《台风过境》 第1章 《台风过境》作者:唐寂【完结】 简介:替身情节 菀菀类卿[abo] 程也是一个刚刚毕业,怀着对自己专业梦想的期待,想要在这个领域大方光彩的一个有志少年,阴差阳错下,突然遇到了一个他在生命中以及未来里都非常讨厌的人——林雾。 林雾瞧见程也长得和他同父异母哥哥,褚元复的白月光很像,于是以程也的父亲作为要挟,命程也听命于他,以一个替身的身份,靠近褚元复,从而成为扳倒褚元复的利刃。 原本带着任务的程也,却在一次次的相处中喜欢上了褚元复。对于一个“商业间谍”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爱上自己的目标。 在事情快收尾的时候,他却发现,林雾这人不知道为何,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微微奇怪。 混乱的局势,父亲的生命,遇见了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人,程也该如何自处? 点关注,欢迎大家收看《程也上位记》!!!(撒花花!!!) ———— 某天,褚元复遇到一个和自己的“白月光”很像的人,面对他是总是有一种所及若离的引诱,甚至大言不惭的说喜欢他。 褚元复只一脸冷漠的看向他,心中暗自肺腑:“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而后褚元复去的每一个和“白月光”有关的地方,总是能够遇见那个叫程也的人,他甚至觉得,这人是不是在他的身上装了gps,怎么哪哪都有他? 经过侦探一番波折的侦查后,褚元复这才发现,原来以前的“白月光”不是“白月光”。他真正的白月光是这个叫做程也人。 就在褚元复认为可以和程也好好恋爱了,此人突然人间蒸发了,变得杳无音讯。 “?” “不是说喜欢我,怎么喜欢着喜欢着,跑路了?” 褚元复内心os:这能忍?必须出重拳!飞到身边膈应他!!!(面无表情的) ———— 1.1vs1 2.第一次写关于替身情节的酸甜口,整个文的整体基调还算是甜为主吧(我认为嘻嘻),毕竟我可是立志要做甜文写手的。 3.攻和传统意义上的渣攻不太一样,依旧是温柔克制有礼貌的五好青年(我的xp就是如此),不然受也不会喜欢他,受也不是那种对恋爱上头的恋爱脑。 4.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就帮唐唐点点关注吧,你们知道的,我离不开你们,爱你们(亲亲)!!!(撒花花!!!) 第 1 章 深冬时节,冷空气来袭,室外飘着雪花,整个c城恍若进入到了一个白色的冰雪世界。 程也今天休息,家里的冰箱空的差不多了,需要在添点食物,他来到了小区附近的一家超市,去采购一些食材和生活用品。 身为一个beat,虽然没有alpha的体质好,但是也不算太差。奇怪的是程也好像天生就特别的怕冷,儿时出门总是被裹成一个臃肿的球状。 他穿了两层保暖裤,身上裹了一个黑色的过膝棉服,独自来到了超市去采购食材。 程也一走进超市,门外的冷困气顿时被隔绝在外,超市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弥漫着氤氲的热气,混杂着各种各样很浅的信息素的味道。 beat对于信息素的敏感程度不是很高,所以超市对于程也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 程也找到了一个购物车,推着车子往琳琅满目的商品区走去。 冬日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拉面店里冷白的灯光照在桌子上,锃亮的桌面上倒映着头顶的光源。 灯光的照射下,男人精致的眉眼更加的立体深刻,他嘴唇抿的很紧,剑眉下的一双丹凤眼极为凌厉,宛如雪域高原上的高岭之花,高不可攀,和店里的其他食客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反差感。 拉面还没上来,他百无聊赖的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拖着腮,看着窗外。 窗外的雪花飘落,路上的行人却不少,一个穿着黑色及膝羽绒的男人从窗外走了过去。 他眨了眨眼睛,当即放下了那只手,原本心不在焉的他一下子聚精会神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和前方的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阿褚,阿褚。” 在一句句的呼唤当中,褚元复回过神来,凝神看着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omega,大大的桃花眼,小巧的鼻子和嫣红的的嘴唇,组合在他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他穿着一个驼色的大衣,嘴角微微的噙着笑,眉眼弯弯的看着褚元复,耐心的问道:“阿褚,面上来了,我喊你半天了,你刚才在看什么?” 褚元复看向对面的俞知夏,眼中多了一抹柔和,轻声的回应道:“没什么,吃饭吧。”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拿起面前的一双黑色的筷子,夹了一块子面,轻轻地吹了吹,感觉不烫了,而后把面送入口中。 俞知夏淡淡的笑了笑,缓缓开口:“阿褚,今天谢谢你陪我来吃拉面,我知道你平时都不太喜欢吃街上的小吃,但是这家真的很正宗,以前在a市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有机会吃到。” 褚元复弯了一下唇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事,你陪我来c市,我陪你吃饭。” 周日是一个年轻人休息的日子,也是超市喜欢搞各种打折促销的日子,更是很多老头老太太喜欢来抢购促销商品的日子,全都聚集在一天,不免很拥挤。 第2章 程也排队就排了好长的时间,才结完了账。 他拿起柜台上的食材,出了超市的门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伸手推开超市的门,冷空气瞬间席卷了全身,冻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最近的几天情人节,路上有好多卖花的小姑娘。 一位个字小小的,扎着两个辫子,头上带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发卡,穿的像个洋娃娃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勾着一篮子的单支玫瑰,在街上叫卖着。 经过程也的时候,她转过头笑了笑,伸手从篮子拿出了一只玫瑰,开口问道:“漂亮哥哥,情人节快乐,买一朵花吧。” 程也愣了一下,垂下头看着姑娘手中那朵玫瑰。 玫瑰被一个透明的带着全部抱住,在飘雪的冬季,散发着一种炙热的红色,看上去尤为漂亮。 程也从兜里拿出手机,二话不说的扫了一下姑娘脖子上放着的二维码,付完钱后,伸手接过了面前那个小姑娘手中的玫瑰。 眼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他像是捧着一件极为珍重的宝物一般,缓缓的把那朵玫瑰放在鼻尖闻了一下。 火红的玫瑰混杂着冬日里弥漫的冷空气,和记忆中的那抹味道重叠在了一起。 像是不忍那朵玫瑰受寒一样,他闻了一下之后,随即把那朵玫瑰放到羽绒服的口袋里面,刚好能把玫瑰全部放进去。 正当他抬脚准备往家的方向走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人给叫住了。 “程也?” 天空飘着雪,道路的一旁几乎没什么人,路上的车辆行驶的速度也极为的缓慢。 这个声音很清亮,犹如三四月出山涧的清泉一般,听上去让人心旷神怡。 他带着疑惑转过头,看看究竟是谁在叫他。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修长高挑,接近一米九的个子,一双墨色的双眸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面容寡淡的看着对面的程也。 另一个稍微比他低了半个头,穿着一个驼色的大衣,脖子上系了一个白色的围巾,嘴角噙着笑,眉眼弯弯的看着程也,看上去挺高兴的样子。 程也微微的一怔,脑子中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断裂一样,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此刻。 对面的一对璧人怎么看怎么般配,两人的背后都好似发着光,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一般耀眼的存在。 而他只不过是主角生命中的过客,一个籍籍无名的路人甲而已。 看到了俞知夏,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正版和高仿的区别,就算是他学的再像,他和俞知夏本质上也不是一个人,他是如此的会让人自惭形秽。 程也转头的那一刻,俞知夏的眼睛亮了,他的语气中还带有一抹意外的惊喜:“真的是你呀,刚才在老远的时候,我就看到前面有一个人看上去很眼熟,感觉就挺像你的。” 话音刚落,俞知夏微微的转过头看向了褚元复说道:“看吧,我就说前面的人是程也,我没说错吧。” “嗯。” omega 的语气中有眼前alpha的娇嗔和撒娇,alpha 虽然回应只有一个字,但程也可以从中听到他的无限宠溺。原来这就的是传说中的爱情。 程也没怎么敢去看一旁的褚元复,不自然的朝着俞知夏笑了笑,而后淡淡的开口问道:“你们来c城玩吗?” 俞知夏拉了一下褚元复,两人一块走上了前。 “没有,阿褚来这里看一下子公司,我是听朋友说c城有一家老字号的拉面很正宗,就想过来试一下,味道确实很好。”俞知夏的语气极为的亲密。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像在一起玩了很久,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一样。 程也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略过褚元复胳膊上的手,心里有些微微的泛着酸。 赝品就是赝品,他程也一直以来只不过是面前这个叫做俞知夏的赝品,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褚元复有一丝一毫的遐想。 这种尴尬的气氛当中程也不想在继续下去了,他眼下只想迫切的回到家里,回到能容纳他的那一隅天地当中。 “那你们慢慢的玩,我就先回家了。”程也看了一眼俞知夏,而后鼓起勇气抬眼看了下眼前的褚元复。 两人对视的过程中,程也心里一震,像是被一股巨雷重重锤击,随即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别过脸,绕过面前的人,提着手中的袋子走了。 程也手中的购物袋一看着就很沉的样子,在他还没走两步的时候,俞知夏急忙的转过头,热心的开口说道:“程也,你去哪,我们送你。” 听到这话后,程也身体一顿,冷冽的寒风中,他转过头,看向两人,淡淡的笑了笑,开口说道:“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马上就到了,你们也快回去吧,雪下大了。” 话音刚落,程也提着手中的购物袋,没有在去看这两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程也不知道,在他走的那一刻,褚元复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阿褚,我们也走吧。”俞知夏浅浅一笑,放下了勾住他胳膊的那只手,抬脚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程也回到家中,一种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屋子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他脱掉了身上厚重的羽绒服,放在一旁的衣架上,而后把餐桌上的购物袋里的东西,挨个的放进了冰箱当中。 第3章 物品全都悉数归置整齐后,程也这才走到了衣架旁边,从羽绒服里拿出那一只刚买的玫瑰花,把他放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去洗手间找到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在里面放满了水,把那个玻璃瓶拿了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他把那朵玫瑰花外边的透明塑料包装拆了下来,从屋子里找到一把剪刀,把花的根部剪掉,而后把这朵玫瑰花放进透明的玻璃瓶里。 程也不太喜欢样绿植,所以家里基本上什么植物都没有,而今因为这朵玫瑰花,整个客厅像是充满了一种生机一般。 暗夜将至,窗外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程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窗外,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飘落着,大地被一抹白色覆盖。 窗户上映着程也的倒影,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飘雪,看上去极为的深沉。 翌日程也准点来到公司上班,就听到了一些八卦,前段时间收购他们公司的大老板要来视察。 程也一般工作的时候,不太喜欢聊八卦,公司已经被收购好久了,他也是两分钟前才知道,他不关心新老板是谁,反正给谁打工不是打,工资上涨才是硬道理。 “程工,十点三楼大会议室开会。” “好。” 程也回应了一声后,紧接着看着电脑去做他的设计。 快要十点的时候,一旁的陆放拍了拍程也的肩膀说道:“九点五十了,咱们还得去抢电梯,赶紧走吧。” “好,马上。” 程也说完,把手中的工作保存了一下,而后和陆放两人往会议室走去。 一进门里面闹哄哄的,程也无所谓的垂下头,拿出手机玩了起来,仿佛屏蔽了周围的一切。直到有一个陌生的面孔走了进来,陆放才拍了一下程也的胳膊,示意他抬头看。 程也一脸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到会议室台上那抹黑色的身影,他愣住了。 -------------------- 本人(阴暗爬行)(悄悄的走进你们的身边)轻声说:宝贝儿,收藏了没?大过年的,评论领红包哟!(霸总音) 第 2 章 会议室台上的alpha面色寡淡,面无表情的看着会议室的众人,眼前的一切好似都与他无关,他就是来走一个过场。 程也的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让陆放到是百思不得其解,垂下头,伸手推了一下程也,疑惑的问道:“老程,你认识吗?” 程也回过神来,趁着台上正在朗读年度计划的时候,两个脑袋凑在了一块,交头接耳:“不认识,就是觉得这大老板长得帅,第一次见到,震惊到我了。” 陆放显然像是不太相信程也的话,抬起头看了一眼褚元复。 灯光打在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那凌厉的丹凤眼看上去要多勾人有多勾人,漂亮的下颌线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不似凡尘的矜贵,宛若人们现在所说的仙品。 “老程,我刚才还没细看,你别说,这alpha还真帅。”陆放压低了声音在和程也说道。 褚元复把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沉默的等着主持人把话讲完。 开会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事情,最主要的也不过的因为褚元复要来视察才开的会,剩下的许多都是大差不差的废话,不光是程也懒得听,大部分的人都懒得听。 好容易等着老板说完了一系列的废话,会议终于结束了,散会后,程也和陆放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出走。 程也可以的不去看台上,因为他刚才瞟到褚元复还在台上,还没离开会议室。 直到出了会议室,程也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目光沉了沉,淡淡的往前方走去。 和陆放两人一块回到了五楼,他走到了工位上,开始了他的工作。 程也的本硕学的是建筑设计,后面却没找到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来这个公司转而开始了室内设计。 他的学习能力还是比较好的,专业方面也有一些相通的地方,作图软件他也很熟悉,对于程也来说,上手也比较快。 工作做到一半的时候,程也的手机响了,老板从企业微信上发了一个信息,让程也立刻去总裁办找他。 程也垂眼看了一下,不慌不忙的发了收到两个字,而后把手机放进兜里,往总裁办走去。 他记得最近应该没有接过让公司蒙受损失的案子,也没被人投诉,老板平时找也是找的总设计师刘工,这个事情发生的的确是有些突然。 程也带着疑惑来到了总裁办,伸手弯曲食指的指骨,敲了敲正面的暗灰色的实木门。 “进”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个声音,示意程也进去。 他深呼吸,整理了一下心情,而后伸出手,握住门上那个冰凉的扶手,轻轻一按,“咔哒”的一声,房门打开了。 总裁办的里面有一个会客室,小茶几的边放着一个双人座位的沙发,另一边放着一个多人坐的沙发。 茶几中间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烟灰缸。应该是刚刚换上去的,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一个烟蒂。 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夹,文件夹的上方放着一个0.5的签字笔。左前方有一个茶棕色的木质笔筒,里面放着好几只各种各样的笔。 程也往会客室的沙发那走去,那个身影看上去和他的老板不太一样。 他老板的背影略微的有些发胖,但是此人的背影挺拔瘦消,头发剪裁的很整齐,从背后看,他的脖颈白的透亮,细看还泛着一丝光晕。 第4章 看到这个身影后,程也心里一阵,顿时了然了,眼前的人不是他老板,是褚元复。 程也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了褚元复的边上。 那人正在垂下头看书,侧脸也精致的无可挑剔,他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美的好似一副画一般。 他强装着镇定,不安的开口说道:“褚总您好,找我什么事。” 闻声,褚元复才慢吞吞的抬起头,漆黑的双眸仿佛潭底的旋涡一般深不可测,他不慌不忙的开口:“来了。” “坐吧”随即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了一下身旁的双人沙发,示意程也坐在那。 程也抿了一下唇,点了点头,顺着褚元复指的方向坐了过去,双手交叠在腿上,缓缓开口:“您找我有什么事?” 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了起来,恍若有一丝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中间蔓延,又或者说在程也心中蔓延。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冷笑一声,抬眼看向程也。对上那双眼眸,程也毫无任何胜算,不到一会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不自然的撇过头,此人说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程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药可救。”薄唇轻启,清冷的音色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的办公室。 听到这话的程也呼吸一滞,变得沉默不以。 褚元复确实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无药可救,当初明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个不可超越的白月光,还是无药可救的爱上了他。 程也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较为理性的人,又或者说理性占据他身体的一大半。 可是爱不是受理性控制点的,爱是一种情感的冲动,爱也随时发生在世界上的某一瞬间。 爱神丘比特射箭的时候是蒙上了他的那一双眼睛,于是把那一只象征着爱情的箭射到了程也的身上,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眼前的人。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程也,企图从他表情剖析出一些自己想要的答案,许是面前的人隐藏的很好,褚元复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我在c成的西山有一座别墅,听说你在这里就是专门做室内设计的,提成五个点,这是合同,一式两份,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他的语气中规中矩,像是在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第一次见面的人谈合作。 “为什么是我?”程也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疑惑。 并非是程也自谦,虽说他的专业毕业于双一流院校,但是他找的工作完全不对口,室内设计干了两年,处于一个刚入门的阶段,像褚元复这种人,找的设计师肯定也是要最好的,怎么会他一个半吊子来设计自己的房子。 “你不愿意?是嫌钱.....”褚元复记眼神横了过去,泛着一丝冰凉的冷意。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也打岔道:“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工作我只做了两年,满打满算也只是个入门,说句不好听的,可能还不到半吊子的级别。” 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以你的条件和要求的话,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优秀的设计师,来帮你设计你的房子,交给我的话,可能会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怎么不方便?”这句话让褚元复心生疑惑,两年没见,程也说话怎么开始吞吞吐吐的,说话也不着四六。 “是这样的,我们给业主设计房子的话,是需要和业主经常保持联系,相互沟通的。你来找我的话,俞先生那边应该不太好交代。”程也不在藏着掖着了,索性一下子把话挑明了,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闻声,褚元复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程也,眉毛微微的拧着,可以看出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不耐烦:“这件事情和知夏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不你夫人吗?”程也当即反问道,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了。 “谁跟你说我们结婚了?”褚元复被这一无端的猜测给气笑了,这下脸上彻底的挂满了不耐烦,他显然是生气了。 “还没结婚吗?”听到这个记过后,程也顺着褚元复聊了下来。 但在褚元复看来,程也的表情莫名的让他出现了一阵恼火。 “我单身,你很失望?”他的语气恶狠狠的,透着一抹讥笑,“你放心好了,就凭你和我的关系,我们结婚,我怎么会不邀请你?” 程也苦笑了一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朝着褚元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那我就提前先恭喜你们了。” “所以我提的,让你来设计我的别墅,你的答复是什么?” 褚元复此时的表情极为专注,那双幽深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程也。眼下对程也耐心全无,迫不及待的想听到程也的答案,甚至是从语言上开始的步步紧逼。 “凭你我之前的“过去”,你完全可以成为我房子的设计师,我的喜好你不是一清二楚吗?并且你自己也说过,你来到我的身边,是经受过林雾的训练的,难道不是吗?” “程也,还是说你怕了?” 听到林雾这个名字后,程也的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重逢这一刻,林雾像是一个开关一样,记忆的洪水破闸而出,淹没了程也。 在生意场上,褚元复一直是一个谈判高手一样的存在,他一直能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弱点,并且单领出来无限放大,直到完成自己的目标。 第5章 程也身躯一震,无奈的笑了笑。 在此之前,利害关系已经被他加以说明,既然褚元复都不介意,那么他又何必介意。 给谁打工不是打工,赚钱怎么会嫌钱多? 随即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连合同里面的条款都没有看,直接从茶几上拿起一直笔,签下了他的名字。 合同签好之后,程也正打算拿起其中的一份走,却被褚元复开口叫住。 -------------------- 程也和褚元复搬来一车玫瑰站在大街上:收藏领玫瑰花(程也吆喝着) 褚元复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帅哥,我们可以和你合影吗?”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姐姐站一旁看了好久,黑衣服的大高个始终面无表情。 “可以可以,要收藏”程也一把拉过褚元复,伸手勾起他的嘴角。 后来呀,一车玫瑰也没了,褚元复脸都僵了。 所以,要收藏!(撒娇音) 第 3 章 “合同放我这,你可以走了。” 就在程也的手快要碰到文件夹的时候,褚元复心不在焉的开口,抬眼看了一下程也,瞧见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疑惑。 紧接着褚元复找到了一个蹩脚的不能在蹩脚的理由,听上去不仅不靠谱,还像是故意的耍程也。“你我怕你把合同丢了,先放我这,等我的房子完工后,在说。” 程也当即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垂下头看了一下自己。 他现在是个成年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甚至比褚元复还大三岁,并且他几乎没怎么丢过东西。 褚元复的这话,说给八岁的小孩子听一听也就算了,但是说给程也,怎么听都像是找的一种很low 的借口。 他甚至连一个听上去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 “可是,这不符合规定。” “放心,你的提成我会一分不少的打给你,你可以走了。”褚元复显然没了耐心,脸色微微的泛着一丝冷意,开口下了逐客令。 话音刚落,褚元复不在去看程也,转过头看着对面的落地窗。 下过雪后的天空一望无际,室外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看着极为敞亮。 隔着窗户,都好像能闻到泛着一股雪后清香的冷空气,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 瞧着褚元复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程也只得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他走的很慢,甚至是从背后看,他的背影略微的带了一些落寞。 回到工位上,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而后抬头盯着电脑开始工作。 “老程,你刚才干嘛去了?找你的时候你不在。”期间陆放到茶水间接了一杯水,往工位上走的时候,晃荡的到程也的边上,疑惑的问道。 “蹲坑。”程也手中比较忙,头也抬的回到道。 程也是一个较为注重隐私的人,有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就不会开口去说。 若是在此刻告诉陆放,老板去找他,那么陆放一定会问东问西,刨坑问底,问他老板找他有什么事情。 要是知道了褚元复让他来设计房子的话,那就更了不得了,陆放这个大嘴巴,会闹得人尽皆知。 还不如告诉他蹲坑,从根源上就制止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老程,你蹲个坑怎么这么长时间,便秘吗?要不去医院看看吧。”陆放一脸关切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个在帮他出谋划策的热心市民一样。 程也:“。。。。” 程也没搭理他,无奈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盯着眼前的电脑,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等等,你刚才的眼神,怎么那么像是在看傻逼。”陆放俯下身子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服气。 他好心好意的来告诉程也去看看医生,这人非但不领情,还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他,这个举动让陆放尤为的受伤。 “你快工作吧,上班时间摸鱼,小心被逮住。”程也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而后全神贯注的在受手上的设计。 一天下来,终于忙完了工作,他用脚往后一推,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而后伸手把搭在凳子上的衣服穿好,把手机放在兜里,打好下班卡以后,走出了办公室,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下班时间是电梯拥挤的高峰期,程也站在一旁等了一会,而后才来到了公司楼下。 “叮~”的一声,电梯门一响,而后打开了,程也跟着大部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经过前台的时候,鱼缸边上站着一抹白色高挑的身影。 俞知夏穿着一个白色的及膝羽绒服,手上拿了一个深蓝色的包装盒,站在鱼缸前,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直到电梯的门一响,俞知夏转过头往电梯的方向望去,没找到心里的那个人,眼中的那一抹失望转身即逝。 看到了程也,像是看到了熟人,他的眼睛又亮了,笑盈盈的说道:“程也?你下班了。” 原本程也是想混在人堆里,祈求俞知夏没看到他。 好让他也可以装作没看到俞知夏,而后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俞知夏的热情让程也有些猝不及防,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对谁都很温柔的样子,让程也的心里也越发的愧疚。 程也只好露出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看着俞知夏开口说道:“我下班了,你这是?” 第6章 “哦,我来接阿褚。”俞知夏在程也疑惑的目光下解答道。 他笑盈盈的,头发自然的垂落在额前,看上去软软的,眼中透着的是无限温柔。 他一看就是在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又或者说,他一看就很会爱人的样子。 “他可能在忙,那你先等一会吧,我就先......” “阿褚,这。”程也还未说完,俞知夏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欢快,他抬起头朝着电梯的方像挥了挥手,紧接着喊了一声。 程也的笑容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有勇气再转过头去看后的褚元复,慌里慌张的朝着俞知夏说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我们......送你。”没等俞知夏说完,程也便头也不会的落荒而逃,只留下俞知夏一人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褚元复走进一看,顺着俞知夏的目光看过取,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这才开口问道:“知夏,你在看什么?” 俞知夏听到褚元复的声音后,才缓缓的回过神来,开口说道:“我刚才看到程也了,就一个叫你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褚元复听完后愣了一下,淡淡的一笑,开口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俞知夏点了点头,一直往人群中找那抹身影,一边看一边嘟囔道:“奇怪,刚才还看到他了,现在怎么就找不到了,他这两条腿跑的也太快了吧。” 褚元复到是无所谓,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呦呵,我这还没玩几天呢,你就见我烦了?”俞知夏不以为意,瞬间有些不太开心。 想当初他就是怕褚元复一个人来c城孤单,他才勉为其难的和他一块来,他都没嫌弃在酒店住的有些无聊,褚元复这人居然开口对他下逐客令。 “没有,你误会了,我大概还需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所以提前问问你,也好有个心里准备。”褚元复这人会说话,一下子就把话给圆明白了。 “别人不好说,我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人最仗义,咱们是一块来的,当然要一块走了。”俞知夏的语气要多义气有多义气。 褚元复垂下头看了一眼他,会心的一笑,紧接着说道:“对,你最仗义了。” 出了公司,两人往停车场走去。 对于程也来说,俞知夏和褚元复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一样。 出了公司后,他疯狂的跑到了地铁站,二话不说的飞奔跑向地铁。 下班的高峰期,地铁里的人有些多,略微的有些拥挤,程也没有找到做的地方,随即站到了一旁的空位上。 地铁上人来人往,每一站都有人上车,每一站也都有人下车。 直到第四站的时候,一旁的凳子上才空出了一个位子,瞧见没人往上面坐,程也便一个健步的坐了上去。 劳累了一天了,程也终于也能休息休息了。 语音播报到站的时候,程也随即下了车,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回到了家中,他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放在一旁的衣架上,而后把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随即来到了冰箱里。 出门在外,买着吃成本太高,为了省钱,程也经常在家做饭。 小时候的饭菜都是爸爸做的,程也在家几乎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平时爸爸要是比较忙的话,他就买一包泡面给自己煮完吃。 自从爸爸不在了,程也的自己也学会了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也就是把食物放进锅里面炒熟,调料什么的是按他的心情放,做出来的味道也一般,他自己就全部吃完了。 他对饭菜原本也没什么要求,能吃就行,味道的话,只要口味咸淡适中就好。 程也最近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猫耳朵的做法,视频的最后,猫耳朵成品的样子还不错,所以他昨天逛超市的时候,专门买了些做猫耳朵的食材。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用削皮刀把皮削干净,而后在把菌菇一类的东西清洗干净,切好备用。 锅里的油热之后,把一案板上摆放着的西红柿和乱七八糟的菌类悉数放进锅里,炒的看上去像是熟了的样子,而后往锅里填了点水,等着水开以后把猫耳朵放进锅里。 不一会,厨房里面就散发着氤氲的热气。 煮了大概五六分钟左右的样子,程也把调味料撒在了锅里,而后从筷筒子里拿出一个小勺子,舀了一勺猫耳朵,吹了吹,感觉不太烫了,才放入口中试了一下,猫耳朵已经熟了。 他垂下眼睛关掉了灶台下面的火,把锅里的食物全都放到一个瓷碗中,拿着碗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碗,打开了电视随即找到一个纪录片看了起来。 他平时吃饭的时候,都会找一些关于设计的纪录片看一看,养成习惯以后,就不太能改掉了。 今天的纪录片刚好是室内设计里面关于别墅的一些设计。 程也眼下来劲了,一边吃饭,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纪录片。 平时的习惯是,不管怎么样,程也只要是一吃完饭,即使电视上的纪录片还在继续的放映,他也会先把碗筷拿到厨房,洗完后在接着看。 今天却因为别墅设计这块,从头看到了尾,以至于看完电视的时候,伸手触碰茶几上的碗时,摸到了一丝冰凉。 第7章 天色不早了,东西也都归置好了,程也到卫生间洗漱完了后,便来到了卧室。 今天累了一天,明天要带着业主去看工地,程也便需要早早的躺在床上以便于养精蓄锐。 黑暗的夜空中,他微微的的闭上了眼睛,褚元复的那张面孔却浮现在他的眼前。两年多没见面,但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却一直深深的印刻在程也的心里。 两人的相遇,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一个阴谋而已。 -------------------- (大阔步走到你身边)(右手扣住你的后脑,左手拍墙上壁咚你)(薄唇轻启):收藏 情人节快乐呀(木马)~ 第 4 章 三年前的六月份,程也毕业答辩完成后,导师帮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在当地一个赫赫有名的建筑公司去当设计师。 程也当天就去了那家公司里,并且谈好了待遇,就在要签合同的那一刻,程也的手机响了,说是他爸爸在家里晕倒了。 这一刻程也没顾得上签合同,扔掉手中的笔,发疯了一般的往出跑。 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前方的景物像是开了倍速一样,快速的在程也的眼前移动。 来到公司门口,程也的心情焦急万分,跑到前方,刚好看到一个出租车,程也伸出手拦住了那辆出租车,着急忙慌的上了车,开口说道:“师父,去市第一医院。” “好的。”前方的司机师父天抬眼从后视镜看了一下程也,开口问道:“小伙子这么着急,家里人住院了吗?” 程也刚才是跑着来的,嘴唇微微的泛白,呼吸也有些紊乱,整个人心不在焉的看向前方的路况,听到司机问完后,他才反应过来是和他说话。 随即开口回答道:“是的师父,刚才邻居打电话说,我爸在家晕倒了,让我去医院。” “年纪大了,遇到这件事情肯定也是难免的,小伙子别着急,应该没什么大事。”前方的司机师父安慰道。 “谢谢师父,那就借您吉言了。”到了目的地后,程也拿出手机,扫了一下车上的二维码,付完了钱,而后就往医院里冲。 程也心急如焚,跑的时候还撞到了几个人。 来到病房后,看到父亲身上穿着条纹病号服,左手边打了一个吊瓶,鼻子上插着一个氧气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上去很安详的样子。 直到邻居看到了他,才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程也的脊背安慰道:“小也,你爸爸的情况不太好,医生说保险起见,你明天带着你爸爸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程也朝着邻居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谢谢王叔,我知道了,我爸这里我看着,您回去休息吧这次多亏了您了,改日我去您家坐坐。” “你这孩子就见外了,我和老程那是多少年的关系了,我两可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王叔无奈的看了一眼程也,佯装不满的埋怨道。 “我就先走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王叔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程也的爸爸,随即朝着程也挥了挥手,而后离开了病房。 程也目送了王叔离开,而后来到病床前的凳子上坐着。 前段时间的程也一直在忙着自己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家了,细算了一下,程刚今年也五十岁了,两鬓也早已变得花白,不复以往。 父亲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松松垮垮的皱纹,揭示了他已经不在年轻的事实。 以往学业繁忙,回家的时候也就是是偶尔陪着父亲吃一顿饭,完了之后又要赶去学校,啃文献,学设计。 程也印象中的程刚,一直停留在那个满头黑发,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不知不觉却发现父亲已经不在年轻,父亲的苍老好像就在那一个瞬间。 程刚躺在床上,面容看上去很安详。他住的是一个多人间的病床,边上还有两三个病床上躺着其他的病人。 瞧着父亲还在睡觉,程也打算起身道一杯水喝,转头看了一下床边的音色不锈钢暖壶,伸手晃了晃,里面是空的,没有感觉到有水的存在。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父亲的床位,看到了一对面床位上的一个阿姨正在帮他的丈夫倒水,而后开口询问道:“阿姨,您的热水是从哪里打的?” 那个阿姨皮肤蜡黄,眼底透着一抹深青色,她的神色有些疲惫,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 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地道的普通农民,身上散发着一种质朴的民风。 程也问这位阿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面相看上去很亲和。 她给自己的丈夫倒完水后,转过头冲程也笑了笑,热心的开口说道:“小伙子,你出门左拐,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个水房,你带着你的暖壶过去,用手机扫码支付就可以,很方便的。” “谢谢阿姨。”得知了打水的流程,程也冲着隔壁床的阿姨笑了笑,而后拿起脚边上的银色不锈钢的暖壶走了出去。 医院的病房里有各种各样的吵闹声,程也经过一个病房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有小孩子在哭的声音,还有妈妈女孩妈妈在一旁安慰的声音。 如果程也猜的没错,可能小姑娘正在经历打针的磨难。 来到走廊尽头,程也看到一个大的烫金牌子上面写着水房两个字,他转身来到了水房。 第8章 头顶的白色灯光亮着,周围贴着一块快白的发光的白瓷墙壁,灯光的照着下,整个水房的采光极好。 正对面是一排水龙头,和学校打热水的地方差不多。 区域划分的很好,左边热水区,右边冷水区。 左边的墙壁上,放着三个蓝色的大型饮用水设备,上面的标志上写着,扫码支付。 程也先来到热水区,把手中的暖壶盖子打开,而后来到左边的热水区,伸手打开热水区的水龙头,把手中的暖壶冲洗一下,而后来到了饮用水的机器面前,把暖壶摆放在出水口的地方。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扫一下机器上贴着的二维码,手机上弹出了一个页面,一暖壶的价格是一块钱,程也伸手按了一下指纹支付,紧接着机器里响起了流水声。 不得不说,这机器像是专门经过精密的测量一样,一块钱下去就是一暖壶的热水,不多不少,刚刚好。 程也嗤笑了一声,随即拿起机器里放着的暖壶,往程刚病房的方向走去。 回到病房后,程也发现,程刚此时已经醒了,在看到程也后,他欣慰的笑了笑,“我们小也回来了。” 由于住院,程刚的气死看上去不太好,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出现了褶子。 在程刚伸出胳膊,下意识的撑起身子的时候,程也立刻走上前,把程刚背后的枕头侧放在一边,而后把他往身后扶了一下,使得程刚能够刚好靠在床头。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程也转身到桌子上拿出一个玻璃杯,而后打开暖壶的盖子,把热水倒进玻璃杯里,放在此处晾一晾。 随即转过身坐在一旁的陪护凳子上,神色担忧的看着程刚问道:“爸,你今天怎么突然晕倒了,最近都有过不舒服吗?” 程刚笑了笑,看下程也,开口回答道:“没有啊,爸爸的身体一向挺好的,怎么会不舒服,你就别瞎操心了。” “怎么了?”看到程也的表情后,程刚疑惑的问道。 只见程也瞪大了眼睛,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陪护床边上的桌子前,伸手抽出一截抽纸。 程刚方才说话的时候,鼻血顺着鼻子流了出来,洁白的被子上落下了一滴鲜血,这一幕在程也的眼中尤为刺眼。 程刚已经醒来,看样子也不太需要在用氧气了,随即伸手把氧气拔掉,而后擦了一下程刚脸上的鼻血,在抽了一张抽纸,把抽纸拧成绳子的形状,塞到程刚的鼻子里。 而后开口问道:“爸,你最近有经常流鼻血吗?” 程刚坐在病床上没有动,脑子像是在思考着一些什么事情,等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回答道:“最近不是入夏了,好像是有几天流过,我以为是上火,就没太注意。” 这句话在程也听来,确是有些窝火,什么叫没注意。 然而程刚现在也是在生病当中从,程也不好发作,随即耐心的问道:“那最近流鼻血的次数多不多,这您总知道吧。” “你这孩子,我老了,昨天跟我说过的事情,今天我就能忘了,我记不住事情,怎么回答你。”程刚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 他垂下头,不太赶去看程也的眼神,不用想,也能知道,程也的目光现在应该极其的愤怒。 “没事,明天做个体检就知道了,爸您喝水。”程也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怒意,极力的表现没事的样子,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递给了程刚。 程刚略微心虚的伸出手,接过程也递过去的那杯水,而后一口气全部喝完,邀功一样的把空杯子递给程也,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期待着程也夸他。 程也一下子就猜透了程刚的心事,因为刚才的问话,程也有些生气他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故意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接过杯子后转过头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翌日程也起的很早,走去水房洗漱完之后,带着程刚来到医院的体检区,打算给程刚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因为两人来的比较早,并未遇到后来的高峰期。 抽血化验完了之后,父子俩去餐厅吃了一顿早餐后,接着往来到体检室,做下一个项目。 体检的速度很快,几乎半天就完成了程刚所需要进行的所有项目。 晚上的时候,程刚血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程也拿着体检项目的结果,单独的找了一下医生。 -------------------- 第 5 章 明亮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台式的电脑。 坐在桌子上的医生,穿着一个白色的大褂,胸前别了一个黑色的金属钢笔,带了一副无框的眼镜,头发略微花白,看上去的年纪很大,甚至比程刚年纪还大,一看就是个很有经验的医生。 屋子里很安静,程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着医生告诉他结果。 医生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眼睛,拧着眉毛,看着程刚的体检结果,随即开口说道:“患者的血红蛋白偏低,血磷高于1.7,血小板数偏低,这是尿毒症,准备一下,透析吧。” “轰隆”一声,程也的脑子犹如被闷雷侵蚀,在听到尿毒症三个字的一瞬间,他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医生是骗他的。 程也一点都不相信,爸爸居然得了尿毒症,他平时的饮食挺清淡的,也不喜欢吃一些重油重盐的东西,怎么会和尿毒症扯上关系。 第9章 “医生,您说什么?您没看错吧?”程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多么希望,这一刻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体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任何的问题,小伙子,你收拾一下,准备带着你父亲做透析吧。” 此刻的程也犹如寒冬腊月被人无情的扔进了冰窖里,冻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他的体检结果均属正常,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血液这块,着实给程也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他拿走程刚的检查结果,随即来到了病房,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冲着程刚笑了笑:“爸,你没什么事,过几天做个手术就好了。” “你看,我就说我没事吧,你还小题大做,走,咱们回家,过几天在来医院做手术。”程刚说完,就打算起身离开医院往家里走,然后猛地一起来之后,他脑袋又有些发晕,随即感觉到鼻子下面湿湿的,伸手一碰,看到了一抹鲜红。 程也此刻有些绷不住了,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抽纸,拧成绳子状,而后塞到程刚的鼻子里,扶他靠在了床上。 “爸,你先别犟了,先住院观察几天,手术做完我们在回家。”程也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哽咽,他极力的在掩饰,但是知子莫若父,却还是清晰的被程刚捕捉到了。 “小也你就别骗我了,我身体要是真的没事,你也不会是这个表情,我到底怎么了?”程刚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疏导之后,才开口问道。 “尿毒症。” 病房的另一个床边上,有人前来探望,现在又不是休息时间,整个病房里显得极为吵闹。 即使在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程刚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自己的病况,那一瞬间像是想通了一样,微微一笑,随即开口说道:“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看来我马上就能去找你妈了。” 程刚松了一口气,靠在靠背上,天眼看着洁白的墙壁,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也像是一瞬间暴走一样,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凶巴巴的说道:“不许你这么说,我肯定能治好你。” 话音刚落,眼角的泪水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上学期间,程也做过一些私活,给自己存了一些积蓄,昨天和建筑聊了一下待遇,程也感觉还行,当下他立刻给程刚请了一个男护工,而后起身离开了医院,往公司的地方走去。 昨天签合同那会,人事知道程也家中有事,便告诉他,合同暂时替他留着,等到程也处理完家里的事情时候,再来找他签合同。 他提前给hr发了一个微信,并因为昨天的事情感到万分抱歉。 来到建筑公司后,他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楼房,而后抬脚往公司里面走。 大厅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奶白的瓷砖,头上的额灯光照的整个大厅很亮,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 鱼缸里放着许多程也叫不出名字的较为珍贵的金鱼。 前台的小姐姐身上穿了一个白色的西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在程也走进大厅的时候,说了一声:“您好,欢迎光临。” 程也礼貌的朝对方微笑问好,随即走到了一旁的电梯口,按了一下上楼按键。 电梯此刻被人占着,边上下降的红字开来看,电梯是从十楼往下降。 随着字数慢慢的闪过,变成1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长得极为妖孽的男人。 那身高接近于一米九,穿着一个深蓝色的西装,那张脸精致的不像话,嘴角微微一勾,透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禁欲气质,看体型,一看就是个alpha。 那人出门的时候,原本是漫不经心的看着门外,直到看到程也的那一刻 ,他瞪大了眼睛,随即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知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问题问的程也脑袋发懵,他转过头看了一下身后空无一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妖孽是跟他说话。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程也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 看到程也的反应,那人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嗤笑道:“也对,俞知夏才不会用这种表情看我,这个地方居然碰到了和俞知夏长得怎么像的人,还真是有意思。” 此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听的程也云里雾里的,这人看上去挺正常,说的竟都是些他听不懂的话,他懒得和此人多费唇舌,便没有在搭理他。 随即转过头走进电梯里面,伸手按了一下上楼的按钮,关上了门。 那人却一直的盯着程也,直到了电梯门关上以后,他才冷笑一声,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找到一个名字按了下去。 电话通了以后,他盯着电梯的位置好一会了,才慢吞吞的开口:“喂,帮我查一个人。” 此时的程也对周围的一切还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只当是看到了一个长相极为惹眼的alpha,甚至是生命中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过客。 若是他能够预知未来的话,一定不会在今天来到公司签合同,或者躲开刚才的那个时间节点。 程也来到六楼,找到人事经理。 一个身穿黑色职业装的,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面带微笑,缓缓的移动了一下身下的凳子,弯腰从左侧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了对面的程也。 第10章 “程也,等你很久了,你在看一下的合同,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签了。”人事经理说完,转过头,看一旁的电脑屏幕。 空荡安静的办公室里,对面偶尔响起几声双击鼠标的声音,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听上去感觉这人挺忙的。 程也细细的把合同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所有的条款反复看完之后,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人事经理拿走了一份,给程也留了一份,抬眼问道:“你明天开始上班吧,工资就从明天开始算。” “好的谢谢,那我就先回去了。”道了一声谢之后,程也转头离开了人事部门,而后往公司门外走去。 出了公司门,看到外面的绿植,呼吸了新鲜的空气,心情都好了不少。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碧蓝的天空,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像棉花糖一样,云彩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程也从兜里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几张图片,而后走到前方,扭过头看来往的车辆,伸手打拦住了一辆出租出,随即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远在一条街之外的车里,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alpha,他将刚才程也的动作尽收眼底。直到程也坐在了一辆出租车上,那辆车相继的也跟了过去。 来到医院后,程也付钱下了车,随即往医院里走去。 医院这个地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大厅里面进进出出的行人,加上天气有些热,程也躁的难受的慌。 那人跟到医院,看着程也逐渐远去,直到没了人影,他才抬眼看了一下医院的名字,随即踩了一脚油门,离开了此地。 程也回来后,程刚正坐在床上,和一旁病床上的大爷聊天。 看到程也回来后,他拉着程也,转头和一旁的大爷介绍到:“老哥哥,这是我儿子。” “小伙子长得真俊啊,是alpha吗?” 程刚回答道:“不是,是beat。” “光看这条件,我还以为是alpha,beat也不错哈哈哈,没有易感期这些麻烦事。”大爷笑眯眯的看着程也。 “孩子多大了,看着还小,还在上学吧?” “前几天刚硕士毕业,不小了。”程刚笑了笑,眼里充满了欣慰。 “硕士,高材生啊。” 对上那大爷慈祥的面容,程也朝着大爷点点头,笑了笑,而后开口说道:“大爷您过奖了。” “现在是做什么的?”大爷的那小小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疑惑。 -------------------- 第 6 章 程也凝神,朝着面前的大爷笑了笑,开口回到道:“我本硕学的是建筑设计,现在在一个建筑公司当设计师。” 对面的大爷一听设计师,像是听到了什么高档职业一般,开心的说道:“老弟弟,儿子当设计师,你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程刚笑了笑,对于这件事情没有做出表示。 尿毒症这种病,说白了就是烧钱的,他给程也攒了些娶媳妇的钱,目前他不打算动,等到积蓄花的差不多了,他在和程也好好的聊聊。 下午陪了程刚一会,程也便离开了病房,回家一趟。 一回到家,程也先来到卫生间洗了一个澡。而后来到程刚的房间,找出一些干净的换洗衣物,折叠整齐后,放进一个行李箱当中。 把卫生间里面,程刚的洗漱用品全都收拾整理好,放到行李箱中,坐在家里休息了一会,而后拖着行李箱又往医院走去。 六月的天气略微有些闷热,一路上拖着行李往医院走,没过多长时间,又出汗了。 医院门口开着几家水果店,从外面开来,水果大都挺新鲜的样子。 想起走之前,医生嘱咐过程也,程刚的身体,也可以多吃一些苹果、香蕉、葡萄、哈密瓜的一些水果。 按照记忆,程也来到了门口的一家水果店。 里面的老板是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那张脸很白,身上穿着一个白色的碎花裙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姑娘。 程也走到店里,里面是水果筐里放着琳琅满目的水果,最前方还有一个盒装的草莓,程也伸出修长的手,拿起桌子上的草莓看了一眼,里面瞧上去挺新鲜的,而后放在了他的行李箱上。 “姐,我要一些苹果,香蕉,葡萄。”看到了那大姐走了过来,程也转头朝那大姐开口说道。 “哎,好嘞。”大姐回应的很快,话音刚落,随即伸出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上前撤了几个透明的塑料袋,而后按照程也的要求,每个塑料袋里放了一些水果,而后拿着三个袋子来到了店门口的电子秤上面。 “小伙子,这三袋子水果加上你手上的那一盒草莓是六十二块钱,借给你抹个零头,你给六十吧。”大姐算好价格后,拿着三袋子水果,笑眯眯的走到了程也的面前,递给了程也。 程也接过大姐手中的水果,转头在店里面扫视了一眼,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二维码的牌子。 抬脚走上前,拿出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 “微信到账,六十元。” 店里的语音播报响起了之后,程也一手拿着水果,一手提留着行李箱,和店里的大姐到了别之后,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来到病房后,程也把手中的水果全都放在程刚病床的下方。 “怎么买这么多?”程刚看到程也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第11章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放水果用的塑料盆,而后把一些苹果、葡萄和草莓放在盆子里,端着盆子出门往左拐,往水房的方向走去。 程也比较细心,洗水果的时候,专门用手搓了好几遍。 拿着水果回到病房后,他把一旁的塑料盆放在桌子上,而后撑开病床上的桌子,随即把清洗干净的草莓和葡萄放在桌子上,接着抽出了几张面纸铺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道:“爸,你先吃草莓和葡萄。” 话音刚落,程也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草莓放进嘴里,而后伸出修长的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开始给苹果削皮。 记得以前过年的时候,一到除夕晚上,程也和爸爸一快看着春晚守岁,都是程刚在家里削皮,程也吃果肉,眼下在病房,两人的角色却换了。 程也心中陡然出现一抹酸涩,他感叹时光易逝,他又希望时光可以在这一刻定格,想要上天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再往后程也的请的护工来了,程也每天的工作也很繁忙,基本上都是下班后,来到医院陪一陪程刚。 程也请的护工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beat,性格方面挺开朗的,说话也很幽默风趣,平时聊天的时候,逗得程刚哈哈大笑。 周日休息,早上八九点钟,程也起床洗漱完后,只身前往医院走去,刚出了小区的门,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棍子,随即眼前一黑,被人用麻袋蒙住了脑袋。 程也有些无奈,不知道这群绑匪是怎么跟着电视上学的,一些花里胡哨的绑架方式。 这些个人,绑架就绑架,为什么要打人一棍子,这一棍子能把他打晕了也算话,可是这一棍子非但没有打晕程也,视觉的阻断使他的痛觉神经更为敏锐,他现在的后脑勺疼的要命。 绑架程也的是一群强壮的alpha大汉,论力气,程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期间程也伸手反抗过,然而并么有什么用的样子。 他挣扎着,想起自己在短视频刷到的一些人被卖到缅北的经历,什么割舌头,断手断脚扔出去乞讨,脑子里一直在充斥的最坏的结果。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程也你要冷静,只有冷静,一会才能智斗这些绑匪。 黑暗中,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两个alpha大汉架到了一辆车上,两人把程也放在了车里的座位上,他听到了车里引擎发动的声音,紧接着身边的一个大汉身子一动。 “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 车里安静极了,程也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宁静。 他尴尬的笑了笑,对着车里的其余几个人说道:“几位大哥,小弟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绑我做什么?我家住在老城区,你看我身上穿的,一看就是个没钱的普通人,绑了我,我家也交不上赎金啊。” 车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没有一个人回答程也的问题,任由他独自在车里自言自语。 “不是,我说几位大哥,要不你们行行好把我放了,我确实身无分文,我家里就一个爸爸,还在住院,你们要多少钱,告诉我一个数字,我回家筹钱还不行吗?”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绑匪一声不吭。 一路上的气氛紧张极了,既然和他们说不通,程也决定换一种方式,等到一会下车之后,他再想办法。 记得当时在手机上看到一会帖子,说的是,如果遇到了危险,那就找当地的井盖或者电线杆子,把上面的编号记下来,警察会根据编号确定好你所在的位置,便于营救你。 正当程也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没过一会车子熄火了。 “哗啦”一声,程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车门打开了,他被两个大汉架着往出走。 眼前一片漆黑,程也看不见地面,走路的步伐慢了许多,然而那两个大汉却没惯着他,伸手用力一拉,把他往前方带。 随后他听到了电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被带着走进了电梯里,身下有一种悬浮感,带动着他的身体向上移动,电梯在期间没有开过门,应当是没人进来过。 “叮咚”的一声,电梯响了,紧接着是门开的声音,两个alpha带着程也往前走。 出来后,感觉踩到了软绵绵的地摊上,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四周一种酒店特用的香水,混杂着烟草的气息萦绕在程也的鼻尖。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酒店了,可是绑匪带他来酒店做什么? 程也这人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么奇幻的事情,小时候看电视,经常嘲笑那些电视里被绑匪绑架的小少爷,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年华里,也感受了一次,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叮咚~叮咚~” 边上的两个绑匪大哥按了一下面前房门的门铃,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特别的醒目,听到程也的耳朵里也显得极为刺耳。 看来这绑匪头子还真是个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居然意料之外的没有去城外废弃的仓库,而是来到一个酒店里面,还真是与众不同。 没过几秒,正对面的房门打开了,程也被人带了进去,放在了一把木质的凳子上。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凳子的表面,还套了一个丝绒的罩子。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的麻袋被人一下子摘掉了,头顶的灯光亮白有刺眼,他的眼睛略微有些不适,他眯着眼睛恢复了一会,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第12章 而后睁开眼睛看到他的面前是一横着放的多人座位的沙发,沙发的背后是一张两米大的床。 屋子里的设施很齐全,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蔬果,一旁还有个唱k的地方,屋子里的陈设豪华,一看就是传说中的总统套房。 程也的左前方站着一个alpha,他身上穿着浴袍,头顶的头发半湿不干,看上去是刚洗完澡的样子,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地上的影子在无线的拉长。 他v领的浴袍露出了alpha领口的锁骨,蜜色的胸膛若隐若现,看上去无端有一种色/情的味道。 原本双手环胸依靠在桌子一旁的alpha,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贴资料,坐在了程也面前的凳子上。 -------------------- 第 7 章 “是你。” 此人正是前几天在公司电梯口,说一些莫名其妙话的人。 程也的声音带有一丝笃定,之所以记得此人,就是因为这人长得完全就是个极品,程也从小到大还么见过长得这么妖孽的男生。 他朝着程也勾唇一笑,但程也却觉得,那人虽然是在笑,但是没有一丝的温度,眼睛里甚至是透着满目精明的算计。 “你好呀,咱们又见面了。” 程也和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这人无端把程也绑来这里,做的事情着实让程也不齿,尤其是对面的这长笑容,笑的太假,他甚是想要上前撕开此人的假面和伪装。 “我不好,你把我绑在这里做什么?”程也冷哼一声,淡淡的开口,眼前的人对他来说并么有什么威慑力,程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被人如此的挑衅,那人一点也不恼,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掀开面前的一页纸,薄唇轻启,不带任何感情的读纸上的字。 “姓名:程也” “性别:beat” “家庭住址:b市老城区a单元c栋楼,403” “你想做什么?”程也听到自己的信息被眼前的这个妖孽少年所掌握,顿时敛起神色,恶狠狠的开口问道。 那人确实像没听到程也的问题一样,没有搭理他,继续的诵读接下来的信息。 “本硕都毕业于b大建筑设计系。” “现今在筑梦建筑公司当设计师。” “你究竟想怎么样?”还没听完,程也开始不耐烦了,若不是他的双手被固定在凳子的靠背后面,他一定站起来和眼前的这个妖孽打上一架。 话音刚落,这次妖孽却停止了复述,抬起头微微的勾起唇角,笑着看向程也。 “你还记得,我当时看到你的第一眼,把你认成了别人吧?” 听到这话后,程也瞬间就有些无语。心想这人还真是没理礼貌。 程也懒得的搭理,但那人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紧接着开口解释道:“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凑巧的是他有个白月光,那么还有一件更巧的事情,就是你和那个白月光长的很像。” “so?”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你这张和俞知夏有八分像的脸,你这张脸可以助我成事,事成之后,送你百分之一的原始股,送你去意大利学建筑设计,以后你也可以做学术方面的研究,所有的费用我来出。” 这大饼画的还真是,让程也有些无所适从。 “那我要是说不呢?”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笑话一样,嗤笑一声,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前倾:“你说什么?”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他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需要用更多的钱来解决。 况且他一开口提的不是钱,而是更多的钱。 “程也,我没听错吧?钱这玩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只需要帮我演几场戏,就可以得到花不完的钱,你确定你要做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然后像骆驼祥子一样,卖力的去工作,最后的结果是连一辆黄包车都赚不到?” 这个长像妖孽的alpha神色古怪的看着程也,你表情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 “人各有志,千金难买我愿意,你放我走吧。”程也回的振振有词,商业门阀的争斗,和他这个小老百姓无关,他不想掺和到里面去。 从学校的这座象牙塔里出来,他只想勤勤恳恳的工作,然后用赚到的每一分钱都去孝敬爸爸,即使赚的不多,但最起码那些钱是干净的。 “千金是难买你愿意,但是千金能不能买的了你父亲?”alpha冷哼一声,从眼前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床上,拿了一个黑色的ipad,伸出拇指在上面点了几下,而后拿到了程也面前。 ipad 的屏幕中是程刚睡着的面容,镜头是从房间的斜上方拍摄的。 程刚现在所住的地方采光很好,偌大的病房里面就住了程刚一个人,他窗前的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看起来很高档的用具,边上还有一个陪床的女护士。 程也顿时怒意横生,那双眼睛里甚是开始冒火,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alpha,坐在凳子上不断地扭动着,想要挣脱背后的束缚,而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 “你的父亲现在被我带到了一个疗养院里面,有护工在照顾这他的饮食和起居,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你的父亲有尿毒症,我现在也再帮忙找合适的□□,找到了我会告诉你一声,然后带你父亲做手术,怎么样?” 第13章 这人又笑了,此时看到他的笑容,程也觉得脚底发寒,他没想到此人竟然这般的不守武德,直接抓走了他的父亲。 程也感受到一阵恶寒,这人的长相,逐渐和西方神话故事里的堕天使路西法慢慢的重合,两人都有绝美漂亮的容颜,恶魔一样的内心。 “你放开我吧。”看到程刚的那一个瞬间,程也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声音也便若了几分。 “你这是同意了?”那人听到后眼前一亮,眼中充斥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 程也苦笑一声,开口回道:“我爸在你手里,我能不同意?” 生活有时候不仅苟且,还很狗血。 程也甚至带有一丝懊恼,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种每晚中央八号视频的八点档狗血剧情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并且是毫无征兆的出现。 等到程也同意后,alpha便走近了程也,以一种拥抱的姿势伸手拢住他。 周围的空气极为安静,程也的瞳孔骤缩,呼吸一滞,alpha对着他散发出一种引导的信息素,空气里充斥着水蜜桃的清香,程也如果是个beat,此刻一定会被这人弄得发情,然而他是个beat,他的信息素对程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愣了一下,随即感觉到微凉的只见碰到背后的手,灵巧的手指轻轻鼓捣了几下,背后困住程也的绳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松开程也后,他却突然变得很绅士,面相程也后退了一步,而后朝他伸出一只手,面带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程也,淡淡的开口:“既然我们现在达成了统一战线,那就相互认识一下,我叫林雾,迷雾的雾。” “程也。” 程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未手和林雾回握住。 他原本就是被迫的上了他的这条贼船,眼下只能安心的当好这个海盗,只有这样,还能把程刚给救回来,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先说正事吧,你需要我怎么做?”程也说完,走到一旁的餐桌上,抄起盘子里精致的食物就往嘴里放。 原本他早上起床,打算来到医院,和程刚一块到食堂里把早饭吃了,然而一早上经历了莫名其妙的绑架,这一切全都沦为了泡影。 饿了一早上的程也早就顶不住了,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伸手拿起餐坐上的食物就往嘴里塞。 这些食物既然可以摆放在这张桌子上,那就说明这些食物没什么毒,他林雾总不能在桌子上放一些有毒的食物吃着玩吧。 林雾笑了笑,坐在刚才的沙发上,双手抱住胳膊,懒散的靠在一旁,开口说道:“果然是个明白人,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轻松。” “稍后我会给你发一份褚元复的喜好,还有一些俞知夏的视频,你目前的任务就是要做到和俞知夏神似,你去学他的神态和表情,我到时候会来检查,我说可以,你就可以去帮我做内应了。” 程也吃了一口烧麦,略微有些仓促,他用手拍了自己的胸口,胸腔的食道口又撑又堵,感觉到是噎住了,而后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伸手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 顺着水把食物送进去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淡淡的开口说道:“褚元复?这名字起的,好古典。”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面,每隔十天我会来检查一次。”林雾说完后,便坐在一旁等着程也吃饭。 程也吃完后,林雾带他来到隔壁的房间,里面的设施和林雾的包间查不了多少,其中床的正面有一个很大的液晶电视。 一旁还放着一个课桌,课桌上是一堆摆放着a4纸的资料,看样子应该是他方才说的褚元复的一些喜好。 一叠资料前面还放着一个黑色的笔筒,细看笔筒里有各种各样的颜色的笔,甚至还有记号笔。 程也一瞬间有些想笑,他这是要考研吗?准备这么多颜色的笔用来做笔记? 六月的天气略微有些热,但包间里却是很凉爽,里面的物件应有尽有。 “你的换洗衣服什么的一会都有人给你送来,穿衣风格改变一下,和俞知夏变成一种,你公司那边我去说,这些天你就安心在这里学习,我每次检查表现良好,你都可以和你父亲打个视频。” -------------------- 第 8 章 不得不说,林雾安排的尤为周到,程也甚至连一丝反驳的余地也没有,听了他的话,程也只能在这里按照他的要求做。 自此以后,程也每天的任务,就是观察俞知夏的一些表情和神态。 比如怎么微笑,生气的模样,失落的模样,甚至怎么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讲究的,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林雾给他的视频学。 他像一个演员一样,尽力去模仿另一个人,去复制另一个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去见到他爸爸。 对于表演方面程也没有什么天赋,最开始那会,林雾看到程也的成果,经常会不满意。 期间多次逼疯了程也,他不止一次的想要放弃,想要离开。 程也一直是个有脾气的人,暴怒席卷他的全身,他被关在房子里无处发泄,把屋子里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全都砸了,尤其是正对面,每时每刻放映着,俞知夏的视频的那个巨大的液晶电视。 他一看到这个电视就来气,东西被碎裂成一地后,他抬脚,一脚踹到了电视上面,顿时间火花飞溅,电视不幸冒烟,随之而来的是这台电视的报废回收。 第14章 然而程也闹得这么厉害,对于林雾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东西没了在准备一份,电视没了再换一个放上去,程也就是跪着走,也得把这条路走完。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是林雾同意放他走,可是程刚还在林雾的手里,这就使得程也一次又一次的硬着头皮重新学起来。 程也学习俞知夏,断断续续的用了大概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才完成,包括背诵了褚元复的一些日常上面的喜好。 那天的林雾显然心情很好,原本允许程也一个月给程刚打一次视频,那天破天荒的允许程也跟他父亲通话。 然而此时的程也已经被人训练成了另一个人的克隆版。 下午,程也打开视频电话后,程刚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不知是不是伙食好的原因,程刚的起身看上去不错,程也看到程刚后也笑了笑,开口说道:“爸,你最近怎么样了?” “啊,小也啊,你怎么这么笑的?都不像你了。”听到这话后的程也心里一震,身上逐渐感受到一阵冷意。 这几个月学的微笑都有了肌肉记忆,不知不觉,程也像是迷失了自己一般,思维方式好像也转变了不少,像是一个只会模仿别人的机械一般,一颦一笑都调整好了角度。 “没事爸,你不是总说我,平时看上去凶巴巴的,笑起来又带一点傻里傻气,我现在改变一下风格,看上去有没有变得斯文儒雅?要是再带一个眼镜,那就是妥妥的老师了。”程也当即调转了话题,和程刚闲聊了起来。 “改变一下风格也好,其实我们家小也不变是最好的,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但是现在我也喜欢,你变成什么样爸爸都喜欢,只要是你爸爸就喜欢。”程刚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端水大师。 “噗”程也一下子没崩住,笑出了声,变得和往日的笑容一样,看上去憨憨的,傻里傻气的。 “诶唷,小也回来了哈哈哈哈。”程刚露出了爽朗的笑声,眼神慈爱的看着屏幕中的程也,伸出粗糙的手,隔着屏幕摸了摸程也的脸颊。 他已经很久都有看到过儿子了,瞧着这个金碧辉煌的疗养院,服务态度很好的医护人员,以及平时所用的仪器之类的东西,就能看出价格的不菲。 生活的在这里,一定需要很多的钱,程也告诉程刚说,他现在所在的疗养院是他同学家开的,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他打了折算的很便宜,环境也确实不错,所以让程刚住在此处。 但是程刚即使不说,心里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他们父子两就像是被人看管住一样,甚是好久才能和程也同个电话,并且每一次和程也视频,都能感觉到程也的变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让他不得不好奇起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爸,你平时要好好吃饭,多吃点水果,还有多喝水,别嫌弃上厕所麻烦就不想喝水,饮食起居都有人照顾,平时没事就和医院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们聊聊天,不要总是一个人......”程也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 今天的林雾心情到是不错,程也超出了时间也没怎么追究,等到程也和程刚打完电话后,才让护工收走程刚的手机的。 程也和父亲说完再见,而后掐掉了电话,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那个妖孽,随即脸上带有些许的不耐烦,把手机递了过去。 那人却并未恼怒,双手抱着胳膊,慵懒的看着对面的程也,而后笑了。 “啪啪啪。”紧接着寂静的包间里面响起林雾拍手叫好的声音。 “学的不错程也,尤其是这个眼神,俞知夏看我就是这个眼神。” 程也心中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妖孽,顿时间有些无语。 他只是单纯的惊觉此人脑袋有些问题,无缘无故的牵连上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程也对林雾的态度,大有一种给日本人交差,能敷衍就敷衍。 “谢谢,我什时候可开始,你说的,助你夺取了公司,你是不是就能把我爸还给我?”程也瞬间认真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雾看。 程也的眼神极为认真,透过那层水雾一般的双眸中,他看到了眼底包含的一丝期待,仿佛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墟之中,顽强破壳发芽的一粒种子。 “呵,瞧你说的,只要助我完成了我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包括你的父亲,我也不会亏待他,我已经在找合适的□□了,一有消息我就立刻通知你。”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林雾对上程也的那双眼睛极为认真,他不慌不忙的开口,微微一笑,回答了程也的问题。 程也心下了然,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程刚还在林雾的手中,所有的一切他只能听林雾的话。 “至于你说的,现在不着急,你把最主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两天先休息休息我送你去音乐剧场,等到周四那一天,我会安排你坐在褚元复边上的座位。”林雾伸出左手,慵懒的拖着腮,抬头看了一眼程也,那一眼包含着无穷的欣赏。 程也学的比他想想的要快一点。 一个人要完全的学习变成另一个人,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程也又不是专业学表演的,在一些细节上的拿捏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学。 第15章 林雾原本是看着程也三个月靠自己能揣摩出个什么样,要是时间过于的长,他也有第二个计划,会找一个科班出身的表演老师过来教程也。 好在程也的学习能力还不错,并没有辜负林雾对他的期望。 问声 ,程也疑惑了,迷茫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个妖孽,开口问道:“去音乐剧场做什么?” “褚元复有一个习惯,因为俞知夏喜欢音乐剧,他每个周四都会和俞知夏一起去维也纳的音乐剧场音乐剧,这个习惯一直到俞知夏出国后,保持到现在。”林雾不急不慢的解释道,两人像是在那互相分享消息一般。 “看来还是个情圣啊,那这两怎么没有在一起?难不成,褚元复不行?不对啊,还是说是个低阶alpha?那张照片看上去不像啊。难不成你p图了?” 面对着程也提出来的一系列问题,林雾丝毫不怯场一一的解答了起来。 “两人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我不知道。褚元复行不行我不知道,但褚元复是个高阶alpha,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还有我给你的那张是证件照,没有任何p过图的痕迹。” “无所谓,他是圆的是扁的都无所谓,我一个beat他还能怎么了我?你只要记住,我完成任务,你把我爸给放了,这就行了。” 程也淡淡的回答道,随即转身打开了包间里的房门。 “你可以走了,送客。”程也的语气不带有任何的情绪,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林雾,像是再看一个极为碍眼的东西一般。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正好我一会还有点事,你在接着看会褚元复都喜好吧。”林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程也微微一笑,随即走出了房门。 程也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的人,所以他很讨厌林雾这种天生脸上就长了一副假面的人,他和这种人不对付。 对于林雾,他也就是当做老板一般,汇报完工作后,懒得在搭理此人了,还不如赶紧让这人出去,省的两人在一个屋子里相看两厌,相互碍眼。 “咔哒”一声,门关了后,程也转身走到了面前的磕桌子上,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起来。 “姓名:褚元复” “性别:alpha” “信息素味道:玫瑰味” -------------------- 第 9 章 从林雾那里得知了褚元复喜欢平时看音乐剧。 对于程也来说是一个完全没怎么看到过的一个领域,他平时虽然一道休息的时候,喜欢和同学约着到篮球场打打球什么的,虽然他学的是建筑设计,和艺术有关但是音乐剧这种他几乎是很少接触。 他平时查阅一些关于此类的信息,都喜欢在某红色软件上看。 程也坐在落地窗的边上,稍稍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一览无余的蓝天,晴空万里,顿时心情都好了不少。 地上是车水马龙的来往车辆,他站在一个三十多层的楼房里,楼下的人都像一个小小的蚂蚁一般。 他从茶几上拿到自己的手机,伸出修长的手在上面划动了两下,找到了一个那个红色的软件,点开后,打开上面的词条,拇指在屏幕上飞快的敲击着,打出了音乐剧三个字。 点开词条,里面全是有关音乐剧的一些帖子,程也伸手划拉了两下,看到了一个音乐剧入门的一个封面。 怀着疑惑的心情,程也打开了帖子,里面有一个帖子上面放了一个标题——音乐剧入门必看。 封面做的的神乎其神,上面的点赞量也不少,程也伸手点开这个笔记,里面介绍了好几个是关于的音乐剧入门必看的几个剧,如《汉密尔顿》、《巴黎圣母院》、《歌剧魅影》、《摇滚莫扎特》等。 一些列的封面看上去确实很不错,其中分数最高的当属《汉密尔顿》。 下方的推荐上写了是关于美国的第一位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传奇的一生。 瞧着这些个评分,程也选择了大众的评分,决定把这个帖子里的所有的音乐剧全部都看一下,大致的做一个了解,然后在选择看一看解析,他平时上课就是按照这个节奏来的。 学生党一般都会万能的某站找一些免费的公开课,这个万能的站上面什么都有,程也点进去就看到了《汉密尔顿》的双语高清音乐剧视频。 他随即伸手看了一下里面的评论,很多人都说这部音乐剧是值得多刷的一部音乐剧,有人说他在剧场看到过原版,那个场面尤为的震撼。 这一个个的评论激起了程也的好奇心,他将信将疑的点开面前的这个音乐剧看了起来。 音乐剧中,讲述了汉密尔顿是如何从一个苏格兰破产商人的私生子,变成了一鼎鼎有名的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 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出生在一个英国属地的西印度群岛,是一个充斥着白人与黑人奴隶的“黑暗”的地方,即使他的母亲传说中令人不齿的“妓女”,可他的父亲和母亲确实不存在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所以免不了被当地人,人前人后的指指点点。 十四岁的他变成了一个孤儿,从此他的人生的一切都需要自己一点点的争取,时时刻刻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他人生中最喜欢的便是读书,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图书馆当中,《君主论》更是他的枕边书,每天休息前必看。 写作是帮助他完成上升通道的一大助手,因为他多年来的的积累和妙笔生花,在西印度群岛上发表的刊物赢得了大众的认可,群中自发组织送他去北美大陆学习。 第16章 此人在做小职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思考银行、债务、融资、税务系统、海关业务等一系列的问题,在他进入内阁之前就已经对金融行业有着极大的兴趣。 独立战争时期因为自己的才华,成为了华盛顿的左膀右臂,两人之间像是忘年之交一样惺惺相惜。 华盛顿的死亡使是他真正大展宏图的开始,也因为他性格上的一系列缺陷,使得他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政坛上的他树敌太多,他口若悬河能说会道,说到他的听众和对手都纷纷的崩溃。 如果说,他和其他人的矛盾都是来源于政治立场,那么他和亚伦?博尔就是政治立场加上道德上的鄙视。 亚伦?博尔的花边新闻很多,曾经因为一次民生活动行诈骗的事情,汉密尔顿也成为了这场诈骗中的其中一个,他被此人骗的团团转,从此以后,两人的梁子彻底结下。 只要逮到机会,汉密尔顿就把博尔往死里嘲。 两人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在某次的宴会上,汉密尔顿又当中向博尔“开炮”,因为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的博尔终于忍无可忍的像汉密尔顿提出了决斗,汉密尔顿也答应了这场决决斗。 最后因为回应了博尔的决斗,年仅49岁的汉密尔顿迎来了生命中的终结。 整个音乐剧大气恢弘,确实好看,演员的歌声也很动听,程也能够很好地代入到这个音乐剧中。 看完后他笑了笑,感觉这个音乐剧确实好看,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带着爸爸一快去百老汇看看这个音乐剧。 往后程也接连看了好几个音乐剧,顺便看了一下解说,对音乐剧大致上有了一个了解。 应试教育的考试,考前以充分的精力备考,并且做一些押题。 除了一些国外的音乐剧,程也还找找来了好几个国内的音乐剧打开看了看,做足了功课。 周四这一天来的很快,程也按照林雾的要求,换上了一身英伦风的条纹衬衫,脚上穿了一褐色的皮鞋,身上套了一个及膝的风衣,活脱脱的复古小绅士。 程也的皮肤偏白,一桃花眼大大的,学了三个多月的神态,眼下有了衣服的加持,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温温柔柔的,眼睛里泛着雾,湿漉漉的,一颦一笑之间,逐渐和他平时看到的屏幕中的俞知夏重合。 林雾提前告诉了程也,他看的是《歌剧魅影》的中文版《剧院魅影》。 程也知道,这种音乐剧的原版一般都会在美国的百老汇上演,药箱看原版的话,只能等到去美国才能看。 这个音乐剧某站只有英文版的,没有中文的般的,索性这次去剧场把音乐剧看了。 当天下午,林雾派了一个司机送程也去的剧院,下三点多的那场,因为褚元复只看这一个场次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音乐剧,即使是被群嘲的再烂的片子,他都会来到剧院。 拿到票的程也看了一下位置,前方中间的位置,观感不错,正前方有一个大屏幕,和他在某站看到的场景的布置差不多。 因为程也来的有些早的缘故,观众席上的位子是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还有好几对男女坐在一起,看样子应该时情侣。 他看到过英文版的音乐剧,其中确实挺震撼的,中文版的他有些不太确定,因为往上其实对这个场次有过不好的评价。 在看的几个音乐剧中,程也最喜欢的就是《汉密尔顿》,其次就是这个《歌剧魅影》。 时间飞快的流逝,程也的心情也变得忐忑了起来,林雾告诉过程也,说一会褚元复会坐在程也右边的位置,揣摩俞知夏的微表情,用他的神态来回应褚元复就可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剧场的人也来了很多,观众席上的的空座位被逐渐的填满,程也的心也变的略微的慌张起来,瞧见离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头顶明亮的灯光已经被熄灭,然而他边上的位置空空如也。 四周便的暗了下来,随着音乐的声音响起,演员们开始唱了起来。 一场剧下来,褚元复压根没来,程也甚至是怀疑,林雾是不是在拿他当猴耍,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他拿出手机跟林雾发了一个消息,说褚元复并没有来音乐剧场的事情,对方恢复了个没有温度的三个字[知道了]。 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么他也懒得去想今天的任务了,索性来到街上走走。 初冬时节,天气并没有很凉,程也身上穿的衣服足以御寒,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因为颜值高的原因,加上穿衣打扮,来来往往的回头率还是蛮高的。 他这个人有一点好,就是完成任务的时候拼命努力,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回到了自己最喜欢最舒服的方式上。 今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抬头看远方还有一抹晚霞,连接着天边的白云,好似给世界增添了一抹光彩。 此刻的程也心情特别的放松,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小学,边上有一个公园,程也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晒晒太阳,然后来到公园里逛一逛。 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快要放学的时候,许多的家长都来学校门口接孩子放学。 程也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拖着腮看着来往的行人,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小孩子,伸手牵着的爸爸,那位爸爸的穿着普普通通的,一只手牵着孩子,另一只手勾住孩子的书包,两人往前放走着。 第17章 那位爸爸看上去很细心,说话温温柔柔的问儿子:“今天老师都教了些什么?” “今天上个课,老师都讲了些什么呀小也?”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路上那位爸爸的话像是一个开关一样,程也的记忆破闸而出,和父亲在一起的无数记忆涌上心头。 -------------------- 这个有关于《汉密尔顿》的介绍,参考了某站的解说,忘记是哪个老师。 第 10 章 程也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几乎是被父亲一个人拉扯大的,所以他对父亲的感情很深厚,是常人所不能比的。 父亲是个木匠,做榫卯的手艺人,从小就用那一双巧手,给程也做过许多的榫卯玩具,这也使得很多好孩子的童年是在手机平板中度过,程也是在一个个木质的榫卯玩具中度过。 榫卯玩具的智力开发,使得他的思维变得很敏捷,学习又比较努力,在读书这方面,程刚就没怎么操过心。 瞧着前方那父子两远去的背影,程也顿时笑了笑,双手抵住石凳,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彩霞。 因为太过投入的原因,程也没有感觉到边上的来人,紧接着他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抱住了。 “知夏,你回来了。”这个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是程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这个声音好似让程也的脑子生锈一般,他的瞳孔骤缩,身子一下子像得了木僵症一样,完全不会动了。 此人的怀抱很轻,轻的像是天上漂浮着的云层,那胳膊甚至是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怀中抱着好像是一个易碎的陶瓷宝物一样。 但此人的一些列行为,让程也紧张了起来。 就好像原本今天要考试,但是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老师请假了,然后今天的考试改在以后,当孩子们正在欢呼时,甚至有好几个同学已经得到消息出去玩,都走到了半路上的时候,老师突然打电话说事情忙完了,可以考试了的心情。 程也现在的心情就和这如出一辙,心里无语至极,原本的充分的准本在一场游玩被人击溃后,而又开始急速的重建,这还真是考验学生的心态。 短暂的拥抱过后,褚元复放开了程也,嘴角带着微笑,垂眼看了一下程也。 “先生,你认错人了。”程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学着视频中的镜头,这个表情和俞知夏极为的相似。 褚元复也愣了一下,原本带着笑的嘴角,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肯定的质问,他抿着唇,下巴崩的很紧,那双宛若寒潭的眼里像是泛了一丝冷意,拧着眉毛开口问道:“你不是知夏。” 潜台词,你不是知夏,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也心里越紧张,脸上的表情却平静,他不慌不忙的按照视频中的神态,扯了一抹嘴角,淡淡的一笑,开口说道:“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我不认识您。” 那双眼睛闪过一丝迷茫,看上去很无辜的样子,透过程也那双浅色的双眸,褚元复竞看不出一丝问题。 他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的点头,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一丝的落寞,他深深的看了程也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此处,往公园外面走去。 瞧着眼前的这份“试卷”自己长了腿飞了,为了提早完成林雾的任务,他不得不加快进度。 程也小跑的追赶上前方的身影,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可能是因为有氧运动的原因吧。 差两步的时候,程也伸出手,隔着羊绒大衣,拉住了褚元复的手腕,重重的一拉。 前方的男人感受到胳膊被一股大力拉扯,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到了刚才那个长相和打扮都很像俞知夏的人。 因是小跑过来的,程也有些微喘,再加上他的肤色原本就比较的白,跑过来的这两步,脸颊上都泛着一丝红晕。 程也虽然是个beat,但是长得漂亮,个子也高挑,这一代的孩子吃的都比较的好,所以在许多平辈的人眼中都觉得程也是一个omega,在老一辈的人眼中又觉得程也是一个alpha。 天边的落日有一抹橙色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公园里有着来俩往往的行人,程也抬头朝着褚元复笑了一声,光洒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仿佛定格在这一秒。 “先生,您刚才看到我叫了一声知夏,知夏是您的恋人吗?”,程也微微的一笑,表面上看他镇定自若,实际上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 那人嘴唇抿的死死的,幽深的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程也,眼底没有一丝的波澜,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四周的一切声音像是被隔绝了一样,两人之间安静的可怕。一种尴尬的气氛蔓延了起来。 程也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此不怎么高明的搭讪,居然是他做到的,这要是被朋友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不好意思,我越界了,打扰您了,我先走了。”瞧见形势不对,程也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行的话到时候再说。 看来还真是实践出真知,就这一次的实践,程也立刻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比如他不会谈恋爱,回到家需要在找一找恋爱攻略和一些肥皂剧看一看,从电视中学习别人的一些方法。 就在程也转头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那人开口了。 “不是”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宛若交响乐中大提琴的声音,声音虽清冷,但在程也听来也极为的蛊惑。 第18章 褚元复会应他了,这令程也有些惊讶,他疑惑的转过头,瞧见褚元复的微微的垂下头,对上程也的眼睛。 淡淡的开口:“不是恋人,他是我的朋友。” 他看向程也的时候,好似充斥着一丝情欲。 即便是程也知道,但也并未戳穿,微微一笑,抬头问道:“那我们长得很像吗?要不然您也不会......”程也顿了一下,脸颊上闪过一丝粉红而后接着开口“不会像刚才那样......抱我。” 这段完全是程也的即兴表演,他平时在家不忙的时候,经常陪着程刚看的就是抗日神剧,里面也不乏有感情线一类,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来使用。 凝神间,程也发现褚元复的神色古怪,嘴边上有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进退两难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程也后没说话,从程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而后一言不发的往前方走去。 日暮降临,暗夜将至,路边华灯初上,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霎时间,程也朝着褚元复前行的背影看过去,感觉到好像浮现出一丝凄凉。 程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褚元复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褚元复刚好转过了身来,凝视着程也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此刻的程也再也没有心情出来闲逛,他随即伸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而后报了一个地址,拖着腮看车窗外的夜景。 b市的夜景还是蛮好看的,穿过热闹的街道,前方有一个小吃街,可以看到很多的情侣走在一起。 隔着玻璃,程也在观察着他们双方的表情以及相处的细节和模式。 车流量很大,出租车在夜晚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程也所报的地方。 临下车后,程也点开手机付了一下钱,随即往酒店里走去。 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里坐着一个人,他瞧见程也独自往酒店的大厅里走去,周围没有任何人,而后抬眼看了下头顶的酒店名字——四季茉莉,这是林雾名下的酒店。 前方的led灯的光芒照射在褚元复的那张完美无限的脸上,好似给他的脸上镀上一抹光晕,另一半的脸颊隐去在黑暗中,又仿佛带有一些神秘的感觉。 alpha的下巴崩的很紧,他一个人在车里,密封式的车里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车里变得极为安静。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褚元复来说过于的巧合,今天也就是心血来潮出来一趟,竟然能看到一个和俞知夏长得那么像的一个人。 这个人走的是林雾名下的酒店,让褚元复不由的好奇了起来。凡是都要讲证据,单凭整个人的一系列行为和他住在四季茉莉并不能证明什么,褚元复睨了一眼面前等金碧辉煌的酒店,而后踩了一脚油门,开往家的方向。 程也打开门的时候,看床边的沙发上坐着妖孽,他双手抱住手臂,懒散的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身上的衬衫随意的解开了几个扣子,白皙的锁骨在灯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的,嘴唇微微勾起,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握住高脚杯的杯柄,心不在焉的开口问道:“今天是个什么情况?” 程也看了一眼林雾没说话,只身走到自己的床边,随手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沉默了一会才淡淡的开口说道:“我在剧场没看到他。” “哦?”林雾拧起眉毛疑惑的开口问道,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太相信,“你确定他不在?” 程也犯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说道:“他在不在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从我来到剧院开始就有人跟着我。” 话音刚落,程也淡淡的看着面前林雾的表情,然而那人依旧是一脸很欠打的微笑,程也并未从他的脸上探寻到一丝波澜。 “我说的没错吧?林雾” -------------------- 第 11 章 林雾一脸无所谓的把红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吗,怎么样,初印象不错吧。” 闻声,程也脑子里回想起公园里,那一抹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跟前,精致的脸庞,瘦削的下巴,英挺的鼻梁,皮肤很白,精致的像是意大利的雕塑一般。 落日的霞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好似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丝光晕。 继而就是张英俊的脸庞看到程也后,皱着眉,语气中带有一丝愠怒的质问程也,而后离开的背影。 程也扯了一抹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开口说道:“看他的表情,可能不是很好,等着下一次的偶遇吧。” 他并没有气馁,转身坐在了一旁的课桌上,伸手抓住凳子的靠背,转头看向一旁的林雾。 “呵!”林雾弯了一下唇角,懒散的靠在沙发上,开口说道:“我问的是你,你今天对褚元复的初印象。” “这个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我的任务不是靠近他然后取得信任帮你完成计划吗?” 程也疑惑的问道,他不知道林雾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当然有关系了,你对他的初印象好,喜欢上他,对我的计划才有用,你骗别人没有用,只有你演的把自己也骗到了,那才真正能骗到别人,简而言之,你去演他的情侣,不如你真正成为他的情侣。” 林雾微微一笑,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歪着头,伸出手托住自己的腮,而后静静的望着他。 第19章 该说不说,这林雾的这张脸还真是妖孽下凡,他甚至是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投错胎了,应该变成一个omega,让他自己去勾引褚元复去。 但男人天生就长了一张禁欲的性冷淡脸,一看就不为美色所迷惑,像一只品行高洁的白鹤一样,感觉他看不上任何人。 瞧见程也不说话,林雾接着开口:“你考虑的怎么样,按理说褚元复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到你这就开始迟疑了。” 程也别过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的霓虹灯,沉默了。 林雾以为程也这是在沉默中和自己抗议,顿时换了一副神色,当即冷了脸,声音也沉了沉,“程也,最近我找到□□了,最近在联系医院给你父亲配型,我不是再和你商量,你给我记住,你父亲的命在你手里,你父亲的手术移植,全看你的表现。” “知道了”程也扶住椅子找到了一个支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后开口。 期间林雾瞥了一眼程也后离开了包间,屋子里面变得静悄悄的。 林雾刚才的话,在程也的脑海中犹如一个留声机一般,一遍一遍的重复播放。 紧接着他的脑袋眩晕,程也闭上眼睛凝神,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的脑袋恢复正常。 这么看来褚元复是个难以攀登的高峰,林雾这是想要程也万劫不复啊。 初印象不怎么好的话,程也只能从长计议。 眼下他的目标就是先从网上找恋爱的韩剧刷一刷,用来改善他的恋爱不足的缺点。 程也刚打开手机app的那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而后上房弹出了一个消息。 他疑惑的点开了对话框,瞧见是林雾发来的一长串的信息。 [1.褚元复经常喜欢和俞知夏去‘恋’咖啡馆 2.褚元复不喜欢热闹的的地方,他有空了喜欢带着爷爷去桥头的公园玩 3.褚元复每周会抽出时间去一趟市中心的体育馆打篮球 ......] 林雾:你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准备好倒来这几个地方蹲点吧 程也:知道了 程也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叹了一口气,而后找了许多关于lt;a href=https:///tuijian/nvzhuinan/ target=_blankgt;女追男成功的一些例子看看,期间好打开了好几本言情小说,学上面的一些桥段,用来攻略他的目标。 从那以后,程也按照林雾所说的,一个一个的蹲点。 他每天都穿的漂漂亮亮的,收拾的很利落,来到了林雾发的第一个“恋”咖啡馆。 咖啡馆的装饰看上去可用大气辉煌来形容,咖啡馆里开着暖色的灯光,程也平时吃饭什的都喜坐在靠窗的地方。 这个咖啡馆位于市中心,属于高消费阶层的产物,里面都是会员制的。 咖啡馆里很安静,放的是很轻柔的欧美音乐,通勤的时间,咖啡馆里的顾客大爷不多,程也百无聊赖的伸出手拖着腮,看这窗外。 每天都是坐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是点一杯冰美式。 程也上学时候的习惯就是,一遇到功课很多,需要熬夜复习的时候,经常会买冰美式提神。 此刻的程也感觉自己像极了每天闲的没事干,在偶像附近蹲点的粉丝一样,还是私生的那种。 好在皇天不负“私生饭”,大概是等了十几天,程也终于等到了褚元复的到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之前浪费的一切时间都是值得的。 程也清楚的记得,那天下着雨,咖啡馆里的人不少,仍旧是他一个孤零零的在坐在咖啡馆靠窗的那个位置。 已经进入初冬的季节,程也每天穿衣服前都会看一下天气预报,以便于他找衣服穿。 他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的伸手拖着腮,而后看着窗外。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路上的行人不多,透过窗户的看到路面上的积水,因为掉落的雨滴泛起真身涟漪,隔着窗外也能听到门外哗啦啦的下雨声。 下午的时候,程也看到一辆黑色大气沉稳的迈巴赫开了过来,紧接着程也的心中浮现出一种特殊的额感情。 他当时觉得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是真的很酷,特别适合褚元复那种人开,也只有褚元复才配开这种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几天的望眼欲穿,还是因为晚上流传的一句话,量子纠缠的心电感应,程也终于在十几天的等候中看到了褚元复。 那天的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身上套着一个黑色的羊绒大衣,他从车里拿出来了一把黑色的雨伞,此人全身上下透都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从程也的边上的窗户前走过。 这人的脸仿佛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高挺的鼻梁,紧绷的下颌线,侧脸的线条极为优雅,像是被上天祝福过的人一般。 这一刻程也微微一愣,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嘴唇微张,那双眼睛透过玻璃直勾勾的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顺着前方的大厅,直到那人从前方走了进来。 褚元复打开了门径直走向了程也相反的方向,来到了一个离程也比较远,靠里面的一个地方,身体轻轻的靠在凳子的后背上。 在咖啡厅里的服务生还没来的那一刻,程也调整了自己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朝着前方的褚元复走了过去。 那人正百无聊赖的拿着桌子上的菜单翻看着,程也轻轻的用手移动了一下褚元复对面的凳子,继而坐在了他的对面。 第20章 因为咖啡馆很安静,程也的声音不算太大,并没有打扰到周围的人,但也不算太小,刚好可以让对面的褚元复听到。 程也歪着头拖着腮,像一只优雅的猫一般,静静的等待着对面的“猎物”抬起头来。 等了好一会,那人像是不上套一般,并未抬头,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菜单,好像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一样。 程也顿时觉得,就算是天塌了下来,地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这人也是安安稳稳的坐在此处,仿佛周围的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明白,褚元复手中的菜单究竟是有什么好看的,大部分都是图片,想喝什么直接点不就可以了。 程也等了一会实在是没什么耐心了,直接伸出手放在褚元复的菜单上,微微一笑,用一种自以为很蛊惑很诱人的声音开口:“先生,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闻声,对面的褚元复终于抬起了他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刚才从车上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人。 不得不说,眼前的人确是和俞知夏很像,像是双胞胎一样。 咖啡厅里暖色的灯光像是专门为了此人而打的,照的他的脸旁很柔和,一颦一笑的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了褚元复心中的那个人。 瞧见对方依旧是一言不发,程也紧接着开口:“先生我看你在这里看了好一会了,是不知道喝什吗?我经常在这里喝咖啡,要不我给您安利一个?” “我刚才的确是看到你了,我一直看着菜单不愿搭理你,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褚元复皱着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那双宛若寒潭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温度和情绪。 程也才不管褚元复对他是个什么看法,攻略上说的什么女追男隔层,烈女怕缠郎云云,只要程也跟着攻略上面的做就可以了。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想追你,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不是吗?”程也仍旧笑盈盈的看着褚元复。 -------------------- 第 12 章 “我不喜欢你,现在我拒绝你了,请回吧。”褚元复冷着脸睨了一眼程也,而后转过头,朝着前方的服务生开口:“您好,我要一杯卡布奇诺。” “还有一杯冰美式,谢谢。”话音刚落,程也迅速的开口,朝着边上的服务生微微一笑,而后伸出手莹白的手指了一下对面的褚元复,淡淡的说道:“记他账上。” 服务生走后,程也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看着褚元复,接着开口:“你刚才拒绝了我,我很伤心,就麻烦你请我喝一杯咖啡了,非常感谢。” 褚元复:“。。。。。。”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冷笑一声淡淡的开口问道:“谁派你来的?” 听到这话后程也心一震,瞳孔微微骤缩,此刻的程也,好像是大冬天被人毫不留情的丢进了冰窖里,寒意席卷了全身,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咖啡厅的温度很高,里面的暖气开的也很足,但他却感到很冷,冻得他全身打颤。 难道褚元复已经知道了?林雾的计划落空后,程刚怎么办? 林雾说他最近给程刚找到的□□已经在配型了,马上就要出结果了,这个时候他被褚元复发现后怎么办。 冷静程也,冷静。 他又从新的回想了一下褚元复的问法。 “谁派你来的?” 这句话是个疑问句,那么说明褚元复此刻并不知道程也究竟是谁派来的,这其中的一系列都是褚元复的假设,目的可能就是给程也使诈。 对方正襟危坐的看着程也,目光灼灼,像极了警察审犯人时候的样子。 “噗嗤”程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出来,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褚元复,看上去看无辜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呀先生?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看我像一个‘烂桃花’,就随意给我扣帽子,你不妨去写剧本去。”程也冷哼一声,随意的靠在一旁的凳子上,拖着腮看前面的人。 褚元复合上了手中的菜单,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程也,“随便你。” 期间两人相顾无言,褚元复拿出手机好像是在恢复是谁的消息,程也就拖着腮,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人。 不得不说,褚元复这人长得确实好看。 虽然林雾说了让程也最好是喜欢上了他,然后以便于计划的下一步推进,但是程也这人确实过于的理性。 他觉得爱情这玩意就是个奢侈品,沾不得,并且林雾说的很明白,褚元复这人有白月光,喜欢上了他绝对是一个万劫不复,程也可不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并且他一个beat,能比得上褚元复心中的白月光omega。 服务生把咖啡上齐了后,便离开了此地。 程也一言不发的拿起桌子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都已经十几天了,程也还是没怎么习惯这里的冰美式,微微的泛着酸,难喝到爆炸,但是提神也是真的提神。 程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褚元复正若无其事的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呷了一口咖啡,在这个期间脸眼皮都没抬一下。 瞧着对方无所谓的样子,程也顿时心生一计,“你的卡布奇诺怎么样,我尝一口。” 话音刚落,就不管不顾的把对面褚元复的杯子拿了过来,而后在对方惊愕的的目光中,故意调转了一个方向,和他刚才喝的位置重合。 第21章 程也喝了一口,若有岁所思的看着褚元复,恍然大悟般的开口:“原来你喜欢这个味道,确实不错。” 褚元复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眼底也出现了一抹冷意,他瞥了一眼程也喝过的地方,说道:“你自己喝吧。” 语气当中是完全掩饰不了的怒意。 是的,程也能够感觉到,褚元复现在很生气,甚至可以说很愤怒。 奈何此人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做什么是失格的事情,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程也,便在程也的注视下,拿着雨伞离开了这个咖啡厅。 程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伸手把桌子上的冰美式和卡布奇诺喝完,而后离开了此地。 经历过咖啡厅这个事件,程也估计褚元复可能大概率很久都不会在来了,瞧他的那个表情,一脸被调戏的良家妇女的样子,程也就想笑。 程也的目标也算是达成了,光凭这张脸的话,在褚元复那里会起到的作用应该不大,既然已经没有了好的印象了,还不如留下一个坏的印象,也好过没有任何的印象。 回到酒店后,程也调整了一下计划的方向,他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到林雾说的那个市中心的体育馆蹲点,看别人打篮球。 程也觉得褚元复的这个习惯确实挺好的,但是眼看着已经快要初冬了,天气慢慢转凉,程也顿时也有些由于,他不知道褚元复究竟会不会在冬天打篮球。 伴随着一切的未知,程也还是选择了尽人事听天命。 翌日他收拾好了后,来到了市中心的体育馆,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球场上的alpha很多,室内微微混杂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味道,程也是个beat,程也闻不到,并且alpha的信息素对程也来说也么什么影响的。 观众席上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来看打球的。 程也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看着下方好几个人在抢篮板,一个高个子的alpha,皮肤白皙,头上带着一个红色的发呆,身上穿着一个白色的篮球服,上面写了一个9号。 他伸手矫健,在对方要投篮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即给了对方一个盖帽,一下扭转了战局。 程也身后的omega兴奋的尖叫了起来,直夸那个9号打的好。 程也闻声望去,离得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楚,那个九号看上去五官挺帅的,皮肤很白,运动过后身上出了许多汗,脸上微微的泛着粉。 不一会,前排休息区的响起了一阵铃声,程也看到那人用手势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而后嘴角带着笑,快步的跑到休息区,一边用毛巾擦了一下身体一边接听电话。 打电话的那一秒,那人表情放松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微微的开口。 他故意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话,但是看他从球场上跑过来的表情,程也猜想这一定是在和很重要的人说话吧。 离得近了点,程也才发现那个9号长得是真的很帅,五官很精致,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含情脉脉的,甚至是个褚元复不相上下。 9号接完电话后,随即转头朝着球场的几个人挥了挥手说道:“哥们,我先回家了,我家那位有事找我。” “淮宁,下次出来跟你媳妇请好假。”球场上的一个朝着9号喊了一声,紧接着周围泛起一阵哄笑,全都在笑9号是个妻管严。 9号到是很受用,笑嘻嘻的朝着那几个人说:“管得着吗你们?你们这是嫉妒我有媳妇管。” 程也当时看了一眼9号,瞧见他麻利的收拾好凳子上的所有东西,而后起身往出走,他的步伐轻快,走路带风,速度很快。 今天的成果不太好,程也没有看到褚元复的任何身影,等到大概六七点,天渐渐的变黑了以后,程也索性离开这个体育馆。 打篮球的话他也会,他虽然是个beat,在体力上不如alpha,但是在巧劲上程也当初是练过的,程也高中的时候就非常的喜欢打篮球。 高一高二的下午四点多那会,课间休息大概有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程也基本上就利用这个时间来打篮球。 既然褚元复也是一个会打篮球的,那么这方面,程也只需要投其所好就可以了。 程也离开了体育馆,来到了商场的专卖店,打算给自己买一套篮球服。 眼看就快要如入冬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干有些缺失,夏天不买篮球服冬天买,反正林雾每个月都会给他打钱,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他到是无所谓了。 一身英伦风的衣服走进运动品牌的专卖店,风格看上去就有些格格不入,程也到没有管那么多,一走进店里,一个营业员走了进来,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朝着程也开口问道:“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程也扫视了一下专卖店,没看到里面挂着的篮球服,他顿了一下,随即垂下头朝着一旁的小姐姐开口说道:“你好,我想要一身篮球服。” 营业员笑了笑说道:“先生,您说的篮球服已经过季了,所以店面里没有摆放篮球服,款式方面您没有问题的话,我去仓库给您拿几身。” 程也笑了笑,“不介意,我最近就要用。” 回音刚落,营业员便示意程也在一旁的会客桌上等一等,她转身来到仓库取了几看样子适合程也的衣服走了出来。 第22章 今天是周六,许多学生都放学了,好多家长都带着孩子来到了店里买衣服。其中看上去大部分都是高中生的样子,他们的脸上有一种和自己年纪相符合的稚嫩。 -------------------- 第 13 章 这个画面让程也又想起,当初程刚也是这个样,高中的时候经常带着程也来买衣服,程也看衣服的时候喜欢看吊牌上的价格。 程刚是个手艺人,收入不算太高,但是养程也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也自小也比较懂事,买衣服什么的也不和别人比,初高中的孩子是子喜欢攀比买名牌的时候了,程也每次都是让爸爸来买过季打折的衣服。 在衣食住行的方面程也的要求倒也不是那么的高。 不一会,营业员的手里就拿了几身篮球服走了出来,他是看了一眼程也的身形判断,给他拿了一个差不多适合他穿的号码。 在这几身篮球服里有红黑相见的,也有蓝黄相见的,程也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白色的篮球服。 那是一个白色的衣服,衣服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aj标志,黑色的边看上去有一丝大气沉稳,程也当即就指了一下这身衣服说道:“这身试一下。” 营业员跟着程也指的那个方向,拿出程也要的那身篮球服递给了他,随即伸出手示意程也跟着他走。 “先生,请跟我来,我带您去更衣室。” 闻声,程也听了营业员的话往更衣室走去,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镜子,透过镜子,程也看到了一个身穿英伦风衣服的自己,陡然间像是认不出来一样。 他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宽松款,比较的ins风,平时的衣服都是黑色的百搭风格,可以省去挑衣服的步骤。 营业员走之前,程也想起他还需要一个白色的短袖,随即转头冲着那个小姐姐说道:“您好,再帮我拿一个白色的短袖谢谢。” 闻声,营业员转过头看了一眼程也,微微一笑回道:“好的先生,您稍等。” 小姐姐听完后,随即转身往仓库的方向走去。 程也听完后来到是试衣间,试衣间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粘钩,边上放着一个凳子,程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风衣,放在一旁的粘钩上。 紧接着脱身上的衬衫事,就听到了门外响起了刚才营业员说话的声音。 隔着厚厚的木板,小姐姐开口说道:“先生,您的短袖我放在门口的扶手上了,您一会出来取一下。” 话因刚落,程也便听到小姐姐离开的脚步声。 索性程也身上的衣服没有完全脱完,上衣和裤子都还在,他起身开启试衣间的门,而后把门口白短袖拿了进来。 一身篮球服换完后,程也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对着正面的镜子看了一眼,白短袖外套着一个篮球服,程也的皮肤原本就比较白,有些人穿衣服很喜欢挑一些显白的颜色,但是程也就不需要。 加上他那张精致的五官,配上这身篮球服,出奇的好看。 脱掉身上的衣服后,程也感觉到有些发冷,他不是一个耐寒的人,尽管商场里的温度很高,但是程也还是无端的感觉有些微微发冷。 胳膊上逐渐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刚才的接待程也的营业员走了过来,面带着一副公式化的微笑,“先生,您穿的这身很好看,很符合您的身高和颜值。” 程也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姐姐,开口回答道:“谢谢,就要这一身。” 他说完,便回到了试衣间,把身上的这身篮球服脱掉,随即穿上了今天的衬衫和风衣,收拾好以后,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把刚才试的那身篮球服拿了出来,递给了面前的小姐姐说的:“这身多少钱。” 营业员带着程也来到了前台付款,一身篮球服加上一个白t总共是四百多块钱。 程也听完后点了一下头,随即从兜里拿出手机,扫了一下前台的桌子上摆放的二维码,而后伸出手提着购物袋往出走。 “欢迎下次光临。” 随后程也的身后响起了营业员的声音。 出了门,程也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有些饿,商场的最高楼刚好是美食城的样子,他随即起身跟着人流,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来到了五楼,程也一人在商场里面瞎晃悠,一路走来店面里有很多的美食。 什么石锅拌饭,小火锅,西餐牛排,还有甜品小饼干小蛋糕的店,程也慢慢的往后走,发现前方有一家麻辣烫的店。 从外面看过去,里面的人不少,看样子味道应该不错,他随即便伸出手打开麻辣烫的店门。 从里面找到一个空位,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这家的麻辣烫是自助,程也起身来到前方的玻璃柜前,从一旁拿起一个大碗和一个夹子。紧接着打开了玻璃柜,拿这夹子先加了几个蟹棒放在自己的盆子里。 而后依次的装了很多的小丸子和爱吃的菜,最后拿了一包肉蓉面放了进去,递给了前台的阿姨。 初秋的季节,阿姨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外边套了一个浅灰色针织衫,紧接着,阿姨把那一包肉蓉面拿了出来,把程也盆子里的菜放在了称重器上称了一下,而后算上肉蓉面的价格,抬眼说道:“菜加上一包肉蓉面,一共二十五。” 程也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手机而后扫了一下台前放着的一个绿色的付款码,按完指纹后,店里的语音播报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女声[微信到账,二十五元]。 第23章 付完钱后,程也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拿起手机,打开了娱乐软件,打算找一些瓜来吃一吃。 后厨的速度还算快,不一会,店员就把程也的饭拿了出来,那是一个比程也脸还大的橘色的碗,里面的肉蓉面浮在最上面,还放着一两片生菜。 麻酱和辣椒油拌在一块的颜色看上去特别的好看,闻起来也很有食欲的样子,程也接过服务员放来的麻辣烫,紧接着朝店员道了一声谢,随即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筷子篓里的筷子,夹起一口蟹棒放入口中。 吃了一口后,程也觉得不太得劲,随即又拿起桌上的一醋瓶子,往麻辣烫里倒了一些醋,搅拌了一下,而后吃了起来。 程也在小时候,吃东西不怎么喜欢加醋,一般都是微辣的食物吃起来刚刚好。 在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一个男生是从三晋大地上来的,他平时跟着朋友出去吃饭的习惯就是每顿饭都要加醋,没有醋吃不下去的样子。 久而久之,程也变得疑惑了起来,在食物里放醋真的会好吃吗? 因为好奇心的原因,程也当时也试了一下,他仍旧记得,他当天吃的是一个蛋炒饭。 室友极其自然的从桌子上拿了一瓶醋,在午饭上倒了很多的样子,紧接着拿起手中的筷子,一大口一大口的吃了起来。 程也便开口问道:“你一直吃饭倒醋,不觉得酸吗?” 室友听到后抬眼回达道:“习惯了,我在家里就喜欢吃饭的时候倒点醋,b市的醋比起我们家那边差远了,我拿着干喝都没问题。” 干喝? 听到这个形容后,程也当即瞪大了眼睛,心道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他也拿出桌子上的醋往饭里面倒了一点,最开始程也怕自己的接受不了这个酸度,所倒的时候很小心,只倒了一点点的醋,随即用勺子拌了一下。 他当时说他哟啊成为余下的几个室友里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吃了那一口蛋炒饭后,确实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那以后,他感觉醋拌任何的食物都很好吃。 程也吃饭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他的麻辣烫便见底了,他喝了一口汤,而后从桌子上的那个木质的餐巾纸盒子里,抽出一张餐巾纸。 折叠了一下,擦了擦嘴巴,把用过的纸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即拿起靠里面位子上放着的购物袋,起身往出走。 程也在走路的过程中,听见了餐厅里面有争执的声音,循着生源出望过去,好像是前方的一个老头吃霸王餐不给钱,一旁的店员很无奈的让老头给自己的家人打电话。 但老头也是个倔强的脾气,硬说自己有钱,让店员先把自己放回家,等到明天会把钱送来。 所以一来二去的两人面红耳赤的发生了争执。 程也瞧了一眼,撇了撇嘴,无奈的起身往出走,心想现在的这个社会啊,还真是“坏人变老了”,这两人的争执一看就是原因在那老头,那老头倔的就是不想给家里打电话硬说明天送钱来。 任谁看都像是故意来找茬吃霸王餐的。 这种事情程也可不想参与,还是快点回家吧,他随意的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八点多的样子了。 加上冬天又是昼短夜长,室外一定是漆一片。 正当程也打开门的时候,背后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朝着程也的方向叫了一声“孙子,那不是我孙子吗?” 程也刚想转头看究竟是谁这么倒霉,遇上了这个爷爷,然而在转头的那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老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程也,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伸手指了一下程也,对店员说:“你看,那是我的孙子,你找他要钱吧。” -------------------- 第 14 章 这老头看到程也后,当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过去,而后一把抓住程也的胳膊,像是在防止程也会逃跑一般。 那店员也恍若看到了就行,程也是不是这老头的孙子他不管,现在主要的目的就是有人先把这老头吃饭的账给结了。 程也扯了扯一抹嘴角,胳膊用力的往出抽离,但是这个老头的力气太大,程也抽不开,尴尬的朝着店员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认识这个老头,你还是让他给家里人打电话吧。” 那老头偏不撒手,不依不饶的抓紧程也的胳膊说道:“臭小子,这才多久没见你就说不认识老头我了,之前还爷爷爷爷的叫。” 程也:“?” 程也当即给气笑了,这老头说话怎么这么离谱,今天明明是他和老头的第一次见面,他居然能对着这么多多人说谎都不打草稿,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餐厅里的人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是有人开始带节奏。 “看看这孩子,带爷爷出门也不给爷爷结账。”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没办法说,老头养了这小孩这么长时间,这小孩连一碗麻辣烫的钱都不想给老头出。” ...... 不一会甚至是有姑娘来到了老头的身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程也,那眼神恶狠狠的,像是在看什么极为不孝的孙子一般。 “爷爷,我来帮您结账,咱们不理他。”那个小姑娘伸手搀扶着老头,瞪了一眼程也,而后示意老头跟着他去前台。 第24章 程也顿时怒了,垂眼白了老头一眼,反手用力的拉住老头的手腕,礼貌的回绝了前方的姑娘,而后拉着老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吃了多少钱?” 拉头的表情一下子蔫了下来,垂下头不好意思的朝程也开口:“不多,也就五十多块钱。” 程也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走到前方,扫了一下二维码,点了一下付款后,越过老头,离开了这家店。 程也出门的那一刻,老头快速的跟着程也走了出去,伸出手勾住程也的胳膊,开口说道:“小伙子,你帮我付了饭钱,你就好人做到底,行行好把我送回家吧,等我回到家,就把钱还给你。” 什么玩意? 他没听错吧? 听到这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后程也肺都要气炸了。 平白无故来一个吃霸王餐的老头,刚才声嘶竭力的非说他是他孙子,非要他给他结账。 让结账程也忍了,就当是做个好事给他爸积德了。 但是眼前的这老头居然得寸进尺,程也真的忍无可忍了。 “凭什么?我刚才已经帮你付了饭钱了,那你现在就应该赶快给你家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而不是缠着我,让我送你回家,咱两萍水相逢,你就不怕我是坏人?”程也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是跟老头说话的时候还是极力的耐心回答。 可是那老头又变成刚才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甚至还撅着嘴,企图求得程也的一丝心软,而开口说道:“小伙子,老头子我看人就从来没有过问题,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 “我孙子的脾气不好,要是知道我一个人偷偷的跑出来吃麻辣烫,他会生气的,我不敢跟他打电话,小伙子你就送我回去吧。”老头可怜巴巴的看着程也。 程也:“?” 好家伙,爷爷怕孙子生气,这么看来究竟谁是孙子? 程也当即心软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好吧,我就把你送到门口,因为我也害怕脾气不好的人,你回家自己想办法跟你孙子交代吧。” 话音刚落,老头立刻像是乌云转晴一般,笑了起来,继而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拉着程也的手往出走,仿佛刚才撒娇的人不复存在一样。 看到这个场景后,程也顿时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怎么就着这老头的道,上了这老头的贼船。 现在让他觉得这老头,说话没有任何的信誉值可以言,就连刚才他说孙子的脾气不好,也像是装的。 程也从小到大经常看到孙子怕爷爷,还真没怎么看到爷爷怕孙子的,这老头一定是编瞎话骗他退一步来讲,如果真的按照这老头所说,他怕孙子的话,那这个老头可能就是个孙子。 老头的头发花白,大秋天的身上穿了一件针织的毛衫,脊背挺得很直,身上到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味道。 程也无奈的拉住老头的手腕,带着他来到了商场的门外,找到了一个人比较少,车辆通行无阻的地方。 等了一会后,程也发现前方有一两出租车,黑夜中,副驾驶上的灯光牌上写了[空车]两个字。 程也朝着前方的出租车招了招手,那辆车的司机顿时心领神会,把车开到了程也和老头的边上。 两人一同上了车。 夜色已深,窗外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透过窗外,程也可以看到地上的万家灯火。 一上车,程也先问了老头的家住在那,老头也痛快,开口就说:“大东海。” 程也:“?” 程也:“那不是富人区吗?老头,现在已经没有观众了,你好好的告诉司机去哪,别瞎说。” 老头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程也,抬头好前方驾驶位上的司机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师父,就去大东海。” 程也顿时有些无奈,但他也懒得说,反正这老头自己说的家里在大东海,甭管是不是,车子到了后,直接把老头扔在门口,他回酒店完事了,一天天的想那么多也没啥用。 他用手抱住胳膊,放松了身体靠在后坐的座椅上,而后眯着眼睛微微的看着前方的路况。 老头好像一个被人在家里关了好久,刚出社会,看到什么样玩意都很新奇。 他转过身子看着一旁的霓虹灯,路上的行人零星四散的走着,前方的灯光摇曳,一座座巍峨岭立的高楼大厦,看的老头心花怒放。 瞧他一看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程也冷哼的问道:“你平时都不出来吗?怎么看什么都觉得很稀奇的样子。” “因为我孙子比较忙,我身体又不太好,我一个人出去的话他不喜欢,所以有时候他不忙了,就带着我去公公园玩。”老头趴在窗户上自顾自的说着。 程也敷衍的回答道:“老人家如果身体不好的话,确实应该在家里修养,这点我觉得你孙子做的没错,平时去公园的话,也挺好的,公园里有很多跳广场舞的大妈,但是现在的这个季节的话,庭跳广场舞的应该不多吧?” “我哪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去过公园了,原本臭小子跟我说的好好的,要带我来公园玩,不知道为什么又反悔了,说是忙的顾不上,老头子我一个人在家孤独啊,就偷偷的跑出来了。”老头一边说,一边调转了一下身子,转过头和程也聊天。 “你自己也说了,你孙子平时比较忙,应该没时间顾得上这么多,你就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叛逆,平时没事别和你孙子对着干他也为了你好。”程也当即化身成小大人的样子说教了起来。 第25章 “小伙子你就别给他开脱了,今天我可是专门问了一下臭小子的助理,原本今天的天气不错,臭小子确实是要带我去公园,但中途听说去了一个咖啡馆喝咖啡去了,你说他这是不是故意的?” 老头说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像是交到了往年之交一样,致力要把自己孙子的一些“光辉事迹”全部说给程也听。 为了哄面前的这老头,程也故作夸张的批评道:“什么?你孙子居然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喝咖啡居然都不带你,要是我,出去喝咖啡肯定带你。” “噗嗤”前方的司机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从程也的种种表现来看充满了敷衍,老头顿时急了,“你这个小伙子,听话怎么不听重点,重点是不带我喝咖啡吗?老头我不爱喝咖啡,重点是这小子一个人没事去咖啡馆,都不说回家带着老头我去公园。” “啊对对对,这孙子真的不是个孙子,真的太过分了,你别生气啊,送你回去的时候,我帮你好好教育教育他。”瞧见老头急了,程也当即伸手拍了拍老头的胸前,好像是在给他顺气一般。 “要不我怎么说小伙子你人好,我告诉你,老头我这辈子的眼睛最好了,我看人是最准的。”老头说完后得意的冲着程也挑了挑眉,随即过头看着前方的路况。 等了一会后,司机来到了大东海的别墅区大门口,看到门外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门,好像宫殿一般漂亮。 门外就站了好几个保安。 程也伸手拉着老头走下了车,笑眯眯的说道:“老头我给你送回来了,你就自己回去吧,已经到你家门口了,路上注意安全。” 老头却不松手,非要尽到自己的地主之谊,拉着程也就要往自己家走。 -------------------- 第 15 章 “小伙子,谢谢你送我回来,你看你都到家门口了,我肯定得带你进去喝杯茶,不然让别人知道我老头连这点待客之道都没有的话,像个什么样子。”老头的力气很大了拉着程也就要往大门走。 “你都说你孙子脾气不好了,你是不是想拉着我回去一块挨骂,这都快十点了,你把手给我撒开,我要回家。”程也一眼就看出了老头的企图,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手往外抽。 这老头不是开玩笑吗,明摆着是要拿程也进去当炮灰,他才不上当呢,难不成回家跟着他一块挨骂? “你看你这小伙子说话不算话,老头我就是想请你回家喝杯茶,你怎么用这么龌龊的想法来揣测我,你都答应我要去我家了,这个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程也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的老头睁眼说瞎话,顿时拧起眉毛反驳道:“我信你个鬼,你这老头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要去你家?你自己回家想办法,跟你孙子解释你今天的奇遇吧,还有我晚上不喝茶,喝了睡不着。” 两人的拉扯当中,出租车里的司机不耐烦的按了一下鸣笛,打开车窗开口问道:“你们两,谁把车钱付一下?” 程也像是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前方的出租车说道:“老头,你看我得过去付钱,这样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那老头却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拉着程也往前走,来到车窗前,他从兜里顺势抽出了三张红票,财大气粗的从窗口递给了出租车司机,大气的说道:“你走吧,不用找了。” 看到这一幕的程也目瞪口呆,他转过头打量了一眼这个老头,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当即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愤恨的说道:“你不是说没钱吗?” “我没钱啊?”老头一脸无辜的看程也,回答着他的问题。 “你没钱,那你刚才给司机的是什么?” “那不是我的钱。” “不是你的钱怎么从你兜里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 程也当即就怒了,另一只手扒拉着出租不让司机走。 那司机看到老头铁了心一样邀请程也去他家,说什么都不放程也走,再加上这是在富人区,老头指不定是个什么大人物,他也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爷爷。” 寂静的夜晚,两人的拉扯当中,程也的身后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低沉的好似冬日里苍翠的雪松一般,他的声音在程也看来特别的悦耳,甚至带有一丝的蛊惑。 程也可以感受到老头拉着他的那只胳膊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而后机械般的转过头。 月光下,走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他的手上拿了一个羊绒的薄毯子,径直的走到了程也的边上,伸手把毯子裹在老头的身上。 褚元复的脸若隐若现的,一半浮现在灯光的照射中,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中。 他侧脸的线条极漂亮,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不怎么忙,他身上穿了一个较为休闲的针织衫,领口不大不小,但是可以刚好看到他的锁骨。 老头看到褚元复后急忙的解释道:“我今天就是出去逛了一圈,然后路上遇到了这好心的小伙子,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看到褚元复的一系列操作后,程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老头说的,不是孙子的孙子,就是褚元复。 可是不像啊,无论程也怎么看,都觉得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人和坏脾气应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第26章 因为程也试过,昨天程也手欠,专门调戏了一下褚元复,可那人最多就是冷冷的暼了程也一眼,面无表情的说让他自己喝吧,而后就走了,并没有发脾气什么的。 听到老头的话,褚元复这才转过头,礼貌的朝着程也问了个好:“谢谢陪我爷爷逛街,送他回来。” 程也当即愣住了,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对面褚元复,遇到这么炸裂的场景,差点把他的cpu给干烧了。 瞧见程也一眼不发,老头转过头,伸出胳膊肘怼了一下边上的程也,示意到:“我孙子跟你说话呢,你回答他一下。” 程也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对着面前的这人开口说道:“顺手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他垂下头给了老头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而后抽出自己的胳膊,朝着褚元复微微一笑,转身想要离开。 老头的牙都快咬碎了,心里暗暗的骂程也不仗义。 “刚才的出租车已经走了,这边打不到车,要是不介意的话今天先住我家吧,明天我派人送你,还有就是谢谢你陪我爷爷逛街了。 程也到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先把褚元复这个硬骨头啃下来,既然他都已经发话了,他也没有在扭扭捏捏的说一些假客气的场面话。 褚元复礼貌的朝着程也点了个头,而后一只手搂住爷爷往家里走。 前行的时候,褚老头转过头朝着程也招了招手,示意程也跟着他们一块走。 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头顶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好似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纱,程也跟在后面,看到了祖孙两一高一矮的轮廓。 黑夜中刮来了一阵寒风,程也原本就不怎么耐寒。 “阿嚏”他突然觉得鼻子微微的发痒,一下子打了一个喷嚏。 前方的那个挺拔的身影听到后,转了一下头,因为天色太晚的原因,程也只看到那人顿了一下,没有太看明白他的表情。 跟着来到褚家,可以用可以用豪华一词概括。 大厅里奶白色的瓷砖,头顶上挂着漂亮的水晶灯,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看样子比程也还要高的液晶电视。 大厅里面摆放着昂贵的皮质沙发,茶几边上放这一块白色的羊绒毯子,上面还有放着老年人专用的痒痒挠之类的一些玩具。 看样子这老头没事就喜欢在这块羊绒毯子上玩一会。 大厅里的前方的置物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器,好像还有传说中的唐三彩一类的。 水晶灯的正下方是一个茶巨大的大理石茶几,上面的琉璃碗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都是程也平时没怎么见到过的,可能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 褚老头回到家里,一转过身就亲切的拉着程也往沙发那里走,“小伙子,过来坐啊。” 程也的脑袋此刻已经放空,机械般的和老头一起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褚元复瞥了一眼程也,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走到后厨,家里的阿姨正在厨房忙活着,看到他走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少爷,家的饭马上就要好了。” “嗯”褚元复回应了一声,而后转过头对另一个阿姨说道:“张姨,你先去楼上拿一条毯子,递给爷爷边上的那个人,然后再做一锅姜汤出来。” “好的。”张阿姨听到后,转身来到洗手池洗了一下手,而后用毛巾把手擦干,随即听了褚元复的话去楼上找毯子。 等到褚元复出来以后,褚老头和程也两个人像小孩一样,双双把鞋子都脱了,盘腿坐在前方茶几边上的白色羊毛毯子上。 他面无表情的越过两人,翘着二郎腿,从沙发上拿着一本自己的没看完的书看了起来。 老头拿着自己的痒痒挠,献宝一样的和程也炫耀:“我跟你讲小伙子,这可是我孙子出差的时候给我买的,这个痒痒挠真的很好用,我有时候后背发痒够不着,就是用这个的。” 程也伸手接过这个痒痒挠,细细的额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痒痒挠,用竹子制成的,整个物件看上去很光滑,尤其是手柄的那一处,应该是这老头经常拿着用。 “老头,你这痒痒挠没什么特殊的啊,我家门口那一片的大爷大妈基本上人手一个,我爸也有这个。”瞧见老头瞬时蔫了下去,程也这盆凉水浇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过了。 “但是他们的痒痒挠都是他们自己去买的,我爸的痒痒挠也是自己买的,老头你的痒痒挠是你孙子买的,肯定和他们的不一样,用起来也比他们的好用。”凭借程也的三寸不之舌,顿时峰回路转。 老头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 “小伙子你真会说话,对了,叫了几好久的小伙子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呀?”褚老头一边问,一边那起地毯上的另一个按摩捶,往自己的膝盖处打了两下。 “我叫程也,也许的也。”程也说完愣了一下,发现这老头还真是接地气,玩具都这么好玩,他的印象里,这种富人按摩应该是坐按摩椅子,要不就是找人手工按摩吧,怎么还有亲自用按摩捶自己按摩的。 “这个也不错吧,这也是我们家元宝给买的,你就身上那里疼了,就用这个敲两下,可舒服了,你要不试试?” 第27章 瞧见程也的表情,褚老头又开始拿出自己的□□到程也那里炫耀。 听到元宝这个字,程也一下子绷不住了,“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元宝?你孙子叫元宝?” -------------------- 第 16 章 “对呀,我给取得小名,叫元宝多可爱。”老头一边说一边还有些得意。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褚元复,听到这个名字后微微的一愣,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一下,前方地毯上坐着的两个人。 程也背对着他,褚元复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的脊背很瘦,头发剪得很整齐,后颈很白,甚至透着一抹光晕。 他和老头聊天的过程当中,可以看到,程也确实是个嘴甜会哄老人开心的。 不一会,张阿姨在就从楼上拿了一个薄毯子走了过来,把毯子递给了程也。 褚家室内的温度很高,程也自从进来以后,基本上就没怎么感觉到冷了,但是看到阿姨递过来的毯子,还是眼中出现一抹藏不住的惊讶,礼貌的朝着阿姨微微一笑,“谢谢阿姨。” 张阿姨这人比较实诚,也不喜欢抢人的功劳,在程也一些道谢后,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是少爷让我拿来给你的。” 程也摸了一下深色的羊绒毯子,料子很好,看上去挺保暖的样子,但是听到张阿姨说的话后,还是微微的一愣。 他不可思议的转过头。 灯光下,褚元复的眉眼更加深刻立体,那双腿看上去很长,高挺的鼻梁,眼睫毛如蝉翼一般,浓密纤长,漆黑的双眼犹如深不见底的旋涡,嘴唇抿得很紧,那张脸上面无表情,程也一点也看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程也朝着褚元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谢谢。” “嗯。”那人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程也,随即点头示意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表示,低下头看自己手中拿的那本书。 “小程平时喜欢做什么啊?”褚老头笑呵呵的拉着程也问道,两人的姿势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才是亲祖孙。 这问题可把程也给问住了,最近他确是没有做什么事情,都是每天按照林雾所发的位置蹲点,他总不能说,平时喜欢当狗仔吧。 无奈之间,他的瞥了一眼茶几,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他今天新买的篮球服,“我有时候会去体育馆打球。” 程也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反正他说的也没错,前半年他还经常去体育馆打球,也就是最近因为林雾的原因,他被关在酒店里,每天都要学俞知夏,打球的事情全都被搁置了。 “你们年轻人确实,都喜欢打篮球,我们家元宝也是,有时候他就会去体育馆打球,你们年纪相仿,到时候一块去呗。”褚老头又快乐了,说完声音又压得很低,悄悄的在程也的耳朵边说:“到时候把老头带上。” 好哇,原来是你自己想去。 程也顿时有些无语,他这话说的就像是褚元复会听他的话一样。 “在说,我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去呢。”程也尴尬的笑了笑,把老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掉。 “少爷,老爷吃饭了。”家里的饭菜做好了以后,后厨有一个阿姨走了出来,面带着微笑,朝着客厅里的三个人开口说道。 褚元复“啪”的一声,合上书,随手把书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而后起身走到了羊毛地毯前,伸出手搀扶了一下褚老头,“爷爷,吃饭了。” 只见老头没动,和程也两人面漏难色的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愿意挪地方。 “吃饭了爷爷,你吃过了?”褚元复的声音沉了沉,又变得低了几分,离得很近,程也可以听出他的声音里好似有一丝不悦,看样子有可能是生气了。 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看了一眼程也,好像是在问,你带着爷爷去吃垃圾食品了? 程也瞪大了眼睛,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在商场的麻辣烫店里遇到你爷爷的,不是我带他去的。” 褚老头一看这情况不对,立刻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垂下头说道:“是我自己的去的,我以后不会了。” 褚元复倒也没说什么,伸手拉起褚老头,“这次就算了,爷爷你的身体不适合出去吃垃圾食品,以后想吃什么让家里做。” 而后转过头对上程也的那双眼睛开口说道:“最近天寒,你过来喝一碗姜汤吧” 褚元复说完后,便没有在搭理程也,带着褚老头往餐厅里走。 程也走到一旁换上了拖鞋,一言不发的跟着褚元复走到了餐厅。 餐厅有一个很长的西式餐桌,上面摆放着三碗海鲜粥,可能是因为晚上了,做的都是一些比较好消化的食物。 每碗粥的边上都放着一小碗姜汤,桌子上摆放着的是几双筷子。 老远闻上去就感觉到很香。 程也发誓,他刚才在麻辣烫店里是真的吃饱了,但是因为陪着老人玩闹浪费了很多的体力,所以现在变得很饿,一坐在座位上,伸手就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口海鲜粥放进嘴里。 粥里面的海鲜分量很足,放了鱿鱼、虾仁、鱼肉、蟹肉和一些贝壳类的海鲜,一勺下去简直是鲜掉眉毛了。 如果程也没有猜错,海鲜粥上面的一勺黄色的东西,应该就是蟹黄。 他拿着勺子搅拌了一下海鲜粥,随即用手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把剩下粥全都喝完了。 第28章 对面的了老头看到程也的行为,已经变得目瞪口呆:“你不是刚吃过?” “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我都饿了,年轻人消化快。”程也吃完,紧接着拿出筷子夹起餐桌上的一个小笼包放入口中咀嚼着。 褚元复看了一眼程也,转头叫了一下身后站着的阿姨,说了几句话,随即就看到阿姨走上前,帮程也把碗里的粥添好了。 程也笑呵呵的朝着阿姨笑了笑,而后拿起筷子开始大吃特吃。 痛痛快快的吃完了一顿饭后,程也肚子已经吃撑了,不是程也能吃,主要原因是他们家里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程也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老头家里的饭菜这么好吃,并且很干净,为什么喜欢出去吃饭,并且褚元复说的话程也认同,对比于他们家里来说,外面饭店的饭菜确实算是垃圾食品。 一顿饭吃完了,褚元复带着爷爷往他的房间走,程也百无聊赖的在大厅里闲逛。 人家主人还没发话,他一个客人也不好提出问题来问他住哪间房子。 空荡的楼梯间,隔一个墙上都会出现一幅壁画,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褚家的整个装饰其实更像是一个中西融合的一个风格。 等了一小会,程也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看到前方的一个房间里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身上是一套居家服,头发看起来很软,自然的垂落在额前,走到程也面前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客房。”说完便转身示意程也跟上来。 褚元复走路的步伐很稳,他的身材高的出奇,身高腿长,程也当年也是学过画画的,一眼就能看出他得身材是完美的黄金比例。 褚元复随手打开了一个房门,顺手打开了房里的灯,示意程也进去。 程也礼貌的微微一笑,抬脚走进了房间里。 客房看起来很大,中间有一个超大的床,床上的被罩是深色的,整个房间也都是被弄成一种深色系,前方的窗户有一个课桌,课桌边上放着一个沙发,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床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液晶电视,上方挂着一个飞天舞女的壁画。 程也倒也不拘束,随手脱掉身上的衣服,放在一旁的立式衣架上,而后转过头对车褚元复道了一声谢:“谢谢啦,那我就先休息了。” 转头一看,那人双手抱住胳膊,侧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程也。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程也以为褚元复刚才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于是对着那人在说一遍,只见那人恍若未闻,眼底好似出现了一抹寒意,直勾勾的盯着程也。 他眨了下眼睛,伸手从背后抓住门的手柄,用力一拉,关上了门,而后“咔哒”的一声将门反锁了,随即抬脚走上前来。 径直的朝着程也的方向走去。 两人离得很近,褚元复往前一步,程也就往后一步,直到程也的小腿肚碰到了身后的沙发,因为面前的压力,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 程也慌张的抬起头,只看到那人绷紧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程也,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褚元复的声音透着一丝愠怒,已经连续两天看这个人了,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吧。 离得很近,程也的心脏都悬在了嗓子眼,霎时间被褚元复这么一下,唰的一下脸都变得有些白。 他的双手放在背后,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胳膊,企图让自己找到一丝镇定,紧接着又说了和昨天一样的台词。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追你啊,怎么你不信吗?”程也微微一笑,顿时又变成了昨天嬉皮脸来的样子。 不同的场景,同样的台词,这所有的一切很像是一场预谋,褚元复不免的有些疑惑。 程也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按照肌肉记忆,学着俞知夏一颦一笑的样子,那张脸一直往褚元复的脸面前靠。 程也比褚元复低上半个头,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褚元复的嘴唇,整张脸往他那里靠,那张俊脸无限的放大。 -------------------- 程也喝的是海鲜粥不是白粥,里面的虾是澳洲的龙虾,里面的螃蟹是帝王蟹,鱼肉是法国空运的深海银鳕鱼。不是白粥!不是白粥!不是白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 17 章 褚元复的那张脸一下子变得凝固了,瞪大了眼睛,歪开自己的脑袋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看色批一样的眼神看程也。 呵,程也乐了,褚元复这人看上去极其的禁欲,没想到原来这么纯情,他只是稍稍的做一个样子,就把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他要是在来一剂猛药,这人会怎么样? 一瞬间程也恶作剧似的走上前,伸出两只胳膊环住了褚元复的脖颈,慢慢的抬起头,微微的闭上双眼,朝着他嘴唇的方向吻了过去。 褚元复的脑袋像是宕机了一样,顿时间慢了半拍,等到他回过神来,程也的脸距离他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额距离。 在程也还没碰上的他的嘴唇的时候,褚元复一把推开了程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褚元复的皮肤原本就比较白,脸红的话很容易被发现,此刻他的脸通红,连同脖颈和耳朵,像是煮熟的螃蟹一样。 他皱着没看向程也,“你自己在这休息吧,我先走了。” 第29章 说完也不曾看一眼程也,便三步并做两步的落荒而逃。 当天走了以后,房间里响起一阵爆笑的声音,程也笑的伸手捶床,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人实在是太好笑了,程也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么纯情的男生,更何况是一个alpha。 他的脸甚是堪比红苹果一般,程也都愣了,当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都没怎么反映过来。 眼下程也到是不怎么害怕了,算是学会了怎么拿捏他,要是在出来吓唬程也,直接上嘴亲他。 “扣扣” 爆笑之余,程也听到了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他怀疑又是褚元复过来找茬,双手环胸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扶手。 开门的一瞬间,程也看到刚才的张阿姨,手上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碗,笑眯眯的看着程也。 “少爷说你下午吃的有点多,可能会积食,刚做的山楂糕喝一碗消消食吧。”阿姨说完就把手中的瓷碗递给了程也。 一碗红色的山楂糕还冒着热气,上面撒了一层桂花和白芝麻,看上去十分有食欲的样子。 程也顿了一下,朝着阿姨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碗里的山楂糕,端进了房门。 一瞬间程也的心里泛起了丝丝的暖意,褚元复这人虽然看上去高冷禁欲,给人一种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没想到这人原来还这么细心。 山楂糕里面放的糖有些多,像是怕程也吃不惯酸的一样,搅拌一下,入口全是桂花和芝麻的清香,吃起来甜丝丝的。 吃完后,程也走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而后躺在了床上。 房里的温度很高,程也的被子厚薄适中,整个人钻在被子里,好久都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程也只记得,他当天睡觉很安心,甚是好久都没这么安心的睡过觉了。 翌日褚元复早早的就出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再躲着程也的缘故。 程也每天像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早上十点多才起的床。 他洗漱完下楼以后,就看到老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了茶几边上的毯子上,盘腿坐在茶几上边上的毯子上,像一个小朋友一样,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程也起身走下了楼梯,老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后抬头看了一眼程也,笑了笑说道:“你起来了,我都吃完饭了,你洗洗手去餐厅吃饭吧。” 老头的对话很自然,像是在跟自己的孙子说话一样,但程也却清晰地知道,他今天在这里住的一晚上,就像是灰姑娘参加舞会一样,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程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他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走到茶几边上拿走自己的购物袋,朝着老头挥了挥手说道:“爷爷,我马上就要走了,早饭就不吃了,家里还有事,以后有机会陪你去公园玩。” 老头原本拿着按摩在地毯上敲着玩,听到程也说的这句话后,顿时手一松,按摩捶跌落到地毯上发出一阵闷响。 “你说什么?”老头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了一眼程也,只见程也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打算往出走。 “不是说好了,早上在家里吃完饭,让司机送你回家吗?怎么连饭都不吃就走了。”老头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声音好似出现了一阵哭腔。 程也笑了笑,坐在老头的一旁安慰道:“我没说不来,以后会回来看你的,你身体不好,以后就多听元宝的话,他平时都是为你好,说的什么你都记得听一听。” “臭小子,我舍不得你。”老头伸出手拉住程也的胳膊,一脸不愿放手的样子。 “老头,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要回家了,以后有时间,我一定来看你。”程也说完,抽出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购物袋往出走。 褚老头,抬头朝着一旁站着的管家说道:“你让小王送臭小子回去,这地方有点偏,他打不到车。” 一身黑色西装的管家朝着褚老头点了点头,“是,老爷。” 管家说完,就拿出兜里的手机,随即打了一个电话,给程也安排了一辆车。 程也知道这是老头的好意,倒也没拒绝,转过头朝老头笑了笑,而后跟着管家离开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程也的心脏出现了一抹不安,好像是感觉到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他。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程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他才开心了不到一天,居然又看到了林雾,这个时间还真是,乐极生悲啊。 林雾今天穿了一件杏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翘着二郎腿,懒散的托着腮,看着手中的娱乐杂志。 听到门响了一声,即刻抬起头,勾起唇角,像个嗜血的妖孽一样看着程也,开口问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昨天居然进了褚家的门,进展怎么样?” 程也面对林雾没什么好感,脸上也写着不开心,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径直的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一杯水后,坐在离林雾远一点的地方。 不紧不慢的开口:“进展怎么样还需要我向你报告吗?” 林雾听到程也毫不客气的嘲讽声,笑容瞬间凝固,顿时脸色冷了下来:“程也,我的耐心有限,我问你什么,你最好给我好好的回答,褚家那边安插不进去人,不然我怎么会来问你?” 第30章 原来如此,程也冷哼一声:“这才多久,进展不怎么顺利,你在给我点时间。” “程也,你父亲今天刚做了透析,□□配型成功了,你的进度最好给我提上来,什么时候有进展了,你父亲什么时候做移植手术。”林雾也怒了,拿出程也最在意的人来压,他不信搬出了程刚,程也还会像刚才一样,半死不活的想着摆烂。 在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弱点,好比褚元复的弱点是他爷爷。 程也最在意,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的父亲程刚。 “知道了,我尽快。”程也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他不像和林雾在口头上浪费唇舌,说赢了也没什么用,只要程刚一天在林雾的手里,林雾就能拿捏程也一天,这是既定的事实,程也没有任何办法做出改变,只能硬着头皮挺林雾的话。 看到程也的弱下来的表情,林雾微微的一笑,起身伸手拍了拍程也的肩膀,“加油哦程也,你的父亲还在等待着你的解救,相信他等这一天不会太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程也压根没有抬头看林雾那张得意的表情,直到林雾走了出去,门响了一声后,程也这才转过头看着奶白色的房门。 林雾的那张假面出奇的让人厌恶,很多时候程也都很想伸手撕碎这人脸上的假面,看看这张漂亮的皮囊下面,藏着的是一张怎样扭曲的灵魂。 为了达到目的,居然扣住了程刚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还在这洋洋得意的威胁程也。 程刚曾经跟他说过,生气不好,所以程也一般情况下很少生气。 为了转移注意力,程也拿着昨天刚从商场买了的篮球衣和白短袖,拿到了卫生间,找了一个盆子,倒上洗衣液用水浸泡了一会。 是的没有看错,程也所住的酒店里面还有一些日常用品,都是程也平时休息的时候出去买的,他之前还特此找了林雾在卫生间安了一个洗衣机。 原本程也是打算在家里睡,吃住什么的都在家里,但是当时林雾怕程也反悔,就没答应,所以让程也住在了酒店的包间里。 索性这个酒店里的东西都挺全的,程也平时缺什么,跟林雾说一声,他就会派人把程也需要的东西都安置好。 程也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两人就是各取所需而已,林雾训练程也完成自己的计划,但是要支付给程也生活上的薪酬,正儿八经的银货两讫,只要林雾把程刚放了出来,他必然会远走高飞,离开眼前这个糟心的城市。 -------------------- 第 18 章 最近的几天接连下雨,程也几乎都没出去过,屋内一阵潮湿闷热湿哒哒的气息,程也因为前两天和林雾闹得不痛快,懒得出门了,在家躺了有三天。 下雨天在家里躺着,钻在被子里暖洋洋的补觉养肝,别提有多爽了,每天就是一道饭点,酒店的服务员就会给程也送餐,他吃完后放那不用管,服务员自己就上来收拾程也的桌子。 终于在摆烂了五天后,天气放晴。 程也起身下床,拉开落地窗面前的窗帘,看到了大地上还没干透,有的地方还有积水,眺望远处晴空万里,天边还有几朵云。 他走到一旁的卫生间洗漱完,而后来到了包厢的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条纹衬衫,外面套一个卡其色的针织马甲,腿上穿了一个黑色的裤子,脚上穿了一个褐色的圆头皮鞋,最后往身上套了一个及膝的羊毛大衣。 收拾完后,他把衣架上已经干了的篮球服和刚买的白短袖叠好,然后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双白色的篮球鞋,放在之前的购物袋子里,提着袋子抬脚往出走。 室外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混着泥土的清香,闷在房子里好几天的程也,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走过沥青路面,来到一旁的公交车站。 今天刚好是通勤日,公交车上的人不多,程也上了车后,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去,拖着腮看着门外。 他今天又打算去体育场蹲点了,已经接连好几天没出来,也不知道前两天褚元复,会不会已经来过体育场了,那么他可能又要等很久才能装作偶遇。 程也自嘲的笑了一声。 窗外如走马关花一样,雨后的b城看上去更加的迷人,巍峨耸立的高楼大厦,街边还有很多小贩在卖小吃。 路上的行人也不少,很多逛街的人在路上走着。 [市体育馆快到了] 公交车上响起了一声语音播报,体育馆快到了,程也一手拿着手中的衣服,来到车的后门。 到站的时候,公交车的后门打开了,程也顺势从下了车,抬脚往体育馆走。 停车位上零零散散的停着几辆车,程也暼了一眼,许多车的log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的样子,一看就是程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他面不改色的穿过前方的大理石地板,抬脚走了一段台阶,随后来到了体育馆里面。 根据上面的指示牌,他来到了篮球馆的地方,来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上。 他扫视了一下篮球场内,没有褚元复的身影,随即拖着腮百无聊赖的看下面的人打篮球。 往前看,程也又看到了那天的9号,今天他穿的是一身红色的篮球服,里面穿了一个白色的短袖,头上也带了一个白色发带。 看样子这个9号很喜欢在头上带发带。 第31章 不得不说,9号打球还是不错的,几个回合下来,超了对方好多分。 他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身边,隔了他的一个位子上,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看起来长得很漂亮,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那个方向好像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的九号。 男生穿了一身休闲服,从程也的角度上看过去挺瘦的,他的手上带了一个手环。 手环的外形看上去挺贵重的,看样子应该是一个omega。 上次程也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9号好像有妻子的样子,看来这位芳心暗许的omega可能要错付了。 那人感受到边上有人在看自己,疑惑的转过头,开口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omega的侧脸原本就已经很好看,转过头看向程也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嘴唇微微的一张,不敢看向那个omega,尴尬的笑了笑,即刻转过头看着前方的篮球场,“没有没有,抱歉,失态了。” omega没搭理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前方。 期间程也一直转过头,看那个omega,有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您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omega转过头疑惑的开口问道。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好长时间了,边上的男人时不时的转过头,像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索性他来问,看这人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程也面漏难色。 他平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今天的帅哥事情他确是有些看不下去。 9号是一个有o的a,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漂浪的omega沦陷而无法自拔,于是叹了口,伸手拍了一下凳子,示意omega坐过来。 那个omega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程也,听了他的话坐在了考着程也一旁的座位上开口问道:“什么?” 程也望着篮球上,看了一眼9号,随即开口问道:“我看你刚才的视线,一直在看下边打球的9号吧。” omega一脸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疑问,“我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啧,当然有问题,并且问题大了,我告诉你啊,我就是看你长得面善,这才好心的提醒你,要是别人,我肯定不管。”程也转过头打量了一眼omega,像一个知心姐姐一样的,好似再给他做心理疏导。 “我告诉你,你别看这个9号长得帅,你别被他的脸给骗了,上次我来这里,就听见他好像是个有妻子的人,并且这人看上去吊儿郎当,长了一张桃花脸,其实是个忠犬,他对他妻子特别的好。”程也一脸高深莫测,纵横情场二十载的模样给他科普。 潜台词就是,别看着人了,你应该没戏了,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之花。 但omega像是没有get到他的话一样接着问道:“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前几天我来过这里,当时就在这个地方看下班边打篮球,后面还有几个小姐姐一直说9号很帅,篮球打得很好,看他的样子我以为他是单身,所以追求者比较多,然后就发现,他的电话铃声响了之后,这个铃声有设置,感觉应该是他老婆打的,我能看出来他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老婆不知道说了什么,原本打球大的正带劲,转头就跟身后的球友告别。” “是吗?”omega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程也,问道。 “当然了,感情这种东西,沾上要命,一点都不能碰,尤其是alpha。更别提下边的9号还是一个有omega的alpha,我劝你还是长点心吧。” “哦~”omega恍然大悟的看了一下程也,随即像程也到了一声谢,而后拖着腮,继续看前方的9号打球。 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啊,这人说起来真的是油盐不进,程也随即转头离开了一旁的座位,心里暗道:恋爱脑离我远点。 看了好一会后,程也听到了隔壁omega 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接了一个电话。 听对话的样子,应该是他的家人打来的,好像是说让回家。 紧接着omega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搭在看台的栏杆扶手上,朝着球场喊了一声。 “淮宁,回家了。” 原本正在盖帽的9号,听到了观众席上omega的叫声,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omega的方向。 9号的脸上笑靥如花,完全不管背后的球友,小跑着来到了omega的方向,“来了宝宝。” 程也看到这个场景,顿时惊掉了下巴,怪不得刚才跟这个omega说话,他不为所动呢,原来人家就是9号传说中的原配。 只见9号来到休息区,拿起一白色毛巾,随手擦了一下身上的汗,而后抬头朝着omega笑了笑:“宝宝我去更衣室换下衣服,你先在这里等会,我马上就回来了。” “嗯,你去吧。”omega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前行的背影,直到变成了一个点。 程也这才感受到了尴尬的感觉,什么叫尴尬,这就是尴尬,此刻他真的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omega转过来的时候,冲着程也笑了一下,开口说道:“谢谢你啊,跟我说这么多。” “呵,应该的,祝你们百年好合啊。”程也说哇一直垂着头看着脚尖。 心想他以后再也不没事找事了,居然在人家老婆面前说人家老公的追求者多,这不是平白无故的添乱吗,好抓马的剧情。 第32章 “没事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还有,我不是个恋爱脑。”omega坐在程也一旁凳子上安慰道,试着开个玩笑,示意他放轻松。 靠! 程也顿时坐不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omega,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心里暗暗的骂你是恋爱脑? “呵呵!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差把‘我要离恋爱脑远一点’写在脑门上了。”omega笑了笑,自然地伸出手拖着腮,看向前方的球场。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程也脸颊通红,笑的挺憨厚的。 “没事,你挺可爱的。”omega朝着程也笑了笑。 “聊什么呢?”9换了一身白色的卫衣,穿了一个黑色的运动裤,脚上一双白色的高定球鞋,离的老远就看到他的omega在和边上的一个男生聊天,走上前疑惑的问道。 程也抬起头的时候看到9号走了过来,伸出骨节分明的指骨摸了一下omega的脑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omega问道。 “我们刚才说你呢。”omega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程也。 “说我?说我什么?”9号疑惑的开口,抬眼看了一下程也,发现他的表情有一丝紧张。若有所思的看着omega。 “没什么,说你长得帅。” omega说完后,程也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alpha“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搂住omega的腰,两人的动作很是亲昵。 “我长得帅,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alpha的表情瞬间臭屁了起来,听到omega夸自己,嘴角已经放不下去了。 程也心中顿时无语,他是来蹲点追人的,不是来看别人秀恩爱的,这两人是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死活啊。 想到这,程也便一本正经的开口问9号:“对了,你是经常在这里打球吗?” “对啊,我有时候不忙了都会来,怎么了?”9号挑了挑眉毛,示意他有事就说。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褚元复的人?”程也坐了好久的心里建设后才开口问道。 “阿褚?”alpha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戒备,抬眼打量了一下程也后,随即开口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我听说他经常来这个体育馆打球,最近到是没见到他来,所以来问问看,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程也微微一笑,朝着9号点了点头。 正转过头看前方的篮球馆的时候,9号突然说话了:“我和他不熟,就是打球时候认识的,往常他都是在周六周日下午来球场打几个小时的球,最近看到他少了,可能快入冬了吧。” 9号说完后,就伸出手牵着一旁的omega,“你可以试着再等等,我们俩就先回家了,拜拜。” 程也伸手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微微一笑回应道:“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听到这个消息的程也看感觉到,可能在篮球馆蹲点没有什么希望了,不行的话,现在这里蹲上两天,然后咋去桥头的公园。 他之所以一直没去桥头的公园,就是因为最近的天气转凉了,篮球场是室内的,肯定比室外要暖和,程也又是一个特别怕冷的人,要是真的让他冬天去室外蹲点,他十有八九受不了就撂挑子不干了。 球场的声音很大,响起了篮球撞击地面和球鞋接触地面刺耳的摩擦声。 程也百无聊赖的拿着手机,随即找了一个言情小说打发时间。 大概过了一会,程也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不认识的本地号码,这个号码没有任何标记,看上去也不想是什么销售打来的骚扰电话。 看样子应该是打错了,程也懒得接,想着应该是等一会就好了。 他伸手划拉了一下,把手机关成静音,打开小说的界面看了起来。 紧接着对面的人连续又给程也打了两个电话,像是出来什么事情一样,一定要程也亲自接。 他这才伸出手按了一下绿色的接听键,就听见对面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小程啊,你在哪呢,元宝说他今天有空带我出来,你不来看我,我们一块找你去。”对面的老头中气十足,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很高兴,笑起来乐呵呵的。 “爷爷?你怎么有我手机号?”程也的声音带有一抹不确定。 “当然是我了,这才几天啊,你不会把老头忘了吧?”褚老头的声音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声音中透着一丝埋怨。 程也当即反驳道:“当然没有了爷爷,过段时间我就去看您。” “你是不是把我说的第一句话当做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电话一打通,我就跟你说了,元宝今天有时间带我出来玩,你在哪,我们去找你。”老头一边说一边急了,声音有些微微的拔高。 既然老头要带着褚元复来,那程也就不需要在蹲点了,眼下确实天助程也,他随即开口回答道:“爷爷,我现在是在市中心的体育馆看他们打篮球,你要是过来的话,我给你占个座位。” “打篮球好啊,打篮球,我这就让元宝收拾收拾,让他带上衣服去体育馆,记得给我占个位置。”老头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听到一阵嘟嘟的声音,程也把手机放在一边,拖着腮看着球场上的几人征战。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小时了,9号离开了球场,剩下几个人打球看上去都没什么好看的,程也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百无聊赖的看着朋友圈。 第33章 刚点开的那一刹那,他的右肩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那人开口问道:“你怎么不下去打篮球?” -------------------- 第 19 章 声音带有一种上啦年纪的沧桑感,并且极为熟悉,程也抬头就看到了褚老头笑眯眯的看着程也,顺势坐在了他的边上。 因为刚下过雨的原因,天气渐渐的转凉,老头今天穿的衣服比较的后,甚是是套上了一层较为轻薄的羽绒服。 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就看到褚元复在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程也,眼睛里出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褚元复今天传穿的衣服挺休闲的,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头发自然的垂落在额前,右边的单肩上有一条和他衣服颜色不相符的黑色,看样子他应该是背了一个书包。 程也没来得及深究,肩膀就被老头拍了一下。 体育馆的温度稍高,老头刚从室外进来,身上遗留着一丝寒气,冷的程也打了一个颤。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去下边一块打篮球。”老头看着程也疑惑的问道。 他刚来的时候就看到程也的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购物袋,过来的时候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的面料,看样子像是篮球服。 这说明程也拿着篮球服来这里,应该是想要来这里的打篮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一动不动,迟迟不仅肯下去。 “因为啊,没人陪我玩,下面的几人我都不认识,我比较内向。”程也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微的拔高,听上去好像有一丝失落。 这句话看似是在回答褚老头,实则是在说给褚元复听。 “啊?老头我带了一个人陪你玩。”褚老头说完后,拉了一下程也,示意他转过头,而后指了一下身后的褚元复。 “?” “他会陪我打篮球吗?”程也虽然是开口问的老头,但是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褚元复。 这不怪程也,因为褚元复此刻的表情极为冷淡,一看就是被逼无奈才来体育馆的,他甚至都没有给程也一个眼神。 程也看向他的时候,他自然地别过脸,看着前方的球场,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球场内一个三分球进去,场上的一群人欢呼了起来,球场此刻变得沸腾了起来,极为热闹。 老头却闻所未闻,一脸认真的看着程也保证道:“他会陪你玩,有我老头子在,他肯定陪你玩。” 话音刚落,老头就伸手拿过程也手边的衣服递给程也,而后转头从褚元复的手中接过篮球说道:“臭小子,你和小程去更衣室换一下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程也跟着转过头去看老头身后的褚元复。 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睨了一眼程也,从他们背后座位的楼道上走过,说道:“你跟我来吧。” 程也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他能听话吗?你看他一脸不情不愿的,不会到更衣室打我吧?” “安啦安啦,元宝这孩子要是不愿意的话,没人能强迫,他能来说明他同意了,不会打你的,去吧去吧。”褚老头伸手拍了一下程也的肩膀,示意他一块去更衣室换衣服。 听到老头的保证后,程也这才放心了下来,拿起手边的衣服,小跑了两步,跟这褚元复的脚步走了过去。 去往更衣室的楼道里面很空旷,体育馆看样子最近应该进行过翻修,墙皮的颜色鲜艳,并没有泛灰看样子是刚涂上去的。 寂静的楼道里响起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最前方的蓝色牌子上写了白色的三个黑体字[更衣室]。 程也来体育馆的次数不多,今天是第一次来体育馆的更衣室。 往里走有一面超大的墙,左边的蓝色牌子上写了[男更衣室],右边是一个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女更衣室]。 程也跟着褚元复进去,走到了男更衣室的那个房门,在两人进去后,随后关掉了房门。 这个更衣室没什么特别的,和程也大学时候的更衣室格局查不了多少,正前方的墙壁上是一个很大出储物柜,上面的储物柜是在这里办过vip的人才会有的钥匙。 唯一不同的就是,程也上大学时候的更衣室没有隔间,都是在更衣室里坦诚相见的换衣服,而这个明显是比较人性化一点,里面有着一个个的隔间,可以让人进去换衣服。 褚元复瞥了一眼程也没有说话,随手打开一旁的空隔间走了进去。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他在里面换衣服。 程也倒也不扭捏,径直的来到褚元复边上隔间,随即锁上了门,从纸袋里取出自己的篮球服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他换衣服的速度很快,给人一种赶进度的感觉,生怕边上的人会提前走。 等到隔壁的声音渐渐没了,褚元复从隔壁的更衣室里走了出来,随即走向前方的储物柜里,“滴”的声,指纹解锁后,他的专用储物柜打开了,就在这个时候,程也收拾好了,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褚元复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了自己专用的储物柜里,正在他打算合上门的时候,空旷的更衣室里响起程也的声音。 “等一下,先别关门。”看到褚元复打算关门,程也往前小跑了两步,抬头就看到褚元复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 第34章 “什么事?” 程也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不管不顾的塞到了褚元复的储物柜当中,随即关上了储物柜的门,笑嘻嘻的看着他说:“我没有储物柜,咱两用一个。” 褚元复:“?” 他皱着眉说道:“我的衣服上留有我的信息素,ao之间若是没有标记,对a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会对o的身体造成排斥反应,你的身体可能会造成不适。” 褚元复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手环,调到了最高档。 然而程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的看着褚元复,眼睛一咕噜的一转,整张脸猛地往前移动了一下,“那你把我标记了不就可以了,这样我也不会难受了?” 瞧见来人的这波操作,褚元复拧着眉毛身体往后移动了一下,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的眼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抹复杂的神色。 “哈哈哈,开玩笑了,我是个beat,不会受到信息素干扰的。”程也说完就没在看他的表情,转过头按照他刚才带路的样子原路往篮球场走去。 褚元复一言不发的往前走,跟上了程也的脚步。 他一路上盯着程也的后脑勺若有所思。他的一系列操作实在是诡异,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就觉得很神奇,那张脸和俞知夏很像,甚至是有八分像的样子。 所以褚元复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会把他错认成俞知夏。 可是这人尽管是在一些动作还是神态表情上和俞知夏有些相似,在其他的任何时候都和知夏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 知夏是一个很温柔,做事很稳的人,不会像他一样的横冲直撞,也不会大言不惭的,在偌大的咖啡馆,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说要追他。 程也这人总是给褚元复一种心直口快,脾气不是很好的感觉。 但他其实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他和爷爷在一块玩的时候,会照顾爷爷的情绪,嘴又比较甜,会哄爷爷开心。 此刻他穿了一身篮球服,从他的脊背看,可以感觉到他整个人很瘦,尤其是胳膊那里,看上去挺细的,一看就不是个喜欢健身的。 他的头发微微的泛黄,看上去很细很软的样子。 褚元复很早就听说,头发硬的人心硬,头发软的人心软。 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篮球场,老头为了看打篮球方便,鼻梁上架上了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突然变了斯文了许多。 他转过头看到程也和褚元复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球场,隔着很远,老头冲两人喊了一声:“臭小子好好打,老头给你们加油。” 程也顿时笑了一声,伸出手说做了一个salute,而后说道:“老头你瞧好了,我一定把你孙子打的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老头笑呵呵的说:“他心脏小承受不起,你让让他,别使出全力,记得给他留点面子。” 老头一说完,程也立刻接话回答道:“你放心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不会认真打的,最最多用五成的功力,肯定不会打到他哭。” 老头乐了,继续和程也耍嘴炮:“其实你把他打哭了也没事,老头没什么意见,就是他哭起来可能会有点烦人,你记得到时候哄一哄。” 说完就把手边的篮球往程也的方向扔了过去。老头的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基本上到了他这把年纪,都变得的老胳膊老腿,平时身上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 老头的身体相较于一些平常人家的老人,算是身体好了,可能是因为人家富人的追求比较高。 瞧着这两个活宝的对话,褚元复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他走的很快,看他脸上微微嫌弃的表情,像是不想和程也车上一点关系。 “好嘞老头,全都听你的。”程也说完,从老头的手里接过那颗篮球,而后一边运球一边往前方的篮球场走去。 打篮球的基本上都是alpha,下边球场上打球的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不用问,程也心中也已经了然,基本上都是alpha。 他们这一代的人伙食比较好,像程也这样的beat有的长得都和一般的alpha差不多,但是和优质的高阶alpha还是比不了的。 “怎么打,我攻你守?” -------------------- 褚元复:其实我想说我攻你受! 程也(撇嘴):啊对对对! 第 20 章 “什么玩意?” 褚元复的这句虎狼之词,一下子把程也的cpu干烧了,那张清冷的俊脸上,薄唇吐出来的这句话听上去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瞧着程也疑惑的表情,褚元复耐心的解释道:“我进攻你防守吗?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个内向的人,没人陪你玩?” “嗷,原来你说的是这个。”程也伸手拍了拍篮球后,这才恍然大悟。 想不到自己刚才随口一说的胡言乱语,竟然被此人记住了。 他随即伸手拍了一下篮球,而后从褚元复的身边一闪,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纵深一跃跳了起来,完成了一个扣篮。 在褚元复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得意的一笑,运着球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褚元复的肩膀,大言不惭的开口说道:“当然是我攻你守,等你赢了我,就让你攻。” 褚元复到是没什么意见,等到程也说完的那一刻,他微微的半蹲了下来,换成了一个防守的姿势,双手张开,阻止程也的进攻。 第35章 褚老头离得不远,他戴了一副眼睛,在台上看的清清楚楚的,程也明显就是趁褚元复不注意才投篮球进的。 但老头还是很开心,虽然褚元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他是老头一手带大的,他明显的看到褚元复此刻脸上出现里一抹无语。 是的没错,就是无语。 老头还记得,褚元复小时候的样子,是一个挺活泼可爱的人,偶尔会做一些恶作剧来捉弄老头。 他对褚元复的父亲一直以来行驶都是棍棒教育,以至于褚安策小时候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可是渐渐的长大以后就被变得特别的叛逆,父子两经常是针尖对麦芒。 褚安策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喜欢的omega,但是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允许有爱情的存在,直到褚安策一毕业,家里立刻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是一个书香世家的omega。 因为长相的缘故,omega一见到褚安策就喜欢上了他,即使他知道褚安策不喜欢她,她也愿意听取家里的安排,和褚家联姻。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alpha和omega的一纸婚书经常是不作数的,再加上生理上的缘故,alpha的标记可以影响omega对自己的alpha有着绝对的忠诚和臣服,却对alpha没有任何的影响,他们可以出去四处留情,同时拥有好多个omega。 因为褚元复母亲的原因,褚安策对他的太态度一直是比较冷淡的,每次看到他都像是一个很有距离的陌生人,不会像别的父亲一样,把儿子抱在头顶举高高。 但是母亲给了他双倍的爱。 褚元复的母亲从嫁到褚家的时候,从来没有后悔过。褚安策把他娶回家的时候,从来没有碰过她,甚至是没有标记过。 一次褚安策喝多了以后,回到家,把她当成了自己在大学时认识的omega,经历了神志不清的荒唐的一夜,于是有了褚元复。 他的出生其实是不被自己的父亲抱有期待的,年少他经常是和母亲在一起,褚安策很少回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说自己在外面忙的顾不上,父子之间根本就是个最不熟悉的陌生人。 小时候的褚元复以为是自己不听话的原因,所以每次一到过年过节,吃饭的时候就会坐在父亲身边尽力的“讨好”褚安策。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令褚安策不为所动,他总是用一张冷漠的脸去看小小的褚元复。 小孩的心思总是单纯的,小小的褚元复一直是觉得可能是因为父亲太忙太累的缘故,所以他每次都会在生日的时候许下心愿,希望今年爸爸可以轻松一点,平时可以有多一点的时间休息。 从小妈妈就告诉褚元复,让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不可以辜负长打以后,不可以辜负别人的感情。 可是好景不长,直到褚元复八岁多的时候,母亲突然出了意外去世,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更让褚家惊讶的是,这时候,褚安策带着他大学时候恋爱的omega回来了,那个孩子都长的和褚元复差不多大的样子。 一下子可把褚老头给气着了,这就说明,褚安策在结婚的时候还在和那个omega藕断丝连,完全不顾及家里妻子的感觉。 老头一怒之下勒令双方各过各的,褚安策以后若非过节,不要来老宅。怕褚元复跟着过去会受委屈,就放在自己跟前养,也不许那个omega的儿子跟褚家的姓,即使她嫁给了褚安策,家里的所有财产也全都是褚元复的。 褚元复从那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小孩子其实什么也都知道,但是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烦恼倾诉给褚老头。 自此以后,他学习更努力了,目标越来越清晰,每次拿回来的成绩单全是a+,人也比较聪明,学习上的事情,老头从来没有操过任何的心。 每次老头出去到公园散步的时候,听到几个老人经常被抱怨说他家孩子英语不好物理不好的,青春期叛逆不听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头总是说他的孙子好像没有叛逆期,无论是学习还是放假,他都把自己的关在家里面,不是看书就是做题,到了饭点的时候出来吃口饭,紧接着又回到房间里学习。 一众老头聊天的时候,褚老头家的孙子一直都被视为别人的孩子,每次一说的褚元复,他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可褚老头却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反过来还羡慕那些调皮捣蛋的。 那个男孩子没有叛逆期,会调皮捣蛋的孩子才比较可爱。 褚元复变得过于的听话,也变得极其的无趣。 从上一次程也来家里的时候,老头就发现了程也这人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一种可以让枯木起死回生的治愈能力。 老头承认,自己在麻辣烫店吃霸王餐拉出程也的那个时候,确实是把他当做知夏了,那张脸和知夏最起码有八分像的样子。 程也当时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转过头,想看谁这么倒霉,而后看到倒霉的那个人是自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老头一下子就知道,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和俞知夏很像,但他不是俞知夏。 俞知夏的脸上一般都是温温柔柔的,不骄不躁的,即使遇到老头碰瓷这种事情,也能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帮老头结账。 程也的到来让老头觉得,褚元复的身上确实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褚元复就算是在讨厌一个人,也不会的面上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也不会看到一个人,就同意老头在家收留一晚。 第36章 自从褚元复和程也的攻守方向变换了角色,他压根防不胜防,先前在老头跟前立下的豪言壮志,如今全都落入了狗肚子里。 程也转头看了一眼老头在呐喊助威,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耍起了赖皮,“不打了不打了,你耍赖。” 褚元复:“。。。” 程也抬头当即就跟老头告状:“老头,管管你孙子,他不守武德。” 一旁打球的几个男生听到动静后皆是停了下来,好几个转过头蹲在地上拖着腮,来看热闹。 褚元复虽然没转过头,但也能听到背后的动静,刚才还沸腾的球场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群人的眼神能把他的后背盯穿一样。 他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程也,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丢人过。 “你给我起来。”褚元复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震颤,可以看出他真的很生气,声音压的很低,后牙槽都快被咬碎了。 程也却依然不为所动,抬起头一脸能奈我何的表情:“你耍赖,你不守武德,你欺负我。” 他越说越委屈,边上原本有几个看乐子的alpha看不下去了,开始教育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不是alpha?不知道让一让你的omega吗?” “阿褚你这好不容易带人来玩,我们都以为你铁树开花了,没想到你居然欺负人。” “阿褚,在自己的omega面前,胜负欲不要太强,本来看你挺沉稳的,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怎么跟青春期的中二病少年一样。” “是啊阿褚,omega身娇体弱的,陪你打球你随便玩两下就行了,你怎么还来真的。” “阿褚地上凉,你快哄哄你的omega吧。” “对啊,阿褚,你快哄哄他吧。” 老头在观众席上看了乐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褚元复吃瘪的样子了,他不仅很无奈,并且还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很少有人能这么耍着褚元复玩,程也还真是第一个,老头顿时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程也真的能和褚元复在一起,并且成为他的孙媳妇该有多好。 老头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念头荒唐,程也是个beat又怎么了,现在的社会确实挺开放的,听说aa恋也不少,家长也都不反对。 他宁愿褚元复和一个喜欢的beat在一起,也不愿意在让他去联姻,和一个他不爱的omega在一起,重蹈褚安策的覆辙。 程也抬头看着褚元复,那双眼睛泛起了雾甚至是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委屈的说道:“你快哄哄我。” “对啊,你看人家小o都不介意了,给你个台阶你就快下吧阿褚” -------------------- 第 21 章 褚元复忍无可忍,极为别扭的伸出一只手,做出一副拉他起来的样子。 然而程也依旧不为所动,一旁球场上的人又开始云云。 “阿褚你这叫怎么哄,谁哄男朋友跟你一样?” ‘就是啊,阿褚,过去抱一抱,亲一个,保准没脾气了,不信你试试。’ 不一会,球场上就有人开始带节奏,出了馊主意。 程也表面上委屈的看着褚元复,心里都快要笑疯了,要不是没见过这几人,程也都开始怀疑,这几个是不是林雾派来带节奏的卧底。 褚元复一时间别扭的不行,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声音又低了几分,脸上的怒意肉眼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甩手走人了。 程也压根没在怕的,笑嘻嘻的张开自己的双手,一脸委屈的求抱抱,“你哄哄我,我就起来了。” 褚元复内心翻了个白眼,在众人的起哄下,半蹲到程也面前,开口说道:“差不多得了程也,你别欺人太甚。” “你搞搞清楚,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明明是你欺负我,我可没欺负你,你抱我一下,给我个台阶,我马上下来。”程也的双手长的很开,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一脸你行就来不行就别说话的感觉。 褚无奈之下,褚元复张开手臂,伸手抱住了程也,b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离的很紧,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双手趁机环住了褚元复的脖颈,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哇偶。” 篮球场众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个场景把坐在观众席上的老头都看呆了,现在的年轻人他确是有些看不明白,但是他没想的程也看起来这么猛。 这两人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在亲了褚元复一小口,就跟宣誓主权一样,果然还是他老了,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的开放。 褚元复更是瞪大了眼睛,程也之前想要强吻他没得手,没想到这人还没死心,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也居然做了这么出格的事情。 他伸手推开程也,一只手盖住程也刚才亲过的地方,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程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伸出食指勾一褚元复的下巴,津津有味的笑道:“你怎么还害羞呢,好纯情啊。” 而后朝着体育馆的那一群起哄的人笑道:“谢谢各位了,不过我两还没正式的在一起,现在是我单方面追他。” 程也一句话就把两人的关系说的清清楚楚的,却又像是当着这么多人的做一个庄严的宣告一样。 第37章 球场上的人不以为意,好多人都在跟程也加油,说他一定能成功追到高岭之花云云。 在这一刻,老头甚至是觉得自己真的神了,说不定他可以带个墨镜,摆一张桌子去天桥上给人算命。 而且算命这个东西,很多人都看年纪和阅历,就以老头现在头花白的样子,生意一定特别的火爆。 他刚才还想着要是程也是他的孙媳妇就好了,那么两人的日常一定会特别的好看,程也就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程也居然当着篮球场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喜欢元宝,老头顿时觉得自己好快乐。 看着褚元复一副被人调戏的良家妇男的样子,程也就憋不住的笑了出来:“别捂你的脸了,我又不脏。” 他皱着眉头把手放了下来,没有再理会程也了,转过头往台上的观众席走去,他几乎是带着小跑落荒而逃的来到了老头的身边。 一言不发的坐在边上看着下面的球场。 瞧见褚元复走了回来,两人互相都有说话,他全当刚才的褚元复和程也的那件事情是个乌龙闹剧,指不定就是程也看褚元复不开心,随意逗他呢。 瞧见褚元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篮球场,程也这才感觉到,自己可能玩大了,心中也有一丝不安。 程也的目的性太强,感情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强求不来,就算要细心培养,但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现在的程也有些“急功近利”。 可是他已经没办法了,他的父亲现在还在林雾的手中,所以他必须得要想办法快速的拿下褚元复。 如果这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的人,程也可能还好攻略一下,但是程也觉得,此人把感情看的很重,对于感情也有一定的戒备和敏感,看样子几乎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程也说完撇过头,看到一旁有个超大的玻璃,玻璃上印着程也的倒影。 因为离得很远的缘故,玻璃上的脸和程也之前在酒店的液晶电视上,俞知夏的那张脸重合。 他这才想起,他漏掉了一个人——俞知夏。 他一直听林雾说,褚元复有一个很喜欢的白月光,但是两人没有在一起。 林雾的猜测是,因为俞知夏要去国外读书,接受不了异地恋的原因,所以双方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褚元复原本其实想和俞知夏一起去国外上学的,但是因为爷爷的缘故,爷爷的身体不太好,他只放心自己亲自照顾爷爷,不怎么相信别人。 褚安策和老头经常话不投机,没说几句就会吵架翻脸,除了过节,褚元复根本不会让褚安策来老宅。 几个方法都试了一下,程也顿时感觉到有些丧气,不然的话就按照林雾所说的,学俞知夏的样子,慢慢的的来? 可是程刚那里等不起啊。 林雾这个人渣,昨天又给程也的微信上发了一张程刚的照片。 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程刚了,从照片中可以看到程刚看起来有些虚弱,身子骨变得瘦弱了许多,最近天凉了,程刚换上一个厚厚的被子。 听林雾说,程刚昨天又去做透析了,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晕倒了。 程刚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面容也很憔悴。 一个瞬间,程也脑子里像是走马灯过电影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回想了一下。 他走上前微微的发愣,静下心来思考解决的办法。 直到老头上前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老头走上前一把揽住程也的肩膀,往球场下边的卫生间标志的方向走去。 程也感觉得事情办砸了有些不妙,愣愣的跟着老头的步伐往前走。 期间老头还回过神往褚元复的方位上看了一眼后,凑到程也的耳朵边上,声音压的很低,用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臭小子,刚才你在篮球场上说的是真的吗?” 程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和迷茫。 他刚才在篮球场上说的话多了,这这老头问的是哪句啊。 “就是你在球场上说要追元宝的那句话啊,你不会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过了之后全都忘记了吧?”老头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失落了起来,他现在看程也,像是在看一个极不起不负责任的渣男一样。 “老头,我怎么没看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程也眉毛微挑,眼底多了一丝狐疑。 不是他不自信,主要是这老头的一些列操作看上去怪怪的,他有些拿不准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意思你没看明白吗?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老头我在元宝的爸爸那里吃过亏,给他找了一个不喜欢的omega联姻。 想必你也能看的出来,老头挺喜欢你的,我也不管你是beat还是什么高阶低阶omega,我能看出元宝对你不一样,你和元宝的事情,老头同意了。” 程也一听更加懵逼了,这老头说话怎么不着四六的,什么他和褚元复的事情他同意了。 他同意有什么用,那不得当事人先同意。 一说起当事人,抬头看了一下坐在前方观众席上的褚元复,那人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开心,程也有时候会觉得,他这么不知死活的在褚元复面前舞来舞去,说不定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头,你不是月老,就别瞎牵线了,谢谢你啊,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quot;根据程也看过的许多啊的小说和一些言情的电视剧来看,很多时候加上家长的撮合可能会因为对方的逆反心理。 第38章 他知道老头也是好意,但是程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程也觉得他今天已经是惹怒了褚元复,眼下的几天还是随便出来作妖了,安安静静的在家里补觉吧,虽然前几天下雨的时候,他刚补完。 “老头我今天有些累了,就先回家了,你再玩会吧。”程也说完后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上的褚元复,在这个瞬间,那人也刚好转过了头,对上了程也的视线。 仅仅过了一秒,他便别过脸看着前方的篮球场。 程也嘲笑自己自不量力,还真把人家的沉默当软弱了,他这种人应该一直都是一个有脾气的人吧。 紧接着他转过头跟老头挥了挥手,而后抬脚往前方的观众席出口走去。 十一月左右的天气,渐渐的转凉了,北方的城市在这个时候也早已经送上了供暖。 程也走到篮球场外的时候天色渐渐的变晚了,路上的路灯也已经打开了。 程也原本就不耐寒,眼下穿了一身篮球衣和一个白短袖,冻得他直打颤。 他的衣服在褚元复的储物柜里,他也不好去找他要自己的衣服,幸运的是他的篮球服上有口袋,手机还在自己跟前。 他来到体育馆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两个胳膊抱紧了自己,一动不动的在等着公交的到来。 -------------------- 第 22 章 公交站台上没几个人,一旁的几个坐公交的年轻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程也。 如果程也大冬天的穿着一身篮球服,笔直的站在那里,无所谓的看向前方,或许看他的人就没有那么多。 主要是他现在穿的那么少,双手抱紧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看就是闲的没事干,饭吃多里的二傻子。 边上一个大妈还不及自觉的伸出手,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不一会,公交站台的前方开出了一两白色的迈凯伦,整辆车安安稳稳的停靠在程也的边上。 程也从小到大都不认识什么名牌车的车主,当即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然而那辆车像是故意和程也杠上一样,程也去哪它开到那。 程也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吗,转过身打算往马路对面走的时候,车主副驾驶的车窗落了下来,透过窗户,程也看到了一张特别讨厌的脸。 没错,迈凯伦的驾驶位上坐着的就是林雾。 “上车。”林雾说话很利落,也不到程也面前,做一些拐弯抹角,乱七八糟,不着四六的解释。 程也这个人很聪明,基本上什么事情一下子就能猜到,林雾要是在一旁跟他解释半天,说两人就是单纯的偶遇程也一定不会相信。 他刚刚办砸了一件事情,心在的心情很不好,甚至是不想看到任何和褚元复有关的人和事情,尤其是这个林雾,程也一看到他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厌恶。 程也白了他一眼,瞧见后面有一辆公交车行驶了过来,也没细看这是不是他要坐的那一辆,也不清楚这辆车的终点站在哪里,根本没有给林雾一个眼神,转而走上了公交车。 已经到了夜晚,地表的温度渐渐的降了下来,公交车的后排已经没有了位置,他走到前方的一个双人一排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因为天气的原因,公交车的座位上,泛着丝丝的凉意,程也一屁股坐上去,被冰的龇牙咧的。 隔着一条走廊,程也右侧坐着一个小男孩,里面是他的妈妈。 小男孩看到程也瑟瑟瑟瑟发抖的样子,伸手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针织围巾,转过头递给了程也。 “哥哥,你穿的好少,我现在不冷,你把我的围巾披上吧。”听声音,这个男孩的年纪不大,还没到变声期,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 程也转过头,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男孩身边的坐着的家长。 夜色中,公家车上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两人的轮廓一看就像是母子。 小朋友没有征求过家长的意见,转身就打算把手中的围巾递给他,程也特别害怕这小朋友一会挨骂,看了一眼他的妈妈后,转身摆了摆手笑道:“谢谢你啊小朋友,哥哥不冷。” 那个小朋友的妈妈像是一下子看明白程也的顾虑,微微一笑解释道:“没事,现在是在车上,他有自己支配自己物品的权利,这些东西我不会过问的。” 程也这才松了口气,眼下也不装了,尴尬一笑,伸手接过小朋友递过去的围巾,裹住自己而后朝着小朋友道了一声谢:“谢谢你,你下车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好把围巾还你。” “没事的,你先用。”小朋友说完,转过头看向前前方的路况。 褚元复被老头催着,加快速度去更衣室收拾完后,便急匆匆的从更衣室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不情愿,但是因为老头的缘故却又无可奈何。 他把程也的衣服叠整齐,悉数放在程也刚才的纸袋子里,而后一脸淡定的跟着慌里慌张的老头起身往走,像是要追赶程也的脚步。 褚元复把车开了出去,体育馆的地面上被路灯照的很亮,开车出来扫视了一下管内地面,没看到程也的身影。 老头让褚元复开着车在里面多转了几圈,空旷的体育馆外一览无余,依旧是没有程也的踪迹。 他便没有在听老头的话,直接把车开出来体育馆。 刚出门的时候,老头就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车站,四周没站几个人,后方刚好开来了一辆公交车,一个穿着白色篮球服的男生眼睛都不眨的径直走上了公交。 第39章 褚元复一出来看到的也是这个画面。 夜色昏暗,程也的篮球服是白色的,一眼看过去很扎眼。他还没来的急走上前,程也已经坐上了公交车,开往下一个路段。 alpha瞥了他一眼,看到程也上了车后,便故意的握紧方向盘,开往程也相反的方向。 然而老头一看情况不对,拧着眉毛拍了一下褚元复的肩膀,“臭小子,你怎么回事,看都看到小程坐着公交车的方向是另一边,你往反方向开算怎么回事?” 褚元复:“。。。” “他现在不是已经坐上公交车了吗?应该一会就到家了,我现在带你回家。”话音刚落,褚元复踩了一脚油门,车速开的飞起。 平时到从体育馆到家二三十分钟的车程,褚元复今天用了十来分钟,他把爷爷送回来以后,便又急匆匆的开车往外走。 一脚油门下才踩过去,别墅门口弥漫着浓重的汽车尾气的味道,褚老头乐呵呵的望了一眼前行的额迈巴赫,冷哼了一声:“小样。” 程也随意挑了一个地方下车,临下车之前,他把小朋友的围巾还给了小朋友,而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他随口跟师父报了一下位置。 司机师父看他身上穿的很少,伸手把车里的温度调到了最高。 车里的暖气热的程也昏昏欲睡,他双手抱住胳膊,脊背往靠背上一躺,顺势闭上了眼睛。 屋外车水马龙的声音,隔着玻璃可以听到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鸣笛声,不远处还有小孩哭闹的声音,程也的脑袋有些发昏,自动的屏蔽了这一切的信息。 到达目的地后,推了一下程也。 程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疑惑的看着司机师傅,好像在问:“叫他什么事。” “小伙子,到了。”司机笑了笑,伸出手指了一下四季茉莉酒店,示意他到站了可以下车了。 程也面漏尴尬的神色,放开抱住自己的双臂,而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扫了一下车座背后的二维码,随即走下了车。 夜晚室外的温度更低了,一下车冷热交替,程也的脑子有些发昏,看东西瞬间都变得重影了。 他起身走上前,往酒店大门的方向走去,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紧接着面前多了一个黑色的购物袋。 “你的衣服。”褚元复看到程也出来,因为是从车上跑着过来的,所以他的呼吸声很重,甚至还有些微喘。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他的鼻尖已经被冻得通红,嘴巴微微泛着白。 “谢谢。”程也一瞬间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但是又不敢惹他,随即抬眼用一种极为疏离的眼神看了一眼初元复,而后从他的中接过那个黑色的纸袋,便再也没有给他任何的眼神,径直往酒店里面走去。 程也不能着凉,一旦着凉的话,一定会感冒,眼下他穿着篮球服晃荡了一下午,明天一定会起不来床。 眼下还是解决程也浑身发冷的问题,他从黑色的纸袋里拿出自己的风衣,一边走一边往自己的身上套。 瞧见程也此刻的表现褚元复沉默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看到程也疏离的看着他,他又觉得很难受的样子。 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不都是知夏吗,可是程也的出现为什么会给了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仔细想想,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下午在篮球馆的时候,程也亲他的那一下,他其实是高兴的,那是一种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感觉,像是胸前长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在胸口蹦来蹦去。 然而在一瞬间的高兴过后,他觉得自己变得肮脏丑恶了,他变得配不上俞知夏了。 他和知夏之间,其实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觉得,俞知夏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他,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两个人像是伯牙子期的知音一般。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的话,也就只有知夏是最懂他的人了。 不知何时,他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叫程也的人。 他有一张和知夏张的八分像的脸,但是两人的性格和习惯确是大相径庭。 知夏是一个举手投足只见处处透着优雅的一个omega,他做什么都是温温柔柔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美好的感觉。 反观程也,他这个人做事嘴欠,说话总是吊儿郎当的,甚是会在偌大的篮球场,大庭广众之下,去亲一个alpha,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追他。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褚元复应该会喜欢第一个。 可是那个叫程也的,究竟是什么时候,走进了褚元复的世界呢? 是在第一次见面时,程也说交个朋友吧?还是在咖啡厅时说要追他的程也?有或者是今天看到他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出了体育馆,而他的心却开始着变得不安了? -------------------- 第 23 章 酒店的大厅里光线很好,褚元复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前台的大厅里闹哄哄的。 程也把套在身上的大衣拢了拢裹紧,仍旧能看到他膝盖以下,白皙的小腿肚被冻得微微泛红。 他的背影好像有一丝落寞。在这个热闹的酒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程也下午有些着凉了,再加上晚上没吃饭,一冷一热的温度交替原因,程也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往前走的一秒,眼睛发黑,而后整个人就没了知觉。 第40章 酒店里的行人纷纷的上前围了上来,一时间程也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一旁的大姐伸出手在掐程也的人中,试图叫醒他。 还有围在包围圈外的年轻人,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看样子像是在打110。 场面一阵骚乱,紧接着从包围圈的外边走来了一个,长得跟极品一样的男人,他呼吸粗重,微微的有些喘,灯光照的他脸色发白,那人的脸上出现看了一抹慌张。 “请让一下。”他从人群中推开一个口子,而后蹲在地上。 程也的绣眉皱着的很紧,额头上还有一丝冷汗,他一脸痛苦的裹紧大衣抱住自己,完全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褚元复的下巴崩的很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周围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紧接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披在程也的身上,一把捞起了程也,不管不顾的打了一个横抱起身往出走。 边上的人一看,感觉是认识,便没在插手这件事情了,于是刚才还在哄闹的大厅现在已经变的成了原来的样子。 褚元复抱着程也的时候,明显的感觉怀里的人温度很高,他闭上眼睛一脸痛苦的瑟瑟发抖,嘴里一直迷迷糊糊的叫着什么。 大街上的喧闹声很大,褚元复听的不太真切,他把程也放进车里的副驾驶坐上,才听到了程也的嘴里一直在叫着:“爸爸。” 褚元复听到后愣了一下,惊讶的神色并未多做停留,从车的后坐上拿出来了一条羊绒毯子盖在程也的身上,而后开火发动车的引擎,往家里的方向驶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前方的玻璃上像是点上了一个个的像素点,透过灯光,犹如夜空中闪烁的点点繁星。 褚元复随后打开雨刷器,寂静的车里响起了雨刷器的声音。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眼睛一边看着路况,一边在车的中控上点了两下。紧接着中控的挡板那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从里面拿出耳机,顺势带到自己的耳朵上。 电话拨通后褚元复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喂,许医生,我现在有一个病人需要您看一下,您这现在就去家里,我大概十分钟后到家。” “病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程也的脸偏这侧靠在他的这边的位置上,微弱的灯光打在他漂亮的脸上,看上去有种异样的感觉。 褚元复转过头瞥了一眼程也,而后不慌不忙的说道:“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刚才摸了一样身上发烫,大概率是发烧了,你拿上医药箱在家等着吧。” 话音刚落,他便挂掉了自己的电话。 “爸爸。” 寂静的车里,程也迷迷糊糊的翻了一个身子,又叫了一声爸爸。 人都说,生病的难受的时候,一般都会在迷迷糊糊当中叫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么看来,程也和他爸爸的关系应该很好。 再怎么着,也比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好。 会到家后,褚元复把车停在了停车场里,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伸手捞起程也打了一个横抱,转头往家里走去。 经过大厅的时候,看到褚元复抱着程也往楼上走,老头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 褚元复从小到大,和人都有一个超过三米的社交距离,平时和人很相处都离得很远,更别说抱人了。 刚在坐在沙发上和拉头说话的许医生,看到病人来了以后,身手背着自己的医药箱,撒开丫子跟上了褚元复的脚步。 他带着程也来到了自己隔壁的一间客房里,打开被子,而后把程也身上裹着的两个外套脱下来,一个是自己是身上的黑色大衣,一个是程也下午穿的卡其色风衣。只留下他身上的白色篮球服。 进击者他把程也脚上的白色球鞋脱了下来,随即伸过手,把先开的被子盖上。 他们家的被子是上好的蚕丝制成,盖上去轻盈又保暖,还细心的帮程也掖了掖被子,露出他的一张小脸。 许医生是跟着褚元复走上来的,看到程也的穿着,当下心中了然。 哪个好人大冬天的没事干穿一身篮球服到室外晃荡,他不受凉谁受凉。 徐医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放下肩膀上背着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耳后体温枪,随即走上前,伸手拨开褚元复,示意他给自己让出一个位置。 而后拿着体温枪在程也的耳朵那测了一□□温。 两秒过后,医生拿出来看了一下,一起上面标注着[39.5]度。 “三十九点五度” “我看到了。”褚元复薄唇轻启,睨了一眼许医生回答道。 紧接着许医生走上前,伸手掀开了程也身上的深蓝色被子,把食指和中指放在他的右胳膊上号脉。 过了两分钟后,许医生淡淡的开口:“穿的少,受凉感冒了,一会打一针,退烧了就没事了,别太担心了。” 他替程也盖上了被子后,转身走到一旁,站在他的医药箱里鼓捣了一会。 “打针有用吗,不用打吊瓶吗?”褚元复的表情里显然浮现出一抹疑惑。 这是一个非专业人氏对专业人士的一种质疑。 许医生无奈的撇了撇嘴,调侃道:“你不会在看言情剧吧,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话音刚落,拿出一个针管起身来到程也的边上。 第41章 看许医生的这个样子,应该是要给程也打针,他不自然的别过来脸,而后往房门外走去,一边走边嗡里嗡气的说:“你先给他打针,我就在门口,好了叫我。” “你等等.....我还需要你帮忙脱衣下他的/裤/子”许医生还没说完,房门就被褚元复碰一下的关上了。 无奈之下许医生用仅有的一只手,掀开程也的被子,而后把他翻过身打针。一边打针还一边小声嘟囔了两句:“这怎么还害羞了。” 关上门后,他后背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抿着唇闭上了眼睛,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但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的褚元复心脏微微有些发胀,他沉默的看了一下自己,而后往楼下走去。 老头今天没有坐在那块白色的羊毛地毯上,而是坐在前方的皮质沙发上看电视。 客厅里响起了老头电视节目的声音。 电视的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非常热闹,几乎是隔了几秒中就会有尖叫的声音,褚元复根据这个声音判断,老头大概率是在看闯关一类的节目。 看见褚元复走了下来,老头伸出手,拿起沙发一旁的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一点,转过头问褚元复:“元宝,小程怎么样了?” “着凉发烧了,许医生再给他打针,没什么事。”褚元复长舒一口气,身体放松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抬眼看着面前的电视,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没事就好。”老头说完乐呵呵的接着看电视。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许医生从楼上走了下来,临行钱,转头跟沙发上的褚元复说道:“这个beat的身体不适很好,体寒,平时不能着凉,一着凉就容易发烧感冒,你记得多注意。” 许医生说完后意味深长的坏笑了一下,而后和老头打了个招呼,随即离开了褚家。 褚元复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许医生的背影嘟囔着:“他体寒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跟当事人说。” 老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褚元复,看到他看电视正津津乐道,拿出遥控器反手就换了一个频道。 “爷爷,我还没看完呢。”褚元复的语气中好似有一抹委屈。 平时他们祖孙两看电视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换过老头要看的频道,眼下他看的正带劲,老头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换掉了他的电视,这放在谁的身上能忍? “你看什么电视?你怎么好意思看电视?你去书房好好反思反思今天的行为吧”老头说完拿起手中的遥控器,不停的变换频道找电视,几百个频道被他换了遍,就是不找不到自己喜欢的电视。 瞧见老头在闹脾气,这段无声的抗议褚元复是看的明明白白的了。 也就不在这时候来扫老头的兴致,随即起身抬脚往楼上走。 来到书房后,他坐在了一旁的课桌上。 课桌上放着一个原木色不大不小的笔筒,里面装着几只0.5的签字笔和钢笔。 桌面正前方摆放着几个蓝色的文件收纳盒。 前方的左手边有一个木质的榫卯一样的风车玩具,灯光的照射下,玩具表面发亮,看样子玩具的主人很喜欢这个玩具,平时应该经常拿在手里把玩。 整个屋子因为正前方白色墙壁上的那副水墨字画,变得古色古香起来。 褚元复平时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玩着手里的这个风车,莹白的指骨拨弄着风车,好像能够吹走他的一切烦恼。 “送你个大风车,吹走你的一切烦恼”小男孩的笑言好甜甜糯糯的声音在褚元复的脑海里重合。 -------------------- 第 24 章 黑暗中,程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周围黑部隆冬的,程也伸手揉了揉眼睛,也看不出一丝光亮。 他睡着的时候,一个姿势躺的有些累了,想要起身换一个姿势,转身的那一刻,“扑通”一声,地面上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响声。 程也的脑袋发懵,疼痛感让他顿时眼冒金星,他全身上下难受的要死,甚是是连疼都懒得喊一声。 没过两分钟,程也房间的门开了,犹如一道光撕开了裂缝照了进来。 一个身高颀长的人扶着门把手,此人逆着光,程也只是大致看到了一个他的轮库。 紧接着那人伸出手打开了程也房边上的开关,一瞬间刺眼的灯光照了进来。 程也的眼睛略微的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褚元复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走了过来,他的头发自然地垂落在额前,从程也的角度看上去,只看到他那一双两米八的长腿。 他走到程也身边,半蹲在他的面前,双眼平视的向程也,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 因为感冒生病的原因,程也的脑子也有些微微宕机,等了好一会才从脑子里分解出他这话的意思。 而后伸出右手,机械的拨开自己额前的刘海,摸了一下,朝着褚元复眨了眨眼睛,淡淡的回答道:“不烧了。” 程也的脸蛋有些泛红,额头上还有微微的薄汗,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了,但是那表情确是呆呆地。 褚元复明显不太相信他的话,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往程也的额头前移动,就在这一秒,程也的头本能的往后退了一下,程也的眼眶微微的泛红,声音也泛有一丝委屈:“你别摸了,我试了一下不烫,我不烧了。” 第42章 褚元复愣了一下,伸出去的那只胳膊突然变得僵硬起来,程也的行为举止变得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今天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不是故意从床上掉下来的,今天天色有些晚了,我明天就走,你别生气,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程也一股脑的说完后,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钻进了被子里,转头背对着褚元复,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程也今天生病了,脑子晕晕乎乎的,说话都变得颠三倒四的,他只知道今天做错了事情,惹得褚元复生气了,以后,没有以后了。 人生病难受的时候,情绪会变得一场脆弱敏感,他想起以前的种种就越来越委屈。 林雾交给他的分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父亲还在他的手里,眼前的人不拿下,程也将会永远看不到他的父亲。 一瞬间所有坏情绪在无限的疯长,所有的委屈积攒到一定地步,像是水患一样破闸而出。 程也此刻很想哭,但是他不能哭,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小半年没见过程刚了,他很想程刚,不知道程刚在疗养院里过的好不好,天凉了,那些医护人员有没有给他添衣服。 他甚至有想过,大不了和林雾拼了,程刚走了他也不想活了,反正他也活了几十年了,早就赚到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上学出来,步入社会后,没有好好的带程刚享受生活。 褚元复站了起来,走上前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进而开口说道:“你别担心,我没生气,下午那会也没生气,就是觉得你的行为让我有些匪夷所思。” 他顿了一下,走上前关掉程也的房门,而后走带前方的课桌边上拿过来一个凳子,坐在程也的身边。 “我是一个在感情方面有些保守的人,小的时候,妈妈就教过我,长大后一定不要辜负你喜欢的人,这句话一直记在我的心底。”褚元复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抬眼看程也的背影。 前方的深色被子里隆起,但是程也在里面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听进去,又或者有么有睡着。 “我有喜欢的人,他现在正在国外,我的感情都给了他,所以我可能无法回应你的喜欢,程也,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既然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那我就尽量做到不给你希望,还请你可以理解我。” 等了好一会,褚元复都没看到面前的人有任何的动静,于是垂下眼,起身拿起凳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而后转身离开了程也的房间,临走的时候顺带把灯也关了。 黑暗中,程也睁开了双眼,用手裹紧了被子。 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褚元复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他会认真的对待每一份感情,他对人周到的细节不是因为他的喜欢,而是因为他这个人良好的教养。 可恶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恶,这难道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吗? 如果褚元复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程也倒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就算是联合林雾全部抢走他所有的一切,程也都会眼睛不眨的去和林雾里应外合。 可是这个人淡漠外表之下,藏着一颗如此温柔细腻的心,他甚至会设身处地的替对方考虑问题,这让程也怎么能不喜欢他。 这种惊世骇俗的笑话,放在任何的时候都是极为炸裂的存在把,一个被人派来的细作,爱上了自己的目标。 他程也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恋爱脑了。 一定是因为今天生病的原因,人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敏感,等到他明天好了,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程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随即闭上了眼睛,脑袋渐渐变得放空。 翌日一早,程也昨天晚上的这段记忆像是被他尘封了一样。 醒来后掀起被子,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篮球服,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他看了一下这个房间的格局,这不是他在酒店睡觉的那个房子,程也一时间变得疑惑了起来。 他从一旁的凳子上拿起一个棕色的毯子裹在自己的身上。 这个毯子上散发着玫瑰的信息素的味道,闻起来特别的好闻。 程也百无聊赖耳朵打开房门,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往前走的那一刹那,刚好看到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的男人。 程也看到褚元复后笑着挥了挥手跟他打招呼:“嗨,昨晚是你把我接回来的吗?” 今天的程也又变成了褚元复熟悉的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程也,而后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闷哼:“嗯” 程也当即眉开眼笑的和他道谢:“谢谢你哟,你人还怪好的嘞。” 褚元复:“。。。”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昨天是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吗?如果是的话你别介意啊,我一般发烧后的第二天就会断片。”程也微微一笑,耐心的解释道。 “没事,既然好了,就下去吃饭吧。”褚元复睨了一眼程也,这句话说完后,便没有再看程也的脸,起身往楼下走。 程也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褚元复的背影,而后紧跟着他下了楼。 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餐,有小笼包,蛋饺肉末,蒸蛋,和皮蛋瘦肉粥。 早上不适合吃大鱼大肉,一般都是以清淡的为主,为了照顾老头的身体,褚家的饭都是这么安排的。 第43章 褚家室内的温度比较高,程也身上批了一个毯子也没觉得有多冷。 来到餐桌前,老头已经坐在前方的主位上了,他看到程也后笑眯眯的问道:“小程,你的头还疼不疼,晕不晕,感觉怎么样?” 程也朝着老头笑了笑说道;“谢谢爷爷,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头说完,抬手在桌面上夹了一个蛋饺放在了程也的碗里,语重心长的叨念着:“昨天许医生都说了,你体寒,平时要多注意点。” 正在喝汤的程也听到这话后,卡住了,紧接着咳嗽了起来。 老头说话怎么怪怪的,什么叫他体寒,平时注意点。他体寒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因为他是个beat,平时又不会有什么发情期什么的,所以体寒就体寒,最多也就是一吹风一受凉容易发烧而已,平时保暖做到位,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问题。 体寒这件事,是程也一直忽视的一个问题,也从来没说要吃点什么补品养一养,因为这对他生活中造成的影响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 “你把这个话没告诉小程?”老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个蛋饺,一边转过头看了一眼褚元复。 眼下程也更加看不懂了,什么叫褚元复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为什么要褚元复告诉他? 那人抬眼看了一下程也,而后薄唇轻启,淡淡的说道:“没有。” “???”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程也怎么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哈哈哈,是昨天医生来给你看病,走之前说你体寒,平时多注意点,我本来以为元宝会把这句话转达给你,没想到这个臭小子没告诉你,没事,爷爷告诉你。”,老头说完,乐呵呵的看了一眼程也。 “我知道我自己体寒,也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事,平时多注意保暖就好了。”程也说完,垂下头拿起桌子上的白瓷勺子,舀了一勺粥,微微的吹了两口,感觉不烫了,而后放入口中。 “哦,对了,我的衣服在哪,我记得你昨天把衣服给我了。”程也喝完一口粥,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褚元复的那,随即看了一眼他问道。 -------------------- 第 25 章 “你的袋子在车上,身上的大衣在楼上。”褚元复巧妙的避开了程也的眼神,自顾自的垂下头喝粥。 “行,那我一会跟着你取一下我的衣服。” 一顿早饭吃完后,褚元复起身拉开自己身后的凳子,抬脚往出走。等到程也回过神想要跟上他的脚步的时候,前方传来了褚元复的声音:“你别着凉了,在家里等着,我过去取。” 说完就没了踪影。 “哦,好。”程也听到后点点头,随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老头一脸尽在我掌握的表情,坦然自若的拿出筷子,伸手夹了一个蛋饺接着放入了口中,笑眯眯的看着程也。 “小程啊,我看不错,你给我当孙媳妇吧。”老头一脸坏笑,看的程也心里有些发毛。 这个场景貌和好他之前看到的一个电视剧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但是这个话从老头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怪怪的。 “你没事吧?”程也一脸嫌弃的表情看了一眼老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别瞎前牵线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孙子又不喜欢我,再说了,我是个beat,又不能生孩子,你们家能答应?” “现在不是都讲究不让性别歧视,自由恋爱吗?beat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老头我就是喜欢你。” “那我嫁给你,当他奶,然后你走了财产都给我。”程也瞬间有些无语,白了老头一眼,随地发疯,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噗”老头听到这话后,顿时把刚入口的茶全部喷了出来,一脸看脑残的样子看着程也:“你神经病啊,我跟你说的是认真的,你跟我在这说单口相声?” “差不多得了老头,我还觉得你在跟我说相声呢,咱就从实际出发吧,别想那么多了啊乖。” 程也说完等了一会,看到褚元复的手中拿了一个黑色的购物袋朝程也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还撒发着一抹寒气,程也的手提上购物袋的时候,感觉到了一抹冰凉。 他礼貌疏离的朝着褚元复说了一声谢谢,而后起身离开了餐厅,往他住的客房走去。 回到客房,他来到床前,把身上的这身篮球服换掉,而后穿上了自己的冬天衣服,卡其色风衣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可是按照今天的温度,他穿的怎么都显得有些单薄。 他在想这身衣服穿出去会不会冷的时候,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响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而后弹出了一条消息。 他的app经过设置,所以从锁屏上,程也看不出是给他发的微信。他疑惑的伸出拇指,按了一下指纹解锁,点了一下窗口的消息,看到林雾给他发了一句话。 林雾:明天竞标,我要知道东城区的那块地皮,褚元复的最低价是什么 程也:???什么意思? 这话看的程也一头雾水,没怎么看明白林雾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雾:你现在是在褚家对吧 程也:你怎么知道? 林雾:褚元复的文件一般都会放在他的书房,你可以去书房里面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收获,事成之后,你可以父亲视频,要是失败了...... 你父亲的身体不行了,可能要做下一轮的透析 第44章 看到这个消息后的程也,牙都要咬碎了,此刻的他怒火重烧,恨不得立刻走到林雾的面前,把这给人给碎尸万段,拉到野地里喂野狗。 这人还真是会拿捏人,做生意真是屈才了,这要放在古代,高低得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奸相。 程也:我怎么知道那个是竞标书,你就不怕我找不随便给你乱报 林雾:程也,你不敢,你也没有那个胆子,你最好想清楚,你的父亲还在我的手上,耍我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程也:神经病,你就是个纯纯的神经病 程也:祝你天打雷劈 林雾:不得好死,剩下的这句我替你说了,去吧程也,我看好你 程也现在极其的愤怒,林雾的这句话让他有种出了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程也熄掉手机屏幕后,一下子把手中的手机砸在了床上,而后整个扑在了床上,一时间脑袋都要发痛。 老头对他那么好,褚元复也没怎么招惹他,这么背后给人捅刀子,程也真的会看不起自己。 但是程刚还在林雾的手中,程也究竟要怎么办。 他一点也不想在褚元复的背后捅刀子,一点也不想,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林雾,都是林雾逼得。 如果他跟褚元复摊牌的话,他会不会从林雾那找到自己的爸爸? 不行,这事关程刚,程也压根不敢冒险,他怕万一前脚跟褚元复说了,后脚林雾真的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程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客房里的很是安静,程也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他的脑袋一直在挣扎,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要是看文件被发现了,褚元复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但若是在这个干坐着,什么也不干的话,林雾那个挨千刀的小犊子不会放过程刚的,思来想去,程也在内心坐了好长的一段建设后,决定还是去褚元复的书房碰碰运气吧。 正在程也思考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声音吓了程也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这个敲门声像是无形的一个抓手,狠狠的捏住程也的心,可以窥探到他内心阴暗的隐私,并在合适的一个时间段予以敲打,提醒着他别想干坏事,像一双无形的眼睛穿透墙壁,一眨不眨的盯紧程也。 “谁呀?”程也的心脏不安的跳动了起来,太阳穴直突突。 他稳了稳心神,走到门前打开了门,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阿姨。 阿姨朝程也笑了笑,开口说道:“程先生,少爷说他马上就要出去上班,说顺路载你,让我问你现在下不下去。” 听到这话的程也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块千金巨鼎顿时落了下来,“谢谢阿姨了,你跟褚元复说,我现在需要收拾一下,时间可能会长点,就不耽误他上班了。” 话音刚落,阿姨便没有在过问下去,而后转头离开了程也的房间。 程也在得知褚元复马上就要去上班,并且大概率这段时间不会回来,便开始悄悄的做计划。 他打算一会等楼道这里没人了之后,一个一个的房间找,看下那个房间是他的书房,而后在往里面看看有没有竞标要用的东西。 计划制定完成后,程也说干就干,走到前方的落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从高处俯视地面,别墅里的景观及其漂亮。 你是一种拜占庭风格的建筑,结合了东西方艺术的融合,所打造出来的一栋别墅。 程也上次来别墅的时候,天色太暗,他有些卡不清楚,第二次来,也就是昨天的时候,他算是昏迷了进来的,所以也没看到过这个别墅的景观,今天一看还真是值得欣赏。 已经是入冬的时候了,楼下的花坛里遍布着绿植,整个别墅里面充满了生机。 前方眺望过去,是一个室内的游泳池,看样子富人的小日子过的还真是滋润,随随便便就有游泳池,无论是春秋冬夏,想什么时候游泳就什么时候游泳。 直到程也看到下方的马路上,一个黑色的迈巴赫从别处开了出去,心中已经了然,褚元复应该已经走了,那么他现在就能去别墅里找文件了。 程也起身打开看客房的门,探出一个脑袋往四周望了望,听见周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脚步声,他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轻轻的关上了门。 然后从自己客房的一边搜了起来,隔壁的房间的配置和程也住的房间差不多,就是床的墙壁上有一个很大的照片,一个很漂亮额温文尔雅的omega,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的孩子。 那omega 的眉眼和褚元复长得很像,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极其的温柔。 房间里收拾的很整齐,物品也都有各自归类好,但是整个房间里面没有一张他和他父亲的合照,这让程也的心里出现了一丝疑惑。 像程也的家里,客厅当中就有他和爸爸妈妈在一的合照,每次过年的时候,程刚都会带着一家人出去拍个全家福,再往后妈妈走了以后,就是他和程刚两人去影楼拍照。 程也记得他之前看到过林雾给褚元复的资料,他好像和他爸爸的关系确实和平常人家的父子关系不一样。 从他的房间的照片就能看出来。 褚元复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很少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父母,也有可能是因为程也和他接触的时间比较少。 老头那的话,程也又不方便去问。 第45章 房间里大致扫了一眼不是书房,程也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来到了隔壁的一个房间。 打开门一看,门的正面有一张课桌,边上有一个会客用的茶几和沙发,左边放着几个超大的立式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一本本书。 他转过头看了一下周围没人,而后敛声踱步的走进了书房,看到了桌面上有一个蓝色的文件收纳夹,旁边放着一个木质的榫卯风车。 程也扫了一眼那个风车,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的样子。 他没太把注意力放在那个风车上,直接拿出盒子里的文件,翻找了起来。 他一边找一边的感觉有些不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就在这一刹那,门外响起了阿姨说话的声音。 -------------------- 第 26 章 “我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东西了,回来取一下。”褚元复在上完醉酒几个台阶的时候,起身往前方楼梯口左拐。 那个地方正好是的书房的方向。 原本不是丢三落四的褚元复,今天不知道为何,车子已经开了出去了,才发现他的信息素阻隔手环没带,车里有没有备用的手环,于事发生了今天的这场景。 他起身走到自己的房间,抬眼看了一下前方深灰色的床头柜。 床头柜的上方有一个金属的小灯开关,柜面上整整齐齐的,没有看到他手环的存在。 他扫视了一下课桌和茶几,黑色的课桌上放着几本他经常看的书,另一边的深色大理石茶几上摆放着的一些他偶尔会吃的零食和水果,基本上就是每天一换。 茶几和桌面上都没有的话,他又来到了房间的室内卫生间,从里面看了一眼,手环也不在洗手池的边上。 褚元复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好像是去了一趟书房和程也的客房。 就在疑惑之际,他打算按照昨天的路径,先去书房看看,因为隐约中他好像记得,昨天去书房看书的时候,手环带着不是很舒服,于是他把手环摘了下来。 心中怀有一丝的不确定,他眨了一下眼睛,而后转身来到隔壁的书房,不知为何,心脏却无端的出现了一丝不安。 他眯了一下眼睛,好像是再透过房门寻找这什么,他伸手用力的按了一下门上微凉的金属门把手。 打开门扫视里一圈,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人。 刚才听到动静的程也,一瞬间把东西全部放进蓝色的文件家里,而后整个人蜷缩在褚元复书房的桌子底下。 他应该庆幸,褚元复当年挑书房课桌的时候,因为颜色问题,选了眼前这个黑色的课桌。 课桌的前方有个超大的挡板,把程也遮的严严实实的。 寂静的房间里听到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程也的心脏都要停止了,他紧闭双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在那个狭小的隔间里,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此刻的程也,听到这脚步的声音,无异于感觉到像是无常拿着锁链,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此人每向前走一步,程也就距离死亡进了一分。 他不自觉的把手握成一个拳头,而后,张开嘴巴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 前方的褚元复看到书房的桌面上放着一个醒目的白色的手环,而后伸手拿起那个白色的手环,带在自己的右手腕上,随即把手环调到了三档。 褚元复的朋友温故曾经调侃过他,说他平时穿衣什么的都喜欢用深色或者黑色洗的东西,怎么一到用手环的时候,变成了白色的手环。 那手环看上去没有任何的装饰,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家牌子的手环,明明有各种样式,但是褚元复从来只带白色的手环,这变成了温故一直不理解的事情。 后来褚元复才告诉他,其实这个手环是他妈妈给他定制的。 他妈妈找到了做阻隔手环最好的一家老牌公司,给褚元复买了一份一生的手环。 从小时候开始一直到长大,那家公司每年都会给他送上一份定制的手环。 妈妈虽然不在了,但是妈妈的爱还在,他的妈妈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陪伴着他。 褚元复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桌面上的东西,位置好像摆放的不太对,文件夹的顺序像是被人动过一样。 他双眼静静的盯着面前的那张桌子,面前那张桌子的下方很大,藏一个人绰绰有余,他顿了一下,而后起身往桌子的对面走去。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的程也,顿时汗毛都立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安静的屋子里,褚元复兜里的铃声响了,他伸出手打开了一下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温故。 而后按了一下接听键,紧接着手机里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阿褚,我已经到你办公室了,你快点来我有事着急找你,这个点了还没来,你是在哪个小美人的被窝里。”那个声音很低沉,语气中却透着一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有意无意的还多了一丝调侃。 褚元复垂眼看了一下桌面冷冷的回答道:“知道了。” 紧接着程也听到了一阵熄屏的声音,而后离开了书房,往门外走去。 听到房门关上的那一秒,程也顿时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落在了地上。 第46章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程也这才起身走了出来。 程也在桌子下方蹲的时间有些长,他的腿脚有些发麻,他一瘸一拐的从桌子下方走了出来,而后接着从他的文件夹中找林雾所需要的竞标书。 程也找的了里面关于价格的最低价,而后拿出手机给林雾发了个消息,随即走出了书房。 回到房间的时候程也躺一整个身体躺在了床上,尤其是刚才在书房冷汗直流,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程也现在对整个褚家都有了阴影,眼下他脑子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快走出褚家,离开这个让他惊恐的地方。 林雾:ok 程也发完消息后,林雾给程也回了一个消息。 程也并不是很想要搭理林雾的样子,所以林雾的消息程也没回,随即伸手关掉了手机,而后起身拿起自己的购物袋往出走。 他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刚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楼下客厅的正对面坐着一个人,阳光下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他脸上有一丝冷意,眯了下眼睛,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下程也。 在这一瞬间的对视当中,程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微微有些发愣。 刚才在书房,他明明听到有人给褚元复打电话,那人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在楼下?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是不说? 一抹冷意席卷了程也的全身,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仿佛被送到了极地之上的高原,此刻不仅感到全身有种冻僵的感觉,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极为稀薄。 窃取商业机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可不是小事,每下一个台阶,程也都会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亡更进一步。 直到程也走完了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地面上的时候,褚元复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 “等了你好一会了,走吧,我顺路送你。” 程也心中的警铃大作,难道他刚才是被发现了? 程也刚才明明钻在桌子底下听到的是有人给他打电话,现在怎么跟变戏法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在楼下的凳子上吓人。 “其实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但是看你等了这么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也故作镇定的看了一眼褚元复,而后拿着抬脚往前走。 两人来到了车上,褚元复开火发动了引擎,期间都没有说话,但是程也却莫名的觉的气压变得有些低。 褚元复一言不发的把程也送到了四季茉莉的酒店门口,精准的停在了他昨天停车的那个位置上,而后开口说道:“到了,你下来吧。” “好的,谢谢。”程也说完后,随即拿着手中的黑色纸袋子起身,打开的车门,走了下来。 下车后,他朝着驾驶位上褚元复身影挥了挥手,看着大气的黑色迈巴赫慢慢的开走,逐渐的远离了自己的视线之后,他的瞳孔一缩,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褚元复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个酒店的,上次是褚家的司机送他来的,褚元复应该不知道这个酒店才对。 难道是自己的有些所作所为有些遗漏,被褚元复看出了问题,所以他一早就找人跟踪了他? 那他是不是跟林雾一样,也在找人查了他的信息,那人会不会发现他和林雾之间的关系。 程也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可怕,这件事可怕的出奇,一旦被查到了后,程也第定会似的很难看的,怎么办? 程也的心中思绪万千,经过这两天的心惊胆战,这几天也是时候应该离褚元复远点,又或者说躲着点他。 老话说的好,距离产生美,要是每天都跑到他的面前晃荡,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什么新鲜感了,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但程也迫切的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休息几天的借口。 反正他现在上天无助地狱无门,还不允许给自己放几天假期休息休息? 程也回到包间,打开房门,看到前方坐着一个妖孽,这已经是第n次遇到这个事情,起初程也还会被吓一跳,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那妖孽身高腿长,今天一看就是没上班的样子,居然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 但程也没没有什么心情去看他的穿着,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雾今天来,肯定是有事情要找他。 程也坐在了离林雾远一点的沙发前,淡淡的开口问道:“找我什么事?” 妖孽勾了下唇角,微微一笑,变魔术一样的从身后拿了一个ipad递给了程也。 “你今天干的不错,奖励你和你父亲视频,他明天就要做透析了。” 看到前方递过来的一个银色的ipad,程也顿时欣喜若狂的走到林雾的面前接过那个ipad,而后拨通了上面的一个语音视频。 看顾程刚的人应该随时在待命,程也的视频电话打过去,不到两秒对方就接了起来,而后ipad中的镜头朝向了病床上的那个沧桑的老人。 “爸”在看到程刚的那一眼吗,程也就已经绷不住了,声音微微的有些颤抖。 -------------------- 第 27 章 “哎,小也怎么了?”透过ipad 的看到程也,原本还在懒散的挡在床上的程刚,兴致一下子起来了,坐起身,伸出苍白的手,接住面前的这个ipad,乐呵呵的和创业打招呼。 “今天有空不忙,和你打个视频电话。”程也笑了笑,头过镜头,可以看到程刚的头发,有一半多都已经变成了白色的。 第47章 程也都已经忘记,上一次看到程刚是什么时候了,总觉都时间过去了好久,程刚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对面的镜头上有美颜磨皮的缘故,程也看的有些不太真切。 “爸,你明天就要做透析了,□□已经找到了,不用等多久,就可以换肾了。”程也一想到老爸换肾后,身体可以变好,心情就好了不少,果然人还是需要点盼头的。 “我们家小也说的对,等我的身体好了,咱爷俩先去周游世界,你长这么大了,也没带你出去转转过。”程刚一说就是一阵的叹息。 大学时候的程也其实也曾经和程刚提出过出去玩一玩,但是程刚总是没时间为由,加上来日方长的原因,拒绝了程也的话。 其实程也知道,他其实就是想省点钱,留着给程也以后结婚用。 “好,我等着你健健康康的来找我。”程也笑了笑,而后又絮絮叨叨的问了程刚许多生活上的事情。 比如最近天气冷了,程刚有没有加衣服,最近吃饭怎么样,平时多吃点水果之类的。 直到聊完后程也在依依不舍的,笑着对摄像头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睡觉。 程也掐掉视频电话后,随即把手中的ipad递给了林雾。 接过平板的时候,林雾还摸到平板周围还存有程也手指握过的余温。 妖孽勾唇一笑,程也的心中浮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眼神疏离的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的嘛程也,咱两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这么看着我,还真是叫人伤心。”林雾故作心痛,夸张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脸受伤的样子看程也。 程也压根不为所动,他其实打心底里是厌恶林雾的,林雾的任何事情程也都不怎么想关心,这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林雾,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了,我今天去帮你看竞标书的时候吗,感觉褚元复可能要怀疑我了。” 林雾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瞧见程也脸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心不在焉的嗤笑了一声:“放心了,你的信息我有做过干扰,他保证什么也查不到。”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举着手中的高脚杯里面放着半杯葡萄酒,此刻他极为享受的喝了一口红酒,脸颊下方出现了一丝红晕,整张脸变得妖冶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林雾身上的白衬衫解开了两口扣子,白皙的脖颈和下方的锁骨若以若现的。 “我这带来的pterus不错,你要不要来点?”林雾伸出干净素白的手,指了一下程也前方的桌子上,有一瓶红酒。 红酒的边上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的空高脚杯,示意程也要是喝的话自己去倒。 程也不爱喝酒,他的酒量一般,平时和室友出去聚餐,也都是滴酒不沾,大学时候的社长就经常的说程也酒量,吃饭都只能坐小孩那桌。 “不喝,喝不了那玩意。”程也抬眼看了一眼桌子,而后转身靠在一旁的凳子上,别过脸,透过窗户看前的云朵。 “你今天干的确实不错,竞标的底价我是废了老的力气才知道的,你却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程也,你还真是个宝藏。”林雾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浮现出一抹赞赏。 程也就跟没看见一样,心里冷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巴开口回复:“谢谢,你还不走吗,我想休息了。” 逐客令一下,林雾当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朝着程也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走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人啊,就应该多尝试,不然生活就会变得很无趣。” “神他妈的无趣,关你屁事。”程也在林雾走后,忍不住的爆了句粗口,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包间的门,而后转身回到床上,脱掉了外套后,和衣躺在床上。 最近因为看竞标最低价的这件事情,程也心中有愧疚,觉得愧对于褚元复,于是决定这几天好好的在家宅上几天,让他的耳根子休息几天。 程也在家窝了半个多月,每天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手机,生活极其的无聊,而后在网站上找了几个关于历史的纪录片看了看。 下午三两点多的时候,程也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是——褚爷爷。 程也伸出手按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接通,手机的扩音器里传来了老头的声音。 “喂,小程。” 老头的声音带有一抹沧桑的沙哑,但是从语气中可以看出,他给程也打电话还是挺高兴的,有些欢快的感觉。 “是我,爷爷您说。” 程也不知道老头给他打电话做什么,但是老头找他聊天的话,他还是很乐意的。 “最近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来找我,老头这几天生气了,你得哄哄老头。”褚老头的声音带有一抹委屈,好像是埋怨程也这么久都没来看他。 “ 那你想我怎么哄?”程也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迷茫,怎么感觉自己说的这话怪怪的? “今天晚上有个晚会,老头我又是个社交恐惧症,你今晚陪我一块参加。”褚老头一听程也上钩了赶忙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你孙子呢?”程也立即开门见山的问道。 社交恐惧?社交恐惧出门吃霸王餐拉着程也不松手让程也给他掏钱?这不挺社牛的吗。 神他妈的社交恐惧。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赶快出去,他就快到你们家楼下了,你下来应该就能见到他了,顺带让他带你做个造型,今晚帅帅的参加晚宴......嘟嘟嘟” 第48章 老头一口气说话话后,像是怕程也会反悔,根本不给程也喘息的机会,当即伸手掐掉了电话。 程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下手机的屏幕,只剩下他刚才定住的纪录片。 “什么跟什么?”程也就当没听见,他今天原本就不打算出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想出去。 他也不想管褚元复当下在不在楼下,说不定等了一会接不上人了自己就回去了。 程也躺在床上换了一个姿势,纪录片看的正津津有味,房门口的门铃响了。 这声音听上去恍若有种催命的感觉,程也随即伸手按了一下手机上的纪录片暂停,起身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已经是初冬的时候了,程也的脚上还穿着夏天的拖鞋。 这是他之前的一个小习惯吗,洗漱的时候,穿着夏天的凉拖,洗漱的时候直接冲一下脚就可以了,如果要穿棉拖鞋,冲脚的时候会非常的麻烦。 “谁呀?”他疑惑的问了一声门外,而后伸手打开包厢的门,迎面站着一个身高颀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藏蓝色西装的alpha。 此人迎着光,程也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立体的眉眼,楼道里,他的身影在无限的拉长。 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头发自然的垂落在额前,一双丹凤眼微眯,拧紧了绣眉,脸上仿佛透着一丝不悦。 面前金光闪闪耳朵褚元复和程也像是两个极端一样。 程也虽然穿的没有那么邋里邋遢,但是和褚元复比起来也算是很邋遢。 得亏昨天程也刚洗的澡,看上去头发还挺顺,身上穿着的一身黑白格子的家居服,穿着凉拖的脚已经冻得有些微微泛红。 程也的身体就是这样,不管是在多少度的室内温度中,他的脚永远是冰的。 “你怎么没回去?” “你怎么还没下来?” 两人一见面,异口同声的问道。 褚元复睨了一眼程也,而后走进了程也的包间,径直来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口说道:“爷爷让我来接你。” 站在门口的程也对着大门翻了一个白眼,而后随手关上了门说道:“你回去跟你爷爷说,我不去,在说了,这不是有你呢,我去像个什么样子,你说对吧元宝。” 褚元复双手抱着胳膊,脊背自然的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而后抬眼问道:“爷爷让我来接你,收拾一下走吧。” 程也最近刚坑了褚元复一下,看到他这张脸,心里总是会浮现出一丝内疚,对于他的要求程也尽量满足也不知道他最近竞标失败,这件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褚元复,而后叹了口气,说道:“行,你在这等会,我换身衣服。” “你直接拿一个厚点的外套穿上就行,一会要带你去做造型,那里有衣服。”褚元复心扫视了一下程也的“房间”心不在焉的说道。 看样子程也是真的不怎么想出门。 他的被子乱七八糟的摊在床上,看到床上的痕迹,不怎么整齐的样子,一看就是刚从床上下来的。 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似乎都一些朦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着他。 餐桌的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但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味道,看样子是已经吃过饭了。 程也来到了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出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还挂着水珠,额前的头发被水打湿了。 他起身来到了一旁的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柜,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及膝棉服。 -------------------- 第 28 章 转眼间,一个超大的棉服套在了程也的身上,随即他扯了扯嘴角,脸上透这一抹无力,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 褚元复的眉毛微拧,垂下眼看了下他脚上的拖鞋。 他的皮肤原本就比较白,眼下穿着拖鞋的脚趾微微泛红,而后疑惑的开口说道:“你体寒,把厚袜子穿上,在换双鞋。” 不知为何,褚元复在程也面前突然变得唠叨了起来,这让程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虽然他已经过了讨厌被人唠叨的中二时期,但是不知为何,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教育了,他的心里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哦,好。”程也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衣柜里,随便找了一双黑色的袜子穿在脚上,而后从一旁拿出一双白色的球鞋穿在了脚上。 球鞋是上次和褚元复打球的时候穿的,初冬时节穿这双鞋的话,略显得有些单薄,但是程也这几天都在房间里窝着,懒得出门,再加上林雾不怎么允许他买自己的私服,一般都是他找人把衣服搭配好了把衣服送到程也这。 可能最近林雾忙的忘了,程也没出门,身上穿者家居服就可以,所以他也懒得去问。 “你没有厚一点的鞋子了?”褚元复神色怏怏的。程也有一瞬间看不清的他的情绪,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是有些不太高兴。 “没有了,我最近都没怎么出门,就没怎么买衣服,等过段时间再说吧。”程也说完,而后转身走到床边,把手机放在兜里。 “走吧。”说完便没在去看褚元复的表情,转头往出走。 他站在门伸手扶着门把手,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褚元复,“出来我要关门了。” 那人听完后,眨了下眼睛,抿住嘴唇从里面走了出来,等到程也关上了房门,两人并排往前走。 第49章 两人来到了做造型的工作室,从外面看,有种金光闪闪的像是宫殿一样的感觉。 如果褚元复不说,程也还以为这个地方是另一种高档酒店,外面是一个单向玻璃,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但是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走进去一看,里面大厅的前台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露出标准的职业化表情。 “褚总。”前台小姐姐看到褚元复后,微微点头,从前方的桌子里面走了出来。 “找人做一下他的造型。”褚元复转过头看了一眼程也,而后转头同程也说:“你跟着他们进去,有人会帮你挑衣服做造型。” 程也扫视了一下工作室里面,墙壁上放着一个个的照片,最中间的c位上有两个金牌造型师,是从好莱坞进修回来的,给国内的好多大牌的明星都做过妆造,剩下的好多大大小小的造型师也都在业界有一定的知名度。 穿黑色西装的小姐姐伸手朝着前方指了一下,“您跟我过来。”说完后往前走了两步示意程也跟着过去。 程也转头了看一眼坐在会客室沙发上,正那这一杯茶呷了一口的褚元复,将信将疑的跟着小姐姐走了过去,前方是一个空旷的走廊。 经过走廊,每个化妆室都是单人间的。 程也往前走了两步,前方有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头上带了一个深灰色鸭舌帽的,个子高高的大概一米七左右的女生走了过来,她脸上带了口罩,程也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从脖处可以看到,这个人肤色很白。 “mary姐,你帮程先生做个造型。”说完后她又起身来到mary的边上,用一种很小的声音跟她说了句悄悄话,而后造型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程也。 “好的,我知道了。”mary朝着前台的黑色西装姐姐点了点头,而后身后往前方示意:“请跟我来” 程也跟着mary往前方的衣帽间去选衣服,刚走了两步,不远处的洗手间走出来一个面容叫好的男生。 他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西装,梳了一个大背头,皮肤白的扎眼,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如君子兰一般的温柔和淡雅。 看上去身高腿长的,应该是一个alpha。 因为老远感觉到这人的颜值和气质比较高,隔着老远程也多看了他一眼。 对面像是感受到程也的目光一样,转头看到程也的时候,温和的笑了一下:“知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也的眉毛一拧,心中暗叫不好,这人好像是认识俞知夏的人,又是一个把他认错的人,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当他准备闭口不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跟着造型师离开的时候,那人好死不死的跟了上来。 “知夏,我刚才问你呢,你怎么不理我?”alpha跟着程也走到了衣帽间。 一旁的mary转头看到alpha的时候,微微一笑,“温少。” 都追到这来了,程也不好当做没看见的样子,扯起了嘴角,学着俞知夏的一颦一笑,和对面的人斗智斗勇。 温故走进一看,这两人虽然脸上有八分像,但是一走进看,这两人的气质其实是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是总感觉眼前的人,这张脸上的笑容很假,有一丝表演的痕迹。 “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了,不好意思。”温故的表情并未觉得有尴尬的感觉,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很阳光的笑容,随即转身离开的衣帽间。 一走出门,他就伸出手拿出兜里的手机,跟褚元复发了一个消息。 [我刚才看到了个和知夏长得很像的一个人,omg走进一看才发现认错人了,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远在会客室的褚元复,听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声响,而后打开看了一眼说,回复了一下。 [你也在做造型?] 温故疑惑的看了一眼手机,但很快心里便了然了,之前他好像是听说过褚元复见过一个长得很像俞知夏的男生,他那会还想说究竟是有多像,想去看看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对,你在哪儿,我找你去。] 温故垂下头,用拇指在手机上敲击了几下,然后问道。 [会客室] 温故看了一眼回复,而后往前方的会客室走去。 大厅里放着悠扬而低缓的大提琴音,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刚好落在了大厅的一隅之地。 褚元复略微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垂眼看着手中的商业杂志,阳光刚好落在他的侧脸上,他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温故走进来后,一屁股坐在了褚元复的边上问道:“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那个长得像知夏的人是你带来的?” 他的脸上好似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温故虽然嘴上比较喜欢调侃褚元复,但他其实心里清楚,褚元复很少和异性接触,玩的好的人就更少了,一只手数都嫌多。 “对,我爷爷让我带他来做造型,一会跟着去参加晚宴。”褚元复睨了一眼温故,转头将自己手中的杂志合上,随即把杂志放在一边。 “褚爷爷?”温故一脸,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吧。 “对。”褚元复抬眼看了一下刚才前台姐姐带程也走过去的拿过方向,淡淡的说道。 “可是褚爷爷好像对知夏的态度一般,说不上不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种礼貌的疏离,怎么到他这就变了?”温故伸出手撑住自己的下巴。 第50章 犹如探案的福尔摩斯一样,从自己记忆的深处挖掘一些其貌不扬的,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点。 然而非专业就是非专业,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褚爷爷是为什么会对那个长得像俞知夏的人那么好,居然还让他陪同去参加舞会。 可能是因为林雾和俞知夏相处的时间不长,所以觉得程也的模仿还是比较到位的,但是在温故看来,程也确实有一些表演痕迹,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和俞知夏家里是世交,两人是一块在国外长大的,初中的时候温故才跟着父母回到了国内,上的国际学校,因为他和褚元复被安排成为了同桌,所以两人慢慢的熟络了起来。 俞知夏是在高三那会,因为父母的原因才回到国内的,他们三个人也是那会就在一块玩。 温故这人是个人精,总觉得褚元复看知夏的眼神不一般,很多次想问知夏一些问题,但都没有开口。 久而久之,他们之间好像是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又是ao,两人之间不无论是从外貌和家室,都是般配的。 上完大学后,俞知夏被德国的一所top院校录取了,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又因为异地恋怕不能长久的原因,两人之间又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俞知夏先去上学。 原先褚元复并非不能一块去,但是因为爷爷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和父亲的关系不好,褚元复不太放心,就一直没有到国外去,但是偶尔去德国出差的时候,他会去看看俞知夏,两人之间叙叙旧。 温故疑惑的想,难不成褚爷爷喜欢的是程也那个温柔表皮下的,没有显现出来的有趣的灵魂? 不对,那这样的话,他不就是相当于在说俞知夏无趣吗! “是的,你没有听错,就是爷爷让他来的,还是让我亲自去接的。”褚元复转头看了一眼温故,心不在焉的说道。 “这才认识几天,褚爷爷就对他这么好,还让他陪同一块去宴会,那知夏差在哪儿了?”温故一听就感觉有些不太高兴。 -------------------- 第 29 章 褚元复一脸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知夏差在哪了?” “你没感觉褚爷爷对知夏的态度,是一种礼貌的疏离吗?”温故才不相信褚元复看不出来,一脸为自己的好竹马打抱不平的样子。 知夏人比较温柔,逢年过节的都会来褚家去看看褚爷爷,这些事情温故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不知为何,感觉每次褚爷爷的态度就给他一种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没有啊,爷爷不经常是这样吗?你这话什么意思?爷爷挺喜欢知夏的。”褚元复拧紧眉毛盯着一旁的温故,示意他没事别在那胡说八道。 “没什么意思,可能是我自己的感觉吧。”温故转头身体侧靠在沙发上,慵懒的抬起胳膊,身后拿了一颗阳光玫瑰放入口中。 mary给程也找来的是一个淡绿色的,穿起来偏休闲一点的西装。 绿色代表着勃勃生机,微微的掺了一点奶白色的绿,看起来给人一种可盐可甜的活泼感。 程也身上散发的感觉,有一种朦胧的模糊感。 mary其实在看到程也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应该是一个较为活泼的人,日常中应该是一种话痨的属性,但是因为刚才看到温故的那一颦一笑,又让mary感觉到,程也是一个比较温柔且有力量的那一挂的。 加上程也的肤色原本就比较的白皙,脸上的五官长得很好,基本上都不用mary化妆,只需要简单的吹一个头发就好。 程也之前看到过明星做造型化妆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程也一直以为,褚元复这么早的把他接下来,应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化妆,没想到造型师直接给他吹了一个头发就完事了。 “先生你好,你的五官长得很好,皮肤上面也没有什么瑕疵,所以不需要做任何的修饰。”mary微微一笑,往身后退了一步,示意程也跟着她往出走。 程也跟着mary来到了大厅,看到前面一个很大的透明玻璃隔间前,坐着褚元复和刚才把他认成俞知夏的人。 他无奈的跟一旁的造型师姐姐到了声谢,而后往前方的玻璃门前走去。 一进门,褚元复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一般,转过头看了一眼程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表情。 迎着光,程也朝他淡淡的笑了下。 褚元复的眼睛微微一滞,恍若春日里无限生长的野草一般,顽强而富有生命力。 好端端的室内突然多了一个人,温故也感受到了,转头看了一眼程也,确实眼前一亮。 但是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个风格后,这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知夏的身上是有一种大地的厚重、温柔和沉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骄不躁,让人感觉到有一种少年老成的关怀感。 此人的身上是一中犹如春天一样,生机勃勃的感觉,像是年少的孩童一般,调皮又带有一丝丝的可爱,让人很难不喜欢。 “好了?”褚元复开口问道,语气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是在程也听起来像是有一丝的懒散。 “对。”程也微微的点头,转过头就看到了一旁的温故,在他正要纠结怎么和温故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先开口了。 “嗨,你好,我叫温故,是阿褚的朋友。”温故笑了笑,朝着程也挥了挥手。 第51章 程也礼貌的笑了笑,朝着温故点了点头,“你好,我叫程也。” “哈哈哈,程也,我早就听阿褚提起过你......” 温故这人不知道是真的没眼色还是,看到现在的气氛刚好,没什么事情,他想瞎搞点事情出来,怎么一开口就喜欢给人扔炸弹。 程也的脸色微微的沉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好。 褚元复提起他,怎么提的?提他死缠烂打的去追他,还是说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俞知夏的人? 程也的额尴尬症顿时都要犯了,他为什么会遇到这种情况,老天爷能不能来个人把这妖孽收了。 褚元复到是一动不动的稳如泰山,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温故谈论的主角不是他二十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瞧着几个人心怀鬼胎的样子,程也直直的站在一旁的玻璃房门口,静静的等待着此人的“鞭尸”。 “听说褚爷爷很喜欢找你玩,真的假的?”温故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完成了月牙的形状,开口问程也。 温故其实还存在这一定的私心,他想听到眼前的人亲口告诉他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 “对,褚爷爷是挺喜欢和我玩的,他说他社交恐惧症,这我还真没看出来哈哈哈,到是挺像一个社交恐怖分子的。”程也感觉此人的面容亲和,仿佛天生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所以说话也不藏着掖着,甚至还半开玩笑了起来。 “呵呵,你说话挺有趣的。”温故扯了一抹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他伸手指了一下褚元复边上的位置,“程也,快别站着了,你坐那吧,桌上还有水果。”说完,便把茶几上的果盘往程也前方的位置上移动了一下。 程也倒也没有太客气,坐在褚元复的一旁,而后伸手用果盘上的牙签扎了一个西瓜放入口中。 这时候的西瓜已经算是反季的水果了,按理来说,都不怎么好吃,但是西瓜入口后,汁水甘甜,比他之前吃到的任当季的西瓜还要好吃。 来源的产地也不知道,但是这个工作室看起来就是一种价值不菲的样子,说不定又是从哪里空运过来的一些贵重水果吧。 程也没怎么细想,拿起牙签就往西瓜上扎,没一会,盘子里的西瓜就全被程也一个人吃完了。 “你喜欢吃西瓜?”温故挑了挑眉毛看着程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这话一开口,程也到是先疑惑了,心中有种很不喜欢的感觉,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个细节控,还是长得那两只眼睛,就专门的盯着程也看。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加上不怎么认识,又隔了一个人的缘故,程也好脾气的笑了笑,回答道:“我觉得这个西瓜挺好吃的。” 程也回答的模糊不清,也没说自己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啊,那还真是巧了,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喜欢吃西瓜。”温故的回答也挺模糊,而后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褚元复和程也,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也听到这个话后,心中当即警铃大作,一说起他认识的一个人,程也的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俞知夏,再加上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更加确定了程也的想法。 “你这个搭讪的方法还是真是老土。”程也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话题真的不怎么适合再说下去了,此时的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不知为何,程也总觉得面前的这个温故,好像不是很友好的样子,就怕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就在程也想要开口说先去趟厕所的时候,褚元复转头问道:“造型这方面是做好了,我带你回家吧,爷爷还在等着。” 此刻程也的眼中,褚元复像是救世主一样,西方神话里的诺亚方舟一般。他好似听到了程也内心虔诚的请愿,然后亲自来帮助程也离开这个被洪水冲刷的地方。 “看到你刚才好像是有话想要跟我说,什么事情?”褚元复不以为意,刚才说话的时候,看到程也一直在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啊,没事,我刚才就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咱们还是别让爷爷等太久,这样不好。”程也当即眉开眼笑的,一下子从一旁的皮质沙发上站了起来。 温故一看这两人都要走,会客室就剩下他一个挺没劲的,他总不能跟空气玩吧。 而后在程也起身的那一刹那,他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行,一会宴会见,我也先回去了。”温故说完,前来褚元复一眼,而后朝着程也笑了笑,随即离开了这个工作室。 瞧见温故伸手推开门的那一刻,程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随即撇了撇嘴,看了褚元复,开口问道:“那咱们走吧。” “嗯。”褚元复的喉咙里发出一个轻声。 程也突然觉得他好像有些看不明白褚元复了,刚才他一直说要走,但是整个人像是被粘在了那张沙发上一样,一动不动的,直到温故走了时候,他才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下程也。 难不成这人真的就是他程也肚子里的蛔虫,刚才听到了程也的诉求? 褚元复即刻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径直的越过程也,伸手打开会客室的门,紧接着转头看了一下程也,示意他出。 程也眼下了然,抬眼朝着褚元复说了一声谢谢后,从会客室走了出去。 第52章 穿过亮堂的大厅,前台的小姐姐把程也刚才来的时候穿的黑色羽绒服,和里面的一身灰白格子的家居服打包放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而后拿上前递给了程也。 程也身后接过自己的衣服,朝着前台姐姐点头致谢,而后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随即套在了身上。 两人出门的时候,门外刚好刮起一阵寒风,程也当即庆幸了一下,幸亏他在屋里的时候,把衣服套在了身上,不然一会出来,指不定会在发生一次感冒。 回到褚家的时候,老头看了程也一眼,笑着点点头,好像对这身衣服很满意。 “穿的这才对嘛,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之前穿的衣服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 第 30 章 听到这句话的程也,霎时间笑容也渐渐的凝固了起来,他知道老头说话可能是无心的,但是不知为何,程也总感觉老头有种明里暗里在点他的错觉。 栓q了,还真是栓q了。 “老头你原来也没告诉我说你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啊,我要是知道你喜欢,我以后都按照这种买。”程也说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褚元复的表情。 他的神色淡淡的,也没有给程也任何的回应,只是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前方的天空。 褚老头笑了笑,伸手轻轻的在程也的脊背那拍了小,说道:“我就知道臭小子你肯定和老头亲,我也不是说不喜欢你之前的穿衣风格,虽然也挺好看的,但是这身衣服更好看,更符合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一种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气质。” 程也听到后也乐了:“行啊老头,没看出来,你的嘴巴还真是挺甜的,谢谢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我一会还得需要你陪我一块去参加宴会,我社交恐惧,看不到熟人的话,和别人说话觉得尴尬的。”老头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程也嘴上说好的,心里却一点也不相信。 “你怎么这么敷衍,我跟你说真的。”老头装作一脸生气的样子,看着程也,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的可爱,好像是在说,我已经生气了,你快来哄哄我,不然我就不开心。 “对,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很赞同你的观点。”程也一脸认真的看着老头,恨不得整张脸都贴在老头的面前,示意他看看仔细。 “那就好,一会人多,咱两手拉着手别走散啊。” “好,知道了。”程也宠溺的笑了笑。 程也小时候是被爸妈带大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程也很少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玩过。 小时候程也就经常听说隔辈亲,可是隔辈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亲法,程也没感受过,也不知道。 上大学的时候,室友里的一个人就是留守儿童,爸爸妈妈很早就出去打工赚钱,然后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当地,他是被爷爷奶奶照看着长大的。 记得他是打了一个暑假的工,然后在暑假快要结束的那几天,把爷爷奶奶带到b市玩一玩。 因为程也是本地的土著,加上平时那个同学在宿舍里面和程也的关系比较好,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接了导游的任务。 带他去的都是b市的一些著名但是不用需要花钱买门票就能进去的景点。 他当时亲眼看到过,年迈的爷爷奶奶对孙子的疼爱。 奶奶来的时候还专门做了两双千层底的布鞋给了程也,说是乡下人家,也没什么会的,但是他们做布鞋的手艺很好。 程也当时试了一下,号有些大,应该是根据他室友的鞋码做的,但是穿在脚上还是很舒服的样子。 那两双布鞋现在还被程也放在家里的鞋柜里,偶尔拿出来当拖鞋用。 程也笑了笑,转过头走上前抱了一下老头,伸出手在老头的背上拍了拍,“爷爷,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有爷爷疼爱是个什么感觉。” “那你要是喜欢的话,今晚就可以住进来,然后每天在家陪爷爷怎么样?”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但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么炸裂的一件事情,更是吓到了程也。 程也随即伸手放开了老头,淡淡的说道:“还是算了吧,距离产生美,时间长了你可能就会见我烦了,我以后肯定会常来看看你的。” “你也就是嘴上爱爷爷。”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葡萄放入口中。 程也在一旁也学着老头的样子,气呼呼的撅起嘴,伸出手拿茶几上的一个葡萄放入口中。 老头不以为意,白了程也一眼,而后又吃。 程也一如既往的跟着学。 没一会,两人就把茶几上的一盘葡萄吃完了。 褚元复看到后,表情都惊讶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程也。 褚老头在家里有一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吃水果,一般茶几上的水果都是营养师搭配的最小份。 褚元复的要求不高,老头每天只要能吃完一小份水果,保证每天营养的摄入量就可以。 但是老头刚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和程也抢着吃水果的画面,也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看来老头是真的很喜欢程也。 晚宴是晚上八点多开始。 下午七点多的时候,褚元复就已经带着程也和褚老头去了举办晚宴的那个酒庄。 第53章 大厅里每个凳子上都套上了白色的椅子套,铺上了红色的桌布,桌面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香槟和红酒,全都是放在高脚杯了。 奶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正前方放着两个巨大的青花瓷瓶,再往前的主席台背后的屏幕上,写着——欢迎来到奇幻晚宴。 大厅里放着很轻缓很悠扬的钢琴曲,程也对音乐的了解不多,所以听不出大厅里放着的是个什么曲子。 桌面上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食水果糕点。 虽然他刚才吃过饭了,但是现在还是有些饿,所以走上前拿了盘子里的糕点放入口中。 老头看到后就不乐意了,说程也吃独食,心里根本没有他,拿吃的也不说给他带一个。 程也转过头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老头,我......” 褚元复随即走了上来,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拿起桌子上的一小碟零食糕点放在老头的面前。 “今天只能吃这么多,晚上吃多了对胃不好。”褚元复又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低下头定定的看着老头,把老头看的有些发毛。 他看了一下丰盛的餐桌上美味的食物,而后转头看了一眼程也。 程也当然不敢在这个冰块脸面前替老头求情,万一他又生气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所以在老头看向他的那一个瞬间,程也的脑袋当即调转了一个方向,就当做没看到老头给他使得眼色,顺便建议老头还是自求多福吧。 会场上很是热闹,每个人都盛装打扮,精致出席,其中不乏有着各种各样的商界大佬。 他们互相举起的手中的高脚杯,逢人就大招呼。 也有些初出茅庐的商业新贵们,来到这地方参加晚宴,目的也就是为了混个脸熟。 程也瞧了一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到是来了很多大人物都相继过来拜访褚老头和褚元复两人。 还有不少的人看到程也后笑了笑,说俞家的少爷也在这里云云。 老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几乎每一个人过来看到程也,都把他认成了俞知夏,但老头每次都会强调,他不是俞知夏,是老头的忘年交,叫做程也。 瞧见自己的好像是给老头带来了一些必要的麻烦,于是程也包围圈里跟老头说:“爷爷,我内急,一会来找你。” 程也说完话后,没有再看老头的表情,转身往前方的一个楼道口走去。 因为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缘故,程也不知道此处的卫生间在什么地方,而后转头问了一下旁边身穿着黑色西装,脖子上带着一个红色的领结,两个手静静的扣在自己的大腿裤缝处的侍者。 “你好,请问厕所在什么地方?”程也朝着面前的侍者微微一笑,礼貌的问道。 在侍者还没有开口回答的时候,程也的身后便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不用问了,我带你去吧!” 这声音清冽,犹如夏天的泉水敲击石头的声音,微微的发脆,听上去挺好听的。 但是程也听到这声音后,脸色却一下子的沉了下来,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心中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一转过头,程也看到了来人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盯着一张妖孽脸走了过来,朝着程也微微一笑说道:“你别笑了,你这笑的也太难看了。” 他顿了一下而后紧接着开口:“当然是来参加晚宴啊,怎么这地方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程也瞪大了眼睛,故作紧张的看了一眼林雾:“我可没这么说,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投资方请的是我们一家,我爸妈就在外面,刚才大老远我就看到你了。”林雾漫不经心的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而后对着玻璃杯抿了一口红酒。 听到这个炸裂的消息,程也的心情顿时也变得不好了,林雾给的资料说,褚元复和褚安策关系不怎会好,老头和褚安策的关系也不怎么好,霎时间程也抬眼往前方老头和褚元复的方向上望了过去。 然而因为距离的有些远,他没看清楚前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呵!”林雾轻笑一声,懒散的掀开眼皮,打量着程也。 瞧见程也正要打算往褚元复的身边走去,就在程也抬脚的那一刻,林雾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不是要去厕所?” 程也白了他一眼,充耳不闻的往前走。 林雾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把手中的高脚杯放在一旁侍者的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走上前伸出胳膊一下子勾出程也的脖子,把他往卫生间的方向带去。 程也的头被压的很低,脖子也被人用胳膊夹的不舒服,伸出手就往林雾的胳膊上拍,他还怕林雾感觉不到疼痛,怕他不撒手,特意用尽了全力朝着林雾打。 褚元复在和一旁的商业大佬聊天的时候,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看到程也过来,于是不着痕迹的往程也离开的方向看去,瞧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人,勾住程也的脖子往前方的楼道走去,两人的关系看上去还很亲密的样子。 -------------------- 第 31 章 来到了厕所,林雾这才放开了程也,伸出自己的手掌,指了一下前方的男卫生间,示意程也:“请吧,厕所到了。” “神经病。”程也白了一眼林雾,随即咒骂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没往前走几步,空荡的卫生间响起了林雾的声音:“你不喜欢那种场合吧。” 第54章 程也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林雾,疑惑的问道:“你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卫生间,光线不是很好的样子,灯光衬的林雾的脸色发白,他挑了挑眉毛,不厌其烦的开口问程也:“我说,你应该不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虚伪场合吧。” 程也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但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淡淡的说道:“社交这种东西,谁会喜欢,人生中无奈的事情多了,我还不喜欢来当‘卧底’,为了我爸,不也得干吗?” 程也这话像是看透了一切,人生就是这样,现实中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情逃避也没有用。 林雾眼下笑了笑,而后抬脚往出走,经过程也的时候,他开口说道:“我知道这里有一个地方,风景不错,跟我来吧,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所以偶尔逃避一下,也没关系。” 程也狐疑的看了一下林雾,随即跟着他往出走。 两人几乎是并排而行,林雾淡淡的笑了笑:“放松,对我别这么戒备,我其实还是一个比较人性化的老板,不是吗?” 滚你妈的人性化,把人家老爹关在你的身边这叫人性化?都说了不想干不想干,非要让别人当卧底,出了事,还不是他程也第一个倒霉? 这件事情说到底都是出褚家自己的家事,非要把别人牵扯进来,这叫人性化? 程也心中暗自肺腑了好半天,压根没有搭理林雾说的话,只当他是放屁,从头到尾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走到前方,是一面贴着瓷砖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排排的铁柱,需要攀爬才能到达最顶层。 程也虽然不是很恐高,但是他并不想跟着林雾来到前方顶楼,脱口而出:“我恐高。” 林雾两手扶住杠杆,一只脚已经伸了出去。 听到程也的话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恐高?你资料上没写你恐高啊,不会是骗我吧?” 程也当即有些无语,“那说明你查的资料也不怎么严谨,我恐高是真的,而且骗你也不赚钱啊。” 听到这话后,林雾当即放下手中握住的杠杆,从上面跳了下来,而后走到一旁的窗口边说道:“既然你恐高,那咱们就不上去了,这个窗口看夜景也不错。” 程也:“。。。。。。” 原本以为,程也说自己恐高,林雾可能就会把他放了,然后任由程也“自生自灭”,但谁曾想,就算是说他恐高也没什么用,林雾还是要和程也一起看夜景。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要不你找个班上吧。”程也顿时有些无语,林雾现在呢是东拉西扯,就是不打算让他走,程也现在又特别的担心褚元复和老头那边的情况,眼下恨不得给眼前的这人两个鼻窦。 “我现在才大三,还没到上班的时候,等我大四的时候再说吧。”这酒庄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林雾伸手拖着腮,看着前方的夜景,不紧不慢的跟程也科普道。 程也顿了一下,硬生生的把,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工作,每天无所事事的在大街上游手好闲想像什么样子,给咽了下去。 程也不得不回想起大三的时光,那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很遥远的事情了,大三的课确实没有那么多。 “那你在这里呆会,我就先走了。”程也说完,转头离开了这个楼道,往刚才林雾带他离开的地方走去。 刚才隔得很远从,褚元复看到一个人和程也离开了大厅,两人的举止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一阵酸涩。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他和知夏的关系也很好,但是知夏和温故偶尔打闹的时候,他却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也没有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或者愤怒。 这种感觉出现后,把褚元复吓了一跳。 因为父母的原因,他其实是一直都不怎么相信爱情的,青春期的时候,班上的很多人都谈过恋爱,但是他和温故没有。 他其实有问过温故,他还记得温故当时的表情,他说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心里已经被那个人装满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在喜欢别人了。 褚元复是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去世了,爸爸在妈妈下葬的第二天就带了他的情人进门,那个小孩和褚元复查不了几岁,一看就是在和他妈妈结婚期间出轨的。 他当时一个人从家里跑了出去,走在大街上,一直哭一直哭,周围的好多人都在围观,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哄哄他。 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长得比他高一点,穿着绿色毛衣的小哥哥,手中拿着一个木质的榫卯风车。 那是一个手工制作的风车,看上起很精致,并且可以拆卸的风车。 他背着阳光,朝着小小的褚元复微笑,而后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褚元复:“这个纸给你,别哭了,擦擦脸。” 小小的褚元复皮肤白皙,哭过后脸颊和鼻尖泛红,身上穿着的校服像一个小王子一样,留着一个偏短的蘑菇头,看起来可爱极了。 由于褚元复刚刚哭过,嘴唇泛红,他努了努嘴,伸手接过小男孩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而后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谢谢哥哥。” “不客气弟弟。”绿毛衣的小男孩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周围的人看褚元复已经有人管了,也没有继续哭,随即都散了,全都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55章 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很好看,他一只手拿着风车,伸出另一只手,牵着褚元复的手往前走,两人一路上悠然自得的闲逛着。 迎面遇上了一个便利店,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灵机一动问道:“弟弟,你想不想吃雪糕,哥哥请你吃。” 褚元复抬眼看了一下前方的便利店,门口来往这进进出出的人,但是门上贴着的一个雪糕的广告到是很有人很好吃的样子。 他下意识笑了笑,点点头说道:“想吃,我想吃雪糕。” 可是话一出口,小小的褚元复瞧见微凉的秋风刮走了边上的落叶,随即拉着小男孩的手,往后一缩,朝小男孩摇了摇头说道:“可是妈妈说了,这个天气不能吃雪糕,会生病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担忧,往后缩了缩脑袋,躲在了小男孩的身后。 小男孩不以为意,转头笑了笑,两个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而后把食指放在嘴唇边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们悄悄的吃,不告诉妈妈不就可以了,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肯定不会告诉你妈妈说你吃雪糕的。” 听到这句话后,褚元复随即又掉了眼泪,当着小男孩的面哭了起来:“呜呜呜,爷爷说他去天堂了,再也不会陪在我身边了。” 对面的小男孩听到这话后,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慌乱,随即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了褚元复,还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不在了,你别哭了,我们不吃雪糕了,你看前方的学校对面有一个公园,我带你去公园玩一玩吧。” 小男孩安慰了他一会后,褚元复这才止住了哭声,朝着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示意小男孩拉着他去前面的公园。 两人来到公园后,小男孩拍了拍褚元复的肩膀,小大人一样的说道:“其实也没关系了,我妈妈很早就离开我了,我是被爸爸带大的。” 褚元复两个眼睛红红的,肿的跟两个核桃一样,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那哥哥,你想妈妈的话怎么办?” 小男孩抬眼看向天空,此刻天空中晴空万里,一览无余,阳光很刺眼,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好像是并不惧怕太阳的光芒。 “我爸爸说,如果我想妈妈了,就在晚上的时候,抬头看天空,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妈妈。” 褚元复很捧场的笑了笑,对这面前的小男孩说道:“哥哥说的对,以后我要是想妈妈了,晚上就去看星星。” 紧接着,小男孩伸出自己白净的小手,摸了摸褚元复的脑袋说道:“人活在世界上,都是会有烦恼的,每个人都会有。” 而后他把手中的大风车递给了面前的褚元复说道:“送你一个大风车,可以吹走你的一切烦恼,只要你不开心的时候,这样,面对着大风车,转动他的齿轮,就可以吹走你的一切不开心和烦恼。” 褚元复颇为惊喜的伸出手接过小男孩手中的大风车,开心的笑了起来,脆生生的开口问道:“谢谢哥哥,你叫什么呀?” 小男孩笑了笑,迎着阳光,一脸骄傲的对褚元复说道:“不用客气,我叫雷锋。” 。。。。。。 最后褚元复在被爷爷找到,离开的时候,他也没能告诉褚元复他的名字。 褚元复回到家后,就经常喜欢把玩着那个木质的榫卯风车,一到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跟着小男孩叫他的样子,伸手去拨弄着那个风车,大风车一转动,好像是会吹走他所有的烦恼一样。 上天真的对他很公平,很多时候,他都想在见一见那个小男孩,但是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样子,仿佛就是妈妈走之前所给他的礼物,让那个小男孩来安慰他一下。 索性他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在他高中的时候,遇到了曾经安慰过他的那个小男孩,虽然那个小男孩已经忘记了,他当初安慰过自己的样子,但是在褚元复的心里,仍旧是挺开心的。 可是这些时候的开心好像是和遇到程也时候的开心的不一样的。 他刚才看到程也和别人关系很好的时候,心里会很烦躁,眼神也会不由自主的看向程也,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在意,吃醋? 他沉默了一下,刚准本抬脚往前走,就看到一个身穿华丽高定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微笑,虽然她看上去长得比较年轻,但是一拉近距离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痕迹。 “元复,来了。”她笑的很漂亮,但是在褚元复看来,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就像是没事找事的样子。 褚元复在怎么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不会丢失掉自己的教养,他冷着一张脸,朝她点了点头,“林姨。” “没事,我刚才老远就看到你了,想着说过来打个招呼,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她的脸上带有一丝的慈爱,但是在褚元复看来,就是戏精上身,这个大厅里面仿佛像极了一部综艺《演员的诞生》。 每一个人都在表演,每一个人的专业程度,都不亚于那些正儿八经的科班生。 他们一个个的脸上带着笑意和伪装,其实内心充满了厌恶和嘲讽,褚元复讨厌这个地方,尤其讨这些人。 可是他却不得不参加这种场合,带上自己的假面,混进这个地方,与这些人为伍。 “劳您费心了,我爷爷身体挺好的,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褚元复的脸上略微的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 第56章 那人却忽略了褚元复的脸色,像是故意在给他找恶心一样,继续说道:“最近小雾说好久没看到你了,都想你了,他今天也来了,你看到他了吗?奇怪,这孩子怎么一会就找不见人影了。” 正在他嘟囔的时候,褚元复的背后响起了一阵声音:“你这年纪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人家都不想和你说话了,你非要跟人搭话不让人走是吗?” 这话无异于是给对方来了一句透心凉,那女人精致面容好像有一丝破裂,笑容也变得凝固起来。 紧接着,趁褚元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往女人相反的地方拉去。 刚从一个温度不高的地方过来程也的双手微微的泛凉,和褚元复温热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来到大厅外面的一处空地上,前方的花园里都布置了灯光,看上去挺漂亮的。 两人来到葡萄架的凉亭上,程也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了上去,紧接着他伸出手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示意褚元复也坐上去。 “放心,不脏,坐吧。”程也抬眼看了一下他,微微一笑。 褚元复抿了一下嘴唇,此处光线昏暗,他精致的脸庞在夜色中若隐如现的,有种朦胧的美感。 他垂眼对上了程也的那双眼神,而后听了他的话,坐在了程也的一旁。 “刚才的那个应该是你后妈吧。”空旷寂静的葡萄架下,响起程也的声音,与前方闹哄哄的酒庄大厅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褚元复凉嗖嗖的看了他一眼,表情里写满了不太开心,好像是在质问,他怎么知道的。 “别用你的那个眼神看我,虽然我不吃瓜,但是你那后妈经常上新闻头条,有时候打开手机一看,想不知道也难。”程也淡淡的开口说道。 “我知道看到她你肯定不开心,你应该是想你妈妈了吧。”程也转过头看了一眼褚元复,微微一笑,亲切的问道。 “嗯。”褚元复垂下头,耷拉着脑袋,看着前方自己的脚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声音。 “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是被我爸带大的,我爸跟我说,要是想妈妈了,就抬头往天上看,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的妈妈。”程也淡淡的开口,含笑的看着褚元复。 紧接着他看到褚元复眼神一滞,身体一顿,愣愣的看着程也,有种话到嘴边但不知道如何问的感觉。 他的嘴唇问问的颤抖,胸口好似涌动着一种情绪,即将喷薄而出。 褚元复伸出手握紧了程也的手腕问道:“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程也:“?” “不是吧,我一直以为我是2g在线,你网速比我更慢啊,你1兆的网速啊,这么土的话,好多年就已经烂大街了,还需要人教?”程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褚元复,特别好奇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天天不上网,难道不会无聊? -------------------- 第 32 章 听到这话的褚元复愣了一下,多年前,在他无助和痛苦的时候,有一个叫做“雷锋”的绿衣服哥哥告诉过他,想妈妈的时候,夜晚抬头看看天空,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就是妈妈。 长大后的褚元复自然是不相信这个说法的,毕竟人死如灯灭,但是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那个小哥哥告诉过他的一些话,形成了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多年来,他很少上网,平时也不怎么打游戏,有空的时候要么是在学习,要么就去看书,生活上也从来都没有觉得会有枯燥无味的时候,他平时也有进行社交,也没有变得和社会脱节的现象。 又因为林雾的妈妈林晓月,平时很喜欢上新闻,有一些社会舆论来传播他和褚安策的“爱情故事”。 搞得褚元复更加讨厌上网了。 瞧见褚元复欲言又止的模样,程也安慰的说道:“哎呀没事,你们成功人士喜欢把自己的时间放在有用的正事上,我很能理解,反正上网也是看别人的一些八卦,又没什么好看的。这点我应该像你学习,减少吃瓜。” “虽然人死如灯灭,但是我认为,只要你一直记得你妈妈,经常思念她的话,那么她也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的身边。”程也转过头,垂下眼看着前方的地面。 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四周没有任何生物发出声音,细细听来,也只有寒冷的微风吹到地面的声音。 程也的手指微微泛凉,酒庄的地理位置位于b市郊区的一座半山腰上,在这个寒冷的天气,程也原本就要有些受不了,加之因为暮色的到来,夜晚的气温也偏低,程也看上去直直的坐在凳子上,其实小腿里已经在微微的发抖了。 褚元复转头看见程也的身子在冷风中打颤,缓缓地开口:“我心情好点了,咱们回去吧。” 程也:“?” 程也疑惑的转头问道:“这么快吗?你们这些成功人士调节心情还真是神速,那行,既然你心情能好点了,咱们就先走吧。” 既然这样的话程也没有在强留他在这多坐一会,即刻起身往前方的走去,他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也没管褚元复的心情到底好没好,反正他自己说心情能够好点了。 要是再不好,程也冷的也会受不住,说不定今天就要感冒了。 两人刚好回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老头的身边坐着温故,正笑盈盈的帮褚老头拿了好大一叠小蛋糕,“褚爷爷您先吃,不够我在去给您拿。” 第57章 “够了够了,你帮我看着点元宝,他要是过来了,你赶紧告诉我一声。”褚老头手中拿了一个叉子,挖了口小蛋糕往嘴巴里送,吃东西吃的不亦乐乎。 “行爷爷,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有我在,阿褚肯定不说你。”温故笑嘻嘻的说道,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的高脚杯,喝了一口。 “什么包你身上?”褚元复冷着脸走了过去,来到这里的那一秒,褚老头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把手中的那一碟小蛋糕推的老远,而后伸出手往自己的嘴八上抹了一把,随即转过头看向褚元复。 “元宝你刚才去那了,我都找不见你了,玩的怎么样,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要不咱们回家吧。” 褚元复垂下眼看了一下老头,眼色沉一下,问道:“刚才吃了几块蛋糕了?” “没吃几块。”听到褚元复过来兴师问罪,老头的声音弱了下来。 “回家喝点山楂糕,今天有些晚了,回家。”褚元复走上前,伸过手扶住老头往出走。 临走前看了温故一眼:“我先带爷爷回家睡觉了,有眉目了记得告诉我。” “成,你先回去吧。”温故朝着褚元复和老头挥了挥手,而后转餐桌的一旁,拿起桌上的酒杯,朝着前方人多的地方走去。 来到车上后,褚元复从自己的身后拿了两条毯子,一个盖在了老头的身上,另一个递给了程也,随即开口让司机开车回家。 回到家后,褚元复瞧见天色微微的有些晚了,建议程也就别来回奔波了,显得有些麻烦,而后把他带到他之前所住的那个房间,示意他今晚住里面。 褚元复亲眼看到老头喝完一碗山楂糕后,随即离开了老头的房间,转身来到一旁的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是看了起来。 看书之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连带着桌子都震动了一下,声音很大,褚元复没怎么搭理,随即那手机关掉静音,而后接着伸手翻开书看。 不知不觉,看了好一会,他的眼睛微微的泛酸,他伸手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让眼睛休息会,而后才想起刚才的手机响了。 褚元复抬眼看了一下黑色桌子上摆放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瞧见是温故给他发的消息,来电显示的上面有好几条消息,里面还有一个资料文档。 他拧着眉毛打开资料文档后看了一眼,当下都感觉到自己的眼镜有些泛着花,他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后在从头到尾的看了一下资料,眼下心中这才了然。 褚元复心中如奔腾的黄河一般汹涌,全身上下的经脉都在强烈的颤抖,这一瞬间他甚至哭笑不得,总觉得压得眼神有不好使。 他起身来到程也的房间门口,伸出手敲了敲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程也,想要确定他的存在。 大概过了两秒后,房里传出了程也的声音:“进。” 褚元复的眼神定了一下,就在刚才,他脑袋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程也已经睡着了?程也走了?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悉数的轰炸着他的脑袋,在这一瞬间,他甚至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两秒的时间也很漫长。 直到程也在屋子里说了一声进的时候,褚元复却又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他在原木门之前深吸一口气,而后起身往前,伸手按了一下门把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程也靠在被子上玩手机,微弱的灯光照打在他完美的脸上,以及他脸上露出来的那一丝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门外透出来一抹光亮像是撕开黑暗的裂缝,乍破的一束光芒。 程也看不清前方的人,但是的他透过那抹光亮可以清晰的看到褚元复修长的身影,高大的轮廓。 那人走了进来,伸手关掉了屋子里的门,连同刚才的那一抹光亮也被悉数的隔绝在门外,房间里此刻变成了黑咕隆咚的一片。 程也皱着眉想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就听见对面的那人开口:“你可以把手机关掉吗?” 程也:“???” 一时间没想清楚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毛病,但是有句话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住在人家的家里,程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人家让关手机就让关手机,在说了他一个beat也没事可怕的,又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灯光熄灭的那一个瞬间,整个房子里面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程也当即有些不安了起来,微微屏住了呼吸,看着来人究竟想说什么。 “那个”等到手机屏幕熄灭的时候,黑暗中程也停到了一丝很轻的深呼吸声音,紧接着那人慢慢的开口说道:“你之前说,喜欢我的那件事情,还算数吗?” 此话一出,程也的脑袋犹如烟花般的炸裂,听完后脸的变得很烫,因为黑暗的掩盖下,双方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若是不出程也所料的话,他现在的脸一定非常的红,在这个瞬间,程也又非常感谢褚元复,让把灯关了这个明智的选择。 “什么?” 程也的声音带有一丝的颤抖,因为真的难以置信,这话居然是从褚元复的口中说出口的,明明他前几天,脸上还总是表现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眼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瞬间有些揣摩不到位,而后又装作没有挺清楚的样子继续问道。 第58章 “我说,你之前说喜欢我,这句话还算数吗?”褚元复又耐心的回答了一声,这句话的里面好似又包含着不少的期待,他好像在期待着程也跟他说是的。 “不知道。”程也眼下学精了,褚元复现在一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那么这么回答的话是没有一丝毛病的。 之前因为褚元复生气,程也当晚就发烧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大晚上了,程也可不想大半夜的被人从家里面赶出去,他爸也不在跟前,明天准得发烧。 程也的这个回答时褚元复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不就跟,他问他yes or no,然后程也直接回到了一个or,没有任何的区别。 褚元复眨了一下眼睛,开口说道:“那好,我不管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现在继续换完来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说刚才褚元复说的那句话,犹如夜空中炸裂的烟花,那么现在他说的话在程也的耳朵里,犹如震天雷。 轰隆的一声巨响,他感觉到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一股巨大的的蘑菇云,四周都是烟雾,仿佛在这一刻,程也被这句话炸的连渣滓都不剩了。 程也今晚有些微微的受凉,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发烧,但他当下却十分的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发烧了,又或者说是烧糊涂了,脑子里面短路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家那个家庭医生的电话多少,我给给他打电话给你看看吧,别再烧糊涂了。”程也抬头问道,这人今天说话着实反常,程也甚是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你觉得呢?” 很好,程也完美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对方。 程也看一些言情小说的时候,经常喜欢看一些宛宛类卿的替身文学,感觉这才是符合他当下周围的一些环境。 明明前几天褚元复还很认真的说,希望和程也保持距离,因为这样对程也不公平,但眼下他却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前来和程也说这句话,难不成这人想通了,白月光不在身边,就先来个替身,等到白月光回国后,继续和白月光再续前缘? 程也当下觉得自己的理解没有任何的问题,甚至觉得他这种阅读理解,应该是满分的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褚元复微微张了张嘴而后开口回答道。 声音中好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因为在黑暗中,看不清任何的东西,程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没办法判断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但眼下能确定的是,褚元复也想要找一个替身情人,来缓解他白月光不在身边的空虚寂寞冷,反正也是为了完成任务,程也当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了,我现在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你放心,等到俞知夏回来的时候,我肯定跑的远远的,不会碍你们两人的眼,现在我要睡觉了,你就先回去吧,晚安。”程也说完,随即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之露出一个脑袋。 黑夜中,褚元复听到了程也地回答,但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随即微微的皱着眉问道:“什么叫做,等知夏回来了,你不会碍我们两人的眼?我在问的是你,和知夏有什么关系?” 程也才不相信,都说白月光是最难超月的,他何德何能可以超过俞知夏在褚元复心里的地位,但是大晚上的他也懒得和褚元复掰扯,嗡里嗡气的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晚安。” “你真的知道了?”褚元复的声音中还带有一丝疑惑,不知道程也究竟是真的明白了还是假的,而后继续的开口问道。 “我真的知道了,你说的不就是我们两吗,好的,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晚安吧。”程也说完后就没有在理褚元复,黑夜中,褚元复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音,想来程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今天累了一下午了,还是让他休息一下吧。 “那好,晚安,你先睡吧。”褚元复说完后,就离开了程也的房间,出门的时候,他的手心渗出了好多的汗。 出了门,迎面走来一个阿姨,看到褚元复,疑惑的开口问道:“少爷,你发烧了?” 褚元复的皮肤原本就是冷白皮,在人群中也很扎眼的存在,他的脸稍微的一泛红,就很容易看清,更别说他现在整个人像是快要烧起来,像一个红透了的苹果。 “没事,我有点热。”褚元复朝着阿姨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程也起床洗漱完,随即来到褚家的餐厅,老头和褚元复已经坐在餐坐上了,程也坐在了褚元复的对面。 “早”程也来餐厅已经好几次了,褚家也算是摸熟了,老头没那么多的虚礼制度需要讲,他看也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一眼餐桌上的人,而后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粥往嘴里送。 桌子上还有好多的烧麦、小笼包、生煎。 程也拿起筷子就往就吃,睡了一晚上,程也早就已经饿了,眼下面前这么多的食物不吃,他又不是傻子。 正当他往嘴里塞了一个生煎的时候,老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程啊,刚才听元宝说,你和他两人好事将近?” “噗......咳咳咳”程也在褚家二十四小时不到,居然从这爷孙俩口中依次听到这么炸裂的消息,这个消息不亚于,蒲景和尹丽莎白好事将近,完全很离谱的样子。 程也咳嗽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一便拿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一便接过褚元复递过来的水,猛地往嘴里灌。 第59章 等他顺好了气,紧接着转头问老头:“爷爷,你刚才说的什么?” 老头故作不悦的看了一眼程也,微微的拧着眉毛问道:“你没听见?没听见还卡住了,咳嗽的这么厉害,骗谁呢?” “我说你们家祖孙俩还真是一家人,怎么每个人说话都是这么炸裂,惊到我了,你说的好事将近什么意思?”程也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来,好事将近?什么叫做好事将近。 这个好事指的是什么? 一系列的问题在程也的脑袋中形成了疑惑,但是眼前的两个人并没有一个人看上去想替他解答一下的样子。 褚元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修长干净的指骨捏住手中的勺子,随即舀了口粥放入口中,淡淡的说道:“就是昨晚找你说的那件事。” 瞧见他不急不慢稳如泰山的样子,程也真的很想把周中的这碗粥扣在他的脑袋上,看看他会不会坐坏不乱的看着他。 “嗷,你说的是那个啊,我以为昨晚没事干,找我开玩笑呢。”程也不甘示弱的回道,脸上看不吃一点诚恳,甚至是学着他的样子,非常漫不经心的说。 这话一出口,对方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冷着一张脸,那双深黑色的眸子犹如冬天的寒潭一般,毫无波澜:“我从不开玩笑,你答应我的事情,请你也务必认真对待。” “行,准了。”程也当即乐了,反正就是一个“工作”,无非就是这个“窝囊费”能高点,只要能给他爸弄出来,怎样都可以。 老头看了两人一眼,眼神中感觉两人好像有戏,顿时开心的说道:“既然元宝今天有了对象,阿里头子高兴,给小程送个见面礼。” “你去把我房间桌子上的钥匙拿过来。”老头转头跟身后的阿姨说了句话,随即一脸我有一个特别好的礼物送你,你等着瞧好了。 程也虽然脸上有一抹无奈的,但是为了不让老头扫兴,装作一脸很期待的样子,开心的问道:“爷爷,你要送我什么?” “不告诉你,等他拿下来你就知道了。”老头别过脸,冷哼一声,看上去一脸傲娇的样子,淡淡的说道。 “你看你这,没有爱了,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程也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褚老头。 老头也没有因为他的这个表情而心软,等到身后的佣人把一串钥匙拿了过来,程也这才看清了那车钥匙上的商标。 车钥匙的上面有一个金属的r标志,拿进来一看,妈的,这不就是劳斯莱斯的商标吗,这老头想干啥? 老头接过车钥匙,像是给程也一朵花一样的随意,把这个车钥匙递给了程也说道:“怎么样,喜欢吗?” 程也吓得身体往后一退,那双手根本没碰到这个车钥匙,开口问道:“老头,这是劳斯莱斯,不是玩具模型,你确定你没看错?” “你这臭小子,老头我是年纪大,但是我眼睛还没花,前段时间就看到这个车,看上去挺适合你的,本来也是打算买来送给你,既然听说你和元宝在一起了,那就相当于我这个做家长的送你一个好彩头,男孩子出门肯定需要车代步,看我贴心吗?” 老头的身体真的不错,安静的餐厅里响起他浑厚的声音,中气很足,甚至还有回声。 “这不是贴不贴心的问题,你买车的时候,就没顺带看一下这个车的价格吗?六七百万的车说买就买,你家印钞的?”程也身为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点也不明白这些富人阶层。 他家也就是个小康家庭,父亲的手工艺能赚点糊口的钱,运气好的话也有财产的剩余,但是和这他们这种富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看不看,现在谁买东西还看价格,小程你要记得,咱家有钱。”老头笑了笑,伸出手,仗义的在程也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别怕,一辆这车还不至于让他家破产。 “老头,你说错了,是你家有钱。”程也尴尬的笑了笑,继而垂下头开始吃饭。 老头也没介意,伸手把这个钥匙放在了程也的面前,而后转头朝着褚元复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走了。 褚元复面色寡淡,淡淡的点了个头,随即坐在程也对面的凳子上等着程也吃完。 “程也”寂静的餐厅里,佣人们悉数褪去,餐厅里响起程也吃饭的声音。 “嗯?”程也嘴里有东西,含糊不清的抬眼,对上褚元复那双深邃的眼眸,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像是在问他有什么事情? “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件事,是认真地,我就当你没答应,给你两天,你认真考虑一下在回答我。”褚元复神色凝固,一本正经的问道,程也看不清他脸上的任何情绪。 -------------------- 你俩鸡同鸭讲? 第 33 章 褚元复的态度诚恳,一本正经的看着程也,那双眼睛没来由的很深情,是程也从未看到过的样子。 替身文看的不少,程也知道,这是褚元复在透过他看俞知夏呢,既然都已经是做替身了,那程也还需要考虑什么? 两人的更进一步,对程也帮助林雾完成他的计划来说,是很明智的一个选择,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程也为什么还需要考虑,只要林雾得手后,程也就能见到他的爸爸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可就在这个时候,程也犹豫了,老头对他是真的好,褚元复虽说拿他当替身,可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这么做,和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徒有什么区别。 第60章 程也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她愣了一下,朝着褚元复扯了扯嘴角,“那我在考虑几天吧,后天我一定给你答复,你也别着急,我先去趟洗手间。” 程也说完,便离开了餐厅,往楼上的房间跑去。 褚元复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看着程也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突然暗淡了一下,感觉到有些落寞。 他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吧,怎么眼下看见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褚元复的气场过于强大,程也一个人无法独立的面对他,他居然头一次看到丹凤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一个人,不出他所料,他平时一定使用这个眼神看俞知夏。 程也的纠结症犯了,为什么褚元复和某网站小说里的那些道德沦丧的男主不一样,如果他对替身很坏的话,程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伤害他,如果他很坏的话,程也伤害他也不会产生一丝的内疚。 可是他为什么是一个道德感这么高的人,他天生的亲和力,对每一个人都很有教养,让程也狠不下心。 “叮~” 随着裤兜里的一个震动从,程也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到屏幕上有人发了一个消息。 他疑惑的按了一下手机开锁,是林雾给他发的一个消息。 林雾:恭喜你,已经获得了褚元复的信任 程也:??? 程也:什么意思? 林雾:当然是夸你的意思,端起目标完成了 程也: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雾:当然是得到褚家,不然你以为呢?老头子不允许我姓褚,万源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得从褚元复手中抢点东西。 程也顿时有些无语,隔着手机看林雾的头像,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程也:你要怎么做? 林雾:计划当然不能告诉你,有任务了我会通知你,到时候执行就可以了,你父亲最近刚做了透析,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林雾:程也,我找到了一个□□,和你父亲的匹配程度更高,医生说,移植到身上,会产生很小概率的排斥反应,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程也:知道了 程也:褚元复那,你能不能下手别那么黑 林雾:? 林雾:果然啊,你们都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程也:那你要硬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你随便吧,拿不拿他当兄弟是你的事情,但据我所知,他可是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和你家任何一个人,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着 对方看了一会,没有任何的答复,就在程也觉得他可能听进去的时候,林雾的消息进来了。 林雾:程也,你越界了 林雾自从发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打理过程也,没有回复程也的任何消息。 程也知道,林雾这是生气了,他眼下犯了一个错,对于林雾这个人,程也竟然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林雾说的话他都明白,无非就是别管闲事,程也对褚元复有了一层,自己都没法觉得恻隐之心。 为了程刚,程也现在只能听从林雾的话,两害相权取其轻,在程也的心中,毕竟是程刚比较重要,所以他只能选择程刚。 他想了想,而后决定走出门,趁着褚元复这厮反悔之前,先跟他把这件事情答应了,万一他觉得不对劲或者是反悔了,程也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眼下这个时候,程也至少还能因为褚元复说的话,在他跟前耍赖拖一拖时间。 下定决心的程也刚打开门,就看到褚元复垂下眼,伸出手摆出一个敲门的姿势,应该是刚打算敲门,就看到程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纯灰色的家居服,整个别墅坐北朝南,就连楼道里的采光也都很好。 他的头发自然地垂落在额前,距离很近,精致的脸庞,下巴崩的很紧,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是程也开门的那一刻,原本暗淡的眼睛忽然的亮了起来。 他的手中拿了一个很小的琉璃碗,里面放着一小碗西瓜切好的西瓜。 褚元复微微一笑,伸出手吧西瓜递给了程也说道:“昨天看你也挺喜欢吃西瓜的,这个是阿姨切好的,我刚好上来,帮你拿了一下。” 程也微微一愣,瞧见碗里的西瓜,而后伸手接过西瓜,朝着褚元复笑道:“谢谢。” “谢谢,你刚才说的话,不用考虑了,我同意。”程也说完后,腾的一下,脸已经变得很红,他不在好意思去看褚元复的表情,随即“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关门声很大,褚元复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褚元复这才想明白,程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即感觉身上很热,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碰到了脸颊微微发烫,他无声的弯了一下唇角,随即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褚元复之前是把榫卯的风车房子在书房,昨天晚上,他就把风车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黑色系的房间,灰色的床头柜,他的房间是一种欧式建筑的布局,房间里面放一个榫卯风车看上去微微有些突兀的感觉。 但在褚元复看来倒也看好,用程也的话来说,那就是一种中西方文化的碰撞。 程也回到房间里,伸手用水果叉子扎了一个西瓜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水在他的口中弥漫,和他昨天在工作室吃的那个西瓜是一个味道,西瓜很脆,咬起来很好吃。 第61章 两块放入口中后,程也又郁闷了,他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人家对他的好,而后又往人背后捅刀子。 一瞬间程也心烦的拿开眼前的西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拖着腮,透过面前的落地窗,看前方的蓝天白云。 也不知道程刚在这个时候怎么样了,最近天气转凉,程也一个青壮年小伙子出门都受不了的温度,程刚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好久没有见过程刚了,程也早就想他了,他没有在父亲的身边照顾,这让程也很不放心。 眼下因为刚才说话的原因,又得罪了林雾,也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会不会把矛头指向程刚。 这两天的程也和褚元复两人,鸡同鸭讲的闹出了不少的笑话,程也又是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光有理论没有实践,程也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小白。 就这还得防止褚元复提前给他叫停,万一对方叫停了,程也可谓是前功尽弃,所以在这段时间又得速战速决,争取尽快完成目标。 想起这事,程也就来气,林雾这人一定是精神病人晚期,拿捏别人的弱点这件事,真的令程也从生理上赶到厌恶,希望这人有一天,也会尝到被人拿捏住软肋的滋味。 因为褚元复图如期来的这句话,程也回到家用力两三天的时间才渐渐的接受了他说的在一起。 这些天程也都没有在去过褚家,他在家里呆了好多天了,期间都没有见过褚元复,大概是他比较忙的缘故吧。 当天程也穿上林雾送来的衣服,起身出去打算才买一些生活用品,正准备出门,就看到林雾给他发了个消息。 林雾:下来,车牌号xxxxxx 瞧见林雾给他发的消息后,程也内心翻了个白眼,这段时间他不这么像看到林雾,好不容易前两天心情能好点,眼下的心情又被林雾搞坏了。 林雾:收到回复 程也叹了口气,伸出莹白的指骨,在屏幕的键盘上敲击了两下。 程也:收到 他随手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而后来到了楼下。 酒店的门外车水马龙,噪音很大,程也来到门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车牌号,起身来到一个白色的迈凯伦的副驾驶边上。 那人看到程也来了,随即伸手按了一下车窗,透过车窗,程也看到了一张妖孽脸,朝着程也微微的笑。 林雾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不知为何,在程也看来,他的笑容震得程也心里发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进来吧。”林雾抬眼瞥了一眼程也,而后胆大的说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迎面的阳光照射在那林雾的那张脸上,好像是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红色的卫衣衬的他的皮肤很白,他的眼前经看着前方,睫毛如蝉翼一般纤长浓密,紧绷的下巴和侧脸漂亮的线条,竟然一瞬间的让程也微微失神。 林雾和褚元复两人同父异母,但是褚安策的基因确实比较强大,褚元复的是一双丹凤眼,总是一脸不苟言笑,周身散发着冷意。 林雾这人的眼睛偏大,一双挑花眼,微笑唇,嘴角向上翘,见人也总是很喜欢笑。 但是两人的这个侧脸在这一瞬间却惊奇的重合了。 程也没有多问,随即来到了林雾的车里关上门的时候问了一声:“去哪?” -------------------- 第 34 章 林雾带着程也来到一个咖啡厅,不是程也上次蹲点的地方,但是环境也都是大差不差的。 两人随即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程也转头看了一下咖啡厅,微微发黄的暖色灯光打在大厅里,林雾随手把车钥匙放在一旁的桌面上,而后拿起桌上的菜单,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紧接着抬眼看了一下程也问道:“你喝什么?” “冰美式” 程也心不在焉的开口,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咖啡厅里面零星四散的坐着几个人,但都不是很多的样子,还有人拿了一个笔记本放在桌面上,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 程也的他们这一桌和前面的那个人个隔得有些远,所以听到的键盘声没有那么大。 林雾微微一笑,抬头对着面前的服务生姐姐说道:“你好,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冰美式。” 服务生伸手用ipad点了一下随即朝着林雾点点头,随即离开了两人的身边。 程也百无聊赖的拖着腮看着面前的妖孽,淡淡的说道:“找我什么事。” 这话问的开门见山,因为程也知道,林雾这人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偶尔有事的话,也会随手给他发一个微信,不会这么麻烦的跑来找他。 如果是亲自前来找他,那么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林雾的所有事情,程也并不是很关心,他们两人的关秀就像是林雾自己的说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又或者说是雇佣者和劳动力的关系。 “我还真是没看错你,程也,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林雾微微一笑,看着程也的表情极其的暧昧,那双眼睛很深情,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一样。 但程也何其聪明,这一切不过是林雾的表象,他的假面在程也看来,甚至是比纸糊的还脆弱,一旦弄得他心情不好,这人彻底翻脸。 现在的程也,还不太敢和他闹翻。 第62章 演戏就演戏,搞得谁不会一样。 程也朝着此人微微一笑,“过奖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肯定是有事,洗耳恭听。” 林雾惊讶的看了一眼程也,淡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错嘛程也,现在有长进了。” “那不也是托了你的教诲。” 程也虽然是低眉顺眼,语气恭敬,但眼中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心服口服。 程也向来就不太服气林雾,不知是此刻,应该说是每时每刻,他对林雾所干的一些事情,不耻。 “行,废话不多说,现在就告诉你应该怎么办。”林雾清了清嗓子。 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前方的服务生把两人的咖啡端来了,他随即顿了一下,等到服务生走了以后,林雾这才淡淡的开口。 大厅里响起悠扬绵长的大提琴曲子,覆盖了整个咖啡厅,两人所在的位置,周围没什么人,所以林雾眼下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话了。 “接近褚元复,把公司的账本偷出来。” “???” 若不是林雾一本正经的看着程也,表情看上去还算正常,但是此刻的程也真的想把此人送到精神病院,先让一声查查他脑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然说话怎么已经开始不经过大脑了。 程也眉毛一拧愣在了原地足足有五六分中的样子,而后疑惑的看了一眼林雾,随即张了张嘴巴,伸出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不确定的问道:“我,偷账本?” 林雾微抿,示意他没有理解错,带着十分肯定的样子点点头。“对,你没有听错,就是你。” “你有病啊。” 寂静的咖啡厅里程也的声音即可拔高了不少,怒目圆睁的看着林雾。 且不说那么大一个公司,账本有多少。 问题程也现在根本就没有进的了公司的那个能力,就算是能进去,那么大一个财务部那是吃干饭的? 林雾这一天就是异想天开没事找事吧,他这是准备掀桌子? “我才刚夸了你,怎么就又开始浮躁了,这样不好。”林雾到是无所谓,淡定的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咖啡,随即喝了一口。 程也抓狂的想要弄死林雾的样子和林雾一动不动坐在此处淡淡看程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两人之间的画风极其的不一样。 “你究竟怎么想的,偷人家账本做什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我怎么偷出来?用意念?”程也白了林雾一眼,顿时感觉这一块地方不适合他在待下去了,他恨不得把自己面前的咖啡尽数扣在林雾的脸上。 但是这件事情,程也只是敢想一想,没有付诸行动,现在还不是和林雾翻脸的时候。 “什么时间。”程也垂下眼,伸出手拿起桌子面前的那一杯冰美式喝了一口问道。 “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过年了程也,一个月内你偷账本,你父亲换身手术提上日程,争取在年前的时候完成任务,皆大欢喜。”林雾淡淡的笑了笑,随即抬眼望向天边。 室外晴空万里,一览无余,天空还飘来了一片云朵,整个世界看上去一片的宁静祥和。 一个月内偷出人家的账本,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甚至是合理的怀疑,林雾根本就是看他程也不顺眼,他是想让程也在这一战当中就此丧命吧。 程也淡淡的回答了林雾一声:“知道了” “我想和我爸通话。”程也抬起头,仍旧是那个铁骨铮铮,理直气壮地程也。 “这有何难。”林雾伸出手拿出自己的手机,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朝着对方说了几句话后,紧接着把手机递给了程也。 “你运气不错,你爸刚睡醒。” 林雾微微一笑,懒散的靠在一旁的凳子上,瞧着程也打电话。 手机接通的时候,手机的屏幕上浮现出程刚的面容,看起来微微的有些憔悴,眼睛耷拉着,脸上的皱纹也不少,比程也上次看到他的时候瘦了不少。 程刚身上穿着地还是的条纹色的病号服。 昨天没怎么睡好,没什么精神,但是看到程也的那一刻,他随即做好了,弯了弯嘴唇,朝着程也笑了笑。 “小也,今天不忙了?” 隔着屏幕,程也感觉到程刚的声音也有些虚弱,整个人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难不成是林雾亏待了他不成? 程也旁敲侧击的问了问程刚最近的伙食,平时有没有感冒,最近和朋友玩心情怎么样。 问了好一会才确定,林雾这人倒也不算是虐待“人质”,最起码生活方面的照顾的倒还可以。 父子两说了一会话,程也却像是再看程刚的最后一面,神色突然有些哀伤。 他现在就好像是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一样,每一步都极其的小心翼翼,走的每一步都要慢慢的斟酌,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悬崖里,粉身碎骨,堙灭在时光当中。 两人聊完后,程也自动把手机的屏幕关掉,而后把手机递给了对面的妖孽,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最近公司的情况比较忙,褚元复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程也了,上次的“告白”的那个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最近他有些忙,没什么时间陪程也,程也从来没发消息给他过。 下午出去开会的时候,褚元复和盛瑞的总裁邢淮宁坐的很近。 第63章 可能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其中不乏有摸鱼的人。 邢淮宁这人他见过,之前在体育馆经常打球,他也是一个家室很好地高阶alpha,,两人算是一个点头之交,家里在政界也有一定的地位。 开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八点左右的样子,邢淮宁的手一直按着手机屏幕戳,嘴角还浮现出一丝很容易让人察觉的笑容。 主席台离的远,他偶尔会笑出声来,就算是他在会议室笑出声都没人管。 但是这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一旁的褚元复。 邢淮宁虚长他一两岁,前两年在褚元复上大学那会,就听说了他一毕业就结婚了,但是新娘子没公布出来,反正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但确实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闹得飞飞扬扬的,除了邢淮宁的几个朋友知道他老婆长什么样子,剩下的都不知道。 好像是听说他在同学聚会上,标记了一个omega,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取了那个omega,不公布也是不想让人笑话。 但是看邢淮宁今天的这个状态,像是有些不对啊。 “谁啊,这么开心?”褚元复看来一眼他,疑惑的开口问道。 “我老婆”邢淮宁,伸手敲击着键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褚元复的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平衡起来了,和程也“在一起”快十多天了,两人像是没谈一样,比异地恋还离谱。 他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没时间跟程也发消息,然而程也这人也并未给他发消息,就像是失联一样,让他顿时有些无语。 程也的态度也不像之前的那样黏人了,难道真的是“得到了”就不香了。 对于这个问题,褚元复觉得眼前有一个成功的例子,要不先来请教一下边上的邢淮宁看看。 “邢总,您和爱妻还真是伉俪情深,看来外界的传闻也是瞎说的,我可以请教一下,您是用来什么方法和爱人关系这么好的吗?”褚元复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邢淮宁一个听见了。 但是这话不知道为什么,邢淮宁像是一瞬间听不懂一样,疑惑的问道:“什么?感情方面?” 褚元复一脸谦虚的点点头,求贤若渴的看了眼邢淮宁。 随即便瞧见邢淮宁招了招手,示意褚元复凑近去听。 -------------------- 第 35 章 褚元复将信将疑的把头伸了过去,打算在邢淮宁这里来取一取经,看到他和他的爱人感情很好地样子,说明这人一定在经营家庭方面有不小的建树,请教他的话,褚元复一定能学到一些有用的知识。 “简单,要用心。” 褚元复走凑过来一听,居然是这个答案,脸上好似带有一些疑惑。 用心,这听起来既模糊又扯淡,总觉得邢淮宁这人就是不想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很吝啬的人,怎么到了分享经验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意思?” 邢淮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人与人不一样,你和你喜欢人的情况与我和我爱人的情况不一样,所有的事情只有你自己亲身经历才有用,不要想着有捷径,任何事情都没有捷径,尤其是感情。” 褚元复的脸色微微变红犹如一个巨大华美的氢气球,看上去挺美观实际上根本就是不堪一击,邢淮宁随便用一个钉子,就轻轻的戳破了他的念头。 他无奈的垂下头,朝着邢淮宁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我知道了。” 他承认,他确是像借鉴别人成功的经验套用在自己的身上,但是邢淮宁说的对,任何事情都得符合实际,照搬别人的成果是没用的。 “理论结合实际,你能跟我分享一下你的理论吗?”褚元复一脸求知的看着邢淮宁。 他平时不上网,和程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应该怎么办,属于一点理论都不会的小白。 “???” “什么意思,你不会谈恋爱?”邢淮宁一脸惊讶的看着出褚元复。 他原本就是高阶的alpha,无论从家室还是长相来说,都有得天独厚的优秀条件,长相上虽然片冷了点,但青春期那个时候,一定会有不少的omega追过他。 一段恋情都没有,应该不可能。 但是从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样子,邢淮宁尴尬的笑了笑,示意他拿出手机,下载一个红色软件,看看里面有没有恋爱应该怎么谈的方法。 褚元复一直是一个听人劝吃饱饭的人,听到了邢淮宁的安利,随即拿出手机下载了这个软件,而后找到搜索框打出了怎么谈恋爱的词条点击了一下搜索。 紧接着看到下面一大片的帖子,他伸出拇指,随便打开一个笔记看了起来。 里面有一些教恋爱的方法,多聊天、约见面、送礼物,找他玩。 每一个下面都有详细的解释。 褚元复跟着上面的帖子浏览了一边,像是看到什么宝藏一样,继而一脸感激的看着邢淮宁说道:“多谢。” “?” “不用谢。” 邢淮宁微微一笑,朝着褚元复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自己并没帮上什么忙。 看到攻略的第一眼,褚元复决定先多聊天,而后把屏幕切换成程也消息的屏幕,点开程也的头像。 褚元复:在干吗? 第64章 程也:在想你 程也正窝在酒店里看纪录片,瞧见褚元复发来的讯息,虽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识,但是发这句准没错。 瞧见程也发的这句话,褚元复的脸腾一下的就变红了,他之前之大程也很会撩,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会撩。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邢淮宁暼了一眼褚元复,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褚元复不着痕迹的关掉之手机屏幕,随即看着前方的主席台,淡淡的说了一声:“没什么。” “莫名其妙。”邢淮宁嘟囔着随即又垂下眼,和他的omega聊天了。 过了一会,程也没看到褚元复的消息里,想来他也是在忙,就没有在打扰他了,随即又把手机切换到他看的纪录片上。 褚元复等了好一会,也没看到程也接着发消息,随即伸出点开问了一声。 褚元复:在忙? 程也:没有 褚元复: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程也看着这个问题有一瞬间的疑惑,他这究竟什么意思。 随即中规中矩的伸出手在键盘上敲击了一下。 程也:我以为你在忙 程也:就没打扰你 褚元复:我不忙,就是想和你聊天 程也在网上学到的一些欲擒故纵的办法奏效了,这么多天,看来是褚元复先开的口。 程也:好的呢,你要和我说些什么? 看到这话后,程也把身上的被子掀开放到一边,而后起身盘腿坐了起来,嘴角微微一笑,拇指在屏幕上轻快的跳跃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屏幕。 等待褚元复回消息的这几秒,犹如经过了几个春夏秋冬。 “咚咚咚” 他的心脏也跳的快了起来,不知为何,每次一遇到和褚元复有关的事情,他的心脏就像是有了bug一样,跳动的格外快,他也变得格外的紧张。 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样子,程也才等到对面的回答。 褚元复:没什么,开完会找你 寒冷的空城刹那间放入犹如被春风拂过一般,冬日的积雪消融,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热烈但不刺眼。 程也干枯的心脏也仿佛被注入了充沛的水源一般,他兴奋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室内的温度不低,但程也天生手脚冰凉,他脚上连个袜子也没穿,光着脚丫子就落地窗跟前跑。 程也伸手拉开了落地窗的那半透明的白色遮光帘,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原来这个小正经,还挺好玩。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百无聊赖的拖着腮,沉浸在一切的幻想当中,转眼间瞟过桌面上放着的一踏资料。 这一套都是由a4纸装订打印好的,被一个蓝色的封皮纸装订好,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没有人比程也更加清楚。 他每天不断地复盘着这个册子上的一切内容,不断的学习和复盘,比他写毕业论文那会都费劲。 万籁寂静的湖面当中,出现了冰裂的声音,仿佛眼前由自己亲受搭建的一个宏伟建筑,也慢慢的变成了海市蜃楼。 对啊,程也你难道忘记了,当时林雾找你的真正原因了吗,你从始至终也就是个替代品,一个替身而已,这才几天,还真把自己当成人家白月光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程也。 程也的心情犹如伦敦的天气一般,风云莫测。 刚才还正在雀跃的他,现在也成了病恹恹的样子,仿佛灵魂被某个不知名的灵体抽走了一般,只留下那一身行走的躯壳。 褚元复开完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样子了,一到散会,他便想都没想,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就往出走。 夜色中,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笼罩着大地,他双手抱着胳膊闭目养神,车子外的灯光一半打在他完美的脸上,另一半湮没在黑夜当中。 车载音响里放着司机听不懂的维也纳小提琴曲,悠扬的曲子仿佛和外界隔绝了。 司机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反光镜,只见褚元复并未睁开眼睛,刚上车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这一个姿势保持了这么长时间,到底累不累。 紧接着,他就否定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懒得去观察他的老板了。 人家锦衣玉食,一路上还有座驾相送,他担心个什么,在说了人家有钱人就算是身上出了毛病,去私立医院找医生,服务也比他们去公立医院周到。 话说最近他们老板还真是有些不太对劲,自从这个姓程的公子来了之后,他的老板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但也不是那种夸张小说里的,“少爷已经好久没笑了”“你是少爷第一次带回家的女人。” 司机找到了一个位置,停在了酒店的楼下,稳稳当当的刹了个车。 他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正当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开口叫褚元复,那人的眼睛却睁开了,且双目清明,一看就不像是睡了一觉刚醒。 司机张了张嘴,硬生生的把刚才打算说的话咽了下去。 褚元复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微微垂下头,手机微弱的荧光打在他的脸颊上,衬的他的眉眼更加立体好看。 他伸出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而后关掉了手机屏幕。 第65章 褚元复:下来程也,我在楼下 “叮咚” 程也的手机响了一声。 眼下他正对着窗外发呆,他和刚才一样,穿了一身睡衣,光着脚丫子,坐在凳子上,双手抱这腿,看着楼下闪烁的霓虹灯。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程也的眼睛始终是淡淡的,犹如一汪死水一般,刚才手机的消息提醒音也没听到。 褚元复坐在楼下,垂眼看着熄掉的手机屏幕,等了好一会没有答复,他伸出拇指按了一下开关键,迎面的是一张星空壁纸图案,没有任何的消息提醒。 他看了一眼手机正上方的时间,北京时间,8:47。 难道是已经睡觉了? 褚元复沉默了良久,在决定要不要按通话键纠结,紧接着,他看到了面前来了一辆白色的迈凯伦,瞧那个车牌号,看样子是林雾的大差不差。 正当他在思考林雾为什么来这里,随即瞧见了林雾是从副驾驶位上下来的,而后驾驶位上一个穿着白色的棉服,打扮的像学生一样,长相精致的姑娘走了过来,搀扶着林雾往酒店走去。 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那个姑娘走了出来,随即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没有任何留恋的扬长而去。 -------------------- 第 36 章 褚元复并不想深究林雾大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是他的产业,他来这里也是无可后非的,他并未多想。 抬眼望着楼上的灯火通明的酒店,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照亮了这座不夜城。 屋外的鸣笛声,惊醒了褚元复,他垂下眼沉默了良久,而后淡淡的开口,因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走吧。” 话应刚落,褚元复收回了目光,抬眼看着前方的流萤般的灯光,深邃的眼眸中,好似多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咚!咚!咚!” 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沉闷的敲门声,原本安静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 程也的眼底好像多了一丝愠怒,眉毛微拧,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房门。 他就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也不动弹,好似有一双透视眼一般,透过门缝看到了外面的人,但他懒得搭理。 程也现在心情不好,状态不佳,他不管门外的人究竟是谁,无论是不是林雾,又或者是其他恶作剧的人,他眼下都没有什么心情和这人交涉。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后的门,随即眺望远处天边的点点繁星。 伴随着一阵阵的敲门声越来越激烈,也并未撼动程也分毫,他像是失去了听觉一般,充耳不闻,完全当门外的人不存在一样。 主打一个无动于衷。 几乎没过多长时间,门外的侍者就把程也的这扇房门打开了,随即而来的是浓烈的酒味和齁的泛甜的信息素充斥着房间。 这得亏程也是个beat,没有所谓的发情期,但还是被高阶alpha的信息素影响到了。 程也厌恶的转过头,皱着眉毛,用手掩住自己的口鼻,转过头看向来人。 林雾皮肤原本就比较白,脸上微微泛红,他那双眼睛看起来迷离的已经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嘴角微勾,走上前就伸手锢住了程也的手腕,把他从凳子上拽了下来。 闹的这么一出,程也还真是觉得有些离谱,程也对于自己的定位还是比较清晰的,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这小子是看上他了。 “你发什么疯?” 程也的声音渐渐的冷了下来,那双眼眼睛毫无波澜的看着林雾,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竭力的扭动着自己的手腕,把手臂从林雾的手里抽离出来。 瞧见此刻的程也,林雾的双目变得清明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的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随即挑起眉毛,冷哼一声。 “程也,我要的东西呢,这个时间点,你不想办法帮我拿到东西,反而坐在门口看花灯,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你忘了你的父亲了?” 林雾此刻像是发了疯一样,字字珠玑,犹如万千根细长的绵针,淬了毒一般的往程也的心口扎去。 霎时间,刚才那个木讷的,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的程也仿佛被注入灵魂一般,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一语惊醒了程也,瓶口像是倾泻出滔天般的巨大洪流,裹挟着程也。 他说的对,他的父亲还在林雾的手里,他没有资格这么对待林雾,他也没有资格这么对待自己。 一场莫名其妙的暧昧,让他变得有些不太清醒,甚至于已经忘记了接近褚元复的目的,也忘记了最爱的爸爸。 一时间程也心中酸涩万分,像是被钝刀子拉在伤口一样,鲜血淋淋的被剖开,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东西,毫不避讳的出现在了林雾的面前。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装作不经意的,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今天也挺晚的,你回去休息吧。” 程也说完,并未去抬头看林雾的神色,转身来到了一旁的床前,掀起被子,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他的脑袋背对着林雾。 完全没有看到林雾的眼底出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他瞥了一眼隆起的被子,随即冷笑一声,脚步略微虚浮的往出走。 “碰”的一声极大的关门声,震得程也眼睛发昏,他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回想起他和程刚在家时的点点滴滴。 第66章 任务艰难,道阻且长,林雾根本就是打算把他往死里整。 如果林雾做了什么对不起褚元复的事情,程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且不说林雾的还是让他去偷账本,一听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一样。 若是失败了,那程也的父亲也会没命,介时程也更加为难,两害相权取其轻,程也只能先稳住林雾,等到救出程刚,才能再做打算。 可这天杀的林雾,他根本不知道林雾把程刚关在了什么地方,就算是报警都没有什么用,以那坏心眼的家伙,背后指不定有什么人打点。 程也眼下也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孤立无援的地步了,这该如何是好。 林雾今天能来催程也,那就说明他那边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他这把东风了。 现在使用拖字诀已经是没有用了,可是怎么办,程也总不能真的去人家的公司去偷账本吧,他一个外行,都不是会计专业的,怎么知道哪个账本有用,哪个账本没用,在说了他也不认识账本啊。 ...... 程也:在吗 褚元复:我在公司 程也:我去找你 褚元复:我派车接你 程也:不用,我打车,马上到 褚元复:好 站在高楼下方,程也看了一眼手上提的一个不锈钢保温食盒,里面放的是酒店拿的一些菜,都是程也平时还算喜欢吃的。 毕竟来看人,也不能空手来,会失了礼数。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但是自己亲手放的,可谓是诚意满满。 他抬脚走到公司里面,迎面的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前台姐姐微微一笑,前来接待他。 迎面是华丽的两个大青花瓷坐落在门口,最里面有一个玉雕的貔貅,程也的右手边放着一个超大的玻璃鱼缸,里面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金鱼。 “俞先生,好久不见,褚总在楼上。” 来人看到程也,一点也不惊讶,他和俞知夏长相有七八分像,褚元复公司的人把他认错也情有可原。 他并未纠正前台姐姐的称呼,仅微微颔首,随即拿着手中的食盒往电梯口走。 程也坐的是直达总裁办的直梯,所以也不存在要问路之类的,应该坐着电梯上去,就能到褚元复的办公室了。 “叮咚” 提示音响起,还在混沌当中的程也被惊醒,一抬眼,就看到电梯的门打开了。 迎面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抬眼望去,褚元复正在离玻璃窗的不远处办公。 今天的天气不错,办公室坐北朝南,采光很好的样子,阳光淡淡的洒落在整个办公室,照的屋子里甚是明亮。 褚元复的轮廓也泛着一层金色的光芒,看的程也移不开眼。 果然是个帅哥胚子,怎么看都好看,还真是没有任何死角。 程也提着手中的食盒,走出了电梯,随即来到了褚元复所在的办公室,而后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微微一笑,问道:“累了吧,先吃点东西在工作。” 褚元复抬眼看了一走过来的程也,原本拧着的绣眉放松了起来,抿着嘴唇朝程也淡淡一笑,随即伸手翻了一下文件,开口到:“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瞧见褚元复没动,程也的眼神暗淡了一下,心中好似有一些微微的失落,但很快就被掩饰了的很好:“没事,你先忙,我不着急。” 程也转头坐在了褚元复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桌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秘书从门外倒了一杯茶往里走,随即把茶水放在程也的面前,而后准备了一些水果点心放在茶几上。 程也心中藏着事,眼下身上带着任务,根本没有时间看眼前的这些瓜果点心,没有什么心情想吃东西。 今天算是林雾给他的最后一天的时间了,林雾说程刚已经在手术室了,只要今天把账本偷出来,他一定让程也见到程刚,到时候直接换一个地方生活,他们再也不用面对这里的一切了。 大厅里的采光甚是明亮,现在的程也就像是从阴暗潮湿的地方走出来的老鼠一般,全身上下都带着胆怯和拘谨。 他不自然的拿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 “噗” 因为是刚烧的开水的缘故,程也一个没注意,把水全都喝了进去,条件反射的原因,程也把这口茶全头喷在了秘书给他准备的瓜果点心上。 原本卖相极好的食物,茶水这么一打湿,看上去黏糊糊的,惹得程也胃里一阵泛呕。 听到动静的褚元复抬起了头,他的眼神略微有些茫然,疑惑的看着程也问道:“怎么了?” 程也脸色微红,讪笑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回应道:“没事,刚才喝水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 褚元复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伸出莹白指骨按了一下桌子面前的电话,开口说道:“进来收拾一下茶几上的东西重新换一份,在拿些冰块。” “不用麻烦的。”程也没敢看褚元复,抬手来到茶几前方,抽了几个面巾纸,伸手擦了一下茶几的桌面。 褚元复淡淡的开口说道:“你放着别动,坐那休息会,我马上就好。” “好。” 程也听完了褚元复的话,放下了手中的面巾纸,随即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出了手机,看了起来。 褚元复的办公室确实无聊,而且是相当无聊,连个放松身心的游戏厅都没有。 第67章 “阿褚,你看谁回来了。” -------------------- 第 37 章 隔得老远,程也就听到了温故这个大嗓门,门外的玻璃房也挡不住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中还带有一丝喜悦。 程也原本到是个不太喜欢去凑热闹的人,听见他这么激动的叫喊声,也不自觉的抬起头。 一个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男生边上,站着一个娃娃脸,面部柔和,五官精致小巧,身上穿着一身英伦风的大衣,脖子上系了一个白色针织围巾。 围巾只围了脖子一圈,一个个围巾朝前,一个围巾在身后,他笑起来目光徐徐,看上去给人一种温润而亲和的感觉。 程也随即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搭配,脖子上围着一个格子围巾,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驼色大衣,脚上一双马丁靴。 两人的穿衣风格都是一模一样。 但两人骨子里透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程也的眼睛有一种坚韧的野性和不服输的劲头。 这两人一个像是在温室里白百般呵护的花朵,让人看上去就忍不住的心疼,另一个看上去像是在室外的严霜酷寒之地生长出来的杂草,让人一看就觉得不用对他有特殊的照顾,他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显而易见的,程也属于后者。 他是个beat,俞知夏是个omega,程也从性别上就不占优势。 就在程也从脑袋里幻想对方是他的假想敌的时候,对面朝着他微微一笑,礼貌的问道:“你好,你是阿褚的朋友吗?” 对上他的笑颜时,程也一瞬间愣了,这一秒中,程也的脑袋就像是被胶合剂粘住一样,思维也变得不清晰了,他张了张嘴巴,正打算回答,却不曾想,被一个人先截胡了。 褚元复当即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从座位上走了出来,站在了俞知夏的面前。 “知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本处变不惊的褚元复声音里多了一份惊喜,这惊喜是程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情绪,平时的程也喜欢把他惹生气,但他生气也是憋着不发火。 原来这就是白月光的魅力吗? 一旁的温故朝着前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程也,随即拖着腮 ,看着褚元复和俞知夏两人神情对望。 “前两天刚回来,还没来的及和你说,我跟温故说了,先别告诉你,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俞知夏的嗓音很柔和,说话不紧不慢的,看着褚元复的眼睛也带着笑意。 程也就算是在蠢,也不难看出这两人的关系。 两人都算的上是竹马竹马一块长大了。 “这么久没见了,抱一个。” 俞知夏这话像是对着褚元复通知了一下,紧接着张双臂抱住了他。 在这一刻,褚元复也并未觉的有什么不妥,随即伸出了胳膊,轻轻的拍了一下俞知夏的后背,而后微微一笑。“好,抱一个。” 褚元复和俞知夏相拥的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程也的双眼。 眼下他有种全身都不自在的感觉,他甚至是觉得今天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一个错误,浑身的血液像是悉数凝固了一样,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程也这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白月光的杀伤力。 他眼下就像是一个无所遁形的高仿赝品,站在万丈光芒的正品面前,真是要多羞愧有多羞愧。 此时的温故,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手托着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瞥了一眼程也。 程也当即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可以重来,那么他一定不会选择在今天来找褚元复,或许是昨天前天,甚至大前天。 只有程也一个人尴尬的气氛正在蔓延。 褚元复和俞知夏“深情”的相拥过后,俞知夏转过头,微微一笑看着程也,徐徐开口:“你好,你是阿褚的......” 因为刚才褚元复的打断,程也并没来的及告知他和褚元复两人的关系,所以就在俞知夏接着询问程也的时候。 褚元复刚想开口,说两人并不是朋友关系,是超越了朋友的亲密关系。 “是的,你好,我是他的朋友。” 在这之前,程也前一步的回答了俞知夏的问题。 程也不知为何,他怕从褚元复的口中听到什么自取其辱的答案,还不如由他来这个答案说出来。 白月光的归来,褚元复势必要和他撇清关系,他先发制人还能不那么痛,就算是当小丑,也是他自己从自己嘴里当,轮不到别人来说他是小丑。 俞知夏听到后明显的松了口气,微微的朝程也一笑,走到程也的面前,伸出那只白皙干净的手。“我也是阿褚的朋友,我叫俞知夏,很高兴见到你。” 俞知夏刚才的表情,程也尽收眼底,他嘴唇泛白,苦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握住了俞知夏,礼貌的回答道:“你好,我叫程也。” 两人之间的交流,犹如平静的湖水里面,暗潮涌动,双方好似有一种剑拔弩张的错觉,但两人的表情过于平和,所以温故感觉到很奇怪。 褚元复显然对程也的“朋友”这个身份不是很满意,打从刚才起,就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程也,眼下他在俞知夏的面前故意的隐瞒,让他有种很不爽的感觉。 他这么见不得人? 还是程也根本就不打算给他一个“名分”。 第68章 但此人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很稳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淡然在身上。 “知夏。” 冬日的阳光照射在寂静的屋子里,周围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四周好像弥漫着一中宁静祥和,而后褚元复率先打破这一安静。 褚元复的声音很好听,清冷中带有一坚定,就像是网上那些人说的,很苏。 俞知夏满心欢喜的转过头,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的,询问道:“怎么了?” “我和程也,是恋人关系。” 褚元复的这一声,更像是通知。 “碰” 程也的脑袋里好像是点着了噼里啪啦的炮仗一样。 白月光归来,难道不应该是他这个替身任务完成,可以走了,他怎么剑走偏锋,难不成是想要利用他气一气俞知夏。 程也的心里出现了一抹荒凉,果然,替身是不会被人在意的,鉴于他往后要对褚元复所做的事情,程也便顺了他的意愿,并未做过多的解释,低着头不说话。 俞知夏脸上的笑容好像出现了一丝破裂,心里微微的泛着涩,但他伪装的很好,很快就便恢复如常,“恭喜。” 温故原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眼下听到褚元复亲口说的那句“我和程也,是恋人关系。”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褚元复和俞知夏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也就差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事情,若是这话从程也的口中说出来,他还真的不太相信,但此话是从褚元复的口中而出,那九成都是真的了。 感受的旁边坐着的人的目光,程也把头低的更低了。 他今天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打扰了人家哥几个相聚的好事,现在又被褚元复利用,来气他的白月光。 这姓褚的还真是北极卖凉鞋,没事找事。 果然和书上写的一样,替身没人权。 “原以为你这个性冷淡,估计要单身一辈子,没想提前被程也收了,那程也算是为世界做了一个大好事,除了大祸害呀。”俞知夏故作轻松的走在一旁的沙发坐下。 “既然有好事,那请吃饭吧。”俞知夏转过头亲昵的问了一声程也,“程也,你中午想吃什么?” 程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袋和神思都放空了,听到俞知夏刚才叫了自己名字一声,这才像是受惊一样的反应过来,转头问道。 因为程也刚才并没有听清俞知夏的问题,所以他一浪茫然。 “怎么了?” 俞知夏淡淡一笑,“中午去吃饭呀,阿褚请客,这么长时间了,谈恋爱了都没告诉我们,今天一定要他放血。” “啊?” 程也条件反射的抬眼看了一眼褚元复,发现他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程也率先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听到这提议,程也心里的警铃大作。 这两人估计是吧他当成他妈们play的一环了,原本被当做棋子利用,程也的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样子,眼下在去吃饭,看着两人你侬我侬,到时候两人和好如初,他灰溜溜的滚蛋。 加上林雾要求的东西还没弄到,程刚那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程也根本就没有要出去吃饭的心情。 白皙干净的手掌在程也的眼前晃悠了两下,“程也,你在想什么?” “要不就去卡特,一条龙服务吧。”温故不咸不淡的搭腔。 “你觉得呢程也?”俞知夏随即坐在了程也的边上,两人拉进了距离,但程也心里到是有些发毛。 他不太清楚俞知夏此次的目的是什么,在没弄清楚对方来意之前,他并不太敢轻举妄动,加之人家三个原本就是发小,从小关系就好,他一个“外人”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的样子。 “我......” 程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为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褚元复淡然的目光下回复到:“我就不去了吧,我今天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别的事,改日再说。” “好久没见知夏了,他说的对,我恋爱是应该请吃饭,刚才你不说今天没事吗,那我们一块去吧。”褚元复的那双犹如旋涡般深邃的双眸看向程也,语气当中好似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 -------------------- 第 38 章 在面对褚元复时,程也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可能是因为知道程也最后总会对不起他的缘故吧,所以褚元复的要求,程也是尽量的能满足就满足。 不就是吃一顿饭而已,他又不会少一块肉,顺带的还可以享受一下上流社会的一条龙服务。 俞知夏一个omega难不成还能吃了他?这样的胆怯,到显得他程也有些失败者的样子。 “好,那走吧。”程也松口了,抬头看了一眼褚元复,淡淡的说道。 对方现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程也,窗外的阳光投射在褚元复身上。 他面部泛着柔光,嘴唇抿的很紧,脸上的线条却更为锋利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一个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执棋者。 四人原本是分开来的,今天一块让褚元复大放血,去卡特一条龙,所以四人开的是一辆车。 温故在前方开车,俞知夏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程也和褚元复两坐在后面。 程也感受到边上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车里的气压很低,总有一种小白兔入狼窝的感觉。 第69章 程也不自觉的把身体往边往车门的边上靠了靠,歪着脑袋看向前方的路况,眼下自己的首要任务还没完成,他有些心不在焉。 俞知夏就更别说了,他刚才的说的话就是一副正宫的派头,就怕这次是找程也麻烦的,眼下程也还真的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从小到大,这是程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还真是祸害,最搞笑的是,这张脸祸害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不一会,程也合上了眼睛,睡了起来。 车子里很安静,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程也原本就不太懂音乐,现今听的快睡着了。 褚元复睨了一眼靠在车门边上的程也,随即抬手从车上拿了一条灰色羊绒毯子,盖在了程也的身上。 俞知夏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两人的互动,从上车开始,他就从未停止通过后视镜去看两人,他其实并不太相信。 即使他说程也是他恋人的这句话,是褚元复亲口说的,但是俞知夏依旧不太相信。 褚元复以前看他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骗人的,两人在许多事情上都有一定的默契,这是多年来相识相知的结果。 程也的长相,俞知夏看在眼里,他总觉得,他的阿褚和程也在一起,也就是别人说的,替身情节,宛宛类卿。 他相信迟早有一天,褚元复会回来的。 年少的他从见到褚元复的第一眼起,就被惊艳到了。 那年他刚好从国外回来,因为父母的原因,他转到了和温故同一个学校,当年他去找温故的时候,就看到了身为温故同桌的褚元复。 少年身体清瘦,身上的那身校服西装很修身,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丹凤眼。 他的嘴唇总是微微抿住,唇形不算很薄,下唇挺饱满的样子,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氛围。 当时他看到褚元复的第一眼,就理解了,欧洲那些人为什么喜欢太阳神阿波罗了。 俞知夏只记得,那天是一个晴天,快到傍晚的时候,夕阳照射在前方的黑板上,刚下课,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人,褚元复和温故相□□拾自己的书包。 “温故,我爸妈让我接你。”俞知夏的声音不算大,几个人刚好可以听到。 褚元复不经意的抬眼看了一下俞知夏,而后愣住了两秒,随即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细心如俞知夏,他把褚元复的表情尽收眼底,转头看了一眼褚元复,尽显落落大方。 “你好,你是温故的同桌吗,我是他表哥。” 少年声色稚嫩,忐忑的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曾想他并未有什么多余的眼神,只微微一笑,礼貌的回应了一下。 “褚元复” 褚元复伸手勾起桌上的书包,朝着俞知夏颔首,随即朝着教室后门走去。 傍晚夕阳下,少年的脊背挺得很直,脑后的头发剪得很整齐,他的影子在地上逐渐的拉长,直到离开了教室门后。 随后拉开身后的凳子,朝教室的后门走,离开了教室。 温故收拾完,刚准备拿手中的书包抗在肩上,和俞知夏一起走,陡然间,他的坏心眼来了,拿起手中的书包放在了俞知夏的肩膀上。 原本转过身,看外边的俞知夏,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肩上一重,不用想也知道是温故把书包放在了他的肩上,从小到大他经常干这么幼稚的事情,俞知夏都已经习惯了。 他眼皮子都没抬,直接将书包往身后温故所在的地方一推,而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自己的书包自己拿着,我可没义务帮你背书包。” 温故:“。。。” 这么多年了俞知夏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亏都不愿意吃,他撇了撇嘴巴,背上书包,和俞知夏并排走着。 夕阳下,天边的火烧云逐渐的湮没于地平线下。 俞知夏只记得,那是一个很美的午后。 来到卡特,侍者带着几人来到了包间。 头顶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灯,包间里闪烁着暖黄色的灯光。 桌子上的菜品看起来都是可以经常看到的食材,但是做出来的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样子,颇有一种摆盘的感觉。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食材都是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们的形状各异。 颇有一种享受满汉全席的感觉。 入座,程也坐在最右边,褚元复和俞知夏坐在中间,温故挨着俞知夏坐。 这个位置看上去在合适不过了,在程也的眼里,他只是一个替身,也就是今天来的人少,如果在多点,他会离褚元复远远的。 俞知夏入座的位置倒也还算满意,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就是这么坐的,俞知夏左边坐着温故,右边坐着褚元复。 几人到的时候,菜就已经上齐了,因为父亲的原因,程也原本就心不在焉,加上俞知夏的归来,更加衬的程也黯淡无光。 在餐桌上,俞知夏聊着只有三人相处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程也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插不进去嘴,只能默默的夹着餐桌上的食物往嘴里送。 不一会,程也的小盘子上多了一块晶莹的龙虾肉,灯光的照耀下,这块虾肉还泛着光。 寻着筷子的主人望去,程也看到褚元复睨了一眼他,而后淡淡的开口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那是专门给你点了龙虾,都没看到你吃上一口。” 第70章 程也透过褚元复,看到了俞知夏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阿褚,谈恋爱了居然也变得这么体贴了。” “嗯”褚元复并没有正面的回答他的问题,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又加入到几人的聊天当中。 程也拿起筷子,把盘子里放着的那一块虾肉放入口中,因为思绪万千,程也已经忘记了这虾究竟是个什么味道,紧接着又去夹桌子上的其他菜。 一套流程下来,程也吃的七七八八,伸手抽了一张抽纸,擦了擦嘴巴,而后百无聊赖的拿这手机,点开看一些娱乐八卦,随便吃一吃瓜。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程也融入不进去,也不怎么想融入。 褚元复做的这一切的一切,在程也看来,都不过是为了他边上的那位omega,他不会管程也是怎么想的。 程也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兄弟两,今生这一个一个的都来报复他。 伴随着手机的一声震动提示音,程也眼皮都没抬的伸出拇指划动了一下信息。 林雾:程也,怎么样了? 这消息着实吓了程也一跳,他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瞧见边上的三人都在聊自己的事情,没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程也身上,于是他悬着的心放了下,随即拇指在键盘上跳跃着,恢复林雾的问题。 程也:计划突变 潜台词就是,没办成。 对面的林雾看到后,几乎是秒回的。 林雾:今天周一,你的最后期限就是今天的周日 紧接着对面没话说了,程也并没有和林雾接着聊下去的打算,毕竟林雾在程也的眼中,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拉皮条的周扒皮,他讨厌林雾,尤其是林雾用程刚要挟他的时候。 温故和俞知夏两人并未发现程也的异样,到是褚元复瞥了一眼程也,瞧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随即转头问道。 “怎么了,今天一天都觉得你闷闷不乐的。”褚元复嗓音低沉,用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问道。 包厢里还响着温故和俞知夏聊天的声音,但是被程也自动屏蔽了,眼下好像只听得到褚元复问他的问题。 程也微微一愣,错愕的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的双眸,那双眼睛仿佛如黑洞一般,下一秒就可以将程也吸入里面。 对方间程也并不回答,眉毛微蹙,脸上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似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声音微微的拔高了一些,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听到褚元复的声音后,程也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容察觉的疲惫,淡淡的一笑:“没事,最近这不快过年了吗,可能太兴奋了睡不着,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程也,我之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精神压力大每天晚上都失眠,去了一家老中医馆,老先生给我开了副方子,吃了大概一周,就调理的差不多了,你需要的话,一会我和阿褚带你去看看。” 俞知夏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室内都可以听到,他的脸如微风一样,给人一种很和善的感觉。 “不用了” -------------------- 第 39 章 不知为何,若非程也敏感,“精神压力大”这几个字,他清楚的听到俞知夏重读了一下,好像是话里坏外的在点醒程也什么一样。 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许是因为最近确实有些精神压力大的原因,所以有些敏感吧,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俞知夏应该也是好心,还是不要无缘无故的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了。 “谢谢你,我没事的。” 程也淡淡的一笑,而后拖着腮,找到了一个视线点,去看着桌上的那一盘澳洲龙虾。 他的本意其实就是躲避众人的视线做一个转移,并不是想吃那盘龙虾,但褚元复一直盯着程也的表情,以为他是想吃拿到菜,眼瞧着面前的那道菜已经是所剩无几了,随即又让侍者上了一盘。 恍惚之中,程也的面前放了一个巨大的龙虾,里面的肉和上旋转盘子上的一样,晶莹剔透泛着银光,尤其是在灯光的照射下,还微微的闪烁着光芒。 程也愣了一秒,疑惑的看着褚元复,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这是给我的?” “对啊,刚才看你盯着这道菜半天了,桌子上的菜已经被吃的没多少了,于是就又让服务生上了一盘。”褚元复说话总是淡淡的,好像是在诉说着一件无比平常的事情。 眼下,程也险种有些有口难言,他还不如看着面前的电视机好点,刚才吃的有些多,他根本吃不下去了,但他又不想驳了褚元复的面子,索性伸手拿起筷子直接夹了起来。 吃了大概有一半了,程也实在吃不下去了,以至于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正当他发愁眼前的这龙虾怎么办的时候,褚元复又开口了。 “吃下去就不吃了,放那吧。” 程也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发胀的肚子。 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碗红色的东西,疑惑之际,褚元复告诉程也,“这是刚才给你点的山楂糕,喝点吧,别积食了。” 程也伸手从褚元复的手里接过那碗山楂糕,随即一口闷了下去,而后拿着前方的茶水关灌了几口。 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吃酸的,山楂之类的东西都很少碰,但他也并非不能忍受。 记得小时候和比苦的药,经常都是一口闷过后,在喝点清水,就没事了,现在喝山楂糕也一样,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东西,过程即便在艰难,程也都可以挺过去,因为还没到最后,还没判死刑,谁知道结果是什么。 第71章 一旁的俞知夏刺痛了双眼,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一旁的褚元复。 他现在的样子,像是俞知夏从来都不认识的样子,以前他看到过褚元复照顾爷爷,但那是他的爷爷,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所以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在俞知夏的眼里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为什么对程也这样。 都说旁观着清。 褚元复给程也的是切切实实的爱,是他从来也没有感受过的爱。 可是为什么? 当时的惊鸿一瞥,俞知夏一眼就看出褚元复看他的眼神不一样,是那种似是故人来的一种感觉,像是失去了很长时间的宝物,有回归到了他的身边,但他小心的隐忍,小心的隐藏。 两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像知音一样,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彼此之间又像是心照不宣,最起码在俞知夏的心里,两人就是心照不宣,就差其中的一方捅破那一层名为窗户纸的东西了。 就褚元复那个性冷淡的模样,一看就是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并不怎么会谈恋爱的样子,这也是俞知夏为何会很有自信的去异国他乡先追求自己的梦想,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褚元复会在这里等着他。 但是程也的出现却打破了俞知夏一直以来的自信和骄傲。 他在国外那会,就听到温故说了,褚元复这里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还说替身梗早就不流行了,阿褚怎么这么out。 后来,温故也是亲言看到过褚元复和褚爷爷怎么对程也的,他们三人之间,总有一种命中注定一家人的感觉。 温故说不上来,但是他并不傻,他有一种自己的人的墙角被挖了的感觉。 在这期间他和俞知夏说过好多次,让他找个借口回来一次,自己墙角都被人挖了,那人还不是拿着最原始的铁锹挖的,那是开着一辆挖掘机过来,直接一下把墙推倒的。 本以为褚元复是坚不可摧的长城,挖掘机来了都不一定能推动,谁知道他就是一块破烂不堪的小土墙,一有刮风下雨,这墙就会掉渣子少一块,最后挖掘机来了,都不用费多少力气,直接一铲子平底推没了。 也不知道是褚元复自己意志力薄弱,还是程也这厮太厉害,用的是金刚挖掘机。 四个人心中都各怀鬼胎,原本定的几人要在科特泡个温泉什的,全都被几人否决了,大家最后还是决定,各回各家吧。 褚元复走之前就找俞知夏问了一下他之前去的那个中医管,打算带着程也去看一下身体,开个药调理一下程也的身子。 先前程也就经常在短视频上刷到过,说是找西医都别去找中医,他们就跟会算命一样,一把脉,什么都知道了,鉴于程也不想让褚元复知道他自己最近思虑过多,所以拒绝了这个提议。 一场下来,戏都已经演完了,大腕也走了,程也这路人甲还可以享受了售后的服务,倒也还算是在意料之外。 但是他也并没有勇气去问褚元复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因为这些都过于的明显了。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灰姑娘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为了不让王子发现她原来的模样,所以她不顾一切的跑了。 程也心中一沉,所有的一切已经了然。 灰姑娘和王子只能够存在于通话故事里。 现实生活中,王子配的是公主,而不是灰姑娘。褚元复配的也应该是俞知夏,不是他程也。 似乎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程也还可以变得好受一点。 现在离林雾要求的时间还剩下七天,在这七天里,程也每天都过的很煎熬,就像是古时候秋后问斩的人一样,明知道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他们就会与世长辞,但是眼下却又无可奈何。 但和那些普通的犯事的人又不一样,程也完全就是无辜的怀璧其罪,只因为长了一张和俞知夏相似的面孔,就要承受这一切的一切,令程也很是无奈。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程也心有不甘,他想要在去试一次,他不太相信,不可能每次都是临门一脚了,他这里掉链子,按照林雾的要求他只要偷到账本就可以。 管他哪个账本,反正林雾没说,程也本人又不是财会专业的,那账本有没有用,就不是程也的问题了。 眼下程也只能这样,以这个莫须有的账本来忽悠一下林雾,他已经是黔驴技穷,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背水一战了。 来到褚元复的公司,三两步走到了大厅,迎面看到了和上次一样,穿着黑色制服,化着精致妆容的前台姐姐,不出意外的,她依旧把程也认成了俞知夏,然后贴心的伸手,指了一下总裁专用电梯,示意程也上楼。 程也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里面刚好可以照到程也的全身,他脑得嗡嗡的,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来之前,程也就看到,电梯口的牌子上有财务所在的楼层。 他并没有点顶楼,点了一下财务所在的楼层,随即静静的在电梯里等着。 在这期间,程也感觉有一种上升的失重感,红色的数字像是倒计时一样,数字越大,程也感觉到自己离“死亡”越近。 在电梯里的这几十秒内,程也感受到了万般煎熬。 眼下他后背发凉,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比较有礼貌的孩子,程刚把他教育的很好,所以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第72章 以至于干一件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会让程也心里战战兢兢的。 瞧着镜中苍白的嘴唇,程也用力的抿了一下,尝试抿出一点血色,看上去不那么异常。 大公司的财务一般安保措施都很好,刚出了电梯,里面的门需要按刷脸才可以进去。 眼下可把程也给难住了,他不是这个公司的人,更不是这个公司的财务,怎么可以进里面,这个问题让程也犯难了。 眼下他通知褚元复,让他来开门,那就属于自投罗网,程也是一定不会去干这个蠢事的,于是乎他在门外等了一下。 大概是过了有十分钟左右,前方的磨砂玻璃门里面好像是有人往外走,程也连忙钻进一旁的电梯里面,装作是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样子,来到了财务部。 开门的那个人是财务部的主管,以前给褚元复汇报工作的时候,见过俞知夏,不出意外的,他也把程也认成了俞知夏。 那人年纪不大,接近四旬的样子,头上还有这丝丝银发,个子不高,大概到程也的嘴巴那,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保养的不错的样子,看上去还是挺年轻。 看到程也后,她微微一笑,抬头问道:“俞先生,您来财务这边做什么,褚总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程也不傻,公司之间的内部事情,俞知夏怎么可能会插手,公司的人多了,褚元复更不会打发俞知夏来传达,果然还是财务,说话都这么会挖坑。 “叮铃铃,叮铃铃” 寂静的楼道口,程也的手机铃声响了,这铃声莫名的有种催命的感觉。 -------------------- 第 40 章 程也看了一下手机号,是个f市的,挂断了通话,想着先跟面前的这个财务姐姐寒暄一下,讨个近乎什么的,好让她带自己进财务部,然后在下手。 可是没过两秒,这外地的手机号又响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样子,程也原以为是个什么广告电话,不打算接,但是对方锲而不舍的打,又让程也感觉到一丝疑虑。 这个手机号的主人难不成真的有要紧的事情找程也,还是说现在骗子都这么有毅力,就盯着他程也的手机打。 可是这个号并没有被人标记是诈骗电话又或者是外卖或者快递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程也满脸歉意的看了一眼财务姐姐,而后走到走廊的一片空地上,伸出修长的手,按了一下手机中的接听键。 接通后,扩音器里响起一阵较为苍老的男人声音。 “喂,你是小也吗?” 对方直接开篇点题的问程也,这一个问题就像是一块石头,把程也砸的晕晕乎乎的。 他并不记得他们家在f市有亲戚,就算是有,这人的声音程也也没有听到过,所以他现在真的确信,这人是诈骗电话了。 “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程也回答的毫无温度,他对骗子并没有耐心,并且对待骗子,他也不用要多好的语气。 “奇怪,这就是程刚大哥给我的手机号,怎么打错了,我对了好几遍,没有拨错号码呀。”正当程也打算挂了电话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出现了一丝疑惑,细听还有些发愁。 他真的没心情在跟这些“骗子”耗下去了,深深的吐了口气,手机刚拿开耳朵几厘米,就听到扩音器里的声音。 “要不咱们把程大哥的遗物直接寄给他说的地址吧,打电话手机号可能都换了,快递寄过去,咱们也算完成程大哥的遗愿来了。” 恍然前,程也的耳朵像是灌了水一样,感觉周围都轻飘飘的,他整个人都懵了,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遗物”。 “什么意思,遗物是什么意思?”程也眉毛微拧,睁大了眼睛,宁可秉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也要问问,对方究竟是谁。 “小伙子,你又不是小也,我们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忙去吧。”对面的大叔叹了口气。 “我是程也,你们说的遗物究竟是什么意思?”听了半天,程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对方说话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但是他们说的“遗物”两字却对程也意义重大,万一真的是程刚已经不在人世了,那程也真就罪该万死了。 “你刚才不还说你不是小也吗?怎么又是了?你到底是不是?”大叔的一连串三个问题,口气不是很好的样子。 “大爷,就现在的这个社会,诈骗电话这么多,我不得留个心眼。” 双方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掰扯多少,程也问候完,对方就直接长话短说:“这样的,程大哥上周做换肾手术,留在手术台上了,他嘱咐别人火化,他的骨灰已经被我们收拾好了,他写了一封信给小也,还有一张照片。” 紧接着,程也的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照片上有一个棕色的骨灰坛子,一封牛皮纸包的信,还有一张照片。 应当是程也刚才说留个心眼,对方又怕程也还是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于是直接发来了证据。 照片中的程刚和程也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程也记得很清楚,这是去年过年那会,父子两人去影楼照相,当时程也有些拘谨,他总觉得已经长大了,并且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照相的人,所以见到摄影师,也没有以前放的开。 那时程刚就逗他,说要是这次拍照好看,回去就给程也买一串糖葫芦。 第73章 程也还笑话程刚来这,说他都这么大了给他买什么糖葫芦,还不不如给程刚这个老小孩买一串。 父子相互调侃的样子还依稀的出现在眼前。 原本还不太确定的程也,看到对方发来的这条信息,眼下万般确定,他们说的“程大哥”就是程刚。 程也脑门发晕,一时间没站稳,靠着墙滑落在了地上。 寒冷的冬天,即使楼道里开着制暖,但程也仍旧觉得这个墙面无比的冰冷,他仿佛被人毫不犹豫的扔进冰窖里,刺骨的冷水浸透着他的身体,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程也不记得他当天是怎么离开了写作楼,他只记得当天的大楼里面,灯光真的很刺眼,他衣服上得了两个袖口已经没有干的地方。 程也窝在了林雾给他开的房间好几天,期间一直钻在被窝里没出来,林雾和褚元复都相继给程也打过电话,但程也都没有接。 他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面,周围的一切都被程也隔绝了,他什么也不想知道,当时林雾说的好好的,他会保证程刚手术成功的,就在程也给程刚打电话的前一天,程刚也保证自己一定会和病魔作斗争,会来见程也。 得知消息的当天,程也强装着稳定的一个状态,找林雾打了个电话,问林雾程刚的手术做完了吗,对方显然是有被而来的,听到程也的问题没有丝毫的慌张,开口就是胡说八道。 “程也,你爸爸正在手术台上,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找人盯着,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说的跟真的一样,对面好似确实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的人相信,对方确是是一个靠谱踏实的人,若不是程也提前知道了程刚的死讯,说不定还会被林雾这厮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好” 程也微微一笑,眼角滑落出一地泪水。 正对面的玻璃窗户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投射出程也现在的样子。 他正盘腿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面也全是褶子,玻璃窗上的投影笑的比哭还要难看,程也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即使头顶照着暖黄色的灯光,也依旧改变不了程也现在憔悴的状态。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按了挂断键,随即侧身倒在了床上。 程也向来都属于睚眦必报的个性,如今先是林雾不认,那就别怪他程也不义了,他这么搞是吧,那就都别好过。 程也第二天回了一趟家,收到了对方寄来的快递。 后来程也才知道,林雾是把程也的爸爸送到f市的一个疗养院里面,最开始,程刚被林雾的人看的很紧,几乎每次去花园逛的时候,身边都会有一个两个黑衣人跟着,看上去像是保镖保护,实则就是监视。 程也不知知道程刚究竟是在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下,冒着危险,和疗养院的其他人攀上关系,也不知道他最后走之前的遗言是什么,但是他在最后一刻,还想着找人把消息传递出来。 并且告诉程也,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程也在家里住了两天,按照程刚写的信,把程刚交代的事情做完。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提到了一个地方,程刚卧室里面,有一个奶白色的梳妆台,上面有一个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这个首饰盒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样子,打开也没有什么贵重首饰,但是在夹层的里面,有一个泛着银光的钥匙。 程也拿出钥匙后,后面拉着一根细线,将整个钥匙取出来,细线的另一头缠这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保险柜钥匙,密码小也农历生日。” 程也的农历生日和身份证上的不一样,平时过都是跟着阴历过,但老一辈的人就喜欢在孩子农历给孩子庆祝。 所以知道程也农历生日的除了程也的父母,也没几个人了。 恍然间,程也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眼泪砸到了字条上。 程也抬眼看了下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眼睛因为这两天都在哭,已经肿的跟两个核桃一样大,双眼也没有任何神韵。 他伸手抽了张梳妆台上的纸巾,擦了擦眼泪,随即来到程刚的衣柜。 迎面是一个木质的云杉木衣柜,年代微微有些久远,只是样式看起来不太流行,但是手艺不错,用了二十多年,上面的零件都还好好的。 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是贴放整齐的衣服,衣服的栏杆上挂着一个樟脑丸,衣柜里弥漫着樟脑丸的味道。 一个小型的银色保险柜放在下边的一个隔间里,程也伸出手把钥匙插入保险柜而后输入了密码,紧接着“滴”的一声,保险柜响了一下,程也打开了保险柜。 上方的隔间里放着存折,房产证,和几张银行卡,边上有一个字条,没有折叠的放在隔间上,上面写着“给小也娶媳妇用”。 恍然间,泪水像是不要钱的往地上砸,纵使程也先前哭了很长时间,眼下看到程刚留给他的东西,再也绷不住了。 程刚无论什么时候都想着安排程也的后路,甚至在走之前,也是将程也的一切都安排好才走的。 泪水汹涌的夺眶而出,程也哭的是撕心裂肺。 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走了,父子之间相处的片段还都历历在目。 程也硕士毕业后,夸下海口说,程刚以后不用在劳累了,以后可以享清福了,他会很孝顺的,每年父子两一定要出去旅游两次,哪里好玩去哪里,哪里的食物好吃去哪里。 第74章 在程也每次畅享的蓝图当中,程刚都微笑的看着程也,做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说:“那我一定要去北欧转一圈,我想看罢工。” -------------------- 第 41 章 程也面漏难色的看了一下程刚,撇了撇嘴问道:“老程,你不信我?我是认真的,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说你跟我开玩笑呀,我是真的想去欧洲看看,看罢工确实是开玩笑,但是去北欧可不是。”程刚的声音立马弱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跟程也说,一点也没有刚才嘻嘻哈哈的样子。 “那肯定的,我跟你保证,一毕业,咱爷两去法兰西。”程也信誓旦旦的开口说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像在说,包在我身上了。 曾经在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好像是历历在目一样,程也强打起精神,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好,而后就是开始反击的时候了。 林雾这厮,既然他骗了程也,那么程也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在对他收下留情了。 程也按照程刚的吩咐,把他埋葬在母亲的身边,两人说好的一直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翌日,程也把住在林雾的四季酒店的一些列所有的证据全都保存了起来,连同林雾给程也下达的一些命令什么的,全都被程也悉数的保存好,有录音有照片,全都放在一个压缩的文件里面,而后把这个文件放在自己的传输助手上。 当日的a市晴空万里,机场的人挺多的,程也拉着两个行李箱,滚轮瓷砖地板上发出阵阵声音,机场有几个穿西装的游客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双手敲击着键盘。 人来人往的,但也不至于摩肩接踵的地步,程也一路上不能说是畅通无阻吧,也能说是畅通无阻。 临近飞机起飞的时刻,程也用一次性的电话号码注册了一个邮箱,将前几天整理好的资料压缩包包,转发给褚元复的私人邮箱号,紧接着他扔掉了电话卡,而后点开微信,把褚元复和林雾有关的人全部拉黑删除。 随即把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转头根据播报器的指引,往登机口走去。 “滴滴,滴滴” 翌日,程也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按了一按下旁边的闹钟,而后眯着眼睛伸手抓了抓头发,闭着眼睛从枕头边上拿起手机,伸出手撑开自己的眼皮看一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想起两年前的事情,程也内心微微的有些发笑,人倒霉了还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一件事情还没解决,然后更让他头疼的事情来了。 自从两年前a市一别,程也一直把褚元复当做一场梦一样,他走了,梦也就醒了,白月光俞知夏的归来,程也就不用去当一个“碍眼”的替身了,但他着实没想到,褚元复会来到c城。 这次关于别墅的设计,程也到是有些特殊的想法,但当时因为自己的资历原因,程也并不会想到这个项目会落实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当前他飞往欧洲的时候,前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意大利罗马看了一圈,那里有的地方的建筑还保持着古罗马时代的风格,宏伟大气,岁月仿佛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息,和丰厚的文化底蕴。 早就听说了罗马帝国存在了一千多年的辉煌,这次程也终于可以来见上一见了。 游玩了希腊,雅典等多个地方,而后又去了法国。 巴黎的街头简直可以用一片勃勃生机来形容,程也本以为是程刚说想去欧洲看大罢工是开玩笑,但眼前的景象到还真是人声鼎沸。 巴黎的街头,群众拿着条幅示威游行,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们说的话程也一句都听不懂,他来到巴黎的卢浮宫门前,仍旧有群中齐声阵阵,嘴里说着不知道什么。 程也不会法语,于是就用英语问了一下边上的大罢工的群众。 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白人姑娘告诉程也,说因为总统打算颁布养老金改革,把实际退休年龄上调至74岁,所以他们开始游行示威。 程也又问道:“但为什么博卢浮宫不开放。” 白人姑娘不知道喊了一声什么,程也没怎么听懂,而后她转头对程也说道:“就算卢浮宫开门了也没用,因为工作人员也都出来罢工了,你进去了也看不了。” 程也:“。。。” 去了巴黎卢浮宫,居然因为大罢工没能进去,虽然想想都觉得很遗憾,但听上去怎么那么好笑。 再往后,程也每次都说自己去过卢浮宫,但是因为大罢工没进去,都挺让人啼笑皆非的。 看了下时间也是该下床了,程也从床上走了下来,来到浴室洗了把脸,抬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略微觉得有些陌生。 他其实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也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的长相了。 大概也是因为俞知夏的原因,程也很多的时候并不想去看看自己的长相,一看到这模样,就会想起俞知夏,继而想起被林雾“折磨”的样子,还有褚元复拿他当替身的样子。 他一直想要遗忘,他甚至根本不想有任何的回忆,但却有对某人有一种耿耿于怀的执著。 程也其实并不贪心,有时候,拥有回忆也是很美好的,但继续往前再进一步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早上,程也是踩点来到办公室的,他脸上仿佛还有一丝淡淡的疲惫。 第75章 刚坐到工位上,陆放拿起自己的水杯走了过去,伸手摇了摇他眼前的玻璃杯,“靓仔,要不要一起接杯水。” 程也抬眼看了下陆放手中的杯子,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底的茶叶看上去有些干,看样子是他刚放进去的。 随即在陆放的目光下,转过头,伸手拿起电脑旁边的白色保温杯,从工位上站起来,两人跟着往茶水间的方向走去。 程也平时不怎么喜欢喝茶,但是偶尔困的时候,还是会去喝杯咖啡提一提神。 他对咖啡的要求也并不高,茶水间速溶的咖啡就可以,以前上学的时候,写论文那会经常每天都要喝冰美式,有时候时间紧迫,就直接干嚼咖啡片节约时间看文献写论文。 现在的程也每天早饭后,都比较喜欢喝一杯椰奶咖啡。 程也把杯字放在一旁,拿起桌子上的两袋黑色的包装袋撕开,到进自己的杯子里,随即又拿起一包白色的,比刚才黑色包装袋大一点的塑料袋撕开,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自己自己的杯子。 茶水机前的陆放意味深长的笑道:“老程,你现在喝个咖啡,怎么也跟个小姑娘一样,还加椰子粉。” 程也程也嫌弃的看了眼陆放,随即走到水壶那,替自己冲了一杯椰奶咖啡。 水一冲下去,一股浓郁的咖啡椰子味道弥漫了上来,特别的尤其的好闻,程也每次喝这个都欲罢不能,几乎天天都要来一杯. “陆放,你管天管地,还要管我怎么喝咖啡?”程也瞥了一眼陆放,随即打开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咖啡,而后打开杯子盖,冲涮了一下杯子,随即给自己接了一杯凉白开,拉着陆放往工位走。 “你这每天不是说,要好好享受生活,怎么今天咖啡一口闷了,都不留着细品了?”陆放打趣道。 程也知道陆放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他并不打算搭理陆放,因为他本人没什么爱好,平时也就是欠了点。 “要你管。”程也白了一眼陆放,而后两人都往设计部的工位上走。 临到快进门的时候,陆放伸手拉了一下程也,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告诉程也:“工作这种东西就是糊口而已。” “嗯。” “那走吧” 褚元复的别墅工程量对于程也来说,算是一个很大的工作了,目前程也还没有去实地考察过,并且眼下他的手上还有一个任务,所以褚元复的别墅算是暂时搁置了。 眼下程也就是尽量的在赶上一个业主的进度。 褚元复别墅的设计风格,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专门和他去聊一聊。 按照他在a市家里的设计,也都是有一东西结合的风格,很多地方可都可以看到有罗马元素,所以他认为褚元复是喜欢罗马建筑的,前期可能要准备很多罗马风格的资料。 忙碌了一个下午,程也用脚推开凳子,而后伸了个懒腰,随即从凳子上坐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工位,人已经零零散散的走的差不多了,还有好几个设计师带着客户去了工地转。 程也伸手保存了一下自己做的图纸,随即关掉了电脑屏幕,往出走。 “这有的人,还就是命好,这才来公司几年,轻而易举就可以拿到大单子,有的人啊,干了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的,也不如人家会来事。” “来什么事?” “你过来,凑近点我告诉你。” “什么,真的?他不是beat吗?” “当然是真的,不然是假的吗?” 程也冷漠的看了眼边上站着的两个人,随即面无表情的越过两人,走到了电梯口。 期间那两人边走边说悄悄话,说的那些话程也就算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些话从程也来到公司以后就听多了。 聊天的两个人,一个叫做张弋是一个个子不高的omega,平时在就和程也不对付,每次看到程也,总要阴阳怪气的嘲讽几句,好像不嘲讽就浑身不自在一样,另一个是刚来的设计助理,叫李旭,来的时候就被分配给张弋当助手,程也看不明白他是个什么人,但是能和张弋聊得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碗粥里难免有几颗老鼠屎,不搭理就完事了 程也站在电梯门口,看着红色的的数字一个个往下降,因为刚才看到某粒老鼠屎心情不怎么好,于是就愣在一旁脑袋放空。 等到电梯的门缝一打开的时候,面前站了一高个子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身高定西装,脚上套着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白皙的皮肤有着淡淡的红晕,应该是刚才从空调房刚出来,脸上微微发热。 高挺的鼻梁,漂亮的下颌线,侧脸的线条透着优雅的弧度,瞧见电梯门开了,他漫不经心的转过头。 “你要下吗?” 他眉毛微拧,面无表情的看着程也,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程也原本还在慌神当中,看清楚来人后,愣了一下,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之后,他的后背开始发热,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 程也暗暗的吐了口气,往后暼见了张弋和李旭两人正往电梯口走,前有狼后有虎,没人比程也处境更难了,对于那两人来说,他其实更愿意见到褚元复,于是抬脚往前走了一步,随即伸手按掉电梯。 “等一下。” 第76章 -------------------- 第 42 章 门外响起李旭的声音,但程也根本不想搭理,也没打算替他们占着电梯,更何况褚元复还在边上,他更不可能“好心”的帮门外的人开一下电梯,于是两人在电梯里相互都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这把程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的褚元复还算淡定,他垂下眼淡淡的暼了下来人,而后往程也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旭和张弋进门时看到程也的时候,两个人都傻了,脸上一点仅存的歉意也没有了,两人直接往程也的对角站去。 “我就说怪不得电梯没人帮忙拦一下,有的人啊,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一脸无辜样子,其实肚子里一肚子坏水。”张弋因为刚才程也没帮忙拦电梯,口气差的要死。 对于这些,程也早已经习惯了,他充耳不闻,就当他们是苍蝇老鼠。 褚元复转头暼了一下程也,只看到他抿着嘴唇的侧脸,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计数框,根本没有留多余的眼神给他。 张弋最讨厌的其实就是程也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的话反倒是他像一个在别人面前的跳梁小丑,就差满脸写着“我是joker”。 他没见过褚元复,但是听说过他,之前开会那会,他带着客户去工地量房子尺寸了,压根就没有参加大会,但是褚元复这人他看到过照片,气场很强。 张弋就算再怎么喜欢到程也身上造谣,也不会蠢到在当事人的面前造谣,他还想保住工作,说这么多也无非就是看程也不爽,过来找点不痛快而已。 到了一楼,电梯门开了,褚元复径直走了出去,迎面就遇到了身穿着藏青色大衣,看起来简约大气的俞知夏,看到褚元复了后,浅浅一笑,往前招了招手,“阿褚,这里。” 褚元复抬头闻声过去看到了面前的俞知夏,随即走到了他的边上问道“知夏,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咦,程也。”俞知夏回答了褚元复的问题,而后看到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张和他相似脸庞,俞知夏叫出了声。 程也抬眼看到了俞知夏,伸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后往公司外走去。 俞知夏的到来让身后的张弋和李旭两人目瞪口呆,眼下两人心中了然,看着褚元复的样子又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我就说嘛,原来程也拿到单子靠的是那张脸,我还以为是他的床/上功夫。说不定两者都有,谁知道呢。” 站在三五步之外的俞知夏和褚元复听到两人的议论抿了下嘴巴,闭着眼睛看前面的两个人。 “阿褚,这......”俞知夏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的,脸色有一丝难看,敏锐如他,感觉褚元复的情绪上有了些许的变动。 “走吧。”褚元复没有垂眼看了一下俞知夏,两人往车的地方走。 程也站在公交站牌等公交,站牌的人不少,大都是刚下班,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疲惫。 瞧见远方有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还没到站,程也的面前开了一辆白色的越野,副驾驶的车窗落下,程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转头看了一眼程也淡淡的开口说道:“上车。” 越野身后的公交车还在,程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来后座上,勾起车门的把手一拉,打不开车门,而后面漏难色的走上前看了一眼褚元复,那人紧接着开口:“坐副驾。” 程也无奈的吐了口气,打开副驾驶坐的门,随即坐到了里面,一转头看到驾驶位后面坐着俞知夏,他抬手朝程也打了个招呼。 “程也刚才我就看到你在这里,然后阿褚就把车开来了,这叫什么来着......”俞知夏话说到一半顿住了,故意不说完,一脸看戏的样子。 这叫什么,这叫闻着味来了,一看就是看程也不顺眼,想来灭口。 程也一句话也没开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路况,因为冬天的缘故,接到上的霓虹灯已经闪烁了起来,整个城市放入犹如一个地上的银河一般,闪烁着点点的繁星。 天上的乌云密闭,抬眼都望不到星星,程也想,看来明天可能会下雨吧。 一想到下雨,程也就有些烦躁,他不是一个喜欢雨天的人,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没代步车,出门等公交,跑工地之类的不方便的原因。 汽车行驶了有一段时间了,车里气压太低,程也都没敢问褚元复,他们到底去哪,因为他刚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褚元复将车开过他家的小区。 过了一会,程也着实有些忍不住了,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去哪” 这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虚弱无力,带着些许不自信。 车里的极为安静,俞知夏点开手机不知道摆弄着什么,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程也顿时间觉得尴尬无比。 等了一会,褚元复才淡淡的开口回答道:“到了” 程也抬头看到的本地一个地段好,比较豪华的小区,程也去年和陆放两人来过这个工地,因为房价比较高的原因,两人当时还惊叹了一声,谁要是以后能在这里买一房,也算是人生巅峰了。 “啊,到了?那我先回去了。”原本刚才还在玩手机的俞知夏听见了后回应了一声,而后伸手打开车门,“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第77章 “拜拜” 程也注视着俞知夏前行的背影,还没看到俞知夏进大门,车子就已经掉了头,往前开。 程也:??? 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明白褚元复闹得是哪出。 程也觉得,光打包送过去的那些证据,他在褚元复这里都能被拉进黑名单了吧,怎么这两天都能遇到他。 难不成,他准备偷摸的带程也去灭口,然后过几天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了,发现了程也的尸首。 程也越想越不对劲,但越野径直的往另一个方向走,面前是一个较为平坦的康庄大道。 ??? “两年杳无音讯,你就没什么解释?”终于过了好一会,褚元复在冷静的开口,看着前方的路况,余光中瞥了一眼程也,等着他回答。 ??? 这个问题着实令程也不明所以,他不是个替身吗,俞知夏已经回来了,那么现在褚元复找他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再者,程也可不会认为,褚元复会要一个欺骗过自己的人,并且这人还是beat。 “两年前的邮件,你没看到吗?”眼下终于轮到程也说话了,他并未回答褚元复的问题,而是转头抛出一新的问题。 这问题就像是悬在两人之间的定时炸弹,程也太知道褚元复这种人不能忍受什么了。 前方的车子开的越来越偏僻,眼瞧着都像是郊区,看的程也微微的有些害怕。 旁边树木丛生,远光灯照过去,还能依稀的看见几座坟墓,原本天都已经黑了,即使程也是无神论者,但是瞧见这样阴森的地方,难免也会害怕。 这个氛围环境,太像会闹鬼了。 他不自觉的伸手握紧了身上的安全带,身体往座椅上靠了靠。 褚元复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程也心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如果说,两年前,程也就看不懂褚元复,那么现在,程也更加看不懂,因为他说的话总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错觉。 程也是在是想不出,这个没有是什么意思。 得,又是白问了,褚元复没回答问题,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路况。 “你在公司的人缘还真是好。”寂静的车子里,程也听到了一阵冷哼。 两年没见,程也觉得眼前的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样,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 话说他不是不管跟他无关的事情吗? 程也想了一下,而后心中了然,他这好像是在说刚才电梯上,被人骂了也不还口的事情。 “一锅粥里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你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吃饭了?”程也懒得和他好好说话,直接开怼。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挑。”褚元复这句话极其的意味深长,程也更摸不准是什么意思了。 “你这嘴也没有退化,刚才你怎么就纵容那几个老鼠屎欺负你,在我跟前牙尖嘴利有什么用?”褚元复冷笑一声,右脚一踩油门,哄的一下车速快的飞起。 程也觉得莫名其妙:“你怕不是有毛病,开这么快做什么?”,伸手抓紧了右车门的扶手。 “哼!” 靠,这人是不是有病,有病回家哼去到他面前哼算怎么回事。 “最后一个问题,刚才那两人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车速越开越快,空气与车门地摩擦声在程也的耳边呼啸。 他刚才都没留神褚元复的问题,两个胳膊抓紧了车门扶手,两只脚已经踩在了车的座位上,整个人缩成了球状,“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褚元复耐着性子问道:“刚才电梯里的两个人说的话是真的假的?” 程也顿时无语了。 想起刚才两人往他身上泼脏水,说他人品不好怎么怎么的,难道他不会信了吧。 “当然不是真的,怎么可能,那两个人没事就喜欢造谣,就是群虫豸,你怎么还会相信他们的话。”因为车速越来越高,程也的心脏也怦怦直跳,着急忙慌的快速回答了褚元复的问题。 而后,车速慢慢的降了下来,程也这才松了口气。 -------------------- 第 43 章 瞧见车开速降了下来,逐渐变成了正常车速,程也这才安心的把脚从褚元复的的座椅上放了下来来,而后想起这人好像是有洁癖,是而后偷瞄了他一眼,随即把刚才用脚踩过的地方用手拍了拍。 车子大概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后,问稳稳当当当的停在了边上他租的房子的小区大门外。 “嗯?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程也疑惑的问道,重逢以来,他其实并没有告诉褚元复他住在这里。 “一下午没喝水,我渴了。”褚元复没有回答程也刚才提出的问题,而是说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夜晚,小区门外的便利店灯火通明,从车窗看过去,里面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不少人。 车窗前还有层微微的薄雾,透过车窗往外望,多了层朦胧的美感。 程也伸手就指了前方的便利店说道:“那便利店门刚好开着,我过去给你买一瓶水。” “我送你回来,你不应该请我上去喝杯茶么?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褚元复开口回到,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打在他那张完美的俊脸上,细看脸上好像还有一些愠怒。 第78章 “大哥,你要喝就喝,不喝拉倒,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想讽刺我没教养?”话一出口,程也就想咬舌自尽,怎么说褚元复也是他们公司的大boss,得罪了他该不会明天卷铺盖滚蛋。 “不好意思,我嘴欠,刚才是条件反射,你喝什么?龙井,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普洱,你挑一个。”程也立马很自然的额转换率语气,露出一脸特别狗腿的笑容。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喜欢喝茶的,居然都有。”褚元复睨了一眼程也。 “我刚才说的这几样都没有,大红袍是吧,我现买去。”说罢,程也伸手开了一下车门,感觉车门好像打不开,而后转头问道:“你可以把车门打开吗?” “不用了,我不挑,白水也可以。”褚元复说完,踩了一脚油门,把车往小区里开。 “哪个单元?” “五单元602” “嗯。” 车子往前方的路段开去,行驶到一半,程也眼瞧着他的方向不对,开口说:“你走过了,往前掉头左拐。” 褚元复没搭理他,径直右拐转了一圈,而后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离程也比较近的后门。楼上标着特别清楚的“五单元”三个红字。 听到车门咔哒一下开锁声,程也打开车门飞速跑了下来,利剑一样,唰的往出走,走路带风这几个字放在他的身上也不为过。 瞧见程也风一样的跑了出去,他微微有些不解,这人之前不打招呼,直接跑路,搞的他差点ptsd,这次不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情,跑路吧。 不过这次都已经在他家门口了,晾他程也不敢。 褚元复迈着沉稳的步伐三步并做两步的小跑了进来,迎面就看到程也已经站在电梯里面,还伸手挡住电梯门的一边,瞧见了褚元复,而后抬头向他招了招手。 “快进来,不然一会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瞧见程也还在,他的步子渐渐的慢了下来,慢吞吞的来到了电梯里,而后睨了程也一眼,等着他关门按楼层。 程也心里暗自肺腑,这人还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拦住电梯等他已经算是“霸占”公共资源了,让他快点,走的还这么慢,不如去走红毯。 两人来到程也家,房间的格局还算不错,一眼望去,收拾的挺整齐,玄关处的几双鞋子都摆放的很整洁,收拾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需要换鞋吗?”褚元复开口询问了一声。 这次轮到程也没有搭理他,他随后换掉了脚下的鞋子,而后从玄关的鞋柜里找出来了一拖鞋,是一个黑色的拖鞋,一看就是刚买的样子,因为包装袋和吊牌都还没有拆。 程也撕开透明的塑料袋,从玄关处拿起一把剪刀,剪开拖鞋的吊牌,而后弯腰把拖鞋放在褚元复的脚边,“换吧。” 程也径直的走到前方茶几的抽屉里,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放着好多一大朵一大朵的玫瑰花。 修长干净的手拿气茶几上白色的塑料盘子里倒扣着的玻璃杯,拿出两朵干玫瑰花放入两个杯子里。 褚元复刚好换上鞋子,来到了前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程也拿起桌子上的两个装着玫瑰的透明玻璃杯,放在白色的水壶边上。 临走之前,程也在褚元复的手里塞了个遥控器,“随便坐,无聊你就看电视。” 褚元复伸手接过程也递过去的黑色遥控器,有意无意的碰到了程也的手,而后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朝着前方的电视机按了一下,随便打开了一个频道。 大晚上的,客厅里响起了八点档的连续剧,程也将水烧好,倒入杯子里,两朵漂浮在水中,慢慢的变大,膨胀,像是在水中活了一样。 程也走上前,给褚元复的面前放了一杯水,坐在了离他不远又不算近,算是一个较为正常的社范围。 褚元复睨了眼面前茶几上放着的一杯玫瑰茶,脸上泛着一丝疑惑,“我之前也没看到你喜欢喝玫瑰茶,这不都是女孩子喝的吗?” 程也瞥了一眼褚元复回答道,“前段时间,一个朋友来家里带的两罐,我有时候会喝上一朵,不过大部分情况还是喝白开水。” 褚元复凝神,点了点头,盘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靠在了一边,看着前方的电视。 这是一个比较老的电视剧,里面的一个个到现在看来都是老戏骨,就是服化道方面不怎么好。 是一部历史悠久的群像剧,之前程也曾经慕名看过这部电视剧,虽说这部剧被国内的很多人都吹成了神作,但在程也看来,真的受之无愧,他没想到,褚元复竟然也很喜欢看这种电视。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电视剧中的皇帝从自己的帷幔里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的修道服装,来到前厅。 程也看的入迷,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因为开水刚倒进去,杯子的边缘还有些烫,程也没注意,“啪嗒”一声,杯子里的水悉数洒在了茶几上。 “嗯”程也被烫了一下,闷哼了一声,随即快速的抽了张桌子上的面巾纸放在了桌面上戏水。 褚元复皱着眉,伸出干燥的手掌,一把子握住了程也的手腕,瞧见手指尖微微发红,而后程也的手腕就在褚元复的注视下,溜走了。 “没事,没那么娇气,你看电视吧,我把桌子收拾一下。”程也说完,起身拿起桌子边上的垃圾桶,还没放在一旁,受伤的那只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握住手腕。 第79章 程也正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而后被人拽到了厨房边上,打开了凉水,把程也的指尖放再水下冲。 ??? 程也原本就体寒,从小就怕冷,凉水冲的他龇牙咧嘴,往后缩了一下。 “别动。”褚元复不悦的开口,声音微微泛着沙哑,余光中可以看到他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这人的皮肤白的扎眼,力道又突如其来的大,靠近程也的时候,身上有一层很淡的玫瑰味信息素味道。 程也全身都感觉到微微的不自在,空气都好似变得有些稀薄,褚元复离得太近,这完全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 余光中瞄到他紧致的手臂,凸起的喉结和漂亮的侧脸。程也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手上一空,哗哗的流水声也没有了。 “好了。” 褚元复淡淡的说完,而后转身来到了前方的客厅坐了上去。 程也的后背发热,耳朵变得微微发红,眼下右手被自来水冲的冰凉,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面还有细密的汗珠。 回头一看褚元复,又变成了优哉游哉,惬意的看着电视剧。 程也望了望窗外,居然出现了月亮,那就证明,刚才的乌云也消散了,仔细一看天空总还散落着颗颗繁星。 夜色已深,这个时间点也是不太方便留人过夜,瞧着此人还没有要走的打算,程也率先开口问道:“天都黑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嗯?”褚元复的脸色有些茫然,他转过头静静的看这着程也,那样子好像是没听懂一样,不说话不搭腔,搞得程也又尴尬又犯难。 “您该回家了吧,褚总。”程也好脾气的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转身伸出手臂,指着他家的玄关处示意。 褚元复伸出左手,看了一下时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不急,时间还早。” 程也白了他一眼,拿起兜里的手机一看,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九点多了,再有一个小时,他就应该洗洗睡觉了,眼下老板在家里,这个房子的每一处都透着别扭和不方便。 “我家里庙小,您要不先回家,您看这茶也喝了,电视也看了,做客的时间也到了,是不是应该走了?” “你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那我就先走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褚元复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委屈,慢吞吞的走到玄关处,穿上自己的那双手工皮鞋,随即又把玄关处挂着的衣服套在身上。 “路上开车小心。”程也在他走之前,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你不送我?”褚元复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理直气壮的问道。 “你门口走两步就是电梯了......啊。” -------------------- 第 44 章 褚元复二话不说,走到了客厅的沙发边上,拉起他的胳膊就往门外带。 “你拉我做什么?”程也一脸不满,小声地嘟囔着,在褚元复听来好似有些撒娇的意味。 “送我。”他睨了一眼程也,薄唇轻启,只单单开口吐出两字。 “你刚刚不还说,我忙我的就好,不用管你?”程也懵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褚元复刚才说的就是这几句话,并且他复述的就算不是一字不差,也有百分之八十了,这人怎么是个这? “我不记得了。” ????? 什么玩意,你跟我整这出是吧,行,算你错了,我投降。 程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他没穿外套,楼道里的也不算太冷,勉强的等一会,他还算受得住。 电梯来到六楼开门的那一刻,里面没有一个人,顺着电梯管道,好像还能感觉到泛着一丝凉气往程也的身边冒。 程也正准备抬脚往前走一步,却被褚元复开口拦住了:“谢谢你送我,走了,拜拜。” “拜拜。” 既然不用下去,程也乐的清闲,送走了这尊大佛,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坐在沙发上,抱住一个靠枕,一个高兴,往后移动了一下,而后感觉大腿的某个地方咯的慌。 程也皱着眉头,伸手拿出屁股后面的东西,刚摸到的时候,手中泛着一阵冰凉,一拿出来,看到了一块百达翡丽,还是褚元复经常戴的那一块。 这操作一下子把程也整迷茫了。 他自认,他就是个做坏事未遂,并且罪名远比不上林雾,其实说实话,褚元复现在对他做出任何的事情,他都不奇怪。 因为以前是林雾“帮凶”的缘故,程也自知理亏。 他瞧着那块手表叹了口气,而后将那快手表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东西还是明天看到褚元复了,紧紧还给他,留在身边也是个定时炸弹,这么贵重的一块表可不能丢了,万一再让他赔钱,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连续几天的连轴转,程也终于将上一个顾客的设计图悉数画好,接下来,就该是褚元复的一设计图了。 程也正在网上查阅着资料打开自词条搜了一些关于古罗马的建筑,和西欧现在比较流行的一些风格,还有现在国内的一些流行风格供褚元复参考。 陆放拉起工位边上的凳子,坐在程也的身边,签了吧唧的开口问道:“干嘛呢,小也子。” “干活” “你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嘛,我也看到你在干活了。” 陆放撇了撇嘴,目光落在了程也工位旁边的一块手表上,瞧见那块手表,惊奇的问道:“程也,你是哪家的小少爷,来我们这体验生活了?” 第80章 程也正滚动着鼠标,看一些建筑设计图纸,陆放的话让程也有些意外:“你说什么呢,我现在和孤儿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你不都知道吗?” “那你拿着块百达翡丽,还是限定款,放工位上做什么?招贼呀,你想引人犯罪?”陆放说话一向不着调,程也都习惯了。 他笑了笑,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块表放入口袋,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淡定的说道:“这不是我的,找到失主我就还给他了。” “你承认你是有钱人会怎么样,我跟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陆放佯装生气,小声嘟囔着,一边嘟囔一边看程也的脸色。 前几天褚元复来过程也家一趟,而后离开了,程也后来本来想着,先把表放在身上,等到在公司“偶遇”褚元复,然后直接把这块手表物归原主。 连续了好几天的“偶遇”,程也都没看到褚元复过来,都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陆放今天这么一说,到是点醒了程也。 最近两天程也既没有见到褚元复,也没有见到俞知夏,两人就好像是匆匆前来的过客一样,闯入程也的世界,而后有很自然的离开了程也。 “那你继续查资料把,我也回工位工作了。”陆放说完,把刚才坐过的凳子放在原来主人的位子上,而后来到了自己的位子。 程也的客户那边材料什的已经选的差不多了,也就等来年的开春,工地就可以动工了,这段时间他可以休息休息,顺带着想一想褚元复别墅设计的灵感。 正查资料的时候,程也的手机来了条短信,手机号是a市的,发信人程也不认识,短信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完短信,程也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什么垃圾短信,这人肯定是发错了,他慢吞吞的删掉了这个消息,随即熄掉了手机屏幕,而后抬头接着看资料。 没过多久,前台小姑娘的电话打了过来。 程也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来电显示,随手接了起来,“喂,慢慢。” “程也,好久不见。”接电话的并不是前台的小姑娘,扩音器里船里啊的一阵清亮好听的嗓音,程也化成灰也认得。 “你来做什么......林雾。”程也胸口中好似有一股气流往上冲,往脑门上顶,混合着极其不理智的头脑,他下去把林雾碎尸万段,也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两年前因为你,我被我哥扔到德国读研,现在我回来了,怎么能不来看看你。”扩音器里,林雾的声音平静中夹杂着一丝玩味。 有一种,被自己养大的猫挠了一爪子,但并不生气的感觉。 “有病”程也翻了一个白眼,顺手把电话掐掉。 在这个世界上,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那么同理,讨厌一个人一定有理由,程也讨厌林雾,从他害死程也的父亲开始,就注定两人之间只能存在恨。 在听到林雾声音的一个上午,程也都不是很痛快,一想起林雾,就会想到父亲无缘无故的死,程也在父亲走的最后一段时间,也没能过去尽孝,这算是他一直以来的遗憾。 接下来的日子,程也万分的确定,他会尊重父亲的意愿,为自己而活。 在程也无端的挂掉电话,听到嘟嘟的声音,林雾的脑袋一怔,白皙修长的手看了看手掌中的电话,一脸无辜的说:“挂了。” 他把手中的电话递给了前台姐姐,潋滟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样,眨着眼睛微微笑道:“谢谢小姐姐,那我可以上去看看程也吗?” 前台的慢慢也不是傻子,既然程也把手机都挂了,那这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些什么误会之类的,就目前这妖孽男刚才说的话,确实有种讨债的感觉,她可不能随便的透漏设计公司人员内部的信息。 “不好意思先生,小程哥把电话挂了,这个时间应该是忙着呢,要不您留个电话,他下班了给您打过去?” 慢慢露出了一个公式化微笑,回答问题的时候,让人听不出一丝的不悦耳,看样子这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林雾也不恼,那张无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姐姐,那我有栋别墅,想装修一下,可以找程设计师吗?” 没事找事慢慢可以挡着不让进,但人家眼巴巴的来送钱,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慢慢也得让人去看看。 当下慢慢的第一念头就是,世界上的有钱人千千万,多她一个会怎么样? 第二个念头就是,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俗话说的好,还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慢慢虽然很不想承认,她就是被推动的那一个。 “先生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安排设计师。” “小姐姐,我指定程也设计师,你可别随便找一个人来呀,这样的话我会伤心的。”林雾的这话开口,慢慢就算是想帮程也,也没有任何的用了。 慢慢虽然涉世未深,但看人是不是好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就凭他刚才说的,两人一看就不对付,小程哥一会可怎么办呀。 “程也,你的手段还真是厉害,下边一个高富帅嚷嚷这要你给他设计别墅,年纪轻轻的,你真是一点弯路都不想走啊。李旭看到没,长得好看就是有用,程也每天的生活跟拍电视一样,几个高富帅一块找,咱们怎么没有人家这好命。” 张弋刚才从楼下带客户上来的时候,路过前台,就听到有一个帅哥找程也,还是个高阶alpha,今天这个大老板,明天那个高富帅,程也的生活还真的是,丰富多彩呀。 第81章 一个beat,两个高阶alpha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要说没点本事,谁信? “程也,你不会是哪方面功夫不错吧,要不你教教我,我也不想努力了。”张弋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若有如无的嘲讽,这嘲讽声中有妒忌,有不甘,还夹杂着毫无保留的讨厌。 周边的一些设计师都在说着悄悄话,有人说程也确实是过于年轻,当年确实刚来就接单子,确实很反常,让人难以置信。 也有人说刚来的时候,看到过程也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最后一个才走的,这中间一定和程也的努力分不开,不能光因为人家的皮相长得好,就对着人家造黄谣,这是不对的。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因为别人的样貌、条件。智商等说辞,来妄图抹杀掉他们暗中付出的努力。 有时候一句天才,就可以别人背后努力付出的所有汗水悉数抹杀。 一句长得漂亮,就可以无缘无故的在人的背后造黄谣,即使他的所有成就,所有用的一切和他的努力分不开,也会被人轻飘飘的一句,那方面有本事给掩盖。 -------------------- 第 45 章 程也原本心情就不算太好,几天被人这么一闹,说不火大那是假的,张弋原本就喜欢明里暗里的抢程也客户,他不计较也就算了,造黄谣的事情也懒得追究,反正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清者自清。 今天却不是为什么,兴许刚才是被林雾给气到了,他今天还就非得反击一下。 程也冷着一张脸,从工位上站了起来,扫视了周围一圈,陆放已经站在了程也的身边,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张弋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有一些女omega,和程也经常接触的,她们都小声的讨论说程也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反而是是一些男beat,男omega和男alpha相互在程也的背后嚼舌根。 “张弋,今年六月份那个福禄园的单子,我和客户聊得好好的,设计图什么的都做了,为什么到开工那天,客户突然变卦,要求你去做设计,并且用的还是我的设计图,署了你的名?” “七月份温泉山庄的那栋别墅也一样的情况,前期的一切都是我做好了,临到署名的时候变成了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脸绿的就跟吞了苍蝇一样,一看就是被人给气的。 “这能说明什么?这不是只能说明你技不如我,顾客就是上帝,人家还不能临时反悔吗?”张弋的脸色铁青,像一个纸老虎一样,一看就是虚张声势的样子。 程也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难看出端倪,张弋是抢了程也的客户,而且还不止一次。 “我技不如你,哼,那请问,是哪个技不如你?”程也冷哼一声,那双眼睛直直的看向张弋。 程也虽然平时都是一脸老好人的样子,不怎么喜欢说话,属于骂不还口的那种,但他并不是一个让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对啊,张弋,你说我们家老程技不如人,那究竟是什么技?究竟是技术的技?还是床/技的技?”陆放冷哼一声,声音也拔高了些许。 程也没来之前,陆放就挺讨眼张弋这个人的,每天不想着好好训练自己的设计技术,天天想着走捷径,他单子也被张弋抢过,并且当时有气没处撒,还不能拿这孙子怎么样。 公司内部一直在流传着,张弋和副总是那方面的关系,想要抢谁的资源就抢谁的资源,并且还是明抢。 前段时间突然流传出一件事情,就是他想要大老板西山别墅的单子,听说提成很高,他当时也求了副总好久,可最后那个单子到了程也的手上,并且是褚元复钦点的设计师。 那天起,铺天盖地的黄谣砸在了程也的身上,有人说程也拿到那个单子,是背后和大老板睡了,也有人说是和副总睡了,所有拿下了单子。 陆放和几个女omega相信程也根本不是那种人,但是公司内部的风言风语很快,从设计部传开了以后,一下子到了市场部,建材部,没几天,很多人见到程也都是当面一天背后一套。 因为名誉上的被抹黑,程也很多时候的工作都不太好推进。 “程也,我真没看出来,你贼喊捉贼的本是还真是高明,褚总的单子为什么钦点的你,你自己解释解释?单靠阅历你就不行,设计部比你资历老的人很多,就算不是我,也轮不到你。”张弋一时间开始口不择言,说话都已经不过大脑了。 “整个公司最开始,没有一个人知道,褚总把单子给我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程也不怒反笑,张弋这话说的,明晃晃的把自己往沟里带。 “你别管我有什么小道消息,你就说单子为什么给你了,你是不是......” “是什么?”紧接着,设计部传来一阵犹如雪松般苍劲悦耳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门口走来一个身高腿长,穿着一身高订的深蓝色西装,精致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漂亮的下颌下,走起路来像是红毯模特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丝优雅矜贵。 来人好像泛着光,他把嘴唇抿成一条线,面无表情的走到程也身边,转头看着一旁造黄谣的张弋,不紧不慢的开口:“麻烦你把刚才的话说一遍,程也拿到这个单子是什么?” 褚元复的气场本就强大,平时总是冷着脸,衣服别人欠他五百万的样子,今天看到张弋这么造谣程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82章 “单子是我给程也的,你若是不服,可以来找我,就如你刚才的话一样,客户就是上帝,我有权选择我想要的设计师,不是吗?” 张弋顿时变得吞吞吐吐,瞧见了褚元复,只能点头哈腰,“褚总说的对。” “心眼子脏,看什么东西都是脏的。” 褚元复冷冷的看了一眼张弋,眼神转向程也时,又变得灼热,看他好像是在看一块废铁,着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程也刚才吵得脸红,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褚元复视线,还瞪了一旁吃瓜看戏的陆放,示意他别开口。 褚元复说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程也,而后离开了设计部,往门外的电梯口走。 设计部的人都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互相都不知道该怎说。 有一个较为豪爽的女omega在人群中说了一声:“没什么就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四周的来看热闹的人悉数退散,陆放眼瞧着不对,拉着程也就往出走。 他一直胳膊勾住程也的脖子,一边把他往卫生间厕所那边带。程也就这样被陆放给提溜到外面。 两人打闹当中,一出门就看到了,一脸漠然盯着他们的褚元复。 伴随着褚元复灼热的视线,陆放看了一眼勾住程也的那只胳膊,而后脑袋像是上了什么听话的发条一样,那胳膊从程也脖子上拿了下来。 讪讪的开口叫了声“褚总。” 程也的头原本被陆放压得很低,正疑惑陆放怎么突然把胳膊给放了,紧接着听到陆放略微紧张的开口,叫了声褚总,程也怔了一下,抬起头,礼貌的朝褚元复点了点头:“褚总。” “嗯”褚元复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人,而后转头看着面前的电梯。 陆放抬起胳膊肘,怼了下身边的程也,示意他往另一边没人的地方走。 程也无奈的白了一眼陆放,转头往褚元复相反的方向走去,走的时候两人都是屏住了呼吸 ,直到来到了空无一人的一旁楼道,转头看了看一旁没有什么人,隔墙无耳。 随即一脸严肃的开口问道:“老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不认识褚总?” “不认识。” “不认识,你忽悠鬼呢,不认识人家帮你说话,我可不信。”陆放一边说,一边往程也的身边靠近了些,“我可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快说,不然中午别吃饭了,咱两都在这蹲着,都别走。” “认识认识,我们之前认识,可以走了吧。”程也的表情略微有些敷衍,就像是逗小孩一样。 这话陆放是一点也不信,因为程也每次不太想说的事情都是这么蒙混过关,既然这样,那么这件事程也应该也不太想提起,两人认识可能是真的,但是认识的原因背景之类的,既然瞒着陆放,程也肯定是不想说。 陆放来公司比程也多一年,两人基本上算同龄,陆放本科毕业就来了,年纪也比程也小点。 刚来的时候,他就觉的程也和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是同频的。 “早说不就行了。”陆放撇了撇嘴,勾着程也的脖子往出走,“中午吃什么,刚才说到吃饭,我都饿了。” 程也:“。。。” “听你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我随便,都可以。”程也抿着唇,脑袋里想起刚才褚元复的一番话。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刚才应该是来给他解围吧。 程也一边走一边感觉有些不对劲,太阳穴突突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看到前方有一个颀长的身影。 一高一矮的两人刚好走出电梯,往设计部走。 高个子的男生,穿着一个米白色的长款羽绒出,皮肤白皙透亮,脸上的五官小巧又精致,长得跟妖孽一样,微微一笑,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样的勾人。 他老远就看到程也了,林雾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不少,五官看起来微微有些硬朗,但整个人周身还是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息。 “程也,好久不见。”林雾率先走到了程也的面前,朝他招了招手,装作无辜的样子微微一笑。 站在一旁的陆放懵了。 ??? 什么情况。 怎么又来一个。 程也看到林雾心里就膈应,根本不想看到林雾,转头拉着陆放就往设计部走。 但林雾是谁?林雾可是林雾,架不住他脸皮厚呀,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挡住了程也的去路。 “程也,你这就不对了,我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呀?”林雾的胳膊距离程也大概有二三十公分的样子,两人算是在一个比较正常的社交范围之内。 “我不想看到你,还需要我说的在明白一些吗?”程也冷着一张脸看向林雾,眼底仿佛已经凝成了一片寒霜。 程刚的那件事,让他永远不可能原谅林雾。 程也真的不明白,他究竟哪来的脸,重新跑到程也面前嬉皮笑脸。 最初无缘无故的讨厌,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我来确实有话要带给你,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在手术台上走之前,说了什么?” -------------------- 第 46 章 程也一直记得,当年的两位叔叔把信件和东西邮寄过来,他回家干的那些事情,都是按照程刚的信件上的嘱咐做的,难道父亲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他的? 第83章 程也心中多了一丝疑虑,正是因为林雾是个有前科的人,程也并不相信林雾,就算父亲走之前说了些什么,但是林雾这人也不会这么好心的告诉他。 “不想知道。”程也瞥了一眼林雾,随即绕开他的胳膊,拉着陆放走了。 他的力气极大,抓的陆放胳膊疼,好容易走远了,陆放这才从程也的手中抽开自己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老程你怎么了?你真的没事吗?” 程也看了一眼陆放,长了张嘴,打算说话,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他不知道怎么来讲述他两年前的这段奇遇记,林雾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睁眼说瞎话就是他的本能,最可怕的就是他那颗心。 别人的心都是红色的,会跳动会流血,可是林雾不是,林雾的那颗心是黑的,他可以眼睛不眨的将一个年迈老人和他的儿子分开,并且是在这位老人生命垂危之际,甚是都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的最后一眼。 在程也的眼中,林雾确实很让人匪夷所思。 “我没事,刚才那alpha不是好人,他两年前害死了我的父亲,我不想见到他,咱两离他远点。”程也说完,随即往自己的工位上走。 陆放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简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那人看着虽然有些不着调,居然害死了程也的父亲。 他这几天就跟瓜田里的猹一样,身在瓜中不知瓜,一地的瓜,他愣是没吃明白几个。 别的不说,陆放这人最听话了,程也一说谁有危险,他一定离他远远的,不让好哥们在这件事情上操心。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慢慢刚才带着他来,你看他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大品牌,他明晃晃就是冲着你来的。”陆放走到程也的座位边上,随手在他另边的工位上拉出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褚总在这,他不敢整什么幺蛾子。”程也随口回答了一声,而后双手霹雳啪啪的敲击了两下键盘,又开始查资料模式。 程也的脸上映射着电脑的荧光,他的耳朵微微发红,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屏幕上的资料,也没再管一旁的陆放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刚才的人和褚总什么关系,怎么褚总在这,他就不敢放肆。”陆放听的一头雾水,拉着凳子靠程也近了一些,转过头,看一旁有没有人,万一再整出个隔墙有耳,那就不太好了。 “这两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程也的声音压低了,他也没怎么管一旁有没有人,直接告诉了陆放。 陆放的眼睛再一次瞪得像铜铃,他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一下程也,“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那就是豪门爱情,兄弟之间不会是为了争你,才搞的这么一出吧,为夺没人一笑,争相买房子,只为了让赚钱?” 程也听到这个离谱的故事,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鼠标,转过头疑惑的问道:“你每天回家是不是一定要看八点档的狗血剧,一天不看就浑身不舒服?” 陆放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讪笑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现在的剧情,和八点档狗血剧那是一个套路,并且你这还是韩版的。”程也撇了撇嘴,转过头,右手重新握住了鼠标,滚动轮滑。 “老程这你也不能怪我呀,我小时候家里只有一台电视,为了学习的原因,我爸妈都不给我买手机的,电视我又抢不过我妈,我又想看,只能跟我我妈去看狗血韩剧。”陆放开口解释道。 转而一想,好像岔题了,“不对,刚才不是在说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你给我老实交代,别转移话题。” “交代什么?我不想说,褚总有喜欢的人,林雾对我也是利用,有什么可说的。”程也睨了陆放一眼,又觉得突然有些口渴。 随即伸出修长的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而后越过一旁的陆放,“你要去接水吗?” 陆放一时间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操作,但还是回应了程也一声,“你等我取一下我的水杯。”说完便往他工位的地方跑去。 程也瞧着小跑的林雾,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自己的水杯,里面空无一物。 他平时喝水就是白开水,也就陆放每天还很有品味的往自己的杯子放了些许茶叶。 两人一同往茶水间走,来到门口就看到慢慢和林雾两人面面相觑。 瞧见程也来了,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小程哥,你快看这位先生,他赖在咱们公司不走,我这边磨破嘴皮子了也没什么用。” 程也一向看到林雾就没有好脸色,他冷冷的开口回答了一声:“慢慢不怕,他不走,就让保安来,你一个小姑娘就先下去吧。” 前台的慢慢听到了程也的话,像是吃了一颗救心丸一样,朝着程也点了点头,随即按了一下电梯,打开门,往下走了。 程也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这分明就是暗示她先下楼找救兵,这块他来对付。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程也冷哼一声,抬眼看了下林雾,而后把手中的杯子放在陆放的手中,示意林雾跟着他走。 陆放当即心领神会,拿着程也的杯子,先去茶水间给两人倒上水,而后回到了设计部,把程也的杯子放在他的工位上。 “早这样不就行了,两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不乖呀,程也。”林雾伸出胳膊肘,撑在前方的窗台前,看着楼下。 第84章 冬天了,楼下人来人往的,站在这里都能听到楼下汽车鸣笛交错的声音。 程也望着楼下,所有的东西仿佛都没变,但所有的东西又仿佛都变了,这一切好像物是人非。 “人啊,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但是两年不见,没想到你也是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阴险。”程也的声音里都带着恨,他恨林雾,他恨不得立刻将林雾给撕碎。 “程也你还真是有趣,骂人也就这两个词。”林雾不怒反笑。 “我并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和你说话,还有,褚元复就在楼上,你动作小心点。”程也冷冷的看了一眼林雾眼睛里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林雾陡然间笑了,笑的很讽刺,“程也,你不会以为,报上褚元复的名号,就可以吓到我吧,我早就知道他在这里,既然我都敢过来找你,那我怎么会怕呢?”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你究竟想和我说什么?你来该不会就是单纯的来膈应我吧?” 话音刚落,程也瞧见对面的人脸色严肃了起来,不似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微微踹出垂下头,脸上仿佛又变成了刚才无辜的样子,桃花眼的眼尾下垂,想必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呸,程也,你管他林雾开不开心,四舍五入一下,林雾可是你的仇人,这么关心他的心情做什么感想,圣母心爆表也别在这个时候爆。 “程也对不起。”这是两年后以来,程也第一次听到林雾的道歉,这声道歉来的太迟,却让程也微微的愣住了。 “程也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自从我被送到德国,我每天都在反思,这事我做的确实不对,所以我道歉,希望你原谅我。”林雾抿住了嘴唇,观察着程也的表情。 “呵,林雾,这就是你今天要跟我说的话吗?你道歉我接受,但我不原谅,你是间接害死我爸的帮凶,我不会原谅你。”程也冷笑一声,莫然又冷淡的看着林雾。 程也的表情让林雾脸色一变,瞳孔骤缩,他嘴唇微张,巧舌如他,此刻却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如果不是他当初的一意孤行,程刚怎么会在走之前也没见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林雾,程也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即使程刚的走是定局,那么程也也会在他的最后一天点时间,带着程刚出去游玩,让他可以不留遗憾的离开这个世上。 道歉有什么用,林雾的这一声道歉,就可以让程刚死而复生? 道歉如果真的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程也,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好过,叔叔都已经走了,你明知道,叔叔是在手术台上走的,不是我的原因,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林雾的声音有些着急,嘴唇也微微的颤抖。 他破切想要得到程也的原谅,他不想在程也的印象中,他是一个这样阴险,容易遭人恨的人,可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程刚的事情,程也怕是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你说的对,我也知道手术有风险,我也知道我爸时日无多,可是我们爷俩在你出现之前都是有选择的,我可以选择带我爸去世界上旅游,可以让他在世界上最后的岁月中,不溜遗憾的走,但你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选择,林雾,你活该,你就该被我唾弃。”程也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两人之间像是跌入了冰点。 林雾听完后却又笑了。 他笑的满脸哀伤,却又无可奈何。 等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程也,你还真是一个会推卸责任的懦夫,退一步来说,我没有找上你,你会听你父亲的话,带他出去旅游,还是仍旧坚持你自己的想法,把你父亲放在医院里,让他每日和消毒水作伴?” “轰隆”一声,程也的脑袋好似被一口巨大的撞钟撞了一下,眼下他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甚至出现了耳鸣的现象。 程也的脸色唰一下的变白了,瞳孔不停的颤抖着,心中反复的琢磨林雾刚才所说的话。 陡然间,程也的脑袋发晕,眼冒金星,一下子站不住了,身体不自觉的往边上倒了一下。 瞧见程也的脸色巨变,林雾这才感觉到,他说的话有些过头了,就在程也快要往身后倒的那一秒,林雾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程也。 程也定睛一看,来人是林雾,随即用力推了林雾一把。“别碰我。”他的声音泛着冷,犹如万年寒冰一般,程也现在虽然没失去理智,但和失去了理智已经差不多了。 林雾被程也猛地一推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缓过神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脸上出现了一抹讥笑,他伸手握紧了程也的手腕,令程也动弹不得,靠近程也的耳朵边上问道:“怎么着,被我说中了是吗?” “程也,你别觉得没有我,你就会让你自己没有遗憾,别去美化你没有走过的那条路。” 林雾说完后,冷哼一声,随即放开了程也的胳膊,“不用找保安请我走,我自己会走。”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的离开,变得没有声音,程也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楼道的地上。 公司常年有保洁打扫,地面上都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 遭受了打击的程也恍若没有了神魂一般,脑袋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也没有了,现在的他,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只要是个人,都可以把程也带走。 第85章 他坐在地上,两个双臂抱紧了蜷曲的大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愣愣的看着他的鞋尖,一动不动的,犹如一个虽是会碎裂的瓷娃娃一般。 直到程也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皮鞋,他皱着眉,抬眼看到一双长腿,再往上一个身高颀长的人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他半蹲在程也的面前,两人双目触碰,程也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没事吧?”褚元复的声音清冷又低沉,那双眼眸仿佛潭水中深不可测的旋涡一般,稍有不慎,就把程也吸入他的眼中。 “没事。”程也愣了一秒,而后如同拨浪鼓一样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程也以为,褚元复大抵会露出资本家的一些嘴脸,示意他没事就赶紧起来,过去干活,别在这摸鱼。 紧接着,他的面前伸出了右手,阳光的照射下,手掌的纹路清晰可见。 程也自诩是个颜控和手控,两年前,他就感觉到褚元复的手很好看,现在也这么觉得。 他的手很白,手上没什么疤痕,指甲剪得和指缝一样圆润,没有多余的指甲漏出来,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程也。 程也看了一眼褚元复,而后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指尖碰到手掌的一秒,程也耳朵微微的泛着红,周身仿佛跟过电一样。 紧接着,程也的手□□燥的手掌握紧,一股大力把他拉了起来,另一只手拦住程也的腰,把他往自己的身前一带。 直到程也站稳后,褚元复才松开了胳膊,“你今天不适合工作,休息一下吧,我帮你请好假了,走吧,送你回家。” “没那么娇气,我早就好了。”程也拒绝了褚元复,而后越过他往设计部走。 “哦对了,你的手表,那天走的时候,我家突然多了一块表,应该是你的吧。”程也没走两步,就想起前几天,褚元复来他家做客的时候,把手表落在他家了。 转头的那一秒,程也好似在褚元复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瞧见程也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深蓝色的手表,表带画上面都有磨损,一看就是经常戴这块腕表的缘故。 “对,是我的,前两天找不到了,原来在你这。”褚元复脸不红心不跳的从程也的手中接过那只表,而后很自然的呆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我还以为是你故意放我家,到时候在诬陷我偷你表。”程也把东西物归原主之后,撇了撇嘴巴说道。 “在你心里,心眼这么坏?”褚元复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程也。 看来了林雾说的的确没错,两年来,程也确实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可爱。 “你可以为,没看到我每天离你都很远吗,就是害怕哪天你一个不高兴,再把我悄无声息的噶了,那我不就懵了。”程也嗤笑一声,说起话来欠欠的。 褚元复淡淡一笑,朝着程也挥了挥手:“不错,看来是真的没事了,还知道开玩笑,那你就工作去吧,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褚元复便迈着脚步往一旁的电梯口走。 这一声调侃却让程也的脸微微发红,他瞪了褚元复一眼,随后转身往设计部走。 “呵,还真挺可爱。”褚元复瞧着程也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而后伸出修长的手按了一下电梯的上楼键。 程也回到工位的时候,陆放坐着自己的椅子旋转椅,一路从自己的位置上滑到程也的位置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笔记本,给程也扇风。 又拿起桌子上的被子递给程也,示意他喝水。 “谢谢。”程也到过谢后,拿起被子抿了一口水,而后疑惑的看着陆放:“上班时间,你不回去工作,你来我工位上做什么?摸鱼?” 陆放白了一脸程也,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哎呦我的老程,你怎么是个这?资本家见了你都要落泪啊,咱们上班摸鱼不是正常吗?不摸鱼才不正常了。” “行,找我什么事?”程也听完后,觉得陆放还真不愧是陆放,这话说的言之有理。 “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我找你什么时候有过正经事?我找你当然是来吃瓜的呀,刚才我接完水,看到褚总了,他问我你在哪,我就告诉他,你刚才的男的去一旁的楼道了。” -------------------- 第 47 章 “什么?”程也后之后觉的想了一下刚才褚元复的表情,忽而笑了。 这确实是褚元复可以干出来的事情。 程也猜的没错,褚元复刚才的从天而降,只不过是帮程也保全了自己的面子,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人品好,所以程也你在期待着什么? 褚元复明明是有白月光的,难道不是吗,俞知夏已经回来了,并且会好褚元复长久的在一起。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程也是应该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定位了,灰姑娘的水晶鞋那么合脚都会掉落,那程也这种替身,也应该是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 “你刚才还挺惊讶的,现在怎么突然笑了?有什么好事发生了?”陆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程也,企图从他的脸上盯出花来。 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看不透程也,始终看不懂程也,就像是,两人之间虽然看上去很交心,程也犹如他所见的样子掏心掏肺的对他,但程也身上像是有一层解不开的谜团。 “没什么好事,我笑是因为,我自己应该是猜对了,既然没有什么瓜了,那你就先回去?”程也目前手头还有工作,也顾不上和陆放聊天,直接下了逐客令。 第86章 陆放心中了然,敷衍的回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程也的身边,往自己的工位上走。 一旁的张弋恶狠狠的看着程也的后背,恨不得用一双射线眼,将程也的全身盯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他讨厌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程也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就讨厌,没来由的讨厌程也。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他长得是有些姿色,靠着捷径上位,成为了设计师,并且在众多的设计师当中,算是经常接单子的那一个。 可是后来,程也来到了公司。 程也虽然是个beat,但长得漂亮也是真的,他来到公司却和张弋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接的单子,并且两人年纪也差不多,甚至家庭条件也都差不多。程也高材生,硕士毕业,又比其他人更吃苦耐一点。 这样的程也,按理来说,应该每个人都挺喜欢他的,但张弋偏偏讨厌程也,他认为程也平时对人温和是装的,因为他长得漂亮,所以他的一切都是靠捷径所得。 在张弋的心里,程也这人就是遭人恨,遭人嫉妒,他阳光开朗、努力、自律、为人和善,可他就是讨人厌。 他看程也确实很久都不太顺眼,那么这次他一定是要给程也来一个震撼了,不然怎么对得起程也刚才对他所做的一切。 林雾走出门,才觉得自己的刚才的话确实说的有些过分,当年的事情,责任确实也在与他,程也不原谅他也是对的。 寒风中林雾就一直站在程也的公司楼下等,他希望程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哪怕是让他赎罪的一个机会,也总强过双方见面时,理都不想理他。 林雾一直是一个贪心的人,年少时他总觉得,给人的心里留下了坏印象,也好过没有任何印象。 可是坏印象一旦出来,那就是刻在石碑上的字,经过长年累月,即使有过风化,却依旧是触目惊心。 c城刚刚下过雪,整个室外都是泛着冷意,林雾穿的衣服还算厚实,他一个人硬生生的在装修公司楼下站了一天,等着程也出来。 下午六点多那会,程也和陆放两人从公司门口走了出来,公司的门外飘着雪,天气看起来十分恶劣,程也不自觉得皱了皱眉头,“怎么又下雪,一会让我搭个便车呗,陆工?” “没问题程工。”陆放掏出兜里的车钥匙,从程也的眼前晃了晃,好像在说,包在我身上。 这人啊,就是不能高兴的太早,容易乐极生悲,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程也,出门看到站在雪地旁边的林雾,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公司的暖气很足,空调吹的程也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反观门外的林雾。 站在门外已经有好久了,身体上已经算是冻得没有什么知觉了,他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脸被冻的发青,站在门口也是不停的跺脚,看上去尤为的滑稽。 林雾的头一直看向程也公司的大门,当天他看到程也从门口走出来的那一口,犹如满血复活一般,若无其事的走到程也面前。 “下雪了,我送你回家吧。”林雾的声音表情都很自然,和刚才同程也吵架的那个样子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程也对待林雾,一向就是拿他当空气,秉承着充耳不闻的态度,没什么必要和他废话,程也不想理会林雾,就像是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想去理会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 瞧见程也对他漠然而又冷淡的态度,林雾有些急了,走上前,隔着衣服拉住程也的手腕,因为手被冻僵的缘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反观程也那里情况不太好的样子,他的胳膊被林雾攥的生疼,血液都变得不通畅了,仿佛他这个胳膊不保,下一秒就得送去截肢。 “放开我。” “放开他。” 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下班一窝蜂的往出走,公司的好多人都在看程也的热闹,陆放在一旁拉架也拉不开。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气场的身影,那人迈着两米八的气场走了过来,瞧见了林雾,直接一记右勾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那张脸冷的像是喜马拉雅雪山上的万年寒冰。 林雾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他哪里是那种受委屈的主,站起来就往褚元复身上扑。 他的脸已经冻得没有什么知觉,当然也没怎么感到疼。但是看到褚元复可以毫无负担的站在程也的身旁,林雾心里弥漫着止不住的怨气。 “好一出英雄救美。”林雾冷笑一声,双手揪着褚元复的领子,冷冷的看着褚元复,仿佛褚元复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程也往后退了一步,被褚元复安安稳稳护在身后,一旁的陆放也是头一次看到这场面,一边心惊肉跳的看着林雾,一边抓紧了程也的胳膊。 褚元复皱着眉,看上起心情很不好,他当即伸手拂开了林雾的两只胳膊。 站在人群中看戏的张弋冷笑一声,心想,这程也还真是红颜祸水,前有褚元复给他递单子,后有林雾和褚元复在公司门口大打出手,要说他不是祸水谁是。 “看来你在德国还是没有反思好,不介意的话,我继续再送你去读个博士,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继续提前修够学分毕业回来。”褚元复眸色沉了沉,不紧不慢的对林雾说,这话听起来,像极了打着一种为你好旗号的威胁。 但从林雾的耳朵里翻译出来的,就是很明确的,你要是还想被送走,就接着闹,我不介意。 第87章 褚元复看来一眼林雾,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只拔了牙,断手断脚的老虎一般,门没有任何的威慑力,轻蔑两字完全写在了脸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褚元复转头转头看了一眼程也,而后往前走,那口气好似不容拒绝。 程也和陆放说了声再见,而后跟着褚元复往出走,期间再也没去看林雾的情况。 围观的群众看到主角都已经走了,这戏也算是散场,没什么看头了,一个个的都散了,离开了公司门口。 只留下林雾一人耷拉着脑袋,转头看着程也离开的背影,独自忘怀伤感。 “您好,请问您和程也是有什么误会吗?” 林雾走到车子前,听到有人在他的背后说话,他疑惑的转过头,看到一个长相略微清秀的少年,看样子是个omega。 “你是谁?”林雾原本不想和这人讲话,不知为什么他的眉眼间,总有一种很奸诈的感觉,一看就像是个投机取巧的人,这人甚至一点都不会伪装,把所有的野心写在脸上。 张弋的表情顿时无辜了起来,朝着林雾和善的一笑,“我是程也的同事,下班那会,我出来的有些迟,不小心撞见了刚才的那一幕,不好意思呀,我看你和程也是不是有误会。” “关你什么事?”林雾不认识此人,自然对他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和程也关系很好,没什么大用处,林雾更加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我和程也平时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没陆放那么好,但也还算可以,就是觉得你可能和程也有误会,想帮一帮你,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张弋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林雾的表情。 林雾皱着的眉头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张弋一看,表情变柔和了,应该是有戏了。 随即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林雾。 “您好先生,这是我的名片,电话和微信是一个号,有需要您联系我就可以。” 林雾半信半疑的收下张弋递过来的名片,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张弋的分寸感拿捏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既没有追着林雾要微信,也没有说交换手机号什么的,林雾若是有问题,一定会打电话或者加上他的,只要他收下这张名片,就说明有希望。 大雪中,漂亮的少年暼了一眼面前的人,而后伸出白皙干净的手,打开车门,坐在里面发动车子,再也没有给车子面前的人一个眼神。 他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开了出去,大街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雪,林雾开车的时候都十分小心,特别注意安全。 “你真的没看我给你的邮件?” -------------------- 第 48 章 程也直接摊牌了,他也不装了,林雾刚才的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他一定是看了邮件才被发配到德国的。 冬日里,车窗外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透过路灯的折射,好像闪烁者漂亮的光芒。 车里的温度微微升高,不知是因为暖气来的比较足还是因为什么,程也感觉自己的身上发热发撒烫,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褚元复没说话,更没有搭理他,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眼程也,好像在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程也撇了撇嘴,想了想,眼下,褚元复应该也不太想说和林雾有关的事情。 但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程也总有种感觉,这封邮件,褚元复看过的概率,应该有百分之八十。 不过程也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褚元复把林雾送去德国,是因为他,大概率可能是因为,褚元复单纯的看林雾不顺眼吧。 褚元复将程也送到家后,今天道是没有直接说要求上去喝茶什的,两人没有一句废话,程也走的时候嘱咐他注意安全,而后就关上车门往小区走。 这几天的突发事情确实很多,程也恍如进入到了一片虚无的梦境当中。 或许程也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庄周梦蝴蝶,还是蝴蝶梦庄周,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们总是在虚幻和真实之间反复横跳。 自从林雾上次大闹公司后,门外安保措施都变得比以前的防御系数更好了,像是时刻谨防着外边有什么不速之客的到来。 公司来来往往的人,最开始看到门外的林雾还会当热闹看两眼,再往后,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林雾像是门神一样的站在公司门口,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林雾是在第二天就加上了张弋的微信,即使张弋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但林雾确实无所谓,受利益驱使小人,往往是有大的用处。 年关将至,为了上一年的事情做一个总结,并对新的一年指出一个战略性的方针,程也他们公司也为大家举办了一个年会。 年会是在当地一个最大的酒店办的,要求公司的每个人,都身穿正装出席活动。 程也穿的衣服,还是去年公司年会时,置办的一身西装, 陆放和程也一样,两人都没有为这个所谓的高大上的年会,在去买一身正装之类的,因为没什么必要,并且他们平时穿的衣服,也都是比较休闲风格的,穿上正装的样子,有种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感觉。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极其漂亮,前方的台子上,垂落着红色的丝绒布,下方摆放着许多的桌子。 第88章 一张桌子上大概是有八个凳子,每个桌子和凳子上都套上了白色的防尘布。 酒店地上的毯子踩起来软绵绵的,走路都没有任何声音。 程也和陆放落座后,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看着头条新闻上某种娱乐瓜。谁谁谁又整容了,谁谁谁又劈腿了。 对于这种场面,程也更喜欢手机中的一番天地,虽然手机里的娱乐新闻也都是真假参半。 大概等了有一会,所有的员工全部入席,紧接着,酒店的灯光关了。 黑暗中,好多人的手机屏幕泛着微弱的光芒,映射在他们的脸上。 “大家把手机都关掉静音,配合一下,谢谢。” 一束灯光打在了台上,一个穿着正装的,脖子上系着红色领结的人,拿着话筒,对着台下的观众说道。 程也默不作声的关掉手机屏幕,但是并未静音,将手机反扣在餐桌上,而后抬着头看前方的人。 陆放原本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司仪的话一开口,他就十分鸡贼的把手机的声音调小,而后把手机的屏幕调到最暗,继续看手机了。 司仪的声音一出,刚才原本哄闹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接下来的流程就和去年的流程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回望过去,展望未来。 陆放对总裁上台讲话真的没有兴趣,因为每次年会的时候,都是这样,这些词都像是照着一个模板抄下来的,那些句子他都会背了。 程也去年看过,但是看样子,估计和去年的词都差不多,加上陆放说年年都这样,一点创新都没有,所以程也的期待值也在一直降低,甚至到没有。 瞧见陆放在玩手机,周围的好多人也是对上面的讲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即也不管了,直接打开手机看。 今年的流程确实和去年大差不差,但是今年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褚元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当年会那天,褚元复被老总邀请到台前的那一刻,许多玩着手机的人都把手机屏幕熄掉,倒扣在桌面上。 原因无他,有的人因为褚元复的气场有的人因为他的皮相。 上台的那一刻,一束光打在了褚元复的身上,他犹如一个金光闪闪的展示品一样,呈现在大众的面前,这一刻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暗淡了。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好似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凝聚力,可以将所有的观众都凝聚的一起。 “大家好我是褚元复,很高兴可以参加贵公司的晚宴,刚才陈总对过去的一年和未来的展望说的很好,那我也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就一句话,大家吃好喝好。”褚元复的用词那叫一个豪放,但是本人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顺势把手中的话筒递给了一旁的陈总。 “褚总在讲一讲呗,我们还没听够呢。”下边的姑娘对着台上的褚元复起哄。 正可谓是,帅哥谁不爱,帅哥人人爱,他就算是站在那不说话,对于姑娘们来说,看起来也是一种享受。 “我就不说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褚元复接过话筒又说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屋子里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再然后就是一些对于能力出色的员工的表扬,发奖金,合影留念的,那一套,都是走个过场,洒洒水了。 期间,张弋上台的次数算是最多的,什么最佳员工奖之、勤奋奖等一系列的奖状和奖金,台下的台下的观众早已经习惯了,并且颁奖的都是他们公司的副总。 张弋在公司内部的风言风语那一贯是比较多的,眼下他们越来越过火,越来越不遮掩,不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两人的一些问题,更别提张弋上台的时候,和副总眉来眼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靠走捷径上位的关系户。 程也着实没眼看,他对张弋一向是不感冒,不管他拿了多大的单子,他就是赚了全世界的钱,那都和程也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的乱七八糟的一套流程走完了,终于在司仪的一声令下开饭了。 程也饿了好久,总算没白等。 服务生们个个推着自己的餐具,往桌子上放。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高脚杯。 材料部的人从外面搬来了好多红酒白酒啤酒。都是程也叫不上名字的酒。 因为他平时不喜欢喝酒,所以,他对酒也没有什么研究。 陆放从桌子上拿起酒杯,把红酒瓶开启,给自己和程也到了点红酒,而后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问了一圈周围的人:“谁还喝红酒?” 有两个姑娘朝着陆放举了一下手,“陆哥,我们喝。”,余下的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拿过来吧。”陆放微微一笑,从她们的手里接过酒杯,给两人倒了少许的红酒,拿走之前,还贴心的额嘱咐了一句:“小姑娘少喝点酒。” “谢谢陆哥。”坐在一旁的小姑姑娘笑了笑,随即接过酒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桌上的菜一道一道的上完了,程也吃的也差不多了。 “陆放,我上个厕所。”程也看了一眼陆放,瞧着他没有和自己一块去洗手间的打算,就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往厕所走去。 这个时间,饭吃的已经算是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相互敬酒的环节了,领导在台上冲着下边举杯,台下的员工们和领导回敬。 第89章 一会,周围的人就开是乱了起来,相互敬酒,陆放被人拉倒了一边,灌了好几杯。 程也回到位子上,早已经没了陆放的身影,他无奈的拖着腮,拿起筷子接着夹了一块子的虾放入口中,而后又夹了一个腰果。 同一个桌子上的两个小姑娘从前方转了一圈回来,走到了程也面前,朝着他举起酒杯说道:“程也哥,平时你挺照顾我们的,今天我们两敬你一个。” 程也瞧见来人后,随即放下了筷子,拿起桌上的酒杯站了起来:“没事,应该的。” 三人一碰杯,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玻璃杯一晃动,头顶水晶灯的照射下爱,液体泛着浓郁的红光,看上去特别的漂亮诱人。 两小姑娘一口气把酒杯里的红酒悉数喝完了,程也一看两人这么猛,随即笑了笑,也给足了面子,把手中的红酒一口闷。 随后还是像一个长者一样,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姑娘少喝点酒,桌子上有茶,颜色和啤酒挺像的,一会有人来,你们用茶和他们喝。” “谢谢程也哥,不过看起来你最不能喝了。”两个小姑娘笑了笑,调侃了一下程也,拿起桌上的酒杯往被子里有到了一些,而后拿起高脚杯就跑了。 程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两人去了。 刚才酒杯里的红酒是一口喝完的,程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这酒喝下去,怎么回味还泛着酸?可能是他平时不喝酒的缘故。 随即他又拖着腮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芹菜放入口中,陡然间,程也感觉到头晕眼花,整个房子头好像是天旋地转。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嘴巴越来越干,越来越口渴,脑袋一直嗡嗡的。 -------------------- 第 49 章 坐在距离程也隔着一个桌子的张弋,看到眼前的情况冷笑了一声,随后拿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张弋:程也有危险,来春山酒店403。 林雾当时刚洗完澡,上半身光裸着,正在用一条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刚巧不巧,一出门,就听到手机的消息提示声,而后疑惑的把毛巾放在脖子上,伸出手按了一下指纹解锁,随即看到了张弋发来的一条消息。 林雾皱着眉头望着这条消息,不太清楚这条消息的可靠性。 这个消息的信息过于的具体,张弋这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就那么的确定程也有危险,并且还一定是在405。 他林雾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并愚蠢,眼下这个消息真假掺半。 他现在所在的刚好就在春山酒店,可以稍微等过一会,而后去张弋所说的403去一趟,介时程也有危险,他可以过去帮程也解决,若是没有危险,他也不用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 程也脑袋晕的厉害,暖黄的灯光下,都可以看到程也的脸颊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陆放。 他眯着眼睛扫视前方,寻找陆放所在的方向,隔着老远,那家伙居然还在和建材部门的几个人拼酒,周围几个人都被陆放喝的接连叫苦,陆放看上去像是没事人一样,抓住一个人就不撒手手。 程也心想,这陆放是指望不上了,靠人不如靠自己。 “来,去年拼酒你不是能的吗?今年咱们继续,我就不信了。”陆放看起来略有耍酒疯的嫌疑,那只手死命抓着建材部门小李的胳膊不撒手,拿起酒杯就要和他喝。 “我就说你这人记仇,别人还不信,行,今天就不醉不归。”小李一听乐了,拿起桌上的红酒和白酒一兑,抄起酒杯就要和陆放干。 周边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一片的声音振聋发聩,席间他们的呼声一高,就有人往这方向看了。 陆放一杯酒喝完,就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原本就带有些酒气的陆放,喝多了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变得很小,皱着眉往身后一转,声音扒高了许多:“谁也来跟我喝?” “我有些难受,先走了。”程也靠在他的耳边喊了一嗓子,震得陆放耳朵疼。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送你?”陆放为人还是比较仗义的,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往裤兜摸了摸,再找自己的车钥匙。 “不用了,,你少喝点,我打车回去。”程也瞧着陆放脸上的一层红晕,双眼迷离的看着他,鼓起他能站起来走路都费劲,更别说送他了。 “那你小心点啊。”陆放朝着程也的背影说道。 “知道了” 程也越往后走越觉得闹得晕,浑身发热,并且一直出于口渴之中,整个人的身体像是出于火炉的周围烘烤,有一种极其诡异离谱的念头出现在程也的脑海中,他不会被下药了吧。 眼下程也捏紧了指尖,生怕自己出于不清醒之中。 他走起路越来越虚浮,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仿佛有一根胶辊在搅拌着夹杂着所有颜色的颜料桶一样 程也往前走了两步,不自觉的靠在了一旁的门上。 跟在后面的张弋一直盯着程也,鉴于他原本就看程也不太顺眼,今天在程也的杯子里下药也是他干的事情,今天的这出算是他送给程也和林雾的大礼。 房间已经开好,介时把程也往酒店一方,等王师(林雾)一到,便可兵不血刃的拿下程也,到那时候,再把程也和林雾进入酒店的照片一拍,直接上图上证据,程也的名声也就算是臭了。 第90章 张弋扛起程也的胳膊慢吞吞的往403走去,因为他是个omega,即使他是个男的,但是力气并不是很大,并不能轻松自如的带着程也,这就使得他们的一路上,速度特别的慢。 正当张弋喜滋滋的开门,开心之际,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隔着衣服锢住了张弋的手手腕。 紧接着那人散发出一种带有极其强劲压制性的来自凛冬寒冷的玫瑰味信息素。 ao因为生理上和信息素的原因,原本就很害怕alpha,加之这是一个极其优秀的高阶alpha,他现在的信息素充斥的野蛮,侵略,张弋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个alpha在生气,他现在正在暴怒当中,他下意识的念头就是跑。 “滚,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能知道,不然滚蛋。”褚元复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一直以来接受的良好的教养,在这一刻悉数破碎。 就在十分钟之前,褚元复正从洗手间出来,往前方的主桌上走,就听到陆放声音特别大的在酒店随地大声说话。 他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他一直也来的原则就是,天塌了也和他没有关系,但当时他听见这个声音特别的耳熟,就是经常和程也在一起跟着的人。 好死不死的转头往回一看,就瞧见程也的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程也皮肤原本就白,记得上一次他喝了酒,也没有出现这么大的不适,从他的角度上看过去,程也的整张脸都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红的滴血,走起路来脚步轻飘飘的,看上去极其的不对劲。 于是他就找了累了的借口,随即离开了席位,却没想到还真的被他碰到了奇人怪事了,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张弋一个omega,他背着一个beat出去是想做什么? 褚元复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他甚至庆幸今天还真是赶巧了,不然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 褚元复将程也带到了房间,刚把他放在床上,就被眼前的人搂住了脖子。 程也这人看起来很瘦,又是一个beat,但没想到,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一下子把褚元复也带到了床上。 “热,渴”一股浓厚的葡萄酒味道弥漫在褚元复的耳朵边上,呼出的热气弄得他直痒痒。 气温逐渐上升,褚元复皱着眉问眼前人:“程也,你放开我。” 程也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而后会心的笑了,两个胳膊的力道也逐渐的收紧了,黏糊糊的说了句:“不放不放,你身上凉,给我冰一下,元宝。” “我是谁?”褚元复的整个人一震,犹如被巨大的撞钟撞了一下,音波的声音像是要将他震碎了一般,程也最说的是一个人名,并且是两个字。 这让褚元复已经开始不理智,他用力挣开程也的胳膊,反手把他推在了床上压了下去,用一种近乎于理智,还算是沉稳的声音开口问道:“程也,我是谁,你说清楚?” 程也的小脸皱成一团,有一种不是很耐烦的声音开口说道:“你褚元复啊,我的,不对,你是俞知夏的褚元复,不过现在实在梦里,我就暂且认为你是我的吧。” “轰隆”一声,褚元复的耳边犹如万千烟花一同炸开,绚烂漂亮的在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自认为是一个比较克制的人,小时后的教养,让他对所有的人都是以礼相待,对于双方的关系,他一直觉得应该先提结婚,明媒正娶之后才可以。 在这一瞬间,他挣脱了一直以来束缚在身上的枷锁,打碎了一直裹挟他的封建教条,不管不顾的朝身下的人吻了过去。 ...... 第二日程也醒来,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并且摸了伸手摸了一下床上的被套和床单,那个质感比他的里的床铺要软,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玫瑰味信息素。 这信息素的味道,程也在熟悉不过了,信息素的主人不是褚元复是谁? 他的身体也被人抱着,后背有一个人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因为对方力道很大,把程也抱的很紧,所以程也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的脑袋好像爆炸了,他压根不清楚面前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喝完酒之后,感觉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了他好像梦见了褚元复,然后就,然后就不记得了。 程也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他现在的境遇吗,莫非就是人们说的——失身。 紧接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人收紧了胳膊,程也又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褚元复醒来后,瞧了一下怀中的人,睫毛像是微微的颤抖,眼睛也在动,一看就是已经醒来的样子,于是带有一声试探的声音问道:“程也?程也你醒了?” 对方还好是双眼紧闭,但是他的眼睛颤抖的更厉害了,嘴角也动了一下,一看就是装的,“没醒啊,看来是我看错了。” 让你装。褚元复心里一阵嘀咕,随即朝着程也的嘴唇吻了过去。 程也的唇形很好看,不算是特别薄,亲上去湿湿的软软的。 “唔”刚才还紧闭的眼睛,感觉到嘴唇被人偷袭了后,眼睛一下子睁开,瞪得圆滚滚的,像一只小仓鼠一样。 他用力把褚元复一推,用一种特别浮夸的演技,抱住身旁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伸出手指着面前光裸着身子的人,“你怎么在这?我们昨晚做了什么?” 第91章 那样子看起来又是小心翼翼,又是瑟瑟发抖,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倒打一耙,一看就是程也可以干出的事情。 褚元复伸手排开程也的指着他的手,淡淡的说道:“别用手指认,没礼貌,过两天你跟我会a市见下爷爷吧。” “什么?” -------------------- 第 50 章 ??? “什么意思?”程也眉毛微皱,褚元复的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什么什么意思?该办的事情一件不落全都办了,生米也都已经煮成了大锅饭,遵循人道主义的观念,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名分?”褚元复说的有鼻子有眼,把程也都说的懵了。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喜欢上升高度?还人道主义,这不就是一场大醉过后的酒后乱性,成年人的世界,露水情缘,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程也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褚元复,故作轻松的说道。 在程也看来,褚元复说的这句话也算是没有道理的,他其实犯不上为了一夜情取他,并且他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人人唾弃的第三者,程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把昨晚的事情,全都归咎于酒精的影响。 “我没醉。”褚元复的音色微微泛着冷,脸上貌似好还有一些不痛快,对于程也的答案,他很不喜欢,更不理解。 “说了不用你负责,没听懂吗?这件事情我不会透漏出去的,现在这件事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们两不说,俞知夏肯定不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了。”程也的口气略微有些不耐烦。 他全身酸痛,昨晚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样,两条腿现在都微微的发抖,身体上还是有一种肿胀的不适感。 程也看了眼身下的痕迹,苦笑了一声,而后从床上走了下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衬衫套在了身体上。 “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总是扯上俞知夏做什么?你以为你用他当挡箭牌,我就会放过你?老实告诉你吧,你签的那份别墅设计合同,第二份是结婚合同,也就是说,我昨天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 整句话,像是井喷一样的悉数被褚元复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原本以为程也昨天晚上的表现,是喜欢他的,给了褚元复足够的安全感,可以去像程也澄清这件事,但没想到这人简直就是学川剧变脸的,喝醉后一个样,醒来又是一个样?要这么闹的话,他褚元复也不开心,也要闹一闹。 “你说什么?”眼下程也头都已经爆炸了。 原本以为,这一趴算是完了,他也就可以不用管了,没想到,更糟心了事情来了,他当时明明把所有的条款都已经看好了,怎么会签了结婚合同。 “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这么做的话,俞知夏怎么办?”程也因为惯性,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俞知夏,他要是知道的话,该有多伤心? “我说你怎么又扯俞知夏,俞知夏俞知夏,你是不是想跟俞知夏一块过?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已经是我的了,明天就跟我回家间爷爷。”褚元复冷哼一声,蓦然的看着程也,表情却像是如狼似虎一般的,想要把眼前人拆吞入腹。 弄了这么半天,程也总算是听明白了,瞧着褚元复一脸气的牙痒痒的表情,他也无奈的笑了。 “笑什么?”褚元复很是不悦的看了一眼程也,搞不懂他是想做什么,但别说,他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俞知夏不是你的白月光,你不是喜欢他么?”程也不装了,摊牌了,既然弯弯绕绕搞得越描越黑,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褚元复,这样效果可能更好点。 为了保持谈话的顺利和通畅,程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抬眼问着面前的人。 褚元复身上的痕迹也不少,脖子上,胸前,甚至肩膀还有程也昨天咬过的牙印,一看到这些物证,程也脸色微红,不着痕迹的偏过头,找一个视线点。 “我的白月光不是你吗?什么时候成俞知夏了?”褚元复这话一出口,程也又惊了,幸亏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然就他这发软的双腿,一会指定是站不住脚。 “我这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瓜?你的白月光怎么又变成我了?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我不瞎。” 褚元复撇了撇嘴,走到床边,距离程也近了一些,“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认错人了吗?小时候我见过的人是你,不是俞知夏,我喜欢的人也是你,不是俞知夏。” “那我和林雾差点坑了你这事,你不计较?”程也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那双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褚元复,像是一个在等着法官宣判无罪的死刑犯一样,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与渴求。 “老实说,这事我知道。”褚元复顿了一下,而后凝视的眼前的人,伸出手捋了下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眼。 程也感觉手中被一股温热的大掌握住,而后怔怔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点评,示意他接着说。 “我这么警惕的人,是不会允许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非常可疑的人,尤其是你长得和俞知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然后我就找人查了你,顺着线索找到了你林雾有关系,侦探还给了我一张你小时候的找照片,里面有一个大风车,和你小时候送给我的大风车一模一样,就是我书房的桌子上放着的那个。” 第92章 褚元复的声音虽然有些哑,略微有些低沉,但还是可以听出来,他现在是很高兴的。 “所以帮我送出我爸遗物的两位叔叔也是你找到的?”程也想起当年有两位叔叔帮忙把程刚的书信和遗物寄给了程也,让他在程刚走后,得以完成他的一些遗愿。 “不是,我也不知道叔叔是怎么躲过林雾的眼线,给你传递这个消息的。但是我去疗养院见过叔叔,他是一个很慈祥很和蔼的人,说话还有些幽默,而且把你教育的这么好,他提起你的时候,脸上总是一脸骄傲,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的眼睛在发光。” 褚元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有一丝羡慕,但更多的是爱意,程也是被爱意包围长大的孩子,终究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年少的是时候丧母,是爷爷把他带大,记事的时候起,褚元复就比一般人敏感,他从小就知道,他并不被他的父亲所喜欢,所以他也注定不会成为他父亲的骄傲。 眼看着褚元复脸色不对,程也觉得应该是想起一些什么伤心酸涩的事情了,于是即刻转移了话题:“还有一个问题,我走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褚元复眉毛微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程也:“那我现在找的是谁?” 程也竟无语凝噎,行,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 “我当时觉得你就是闹脾气,加上叔叔走了,你心情可能有些不好,所以我就没有去找你,我觉得你出去玩一玩,果断时间就会回来......” 褚元复说完,苦笑一声,眼里止不住的懊悔:“后来我就没等到你会来,于是我就来找你了,但我没想到你过的是这种日子,并且在公司的也就经常被人坑。” “什么日子?”程也眼下微微有些心虚,但是他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声褚元复,需要知道他心里的可接受度在哪里,以便于程也一会可以顺利的把话圆过去。 “我去你家转了一圈,你自己看你住的那叫个什么地方?” “少爷,我一个工薪阶层,我住的已经很好很舒服了,我那小区很多人想住还住不了。” “你出门连个车都没有,出行这方面都没有什么保障。” “目前租房就消费了好多钱,这段时间确实觉得没有一个交通工具不怎么方便,我正在看二手车。” “我在的时候都有人背刺你,我不在的时候还得了?” “少爷,这同事之间抢客户,这件事情确实无法避免,谁让人家有后台,并且后台硬,我干不过也正常,并且这么多年都过来,我一个beat,不需要人保护。” 褚元复冷哼一声:“是吗?昨天晚上要不是我留了一个心眼,你还指不定是在谁的床上呢。” “少爷,我......”程也原本打算按照惯性,顺着褚元复的话说下去,但最后一句进到脑子分解了一下,才听到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昨晚真的有人给我下药,打算害我?”程也睁大了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小夜灯下看起来囧囧有神,仿佛这件事情他一定要一个说法一样。 “我昨天是跟着一个和你吵过架的omega来到这里的,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已经找人查了,想必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褚元复,转过头,伸手拿起长途柜上的手机,解锁后,随即往程也的面前一抛:“结果已经出来了,我还没看,你看吧。” 程也皱着眉头,打开手机,面前是一个黑色头像的人,还留着上一条消息:[查一下张弋] 对方的消息也很简短,几乎是秒回:[好] 程也狐疑的看了一眼褚元复,随即伸出拇指点了一下对方发来的压缩包,看到了此人黑了张弋的手机,并且里面给林雾发了一条消息。 [春山酒店403 程也有危险。] 程也的浑身泛着冷意,仿佛在寒冷的冬天,被人扒光了衣服,毫不留情的扔进了冰窖里一样,刺骨的寒蔓延到程也的四肢百骸,仿佛一下子他就会被冻得碎裂。 “这个房间号是多少?”程也对上褚元复那双漆黑的双眸,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403,怎么了?” -------------------- 【完】 程也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褚元复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劲,随即快速的走上前,从程也的手中拿到自己的手机,看到了信息窗口的一个特别的醒目的几个字,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褚元复心里泛起一阵恶寒,幸亏昨天是跟着张弋过来了,要不然后果确实不堪设想,着实的超出了褚元复承受的能力范围之内。 程也昨天一定是被下药了,张弋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他打算把程也送到林雾的床上,他究竟什么时候和林雾有勾结的,程也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问题。 “你是怎么跟着过来的?”程也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也微微的颤抖,他看向褚元复的表情略微的不安。 “昨天晚上,上完洗手间回来,陆放在餐桌前大喊大叫,我当时顺着声音看了一下,就瞧见你脸上很红,看样子有些不对劲,我害怕你出事,就跟着你出来了,一出门看张弋也跟在你后面。”褚元复停顿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程也所见,万一昨天褚元复不再的话,那么他今天看到的很可能就是林雾了。 “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先被岔开话题,过两天跟我回家见爷爷。”褚元复心里暗暗发誓,张弋这次他算是记在了林雾的头上,先把程也安抚好,接下来的几个人,挨个算账,一个都别想跑。 第93章 “爷爷还好吗?”程也果然上钩了,一听到褚老头,眼睛都亮了,他两之间的事情,褚老头以前是没少操心,老头之前对他那么好,走之前都没有看一眼老头,程也一直就觉得挺遗憾的。 “我一直跟爷爷说,你是出去玩了,过段时间就会回来,这话一说就两年了,程也,今年该让我守一次承诺了吧。”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太确定这件事情是真的?你和俞知夏......” 褚元复的脸一下子黑的跟煤球一样,无奈的给程也翻了个白眼,大有种特别无语,但又不得不去解释:“我都说了,我和俞知夏没关系,你走了之后我也跟他说清楚了,我以前把他当成了你,我道歉,但是这不会改变我们的友情。” “你可真行,我能看出来,俞知夏对你有意思,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厚道?”程也当下就给褚元复发了张坏人卡,谴责他所做的事情。 “我确实因为那张脸对他有好感,但那不是爱情,程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个感觉,就算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也依然会认出你,我喜欢的也不是你的这张脸,而是注入你这躯体的灵魂,通俗来讲,我只会对你有感觉。”褚元复的声音轻柔,犹如山涧的潺潺流水,清凉温和。 程也以前一直觉得,褚元复是一个不懂浪漫不会说情话的人,但现在一看,他这嘴还真像是报班进修过一样,情话能力满分。 “那行,马上过年了,我和你回家间爷爷。”程也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看着褚元复,一想到眼前的人这么帅气迷人,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他的,是他的,想起这件事程也就忍不住的乐。 “奥对了,还有一件事。” “???” “又有什么事?”褚元复疑惑的问道程也,也不知道这么多天没见,程也的问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趁现在赶快问,问完他一个个解答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我是beat,我不能生孩子。” “我们不要孩子,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可以领养一个,你要是喜欢,我们领养十个都可以,反正样的起。”褚元复光着脚走下床,伸出宽厚的手掌在程也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以示安慰。 “可是你家家大业大,你是不是需要一个亲生的孩子......” “你是活在上个世纪的人吗程也?要小孩的前提是爱小孩,如果不是被受期望出生,被爱包裹的,那么生了还不如不生,不生也是一种善良,不是吗程也?”褚元复这话一听就是在说自己。 “没事的元宝,你爹瞎了眼,这不是还有我呢,我一定好好爱你。”程也站了起来,伸出双臂,走上前抱住了褚元复。 他比他矮一点,胳膊也比他细一点,两人有着蛮醒目的体型差,即便如此,褚元复也感受到一种有内而外散发的一种特别安全,温暖的气息。 公司休年假,程也在家已经收拾完了行李,临近年关,他自己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程也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类似的娱乐节目了,最近刚出的小品也是越来越没什么意思了。 程也舒适的躺在沙发上,双脚抵在茶几上,伸手拿出一包黄瓜味的乐事吃了起来,嘴边吃的都满嘴是薯片碎屑,活脱脱的像一只小仓鼠一样。 房间里充满了嘎吱嘎吱吃东西的声音。 “叮咚~” 程也还沉浸在无聊的小品当中,家里的门铃响了。 “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程也疑惑的走到门前,用三只没有碰过薯片的手,按了一下门把手,笑嘻嘻的打开门,还打算嘲笑一波褚元复,说他记性也不好,刚出门就拉下东西了。 “怎么是你。” 瞧见来人,程也刚才笑脸一下子僵了。 他正穿着一身毛绒的睡衣,刚睡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手中还拿着一包薯片,这样子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但是看清来人是林雾,程也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程也脸上没什么好气,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对方,好像在说着我家不欢迎你,识相的话赶紧走,不识相的话也赶紧走,反正就是赶紧走。 “我和你们公司的张弋没有关系。”林雾的表情充满了哀伤,他现在就如同一个被程也宣判的死刑的犯人一样,想要来到程也这里,在请求一丝宽恕。 “我知道了,你走吧。”程也懒得和这人废话,跟他废话,还不如赶快如了他的愿望,让他赶紧走,离开他的视线。 “你不信我?程也?” “我信,你走吧,咱们以后就当做不认识。” 程也转过头,把薯片放在玄关处,伸手拉起面前的门,门在快关上的前一秒,程也被一股大力推了进去。 随后他整个人被到了玄关的桌子边上,上半身被一股大力锢住,令程也动弹不得,随即他的下巴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扣住。 “唔唔......你放......放开我。”程也的嘴唇被林雾吻了上去。 对方像是一只饥饿了好久的豺狼一般,吻的很用力,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拆吞入腹,吃的连渣都不剩。 程也的脸一直再往后靠,往后躲,奈何林雾的力气太大,程也挣脱不开。 但是程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的小臂还是可以活动的,随即伸手抄起桌子后面的水杯,照着林雾的头来了一下,而后趁着林雾不注意,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第94章 很快,林雾的头上就开始渗血,滴落在程也家的玄关处。他不以为然,甚至是毫不在意。 那眼神像是看到什么污秽之物一样,一秒都不愿意多等,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巴,伸出手指着门,朝着面前的人吼道:“你给我滚。” 林雾的脸色煞白,嘴唇像是没有了任何血色,眼底弥漫着痛苦,他知道程也已经极度讨厌他了。 这件事情横亘在林雾的心里很久了,他一直想来问程也,可是之前都因为一些不太愉快的见面,并未提起勇气。 今天可能就是和程也相见的最后一天,因为未来的某一天,林雾不太确定程也还会不会见自己。 “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当时,我没有用你父亲做要挟,而是堂堂正正的追求你,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林雾的声音微微的颤抖,这句话说完后,他像抽干了全身的气力一样,略微的有些站不稳。 他知道程也心软,不管是谁,程也都看不得别人受伤和难过。 眼下的程也只是漠然的看着林雾,像是在看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一样,一个和自己有着杀父之仇的人。 “没有,我对你没感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还请你手下留情,放过我,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你们,你和褚元复是吗?” 林雾苦笑了一声,转头离开离开了程也的家门。“我知道了程也,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遭贼了?”褚元复那完了行李,回来就看到了大厅的地上碎裂的水杯。 看到那么颀长的身影,程也走上,推开褚元复面前的行李箱,而后住了他,他胳膊不断的收紧,圈住了褚元复的脖子,开口的时候,细听还有一丝哭腔:“对,家里刚才遭贼了,你又不在,我好害怕。”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褚元复转头关上了门,随即打起横抱,把程也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薯片又拆了一包,放在程也的手中:“你看会电视,我来收拾。” 程也点了点头,乖乖的听褚元复的话,“你小心点,别被扎到。” “知道了。”褚元复无奈的说了一声,而后脱下身上的大衣,挽起衬衫,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胳膊,拿起客厅里笤帚将地上的碎玻璃扫入了簸箕里。 第二天下午,程也和褚元复两人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到达家中,已经是下午了。 天上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家里的建筑物悉数被雪覆盖,成了一个银色的冰雪世界。 两人来到家里,程也就在门口喊了一声:“老头,我回来了。” 老人椅上躺着一个裹着毯子的老人,半打着盹,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爷爷,你看谁回来了。” “老头,你怎么不理我。”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洪亮的嗓音响彻了整个大厅,褚老头吓得一个激灵,从老人椅上站起来,看到褚元复边上站着的程也,心里一阵高兴,身上的毯子也扔到一边。 步伐快轻快的走上前,拉着程也的手说道:“臭小子,你终于肯回来了,我就知道元宝会把你带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那里也别去了。” “那可不行,我还有工作要做,我要上班,不上班哪来的钱给你买玩具。” “哼,笑话,老头我想买玩具还用你出钱?你以后就和老头一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好,陪你玩。” 【完】 -------------------- 我终于把这本写完了哈哈哈哈,小也和阿褚也要和大家说再见了。其实后期我觉得林雾这人写的有点脱轨了,并且是一种我控制不了的脱轨,这人我说不上来又可怜又可恨吧,后面不可控制的差点都成了买股了,不过最后还是想办法拉回来了。番外的话,如果大家想看我会写点,现在打算休息休息,然后存稿下一本啦,还是那句话,唐唐爱你们呦。 第95章 罗慧没他那么乐观:“你要怎么做呢?” 雷明没有立刻回答:“等我做成了再告诉你。” 罗慧看着他,半晌无言。 雷明深深看进她的眼里,不忍惊扰她的沉默。末了,他试图让她高兴一点,只拣着好消息说:“我拿到了驾驶证,等过完年,我带奶奶出去玩。” 果然,罗慧的眉间略微舒展:“好啊。” “你也去。” 罗慧却摇头。 “你爸妈不同意?” “我大姨家客人多,我要帮忙。” “有些忙不是只有你能帮。” “但能帮上也挺好的,你带奶奶痛痛快快地玩。”罗慧勉强扯了点笑,小声说,“你在车里挨了冻,怎么也不生病的。” 雷明这才去摸她的额头。触碰的瞬间,她轻轻发颤,抓住了他要缩回的手。 “你的手好冰。”她闭上眼睛,“真舒服。” “你家里有药吗?” 罗慧还是摇头。 “那我去镇上买。”他由她抓了会儿,压下满腔怜惜,起身出去。不料甫一开门,正巧撞见罗庆成和陈江华进屋。 陈江华今年没邀请罗庆成去他家过除夕,就来送些桂圆干和荔枝干,路上碰见罗庆成,两人一起回来,结果就撞见这一幕。 陈江华脸色瞬间变了。罗庆成也微愣,随即粗声粗气叫金凤。 金凤进来,看见雷明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雷明。”罗庆成语气不善,“你在罗慧屋里干什么。” “她病了,我来看她。” “看她要关门?” “我刚才把门开着,”金凤解释,“可能天冷,孩子就……” “这么大了还算孩子?”陈江华想起自己之前提醒过罗庆成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近,目前看来毫无作用。 他话语直接:“雷明,你做事要有分寸,要注意影响。” “什么影响。” “你还好意思问我?” “我不问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雷明惦记着药,冷着脸没再理他。 第四十八章 药店关门早,雷明紧赶慢赶,买了两板退烧药和给自己消肿化瘀的红花油。再回去,罗家父子在院里收拾做豆腐的木桶架,他犹豫着,正巧罗阳往他这边看了眼,于是他把药往矮墙上一放,走了。 罗阳和雷明不对付,但知罗慧和他往来颇多,于是一看到药就明白了七八分。他这个妹妹不娇气不柔弱,连生病也要硬撑。他想了想,把药拿进屋,床上的人却已经睡了。第二天起早,他叫罗慧吃药:“过年了可别病怏怏的,爸嘴上不说,肚皮里会有意见。” 罗慧知道父亲的意见来自哪,她一病,家里碰冷水的家务活都要母亲来做。过年对小孩而言是消遣,对大人只是忙碌中偷得的补偿,她在家年纪最小,但为了一顿年夜饭,要准备的仪式和要完成的琐碎人人有份。 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像是要试试自己和风寒到底哪个更厉害。直到母亲拍拍她,给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豆浆清火暖胃,她喝完,发了点汗,终是过意不去下了床。等到下午烧退了,她就去池塘边洗豆腐袋。池水冰冷,但她有点高兴,雷明能靠自己从难受挨到不难受,她也能,说明她的身体素质尚可。事实上,她宁愿自己生病也不愿母亲生病,所以她又开始大包大揽,揽得罗阳嘲讽她实在是劳碌命。 除夕一过,她和母亲去大姨家帮忙招待拜年的亲戚,亲戚们听金珠炫耀她的期末成绩,夸她本事天大,一对种田的夫妻竟生了个吃墨水的女儿。罗慧不敢自吹自擂,也不好故作谦虚,笑了笑去院子里透气。 陈有志兄弟俩站在井边抽烟,冲她招手:“别忙活了,罗阳呢?” “他去金家村了,顺便给外公送个新烟斗。” 陈有志哦了声,想起件事:“你们今年没在陈江华家过年吧。” “嗯。” “他家是挺势利眼的,之前巴着你爸的力气,面子上多亲热,攀上高枝就瞧不起人了,初二那天我看见胡汉上门拜年,陈清娟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来干什么?” 罗慧没听清娟提起,也不知表哥怎么知道胡汉的身份和名字。陈有强见罗慧一脸无辜,推推他哥:“行了,陈清娟还能什么都往外说?你也是,人不要你就不要你呗,之前和她说话也没超过十句,被拒了倒惦记这么久。” “谁惦记她了。”陈有志被弟弟说得黑脸一红,“我就是……” “你就是出师太顺利,又去其他镇上开了打铁铺,不缺钱不缺活就缺个老婆了。”陈有强说完便笑,罗慧也笑,只是略显勉强。她开始希望罗阳早点回来,要是他在,表哥就会和他而不是和她说这些话。而另一边,给外公送完烟斗的罗阳,此时正坐在小马扎上和孙浩聊天。 “我没骗你吧,这里的生意真的不错。” 孙浩年前光卖馄饨和面条,就把置办小车煤炉的本钱赚回来了,这会儿工夫卖了几斤蜜枣花生,两个陀螺一个风车。 他难得在罗阳面前挺直了腰板说话:“你和建明都要读书,我不读,多亏雷明给我指了条路。虽然金家村车次会变少,但这里赌博的人多了,以后也是个小集市。别说吃食摊代销店,就连在路口望风防抓赌的人都有外快拿。” 罗阳哼了声:“这么说你该给雷明磕两个响头。” 第96章 “那多见外,再说他也不会受。”孙浩想起当初他提点自己,吃食生意没有店面,需要垫的本钱就少,但新摊容易被老摊挤,所以脸皮要厚,马屁要拍,拿出手的东西还得干净实惠,“好在我摊位不大,他们也没太为难我,加上雷明奶奶也在这,前后帮了我不少忙。” 罗阳轻嗤:“她要想帮你,不教你煎馒头卖馒头?” “卖馒头要备馅料调面糊,又翻又炸又切,比这难多了。”孙浩笑笑,“再说我要真跟她卖一样的东西,不就成忘恩负义了吗?” 罗阳听着听着不免想到自己,相比之下,成天浑浑噩噩的是他,没学业没进账的也是他。 他坐不下去,起身要走,孙浩立马给他装了蜜饯:“阳哥,这些你带回去吃。” “给你的雷哥吧。” “他是他,你是你,你们都帮过我,我都记着。” 罗阳不肯白要,把零钱硬塞进他的铝饭盒。孙浩拗他不过,临走时问他:“建明说你和他姐闹别扭了?” “……”罗阳皱眉,“要他多嘴。” “那你……还追建兰姐吗?” “她眼里没我,我再追有什么用。”罗阳一想起这事就心烦,“开学了再说吧,她有的是人接送,不缺我一个。” 罗慧察觉罗阳从金家村回来就拉了张脸,她问他怎么了,他不说,她也放弃追究,去陈秀春的院子里喂鸡。 雷明正月初五带奶奶出了门,她主动接下照看的任务。她在天黑前把鸡喂了,又把吃完剩饭的狗拉到棚子底下。去年冬月有人偷狗卖肉,村里被偷了两三只,陈秀春就让雷明做了狗绳,不让它们晚上出去乱跑。 正当她把一切收拾妥当,陈秀春却回来了。她一见罗慧就高兴:“呀!你在!” 罗慧意外他们怎么只玩两天,陈秀春诉苦:“在外面哪有家里好哟,雷明真是败家,开到快出市了说要住什么宾馆,就租张床搭搭脑袋,好几块钱一天,我心疼得整晚没睡,差点牙疼上火。” 陈秀春对此行极不满意,罗慧听完,劝她说这是雷明大方,想让她见见世面,陈秀春摆手道:“我都这把岁数了,不见世面也没关系。倒是你,该跟他出去看看,市里的路不一样,那些灯呀旗呀都特别漂亮……” 她突然止住话口,因为路口已经出现雷明的身影。她朝罗慧使了使眼色,开门进去。 雷明:“奶奶一回来就急着骂我。” “没有,她挺高兴的。” “她在路上已经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了。” “……” 其实雷明也意识到正月十五前出去是个错误,因为有很多店面没开门,但他初七以后要出车,再没空闲时间。 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买了点糖。” “很贵吧?” “还行。” 罗慧探究:“你现在怎么财大气粗的。” 雷明笑,由她拿过袋子抓了两把。 “我给清峰哥一点。” “你都拿着吧。”雷明没接她递回来的,想起停完车经过陈江华家时,见院子里有不少人唯独没有陈清峰,“他不在家吗?” “嗯,他去他大伯家了。” 两个人再聊几句,雷明进屋,被奶奶逮着又是一顿数落。她知道他孝顺,可如果这些孝顺等同于乱花钱,她还是不敢享用。 雷明理解奶奶的心情,她反应这么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因为穷怕了,所以什么都不能失去,去哪都还是不自由。陈秀春看着他,问了不知重复多少遍的问题:“你到底在外面赚了多少钱呀?” 雷明照例把数字报出口。 陈秀春沉默,半晌又下结论:“所以你被打还要继续干。” 雷明当然要继续,毕竟这点存款离他的最终目标还远得很。他的假期比别人更早结束,哪怕开了学,他也始终保持半工半读的状态。 他像摇上车窗玻璃一样摇上了自己的心。除了打工和读书,再没有事情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老师眼睁睁看着他的排名从二十来名到三十来名,把他叫到办公室:“你家里的人身体好点没有?再这样下去你的成绩没眼看。” 雷明不能驳老师的面子,听完安分了一阵,等老师对他的关注少了,他又故态复萌。渐渐地,对他有意见的不仅是老师,还有同学。周一回校上课,他座位上的书会乱成一团。他明明已经上交的作业本,老师没改反而重新出现在他的抽屉,课代表一句忘了或漏了,未交的纸条上就会出现他的名字。 更过分的是,有时他不跑夜路长途,周四周五回校睡觉,宿舍的门竟反锁得比熄灯铃还早。他在外面等得周围安静无声,气不过开始砸门,一直砸到边上寝室都出来看,值日的大爷上来发火,他的下铺才会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打开。 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有人看他不顺眼。看他不顺眼的人召集班里同学一起针对他,被针对的他也不能坐以待毙。有次周五放学,他把始作俑者堵在巷子里,找他讨要说法,对方有意为难,他也不屑,两个人动起手来一输一赢,结果周一开学,输家赢得了同情,赢家则被泼了浑身的脏水。 他的特立独行和蛮横粗鲁招致了越来越多的议论,他索性也不打算和班里的同学建立所谓的同窗情。他开始将重心放到车队——他有驾驶证,技术好,还愿意带人,十里八乡就没有他不熟的地方。再加胡汉结钱时为了鼓励和笼络人心,总把他树立成先进,而他不端架子不说空话,和大家更能打成一片。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车队的二把手,全然忘了他是个还要考试的高中生。 第97章 一年半的时间,雷明记不清自己考了多少次试。他只记得从冬到夏,从高一到高二,胡汉的车队从个位数变成了十位数,他的存款也从百位数到了千位数。 房子有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尽快动工。这是他的第二打算。 他细细谋划着新房的面积,所需的工期和材料,有了底之后再跟奶奶商量。奶奶听完,终于不再打击他的士气,只是说:“七八月太热,大家干活容易累,我给他们烧饭也吃不消,往后延一延。” 雷明不想往后延,放暑假他还能在家砌砌砖,再往后延就开学了。他去镇上找了人择日子,最后定在九月八号,农历八月二十,正好白露当天。 陈秀春瞧他跃跃欲试,提醒他不能冲动浮躁:“离开工动土还有两个多月,你好好的,先把期末……” “先把期末考试考完,我知道。”他见她洗完脸又梳头,“你要去哪?” “去庙里,替慧囡拜拜菩萨。” 中考临近,他算着日子:“不用拜她也能考好。” “你懂什么,心越诚福报越多。”陈秀春想他难得在家,“陪我去一次。” “不去。” “就去一次。” 雷明觉得奶奶的毛病加重了,特别是今年以来,真是日里夜里菩萨殿里。一小时后,他手里握了个开过光的好运符,又被奶奶催促:“我去经堂那边找人说说话,你快给她送去。” 来殿里走的是田埂小路,雷明没骑车。他慢吞吞往回走,一直走到罗慧家门口,看见她正和陈清峰在说话。 “别紧张。”陈清峰鼓励她,“正常发挥就行。” 罗慧在预考中已经拔得头筹,不仅让老师十分满意,自己也多了几分底气。陈清峰看着她,很难想象她在最后的冲刺阶段还在收破烂。 “我爸说我要向你学习。”他由衷欣赏她的毅力,“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等分数出来才知道厉不厉害呢。”罗慧谦虚,说完看见不远处的雷明。 陈清峰跟着转头。 雷明清清嗓子,走过去递上黄符:“这是奶奶给你求的。” “谢谢奶奶。”罗慧接过,笑了,“清峰哥刚也给了我一个。” 她从兜里掏出来给他们看。 陈清峰说:“我这可是自己求的。” 他说完便笑,笑完便走。雷明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罗慧出声:“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考试。” 雷明点头。 “祝我心想事成吧。” 雷明对上她明媚而干净的笑容,有那么一瞬,他很想伸手去拥抱她。 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离开前清晰而郑重地说:“你一定会心想事成。” 第四十九章 做事需要天分,把事做成则需要天分和为此付出的实际努力。罗慧在学校当了三年好学生,既没有上演高开低走的戏剧性场面,也没有给人提供超越逆袭的机会。成绩出来的那天,她的名字被写在红榜第一位,很快传遍了永贤镇。 出了女状元是一家之喜,三年出了俩状元是一村之喜。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说她天生聪明。”陈江华享受着别人对罗慧的夸奖,就像享受陈清峰给他带来的荣耀。渐渐地,有人说他对罗慧是实打实的好,有人则说他爱出风头竟把自己当成了罗慧爹。有人旧事重提,开起玩笑:“要不说陈江华眼光毒,这俩孩子以后凑成一家,怕是可以开学堂了。” 陈江华听了只笑,姚芳仙听了却不舒坦。罗慧能干是真,但她家这些年拖欠的旧账,直到今年清明过后才还清,可见底子多薄。她私下也问过清峰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清峰的态度并不明确。这让她想起埠头边那些闲话,什么雷家那小子盯上清峰的人啦,陈秀春这个老太婆早早把孙媳妇圈在身边啦,听多了实觉刺耳。于是,当她得知陈江华准备提醒罗庆成摆酒,赶紧叫停,还用他之前的抱怨来堵他的嘴:“你明明因为罗慧和雷明的不清不楚生过气,怎么现在又急着认女儿了。” “什么叫不清不楚?罗慧的成绩摆在这就说明他们清清楚楚。”陈江华底气十足,“我看得出来,动歪念的是雷家那小子,罗慧可没上当。” 姚芳仙撇撇嘴,陈江华则兴致颇高地拉着她去罗庆成那贺喜。罗庆成见了他们很是热情,让罗慧再倒两杯茶。陈江华接过,笑盈盈地对罗慧说:“这下可好了,你和清峰一起在市一中读书,他还能照顾你一年。” 罗慧笑笑:“谢谢叔,但不麻烦清峰哥了,我没报市一中。” 陈江华一愣:“没报?那你报了市三中还是中师?总不会只报了县里的学校吧。” “没有,我报了卫校。” “卫校?” “嗯。” “读卫校当护士?”陈江华不由瞪眼,“你没搞错吧,护士跟医生可不一样,要替人端屎倒尿。” 罗慧心里反驳才不是,罗庆成却一头雾水:“考得好不能自己选学校吗?什么报不报,报完了还能改吗?” “改个屁,先填志愿再出分,她分数这么高,不论填哪里的学校都能进。”陈江华很生气,“你和金凤也是,怎么糊里糊涂也不教教孩子,这下好了,分数彻底浪费了。” 他瞧了罗慧两眼,又粗着喉咙骂了罗庆成。罗庆成把他送走,回来时脸色都变了:“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不知道市一中最好,读书读傻了吗?我和你妈不懂,你江华叔和清峰不懂?不会问一句?” 第98章 罗慧被他突如其来的指责指蒙了:“我不用问他们,卫校是中专,很难考,而且读出来就能……” “简直乱弹琴!白供你这么多年。” 罗阳一进家门就听父亲情绪激动。他看向罗慧,她抿嘴不语,眼神中半是无辜半是委屈,好似犯了错在挨骂。 “爸,你冲她嚷什么啊。” “你问她!”罗庆成手一扬,罗慧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罗阳无奈:“妈呢?” “她去你大姨家就不知道回来。” 罗阳不想往火上浇油,想劝罗慧,她却不领情,擦过他的肩膀跑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敞亮干燥。罗慧坐在埠头边,看着一方安静的池水,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江华叔的话一定对吗?他又没读过卫校,怎么知道学什么,出来干什么活。旁观者发表意见总是轻而易举,她不怪陈江华的义愤填膺,只怪父亲的不分青红皂白:考之前不关心她没关系,不知道志愿怎么填也没关系,就是不要马后炮。她的学费是自己攒的,三年来没让他供过,她的选择是自己做的,读出来光景如何也不需要他负责。 她既生气又懊恼,把捡起的碎石用力往前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慧囡。 她转头:“奶奶——” “怎么在这傻坐着。”她走近,“雷明今天回来,我做了水晶糕。走,去家里吃点。” 罗慧掬水洗手,起身时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水晶糕是用番薯粉做的,干粉兑水在锅里煮成糊状,盛出来晾凉就会凝成糕体。 陈秀春用刀把透明的糕体切成小方块,再放凉水,加白糖,乐呵呵地捧到罗慧面前:“尝尝。” 瓷勺碰着瓷碗,甜味碰着舌尖。罗慧舀了两口,还没咽下去,委屈慢慢涌了上来。 陈秀春见状:“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罗慧放下勺子,气鼓鼓地告起了状。陈秀春听完,语调认真:“我觉得护士挺好,真的,谁家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护士多本事呀,该扎针扎针,该抽血抽血,一般人谁会?” 罗慧感激地看着她:“我爸就不会这样想。” “他是气性上来了。”陈秀春问,“你从没跟他提过吗?” “没有。”罗慧解释原因,陈秀春不免感慨,“你呀,凡事做得太周全,太小心,以后会很累。” “我才不怕。” “你是不怕,拼死拼活,从不肯休息。” “没有人可以一直休息。”如果拼死拼活可以达到想要的目标,那她乐在其中。罗慧放下勺子,忽然问:“奶奶,你觉得我和以前比,有变化吗?” 陈秀春很快说:“胆子变大了。” “我也觉得。”罗慧像获得认可般点了点头,“胆量和本事都是越练越大的。” 小时候跟父亲学插秧,水田里的蚂蟥吓得她嗷嗷大哭,可是哭没有用,秧苗不会自己竖起来,所以她就不能怕。 “奶奶,你刚带我收破烂那会儿,我也怕,可你从没嫌弃我往你身后躲,而是慢慢推着我去主动说话和报价。其实我算错过账的,我不敢说,可你发现了只是笑。” “你又不是算盘精,错了比不错要好,错了更长记性。”陈秀春听出她的意思,“所以你不后悔跟我学这些。” “一点也不后悔。”罗慧肯定地说,“种地和收破烂是劳动,读书也是劳动,劳动会教人很多道理。奶奶,你不觉得吗?土地是很善良的,我们耕田松土,拔草施肥,它就认真抚养庄稼长大。不善良的是天气,虽然有晴空万里,瑞雪甘霖,但也有狂风暴雨,酷暑霜冻。我们改变不了天气,只能在土地上想办法,土地任我们折腾却宽容温和,就像慈祥的老奶奶。” 陈秀春被她逗笑:“那你叫她一声看看它会不会应。” “……“罗慧也笑,“那倒不会。” 陈秀春陪她慢慢聊着,等她脸上的郁结慢慢散开,想起什么:“你跟我进来。” 罗慧跟她进屋,看她从床底下往外拿杂物,弯腰帮忙,却发现她的最终目标是个官皮箱。 “这里面不会都是钱吧。”她不敢碰这么精致的物什,“我还是等你打开再进来。” 陈秀春揶揄:“你越这样我越要给你看,不管值不值钱,丢了没了就找你,你找不到就得负责。” “原来你是要拉我下水呀。” “对,拉你下水。”陈秀春笑着打开箱子,罗慧却识趣地闭上眼睛。很快,陈秀春翻出那对玉镯,这是她给罗慧准备的升学礼物,原想着等她家的热闹劲过去,再郑重地交到她手里,可孩子眼下受了委屈,那就不用再等。 “慧囡。”她让罗慧睁眼,“奶奶没什么好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这镯子配你。你能吃苦,能扛事,但不要认为自己是块粗糙坚硬的石头,你是金子,是玉,最最漂亮也最最干净。奶奶没金子给你 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 罗慧怔住,这怎么可以?陈秀春察觉她的惊讶,目露宽慰:“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农民出身,跟土地最亲,可我不希望你当一辈子的农民。你有头脑和文化,有出息是早晚的事。你爸妈也许给不了你钱财上的支持,但你不要急,你还年轻,可以慢慢攒。” “奶奶……” “别嫌奶奶啰唆,奶奶的嘴巴上不了锁,但心是好的。我以前常想,这么听话的囡囡怎么就不是我亲孙女呢,可是亲孙女尚且要跟我顶嘴,你却听话得要命。”陈秀春亲昵地点她的额头,“你说,会不会上辈子我们就是一家人,所以这辈子明明不是,却还要续续缘?” 第99章 罗慧怔怔地看着她,眼圈渐渐红了。 “怎么了?” “……”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要哭。” “我就哭。”罗慧的心好似软糯透明的水晶糕,被泡在清甜纯净的糖水里。她撒娇,哽咽,而后伸手将陈秀春紧紧拥住。 “奶奶。” “诶。原来你都比我高一个头啦。”陈秀春拍着她的后背,“好孩子,听话。” “你别给我,你留着给雷明。” “他一个粗人哪里需要镯子,再说了,他要是知道我给了你,他也会高兴的。” “……他为什么会高兴?” “这你得去问他。”陈秀春从她怀里出来,很容易就给她戴上。女孩的手腕又细又白,把质地并不很好的玉镯衬得十分玲珑。陈秀春想戴第二只,罗慧却轻轻抖落。 “奶奶,我就要一只。” “不行。” “不行我就一只也不要。” 她态度坚决,陈秀春劝说无果,只好由她:“那以后让雷明给你。” “他也舍得给我吗?” “舍得的。”陈秀春说,“他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 “什么秘密?” “你自己问他好了。” “我自己问他好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默契对视,陈秀春捏捏她的脸肉:“你呀。” 一直都是个鬼灵精。 雷明回家口渴难耐,看见桌上的水晶糕,忙给自己切了一大碗。他加糖加醋囫囵吃完,屋门终于开了。陈秀春见了他先是一愣,再是调侃罗慧:“人在这呢,你问不问?” “……”罗慧突然扭捏。 雷明疑惑:“问什么?” “问你去不去还愿。”陈秀春笑着解围,“你这次有没有带好东西回来?” 雷明经过镇上,红榜的成绩看得分明:“什么也没带。” 他看罗慧:“明天去拿录取通知书?” “嗯,我明天先去看看,但市里的可能要后天。” “慧囡考上的可是市里的卫校,比你争气多了。” 雷明不反驳:“拿了通知书,我送你去报到。”他想的是报完到顺便在市里逛逛,到时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又看罗慧,她眼睛红红,脸蛋红红,想问她是不是哭过,罗慧却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奶奶,我、我回家拿点清香。” “好嘞。”陈秀春送她出门,回来敲敲雷明脑壳,“把人吓跑了吧,去菩萨面前你也这样盯着她好了。” “……” 这天下午,三个人去庙里还完愿,罗慧回家开始收拾这几年的课本和作业。 她把它们整齐理好,放进箱子,剩下几本厚厚的摘记。 摘记是她抄的,再熟悉不过。淡黄的纸张写满了她喜欢的文字,每一本的第一页都是一首古诗,都有她自己画的小小梅花印。 她珍重抚摸,把它们收进箱子,再把最后几本杂志搁在最上层。尽管她一再说不要,但雷明还是会偶尔给她买几本。 她随手翻开,如果她没记错,这是雷明买给她的第一本,她一直没舍得看完。眼下当她慢慢浏览,直到最后一页,竟在右下角发现了一首诗。 不是印刷,手写的字体很小,不好看但还算端正。 是首《咏梅》: 白玉堂前一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 唯有春风最相惜,一年一度一归来。 罗慧目光停驻,指尖轻捻。 这是雷明写的吗?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无端地,她回忆起考试前雷明给她的那个句福。那么少的字眼,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快的心跳——即便他们没有身体的碰触,可是她似乎能感知到他的温度——那一刻,她竟很想让他抱抱她。 如果奶奶没骗她,雷明真的有个秘密,那类似的秘密,她罗慧也有一个。 第五十章 罗慧上次去市里还是因为母亲住院,一转眼过了几年,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像藏在抽屉里的相片底片。 陈清峰好心想陪她买火车票,结果被拒,因为她说雷明答应了送她。陈清峰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宁愿麻烦他也不愿意麻烦我?” “……” “罗慧。”他叫她名字,“我感觉你和我没有以前亲了。” 罗慧不知怎么回答:“清峰哥。” “你填志愿时我问你想填哪儿,你没跟我说实话。”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并不信任我。”陈清峰心知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但也是听父亲说了她填卫校才意识到这种特别并不足以让他们交心。不过他没有为难她:“你去了市里可以去一中看看,希望你不要后悔。” 罗慧没有后悔,她一进卫校就看到了好多脸上带笑的女孩子。她们也像她一样,从市辖的各个区县以及乡镇考到这儿,眼里满是新奇和向往。雷明陪她在校园转了转,又载她去一中门口。罗慧没下车,扒着窗户远远瞧了几眼,被雷明带着去了市里的医院。 医院门口的大车小车和学校附近的不相上下,罗慧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 “不知道,随便开的。” 罗慧笑:“我争取顺利毕业,被分配来这工作。” 雷明点头。 罗慧以前见不得母亲虚弱,对照料她的医护存着感恩之心,这是火柴划亮的一点微光。现如今,母亲的身体好了不少,而她想变得聪明、专业、有用,又急于把这些变成工作的报酬贴补家里,所以当护士是她自以为的最优解。 第100章 “人只能在有限的认知范围内做出选择。”罗慧说,“我现在觉得卫校好,到时可能发现我根本不适合,压根读不下去。” “你读不下去就没人能读了。”雷明说,“你的脑子比绝大多数人都好用。” “包括你?” “当然。” 罗慧笑:“可我的认识远不如你,我在这里转几圈怕是要迷路,而你对市里很熟悉。” “因为我跑得多。” “所以见多识广。” “不算,我的认知也很有限。” “但你已经帮到别人了。”罗慧想起罗阳跟她说的,那个听雷明建议而去金家村摆摊的同学孙浩,“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还愿意分享和提点。” “提点也有限,我空口白牙一句话,事情是孙浩自己干的。”雷明想起孙浩前段时间刚找过他,起因是孙浩爸从孙旺辉家出来,专职摆起了摊,可是耳濡目染竟也开始赌博。时运时运,金家村从火车下客点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赌村,这两年风头愈盛,可真要闹出点治安事件,日后不知何去何从,“人在时运面前总是被动的,我没伟大到愿意替别人的选择负责,我甚至怕孙浩来找我。” 罗慧不解:“为什么?” “我和他算不上多要好,他现在发展顺,念着我一点情,要是赔了就会调转枪头来骂我。” “你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 雷明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我是没碰到过什么好人。” “你在学校里没有亲近的同学吗?” “没。” “说得上话的呢?” “没。”雷明不想提那些明里暗里的针对和孤立,横竖他既没时间也不情愿和这些所谓的同学为伍。 他对上罗慧柔软的眼神:“不用同情,我不靠朋友活着。” 罗慧想说这不是同情,而是她也无能为力的愧疚:“你在胡汉的车队里有相熟的人吧。” “有,都给别人打工,骂他时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雷明笑了下,问道,“肚子饿不饿?去吃点东西。” “现在?” “嗯,现在。”雷明没忘记带她来好好逛逛,离医院不远就是城东市场,市场里满是衣服鞋子的摊位,门口还有一长条吃食店铺。 罗慧推说不饿,跟着他一路走,市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老板娘们挂着小皮包热情揽客,蝴蝶牌和西湖牌的缝纫机则隔几步路就有一台。裁缝们有的在裁裤脚,有的在上拉链,有的接到订单就闷声苦干。罗慧走进一家店铺,要了几件短袖,正要付钱,雷明过去结了账。 “诶。”她没拦住,“我买的挺多的。” 她不仅给爸妈挑,给罗阳挑,还给清娟和奶奶挑。 雷明说:“给奶奶的更应该我付。” “不行,是我要送。” “你送他们,我送你,一样。” 雷明心想她记得这个记得那个,唯独记不得他。于是他拐弯抹角地说:“你再给清峰挑两件。” “我也想,可是他衣服多,我怕他看不上。” 哦,原来也想过清峰,那就真是唯独没想过他。雷明接了老板娘找的零钱,拎了袋子,却听罗慧问:“这里有卖鞋子的地方吗?” 老板娘搭腔:“有的,往上走,名牌杂牌多的是。” 罗慧不懂什么名牌杂牌,只知道雷明在外面奔波不比在家种田,鞋子必须得合脚舒服。雷明见她选了双鞋子,又问他的尺码,一颗心顿时从水里被捞起来。 “你试试吧。”罗慧等老板娘拿了鞋,“这颜色不容易脏。” 雷明试了两双,都挺满意。罗慧低声警告:“这是我送给你的,不准再抢着付钱了!” 雷明的笑意藏不住:“行,我不抢,你心不心疼?” 罗慧心疼,买两双新鞋得攒几十双旧鞋底,可是这鞋穿在他脚上比穿在她脚上更让她高兴:“你还缺什么吗?今天一起买了。” 雷明想,有她这句话,不管他缺什么,现在都不缺了。 两个人从市场出来,路上车水马龙甚是热闹。尽管有车可坐是件顶威风的事,但雷明的车大,开进开出不便,就还是让它停在原来的位置。他们把买的东西放回车上,再沿着人行道原路返回。逛了一圈,罗慧真有点饿了,雷明便找了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罗慧觉得他出手阔气:“跟你出来真是享大福了。” “钱赚来就是为了花。”雷明还给她加了个蛋。 面里的浇头是现炒的,牛肉加雪里蕻酸菜,旺火滑油,再放入粗盐黄酒黄豆酱,炒透了往手擀面上一浇,那叫一个鲜嫩爽滑。罗慧在家甚少饭来张口,这会儿当了食客,吃得既小心又满足。雷明往碗里放了好些醋和辣椒,很快额头冒汗。他提起下半年的造屋计划,砖头水泥等材料不用愁,粗工他也可以请认识的人,只是不论包工还是点工,都得管人的中饭和点心。罗慧一听就知道他的顾虑在哪:“你怕奶奶忙不过来?” “嗯,九月我没空,你也开学了。” 罗慧觉得这日子挑的是巧,但既然是吉利日那也不好改动。她想了想:“我去跟清娟姐打声招呼吧,她应该有空,毕竟割稻要十月以后,她不答应我就让我妈来,如果我爸不同意,我再跟我大姨说,到时给她开点辛苦费,她会乐意的。” 雷明听了点点头:“辛苦费没问题。” 第101章 罗慧有了数,又想起收破烂:“我一在市里住校,就不会每个礼拜都回来,我能……让我哥替我吗?” 雷明喝汤的动作一顿:“他怎么替?” 也是,罗阳是没少帮忙,但他是把东西运到县里,而不是挨家挨户去收。雷明看出她的纠结:“其实破烂停了也没关系。” “?” 事实上,雷明连金家村也不想让奶奶继续去:“我们存的钱够造房子,不借外债还能剩一点。奶奶在家养养鸡,串串珠子,打发时间就行。” “那家里……” “开销够用。”雷明跟她交底,“你看这街上的人,基本在用bp机,它刚上市时贵得很,但现在连我们村里都有人用。还有电视,以前就清峰家一台,今年是不是很多人家都有了?时兴的东西流行得快,一流行厂家就造得多,价格就会降。我运货时帮人带过成箱的bp机,也带过电视,人有渠道,不通过店里,从厂里拿来一转手就是真金白银的差价。” 罗慧好奇:“那通过这种渠道买的人多吗?” “多,只是纠纷也多,因为容易以次充好,还不保修,没良心的赚一次直接跑路。” 罗慧皱眉:“那这种黑心钱赚不得。” 雷明嗯了声,他跑的地方越远,顺藤摸瓜找他运货的人就越殷勤。除了这两样,还有熨斗香烟收音机,他根据单子的缓急定价格,从中捞了不少油水,所以赚的比胡汉实际给他的工钱还要多。 罗慧听出名堂:“那胡汉也赚吧。” “嗯,他不仅赚运费,还直接倒卖。卖的最多是柴油。”雷明说,“不过他不允许我们接私活,所以我这些都是偷摸接的。” 罗慧直觉其中有不少风险,可以她的认知并不能评估出风险具体在哪,她只是担忧:“你要不要当心点。” “没事,我跑完这个暑假就不干了。” “不干了?” “嗯。”这是雷明思索许久做出的决定,今年下半年开工动土,明年上半年专心读书。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他都要拿毕业证,要是能以班里中上游的分数拿,也能打一打那些看不惯他的人的耳光。 他跟罗慧说完这些,带着她起身:“我以后出账比进账多,带你出来的次数会比较少。” “那有什么关系!当然是你自己的事情最要紧。”罗慧听了很高兴,谁能像他一样赚钱读书两不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都担心奶奶没帮手了,下半年也不会天天在家督工吧。” 雷明笑:“不会。” “那你又不开车,你要干什么?” “我去修车铺当学徒。”他已经跟县里那家修车铺老板混熟了,那铺子离三中近,专修汽车,他依旧可以半工半读。 罗慧就知道他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她笑吟吟地看他:“你喜欢修车啊。” “喜欢。”他喜欢动手,一幢房子他造不了,但院墙可以自己砌,新家的桌椅板凳,他也想自己做。 罗慧赞叹:“你真厉害。” 雷明却说:“只是喜欢,又没做成。” “能把喜欢的变成擅长的已经很难了。” “东西是这样。人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 罗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接快了。喜欢的东西能变,人会变吗?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脸颊发烫,她莫名想起那个所谓的秘密。她要问吗?他会回答吗?要是一直以来是她会错意会不会很尴尬? 罗慧心里百转千回,直到他沉默地带着她上了江堤。岚江和岚山江一样穿城而过,但前者宽而平静,后者窄而汹涌。她时而看看江面,时而低头寻路,却听雷明叫了自己一声。 她抬眼,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离她远了些。她追过去,他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多半的光线。 “罗慧。” “嗯。” 雷明清清嗓子:“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 “你刚吃饱了吗?” “……” 罗慧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她吃饱了吗?哼,她当然饱了,她饱得不得了。 一时间,罗慧分不清是羞涩还是错愕还是失望,微微撅起嘴又放下。真是的,不想问就不要问嘛,他不问那就她来问。 她清清嗓子:“雷明,我也想问你一个问……” 雷明却笑:“不用问。” “不用问你怎么知……” “知道,喜欢。”雷明笑,笑得她声音停住,融化在他因灿烂而显得清晰的眉眼里。 “雷明……” 雷明对上她的错愕和惊喜,轻轻叹了口气。 他上前拥她入怀,怀抱要比梦里那次紧得多:“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第五十一章 夜深了,罗慧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看着暖黄的灯光透过蚊帐,被细分成无数点斑驳的光影,脑海中频繁出现雷明在江边搂她的瞬间。 他的拥抱那么突然,说出的话那么清晰,和她想对他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她也好喜欢他呀,喜欢他皱眉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他安静地看她以及认真和她聊天的样子。每当和他靠近,那些畏惧与羞涩,那些秘而不宣的期待和担忧都有了默契的归依。 那——是他先喜欢她还是她先喜欢他呢?是他更喜欢她还是她更喜欢他呢?她翻了个身,忽然后悔在他牵她的手时下意识地缩了回来。那时江边有人,她似乎能感受到旁边看过来的目光。虽然他们如何跟旁人并无关系,但他们毕竟是学生,没有哪个学校的男女学生会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可是转念一想,他们没有牵手,却拥抱了,拥抱比牵手更严重更大胆——她敢和他拥抱却不敢和他牵手,是不是太虚伪了呢? 第102章 想到这里,罗慧哀叹一声,用力地摸摸自己的脸蛋。务必要冷静,她在心里跟自己说,雷明很好,他没有生气,没有非要牵你,而是带你继续逛了很多地方,你也很好,你跟着他并没有说错话,你只是紧张,激动,难以置信,请不要变成自寻烦恼的傻瓜。 于是,金凤一进来就见她翻来覆去,而后孩子气地趴在棕黄色的竹篾席上。这么大的姑娘了,睡觉的姿势还这么不安分。 “这样睡容易压着胸。”金凤出声提醒。 罗慧被吓了下,而后扯过被单:“妈。” “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罗慧坐起身,试图掩盖自己胡思乱想太过专心的事实,金凤则随手关了门,记起罗慧刚发育时,因为摸到胸前的硬块,愁眉苦脸了好几天。 书上的知识重道理却不重感觉,少女的青春发育比文字和图画要具体和细腻得多。金凤在床边坐下,看着罗慧秀丽的眉眼,细白的脖颈,以及棉布短袖下若隐若现的弧度:“给你新做了几件小背心,睡觉时记得脱掉,不能一天到晚都勒着。” “……我知道。”罗慧被打量得不好意思,“妈,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看你房间的灯还亮着,以为你忘关了。” 罗慧想说她不会忘,否则要浪费一晚上的电。金凤却继续道:“你今天和雷明在外面待到很晚。” “……” “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她犹豫了会儿,“你没跟我们说清楚,罗阳也不在,你爸从田里回来又得回去拔猪草,比平时累就开始骂人。” 罗慧已经见识了父亲的差脸色,但她并不想因此检讨自己:“妈,我今天很开心,难得很开心,你们权当给我放个假行吗?” “当然行,但你也知道,你爸和你江华叔都不喜欢你和雷明走得太近,而且天都快黑了,你们单独在一起,还从那么远的市里回来。” 罗慧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村里多是狭窄的土路,雷明的车开不进,只能停在清峰家那边的路口。停停走走,上上下下,看见他们共同进出的人不在少数。 罗慧不由好奇:“妈,你是担心我被人说闲话,还是担心你和我爸被说闲话?” “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罗慧说,“我自认没做错,所以不怕被人说,如果你和我爸怕,我可以改,但你先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改。” 金凤不知她是真不懂假不懂:“村里人都知道你和清峰的事,那是你爸和你江华叔早就约好的……你和雷明比和清峰亲,等于打你江华叔的脸。” 罗慧觉得这两者并不存在等于关系,何况她预感清峰和她一样,也认为所谓的亲上加亲是无稽之谈。金凤看出她的抵触:“你老实跟妈说,你和雷明是不是很要好?” “是。” “你拿他当伙伴还是哥哥?” “都不是。” “慧慧……”金凤皱眉,想说的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有什么不能白天说,电费烧出来的话更好听是吧。” 金凤只好答应一声马上睡了,临走时捏了捏罗慧的手。罗慧重新躺下,在她家,空闲比忙碌更难得,电费比知心话更金贵,那么,在睡不着的晚上想念喜欢的人,大概也成了奢侈的事。 陈清娟收到了罗慧的礼物,立马把它们现给姚芳仙看:“我姐只会嘴上惦记我,罗慧比我姐大气多了。” 姚芳仙打趣她:“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高兴成这样,这些东西你买不起?” “自己买和别人送不一样,你不懂。”陈清娟去问陈清峰,陈清峰收到的是几本书。他似乎并不喜欢,确切地说,他并不喜欢这种被捎带着送礼而毫无新意的体验。 “你这人,罗慧考上中专诶,我们不给她送东西替她庆贺就算了,收了她的心意你还没笑脸。”陈清娟懒得理他,穿着新裙子跑去罗慧家道谢,“现在的机器这么厉害吗?不用尺子量都这么准,我这是最大码吧,幸亏没去店里试,不然真丢人。” “怎么会,厂家做衣服都是一批批的,我买得到就说明有很多人跟你穿一样的尺码,再说这也不是最大的。”罗慧着,“清娟姐,你穿着挺好看的。” “岂止是挺好看,是非常好看,我快把我家镜子照裂了,所以来你家照照。”陈清娟的裙子是衬衫领,能把脖子上的肉遮得一干二净,“等胡汉那家伙来了,我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看他还有没有脸说我胖。” 罗慧想起雷明说过暑假之后就不跟胡汉干了:“清娟姐,他还是经常来你家啊。” “嗯,他说我妈和我奶奶的饭好吃,我才不信,他是怕他爸管他。” “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吧,家里特别有钱。” “哼,都是黑心钱。”陈清娟看不惯他在饭桌上指点江山吹牛皮的样子,无奈除了她和陈清峰,其他人都很受用,“我爸老说两家知根知底,反正我家的底是被他摸透了。” “我听你妈说,你爸和他爸想撮合你们。”旁听的金凤插了句嘴,“清娟,你要是嫁过去,会比你的两个姐姐更好。” “姨,你别取笑我了,撮合一两年了有什么花头?他家条件这么好,会没人替他说亲?”陈清娟呵了声,“他眼光可高,一般女的压根看不上,而且他再会赚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在外面玩女人你们知道吗?说是玩,其实是买,我就奇怪了,怎么会有女人愿意卖的。” 第103章 金凤听得变了脸色:“这些是谁跟你说的?” “他自己啊,一口一个大姐,跟我说笑话似的,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陈清娟想到重要的事,“罗慧,雷明是不是跟他很久了?” 罗慧还没从她的买和卖中回过味来,金凤却因为她的提醒,面色又往下沉了几分:“慧慧,雷明在外面做什么行当,你清楚吗?” 罗慧说:“我清楚。” “那他……” “他和胡汉不一样,他是正经运货。”罗慧非但没忧虑,反而松了口气:雷明走得好,要是胡汉真的心术不正,再跟着他赚钱怕会被他的犯浑劲反噬。 她没注意自己是无条件相信雷明,而这种无条件并不足以让人信服。她也没注意到清娟的随口一说和自己对雷明的信任共同引发了母亲的担忧。 这天晚上,金凤和罗庆成提起,罗庆成便去找罗阳求证,罗阳对雷明的评价一直是中等偏下:“他是这样的啦,别说自己不走正道,连身边人都被他带歪了。我那个同学,孙浩,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他爸现在是一头栽进赌场,这段时间手气还好,等过些日子风水轮流转,庄家开始做手脚了,他爸估计就得哭。” 金凤听完:“那你不劝劝他?” “我劝?孙浩劝都没用,我说的话能有几斤几两?” 金凤细细揣摩:“他爸赌博不能怪雷明吧,雷明是让你同学去做小生意,没让他上赌桌。” 罗阳不服:“可归根结底就是雷明出了馊主意。” “行了行了,不要管别人的家事。”罗庆成心里有了数,嘱咐金凤多看管罗慧。金凤的确想管,可是雷明长时间不在家,罗慧和陈秀春相处的时间更多,她挑不出点破的契机。 另一边,陈秀春自打那晚从雷明手里接过罗慧买给她的新衣新裤,不知穿着显摆了多少天。哪怕是去金家村,见了人外公还得说道说道。外公听了,觉得这人真是不知亲疏,罗慧这丫头给他买的好烟他说什么了?不过他也不想压陈秀春一头,免得说他欺负人。他不知道的是,陈秀春真正能显摆的反倒不舍得亮出来。 那天她收拾屋子,在抽屉里看见雷明的准考证,那么小的纸,印着的人脸却既清晰又有精神气。 她只是看了会儿,随口问了句罗慧有没有,这丫头就心领神会,说奶奶我有。她把中考证件照给她看,等她看完又说:“我们也去照一张吧。” 于是,她坐着罗慧的小三轮去了镇上新开的照相馆。她把头梳得油光水亮,穿着罗慧买的新衣服,冲着机器笑。几天后,她拿到罗慧从镇上给她带回来的相片,看着它们不想笑,想哭——要是雷明爷爷和雷明他爸那会儿能照相该多好啊,起码能留个影,省得她越想他们就忘得越快。 罗慧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好声好气地安抚了她一阵,还说等雷明回来了再去照一次。 她嫌贵,推说不要,等雷明真的回来却第一时间拿出给他瞧。 这小子看得目不转睛,脸上带笑,说没见过奶奶这么年轻。 “那慧囡呢?” 他不答,粗糙的手指小心捏着相片一角。 “奶奶,以后不收破烂了。” “我知道,慧囡都跟我说过了。” 雷明嗯了声,把相片揣进胸口。今年的暑假特别累,但过得特别快,他这次带回了木料、油漆、开过光的安居符,接下去还有得忙。原址开建,他打算明天去找下陈江华,让他给奶奶安排个暂住的地方。过两天他还要去找胡文海,跟他确认水泥砖头的数量,并请他开工那天过来观摩和捧场。 长大很难,也很好。雷明现在不觉得难,只觉得好。 第五十二章 胡汉听说雷明要从他这离开,第一反应是他要单干。可他哪来的本钱买车?如果不买只租,等于还是给别人打工。 他否决了这一猜测,随即感到气愤,难道说雷明又攀上了其他人?也是,这家伙本来就有叛变前科,这让他的气愤变成不解、难堪,尤其是反应过来雷明没有先跟他说而是直接跟他爸挑明,再由他爸拐到他这来,无异于扇他巴掌嫌他做不了主。 “我就知道你留不住人。”胡文山不无指责,更多的是警惕,“要我说,你先试着劝,劝不动再提加钱,要是加钱也留不住,小心他会带走一批人。” 胡汉明白:“他在车队里算积极的,但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威望不及我。” “你一个老板跟员工去比威望,本身就掉价。” 胡汉无言以对,消化完又觉得父亲考虑不周。雷明既然直接告诉他,肯定是铁了心要走。他思虑再三,等人跑完长途回来,直接去了县东边的场地堵他。 “雷老板恭喜发财。” 雷明拔下钥匙,拿着水壶跳下车:“搭错筋去找郎中。” “找郎中干嘛,带你去个好地方。” 雷明本想直接回家,但不难猜到胡汉找他的原因,于是抬脚跟上。胡汉从跟班那接过钥匙,坐进铁皮小轿车,这是从市里淘汰下来的四手货,不用柴油用汽油,胡汉对它爱护得恨不能每天洗一遍。 “才开两天又脏成这把相了。”胡汉发动车子,从窗户鼓进来的风又热又潮,吹得人脸上发痒。 雷明渐渐不耐烦,把窗关了:“到底去哪儿?我饭都没吃。” 第104章 “哦,那是饿坏了。”胡汉笑,“别急呀,我就想找你说说话,给你买的驾驶证已经换新了吧,以后还用不用?” 雷明没有正面回答:“一码归一码,这证我不欠你的。” “我知道,我没跟你算账。”胡汉加速,偷摸瞥了他一眼。明明他比自己小,可是从来没有小弟的样。半小时后,他把车停在路边,带雷明走进了狭窄的街巷。 雷明边跟边打哈欠,谁知胡汉压根不是带他来喝茶吃饭,而是要请他按摩。按个屁,他的饿意和困意顿时变成了怒意:“你逗我玩?” “啧,谁有空逗你。”胡汉让他进屋,看了眼旁边的胖女孩,“有吃的吗?” “吃的加钱。”那女孩横他一眼,很快拿了酒和小菜。胡汉喝酒,雷明不喝,抓了几把盐炒花生米,胃口倒开了。胡汉似笑非笑,眼神扫过从楼上下来的男人。那男人也打量他,但彼此都没打量出结果。不一会儿,楼上又下来个穿背心的白皮肤女人:“哟,胡汉哥来了。” 她眼神暧昧,像拿钩子一钩,胡汉就开始催雷明。雷明不解其意,跟他上了楼,走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屋里有床,有桌椅,有三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那白皮肤女人说了句土话,其他人离开了房间。她走过来抱了下胡汉,又黏去雷明身边。雷明被她身上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干什么你!” “你都来这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吗?” 那女人嘟嘴,胡汉却笑:“最近生意不好?” “天气太热。” “我说呢。”胡汉瞥了眼雷明,跟女人说,“你先出去。” “还要劝啊。”女人挑眉,“这种事不谈好我可是不做的。” 胡汉赶她离开,环顾四周,眼中有明显的嫌弃:“我平时累了就来这让人按按,那女的看着瘦,手劲最大,你待会儿可以试试。” “不用。” “怕什么,我出按摩的钱,她就只按摩。”胡汉意味深长地看他,“这两年你吃了苦,我知道,但外面好看好玩的新鲜东西那么多,你跟着我绝对不亏。我靠我爸是一部分,靠自己摸索出来的也不少。我看重你,你也能帮我,咱俩不必分道扬镳。” 雷明笑了下:“你要是担心我带人走就直说。” 胡汉看着他:“别怪我多心,他们和你关系好。” “关系好不代表一切,你能给他们钱,我不能,这就无解。”雷明索性点破,“我现在要是有个厂,你提防我也应该,但我和你爸说得明明白白,我离开是去干其他活,你再犯疑心病也不该犯到我身上。” 胡汉听他语气板正,一时间对他的信任竟占了上风。他默了默,然后点了根烟:“所以你们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其实你跟我差不多,真的,都没知心朋友。” 雷明却说:“我有。” “你有?谁,陈清峰?”胡汉露出一副调侃的神色,“你别说我挑拨,越聪明的人越精明,你和他从小玩到大,主要原因不是你们投缘,而是你成绩差,要是他考第一你能考第二,你信不信,他绝对比现在忌惮你。” 雷明没反驳,不管他是不是挑拨,人心冷暖都经不起假设。他抬眼打量这个晦暗不明的鬼地方:“所以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些废话。” “怎么是废话。”胡汉往外喊了一声,再把他从头看到脚,“来都来了,按了再走。要是我没猜错,那方面的事你还没试过吧。横竖我今天我加点钱,给你送个成人礼?” 靠墙的木桌上放着个劣质的塑料台灯,雷明心里呵了声,他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来这浪费时间。 陈江华得知雷家要造房,想了两天还没想好找谁家腾地。陈清峰建议说:“让他住我们家老屋吧,他和他奶奶就两个人,两间空房足够了。” 陈江华和姚芳仙都不同意,陈清娟则不发表意见,倒是陈奶奶和孙子站在一块:“秀春憋苦了半辈子,就让她威风威风吧。” 陈江华思忖一番,最后让陈清峰去告诉雷明。雷明也不推辞,站在院子里跟他谈好价格,说九月初就搬。陈清峰原想怪他藏得太深,听完他的解释倒表示理解,不过——“你还怕我取笑你造不了?” “我不怕你,我怕你爸。” “……”好吧。 陈清峰认真听完他规划的进度,大体认可,只有一点:“泥水匠没关系,粗工你最好还是在村里找,要是全让远地方的不相干的来,会有人说你没亲气,不分生熟,肥水流了外人田。” 雷明心想的确是这个理,横竖他也没跟几个熟人正式邀约:“那我看看村里有谁愿意吧。” “只要给钱谁都愿意。”陈清峰没再多分析,转而提起今年的高考,“今年题难,别人我不知道,姚建兰反正没考上,姚建明复读两年,今年也还是哪所学校都没进。” 陈清峰十分清楚,罗阳这段时间忙进忙出,都是为这姐弟俩。姚建兰铁了心要打工,姚建明则铁了心要跟孙浩干,罗阳谁也劝不动,只能陪着前者坐车去找机会,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姚建兰在市里找了个袜子厂当计件员。 雷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陈清峰则觉得他太不关心身边的人。之后几天,雷明常跑去胡文海家商量事情,等事情商量完,家里的东西一趟趟搬完,便到了开工动土的日子。 九月八号一早,雷明穿上陈秀春特意准备的新衣服,在太阳还没升到头顶时就去了老屋。 第105章 他锄好土,上完香,在屋前屋后贴好了五方龙神护佑宅邸平安的黄符。陈秀春全程陪同,但她在一旁只看,不动手,等到胡文海带人来了,雷明已经摆好梯子,于是一干粗工上房揭瓦,热闹的动静顿时传遍了整个村。 陈秀春一退再退,看着搬空的屋子被毫不留情地破坏,高兴的同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哭什么啊。”胡文海笑着打趣她,“雷明办喜事,有出息,你享福的日子多了去了。” 陈秀春抹眼泪:“都是你这师父教得好,我替雷明他爷爷、他爸谢谢你了。” “你谢得够多了,逢年过节送给我的鸡,我吃不完都拿去还人情了!”胡文海环顾四周,“诶,你家鸡呢?” “卖了一半,剩下的养在笼子里,慢慢给你们做了吃。” 这话胡文海受用,粗工们更受用。陈秀春再看了会儿,金珠过来叫她:“再不去烧饭要让人饿肚皮了。” “哦哦,烧饭烧饭。”陈秀春跟她回去,“慧囡呢?我没见着慧囡。” “她在学校。” “今天礼拜六。” “学校在市里,还能每个礼拜都回来?” 陈秀春记得罗慧跟她通过气,可是上个礼拜军训结束她都没回,这礼拜又不回吗? 事实上,罗慧当然要回,可她昨天没买到车票,今天一大早坐火车坐到金家村又晚点,还被外公叫住,让她把罗阳瘪胎的自行车拉回家。 于是,等她着急忙慌地赶到,胡文海和粗工们已经去陈秀春暂住的地方吃中饭。她看着破损得不像样的屋子愣了半天,直到收拾残局的雷明从屋后头走出。 “都搬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罗慧想说没有也好可惜,可是这话不妥,于是她走近,看他崭新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你忙活半天了吧,脸都脏了。” “哪儿?” “这儿。”她指了指,雷明照着她指的地方拍了下,没拍到,于是她伸手给他擦。 她擦得极准,极快,雷明却在她缩回的瞬间触碰到她的掌心。 罗慧下意识去看周围,没人。 雷明只说:“洗洗。” 他带她到井边,给她摇水。冰凉的井水流过指间,罗慧稳稳心神,雷明却忍不住看她的手,再看她的侧脸和脖颈:“你好像晒黑了点。” “不是一点,是好多!”罗慧皱皱鼻子,委屈道,“我同学说太阳晒久了会长雀斑,可我在家晒了这么多年也没长,难道市里的太阳不一样吗?” 雷明笑,扯过衬衫下摆给她擦手,罗慧胡乱捏了两下,想收回,被他再次握住。 布料微湿,轻柔的摩擦带点黏糊劲。罗慧低着头,觉得热,再抬眼,撞进他熟悉而专注的目光。 她听见他说:“我这几天挺想你的。” 于是她说:“我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在被摇杆挡住的看不见的地方,雷明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第五十三章 房子拆倒不过两三天,接下去就要打地基,往下一直打到见了石塔,靠人挪不动,就得放炮。雷明头先让胡文海帮忙联系了在矿洞里干过活的老汉,灼灼烈日下,一声炮响炸开了地底,也炸开了陈秀春憋闷这些年的灰土气。 在村里人好奇而羡慕的议论声中,她流了数日的眼泪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勤快的手脚和愈发灿烂的笑容。她不知雷明哪来的门路,也不知他何时联系了水泥钢筋砖头厂,何时学会了弹画墨线浇地基。她看着材料准时送到,看着雷明有模有样地清点,然后戴上手套跟粗工们一起把它们垒好,不免想起他陪她搬空院子里的破烂时跟她说:“奶奶,除了做饭,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现在看来,她的确不用管,她念叨房子念叨了半辈子,看见别人家造只敢打听打听砖瓦的价钱,雷明却早早找好帮工,付完定金,算好工期,每次放学回来还带上够吃的米面和猪肉,就连帮忙做饭的金珠看了也感慨:“雷明年纪不大,做事情怎么这么牢靠。” “是说。”陈秀春困惑是真,得意也是真,“你的两个儿子不牢靠吗?” “我是儿子,你是孙子,我没见过孙子跟儿子一样当家的。”金珠不由对这祖孙俩刮目相看,这才几年工夫,她家还住着两层的土房呢,雷家就赶在前头了,“你别告诉我你是急着给雷明讨媳妇。现在女儿家金贵得很,媒人传话都是要先看房子,还要问怎么分田分家。哼,我还不知道儿子娶老婆要分家,但人嫁过来当媳妇不想着孝敬公婆,光想着公婆拿钱孝敬她了,什么道理。” 陈秀春一边切菜一边反驳:“不是现在的女儿金贵,是父母聪明,女儿嫁到你家,力气好处都你得,那她娘家取点东西不应该?” 金珠不以为然:“那不就成买卖了嘛。” “你以为?做买卖还论斤论两称呢,媳妇反倒不值钱啦?” 金珠被她一呛,嘀咕道:“我家有志又不种地,他有手艺,谁嫁过来都不会吃苦,而且他们生了孩子我会带,都是我在操劳。” “你带是因为她生的孩子姓陈。”陈秀春不客气地道,“孩子要是跟她妈姓,你会带吗?” “我……”金珠一时哑口,“那几百年下来就是这么规定的呀。” “规定就不会错?以前女人没奔头,不靠男人干活就没得吃,现在女人会读书会赚钱,凭什么还得被挑挑拣拣。”陈秀春把切好的菜放进大盆,“你别脑筋转不过来,你想讨便宜媳妇,可以,但不能占媳妇便宜,而且得是孩子们自己谈,自己不把结婚当买卖,你只抱着添丁的心思,等于花钱讨个人,不出血肯定是讨不了的。” 第106章 金珠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我也没说不出血,讨媳妇不给彩礼,那不比旧社会还旧社会了吗?我只是埋怨自己命苦,我问我妹借的钱上个月才还清,要是有志有强谈了亲事,我又得去借。” 陈秀春横她一眼:“你怎么好意思的呀。” “那我不问她借问你借?”金珠回瞪,又轻轻叹气,“其实我妹日子比我好过,她就一个儿子,还有那么好的女儿,慧慧有模样有文化,以后肯定不愁嫁,要是嫁个当官的或是当老板的,我们全家就发达了。” 她拍拍膝盖从凳子上站起,陈秀春却不接茬,反从她的话里听出点苗头:“你不是在说陈清峰那孩子会当官当老板吧。” “他当什么都好,跟我没关系。”金凤因为有志和清娟的事受了陈家好些数落,心里自然不痛快,可她也疑惑陈秀春问这话的原因,“怎么,你看不惯我妹家和陈江华家亲近?” 陈秀春只笑。 金珠转而记起是罗慧找自己来这帮忙,这孩子心热,她原本没多想,只是眼下渐渐回过味来:“你这老太婆,敢情我猜对了,你造新房真是为讨媳妇?你早看上我家慧慧了是不是?” 陈秀春还是笑,红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她喜欢慧囡,雷明也是,可重要的是慧囡看不看得上他们。她并不想给两个孩子带去麻烦,于是把盆端到灶台边:“赶紧点火吧,烧菜烧菜。” 金珠见她欲盖弥彰,追问一番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先忙正事。 房子盖了多少天,她就在这忙了多少天。期间她还让陈顺发也来干了两天粗活,不为别的,为的就是雷打不动的好伙食。中午肯定有一只鸡,一盘梅干菜烧肉,一大碗烂酸菜滚豆腐,下午的点心不是鸡蛋饼就是水晶糕,别人家请饭都是吃饱就算,陈秀春这不能算请饭,得算请客,就连家里两只狗,都因为剩饭和鸡骨头肥了一圈。 金珠觉得陈秀春肯定是要脸面要得犯了傻,但陈秀春自有她的主意。胡文海指导两天就叫了朋友来当主事,其他干活的也都是村里的闲汉,所以她既要给雷明撑场面,又希望他们平时用心些,少返工少误工,让雷明省点心。 当然,她这样做事先也跟雷明通过气,雷明只叮嘱她不要太过。和她的大方好客相比,雷明表现得冷静甚至于冷漠。他是专业的泥瓦匠,也是结工钱的小东家,所以常常揪出一些小错。被揪的闲汉起先插科打诨,后来就闷声不响,肚皮里再有意见也不敢偷懒。 除去两次台风和来势汹汹秋老虎耽误了二十来天工期,其余时间雷明都按时往家跑。持续的身累加心累让他偶尔郁闷,告诉自己明天待在学校不去修车铺了,可在铺子里守夜能看书,遇到的又都是爆胎,业务简单还有提成,他舍不得歇。于是,罗慧每次见到他都心疼:“你开车从跑夜路跑起,现在又逃不开值夜班,身体真不要了吗?” “我吃得消。”雷明只笑,“你别说我,你以后也要值夜班。” “那是以后。”罗慧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但其实雷明只要一看到她,就睡意全无满是喜悦。他甚至理解了罗阳之前为什么犯傻去接送姚建兰,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可他还不如罗阳敢想敢做,他再忍不住也没法付诸行动。 罗慧在班里交到的要好同学也是岚山人,住在县城,所以她这次回来没买火车票,而是和同学买汽车票先坐到汽车站,然后去三中找雷明。 雷明看到她时以为自己眼花了,而当他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载她回陈家村,眼花就成了怒放的心花。 “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我以为你不在呢,看来我运气不错。” 一路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罗慧跟他说她凶巴巴的班主任,砖头一样厚的课本,雷明则跟她说修车铺的生意,考试的难题,搬家的日期。 “好快呀。”罗慧的书包被他背着,“奶奶上回跟我说结顶的日子就是你自己定的,那这回也没找风水先生吗?” “不找了,九月初九重阳,挺好。” “是挺好。”罗慧简单一推,“又是礼拜六诶。” “嗯。” “那你要请新居酒吗?” “不请。奶奶会做一桌好菜,你来吗?” “来啊。”罗慧问,“我作为客人可以点菜吗?” “可以。” “那我想吃清炒萝卜丝和梅干菜煎蛋。” “还有呢?” “没了。” 雷明想,这季节没鲜萝卜,只能用晒干的萝卜丝。他正盘算着加哪些菜,却听罗慧叫他名字:“我现在好高兴啊。” “高兴什么,你都没点肉。” 罗慧笑,才不只是因为要去他家做客呢,而是——“我以为舍弃很难的。” “舍弃什么,收破烂?” “嗯,你和奶奶把院子清空后,其实我挺难过的,感觉我的生计一并被清掉了。可是事实上,我在学校花得并不多,我也不用经常回家,不用惦记去哪里收,价钱变没变,不用搬东西扛东西,竟然很轻松。” 她顿了顿:“我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雷明,我原以为我很勤劳,其实不是,我勤劳是因为想过懒惰的生活……我收破烂是为了读书,读书却是为了不收破烂,这样是不是很忘恩负义?” 雷明听完默了一阵:“你刚才还说你很高兴。” 第107章 “我是很高兴,我再忘恩负义也阻止不了我的高兴。” “别这么难为自己。”雷明认真道,“谁也不是非收破烂不可,你之前存的钱够用,现在的轻松是应得的。何况我们再收,赚的也有限,既然没办法做大,继续下去只会更累。” “……嗯,我知道。” “所以不是舍弃不难。” “是舍弃不重要的、可替代的东西不难。”罗慧明白这个道理,又问,“那你干了这么多行,换的时候不觉得可惜吗?” “换错就可惜,为了不可惜,就只能证明自己没换错。” 罗慧轻轻笑了笑。 雷明往前骑了一段,朝后伸出右手。 “干嘛。” “给我。” “……被人看到了不好。” “……” 两秒后,罗慧又说:“要不我换一边坐吧。” 于是雷明停车。 这回她没有把手给他,而是放在了他的腰间,这让她脸颊红红,但她更羞涩、更紧张,也更高兴。 雷明从没有被她这样抱过,脸上也一阵热。可他喜欢,这就像城市里的男女一样。男与女,他并不避讳这三个字,他们都会长大的不是吗?如果长大的他们每天都要牵手拥抱,为什么现在半个月一次反而不行? 罗慧搂他半晌才意识到不妥:“我这样贴着你会不会难受?” “你贴了吗?” “贴了啊。”罗慧疑惑,加了点力道,身子也靠近,就差把脸贴上去了,结果听见他的轻笑。 “你骗人。”她蓦地抽回。 “不骗了。”雷明重新向她伸手,“你抱紧点。” 罗慧掐他腰腹:“紧得你喘不过气。” 雷明微痒,把车蹬得越来越慢:“那就让我喘不过气。” 新居落成,陈秀春每天跑上跑下,擦墙扫灰,一直扫到把旧床旧桌搬进空荡荡的屋子,才感觉原来的家又回来了。 雷明看旧家伙不顺眼,决定自己再打几副,床他没办法,八仙桌骨牌凳应该还简单,陈秀春笑他吹牛皮:“你会吗?木匠的手艺又是谁教你的?” “遗传。”雷明夸下海口,“我寒假就做,两副。” 陈秀春轻哼,心里却满足得要命,跑到雷生和雷光耀的坟前报喜,说你们都没我命好,都没住过这样大气的房子,瓦是新的,窗户是大的,电灯还有好几盏。她絮絮叨叨直到天黑才回家,当天夜里睡不着,数数官皮箱里的钱,嘿,还有的剩! 她不知还有账款没结,也不知这是雷明把手头的现钱先放进去哄她开心,只一遍遍摸着箱子里的玉镯,想起那晚雷明做了一桌子菜,从五点等到六点,菜都等凉了,慧囡才满脸愧疚地进来。 她没见过雷明那样高兴,也没见过慧囡吃那么多。尽管他们只是坐着,光聊天,但她的心里更笃定更踏实,以至于礼拜一给胡文海家送完礼,她还没头没脑地给金凤家送了份,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忙中出错,又不得不给金珠和陈江华家各送一份。 在上风塘边洗衣服的姑娘媳妇们听说她的阔气,开始真真切切地羡慕她,她也不再故意哭穷,时而请她们来院子里坐坐。 “那你以后就在这养老了?” “养什么老啊,我要去炸馒头了。” “还炸呀?去金家村?” “对,金家村。”她这副老骨头长久不动怕是要生锈。她打定主意,歇到立冬就重新搬出她的小车煤炉大油锅。 雷明知道后不同意:“你在家串珠子不行吗?” “串珠子费眼睛,钱也少,我不干。” “那其他的你也别干。” “嘿,臭小子,你真以为你出息了能管我了?”她软硬兼施,“我给自己攒点棺材还要你同意?” 雷明忍住火气瞪着她,她又拍拍他的胳膊:“哎呦,我就活动活动筋骨,到时给你买些棉花弹几床被子,做几件棉袄,今年西北风起得快,天冷,买煤也要不少钱呢。” 雷明气得两个礼拜没理她,她还真就演戏似的听话地等了两个礼拜,直到雷明终于妥协:“那你什么时候歇?” “腊月二十五……不,二十。” 雷明嫌晚:“十五。” “行行行,那就十五。”陈秀春骂了句臭小子,等他一回学校,她就骑着三轮车去了金家村。罗慧外公见了她好一顿揶揄,被她用两副馒头堵住了嘴:“我东西还得放你家。” 外公当然让她放,只是觉得这人太拼命,哪怕起了霜冻还天天出摊。 “你不懂,我在煤炉旁不冷。” “那路上呢?”外公问,“你骑车骑得动?” 陈秀春的确骑不动,特别是上坡,但她有秘密武器——喝口酒热热身子,上坡就下来推嘛。 金家村今年社戏做得迟,看完戏的人要去赌博,还得吃东西,这天晚上最后一场夜戏结束,在吃食摊前的人也比平时多,孙浩早前得过雷明的嘱咐,过来提醒她:“雷明奶奶,你该收摊了。” “马上马上。”陈秀春笑着问,“你饿不饿,给你做一个。” “我不饿,下雪籽了,我先回了。” “叫你爸也回去。” “嗯,我试试。” 陈秀春把馒头卖得精光,再收摊,天已经彻底黑了。她高高兴兴地喝了口酒,浑身轻松,慢悠悠骑到上坡,她就下车推。寒风裹挟着雪籽往脖子里挤,她摇摇头,拍拍脸,并不觉得冷,甚至哼起了刚才的戏文。 第108章 只是不知怎地,她脚下一滑,忽然摔倒在地。 她愣住,随即哈哈两声,敲敲脑袋再站起来,无奈车因为她松了手,往下退了一段,再斜着绊入草丛。 “你呀你,推车还会跌倒。”她自言自语,急着过去,不料又是一滑。 “诶呦。”这回是仰面摔,她叫出声,摸摸头再缓过劲,又去够扔在一旁的手电筒。 她人矮,身上衣服多,跟个胖粽子似的,过了好久才艰难爬起。她喘着粗气,笑话自己人老不中用,再走到车边,握住车把,慢慢推回大路。 她越推越觉得晕,停下等了会儿,回身去看那个放钱的铝饭盒还在不在车里。 怎么不在了?在的吧,看错了。她略微安心,今年棉花贵,她让金珠去姚家村给她买了三大麻袋,下完雪籽就该下雪了,早知道提前给雷明做好,他回来就能穿…… 她眼前出现雷明穿着新棉衣嫌袖子短而皱眉的样子,又出现罗慧也穿着新棉衣,替他往下拉袖子的样子……这俩孩子,她笑笑,忽然脚步虚浮,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栽倒在地。 第五十四章 孙浩进去一次被赶一次,回头看一眼,父亲还是没有出来。 其实他今天挺高兴的,村里做戏热闹,小孩子买完了糖人陀螺孔明锁,大人们买完了蜜饯红枣葵花籽,生意难得好成这样。可是他最忙的时候,父亲赌得正酣,这让他十分恼火。更别提昨天半夜,他竟然发现母亲裹着棉袄一个人坐在灶台房哭,一问才知父亲问她要钱,她没给,竟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孙浩觉得自己不像个十八九的男子汉,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的身高随了母亲的矮,身材随了父亲的胖,脑子约等于他俩的平均数。自力更生本来还能助长他的自信,可是他带上父亲自力更生反而让家陷入了泥潭……他越想越烦,想着这次横竖得拉人出来,罗阳的车正好停在他面前。 “还没回去?” “我早想回了!我爸眼睛赌红不肯歇。”孙浩问,“你来找你外公?” “嗯。”高三课多,罗阳避之不及,加之他为姚建兰翘课都翘习惯了,这学期隔两天就回家。 孙浩羡慕:“你外公又给你钱了吧。” “嗯,他卖了大豆和两担棉花,”罗阳看了眼里屋,“我帮你去叫?” “行,反正他骂我不会骂你。”两人进去,罗阳亲切地叫了声叔。 孙父玩的是押宝,连输几把气得跳脚,当着罗阳的面又不好发作,指使孙浩说:“我饿了,你去给我买副炸馒头来。” “哪还有馒头,雷明奶奶都收摊了!” 孙父微愣,又听罗阳说今天太晚,这才不情不愿地推掉旁边人的挽留,出门扛东西。 发觉摊子空了,他很快变脸,笑嘻嘻地问孙浩拿钱。孙浩懒理:“我货都没补,明天得进。” “你什么脑子,进货都能忘。”孙父用扁担挑起两头,快步走了。孙浩也不痛快,由着他抄田里的近道先回。 他看向罗阳,罗阳笑:“上来吧,我送你。” 雪籽下得愈发大了,孙浩搭上顺风车,心想要不是父亲不争气,他早就能买上三轮了:“我爸再死性不改,我就去县里跟雷明混。” 罗阳讥笑:“跟他?他没日没夜跑车,那是玩命,他没爸妈管,你妈知道后要急死。” 孙浩想了想:“那我跟建明混,他应该还好吧。” “还好,他爸妈在找关系,想让他进冶炼厂,她姐要靠自己,但计件员估计也做不长久。” 孙浩忽然笑了下:“那你跟他姐还好吧。” “好个屁。” “那你还死心塌地追着她。” “谁让我犯贱。” 这倒是。孙浩想起当初自己也被姚建兰迷了阵,可他知道她那样的人永远看不上自己,所以早早掐了心思,现在看来掐掉倒是正确的。 “阳哥,你骑到陈家村我就下来。” “说了送你就送你到家。”罗阳坚持,等到了上坡,孙浩下来走,看见路边围了一群人。 “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人,现在更多。”罗阳不以为意,孙浩却瞥见被手电闪到的三轮车。 他脚步微顿:“那不是雷明奶奶的车吗?可她早走了。” “老太婆爱管闲事吧。”罗阳催他跟上,孙浩却不死心地再瞧一眼,这下,他在嘈杂的议论声中听到了馒头。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炸馒头的,你们不去金家村?她天天在的呀……哎呀,陈家村人!就是,保证是!” “你保证是,那你去把她家里人找来呀!就知道叫,大晚上死在这里多骇人……”中年妇女的回呛停住,因为她肥硕的身躯被撞了下。 孙浩着急地撞进来,蹲下身:“雷明奶奶!” “你认识她啊。”女人弯腰,“你陈家村的?谁来叫你的,你是她谁……” “罗阳!”孙浩提嗓,罗阳也一惊,甩了车子往这边来。他手电的光照到陈秀春的破棉袄,再照到她满是皱纹和污泥的脸上。 他也叫:“雷明奶奶!” “别喊啦,听不见,人死了。”中年妇女是早到的一批,“刚才我给她脱了鞋,脚后跟都快咬下来了,没反应,要么跌死,要么冻死。” 她叹气,孙浩和罗阳也脸色铁青,一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作何反应。 第109章 雪花混着雪籽往下落,夜晚的风带着寒意,像割脸的利刃。 “你们把人抬回去吧。”妇女好心用尽,“是你们谁的奶奶?” 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天亮了,雷明打了个又长又解乏的哈欠,抖抖身上的棉袄。 铺子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老板收伞:“进账怎么样?” “还行。”雷明起身,老板咬了最后一口番薯,把剩下带筋的皮往地上一扔,再去翻看抽屉里的登记册。 雷明过去把番薯皮踢到簸箕里:“走了。” “诶。你们快期末了吧,寒假替我看店,过年给你加钱。” “加多少?” 老板心想,他把该教的都教给这小子了,这么久以来也没出过差错:“加一半。” “一倍差不多。” “嘿。” 雷明笑,料到老板不肯,可就算加两倍他也不干,寒假要做木工,他还得让奶奶奖他一顿甜汤圆呢。 早餐店的蒸笼里白气袅袅,他骑车回学校,在食堂买了份比外面便宜的白米粥,再要了两个肉包子,想起罗慧,不知道这周她会不会来。 其实她总共也没来多少次,可这种不确定反而增加了他的期待。没见到她,日子半天半天过,见到她,日子半个月半个月过。他看着窗外树上和草坪上积起的薄雪,难怪昨晚打瞌睡打得起了寒战,原来气温降得这样低。刚才一路过来,街上被车压过和被人走过的地方都露出了湿漉漉的脏灰,田间地头的雪没人去动,这会儿肯定还干净着。 今年雪下得早,估计年前还会下。他记起雪下得最大的那年,去县里的路都封了。奶奶柴砍得少,怕他晚上挨冻,从灶膛里夹出仅存的炭火放进竹火笼,先给他暖棉被,再给他烘手脚,等他困了往被窝里一钻,那感觉就跟小时候睡在她怀里似的。 他思绪混乱,在班里稀稀拉拉的早读声中睡去。上午两节英语课,他不爱听,打算睡到第三节 数学再醒。这一觉贪婪自在,又莫名不安,隔段时间就浑身颤一下,直到肩膀上传来拍打。 他以为英语老师来找麻烦,睁开眼却是班主任。 “有人找你。”班主任跟讲台上英语老师示意,“我带他出去。” 雷明出去看到了孙浩。 孙浩犹豫着朝他走近。不知怎么,雷明看他每走近一步,心头的疑虑便深一分。 “你来干什么?” “雷哥……” 雷明皱眉:“我奶奶不收摊是不是?她骂你了?”说完又觉不可能,奶奶向来对他亲热。 孙浩闻言也是一滞:“奶奶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孙浩动动嘴唇,雷明的世界瞬间安静。 “你刚说什么?” 孙浩艰难重复,只一瞬,雷明脸色大变,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耳边嗡嗡,赶到停车棚,上了车,骑不动,才发现锁没开。他找钥匙,翻遍所有兜都没有,直接用手拽。 孙浩追过来:“雷哥,你上我们……” 突然爆发的低吼吓了孙浩一跳,灌注的力气竟让雷明硬生生扯断了锁链。孙浩看他骑了两步,脚一软,车头一斜,竟差点跌落,正欲上前,他却加速离开。 校门口的罗阳和姚建明等到孙浩出现,前者嫌他多事:“我叫他理都不理,你偏让我们来。” 孙浩不是多事,他是怕,他既不知如何单独面对雷明,也不知如何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把气喘匀:“罗阳,你说要是我们早点过去,他奶奶是不是还有救?” “你是说我见死不救?”罗阳大声,“你拎不拎得清?我是早看到有人在路边,可当时下坡,我急着去我外公那……” “知道知道,你说了好几次了。”姚建明忙劝和,“阳哥,你别吼他,他吓坏了。” 罗阳忍住怒火:“你他妈别坐我车。” 孙浩没应,姚建明则等罗阳先走了,再示意自己的后座:“我们直接回家,陈家村就别去了。” “为什么?” “麻烦。” “可雷明当初救过你姐,你们还去他家谢过他和他奶奶,现在有事不去帮忙?” “雷明没叫我们帮,怎么帮?”姚建明叹气,“你先让他缓缓吧,要去也等罗阳通知。” 孙浩听完没说话,慢吞吞上了他的车。 陈江华连夜从罗庆成那听说陈秀春的事,披着大棉袄问:“人真没了?” “没出气没进气,可不没了。” “怎么没的?” “谁知道,估计路滑摔了。” “摔了也不应该啊。”陈江华抽起了烟,半晌才说,“祠堂门先不开。” 于是罗庆成和罗阳只能去砸陈秀春家的门锁。他们把人从三轮车上卸下,随便找了张床放。第二天,陈秀春的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好奇地猜测着、心酸地感叹着,只有金珠,率先走进里屋,一看清人模样就哀叹。 “你这人就是吃得了苦享不了福。”她想起自己因病去世的婆婆,“哪怕是动不了躺在床上让人伺候几年也好啊。” 她出去拿了脸盆,不料陈顺发站在人群中骂她:“要你多事,饭不做跑这来出洋相。” “你……”金珠气得脸红。 有人好心劝她:“顺发说得对,你别上手,进新屋不请酒就是不吉利,估计还会祸害人。” 第110章 “怎么是屋子不吉利,是这块地不吉利,他家前后死了多少人?” “那你不如说人不吉利好了,雷明这小子克父克母克老人,全家都让他克完了。” “你这张嘴呀,再这样陈秀春得气活了跟你拼命,你忘了她当初就是为了这话和你翻的脸……” 路口传来的动静让她们不约而同地闭了嘴。雷明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子,停了停,再走进里间,看见床上的奶奶。 金珠犹豫再三,把脸盆放在门口:“给你奶奶擦擦吧。” 她退出去,劝走围观的人。 院子慢慢空了,两只叫累的狗重新躺在了青石阶旁。 屋里,雷明看着陈秀春,她闭着眼睛,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他凑近:“奶奶。” “……” “奶奶?” “……” “奶奶,你应一声。”他弯腰,触摸她的脸庞,“你答应一声。” 没有任何动静。 雷明跪在床边的垫脚凳上,对着虚空笑了笑,再靠近,牵住陈秀春略微僵硬的手。 怎么这么冰。 他用力地搓了搓,哈气,再搓,一直搓到他觉得热了。 “奶奶,你要去金家村,我让你去了。” “……” “你说你会早点收摊回家,我也答应你了。” “……” “是因为我不好好读书吗?还是上课睡觉?奶奶,我挺累的,你骂我打我都没事,但别吓我,你睁眼看看我,奶奶……奶奶!” 窗外的飞鸟刺过雪幕,落在高高的水杉枝上。它茫然地动动脑袋,看着屋里的一片死寂。 冰凉的泪水划过雷明同样死寂的面容。 第五十五章 列车一进站,人们便跟听到号令似的往前冲。列车员被挤到一边,看着有人敲开窗户递包,似是习以为常。他们不去阻止,也没法阻止,只能在短暂而有限的时间验到能验的票,然后,列车要继续出发,他们按照月台上挥旗人的指示,大声催促乘客往里挤,挤到他们能上车并顺利关门,艰难的几分钟才宣告结束。 要不是今天下雪,罗慧不会来挤这趟车。她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窗玻璃因为内外温差变得雾蒙蒙。不知是谁放了个屁,臭得她不敢呼吸。陈清峰看出她突然的静止,笑了笑,扳过她的肩膀让她对着玻璃窗,而他就近距离地隔着棉衣贴着她的背。 如果不是来挤这辆车,陈清峰也不会碰见罗慧。他和她一样从学校赶来车站,一样没买到座票。两个人从市里一直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个把小时,罗慧问他:“到县里了吧。” “嗯。再坚持会儿,很快到金家村了。”市县往返的火车多,到了岚山县里再继续开往金家村的火车班次已经越来越少,但因为速度慢,价格也便宜,沿线的人图方便就还是风雨无阻地守着。 陈清峰打趣她:“后悔了吧,早知道坐汽车了。” 罗慧摇头:“天寒地冻的,汽车也难开。” “那——你不去雷明学校没关系吗?” “没关系,”罗慧也是为了他一个人好骑,省得雪天路滑,他还得带上她。 陈清峰早前约过她一起上下学,被她拒绝了才知她要去等雷明。这种等待在他看来太过浪费时间,可是因为浪费的是罗慧的时间,他又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等终于到了站,他们前后脚下车,罗慧想起什么:“我去奶奶那,你去吗?” “这么晚了,先回家吧。”陈清峰觉得她有点不明事理,“你记挂雷明奶奶,却不记挂自己外公。” “我外公也不记挂我呀。” “可他是你亲外公。”察觉这话有点重了,陈清峰又说,“要不这样,你去雷明奶奶那,我也去买碗馄饨吃。” “好。”罗慧并未生气,带着他走下月台,出了候车室。一出去看见比平时更多的摊子,才知道金家村这几天社戏。 现在下午场结束,夜场还没开始,茶馆店里的赌徒倒依旧兴致高昂。罗慧没看见陈秀春,问旁边馄饨摊的老板娘,老板娘忙着用老冰棍的木条往馄饨皮里擓肉,一擓一捏就是一小个白里透红的馄饨:“你奶奶没来。” 罗慧疑惑:“做戏人这么多,她舍得不来?” “我也奇怪呢,昨天她发狠极了,很晚才收摊,别是回去冻着了吧。”老板娘看看她,又看看她旁边的陈清峰,“这你同学?” “来碗馄饨。”陈清峰付钱。 “一碗?慧慧吃吗?慧慧吃我不收钱的。”老板娘笑,用笊篱数了三十个往锅里一甩。陈清峰坐下,环顾四周也没看见孙浩,不是说他也在这固定出摊吗? “罗慧。” “……” “罗慧?” 罗慧莫名心不在焉,决定去代销店买包烟再去趟外公家。陈清峰叫她不住,等她回来,碗里的馄饨都凉了。好在罗慧听外公说奶奶这段时间或早或晚的确没个定数,加上今天礼拜五,她可能特意待在家给雷明做好吃的。这么一想,她心里松快许多,狼吞虎咽地吃了馄饨喝了汤,又把零钱往桌面上一放,和陈清峰一块走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铁轨旁的路肩上。陈清峰犹豫着,问出在车上一直想问而不方便问的问题:“罗慧。” “嗯。” “你和雷明在谈恋爱吗?” 第111章 罗慧明显愣了下。她转头,陈清峰的神情很认真。 “你跟我说,我不会跟别人说。” 闻言,罗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明显吗?” “挺明显的,你和他,和他奶奶都特别亲。” “我和奶奶亲不是因为他。”罗慧顿了顿,“不过我是喜欢和雷明待在一块。” 这就算承认了。 陈清峰故作轻松地笑:“我能知道我比雷明差哪儿了?” “你不比他差呀。”罗慧继续往前走,“你不用和他比。” “不用比还是比不了?” “不用比,真的。”罗慧往下拉了拉围巾,似乎这样能让她因为尴尬而微微发热的脸颊得到缓解,“清峰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 “为什么。” “恋爱谈得太早了。” “那不会。”陈清峰想,这年纪不谈什么时候谈?别说他们,他也谈,不过方式不一样,没他们等来等去这么滑稽。去年他还在读高二,就收到了隔壁班班长的情书。她是城里女孩,样貌好性格好成绩好,周末从家里跑出来带他去公园。他们在公园隐秘的角落里牵手、接吻、看降在大楼后的落日和晚霞。晚霞很美,女孩也很美,可是美则美矣,看久了也就那样。尤其是当女孩的成绩因为和他在一起后分了心而变得不如他,他就感觉她一下子没了加分项。 他看着罗慧的背影,不免担心她会经历和那个女孩同样的问题:“你和雷明进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罗慧先是不解,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又觉十分突兀。 陈清峰也意识到自己问得不妥:“雷明应该没影响你学习吧。” “没有,他不会影响我学习。” “那就好。不管怎样,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我知道。”罗慧嘴上答应,心里却略微不适,不由加快了脚步。她和陈清峰鲜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刻,而或许正因为相处太少,她只记得他是清峰哥,她该尊敬他,信任他,却不知如何面对他们的半亲半疏和偶尔的话不投机。 接下来的路,两人陷入沉默,直到远离铁轨,穿过田地,回到陈家村。 他们看见罗庆成和金凤从陈江华家的院子里出来。 “爸,妈。”罗慧过去,闻到父亲身上的酒气,“你们怎么来这了?” 金凤斟酌着:“我们来跟你江华叔商量祠堂的事,雷明奶奶死了,按规矩要放在偏厅,你爸……” 接下去的话罗慧一个字也没听清,她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问母亲:“你刚说奶奶怎么了?” 金凤清秀的脸上闪现一丝悲哀:“你先把包放回家,然后去看看雷明吧。” 雷明在床边跪得手脚麻木,意识模糊,身后忽然传来动静。罗慧跑得太快,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脸盆:“奶奶!奶奶!” 屋子里半明半暗,雷明被她的哭腔拉回现实,罗慧似得到感应,进屋看清床上的情景,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奶奶吗? 怎么会这样? “雷明……” 没有人告诉雷明怎么会这样,所以他也无法回答她。他还抓着奶奶的手,眼神黯淡空洞。罗慧吓坏了,她胡乱地摸到了灯线,往下一拉,暖黄的白炽灯光刺得她眼泪发了疯似的往下掉。 她也跪下来,小心靠近,却不敢触碰。 “是我不好。”雷明突然出声,但嗓子哑得厉害,“我把奶奶克死了。” 罗慧狠狠一怔。 雷明匍匐过去,摸奶奶的后脑,那里肿得厉害,肿得他浑身发颤:“我不该让她出门,不该让她炸什么馒头,不该让她下雨下雪还在外面挣几块几毛钱。” “雷明。” 雷明的手不受控地发抖,奶奶肯定摔了不止一次,肯定很痛很痛。 “你知道我当时在干什么吗?我在睡觉,罗慧,我在铺子里睡觉,我还嫌天冷没被子盖,奶奶在地上冻着我还嫌没被子盖……” “雷明……”罗慧泣不成声,“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雷明的眼泪从苦笑的嘴角流下来,这让他看上去狼狈而狰狞。 他以为他够努力了,他以为他努力赚钱,奶奶就可以少赚一点,可以像别人一样在家休息,只用扫扫地,做做饭,洗洗衣服……可是这样也是错的,凭什么她老了还要做这些,反观自己,这么多年了,他没给她扫过地,没给她做过饭,更没像模像样地陪她说过话,他甚至嫌她啰唆—— “她每次提我爸我和爷爷我还不耐烦,我不该打断她的,我应该让她说个够,她对着我,肯定会想起是我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霉运,而我除了霉运……” “不准你这么说自己!”罗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雷明,他脆弱、无助、语无伦次,让她无法想象他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她恨自己来得太晚,恨自己无力回天,于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紧紧地拥抱住他。 屋外,陈清峰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心头滋味难明。而当他转身欲走,看见站在窗边的陈江华。 陈江华背着手,脸色难看。 “你让罗慧出来。”他压着怒意说。 “爸。” “这像什么样子!”陈江华转向井边的金凤,“你让你女儿出来。” 金凤刚才怕罗慧跑太快摔着,于是跟着清峰过来,在屋外听得难受才出来抹眼泪。她这会儿不作声,气得陈江华直接去找罗庆成。 第112章 不出十分钟,罗庆成来了。 他冲屋里喊:“罗慧!” “……” “罗慧!” 罗慧抹抹眼泪,拿着脸盆出门。 “你在这干什么?回家。” 罗慧忍住悲痛:“我给奶奶收拾干净就回。” “她是你的谁?要你收拾。” “她是我奶奶。” “放屁,”罗庆成酒意未消,口不择言,“你奶奶早死了!在土里埋十几年了。” “爸!”罗慧第一次失望而愤怒地瞪他。 金凤忙劝:“庆成,我们先回吧,慧慧心里难受。” “你还说!刚才就是你多嘴,要不然她会跟没了魂似的往这跑?” 金凤被他一吼吼得眼热,陈江华见状,只好让清峰先送金凤回去。而后,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罗慧一眼,再冲窗子里说:“雷明,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懂点事,就赶紧去定副棺材,再去姚家村请吹喇叭的白事先生,让你奶奶早出殡早入土,也算你孝顺。” 话音未落,窗前站了个人影。雷明面色如冰,眼里满是阴沉的寒意。 第五十六章 陈江华被雷明冷冷一盯,拉着罗庆成回去时,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觉得雷明是筷头挑不起的烂面,让人想帮忙也伸不出手。 第二天一早,他开了祠堂门,叫人简单清扫,谁知等了半天没见祠堂有动静,不免抱怨雷明磨蹭难管。 陈清峰听得心烦,想着自己去叫,却被拦住:“你还记挂他,昨天晚上你没看见是不是?” “昨天晚上怎么了?”旁边的陈清娟一脸疑惑。 没人回答她,她撇撇嘴,捞上围巾去找罗慧打听。罗家的院子里,金珠对着妹妹长吁短叹:“陈秀春跟我斗嘴归斗嘴,但对谁都没坏心,我和雷明不熟,开不了口,他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让慧慧叫我一声。” “别叫了。”金凤面露难色,提起昨晚罗慧很迟才回,“她心里难受,又被她爸骂,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金凤瞧见清娟,止住话口,后者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叫了两声姨:“我来找罗慧。” 她一进罗慧的小房间就愣了:“呀,怎么了你?” 罗慧不答她也心知肚明:“想开点吧,人固有一死,或死得早,或死得晚,雷明奶奶死得早,但是快,一点也没受罪……你和她就这么好吗?我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小,压根感觉不到。” “清娟。” “我知道这不一样,我那时不懂事,现在要是我奶奶不行了我也得哭死,可是,”陈清娟呸呸呸三声,“算了,我嘴笨不说了,我爸在骂雷明呢,你劝劝他,早点把人葬掉才最要紧。” 罗慧忍住悲痛,想了想:“你认识姚家村的白事先生吗?”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家在哪。” “那你带我去吧。” “你去干嘛呀,你让……” “你带我去吧。”罗慧坚持,不顾母亲的阻拦,跟着陈清娟出了门。两个人走进村里,七拐八拐到了小巷,远远听到了唢呐声。 师傅在家,这让罗慧松了口气。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进去说了事情经过,那师傅问她:“哪天观灯定了没?” 罗慧说:“初五观灯,初六出殡。” “那行,这么近不用愁,初五我肯定到。” 罗慧从兜里掏出钱,师傅摆摆手:“干完活再给。”见她脸色灰败,又随口安慰,“生死有定数,不做恶事不生恶病,好来好走也是喜事一桩。” 师傅送死人送久了,看活人看多了,知道丧礼要遵守规矩,也知道规矩再多不过一场戏,真真假假百无禁忌。罗慧得了点安慰,离开时经过姚家村的水塘,妇人们在冰冷的池水里洗菜,聊得却热火朝天。她慢慢走近,慢慢走远,觉得恍惚而虚幻,直到陈清娟搂住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还好。” “你别管太多了,丧礼很麻烦的。”陈清娟想起村里一有死人,她爸就得管,她虽听得厌烦,但并不排斥,“雷明家还有其他亲戚吗?要不要报丧和请他们来吃流水席?亲戚不多,白布白帽总要做吧,出殡的日子定了,哭灵的人要定,挖坟抬棺的人也要定,要做的事可太杂了。” 罗慧听了这些,混乱的脑子开始恢复灵清。她和雷明商量的是简单操办,奶奶孤零零地去了,她不能让雷明孤零零地忙。 陈清娟见她沉默:“你怎么不说话?” 罗慧不知该说什么,她也没力气说。陈清娟陪她走回陈家村,没陪她往雷明家去:“你不怕呀。” 罗慧不怕。她推开门进去,奶奶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昨晚她在灶台屋烧热水,烧完来给奶奶擦洗,一进屋就见雷明搂着棉衣坐在地上。 那棉衣是她让他从箱子里翻出来给奶奶换的。那么高的个子,靠在墙边像被折成两截。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可当抽动停了,他的眼泪也停了。他和她一起给奶奶擦脸、洗脚、再换上干净的棉衣和鞋袜。夜深了,他哑着嗓子还不忘让她先回家。 罗慧听他的话回去,他却没听罗慧的话,又是整晚没睡。等天亮了,他先去县里找修车铺的老板要钱,要完钱再去胡文海家报丧,然后去临近村找抬棺人,最后才去镇上的棺材铺。 “现成的没了,最近死人多。”老板搓搓手,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你要的话我给你调一副,应该来得及。” 第113章 雷明不要应该,他又改变口风:“好好好,你放心,我还能误了老人家的时辰。”他把店里的寿衣纸钱香宝蜡烛都推销一遍,“喏喏喏,纸房子最好,烧的人有排面,烧过去那边又住得舒服。” 雷明买了白布蜡烛一大堆,唯独没要纸房。他头脑发昏地骑了一天,回到家灯竟然是亮的。他惊喜万分,进去却见陈清峰和罗慧站在桌前,桌上用盘子盖着个大碗,是给他送的饭。 罗慧清楚看见他脸上的笑意隐去。 雷明顿了顿,回到现实,把买的东西放到一边。 “我给你换了把锁。”罗慧把钥匙递给他。 雷明没接:“没人偷。” 陈清峰劝:“你先吃点东西吧。” “不饿。” “明天我们来帮你扎白条做白帽。”清峰叹气,“你不请席,哭灵的人总要有,这钱我来出。” “不用。”雷明知道奶奶不喜欢他哭哭啼啼,更别提让别人在她耳边声泪俱下,“时候不早了,你们先走吧。” “那行,有事随时叫我。”陈清峰往外几步,回头看罗慧。 罗慧把钥匙放在桌面上:“对不起,我爸把大门的锁砸坏了。” 她没有等到雷明回应,亦步亦趋地离开。 陈秀春出殡前一晚,祠堂里吹吹打打,哀乐不断。树状的长明塔冷清地待在角落,一直待到灯盏里的油芯燃尽。 天亮了。罗慧和金珠给白事先生送来热粥和番薯,众人急哄哄地吃完,祠堂外的空地上炸开一道鞭炮,抬棺人来了。 八点过半,胡文海带着妻子,姚建明和姚建兰也一起来送别,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胡汉以及车队里几个和雷明相熟的人。 他们看着雷明披麻戴孝,有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有的虚虚握住他的手臂,胡汉把红包塞进他口袋,被他抽出来推回。 “干什么你,懂不懂礼数?” 雷明懂,但疲于应付,白事礼金先收再退:“我没工夫找你。” “那就别退。” 雷明坚决不收,气得胡汉翻了个白眼,给陈秀春鞠了一躬便走。抬棺人看了眼时间,催雷明起棺,于是雷明走在前头,昨天夜里来送过陈秀春和单纯看热闹的人也慢慢聚集在偏厅门口。 罗慧在人群中看见了外公,她过去,有点想哭,外公却扯下她肩膀上的黑白布条:“你胡闹,非亲非故戴这个干什么。” 罗慧不敢顶撞,跟着他走了段路,又看见陈清峰的奶奶也站在路边。在鞭炮和哀乐声中,送葬的队伍来到村子西北的竹林,竹林里有两座坟,一座还完整,一座被提前破开。 雷明把奶奶和爷爷合葬在一起。 寒风四起,竹林掩映,周遭杂声满地,唯独没有哭声。 仪式结束后,雷明给抬棺人和白事先生结钱,村里人不免交头接耳:“发神经,哪有这么办事的,急成这样。” 钱递到手边没有不接的道理。如此一来,他们出工卖力收工也快,人群散去,竹林里转眼空荡一片。 雷明在坟前驻足许久,再出来,孙浩站在路边等他。 “雷哥……” 雷明没反应。 他走近:“雷哥,对不起。” 雷明摘下白帽:“不关你事。” “不,是我不好。”孙浩这几天一直良心不安,直到今天才有勇气来面对他,“如果我早点劝奶奶回家就不会这样,如果罗阳及时发现,我们及时赶到,奶奶说不定还有救……” 雷明迟钝地反应过来,等听清他接下去说的话,脸色瞬间变了。 姚建明姐弟过去和他打招呼,说要先走,却听他问:“罗阳人呢?” 姚建明看一眼孙浩:“我不知道……” 雷明眉目一沉,撞上迎面走来的陈清峰。陈清峰被他问得一愣,又听他转向姚建明:“我再问你一遍,他人呢?” “我……” “怕他干什么,我在这。”罗阳从路边的枣树后面出来,恶狠狠瞪孙浩一眼,“我就知道你嘴巴不牢,不给我找麻烦就浑身难受是吧。” “……” 罗阳对着雷明,理直气壮道:“我本来懒得解释,但不解释反倒让人觉得我心虚,是,我是看见得早,那又怎么了,别说我不知道那是你奶奶,就算我知道,非得下车看吗?都几天前的事了,再拎出来说有意思没。” “……” 罗阳把手揣进裤兜:“雷明,你也是讲道理的人,你要知道你奶奶死不是因为我没下车,是她命该如此老天要收她,如果这也要怪我的话,那……” 话音未落,他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众人大惊,姚建兰离得近,过去扶,却被雷明一把扯开。 “你有病吧?听不听得懂人话,”罗阳捂住鼻子,挣扎站起,“你奶奶还是我背回来的!” 他十分委屈,他明明没做错什么,这两天却因为这事不敢出门,就怕冲撞了某人:“又不是我害的她,你光记我仇不记我好,穷死哭死也活该。” “罗阳,你少说几句!”陈清峰急忙阻止。 “我哪句话说错……”剩下的音节被一拳打歪,罗阳喉咙艰涩,发出恶毒的诅咒却无济于事。 姚建明赶紧劝架,姚建兰也吓坏了:“雷明,你疯了!” 孙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道歉惹出了麻烦,他正要劝,却听一声哥,是罗慧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第114章 罗慧刚才被父亲勒令回家,现在送完外公紧赶慢赶,被眼前景象吓到。陈清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拽开两人,罗阳脸庞通红,雷明拳头发硬,刚往前迈了一步,罗慧挡在了他面前:“雷明,你别……” “让开。” “有话好好……” “我说让开。” 罗慧对上他视线,没让,在他挥拳的瞬间想去阻拦,却被攒劲的拳风带倒在地。 众人一愣,罗阳先急了:“你敢打我妹?”他往前挣,却挣不脱,被陈清峰和姚建明合力拖走,姚建兰回头看了眼雷明,脸上有惊惧、指责,以及零星的怜悯。 罗慧拍拍土起身,雷明却朝竹林走去。他浑身发冷,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 他回到奶奶的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把棉衣盖在坟上,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第五十七章 奶奶的官皮箱空了,雷明的房子也锁了。罗慧和陈清峰跷了课,被家里催着回学校。出发前,罗慧拜托金珠:“大姨,你有空能去喂喂两只狗吗?” 金珠不想挑这个担子,人都没了,还管畜生,但她没有拒绝:“我倒点米糠拌粥吧,要是狗被偷了你不能赖我。” 金珠觉得雷明扔得掉她却扔不掉,难怪说生女儿倒贴,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对人家掏心掏肺。 罗慧喂完两只狗,给它们的窝里铺上厚厚的稻草。回到家,罗阳鼻孔里塞着粗纸,没好气地跟她抱怨:“雷明就是个混蛋,你看到没,他总是用拳头解决问题,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是,不在这方面吃点亏他还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罗阳心虚,她当时不知前因后果能替他阻拦,现在知道那晚的阴差阳错,说不定也有责怪,“不是我满嘴跑火车,我真不是故意躲开雷明奶奶。” 罗慧黯然:“我知道。” “所以你信我?” 罗慧信。他和雷明生过口角,和奶奶无冤无仇,不至于撒谎来推卸责任。 “那你还不理我。” “我不理是因为你做得不对,奶奶的意外和你无关,但你不该去刺激雷明。” “我那是火气上来了,你看他那副态度,摆明了不放过我。” “他不是不放过你,他是不知道怎么放过自己。”罗慧万分后悔,早知雷明会不知去向,当时她就该冲进竹林抱住他的背影。 田野萧索空旷,她的心被化雪的风吹裂,此刻仍疼痛难耐,然而不等她缓神,陈清峰已经背着包来催她:“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她抖擞精神,从盆里拿了个番薯出门。他们买的是同一趟班次,六点半从金家村上车,到学校天都黑透了。因为时间太晚,车厢不如之前拥挤,他们坐在同一侧座椅上,陈清峰看着她忧伤的侧脸,和映在车窗玻璃上模糊的影子:“雷明把门锁了?” “嗯。” “他没跟你说去哪?” “嗯。” “让他冷静冷静吧,你也别太难过了。” 罗慧的难过早已缓解,可是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让她更难过。这两天的忙碌加深了她的疲惫,占据了她的思念,像把她从一团污泥中生拉硬拽了出来,可是她知道雷明没有出来。他走投无路,痛苦在加深,所以才急于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如果出口是罗阳,他不惮诉诸武力,可罗阳不是,他比谁都清楚罗阳不是,所以他的迁怒短暂地结束了。 她相信雷明也是发现了她的难过比他要浅得多,因而宁愿孤身也不愿意再让她看见他的眼泪。罗慧感到一种被推开的落寞,她转过脸,揉了揉又疼又胀的眼睛:“清峰哥,你说雷明会去哪?奶奶一走,他什么都没有了。” 陈清峰不像她如此感性:“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看他想不想要。现在看来他并不想,一走了之连声招呼都不打。” “可他要怎么打招呼,他不走该怎么办呢?”罗慧心想,他一进房间可能就会记起奶奶在那里睡过,一进灶台屋可能就记起奶奶给他生火做饭,“他拼命攒钱就是为了让奶奶住好房子,可是房子好了,没人住了,他曾经得到的和想得到的爱护,如今都成了他的痛苦……他怎么待得下去呢?” “你不用替他辩解,如果他不能向前看,那他只会一直痛苦。”陈清峰发现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 罗慧微怔:“他怎么对我了?” “他把你扯倒在地,扶也不扶,你帮他忙前忙后,但他关键时候并不在意你。” 清峰替她打抱不平,罗慧却默然,随后否认:“不是的。” “怎么不是,他再伤心也该有理智。”陈清峰想,傻子都知道这种时刻陪在身边的人有多难得,雷明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但不屑,就像不屑他爸和村里人想要帮忙的好意,而这只会阻碍别人靠近他。 罗慧听出他的不满,陈清峰却问:“如果你拦不住他,他打了罗阳又打了你,你还喜欢他吗?” 罗慧被后面两个字轻轻震了一下,不禁想起回来的车上她刚跟他承认自己对雷明的感情。可是物是人非,这两个字现在听起来如此遥远。 她长久沉默,而后把包放在腿上,低头愀然。这种时候还谈什么喜欢呢?他们的喜欢在生离死别面前太过单薄,太不值一提,她这几天甚至在想,如果他们没有恋爱,那雷明就不用陪她聊天、逛街,不用骑车接送,可以多花点精力陪奶奶……“你说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后悔?” 第115章 “你把谈恋爱说得像是罪过。”陈清峰皱眉,“难道你后悔了?” “我不知道。”罗慧掩面。 “能跨过去的。”陈清峰没想到她的思绪如此纷乱,“你别给自己加太多担子,也别再去想如果,我们想想以后,想想要是雷明回来,我们该怎么安慰他。” “安慰有用吗?” “有。” 他答得快,快得让罗慧心安。她艰难地扯扯嘴角:“谢谢你,清峰哥。” 清峰没答,目光在她清秀的脸上逡巡,他觉得雷明很幸运,如此粗鲁、孤僻、难以驯服,却能被罗慧深刻地喜欢。 夜色渐深,火车停靠入站,陈清峰调整姿势,往她那边挤了挤,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冰凉加静电,让他的心轻轻颤了下。 他看出她的失神:“你在想什么?” 罗慧在想:“我做过很多梦,但梦和现实不一样。梦里劳有所获,现实却求而不得。越想求富贵,越不得富贵,越想求圆满,越不得圆满……”她的声音怆然低柔,“大概是我太贪心了吧。” 陈清峰看着她微乱的鬓角、白皙而脆弱的脸庞,第一次明确感到自己被她深深吸引。 他靠在座椅上闭了闭眼睛,突然很想拥抱她。 他原应比雷明更早地拥抱她,不是吗? 原来,贪心的一直都是他。 雷明戴着黑白布条回了学校,旁边人一看就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冒着风险来打听,也就没有多余的关心。班主任知道原委,见他面容消瘦,脸颊上的肉竟夸张地凹陷进去,便跟任课老师打好招呼,没在课上找他的麻烦。 再过两周就是期末,学生们一半担心考试,一半期待放假,又因为还有半年就要高考,担心和期待都变得具体而割裂。这天晚上,班主任照例去宿舍检查纪律,却见漆黑的走廊上有个人影。 他走过去:“怎么不睡?” 雷明声音还是哑着:“睡不着。” “出去打工能睡,在学校反而睡不着了?别拿老师当傻子,你以为睁只眼闭只眼是对你好,不管你我反倒轻松。”班主任敲了一排房门,等里面的声音静下来,才轻声开口,“人活一世,多的是逆水行舟。” “老师。” “通校的学生多了,宿舍就空了,没朋友也没对头。”老师拍拍他的肩膀,“进去睡吧,你还年轻,头顶的天塌不下来。” 雷明缩进简陋而湿冷的被窝,第一次冻得牙根打颤。他手脚僵硬,强迫自己睡去,想梦到奶奶却只梦到罗慧。 他梦到她在操场上跑步,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她穿着灰布短袖,不知疲倦地跑过一圈又一圈。他站在旁边看,然后越走越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胳膊。原来他也在跑,这让他松了口气,而当他伸手,落入掌中的是她泫然欲泣的脸。 她沉默地哭,哭得他心痒、心疼,于黑暗中睁眼,才恍觉梦中的泪水沾湿了枕边。 他坐起身,思索许久,没有再睡。第二天起床,他去食堂吃了这些天以来第一顿饱饭。 “不是说歇一阵吗?” “不歇了。”晚上,雷明又去修车铺,决定让自己忙碌起来,不然那些趁空钻进的思念和悲痛要把他逼疯,“过年我来看店。” “这么快改主意了。”老板想起他那天来找自己结钱的急切,“缓过来就好,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约定完毕,雷明觉得自己像撑船人手里的竹竿一样探到了水底,而水底回以他同等力道的支撑。他恢复他的胃口和作息,像自行车的链条合上齿轮,脚踏带动链条,车轮便慢慢往前。 腊月二十这天,卫校放假。罗慧背着沉重的被褥行李,在县三中门口等到天黑不见雷明出来,决定去趟修车铺。 雷明只带她去过一次,那天她说想看看他打工的地方,他就笑着答应了。罗慧不太记得路,兜兜转转,站在铺子前倒有些无措。 下班歇息的人前后脚出来,好奇看她:“修车?” “雷明在吗?” “你找他,你是他谁?” “……” “问你怎么不说话?” “不说肯定不是妹妹呗。”年轻男人嘿嘿一笑,“他在,他住这。” 说完又踢了脚门,离开前故意闹点大动静:“雷哥,有人找!” 雷明正在整理工具,皱眉出来,瞧见罗慧时脚步停滞。 “我放假了。”罗慧的手攥了攥棉衣,然后冲他笑了笑。 雷明比她放得早,提前把东西搬来这里:“你去三中等了?” “没等多久。”罗慧站在门口,“你回家吗?” 雷明把手里两个坏掉的后视镜往地上的箱子里一扔:“不回了。” “哦。”罗慧握紧书包带,肩上扛着的行李把她往下压,“那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没走几步,手臂却被人拽住:“这么晚了还有车?” “我走回去。” “骑我的。”雷明伸手去卸她的行李,“我晚上值班,明天给你送回去。” 罗慧不让他卸:“你的车被我骑走了,怎么送?” “……” “雷明,我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我知道。” “我只想来看看你好不好。” “……” “你以后都不回去了吗?” “罗慧。” 第116章 罗慧强撑笑容:“不回也没关系,真的,只要你心里舒服,怎么做都行。” 她后退半步,似乎这样能让她站得更稳当。雷明看着她被冻红的鼻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不该来这,但是是他害她来这。 他给自己打的结还没解开,她一来,他就忍不住要她帮忙。 这不公平,他想,他应该让她走,让她回家,让她暂时远离他,可是他的手比脑子更快,非要把她的沉重的行李拿下来。 “吃过饭没?”他的嘴也比脑子更快,“饿了先去面馆。” 罗慧又冷又饿,但她哪儿也不想去。她贪婪而依赖地看着他,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第五十八章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雷明扔进一把土索面,用筷子迅速翻搅,再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鸡蛋。 铺子里学徒多,老板娘每天中午会来这给大家做饭,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罗慧看着他把鸡蛋打进面里,再把火调小了些:“这不用放木柴和煤饼吗?” “不用,这是煤气灶。”雷明用脚示意旁边的钢瓶。 罗慧打量这一方杂乱而拥挤的隔间:“那你睡哪?” “外面。” 罗慧出去,看见停车位和工作区以外的角落放了把躺椅,躺椅上摆着被子和书,前面是张l形的木桌,木桌上堆着本子和一部电话机。 她的视线停在电话机上许久,不妨它突然响起。很快,雷明闻声过来。 罗慧不知那头说了什么,雷明答得却快:“他放屁,就换了机油,别的地方压根没动。轮胎是他让老王修的,我检查过,不会有问题。” 老板听完骂了句脏话:“那行,我跟他说清楚,这小子,好心给他弄还算计到我头上了。” 雷明挂断,见罗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解释说:“老板亲戚,在冶炼厂给什么经理老总开车,今天换完机油修完轮胎,说有疙瘩,不想给钱。” 罗慧哦了声:“老板不会怪到你吧。” “不会。” “这电话是你们老板自己装的?” “嗯,他大哥在电话公司上班,住宅电话刚开放申请时就装上了。”雷明的老板本来在市里的特约维修中心干,那里培训多,技术进步快,但他不想拿死工资,要开店,除了这还在市里开了一家,主要做保养,生意更好。 雷明重新进厨房,把烧好的面端出来。罗慧看着他忙碌,也插不了手,早知这样,当时就该去面馆——她不免后悔自己的犹豫,寒冷和饥饿能忍,怎么就忍不了和他分开呢?是因为知道分开并不短暂,还是自己无法接受?他现在过得比她想象中好一点,难道不该高兴吗? 雷明见她不动筷子:“怎么不吃?” “对不起,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吃完就不麻烦。”雷明给她换了张低一点的凳子,让她够着桌子更加舒服,“面馆的面又贵又少,不去也罢。” 罗慧看他:“所以你瘦了。” “还好,中午伙食不错,饿了能自己烧。”雷明坐在她旁边,“尝尝咸淡。” 罗慧挑了一筷子。 “要是奶奶煮肯定偏咸,她放了盐还要放酱油。” 罗慧咀嚼的动作停住。 雷明脸色惨淡,语调却装作浑不在意:“头七那天我回去过一次,说真的,我待不下去,房子大得没法住。” “……” 雷明犹豫着:“我不是不想回去,罗慧,我回不了,所有人都告诉我往前看,我当然要往前看,不然我就跟着奶奶死了,可我没有……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吗?” 他看她瞬间湿润的眼眶:“因为我怕。” 他比谁都清楚奶奶不在了,可他怕死,他竟然怕死……“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怎么会,”罗慧哽咽,“你别这样想,奶奶绝对不希望你这样想。” 罗慧不是没做过假设:如果奶奶不是在生活明显向好的时候跌倒,而是再活几年,哪怕只是一两年,雷明都不会这么难过。他和奶奶的光景正像风筝一样乘风而上,眼见着越飞越高,引线却毫无征兆地断裂,雷明甚至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种落差和遗憾实在刺骨锥心。 雷明的眼里没有异样,罗慧的泪水却往下流淌:“我知道你还没走不出,但没关系,雷明,我们慢慢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奶奶走得那么急呀,我以后吃到的好东西她都吃不到了,我能去的好地方她也去不了了,我能得到的、能拥有的都给不了她,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可是转念一想,奶奶走了也是福气,毕竟如果我们过得不好,她还得替我们操劳忧心,现在起码落了个安定,所有的穷困和悲苦都远离了她。” 罗慧心知这是自我安慰,可是安慰别人前总要让自己相信安慰有用:“雷明,你不要愧疚,奶奶不会希望你一蹶不振。如果你对以后不抱期待,那奶奶不用跟你过无望的日子,你该高兴,如果你以后幸福美满,也不要想着奶奶享受不到,而是要替她多享一份,因为你越好她就越心安,对吗?” 雷明动容地看着她,像梦中那样伸手,轻轻托住她的脸庞。他的指尖抹去她的泪水:“你伤心成这样,劝完自己还要来劝我。” “我只想让你好过一点。” “你来了我就好过了。”雷明的指尖和他的心意一样温热,他以为他什么都没有了,但原来他还有她,“罗慧,你给我点时间,等我把要做的事做完,我来找你。” 第117章 罗慧重重点头。 即使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有他这句话,她就有了以后。 金凤给罗庆成倒完洗脚水,听见院门外有人叫了声妈。她拎着空盆过去,见是罗慧:“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走回来的?” 雷明送她回来的。 小件行李放进车篮绑在横杠,她背着大件坐在后座,明明很重却一点也不觉得重。她怕耽误他看店,让他送到大路转小路的分叉口就回去。 金凤看她拿着的手电:“这哪来的?” “我去同学家吃了饭,同学给我的。” “你爸又得骂你贪玩不知事。” “让他骂吧。”其实学校前两天就放了,但她等到期末考成绩出来才回,为的是不用等邮寄的成绩单,“妈,我这学期还是年级前三,继续保持的话明年还有奖学金。” “真的?”金凤眼睛一亮,赶紧进去报告好消息,罗庆成难得没有因她晚归而大做文章,只跟罗阳说了句跟你妹妹学学。 放假第二天,罗慧在池塘边蹲了一早上。她洗完衣服又去煮猪食,想起什么,去雷明那看了两只狗,决定把它们带回家。 “三只狗抵三个人的饭量了。”罗庆成不同意,“还是母狗,到时一窝窝生,谁吃得消?” 之前生的小狗除了生病没活下来的,陈秀春都带去金家村送人,罗慧想效仿奶奶,罗庆成还是不点头,最后金珠要走了一只,这才勉强答应。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做豆腐,罗庆成也着手准备杀猪。这是他最风光也最受器重的时刻,杀完给这家称几斤,那家留几斤,最好的部位还是给陈江华送去。只是今年,陈江华给了他钱。 他脸色阴郁地回到家,金凤也讶然:“他什么意思?” 罗庆成看了眼在院子里收衣服的罗慧:“你说什么意思。” “慧慧和雷明……” “别提了。”罗庆成气罗慧,也气陈江华。金凤晚上跑去罗慧房间问她和雷明到底怎么回事,罗慧心虚,不好明说也不好不说: “妈,我现在只想把书读好,其他的事读完了再想也来得及。” “那雷明呢?” “他也要读,奶奶在天上看着他呢。” 金凤略微心安,到了二十九,罗慧贴完家里的春联去帮奶奶贴,却见红纸更红,旧的已经换下。她没来得及惊喜,瞧见门还锁着,便知雷明来了又走了。 陈清峰到罗慧这问起雷明:“他过年也不回来吗?” “不回。” “他什么都放得下,那就希望他考上大学,远离这里吧。” 罗慧实事求是:“可他很难考上。” 陈清峰看她:“那我呢?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你肯定可以。” 陈清峰笑了笑:“我要考到北京,那里都是好学校。” 优质资源是稀缺的,越稀缺就越集中。尽管他面对学业也会力不从心,但他不允许自己失败。 罗慧觉得北京熟悉却遥远,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地方。陈清峰让她保密,她自然不敢对外说,等开了学,陈清峰进入冲刺阶段,和家里约定不再回来,与此同时,雷明也按照当初的计划,站在了跑道上。 他像回到初三毕业前的那段日子,那时为了省中药班高昂的学费,他不得不学,现在为了履行诺言,证明自己,他也不得不学。 只是,如果光靠头悬梁锥刺股就能有书读,那么站在金字塔尖的不是聪明与勤奋并存的佼佼者,而是伤痕累累的苦心人。因为取消了预考,今年的战线全部延长到了七月,雷明对时间的感知除了上下课的铃声,就是黑板上每天更新的倒计时。 他应该感激紧凑的课表、顽固的难题,这让他没办法分心去想其他事。可是已知的结局,偏执的坚守,又让他时而陷入迷惘。 修车铺的老板笑他临时抱佛脚,越粗越抱不动,他明白,但停不下来。高考结束那天,和他同一考场的同学欢呼雀跃:“解放了解放了!回家种地了!” 解放了吗? 雷明看着头顶的阳光,他没有家也没有地,但无论如何,他毕业了,拿到毕业证,对奶奶就有了交代。 陈清峰考完回家,像被宝贝似的供了几天,气得清娟非要让他去菜地浇水。陈清峰用长柄水瓢挂着木桶,经过竹林时看见了雷明。 他意外,走进去打招呼:“回来了?” “嗯。” “有把握吗?” “不去想了。” “还是很忙?” “还好,”雷明离开奶奶的坟前,朝陈清峰走近,“我回来收拾东西。” “……去哪?罗慧说你在修车铺干得挺不错。” “干腻了,想去外面换换。” 陈清峰跟着他走出竹林:“罗慧知道吗?” “我以为她在家。” “她打工去了。”陈清峰无法理解他们缺钱的恐惧,“按理奖学金加稿费,她应该够用的,她们学校女孩子多,买衣服买零食还买磁带,但她好像不喜欢,最近连书也不买了。” 雷明问:“她在哪打工?医院?” “不知道,我姐跟我说的。”陈清峰疑惑,“你和她很久没联系了?” 多久算久?清明他没回来,上次见面还是在修车铺。 陈清峰问:“你几号走?” 第118章 “二十五号。” “那是往南往北,目的地总定……” “清峰,”雷明打断他,“要是罗慧回来,你跟她说一声吧。” 罗慧从陈清峰那得知雷明要走,像是听到明天高温的天气预报,只轻轻地哦了声。 “你不生气?” “不生,他有目标是好事。”罗慧顿了顿,“就是他怎么跟小猫钓鱼似的,干一行扔一行,他老板不应该容不下他。” “说明他还没定性。”陈清峰问,“他从县里坐火车走,你去送他吗?” “不送。”罗慧把手里的床单拧了好几遍,“你帮我带点东西吧。” 罗慧去房间翻出杂志,把存在抽屉里的钱整理好,塞进纸页的缝隙。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要给他很多时间,他要做的事永远都做不完,他说房子太大住不了就是真的住不了,他要走要逃要去哪儿都是他的决定,她不去找他,他就不会来找她。 预感成真,猝不及防的眼泪在纸上绽开。罗慧伸手一抹,艰难忍住。 不许哭。她告诉自己,以后的事还多着呢,动不动就哭那还了得? 陈清峰等了半晌,等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布包。 “就这些?” “就这些。” 陈清峰莫名替她不值,但没有多说。今天才二十号,一个要走的人想要告别,多的是时间,雷明是没有还是不肯,他无从知晓。 雷明等到了成绩,拿到了毕业证,在车站见到了陈清峰。 “恭喜你能去北京。”他向清峰贺喜。 “分数估高了,好在上了重点。”陈清峰给了他一个拥抱,看他心不在焉,“罗慧忙,没来。” 雷明哦了声,递过一沓钱:“那你把这些给她。” “不怕我私吞了?”陈清峰笑,但很快收了笑意,把罗慧给的东西递过去, “什么?” “书,路上打发打发时间。” “谢了。”雷明上车,因为是始发站,人不是很多,他找到靠窗的座位,先把行李放好,再拆开手里的布包。 映入眼帘的是绸缎包着的圆圈。 他隐约猜到什么,果然,是他以为奶奶丢了一只的玉镯。 他心中微震,重新包好,翻开杂志,里面夹着钱,两张硬邦邦的相片,还有张折叠的纸。 相片里是奶奶慈祥而局促的面容。 列车员关好门,车轮缓慢启动。雷明紧紧攥着相片,忽然抬高窗户,急切地探寻站台上的人影。 送行的人有的转身离开,有的不舍挥手,影影绰绰中,他看见陈清峰站在柱子旁边,热风吹过,吹起一道洁白的裙角。 “罗慧!” 鸣笛声盖过了他的呼唤。 风吹动云,云遮住天,雷明宛若泥塑般痴立,直到色彩消失,对面乘客摇着扇子让他把窗户往下拉一点。 雷明视线模糊,把相片塞回杂志,展开那张折叠的纸,纸上写着一首诗: 你离开这里, 结束一场年轻的幻觉。 启程时阳光寡淡, 你带上包裹,倚马仗剑, 向着村庄、田野,还有万里山河。 你会途经草原,听见笛声, 浪花咸涩,星辰比海洋更辽阔。 你消耗着热量、新鲜与安谧, 昼夜不休,沿途风生水起。 直到你遇见黛青的黄昏, 落日把影子带回故乡。 你伸手触碰你的眼睛和良心, 抬头看见烟火。 那是黑夜爆裂的窗户, 但月亮不会消失。 下卷 风至 第一章 罗慧至今还记得上第一堂基础课时,年长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用慈爱而不失威严的语气和她们说: “不管你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不管你在初中排第几名,是家里的第几个孩子,从现在开始,你们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这是岚城最好的卫校,你从这里毕业,多的是医院请你去当护士,你不当护士去做其他,良好的学习习惯会让你受益终身,当然,你跟我说,老师,我不想工作,我爸妈让我读完就去嫁人,那请你记住,在这个时代,你的中专文凭比婆家给你的彩礼更重要,所以,不管你们给自己规划了怎样的道路,我都希望你们能珍惜当下,用功读书。” 虽然这位老师教完护理学基础就提前退了休,但她把这群孩子领进门,给了她们真切的鼓舞和规劝。高一课多,除了语数外等文化课,还有免疫、解剖、诊断、生理病理药理等基础课,到了高二,护理分得更细,内外妇儿再加实操技术和应用心理,要记的东西更加繁杂。 罗慧的同学徐琳琳也是岚山县人,她高一学得有模有样,到了高二一听明年就可以进医院,反倒觉得护理的学问实在太浅:除了生化公式就是专业名词,只要理解加背诵,哪怕临时抱佛脚也能拿高分。 因此,她并不理解罗慧的孜孜不倦,当护士有多难?给医生当助手而已,临床几年都是熟练工。但罗慧觉得治病救人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她学得越认真,以后越少犯错,心里就越踏实。 徐琳琳嘴上嫌弃她死板无趣,实际却喜欢这人的无趣但不无脑,上进却不小气——罗慧不买磁带不听歌,却会帮人抄歌词,平时既热心解答问题,也愿意把作业给别人抄。所以哪怕她样样拔尖,班里也没人嫉妒她讨厌她,到了分配实习时,大家得知她被班主任叫去谈话,还催徐琳琳找她打听:“老师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让你去乡镇?” 第119章 “说是去乡镇实习完直接转正,而且离家也近。” “别听她的,她就是欺负你农村人好糊弄,想把你的名额给别人。”徐琳琳早先还不信传言,现在看来老师的确会在节骨眼上耍心眼,“你等着看吧,到时名单出来,去市医院的人里肯定有成绩一般的,她会说是随机分配,哼,谁信呀,不就是收了好处或是亲戚朋友托了关系嘛。” “就是就是,罗慧,在市里实习不能直接转正,但能考试,你还怕考不上?” “老师真过分,你都这么用功了还对你这样。” 徐琳琳在众人的打抱不平中问她:“你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罗慧没答应,进市医院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哪怕前途未知,她也不能试都不试就选择更安全的一条路。 “这就对了,人往高处走,你要真答应了,谁也不念你好。”徐琳琳替她高兴的同时也替自己惋惜,“要是我能保持高一的水平,就能和你一起了。” 罗慧也有点伤感,出了学校,不知道还遇不遇得到这么多可爱又善良的朋友。实习名单公布那天,几个小姑娘去食堂吃饭,徐琳琳看着罗慧的餐盘:“你终于舍得点两个菜了。” “今天高兴。”罗慧笑。 其他同学也笑,她们每天嫌弃食堂的饭菜不好,罗慧从来不嫌,她夏天每顿点一个红苋菜,冬天点一个大白菜,其他时间就是豆腐豆芽洋芋丝,哪样便宜点哪样。她们私下里讨论她家很穷,试着点了荤菜又分给她,她总是很开心地吃了,然后第二天请她们喝汽水,于是她们知道了她并不穷,只是舍不得。 罗慧觉得自己很幸运,无论到哪,对她好的人远比对她差的人多,就连打菜的阿姨,都因为她常排同一条队伍而对她有印象,每次都给她饭里舀勺肉汤。 分别在即,大家都有淡淡的伤感:“以后我们就不能常常见面了。” 徐琳琳嗯一声:“都要好好的。” “都要发财。” “都要嫁个好老公,当上护士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意冲散了落寞。 毕业至今,徐琳琳和罗慧依旧保持着亲近的关系。这天下午,罗慧在人民路上的公园门口等了半天,等到公交进站。徐琳琳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边下车打伞边冲她招手:“我来啦。” 以往都是罗慧坐到县汽车站再回家,这次是琳琳来市里看电影,罗慧当然作陪。 “新衣服吗?真好看。” “是过年衣,我今年买了两件,这件提前穿了。”徐琳琳摸了下自己新烫的发尾,笑容灿烂。 徐琳琳一进县医院就负责打屁股针,打到现在见了成百上千个大同小异的屁股,十分羡慕罗慧能在人民医院站稳脚跟。 她随口问起人民医院最近招不招人,哪个科室最好:“要我说你当初选什么急诊呀,又累又苦还不讨喜,去住院部多好,有忙有闲还有人拍马屁。” 罗慧没答,她却兴致高涨,看完电影逛完街,四点多才告别。罗慧把她送上车,先回宿舍拿包,再赶去江北的火车站。 陈清峰一月上旬就放了寒假,因为要帮老师写文章,拖到现在才回。 雨势时大时小,出站口停满了人力三轮车。罗慧等得哈欠连天,直到几波乘客走完,看见掉队尾的陈清峰。他穿了件卡其色的棉衣,下面是黑裤黑鞋,背了个又大又沉的包仍显身姿挺拔。 陈清峰快步走近,很快锁定了罗慧的身影。他脸上洋溢着笑容,过去揉了揉她的头:“抱歉,火车晚点了。” “没事。”罗慧笑,接过他手里的小包。从北京坐到这要一天多,他怕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可陈清峰脸上看不出半点疲惫。他跟着她出去,没找三轮车,在路边叫了辆出租。 司机听他说要去岚山县永贤镇,报了一百多块钱:“今天天气这么差,我回来估计还得空跑。” 罗慧说:“清峰哥,现在去还能买到最后一班汽车。” “汽车到了县里还得转。”陈清峰不想浪费时间,跟司机说,“我可以加钱,你直接开到村里。” “好嘞,到时你帮我指路。”司机看他气质不凡,闲聊时得知他是大学生,更是来了兴致。然而陈清峰没心思搭腔,他看着罗慧心疼钱的样,宽慰地捏了捏她的脸。 罗慧没再多劝,偏头看向窗外,陈清峰则沉默地打量她。 她比半年前更瘦了些,因此鼻子显得更挺,暗沉的天色则给她的轮廓增添了几分柔和。这三年他们通过不少书信,但每次见她都感觉和书信里的不一样,即使笑起来还是天真烂漫,可敛了笑意之后,她的气质似乎比文字更安静。 他打断她:“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罗慧把包抱在胸前,转过头,“有点困。” “上夜班?” “嗯。” 陈清峰让她睡会儿,罗慧却提起表哥陈有志明天结婚,大姨请她当陪堂的伴娘,她这才和同事调了班。 “你哥也回来吧。” “回的。”罗阳毕了业没活计,经陈江华介绍,去了金家村的铁路工区当修路工,这次也请了假。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了土路,陈清峰坐到前面去指方向。半小时后,车子停在陈家村的路口。陈清峰付了钱,看着尾灯消失在潮湿朦胧的夜里,忽然说:“早知开出租这么赚,雷明可以不用走那么远。” 第120章 罗慧打伞的动作一顿。 陈清峰接过伞柄,离她近了些:“他还是一次也没回来?” “……嗯。” “有给你写信吗?” 罗慧希望他写,但他肯定没写:“我没收到过。” 陈清峰不说话了。 陈家院门开着,灯光照到外面的路上。 罗慧看他三步两回头地进去,很快听见屋里传来惊喜的叫喊。她微笑,回到家,母亲和大姨在忧心明天的天气。 她陪她们核对了流程,等大姨走了才洗漱睡觉。被窝冰凉,她手脚蜷缩,脑海中全是昨晚抢救失败的情景。 被拉长的时间里,她配合医生尽了最大努力,可结果是家属的急切变成哀嚎,白布盖过男人的面容——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妻子悲痛地带来了农药瓶,说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而丈夫早没了生命体征。 罗慧自认修炼了坚硬的外壳,可亲面死亡和家属的崩溃还是刺痛了她。世上很多遗憾是本应该,她本应该更积极更专业,从死神手中抢时间,可有些遗憾让本应该的假设都成了奢侈——好几次了,她连死神的影子都看不到,摆在她面前的是既定的、不得不接受的无力回天。 她胸口发闷,躺了会儿听见外面响动,是父亲和哥哥回来了。她起床打开桌上的台灯,抽出一张纸。 钢笔在纸上用力地刻写雷明两个字。 她有好多话想和他说:金家村的火车站点明年就要停用了,胡汉家和江华叔合本开了纺织厂。她还想和他道歉:奶奶的坟头长满了草,大姨带回家养的那只狗去年十月就被偷了……她有好多村里的事情,和她高兴的、惆怅的、模糊的心情想告诉他,可是每次写完开头,笔尖就像抵上磐石般艰涩滞住。 和她相比,他不想她,他什么都不想跟她说。 房门被人敲了两下,罗阳进来问她:“你今天去接清峰了?” “嗯。” “我和爸去了村民会议室,有你一封信。” 罗慧盖笔帽的动作一僵。 罗阳看着寄件人的名字:“胡霖,谁啊,你同学?” 罗慧神思归位,过去接了。 冷雨潺潺,另一边,陈清峰收拾完东西,站在窗边看黑夜里的灯。村里这些年有不少老房翻新重造,这么晚了,暖黄的窗格比魁梧的屋影更清晰。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困意袭来。 他把钥匙和车票放进床头的抽屉,抽屉的最下面露出信封一角。 那年暑假,他给隔壁班的班长写了分手信,一面等她的回音,一面等录取通知书。后来,他在村民会议室等到了通知书,也等到了雷明给罗慧报平安的信。 他看着信封上清晰而用力的“罗慧(收)”,不由想起她那天在车站想送又不敢送,等火车走了才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样。他替她不值,替她生气,权衡之后决定把信扣下。 他以为雷明会继续写,定期写,但整个暑假,寄到村里的只有两封。 如今他一去不返,杳无音讯,陈清峰合上抽屉,嘲讽地勾勾嘴角。 年少的喜欢大多有始无终,自认深刻难以割舍的,也不过如此。 第二章 雷明在县三中附近的修车铺干了不到一年,最熟练的是补胎钣金和喷漆。虽然老板后来把店里的大事小事交给他管,算是一种肯定,可雷明清楚,这种肯定对自己好处有限。 因为没有特许维修资格,来铺子里处理的车辆问题都不复杂,有次难得遇到辆倒挡延迟的,得修变速箱,几个人拆了大底捣鼓一阵,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老板,再由老板请更专业的人来。 这种大活少,又因为请人修得付钱,利润不高,所以老板早早瞄准了操作难度低的基础维修。雷明理解老板的选择,但他不能满足于一直待在这。 高考的失利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他只能主动寻求出路。老板知道他要走后笑他心高,结了工钱连杯水也没让他喝。 那年夏天,雷明背上行李徐徐往南,去了他在收音机里听到过次数最多的地方。如果说他在路上还有不切实的希望,而等他下了车,被坑人的旅馆坑浅了口袋,这点希望就荡然无存。 之后几天,他游走在各个招工点,打听怎么进车厂。 什么车厂,自行车还是摩托车? 汽车。 “汽车?”同样等着被招工的男人打量他一眼,“汽车厂哪会要我们这种。” 我们这种是哪种?雷明不知,但把自己明码标价却兜售不出,让他很不痛快。 他晚上在逼仄的旅馆房间睡不着觉,白天继续跑,终于看到一家“伟通车业”。守门的老头拉低眼镜乜他:“你听谁说这里是造汽车的?你以为造车是炒菜做饭谁都能上手?我们这招的是业务员,不要你造要你卖。” 老头态度随意,雷明没应声。他大老远来这连车屁股都没摸到,掉头就走实在太不甘心。他掂量轻重,第二天穿戴整齐,来这里应聘业务员。招待他的男人戴着两只手表,指间的烟把小房间熏得乌烟瘴气:“岚城来的?真十九假十九?” “真十九,我没考上大学。”雷明以为他嫌自己没经验,他却笑了笑,把他填的信息表往桌上一扔。 “会喝酒吗?” 雷明没明白,他又点了一根烟:“先说清楚,卖不出去没钱,做不满一个月也没钱。” 第121章 “为什么。” “哪来的为什么,要干就跟我进去,不干出门不送。” 雷明快速思索,还是决定试试。男人掐掉烟头,带他进了个特大的车间。里面的工人在流水线上忙忙碌碌,等穿过廊道,走到办公楼,一层大厅停了辆绑着大红花的微型面包车。 雷明的心一下子就活络了:“这是你们造……” “我们哪造得出,买的。”男人不理解他突然的兴奋,带着他去见了业务一组的组长。组长看上去很和气,中午带雷明和其他人去外面的餐馆,一桌人全都喊他刘哥。 刘哥爱笑,也爱说,半顿饭的工夫,雷明已经知道伟通的老板是干餐饮出身,后来靠着老丈人的关系拿到了摩托车生产证,结果没干几年,又心血来潮要造汽车。 刘哥对老板的态度并不恭敬:“他没他老丈人算个屁啊,产线卖得只剩两条,还说要去外省投资房地产,真是肚饱眼睛饥。” 饭桌上的其他人附和,雷明这才知看到的车间生产的是摩托配件。散场时他问刘哥:“那我们要卖的汽车从哪来?” “买呗。” “买来又卖?” 刘哥笑笑:“你还不懂。” 雷明初来乍到,没再追问。过了两天,他退掉旅馆的单间,在附近找了个房子。一楼朝北,采光不好但价格公道,等搬完家,他坐在桌边给罗慧写信。 难得安定下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他一直想,一直写,直到话语铺满三张纸,一开始端正的字迹累得歪歪扭扭没筋没骨,他才不舍停笔。 停下来想起离别时的车站,心头涩得像揉开没成熟的柚子。她明明来送他,却不见他——有那么一瞬,他想跳下火车,不管她是哭是笑,不管他是穷是富,他都留在她身边。可是这念头转瞬即逝,他举目无亲,前路茫茫,在安身立命之前,他不敢给她任何承诺。 刘哥把雷明介绍给组里的人认识,嘱咐他脸皮厚点,嗓门大点:“哥啊弟啊亲亲热热,熟络了生意就来了。” 雷明按照他的嘱咐去试,试着张嘴,微笑,见人先问好,可忙前忙后半个月,愣是一笔单没开。 “我能先看看车吗?”他觉得自己都没开过就去推销实在没底气,刘哥却把烟吐到他脸上。 “看一眼十块,摸一下二十。” 雷明买了两包烟给他。 刘哥见他识趣,抽空带他进了组装工区,雷明这才知道所谓的买和卖,就是把几乎报废的汽车买回来,然后取这辆的大底,那辆的铁皮,东拼西凑卖给人重新上路。 “别瞧不起这手艺,这叫变废为宝。我们收的是正规合资车,新车十几万,现在只卖两三万,谁买谁赚。” 雷明心想这人怕不是谎话说多了自己都当了真:“那坏了怎么办?” “坏了就修呗。”刘哥拍拍他胸脯,“买这些车的大多是装阔的小年轻,贪便宜就得被占便宜,大家心里都有数。” 雷明估摸着这些车顶多是按破烂的价格收进,不然一个月十七八的销量怎么养活组装和销售的几十号人? 接下去一个礼拜,雷明照例开不了张,刘哥却忙着带其他新招的业务员。雷明耐不住,宁愿转去其他组卖摩托,谁知刚提一嘴,组里人马上开始孤立他。他找到刘哥说自己会钣金,可以去组装车间,刘哥一改和气,泛起冷笑:“嫌我没本事是吧,你有本事你来这?组装车间都是老板挖来的摇钱树,你算老几?” 雷明接连碰了冷钉子,实在待不下去。招他进来的男人算算天数,一分钱没结,收了他的bp机和用来装相的衬衫:“走吧走吧,我就说你干不了。” 雷明回到出租屋,心情前所未有地糟糕。他可以怪这怪那,但最后只能怪自己不中用。 他一夜无眠,记起那封石沉大海的信……哦不,不是一封,是两封。他没等到罗慧的回信,追寄时还附上了联系号码,可依旧毫无动静——是寄丢了,是她不想理他,还是他没写这儿的地址?不会的,信里没有信封上有,她要是想回,十天半个月肯定到了。 当初的期待变成失落,如今失落又变成庆幸。雷明颓丧地想,幸好她把他丢在一边,没来问他过得怎么样,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这烂成一团的日子。 时隔月余,雷明重新回到招工点。他觉得自己像只贪吃的狗,被一块骨头勾进了院子,但不愿戴狗绳,所以又被人举着扫帚赶了出来。 墙上的招工启事撕了又贴,等着被招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他,走时钱包半瘪,来时口袋空空。 现实的窘迫让他不得不妥协。他开始有样学样,买了烟见谁都递一支。冰箱厂来招工时,领头的年轻男人穿着厂服,熟练地点了前二十个。今年天气热,订单加急,赶工抢钱,招了几批还是不够。 雷明当时刚买完包子回来,眼看着一堆人被带走,抬腿就追。混乱中,招工的男人扯脖扬声:“有没有会开车的?再要个开车的!” “有!有!有个小年轻。”已经被选中的中年男人突然转身,焦急地打量,看见雷明时,他明显一喜,“就他,就那个!” 雷明来不及咽下嘴里的包子,急忙挤过去。 “你会开车?”领头的人问。 “嗯。” “我说的是大货车,不是小三轮。” 雷明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掏出兜里的证件给他看。 第122章 领头的人皱了下眉:“那行,走吧。” 峰回路转,雷明按捺不住喜悦,在空荡而颠簸的车厢里把包子分给了同行的人。那个中年男人没要,雷明坐过去,听他笑着说:“我姓李,你叫我老李就行。” 雷明不记得自己给他递过烟:“你怎么知道我会开车?” “听人说的,他们说你在这挺久了,桥头招开车和扛货的人多,怎么不过去。” 雷明自嘲地笑笑,不禁感激老李的热心。他们进的冰箱厂是上半年新建的分厂,行情一好,没日没夜赶出来的冰箱要送往各地的经销点。 工厂内外忙得热火朝天,雷明不用记路,直接跟老手跑了一趟,他以为自己会虚,会手生,可握到方向盘的那刻,他竟觉得无比踏实。 两条线跑了两个月,他把过手的车都摸了个透。分厂造的家用冰箱送完,上面指示要调人去总厂送商用冷柜,本地人不愿意去,他自告奋勇,跑完省道再跑国道。 等到过年,工人陆续回家,产线和运输只留了几个人。雷明为了钱,没回岚城,在租住的小房间喝了两瓶二锅头。 他把奶奶的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把罗慧给他的小诗叠了又折,折了又叠,直到眼眶湿润,头晕眼花地睡去。 一整个正月,他在路上的时间比在屋里的时间更多。当他跑完长途回来,对面搬来了新的租客,竟是老李一家。 “咱俩有缘分。”老李竟也还记得他,“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雷明笑笑,背井离乡难得讨到饭吃,还能走哪去? 也是慢慢熟了,雷明才知老李原有一儿一女,但儿子被车撞死,老婆因此得了失心疯,在村里变成万人嫌。他带着妻女外出讨生活,因为之前在分厂干得不错,被调到这儿来当检验员。 “你过年没回家?” 雷明嗯了声:“家里没人了。” 老李意会,不再多问。 比起他的形单影只,老李很快和总厂这边的工友混熟。凡是休息日,他就请人来家里吃饭。老李女儿看着二十出头,干活那叫一个利落,白天照顾母亲,晚上招待酒菜,有时在过道里撞见雷明:“你怎么不跟别人吃饭的?我爸叫你你也不来。” “你们自己吃吧。” “我还不知道自己吃,你不能这么独来独往的呀。” 雷明笑笑,她瞄见他手里的书:“你是大学生?” “不是。” “不是大学生怎么看这些?”她不太识字,但认识车,事实上,雷明已经从《车型手册》买到《汽车故障维修实例》,再到《电气及控制电路图集》。他看其他书会睡,看这些不会,越看不懂他越觉得有意思,越要把它看懂。 比起当初那个死皮赖脸缠着胡文海的雷明,现在的雷明更冷静也更无助,冷静的是他知道凡事都得靠自己,无助的是他没了求师交友的勇气,只能被困在忙碌和窘迫的生活里。 在冰箱厂干完一整年,他存了四千块钱。他把它们放进奶奶的官皮箱,告诉自己存够五千就回去。 第二年,他当上了车队长,存款接近一万,车队里的人找他去炒股,他没炒,告诉存够两万就回去。 第三年,冰箱厂在海边建的工业园开始使用,老李和他是外地老员工,分到了一大一小两间宿舍。十月国庆,雷明买好车票请好假,还没走出园区,听见噼里啪啦鞭炮震天响。 他绕到办公楼那边,看见远处站了不少工友。他们穿着厂服,靠墙或站立,大楼门口则铺开数米红毯,旁边停了七八辆高级汽车。 红色横幅下,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奋力鼓掌,两位老板站在正中,笑容满面地握手,不出半分钟,照相师完成拍照,点头哈腰地退场。 众人簇拥着老板进楼寒暄,热闹散去,雷明抬头,看见红底的横幅印着大号的黑字:“热烈欢迎北川汽车董事长莅临我司参观考察。” 雷明盯着横幅,直到盯得红不像红,黑不像黑,字不像字,才发现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汗。 他跑回宿舍,撞到下了白班的老李,老李问他:“怎么了你?不是要回家过年?” “是要回。”雷明隐隐激动,“你听说过北川汽车吗?他们老板今天来厂里了。” “?”老李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老板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板来当然和雷明没关系,但雷明不止一次听到过北川汽车经营不善的消息,如果雷明的老板把北川收购了,那就和他有关系……吗? 有个屁的关系。 雷明忽然笑了,笑自己的白日做梦,自不量力,神经兮兮。 他进屋收拾东西,拿上两万块,出发去了车站。 火车向北,从黑夜驶进弥漫的晨光。雷明看着初升的旭日,裹紧棉衣,也裹紧自己的一事无成。 第三章 金珠这两年四处请人说媒,终于给陈有志说到了像样的媳妇。一夜雨过,露脸的太阳让金珠松了口气,清早去她家帮忙的人则笑说新娘子小时候肯定没骑过白狗,不然结婚时不是雨就是雪,现在看来是有福之人。 金珠听得心花开,穿着新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也不知干些什么。陈顺发被她跑得眼晕:“有志人呢?” “你傻啦?有志去接亲了!” “哦哦,接亲,怎么还不回来。”陈顺发难得紧张,戴了个帽子站在院子里抽烟,金珠则和金凤去新房收拾被褥。 第123章 金凤看着被整饬过的床桌衣柜和刚买的梳妆台,由衷为姐姐高兴:“你算是一桩大事了结了。” “谁说不是呢。”金珠夸了几句新媳妇,笑着说有强的婚事也要开始准备了,这是她接下去的大事,当完婆婆和奶奶才能彻底歇息。 姐妹俩从年少待嫁到如今年近半百,相处陪伴的时间多过一般姐妹。金珠问起罗阳的近况:“他应该不用你愁吧,那个女同学和他还好吗?” “不知道什么情况。”金凤摇头。 “阳阳肯定很中意她。” “嗯。”金凤没有否认。其实她和姚建兰只打过两次照面,她清楚记得,第一次是陈秀春下葬那天,这姑娘陪着流鼻血的罗阳回家,刚开始还心平气和,后来不知怎么吵了一架。第二次是罗阳毕业,要去铁路工区上班,她和她弟弟一起过来约雷明去吃饭。因为这姑娘漂亮得过分,所以她对建兰的印象很是深刻。憋了几天后,她多嘴去问,罗阳说是同学,挺熟,但他追了她好几年全都白追,所以以后不会再追也不再想谈恋爱。 金凤被这话吓了一跳,这才知罗阳这些年把心思放在了哪。她吃惊之余,开始懊悔自己和罗庆成对他重视有加却关心不够,导致一有不顺就幼稚得跟闹着玩的小孩一样。 她把这事告诉罗庆成,罗庆成只道这小子跟他年轻时差不多,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但不知罗阳有没有像他这样能靠死皮赖脸把老婆娶回家的运气。相比于罗庆成的心大,金凤的担忧要多上许多,她怕罗阳在家猖狂惯了,怕他和那女孩断不干净反受折磨。他把这事告诉金珠,谁知金珠听了竟然羡慕她:“孩子早开窍早安心,现在说不谈恋爱是气话,天底下就没有不想讨老婆的男人。” 也是被她一激,金凤才意识到儿子已经二十来岁,她要操心的该操心的绝不能像小时候那么没分寸。好在罗阳上了工后还算勤恳踏实,虽然每次回来话很少,但冷脸和坏脾气也变少,这种转变让金凤分不清是赌气还是懂事了。 “孩子好像一下就长大了,做父母的怎么赶也赶不上。”金珠见她不乐意说罗阳,转而问起罗慧,“慧慧是女孩,你也得抓紧,要我说,她单位这么好,找个医生最合适了。” “医生?”金凤不敢抱太大希望,“城里的医生眼光高,不会要我们这种小门小户。” “那不一定,慧慧条件不差,一起做事的人见她年轻能干,肯定会牵线搭桥的呀。” 金凤没搭腔,很快,陈顺发进来叫金珠:“外面人这么多,在这说什么屁话。” 金珠顶了句嘴,跟他出去招待客人。金凤合上梳妆台的小抽屉,忽然有些犯难。自打那年陈江华收了猪肉给了他们钱,陈家就再没提过结亲的事,她一面觉得陈江华做事不厚道,一面因为罗慧和雷明的牵扯,没有底气责怪陈江华,只怪一走了之的雷明。 时至今日,金凤对雷明的恼意不降反升——没有这么办事的,用着罗慧的时候拉她近身,用不着就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女儿什么个性,当妈的心中有数,虽然罗慧明面上看不出异样,可是她一回家就去雷明家转转,清明冬至还去陈秀春坟头前烧纸,肯定是还没放下。 “金凤!”金珠和两个姑娘媳妇过来催她,“队伍到了!新娘子到了!” 陈顺发在院子里点起鞭炮,金凤思绪被打断,看着蹿升的浓烟,心情忽然有些低落:罗阳和罗慧的姻缘,看来都不会太早。 罗慧陪着父亲和哥哥去接亲,热闹折腾一天,在宴席结束后等母亲一起离开。 她甜甜地笑:“表嫂,我走啦。” “嗯嗯。”新娘子牵了牵她的手。 陈有志喝得满脸通红,打趣她说:“你只叫表嫂不叫表哥。” “表哥叫腻了,我和表嫂更亲。” 陈有志笑,新娘子也笑,往罗慧兜里塞了好些奶糖,再客气把她和金凤送到门口。回家路上,金凤问罗慧:“你们怎么这么熟了?” “还好吧,表嫂娘家远,今天肯定有点难受,我只是陪陪她。”罗慧想起新娘子红色的喜服和头花,脸上搽了白白的粉和亮片,很是年轻漂亮。 “慧慧。” “嗯?” 金凤又问起她的工作:“快过年了,今年的排班会变吗?” 罗慧去年排到除夕和初六休息,今年是初四初五休息,其他日子值班。金凤听了无奈叹气:“年夜饭也吃不上,你在家的时间怎么这么少啊。” 罗慧没有多说,这是她的工作,获益和牺牲不由自己做主,但都有限度。她挽紧了母亲的手臂,这样忙碌和喜悦的夜晚,她的心热得快也凉得快,又是一年将尽,她的生活好似处处不同,却并没什么不同。 和农村相比,城市对节假日的欢迎仪式更提前也更统一。街上挂起了灯笼,商铺贴起了新年促销的红纸,罗慧回医院上了两个大夜班,这天早上回宿舍没直接睡觉,而是洗了脸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休息的室友问她:“急着去哪?” “江心公园,初中同学约我见面。” “哇哦,男同学女同学,关系可以啊。”室友江珊看她简单梳了个头,“我这里有口红你要不要,或者背个小包?发卡我也有。” 罗慧笑着拒绝,如果胡霖的信没有寄到她这,她原本是打算去剪头发的。她不清楚胡霖为什么突然联系她,如果是家里人身体抱恙而向她咨询入院的事,她恐怕还帮不上忙。 第124章 十点过一刻,她在公园门口见到了胡霖。 “幸亏我记着你家的地址,不然真失联了。”胡霖的脸和初中时没什么两样,但人蹿高了些,穿着件看上去很贵的皮衣。 他笑着打量罗慧:“你长开了。” “什么叫我长开了?” “就是……”胡霖语噎,“就是以前是小萝卜头,现在是小萝卜花。” 罗慧本能皱眉:“你约我出来就是开我玩笑吗?如果开完了我就走了。” “别呀。”胡霖阻拦,忙跟她交换了bp机号,“你家装电话没有,我再给你我家的电话号码吧。” 他自说自话自来熟,倒一下子把罗慧拉回了读书那会儿。罗慧拒绝了他邀她看电影,直截了当地问:“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你是在人民医院上班?” “是,你怎么知道?” 胡霖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婶婶是你们医院小儿科的护士长。” “……” “怎么,不认识?” 罗慧认识,但没想到护士长和他是亲戚,那岂不是……她有片刻的羡慕和懊恼,胡霖的舅舅是他们的初中班主任,婶婶又曾经是她的领导:“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当然不是。”胡霖察觉她的警惕,“我只是觉得很巧,我婶婶跟我一提我就回过味来了,名字年龄和住岚山县陈家村都对得上,肯定是你。” 他笑得不怀好意:“我婶婶看上你,你怎么就没看上她介绍的人呢?” 罗慧的脸瞬间泛红,但再红也不能由他打趣:“我为什么要看上她介绍的人。” “他又高又帅,还在银行工作,条件相当不错。” 罗慧转身要走。 “诶!”胡霖追上去,“你别急呀,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是因为多嘴说了句我们俩是同学,那人托我给你送个礼物。” “我不要。” “不要我多难做人呀。”胡霖本来是好奇加好玩,故意逗她,没想她不禁逗反而生了气:“你别多心嘛,我真没看笑话的意思……行行行,礼物我不转送了,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看不上那个人……” 胡霖扯了下她的胳膊,被她挣开,只好往前追了两步,可她走得又急又快,两人距离被拉开。 胡霖想,几年过去了,她的性子还是没变。 罗慧站在公交车上,刚才的困意已经被尴尬取代。李汉川,她想起这个比她大五岁的男人,她和他只吃过一顿饭,但吃得很失败,很不开心。失败是因为她没吃过新时式的海鲜,把摆盘用的大海螺拿来吃,结果吸到一口又腥又臭的脏水。不开心则是因为丢脸加反感,她反感自己为了不得罪护士长而答应了这次见面,特别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年轻人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等于相亲,简直想连连拍脑袋。 小儿科是她实习的第二个科室,她以为自己有了理论知识和实操基础,表现不会很差,可是小朋友和大人的输液方式不一样,哪怕她反复练习,等到真拿起针头找小朋友的静脉血管,还是太过小心翼翼。 她的犹豫直接导致了效率低下,有次扎了一个小朋友两次都没扎准,家长就发了火。护士长事后把她叫到一边:“谁家的孩子都是宝贝,不要觉得委屈。” 罗慧不觉得委屈,业务能力不过关就得挨骂,她认骂,她只是自责加难过,别说当一个优秀的护士,她距离成为一个合格的护士也还差得远。她不断和同事请教,不断观摩练习,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等到适应节奏,明显进步,又不敢沾沾自喜。 而当她完成实习,通过考试转正,落定急诊科,却收到儿科那边护士长的约饭邀请,她犹豫许久还是答应。 眼下,距离和李汉川的碰面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久到她甚至快记不起他的名字。她不知道他让胡霖送礼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无心探究,她只是有点后悔自己对胡霖的粗鲁,但粗鲁若有作用,那她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第四章 雷明买了最便宜的车票,早上七点到了岚城。因为行李不多,他先去理发店剃了个头,等回到陈家村已是中午。虽然一路没吃饭,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饿,来时生出的许多感触也在他推开门的瞬间通通消失——中堂摆放着的旧方桌积了灰,新居落成的红纸蔫嗒嗒地贴在屋柱上——家里的一切跟走时并无差别。 他转动留在房间门上的钥匙,左右轻旋,消除时间带来的阻塞。奶奶的房间很紧气,也很干净,他没有坐,拿了脸盆抹布去井边,水却被冻住。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放起了鞭炮,噼啪两声后,雷明想起什么,去池塘边提了几桶水。他开始生火、洗锅,把水煮开,再舀一点去井里面化冰。两个小时后,他收拾完睡觉的地方,把路上买的饼热了吃了,再拿着清香纸钱去了奶奶坟前。 风过竹林,吹得他脖颈和心头微微发凉。他坐在坟前的石头上,像陪奶奶寻常说话那般,亲昵地、虔诚地、慢吞吞地烧纸钱。他烧一张,眼前就闪现一幕从前的场景。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五彩的晦暗的印迹搅和在一块,搅得他心里发酸。 他往火堆里继续扔纸钱。 纸钱的灰烬随热气旋转往上,雷明抬头憋回多余的眼泪。飞鸟掠过竹枝,惊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他用袖口把碑上的刻字擦了一遍,略微转头,这才注意到旁边种了棵柏树。 第125章 再看另一边,还有一棵。 青翠的柏树站在茂密的竹林里,坟身上则是新生的小草。雷明收敛心神,想起当初奶奶下葬,封棺材用的是衔缝的棺椁砖,临走前,他又在上面铺了层造新房剩下的水泥,在水泥上覆满了新土。眼前这片莹莹的绿,大抵是鸟衔来的草籽,在湿润温暖的竹林里发了芽,在万物肃杀的凛冬独留一份春意。 雷明一直等到香火烧尽,告别奶奶,在回家路上碰见了陈清峰。 陈清峰从地里拔完萝卜,瞧见他明显一愣,而后嘴角慢慢上扬,走近了变得笑容满面:“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明双手插兜,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就刚刚。” “怎么不说一声,回来过年?”陈清峰放下篮子,上下打量他,“看上去发财了。” “哪有。”雷明从兜里掏出烟盒,又收回,“你……抽不抽?” “不抽。”陈清峰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后背拍了两下,很快松开。 “拜过你奶奶没有?” “刚拜完。” “这次回来还走吗?” 雷明:“走,初二上班。” “怎么忙成这样。” 雷明只说还好,也问起他的情况。陈清峰明年六月就毕业了,打算回来工作,这是他最后一个寒假:“之前工作包分配,现在大部分要自主择业,所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爸妈离了我不行,我还是争取在岚城吧。” 他没有过多地谈自己:“你呢?还是觉得外面的钱好赚?其实还真不一定。” 雷明没有直接回答:“是不一定。” “所以罗慧运气真好,现在中专毕业也不包分配了,她能在市里找到饭碗,起码十几二十年不用愁。” 雷明听见罗慧这两个字,心上像开了个豁口。他犹豫了会儿才问:“她现在……” “不在家,上次跟我说二十九回来,之后都要值班。其实能在城里待着,何必经常回村,我爸之前还说她选错路,现在也改口说她早点摆脱家里挺好的。” 雷明看着地:“护士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放心,她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表现都很不错。” 两个人继续往前,清峰提起自家和胡汉家合作开厂:“我姐和胡汉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岚山县现在鼓励个体经商,发展纺织业等轻工业,胡汉脑子活,手段多,我爸也信任他。” “嗯。” 陈清峰说完给了他两个新鲜的大萝卜,雷明不要,他却坚持要给。雷明握着冰冷的萝卜,似乎感受到一丝温情,但这温情稀薄而短暂,他想,他和陈清峰不该是这样的,不说和之前那样亲近,至少不会无话可说。 距离让人疏离,雷明可以忽略因此产生的不适,但他竟然有点胆怯。罗慧二十九回来,她会想见到他吗?她会和他生疏吗? 他能任由他对她的思念疯长,却无法预测她对他的态度和反应。如果这种无奈是对他的惩罚,那他只能做好接受的准备。 陈家村的人很快知晓了雷家院里的动静,他们随意而添油加醋地讨论了一阵,而后重新投入准备过年的活计中。金珠听说后去看了眼雷明,折后告诉金凤:“我和他打完招呼就走了,人看着老成了些,性子估计没变,还是没什么笑模样。至于混得好不好,这我没数,一个人过年总是可怜兮兮的。” 金凤不说话,金珠又问:“慧慧知不知道他回来?你让他们见面吗?” “要看慧慧愿不愿意。她回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帮我干活。” 金珠知道是罗慧建议家里人手不够,不要养猪,每月还给罗庆成一点钱填补开销:“你生了慧慧一个等于别人家两个。” 等不等于,金凤心里跟明镜似的。别人都说她命好,老了老了身体还越来越健康,其实她的身体都是罗慧多做多操劳换来的。罗阳不在家,罗庆成的手只握锄头不握锅铲,二十九这天要煮肉上坟谢年,没罗慧帮衬压根忙不过来。 姐妹俩又开始絮叨,另一边,罗慧置办了年货,再专门买了两双红袜子给父亲罗庆成。本命年要穿红,这是她在科室同事那听到的规矩,虽然不确定父亲会不会要,但心意到了总比没有心意强。 这天上午,她下班洗漱完,辗转回家,被父亲指使去给陈江华送她买的新鲜苹果。 罗庆成顾及罗阳工作,对陈家保持着相对恭敬的礼节,而当罗慧拿着装苹果的网兜,还没走陈家,竟远远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 她脚步僵滞,心头猛跳。那人显然也看见了她,先是来了个急刹,而后痴痴愣住,蹬起踏板朝她骑来。 恍惚间,罗慧的耳边仿佛出现几声狗吠。下一秒,陈家院门打开,陈清峰出来迎客:“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几个苹果。”罗慧递过网兜,“我想着你家有,但我爸想让大家尝尝味道。” “你们客气。”陈清峰这会儿才跟看见雷明似的,“你从哪回来?” “镇上,去买点馒头。” “哦,我家也有,你要是不够……” 他的话说到一半,雷明已经去追罗慧。 罗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当她确认这不是幻觉而是事实,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罗慧。” “……” “罗慧!”雷明追上她,触碰了她的手臂。 第126章 罗慧躲开,眼神刺人。 雷明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在她继续向前后,拿车堵住了她的去路:“你听我说。” “听你说?听你说什么?” 雷明见惯了温顺听话的她,被她突然的咄咄逼人吓得一怔:“……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罗慧心里一痛,“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请你让开,我要走了。” 罗慧脚步虚浮,伴随气性上来的还有懊悔。她不想被人看到她凶巴巴的样子,于是转向更窄的小路,她很想停下回头,可理智不允许她扑灭自己的气势。 几分钟后,感性推翻理性,她猛地转身,看见雷明扶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 她嘴比心硬:“你跟着我干什么?” 雷明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 “你又说对不起。” “我该早点回来。” “早点是几点?你从来都不想奶奶,也从来没想过联系我。” “我想。” 罗慧气愤:“你骗人。” “我给你写过信。” “我没收到。” “可能是寄丢了。” 罗慧瞪大眼睛:“什么叫可能?你写了几封?” “两封。” “两封?三年半的时间你就写了两封。”罗慧心想他真是懒蛋加坏蛋,“你既然想到可能寄丢,而我又一封没回,为什么不多寄几封确认下,为什么不换个地址寄到我学校?” “……” “还是说你在外面忙到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雷明无言以对,罗慧却把这沉默当成心虚的默认。她感到十分委屈,她念他怨他多少次,全部没有回音,现在要她满心欢喜笑脸相迎?抱歉,她做不到。 她努力平复心情,但还是想哭。她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攥紧拳头转身,却被雷明直接拉进怀里。 她本能挣扎,雷明本能拥紧:“我换了干净衣服,不脏。” “我才不是嫌你衣服脏。” “我知道,你是嫌我。”雷明心头绞成一团乱麻,“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是我该骂该打。” 他的力量透过厚厚的棉衣传给罗慧,罗慧心想他嘴上厉害,自己不能输,可是丢人的眼泪不受控往下掉。 雷明对上她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想起她送给他的浪花和月亮,满腔思念化作满腹柔情。 他抱她更紧,低头捕获她的嘴唇。 寒风吹过罗慧因惊吓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吹不开地上两道紧密相依的影子。 第五章 谢年用的双刀肉快煮熟了,金凤掀开锅盖,把洗净的鲜鸡放进去,看见罗慧推开了院门。 “送苹果怎么送这么久?你爸找你找不到,自己去塘边洗酒壶碗筷了。” 罗慧哦了声,又被母亲叫住:“你别去帮,让他洗吧,门联写好贴一下。” “行。”罗慧不敢耽搁,先把干硬的毛笔用水化开,再铺纸裁纸倒墨书写。 她的软笔比硬笔差多了,胜在笔画匀称,结构端庄。她利落写完,拿了浆糊去贴。 金凤见桌上剩了副门联和两个写着福字的斗方:“还要给雷明家贴吗?” “不用,他回来了,我给他送去让他自己贴。”罗慧盖好浆糊盖,“妈,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金凤一听便知他们见着面了:“我告不告诉你不都知道了。” 罗慧捏着门联发了会儿呆。她想起雷明和她在僻静处的亲吻,两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意又蹿了上来。他们几乎没说什么悄悄话,但那些吃惊、愤怒、慌乱,终究敌不过丝丝缕缕的甜蜜——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呢?明明分别的时间比在一起更久,可是一进他的怀抱,竟然觉得他从未离开。 罗慧将门联和斗方仔细卷好:“妈,我去趟奶奶那。” 金凤没应声,由着她走了。罗慧半路遇见陈清娟,被她半嗔半恼地拽住:“你忙什么呢,我有急事跟你说。” 罗慧见她眉头紧皱:“怎么了?” 陈清娟先瞥见了罗慧手里的东西:“送去给谁?” “给雷明。” 清娟这么大人了,还有小孩子气,她不想搭理雷明,但舍不得罗慧,只催促道:“我陪你去送,送完了我再跟你说。” 罗慧怕她这事要紧,一路小跑进了院子。雷明正往外泼脏水,泼得陈清娟嫌弃止步。她看着罗慧把门联和浆糊递给他,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雷明也说了两句,但沉默了会儿才点点头。 陈清娟挽了罗慧的手臂,回头看见雷明还往他们这边瞧:“他的眼珠快黏到你身上了。” “……别瞎说。” “你不转过去看看他呀。” 罗慧不敢看,他刚才说他初一就要走了,就像把一根刚舒展开的绳索打了个结。按理她的气愤该卷土重来,可是她明早也要去上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怪谁。 陈清娟见她恹恹,罗慧却更亲密地和她靠近:“你说吧,什么急事?” 陈清娟便告诉她一个令人心情复杂的消息:“胡汉明天要到我家吃年夜饭。” 罗慧脚步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不会是……” “就是!”陈清娟压低嗓门,忍不住跺脚,“他真的死性不改,叫了我几年大姐,我爸妈却中意他中意得要命。” 罗慧替她着急:“那你没跟他们说……” 第127章 “我说了呀,可是他们帮我们算了八字,说是天生一对,而且胡汉那人你不是不知道,他跟抱了财神大腿似的,干一行成一行。运输公司赚了钱又开纺织厂,我爸以前靠我大伯那点分红,现在自己翻身当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怎么会让婚事黄了。” 罗慧不免埋怨江华叔的固执和糊涂:“胡汉能赚钱又不代表能和你结婚,他们必须要尊重你的想法。” “尊重?”陈清娟不是不理解这新词的意思,可是理解也没用,“我姐的小孩上学了,我都熬成老姑娘了,我尊重别人谁尊重我呀,用我爸的话说就是胡家不嫌弃我已经算是诚心诚意了。” 罗慧不由生气:“你爸在你这说不通,但总听清峰哥的话吧,你让清峰哥帮你。” “他帮不了,他是家里的金凤凰,飞出去哪里还管我的死活。” 罗慧从未听她说过清峰半句不是,但这话里分明带点怨气。陈清娟看出她的疑惑,没给她疑问的机会,像吐苦水般不断往外涌:“罗慧,我爸妈一直交代说,结婚万万不能跟没钱的人结,因为钱是地基,有基才有墙,有墙才能过日子。我两个姐姐样貌好,找的姐夫饭碗就好,我没样貌,但胡汉捧的饭碗比他们都大,这是我的福气。” 她看着罗慧:“你知道我今天去哪了吗?我去了胡汉家送火腿,但实际上火腿是他买的,路上是他接送的,我去的时候他爸妈舅公都在,还送了我红包和金戒指。你说我是不是傻呀,我像送到老虎嘴里的肉一样让他们看笑话,可是今天都二十九了,大过年的谁能想到他家这么着急?” 罗慧察觉她的慌张,紧紧挽着她的手:“那你把东西还给他们,当你没去过。” “哪有这么简单。”陈清娟把矛头对准自己,“其实我也弄不懂我,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可明知道他们的打算,没有坚决反对,哪怕嘴上反对,身体也会遂他们心意。你说在他们眼里我会不会是拿乔,害羞耍小性呢?你说我是不是也因为胡汉条件挺好而不想放过他?你说我到底讨厌胡汉什么呢?” 罗慧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又听她问:“对了,是你一直讨厌他,你讨厌他什么呢?” 罗慧毫不犹豫:“我讨厌他的心机和算计,也讨厌他的手段,他不是好人。” “可好坏哪有绝对的,人心也会变,他没点手段怎么当老板?” 罗慧轻轻掐她:“你怎么帮他说话?”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乱,才要找你。”陈清娟忽然有点说不出口,她对胡汉的感觉复杂极了,她不喜欢他叫他大姐,不喜欢他铺大场面广交朋友,不喜欢他没分寸地在她家进进出出,可哪怕她这么不喜欢他,在他拉她手,亲她嘴,摸她胸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软了身子。 “这都是上个月的事了,他那天开车带我去县里买新被套,买完天黑了,又下着雨,他一直往小路开,开到没人的地方就说他其实挺喜欢我的。”陈清娟摸摸脸,“我知道他嫌我丑,也不一定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这样,可是……” 罗慧听清她后面的话,瞪大眼睛:“他就是耍流氓!” “嘘!轻点。”陈清娟制止她,拉她往小山坡上走。 罗慧义愤填膺:“清娟姐,你该报警,该打他,你被他占便宜了!” “刚开始我也觉得是,可是他摸我我也摸过去了,他亲我我也亲回来了,难道就光是他占我便宜吗?”陈清娟难得露出思考的认真样,“罗慧,我从来没谈过恋爱,他说我让他碰是接受他了,我觉得这话不对,可我没有生气,没有打他,反而紧张不敢看他,我猜就是因为这次他碰了我而我没跟他算账,所以他就大胆往结婚上提,他年纪也不小了,要说外面没女人,我不信,可是你说——如果他只对我一个人耍流氓,只占我的便宜,我会喜欢上他吗?” 罗慧老是听她说你说你说,可偏偏这时不知该怎么说。她的神情比陈清娟更凝重:“清娟姐,结婚不是赌气,你赌他浪子回头真心对你,他也会赌你无路可去非他不可,到时他再犯浑,你压根管不住他。” “可我就是无路可去非他不可啊,”陈清娟苦笑,“罗慧,如果你是男的,你会要我吗?” “我当然要。” 清娟自卑:“可我又丑又胖又不爱读书。” “不,你勤劳善良,热心孝顺,对谁都一片真诚。” “这些算什么?” 罗慧看着她:“这些是你的美好品质,它们和外貌一样重要。” “才怪,对于男人来说,外貌最最重要。”陈清娟看着她,“你什么都有,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知道我嫉妒我姐的漂亮,嫉妒我弟的聪明,我在家时间最久,可连我爸妈都是自私的。他们把好脸色给他们,把钱给他们,希望他们越过越好,转过头呢?就只会用我的力气,希望通过把我嫁出去来换到彩礼和名声。胡汉不傻,他在外面见的女人多,想找个老实朴素的,帮他打理家务生儿育女,还能利用我爸的身份。既然这样,那我也利用他好了,他帮我在娘家撑场面,我就光明正大地花他的钱享福,指不定比我在家还开心。” 罗慧不知她在说气话还是真的早有打算:“清娟姐,你要不想待在家,就跟我去市里。” “去市里给你添麻烦吗?”陈清娟满是羡慕,也满是落寞,“我家一家都是自私鬼,幸亏你不是我亲妹妹,也幸亏我爸当时嫌弃你读中专,要是你进了我家门,我还真不敢和你说这些。” 第128章 “清娟姐。” “你老实告诉我,你真不喜欢清峰吗?” 罗慧:“说你的事,别说我。” “我不,我的事说完了,也要听你的事,你喜欢谁?真喜欢雷明?” 罗慧沉默。 陈清娟却了然:“原来你比我更傻,你想想清楚,雷明穷得厉害。” “穷就不能喜欢人,不能被人喜欢了吗?” 陈清娟的反驳堵在了喉咙里,她在罗慧眼中看到了坚定的决心。 这就是她们不一样的地方,清娟羡慕地想。 罗慧被陈清娟的婚事搅得心烦,帮着父亲祭拜祖先,敬献天地,又帮母亲把哥哥罗阳的床铺收拾出来。 次日早上,她本打算从搪瓷盆里拿个冷番薯路上吃,不承想爸妈起得比她更早。 金凤用煮肉煮鸡的汤下了一锅扯面,旁边的锅里还煮了几个鸡蛋:“吃饱了再走,鸡蛋带着,上班饿了垫垫肚子。” 罗庆成说:“我们就过年熬个大夜,你天天熬,面孔都熬青了。” 罗慧解释:“没有天天熬,我们有排班,大家都差不多。” 她盛了半碗烂糊的面,吃完拿手电出门。金凤送到门口:“路上小心。” “知道的。”罗慧挥挥手,“妈,外面冷,你回去吧。” 罗慧想着去跟雷明道个别,可是这个点他应该还在睡,算了,等他初一来市里再说吧。她裹紧围巾,小跑着往村口走,村口却有一束白净的光。 自行车停在电线杆边,雷明靠在自行车上,握着手电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罗慧犹豫着,到底快步过去。 雷明问:“怎么不骑车?” “现在镇上和县里通公交了,我走到镇上坐最早的一班。”她嘴里呼出热气,“你几点醒的?专门等我?” “不等你等谁?” “我没想让你送。” “你不想我想。”雷明晚上压根没睡,早知她来去这么匆忙,他就多请几天假,“上车吧。” “你戴手套了吗?” “戴了。”雷明捞过挂在车头的大衣,给她披上。 罗慧坐在后座,伸手搂住他的腰时,才真切地感觉到这的确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心酸和甜蜜再次笼罩了她:“你送我到镇上还是县里?” “市里。” 罗慧意外:“你不在家过年?” 雷明往前踩着踏板,觉得自己像块牛皮糖:“我想和你一起过。” 第六章 雷明本想直接骑到县里的火车站,但怕罗慧被冷风冻着,就还是停在镇上。 最早的一班车不是正规公交,是几个人合本买了辆大车搞的客运,早中晚来回三趟,送学生去县里上学,老头去茶馆喝茶,赌鬼去牌桌快活,靠着基本直达的速度跟走走停停的公交抢生意。 大年三十,车上人不多,雷明和罗慧抢到了后排的位置,抹抹窗户,那辆破自行车停在光秃秃的树边。 罗慧担心:“会不会被偷?” “有锁锁着。”雷明说,“卖不了多少钱,被偷也就偷了,要是还在,你下次回来可以骑。” 罗慧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背了个包:“那你不准备回来了?你的行李呢?” “我没行李,过完年直接从市里走。”他这次压根没带多少东西,也不必谈带去。罗慧安静了会儿,等车门关上,把捂了一路的鸡蛋塞到雷明手里,转过头去不看他。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县里。两人转乘火车,罗慧提前买了票,雷明只排队买到一张站票,于是两个人都站在车厢的连接处。 罗慧还裹着大衣,她轻抿嘴唇,不错眼地盯着他,雷明原先还试图躲闪,渐渐地也不躲了,他靠着车厢,居高临下地,欲言又止地和她对视,直到她先他一步问:“你就是这么陪我过年的?” 初升的太阳穿透云层。雷明说:“我想让你高兴。” “让我高兴的前提是你自己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 “哪里都不。”罗慧往前凑近,她觉得他在外面过得不好,可他一直不说,她也不敢问,“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那边没了你不行还是这里容不下你?岚城也是城市,其他地方有的机会岚城都有,你还记得我那个初中同学胡霖吗?他没考上高中,后来也去学开车了,但他学的是小轿车,给人当司机,今年在市里的国企找了份工作,很稳定,收入也还可以。” 雷明对胡霖有印象,可是被罗慧一提,他才发现自己的强撑毫无作用,她轻而易举地戳穿了他的伪装,让他三年多的漂泊显得如此荒唐。 “怎么,开小轿车比开大货车高贵吗?”他被国企、稳定刺了下,“我是还在开车,可拿的钱不会比他少。” 罗慧没想到一试就中:“所以你还是在跑长途?” 雷明辩解:“在哪跑都一样。” 罗慧犯倔:“不一样,现在看来,你不是因为外面有更好的机遇要离开,你是逃避,你没有方向,是为了离开而离开。” 雷明的眉心蹙紧:“你要这么想也行。” 罗慧却问:“如果这次我非要让你留下,你会留吗?” 雷明看着自己灰扑扑的鞋面,没有正视她。 一对男女从身旁匆匆经过,躲进了厕所。半分钟后,列车员过来检票。罗慧把兜里的票掏出来给他,雷明没动,她解释说:“我们一起的。” 第129章 列车员狐疑地看了眼雷明,把票递还,走向下节车厢。罗慧的手在兜里握成了拳:“我今天白班五点半下班,还有个后夜班,明天一点到八点。你到了市里自己逛逛吧,看看岚城和你要去的地方有哪里不一样。”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雷明本想用互相陪伴把既定的告别推迟,现在看来是他自以为是。 窗外掠过没有花的杜鹃花,掠过高耸的落了叶的水杉。雷明下意识去掏烟盒,兜里没有,他忘记把它丢在哪了,就像他被罗慧一责怪,原本的高兴劲也不知丢在哪了。 交班结束,罗慧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她在分诊台工作到十点,被护士长调到抢救室,等病人脱离危险,恢复意识,她去询问姓名等身份信息,病人一一答了,却不肯告诉她怎么联系家属。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泪水却从眼角溢出。罗慧把情况告诉护士长,护士长语气淡淡:“下午再说。” 到了下午,救护车派了两辆回了两辆,科室过道里的床还在一张张地加。罗慧和同事把病情稳定的病人转到相应科室,然后整理病历、处理医嘱、指导家属缴费及领药。时间越忙越快,快到让人难以察觉。口袋里备着的糖果忘了吃,大号玻璃保温杯里的水见了底。晚交班后,罗慧摘掉护士帽,去更衣室换完衣服,和同事道一声除夕快乐就下了楼。 她慢吞吞地走在楼梯上,紧绷的神经开始缓解,想起早晨的对话,其实她在火车上就后悔了,她和雷明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偏偏气性上脑要去勉强他,最后搞得不欢而散。 她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拿起公用电话拨到寻呼台,呼叫雷明,想了想,又给他发文字消息。 “我下班了,在医院门口。” “你走了吗?” 她挂断电话,等了几分钟也没等他打过来,便走到队伍后头重新排队。 结果刚排到,手背上传来熟悉的触感,雷明把她拉到一旁。 他一直在附近等着。 “饿不饿?” “……有点。” “那先去吃东西。” 罗慧说:“我要回宿舍。” “在哪?” “就在医院后面,新进的护士可以便宜租两年,我去拿点东西。”罗慧忽然哽咽,“我早上不该那么说你,也不该不理你。” 雷明心疼,悔意压过他的理智:“我态度也不好。” “那……” 雷明问:“我的衣服呢?” 罗慧这才回神:“哦,我放在柜子里忘拿了。” 她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你在这等我,哪也不许去。” 罗慧拿了大衣,回宿舍拿了存折,再跟雷明去吃饭。和医院相比,街上冷清多了,在病床上煎熬的人无暇顾及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多数人却清楚知道一年到头忙下来就是为了一顿团圆饭。 他们并肩往前走,大小店铺都关了门,直到看到一家宾馆。 从门口停着的汽车和旋转的大门就能知道这是家高档宾馆。罗慧心生胆怯:“我们去这里吃?” “嗯。” “不用吃这么贵的……” “先去看看。”高档的地方当然什么都有,里面的客人也比想象中的多。罗慧没来过这,雷明也是第一次,他点了三四个菜,在服务员的礼貌笑容中把烧肉时蔬和米饭都吃了个精光,然后带罗慧去了楼上的房间。 他白天真的有在好好逛岚城,这里的面貌和几年前也的确不尽相同。他在这找不到归属感,但罗慧在这,他知道她需要什么,就要给她最好的。 罗慧跟着他进了房间,里面灯光温暖舒适,中间一张大床,看上去簇新干净。 “我们晚上睡这?” “嗯。” 这间是最贵的,也是最大的,雷明说:“你后半夜还要上班,在这能睡舒服点。” 罗慧听他的语气又不像早上那样冲:“……你不怪我了?” 雷明却说:“怪你干什么,该道歉的是我。我的确混得不好,不管跟谁比都一样,清峰、胡汉,包括你那个同学胡什么霖。” 罗慧想说不是这样,可她更关心他的现状:“那你把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都告诉我好吗?我想听。” 两个人难得有独处的空间,雷明舍不得浪费,于是他把在冰箱厂无聊而不清闲的工作,孤独而不颓败的生活讲了一遍。他讲得很平静,很简单,但罗慧揪着不放,一直问一直听,尤其是在听到他不与人交心时,担忧更甚:“你要把自己打开,雷明,没有朋友的日子是很难过的,你要像对我那样去对待他们,他们会发现你是很好的人。” 雷明苦笑:“我怎么可能像对你一样去对待他们?谁也不会像你一样对我。” “可是……” “不用可是,交心的人难得,一起吃喝玩乐的还是有几个,出车多了,共事久了,一回生两回就熟了。”雷明和她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又硬又软,里面有弹簧,大概跟他领导办公室里的差不多。 他反思自己:“我刚开始不想回,后来是不敢回,你说得对,我是在逃避,可是逃避没用,所以我逃不下去了。” “但你还要回那边。” “要回,我还有想做的事。”雷明谈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琢磨,“那边和我们这是不太一样,就拿岚山县来说,它承担了岚城大部分的工业,多的是冶炼发电水泥厂,那边则基本是民营企业。” 第130章 “经营什么?” “大到家电家具,小到发卡螺丝,有人买就有人卖。”雷明看着她,“你知道我喜欢车,我当时以为政策一吹,那边的车厂会造得最快,可原来造车要有许可证,民营企业的老板拿不到,钱再多也造不了。我跟傻子似的上了次当就不敢试了,找了家大的冰箱厂混日子,混久了就不敢出来……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罗慧想了想:“是你怕了,你宁愿一直开车,也不敢出去试。” “对,我怕了。”雷明承认他的怯懦,不管是当经销商卖家电,还是倒卖柴油推销电话,沾上新时式的东西都能赚钱,而他就跟缩头乌龟一样缩在驾驶室里不敢出来。 罗慧不由好奇:“那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雷明反问:“你听说过北川汽车吗?” “没有。” “它是一家国营车厂,靠模仿外国汽车和超低的价格风光过一阵,但因为质量太差,发展不起来,去年开始就有消息说它要被收购。”雷明想起他关注的新闻,以及回来那天撞见的欢迎仪式,“我现在待的这个冰箱厂,老板可能要有大动作。” 罗慧一点就通:“你们老板要收购它?” “我只是猜,北川汽车的老板来了我们厂里,那天还请了记者,估计会上报纸,而在此之前,我们老板也走访过他们厂。” 罗慧想到关键:“北川汽车一定有生产许可证对吧。” “对,这是它值钱的地方。” “那你们老板肯定不会白用功,他们比我们厉害,知道什么生意是赚钱的。” “嗯。” “所以你想继续留在那,想跟着造车?” “如果收购成功,我会申请调岗。” “如果调不成功呢?” “我就换一家车厂。” 罗慧想了想,郑重点头:“那行,你大胆申请,大胆去换,试错也没关系。” 她从口袋里掏出存折:“我哥工作后,家里压力小了,这些钱全部是我的,我可以做主,你拿去,不够我还有。” 雷明的心像被大手揉了下,他没接,反而也从兜里掏出张存折:“不用,你先把自己的放好,再把我的放好。” 罗慧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万块钱:“我才不要。” “你得要。”雷明意外他俩想到一块去了,但是罗慧必须比他先松口气,钱赚来干什么?就是讨心上人喜欢,他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个玉镯,奶奶当初留了一个给他,送了一个给罗慧,而罗慧还了回来,现在由他重新移交。 罗慧拒绝:“这个你更不用给,奶奶说是给我的升学礼物,但你比我更需要它。” “我不需要。”雷明说,“奶奶没告诉你她原本要给谁吗?” “给谁?” “给她孙媳妇。” “……”罗慧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羞臊,“你骗人。” 雷明问:“你戴不戴?” “不戴。” “不戴也放你这,两个得成一对,我带走路上颠簸,再把它们摔了。”他把玉镯塞到她手里,“你戴过吗?松了还是紧了?” “刚开始戴过,有点松,但我现在胖了。” “那你再试试。” 罗慧拿起一个,被他握住手才反应过来他的圈套。雷明一捏一送,一时之间不知是玉镯衬得罗慧手腕纤细肤如凝脂,还是罗慧衬得玉镯润泽无比,连做工也比单看更精致。 灯光下,罗慧的脸愈发红了,雷明看她含嗔带怒,低头垂眸,一时情难自抑,倾身衔住了她的嘴唇。 这吻猝不及防,却让人心颤。 一想到他明天要走,罗慧竟连推拒也犹豫不舍。雷明得到默许,搂她愈紧,吻她愈深,直到两人气喘吁吁,情丝在近距离的对视中纠缠。 外面爆竹声声,烟花漫天,罗慧的外衣被脱掉,里面贴身的高领毛衣,勾勒出她曼妙轻盈的曲线。雷明的呼吸也紧了,他将她抱到床上,轻轻重重地吻她,一直吻到两个人意乱情迷,连毛衣也快离身,仅存的理智扼制了他的冲动。 眼下的他实现不了任何承诺,但他不能连承诺也不给她:“罗慧,再等等我。” “多久?” “一年。” 一年能够干出什么名堂?他不确定,但是迎风而上,还是头破血流,总会有个结果。 罗慧搂着他的脖子:“只要你回来,我就不怕等,你不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你,贫穷不能分开我们,其他东西也不能,任何东西都不能。” “好。”雷明闭眼吻她,吻到他自己都觉这是种折磨,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这天晚上,罗慧在昂贵的淋浴间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再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她不知道雷明一直醒着,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贪婪地看着她,怎样设想他们逐渐成型的未来。 第七章 罗阳回家吃了年夜饭,守岁到零点,睡到初一下午才起床。 自从在铁路上干活,他有得睡便睡得特别沉。陈江华帮忙找的空缺不是让他坐办公室写字,而是和一群二十岁到四十岁的男人们沿线维护做苦力。这活累,工资不低,但他一开始压根干不过其他人,扛几根枕木就疼得死去活来。 工友们笑他书生气像只弱鸡,让他一度抬不起头。可是,自己的头自己不抬能指望谁呢?他读书读不过别人也就算了,干活再干不过,怕是连农民的儿子也不配当。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争做工人,他也想争,可是他们这种劳工都是签合同,没编制,为了零星的转正名额,大家都抢破头,明面上同吃同住像是兄弟,背地里都送烟送酒巴结领导,生怕来个新人把自己顶下去。 第131章 他原先想不通为什么他喜欢姚建兰喜欢得要死,她却怎么也不喜欢他,后来和那些被晒得黝黑的、喝水全靠抢、吃饭直接塞的粗鲁男人们待久了,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确讨不了建兰的欢心,因为他没有前途,没有前途的男人是没用的,是活该被丢弃的,如果姚建兰没有读过书,家里条件比他家还差,那他还有希望追到她,可是一个漂亮的女高中生,哪怕做着计件员的工作,也完全可以嫁给老师医生或是风光的大老板,绝不可能嫁给他这样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穷小子。 他在家待到初三,金凤看他待得并不痛快,问他怎么不和去年那样找孙浩和姚建明玩。罗阳耸着肩膀在院子里晒太阳:“多大了还玩,玩什么?” “那不玩也别睡,越睡头越重。” 罗阳嫌她唠叨:“行了,我去趟外公那。” “一起,我和你大姨也回去拜年。” “不用,你们管你自己。”罗阳不想和她们同行,换了双新鞋,把年前带回家的香烟往臂弯里一塞,去了金家村。金家村的火车站没了,但客车没了还有料车,所以铁路和工区都还在,可惜的是人流量一少,赌场和代销店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罗阳慢吞吞走到村里,家家户户都贴着新门联,而外公就在他的院子里拨弄那个脏兮兮的竹火笼。 “外公。” 老人的脸顿时皱得像朵菊花:“呀,回来了?怎么又瘦了。” “没瘦。”罗阳把烟递过去,“你还咳不咳?” “不咳不咳。”外公摆手,“他们说抽差的烟要咳,好的烟没事,你给我的都是好的。” 他开始絮叨:“有志有强没心肝,一年到头也不来看我,娶了老婆更想不起我这个老不死,慧慧呢反正就是忙,她人不高,心高,他们说她干的都是替人端屎倒尿的活,气死我了,笑话她的人说不定去市里都不认识路。这丫头其实也烦我,不肯一个人来,每次跟在你妈屁股后头。” “她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罗阳觉得外公老了之后的话是比以前多了,“你对我最好,所以我跟你最亲,他们不跟你亲我也会跟你亲,不过你也别气,谁都不能成天围着你转。” 外公又哼了声,罗阳捡了根地上的枯枝把炭火拨亮:“明天我带你去县里买点东西。” “买什么?” “衣服鞋子锄头刀片,想买什么买什么。” “傻子,你妈给我买过,再说初四哪有店开门?” 哦,也是。罗阳忘了这点:“那我下次回来给你带。” “行,你带的我就要。” 罗阳陪外公聊了会儿,又给了他一笔钱,足够他在村里吹几天牛。回去路上,他想起什么,去找陈清峰,瞧见陈家新修的院子里停了两辆车,屋子里似乎很热闹。他进去找人,陈清峰得了空出来:“我姐定亲。” 罗阳看见了戴着红色领带的胡汉。 “这就嫁了?” 陈清峰陪他往外走:“不管什么年代,父母之命都有一定的分量。” “胡汉不算怂吧。” “做生意还行。” “对你姐呢?” “不太清楚,要是好,我姐不会到现在才点头,但要是不好,我姐也不会点头。”陈清峰想了想说,“雷明今年回来了。” “我妈跟我提了。”罗阳想起母亲的转述,“我妹还是傻,等他等得那么苦,人一回来还急成那样。” 陈清峰笑。 罗阳想问他对罗慧有没有心思,可是这话问了倒像罗慧非得选他,于是罗阳只说:“你看着吧,我妹其他方面还行,看人的眼光不怎么准。她等着雷明绝对要受苦,雷明这人报复心特重,他也就是现在没翻身,要是翻身了,肯定眼睛长在头顶,恨不得穿着龙袍回来,再一脚把我踹到地上。” “不能这么说。”陈清峰觉得他太幼稚,“你们的恩怨和罗慧没关系。” “但罗慧对他是好是孬跟我有关系。”罗阳似乎要在这事上争个高低,陈清峰却一直想缓和罗阳和雷明的针锋相对,只是现在看来也并非好时机。 他转而问起姚建兰,罗阳的脸色微变:“别提这人,我不想着她了。” “为什么?” “外面的女人多,看花了眼。” “是吗?” “你别不信。”罗阳故意举例,提起火车上那些女列车员。他和工友在线路上干完了活要回家,也不买票,在站里等到客车来了就往最后一节挤。 列车员多是女孩,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扎紧,还戴着帽子,一张张脸都白皙秀气,比不出哪个更漂亮:“她们常常被我们这些粗工吓到,我刚开始还害臊,后来也不臊了,能搭得上车就搭,搭错了大不了搭另外一趟。气人的是正式工不用抢,他们随便坐,因为他们坐哪一趟都不要钱。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个系统里的人,我在这个系统里干的活不比别人少,工资分等级就算了,其他待遇还要分,凭什么?” “就凭他们是正式的,你是合同工。”陈清峰试图打消他的不平衡,“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你想有待遇,就锻炼本事自己去考。” “考个屁,都是关系户。” “那你也是关系户,只不过你的关系没有别人硬,再说了,关系本身就是资源,你没有,别人有,别人还非得因为你没有而让着你?” 第132章 罗阳不服:“照你这种说法,有本事有关系的人活该高人一等,什么都没有的人就得认命,而且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那世界上就留你们这些聪明而神通广大的人不是更好?” 陈清峰想说这就是生存法则的残酷之处,但他不能这样伤好友的心:“留我们这些人,我们里面也还会分三六九等,我不是贬低你,我只是想让你提升自己。” “狗屁的提升。”罗阳骂了句,要是提升那么容易,改变命运的人也不会因为特殊而变成传奇。 “好了好了,要是我哪说错了,我收回。”陈清峰不想把气氛弄僵,也不想刺激他,于是转了话锋,“罗慧初五休息,我不想去亲戚家拜年,我们去找她怎么样?” “找她?她不一定乐意我找她。” “不找也去逛逛,我还没怎么去过市里。” 他既然有心,罗阳也不好拒绝,于是和家里说了,初五一早坐上了火车。谁知好巧不巧,在县车站见到了熟悉的人。 姚建兰和姚建明和他们站在同一侧月台,前者就好像磁石一样吸住了罗阳的目光。他静默地看了会儿,想着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建明却在看到他后,先一步露出了惊讶而尴尬的神情。 姚建兰的身旁还站着个男人,和她差不多高,但穿着立领大衣,看上去三十几岁,笑容可掬地跟姚建兰说着话。 姚建兰并不想搭理,但他一直说,她只好扯扯略微僵硬的嘴角。火车鸣笛时,她也看见了罗阳,她不无欣喜,手伸到一半,又蔫蔫地放下。 罗阳没有朝她走去。 “姐,我看见阳哥了。”姚建明说。 “我没看见。”姚建兰却否认,跟着人群上车。 那矮个男人问:“罗阳是谁?” “我同学。” “哦。”男人笑笑,护着姚建兰进了车厢。 罗慧和室友江珊给宿舍做了场彻头彻尾的大扫除,正准备歇会儿,收到了陈清峰给她发的消息。 她忙换了衣服,跑去医院门口,大老远便看见他俩双手插兜地站着。 “哥!清峰哥!你们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陈清峰笑,罗阳却似乎不怎么开心。 罗慧又叫了声哥:“你们吃饭了没?这边店铺开门少,人民广场那边更热闹。” 罗阳这才开口:“没吃,你带我们去吧,我再给外公买点东西。” “好。”罗慧照做,带他们去了市中心。她并不算合格的导游,罗阳和陈清峰也不算专心的游客,不到三点,他们就说要走了。罗慧得知清娟姐定亲的消息,一时之间失落加懊悔,忍不住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打算告诉陈清峰:“你们看这里的人流量还不错对吧,我原想着清娟姐要是感兴趣,我帮她在这找个店面,做些小本生意。” 陈清峰还没来得及细问,罗阳先责怪:“你哪里来的花头经,先不说清娟感不感兴趣,她爸和胡汉就不同意。” 罗慧心想江华叔不同意就算了,胡汉凭什么不同意,但她也不指望罗阳拎得清,想着等清娟来了或是她回去,可以好好聊一聊。 送走罗阳和陈清峰,她又往宿舍赶,照例打开楼下的信箱。 还是没有。 雷明在初一的晚上给她来了电话。她去公共电话亭那儿回拨过去,听到他说平安抵达,说住在他对面的老李给他的房门上贴了福字,还说他初二就要出车,让她不用担心。 罗慧试图不再担心,他要去他想去的地方,她鞭长莫及,不能关心则乱。只要能联系上,天涯咫尺,思念成海也成线。然而电话里的声音是即时的,没法保存,她便忍不住期待,期待收到他的第一封信,因为他写给她的文字是真实可触的,而且他答应过她每次跑长途前都要给她写——这次他写了吗?从他那到自己这要运送多久呢? 江珊边戴围巾边下楼:“你哥回家了?” “嗯。” “陪我去买菜呗,明天上班,我们又没地方拜年,吃点大鱼大肉。” “好。” 江珊挽了她的手,罗慧则估算起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清娟姐愿不愿意来是一个问题。小本生意做什么,餐饮还是服装?这是一个问题。要垫的本钱从哪来又是一个问题。 “罗慧。”江珊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觉得我们科室新来的那个医生帅不帅?” 罗慧想了想:“哪个?” “苏医生啊!” “……哦,挺帅的。” “和你对象比呢?” “……” “别瞒我,除夕那天他送你来上夜班,我在门口都看到了。”江珊狡黠笑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你对象帅。” 罗慧笑着嗯了声,被江珊哼着掐了一把。 第八章 元宵节后,罗慧见到了清娟。她本来是叫清峰带清娟一起,结果陪着来的是胡汉。 “我们正好来买些结婚要用的东西。”清娟一开口就把事情定了性,“我们这个月办事,他过两天要去外地,时间挺紧的。” 罗慧意外:“这么急?” “哪里急,要不是她一直不松口,我去年就想办了。”胡汉穿着新衣新裤,头上还抹了点油。他把车钥匙往皮包里一扔,手臂夹着包,看上去有点年轻企业家的气派,“你们什么打算,吃了再买,还是买了再吃?” 第133章 罗慧本想和清娟好好说话,但瞧着他的架势,有点犯难:“我们自己逛,你到点来接清娟行吗?” “不行,鬼知道你们要商量什么,我老婆耳根子软,我得守着。” 罗慧不爽:“那你觉得我要跟她商量什么?我的话要是比你的有分量,你守着也没用。” 胡汉被她一顶,轻笑道:“你这人有意思,她两个姐姐都不管,你偏来管。那好,我今天空得很,你们到哪我到哪,我也当回跟班,清娟跟你亲,按道理你该叫我声姐夫,所以少冲我阴阳怪气,女人还是温柔点比较可爱。” “呵,听出来你想要温柔的了,可惜我不是,罗慧也不是,可不了你的鬼爱。”陈清娟反感他的拿腔拿调,“你要当领导回厂里去,我和罗慧聊天不要你教训。” 胡汉脸色微变,看她挽着罗慧走向公交站台:“嘿!你傻不傻,我有车。” “哦,他有车。”清娟被叫住,挽着人转身,“去年买的,我也没坐过几次,我坐久了容易晕。” 胡汉说:“你就没享福的命。” “所以命苦嫁给你了呗。” 闻言,胡汉伸手捏她的脸,陈清娟连忙躲到罗慧身后。等走到停车的地方,她们坐进后座,清娟对着站在外面抽烟的胡汉:“你少抽几根会死啊。” 胡汉把没抽完的烟往地上一扔,开门进来:“你少骂我两句会死啊。” “会死。” 胡汉额角青筋微显,插钥匙时忍不住扯了扯领带。 罗慧陪着清娟买了些床单被套,又挑了几件衣服。其实这些东西家里早就备好,但清娟就是要买,还专挑贵的。进金店时,清娟有些露怯,好在胡汉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给的眼色都是让她随便挑,挑着挑着,她就高兴了,金手镯金项链还有戒指耳环,全都戴了好几遍:“胡汉!胡汉!你过来。” 胡汉过去一看:“你有几条脖子,戴几条项链?” “我妈一条,我奶奶一条,我姐姐每人一条。” “神经,你结婚她们结婚?”胡汉不肯付,“你自己两条够了。” 陈清娟嘟起了嘴,胡汉看得烦躁,转向罗慧:“你劝劝。” 罗慧不劝,清娟也不改主意,胡汉再皱眉,也只好掏包付了钱。不带着出来逛一次,还真不知道她会大手大脚,胡汉觉得可笑,转念一想真娶个守财奴也没劲,肯花他的钱至少说明会听他的话。 他看着陈清娟略显浮肿的圆脸,又看看罗慧白皙的鹅蛋脸,思绪飘远了些。他和罗慧不算熟,也不想她跟清娟待在一块,但他并不讨厌她。 她是个厉害的女人,不管哪方面,如果她和清娟调个个,投身到厉害的父母家,追她的人会排起长队。胡汉想起自己碰过的女人里,有主动贴上来的,有花钱买的,高矮胖瘦床上床下他都试过,最后选了清娟,一是因为她家底厚,二是因为她淳朴,淳朴而难看的女人往往有处女膜,虽然他胡汉不以这层膜论成就,但要娶个二手货,传出去总叫人笑话。 想到这,他的眼神在罗慧身上逡巡,和清娟比起来,她不仅淳朴,而且纯,在城市里待久了,像褪掉一层壳,比小时候长得更水灵…… 罗慧陪着陈清娟走在前面,回头撞上他略显露骨的眼神,感到不适。 胡汉却淡定走上前去。 他神色无异,让罗慧误以为刚才那一瞬间只是错觉:“我们要去吃饭了。” “那就去吃。”胡汉过去挽了陈清娟的肩膀,“吃点好的。” 陈清娟打掉他的手:“我要吃贵的。” “贵的就是好的。”他把皮包换到另一边,接过她手里的金器袋,“东西先放车里。” 罗慧跟在他俩后面,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三个人最后进了家饭店的包厢,罗慧开门见山,跟陈清娟提了开店的事。陈清娟早前在清峰那听过一嘴,感觉云里雾里,这下听罗慧说起选址,租金,办执照时的经营内容,隐隐兴奋又满是不安:“我当老板娘?我能吗?” “你能什么?你连算数都算不过来。”胡汉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他朝罗慧露出警告的眼神,“你别把我老婆教坏。” “你能做生意,为什么清娟姐不能做?” “她做个屁,我有的是钱,她有我就够了,折腾开店干嘛?还做服装,她长这么大就没瘦过,自己穿都不好看谁会来买?” 罗慧听不惯他老是把清娟姐的身材挂在嘴边:“清娟姐是不算精瘦,但也不难看,难道只有瘦子才买衣服?真好笑了。” “我好笑?你才好笑,你是嫁不出去指着跟清娟过日子了还是怎么,要把她带到城里来。我告诉你,要开店对我来说很简单,我正想在市里买房,再加一套店面也不是不行,但清娟自己当老板娘,想都别想,她得在家给我生儿子,懂吗?” 罗慧被这番话弄得有点恼火,又被他拿手指了指:“我看在雷明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要是再出这种馊主意,我绝对不让清娟跟你来往。” 陈清娟嘿了声:“你凭什么不让……” 胡汉却瞪她:“你闭嘴!” 罗慧这下彻底被激怒:“什么叫你看在雷明的面子上?他跟你很熟吗?他出去好几年了在你这还有面子,清娟马上要嫁给你,你却对她大呼小叫,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对她有起码的尊重吗?” 第134章 “我只是嗓门粗,关尊不尊重屁事。我跟清娟常这样,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胡汉也瞪她,给自己夹了块白切鸡又给清娟夹。察觉罗慧余怒未消,他看向她:“你别上纲上线,掺和夫妻俩的事就数外人讨嫌。” 罗慧不想讨嫌,更不想因自己的莽撞让清娟难做。胡汉见她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滑稽,自己吃了个饱再出去结账。 陈清娟乘隙握住罗慧的手:“你别理他,他就一混蛋。” 罗慧想不明白:“那你还嫁给他。” “老姑娘配老混蛋嘛,他肯给我花钱就行。”陈清娟已经适应了和胡汉的相处模式,倒没见过罗慧伶牙俐齿的样。 她笑着安慰罗慧:“你比以前胆大多了,你把他吵赢了。” 罗慧平时上班也会遇到糟心事,也做不到全部忍着。陈清娟心想,罗慧以前因为雷明受委屈不理胡汉,如今又为了她跟胡汉成了冤家,想来他俩是真的天生不对付。 一顿饭吃得满肚子气,罗慧不让胡汉请,把钱给了清娟,回家路上清娟却得了胡汉数落:“她给你就接,你是巴不得我俩划清界限。” “不是你跟她闹得不愉快嘛。” “我跟她闹,又不是你跟她闹,你就说是你请她不就好了?” 陈清娟想了想:“也是。” 胡汉见她这蠢样,好笑又好气,邪念上来,把车从大路开往野地,把人搂紧怀里就一顿猛亲:“爸妈同意了,金器也给你买了,那事可以做了吧。” “你有病,脑子里都是不干净的东西。” “我就是不干净。”胡汉去扯她的裤子,却被她拍了一巴掌,“滚开。” 胡汉受不了她的泼辣,只把她的泼辣当作矫情。他没再动她的裤子,只把她亲得脸颊绯红,身体软得一塌糊涂。 还是肉多捏起来爽,他咬她耳朵:“这一巴掌我记着,等到洞房那天,再让你打到算我输。” 罗慧送别清娟姐,心里颇不是滋味。她想打电话跟雷明说,但短讯发过去直到下午也没回音,想必在开车。罗慧不敢打扰,回宿舍写了信,贴上邮票,在去医院路上绕到邮筒那边,把信塞了进去。 她今天值大夜班,十点过半,输液室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她出去,坐回电话旁边,很快听到有人叫:“医生!护士!” 她起身,进来的人一眼看到了她。 胡霖着急忙慌,忙凑过去:“罗慧?赶紧赶紧,救命。” 罗慧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只见胡霖拉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你看看他,流了这么多血,我的老天。” 罗慧忙过去掰开那男人的手,他半边脸沾了些碎草污泥,混着血迹斑斑,很是狼狈。她摘掉他的眼镜,看了看伤口。 “不用叫医生吗?不用抢救吗?”胡霖急道。 “抢什么救。” “抢什么救。” 罗慧和男人一齐出声,后者语气无奈,看向罗慧,罗慧却微愣,反应比他更快:“你是……李汉川?” 胡霖:“什么李……” “你是?”男人却疑惑。 “没事。”罗慧把眼镜递给他,“脸上毛细血管多,所以看起来严重些,但伤口不深,清理包扎下就好。” 她守着值班台,另外的护士把人带走。胡霖等他们离开,凑到罗慧面前:“真没事?” “没有。” “可把我吓坏了。”胡霖松了口气,“都怪我婶婶,非要卖人情,让我带他开车练练手,结果从下班练到现在,差点撞树上了。” 罗慧奇怪:“那你怎么一点事没有?” “说了差点撞上,不光我没事,他买的新车也一点事没有,但他方向打得太急,车停得太偏,他下去查看,结果一脚滑进路边的沟里被东西刮脸了。” 罗慧哦了声,又听他问:“没想到正好碰上你值班。” “嗯。” “你还记得他啊。” “……记得。” “记得你叫他李汉川。” “他不叫李汉川吗?” “他姓林,叫林汉川。” “……” 胡霖看她错愕,觉得好玩:“难怪上次我听你提也不想提,原来真没看上,连人姓什么都没记住。” 罗慧感到抱歉:“他真姓林?” “真的。” 包扎完毕的林汉川回来,见只有胡霖一个人站着,下意识看了看旁边。 “她忙去了,走吧。”胡霖说,“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婶婶要骂死我。” 林汉川要去付钱,胡霖却说:“记罗慧头上吧,在医院里有人就这点好处。” “那不行。” “她自己说的,权当跟你道歉。”胡霖心想,罗慧记错名字也就算了,这人比她更狠,“上回你说对她印象挺好,我还自作主张,编了送礼的由头给你探口风,敢情你连人长什么样都忘了,相亲相太多早昏头了吧。” “是昏头了。”林汉川搜寻不到罗慧的身影,“她是护士对吧,你婶婶给我介绍的,你那个初中同学。” “嗯。” “你知道我这人,喜欢交朋友,碰到谁都想礼貌下。没想到她穿护士服比那天好看多了。”林汉川笑笑,“你说……” “我不说。”胡霖打断,“你这段时间不是转去追那什么局长的女儿吗?” 林汉川还是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135章 第九章 众人吃饱喝足,留下一桌狼藉。李丽华看着父亲微醺的脸庞,默不作声地把碗筷收拾好,再把圆桌恢复方桌,把凳子椅子归置到角落。 老李看她不太高兴:“累着了吧。” “还好。”李丽华不想指责父亲,出门在外靠朋友,请客吃饭的道理她懂,只是一直以来只有他家做东的份,而且最近太频繁了些,“爸,我们要请到什么时候?” “没时候,别人到你这来吃惯了,突然没得吃,心里会不痛快。”老李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织毛线的妻子,又看了眼女儿,准备出去抽根烟,一开门,却见雷明的屋里亮着。 “丽华。”他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下酒菜还有吗?” “没了。” “面条呢?” “也没了。”李丽华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瞄了眼,“你要的话我现下一碗。” “嗯,你下吧,打个鸡蛋,待会儿送来。”老李披了外套出去,敲了敲门,雷明过来开了。 “这次回得挺早?” “两辆空车,扛着老王回来的。”为了节省过路费,空载回城基本是大车扛小车。 老李低声说:“幸亏我听了你的,买厂是真,赶人也是真的。” 这让雷明想起半个月前的公告:收购北川汽车的事顺利落实,右下角的公章印证了老板的运筹帷幄,却像石子投入湖心,在不知情的员工中掀起了波浪。 雷明意外之余有隐隐的激动,但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说之前的判断都是基于外部的报道和猜测,如今尘埃落定,他要给自己规划更具体明确的方向。北川汽车的总厂在外省,会不会搬到这的工业园?底下的工人是被赶走还是调用,会不会降工资?事实证明,老板的实力没有雄厚到吞一家车企而不用拉紧裤腰的地步,这头锣鼓喧天完成收购,那头已悄无声息地卖掉了商用冰柜的生产线。 老李是家用冰箱产线上的检验员,对商用冰柜那块并不熟,雷明则因为运货工作的调整,知道不同产品的销量差异明显,所以风声收得更早。 同为底层员工,他们被动承受着公司的保密和知会,危机来了想的也都是切身的利益。老李被他提醒,这段时间请了不少客,一来搜集消息,二来维护人脉,以免做决策的人先拿没眼力的老员工开刀。结果他那边风平浪静,雷明这边倒变数颇多。这次出车前,雷明被车队经理叫去说辞退的事,按理他干了三年多没出过一次错,经理不会对他不满意,只是上面任务下来,摸摸底也有必要。 经理试探说:“不光我们这边要缩减,北川那边也要,而且更多。当老板不是做慈善,买了厂就得用,还得心安理得争分夺秒地用。” 雷明问他:“那我们这边是不是要有人去北川?” “当然了,接管北川的是老板他小舅子,其他过去的领导也都是信得过的。”经理想了想,“北川的能人肯定得留着,不过听说老板在园区专门腾了块地盘,让研究的人都搬到这儿来,那边则要改造组装车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雷明又问:“那不愿意来的人怎么办?” “还有人不愿意来?” “在北川那边结婚生子的,当地的,不是非要挣这口饭吃的,都不会来。”雷明略微思索,如果消息是真的,老板要把研究造车的团队放到眼皮底下,那估计是因为这边有政策支持,加上周边地市人口流入多,还有大学大专,不怕招不到可用的人才。 经理和他又聊了几句,坦诚道:“其实我是蛮看中你的,你自己呢?想不想留?” 雷明想,但不想留在这个岗位,他没掩饰自己的心思,经理听了微讶:“研究车?你跟谁学的?” “没学,一窍不通,就想趁这个机会试试。” “怎么试,既想攀高枝,又想让我给你留个位置兜个底?”经理也是明白人,“你小子脸皮挺厚啊。” 雷明笑笑,经理却没有清晰表态。谁知这趟回来,同组里的人走了五六个。经理再一次把他叫去:“你有没有后路?” 他不解:“什么后路?” 经理喝了口茶水,原是二组的组长趁机挖了不少老司机去对家:“他没找过你?” “没。” 经理盯着他,盯不出任何异样:“他和我不太对付,估计是想背刺我,结果帮了我的忙。怎么样,他这一走,我让你坐他的位置?” “算了。”雷明回绝。 经理眼神犀利:“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雷明说,“他带走的人要是比预计开掉的多,我可以等你招到人再走,要是差不多……” 经理皱眉:“你就急成这样?” 雷明是急,他不想耗,也耗不起,一年就十二个月,开完春就热了,热过头就半年没了,罗慧不会责怪他原地踏步,他不能两手空空回家。 “雷明。”经理若有所思,“你在我这干了三年多,和我半熟不熟,要再换个地方,就得从头开始。” “嗯。” “想折腾是本性,求安稳才是常态,机会摆在你面前,错过不觉得可惜吗?” “以后说不准,现在不会。”雷明诚恳道,“我自认是出来闯荡的,可荡的地方多了,闯的心思却没了。我以前有车开挺高兴的,可开到现在只觉得累,回到宿舍听听广播,看看电气和机械相关的东西才好过些。” 第136章 经理无奈:“你是不是一个人没事干,太没劲了?” “是挺没劲,但知道没劲还继续干,等于跟自己过不去。”雷明对上他的视线,在他的凝视中暴露出自己的浮躁和决然。不知怎么,经理先他一步收回了目光,然后把茶杯盖合上又移开,放在桌面上。 “行吧,人各有志。”他从座位上起身,“厂里调整动作多,底下人都走光了我脸上也难看,你稍微等等,等到四月吧。” “嗯。”雷明应下,既有失落也有释然。 眼下,他把车队的现状和经理的谈话告诉老李,老李听完才说:“其实你们头还算客气,倒是你,真铁了心了?” 他看雷明桌上翻开的书,想起丽华说他看着是个粗人,实际细得很,点灯点蜡用功得要命:“你的事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用。” “别不用,你平时不跟我交底就算了,都这时候了还嘴硬。”老李调侃,“你为什么喜欢研究车不喜欢研究冰箱?” “我没用过冰箱。” “那你用过车就喜欢车啊。” “嗯,用过就熟,就亲切。” 老李笑,雷明则看了眼时间。不一会儿,门从外面推开,李丽华端了碗面条进来:“你还没吃饭吧。” 雷明说:“吃了。” “吃了不早说?”她愕然,“我爸还让我下面。” “年轻人一天十顿也吃得下。”老李让她把面给雷明,“她还给你加了鸡蛋呢。” 雷明想了想,接过的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两包花生糖:“这给你。” 李丽华接过:“给我?” “我买了开车路上吃的,存货。”雷明感谢老李一家对他的善意,李丽华却想这人心是好的,就是嘴巴不伶俐,说买给她不比把存货给她更讨人喜欢? 她没说谢谢,离开时看了他一眼。老李等女儿回屋,跟雷明说:“丽华今年二十四了,比你大一岁?” “是吧。”雷明随口应道。 “她正月里胖些,这段时间忙着忙着就又瘦了。” 雷明没注意胖瘦,也没注意老李打量他的眼神。 他吃完把碗洗了才还回去,看了眼时间,转身噔噔噔地跑下楼。 楼下的空地摆了几张牌桌,有工友或坐或站,打牌押宝。他穿过人群,去到最外面的小卖部,排了十分钟的队才摸到话筒。 他和罗慧有书信往来,会定期收到她的排班表,只要得空,他就会打电话给她。 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罗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他问:“等久了没?” “没,今天我这边没人排队。”罗慧的手指绕着电话线,“我以为你会迟到呢。” “是迟了。” “就一小会儿。”罗慧不放心上,跟他提起明天清娟要来市里看房。清娟后忙碌了不少,一会儿收拾胡家父母在县里给他们买的新居,一会儿去胡汉的运输公司和纺织厂参观,因为出嫁,陈江华不再指望她在家干活,清娟倒像模像样当起老婆和媳妇。 雷明对胡汉和清娟的事提不起兴趣,听闻他们近况,除了嗯嗯答应便是感叹有钱的日子真是好过。罗慧察觉他的不耐:“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没有,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可一直都是我在说,你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 “雷明。” 雷明不支持她去给清娟和胡汉的婚事出谋划策:“他们有他们的过法。” “我知道。”罗慧压下倾诉的欲望,“我不提了。” 话筒串联一阵静默。 “最近忙吗?”雷明问。 忙,但跟他说忙也解决不了问题。罗慧不想他担心:“都一样啦,交班都很准时,你呢?有没有希望进北川?” 没有,不但没有,他还放弃了当组长的机会。 雷明握紧话筒:“罗慧。” “嗯。” 他如实交代,做好了她失望、责怪或者安慰他的准备,然而罗慧只是问:“那你现在有没有轻松一点?” “有。” “那就够了,你对得起工作,对得起领导,也要对得起你自己。你还记得我信里给你写的诗吗?” “记得。”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千沟万壑,云雨阴晴,今人的苦处古人都尝过,相似的心境也被一遍遍滋润过。 “雷明,生活是起伏也是重复,现在你暂别重复,要给自己由伏到起的信心。” 雷明说:“我的信心都是你给的。” “够用吗?” “够。” 罗慧笑,看了眼在往茶缸里倒水的老板,凑近话筒低声叫他:“雷明。” “嗯。” “我有点想你了。”罗慧说,“你有空回来一趟好吗?” “好。” “回来提前跟我说,我请假。” “好。” “那——你也想我吗?” “很想。”雷明看了眼身后抽着烟的工友,“我这边还有人排队。” “哦。”罗慧的脸微微发热,“那你早点休息。” 她说完挂断,像一朵含羞的小花,行走在温柔的春夜里。 第十章 因着雷明的许诺,罗慧多了好多期盼。哪怕她一个人过得并不无聊,但心里牵挂着人就像放飞了鸟儿,既希望它飞得高远畅快,又希望它平安飞回。她估摸着日子,猜想雷明会四月动身,先跑去剪了个聪明头,结果剪完听他改口说还忙,就还是自己去竹林里给奶奶扫墓。 第137章 “动作快点。”罗阳站在外面,拎着清明祭扫的时令吃食和香火纸钱,不知催了几次。 他们先去祭拜了自家祖先,最后才绕到这。等罗慧出来,罗阳接过她手里的火柴盒:“你老是拜拜拜,能拜出什么名堂。” 罗慧看他脸上明显的黑眼圈,不与他争辩:“你就别管我了,平时也挺累的,这次回来好好歇着。” “哪有得歇,爸还有一大堆活留着我干呢。”罗阳看她的短发不顺眼,“你这样能戴护士帽?” “能啊,比长发省事。” 罗阳想她也是能省一点精力是一点:“你给妈带回来的药膏贵不贵?” “不贵,我觉得效果不好,她倒说冰冰凉凉,涂上去挺舒服。” 不知怎么,春分过后,金凤就浑身发红起疹子。金珠说她是“青草发”,等天气变化自己会好,罗庆成则说是皮肤病。罗慧劝不动母亲去医院,只能请医生同事按症状开了药膏:“妈可能是年纪大了,免疫力下降,小毛病拖久了也麻烦。” 罗阳无奈,母亲大事小事都得操心,偏偏不操心她自己。他忆及昨晚的旧事重提:“我不在家,妈会跟你念叨我的婚事吗?” “……会的。”罗慧点头,“估计是大姨开始替有强哥张罗,把妈也带急了。怎么,你不想她去帮你问人家?” 罗阳取笑:“你还懂什么叫‘问人家’?” 罗慧当然懂,室友江珊虚岁比她大,从去年开始就成了被问的对象,然而不定时出现的媒人,摆出的男方没一个让她满意的。 “媒人就像称猪肉的商贩,知道几斤几两能换几张钱,从她给我挑的人来看,我的市价也不过如此。”江珊调侃自己到了思春期,不禁羡慕罗慧这么早就有了对象,可罗慧心知,雷明是回来后才跟她谈起了恋爱,而他们真正谈的时间恐怕比他往返的时间还要短。 罗阳见她忽然沉默:“怎么了你。” “没怎么。”罗慧藏好心事,和他一前一后往家走。进了家门,母亲正拿着水壶倒水,而连连推拒的一男一女瞧见兄妹俩进来,脸上神色各异。 “阳哥。”姚建明先打招呼,“你可回来了,阿姨太客气了,一直要我们喝茶。” 罗阳意外:“你找我有事?” “我没事,我姐有。” 罗阳转向姚建兰,姚建兰瞥了他一眼又移开。金凤见状:“阳阳他爸还在油菜地里,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 她说完给了罗慧一个眼色,姚建明也识趣,等她们走了便找个由头离开。罗阳好奇加别扭,忍不住打量眼前人:“你找我有……” “没事就不能找了,你以前找我都是有事才找吗?” 一句话把他想说的都堵了回去。 算了,罗阳认命,凡是在她面前,他总抢不了先,总占不了上风。 “你为什么不出声?” “你倒是让我出。” 姚建兰讽刺:“你这么听我的话?” “我哪次不听了。” “很多次,”姚建兰兴师问罪,“那天我在车站看见你了。” “哪天?” “你再装。” “你不也看见我了。”罗阳给自己倒了碗水,“所以那个男人是谁?” “是建明冶炼厂里的一个小领导。” 罗阳哼笑。 “你笑什么?” 罗阳变本加厉:“你看上他了,还是他看上你了?” “……” “还是你们看对眼了?” “罗阳,你的思想真龌龊!” “是,我龌龊,我哪有领导清高。” 姚建兰被他一刺,来时的紧张和不安都变成了自嘲:“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漂亮女人不就是好办事吗?” “是好办事,但我为什么不找你找别人,不就是因为你怂吗?” “姚建兰。” “别叫我名字。”姚建兰简直被他气死,说完就转身离开。罗阳迎上她眼里的愤懑和失望,也被刺得一疼。 他又说错话了,反正不管是在她身边待久了还是待不久,他就没说对过,就没讨她欢心过。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匆匆追出去,撞上姚建明。 “你俩怎么了?你把我姐气着了?” “她人呢?” 姚建明皱眉啧了声,陪着他急忙往村口赶。听罗阳问起车站那人,他先是一愣,而后解释:“我跟那领导其实关系一般,但想让他帮我姐介绍工作,就送了两回礼。你知道,我姐当个计件员是屈才了,我领导拿钱办事,见了我姐一面,说女孩子到厂里当会计挺好的……” 姚建明话音刚落,就被罗阳甩在身后。罗阳又急又悔,拐过路口眼见姚建兰要跨上自行车,忙上前拽住了她胳膊:“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收回你的道歉,我不需要。”姚建兰看了眼不远处的建明,了然道,“你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不,你比他们更坏,你明知道我因为漂亮受过欺负,还用下流的想法来揣测我。” “我没有,话赶话我气糊涂了,建兰……” “你松手。” 罗阳舍不得松:“对不起。” “我说了,对不起没用。你以前追我多热情,现在对我就有多冷漠。”姚建兰戳他的心,“其实你早就腻了。”, 第138章 “我没腻,我一辈子都看不腻。” “放屁,你多久找过我了?” “我不找你是因为我快忙疯了,”一想到他累死累活赚点辛苦钱,她却干着体面干净的行当,他就不敢找她,“你有你的前途,有你的后路,我什么都没有。是,读书的时候是我幼稚,我以为缠着你陪着你就是喜欢,可是到了现在,这种喜欢一文不值,建兰,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你。” “对,你是配不上我。”姚建兰用力挣脱了他,“亏我听了别人建议努力学记账,找到新工作的第一时间就想找你分享,结果你根本不待见我。我骂你怂你就真怂,你把自己想得那么低,我有什么办法?你除了嘴上说喜欢,对我有什么帮助和支持?你怎么不早点发现你配不上我,这样从一开始就不要来招惹我,我也不至于被你吊到现在。” 罗阳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却在听清她最后一句话时怔了怔。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 罗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她不可能希望他继续找她,可若不是,她的埋怨和失落从何而来:“建兰,有些话我重复了一百遍你也装听不见,我们俩到底是谁吊谁?” “是你不理我,是你在吊着我。” 罗阳心跳乱了:“我……” “你什么?你想说什么?你忽然哑巴了?” 罗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试图冷静,没有哑巴却有点结巴:“我没吊着你,我发誓,我只是不敢……不对,建兰,你等我存点钱,我在工区的时间不算特别长,要转正也得排队,要是我能转,我就……” “你就怎样?凭什么要我等你转正?”姚建兰被他的慌张弄得有点心软,可她依旧高傲,“我来找你是要个准话,我现在有了新工作,如果你知错能改,继续托着我哄着我,那趁我高兴,我愿意跟你试试。如果你说要等你转成正式工,那我为什么不去找正式工要找你?” “建兰,我是男人,我不能比你差。” “少来,什么男人女人,我不爱听,你要拿工作的好差当借口,说明你更在意面子,你心里还是没有我。” “有,我心里有你。” “那你还凶我。” 罗阳忙说:“不凶了。” “再凶怎么办?” 罗阳保证:“不凶了,绝对不凶了。” “蠢货。”姚建兰见他痴痴看着自己,忍不住骂出声,可是转过头去,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按捺不住。 过后,她半恼半娇地嗔他:“还看我干嘛,我要回家了。” “哦,我送你。”罗阳去握她的车把,想了想,转身跑回家,“你等着,我去骑我的车。” 金凤和罗慧从地里回来,正巧撞见罗阳揣了把伞,推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金凤不放心,让罗慧跟去看看,罗慧照做,到了村口只见罗阳把伞递给姚建兰。 后者不明其意:“干什么?” “出太阳了,你怕晒。” “蠢货。”姚建兰接了,“这才几月,你嫌我黑了?” “不嫌。”罗阳傻笑,让她坐到后座,“我看城里的人都骑摩托车了,我争取早点买一辆。” “怎么争取,要上万呢。” “不用,国产的只要七八千。” 姚建兰哼了声吹牛,撑着伞侧身坐着。她朝建明示意,让他自己骑车。 姚建明无语望天,转而看向同样困惑的罗慧:“什么感觉?” 罗慧疑惑:“什么什么感觉?” “刚没听见?我姐骂你哥是蠢货。” “怎么,你要骂我骂回来?” “……”姚建明被逗乐,跟她说了声再见再骑车走了。 罗阳一去不返,直到天黑也不见人影。金凤听罗慧讲了从姚建明那听到的原委,又跟罗庆成交代。 “没出息的东西。”罗庆成放下筷子,“这下你不用愁了,你的好儿子上赶着倒贴。” 他看一眼罗慧:“女儿也一样。” 罗慧假装没听见,收拾完碗筷,洗干净手,去房间里给母亲擦药膏。 她看着母亲背上成片的红斑,和之前比是瘪下去也黯淡下去了:“妈,是不是还很难受。” “没有,好多了。”金凤说,“替我谢谢你那个医生朋友。” “付了钱的。” “那也要谢。” “好好好,我去谢。”罗慧笑,第二天回医院,把带去的土鸡蛋送给了苏医生。 苏医生不好意思收:“阿姨太客气了。” 罗慧和江珊很少开火做饭,苏医生顾及她带着上下车也是一片心意,最后拿了一半。 罗慧把剩下的一半给了胡霖,这个当着司机却常跑医院的大闲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最近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没空,不饿,不想吃。” “干嘛拒绝得这么彻底。”胡霖接二连三碰了钉子,“你最近心情不好?” “抱歉,是不太好。” “那我等你心情好点了再说。”他大大方方离开,罗慧则继续忙碌。等到下午交班,她确认bp机上的确是雷明发的消息:“有空打我电话”,便小跑着去了小卖部。 她拨了很久的号,接电话的都是那边的老板。 “雷明?他出去了……我认得,开车的大高个嘛,他和老李下馆子了,一群人陪着……行,九点半,我让他打给你。” 第139章 罗慧回宿舍洗了个头,写了封信,等时间到了再去小卖部,老板指指搁在一旁的话筒:“小罗,找你的,一直打这部。 “哦。”她忙接听。 她猜测雷明先是急着联系她,后来又去和人下馆子,大概是有好消息要告诉她,不料他开口第一句是:“我暂时不回来了。” “为什么?” “活太多干不完。” “厂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干完再回。” 雷明下了决心:“算了,不回了。” “那五月呢?六月呢?” “……再说吧。” 罗慧有点生气,为他的出尔反尔,也为自己不断拔高的期待:“雷明,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雷明忽然笑了下,不知冲谁招呼,“我那还有两瓶。” 罗慧听出不对劲:“你喝酒了?” “嗯,高兴。” “为什么高兴?” 她没有得到回答,短暂的电流声后,那边迅速切断了电话。 第十一章 雷明因为要开车,不常喝酒,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酒量如何。这是他第一次请客,请了车队经理和平时有来往的工友,去了老李推荐的饭店。 也是坐在同一张桌上,他才知道老李是个怎样的人精,明明他在这群人里年纪最大面孔最生,但他很快就自称老哥,陪着大伙熟络地胡侃划拳。 酒酣耳热之时,唯二清醒的要数雷明和经理。尽管经理的脸也微微红了,但他看其他人和老李喝得正欢,便自己拿了酒杯坐到雷明旁边。 “他这年纪,算你哥算你叔?” 雷明给他倒酒:“我们一起进的厂,他一直挺照顾我。” 经理笑了笑,想起昨天接到的内部电话:“你跟我交个底,你是怎么进去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雷明如实告知:“公司在报纸上登了招工广告。我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就跟我约了时间。” 仔细想想,上周五还是雷明第一次走进园区中央那幢办公大楼。经理跟他透的风不假,北川的重要部门是要搬来这,相应的招聘工作就要提前展开。雷明到场时,走廊上已经有不少人,也是等了半小时后,他和另外两个人才被领进了小房间。 桌对面的领导样人物让他们先说说自己的情况,雷明没怎么准备,听到旁边戴眼镜的男人是大学毕业,不由转头打量他。 领导显然也对大学生更感兴趣:“你知道我们招什么工吗?学校没给你分配工作?” “今年分配的比例低,配给我的我看不上。” “工资太低?” “差不多,我的要求的是一千往上。” 闻言,领导脸色微变,转而看向雷明,“你呢?和他一样?” 雷明想说他可以不要钱,可以当学徒,但这种自轻自贱反而会让对方以为他在闹着玩。于是他跟风,报了个高得让他心虚的数字。如此一来,在场的另一位初级工被他俩弄懵了:“这里不是招技术员吗?报纸上写的工资是四百到八百,我在汽修厂干过三个月,我只要四百。” 对面的领导笑了,过后,他们三个被带到隔壁,那里坐着个穿工装的男人。 他开口便问:“认得吗?” 桌子上摆了台发动机和一台变速箱,变速箱旁边是不同品牌的轿车和各种零部件的照片。直到这一刻,雷明才松了口气,他从修车铺里,从书和报纸上,从街头广告和同事的谈论中获得的信息,到底派上了用场。那男人背着手打量他们,雷明则看了眼发动机前那张丰田皇冠的照片,这是近几年销量靠前的进口车型,从低档到高档四款配的都是3.0升直列6缸发动机,豪华款配的是手动变速箱,皇家款配的是4速自动变速箱。 穿工装的男人看了眼雷明,没说什么,而后问了几个很基础的问题。 大学生轻车熟路地答了发动机的五大系统两大机构,雷明答了进气、压缩、做功、排气四冲程循环。那位只要四百元的初级工没答出空燃比,上手摸了摸变速器,憨笑两声说:“我师傅没教透,我没学过这个。” 他局促地擦了擦手,对面的男人又翻出几张整车的图片,但都没车标,让他们找出北川去年面世的新款。 雷明等了会儿没等到他们上前,上去点了一张。 “这辆和第一辆不一样吗?”初级工不无疑惑。 大学生反驳:“一样他会放在一起让你找?” 雷明没出声,他知道自己找对了。早在被收购前,他就研究过北川车的配置和外观。它们的车身比原版车高一点,长一点,车灯更丑,门把手的线条更硬,不知是故意设计,还是只是为了避免一模一样,既闹笑话又惹恼原厂家。 眼下,照片里的红色汽车让他想起几年前伟通车业卖的四不像,相比之下,北川的车也是明目张胆地抄合资款,但用的都是买来的正规零部件,而非东拆西补专造残次品。 他看向桌上的变速箱,它已经漏油,还有铁屑,应该是服役多年的老家伙。 “北川现在用的还是这个?” 考他们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在纸上勾画完毕,结束前叫住雷明:“我看看你的高中毕业证。” 雷明没带:“我回去拿。” “住得远吗?” “不远,园区宿舍。” “……” 第140章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你在凯鸿冰箱干?” “我是送货司机。”雷明直言不讳,“你们没说不能报名。” “是没说。”那人忽然笑了,“那你不用去拿了,把你的部门、小组、领导名字写上。” …… “难怪昨天打我内部电话,一开口就问我手底下有没有雷明这个人,我还以为你犯事了,结果是问你活干得怎么样。”经理听雷明说完经过,摸着自己的头,“早知我就骂你几句了,现在怎么着,我得提前放你走?” “说是十五号。”雷明朝他举杯,被录用的好心情怎么也藏不住,“这杯谢你嘴下留情,给了我机会。” “你小子,”经理眯着眼,“那边待遇怎么样?” 雷明故意报低两百。 “不是跟你现在差不多?” 雷明答:“是差不多,所以我要是待不下去,夹着尾巴逃回来还得找你帮忙。” “这么说来,我这顿饭吃得是心安理得。” 经理这话给了雷明台阶,雷明自然也要给足经理面子。酒过三巡,他去老板那另买了些烟和酒,先客气送走经理,再和老李以及其他工友一起回宿舍。 老李挽着他的肩走在前头:“今天大出血了吧。其实你想早点脱身,请你们头喝几杯就行了。” 雷明不在意:“人多点热闹。” 他以为人叫不齐,结果大家都愿意赏脸。 身后的工友追上来:“雷明,一起玩两把?” “玩牌?挺晚了。” “没事,院子里肯定挺热闹。” 等到了宿舍,空地中央果然围了两张牌桌。雷明喝得微醺,难得高兴,便也放下手里的两瓶酒,在旁边的空桌坐定。 新起一桌,小卖部的老板过来送牌。 “你们俩不厚道,嘿,喝酒不叫我。”老板点点老李,又点点雷明,“有个姑娘找你,让你九点半打给她,我九点关门,你们钱别忘付,电话别忘了给我锁。” 雷明一听这话酒意全无,白天的那股高兴劲又窜回来。他去看bp机,打算起身却被按住。 “什么姑娘?不是九点半嘛,玩两把来得及。” 雷明看了眼老李,老李却没帮腔,反而把手里的酒开了,再去买了点花生瓜子往桌上一摆:“明天不出车,今晚得尽兴。” “就是,我还没和雷明打过呢。” 雷明除了跑长途歇脚时跟人打过,其余时间很少摸牌。他不常打,不代表不会,他会打再加会算,基本只赢不输。几轮下来,他面前的花生壳堆了半个拳头大,对面的人不服气,把手里的二锅头干到见底:“再来!” “不来了。”雷明把花生壳往地上一推,拉了老李坐他的位置,自己跑去小卖部那。老板关了门,电话还忙着,握着话筒的也是经常打长途的熟客。 空地上的笑声和吵嚷声不断,雷明等了半晌,终于轮到自己。 雷明拨过去,心往上提,直到听见罗慧的声音,才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只是,罗慧的催促和询问,又让他确定这不是梦。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如果说他之前是因为既定的工作抽不开身,现在得了契机,好运降临,他就该履行承诺,可是经理答应他十五号走,剩下一周多的时间,他还有两趟活。更别说他今天上午拿着高中毕业证再次走进办公大楼,发现大学生和那个初级工都在——他们被一起录取了,要接受半个月的培训,要考试,要先试用再签合同——他预感接下去会更忙。 “雷明,你答应过我的。”罗慧有点生气了。 雷明陷入为难,老李却冲他示意:“让老徐拿点二锅头。” 老徐已经关门走了,雷明诶了声,指指桌底下:“我那还有两瓶。” 罗慧察觉他的反常:“你喝酒了?” “嗯,”雷明把话筒换到另一只手,“高兴。” “为什么高兴?” 因为我进北川汽车了。 雷明呼了口气,正准备把白天就想和她分享的事告诉她,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冲进了空地。 “妈!妈!”李丽华直往前追。 “成华,儿子,”老李老婆笑着,挥动着手臂往人群中挤,“妈来找你了,不哭不哭,妈来找你了。” 在宿舍住久了的人都知道老李家的情况,但没见过他老婆发疯。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老李的酒瓶盖还没拧开,趔趄着去拦老婆。 “妈。”李丽华急得去拽住她的手,结果被母亲捉住就要咬。 “诶,”众人见状忙去拉她,李丽华脚下不稳,正要摔倒,被雷明一把扶正。 雷明握紧她的胳膊又松开,帮老李控制住了他老婆。 “你抓紧。”老李气喘。 “知道。” “成华?成华。”老李老婆看着雷明,还是笑,等到被三人合力扶上了楼,却突然敛起笑意,抓起桌子上的织针,继续织她的毛衣。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看牢她。”老李责怪女儿。 “我已经看得很牢了,还要怎么牢?我就上个厕所!我是得时时刻刻跟着她,还是拿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老李抹了把脸,无话可说。 几分钟后,雷明带上门出去,李丽华跟出来。 雷明下楼,李丽华看着他下楼。 院子里的工友继续打牌,似乎并不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刚和老李喝酒吃花生的人问起雷明:“那精神病还好吧。” 第141章 雷明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没纠正:“她不伤人。” “要伤人还了得,谁都不敢让她在这住了。” 雷明抬头看了眼顶楼,他房间的灯暗,老李的家亮着,李丽华站在走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转身去锁电话,却抱着一丝期待,犹豫着拿起话筒,回拨过去。 转接转了好久,竟然通了。 “罗慧。” “……” “罗慧?” “我在。” 短短两个字让雷明的心瞬间落定:“对不起,我刚才有急事。” “什么事?” “老李他老婆。”雷明简单说了下原委。 饶是罗慧刚才气得不行,这会儿也不好发火了:“那她没事吧?” “没事,冷静下来了。” “那你有没有太用力?有没有弄疼她?” “应该没有。” “你说她不伤人,可是她明明去咬她女儿了,她女儿肯定又自责又难过。”罗慧不免担忧,“真的不去医院看看?” “以前看过,没效果。” 罗慧帮不上忙,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雷明也陷入沉默。 “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高兴了?” “还好。” “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还好是说不出哪里好,也是不高兴。” 雷明的心情的确不比刚才:“今天挺晚了,我明天打给你。” “随你便吧,要不是你我早就去睡了,小卖部老板已经骂死我了,”罗慧不是非要跟他煲电话粥,但有些郁气不吐不快,“哪怕你再急,说一句有事再挂也不难,除非信号原因,不然不准这样,突然断掉真的让人很难受。” “……嗯。” “那先这样,拜拜。”罗慧挂断,抬头看着月亮。 他在那边那么忙,到底在忙些什么呢?如果她等不了,能不能她过去找他呢? 凯鸿冰箱的厂址在沿海工业园区,那应该离海很近吧。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 第十二章 护士长听说罗慧要请假,整理病历的动作顿住:“你家里有事?” “嗯。” “请几天?” “两天,再调一天班。” “好吧,工作交接一下,不要出差错。”她在请假条上签了字,罗慧接过往兜里一塞。 江珊从分诊台那边过来问她:“批了?” “嗯,你到时帮我顶一天。” “没问题,你请假少,她肯定不会不答应,我上半年请了两礼拜,她眼都不眨直接扣我奖金,真是绝情。”江珊跟她嘀咕,见护士长往这边走来,忙把手背到身后。 罗慧掩护她,过了会儿说:“你快把手套带上吧。” “天气热了,闷得很。”江珊涂了新的指甲油,既想自己看又怕被人看,也是这会儿快吃饭了才敢露一露。 五分钟后,她们俩去食堂排队,江珊问起她什么时候搬出宿舍,罗慧想了想:“月底吧。” “还是定了你自己找的那间?你同学不是给你找了套离医院很近的,租金也便宜。” 罗慧想起胡霖自告奋勇给她找的房子,挑不出错处,但她本能地不想接受。胡霖性格开朗,对人又热心肠,在哪都吃得开,罗慧一面觉得有这么个朋友在身边特别安心,一面又怕自己太过安心而给他添麻烦。 “你那朋友有没有对象啊。”江珊问。 “没有吧。” “难怪他经常来找你,估计一个人也闷。” 罗慧心想胡霖交友广,不至于闷,经常来找她的也不止胡霖一个,还有徐琳琳。 徐琳琳喜欢来城里看电影,说是选择更多。前两天她刚和罗慧见完面,说起家里给她安排了一次相亲,对相亲的态度和罗慧室友大相径庭: “我才二十一,干嘛想不开给别人当老婆?要是结了婚生了子,我能想烫头就烫头,想看电影看电影吗?何况就算我要结婚,总得先谈恋爱吧,两个人在桌上自报家门有什么意思,要谈就得跟书里写的电影里放的那样,不是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就是才子佳人民国虐恋,在闷热的教室、雨天的书店,在战火纷飞的……”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罗慧:“干嘛,我哪里说得不对?” “你说的这些恋爱跟我们有关系吗?” “没关系,但你要知道,打屁股针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工作,所以我要想象恋爱和结婚没那么无聊,我不能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罗慧没有反驳她的火坑论,徐琳琳则拉着她去了服装店。其实罗慧和她一样爱逛,但没她那么豁本。也是想着天气热了,再加要去雷明那,罗慧便也试了几条裙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琳琳,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剪个头?” “还剪啊,再短就像男人了。” “可是洗头真的方便。” “那你干脆剃光好了。” 剃光?罗慧想起雷明以前剃过的光头,一眼过去净看他五官了:“剃光显得凶,还是算了,再把看病的人吓着。可和尚和尼姑怎么都慈眉善目的呢?” 徐琳琳被她逗笑,过去掐她的脸:“你管尼姑干什么,你该管管我,你怎么不长青春痘啊,我脸上都是印子,擦乳膏都没用。” 罗慧说:“可能是激素水平引起的,你要不要查一查?” 第142章 “激素?难怪我听她们说,和男人那个以后就不会再长痘了。” 罗慧没听懂:“哪个以后?” “就是——”徐琳琳凑近,轻声道,“男女上床那个一下,激素不就调和了嘛。” “……”罗慧看她,“视恋爱为火坑的人对这种事还有研究。” “我抗拒恋爱不代表没有好奇心啊,性这种东西,自己体验和讨论别人体验是两种不同的乐趣。” 罗慧瞪大眼睛:“原来你是这样的徐琳琳。” “对,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徐琳琳。”她轻笑,“谁让我是护士呢,别人不敢讨论的,我可是上过课考过试的,男女那点事写在书上是知识,放在床上就是姿势……” 罗慧连忙拽她的胳膊:“公共场合,你还说个没完了。” “有完有完。”徐琳琳笑着闭嘴,不再逗她,买完衣服又去买搞促销的卫生巾。罗慧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小方包,想起自己用过的月经带,对比起来,到底是一次性的东西更方便。 小时候穷成那样,哪知道城里有这么多好东西,如今她身处城市,更觉得人越多的地方发展越快。这几年自行车跌价,电风扇跌价,连彩色电视机也跌价,生产技术普及了,产品多了,原先新奇的东西进了寻常人家,而维持高价的永远是供不应求的东西。 那——以后汽车也会供不应求吗?她能开得起汽车吗? 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一想到雷明,她就信心十足,他以后一定开得起。 夜深了,雷明坐在窗前摆弄他新做的模型。 “还不睡?”黄奕良打开电风扇,“见鬼了,今天比昨天更热。” 雷明没反应。 “你别弄了,又不给你加工资。” 雷明似乎没听见,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半晌才放下模型:“厂里的车床怎么还没启用?” “谁知道呢,不过不可能不用,不然老板要跟他们算账。”黄奕良捞过一旁的扇子,“凯鸿的冰箱都卖给谁了,怎么不给宿舍配,还是刘鑫磊命好,大学生就是大学生,配的是独门独户的单间。” 刘鑫磊是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大学生,黄奕良则是那个只要四百的初级工。四月底,北川的研究部门整体搬迁,北川正式更名为新川汽车,园区的宿舍也进行了重新分配。 黄奕良和雷明通过培训和考试,成了室友,因为雷明住的这片区正好是归给新川的一半,所以他也不用搬家。 “诶。”黄奕良问,“我没搬进来前,你跟谁住啊。” 雷明只短暂地有过两个室友,都是送货送了不到半年就走了:“基本一个人住。” “这么爽?那你是不是特烦我。” “烦了两个多月了,大哥。” 黄奕良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自打他搬来这,他对象来了好几次。他对象一来,雷明就要去别的宿舍挤,加之他平时话多唠叨,雷明反应冷淡,他总怕雷明和他不对付。 事实上,黄奕良一开始以为雷明从凯鸿到新川肯定是关系户,也是熟了之后,才知雷明十几岁就修过汽车,算是个老钣金工。 五月中旬,刘鑫磊分到了开发组,雷明进了测试组,黄奕良则是维护组。相比之下,刘鑫磊工资最高,自己的活最杂,雷明则最忙。雷明的忙有一部分是自找的,就像现在,哪怕下了班,他还是不给自己留空。 黄奕良觉得雷明属于理论知识都有,基本手艺还在的能人,可这位“能人”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只是厂里花钱买的人力。工作时间是消耗自我,自我补给只能在下班之后,而这才是他能否和别人拉开差距的关键。 如此一来,他就像回到中高考的最后三个月,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好在他不用学很多门,专攻机械电气这块。他越攻越觉得兴奋,也越觉得自己无知,就像他手里这个简易的差速器,就像其他或简单或复杂的零部件,都是蠢材复刻,人才改进,天才发明。而雷明只能努力摆脱无知,不做一个蠢才。 一阵有力的风刮过窗户,黄奕良起身固定插销:“天气预报有点准哦,真刮台风了。” 雷明的思绪被打断:“台风?” “不是吗?白天就下过雨了。”黄奕良说,“不过预计不在我们这里登陆,影响不大。” 雷明略微宽心,过两天罗慧要来,这风可别耽误事。 罗慧等家里油菜割完,手头忙完,没告诉除了雷明以外的任何人,自己买了去南元县的车票。 她本想坐晚上的车,第二天一早直接到他那,但雷明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车上过夜,就还是白天出发。 跨省的火车开开停停,罗慧在医院站习惯了,为了省钱又定的硬座,坐到半程已经不太舒服。 她想起来走走,但车厢里乘客很多,睡觉的,嗑瓜子的,打牌的,喂奶的。临近中午,空气中开始弥漫复杂和混合的食物味道,她从包里拿出买的大饼,就着水喝了,喝完有点困,便靠着座椅背眯了过去。 再睁眼,天竟然变得阴沉沉的。 “前方到站昌元,下车请带好随身的大包小包。”列车员过来提醒,罗慧打了个哈欠,那就还有三站才到南元。 车厢闷热,她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把车窗玻璃往上抬高了些。 天是低的,风是热的,裹着湿漉漉的水汽直往脸上吹。 第143章 是要下雨了吗?还是下过了? 罗慧捋了捋短发,猜想雷明会来接她吗?会一眼就认出她吗?他会穿什么衣服呢? 雷明穿着黑色长裤和白色短袖,已经在车站外等了两个小时。 雨点打湿他的大伞,他皱着眉,一次次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搜索。 火车晚点了,这很正常,他意识到自己的焦急,决定先去买点吃的。而当他买完回来,远远便看见出站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背着包站在屋檐下,正四处张望。 “罗慧!”他扬声,往人群中挤。 罗慧也很快看到了他,她冲他招完手就往下跑,雨点落在她的发顶和肩头,台阶下到一半,她就被雷明挽过了肩膀。 “我不知道这儿下雨,伞也没带。” “没事。”雷明只笑,罩着她快步走出人群,而后去路边等车。 罗慧把伞往他那边推:“你肩膀都湿了。” “管它呢。”雷明拦停一辆计程车,先让她进去。 合上的车门把风雨隔绝在外,封闭的空间里,罗慧伸手去捻他头发上的水珠,笑了。 雷明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拉过来放在身前。 “吃点东西。” “我不饿。” “坐太长时间了?” “嗯。”罗慧凑近,“你那离车站远吗?坐车会不会很贵。” “没事,钱带够了。” 视线交错,罗慧在低头的瞬间抽回了手。 雨势模糊车窗,雷明却重新握住她的手,在低得不能再低的地方重重摩挲。 尽管罗慧从信和电话里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无数次想象它实际会是什么样,但当她真的走进宿舍,只觉得逼仄和陌生。 她略微打量四周,在雷明给她搬的椅子上坐下。 本想漂漂亮亮地出现,奈何天公不作美。她懊恼地并拢膝盖,雷明则蹲下,帮她把裙摆往上理了理,看见她白鞋上的泥点和水渍。 “早知下雨我就不穿了,就这么几步路,把我的亮相全毁了。” “没有。”雷明抬头看她。 “我穿裙子好看吗?” “好看。” “第一次哦。” “不是。” “?” “那年你去车站送我,我见过。” 罗慧一愣,想起那年夏天。 岚山县的车站客流如织,她躲在柱子后面,硬着心肠不去见他。 她站起来:“我那天穿的是白裙子。” 雷明知道。 “那是你给我买的布料,我妈给我做的。”罗慧说,“还有块蓝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拿去店里做了几件短袖,这次给你带来了,大小尺码是按罗阳的,你能穿就穿,不能穿就算了。” 雷明心中一动,见她拿过旁边的包。 “怎么这么多?” “没有啦,”罗慧往外拿出蜜枣和酥饼,“你不是说有了新室友吗?还有李叔叔一家对你不错,我就带了些特产。” 罗慧看这地方除了两张床也放不下其他的了:“你的室友呢?” “上班。” “那你带我去李……” “不去。”雷明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罗慧整理的动作停住,低头笑了。 来时的期待成了雀跃。 上楼的紧张成了羞涩。 房门关着,窗户关着,她转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雷明在她伸手之前,拉上了挡光的布帘。 腰间多了一股力量,随之而来的是绵密的亲吻。 雷明看她亮晶晶的双眼,低头卷走她的呼吸。罗慧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攀上他结实的后背。 情生意动,思念成真。 屋里很热,桌上的风扇也忘了开。 第十三章 距离上次亲密接触已经过去数月,唇舌相触的瞬间,感官的刺激卷土重来。 罗慧踮着脚,身体与他贴紧。她的手慢慢往上,指尖触到他短袖上被雨淋湿的地方,不自觉攥出褶皱,下一秒,雷明重重吻她。 舌头无骨,软而湿润,暖而诱惑,让人有片刻的战栗。罗慧心如鹿撞,闭上眼睛回吻他。交融的呼吸让彼此的体温上升,察觉到他的急切与蛮劲,她有点挨不住了,她推开,捧住他的脸颊,看他自耳根到脖颈泛起的红晕,感到有点羞耻。 雷明目光灼灼:“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她贴他的脸,转而搂住他的脖子,“有点热。” 雷明便将她拦腰抱起。 风扇打开,他往椅子上一坐,让罗慧坐在他腿上。两个人还是黏着,雷明问她:“有风吗?” “有。” 罗慧摸他后脑勺短而粗糙的发根,有好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屋子里并不明亮,她看着他,努力回忆过年那会儿他的模样,却分辨不出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你好像没以前那么黑了。” 雷明笑:“真的假的?” “假的。”罗慧去蹭他的鼻子,反被他啄吻。她要躲,扯住他微湿的衣领,正想开口,房间门被敲了两下。 这声音极轻极短,她转头,缓了缓说:“有人找。” “?”雷明没听见。 罗慧从他身上下来,他只好过去开了。 走廊上除了风声并无其他动静。 “没人吗?” 第144章 “嗯。”雷明疑惑回屋,看她亭亭倚在桌前,像夏天的花枝。 他过去抱她,想要继续刚才的温存,罗慧却从身后拿出她刚才一眼看到的模型。 “这是什么?” “差速器。” 罗慧没听过:“差速器是什么?” “是控制两个轮子在不同速度下转动的东西。”雷明的模型十分简陋,原先是木头做的横条和轮辐,就像很多根短筷子插在一起,后来就改成了铁片和齿轮。他抵住一边,拨了下齿轮,另一边的小圆盘开始转动。 “把它和传动轴连接,放到车上,引擎的动力就会被传送到后轮。” 罗慧问:“很难做吗?” “不难,是很基础也很成熟的技术,现在车上配的差速器已经很精密。”雷明说,“我就是做着玩,比玩具还粗糙。” “挺好玩的,”罗慧转了两下,“我学的物理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我基础也差,和别人一比就露馅了。” “慢慢来呗。”罗慧想他基本靠自学,书上的知识滞后死板,学到的部分在工作中可能用不到,剩下的部分又难,光靠自己也学不精,“你们领导对你们要求很高吧。” “还好,我暂时只需要负责一小块。”雷明从身后虚搂着她,由着她翻看他桌上的其他模型和书籍,其中有几本书是他问刘鑫磊借的,看到现在,一知半解的地方比完全掌握的更多。 罗慧扫了眼书脊,没抽,只抽出最左边厚厚的本子。 本子中间是黑色,四个角是红的,翻开来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毫无章法,画的图倒有模有样。她笑道:“这你看得懂吗?” “看得懂,自己写的。” “那就只有你懂,这能保密,还是孤本。”她细心地把页脚抚平,笑着说,“幸亏这不是答题卷,不然你卷面分肯定低。” 雷明嗯了声,轻吻她耳后的肌肤。 罗慧被他吻得发痒,拿本子拍了他的手背:“我跟你说话呢。” “听着呢。” 罗慧心里受用:“我来了你就这么高兴啊。” “高兴。” 她不让他得逞,“你站好,我有话要问你。” 雷明照做:“你问。” 罗慧挣脱他的怀抱,拉开了窗帘。从窗玻璃往外看,不远处的办公楼和厂房高高矮矮,墙体都是显眼的黄灰色。 外面的风吹得猖狂无比,罗慧没见过这架势:“这儿经常刮台风吗?” “每年都刮。” “这次几级?” “十二级,不过登陆点离得挺远,”雷明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一直在听天气预报,“预计后半夜登陆,明天就减弱了,不知道能不能去成。” 罗慧问:“去哪?” “海边。你不是想看海吗?” 才不是呢,罗慧心想,岚城往东也有海,可是往南才有他。 雷明以为她不高兴,罗慧却更担心安全:“明天能看也不去,除非出太阳。” 她又问了他的排班,伙食,工作到底怎么样。雷明像在电话里交代的那般简单,罗慧却觉得他太忙太无聊:“你也说了造车不是容易的事,别到时车造出来了,你却垮了。” “哪有这么快。”不管是车和人,都必须经住长久的考验,扛住大量的消耗。 雷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记得我刚来这时进的那家摩托车厂吗?” 罗慧点头:“记得,你提过,伟通车业。” “它去年就倒闭了。”那天雷明送完最后一次货,绕去那边看了下:厂房被推平,正在动土施工。看门的老头换成了年轻人,说老板亏完跑了路,原址要建商品房。 “它有摩托车产线,也在造汽车。当时我还看不起他们东拼西凑,其实能把车拆解再组装,组装调试完还能开,负责的人也挺有本事的。” 罗慧奇怪:“那怎么会破产?” “本事不够,东西不好,加上他们生产的摩托车销量下滑,资金周转不过来。” 罗慧听出他的情绪:“你替他们可惜。” “有点,虽然我对那厂没什么好印象。” “那你是不是也有点后悔?” 雷明明知故问:“后悔什么?” “后悔自己心急?”罗慧站在他的角度想,“如果你没有干一个月就走,而是坚持在那卖车,那么可能几个月后就和大家混熟了,或者,如果你像在凯鸿一样在那待个三年,那就算老员工,你可能变成销售老手,可能换到新的产线,更早地接触到这一行。” 雷明看着她笑。 “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有。” “但是——” 雷明握住她的手:“但是什么?” “但是这一切只是好的假设,事实上,你在那待个把月就已经受不了了。” “不,你猜对了,我是后悔自己心急。”雷明老实承认,“这毛病很难改,好比现在,我学东西比别人慢,越慢就还是心急。” 罗慧想,他在车队送货虽然枯燥,但论出勤率和驾驶技术肯定名列前茅,而到了新川,身边的高手可能很多,不管是老团队里的师傅,还是同一批进去的知识分子,都让他有一种别人比他更优秀的错觉。 她忽然笑了:“如果你学东西慢,考上三中的就不是你了。” 雷明自嘲:“那是以前。” 第145章 “现在也是,你已经很用功很用功了。你感到难受是因为你在进步。”罗慧并不觉得他会被一点困难打倒,否则他不会如此上进,他只是需要安慰,需要她在他疲倦忙碌的间隙给予他一点鼓励和信心。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车,但你有目标,且成功前进了一步,这很好。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没有技不如人,没有痴心妄想,你铆足干劲的样子特别令人着迷,真的。” 雷明想,她的话大概说反了,令人着迷的不是他,是她。 “谢谢。”他圈住她的腰,近距离看她清秀的眉眼。原来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不一样,电话里的她和眼前的她也不一样。 “雷明……” “嗯。” 新一轮的热吻让罗慧呼吸困难。感性的冲动让她不能自已,她好想就这样和他吻下去,以此弥补许久未见的空虚,可是比起亲热,理智催促她去做一件更重要也更迫切的事情。 “扫把和抹布在哪?” “?” “地上有瓜子壳,风扇和里面的页片都积灰了。”她娇气地,嗔怪地咬他的嘴唇,“你大概是越忙越糊弄,我们抓紧时间做一次大扫除。” 雷明:“……” 李丽华看见雷明带着个短发女人进了房间,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然而她的手一碰到门,脑海中便闪过不好的猜测。她心虚,躲到楼梯拐角,躲到风声把一切盖住,再快速回了屋。 她掀开窗帘一角,边干活边打量对面。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雷明带着短发女人出来,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接了桶水。 她看清两人手里的抹布。 这天气打扫卫生? 她心生不爽,等五点过半,楼里变得热闹,她朝下班的父亲撒气:“我没买菜。” “没就去买。”老李皱眉,“晚上不准备吃了?” 李丽华气呼呼地摘掉围裙,从抽屉里拿了点钱:“你就不知道带回来?我出去一趟肯定得湿透。” “行行行,我去买。”老李妥协,一开门,却见雷明和一个女孩正往这边走。 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黄奕良挤到前面:“老李!” “诶!” “我对象你看过了,雷明的还没见过吧。”他往嘴里塞了个蜜枣,“这是罗慧,医院护士,比我那位漂亮多了。” 老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向雷明,雷明站在罗慧身旁,低头看她。 罗慧打招呼:“李叔叔。” 老李压下惊讶,露出和蔼笑容:“早听小卖部的老徐说,雷明常和一女孩打电话,原来就是你啊。” 罗慧不好意思,递过袋子,里面满满的蜜枣和酥饼,还有几小块密封的火腿。 “怎么这么客气。” “她专程带过来的。”雷明接过袋子,往老李面前递。 老李诶了声:“那真是谢谢了,小罗难得来一趟,今晚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雷明说。 黄奕良搭腔:“老李,我们准备去食堂。” “别呀,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反正明天休息,在我这喝点酒,我再让丽华给你们露两手。”老李脸上看不出异样,热情招待他们进屋。 黄奕良把蜜枣核往手里一吐:“那我能不能蹭一顿?” “能啊,你老大架子,前几回叫你都不来。”老李笑着叫了声丽华,李丽华却穿起雨鞋,拿起雨伞。 “你干什么去?” 李丽华面无表情,出门时撞了下雷明的肩膀:“买菜!” 第十四章 老李阅人无数,和罗慧接触不过尔尔,便知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她爱笑,笑得很真,她识数,会给他们一家带见面礼。她很勤劳,听小黄说把他们宿舍收拾得井井有条,她也很安静,一帮人围着小方桌喝茶聊天,她的话比雷明更少,回答最多的反而是他老婆的问题。 老李老婆还在织那件永远织不完的毛衣,过一会儿就抬头问:“你哪里人啊。” “阿姨,我岚城人。” “哦。”她压根没往心里,“你哪里人?” 罗慧耐心:“我岚城人。” 过了会儿,她又问:“哦,你哪……” 老李诶呀一声,粗糙的手轻捂妻子的嘴:“不要问了。”然后跟罗慧说,“你别管她,她脑子不正常。” 罗慧听雷明说起过,没有避开,只把掉到地上的毛衣和针线捡起递还。买菜回来的李丽华看见这一幕,有些不太高兴。 老李见李丽华买了臭豆腐油豆腐嫩豆腐,十分不满:“怎么就买这点?” “摊子都没了。”李丽华想发火,但在外人不跟父亲顶嘴是她谨记的家规,“反正人不多,吃吃算了。” 黄奕良闻言很是捧场:“就是就是,越简单越好。” 李丽华略微整理,拿了东西去公用的厨房。罗慧想了想,也跟过去。 老李见状阻止,罗慧却笑着说:“没事,我打打下手。” 老李看她离开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饶是他当爹的再偏袒女儿,也不能否认小罗的确更懂事也更有礼貌。 他和雷明交好至今,大概明白他心里有个记挂。这事小卖部的老徐知情,新来的黄奕良也知情,但他们不怎么提,因为雷明自己也不提。 老李好几次想去问个明白,问不出口。雷明这人模样周正,品性不差,在整片楼里算得上是勤恳踏实的后生,可是他不开朗,不热情,对谁都淡淡的,因此哪怕知道丽华对他有所关照,自己也不好意思去试探,毕竟长辈下场会让小辈难做,而若雷明心里有人,丽华再凑上去难免吃亏。 第146章 照今天的情形来看,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老李心想,小罗很好,好得让他庆幸没去雷明那多嘴。于是他压下那些不必要的失望和感慨,释然道:“小罗跟着你好几年了?你也是,从不跟我透底。” 雷明心想没什么好透的,话到嘴边婉转了些:“我们从小在一块。” 黄奕良哟了声,碰他胳膊:“早恋啊你俩。” 雷明默了默,而后喝茶,白色的杯沿挡不住他浅浅的笑意:“算吧。” “要我说恋爱是早点好。”黄奕良像是颇有心得,“我二十岁那年我妈就急了,到处打听谁家的女儿会吃苦能干活,找了几个都嫌力气小。我说你要找力气大的,直接拉头牛回来多好,每天供它三顿草就行,唯一可惜的是抱不了孙子。” 这话把老李逗乐了:“那你现在的对象是怎么来的?” “自己找的,我们好了一年多,准备结婚了。”黄奕良自来熟,“叔,丽华要找人家了吗?她能干,上门的人应该挺多吧。” 老李看了眼雷明:“还没,她心气高,不要我插手。” “那——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我朋友都还单着。”他问雷明,“我们组里的张贵李达你都认识,你们组里有没有?哦,那个谁,刘鑫磊不跟你……” 雷明不喜他拿别人当谈资,不搭话,只拍拍他的肩:“你坐会儿,我去拿瓶酒。” 黄奕良注意力被转移:“哪还有酒,二锅头早被我喝完了。” “拿其他的。” “你那瓶大曲?”黄奕良来了劲,“不开玩笑哈,要喝大曲我去跑腿。” 老李原想阻止,奈何黄奕良饶有兴致地去拿。桌前只剩下三个人,老李对着雷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雷明倒想起有件事得跟老李通个气。 “我们组里有个本地人,亲戚家开了个衣裤加工点,最近因为量多,人手不够,就打算把衣裤送出来给人剪线头。”雷明原先听过就算了,可那人说包收包送,按件计酬,就想到了丽华和她妈妈。 老李这些年待客大方,自己却省吃俭用,虽然靠关系在宿舍免费住到现在,但家用全靠他一个人撑,到底捉襟见肘。老李之前也试过让丽华接些活,可是丽华出门久了她妈就要闹,有回帮老徐看了半天小卖部,一回来,她妈毛线缠颈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以为要寻死。 也正因此,丽华得寸步不离在家守着。楼里有不少妇女儿童,妇女出去干活,儿童也按时上学,常年闷在家的大姑娘只有丽华一个。 老李听清雷明的建议,不免心动:“怎么个包收包送?” “有人定点把一批货送到,规定两天或三天把线头剪完,再定点来收。”雷明仔细想过,老徐那可以放货,还有平板车,李丽华上过几年学,算数不成问题,“丽华得了空可以剪剪,等这阵忙完了,她嫌累不做也行,反正钱是半个月一结,不会拖。” 老李便替李丽华答应:“你有空帮我和你组里那人约下?” “不用,我给你个号码,你直接联系他。”雷明只负责提供消息,不打算做中间人,“交不出货要赔钱,所以他挺急的,要是我们这边有人已经接了活,加上丽华应该也没问题。” 老李诶了声,去拿纸笔,雷明写完拦住他给自己倒茶:“喝饱了,我去厨房看看。” “看什么,丽华忙得过来。” 雷明坚持起身。老李很快意识到他担心的另有其人,只说:“那我把桌子收拾下。” 罗慧跟着李丽华去到厨房,里面的妇女齐齐打量她:“丽华,这你家新客人?” 丽华没有应答。 罗慧看她们忙得热火朝天,一时有些犹豫。这里的卫生条件不好,但似乎没人在意,五六口锅同时上阵,这人好了端出一盘菜,旁边的人就立马接上。 她等李丽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碗猪油:“我能做些什么吗?” 李丽华不理她。 旁边的妇女叫罗慧:“妹子,你去把饭烧上吧,她有几次只做菜忘烧饭,被她爸骂了。” “诶。”罗慧得了指示,忙去洗手。李丽华熟能生巧,火速烧好了两盘菜,再一转身,瞧见雷明来了。 她想打招呼,雷明只朝罗慧示意:“怎么样了?” 罗慧从煤气灶旁走过来:“饭没那么快好。” “不急。” “你回去吧,这里太……” “雷明,”李丽华打断他们,“臭豆腐和红烧豆腐好了,你先端过去。” 罗慧不再吱声,等雷明走了,旁边的妇女也完工了:“丽华,没你这么招待客人的,我那还有副煮过的肺片,你拿去烧,再加个鸡蛋才勉强说得过去。” 李丽华心口一堵,又逢罗慧来问,只好让她炒了个蛋。等天全黑了,几个菜一上桌,老李惭愧说招呼得不像样,好在大家都不介意。 黄奕良实话实说:“丽华手艺是真厉害,臭豆腐又辣又鲜,相比之下,罗慧妹妹的炒鸡蛋淡了点哈,不过比我强多了。” 罗慧笑笑,安静地吃了几口菜,听李叔和雷明他们聊起厂里的事。 过了会儿,她去盛饭,再给大家带了一大盆,然而一进屋就听李丽华问:“我给你下面条你总是不要我放鸡蛋,怎么今天偏吃个没完?” 说完,丽华往他碗里舀了勺肺片汤:“这很好喝。” “好喝你自己喝。” 第147章 李丽华还想再说,看见罗慧进来只好收声,快结束时,有人来串门,寒暄热闹中,罗慧把碗筷收了送到厨房。 李丽华在那朝抹布撒气。 罗慧本想帮忙,但这次只是放到她手边就回了李叔那。黄奕良吃饱喝足,带头和老李道别,三个人走到对面宿舍,前者见雷明拿了钱说要去外面住,忙道:“干嘛呀,我刚才都把东西收拾好了,不会妨碍你们。” 他已经决定去刘鑫磊那凑合一晚,临走时低声和雷明说:“好东西给你放枕头底下了,不用谢,明早我不过来。” “……” 雨还在下,风到底小了些。门窗隔绝外面的声响,雷明走近罗慧:“吃饱了没有?” “饱了。” “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他有点后悔去老李那了,“是不是不自在?” “嗯。”罗慧承认,他说李叔一家都对他很好,但李叔女儿见到她并不怎么高兴。 罗慧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小题大作,但她实话实说:“我不喜欢别人给你舀汤喝。” “……” “她常对你这样吗?” “没有,第一次。” 罗慧看着他,他的脸被酒熏得微红。 “你别骗我。” “没骗你。” 罗慧为自己泛起的醋意感到不安,过后,问起这有没有洗澡的地方,雷明只说晚点带她去公共浴室。 “那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 她原本打算借看书来消磨两个人独处的长夜,但消磨的速度反而衬出她的心不在焉。同样地,雷明似乎也有些难熬,他先是陪她看了会儿,再由她自己看了会儿,终究忍不住,凑过去让她坐在他怀里。 她的后背黏着他的胸,他扳过她的脸和她接吻。 嘈嘈切切,深深浅浅。情到浓时,书倒成了看客。 罗慧一面臣服于他的牵引,一面收回自己飘远的遐思——直到雷明把她抱到床上,她在短暂的舒展中碰到了枕头。 枕头移位,有东西掉到地上。 她提醒雷明,雷明也分神去看。而等他看清那是什么,那东西便被他一脚踢到了桌底。 第十五章 浴室里用的是白炽灯,暖黄的灯光照着妇女丰腴而松垮的身体,像速写未成的油画。 她们的屁股肥润,腰间带着赘肉,胸前的乳房软绵绵下垂——这是最后一批来洗澡的妇女,她们给孩子擦完痱子粉,收拾完屋子等他们上床,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自上而下的水流冲掉疲惫,在短暂的几分钟里,她们交换八卦,倾吐怨气,也像男人讨论女人一样讨论男人。九点过半,她们结束洗浴,前后脚离开,浴室门口便鲜有人进出。 罗慧听雷明说浴室里只有成排的淋浴头,没有单独的隔间,因此等到现在才拿起脸盆。 雷明帮她拿:“我陪你过去。” 罗慧很快进了女浴室。偌大的地方只站了她一个人,水流冰凉,初时激得她打了个颤,但到底是夏天,身体很快适应了水温。 她洗脸洗头洗胳肢窝,脑海中的场景却挥之不去,不管是那个被踢进桌底的安全套,还是雷明把她压在床上亲吻的情态,都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心悸。 和她的沉默相比,雷明似乎有些尴尬。他越想表现得平静却越像在掩饰,只好一遍遍地亲吻她。罗慧原想揪住他的不轨心思嘲弄一番,结果话没出口,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到最后两人气喘吁吁,进展寥寥,雷明不得不起身。 “你去哪儿?”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缓了缓才说去厕所,结果不知怎么绕去了小卖部,给她买来了塑料牙刷和干毛巾。 他的别扭让罗慧失笑,她没再理他,直至撑过一段无声而无聊的时间来这洗澡。 她顺着水流,抚摸手臂和柔软的腰肢,比以往更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正处于一生中最青春也最美好的时刻。她有漂亮的脖颈和锁骨,有饱满的乳房和健康的体毛,虽然她的小腿因长时间的站立和奔跑显得有些结实,但这就像右手中指和掌心的薄茧,是她学习和劳动的证据。 她朴实、勤勉,年轻,而在雷明面前,她是一个青春的富有魅力的女人,这让她紧张也欢喜。他们已经长大了,除了分享心情和想法,还可以探索欲望和身体。尽管她没有承认,但她喜欢他的抚慰、怜爱乃至青涩的求欢——那让她觉得他被她深深吸引。至于吸引过后是温存还是狼藉,她不想深究,也无从深究。 雨还在下,伴着猛烈的风声,夜色变得又湿又重。罗慧擦干身体,换上裙子,出去看见雷明站在过道上。 他穿着件白色背心,双手插在深色的短裤里,抬头看着天空。 楼里的不少灯已经熄灭。罗慧对着他的背影,有片刻的恍惚,他的肩膀变宽了,背心的下摆被风吹起,显得他腰身更瘦。 “嘿。”她笑着碰他胳膊,“你怎么在这等着?” 雷明早已洗完,想替她守一守,不承想她待了这么长时间:“里面有人吗?” “就我一个。” “那——走吧。” 回到房间,雷明打开风扇,再用他那双大手把罗慧自以为拧干了的毛巾拧得水分全无。罗慧甩甩发梢的水珠,重新擦了下就坐在风扇前吹头。不识趣的蚊子绕着她下半身飞,找准时机刺一下,刺得深了便引来她的半慈半悲掌。 第148章 拍打过后难免发痒,这样的台风天,蚊子不躲着反倒出来张扬,也是怪事。雷明见状点了盘蚊香,再拿了新买的花露水,把她的腿放到他腿上。 蚊子欺负外地人。只一会儿,罗慧的腿上就有了几个小红点。 空气中满是花露水的清新味道,罗慧端详被他托着的小腿肚:“要是再细点就好了。” 雷明没听清:“什么细点?” “我的腿。”她翘了翘,想收回来却被他握住。 “还没擦完。” “够了。” 她是够了,但雷明没够。他用了些力,似摸似揉,像在按摩。罗慧原有些享受,但被他按着按着,再对上他深邃的眼神,竟有些心猿意马。 幸好雷明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等她吹完站好,然后把电扇搬到椅子上,对着她的床:“睡吧。” “那你呢?” “我睡黄奕良那张。” “……” 好吧,所有的心理建设敢情都成了无用功。罗慧怔愣一瞬,随即嘲笑自己的期待和纠结。也是,上次他花钱带她睡酒店都发乎情止乎礼,今天这种状况,何至于急色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看来自己被他吸引得更深呢。她压下表露爱意的冲动,也掩盖住内心泛起的失落:“那……晚安?” “晚安。”雷明摸了下她的耳朵,“我待会儿关灯。” 罗慧抿唇,坐了长时间的火车,又折腾到现在,一沾枕头倒真打了个哈欠。 她不忘交代:“明天早点叫我起床。” “好。”雷明沉声应下。 夜深了,楼里的灯灭得一盏不剩。黑暗中,走廊上的红点忽明忽暗。 这是雷明抽的第三根烟,他睡不着,胸口堵着絮状的情绪无法排遣。 罗慧来之前,他想过带她出去,晒晒太阳看看海,吃点新鲜的时令菜,但这坏天气打破了他的计划,如果明天还是如此,他们得继续待在屋里,而明天是休息日,楼里人一多,就热闹得厉害。他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罗慧没有,就像她在老李家的不自在比她承认的多得多。 不可避免地,他想起了李丽华,尽管他曾经十分感激她的热心,但这种热心过了头,他必须警觉。不管是他释放了什么错误的信号,还是她错误地接收从而反馈给他其他信号,不叫停的结果是让大家都难堪。老李是他敬重的长辈,李丽华是帮过他他也愿意帮的同龄人,他希望剪线头的活计对她而言是份好差事。 雷明抽完最后一根,把踩灭的烟头踢进靠墙的簸箕。还没转身,门忽然开了。罗慧披着他刚才给她盖上的衬衫,被他吓了一跳。 “你……”她捂了下心口,“你怎么不睡觉啊。” 雷明忙过去:“被吵醒了?” “风太大了,我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叫了你几声都不应,吓死我了。” 雷明跟她进屋,开灯瞧见她微微发白的脸色,后悔道:“对不起。” “我睡这你很不习惯吗?” “不是。” “那你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 罗慧避开他上了床,方才的噩梦让她失神半晌。过后,雷明在她身后躺下,伸手搂住她的腰。 她阻止:“你睡那边去。” 雷明不依,搂过她再被她甩开,反复几次,罗慧有些生气,转过身却被他捕获唇瓣。雷明托着她的脸用力亲吻,比刚才更激烈。他用近乎蛮横的力道卸下她的防守,再转换力道,温柔地碾过她唇齿间的每一寸。 “不怕,我陪你睡。”他低声安慰。 罗慧因为这迟到的安慰生了委屈:“我以为你不在,以为你走了。” “我一直在,我只是睡不着。” “你睡不着就抽烟?” 雷明说:“很少,今天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 雷明交代实话:“憋得难受。” “……”罗慧忽然清醒了些,“那要是继续难受呢?” “忍着。” “那你继续忍吧,是你自己把那东西踢走的。” “……”雷明被她的聪敏和揶揄打败,“也是,我活该。” 罗慧不理他,过了会儿察觉他的气息变化:“……真的难受吗?” 雷明握住她的手往下探。 罗慧不敢动,随后,桃花般的嫣红染上了她的脸颊:“那你刚才不说。” 雷明不知怎么说,他意气用事,迫不及待,也是被小插曲打断才冷静下来。在数不清的漫漫长夜里,在数不清的春情梦境里,他的思念都化作原始的冲动,可他的冲动,他的那些粗鲁的暴力的晦暗想法,在她的信任面前显得十分不堪。 雷明不常审视自身,现实的境遇却让他抬不起头:“你跑来看我,我连独立的空间都没有。房间是公用的,餐桌、厕所、浴室都是公用的。” 罗慧却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雷明看着她,“我能将就,你不能。” 罗慧不喜他的区分,这像在否定她:“如果你认为我不能吃苦,那你就错了。” “能吃苦不代表要吃苦。” “我不觉得苦。”罗慧握住他的手,摊开,看他掌心的纹路,“雷明,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在对我好之前,你应该先问问我需要什么。”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第149章 “什么?” “富足稳定的生活。我会给你。” “我才不要你给,我要我们一起创造。”罗慧没有提他不告而别的三年半,那曾是她深夜的梦魇,如今他依旧固执坚韧,依旧把他的想法架在她的想法之上,可她不忍在这样的温存时刻和他争个谁对谁错,“雷明,我们过过穷日子,当然想过富日子,可是进步总有个过程。我不急,你也不许急,不管我们有过一年之约还是几年之约,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就够了。” 雷明嗯了声,顺着心意去亲吻她。 罗慧在亲吻的间隙中羞得满脸通红,娇气而轻缓地说:“我好喜欢这种感觉呀,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有你陪着我,安安静静地说会话。” 雷明同样期待每天有她在身边的生活:“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感觉会更好。” 罗慧笑,畅想说:“到那时,我们要在房间里摆一张比这宽得多的床。” “好。” “还要垫上高高的席梦思,买好多好多枕头,买五颜六色的床单。” 雷明笑着答应,右手垫在她脖子底下,虚搂她入怀:“到那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罗慧被撩动心弦:“真的?” “真的。” 罗慧察觉他的左手触碰到她而又迅速收回,心想他和她都不是随便的人。 “雷明。” “嗯。” “原来你是正人君子。” “我不是。”他惩罚式地咬她。 他很想和她发生些什么,但不能在这。这里太小,太乱,不干净,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 罗慧安心地背过身去,等他呼吸平复,肌肉放松,转过去亲他:“雷明,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要好像,”雷明把她身上的衬衫往下拉:“也不要考验我。” “你已经通过考验了。”罗慧笑,“现在奖励你去把灯关了。” 几秒后,屋子里陷入黑暗。 罗慧在他怀里,一觉睡到天亮。 第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雨总算是下累了。天空喘了口气,密布的云层便开了豁口,漏出的光线自上而下垂落、让人的心情骤然明朗。 雷明去外面的早点铺买了豆浆和油条,回到宿舍时罗慧已经起床。罗慧看他穿着她带的蓝色短袖,大小合适,也比她想象得平顺好看。 雷明放下早点,说:“我借了辆摩托车,吃完我们出去逛逛。” “好啊。”罗慧意外,笑着答应,“你还会骑摩托车呢。” 虽然雷明没拥有过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钥匙,但不管是摩托还是小汽车,不管是载货还是载客车,他有空就去考,一考就过。 他略微自得,过去亲她却被叫停:“不是吃饭吗?完了我还得洗衣服。” “不用你洗。” “你洗你的,我洗我的。”尽管他们身心亲密,但目前而言,罗慧既羞于替他洗贴身的衣物,也羞于让他看到她的。 两人错开时间去了洗衣台。台边铺着数排水龙头,雷明简单搓了几下便回去晾晒。过了会儿,罗慧下去找到雷明说的位置,用钥匙转开水龙头开关。许是她面生,旁边的妇女好奇问了句她从哪来,忽听右前方传来一声哼。 罗慧朝李丽华笑了笑。 李丽华却嫌弃:“真不要脸。” “……” “丽华,好端端的怎么骂人。”旁边的妇女奇怪,“谁惹你了?” “谁也没惹我,我就是看不惯,大老远跑来陪男人睡觉,你说要不要脸?” 闻言,罗慧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 李丽华没抬眼,用力地搓着洗衣板上的布料。罗慧明白这是在骂她,她有点蒙,随即感到气愤和委屈。 旁边的妇女也猜出点什么,她们交换着眼神,看看罗慧,又转向李丽华:“你一黄花姑娘懂什么,小夫妻就是躺一张床上睡啊。” “我不懂不稀奇,一张床也不稀奇,没结婚就睡才稀奇。” “没结婚?没结婚怎么好睡,睡完就不值钱了呀。”妇女们一下子激动起来,罗慧面红耳赤,一时只觉那些声音都是在针对她。她低头快速洗完,拔了钥匙对上李丽华半是戏谑半是鄙夷的眼神,感到无比气闷。 雷明在屋里等罗慧回来,没等到她笑眯眯地放下脸盆说“我们走吧”,而是等到她紧皱的眉心和下拉的嘴角。 “怎么了?”他察觉不对劲,“人太多没位置?” “……不是。”罗慧说,“我洗好了。” 她问他:“你下去时看见李叔女儿了吗?” “丽华?”雷明没注意,那边是公用区,刷牙洗脸没规定,洗衣服的一般都是女人。他下去时见周围十分热闹,也没拿正眼瞧人。 罗慧心里别扭加深:“你老是叫她丽华,她不是比你大吗?” “就比我大一岁。” “那你也只比我大两岁。” “……” 雷明一时不理解她的意思,罗慧却委屈更甚。李丽华没有指名道姓,她不能反驳,因为一反驳就等于对号入座,可她又无法忽视李丽华对她的不满,无端的脏水泼到身上,她连擦也来不及擦。 雷明见她沉默:“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罗慧不想被这一小插曲影响游玩的心情,“晒完衣服我们就走吧。” 第150章 既然如此,雷明也没再细问。他借的是辆踏板摩托车,近两年很流行,最初上市的进口货要万把块一辆,自从有了国产,价格很快被打下来,只要几千。 罗慧心想,如果两个轮子的车短时间内就能打破垄断,上市赚钱,那四个轮子的车需要多少时间? “雷明。”她坐上后座,“新川现在产的车很便宜,但卖得还是不太好,你们会亏本吗?” “亏得很厉害。” “那新川准备造的是便宜的还是贵的?” “便宜的。” “所以会一直亏,除非它卖得好。那汽车怎么才算卖得好呢?就算降到万把块,也有很多人买不起。” “不会的。”雷明否定她的设想,“抛开高档车,路上跑的大部分汽车,价格一直在下降,以后可能会像电风扇和电冰箱一样畅销。” “畅销不代表利润高吧。” “产量上去,成本会被摊薄,目前我们争的就是时间,得赶在别人前面造出像样的产品,人无我有才有定价权。” 罗慧担忧:“那要是真造不出怎么办?再换一家?岚城有别的车企吗?” 雷明发现白天的她和晚上的她不太一样:“怎么突然对我没信心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工作。” “是,但我对一起工作的人都挺有信心。”白天的雷明也和晚上的不一样,他睡醒了更精神,想的是趋好的一面,“跟过来的工程师水平很高,哪怕核心技术还是靠买,但小处的自主也是自主。就拿车身来说,材料是一方面,结构也是一方面,结构设计要考虑安全性和加工难度,比如支撑柱的钢型、钢板的厚度、焊接时焊点的位置,以及整体传力结构的优化等等,这些数据的研究和测试都很有必要。” 罗慧听出他的投入,替他高兴的同时也感到落寞,因为这意味着他要在这里待很久很久。 她再次忍住了抱怨李丽华的念头。 丽华对她不满,不知会不会在雷明面前表现出来。丽华要是去骂雷明,雷明肯定生气,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僵,她要是不骂,那是不是代表她喜欢雷明,专挑她罗慧出气? 罗慧摇摆着,一面不想雷明和李丽华来往,一面想着不能凭几句话就觉得她不好,破坏她和雷明的关系。 半晌,罗慧说:“我想回去了。” 她声音太轻,雷明在风中问了句什么。 罗慧的额头抵着他的背:“我说我想回去……我有点想家了。” 两个人最终没有看到海。 哪怕台风过了境,半路还是来了阵突击的大雨。雨衣失效,他们不得不掉头,回到宿舍,黄奕良和刘鑫磊站在外面聊天。 他们原想请罗慧吃饭,这会儿先嘲笑两人出门不顺,又计划着中午去搓一顿。 罗慧婉拒他们的好意,只说今天就要走。 “这么快,再待两天啊。”黄奕良挽过刘鑫磊肩膀,“我在他那住多久都没事。” 罗慧笑笑,这才后知后觉和雷明共处一室会招致怎样的麻烦和闲话。 雷明收好雨衣,表情没什么异样。到了中午,李丽华过来邀请他们吃饭,只有黄奕良搭腔:“我们去外面吃。” “够下本的。” “一起?” “不了。” 待李丽华走了,四人撑着伞步行到最近的小饭店。罗慧听他们谈工作上的事,也不插嘴,刘鑫磊对雷明不无欣赏:“你应该来开发组。” 雷明反应平平:“到时再说吧。” 一顿饭吃完,黄刘二人又提议带着罗慧逛逛厂区。罗慧应了,逛完便收拾背包,让雷明送她去车站。 屋子里只剩他们俩,雷明终于露出焦躁:“为什么突然要走?” 罗慧坦白:“待久了名声不好听。” “我们……”雷明忽然语塞。 他脑海中一时闪过熟悉的陈家村,闪过村里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想起她家的小院,想起她不苟言笑的爸妈。 他自认行端坐正不敢越矩,却忘了事实是一回事,别人看到的是另一回事。名声于他而言不过上下嘴唇一碰,可听可抛,但罗慧不该承受任何非议,哪怕是善意的调侃。 他陪着她去了车站,只能买到后半夜经停南元的票。 “是我做得不对。”雷明难舍地握着她的手,“昨天就该带你出去。” 罗慧却摇头:“没关系,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哦。” 雷明不会忘:“按时写信,按时打电话,买房买床,有我们自己的家。” “然后呢?” “娶你。” 罗慧的心瞬间发了一颗甜甜的芽:“……再说一遍。” “娶你回家。”雷明伏在她耳边承诺得清晰,小芽冒尖开出了花。 罗慧站直,拍了下他肩膀上的水珠:“你在这有朋友,他们对你很好,所以我很放心。但不管你有多少朋友,你的女朋友只能是我,要娶的也只能是我。” “知道。” 罗慧压下不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她愿意陪他,愿意等他,相信他永远不会辜负她,却偏偏忘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找她。 列车开到岚城,再买票转到岚山县。 罗慧一路没休息好,打着哈欠正出站,肩膀被人抓住。 她猛地一惊,回头见是罗阳背了个白色工包。 “哥?” 第151章 罗阳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真是她:“我从另外的工区搭上这趟车,正好,陪我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给姚建兰的。”罗阳说,“我难得回来,给她买点礼物,明天去她家做客不至于空着手。” 罗慧意外他俩进展这么快:“你去她家……” “想什么呢,就是吃顿饭。”罗阳拍她的头。 罗慧摸头:“我又没想什么,爸妈知道吗?” “先别告诉他们,不然啰嗦个没完。她到我们家好几次了,我一次也没去过她家,她爸妈要是不知情估计还急着给她找对象。”罗阳今天刚发了工资,有种土大款的豪气,“我买些他爸妈喜欢的,你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不要怕贵,钱花光也没事。” 罗慧被他带着去了商店,看他挑了烟酒茶,又去买了三七粉和红参。 “她爸身体不太好。”罗阳解释,又让罗慧帮他挑了裙子和凉鞋。 罗慧问:“你知道尺码吗?” “知道。”罗阳报了数,想起什么,“你上次给我量身,做的衣服还没好?” “……还没。”罗慧庆幸他以为她只是从市里回来。 罗阳见她疲倦,想起这么多年也从来没给她买过像样的东西:“你也挑一套。” “不要。” “当劳务费。” “不、要。”罗慧才不稀罕他的施舍,“希望你的建兰姐别嫌弃就好。” “什么姐啊姐的,你就跟我一样叫她建兰。” “我叫名字不礼貌。” “她也没比你大多少,你俩走一块说不定她还显嫩些。” 罗慧听出他的偏心:“你再这样我不帮你挑了。” “反正也挑完了。”罗阳一句道谢没有,付完钱又催她离开。罗慧看着他心情颇好的样子,不知该讨厌他,还是该表扬他对姚建兰的用心。 等他们赶到车站,罗慧看他烧包地吹起口哨:“哥,我发现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痴。” 罗阳竟然没有生气:“我就对姚建兰犯花痴。” “你就这么喜欢她?不会腻?” “腻个屁,工区要调我出省我都不乐意。”姚建兰好不容易答应和他试试,他才不会傻啦吧唧跑那么远——就算加钱他也不干。 第十七章 天色阴沉,金凤去地里给罗庆成送水回来,正好撞见兄妹俩走进院子。 罗阳往罗慧身后躲,但拎着的东西还是暴露了他的大手笔。他搪塞说给朋友买的,哪个朋友却报不上名。 金凤没捉住鬼祟的罗阳,转头问罗慧:“今天怎么有空?” “我请假了。”罗慧停好自行车,拎出车篮里的菜。 这车是雷明冬天离开时留给她的那辆,原本停在镇上的落客点。冬天过去后,落客点那些光秃秃的树抽出了叶子,罗慧也给车加了一把锁,用到现在也没被偷。 呜噜后知后觉地过来迎她。她像以往那样虚踢一脚,实则欢喜,等了几秒却未见另一只。 “那只被车撞死了。”金凤说。 罗慧心惊:“撞死了?什么时候?” “就前两天,在公路上,也不知被公狗缠去还是自己要去,我说怎么天黑了也不见影呢,拿了手电去找,经过你江华叔家,清娟哎呀一声说估计被撞了,她和她老公开车回来时看到路边血污烂流的。” 罗慧全身僵住:“我回来时没看见。” “皮骨毛发早被扔了,昨晚雨下得那么大,什么冲不干净?”金凤自顾自念叨,“所以养狗怎么算都吃亏,把人咬了要赔,过冬还怕被偷,生了狗崽子白送出去,狗娘养到几十斤重,不舍得卖就一分钱没有……” “好了好了,妈,你少念叨。”罗阳放好东西出来,瞥了眼旁边的狗,“再瞎跑就用铁链把你吊起来。” 它似是听懂了,低吠一声,随即委屈地趴下。罗慧心酸难抑,气愤伤心的眼泪夺眶而出。 “哭什么,畜生的命也是命,既然是命,都得天收。”罗阳虽也不爽,到底是气愤多过伤心。罗慧蹲下身,伸手去摸呜噜却又顿住,没把它们照顾好是她的过错,奶奶若泉下有知,定要责骂她的不称职。 罗阳想起清峰回来好几天,说是月底去工作单位报到,便往他家去。罗慧抹了下眼睛,站起身来。金凤接过她手里的菜:“你别怪我多嘴,清峰这孩子真是懂礼,你不在他还过来问候我和你爸,他进哪个局我忘了,好像是管田地还是管房子,反正是个好单位。” 罗慧嗯了声:“清峰哥每一步路都走得稳,再好的单位他也配得上。” “这倒是,那你们……” “我们?” “我厚着脸皮问他,他说他一直忙得厉害,没时间找对象。” 罗慧意外母亲重新生出希望,但她的不接茬也让金凤明白了大半。两人忙活一阵,饭做好了,罗庆成和罗阳也前后脚回了家。罗阳和陈清峰保持着亲密的联系,早知他的心想事成,因而并不显得十分惊喜,罗庆成却有种儿子抱到了大腿的痛快:“和有出息的人来往才会进步,你适当巴结清峰总是没错的。” 罗阳心想我可不会像你巴结陈江华那样低声下气:“我和清峰是兄弟。” “所以兄弟会帮你。” “得了吧,他要是进了铁路局我还能指望指望。”罗阳自嘲,转而跟罗慧说,“清娟问你有没有空,有空去找她一趟。” 第152章 自打清娟结完婚,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罗慧猜想她有要紧事,但怕胡汉在不方便,等到了陈家,胡汉对她的态度果然还是不冷不热奇奇怪怪:“护士妹妹又来了?” “去去去。”清娟推他一把,“别晒着你的猪头脸恶心人。” 一旁的姚芳仙不满女儿对女婿的态度,胡汉却用他满是酒气的嘴巴亲了下老婆,他在这比在家得宠,和老丈人喝欢了就容易忘形。 “姐夫。”陈清峰适时过来阻止,又看了眼罗慧,“好久不见。” 罗慧对上他温和自信的笑意,回以颔首。陈清峰却从她的神色中觉出一丝不对劲。然而没等他细问,陈清娟已挽了罗慧上楼。 进了房间,罗慧很快被她按在椅子上。 “我跟你说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罗慧附耳:“你说。” “我——”陈清娟顿住,转身去反锁了门,“我怀疑我肚子里有他的种了。” “……”罗慧反应两秒,“你怀孕了?” “对,怀孕。” “那怎么是怀疑?” “我猜的,我姐大肚子时我问她来红了怎么办,她笑我傻,说大肚子不来红,我也是两个月没来了才想到这个。” 罗慧忙起身,让她坐在椅子上:“那你们上次同房是什么时候,能推算吗?” “推不了,我们经常……那什么。”陈清娟圆脸一红,“他很喜欢,老缠着我要,还骂我白天不干活晚上也偷懒,你说,我要真怀了他的种可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你们是合法夫妻。” “我知道,但是现在计划生育,要是我怀的不是儿子,是女儿,他家肯定不乐意。”陈清娟思前想后,“如果我第一胎女儿,要生第二胎,那得交罚款,如果他家跟我家一样必须生到儿子才能歇,我还得边逃边生,不知道要逃到哪个犄角旮旯才不被人发现。” 罗慧立刻明白了她的焦虑:“他和他爸妈跟你提过这些要求?” “嗯,而且他妈拜佛,每次拜都是为了求孙子。” 罗慧皱眉,握住了她的手:“清娟姐,生男生女不是我们决定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不愿意生,是怕生女儿。”陈清娟懊恼,“我是不是特没良心,我自己是女的还怕生女儿。” 罗慧默了默,这不全是良心的事。她紧紧地握住清娟的手:“你先别担心孩子的性别,当务之急是去做个检查,确定有没有怀。” “我想我肯定是怀了……” “不能靠想,要靠检查结果。” 陈清娟却沉浸在自己的的幻想里:“如果真是女儿,他不要怎么办啊。” 罗慧吃惊:“他会这么狠心?” 陈清娟抿了抿唇:“应该不会,但他家也是重男轻女。” “那我们千万别和他们一样。”罗慧试图安慰她,“胡汉虽然是大老板,但成长环境跟我们差不多,所以有些想法很难变,不过他家底厚,养得起,再喜欢儿子应该也不会亏待女儿,你说呢?” 陈清娟想了想:“刚结婚时我趁他喝醉时问过他,他说只要是他胡汉的孩子他都会养。” “那可不得养,不养还配当人?” “所以我多余担心?” “不多余,他那是酒话,可能脑子不清醒,可能哄你开心。”罗慧真切地道,“确定怀孕以后,你要跟胡汉打预防针,也要第一时间跟你爸妈说。逃生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他家真让你拼男孩,你爸妈的话有一定的分量,你不想去,他们也不同意你去,胡汉和他爸妈就很难左右你。” “也是,我爸虽然跟他合伙,但肯定会替我撑腰。”陈清娟被她一番话说得心安了些,转念想到哪怕自己的出生也满足不了长辈的期待,但从小到大的确没受过不公的苛责,胡汉若真对亲生女儿不好,这种烂人也不值得她嫁。 她一面嘲笑自己沉不住气,事情来了慌成一团,一面喜欢罗慧的温和冷静,解语消愁。 “罗慧,”她忽然想到什么,“要是我真怀孕了,我让孩子认你当干妈。” 罗慧却说:“我才不要,这称呼怪难听的。” “那你要当什么?” “我当她小姨呀,我给她买糖果买头花,教她跳橡皮筋,给她买小裙子。” “好好好。”陈清娟笑了,脸上露出点初为人母的向往,“其实大肚子也挺好的,不用来红,不用洗带血的内裤,还能坐月子被人伺候。” “才怪。”罗慧笑她的单纯:“这可不是好差事,以后有你受苦的时候。” “真的?” “真的。” 两人再聊了会儿,听见捶门声,是胡汉上来睡午觉。 胡汉婚后胖了点,笑起来时脸皱成肉团。罗慧懒得搭理,从外面带上门出去,心头一时滋味难明。 第十八章 清娟怀孕的消息在陈家和胡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对陈江华而言,女儿有子嗣、儿子有官帽是双喜临门。胡汉拍了拍丈人的肩膀:“以后我有钱,清峰有权,家里肯定能再上一层楼。” “这话中听。”陈江华和他干杯,“不过清峰吃的是公家饭,你在外面不好太过张扬,免得落人话柄。” “放心,我有数。”胡汉笑着答应,心里却想儿子到底比半子亲,儿子刚端上饭碗,就来敲打他这个半子。 晚上临睡前,他把肚皮里的酸水往清娟头上倒,“你爸真是精刮得厉害,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靠过谁啊,你弟离当干部可还差得远呢。” 第153章 陈清娟不喜他在她娘家还说她父亲兄弟的坏话:“你不爱听就别听,听完也别到我这叽叽咕咕。” 胡汉拍了下她的屁股,被她飞了一记白眼。说句实话,他结婚前不觉得这人漂亮,处久了方知她含嗔带怒的小模样有多挠人,尤其身上一堆肉,怎么摸怎么软,怎么用力都不怕,真叫他日日夜夜都想得紧。 清娟见他又开始动手动脚没分寸:“你个臭流氓,我肚子里可有金疙瘩。” “知道知道,搁以前那叫母凭子贵。” 清娟照例呼起巴掌,却被胡汉制住:“你他妈打人就不知道轻重,我明天还得去见老板。” 清娟哼道:“又是上回那个女老板?” “关你屁事。” 清娟哼气,把风扇搬到自己那边再躺下。纺织厂的生意越来越好,胡汉接到各地的订单,也见到各地的人。想着他明天出去怕是又好几天不见影,她诶了声:“你给我点钱吧。” “打我还想要钱?” “我弟去城里报到,我想陪他去。他单位里分房子住,但东西还是要添置。” 胡汉:“让你妈去。” “我妈晕车晕得厉害。” 这下换胡汉哼了声,但也没说什么。到了月底,他给了她钱,又让厂里的司机送她们姐弟到了岚城。 下车后,清娟把钱递给清峰:“你刚工作,多的是开销。” “用不着。”陈清峰拒绝。 “就当姐祝贺你。” “真不用。”陈清峰说完便走,搞得清娟吃力不讨好,格外气闷。她驻足等他进了大门,让司机送她到了人民医院。罗慧正在值班,瞧见她便知是跟自己报喜来了。 “孩子她小姨,”清娟乐呵呵的,“我送清峰报完到,想请你吃个饭呢。” 可惜罗慧上午跟了两趟救护车,这会儿忙得很:“恐怕吃不了了。” “……”陈清娟两头碰壁,没说几句就告别,结果出了急诊大厅,罗慧蹬蹬蹬跑来,塞给她几个药盒。 陈清峰提前告诉了罗慧他们今天要来城里,罗慧就买了些维生素和孕初期的补充剂。清娟听她交代怎么吃,为什么要吃,不禁喜笑颜开:“我记住了,多谢你的大气。” 一点心意远不至于大气,好在罗慧一个人花不了太多,家里又暂时不需她贴补,再加上雷明还想给她汇工资——谁要他的工资?她甜蜜地想,那张两万块的存折还放在她的小保险箱等着他来取呢。 清娟收好药剂,让司机从车里拿出一个盒子:“我这人笨得连电话都不会打,胡汉还非给我买什么手机。” 罗慧认出那是只爱立信,她先前被广告吸引想买给雷明,怕他不要,买给自己,又舍不得。清娟打开盒子,里面写着一串号码:“我以后非得学会用它不可。” 罗慧笑,默念两遍记住号码,再冲清娟示意:“有空再聊哦。” “好。”清娟看她像只白鸽般飞进了门里,心里一时暖洋洋的。 忙碌一周,尤觉休息日宝贵。这天下午,江珊和罗慧一起下了班,边走边提起明天去庙里求姻缘的事。罗慧嫌天热,建议早去早回,江珊笑道:“也对,急的是我不是你。” 两人想着去外面小摊上吃个晚饭,罗慧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 陈清峰刚停好车,于人群中捕捉到罗慧含笑的脸庞,不由也是一喜。 初来乍到,工作落定,他想着来请她吃顿好的,但信心不足,只好碰碰运气,目前看来他的运气不错。 于是小摊约会终止,江珊自动让位,临走时朝罗慧挤眉弄眼,似是感叹她颇好的异性缘。反观罗慧倒有些局促,她和清峰大半年未联系,交流只集中在最近一个礼拜。若不是他主动亲近,她肯定维持原状,这么想着倒生出些愧疚。 她顺从地跟着清峰去了附近的小馆子。清峰点了梅干菜扣肉,咸肉青豆汤,还有烂酸菜滚豆腐:“我就好这一口。” “是嘛,我还以为你吃不惯烂酸菜呢。” “怎么会。”陈家村的人们都有腌酸菜的习惯,不仅腌叶子,还腌芥菜梗和白菜梗。菜梗被切成段往缸里一放,等天气热了便腐烂,烂得彻底便化成了又咸又酸的水。芥菜梗质地硬,一般拿来蒸,白菜梗化得软烂,就用来滚豆腐。 清峰看她比刚才自然了点,开门见山道:“都是便宜菜,不会怪我小气吧。” “你请我吃大餐我还不好意思呢。” 清峰看着她笑:“我的同学朋友都在北京,毕了业就分道扬镳,我在这说是回家,其实也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找你熟络熟络。” “嗯。”罗慧很是理解,“我刚工作时也这样。” “可惜罗阳不在市里,不然我们可以经常聚。他和姚建兰……好事将近了吗?” “我没听他说起。”罗慧意外,“他跟你说快结婚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俩在一起挺合适的。”陈清峰问她,“你呢,和雷明怎么样?” 罗慧笑得真心:“我们挺好的。” 陈清峰嗯了声:“有机会我得去他那一趟。” 这下罗慧好奇:“你和他有联系?” 清峰反问:“怎么,我们不能有联系?” “当然不是,你们联系越多越好。”罗慧话音娇俏,“他这人有个毛病,一忙就不知道回来。” “那这得改。”陈清峰顺嘴一接,不免想起自己在大学谈的女朋友,谈起来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得知他要回家,还没开始异地呢,分手就分得一干二净。 第154章 他看着罗慧想说些什么,一道男声穿插了进来。 “哟,罗慧!”胡霖还是那副热情洋溢的老样子,“今天兴致好,出来吃饭?” 他打量她对面的男人,认出这是读书时高他两届的三好学生陈……陈什么来着? 罗慧起身给他俩作介绍。 “记得记得,陈大才子嘛,”胡霖口无遮拦,“你们俩谈恋爱啊。” 罗慧瞪他:“没有,多少年的好朋友了。” “我和你认识多少年了,怎么约你一顿这么难?”胡霖面露不悦,但听那边有人叫他,便不情不愿地走了。 陈清峰等他离开:“他纠缠你?” 罗慧摇头:“他就这样,跟谁都自来熟。” 清峰提点:“那你不想搭理就不要搭理,自来熟的人往往没多少真心。” 罗慧嗯了声,搪塞过去。谁知这次偶遇后,胡霖又恢复之前找她的频次,隔几天来一趟,但从不久待,问候两句就走。 罗慧奇怪,江珊却直言:“你好像从来没跟他说过你有男朋友吧,你是不是在吊着他呀。你的正牌男朋友不在,身边又是老同学又是老乡的,这样其实不好。” 罗慧被她点醒,却不知自己哪里过了界,她甚至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感觉不到老同学喜欢你吗?” “怎么可能?”罗慧发誓,她对胡霖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可如果像对同性朋友一样对待异性会让人误解,这种误解是该怪误解的人多心,还是怪被误解的人不自知? 江珊见她沉默:“要不这样吧,下次你的老同学再找你,你跟他说你有男朋友了,看他作何反应。” 罗慧不想无端试探,毕竟胡霖压根没有表现出要追她的意思。可是,她仅有的喜欢人和被人喜欢的经验都来自雷明,如果在旁人看来她对胡霖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那她不表明态度,岂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是,当胡霖再一次找她,约她一起回永贤镇,她像以往那样干脆拒绝:“不用了,我坐车很方便。” “我送你更方便。” “我今天要绕路。”罗慧实话实说,她要给家里装电话机,所以要先去县里的电信公司。 胡霖一听来了劲:“那正好,我免费给你当司机。” 罗慧再次拒绝,后座的窗户落下:“罗小姐,女人可以矜持,但矜持太过就是装相。” 罗慧被他一句罗小姐叫得有些莫名,胡霖瞪了眼男人,随即跟罗慧解释:“我请汉川到我们家吃饭。” “……” “所以不是专门来接你,这总行了吧。”胡霖给罗慧开了车门,以为她会顺坡下驴,但罗慧还是坚持己见。 “谢谢,真不用了,”她决定听取江珊的建议,把话说开,“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胡霖一愣:“男朋友,你上次不是说……” “不是陈清峰,是雷明。” “雷明?”胡霖皱眉,这人给他的印象比陈清峰更深,“我靠,那个混混头子?” 罗慧也皱眉:“他不是。” “才怪。”胡霖想,哪怕他不是头,但和混混打交道的会是什么好人?当时谁不知道初三有个姓雷的经常打架,下手还又重又狠。 “你瞎了眼,跟他谈个屁啊。” 罗慧瞬间沉了脸色。 胡霖心口发堵,也懒得掰扯。等想起来质问她是不是故意闹他,罗慧已经走远了。 林汉川等他坐进车:“你还真惦记上她了?” “没有。”胡霖否认,但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他的念头是罗慧和林汉川相亲不成后才起的,罗慧漂亮、优秀,和小时候一样明明不爱搭理他还愿意跟他搭话。他以为自己有机会,所以接二连三献殷勤,所以撞见她和陈清峰约会就失态,听她否认就开心。 可是没想到他正准备全力追求,她却给他来了当头一击。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气我,还是真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林汉川好奇:“那雷什么明……是个什么人物,你跟他有过节?” “没。” 林汉川嗤了声,笑他白痴,笑完又回忆起上次和罗慧吃的一顿饭,平淡到已然忘了他们说了些什么。 林汉川不是没有考量过,罗慧家境一般,又没有漂亮到让人看一眼就非她不可的程度,加上胡霖那个婶婶不是第一次介绍科室里的小护士,明面上做媒,其实就是送人情,所以不成反倒省事。 只不过,他最近忙着追求戴局长的女儿,结果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让她正眼瞧他。如今,他看着罗慧年轻俏丽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如果那时他早点下手,别说胡霖没戏,那个雷什么明是不是也没戏?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他搞过下属,搞过学生妹,搞过价格不等的站街女,还真没搞过有男朋友的小护士。 “胡霖。” “嗯?” 他打开烟盒:“把她的手机号给我。” “谁的?罗慧?”胡霖挠挠头,“她没手机。” “你不会给她买一个。” “我哪有钱,你坐的这辆还是我偷开的公家车。” “瞧你这点出息。”林汉川点燃打火机,想了想说,“那我给她买一个。” 第十九章 李丽华放下剪刀,把堆成小山的裤子按二十条一批绑好,一手拎着一捆下了楼。 第155章 来回几趟,屋子里的货都被转移上了平板车。相熟的妇女见她又火速完工:“丽华,你有几条胳膊,怎么做一天顶我做两天?” “哎呀,你是抽空做,我是当上班做。”李丽华问她,“你好了多少?” “一半。” “那得抓紧,15号交不齐我得扣你钱了。” 妇女诶了声,冲她的背影撇了撇嘴。李丽华不是楼里第一个剪线头的人,但因为干活利落,脑子灵清,没过多久就成了出挑的那个。现在她不但自己剪,还管起了人,当起了分发记账、跟厂里结算的头头。半小时后,平板车上已经堆满,李丽华拉着车去了小卖部门口,老徐边盖茶杯边冲她打招呼:“哟,够准时的。” “我准时有什么用,人呢?” “这不来了嘛。” 老李看着那辆熟悉的小面包车往这边开,不一会儿,司机和管事的人下车点货。 管事人跟李丽华说:“这批裤子剪完,下月起有毛线衣。” “价格怎么样?” “稍微贵点。” “行。”李丽华应下,“生意够好的你们。” “再好不都是进了老板口袋嘛,我又没份。”管事人看了她一眼,“上回那批不合格的我可没扣钱,要再来一次你可得请我吃饭。” 李丽华心想我请你吃屁,七八条东西记到现在还提个没完,一开口却是:“知道你照顾我,有机会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什么。” “年纪轻轻就知道哄人,让你叫我声哥都叫不出口。”管事人掏了钱,撕了对账单给她,一步两回头地上了车。 老徐看了半天戏,等人走了跟丽华说:“那小子铁定对你有意思。” 李丽华哼了声:“谁管他有没有意思。” 老徐笑笑,觉得这孩子近段时间开朗了不少,难怪老李开始打听附近的年轻后生。丽华这么能干的姑娘,干什么不是出路?嫁到别人家绝对是操持的好手。 丽华回到家洗洗擦擦到傍晚,见父亲站在对面跟雷明说话。 她侧身躲了躲,又忍不住偷看,直到父亲回来:“爸。” “嗯。” “你怎么不叫雷明过来吃饭?” “他哪回过来吃?” 李丽华便问起他们在商量什么,老李带上门:“你就这么关心他?” “……我关心他是因为他也关心我,对我们家不错。”李丽华试图掩盖内心的窃喜和甜蜜,“你不是说剪线头的活是他给我介绍的嘛。” 老李不答,李丽华却看他和黄奕良锁了门出去。 “丽华,你不要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什么叫不该放的人。” 老李直言:“雷明有对象。” “我知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她甚至当面骂过那个罗慧,哪有孤男寡女没结婚就滚一块去的?可是后来想想,黄奕良和她对象不也是,为什么她不去骂黄奕良的对象只骂罗慧? “你不要讲不听。”老李见她执拗,叹气道,“我没用,给不了你像样的帮衬,但婆家我会替你找。” “我不要你找。” “那你要谁找。”老李沉了脸色,“你一个女孩,不要做丢人的事,你看上雷明,雷明看上你了吗?” “看不上他也得看。”李丽华被他一句话激得脸色涨红。 雷明凭什么看不上她?就因为她比他大,没工作,不会跟他腻腻歪歪?但罗慧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没那么重吧。就像那天她以为罗慧受了气会去跟雷明告状,可是最后先走的是罗慧,雷明不仅没来怪她,反而给她介绍活计,难道不是记挂她为她打算? 如果说她之前把心思藏着掖着生怕人知道,那么现在她再藏着掖着,等雷明和罗慧结婚了,她哭都没有眼泪。为此,她几次三番主动请雷明吃饭,结果都被拒绝,他是不想吃,还是怕得了她的好处所以才不吃?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她想,只要他不讨厌她,时间久了,他就知道谁对他更上心。 雷明和黄奕良到了刘鑫磊的单间,刘鑫磊已经备好了酒和卤菜。 最近加班严重,上下都有怨言。黄奕良连轴转了几天难得休息,一口气喝了两杯白的:“真他妈服了,元旦前推新车,折腾我们维护组的干嘛。” “说了人手不够,都得听他们安排。”刘鑫磊同样忙得团团转,“领导们也是,北川的一派,凯鸿的一派,什么方案定得都慢。” “说到底老板就不该派他小舅子来管,这人是销售好手,但不懂车,只会当和事佬,不敢拍板不敢耍横还不敢和北川的人争。”黄奕良问刘鑫磊,“你们进度怎么样?” “在赶,本来就是买的东西,要改也都得谨慎,”刘鑫磊想起什么,“雷明,你上次提的异响那事有回复了吗?” “有了。”雷明夹了筷卤豆干,语气很是平静。 他所在的测试组有十几号人,车间里拆掉的车除了北川的主推车型,还有比北川卖得更好的竞品,但受限于成本,拆掉的都是低价收的二手车。 他上个月被分配到动力那边,目前最熟悉的也是动力总成这块。他跟着带他的师傅,第一时间查看了北川车发动机的积碳情况,活塞和气缸的情况都还好,喷油嘴部分会严重些,但也算正常,最大的问题是车辆异响。 这问题先前被记录在原车的维修单上,奇怪的是没有处理情况,不知是漏记了还是没有处理。而当雷明彻底拆开发动机,很快锁定了异响的原因: 第156章 “是气缸有问题。”雷明和师傅一致认为,“一二缸的内壁有很清楚的环状印,这就说明缸体的上沿和下沿直径有差异,而且活塞和气缸内壁的直径也不一致,我拿仪器量过,已经达到了大修标准。另外,凸轮轴也出现了磨损和生锈情况,这很不对劲。” 黄奕良靠了声:“凸轮轴浸油还生锈?” 刘鑫磊也皱眉:“这才开了多长时间?” “两万多公里。” 黄奕良:“真他妈糊弄,北川贪便宜,估计厂家也不做人,卖了次品货给我们,不知道是运气差拆了这辆,还是其他车也有同样的问题。” 雷明想了想说:“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联系厂家,让他们确认是发动机的制造环节把控不严,还是选材上有瑕疵。而且变速箱也有过热情况,要是北川车出厂时加的机油量不对导致了烧油,那当时的负责人得给个说法。” 刘鑫磊听完:“这么多国营车企都越做越好,北川厂体量小,东西还差,难怪做不下去。” 雷明无心捋顺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把发现的问题解决掉:“动力这块肯定要和厂商扯皮,但厂商估计不认,所以最后的结果不外乎当成个例,希望之后的采购能压点价。如果三大件的成本下来了,开发的压力会小些,防撞梁用好点的合金,防腐这块能做还得做,至于外观……” “别提防腐了,新方案恨不得直接拿块铁板当底盘。”刘鑫磊说,“只要新川推的新款,还是打价格战,细节这块绝对粗得要命。” 黄奕良表示同意:“没办法,有钱的直接买进口,国产的就是低人一等。大伙选车一看牌子名气,二看外观内饰,三看油耗低不低,至于安不安全,耐不耐开,说白了都差不多。” 雷明没有接话,在他看来,车子安全排第一,保命,耐久性排第二,省钱,剩下的外观油耗等等,他个人审美不行,又觉得高低油耗都有目标人群,不能单纯取舍,所以都得往后排。 当然了,他的想法不代表全部,否则市场部的调研,销售部的话术都成了废文废话。 工作翻篇,刘鑫磊和黄奕良开始讨论大老板何凯鸿。虽然他们很少见到他,但总觉得他是个很有魄力的人。 “听说他的第一桶金是赌博赢的。”黄奕良饶有兴致,“他爸妈都是农民,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结果毕了业被分配到农机站,嫌工资太低,去赌场赢了两千块,险些腿被打折。你想想,那时候的两千块,他用这钱开了家零件厂,后来发财了开冰箱厂,娶了小学同学,对丈人一家特别照顾。” 刘鑫磊听到的版本不一样:“他老婆不是银行行长的女儿吗?” “你说现在这个?他二婚。但管新川的小舅子是他第一个老婆的弟弟。” 黄奕良问雷明:“你见过老板没有?” 雷明疑惑:“……什么?” “老板。”黄奕良笑他,“想什么呢你。” “我在想如果不是出厂机油的问题,买车的人会不会开去了没授权的维修点,所以没有维修记录。新川接手之后,要加强对区域里技术和服务人员的培训,最好把各种项目明码标价,免得人买是买了,修却嫌贵,跑到黑心点修不好还来败新川的名声。” “……” “……” 黄奕良听完:“你领着千把块的薪水,替老板操心啊。” 雷明:“不这样做,数据回传就少,就不准确,别说我测试没反馈,你的维护数据也没对照。” “是这个理,和其他厂家比起来,新川的售后是一团糟。”刘鑫磊看雷明一眼,觉得他似乎花了比他更多的精力在工作上。 黄奕良看看这边,看看那边,自觉比不过刘的学历,雷的脑力,也难怪几个月下来,还是自己工资最低。 “诶,你们说新车能在元旦前上市吗?” 刘鑫磊:“把关键问题解决掉就能。” “那——会给我们加钱吗?” “有贡献的会。” “怎样才算有贡献?” 雷明和刘鑫磊对视,默契地笑了笑:“把关键问题解决掉就算。” 第二十章 吃饱喝足,刘鑫磊送雷明和黄奕良下楼。黄奕良酒量一般,一手搭上雷明的肩膀,一手与刘鑫磊相握:“你们两个学东西快,本事大,发达了得带带你哥哥我。” 刘鑫磊无语:“让你少喝点你偏不听,这回真醉了吧。” “诶——没那么怂,”他拍拍这个,晃晃那个,“等我攒够了老婆本,请你们过茅台瘾。” “我可没老婆,早点歇着吧你。”刘鑫磊推他一把,黄奕良嘿嘿笑,靠着雷明宿舍走。中央的空地上照例有人在打牌,雷明扶着他穿过,上去,撞见在门口等着的李丽华。 “你们又去桃园三结义了?” “哟,你还知道三结义。”黄奕良满脸通红,看着李丽华笑。 雷明从口袋掏出钥匙,自己开了门。李丽华又跟进去:“你们有没有吃饭?不吃饭光喝酒肚子会很难受。” “……” “我烧了水,用毛巾给你敷一敷?” “……” “丽华妹妹,他不敷我敷。”黄奕良看着他俩笑,笑得李丽华心思被戳穿,双手虚虚地交握了下。 “反正我老是干些讨人嫌的事。”她骂自己一句,然后低着头走了。 第157章 雷明对上黄奕良不无调侃的眼神,宁愿他此刻醉得不省人事一些。 “她那么热情,你好歹给点反应。” 雷明面露愠色,喝完杯子里的茶,再出去,李丽华真端着一脸盆热水过来了。 “你放那。”雷明叫停,语气很是严肃。 “怎么了?” “我有话跟你说。” 李丽华双手一紧,忙将脸盆往自家门前的破桌子上一放,然后擦干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雷明。 她眼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看一看他,又不好意思地躲开:“其实没什么的,我爸喝多了我也这样照顾他。” “我不用你照顾。” “我知道,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谁。”李丽华有她的道理,“但她不在,我对你好,省心的是她,得便宜的是你,谁都不吃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对你好我乐意。” “我不乐意。” 李丽华:“你凭什么不乐意?我白让你占便宜还不行?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其实我也不喜欢,所以你帮我找到行当,我感谢你总可以吧。你要觉得我谢多了,那你再还回来呀,干嘛老是冷着张脸不理人。” 雷明不想跟她讨论还不还的问题,事实证明他还掉一个人情反而引来了更大的麻烦。他想起老李让他物色周围同事,若有知根知底的当地人,可以帮丽华牵牵线。他不确定老李是临时起意还是拿话点他,但丽华对他的关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要再视若无睹,别说老李坐不住,就是他自己也要戳自己的脊梁骨。 “丽华。”他不跟她绕弯子,“我和罗慧打算明年结婚。” 李丽华的心猛地跳了下。 她强装镇定:“……所以你怕跟我走得太近惹她不高兴?” “不是高不高兴,是应不应该。”雷明看着她,“你没义务照顾我,我不该接受,受到现在已经讨骂。” 李丽华心想我怕你不高兴你倒怕她不高兴,你怕讨她的骂却不怕讨我的骂,果然人都是贱兮兮的爱拿热脸贴冷屁股:“她经常骂你吗?” 雷明觉得和她交流不无困难:“你别扯她,我跟你说的你听懂没有?” “听懂了,我又不是白痴。”她看了眼自己鞋尖,忽然有点气愤,“你们俩这么快吗?” “什么。” “结婚。” 雷明压下不耐:“我们在一起很久。” “是认识很久还是在一起很久?她爸妈和你爸妈都同意了?” “我没爸没妈,不用他们同意。”雷明露出惯常的冷酷,迅速收敛的音节像碎冰般击中了丽华。 丽华欲语还休,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拐角,一股强烈的委屈扼住了她的心口。 金凤听见电话响,忙放下抹布去接。一听来人,她先是皱眉,而后哦了声,把话筒放在一旁。 “慧慧!” 罗慧在里屋应了,出来看见母亲脸色古怪。 “找你的。”金凤站着不动,等她接了电话,清楚看见她眉间漾起的喜色。 “你怎么打这个号?”她侧身躲避母亲探究的目光,“我爸和我哥去清峰家吃饭了,我妈接的……把号码告诉你才不是让你打,我炫耀一下我家有电话了不行吗?……” 罗慧笑着嗯了声:“只要装机费和月租费,比我想的要便宜一点。” 她轻松的回应驱散了雷明眉间的阴霾。那天她写信说狗被车撞了,字里行间满是愧疚。雷明心疼,回信劝了几句自己却先添烦躁。他劝得再多有什么用,擦不了眼泪给不了拥抱,相隔千里百里,她真有难处他帮不了一点忙。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还是罗慧第一次在家里听到雷明的声音,“你最近很忙吧。” “嗯。” “信也不按时回。” “忘了。” 罗慧:“那你今天有空?” 雷明:“明天休息,和老黄他们喝了点酒。” “我说呢,原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罗慧想象他脸颊微红飘飘然的样,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平时打个电话都要按部就班地跟着排班表,今天成了例外,他打过来,她正好在家,因而嗔怪之余还有零星的欢喜。 她转头看了眼母亲,想让她先走,金凤好奇有之担忧有之埋怨有之,终究敌不过女儿的含娇催促,只无声示意门外:你爸待会儿就回来了。 罗慧此刻恨不能把电话线拉到自己房里去,小声跟雷明抱怨:“我爸妈以前心疼电费,现在心疼电话费。” 雷明说:“我给你汇点钱吧。” “才不要,你忘了还有两万块留在我这?” “那是你的,”雷明想了想,“你去买只手机?” 闻言,罗慧忽然记起半个月前的遭遇:“我本来想买的,又退回去了。” “为什么。” “胡霖有个朋友在银行工作,那人人脉很广,数码广场的,水果商店的,就连电影院卖票的他也有人认识。上回他说他朋友进了一批手机,带我和胡霖去看看,我想着要是价格能优惠也不错,但到了那,卖手机的人不推荐不抬价,竟然让我自己选,还要送我。” 雷明和她一样困惑:“后来呢?” “送我的我可不敢要。”罗慧当时就打起了算盘,“虽然是正规商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不是正规来路,是小偷卖到这的赃物呢,不是赃物,万一是翻新机或是水货呢?哪怕它什么都不是,是真的好手机,如果那店主是想求胡霖的朋友办银行贷款,趁这机会送点好处,那我成什么了?” 第158章 雷明被她满脑子的斟酌考虑逗笑,略一深想却觉这事不妥:“银行里的人也不都是财神爷,你第一次去他们店里,卖手机的怎么会通过你去拍他马屁。” “就是,而且我说不要,店主还不理我,只看他,好像他才是做主的人。” 雷明沉吟:“胡霖朋友是男的吗” “是,他姓李……不对,姓林,叫林汉川。” “你连他名字都知道。” “见过几次面。胡霖说他拉存款一直很厉害,今年从支行调到分行,好像还升了点官,管信贷方面,我也不懂就没多问。”罗慧不想提他,重新说起手机的事,“要不这样吧,等下个月我发工资了,我和胡霖还有徐琳琳一起去挑,还有清峰哥,他也想买,我们四个人总不会被杀猪。” “也好。”雷明安心了些,“清峰来找过你吗?” “找,我们还一起回家,他说他不敢不听你的吩咐。” 雷明笑,他哪敢吩咐陈清峰,不过是觉得两个人在路上能有个照应。这么一想,他又有些赧然,本该他尽的本分还得麻烦别人:“罗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罗慧笑着抢白,“我们和清峰哥多少年的交情了,他不计较,我们也不能计较,以后有来有往便是。” 雷明在以后两个字中得了些安慰,想告诉她新车预计元旦前上市,想告诉她他接下来要忙些什么,但甫一出声,思念比交代更急迫:“罗慧,我争取早点回来过年。” “好啊,”罗慧心里一喜,又一沉,“可离过年还有一百多天呢。” 电话线连着两边的静默,罗慧吐露心意:“我好想过年啊。” 还有一百多天,我也好想你啊。 雷明看着座机上已然褪色的按键,有那么一瞬,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 另一边,罗慧不期然低声:“我爸他们回来了,到时再聊。” 耳边恢复的寂静像瞬时覆上的薄膜,雷明握着话筒失神片刻,然后结账,心情复杂地往外走。 楼上,李丽华一直看到现在。 老李不悦:“还没看够?” “雷明是个混蛋。”李丽华眼眶微红,“他欺负我,他的心狠得要命。” 老李疼惜女儿,但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他看不上你才对你心狠,你再缠着他,再叫他看不起。” “爸。” “回家吧。” “爸——” 老李扳过她的肩膀:“听话,回家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第二十一章 徐琳琳虽然赶时髦,见着新奇玩意就要买,奈何囊中羞涩,想到一只新手机够让她看几百场电影,临上了阵还是有些肉疼。 她见罗慧在柜台上专心挑选:“你真买啊。” “嗯。” “我不买你可别笑我。” “怎么会。”罗慧认真听着店主介绍什么是2g,手机有哪些功能,徐琳琳却心不在焉地看向一旁的胡霖。 胡霖其实也在犹豫,搁几年前这是充场面的高档货,他羡慕领导人手一台,自己能不能买来招摇倒要仔细考虑。上次为了配合林汉川,他陪了罗慧来这,结果无功而返被林骂了句不中用。到底谁不中用?自以为送点好货就能收买人心,真拿罗慧和围在他身边的女人比?胡霖对林汉川颇有微辞,可转念想到林家家境优越,别说自己亲戚多有溜须拍马之意,就连他胡霖的饭碗也是东拐西拐经由林汉川的父亲点了头才能端,因此面子上还是和和气气不敢得罪。 胡霖走到罗慧身边问:“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要,敢情是不想白要。既然这样,我们去上回那地方买不行吗?” 行是行,但那店主跟林汉川相熟,罗慧不想与他扯上关系。这人和胡霖不同,接触下来总觉难以捉摸。她想了想说:“反正我们也货比三家了,价位型号都差不多,而且这家店面大,保修也方便。” 罗慧轻声细语,胡霖倒笑了,想到之前跟她别别扭扭表明心迹,这会儿失落气愤乃至尴尬也全都过去了。他语气促狭:“你男朋友给你的钱啊。” “是啊。” “那你挑只最贵最漂亮的。” 都是差不多的黑,罗慧看不出哪只更漂亮,最后和陈清峰挑了同款。 趁着他俩结账,胡霖陪着徐琳琳看墙上的广告纸:“那叫电脑。” “我还不知道那叫电脑。”徐琳琳白他一眼,“你小学没毕业?” 胡霖吃瘪,转身靠着柜台。徐琳琳看着他瘦小的身材,泯然众人的五官,有点好奇罗慧怎么会和这种人搭班。 “想夸我帅就直说,瞄人算什么本事?” 徐琳琳哼道:“见过自恋的还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姑奶奶看你得低头,我还嫌脖子疼呢。” “嘿!” “嘿什么嘿?” “你俩怎么吵起来了。”罗慧抱着她的宝贝手机过来,徐琳琳却把她拉到一边。 “这地方这么大,不买点东西我不痛快,手机太贵,你陪我买只手表吧。” “好。”罗慧看了眼陈清峰,后者自然作陪,四人前后下楼,胡霖这个鬼头专门候着清峰,套完近乎得知他在机关单位工作,两只小眼睛里明显有了光。 “以后多多照应。” 徐琳琳回头瞥他一眼,心想这什么人啊,捧高踩低的势利怪:“这么滑头,老板让他开车能放心?凭嘴巴进的好单位吧。” 第159章 “喂喂喂,”胡霖听见她的嘀咕,“背后说人,小心舌头长热疮。” “我又没跟你说话,何况是你在我背后还是我在你背后?” 罗慧拽拽她衣角,徐琳琳嘟了嘴,不情愿地歇了。等买完手表出了商场,罗慧请客去附近吃饭,桌上两人还是呛声。 临别时,罗慧懊恼让他们俩凑一块,徐琳琳却不以为意:“我还以为你的同学都跟你似的文文静静,原来还有例外。” 胡霖则对罗慧说:“我也以为你的同学都跟你似的知书达理,原来白衣天使队伍里也有抢食的小麻雀。” “……”罗慧脑壳痛,想拉徐琳琳去车站买票,却听胡霖说,“别了,坐我的车吧,我正好回岚山县。” 徐琳琳问:“你回岚山县哪儿?” “回家呗。” “那你捎我一段。” 不顾罗慧的错愕,两人各说各话,一前一后地走了。陈清峰失笑,冲罗慧诶了声:“我们也走?” “他们这是唱的哪出?” 陈清峰不知几折几出,但知这两人都是厉害角色。好比刚才,罗慧还在埋头吃饭,对面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 在县城呆闷了的小护士,碰着个贫嘴闹人但见多识广的小司机,拿土话对骂都毫无障碍,想必一路逗趣会比无趣更多。 罗慧看他嘴角略带嘲弄:“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本来担心胡霖对罗慧存着非分之想,眼下看来不过是见一个泡一个的泛泛之辈。 “先送你回去?” 罗慧摇头:“我要去趟邮局。” 陈清峰这才知手机是她给雷明买的。难怪刚才没交入网费,是要让雷明自己买号入那边的网。他见她极郑重地打包,极认真地填单,胸前不禁泛起一丝酸意。 从邮局出来,陈清峰问她:“雷明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吧。” “他说你就信?” 不然呢? 清峰意有所指:“你们俩挺能熬的。” “相互鼓励吧,他在那边比我困难得多。”罗慧不愿意承认有时是掰着手指过日子。 清峰却说:“你也不见得有多轻松。” “嗯,赚钱哪有轻松的。”罗慧逗趣说,“我像在干雕版印刷的活,有时是那块板,不断被人压来压去,有时是那张纸,印好了就被丢在一边,当然了,更多时候我是人,涂墨铺纸,恨不能跟机器比速度。” “你们科室就那么忙?” “习惯了还好,但一习惯又感觉消耗得更快了。”罗慧以前怕打针,现在是怕一直打,以前听到电话是神经紧张,现在是带点烦躁,遇上嗓门大说话还没头没尾的就想给他换张嘴,“……我的耐心也没了。” 清峰捕捉到她的无奈:“那你有想过转科室吗?” “想过,但想来想去还是想待在急诊。”罗慧抱歉地笑,“很矛盾对吧,我一边嫌弃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宁愿每天处理的都是这些,而不是着急忙慌地把心吊起来。” 骇人的场面她经历过很多次:谁被谁捅了,谁被车撞了,浑身带血地进来,没一会儿就撒手人寰。有的危机还没有血,痛苦都在身体里,剧烈的毒药、枯朽的器官、急性的病变说发生就发生了,罗慧的声音略微艰涩:“哭哭笑笑见得多了,可惜还是想不明白……人怎么会这么脆弱呢?” 清峰听出她的内疚:“人各有命,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其他的无能为力。” “是,我的确无能为力。”罗慧最近一直在想,如果她当初选的不是护士,而是医生,会不会有用一点? “当时跟我们同届的男生进了医士班,然后毕了业去县里和乡镇锻炼,今年都开始往上考。我也想考,可是考什么呢?考职称年限不够,转行又得从头再来……” 陈清峰理解她的纠结,可人生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纠错的代价远比想象得大。他也知她并不是看不起护士,而是过早地预见了自己的上限,虽然医护平等,互帮互助,但人们会因为医生的医术高明去看病,却很少愿意为护士的护理水平买单,这是偏见,而改变偏见比制造偏见更难。 “罗慧。”陈清峰想了想说,“你不是当不了医生,而是为了贴补家里,选择了来钱快的一条路,所以后悔是正常的。” 罗慧想了想说:“我是有点后悔,但这份工作解决过我的燃眉之急,给我应得的回报,我很感恩,我只是想我可不可以做得更好一点,特别是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说句丢脸的,我越来越懒了,我宁愿去睡觉看电影也不愿意看书,我都好久没去过书店了,这很糟糕,我想提升自己却没有精力,想帮更多的人,每天做的却只是接收命令和机械执行。” “这没办法,学习也有黄金时间,等你到二十五,三十,那时你的效率可能比现在更低。” “嗯,”罗慧挫败,“所以我得试着调整了。” 她必须尝试进入学习的状态,也必须想清楚是为了自己去学,还是急功近利,只想获得一种被需要和被认可的感觉。 陈清峰看着她:“你很少跟我说这些。” 罗慧感激:“谢谢你愿意听。” “你跟雷明提过吗?” “还没,我自己都没找到答案,跟他提不是增添烦恼吗?”罗慧心虚补充,“……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第160章 “不会,”陈清峰打消她的顾虑,“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何必想你之所想,愁你之所愁。” “那就好。”罗慧轻吐一口气。 清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忽然想起那天罗阳和罗庆成来他家吃饭时提起的事。其一关于罗阳的工作,想托他爸陈江华问问,能不能从合同工转成正式工,其二关于房子,问起是在县里买房贵还是在家里造房贵。 陈清峰随后搭着罗阳肩膀,打听其恋爱进展,罗阳先是吞吞吐吐,再是羞臊向往。他想和姚建兰办事,也卯足了劲准备办事,然而他家底稀薄,想拿出点像样的东西给女方,还是免不了筹措和奔走。 眼下,陈清峰看着罗慧,莫名生出几丝怜悯。 她瘦弱的双肩不该承受过多的重担,但罗阳的喜事未必等于她的喜事。他忍住提醒她的冲动,心想,罗阳若朝她伸手,她给不给,给多少,他作为外人也无从置喙。 罗慧是个好人,好人会被需要,但越被需要越容易被辜负。 罗慧很好,但她并不自由,显然,雷明也给不了她自由。 第二十二章 夜深了,雷明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把手边的材料放进抽屉。 下午一场讨论会从三点开到八点,期间他第一次吃到了食堂送过来的饭盒。一荤两素加垫底的白米饭,扒拉几口就匆匆结束,领导从座位上起身:“休息十分钟,把数据定了再散会。” 这一定就又定了两个钟,雷明坐在靠后的位置,窗户里透进来的风吹散了饭菜味,让人头脑清醒。他目光深沉,无声地听着大家的争论,直到听到一句再改改,胸口的烦躁便如鱼虾出笼般逃逸而出。 他摔本子的动作引起了师傅的注意。 “干什么你。” 雷明想不通实打实的测试结果有什么改的必要,差就是差,往上报一百遍也是差:“改个屁,数据好能定这个价?” 师傅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很快,领导开口:“上市时间摆在这,通不过上头得追究,就按最后一版来,基础数据从结果倒推,对完下周给我签字。” 一室寂静中,有人嗤笑出声。 视线聚焦,师傅的脸微微涨红,他没转头,以免暴露雷明,但领导显然已经听清。他扫视一圈,锁定右前方靠窗的位置,那里坐了个留寸头穿工装的年轻男人。 他对这人有印象,姓雷,叫雷明,才二十三岁,上个月发动机厂商代表过来,就是为了处理他提出的质量问题。这人前期不开金口,后来谈起正事胆子倒大,那代表本来趾高气扬,矢口否认产品不合格,结果雷明气性上来,把整理的一沓拆车数据和售后反馈给过去,直接让翻译翻。到最后,代表虽有不满,气焰到底低了些,只说随行的工程师会认真查验,届时和总厂如实反映情况。 事后的晚宴,厂里请代表们去了附近最高档的酒店,宾主尽欢,唯独雷明没主动敬酒。领导送完客人想秋后算账,却听雷明语气不善:“跟外国人也搞这一套。” 念及这次的确是对方不占理,领导没骂出口,只让雷明师傅私下教他应付场面的门道,现在看来,教的效果实在有限。 “我知道,我们在座的同事都很努力。”领导摆出惯有的腔调,“但是,努力是为了结果,难道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到最后因为几个细节不达标就明年上新后年上新?何况我们要调的数据不是关键部分,是最基础的无关紧要的部分,这部分做好看了,非但不影响大局,还会锦上添花。所以我们个别同事不要眼界狭窄,不要心高气傲,你的努力和大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雷明不由冷笑,钢板焊接、车门应力、刹车盘片,哪一项无关紧要?要真如此,何必花半天时间在这讨论怎么弄虚作假? 领导再次扫视一圈,然后说了句就这么定了,很快走了出去。雷明旁边的人做的是磨损测试,嘟囔了一句倒推怎么推,直接用合资车的数据?其他人也皱眉附和,真他妈是屁股决定脑袋,外行指导内行。 师傅等众人离开,和雷明说:“我们考虑实际,他们考虑效益,拍板的不是我们,有事也怪不到我们。” 雷明脸色难看,并不答话。 师傅知他脾气,也不多劝,说了句早点歇着就走了。 有本事的人都是刺头,雷明本事不大,但遇到憋屈只能忍着不是他的作风。 就在几天前,刘鑫磊告诉他公司收到了厂商关于发动机质检无工艺缺陷和质量问题的盖章函,与此同时,公司的采购团队也出发去了国外沟通新的订单——合作继续,而且是顺利地继续,似乎没有人在乎他参与的那场龃龉,但他并不失望,因为他做了能力范围内的事,只是结果不由他掌控。相比之下,他现在的问题更棘手,他非但尽不了职,还要违心粉饰,这让他反感且厌倦。 雷明去完车间,回到工位,翻出那份和刘鑫磊一起整理的资料。这里面有他们的工作笔记,关于流程梳理,问题记录,也有对新车的设想,关于工艺优化、细节设置、成本控制。他们原想把这份东西直接交给上面的大领导,但怕枪打出头鸟,现在,雷明打算把数据造假的逻辑一并附上,因为自欺欺人实在是件莫大的蠢事。他义愤填膺地写完,把材料锁进抽屉,关灯出去时撞见从车间回来的刘鑫磊和黄奕良。 黄奕良问:“冯胖子的会不是早开完了吗?” 第161章 冯胖子就是今天开会的领导。 刘鑫磊说:“在你们组肯定还是老一套吧,我们已经快被他搞死。” “别吓我啊,明天轮到我了。”黄奕良抖了两下,问雷明,“所以你免费加班?” “写点东西。” 他一说刘鑫磊就明白了:“正好,我也想再找你聊聊。” 黄奕良不知他俩打什么哑谜,只问雷明要手机:“再给我用一晚上。” 刘鑫磊:“这都几点了,你家那位不睡觉啊。” “唉,她现在习惯听我说晚安。”黄奕良甜蜜地笑。 刘鑫磊看了眼雷明,等黄奕良接过手机:“你可省着点用,他对象送的,坏了他取你狗命。” “胡说八道。”黄奕良调侃,“雷哥什么人,他大气,他才舍不得取。” 刘鑫磊挽过雷明肩膀:“取不取?” “取。”雷明躲开刘的手,爽朗地笑了下。 一连几个晴天,罗慧趁着休息日洗完衣服床单,又把被子抱到楼下去晒。想起给家里去个电话,母亲很快接了:“嗯,我在家,你爸去地里了……大豆得再留半个月吧,等落完几次霜,不急,你哥会回来帮忙的。” 罗慧问:“爸干活干累了有朝你发火吗?” “没呢,他没朝我发火,我倒是和你大姨吵了一架。” 罗慧疑惑:“和大姨?” “你有志哥要和他媳妇开打铁店,家里的米啊菜啊,都是你大姨给他们送去,你说送就送吧,自家又不是没有地种,何必惦记别人家的呢?也怪我平时不常出去走动,今天一看,那片菜地全被她给占掉了。” 罗慧听得云里雾里,但略微思索,一时明白大半:“大姨占的那片菜地……是雷明家的?” “是。”金凤觉得姐姐猖狂,金珠却说肥土变荒,不用白不用,“慧慧,其实你大姨有她的道理,但我就是不舒服,都说帮理不帮亲,雷家不是没有后代。” “妈。” “你既然和雷明有联系,要不问问他是什么想法。他如果答应,我不去讨你大姨的嫌,如果不答应,冬里的萝卜白菜我可不让她种。” 母亲当即应了声好:“我去问问。” 金凤又犹疑:“那你和他到底……” “妈,我们挺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我想和他在一块,一辈子的那种。” 这话不是金凤想听的:“你还年轻,别老是想一辈子的事。” 她不禁感慨,兄妹俩这点倒有点像,认准一个就嚷嚷着要一辈子:“慧慧,你记挂雷明,雷明记挂你吗?同村这么多年,先不说他没走进过我们家一步,就说我们两家都是外姓户,按理该互相帮忙,可你爸和你哥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他冷口冷面,眼睛长在头顶不看人。” 罗慧反驳:“他没有,妈,你不能因为爸和哥不喜欢他就说是他的错,爸和哥也没对他示过好。” “那以后怎么办?如果我们不同意你们也非得在一块?我现在替你瞒着,具体要瞒多久?我能不能瞒到他先来叫声叔叔阿姨,像模像样地上门示个好。” 罗慧不说话了。 “你连他愿不愿意都不知道,对吗?这就是你以为的一辈子。”金凤叹气,她这辈子好像总在叹气,“你下个礼拜回家一趟吧,小姚要来做客,你们最好亲近亲近。” 罗慧听出话里的意思:“她和我哥……” “他们打算元旦领证,我看阳阳是一天都不想等。”金凤想起结婚就犯难,而这也是她念及罗慧的原因——家里的钱得先给罗阳造房买房,要是罗慧和雷明也有计划,那她是一分钱也贴补不了。 母女俩没再深谈,过了一周,罗慧特意早早回家,陪母亲去村口接到了姚建兰。 姚建兰上身是红色粗线毛衣,下身是毛呢格子裙,她脸上扑了点粉,涂了层薄薄的口红,还扎了个高马尾,马尾部分烫成小卷,整个人显得既精致又洋气。 “阿姨好。”她笑着打招呼,转向旁边时轻轻点头,“我和慧慧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罗慧忙嗯了声:“建兰姐,你又变漂亮了。” “是吗?罗阳可说我胖了点。” “哪里胖了,明明瘦得很。”金凤怎么看怎么满意,接过她手里的两瓶酒,“阿姨今天给你做了肉圆,已经上锅蒸了,阳阳说你不喜欢吃肥的,我就全放了精肉。” “谢谢阿姨。”姚建兰回头看一眼罗阳,罗阳忙上前握住了姚建兰的手,“你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说你胖……” “我说你说了你就是说了。” “好好好,我说了。”罗阳把自行车往罗慧那边一推。 “……”罗慧接了,看着前面的三个人影,不由放缓了脚步。 雷明接到罗慧的电话时正从刘鑫磊那回来。 “十二月的第一个电话,顺利接通!”罗慧的高兴劲像一泓清泉流进了雷明的心里。 雷明问:“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我快有嫂子了。” “嫂子?”雷明快步往前走,“你哥和姚建兰?” “嗯。”罗慧把经过说了遍,“家里人多,我现在在大队部的收发室,管收发的阿爷回家吃饭了,你呢?” “我也吃了。” “那你不问问我呀。” 雷明把手机贴近了些:“你呢?” 第162章 “我吃的大餐,建兰姐还陪我爸喝了酒,我也喝了。”罗慧看着旁边的信箱,觉得给他买手机真是明智的决定,这样她就可以随时联系他,“她说她在家也陪他爸喝,酒量比我好多了,她待会儿估计要去房间歇一歇,我妈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我看到了,粉红色的,有花边。” 罗慧笑了下:“不说我了,说你吧,新川的车怎么样了?” 雷明想了想,把自己和刘鑫磊的计划告诉她。 罗慧呀了声:“被你们领导知道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谁对谁错总该有人来判断。” “那你们直接去找大老板?” “不是,找他小舅子,东西也给他小舅子的秘书。”老李托人打听到了他们的办公室,雷明和刘鑫磊准备明天去一趟。 罗慧担心:“要是他没有接受你们的建议怎么办?或者假装没看到?” “本来也不抱希望。”雷明笑,“没有建议必须被采纳,我们也不一定对,只是觉得该提就提了。刘鑫磊到底是个知识分子,有些话我能说不能写,他动动笔就行了。” “大学生要读写好多文章呢。” “嗯,老黄说他的学历没掺水。” 罗慧轻笑,想象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别人工作越忙越想走,他倒越忙越有动力似的,上回听他说见到了外国人,日语和英语一起飙得他脑瓜疼,现在想必也不疼了:“领导有奖励你吗?” “没,那边死不认账。” “毕竟样本也不够,他们不会轻易认账的,等新川做大做强,低头的就不是我们了。” 雷明感到窝心:“我在信里写着过瘾的话你也记得。” “当然,我记性好得很。”设身处地地想,她一个小护士怎么敢给正副院长写东西,但雷明敢,她也希望他一直敢。 她没有设想他的折戟,没有提前给他安慰,也没有提醒他这种提报包含很多人情世故,她只是顺着他的高兴说:“你们给领导看的东西不是手写的吧。” “是,还拿蓝印纸复印了一遍。” “……”罗慧失笑,“为什么不送去文印店打字呢,那种更正式。” 雷明一愣:“对啊,我怎么想不到?” 罗慧骂了句笨蛋,犹豫半晌,到底跟他说了大姨的事。 雷明折返去刘鑫磊那,随口应道:“让她种吧。” “那立个字据,让她每年给你点佃租?” “不用。” “要是她以后不还了呢?”罗慧更想问的是你回来也不种了吗? 雷明却没深思,只觉得她大姨是她家亲戚,就算给了她也没事:“一块地而已。” “可那是奶奶的心血,她浇了很多很多的肥才把它从红土变成黑土。” 雷明的脚步顿了下:“罗慧。” 罗慧没有应声,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呼吸,忽然感到很愧疚:“没事,你忙吧,我先挂了。” 第二十三章 元旦前,金凤和罗庆成去了姚建兰家下聘,给了老金耳环和新打的细金项链,再加五千块红包。姚母笑着接过,心里却不无遗憾,凭女儿的姿色和能力,嫁给这样的人家算是下嫁,可一想起女儿吃过的苦头,再看罗阳样貌和工作都过得去,最难得的是对建兰唯命是从,遗憾便又少了些。 饭桌上聊起酒席宴请,姚家父母对罗家延迟举办的作为略有不满。在他们看来,请酒比领证更重要,亲戚朋友来吃酒了算喜事到位,两张纸证谁管你盖不盖章?姚建兰忙说:“妈,你不懂,领证才是真结婚。” “我不管真真假假,嫁女儿哪有不摆酒的道理,又不是被人拐了去。” “阿姨,不是不请,是年后再请。”罗阳的手摸了摸膝盖,他要让建兰穿婚纱,坐婚车,再请人来拍录像,“结婚的钱我不想问别人借,但我的奖金要年后再发,所以……叔叔阿姨,真是抱歉了。” 他这样坦诚,姚家父母倒不忍责难。他们看向建兰,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眼里尽是甜蜜和欢喜。过后,罗庆成和金凤歇完便回了家,罗庆成在路上说:“我看他们对罗阳不太客气。” 金凤却知足:“算客气了,得亏是他们自己谈的,要是我们请人说媒,没个万把块彩礼讨不到这样好的媳妇。” 另一边,姚建兰也陪罗阳在镇上轧起马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爸妈就是这样,你家给的彩礼少,我的陪嫁也不会多,他们也要给建明留点。” “嗯。”罗阳理解,“是我没本事。” “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姚建兰轻轻掐他,“本事大的男人管不住,我不需要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在意我呵护。你追了我这么多年,如果因为追到手反而变了心,我一定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罗阳把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下。 姚建兰哼声,抽回手之后在他腰间挠了挠,罗阳别扭地左躲右躲,姚建兰却笑,听说怕痒的人怕老婆,她要做个让他怕也让他爱的老婆。 元旦当天,新川第一辆售出的小轿车举行了交付仪式。这是凯鸿收购北川后推出的第一款车型,车标换了,车名换了,外观颜色主打白和暗红,形制却只做了微调,在配置更新的前提下,价格不升反降。 新川销售和客户握手的照片登上了报刊,照片里,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年轻男人笑容满面,在他们身后,白色的“新豹一号”戴着朵显眼的大红花。 第163章 “这绝对是广告。”黄奕良放下报纸,乐呵呵地说,“笑得牙龈肉都出来了。” 因为北川原厂的生产车间还是主要阵地,所以他们也是延后几天才收到新车下流水线的捷报。如今正式上市,销售情况还有待检验。 “听说订单量比预期低,不知道接下来表现如何。”刘鑫磊想到那份泥牛入海的报告,不无可惜。投石入湖还有点声响,它却毫无回音。最后敲定的数据只是为了佐证可行,掺杂了诸多水分,他失望地笑笑:“目前看来,领导是对的。” 雷明明白他的意思,但没附和,只接过黄奕良手里的报纸。新车宣传的动静比他想象得要小,除了报刊和南方几个电视台,在其他地方投放的广告有限。 午休结束,回车间的路上,刘鑫磊跟他直言:“我们俩干了件蠢事。” 雷明却说:“至少没被开除。” 刘鑫磊微愕:“我以为你想力挽狂澜。” 雷明没有这样的志向,自下而上的意见经过传递和筛选,在领导眼里可能只是废纸几张。他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但证明的前提是被看见——结果显然并不如意。 刘鑫磊不理解他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好的领导应该调动员工的积极性,而不是忽视和打压。雷明听了轻轻一笑,积极性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压,有它没它又有什么两样? “所以你不后悔做无用功的事。” “做都做了,悔也没用。”雷明没空去想好领导是什么样,只是提醒,“这两天好好休息,年前还有得忙。” “也是,除非新川倒闭,不然哪有万事大吉。”刘鑫磊说完自己先笑了。 别说新川不至于倒闭,日后的事情倒是吉比不吉更多。仅仅四十多天,“新豹一号”的销量破了三百台,大小经销商从外地赶来看货,为了保障供应,原厂的生产线一直加班加点。 庆功大会上,传说中的小舅子吴勇国罕见地露了笑意。这位年过四十的老板一脸和气,发言却简洁,起完头就把表现时间给了底下人。雷明和同事在位子上百无聊赖,正昏昏欲睡,师傅却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不上心,有人找你。” 他坐正身体:“谁?” “我也不知道,叫你出去。” 雷明疑惑,跟着出门却看见刘鑫磊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不远处。 那女人的脸紧紧的,嘴也闭着不说话,直到把他们带到办公大楼,上了顶层,才敲开会议室的门说:“何总。” 会议桌的正中央坐了个男人,他戴着眼镜,面前是一盘鱼和一盘红烧肉,手里端着碗米饭。 “来了?”他没起身,“随便坐吧。” 雷明和刘鑫磊面面相觑,等女人从外面带上门,这才拉开凳子落座。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何凯鸿。 “我刚从国外回来,肚子饿了。”何凯鸿结束用餐,开门见山地道,“我看了你们写的报告,你们谁是雷明,谁是刘……” “我是刘鑫磊。”刘鑫磊起身示意。 “很好。”何凯鸿朝他点点头,“我喜欢善于思考的人,特别是年轻人。” 屋里的气氛很严肃。 “你们不要紧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可怕。虽然你们没有直接找我,但新川的总经理,也就是你们的吴总早就把情况报了上来。按理元旦前我就该找你们聊聊,但我实在太忙了,年纪越大,忙起来就容易忘事,当然了,比起忘事,我更怕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 刘鑫磊迎上他的目光,心想这把年纪说老未免太可笑了些。何凯鸿问他:“你是大学毕业就来了新川?工作感觉怎么样?” “还好。” “我最怕听到还好两个字。”何凯鸿说,“这个答案很保险,但不是我要的。” 刘鑫磊便解释说:“我感觉好是因为得到了学习的机会,不好是因为即使学到了,发挥的空间也很有限。何总,如果您看过我们的报告,就知道但凡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新豹一号’可以变得更完美。” “明白。”何凯鸿再次点头,“但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不要说‘如果您看过’,因为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已经看过,所以不要怀疑我的说辞。至于遗憾,我欣赏你的精益求精,但更想知道你所谓的‘更完美’是什么标准。” “……”刘鑫磊一时不知他是真的欣赏还是在为难他,“我——” “雷明,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雷明说:“标准就是实测数据好于预设数据好,成品质量好于市面上的竞品质量。” 何凯鸿:“但事实是我们保证不了质量。” “那就尽量争取极致的性价比。” 何凯鸿:“解释一下极致。” 雷明说:“质量达到平均水平,价格低于平均。或是价格达到平均,质量高于平均。” 何凯鸿看着他:“新豹一号现在卖得不错,性价比怎么说?” “它的价格是按预期数据设的,等实际提车上路,车主有了反馈,后续销量才能印证口碑好坏。上半年还有几家车厂推新款,到时一比较,新豹的优势并不大。” “你不看好它。”何凯鸿下了结论,但又问得似是而非,“难道你兜里有七万块钱,宁愿买十二万的合资车也不愿意买新豹?” “除非新豹卖五万。” 刘鑫磊看了他一眼。 第164章 何凯鸿也收起笑容:“这比对折还低。” “所以我会觉得我赚了。我借五万买辆十二万的车,坏一次我骂一次,但用兜里的五万买辆新车,我可以容忍它坏几次。” “换句话说,新豹一号还不够便宜。”何凯鸿沉吟,“那你们想造,或者能造出更便宜的车吗?四万五、四万,甚至三万,让他像一把利箭一样插进中低端市场,并且无可替代。” 刘鑫磊吃惊:“何总,那这样人们一提起新川,印象就是低端车。” “那又怎样?” 闻言,刘鑫磊看向雷明,后者却认真地看着何凯鸿。 还能怎样,北川不是死于低端,而是死于没有代表车型,没有优势市场。 何凯鸿双手交握在桌前,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不敢吗?你们写的是一套,想的是另一套?” 刘鑫磊和雷明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从会议室出来,雷明和刘鑫磊长长地舒了口气。外面阳光灿烂,他们没回庆功会的现场,在园区里慢吞吞地走。 他们不是何凯鸿约见的第一批人,自然也不是最后一批。在短暂的一刻钟里,何凯鸿给他们传递的信息无外乎两点:其一,新川愿意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其二,锻炼的前提是他们要和新川共进退。 “听他的意思,低端车的策略没有得到一致的支持,还有不少人希望增加利润空间。”刘鑫磊认真分析,“所以哪怕是北川过来的领导,也不是全部对他唯命是从。” “嗯。” “但我感觉其实他也在观望。如果新豹一号卖得好,他可能会妥协,要是卖得不好,他就坚定地执行低价策略。”刘鑫磊啧了声,“那他找我们干什么呢,难道以为我们没站队?站队哪有不站老板的呢?” 雷明陷入沉默。 半晌,刘鑫磊看着手里的外派人员信息登记表,这是刚才那个年轻女人,也就是秘书给他们的:“学什么要学半年,怕不是把我们派去当卧底,美其名曰轮岗,要是轮完回来能飞国外见识见识,我就填一张。” 他问雷明:“你呢?想不想去?都快过年了。” 快过年了吗?雷明回望那栋雄伟的办公大楼,眼前浮现罗慧的面孔。 只要他说想去,她肯定会同意他去。可是—— 他的答案并不肯定,只说:“我再考虑考虑。” 第二十四章 清娟的肚子越来越沉了,胡汉原先坚持让她去省里的妇保所,不料被家人一通骂,选在了县医院。生产不是看病,就近入院比来回折腾方便一百倍。这天下午,罗慧和清峰回城前去了医院看望,清娟正躺在床上嗑瓜子:“这孩子要是三十晚上出来,我连年夜饭都吃不上。” “少吃一顿饿不死。”胡汉夹着皮包,坐了又站,站了又坐,“预产期到底准不准?你再嗑几斤瓜子下肚,到时我儿子也火气老大。” 清娟横他一眼,开口赶人,胡汉便揽了陈清峰出去。单人间里,清娟问起罗阳和姚建兰的婚事:“他们决定在哪买房了吗?” “还没,我爸想造在村里,他们想在镇上或县里买。”罗慧知道无论在哪都要借钱,但兄嫂目前还未朝她伸手,不知是不是有了更好的打算。 陈清娟笑说:“要是你结婚,你缺多少我借你多少。” “这么大方。” “胡汉给的,他对我还算宽气,这次和他爸妈商量好了,孩子出来就给我包红包。” 罗慧看她珠圆玉润,气色颇佳,想必是被悉心照顾的。等清娟说起肚子上的妊娠纹和忽然勤来看她的姐姐,房间门被敲了下。 徐琳琳双手插在护士服的兜里:“呀!这是谁啊,过来一趟也不看看我。” 罗慧笑着说:“我想着你在忙。” “忙是要忙的,懒是要偷的。”徐琳琳上班上累了,跑到外面透气,见陈清峰和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妇产楼里出来,便猜罗慧也在。 其实她和陈清娟并不熟,那天只听同事说有个又胖又富的年轻女人来做产检,却和老公在大厅里吵架,后来撞见陈清峰陪着大肚婆过来,她过去一问才知他们的关系。 医院里有人照应是好事,陈清娟当时一听是罗慧同学,立马露了笑脸。眼下,徐琳琳打完招呼,碰上折返的胡汉和陈清峰,便等他们道完别。 下楼时,她拉着罗慧走在陈清峰后面,低声问:“胡霖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有,找过一次。” “那他有没有问起我?这个死人,我上次给他号码故意报错一位,他就再没动静。” “?”罗慧奇怪,“你给他错号干嘛?” “试试他的诚心。”徐琳琳对男人不抱幻想,但胡霖外放,嘴甜,家庭条件也不错,“结果他竟然试都不试,难道从零试到九很难吗?” “那你告诉他是第几位错了吗?” “没有。” “……” 徐琳琳觉得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脑子不好的人,忙掩饰说:“所以我的预感是对的,这人不仅不靠谱,还很笨,不好意思问我要可以直接问你要,对吧。” 罗慧正要反驳,前面的陈清峰却转身示意:“走了。” 琳琳便也收声,和罗慧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到了车站,罗慧回想起这两人见面不过是上次逛完商场,胡霖送人回家——难道琳琳一直等到现在?还是说他们私下有过其他接触? 第165章 陈清峰打断她的走神:“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琳琳和胡霖有点奇怪……哦,抱歉你和他们不太熟。” “我是不熟,但他们应该熟得挺快。” “?” “你看不出来吗?我上次就说了,你那同学想追她。” 罗慧瞪大眼睛:“你上次没说,你只是笑。” “是吗?” “是。” 笑意转移到陈清峰脸上:“看来你没有被人追的经验。” “听上去你有。” “很多,想不想听?” 罗慧摇头。 “为什么?” “因为那些女孩子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是怎么追你的。” “不,你说得太委婉了,你分明是怪我竟然要把她们追我的事分享给别人听。” 罗慧笑而不语。 客车到了,两人跟着大部队往上挤,没能抢到位置。透明的阳光洒在车玻璃上,陈清峰扶着座椅靠背,看着罗慧的侧脸,心想她谨慎至此,连她人的私隐都要保护,但在罗慧看来,哪怕是无名无姓的私隐,也不该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小年夜的晚上下起了雪籽,罗慧交班结束,去街边小摊上吃了碗汤粉干。 汤底很烫,油盐酱油混着细粉,味道也一般,好在小方桌上有辣椒酱。罗慧往碗里舀了一勺,想起奶奶炸馒头摊上同样的玻璃瓶,同样的辣椒加烧酒,激发出的气味却有差别。 摊主和罗慧已经熟络,瞧她吃得微微发汗,笑着问:“不回家吃汤圆啊。” “不回了,明天还要上班。” “上班哪上得完,三百六十五天就一天小年,一天大年。”摊主顶着旁边的风,“我今天摆到七点也收摊了,小孩公婆都在家里,搓好了汤圆等我回去吃呢。” 罗慧笑,谋生再辛苦,背后有人支撑就有盼头,能省一半的心。 回到租住的地方,她先给家里去了电话,再打了通长途。连着两次未接通后,第三次拨过去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雷明:“怎么这时候打给我?” “不方便吗?那我挂了。” “方便。”雷明拿手拍了拍床铺,问她忙不忙。罗慧答得很简单,没什么特别的,每天就像撕日历纸一样撕完便扔。 “快过年了,你车票订好了吗?有没有多请几天假?” “……” “怎么了?” 突然的沉默让她心里犯了咯噔。 雷明看了眼旁边的行李,决定把外派北川的来龙去脉告诉她。罗慧从他开始解释时就冒了火,直到他收声,她竟有种过去敲他脑袋的冲动。 雷明理亏,半个“我”字还没出口,罗慧已经迅速搜索一遍,这事他没在信里提过,绝对没有提过:“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来得及。”雷明感到抱歉,这不是一个等额分配的机会,所以他想抓住。 尽管他不确定抓住了是否能得到可观的回报,但因为那是他没接触过的新的一环,吸引力依旧很大:“申请的有二十来个人,最后定了五个。” “好啊,那恭喜你。” “罗慧。”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罗慧气呼呼地把话筒从左手换到右手,“厂里没了你不行,还是老板求着你去做?你平时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现在更厉害,假也不用放了,你们厂里机器多,总不会是要把人也变成机器吧。” “……”雷明皱眉,“不至于,我们过来是学习。” “过来?你刚才明明说的是过去,”罗慧也皱眉,“你已经在北川了是不是?” 雷明下午刚到,这会儿屋子还没收拾好:“我们是统一出发,我想安顿好了再……” “再通知我。”罗慧的手握成了拳,“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幸亏你通知得及时,不然我还傻傻地期待你回来能多待几天,还要去跟同事商量怎么换班。” “……” 雷明无言,罗慧心想此刻更需冷静的是她而不是他:“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 她谨记和他的约法三章,但因为实在气恼,没再给他辩解的机会。 刘鑫磊站在桌前,看他的表情从镇定变得懊恼和沮丧:“她骂你了?” “……” “不应该啊。”刘鑫磊记得罗慧的温和,“她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 雷明烦躁地往床上坐,她习惯了罗慧的讲理,但这次不讲理的是他。 “我不想来我爸非逼我来,你想来家里却有人在等你。”刘鑫磊拿着热水壶出去,“我先去洗,待会儿拿你手机报个平安。” 雷明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罗慧的一颦一笑。他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她生气,比起她那些真真切切的思念,他的隐瞒显得如此自私——难道提前告诉她她会不同意吗?还是说他更怕自己因为她的思念而忍不住动摇? 事实上,她对他的支持一以贯之,何曾给他带来过阻碍:十六岁的他确定了心意,十九岁的他因为变故选择了离开,三年多的杳无音讯,回去见到她的那个上午,迎接他的不是詈骂和驱逐,而是眼泪和原谅。 由此,从重逢到这一整年仅有的夏夜相聚,罗慧从未抱怨或向他索取什么,而光靠书信和电话的往来,又怎能支撑他们度过无数孤独和艰难的日夜? 雷明心里不安尤甚,回拨过去,电话却在下一秒被接起。 第166章 “你再不打过来我就被你气死了。”罗慧很没出息地走了又回,“我很想冷静,可惜并没成功。” 雷明满心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然后呢?让你重新选择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对不对?” “……对。” 罗慧只好承认:“虽然我很想你哄我,但比起哄骗,我还是希望你实话实说。” 雷明老实交代:“这机会很难得。” “可以理解成升职之前的调动?” “没有明说,但结束后我争取当组长。” 罗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想道歉,想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不该说那些厂里没了你不行的怪话,可是她不想把姿态放得太低,好似想他等他是她生活的全部:“雷明,我知道你不是在外面玩,也知道有事可做和心想事成都很值得高兴,但我替你高兴多了,竟然会怕你不回来了,毕竟你一直前进,一直往外飞,而我只能站在原地,充满希望而不无可怜地等你回头看看我……这种感觉很差劲。”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罗慧吸吸鼻子,嗅到风中混沌的尘土和枯叶的味道,这一年,表哥结婚了,清娟当妈妈了,罗阳和建兰姐也修成正果了,她看着他们磕磕绊绊,却都在谋划并努力实现具体的事情,感到很羡慕。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理智,结果有时头脑发热,还是不能免俗。如果雷明没有先一步告诉她不能回来,她原本想趁着过年请他去家里吃饭。到时不管父亲脸色如何,她都会给他摆一副像样的碗筷。 但现在,这顿饭要推迟到明年、后年、还是雷明发财的那一年?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第二十五章 罗阳新婚,休假从年前休到元宵过后,被领导催了才回工区上班。因为第一趟活就要出远门,临行经过市里,他特地跑到人民医院找罗慧:“我这次要走个把月,你有空陪陪你嫂子。” “建兰姐不是办完酒席才住过来吗?” “住不住还不一定。”罗阳提起房子的事,“建兰一直不让我跟你开口,说她自己也是女儿,也不愿意帮衬兄弟,但我想过了,房子还是得买,位置我看过,离她上班的冶炼厂挺近,付一点贷一点应该吃得消。” 罗阳语气诚恳:“你要是有闲钱就先添凑下,我保证还,不还你打死我。” 罗慧没有立即答应:“爸妈同意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在村里住久了难免拌嘴,到时爸嫌她娇气,我夹在中间不是人,不如一早分开。” 罗阳交代几句便走,罗慧去外面买了个烤番薯当中饭,回去路上想起父亲因为罗阳除夕跑姚家守岁发了好一通火,初二等他们回来又什么话都没说。去外公家拜年时,外公看到小夫妻,乐得烟杆都忘了拿,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大红包,直说罗阳娶了最最宝贝的姑娘回家。 罗慧早知外公对罗阳阔气,大姨却似乎不满,随即替有志夫妻俩鸣不平。罗慧听得好笑又无奈,拉着表嫂和建兰姐去村里逛。她们逛到撤销多年的车站,逛到进站口那一排依旧经营但不敢明目张胆摆赌的代销店。店门口的空地上停了两辆车,不知是平时用的还是谁家子女从外地开回来的,进不了村里的羊肠小道,只能停在这里显摆。 逛完回去,吃饱喝足,她和母亲留到了宴席最后。母亲帮外公洗完碗筷,垫厚了床被,再把他穿了月余还没洗过的旧棉袄拿出去晒。罗慧要帮手,被外公阻止:“让你妈给我尽点孝吧,等我死了,你妈老了,你再给你妈尽孝。” 金凤叫了声爸:“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 外公不答,只看着罗慧,眼里有很多的嫌弃和很少的怜惜:“你打不打算嫁人?” 罗慧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蒙了,外公却自顾自点起烟:“有志和你哥都有了,有强的,金珠也快找着了,你妈就你一个丫头,你嫁出去了我和她都没心事。” 回家路上,罗慧和母亲提起外公比以前瘦了,母亲一面骂他的倔,逢年过节变得不肯凑热闹,一面嫌他的老,老是四处转悠老是说人闲话老是脾气不好。 老人年轻过,年轻人没老过。罗慧不想深究自己面对外公时的矛盾,猜想母亲或许也是一样。然而当母亲问起雷明,她的心还是像路边的枯枝般被踩了两脚。 “他宁愿在外面过年?” “嗯,厂里活多。” “再多也没有这种多法。” 罗慧没有辩白,只用沉默来避免自己变得小气而蛮不讲理。她不想怪雷明,因为他只是错误地估计了履行承诺的时间,而她也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虽然她还是一个人去他家贴对联,但年转眼就过完了,只不过,当她值班到通宵也没有等来他的问候,当她时至今日也没再收到他写给她的信,她的期待和不安便像正月十五后的爆竹声渐渐平息。 救护车呼啸而来,罗慧把剩下的番薯塞进嘴里,很快跑进了急诊大厅。 比起无谓的失落,她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连着上了几个夜班,罗慧忙进忙出,脸上少有疲态,护士长做完例行检查,听她和病人及家属交代用药次数,叮嘱复诊时间,心想小年轻到底厉害,熬到现在连个哈欠都不打。 等人走了,她过去提醒:“医生的事情让医生去做。家属问你你简单答几句,管好病历和收款单据,月底对账可别错了。” 第167章 护士长常把低级毛病挂在嘴边,转念想起罗慧从未犯过这类毛病:“15号的培训,科里有两个名额,想不想去?” 罗慧依稀记得组织方是省人民医院,本能点头:“想。” “那我把你报上去。” 罗慧惊喜:“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护士长笑了笑,参加培训而已,论资历能力早该排到罗慧。 下班后,罗慧把喜讯告诉徐琳琳,琳琳哦了声:“别抱太大希望,我也参加过一次,听两节课吃顿饭而已,走走过场。” “这么简单?不考试吗?” “不考,你想啊,考高考低又不关他们医院的事。”徐琳琳话锋一转,“对了,胡霖有没有找过你?” “没。” “可我们见到了,正月里我闲得慌,没去拜年,就跟朋友去了公滩那边的野岛,结果胡霖和他朋友也在。” 这下换罗慧哦了声,她听完琳琳峰回路转的讲述,想象胡霖责难她给假号码,然后互相拌嘴的画面,肯定热闹极了。 琳琳又说:“我这礼拜找你看电影吧。” “我要回家。” “回家干嘛呀。” 昨天建兰姐联系她,想让她陪着去银行问问贷款的事,徐琳琳听了便也作罢。 这天上午,罗慧坐车回了岚山县,又转道去冶炼厂。到了约定时间,姚建兰准时出来:“等久了吧。” “没有,刚到。” “我们厂最近在裁人,留下的就不怎么能休息。”姚建兰笑着说,“其实我不想麻烦你,但建明一直上工,罗阳就让我找你。他这人哪里都好,就老是把我当成孩子,难道我没他不行了?” 罗慧也笑:“我哥可听你的话了。” “听是听,太听了也有点烦。”姚建兰嘟囔,把小背包换到右肩,“我在银行也没熟人,我们多跑几家吧,省得被坑。” “好。”罗慧点头,在她挽上自己胳膊时明显僵硬了下。她和建兰认识多年,但并不亲密,如今身份转变,竟是她适应得更慢。 跑了两家银行,接待她们的工作人员都很客气。建兰被递名片,被倒水,被一声声小姐和您哄得眉开眼笑,转战的间隙和罗慧说:“镇上就一家银行,没得选,县里的态度果然不一样。” “银行主要的业务就是拉贷款,听说去厂里推销的也很多。” “是吗?我们厂里怎么没有。难道都是直接去找我们老板了?”姚建兰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家银行没去,“得抓紧时间,不然他们就午休了。” “好。”罗慧走到路沿,姚建兰却拦了辆黄包车。 “累了。”她爽快付钱,拉了罗慧上去。等到了银行,罗慧照例先回应大堂经理的询问,刚答完,头顶响起一道男声。 “这么巧?” 罗慧愣怔,男人挑了挑眉:“见了这么多次还不记得我姓林,是不是太伤人心了?” 罗慧不好意思地笑:“我记得,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 “我下来巡视。” “是,林行长来巡视我们的业务开展情况。” “别乱叫,我想当副的还不够格呢,”林汉川制止旁边人。 罗慧看着那人把手从林汉川肩上拿下来,心想他们或许是朋友,而非上下级,林汉川也不是巡视,而是经过这找老同事叙旧。 林汉川问她:“你来这办贷款?” “嗯,想了解下。” 林汉川了然,她一护士总不会还有时间做生意:“买房贷款吧,简单,你有城镇户口,又有稳定的工资流水,我给你争取好价格。” 罗慧说:“不是我买,我户口也没迁。” “是我买。”姚建兰笑着问,“这位领导能替我也争取争取吗?” 林汉川这才看到旁边的姚建兰:“好说好说。” 他旁边的同事邀请:“那我们进去聊?” “去外面吧,我请吃饭。”林汉川大手一挥,“罗小姐赏脸一次?” 罗慧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但在姚建兰的注视下,到底没有拒绝。 林汉川找了附近的一家饭馆,老板与他相熟,给他留了好位置。四人落座,他听清原委:“嗯,位置选得不错,不过那边都是小产权房,你们买一楼一底的还是上面套间?” 姚建兰说:“小套间,两个人住够了。” “你们冶炼厂应该分房啊。” “以前分,这几年效益不好,后面进去的人就都不分了。” “那是得买,结了婚还是住出来舒服。”林汉川应答,看向罗慧,“你嫂子这么漂亮,也没听你说起过。” 姚建兰听惯了褒奖,不以为意:“罗慧也没跟我说起过你。” 林汉川露出帅气的笑容:“我们认识很久了,第一次见面是——相亲?” 姚建兰意外罗慧和条件这么优秀的男人相过亲,她看林汉川,林汉川却看罗慧,仿佛回到初见那天,她也是这么紧张地坐在对面,对着一桌好菜也没什么胃口。 林汉川做事喜欢速战速决,给了个相当有诚意的折扣,再让旁边的同事参与进来。 “好,那我跟我老公商量下。”姚建兰也是直爽的人,“谢谢林行长。” “客气。”林汉川和她碰杯,示意罗慧。 罗慧拿起杯子:“谢谢。” “不用谢,我虽然调到分行,但也是从下面历练上来的,再说不是我帮你,是你帮我们完成业务。”林汉川想起在手机店的讨好失败,黏在她脸上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日后如果你要买房,也尽管找我。” 第168章 “好。”罗慧饮完杯里的酒。 林汉川等她轻轻放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放了这么长的线也没等她上一次钩。 他松了松领带,靠向椅背:“其实胡霖跟我说我是不信的。” “不信什么?” “不信你有男朋友。”他目露调侃,“你不觉得吗?放进兜里的钱才算自己的钱,每天谈的恋爱才算得上恋爱。” 罗慧反驳:“我不觉得,放在银行里的钱也是我的钱。” “那恋爱呢?” “很少有人会在谈钱的时候想谈恋爱。”罗慧低头,抵触他的视线,“麻烦你不要一直看着我,这会让我感觉是被你打量的一盘菜。” “……” 旁边的同事扑哧一声,林汉川脸色微变。 姚建兰拿手遮住嘴巴,在桌下踢了罗慧一脚。 第二十六章 “我看得出来,那个林行长对你有意思。”回永贤镇的车上,姚建兰既笃定又好奇,“你和他相过亲,当时怎么没有看上他。” “他交际面很广。”罗慧实话实说,“我有点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那贷款的事……” “不影响,他不会直接管,到时对接的应该是支行的信贷员。”罗慧打消她的顾虑,姚建兰也松了口气。她刚才以为林汉川会因为罗慧的抗拒着恼,但他自然地转了话题,似乎并未生气。 “事成之后我和罗阳请他吃顿饭吧。” 罗慧没意见。 “对了,他说你已经交男朋友了?” “嗯。” 姚建兰不禁称奇,她一直以为罗慧是读书厉害的乖乖女,不会像她这样早早接触到男欢女爱,可原来她心有所属,前路已定,难怪罗阳说跟她借钱肯定有回音。 姚建兰想这是她唯一的小姑子,性情也有七八分相合,跟她亲昵些大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罗慧,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罗慧笑:“什么秘密?” “我在喜欢你哥之前,喜欢过别人。那人性格古怪,但很会打架,帮了我很多次。我被坏蛋欺负时,只有他能给我安全感。” 罗慧好像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建兰姐,我……” “后来我就一直跟他示好,结果他都不领情,所以我就放弃他了。”建兰调皮地笑笑,“我移情别恋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罗慧摇头:“你只是在我哥身上找到了新的安全感。” 这话一针见血。姚建兰的确是在孙旺辉的威胁消失后,才发现雷明对她的吸引力不再,转而享受罗阳的呵护。 她不由心虚:“我跟你说这些你会跟你哥告状吗?” “不会。”罗慧心知她不可能信任她胜过信任罗阳,这事罗阳肯定也知道,“我才不做传声筒呢,何况传了他也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姚建兰被哄得眉间舒展,又听罗慧说:“建兰姐,我也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吧。” “好啊。”她附耳过去,听完却有片刻的愣怔,“你……和雷明?” 建兰眼前闪过很多琐碎的片段,过了会儿竟有拨云见日的恍然。她自认不论站在哪都魅力无限,但在雷明面前,输给罗慧似乎并不稀奇。 连着开了一天的会,刘鑫磊觉得自己脑壳要炸了。加班加点让产线上的工人怨声载道,订单下降的趋势又让领导着急上火。在无休止的轮转和口水战中,他回到宿舍,像只死鱼般瘫倒在床上,直到深夜被噩梦惊醒。 “几点了?”他去摸开关,发现灯开着,“你才回来?” 雷明把拧干的毛巾挂上架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十一点半。” “真羡慕你逃得早。”刘鑫磊双手交叠在脑后,“我再和那帮老家伙待下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觉得自己中了圈套,名义上是来学习,实际尽是吃力不讨好。北川的老人和新川的领导不和,一派在会上建议加大宣传力度,提高经销商的返点,一派建议维持现状,不然吞了订单没法及时交付,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是搞技术的,不是搞销售的,不管事情大小都要叫上二三十个人一起开,就为显他们的官威?”刘鑫磊排斥这种风气,“人心不齐,组织混乱,反正我是受不了了,我要是何凯鸿,就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全都开掉,关键部门全换成自己人。” “他现在不就是在换?” “你的意思是……” “新豹一号的订单占比还是北川周边最大,其他地区的销量没达到预期,有些人得挨板子。”雷明预感这款车的表现和北川的旧款持平甚至更差劲,与其说是收购后的全新亮相,不如说是诚意不足的一次试水,要是外界反应寥寥,内部的改革就势在必行。 刘鑫磊看着天花板:“新川接了债务接了大盘,再继续内耗下去,冰箱的利润够贴补几年?” 他忽然乐了:“你说这算不算内部斗争?我要是能参与也去拱拱火。” “你刚还说你是搞技术的。”雷明不想掺和这些,所以置身事外,宁愿去车间也不去开会。 这几个月他啃手册啃说明书啃指导资料,学电脑学制图学车床操作,都是新的,都很有趣,所以他全身心投入,没怎么和罗慧写信。他的生活挤不出一丝轻松活泼的、让她感到宽慰的东西,好在马上就要回南元述职,等他做完报告,他就请假回家。失约消耗了他的信用,再多的道歉都是隔靴搔痒,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尽早回到她身边。 第169章 罗阳结束第一趟活,和姚建兰敲定了新房,结束第二趟,操办了梦寐以求的婚礼。因为想办得洋气些,他没让姚建兰穿红色的喜服,而是去县里租了婚纱,又因为新婚新居两件大事离得近,就合请成一次酒席。 陈清峰公务缠身,赶到罗家已临近开席。罗庆成请了陈江华全家和村里人,罗阳则请了同学和工友,姚建明等了半天才等来孙浩:“你小子,迟到要给两份红包。” “给给给。”许久未见,孙浩比以前更瘦了。父亲的滥赌逼得他在外打拼,但罗阳有喜,他无论如何也要来恭贺。他推建明去忙,自己坐了同学那桌,陈清峰则和父母坐在一块。胡汉原本懒得出席,但老丈人说要给面子,便也陪着清娟过来,还随了个大红包。 刚喝了两口酒,他看见靠近院墙的那桌有个熟悉的人影。 他怎么在这? 他俯身跟陈江华说了句话,陈江华循着他的视线:“散席了请他去家里喝杯茶?” “行。”胡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汉川做惯了上位好人,一般不会喝这种小门小户的酒。他讨厌农村的落后和脏污,待久了总觉空气里也有粪便的味道,但他又享受帮完忙被恭维的感觉,因此,在吃了罗阳和姚建兰请的一餐饭后,他又接下了这对新人的婚宴邀请。 桌上的佳肴并不合胃口,他百无聊赖地打量这个粗糙而拥挤的小院,直到主人过来敬酒。姚建兰化了妆比不化妆时更惊艳,靓丽得和环境格格不入。他举起酒碗,错眼看向一旁的罗慧,她穿了件红色的陪堂喜服,扎了两根小辫,笑起来像朵娇俏可爱的花。 录像的人变换位置,罗慧往旁边避让,林汉川凑近:“你今天真好看。” 罗慧被吓了一跳。她摸了下被他呼吸触碰的耳朵,转头瞪他。 “等下带你回市里?” “谢谢,不用。” 林汉川觉得好玩,转过去与众人碰杯。 这一幕落在陈清峰眼里,胡汉却似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捅捅清娟胳膊:“你妹妹还挺招人惦记。” “什么?”清娟牵挂被奶奶照看的儿子,有些心不在焉。 胡汉努努嘴:“看到那个男人没有?最好让罗慧离他远点。” “啊?” 胡汉很少良心发现,但和林汉川接触几次都是在那种场合,便知他作风一般。清娟没等到他继续说,嫌弃他的没头没尾,只顾低头吃鸡。散席后,胡汉拿了包烟,拎着两包喜糖过去打招呼,林汉川压根没注意这人也在这,眼下只能勉强应和:“胡老板。” “去年多亏你帮忙。” “没事,牵个线而已。”林汉川漫不经心,“我怎么记得你是胡家村人?” “是,也是陈家村女婿。我丈人和罗家多年交好。”胡汉请他喝茶,林汉川却以赶回市里为由婉拒。 胡汉知他摆谱,也不强求。林汉川的心情毁了大半,直到看见罗慧出来才露了点笑意:“替我跟你哥嫂说一声,我先走了。” “好。” 他故意逗她:“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 罗慧不答,林汉川保持应有的风度,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罗慧等他一走,心弦放松,以为和这人的交集就此结束,不料他的赏脸是麻烦的开始。先是父母觉得家里得了便宜,让她回礼,再是清峰向她打听怎么认识这号人物,紧接着,胡霖也滞后地从林汉川那得知她哥结婚的消息:“我简直被你气死,你和他亲和我亲,请他不请我?” 罗慧阻止他瞎闹:“又不是我发的请柬,你和我哥很熟吗?” “……”胡霖哑火,感觉自己撞枪口了,“干嘛呀,心情不好?” 罗慧的确郁闷,母亲今年的青草发症状愈发严重,从四月到现在涂了各种药膏,红斑瘙痒仍不见好。二来林汉川找她愈加频繁,前日竟在医院门口等了个把小时,只为请她喝咖啡。 她当时饿得要死,压根不想搭理,结果昨天又来送蛋糕。她在护士长的眼神警告中赶走了他,此时转而警告胡霖:“你再跟他说我的值班时间,我就到琳琳面前说你坏话。” 胡霖理亏:“我、我就跟他说了最近几天……其他的我也记不全。” 罗慧让他做完保证,撂下不提。下班回家后,她打开单元楼道里的信箱,拿出订阅的报纸和杂志。 意外地,这次中间夹了一封信。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条:“我六月二十回岚城,很想见你,有空打我电话。” 她的心顿时像被风吹皱的池水,在确认寄信人之后,她用力把它揉成一团,却舍不得丢,到底带上去细心展开。 谁要打你电话,她愤愤地想,我才没空,你让我打我就打吗? 她把信塞进抽屉,去洗澡时记起今天已是十七号。有本事再晚几天,二十二号寄到我还不用去接你。她又气又恼,自说自话,可是不知怎么,因为“很想见你”四个字,她的心又像发酵的米糕一样变得湿软而蓬松。 第二天上班时,护士长瞧她眉间阴翳尽散:“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罗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个追你的,我看着还行。”护士长一副了然的口吻,说完便走,罗慧来不及解释,懊恼私事被人注意,又不想落人口舌,只鞭策自己工作更加专心。幸好除去上半夜一场急救,后半夜到凌晨风平浪静。她收拾东西回去补觉,走到门口却见一辆熟悉的车。 第170章 林汉川站在车边,手里拿了份牛奶面包。 “顺路买的。”他走过来冲她微笑。 他的微笑让罗慧反感,甚至顾不上礼貌:“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我不需要你给我送任何东西。” “说归说,不至于一见面就生我气吧。” “我生气是因为你的做法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林汉川装傻,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更好玩,“就算你有男朋友,他也没有阻止你和异性来往的权利,何况他现在不在。” “他在不在都一样。” “一样?他不是在外地吗?” “我在这。” 林汉川抬眼,看见一个背着包的男人。 雷明单手插兜,目光冷硬,却在罗慧转身的瞬间铅冰尽褪。察觉她的惊讶,他握住她的手,往前站了一步。 第二十七章 林汉川极短暂地打量雷明,神色依旧泰然自若:“你好,我是罗慧朋友,不知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雷明同样打量他:“没提过。” “是吗?但她经常和我说起你。既然这么巧碰到,中午一起吃饭?” “不饿。” 林汉川语气加重:“我说中午。” 雷明和他对视:“我说不饿。” 僵持间,林汉川把早点往车里一扔。 “那行,先不打扰。”他朝罗慧淡淡一笑,“上班辛苦,好好休息。”说完便坐进驾驶座。 罗慧看着轿车驶入街道,把手从雷明的掌心抽出来。 雷明问:“这人谁啊。” “管他是谁。” 雷明略微晃神,注意力被车吸引:那是台去年上市的进口雅阁,2.0的发动机,油耗七个点,中控带半自动空调,还有气囊和定速巡航,全款落地起码三十万往上。 雷明念及罗慧曾跟自己提过一嘴:“上回就是他要送你手机?” “是。” “他经常来找你?有没有骚扰你?” “骚扰算不上。”她看雷明皱眉,“你想干嘛?” “教训教训他。”雷明后悔放过这个背地里耍阴招的家伙了。 罗慧不想提林汉川,摆出一副跟他算账的架势,“你不是二十号回来?” “预计。” “你在信里可没说预计,”她翻起过年时的旧账,他的话没有一次是准的。 雷明看她板了脸往旁边走,急忙拦住:“去哪?” 罗慧不答,雷明只好把包从左肩背到右肩再快步跟上。他来时做了充足的准备,她骂他也好,打她也好,他不对在先,该受的都得受。可他没想到一见面就撞上不速之客,而罗慧朝他发难的方式是爱答不理,这让他高兴又心虚,幸福又无措。 早晨的太阳斜斜地照着,他凑近了被甩,被甩又往前赶,于是地上的两道影子一短一长,一窄一宽,时而并行时而黏紧,直到罗慧心神不宁地来到书店门口,像只洄游的鱼儿跃上了台阶。 书店很小,人也不多,因为没到难耐的夏天,唯一的空调盖着白纱,风扇也只是开了最低档。罗慧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书架,直到周围再无声响,才慢慢握紧自己的手腕。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天知道她刚才多想拥抱他。他好像瘦了,但精神很足,穿的棉布短袖有点皱,估计是洗了很多次。罗慧轻轻叹气,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抗拒而是在逃避,他背了个这么小的包,肯定待不了几天,她是继续不理他,给他点颜色看看?还是没骨气地原谅,再哄着他守着他? 她纠结半天,坐到平时坐惯了的位置。这位置靠窗,沿墙排开一长溜窄桌,窄桌底下是排木质的圆凳。她在这里坐久了会心静,会觉得自己远离了奔忙庸碌的生活,可是现在,她看着街对面热闹的早点摊,心情污糟得像包过烧饼和菜馃的报纸,带着油渍被丢在地上,让人踩来踩去。 一个男人左手用竹签串着两根油条,右手握了一搪瓷罐刚打的豆浆。罗慧的思绪和视线一样找不到焦点,意识到什么,她不安地起身,熟悉的店员正好拖地拖到这。 “呀,我刚都没看见你,昨天新书上架,要不要去翻翻?”店员指指入口处,“有喜欢的带两本走。” “好。”罗慧帮她挪开几张凳子,以便她清扫,往外走的脚步却变得沉重,直到她看见吊扇底下的那个高大身影——雷明斜背着包,手里握了本书,侧脸沉静正看得专心。 闹别扭不回头的是她,怕他跟不上的也是她:“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雷明合上书,露出笃定明媚的笑容:“我傻还是你傻,这么点路还能丢?” “你一直在这?为什么不去里面找我。” “地拖得太干净,我怕踩脏了。”雷明把书放回木架,“不再看会儿?有想买的随便挑。” 罗慧摇头。 “我说真的。” “不买了,下次吧。”罗慧抿唇,出了店门回头看他一眼。 雷明如蒙大赦,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罗慧挣开,他不依不饶:“我饿了。” “听见你肚子叫了。” “你饿不饿?” 罗慧上夜班常备米糕和饼干,下了班不会饿只会困。但她眼下睡意全无,再次挣开雷明的手,去早点摊上买了两个葱肉烧饼和两个茶叶蛋。 一路上再无话说。雷明跟着她穿过街巷,走进一个半旧小区。罗慧租的房子在中间一幢,楼下的梧桐树粗壮挺拔,绿意葱茏。 第171章 镀金的阳光穿过叶与叶的缝隙,漏下细碎明亮的斑点,雷明视线停驻,等罗慧喂了声,才回神跟她上楼,进屋。 罗慧把钥匙和早点放到桌上,再转身,雷明已从里面带上了门。 拥抱来得猝不及防,背包触地的瞬间,罗慧的睫毛也轻轻颤了下。雷明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脸,鼻尖贴着她小巧微红的耳廓:“消消气,我错了。” 罗慧的心被这几个字磨得涩疼:“你错哪了?” “不该出尔反尔,不该先斩后奏,不该一去不回。” “所以你都知道。”罗慧委屈,抵着他肩膀,“你宁愿我难受也不道歉,宁愿我痴痴等着也不联系我……要你先低头就那么难吗?” “不难。”雷明说,“我错了。”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罗慧使劲推开,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大,“你放开我。” 雷明不放:“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想听的时候你不说,你想说的时候我就不听。”罗慧挣扎,无果,迫不得已踩上他的脚面。雷明的表情有一瞬的痛苦,但他忍住,哪怕罗慧狠心地把全身力气压在他脚上,他也只是咬紧牙关,把她死死扣在怀里。 “我错了。”他还是说。 罗慧的防线在他的低语中渐渐崩塌,可她的理智又不允许她轻易缴械,纠结半晌,她卸下蛮劲,决定先不在武力上欺负他。 她阻止他的偷吻:“你先听我说。” “好。”雷明端正态度。 罗慧挣开他的怀抱:“我怪过你很多次,因为我找不到比怪你更简单的办法。” 雷明认真看她。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家里的狗都不在了,我伤心得要命,但我只能告诉你,因为只有你明白它们对我的意义。清娟结婚了,生了个儿子,我既替她高兴又替她不值,但你不找我,我怕你忙就会犹豫要不要和你分享,因为这对你并不重要。我哥和建兰姐终成眷属,我真的开心也真的羡慕,可你和我哥关系不好,我就要考虑你听到会是什么感受……”罗慧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脆弱,“雷明,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正因为这样,一旦你疏远我,抗拒我,我的很多情绪都没了去处,我怪我自己把你看得太重要,也怪你明知我们的联系仅仅靠一条细线,你却很少维护它。”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呢?你有怪过我吗?” “是我不好,是我欠你更多。”雷明的语气带着撕扯的无奈,“我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可是你天天在过没有我的日子。” “……” “一年半又过去了,雷明。”罗慧不无失望地看着他,“那年夏天你不告而别,三年多的音讯全无我也熬过来了。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再等三年,我等得起,哪怕十三年,三十年我也等得起,可问题是——我必须等吗?我能等到你回来吗?你要赚够多少钱才能踏踏实实和我在一起,十万,五十万,还是一百万,难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图你给我买车买房?” 雷明没法逐一回答她的提问:“当然不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她需要的是他,只是他,可是雷明一想到她要的如此简单,就更加无地自容:“罗慧,我想给你更多。” “多了我不要。” “你不要是因为习惯性地心疼我,”雷明想,被人心疼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可是你对我要求低,我不能只满足于达到你的低要求,否则太不思进取,太对不起你。” “为什么满足我反而是对不起我,”罗慧不理解他的逻辑,“难道我让你去摘天上的月亮才是思进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别这样,”雷明无奈,示好地去挽她的肩膀,罗慧却一阵心酸。 她躲开他的碰触:“我先去洗澡,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罗慧。” 罗慧径自走向阳台:“你先吃早饭吧。” 第二十八章 罗慧洗完出来,屋子里没了人影。 慌乱的心在看到凳子上的背包时悄然落定。她擦擦头发,去阳台上洗枕巾被单和换下来的衣服,洗到一半听见敲门声。 门外的雷明抱着十来本书,不用问也知道去了哪儿。 罗慧心情复杂:“我不经常买,在那看的比带回家的多。” “没事。”雷明也是胡乱挑的,“打发打发时间。” 他把书放下,从背后的裤腰里拿出顺路买的凉拖:“我也想在你这冲个澡。” “你冲吧。” 雷明从包里拿了毛巾和换洗衣物。十分钟后,他洗完出来,罗慧正在阳台上晾晒。这幢楼里以前住的都是老师,学校搬迁后,房子大多用来出售或出租。她租的这间户型最小,格局倒还方正,虽然朝北,好在有个小小的阳台。 伸手去挂枕巾时,雷明过来帮忙。罗慧让位,站在他身后,看他因抬高手臂而略微绷紧的身体,都说身板身板,他的肩背的确算得上是宽阔板正,而当她意识到自己期待并向往的就是这样细微温馨的时刻,她又默默错开了眼神。 雷明阻止她再去水池那,晒完衣服又开始洗自己的,接下去擦桌擦凳,扫地拖地,把活全部干完再凑到她面前吹风:“这电扇太小,天热了买把落地扇。” 第172章 罗慧不答,屈腿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雷明把凳子移近了些,贴着椅背,好像伸手就能把她拥进怀里。 罗慧转头:“你吹的都是我剩下的风。” “我不热。” “才怪。”她看他额前的细汗,雷明却只关注重点,“气消了没?” “……”罗慧瞪他,“就算消了,你这样问我也会说没消。” “那当我没问。”雷明忙道。 罗慧别过头去,手却被他握住。这样安静的近距离的接触仿佛是在梦中,让雷明心里泛起久违的柔软:“罗慧。” “嗯。” “你想过结婚吗?” 罗慧的脊背瞬间绷紧。 “我想过,”他声音低而清晰,“很多遍。” 他想和她结婚,想发财,想在二十五岁买房,但步步落实比凭空想象要困难得多,让他不敢轻易诉之于口。他长臂一捞,拿出包里的存折,他用一年半的时间攒够了以前三年半才能攒的钱,可事到如今还是杯水车薪:“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总有一天,它会印上我们想要的数字。” 罗慧接过存折,再次问道:“你想要什么数字?十万,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起码买得起这样一间房。” “这间房的租金每个月只要九十块。” “这是租。” “很多人都在租,你住进来,我们每人只要四十五。”罗慧也想过很多遍,纵有广厦千万,睡觉只需三尺,再大的房子又怎么样呢?“我们两个花销不大,你在岚城找份工作,慢慢攒是攒得到头的,城里太贵可以买县里,县里贵可以买镇上,你和奶奶花了那么多钱和心思在村里造了新房,你真正住过几次?我们重新把它收拾干净不也很舒心?” “这太委屈你。” “委不委屈不由你说了算,你总是站在你的角度想,哪怕我明确告诉你我怎么想你也不相信。”罗慧指出症结所在,质问他,“你到底是怕我委屈还是怕你委屈?” 雷明不怕委屈,怕的是退而求其次:“我们不是没有能力创造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往前看?是,我回岚城也能打工,可我在新川干到现在,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却要从头再来,说实话,我不甘心。” “这是你今天说的第一句实话。”罗慧看清他眼中翻滚的情绪,“你不甘心,因为你的工作比我更重要。” “不能这么比,”他怎么舍得拿她来做比较,但新川的工作是他目前的最优选,他在旧厂待了几个月,前两天回南元作报告,结果是令他满意的,“我不敢说我的表现最好,但我提出的问题最多,对策也最多,所以领导给了我新的任务。” 罗慧本能猜测:“什么任务?让你去其他地方历练?” “差不多,我被提到了工程师,和刘鑫磊同级。”雷明成了开发组里唯一的高中生,但身份转换,学历的差距就被抹平,加上他是被点名的外派,工资比其他人还多了一部分补贴,“我要随组去全国各地的经销点和授权维修点调研,九月初回新川正式加入研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对。”雷明言辞恳切,不知是企图得到她的理解,还是在勉励自己,从小到大他全被人推着走,经历越多越明白身不由己的难处,而他现在在走上坡路,自然想证明坡顶的风景是真的值得。 他牢牢握住罗慧的手,吐露深埋已久的往事:“我记事起就知道奶奶收破烂,七八岁那会儿正犯倔,老是怪奶奶不在家,后来才知她腿勤,偷摸收些机芯、五金去外县卖,油水很足。结果不出一年,收这些东西的老板因为生意做得太大,被人举报投机倒把,抛家弃子逃去了外省。” 罗慧从没听奶奶说起过这事:“那奶奶有被牵连吗?” “没有,这罪名只针对那老板,把他的厂封了就完了,但奶奶一听要抓人,就不敢再出去,后来只在村镇里收些最便宜的破布鞋头卖到县里,等风声过去再收些别人不要的破铜烂铁。” “因为这些安全。” “对,安全,”蝇头小利不会让人嫉妒,而被风险吓退的奶奶不知那是计划经济时代的苟延残喘,只继续在闭塞的乡镇靠劳力维持生计。后来雷明修自行车,当泥瓦匠,学问很浅,也很稳定,但很难和别人拉开差距。直到他毅然决然地去往他乡,在更前沿更自由的地方见识了优胜劣汰,才发现进步是跨过一道道更高的门槛。 “南元县争取到了试点,招商引资的口子一开,就给了很多私营企业机会。凯鸿工业园搬迁,新区几百亩的地说给就给,该免的税说免就免,光这两年,研发中心拿到的补贴就够在其他县再开一个工厂。”大环境如此,个人也一样,机遇稍纵即逝,雷明比任何人都渴望跨过新的门槛,“凯鸿收购北川,新造品牌,老板清肃队伍,提拔新人,现在比的就是谁能埋头苦干,而我只有把技术吃透,做到无可替代,才有谈判的底气。” “可是这样太难了。”罗慧不及他这般自信,“老板大多压榨人,怎么允许你无可替代,怎么愿意和你谈判呢?” “所以我要有资本。” 罗慧微怔。 雷明眼神坚定:“新川要造人人开得起的车,我就要造人人开得起,还耐用安全的车,你信我吗?” 罗慧不信,但她不能不信。 第173章 她在他脸上看到熠熠的骄傲和憧憬,那是与他旧时的孤僻冷傲截然不同的神采。 “你信我吗?”雷明又问了一遍。 “我信。” 雷明胸前千斤落定,他展颜,拿过桌上的钱包,里面有张奶奶的小像:“记得吗?这还是你给我的。” 罗慧当然记得,这张小像没有一丝褶皱,被保护得很好。她抚摸奶奶被定格的慈祥面容,想着到时可以去做个塑封。静默间,雷明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鬓边的碎发。罗慧却瞄到夹层里露出的小角——抽出一看,原来是张车票,而当她看清发车的时间,方才还柔软温暖的心顿时变得僵冷。 雷明没有察觉她的变化,没有察觉她的指尖停滞良久,才将车票塞回。 罗慧闭眼感受他的温存,然后轻轻推开了他。 “我想睡觉了。”她说,“大夜班很累。” “好。”雷明起身,将她抱到里面的床上,再把风扇给她搬进来。 罗慧坐着,没有立即躺下。 他抚摸她的额头:“睡吧。” “嗯。”雷明亲吻她的唇,罗慧却忽然拥紧他,泪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汹涌滑落。 第二十九章 房间里布帘紧闭,罗慧休息到三点,坐起身出了好久的神。混乱的梦境让几个小时变得破碎而漫长,早知如此,她该陪雷明一起回村里给奶奶扫墓。 梦里空虚犹存,她重重揉了下头,下床洗漱。镜子里的面孔有些苍白,眼圈微红,雷明临走时看她哭得厉害,束手无策地抱了她半晌,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眼泪,湿润的毛巾盖住脸,盖不住她沉重晃动的心。 洗漱完毕,她出去想找点东西吃,看见桌子上放了两个面包。 她小心拿起,发现中间还有奶油,奶油很甜,但并不合胃口。她看向阳台,因为天晴,晾晒的衣物已经不再滴水,只是想到上午看到的车票,她的心情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填饱肚子后,她决定去菜市场买点菜。她很久没开火,不敢做大荤,只买了些时令蔬菜和半斤酱牛肉。回来路上,她想起给陈清峰打个电话,若他愿意来吃那就再买些熟菜,谁知陈清峰接了便笑:“别麻烦了,我们下馆子去。” “不用,自己烧也挺好的。” “什么自己烧,我都跟雷明约好了,他没跟你说吗?”陈清峰知道老友回来,已经定了位置,“我现在还在单位加班,这样吧,你们五点半到人民路的新安酒楼,” 罗慧说:“新安酒楼挺贵吧。” “他难得回来一次,不谈钱的事。” 罗慧不再坚持。 雷明在村里待了很久,回来得晚,将近五点才敲响出租屋的房门。两个人去乘公汽,车上热闹拥挤,罗慧贴窗站着,雷明则护在她身后。短短一程路,吹进来的风抚过脸颊,罗慧看着不息的车流,一时有种未醒的错觉,只不过梦里的城市是黑白的,人脸是模糊的,她和雷明是在熙熙攘攘的集会中走散的。 “在想什么?”雷明突然凑近。 罗慧的身体对他没有防御机制,她笑了笑:“我在想大酒楼里会有梅干菜扣肉吗?” “想吃?如果没有我们就换一家。”雷明握着上面的横杆,看她因夕阳和风变得微红的侧脸。 他想起回去看到的场景:爷爷奶奶的坟前有松柏,坟碑下却无苔藓碎石,想是被仔细清理过。家里的门联换了新的,中堂的八仙桌只积了层薄灰,除了她也没有谁会去打扫。他很想跟她说句谢谢,但这两个字轻得他难以启齿。 他下意识地拨她耳边的碎发,她却避开:“下站就到了。” “嗯。”雷明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抵达酒楼,清峰已经到了。服务生听见雷明点扣肉:“梅干菜的卖完了,要不点个招牌干菇扣肉?” 陈清峰已经提前订了两道菜,现在还真不能再换一家。罗慧便说:“那就干菇吧。” 她拉着雷明落座,雷明看向桌上的酒,“这你自带的?” “别人送的,我带回家给我爸,他说喝着挺好,我就又拿回来两瓶。”陈清峰让店员上菜,回来再给雷明倒酒。 他看向罗慧:“你不喝,给你叫瓶汽水?” 罗慧却说:“我也喝一点。” “一点?” “我自己倒吧。”罗慧伸手,陈清峰有些意外,心想她大概是因为见着雷明实在高兴,也没阻拦。菜一盘盘地上来,罗慧夹了块豆腐安静地吃着,雷明和陈清峰则开始喝酒聊天。雷明讲他在村里看到不少田地挖成了池塘,山坡后面也有大块大块的划了白线,陈清峰说:“挖塘是为了养蚌,就是养珍珠,画白线的是卖给人建厂。” 雷明听出端倪:“建纺织厂?” “嗯。胡汉的纺织厂赚得盆满钵满,其他村和我们村的人见久了不服气,里应外合在山坡后头选地方,故意给我们家上眼药。”陈清峰喝了口酒,“至于胡汉这个人,我真有点搞不懂,他不知从哪听来养珍珠有赚头,说服我爸把家里枣树砍了挖珍珠塘,还让他收了其他人家几亩地一起干。” 雷明在南元见过海水珍珠养殖,淡水珍珠是听过没见过:“他哪请的狗头军师?” “哪有军师,他就是不定性,我妈和我姐,包括胡汉他爸都敲打过他。”陈清峰简单回溯,他家靠砖窑起的势,后来转做运输,因为接单多,给人开的工资低,司机嫌不合算跑了大半,他就转做纺织厂,现在厂开得好好的,他又生了邪心,一边大手大脚地买机器,一边不着调地试这个试那个,“他大概闲不住,不折腾就会死。” 第174章 雷明看着杯子里的酒:“他每次折腾都刚好踩在点上。” “所以这几年该他发财,但要是踩不准也容易完蛋。”陈清峰明面上和胡汉交好,实际颇有微辞,“最奇怪的是我爸,比他爸还支持他。” 雷明笑笑,拿了筷子夹肉。陈清峰则把新上的清炒虾仁移到罗慧那边:“你尝尝看,我们单位的女孩每次来都点这道。” 罗慧夹了一颗:“嗯,是挺好吃的。” 陈清峰问起雷明,“你想没想过回来干?白天上班,晚上看看电影,挺舒服的,何况我们聚一聚也方便。” 雷明笑着摇头:“算了,以后再说吧。” 陈清峰看了眼罗慧,没再多劝:“也是,现在不比当年,我们可以随时联系。” 两人你来我往,酒过三巡,脸颊都爬上了浅淡的红晕。包间里灯暖菜香,早已开了风扇,罗慧的心情却如汤水般慢慢变凉。 她擦擦嘴,出去透口气,看见街上灯光亮起,行道树下影影绰绰。 “罗慧!”一声叫喊突兀得让她以为听错了。 胡霖不知从哪窜到她眼前:“你在这吃饭?一个人?” “不是。” 胡霖奇怪:“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有吗?”罗慧皱眉,“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都踩到狗屎啦。” “?”罗慧惊觉,低头才看见是两个灭掉的烟头。 她恼火:“你无端寻我开心。” “看你低头数地砖,过来逗逗你嘛。”胡霖打量她,“汉川他爸今天过生日,我跟他来吃席。” “哦。”她淡淡应一声,“那你去吧。” “马上去,绕到这是来拿蛋糕,林汉川这个大老爷让我当司机还不够,还要让我来买烟。”胡霖说完,跑去隔壁的隔壁,那里有家烟店,而酒楼斜对着的蛋糕店外停了辆红色的雅阁,车的主人正双手抱胸地站在那。 “怎么不上来?”林汉川的母亲把蛋糕放在腿上,透过窗户问他。 “看到个熟人。”林汉川朝罗慧走去。 他在她看见他的瞬间加快脚步,在她走进酒楼前拽住了她的胳膊:“一见我就逃是什么意思。” 罗慧挣开:“我进去吃饭。” 林汉川心想谁管你吃什么饭,他频频对她示好,她却对他避之不及:“难道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应该不缺朋友。” “但我缺女朋友。” “请你说话前先过下脑子。”罗慧不客气地道。 林汉川故作深情地看着她:“罗小姐,我滴酒未沾,耳聪目明,脑子没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了呢?”罗慧直言不讳,“如果我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让你误会我们有暧昧的可能,我向你道歉,但我相信我没有,所以请你适可而止,并保持必要的廉耻心。” “廉耻心?意思是我对你有好感,我追求你是不知廉耻?”林汉川笑了,“可能你没有被人追过的经验,你应该对追求者进行比较,选择条件更好的人,而不是傻傻地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你为什么愿意接受这种比较?是因为你自负到见到谁都觉得自己条件最好,想借此来满足你的虚荣心,还是希望有不同的人往你这棵树上吊?” “……”林汉川一时语塞,避重就轻,“怎么,难道我比你现在这位差?” 罗慧没有回答,只扔下一句请你自重便进去。旁边食客不绝,林汉川压下被戳中心思的难堪,转而觉得她这贞洁烈妇的样子真是特别,要是可以,他真想尝尝她的伶牙俐齿是硬是软,然后告诉她樱桃般的小嘴是不可以咄咄逼人的。 “嘿。”胡霖走过来打断他的淫思,“你老是招她干嘛。” 林汉川接过烟:“喜欢,不行?” “你别太过火,她是好女人。” “我也是好男人。”林汉川边点烟便往对面走去,胡霖跟在他身后,在心里踹了他一脚。 第三十章 罗慧进店,在楼梯碰见下来找她的雷明。 “怎么去这么久?” 罗慧看他脸上红晕已褪:“我想回去了。” “那就回。” 陈清峰已经买了单,见他们折返,说了句罗慧你都没怎么吃,再看向雷明:“你明天中午的车,今晚睡我那?” 罗慧听见这话,心里怒意又添一层,但她话语平静:“清峰哥,他拿完行李再过去吧。” “行。”陈清峰不想碍事,分别时拍拍雷明的肩膀。 夜风轻柔,雷明跟在罗慧身后,脚步略显急促。尽管她装作浑不在意,但他能感觉到她生气了。她的走神与沉默,礼貌与冷淡,逐渐啮噬他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心。他追上去拦住她:“你今晚怎么了?” 罗慧近乎愤怒地甩开了他。 雷明吐了口气:“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直说。” “为什么总是要我说,你为什么不能主动说一次?”罗慧看着他,眼里夹杂着恼火和失望,“我从上午等到现在,就是想等你主动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离开岚城,清峰哥知道是因为你提前告诉了他,可我没等到,你像火车靠站一样到点来到点走就我不知道!” 雷明这才后悔让一时的怯懦占了上风:“我和清峰打过招呼,他问我我就告诉他了。” “所以只有我问你你才说,我不问你就不说。” 第175章 “罗慧。” “这样太累了。”罗慧黯然摇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交代,但你连交代都给不了我。” 她嘴角下沉,在雷明伸手触到她的胳膊之前,缓慢而清晰地说:“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也请你不要碰我。” 雷明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如遭棒喝。 人不怕失望,怕的是失望累积。罗慧站在公汽上,觉得自己像根皮筋,越拉越紧,越拉越紧,直至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崩断。她不知是雷明变了还是自己变了,他道歉再多,保证再多,脚步却不会为她停留,而她对他信任有之,关怀有之,最后还是陷入自我安慰的怪圈。 或许他们都变了,她怅然闭眼,眼睛被撑得酸疼。泪水不一定是脆弱的表现,但对她而言是。她回到家,把他的衣服和毛巾收好,放进他带来的包里。包很重,重不过她受潮下坠的情绪。房门在十分钟后被敲响,她过去开,雷明强硬挤进,定定地看着她却不敢往前一步。 僵持没有意义,罗慧索性直言:“我想过了,雷明,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不分。” “那好,不分。”罗慧抬头,“你把票撕了,陪我半个月。” “罗慧,别这样。” “你撕还是不撕?” 雷明没有动作,他感到震惊且疑惑:“我不该让你喝酒,是不是?你是喝多了还是刚才下楼发生了什么?是医院的工作不顺心还是有其他难处瞒着我?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还是说我连无理取闹的资格都没有?” 雷明深深皱眉,眼前的问题似乎比他遇到过的所有问题都棘手:“你冷静下,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行。” 雷明把门关上,思索半天才开口:“我以为这次回来能让你高兴。” “我高兴过。”罗慧看着他。 雷明解释:“我在厂里干得顺,钱多了就有底气帮你的忙,我以为这至少能证明我选择待在外面没有错,但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是吗?” “不是,”罗慧指出关键,“你想让我高兴没有错,但你忘了能让我高兴的东西是什么。” “你说过,是我,所以我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时间提前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定了一个日子,我可能正好在值班。如果我今天没有休息,而你明天又要走,你觉得我高不高兴有意义吗?”罗慧忧伤地看着他,“你要执行你的计划,我只能配合,而你笃定我会配合,甚至只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这种拼运气的惊喜,我宁可不要。” 雷明听懂了她的话:“那你要我半年回来一次,还是每个月回来一次?” “不止。我要你每天回来,要你接我下班,要你陪我逛书店,陪我洗衣做饭。我要你跟我唠叨工作上遇到的难题,也听我唠叨医院领导出了什么恶心规定,我要带你去认识我的朋友,告诉他们我们准备结婚,也要带你回家告诉我爸妈,你这辈子非我不娶而我也非你不嫁。” “罗慧。” “但这些你都做不到,对吗?”罗慧自嘲地笑笑,“你就当我幼稚好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没有你的时候有朋友,日子没那么难熬,可我搬出宿舍自己住以后,我和原来室友的联系就变少了,加上我看到身边的人都开始恋爱结婚,都有了亲密的另一半,我也渴望拥有一份稳定的只属于我的情感关系。雷明,可能以前是我推着你走,我和奶奶一起监督你,鼓励你,可这些年我们长大了,你有了目标和决心一直往前,而我在原地,不能奢求你回头看看或拉我一把,因为这会让我变得越来越卑微。” “别这样,”雷明心疼地握住她双肩,俯身看进她的眼里,“别这样说,罗慧,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考虑是一回事,能不能顾及是另一回事。”罗慧眼里微光潋滟,“既然做不到,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也不必因为我放弃你的自由。” 雷明双手使劲,神色僵硬难堪。 他低声叫她名字:“我们不分。” “雷明。” “不分,死都不分。” 罗慧肩头隐痛,心也因为他的执拗而整个揪在一块。她不能要求他丢掉一切守在她身边,他又怎么能要求她一直无望地等待呢? 罗慧别过头,眨掉盈满而即将滑落的泪水。雷明扳过她的脸,眼里的无助和彷徨仿佛要将她淹没。 “对不起。”罗慧硬生生从他怀里挣脱,“你走吧。” 雷明不动,她开门,把他的包往地上一放,态度坚决:“我们要谈的都谈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请你走吧。” 屋门紧闭,雷明在台阶上呆坐,如坠冰窖。 陈清峰在家等到九点多还不见人影,打电话又不接,此刻赶来只看见雷明的颓相:“怎么了这是?” “……” “吵架了?” “……” “说话啊你。” 雷明垂头丧气,听他去敲门,听他喊罗慧,听屋子里无人答应。 “是我害你们喝酒喝多了?”陈清峰第一次拿他俩没辙,“闹别扭不能闹成这样吧。” 他坐了又起,起了又坐,到底重新去敲门:“罗慧,我是清峰,你在家吱一声。” 第176章 “……” “罗慧。” 上楼梯的住户狐疑地打量这两个男人,雷明心头阴翳未除,过去拦了陈清峰:“别敲了,去你那。” 陈清峰也意识到这样对罗慧影响不好,便缓声朝屋里交代了一句。雷明跟着他下楼,半道便听他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怪我。” “我猜也是你的问题。”陈清峰把钥匙插进踏板摩托,“行了,罗慧不至于那么小气,明天再来负荆请罪也来得及。” 雷明抬头看向那扇小小的窗户,灯光很暗很暗。 台灯下,罗慧用力掐着自己胳膊,坐久了才觉夜深,洗漱上床。 一闭眼,雷明受伤的面容依稀浮现,她强迫自己睡去,半夜却被噩梦惊醒。另一边,雷明躺在陈清峰那张贵得离谱的沙发上更不好过。他心烦意乱,一夜失眠,第二天不顾清峰阻挠,带上行李直奔罗慧那,敲了几下无果,恨不得一脚把锁踹坏。 清峰站在拐角:“这么早就上班了?” 罗慧要上班,雷明也要。他不敢踹罗慧的门,更不敢踹医院的门,一个人去急诊张望半天,抓了个穿白衣服的小护士。 “罗慧?”小护士机警打量他,“你是病人还是家属,找她干嘛。” “找她当然有事。” “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找,初诊复诊先去挂号。” “……” 小护士看他冷了脸,心想这人什么态度,兀自走了。雷明环顾四周,找到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打听。 “罗慧?她跟救护车出去了。”护士长看向雷明,“你找她什么事?” 直到这一刻,雷明才意识到自己既回答不了他是她什么人,也回答不了找她什么事。仅仅两个多小时的等待已让他焦灼不安,何况日日年年和不知道多久的更久? 坐在回北川的列车上,他双目紧闭,忽然记起年少生病时,奶奶在床边微微叹气。 “我告诉你呀,你要是喜欢一个姑娘,自己有十分,可能会给她五分,但你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就恨不能把十分都给她。反过来也一样。不是说姑娘都得靠你给的东西活着,但是你要掂量,你给她的和她给你的对不对等,总不能尽让人吃亏而好处你全得,对不对?” 当时病恹恹的他缩在被子里点头应和,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雷明睁开眼,对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一时冷汗涔涔。 第三十一章 新来的实习生连人都没认全就被派去跟车。从呼啸而出到抵达商铺,再到接回伤者送进手术室,实习生心有余悸:“老师,那人会不会死啊。” 罗慧还没适应新称呼,在水龙头下用力而快速地搓洗手上的血迹:“等手术结果吧。” “那我们……一天到晚要出几趟车?我接下去就只负责跟车吗?那人的头被砍成那样,活下来也很难护理,得恢复好久。” “等手术结果吧。”罗慧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先去换衣服,换完带你去食堂吃饭。” “哦,”实习生点头,“对了老师,我中午能休息吗?” “今天还没正式排班,你累了可以眯会儿。”罗慧想她不过比自己小两岁,“你不用叫我老师,叫我名字就行。” “哦。” 在护士长指定的带教护士里,罗慧年纪最小,但过完六月,她在急诊也干满了三年。从实习到上岗,来急诊历练的护士很多,真正待久的却少,除去扎根的几个老人,新进的护士跟豆苗似的一茬茬换。 过了会儿,罗慧带着实习小姑娘去了食堂。打完饭落座,捧着空饭盒的护士长走过来:“有人让我把这给你。” 罗慧接过,是张折了三折的纸,纸上只有一句话:“我八月回来。” 她视线微凝,把它往护士服的口袋里一塞,又拿出来塞进裤兜。她握着筷子,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张纸的主人——它当然是雷明写的,不管他是在清峰那写好了带过来,还是来这等她等不到才留了纸条,都算是个交代,而他难得交代的原因和结果,就是他又毅然走了。 罗慧昨晚在床上想得很清楚,她让雷明陪她半个月是十足十的气话,她也并不认为雷明会因为她的气话做出实质的改变。眼下的纸条佐证了她的猜测,让她既失落又欣慰,失落的是她在他心里无足轻重,欣慰的是自己可以把满腔思念用麻袋装好或用麻绳捆好,然后果断封口打上一个不必解的结。 下班回家,她看着架子上他买给她的书,把它们全部放进了箱子里。而后,她翻看那厚厚的一沓南省日报和昌城日报,尽管她鲜少从上面得知具体的南元县的消息,但她自打订阅后就习惯性地找,如今看来,她以后也没有再订阅的必要。 转眼一周过去,她带着新配的药水回家,母亲背部的红斑还在。在排除了去田间地头沾染毒气毒虫的可能性后,罗慧意识到母亲的免疫力下降得越来越明显了:“妈,你要是嫌市里远,那就去县医院,小病拖下去也伤身。” “没什么伤不伤的,我大病都撑过来了,小病不怕。”金凤想起以前的虚弱可怜,对现状还算满意,罗慧却反对她这样苦撑。 “去医院做个检查很简单,现在不做,以后发现大病治都来不及。” 金凤听女儿轻声细语,不忍反驳也不想反驳,只是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其他没什么异样,就是私处有些难熬:“那——那方面也能查吗?” 第177章 罗慧不解:“哪方面?” 金凤思索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罗庆成上了年纪,那方面的欲求并没有减退。儿女都长大了,家里剩下他们两个,夜晚清静漫长不知如何度过,他就老是缠着她。她自打生育后就会漏尿,前些年吃了宫外孕的苦头,对性事的热情陡减,几乎是抱着被折磨的决心去讨好,尝不出一点兴味。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身体的确出现了变化,她时常感到乏力,下腹也有隐隐坠痛。她看着罗慧,心想,别的农村妇女遇到这样的事没人说,她这个农村妇女要是也不对女儿说,倒真成了自找罪受。 罗慧听完她含糊不清的描述,先是皱眉,再是狠狠皱眉:“妈,这些症状持续很久了,是不是?” 金凤尴尬地没有说话。 罗慧当天下午便带了母亲去医院,晚上擦黑回家,还被父亲念叨。罗慧在路上被母亲千叮万嘱不要提检查的事,眼下只好装聋作哑,只说出去逛逛。 “那干脆逛到明天再回来,晚饭也不用吃了。” 因为她们去得晚,化验结果得明天才出。罗慧存着带母亲去人民医院的心思:“爸,下个月让我妈去我那住几天吧。” 罗庆成抬眼:“怎么?” “我住宿舍时不方便,现在搬家搬出来也好久了,妈也去城里玩玩。” “她不去。”罗庆成不知她哪来的臭毛病,“一个两个都躲到城里,家里就这么难待?别说你了,你哥的新房我也不去住,以为结完婚就了不得了,后头的一屁股债呢?都要我来还!媳妇媳妇,再漂亮的媳妇有什么用,只知道享清福不知道伺候公婆,我到现在没得到她一分力气。” 罗慧和母亲交换眼神,没有说话。晚上休息时,金凤拿了一小碗杨梅进了罗慧的房间:“你哥和你嫂子都忙,前两天打电话让你爸去永涧镇买些杨梅,说要送领导。你哥领导两篮,你嫂子领导两篮,你爸买了还得坐车给他们送县里去,所以憋了一肚子气,到现在也没消。” 罗慧看着碗里已经不太新鲜的杨梅,金凤解释说:“这些不是永涧镇的,是你江华叔早上给的,我忘了拿给你吃。” 罗慧说:“我不要。” “挺甜的。” 罗慧还是摇头,她年少时已经吃过最好吃的杨梅,其他的不尝也罢。金凤无奈,只好自己一颗颗吃了:“你这次回来不太开心?” “没有,挺开心的。” 金凤看她的黑眼圈,从来没这么重过。 “慧慧,”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猜,“是不是和雷明有关?那天我洗完衣服……看到他回来了。” 罗慧想起他回来给奶奶扫墓,眼皮一跳:“然后呢?” “然后他在田埂上给我让路,什么也没说,我就回家了。” “……嗯。” “他不是个识礼数的人。”金凤心里有疙瘩,“他在外面过得好吗?” “挺好的。” “那你们……” 罗慧忽然有点后悔把她和雷明谈恋爱的事告诉了包括母亲在内的人,这意味着她有可能要一个个去回答并说明他们已经分开。 她露出难看的笑容:“妈,我不想提他。” 金凤明白了大半。 “那……”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也好,不提也好。你哥……”金凤拿起最后一颗杨梅,“你哥没什么要愁的,我现在就愁你,你大姨上回还说呢,有志有强朋友多,在外面认识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后生,问我要不要让你们见见面。” “妈,我不见。” 金凤唉声叹气,自顾自说了些有的没的,拿着空碗出去。房门从外面关上时,罗慧感到很难过,她其实很想让母亲抱抱她,但她说不出口,而一想到雷明比她有更多的说不出口,她就愈发难过。 从岚城到北川,从北川往北到洛城,再南下直接回南元,一个月的时间,雷明作为工程师解决了五辆车的大修,做了四场培训,见到了大小几家经销商,拿到了很多第一手的数据和反馈。 刘鑫磊陪他出差全程,从南元县车站出来直奔宿舍。黄奕良今天休息,约好了在小卖部给他们接风,一见着人却先听刘鑫磊抱怨:“我快累死了,饭呢?我吃完要一直睡到后天上班。” “不是吧你,这么虚。” “嗯,谦虚的虚。”刘鑫磊打了个响指,“赶紧的。” 黄奕良挽过雷明,上次他们回来作报告,歇歇脚就走了,这次应该能待几天。黄奕良不羡慕这种跑来跑去的差事,也不太想挣和他们一样的钱:“我结婚的日子定了,国庆,你们俩总该有时间来喝喜酒吧。” 雷明:“嗯,恭喜。” “同喜同喜,你带你那位也过来呗,是叫罗慧对吧,我应该没记错,距离上次见面都快一年了。” 雷明脚步看不出异样:“嗯。” 黄奕良的接风宴设在了老李家,李丽华忙前忙后烧了一桌好吃的,老李也眉开眼笑:“你们俩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可得吃饱喽。” 李丽华好久没见雷明:“你先吃点饭再喝酒呗。” “不用。” “先喝酒难受。” 雷明:“你自己管自己。” “我还不知道自己管自己,惦记你也没有用啊。”李丽华把米饭往他手边一放,去窗边继续剪线头。 老李尴尬笑笑,雷明懒得回应,吃了点酒菜便说要回去睡觉。 第178章 黄奕良等他走了:“怎么回事,这人今天状态不对啊。” “岂止是今天不对。”刘鑫磊当了个把月的观察员,“他从岚城回来就一身煞气。” “是么。”老李也疑惑,“遇着事了?” “不肯说。” “他嘴巴比骨头还硬,能说什么。” 等散了席,黄奕良回到宿舍,雷明没在睡觉,而是在写信。他最近每天一封,有长有短,有厚有薄,写完就贴上邮票寄出去,收信人都是同一个,结尾也都是同样的话: 我一切都好,等你给我回信。 第三十二章 罗慧打开信箱,报刊上面有两个黄色的信封。昨天未达的和今天的一起送到了。她拿上楼,把它们放进报纸折成的方框,里面已经存了二十八封——原来一个月过去了。 她看着信封上的字,依旧用的蓝墨水,罗字底下的夕依旧细长有劲。有好几次,她想从头到尾拆开来看,可是放下拿起,拿起放下,仿佛手里的不是信而是从墙头拔下的草。 她知道一拆开就意味着她将重新陷入泥潭,于是努力忍住,她甚至不敢抱着“看你能写到什么时候”的心态,因为这意味着希望。希望是痛苦的,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尤其是。她和雷明之间的最大问题是说得多做得少,希望多而实现少,再继续下去无异于互相消耗,他们的感情是否经得起消耗,这问题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上了一天的班,回家看会儿专业书就困了。实习护士的一声老师叫得她汗颜。昨天早班交接,科主任讲完正事,说了新进的实习医生又提点实习护士:“一个个小姑娘长得么都水灵灵,就是口罩老是忘掉。” 主任抽查抽到了罗慧带的小姑娘:“你讲下输液的注意事项。” “要严格执行三查七对,要保证无菌操作,要注意输液的滴速、输液顺不顺畅等。” “等,等是什么,是说不清楚还是忘了。” “……” 罗慧事后跟她们补充了要注意输液反应和手部留置针的状况,安慰说紧张是容易忘,不过被问才容易长记性。 想到这,罗慧合上笔记,考虑起苏医生今天跟她提的事:院里规模扩大,新设了很多岗位,苏医生有意转到外科,问她想不想转。罗慧习惯了待在急诊,也喜欢急诊,但要是能进手术室,不论是当器械护士还是巡回护士,接触的东西会新一点,待遇也会比现在好。罗慧估计院里更倾向招毕业生,不会有多少内转的名额,如果她提前准备,会不会有竞争成功的可能呢? 罗慧无奈,如今的她既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后路。 金凤的妇科检查结果是中度盆腔炎。罗慧带她去医院打了头孢曲松,又配了些口服多西环素和甲硝唑。金凤不愿被罗庆成看见,就把药塞进了抽屉底。 这天晚上,她刚在床上躺下,听见外面电话响。罗庆成起身去接,接完回来,他语气古怪:“你女儿给你约了个什么体检,明天回来接你去医院。” “是吗?那你要不一起?” “我不去,你背上的毛病不见好是得检查检查。”罗庆成担忧,“医院里都是生病鬼,打个喷嚏都脏得要命,你别把恶心东西传回来。” “瞧你说的,慧慧身上也沾恶心东西了?”金凤调整风扇的方向,“那我顺便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帮着收拾收拾也是好的。” 罗庆成不再唱反调,只让她保证当天来回。金凤应了,出发时什么行李也没带。七月的太阳凶,罗慧怕母亲遭殃,特意买了晚上的火车票去城里,如此一来,第二天空腹也不会太难熬。 金凤对所谓的体检存着好奇,到了现场才知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她除了在床上被罗庆成看光过,从没被其他人摸乳摸肚摸屁股,因而做完检查罕见地发起牢骚:“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 罗慧不想跟母亲讨论本就是男医生多女医生少才导致分工不合理,只从兜里掏出几颗话梅糖给她,再找了家面馆吃面。金凤一听她这碗肉丝面的价钱抵得上五斤谷子:“慧慧。” “嗯。”罗慧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 “没怎么。”金凤心想难怪罗阳要和建兰住出去,他们这些在单位上班的年轻人是不愿和她这种没赚过钱的老妈子待在一块的。 吃完面,罗慧带她回了出租屋,屋子里简简单单,通透亮堂,一眼看去没有哪里需要收拾,而当罗慧让她洗澡,她弯腰去拿柜子里的拖鞋时,看到了昨晚没注意到的大号凉拖。 金凤:“这是……” 这是罗慧买给雷明的。 金凤也猜到什么:“雷明在你这过过夜?” “没有,本来要过的,后面吵架了。”罗慧不愿多提。 金凤心事重重地洗完澡,出去看见罗慧靠着椅子抬着头,手里的书抬得比头高。 察觉到身后声响,罗慧转身:“妈。” “你哥今天回家,你要不问问他从哪条路回?要是顺路,就让他来带我。” “别呀,我刚想说这会儿太阳大,你睡个午觉,我下午带你去公园逛逛。” “公园就不逛了。”金凤没有闲心,倒是同意眯会儿,折腾到现在,她的确有些累了。罗慧陪她进房间,拉上窗帘又开了落地扇。鼓鼓的风吹得篾席干燥而凉爽,她让母亲躺着,看她背上缓解的红斑,药水到底起了作用。 第179章 金凤握住罗慧的手,暗怪她和雷明纠缠至今,是真是假是分是合也没个定数。她想开口劝,但不知怎么劝,她帮不到儿女一点忙反倒要他们搭力气,是个十足十的累赘。 母女俩各自沉默,罗慧帮她涂了些清凉油,等她睡了才下楼联系罗阳。罗阳收到她的消息,背了包跑去工区最近的公用电话亭,回拨给她:“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今晚一起吃饭,你嫂子下了班也过来。” 罗慧奇怪:“找我?” “嗯,见了面再说。”罗阳吩咐,“你找个上档次的饭馆,我们好好搓一顿。” 罗慧不懂他的心血来潮,也不好扫兴,提了句妈在这,正巧享享口福。罗阳有些意外,但很快说:“在就在吧,我们顺道一块回家。” 睡醒的金凤听到儿子媳妇都来,不无高兴。到了下午,母女俩在车站先接到了姚建兰,建兰笑着叫了声妈,主动挽着金凤,提议去逛公园。 建兰要逛,金凤当然陪着。公园要门票,还要收费拍照,金凤一听价格萌生退意,建兰却付了钱。她在公园湖边摆造型,又拉着金凤罗慧一起。几分钟后,罗慧接过装着底片的小纸袋,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少拍照,而她和奶奶拍过,雷明和奶奶,她和雷明,却一张都没拍过。 “哎!”建兰挽着金凤,回头催她跟上。 这一刻,罗慧忽然有些羡慕建兰的快乐。快乐要凭运气,但让自己快乐是能力,罗慧好像一直缺少这种能力。 太阳西沉时,她们到了所谓有档次的饭馆,而罗慧得知今天的档次是为了招待林汉川,她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罗阳这个笨人,被我一提才意识到他帮我们贷款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建兰和她交代这餐饭的缘由,“他卖你一次面子,肯定会卖第二次。” “嫂子,我和他真的不熟。” “不熟?那我们请他他推三阻四,一说你请,他满口答应?”姚建兰不是蠢人,场面话说得十分光亮,“你也知道冶炼厂效益不好,明里暗里都在赶人走,我想来想去,我有高中学历,又有工作经验,进银行当个柜员或会计应该是不差的。之前跟林行长提过,他笑笑,不表态,想是我们的诚意不够,你哥脸薄,怕你知道我们借你的关系会不高兴,我说你不会,兄弟姐妹帮来帮去,不能算这么清楚,对吗?” 罗慧没有应答,兄嫂的先斩后奏让她很不舒服:“嫂子,不是我不想帮,只是我和他有过不愉快,你找我可能会帮倒忙。” “哦?我们有过什么不愉快?” 罗慧循声望去,林汉川衬衫黑裤,脸上神采奕奕。 “好久不见。” “人跟你打招呼,有没有点礼貌。”罗阳放下包,心想林汉川让他瞒着是有道理的——你妹妹知道你请我,肯定要摆臭脸——眼下看来的确如此。 “妈,这是林汉川,银行行长。”罗阳介绍。 “哦,我知道,上次来家里喝过你和建兰的喜酒。”金凤记起来人,也听懂了姚建兰刚才的话,忙说,“林行长,你坐。” “阿姨,您别听他们给我长威风,我不是行长,叫我小林就行。”林汉川客套,往罗慧身边移了一步,“你哥请客等于你请客,我人都到这儿了,总没赶我出去的道理吧。” 第三十三章 桌上人交谈甚欢,罗慧却食不知味。散席后,林汉川笑容不改,执意送他们回家。 新潮的轿车在路上驰骋,空调的冷气隔开夜晚的燥热。姚建兰以为他客气两句只送到车站,不想他踩着油门直接送到陈家村。 她暗喜工作兴许能有着落,搀了金凤下车,再和林汉川道别:“那我等你消息,有机会再请你吃饭。” “好说。” 金凤看了眼罗慧,无声询问。罗慧明天上班,本不想跟来,奈何林汉川以返程路上没人说话为由拉了她上车。经此长路,她有些乏了:“妈,我不在家睡,你们早点休息。” 金凤松了口气,跟着儿子儿媳回去,听姚建兰不无兴奋:“林汉川肯定在追罗慧。” “你别肯定,他那种人不一定看得上我们。”罗阳反驳。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的直觉比你准得多。”她想从金凤这获得认同,金凤却转身看了眼消失在路尽头的车。 罗慧晚上并不开心,她看得分明却做不了什么。林汉川很好,好得让她激动却不敢深想,那样高级的轿车,她几十年来头一次坐,久了却发晕难受。 她摸出兜里的话梅糖,没有回应建兰的话。 林汉川难得开长途,路上不时看向罗慧:“真生气了?” 罗慧不理他。 “你才二十来岁,怎么整天不见笑容。我有个表妹跟你差不多年纪,经常缠着我买这买那,笑得那叫一个古灵精怪。” 罗慧还是板着张脸:“如果我嫂子的事让你为难,你可以直接拒绝。” “拒绝不是我的风格。”林汉川预料她一开口就是正事,“你放心吧,支行的柜员而已,我不走动别人也要走动。” “林汉川。” “嗯,我听着。” “这是你和我哥和我嫂子的往来,跟我无关。” “我知道,但我一听他们找我,竟然有点开心。”林汉川也不遮掩,“不管是能有理由见你一面还是再扮演一次好人,我都挺乐意的,就当是我之前冒犯你的补偿,我向你道歉,这总可以吧。” 第180章 罗慧不想跟他拐弯抹角:“我不会因为你帮了我家就对你感恩戴德,你要是想以此为筹码,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 “果然,女人对不喜欢的人都无比绝情。”林汉川笑笑,“说句实在话,我没遇到过像你这样难追的,软硬不吃,面冷心冷,跟我刚开始见到的你完全不一样。” “所以——” “所以我该有自知之明,该有道德底线,不该去追一个有对象的人,但是罗慧,这些我比你更清楚,如果我能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那我就成了圣人,我的生活会少很多烦恼和乐趣。” “所以你承认是在找乐子。”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是情非得已。”他敛了神色,想起饭桌上的场景,“我有个问题,你家里人似乎并不知道你在谈恋爱,否则不该对我这么热情。”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哦?这时候划清界限了,难道平时你也是自己管自己?”林汉川不信,他阅人无数,姚建兰模样好,性格也不错,就是算盘打得太响容易让人看穿。罗慧母亲脾气软,想必是传统的农村妇女,不说对女儿严苛,但凡事肯定以儿子为重,连带着对嘴甜的儿媳也会比对女儿好。 他想了想,和罗慧讲真话:“你爸妈偏不偏心我不清楚,但我要是你,肯定要替自己打算。你兄嫂都是精明人,有了小家想过自在日子,照看父母和贴补家里的担子就落到了你身上。你对我能凶巴巴,对他们不能,长此以往肯定会吃亏。” 林汉川又想起她的那位雷明,但凡他家里条件好,也不至于扔下她跑那么远去务工。他要是女的,绝对及时行乐而不是苦苦等着。男人贪图的是新鲜感,是刺激,有女人时想钱,有钱了就想女人,谁能保证自己回头看原配不是怜悯嫌弃而是兴奋喜悦,谁能保证自己永不变心? 他看向罗慧,莫名觉得她有点可怜。 于是他停了车。 “你干什么?” 他开灯,看清她脸上闪过的惊慌,罕见地有种真心错付的感觉:“不要把我想成混蛋,我不至于下流到对你动手动脚。” “那你……” “我就想跟你认真说几句。你从农村来到城市,为的是过上更好的生活,现在有人愿意给你想要的,你怎么反而把他推开呢?” 罗慧答得无力:“这人不是你。”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林汉川倾身,语气听不出真假,“罗慧,我今年二十七了,我谈过恋爱也相过亲,知道初恋很难忘,我没资格让你放弃别人选择我,所以从现在开始,喜欢你只是我的事,你不用如临大敌,不用觉得亏欠我,我们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可以吗?” 林汉川以为他的剖白会换来一句可以,但罗慧还是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思索半天才点头:“我本来就不亏欠你。” 林汉川失笑,朝她伸手:“那我们化干戈为玉帛?” 罗慧犹豫,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被他迅速握住。 “谢谢。”他故作绅士,握了下便松开。 掌心残留的触感细腻,林汉川看她恢复正经的表情,竟有些留恋与她肌肤相亲的刹那。 车子重新上路,他开出很长一段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对女人有过单纯的心动。 不该心动的。他告诫自己,罗慧只是他找的新乐子,他使劲浑身解数攻下第一城,没道理让她不战却屈了他的兵。 几天后,罗慧拿到母亲的体检报告,看到各项指标都还好,不免松了口气。 天气越来越热了,急诊大厅的冷风机全天候开着,外面的蝉鸣则嚣张得让人心浮气躁。 罗慧下了班,天上飘满了火烧云。她看到了金色灰色紫色黄色,看到了流纱的褶皱和奔腾的野马群。她抬头微笑,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夏天,但夏天也并不在意她的喜欢 回到家,她照例去开信箱,今天她收到三封信,一封是雷明的,两封是杂志社的退稿信。 她藏好小小的失落,上去做饭,收音机开始准时播报天气预报。 “受副热带高压边缘冷暖空气交汇影响,预计我市下周将连续出现雷阵雨天气,其中8月12-19日将出现持续性降水,13日、16日夜里将受强对流影响,出现较大范围的雷雨大风,请各位市民朋友注意天气变化,外出注意安全。” 另一边的北川,刘鑫磊看着从窗户里漏进来的雨水:“这都下了几天了,我听天气预报,南元倒是放晴,但海上有了热带风暴,不知道会不会加强。” 半年已过,他们在北川的外派马上就要结束:“上次听领导的意思,新豹二号还是明年上市,我都怕自己吃不消了。” 雷明只说:“熬熬就过去了。” “我不是你,身体素质没你好。”刘鑫磊看他盖上钢笔帽,“今天的这么快写完了。” 雷明坚持到现在,信件快成了日记。他动动脖子,起身舒展筋骨。 “我怎么只见你寄信,不见你收信?” “她忙。” “忙?”刘鑫磊心想是人不愿搭理你吧,“这次回南元请不请假?” “请。” “那一起,我也回去相个亲,你请几天?” “半个月。” “这么久?”刘鑫磊意外。 当初和他们同期来这的人中途退出了一个,雷明担起了两个人的活。他给北川出厂的新车做检验,给问题车做维修,何凯鸿八月初来这边视察,明面上鼓舞士气,实则把负责人换了血。新豹一号的销量难掩颓势,基本宣告失败,也宣告了部分领导内斗的失败。 第181章 雷明在他们眼里成了个难掰的刺头,又因为他最后要回南元,谁也不敢得罪他。刘鑫磊希望自己和雷明得到重用,也希望回去之后和他继续并肩作战:“你请半个月,不会是要抢在老黄前面结婚吧。” “不是。” “那你……” 雷明答应过罗慧八月回去,不管她信不信,他都要做到。罗慧对他的失望是他造成的,只能由他一点点消除。至于她说的分开,分开冷静可以,分手绝对不行。 第三十四章 火车进站时已是深夜,雷明叫醒刘鑫磊下车。 乘客一下子走散,出租车司机打着哈欠过来:“去哪?” 雷明报了厂址,把包扔进后座。 “台风没来就下雨,过两天来了就更没生意了。”司机看了眼时间,调小收音机的音量。 刘鑫磊笑道:“台风来了可以休息,省得这个点了还在外面跑。” “嗐,我白天睡,为的就是晚上接几个大单。” 雷明瞄了眼前路:“你这车灯够亮的。” “改装的,自掏腰包。”司机说,“亮点开着安心。”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厂区门口。为了不吵到黄奕良,雷明去刘鑫磊那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一早,他回宿舍收拾,再把报销单据整理完去找领导签字。他和刘鑫磊的直属领导现在是同一个,六月份新挖来的,清华车辆工程系的毕业生,之前在央企干过,现在一年给他六位数。 这领导年纪轻,说话也轻:“按身份你归我管,论资历你是老员工,以后同组做事,希望合作愉快。” 雷明上次回来作报告时跟他接触过,眼下配合应声:“嗯。” “你写的东西我都看了,感觉上面的大领导挺器重你的。” “器重我没什么不好的。” “还挺自信,”他笑笑,“下个月有去北京和上海大厂参观的名额,想不想一起。” “想。”雷明不假思索,又问,“什么时候?” “月底。” 雷明松了口气。 “怎么了?” “我要请假,怕时间撞上。”雷明的报销单底下还有张请假条。 领导看他写了半个月:“这么久?刘鑫磊才请七天。” “我老家远。” “再远一个礼拜也够了,不然我批完了得再往上批,按规定也要扣工资。” 雷明想了想:“嗯,那按规定走吧,我请是请这么多,提前回来就销假。” 领导犹豫再三,最后给他签了字。黄奕良知道后看着阴沉沉的天色:“你几号走?这次台风会在我们这登陆。” “登陆了再走,趁这两天做下交接。” “行。”黄奕良扔给他一根香蕉,“和你说个事呗。” “你说。” “有人给老李女儿介绍了个男的,渔民儿子,家里有几条船。两人估计谈上了,李丽华心一野,手上的活也不想干了,上周点错了单算错了账,厂里少给她两百块钱,老李把她骂了一通。” 雷明:“做错了是得挨骂,钱没要回来?” “怎么要,厂里不贪,送货的人贪,他耍赖说账目核对过,字也签了,死活不给。”黄奕良复述完毕,“老李老实,他女儿也是个纸老虎,不敢跟外人争,这两天索性撂挑子了。” 雷明听完,去对面找老李,老李正坐在椅子上抽烟。女儿一走,他连班也不能上,请假在家看着老婆,只能吃些残羹冷炙。 见到雷明,他累积的怨和悔有了抒发对象。雷明听他说完,把酒瓶盖子旋紧:“你少喝点。” “早知这样我就不给她介绍对象了。”老李捂着额头,看了眼神经不像神经,痴呆不像痴呆的老婆,“我和丽华吵架那天,她也犯病了,拿把菜刀就要砍我,好不容易把她拦住,丽华脖子一扭没管她妈就走了。其实想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就两百块钱嘛,赔了就赔了,线头不剪就不剪了,干嘛非得揪着错不放呢?” 他自说自话,长吁短叹。雷明看向老李老婆,女人的左手被布条绑在椅背上,右手托腮,看着欲来的风雨。 雨是在入夜后下的,李丽华没带伞,回到家身上湿透。在楼梯口,他撞见穿着短袖的雷明。 她不无意外:“你回来了?” 雷明嗯了声:“你爸一直在等你。” “我现在有对象,不用他等。” 雷明看她:“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现在说吧,反正你也没什么好话。”丽华心想肯定是她爸跟他告状了,“如果你要劝我待在家,那就算了,我难得心安理得出去玩,也让我爸尝尝整天守在家里的滋味。” “你爸是迫不得已。” “那我就得已了?我要伺候我妈一辈子吗?” 雷明说:“他想让你伺候一辈子就不会请人介绍。” “所以我现在不是遂了他的愿?”李丽华有点生气,“你让我自己管自己,那请你也自己管自己,我对象对我很好,我明天还要跟他出海去追台风眼呢。” “台风眼?”雷明怀疑她糊涂了,“他一渔民的儿子不知道台风来了会死人,这时候出海是你有病还是他有病?” “我……”李丽华被他一凶,“那他说他小时候看过嘛,我们这每年都有台风,也没听谁家出过事。” “每年都有,直接登陆的少有,真出事了哭都来不及。”雷明皱眉,“你要玩也等天气好了,这两天先待在家。” 第182章 李丽华见他正经,只好哦了声,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又回头:“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嗯。”雷明回屋。 李丽华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感到酸涩。虽然她知道他对她的在意是因为和她爸的交情,但要是他真的在意她该有多好,那她就不用费尽心思去在意别人了。 这次台风来势汹汹,第二天起床,楼下的空地上掉满了叶子。云层压得很低,像蓄满了水的灰布袋,稍微一捅便倾泻而下。 暗沉的天色让亮满灯的车间身处黑夜,众人听着咆哮的风声,多少有些心神不宁。熬到下班,厂里下发紧急通知,除去必要岗位的值守,其余员工一概在家休息。 回到宿舍,黄奕良不无担忧,这次阵仗不小,希望晚上别停电,但他这张乌鸦嘴不到九点就显了灵,屋里电灯爆掉时,整幢楼和对面楼都陷入了黑暗。 “我去!”他用着雷明的手机,从床上跳起来,“我还没洗澡呢!” “让你不早洗,懒鬼。”未婚妻在那头骂。 雷明把没写完的信和笔放进抽屉,拿出手电。不一会儿,黄奕良发出新牢骚:“完蛋了,没信号了,这妖风也太猛了。” 猛的不只是风,还有雨,风雨交织成大网,仿佛在天地间打捞。不知是谁家孩子贪玩,跑到走廊上被风直往尽头推。焦灼的诶呦之后,关门声响得极重,随即激起一片不小的混乱。 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来电,雷明和黄奕良一个点蚊香一个拿蒲扇,各自躺回床上。睡到半夜,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雷明!雷明!” 雷明惊坐而起,去开门,老李浑身是水,脸色煞白:“我老婆丢了!” 黄奕良也吓了一跳:“什么丢了?” 老李今天上完班,饿得前胸贴后背,回来吃多喝多,睡得太死,等丽华摇醒他,丽华她妈睡的半张床已经凉了。 “丽华睡得最晚,门是她锁的,我急得打了她一巴掌,我,我是个畜生,我找了一通没找到……” 雷明摁住他的手:“你别急,我去找。” 黄奕良:“这鬼天气怎么找啊。” 雷明不说话,从门后面拿了伞又放下,转去柜子上面拿雨衣:“老李,你别光脚,去穿双鞋。” “哦,哦。”老李踉跄着去了。 黄奕良挠了下头:“以前呼朋唤友一桌子人,这才多久没请,出了事叫谁都不应。” 雷明交代他:“老李酒还没醒,你盯着点,别让他走远,要是摔沟里就完了。” “知道,你也小心。” 雷明穿上拖鞋,用透明胶把塑料袋裹在手电上防雨,很快下了楼。风雨呼啸,他果断放弃了往空旷的地方去。一百多斤的他尚且寸步难行,丽华和她妈不可能顶风前进。 周遭一片漆黑,他沿着宿舍楼往厂区的方向,扶着墙,扶着树,尽可能快速地搜索周围。 “丽华!” “……” “丽华!” 他抹了把脸,见厂区大门关着,心想她们母女俩也爬不进去,便沿着外围找。手电的光切开汹涌的夜色,他照向左右,照向沟渠,忽然听到凄厉的哭声。 他循声跑过去:“丽华?” 哭声顿了下,而后开始颤抖:“爸?爸!我在这!” “不是你爸。”雷明照了照她的脸。 丽华避开,认清来人:“我没找到我妈,摔了一跤,手电也坏了……” 她的表情可怜而痛苦,雷明问:“能不能走?” “不太能……” “那你待着,我去找你妈。”他没有犹豫,继续往前。李丽华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滴,雷明的身形很快隐没在肆虐的风声里。 雷明神情凝重,恨不能眼睛带勾,他心急火燎,越走越急,终于在厂区后门看到了一个人影。 老李老婆像个孩子般缩在墙脚,怀里抱着个空白的相框,嘴里不停念叨着成华。 另一边,李丽华强撑着往前挪了段路,就看见对面闪了道光。 “雷明?!” 雷明的脚步几乎是一步步砸在路上。 “你慢慢来。”他说完匆匆而过,咬紧牙关把老李老婆背回了宿舍楼。黄奕良跟着老李在大门口,这下都打了个激灵忙接了人。雷明原路返回去找李丽华,丽华腿上的血被冲刷了好几次,已经看不见了。 她懊恼:“我妈怎么样了。” “在叫成华。” “她心里就只有成华!得病是为了他,每次发病也是为他!”李丽华无力地往前挪,雷明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心想今晚大概得要他半条命。 “能不能走?” 李丽华止住哭,却不应声。 “上来。”他粗声粗气地说。 李丽华犹豫,而后照做,趴在他背上。雷明不知哪来的力气,真跟发动机似的拧足了劲,直到走回大路,他实在吃不消了,放下她正想着让她扶墙,却听一阵清脆混乱的响声。他来不及躲闪,断裂的树身径直砸向了他。 李丽华被他一推,转头时叫声凄厉:“雷明!” 她的凄厉顿时被淹没在漫天风雨里。 罗慧从梦中惊醒,浑身一震。她睁眼,看见洁白的墙壁,熟悉的标牌,时钟显示四点零五分,离她趴下才过了十分钟。 “怎么了。”同事见她抬头,“没到四点半,到了我会叫你的。” 第183章 罗慧全身发冷,悬着的心慢慢往下落:“做了个噩梦。” 同事知道她从昨晚十一点忙到凌晨三点,脸都熬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谢了。”罗慧起身跺了跺脚,驱走睡意。 杯子里的水润喉,她的心却还是不踏实。 “你帮我盯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在这打啊。” “不了,占线容易耽误事。”她没用科里的,跑去外面的电话亭拨了雷明的号。 一直无人接听。 肯定睡了,罗慧想,这个点要是不睡才更让人担心。 放下话筒,她不由庆幸他没有接,不然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说我连着三天没收到你的信了,还是说我做噩梦被吓醒所以想确认下你有没有事? 岚城前半夜风雨如注,现在已风停雨止。罗慧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细细的一道眉。 天气预报说南元有台风,不知他会不会受影响。 第三十五章 今年的15号台风正面袭击南元县,登陆后进入南部湾,在营阳镇二次登陆才渐趋消亡。 气象台的预警发得不够早,撤离人群的决定下得不够快,人们只知有台风,但没想到会这样严重。平均12级,最高17级的大风横扫南元及周边地区,造成近八千个自然村三百多万人受灾,最惨烈的要数沿海的村镇,船倒了,房子掀了,灾后的人们蹲在甲板上吃饭,不远处排着一具具被打捞上来的浮尸…… 广播里的信息不断更新,电视台的画面却没切全景。刘鑫磊拿着饭盒,愁眉紧锁地穿过拥挤的走廊,在尽头见到了雷明。 黄奕良跟他说雷明被树砸得五体投地,伤得最重的是背部和腿。此刻,床上的人侧躺着,半张脸贴着纱布,手脚打着石膏,像是打了败仗下火线的伤兵。 “怎么搞成这样。” 雷明微微抬眼,看清好友。 “老黄跟我说医院挤死,还真是,这环境太糟糕了。” 雷明问他:“你怎么没回去?” “本来买了汽车票,停运了,改到晚上十点的火车,火车晚点再晚点,直接停开。”风大雨急,刘鑫磊在车站熬了一晚,昨天回来又补了觉,“老黄他们今天都上班了,托我来看你,我给你带了蛋炒饭,你能不能吃?” 雷明没胃口,摇了摇头。 刘鑫磊看他下巴冒出的青茬,想他这两天肯定没休息好,因而听他说明天出院,简直难以置信:“开玩笑吧你,伤筋动骨了。” 小医院接治的人数有限,黄奕良把雷明送过来时,机器检查排不上队,医生护士开完单子就催他们去交钱。事后,雷明躺在临时推来的病床上,庆幸自己倒地时滚了滚,否则树干直接砸到脊椎和腿上估计要落个残废。 眼下剧痛已缓,他不愿在此遭受折磨,等刘鑫磊重新买票回家,就不顾医生阻拦坚持出院。 黄奕良那晚火急火燎跑去扶他,手机摔坏了,因此他只能打给小卖部的老徐。 一通电话过去,黄奕良下了班才来接他:“五脏六腑都查过了吧,要是有淤血或者肋骨插肺管子里,我可不敢带你走。” “活着算你,死了算我。” “嘿!” 雷明艰难地回到宿舍,沾了枕头便睡。屋里清静无比,让他像一颗石子沉进池塘,难得梦见了奶奶。 奶奶穿着粗布衣裳,在院子的水井边冲洗板车。她脸上都是皱纹,但好像不会老似的,转头骂了他一句,骂的什么他没听清,大概是嫌他欠教训,非跑去池塘游泳。过后,他被奶奶叫去浇菜。他背着长柄粪勺走在田埂上,远远看见了一个女孩,她戴着草帽,肩上的扁担挑着两个篮筐,他追上去帮她扛,却脚下一滑摔进了旁边的荷塘里。 篮筐里的红薯化作了鱼,扑腾着把淤泥甩到他脸上,他慌张地低下头,女孩却笑,蹲下身帮他擦脸,再摘了片荷叶给他遮太阳。 荷叶的清香让他意乱神迷,他仿佛在淤泥中扎根生长,直到他越来越高,与女孩平齐,她脸上笑意不减,忽又幻化成一朵飘零的花落在他掌心…… “雷明,雷明?”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他视线模糊,仿佛看见了梦里的人,而当眼前人变得清晰,他嘴角的弧度随即敛去。 “你发烧了!”李丽华担忧地道,“你睡多久了?你自己摸摸看,烫死了!” 雷明略微侧头,感觉有把刀刮了下他生锈的脑壳。 黄奕良也凑近了:“送你去医院?” 雷明意识混乱,吐字不清:“抽屉里有药。” 黄奕良皱眉,找到药盒,倒了水给他服下。 雷明睡了一天一夜,而后出了满身的汗,在初晴的上午才转为清醒。 李丽华趴在桌边看他。 视线相触,两个人吓了一跳。 “那什么,”丽华有些慌乱,“黄奕良上班了,托我照顾你,你好点没?” 雷明拿下额头上的毛巾,努力坐起。 小卖部的老徐拎着二锅头来看他:“你小子,说你猛还是说你虚?” 老徐把他的雷锋事迹传遍了员工宿舍楼:“你对老李家有恩,让他来报答你吧。” 雷明这次回来明显感觉老李不如之前热情乐观:“他遇到什么事了?” “每天打工下工能有什么事,就是老来的苦处比年轻时更多。” 第184章 雷明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老李单独来找他。 老李还不到六十,脸上已然饱经风霜:“我是个不信命的人,雷明,我告诉过自己,无论如何我都要活出个样来。我没儿子,还有女儿,没亲戚,还有朋友,我凡事想做得妥帖,想给丽华长脸,可是我托人给她找的婆家,一听她妈有病,不是拒绝就是要她跟我们划清界限,这回这个……唉,我以为我走出来了,可是不管我怎么向前看,以前的苦难还是拖着我,而且它拖着我还不够,还要拖着丽华,现在还拖上了你……雷明,对不住,我真的对不住你。” 雷明半晌没有出声,这种无力的感觉他也有过,被困在阴暗的井里已是悲惨,更惨的是天光就在头顶,而无论自己怎么跳,最后都只能落在原地。 他没法安慰老李,等他情绪平复后碰碰他胳膊:“我去老徐那打电话,你扶我下楼吧。” 下了楼,老徐给他搬了张凳子。 雷明坐着,一遍遍给罗慧发消息。 她一直不回,他只好打给陈清峰。 清峰意外:“她家出事了你不知道?” 雷明忙问:“出了什么事?” “她外公中风了。”清峰叹气,“我也是我姐告诉我的,罗慧请了假整天守着,不然靠她妈一个人怎么能行。” 雷明脑壳又开始痛了。他想问罗阳呢,罗慧她大姨呢,但他一句也问不出口,直到耳边再无声响,他回过神来,清峰不知何时挂了电话。 罗慧的眼皮最近一直在跳,前一批实习生转了科室,新的一批又来了,她从早忙到晚,挤不出一丝放松的时间,老天却似乎还是嫌她太过清闲。 外公入院是父亲告诉她的:“我的话你们永远不听,我就知道你妈去医院会粘脏东西回来。” “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父亲的默然让她心慌,第二天赶到县医院,哭红了眼的母亲告诉了她实情。 原是大姨金珠给有强哥定了人家,为了凑钱,把主意打到了外公那,结果一打才知外公早把金家村的地卖了,卖的钱则全部给了罗阳。 金珠气坏了,问金凤要说法。金凤哪里知情,打电话给罗阳,没接,被金珠拽着回了金家村。 外公见大女儿气势汹汹,不由骂道:“你一个当姨妈的人为难小辈干什么,罗阳是我外孙,成家立业以后还要生小孩,我帮衬下也应该。” 金珠:“那你只有一个外孙?只帮衬一个不帮衬其他?罗阳姓罗,不姓金,他不是你的亲孙。” 这话把老头气得脸颊通红:“我用你教,你生的那两个来看过我几次?尽孝的时候没人影,要钱的时候肯开口了?” “当然要开口,因为我们有份,你没儿子,死了不还是我和金凤分。” 金凤大骇,老人也怒上心头“好啊,你到现在还拿没儿子戳我的心,你还咒我死,我死了棺材也不用你来买!” …… 金凤说起这些,悔不当初:“其实你大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你外公偏要赶我们走,谁知第二天,村里熟人照例去凑他喝茶,看,发现……” 金凤泣不成声,罗慧的心也揪成一块。好在医生诊断是高血压,到了晚上,外公也醒了,他跟孩子似的说这里的床干净舒服,再躺两天再回去,谁知两天没躺够,就突如其来地再次病倒。 脑出血的结论让金凤如遭电击,罗慧强稳心神,跟车到了市里医院,眼睁睁看着外公被推进抢救室。 提心吊胆半天,手术算是成功,但直到现在,外公的病床上还挂着重症的标识牌。 护士长和同事抽空来看过她们母女,除了安慰便是让她安心照顾。末了,护士长把她叫到门口:“你妈妈的状态不太好,你一个照顾两个怎么吃得消?叫家里人过来换换班也行。” 罗慧点头,电话却不知该打给谁。她给罗阳发了很多条消息,没有回音,想必在外省,给有志哥打电话,他说和大姨过两天再来,至于建兰姐,母亲吩咐她先不告诉,于是罗慧唯一能告诉的只有陈清娟。 夜深了,金凤累极,蜷在陪护床上浅眠。 罗慧坐在她身边,眼里满是血丝。 第三十六章 罗慧上班熬大夜,有时遇到难缠的家属,总是让自己换位思考。如今身份转变,她成了家属,却没了思考的心情。 外公于母亲就像父亲于她,母亲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心力交瘁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她身后无人,只能坚强。之后几天,她和母亲轮流看护,直到外公熬过了最难的一关,睁开浑浊的眼睛,她迫不及待叫来医生,医生做完检查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那天中午,金凤神思归位,罗慧也第一时间联系了父亲和有志哥,让她们告知大姨,希望她来换换班。 陈有志在电话里问:“这次用了多少钱?” “挺多的。”罗慧报了个数,“有些还拖着没付。” “你怎么不付呢?你在医院上班不能便宜点吗?先不说了,店里生意忙,我们过两天去看外公。” 他推脱完就挂断了电话,罗慧只能联系罗阳。 罗阳这次回得倒快:“下午的车,对,我了假,下午就到。” 罗慧难得放松:“外公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罗阳说到做到,天擦黑时赶来了医院。外公见了他,果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罗阳的眼眶也一下子就红了,陪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就让外公休息。 第185章 金凤见状,出去和他说清事情原委。罗阳支吾两声,骂大姨:“她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你别说她,给你的钱呢?” 罗阳恼火:“钱钱钱,全部的地加上棉花芝麻大豆,一共才卖了八千五。” “你还真……” “外公非要给我,我又没办法,他说老了靠我养,我能不养他吗?” “那你靠什么养,靠贷款吗?” 金凤转头,见罗慧出来,便回病房只留他们兄妹讲话。罗阳不喜她质问的语气:“妈都没骂我,轮不到你来骂。” “我不想骂你,我只想跟你说实话,”罗慧看着他,“外公估计还要再住一个月,他的手术费和住院费没结,哥,这钱我出不了。” “那你找大姨了吗?两家一人一半。” “找了,但不可能她不来我们就不结账。” 罗阳又想骂人了,但他骂谁都不能骂罗慧,因为他比谁都知道她的钱去了哪儿。他有点不敢看她:“你们不是去年试点交医保了?” “是。” “那——你的医保不能给外公用?” 罗慧一愣:“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你自己傻,不会钻空子。”罗阳单位的正式工都已经开始交医保,有人抱怨扣钱,有人说是福利,他一个合同工赶不上趟,只有艳羡的份,“你去问问你同事,要是你名下的钱可以用,开单子时直接抵了不就行了。” 罗慧被他一提,也没细想:“那我去问。” “嗯。” “还有,你来了我就上班了。” “上你的班吧。” 过后,罗慧去收费窗口打听,特意等到没人排队再低声询问,里面那人却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她心虚,中午才敢去问护士长。护士长把她拉到旁边:“谁教你这么做的?” “……” “这样不是不行,你找个熟人帮你办了就办了,但实际上是违规的,日后查起来对你不好。再说,你替你妈挂个号建个档案也就算了,替你外公?性别都不对,查起来要牵扯一堆人。”护士长想她在科里干得勤勤恳恳,跟别的科室却没怎么打过交道,“你要是实在想用,我去替你打声招呼?” 罗慧不想违规,也不想让护士长沾上风险:“算了吧。” “怎么又算了?” 罗慧抿唇:“横竖去年才开始交,到现在也没多少钱。” 护士长看她:“……你真就难成这样?” 罗慧面露愁容,但拧着劲不想承认。 她说完便走,护士长看她背影,叹气叹到一半,肩膀上被人拍了拍。 护士长转头,见是老同事:“你不在儿科待着,跑我这来干什么?” “给你介绍个朋友。”儿科的护士长介绍身旁的妇人给她认识,“林老板的太太,孟红。” “林老板?哦——托你给他儿子找对象的那个老板。”护士长冲她点点头。 孟红似有不满,把手包从左换到右,看了眼儿科的护士长。后者讪讪,搭着老友的肩膀切入正题:“跟你打听个人呗。” “谁,罗慧?” “精得你。” “还精得我,很难猜吗?也不知道是谁,见着个好苗子就想帮人做媒。”护士长记得老友分享的“趣事”,调侃完不跟她废话,“你来晚了,要打听的人刚走,你没看见?” “你说刚才那个?太长时间没见我还真没认出来。” 她没认出来,孟红被提醒倒有点印象。那天晚上隔着马路,新安酒楼前人来车往,她虽看不清楚,但和儿子站着说话的女孩,的确是瘦瘦高高的。 她问护士长:“小罗护士在急诊干得好吗?” “好得很,人也踏实认真。” “那——” 护士长忽然反应过来她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小罗最近家里有事。” “什么事?” 她简单提了:“她外公还没过危险期,哪有心思想别的,这丫头说能干是能干,说可怜也可怜,家里条件不好,这种时候也没个人帮衬帮衬。” 儿科护士长一听便有些后悔,这等于是带着孟红来触霉头。事实上孟红却无这般纠结,她心想难怪这小护士能被汉川惦记到现在,和那些莺莺燕燕相比,她勤勉、乖巧、孝顺,大概让人觉得新鲜又有趣。 他记得那天丈夫生日,汉川中途离席,独自去走廊抽烟。她嫌他待客不周,他却说自己有心事,看上了一个看不上他的女孩。 孟红来了兴趣,当即问个明白,而过去俩月没见动静,于是来找个明白。 眼下时机不对,她礼貌告别。护士长看她们俩并肩出了急诊,也没多说什么。 罗庆成以为老丈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就能回来,一周过去没见着人影,又听说罗阳专门陪着,忍不住来了脾气:“三个人看一个人,谁家老货这么金贵。” 于是他把罗阳骂回工区,把金凤骂得失声,把罗慧骂得一根筋,唯独骂不动嫌老头偏心的金珠。 金珠心里又痛又气又悲哀,眼睛哭得红肿但就是不愿意看护。那一头,罗慧则在想办法筹钱。她想问清娟借,清娟在外面玩归期未定,想问徐琳琳借,但琳琳自己的工资都不够用,至于清峰……他倒是来找过她一次,还带了些水果点心,但他大概想不到她的处境会如此困窘,只宽慰说过几天就好了。 第186章 罗慧金口难开,怨气难吐,等护士再度来催交时,她实在抹不开脸,拿了单子去交了大半。 钱包彻底空了,她的心也空了,而心一空,被赶去角落的那个人,那个一直联系她的人,就无法被忽视。 她拖着脚步,艰难地走到电话亭。 电话很快接通:“喂?” 她放在按键上的手指还来不及离开:“你是……” “我是老黄,黄奕良,你是罗……哈,雷明在换药,唔……”黄奕良被蒙了一巴掌,手机随即被床上的人翻身夺走。 “罗慧。” 这才是熟悉的声音。 “你外公怎么样了?清峰说缓过来了,能不能出院?你钱够不够?我手机坏了,今天上午刚拿到,你打过我电话我没接到是不是?” “雷明……” “你说,你说。”雷明的手臂被黄奕良狠按一下,浸满药水的棉花疼得他轻嘶。 那嘶声极短,他踹向黄奕良,被他灵活躲开。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在给你换药。” 罗慧模糊听见这么一句,不禁提心吊胆:“你在换什么药?” 雷明避重就轻:“那天刮台风,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小心?台风都过去多久了,还没好,摔得很重吗?” “不重。” “不重为什么不回来?” “我……” “明天就九月了,你又骗我,你伤得重说不重是骗我,伤得不重不回来也是骗我。” “罗慧。” “雷明,我好累啊,”她握着话筒,声音疲倦。 她想要成绩,出了校门的成绩不再是用分数衡量,她想要钱,打一份工能赚的钱实在少得可怜。她想被人疼爱,疼爱她的奶奶倒在了寒冷的冬夜,她害怕伤病,害怕意外,想要家人和爱人,可是到头来,她周围空空如也,无人在她身边。 黄奕良看着雷明表情僵滞,收起玩闹的心思,用嘴型问他怎么了。 雷明全神贯注地听着手机那边的声音。 “雷明,你说我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不是。”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失望呢?”罗慧的眼泪无声滚落,“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能不能也什么都不要了?” “……” “不能的,我知道。”她抹了下眼泪,“我一定也让你觉得很累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压下所有的失望和无助:“就这样吧。” “罗慧……” 罗慧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了。泪水洇湿她的双眼,她转身,低头一直走,走过停车棚,走过食堂,走过住院部门口的柏油路,直到撞上一个人。 那人轻轻呼痛,却没有躲,只低头打量,然后把纸巾递到了她面前。 第三十七章 罗慧全然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林汉川。林汉川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怎么,还想躲。” 罗慧迅速掩好自己的失态:“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外公,结果你一路哭到这。”林汉川收回手,“虽然我很想撒谎,但你刚才打电话时我全听到了。” 罗慧愣住,随即恼羞成怒。 “别骂人,不是故意的。”林汉川求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应该也不需要我的安慰。” 他提起手里的三七粉和水果:“你外公住几楼?” 罗慧没接,眼神防备:“你怎么知道我外公生病了?”她没联系徐琳琳,自然也不会告诉胡霖。 林汉川不打算瞒她:“我妈说的。” “?” “有空再跟你解释。”母亲的闻风而动让他不满,但也给他带来了有价值的消息。他知道自己不该窃喜,因为这点窃喜在眼眶红红的可怜人面前可以说是卑劣。 他掩饰性地摸了摸胸口,跟着她上楼。 病房里的金凤看见来人,不无意外:“林、林行长?” “我真得找第一个叫我行长的人算账了。”林汉川和气笑道,“阿姨,之前说过,您叫我小林就好。” 金凤应了,带着乡音的寒暄并不自然。临近中午,罗慧拿过床头柜上的铝盒去食堂打饭,金凤却说:“你这就走?” 她看林汉川,后者靠近床头,叫了声外公。外公不认人,对上他灿烂的笑容,只瞪大眼睛,露出孩子般的疑惑。 “爸,这是慧慧朋友。”金凤用土话介绍,老人嗯嗯两声便再没反应,闭上眼睛睡了。 林汉川不以为意,宽慰金凤几句便告别:“您辛苦,我也先走了。” 金凤心知他不会和她待在这等罗慧回来,也不挽留,只说:“让你费心了,慧慧这段时间忙坏了,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出院了,你一定要来家里吃饭。” “一定。”林汉川客套,跟着罗慧下楼。 到了外面空地,他记起此行目的:“你现在手头很紧?” 罗慧:“有点。” “你哥呢?” “不要打听我的家事。” 林汉川被她的冷漠一激,停下脚步:“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实在不讨人喜欢,我好心好意想帮你忙,却只能看你冷脸,难道没有人提醒过你吗,女人最好不要像男人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比起凡事一个人扛,示弱的好处远比你想象得多。” 罗慧转头看他:“所以你来贴我的冷脸就是想让我示弱?” 第187章 “算是吧,你对着电话就哭哭啼啼,对我就夹枪带棒,我是该说你两面派,还是说其实我在你心里有不一样的位置?” “林汉川,请你自恋也有个限度。” “我没有限度,”他露出他真实的不甘心的一面,“别人到我这栽跟头,我却偏偏到你这栽跟头,你告诉我凭什么?” “那凭什么你能让别人栽跟头,我却不能让你栽?”罗慧揪住他漏洞,“你对我上心难道不是因为我对你爱答不理吗?你既然讨厌,何必上心,既然上心,又何必要求我变得和那些搭理你的人一样。” 林汉川被她一番话说得怔在当场,那些旖旎的心思都化作掌风扇了他的脸。是了,他被她勾起兴趣,挑起逆反心,所以才好声好气,倾囊相助,可是她的直白戳破了他的自尊,他想驯服她、想改变她,想让她接受他的爱情试验,但未曾想到自己的算计在她这会无所遁形。 他犹豫道:“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 罗慧现在很怕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心里泛起无奈和委屈:“今天谢谢你来看望,我去打饭,下午还有班,就不送你了。” 她说完便走,白色身影拐了个弯,消失在大路尽头。 烈日炎炎,林汉川没有再追。聪明女人不好拿下是他惯有的认知,可是此刻,他竟觉得拿下这个词用在罗慧身上近乎是种羞辱。她聪明,机警,坦诚,自我保护的机制却像牛角般顶撞着他,可他非但不想放弃,反而生出继续靠近的冲动。是对她的贫穷生出怜悯,还是对她的倔强生出怜爱?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打给父亲:“爸,今天晚上的酒局我陪你去。” “怎么改口了,不是懒得见机关单位的领导吗?” “多走动对工作有好处。” “这才像话。” 车里空调开着,林汉川却不觉凉爽。在他的爱情理论里,先犯糊涂的先落败,而当他开出几里,脑海里还有罗慧的影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栽了。 金凤在水果篮里发现了一个两千块的红包,等罗慧回来赶紧交给了她。 “我还给他。”罗慧收好,言语冷静。她跟母亲轻声,手术虽然成功,但到底有创,加之外公年纪大容易有并发症,所以要再观察一段日子: “外公回去后不能自理,大姨不接手,还是先住我们家?” 金凤愁眉不展,接过饭盒:“不然怎么办呢?我到时再找你大姨商量吧,钱的事要仰仗你和阳阳了。” “我打算问下嫂子。” 金凤知道罗阳的钱都交给建兰管,也没阻拦。这天下午,姚建兰接到罗慧电话,没有立即表态。银行的工作落实,她如愿穿上了制服,但外公的突然中风浇灭了她的高兴劲。她一面沮丧,一面劝自己不能不讲道理,便说她和罗阳的工资刚还完贷款,只能等下个月发了再给罗慧。 罗慧没有为难,转而联系林汉川,林汉川声音无喜无怒:“缺钱的是你不是我,我晚上有酒局,你来不方便,明天我出差培训,你要还钱也等我回来再说。” 罗慧无法,只能应下。之后两天,姚建兰来医院换了班,徐琳琳和胡霖也相继看望。陈清娟避完暑匆匆赶到,见了罗慧第一眼就嚷嚷着她瘦了。 罗慧开门见山,问她借钱付剩下的医药费。清娟应得爽快:“要多少只管说,胡汉有的是钱。” “……”罗慧笑容微凝,“你的呢?” “我又不干活,他给我的红包我随便买东西,但我给别人用要知会他,不过你放心,就知会一声,他不可能不同意。” 罗慧犹豫,最后打消念头转向陈清峰。陈清峰听完只怨自己后知后觉,忙去银行取了钱给她凑够整数:“你哥不跟我开口,我还以为你们没问题。” 罗慧苦笑:“我也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清峰心有不忍:“你跟雷明说了吗?他一直联系不上你,问了我好几次。” 罗慧推过他递来的手机:“不用联系了,我们分开了。” 清峰皱眉:“我听他没那个意思,你们分手就因为他不回来?” 陈清峰当初并不看好他们,雷明第一次离家寄的两封信,至今还躺在他的床头柜里。可是现在,他清楚雷明在南元县做什么,从朋友的角度,他理解他的选择,所谓选择大于努力,在一个大平台拥有展现才华的机会,获得的自信和提升的能力比钱财更重要。 “异地是苦,但你也买只手机,每天说说话,日子不会很难熬。”清峰难免疑惑,“还是说你不相信他会成功?” “我相信。”罗慧比任何人都相信他会成功,“不是他的原因,是我,是我追不上他了。” 罗慧心酸,笑意不达眼底:“清峰哥,我没什么见识,小时候的抱负是读万卷书,可读书的心思早就没了。雷明跟我不一样,他喜欢行万里路,也许他的路走完了会想着回来,但也许不会回来。我离不开我的家,他不会离不开我,我目前能给他的只有自由。” 清峰认真看着她:“那如果——他得到了自由,有了另外的家呢?” “我会祝福他。”罗慧语气怅然而无悔。 我会真心祝福他。 台风夜的大树没伤到雷明的要害,清峰的转述却直击他心门。刘鑫磊销完假回来见他半死不活,质问黄奕良:“你怎么照顾伤员的?” 第188章 “天地良心,我端茶递水,接送换药,无微不至。”黄奕良叫屈,“雷明横得很,打算拆了石膏上班。” 领导原本怕雷明带伤上阵,但见他整日泡在车间十分拼命,倒也慢慢放下心来。转眼一月过去,雷明全身上下好得差不多了,便准时随调研组出发。 去厂区门口集合前,老徐叫住雷明:“有你一封信。” 闻言,雷明心头狂跳,一看寄件人果然是罗慧。 他按捺住冲动,塞进包里。一路上做了无数种猜想,最后等到登机才小心打开。 罗慧想说的话把纸张铺得满满当当。雷明的心随着她的文字或轻快或沉重,或舒展或紧缩,隐隐察觉不对,看到最后,他的指尖紧紧捏住纸张的边缘。 “雷明,我想我是爱你的,如果我要你说,那你一定也是爱我的。可是,相爱为什么这么难呢? 我们从小到大,好像都在经历残缺和遗憾,如果相爱也没有办法让我们变得更完整,那让我们暂时停止吧。 没有我,你会轻装上阵,会有更广阔丰满的人生,而不论你行至何处,请务必念及奶奶,务必乐观,务必平安。” …… 旁边的领导见他对着几张纸痴痴傻傻,全然没有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 “这时候看什么信啊,看云。” 雷明转头,外面没有岚江,只有云山云海。 山海平静,光影深浅,似真似幻。 他脊背僵直,如梦初醒。 等他反应过来这就是他要等的回信,他把手里的纸撕成了碎片。 第三十八章 罗慧提交了转科申请,过了初试卡在了复试。虽然这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因为不公布具体分数,她并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也是一切尘埃落定,护士长才跟她说科里有其他同事转了过去:“转科重要的是对方科室愿不愿意接收,你考得好,他们都不认识你,肯定选提前打过招呼不用磨合的人。” 护士长以为她还是用学生时代的思维想问题,既失落于她想离开,又想安抚她的失落,但罗慧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这说明我还没优秀到不用打招呼就能被接收的地步。” 护士长不觉得她不优秀,只觉得她不太懂人情世故:“急诊有这么难待吗?” 罗慧承认自己想要更好的待遇,护士长见她坦诚,也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与她有关的人情。罗慧初听林老板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把林老板和她认识的林汉川串上,才理解这好奇心的起源。 她意外风声竟传得这样广,如实答了,护士长便说:“能被有钱人追求自然是好,但有钱人家的媳妇恐怕没那么好当,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改变命运的是知识不是婚纱,要我说你还是适合找同行,既有共同语言又能经常见面,你要是愿意,我给你介绍其他科室的男医生。” 罗慧推脱:“不麻烦了。” “你不是怕麻烦的人。” 罗慧感激护士长的青睐,可惜自己并无谈情说爱的心情。外公出院后,母亲没能从大姨那要到分毫,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她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能在骂大姨小气的同时忽略外公的偏心,就像忽略他们自己对女儿的偏心一样。而比起大姨的冷硬和决绝,她的一味忍让也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弥补。 斤斤计较不是罗慧奉行的信条,但不管她表现得如何云淡风轻,心底不是没有怨气。罗阳和姚建兰的工资准时发了,却没有准时给她,这意味着她如果不开口索要,就得用自己的工资还清峰哥的钱。 于是,罗阳回家那天,她也回家了。在她犹豫着如何在不伤和气的前提下提醒时,罗阳率先报告了好消息:“爸,妈,建兰怀孕了。” “真的?” “这还能有假。” 此话一出,罗庆成难得松弛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微笑,金凤的眼睛变得清澈而明亮,就连坐在椅子上的外公也乐了,拍着粗糙而瘦削的手掌:“好哦,好哦。” “那我要做姑姑了?”罗慧高兴,心里的弯绕变得熨帖,家里的沉闷也好似鼓进了快活的空气。只可惜,这样的快活只持续了一刻钟,因为当她去灶台帮忙做饭,母亲一边往碗里敲鸡蛋,一边只惦记再多养几只鸡给建兰姐补身子。 罗慧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鸡蛋羹,随口说:“妈,你再打一个,我也想吃。” “你也想吃?”金凤动作顿住,“你爸早上刚去卖掉,新捡的就剩三个。” “那我也要。” 于是母亲又拿了个小碗,变成建兰两个她一个。 罗慧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的较真挺可笑的。罗阳在的时候她不如罗阳,建兰来了她又比不上建兰。 吃饭时,鸡蛋羹她一口没碰,全部给了外公。她又提起江华叔和胡汉一起搞的淡水珍珠养殖,清峰的意思是他爸想找村里信得过的人去守塘,以免鱼虾和珍珠蚌被偷。罗庆成听完也说陈江华的确找过他,但他不太想去。 “是我让爸不要去,”罗阳插嘴,“爸不是他家的长工,没道理围着他家转。” “但是他按月给钱。” “不稀罕。” 兄妹意见不一,姚建兰忙打圆场:“我们也是觉得爸年纪大了,守夜太辛苦,还不如在家种种地养养鸡鸭。” 罗慧不理解,碍着外公在场也没争辩。等到下午回城,她把姚建兰叫到一旁:“嫂子。” 第189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姚建兰打断她,“爸妈算不过大姨,该一起负的责任都要我们家负,世上的理总是嗓门大的人说得清。” 她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按理大姨不出,我和罗阳该出总数的一半,但是孩子一来我不敢让存折空了,这你先拿着,下个月我再补。” 罗慧接过。 姚建兰本以为她会客气两句,眼下见她直接拿,自己也不拐弯抹角了:“对了,你和林汉川还有联系吗?” “有。” “那——”姚建兰机灵,“你能让他帮忙拉拉存款吗?我刚进去不知道,领导说每个人身上都有指标。我让我爸妈和我弟他们都存到我那,但和家里有钱的还是比不了。同事知道我是林汉川介绍的,都笑我为什么不找他,原来他家是做生意的,他爸开了几家百货公司呢。” 罗慧并不知情:“你有他的号码,要他帮忙可以直接说。” “我没那么大的面子,他要是谁的忙都帮,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办事讲究门路,有人情讲人情,没人情讲交易,我们连交易的本钱都没有,他又怎么心甘情愿一而再再而三地贴补我们呢?” 话里的意思罗慧听得分明,但她只说了句我也没办法就出了村。外公住在她的房间,她晚上没地方睡,只能赶最后一班车。 过了两天,她联系胡霖得知林汉川回来了,再打给林汉川,这回他没有推三阻四,而是说:“你来广德小区吧。” 广德小区是莲花路上的老小区,罗慧路过没进去过。两个人约在十点,她九点五十到了,林汉川已经站在那儿。 他手里拿了束桂花,笑着问她:“香不香?” “香。” “小区里都是,你那有没有?” “我那都是梧桐。” “梧桐也好,桂花开败了,梧桐就落叶了。”林汉川解释这么久不见人影的原因,“在外培训半个月,回来就一直忙,国庆带着我爸妈去旅游,结果旅游完就马不停蹄地出差,本来不想去的,但发现没有一分钱是能自己飞进口袋,所以还是需要当牛作马。” 罗慧笑了笑,拿出两千红包还他:“耽误太久,终于物归原主,多谢。” 林汉川知她坚持,还是接了:“不客气,外公恢复得怎么样?” “好多了。” 林汉川便提起另一件事:“你嫂子前段时间约我见面,被我推了。” “她应该是想让你帮忙拉存款。”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帮?”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不,这是我和你的事。你让我帮我就帮。”林汉川说,“她约我我没空,你要让我帮,我就得让他们知道全是你的功劳,不然他们拎不清,只感谢我不感谢你。” 罗慧对上他看似真诚的眼神:“你为什么愿意一次次帮我?” “喜欢。”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如果非要找出理由,可能是因为你爱憎分明。”林汉川说,“你喜欢别人喜欢得死去活来,讨厌我讨厌得不遗余力,这对我不公平。我想证明我没那么讨厌,也想试试被一个聪明的清醒的女人喜欢是什么滋味。” “你没被人讨厌过吗?” “没有,不管事实如何,传到我耳边的没有。”林汉川想起她那天在电话亭附近的失态,“我觉得我不该继续不知羞耻以招致你的讨厌,所以,你能坦白告诉我,你现在单身吗?” 罗慧没有说话。 “我们的交流不顺利从来不是我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你的原因。”林汉川拿着桂花起誓,样子很滑稽,“我保证我问的问题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罗慧还是笑了笑,转身走开。 “嘿,如果你照照镜子,就能看见你脸上写着我失恋了四个大字。” “……” “你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 “喂!你不说我就默认你同意我可以继续追你。” 罗慧没有回头,十月的风带着花香,吹得人心神恍惚。她缺少遗忘的本领,也缺少前进的勇气,但只要在公交站等,总有确定的目的地。 林汉川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站在她身边:“忘给你了,新摘的桂花。”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不然浪费。”林汉川把花枝塞进她手里,“爱情就是犯贱不是么,你越想逃我越想追,你越不要我就越想给。” “你说的不像犯贱,像犯病。” 林汉川没有反驳,陪她一块等车:“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平和了,没凶我。”林汉川站在和她同样的阴影里,“分手会让人成长吗?” “会,也会让人成熟。” “有什么区别?” “成长是发现自己很重要,成熟是发现自己没那么重要。” 林汉川:“对谁而言。” “对身边人而言。” “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我。” 公交车来了,罗慧上去,冲他挥了挥手:“谢谢你的花。” 林汉川看不见花,眼里只有她真心的笑容。 她才二十二岁,理应笑比哭多,甜比苦多,只要往前一步,总有车能送她去远方。 他的视线追随车尾而去,仿佛同她一起摆脱阴影,驶进温暖的光亮。 第190章 第三十九章 新豹二号的测试结果出来了,报告做了一轮又一轮,最终被原封不动地送到何凯鸿手上。 会议在紧张进行,何凯鸿没有提前表态的习惯,照例先听发言。 坐在旁边的吴勇国盖上笔帽,清了清嗓子:“防撞测试和淋雨测试这两块表现还是比较亮眼,但是防腐这块完全没做,因为一开始就说了不在计划内,至于外观,我们心知肚明是抄的合资车,最大的改动是车身喷涂的颜色,当时做了三十八稿,定稿时大家都在场,我想这点也没有讨论的必要,唯一待定的是价格,刚开始的设想是比新豹一号低,五万打底,但临近上市,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他看向会议桌边缘,那里有几张熟悉的年轻面孔:“我们今天开这个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讨论还有没有下调的空间。” 他看向何凯鸿,何凯鸿脸色无异,但抬表的动作透露出他的不耐。 于是吴勇国意会,指名道姓:“雷明,你说说你的想法。” 雷明的想法已经打印出来给到在场的每个人,他不想重复占用浏览的时间,起身道:“我们建议定价四万三。” 会议室有了轻微的骚动。 何凯鸿没有翻眼前的文件,目光严肃地看着他:“理由。” “锁定买家、扭转口碑、成本加成。”雷明言简意赅。 “不要叫买家,要叫客户。”吴勇国纠正。 雷明嗯了声,继续解释:“我们冲击的还是中低端市场,这部分目标客户不变,新豹一号的销量下降让市场反应偏向消极,卖不动的主要原因是车不好加价格高……” “等等。”有人出声打断,“进口车的质量比我们好,这是事实,但有没有好到一辆抵我们两三辆的地步,谁也不敢说。何况很多人买车看中排面,我们越是自降身价,越容易被看不起。” “看中排面的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雷明说,“我们要抢的是有开车需求且注重实用和性能的市场,除去个人还有出租车公司,除去城市还有城乡交界和乡镇,而且最初敲定的设计就是座位紧凑,尾部储物空间大,能满足短途和载货需要。” “可是四万三实在太低了,目前市场上没有低于四万六的,我们这不叫低价,叫廉价,到时别人一提起北川,就还是低级廉价车……” “老王,现在没有北川,只有新川。”吴勇国提醒。 说话的人哦了哦,雷明继续:“廉价的也不是新川,是新豹,就目前而言,价格是最大的突破口。” “那四万三,我们能赚多少?” “我们测算过,扣除给经销商的返点,每辆车估计赚不到两百块,”财务经理忧心忡忡,“和新豹一号相比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如果销量起来,我们有底气跟供应商议价,付款周期拖长,账面资金不会很难看。”刘鑫磊起身补充。 “你说得轻巧,一号卖得不好,我们都是按需采购,三大件的厂家直接要求先付款后发货,先不说他们同不同意,万一中途涨价了呢?两百块,别人嘴一张就吃掉了我们的全部油水。” 刘鑫磊被堵,雷明看向说话的领导:“别说没油水,就算亏损也要上,别人给不了的低价,我们能给,吓他们一跳把水搅浑再说。” 何凯鸿看了他一眼,拿过手边的茶杯。 那人很快将矛头转向雷明:“你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一研发的管什么定价?你每天对着机器知道利润对公司有多重要吗?” “就因为我是研发的,我才知道技术上的落后要花多少冤枉钱。我们不是组装厂,要造整车,就要有自己的车床和专利。新豹一号卖到现在亏得厉害,后续没有像样的产品打开市场,不能通过量产来摊薄成本,持续的利润从何而来?” 那人也激动起身:“那如果二号也卖不动呢?你降到四万三,市场觉得它只值两万?” “这车值多少钱我比你清楚。” 会议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新川的主事人吴勇国,吴勇国则看向实际的主事人何凯鸿。 何凯鸿喝了口杯里的茶水,神色并不轻松。 半晌,吴勇国中止会议:“大家先休息,十分钟后继续。” 吴勇国跟着何凯鸿去了办公室,他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心情复杂地喊了声姐夫。 “有话说?” “你怎么挑了这么个人。”吴勇国对后辈的欣赏限于勤恳和聪敏,雷明符合但并不安分,“他在树敌。” “树敌不怕,怕的是不敢树。”何凯鸿点了根烟,“我跟老张他们打过招呼,老张推他出来,说明业务能力是能服众的。你也看过他的报告,有轻有重,条理清晰,成本控制达到了我的预期,更重要的是,他对新豹有感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会不计得失?” “是不知疲倦。”何凯鸿的语气略带威慑,“我把新川交给你管,到现在成绩如何你心里清楚,你带不起队伍,我帮你带,什么样的人能当队伍的头?和我的主张一致,敢想敢干,还敢跟老人对着干。” “姐夫。” “你扛不了的责任,我找人替你扛,你反倒对我有意见?” “不是。”吴勇国被他一瞥,声量放低,“我就是觉得……” “不用觉得,标配四万三,元旦上市,待会儿你拍板落定。” 第191章 吴勇国讷讷,解开外套扣子:“明白。” 下午六点,黄奕良在宿舍楼门口等到了刘鑫磊和雷明:“怎么样?” 刘鑫磊打了个响指,也打开黄奕良笑容的开关。 “可以啊。”他揽过刘鑫磊肩膀,“庆功庆功,今晚下馆子去。” 刘鑫磊看向雷明,雷明说:“叫上老李。” “行,我去叫。” 刘鑫磊等黄奕良走远,缓缓吐一口气,其实他没有庆功的心情:“多少有点替老板挡枪的意思,对吗?四万三,卖不动我们会变成弃卒,会死得很惨。” “卖不动再说,压力不在我们这。”雷明安慰他,“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听天由命。” “你是听天由命的人吗?” 雷明笑得敷衍,眉间不见舒缓。 到了饭店,黄奕良点了酒菜,雷明给李丽华和老李老婆点了汽水。后者照例坐在雷明身边,拿着筷子先给他夹菜:“成华,你多吃。” 雷明当初躺在床上,被她一声成华叫得汗毛直竖,后来跟她讲不清楚,见她痴傻也懒得计较,随她乱叫只是不应。 十月份凯鸿和新川人员调整,黄奕良和雷明作为年轻骨干都有了入住单间公寓的资格,黄奕良收到通知立马搬走,雷明却还是留在原处,对他而言,搬不搬都是一个人,何况这边还有老李。 老李知道他忙,也知自己一家对雷明而言是累赘,可是丽华跟那个不靠谱的渔民儿子断绝来往后,他也觉托人介绍的女婿并不靠谱。他现在不奢求雷明看得上丽华,只求他不嫌弃他们,保持正常来往。 吃完饭后,刘鑫磊和黄奕良先回,李丽华一手拿着喝剩的酒一手挽着母亲:“上次听你们聊得那么高兴,我还以为你要升官了。” 雷明心不在焉:“什么?” “没什么。”李丽华不愿重复。 走到宿舍楼,雷明转去小卖部。老徐放下报纸:“没信,有会放你窗户上,不用紧着来问。” 雷明拿过货架上的一包花生。老徐隔着几步路问丽华:“你真不剪啦,收货的那小子又觍着脸来问你。” “问他个头,他要再来你把他骂走。” 老徐嘿嘿笑,低声问雷明:“我说你不打电话也不寄信,每天等着谁给你寄?” “没等谁。” “不是小罗护士?”老徐揣着袖子,“小黄结婚给了我喜糖,说你在外地没去喝喜酒,还说你心情不太好,我以为你和小罗护士吵架了呢,这都多长时间了,吵个架还没完了?” 雷明掏钱付账:“你不懂。” “我什么不懂,我懂的多了,你跟老李家走得近,长眼睛的人都猜你们关系好,他们不好意思问我好意思,你要真甩了小罗护士给老李家当女婿,我劝你当心。” “别废话,找钱。” 老徐从盒子里找出零钱给他。雷明拿着花生回宿舍,屋子里灯光明亮。 他脱掉外套坐下,几个月以来的长途奔波,宵衣旰食都有了结果,可是最重要的结果远没有到来。他顶着压力去讨骂,去计算和辩论,去做不擅长的事,只是为了证明他擅长的事能给新川带来价值,而那些未被验证的销量数据却成了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他忽然后悔急着去表现自己,就像一只争着出头的鸟逃不过被瞄准的命运。而比后悔更痛苦的是孤独和等待——反复琢磨的自信和自省、越俎代庖的苦闷和辛酸、面对结果的期待和恐惧,都无人可诉,无路可诉。 他闭上眼睛,任由酒精无形乱窜。他像背着重壳的乌龟,爬得缓慢而艰难。 罗慧。 罗慧。 他想起抽屉里堆着的未曾寄出的信件,扛不住情绪的翻滚折磨,在脑海里把她的号码碾过一遍又一遍。 然而他到底忍住打扰她的冲动,只拨给清峰。 清峰的声音很快响起。 雷明皱眉:“你那怎么那么吵。” “嗯,我们在外面,有事?” 雷明问:“你们?” “我和罗慧在一块。”陈清峰说,“我们刚看完电影,准备去吃饭。” 雷明睁眼,起身,手扶着桌子又松开。 “你要跟她讲几句吗?” “……” 耳边短暂地安静了会儿,很快,罗慧的声音传来:“喂?” “……” “喂?” 雷明没有说话,罗慧也没了动静。 半晌,雷明率先挂断,把手机摔到了床上。 第四十章 罗慧接听时的忐忑随着嘟的一声消失殆尽。她怔了会儿,直到林汉川提醒:“没信号?” 她摇头,把手机递还给陈清峰。清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徐琳琳过来催上车:“快点快点,我饿得肚子都扁了。” 今天的聚会得益于陈清峰的电影票。单位发的福利被他给了罗慧,罗慧则转送给了对大银幕的徐琳琳。于是琳琳叫上胡霖,胡霖扯上林汉川,一行五人正好塞满一辆车,林汉川心甘情愿当车夫。 徐琳琳对罗慧和林汉川的关系很是好奇,胡霖的回答只是朋友,但如她亲眼所见,林汉川显然是鞍前马后乐在其中。如果不是陈清峰在场,她会以为罗慧和林汉川在搞暧昧,可是罗慧总是大大方方的,举手投足间毫无越矩,又让她觉得自己是多心且多疑。 第192章 林汉川请客吃完饭,提出送徐琳琳回家。胡霖笑道:“你就别抢我的活了,让我的摩托也出出风头。” 胡霖新买的摩托花了他几个月工资,平时宝贝得不行。无奈徐琳琳喜欢四轮不喜两轮,不嫌价贵只嫌天冷,胡霖会意,等林汉川把他们送到停摩托的地方,就把围巾摘下来给她戴上。 林汉川看着胡霖的摩托骑远,随口问道:“他们这算谈了还是没谈?” “……” “罗慧。” “啊?” “我在问胡霖和徐琳琳。”林汉川直言,“你接完那通电话心就飞远了。” 罗慧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因为雷明?至于么,他联系的也不是你。” 罗慧没有解释自己的失魂落魄,林汉川有点心烦,又不忍说重话:“我并没有逼你非得选我,但和我待在一块时,我没法吸引你的全部注意力,这让我感到很挫败。” 罗慧没有中他的语言陷阱:“我也不是非得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你身上吧。” “哪怕一小会儿都不行?”林汉川换了个提问方式,“说实话,今天开心吗?” “开心。”罗慧承认,“没有比连续加班后尽情放松更痛快的事。” “那就好,你最缺少的就是开心。”林汉川说,“有的人把忙里偷闲当成罪过,就连正常请假都觉得愧疚,这样很不好。” 罗慧说:“这难道不是责任心的体现?” “是,但也是博取领导好感的体现,优秀的领导不会以剥削下属的时间为己任。” “我不是领导,我不懂。” “不懂正常,人很难跳出原有的思考习惯。”林汉川提起她兄嫂,“上次我跟你哥吃饭,他说工区里新来的人跟他不对付,他的处理方式是跟他针锋相对,我建议他去打听下那人的背景,他说不用,其实这很有必要,不然无形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能做到这两点已经超过大部分人,你哥干到现在转不了正有性格上的原因,这点你嫂子要比他厉害。” 罗慧嗯了声,又听他说:“你的性格不像你哥那么偏激,但更认死理,更偏保守。” “这样是不是不好?” “不算差,只是很难干成大事。”林汉川说,“相比之下,陈清峰的做事风格我很欣赏。” 罗慧奇怪:“你和他才见过几次?” “一次就有印象和基本判断了。”林汉川得知他在政府机关工作,看他待人接物又自有从容气度,“他在学生时期一定也是佼佼者。” “是的。” “那以后可以多约他出来。” “就因为他在政府机关工作?” 林汉川笑她的机敏:“不要觉得我势利眼,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地位和人脉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不会明白。” 罗慧想,对男人来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金钱、权力、前途、爱情、地位、人脉,有志者不兼得却想兼得,于是不断追逐不断取舍。 林汉川怕自己话说重了:“陈清峰值得信任,这个判断没错吧。” “没错。”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林汉川解开安全带,安静了很久,再出声竟有浅淡的愤怒和不安:“按理我该表现得大度些,毕竟你没给过我确切的答复,可自从你答应跟我像朋友一样相处,我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罗慧低着头,听清他的每个字。 “我自认没有哪点比不上别人,如果我今天一定要你表态,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林汉川。” “愿不愿意?” 罗慧心里很乱:“我回答不了。”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罗慧艰难地看着他:“等我把之前的感情处理妥当,把心里的痕迹清除干净,等我能够完整地拥有并回报其他人爱意的时候,可以吗?” “不是回报其他人,是回报我。”林汉川不好打发,“我等你三个月,三个月你说你忘不了他,我走,你说愿意,我们就结婚。” “结婚?” “结婚。”林汉川惯会拿捏她的软肋,“我会给你优渥的生活,替你排忧解难,分担家庭的压力。你不用把它当成人情,因为这是作为你丈夫应尽的义务,也不用怀疑自己应不应得,因为我知道你值得。” 罗慧皱眉:“你太冲动了。” “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替自己的冲动买单,恋爱和婚姻尤其是。”林汉川贪恋和她相处的感觉,她的理智让他平静且自信,“我年纪不小了,罗慧,过完年就二十八,搁以前孩子都上托儿所了,我想拥有独立的温馨的家庭生活,这并不是难以启齿的愿望,对吗?” 这一晚上,罗慧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夜深了,心绪便像被拔掉气门芯的轮胎,迅速地瘪了下去。 与此同时,雷明也躺在床上睁眼难眠。清峰后来回电,说起他们临时起意的活动,他却全然没有细听的兴致。而当他听到林汉川三个字,一种愤怒的屈辱几乎将他的喉咙攥住。 “你和罗慧还是朋友吗?”清峰最后这样问他。 他没有在电话里回答,但他清楚他们不再是朋友。他是被她丢下的丧家之犬,是被生活暴晒的扁身鱼干。 在找到归路和水源之前,他没有能力回到她身边。 之前的预热给新车赚足了噱头,半个月后,整车下线,新豹二号的如期上市,无疑在中低端市场投放了一颗炸弹。 第193章 精准全面的报道被铺天盖地传到了报纸和电视上。新豹对标合资车的外观和配置,价格却不到一半,引发的猜测和好奇顿时像沸水般滚开。一时间,广告在推,经销商在推,北川和新川的拥护者也在推。按照拟定的策略方向,一月下旬,销售部拿到了南元县出租车公司的招标文件,二月上旬,竞标成功的消息成了在当地投放的免费宣传。 “你猜一季度结束,我们会拿到多少订单?”办公室里,同事们津津有味地讨论着。 “五百,一千?” 有人翻了个白眼:“我赌三千。” “三千?北川有这么大的产能吗?”有人掰过雷明的椅子,“你说三千会不会有庆功宴?”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三千台二号还没三百台一号赚得多。”刘鑫磊插嘴,泼他们冷水。 “但最起码我们能过个好年不是吗?反正不用上产线。”那人知道刘鑫磊除夕当天回家,问起雷明,“你车票买了吗?这回歇几天?” 不等他回答,门口有人叫了他一声。 众人转头,见是雷明的直属领导。 “吴总回来了。” 雷明起身,拿过手边的文件,跟他走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吴勇国近来忙得脚不沾地。何凯鸿给他下的死命令还没完成,年后的宣发、招聘、拿地等几桩大事又压在了他肩上。他这个姐夫对里紧对外松,既要成绩又要名气,难的是他吴勇国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办公室里萦绕淡淡的香气,他看着眼前的外甥女,似真似假地感叹:“你舅舅我在你爸面前难做得很啊,你愿意回来也好,能替我分担点。” “我回来可不是替你分担的。”年轻女人口吻生疏,“何凯鸿只让我来公司见识见识。” “不会,你爸早想让你接班。” “我接班?那他儿子怎么办,行长老婆怎么办?”女人讥讽地笑了笑,“小舅,何凯鸿抛弃我妈的时候你揍过他一拳,这拳我念着你的好,所以这些年你跟着他混,我也安慰自己是人就不能跟钱对着干。现在我妈死了,我来投靠他是理所应当,你可以跟我站一头也可以跟他穿一条裤子,但是,你千万不要劝我跟他和好如初。” 吴勇国被外甥女说得嘴角抽搐:“你这性子呀。”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提醒他去会议室。他挥挥手让她出去,缓声说:“你爸对你妈心狠,对你是尽心的。但家事归家事,公司归公司,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干,他让你当领导前得锻炼你的能力,你注意不要暴露身份。” 交代完毕,吴勇国带她去开会。这是他放假前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延续了他事无巨细的发言风格。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雷明听完和新豹二号相关的内容后就没了专心听讲的兴致,比起空话套话,他更在乎今年能发多少奖金。 两个小时的会议硬生生拖到下班后,在大家开始讨论明晚的团拜会时,吴勇国起身介绍了新来的助理。 助理的脸胖乎乎的,皮肤很白,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涂过睫毛膏的杏眼:“各位好,我是何知星,以后请多多指教。” 眼见着众人看向她的视线从好奇变得意味深长,她款款一笑,坐下时偷摸翻了个白眼。 开了半天小差,她在会议快结束时再次扫视这套班子,围着桌子的一圈是各部门领导,靠墙坐的想必都是年轻骨干,或胖或瘦,或戴眼镜或不戴眼镜,脸上都是不耐且克制的表情。 终于熬到散会,她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坐在后门的男人也正巧起身。他身材高大,只穿了件藏青色的毛衣,和其他人拿着笔和笔记本不同,他只将手里的纸折了两下放进兜里。 她看清他胸前的别针扣,长方形的窄条上写了雷明两个字。 不期然地,他抬眸朝她这边看来。 她略微不适,随即冲他点了点头。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吴勇国身边来了个关系户。”黄奕良有可靠的信息来源,“性别女,身高一米六,体重不明,籍贯不明,学历不明。” “你这哪哪不明要我们听说什么。”刘鑫磊和雷明从食堂出来往外走,“你落后了,我已经见着真人,她来过我们车间一次,不算美女。” “你眼里有美女吗?” “怎么没有。”刘鑫磊呲他。 黄奕良拍拍手里的餐盒,分享他们部门的奖金通知,刘鑫磊问:“什么时候发知道吗?” “二月二十八。” “那稳了,我可以回家给我侄子侄女发红包了。”刘鑫磊笑,“过年的车票这么难抢,我争取下半年买辆二号开开。” “抓紧,员工购买便宜一千块呢。” 刘鑫磊问起雷明今年要不要去他家过年,黄奕良也附和:“是,你去他家挺好的,他家人多热闹。” “算了。”雷明拒绝。 两人没再多劝,到了年二十九,他们先回家,雷明则买了三十当天的车票。老李正在给窗户换斗方,见他背着包出门,忍不住问了句行程,他答说初五回,再看李丽华,她圆润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愁容。 迟钝如她,也知他和罗慧的往来远不及从前。她思来想去,在他下楼前跑过去说:“你们那出的蜜枣很好吃,如果可以,你帮我带一点。” 雷明说:“店铺正月没那么早开门。” 第194章 “哦。” 李丽华绞着手指:“那——新年快乐。” “还没到新年。” “提前说嘛,”她看着他,“我……爸妈会想你的。” 雷明嗯了声,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陈清娟带着儿子回娘家拜年,满村转悠时看到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姚建兰。 饶是月份大了显怀,她的身材也不臃肿。除了隆起的肚子,她四肢纤细,气色上佳,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清娟带着儿子过去打招呼,问起罗慧,姚建兰小口小口喝着鸡蛋羹:“她应该明天回来,要值班的。” “你们不用值吗?” “银行初八才开门。”建兰知道她丈夫胡汉有钱,“你家那位今年又赚了不少吧,听罗阳说年前把塘里的鱼卖了,有上万斤。” “嗐,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淡水珍珠得养几年,就指望鱼的收成,你是没看见一车车的鸡粪往里倒哦,不过我是不管的,我只管带小孩,赚钱的事让男人去做就行。” 姚建兰若有似无地笑了下:“也是,男人有本事,女人也不用那么辛苦。我反正认命了,希望罗慧的命好一点。” 陈清娟一听这话便来了劲:“是不是有人在追她?” “你知道?” “当然。”那人胡汉认识,她也打过照面,罗慧更是跟她吐露过心声。按清娟的眼光,这人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有家底,比雷明好了不知多少倍。如果说少女时期的她还能理解罗慧对雷明的,而当她年纪渐长,跟着胡汉见过更多场面更多人,便觉罗慧是不知变通的一根筋。 “什么喜欢不喜欢都是浮在表面上的,兜里有钱才是硬道理。” “就是。”姚建兰和清娟接触不多,没曾想两人能聊得如此投机。于是,当金凤从屋里拿出被子来晒,就见清娟坐在竹椅上,把儿子放在两腿中间,跟建兰聊得眉飞色舞。 建兰说:“罗慧和你关系好,你得劝劝她,要真能抓住机会,以后不当护士都不愁吃喝了。” “我当然会劝,我劝一次还不够嘞。”清娟早替罗慧畅想过未来。 事实上,哪怕清娟不劝,罗慧也躲不开林汉川,因为他隔三岔五就要出现在她面前。 林汉川的耐心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的不适在减轻,依赖在加强,尤其是当他提出正月里要不要去她家拜年时,她花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关系更进一步的暗示。 他的急切让她不安,也让她以为这是真心的投射。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时刻黏在一起,这种感觉她不是没有过。 这天下午,她结束值班,回到家天已擦黑。今年外公病了,来拜年的人比以往多,为了堵住亲友之口,大姨不出钱开始出力气。眼下,她帮着金凤服侍父亲上床,看见罗慧,悄悄把她叫了出去。 “雷明回来了你知道吗?” 罗慧心头一紧。 “他家院子里有动静。”金珠坦言,“我想着白种他的地也不好,家里有些刚拔的萝卜,还有蒸好的肉圆,你帮我拿去给他。” 罗慧:“你自己给吧。” “我不去,我跟他不熟的。” 罗慧踟蹰许久,还是拿了东西去到雷明家的院子。 被撬开的锁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推开门,灯光依旧是白炽灯的浑黄明亮。木门的吱呀声仿佛在她心上划开一道口子,她蹑手蹑脚地叫了声:“雷明?” “……” “我大姨让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 “放你桌上……” “我不要。”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个激灵。她转身,雷明穿着灰色的高领,外面披了件棉衣,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间门口。 从大门吹进来的风裹挟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过去关了。 罗慧无措:“那什么,我、我马上走。” 雷明只问:“今天休息?” “嗯。”她放下萝卜和肉圆,指尖拂过棉衣的下摆。 正堂的老式钟表还在无休止地转着,因为许久没有调试,显示的分秒并不准确。嘀、答、嘀、答,罗慧煎熬,忍不住抬眸,雷明竟不知何时逼至眼前。 他深沉陌生的目光里带着凛冬的刺,让她无端瑟缩了下。她往后退,磕到了凳角,只能转向墙边:“你饿了就吃点肉圆吧。” 雷明却说:“我没让你来找我。” “……” “不是不要我了吗?”他气息逼近,“为什么还管我死活。” “……” “是好心,是习惯,还是朋友间的照顾?”雷明低头,眼里积压的不甘与怒意似乎要将她淹没。而没等她后悔不该来走这一遭,腰间已然多了股力量。 含糊的音节没来得及发出,被他近乎野蛮地尽数吞入。她羞恼别开,他的大掌却捧住她的脸。 罗慧沉默,在心里求他:不要这样。 雷明却读懂她的眼神:“如果我非要这样呢?” 长久的思念与纠结化作缠绵的热吻。屋外寒风四起,鞭炮零星,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怀里的猎物是他唯一的热量来源。 第四十二章 深色的棉衣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嵌在墙里,坚硬抵消柔软,对峙打败缠绵,雷明被罗慧的无声反抗磨得意志全无,他停下,在她模糊的泪眼里看不清自己:“你怕我?” 第195章 罗慧被蛮力弄疼,远胜于她的力量带来的压迫,让她恐惧且屈辱。 “放开我。”她说。 雷明没有放,酒精让他犯困,眼前人却让他清醒,他在这半梦半醒间做着徒劳的挣扎,直到罗慧决然迎上他的目光:“我要和你说的已经说清楚了,雷明,你破坏了我们仅存的体面。” 雷明冰冷的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我不想和你分开。”雷明定定地看着她,“我有能力给你富足的生活。” 罗慧苦笑:“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是渴望富足,但更渴望陪伴,我想要独一无二的专属于我的亲密关系,你能给吗?” 雷明难以理解:“我们的日子还很长,熬过这几年我再好好陪你不行吗?” “不行。” “你就急成这样?”他紧扣着她,不知她在他们分开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那为什么你前后像变了个人?你让我写信,我写了你不要,你给我买手机又让我不要联系。你不跟我交心,也不信我的话,那你告诉我,凭什么你说我就得照做,你要分手我就得分手?” 罗慧原以为一封长信足以诉尽衷肠,可是邮寄的情意怎抵当面挑明的百转千回。 她看着雷明,心绪冰冷沉重如覆雪的顽石,她应该回答他的问题,可是问题的答案已经说过很多遍,她受够了幻想和等待,受够了力不从心,受够了明明过得并不如意还要报喜不报忧——这样单薄的情感寄托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罗慧向来胆怯懦弱,凡事拼尽全力不过是为了免遭批评免罹是非,然而眼下,她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安慰人,也抓不住一根像样的稻草来摆脱漩涡。 “放开我吧,”她低声重复,“雷明,我想走了。” 雷明失望难忍,忽而恼火地将双拳砸向墙壁,然后转身背对她,不发一言。 两秒后,开启的木门迎进了寒风。 寒风吹散萦绕的酒气,不动声色地抽骨剥皮。罗慧擦干眼泪,从外面带上门。余光瞥见正堂不知何时挂上了奶奶的相片。她很快认出那是全新的,是小像放大后的样子。 她略微犹疑,而后拽住门环,谁料闭合的瞬间,雷明的手突然伸进。 她心惊,连忙松开,一句夹到没有硬生生滞在嘴边。 疼痛难挨,雷明却恍若未觉。他掰开门,高大的身躯挡住灯光。 “把你的东西拿走。”他声音愠怒,五官埋在厚重的阴影里,让人看不分明。 初五那天的雨一直下到初九才停,尽管如此,胡汉家的灶头也没断过炊烟。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不止一次提议去镇上或县里的饭店招待亲戚,但母亲守旧,说拜年必须得在家吃饭,就坚持和清娟全程忙碌。 清娟贤惠惯了,即使嫁过来没有当家操持,做菜的手艺还是出众。眼见婆婆满意,她不无自得地跟胡汉邀功:“这点上你远不如我,你就知道吃,让你掀下锅盖都怕胳膊疼。” 房间里烟雾缭绕,胡汉按下烟头,没接她的话茬:“今天去了趟我叔那,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死人脑袋不会转一下。” 清娟被他骂得莫名:“神经病吧你,不说就不说,我才懒得问。” 胡汉斜她一眼,拖着身上的肥肉往床上坐。他的体重近来又增长了不少,这让他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他越来越像富人,伤心的是他的肥头大耳很难再收到女人崇拜爱慕的目光——他二十出头时因为身材魁梧,在跟班的衬托下算是出挑,然而现在别说良家妇女,就是发廊里的洗头妹和足浴店里的洗脚妹也只图他的钱包。 他躺在床上喟叹,继续自说自话:“我在我叔那撞见雷明了。” 清娟抹着手霜:“……哦。” “你怎么不吃惊?” “他是我的谁,干嘛要吃惊。” “他样子没变。”胡汉想,没结婚的男人就是胖不起来,“他大概是发达了,给我叔送了很多干货海鲜,还有绿茶红茶。” “他发达不好吗?你气什么。” “我气他?笑话。”胡汉只是看不惯胡文海和雷明好,也看不惯胡文海那些或亲或疏的徒弟,“平常都没来往,逢年过节露一次脸有什么鸡毛好装。” 清娟冷笑:“你不跟你叔亲,还不让别人跟你叔亲?” “不是一回事。”按照胡汉的设想,雷明回来不是风尘仆仆就是灰头土脸,可他一出现,给人的感觉依旧桀骜凌厉。许是和人交好惯了,圆滑的胡汉被他戈芒般的视线轻轻一扫,竟率先冲他示意,反观雷明的不理不睬,他的气势倒弱了几分。 雷明未曾久留,胡汉等人走了去问胡文海,胡文海心情不错,答得却不太灵清。大意是雷明在南方的车厂里干,工资挺高。胡汉自从搞完运输公司就把重心放在了其他来钱快的路子上,对车厂不太了解:“他捧上铁饭碗了?” “不是。”胡文海解释,“现在私人老板只要有证也能造车。” “他造什么牌子的车?” “好像叫新豹,我没听过。” 胡文海没听过,胡汉听过,去年他还看到过广告,本来贪便宜想买几辆一号给纺织厂的小领导开开,但怕买杂牌车会吃力不讨好,也就不了了之。 第196章 胡汉想继续问,胡文海却没了回答的耐心:“你要找他自己去找。” 胡汉懒理亲叔的不耐,回家却越想越不对劲,雷明这次回来待这么久,是钱赚够了还是要办事,还是被开了滚回家故意逞威风? 他巴不得是最后一种可能,于是愉快地问起清娟:“护士妹妹和他还好着吗?让她转告下,要是雷明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帮我来守珍珠塘。” “你别找罗慧。”清娟阻止,“他们俩完了。” “什么叫完了。” “就是分了,断了,老死不相往来。” “你还知道老死不相往来。”胡汉嗤笑,“谁告诉你他们完了。” “罗慧说的。而且我弟这两天一直和雷明待着,也说雷明不太高兴。”清娟抹完手霜上床,“你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雷明和我弟聊的都是市里的政策,什么招商大会,什么拿地补贴,压根不是一天赚几块的事。” 胡汉嗅到古怪:“难道他也想开厂?狗屁,你弟只是个小喽啰还管得了政策?” “你反正是用得着人就舔,用不着人就骂。”清娟嫌弃打他,雷明的事是她去娘家接孩子时,听清峰和父亲聊起的。父亲当时的反应和胡汉一样,不信且不屑,清峰的语气倒有些认真。她听得一知半解没多问,也是听胡汉出言贬低,才打算挫挫他的锐气:“你和雷明到底算不算朋友。” “不算。” “那你就别惦记他,最好罗慧也别再惦记他,那个银行的行长多踏实能干,要是跟了他,后半辈子肯定能享福。” “享福?你说那个姓林的踏实?”胡汉觉得她真是不开眼,“幸亏你跟了我,不然被其他人娶了卖了都不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睡觉。”胡汉按灭了床头的灯。 按照计划,雷明现在已经开工并去了北川出差,但他没有坐上火车,而是又托刘鑫磊请了几天假,背着行李在岚山县和岚城的大小修车铺里打转。 新豹二号的广告没有铺到岚城,好不容易找到几位知道新豹的师傅,回答都是听过没修过:“开了一年多,故障率应该不高吧。” “不高,本来就卖得少。”雷明给他们递烟,问起行情和收费标准,聊开了还问附近的店面租金。 师傅们都是打工的,给的信息有虚有实:“我们就赚点辛苦费,大头都在老板那,怎么,你要开店?这里地段好,但房东不跟你客气,你要是不急可以再找找,或是去南边规划的汽车城,卖车修车一条龙服务,不管你开什么店都行。” 汽车城的事雷明听清峰提过,去了便知规划的意思是还未动土,只有田地没有人迹和新楼。回程时,他拦了辆出租车,又跟出租车司机聊了半天。 车子驶进市区,他在天黑前抵达一间面馆,不料在面馆撞见了熟人。 “雷哥?”孙浩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我又改行了,现在在这当学徒,靠,白干三个月。” 他积怨已久,骂了几句再问雷明:“你在哪做事?” 雷明简单说了。 “待遇好吗?” “还行。” “那——我能去吗?你能带带我吗?” 话一出口,孙浩就后悔了,以雷明的习惯,对他向来是不能比能更多。但雷明这次一反常态,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先把面给我上来,其他的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第四十三章 罗慧上班上到正月十一,下班回家时收到了明信片。明信片是江珊寄给她的,看邮戳已经过了好久,想必是赶上放假一直延误了。 江珊年前和家里吵架,工作中又和家属不对付,被投诉扣了工资就火气上来辞职去了别的医院。罗慧当时劝了一顿没劝住,陪她去原宿舍后面的小摊上点了份辣米线。大冷的天,两个人穿着棉袄埋头苦吃,吃得舌头发麻嘴唇发红,好似回到了同住屋檐下的亲密。 眼下,罗慧被这张不期而至的明信片触动,跑去电话亭,留言给江珊发信息,结果没等几分钟,对方就打过来了。 “你才收到啊,我还以为你懒得理我呢,”江珊在那头笑,“邮费比明信片贵多了,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我妈从我出发念叨到我回来。” 罗慧也笑:“阿姨是担心你。” “我都多大了还要她担心,”江珊提起这趟远行的尽兴,“早知道约你一起去了,中国真的好大,出门走走会消除很多烦恼。” “等我有钱有时间了再说吧。” “你要这么想就永远没钱也没时间了。”江珊记得去年她家发生了很多事,也体谅她的难处,“你不能老为别人想,要多替自己想。反正我比你想得明白,人活着得先让自己快乐才能给别人带去快乐,心硬的人比心软的活得轻松多了。” 江珊想,罗慧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给自己加压这点不好。赡养老人不是她的主要责任她非要担着,科里评比混过及格线就行她非得拿第一,还有,护士长稍微对她客气点就加班顶班毫无怨言,何必呢?她是领导不是亲姐姑妈,江珊提起新单位:“我现在工作轻松,领导也好,你要不也跳出来试试?” 罗慧说:“我也想过转科,可是没成功。” “那是因为你只顾低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人都有心眼,就你一板一眼傻傻的。”江珊笑笑,“不过你最好是傻人有傻福,早点遇到那个懂你护你的人,就可以把前对象忘干净了。” 第197章 “……” “干嘛?到现在还是一句都提不得?”江珊说,“我可是第一个知道你有对象的人诶。” “能提能提。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我没对象的人。” “才怪,我不是,你那个打屁股针的同学才是,我是看你那段时间状态不对猜出来的,你没有第一时间跟我说!” “好吧好吧,怪我怪我。” “本来就怪你。”江珊转而聊起护理执业资格考试,她去年以为试点推行得慢慢推,就混过去没考,罗慧是一次性过掉了,“题目应该不难吧。” “不难,你现在有时间备考,肯定能过。”罗慧鼓励她。 江珊问:“那你今年有新的目标吗?” “有,攒钱,出去玩,然后自考考个大专。” “啊?中专还不够啊,我们当时成绩多好啊,学校的分数线比普通高中的还高。” 可是中专上面还有好多门槛,罗慧觉得远远不够,她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转行,事实证明她当护士也还行,那就慢慢试吧,先考大专,再看看有没有资格考本科,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不找点事情做做还真闲得慌。 江珊对她的打算不予置评,她们现在还年轻,等以后嫁人生子,怕是精力跟不上,连翻书都觉得麻烦。 两人再聊了几句,江珊就挂断去吃晚饭。罗慧也饿了,摸了下兜里的钥匙和零钱,打算去外面吃碗蛋炒饭,结果刚出单元楼就遇见了林汉川。 “我来找你你来找我,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罗慧意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家?”林汉川缠她缠惯了,年后没见着面不免让他心浮气躁,“去医院找过你了,说你不在,我就来碰碰运气。” 林汉川送过她回家,也算轻车熟路,“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 “当当当当。”他从身后变出一个搪瓷罐,“煮好的汤圆。” “……”罗慧看他,“今天不是元宵。” “知道,我怕你元宵节吃不上,让我妈提前做了。”他递给她,“怕你吃不上热的,我在车里拿棉袄保的温,怕你吃不惯咸的,我就……” 他的怕来怕去让罗慧觉得滑稽:“不,我喜欢吃咸的。” “……” 罗慧笑:“你送的都是甜的?” “恰恰相反,全是咸的,”林汉川看她略微错愕,这才露出得逞的笑容,“而且是萝卜豆腐馅。” “……” “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准?我去问了你嫂子。” “我嫂子才不知道。” “但你妈妈知道,我托你嫂子去问的。”林汉川依旧笑着,“给你送顿汤圆真不容易,要惊动很多人,看在我费尽周折的份上,你能赏脸尝尝味道吗?” 他上前一步,把搪瓷罐塞进罗慧手里,然后让她捂着罐子,自己则轻轻捂了下她的手背:“怕你觉得不好吃,也怕你怕胖,我就只盛了几个。” 罗慧笑:“你今天怎么老是怕这怕那的。” 林汉川也想知道答案,他从未对一个女孩牵肠挂肚这么久:“还不是因为你总拒绝我。” “林汉川。” “是,我知道,我给你的第一印象的确不好,所以我要先向你道歉,罗慧,我有的毛病我都会改,改到什么程度也都由你说了算。”林汉川真心实意地道,“虽然距离我们之前约定的三个月还有不少时间,我不能要求你给我明确的回答,更不可能逼你说愿意,但是我希望你正视我的心。” 罗慧又叫他名字:“我现在可以给你回答。” “老天爷,你不会真要拒绝我吧。” 事实上,罗慧压根没想到他会在她疲惫且饥饿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像她未曾预料到他会在她最混乱时靠近她,在她最无助时追求她。 罗慧承认自己对他有了改观,但她不能确定这种改观能持续多久。她能确定的是,在外公情况稳定后,建兰怀孕后,家里的糟心事慢慢解决后,她的心比以前安定了不少 于是她缓缓开口:“如果我把心里的痕迹清除干净,但也不想再接受和回报新的爱意了,你会怪我吗?” 林汉川被她问得一愣。 “很可笑,对吧,对不起,我出尔反尔了,我想我暂时不需要谈恋爱。” 林汉川从怔愣中回神,心想,但凡换成他相处过的任何一个女人说这种话,他都会觉得她们在调侃调情或是闹脾气,但这话从罗慧嘴里说出,只让他觉得不安和心疼。 什么锅配什么盖,他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遇到的也都不是真心人,也正是因为罗慧的安分、率直,强烈的道德感,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不知怎么,他的心绪因为她冷静的拒绝变得起伏:“罗慧,你知道吗,追你是件特省钱的事,我压根没付出什么,你却已经怕我吃亏了。” “我没有。” “还没有。”林汉川忽然生出疼惜,“我对你死皮赖脸你还能凶巴巴的,现在却小心翼翼的,是怕对不起我,是因为你也察觉到我的真心?在你这里,真心才是无价的,对吧,既然你明白我没有骗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试试呢?” 他低下头:“我没有怪你拒绝我的意思。三个月等不到你回心转意,我再等三个月。” 罗慧的语气带着愧疚:“何必呢?” 第198章 “我也想知道何必呢,可我就是忍不住。”林汉川明白她的顾虑,不由庆幸自己比她年长,有跟她剖心解惑的底气,“罗慧,我不是无条件爱你,爱上你也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仔细想过,你家庭条件不好,我家庭条件好,和我在一起保证你不会受苦。你爸妈偏心你哥,我偏心你,你会有完整美满的没有压力的生活。你可以继续工作,也可以不工作,可以放心尽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在试图说服我。” “不,我在试图说服我自己,一个我在努力放弃追你,一个我在说不能错过你。” 林汉川专注看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罗慧没有回答,往后退了退:“谢谢你的汤圆,也谢谢你妈妈。” “不客气。”林汉川跟她告别,恋恋不舍地看她转身往回走。 冬夜渐暖,路灯照出一排排梧桐的影子。 梧桐的背后有人经过,没有停留。 第四十四章 雷明回南元的一个月后,孙浩带着行李坐上了火车。 这几年他做过生意打过零工,家里的经济状况却没有起色。父亲好赌,母亲软弱,孙浩反复琢磨,决定舍弃面馆的学徒工去跟雷明混。母亲不喜他出远门,再三阻拦拗不过他离开的决心。孙浩想远离让他窒息的父亲,想要新鲜多样的环境,即使他在南元县同样混不出名堂,但在陌生的土地上至少有足够的自由。 为此,他在火车上兴奋得一路没合眼,等到出了南元车站,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南元的三月不像岚城的三月,路上没人穿袄,穿的是皮夹克和长袖衫。雨后的早晨清新而富有生气,他去站外买了碗粉,呼呼啦啦吃完,坐上了去工业园的公汽。 老徐坐在小卖部的躺椅上,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拖着行李往宿舍楼走来。 “你就是小孙吧。”等人走近,老徐起身,“雷明上班去了,钥匙在我这,让我带你去他住的地方。” 孙浩瘦削的脸上露出惊喜和感激:“哦,哦,谢谢你了。” 老徐笑着打量他,上楼后把钥匙交到他手里,然后去对面敲门。 孙浩看见屋子里出来个结实的女人,那女人斜着脖子看他一眼,然后冲老徐点点头。 孙浩冲他们笑了笑,她便走过来说:“你先收拾吧,等下到我家吃午饭。” “哦,你是——” “我是丽华,雷明没跟你说起过我?” “……” “他只在央我做事时记得我。”她看孙浩茫然而带点窘迫,“好啦,我乱说的,我们很熟,你是他朋友,也是我朋友,以后相互照应。” 孙浩诶了声,有些受宠若惊。他初来乍到,把行李收拾好后,坐在留给他的那张床上愣了半天。到了饭点,他去李丽华那吃完饭,回来补了觉,睡醒看着桌上乱摆的书籍和摊开的图纸,也不敢动,决定去外面走走。 雷明念及孙浩来,七点半就回了宿舍。孙浩见了他,难为情地从床上起身:“雷哥。” “吃了没有?” “吃了,丽华叫我去吃的。她妈妈……” “她妈妈精神状态不好。” “明白明白。”孙浩走过去,又听他问起下午怎么过的,“我没敢走远,转了两圈就一直在睡觉。小卖部的老头好像和你关系不错,对面的老李就是冰箱检验员对吧,他六点就下班了,跟我聊了下工作,工资和时间我能接受,就是内容太枯燥了点。“ “检验是枯燥,但老李从没出过差错。”雷明也理解他的想法,“要是你不想干检验,我就让老黄带你学修车,但他们组不是高中学历就是有经验的,你能不能留下得看你本事。” 孙浩不敢挑三拣四:“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天礼拜六,我叫老黄出来吃饭,你们好好聊聊。” “行行行。”孙浩忙不迭点头。 第二天,雷明叫上刘鑫磊和黄奕良夫妻,五个人去了附近的饭馆。黄奕良听完爽快答应:“没事,跟着我吧,雷明推荐的我还不放心?” “不,我比雷哥笨多了。”孙浩怕丢脸,黄奕良却被他的老实劲逗乐。 “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谁比谁笨啊,我干活也不厉害,凡事多看多问,手脚勤快就行了。”黄奕良宽他的心,这事就算定下。回去路上孙浩觉得雷明还挺有威望,一颗心稳稳当当地放回了肚子。 接下去的一个月,孙浩一直跟在黄奕良身边。黄奕良觉得孙浩这人胆小却实诚,相处起来还挺舒服,殊不知孙浩并没完全适应,尤其是被同组的人嫌弃动作慢后,一度整理行李准备回家。 雷明没有拦,也没有劝,孙浩不知该怨谁,去车站排队,排到卖票的窗口关闭又灰溜溜地回到宿舍。 “雷哥,我来这是不是来错了?” 雷明没法回答他的问题:“想回去明天也有车。” 孙浩心生惭愧,他和雷明的不同,除了胆量还有面对困难时的毅力,学生时代如此,现在也如此。这段时间他每天六点下班,雷明通常十点才回。他听黄奕良和其他同事商量休息日去哪玩,雷明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犹豫良久,他还是放下行李去跟黄奕良道歉,然后第二天继续进车间。虽然这班越上越让他觉得脑子不够用,但好在他勤奋的表现没有招致更多是非。 第199章 领到第一笔工资后,孙浩请大家吃了顿并不奢侈的饭。这顿饭让他第一次萌生出融入他们的成就感,慢慢地,他和其他人的关系越来越热络,反观和雷明的关系却停滞不前——他听黄奕良说过多次,雷明很受老板器重,年后还升了职,可他和雷明近距离相处久了,发现他不仅封闭,而且无趣,对工作以外的事漠不关心——就连香港回归那天,大家围在黄奕良那喝啤酒守电视直播,雷明却早就回到宿舍睡熟了。 孙浩知道他忙,却想象不出他在忙什么。这天下午,他趁雷明出差回来睡觉,收拾了脸盆里的脏衣服去水池边。 李丽华经过时瞧出名堂,笑着道:“你帮他洗啊,奇怪了,怎么比女人还贤惠。” 孙浩被她说得黑脸一红,结果洗完晒完,又讨了衣服主人一通骂。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我看你太累了,就……” “再累也不关你事。”雷明不耐烦,自顾自出去买饭。孙浩气恼,又有点委屈,到头来只能怪自己吃力不讨好。 过了几天,孙浩听到热带风暴预警,准备请假回家:“雷哥,你回不回?” “不回。” “为什么?买张票不就好了。”孙浩原本的计划是一个月回一次,现在变成三个多月,宁愿扣工资也要在家待个够,“这里夏天太湿太热,还是岚城好,昨天我跟我妈打电话,她说她都想死我了。” 雷明没试过把人想死,试过差点被台风吹死。南元县今年吸取教训,把预警工作当成重中之重:“你要回赶紧回,风暴变台风就惨了。” “知道。”孙浩归心似箭,出发前一天的晚上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话题。 “雷哥,你会想女人吗?” “什么毛病?” “……”孙浩觉得自己讨骂,“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拼命,都没法谈恋爱了。” “你管我。” 孙浩笑:“我不管你,老黄管,他说你打算跟机器谈。” “他懂个屁。” 孙浩翻了个身,不无好奇:“你们的机器比我们车间的贵好多吧,老黄说你们那是最烧钱的地方。” “嗯。” “新豹二号是你们研究出来的?半年卖了六千多辆。” “研究了部分,关键技术还是买的。”雷明对销量的估计变得更乐观,预计全年能破一万五,这是他们和各方谈判的筹码,但有限的利润空间又削弱了筹码的作用,驱使他们必须加快大小器件的自主研发。 这过程就像在种树,浇水施肥的阶段最难熬,而当树上结满果子,饿了渴了就摘一个,要用什么技术就伸手拿,肯定最便宜也最保险。 孙浩理解不了他的野心,就像理解不了那些烧钱的专利:“雷哥,那你会在这待一辈子吗?” “不会。” “难道你要回岚城开厂?” “我开不了。”雷明自知财力和胆识都有限,“但新川有可能把厂开到岚城去。” 孙浩一听来了劲:“为什么?新川的老板又不是岚城人。” “但岚城能做生意。”雷明细细想过,新川汽车远没有打开长三角的市场,而岚城的工业基础在长三角一带还算突出。政府规划用地,兴建汽车城,不可能全指望这两年大走下坡路的国企,所谓招商引资,既要结合自身优势,又要精准审时抓住行业苗头。 “旁边的望城靠橡胶制品和五金配件先起了家,岚城的建材厂和玻璃厂也开始大鱼吃小鱼。等配套产业成熟后,化工、物流、车企等大型企业的落地能将资源进行整合,到时不管是直道还是弯道都会变得好走许多。” 孙浩听得一知半解,但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带他来这不是单纯的怜悯,不是想找个同乡陪着,而是想让他来感受、见识,然后带着本事一起回家。 “雷哥。” “嗯。”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女人了。想这些可比想女人费劲多了。” 雷明懒得理他:“你还不睡?” “睡了,马上。”孙浩关灯,屋子里陷入黑暗。不多时,风扇的呼呼声夹杂着孙浩轻微的鼾声。 雷明闭上眼,想起很久都没有想起的女人。 工作让他麻痹,孤独让他清醒。两年前,也是在这样难眠的夏夜,他把罗慧搂在怀里,跟她做了好多保证。 他做的保证之一是他们会有自己的房子。如今他二十五了,揣着一兜钱没买到一块砖,陪他睡觉的人也不在了。他说他们会有一辈子,可是一辈子的零头都没有过到,他就失去了她。 他把双手垫在脑后,盯着虚无的天花板,直到眼睛发酸,他伸手按了按,成片的星星翻涌如海。 第四十五章 临近中秋,太阳威力不减。破旧不堪的自行车在路上爆了胎,罗慧拖行两里地,回到家已汗流浃背。 金凤正在屋里包粽子,对面的姚建兰见罗慧进门,摇着蒲扇起身:“你这车早就报废了,这下吃苦头了吧。” 罗慧卸下后座的包裹,里面是她给小侄女买的棉布衣服:“小雨呢?” “从中午睡到现在,别叫小雨叫小猪算了。” 罗慧笑,去井边洗完手脸再进里屋,只见小家伙攥紧拳头仰躺在凉席上,像是在睡梦中打仗。 隔着蚊帐,罗慧不敢惊扰,没过多久,小丫头翻了个身自己醒了。四目相对,她清澈的眼睛露出好奇与探究,但只一瞬,便跟谁生气似的嗷嗷大哭。 第200章 这一哭把罗慧吓着,姚建兰却不慌不忙走近:“当孩子真好,一天到晚吃喝拉撒,大人还巴不得她吃多拉多。” 新手母亲动作熟练地换起尿布:“给她买了袋尿不湿,太贵,用完就舍不得再买了,现在得不停地洗晒,真是磨人。” 姚建兰产后一直住在县里的新房,只叫了自己母亲过去照顾。那间房子里有冰箱空调婴儿床,全是罗阳买的最新款,等她出了月子,罗阳还给了丈母娘一笔钱。 姚建兰农村出身,人生愿望之一是组建一个双职工家庭,罗阳的努力和听话让她感到满足,因此她也愿意配合他当知心体谅的媳妇和儿媳。虽然她察觉到罗庆成对小雨的性别不是十分满意,但这个做公公的知道家里添丁,花销用场大,不顾他们反对去了陈江华家守珍珠塘。 姚建兰每次回陈家村都被小心护着,孩子满月和百日,公婆也都包了红包,横竖没有亏待半分。她不奢望贫穷落后的婆家给她多少帮衬,只要不给她添麻烦,和和气气相安无事比什么都强。 她把换下的尿布往盆里一扔,抱着孩子轻哄。罗慧问起罗阳去哪了,姚建兰说:“去清峰那接客人去了。” “客人?” “林汉川呀,怎么,他没跟你说?” 罗慧摇头,自从她那次拒绝了他,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林汉川扬言要继续追,但并未刻意制造两人独处的契机。他会不期然出现在她和琳琳约好的电影院门口,会在胡霖带她一起回永贤镇时坐在汽车的后座。他会通过她和陈清峰吃饭见面,也会和建兰保持联系,收下几斤农家的土鸡和土鸡蛋。 他很懂和人相处的分寸,也知靠甜言蜜语得不到罗慧的真心。因此,他言语上的攻势只存在于不见面的问候,比如上下班的关怀,天气变化的叮嘱,有时时间宽裕,他还会和罗慧拉拉家常,但这种平淡的输出只是前奏,他想把主动权转移到自己手上,需要的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出其不意的刺激。 于是,自打他谢绝建兰的百日宴邀请,就有意陷入了工作上的忙碌。罗慧听他提过单位里有竞聘,便猜测他有一定的压力,从不主动打扰,殊不知她的不打扰让林汉川的欲擒故纵再度失败,时至今日,只能趁着中秋再来她家表现一番。 姚建兰现在是林汉川的盟友:“他要来你也不准逃,妈今天特意多包了几斤粽子送给他。” 罗慧想,哪有客人来了她逃走的道理:“我回来就是拿粽子的,端午的我没吃到,中秋要吃过瘾。” “这才对,逢年过节就是家里这点吃食最有味道。”姚建兰想起什么,“我那个弟弟是个拎不清的,岚城都没出过几趟还嚷嚷着要去什么南元,离开家有他好受的。” 罗慧听到熟悉的字眼:“南元?他去那干什么?” “打工呗,他有个同学,叫孙浩,年后过去落了脚,七月份时回来一趟,说那边厂多岗位多,工资都还不错。”姚建兰不置可否,“我弟也是耳根子软,孙浩家什么情况,当爸的有赌瘾,当妈的不离婚,当儿子的跑远点是为自己打算,但我爸妈哪点亏着我们了?” 罗慧认识孙浩,但不熟:“他去南元是去找雷明了吗?” “?”姚建兰反应过来,“哦!我说南元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原来是……建明从小到大都这副德性,说话啰唆半天找不到重点,要真这样我铁定不让他去,一个两个聚在一起还真把他乡当故乡了。” 她眉心微皱,去打电话跟姚建明确认。罗慧压下心头波澜,把风扇调小,再把装着尿布的盆子拿出去。 金凤正在包粽子,看着许久没回来的女儿,想的第一件事是她瘦了,第二件是家里虽然新搭了淋浴房,但还是没有她睡的房间。 金凤把拌过酱油的糯米放进箬叶,然后抹出竖条的浅印,放上剥好的蚕豆和五花肉,“小林时常来家里,每次都不空手,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你和他到底……” 罗慧不答,看到旁边桶里有几个插着黄色稻秆的粽子:“这些不一样吗?” “这些是鸭蛋黄和瘦肉的,你嫂子不吃肥的。” 罗慧哦了声,没有帮忙包,拿着带回来的糕点去了大姨家。 大姨在做手工活,正往渔网状的披衫上织椭圆形的塑料亮片:“我就猜你会买薄荷糕,我要吃的鸡蛋糕怎么不给我买?” “鸡蛋糕有油,不好带,而且容易上火。” 金珠接过糕点盒:“你哥和你嫂子一回来我就得把你外公接过来,凭什么呀。” 她把薄荷糕掰了递给父亲:“让你偏心罗阳,偏心金凤,到了还不是有我服侍你的份。” 罗慧无奈:“大姨,你少说几句吧。” “我偏不,我偏要多说,我巴不得你外公是装糊涂,能听懂,这样他就知道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金珠看着罗慧,“你也要当心,能嫁赶紧嫁出去,我们俩在家里都得不到半分好。” “唉呀——”罗慧过去撑她的肩膀,“你怎么怨气这么大?是村里人跟你闹别扭,还是有强有志哥又央你干活问你要钱?总不会是外公惹你吧。” “就你明白。”金珠心事全被她说中,轻掐她一把。 罗慧笑着躲开,把桌上的茶碗递给外公,正准备走,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陈清娟牵着儿子:“我可算找着你了。” 第201章 “怎么了?” “还能怎么,到我家去吹空调呀,这鬼天气。” 清娟旁边的小人盯着罗慧看。 “来,小姨抱抱。”罗慧笑着抱起小人,再轻轻颠了颠。男孩乐了,不嫌热地挽住她的脖颈。 “你让他自己走。” “走什么呀,我们还小呢。”罗慧抱着他,一直走到陈江华家门口,看见了那辆熟悉的红色轿车。 胡汉和陈清峰在里屋说话,林汉川出来抽烟的功夫,看见罗慧步伐轻盈地进了院子。 陈清娟:“好了,到家了,下来。” 小家伙不依。 “……” “嘿!胡天昊,你搞搞清楚谁是你妈。” 罗慧被逗笑,微微后仰看着小天昊:“小姨待会儿再抱你,好不好?” “好。”话音未落,她的脸颊被轻轻碰了下。 罗慧眉眼泛起温柔,陈清娟则拍了下儿子的屁股,强行把他扯下。 “胡汉!”清娟大叫,“给我拿块雪糕上楼,不,两块!不!三块!” “你瞎嚷嚷什么?有手不会自己拿?”胡汉出来看见罗慧,“哟,我说谁来了,贵客啊。你哥刚走,说回去准备晚饭了。” 胡汉瞧不上罗家拍马屁的手段,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拍的这匹还真不是驽马:“你们要请林行长吃什么饭啊?” 林汉川这次没纠正外人的称呼,掐掉烟,走近了跟罗慧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不在分行干了,调到丹阳路上的支行当副行长。” 罗慧替他高兴:“那恭喜你。” 林汉川笑:“丹阳支行在我家和人民医院的中点,以后可以每天接你上下班。” “……” “这段时间不是故意不联系你,实在是有点忙。”林汉川笑,“虽然你不是来请我的,但在我去你家之前就能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 “……”胡汉在心里骂了句好家伙,“林行长,你看时候也不早了,再带你去村里逛逛?” “不麻烦了。”林汉川婉拒,先朝陈清峰伸手,再跟胡汉示意,“日后仰仗胡老板多多帮忙。” “好说。”胡汉应下,拦住要开口的陈清娟,目送林汉川和罗慧出了院子。 第四十六章 金凤提前备好了菜,等罗阳回来就开始动手。烧到一半,听见正堂有说笑声,便知客人来了。 林汉川给罗小雨买了对金铃铛,以表没有参加百日宴的歉意。罗阳不好意思收,姚建兰接过说了声多谢:“以后我们再给你送礼你不能不要。” “放心,我不敢不要。”林汉川去灶台屋和罗庆成金凤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少烧点,我不饿,吃不完浪费就不好了。” “没事,还有条鱼要焖,新鲜钓上来的。”金凤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让他去外面坐。罗慧见林汉川有电话进来,也不与他闲聊,去院子把自行车倒放在地上,开始拆卸。 她取掉气阀,动作熟练地扯出内胎。圆角矩形的橡胶片还剩最后三张,和以前要另外涂胶的比,这些自带胶的更方便,她第一次买来尝试时还怕粘不牢,到现在不知不觉已消耗掉大半。 “你还会修车?”林汉川接完电话,凑过来蹲在他面前,“可以啊,什么活都能干。” 罗慧:“这很简单。” “我就不会。” “你会开车,我也不会。” “不能这么比。”林汉川阻止她的动作,“别补了。” “还能用。” “哪怕是新的也不补了。”林汉川拿过她手里的锉刀,“有我在这,不可能让你去赶末班车,破的骑不远,我赔你辆新的,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着。” 他抬头看她的眼睛,“我保证随叫随到。” 罗慧没有出声,去抢锉刀,坚硬粗糙的锉面贴着她的掌心,两个人谁都没有松手,直到屋里的罗小雨发出一记响亮的哭嚎,锉刀被林汉川抽出。 “进去吧。”他目光坦然,牵着罗慧起身,“你妈妈做了鱼,我们吃饱了再回去。” 夜幕降临,车子从乡道转到省道,开始加速往前。后备箱放了一篮粽子和两壶菜籽油,窗户半开,罗慧在副驾能看到天上的月亮,白而圆润,如脂如玉。 林汉川说:“进城还有段路,累了可以睡一觉。” “我不累。” “那我们说说话?”林汉川看她。 “好啊。”罗慧转过来,“要说什么?” “你家人对我很不错,是不是代表他们对我相当认可?” 罗慧想,他不是会缺少认可的人:“恭喜你升职加薪。” “你已经恭喜过了,我在跟你说家事,不要扯开话题。” 罗慧笑。 罗庆成喜欢她笑,她眉眼一弯,整个人的状态就从紧绷到放松,让他想起伸懒腰的猫,打哈欠的狗,在树荫里慢慢舒展的花朵。 人的性格和样貌会受到长期所处的环境影响,林汉川心知像她这种从农村走出去的女孩,会因为城乡差距而感到割裂,家庭与自我,包袱和车票,选择的过程比结果更痛苦。 “罗慧。” “嗯。” “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忙着上班,忙着休息,忙着备考和放空。罗慧告诉过他她的打算:“十月份就要考试了,真偷懒还是假用功,上了考场就见分晓。” 林汉川高中毕业,从未觉得自己是读书的料:“你打算考几年?” 第202章 “争取四年拿下。”十几门课要花费大量时间,罗慧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一拖再拖,她本来想先考大专,了解过才知道可以直接考本科,只是毕业前要有大专学历,所以打算专本套读。 “四年以后我就三十二了。” 罗慧没听懂:“三十二怎么了?” “我恐怕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林汉川笑笑,转而道,“等你考完试,去我家吃顿饭吧。” “……” “礼尚往来,我老是沾光也不合适。”林汉川传达父母的意思,“你太久不点头,他们对我很有意见,到时我妈又冷不防跑到医院突击检查,搞得大家都尴尬。” 林汉川怕给她压力,点到即止,转而提起罗小雨:“一次两次我都忘了问,这名字谁取的?” “我嫂子取的,”罗慧说,“一开始是罗小虎,因为她特别喜欢小虎队,但我哥不同意,就改成宇宙的宇。后来生出来是个女孩,我爸找算命先生测八字,说五行缺水,就定了雨水的雨,我嫂子挺高兴,说雨水遮阳,专克我哥。” 林汉川听她开开心心地讲,嘴角不自觉上扬:“你哥被治得服服帖帖。” “嗯,不过我嫂子对他也很好。” “他们算不算青梅竹马?” “算吧,我哥学生时代就喜欢她。”罗慧希望他们越来越顺,但不可避免地,她还是有些隐忧,建兰的弟弟姚建明之所以要问孙浩找出路,心不定是其次,大规模下岗是更主要的原因。罗慧可以不担心建明,但不能不担心罗阳,他在铁路上干到现在还是合同工,别说转正,能撑过这波不被辞退就很不容易。 林汉川没有察觉她的顾虑,两个人就这样没话找话,渐渐聊得兴起。林汉川关心新闻里的金融风暴,货币贬值,罗慧提起季度的奖金,要交的房租。她欠清峰哥的账已经还清了,家里的开销也不再归她负责,肩上的担子轻了一点,又轻了一点,这让她感到高兴和轻松。 车子开进市里,最后停在罗慧租住的小区。后备箱的粽子装了满满一篮,林汉川握着篮把,提出送她上楼。 虽然这是金凤给他的中秋礼,但也有罗慧的份,罗慧要了两三个,剩下的原封不动留给他:“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够了。” 林汉川在门口跟她道别:“那我走了。” “嗯,再见。” 他走下楼梯,回头:“说好了,考完试去我家吃饭。” “……” “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去。” 罗慧沉默半晌,而后点头:“嗯。” 林汉川得了允诺,重又笑着走上来:“那——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不用,你忙你的吧。” 林汉川哦了声,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更不敢造次地离她更近,只是欢喜而贪婪地看她。 “中秋快乐。” 罗慧笑,把同样的祝福还给了他。 夜深了,园区里的路灯熄了大半。雷明裹着外套在风里走,抬头无星无月,只有成堆的厚重的云。 他今天下午没有进车间,一直在开会,自从升了副主管,他参加的大会小会比他当普通员工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他并不热衷于通过集体讨论来解决问题,但有些问题不通过集体讨论又无法解决,这让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为此,吴勇国私下批评过他的大包大揽:“小组长也好,副主管也罢,这些都只是你迈出的一小步,等你以后当大领导了还能凡事自己干?累都累瘫了,你要学会合作,学会用人,学会调动同事的积极性。难道技术主管只管技术?错,只要带个管字,就得统筹兼顾。” 雷明被他念叨多了,脸上的不耐烦就很明显。吴勇国觉得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有次等雷明走了,他问外甥女何知星:“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个乡巴佬。” “你爸也是乡巴佬。” “所以呢?我爸也没有当皇帝。”何知星当烦了助理,语气刺人,“你不会以为我很敬仰我爸吧?” 吴勇国和她谈不了几句就被堵,早想把她请走,奈何她在他身边压根没锻炼出什么,不好向何凯鸿交差,只能寄希望于来个项目让她独立去试,省得一天到晚怨气冲天。 好在项目很快就来了,今天下午,何凯鸿拉了个吹风会,没叫各部门的老人,叫了几个信得过的下属,简要说了收购的想法。 他想收购一家半导体厂,承接从东南亚国家转移过来的订单,可惜对方要价奇高,何凯鸿就想成立专门的项目组去谈。 按理老板发话,响应的人应该只多不少,但这次没有人敢第一时间表态度。吴勇国带头沉默,雷明作为与会者,同样不理解何凯鸿的操作,冰箱销量稳定,新豹也打开了市场,这时候该一鼓作气,继续在两条线上投钱,可是下半年开始,何凯鸿先是涉足了房地产,再是做起了代加工,现在又要搞什么半导体,不知是当老板的嗅觉更敏锐,还是受了刺激犯起了老糊涂。 因此,何凯鸿的吹风会开得并不顺利,最后问起新豹三号的研发进程,雷明作为报告人,只能实话实说,发动机的自研陷入了僵局。 回到宿舍,孙浩正在收拾行李。 “雷哥。” “还以为你明天回来。” “明天上班,今天再晚也得赶到。”从去年三月至今,孙浩每隔三个月就要回一趟家,过年更是歇足了十天。 第203章 他搞不懂雷明为什么这么多假宁愿浪费也不用,也搞不懂他为什么每月领这么多工资还这么拼,还窝在这里住,还过得像个苦行僧:“雷哥,喏,给你带的清明粿。” 又是一年清明。雷明有点恍惚,奶奶要是活到现在该几岁了? 他接过:“什么馅的。” “猪油馅。青皮白糖的容易裂,我就带了糖皮猪油的。” 雷明嗯了声,还没送到嘴里,手机响了。 “清峰。” 陈清峰今年以来一直在搞评比,忙得不可开交,深夜来电当然有正经事:“汽车城开始卖了,你还是要两间?” “嗯,临主路。” “位置好的贵。” “贵有贵的道理。”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自己回来看。”陈清峰不晓得他在跟谁赌气,“你确定买商铺不买住宅?” “暂时不买。” “我倒是看中了一个小区。”清峰说,“我想着能买就趁早,反正爸妈帮衬,而我肯定要结婚,结婚时再买就来不及了。” 雷明笑:“那行,你结婚我肯定回来。” 闻言,清峰忽然默了默。 “怎么了?” 清峰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开口:“罗慧快要结婚了,定在五一。” “……” “我今天刚收到她的请柬。”清峰心情复杂,但觉得自己有告知的必要,然而手机的那一头毫无反应。 “雷明?” “……” “喂?” “……” “听得见吗?” “听得见。”雷明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聋。 “那——你回来吗?” “不回。”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哑,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浑浊艰涩,仿佛跟他毫不相关。 第四十七章 孟红既已知道儿子有个心上人,按她的个性,不把对方的底细摸透不会允许儿子浪费时间。好在罗慧的底细很容易摸,稍微打听便知是个家世普通的女孩,不管是单位领导的评价,还是实际接触下来的感受,她都觉得这个女孩符合她挑选儿媳的标准。 相比之下,林父对儿媳的条件有一定要求。因为他一度想和某位快退休的局长攀亲,但最后无果,父子俩还为此拌过几句嘴。 “他就是找不到像样的才找个没用的来气我。”林父得知林汉川上赶着追罗慧后很是不屑,“从小到大他都扛不了压力,专挑轻省的事做,读书是这样,工作是这样,讨老婆也是这样。” 孟红反诘:“那你明知他的个性如此还逼他干什么?你让他进银行他进了,让他升职他也升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你都要指手画脚,等他谁也不喜欢了也不结婚生子了你就满意了?” 林父被堵,冷静下来后觉得与其全程唱反调不如让步看看情况,毕竟儿子要是因此生出逆反情绪,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当爹的。 他没有妻子的好奇心和执行力,也觉去医院见人太过失礼,便一边催一边等着林汉川带罗慧上门。 他第一次见到罗慧时,小姑娘长发齐肩,没有涂脂抹粉,穿着格子裙显得很文气。饭桌上,他问起她的家庭情况,她也如实答了。他没有在罗慧身上看到拘束和难堪,也没看到刻意表现的急切和奉承,在后续的来往中,在林汉川的坚持和孟红的枕边风攻势下,林父的态度明显松动,就这样吧,他想,让一个老实的女孩进门,和一个本分的家庭结亲,得不到借力也免去了是非。于是他在年底出资,将楼上的一层装修好了当婚房。 早年购置产业时他就算到了这一天,林汉川是独子,婚后不能住得太远,上下两层既有照应又互不干涉。今年三月装修好后,他们夫妻去了陈家村一趟,也请罗家父母来了新房。谈及彩礼,林父直说给八万八,罗庆成臊着脸,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 金凤初时的高兴劲也荡然无存:“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当陪嫁。” 林父心想,八万八还嫌多,把女儿看得也太便宜。罗慧坐在一旁看情况不对,悄悄拽了下母亲的袖口,金凤这才想起她之前的交代,改口说:“那行,我们小门小户,都是村里的做派,彩礼还是按亲家的规矩来,你们给我们撑门面,我们挺高兴的,其他事只要两个孩子商量好就行。” 这话让林父松了松眉头,事情就算定下。回到家,金凤在里屋抓住罗慧的手臂:“难怪你要提醒我,他家原是这么个大气法,八万八,天哪,弄得我们像卖女儿。” 罗慧回握母亲,没有提林汉川那辆车就要三十几万。林家有林家的亲戚朋友,打交道的圈子跟他们不一样,要是给得少,传出去也不好听。 金凤早想让她有个好归宿,可当她找了个这么好的归宿,自己倒觉得不真实:“嫁给汉川你开心吗?” 这话金凤不知问了不少遍,罗慧也不知问了自己多少遍:“当然开心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嫁。” 林汉川对她的在意是真实可感的,她习惯了和他聊大大小小的事,习惯了坐在他的副驾驶,习惯了占据彼此工作以外的时间。她要的东西没变过,自始至终都是陪伴,两个人在一起有话可说,有情绪可以分担,这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全。 她没跟母亲多说,从屋里出去,林汉川坐在外公旁边打电话。 见了她,他很快挂断:“悄悄话讲完了?” 第204章 “讲完了。”罗慧笑。 林汉川也笑,一整天迎来送往,他回城路上不免有些疲倦,而当他想起父亲的临时要求,更是心情烦躁——父亲同意他们结婚,但不同意马上领证,因为罗慧是农村户口,领了证要迁到他家,既得不到村里的田地,又可以分他家的财产。 林汉川初听很生气,气父亲的小人之心,罗慧要是贪财,怎么会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手,可是这次就连母亲也站在父亲那边,说不领只是暂时的,等罗慧怀了孕,真正成了一家人再领也不迟。 林汉川争辩无果,鄙夷他们的精明算计,想告诉罗慧实情,可是告诉她不但会影响他父母的形象,也会影响他的形象,因而他百般犹豫,心想横竖她没催过他领证,干脆装聋作哑不主动提起。 然而他不提,有人要替他提。四月初他们去给陈清峰送请柬,陈清峰第一句话就把他问得心虚。罗慧对领证这事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清娟姐当初和胡汉办了酒席,等到要办准生证才去匆匆忙忙补上,而自己兄嫂则因为先领证后办酒,被女方家长嫌弃不守规矩。 可能证件在办事时更重要,酒席在家人眼里更重要吧,罗慧这样想着,并不着急,她四月有考试,两个人又忙着筹备婚礼,往后拖一拖也没关系。 清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汉川,没有多说。 日子就这样如风如烟般袅袅而过,徐琳琳作为伴娘,把罗慧结婚的喜讯告诉了当时护校的同学,大家都愿意来参加。 “你不是最早的一个,也不是最晚的一个,但你的老公是最帅的一个。”在胡霖的衬托下,徐琳琳对林汉川的评价很高,但她并不羡慕罗慧步入人生新阶段,“我和你不一样,我很享受吊着男人,这是作为美女的乐趣所在,但你比我更美,却舍不得吊着男人,所以你比我更早地拥有稳定幸福的生活。” 她给了罗慧一个大大的拥抱,让不远处的胡霖嫉妒得要命:“我也要抱,罗慧,我们也是同学。” “去你的吧。臭不要脸。”徐琳琳正面给了他一掌,陪着罗慧去里间试婚纱。这是罗慧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婚纱照快要洗好了,身上的这件跟拍照的不一样,袖子上有好多纱状的玫瑰。 她对着镜子,觉得镜中的自己很漂亮,但或许是因为太洋气,她没适应,所以笑容有点怪怪的。 她得抓紧时间练习笑容,不然婚礼当天被拍进录像,那时再不好看就难办了。 李丽华洗完衣服回来,见父亲还在桌上摆弄那两个木盒。 “可惜了,要是大小差不多,可以凑成一对。” “人家不要的你捡回来当宝贝。”李丽华不知雷明最近中了什么邪,听孙浩说他每天晚上都在玩木头,做了方盒子,扔,扁盒子,扔,用胶水和合页把盒子都做完了可以放东西了,还是扔。 她忍不住问孙浩:“他想转行做木匠了?手艺这么差能养活自己吗?” 孙浩没法回答,宿舍里不只有木头,还多了夹背锯弓形锯,各种刀片和砂纸。这天晚上,雷明继续昨天没干完的活,他的手边放着一张不知第几稿的图纸,他照着图纸用小刀在木盒的表面细心雕刻。 “雷哥。” “嗯。” “你这是揽了谁的生意还是在做定情信物?这木头不费钱它费眼睛啊。” 雷明从没做过这么精细的活,十几公分的盒子,榫卯结构简单,清槽上胶简单,画些图案并有模有样地刻上去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问孙浩:“能不能看得出这是什么?” “纸上的能,梅花。盒子上的……” 雷明来了脾气,把刀往水杯那一扔。看来他真不是干这行的料,这么个小玩意,没抽屉没弧度,不知比爷爷给奶奶做的官皮箱廉价粗糙多少,但他花了这么长时间竟一点长进也无。 “雷哥,你做这个是送人的吧。” “嗯。” “其实市面上有卖,古玩摊上那些盒子都挺好看的,你有空的话我带你去逛逛。” 雷明算了下时间:“那明天?我三十号白天走。” “你走?去哪?” “回家。” 孙浩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这么突然。”孙浩摸不着头脑,追问几句雷明却答得含糊。第二天两个人叫上刘鑫磊,去市场逛了一圈没淘到什么好货,找着个卖木头玩具的老人。 老人接过他的盒子,结构完整,做工还行,合页锁扣该有的都有:“你这用来装什么?” “没想好。” “没想好做出来干什么。”老人嫌弃,“我不会雕花,雕花有雕花的本事,上漆有上漆的手艺,都是要下苦功练,你要是几天就能全套摸熟,木匠的饭碗也太好端了点。” 雷明拿着盒子回去,再一次把它丢进了簸箕。一周后,他坐上回岚城的火车,出站见到了陈清峰。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打量雷明,“约她出来谈谈?”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谈的必要,雷明踢开路边的石子:“我是来看房的,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 “怎么不准,开发商在酒桌上亲口说的提前开盘,先送了我们领导两套一楼一底。” “这话你也敢告诉我?”雷明开起玩笑,“小心我去举报,你的官帽不保。” 第205章 “尽管去,这官帽我早就不想戴了。”陈清峰也笑,问他,“今晚还是睡我那?” “不了,回去看看奶奶。” “也行,那明天再去汽车城。” 雷明没带多少行李,一路颠簸回到陈家村,直接去了竹林。清明雨过,迟到二十多天的墓也得扫。他拨开拦路的竹枝,踩着蓬松柔软的竹叶,很快看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个他朝思暮想却没有资格再想的人,像一片坠落的云朵蹲在奶奶墓前。 有风吹过,锡箔的灰烬向上飞舞。窸窸窣窣的打叶声中,罗慧心事纷乱如麻。 “奶奶,今年清明有点忙,忘了来给你烧香。” “我明天要结婚了,还没带林汉川来看过你。他帮了我家很多忙,我爸妈很中意他,你也会替我高兴吧。明天你听见鞭炮声最密的时候,就是我出嫁的时候,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奶奶,小时候我老是想长大了该怎样怎样,可是长大了,我反而变得懦弱和无用。我不喜欢我的家,但我离不开它,如果结婚能让我开始新的生活,那我也会努力经营。不过,我没有把这事告诉雷明,因为我不敢,在这段感情里我是一个叛徒……”想到这,罗慧眼前浮现某人的面容,她捂住脸,没有继续。 又是一阵风吹过,她忍住泪意,起身站直。而当她转身,看见不远处的雷明,不由脊背一僵。 刚平复的心境瞬间起伏,雷明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他风尘仆仆,目光灼灼,罗慧低头躲避,躲不开他视线的追逐。 “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声音喑哑低沉,罗慧攥紧手心,努力露出一点笑意:“你、你来看奶奶啊。” “不然呢?” “挺好的。”罗慧说,“那什么,我明天中午在家摆酒席,你要是……” “你怎么会认为我愿意喝你的喜酒?”雷明打断她的邀请,“明明不想见到我却要假装客套,现在的你会不会太可笑了点。” 第四十八章 罗慧当然知道自己的话可笑。雷明的出现让她无措,意外的发难则让她无法招架,可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慌乱,因为那等于推翻她所有的心理建设—— “你不方便就算了。” 坚硬的短针扎进了水面。 “你和奶奶再待会儿吧。”罗慧后退,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先走了。” 竹林里只剩雷明一人,风还在吹,他把包从左肩换到右肩,低头看着墓前零星的青苔,看着墓碑上的先考和先妣,看着并排的雷生和陈秀春。 尽管爷爷从未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但奶奶去世后还是被他自作主张地合葬。尽管他从未单独缅怀过爷爷甚至忽略他的存在,但爷爷和奶奶阴阳相隔数十年,乃至下了黄泉,名字还能刻在一起,原因无他,生不同衾死亦同穴,半辈子夫妻也是夫妻。 奶奶如果没有嫁到外姓户,就不会成为年轻的寡妇,如果没有生儿育女,就不会有他这个拖油瓶。雷明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但他很少想到死,而在这一刻,他忽然遥想自己孤独终老,魂归西天,人间却无一座他的墓碑。 “奶奶。”他在心里说,“是我没用。” 要实现的都在路上,要挽留的不在他乡:“我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但你向来疼罗慧,那就让她过得好些,至少要比和我在一起要好。” 不然,他会痛恨移情的她,也会痛恨放手的自己。 第二天上午,陈家村外响起了第一轮鞭炮,接亲的队伍由远及近,罗家的院子已站满了人。 村里人知道罗家的女儿听话而有出息,却从未发现她如此水灵乃至美丽。五一是结婚的好日子,但天公不作美,雨从半夜就开始下。好在天刚蒙蒙亮那会儿,雨停了一阵,罗庆成便和罗阳在院子里绑了几块大的尼龙布。眼下雨时大时小,有上了岁数的老太婆抬头看着云:“吃饭那会儿就停了。” “托你的福!吃饭不停我就惨啦!”请来的厨师要做流水席,听见鞭炮声响便开始加快速度。村里来帮忙的妇女们一边聊天一边往屋里瞧,罗慧坐在里屋被众人包围着,清娟的儿子最得宠,脱了鞋上床,赖在她怀里不动弹。 “小坏蛋赶紧起来,不起来不给你糖吃。”有妇女嗑着瓜子,开起玩笑,“新娘子的婚纱都被你坐扁啦!” 胡天昊哼哼唧唧,最后被清娟一把抓下。很快,门外动静渐多,新郎要进门免不了一番折腾。 林汉川平时看着就有模有样,收拾一番后更是不得了。他穿着质地良好的黑西装,面带笑容地和岳父岳母打过招呼,紧接着指挥伴郎向前冲锋。热闹一阵后,以徐琳琳为首的伴娘和以胡霖为首的伴郎达成共识,新郎终于攻擂成功。 罗慧看着一束捧花送到眼前,伸手拍了下他微湿的肩膀:“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淋湿了?” “走得急。”林汉川看了眼手表,“快十一点了。” “十一点半吃饭,十二点走,新郎你好好歇着吧。”陈清娟推他一把,他顺势在床上坐下。姑娘媳妇们去外面等开席,林汉川主动伸手抱过了罗小雨。小丫头睫毛长长,像极了姚建兰。 罗慧也牵起丫头的小手,林汉川侧头看见她温柔的眼神,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大概真的会算,正式开席后,雨停云散,细密的阳光像流金般照亮了院子。陈清娟和胡汉坐在桌旁吃菜:“我弟也真是的,他应该算娘家人,怎么晚上跑到男方家去吃。” 第206章 胡汉心不在焉:“他在城里上班。” “上班怎么了,比不上班的人威风?” 胡汉夹了一筷子鸡肉,想起刚才过来时在路上看到的那个人影:“诶,雷明是不是回来了?” “大喜的日子提他干嘛。” “他不是跟罗慧好过嘛。” “就你知道。” “……”胡汉不跟她呛声,“和你这种农村妇女沟通怎么就这么难。” “我农村妇女?你不也是农村肥男吗?不想跟我沟通你去跟你的老相好沟通。” “清娟。”姚芳仙连忙制止女儿,“你又乱说话,败了胡汉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还能有什么好处,陈清娟想,逛窑子的丈夫人前人后两张皮,名声压根不是她坏的。她想起昨天那通打到她手机上的电话,不知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讨了胡汉的欢心,要来她这个正房面前耍威风,为此她和胡汉闹到半夜,但一觉醒来没跟任何人说,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所谓狗屁的名声,等罗慧的喜事过去,她在心里咬牙,我跟你这个混蛋没完。 胡汉没理清娟,看陈江华在帮罗庆成的忙,便抱了儿子率先离席。他问过陈清峰雷明在南元那边干什么,说实话,他纺织鱼塘玩腻了,手上又有闲钱,对汽车生意也感兴趣,只是碍着当年龃龉,不好意思主动联系雷明。 他抱着儿子经过雷明家院子,大门紧闭。再回到罗家,新娘子正好出嫁。 只见林汉川走在最前,罗阳抱着罗慧走在中间,利是奶奶用绑着万年青的米筛遮住新娘的脸,后面跟着金珠陈顺发,有强有志等女方亲戚。一路人马喜气洋洋,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姚建兰抱着罗小雨,陪着罗庆成和金凤追了几步,最后停在原地。 金凤看着远去的女儿,满眼含泪。一转身,路的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她很快认出那是谁,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陈清峰猜到雷明会回来,也猜到他不会参加婚宴,却没猜到他看了一圈汽车城,看完便上车要走。 “这里地段不是很好,推的第一批价格也不算很高,能不能发展起来要看运气。”陈清峰说,“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投进去要是黄了,可够你受的。” “你早不唱衰晚不唱衰,现在唱衰,”雷明已经签了合同,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忧,“放心,赚了赔了都归我,就这样吧,别的地方我也买不起。” “我以为你会回来开店。” “以后再说,现在能租就租。”雷明拜托他,“等你的好消息。” 陈清峰默了默,问他:“几点的车?” “五点。” “送你?” “不用。” 陈清峰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陪他往公交车站走。路上的积水已经干了,他们聊天气,聊工作,聊下次见面的时间,直到最后,清峰语气有些沉重:“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喜欢过罗慧。”清峰背着手,看着天上的云,“和你差不多时间,或者说,比你更早。我不是没想过和你争,毕竟和她有婚约的是我,但那时我觉得我不该喜欢她,因为我会遇到比她更漂亮更好的女孩,但直到现在我也没遇到。” 雷明没说话。 陈清峰补充:“现在她既没有嫁给你,也没有嫁给我,对她而言也许是件好事。” 雷明依旧沉默。 “第二件事,你高中毕业走的那年,给她寄过两封信,她没收到,我收到了,但我没给她。”陈清峰说,“我以为你是一去不回头的人,但你不是,而因为她没有给你回信,所以你真的习惯一去不回了。” 闻言,雷明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他的确写过信,但要是清峰不提他都快忘了:“信在哪?” “在这。” 清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来给他:“抱歉。” “你他妈真会找时候。”雷明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一时怒上心头,“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扣我的东西?” “我以为……” “你凭什么以为?”雷明扯过信,想起最初的三年,他是那样渴望而矛盾地期待罗慧的回信,他宁愿她恨他,赌气不理他,可是事实上,她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纯粹苦等了三年,而当他再度回去,她只是闹了一点情绪,随即就哭着原谅了他。 这几年分分合合,纠纠缠缠,到底是谁先受苦,谁先放弃,谁先失望透顶?他那些所谓自矜自怜的情绪,到了罗慧那,是不是全由她自己消化? “你怪我是应该的。”陈清峰看着他,“但我不觉得是我让你们走到了这一步。” “……” “她何止留你一次,雷明。” 雷明紧紧攥着两封信,第一次觉得清峰陌生得可怕,他理智沉稳,值得信任,却又冷眼旁观,揣测人心。 “你在看戏。” “但我也在戏里。”陈清峰虽有愧疚,更多的是唏嘘。 “店铺我会帮你打理。”他看着公交进站,做出保证,“你这次让我转交的东西,我会原封不动交到她手上,你可以放心。” 雷明眸色转冷,态度疏离。 他忍住揍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夜深了,罗慧在桌子上拆完红包,本子上记满了一笔又一笔的人情账。 林汉川这边的亲友多,她的同学和同事也不少,办一次婚礼有这么多的进项是她没想到的。几分钟后,林汉川洗完澡出来,从背后抱住她:“还不困吗?” 第207章 “已经困过头了。”她在送客时又累又饿,后面被闹了洞房简直困得连笑都笑不出,但现在她并无睡意,“这些钱要给你爸妈吗?” “不给,这是我们的。”林汉川说,“这是我们的存款。” “那不能乱花。” “有你管着我哪敢乱花。”他嗅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快睡吧,明天还要回门。” “好。”罗慧已经洗漱过,去洗了手再回来,见他拿着张存折。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爸妈给你的,雷明。”林汉川把她拉进怀里,“他什么意思?挑衅我还是膈应我?” 罗慧想起清峰转交给她时的尴尬,她不想收,但她不收,估计他在雷明那也没法交代。她推开林汉川,上床躲进被子。林汉川心里吃味,但她不仅在本子上记了,也没藏到哪个角落,自己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没气量。 算了,新婚之夜不翻旧账。 他也钻进被子,罗慧却不喜他身上的酒气。林汉川暗怪那些不识趣的伴郎和下属:“不是我要喝,是他们非逼我喝。” 他开始搂抱,亲吻,罗慧似有不适,依旧推拒。林汉川有点急了,没结婚前不让碰就算了,现在名正言顺怎么还这么扭捏。他略微用力,扯下她的短裤。 “诶!” “你要是害羞我去关灯。”他贴在她耳边提醒,“罗慧,你是我老婆。” “……我知道。” “那你亲我。” “……” 他扳过她的脸:“我让你亲我。” 罗慧看着他的眼睛,正要动作,他的吻已抢先落下。罗慧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侵入,搂着他脖子的手不由攥紧。 她本以为记完账就能倒头就睡,但林汉川并不这么认为。那些积攒已久的与她亲近的欲望喷薄而出,罗慧的反应比他预计的更加青涩。 直到他全然进入她的身体,紧致的快感让他兴奋而疑惑。 “你怎么……” 罗慧被弄得难受,皱眉抓着枕头,以为哪里不对:“……我怎么了?” “你好像还是处女?” “?” 意外之喜刺激林汉川加快身下的动作,而当罗慧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却脸色微变,随即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第四十九章 尽管林汉川在床上经验颇丰,但新婚之夜的体验还是让他感觉美妙。罗慧的完璧之身让他意识到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干净,也让他获得了一种胜利的快感——她的身心完全且完整地属于了他,他不用再去纠结她曾有过难忘的感情,因为那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这样想着,他更喜欢罗慧了,这是一个可爱且可靠的女人,他的选择没有错,确切地说,他的选择一直很少出错。 睡醒以后,他精神颇好地去爸妈那吃了早点,替罗慧打完掩护,又上来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 然而到了九点,房间里的人还没醒。赖床可不是个好习惯,他犯起嘀咕,进屋瞧见罗慧还躺着,叫了她几声却没反应。 “怎么了?”他走到床边,眼前人眉心微蹙,似乎不太舒服。 他提高音量:“罗慧。” 罗慧这才缓慢睁眼:“几点了?” 她声音略带沙哑,脸颊微红,林汉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不对劲:“你发烧了?” 罗慧拿掉他的手,想要喝水。等林汉川出去倒,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身上的不适是天亮以后加重的,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直往下坠。 林汉川给她倒了水,失落而怜惜地去亲吻她的嘴唇,罗慧避开:“我想再睡会儿。” “睡吧。”林汉川想起昨天在公园拍外景时下起了雨,她被淋到了,当时大家都在赶进度,也没注意,加上他昨晚太粗鲁,对初经人事的她没怎么怜香惜玉,想必身上是不痛快。 他略感抱歉,更多的是懊恼,被雨淋了也好累着了也好,再怎么样都不至于如此虚弱。 “你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吧,我们迟点回去。” 林汉川只好应下。出去等到十点半,罗慧自己起了。 两个人磨磨蹭蹭,一直到下午才回到陈家村。罗庆成有些不太高兴,金凤却满脸笑容,给新女婿烧了土索面卧了水铺蛋。 吃完饭林汉川让罗慧带他去村里转转,路上遇到昨天来吃席的熟人,都一一打了招呼。林汉川心情渐好,牵着她的手越走越远,直到经过雷明家的院子。 半人高的外墙已经开始坍圮,房屋的式样不算新潮,但显然比罗慧家造的时间要迟。那些封紧的窗、带锁的屋门和门上掉色的春联,无不表明这是被遗弃的角落。 林汉川说:“明天我们去买辆自行车,你骑着上下班也方便些。” 罗慧点头。 她陪他走完一段田埂,再转到池塘,撞见胡汉独自在埠头上打电话。 “哟,这不是林行长吗?”胡汉挂断,立马过来寒暄,“人逢喜事精神爽,再次恭喜。” 林汉川和他交情不算深,对他的态度也复杂。他一面瞧不起胡汉这种农民出身的暴发户,一面觉得能凭借运气和奋斗做到家大业大也实属不易:“胡老板喜欢跑丈母娘家,我来这十次能见到你五次。” “没办法,谁让我丈母娘疼我呢。”胡汉给他递烟,随口说出自己在资金周转上的一些状况。去年珍珠价高,他种的时间短,没舍得卖,布料却跌得厉害,一来二去亏了不少钱。 第208章 “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市里买了房?” “谁他妈给我乱传,没影的事。”胡汉看罗慧一眼,把行长往旁边请了两步,给他点了烟。罗慧识趣避开,过了会儿听见他们默契低笑,也不知在谈论什么。 直到胡汉友善地拍拍林汉川的肩膀,先行离开,罗慧这才过去。她的烧还没退,掌心微烫,林汉川握住后不免有些烦躁。晚上回去,林父得知罗慧的身体状况,更是说了他们一顿:“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吃点退烧药不就行了?” 林汉川见她沉默,也不忍责备,上楼回到自己那儿正要亲亲抱抱摸一摸,想起她下午说来了经期,不由败兴。 罗慧也感到抱歉,但身体像在故意作对,让她不得安生。林父林母没有预见她刚结婚就病恹恹的,面子上不戳破其实心里已有疙瘩,私下问林汉川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汉川哪里知道,替罗慧打了几句掩护实际也觉失望无聊。 罗慧回医院上班那天,给大家带了喜糖,护士长问起她去哪玩了,有没有出市或是出省,罗慧一连几晚梦到无边无垠的蔚蓝大海,实际上连城区都没怎么出,好在经期结束,身子清爽多了,发烧带来的郁闷心情也一扫而空:“有机会再去吧,我还挺想吹吹海风。” “要看海去南边,越往南越好,我们这的海都是黄不拉几脏得很。” “嗯。”罗慧应下,认真投入工作。等到下午交完班,她去车棚开了锁,骑着新买的车回家。 那是一辆时尚的银色的女款自行车,刹车很灵敏,车铃的声音也很清脆,是她自己买的。林汉川话多,有些说了就忘,她不能忘。 汽车和摩托车从她旁边疾驰而过,它们的速度令她向往,她却无法掌控。 她像一只背着彩虹的蜗牛,慢慢奔向她想要的生活。 雨又开始下了,一阵一阵,一轮一轮,下得春天不像春天,夏天不像夏天。雷明看向窗外,雨点随风打落在粗糙的玻璃上,会议还在继续,他的思想和他的情绪一样急于逃离。 已经五点半了,车间里还有一大堆活要干,尽管他除了工作之外再无消遣,但并不表示他愿意在这像被绑住手脚般机械应对。 十分钟后,他趁两个小姑娘进来倒茶的间隙,起身去了吴勇国旁边:“吴总,我还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这里还没完。” 雷明胡乱找了个理由,出了会议室。不料刚下几级楼梯,何知星追出来叫住了他。 “你一走了之还真不怕得罪吴总。” “他要是这么容易得罪,我早就被他开了。”雷明和这位女士打过几次交道,觉得她除了穿着还算靠谱,其他方面压根不像个秘书,有次通知他开会,直接说吴勇国找你,也不说时间地点,既没礼貌也不专业。 他看她:“有事?” “还是上次跟你提的那件事,考虑好没有?”她直截了当,“这周末要是有时间,叫上刘鑫磊,我们一起吃个饭。” 雷明说:“没时间。” “何凯鸿有你这种员工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何知星双手抱胸,“你别以为他和吴勇国器重你就离不开你,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是鬼是磨想想清楚。你也放心,我难得请人吃饭,不会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地方。” “就是你们男人谈事喜欢去的,不正经的,让人恶心的地方。” 雷明懒得驳斥,冷冷看她一眼,走了。 回到车间,换好衣服进到工作区,刘鑫磊已经吃完饭继续开工。他把下午刚出的测试结果给雷明看:“还是不行,材料必须换,只是这里预算超一点,那里超一点,到时又得跟人扯皮。” “扯皮不是我们的事。” “但扯皮失败的压力不是还得给到我们?”刘鑫磊摇头,“上游全是大爷,下游经销商又不好搞,那次老黄说我们是什么?” “双乙方。” “对,双乙方,夹缝里求生存。”刘鑫磊靠着台面,“从去年到现在,二号不说扭亏为盈,说是销量王不过分吧,我们除了得到一笔奖金还有什么?大头全让老板拿了,七月份开年中会议的时候还嫌业绩差,难道指望一款车的销量跟冰箱差不多?” 雷明没答,仔细观察自建模型的优化细节,又听刘鑫磊问:“那个何知星找过你没有?” “找了。” “我就知道。”刘鑫磊对这个女人印象很深,虽是秘书,但权力比秘书大得多,“是不是又跟你提了项目组的事?” “嗯。” “说实在的,我挺心动,我没接触过半导体,要真成立新公司我愿意去,学点东西也好。” 雷明说:“何凯鸿要买的是组装厂,帮人代工,没什么技术含量。” “但要是赚钱肯定往深了走。” 雷明不抱期待:“他收购新川不是往深了走?当初砍了冰柜的业务线筹款,这才几年,又要收购新公司,还要买地建楼搞房地产,别到时把冰箱的产线全卖了还银行的债。” “这你就不懂了,举债是借钱生钱,是杠杆,老板可比我们精明。”刘鑫磊只是奇怪,“新公司的事为什么会找到我们?” “你不是自诩人才?” “我是人才,但没想到何知星是伯乐。”虽然厂里早就传遍她是何凯鸿前妻生的女儿,可他和何知星到底接触有限,“其实她能当挂名的项目组副组长,就说明了一切吧。” 第209章 雷明抬眼:“你真想去新公司?” “想。” “那你找她聊聊吧。”雷明转述何知星的邀约,“她周末有时间,准备请你吃饭。” 第五十章 何知星想替母亲出气,想赚到比何凯鸿更多的钱以证明自己比他强,无奈这么久过去,除了她的出身传遍了厂里,她的能力和品性都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 仔细想想,母亲去世后,自认比较熟稔的亲属也就吴勇国这个舅舅。她知道吴勇国对她的态度模棱两可,是因为夹在中间难做人,她可以不服气,但不能不承认,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 新项目组成立时,雷明和刘鑫磊是吴勇国一开始就推荐的人物。这两人做事认真程度有目共睹,在公司年限也长,比较熟悉情况,更重要的是他们年轻未婚,深受器重,她一个单身女人和他们来往即使会招致别人的好奇,也不会有过多的流言蜚语。 何知星虽和吴勇国心生嫌隙,但也知这意见中肯,因此私下里主动接触了两人。刘鑫磊不愧是知识分子,理解能力强,也好说话,虽然一开始对她这位空降的秘书升领导有些不满,但大体是接受的,相比之下,雷明这个乡巴佬脾气要差得多,而且眼里只有车,对所谓的新项目不感兴趣。 察觉到这点后,她也试着找过其他人,可说到底她只是个副的项目组组长,不打何凯鸿的旗号没人理她,所以到头来混熟的还是只有他们俩。她隐隐觉得雷明的意见比刘鑫磊更重要,因为前者更像主心骨,后者则像是会尊重并参考他意见的人。 服务员已经进来问过两次什么时候上菜,门第三次从外面打开时,何知星不耐烦转头,却见雷明来了。他大概刚剪了头发,看上去只比光头多了薄薄一层,脸上的表情还是像谁欠了他半年工资似的。 “我把他硬拉来了。”刘鑫磊好脾气地道,“两个人只能点三个菜,多个人能吃多些。” 何知星戳穿他的蹩脚理由:“你要这么说,我早知道叫上十个八个了。” 刘鑫磊打着哈哈坐下,何知星则撇了撇嘴,落座时浅浅抿了一口茶。 等菜上来,她和刘鑫磊边吃边聊,雷明则是边吃边听。刘鑫磊怕孤男寡女待着尴尬,所以叫雷明来避避嫌,然而后者脑袋里装不下社交场上那些事,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鸡蛋就让服务员上米饭。 何知星不喜他的个性,倒羡慕他的胃口,有意无意地笑了他一下,收到刘鑫磊阻止的眼神。 雷明不瞎,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看我能看饱吗?” “不能,但我想看看你的嘴巴什么时候能有空。”何知星问,“你的意见还是不变吗?” “我干不了别的。”雷明直言,“我学了这么多年学到的技术,跟何总要玩的新技术完全是两码事,我不专业,转过去是害人害己。” “可是刘鑫磊也不专业。” “有意愿就去试,试试又不亏本。”雷明咽下米饭,饱腹感让他心安。 他看向刘鑫磊:“你转组不用我批吧。” 刘鑫磊被他问得摸摸鼻子:“我又、我又没说马上转。” 雷明笑,喝完碗里的汤:“我出去走走。” 他一走走了十几分钟,包间里的话题已经从工作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活得太紧了。”何知星对着刘鑫磊要比对着雷明放松,“人这辈子不可能只为工作活着,还是为了同一份,这样真没必要。” “他是有志气,再加心硬,骨头也硬。”刘鑫磊佩服雷明的坚持,“他像个电钻一样一直钻,最厚最实的地方都比别人先碰到,先用力,过程最痛苦也最艰辛。” “他是岚城人吧,不回家吗?” “回,很少,他家里没人了,之前有个女朋友,现在也分了。” 何知星意外这样的人还有女朋友:“他还会谈恋爱?” “你这话说的。”刘鑫磊觉得她对人的判断太武断,“他们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那女孩特别好。” “是特别好还是特别好看?” “都是。”刘鑫磊记得罗慧的样子,个子不算太高,皮肤很白,说话声音软软的,和雷明站在一起,仿佛把他也软化了,“他俩青梅竹马,是那种纯洁的深刻的爱情。” 何知星默了一阵:“既然深刻,那为什么分开?” 这刘鑫磊倒不清楚,只是听孙浩说他五一回来那两天几乎没吃过东西睡过觉:“没缘分吧,那女孩都结婚了。” “所以深刻什么呢?”何知星讥讽,“还青梅竹马,青梅竹马算个屁,我爸和我妈也是小学同学到结婚生子,可后来某人生意忙,嫌我妈没文化添麻烦,说离婚就离婚。” 话音刚落,雷明正巧走进。刘鑫磊尴尬地摸了下头。 雷明问:“带伞了没?外面又下雨了。” 何知星不以为意:“我开了车。” 雷明想起在门口看到的那辆德系高端货,有种被欺骗的无奈。一个人的发迹要靠天时地利人和,何知星从出生至今显然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三者,而他呢?他的天时地利在哪呢? 从饭店出来,他和刘鑫磊一人一把伞走在人行道上。刘鑫磊想他一向不肯低头示人,默默结账又从不肯占人一丝便宜:“其实你和何知星挺像的。” “哪像?” “心里都有疙瘩,家庭都不完整。” 第210章 “所以呢?” “所以她和你一样,很想做成一件事,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有何凯鸿,而且何凯鸿愿意给她证明的机会。” “你也知道是给她,不是给我们。”雷明的自我认知很清楚,“她以前对人什么态度,现在用得到人又是什么态度,我反正不想和她共事。” “那这算不算同性相斥?”刘鑫磊笑,“性格的性。” 雷明没答,也笑,他和何知星不论性别还是性格都不怎么相似,但有一点刘鑫磊说对了,他们的家庭都不完整。他没有细究谁的家庭更不完整,更加不幸,反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罗慧,即使在完整的家庭中,也未必能享受到同等的爱。 也是失去后,他才更心疼她,比之前更理解她,像他这种排斥正常社交的人,无法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从来不会轻易放弃已经拥有的东西。他既不可能因为罗慧放弃在新川拥有的技术和待遇,也不可能放弃在这获得的成就感。 去年正月十一,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那天是他离开岚城的日子,是他去罗慧的出租屋想要和她告别,却生怕打扰她的日子。他记得那天的气温、晴雨,甚至记得那天的梧桐树后有一坨新鲜的狗屎。而比这些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他正好撞见林汉川给罗慧送汤圆。 林汉川说得没错,他有殷实的家境,完整的家庭,有钱有闲的爸妈,照顾罗慧是义务也是锦上添花,而他雷明呢?他什么都没有,他一个人的爱能抵公公婆婆,爸爸妈妈加起来的爱吗?不能。他这辈子有罗慧就够了,罗慧难道有他就够了吗?不够。 雷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想明白,他和罗慧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自以为是上,她以为逼他回来不好,他以为逼她等自己不好,于是双双委屈,双双放手——他们的放弃不是发生在某个瞬间,而是一直以来的疲惫的累积——七年,他在南元七年,分给她的解释和体谅加起来或许只有七天,七天能干什么?一场像样的婚礼都办不了。 刘鑫磊见他沉默:“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罗慧。” 刘鑫磊停下脚步:“何必呢?她都结婚了。” “她结婚跟我想她冲突吗?” “可你再想又有什么用?” “世上没用的事情多了。”雷明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都靠着想她熬过来了,就算真要忘记她,至少也要花七年的时间。 倾盆的大雨把罗慧浇了个浑身湿透。她停好车,拎着雨衣往上走了几层,正好撞见孟红开门倒垃圾。 “呀,怎么狼狈成这样。”孟红忙让她进屋,趿拉着拖鞋去拿干毛巾,“汉川不是老早下班了吗?怎么没去接你。” 罗慧接过毛巾:“他是不是去和朋友喝酒了?” “很有可能,你要管管他,他爸头带得不好,歪风邪气很难纠正。” “又说我坏话。”林父从书房出来,问罗慧,“你在食堂吃过没有?今天听说菜市场那边淹掉了,我们没出门。” “我吃过了。”罗慧跟孟红说起科里的安排,“妈,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一直在下暴雨,岚江上游几个县都被淹了,因为转移不及时,受伤的老人和小孩很多,医院要抽调人手过去帮忙,我明天一早要出发。” 孟红呀了声:“怎么又选到你了,上次下乡不就是安排你吗?” 林父皱眉:“天气这么恶劣,外面洪水滔天,城里也内涝,你们怎么去?” “先坐车,车开不了应该有其他办法,”罗慧说,“我们去避险的集合点做些基础的急救包扎,等洪峰过去就回来。” 她这样说,林父林母也不好阻拦,只是脸上不太高兴。晚上林汉川应酬完回家,先从父母那里听到风声,进屋见罗慧在书房里看书,过去第一件事就是亲她:“又走,又走,这一天天我见客户的时间比见你都多。” 罗慧已经洗完澡,推不开他身上的白酒和雨水混合的气息:“你喝多了就别开车,很危险。” “我知道,我没醉。”连续的暴雨让很多支行的业务受了影响,林汉川因为安排值班出了问题,底下人被客户投诉,他处理不当又挨了领导的骂。 罗慧听他说起糟心事,体谅地抱住了他:“横竖是我们不对,领导骂就骂吧,让他出出气,我们也长长记性。” 林汉川点头,脸色酡红:“总有一天我会当上行长。” “嗯。” 林汉川笑着凑近:“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三次主动抱我。” “第三次?” “第一次是我向你求婚,第二次是拍婚纱照,现在是第三次。”林汉川高兴地看着她,“你别嫌弃我,再抱紧点,好不好?” “好。”罗慧被他说得有些歉疚,“对不起,我以后多抱抱你。” “你喜欢拥抱吗?” “喜欢。” “比上床更喜欢?” “……”罗慧想了想,“可能吧。” 结婚之后的性生活次数不算少,但她几乎没有进入状态的时候。她怕疼,怕痒,怕他偶尔露出来的凶狠,以至于有几次中途叫停,她抗拒得难受,林汉川也憋得难受。 床上的不和谐可能会延伸到床下,林汉川尽量避免这种事的发生,而罗慧不断反思和尝试,可惜效果并不明显。林汉川试图找到她排斥的原因:“那你喜欢上床还是接吻?” 第211章 “汉川……” “我希望我能让你快乐,不管是用什么方式。”林汉川自从听她那次想去挂号看医生就知道她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你喜欢接吻我们就只接吻,喜欢拥抱我们就只拥抱。” 罗慧的手抚摸他的脸:“你不生我气了?” “不生了,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罗慧抱着他,忽然有点想哭。两个人安静相拥,直到外面风雨渐大,罗慧说:“赶紧睡吧。” 第二天一早,罗慧跟着队伍去到了香头县。临时驻扎的地方环境很差,好在被武警官兵转运过来的伤员都只是轻微的外伤。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暴雨还在继续,受灾的人们唉声叹气,救灾的人们严阵以待,罗慧连轴转了二十八个小时,回到休息区,收音机里还在播报洪峰到达的预计时间。 不知怎么,她这一觉极不安稳,直至半夜,外面雨声渐止,她被骤然响起的铃声吵醒。 床头的新手机发出光亮,她接听,林汉川的一句话砸得她如坠冰窟:“你妈妈刚才来电话,说你外公没了。” 第五十一章 人要经过多少等待和错过才能做到不留遗憾?罗慧扶着母亲站在金氏祠堂里,看见大姨跪在灵柩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悲从中来。 岚江上游全面遭灾的那天,陈家村的人也被大雨拦在了屋外。 金凤因为亲家母休息,被接去照料罗小雨,所以只剩罗庆成看家。罗庆成照顾自己都冷粥冷饭,何谈把丈人服侍周全,于是送来让金珠看护。 金珠对父亲向来没好脸色,等陈顺发饭后去代销店和人打牌,自己收拾完碗筷,就把父亲和尿壶往门边一放就去睡午觉。她不管不顾地一觉睡到两点后,才发现门边的椅子空了。她环顾院子和猪栏屋,匆匆忙忙去叫陈顺发,结果找遍全村也不见人,直到骤雨方歇,她慌不择路地回家打电话,看见后院的粪缸里有熟悉的衣物。 她大脑登时空白,鬼哭狼嚎地和陈顺发拉人上来,瞬间跌坐在混着粪水和黄泥水的地上。她的眼泪和重新开始下的雨一样滚落,陈顺发脸色铁青,软着脚回屋给两个儿子通气。 洪灾的消息在收音机和电视里播了好几天,金珠父亲的死讯在雨过天晴后才传到金家村。村里有不成文的规定,死在外面的人不能直接进祠堂,出殡前一天也就是观灯夜才能停灵。罗庆成和陈顺发两个女婿罕见地穿上同一条裤子,捋起衣袖跟金家村的人理论:“他在这过了七八十年,怎么就不能进祠堂?” “因为他死在陈家村,他死在女儿家!”有人脸红脖子粗地理论,“我也知道他姓金,他要死在村里我背都把他背到这,你们这么牛气,陈家村的祠堂怎么不给他放?” 争辩无果,金珠姐妹拦着丈夫不要再闹。自打去年开始强制火葬,出殡不再是扛着棺材直接入土,而是先把人放进棺材,按照路线去坟头转一圈,再送去火葬场,最后把拿回来的骨灰盒连同棺材放进挖好的墓坑。 罗慧赶回来那天已是观灯,母亲替外公洗完身子换好衣服,让众人合力把老人抬进了祠堂。请来的白事先生开始敲锣打鼓吹喇叭,在嘈杂的乐声和念经声中,罗慧扶着母亲,看她怆然而凝固的神色:“妈。” “你叫你大姨歇歇。”金凤的视线从姐姐身上收回,“人死如灯灭,何必这样。” 罗慧过去扶金珠,被她用力扣住手臂:“慧慧,我该死,我要是陪着他多好,我要是把拐杖扔掉多好……他是怨我,报复我,这么大的雨哪里是去屙屎,他要死给我看!” 金珠泣不成声:“他是我爸啊,我怎么就那么小气不肯出钱,怎么就知道他中风还要说恶心话,怎么就不肯像你妈一样给他按摩手脚,搀着他四处逛逛走走……爸——爸——!是我不孝,是我害死了你……” 金珠凄厉的哭声像把刀子往人心上割,罗慧陪她跪了会儿,罗阳和姚建兰也赶回来了。 “孩子!孩子别进!”跟过来的姚母急声喝止,“建兰!” 姚建兰于是把罗小雨往母亲手里一塞,陪罗阳去灵柩前跪倒。有志夫妻俩过来递了白帽,再去门口把红帽给了罗小雨。 到了晚上吃豆腐饭,林汉川也来了,他和长跪不起的罗阳打过招呼,再看罗慧通红的双眼:“明天出殡,我叫了些朋友给老爷子撑 场面。” 罗慧没理解所谓的场面是什么,只说:“今晚我不回去了,我陪陪爸妈。” “那我呢,你家没我们住的地方。” “我大姨和我妈要守灵到天亮,我就待在这。” “我也待在这。”林汉川心疼地摸她的手,“你嫂子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哪有扔下你不管的道理。” 罗慧感激,跟他说了会儿话便催他去吃饭。熬到第二天早晨,来送行的客人络绎不绝,其中面生的多是林汉川叫来的客人。金珠收棉被和花圈收得发蒙,金凤则在一旁招待。 到了中午,场面撑完了,最后一顿白事饭也摆完了。客人散场,只有远近亲戚随着抬棺人,在鞭炮声中缓缓送行。 天色很暗,从火葬场来接的车在路边安静地等。罗慧扶着金凤,姚建兰扶着罗阳,回头看一眼队伍,罗小雨被外婆抱着,那顶小红帽像一朵开在半空的花。 孙浩一进屋就看见雷明对着手机发呆。 “雷哥。” 第212章 “嗯。” “刘鑫磊请客你怎么不去,我们几个喝了一箱啤酒,真过瘾。”孙浩和他们早已混熟,“听刘鑫磊说他要转走了,你不转吗?还是在实验车间?” 雷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了眼钟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你国庆回家吗?” “回,车票买好了。”孙浩有坐熟的班次,提前,“我妈又开始催了,她今天有打你手机上吗?” “今天没有。”雷明起身,提起他在汽车城买的两个商铺,让孙浩有空过去看看。自打知道陈清峰背地里会有小动作,雷明对他的信任就少了几分。他知道清峰绝对不会害他,但他怕清峰骗他瞒他,这种怕被压在恼怒之下,雷明无法容忍类似的小动作再次发生。 他告诉孙浩那里租给了卖轮胎的,也告诉他那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孙浩立马应下:“雷哥你放心,我一定过去看看情况,然后打听清楚。” 雷明嗯了声,转而想起清峰上个礼拜告诉他的另外两件事和一串新的号码。罗阳的下岗和他无关,有关的是罗慧经历的一切。事到如今,想必她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 “我出去打个电话。”他下定决心,拿起手机去走廊,拨了罗慧的手机号。 打了两次都没有接通。按理他该放弃,毕竟她有可能在上班,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第三次打过去时,罗慧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听见手机响忙过去接:“汉川,你大概几点回……” 那边安静异常。 半晌,男声沉沉开口:“是我。” “哦,”罗慧下意识地攥紧了毛巾。 “清峰说你外公走了。”雷明开门见山,“下葬了吗?” 罗慧意外他突然的来电,听他提起外公,原本恢复正常的心境又似过了翻水闸:“都妥当了,结束了。” 雷明:“今年洪灾很严重。” “嗯,上游受灾面很广,岚山县地势高就还好。”罗慧想,过了梅雨季,过了盛夏,雨水竟然还能多成这样,如果外公不出事,这段时间不会这么难熬。 人很容易说一套做一套,雷明心知自己没必要关心岚城的天气,但他忍不住,他更没必要打这通电话,但他更忍不住。 “罗慧。” “嗯。” “……真的还好吗?” 罗慧不明白他为何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问:“我很好。” 尽管她仍旧做不到平静地接受死亡,但缓解的难度似乎比以前小了,可能因为她很忙,也可能因为她假装自己很忙,更有可能是她长大了,对情绪的感知更迟钝了:“我外公最疼我哥,我哥比我更伤心,但他不能哭,或者说不能哭得很厉害,那样会被说不像男人,对吗?” “你觉得对吗?” “不对。” 罗阳在姚建兰怀里流泪,大姨在母亲怀里流泪,每个人都有遗憾和思念,而人们习惯了被戴上成见的枷锁,也习惯了给别人戴。 罗慧想起母亲的话:“我这辈子没享过当女儿的福,服侍你外公自认尽心尽力,问心无愧,我把我能够给的都给他了,他不给我继续报答的机会,我也没办法。” 母亲说这话时近乎哽咽,罗慧用力地抱紧她,庆幸自己还有报答的机会。 雷明等她的沉默结束,正要开口,她却叫了自己一声。 “雷明。” “嗯。” “听清峰说你在汽车城买了商铺。恭喜啊。” 雷明知道她在岔开话题,也不多说。 罗慧自知他现在没有替她分担不开心的业务:“谢谢你记挂我外公。” 雷明很快切了电话。 晚上十点半,林汉川进屋换鞋。这两天总部来人视察,他除了准备工作还需陪同应酬。洗完澡出来,罗慧还在看自考的书。 “书是看不完的。”他贪恋与她温存的时刻,“妈说她明天想吃馄饨,你要不早起给她做一份?” “好。”罗慧点头答应。 林汉川合上她的书,吻她的脖子。罗慧伸手阻止:“汉川,我有点累。” “你哪天不累?”林汉川继续,“一个月五天月经,两天小夜班,四天大夜班,不凑巧的话一半就没了,加上我最近回来得晚,这个月都没正经做几次。” 罗慧不知怎么答,又听他说:“你嫂子为你哥的工作又找我了,说实在的,我不太想插手,我之前让他们打通关系,不听,现在下岗了,石头砸脑袋知道疼了,来得及么?我又不是万能的。” 罗慧无奈地嗯了声。 “还有,我爸妈有意让你转去康复科或是高干病房,清闲一点,我是觉得手术室也行,和外科大夫搞好关系,受益的也是我们。” 罗慧答得不假思索:“我不转。” “别犯倔,为了急诊这点奖金不值当。”林汉川把她抱上床,手往她的裙底探。 察觉她的抗拒,他说出心声:“其实你在床上可以骚一点。” “……啊?” “先不出声。”林汉川转过她的身子,自顾自弄了她一阵。罗慧挣扎不开,头被他用力摁在枕头里,感到憋闷和疼痛。 “林……”她的手往后伸,试图阻止他的动作,但这似乎刺激到了林汉川,让他忽然很想用绳子把她绑起来。 “罗慧,我们要个孩子吧。”过后,他伏在她背上发出舒服的喟叹,罗慧微微抬头,一眨眼,疼痛逼出的泪水滴落在枕巾。 第213章 她迅速地抹了一下,用力把他从身上推开。 第五十二章 林汉川很享受和罗慧的床笫之欢,她的身体年轻,干净,禁得住折腾,可她的反应让他扫兴——他希望她同样享受并沉醉其中,希望她搔首弄姿,给他刺激和乐趣,希望她爱他,依赖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避开孩子的话题也避开他的亲昵。 “弄疼你了?”他重新贴近,试图得到她的原谅,她却撑着手臂坐起。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被强迫,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尊重我呢?”罗慧别过头去,“你好像只是把我当成泄欲的对象,这对我是一种侮辱。” “侮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汉川仿佛听到好笑的词,“你不把它当成夫妻情趣就算了,每次我努力讨你欢心你都一动不动,搞得我在演独角戏,难道这不算你对我的侮辱?” 罗慧反诘:“所以我应该风骚一点是么?” “我说的是骚,不是风骚。”林汉川纠正她,对男人来说不管风骚雨骚,明骚暗骚,上了床能用就都差不多。他爱她的纯净和矜持,但没有反馈的性事让他的满足感打了折扣,“你冷静被动惯了,要是晚上能热情主动些,大概能要了我的命。” 罗慧不想要他的命,他的话只让她感到恶心。或许是她不解风情,或许是他露骨过火:“你的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这东西让人快乐。”林汉川说,“只有你跟快乐有仇。” 她看向林汉川,忧郁的目光让他的脸色从轻松变得凝重。 “你想让我哄你,难道只能用哭这一种手段吗?”他掀开薄被,伸手搂她,罗慧却先一步下床,只留给他出门的背影。 林父林母察觉到了小夫妻的别扭,这天趁着罗慧值班,林汉川回家吃饭,孟红把他按在桌前受审。 “你们怎么了?” “不用你管。” “我们不管你的地方还少吗?”孟红皱眉,“老婆是你自己要娶的,这才多久就开始闹?” 林汉川不想回答,从兜里掏出烟:“没那么严重,我哄哄就好了。” 林父搭腔:“她又不是林妹妹,怎么要人去哄。你一哄,我们当父母的是不是也要跟着哄?” “随便。”林汉川不喜父亲的说辞,“你和我妈什么时候哄过她?衣服要她洗早饭要她烧,她不用照顾她爸妈倒被你们使唤。” “你这话说得没良心,我们要她做这些不是为了你好?”孟红素知他的个性,“但凡你懂得照顾自己,会过日子,我们也不用指望她。”她顿了顿,“她是不是为了钱跟你闹?” “什么钱?” 孟红指责:“还不是你在外面充阔。买车买表买手机,外人看来你是了不得,但你的存款呢?你爸的百货公司以前仰仗关系拿到专营资格,这几年行情怎么样你不是不清楚,你要是不改改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把小会开成批斗会。”林汉川不耐地摁亮打火机,起身要走,“我住在这要听你教训,住上楼还是要听,我几岁了?你们把我当几岁了?” 他说完上楼,看见罗慧的手机被落在客厅桌上,这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他借花献佛给了她,让她高兴了很久。 细细想来,罗慧是个很合格乃至很优秀的老婆。对外拿得出手,对内撑得起家,短短几个月,她和他的亲戚、朋友、同事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让他得到别人的羡慕和夸奖,赚足了面子,可是为什么人生没有十全十美呢?为什么她不能像正常女人一样和他亲密地交流呢? 他拿起手机看了又看,忽然有点怕自己像它一样被遗忘和丢弃。 罗慧出门才发现忘记带手机,但这手机平常只有林汉川和徐琳琳会打,一般没什么要紧事,就懒得再回去拿。 又是一个小夜班。两趟救护车送来的病人经过诊治都脱离了危险,算是个平安夜。墙上的时针转到十二点半,她交班结束。迎风骑行在空荡的街道上,忽然有点难过。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性功能障碍,尽管她最近开始接受这一事实,但林汉川显然无法接受。她也反思过自己在婚姻关系中的态度和行为,为什么结婚前感觉她占优势地位,结婚后就变得弱势了呢?她是从什么时候让渡了表达和寻求安慰的权利,反而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时间是狡猾的,它让人以为可以靠伪装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她靠理智成功得到了婚姻,但总有一天伪装会被撕开,所以她的软弱和纠结又暴露了出来,婚姻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因为它解决一部分问题的同时会引发一部分新的问题。如果说她一直在与遇到的问题作斗争,那么她自认鲜有服输的时刻,她通过坚持读书进入了城市,通过坚守岗位获得了可观的收入,那么,她能通过坚持付出获得稳定的婚姻……吗? 最后的疑虑让她意识到她如此需要婚姻是因为希望自己也被强烈地需要,而这是主动放低姿态的妥协。 从小到大,她见过妥协最多的人是母亲金凤,而她交好的朋友,却多是不轻易妥协的人。 她明明向往自信独立,恣意潇洒,却总是迫于现实的压力低头退缩——这大概是她越活越狼狈的主要原因。 孙浩国庆回家一趟,给雷明带回了粽子。粽子结实,有米有肉,好吃扛饿,逢年过节办喜事,送礼迎客出远门,永贤镇的人们都习惯包上一堆。 第214章 雷明吃了两个,让孙浩把剩下的放到冰箱里。孙浩说:“我想给李丽华送去。” “嗯,送吧。” “雷哥,”孙浩有点心虚,“我是说给李丽华,不是给老李叔。” “送谁不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孙浩嘟囔半句,终是忍不住问出口:“雷哥,李丽华谈过男朋友吗?” “好像谈过。” “那——” 雷明花了半分钟才确定他的后半句不是在开玩笑:“你来这是赚钱,不是讨老婆。” 孙浩摸摸鼻子。 雷明失笑:“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不确定,上班下班,碰到次数多了就有点……你懂的。”孙浩没碰过女人,年纪大了想法也复杂了。他看不起厂里有些工友去附近的街上嫖,心里希望有份正正经经的感情,而当李丽华走进了他的视野,他就不太舍得让她走了。 雷明没有阻止也没有撺掇,只建议他请人吃顿饭。孙浩做不到他置身事外的气定神闲,心知无缘无故请吃饭就等于宣告心意,雷明愈发觉得好笑:“那你要怎么办,你不告诉她,指望她来告诉你吗?” 孙浩没自信,和雷明捅破了之后,见到李丽华竟屡次躲开。李丽华找到雷明理论:“孙浩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当面说,见了我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算什么?” 雷明搞不懂孙浩也搞不懂她:“那你有意见也和他当面说,让我当传声筒算什么?” 李丽华被呛,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雷明下楼,问老徐借了自行车骑到厂区的办公大楼。 雷明今天休息,但他昨天接到了何凯鸿秘书的通知,让他这个点去顶层办公室一趟。 他准时到了,何凯鸿依旧在吃饭,面前依旧摆着一盘鱼和红烧肉。 但雷明不是第一次和刘鑫磊坐在他对面的雷明。他得了允许再坐下:“何总。” “听说你最近情绪很大?” 雷明承认:“发动机的测试结果不理想,有点心浮气躁了。” “这么多钱扔下去,不躁才怪。”何凯鸿说,“元旦上市的计划是不是要推迟?” “如果要上自主研发的三大件,肯定要推迟,要是部分采用,新豹三号可以上,方案已经在上次的会议上提交。” 何凯鸿点点头:“我知道你上心,但不认为你的坚持是对的。” 何凯鸿从吴勇国那里得知他对何知星的态度,而这态度的实质是在反对他涉足其他领域的决策:“你的专利留给公司,再帮带一批人,完了以后跟着何知星,我给你更好的待遇。” 雷明却说:“不必。” 何凯鸿抬眼:“你要摆正位置,车厂不是你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它是我的。”雷明看着他,“何总,我用劳动卖钱,你出钱买我的劳动,这位置没变过。” “你一定要造车?如果我把造车的实验室连同产线一块打包卖了,你怎么办?” “找新东家,或者一起被打包。” 何凯鸿笑了,吃完红烧肉:“你在我这干了七年,高中毕业到南元来,从凯鸿冰箱到新川,我对你算是知根知底。” “嗯。” “说说吧,你那封信我还没时间看。”何凯鸿给他机会,就像之前几次提拔他那样,露出严肃而富有震慑力的眼神。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雷明也不拖拉,简述信件中的内容: 一是申请放松专利红线。新川自研基础薄弱,哪怕把进口的发动机研究透了,也会因为专利限制哪哪都不敢学,雷明希望允许学,允许搬,但要规定比例,避开关键点,不要怕打官司。 二是准时推出三号巩固销量,再将自研的零件放到小批次的新车型上,双管齐下为完全自主生产的第一款车做准备。 三是加快在岚城建厂,既能扩大市场,又能减少组装和运输成本,还能吃到当地政府的补贴红利。 何凯鸿听完:“岚城我去过,没你说得那么好。” “但也不会比南元差。” “就因为你是岚城人?” “是,我想回去,自然先考虑家乡。”雷明直言不讳,“而且岚城的工业基础和营商条件的确高出其他地方一截。” “如果我不支持呢?” “不支持是你的决定,提上来是我的决定。” 何凯鸿看着他,良久,问道:“如果我要开掉你呢?” “那是你的损失,也是新川的损失。”雷明对他的试探感到无奈,“反正不是我的损失。” 第五十三章 何知星从吴勇国那得知了何凯鸿和雷明的谈话:“所以他真把人开了?” “怎么可能。”吴勇国转述何凯鸿的原话,“你爸说了,每个人都有私心,雷明的私心他看得见,拿得住,所以就不怕,反而知道这人能用。你爸还说要是新豹三号市场表现好,他有意把新川在南元的业务转到岚城,而从现在开始,他要正式考察雷明是否具备年轻领导的素质。” 何知星哼了声,什么考察素质,土老板还拽文化词:“所以何凯鸿还是把重心放在新川,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接其他项目。” 吴勇国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推开何知星不夹在他们父女中间,但何知星太急,公司里要站队的人也太急:“你爸向来讨厌底下人拉帮结派,你是不是接触了很多老员工?” 第215章 “你就给我推荐了两个,我不够用。”何知星瞧不起何凯鸿的算计,“他一面想让我不计前嫌,一面怕别人捧我这个女儿,是不是太虚伪了点?” 吴勇国觉得她跟她妈生活了这么多年,学到最多的就是怎么怨别人刺别人:“虚伪不是贬义词,知星,你爸有他的难处。” “所以你现在是完全站他那边了?因为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而何凯鸿有心提拔年轻人,所以你怕他对你不满,怕自己的位置被取代就来教训我?” “你不要这么尖酸刻薄,我怕什么,厂里那么多人说我走后门不作为,我不还是当了十几年的二把手?” 何知星听得心烦,所有长辈都指望不上,所有考量都不是为了她。她心内忿忿,当晚叫了刘鑫磊去喝酒,刘鑫磊犹豫,等雷明下班便生拉硬拽带他一起。 “我一看见你就来气,”何知星指着雷明,“你给我爸喝什么迷魂汤了?为什么他这么信任你?” “你有病吧。”雷明避开她逼近的食指,“你要理论去找你爸,冲我撒什么气。” 刘鑫磊忙打圆场:“诶,别这么凶,知星也是郁闷,怕她爸不重视她。” “谁会不重视自己女儿,你们的项目不是刚开始?找对接人,实地调研,扯皮谈价,凯鸿又不是没有收购经验,少拿自己当开路先锋。” 何知星被他说得脸红:“你觉得我们都是挂名司令,不用干活就能坐享其成是吗?” 雷明烦的就是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你怎么坐到这位置自己不清楚?你爸盘子铺得大,哪条线都要保,让你镀金还不乐意了。” “我不用你来提醒,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猜中他的心思,为什么能让他接受你的提议?” “因为开厂就是为了赚钱,大小姐。我给你家打工是为了钱,你爸投资是为了钱,谁也不会跟钱作对。”雷明开了瓶啤酒,坐下痛快喝了,何凯鸿对他的信任是把双刃剑,既能让他青云直上,又给他招致更多压力和麻烦,“你俩还喝不喝,不喝我打包花生米走了。” 刘鑫磊看了眼何知星,她脸上的表情懊恼而无辜。 “我才不是大小姐。”她落座,把开瓶的起子递给刘鑫磊,“你帮我开,我还想吃卤牛肉,你帮我去点一盘。” 三人酒局七点结束,送走何知星,刘鑫磊和雷明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是不是选错了?猜对领导意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雷明看他一眼:“你是猜何凯鸿的意图还是猜何知星的?” 刘鑫磊笑:“你看出来了?” 雷明直言:“下次别叫我。” 刘鑫磊拍拍他的肩,然后放下:“我是觉得她一个女孩挺不容易的,从小得不到父爱,故作坚强,故作咄咄逼人,我能帮就帮一把。” 雷明默了默:“凯鸿的规模虽然大,但还是家庭作坊式的管理,何知星年纪轻,机会多,她要是能听劝,对凯鸿而言是件好事。” 刘鑫磊心想雷明现在想的东西已经比他远了:“我倒没考虑那么多,能学以致用,养家糊口就够了,但对你而言远远不够。” “因为我穷怕了。”雷明若有所思,“我没学历没家底,加班加到想一走了之的时候就想,天底下的百万富翁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冷静下来后又安慰自己,我没眼光没能力,凭什么多我一个?”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和老黄,比同期和往期进来的很多人。” “还不够。”雷明说,“我以前是用时间换钱,以后想用钱换时间。” “换什么时间,结婚生子的时间?你从失恋中走出来了,想找人谈恋爱了?” 雷明说:“我的恋爱已经谈完了。” “你看你,还这样。”刘鑫磊不理解:“她就那么好?” 雷明不答反问:“你跟何知星待在一起什么感觉?” “说不清楚。”刘鑫磊努力描述,“有点紧张、胆怯,但忍不住高兴。” “我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雷明说,“你跟着你的心走,我也跟着我的心走。” 刘鑫磊觉得他不像深情而近于痴情:“可罗慧对你的感情明显没有你对她的深,你别犯傻,只要你愿意,让老李或老徐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最迟明年你也能结婚。” “结婚?”和别人结婚有什么意思。雷明失笑,眼里却有凝结的落寞。 刘鑫磊想,他是一个过于执着的人:“我要有你这股劲,或许也能像你这样成功。” “共勉吧,我离成功还远得很。”雷明拍拍他的肩,走了。 “我们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有钱,有名,有社会地位,还是全部要有?我知道我们每个人给出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但在这里,在医院里,我希望大家都先立志成为一名成功的医生。我相信良好的专业素养是成功的前提,其次是心态,好的心态有助于我们自省并处理好和患者的关系,好比……” 科室大会上,主任照例做总结发言。坐在后排的护士低声议论:“没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坐在这吗?只有医生成功,护士就不能成功了吗?” “哎呀,主任一直都这样啦,不直接领导我们眼里就没我们。” 护士长回头警告一眼,交头接耳便停了。等到会议结束,有人提议下班聚餐:“想吃什么?” “烧烤。” 第216章 “砂锅。” “鱼头吧,天气这么冷,要不还是去罗慧老公推荐的那家店?” “行,可惜她今天值班,不然可以一起去。”护士们快步回到科室,撞见下楼的罗慧。 罗慧刚把病人转运到其他科室,听她们要去吃鱼头,有些羡慕。同事笑着推她一把:“你别跟我们比,我们这次报你老公名字还能打折吗?” “你试试呗。” 同事们笑,换完衣服便走。 罗慧把病历归档,苏医生过来约她去食堂:“你老公最近在科室里人气很高嘛。” “他要听见你这么说肯定很高兴。”林汉川交际能力强得令人艳羡,来科室露了几次面,已经和大家混熟,“他是吃喝玩乐的专家。” 苏医生笑:“专家挺好,我上回提了嘴我正月十九结婚,他就推荐了办酒席的地方,到时你们俩都来啊。” 罗慧点头:“正月十九是好日子。” 林汉川前几天也拿回一张请柬,是某位局长的女儿结婚。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年底了。”苏医生提起自己的假期和蜜月,“不知道结婚后会不会比结婚前更好。” 罗慧笑笑。 到家已是零点之后。她顶着一路的雪籽,进屋先脱掉手套和围巾。灯全开着,她去书房看了眼,林汉川坐在电脑前,见了她忙关掉页面:“回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林汉川近来心情很好,“我买的几支股票都涨了,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罗慧知道股票是什么,医院里也有不少人在炒股:“你当点心,赌博还能看见牌面骰子,股票只有数字,真真假假都不清楚。” “你真老土,这两者能比吗?”林汉川笑,“你当我傻啊,玩玩而已。” 他看着她,黑色的高领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他想不通,这样美丽的身子为什么对性事冷感:“我上网查过,你这种是生理因素加心理因素,你怕羞,不敢去医院看,那我来帮你治。” “怎么治?” “你听话点就行。”林汉川抱她,“你的肚子再不争气,我都要怀疑是我有问题。” 罗慧推他:“我让你去做体检,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他封住。罗慧短暂地挣扎,被他抱起,大跨步地往床上扔。他脱她的衣服:“今晚要是不行,你明天就穿护士服回来,我干护士。” 罗慧被他粗俗的话语一激:“你是不是变态?” “你再没感觉,我是要变态了。” 罗慧伸手打他:“你走开,我想睡觉。” “睡个屁。”林汉川解开皮带,“我等你等到现在是为了挨你的巴掌?” 他不顾罗慧反抗,用皮带把她的双手绑住。一股陌生的刺激让他开始兴奋:“你最好乖一点,不然眼睛哭肿了,明天回家你自己解释。” 被窝里很暖,罗慧的身体很冷。她像一根被连根拔起的树,一只被丢弃的折翼的鸟,在漫长的冬夜苦熬。 林汉川的手还留在她的腰间,她睁着眼睛,眼角干涩流不出一滴泪水。体力的劣势让她的反抗全然徒劳,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林汉川从反感变成了恐惧。九个月的时间是改变了他还是改变了她?还是把他们两个都变成了令人讨厌的模样? 她拿开林汉川的手臂,却被他圈住:“去哪?” “天亮了,我去做早饭。” 林汉川贴着她耳廓的亲吻让她瑟缩了一下。 罗慧没做早饭,她坐最早的一趟车回了家。 金凤看到她时明显一愣:“汉川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罗慧摇头:“妈,我饿了。” “那赶紧喝碗番薯粥。”金凤去橱柜里拿碗,“你嫂子还在睡,你哥给你爸送粥去了,茅铺里冷呀,我昨晚让他添了条厚棉被。我给你剥个鸡蛋吧,酸菜在桌上,今年的酸菜都是用嫩茎腌的,你大姨那块地被她养得可好了,送了很多菜给我们。” 罗慧眼眶微热,刚坐下喝粥,罗阳回来了。 罗阳去年下了岗,忙完秋收就一直待在家。姚建兰起先天天和他吵架,吵完了觉得丈夫不在外面跑,每天都能陪着自己真是甜蜜得要命,结果黏黏糊糊地过了个把月,又不甘他赋闲,急忙催他出去找工作。 罗阳推销过电话卡做过苦力工,都只坚持了一小段时间,夫妻俩别无他法,前后央了林汉川好几次,但林汉川显然不愿帮忙,拖到现在也没回音。 姚建兰难免对林汉川有意见,罗阳倒没意见,只是感觉伤自尊,连带着对罗慧的态度也微妙起来:“这么早?” “嗯。” “我去叫建兰起来。” “哥。”罗慧叫住他。 “怎么了。” 罗慧起身:“你和嫂子想开店吗?” 罗阳转头:“开什么店?” “嫂子说她存款指标达不到,领导指名道姓点了她几次,压力挺大的。” “不都怪林汉川照顾有限?他后来就没再打过招呼。” “我们可以不要他打招呼吗?如果你们想开店,我能帮忙找店铺。” 罗阳问:“那你能帮忙出钱吗?” “不能。” “所以你是嫌我们占你家便宜?拐着弯让我们走人?” 罗慧心累,坐下喝粥不愿再谈。 第五十四章 第217章 罗慧许久不见徐琳琳,两人约在公园见面。天寒地冻的正月初六,老友之间有私密需要交心。 “我和胡霖上床了,在他要带我回家见他爸妈的那天。”徐琳琳挽着罗慧的手臂,声音很低,“我不想去,所以吵架了,后来我心软了,和他喝得很醉,第二天醒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罗慧讶然,随即哑然。 “就当是我吊着他的补偿吧。这些年我用了他不少钱,他的三分之一工资几乎都花在了我身上。你说得对,他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些笨拙。”徐琳琳烦心,“但是女怕嫁错郎,要我就此委身于老实人,又有些不甘心。” 若搁以前,罗慧也许会帮胡霖说几句好话,毕竟长久的追求和等待足以证明一个人的真心,但如今,这个判断要打个问号,她实在无法劝好友进入一段连自己都不完全肯定的婚恋。 “我以为已婚人士都会希望身边人尽快结婚。”徐琳琳坦言,“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罗慧,嫁给林汉川可以少奋斗半辈子,虽然你并不愿意放弃工作而在家相夫教子,但说真的,要是胡霖有林汉川的条件,我不会这么犹豫。” 罗慧没再说话,她的婚姻质量在亲友眼里大概很高,可是个中辛酸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讨厌失控,更讨厌受控,林汉川的强迫让她的身心遭受了折磨。 “罗慧。” “嗯?” “要是胡霖来找你,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开始动摇了。” “放心,我不会的。”罗慧点头应下,谁知几天后果真接到胡霖电话。 “救命,罗慧,我快疯了。” 罗慧一听他的声调就知道他不好过,但两边都是同学,都是好友,罗慧保持同样的耐心听完胡霖的讲述:“求婚?你想清楚了吗?你觉得现在是求婚的好时机?” “我不知道,罗慧。” “这回答真糟糕。”罗慧决定不当和事佬,“我没有足够的经验来教你怎么做,胡霖。” “我明白。”胡霖沉默,随后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胡霖不想给她带去困扰,“我再冷静冷静吧,只靠发疯解决不了问题。” 林汉川自打罗慧接电话起便站在卧室门口看她,她的背影挺拔秀丽,却又无助落寞。 “打完了?” 他突然的靠近让她的身子微颤。 罗慧转身,掩盖眼里的惊惧,迅速恢复如常。 “胡霖找你?” “嗯。” “他和你的关系比和我要好。”林汉川提醒她,“十九晚上喝喜酒,我和你去苏医生那,我爸妈去戴局长女儿那。” 罗慧点头:“好,你先睡吧,我去把衣服叠了。” “我陪你。” 苏医生人缘不错,婚礼也很隆重。林汉川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和桌上的宾客寒暄闲聊,举手投足间尽显轻松优雅。 罗慧收到其他人投来的目光,保持得体的微笑,等到新人来敬酒,她阻止林汉川换掉杯中的饮料:“待会儿还开车,今晚就别喝了。” 林汉川捏捏她的手,没听。等到宴席结束,他带着罗慧去另一家高档酒楼,刚下车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陈清峰看见罗慧,露出笑意:“你们也来喝喜酒?” 林汉川觉得清峰真是不简单,这么年轻就能和有头有脸的人搭上关系。他冲他点点头,任由罗慧过去和他打招呼,自己则在旁边等到门口的人散了些,先跟新郎新娘握手。 戴局女儿美貌非常,衬得旁边的新郎偏肥偏矮。 正巧里面有人叫新郎进去,新娘拿着捧花看向林汉川:“你结婚的时候我没去,我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 “我来接我爸妈。” “是不是感觉挺爽的,你追我那么久我没答应,到头来却嫁了个不如你的男人。” 林汉川笑了笑:“大学教授怎么会不如我?” 新娘继续看他,林汉川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朝身后伸手:“罗慧!” 罗慧和陈清峰挥手道别,过来给新人贺喜。 新娘打量罗慧,看向林汉川,仿佛在说:她不如我。 林汉川没理,拉了罗慧站到一边。 周遭人来人往,等新郎重新出现,林父林母也和局长夫妻一块走出。熟人间说了几句客套话,罗慧过去问好,再搀着孟红坐进了林汉川的车。 林父林母在后座讨论新人的不般配,以及婚礼的慌忙仓促:“说是怀孕了,不然不会急着嫁。局长挑女婿不看五官看脑袋,我觉得不够全面。” 林汉川听到第一句话就知道母亲意图,他不接茬,看了眼罗慧,她侧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了家,罗慧接到母亲电话,说罗阳不打算开店,和姚建明商量了去纺织厂做普工。罗慧不确定是不是父亲又找了江华叔帮忙,但她懒得问。她以前建议清娟姐开店,现在建议罗阳开店,都没人听她,那就等她当护士当厌了,攒够本钱自己去开。 挂断电话,她回屋脱衣服准备洗澡,不想许汉川等得太久,进来跟她求欢。意料之中地,林再次被拒绝。 他不由冒了火:“年前你骗我做早饭,结果一声不响回家,我没跟你计较,正月里回娘家,去亲戚那拜年,我也都好声好气让着你,这段时间我碰过你没有?你别得寸进尺,没完没了我也会烦。” 第218章 “什么叫你也会烦?”罗慧停止脱衣的动作,“你说过给我时间。” “你也说过会配合,这是配合的态度?我他妈忍得够久了。” “我也忍得够久了。”罗慧把衣服重新穿好,回头看他,“林汉川,我在调整和治疗我的障碍,在此期间,能不能请你不要一次一次地迁怒,不要一次次地强迫我。” “强迫?你以为你是谁?是天仙下凡,我强迫你下凡?你连一个女人应尽的义务都做不到,我还要怎么宝贝你?” 罗慧挥开他伸来的手:“你摸着良心说你有多宝贝我?” “发神经,我帮衬你家不叫宝贝你?在你同事面前给你长脸不叫宝贝你?千方百计讨你欢心,就连在床上也一次次服侍你不叫宝贝你?是你自己不识好!” 罗慧被他一吼,愤怒和委屈齐齐涌上来:“我不识好?我除了不识你在床上的好以外,有哪些方面是你给了我而我没给你的?是,要是认真算,你对我家的帮衬肯定比我对你家的多,你要介意我可以慢慢还,我会让我爸妈少收你的时节礼,让我兄嫂不再求你办事,我们能不麻烦你的尽量不麻烦你。” “你这叫什么话,你要跟我撇清关系?” “如果你在追求我时的心甘情愿,会变成你对我的施舍,会变成斤斤计较的恶语相向,我为什么不早点撇清?” 林汉川恼怒:“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要对你恶语相向的原因,你在床上有满足过我吗?” “你永远只惦记这点,哪怕我在其他方面做到一百分,就因为你的不满足,在你眼里我就是零分。” “对,没错,你就是零分,你从来不想我真正需要什么,因为你根本不爱我,你之所以排斥床事就是因为你不爱我。”林汉川自认对她付出够多,可得到的实在少得可怜,“罗慧,婚姻就是各取所需,你要我精神上的陪伴,我要你身体上的陪伴,你不爱我,我认了,但你连合法上床的权利都不给我,我还不如找只鸡。” 罗慧难以置信:“所以你把婚姻和嫖娼放在一起比,把我和妓女放在一起比。” 林汉川自知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找还是找过了?” “……” 林汉川被揪住把柄,一时语噎。 “你不要转移话题,”很快,他恼羞成怒,但这反应显然佐证了罗慧的猜测。 “你听我说,我那时是……” “我不想听。”罗慧看他微微涨红的脸,感到陌生和恶心,“请你离我远一点。” “罗慧……” 话音未落,他被歇斯底里的人狠狠推开。 如果不是这一场架,林汉川差点忘了罗慧性格里机敏而尖锐的部分。她的指控像硬刺,像短刃,割开了他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避而不谈的往事。 林汉川觉得自己被反将一军,可恶的是他毫无还手之力,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出力的盟友,不管是罗慧家人还是他的父母,百分之百会站在她那边,他开始后悔没在她质问的瞬间堂而皇之地否认——他在她面前竟然说不了谎,这是让他害怕的地方——她没有藏私,没有污点,就像一面镜子照出美丽和丑陋。 两个人冷战半月,罗慧搬出了主卧。 两个人分房半月,林汉川开始夜不归宿。 林父林母瞧出端倪,问了林汉川好几次,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用你管。再去问罗慧,罗慧不像林汉川那样粗声粗气,只说工作忙,给大家都留有余地。 孟红越来越不放心,自己去打听才知医院在迎接三甲复评,的确是上下总动员。事实上,罗慧的工作量并没有因为评审而明显增加,她只是不想面对林汉川和他的父母。林汉川夜不归宿的次数多了,准时回家倒让她紧张,因为那表示他会恳求她不计前嫌,或是跟她义正词严地吵架。 罗慧在他的纠缠中很难再有看书的心思,四月份的考试第一次感觉没把握。出了考场,她安慰自己可以重新来过。可考试能如此,她和林汉川呢? 她撑着伞,走过湿漉漉的人行道。 雨停了,她在拥挤的站台等公交。 不远处,一辆崭新的新豹三号飞驰而过,在红灯前稳稳停下。 “这速度可以啊,换挡顺畅,刹车也灵,样子丑点就丑点嘛,价格摆在这里嫌丑都不好意思了。”驾驶座上的人笑吟吟的。 后座的新川代表恭维:“张老板,您满意我们就放心了。” “满意满意,不满意我怎么会争经销权,省城那帮人我比不过,在岚城我还是说了算的。”张老板看向后座,“我还有特许维修资格,你们这次来给我的员工做技术培训,我们一起把服务提上去,我还指望年底给我颁个奖嘞。” 车里坐了四个人,大家听了都笑。代表说:“张老板,培训这块您放一百个心,雷工程师带了核心团队过来,您让您的员工随便提问。” “好好好,感谢重视。雷工程师的名头我是早就听过的。”张老板说,“去年我去南元开会,我们还同桌吃饭呢,是不是?” 雷明打开窗户透气:“张老板好记性。” 张老板哈哈两声:“那桌人里数你最年轻,我能记不住嘛,我还以为你是何老板的儿子或女婿嘞。” “您说笑了。” 今年年初,省城开了第三家新川汽车的专卖店,张老板则在岚城开了第一家直营店和特约维修中心。雷明上周在省城,这周过来岚城一是继续做技术培训,二是作为随队人员,替何凯鸿的正式调研打前站。 第219章 红灯变绿,车里气氛融洽。雷明看向窗外,街上的轿车什么牌子都有。 公交进站,他看见一个女人拿伞上车。 张老板换挡加速,他视线停驻,向后转头。 车门关闭,那女人没挤上去,重新退回了原地。 第五十五章 张老板心情大好,晚上请了总部过来的一行人吃饭。宴席开场,他依次给众人倒酒,雷明的屡次拒绝却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怎么,是家里管得严,还是不给我面子?我真不给你倒多。” 雷明拿开自己的杯子:“真不会喝,一喝就发酒疯。” “那你这……”张老板不喜他搞特殊,但也不好过多为难。桌上没有女客,十来个男人喝完三瓶白酒,雷明则吃完了三碗米饭。晚上回到宾馆,他坐在不要钱的床上看着不要钱的街景,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大额的支出。出差的次数多了,日常花费不是别人请就是回公司报销,对钱的概念竟在不断模糊。 这次来岚城他没有联系清峰,为的是专心做事免得落人话柄,但他没见到清峰却见到了罗慧——尽管只是匆匆一掠,但他不会认错,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交站,这样潮湿阴暗的天气,为什么她脸上不见笑容,她要去哪,还是回哪,那个娶了她的人当时又在哪……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却没有探知的权利。上次她外公去世,他鼓足勇气联系,以为她会哭,会需要安慰,但她压根没问他要什么,两人之间平静而生疏的交流让他陷入了连续的梦魇。 他痛恨自己的波澜不惊和鞭长莫及,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不打那通电话,那样就不用面对他们渐行渐远的悲哀。 雷明从兜里掏出钱包,奶奶的肖像清晰如昨。他忽然想,要是他刚才不怕出丑,在桌上醉疯醉死,这样漫长的夜晚或许能好过些,但这种假设让他不齿。他的手指划过奶奶慈祥的面容,低声告诫自己不可轻易松绑,人性的丑恶在于放纵,而一旦放纵,便有行差踏错的风险。 雷明在酒桌上的表现连同在培训会上的表现,被吴勇国指派的那位代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位老板。 吴勇国听了皱眉:“这人专业归专业,场面上的活一直懒得干。” 何凯鸿听了却笑,挥手示意那代表出去,跟吴勇国说:“那就这么定了,五月底我去岚城,跟的人不要太多,你那边再叫两个得力的,知星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就算。” “知道。”吴勇国心照,事前低调事后高调向来是何凯鸿的作风。 “姐夫,”他忽然改口,为的是不问公事问私事,“你对雷明这小子好过头了,有没有考虑过收他当女婿?” 何凯鸿摘下眼镜,看他:“我做生意到现在,提拔的雷明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们都成了我的女婿?” “我不是那意思。” “勇国,知星已经够让我头疼了,你作为长辈别给我添乱。”何凯鸿提点他,“要做我的女婿很简单,只有一条,就是必须听话,雷明这小子身上有股烈性,进我家门不合格,但这是新川目前的领导身上稀缺的品性。新品牌要打市场,靠的就是出其不意和敢想敢拼,我们招进来这么多年轻人,出力最多的就出头,出了头的我就要用,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开的工资。” 吴勇国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是……” “但什么是,别听外面乱传,”何凯鸿不无反感,“我去岚城在先,他写报告在后,岚城的政府官员认得我不认得他。你怕他有私心,我嫌你太没用,找人帮着你我才有时间去考虑其他方向的投资。” 吴勇国被说得不敢应声,退出办公室才彻底想明白,原来老的是早有打算,小的是伺机而动,所以表面上是误打误撞,实际是不谋而合——难道雷明这小子真这么走运? 事实上,雷明的确走运,也的确比厂里绝大多数人敏锐,他不至于愚蠢到认为是自己主导了新川去岚城建厂,相反,他必须保持警醒,在被何凯鸿使唤的同时,也要利用他的信任为自己铺路。 五月底,他陪同何凯鸿准时出发。在对接官员的带领下,他们先后参观了汽车城、工业园,走访了岚城当地的几家知名企业。 再次回到陌生而熟悉的土地,雷明表现得异常平静,就连何凯鸿和官员拉家常,提起队伍里有个土生土长的岚城人,他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的身份是新豹汽车的研发主管,把新豹的技术优势、发展前景说透说全,就是他的任务。任务当然完成得很成功,而他的沉稳则让他显得成熟而得体。 调研的最后一天,岚城最大的汽车玻璃生产商傅氏组织了一场简短的碰头会,参会的多是整车制造相关的厂商负责人。各方就新川项目落地后的合作意向进行了沟通。笑语晏晏中,何凯鸿看清岚城政商的诚意,心底暗自落棋,当晚便签订了意向书。 第二天回程,一行人坐在飞机上闭目休息,脸上颇有凯旋的愉悦。雷明坐在窗边,看远处天高地阔,心境与来时相比已大不相同。 罗慧去店里拿了修好的收音机回家,孟红正在厨房里下面条。 “帮我带回来了?幸亏你记挂着,修理店的老板不靠谱,积灰了也不给我送。”孟红关掉煤气灶,“汉川他爸还在公司,生意好时不嫌腻,现在生意不好你说待着有什么用。” 第220章 罗慧把收音机放回原来位置:“那还是我们一起吃?” “我吃面,你上楼吧。” 罗慧过去:“家里没菜了吗?我去买点。” “不用不用,我煮我的,你上楼吃大餐。” “?” “汉川回来了。”孟红看她疑惑,“我虽然不知你们在闹什么别扭,但他对你真挺上心的,这次出差时间久,一回来马上给你做饭,肯定是要跟你道歉,你给他个面子,别让他受气,男人的自尊心比我们女人要强。” 罗慧没说话,这不是林母第一次劝她,虽然语气温和,但立场还是站在林汉川那边:“妈,你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不管什么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孟红隐隐觉得这次是汉川有错心虚才选择出差不激化矛盾,但她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罗慧,你脾气不要这么大。” “我先上去看看吧。”罗慧叫了声妈,“要真有大餐我们一起吃。” 孟红噎住,挑面出锅没有再谈。 林汉川准备的大餐是西餐,存放许久的红酒,用黄油煎的牛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在牛排快冷时自己开门进来了。 林汉川从椅子上起身。 罗慧换鞋:“你跟你爸妈说的是出差?” “不然我要怎么解释,被你赶出家门,分居,还是钱太多去宾馆订房间?”林汉川看着她,“你照顾我爸妈,我也去你爸妈那献了殷勤,每次你妈问我你怎么不回去我都得胡编乱造,这很难为我。” “可你很擅长说谎。” 林汉川心累,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他过去关门:“我发誓,罗慧,自打我跟你结婚,我就没再去过那种地方。你怪我是应该的,我做错了我也认,但这不是一辈子的污点,你不要揪着不放,不要指望着时不时来将我一军。” “可我觉得这就是一直跟着你的污点。” 林汉川皱眉:“所以你就一根筋,就铁了心要和我分开?” “我们想想怎么和爸妈交代吧。” “不用交代。”林汉川辩解,“我拜托你能不能现实点,你情我愿的事一次性交易,警察都没来抓我你又何必上纲上线,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去做个检查,绝对没染上脏东西,何况这么久了你不也没……” “我是没有,我的报告出来了。”罗慧得知他有过不洁性行为后就去做了一次体检,“我很健康。” “这不就得了?”林汉川过去搂她,“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要多抱抱我,你做不到的我来做,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好吗?” “不好。” “罗慧。” “不好。”罗慧推开他,打算回房收拾行李,“我请了假出去玩,这几天你可以回来住,你妈妈不太会照顾自己,你多陪陪她。” “你去哪玩?和谁?” “和我以前的室友、徐琳琳,还有清娟姐。” “你们四个女的?” “对,我们四个女的。” 这段时间的负面情绪影响了她的生活,她不能任其继续影响到工作。江珊是游玩好手,经验丰富,清娟则是听了她们的计划申请加入:“只要能让我不带孩子,去哪都行。” 最后的目的地定在海边,罗慧一直想去但从来没去过。 海是辽阔的,深沉的,浪漫的。 也是无边的,无聊的,无望的。 没见过的人想见,最后变成执念。罗慧在执念里困得久了,跳出去才能看得分明。 林汉川伸手拦住她,口吻疏离而强硬:“所以你真不打算跟我过了是吧。” 罗慧挣开他,面容清丽而倔强:“越过越狭窄的生活,不过也罢。” 第五十六章 在罗慧的印象里,父母吵架的次数很少,常常是父亲的嗓门往上一抬,母亲就失了声。反观大姨和姨父,前者的泼辣对上后者的暴躁,两个人不遑多让,有时还会闹得村里人尽皆知。 因而不论少还是多,轻还是重,天底下鲜有不吵架的夫妻,吵完了该和好和好,该分开分开,像她和林汉川这种新婚一年就吵得身心俱疲人仰马翻,大概也是特例。 罗慧不想像母亲那样软弱到仰人鼻息,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受到牵制。外面天色阴沉,她睁开眼,忽而想要捏皱云层挤出一道光来,为什么人总是希望体面地开始,做不到体面地结束呢? “因为太难了啊,我笨,压根学不会。”陈清娟把牌往小桌上一甩,“你们俩也不好好教。” “冤枉冤枉。”徐琳琳叫了声娟姐,“我规则都说了好几遍了,你记不住怎么能怪我呢。” “就是。” 四个女人一见面就熟络非常,陈清娟不想暴露自己的智商,挽过罗慧的肩膀:“别睡了,救命救命,她俩二打一,护士组团欺负农家大妹子。” 徐琳琳和江珊对视一眼,笑道:“罗慧也来,我们三个护士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罗慧知道徐琳琳最爱看的电影就是赌侠赌圣,却不知道她拿上牌也会犯戏瘾:“真打假打,来真的我可不客气了。” 陈清娟哀嚎:“连你也不帮我!” 话音未落,三人齐齐朝她做嘘的动作:“轻点声。” “哦哦,轻点声。”清娟朝罗慧那边挤,“我要赢,你和我一队,跟她们对着干。” 第221章 罗慧很少打牌,但她会记会算,几局下来哄得陈清娟喜笑颜开。火车隆隆往前,卖瓜子花生的列车员来回叫卖一遍又一遍。在拥挤而嘈杂的空间里,罗慧感受到了久违的轻快。 四个小时后,火车抵达站点,她们找了当地的人问怎么去海边,被告知坐公交还得个把小时。 “打车去,我出钱。”陈清娟豪气干云,不料紧赶慢赶到了所谓的小渔村,眼前的景色让她们大失所望。 “天是灰的,海也是灰的,漂亮的蔚蓝的大海是要收费的,摆在路边谁都能看的绝对是收不了费的。”江珊背着包戴着草帽,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我累了。” 徐琳琳:“我也累了。” 陈清娟:“我更累啊——” 罗慧看着满眼的灰蒙蒙,忽然生出一股被逗弄的释然。 原来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罗慧,我饿了。” “那我们去找点吃的。”罗慧打起精神。 四个人你挽着我我挽着你,一边问路一边走了两里多地,找到了当地的集市。 罗慧不知道面里也可以加海鲜,看着招牌点了虾和花蛤,没等多久面就上来了。 四个土生土长的岚城人吃过河鲜江鲜没吃过海鲜,只记得带鱼冻货和过年鲳鱼干里的腥,没试过鲜货的嫩滑和微微的甜。 折腾一路的肠胃在此刻得到了抚慰,她们吃得畅快满足,又顺利地找到落脚的地方。亮着灯的小旅馆里,老板娘带她们上楼看房间:“明天早点起来,天气晴看看日出蛮好的。” 一句话重新点燃了她们的希望。等天彻底暗了,她们休整完毕,徐琳琳又提议去吃馄饨。夜风清凉,四人一顿饱腹,决定跟着当地人的脚步去海边走走。 不像样的海,不像样的滩,岸边有灯亮着,周遭人声浅浅。 罗慧抬头,天上黑乎乎的:“我们在一块做伴,星星和月亮也做伴去了。” 陈清娟问:“它们不一直在天上吗?” 徐琳琳说:“被云盖住了。” 江珊问:“被云盖住怎么了?” 陈清娟说:“能偷偷摸摸亲个嘴儿。” 徐琳琳一愣:“诶呦——你在家和姐夫这么亲热啊。” “怎么可能,我在家恨不得天天扇他巴掌。”陈清娟说,“他是个大胖子,大坏蛋,大流氓。” 徐琳琳以为她在说笑:“他是大老板。” 陈清娟哼一声,挽着罗慧:“老板是给别人看的,流氓是祸害家里人的。我现在只希望我儿子别像他爸那样,要斯斯文文的,白白净净的,开开心心的。” 罗慧补充:“健健康康的。” “对,还有健健康康的。” 徐琳琳说:“娟姐都有儿子了,罗慧也结婚了,你们都完成了人生大事,我也希望我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江珊说:“我希望工作顺利,钱包鼓鼓,爸妈不要再催我结婚。” 徐琳琳问:“结婚不好吗?” “不算太好,我没有遇到良人,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徐琳琳:“那我觉得有一点好。” 陈清娟:“我觉得不好比较多。” 她们看向罗慧,罗慧说:“不好。” 清娟察觉到挽着她的手臂僵了一僵,不由好奇:“你竟然觉得不好?你和林行长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另外两人也都凑过来。 罗慧不好隐瞒,也不好将缘由和盘托出,只说:“生活从来不是十全十美的,结婚就是用好来纠正不好,但很难做到不是吗?不说纠正别人,纠正自己就够难了。” 琳琳:“也是,就像我没有钱,但我依旧懒。” 江珊:“就像我没有钱,还没有男人。” 清娟:“就像我虽然有钱,但没赚过钱。” “……”陈清娟收到了两记愤恨的眼神。 她们四个处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却或多或少都有烦恼。人这一生或许就是在不断地制造烦恼再试图将其解决,如此周而复始,永远不会被烦恼填满,也永远无法彻底摆脱。 罗慧决定想点开心的事:“明天要是天气好,我们请人给我们拍张照吧。” “行。” “再去吃顿像样的海鲜大餐。” “行。” 海风徐徐,陈清娟看她们三个被吹起的裙摆:“明天我也要穿裙子!” “行,一起穿。”江珊在沙滩上转圈往前,“罗慧!娟姐!琳琳!我们来唱歌吧。” “唱什么呢?” 很快,海滩上流淌起了温柔的音符。 “月亮在白莲花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呃!” 陈清娟突然的打嗝让她们短暂地停了一下,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活泼地笑了起来。 林汉川在院子里坐了半天,金凤在屋里看得难受,到底忍不住出来。 前几天罗慧跟她说了分开的想法,宛若一道惊雷打在她头顶,而当她继续追问,罗慧只说性格不合,没法再将就。 金凤失眠数晚,此时不免问林汉川:“你们还在别扭?她去哪玩不告诉你,玩了回来也不理你?” “妈,你知道她的性格,倔起来很磨人。” 第222章 金凤觉得罗慧这次实在做得不妥:“我找她问个清楚,或者你带我去城里,我当面问她。” “那她一定会认为我在搬救兵。”林汉川故意道,“妈,罗阳的工作我没帮上忙,建兰那边我也没一直照应,罗慧对我有意见也应该,但是我也有难处,我在单位里混得好,盯着我的眼睛都巴不得我犯错。” “妈知道,你帮衬我们家够多了,当然以你自己为重。”金凤听他如此通情达理,不禁责怪罗慧的不是。 临走时,林汉川给了金凤一笔钱,金凤让他带了篮土鸡蛋。他拎了,出村经过陈清峰家,看见清峰和胡汉在院子里说话。 “林行长。”胡汉跟他打招呼。 林汉川点头。 “你老婆把我老婆带坏了。”他走过来,“自从出去玩了一趟,整天嚷嚷在家待着没意思。” 林汉川勾了勾唇:“那你多带她出去。” “我可受不了那罪。”胡汉说,“你回岚城?带下我小舅子呗,反正顺路。” “求之不得,不耽误你们说话?” “没事,说完了。”胡汉情绪不高,“都说风水轮流转,这回我是真信了,以前处处被我压一头的小子如今抱上了大腿,妈的,回来建汽车厂,批地拿证一条龙。” 林汉川问:“哪个小子把你气成这样?” 胡汉看他一眼:“雷明,你不认识?他跟你老婆更熟。” 林汉川脸色瞬间变臭,陈清峰看出端倪,打圆场说:“市里捧的是项目,不是人,雷明只是主管之一。” “这岁数能当主管也够强了,他没跟你说他一年赚多少?抵你两三年吧。”胡汉酸溜溜地道。 陈清峰嫌胡汉添乱,后悔把这事跟他提了。他叫了声林行长:“我去屋里拿包,麻烦你等等。” 回城途中,林汉川的注意力果然还在雷明身上。雷明和陈清峰说的具体内容,清峰筛完能对胡汉说一半,对林汉川就只能说三分之一。 林汉川察觉他的防备,故意笑道:“我也没其他意思,这种项目资金需求大,合作的银行肯定不止一家。” 陈清峰意会,撇清说:“雷明不管融资这块,他的老板也不会允许底下人有利益输送。” “别说得这么干脆,我胃口没那么大,”林汉川到底比他年长,“你和他关系好,帮来帮去也正常,我是想着如果他手上真有点权力,管的人多,总有人要办卡贷款,以后合作机会多的是,你说呢?” 陈清峰笑:“这才刚有点风吹草动,我们就惦记上他了。” 林汉川也笑,但笑容不真,似在掩盖往上蹿的情绪。 回到家,孟红在客厅里看录像带学跳舞。 “罗慧呢?” “上班啊。” 他看到桌上的杨梅:“哪来的?” “病人家属送的,这傻丫头还舍不得吃,全给我了。”孟红说。 闻言,林汉川眼神倏地一软,可当他意识到她的体贴善良全然不是对他一个,她的处心积虑是要让他主动离开,他的怒意依旧按捺不住。 凌晨过后,罗慧值完小夜班,回屋准备洗澡。谁知一开门,床上的人把她吓了一跳。 林汉川全副武装地坐着,周身烟味浓重。 “你怎么在这?” “我不该在这?”林汉川起身,忽然笑道,“你的老情人要回来了,是不是很开心?” “你喝酒了吗?胡言乱语的,”罗慧皱眉,过去开窗,不妨他大手一捞,猛地将她圈入怀中。 “装什么,雷明要回来了,你不知道?” “……” “跟我冷战,想逼我放手是么?”他抵着她的额头,眼前出现的竟是她和雷明并肩而立,以及她在电话亭抽泣落泪的情景。 她是他费尽心力娶到手的老婆,却从没给过他恋爱的酸涩和甜蜜。 他箍住她,像箍住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成全你们的。” 第五十七章 如墨的黑暗中,罗慧听着身边人轻微的鼾声,如同身处油锅。 林汉川的暴力像不断加码的柴火,攀升的热度煎得她萎缩枯竭,水分全无。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她有点记不清了。林汉川用蛮横得到的餍足,让他的安慰既强势又怜惜:“再睡会儿,今天休息。” 整夜未眠,罗慧的脑子里有鸡嘴在啄。尖锐的疼痛让她不顾嗓子的难受:“林汉川,我要和你离婚。” 一句话击破了清晨的宁静。林汉川扳过她的脸。 罗慧注视着他,眼里满是恨意。 林汉川看不见,痛苦地去吻她的眼睛。 三十度的天气让人穿起短袖,罗慧却不得不用衬衫遮盖身上的痕迹。林汉川和她对峙到中午,被林父一通电话叫走,趁着空当,她收拾衣物去医院附近找了家宾馆,然后去了趟民政局。 “你们领证了吗?”工作人员很快问到了重点。 罗慧答:“没领,只办了酒席。” “好吧。”对方似乎见怪不怪,“法律意识要提高哈,九四年以后就不承认事实婚姻了。你要走离婚程序,可以先补登记再领。” “那如果我不补呢?我没有结婚证,是不是也不用领离婚证。” “对。” 罗慧握紧包带,这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她和林汉川的正面交锋,而当她走出院门,又不免自嘲,原来他们对这段婚姻的不重视早就有迹可循。 第223章 林汉川同林父一起从公司回来,没看见罗慧,看见了桌子上的手机。他忙问孟红人去了哪儿,孟红哪里知道,跟上去一看罗慧的衣服鞋子都不见踪影:“你们两个能不能让我省心点?” 林汉川要去医院,要打电话给清峰胡霖徐琳琳,被林父冷言拦住:“你以为和老婆吵架是什么光荣的事,要到处宣扬,她这么有气性,你晾她一次怎么了。” 孟红罕见为罗慧打抱不平:“她好歹是我们的儿媳妇,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一家人?这么久了肚子也没动静,娶回家用来看还是用来供?” 孟红无奈瞪他一眼,交代林汉川:“你不要冲动,她要是晚上还不回,再找她朋友问问。” 林汉川心乱如麻:“她想和我离婚。” 孟红大惊:“什么?” 林汉川第一次在父母面前窘态尽显。 昨晚的气急败坏化作自责和后悔,他忽然陷入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慌。 尽管他曾数次得到过她,但如今看来,更像是从未得到过她。 金凤得知了罗慧的决定,犹豫许久,把它告诉了罗庆成和罗阳。 罗庆成没有意料中的激动,抽了半天烟吐出一句:“这丫头就没消停的时候。” 罗阳在纺织厂里干得并不开心,和罗慧也没怎么联系:“她是不是在林家受委屈了?” “估计是,”金凤想不通,“汉川那孩子圆滑有本事,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罗阳没答,回家跟姚建兰提起,后者先是十分惊讶,而后猜测:“林家不会是嫌弃你妹妹吧。” “要嫌弃早嫌弃了,娶了再嫌不是有毛病么。” 所有人都一肚子疑问,直到金凤担心得紧,让罗阳带她去了城里。 也是见到孟红,她才知罗慧搬出去了。 “那你们就让她搬,也不找?她搬去哪了?汉川人呢?”金凤急得声音颤抖。 孟红不由抱歉:“汉川走访客户单位去了,这样吧,亲家母,我待会儿带你去医院。” 其实孟红先前找过罗慧一次,但在急诊大厅也说不了几句话。罗慧对她的态度和平日无异,但要离婚的态度很是坚决。孟红确定他们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回去质问林汉川是不是他心野,在外面有人了,林汉川却反问她为什么不是罗慧在外面有人了。 “她比你老实多了。”相处日久,孟红不是没长眼睛,罗慧一下班就回家,汉川和他爸不在时都是她陪着自己,交代给她做的事没一件拖拖拉拉的,除了生不出孩子,自己挑不出她一点错。 正因如此,孟红决定和金凤一起劝劝罗慧,要真是林汉川犯浑,她这个当妈的低声下气一回也不是不行。而等她们到了医院,罗慧忙得没空理她们:“妈,要不等我下班了再说?” “慧姐,”有护士叫她,“三床的痰吸不出来,他家属还一直吵着要转科。” “吵也没用,现在这情况没法转。”罗慧转身带她,“我操作时你注意看,不能一直不敢上手。” “嗯嗯。”小护士快步跟上。 金凤没怎么见过罗慧上班的样子,看她风风火火有条不紊,一时觉得陌生又欣慰。 两个人等到六点多,罗慧换好衣服出来,带她们去了食堂吃饭。在并不安静的环境里,她的回答简短而清晰:“妈,我和汉川过不下去了,你们不用劝我。” “罗慧。”孟红不解,“到底为什么呢?是汉川不够好,还是我和他爸对你不够好?” “妈,你对我很好,但请你不要追问我们分开的原因,这问题该由他回答。” 孟红执拗:“是因为孩子?” “不是,”罗慧不愿多谈,“你也不要怪我没有让你抱上孙子或孙女,说实话,我现在反倒很庆幸,没有让他们一出生就要面对父母的分离。” 孟红一时难过,金凤也心疼看她:“慧慧……” “妈,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她艰难地扯出一点笑容,“不过我这次想得很清楚,你和爸让我自己做决定,好吗?” 忠于自己的好处是想法和言行一致,不用陷入为难,坏处是做不到让大家满意。婆婆和母亲都没有表达对她的支持,金凤甚至不愿去她的宾馆留宿,坚持让罗阳带她回家。 罗慧没有过多挽留,夏夜的气温不低,她给了母亲一件披衫,罗阳的新买的摩托不足以让她受凉。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罗慧觉得自己的心肠变得比以前要硬一些。这不是坏事,她现在进行的是一对多的抗争,想要达到目的,就要以自己的意志为先,而不是以一贯强大的忍受力为荣。 孟红把罗慧的决绝转达到了家里,林父作为始作俑者,一面庆幸当时没领证,罗慧即便要走也分不到任何好处,一面又懊悔没领就没有办法留住她,到时传出去还会变成他人笑柄。 “汉川,你什么想法。” “我想让她回来。” “怎么回来?” 林汉川手里的烟还剩一半:“我去求她。” “没出息的东西。”林父恼火,孟红却因他明显憔悴的脸庞不忍指责。 自此之后,林汉川凡是有空便去医院守着,他一遍遍道歉,一遍遍护送,一遍遍示好,比当初的追求更热切。 “你是有两副面孔吗?为什么明明讨厌我却来装深情,”罗慧终于忍不住爆发,“我今天回家,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第224章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罗慧,我爱你还来不及。” 罗慧没有理他,拦停了路边的出租。 “汽车西站。” 林汉川无法,只能坐回车里,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自从得知雷明的近况,胡汉就想确认这小子是不是真混出了头。他向陈清峰接连打听,终于听到雷明要回来的消息,忙让清峰组局,在镇上最贵的饭店订了桌好酒好菜。 “他打什么算盘?”雷明不明其意。 “可能想套套近乎,他向来捧高踩低。”陈清峰当中间人,“一顿饭而已,你只要到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雷明反感,但也没一口回绝:“那等我回来再说。” 项目启动后,何凯鸿七月底来岚城参加了奠基仪式,雷明因为手头工作多,没有随队。他这次回来是给奶奶过中元节,加上孙浩说他妈一定要见见他,而他也想看看汽车城那两间店铺,便和孙浩一起请了假。 去镇上应约那天,他带上了孙浩。 “好久不见,雷老板。”胡汉表现得很热情,“人发达了果然变得难请。” “你别恶心我,我打工久了,听见老板就想躲。”雷明不跟他虚情假意,“找我有事?” “叙叙旧。” “我和你?” 胡汉笑,给他倒酒。 “我喝汽水。” “不是吧,特意买的五粮液。” “胡老板。”孙浩知道雷明跟熟人能尽兴,但场面上是不碰酒的,“雷哥他真戒了,不是不给你面子。” 一听这话,胡汉对孙浩的印象不免改观。这人和孙旺辉同村,不当跟屁虫不站队,平时也不打眼,没曾想和雷明混得挺像样。 “你是谋到好出路了,以后也得回来吧?” “肯定的,”孙浩说,“雷哥到哪我到哪。” 胡汉笑,想切入正题问雷明现在管多少人,手上有多大权力,手机却响了。 他接听,是陈清娟。 “又买买买,不花钱就手痒。”胡汉骂了句,“发什么癫,我找个屁的娘们,在镇上康庄饭店,你过来吧,你弟也在。” 胡汉挂断电话,招呼雷明吃菜,不多时,包间门被推开,陈清娟拎着几个袋子嚷嚷着进来,看见桌边的人不由一愣:“雷明?你怎么在这?” 雷明还没应声,便听她叫:“罗慧!” 陈清峰和胡汉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胡汉问她:“护士妹妹也来了?” “嗯,车站碰到的。”清娟今天带着儿子去县里玩,衣服玩具买了好几大袋,刚拎着下车,市里的客车也到了。 “你儿子当时还缠着要我抱,气得我想揍他,好在天降救兵。”也正因此,清娟拉着罗慧一起过来吃饭。 “护士妹妹。”胡汉忙招呼她,“我去给你加副碗筷。” “诶!三副!”清娟追出去,“我还得先洗把脸。” 罗慧侧身让路,不期然对上一道炙热深沉的目光。 她全然没想到会在这这种场合和雷明重逢。 她想避,避不开,无措地冲他示意。 雷明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陈清峰转动桌上的圆盘,把酒水和饮料转到她那边:“喝点什么?” 她心绪不宁,没听见。清娟儿子高兴抢答:“汽水。” 小家伙伸手够不到,扯扯罗慧衣角:“小姨,我要喝汽水。” “哦。”她回神,拿过玻璃瓶,用手扯了下瓶盖,反应过来要用起子。 凳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让她抬头,雷明没再看她,只是沉默地走到她身边。 他拿过另一瓶汽水,开了盖递给小家伙。 又问罗慧:“你喝什么?” 罗慧说:“我不渴。” 雷明没勉强,看她白皙的被晒得微红的侧脸,以及小巧的同样微红的耳朵,把起子放在了她手边。 第五十八章 罗慧本打算把清娟儿子送到就走,但胡汉的先斩后奏晃了她一下,雷明的问候又晃了她一下。她稳稳心神,把汽水瓶从小家伙努起的嘴边拿开:“等妈妈回来,倒小碗里再喝。” “不嘛。”小家伙撒娇,“干嘛要用小碗。” “因为你是小孩。”陈清峰以舅舅的身份回答。 “我才不是小孩,我是男孩。”小家伙问罗慧,“小姨你说哪个对?” “都对,你是小男孩。”罗慧笑,碰碰他的脸蛋,“我去叫你妈妈回来。” 她一直没落座,出去打算和清娟说先走一步。然而没到结账台,却见胡汉陪着林汉川进来了。 “老板娘,再加一副碗筷。”胡汉招呼道。 正巧清娟也洗完了脸,她走到罗慧身旁,看看对面的男人又看看她:“怎么回事?你不坐你老公的车坐客车?” 罗慧默然,她的脸色在见到“老公”的瞬间就沉了几分。他跟了她一路,她竟丝毫没发现,这让她恼火而后怕。 林汉川看见她和陈清娟在下客点碰了头,但没有去骑她那辆破败老旧的自行车,而是抱着孩子往和陈家村相反的方向去,就又慢吞吞地跟到这。 胡汉眼尖,瞧见门口停着那辆醒目的车就去寒暄,而他到底不及清娟心细,只顾带人进去找老婆,顾不上夫妻二人间并不和谐的暗流涌动。 林汉川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他和罗慧的矛盾,搂过她的肩膀装相:“坐客车晕不晕?早知道和你前后脚,我就不让你先走了。” 第225章 胡汉笑:“这前后脚是正正好,看来我今天这桌饭是请对了,就上次我跟你说的转运那小子……” 他拉着林汉川往前,罗慧趁机挣脱,便跟陈清娟说先走。清娟疑惑:“干嘛呀,就剩我一个女的跟一帮男的吃饭,多没劲。” 罗慧不依,往外走了几步竟被胡汉拦住:“诶?你老公来了你反倒走了,这叫什么道理,难道是看见谁心虚了?不至于吧。” “是不至于,但胡老板想看戏也得挑对场合,”罗慧不理他,跟清娟说,“走了。” 胡汉心思被戳中,暗叹这丫头的嘴鲜有不刺他的时候。他冲着她的背影:“护士妹妹,你别冤枉我啊,我设宴的时候不知道你要来,要看戏也是临时起意。” 罗慧头也不回地出了饭馆的门。 清娟儿子见大人们回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小姨呢? “你小姨有事。”清娟用汽水堵住他的嘴。 “这女人吧,该管还是得管,有脾气是好,但脾气太大了就让人不痛快。”胡汉没看到三人同桌有些可惜,但难得见林汉川黑脸,不禁想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娶的老婆不管凶悍还是温柔,都要受被折磨的苦。 他看向陈清峰:“好好珍惜你的自由。” 又对着雷明阴阳怪气:“在外面有谈合得来的对象吗?” 雷明没动筷子:“一个人待惯了,能省就省点。” “也是,看看我这堆成小山的袋子,不是自己赚的花起来真不心疼。” 陈清娟一听这话就翻起了白眼,但碍着这么多人在场,硬生生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她低头吃菜,见雷明一脸云淡风轻,再看林汉川也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不禁想起刚进包间时两人握手的样子,不像互相眼红的情敌,而像生意场上的伙伴。 也是,林汉川没从雷明手上抢走罗慧,罗慧也没甩掉雷明攀上高枝,这两人有什么恩怨呢?可如果没有恩怨,罗慧为什么要走呢?陈清娟看着他们,忽然心生羡慕,比起她的猪头油腻老公,这两位连同她弟弟清峰,都年轻干净,都事业有成。 “雷明。”她想起胡汉的嫉妒,故意问,“你们厂大概什么时候建好呀?” “一期最快要明年年底。” “那你还要在那边待一年多?那边都快成你的家了吧。” “不会。” 闻言,林汉川看他一眼,口吻是高高在上的:“新川的项目总投资大概多少?” 雷明懒得看他:“不清楚。” “合作的银行是带过来的吗?还是也打算在本地找,不谦虚地说,我们行提供的服务是很有竞争力的。” 雷明看着杯里的气泡一个个涌上来,一个个破裂消失。 “不清楚。” “那你清楚什么?” 雷明看着他:“你觉得我清楚什么?” “……” 见状,陈清峰打起圆场:“汉川,雷明不负责资金这块,跟他谈钱不如谈汽车有几个轮子。” 林汉川笑:“轮子不要钱么?谈轮子比谈钱高贵吗?但凡钱够多,想买什么轮子买不到?” 胡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但不想让他抢走桌上的风头:“雷明,你不管资金,管不管招标承包,盘子那么大,有机会让我们分一杯羹也好,都说做生不做熟,我们是老相识了,我干纺织干腻了,玩点新鲜东西也不错。” 雷明不确定是不是陈清峰给他们做了虚假宣传,导致他们夸大了他的本事,他能确定的是,清峰的嘴在酒局上浸淫日久,到底沾染了坏毛病:“你别听人夸我几句就以为我不得了了,你是老板,玩玩不要紧,让我带你玩,我饭碗丢了你赔不赔?” 胡汉笑:“怎么会赔?你要是底子薄,今天不会应我的约。” “我应你的约是想蹭点贵的吃食,见见世面。” “但你没吃几样。” “所以是我没口福,汽水喝多了有点反胃。” “是吗?第一次听这种说法,”林汉川嘲弄看他,“是汽水的缘故,还是人的缘故?” “都有吧,想看的人走了,不想看的人来了。”雷明起身,掏了钱往桌上一放,“我和孙浩还有事,你们尽兴。” 胡汉:“诶。” 陈清峰也站起来:“雷明。” 雷明脸上毫无笑意,临走时绕到了清娟儿子那边,他的座椅后面挂着一把阳伞。 小家伙倒机警:“这是我小姨的。” “知道,我帮你拿给她。”雷明碰了碰他的脸。 身后传来长串的摩托车声,罗慧往路边避了又避,还是没躲过扬起的灰尘。 尽管去年就有消息说上面计划拨款把这条联通村镇的主路铺上水泥,但计划到现在,只有雨水的水和泥泞的泥,正经材料一点没看见。这段时间艳阳高照,灰尘把路边的草也盖得死气沉沉,罗慧顶着烈日骑了好长一段,骑到最后一个上坡想着加速冲到顶,却听一声异响,链条又掉了。 小洞不补,大洞吃苦,老车的新问题要追溯到数月以前,罗慧按照习惯,掉了就重新上,运气好时将就着骑也能按时抵达,但她最近没怎么回来,链条竟松得更厉害了,早知如此,她该在骑之前就去修车铺整一整,而不是又在路上吃倒霉。 大汗淋漓地回到家,金凤正在院子里洒水。罗慧把车往墙上一靠,洗手进屋看父亲。 罗庆成前天晚上守水塘,碰上一个偷放虾笼的小贼,拿着手电筒追了几十米,结果不当心踩到了扔在岸上的死蚌,崴了脚又割了脚。 第226章 罗慧把手机还给了林汉川,搬离了那个所谓的家,因而一直等到罗阳的消息发到她的bp机上,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她拆下父亲腿上层层叠叠的纱布,重新消毒,上药,用棉花盖住伤口,再把新纱布剪成长条盖住棉花,最后用胶带固定。 “爸,这几天你别去珍珠塘了。” “不去谁来守?到点了你妈会扶我去。” “不差这点钱。” “你现在倒说这话,和汉川闹离婚把你闹富了?” 罗慧沉默,把剪刀纱布等东西放进盒子:“妈。” “……” “妈?” “……” “妈,”罗慧出去,“家里还有没有挂面,我……” 她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因为雷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家院子外面。 “我说了我拿给她。”金凤连忙去接他的伞。 雷明仍旧紧握。 他的目光像燕子滑翔的轨迹,与他预想的追逐的那道视线准确相触。 金凤放弃,拿着脸盆过去劝女儿:“慧慧。” 罗慧犹豫两秒,过去拿伞。 物归原主,雷明打量她的神情,和饭桌上初见时的克制并无不同,同样用力,明显,让人感觉她想逃离。而当她真正逃离,雷明却不得不多想,如果是他让她不安,那很好解决,毕竟他离她远远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可要是让她不安的另有其人,那他就不得不来问个究竟。 余光瞟到墙边的老古董,他提醒说:“车的链条坏了。” 罗慧握着伞:“嗯,有点松了。” “不止一点松,我给你紧紧。”雷明问她,“有没有老虎钳,没有我回家拿。” 午后蝉鸣不断,金凤去灶台屋下挂面,时不时往院子里看一眼,还好,两个人隔得远远的。 雷明拆掉辅助轮,拧松固定后车轮的螺丝,再把后轮轴承往后敲了敲。等到调整好松紧度,重又进行固定和安装。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链条上涂的油弄脏了他的手。 “洗洗吧。”罗慧去井边给他按水。 “这车没一处地方是好的,为什么还不换?” “我有买新的,上下班骑。”罗慧说,“这辆只是在家和镇上往返用,停在那没人偷,风吹日晒也不心疼。” 雷明停下搓手的动作。 罗慧说:“肥皂在那。” 雷明:“用洗衣粉吧。” 罗慧便拿掉包装袋上的竹夹子,给他倒了点。 水声继续,雷明也继续:“平时忙吗?” “还好,习惯了。” “家里呢?” 罗慧简单说:“也还好,就是我爸闲不住,脚受了伤,不过不太严重。” “罗慧。” “嗯?” 她的平静让雷明无法平静:“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吧……”罗慧笑,她的笑容可以掩盖她的不开心,这些不开心她可以跟其他任何人说,唯独不能跟他说,“我听清峰哥提过好多次,你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你呢,你是今时更好,还是往日?” “当然是……”罗慧往旁边退了半步,因为雷明忽然握住了摇水的杆子。 他冲净手上的泡沫,声音和井水一样冰凉:“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要骗我。” 第五十九章 要说骗,最会骗人的是时间。熟悉的渐行渐远,安稳的逐步生变。罗慧没有让雷明问住,走过去给自己摇水:“没有往日就没有今时,说不上哪个更好。” 天太热了,她洗完手和脸,抹了抹抬起头:“今天谢谢你。” 她语气豁达,反客为主:“我现在记性变差了,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拿,伞是放在地上还是椅子上?” “椅子。”雷明看她,“知道忘了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清娟会帮我带的。”她冲他笑,“你们吃得开心吗?” 一时间,雷明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她的笑容刺眼。 那些再见她的惊喜与不见她的落寞,那些对她情绪的探究,以及对林汉川的敌意,眼下都无所遁形:“不开心,我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罗慧用手背擦掉下巴上的水滴,轻轻哦了声。 金凤站在门口叫她:“慧慧!面好了。” 罗慧看着雷明,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直白坦荡,可事实上,他的心已经像被云盖住的烈日,变得灰暗且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想要听到什么答案,罗慧的反应让他清醒过来,他急切而盲目的求证除了让她努力维持体面之外,给不了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你进去吃面吧。”他说。 “好。”罗慧问,“你这次回来几天?屋子收拾好了吗?” “懒得收拾,就不住村里了。”雷明在镇上订了宾馆,“等下先去看奶奶,晚上去孙浩家吃饭,明天给我师傅送完东西就回南元。” 罗慧明白,不知说现在还是说他走的那天:“那我不送你了。” “嗯。” 烈日高悬,蝉鸣依旧。雷明沉默地走出院子,井边的人影也消失不见。 金凤煮了面,舀了中午吃剩的丝瓜炒蛋当浇头。罗慧饿极,狼吞虎咽吃到一半,肚子却开始痛。 这种痛最近不是一次两次,她以为来了月经,但内裤都很干净。好在这次持续时间不长,她在凳子上坐了会儿,等疼痛止住便去上风塘里洗篾席。 第227章 篾席一共三张,父亲在珍珠塘边的茅铺里有一张,家里有两张,来来回回花了她大半个小时。等她把洗完的席子挂在竹竿上晒,屋里的电话响了。 是林汉川。 林汉川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的车在省道上疾驰,他的声音则带着明显的怒意。他指责她临阵脱逃的无礼,不敢面对的胆怯,以及和雷明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找他诉苦了是不是?所以你一见我就心虚,你是等不及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如果你非要用污蔑来证明你的想法是对的,那不论我怎么解释也没有用。”罗慧尽量不去顾及母亲担忧的目光,“汉川,我们现在不是夫妻了。” “是现在不是,还是一直不是?”林汉川怒极反笑,“你有把我当成你丈夫吗?你有真正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一定要这样无理取闹吗?”罗慧反诘,“我不想吃这顿饭,所以我走了,你要不想吃也可以走,没必要因为吃得不开心来找我借题发挥。” “我借题发挥?你以为谁能惹我不开心?” 罗慧不知道雷明说的话有多不合时宜,但能让林汉川气急败坏的,肯定不是清峰和胡汉。她没有和他继续纠缠,很快挂断,即便铃声再次响起,她也没理。 金凤站在一旁,两只手放在围裙上:“慧慧,你的脾气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一直都这样,妈,跟不讲道理的人没法心平气和。” “那你们真就……”金凤叹气,“汉川那孩子不坏,真的,至少比雷明要好。只是你们俩闹成这样,雷明还偏偏这时候回……” “妈,这里是雷明的家,他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我和汉川分开不是因为他,你不要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也不要怕我这边分了又想不开和那边不清不楚。” “可我看着雷明像是对你不清不楚。” “你也说是像,既然只是像,就不用费心多想。”罗慧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什么宝贝疙瘩被人抢着惦记,也不至于蠢到分不清男女相处的界限。雷明于她是特殊的,特殊在一段年少时黏黏糊糊的缘分,让她无法和他形同陌路。可她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 “妈,恋爱也好,结婚也罢,我都试过了,结果都很失败,我现在很难受,你让我冷静冷静吧。” 金凤抿抿唇,不再说话,然而在床上休息的罗庆成却听不下去。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墙,用没崴过的那只脚撑着地:“那你只想着自己不难受,想过我们吗?林家当时是风风光光把你娶过去的,现在你要分,我们的面子往哪搁?就算你不替我们想,也该替你自己想想,谁家的女儿不嫁人不生孩子,过了二十五,你跟老丝瓜似的待在家,以后谁还会来说亲?但凡像点样的男人都不会要你。” “所以爸,在你眼里,我的用处就体现在有没有男人要我。不管我怎么读书工作,不管我怎么照顾家里,你都不会记我的好对吗?因为我是你女儿,对你好是应该的,但让你丢脸就是我的错,我开不开心远不及你的面子重要,对吗?” “慧慧,你爸不是那个意思……”金凤阻拦。 “那他是什么意思。”罗慧转向罗庆成,“爸,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罗庆成看着愠怒的女儿,第一次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毫无征兆地,罗慧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她勉强忍住,决定去清娟家看看,要是她回了婆家,那就问下清峰哥什么时候回城,她想搭他的摩托去镇里。 雷明给她修好的自行车,她不想骑了。 只会添堵不能分忧的家,她也不想待了。 孟红最近忧心忡忡。 以前罗慧住楼上,哪怕林汉川夜不归宿,她还能逮到一个问清原因,可如今罗慧搬走,一晃几天过去,林汉川连个动静都没,每次接电话总是不耐烦地说就回就回,可说完挂断还是玩隐身术。 这天深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让丈夫命令林汉川回家一趟。林父正为公司的业绩烦心,电话打过去语气也不太好:“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孟红吓了一跳,揽住丈夫手臂想让他轻点,却听他说:“在楼下了?行,那你停完车就上来,你妈整天念叨你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 孟红听完,下床穿鞋去迎接。她站在楼梯口张望,果然见到林汉川夹着皮包走来了。 “加班加到现在?”她有些于心不忍,埋怨的话变成了关心,“饿了没?饿了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不饿,”林汉川往旁边打了个喷嚏,“回去睡吧。” “家里不太平,我睡不着。”孟红陪着他到了楼上,“我给你们收拾过了,但没罗慧那么细,我看她擦窗户都是先用抹布再用报纸,一遍两遍弄得跟新的一样,我吃不消,就扫了地和桌子。” “不该你做的事情别做。” “那你倒顾顾家啊,”孟红嫌他一身的烟酒味,“衣服换下来吧,我明天洗。” 林汉川脱了衬衫和长裤。 “你去找过罗慧没有?” “没。” “所以你不想她回来了?” “我想,但我也想过了,要再求她复合,哪怕她答应了,我这辈子也在她面前都矮一头。何况她那么难搞,十有八九成功不了。” 孟红深深皱眉,接过他的衣物,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他领口上的红印子。 第228章 “这什么?” “什么什么?” “我问你这个。”孟红上前,把红印子戳到他眼前,“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口红,罗慧从来不涂。” 林汉川抢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 “你……” “我真不知道!”林汉川恼火,而比他更恼火的是孟红。她恶狠狠地把裤子也扔到他脸上,“烂泥扶不上墙,我不指望了,不指望了!” 林汉川听她骂骂咧咧地去了,烦躁地把衣裤往地上一扔。他打开空调,从冰箱里拿出酒,坐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喝。 一张张或清晰或模糊的女人的脸像洗好的照片从眼前轮流经过,直到定格在一张白皙娇嫩的,年轻漂亮的脸上。 那是他老婆,是他最喜欢也最心疼的女人,可是她不理他了,不要他了。 他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迷糊,等到沉沉睡去,却被一阵铃声吵醒。 “你好,请问是罗慧家属吗?” “嗯。”他困得睁不开眼睛。 “我是她同事,她在值班的时候晕倒了,你尽快过来一趟吧。” 林汉川猛地清醒:“你说什么?晕倒了?” 等对方重复了一遍,林汉川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忙穿好了衣服下去找妈。 罗慧搬过无数次病床,头一次自己躺在病床上,感觉古怪而不适。 她看着窗外晦暗的天色,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进市里的医院和病房,就是因为母亲的意外。 母亲肚子里那个未成形的生命没有降生,害得母亲出血、住院,面白如纸。好在母亲最后撑过来了,这些年家里起起伏伏,母亲也都撑过来了,那她呢?她一直自诩坚强,为什么此时此刻竟有种撑不住的感觉? “现在这情况是有点可惜,但宫外孕早发现早治疗,你们还年轻,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苏医生昨晚值班,被罗慧的晕倒吓了一跳,如今见她没事也松了口气,“放心,手术很成功。” 罗慧有气无力:“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苏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太累了,请个假好好休息。” 临走时,苏医生冲林汉川母子俩示意,但没有得到回应。 孟红凑到床前:“罗慧,你怀孕怎么不告诉我们呢?怀了孕为什么还要胡闹呢?” 罗慧没法回答她的问题,自从结婚,她和林汉川就没做过避孕措施。虽然这孩子还算不上是孩子,可毕竟是她身体里的生命迹象,虽然它让她想起那个屈辱的夜晚,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焦虑和疏忽,但她还是无比懊悔,无比心痛,无比自责。 林汉川满脸憔悴,把母亲拉到后面,站在床头问她:“现在你满意了?” 罗慧看着他,沉默地收回视线:“我现在没力气和你吵架。” 第六十章 两天后,金凤从罗阳那知道了罗慧住院的消息。她急火攻心,话说得含糊,罗庆成扶着墙站在一旁,抢过电话问罗阳:“那林家什么态度?他们借机为难她没有?” “我不知道,我去市里看看。”罗阳和罗慧联系不算多,平时和林汉川的来往也全靠姚建兰维系。这次要不是建兰想请林汉川吃饭,顺便问他和罗慧有无转圜的余地,他们一家人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罗阳让母亲歇着,等建兰下班才一起去了医院。罗慧的病床前很热闹,护士长和同事们过来看望她,全程有说有笑的。见她娘家来了人,他们打过招呼提出先走。护士长出门前叮嘱罗慧:“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别心疼你老公,让他好好服侍你。” 罗慧笑,和她们挥手,再看向罗阳:“小雨最近还好吧。” “好得很,在她外婆那。”罗阳环顾四周,也是一个房间四张床,“林汉川呢?” “上班。” “这时候上个屁班,什么东西。”罗阳语气不爽,“要不要让妈来照顾你?” “不用,汉川妈待会儿来。” 姚建兰看她病恹恹的,支开罗阳去接热水,低声问道:“你婆婆这么好心?” 罗慧和孟红不算亲近,但没有不和:“她怕我情绪不好吧。” 姚建兰又问:“怎么会这么突然?你身上没感觉吗?” 感觉是有的,但都被忽略了。罗慧以前的月经很正常,这段时间不规律以为是精神压力太大,前两天出血还被她误当成月经迟到,结果是身体的预警。 “幸亏你在医院里,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妈急得都哭了,你不打个电话给她吗?” “过几天再打吧。”罗慧叫了声嫂子,“你让她别担心,还有,爸的手臂比脚好得慢,天气这么热,药还是得换。” “行,我会跟她说的,明天我和罗阳回家看看。”她没有多嘴问她和林汉川的事。 林汉川自打在罗慧这碰了钉子,之后几乎是全程不闻也不问。孟红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奈何叫不动又绑不来,等到出院那天,还是她打电话给林父,让林父派了车来接。 她不让罗慧回自己那,坚持要接她回家休养。罗慧听她不容商量的口吻,忽然意识到,她们俩的婆媳缘分也要结束了:“妈。” “听话,跟妈回去。”孟红没见过她垂头丧气无法振作的样子,“妈知道你难受,难受时不要一个人待着,妈有经验。” 罗慧看她担忧的眼神,最后没有拒绝。 第229章 林父得知罗慧回来,下班后也上楼探望。他和妻子最初的设想是怀了孕就让这俩孩子领证,但或许是他们的算计抵减了孩子的福分,这几晚他也没怎么睡好。 “罗慧。”他说,“不要多想,你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 罗慧淡淡回应。 即使林父对罗慧再有意见,此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到了晚上,他把失望和怒气都撒到了林汉川头上:“你到底打不打算滚回来?” 林汉川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喝得晕晕乎乎,被吼得心烦,直接把手机砸了。彻夜不归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而当他酒醒恢复神智,又明白一直拖着只会让自己情场职场双失意,于是去店里修了手机,再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回了家。 林母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和香水味就皱眉:“你出去鬼混了?和女人?” “喝酒而已。”林汉川走进卧室,罗慧坐在床上看书。 他过去抽出,是本诗集。 很早之前的了。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这是我家。” 罗慧:“你家怎么了?” “我可以随心所欲。” “你一向是随心所欲的。” “罗慧!”他双手叉腰,又放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是我害你这样的吗?是我想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吗?” 问声,孟红进来劝阻,却很快被林汉川赶出。她无辜地张了张嘴,从外面带上门却没有合拢,生怕里面吵起来。 罗慧全然没有和林汉川吵架的心思,她甚至很平静:“你能好好说话吗?” 林汉川往床上一坐:“能。”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外面回来不要直接上床,很脏。” “但我偏要这样。”林汉川说,“你不是嫌我脏吗?正好脏给你看。” 屋子里气氛变僵,两个人谁都没出声,直到林汉川熬不住,盯着她并不红润的脸庞:“说实话,没了孩子是不是让你如释重负?” 罗慧想说是,但从他的眼神里,她能察觉到他心里也并不好过。 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前两天想的是,如果这是一次正常的怀孕,它会不会成为我们的转机。” 林汉川脸色微变:“那你……” “但令人失望的是,我想得更多的不是他白白胖胖,健康可爱的样子,而是我们无休无止的争吵,难以改变的鸡飞狗跳,我甚至想到我在哺乳时眼泪会一颗颗掉下来,想到等他大了些,撞见我们闹矛盾时捂着耳朵躲在一旁,或是抱着我的腿哭着喊妈妈……”罗慧喉咙干涩,“汉川,我是个很片面的人,连温馨的场景都想象不出来。所以我很庆幸这不是一次正常的妊娠,庆幸这样可以减少我的负罪感,庆幸我对我身体的忽视,对我们情感的放弃,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林汉川看着她:“你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绝情?你难道不会感到痛苦吗?” “不会了。”罗慧不愿去说最初的痛苦已经被她消化得干净,现在占上风的是她自保的本能。 她看着那本被他扔在一旁的诗集:“我很久没有读诗,也没有写诗了,我好像丧失了感知生活的能力,也丧失了表达欲,这不是一个健康的状态。当然了,你的状态也不好,你应该是和别人谈笑风生,在任何场合都如鱼得水,可是每次见到我,你也愁眉深锁,不是在生气就是有很多心事。” 林汉川攻击她:“所以罗慧,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主要责任在你。你在我面前连装都懒得装,越到后面越暴露出你的冷硬,你一开始还会忍,可你压根不是一个会忍的人,你的心是捂不热的。” “可能是吧,当一段感情需要靠忍来维持时,大概率就维持不下去了。” 林父听见动静,上来见妻子贴着门偷听,正要开口,孟红却拼命摇头,让他过来一起。 两个人听见林汉川的声音很失望:“所以自从你嫁给我,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 罗慧却说:“不是的。” 林汉川的眼神停顿了一下。 “嫁给你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你对我的在意,对我家的照顾,让我感到身上的担子一点点被卸下,我感到满足,也感到轻松。” 林汉川想起他们的婚纱照,想起他们的婚礼录像带,那里面她的确是笑着的。 然而眼下,罗慧的脸上没有笑意:“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很怕我妈生病,因为我爸和我哥的脾气不好,只有我妈最温柔,最疼我,所以我不敢去想如果我妈倒下了,我会陷入怎样贫穷且无望的生活。” “但你妈妈的身体变好了。” “对,这是她也是我的幸运。”罗慧看向他,“我也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关系特别亲近的奶奶,她嘴硬心软,大事小事都照顾我,我想着长大后报答她,可是没等我长大,她就永远地留在了寒冷的冬天。” “罗慧。” “你让我说完吧。”罗慧声音浅浅,“从那时我就知道,等待可以是希望,也可以是遗憾,所以我告诉自己只要能尽快去做的事就尽量不要等。” 她抓紧时间学习,抓紧时间工作,抓紧时间帮衬家里以减少他们的负担,但遗憾没有消失,恐惧也没有消失,更别提进了医院,一次次近距离地感受到生命的短暂与脆弱,她变得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急躁。 “我外公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的情绪跌落谷底,尽管他对我没有特别好,可我就是很难受,就是很舍不得他,我太渴望一个人来告诉我,没关系的,生病是一个过程,离别和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我渴望一个这样的支撑,但我得不到,而当我以为我得不到了,偏偏你又出现了。” 第230章 罗慧的眼里有泪水打转,林汉川被她一激,意识仿佛清醒了些,他难堪而慌乱地去握她的手:“别这样……” 罗慧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说真的,我曾经以为你会一直撑着我,可事实是指望别人始终是危险的,不现实的。” “别这样,罗慧,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说到做到……” “不,我们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改也来不及了。”罗慧抽出手,仿佛通过倾诉整理好了所有的思绪,“就这样吧,既然你正好回来,我们正好说清楚。如果我们领了证,可能还需要一张离婚证来宣告我们权利和义务的结束,既然我们没领,那也应该有一个彻底的告别,否则再继续纠缠下去,对我们都是一种伤害。我不想伤害你,也请你不要伤害我,好吗?” 林汉川看她拂去眼角的泪水,不禁心头钝痛。他混沌地,难过地将她搂入怀中,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谁也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 屋里落针可闻,门外的两个人相顾无言,外面的天色逐渐变暗,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要下雨了。”罗慧说,“我去阳台上收下衣服。” 林汉川眼睛一热,将她拥得更紧。 风从窗缝里鼓进来,吹动厚重的布帘。 罗慧不喜欢告别,也不喜欢夏天,彻底的告别应该是平静的,夏天的告别却总是热烈而漫长。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今年的告别同今年的夏天一起,结束在了她喜欢的拥抱里。 第六十一章 雷明把湿漉漉的伞放在门口,进屋看见孙浩在摆弄收音机。后者的表情有些犯难,像是研究很久却进展寥寥:“雷哥。” “嗯。” “丽华的收音机坏了,你会修吗?” “不会。” “我也不会,”他有些后悔夸下海口,“现在这个点,维修的地方关门了吧。” “外面下雨。”雷明建议他明天再去,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老黄说你们部门最近跑掉的人很多?” “嗯,跟我同时进来的几个都跑了,我们部门领导不容人,这次季度奖金又少,他很不爽,我们不加班要骂,加班不出成绩也要骂。”孙浩不敢顶风作案,这个月的假都没好意思请,“我师父说他的靠山是吴勇国,扳不动,所以我们只能受着,但我估计他是借机赶人,毕竟新豹赚回来的钱,大头都发给销售和你们开发测试的了,新豹出问题少,我们维修组分不到油水。” 雷明想起黄奕良的抱怨,和孙浩的如出一辙。他喝完水,拿了毛巾和脸盆下楼洗澡。岚城的项目开工后,何凯鸿的工作重心就转移到了其他业务线上。刘鑫磊跟了何知星,收购却并不顺利,何凯鸿对他们的表现不满,下个月再不收尾估计要亲自出马。 今天在会上,吴勇国也提出了新的分拆方案。凯鸿冰箱和即将并入的半导体厂留守南元,北川的整车制造只生产北川原车型,新豹产线和新川的发动机研发线则被独立出来,组建迅川汽车,等明年搬迁到岚城,尽快实现第一款全自研国产汽车的上市。 雷明知道这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市场对新豹汽车的认可等于领导对他们团队的认可。明年业务分拆完毕,迅川高管将坐镇岚城,而他既然要回去,就必须在管理层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现在主管的发动机项目是重中之重,但他有任务而无实权,有奖金而无分红,要是最后通不过测试,其他人才不会管他付出多少心血,该争得争,该抢得抢,要是何凯鸿一开金口,再从外面挖几个顶尖的技术管理人才,那他升迁无望,所有努力就成了给别人作嫁衣。 如果说他之前还抱着何凯鸿为难他他就卷铺盖的想法,那么现在他绝不允许自己沦为被杀的驴和被拆的桥。他对何吴二人抱有期待的同时也抱有平等的防备,毕竟他们只有利用他的本能而无怜惜他的义务,新川也好,迅川也罢,他要达到目标只能证明自己不可替代,岚城他要回,高位他要坐,决策他要下,他的压力不仅来源于向上爬的本身,也来源于他对人心一如既往的不信任。 洗完出去,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原来已是十一月的天了。他里面穿了背心,外面套了长袖,还是让黄奕良给他带的。黄奕良说他老婆买东西很有本事,最新鲜的菜和肉能砍到最低的价格,最实惠的衣服能转完整个批发市场再从口袋里掏钱。雷明不挑,也怕他老婆麻烦,常常是黄奕良穿什么他穿什么,黄奕良略矮但发了福,他身材瘦但个子高,两个人尺码一样,黄奕良老婆知道他好说话也乐意帮他带。 正巧李丽华拿了换洗衣物下楼,撞上雷明:“还有热水吗?” “什么热水。” “今天锅炉房检修,贴了通知说八点以后停热水,我干活耽搁了就没及时过来。” 难怪里面很空。雷明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冲澡醒神,洗冷水澡洗惯了:“没了,你明天再洗吧。” 李丽华只好和他一起折返,看他长袖的领口有些起毛了:“你的衣服给我爸穿我爸都不要了。” “我的衣服什么时候给你爸穿过?” “……”李丽华跟着他,“我是说,你穿得太旧太老土了,你不让我给你买,让孙浩帮你买也行啊,他眼光不错的,下个礼拜我们打算去买冬衣。” 第231章 “嗯。” 李丽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一个当领导的在普通员工宿舍住到现在,和她爸的来往不减从前,和她的相处却越来越少:“我爸说你明年肯定要回去,到时候孙浩也会跟你一起吗?” 雷明问:“你想他留下?”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李丽华通过父亲介绍陆续接触了几个男人,但都没能修成正果,孙浩对她的示好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她心情不好时想嫁人生子了却父亲的心愿,心情好了又觉得安心服侍父母是最大的孝顺,可是,爱情这东西总是让没得到过的人趋之若鹜,她再自我安慰也不可避免地怀春,不可避免地饱受煎熬。 “雷明。我真就这么差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雷明停下脚步,站在楼梯拐角看她。 李丽华在他眼里读到熟悉的疏离,这种疏离没有因为他对她家的拼死相救而消减,没有因为她持之以恒的套近乎和厚脸皮而消减,让她想起刘鑫磊离开雷明组里后,来她家吃饭时说的话:雷明这个人朴素到极致,拼命到极致,也冷酷到极致。 李丽华原来幻想过他的善良,善良的人都心软,但她爸也说雷明的善良只是知恩图报,而利用知恩图报去拿捏人是不道德的。 “马上就千禧年了,三十一号晚上我想带我爸妈出去逛逛,你有空吗?” “再说吧。”雷明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挂,快步上了楼。 新年每年一次,新世纪百年一次。为了迎接千禧年的到来,南元县人民路上的商铺被批准通宵营业,烟花表演则定在了晚上九点。雷明脱掉防护服,从车间回到办公室,何知星正坐在他的位子上。 刘鑫磊靠在桌边:“你总算出来了,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没带进去。” “哦,忘了,你有时会放在更衣室的储物柜。”刘鑫磊心情很不错,在何凯鸿的加急令下,半导体厂完成了平稳过渡,“就当庆祝一下吧,年前的最后一个好消息,我们约了老黄吃烧烤,就差你了。” “他们人呢?” “提前排队,今晚的位子估计很紧张。” 何知星不喜欢吃烧烤,但喜欢庆祝。刘鑫磊的朋友比她多,她跟着他能去更多有意思的地方:“雷明,我们亲自来接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雷明想了想:“叫上孙浩。” “老黄叫了,他还叫了丽华,丽华比你爱凑热闹,带着爸妈都逛完了。”刘鑫磊挽过他肩膀,“真的就差你了。” 到了烧烤店,老黄看着刘鑫磊和何知星“你们俩有意思啊,老刘当时不做开发去做生意,我就猜你俩有苗头。” 何知星高傲地撇嘴:“他跟我做生意我也没亏待他呀,你问他是加班苦还是跟人谈判苦?” “一个人加班苦,两个人一起谈判怎么会苦呢?”黄奕良笑,横竖何知星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也不用避讳。 今天店里热闹,男男女女坐满了十几桌。老板给他们这桌上了啤酒和两大盘肉串,他们边吃边聊,国家大事,部门工作,社会新闻,电影明星,话题很多,雷明是全程最沉默的那个。 到了八点半,黄奕良骑上摩托带老婆回家,李丽华打包没动过的几根烤肉,决定去人民路上凑热闹,何知星嫌弃烧烤味道不好,地方也脏,被刘鑫磊说了句你也是农民出身,哪来的大小姐脾气,就明显不高兴。等和大家告别,刘鑫磊察觉她情绪不对,只好把她拉到车里,哄完了才敢和她偷偷接吻。 街上车水马龙,雷明拿着半罐啤酒,对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像一棵无根的树,缓慢而孤独地与身边的人擦肩而过。虽然明天放假,但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无奈这个夜晚过于特殊,特殊到他明明置身汹涌人潮,却形单影只,无比想念远方的故人。 犹豫了会儿,他伸手打车去了海边。 海风冰冷咸涩,海边的人却比他想象得更多。他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这里看不见城区的烟花,有的只是人们握着的手持烟花,灿烂与斑斓混在风里和欢笑里,空气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你好,要买烟花吗?”推着小车的商贩前来兜售。 雷明摇头。 “要买打火机吗?” 还是摇头。 商贩见状便走,不想被雷明叫住:“有糖吗?” “有,泡泡糖还是棒棒糖还是口香糖?” “都来点。” “好嘞。”商贩一手接钱一手交货,继续往人多的地方去。 舌尖被甜蜜包裹。雷明竖起领子,抬头看着漫天的黑色,觉得周边的风也小了些。 “元旦快乐。”苏医生来到护士台,给值班的同事发糖。昨晚实在算不上是平安夜,飞来的车祸、鞭炮的炸伤、热油的烫伤让急诊的人忙到飞起,但儿子的降生让他在忙碌的同时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心安,“这是我过得最有意义的跨年夜。” “恭喜恭喜,嫂子辛苦。”小护士接过糖道贺,“明天我去看嫂子。” “还明天,都今天啦。”苏医生笑,“等你休息好了我老婆也出院了。” 他打量四周:“罗慧呢?” “刚来了几个打架的,她在配合刘医生做清创缝合。” 四个醉汉,手臂和脑门通通见血,嘴里还一大串一大串地往外吐脏话。罗慧被其中一个什么哥拨了两下口罩,皱眉道:“不要动。” 第232章 “嘿。”那人还要拨。 罗慧拍开他那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我让你不要动。” “小娘们还挺凶。”那人笑,看向站在一旁的警察。 两个警察懒得管,看了眼时间问医生:“还要多久?” “还有最后一个,十来分钟吧。” 罗慧撤掉这边的无菌布,过去给症状最轻的那人清洗伤口。 “你们医院就这么点人啊。” 罗慧不答,外伤胸痛脑卒中,今晚像是受了诅咒,几乎没有喘气的时间。等她忙完回位,不禁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往桌上一趴。 “慧姐,苏医生给的糖果,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她坐直,剥了一颗进嘴,查看bp机,收到了清峰哥的新年顺利,以及林汉川的一句平安如意。 分开数月,她过得似乎比之前如意不少。她租到了新的房子,通过了所有考试,还得到了一间商铺。 那商铺是孟红执意给她的,她不要,孟红非说过意不去,必须补偿。补偿这两字听起来荒唐可笑,但因不要而无法脱身,似乎会让事情变得更荒唐。僵持到最后,她要了一间离市区最远的,和岚山县接壤的商铺,那是林父在汽车城人气水涨船高后,在附近寻摸到的补救性投资,林汉川陪她去了一趟,说她应该要面积最大最贵的。 罗慧事后回想,难怪大多数人都羡慕她的婚姻,如果用钱来衡量,她跟了林汉川一次的确不亏,就连父母和兄嫂也将其作为终结的句号,安慰她说林家做得足够体面,汉川对你还算有心。 “慧姐,再这样排班我不想干了。”同事靠着台面,“我们买彩票去吧,中了奖去当包租婆。” 罗慧笑着起身,没有接茬。七床的急性肠胃炎合并脱水,这个点快要换液了。 第六十二章 罗慧没有隐瞒自己离婚的事实,也没有让父母刻意瞒。因此,当林汉川甚少乃至不再出现在陈家村,好事者就来问金凤,而当金凤被问得难堪说漏了嘴,罗慧离婚的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传遍了村里。 结婚时多风光,离婚时就多黯淡。谁也没想到罗家的女儿怎么就突然从人人羡慕沦落到了被看轻被厌弃的地步。姚芳仙在埠头边听到姑娘媳妇们议论,回家后问清娟:“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当长舌妇。”清娟不仅知道罗慧离婚,还知道她得了间铺子。这傻姑娘,给她五十个平方就够了,怎么不知道要个十万百万让婆家出出血呢? 陈清娟向来是无条件跟罗慧穿一条裤子的,她知道按罗慧深思熟虑的个性,要不是无可挽回,绝对不会走到这步,因此她非但没有探究两人分开的原因,反而心疼她独自撑着,直到尘埃落定才告诉旁人。眼下,她语气认真地交代姚芳仙:“妈,你不要去外面多嘴。” “我多什么嘴,我只是奇怪罗慧看着文静老实,怎么这么不安分,这才过了多久就离?要是当初进的是我们家门……” 清娟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说话呢?哪条王八蛋法规定了只需结不许离?” “哎呀。”胡汉听得头疼,在陈清娟继续开火前把她拉回了楼上房间,“你有病吧,为一外人跟妈吵什么。还有,你也是真长本事了,瞒了这么久连我都不告诉。” “我想告诉谁告诉谁,一外人的事你打听什么呀,整天妹妹妹妹的叫,谁愿意搭理你。” 胡汉被呛,心想她这张嘴是越来越刁蛮了:“我吃你不消,不跟你吵。难怪我约了几次林行长都约不出,还以为上次吃饭看戏得罪了他,原来是后院起火没空理我。” 他在床上坐下:“你把他俩的前因后果说一遍。” “不说。” 胡汉严肃起来:“说不说?” 陈清娟想反驳,但看他露了凶相,便关了门站在他对面。 胡汉把事情问了个究竟,点了烟下起结论:“分肯定是分少了,一来没领证,二来也是看罗慧好欺负,横竖收了商铺等于封住了嘴,她不会宣扬,保全了他们家的名声。” 陈清娟问:“你是说他们为的是自己名声?” “废话,农村有农村的圈子,城里人就没城里人的圈子?你看着吧,林汉川那种身份的人出不了一年,肯定熬不住再娶一个。他贪新鲜娶了个农村的,下回估计在城里找个娇小姐,要么门当户对,要么条件比他家好。你刚说他们是主动给罗慧,这是防她一手,既免得她出去闹,又显得他们大度。” “是哦,罗慧家里人没说他一句不是。”陈清娟越听越觉得有理,转而哼道,“你们果然是一路货色,做一步想十步,以后我要是跟你闹离婚,怕是骨头都被你算计完了。” 胡汉没答,眼前浮现罗慧姣好精致的小脸,这么个有模样有文化有脾气的人,怎么就不懂得攀上高枝珍惜好日子,怎么就不招人疼呢?他想起以往和林汉川见面的场合,觉得他简直犯傻,外面的女人再香,都是谈合作拉人脉的逢场作戏,哪能因此丢了自己家的,这样看来,他胡汉虽玩得更花更绿,到底还是有良心的。 陈清娟不知他的弯弯绕绕,只把他的话转告罗慧。罗慧听完沉默了会儿,让清娟不要再提:“把感情拿出来论价码已经够可怜的了,再因为价码闹得不愉快,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爱不爱她能分辨,亏不亏她也能计算,决定是她做的,后果就得她来承担。农历新年后,她把商铺挂出去出租,很快被赶集市的老板娘看中,说要盘下来开服装店。四月,她满怀信心地奔赴考场,六月,她又去报名了摩托车驾照考试。 第233章 她不想每次回家都得搭清峰的力气,顺利拿到证后,她打算买一辆二手摩托。 “别买了,正好我要换辆轿车,以后继续带你。”清峰在单位踏实干了几年,家里只有补贴没有拖累,手里的存款比她多得多,“你一女孩骑摩托,夏天风吹日晒,冬天又冷,晚上还危险,绝对不行。” 罗慧笑说:“我只是为了回家方便,这样吧,你要买新的,我就买你的旧的,一举两得。” 清峰还是不同意,罗慧只好先不与他争辩,转而问起:“你想买什么价位的车?” 陈清峰想买合资的,性能和销量没得说,开出去也有面子:“但我也想试试国产的,毕竟便宜,在单位里也不会很招摇。” 罗慧知道他是低调惯了的:“嗯,国产的好开吗?都没有几家店卖,有问题维修会不会很麻烦?” “不知道,雷明反正只夸他们厂的车,第一抗撞击,安全,第二油耗低,在低端车里应该是不错的。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但省城和岚城去年开了好几家新豹,我不出远门,有问题应该方便解决。” 罗慧听完他的解释,轻轻哦了声。 “月底有空吗?陪我去汽车城转转。那边开业这么久,你都没去过。” “我去过的。”罗慧因为商铺出租的事跑了几趟,“附近越来越热闹了对吧,还在造新的小区。” “对,我打算再买一套住宅。” 罗慧笑:“哇哦。” “爸妈的钱。”陈清峰不好意思,“长时间不谈恋爱,精力都花在投资上了。” “投资可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 清峰说:“买房赶早不赶巧,雷明回来以后,我得劝他买住宅,不然以后住哪。” 罗慧刚才可以假装没听到,这下再次听到却沉默了会儿。清峰敏锐地察觉她的反应:“你不问问我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罗慧摇头。 “他这次回来要待很长时间。” “所以呢?” 陈清峰答不出所以。 “月底我陪你去看车。”罗慧打破不该有的沉闷,“如果可以,我再去报名,把轿车驾照也考出来。” “你考什么考不出?”清峰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拍她的头,却在半路止住。 朋友比恋人可靠的地方就在于此。不会特别亲近,就能永远亲近,保持绝对克制,就能绝对安全。 得益于晴朗少雨的天气和施工队的紧锣密鼓,原定于十一月启用的岚城厂房将提前竣工。吴勇国在会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也正式宣布了内部竞聘结果,雷明焦灼数秒,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肩上的重量就像雪块往下坠,让他既兴奋又清醒。 “产线的搬迁马上开始,当地的招工也要抓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但相信大家能克服困难。”吴勇国难得露出笑容。 散会后,雷明在办公室里静坐半晌,用力把自己从心想事成的喜悦中拽出来。好消息的背面是坏消息,大面积的人事调动势必会让迅川像当初的新川一样陷入磨合期,愿意去岚城的中高层实行异地调岗,不愿意去的或主动辞职,或转岗到凯鸿,大量的一线员工则面临被裁的命运。 几家欢喜几家愁,雷明自嘲地笑,刚当上领导就学会了领导的假惺惺,何必呢?与其带有廉价的同情,不如早日实现迅川的盈利和扩张。于是他收好不必要的共情,等任命通知下来后,找了个时间去老李那。 “成华。”老李老婆第一个注意到门边的人。 “今天倒认识我了。”雷明进去,把买的小肠皮和酱牛肉放在桌上。 “刚才还指着我叫成华呢,这会儿又变成你了。”李丽华习惯了母亲的疯傻,搬了张凳子给雷明,“我去叫我爸。” 不出几分钟,老李拿着碗筷来了:“浩子呢?他不来吃?” “他今天加班,我先跟你说点事。” 老李替他高兴:“我早知道了!你是不敲定不透风,我是早就巴不得你升官。” “但是——” “但是你要走,要回家嘛,我也知道。”老李递过碗筷,“浩子也跟我打过招呼,说谢谢我一直以来的照顾,还谢谢丽华……哈,丽华是个死脑筋的,我没办法,他俩没缘,但你放心,雷明,我人不坏脑子也不坏,你对我们家的好那是情分,不是义务,你只管大胆走,大步走,我们绝不会拖你后腿,绝对不会说不让你走的话。” 雷明长久地默了一阵,给老李倒了酒,再给自己倒:“你说不说,让不让,反正我是走定了,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告别或是划清界限,我是想问,你走不走?” 闻言,老李顿时愣住,站在门边的李丽华也握住了把手。 老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我走不走?意思是我愿意就能跟你走?” 雷明仔细想过,李丽华常年不干活,老李一个人干得再辛苦,家里也不见起色。再过几年,他体力下降,保不齐哪天就干不了活,丽华嫁不出去,又是烦恼一桩。 “我是觉得反正你不是南元人,携家带口,到哪都差不多。”雷明推心置腹,“当初在招工点,要不是你叫了我一声,我不会进凯鸿,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我自以为我们离得近能方便照应,如果我想偏了,你待在这更好,就当我没说,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老李看着他,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打交道,就因为他的一句这个小年轻会开车,雷明便来不及咽下包子,急急忙忙向他跑来。 第234章 事到如今,雷明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开车的小年轻,他不再莽撞,青涩,变得成熟、像样,但没变的,是他又硬又软,又冷又热的心肠。 “成华,你吃啊。”老李老婆神经兮兮地冲雷明招手,“吃!” “行,我吃。”雷明简单回应。 老李看着他们,忽然低头,用手揉了揉眼睛。 九月底,雷明出差去岚城做准备工作。随队的视察结束后,他没有跟吴勇国等人一起折返,而是打算过完国庆再和孙浩回去。 这也是孙浩需要打报告的最后一个假期,在雷明的帮助下,等到十月底,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转到迅川,这意味着他的背井离乡即将结束,不仅是他,他妈知道后都高兴地要去殿里拜菩萨。 这天下午,陈清峰开着他那辆十二万的合资车,带着雷明和孙浩兜了半天风。比起后者滔滔不绝的交流兴致,雷明的反应让清峰摸不着头脑:“怎么不出声?转了几个楼盘都不满意?” 雷明还是刚开始那句话:“没想好住哪。” 清峰笑:“汽车城,工业园区,你不就这两个地方吗?我说了,我巴不得你和我当邻居。” “我可当不起。” “你这人,哭穷就没意思了哈。” 孙浩搭腔:“雷哥,你决定买在市里吗?县里会便宜点。” 陈清峰说:“市里的升值空间更大。” 孙浩掂量自己并不特别鼓的钱包,不说话了,雷明看着窗外的行道树,不知怎么,想起附近某个种满梧桐的小区。 “去医院附近看看吧。” “医院?哪个医院?”陈清峰意识到什么,“别吧,那边都是老房子。” “先看看。”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人民医院附近的道路旁。雷明下车,被夕阳照得眯了眯眼。 不远处,罗慧抱着罗小雨,正从小卖部出来。 “小姑,一片不够,我要两片。” “那你要挨打了,一下不够,要打两下。”罗慧回头,奇怪姚建明和姚建兰怎么没跟上,却见他们已经站在了马路对面。 对面的身影都是熟悉的,她脚步一滞,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寒暄,下一秒,他们却齐齐朝她这边看来。 第六十三章 周围车水马龙,罗慧以一种被牵引的心情走近,以更自在的姿态站在了雷明面前。 她保持距离,笑着和清峰孙浩示意,然后冲对面的人说:“好巧。” 是巧。雷明的眼神从她身上转移到罗小雨身上——小丫头绑了两个冲天辫,有一张白皙的胖乎乎的脸。她的眼睛圆圆亮亮,和罗慧有点像,但睫毛跟小刷子一样又密又长,和罗慧又不太像。 罗小雨察觉大人们都在看她,凑到罗慧耳边问,“他是谁呀。” “哪个他?你问谁?”姚建明耳朵尖,挽着孙浩肩膀,乐呵呵地给外甥女介绍,“这是你孙叔叔。” “不不不,我是孙大爷。” “去你大爷。”姚建明一把将他推开。 罗小雨似乎嫌他们吵闹,挽着罗慧的脖子背过身去。手里的奶片掉到了地上,她没察觉,悄悄回头,再次对上雷明的目光。 她这次胆大,问雷明:“你是谁呀。” 罗慧蹲下去捡,对面的人比她先一步弯腰。 “啊——”罗小雨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下去,“小姑坏蛋,就只给我买一片,我说一片不够!” “给你买就小姑最好,不买就小姑坏蛋,等下还想不想吃水晶糕了?”姚建兰阻止她的缠闹,罗小雨则气鼓鼓地看着雷明手里的奶片,眼睁睁看他扔进了垃圾桶。 她委屈瘪嘴,雷明蹲下:“谁是你小姑?” “她。”罗小雨指了指罗慧。 “什么叫她?没大没小的。”姚建兰抱起女儿,雷明也随之起身。 建明刚才约了孙浩他们吃饭,不想在这耽误时间:“姐,你真不跟我们一起?” “不跟。”姚建兰对他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但碍着外人在场,也不好抹他的面子,“你吃完自己回家,你姐夫待会儿来接我和小雨。” “那行。”姚建明过去捏了捏罗小雨的脸蛋,“舅舅走了。” 说完,他拉上孙浩,孙浩则拉上雷明:“雷哥?” 雷明没说话,从兜里掏了块糖递给罗小雨。小雨反应很快,伸出手去却又像想起什么,看了眼小姑和妈妈。 “别人送你礼物要说什么?” “谢谢。”小雨知道这是允许她接,接过的瞬间却忽然害羞,“谢谢雷哥。” “嘿,学嘴倒快。”姚建明纠正,“这是叔叔,你要说谢谢叔叔。” 小丫头得了便宜分了心,哪里肯叫,哼了一声别过头,拿着糖果在罗慧眼前晃。 罗慧握住她的小手,皱起鼻子逗她,小丫头往后躲,咯咯缩进妈妈脖颈里:“小姑坏蛋。” 罗慧嘴角上扬,连带着雷明也不自觉浮现一抹笑容。 “雷哥?” 刚才的不安与失态都被抛之脑后,雷明敛了神色,跟着孙浩上车。 姚建兰不是第一次来罗慧的出租屋,和她那套住了几年的新房相比,这里的空间小了些,但因为东西不多,并不显得拥挤。 她今天进城有两件事,一是为了建明的相亲,二是想寻摸间像样的店铺。 建明老大不小了,父母为他的婚事急得白了头,让她介绍合适的人。她思来想去,最后找到以前的同学。 第235章 同学嫁得比她好,生了个儿子,老公还是岚城本地的,打听到同学老公有个大龄的妹妹,约会就这么订下。 为了避免双方尴尬,建兰和同学都过来撑场,也都带着孩子转移注意力。可惜刚见面,建兰对那妹妹就不满,身材臃肿不说,入了座只知道吃,连点基本礼貌都没有。她不由腹诽,这种人难怪嫁不出去,但转念一想,对方愿意来接触,大概也默认建明是差不多层次的人,于是她不知该骂老同学不靠谱,还是该骂自己资源有限面子有限,抬高不了弟弟的身价。 相亲无疾而终,她心情郁闷,只能再去忙第二件事。罗阳在厂里做普工,辛辛苦苦的工资只有她的三分之二,而她没了真亲实戚,靠自己拼不过其他的关系户,也渐渐萌生了出来开店的想法,可惜时间不等人,她还没来得及跟罗慧开口,罗慧的店铺就顺利租掉了,而且据说生意还不错。 这无疑给了她不小的刺激。衣服店谁不会开?一进一销赚差价而已。她人漂亮身材好,站在店里还能当免费模特。她越想越不甘,因此,趁着罗慧今天休息,她便约人出来,拉上建明一起在市里转转,要有合适的,问父母和建明借点钱,台子就能搭一搭。 然而她预想了很多,却没想到市里店铺的租金涨得离谱,当然,她更没预想到罗慧对应约并不热情,而建明压根不感兴趣,几圈转下来,她累得脚步虚浮,只好到罗慧那歇脚,再等罗阳来接。 至于撞见雷明他们,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建明这个没心眼的热乎乎凑上去称兄道弟,她却有些难为情。而当她瞧出雷明对罗慧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时,她的难为情则成了好奇。 眼下,她看着罗慧从冰箱里拿出水晶糕,动作熟练地切成小块:“我昨天电话里就说了一句,你就做了,幸好你上心,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个小祖宗。” “她哪里是喜欢吃水晶糕,分明是喜欢喝糖水,我偏不给她太甜。”罗慧在小碗里加了凉白开和半勺砂糖,“嫂子,你要不要?” “我不要,我最近胖了,什么都得少吃。” 建兰抱着罗小雨:“对了,雷明现在是发大财了吗?我看他穿皮鞋戴手表,有模有样的。” “应该是回来办事吧,要有办事的样子。” “也对。”姚建兰想问其他的,见罗慧去阳台上收衣服,便止住话口。 另一边,姚建明坐在饭店里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雷哥,你是发大财了吧?孙浩说你在那边干得特别好,当初我想跟,家里不让我跟,我肠子都悔青了。” 雷明说:“你现在在哪?” “跟罗阳一起在纺织厂,累死。”姚建明知道迅川园区的落成和传开的招工消息,这也是他见到雷明高兴的原因之一,“孙浩说他没权利带我进去,你能吗?我不想在那破地方干了。” “你先想清楚能干什么活,再看看工资达不达得到你的预期。我们招人的要求不高,但你估计进来待一段时间,也会觉得这是个破地方。” 姚建明不好意思地笑:“是,我是没你和孙浩有定性。” 孙浩问他:“你今天怎么来这了?看病?” “不是,陪我姐。”他把今天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我不想开店,也不想相亲,好姑娘太少了。” 孙浩说:“那倒不见得,我找到了好姑娘,但人不要我。” “我知道,那个什么丽华嘛。”姚建明对此深表同情,转而问道,“雷哥你呢?你有没有桃花运?”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雷哥没时间想女人。”孙浩替雷明解围,转而问清峰。 清峰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聊私密的话题,只摇了摇头:“还没。” “原来一桌四个单身汉。”姚建明感慨,“太不公平了,好女人都不找好男人,都去找坏男人。” 陈清峰嘲笑:“这叫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我们四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遵纪守法,勤勤恳恳,这么好但不得人喜欢,是吧雷哥。” 雷明说:“你对好的标准可以提高点。” 闻言,陈清峰和孙浩都笑。 姚建明只好转移话头:“行,不说我们,那说说女人吧,我们厂里好些女工,年纪轻轻,老是被油嘴滑舌的领导骗。镇上吴家那个女大学生,哪哪都好,就是不愿意嫁人,结果上个月被一个赌鬼搞大了肚子。” 陈清峰不置可否:“你的例子不是模糊就是极端,凡是听说的都不可信。” “怎么会不可信?都是我身边的人,而且你我都认识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啊,就说罗慧,她很好吧,好到挑不出错处,但遇人不淑该离还得离,吃的苦头也不少……”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俱变。 孙浩打断:“你刚说罗慧怎么了?” “离婚了啊。” 孙浩看向雷明,雷明的手放在酒杯上,没动。 姚建明疑惑:“你们都不知道?我没跟你们……孙浩,我没跟你说过?” “你跟我说个屁,什么时候的事?” “老早,去年!” 男人八卦的功力不比女人弱,但眼下,姚建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看看孙浩,看看陈清峰,最后看向雷明。 气氛一时僵滞。 直到雷明转向陈清峰:“你也没跟我说。” 饶是清峰早就预想到他会有知情的一天,此刻也不免有些心虚,但他强装镇静:“哦,可能忘了。” 第236章 雷明看着他。 清峰拿起筷子:“不是故意瞒你,很久了,罗慧都放下了。” “所以呢?” 清峰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抬眼,对面竟目光凌厉。这种敌意让他不适,他放下筷子:“你是现在去找她,还是吃完饭再找?” 姚建明一头雾水:“找谁?” 孙浩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夜深了。 罗慧合上笔记,合上诗集,把铅笔放进用了很多年的铅笔盒。 小时候读书用铅笔,错了就用橡皮擦掉,留下的痕迹很浅。后来改用钢笔圆珠笔,就开始学修改的符号:多余的要打圈,增加的画一个小树杈,调换位置的要画长短不一的半包围。再后来,因为涂涂改改不美观,变成先用透明胶带粘掉原先的错处,再覆写上正确的。纸被撕掉一层皮,大概也会疼,墨水顺着纤维脉络或轻或重地漾开,卷面还是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年纪越大,越懂事,书写的证据越牢固,纠错的成本就越高。罗慧今晚心不静,想起来抄诗,用铅笔,遇到喜欢的就抄下来,抄错了想改就改,也没什么负担。 然而从九点到十一点,她翻了不下百页,抄在本子上的却只有两三首。效果不佳,按理她该去洗澡,去睡觉,但她还是执拗地坐在这,以仅有的一盏灯作陪。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没过多久,手机却响了。 这个点的来电不是医院就是家里,她抖擞精神,传来的声音却略显陌生。 “是我。” “……”罗慧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谁。 她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 “还没睡吗?” “还没睡吗?” 两个人同时出声,随即有片刻的静默。 “马上要睡了。”罗慧关灯,周遭一片黑暗。 她没有问他哪来的号码,他的问候已经说明了一切。当然,雷明有一千个理由不去问清峰要,也有一万个理由不打这通电话,而在他想够这些理由之前,让他按下按键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想见你。”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清晰而深刻,“如果你愿意见我,我在你小区门口。” 第六十四章 罗慧出了小区,看见雷明站在路灯下。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灯光给他的衬衫晕染成暖黄色,像涂掉些锋芒。他背着手,身板和行道树一样挺直。 罗慧走近,他正好转身。她的笑容只露了一点,便因为他的注视默默收回。雷明的神情很严肃,严肃到让她比下楼时更紧张。明明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触碰到他的视线,罗慧总有一种溺水的错觉,他的眼里似藏着千言万语,隐忍却满溢,让她想听又不敢听。 雷明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时间很晚,百转千回的思念与担忧推着他来这,不是让他当木头的:“我一直告诉自己你结了婚,我不该再联系你,但现在看来,我也不该一直不联系你。” 罗慧微怔,随即明白他来找她的原因:“雷明。” “他欺负你了,还是他家里人欺负你?” 一句话重重敲在罗慧心上。她看着他:“没有。” “没有你不会选择分开。”雷明清楚她的性格,所有的决定都做得艰难,做完了却把艰难藏得干干净净,“他在外面有女人了,还是喝酒赌博,还是他爸妈容不下你?他有没有跟你动过手?” 他问得如此直白,罗慧只能掩好慌乱。她的对外说辞是统一的:“没有,都没有,我和林汉川磨合的时间太短,真正在一起了发现过不下去。” “那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也不后悔。” “所以错的是我,后悔的也是我。” 隔着一米距离,罗慧看清他眼里翻涌的情绪:“雷明,你别这样……” 她的心揪成一块,为他的在意,为他对她一如既往的怜惜。 “照顾我不是你的责任。”她轻声说,“我过得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真的,你过得好,我也替你高兴。” “可我过得一点都不好。”雷明走近,压着嗓子,“没有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你为什么……” “你要问我为什么还放不下是吗?为什么没有和你一样找个人恋爱结婚,为什么不能平静地接受分分合合。”雷明抢在她前面,“罗慧,这些我都没想过,我也做不到。” 罗慧怔然。 时间让人淡忘很多,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爱恨能历久弥坚。雷明吃的苦头多,从未轻易原谅,得到的甜头很少,也未轻易放弃。他无法否认得知她离婚时的惊讶,无法忽视那像爆竹腾空般的窃喜,更无法遮掩窃喜过后的懊恼与沉重。他做不到祝她和林汉川恩爱一生,只能祝她过得顺遂,可是目前看来这种祝福屁用没有。 旁边有零星的出租车开过,两人无声对视,到最后,雷明打破这可恼的静默:“来之前我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又觉得说多了也没用。”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他的脑子和心情一样混乱,他刚才很着急,急到连一晚上也等不了,但她来见他这一面,已经让他的心慌意乱有了出口:“我下个月回岚城,不会再走。以后我会经常联系你。” 罗慧不答,她的畏缩在他的坦荡面前显得如此狭隘。 第237章 “那……我先走了。” “走吧。” 罗慧没再多问,转身回小区。她的步伐沉闷而快速,然而没走几步,雷明又叫了她一声。 “你看天上。” 罗慧停住,抬头看向天空。云层浅淡,一道细月如眉,绣在正中。 “罗慧,”雷明走近她,“今晚没有烟火,黑夜没有窗户,月亮也没有消失。” 只一瞬,重重心事化作回忆绵绵。罗慧回首,眼角噙泪,雷明的面容变得模糊。 几秒后,雷明目送她走进大门,融进夜色。 他在原地驻足许久,没有去追。 雷明的话扰乱了罗慧的心神。她设想过他工作的辛苦,不善与人交心的孤独,却不敢设想他对她的执念和眷恋如此之深。 她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这样难以忘怀?她感到内疚和无措,她可以在林汉川追求她时告诉自己,不必因为他的追求平添烦恼,可是面对雷明,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他好像哪都变了,周身的气质,说话的口吻,带着一种陌生的压迫,可他又好像哪都没变,他的眼神还是那样专注,说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过去的一幕幕像放电影般在脑海中闪回,罗慧从床上坐起,刚才忍住的泪水此刻又涌上来,如果她没有选择林汉川,如果她选择了林汉川就和他相伴一生,如果她和林汉川不再相伴而她能够消除婚姻失败带来的影响……无论实现哪一种如果,她都能以一颗完整的、坚韧的、没有受过伤害的心去直面雷明的爱意,然而残酷的是,她现在竟然生出胆怯和疑惑——她和雷明分开的时间太久,她能靠以前的认知去判断他的变与不变吗?雷明喜欢的应该还是从前的她,现在找她是出于当初的遗憾,还是为了笃定而笃定? 泪水打湿了罗慧的脸庞,她无暇去擦。她心疼雷明,他一直背着回忆在流浪,也心疼自己,长时间的自省与追逐让她不再无知和贫穷,但在追逐的过程里,她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爱与被爱的勇气。 回到南元,雷明的工作日程变得很紧凑。除去必要的研究开发,他还要协调各方对产线的打包和搬迁。好在他早已习惯高强度的工作,又因为有倒计时有盼头,所以丝毫不肯松懈,丝毫没有怨言。 孙浩羡慕他被器重,也羡慕他良好的心态和充沛的精力。随着回岚城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孙浩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雷明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天下午,雷明结束去北川的最后一趟出差,回到宿舍就开始整理东西。 “我下礼拜一正式过去,你和你们组的人会晚几天。”雷明打开行李箱,“明天叫上老黄他们吃顿饭,后天叫老李他们一家,还有老徐。” “好。”孙浩点头,又问“老李和丽华决定跟我们走了吗?” “还没,老李考虑的事情多。”雷明把该洗的洗完,该晒的晒完,开始收拾桌上和抽屉里的东西。孙浩啃着苹果,看他把大摞大摞的信件理出来开始动手,不由吓了一跳。 “雷哥!你干嘛撕了!”孙浩知道这都是他写了没寄出的信,“不都是写给罗慧的吗?她都没看过,撕了多可惜。” “不可惜。”雷明把他和罗慧有来有往的信都放在了自制的小木箱中,这些是没寄的,是他的独角戏,是他不敢向前不敢争取不敢阻止的证据。 孙浩不解:“她离婚了你不是有机会吗?这样一来,她都不知道你有多喜欢她。” “这不重要。” “那——” 雷明看他:“那什么?” “我问了你别生气。” “你问。” “你真的一点都不嫌弃她吗?”孙浩小心补充,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我不是说她配不上你,我是觉得她没有像你那样喜欢她,不然不会结……对吧,你不会觉得不值吗?” 雷明默了会儿:“为什么要去想值不值。” “你付出的比她多。” “我付出什么了?” “……”意外地,孙浩竟然答不上来。 “你和我待的时间长,看到我写几封信就觉得我心里还有她,但我没为她做过什么像样的事。”雷明心知,她需要帮忙,他不在,她有话要说,他不在,她想笑想闹想发脾气,他都不在,“她有选我的自由,也有不选我的自由。” “那如果她这次还是不选你呢?” “也是她的自由。”雷明把信笺撕成碎片,“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两天后,雷明在南元完成了最后的告别,带着他的全部家当搬进了岚城的工业园区。 他有了独立的办公室,独立的房间,需要管理独立的产线。接风会上,他见到了很多熟悉和陌生的面孔。他们保持微笑,前后叫他雷总,这称呼让他感到不适。不管吴勇国常驻在哪,迅川的总经理还是他,够格被称为总的也只有他。雷明虽升了官,但和他平级的领导一共有五六个,加上他带领的队伍平均年龄最小,因此他还是习惯被叫全名或是雷工。 一顿饭吃到中途,行政部的同事给他打来电话,提醒他说后天举行迅川正式投产的剪彩仪式,领导们统一穿白衬衫黑西装,还有黑皮鞋红袜子:“还有,因为您到时要发言,所以当天请提前到场走下流程。” 雷明应下,又问:“剪彩仪式会请电视台和报社吧。” “会的,我们请了很多媒体。” 第238章 “其他人可以进吗?” 行政说:“可以,但要提前报备,因为现场的座位有限,我们会控制人数。” “那我现在报来得及吗?” “稍等,我看下……还有十几个名额。” “给我留两个。” “好的,下午给您送过去。” 第六十五章 罗慧接到雷明的电话时正在收拾东西,听他有事找她,十分钟后,她在小区门口等到了他的车。 雷明下来,看她站在一辆半新的摩托旁边。 “去哪?” “镇上的卫生院,清娟奶奶病了。” 雷明最近和清峰联系很少:“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那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骑回去。”罗慧拒绝他的好意,转而问起他找她的原因。 雷明提了明天的剪彩,把嘉宾证递给她:“你有空可以来。” 罗慧接过,她有空,这两天正好休息,可是—— “我希望你能来。” 她攥紧,看清上面的字,然后点了点头:“怎么有两张?” 另一张雷明打算给胡文海,他从这里经过原本也是想回镇上一趟,可是现在他改了主意:“既然你回去,帮我带给他吧,我省得跑了。” “好。”罗慧知道胡家村,但有点忘了胡文海家具体住哪。 雷明跟她说了位置,让她实在找不到就自己去问:“那我去忙了。” 罗慧应下,骑上摩托车。雷明等了会儿,忽远忽近地跟了她半程,目送她转到乡道才折返。他不是不想送,也不是不能送,可是罗慧显然更愿意帮他而非接受他的帮助,他不想因为他的频繁出现让她不自在。 罗慧赶到卫生院时,清娟正靠在床上打瞌睡。一见到罗慧,她就像在电话里那样喋喋不休:“年纪越大越说不听,让她不要去不要去,非要去,家大业大属她最小气,我爸央人晒十担谷还能被偷一担去?偏要去盯,盯晕了倒在谷场上没人救,救回家坐在粪桶上起不来,不让我们掉眼泪是死活不甘心。” 罗慧拦不住她一长串的输出,反观病床上的老人,睁着眼睛露着笑:“就你这丫头长了嘴,都当妈了还是一副没爹娘教训的小孩样,有你这么跟奶奶说话的嘛。” “我怎么不能说了?”奶奶其实进来没多久就醒了,无奈在这待了几天没人换班,因而清娟怨气大过喜悦。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也不能免俗。大伯一家在外,只说出钱不说看护,她爸忙着田里和珍珠塘,她妈得看家,嫁出去的两个姐姐更是指望不上:“再待下去我身上都臭了。” 罗慧便问:“清峰哥呢?” “他忙得很。工作是一方面,谈恋爱才是正经事。”清娟说,“我大伯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家庭条件特好,见了一次就看对眼了。” 罗慧没听清峰提过,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机:“那胡汉呢?” “胡汉?”清娟咬牙,低声道,“让他去死好了。” 罗慧一愣:“他又怎么你了,把你气成这样。” 清娟看了眼病床,拉了罗慧出去,沉默许久说不出半个字:“算了,提他我都嫌恶心,以后再细聊。” 罗慧隐隐觉得他俩这次的情况有点严重,但清娟不开口,她也不好追问。回了病房,她帮着清娟给奶奶翻了身,擦了后背,知道奶奶这次检查出来是肠道里的疾病。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癌,清娟却说医生没让开刀没让转院,只让养一养再回家去。 “要不要去市里再查查?” “不去不去,医院都是骗钱的。”清娟奶奶连连摆手,“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什么。” 罗慧问:“你有没有便血,肚子痛不痛?” “屙出来的东西谁去看呀,不痛,不痛,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去池塘边洗衣服洗久了站起来也头晕。”老人指指吊瓶,“这些都是钱啊。” 罗慧不作声,等护士进来问了下情况,护士只说不清楚,罗慧觉得吊瓶的滴速有点太快了,护士又说医生配了好多袋葡萄糖,今天都要挂完:“听你的还是听医生的?你懂还是我懂?” “可医生也会出错,老人家只是留在这观察,又不是术后,明明可以正常进食,为什么一直挂水?” 那护士横了她一眼,量完体温就走了。清娟拦住罗慧:“算了,他们的态度就这样,我刚来的时候老叫她们,还被她们说我麻烦精呢,我爸说在镇上住住够了,镇上他有医生认识,可那医生这几天正好不上班。” 再聊了几句,罗慧听她接了个电话,说是二姐待会儿带孩子一起来,这才稍微放了心。过后,清娟送她出去:“你发现没,我爸不来,胡汉不来,我奶奶的床头就冷冷清清,你买的水果和补品,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 罗慧张了张嘴,被她抢先:“我奶奶省钱省了一辈子,被我爸妈嫌弃了半辈子,你说她运气好吧,儿子有出息怎么会不好,可是说她过得好吧,很多苦头都是自找的。新鲜菜不吃吃剩菜,给一家人做衣服裤子,布料舍不得给自己用半块。人的观念是不是越老越难改?我觉得她跟几年前比都顽固了不少。” 罗慧说:“不是说老小孩老小孩吗?老人和小孩一样,都得管,也都难管。” “那为什么总是女人在管呢?为什么男人会赚钱就是有出息,女人管家却是天经地义得不到一句好呢?” 第239章 “清娟,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除了奶奶生病,还遇到了不好的事?” 陈清娟摇头,重重握了下她的手:“我只能告诉你,不要相信男人,特别是有钱的,越有钱心越大,碰的东西越脏。” 罗慧皱眉,正要问个究竟,清娟却还是那句以后细聊:“我先上去了,你路上慢慢骑,到了给我打电话。” 清娟做了个保持联系的手势,很快进了住院楼。 胡文海事先接到雷明的邀请,后来才接到罗慧带来的证件。他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脸上的欣喜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这小子发达成这样?会开车不够,还会造车,能给知识分子当领导?别把尾巴翘天上去了。” 罗慧配合地笑了下:“你去了他肯定高兴。” “高兴吗?哈,他说我们俩一起,你对那地方熟不熟,我没去过,去了给他丢人就不好了。” 罗慧想了想:“我也没去过,要不这样,反正我今晚睡家里,明天上午我来叫你。” “行,你叫我就最好。”他看了眼她停在院外的摩托车,“这你的?” “嗯。” “你一女孩骑这车。” “也没规定女孩不能骑呀,很方便。” 胡文海笑了笑。他收好东西,请罗慧进屋坐会儿,罗慧拒绝了。也是等她走了,胡文海才想起来忘记问她和雷明是什么关系。当然,就算他问了,罗慧大概率也答不上来。 回到陈家村已是午后,罗阳夫妻不在家,罗庆成在补觉,罗慧吃过饭,决定去竹林一趟。 雷明这次回来的动静不小,每隔两天就要联系她,他像一股劲风,强势地吹进她原已恢复平静的生活里。因此,她不仅知道他的职位,负责的工作,也知道明天对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她蹲在陈秀春墓前,思绪万千。 “奶奶,雷明真是厉害,如果你还在,一定会享到别人享不到的福。”罗慧看着墓碑上的字,真心实意地替雷明感到高兴。 迅川的投产仪式举行得很隆重。何凯鸿和吴勇国等领导前一天就到了岚城,和市里及开发区的领导见了面。雷明晚上陪着吃了顿饭,第二天穿上新买的西服,在会场见到了何知星和刘鑫磊。 陈清峰跟在岚城领导的队伍里,和雷明一样,他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在这种场合,他们不是主角,私下的关系也不必搬到台前。 十点零八分,仪式正式开始。会场里坐满了受邀出席的宾客,也站满了装备齐全的各路媒体。慷慨乐声中,雷明端坐前排,没有回头看,他知道重要的人会来。 果然,十点四十八分,在其他领导发完言后,主持人推进流程:“下面,有请迅川研发副总,发动机产线总经理雷明,上台致辞。” 座席间掌声热烈,雷明调高话筒,看向倒数第二排。 胡文海和罗慧坐在最靠边的位置。 发言稿在心里过了不少次,他神态自若,简要地概括迅川自研项目的建立,细数过程的曲折起伏,展望日后的发展和生机,条理清楚,语气诚恳,收获了台下一片赞赏的目光。 “他正经起来还挺有魅力的。”何知星对刘鑫磊说。 “这说明你看到他正经的次数太少了。” 发言结束,雷明把话筒恢复原来高度,颔首下台。 他看见罗慧脸上带着笑容,让他想起从前的从前,她笑着坐在他的自行车上,在大街小巷里快速穿梭。 此时此刻,他的心像那时一样满足。 第六十六章 胡文海没参加过这样正式的场合,从进来开始,他就时不时看向自己那双沾着水泥点的解放鞋。有好几次,他想从兜里掏出烟,但末了都没伸手,他在这只认识罗慧一个,而罗慧告诉他不能抽,于是他只好听她的话。 当他看见雷明走到台上,他的眼里便有了光彩。也是,他今天是来看这个早就出师的徒弟的,是被光明正大请来的,就像罗慧所说,要挺胸抬头,因为他们都是客人,和周围衣着光鲜的人没什么两样。 他听着雷明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差点忘了这也是个正经学堂出来的高中生。男人是该出去闯荡,他心想,别说村里,就是镇里,雷明这小子的个头和气魄也是排得上号的。他认真听完,认真鼓掌,认真看他再次上台和领导一起剪彩,直到仪式结束,才等到他朝自己走来。 “师父。” “诶。”胡文海笑得喜气。 雷明也笑,看向罗慧,近距离和远距离不一样,远能瞧见她的白衫黑裤和脸上的笑容,近能看清她眼里的真切和祝贺。 他说:“中午一起吃饭吧,旁边有酒席。” 胡文海接话道:“你这么忙,陪陪别人吧,我们自己回去。” 雷明没有立刻应答,胡文海瞧出端倪,改口说:“哦,我忘了,小罗在城里上班,你们吃吧,我先回。” “那我让人送你。”雷明打给孙浩,孙浩很快从门口进来。 “雷哥放心,先带胡师傅搓一顿,再保证安全到家。”孙浩像是提前得了指示。 临走时,胡文海叮嘱雷明:“好好干。” “知道。” 雷明目送他们走远,重又看向罗慧。罗慧说:“你让我们十点半到,其实早就开始了。” “说早了你们要赶,赶到了也要等,反正能看到我就行。”雷明想象她迎风疾驰的样子,“骑车带人会比自己骑难吗?” 第240章 “不会,你师父本来要带我,说坐我后面有点怕。” 雷明笑,想多聊几句,旁边却有人来叫他。他应下,离开前和罗慧说:“在这等我,我下午请了假。” 正好,罗慧也有些话想和他说清楚:“嗯。” 雷明被她嗯得熨帖,满面春风地走了。罗慧移步不起眼的角落,看见清峰也站在人群中。他应该不近视,此刻却戴了眼镜,大概是想看得更清楚。 不一会儿,主持人告知大家去隔壁用餐。罗慧犹豫着要不要等雷明,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罗慧?” 罗慧看她的红衬衫黑裙子,以及白皙的胖乎乎的圆脸,认出她是剪彩时站在大领导身边的人,位置比雷明更靠近中央。 “我是何知星,和雷明关系不错。”何知星察觉她的警惕,主动伸出手,“你好。” 罗慧也伸手:“你好。” “听说你是护士?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罗慧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味:“想象中的?” “对,我想象你会很高,很聪明,很干练,这样的女人才能让雷明念念不忘,但你好像……” “好像什么?” “很年轻,像妹妹的那种年轻。”何知星估计她的年龄,“你肯定比雷明小,对吧。你们谈过恋爱,但后来你不要他了,和别人结婚又离了婚,对吗?” “……对。” “我简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不过,我向来搞不懂他的想法。”何知星心里犯起嘀咕,好在获得了窥私的快感,看来不管是挑项目还是挑女人,雷明的眼光都比不过刘鑫磊。 她再次朝罗慧伸手:“以后我们也许会再见面,不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 罗慧想和她相握,手机却响了,于是她冲她示意:“不好意思。”然后走到门外去接。 何知星以为她婉拒,娇气地撇了下嘴。 几分钟后,刘鑫磊在会场的角落找到了何知星。 “乱跑什么?” “你骗我。”何知星抱怨,“那个罗慧跟你说的不一样,她不爱笑,不好接触,还不跟我亲近!” 刘鑫磊试图化解她孩子气的责难:“冤枉,我只是提了一嘴,是你自己要跑过去和她说话,还有……你不会在她面前摆大小姐架子了吧?” “自从我升了官,我的架子就一直没放下过好吗?” “我也说过自从你当了大小姐,不是谁都受得了你好吗?”刘鑫磊左顾右盼,“罗慧人呢?” “走了吧。” “走了?”刘鑫磊疑惑,趁着吃饭落座的间隙,过去找了雷明。 偌大的宴会厅混杂着乐声和说笑声,何凯鸿和吴勇国陪着开发区领导进了包间,其他人则在外面用餐。 雷明极短地皱眉,问何知星:“你们聊了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整车产线的总经理朝他们示意:“你们几个年轻的凑一桌,是怕叫你们喝酒?放心,下午开工,桌上都是饮料,赶紧过来。” 雷明被刘鑫磊拉过去,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异样。 罗慧接到雷明的第四个电话时,人已经坐在公交车上。 “不用去管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话。”雷明点名何知星,“她很没礼貌。” 罗慧遇到过很多不礼貌的人,如果说每次都要因为他们的不礼貌而耿耿于怀,那她的调节能力实在堪忧,何况——“我们并没有不愉快。” “那你为什么提前走?我说了让你等我。” “我走是因为我哥要过来拿车,那种场合我也待不惯。” 罗慧要挂电话,雷明问:“你在回家路上?我来找你。” “暂时不要。”罗慧知道这是他的露脸时刻,更是他的工作场合,“你不要缺席扫兴,不要特立独行,下午请假就不要无故提前。” 雷明被她一连串的不要说得心头微涩,她总是这样,还是这样,理性永远大于感性,为他考虑的永远比她以为的多。 他回到宴会厅,用半小时结束了席间的推杯换盏,然后随队送客。他看见陈清峰先和吴勇国他们握手,再替他领导开了后座的车门。 半天的仪式耗费了行政半个多月的心血,好在终于收官。雷明看了眼时间,摘下胸前的红花,去东门打了车。 他的新豹被孙浩开去送胡文海了,那是他自己花钱在内部申购的。没来由地,在赶去见罗慧的路上,他的心反而变得不踏实。 车子最后停在小区外,他看见罗阳拉了辆女式的自行车往外走,后座上还绑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 罗慧似乎在和他交代什么,很快,她和罗阳挥挥手,罗阳便上车骑远了。 似是心有灵犀,她朝他的方向看来。 于是他掏钱结账,推门下车。 这是雷明第一次走进罗慧的出租屋,里面的格局和那个有梧桐树的小区完全不同。这里很小,有客厅有厨房但没有阳台,只在朝北的窗户外面安装了塑料的遮雨棚,扯了一条横杆用来晾晒。 房间里的采光也不是很好。雷明没有找地方坐,站在她面前:“吃了没有?” “吃了。” “那我们谈谈。” “好。”罗慧愿意和他谈,尤其是经历了很多次不曾见面的电话联系之后,他们难得有一个平静且完整的下午——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第241章 “这地方不如原来的好,原来的树多,面积更大,也更安静。”雷明说。 “但这里便宜,而我原来住的也不是你说的地方,我去年住在莲花路。”罗慧提醒他,“我和林汉川,和我公婆住在一起。” 只一瞬,雷明的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为什么强调这个。” “这是事实。” “事实我也不介意。” “但我介意。”罗慧很感谢他的理解,虽然这理解不足以让她卸下包袱,“雷明,一场短暂的婚姻对我来说不至于抽筋剥骨,但它的确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人是会变的,而且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你觉得我变了。” “变了,变得更好。” “我变得更好反而让你更讨厌?”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她无法忽视他的光芒万丈,“我今天坐在下面看你,真的很高兴,可我知道,我能做的也只是高兴而已。你有今天不是靠运气,是靠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时间和努力,那是你应得的,不是我应得的。” “罗慧。” 罗慧冲他无奈地笑:“说句老实话,因为你下台时看了我一眼,我不知羞地脸红了。我分不清我的脸红是因为心动还是惭愧。如果是心动,我是单纯对雷明这个人心动,还是对一个上位者,对一个成功的年轻男人心动呢?而当我把脸红归因于惭愧时,一切就说得通了,因为不管我是有和你比较还是和你复合的念头,都是出于其他因素的考量,而这种考量满是现实,和爱情无关,每进行一次都在玷污你对我的感情。” 雷明看着她:“所以你知道我心里有你。” 罗慧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明白了一切:“可你心里的我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有区别吗?” “以前的我,聪明上进,对未来充满希望。现在的我只想着明天不要遇到难缠的病人或家属,不要被护士长骂,不要扣奖金,家里不要再出什么事情。”罗慧说,“我们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雷明,我还在原来的小天地里,离不开熟悉的环境离不开家人,而你的生活更广阔,更精彩。在我们分开的这些日子里,我们做不到深入地了解彼此,你只能通过回忆不断美化我,并且美化我们的感情,可这分明是虚假的,是不切实际的。” 雷明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沉静地看她。而罗慧躲开他的注视,心知再拖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有那么多的从前,只要她抽出一两页来细读,就有可能再度被年少时的炽热蛊惑,因而,她只有表现得更加冷漠才能说服自己:“我光是想想就替你不值了,你应该找一个开朗明媚的,懂你的,和你一样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去规划和实现人生的目标,而不是继续陪我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雷明咀嚼这四个字,到底忍不住反驳,“陪你是浪费,陪别人就不是?你让我怀着一种非你不可的心情去找另一个人谈情说爱,是要伤害我还是伤害她,还是要让我们三个都不好过,难道我必须要像你一样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才有资格来接近你,才能让你觉得和我相配?” 雷明想不通,为什么他一定要爱一个优秀的人,为什么不能爱一个曾经爱过他的愿意对他好的人:“你是不是在心里一遍遍地说你配不上我,然后憋到今天,在我心情不错的时候拒绝我,推开我,以为这样做我就能好过很多,”他走近她,“我明确告诉你,这不可能。 “有句话你说对了,我们回不去从前,但问题是除非奶奶能活过来,否则我压根不想回到从前。”他的暴戾、拮据、日复一日的自卑和挣扎统统都是梦魇,唯有爱她是驱使他向前的动力来源,“我那时没钱没能力,陪不了也照顾不了你,和你分开,我认了,你要是能遇到好人,生儿育女平稳度日我也认了,但现在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有信心实现给过你的承诺,你反倒拒绝我,不要我,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因为我不需要你的承诺了,雷明。”罗慧狠下心,尽力掩盖翻涌的悲伤,“我的钱够用,朋友够多,我有工作有爱好,没有你的日子我照样过来了。” “但有我的日子会更好。” 雷明被她眼里的哀愁裹得透不过气来,他松开领带,离她更近——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敏感无助,还要故作坚强? 罗慧再次别过头去,却被他用手托住了脸颊:“你怕我。” “不怕。” “那为什么躲我。” “……”罗慧犹豫着,直视他,“因为我变了,雷明,我变心了,不可以吗?” “可以。”雷明用力看进她的眼里,“如果你确定心里没我,我会跟你断干净。” “那好,我……” “别躲,我要你看着我说,我才信。” 罗慧双手紧握,指尖抠着掌心。撑住,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看着他说,让他相信,可是……她喉咙发紧,泪水不受控地滚落,她一慌,忙不迭擦去,转而迎上他的目光:“雷明,我确定我心里没……” 后面的音节隐在突然落下的吻里。 “不要说了,我不信。”嘴唇贴紧的瞬间,雷明惊觉自己的怒意和恐慌。他简直着了她的魔,才会中她的圈套。 他抹去她的泪水,托着她消瘦的脸庞:“罗慧,我收回刚才的话。” 第242章 第六十七章 雷明如同烈雨打湿了罗慧的心,但很快,他的吻变得很轻,如云雨过境的怒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懊悔与怜惜。 被深埋的记忆破土萌芽——过年前的冬夜,除夕的酒店房间,以及他在南元窄小而拥挤的宿舍。他记得他们相拥取暖的爱抚,床笫之间的低语,耳鬓厮磨的温存……那些遥远的清晰的点滴,盖不住他的贪婪与渴望,他和当年的他一样,听不得她的拒绝,只想用蛮力把她留在身边,但那年的他把她压在墙上却说不出一句别嫁,如今的他再无理由藏着心意而忍受被她推开。 他一遍遍抹去她的泪水,耐心地轻啄她嘴唇:“罗慧,我们重新来过。” 直到听见这句话,罗慧才从紧绷的空白中回神。她在她面前总是不受控地失态,不受控地软弱,他的吻或激烈或轻柔,都让她在结束时才有接纳或推拒的意识。 对着他,她是如此迟钝和狼狈:“雷明,何必呢?” “你问我何必,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雷明搂住她腰身的手愈发用力,“你连再给我一次机会都不敢吗?”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也好不到哪去,你觉得我要配好人,不也是把我抬高?”雷明理解她的固执,但无法接受,“为什么看轻自己,为什么不相信我?” 罗慧看着他。 雷明见不得她楚楚可怜,也见不得她铁石心肠:“要是我现在出门被车撞死,你会不会后悔没答应我?” 罗慧狠狠一怔:“你说什么傻话!” 雷明的声音平静而笃定:“你连这种假设都舍不得做,我又怎么舍得放开你。” 他最后一次擦掉她的泪水:“你有很多如果,如果你没嫁人,没离婚,我也有很多如果,如果我没留在南元,如果我一穷二白地跟你结婚,我们也过上了和别的年轻夫妻一样的生活,但是……”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而我们不光有以前。如果我们重新来过,然后发现选择彼此是个错误,如果我们也将矛盾不断,形同陌路呢?”罗慧的信心好像海上孤帆被吹灭的灯火,然而,和刚才一样,接下来的话她又说不出口了,眼前人给她的拥抱太有力,心意太透明,而她给他输出的全是消极的低迷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情绪。 这不是她,至少不是完整的她。 她低声:“对不起。” “没听清。 “对不起。”罗慧又想哭了,可是这回她忍住,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我想了太多的以前和以后,唯独没想过现在。” “所以现在是谁站在这?” “是你。” “还有你。” 只有我在你身边,也只有你在我身边。 “你没有自以为的那样不堪。”雷明怜爱地碰她微红的鼻子,“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他声量浅浅,罗慧心里却浪涛翻涌。 原来他都记得。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不会流泪的眼睛不会累吗?羽毛为什么属于天空?夜晚为什么是淡绿色的,苹果那么贵,我都没吃过,诗人把它画进夜晚,那还看得见吗?” 罗慧对上雷明的目光,此时此刻,她的眼里蕴满和他一样的深情。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雷明低头吻她微红的鼻子,半晌,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地语气说:“我发现你骗人挺厉害的,肚子叫了又叫,刚才问你吃了没,你还说吃了。” 刚才她在家等罗阳来拿车,心情不好也没开火。 雷明:“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买,我煮面。” “那给我也煮点,我没吃饱。”雷明说,“我还想吃水晶糕,南元没有,好多年没尝过了。” “那我给你做。” 雷明看着她:“再说一遍。” “我给你做。” 雷明心底涌起暖流,埋头苦干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罗慧从柜子里拿出番薯粉,将它泡水,搅拌,倒进装着热水的铁锅。等到番薯粉和水被烹煮成膏状的半透明的固体,一个个小气泡上涌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罗慧便关火盛出。 水晶糕做好,还要晾凉。这个天气,已经不再适合吃这种夏日解暑的甜品。她做得不多,只盛满了半个汤碗,但一个人吃肯定够了。 她看雷明打完电话,问:“是工作上的事?” “嗯。”雷明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把剩下的面汤喝得一干二净,再把她的碗筷叠进来去水槽里洗。 “我来吧,你去忙你的。” “不忙,请了假,要忙也从明天开始。”雷明看了眼做好的水晶糕,“我现在住在公司租的地方,东西少,天气预报说下周降温,想买几件新衣服,岚城的商店我也不熟,你带我逛逛吧,逛完回来正好吃水晶糕。” 罗慧看了眼时间。 “我买东西不会很慢。” 罗慧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不会下雨。” 罗慧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十分钟后,雷明坐上了她的摩托车。罗慧怕头发被吹乱,像在医院里那样在后脑勺窝了个发髻:“先去哪?” 第243章 “随便。”雷明对着她用于固定的小发夹出了会儿神。 罗慧带他去了熟悉的商场。也是进去之后她才想起他们早就来过这,城东市场,当年算是岚城的繁华地带,如今变成了中低端小商品的聚集地,里面的衣服鞋子也都是杂牌多于名牌。罗慧对这的好感大于对其他更新更高档的商场,可惜她一个人来逛的次数实在算不上多,没有建立起可以长期淘货和砍价的根据地。 “你在这给我买过鞋子。”雷明也想起了什么,“那时我还在给胡汉开车。” 罗慧记得他的车,记得他们逛完还去吃了面,那时她觉得跟他出来是件特别幸福的事,因为他请她很阔气,而当她再往后想,想起比岚山江更宽的岚江,他们在江边说的话……她叫停,跟雷明说:“我们上去看看吧,衣服在二楼和三楼。” “嗯。” “在这买会不会不够档次?你上午穿的西装应该很贵。” 西装的外套被他落在她的出租屋里,那是他回去吃水晶糕的筹码。西装是行政找人给他们这些新晋领导量了尺码定做的,没花他的钱,所以价格再贵质量再好他都没感觉。 雷明说:“这里很好,很适合我。” 罗慧和他往一家招牌布置还不错的店铺走,“进去看看吧。” 这一看只花了几分钟,雷明选了挂在最中央的两款外套,店家看他爽快,气质不像穷人,开口要价:“五百五十八。” 多少?罗慧一惊。 雷明从兜里拿出钱包,没有打开,问罗慧:“贵了?” “贵了。”罗慧过去,这不是名牌,又不是棉袄,怎么可能要将近六百块钱。 老板娘做惯了男装生意,知道男人要面子,不会扯皮还价,所以遇到一两个生客能杀杀猪。雷明是生客,她瞧着这两人也不像夫妻,以为是刚谈恋爱的小年轻,不管是男方自己买还是女方给男方买都要充充排面,不料罗慧直接用方言说:“便宜点,上次来是你老公看店,没有乱报价。” “哎呦,这是刚上的新款,不一样的。”老板娘看向雷明,雷明只看罗慧。 “要不你再挑挑,挑多了我给你打折嘛。”老板娘改口,转而推荐起长袖长裤。 雷明说:“你给我挑老款的吧,不要太贵的。” “好好好。”老板娘知道这猪杀不成了,给自己找台阶下,罗慧也知道价格水分大,还价时直接对折再往下压了点,两件外套一件长袖再加两条裤子,最后以四百七成交。 “我要亏死啦。”老板娘嘴上叫屈,手上迅速找钱,“下次再来哈。” 雷明接过零钱,拎了袋子,又听罗慧说:“再去买双鞋吧。” “好。” 罗庆成和林汉川都是汗脚,罗慧知道鞋子不能贪便宜,选了家有牌子的,结账时主动掏了钱:“就当是庆祝你升职的礼物。” 雷明当然收下,转了一圈下来,手里沉甸甸的,让他的心也踏踏实实的。 回去时,罗慧在一楼的金店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人很像胡霖,但身边站了个面生的女孩。女孩身材圆润,个子矮矮的,绑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她稍作停留,不料胡霖也朝她这边看来。 “罗慧!”他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罗慧过去。 “这是我未婚妻。”胡霖给她们作介绍,“这是我初中同学,罗慧。” “哦,我老听胡霖说你,罗慧。”女孩还是笑着。 罗慧也笑,掩盖住惊讶和疑惑。 “你再挑挑吧。”胡霖示意女孩去其他柜台,店员也很热情地跟过去。 “你不问我点什么吗?”胡霖说,“我和琳琳。” “你没跟我提过。”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站在她那边,你们都是女人。”胡霖的语气不无遗憾,但更多的释然,“她吊我吊够了,我也受够了,等不下去了。” 罗慧也没听琳琳提起过:“琳琳说她很忙,去了省城培训。” “是吗?打屁股针还要培训?”胡霖笑了笑,“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那你和……” “刚认识三个月,相亲。”胡霖解释,“瞒着你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但上周她查出来怀孕了。” 罗慧一时默然。 胡霖似乎突然成熟了不少,他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了店门口站着的人,那是? 雷明安静地站着,没有走近。 “我们来买东西。”罗慧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你什么时候结婚?” “下个月,到时给你发请柬。”胡霖的视线在她和雷明之间来回,“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胡霖不答反问:“你和林汉川还有联系吗?” “没有。” “他最近不太顺。他和戴局长的女儿搞到一块之后,女方老公一上火,闹到了三个单位,老婆单位,林汉川单位,还有局长单位,反正很难看。”胡霖观察她脸色,“你别说我势利,林汉川吃心太狂,我以后不太会跟他来往。” 罗慧再次沉默,然后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胡霖。”正在试戴金镯的女孩叫他。 胡霖冲她应了声,跟罗慧说:“我先过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嗯。” “别担心我和琳琳,向前看对大家都好。” 第244章 罗慧等他进去,转身看向雷明。 雷明把右边的袋子并到左边,朝她伸出了手。 第六十八章 罗慧问雷明:“刚才为什么不过来?” “你没等我,也没叫我。” 罗慧的确忽略了他:“你应该认识胡霖吧。” “认识,但不熟。” 商场里人来人往,雷明执意牵着她出门,力道不小。等到了摩托车边,他把买的衣服和鞋子放进后备箱:“我来骑。” “嫌我慢?” “有点。” 罗慧把钥匙给他。 雷明接过,告诉自己,她没有跟他说和胡霖聊了什么,那他也不必急着问。刚才她明明很顺从地把手交给了他,但并不放松,身子也没有朝他这边靠,因而他只能紧紧握着,不给她抽回去的机会。 罗慧看着旁边不断超过他们的摩托:“雷明。” “怎么。” “……你骑得比我还慢。” 雷明没好意思说他坐前面只是想让她抱一抱他:“那我加速。” “嗯。” 他转动把手,车子发出明显的响声。罗慧身子微微后仰,抓了下后面的金属杠,想了想,又把手放在了他腰间。 雷明把她的左手往他身前拽。 “抱紧了。” 前胸贴后背,罗慧的思绪也像被轻轻撞了下。刚才脑子发热的应允,如今变得具体可感的依托,那些自以为不切实际的丝丝缕缕的情愫,慢慢缠上了她的心。 她闭上眼睛,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然后重新坐直了身子。 吃完水晶糕,雷明接到了孙浩的电话。 他报了小区的地址,让他过来接,转而对罗慧说:“那我先走了。” “嗯。” 清润的糖水抚慰了他的口干舌燥,罗慧的反应却让他添了几丝不确定。她纵容了他的亲吻和拥抱,可是她的身体和表情似乎比言语更诚实。 临别时,他跟罗慧说:“我会经常来找你,这个月还有几次夜班?” “还有最后一次,明年我把主管护师考出来,就能更少一点,我已经算我们科室的老人了。”罗慧走近他,“你不用担心我,我习惯了,并且会为当护士长的终极目标持续努力。” 雷明对上她的天真和诚恳,笑道:“那你也不用担心我,接下去我会有点忙,自研的发动机已经到了最后的测试阶段,各项参数如果能够达标,就可以正式投产,整车年后下线是早就立好的军令状,时间很紧,所以每一步我都得盯着。” 罗慧明白他的意思:“你只管盯吧。有点忙也好,很忙也好,要是因为我们刚在一起就变成你只看得见我,我只看得见你,反倒成了坏事。” 雷明点头:“那我走了?” “嗯。” 话虽如此,出门时他还是忍不住抱了她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以往每一次的分别,好在这一次,分别的距离只有十几公里,再见不用长途跋涉,思念也不会鞭长莫及。 几分钟后,雷明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孙浩。 孙浩正站在车边打电话:“行,到时收到跟我说……嗯,我会记得的,雷哥当然欢迎啊,他提过很多次了,是你拿不准主意。” 见雷明出来,他匆匆挂线,叫他:“雷哥!” “跟丽华?” “嗯,她说他们想通了,但要过完元旦,拿了奖金再来。”孙浩觉得雷明的主意很不错,“你怎么想到让丽华当你的秘书?” “不是当我的秘书,是部门秘书。”雷明纠正他。李丽华没文化,但老实勤奋,心眼不坏,在南元待了那么久也算识字识数。他手下二三十号人,平时的报销,会议的组织,各种数据文稿的打印和分发,杂活总要有人做。老李的岗位不愁落实,到时央个人在家照顾他老婆,丽华被解放,日后说亲嫁人都能容易些。 孙浩说:“她要是来了我可乐坏了。” 雷明问他拿过钥匙,坐进驾驶座:“心里还惦记她?” “惦记。” “那就主动点。” 孙浩嘿嘿两声:“我已经够主动了,就是怕她心里没了你也没了我,不过你有罗慧了哦,我必须表现得更好,让她看见我的优点。” 雷明笑。 “雷哥,你对老李家比我更掏心掏肺,他对你的恩情有那么大吗?” “他照顾了我很久。” 孙浩说:“你知恩图报,也很长情。” “有恩能报就很好了,”雷明难得跟他提起往事,“我小时候认识一个老头,他在镇上开了个修车铺,我刚开始的手艺都是从他那偷的。” 那个嘴硬心软的戴眼镜的老头,脾气跟奶奶很像,凶,但容易哄,雷明拿几个杨梅给他吃都能高兴半天,还省下来要给他老婆。而当雷明高中毕业去了南元,再回来路过那,铺子已经易了主,说是他和他老婆卖掉铺子给儿子卖房,跟去儿子家住了。 雷明再没见到他的机会,也没正儿八经地跟他道过谢:“时间不等人,很多东西一次错过就永远错过。” 孙浩若有所思:“那——幸好你和罗慧没有错过。” “我跟你说丽华和老头,你非要跟我说罗慧。”雷明看他一眼。 孙浩难得大笑:“那我表个态,我要认真追丽华,争取问心无愧,有始有终。” 雷明想,他也要认真追罗慧。虽然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没有完全朝他打开,但不管她心里硌着什么,他不怕,是石头就打掉,是坚冰就化掉,攻坚克难的路上他还没输过。 第245章 孙浩看着陌生的街景:“雷哥,这不是我们来的路吧,不回公司?” “先去金店。”雷明转动方向盘,变道加速。 罗慧没有把她和雷明的事告诉任何人,和胡霖的偶遇却成了一道并不讨喜的引线——没过两天,她竟然接到了林汉川的电话。 初听他的声音,罗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喂了两次才听那边说:“我找胡霖要了你的号码,他说最近碰到你了?” 罗慧这才意识到胡霖说的跟他不太来往并不等于不来往。 “……嗯。”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再有牵扯,但是——” “林汉川,我刚下班。” “好吧。”林汉川似乎喝了口酒,“我妈有没有找你。” 罗慧不清楚他问这话的原因:“没有,怎么了?” “胡霖应该也大嘴巴地把我的情况告诉你了。长话短说,我的行长位置要丢了,我爸很生气,把我赶出家门,说不会再给我一分钱。”林汉川顿了顿,尽管他爸的公司每况愈下,但到底比他赚的多,“我妈见我们吵得厉害,心疼我,生怕我入不敷出在外面丢人。你知道我花起钱来没数,名下的房产也都是我爸的,我怕我妈为了帮我,找你要回那间店铺。” 罗慧沉默,然后说:“你妈妈没有找过我,就算她找了我,我也不一定会还,你别把我想得太好。” “所以说你比我想得有主见多了,怪我,没看清你的绝情。”林汉川这次似乎真的受到了打击,“罗慧,我寻找的刺激现在刺痛了我,你是不是很庆幸离开得够早?” “你不要扯到我身上。”罗慧坐上摩托车,“你做出格的事就该考虑到后果,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妈妈想一想。” “为别人想?那谁替我想?你以前骂我骂得对,我没有羞耻心,可是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难过。我爸经常要我去结交有本事的人,戴局长是我不得不过的一关,我和他女儿本来真没什么,但接触久了发现她也不幸福,她是被困在婚姻里的可怜人,我是被踢出婚姻的可怜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相互取暖。” “你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你的错误,林汉川,你的可怜不是别人害的,是你自作自受。” “我自作自受?罗慧,说话要有良心,我待你不薄,起码到现在了我也没想要回店铺。还是说我自作多情,你离开我以后行情更好,压根看不上几十平米?”林汉川忽然冷笑,“你跟你的老相好重新勾搭在一起了对吧,看来初恋还真他妈的难忘。别跟我说你已经和他上床了。” “林汉川!” “你别说,你的声音还真好听,吼人都挺勾人,不过,你的老相好知道你是块木头流不出水,知道你身体有病再也生不出孩子吗?” 罗慧万万没想到他的寒暄和剖白之后会是恶毒肮脏的揣测,她紧攥着手机,脸因为受辱而涨得通红。 “怎么不出声了,被我说中了,你不敢把事实告诉他?”林汉川语气带刺,“罗慧,听我一句劝,不要高看自己,也不要高看男人,大多数……” 她话没说完,罗慧已然挂断。 罗慧以为他们分开得还算体面,这一年多来从彼此的生活里消失,是放下也是尊重,可原来他对她的怨恨如此之深。 另一边,偌大的客厅里传出酒杯破碎的脆响。玻璃扎进掌心,林汉川面容灰败,恍若未察。 第六十九章 罗慧被林汉川突兀打扰,对他的耐心与体谅降到冰点。人的心境会随处境变化,她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也不想为难自己。只是听他提到林母,她不免有些感伤,从小到大,她得到的善意大多来自身边的女性,奶奶和母亲自不必说,大姨,清娟,相伴的好友和老师,乃至医院的同事都给过她细致的关怀。 在那个不属于她的家里,孟红对她的温情有限,相较林父却已细腻和善得多。因而她不去同情林汉川,反倒有些担心孟红,不料第二天,孟红也给她打来了电话。 “先替汉川跟你说声抱歉。”她的声音有些哑,“家里太折腾,我过得一点都不安生。” 罗慧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又听她缓缓开口:“那间店铺是我做主给你的,光是想问你拿回来,脸就红透了。都说家和万事兴,我到这个岁数没孙子孙女,面对一地鸡毛,以后也不知光景如何,希望你在外不要说汉川的坏话,他很好,是我和他爸没教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罗慧对着长辈做不到义正词严,加上她既不想也做不到把别人私事当成谈资,便答应保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嘴巴牢并没有用,男女之间的风流俗事总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得又快又远。 罗慧回家那天,姚建兰抱着罗小雨在饭桌上说:“没有口水乱飞一通,你以为行长的位置这么容易丢?两家有头有脸的人物,系统里都传遍了,可气的是我的关系也被扒,差点成了笑柄。” “你沾过他的光,现在受点牵连也正常。”罗阳拿碗给小雨喂鸡蛋羹,转过头来问罗慧,“他没找你吧。” “没。”罗慧不想聊这个话题。 姚建兰看她不太高兴,转而问道:“你那间铺子租出去什么时候到期?” 又是铺子。罗慧觉得这简直成了她的烦恼来源:“那老板娘续租了。” “还是一年四千五?” “嗯。” 第246章 “我和你哥算过了,这点钱还是有的,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们。” 罗慧预感她接下来要老调重弹,只说去灶台屋盛饭。金凤正好掀开大锅的盖子,听罗慧问了句她爸去哪了:“开会呢,十点就去了,我也奇怪怎么还不回来。” “开什么会?” “修路修祠堂,反正又要开支了。”金凤拿抹布擦掉灶台上的水,“修路是清娟她老公提的,修祠堂是清娟她爸提的。当初开纺织厂挖珍珠塘,他家出钱浇了段水泥地,现在开车开破了,说要村里一起凑钱浇段更长更宽的。至于祠堂,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梁柱上的牛腿都偷完了,大家骂得不行,又觉得晦气,抓不到贼只能说重新修一修。” 罗慧听了:“那要多少钱?” “全部下来肯定要好几万,还想着修完祠堂修族谱,修完族谱请剧团来唱戏呢。” “家里还有钱吗?” 金凤默了默:“存下来的都给你哥了,你哥和你嫂子说不想出,祠堂和族谱都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你江华叔那边,我们家不积极他面子上过不去呀。” 罗慧眼看母亲为难,没有多问,想着到时找清娟姐或清峰会更清楚,而当中饭吃完,罗阳和姚建兰带了小雨回县里,罗庆成刚好晚了一步进家门。 许是在会上被陈江华当典型有了压力,他明显不太高兴,连带着叫罗慧的声调也粗起来:“我赚的辛苦钱给出去了就拿不回,你哥担子重,你怎么就不能帮衬下他?” 罗慧一愣,不理解他的责难:“我还要怎么帮衬?” “他们想开店,你租给别人也不给他们用,耽误他们发财。” 罗慧冤枉,先不说他们是在她租出去之后才有想法,就算有想法,他们开什么店没确定,能垫的本钱没确定,两边的工作辞不辞,小雨给谁带也没确定:“爸,我哥他们是真想开还是想不用付租金就能开,他们比你更清楚。” “难道你还想收他们的租金?”罗庆成难以置信,“他是你哥,他过好日子不就等于你过好日子?何况他好了,我和你妈也能轻松些。” “我过上好日子也一样。” “怎么一样,你是嫁出去的人,你要过的是婆家的日子。” 真是既通顺又狗屁的逻辑,罗慧火气上涌:“所以这次修路修祠堂,我哥不出,我也不用出?” 罗庆成被她一噎,赌气道:“不用你!村里有开销用场,登名造册轮不到外嫁女。” 金凤闻言脸色微青,罗慧却答得快:“好,那我明白了,本来我还想把店铺卖掉,先把家里的屋院修一修,再带你和我妈出省玩一玩,剩下的钱放到嫂子的银行给你们养老。现在看来我多想了,怪我把林家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所以你们才把我的东西划成我哥的,还划得有里有外一清二楚。” “别这么说,”金凤忙道,“慧慧,别这么说……” “妈,我觉得我已经够照顾家里了,但可能我的感觉和你们的感觉不一样。是我没有出人头地,大富大贵,没有让你们衣食无忧,可我也从没有要求你们给过我什么吧,为什么你们的眼里只有我哥,为什么我愿意给的你们不要,我不愿意给的你们反倒嫌不够呢?” 金凤同罗庆成一样被她问住,此时此刻,眼前的女儿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他们需要她,信任她,依赖她,却从未真心爱护她。 罗庆成的神情有些松动,但男人和父亲的自尊让他无法在女儿面前低下头颅:“你说你是不是傻囡,我不让你出钱还不好!” “不好。” “那你要怎么样?” 如果这话早问几年,罗慧可能还会眼眶一红,答说我要你们怎么对我哥就怎么对我,可是现在,她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已经变成坚硬的防御和自卫:“我要你们顾好自己,不再指望我帮衬我哥,也别再管我。” “你这叫什么话,为什么叫别再……”罗庆成话没说完,字音随着罗慧的转身堪堪止住。 午后阳光稀薄,雷明站在院子里,就那样沉默而严肃地看着他们。 罗慧迟疑片刻,顾了眼墙角的摩托,朝他走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雷明握住她的手腕,罗慧踩着他的影子,消失在父母的视野里。 雷明完成了两千公里的试驾接力,见了两家经销商,参加了几场报告会,连轴转后得了空,却听罗慧说她要回家。 她有家要回,他也有,然而被她勒令去休息,只好先去床上躺。罗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压下方才的怒意与失落:“你怎么来了?” “清峰他爸说村里有事,催他回家,但他的车借给了朋友,就约了我,正好我也想早点见你。”他和清峰聊了一路,大致知道前因后果。 “那我们现在……” “不管清峰。你去我那坐坐,还是直接回城?” “回去吧。” 于是他带着她折返,经过陈江华家听见里面有说笑声也无暇顾及。车子上路,他看她强忍的表情:“我没听全,你和你爸妈吵架了。” “我以为可以避免,实际做不到。”罗慧问他,“你呢,睡醒了没有?” “早醒了,饭也吃了,不累也不饿。”雷明打断她的关心,“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吵?” 罗慧不说话。 雷明耐心地等。 他越耐心,车速越快,空旷平直的乡道上,前进只需加油门,于是轿车像一只黑色的猎豹在原野上尽情驰骋。 第247章 “可惜降噪没做好,”雷明关紧窗户,依旧阻隔不了响声,“不然你可以安静地睡一觉。” 罗慧心里堵得难受,轻轻软软地叫了他一声:“我是有点累了。” “那闭上眼睛眯会儿,我慢点开。” 这一慢就慢了半小时,等到车子停在单元楼下,天上的太阳已经往下挪了又挪。 他倾身过去,解开她的安全带,看她紧蹙的眉心,略微湿润的眼角:“罗慧。” 罗慧没有睡着,睁开眼,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 “想哭就哭。” 罗慧没有哭,她的眼神坚毅,只是声音有点潮湿:“我不想和我爸妈吵,我只想要他们多理解我。” “可他们更理解你哥。” “所以我错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怪他们偏心,因为家里穷,好东西就那么点,我哥比我更需要。很可笑吧,可惜我受的教育就是那样的,我习惯了找出偏心的合理性,却没想过不偏心才是合理的。” 可能是听说过或经历的对立太多了,大到贫富、城乡、公私,小到男女、婆媳、夫妻,如今连最亲的父子母女都有难以消除的隔阂,罗慧不免抗拒而怅然。幸好,在雷明给她的一路安静里,她细细想了一些重要的事,有些决定她可以自己做,有些话她要毫无保留地说。 “雷明,”她侧身,“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我听着。” “林汉川的妈妈给了我一间店铺,我要把它卖掉。”罗慧语气认真,“我不知道现在市场价多少,按每平米两千算,也有好几万。村里要修路,这是好事,我想支持,但这事是胡汉牵头,我对他不放心,所以要问个清楚。” 雷明的脸色没有变化,仿佛很自然地接受她的主张:“是要问,不过店铺要卖也没那么快。” 罗慧点头:“我还要提前和租下来的老板娘打招呼。” 雷明嗯了声:“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罗慧略微犹豫,下意识放低音量,“雷明,我在性事上有障碍,而且我怀过孕,宫外孕,检查结果是我的输卵管肌层发育不是很好,这代表我有可能生不出孩子。” 虽然这令人难堪,可这是事实,林汉川的质问戳破了她的私隐,也让她不敢做积极的假设,尤其是察觉雷明的真心,察觉自己近来因为他的出现而本能和他贴近的扑通扑通的真心。 雷明注视着她,反应意外地淡然:“然后呢?” “没有然后。”罗慧说,“我怕你在意,也怕你明明在意,却假装不在意。” 雷明像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看着她的眼睛:“那我也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在汽车城买了两间店面,托清峰的关系,八十平米花了我十来万,”雷明巴不得她把不愉快的一切丢掉,“你要的东西可以自己挣,别人给你的我也都能给。” 他的眼神比回答更炽热,罗慧的心就这么被轻轻烫了下。 “至于第二件,”雷明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孩子少生少养,不生不养。我和你两个人的日子都没过够,孩子来不来也没那么重要。再说床上那点事,我都快三十了,罗慧,前面几年怎么过的,后面几年就怎么过,唯一的差别在于没你时我能忍,有了你再忍就有点难,不过你别怕,别把我想成没有自制力的烂人,只要你理我,陪着我,我管他什么狗屁的障碍。” 罗慧的心被他说软,软得忘记求证,忘记现在的表态不代表以后,可是,她为什么不能暂时忘记呢?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呢? 雷明叹气,抹去她滴落的泪,她却微微战栗,而后伸手拥住了他。 雷明回以更紧的拥抱。 这让她变成一根在暖风中摇曳的花蕊,一颗在热水里融化的奶糖。 第七十章 暖色的夕阳从天边蔓延到窗边。屋子里很静,静得只有纠缠的亲吻和呼吸。 在溺水边缘挣扎许久,罗慧捧住雷明的脸,越过他看见在夕阳里摇晃的衣物。外面有风,她想,入了冬的太阳没有力气,即将入夜的天幕像一张粗糙柔软的毛毯,也像一声又长又慢的叹息。 她对上雷明因情欲而愈发显得深邃的目光:“雷明……” “嗯?” “你的耳朵好红啊。”她听见自己说。 雷明笑,亲她同样绯红的耳朵:“你看不见自己的。” 热烈的吻从车里持续到现在,两个人都陷入了朦胧的幻境。 有好几次,雷明想脱掉她的衣服做些什么,但不等她抗拒,他已经主动停止。面对他的退让,罗慧原先的不安变成愧疚,她很想告诉他没关系,可当她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身体却愈发紧绷。许是察觉到她的变化,雷明的吻更加耐心,也更加深入,纠缠的舌头像两条角力的神经,他进一寸,她退一寸,攻守的失衡让罗慧丧失了部分感知,也唤醒了她一直深藏的爱欲——她回拥他,回吻他,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把自己嵌进他的怀抱和真心。 “罗慧。” “嗯。”她躲开他落在耳朵上的吻,察觉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碰到她腰间的软肉。 雷明沉声“我好像高估自己了。” “什么?” 他的手转而向上,向前,隔着胸衣握住她的柔软。呼吸变得粗重,罗慧等待着,焦躁着,害怕着,直到他像前几次那样再度停住,她的心便同撤退的海水远离了礁石。 第248章 “很难受,是不是?”她歉意更甚。 雷明靠着椅背,往后仰:“你再抱抱我。” 罗慧不敢去想如果他们刚才去了床上,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景:“雷明……” “不关你事,我缓一缓。” 这一缓便缓了十来分钟,脸上的红潮褪去,勃发的下身也不再给人压力,罗慧替他扣好衣领的纽扣:“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雷明擦掉她唇上的水光,咬了她一口:“不急。” 罗慧娇软地赖着他,暂时忘却家人给她带来的不愉快。 雷明摩挲她的后背:“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米饭和菜。” “那我去买。” “一起。” 罗慧从他身上下来,去窗边收完衣服,很快出了门。这个点的菜场都收摊了,他们随便买了些卤味,回来煮饭又烧了个榨菜鸡蛋汤。 雷明的手艺都是从奶奶那继承的,贫瘠的冬天,腌菜和鸡蛋是简单易存的食物。罗慧本想自己动手,看他穿上她的围裙,觉得既窝心又好笑:“这和你穿西装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哪种感觉更好?” “都好。”罗慧想起那天他在台上发言,“你还戴了领带。” “装相而已。”雷明盛出鸡蛋汤,顺手就把锅洗了。汤碗很烫,罗慧端过去放到桌上,忍不住捏了捏耳朵。 雷明:“你尝尝看,可能淡了。” 的确淡了。他手艺生疏,也没敢放盐,只靠着榨菜的底味和一点酱油提鲜。不过好在偏淡,两菜一汤配着米饭最后吃得精光。雷明习惯了食堂的大锅饭和餐馆里的佳肴,一顿家常的抚慰,足以勾起记忆深处的某种眷恋和执拗。 过后,他有公事电话进来,罗慧便趁他接听的功夫去水池边洗碗。 他比她想象中的忙,脾气也比她想象中的好,尽管她听不见那头在报告什么,但从雷明稍显轻快的语气,可以猜测并不是工作上的难题或麻烦。 果然,雷明很快过来和她分享好消息:“碰撞测试的数据出了。” “很不错?” “比新豹三号强。”整个团队的自信得到了事实的验证,不管是正面碰撞还是侧面碰撞,不管是主梁结构还是车顶强度,都达到了平均线以上的水平,“这次舍本找了权威机构,数据会更有说服力,虽然免不了有误差,但从侵入状态和约束系统看,安全性可以保证,而且峰值负荷比接近5,也基本达到了当初设计的目标。” “真的?”罗慧听不懂,但替他高兴,“那是不是要上市了?” “快了。”雷明解释说,“上面求速,我们求稳,一步步来吧。” 罗慧被他的笑容感染,连带着她的包袱也减轻不少:“放心,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希望如此。”雷明想到什么,凑近她说,“等新车明年上市,召开股东会时我会申请入股。” 罗慧好奇:“员工有资格入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应该有。工作表现那块我不去考虑,要考虑的是资金。”清峰早前劝他买住宅他没听,目前手上有的资产是两套店面加一辆车,车不保值,原价又低,变不出多少钱,而他拿店铺抵押和个人信用贷出来的数目已经大致确定。 罗慧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够我可以借你。” “不用。”雷明不打无把握之仗,“凯鸿还没改制,这两年才开放了员工持股,持股比例有上限,我想投多也投不了。我算过金额,加上几个月后的存款,加上直接抵进去的年终奖金,绝对可以应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要和你结婚,恐怕得拖到明年下半年。” 罗慧被结婚两个字一戳,还没来得及开口,雷明却解释:“你别急着拒绝,这不是求婚,只是我没执行但想执行的计划。” “而我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雷明看着她:“别生气,是我出尔反尔,又给你承诺,又让你等。” 罗慧却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拒绝?” “……” “还是说你觉得当你求婚的时候我肯定会答应?” 雷明没有出声。 罗慧觉得他们好像都比以前胆小了,他怕伤害她,她怕对不起他,这并不是坏事,因为他们都在替对方着想,只是相较于随心所欲,相较于真情流露,过分的小心反而提醒着他们的距离:“雷明,我说我们现在还处于试试的阶段,你会生气吗?” “不会。” “对新车而言,无数的测试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因为要对以后驾驶它的人负责。但对感情,试一试更像逃避责任,它是妥协,欺骗,是为以后的分开找理由。” 雷明的脸色变得凝重:“别这么说。是我心急,不该这么快跟你提结婚。” “不,”罗慧说,“是我没有准备好。” 她的心突然一沉,不知是因为发现自己怎么解释都显得无力,还是因为不知如何招架他的沉默。 在一片赤诚面前,她的权衡和犹豫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雷明的离开没有让罗慧觉得更轻松,他在她额前落下的轻吻像一个印记,提醒着她在他们关系更进一步时主动放弃了消除隔阂的契机。而当目睹他们相伴离开的父母打电话来责难,罗慧的回答比面对雷明时要坚定得多。 第249章 “对,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金凤忧心:“慧慧。” “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他试着往前走一段。”她在母亲这抗争到了部分自由,“妈,你相信我一次吧。” “妈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想好了吗?他在外面那么多年,为什么一回来就……”金凤从未问过和柴米油盐无关的问题,“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喜欢的。” “那他会要你吗?会娶你吗?” 如果罗慧没有爱上另一个人的可能,并且没有终身不嫁的打算,那么被雷明娶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归宿,但眼下,她觉得这个问题比预感得还要沉重。 对着母亲,她再无遮遮掩掩的必要:“我们会谈很久的恋爱。” “意思是他会娶你?” “会,但我暂时还不想嫁,我想去做一些比结婚更有意思的事。” 金凤本来就对他们的关系颇有微辞,如今听得愈发迷糊:“什么更有意思的事?” “做计划。”雷明有他的计划,她也应该有她的计划,而不只是等着被他执行的一部分。不论是对待工作还是感情,她远不及他的坚定,这是他们差距之一,而她要填补,不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奋斗赚钱,然后转身朝她走来,而是要跟上他的脚步,像他那样找到自己热爱并愿意持续付出的东西,过得充实、丰富、满足。 仔细想想,她最自信的时候是在护校,别人说当护士不好,她觉得好,别人说学得浅,她觉得能学深,并相信自己学的东西出来会有用武之地,她的学费自己赚,未来自己拼,这种自由度让她感到幸福,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幸福的感觉了。 家庭从来不是束缚,束缚她的是不理解她的家人。婚姻也从来不是坟墓,让她窒息的只是朝夕相处却不同步的人。 她的计划里有父母,有雷明,也应该有更优秀的自己。 “妈,我下礼拜要去省里进修,不会经常回来。”她说,“另外,今年过年,我打算和雷明一起过。” 第七十一章 罗慧上岗的第四年就有了进修的资格,但当时科里人手紧张,进修期又长,护士长让她先不要报名,这一让就让到了现在。 因而罗慧这次主动提出进修,护士长有些意外,但论资排辈,怎么都该轮到她了,加上省一院今年排了四期,每期只有三个月,护士长自然点头同意。 徐琳琳知道她要去省城:“真羡慕你,背靠大树好乘凉,机会那么多。” 罗慧奇怪:“你不是也去培训了吗?我还是因为你才去关注的报名消息。” 徐琳琳叹气:“你呀,反正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说的是培训,你是进修,我们县医院一年到头有几个名额?就算有也轮不到我这个混吃等死的。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我压根没去省城,这段时间尽顾着相亲,就是怕你提胡霖,他结婚了不是吗?肯定给你发请柬了,他老婆是不是特漂亮?” “新娘应该没有不漂亮的,”罗慧交代说,“我是收到了请柬,但没去。” “啊——那你岂不是白出了礼金。”徐琳琳问,“你不会是因为我才不去的吧。” 事实上,罗慧愿意去祝福胡霖,但胡霖在婚礼的前一天给她打电话,说林汉川和他爸妈都确定到场,为了避免大家尴尬,让她最好不要去。 “那他怎么不让林汉川那边不要去呢?说到底还是挑你这颗软柿子捏。”徐琳琳替她打抱不平,“这就是男人,罗慧,趋利避害,自私势利,我和他分开分得对。” 罗慧对胡霖的行为不予置评,听到她这样说倒松了口气:“你能放下就好。” “我早就放下了,我不是说过吗,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拿得起也放得下。” 之后几天,罗慧交接工作,收拾行李,忙完了联系清娟,跟她说了自己的行程,也想问问她村里修路的事,然而清娟的答案让她很是意外。 “别傻,要你出什么钱。胡汉和我爸豁出脸面,为的是刮村里的油水,替他的厂修路。” “可是只修那一段花不了多少钱,我听我爸说计划要通到金家村,金家村离镇上近,以后出去能方便很多。”这是罗慧愿意出钱的关键。 交通有多重要,从金家村的兴衰可以窥见一斑。多少年来,陈家村和金家村的互通有无都是靠着步行穿越铁路,如果能借道偏西边的铁路闸口,斜着修一条连通金家村的大路,就能缩短到镇上,尤其是到镇车站的时间。 “要是这样,村里的人卖米卖菜,碾米榨油都不用再绕道,赶路坐车也不用再起早。”罗慧说,“胡汉可以谋私,但他不要谋得太过分,我就想支持。” 陈家村处在边缘日久,当年通电通得最迟,大家只有高兴新鲜,没人理论其中的不公。罗慧从陈家村出去,进入城市,一度感到庆幸自得,可转过头想,她很少为生养她的家乡做些什么。 岚城这几年发展越来越快,下面的县与县差距却越来越大,村和县之间则更不用说,教育,交通,以及医疗资源,都在向城里倾斜。罗慧想起和琳琳的交流,下乡时跟乡镇医院的护士交流,她们每天碰到的都是很简单的病情,老人,小孩感冒发烧,头疼脑热,摔伤,凡是重一点的都往上转,可是急病恶病的救治时间就在转运的过程中被浪费掉了。 第250章 罗慧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变成大富翁,想做的不是买地买房环游世界,而是想在镇上和村里盖医院和学校。城里人怎么看病上学,农村人就怎么看病上学,城里有高楼大厦,农村有山谷良田,但都应该有平坦的道路、干净的茅厕、便宜的自来水。 可是梦终究是梦,她在城里生活的这些年,每次回家,被雨淋过的路上还是泥泞,家里的粪桶还是得倒得洗,吃和用的水还是得去上风塘一桶桶地挑。 城乡差距不仅仅是新闻里的名词,报纸上的标题,是城里人来农村走几步,农村人进城转一圈就能感知的事实。罗慧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左右别人,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修路是她目前能做的第一件事。 “所以你要把那套城里的店铺卖掉?”清娟听完她的打算,忍不住骂她,“你别卖,真的,谁会念你好?” “我不用别人念好,我也不是把吃饭的钱拿来捐。” “你要是把吃饭的钱拿来捐,我要送你去看病了。”清娟嗔道,“本来我是不会跟胡汉那个死人说话的,但为了你,我还是去问问吧,他知道你有这份心思肯定会来脏兮兮地叫你妹妹。” 罗慧忽略她最后一句,敏感察觉她已经不止一次对胡汉进行死人的咒骂:“你和胡汉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清娟?” 陈清娟握着手机沉默许久,然后否认:“我没事。”她难得转动脑筋,故意岔开话题,“倒是你,是不是有话忘了跟我说?” “什么?” “还什么,雷明,雷明。”陈清娟连喊了两声,“我妈听你大姨念叨你们又好上了?你妈妈都快愁死了。” 罗慧估计是母亲忍不住跟大姨提及,而大姨嘴快传了出去:“清娟。”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也不知道雷明身上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让你又喜欢上了他,只有一点,别对他太好,男人都是贱骨头,越对他好越不知足。”清娟听她刚提到要去省城进修,意思是去更大的医院打三个月的工,“他会跟着你去吗?” “不会。”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我们试着在一起。” “你怎么……”清娟直言,“你也嫁过人,父母支持的婚姻都那样了,父母不支持的肯定更不靠谱。” 罗慧没有反驳,她明白清娟的担忧全是为了她好,可父母的不支持显然是因为用以前的偏见来判断她和雷明的感情,这段感情连他们自己都不敢妄言深浅,旁人又如何能理解呢? 出发去省城的那天,雷明开了车,准时在单元楼下等她。 时间很早,出了岚城看见道路两旁的田野,白色的落霜还没化完。 天气预报说寒潮正在南下,接下来几天要大幅度降温,岚城的冬天真的要到了。 罗慧擦去车窗玻璃上的雾气,看了会儿外面,又看向雷明,他的黑眼圈有些重,下巴冒了些胡茬,想是这些天劳累加没休息好的缘故。 “我说了不用送,去省城的客车只开三个小时。” “要送,你东西多,一个人不好拿。” “但你回来还要花费同样的时间。” “明天不上班,三十个小时也能开。”他转头看她,“不信?” “我信,三十个小时不睡觉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罗慧有点心疼,“这两天很忙?” “忙到元旦,收个尾就差不多了,之后是其他部门的事。” 罗慧想起跟他提及进修时,他长久的静默和思考,到最后别说阻拦,就连半个询问的字眼都没有。她告诉他三个月,他点头,告诉他农历新年可能在省城过,他也点头,横竖没有表现出高兴与不高兴:“雷明。” “嗯。” “你别生我气。” “如果你是为了躲我去进修,那我是该生气,但你说是锻炼,我就不气,而你要是为了怕我生气选择不去,那反倒是我的错了。”雷明握了下她的手,“别多想,三个月而已,何况去省城也不是去南元。” “南元实在太远了,对吗?那里的冬天和这里不一样吧,会有霜冻吗?” “没有,那里是真正的南方。”雷明顿了顿,“但不是我的家。” 罗慧微微攥紧了手心。 她是家庭观念很重的人,所以把家人排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她身上有罗庆成的勤恳,金凤的温顺,尽管从小就不是被偏爱的一方,但传统的教育把孝为先的观念根植在她心里,回报和感恩是她逃不开的命题。 她看着雷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远超她的隐忍和遗憾——他对父母的认知应该比任何人都虚无破碎,因而才会更向往完整而温馨的家。很幸运,她是那个能满足他向往的人,而为了尽早满足,她必须和他一样拥有坚实有力的臂膀,才能共同支撑起家庭的重量。 分别时,她想起他跟她说的老李叔一家要搬来这里工作生活,那是在他孤单劳碌之时给过他温暖的人:“代我向他们问好。” “会的,他们一定会问起你。” 罗慧给了他一个拥抱:“别熬夜,别感冒,别让自己太辛苦。” “嗯,你也是,别太想我。” 罗慧笑:“要是忍不住怎么办?” “晚上打电话,第二天睁眼我就到。” 罗慧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此辛苦:“雷明。” 第251章 “嗯。” “谢谢你对我的好。”在他面前,她的委屈辛苦都微不足道,因为她总想着给别人托底,他却是永远托着她的人,“我上辈子应该是个大善人,所以这辈子遇到了奶奶和你。” 雷明笑,他不信命,也不信轮回,信的是这辈子的真心换真心。 他松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袋子里是一条金项链。 “别老想着当大善人,”雷明把项链递给她,罗慧接过,看清顶端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我不要你因为我爱你而来爱我,只要你因为我爱你,学会更爱你自己。”雷明低声问,“喜欢吗?” 罗慧目不转睛,嘴角上扬:“喜欢。” 车窗隔开寒风,情意随目光流动。雷明忽然有点后悔,他买了店铺买了车,倾心金银和股份,却迟迟没有买一套可以住下两个人的房子:“罗慧,你还喜欢原来的小区吗?” “你说种满梧桐树的那个?” “嗯。” “喜欢。” “那就好。”雷明拥她入怀,吻得缠绵而不舍。 他有了新的可达成的目标,而这是一次并不难过的告别:“等到冬天过去,树上长满绿色的叶子,应该会很好看。” 第七十二章 谈恋爱三个字,谈是开端,恋是过程,爱是终点,雷明和罗慧却像颠倒了顺序,一个深爱而自知长久,两个相恋却未得圆满,于是现在推倒重来,最后还是归到最初的谈上。 “我以为开年至少能收到一张请柬,结果你们跟约好了似的屁动静没有,”黄奕良难得过来岚城,叫了刘鑫磊和雷明喝酒,“要我看,孙浩肯定得抢在你们前头。” 刘鑫磊这次是来陪何知星开会,听了这话笑道:“你是说他和李丽华?” “不然呢?老李一家来了岚城,那小子多上心,带着老李熟悉情况,陪丽华填表格办入职,还给他们租房子,让他妈来城里住,顺便照顾老李老婆,这进进出出的,不让人刮目相看?”黄奕良说,“真不愧是我徒弟。” “这也能往你身上扯。”刘鑫磊问,“孙浩他妈是不是和他爸不和。” “闹多少年了,所以他心疼他妈,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没想到现在正好,有了妈还可能有老婆,还不用再在村里受气。”黄奕良调侃他,“你呢?做好给何凯鸿当女婿的准备了吗?” “早着呢,没做成一番事业,她爸哪那么容易点头。” “想当初我们三个一起进的新川,现在你们俩都当领导了,就我还在原位,但你们俩都还没修成正果,就我有老婆有孩子,所以说凡事还是得比着看,比这比那的东扯西扯才算公平。”黄奕良大笑,两杯酒落肚看向雷明,“你怎么不用去开会?” 雷明放下手机:“年终总结,迅川排在最后,明天开。” “那今天是半导体?何凯鸿够偏心未来女婿啊。” “就是因为偏心,我才压力大,被多少人盯着。”刘鑫磊跟他碰杯,“你几点的车?” “下午两点半。”黄奕良这一路去了几个特约维修中心,趁着在岚城中转才找他们叙旧。 好友间聊了公事再聊私事,他阻止雷明:“别跟我提你的发动机了,以后你来给我们做指导,我保证听得比谁都认真,但现在,我就问你一句,下次见面我能不能送出我的礼金?” 雷明笑:“争取。” “还争取,一杯酒没喝完,瞄了手机多少次了你!” “就是,”刘鑫磊帮腔,“我和何知星结不了是因为她爸,但起码我和她整天腻着,你倒好,追人都追到家门口了还定不下来,以为你凡事只顾往前冲呢,没想到在这方面这么怂。”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诶,摊上了没辙。”黄奕良挽着雷明的肩膀说,“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女人就得靠哄,她们也只服哄,她舍得离开你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你必须嘴巴甜点,脑子活点,耍耍赖皮撒撒娇,绝对比硬撑管用。” “去你的。”雷明挣开他的手,拿了手机走开。 黄奕良下注:“赌两毛钱,给罗慧打电话去了。” “赌两块钱,她肯定不接。” 两人默契碰杯,相视而笑。老友重聚,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分别时,雷明把黄奕良送上出租,刘鑫磊则打电话叫人来接。等待的功夫,雷明瞧见对面停了辆熟悉的车。 陈清峰站在车前,正握着手机跟人打电话,抬眼也瞧见了雷明。 他冲雷明点点头,但没有过来,很快,旁边的饭馆里走出两个人,胡汉和林汉川喝得满脸通红,勾肩搭背相谈甚欢。后者先一步看见了对面的人,脸上笑意收敛,想必还没到醉的地步。 无声对峙中,雷明收回目光,没有让刘鑫磊察觉他的异样。 岚城的最低气温第二次跌到零下时,罗慧的进修已经过半。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科里有照顾进修护士的传统,除夕和初一没排她的班,因而她能满额休息两天。她早早地告知了雷明这一消息,后续的等待也随之变得漫长而甜蜜。 还有一个礼拜就农历新年了,金凤在电话里问她:“真不回家过了?” “嗯。” “你哥今年去你嫂子家,你爸要被你们气死了。” “我不想气他,他要气我也没办法。”罗慧只有新婚那年缺席了家宴,相比之下,今年的破例的确有些底气不足,但她提前知会过,也的确想拥有任性的自由:“妈,我最多回来帮你们做顿年夜饭。” 第252章 “那——你要是来,雷明来吗?” “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问问他。” 金凤想了想:“还是算了。” 罗慧察觉母亲有点松动,这点松动相对于父亲的强烈排斥,似乎是向好的征兆。 事实上,金凤这次十分不愿站在罗庆成那头,先不说雷明值不值得罗慧这样坚持,单就罗庆成颐指气使的态度,就让她觉得他全然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替他们想。 因此,她决定给自己和罗慧找个帮手,而金珠显然是她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金珠听清她的意思,一面骂她连老公都不敢反对,一面骂她早不跟她说,到底是心疼大过埋怨,连连点头应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她去金凤家送新鲜的萝卜和芥菜,果然听见罗庆成这个窝里横的还在数落金凤没用,连女儿都叫不回。 这下金珠连情绪也不用酝酿,直接就火了:“什么叫连女儿都叫不回来,你有本事你去叫呀。我真没见过你这样当爸的,别人家都指望女儿好,就你,天天要把女儿赶出去。” 罗庆成心情本来就差,忍不住跟她呛声:“什么叫我把她赶出去?” “本来就是,你对她不好,就等于把她往外赶。从小到大没见你对阳阳粗声,狠劲全用在慧慧身上了。阳阳陪他老婆过年,你敢骂他吗?慧慧过了年二十七,别人当妈当腻了她还没着落,你不替她着急打算,反倒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她的性子也就是随了她妈,要是随了我,早把家里八仙桌掀了不可。” “你……”罗庆成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你今天这么空,到我家来耍威风。” “我是来送菜的,要不是听见你对我妹大吼小叫,我才懒得多嘴。”金珠不怵他,想起金凤唉声叹气就心烦,“罗庆成,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为雷明那点事嘛,他到底差在哪让你们嫌弃成这样?我看着也是有模有样的一个人物。” 罗庆成瞥了眼金凤,知道她又去宣扬家丑了,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对付金珠:“你拿人手软,种着他的菜地自然帮他说话。” “那不然呢?谁对我好我帮谁说话,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夸我有理,要是帮对头说话那叫犯贱。”金珠缓口气,“罗庆成,我两个儿子都成了家立了业,娘家小辈里头就剩慧慧一个,我喜欢她,也疼她,希望她嫁得好。你要是要把她留在身边当儿子,就对她好些,要是不留,让她找个邻近的,你们能得力,日后常回家看看你们也顺心。” 罗庆成从鼻子里哼气,倒也没再反驳。金珠翻了个白眼,忿忿走了。金凤沉默半晌,跟罗庆成说:“我觉得我姐的话有道理,我们别脑筋转不过弯耽误了慧慧,她这次认没认真,你看不出来吗?她死心眼,要做什么非得做成了才算。” 罗庆成被她俩一硬一软左右磨着:“那我就由着她跟雷明去?” “现在不是由不由的问题,是她真去了,我们也拦不住。两个小的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懂事吗?慧慧嫁了人又离婚,村子里已经有闲话,要是没领证没请酒就又跟雷明在一块,传出去不更叫别人笑话?” “这就是雷明那个混蛋要考虑的事!”罗庆成终于忍不住说,“可他从来没替慧慧想过!他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他要是想到了,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们能对他客气点吗?他要是老早就想和慧慧结婚,只是慧慧不答应,你能答应让他进我们家门吗?” 罗庆成被她反将一军,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在约好的路口等了半小时,雷明接到了罗慧。 她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背了个包,看见他的车便笑盈盈朝他跑来。雷明先她一步打开副驾车门,等她坐进便握住她的手:“怎么没戴手套?” “收拾东西呢,不方便。”罗慧把包放到后座,“你肯定早到了,等久了吧。” “没有。”雷明看她,“好像瘦了。” 罗慧笑:“怎么可能,医院伙食可好了。” 雷明捏她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不够,贴着她讨了长长的吻,吻得她嗯嗯挣扎掐得他躲开:“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雪籽呢。” “行,我们赶紧回去。”雷明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启动车子的同时把兜里的糖果给她,是两颗格纹纸包装的花生糖。 明天就是除夕,路上的车不多。雷明开得又稳又快,下了省道绕来绕去,不打算进岚城市区。 罗慧猜到什么:“难怪问你在哪过年你都不说,原来是要回村。” “你要想在城里,我掉头。” “没事,反正今天不回明天也要回。”她故作轻松地问,“要是我爸妈让你去我家吃饭,你去吗?” “去。” “真的?” 雷明点头:“我买了些东西放在后备箱。” 罗慧微怔。 “你爸妈要是不愿意收,就说你买的。”那是些提早买的年货,火腿鱼干牛奶苹果,不容易坏也拿得出手,小时候吃不到想不到的,现在走进店里都能买得起,“你哥和你嫂子不在,我想着小雨也不在,孩子吃的用的要新鲜好玩,有机会我再送她。” 罗慧听得心里一暖,轻轻哦了声。 回到村里天已黑透,各家各户的谢年礼也都结束。罗慧拎着袋子,雷明抱着箱子,走进村里那道并不显眼的低矮的院墙。 第253章 “妈。”罗慧敲门,“我回来了。” 很快,屋门打开。 “你说你晚上回就给你留着院门,结果这么迟。”金凤笑着出来迎接,等看清她身后的人,也冲他点了点头。 雷明把牛奶箱和苹果箱放进屋里,再退出去,罗庆成披着大衣站在房间门口,没有理他。 雷明原本打算两个人过个安静的年,但思来想去,不论在他的宿舍,在罗慧的出租屋,还是在江边酒店订一间房,都不如回家合适,一来为罗慧方便,离她爸妈近些,二来为自己方便,可以陪陪奶奶。 阔别许久,屋子积灰积得厉害,因此他提前几天便过来打扫整理。院子里的井没了用处,他只能挑上风塘的水,来来回回效率很低,还撞见了不少村里的人。 他没有寒暄,只顾干活,他要收拾灶台屋,要做年夜饭;收拾正堂,要喝酒聊天;他还要收拾房间,要躺要睡。想到箱子里的床单被褥都旧了,他便从自己住的地方拿了套干净的,趁着最后一个晴天晒蓬松了再带过来。 眼下,他坐在完整属于他的房间里,想起罗庆成和金凤没有请他进屋,想必明天也不会请他去吃饭。 但不论如何,他觉得回来过年是对的,就算罗慧明晚不来陪他,他也不会怪她。 罗慧对父母抱有的希望,在经过一个难眠的夜晚后便消散了。她没有质问,没有争辩,第二天一早起床,帮着母亲切新年豆腐,做萝卜肉圆,仿佛只为了晚上的那顿饭。 “慧慧。”忙到傍晚,金凤忍不住叫她。 “嗯。” “你大姨刚才说,她想给雷明送点糕饼,却看见他家门锁着。” “他去他的一个长辈家了。”罗慧知道,因为他跟自己说过,见见老李他们就回来。 “谁家?” 罗慧没有解释,拿了香烛纸钱,去竹林里报了年喜。再回来,罗庆成从陈江华那结了最后几天守塘的工钱,数完便去灶台屋烧火:“今晚在家,哪里也不许去。” “我要去。” “反了教了,名声不要了?” 金凤劝阻:“庆成——” “每年都是十二个菜,今年也一样。”罗庆成态度不改,“抓紧烧,天黑了就吃,吃完了就守岁。” 堂中央被调校过的时钟恢复工作,短针转向八点时,桌子上摆好了四道菜。 外面鞭炮此起彼伏,联欢晚会开始了。 雷明没有电视,但屋子里依旧声响不断。黄奕良的电话来了,刘鑫磊的来了,孙浩的来了,老李的来了,公司里外认识的人给的问候也来了。雷明看一眼时钟,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想着罗慧纵是不来,也该和他说一声,要是不说,那就一定会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籽。他熬不住,撑了伞出去。 寒风刺骨,未曾因除夕的灯火暖人半分。他的步子大而急,心头掠过无数可能,却见前路忽然亮起一道光。 罗慧像孩子一样在路上奔跑,那光便动来动去,晃晃悠悠。 “雷明!”她跑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你怎么在这?” “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说过我会来的。” 从冰天雪地回到屋里,卸下一身的寒风。罗慧看着桌上的饭菜:“你都没吃,等我?” “我不饿。” 罗慧拍掉肩上的雪籽,脱掉外面的破棉袄,里面是件藏青色的大衣:“这是我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雷明目不转睛。 罗慧笑着,眼眶红红,忍住不断翻涌的委屈:“你打开那个袋子,那是我给你买的新衣服,看看喜不喜欢。” 雷明没动,走近她。 “你打开看看……我挑了很久的。” 雷明只顾她的反常:“你爸妈说你了?” “没有。” “那就是说我。” “都没有。”她伸手搂住雷明的肩膀,眼里没有可怜,只有坚韧的爱意,“雷明,今天过年,我们不提扫兴的事。” “好。” “你抱紧我。” 罗慧的身体和她的脸庞一样开始发热,她的手伸进他的毛衣,感受到他的体温,然后向下,继续往里伸。 只一瞬,欲念和羞耻像烈火缠上了雷明。他捉住她的手放在了皮带搭扣上,却又低头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多说一句话。 第七十三章 木柴在灶膛里燃烧,映红了罗庆成消瘦衰老的脸庞。一年又一年,他难得有时间坐着,什么也不干,可以想想自己过去的日子是怎样像砖瓦般堆叠起来,但他没有想自己,也没有想不在家的罗阳,他在想罗慧,这个一直任劳任怨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变得如此倔强难管。 他和她的争吵在年夜饭之前,肢体的冲突则在年夜饭之后。他由着她帮金凤洗刷和准备接新年的菜羹,却又摆出父亲的威严,时刻提防着她要走。 果然,菜羹还没开始熬,她就要走了。他不让,用劝阻、教训,甚至是辱骂,都无法打消她的念头,只能抓住她胳膊。谁曾想怒气一上来,力道没控制住,猛地一拽竟害她跌在了地上。 他刚喝完酒,脑袋有片刻的失灵,于是眼睁睁看她起身,满脸羞恼。 “你太过分了!”她甚至没叫他一声爸,抄起早就放在长凳上的东西出了门。 锅里的汤水开了,金凤把米粒捞干净,开始往里面下搅拌好的米粉剂子。 第254章 “庆成。” “……” “庆成?” 灶膛旁的男人懊恼地摸了下头:“有话就说。” “火小点。”金凤看着他,“你专心照应,不要胡思乱想。” 罗庆成做不到不胡思乱想:“都怪你,该拦的时候不拦,还帮着她跑!” 金凤罕见地没有辩解,也没有叹气。这个和他相伴半生的男人,依旧朴实无能,偏执自我,可是,她没有办法离开他,这是她的幸与不幸,也是她的大半的喜悦和悲哀。 她慢条斯理地,无奈而温柔地说:“庆成,我觉得慧慧比别家的孩子都好,但我们,比别家的父母都差。我们当了二十几年父母,有哪一年让孩子们真正开心过呢?你别跟我说阳阳,我们对他掏心掏肺,只是自己以为,要是我们比建兰的父母好,他会带着小雨在那边住吗?” “这叫什么话,难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罗庆成嘴比心硬,“我辛辛苦苦供他们吃穿,不欠他们的。” “可他们也不欠我们的。” 罗庆成皱眉,懊恼而茫然地看着她。 “当初我姐生了有志,你羡慕得不得了,说我们也要生一个。后来我姐又生了有强,我们也有了阳阳,你说还要生,结果是个女儿……其实那时我很怕你骂我,但你没有,你说我们儿女双全是更大的福气。”金凤看着他,他们也有过平和温馨的相处,那是支撑他们一路走来的底色,可是长年累月的贫苦和疾病让底色变得黯淡无光。 “庆成,我以前身体不好,算不上有福之人,反倒是这些年里一天好过一天。你给过我福气,阳阳和慧慧也给过我,所以我知足,可你为什么偏偏变得蛮不讲理,变得喜欢折腾,连一点自在都不给他们呢?” 罗庆成看着她,张了张嘴。 “人是会变的,但千变万变,还是希望枕边人不变。我知道你辛苦,但我们再活一二十年,左右还能像现在这样有个伴,慧慧心肠软,放不下我们,难道我们要拉着她跟我们做伴吗?”金凤摇头,“我不想这样。我巴不得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替她操心而不是只要她操心。你嫌雷明不是这样的人,那还有谁是?我们对他的晓得有慧慧晓得的多吗?她要傻到什么地步,才会为了一个不可靠的人跟我们作对。” “可你刚才也看到了,她跟我动手。” “是谁跟谁动手?我姐年轻时被我爸打过一巴掌,我爸死了她还记着。” 罗庆成理亏,在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我没打她。”他宁愿发怒失态,也千不该万不该跟罗慧动粗拉扯。 他再次摸了下头,叹气道:“酒是害人的东西。” 锅里热气蒸腾,金凤觉得今年的年比去年更不开心,但她必须要为罗慧做一些事,否则这个妈当得名不副实,让人生愧:“等菜羹做好了,我会给他们送去。另外,我不想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她把处理好的芥菜和豆腐放进锅里:“你把户口本找出来吧,两个孩子都不糊涂,应该也不会犯糊涂。” 雷明从罗慧一进屋就知道她情绪不对,她越是摆出一副决绝无畏的样子,就越是要掩盖真实的不安。他很想弄清楚她在家遭受了什么,难不难过,可她缄口不言,他无从追问,想给的安抚安慰也随着她的主动被抛到一边。 从堂中转到卧室,他解开了她那件藏青色外套的扣子。外套脱了,毛衣脱了,背心也脱了,他看她露出的纤细脖颈和锁骨,告诉自己不可以,不行,至少不能在她情绪低落时做这种流氓事,可她似乎被他的犹豫惹恼,竟拿额头撞他:“你在想什么?你到底会不会?” 这话像撩拨,更像挑衅,轻而易举地逼出雷明的自尊心。于是,当两个人倒在床上,雷明便知道停不下来了。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纯真、娇憨,又带着她未曾觉察的魅惑,时时刻刻引诱着他。 原谅他做不了正人君子。他拧眉,转而急切地脱掉她身上最后一件里衣,大手拢上她胸前的柔软,只轻微用力,身下的人就乱了呼吸。 罗慧挣开他,双手伸向后背,自己解掉胸罩,下一秒,雷明压上来,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左乳,本能地低头,去吸咬她的右乳。 唇舌的刺激让罗慧轻颤,她想躲,躲不开,雷明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她不知自己肌肤似玉胜雪,而那点嫩蕊宛如雪地盛开的零星春意,足以让人眼热。 冬夜的空气清冷,雷明压着她乱来一阵,转而想起什么,捞起被子将她裹住。 等他拿了东西回来,罗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清亮动人的眼睛。 她故意问他:“你去忙什么了?” 雷明不敢看她,握着拳头把衣服裤子脱了,再进去,他的身体比被窝更热。 两个人一高一低,呼吸相接,罗慧捧着他的脸,未及出声,颤音便被吞没在愈发凶猛的吻里。 雷明从未这样吻过她,又急又狠,搅得她只知承受,跟随,彻底放弃抵抗。而当罗慧察觉他的手开始往下,比恐惧更多的是紧张:“雷明、雷明……” “嗯。” “你听我说。” “你说。”雷明略微调整位置,心想,这时候再反悔实在太迟了些,然而罗慧只是强装镇定地搂住他的脖子:“你确定你想好了。” “?” “我不是处女。” 第255章 雷明一愣。 两个人近距离地对视,罗慧的表情却像在苦笑,她别过脸去,陷入沉默,但很快,雷明重新扳过了她的脸。 她以为雷明要发表他的看法和见解了,要跟她讨论处女的事情了,但他眼中情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探究,他像在忍着,等着,直到终于熬不住,低头狠狠咬了她的嘴唇,貌似愠怒而满是爱怜。 像要惩罚她的胡言乱语,雷明吻得她说不出话来。他吻她的肩膀,手臂,以及耸起的胸脯和下陷的腰肢。罗慧开始觉得热了,无奈身体被他掌控,动弹不得,那些担忧、委屈、被他理解的欣慰和感动,都随着他的亲吻化作汹涌的刺激。她比雷明更早地意识到身下的湿润,而雷明比她更准确地找到了湿润温暖的秘境。 短暂的停滞后,一种陌生的、不容忽视的力量侵入了她,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只抓住厚实的棉被。她又开始叫他的名字,但被叫的人没有理她,他用手指探入,捕捉到她变调的呻吟,便先抽出,再趁她不注意继续,轻轻重重间,两个人的反应都有些激烈。 雷明没有忘记她跟她坦承过的事实,不放心,覆上去问她:“难不难受?” 罗慧难受,但并不十分难受,她觉得痛,但并不是不能忍耐。她扣住雷明的手臂,没有阻止,于是他的探索缓慢而认真,磨得让她心悸。 等到身体彻底被打开,罗慧不受控地啊了一声。因为生疏,身上的人没有任何技巧,但在她的默许下,横冲直撞的快感像浪潮一样将人吞没。 雷明被她一叫,随即被她无意识地一夹,差点就不争气地交代在她身上。他无奈,止住粗喘,凑过去吻她通红通红的耳朵。 意乱情迷间,罗慧难耐地蜷起腿。 老旧的木床吱呀了两声以示抗议,雷明的脸也愈发红了。他往下压,小心而珍重地啄她的唇:“你猜外面下雪了吗?” 罗慧的思绪被他冲散,只顾摇头。 “应该下了。”雷明说,“风停了,雪籽就变成雪了。” 罗慧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她只能听到零星的鞭炮声,遥远得像从梦里来。 第七十四章 夜深了,屋子里的灯还是亮着。 欢爱让人脱力,也让人把好的坏的情绪都抛开。罗慧躲在雷明怀里,轻轻摩挲他的手掌:“几点了?” 雷明从枕头底下拿出摘掉的手表:“十一点半。” 罗慧看了眼旁边,那些杂乱的衣物被整齐地叠在椅子上,是结束后雷明下去理的。他理完换完,还去外面倒了盆热水进来给她擦身。这样冷的天,嘴里哈出来都是白气,他也不怕冻,忙了一阵再钻进被窝,两个人的身上都干净爽利。 “零点到了我去外面插炷香。”迎新年有固定而繁琐的仪式,雷明在外日久,没那么多讲究。 不知怎么,罗慧很贪恋此刻的温存。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失望,是被人遗忘又捡起的地方,在被雷明整理和修补后,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雷明察觉她的失落,拥紧她:“在想什么?” 压抑的委屈和不满得到了释放,罗慧把自己和父亲的争执告诉了他。 雷明听完:“你说他喝醉了。” “醉没醉我不知道,反正喝了不少。” “你担心你妈妈?” “有点,但她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和我爸交流。” “明天我去趟你家,”雷明说,“他们赶不走我。” 罗慧却阻止:“我不需要你为我低头,任何意义上的。”没有和爸妈相处好是她的问题,“他们不喜欢你,你也不必喜欢他们。” 雷明默了默,起身穿衣。罗慧刚才没注意,这会儿看见他手臂和背上有些疤痕,不由伸手去摸:“怎么弄的?” 雷明被她提醒,自己扳过来看了眼:“没事。” “没事是什么事?” 雷明握了下她的手,想起那年混乱倒霉的台风夜:“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在哪摔的?”罗慧觉得伤口很深,尤其是手臂上的,深得流了血结了痂,因而愈合后的形状颜色和周边皮肤不太一样:“雷明。” 雷明怕她担心,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被掩埋的记忆慢慢恢复,罗慧不由怔然。 她记得那场台风,更记得外公生病,家事不宁,她没钱没空,没有人帮忙,守着母亲心力交瘁,发了疯般想要他在她身边。 “我打过电话给你的,是不是?你当时也说你摔了一跤,但我没有细问,反而指责你爽约,为什么不回来。” “罗慧。”雷明看着她,“别这样,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过得去吗?罗慧自责:“都是我不好,我怕疼,一疼就要哭,一哭就只顾得上自己,可你哪怕再疼再苦也不肯掉一滴眼泪。” “傻瓜,你见过哪个男人哭哭啼啼的?” “但你可以哭,雷明。” “我以前都不哭,现在有了你,就更哭不出来了。”雷明在她的温柔面前摆不出刚强的做派,“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不去反思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你也不要自我检讨,我们分过,错过,但只要在一起的时间比不在的要长,这就够了。” 罗慧看他坚毅笃定的神情:“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 “你说呢?” 罗慧想,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了解并爱护她,她也从来没有如此想要了解和爱护一个人。那么,她还需要抱着试试的心态考验彼此吗? 第256章 雷明拥她入怀:“说好了,我明天去你家,就算你爸用笤帚赶我,我也不怕他。” 两人再腻歪了会儿,罗慧不再犯懒,跟着雷明一块起了床。 她让他穿上她买的新衣,是件羽绒服,轻薄暖和,唯一的缺点是贵。她给他买了件,给母亲买了件,加上父亲的羽绒背心,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工资。 “钱是你花的,福是我享的。”雷明站在她面前,顺从地让她打量,“还行吗?” “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像样。” “那你以后多给我买。” “嗯。”罗慧笑,陪他出去,看见桌上冷掉的饭菜,“你都没动筷子,饿不饿?” “有点饿,待会儿再吃。” 打开门,寒风裹着雪意吹进。罗慧以为他刚才乘兴乱说,不想院子里真积了一层薄软的白。她高兴地出去,天上绽开道道绚丽的烟花。 时候到了,家家户户开始接新年。雷明转身拿了准备好的清香和打火机,再把手套递给她。 雪还在下,罗慧戴上手套在一旁陪着。简单的仪式过后,雷明正要关门,却见有人走进了院子。 “妈?”罗慧眼尖,连忙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金凤戴着箬笠,怀里揣着搪瓷碗:“我菜羹做得多,想着给你们送来,你爸不依,非要我接完新年再送,好在锅里的还热着,芥菜萝卜,豆腐米羹,清清洁洁,事事顺心,这点彩头还是要的。” 罗慧心里一暖:“爸呢?” “在拐角躲着呢,你别叫他,他拉不下脸。”金凤又从兜里掏出手机,“你也是急,东西不拿全了就跑。” 雷明捞了伞和手电过来,金凤看他一眼,没有继续往外拿户口本。 “慧慧,你是后天上班?” “嗯,我明天下午走。”罗慧说,“雷明送我。” “哦,那你们——” “我们明天想回家吃饭。” 金凤精神一振:“真的?” 雷明把伞递给了金凤。 金凤接过,一时不知该不该对雷明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她看着罗慧:“那你……跟妈回去吗?” 罗慧摇头,凑过去跟母亲说:“妈,你明天把笤帚藏好。” 金凤一愣,看向暗处的拐角,随即笑了:“放心,初一是笤帚的生日,没人敢动它。” 罗慧送了母亲几步,被她劝回。很快,罗庆成亮起手电在前面带路,金凤撑着伞,转头看了一眼,雷明的老屋很破,好在不会久住——这是两个孩子相聚的新年,也是属于他们的特别的新年。 罗阳知道雷明来家里吃了顿饭,先是难以置信,后又质问母亲:“谁允许他进我们家门的?” “我允许,你妹妹也允许,”金凤握着电话,“你爸不允许,但一对二,要听我们的。” “我不允许。” “你不在家,不算数。” “妈。” “好了,等你到家了再说,电话费挺贵的。”金凤挂断,去堂门后打开苹果箱,拿了个大苹果出来。这种成箱卖的苹果都有鬼,上面一层大,下面一层小,大的好的要早早切成小片给小雨吃才不算浪费。 罗庆成等她出来:“罗阳是不是也骂我们做得不对,我不该给雷明那小子好脸色。” “你压根也没给他好脸色。” 罗庆成自以为让他上桌已是不易:“那小子能吃,三碗饭下肚,想来种田也是个好手。” 金凤笑:“那么结实的个子,吃得少怎么扛得住。” “可我第一次去你家,你妈给我煮了两个水铺蛋当点心,我从下午扛到了晚上。” “那是我妈小气,你也要面子不说。”金凤不想提往事,“男人还是胆子大点,随性点好。” 罗庆成又开始怪她在饭后就把户口本给了出去,金凤不作声,想起罗慧接过本子时还以为她是偷偷摸摸拿的,说不要偷来的允许,非要父亲亲口同意不可。这傻丫头,哪里知道让男人认错改口是多难的事,也是告诉她是罗庆成找出来给她,过后不会为难,她这才勉强收好。 金凤不指望雷明有多厚的家底给罗慧操办婚事,也不想罗慧二婚搞得太隆重惹人议论,能做的就是让他们领个证,别人问起她也好有个说法。 她看着手里的苹果,记起罗阳罗慧还小的时候,陈江华给了他们家两斤外地的大苹果尝鲜。她偏心,给了罗阳两个,罗慧一个,罗阳吃完了还要吃,罗慧舍不得让,又怕挨打,刨了皮拿刀切成两半,一半给罗阳,一半给了她,自己则乐呵呵地吃着苹果皮,笑着说就爸爸可怜,爸爸什么都没有。 金凤想着想着就有点难受,罗庆成过来看她:“怎么了你?我又哪句话说得不对?” “不关你的事,”金凤抹了下眼角,“慧慧爱哭的毛病也是随了我。” “你比她爱哭,老了还哭。”罗庆成无奈,拿了苹果去洗。 两小时后,罗阳带着妻女回了家。罗小雨一到爷爷奶奶这就有吃的,很是高兴,握着苹果片专心咀嚼:“奶奶,它好甜呀。” “嗯。” “奶奶你吃。” “奶奶不吃。” “小姑呢?” “小姑上班。”金凤把孙女抱在腿上,看罗阳不太高兴,建兰又欲言又止,“你们想说什么?” 建兰路上想了很多话,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罗阳与雷明素来不睦,如今要有来往自然不爽,可是从她的角度看,雷明虽然个性强,脾气不好,但人品方面还是信得过的,可惜因为罗阳,她再也不能像以前攀着林汉川那样攀着他。 第257章 罗阳和她交换眼神,说去清峰家一趟。 清峰新交了女友,感情稳定,今年也去岳父母家露了脸。今天初三,他的姐姐们要回娘家吃饭,罗阳便约了他谈工作的事,看有没有人情可以托。 谁知还没进院门,就见陈清娟抱着儿子出来,胡汉则满脸通红地追。 清娟破口大骂:“你个死人!肥猪!离我们母子远点!” 说完她头也不回。罗阳疑惑,见屋里众人出来,想避开,清峰却慢条斯理地踱到他身边:“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第七十五章 罗阳跟着陈清峰往田畈里走。 除夕下的雪第二天就化完了,今天太阳大,气温还是很低。 罗阳意外他的镇静:“你姐怎么了?” 陈清峰简略地说:“胡汉在外面有人了。” 罗阳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早就有了,换了不知多少,洗脚按摩的婆娘,发廊的小妹,你在厂里就没听到过风声?” “你知道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每天上下班就够我烦的了,所以我一到点就回家。”罗阳的确不知情,“被你姐发现了?” “嗯,厂里的女工找上门,他把人肚子搞大了。” “靠!那你不揍死他!”罗阳跳脚,“早知道刚才我把他拦住,你和你两个姐夫一人给他一拳。” 清峰看他。 罗阳不喜欢他的眼神:“你老这么盯着我干嘛。” “打了他,然后呢?打残了,我姐照顾,闹笑话,打不残还是闹笑话。” “你还让你姐照顾他?这不直接离?” “哪有这么简单。我姐离了,带着孩子怎么过活?胡汉家大业大,他爸妈知道后不会轻饶他,肯定会补偿我姐,而胡汉在我家自此抬不起头,也会更孝敬我爸妈。我姐要是聪明,就知道这时候不该把人往外推。” 罗阳停下脚步:“你不会工作傻了吧,胡汉不就是有点破钱,至于留着他膈应你姐吗?” “破钱,而已?”陈清峰笑罗阳目光短浅,为了逞一时的能耐,吐一口恶气,就不考虑以后了? “好了,不说我姐了。”清峰岔开话题,“你今天找我是来问工作,你不在胡汉那干也好,我有个朋友在县里的种子公司当主管,你要愿意,我找时间约他出来见一面,你在他手下做些登账配送的活,离你老婆也近。” 罗阳本想和他争辩个明白,听了这话只说:“行吧,成了我请你吃饭。” “好说。” 两个人再走了一阵,回来路上,清峰问起罗慧,罗阳回答她和雷明自作主张在一起了:“我妹讲不听,跟着他图什么。” 清峰听了好久没说话:“她还是喜欢。” “你和雷明还有联系吗?” “不多。”清峰说,“他混得很好。” “以前他混得不好,还愿意和你联系,现在混得好了,就不理人了。” 清峰想,不是雷明不理他,是他不理雷明。雷明曾经样样不如他,如今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而他呢?为什么他的家境如此殷实,前途如此顺畅,就连女友也来得准时准点,他反倒不如以前那样开心? 清峰没有深究,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上。 胡汉连哄带骂拉了陈清娟回家,安抚完权当无事发生,又开始带着老婆儿子串亲戚拜年。 陈清娟觉得搞笑,更觉心寒,明明错的不是她,公公婆婆来劝也就算了,自己的爸妈也来劝,她看在儿子的面上把苦硬生生吞了下去,想着等三月初罗慧进修结束,再找她当面聊聊。 罗慧从省城回来的那天,雷明早早地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她看雷明穿着正式:“有好消息?还是老板视察?” “老板来了,开大会,新车春分上市。” “真的?”罗慧眼睛一亮,“那你能好好休息了。” 虽然明面上得了空,但其实休息不了,产线不停,研发也不能停,何况雷明的野心不只是推出一款车。 整车要经受检验,上市销售是必须过的一关,三大件单拎出去,能获得其他厂商的认可,这是日后让迅川活得更好的一关。 团队里多的是技术人才,雷明是年轻的领导,也是并肩的战友:“上市之后要是一炮打响,迅川就站稳了脚跟。当然,要是卖不动我也没办法。”他对销量有期待,但期待早已被前置,从交出成品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左右与性能无关的结果。 罗慧安慰他:“尽力就好。” “我自认尽力,所以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罗慧喜欢这四个字,人都怕付出,但不能不付出,更不能因为自己不付出而指摘别人的付出,至于有无回报,人生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的确是想开了就好。 “雷明。” “嗯?” “我以前总想着把事情做好,想着抓紧,想着一步到位,可是越急越容易乱,所以这次我不急,我们慢慢来。” “知道。” 心里的褶皱被慢慢抚平,罗慧有一种被人懂得的圆满。雷明对她太好,好得她自卑,但自卑只是一时的,两个人要长久地走下去,既要平等,也要互助。 车子在省道上疾驰,到了罗慧租住的地方,雷明帮她把行李拿上去,想带她去吃饭,罗慧却说:“我要先去找清娟。” “急事?” 第258章 “很急。”清娟早给她打过电话,约了她在公园附近的咖啡店见面。 雷明只好送她过去。 “这样难喝的东西,清峰和胡汉也下得去嘴。”清娟从没来过这样洋气的地方,见到罗慧才把不自在抵消了些。 她看向雷明:“我们要说悄悄话。” 雷明看罗慧,罗慧轻握他的手:“我不饿,你要不先忙你的?” “那我回趟厂里,有事叫我。” 罗慧点头,等他离开便问清娟:“你哭过了?眼睛这么红。” “我宁可瞎了聋了,也就不知道胡汉这个贱货和那个骚货勾搭在一块。”清娟语气愤怒而冷静,跟罗慧细说了那些腌臜事,嘴唇颤抖,“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她也配?她以为我稀罕胡汉,哼,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早跟他离八百回了。” 罗慧听得心惊,想起她近来态度的恶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胡汉乱搞我知道,搞出孩子来是头一次,所以我不想轻饶了他。可惜我没早听你的,没开店也没打工,也不过问他的厂,这才落到所有人都劝我忍气吞声的地步。” 罗慧没有问为什么连她父母也会劝,只问她:“你想怎么做?离婚?” “离婚?现在?”清娟说,“我不离。我要让骚货把孩子打掉,然后让胡汉分一半家产给我,存款该转转,房子该过户过户,等我儿子明事理了,听得懂话了,不整天喊爸爸爸爸了,我再跟他离。” “清娟。” “你觉得我糊涂了是不是?” “胡汉会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我家和他家牵扯太深,珍珠塘,纺织厂,闹掰了他不得利,我爸不得人心。胡汉以前倚仗我爸,现在跟清峰交好,肯定不想跟我家脱钩。”清娟似乎思虑很久,语气决绝,“我要他的钱,也不会便宜了那对狗男女。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对付他的办法。” 罗慧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清娟说:“你会支持我吗?” 换作罗慧是她,务必跟胡汉一刀两断,而且越快越好,但清娟不是她,罗慧知道清娟能说出这些肯定是细细琢磨过,在大家都以为她迟钝天真好糊弄时,她一遍又一遍地盘算过,挣扎过。 “清娟姐,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罗慧握住她的手,“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 “我还真有要你帮的地方。”清娟回握她,也不遮掩,“你那间店铺卖掉了吗?” 罗慧已经挂到中介:“有人问过,但价格没谈好。怎么了?” “你卖给我吧。我用胡汉的钱买。我买了你的铺子每年收租金,也算稳定的收入。” 清娟思路清楚,不让自己吃亏也不让罗慧吃亏:“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以为他会转性,但他狗改不了吃屎,那我就得让他出出血。” 罗慧没有立即答复,心疼地看她,清娟似乎从中得了些力量,起身坐到罗慧这边:“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你那个林汉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是跟胡汉闹翻了才从他嘴里听出来,他老早跟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大人物混一块,在什么垃圾洗脚城碰到过林汉川好几次。结果他嘴紧,男人间帮来帮去,护来护去,竟把我们瞒得死死的。”清娟懊悔,“我还傻了吧唧替人说话,现在看来你和他离得好,真的,这路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深深叹气:“我现在就担心清峰。和这些货色待久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还有,你见过清峰对象没有?那女孩长得倒不错,眼睛还有点像你,但细皮嫩肉娇生惯养,跟我们农村人怎么打得了交道?去年来了趟我家说有蚊子叮,花露水用了半瓶还是皱眉头,快入冬了哪里的蚊子?这样难将就怕是只会把清峰带走而不会跟他回来。” 罗慧听完只问:“清峰哥知道胡汉的脏事吗?别到时替你出气伤了自己。” “替我出气,你以为他会打胡汉?”清娟忽然笑了,“他不会的,我也不指望他。” 罗慧用力摩挲她的手,到底忍不住抱住了她:“清娟姐,你憋得太久了。” 清娟被她一句话说得眼热:“是。” 直爽坚强的她没有其他关系过硬的朋友,也从来不曾独享父母的照拂,唯有在罗慧这,她能卸下一切,得到百分百的信任:“但我会赢的,罗慧,我撑得住,我会赢的。” 她的眼泪掉在罗慧肩上,罗慧不忍去看,只紧紧拥抱着她,良久良久。 罗慧送走清娟,心里难过得紧。她思索再三,打了个电话给雷明:“你还没下班吧,我想来找你。” “行,你快到了跟我说。” 罗慧坐上开往工业园区的公交,等她走到迅川厂区门口,很快看见了熟人。 “雷明让我来接你。”李丽华犹豫着上前,她觉得罗慧比以前漂亮了,“雷明今天请了假,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现在在车间。” 李丽华已经帮她登记过了:“我带你去找他。” 罗慧跟着她往里走,李丽华的话很密,说她在这的工资低,做的活也简单,罗慧心想,雷明帮她帮得对,她性格中有很开朗的部分,只是被长年累月地封存,现在从家到了工作环境,接触到了其他事物,她变得更新鲜也更有活力。 丽华对上罗慧的笑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起来我该和你道个歉。” 第259章 罗慧不解:“道什么歉?” “就是以前,我心里还有雷明的时候,对你特别不客气。”这事在丽华心里藏了很久,“那年你去南元,我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你,还骂你不要脸。” 也是被她一提,罗慧才记起来:“哦,没事,都过去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就算你忘了我也得说对不起。”李丽华真心实意地,“我当时特别嫉妒你。” 罗慧不想她有负担,问得直接:“那现在呢?” “好多了。” 罗慧笑。 丽华心里稍安:“那——你这是原谅我了?” “当然。” 丽华松口气,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许多。等到了车间,两个人先穿过更衣室,丽华便和看管的同事打招呼。 “哦。”那人拨了电话,“叫下雷工,外面有人找。” 没过几分钟,雷明出来了。他穿着工装,从里面打开门时脱了鞋套。 看见罗慧,他笑了下:“怎么来这了?” 李丽华自作主张:“啊,我以为带她直接过来比较好。” 罗慧怕打扰他工作:“没关系,我在外面等。” “别别别,我们去他办公室。”丽华不喜欢车间,拉了罗慧离开,雷明则重新穿上鞋套进去,看得旁边的同事一头雾水。 这是罗慧第一次来雷明办公的地方,很小,很乱,最整齐的要属办公桌,除了电脑就是文件,全都叠着,没有摊开,所以不显冗杂。 “他不让我们碰他的东西。”丽华给罗慧倒了杯水,“你坐会儿吧,我五点半下班,他没那么快。” “他一般几点?” “不加班六点半,加了就不知道。”丽华关了门,“他真挺辛苦的。刚开始他怕不如人,没日没夜地学电脑看资料,上手快了就挺开心。我爸看他不好好吃饭,老叫我照应,但他说不听,有时吃得多,有时吃得少,有时一顿吃撑就能顶一天。” 罗慧还没回应,李丽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了,他坐到这个位置,能服众,又有你陪着,不用再憋着股劲似的不痛快。” 她看着罗慧:“孙浩说他给你写了很多很多的信,你有收到吗?” 罗慧不知她说的是她结婚前还是结婚后,丽华却感慨:“到现在也没人给我写过信呢,我能感觉到,他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你,就像我爸对我妈那样。孙浩还跟我说了你们小时候的事,如果我是他,我也会一直记着你。” 她像是嫌弃自己啰唆,吐了吐舌头:“好了,你坐,我去干活了。” 办公室只剩罗慧一个,她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等雷明回来。 雷明下车间已近七点,回到办公室,罗慧正站在窗边上打电话。 他等她打完:“怎么了?” “是我之前的室友。”罗慧也是第一次听江珊提起这事,“她不准备在医院干了,要去护校当老师,问我有没有想法。” “当老师会轻松点吗?” “至少没有夜班。” 雷明:“要考试才能进?” “嗯,她没问题的,而且有工作经验,面试应该也能过。”罗慧过去打开餐盒,是丽华下班后带她去食堂买的饺子。 “我吃过了,味道还不错,你饿了就先垫垫。” 雷明的确饿了:“清娟找你说什么了?” 罗慧把胡汉的荒唐、两家人的反应、清娟的打算一股脑地告诉了他:“我真想揍胡汉一顿,清娟恨得牙痒痒,但还算冷静,她要问胡汉拿钱我就帮她拿,只是……” “只是你怕胡汉犯浑,不讲理,那就一切免谈。” “对。” “那你还想修路吗?” “想。” 雷明嗯了声,在村里做成像样的事的确困难,但罗慧对村里的感情显然比他深:“你缺钱可以跟我说,但我不会以我的名义出一分钱,我不想掺和。” “嗯。” “嫌我冷漠吗?” “怎么会,村里人对你也不热情,你没有义务出钱出力。”罗慧明白的,“你也不必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雷明心里熨帖,看着她:“时候不早了。” “那就回家吧。”罗慧牵起了他的手。 几天后,清娟再次联系罗慧,说要跟她签合同。两个人到了汽车城那边的铺子,卖衣服的老板娘见了她们先是有些谨慎,听她们说买卖不破租赁,清娟暂时也不开店,还是照常收租,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我正做熟了感觉有点盼头呢,这样皆大欢喜。” “所以我今天就是来认人的,反正合同一年一签,你以后给我也行,给我妹子也行。”清娟和老板娘说,“我巴不得你租个几年发大财。” 老板娘高兴,非要送她们一人一套衣裳。罗慧没要,和清娟找了家小店坐着,签了转让协议。因为是小产权房,办不了过户,这边的商铺价格比汽车城那块便宜些,清娟也不跟罗慧争执,按市场价给了钱。 “你把这钱存了也好,买房也好,都只管用到自己头上,知道吗?” 罗慧坚持:“我先留着,修路用得着我还是捐一点。” 她看了眼路边车里的胡汉:“他有朝你发难吗?” “他敢!”陈清娟怒目,又收敛神色,“他爸妈来了我家两趟,都是求和,所以他现在抬不起头来。那个骚货他肯定也是拿钱打发的,多少我不问,横竖没那么大气。” 第260章 清娟想了想:“我没怎么见过他蔫了吧唧的样子,不过说到底还是我爸妈给了我底气。那天我爸把他叫屋里训了一顿,意思是路必须修,祠堂也必须重整,他胡汉占了陈家村便宜,做点好事不算为难他。” 罗慧听了略微安定,送她上车时,胡汉语意不明:“清娟就喜欢找你。” 罗慧不理他,后座上的胡天昊跳到前面来:“小姨,我妈昨天把我爸骂哭了。” “多嘴!”胡汉瞪他。 小家伙却笑,躲进清娟怀里,冲罗慧做鬼脸。 “先走了。”清娟跟罗慧示意,让胡汉开车。 半路上,她轻哼冷笑:“朝孩子撒气最没种,他跟谁亲你看不出来?” 胡汉觉得都是罗慧把清娟带得伶牙俐齿一下下戳人心肺,可事实上,清娟就是知道罗慧太过心软善良,才不让自己变成她那样。 遇到好男人可以谈感情,她陈清娟遇不到就算了,反正她当初也不是因为感情嫁的胡汉,原本就没有的东西,谈不上失去,也谈不上可惜。 手上一下子多了几万块钱,加上存款和刚发的奖金,罗慧发现可供自己支配的数目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 再看自己租住的这间小屋,她开始觉得哪哪都不顺眼,和雷明商量后,她把钱划成两半,一半用来买房,一半用来修路和以备不时之需。 建兰接到她的电话先是一愣,再是一喜,而后爽快答应:“贷款的事你放心,我找熟人给你办,你们买在哪?” “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区。” 雷明早前让中介留心,最近中介联系他们,说遇到了一套空置的房源。原房东是对年迈的夫妻,老奶奶去世后,老爷爷跟着儿子去了省城,一直舍不得租,如今儿子又要买新房,钱不够,这才同意把老屋卖了。 雷明和罗慧去看了两次,里外都还满意,只是因为面积大,总价有点高。 雷明想着股东会还没开,不急着投钱,实在不行也可以跟刘鑫磊他们借点。他跟罗慧说:“买。” “买?我们还要重新装修,钱够吗?” “你喜欢。”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 “喜欢的都买。” 罗慧笑了。 一个人的任性在两个人的支撑下可以被允许。于是他们回复中介,省城的房东很快来和他们签了合同。 春分下午,迅川举行了迅豪车型的发布仪式,岚城以及南元的媒体对此做了大篇幅的报道。 定价广告迅速往外铺,经销商提前下的订单则开始被客户接收。一台、两台、十台……一百台!两百台! 数字的增长刺激着销售的神经,虽然他们预料到迅豪的表现会比新豹三号亮眼,但它的发力还是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四点八万元的价格算不上极致,可它的配置、外观、驾驶体验已经大体趋近合资车。当被广告吸引的客户走进店里,货真价实的东西一看就有数,不到半个月,迅豪的订单量就突破了一千。 喜报在厂里疯传,经销商则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单。产线的灯光日夜不息,何凯鸿闻讯喜上眉梢,同意迅川进行庆祝,因而五月中旬,当产线交付第两千零八十八台新车,迅川的食堂请所有人免费吃了三餐。 暮色西沉,其他产线的总经理准备叫上雷明去喝庆功酒,然而雷明婉拒,开车去往即将完工的新家。 等味道散完,家电装好,最迟夏天就可以入住。他检查了下工人们干的活,没什么问题,然后站在窗前,看底下的梧桐树,给罗慧打了电话。 “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 “那你是大学生了。”雷明听见她笑就开心,“明天你上白班,我来接你吃饭。” “好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红苋菜和清炒四季豆。” “好。”雷明现在的主要任务一是装修,二是还贷,三是做饭。也是因为罗慧之前住的地方做饭空间太小,他特意在新家腾出一大块当厨房。 他的嘴巴不甜,但嗜甜,耳朵也喜欢听甜言蜜语。 “烹饪是创造的过程,而你的创造力是无限的。”他被这句话哄得信心十足,从那以后就放不下锅铲。孙浩知道后笑他中了美人计,他没恼,公司医院厨房,三点一线的日子过得重复但自在,他很知足。 罗慧原以为乔迁新居会在陈家村的路修好以后,不想雷明效率奇高:“等到八月我们就搬家。” 八月正值酷暑,罗庆成很不高兴,觉得日子择得不好,罗慧却不想要繁琐的仪式,简单摆了瓜果点心,敬谢四角屋神就正式入住。 刘鑫磊和黄奕良等人过来喝了乔迁酒,在桌上催问他们的婚礼:“我红包包得可大,酒菜标准不够我要退钱。” 赵知星语气酸溜溜的:“你放心吧,雷明还能差钱?他现在威风了,成了股东明年有分红,奖金恐怕比我都多。” 雷明顺利入股有她和刘鑫磊的功劳,因而也不回嘴,任由她念叨。赵知星看他,又看罗慧:“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也要来哦。” 罗慧笑:“一定。” 黄奕良问:“你们什么时候?” “不是国庆就是元旦。” “那好,放假我肯定有时间,我还以为这两个月呢。” “这两个月不是高温就是台风,怎么结?”赵知星说,“南元又有台风了,还好岚城这次吹不到。” 第261章 一桌人喝得尽兴,结束后雷明把他们送到酒店才折返。等到回家洗完澡,已是九点过半,然而罗慧还是很兴奋。 她在卧室转来转去,看全新的空调、桌椅,全新的大床和衣柜。衣柜上层是满满当当的棉被,中间是五颜六色的床单被套,都是她和雷明一起去买的。 “雷明?”她叫了两声,没听到回应,走去书房,他正坐在椅子上摆弄木盒。 那是个十分精致的木盒,里面有很多信。 雷明朝她伸手:“你记得奶奶那个官皮箱吗?” “记得。”那里面放着玉镯,奶奶给了她一只,她和他分开时还给了他,但领证那天,他把两只都亲手给她戴上。 “那个箱子是我爷爷做的,送给奶奶当礼物,奶奶记了一辈子。”雷明摩挲她的手背,“知道你要结婚的那段时间,我不知抽了什么风,特别想给你做个小木箱,但做不好,很难看,后来一直练习,练了又拆,最终只剩下这个。” 罗慧拿过木盒,上面有漂亮的梅花花纹。 “里面的信是你写了没寄给我的吗?” 雷明:“没寄的我都撕了,这些是你写给我的。” 罗慧粗略一翻,看到最下面几张纸明显被撕过,哪怕重新粘好也皱巴巴的。 “这是……” 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封分手信。那天他在飞机上拆开,气得撕碎却又不舍得扔,攥在手心良久,还是留了下来。 罗慧猛然察觉:“雷明……” “我就喜欢听你叫我。”他把她抱到腿上,“现在真好,好到我以前都不敢想,好到我觉得这些都可以扔了。” “不准。”罗慧忙抢过,把盒子盖上。 “我一看到它们就想起不开心。” “那就交给我,反正这都是我的东西。”她给他的甜蜜与温暖,坚硬和伤害,都让她来回收,“雷明,对不起。” “我不喜欢这三个字,”雷明说,“我要听另外三个字。” “什么?” 雷明故意看她。 罗慧微赧,被雷明笑着抱起。 夜深人静,房间里的窗帘被拉紧,床笫之间传出零星的闷哼和呻吟。不知是有了默契还是心绪使然,罗慧这次有了明显的情动,也更让人难以自抑。 “雷明……” “嗯。” 罗慧渴望更深的抚慰,雷明却试图控制住她作乱的双手,不出意外地,她又开始抗拒。 这不是雷明第一次发现她不喜被握手腕:“怎么了?” 罗慧恢复些许神智:“……啊?” “这里。”他握住她,不动,“我弄疼你了?” 罗慧摇头,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被限制自由的恐惧阴影还在,可是对着雷明,她不该恐惧。 “你只要别碰这里就好。”她如实说。 她脸上的红晕分散了雷明的注意力,雷明没怎么听清,将她重新压住。 良宵苦短,清醒时多渴望沉醉,沉醉后就多依赖清醒。如此热烈缱绻的夜晚,连入眠都舍不得分开,而或许是睡得太甜太好,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在闹钟响之前就双双醒来。 雷明从后面搂着罗慧,语气憧憬:“等天气凉快了,我们去南元看看海。” “好。” 他想到他们少得可怜的合照:“还要多拍几张照片,挂在我们的婚礼上,挂在家里,让认识的人都看到。” “好。”罗慧笑着握住他的手,“你去看看外面下雨了吗?” 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她记得风声和雷声都很大。 雷明下床,拉开窗帘。外面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又是一个把人烧焦的大晴天。 几句想说的话 台风开文时计划分上下卷,写三十万字,时间跨度二十年,结果断断续续更到现在,完稿近五十万字,风声只吹过了雷明和罗慧的十五年。 十五年的时间里,他们尝过钻心的苦痛,也尝过真切的喜悦。他们有共同的成长背景、独立的人生底色,而因为家庭环境不同、对事业爱情的考量有异,所以走散了很短又很长的一段路。 雷明表面锋利,对待情感其实很被动,都是别人先闯进他的生活,然后他再判断是拒绝还是接受,相比之下,罗慧向来主动,她想赚钱付学费,就去找陈秀春,想走出农村,就去读中专卫校,想对身边的人好,就倾尽所能,她总是直接坦率地追求经济和精神上的自由,而当天光渐隐,爱人远走,生活的打击放大了她的胆怯和孤独,最后不得不主动放弃来之不易的自由。 两个人都有可怜且可爱的地方,和林汉川结婚是罗慧最被动的一次决定,而雷明的主动又重新拾起了原已破碎的感情,如果要问这两个人谁更爱谁,从我的角度,雷明更爱罗慧,但要问谁更懂得爱人,那我会说罗慧更懂,而雷明学得更快。早先的他们知道付出是爱,后来知道平等是爱,再慢慢学会表达、学会后悔、学会执着和不忍受。 九个月的时间,大家陪我见证他们的相遇、相知、分离、重逢,看到他们的理想和挫折,也看到我的追求和不足。所有的意见都已收到,或长或短,或正面或负面,碍于时间及平台规则,有些没有及时回复,还请大家见谅。 每个故事结束后,我都会重头看一遍,台风的故事最长,没有改掉平淡的风格,也有最多的不舍和遗憾。深夜更新的好处是静,没有干扰全心全意,坏处是紧,紧到力求简洁,逐字逐句地删,可有些表述还是不够紧凑准确。 第262章 我是个执行力很弱的人,体现在写故事上,说得好听是计划常常赶不上变化,说得难听就是写作时容易被情节和心情带着走,没有驾驭文字、掌控节奏的天赋和能力。这个缺点一直有,也一直改不掉,只能寄希望于更多的文字积累、更丰富的情绪体验、更完整的思维练习。 关于农村、家庭、关于父母兄弟,关于婚姻、两性、关于重男轻女,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说的方式应该通过故事本身,如今输出未免单薄,所以即便有遗憾也不在此赘述。关于番外,起先觉得没有增加的必要,但有朋友提供了思路,以小辈的视角去描写长辈的爱情与生活应该也很有趣,或许可以试试。 故事始于80年代的夏日,终于00年代的酷暑。四季轮转,里面的角色同我们一样,在流动不居的长河中继续向前。我很爱他们,所以废话不停,我很爱大家,谢谢大家给我的鼓励和包容。 夏至已至,端午已午。六月的最后一次晚安,更新时再见。 番外一:罗小雨的流水账 我叫罗小雨,是陈家村最漂亮的小孩。这可不是我自封的,但凡你见过我,就知道我的皮肤有多白,眼睛有多亮,扎着小辫的样子有多可爱。 大人们说我像极了我的妈妈。我妈妈是镇上有名的美女,可她并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我就不一样了,谁夸我都高兴,都哈哈笑,笑出满嘴的蛀牙也不羞答答地捂上,因为美女的蛀牙也是美的,这是我吃糖的代价,美女的代价要自己承担。 天底下大概没有哪个孩子不喜欢吃糖吧。硬的软的,方的圆的,橘子味的草莓味的牛奶味的……啊,我真想把小卖部的糖果给买光。为这,我妈老是嫌我孩子气,可是一个小学生要什么大人气?人生下来不吃甜的难道要吃苦的吗?她给我绑冲天辫不嫌孩子气,给我买五颜六色的头花也不嫌孩子气,偏偏吃几颗糖就惹到她了,哼,这个被我爸宠坏了的女人太久没当小孩,一点也不理解我。 当然了,抱怨归抱怨,其实我不敢跟她争,毕竟她的话是对的,牙疼起来真是让人眼泪哗哗掉。我这人不长记性,又怂,哭累了老是叫妈妈,但她心狠,不仅不抱我,还要说我自讨苦吃,说我爸管不好我,说女儿随爸,没有自制力的人长大了也做不成事。 我妈觉得她是家里最厉害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在银行上班,赚钱多,家里的事基本是她说了算。以前只有我爸听她的,后来我爷爷奶奶也听她的,她是我们家的女皇帝。 我有次跟小姑抱怨我妈好凶,小姑抱着我,低声细语地跟我说凶的人其实很累,当皇帝更累,因为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撑。我反驳说我妈只会耍威风,一点也不累,可当我晚上照着小姑说的去给我妈捶捶脖子捏捏肩膀,我妈竟然笑得特别开心,说生女儿就是比儿子好。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也知道她这话只敢趁她儿子也就是我的弟弟睡着的时候说。我弟弟是零三年出生的,因为我是农村女孩,所以我爸妈交了罚款就可以生第二个。我妈的肚子大起来后,我奶奶经常带我去菩萨殿里拜送子观音,还要让我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保佑妈妈生个小弟弟。我问奶奶为什么不是生个小妹妹呢?奶奶说因为已经有了我,有儿有女才是真的好。 我当然巴不得家里好,所以很听话地求,我不光求菩萨保佑我妈妈,还求菩萨保佑我小姑。我小姑也大肚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妈上班老坐着而我小姑上班老站着的缘故,那时的小姑比我妈瘦一些,人也精神一些。 小姑不常回家,但每次回家都要给我带好多吃的穿的。她喜欢抱我,我也喜欢抱她。她身上软软的,香香的,衣服上从来没有硬邦邦的塑料片。我有一回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问里面是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她笑着说还不知道呢。我说最好是个小弟弟,这样就表明菩萨听到了我的话。 小姑问我跟菩萨说了什么话,我就把奶奶教的告诉了她。她听完沉默了一阵,抱住我说弟弟妹妹都是大人求来的宝贝,如果我要求,要记得求菩萨保佑我自己健康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后来不知是不是小姑跟奶奶说了什么,奶奶也没再让我求这求那。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我真的有了两个弟弟。 我的表弟雷立弢是零三年上半年出生的。那时省城医院里有了非典,是个很严重的病,小姑她们医院也很紧张。小姑大着肚子没有外调,但其实比平时更忙。好在我表弟听话,平平安安地降生,什么坏东西也没沾到。 我的弟弟罗鑫华比他迟一个多月,这名字……算是我给他取的吧。因为我叫罗小雨,我妈就非要给他取名罗小虎,结果全家人都不同意,最后我说叫罗小花吧,我爸掐掐我的脸说叫罗小华,我爷爷憋了半天憋出一个罗鑫华,所以你看吧,因为我起的头,功劳还是我最大。 可怜我的小老弟,生下来连笔都不会握,以后就有那么多的笔画等着他写。当然了,我表弟更可怜,他的名字我都不认识。我小姑说那字是我小姑父翻字典翻的,我爸说我小姑父真是够了,自己的名字满大街都是,还想在孩子身上补救,非要显得自己有文化是么?(他一直看不惯我小姑父,我小姑父也不见得多喜欢他。) 话虽如此,我爸特别喜欢逗我表弟,还故意叫他涛涛(我们村里叫涛涛的小孩特别多),这点我又和他不一样了,我叫我表弟叫小鬼。这小鬼特别难搞,我爸抱他要被他拔胡须,我奶奶抱他要被他拽耳朵,有次他把我奶奶的银耳环拽下来了,我爷爷找了半天,生怕他误吞下去,结果这小鬼一拳头挥向我爷爷,叮当一声,耳环掉在了八仙桌底下,气得我爷爷照他屁股打了一巴掌。 第263章 这小鬼被打也不哭,瞪着眼睛要跟我爷爷干架,我爷爷又想笑又想恼,嘴里连连念叨:“像他爹,属羊的有了狗脾气,像他爹。” 我爷爷和我爸一样,也不喜欢我小姑父,但那又怎样呢?每回我小姑父来还是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其实我小姑父嘴巴不挑,给他什么他吃什么,南瓜茄子四季豆,萝卜洋芋豆腐汤,他不客气,端起来就动筷。那年爷爷家修房子,他出了一半钱,我爷爷为了讨好他,浸了一大罐杨梅烧酒,结果他一滴没碰,气得我爷爷自己咕嘟咕嘟每天饭前一小碗,喝得醉醺醺还挨了我妈和我奶奶的骂。 家里三个孩子属我最大,也属我资格最老。我上小学一年级他们才断奶,我上三年级当班长了他们才开始为电视遥控器打架。小花要看这个台的动画片,小鬼要看那个台的动画片,我奶奶没法劝,我有,一人一颗糖果递过去,都得乖乖陪我看还珠格格和武林外传。 小花吃完糖会缠着我要,小鬼吃完就自己去柜子里找。我摆出老姐的架势教训他,小鬼脖子一横,两只手往身后一藏跟我做鬼脸。我当然不会像爷爷那样骂他,因为我喜欢他就像喜欢我的小姑和小姑父,当然了,如果他能像小花一样老是姐姐姐姐地叫,那我就会更喜欢他。 小鬼不爱叫人,也不爱被抱,我小姑父抱他他都要蹬腿哼唧。但在小姑面前,他很会装可怜,叫完妈妈就手脚并用地爬她身上去,黏糊糊地要亲亲。 小鬼有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我也有,但我还有爷爷奶奶,他没有。有次我带他去村里小卖部买糖,屋子里打牌的大人吓他,说再睁眼睛,小心眼珠子被鸟儿叼了去。小鬼不理他,牵着我的手走了两步,又听那人问:“你怎么老是在你外婆家,你没爷爷奶奶啊。” 我还没说话呢,小鬼就把我的手一甩,上前凶道:“你也没爷爷奶奶啊!” “嘿!”屋子里的大人起哄说笑,小鬼却有了脾气,宁愿不吃糖也再不去小卖部。小姑父知道这事后,照例一次次给小鬼钱,逼着他去买盐买酒买泡泡糖,并嘱咐他不要多话,次数多了,那些大人激不起小鬼的反应,自讨没趣也就闭了嘴。 其实村里人都有点怕我小姑父,我小姑父虽然也是陈家村人,但和大家的关系都不太亲近,不过因为他有钱,以前看不起他的人都慢慢老了,比他年轻的就不敢看不起他。 我小姑父在岚城最大的汽车厂里上班,他不仅有上班的钱,还有收租的钱。尽管他和我小姑住在老小区,但家里的东西都是新的,而他们在市里和县里还有七八间铺子,靠收租就吃穿不愁。我小姑父还很大方,把其中两间低价租给了我舅舅姚建明和他朋友孙浩叔,两个人合本开了一家万里汽配店,据说生意很不错。 对了,说到我舅舅,我又想起小时候常学他叫我小姑父叫雷哥。那时我小姑父还没和我小姑结婚,但见了我总是很亲热。他喜欢吃糖,所以常给我带,可恶的是他哪怕吃再多也不会蛀牙。他还喜欢让我坐到他肩膀上,那样我就比他更高,不过我一点都不怕。可惜我妈觉得那样很危险,说了我小姑父两句,类似于要是自己的孩子就不敢这样玩,我小姑父就没再让我坐过。后来他让小鬼坐他肩膀,我很羡慕,小鬼嘴里哇哇呜呜地假装开飞机,而小姑从来不阻止,只是在旁边笑。好在我小姑父疼我,偷偷摸摸地抱着我飞了一次,要知道我那时已经是很重的大姐姐了,虽然非常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超级开心。 我妈曾经告诉我,我其实有两个姑父,第一个姑父在我出生时送了我一对金铃铛,我还戴过几个月。可我不记得那对铃铛,也不记得那个人,我只记得现在这个雷哥姑父,我每次叫他雷哥他都应,都不生气。直到那年他和我小姑办喜酒,在特别大的一个酒店,摆了几十张圆桌。我和胡天昊当了一天花童,又被我小舅推着上台问他讨喜糖。 雷哥还没喝酒呢,脸上就已经红彤彤的,他蹲下身子跟我说话的样子我记得一清二楚——他笑得嘴巴都咧开了:“要叫小姑父才有糖吃。” 我多聪明啊,立马改口,还说了妈妈教我的喜庆话:“祝小姑和小姑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胡天昊这个笨蛋喜欢学我:“我也要祝小姑和小姑父。” 我纠正他:“你要叫小姨和小姨父。” 台下的人都笑,我看见他妈妈也就是我的清娟姨也在笑。那天我走了很多路,很累,但和小姑拍了好多录像,照了很多照片,吃了好多好吃的,所以也很开心。 这些开心都被保存在小姑家的抽屉里和我的肚子里,所以永远也不会丢。我希望我的小姑是世界上最开心的小姑,那样,小姑父就会是最开心的小姑父,小鬼就会是最开心的小鬼。 当然了,如果我能早点换完牙,而小鬼没有把我藏在奶奶家的糖果独吞,那我也会是世界上最开心的罗小雨。 番外二:日日是好日 徐琳琳知道罗慧要转去儿科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以为按罗慧的性子不是在急诊待到退休,就是去肿瘤心内或者骨科等收入更高的科室:“你想想清楚,转过去不一定比你现在更好。” 罗慧想得很清楚。和雷明结婚后,她甚至打算过回岚山县的医院当护士,毕竟生活条件改善,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回条件差的地方做一点专业的贡献。然而雷明不客气地反对她的想法,一来她不是什么名医圣手,即便有贡献也有限,二来虽然迅川厂区在近郊,离岚山县不远,但两人要因此异地,他绝对不干。 第264章 雷明能理解罗慧对物质的低欲求和常为别人着想的习惯,也欣赏她身上因为后顾之忧减少而恢复的理想主义精神,但他不舍得让她的无私大过他的自私。那段时间他很忙,她也很忙,两个人的交流本来就少,除了他一句叠一句的我爱你,只有身体上一次比一次更持久的探索能给予他们情感的补偿。 有次罗慧在床上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哪怕我去小医院是为了早点当护士长也不行吗?雷明掐着她的腰,沉着脸警告:“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罗慧纠结的毛病一犯,就错过了报名。而她来不及懊恼,一个未曾预料的好消息又推翻了她所有的设想——她怀孕了,在她以为自己会一直享受忙碌而自由的二人世界时,已知的恐惧和未知的喜悦像蚌壳般包裹了她。 去医院做完检查后,她把消息告诉了雷明。雷明那天正好休息,在家围着围裙做饭,听清她说了什么,手上一抖,整勺的白糖掉进了锅里。等罗慧到家,两个人吃了顿甜到腻的红烧肉,晚上雷明又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亲,亲得她神思恍惚顾虑全无,才看见他明亮的眼睛里泛起朦胧的光亮。 父亲这两个字对他有多重,罗慧心知,成为母亲需要多大的幸运和勇气,她也亲身体验过。她不想再来一遍得而复失,也不允许自己过于谨慎,于是两个人只能相互安慰,相互鼓励,调整好心态再去做检查,直到情况稳定,直到逐渐显怀,直到母子平安考验结束,他们才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雷立弢不知道爸爸妈妈是怀着怎样的忐忑和期盼在迎接他,也不知道他的出生给爸爸妈妈带来了怎样的改变。罗慧开始相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父母需要孩子胜过孩子需要父母。孩子是父母的主动选择,所以父母爱孩子是与生俱来的,天经地义的,而孩子反哺父母是孝,是德,需要鼓励和赞扬,因为回报要比接受给予困难得多。 罗慧告诉自己,她和雷明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就创造了这样一个脆弱可爱的生命,所要做的是倾尽全力呵护他,爱他,是给他想要的而不是把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是让他喜欢这个世界而不是后悔来到这个世界。被激发的母性让她变得更温柔理智,也更细腻自私。在这之后,不用雷明反对,她也没再提过换单位的事。 立弢和鑫华同年出生,鑫华有外婆帮忙带,金凤就被请来照顾外孙。断奶之后,立弢又被罗庆成带去了村里。其实小家伙挺喜欢待在外婆家,村里的玩伴多,小雨姐姐又会陪着,和罗小花抢着吃的饭也比较香,可是小孩子考虑的是吃喝玩乐,大人却开始考虑户口学区和学校。 村一级的小学已经消失,当初罗小雨在镇上读完幼儿园,按理要读镇小学,但姚建兰找关系开口子,宁愿交借读费也要小雨去县里。罗慧孑然一身时想过的城市反哺农村,工业反哺农业到底缥缈无影,她做不到逆势而为,更别提是在替孩子做决定,于是为了教育资源,她和雷明双双转了户口,把雷立弢送进了市中心的幼儿园。 她以前满心满眼都是父母,如今生活全被孩子填满。等她意识到快把自己包括雷明彻底丢在一旁,雷明趁机讨要说法:“原来你还知道。” 罗慧撒娇:“都怪立弢太招人疼了不是吗?” “请你客观点,他的脾气和样貌像极了我。” “你不招人疼吗?” “一般。”雷明想,小雨姐弟俩像小姑,都比立弢漂亮可爱,“都说外甥像舅,要是立弢长大了像罗阳,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罗慧笑:“你舍得吗?” “到时候再看。”雷明捧着她的脸亲吻,“我希望立弢像你,模样好,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脑子好。” “你脑子也好,赚钱这么厉害。” “两码事。” “不,”罗慧回吻他,带着安抚和爱意,“你是世界第一好。” “又哄我。”雷明的大手压着她往他身上靠,“说吧,让我答应你什么。” 罗慧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没事你不会献殷勤。” “……” 雷明受用她的殷勤,趁幼儿园没放学,拉着她去卧室温故情事。罗慧的身体很敏感,先失控的却是他。云雨过后,罗慧趴在他身上说她想调去儿科。饶是雷明外行,也知道调换科室不是容易的事。罗慧不喜送礼搞关系,他这边也没可以助力的地方,然而罗慧喜欢孩子,当了妈妈之后更是爱心泛滥,加上儿科人手紧缺,调科不用送礼托请:“我想去,但估计收入不会变多,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雷明的觉得抵不过她的一个想字,横竖不是去省里或县里,只要地方不变,两个人下班回家带娃依旧是他触手可及的幸福,“放轻松,即使调不成也没关系。” “不,我一定要成。”罗慧有这样的自信。 她去意已决,护士长知道后想留她也开不了口,玩笑道:“怎么,你不想接我的班了?” 罗慧也笑,又听她说:“你去哪我都是放心的,要是我没记错,儿科原来的护士长还是你的媒人吧,不过她去年因为身体申请了内退,现在顶上去的是护理部主任的亲戚。你好好干,拍不了马屁也不要得罪人,后悔了再回来,我保证不会给你气受。” 罗慧感激护士长的提醒和交心,郑重道:“知道,谢谢姐,我不会给急诊丢脸的。” 第265章 “这就对了,这么多年难得听你嘴甜一次。”护士长拍了下她的肩膀。 罗慧顺利转岗,离开前请科里的人吃了顿饭。在这之后,她迅速掌握了儿科护士的技能,也迅速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她有职称和学历,年资长又好相处,大家都喜欢叫她慧姐,护士长也因为她的得力对她很是欣赏。只有徐琳琳,之前不理解她的决定,现在照样不理解:“别人都选活少钱多的,就你反着来。” “哪里有真正的活少钱多呀,要真有也轮不到我。”罗慧放平心态,“只要有工作就有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我得向你学习。”琳琳不嫉妒她,因为她得到的一切都有对应的付出,“你不觉得孩子很难搞吗?我对着我家那小公主都经常束手无策。” 罗慧笑:“和孩子相比,我觉得部分家长更难搞。” “也是。” 两人聊了几句就挂断,三十出头的女人都有工作要忙,也都有家庭要顾。 这天早上罗慧完成交班,听同事说昨晚病房来了个难缠的老太太。罗慧过去一看,竟是林母孟红。孟红见了她也有些意外,折腾一晚难免有些抱怨:“我说了不要吊水不要吊水,非要吊,孩子这么小,吊坏了怎么办!还说要住几天,医生人呢,怎么还不来查房?” 罗慧看向病床上的小女孩,三周岁,小儿肺炎,症状不算轻。她耐心解释了下,然后说:“医生查房也有顺序,马上过来了。” 孟红在她面前不好发脾气,只是奇怪:“原来你不在急诊了,我说昨天没看到你。” “嗯,转到这了。” 孟红握着女孩的手:“西西,叫阿姨,这是罗慧阿姨。” 女孩咳嗽两声,罗慧阻止,对她笑笑:“没事,先不急着叫。” 给女孩量完体温,罗慧转身出去。 孟红没再找护士的麻烦,罗慧在这,她仿佛吃下定心丸,也是等孩子烧退了咳嗽也减轻了,她才打电话给丈夫:“你和汉川还不打算回来?” 出院那天,林汉川终于化身慈父,带了两个好看的芭比娃娃。西西很高兴,抱着娃娃出去,看见奶奶在护士台和人说话。 她踮起脚尖,蹦蹦跳跳:“罗慧阿姨再见!” “再见。”罗慧笑着摸摸她的头,“西西很棒。” 孟红看着眼前这一幕,百感交集。不远处的林汉川也走近,接过母亲手里的缴费单。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见她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物是人非,他只能说一句谢谢:“我妈说幸亏你在,她才能放心回家拿降压药。” “不会,西西很听话。” “罗慧。” 罗慧不欲再谈,想找借口离开,手机却响了。 “妈妈,你下班了没有?” 罗慧惊喜:“今天这么早就到了呀,妈妈要六点左右出来,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好!的!”雷立弢的应答掷地有声。 孟红和林汉川对视一眼,没再多说。 半小时后,罗慧换完衣服下班,在校门口看见那辆熟悉的新豹二号。一进车门,雷立弢就从后座跳到她身上:“妈妈,你看我。” 他额头上贴着两颗五角星。 “好漂亮,是老师奖给你的吗?” “嗯。” 雷明戳穿:“礼拜五放学,每个人都有。” “……” 罗慧笑:“那每个人都有两颗吗?” 雷明倒没注意这点,雷立弢嫌弃地看了眼老爸,坐在罗慧怀里说:“今天有小朋友打架,我去把他们拉开了,老师说我很勇敢,多奖我一颗。” 雷明问:“为什么打架?” “不知道。” 罗慧问:“你去拉开他们的时候不怕吗?” “不怕,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 罗慧看见雷明脸上那抹戏谑的自得:“你还笑。” 雷明摸摸儿子的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雷立弢握着拳头,说完又从凶巴巴变成软绵绵,“妈妈,你别担心,无缘无故欺负人那叫坏蛋,我不当,被人欺负不还手那叫笨蛋,我更不当。你不要把小孩子想得太好,小孩也有强弱善恶的,你告诉我人之初性本善,爸爸告诉我性本恶的也有很多,我在外面会保护自己。” 罗慧点点他的鼻子:“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知道。妈妈你忘了?我是天才脑子,小雨姐姐的书我都看得懂,她说我和秀才一样,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一二年级不用上了,直接跳级学英语去。”他嘿嘿笑,“清峰叔说我爸上学时的英语很差,是不是?” 罗慧忍俊不禁,不想损害雷明的形象:“但爸爸坐飞机去过外国。” “真的吗?” “谁稀罕骗你。”雷明把小子拎到自己身上,“跟我待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跟你妈就嘚啵嘚啵不嫌累是吧。” 雷立弢挣扎,学着小雨姐姐来了招点穴,正准备跳回罗慧那却被大手捉住,小家伙喊叫:“爸爸耍赖,你被我定住了!妈妈救我!” 罗慧被他们闹得不行,一手推一个:“好了,爸爸坐正,你也坐后面去。” 雷立弢忿忿往后,雷明却没那么听话,继续凑近她道:“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谁?” “林汉川。”雷明说,“每次见他我都很不爽。” 第266章 “没办法,岚城就这么大。” “他要再来找事,我绝对揍他。” “他不是找事,是女儿病了,再说你又不是没揍过。” 她和雷明办喜酒那天,从酒店出来就发现有辆车在跟着。雷明二话没说,让孙浩往路边一停,去后面揪出浑身烟味的林汉川就是一拳。 林汉川捂着嘴气急败坏:“我他妈惹到你了?有病吧你!再来我报警了!” “你报个试试!”雷明眼神不善。 林汉川吐了口唾沫,指着罗慧:“胡汉说你要结婚了,我就想来看看,我没胆,进不去酒店我认了,但我只是顺路回家,你们至于嘛?你看看你选的这个人,罗慧,你从不与人交恶,可他如此野蛮,如此无礼!” 罗慧不想被他破坏心情,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引人注目,和孙浩一起拉着雷明走了。自那以后,她再没见过林汉川,只从建兰那得知他再婚再离婚的消息。 眼下,罗慧握住雷明的手,试图打消他的不爽:“我们以后不提他了,好吗?” “好,再提我是狗。” “……”罗慧失笑,看了眼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明天还要坐火车。” 明天就是假期,雷明已经买好车票。除去新婚那年带罗慧去了趟海边,他们就没再长途旅行过。今年立弢大了,可以上路,他们决定一直往南,去看新鲜的风土和人情。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一家三口,一日三餐,他的世界很大,三个人可以去东南西北,去往更高的山和更蓝的海,去找更美的日出和更长的日落。 雷明看向车里挂的平安符,想起久未入梦的奶奶。人间不止一个清明,他相信她在天上能看见,他的车始终在正道上,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