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落魄雌虫上将后》 第1章 《捡到落魄雌虫上将后》作者:草帽小羊【完结】 文案: 耶尔第一次看到那只雌虫是在广告上,他售价低廉,破损良多,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还算漂亮。 后来看到他,是雌奴交易所的直播里,被踩碎脊骨肆意羞辱,眉眼隐忍痛苦和难堪,却没有一丝泪光。 再后来,耶尔将濒死的雌虫捡回了家。 * 养好雌虫像修补一台老化生锈的机器,他血肉模糊,失去了骨翼,被弄瞎了一只眼睛,双腿被打断无法行走—— 破破烂烂,毫无价值,沉默而尖锐。 耶尔就当捡回一只流浪狗勾,换药包扎、投喂食物、摸头安抚,在半夜开灯赶走痉挛和噩梦……努力做个合格的饲养员。 然而养着养着,就被不知何时强大起来、重回权力巅峰的雌虫用新生的骨翼圈了起来,小心翼翼,虔诚无比。 * 战争结束五年之后,帝国和军部迎回了他们“牺牲”的上将,一番强势洗牌,无数贵族军官落马。 外面腥风血雨,战战兢兢。 而媒体暗戳戳指责的冷酷暴君,正围着一条粉嫩嫩的围裙,熟练地烤抹茶小饼干,眉眼柔和地叫耶尔洗手准备吃饭。 任谁也想不到,白天军部训练场上凶悍无比、能手撕机甲的将军—— 乖顺地在他手心里完全敞开自己,被欺负得浑身颤抖眼尾湿红,嘶哑着声音诉说隐忍爱意。 “只有您,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 美攻x强受 温柔强大美人攻x落魄铁血将军受 * 我和你一样,历经破碎、痛苦的生活却未垮掉 每一日都从承受的苦难中 再一次将额头浸入光明。 ——赫尔曼·黑塞《园圃之乐》—— 阅读指南: 1、本文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 2、hurt/comfort,he,互宠/双向奔赴救赎。 3、【将军被无耻政敌私刑折磨,导致生殖腔受损,后面会治愈,但雷者慎入!!!但这期间无第三方插足。】 4、无副cp,番外有生蛋,不喜欢的宝宝就不要看啦。 5、文案即本文,从文案就能明显看出作者xp,不喜欢文案的肯定也不喜欢正文,建议及时止损。 6、互宠党,婉拒极端控控,婉拒任何圈地打标签行为,婉拒任何黑称,不喜欢打架,弃文不必告知,谢谢大噶(鞠躬)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星际 虫族 美强惨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耶尔,西泽(希尔泽·蒙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捡到落魄雌虫上将后 立意:在逆境中保持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向阳生长,从心而行。 第1章 “路上有雪会很滑,阁下慢走。” 一声叮嘱随着伞打开的声响传来。 耶尔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整个书店的雌虫都在笑眯眯看着他,各色眼睛瓦光铮亮,“祝今夜愉快哦!” 这种问候每天都会发生,耶尔抿唇笑了笑,撑伞走进雪中。 “呼……” 湿润的白色雾气从口鼻间逸散,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时间已经傍晚,巨大的投影和霓虹灯陆续点亮,无数流光似的星轨在空中盘旋交错,勾勒出这一座高科技城市美丽而冷酷的轮廓。 眼前的景象他看了三年多,仍然感到陌生和无所适从。 三年前,他穿越了。 在通宵做完实验后猝死,睁眼就来到了眼前的虫族社会,发现不仅语言不通,连物种都变了。 虫族世界不分男女,只分雌雄,但统一都是人类男性的身体结构和外表。 类似于蜂的金字塔社会结构,雌虫和亚雌的数量占据绝大多数,社会地位较低,雄虫则因为数量稀少,地位无比尊贵。 他还算幸运,穿越成了一只雄虫,以至于在战场上被发现的时候,不是被一枪爆头而是被送到医院治疗,后又为了不那么突兀改名成耶尔。 而在一年前,他又来到艾塔尔定居,找到了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方便一边学习一边养活自己,刚才问候的雌虫就是他的同事。 但—— “阁下,下班了吗?祝您今夜愉快!” “耶尔阁下,今晚能邀请您约会吗……好吧我就知道,我下次再来。” “阁下……!” 耶尔踏出图书馆的那刻,波涛汹涌的热情问候扑面而来,就像把一只大熊猫放在人群里,激起一片尖叫和轰动。 他忍住叹气的欲望,点头回以致意,回绝每一个共度良夜的邀请。 “是的,谢谢。” “不好意思。” “……” 但他的回答远远赶不上提问,只好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试图快点结束。 但殊不知这幅无可奈何,却始终温吞柔和的模样,更让那些雌虫眼泛绿光,蠢蠢欲动地挤到前面,恨不得一下把雄虫打包带回家。 一条几百米的路耶尔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好不容易看到了尽头的岔路口,面前却突然摔出来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我操你……!” “嘎吱。” 余光看到前面停下来一双靴子,那两个凶戾的雌虫怒气冲冲扭头,就要把这个没眼色的蠢货一起揍了。 第2章 但一扭头,他们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凝固住,看起来有些滑稽。 “麻烦让一让。”耶尔蹙了蹙眉,有些无奈道。 “阁、阁下,是您啊,真是不好意思……” 雌虫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急忙忙地拍打衣服上的灰尘,用手梳理凌乱的头发。 “晚上好啊,阁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呢?如果可以,我可以代为效劳!” 街道旁的虫对这一幕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一只雌虫笑着埋汰他们,“你们这两个粗鲁的家伙,这样可是没办法让雄虫阁下喜欢的。” 被调侃的雌虫脸色涨红,随即看向这颗偏远星球为数不多的雄虫之一,又有些泄气。 眼前的雄虫是一年前突然来到这里的。 一只珍贵稀有、还未经过二次分化、漂亮得几乎惊心动魄的雄虫,一出现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雌虫们更关心的是……他是否会在这里挑选几名雌侍。 这个猜想让所有雌虫跃跃欲试,但和想象的不一样,眼前的雄虫在这里定居了几乎整一年,根本没和哪个雌虫交好过,更别说成为他的雌侍了。 温和而矜贵,随性又疏离。 这是这个星球的雌虫对耶尔的印象。 他就这么站在雪地里,瓷白的手指撑着一柄伞骨,柔软黑发下的面容清隽俊逸,就连纤长睫毛上也夹杂着细小冰晶,欺霜赛雪似的漂亮。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惊叹又心软,恨不得立刻将他纳入骨翼的保护下。 “麻烦让让。” 耶尔再次出声提醒道,沉醉于雄虫容貌的雌虫们顿时惊醒,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路来。 ——奈何有贼心没贼胆,一年了也只能看看,凑上去打招呼混个脸熟,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雄虫离开。 耶尔消失在道路尽头,周围的虫群也渐渐散去。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温柔的雄虫!我真怀疑眼前的一幕,是我们这些单身太久的家伙的幻想……” 一只年轻雌虫望着雄虫离去的方向站着不走,手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同伴,大发感慨。 “不过雄虫阁下身边一个雌侍都没有,真的不会孤单吗?就算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感觉也太寂寞了吧……” 同伴睨了他一眼,揶揄道,“说得也是啊,很快新年了,要不你半夜偷偷去爬雄虫阁下的窗,去给他送送温暖吧?” “滚蛋!” * “终于出来了……” 匆匆又走了挺远,耶尔才放慢脚步,脸上神情微松,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就算是d级的雄虫也会这么受欢迎,而且他也没什么贵族身份,根本没什么可注意的地方。 “阁下,又来采购食材吗?” 一声询问打断了耶尔的沉思,超市门后,雌虫老板吊儿郎当地坐在收银台后面,看见他来顿时一个鲤鱼打挺。 想起家里小机器管家的叮嘱,他收起伞进了超市,“嗯,买点蔬菜和面包。” “阁下来得正巧,新进了一批番茄和玉米!” 雌虫老板在前面带路,“其他的也是今天到的新鲜货,您喜欢什么就拿。” 耶尔随意扫了几眼,余光突然见到一面牌子,上面的图案似曾相识,他正要仔细看看,就被老板挡住了视线。 “?” “那只是一点卖货的小手段,”雌虫露出尴尬的神情,眼睛不自在地乱瞟。 “当然,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撤掉!” 这会功夫,他已经看清楚那是什么了—— 一块小黑板,上面画着一个q版形象,黑发黑眼,撑着伞穿着白色羽绒服,画得格外干净漂亮。 那是他的简笔画,下面还写着小字“雄虫阁下买过的菜”,箭头指着的蔬菜架子被扫荡一空,十分醒目。 耶尔神情复杂一瞬,“你……”挺会做生意。 他最终没把那块牌子怎么样,让雌虫离开后自己挑选起来。 迷你星兽的后腿,好像恐龙腿……肉质看起来不错,拿一点。 五颜六色的番茄……应该都熟了,来几个。 做成大蟑螂外形的烤焦长条面包……?放回去。 虫族的科技领先地球至少亿年,但好在营养液并没有将蔬菜肉类淘汰。 正挑选时,旁边悬浮的显示屏到点打开,正在播报最近星系周边安全情况。 【根据最新报道,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周边小星系将迎来渴望已久的和平稳定……在上一场战争中,第一军团有所损失,至今仍在修养……】 【今天也是帝国之光,蒙特上将牺牲的日子,自五年前曼德尔战役上将为国捐躯后,帝国再也没有出现如此惊才绝艳的将领,让我们沉痛哀悼……】 耶尔愣了愣,抬眼向着显示屏看去,最近战争的报道少了很多,而每次都会有对于这位上将的哀悼。 屏幕上的图片被特意处理过,只能依稀看见万丈阳光耀眼,鲜红披风烈烈,簇拥着中间一个身姿挺拔、气度斐然的模糊身影。 能被官方媒体高度评价为“帝国之光”的,想必功勋累累、所向披靡,玫瑰与荣耀俱在一身。 虫族社会中,大多数雌虫会选择参军,除了自身优势使然外,军功多、位置高的军雌才有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不会被随便剥夺掉身份成为哪个雄虫的雌侍。 第3章 但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虫族虽然遵循着雄尊雌卑的习俗,但根源终究还是高等阶级压迫低等阶级,是权力的垄断和倾轧。 资源和财富的均分从来是帝国安抚民众的口号,低级的雄虫也是可以被瓜分的资源,不过标价得更昂贵一些罢了。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尤其是他只是套着虫族外壳的一名人类,需要时刻警惕和自省,露出破绽的后果就是被开膛破肚。 耶尔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西红柿,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等级只是d,远离了诡谲的权力中心,得以安稳度日。 …… 离开超市的时候,耶尔余光瞥见老板嘿嘿一笑,弯腰从收银台下搬出了整一摞小黑板,上面全是他的q版画像。 然后被一一挂在他刚才买过的那几样旁边,醒目得仿佛超市吉祥物。 耶尔:“……” 他一时无言,撑开伞再次走进雪中。 * 耶尔刚回到门口,圆滚滚的小机器管家——015就轱辘轱辘地迎上来,伸出长长的机械臂将东西接过去。 他正要关门,余光却瞟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门口的门轴上面一点,被不知道谁粘了一块芯片上去。 监听设备? 耶尔眸光微沉,伸手就要将那东西拿下来,但还没碰到,芯片自动感应到有生物接近,弹出一块平面投影来—— “大促销!大降价!雌奴交易所将在这个月三号推出迎新打折活动!” 耶尔:“?” 这居然是……电子芯片广告? 第一次被如此高端地贴小广告,耶尔都愣了一愣。 “不要19999,不要9999,只要1999,乖巧温顺又可爱的雌奴带回家!” “你还在犹豫什么?是我们的亚雌不漂亮,还是我们的雌虫不温顺乖巧……” 不等耶尔有所反应,投影开始轮番播放交易所里雌奴的照片,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伸手将这块芯片扯下来,不知道按到了哪里,不断切换的投影突然在一张照片上停下。 耶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下一秒,却猝不及防陷入一双熔金的眼眸中。 那双眼睛在一片脏污里仍然流光璀璨,漂亮得不似世间所有,却带着近乎尖锐的戾气和攻击性,凝视着投影之外。 好凶。 但是好漂亮。 无论谁看到这张照片,第一反应都是那双眼睛,然后才是具体细节。 画面上的雌虫轮廓冷硬,面容俊朗,眸光深邃,眉间皱着一道深深的刻痕,像是一名严肃而凛然的高级将领。 但他一身狼藉,衣不蔽体,显然和贵族扯不上关系,这种气质便只能引发更强烈的摧折欲。 那些负责驯服的家伙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至少在展示的照片中,没有一个雌奴的伤这样多而深,像是猛烈撞击后碎裂的瓷石。 耶尔怔怔出神片刻,视线下移,看到了下面一行红色的标注—— “残次品:一折出售” 那确实是个低到可怜的价格,是和这双眼睛完全不匹配的廉价。 心脏像被轻轻敲了一下,泛起微妙地悸动,耶尔抿了抿唇,居然真的感到了些许心动。 “怎么不进来呀?” 015探出头,红色豆豆眼困惑地看着呆立的耶尔。 “……来了。” 他犹豫了片刻,将芯片完全扯了下来,随手掰断丢掉,投影闪烁了后彻底一下中断影像。 算了,他自己都活得浑浑噩噩,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其他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甜饼,温馨救赎日常流! 耶尔的昵称是耶耶,西泽的昵称是将军! 作者不喜欢攻宝or受宝的叫法,如果可以大家就叫昵称吧! 其他可爱叫法也可以,小天使们随意~ 注意不要站反哦,美攻强受,不逆不拆w 第2章 “嚓嚓嚓……” 耶尔唰唰地将一个番茄切成薄片,拢起放在盘子里,低头看向身边悬浮的015,“你来试试。” 015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接过那把菜刀,但落刀的刹那机械臂上闪过一个火花,导致角度倾斜,番茄咕噜咕噜落到水槽里。 “对、对不起。” 它磕磕绊绊道,屏幕上刷新出一个哭哭表情。 “新电池很好用,但是电路老化还是很严重,时不时就会漏电……没有办法进行精细操作。” 015是他一年前在家门口捡到的,傻乎乎的小机器拼着最后一丝电量帮他找钥匙,滋滋啦啦地祝他今夜愉快,全然不知道自己快要报废。 耶尔心一软就将它捡了回来。 但015是早已经被淘汰的产品,维修都无从下手,只好一直充电看能不能自行启动程序,充了足足一个月才突然醒来。 “算了。” 耶尔捡起番茄冲洗,湿漉漉的手指敲了敲015的脑壳,“你还能动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下个月给你换个新的芯片,我让老板帮忙留意了新货。” 他利落地备好菜,叮嘱015看着汤后,擦了擦手出了厨房。 刚坐到沙发上,智能家居就发出“嘀”的轻响,一块悬浮的巨大屏幕投影在前面的墙壁上。 “检测到有观看意向,已为您寻找适宜内容——” 第4章 “大促销!大降价!雌奴交易所将在这个月三号推出迎新打折活动!” 耶尔表情困惑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灵敏性过高的智能体应该是捕捉到了门口的声音,认为这就是他“感兴趣的内容”。 投影里面的内容还在播放,不像那张广告一样只有照片,是交易所内的全方位拍摄,对即将要拍卖的雌虫进行一次动态展示,方便买家进行检验有没有作假或疾病之类。 反正不看这个也没什么想看的,耶尔将就着看了下去。 “大家看,这里是交易所里最大的一间调教室,里面配备有专门的器械……” 耶尔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内容,一时间愣住。 摄像头还在移动,将一片狼藉的景象全部收入画面中,甚至不断调整焦距放大细节,全然不避讳。 他瞬间蹙紧眉,侧过头难得冷声道,“关掉,我不看了。” 智能家居随声而变,但投影画面中镜头突然切换,一抹似曾相识的金色在角落处闪过。 画面一阵抖动,像是什么被狠狠踹在了地上,连带着砸歪了摄像头,身体接触地面的声响中,夹杂着一声沙哑的闷哼—— 下一秒,投影熄灭。 等等,刚才那个是……? 耶尔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漫上心头,忍不住蹙起眉,他犹豫片刻,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看下去。 智能家居的红点闪了一闪,非常不解风情地又“嘀”了一声。 “检测到您的激素上涌、心跳加快,判定为仍有观看意象,再次为您打开直播。” 耶尔:“……”所以为什么会这么智能? 投影一开,耳边倏地响起凄厉的破风声,一根钢棍结结实实地抡了下去。 “我让你躲!我让你躲……这种贱雌,真是一顿不打就皮痒!” 耶尔瞳孔骤缩。 他的视线不自觉顺着棍子打落的角度往下,正正对上一双压抑着痛苦的眼睛。 金色的,野兽般的眼眸,因为疼痛染上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液,却没有丝毫恐惧或者退缩的情绪—— 是他刚刚才在门口看见过的那个雌虫。 和抓拍的半身照不同,画面中的雌虫被迫完全暴露在外,在高清镜头下几乎纤毫毕现。 他有着一头柔软的白发,但因为在地上翻滚过有些凌乱。 赤白熔金的撞色漂亮又显眼,被大片浅蜜色冲调铺匀,饱满蓬勃又浑然一体,像一只发展成熟又矫健凶悍的雪豹。 耶尔一错不错地盯着画面中的场景,指尖不自觉收紧,在掌心掐出月牙的粉印。 “……嚯,还敢反击?!接下来一个月你都别想喝水吃饭了!” 他喉结滚动片刻,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嘀!检测到明显不适情绪,已为您打上马赛克。” 下一秒,眼前一花,满屏的马赛克将耶尔的视野填满,就连声音也被消掉,被撞击窗户的朔风掩盖下去。 “啊啊啊怎么了?突然听见警报声!” 015急匆匆地从厨房飘出来,紧张得小屏幕上表情乱闪。 继干呕之后被呛住,耶尔咳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声音微哑地道,“没事。” 穿越到这里三年时间,他已经将虫族的语言和社会常识基本学习完了。 但在今天之前,那些对于他不过是干瘪的文字,没有丝毫真实感可言。 对于陌生世界的抗拒心理让情绪竖起高墙,自动过滤掉那些过于荒诞和无法接受的东西。 刚才的一幕却像一根针,戳破了真空的气球—— 不管表面有多么相似,这都是一个非人的种族和社会,充斥着无机质的扭曲和残酷,狂热和冰冷是两个水火不容的极端。 他夹在中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耶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愤怒有之,恶心有之,但更多的是蜉蝣被淹没在浩瀚林海的无力。 就像他第一次睁开眼,见到半空中军雌完全展开的狰狞骨翼遮天蔽日。 说到底,他什么也抓不住,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咕噜咕噜——” 厨房里突然传来沸腾的声音,015呀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赶回厨房,噼里啪啦一阵忙乱。 耶尔怔怔出神片刻,收拾好情绪后也跟上去帮忙。 等厨房里的狼藉被收拾好,外面的直播投影检测到没有观众,早已自动收起。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客厅里一片沉寂,像个黯淡而冰冷的雪屋。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已经接近年末。 大雪下了一整天。 晚饭后,记挂着新芯片的015就开始暗戳戳地提醒耶尔,一会把大衣拿到沙发上熨烫,一会把白色毛绒绒的围巾卷成一团…… 做完这些又开始在脚边转来转去扫地,哐当哐当的,生怕耶尔听不见。 原本还想懒一会的耶尔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合上,“好好好,这就走。” 他拿起沙发边上的羽绒服,几下将自己拾缀整齐,背负着015殷殷切切的视线出了门。 天色完全黑沉,外面的雪小了一点,但是温度比昨天还低很多,寒风打着呼啸直往围巾里钻。 那家店的位置还挺远的,耶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绕一下近路。 第5章 从这片的黑市直接穿过去,可以缩减一半的路程,他还是第一次在晚上过去,但城市机器全天候巡逻,雄虫又是被密切关注的对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黑市已经闭市,一路过去都是紧关的店门,只有陈旧的路灯散发出黄澄澄的光,靴子踩在雪上“吱吱呀呀”地响。 “砰——” 前面不远处建筑的后门突然打开,里面突然扔出来一个模糊的黑影,随之出来的还有几道身影。 “上面的命令是直接弄死,然后分开几份扔垃圾场里,打完就动手吧!” 耶尔眉心微蹙,然后垂眸将脸埋进围巾里,决定将无意路过贯彻到底。 但这条巷子很窄,他要路过就不可避免会接近施暴现场,离得越近,那几个身影也越清晰,能感觉到好几个凶狠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耶尔加快了脚步,但余光无意一瞥,却突然撞见一抹黯淡的浅金色。 等等……金色? 意识到一种可能性,耶尔微微睁大了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抬眼看去,接着路灯昏暗的光,终于从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中,寻找到了熟悉的特征—— 居然真的是那只雌虫。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只雌虫看起来却完全变了样子。 他已经连虫形都没有了,浑身都是凝固的血渍和脏污,各种刀伤鞭打烫伤的痕迹层层叠叠,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怎么不躲了?你不是很能耐吗?” 雌虫身上那层坚硬的外壳被敲碎得彻底,再也没有力气反抗这场单方面的毒打。 凌乱发丝下露出的神情麻木恍惚,那双金眸黯淡浑浊,像是早已死去的腥臭的鱼目。 耶尔从没有哪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死去。 只要等上几分钟,不、或许只要几秒,等下一个拳头落下,这个雌虫就会停止呼吸,变成垃圾桶旁边的烂肉。 耶尔放慢了脚步,视线却一错不错,紧紧盯着地上蜷缩的身影。 “干嘛?看什么看!少多管闲事!” 一声怒喝骤然响起,挥动拳头打得双眼充血的雌虫直起身,神情狠戾地看向耶尔。 算了。 别管了。 那么多雌虫,救了一个也无济于事。 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脑海中理智的想法几乎一面倒,耶尔的呼吸却不自觉滞涩起来。 他一步步向前走,在距离雌虫咫尺的地面上踩过—— 羽绒服下摆传来微弱的拉扯感。 他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耶耶其实有点emo,因为一个人在外星很孤单,而且超级心软的,让作者莫名想起一个网图:捡破烂养家的贫穷耶耶jpg.(莫名应景qaq) 第3章 耶尔低头,看见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染血,勾住了他的羽绒服下摆,白色的衣服瞬间染上一道脏污的痕迹。 【砰。】 心脏在胸腔里轻轻一撞,一瞬间的刺痛和麻痹。 雌虫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开口呼救,和刚才一样呼吸微弱地躺在那里,好像拉他只是无意识中做出的动作。 那股力道轻得很,耶尔不用什么力气就能挣脱开,甚至都不用动,那根手指就会自然脱力滑落。 但很奇妙的,他被拉得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不想就这样离开了。 “看什么看,快走,别多管闲事!” 动手的雌虫像被惹怒,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声,往前跨了一步,就要连着耶尔一起揍一顿。 这时,阴影处走出来一个高大的雌虫,抬手制止了冲动的手下,抬了抬眼皮,“奉劝阁下三思,不要瞎凑热闹。” 明显眼前的雌虫就是组织暴行的头目,神情冷厉,看起来像是从战场退役的士兵,浑身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不好意思,我能和他交流一下吗。” 耶尔上前一步走到路灯下,将黑暗中模糊的脸露出来,声音浅淡却不容置喙。 头目上下打量了一下耶尔,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眼神突然变得惊疑,“……雄虫?” 想要多管闲事的雌虫他可以随便一脚踹开,但雄虫就不一样了,娇贵又事多,哪里磕了碰了第二天保护协会就会敲破大门,麻烦得很。 那边雌虫神色变来变去,耶尔已经蹲下了身,握住了那节瘦到只剩骨头的手腕,摇了一摇试图叫醒地上昏死过去的雌虫。 但手里的冰冷触感让他心惊,地上的雌虫神情空茫,涣散的眸光穿过他的脸看向天空,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妙。 “你……” 耶尔卡壳了,其实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甚至于停留都是一时兴起。 虽然只是一时冲动,那个念头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无论如何都驱赶不走。 那就是,他要把这个雌虫带走。 “你还想活着吗?” 雌虫玻璃珠子似的眼珠微动,干裂的嘴唇微张,没说出话,但好似一缕憋在胸口的气突然松懈,他极其细微地哽咽了一下。 那就是想活着。 耶尔看了雌虫一眼,在心脏剧烈的震颤中擅自替他回答,并决定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他起身掏出光脑,准备扫码付钱,“这个雌虫多少钱,我买了。” 第6章 想不到耶尔还真的打算捡垃圾,那头目诧异挑眉,但还是挥了挥手。 “别别,我们不卖了,上面的命令是要弄死他,卖了不好交差。” “后面就是交易所,进去挑个又乖又漂亮的多好,干嘛非要在垃圾桶捡垃圾。” “反正也没有别虫知道,谁会在意一个快死的雌奴?” 耶尔冷淡道,没有让步,“卖的钱你大可自己独吞,不用上交给交易所。” “不了。”雌虫拒绝得干脆,眼神逐渐阴狠,“你是雄虫我伤不了你,但把这个雌奴弄死还是简单的,上。” 后面那个字是对旁边的手下说的。 耶尔神情微凛,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雌虫面前,轻声道,“意图伤害雄虫是重罪,你们可要想好。” “啧,都手轻点儿!别磕碰到雄虫,然后一脚踹断那个雌奴的脖子就行。” 就算是在前世,耶尔也很少会遇到这种事,带着血腥气的压迫和恐怖直面而来,他抿了抿唇,深呼吸平复胸腔的鼓动。 “阁下,别任性了,赶紧让开。” ……三。 “别叫了直接上,你从后面绕过去!” ……二。 “等等,什么声音?!” 细微的嗡鸣在头顶响起,耶尔神情一松,无声呢喃道—— 一。 刺眼的红光陡然炸开,他和对面脸色突变的雌虫一起抬头看去,怼到鼻子前的,是一个漆黑的炮口。 “警告——警告——发现企图伤害雄虫行为,开启一级惩戒模式!” 不过一个呼吸,持着枪炮的机器就蓄能完毕,朝着几个雌虫精准点射,轻易就将后面的墙壁打爆射穿,威力巨大。 “操,城市机器怎么会在这里!赶紧跑!” 那雌虫头目咬牙,率先展开双翼飞上天空,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剩下的雌虫如法炮制,那圆头圆脑的机器当场分裂出几个子机,向着不同方向急速追击,短短几秒,眼前的巷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耶尔将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手腕上的光脑红点闪烁。 他三两下关掉报警页面,查看起脚边雌虫的情况。 刚才粗略一看还不明显,雌虫脖子上居然戴着一个黑色的项圈,上面还焊接着一条粗壮的铁链,被胡乱踩进脏污的血泥里。 那些家伙完全把他当成低贱的畜生来折磨。 耶尔深吸一口气,勉强将心头怒意压下。 他有意把禁锢解开,但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个足以冰封嗅觉黏膜的天气里,缓慢地冲击着鼻腔黏膜,像是流过去一条汩汩的温热小溪。 耶尔才发现雌虫的腿正极其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打断弯折,膝盖上面的淤青几乎变成了黑色,血液正从腰腹和双腿下涌出。 ……该死,继续呆在这里肯定会肢体坏死,到时候要截肢就麻烦了。 他唤醒光脑,呼叫了最近医院的急救电话,将定位发送过去,又突然想起救护车不进灰色地带,他们不能一直等在这里。 “还是要出了这段路才行。” 耶尔左右看了看,这种混乱的黑市小巷,也许会有推车之类的东西。 但每次迫切要用上什么东西的时候,那样东西偏偏就不在,不用的时候反而随处可见。 他到处扒拉了一会,在感觉到雌虫体温越来越低时果断放弃,想了想,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只留下最里面的薄毛衣。 一阵寒风吹过,耶尔猛地打了个哆嗦,浑身都僵住了。 ……好冷。 他将那件暖烘烘的羽绒服裹到雌虫身上,在尝试拉拉链未果后,将两边的袖子绑了一个结,勉强遮掩住雌虫的身体。 然后蹲下身,将雌虫拉扯着放到了背上,无比艰难地试图站起身。 但像是被那一点暖意烫伤,又或者被压迫到了伤处,本来意识昏聩的雌虫突然痉挛起来。 刚刚站稳的耶尔踉跄了几下,差点又把雌虫摔回地上。 “……别动!” 他下意识咬牙道,不知道雌虫有没有听见,但好歹不再乱动了。 背上的身体冷得像冰,沉沉地压在肩背上,他艰难地把雌虫往上托了托,往黑市出口走去。 …… 雪下得越来越大,飞旋的白絮在暗沉的灯光下无声降落。 层层薄雪堆到耶尔的头上,剩余的都堆积在背上的雌虫身上。 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合而为一,从远处看就像一个臃肿的雪人在蹒跚独行。 耶尔比背上的雌虫矮一些,身形也清瘦,托着雌虫的膝弯行走时,那双修长的小腿时不时就会滑下来,费劲巴拉的。 “呼……” 白色的雾气从唇齿间溢出,闷在毛绒绒的围巾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潮热气息。 耶尔把背上滑落的身体往上托了托,手臂泛起酸痛,甚至在寒冬腊月里热出了汗。 背上的雌虫就连气息都很微弱,垂落的手臂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新鲜的血蜿蜒而下,最终在指尖凝聚,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你可别死了啊。” 背上一片潮热,是血完全浸透了羽绒服和毛衣。 耶尔喉结微动,低声喃喃道,“都坚持这么久了,再忍耐一会吧。” 他咬了下舌尖,强行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抽身,屏住气加快脚步,往巷子口走去。 第7章 “哔——” 远处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打破了街口的安静,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向着这边靠近。 耶尔心头一松,快走几步跑出街口,恰好对接上跳下悬浮车的医生。 “阁下,是您叫的救护车吗?” “来,把他放到担架上,小心伤口……” 救护车的门“砰”一声关紧,蓄足能源往半空飞去,汇入悬浮轨道中。 车上配备了两个经验充足的医生,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急救,雌虫脸上厚重的血污来不及擦,已经被戴上了氧气罩和各种各样的机器。 耶尔坐在一旁平复急促的呼吸,视线紧盯着雌虫的脸,直到情况初步稳定,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 他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惫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角落的亚雌助手从电子屏幕中抬起头,悄悄观察起耶尔的侧脸,心下有些惊异。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雄虫阁下? 虽然早有耳闻,但距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眼前的雄虫清俊漂亮得不像话,疲惫地虚合着眼眸,眉心紧蹙。 他半身染血,极致的红和苍白颜色剧烈冲撞,光是坐在那里,就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亚雌压抑住胸腔里的急突乱撞,完全移不开眼。 接到雄虫的求救信号时整个医院爆发了一小阵混乱,院长紧急派了两个资深医生,火急火燎地飞过来,生怕慢了一步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亚雌余光瞥到担架上的雌虫,撇了撇嘴。 结果居然是为了治疗一个快要死的雌奴? 他暗暗嘀咕一声,“真是浪费医疗资源。” 然而下一秒,冷意袭击后颈,他猛一哆嗦,蓦地对上一双深黑的眼睛。 耶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底有寒意蔓延,“你在看什么,生死关头擅离职守,你的职业素养呢?” 质问的语气让亚雌顿生委屈,咬着牙将视线转回屏幕,有些愤愤不平:不就是一个d级雄虫嘛,有什么好高高在上的! 那些传言肯定都是假的!哪里温柔美好了,冷着张脸是想吓死谁?! 救治的雌虫医生注意到氛围微妙,皱了皱眉,警告道,“专心,诺尼。” 说完后他转头看向耶尔,缓和了语气安抚道,“不用担心,阁下,您打的求救电话非常及时,情况已经初步稳定下来。” “雌虫的恢复力很强,救回来后就很难死去了。” 耶尔收回视线,看向担架上紧闭着眼的雌虫,神情终于舒缓下来。 “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ps一个私设: 将军的资料包括年龄外貌等是对外保密的,是帝国荣耀的一个符号和象征,始终没有在大众媒体上露脸,关于他的照片也会被智脑拦截不会流传出去,所以知道他具体样貌的并不多。 第4章 现在还不算特别晚,医院里面灯火通明。 雌虫已经被抬进去做手术,跟着下车的耶尔被亚雌护士带去缴费,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和单子塞了一口袋。 耶尔看看单子又看看余额,叹了口气。 捡一只雌虫真费钱啊,再折腾下去他光脑里的余额可真的见底了。 “觉得贵之前就不要打那么狠啊……现在已经进手术室了,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难说呢……” 窗口处给他打单的雌虫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光闹悬浮屏上的光反射在眼睛里,他的眼眶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旁边的亚雌在桌子底下推了他一把,暗示他别乱说话,要是被雄虫记恨上没有好果子吃,那名雌虫咬住下唇闭了嘴。 耶尔抬头扫了他一眼,随手将单子塞进口袋。 “路上捡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呢。” 他说完就跟着护士离开,没再看那个雌虫的表情。 * 雌虫已经被推进手术室,红灯亮起,耶尔捏了下眉心,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没过多久就有医护急匆匆地跑来,紧张地低声道,“阁下,您可以到专属的接待室等候,我们已经准备了……” “谢谢,但是不用了。” 耶尔侧头凝视着紧闭的门,声音很轻,“让我自己坐一会吧。” 从路过黑市到遇见雌虫,再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几十分钟,上涌的血液消退,那股莫名的冲动也随之消散,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一时冲动似乎并不足以支撑刚才的举动,但也找不出更深的动机和目的。 不管是看见广告的时候,还是被直播恶心到的时候,他都没有买下雌虫的念头。 一方面是心理抗拒,不能接受虫口买卖。 而另一方面,他是穿越过来的,其中原理不明,但能突然穿过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穿回去,并不适合和谁建立亲密关系。 ……算了。 耶尔十指交叉抵在眉心,深深吸了口气。 让雌虫在医院养好伤,然后叫他去找工作自力更生吧。 不必带回家也不必建立起多余的关系,就当是他的一次见义勇为好了。 …… 五个小时后,雌虫被转入普通病房。 耶尔跟上去,一眼就见到赤裸着躺在病床上的雌虫。 雌虫身上饱满柔韧的线条像是起伏的山峦,平静中带着温厚的柔软,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已经止血,袒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和白骨,看起来万分狰狞。 第8章 “怎么不给他盖上被子?” 耶尔蹙眉,想起直播时雌虫不堪受辱的羞耻神情,将病床边的帘子拉上,阻挡了外界可能出现的视线。 病房内站着一个雌虫医生,棕发棕眼,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正在查看仪器上的数据,闻言神情抱歉地看着他。 “只是为了方便观察……抱歉阁下,我没有考虑到您已经厌倦了这名雌奴的身体。” 耶尔动作一顿,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别做多余的联想,他不是我的雌奴。” “是吗?” 医生疑惑地反问了一句,“可是他的颈环上已经录入了您的信息,确实是您的雌奴。” 耶尔神情更加困惑,“他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根本没有录入……”什么信息。 等等,颈环?!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耶尔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确实摸过雌虫脖子上的颈环,但没有找到开口就放弃了,居然会自动识别并录入信息吗?! 他唤醒光脑,开始百度颈环和雌奴的词条。 “雄虫在颈环上抚摸一周即被视为确认录入,在颈环中被录入了雄虫信息的雌奴,将终生归属和忠诚于雄主……雄虫有责任为其提供基本的生存条件,不抛弃不虐待……” 他一目十行地扫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他救下来的雌虫,阴差阳错下已经和他绑定在一起,期限还是非常儿戏的“终生”。 像是某种领养流浪猫狗需要签订的协议。 耶尔心情复杂。 这和刚才他想放雌虫走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站在一旁的医生抬头看了看他,“阁下不想多费心思的话也没关系,您能将他送到医院已经仁尽义至,后续可以交给我们处理。” “处理?”耶尔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微蹙起眉,“什么意思?” “等白天或这个雌虫清醒过来,把他赶出去自生自灭就好了,您既然不要他,医院也不是做慈善的,自然不会收留一个受重伤的雌奴。” 医生无所谓地笑笑,把笔插进白大褂口袋里,“都是这么处理的。” “而且——不管是站在医院的立场,还是站在我的角度,都不建议阁下把他捡回去。” 医生笑意微敛,看着病床上昏迷的雌虫,沉声道,“因为,他已经废了。” “这个雌虫的眼睛严重发炎感染,右眼已经近乎失明,背部的骨翼被连根拔起,根部已经完全坏死,受创面积极大,双腿被含有星辰暗物质的子弹射穿,后又完全被打断,左腿比右腿伤势轻一些,但也很难再站起来了,这是主要的几处伤,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 那些惨烈和苦难像是有了重量,沉沉压在听者心上,耶尔抿紧薄唇,凝视着雌虫忍耐痛楚的眉眼。 说到后面,就连见惯了各种场景的医生也面露不忍,叹了口气。 “最要命的是,手术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好像被非法做过虫体实验……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自愈能力。” 雌虫天生的体质优势便是恐怖的自愈能力,这让他们得以在战场上长久存活,同时便于忍耐雄虫的各种磋磨。 “他本该在刚才就死去,只是被阁下捡了回来,才得以苟活多这一时半刻,但更多的……医院就无能为力了。” 这已经是给雌虫下了死亡通知书。 病房里一片死寂,外面的风雪愈发大了,砰砰地敲打玻璃,寒意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手指骨节被捏得咔一声响,让耶尔倏地回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虽然一开始没想管那么多,但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任谁也不甘心让他就这么死去。 更何况雌虫还阴差阳错打上了他的标记,成为了他的“所有物”和责任所在。 医生沉吟片刻,余光扫过耶尔,突然道,“办法倒是有一个,治愈不敢说,但至少能让他活久一点……不过需要阁下的配合才行。” * 虫族社会结构的形成除了性别差异巨大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 一是雌虫每年都会定期发情,如果没有雄虫信息素的抚慰,身体就会逐渐衰败,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硬熬没有用。 二是雌虫的精神力在成年后不久就会出现紊乱,越往后情况越严重,如果没有雄虫的精神力疏导,就会衍变成暴乱,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虽然存在合成信息素和精神力平替,但雄虫的安抚剂作用仍然是最强和最纯粹的,无可替代。 “刚才检测到这个雌虫已经处于精神力暴动后期。” 医生的建议是,“您可以给他做一次精神力疏导,延缓精神图景的崩塌。” “有些生疏?没关系,精神力疏导是每个雄虫与生俱来的能力,您不必有顾忌,这个雌奴的情况想必也不会更糟了。” “好吧……”耶尔看着床上的雌虫,神情严肃下来,“我尽力试试。” 他侧身坐在病床上,闭上眼睛,将有关于精神力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 【您的等级是d,且精神力活跃度并不理想。】 负责检测的工作虫面露失望,朝外面等待的各种虫族摇了摇头。 雄虫固然珍贵,上流阶级却不缺一个平庸的d级雄虫。 在那之后,在他的病床前流连围绕的虫族少了大半,再没有一个世家贵族表现出拉拢之意。 第9章 …… 【在精神力较为匮乏时,疏导就要避免大面积铺展,学会用心感受,寻找精神图景的“眼”。】 d级雄虫的精神力支撑不起复杂的疏导,教导他使用精神力的导师只讲了个大概方法,没有让他实践过。 【很简单,就像是拂去刀锋上的灰尘,迸发出美丽的流光……一瞬间您就会明白的。】 …… 他没有告诉任何虫的是——他的脑中没有精神图景,即根本没有储存精神力的地方。 但当他静下心想要凝聚精神力时,它们就会感到召唤般凭空出现,乖顺又热情地任由他驱使。 无形的波动震荡开,如石子落水泛起一阵阵涟漪,千万根精神力丝线缠绕上指尖。 耶尔闭上眼,伸手点上雌虫的眉心,尝试探入精神图景—— 他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中睁开眼。 头顶倒悬的天幕无星无月,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他身处一片荒芜浩荡的雪原,目之所及唯有狂风暴雪,仓皇而悲凉。 精神图景能够反映主体的精神力强弱,面积越广阔证明精神力越强大。 这里一片空寂,但足够看出雌虫的精神力曾经强到恐怖。 “但……为什么是雪?” 耶尔在及膝的雪中艰难前行,像是一条小鱼逆着倒灌的江流而上,几乎要被风雪淹没。 “因为差点死在雪地里,恐惧映射到精神图景中,才构建出一片暴雪的荒原?”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脑海中一片清明。 不对,不是这样的。 精神力交融的刹那,他确实感受到了恐惧,但那只占很小的一部分,烈火般的愤怒、浅淡弥漫的悲伤、沉寂而隐忍的恨……种种情绪浓墨重彩,像海浪将他淹没。 拥有这样辽阔精神图景的雌虫绝不软弱,至少不会因为恐惧就趋于自毁,暴乱的产生似乎另有原因。 这也代表着,想要找到图景的“眼”,难度会非常大。 “哐啷!” 一块金属被踢飞。 耶尔意识到他走进了一片废墟。 钢条、木板、玻璃……横七竖八地插在雪里,这里似乎曾经建着一片房子。 他停停走走,寻找了很久,却在抬头的瞬间,被一抹不同寻常的色彩吸引了视线。 褪色的红布条挂在一条钢筋上,末端系着一块圆形的金属,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借着微弱天光,耶尔勉力看到了上面的麦穗和羽翼—— 那居然是一块锈迹斑斑的勋章。 耶尔凝视那块勋章许久,突然明白那些血淋淋的、被折辱的骄傲,来自一个曾在战场上拼杀作战,后又悲惨沦落此境的战士。 他能感受到,精神图景的“眼”就在这枚勋章里。 但和主体一样,“眼”已失明,它代表着那些过去的荣耀和记忆,代表着已经被全然摧毁的一切。 它将和过去一起,被埋葬入废墟。 不管是摘下它、修复它或摧毁它,都没办法对主体产生什么作用了,坍塌和毁坏不可逆转,雌虫必死无疑。 不,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找到图景的“眼”是外部唤醒主体的方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让迷失的主体产生自我意识和求生欲,努力自己醒过来。】 书上冰冷的文字像是有了声音,在耳边响起。 耶尔看向远处的荒原,极目处似乎有着山峦起伏的轮廓,和浓黑的夜温柔交融。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爬上那座山。 山顶风雪肆虐,但视野更为开阔,可以轻易将整片平原收入眼底,包括那片废墟和上面飘摇的红绶带。 耶尔心念一动,将精神力变换凝聚成想要的形状,很快雪面上就出现了几块厚厚的木板,还有一些简单的工具。 他捡起一块长木板插入雪中,跟搭积木一样把它们拼接在一起,一阵敲敲打打过后,一个小木屋在他手里成型。 小屋子只比他高一点,因为条件有限,制作得很是粗糙,但它稳稳地立在地上,并不畏惧狂风暴雪的摧残。 凝聚身体的精神力核心已经隐隐抽痛,在精神图景里停留越久,越是会感到不适甚至伤害。 耶尔恍若未觉,修长手指动作不停,快速削切拼接着什么东西,好一会才将将弄完,然后他弯下腰—— 往小木屋的窗户上挂了一盏灯。 身体里流转的精神力凝成一个光球,被打入了灯盏圆滚的肚腹中。 微薄热意消融了风雪的冰冷,暖融的浅黄光晕幼小滚圆,像一只新生的小小刺猬。 之前他代替雌虫擅自做了决定,但最终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雌虫自己。 “努力找到方向,醒过来吧……” 耶尔挤出最后一丝精神力注入灯中,确保它还能明亮很久,才终于松懈下来,不再抗拒精神图景的强烈排斥。 精神力凝成的躯体渐渐消散,他闭上眼,彻底陷入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雪原上肆虐的风雪终于有所停歇,被吹得“哒哒”敲击窗棂的灯盏不再晃动。 暖呼呼的光团隔着玻璃,被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漆黑夜幕一寸寸崩塌。 天光乍亮。 作者有话说: 耶耶:大灯泡,装上了√ 第10章 ps:医生其实还挺好的,就是看着有些冷酷无情www 第5章 耶尔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他揉着眉心好一会,才想起昨天给雌虫做完精神力疏导后,大脑一阵眩晕,后面应该是昏迷了过去。 但身体里没有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疼痛,反而空前舒适和满足。 察觉到什么,耶尔从病床上坐起身,心念一动,有若实质的精神力就凝聚成一个光团,在手心里活泼跳动。 “我的精神力变强了……?” 他很少动用精神力,但也知道昨天那样少且生涩才是正常的。 现下却好像打破了什么壁障,那种隔着一层的感觉消失不见,丰沛的暖意流过四肢百骸。 耶尔凝神,收紧手心,光团被捏得噗叽一下,裂成了好几个小球。 他挨个捏了一捏,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一名亚雌护士探出头来,“阁下早,您感觉怎么样?” 耶尔回神,随手将光团挥走,“好多了,休伊斯医生在哪里?” 休伊斯就是昨天建议他做精神力疏导的,雌虫的主治医师。 “休伊斯医生现在在重症监护室,等会早餐会送过来,阁下可以用过餐后去找他。” “我知道了,谢谢。” 耶尔翻身下床,拿起床边叠好的新衣服,进入浴室开始洗漱。 而那些完全被遗忘的小光球,有一个被弹进了病床旁的花瓶中。 几秒后,一朵有些萎靡的百合慢慢挺直茎秆,柔嫩瓣叶重新生长而出。 * 耶尔按照记忆走到昨天的病房,推开门却发现雌虫躺着的床位被拉上了帘子。 “医生?” 他有些迟疑地道,那帘子里顿时拱起一个弧度,然后又非常迅速地平了下去。 耶尔眉心一跳,手已经放在帘子上了,但还有些犹豫是不是休伊斯在检查什么,“休伊斯医生?” “在在在。” 帘子被从里面掀开,休伊斯一头棕发凌乱,神色没什么异样,“刚才在检查一些比较隐秘的地方,就把帘子拉上了。” “隐秘的……地方?”耶尔愣了一下,“那检查结果怎么样?” 休伊斯眸光闪烁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下,才转过头继续道,“没什么问题,您放心好了。” 他低头翻记录表,将话题岔开了,“雌虫情况稳定了一点,但仍然不乐观。” “医院已经帮不了什么了,阁下想要把他带走吗?” 耶尔看向病床上的雌虫,他脸色仍然苍白,但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些,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至少能保证不会下一秒就死掉。 他沉默片刻,随即问道,“我如果不带走他,医院还是会按照之前的方式处理掉他吗?” “是的。” 这就是医院乃至这个社会,对于没有“价值”了的雌虫的态度,不会浪费资源去救助,也不会有多余的同情,最多安排一个没有多少痛苦的死法。 冰冷而残酷。 耶尔静了一瞬,蓦地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句饲养员标语—— “养流浪小动物就是很麻烦的,养之前请认真了解清楚,决定了要养就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对它们来说就是再一次的伤害!” 他本来只打算拉这个雌虫一把,没有长期相处或收为雌侍的打算,但眼下他的手显然只伸了一半,一旦放开,这个雌虫就还是会死掉。 “好吧。”耶尔轻叹了口气,“我会把他带走的。” 休伊斯眉梢微挑,似乎松了口气,“行,那我稍后开一些应急的药物给您,顺便说一些注意事项。” 最后各种药物最后开了一大堆。 止血的、发烧的、急救的、安眠的……堪称包罗万象,甚至连治疗毛发脱落的都有。 但对照前世养猫猫狗狗的经验,这些又都是必须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休伊斯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开了满页的药。 耶尔瞟了一眼余额,很好,直接比来医院前少了三分之一。 养小狗还要送去绝育呢。他冷漠地想,至少养雌虫还能省下这笔钱。 “阁下不用担心药怎么搬回去,医院会帮忙配送,当然那个雌虫也可以。”休伊斯笑眯眯道。 “注意事项已经发到阁下的光脑了,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免费提供远程指导。” “知道了。” 耶尔拿过药单仔细看了看,又往上面添了一笔,“安眠的药多买一份。” …… 耶尔在路上就发了短信给015,让它等在门口接应。 悬浮车稳稳停在门口,耶尔开门下车,示意了一下躺在后座的雌虫,015的两条机械臂就咔咔地伸长,用公主抱将雌虫送进门。 “多谢。”他关上车门,朝运送他们回来的司机点了点头。 但车窗急忙忙地降下来,“等、等等,阁下……” 耶尔回头,“什么事?” 那名雌虫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一会,“之前……之前是我没弄清楚事情原委,误会了您,实在不好意思!” 耶尔多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是那个打单子时,埋怨他虐待雌虫的那个工作虫。 “没事,别放在心上。”他余光扫过雌虫窘迫的神情,弯了弯眼睛,语气柔和地道。 第11章 原本还有些尴尬的雌虫直接愣住,而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被雄虫的侧颜和那一眼震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下一秒,直接脸砸控制面板—— 啊啊啊啊啊雄虫阁下朝我笑了,居然还温柔地出声安抚!! 啊啊啊雄虫阁下好好看,而且也太有礼貌了吧!这样叫他怎么正常地道歉啊啊啊啊!!! 砰砰的声音引来过路虫好奇的视线,雌虫好半晌才平静下来,顶着一片红的额头,恋恋不舍地开车离开。 * 耶尔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新长出来的巨大的茧。 雌虫身形高大,就这么蜷缩在沙发上时,就像一只雪豹拼命想挤进小狗窝里,委屈得不行,蒙着一层厚棉被时更显得沙发狭小。 但这间房子当时是单位分配的,只有一间房间,没有多余的地方收留雌虫,只好在沙发上铺厚厚一层棉被,暂时充当床来睡。 “一放上去就缩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按住他。” 机器脑袋上刷出一个哭哭表情,显然为没有完成任务而愧疚。 休伊斯说雌虫的伤主要在背部和双腿,会下意识蜷缩起来,但这样可能会导致伤上加伤,需要多看着一点。 “没事,我去按住他。”耶尔把臂弯里的大衣递给015,挽起袖子。 说起来,在医院的时候要进行各种治疗,但休伊斯一直在旁边,他还没有真正和雌虫共处一室过。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耶尔还没来得及细想,手已经触到了被子表面。 一丝奇异的热度透过被子,染上指腹的皮肤,是明显属于活物的触感。 会呼吸的,有体温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他一样的成年智慧生物。 耶尔突然顿住。 这种感觉在前世和现在都过于陌生了。 好半晌,他手指微微用力,犹豫地摇了摇那团被子,“喂……你……” 耶尔的声音没多大,但很奇妙的,那团紧紧蜷缩着的茧裂开了一条缝,他趁机掀开被子—— 雌虫柔软的白色头发被蹭得有些凌乱,他侧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线条俊美凌厉的侧脸,双唇紧抿,眼睫不安地微颤。 呼吸有些不稳,正在忍耐痛楚,但气息仍然无比鲜活,像是一只受了伤暂时休憩的矫健雪豹。 ……存在感超强。 耶尔攥着被子的手收紧,等待脊背发麻的感觉消退。 情况紧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把雌虫带回家安置在沙发上,就有点太超过了,他像是被野兽侵入领地的猫,几乎要炸起浑身毛。 在他怔愣的时候,雌虫可能是伤口疼,换了个姿势改成了平躺。 但沙发就那么小的一个,他一翻身就几乎是贴着耶尔动作的,身体的热度和窸窣声透过被子传来,让耶尔恍惚间觉得自己被一头雪豹蹭了蹭,微妙的战栗感从腰腹升起。 他喉结微动,棉被从手心滑落,把雌虫连头带身体全盖住了。 “……” 耶尔在沙发边坐下来,和旁边的015面面相觑。 “现在要怎么办?”015仰头看他,看起来对家里出现的新成员感到有些无措,“嗯……不管他了吗?” “我也不知道。”耶尔神情有些茫然,下意识道,“你觉得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这个问题对于思维板块只有丁点大的小机器来说太难了,所以它连接了星网,求助广大网友。 “正在搜索星网中……拥有一名雌奴后要怎么办,要怎么对待捡来的小可怜雌虫,家里新加入了一名俊美雌奴,具体该做些什么……” 小屏幕上飞速闪过众多回答,015最终将它们浓缩为—— “查他学历,超市他,厚乳他,橄榄他,欣赏他哭泣的样子,让他怀蛋生蛋,然后继续日夜不停地炒他!” 它说得激情澎湃,说得掷地有声。 一室寂静。 “……” 耶尔捂住了下半张脸,好半晌才艰难道,“……你以后还是少联网,尤其注意不要被暗网入侵了程序。” “好的。”015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切断了网络。 最后耶尔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该干嘛干嘛,顺其自然就好,有什么等雌虫醒了再说。 打发015去充电,他唤醒了手腕上的光脑,99+的消息飞速刷上去,伴随着一阵阵的滴滴音。 【阁下怎么请假了,是生病了吗?能允许我过去探望一下吗?[笑脸][鲜花]】 【啊啊啊啊啊可爱美好善良干净纯洁的雄虫阁下!!!好喜欢您啊啊啊啊啊啊请允许我表达自己无比的喜爱和敬仰之情!!!】 【阁下是不小心感冒了吗?我这里有从主星进口的感冒药,您需要的话回一下消息,我立刻给您送去![爱心]】 一眼看去,满屏的“阁下”“阁下”,在正常的问候中还夹杂着尖叫鸡式的激动呐喊,看得耶尔头疼不已。 他翻到最初的请假页面,和担忧的图书馆馆长报了平安,然后将这条信息一键群发了出去,在通讯再次爆炸前打开了免打扰,切到购买页面。 目前雌虫就只有一身病号服,洗了就只能裸奔了,他自己的衣服尺寸又太小,只能赶紧买两套应一下急。 但一搜索雌虫衣物,跳出来的一水都是军装或者迷彩,间或夹杂着衬衫西裤等职业服装,几乎没有舒适休闲类型的,好不容易淘到几套,布料却非常粗糙。 第12章 耶尔挑了好半天,居然没有一套合适的,无奈又好笑地啧了一声,“干脆买条布算了,围着做古希腊虫。” “丝质布料柔软又舒服,完全不会压迫伤口,也不阻碍日常行动,而且根本不用担心不合尺寸的问题,多大多小都能调节……”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越说居然越觉得合适,神情微妙地停下话音。 雌虫只围着一条布的画面在眼前出现,柔软的白色头发垂落眉间,面容俊美如太阳神,柔软丰满的身体被薄薄的布料包裹。 他身形高大,布料下会露出修长的小腿和脚踝,每一根线条都那么恰到好处。 但和蜜色饱满的身躯不同,他的神情严峻肃然,像是地位超然却兢兢业业的大天使长,正经中无端泄露出蓬勃的色气来。 ……我在想什么啊。 “……” 耶尔用拳抵唇,试图缓解难言的尴尬。 作者有话说: 耶·超爱脑补·耶:好色……天啊我在想什么……可爱……不行快住脑(痛苦面具jpg.) 突然在想是不是写得太平淡了?看着会不会像流水账……(猫猫宇宙)不行,我要时刻谨记我的目标:温柔地口口,合理地口口,口门! 第6章 想了想,耶尔打开列表,翻出来一个名字。 【wwn:你好?】 似乎是正好看见,那边立刻回了消息。 【阿米洛亚:阁下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爱心][爱心][爱心]】 这是他刚来这里去购买服装时,遇到的一个白手起家开服装店的亚雌店长,一开始店面很小,非常辛苦且营业额十分惨淡。 不过因为服装版型不错,用料也非常实在,耶尔就买了几件常服,后来就好像那个超市吉祥物一样,被趁机打着雄虫的名号大卖了一波,现在已经成为有名的大店了。 【阿米洛亚:这两天店里的衣服出了新版,已经给您打包送过去啦,应该明天就能到了w!】 对了,从那之后几乎每季出新衣,阿米洛亚都会库库给他送来,经过耶尔的再三拒绝后,成功从百来件勉强缩减到三四十件。 【wwn:你们这里的雌虫睡衣……有类似于雄虫睡衣那种比较柔软的吗?】 雌虫的尺码,雄虫的用料,这个组合在艾塔尔这种边缘星还挺奇怪的,但亚雌很有分寸的什么都没问。 【阿米洛亚:您可以把尺码发来,我们帮您定做几套~】 【阿米洛亚:这些是比较漂亮的版型,您可以挑选一些喜欢的![图片][图片][图片]……】 没点开前图片一片模糊,但仍然可以看出些许不对劲,耶尔眉心一跳,有些迟疑地点开了最上面一张图。 那是一张带着狼耳发箍和狼尾,配着一条皮质项圈,前露胸后露背的……情趣睡衣。 他手一抖,不小心滑到了下一张……上面的花体字一下子扎进眼里:大码诱惑蝴蝶结黑色蕾丝睡裙(超好撕版)。 耶尔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wwn:我不是要买这种睡衣。】 【阿米洛亚:[脸红]抱歉阁下,误会您了,下面是比较常规的几版睡衣,[图片][图片][图片]……】 这次果然正常多了,耶尔翻了翻,本想直接选最普通的几款加绒睡衣,灰色或者黑色的就好。 但看了一会,他莫名把一款覆着白色绒毛、印着很多吐舌头小狗的睡衣圈了起来,“嗯……这个吧。” 顺手又圈了几款,把015刚才测量好的尺码一起发了过去。 耶尔下意识点开转账,但想起来阿米洛亚单方面关闭了对他的账户接收,又停了下来。 【wwn:谢谢,麻烦你了。】 【阿米洛亚:您太客气啦!这些衣服给您加急,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届时请注意签收~[比心]】 切回购物画面,又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日常用品,牙刷牙膏毛巾还有拖鞋等,方便随时用上。 医院把药全都打包在一个袋子里,耶尔把他们一一分类放好,免得到时候急着用药时找不到。 等他将这些琐事都弄好,雌虫还在昏睡,比起他捡回来会乱叫乱尿、把客厅弄得一团乱的流浪小狗,实在是省心多了。 耶尔隔着被子拍了拍雌虫,想了想,打开光脑把下午的假销了。 养一只雌虫真的很费钱,他的存款已经不多了,还是要努力工作才行,总不能让一个重伤病患跟着喝西北风。 “015,过来。” 他合上光脑,向角落里充电的小机器招招手,“我记得你的陪护板块是可以使用的。” 015是被淘汰了的机型,很多板块都不能使用了,但有一些基础的功能还能启动,比如打扫卫生、看护幼崽等。 “我去上班的时候,你帮忙看一下他,防止他踢被子或滚下沙发等,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知道了吗?” 自觉被赋予重任的015点点头,敬了个不甚标准的礼,“保证完成任务!” 耶尔弯了弯眼睛,轻敲一下它的铁脑壳,“乖。” * 傍晚。 015估摸着时间,给耶尔发去一条“晚饭吃什么”的短讯,收到回复后便开始着手准备。 精细的食材它处理不好,但洗菜和煲饭煲汤还是不在话下的。 洗碗的水声和锅碗瓢盆的声音在厨房响起,一墙之隔,是光线昏暗的客厅。 第13章 “……” 西泽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朦胧的乌黑,像被一层厚重的水膜裹住,斑驳而杂碎的光斑在视野中晃动。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却没有变清晰,反而唤醒了身体的其他知觉,在一片席卷而来的剜骨剧痛中,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奇异哼唱声。 “嘟啦啦嘟啦啦……我爱做饭做饭爱我……” 什么……声音? 身体和四肢渐渐恢复知觉,西泽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躺在冰寒刺骨的雪中。 他穿着衣服,被厚重柔软的棉被包裹住了全身,融融的暖意像是掺杂蜜糖的毒液,温柔地麻痹了身体的疼痛。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 空调一刻不停地送出暖气,把房子变成一个温暖的壳,在狂风暴雪中稳定存在,保护着内里的一切。 安全,温暖,舒适。 但伤口的狰狞血肉裸露,被不透风的棉被一捂,在尖锐的疼痛中拼了命地发痒,像是钢钉钻开麻痹的暖壳,直直钉入天灵盖中。 肩胛骨周围的血肉一片稀烂,那是被连根拔起骨翼后的伤口,至今没有愈合多少,稍稍一动作就重新撕裂开,绽露出森白的骨头来。 “嗬……咳咳咳……!” 雌虫蓦地身体痉挛,大股血液直往上涌,随着嘶哑的咳呛溢出口鼻。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军靴有节奏的迈步,还有锁链拖行在地上的“哐当”声响。 “……您醒了?怎么了……” 凌乱的声音中夹杂进一道陌生的机械声,但很快就被尖锐的耳鸣淹没,转变成芜杂噪音的一种。 嗡—— 西泽瞬间睁开眼,一双金眸已经全然充血,一片漠然中隐现疯狂和狠戾。 * “听说雄虫阁下捡了个雌奴回家?” “真的吗真的吗?我怎么没听到消息?!阁下终于想收雌奴雌侍了吗,我现在去自荐有可能被看上吗呜呜呜……” 窃窃私语从茶水间传出,几乎整个图书馆的工作虫都心不在焉,但也没虫指责什么,因为他们也一样,被雄虫捡了个雌奴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但再怎么好奇,也没虫敢直接上去问耶尔,让他得以度过一个暗潮汹涌又十分平静的下午。 “啪嗒。” 一本硬皮书被合上。 终于把帝国大学四年级的课程收尾学完,耶尔捏了一下眉心,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三个月学习虫族通用语,两年多时间学习虫族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全部课程。 他几乎是鲸吞一般汲取知识,说不上精通什么,但至少能保证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安身立命。 “嘀哩嘀哩嘀哩!” 光脑发出一阵急促的嘀嘀声,耶尔瞬间睁开眼。 上面赫然是015发来的消息——“那个雌虫好像醒了!!” 而一眨眼,一条新消息刷上来,“救命!!我被唔唔……” 此时刚好到了下班时间,一下午都蠢蠢欲动的雌虫们正打算和耶尔套套近乎,探一下口风。 被觊觎的对象却唰一下飞出了门,瞬间不见踪影。 ……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隔着门和一段走廊传到耳中,耶尔神色微变,快跑几步来到门前。 但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里面的战况似乎进一步升级。 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连串响起,一度盖过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仔细听还能听见015滋啦滋啦的叫喊。 “……滋呜呜……” “救命……不要弄坏015……” 小机器管家被卡着喉咙吊在空中,惊慌失措地吱哇乱叫,已经坏掉大半的身体四处滋出火花。 “漏电了呜呜不要掐了……” 它豆豆眼乱闪,屏幕的反光处倒映着一双极其可怖的金瞳,像是暴怒到失去理智的凶兽,将胆敢靠近的东西全部摧毁撕碎。 “嘎吱——” 靠近的脚步声和开门声像是戳破气球的针,引爆了室内僵滞的氛围,正咬牙挣扎的雌虫理智瞬间崩断。 他将手里的015向着那处扔过去,喉间挤出暴戾的低吼—— “不准过来!滚!” “呜哇啊啊啊啊!” 耶尔将将接住飞过来的015,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小铁蛋后知后觉地发出劫后余生的嘤嘤声,“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客厅里黑乎乎的,但仍然能看出狼藉一片。 雌虫半弓着身体粗喘,一双熔金的竖瞳不断收缩,里面满是血丝,已经没有多少清醒和理智了。 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半虫化了。 无数繁复瑰丽的虫纹蔓延生长,占据了雌虫身体的半壁江山,从脖子一路延伸到眉骨。 浓黑的血顺着纹路流淌,将条纹的病号服染上了大片深深浅浅的红。 而如果不是雌虫的骨翼被拔去,此刻便会从背后的翅鞘处伸展开,将客厅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耶尔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像是被他的动作刺激,半跪着的雌虫身体一颤,竟生生撑着地面和沙发强站了起来,将利爪和手臂横在身前,摆出攻击的姿态。 “滚开……!” 嘶哑的声音从雌虫喉间挤出,像是野兽发出警告的低吼,但他已经没有余力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任谁也知道面前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病兽。 第14章 雌虫的攻击力从来不容小觑,哪怕是在几乎濒死之时。 耶尔神情渐渐凝重,将怀里的015放到地上用脚移远,“你走远点。” 他一心防备,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出声时,雌虫的动作似乎僵滞了一瞬。 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都被放在茶几下层的药箱里,茶几刚才被雌虫掀翻了,那个药箱也飞了出来,现在就倒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 耶尔看了眼那个药箱,抬眼却发现雌虫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他的冷汗浸湿毛衣,心脏撞击胸腔到发痛。 “你……清醒一点。” 温润的嗓音在客厅里响起,清冽如玉石相击之声,雌虫的耳尖微动了动。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你的腿支撑不了长时间站立,不要强撑着,好,放松……” 他试图分散雌虫的注意力,那双金瞳果然黏在他身上,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移动,像跟着太阳转的向日葵。 耶尔有种微妙的虎口夺食的战栗感,他已经很靠近药箱了,几乎一弯腰就能拿到。 但想到等会还要打开箱扣,从里面翻找到正确的药,再想办法注射进雌虫的身体里,就觉得仍然任重道远,完全没办法放松一点。 “好,很乖,别动哈……” 他一边低声诱哄,一边缓慢弯下腰伸手去够面前的药箱。 他不敢完全蹲下去,僵硬的指尖终于点到把手,拎着箱子抱在怀里。 “唔……!” 但可能是因为刚才剧烈跑动,现在又猛地站起来,耶尔眼前一阵眩晕,踉跄几步后摔在地上。 单膝跪地的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破风声从头顶袭来,下意识抬起手抵挡—— 却猝不及防陷入了一片滚烫柔软中,蓬勃的,湿润的,雌虫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 耶尔动作微顿,重新清晰的视野闯入一片枫糖般的蜜色,雌虫的病号服领口被扯开,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和锁骨来。 ……太近了。 来不及做多余的反应,对上那双凶戾充血金眸的瞬间,他发动了蓄势已久的精神力。 嗡—— 精神力似激烈的电流,无情地穿过每根筋络的缝隙,像烧烫的刀切开黄油,轻易摧毁身体的每一道防御。 雌虫的身体如石像般凝固,浑身肌肉紧绷出线条分明的块垒,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双眼却通红,像是发起攻击前呲起尖牙的猛兽。 耶尔警惕地想要退后,却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他格挡的小臂,滚烫手心颤抖着收紧—— 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心……” 作者有话说: 耶耶心动瞬间x 第7章 耶尔瞳孔微缩。 他突然意识到雌虫并不是想攻击他,而是见他站不稳,想过来拉住他。 这个念头牢牢占据脑海,让他下意识卸掉了戒备和警惕,近乎尖锐的精神力瞬间停止了攻击。 精神力撤去得太快,雌虫紧绷如石的身体抽搐一瞬,身体如小山般轰然倒塌,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 “喂,你……!” 耶尔神色微变,蹲下来查看雌虫的情况,而一伸手,就摸到了满手不同寻常的滚烫和湿润。 “015!”他神情冷凝,头也不回地道,“开灯。” 啪。 昏暗的客厅被彻底照亮,显现出被黑暗掩盖的一片狼藉,而一条血河从沙发起源,一路流淌到脚边的雌虫身下。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但最糟糕的甚至不是伤口撕裂,而是耶尔发现了他正在发高烧,显然伤口已经感染发炎,甚至腐烂坏死。 “退烧药,退烧药在哪里……宁酊定,阿贝尔来……” 耶尔将箱子打开,翻出好几样功效不同的药,正要给雌虫服下时却猛地顿住。 “……疯了我,药怎么能乱吃。” 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行镇定下来,打开光脑给休伊斯发去通讯请求。 “他刚才醒了,似乎受到刺激陷入半虫化,又强行站立和行走,伤口可能都撕裂了,正处于高烧昏迷和大出血中,现在要怎么办?” 休伊斯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还没开口就被截断话音,看清楚眼前景象之后脸色也严肃起来。 确定之前买的药都在手边,没有被丢掉之后,他快速指导耶尔进行紧急抢救,并注射各种药物。 一阵忙乱之后,才堪堪把雌虫的情况稳定下来,不再出血和恶化。 耶尔没什么形象地跪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脸上手上都是凝固的血,看起来有些狼狈,“……这样就好了吗?” “可以了,接下来麻烦阁下带他去洗一洗,注意不要剧烈动作。” 耶尔下意识蹙起眉。 雌虫满身的血污简直不能看,这会已经凝固出薄薄的血痂来,和伤口的血肉黏在了一起,冲洗无异于重新撕裂,更何况伤口本就不能轻易碰水。 “没关系的,就算失去了大半自愈能力,雌虫的生命力也很强大,不会洗个澡就感染死掉,不清洁干净危害才更大。” 又絮絮叨叨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休伊斯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这几天最好不要操他,不然很容易内脏出血死掉,养个三四天等伤口长好一点就可以了。” 第15章 耶尔震惊地抬眼看他,不知道那个字和满身血和伤的雌虫有什么适配的地方。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起,他冷声道,“他不是我捡回家的泄欲工具!” “不是,他都伤成这样了……!” 屏幕上的漂亮雄虫满脸难以置信,鲜活的愤怒在黑亮眸底跃动,几乎咬牙切齿地道,“我又不是畜生!” “不要生气,阁下。” 休伊斯语气柔和了些,“只是例行提醒一下,那个雌虫的伤大概一年半载才能痊愈,麻烦您多迁就一下,有需要随时叫我。” 啪一声,通讯结束。 耶尔看着满地狼藉头痛不已,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安顿好雌虫,“015,帮我把他搬到浴室去。” 回应他的是一片慌乱的滋啦滋啦声,耶尔回头一看,破旧的小机器管家屏幕黯淡,正显示着“电量只剩百分之一,即将自动关机”的字样。 “……先帮你充电吧。” 耶尔抑制住叹息,把015推到了客厅角落插上插头。 他将地上滚落的药瓶全部拢起来,一股脑塞进了药箱里,草草清出可供行走的地方来,然后才看向地面上的雌虫。 “要命,我可抱不起来你。” 耶尔喃喃道,想了想走到雌虫脑袋边上,一手伸到他脖子底下,一手揽住肩背,用力抬起来抱到怀里。 雌虫的身体是宽厚而强壮的,可惜被累累的伤痕破坏了那一份美感,漂亮的背肌几乎烂了大片,摸上去时能摸到满手的湿润,那是层层的冷汗、血和组织液。 过于灼热的温度透过手心,一路烧到心尖,带来几分异样的酥麻,耶尔眼睫颤了颤,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 他双手卡在雌虫腋下,费劲巴拉地把雌虫拖进了浴室。 “……” 浴室里面没有浴缸也没铺毯子,只好让雌虫暂时躺在冰凉的瓷砖上,又冷又热想必很不好受,雌虫无意识抽搐了一下,微微蜷缩起来。 继沙发之后,耶尔第二次感到这个屋子的狭小。 地上的雌虫高大猛健,四肢修长,目测身高有一米九以上,就算是蜷缩着的姿势,也占据了这个狭小浴室大半的空间,像是一头被他猎杀回来的强健雄鹿。 耶尔把花洒拿在手里,打开热水开关。 古早的热水器发出隆隆的声响,等待水热的间隙,015勉强充到百分之十的电,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 “请问还需要帮忙吗?” 青年的身形清矍修长,站在狭小破旧的浴室中,显得格格不入。 事情发生得太匆忙,他身上挡雪的黑色大衣还未脱下,只为了方便卷了袖子到手肘,试着水温的苍白手背隐约可见蜿蜒青筋,显得干练利落。 “回去充电吧,这里用不上你。”耶尔头也不回地道,“充完电麻烦把客厅收拾一下。” 015听话地应声,关上门前看见的最后一眼,是耶尔拿着花洒将地上的雌虫从头到尾淋湿了一遍。 “哗——” 雾气顺着水流蒸腾而起,层层凝固的污血被冲开,融化在热水中流入下水道。 雌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净,仿佛被拂去尘埃的大理石神像。 花洒的水被调得很小,但对于伤口来说还是过于刺激,耶尔不敢让雌虫受伤最严重的背部直接碰水,只好先不断冲洗四肢和腰腹。 温热的水流缓慢融化着这块蜜色的坚冰,无比紧绷的肌肉从僵硬逐渐恢复柔软。 雌虫健硕的大腿不再蜷缩着护住腰腹,往外吐沙的蛤蜊般打开了一条缝隙。 耶尔关掉花洒,把大衣脱了挂在钩子上,挽起裤腿半蹲下来,往手里倒了点无菌浣洗液。 微凉的液体流过手心和指缝,滴落在雌虫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微的疙瘩。 他又轻又快地抚摸过雌虫的身体,把伤口里冲洗不掉的血块弄下来,搓揉掉皮肤上残余的污渍。 清洗雌虫就和他之前按住小狗洗澡差不多,虽然棘手程度不相上下,但至少雌虫不会用力挣扎,摇晃着尾巴甩他满身的水。 手指顺着紧致利落的线条往下,虎口刚好卡住了月要窝,再往下……掩盖在了阴影处,全然不设防。 耶尔动作微顿,不知道自己是做一个无情的清洗机器比较好,还是避一下嫌随便冲冲比较好。 “唔……” 他停顿得太久,热水的温度已经挥发掉了,手下的雌虫打了个冷颤,唇间溢出含糊的低吟,紧闭的眼皮也跟着不安颤动。 耶尔连忙拿过花洒,把雌虫再一次淋湿。 “咳……别……” 沙哑凌乱的低语突兀响起,雌虫已经醒了,迟钝地抬起一边胳膊阻挡水流,动作有些仓皇。 “醒了?” 耶尔移开花洒,谨慎地观察他,一只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逃离,“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雌虫却没动也不再说话,湿漉漉的白发遮住了脸,低垂的额头抵着浴室的地板喘气,强壮隆起的背肌起伏不定,像是一座会呼吸的沉默山峦。 ……这不对劲。 一切都很不对劲。 西泽吃力地喘着气,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身体紧贴着坚硬滑腻的瓷砖,但是并不觉得寒冷。 他刚醒过来时,以为浇上来的又是一桶刺骨的冰水,但身体还没来得及绷紧,就被熨烫得舒适放松。 第16章 下一秒,那柔和的水流被移开,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全然陌生却不带恶意的询问,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虫族,眼前的境况同样让他困惑,却久违地感到了安全和舒适。 记忆一片纷杂混乱,但眼前一幕足以推测出—— 他是被面前的虫族捡回家了。 他是谁?谁让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他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无数问题堆积在脑海中,纠缠成一片茫然又混乱的浆糊。 西泽头痛欲裂,迟缓地摇了摇头。 他微微抬起头,视野中一片迷蒙昏暗,看不到具体的影像,只能通过声音判断眼前的虫走近,然后蹲了下来。 “医生说你眼睛感染了,还能看得见吗?” 一根手指点在眼尾处,力道很轻地摩挲,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瓷器。 西泽却下意识瑟缩,将脆弱无比的眼球从未知的刀锋下移开。 眼前的虫并没在意他的动作,低声自言自语,“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吗?到时候问问休伊斯该怎么办……” 剜骨般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西泽咬牙死死忍耐,却听到一句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一抹极其强烈的熟悉感突然袭上心头,仿佛在某个极冷极痛的雪夜里,干燥温暖的手心灼烫早已冻僵的血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也是询问,却没期待着能得到答案,平和而包容,带着蓬勃有力的生命力量,将他生生拽出了那片死地。 ——“你还想活着吗?” …… 耶尔无声叹了口气。 眼前的雌虫始终沉默,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失控,却也满身警惕和抗拒,像是缩在一层厚重的壳里,消极而麻木地抵御可能到来的伤害。 上辈子参加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活动,那些被救助的流浪动物就是这样的。 要么拼命挣扎撕咬所有伸过来的手,要么惊惧惶恐躲进角落里,要么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渐渐绝食死去,彻底治愈的终究是少数。 需要基本的饱足、细心妥帖的照顾、很多的耐心和尊重爱护,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耶尔将花洒放在雌虫手心里,“虽说你看不见很不方便,但可能还是想自己洗,你……小心一点,有事就叫我。” 花洒却“砰”一声落到地上,激起波波震颤的水花。 那满是硬茧伤痕累累的手,紧握住了身前清瘦的手腕。 像是从蜗牛壳里伸出来的一根触角,拼命攀住了最后一根稻杆—— 雌虫声音嘶哑。 “西泽……我叫西泽。” 作者有话说: 将军惨惨,但是眼泪从嘴里流了下来() 第8章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耶尔正坐在沙发上出神,听到声音后,叫了一声兢兢业业打扫卫生的015,“把他抱出来。” 被打断双腿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没有015的帮助,雌虫没有办法自己去洗漱和上厕所,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困在沙发上。 他下意识皱眉,但也明白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肢体还没坏死截肢就已经很好了,眼下除了慢慢治疗,没有更好的办法。 “咔。” 浴室门开的声音。 只有半米高的小机器管家抱着比它大几倍的雌虫出来,两条长长的机械臂缠绕过肩背和大腿,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公主抱。 雌虫显然很不习惯被这么抱,近乎无措地僵硬着身体。 像是小矮人抱白雪公主。 耶尔轻笑一声,注意到雌虫愈发明显的窘迫,才低咳一下掩饰笑意。 “放在这吧。”他拍了拍地上新铺的被子,站起来让出足够的空间。 雌虫平躺在干净的被子上,不再流血也不再受伤,看起来情况确实好多了。 他闭着眼,像是在等待什么,不再激烈地挣扎和抗拒,像是决定要做一块风化的青石。 但他显然并不是。 雌虫的呼吸有些急促,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看起来有些不安。 棉花糖一样柔软蓬勃的线条轻微起伏,灯光为那浅蜜色镀上一层柔滑的膜,像是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但一定比那耐咬耐嚼。 耶尔感觉齿根有些发痒,不由得磨了磨牙,做完后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他看了一眼时间,果然,已经晚上八点过半。 他自认不是流氓,刚才却破天荒对雌虫的身体产生了奇妙的幻想,鉴于一连关联着两样食物,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饿昏了头。 雌虫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他也不想没话找话,确保雌虫被安顿好就已经达到目的。 新的衣服是下午买的,要明天才能到货。 耶尔把从衣柜底层挖出来的棉被抖开,把雌虫从头到尾严严实实地盖住,“好好休息,多睡觉有助于伤口愈合。” 被子下的一大团突起动了动,然后被猛地掀开,西泽半撑起身体,下颌绷紧,神情警惕而困惑。 他抬眼看向耶尔的方向,那深邃的眸光已经蒙上了一层阴翳,此刻却仍然显得严厉锋锐,似能洞穿一切虚伪和欺骗。 “你想要什么?” 他慢慢地道,喉咙的伤让发声变得艰难。 从刚才开始耶尔就沉浸在对晚饭的设想中,闻言脱口而出,“想吃番茄炒鸡蛋。” 第17章 “……” 雌虫的困惑无声且巨大,耶尔终于回神,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 偏偏已经被015捕捉到,小机器管家积极响应,“好的,我这就去做!” 被这么一打岔,雌虫似乎没那么紧绷了,他沉默片刻,又问道,“你是谁?” 什么身份,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贵族服务,还是从属军部一派,抑或是……短短数个呼吸,他已经把可能的选项细数了一遍,但又深觉无力,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连续几个问题砸过来,耶尔怔愣一瞬,继而斟酌道,“事实上……我只是个路过的。” 他给雌虫讲了被贴在门上的小广告,还有雌奴交易所的直播,最后是路过那条小巷的始末,然后是医院,最后是家里。 他说得漫无目的没有重点,只是在单纯地回忆,说着说着就想起黑塞的一句话,觉得过于贴切和奇妙—— [因为所有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边。] “反正,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个过路者。” 耶尔解释道,回想了下自己的动机,“也许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把你捡回家。” 他觉得西泽不会相信,毕竟他看起来就像头狼一样警惕和审慎。 但出乎意料的是,雌虫没再追问,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收紧又放松。 那股郁结在眉间的尖锐渐渐消散,再度变成忍耐痛楚的默然。 ——仿佛他没想刨根寻底地追求真实答案,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方便接受骤变而一片未知的处境,然后就能闭着眼埋头继续活下去。 “……很感谢阁下那时候出手相助,医药费届时我会加倍偿还您,有什么要求都会尽我之力满足。” 西泽哑声道,神情是军雌一贯的正然严肃,眉眼隐含着一丝窘迫,“真的非常感谢您。” “没关系,你先好好养伤,等好起来再说。” 耶尔笑了一下,随口宽慰道。 他并不惊讶西泽的反应,这就是他在直播中难掩屈辱神情的原因,如果不是还保留着这些特性,他也许不会过得那么惨。 一阵沉默。 “……” 耶尔能察觉到西泽身上隐藏的不安和犹疑。 也许雌虫本不想这么快停止诘问,但或许是因为他对眼前处境一无所知,而谎言随口就能编就。 又或许这间房子里并没有恶意或尖锐的,能让他竖起尖刺的东西,警惕和反抗漫无边际,被裹进安静平和的空气中。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需要时间。 耶尔再次告诫自己。 然后他决定去厨房看看情况,免得015又突然没电导致锅底烧穿。 * 九点整,耶尔吃上了姗姗来迟的晚餐。 中途015的烹饪板块可能又间歇性抽风,导致番茄炒鸡蛋做了一大盆。 事实上番茄是番茄,蛋却不知道是什么星兽的蛋,和鸵鸟蛋一样巨大,炒熟后色泽鲜嫩,闻起来非常香。 耶尔时常感谢这里生长稻米小麦,并没有被口感黏糊的营养液淘汰掉,不然他的水土不服症状还会加深很多。 香味飘散出来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咕一声响,转头去看时发现西泽也正看向这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雌虫应该很久没吃饭了,在医院里有打过营养针,但从医院到现在足足两天时间,他粒米未进。 耶尔把一半的番茄炒蛋分出来,和饭搅拌在一起,成为一碗稍显粘稠但汁水浓郁的拌饭,然后交到015手上。 “麻烦去喂喂他。” 视力受损和断了腿一样麻烦,首先就体现在吃饭时会把筷子插鼻孔里,需要帮忙喂食或专门训练。 照顾雌虫就像修补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插上电勉强开机只是第一步,后续的一系列修理和维护才是真的麻烦。 耶尔叹了口气,端着碗坐到一块没被血污染的沙发上。 “……” 热腾腾的食物顺着食管吞咽而下,安抚着十几天甚至更久空荡荡的胃部,那一瞬间的满足感几乎爆炸。 他几乎快忘了有多久没吃过正常的食物。 西泽神情压抑又渴望,喉结滚动,身体情不自禁前倾,几乎要凑到015身前去。 015被迫不断加快速度,机械臂上几乎又要滋火花。 “慢点。”耶尔无奈用筷子夹住那忙乱的勺子,“小心呛到。” 雌虫便抿唇看向他,明明眸光黯淡没有焦点,却透露出些许控诉意味来。 仿佛耶尔是喂火腿肠到一半就残忍收回的恶劣家伙,乐于看小狗急得呜呜叫,站起来扒拉他的裤腿。 但雌虫不是小狗,被截胡了食物只能沉默垂眸,勉强压下吞口水的欲望。 “充电去吧。” 西泽听到那道清冽的声音说,随后面前的小机器管家轱辘轱辘滑走,而他仍然饥肠辘辘,几乎难以抑制地失望起来。 但下一秒,带着温度的勺子从旁边伸出,碰了碰他的下唇—— “吃吧,嚼一下再吞,不然肚子会不舒服。” “……谢谢。” 耶尔又挖了一勺饭,看着面前裹在蓬松被子里的雌虫。 那柔软微卷的白发垂下,脸上的轮廓在安静时软化了几分,咽下食物后会抬眼看过来,鲜活又生动。 第18章 这时候他才有一丝实感,这个雌虫真的被他捡回家了,而不是一场带着遗憾的幻梦。 这个孤岛一样的房子,第一次有了除015之外的生物的声音,正呼吸着,体温暖热,把房子的另一半塞得满满当当。 感觉还不错。 耶尔眉眼弯弯,微勾的唇角流露出一丝愉悦。 …… 沙发没办法睡了,只好在地板上打地铺,还好中央空调系统一刻不停地输送着暖气,应该不会着凉。 耶尔把双份的安眠药放进了煮牛奶的小锅里,药片随着咕噜咕噜的奶泡一起融化,他想了想,又加了勺糖进去。 客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西泽全身都裹在被子里,却没有睡着,在耶尔靠近的时候睁开了眼。 玻璃杯被轻轻磕在茶几上,牛奶的香甜随着热气氤氲出来,周身无孔不入的寒意似乎也被驱散,填塞进浓稠绵密的奶泡里。 耶尔隔着被子拍了拍雌虫。 “精神图景坍塌会导致剧烈头痛,睡前再给你做一次精神力疏导……” 精神力疏导。 他话音还未落,手心下的身体却瞬间僵硬,西泽猛地抬头看向耶尔的方向—— “雄虫……” 他喃喃道,难以置信般又重复了一遍,“你是……雄虫?” “是啊,你……”不知道吗? 耶尔有些疑惑,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未声明过性别,但这有什么好刻意强调的? 但当他看向雌虫,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可以忽略的事。 那些被压抑和深藏的愤怒和惊惧,在雌虫裂开的漠然面具下流窜而出,藤蔓般缠绕上浅金色的眼珠。 他看起来就像被狠狠捅了一刀,脸上血色褪尽。 耶尔认出了那个眼神和神情,曾经在广告上出现过,在直播时布满他的面容—— 那是一个看着施暴者的眼神。 他无端感到刺痛,突然想起那个雌奴颈环“仅能识别雄虫的身份”。 想起在昏迷时被他打上专属标记,从此成为他的所有物的西泽。 想到休伊斯最开始时抱歉而轻慢的笑,浮于表面的歉意是对他,讥讽和不在意是对着病床上重伤的雌虫。 果然,西泽突然脸色剧变,伸手摸向颈间的黑色环带。 他很快得到答案,下颌紧绷,忍无可忍般咬紧牙关,“……我已经成为你的雌奴了?” “对不起,那是个意外。”耶尔低声道,“我当时……” 他神情近乎无措,预感场面即将失控。 面前仿佛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奔流的灼热岩浆。 “意外?” 西泽讥讽地笑了一声,脸上神情严厉,像是严苛的军官对待一个犯了大错的新兵,几乎怒火中烧,“你知不知道……” 他吞回了后半截。 沉默粗喘半晌后,又将那些外露的情绪全部收回了躯壳中,像是自顾自焚烧又无声息地成为一地灰烬。 他以为自己残缺不堪,早已一无所有。 但事实是,他还剩下最后一点价值,而这也许就是雄虫把他捡回来的原因。 喉咙里像哽着肿块,让上面的束缚环紧绷到难以忍受,西泽感到窒息的刺痛。 那碗香甜的饭变成了毒药,在紧缩的胃里翻腾,他几欲作呕。 但是他毕竟还活着,可他……还想继续活着。 他倏地笑起来,却像是在哭。 “阁下,您要操我吗?” 一晚上平静的、带着希望的幻梦,这么快就如泡沫般碎掉了。 作者有话说: 哦豁。 将军好带感啊,像是争夺王位时被撕咬得浑身是血的雪豹一样,向着小心靠近想要帮他疗伤的部落小孩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又因为濒死而不得不低下头颅屈服,等后面就会乖乖躺下露出肚皮,可以随便埋脸搓揉了……嘿嘿(发出bt的笑声) 第9章 他的声音和休伊斯的话重合。 这很不寻常,就像这个问题是不可辩驳的事实,比任何的一切都重要且迫切。 耶尔的眼珠一错不错,凝视着面前的雌虫。 游离的“人类”思维终于接上虫族社会的轨道,正视起被他有意无意避开的那些问题来。 濒死的野兽会爆发出空前的求生欲,侥幸被救下、有一线存活希望的更是如此。 前者是豁出去的刚烈,后者却往往弯曲脊骨,为能活下去咬牙忍受惨烈的痛苦。 有以清高自居的家伙厌恶这种转变,普世价值能理解但有着微妙的轻蔑,但那些指责的手在另一个时空里,伸不到这间小屋来。 虫族则以为雄虫操自己的雌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雌奴也许会很痛苦,但无虫在意,所以比在“人类世界”更糟—— 这里是一座彻底的道德孤岛。 他可以对雌虫做任何想做的事,合理合法,正常且正确。 “我知道,您喜欢的,不如干脆一点直接来。” 滚烫的呼吸把布料打得潮润,像是细密的针,将耶尔从沉溺的黑色幻想中唤醒。 西泽已经从被子里爬出来,正跪在他腿边,不知疼痛般将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 耶尔记得那里有一个贯穿的血洞,让他完全站不起来。 第19章 他如新生的婴儿,又如希腊神话中的神明,每一根线条都诠释着活生生的力与美,熔金的眸光仿若深潭,燃烧着冷酷的青火。 ——被拉下神坛的神明沾了一身污泥,血与伤、苦难和困窘为那美丽增添别样的诱惑,几乎惊心动魄。 他本以为得到希望,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掉到了更深一层的地狱,为苟活下去而请求和地狱的主宰利益交换。 “可以吗?阁下玩得尽兴,我得到资源活下去。” 雌虫的声音嘶哑,带着近乎绝望的平静。 平等交易,钱货两讫—— 耶尔抚摸上雌虫柔软的白发,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 “不。” 他眯了眯眼,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几乎像是一个誓言。 “我不会动你。” 他确实喜欢,不然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到广告时,就被惊艳到以至于时不时就会想起来,直到将雌虫捡回家。 但喜欢是一回事,实际实施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真的擅自将癖好和意愿压在雌虫头上,用生存资源换取私欲的发泄,那他和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个人,他始终无法忘记这点。 耶尔拧起眉,沉声道,“不管我是雄虫还是雌虫,我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不会变。” 他推了推西泽的肩膀,让他赶紧躺回被子里去,“让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等你好了再说。” 但想起休伊斯对着只剩一口气的雌虫说出的话,他意识到养伤也算不得拒绝上床行为的好借口。 “救你和带你回来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完完全全的一时冲动。” “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但不是上床那种喜欢……” 耶尔努力描述自己的感受,有点找不到形容词,说想养大雪豹听起来又很二。 “所以我们就当同居舍友好吧,大不了你以后多还双倍房租嘛。” 西泽的视野中一片昏暗。 耳边的声音平缓温润,带着点柔软的苦恼意味,没有他记忆里傲慢、阴冷或歇斯底里的雄虫腔调。 眼前的虫情绪从始至终都很稳定,轻轻巧巧就把针锋相对的冲突缓和下来。 但相比轻信眼前的假象,他还是更相信认知中雄虫一贯的秉性。 在温暖舒适的环境中不可避免会放松警惕,与其在露出软肋时猝不及防被痛击,他宁愿一开始就竖起防备忍受痛苦。 “我会扮演好玩具的角色,不会让您觉得乏味。” 雌虫努力挤出笑意,像是努力工作却业务生涩的服务员。 而正如他所说,他会是个好演员,几个眨眼后,那个笑容肉眼可见变得顺眼多了。 “您可以把我锁在床头,做您想做的事,从早到晚地干我也没关系,可以给我穿情趣内衣,可能看起来会更好玩,或许您喜欢……” 他细数雄虫惯用的玩法,介绍自己像在兜售超市里大甩卖的过期货物。 或许比那还要不堪,临期物品也要用钱购买,他却几乎是免费的。 他没等耶尔回应,就咬着牙笑着道,“我愿意陪您玩。” 虽然耶尔觉得那听起来更像“我愿意杀了你”。 雌虫一扫之前的沉默,仿佛一停下就会被什么咬碎喉咙,无形的阴影正在吞没他。 耶尔嗅到不安和惊惧的味道。 那不以雌虫的强弱和意志为转移,只因为客观存在被侵犯和被伤害的各种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蹙起眉心,修长手指在膝盖上轻敲。 这不行。 他们这样没法沟通。 但他不能指望一下子改变雌虫的想法。 这相当于强迫一只被棍棒打折骨头的流浪小狗,去喜欢一根形似凶器的巨大磨牙棒一样,也太欺负他了。 “好吧。” 沉吟片刻,耶尔开口打断西泽的话音,斟酌了下词措。 “我确实想玩,你……听从我的命令,把我哄开心了,我就给你你想要的。” 他在“听从我的命令”那几个字加重了声音。 “我不喜欢血呼啦次地玩,再跪下去膝盖流血,你今晚就直接睡地板。” 耶尔坐回沙发上,毛绒拖鞋轻踩上雌虫的大月退内侧,连哄带骗地恐吓道。 雌虫眼睫一颤,呼吸微窒,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绷又放松,看起来像一只想闭合又强迫自己打开的蚌。 耶尔也顿了顿,滚烫的体温和结实柔韧的肌肉触感,通过薄薄的软底鞋垫传到脚心,让他不自在地蜷缩起脚趾。 “……是。”西泽身体紧绷,调整姿势坐回被子上。 他的脊背微微弓起,腹部绷出漂亮利落的线条来,耶尔多看了两眼,发现了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这是之前雌奴交易所直播的时候,雌虫抵御毒打前的防备动作,方便随时蜷缩成一团,护住脆弱的腹部和命脉。 耶尔眸光微沉,摩挲了一下指腹,还是忍住了没再摸西泽的头,转而拿起那杯变得温热的牛奶。 西泽等了许久,没等到习以为常的踢踹或鞭打,反而听到了雄虫命令他“张嘴”。 口腔玩法挺多的,同时也是很容易受伤的地方,他喉结一动,微微张开嘴—— 温热的玻璃杯壁抵上了唇瓣。 “喝奶。” “……” 第20章 杯子是透明的,耶尔能看见他谨慎地抿着牛奶,柔软的唇瓣沾上一点乳白,偶尔探出舌尖。 真的有养了只大雪豹,低头在盘子里矜持舔奶的既视感。 他一时出神,杯子里的牛奶减少喝不到了,雌虫不敢出声催他,只好闷头够着喝。 耶尔回神,一眼看见他的脸被杯口的奶渍印了一圈,微妙地愧疚起来,“……你自己拿着喝吧。” 喝完擦脸,然后在015的帮助下洗漱,一顿折腾后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生物钟让耶尔困倦地眯了眯眼,也懒得再装模作样表演。 他连打了三个哈欠,生理泪水把纤长眼睫粘连成小簇,眼尾泛起微红,声音像浸在静谧夜色中,有些含糊不清。 “家里不允许出现睡不够八小时的生物……赶紧休息,知道了吗?” 正安静执行命令的雌虫倏地一顿,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抬起眼看过来,沙哑的声音迟疑地响起。 “为什么……?” 耶尔勉强打起精神,和雌虫面面相觑片刻,完全没理解西泽在问什么,“什么为什么?”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雌虫无声咬紧了牙,神色变得僵硬,还带着一点被戏耍般的愤怒。 “怎么了?” 耶尔一头雾水,再把牛奶递到他嘴边,却被侧过头拒绝了。 睡意被驱散了些,他看着雌虫的侧脸发呆。 等等……耶尔突然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只是为了安抚雌虫被他匆匆忽略和糊弄过去。 而他也并不是一个好演员,不消片刻就露出了马脚被雌虫发现了。 但现在并不是适合谈判交流的时间。 双方都疲惫而困乏,指不定就会将误解和冲突不断累加,而且熬夜也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耶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声道,“我们有机会再谈,可以吗?现在先去睡觉。”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西泽满意,但他也似乎没有提出异议的资格。 沉默了一会之后,雌虫动作迟缓地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晚安。”耶尔低声道。 没有得到回应,他关掉客厅的灯回了房间。 …… 然后在床上辗转片刻,睡意却逐渐消散。 耶尔盯着天花板出神了一会,打开了光脑,输入“雌奴颈环”等关键词。 那时候他只匆匆扫过这东西的说明,似乎忽略了太多东西。 【每个雌奴都会被戴上一个颈环,方便雄虫管理和惩戒,只需要识别到雄虫的指纹,就可以录入信息。】 【雄虫可以语音操纵颈环进行电击、窒息、注入毒素、强制发情……】 【每个颈环的钥匙只此一把,代表着这个雌奴的生命从此只能属于那一个雄虫,转手或是丢弃都无法更改。】 【而除非其雄主自愿用钥匙打开颈环,否则一切擅自损坏颈环的行为都是违法的……】 【数据显示,百分之九十九的雌奴一辈子都顶着这个身份生活,升级为雌侍或者恢复自由身的几乎没有。】 【ps:项圈只能识别雄虫的身份信息,若无雄虫认证,便只当作普通惩戒环使用。】 原来是这样。耶尔有些恍然,难怪雌虫那样生气。 他手指微动,继续搜索起关于雌奴颈环的信息。 淡蓝色的光映在眸底,无数词条打开又关闭,汹涌的信息流江河般淌过。 一直到天光微亮才堪堪停止。 作者有话说: 耶耶:习惯性回避冲突的i人一枚qwq 第10章 “咔。” 是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很轻,像是顾忌着什么,来到客厅也没有开灯。 015检测到动静自动开机,从沙发前轱辘轱辘地滑过,小声询问要不要一杯热牛奶。 西泽几乎整夜没睡,刚才的动静尽数收入耳中,却没有听到雄虫的回答,又等了一会,不远处响起厨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雄虫没有停留太久,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脚步声已经到了沙发旁。 随即细小的窸窣声响起,很快开门关门,客厅再次恢复寂静。 好半晌,西泽才堪堪回过神,发现自己浑身都在紧绷,扒着沙发边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后知后觉自己在紧张—— 因为雄虫在沙发旁停留的那几秒。 真是……荒谬。 他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感受了一下浑身撕裂的剧痛,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 嘀嘀嘀滴—— 放在手边的光脑响个不停,耶尔不得不中断工作把它拿起来。 聊天页面一打开,几乎铺天盖地的消息袭来,把聊天框挤得满满当当。 【……】 【今早吃了烤面包和牛奶哦,面包片有点烤焦了[哭哭]】 【雌虫全部吃完了,不过他看起来一点都没饱的样子,要给他多吃一点吗?】 【中午的阳光很好,衣服都已经晒好了,需要给雌虫也晒一晒吗?】 【听说一直不晒太阳就会缺钙,不过这个知识好像和我一样老旧了[呆]】 【刚才走到一半没电关机了,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在充电,好奇怪。】 第21章 【雌虫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痛得满头冷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傍晚的夕阳很漂亮,想吃什么晚餐?】 【雌虫的营养餐材料没了,方便的话在回来的路上买点,也许还可以买些甜点,听说养病的时候吃些糖心情会好点……】 015配备有情感板块,很多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喜欢碎碎念,什么鸡毛蒜皮都要给耶尔发消息。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一条接一条简直翻不到头。 耶尔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雌虫处于这种沉默抗拒的状态已经足足两天一夜。 强制命令时雌虫会温顺地服从,但也仅此而已,想让他多说一点自己的感觉或想法就没声了。 总不能真的按照雌虫说的方法,把他绑在床头这样那样吧?? 现在他虽然不是人了,但他的心还是一颗红心,无法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虐待行为。 这个问题让他从上班困惑到了下班,仍然无解。 但在打开家门后,耶尔对于这个问题的思索戛然而止—— 微苦带着血腥的味道像是潮涌的海浪,满满扑了他一身。 “什么……情况?” 耶尔瞳孔微缩,脑子有些宕机,几乎瞬间身体就烧起异常的燥热。 他下意识把门关上,不让这个味道继续泄露。 沙发上的雌虫已经醒了,但是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 “西泽?西泽!……快去……抑制剂……” 有些熟悉的声音插进现实与梦境纠缠的间隙。 他迟缓地摇摇头,努力睁大眼睛,眼前却只有挥之不去的浓黑,急促的呼吸和乱序的心跳渐渐重合,眩晕满溢到头顶。 “……你现在怎么样?还清醒吗?” 信息素的味道几乎无孔不入,就算捂着口鼻也能渗透进身体,就像一双双小手,推着耶尔的后背让他一步步上前。 “喂……” 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喑哑,伸手想叫醒那好像雕像一样凝固了的雌虫。 被碰到的身体却猛地一震,应激又激烈地从手里滑开—— 雌虫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在床上猛地挣扎弹动,被绑住的手腕发出咔一声脆响。 他炸着毛拱起脊背,双眼充血通红,狼一样凶狠地朝着耶尔低吼:“滚!别碰我!滚……!” 耶尔赶紧后退一步,下意识释放出精神力进行抵御,但效果适得其反,雌虫挣扎的幅度变得更大。 “赫赫……呃滚……!” 不对,弄错了。 耶尔眸底闪过一丝慌乱,沉下心神感受后颈微微发热的腺体,浓郁的雄虫信息素轰然涌出—— 雌虫高大的身躯小山般坍塌,像是直接被抽去了脊骨,浑身都瘫软下来。 无数次陷入强制发情的身体亏空严重,几乎贪婪地汲取滋养。 腹腔内部的剧痛奇异地被安抚了下来,脑海中暴乱尖锐的情绪也被冲刷成一片空白。 “……” 西泽喘息凌乱,一双金眸微阖着,里面的涣散水光细碎,像是下一秒就要凝聚滑落。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额头,难掩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感觉怎么样?抑制剂应该很快就到,忍一忍……” 西泽突然打了个寒噤,侧头避开了那只手,手臂颤抖着将身体半撑起来。 偏偏这个信息素本源还在眼前一无所觉地晃,凑近来查看他的伤口情况,甚至上手去按和摸。 “别动,伤口好像裂了,我看看……” 伤口果然撕裂,鼻尖漫上了一丝血腥气,耶尔的神情有些焦虑,手下的动作也强硬了些。 “……别、别碰……” 他难堪地蜷缩起身体,但反抗显然没什么用,那只手将他翻了过来,像是待宰的鱼一样袒露出脆弱的肚腹。 “015?!” 耶尔眉心蹙起,再次出声催促,但只有一个慌慌张张的否定回复,让他轻啧了一声。 015还没有翻到抑制剂,而西泽的情况看起来已经不能更糟糕了。 星网上的搜索结果除了信息素安抚,就全是厚乳他炒橄榄查他学历一类的虎狼之词,并没有可以应对此时的合理方案。 也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床上的雌虫不知道想了什么,潮红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他们的信息素水乳交融,将雌虫的心情忠实地反馈过来,里面蕴含的锋锐痛楚和绝望让耶尔抿了抿唇。 他暗叹一声,将手腕上的光脑解下来放在床头,然后伸出手,扯开了湿淋淋的布料—— “我帮你吧。” …… 015翻得cpu都快烧着了,才将抑制剂拿到手,火急火燎地赶往客厅,“拿到抑制剂了!” 但背对着他的耶尔突然扯过被子,将两道身影笼罩起来,随后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你先回我房间去。” 为什么要回房间去?不需要抑制剂了吗? 105刚刚才散完热的cpu再次短路起来。 第11章 “哗——” 冰凉水流在指缝间流淌,将白皙指节冻得泛起一分艳色。 上面的黏腻已经被洗干净了,但那种奇妙的触感还是萦绕不散。 指缝间隐秘地发着痒,让耶尔很想拿冷水继续冲一冲或者用力搓揉。 第22章 雌虫突如其来的发情期严重打乱了预期,导致他现在很是茫然。 他们还没有好好交流过,进度条就莫名拉了好长一截,而且他现在做的事,和雌虫之前的提议似乎没多少区别。 但昨晚紧急补完的知识闪过脑海—— 按照社会惯例,为自己的雌虫纾解发情期是雄虫的责任,不管他处于何种目的将西泽捡回来,都有负起这种责任的义务。 耶尔双手撑住洗手台,闭眼深吸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等身上雌虫的信息素消散,耶尔离开浴室回到客厅。 雌虫仍然如他离开时一样,安静地背对他蜷缩在沙发上。 这场发情来势汹汹,但因为及时发现和疏通,并没有肆意蔓延开来,潮水在冲破岌岌可危的堤坝之前紧急刹住,温柔而迟缓地退了回去。 雌虫脸上的神情有点恍惚,微微泛红的眼尾柔和了轮廓。 他看上去一只像摊开肚皮的雪豹,身上满载着累累的伤痕,略带着一点疲惫舔爪休憩。 “还好吗?” 耶尔有些不忍心打破那份安静,但他必须确认雌虫的情况,“伤口有没有流血?” 西泽无声睁开眼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能是还没回过神来,直到耶尔伸手按住他的肩背,试图查看伤口情况。 “……脏。”他敏感地一颤,哑声道,“不要碰。” 耶尔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雌虫,敏锐地察觉到了雌虫的动摇,那堵高高竖起的厚重城墙,似乎隐隐裂开了一道缝隙。 “可是不换药不行,伤口会感染的。” 他斟酌着字句,试探道,“或者你想去洗个澡吗?让015帮你。” “……不用。” 雌虫的语气比他还迟疑,拒绝后抿唇沉默了一会,又低声道了声谢,“谢谢。” 不知道雌虫的态度为什么软化,但现在显然是一个好时机,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论一些事不起剧烈冲突。 “你在顾虑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西泽微怔。 他在顾虑什么? 卡住咽喉的颈环让他几次接近窒息,整颗心脏被一只手轻易捏住。 但剧烈的挣扎像是不痛不痒的撒娇,被一只手轻易镇压,而雄虫从头到尾不慌不乱,时刻留有抽身的余地。 现在还疑惑地问他在顾虑什么。 这就是他顾虑的东西。 西泽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视野中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像是再也不会迎来黎明的永夜。 ……但不可否认,他满心都是不合时宜的感激。 雄虫没有用鞭子把他抽得鲜血四溅,也没有转身离开让他干熬过去,生涩却温柔地进行了抚慰,且并不吝于给予雄虫信息素。 已经足够让他难以置信的了。 而刚才浑浑噩噩的情潮中,浓烈到极致的欢愉变成痛苦,他恍惚以为仍然在刑讯室中受刑。 等陌生的潮水漫过头顶,他在强烈的窒息中狼狈不堪地嘶喊,压抑的恐惧和隐秘的渴望将灵魂撕成两半…… 等重新清醒,那些丑态便一帧帧地在脑海中放映。 在铺天盖地的难堪和自厌中唯一值得感激的,大概只有期间一直恍若未闻,事后又只字不提的雄虫。 “……” 西泽疲惫而沉默地喘息。 坐在身边的雄虫一直没有出声催促,安静又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他蓦地松懈了那股憋着的心气,在无声的对峙中自愿扬起白旗。 “……至少告诉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西泽的声音低沉沙哑,“以及阁下捡我回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不管能不能承受得起,但至少死也死个明白。” 又轱辘回来了,这个问题果然是不可避免的核心问题。 耶尔愣了一下,神情逐渐认真,他回想着当时的心情,沉吟片刻。 “我当时救你确实是因为一时冲动,不管是把你送到医院,还是决定把你带回家,都只是因为我想,没有什么虫在背后指使,这点我能保证。” 耶尔慢慢道,余光瞥了眼雌虫,很快又垂下眸。 “不能说完全没有目的,我又不是慈善家,只是我收取的报酬并不是物质意义上的那些。” “换句话说——我想在你身上得到情绪价值。” 耶尔弯了弯眼睛,“我足足遇见过你三次,每一次都太巧妙了不是吗?” “这里的生活也太无趣了些,需要一点新的东西来为它注入新鲜与活力。” “我想把你救下来,慢慢养好那些伤,在这个逐渐向好的过程中获得喜悦与满足,我认为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各持所需。” 他的视线从雌虫身上偏移,看向不远处空无一物的小阳台。 那里本来有一盆类似仙人掌的耐寒耐旱植物,是他特意买来种下的。 当时想着这盆植物活多久他就活多久,但他好像天生就养不活这些小东西,那以生命力著称的小苗没半个月就死了,他就又买了一盆…… 结果一盆又一盆,整整五十四盆惨死的植物堆满了阳台的角落。 没有一点精神寄托地挣扎活着实在寂寞,耶尔觉得自己一时冲动把雌虫捡回来养,很可能也是存了一点“植物容易死,捡个恢复力强悍的雌虫总行了吧”的荒谬念头。 第23章 他希望西泽能好好活着,顽强坚韧不择手段地拼命活着,像是除不尽砍不完,见到一点阳光就繁茂疯长的杂草—— 让他看着也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耶尔叫015拿抑制剂过来,“大概就是这样吧,其他的没有就是没有,我也不想骗你。” 直到冰冷的针头刺破皮肤将药剂注入,西泽才堪堪回过神来。 原来是……这样吗。 雄虫像是养游戏中的纸片虫一样养着他,又或者是养着一个宠物,单是从这个过程中就能收获到满足和成就感。 保证不会在他身上发泄暗无天日的欲望,不会吞噬生命和血肉,听起来似乎过于天真,但……并不是不温和美好的。 至少对现在的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出路。 “或者说,你会做饭吗?”耶尔沉吟片刻,突然又道。 西泽又是一怔,“……什么?” “015的烹饪板块坏了,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带着一股糊味,但是我不太想换掉它。” 耶尔幻想了一下雌虫的伤治好后的场景,“你可以留在这里,等身上的伤养好了,就负责一日三餐来抵消房租或者食物的钱。” “相当于我预先雇佣你做厨师,或者别的什么,用劳动换取食物和住所,等还完所有债务后,想留下来或是想走就再商量。” 他声音笃定,“这才是公平交易。” 雄虫的话音落下,空气陡然陷入安静,几乎能听到心脏在胸腔中跳动震颤的声音。 西泽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卡住,没办法发出声音。 在“被赶出去等死”和“出卖身体换取利益”两条路中间,雄虫提供了另外一条道路。 眼前的虫真的是雄虫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由衷地怀疑。 “这个提议怎么样?” 眼前的雌虫神色奇怪,耶尔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语气有点难以置信,“不会你做饭也很难吃吧?” 西泽从怔然中回神,抿了抿干裂的唇,“不是,我的厨艺很好。” “那就好。” 游离的精神力感受到逐渐收敛的攻击性,耶尔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后知后觉后背渗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冷得浑身一颤。 那感觉好似脚踩着一条极细的钢丝索,护送着手里裂纹千千的瓷器走过了万米高空的悬崖,堪堪落在平地上。 心有余悸,却也逐渐安心。 * 被弄脏的沙发套很快就被洗干净烘干,重新套回沙发上。 沙发的面积太小,睡着很不舒服,耶尔特意又量了高度,去买了一条新的长条沙发,两个拼在一起,把狭小的地方勉强扩展成了一张床。 西泽重伤未愈且双腿不便,没有锁链也只能被禁锢在沙发上。 但好在旁边就是015的充电桩,小机器管家每天都要在那里充很久的电,西泽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找到它。 而自从那天晚上之后—— 耶尔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客厅里晨光熹微,看见沙发上的雌虫正在整理睡衣的领口。 “怎么醒得比我还早?你又不用上班。” 他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雌虫,笑意倦懒。 西泽的作息规律严苛,做什么都干净利落,基本耶尔每次起床,都已经看见他将自己打理好了。 而旁边就摆着一板一眼叠成豆腐块的被子。 那是材质特别软和蓬松的丝棉被,在雌虫手里乖顺地变出棱角,像是严厉长官收拾得服帖的新兵蛋子。 耶尔兴致盎然地拍了拍那豆腐块,被镇压服帖的被子再次变得弹软,在他手里果冻一样弹跳,“嗯?” “早安,阁下。” 西泽侧了侧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并不显得冷硬或冰冷,只是仍然有些不自然。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只是习惯早起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也是那天晚上之后,耶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雌虫并不是特别木讷沉闷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审慎而敏锐,有着军雌一贯的沉稳和严肃,只是偶尔显得过分正经。 是……很好逗的性格呢。耶尔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 不过暂时只能想想,雌虫比起刚捡回来时有好了一点,但遭受重创的身体仍然处于崩溃边缘,需要仔细疗养。 “阁下?” 西泽一直没听到回应,有些疑惑地侧了侧头。 “啊?”耶尔仍然沉浸在思绪中,出神地凝视着雌虫的眉眼,“你说什么?” “我是说……” 西泽本想重复一遍,却倏地停住了话音—— 雄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浅淡体温的指尖划过鬓边,停留在耳廓初愈的疤痕上。 “忘记和你说了,”耶尔眸底盛满了笑意,轻声道,“早上好啊。” 作者有话说: 鸭头,有没有被窝迷住~(狗头叼玫瑰) 第12章 养一只雌虫没有给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除了会对回家产生些许期待外,还是柴米油盐上班下班的日常生活。 但最近家里的客厅和浴室似乎特别干净。 日常015也打扫,但就是简单扫一扫垃圾和收拾东西,远远没有达到纤尘不染的级别,浴室也时常保持干燥和整洁,连积水和头发丝都没有。 第24章 最近小机器管家出故障的次数好像也少了很多,之前经常发生的漏电滋火花现在基本见不到了,甚至还学会了切胡萝卜花。 对于这种变化,015只傻乎乎地说可能是新芯片起了作用。 直到一次晚饭,015端上来的饭菜一扫过去淡淡的焦糊味,正常到显得十分诡异。 耶尔很严肃地按住那圆滚滚的脑袋。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更新系统了,之前那维修师说过你内存那么小,更新很可能会彻底崩盘的。” 015眨眨电子眼,慢半拍地道,“没有呀。” 耶尔怀疑地掀开它的脑壳检查,没见到里面的零件有熔化断裂,才勉强相信,“……但今天的晚饭怎么没糊?” 他们说话时,西泽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勺子慢慢地搅拌碗里的营养餐,安静而快速地进食。 “你帮它维修过了?”耶尔冷不丁转头。 西泽猝不及防被点到,手上的动作一顿,犹豫了几秒还是承认了,“是。” “眼睛好点了吗?”耶尔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个。 休伊斯说雌虫的右眼接近失明,左眼是收到牵连感染了,坚持上药的话有恢复的可能。 这次西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捏紧了手里的勺子。 见他不想说,耶尔换了个问题,“那客厅和浴室的卫生也是你打扫的?” “什么卫生?我没有看见呀!” 015震惊,从耶尔手心里扑腾出来,“你还在养伤,不可以剧烈运动的!” 这次雌虫迟疑的时间更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之前耶尔“命令”过不可以有意说谎和隐瞒,更何况问了几乎就代表确认了。 就算没有条件田螺,也要创造条件当田螺是吧。 耶尔几乎要气笑了。 但看西泽抿唇沉默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 “我想找点东西做,总不能……” 雌虫难得主动开口说话,声音艰涩而犹豫,试图让耶尔理解他的想法,“整天无所事事的,像个无耻的寄生兽一样。” 军雌的骄傲秉性让他没办法理所当然地躺着,吃雄虫的穿雄虫的,赖在雄虫的房子里养伤还什么都不干。 刀剑可以被磨损被折断,但是埋没在温柔乡里失去锋锐就是耻辱,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原则和骄傲。 耶尔愣了愣,他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雌虫也许太无聊了,该给他找点活干,但双眼失明确实是个很大的阻碍。 他沉吟片刻,起身去了阳台。 过了好一会,耶尔才从外面回来,毛衣上的寒气未散,重新坐回座位上,把手里的东西一层层拆开。 他没注意面前的雌虫神色有些慌乱,放在桌面上的手收紧成拳。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什么?”耶尔无知无觉道,将东西塞进雌虫手里,“这个给你。” 雌虫倏地停下话音,神情有些怔愣,小心地碰了碰手里的东西,好像那是什么危险物品一样。 “这是前几天买东西送的,超市老板说很好养,在冬天也能活,但是没几天就被我养得快死了。” 耶尔有些愧疚地看着那盆小小的植物,漂亮的绿叶红藤此时已经枯黄大半,蔫巴巴地垂着尖尖,确实已经快要死了。 “你每天帮我松松土浇浇水可以吗,兴许还能活呢。” 西泽微顿,抬眼看向耶尔,视野里一片昏朦,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雄虫点在手背上的指尖忘了移开,触感冰凉而柔软,就像手心里的小瓦罐一样存在感鲜明。 他悄然收紧手指,低声应道,“……好。” 像是怕惊扰了一只落在睫羽的蝴蝶。 * 那株小植物叫做红玉藤,长大时藤身通体红润宛若玉石,很需要注意浇水的频次和用量,新手养很容易会死。 西泽似乎有养花的经验,虽然双眼失明,也磕磕绊绊地上手了。 耶尔偶尔几次走过客厅,都能见到西泽神情严肃地给红玉藤松土,眉心微皱的样子不像是在养花,像在演算沙盘或者批改什么机密文件。 养了几天,耶尔凑上前去观察片刻,然后长长地嗯了一声,“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其实小家伙的气色已经好多了,从蔫巴巴的一小团支棱了一点。 西泽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半晌低声道,“还是有点变化的,茎身长高了半寸,多了一片叶子,藤条的触感变得光滑了一点……” 消极抵抗的沉默仿佛被本体完全遗忘,雌虫讲解它的变化,仿佛在仔细讲解一台机甲的性能和构造,眉宇间都是专注和认真。 耶尔正用手撑着下颌,闻言无声笑了笑。 他伸手拨了拨那片新长出来的嫩叶,哼笑一声,“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快点长大。” 前面那句说出时西泽惊了一下,瞬间打住话音,听到后面才回过神来雄虫是对着红玉藤说的。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却带着轻巧而亲昵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小猫伸出爪子挠了挠心尖,泛起一阵微麻的痒。 “威胁”完小红玉藤,他眯了眯眼,声音更轻地道,“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西泽放在茶几上的手倏地一颤,随即手指收紧。 第25章 他不知道自己耳尖红了,冷淡严肃的神情被些许慌乱取代,张了张嘴,半晌迟疑道,“……嗯……好的……” “算了,这种事也不靠想不想来完成,我还是勤快点给你换药吧,争取在新年前好一点,不然还是只能吃没什么味道的营养餐。” 耶尔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起身后照例把西泽的头发乱揉一通,然后施施然离开。 …… 最近艾塔尔的天气很好,一连几天都放了晴,久违的阳光刺破阴沉的云层,将无边的雪色照耀得熠熠生辉。 小红叶藤晒了几天阳光,一点点舒展开了枝叶。 西泽身上的伤也有了痊愈的趋势,最明显就是背部大片的撕裂伤。 雌虫的骨翼上连着无数的血管和神经,被连根拔起时就像把一棵树从土块中拔出,血肉四分五裂,其中痛苦不堪难以用语言表述。 养了差不多一周时间,那里的伤口从血肉模糊到发炎红肿,从污血横流到组织液渗透。 但不管什么阶段,换药后不久,纱布就会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到下一次换再硬生生撕开,堪比一场酷刑。 每次换药耶尔都会出满身的汗,躺在防水布上的雌虫更是浑身紧绷。 那片浅蜜上布满细小的水珠,像是一锅正在融化的枫糖,但远没有那滚烫浓稠,外翻的血肉边缘泛着白,极冷般细微发颤。 把残局交给015收拾,耶尔站起身活动了下酸软的肌肉,西泽缓了一会,也勉强坐起身,扯过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 “谢谢。” 有些低哑的声音传来,耶尔转头看向他,“感觉伤口在愈合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结痂。” 西泽嗯了一声,神情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伤口缓慢愈合,但他和耶尔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傻白甜得可以忽略重重障碍坦诚的性格,只是勉强以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相处。 或者这就是雄虫的游戏流程之一,一种温柔又残忍的过家家,不管是红玉藤还是换药,都是雄虫游戏的一个道具和每日例行任务。 像浇水施肥等待一棵树成熟,然后再一把摘下最鲜润多汁的那颗果实。 他不知道真正到了那个时候,等待自己的,是新生还是彻底坠毁。 客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不穿衣服还是会冷,西泽坐在沙发上出神,没注意自己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唇色苍白得不像话。 随后一条毛巾盖在头上,耶尔的声音响起。 “擦擦汗,别感冒了,等会叫015喂你喝点热牛奶,今晚早点睡。” 西泽眼睫微颤,突然决定不再去想了。 …… 血肉生长时的痒比剧痛更难以忍受,像是嫩芽钻进骨头缝里在血管中穿梭,发作时呼吸都难熬。 为了不在睡梦中把新结的痂蹭裂,西泽整晚闭着眼睛硬熬,隐忍压抑的呼吸透过门缝,从安静的客厅传到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昏暗,耶尔躺在床上,睁眼天花板出神,然后在西泽逐渐变轻的呼吸声中入睡。 直到某天下班,耶尔抱回了一个长条形的小狗抱枕。 在015的哇哇叫嚷声中把毛绒绒的尾巴伸到雌虫面前,“摸摸看?” “是什么……” 西泽显得有些迟疑,指尖点上细腻皮毛的瞬间僵住,他侧了侧头,低声问,“是活的吗?” 耶尔噗地轻笑一声,把长狗塞进他怀里,“给你抱着,缩起来对腿不好,抱着这个会舒服点。” 背部的伤让西泽难以平躺,但侧着睡又会不自觉蜷缩起来,对腿和前面的伤很不好,导致姿势有些扭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不舒服。 这是某天早上耶尔突然惊醒,走到客厅时喝水时发现的。 西泽下意识摸了摸那玩偶,相比满是硬茧的指腹,那布料和绒毛显得异常细腻,棉花填充的内里柔软得像朵云。 “……谢谢。” 他似乎有些无措,对着怀里的东西,还有面前语调温柔的雄虫。 他曾确信不会被谎言和假面哄骗,不管怎么巧言令色装模作样,本质都是无法掩盖的,会从一瞬间的眼神和气息中露出破绽来。 逢场作戏一场已是艰难,更何况长时间和近距离的相处。 恶意是藏不住的,温柔和善意也是。 无数裹着蜜糖的箭矢正击打他的防备,漫不经心,柔软轻盈,像是把一块石头长久泡进蜜罐,再坚不可摧的外壳,也被慢慢慢慢地蚕食了。 “看什么时候可以方便,带你去医院复诊,还有……” 耶尔没注意到他复杂的情绪,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可以二轮复查。 “很快我就休年假了,有大半个月的空闲时间,说起来需要准备一点过年的东西了。” “家里的米和面好像没有多少了,还有面粉也可以买点……” 015一如既往积极响应,“可以试试做点心,最近下载了新菜谱!” 耶尔屈指敲敲015的铁脑袋,忍俊不禁,“嗯……你别把厨房炸了就行。” 这种十分家常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 就和其他普通而温馨的居民一样,和亲近的家虫说说闲话,计划一下吃什么买什么,笑着互相埋汰打趣。 这种生活西泽几乎没有体验过,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像是一杯浓厚醇香的金黄酒液—— 第26章 甜蜜的芳香充斥口鼻,如空气般无孔不入,每个细胞都为之沉溺,每一条神经都忍不住松懈警惕。 西泽指尖点上红玉藤打着卷的尖尖。 就像多肉会爆盆分株,都是茁壮生长的证明,明明不久前它还濒临绝境。 生活虽苦,生命顽强。 第一次,他心怀希望。 第13章 这是耶尔第一次让雌虫进自己的房间。 西泽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正小心地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坐姿有点不自然,但依然很端正,甚至是有点紧绷了。 他时刻维持着军雌的克制端正,没有乱摸也没有其他好奇心过剩的举动。 就像是第一次被捡回家的小狗,警惕地挤在小破箱子的角落里,四只爪爪都谨慎地埋在身下,一摸简直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真是……可爱。 耶尔看了一眼,右手两根手指的指缝又泛起细微的痒,有点忍不住想上前搓揉一番。 他路过那个小沙发,坐在床沿上,看着雌虫拘谨的神情,笑了一下,“紧张?” “没有。”西泽抿了抿唇,声音很低。 “怕什么,听说不会痛。”耶尔回想了一下论文中的内容,还有疏导指南上提到的步骤。 ……还是太抽象了,要亲自实践过才知道怎么回事。 他出神地想着疏导步骤,随口道,“很快开始了,你准备一下吧。” 然而下一秒—— “不用脱裤子!” 雌虫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上衣还保留着,但宽松的睡裤已经被扯了下来,松松地掉在脚踝上。 而他根本没穿里面那条,能看的不能看的全部一览无余。 耶尔脸上倒是还镇定自若,其实脑海已经空白了一瞬,余光忍不住瞟了一眼,“……咳。” “抱歉,我以为是……” 西泽手忙脚乱地弯腰扯裤子,但一时心急的情况下反而被绊住,拉了好几次才穿好。 那条尾巴被粗暴的手法撞得东倒西歪,耶尔看着都替他疼,伸手按住雌虫的肩膀,“轻点,你急什么。” “……” 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绷紧,耶尔抬头,发现雌虫耳朵连着脖子整一片都泛着红,而且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 西泽闷声将衣服整理好,掩饰什么一样侧过身,不让雄虫看到他脸上的羞窘和不知所措。 也是挺神奇的,在想利用身体引诱他的时候,和所谓履行雌奴义务时都坦然得很,认命一般并不做挣扎。 但每次被耶尔上手揉捏,或者随口逗几句,那张冷淡而紧绷的面具就会裂开,流露出一点青涩的情态来。 仿佛是剥开坚硬的外壳才能尝到的蜜露,但舔一口就没了,要不断上手去撬去敲,才能继续流淌出来滴到手心里,是可以被肆意搅弄的醇厚软腻。 真可爱啊。耶尔笑了笑。 ……好丢脸。西泽抿唇。 在双方的默契之下,这个小插曲被轻轻翻过去。 “不要紧张,今天我们试一下浅层次的精神疏导。” 精神力连通主体的五感,像是游离在身体外的分身或灵魂,无视时空的阻碍随意穿梭来去。 同时细腻无比,能几倍放大知觉感官,将捕捉到的事物和情绪清晰放映到大脑皮层中。 耶尔微阖着眼,无形的精神力细丝缠绕在指尖,像游鱼般游曳在半空中,小心翼翼地梭巡外面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的空中,也漾开一阵细微的涟漪,正小心地往这边蔓延过来。 “……!” 两股精神力相触的瞬间,耶尔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自己的精神力是柔软温润的,像是淙淙的春水,包容性和渗透性都极强。 雌虫的精神力则截然相反,是极寒地带的朔风,凛冽锋锐一如刮骨钢刀。 仿佛撞上了一层无比坚硬的壁垒,强烈的排斥从墙内传来,狠狠扎了他的精神力尖端一下。 与此同时,耶尔看见西泽的身体骤然僵硬,抓住沙发边缘的手用力到青筋鼓起,失焦的瞳孔紧张地缩成针尖,但仍然一声不吭。 “放松,深呼吸,不要紧张……” 他无意识放低了声音,像在安抚一个被噩梦吓醒的幼崽。 “你现在是安全的,不要怕……” 灵活柔软的精神力触手左右摇晃了一下,仍然找不到可以穿透的缝隙,尖端这里敲敲那里打打,试图开辟出一条可供出入的路口。 不知是耶尔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感知到那精神力并没有威胁,雌虫最终还是松懈了一丝防备。 那精神力尖端何其敏锐,迅速感知那一丝裂缝后钻入,一下深入到那呼啸的风脆弱的内部—— “啊!别……” 西泽浑身一颤,有些仓皇地低叫出声。 仿佛血肉都交融的感觉太过激烈,所有感官被另一股精神力笼罩。 口鼻仿佛浸没在温暖的春水中,窒息和快意汹涌澎湃,深深扼住喉舌。 “放松,西泽。” 好不容易开始了第一步,断然没有放弃的道理,耶尔默念着教程里的步骤,一点点往里面深入。 精神力末端传来强烈的吞噬感,应该是正在疏导和净化。 但很快属于雌虫的精神力就往后撤退,要不是及时被勾住,就唰地缩回图景里去了。 第27章 “忍一下,别退回去。” 耶尔蹙眉,身体忍不住往前倾,按住西泽的肩膀不让他缩回去。 他一心默背着疏导的步骤和各阶段应有的反应,没注意自己越靠越近,已经快要把雌虫压进沙发靠背里了。 “呼……” 一直到疏导接近尾声,耶尔才松懈了紧绷的精神,不再咄咄紧逼,近乎严厉地强势搜刮那些精神污泥。 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手心下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像一块散发着热气的、蒸炉里膨胀松软的糕点。 雌虫紧闭着眼,神情隐忍,他在双臂和沙发靠背间拘谨地蜷缩,紧绷的身体时不时痉挛颤抖,被热汗浸润得湿透。 “是很痛吗?” 教程里说会很舒服才对,耶尔有些懊恼地追问道,“刚才没注意,弄伤你了吗?” 他急急撤回了精神力,几乎黏连在一起的两股精神力陡然被分开,刺激程度较之刚才更为激烈。 “……嗯……啊!” 西泽伸出小臂遮住了眼睛,拼命忍耐喉间的声音,下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露出来的耳尖也一片通红。 好像也……不是不舒服的样子。 “还好吗?” 耶尔伸手去拉他,但雌虫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反而缩得更紧了。 “……不要碰我。” 近乎嘶哑的低声传来,让耶尔的动作顿住。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余光倏地瞥见雌虫膝盖屈起,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 他终于反应过来,精神疏导对雌虫来说杀伤力有多大。 无异于肆无忌惮地抚摸着最敏感的地方,恶劣地搓揉搔刮。 对于常年内敛隐忍的军雌来说,这种深入灵魂的交融,是比袒露身体更为羞耻而私密的事。 耶尔有些尴尬地翻身下来,弯腰去捡被扫掉在地上的光脑,手指不小心上滑,才发现那个教程的帖子居然还没完。 划上去一片空白之后,最底部还写着一句:“好了,现在开始美好的夜生活吧(笑)”。 耶尔:“……” 他低咳一声,把旁边的薄被扯过来盖住雌虫下半身。 “我去洗个澡,你……等会自己解决一下?” 窝在小沙发上的雌虫仍然一声不吭,就在耶尔以为他不会回答就要走开时,就听到一声闷闷的“嗯”。 西泽放下遮着脸的手,露出湿润微红的眼尾。 那潮红从脸蔓延到脖子根,他紧绷着脸试图让自己面无表情,但效果并不好。 “……” 满溢的陌生潮涌让西泽整只虫都发烫,褪去平素的沉默冷硬,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柔软意味。 耶尔几乎不敢和他对视,低咳几声就连忙走近浴室。 ……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哗的水声。 西泽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闭了闭眼靠回沙发上,沉重的呼吸疲惫而满足。 身体里还残余着潮热和酸涩,像是没有完全退潮的海,温柔的波浪和缓地拍打和冲洗灵魂。 枯槁的蛮荒之地如逢甘霖,贪婪而不知满足地饱吮。 真正的精神疏导带来的释然,是多少平替都比不上的。 这就是为何性情恶劣的雄虫始终能受到狂热追捧的原因。 但“副作用”也相当明显。 “……” 西泽攥着大腿上盖着的被子,手背青筋鼓起,打算直接把那不合时宜的东西冷处理掉。 他默数着一些枯燥的数据,那热度却始终没有冷却,不由皱起了眉。 明明之前有反应的时候,只要置之不理很快就能消下去了。 “015,我忘记拿衣服了,帮我去柜子里拿一套睡衣好吗?” 水雾淋漓的磨砂玻璃内,一道模糊的身影轻微地晃动着。 雄虫柔软微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苦恼,断断续续描述着衣服的样式。 身体更热了。 西泽双眸微阖,把额前汗湿的头发全部往后拢,有些脱力地往后靠了靠。 而没有被注意到的角落。 早已一片狼藉、濒临崩塌的精神图景,在吸收完雄虫的精神力之后,悄无声息地开始自我修复,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春。 …… 而一直到洗完澡,西泽才想起来疏导的最后一步是要回馈雄虫,应该要主动献身而非拒绝才对。 前面被拒绝不代表疏导后不要,不同雄虫有不同的习惯,是因为被雄虫纵容得太过,所以得意忘形了吗? “对不起,我……刚才忘了。” 西泽神色微变,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小心抬起眼看向耶尔。 “要再来一遍吗?不用精神疏导直接反馈您。” 他的神情有些忐忑,似乎在懊恼刚才下意识的抗拒,不知道雄虫会不会为此不满。 “不用,等下次再说吧。” 雄虫的声音依旧柔和稳定,西泽本以为是等下次精神疏导,但随即未尽的下半句话响起,让他倏地怔住。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开始享受这个过程,真正想做再做吧。” 耶尔将掉在地上的浴巾捡起来,顺手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余光看到雌虫似乎愣住了,顺口安抚了一下。 “反正我又不急,你也别有太多负担了。” 第28章 “……好。” 西泽眨眼的速度不自然地变快,他有些机械地继续擦头发,但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 但心脏怦然,猛地一下下撞击胸腔,窒息微疼。 第14章 然而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就是—— 他没钱了。 将需要的食材采购回家后,耶尔就发现存款只剩下了两千星币,相当于他五分之一的工资。 过两天还要带西泽去复诊,这么点钱完全不够用。 洗漱完回到房间,耶尔打开光脑,浏览起线上临时兼职的信息。 直播带货……购物刷单……甜蜜叫醒服务……猫耳夹子音游戏陪玩……? “……” 一个比一个离谱,他快速刷了过去,而一连看了几十条,居然没有一条有用的。 可能是平台不行,耶尔切了出去,找了一个有官方认证的点了进去。 置顶:【题目:%#gd#$xx,解出有偿。】 耶尔心下一动,点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道题目,下面有提交答案的按键,简约至极,甚至连有偿的具体数额都没有。 他退出去再看了眼图标,似乎是一所大学的标识,再滑动看了看下面的信息,基本都是发帖求助题目怎么解,还有讨论各种各样问题的。 耶尔有些恍然。 懂了,就类似于他中学时用的解x帮、小x搜题等软件,在平台上传题目,然后有偿征集题目解法。 不过这道题目涉及生命科学中基因编辑的核心算法,还挺难的,步骤很复杂。 学院会出这种题给学生吗……? 之前那三年他恰好就是跟随一个很牛的导师研究这个,还算了解一些,后来因为心理问题才向导师辞别。 难点的题钱应该也会多点。 耶尔打算拿这道试试水。 点击光脑,数块悬浮蓝光屏在半空浮现。 耶尔把题目导上去,笔尖点上屏幕开始解题。 …… 夜色渐深,落雪无声。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浅蓝色的光屏静静悬浮,密密麻麻的演算流水般倾泻而出,不久就又翻过了新的一页。 耶尔脸上没什么表情,睫羽在眼睑打下浅色阴影,手上动作不停,推演着各种算法。 砰—— 沉闷的落地声在耳边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静寂。 耶尔动作一顿,骤然回过神来。 熟悉的一阵噼里啪啦从客厅传来,他把手里的笔一丢,大步朝门外走去。 阳台的帘子没有拉上,客厅一片昏蒙蒙的光,沙发上光秃秃的一片,已经不见雌虫的踪影。 “西泽?!”耶尔扬声叫雌虫的名字。 走进才发现,沉重的玻璃茶几被撞歪到一边,雌虫蜷缩在窄小的缝隙里痉挛发抖,被上面的东西砸了一身也不知道要躲。 充电的015听到动静自动开机,慌忙拔了插头滑过去帮忙。 耶尔神色沉了下去,侧身让出位置给小机器管家,“用机械臂按住他。” 他尝试释放出含有安抚意味的精神力,消解西泽的深重煞气和尖锐抗拒。 “……!” 但被束缚住的瞬间,西泽挣扎得更加剧烈,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再次撕裂,新鲜的血液渗透了棉被。 耶尔想帮忙按住,慌乱中却摸了一手温热的血。 “别动!” 他心下泛起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什么的情绪,咬牙向西泽低吼。 安抚的精神力中蕴含了一丝强制意味,手下震颤的身体猛得颤了一下,蜷缩得更紧。 他让015把雌虫搬回沙发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半空突然驶过去一辆悬浮车。 “呼——” 明亮的车灯把客厅照亮了一瞬,同样照亮了沙发上的雌虫。 耶尔才看到西泽竟然是闭着眼睛的,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他不是像上次一样失控了,而是正陷在某种梦魇中。 裹在被子里的雌虫浑身紧绷,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但耶尔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带着潮湿沉闷的水汽,像一条搁浅在岸边惊慌失措的鱼。 有那么一瞬间耶尔以为他哭了,但又一道车灯闪现,照亮了雌虫的脸。 他才发现和上次直播中一样,雌虫冷汗涔涔,正咬着牙沉默抵御着痛苦,不见一丝软弱。 但不管是015的搬动,还是刚才耶尔的厉喝,都没有把他叫醒,噩梦像是一道挣扎不开的网,将他死死缠在另一个恐怖的世界中。 “去开灯。” 耶尔侧了侧头,示意015把灯打开,顺便去煲一壶热水。 他把卷在西泽身上的被子扯下来,轻推紧绷的肩背,试图把雌虫叫醒,但手背却骤然一痛。 随即他眼前一花,那张被子腾空而起,兜头盖脸地把他罩在下面。 “?!” 潮湿的血腥气从带着余温的被子上传来,耶尔懵了一瞬,被砸得向后倾倒。 下一秒,凛冽的杀意穿透柔软的棉被,直冲面门而来。 他瞳孔微缩,精神力在身前竖起高墙,挡住那道袭来的攻击。 又在瞬息之间沿着那只手攀爬而上,精准侵入雌虫脑海中,试图将其弄晕。 他成功了,但是没有完全成功,肩膀处挨了一拳,忍不住闷哼出声。 第29章 015察觉到危险迅速返回,从身体里掏出了电击器补了最后一刀—— “滋滋滋啦……!” 激烈的电流声在耳边响起,随后一具沉重的身体软倒在怀里。 耶尔仓皇中伸手抱住,只觉手下雌虫的触感软韧而滚烫,环抱住时像抱住一只巨大的熊娃娃,塞满了怀里的边边角角。 他心中忽的一颤,但没来得及回味,被压得酸软的脊背已经不堪重负,缓慢倒向地面。 “……” 耶尔只能右手勉力搂住雌虫的身体,另一只手攀住茶几保持平衡,头上还顶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深觉要窒息了。 “……015,快过来搭把手。” 他闷声道。 好不容易把雌虫搬回沙发上,耶尔把头上的被子扯下来,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怎么样,他醒了吗?” 小机器管家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好像醒了……好像又没醒……” “什么意思?”耶尔蹙起眉,挤开015查看雌虫的情况。 西泽蜷缩在沙发上,已经睁开了眼,神色却仍然恍惚。 痛楚的痕迹还没有从他脸上完全退去,相比刚才却少了很多攻击性,显得疲惫而沉重。 刚才015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过来支援了,现在客厅仍然一片昏暗。 而借着阳台外透进的一点光,他看到了那双黯淡的金眸,玻璃珠子似的眼瞳空茫而涣散,像是下了一场大雪的荒原。 耶尔突然想到,他的眼睛失明了。 有没有开灯其实没有分别,有没有醒过来的界限也不是那么分明了。 黑暗会藏匿恐怖的影子,如果西泽怕黑,那么每分每秒,他都处于噩梦的阴影之中,无力挣脱。 “醒了吗?”耶尔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西泽没有回答,耶尔正要继续叫或者推动他,却见眼前的雌虫缓慢眨了眨眼睛,倏地落下一滴泪来,顺着眼尾滑入鬓角。 耶尔心头微震,情不自禁地睁大双眸。 “雌父……” 西泽低声喊道,潮湿的含糊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是濒死者幻梦中的呓语,一般无二的难过和绝望。 但只有一声,他便咬紧了牙不再出声。 …… 西泽知道自己正陷入梦魇。 他以为他会梦见黑暗狭窄的刑讯室,难以忍受的剧痛和饥饿,还有冰冷刺骨的雪地…… 但事实上,一个都没有。 他梦见儿时家中的旋转楼梯,是古朴的玫红色,一不小心踏错就会摔断腿。 梦见神色僵硬的雌父挤出温柔的笑容,低声唤他的名字。 他梦到常年灰色的天空和战场,并肩作战的战友,闪着辉光的荣耀勋章。 梦到迷乱而孤独的觥筹交错,和堂皇会议厅中明刀暗箭的交锋。 直到所有的景色和脸都不再看得清,压倒性的孤寂和震恐、悲伤和惊惧却如影随形。 像拳头一下又一下捶打心脏,浑身血肉被捏爆搅碎,残缺的灵魂失散在无边荒原。 精神图景早已一片狼藉,堪堪维持在坍塌的边缘,狂风暴雪席卷荒原,把山顶的小屋压得嘎吱作响。 但恍惚间,他被揽进一个怀抱,暖得足以击溃所有心理防线。 他被抱得很紧,内心一块漏风的空洞终于被填补上,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心脏开始流淌泛滥。 像灵魂诞生之初,被雌父小心地托起抱在怀中,感到了久违的安心和放松。 他沉溺其中,但那怀抱只稍稍停留了片刻便离开。 更大的惊惧席卷而上,突破了摇摇欲坠的防御—— “雌父……” 像是听到这声低唤,那只离去的手再次覆上额头,指尖拨开汗湿的刘海,从上往下轻抚。 陌生而柔和的歌谣断断续续,化在浓郁静谧的夜色中。 那单调的旋律温吞含糊,随着轻拍的节奏一遍遍回环往复。 潜藏在黑暗中阴霾和忧怖渐渐被驱散,全身仿佛被浸泡在温暖的羊水中,心脏和母体安稳的心跳节拍重合。 干裂刺痛的精神图景如逢甘霖,任由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精神力侵袭,平息暴乱的风雪。 “……” 耶尔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模糊的调子,眸光掩映在眼睫之下,侧脸轮廓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柔和。 他指尖移至雌虫眉心,那道蹙得死紧的刻痕悄然舒展,不再是饱含痛楚的隐忍压抑。 这次失控没有导致半虫化,除了再次负伤的茶几没有造成更大的破坏,比上次的惨烈好多了。 耶尔终于松了口气,眼尾泻出一丝倦怠。 “……晚安。” 他动了动唇,近乎无声道,准备起身离开。 但下一秒,一只手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 耶尔顿住,借着昏暗的光,他看见了一双熔金的眼眸。 “……别走。” 透过凌乱的发丝,还有横着的小臂间隙,雌虫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底情绪晦暗深沉。 “你醒了吗?” 耶尔迟疑道,不确定雌虫是清醒过来了,还是再次失控的前兆。 西泽缓慢地眨了眨眼,嗯了一声,但还是没有放开耶尔的手。 “很晚了,先睡吧,客厅明天再收拾。” 想起刚才的梦魇,耶尔觉得雌虫或许不想继续入睡了,“或者你想听点新闻打发时间?可以让智能家居开启投影。” 第30章 “……不用。”西泽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声音低哑地道。 但他没放开耶尔,骨节紧扣,将耶尔的手拢在手心,带着硬茧的指腹无意识轻轻摩挲。 “怎么了?”耶尔直觉有些不对,低声询问。 西泽握着耶尔的手,将其抵在额头上,他的神情褪去冷硬和漠然,显出一种柔和的疲惫和茫然来。 “耶、尔。” 西泽一字一顿道,把这两个字眼含在舌尖,缓慢而仔细地咀嚼,“耶尔。” 耶尔神情怔怔,这是西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自从知道了他是雄虫之后,雌虫一直以阁下和您作称呼,疏离又警惕。 这也是西泽第一次显露出主动交谈的意愿,尽管他此时似乎并不理智清醒。 耶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像是怕会惊扰了这一触即碎的温情。 “好冷……” 西泽哑着嗓子,呢喃时潮热的气息喷吐在指缝,让那里的肌肤泛起细密的痒。 “痛……” 他的声音像沉溺在水中,被柔和的水波冲刷掉了所有攻击性,几乎是一种无意识的依赖。 耶尔眨了眨眼,迟疑片刻,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抚上雌虫的后脑勺,抚摸柔软的发丝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幼崽。 “把被子盖好就不冷了。”他安慰道,“等睡着就不痛了,先忍一忍。” 而后雌虫静了很久,好像再次昏睡了过去。 就在耶尔忍不住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怀里响起一道极低的声音,“我能相信你吗。” 耶尔瞳孔微缩,下意识回头看他,“什么?” 雌虫却又改口道,“……没什么。” 他终于放开耶尔的手,一双疲惫的金眸半阖,低声呢喃道。 “今夜好梦,阁下。” 第15章 几缕朦胧的晨曦从窗帘缝隙中泄出,打在床上躺着的身影上。 耶尔眼睫微颤,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声音微沙,“……几点了?” 放在枕边的光脑蓝光微闪,字正腔圆道,“早上好,现在是早晨七点整,您想起床了吗?” 熬夜后太阳穴有些刺痛,耶尔用指腹揉了揉,将残余的睡意驱散。 “咔哒——砰!”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他神情微凛,一把掀开被子下床。 大步到了客厅外,就看见西泽正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旁边站着一个呆呆的015。 “怎么了?”耶尔蹙眉,上前卡住雌虫的手臂,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刚才想去洗个澡,但是015突然没电了,摔了一下。” 西泽按住耶尔的小臂,但和劲瘦的手腕一样,手下的触感并不坚硬有力,至少和皮糙肉厚的雌虫完全不同,似乎极易催折。 想起雄虫的脆皮体质,随便碰一碰都会起大片的淤青,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但膝盖的剧痛导致重心不稳,雌虫重重摔在沙发上。 连带着把耶尔也扯得脚下一歪,仓促往前踉跄了几步,跟着倒下去—— “等等……!” 眼看着离沙发靠背越来越近,耶尔有些慌乱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他的腰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搂住,在砸上去之前险之又险地被扯进一个怀抱。 “小心。”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贴着脸的胸腔共鸣震动,似乎在耳边响起,让他瞬间有些耳热。 他的脸陷在一片软厚中,慌乱中撑住的腹肌紧绷鼓起,手心下的触感块垒分明,但似乎又极力放松下来让那手按稳。 “……还好吗?” 西泽也有些不习惯,怀里的触感柔软又细腻,比起皮糙肉厚的雌虫显得瘦削单薄,轻得像是能随手摧折。 “没、没事。” 耶尔眨眼的速度不自然地变快,发现自己被整个拢在雌虫怀里,周身都被灼热温度笼罩。 他意识到雌虫正一手护着他的头,一手揽住他的腰,像是雪豹咬住一只麋鹿的角,轻而易举把它拉出粘稠的泥沼。 眼前的军雌似乎早已习惯担任强大的保护者角色,但与此同时,他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了—— 落魄又残缺,不得不仰赖着“弱者”的鼻息而活。 耶尔感到细微的战栗,一瞬间甚至升起把雌虫禁锢在身边、紧握在手里的强烈摧折欲,让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咳……没压到你吧?” 但他还有点理智,闭了闭眼回神,撑着沙发站起来,刚才倒下去把雌虫砸了个正着,不知道有没有压迫到伤口。 “还好,我还没那么脆弱。”西泽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顺着雄虫的动作放开手。 雌虫姿势有点别扭地躺在沙发上,神情却平静坦然。 那双没有焦点的双眸落在半空,偶尔停留在耶尔的脸上,还保留着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良好习惯。 从昨晚的梦魇之后,似乎有什么在无形地发生着变化。 耶尔垂眸凝视着他。 他没有找到那平静神情中的异样,却猛然发现眼前的雌虫比起一开始捡到时,血肉充盈了很多。 那种随时可能死去的枯槁和惨白不再明显,显露出他原本的气质和性格来。 雌虫瘦削的脸庞清减却不失凌厉,原本僵硬挺直的腰背有了舒展微弯的弧度。 第31章 他被包裹在凌乱的被子和睡衣里,在晨光的笼罩中显得安静、柔软而厚重,像是塌陷倾倒的静默山峦,在时光的浸润中长出新的绿意。 耶尔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 他已经把西泽从那个雪夜中救了起来。 远离了死亡和暴力,屈辱与痛苦,缓慢又坚韧地生长出新的血肉和生命。 是和那些枯死的绿植背道而驰的生命,第一次让他的挣扎和努力显现出成果……让茫然无望的前路,似乎也有了一点可以预见的期望。 一股更柔软平和的暖流渗透四肢百骸,抚平了方才升起的摧毁欲。 耶尔弯了弯眼睛,“我带你去洗澡吧。” …… 这个房子的浴室弄得很干净,但仍然老旧和狭小,放不下浴缸和淋浴床,平时雌虫洗澡都是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洗的。 “以后换房子浴室要选大点的,放个浴缸方便洗澡。” 耶尔半扶半抱着西泽在凳子上艰难坐下,随口道。 但想起所剩无几的存款,觉得这个设想简直遥遥无期。 随后耶尔又是一愣,他什么时候已经这样理所当然,把西泽加入未来的规划中去了? 手背被一只手按住,耶尔回过神,怀里的雌虫转过脸轻声道,“……已经可以了。” 西泽隐藏在发丝下的耳尖微红,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所措地收紧又放松。 虽然平时上药已经基本被看光,他仍然不习惯在雄虫面前裸露身体。 不管是因为之前的经历,还是出于内敛又板正的军雌特性。 耶尔把花洒从架子上拿下来,却没有递给西泽,他长长地嗯了一声,莫名有些不想走,“帮你洗?” 西泽快速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热水“哗”的一声喷出,落在地面飞溅起来,沾湿了耶尔的裤腿。 他用手试好温度后关上水阀,弯腰将那截布料挽起。 雌虫把衣服叠好,放在一旁的塑料盆里,那和那张小木凳一样,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浴室的另一面并不是墙,而是乳白色的磨砂玻璃,朦胧的晨光像奶白色的鸭绒,轻柔地粘满了雌虫的身体,模糊了那漂亮的线条。 他看起来温顺至极,收敛了尖刺,引诱着被那蜜色所惑的虫上前,将那蓬勃柔软都拢进掌心。 耶尔感到口舌微燥。 “怎么了?” 身后的雄虫久久没有动作,西泽侧了侧脸,疑惑地问道。 耶尔猛然回神,下意识打开水阀,清透的水珠“哗——”一声喷溅出来,浇了雌虫满头满脸。 “啊,抱歉抱歉……!” 他手忙脚乱地移开花洒,却见西泽抹了把脸上的水,很好脾气地轻笑一声,“没关系……开始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雌虫的肩背似乎放松了些,没有那么紧绷和僵硬了。 耶尔前后梭巡片刻,感觉些许棘手。 他神情凝重地想了想,拿起架子上的洗发露,“先洗个头?” …… 浴室渐渐被潮热的水蒸气充满,地上堆满了白色泡沫,被水流冲走又不断掉落,清甜的橘子味几乎满溢而出。 手指在柔软的发丝间穿梭,不断挤压出新的泡沫。 他可真乖。 耶尔漫不经心地想,把那些泡沫挤成两个颤颤的尖角,像是猫咪竖起的耳朵。 随后指腹点上雌虫后颈微突的骨头,摩挲片刻后往下,抵住脆弱的、鼓噪的动脉,感觉到雌虫浑身一颤。 “嗯……” 雌虫的声音轻而沙哑,发出一点柔软而湿润的鼻音。 耶尔的动作一顿,直觉那声音一路钻进胸腔,轻轻巧巧地一挠,心脏泛起细微的麻痒。 “怎么了?水进眼睛里了?” 他本想停下花洒,雌虫却摇了摇头,“没事。” 耶尔没发现水汽中融入了些许异香。 像是被炒得微焦的茶叶,在滚烫的水中舒展皱的边,逐渐蒸腾出苦涩的前调,起初并不明显,等察觉到时已经溢满了狭小的空间。 耶尔迟钝地眨了眨眼,在过度的燥热中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微变,“你发情期又来了?” 后颈的皮肤下,一块隐藏的腺体隐隐发烫,也跟着溢出细腻的甜香。 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把脸朝向这边,耶尔捂着后颈和他面面相觑。 “抱歉……”西泽的声音沙沙的,给了他回答。 耶尔努力忽略身体里的躁动,把花洒放回架子上,“等着,我去拿抑制剂。” “别……” 但毛衣下摆却被一只手拉住,下一秒,灼热的呼吸隔着薄毛衣喷洒在后月要,雌虫呼吸凌乱,“……别走。” 雌虫热情得反常,不过犹豫了几秒,耶尔就被两条手臂紧紧箍住了腰,感觉像被一只黏人的大猫缠上,完全脱身不得。 “你冷静一点。” 耶尔呼出一口气,费劲地在雌虫怀里转过身,“西泽?” 西泽并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像是一只雪豹试探着舒展开身体,那漂亮的尾椎上如果有一根尾巴,一定已经左右甩动了,或者黏黏糊糊地缠上了雄虫小腿。 雌虫身体上的水珠滚落,横贯的伤疤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层暖釉,失去了可怖感,变得更……饱满而柔软,正向着他柔顺地敞开。 第32章 他仰着头看向耶尔,眉心微蹙,冷硬俊朗的轮廓却柔和不少,一双金眸微阖,有些恍惚地轻笑一声。 耶尔茫然地怔住,雌虫……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心跳莫名加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艰涩道,“放开,我要去拿抑制剂。” “不是发情期紊乱……是我想这么做的。” 西泽声音沙哑而含糊,脸和脖子已然一片通红,涩然的清苦茶香越发浓郁,像奔涌的洪流将耶尔淹没。 “什么?” 耶尔惊愕未消,他的手放在雌虫的肩背上,清晰地感觉到手心里湿漉漉的身体已然绷紧,却又努力往他手心里蹭。 “我想成为阁下的雌虫,真正的……阁下可以像对待雌奴那样对我,可以吗?” 衬衫下摆处渗透着潮润吐息,起伏间将那块皮肤染上红霞,也跟着一点点升温。 耶尔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句“不好”已经含在舌尖,但还未吐出,就对上了雌虫的视线。 “您并不厌恶我,不是吗?” 西泽的神情放松而平静,不再像之前暗含屈辱或绝望,那些愤怒和怨憎尽数被收敛妥当。 他抬起眼,眸光似一潭泛着碎金的深泉,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有着一双点漆似的乌黑眼眸。 “可以吗?”他轻声追问。 电光火石间,耶尔明白了其中细微的差异。 之前是雌虫被逼到绝境后不得已提出交易,现在却不知为何主动退了一步,自愿成为他的雌奴,想要落实他们之间的关联。 这不是耶尔想看到的场景。 因为这自愿终究不是真正的自愿,不过是没有更好选择下的被迫妥协,就连原先的刚烈和冷硬都牺牲,微屈的脊骨下是更深的隐忍和痛苦。 答应、不答应、答应、不…… 耶尔内心剧烈摇摆,感觉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的,但除了这两个选项,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们不能总陷在一种尴尬且难以形容的氛围里,彼此都竖起厚厚的防备,但他到底能不能把控好这种压迫的畸形关系,仍然是个未知数,他不确定…… 他隔着未完全消散的水雾,看进雌虫的眸底。 那里深埋着一线从未断绝的亮光,又或者是不知何时死灰复燃的热烈野望。 “好。” 刹那间,耶尔决定不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深吸一口气后道,“好吧。” 闻言,西泽神情微怔,没有过多的拉扯交易、摇尾乞怜,对峙的胜利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悬于舌尖的称呼是全然的陌生,他动了动唇,几次无声地尝试后,终于声音低哑地道—— “雄主。” 耶尔倏地愣住,胸腔被轻轻撞了一下,莫名发紧微疼。 “……嗯。” 作者有话说: 明明是警惕心很重的大型野兽,但开始试着舔主人的手指了,犹犹豫豫地摇尾巴,不熟练用鼻尖顶来顶去撒娇,哼哼唧唧的。 耶尔:似乎有点饲养员(养老婆)的快乐了(心脏怦怦跳)(不确定)(搓搓手指) 第16章 耶尔勉强压下胸腔内的鼓噪,拍了拍西泽的手臂,“好了,放手,我去拿抑制剂。” “……不做吗?” 雌虫低喘着,神情正然又困惑。 他试探着向前俯下身体,手指小心地攥住雄虫的裤腿,询问间唇舌已然微张,露出脆弱柔软的口腔。 耶尔呼吸一滞。 他眼睁睁看着雌虫咬住他的裤腰,在事态往r18狂奔前紧急回神,一把按住雌虫的脸,“等等等等……” 他知道西泽已经决定接受他,也料想到态度的转变和软化。 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会这么直白且一箭戳心到让他有些遭不住。 不得不说,此时的雌虫看起来非常好吃。 奔流的清苦茶香似蜿蜒的暗河,他散发着熟透的硬皮桃子的甜香,感觉一用力就能滋滋地飙出汁水。 湿漉漉的头发被抹到后面,露出那张俊朗英挺的脸,同样带着水光淋漓的潮红,凌厉的金眸此刻温软朦胧…… 还用一种军雌的严正语气非常坦率地说询问为什么不做。 这也……太可爱了吧!! 耶尔一再深呼吸,简直要坚持不住上前啃一口,尝尝这块散发着馥郁苦茶味道的糖到底是什么滋味。 但——他的视线移向雌虫身上的伤痕,这具强弩之末的身躯承受不起更多的磋磨。 “伤口都没愈合的病患没有资格过发情期。” 耶尔重重按了一下他的头,“等着,让015进来给你打抑制剂。” 信息素是把雄虫和雌虫粘在一起的加强版胶水,清苦茶香和甜腻的焦糖纠缠融合,难言的焦灼盘旋在心口,让抽身的动作变得艰难。 耶尔怀疑自己多在浴室停留一会,就会忍不住啪地黏在雌虫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屏着一口气,匆匆逃离浴室,将一室苦茶清香关在门内。 磨磨蹭蹭洗澡的时间,015已经充满了电,并且准备好去执行这个艰难的任务。 耶尔坐在沙发上缓了回神。 他没有信息素失控,刚才顶多算被诱导释放,休息一会后热度很快消退。 想了想,他又唤醒光脑,给休伊斯打去通讯。 第33章 “已经能自主控制信息素的释放了?” 屏幕上休伊斯的神情有些诧异,“这是好事,证明他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机能,不过正常来说没有那么快的。” “雌虫体内激素紊乱的问题还是很严重,突然陷入发情期的情况还是会出现,必须要重视……” 后面是一长串的专业词汇,耶尔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只要合理地安抚和注射抑制剂,就没什么大问题。 结束了咨询,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没喝几口就听到身后浴室门开的声音。 然后是轱辘轱辘的轮子声,最后是雌虫被放到沙发上的细微声响。 耶尔盯着杯底晃动的水,被信息素和蒸腾水汽打翻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耳尖后知后觉地有些发烫。 “已经好了!” 015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后,疑惑地看着背对它的耶尔浑身一抖,“您在做什么呢?” “咳……”耶尔以拳抵唇,咳呛几声掩饰尴尬。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你继续做早饭吧。” 他在门口踟蹰了一会,还是推开门出到客厅。 西泽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手肘抵着膝盖撑住额头,另一边小臂则随意搭在大腿上,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和耶尔“对视”。 他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裤,上半身红潮未退,正皱眉压抑着大脑里的眩晕和刺痛,听到雄虫的声音后抬起眼。 “雄主。” 他低声道,这次显然熟练了很多,湿漉漉的碎发垂落眉间,看起来格外乖。 “……嗯。” 耶尔不自然地低咳一声,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感觉好点了吗,抑制剂的效果怎么样?” “还行……” 西泽的声音被烧灼得沙哑,断断续续但格外坦诚地将身体的感受说出来。 “腺体还在发烫,但信息素已经停止溢出……抑制剂的浓度提升两个百分点应该刚刚好。” 真是精确又严谨的回答,耶尔微微咂舌。 余光却瞥到雌虫仍然通红的耳朵,和膝盖上收紧的手指,猛然意识到并不是只有他感到不自在。 这个认知让耶尔瞬间坦然。 甚至有些恶劣地起了兴致,歪着头凑近西泽,轻笑道,“真的吗?你现在闻起来还是很香。” 感受到清浅的呼吸喷洒在颈侧,西泽的下颌线倏地绷紧。 他喉结上下滑动半晌,才低声道,“雄主……闻起来也很甜。” “就像融化的焦糖一样。” 砰。 耶尔眼睫一颤。 心脏再次轻轻撞击胸腔,泵出血液的速度加快。 这也太可爱了吧。 今天第二次,他这么想着。 …… 015正在厨房做早餐。 等待期间,耶尔打开了光脑浏览新闻。 艾塔尔星系官方新闻牢牢占据了首页,他略过一系列政客博弈产物,翻到了占着一个小方块的周边战事报道。 【德萨战役在历时半个月之后,终于在今天落下尾声。这场战争相比于莱米尔战役规模更小,损伤更低……】 【在帝国新上任的上将安托·艾德卡的带领下,这场战役圆满走向胜利,相信帝国也会走向更加和平且美好的未来……】 短短几百个字,只将战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其中更多的篇幅围绕着近两年来最热门的一个名字—— “帝国新上任了一名上将,你知道吗?” 耶尔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这篇新闻报道,漫不经心地道,“名字叫安托·艾德卡。” 安托·艾德卡。 西泽瞳孔紧缩,放在桌子上的手倏地收紧,沉重的实木桌被他碰撞得吱呀一声响。 “怎么了?” 耶尔吓了一跳,疑惑地将视线投过去。 而几乎是瞬间,西泽就垂眸敛去了异样的神情,“……没什么。” 耶尔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你是在哪一场战役中受伤的?” 西泽声音低低道,“……是莱米尔战役。” 不是最近这场啊,确实,时间对不上。 耶尔沉吟片刻,随口问道,“有军衔吗?” “少校。” 015把早餐端出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耶尔咬了好几口煎蛋,又想起一个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的疑问。 “你……为什么自愿叫我为雄主?” 耶尔斟酌着词汇。 明明不久前西泽还是极为抗拒的样子,这期间没发生什么大事,雌虫却主动转变了态度,这就很奇怪。 “虽然我也很开心啦,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耶尔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雌虫笑道。 他自觉自己没什么奇特的魅力,唯独一个雄虫身份加成buff,在西泽那里还是个负面增幅,但居然能跨越困难模式达成和谐局面。 “我们才相处没两天,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就信任我,况且……我是个雄虫不是吗?” “……” 西泽神情有些怔愣,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 确切地说,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曾经是极为优秀的侦察兵,非常善于捕捉微小的痕迹,然后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发生得那么快,闪电一般降临至眼前,刹那的灵光会叫他远远避开,或是伸手不顾一切地抓住它。 第34章 他现在做的事,似乎并没有比他之前厌恶的相差多少。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已经从绝境中脱离,不至于摇尾乞怜才能苟活,会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前路一片渺茫时就应该抓住一切机会,不再畏惧地阔步向前走,兴许那并非死路一条。 沉默半晌,西泽垂眸沉声道,“只是遵从自己的心。” 耶尔费解地蹙了蹙眉。 但凝视了会雌虫沉静的侧脸,他又蓦地理解了他的想法。 “你……” 耶尔瞳孔微缩,声音难得有些艰涩,余光突然瞥见手腕内侧。 袖子沿着清瘦的腕骨滑落,露出下面的一片狼藉,内侧的苍白皮肤上道道细长的伤疤凌乱交错,结着深深浅浅的血痂。 他心脏倏地一颤,下意识拉起袖子遮住。 潜藏在暗中的阴翳突然伸出尖刺,猛地刺了一下他的眉心,心脏被注入腐蚀性的毒液,泛起一阵阵麻痹的刺痛。 “反正别寄希望在我身上。” 他脱口而出,语气急促而冰冷。 一阵沉默后,又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反应好像有些过激,耶尔拧着眉语气凶恶地找补。 “反正我就是个普通的d级雄虫,可不保证符合你的期望。” 西泽拿着筷子的手稍掩了一下唇,低咳一声,“不用觉得有负担,我本来也没有把多少期望放在您身上。” “……?!” 耶尔睁大眼睛,唰得扭头看他,看到一双微弯的笑眼才意识到被逗了。 一时郁闷难言,赌气地把剩下的煎蛋一口塞进嘴里。 他决定今天上午都不要理这个雌虫了,然后将015乐呵呵端过来的牛奶一口闷掉。 早餐结束后,为了帮015节约一点电,耶尔帮它收拾了一部分碗筷。 但打开水龙头的刹那,和水声一起响起的还有015的惊呼—— “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015不会为之前的伤口咋呼,耶尔迟钝地低下头,才发现左手手背横贯着几条细长的伤口。 伤口是新的,表面已经红肿起来,又因为泡了水,边缘微微泛白,看起来有些可怕。 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视野似乎猛地震颤了一瞬,尖锐的耳鸣猝不及防响起,让他瞳孔骤缩。 一股剧痛在后脑炸开,那里的头发似乎被很长的指甲拉扯着,让他挣脱不得,只能挣扎着被按进面前的水槽里—— 【这么饿?要跑到食堂偷东西吃?!真是狗娘养的老鼠!吃啊多吃点!这些倒掉的潲水都是你的……!】 【噗嗤——砰!咕噜……唔啊!咕噜……咳咳咳咳咳!】 强烈的窒息感蔓延上口鼻,视野一阵阵发黑,耶尔僵硬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水龙头哗啦啦喷水,剧烈的僵麻蔓延上大半边身体。 “怎么啦?水都要满出来了!” 015的声音猛地划破杂乱的嗡鸣,像是刺破真空的针,空气蓦地涌了进来,仿若新生。 耶尔缓慢摇了摇头,伸手关掉了水龙头,沉默地等待身体的反应过去。 手背的刺痛从发现它们之时反馈到大脑,他微蹙起眉,拿起旁边的抹布就要擦干手。 015发出尖锐爆鸣声:“放下抹布,那个好脏!不能接触伤口!” 最终耶尔被强硬推出厨房,最近为了帮西泽换药,他已经能很熟练地消毒和包扎了,015并不担心这个,但肯定是不能碰水的。 消毒水接触伤口时耶尔嘶了一声,烦闷地甩了甩手,却不小心把消毒水“啪”地打翻在地。 “小心一点。” 坐在旁边的西泽出声提醒,耶尔还记得上午都不要理他的决定,不吭声猛地往后滑动椅子。 “吱呀——” 他弯腰去捞瓶子,一只手却从旁边伸出来,点在手背的伤口上,握住后整个捧在手心里。 面前的雌虫突然低下头。 温软的触感从手背传来时,耶尔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更为柔软的东西点上那几条伤痕,带来微微的刺痒。 “你……”做什么? 耶尔睁大眼睛,因为过于震惊没有立刻把手抽出来, 但被吻到的地方疼痛变得驯服,无名火被突降的甘霖浇灭,伤口上细小的麻痒却变本加厉,一路钻进更深处的血肉中。 西泽捧着那只受伤的手,纯白睫羽微颤,温热唇瓣轻碾在伤口,像是什么古老的骑士效忠仪式。 半晌,西泽抬起眼注视着雄虫,声音低哑,“雄主,别生气了。” 对上那双熔金眼眸的瞬间,耶尔突然觉得,还是理理他好了。 作者有话说: 耶耶惨惨,有些敏感炸毛了,亲一亲安抚一下333(贴脸) 第17章 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做学问不知道做到哪里去,做研究一天到晚不知道研究什么东西!” “一道题挂在置顶都快发霉了,居然没一个学生能做出来,说出去真是丢我们学院的脸!” 头发花白的教授把讲台敲得啪啪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下面困顿的学生,一顿痛骂后以极为经典的一句结了尾。 “你们真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高科技流银打造的巨大教室中坐满了虫,但没有一个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的,好半晌才有只手弱弱举起,“教授……” 第35章 “说!”老教授余怒未消,眼睛瞪向那个学生。 “那道题已经做出来了,昨天晚上置顶就被撤掉了。” 这句话一出,下面的躁动顿时压不住了,夕阳红作息的教授会错过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他们可不会。 昨晚论坛已经沸腾过一次,现在大家都还在讨论,到底是谁越过四年级的首席,还有与之分庭抗礼的二年级天才,把题悄无声息解出来了。 “是吗?” 老教授愣了一会,把光脑从免打扰模式中解除,下一秒,无数消息涌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扎入视线。 “这个名字是……?” …… 【您好!您的作答非常精彩,但经查验您并非本院学生,对于本题的作答无效,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祝生活愉快!】 耶尔有些郁闷地关掉邮件,切回已经被撤掉置顶的论坛里,后知后觉这很可能是学院的内部群。 学生教师专家学者混杂在里面争论交流,各类帖子五花八门,让他误以为是开放的学习研讨群了。 算了,下次记得要看清楚。 耶尔关掉论坛,又搜索了一些明确有偿解题的平台,开始做新的题赚钱。 “嘀嘀。” 一个小时后,光脑再次响起信息提示音,耶尔放下笔点开,发现是一封新的邮件,旁边还附带有一条转账信息。 他率先点开了邮件。 【您好!请原谅上一封邮件发送者的无知和莽撞,这道题目是面向帝国全体学生的,系统已自动限定作答者的身份和年龄区间,您完全符合条件,且作答得非常精彩,望再接再厉!】 【另:作答奖励已到账,请注意查收。——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 峰回路转太快,耶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后就看到了转账的数额,瞬间坐直身体。 【尊敬的“wwn”阁下,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向您转账50000.00星币,请注意查收!】 多少?!好……好阔气的学校! 耶尔本来以为就几百星币,最多也就一千出头,毕竟就一道给学生作答的题目,但现在—— 这个学校朴素的校徽,正闪着无比耀眼的金钱的光芒! 瞬间解决了当下的经济危机,耶尔满怀感激和真诚地给学校发去一封回执,然后预约了休伊斯下午的专家号。 * 膝盖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西泽手心用力按住那里,一声不吭地忍痛,额头上冷汗涔涔,唇色发白。 虎口卡住的地方,有一个被暗物质子弹射穿的空洞,被特殊药物强行止了血,但始终无法愈合,是让他站不起来的罪魁祸首。 “您还好吗,是伤口又痛了吗?”015拿着拖把靠近,语调担忧地问。 等一阵神经痉挛的剧痛平息,西泽才缓过一口气,从喉间挤出沙哑的低声,“……没事。” 015还欲再问,却突然接受到请求进入的讯息,飞快滑回房间敲响耶尔的门。 西泽隐约听到“访客”“预约”等词,一时犹豫自己需不需要回避,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把身体往沙发角落挪了挪。 眼前是一片灰蒙的暗色,耶尔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慢慢由远及近,然后从身边路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然后是门打开的声音,雄虫的问候声响起,与之交谈的另一个声音很年轻,声线沉稳而温和。 西泽没注意自己正皱着眉,按压膝盖的力度加大,带出一阵更为尖锐的痛楚。 “……好,知道了,具体我等会看看吧。” 察觉到一道隐晦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休伊斯稍眸光微闪,越过眼前的耶尔瞥了眼屋内。 “进来吧。”耶尔示意让015带路,然后转身进厨房倒水。 很快,休伊斯见到了那种感觉的源头。 白发金眸的雌虫安静地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软厚的小狗睡衣,但仍然掩不住身上凌厉如刀的气势。 虽然偶尔出现在通讯画面上,但休伊斯总觉得现在才是真正见到他。 这个名叫西泽的雌虫已经和刚送到医院的样子大为迥异,甚至让他有些认不出了。 像被捡回家照料得很好的落魄头狼,从重伤濒死的惨烈挣脱而出,逐渐长出丰满的血肉,向着原本沉稳凛然的军将气质靠拢。 雌虫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休伊斯就是微妙地觉得自己不被待见了。 “下午好?” 能在中间当润滑剂的虫不在,休伊斯只好独自试图开展对话,“我是耶尔阁下预……” 他在015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但话音未落,却倏地对上一双冰冷而无机质的眼眸,熔金的瞳孔紧缩成竖线!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突兀响起,划破了客厅的安静,接着是一声“砰”的巨响,是椅子砸倒在地上的声音。 休伊斯足足花了几十秒才找回呼吸。 “您没事吧?系统检测您心跳过速,疑有应激症状……” 耳边是机器管家担忧的询问,发黑的视野逐渐清晰,倒映出周围的狼藉来。 “怎么了?” 耶尔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快步走出。 “我……” 深深的战栗感麻痹心脏和四肢,休伊斯按住015的脑袋支撑了一下,勉强站直身体,哑声道,“没事……” 第36章 他勉力舒出一口气,平复胸腔里过速的心跳,但稍加思索过后,他神色逐渐凝重。 雄虫和雌虫都有明确的等级划分,等级由基因决定,等级高的虫天然能压制等级低的虫,而等级差距越大,这种压迫感就越强。 雌虫中占比最多的是b级和c级,艾塔尔这种边缘星则多生活着c级及以下的雌虫。 休伊斯本身是较为优秀的b级雌虫,面对a级时没有明显被压迫感,而这才是正常的……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刚才的恐怖感来源于等级差距极为悬殊下的压迫和示警。 这就代表着,眼前的雌虫等级至少也是s级往上的,甚至可能是极为稀少的ss级,而这种级别的雌虫在帝国都很少见。 休伊斯看向似乎毫无所觉的耶尔,心下复杂。 之前是他眼拙,但这个雄虫到底知不知道,他捡到了个什么怪物回家…… “刚才发生了什么?” 耶尔的神情仍然狐疑,随手搓揉着雌虫的头发,把整齐的碎发摸得支棱翘起。 “不清楚。” 西泽任由着雄虫糟蹋他的头发,只朝休伊斯的方向微侧了侧脸,那双金眸已然恢复正常。 面对着两张同样茫然且无辜的脸,休伊斯噎了一下,虽然他知道雌虫多半是无意识释放出的压制,但仍然无比心梗。 “……没事,继续吧。” 他挂起职业假笑,在015重新扶起的椅子上坐下。 眼前的医生有着和年龄不符的老辣干练,不用借助多少仪器检查,就能精准判断出西泽伤势的恢复情况,偶尔也问一些琐碎的生活细节。 西泽则言简意赅地回应了一切问题,对于身体状况的把控显然非常精准。 “后面有再做过精神疏导吗?” 休伊斯一只手在光脑上敲敲打打修改治疗方案,出声询问道。 耶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有一次。” 知道他是雄虫之后西泽就一直情绪排斥,他的疏导手法也很生疏,所以只磕磕绊绊做了一次,而后便一直搁置着。 “建议是多进行精神疏导和信息素安抚,比任何药物都能促进身体的恢复和伤口愈合……” 说到这里,休伊斯敲字的手顿了顿。 据他所知,眼前的雄虫等级是d级,按理来说d级的雌虫最高只能安抚b级的雌虫,却在第一次给西泽做精神疏导时就成功了。 如果不是耶尔的身份信息有掩饰或伪造,那么这也是个跳出常理的怪物。 “怎么了?”耶尔迟迟没等到后面的话,疑惑道。 “没事,总之就是多疏导多安抚。” 休伊斯想起耶尔提过的另一件事,“之前听阁下说,偶尔还会有梦魇情况是吗?” “你之前是军雌对吧?” 他询问西泽,得到肯定回答后在方案上又加了好几样药物。 “一般来说,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雌都会有程度不一的创伤后应激,虽然精神疏导能很好地缓解,但最好还是配合专业药物进行治疗。” 眼前的雌虫虽然比刚捡回来时好多了,但仍然徘徊在重伤的边缘,不管是严重受损的自愈能力,还是眼睛、背部、双腿的伤势,实际上都没有真正得到好转。 他皱了皱眉,把治疗方案打包发给耶尔,“建议是先开始治疗伤势较轻的眼睛,里面开了好几种外用的药水……” 这场检查持续了三个小时,最终在晚饭前结束,休伊斯把带来的工具收拾好,被耶尔送到门口。 “艾塔尔的医疗资源还是贫瘠,想要彻底治好的话可能需要去到主星,不过必然会耗费更多的金钱和精力……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是阁下的雌奴了,阁下想怎么样都可以。” 那个雌虫的等级确实高,当时被折磨得那么惨明显是被针对了,曾经的身份很有可能并不简单甚至非常显赫。 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从他成为耶尔雌奴那一刻起,这个雌虫的过往和将来,以至于生死都已经成为了雄虫的所有物。 能不能活下去,以什么姿态活下去,都要仰赖雄虫的鼻息,唯一幸运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非典型雄虫的存在。 “好,我会考虑的。” 休伊斯凝视着眼前雄虫漂亮清隽的脸,听到一个郑重的回答后笑了笑,利落地告辞离开。 耶尔关上门回到客厅,015已经进入厨房准备晚餐,他坐到西泽身边,在光脑上查看那份治疗方案。 但还没看多久,一份账单信息弹了出来—— 【请支付治疗费和药品费:49998.0星币。】 耶尔:“……” 还贴心地留了俩钢镚儿,哈哈:) 作者有话说: 【奖励到账!】 耶耶:我有钱啦!(乐) 【请支付账单。】 耶耶:又穷了……(悲) 没事,你老婆有钱,以后想要哪个星球买哪个星球,每天可以从五百平的床上醒来(歪嘴笑) 第18章 两天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耶尔放下手里的资料,拧眉看向面前通讯器的屏幕。 他很少见休伊斯露出这么踌躇的表情,明明只是在讨论后续治疗的详细方案。 “抱歉……我之前没告诉您,这个雌虫的里面连带着生殖腔都受损严重,需要专门的治疗。” 第37章 休伊斯低咳了一声,面带歉意道。 生殖腔受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在残存着生物原始繁殖本能的虫族更显得可怕,没有雄虫会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残缺的雌虫。 出于这方面考虑,他一开始并没有将情况告知耶尔。 “生殖腔受损?” 耶尔蹙起眉,意识到西泽原来一直在忍耐伤痛,神色染上愠怒。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你甚至还过来就诊过一次,为什么现在才把情况告诉我?”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无法压下震惊和怒火,难得出声讥讽。 “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离谱吗?你的医生执照是买来的吗?” 休伊斯连声道歉,一直等他消了气,才苦笑着解释。 “是因为怕您知道后就不会将雌虫带回去了,才没有告诉您,当时是一并开了消炎的药物的,应该不会发炎感染。” “之前我已经确认过雌虫的情况,他的自愈能力正在逐步恢复,但还是需要深度的治疗,您……可以接受吗?” 耶尔仍然不悦地抿唇,有些生硬地道,“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因为需要您的信息素和‘体液’,配合药物来进行‘深度’治疗。” 休伊斯在两个词上加了重音,小心地抬眼观察雄虫的表情,果然见到了理解后的错愕,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 “等等,你是说……?” “是的,就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 雄虫是什么千年人参吗? 闻几下、咬一口,甚至只要把根须塞进去,都能治疗雌虫的伤势,仙药也没有这么包治百病吧? 耶尔几乎目瞪口呆。 “咳……阁下似乎还没有过雌侍,可能不懂具体是怎么操作的,等会我打包一个文件给您,您可以对照着实践一下。”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通讯就被挂断,随后光脑滴一声响,显示收到文件。 【休伊斯:药物会同城快递给您,今晚就可以正式进行治疗了。】 耶尔神色复杂,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点开那个名为《教您如何让自己的雌虫*生*死、**不停……》的文件。 算了,还是等药物到了……再看吧。 * 但比药物到的更快的,却是传说中的雄虫保护协会。 “谁?”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耶尔从沙发上坐起身,余光注意到西泽的唇角扯平,似乎有些不快。 他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个专门保护雄虫、维护雄虫利益的协会,对雌虫并不友好。 “015,带西泽进房间,里面有个小沙发。” 确保雌虫藏好了后,他才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虫。 “您好,请问是耶尔阁下吗?” 那虫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是雄虫保护协会分会的员工,之前检测到您的婚姻状态有所变化,但因为虫手紧缺,所以现在才登门拜访,请见谅。” “系统检测到这是您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雌虫,保护协会有责任进行引导,我们还给您带了一些专门的用具。” 耶尔才看见他身后的一个大包裹,半晌点点头,“那进来吧。” 他对这个所谓的引导还挺疑惑的,直到那个虫将包裹打开—— 里面全是一些口口、口口、口口等用具,认识的不认识的,满满装了一整个箱子,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耶尔再度目瞪口呆。 那工作虫随意地拿起一个,开始讲解用法,“您看,这个是……” 一般雄虫都会提前知道这些,甚至在未二次分化前就已经玩得很溜了,完全不需要引导,但讲解是他的工作职责,在雄虫未开口打断之前他不能擅自终止引导。 耶尔神色逐渐复杂。 他本想打断眼前虫的话音,但转念想想,说不定有些今晚就要辅助治疗使用,先了解清楚总比临时抱佛脚强,便也沉默了。 客厅里十分安静,只剩下那虫兢兢业业讲解用法的声音。 “……” 房子的隔音效果一般,西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比耶尔更明白雄虫保护协会的来意,也明白……之前的安逸日子大概就要到头了。 真正可怕的不是精神疏导,或者其中伴随的运动,因为那到底能说是在进行身心都舒服的交融结合。 而需要用上这种东西的,却是完全的虐待,没有温柔的爱抚和亲吻,只有鲜血淋漓的痛苦,除了施暴者不会有任何虫喜欢。 幼年他已经看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雌父被雄父抽打得鲜血淋漓,失去意识倒在一片血泊中,涣散的双眸看向自己藏身的角落。 那曾是笼罩了整个童年的噩梦,不同于战场的血肉横飞,甚至没有专业刑讯室的一半可怕,却在心脏烧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时时刻刻流淌着乌黑的血。 这段时间下来,他能察觉到房子里并没有惩戒室,甚至连这些工具都没有一件。 但……相比雄虫并不喜欢这种可能性,西泽更偏向于雄虫其实并不了解。 等起了兴趣后,在雌奴身上试手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新手多半控制不好力度,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似乎腐蚀了他的防备,那些温和的柔软的东西填塞着那块空洞,虽然还隐隐地疼,却不再尖锐而激烈。 第38章 西泽的眸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里面的茫然未散,无意识袒露着细碎而脆弱的金色流光。 雄、主。 他唇齿间碾磨着这个称呼,翻来覆去无声喃喃,眼尾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畏惧和眷恋。 …… “您看这个,是可以固定雌虫的手脚让他不要乱动的……” 耶尔原本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听到这个后微微睁大了眼。 这个感觉上药的时候可以活用一下,防止雌虫乱动加重伤势。 “这个,是可以打开生.殖.腔的内窥器和注射器,可以在里面装牛奶或者……” 啊,上药时手法不专业的话让伤势加重的可能性很大,专业的器具感觉会比手指好一些。 耶尔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致,但一路听下来又觉得差点意思,能用又不太正规的样子,眉心又纠结起来一点。 那工作虫讲得口干舌燥,接过015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又道,“可以允许我使用您的雌奴演示一下吗?” 耶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神色微冷,几乎生硬地拒绝道,“不行。” 那工作虫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神情却有些不屑。 “毕竟是阁下的第一个雌虫,也能理解您现在的占有欲,但其实就是个低贱的雌奴罢了,该用就用,不要吝惜。” 他不知道教训过多少硬骨头的雌虫,甚至不乏军雌,自诩是这些用具的精通玩家,而那些雄虫也乐得免费看一场表演。 “您还没试过,不感兴趣很正常,说不定看完后就喜欢上了。” 那个虫挤眉弄眼地暗示了一下,从箱子里拿起一条长鞭,在空中打出了一道脆响。 “保管把那贱奴抽得皮开肉绽,痛哭流涕求饶!” “首先,我不会让你碰他。” 耶尔一字一顿道。 他的神色彻底冷下去,漆黑眸光盯着眼前的虫,无意识释放出的压制让其脸色一变,“其次,他不是我的雌奴,请你放尊重一点。” “最后,感谢你的讲解,但是你可以离开了。” 他弯了弯唇,眸底却没多少笑意。 那工作虫完全被震住,动作僵硬,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终磕磕绊绊道,“呃、那……那这次引导就这样吧,我先……” 他迅速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门都不敢大声关。 客厅又恢复到原先的安静。 耶尔顿了顿,将那条掉落在地上的鞭子捡起来扔回箱子里,犹豫片刻后,又拿起几个仔细看了一下。 算了,感觉也不大靠谱,之后再看看吧。 他把道具放回去,又将箱子合起来挪到了角落,远远叫了小机器管家一声。 “015,将西泽带出来吧,要准备吃午饭了。” …… 雄虫一直没有提那件事,虽然第一次有了埋头蒙混过关的想法,但实际上,等待远比想象中要煎熬。 西泽靠在沙发上出神片刻,突然很低地叫了小机器管家一声,“015?” “怎么啦怎么啦?”015放下拖把,热情地凑上来,“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角落里是不是有一个箱子?”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了拖拽的声音,但没有响多久就停下了,那个装着道具的箱子应该距离他不远。 015转了一下头,一眼就看到了沙发旁边的纸箱,“是呀,需要我拿给您看看吗?” 西泽犹豫了一下,耳边却倏地响起雄虫的声音,拖着一点尾音,有些沙哑—— “015,把那个箱子拿到我房间来。” 在015的程序中,自然是耶尔的命令为第一顺位,当下就屁颠屁颠地抱起箱子往房间去。 沙发上的雌虫似乎僵住了,从耶尔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唇角抿紧,垂眸避开了自己探究的视线。 “怎么了?” 耶尔侧过身让015进去,侧耳许久没听到西泽的答案,但也没在意。 “你要是无聊,可以听听新闻什么的,或者睡一下午觉。” 西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沉默半晌轻声“嗯”了一下。 哼哧哼哧将箱子搬到床边,015积极道,“里面的东西要帮您消毒一下吗?” “不用,对了,等会我有个快递,你帮忙签收一下。” 耶尔偏了偏头,示意它出去,然后直接将那个箱子踢到了床底下。 虽然雌虫看不见,但箱子还是藏好比较好,不然会引发一些不太好的误会。 他犹豫片刻,又打开光脑,将休伊斯发过来的压缩包下载下来,跳出来的文件命名让他眉心微跳。 耶尔深吸了口气。 * 一直到晚饭做好,雄虫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015疑惑地去敲了第三次门,才终于得到了回应。 “……什么事?” 耶尔神情恍惚地打开门,对上015无比纯真的视线时,居然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回过神后有些尴尬地低咳几声。 “到时间吃晚饭了是吗?好,你们先吃,我洗把脸再去。” 饭桌上安静如鸡,除了015之外的生物看起来都心事重重,好像还是因为对方而烦恼,但都没有敞开交流的意愿。 “嗒。” 厚厚的杯底磕在餐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安静。 第39章 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准备,又被那个压缩包摧残了一下午,耶尔觉得自己已经心平静气心如止水。 “西泽,你今晚到我房间里来。” 他酝酿良久,语出惊虫。 “啊?”015一脸懵逼。 西泽身体微震,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还有,你可以准备一下吗?就是那个……” 耶尔本想一鼓作气,但犹豫许久,还是说不出“扩张”两个字,耳朵渐渐憋红了,“就是那个……” 雄虫的嗓音迟疑,显得纠结而苦恼,话中的暗示意味浓到他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悬于头顶的刀锋终于落下。 西泽眼睫微颤,拿着刀叉的手指收紧,却奇异的没有感觉到愤怒或悲伤,只剩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好。”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苍蝇搓手)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然后放下了一个钩子,为了钩住你的心(霸总深情)(狗头叼玫瑰) 第19章 浴室地板的瓷砖很凉,浇淋在背上的热水滚烫,西泽在冷热交加下脑子都有点昏沉。 他一手撑着墙半跪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神情隐忍,另一只手绕到身后,十分生涩地清洗起来。 “嗯……” 先前只是知道理论知识,并没有真的在自己身上实践过,加上双目失明,做得有些磕磕绊绊。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雌虫呃了一声,神色骤然变得苍白,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西泽鼻翼翕动片刻,喉结滚动咽下刚才一瞬间的反胃。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雄虫,那些折磨并没有止于皮外伤,而是伤到了更深更隐秘的内里,而且不知道有没有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耶尔应该也是不知道的,不然不会这么久不闻不问,提都没提起过。 不知道也好……他对于疼痛的忍耐度一向很高,到时候忍忍就过去了,不会让雄虫发现端倪的。 水珠从发尾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水花。 许多念头在脑海中纷杂而过,却一个都抓不住,而莫名的紧迫感像是悬在头顶的镰刀,让西泽愈发烦躁。 他神情有些空洞,右手机械而粗鲁地清洗着,似乎已经丧失了痛觉感知。 “西泽?” 雄虫的声音隔着两扇门传来,有些模糊不清,让雌虫陡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洗得太久了。 他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扯过挂在一边的浴巾。 …… 他第一次躺在耶尔的床上,但身下的触感并不是柔软的被子,而是一层薄而冰凉的防水布。 西泽顿了顿,伸手摸索了一下,确认了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撤下,整张床垫都被罩上了塑料膜。 雌虫无意识抿唇,眸底划过一丝难堪,还有难以言喻的失落。 “那我先走啦,您有事再叫我。”015例行说了一句,就关上房间门离开。 不远处浴室里传来淋漓的水声,雄虫应该是刚进去不久。 西泽小心地调整姿势,动作时防水布会发出细碎的声响,让他不自然地僵住了身体。 他看不见床的边界,一时不慎手心已经撑空,差点摔下去,却突然摸到了床下突出的一个硬角。 西泽皱了皱眉,撑起身摸索着打开了那个箱子,指尖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轮廓狰狞,依稀还能闻到上面残存的血腥味。 雄虫保护协会送来的东西。 雌虫的手指收紧,混乱的思绪却逐渐清晰。 他站不起来,也跪不下去,总是念着那一点岌岌可危的自尊,宁愿被折磨打骂也不愿卑微讨好。 但……耶尔从来没有拿雌奴的标准要求他。 耶尔给了他二次生命,给予安全的居所、饱足的食物、蔽体的衣服,还有最难得的尊重。 所以,没关系的。 ——如果执鞭的虫是他的话。 这个念头浮现出,西泽紧绷的肩膀倏地放松下去,放弃了抵抗似的。 他深吸了口气,摸索着拿出一个道具,解开了上面冰凉的锁扣。 …… 耶尔打开浴室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震惊地睁大双眼,又砰得将门关上了。 什么情况?走错房间还是穿越时空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画面。 西泽正背对着他跪在床上,身上缠绕着繁复的鲜红色绳子,那绳子绕过颈脖到了尾椎,将手腕捆在了一起,甚至还绑了一个蝴蝶结。 一条银色的链子扣在颈环上,另一头则扣住了床头,像是咬着锁链自愿被束缚豢养的雪豹,正匍匐着等待爱抚或责打。 “……” 单是惊鸿一瞥见到的,就已经足够让他震惊,耶尔已经不敢想象凑近看是什么样子了。 但是不好让西泽等太久,他纠结片刻,还是开了门。 床上的雌虫应该听到了他走近的声音,又或者是因为膝盖上的伤,脊背微微颤抖起来,控制不住地俯下身体。 而到了床边,耶尔才看见那从床底扒拉出来的箱子,里面的装饰性道具已经转移到了雌虫身上。 他眉眼有些无奈,近乎叹息地道,“这是做什么呢?” 雌虫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住,耶尔只能看到他抿紧的唇角,还有不断滚动的喉结,泄露出主体的紧张来。 第40章 身旁半晌没有动静,西泽一时僵住了,无法揣测雄虫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耶尔原本在打量这个绳子,想着怎么才能解开,但很快,他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甚至嗅到了一丝浅淡的血腥味。 “什么声音?” 他突然蹙眉,多看了眼雌虫的神色,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奇怪。 他顺着声音寻找到来源,神色瞬间一变,声音冷了下来,“你疯了?敢用这东西?” 顾不上好好解开,耶尔抄起带有锋利尖刺的道具,直接将束缚雌虫的红绳割断,将被勒出红痕的手腕和脚踝都解放出来。 “……唔!” 西泽突然闷哼了一声,尾音有些不稳,似带着痛楚,又好像还含着别的什么情绪。 当啷。 耶尔一手抱着雌虫颤抖的身体,一手将东西抽出扔到了地上,看着沾到指尖的血迹,眉间压抑了些许怒气。 “……今天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信不信?” 嘴里的东西被取下,西泽得以从窒息中释放出来,软倒在雄虫怀里,闻言身体一僵,声音沙哑而迟疑。 “今天……雄虫保护协会上门,然后……这箱东西被雄主带进房间了……” 雌虫说得断断续续,但耶尔瞬间听懂了,眉梢微扬。 “所以你觉得我今晚要开始折磨你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喜欢虐待雌虫的虫吗?” 他几乎气笑了,但也懒得隐瞒或弯弯绕绕让雌虫猜。 “今天休伊斯才将你生殖腔的伤势告诉我,让我给你做深度治疗。” 怀里的雌虫僵住,神情有些呆滞。 随后他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被耶尔打断了。 “这箱东西放在外面我怕你会误碰,家里也没什么杂物间之类的,才放到床底落灰的。” “这么说你懂了吗?” 耶尔垂眸凝视着雌虫,看到那金眸中的浅淡水色时,怒气仿佛被戳破的气球,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西泽仍然有些恍惚,下意识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伸手攥紧雄虫的小臂,似乎怕他抽身走开。 “对不起……我不是,雄主……” 他急于辩解,却好像被情绪冲得混乱,只能哑着嗓子道歉,浓重的鼻音像是细微的哽咽。 耶尔叹了口气,伸手抚上那裸露的肩背。 手心下的温暖躯体微微颤抖,好似被驯服的野兽,野性未消却低下头颅翻开肚皮任由抚摸。 “下不为例。” 他将西泽身上紧勒住的装饰拿掉,全部扔回箱子里去。 犹豫了一会,还是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笼罩住怀里的雌虫。 “好点没?” 今晚西泽的情绪反常,像是有些应激,但幸好及时止损,没有造成更坏的后果。 “你很害怕这种凌虐,是吗?” 虽然没有虫会不害怕,但这种害怕和面对战场,面对雌奴交易所那些虫的毒打折磨又是不一样的。 像是心口一个深深的空洞,经年流着黑色的血,无法愈合,更不能触碰。 耶尔放轻了声音,手心从雌虫的脖子一路抚到尾椎,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雪豹。 “好了,以后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我保证……我也很讨厌这样,很血腥也很残忍,喜欢这个的都是变态吧!” “深呼吸,缓一缓,等会我们还要治疗的……” 怀里的雌虫仍然微微颤抖,点着头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腹,好像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 ……太奇怪了。 西泽紧闭着眼,紧咬的牙根泛起疼痛,却仍然没办法止住应激反应。 猛烈撞击的心跳带来窒息和眩晕,带来一系列不良反应。 他本以为自己能掩饰得很好,但原来是这样不堪一击。 但或许原因不在他,而在眼前的雄虫。 每一次,每一次在他滑落下贱的泥沼前,耶尔都能精准又有力地拉住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 精神图景在剧烈颤抖,已经禁不起冲击的地方现在一片狼藉,却并没有带来多少痛苦。 彻底的颠覆之下,是一场浩荡袭来的春意。 …… 好不容易将雌虫安抚下来,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耶尔将药品放在床上一字排开,清点完毕后让雌虫仰躺在床上,自己将腿抱住。 “之前的伤还没好,刚才又让你撕裂了,等会可能会有些痛,你忍一忍。” 他将手消毒了一遍,戴上手套,在开始前看了一眼雌虫,叮嘱了一下。 “好。” 西泽神情还有些恍惚,模糊的泪痕绷在脸上,抿着唇呼吸急促,但已经没有了失控的征兆。 眼前仍然是一片化不开的昏暗,却像是被大片蓬松的棉花糖包裹住,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全和放松。 “我开始了。” 耶尔预警了一声,将透明的药膏涂抹在手套外,开始治疗的第一疗程。 西泽含糊不清地呃了一声,呼吸逐渐急促。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身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雄虫的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腿上。 温热掌心包裹着受伤的膝盖骨,暖意几乎将伤处的血肉烫伤。 雄虫的手指冰凉又温柔,存在感鲜明到一度盖过了疼痛,占据了所有神思。 第41章 “雄主……” 他神情恍惚,哑声道。 被强压下的软弱泪意再度侵袭眼眶,他忍不住放开一边膝弯,咬住了屈起的指节。 “呜……!” 作者有话说: 还没上完药,高潮还在后面一章w,感觉耶耶已经累坏了 第20章 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些研究员为了最大可能地搅乱他的发情期,每隔一个小时就会给他强制注入诱导剂。 到最后身体已经被敏感到连空气的流动也会让他窒息,完全陷入感官的颠倒和混乱,只剩下挣扎求生的本能。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痉挛抽搐,被折磨得不成虫形的样子,神情讥讽而轻蔑,仿佛在看待一只行为怪异的小白鼠。 他们说,真下贱。 那时候西泽觉得自己不下贱。 这些非法进行虫体实验的研究员,后来都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没能杀完是因为之前身体被搞废,没能抵御过强电流而陷入昏迷。 后来他被辗转交到各方手上,基本都是被各种折磨,但也靠着一口气支撑了五年,从不软弱,也从不认命。 直到后来濒死时,雄虫向他伸出手。 他被带去医院治疗,又被带回温暖的居所安置,从那之后不过几天、十几天,他坚持了五年的防线被轻易瓦解。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 那样温柔干净,本该被玫瑰和珍宝、赞美和喜爱围绕,不会将目光投到街边破破烂烂挣扎求生的野狗身上,更不用忧愁这些脏污繁琐的事。 每次耶尔为他清理伤口的血,仔细上药包扎,还有处理被弄脏的残局,他几乎压制不住惶恐和羞愧。 但连一句讨好奉承的话都说不出,最终只能笨口拙舌地低声说谢谢。 “这里呢?疼吗?” 耳边传来好听又十足耐心的声音,他能感觉到雄虫正专注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按揉伤处。 明明是纯然的关心,是在正经地做治疗,他却根本压抑不住喉间的声音,不堪水液沾湿了雄虫的指尖,身下的防水布一片狼藉。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下贱。 西泽战栗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更用力地咬着指节,喉结滚动吞下细微的哽咽。 “怎么了?” 雄虫似乎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弄疼他了,连忙将手抽出去,“是压到你的伤口了吗?” “别……” 他昏昏沉沉中感觉到雄虫的气息离开,心底瞬间升起巨大的恐慌,下意识低喊出声,“别走……!” “到底怎么了?” 那文件里也没提到这种情况,耶尔有些无措,没带手套的那只手拉开西泽挡脸的手,想要观察他的状态。 西泽似乎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抵抗他的动作,顺从地将自己袒露在探究的目光下。 耶尔愣了一下。 他指尖小心地触碰到雌虫的脸,摸到了一点冰凉的湿润。 “还好吗?” 他低声问,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停手。 今天也许不是治疗的好时机,如果西泽真的很不舒服,就只能推迟到下次了。 但手心被蹭了蹭,柔软的碎发落入指缝间,带来细密的麻痒。 雌虫低头去够他的手,鼻尖轻轻顶着手心蹭。 他的喉间发出颤抖的含糊声响,好半晌才忍住抽气和哽咽,“继续……雄主,继续吧。” 治疗最好一鼓作气,耶尔顿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下一步。 “那好,接下来你自己抱紧,我等会要在你的生殖腔里放药,可能会有点痛,忍一忍,受不了就说,好吗?” “……嗯。” 虽然状态明显不对,但雌虫并没有抗拒甚至半虫化的表现,显得异常顺从,几乎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乖得很。 耶尔从旁边的托盘上拿起一个针管,戳进旁边的小瓶子里,吸取了小半筒鲜红的液体,再加上另外混合的药液。 ……冒然和没什么感情基础的虫上床还是太奇怪了。 他专门去问了休伊斯,确定了可以用血液代替体液进行治疗,而且效果更好,100cc就能支撑起整个疗程。 耶尔低咳了一声,将针管上的针头摘去,只剩下圆钝的注射口,又细细消毒了一遍。 “……” 治疗的过程十分耗费精力,至少将空针筒抽出来时,耶尔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已经完全僵了,放松后泛起一阵刺痛。 而西泽上身的睡衣早已被汗湿透,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甚至大腿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有些痉挛。 但耶尔没说放手,他就一直坚持着原来的姿势,努力克制着颤抖和痉挛,把自己往雄虫的手里送,乖得很。 “可以了。” 耶尔低声安抚道,拉开雌虫的手,按揉了一下僵硬的肌肉,直到那里恢复柔软和滚烫,拢不住的糖浆一样盈满指缝。 “休息一会,我顺便给你做一下疏导。” …… 这是耶尔第二次进入西泽的精神图景。 冰冷而湿润的细雪落在鼻尖,眼前是一片簌簌落雪的无边荒原,绵延的远山空旷寂寥。 缠绵刺骨的风卷起细雪冰凌,他被裹挟其中,却没有感到一丝冷意。 那些排斥和反抗都消弭无踪,化作指缝间的一抹柔软。 第42章 “……” 西泽恍惚能感觉到精神力本源也被勾了出来,被一起埋在了雪里。 迷迷糊糊的小东西浑身毛都被吹炸,打着哆嗦紧贴在雄虫的小腿边,哼哼唧唧地小声叫唤。 耶尔低头看了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半透明光团,但他知道这是什么。 精神力本源具象化。 这一议题仍然处在虫族的灰色探索地带,因为等级顶尖的虫就那么几个,而且不是每一个都能具象化。 耶尔思忖片刻,伸出手指,挠了挠那小东西的下巴。 然后成功收获了一个加倍黏软的小团子,没有骨头一样往他手心里躺,露出脆弱的肚皮撒娇讨要抚慰。 精神力的感知是全然链接本体的。 西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小东西被挠过后几乎心花怒放,无赖一样挤在雄虫小腿边,邀宠发痴地上下蹭动,全然不顾本体的窘迫。 真是……不知廉耻。 但无法否认,那团精神力是直接反馈他最深层情绪的核心。 但至少…… 西泽他艰涩地上下滚动喉结,压抑着自己不要跟着被带歪。 耶尔没有注意到他的羞耻,饶有兴趣地继续逗弄手心里的小东西,等玩够了才抄起来抱在怀里。 他站起来,看向眼前辽阔的雪景荒原,微眯起眼。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的精神力和西泽的精神图景联通,睁开眼能看见现实世界中的雌虫,而当他闭上眼,就能沉浸入图景的内部。 想了想,他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一座小屋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视线尽头,随着他的走近展现在眼前。 “咔哒咔哒……” 那木质小灯盏还被挂在窗户边上,被风吹得一下下晃荡,在门口打下一片暖色的光晕。 耶尔直接推开门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关上门能完全隔绝风雪,又因为盘旋着他的精神力而带着融融的暖意。 那小团子原本瘫软在雄虫怀里,感知到温暖的气息后探出头,然后就被捏着后颈放在了地上。 “没想到能保存得这么完好。” 耶尔左右看了看,感到些许意外,想了想还是决定修缮一下里面,“好像有点小了。” 精神图景像是一片“言出法随”的幻想空间,驱动力就是精神力,可能因为之前的精神疏导,他能感觉到图景的一部分权限已经向他放开。 歪头想了想,耶尔打了个响指。 再睁开眼,眼前已经不是木板堆成的小单间,而是变成了一座大木屋。 厚厚的针织地毯,软到可以完全陷进去的小沙发,面前的小桌子上放着热茶和点心,还有必不可少的燃烧着的壁炉。 这种中世纪装潢和星际实在格格不入,雌虫也许会觉得很奇怪。 但这实在是从没见过大雪的南方人,再加上耶尔自己对这种雪山深处的一点幻想……总之,超级暖的壁炉不能少! 燃烧的柴火发出哔啵轻响,显得异常暖和,小东西好奇地凑近那里,被烘烤得浑身蓬松,屋外呼啸的风声也跟着停歇了些。 耶尔本想继续摸索一会,但想起现在的时间不早了,便闭上眼,释放出精神力在图景内游走,开始进行深度疏导。 寒风卷席着那股精神力暖流,拂过荒芜山峦和辽阔雪原,融化了层层的冰雪,疗愈着下面龟裂斑斑的干涸土壤。 这方小世界的破损程度远超想象。 耶尔微微蹙起眉。 就像让一片死地恢复生机,变得重新适应绿植生长,修复的过程异常漫长且繁琐。 情况远远说不上乐观,但好在这降临的春意没有厌烦离开的意思,不断努力着试图融化严冬,直到屋外肆虐的风雪都停歇。 …… 耶尔洗完手回来,发现雌虫仍然侧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蜷缩。 他半阖着眼眸,疲惫而沉默地喘息,柔软的轮廓随着呼吸起伏,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蓬勃的热意。 耶尔看了几眼,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他的脊背,冰凉的水激得那身体一颤,发出了一点鼻音。 “雄主……” 西泽动了动,似乎清醒了一点,转过身将他的手捂在怀里,叫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该叫雌虫出去洗漱然后休息了。 耶尔这么想着,却没有动作。 【你已经敲碎了抵御痛苦的迟钝外壳,见到了硬壳下袒露的柔软的心。 ——好好对它,给予亲吻而非尖刺。】 他忘了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但此时此刻,它如此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脑海中。 耶尔想了想,突然俯身,在雌虫额头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雌虫的身体猛地一颤,瞬间睁眼看向他,呼吸变得急促。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伸手按上耶尔的肩膀,却不知道是想推开还是拉向自己。 耶尔却没打算解释那个吻,指腹按了按雌虫的眼尾,将重新渗出的水液抹去。 “让015帮你洗漱一下,早点睡吧。” 他的声音柔和而稳定。 “晚安。” 作者有话说: 有种……温情又无情的感jio,把将军吃得死死的xd 第21章 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院长办公室。 第43章 “叩叩。”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头发花白的院长头也不抬地道,“进。” “院长。”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雌虫,身上做研究时的衣服还没换下,右边耳垂上一枚特殊形状的耳钉熠熠闪光。 “有什么事?” 诺曼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看着这个学院的四年级首席,“阿德莱德。” “我听说那道题被解出来了?” 阿德莱德单刀直入道,“不是我们学院的,可也没有其他学院的认证,而且据说学龄还不足三年。” 诺曼不置可否,“你想说什么?” “那道题涉及到的一个算法很特别,和我们组现在研究的课题有关,既然他并非学校学生,我想请院长帮忙联系一下,交流交流。” 阿德莱德缓了缓冷冰冰的语气,“光脑的认证不会出错,相信院长也不想一个好苗子流落在外,慢慢荒废掉吧?” “可以是可以……” 诺曼沉吟了一会,最终点了下头,“行,我去联系,尽力给你争取一下。” “好,”这个冷淡至极的年轻雌虫终于勾了勾嘴角。 “麻烦院长了。” …… 研究学院不远就是第一军团基地,诺曼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基地门口刚镇压下一波暴乱。 这段时间第一军团的乱子越来越多了,新上将压了这么多年,仍然压不住这些誓死跟随前上将的铁头兵。 之前老友给他传递的消息里,也透露出皇室内部将迎来动荡,最近最好谨言慎行,不要乱站队以免误伤。 诺曼小心地避开押送的警卫,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能不能过一个安静的年……” 悬浮车停在基地门前,这周围戒备森严,来往的虫并不多,显得有些寂寥。 但等车行驶上中央城区的星轨,一片无比广阔璀璨的世界便呈现在眼前。 但诺曼看得太多,早已习惯了,此时只是靠着闭目养神。 “嘀嘀,前方堵塞,预计通行时间10分钟,请耐心等待……” 他睁开眼,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宴会场所入口处,似乎站着几只背影熟悉的虫,神情逐渐凝重,“那是……” 一道秘银色的流光,无比霸道地横穿半个的交通网,飘移着停在门口,而它停下后不久,另外两辆车也停在了旁边。 安托一身整肃的军装,率先从车里跳下,看到专属于那一位的悬浮车,眸底闪过一丝火热。 “晚上好,迦诺殿下。” 他殷勤地上前几步,为那悬浮车中的虫打开车门,本想伸手去扶,却被轻蔑地打到了一边。 一只一尘不染的皮鞋从车门伸出,直接踩在安托的军靴上,碾着这个“跳板”下了车。 “滚远点。” 年轻雄虫出现的瞬间,好似周围都明亮了几度,所有的视线都被自然而然地吸引到他身上,无法移开。 他眉眼精致矜贵,微卷红发如火,一身精美昂贵的定制礼服,那碧色眼眸睨了安托一眼,“什么玩意也妄想碰我?” 迦诺·蒙特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辉煌的建筑,脸上的无语溢于言表,“这什么鬼,堂堂上将就只订得起这样的垃圾场?” 安托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能力有限,委屈殿下了,殿下今晚愿意赏脸前来,实在令我惊喜……” “混得还没有我那个废物哥哥的百分之一。” 迦诺冷笑一声,“我当初居然想把你扶持上来,真是喝醉了酒一拍脑袋的决定,损失大了。” “诺诺。” 温润低哑的声音响起,一个雌虫从另一边下来,走到迦诺身后。 他一身繁复的礼服,柔顺的白发束在脑后,气质温雅柔和,笑起来时浅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让虫有种如沐春风的舒服。 “别闹脾气了,这次大皇子也来参加宴会了,这次可不能让他找机会脱身了。” “兰斯公爵。” 安托向着雌虫行礼,只得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好好干吧,您的前程大好呢……上将。” 他们没有在门口停留多久,就有侍从将他们引入宴会中。 铺着红毯的贵族专属通道走到尽头,便能从上方俯瞰无比开阔的宴会场所,仿佛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冷眼凌驾于所有纸醉金迷。 迦诺懒得往外看一眼,直接进入了最核心的小宴会厅中。 往来的贵族无不是达官显贵,甚至和皇室沾亲带故,表面都维持着和乐融融的景象,但在知情者眼里,却完全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别。 站在宴会厅正中间,身旁围绕着无数拥护者的雌虫,名叫菲利克斯·洛特。 当今皇室的二皇子,深得帝王的骄纵偏宠,明明是个草包,也有着竞争皇位的资格。 而稍显冷清的宴会厅另一边,则站着年纪较长的大皇子,相比骄矜的雌弟来说更显得寡言稳重,曾经是铁板钉钉的皇位继承者。 至于为什么说曾经,又为什么短短几年沦落至此…… 迦诺眯了眯眼,嗤笑一声。 ——自然和他那个“牺牲”了的哥哥,也就是大皇子的最大拥护者有关。 他没死,整个军团就好像铁桶一样坚不可破,大皇子的继承者身份也毋庸置疑,即使有些贵族有不一样的心思,也无法撼动这一事实。 第44章 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迦诺弯了弯唇角,随手整理了一下领结,向着二皇子的方向走去。 今晚他就要将这个雌虫拿下,成为他的雄主,下一步才好顺利插手皇室事宜,争夺更多的权力。 毕竟草包,才好控制成傀儡。 …… “前方道路畅通,即将启航,请乘客系好安全带……” 被肆意妄为的贵族雄虫破坏的交通终于疏通。 被迫滞留的无数悬浮车继续行驶在轨道上,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逐渐被抛到了后面。 诺曼疲惫地闭上了眼,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一道无比挺拔的背影。 总是拼杀在战争最前线,在议会又提出离谱议案时站出来阻止,不眠不休地奔走在最贫瘠和悲惨的边缘地带—— 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最坚不可摧的一道防线。 可惜。 可惜…… 这个经历大半辈子风霜的老者,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满心酸涩和悲凉几乎难以言说。 “不怪第一军团的兵念念不忘,一直闹着要彻查当初那件事,真的太可惜了啊……” 这道叹息随着风飘出车窗,消散在无边风雪中。 * 后来他们都没再提那个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因为信息素好像具有渗透性,那晚将防水布撤下去后,耶尔被挥之不去的清苦茶香包裹着,辗转了整晚没睡着。 后续的地点就转移到了沙发上。 西泽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失控过,但几乎每次都忍不住脸色通红,又软又烫地瘫软在凌乱的被子里,像块热气蒸腾的枣糕。 ……看着就很好咬。 耶尔喉结滚动一下,沉思半晌决定还是吃个宵夜,都饿到出现幻觉了。 当晚015被迫加班,在雄虫的指导下蒸了几块软乎乎的发糕。 虽然是记忆中的味道,但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耶尔咬了一块在嘴里,拿起一块喂给雌虫。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西泽匆忙就着雄虫的手咬了一口,有些窘迫地低声道。 耶尔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雌虫,果然柔软又滚烫,是想象中的手感。 嘴里的糕点突然就不香了。 …… 等雌虫的身体状况好一点后,耶尔正好也没那么忙了,不用再加班到六七点。 每次回来比较早,015还没做好晚饭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沙发上,陪雌虫听一下新闻。 “近几日艾格尼亚陛下感染风寒,治疗几日都不见好转,惩治了大批尸位素餐的御医……不知道今年的祈福陛下是否还会出席……” 耶尔正在调高暖气。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制暖好像出了一点问题,闻言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屏幕。 “一周后二皇子殿下将召开发布会,在会上向外公布婚讯。” “传言那神秘的另一方是公爵的雄子,尊敬的a+级雄虫迦诺殿下!” 这不是官方新闻播报,时常会整活聊一些秘闻,屏幕上的主持虫神情八卦,嘴上不忘道,“让我们恭喜他们!” 终于弄好了,耶尔窝回沙发里,余光瞥见雌虫的神情似乎不太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西泽从刚才听到的消息中回神,垂眸敛去眸底神色,低声道,“……没事。” 新闻上的主持虫调侃了几句后,已经转向了下一个话题,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但都隐隐透露出一种感觉—— 最近要变天了。 但艾塔尔距离主星太远太远,所有的血与火都与这一方簌簌落雪的小星球无关。 窗外凛冽寒风猛烈地敲打玻璃,从缝隙中渗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意,却始终无法突破这片温暖的防线。 “被子。” 耶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光脑,还没回过神,身上就被盖了一层软被。 身旁的雌虫瞳孔涣散,摸索着扯过被子裹住他,修长指尖划过雄虫身上薄薄的衬衣,无意识摩挲了一下。 这段时间暖气好像有点坏了,家里也不太能保暖,感冒了就不好了。 耶尔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往里缩时一边被角滑落在地上,他连忙伸出一只脚想勾起来,脚踝内侧却猛地被烫了一下—— 雌虫宽大的掌心滚烫,覆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浅蜜色映衬着一抹白皙,莫名显得有些涩气。 西泽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把被角捡起来,和手心清瘦的脚踝一起塞进了沙发里,彻底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卷。 “不要着凉了。” 将这一切做完,他才低声道。 屏幕里的新闻还在播放,和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耶尔嗅着鼻尖一点清苦茶香,身体里残余的疲惫消融,只剩下一片懒洋洋的暖意。 啊,完全不想动了。 第22章 邀请函发送到耶尔的光脑上时,他正在研究新的兼职方法。 【致“wwn”同学: 为促进交流,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依据合作交流协议,诚邀您就xxx项目进行短期交换学习。 您在我校交换学习期间一切费用免缴,并会获得一定数额补贴。 附联系方式:星网账号xxxxxxxxxxx ——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 “?”这是什么东西,虫族也搞邮件诈骗吗? 第45章 耶尔拉到最后,看见“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的落款后顿了顿,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那个做一道题奖励五万星币的贵族学校?邀请他加入研究项目进行交流学习? 他的视线在补贴两个字上巡视一周,又想起叮当作响的存款,本来想要退出的手迟疑了一会,还是搜索了一下提供的星网账号。 头像显示一片黑色的夜空,主页上只显示短短一行字“有事说事,没事勿扰”,十分冷淡。 耶尔犹豫片刻,发去加好友申请。 …… “首席?” 一道声音打破室内的沉寂,正在查看报告的阿德莱德抬起头,冷淡地看了眼那个支支吾吾的成员。 “那个……光脑有信息。” “知道了。” 阿德莱德把手里的报告合上递给他,拿起一直闪红光的光脑。 “里面有个参数错了,我圈出来了,你拿去再算一遍。” 【用户“wwn”向您发来一条加好友申请,请问是否同意?】 阿德莱德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 【同意。】 聊天页面展开,阿德莱德组织了几秒社交词令,但还没把那僵硬的寒暄发送出去,对面就发来一条讯息。 【wwn:你好,能具体介绍一下项目研究内容吗?】 够干脆,也够傲气。 他眸底闪过些许兴味,原本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可无不可心态稍稍变化,将一份文件打包发了过去。 大约十分钟之后,那边再次发来一条消息。 【wwn:大概了解了,请问是哪一部分需要交流算法?】 阿德莱德瞬间直起身。 【阿德莱德:现在开始?】 【wwn:现在开始。】 …… 几乎整个实验室的成员,都聚集在一块巨大的演示白板前,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飞速划过去的大片算法。 无数个冰冷又瑰丽的数据塔高高建起,又转瞬变换了形态。 那道陌生的声音就是它们的掌控神,和阿德莱德配合天衣无缝,创造出一片辽阔的新世界。 “等等……刚才讲到哪里了??” “不是,上一秒才演算出一个子数据,这会已经开始建模型了?!” 正在面板疯狂演算试图跟上进度,但一眨眼已经距离十万八千里,不少成员脸上神情有些崩溃。 共享演示里除了阿德莱德,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虫,头像是一只不知名的简笔画小星兽,歪着头的样子懵懂可爱,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们的算法都有瑕疵,如果我没有预估错的话,最后会算出来一个很夸张的数值……” 那道好听到可以去应聘哄睡主播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把他们通宵研究了好几个月的东西戳破了数个大窟窿。 好不容易艰难搭建起来的大厦,说不定短短几秒就要推倒重建。 想到这,有成员脸色发白,有些不忿地嘀咕道,“说不定是乱说一通的,那家伙什么身份啊就敢乱给建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啊,来捣乱的吧……不知道首席怎么会信任这种半桶水的家伙。” 这种窃窃私语刚刚蔓延开,就被一声长长的“嘀”打断—— 屏幕上原本纠结成一团的算法,开始流畅地跑过下一个节点,检测器上显示出一个大大的绿勾。 停滞了整整一周的算法,居然真的有了进展! 虽然和一整个庞大的体系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但也是实实在在的进展,而且积少成多,说不定最终真的可以攻克下来! “检……检测居然通过了?!” 原本皱着眉的研究成员,看到检测通过的瞬间眼睛睁大,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么牛掰?!写得这么牛b我c!” “这家伙谁啊?可以啊!赶紧招进我们实验室来啊!” 一阵阵压抑震惊和喜悦的讨论响起,为半个月来死气沉沉的实验室吹入一阵新鲜的空气。 阿德莱德看着屏幕上飞速划过的数据链条,脸上的冷淡已经消弭无踪,压抑的狂热一丝一缕渗透而出,绀碧色瞳孔兴奋地紧缩。 “很好,好极了……” 他喃喃道,死死盯着着耶尔的星网账号头像。 和步调相合的搭档一起搭建算法,几乎可以说是一种酣畅淋漓的享受,而这种感受,是和二年级的天才学弟一起竞赛都没有体会过的。 余光瞥见他的神情,研究员心底咯噔一下,神色戚戚。 “完了,首席又要进入科学狂虫的状态了……” “继续。” 阿德莱德的手已经放在演示屏上,下意识使用了命令的强硬语气。 连着麦的另一边却陡然传来杂音,一阵响动后那声音抱歉道。 “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点事先下线了。” 干脆利落的啪嗒一声,共享演示上的另一个头像消失不见,完全没给任何虫反应时间。 “……???” 今天就到这里……就到这里……这里…… 实验室众虫难以置信地看着演示屏幕,随即齐刷刷地看向屏幕前的阿德莱德。 他的动作完全僵住,神色瞬间晦暗下去,原本因为兴奋而不稳的呼吸更为急促,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 第46章 哦豁,完蛋。 众虫鹌鹑似的埋头一声不吭,就怕落下最后一根稻草,把阿德莱德彻底点炸。 “嘀嘀。” 放在一边的光脑红光闪烁,回神的阿德莱德瞟了一眼,勉强压抑着火气拿起来。 【wwn:请问交流补贴有多少?现在急需一笔钱看病[玫瑰]。】 阿德莱德动作一顿,脸上怒意稍霁。 【等着。】 …… 当晚,“wwn”这个星网账号昵称,在继上次把镇坛之题解开后,又一次屠版艾克森各大论坛。 而不仅是教授和学生间有震动,院长办公室也迎来一位无比难缠的家伙—— “我只有两个诉求:一是把他招进来做学生,挂名的也好;二是提前把补贴批下来,如果比较少的话建议多给点。” 阿德莱德大马金刀地坐在待客的小沙发上,神情一如既往的面瘫冷淡,几乎油盐不进地赖着不走。 “你甚至没有见过他的面,就已经上赶着送钱了,也不怕底裤都被骗光!” 诺曼不知道叹了第几次气,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一,下午我们已经交流过,他的思路很敏锐和特别,我单方面判断他是可信的,院长大可以动用关系去查证他的真实身份;二,具体细节已经传得满学院都是,算法也确实成功推进了百分之……” “还有三四五六吗?” 阿德莱德不吭声了。 诺曼放下手里的文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阿德莱德。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根筋和缺心眼,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犟到九头星兽都拉不回来。 “行了,我知道了。” 他随意挥了挥手,“你回去做实验吧。” 见他没得到确切回复神情犹豫,诺曼终于透了点口风,“你说的那些,学校内部正在考虑,提前批补贴那些都可以商量……出去吧。” 阿德莱德离开后不久,一份资料被送到了办公桌上。 诺曼翻开扉页,第一眼就皱起了眉,“这是……” * 由于西泽的右眼突然剧烈疼痛,耶尔不得已终止交流去处理伤口。 “治疗期间这种疼痛是正常的,你姑且忍一忍,如果痛得厉害就说,让015给你打一定剂量的镇痛。” 耶尔把沾了血污的纱布扔进垃圾桶,头也不抬地叮嘱雌虫道。 “本来不用包裹纱布的,不过流血了就没办法了,到晚上再帮你拆下来。” “好,谢谢雄主。” 西泽指尖碰了碰眼睛上柔软的纱布,低声道谢后犹豫片刻,又道呢。 “……您没吃午饭,晚饭还要两个小时,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吗?” 耶尔后知后觉胃里空空荡荡,正在细微地痉挛和收缩,只是因为专心于其他事忽略掉了。 “015一般会把剩下的食物处理掉……我去厨房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 他起身进入厨房,打开冰箱门时碰到015,小机器管家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从保温柜里掏出一份还散发着热气的番茄意面。 “当当!” “午饭吃这个啊,怎么想到给我留一份的。” 耶尔有些讶异,但也没多注意,接过后随手放在茶几上。 “是您的雌虫说要留给您的。”015眨巴眨巴眼睛,诚实地道。 这样啊……耶尔侧头看了眼雌虫,道了声谢后开始吃面,“家里要备点面包之类的了,方便用来应急。” “还是要按时吃饭。” 西泽不赞同地道,指尖忍不住又蹭了蹭右眼的纱布。 之前右眼也有过几次剧痛,但只有这次他主动喊了耶尔。 一是想让雄虫按时吃饭,令一方面却是出于某些细微的、难以言说的心思。 明明是雄虫兴致勃勃地提出要一起看电视,结果没有多久就自顾自走开了,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好好。” 耶尔随口敷衍了一句,想起来刚才和休伊斯的通讯。 “艾塔尔有一家战地医院,听说治疗枪伤和创后应激的效果还不错,等你身体恢复了……” 最近一直能听到雄虫在自言自语,规划治疗方案,这件事显然已经在他心里占据很大份量。 这份认真和郑重太过厚重,而这种残破不堪只能接受照顾的煎熬和惶恐,每分每秒都在加剧西泽的亏欠感和羞愧感。 治疗的费用往后能千倍万倍补偿,但这份日常付出的精力和投入的感情,却让他深觉负债累累无力偿还。 “……其实没必要治疗得那么仔细,很多伤可以自愈,没必要去医院。” 西泽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干涩的声音。 耶尔咽下嘴里的食物,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可是会留下后遗症呀。” “钱以后还可以挣回来,耽误了治疗的黄金期才是得不偿失,最重要的是生命和健康,其他的都要先放一边。” 生命高于一切。 这是他曾经的国家耳濡目染教给他的道理。 耶尔知道虫族社会一直风行无价值者就该淘汰的冰冷理论,但西泽现在是落在了他手里,所以—— “别想消极治疗。” 他声调警告,隔空点了点雌虫。 “……好。” 西泽神情怔然,右眼撕裂般的剧痛突然变得驯服,有什么绵软蓬松的东西填塞了流血的空洞,满满地溢出来将他包裹在内。 第47章 “既然捡了流浪小狗就要负责到底,不然和让它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 想起来没穿越时,捡回来后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流浪狗,耶尔玩笑道,“我可是非常合格的饲养员。” 没等西泽接话,厨房里洗菜的015再次短路,嘤嘤嘤地喊耶尔过去解救。 身侧的沙发一轻,雄虫清浅的呼吸轻易离开,那一点鲜活的热气转瞬变得冰冷。 原本已经习惯忍耐的沉寂突然变得难熬,连周边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西泽眼睫一颤,下意识低声喊道,“雄主?” “嗯?” 耶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夹杂着015的叽叽喳喳,“我在呢,怎么了?” 西泽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 他唇角微弯,近乎无声地笑了一下。 “……没事。” 第23章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甩上,带着未消的满腔怒意。 “一群蠢货!狗日的东西!迟早找到机会爆掉他们的脑袋……!” 安托·艾德卡烦躁地骂了几声,将手里的文件“啪”地摔在桌子上,将领口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 议会那些老东西难缠得要命,一天到晚惦记着怎么剥削军饷饱足私欲,当军队那么多张嘴不用吃饭似的。 敌军要是打上门,第一时间就把那些老东西扔出去当炮灰! 安托疲惫地把自己摔在软椅上,看着桌子上堆叠成山的文件,一时烦闷。 五年中和那边扯皮的次数只多不少,烦得他连训练都落下了,算了……反正现在战事已经逐渐平息,松懈一点也没什么。 那家伙之前也是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一边应对贵族和议会,一边毫不松懈军团训练的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安托抬起眼,看向办公室侧面的勋章墙。 那里原本还只是一面光滑的白墙,五年间却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各式勋章和奖牌被妥帖地安置在玻璃展示框里,密密麻麻挂了满墙,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势。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些,“这间办公室终于是我的了,那些老东西就羡慕吧,要不是……” 他谨慎地打住话音,又继续眯着眼睛欣赏那些勋章。 “这面墙多适合摆这些,看着就赏心悦目,那个无趣的家伙就只会训练工作训练工作,连办公室都寡淡得要死,木讷又不知变通,难怪得不到多少贵族的支持。” 但居然还是有那么多军雌支持着那家伙,认为他的死有蹊跷,甚至隐隐有压制不住要暴动的迹象。 那家伙的副官已经被打发边疆驻守,其余那几个找个时机也一并降职算了,他们怀疑得没错,他们所信赖的上将并没有死,但…… 也许还不如死了。 这可不怪我。安托低声喃喃道。 谁让他那样狂妄严苛,招致杀身之祸也是正常。 “我不下手,也会有别的家伙下手,落在我手里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不是吗?” 他怪异地笑了一声。 等什么时候真正稳固了手上的军权,也可以考虑考虑……让那家伙过得舒服一点? 熟练地为自我开脱一番,又想起明天就是周日了,而每周例行的特殊活动还没有进行,他走进一旁的休息室。 原本简单利落的休息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奢华的小型放映室,他打开光脑,邮件箱中静静躺着一条讯息,时间是今天早上十点。 “缺少监督的平民贱虫就是容易懈怠,一个劲偷懒耍滑,居然还要我发邮件去催促,活该一辈子烂在垃圾星!” 不爽地啧了一声,安托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将视频传输过去。 读取的进度条几秒就加载到底,然后开始播放—— 画面一阵细微的晃动,最终聚焦在白发金眸的雌虫脸上。 那是隐忍着痛楚的熟悉眉眼,本应带着锋锐无匹的骄傲意气,如今却被随意践踏和侮辱,垃圾一样被踩入脏污脏水和泥泞中。 狼狈不堪,落魄至极。 ……多么美妙的画面。 安托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 他近乎上瘾地观赏眼前的苦难,大口汲取那新鲜榨取出的血肉骨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饱足。 * 与此同时,艾塔尔星旧城区。 时间接近深夜,凛冽的风雪愈发大起来,萧肃的寒风中从阳台透出一点暖色的光。 “好……头再抬起来一点,眨一眨眼睛。” 耶尔轻声道,食指屈起抵住雌虫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拿着眼药水,寻找趁手的姿势把药液滴入那双金眸里。 液体在瞳膜表面漾开细小的潋滟,像在散落碎金的琉璃上浸润了流动的光泽,里面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好了。” 终于上完药,耶尔把眼药水的盖子合上,余光瞥见雌虫闭上了眼睛。 “早就想问了,你是怎么控制住滴眼药水时不眨眼睛的?” 那时候捡回来的小狗也需要滴眼药水,但每次都要把它整个按在怀里,死死把住不让它挣扎乱晃,每次弄完好像跑了八百米一样累。 “军雌对于身体的控制力这么强吗?” 第48章 眼球传来灼烫的痛感,西泽正闭着眼睛忍耐,闻言轻笑了一声,“算是吧。” 他低下头,鼻尖蹭了蹭 “雄主……药液浓度还能更高吗?现在的速度有点太慢了。” 耶尔看了他一眼,“我去问问休伊斯调整方案,今天就先这样吧。” 时间已经很晚,留下015收拾茶几上散乱的药,他去厨房端来加了安眠药的热牛奶,“喝完就睡觉。” 西泽第一次没有接过牛奶,他仍然闭着眼,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难掩一丝焦躁和不安。 “……雄主,我今晚能不喝吗?” “怎么了?” 耶尔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弯下腰多看了两眼雌虫,“不喝就不喝吧,你早点休息。” 还是有点不放心,回房间前他又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就喊我,我会听到的。” “好,您快去休息吧。” 西泽弯了弯唇角,声音低沉,“晚安。” “啪。” 客厅的灯被关上,耶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雌虫仍然坐在沙发上,身体轮廓被夜色模糊,像是被黑暗笼罩的静默山峦,呼吸都微不可闻。 …… 【星历9037年11月13日,利客隆、艾塔尔、米诺等56个边缘星球将迎来今年首次大范围寒暴,气象专家称……】 城市中心的巨大投影上,正在紧急插播恶劣天气袭来的新闻。 “砰!!” 一颗巨大的冰雹猛地落下,穿透过悬浮的蓝光投影,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洞。 仿佛开战时的第一声枪响,接着,无数冰雹瞬间倾覆而下。 “呼……” 狂暴的风雪凛冽如刀,冰冷刀锋切割着房屋表面,夹杂在风雪中的冰渣将窗户砸得劈啪作响,击碎了房间中的安静。 深眠中的耶尔蹙了蹙眉,神情隐约有些不安,但并没有醒过来。 “嘀——” 中央温控系统发出一声细微的长鸣,逐渐停止了运转,暖气输送口自动关闭,室内的温度在风雪的渗透中持续降低。 一道青色闪电倏地划破苍穹,将房间内的景象照亮了一瞬。 下一秒,巨大的轰鸣仿佛在心脏处炸响—— 耶尔浑身剧烈一震,瞬间睁开双眼。 他剧烈喘息片刻,用力闭了闭眼回神,等心脏的撞击稍缓,才后知后觉室内的温度低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室内温控坏了吗?” 耶尔拿起床边挂着的一件大衣,囫囵穿在外面,掀开被子下床,但脚心却踩上一片异于冰冷地板的温软。 他悚然一惊,几乎跳起来,“什么东西?” 开关“啪”一声被打开,耀眼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房间每个角落。 蜷缩在床脚边的,赫然是昏睡的雌虫。 他脊背绷紧如弓弦,高大的身形被床边的阴影掩了一半,刚才耶尔不小心踩到的就是雌虫的肩背,而那里已经一片冰凉。 斑斑点点的血迹像是一条曲折的路,从雌虫身下一路蔓延到房门之外。 “西泽……?” 耶尔瞳孔骤缩,接着他迅速反应过来,扯下身上的大衣将雌虫裹住。 雌虫的身体长时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浑身都在用力绷紧,从滚烫柔软变得冰冷僵硬,已经有失温的征兆。 手心下的触感让耶尔心惊不已,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来不及探究原因,耶尔用了点力气,将雌虫的身体小心掰正。 散乱的发丝被指尖拨开,露出下面西泽苍白的脸。 他紧闭着双眼,唇色发青,眉目中的痛楚似被冰冻,连气息都微不可闻。 “西泽?!” 他厉声叫雌虫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强烈撞击着胸腔,窒息到几乎疼痛,压抑不住的慌乱几乎潮涌过头顶。 直到低沉的鼻息略过手指,他才终于得以正常呼吸。 但眼前的状况仍然糟糕,耶尔强忍住心慌,继续检查起雌虫的情况。 “西泽?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但与雌虫的身体状况截然相反的是—— 耶尔莫名感觉到了他的精神力。 不再是边缘锋锐的刀锋碎片,残破而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变得更为孱弱却具有饱满的生命力。 游走腾跃在房间里面,像是新生的小兽,跃跃欲试地探索着新的世界。 小腿传来奇妙的触感,似乎有一头小兽正亲昵地呜咽磨蹭,把他当成了可以依赖的母亲。 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幕处处都透着诡异,耶尔根本来不及深思,朝门外喊道,“015?!” 但不知道015是不是又故障了,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反而吵醒了怀里的雌虫。 “疼……” 西泽突然含糊地呓语一声,备受折磨的身体像是突然被唤醒了痛觉,四肢都细微地痉挛起来。 “015!” 耶尔神色骤冷,将雌虫放在地上后豁然站起身,但他没能顺利离开—— 一只手轻攥住了他的裤腿,含糊不清地低语响起,带着些许深深隐藏和压抑的眷恋。 “雄主……” 第24章 “嘀——比赛结束!” 赛场大屏幕闪烁了两下, 最终显示出来的分数对比悬殊。 第49章 西泽跃下机甲,看着对面的机甲舱门缓缓打开,里面的军雌脸上的阴沉一闪而过, 也跟着跳了下来。 “没有退步, 但是也没有进步。” 西泽隔空点了点他, 语气有些严厉,“安托, 你不上心。” 对面的军雌棕发棕眼,样貌无疑也是刚毅俊美的,只是双眼狭长颧骨偏高, 让他看起来有些刻薄。 安托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不是我不上心, 是上将和怪物一样恐怖, 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刷新赛场最高成绩,我等普通士兵怎么能比。” 西泽狠狠皱眉,冷声训道, “认真一点!” “刚才很多动作都非常赘余,明明有更简洁利落的攻击方法,为什么不用?早在你翻转机翼炫技的时候, 我就能一刀结束比赛。” 周围观摩的兵都小跑着围上来了,西泽懒得和他扯皮, 淡声道,“回去自己加强训练, 下周之前让我看到你的进步。” 擦身而过的瞬间, 安托的神色微变。 平时他不会忍耐不住脾气, 但周围的同僚神色中的同情或嘲笑, 像是点燃引线的邪火。 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低声道,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大家都看着呢,上将不给我留点面子吗?” 西泽倏地停住脚步,军帽下熔金的眸光锋锐如刀,刺得安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你上战场的时候,敌军也会给你留面子吗?” 周围的军雌瞬间噤若寒蝉,下意识立正挺直,十分熟练地跟着听训。 安托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一声也不敢顶撞。 “不要把训练当成训练,要把它当成真实的战场,我说过多少遍?!” “你有多少条命可以支撑你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吗?” “少和那些奢侈腐败堕落的草包打交道,你最近状态越来越不对了。” 以最后这句话做结,西泽将安托扔在身后,走出了训练场地,一抬眼就看到观众席上头发花白的雌虫。 “老师。” 他眸底露出笑意,神情十分恭敬,“您怎么有时间过来?” 被敬称为老师的雌虫语带感慨,“你啊,还是这么严厉,这么对你手下的兵,不怕他们造反?” 西泽低声解释道,“您知道的,训练时心慈手软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残忍,我必须尽最大能力,保证他们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 雌虫却挥了挥手,看向场地内明显怄气的年轻军雌。 “你和艾德卡都是我的学生,我还能不了解他吗,张扬骄傲惯了,心气比天还高,不过没有坏心眼的,你平时就让让他吧。” 西泽抿了抿唇,还是妥协道,“……是,您放心。” …… “上将,有虫找您。” 西泽回头,看见训练场门口处站着一个雌虫。 虽然距离稍远,但还是能看清雌虫有着和他一样的发色。 “解散,自由练习。” 他脸上的表情淡下去,解散了部队之后径直往门口走去。 “有什么事?” 西泽神情漠然,慢条斯理地脱掉白色手套塞进口袋,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那个雌虫。 对面的雌虫同样白发金眸,长的发尾系在脑后,身着贵族的华贵服饰,他的眉眼和西泽十分相似,但比之多了几分和煦温柔。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他低声埋怨,语气却仍然柔和,“你好久没叫过我雌父了。” 西泽根本不接他的茬,等了几秒没有下一句就直接转身,“没事的话我走了。” “等等!” “这个给你。” 兰斯从怀里掏出一块古旧的怀表,它表面的蓝钻已经全部掉落,显得破烂又坑坑洼洼,表盖隐约可见几笔镌刻的痕迹。 “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这个吗?还说这是你的幸运礼物,雌父好不容易从你雄弟的杂物间里翻出来……开战的时候你拿着,说不定能带来好运呢。” 西泽睨了一眼那块小破烂,本想讥讽什么,但话到嘴边就一阵疲惫,根本懒得开口了。 “别再来找我了。” 见他毫不留情就要离开,兰斯神色微变,但仍然笑道,“我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不要的话就让它被清理掉好了。” 砰—— 训练场的门在眼前重重关上,雌虫徘徊了一会,还是弯腰放下东西走了。 过了好半晌,那扇门又被推开,西泽的身影出现。 他轻啧了一声,眉心拧起似乎很犹豫,但最终还是将椅子上孤零零的小破烂捡了起来。 …… 早已模糊的久远记忆翻涌而起,又在精神图景搅动的风暴中被碾为湮粉。 他在极痛的撕扯中匆匆窥见一隅,才惊觉原来一切苦难早就有迹可循,而非一朝一夕的颠覆。 辽阔雪原上狂风暴雪不止,将地表的狼藉毁坏得更加彻底。 唯独一座小屋被保护在风暴眼中,窗下的小灯被吹得咔哒咔哒响,散发着融融的暖意。 它散发着熟悉的柔软气息,荒诞又突兀地立在那里,坚定如海浪中屹立的灯塔,引领着这场毁灭与新生的颠覆与重塑。 …… 哗—— 滚烫水流从花洒中喷出,耶尔把周围的墙壁和地板都淋了一遍。 第50章 直到暖热的蒸汽充满浴室,将空气中的冰冷融化,他才调低了水流的温度,慢慢将西泽的身体浇湿。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刚刚把雌虫捡回来的时候,好像他也是这么冲洗的。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的心情谨慎而陌生,现在却满腔隐忍不发的冰冷怒意。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心情回应脚边蹭来蹭去的小东西,毫不留情地调转花洒,冲刷着雌虫的脸和头发,让他猝不及防咳呛了几声。 “……咳咳……唔!” 水流被雌虫抬起的小臂挡住,一线朦胧的金色终于有些艰难地亮起,像是刺破淋漓的水雾的微光,蓦地烫了耶尔的心尖一下。 终于醒了。 庆幸和后怕的心情汹涌而起,一时间将愤怒都掩盖了下去。 他的手抖了一下,花洒喷出的水流偏移开来,后知后觉半边身体都有些脱力。 “咳……雄主?” 西泽在暴烈的剧痛中睁开眼,只觉每一寸血肉都在碎裂和重组,浑身控制不住的痉挛和抽搐。 眼前仍然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但游走的精神力将浴室的一切都成像到脑海中,身前站着的雄虫轮廓清晰,只是到底还是看不清神情如何。 但精神力末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怒和恐慌。 还有占据绝大部分的,浓浓的担忧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难以忍受的疼痛居然变得驯服。 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上,让西泽忍不住从喉间挤出断断续续的笑意,“雄主……” 他张了张嘴,勉强用气声道,“……别生气……” 耶尔瞳孔微缩,握着花洒的手下意识收紧。 下一秒,他冷脸将水流调到最大,冲过雌虫敏感的腰侧和双腿之间,刺激得西泽低低叫了一声,蜷缩起身体抵挡。 冲了好一会,直到雌虫半阖着眼睛,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 耶尔才将花洒“砰”地扔到地上,抓住雌虫的衣领把他扯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几个字几乎是在齿间被咬碎了挤出来的,在此之前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西泽说话。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炽热的鼻息交错相融,几乎不分彼此。 耶尔垂眸看进雌虫眸底,仿佛在看一扇百般敲击却从未对他敞开过的门扉,愤怒和无力此消彼长。 “好好养伤,这是你自己答应过我的,不是说想活下去吗?你现在作什么死?要不是我半夜惊醒,明天看到的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他死死压抑着愤怒,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嘶声低吼。 脚边蹭来蹭去的触感吓得僵住,不敢再乱动。 西泽剧烈而急促地喘息,极力舒展紧皱的眉心。 没等耶尔起疑心,他伸手按住领口处的手,只喃喃着重复道,“雄主……” “……” 眼前的雌虫明显还处于神志不清的境地,耶尔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将怒意压下。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情绪糟糕,还不如先去修温控冷静一下。 他将地上的花洒捡起来,扔在雌虫怀里,冷声道,“拿着,你自己来。” 客厅外。 幸好刚才的雷暴没有导致停电,不然就麻烦了。 中央温控系统版本老旧无法自动恢复,015因为温度太低也自动进入了低温保护,暂时无法帮忙。 耶尔从角落翻出整套工具,撬开一块合金墙面,开始维修那一堆弯弯绕绕的复杂线路。 捏着工具的手还在细微颤抖,苍白冰冷到失了血色。 他垂眸看了看那,放下工具用力握了握拳,另一只手不断按揉上面的穴位,强行恢复了放松稳定。 “咔!嘀——” 一声轻响后,暖气再次包裹住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降至冰点的温度开始缓慢回升,015也磕磕绊绊地开了机。 耶尔仍然盯着面前的线路出神,感觉心气稍平后才起身回了房间。 然而打开浴室,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雌虫乖乖浇淋温水的场面—— 西泽浑身湿透地躺在地面上,花洒散落在旁边,正在往旁边喷洒热水。 热水变冷之后会变本加厉地攫取体温,雌虫的身体正在轻轻打颤,那股奇怪的精神力似乎变得暴烈,正在浴室里横冲直撞。 耶尔又深吸了口气,只觉刚刚才被压制下去的怒火,像重新沸腾的水汽即将顶开壶盖。 穿越以来,让他控制不住脾气的事可不多,现在算其中一件。 很好,非常好。 但在被这愤怒波及到理智前,未免真的让雌虫的伤势加重,他还是释放出了安抚的信息素。 浓醇微苦的甜味逐渐弥漫开,蔓延到整个浴室,和那些水雾一点点纠缠,然后渗透进雌虫身体的每一寸血肉中。 雄虫的信息素是最顶级的安抚剂,丝丝缕缕的清凉疏通了淤堵的剧痛,带来巨大的释然和放松感。 耶尔本不想总是拿食物形容他,但如何也阻止不了想狠狠咬下去的冲动。 他克制住了很多次,但这次终于不想再忍,索性借着愤怒出一次格—— “……唔?” 受到刺激,西泽猝不及防地低叫一声,手下意识摸向刺痛微痒的地方,却摸了一手柔软的头发。 又被骂又被咬,加之信息素的作用,西泽总算被折腾得清醒过来。 第51章 “雄主……?”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那唇齿却从身上离开,胡乱咬上他暴露出来的脆弱颈侧,泄愤似的留下尖尖的牙印。 西泽含糊地笑了一声,伸出手,却没有推开身上的雄虫,反而动作忍耐地轻抚他的肩颈。 “……我现在很生气,你已经严重惹到我了。” 不知道把雌虫啃了多久后,耶尔终于松了齿关,语气堪称平静地道。 从声音中听不出来什么,但游离在外的精神力末端,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深深压抑在下的,岩浆般翻滚的晦暗和危险。 西泽动了动唇,却没有说抱歉之类的废话,他知道耶尔要的不是这个。 “我现在在惩罚你,你乖乖呆着不准反抗。” 正扯着剧痛的脑子思索对策,上方却蓦地响起雄虫这句紧绷的话,无疑是带着愤怒的,但—— 这算什么惩罚呢? 心脏的某一个角落蓦地软塌下来,常年冰封的高墙破了一角,灌进融融暖暖的春风。 他心尖酸涩无比,却又难以抑制地欢欣雀跃。 西泽撑着手肘艰难起身,摩挲着身上雄虫脊骨的手也滑至腰间。 他伸手抱住了耶尔的腰,被专属于眼前雄虫的干净清冽的味道笼罩。 将下巴搁在雄虫的肩膀上,他几乎叹息地道。 “我重建了精神图景。” “什么?” 耶尔愣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什么是重建精神图景,他瞳孔骤缩,想要推开雌虫的动作也僵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精神图景由记忆与潜意识构建,换句话说,由过去全部的生活经历和情感构成。 虽然之前已经被破坏得一片狼藉,但基底没有毁坏的话,就还有恢复的可能。 而重建,就意味着彻底的摧毁和剥离。 他舍弃了曾经构成血肉的一切,剜去捂着太久已经发脓发臭的腐肉,迎接一次脱胎换骨的血淋淋的新生。 意识到西泽一直在忍耐痛楚,耶尔下意识加大了信息素的输送。 舒缓的精神力随之凝聚而起,汇入雌虫正掀起风暴的精神图景中。 那原本萎靡下来的精神力倏地一震,像得了赦免令的出笼小兽,在耶尔大腿和侧腰上蹭来蹭去、撒娇卖痴。 “为什么要这么做?” 耶尔终于回神,感受到掌心下雌虫的身体仍然在细微地颤抖。 他眼睫微颤,尾音有些不稳,“明明可以慢慢修养好的,不是已经在好转了吗?” 压下去的愤怒咕噜冒泡,再次几近沸腾,他咬牙低声道。 “就算必须这样,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一声?如果不是我突然惊醒,你要痛死或者冻死在地上吗?你知不知道——” 他又愤怒又失望,尾音中带了一点不稳的轻颤,“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怀里是雌虫湿漉漉的身体,一道炙热的喘息喷洒在敏感的耳侧……至少证明着雌虫还好好活着,多少缓解了他的后怕。 偏偏怀里的雌虫仍然无知无觉地踩在那条红线上—— “军雌哪有那么容易死,雄主大可以放心。” “如果不是有把握,我不会贸然这样做,最坏不过就是彻底失去精神力,不会真的危及生命。”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呼吸明显不稳,让这话没有一丝可信度。 反倒像是一泼油,浇在耶尔再次冒出头来的火气上。 “是吗?” 耶尔短促地冷笑一声,喉结滚动咽下泛起的肿胀苦意,甚至被气到不停深呼吸。 “原来我捡回来的不是一个雌虫,是铜浇铁铸刀枪不入的机甲啊,就算被伤害也感觉不到痛,只要能继续活着,甚至不惜拆胳膊卸腿地换零件,是这样吗?” “……对不起。” 西泽静了一瞬,艰涩道。 耶尔能清晰感觉到,雌虫一直在回避问题,当下语气中带了一点烦躁。 “对不起,但就是不改是吧?” 察觉到雄虫的怒火,西泽喉结滚动,无奈地哑声道,“……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种任由宰割的日子他已经过得太久了,等不及慢慢好起来,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他被雄虫带走的消息很可能已经传到了那家伙耳朵里,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在混乱的风暴眼中偷得的这几日空闲,已经是上天赐予他极为奢侈而珍贵的礼物。 他想要继续活下去,想将身前的雄虫安稳保护在羽翼之下,就不可能继续坐以待毙。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腌臜丑恶,都不需要告诉雄虫,他要安安全全干干净净地站在局外,等他将那些杂碎全部清扫干净,然后…… 只是他本来想瞒着耶尔偷偷完成重塑的,但意识在剧痛中变得混沌。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就已经蜷缩在雄虫的床边,仿佛离那道清浅的呼吸近一点,就能汲取更多力量硬熬过去。 这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本来没想吓到您的,只是我控制不住……” 西泽的鼻尖在耶尔下巴处讨好地蹭了蹭,柔软的唇角不小心擦过下颌,让那里瞬间紧绷。 他本想努力让雄虫消气,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第52章 “……” 什么没有时间了? 耶尔有些怔愣,隐约察觉到了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晦暗深意。 他本该继续质问雌虫到底在瞒着什么,但愤怒和心疼分庭抗礼,不断撕扯着要占据上风。 耳廓被声声隐含着痛楚的呼吸填满,不断在心头增添重量,天平终于忍不住倒向其中一边。 “你可真是……” 耶尔低声喃喃,半晌后又倏地闭眼,声音中带着一分妥协,“算了。” 他指腹摩挲着雌虫的肩背,那里有着大片触感粗粝的伤疤,不久前才结了新痂,不知道有没有再度撕裂。 “伤口很痛?” “不疼……” 身体里的疼痛正在逐渐退潮,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种难耐的疼痒。 西泽忍耐地喘息片刻,逐渐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清苦的茶香逐渐弥漫开,融合在焦糖的甜中,酝酿出一种非常特别的味道。 而身体的燥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断发酵,在和雄虫对话的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涨潮的情热。 虽然是雄虫先挑起来的,但西泽还是礼貌问道,“要做吗?” 耶尔原本神色已经稍缓,听到这句话顿时一黑,“做做做,做你个大头鬼,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怕你做一半猝死。” 西泽笑了一下,他也不太想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说这些,但生理反应没办法掩盖。 但很快他又抿了抿唇,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的雄虫眼里形象会不会很重欲很糟糕。 “好了……起来。” 耶尔手心按住雌虫的脑袋,不甚温柔地揉了揉。 那次之后,他后来又找了资料,信息素并不会总诱导雌虫发情,只是他使用的方法有些差错。 心念一动,浴室中萦绕着的甜腻气息逐渐变化。 虽然仍然香甜,却已经没有那种摧折心魄的诱惑感,反而催生了暖洋洋的困意,只想要松懈防备毫无顾忌地沉睡。 耶尔捡起被丢在一边的花洒,将热水重新浇淋在雌虫身上。 浴室内一时安静,除了热水浇淋哗啦啦的声音,就只有两道深浅交错的沉默喘息。 中央温控的暖气终于输送到浴室,原本还有些冰冷的空气逐渐回温。 怀里的雌虫似乎也终于成功渡过了精神图景重建的危险期,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就算不刻意去感知,那股新生的鲜活和充盈也几乎溢了出来,在浴室内来回游走和感知。 然后一二三四……无数股外化的精神力最终都“啪嗒”地黏在耶尔身上。 真是,没出息极了。 察觉到精神力的动向,西泽在心里暗骂一声,耳尖却莫名泛起羞耻的薄红。 向来内敛的军雌没办法坦率表达心情,但精神力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特别是以那座小屋为“眼”重构的精神力,根本就没办法抵御那股雄虫身上熟悉的清浅香气。 和活泼的精神力不同的,是始终低垂着眼尾的耶尔。 “我现在还是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半晌,他突然出声道,打破了浴室中近乎温馨的安静。 耶尔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有些事情确实已经踩到了他的原则,是必须要讲清楚的。 不知道是不是观念冲突,哪怕他一直在强调生命至上,雌虫也一直不懂得爱惜身体,仗着生命力强大就使劲糟蹋自己。 西泽说想活下去,但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也许是为了复仇,也许有其他的目的。 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是……真的想要让自己好起来。 怀里的雌虫僵了一下,辛苦喘息了片刻,断断续续地道。 “那怎么办……或许您可以惩罚我,一直到消气再停手?” “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耶尔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将怀里的雌虫推开,让他靠着墙屈腿坐着,开始冲洗雌虫身前渗血的地方。 他似乎从来没能救下他。 这个想法让耶尔有些郁结。 但问题既然无法避开,就努力去寻找出路解决它,无法抄近路的话着急也没用。 就像当初决定将缠在身后的流浪小狗捡回家,已经做好了承担照顾它的责任,不去斤斤计较付出多少金钱和精力,只管向前走,好好生活就是了。 西泽却躲了躲水流的冲洗,重新攥住雄虫的睡衣下摆抱住他,蹭得睡衣上泅开大片湿漉漉的水痕。 他低声道,“别这样……雄主,告诉我吧。” “你也知道说话说一半很讨厌?” 耶尔低哼了一声,但也没有藏着不说让雌虫猜来猜去。 “不是因为你瞒着我偷偷重建,而是关于你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身体和生命的态度问题。” “军雌不会轻易死难道也不会痛吗?你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 西泽浑身一震,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他一直下意识回避的,根本不敢深想的东西,被雄虫毫无顾忌地放到面前,赤裸裸地敞开给他看。 让他再也没办法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那是毫不遮掩,滚烫到可以灼伤心脏的赤诚和真挚。 半晌,他忍不住低笑起来。 明明没有利益相关甚至是个彻头彻尾的拖累不是吗,为什么耶尔能做到这样? 第53章 单纯地、几乎不求回报地关心他的感受,甚至为之愤怒伤神。 他蓦地想起来刚才被翻出来的久远记忆片段。 他本以为那是被连绵不断的战事磋磨殆尽的琐碎,早已经忘记具体细节和当时的情绪。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从来没有忘记。 而且至少在那不见天日的五年之前,在望着血色天空“死去”的前一秒,他都还在渴望着那份虚伪又吝啬的爱的一眼垂怜。 但战场上啃噬血肉的乌鸦不会去可怜尸体的惨烈,曾经荣耀披肩的天才上将已经死去,存活下来的只剩一个千疮百孔的残破躯壳。 所幸,所幸…… 那晚的雪夜,耶尔路过那条暗黑小巷,又顺手救下了濒死的他—— 仿佛冷酷的神明看他茕茕独行半生,悲惨落魄至此,也终于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西泽眼眸微阖,唇角微微勾起。 耳边是雄虫有些不满地低声,叫他不要老是说话说一半,真的很欠揍。 一会又自然而然地变成什么时候预约医生过来体检合适…… 他居然被打动得如此彻底。 这在几周之前甚至是他的前半生中,都是无法想象的事。 没有一句冠冕堂皇的誓言,没有甜言蜜语的虚伪,甚至没有多少确切的喜欢。 但这个雄虫如此温柔而强大,有原则且富有同理心,本身就散发着像星星一样的光芒。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可以感知到咫尺跳动的心脏。 像是一个无比稳定的锚点,另一端牵引着他不至于坠落到底,最终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耶尔侧了侧脸看着肩膀处,眼前的雌虫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有点走神。 他想起雌虫惊世骇俗的图景重建,有些担忧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重建精神图景真的成功了吗,你不会变成傻子吧?” “怎么会。” 西泽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笑道,“我现在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耶尔轻啧了一声,“完了,真变傻了。” 他关掉水阀,将浴巾扯下来盖在雌虫身上,向门外喊了一声015,不一会便传来慌慌张张的轱辘声。 乖乖低下头被搓揉湿漉漉的脑袋,想起最近察觉的些许异动,西泽眸底划过一丝晦暗。 不知道那个蠢货察觉到了多少,又会狗急跳墙做些什么,但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 五年前安托没有一枪崩掉他,就是他一生中最错误的选择。 很快…… 他能感觉到养伤的这段时间,被毁坏的自愈能力正在逐步复原,伤口愈合的速度正在变快。 只要给他一个月,甚至都不用一个月,一切就能走上正轨。 很快了。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将军就是,看着很凶很严厉(也确实是),但一旦谁被他放在心上,就会掏心掏肺奉献自己那种。 耶耶也是一样的美强惨,但以后他们就能互相救赎和偏爱了,作者就是很爱这个调调……请大家一起吃香香饭(抹口水) 第25章 耶尔起身, 将位置让给015动作,顺手将不小心弄倒的沐浴露扶正,打开了浴室烘干。 “要将他放到哪里呢?” 015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耶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转头看见015扶着雌虫站在房间正中, 一起回头看向他, 画面莫名和谐。 “那就……”耶尔有点卡壳,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去床上吧。” 等等。 他很快反应过来,懊恼地一拍额头,闭了闭眼。 刚才在浴室泡久了脑子也进水了吗?怎么会说去床上的?! 对耶尔来说, 床是非常私密的地方。 很小的时候他就和大人分房睡了, 从小到大都没有让谁动过他的床, 更遑论允许谁在上面休息甚至睡觉。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铺防水布了, 而且如果当着雌虫的面铺,一定会让雌虫以为自己被嫌弃了,更难搞。 耶尔有些纠结地走出去, 看见雌虫正小心地坐在床上,弯着腰擦头发,没有将水珠滴在床单上。 “雄主。” 听到脚步声, 西泽顶着浴巾侧了侧脸,看向雄虫的方向, 抿平的唇角几乎压抑不住地扬起,低声道, “今晚……” 耶尔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伸手在雌虫凌乱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擦干了吗?注意不要着凉。” 他还在想着关于床的事。 不应该……他对床这个字是比较敏感的, 刚才的鬼使神差基本不可能出现, 但他又确确实实说出了允许。 他们是什么可以共享床的亲密关系吗? 耶尔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眉心蹙起陷入沉思。 他们确实做过一些奇怪的事没错,但每次都是迫不得已赶鸭子上架,算不得由水到渠成的情感推动。 西泽应该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被社会教化习惯如此。 除开阴差阳错建立的雄主和雌奴关系,他们应该算……朋友吧? 或者更进一步,是经历了一些事的关系比较特殊的——好朋友? 耶尔沉吟片刻,觉得这个定义还算比较贴切。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要是觉得好一点了,你就……”出去继续睡吧。 第54章 “……” 但柔软微湿的头发缠绕在指间,雌虫抿着唇,乖乖地把头发抵在他的手心,纵容那手指一顿乱搓乱揉,像是炸毛的小狗。 特别是那双金眸向上抬起,努力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湿润的眼尾微微垂下……更像小狗了。 耶尔呼吸一窒,剩下的话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纠结了一会,他妥协地叹了口气。 ……外面天气这么恶劣,沙发睡起来确实不舒服,就破例这一次。 “让015帮你换一身衣服,准备休息了。” 想起外面的工具还散落着没有收拾,耶尔走进客厅,却猝不及防被冷风吹得一颤。 阳台门不知怎么被推开了一条缝,夹杂着冰雪的劲风将帘子吹得鼓起,露出外面浓黑低沉的夜色一隅。 风暴呼啸肆虐,丝毫没有停息的征兆。 他走过去关好门,却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抖,隐约的不安弥漫开来。 “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015的声音倏地响起,吓了耶尔一跳。 他将帘子“唰”地拉紧不留一丝缝隙,才转身道,“没什么,已经弄好了吗?” “是的,地上这些我来收拾吧,您去休息就好了。” “好,你今晚记得不要休眠,多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免得又发生什么状况。” …… 耶尔反手关上房间门。 西泽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盖着被子半躺在外侧的床沿,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看向这边。 他的身体轮廓柔软起伏,显得强壮而软厚,散发着滚烫的热度和沐浴露的香气,像是可以扑上去、埋进里面肆意妄为的巢穴或温床。 现在的氛围……实在过于奇怪了。 耶尔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睡衣向浴室走去。 “我要再洗个澡,你先睡不用等我。” “好。”西泽低声道,身体往下滑缩进被子里。 等耶尔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雌虫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身体起伏的轮廓被柔软的被子遮掩,呼吸安稳绵长。 他悄悄舒了口气,放轻脚步走过去关了灯。 “啪。” 房间里终于陷入一片静寂的黑暗,唯有窗外朔风呼啸、大雪簌簌的单调声响。 耶尔小心地踩上床,从雌虫的腰上跨过去,轻轻掀开被子躺下。 被窝里面本该是冷的,但是雌虫的体温略高,透过被子传了过来,沾了他一身熨帖的暖意。 来自另一个生物的呼吸清晰可闻,甚至比外面的风雪声还要明显,在耳边挥之不去。 ……太近了。 他看着窗帘上模糊的花纹出神,强迫自己闭了眼,试图忽略身后的存在。 甚至数了一下羊尝试入睡,但—— 完全睡不着! 短暂又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就在耶尔打算起床吃点安眠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摩擦的窸窣轻响。 他本以为是雌虫翻了翻身,但下一秒,暖融的风拂过脊背,带着滚烫体温的棉被蓦地裹了一身。 耶尔呼吸的频率一丝不乱,身后调整被子的动作小心轻缓,被窝里一片暖融融的高热,逐渐融化了指尖的冰凉。 对比被窝外面的寒冷,下床吃药的想法渐渐变得艰难。 ……算了,就这样睡吧。 在暖意的加持下,些许轻薄的睡意终于光顾了他。 身后滚烫的热源离得不远,后颈能隐约感觉到喷吐的灼热鼻息,但那点距离还是让被窝漏了风,怎么也没办法将全部身体埋入温暖之中。 耶尔有点难受地蹙起眉,往被子里缩了缩。 “……” 雄虫的呼吸变得绵长,似乎已经熟睡,但西泽仍然异常清醒。 他其实骗了雄虫,重建精神图景不是那么简单快速的事。 至少在渡过最动荡危险的期间之后,那些被搅乱的记忆和情感没有退潮,反而更为混乱激烈。 扭曲畸形不知道是谁的脸纠缠闪现,尖锐的耳鸣几乎刺穿太阳穴,感官颠倒混乱,阵阵撕裂的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却分不清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他呼吸隐忍,吞下一切可能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耶尔,不想将雄虫吵醒。 但倏地,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微凉的手心贴上他的额头,似乎是在试探温度对不对。 雄虫的声音响起,模糊中带着一点担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西泽喉结滚了滚,伸手摸上贴着额头的手,用力握了握,“……没事,就是有点失眠。” “我去拿点药给你。” 耶尔收回手就要掀开被子下床,但被雌虫哑声制止了。 “不想吃药……要不我们说说话好了,等会自然而然就困了。” 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耶尔沉吟了一会,又缩进被子里,“要说点什么?” 西泽忍过一阵刺痛,假装在困倦地思索,“让我想想……” 他想说些什么,但挑挑拣拣,才发现之前的生活原来如此乏善可陈,除了战争就只有战争,偶尔夹杂着无聊的权力斗争,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厌烦。 想了许久,他挑了个件不怎么复杂和讨厌的,权当做睡前故事说给雄虫听。 “有一次返程,发现迁跃点坏了,只能慢慢地开回来,但因此也看到了不少很美的景色。” 第55章 “其中有一片星云闪烁着玫瑰的鲜红色,形状好似一颗心脏,像有生命一般有节奏地鼓动收缩。” “印象里没见过这种星云,便随手打开记录仪录了下来,回去后记录仪被上交到专门的地方检测和复盘。” “但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引起了轰动。” 西泽低声笑了笑,还能依稀记起那些天文学家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们脸色涨红得像猴子屁股,嚷嚷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肯定是不知道谁恶搞出来的!” “他们总是宣扬宇宙没有秘密,声称近百年内都不会再有新发现,结果这个言论仅仅出现一年,就被一次平常的回程途中的随手记录打破,也挺……滑稽的,不是吗?” 失去敬畏之心,被傲慢屏蔽了双眼,自然就见不到新的事物,只能原地踏步。 耶尔屏息听完他的讲述,被逗得哼笑了几声,“后来怎么样了,那片星云现在还是野生的吗?” “后来取名叫‘维拉之心’,意寓神明的心脏。” 雌虫的语调低沉而柔和,带着一分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笑意。 脑海里针扎一般尖锐的刺痛逐渐和缓,像是将故事讲述出去后,原本杂乱的记忆也得到了一次梳理,精神图景里狂躁的精神力渐渐被安抚下来。 想了想,耶尔低咳一声。 “作为回礼,那我也来说一个吧,如果有什么不符合常识的地方,忽略它就可以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养了一条小狗对吧?” “那是在街上捡的流浪狗,具体过程就不说了,总之我给它起名叫汤圆。养了快一年,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门居然开着,而汤圆完全不见踪影。” “后面着急地找了很久,终于在三天后在原来捡到它的垃圾桶旁边找到了,饿得可怜兮兮的,一见到我就扑上来……” 想起当时的情景,耶尔还是又生气又想笑。 西泽笑了一下,追问道,“怎么会突然跑出去的?” “是当时对面的住户做了红烧肉,香味把汤圆馋到了,就想讨一块来吃,但它方向感极差,兜兜转转一大圈后彻底迷路,流浪期间还差点被抓去又绝一次育。” 但埋怨过后,耶尔又忍不住怔怔出神,半晌才低声道。 “它现在已经被朋友收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原来那么贪吃,幸好……” 他想说幸好将它转交给朋友了,不然他猝死后汤圆肯定又会变成流浪狗,只能可怜兮兮地翻垃圾桶找东西吃。 但浓烈的思念蓦地上涌,让他眼眶微热,些许酸涩漫上鼻尖。 察觉到雄虫情绪低落,西泽摸索着抚上他肩膀的位置,隔着被子拍了拍,有些笨拙地哄道,“以后有机会可以随时去看它,不然把它接回来养?” “没事,这样也挺好的。” 耶尔眨了眨眼,把情绪压下去,又突然道,“话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心照不宣这个之后是指什么,但之前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不谈,趁现在聊一聊也没有什么。 西泽静了一瞬。 “确实有些事要做……” 无数考量和斟酌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他垂下眸,状似无意地道,“或者可以先去会会把我害得这么惨的罪魁祸首?” “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耶尔语调自然得像在问今天晚饭吃什么,“然后把那些家伙都杀了。” “……” 西泽可能被他的凶残言论震到,默默无言好一会,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我以为您会让我忍耐或原谅,毕竟……” 雄虫是多么平静温柔的虫,仿佛能理解和包容一切狼狈和苦难,不会愿意见到争斗和血腥的场面。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耶尔蹙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以为我是什么圣父吗?” 将刀锋回击伤害,用温柔回馈爱意,这才是他的行事准则。 西泽几乎叹息地道,“您说得对。” 沉默半晌,他又低声道,“好,把他们都杀了,然后把雄主接去主星生活好不好?”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蔓延过来了。 耶尔直接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你杀你的,那是你的自由,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给雌虫继续试探的机会。 后面他们都不再说话,被唤醒的夜色再度沉沉地、温馨地沉淀下来。 耶尔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中断了这次莫名而起又莫名而止的夜间闲谈。 “好了,已经很晚了,休息吧。” 半小时后。 耶尔掀开被子,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看着旁边同样没睡的雌虫,一脸无言。 “这么干耗着不是办法,还是去拿点药吃吧。” 他起身按亮灯,掀开被子下了床,拉开床头的抽屉。 不大的空间被各种药剂塞满,耶尔蹲在那里停了一分钟,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后,从里面把安眠药拿出来。 他的睡眠一直不大好,是因为小时候睡着睡着就会被抓起来揍一顿,精神逐渐敏感和紧绷,突然有一天就发现再也睡不着了。 摆脱了那种高压环境后,安稳的睡眠也依旧没有回来,每次吃安眠药前都会哄着自己做心理准备,这么十几年过去倒也习惯了。 第56章 他又起身接了两杯热水,将其中一份药和水递给雌虫。 “都已经快天亮了,还好幸好还在周末,不用上班。” 想起什么,耶尔蹙起眉,“不过明天下午预约了一家新的医院,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才行。” “能不能……”将药吞下,西泽神情犹豫,抿了抿唇还是吞下了后半句话。 “什么?”正要上床的耶尔抬眼看他,“你说。” 西泽蹭了蹭鼻尖,似乎觉得这个要求很不合理,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能不能,抱一下?”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凝滞了,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擂鼓般的心跳打乱了他对时间的判断,可能已经有好几分钟,也可能仅仅只过去了几秒。 “不行就……” “好啊。” 耶尔思索了一下,爽快答应。 虽然不知道雌虫为什么提出这个请求,但经历了剧烈的痛苦之后,或许确实需要一个拥抱,才能安心睡着。 那双金眸先是低垂着,听到他答应后又倏地亮起,像是期待着抚摸的狗勾。 明明是雪豹一样凶悍冷硬类型的野兽,却不知何时收敛起了强烈的攻击性,等耶尔回过神的时候,就只剩默不作声的驯服和温顺。 他伸手插入雌虫蓬松的白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指腹偶尔擦过柔软眼尾,留下一道浅粉的痕迹。 恐怕连西泽自己都不知道,每次被这样弄的时候,他脸上就会出现一种恐惧和渴望并存的微妙神色,不怎么明显,但耶尔就是能明白。 雌虫靠近耳朵的地方擦破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刚才都没发现,耶尔的指腹用力按压了一下,“疼吗?” 西泽茫然地看他一眼,无知无觉地往他手心蹭了蹭,像被抚摸舒服的猎豹一样发出含糊的低哼。 耶尔轻笑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移到雌虫颈间,那里有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环,将脆弱又敏感的咽喉死死卡住。 这东西…… 那次争吵过后,他们再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但雌虫不可能已经不在意,就算收敛了锋芒,他也不可能甘愿自断脊骨,俯身做什么狗屁雌奴。 到底要怎么弄掉这个东西?耶尔眉心紧蹙,但只略略出神了一会。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雌虫安抚下来。 他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无措,张开手臂换了几个姿势,感觉都不太对,“嗯……要怎么抱?” 耶尔感觉自己好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的鸡妈妈,而眼前可不是什么小鸡仔,而是能几口吞下他的壮硕雄鹰。 他十分成功地将自己逗笑了。 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一股大力传来—— 耶尔猝不及防往前一扑,膝盖卡进雌虫打开的下身,脸则陷入一片软乎乎的奶油里。 他下意识深吸了口气,瞬间被熟悉而香甜的浅淡气息填满。 好……好弹,好软。 腰被两条有力的手臂搂住,滚烫暖意从身前传来,雌虫抱得太紧,以至于他被完全禁锢在这个怀抱中,无法挣脱。 耶尔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到西泽将脸埋在了他颈侧,近乎叹息般深深吸了口气。 怀里的身躯并不显得纤弱,而是柔韧而劲瘦,像是那盆鲜活而顽强的红玉藤,轻轻一折就能流淌出生命的汁浆。 但西泽一再松懈了力道,舍不得将他弄疼。 “……” 柔软的银发蹭在脸侧,来自另一个鲜活生命的热度,便透过薄薄的纱布和毛衣灼烫在血肉上,覆满冰雪的荒原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雪融。 感觉到这个拥抱的认真和郑重,耶尔犹豫片刻,伸手抚上雌虫的肩背。 指腹触及的睡衣布料柔软轻薄,下面的肌肤被纱布分割得七零八落,却遮不住软厚漂亮的肌肉轮廓,还有清晰微突的脊骨线条。 摩挲着那里一节节往下,就到了浅浅的腰窝,刚好可以将虎口卡在上面,然后顺理成章地掐住那段劲瘦的腰。 真的和人类一模一样。 耶尔突然想。 他的视线下意识移向雌虫背部,从松开的领口处可以隐约看见虫纹瑰丽的纹路。 而更深处,就是蝴蝶骨内侧负责藏匿翅膀的柔软翅囊。 耶尔伸手摸了摸那里,翅囊的触感很奇特,很薄很软的一层,很脆弱也很敏感。 西泽几乎浑身一颤,却没有躲避的动作,任由耶尔的指尖在那里来回轻抚,甚至扫过细小神经密集的缝隙口。 雌虫被连根拔去了骨翼,所以里面什么也没有,不会突然展开骨翼飞起来,如果不受到刺激的话,也不会半虫化把他吓到。 这个残酷的事实居然让他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释然,身体里一根始终紧绷的弦悄然放松。 耶尔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完全地回抱了雌虫。 …… 睡前拥抱果然是玄学但好用的方法,又或者是安眠药已经起效,等耶尔再次躺进被子里时,已经困倦到睁不开眼睛了。 窗外的风暴似乎也逐渐停息,不再噼里啪啦地敲击玻璃,全然的黑暗和温暖中,黏稠睡意翻涌而起,温柔的潮水般缓慢没过头顶。 耶尔的呼吸逐渐绵长。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一句轻而微哑的声音。 第57章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坦白那些事……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梦境被扰乱,他蹙了蹙眉,无意识地转身将那点空隙填补完全。 怀里骤然被填满,西泽浑身一僵,半晌,才小心地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耶尔则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个姿势让他完全被笼罩在温热之中,原本扫过后颈的呼吸抵在耳侧,和身前低沉的心跳相合,是已经踩到边界的亲昵密切。 鼻尖萦绕着西泽身上浅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和冷冽的风雪气息交织相融,出乎意料的好闻。 他轻哼一声,将因为露在外面而有些冰凉的脸往下一埋,彻底陷入一片蓬发的软腻中。 滚烫温度极为熨贴,但那里似乎有些僵硬,让他忍不住用头蹭了蹭,含糊呢喃了一句什么。 作者有话说: 耶耶:把你们豆沙了jpg. 求不养肥tvt 第26章 “下一个。” 戴着黑框眼镜的雌虫医生揉了揉眉心, 随手拿起一旁的资料,还没看上面的病虫信息,门就被推开了。 外面走进来三个虫, 他粗略扫了一眼, 里面其中一个是他的好友, 正在和一个漂亮得出奇的亚雌低声交谈。 旁边还有一名身量高大的军雌,可惜正坐在轮椅上。 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 遮住了大半张脸,脖子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但明眼虫一看就知道是雌奴颈环。 “谢昭!” 他的好友上前一步, 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 眼皮子抽筋一样向着他狂眨眼, “之前说的那单私单, 记得吧?” 谢?哪个谢? 西泽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办公桌后,谢昭兴致缺缺地抬眼, 恰好对上那个让好友拼命献殷勤的亚雌的视线,尽管有心理准备,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好……好好看。 但他是专业的医生, 不能做盯着别虫猛看这种无礼的事。 眼前的亚雌漂亮得惊心动魄,神色却十分冷淡, 像是吸风饮露不食烟火的小仙虫,流畅柔软的眼尾弧线微微上挑, 仿佛眼前一切俗物都无法入眼。 谢昭低咳一声, 看向好友—— 这家伙在他表明对雄虫不太感冒之后, 就一直孜孜不倦给他介绍漂亮雌虫, 堪比黑市里面拉皮条的。 这个亚雌不会又是从哪里忽悠过来的吧? “想什么呢, 正经活。” 伊莱恩动了动嘴做了个口型,然后弯腰鞠躬将那个“亚雌”迎到前面,“这是耶尔阁下。” 雄虫。他迎着谢昭震惊的视线,无声做了个口型。 我靠……雄、雄虫?! 这个鬼地方也会有雄虫这种珍稀生物?! 谢昭头脑空白一瞬,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好友叭叭地介绍起来。 “阁下,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心理医师了,毕业于帝国第一高等学府,专业素养过硬,从业经验也十分丰富,一年前来到这里任职……” 耶尔依言抬眼。 面前的医生有一头鸦黑色卷发,面容白净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幅厚重的黑框眼镜,神色迷茫,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他事先看过这个名叫谢昭的医生的资料,有自己初步的判断,不过真实的性格倒是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看起来很纯良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制住西泽这种防备心极强,嘴很硬且惯会冷脸吓唬虫的军雌。 “你好。” 耶尔眼睛微弯,那点冷淡就像枝丫上被抖落的残雪,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浅淡干净的笑。 原来不是高冷小仙虫,而是温和有礼小仙虫! 他朝我笑了!好可爱,还还……要握手!! 谢昭一阵头晕目眩,第一次在面对雄虫时感到真切的惊艳。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干净细腻的手,直觉在触碰什么珍贵的艺术品,局促地道,“您好您好……” “这次做治疗的不是我,是我的雌虫。” 耶尔将西泽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随即轻笑道。 “谢医生的履历实在出类拔萃,我很信任谢医生的能力,这次就要拜托谢医生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开口……” 谢昭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阵阵发烫,被左一个谢医生右一个谢医生叫得晕晕乎乎的,更是为雄虫客套的恭维而受宠若惊。 天啊,不会各种挑剔为难威胁医生的雄虫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从帝国主星的医院来到这个偏远星球,一方面是想做些实事,一方面是想抚慰一下为贵族雄虫服务而受伤的心灵。 他的专业素养过硬,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雄虫虽然还没有二次分化,但是等级绝对不会低,放在主星也是要重点呵护的一批。 也没听过哪个家族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雄虫啊? 谢昭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根本止不住傻笑,顺着耶尔的话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军雌。 然后就被一双冰冷的金眸扎了个透心凉。 他瞬间清醒了。 “好,那就每周三次,具体时间到时候再定,可以吗?” 确定下长期方案和治疗时间,耶尔就打住了话音。 之前做研究向上面申请资金时就需要他各种打太极和恭维客套,对于这些不说炉火纯青,也算驾轻就熟,来到这里之后倒是少有这种情况了。 第58章 他并不排斥这种行为,说到底不过是为自己牟利,那些研究材料和设备值得他费心费力,这个雌虫也一样。 “好好好,那阁下可以先行离去,或者在vip休息室等候一会,我先带您的雌虫进去里面聊一聊?” 谢昭拿起桌上的资料,脸上的微红还没有消下去,热情得像一只活力十足的大型犬,额前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颤动。 耶尔沉吟片刻,却没有选择立刻离开,“先等等。” 然后谢昭就见到雄虫朝那个军雌笑了一下,不是面对他时疏离客套的笑,很浅却很真实,似乎有些无奈。 那个偷偷瞪虫的很凶的军雌温顺地抬起头,被雄虫摘掉了脸上的口罩,被刻意遮掩了的容貌顿时清晰起来。 军雌样貌俊美,眉眼冷淡深邃,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那双金眸凌厉非常,无端露出一线锋锐的光来。 他盯着谁看时像是猛兽锁定了要绞杀的猎物,令虫不寒而栗,至少被“盯住”的谢昭就觉得背后一寒,像被掐住咽喉般微微窒息起来。 不过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谢昭暗自皱起眉,忍不住再往那边看了一眼,才发现军雌的视线有些涣散,蒙着一层轻薄的阴翳,似乎并不能视物。 居然已经失明了吗?! 他暗暗咂舌,失明了还这么可怕,如果没有这一身的伤病,军雌的样子又该有多耀眼。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军雌的轮廓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但转念一想,这么有辨识度的军雌他要是见过不可能一点不记得,应该只是错觉。 “不管有没有问题,来都来了,顺便也检查一下心理健康吧,之前不是还梦魇了?” 知道西泽不太情愿,耶尔也不多费口舌,随手揉了把雌虫手感极好的头发,半是命令半是诱哄地道,“好了,你乖一点,我等会来接你。” 你乖一点。 被雄虫语调柔和地说出的这四个字,杀伤力之巨大,连离得很远的谢昭都感到了会心一击,更别提被怼脸哄的西泽。 雌虫几乎有些慌乱地垂眸,咽下蹦到嗓子眼的心跳,低声应允道,“好。” 谢昭悄悄地咧了咧嘴,怀疑自己的牙已经被酸掉了。 但等耶尔转过来时,又瞬间摆出十分专业的神情,“您好,已经可以了是吗,那我带他进去了?” “辛苦谢医生了。” 心理治疗室就在这间办公室后面,几步路的距离。 门被关上的瞬间,耶尔见到谢昭脸上的无害神色消散,眸光微凛,看起来很靠谱专业的样子。 咔哒——身后的门彻底被关上。 从刚才开始就充当背景板的伊莱恩上前一步,十分热情地道,“阁下现在是要去休息室还是什么地方,如不嫌弃我可以代为效劳……” 耶尔收回视线,想了想,“去休息室等吧。” * 这所医院不是耶尔熟悉的那所,而是开在星球边缘灰色地带的一所战地医院,平时救治最多的是交战时受伤的军雌。 这里的医生和患者成分都挺复杂,但医疗团队非常训练有素且专业,甚至还配备有专门治疗战后创伤的心理医生,难怪休伊斯会大力推荐这里。 “我和休伊斯?算是损友吧,关系也就那样,他找到我的时候我还惊讶呢……” 伊莱恩是这所医院的代理院长,听说真正的院长是他的雌父,现在正在主星开医院,把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雌子留下来当吉祥物。 耶尔把手里的检查报告卷成筒状,闻言看了伊莱恩一眼。 “阁下,这边请,刚才是从后门进来的,您还没有见过这所医院的内部呢,我们这里虽然不比中心医院那么高大上,但医疗水平可是过硬的……” 耶尔跟着他转过一条走廊,却猝不及防见到了放满走廊的担架,还有无数或坐或躺伤痕累累的军雌。 他瞳孔微缩,脚步一顿。 是了,不久前周边星系才爆发出一场小战争,虽然胜利了,但受伤的军雌肯定不在少数,正好是这所医院发挥作用的时候。 那些军雌断手断脚成了血葫芦的都有,只是勉强裹住伤处止住了血,十分凄惨,又因为创口处异化出虫的触肢和外壳,看起来怪诞又可怖。 他们将走廊挤得很满,却很安静也很训练有素,见到有虫过来就默默让开一条小道。 耶尔敛眸,有些默然。 虽然理智很清楚这些军雌是披皮的巨型虫子,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原来社会上的军人和消防员,可歌可敬,受人爱戴。 同样是保卫疆土保护民众,这里的军雌身份却并不显得多么特殊。 虫族中雌虫的数目十分庞大,甚至已经过于溢出,大批消耗在战场上也不会觉得心疼,甚至被认为是给星球减负。 又因为雄虫的数量稀少,只有站到高位的军雌才能配对到雄虫,替代的合成信息素和安抚剂价格又昂贵,更多普通的军雌活着离开了战场,却死于信息素亏空和精神力暴乱。 如此冰冷又残酷的社会淘汰法则。 耶尔穿越到虫族这么久,虽然有意不去深入接触社会,但常识大多还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接受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伊莱恩却像是司空见惯,满脸笑意甚至都没有减损一分,语调仍然欢快昂扬。 第59章 “阁下,这边请!这条走廊后面就是贵宾休息室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得过分的走廊里还是很显得十分聒噪,不少军雌被吵醒,抬头看向这边。 耶尔偶然一低头,对上一双困苦的眼睛,深邃又清透,沾染了血和尘土,隔着一米的距离和他沉默对望。 窗外模糊的白光晃眼,为这一片狼藉覆盖上朦胧的白纱,显得安静又肃穆。 他在这不同寻常的死寂中,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这感觉很……奇异,像是按部就班游离在外的npc,终于承认并稍微融入了这真实的世界。 能感知到原住民的悲伤与痛苦,真正地开始共情这纷杂而庞大的社会情感。 直到那个军雌低头闭上了眼睛,他还怔怔站在原地。 “医生!医生……!” 嘶哑急迫的叫喊猝然响起,下一秒,耶尔身侧的病房门被大力推开。 “医生呢?!阿尔文快撑不住了!信息素补给还没有到吗?” 双眼通红的军雌大步跨出,守在门边的几个士兵也倏地站了起来,听到里面痛苦的低吟声,神色都难看至极。 “都让开!不要堵着门!” 极速赶来的医生风一样卷进病房里,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连接设备开始急救。 一开始推门出来的军雌神色发狠,声音却止不住发颤,“……没用的,这次再没有信息素补给,阿尔文撑不了几日。” 周围站着的铁血铮铮的军雌对视着红了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 市面上流通的信息素都是奢侈品,平时就已经供不应求,战时更是买不到几瓶。 医院的储量不多,在这几日的战事下已经消耗殆尽,主星的供给也根本指望不上。 医院的说辞他们已经听腻了,但事实就是这样,信息素没有就是没有,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在眼前。 急救也就是几分钟的事,耶尔抬眼去看时医生已经停了手,那个名叫阿尔文的军雌被脏污的蓝色帘子挡住,看不清具体身形和样貌。 只有一只手从病床上垂下来,骨节坚硬分明,手背上青筋蜿蜒,沾染了硝烟和血迹的脏污斑驳,在地上投下一抹浅灰的剪影。 伊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耶尔身后,也同样看着病房里面,神色却不再是装出来的浮夸笑意,眸底隐含悲伤。 他的声音很轻,“我们进去看看,好吗?” 耶尔眼睫一颤,将视线移到这个刚才还很不着调的雌虫身上,神色微微恍然,最终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见雄虫愿意进去,他连忙上前一步,拨开挤在病床前的军雌和医生,空出一个宽敞的位置来。 “闲杂虫等不要进……小院长,您怎么来了?” 医生脸上的暴躁转为惊讶,看了看雌虫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虫,还是退开一步。 只是不管怎样,这个名叫阿尔文的军雌注定撑不了多久了,信息素没办法凭空变出来。 而且也不仅仅是信息素的事,精神力暴动、根基受损、并发症……哪一样都是要命的。 别说只是院长的二雌子,就连院长亲自来都救不了。 他叹了口气,挫败地放下手里的急救器械,转向周围愤怒又悲痛的雌虫,“医院也没办法了……节哀。” 这两个字彻底将那些军雌点炸了,最开始冲出来叫医生的军雌倏地站起来,受伤的野兽般暴怒低吼。 “他还没死呢节什么哀?!治不了滚出去!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你谁啊在这看什么热闹?都他妈的滚出去!” “你冷静一点!” 伊莱恩冷声道,伸手将耶尔护在身后,以防他被不知轻重的军雌误伤,同时余光频频看向雄虫神情,眉间暗含焦急。 “我冷静什么冷静?!合着死的不是你的战友是吧,这烂医院连几瓶信息素都搞不到,那些雄虫整天醉生梦死连这一点价值都提供不了!我看这个帝国早就烂掉根了……!” 旁边的战友七手八脚一起上都按不住他,场面一片混乱,拉扯间差点演变成大型互殴。 耶尔对那些争吵恍若未闻,手心抓住锈蚀的栏杆,掀开帘子的一角专注地看着病床上的军雌。 那是一个剃着板寸、容貌坚毅的军雌,他身量高大而强壮,却只能勉强挤在窄小的床上。 赤裸的上半身横贯着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无端让他想起绞入螺旋桨被惨烈切割血肉的鲸鱼。 刚捡到西泽的时候,他身上私刑的伤口极为新鲜。 但越是治疗,被覆盖其下在战争中受的伤便逐渐显露出来,更严重、更深也更多,累累地堆叠起来,几乎触目惊心。 耶尔回过神,突然蹙了蹙眉,微弯下腰嗅闻了一下—— 这个军雌身上散发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根据刚才医生说的话,这个军雌正处于发情期失控后强行压制的虚弱期。 病床周围也飘荡着狂躁却虚弱的精神力,显然已经步入了暴动后期。 “闭嘴!” 伊莱恩终于忍不住爆发,一声怒吼将病房内的军雌都震住。 他瞪着那个神色愤怒又悲痛的军雌,低声警告道,“再吵吵阿尔文就真的没救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病床边上的耶尔。 这句话和暗示动作的另一层意思如此明显。 第60章 那些军雌身体都是一僵,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顺着伊莱恩的视线,看向那个被带进病房中的“亚雌”。 不、说不定不是亚雌,而是…… 可是真的有可能吗? 这种贵族的狗都嫌弃的贫瘠星球,在这种陈旧不堪的战地医院,在一个受尽折磨即将死去的军雌病床前—— 真的会出现一只雄虫吗? 伊莱恩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但和这一室的争吵和惨烈相比,那个雄虫的神情未免冷漠得过了头,纯黑色的瞳眸清透,却像是无波无澜的寒潭之水,没有任何东西能倒映其中。 刚才愤怒低吼的军雌表情僵硬,他当然对在穷奢极欲中糜烂的雄虫不屑一顾,刚才还几乎指着鼻子痛骂了雄虫一顿,要拿到这一点信息素难度可想而知。 ……但这是唯一能救阿尔文的办法了。 安静到死寂的狭小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像是一座轰然坍塌的山。 耶尔从沉思中回过神,就见到脚边直挺挺地跪着一个军雌,他脸色很苍白,眸光却决绝。 浸透了疲惫和悲痛的声音嘶哑难听,磕磕绊绊又低声下气地说着哀求之语。 “阁下,请您救救他吧,只需要一点点信息素就好了……阿尔文是一名很优秀的战士,他在战争中救了很多民众,一直……” 他和刚才凶狠冷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神情却没有多少屈辱,为战友的生死而下跪,本就不算什么艰难的抉择。 意识到雄虫很可能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军雌猛地打住话音换了个说词。 “我们可以买,要多少星币您都可以开价……这次战争我有很多军功,如果您想要可以都拿走……!” “我的军功也可以给您,求您救救阿尔文吧!” “我的也可以……” “我也是……” “求求您了……” 病房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恳求附和的话语此起彼伏,场面甚至是震撼的,而被几十双眼睛小心翼翼注视着的中心,正是耶尔。 但是雄虫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看不出心情怎么样,伊莱恩的心脏咯噔一下,不断地往下沉。 ……还是太心急了。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雄虫明显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性格。 现在场面变得这样难堪,在他眼里也许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算计和威胁。 不过也确实如此,从休伊斯那里得知他医院有一只雄虫,而且性情品格等还不错,有一定的概率可以获得信息素后,他就费尽心力地把虫拐到这里来了。 刚才走的路也不是通往vip休息室的,而是他专门骗雄虫过来的。 本想循序渐进的,但阿尔文实在等不了了,但……或许还是太心急了。 是他的错,如果雄虫真的为此生气,不仅救不了阿尔文,跟着跪下的这些军雌都要受罚。 伊莱恩闭了闭眼,正要上前回转,就见到耶尔身体一动,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看脚边跪着的众多军雌,神情平静地垂眸。 “走吧。” 第27章 最绝望不过是脚底万丈深渊, 而手中脆弱的的枝条噼啪断裂。 希望燃起一瞬又冷酷熄灭,还不如一开始就摔得粉身粹骨,不留发出哀求或惨叫、丑态毕露的挣扎时间。 雄虫路过时衣角卷起一阵轻微的风, 甚至都不会惊扰到蝴蝶, 却让军雌瞳孔骤缩, 浑身血液瞬间冰封。 他想站起来,想继续挽留让雄虫回心转意, 或者洞穿雄虫的胸膛逼他释放信息素也行,但脊背上却像压了千斤的重物,甚至连抬起头来都做不到。 ——雄虫的冷漠心狠, 不会因为几句哀求就会改变, 他可以不顾一切杀了那只雄虫, 最终遭殃的却很可能是他所有的战友。 “……咳咳……诺亚嗬……” 脑海剧烈的嗡鸣中钻入微弱的、熟悉的声音, 军雌却完全没反应过来,神情愣愣跪在原地。 直到身后的战友抹了抹眼睛,用力推了他的后背一把, “是阿尔文,他醒了!” 病床上的军雌脸色虚弱而灰败,胸口起伏微弱, 任谁也不能否认这个他快要死了的事实。 但他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如先前温和的深蓝色眸光时, 却又让虫觉得他一定会撑过去,继续和他们并肩作战。 那个军雌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鞫裂的唇瓣哆嗦半晌, 才哑声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尔文没有回答他, 眼珠微动,看向空空如也的病房门口,刚才他虽然在昏迷,却也隐约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他神情平静却难掩担忧,深怕暴躁的好友因为自己惹上麻烦,搭上前途和未来。 “诺亚……不要冲动……” 他努力回握好友的手,声音嘶哑微弱,“没事的……” 不过是一死,为国捐躯本就无上荣耀,每个上战场的军雌都有这样的觉悟,从来没有因为畏惧死亡而当过逃兵。 虽然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但能死在战地医院的病房里,身边还陪伴着许多战友和多年挚友,也算死而无憾。 * 一直等彻底离开那条走廊,再也感觉不到那些情绪各异的注视时,伊莱恩才觉得雄虫的身体放松了一点。 还是觉得被冒犯了吗? 第61章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将浮动的心绪压抑下来。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雄虫的怒火了,但病房里那些军雌是无辜的,他必须要把他们从这次欺骗中摘出来。 本来他是打算徐徐图之的,但没想到阿尔文恰好在那时犯病。 而且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耶尔平淡随和的表现给了他一点不该有的希冀。 让他错误地觉得,大概、也许、应该,会有那么一丝可能,雄虫会愿意给出一点信息素也说不定。 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果然不能相信雄虫有什么同情心。 短短几秒,伊莱恩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声音恢复了之前轻快的调子。 “真的很抱歉,阁下,他们都是只会闷头打仗的……” “信息素采集室,在哪里。” 伊莱恩倏地愣住。 耶尔转过头来,脸上却没有伊莱恩想象中的嫌恶和愤愤不平。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透而沉静,泛起一点困惑的涟漪。 “信息素采集室,医院不是都配备有这个吗?” 社会现状雌多雄少,对于信息素的需求量非常大。 法律规定雄虫有义务定期捐献信息素,信息素采集室被列为医院建造规划不可缺少的一项。 虽然很少能够用上就是了。 “那个军雌的伤势那么严重,单纯地释放出信息素已经吸收不了了吧,具体的治疗方法我也不懂,将信息素交给专业的医生来使用和施救比较好。” 见伊莱恩还一脸呆滞反应不过来,他微一低头,露出后颈处的抑制贴来。 “刚才抱歉了,我无法精准控制信息素的释放量,病房里还有那么多军雌……” 他试图说得委婉。 但事实是信息素不仅有填补雌虫身体亏空的功能,还不可避免地附带了一些催情效果。 而且就算他能尽力剔除催情成分,信息素本身对于雌虫来说诱惑力就是无比巨大的。 就像是沙漠中的清泉,渴疯了的旅者根本难以控制本能行为,在那么多军雌面前释放信息素的话,他会被撕碎的。 “您……您是说……!” 伊莱恩终于转过弯来了,脸上伪装的轻快还有震惊狂喜杂糅在一起,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扭曲。 “您真的愿意捐献信息素吗?!休伊斯那家伙果然没骗我……!” 大喜大悲之下,他激动得几乎有点喘不过气,几乎语无伦次地低声喃喃道。 他反应过来雄虫的言外之意后,又连连鞠躬道歉。 “真的对不起,害阁下陷入了困境……!那我们、那现在就去采集室可以吗?” 耶尔弯了弯眼,示意他带路。 “走吧。” …… 自建成以来就一直紧闭着的房间,第一次迎来它真正的访客。 而因为长久无虫问津,采集室门口镶嵌的门牌都锈蚀了,门轴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大力推动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伊莱恩一时有些脸热。 “很抱歉阁下,这里常年没有虫来,所以疏于打扫了,请您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伊莱恩向后面的雌虫使了个眼色,便有一道身影瞬间冲进去,将空气清新系统开启最大档,迅速吸走里面漂浮的灰尘。 门口还有好几个被临时叫来的资深医生,见雄虫进去了,看了看伊莱恩的神情,也局促地一股脑挤进去。 空气中的灰尘一时吸不干净,耶尔忍不住咳呛了几声,那几个医生顿时紧张地看向他。 “我没事,你们去开机器吧,时间紧迫,不要拖延。” 耶尔说话的语气平和,却让那几个医生莫名想起自己还是实习生时,面对最严厉又最大佬的导师时的拘谨,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好的,您稍等!” 信息素收集的机器是很精巧的一小个,被层层保护在防护罩中,看起来还很新。 那几个医生如临大敌,尽数围绕在桌子旁边,确保可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请您伸出一边手。” 伊莱恩拉出一条长长细细的导管,拔去顶端的盖子,露出银色的采集头。 耶尔坐在小沙发上,下意识伸出左手,又在伊莱恩要挽起那里的衣袖时反应过来,将手缩了回去。 “抱歉,用右手吧。” 银色的采集端被贴在了手腕内侧,在机器开启时浮现出一阵浅淡的蓝光,左右延长了一截变成手环扣紧。 “等会我开启采集按钮时,您照常释放出信息素就行,如果过程中有任何不适的地方请及时告诉我……” 伊莱恩絮絮叨叨地道,生怕雄虫嫌麻烦一甩手不做了。 耶尔嗯了一声,眼眸微阖,在机器开启的嘀嘀声中,想起躺在病床上伤痕累累且气息微弱的军雌,抿了抿唇。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需要很多信息素吧。 他闭上眼睛,操纵着精神力在体内转了一圈,在后颈沉睡的地方来回碾压,在泛出热度后就强行没入,勾出丝丝缕缕的焦糖气息来。 那些味道被手环引导着,没有泄出一丝,尽数沿着管道输入储存器中,极小的屏幕上数字飞涨。 机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没有出什么问题的征兆,候着的医生也松懈了些许,用眼神来回交流。 【你们觉得能收集到多少?】 第62章 【不好说,取决于雄虫的等级吧,在这种星球生活的雄虫等级应该高不到哪里去。】 【可能10毫升左右吧,可以救一两个雌虫了,但对于情况最紧急的军雌来说还是杯水车薪,而且质量也要比较高才有效。】 【那个军雌叫什么来着……对,阿尔文,可能也只是给他延长一段时间的生命吧,之前不是说有渠道去主星那边采购吗……】 【专心!】 伊莱恩抬眼扫过一圈,那几个开小差的医生立刻分开眼神,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滴滴——” 收集器发出警示,下一秒,雄虫手腕上的环带自然脱落。 收集结束,雄虫却还没有睁开眼睛,脸色比几分钟之前苍白了几分,眉心轻蹙着,好像有些不适。 “您还好吗?” 伊莱恩弯下腰低声询问,在雄虫脸上来回扫视,试图判断他现在的情况。 奇怪,释放信息素对雄虫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绝对不会对身体产生损害,也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耶尔指尖按了按眉心,还没说话,就被一声惊呼打断—— “卧槽!!” 那道声音惊讶到直接爆了粗口,在有些空旷的房间内几乎激起回音。 几下窸窣过后,便又是连续不断的惊呼。 “……啊?啊?!我是眼花了吗?!” “但是怎么可能?机器坏了?!” 伊莱恩转身看着那几个异常亢奋的医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氛围,想要呵斥的声音吞了下去,“……怎么回事?” 手里捧着收集瓶的医生激动到无语伦次,一个箭步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收集瓶递过来,“您您您看这个!!” 巨大的收集瓶被稀有材质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只露出一方小屏幕显示信息素的含量。 怎么了?难道是太少了显示不出含量来吗…… “?!!!” 等看清楚上面的数字,伊莱恩蓦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太惊讶看起来居然有点滑稽。 等等、不是、那什么、居然?! 他猛地抬起头来,和面前的医生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哑声道,“……机器坏了?” 收集瓶上面的数字俨然是【5000ml】,不断闪烁的红光显示含量已满,需要换下一个收集瓶了。 但一个收集瓶一般采集过上百个雄虫才勉强会满,这就代表着—— 这个雄虫的等级比他们想象的高得多,而且也比他们想象中的,更无私慷慨。 “怎么了……机器坏了?” 耶尔终于缓过了那阵眩晕,睁开眼睛看到僵住的几虫,且恰好听到伊莱恩不可置信的低语,有些担忧地道。 他虽然还剩有小半信息素没有释放完,但肯定没有刚才那么充足了。 而且如果机器坏了会很麻烦,恐怕会耽误很多事。 听到雄虫的话,那几个沉浸在震惊中的医生才如梦初醒,齐齐转过头来,把耶尔吓了一跳。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要……再抽一次吗?” “是不是还不够?我应该还有一点,可以继续抽取试试,昨天用了挺多安抚我的雌虫,可能还没恢复过来……” 他神情带了一点无奈,微颤眼睫下的眸光清透潋滟,脸色有些苍白,但—— 在那几个医生眼里,几乎是散发着神圣的、天使般的光芒。 “不不不不!” 一个医生神情敬仰,回过神后连声道,“够了够了,非常非常感谢您!!” 伊莱恩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嘴唇哆嗦半晌,最终狠狠抿紧了。 他深深地弯下腰,向着眼前的雄虫鞠了个躬,声音嘶哑。 “……真的……非常感谢您。” 为阿尔文,为无数痛苦挣扎求生的军雌,也为他自己。 耶尔静了一瞬,侧过身没有受他的感谢,只道,“送过去吧,那个叫阿尔文的军雌应该等不了太久。”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信息素护送出门,耶尔沉吟片刻,突然又道,“等等。” * 病房内突然冲进来一队医生,将阿尔文紧急搬运到了手术室,周围碍手碍脚的军雌被脾气很臭的主治医生全部轰得远远的。 手术室门外的红灯亮起,外面的杂音还是没清除干净。 头发花白的资深医生皱了皱眉,指使一旁的亚雌护士,“叫外面那个别号丧了,阿尔文还有救!” 原本疲倦昏睡的军雌被吵醒,有些艰难地睁开海蓝色的双眸,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大阵仗。 他勉强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低沉嘶哑,难以听清,“咳咳……怎么……” “别说话,保存体力。” 医生训练有素地做着术前准备,一边冷声命令道。 但看到他神情困惑,还是多解释了一句,“别担心,那个雄虫捐献了五千毫升的信息素,你有救了。” 阿尔文胸膛起伏了一瞬,神情怔然,半晌才喃喃低语道,“这样啊……” 不过这一句有救说得还太早,他的情况他自己清楚,并不只是缺少信息素这么简单,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艾塔尔这种边缘星上的治疗资源紧缺,不应该浪费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阿尔文都很感激那个慷慨的雄虫,无数军雌会因为这五千毫升而获救,说是沙漠中峰回路转出现的绿洲也不为过。 第63章 要是这次挺不过去,至少也要拜托医生带去一句感谢吧。 他喉结滚动,压下喉间涌起的腥甜,“咳咳……嗬、如果……”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医生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你给我闭嘴,说有救就是有救了,你可别自己就放弃了。” 他将双指夹着的一管针剂放到阿尔文面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针筒中的液体鲜红黏稠,在照射灯的光线中流转着一线温润的血光。 倒映在那深邃的蓝色眼眸中,像是照射在浩瀚海面的一抹微光。 像是……希望。 “这是雄虫指名要给你的,他的血液。” …… “你是说……” 诺亚怔怔地看着身前双眼发亮的伊莱恩,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涌上心头,只因为刚才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那个雄虫,自愿捐献了五千毫升的信息素,甚至还有血液给阿尔文。” 这个消息几乎将全部军雌都震住了,面面相觑片刻,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真的吗?” 伊莱恩是小跑过来的,还有些喘不过气,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这么大的事,我骗你们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安置好雄虫,专门跑过来通知你们的!” “就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假的!!” “天啊——感谢神明!感谢那个雄虫!!” 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神情激动地小声欢呼起来,亢奋到开始互相击打对面虫的胸膛,然后紧紧抱在了一起。 “上校有救了……诺亚你发什么呆?!” 一个军雌大力搂住诺亚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才让他堪堪回神,嘴唇蠕动片刻,喉咙却肿胀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浑身巨颤。 “我靠,你不会是哭了吧?!” “我说你可要好好给雄虫道歉,之前在病房里被指着鼻子怒骂,雄虫不削你都算仁慈了,谁知道居然捐了这么多信息素,阿尔文能活下来可全靠那东西了!” “雄虫的血液净价值几千万星币吧,单凭我们根本没有渠道弄到这玩意,雄虫居然自愿捐赠了……这次可要好好感谢他。” …… 这个震撼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医院。 医生之间有特殊的联系工具,而患者多半是一个军队出来的,互相之间熟稔得很,口耳相传间版本都变了三四个。 “嘀嘀。” 光脑拼命闪烁,谢昭看了眼对面几乎让他心力交瘁的军雌,说了声抱歉后走到一边。 西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情平淡,听到医生离开的动静后垂眸,屈指轻敲了敲轮椅把手。 这次的心理诊疗一如既往的不顺利,对面这个年轻的心理医生感觉都快被他气死了。 也不是不能面对自己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但究竟在顾忌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浸淫战场多年的军雌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 身为其中的佼佼者,在军衔仍在身上的日子里,他被请去喝茶的次数只多不少。 但就算是帝国顶尖的心理专家,也拿他束手无策。 高超的语言诱导不行,药物和特殊治疗不行,就连上过的军事法庭,被轮番用上那些摧毁精神的手段,不合眼地足足审讯了好几个月,也从没能将他的防御击垮。 西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扇门在经久的年月中已经和城墙融为一体,把手脱落、门轴锈蚀,覆盖着厚重的尘埃,就连他自己也打不开了。 打不开就打不开,这是他抵御攻击的盔甲,没有缝隙才最完美。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耶尔试图治疗他的创伤。 漂亮的小雄虫蹙着眉,自以为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在他的防线上敲敲打打,试图找到入口。 但就连愤怒都很克制,那所谓的“惩罚”和他听过的事物胁迫以及恐吓相比,轻飘飘得像是一朵云,或者蜗牛柔软的触角。 甚至于被随口哄了一句,他就心甘情愿地坐在这里,重复着已经经历过无数遍的心理治疗,数着时间等待结束后雄虫过来接他回家。 ……回家。 他咀嚼着这个对于他而言过于新奇的词语,几乎压抑不住胸腔处传来的鼓噪喧嚣,让他无意识收紧了手指。 “卧槽?!真的假的?!” 角落里的雌虫医生发出一声惊呼,打断了西泽的出神。 过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字声,足以表达其震惊的心情,期间伴随着无数声卧槽和震撼的语气词,让他眸光微动。 “发生了什么?” 等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回来,西泽已经敛了笑意,眸光紧盯着眼前雌虫所在的方位。 谢昭原本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被这么一问又瞬间激动起来。 “是你的雄主!!我跟你说……!” 他将听到的和盘托出,感情丰富细节详尽,其间还夹杂着乱入的惊叹和赞美。 “真的!这个雄虫也太好太神奇了吧!我的天啊……” “凡是有点能力的雄虫基本都傲慢得要死,个个眼高于顶,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遇见这样的雄虫!谢家的祖坟是不是突然冒青烟了啊啊啊!” 西泽安静地听完全程,好像也被谢昭的激动感染,唇角微微勾起,眸底的柔和笑意根本遮不住。 第64章 他丝毫不意外耶尔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种感觉不知何时打破了他根深蒂固的对于雄虫的观念,成为了一个崭新的标准,一条名叫“耶尔”的准则。 但不等他低笑多久,一个念头就如蔓延的杂草,势如破竹地占领了高地—— 雄虫对谁都是这样温柔而包容的。 他和那个军雌都一样,得益于这份怜悯和慷慨而得以活下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他根本没什么特殊的。 这个念头好似蔓生的杂草,层层缠绕上心脏,将那块柔软的血肉勒得充血肿胀,一阵阵扯着疼。 西泽眼尾的笑意消失,神情一片怔然。 第28章 伊莱恩揉了揉太阳穴, 在离休息室不远的走廊处走来走去,感到了久违的茫然。 这五千毫升信息素不仅轰动了整个医院,连他在主星医院任职的雌父都知道了。 当即就勒令他赶紧讨好雄虫, 最好牢牢捆绑住, 医院里的死亡率说不定都会因此而改善。 但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 雄虫基本都想一出是一出。 即使耶尔阁下和其他雄虫都不一样,傲气也肯定是有的, 愿意捐献说不定就是一时心软,很难建立起长期稳定的关系。 高价从雄虫那里收购信息素? 不失为一种方法,但是医院一直资金紧缺, 说不定根本付不起雄虫叫的价。 但如果是很紧急的情况, 高价倒也可以接受。 相比其他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的雄虫, 耶尔阁下倒是最能信任的存在了……伊莱恩默默想到。 “嘀嘀嘀!” 手腕上的光脑发出声响, 点开看到一个特殊图标,他顿时反应过来是雄虫按下了呼叫服务的按键。 他一个箭步冲到休息室门前,却在推门前紧急刹住车, 快速将发型衣服什么的整理好,才屈指轻轻叩击。 “阁下,我能进来吗?” “进。” 房间里的温度相比外面高了很多, 像个暖融融的温房,雄虫并没有安分坐在沙发上, 而是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伊莱恩关切地道,余光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热茶和甜点, 没有发现被动过的痕迹, 一时有些担忧, “还是会觉得头晕吗?” 耶尔转过头看他, “我没事, 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阿尔文的情况已经好多了,等做完手术应该能脱离危险期,您捐献的那五千毫升信息素足以救治上千名重伤的军雌,真的非常感激您!” 伊莱恩从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一路说到他的“伟大贡献”,压低过的语气仍然慷慨激昂。 “……” 耶尔被他夸得有点臊,以手抵唇咳了一声,视线有些游移,“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事要说。” 伊莱恩瞬间止住话音,表示洗耳恭听,“您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建立一种长期的交易关系。” 不等神色怔愣的雌虫反应过来,耶尔直接说出了刚才的设想。 “平时一月一次,每次八百毫升,战事比较吃紧的时候就半个月一次,可以接受灵活调整。” 信息素对于雄虫来说,并不是血液之类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产量可能不多,但确实可以源源不断地生成,被适度抽取并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 但是由于大部分雄虫的莫名自傲自怜心理,要么不愿意捐献,要么只捐一点点,硬是把信息素变成了千金难求的奢侈品。 “这是我这边能给出的条件。” 耶尔看了眼伊莱恩惊喜中带着忐忑的神情,微微偏转过头,敛去眸中沉思。 就算他不吝于捐献,最好也不要无条件地予给予求,很容易滋养无休止的贪婪,被别有用心的虫利用。 “那,您希望……医院这边出什么样的条件?” 伊莱恩声音艰涩,勉强压抑下激动询问道。 雄虫给出的条件太丰厚,如果交易能成功,医院的死亡率至少能下降十几个百分点! “在交易期间,免掉我的雌虫的一切治疗费用,而且要尽力用最好的药。” 伊莱恩忙不迭点头,“这个绝对没问题!就算您不说,作为这次捐献的报答我们也会给您免的!”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希望能借用到医院的关系网和虫脉。” 这个条件界限有些模糊,但是仔细想想并不算为难,至少可活动空间很大,伊莱恩思考一瞬后就点头答应。 但他最想确认的条件并不是这个。 伊莱恩斟酌着语气,“我想问一下,就是,关于您提供的信息素……” “信息素的价钱,按照国家药监局发布的定价来吧,市面上那些溢价太多了,并不合适。” 耶尔平淡道,他余光看向窗外的景象,不自觉蹙起眉来。 这扇窗正好对着医院的食堂,无数军雌挤在里面排着长队打饭,菜色看起来不算丰富,只能勉强果腹的样子。 这医院也太穷了,要不然打个八折? 怀疑震惊难以置信和狂喜混杂在一起,让伊莱恩的表情很是奇怪,语无伦次地确认道。 “标准定、定价?!您是说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真的是标准定价吗……!” 耶尔转过头,在伊莱恩期盼的视线中点了点头,“是啊。” 第65章 “你们医院这么穷,付不起多少星币吧。” 耶尔很是通情达理地体谅道,“也可以赊账的,我没关系。” 虽然比较窘迫是事实,但这多少有点扎心了。 伊莱恩试图挽回一点医院的形象,“倒也没有那么穷……” “但是呢——” 耶尔突然道,打断了他的话音,脸上的神情淡了些。 “你明明可以好好和我说,然后商量着进行交易,却选择了把我架在火上烤,这确实有点冒犯了。” 他的声音淡淡,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却让伊莱恩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真的很抱歉,阁下,当时情况紧急……” “如果那些军雌暴起,单凭你拦不住的吧。” 一针见血的诘问。 伊莱恩的神情也凝重下来,眼里透出懊悔和后怕之色。 “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事后一定会给予阁下满意的补偿,如果还有其他请求,您可以随意提出,医院会尽力满足您。” 耶尔不置可否,只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雌虫。 一直到伊莱恩胆战心惊刚才的交易是不是雄虫耍他玩的,耶尔才倏地松了眉心。 “没有下次。” 他莞尔,转过头看向窗外,语气平静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不要这么紧张,交易照旧,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给个甜枣,接着就是一个巴掌,最后再给个甜枣。 这一套玩得这么溜,眼前的雄虫脾气虽然好,却绝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伊莱恩感觉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心底关于赖上这个雄虫的侥幸也消失了。 还是界限分明,展示出最大的诚意,才能顺利延续长期交易。 “哦,对了。” 雄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心微蹙,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帮忙。” “——我要找一个东西。” * 谢昭打开门,就见到门口椅子上坐着的雄虫,还没打招呼,就被后面出来的西泽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顿时忘记自己要讲什么了。 “雄主。”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冷硬得像块石头,又漠然又严峻的军雌低声唤道,唇角难掩一丝柔和的笑意。 耶尔起身,低头看了眼雌虫的神色,嗯,非常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情况怎么样?” 眼前的雄虫眸底含着一点亮亮的期盼,看起来格外让虫心软,谢昭张了张嘴,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目前进展为0。 “啊……这个、那个……他目前的情况就是……” “治疗还不错,我感觉好多了。” 一道冷淡而强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西泽抬起眼,淡淡地扫了一眼谢昭所在的位置,“对吧,谢医生?” 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冷,谢昭瞬间收声,不自觉挺直脊背,“没错,就是这样。” 随后西泽看向身前的雄虫,语调不自觉变得轻而柔和,“……我们回家吧。” 嘶—— 谢昭仗着那军雌看不见,表情夸张地龇了龇牙。 在雄虫疑惑地看过来时又连忙整理好表情,连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有些牙酸、牙酸……” “好,回去吧。” 耶尔顺手揉了一把雌虫柔软的头发,有几缕被摸得支棱起来,配上雌虫抿唇绷着脸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确实有些疲惫。 耶尔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向谢昭辞别,“那我们先走了,下周再过来。” …… 手术终于结束,看完阿尔文情况后,军雌赶到了vip休息室前。 刚整理好仪容清好嗓子想对着雄虫好好表达感谢,里面就走出来脸上喜色未消的伊莱恩。 “……怎么是你?那位雄虫阁下呢?” “哦,他去谢昭那边接他的雌虫了,你们去那边看看吧。” 然而刚赶到心理诊室,就碰见谢昭正对着角落嘀嘀咕咕,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个军雌拉住他,“那位雄虫阁下在哪里?” 谢昭下意识夹起声音阴阳怪气,“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回~家~了~吧~” 那军雌无语,“……你是有什么毛病?有病赶紧去治,别耽搁了。” * 等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昨晚的风暴稍稍停息,浅淡的霞光破开阴沉的云层,在小阳台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影。 耶尔唰地拉开帘子,那霞光便也漫入客厅中,更觉温暖而疲惫。 “我都忘了还有轮椅这种东西了。” 他转过身,轻笑了一下,“抱歉啊,让你一直被015抱来抱去的,很不方便吧?” “没有的事。” 西泽低声道,“雄主已经做得太好太多了……我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雄主不用太过担心。” 情况其实并不乐观,耶尔没吭声。 不过雌虫能这么想也不错,至少没有陷入痛苦和悲观。 “今天好累……” 他喃喃道,把自己摔进沙发,把脸埋进雌虫叠的软乎乎豆腐块里,深深吸了口气。 西泽把轮椅摇到沙发边沿,双臂十分利落地一撑,坐在了耶尔旁边。 “信息素释放过度是会很疲惫的,还没到晚餐时间,您可以先小睡一会恢复精力。” 第66章 耶尔已经把被子搅散卷在了身上,困倦得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是逞强地喃喃。 “不行,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作息会乱掉的……” 他抱着膝盖来回晃动,试图赶走不合时宜的睡意,时不时发出含糊的鼻音。 但一只手从耳后伸过来,覆盖在他的双眼上,轻柔却不失强硬地带着他往后,完全躺入一个软厚温暖的怀抱中。 “……嗯嗯?” 耶尔含糊地呓语了一声,感觉到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放开,随即开始打着圈按揉两侧的太阳穴,手法专业,力道适中。 他顿时像被挠了下巴的猫,一瞬间舒服得浑身都软下来。 每一根疲惫的神经都丢盔卸甲,完全沉醉在那双大手的抚摸中,完全不想起来了。 “晚饭……叫我……” 他艰难地挣扎了最后一下。 怀里的呼吸逐渐绵长,西泽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有些生涩地梳理起耶尔的头发,将那些凌乱的碎发都别到耳后去。 怀里的触感太轻也太软,他努力放松身体的肌肉,想让雄虫躺得舒服一点。 但没等他勾起唇角,屏息仔细感受独属于雄虫的气息,一道声音倏地在脑海中响起—— 【别自作多情了,你和那个军雌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西泽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典型的军雌。 高大强壮,沉闷无趣,在战场上凶残得可怕,在床上又僵硬乏味,从来不讨雄虫的喜欢。 从前他对讨好雄虫嗤之以鼻,但直到遇见耶尔,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无措和无力来。 若他还有上将的身份,有滔天的权势和财富,兴许还能妄想将眼前的雄虫绑在身边攥在手里。 但现在这个残缺落魄的样子,怎么配得上这样好的小雄虫? 西泽眼睫微颤,搭在耶尔肩膀上的手痉挛了一下,最终还是克制地收紧,挪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没有再碰过怀里的虫一下。 ……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耶尔醒来的时候完全是懵的,坐着好一会才逐渐清醒,视线从涣散开始聚焦。 “……几点了?” 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正枕着雌虫的枕头,身上也盖着雌虫的被子,把头发和薄衬衣睡得乱七八糟的。 身体睡得有些发软,却是难得的轻松和饱足,他都快忘记睡得这么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余光瞥到阳台外的天空,最后一丝霞光褪去,几颗星子挂上夜空,街道上的各色霓虹和房间的灯光渐次亮起。 广大而热闹的夜色才刚刚开始。 厨房里015正在做饭,洗碗哗啦哗啦、切菜咔嚓咔嚓,和锅碗瓢盆的声音一起奏成明亮而温暖的协奏曲。 “……” 他盯着外面出神了一会,后知后觉额头上的热度不太对,伸手一摸,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低烧。 难怪身体懒洋洋的,根本不想起床。 “嘀嘀!” 放在茶几上的光脑响了两声,耶尔伸手摸过来,重新倒在柔软的被子里查看消息。 【伊莱恩:阁下,晚上好[爱心]!】 【伊莱恩:剩下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稍后我会安排员工给您送过去,或者您想要和哪个医生交流一下,都可以随时和我说,一定为您安排到位![玫瑰x3]】 【伊莱恩:对了,阁下说的那件事已经安排下去了,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有回音了,麻烦您耐心等待一下。】 一连三条消息闪现,基本都是好消息,耶尔懒得和他客套,手指一动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wwn:猫猫点头jpg.】 “嘀嘀。” 新的消息弹出,是熟悉的冷淡又狂热的语调——【今晚有空一起交流吗?】 耶尔长长地嗯了一声,沉吟几秒,决定今晚给自己放个假,实在是支棱不起来了。 【wwn:今晚不行,发烧了。】 【wwn:流泪偷妈头jpg.】 他正要放下光脑,去厨房看看雌虫和015在干嘛,就接连传来了嘀嘀两声,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您收到来自用户‘伊莱恩’的转账共88万星币……】 【您收到来自用户‘阿德莱德’的转账共15万星币……】 两条消息并排出现在首页上,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耶尔眉梢微扬,心情大好地哼笑一声,分别发了两个谢谢的表情包回去,然后神清气爽地掀开被子起身。 015端着一锅汤从厨房出来,眨了眨豆豆眼,“您醒了呀?晚饭也快好了哦。” 被厨房门关住的饭香逸散了出来,小机器管家将汤煲上的盖子一掀。 乳白的蒸气夹杂着浓浓的醇香,在明亮的灯光中袅娜升起,瞬间就唤醒了麻木的食欲。 “……你居然没把锅底烧穿?” 耶尔拉开椅子坐下,有些稀奇地道。 虽然闻着很香,但他始终保留着一点警惕,“你没像上次那样,把半罐盐都倒下去了吧?” 015的小屏幕上保持着标准微笑,“您可以喝一口试试看呢。” “开玩笑的……” 耶尔低笑一声,接过它递过来的碗和勺子,眉眼微弯,“辛苦了。” 015却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跑回厨房去了,“要糊了要糊了!……还好还好,没糊呢……” 第67章 厨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耶尔本来托着腮,一只手拿着勺子在滚烫的汤里搅动,听到动静后转头,果然看见西泽从里面出来,身上的毛衣沾了些水珠和烟火气。 “晚饭是你指导015做的?”他笑问。 015哪里会做这些花样,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味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西泽下场指导了。 之前他说自己厨艺不错,看来是真的很不错。 “好厉害——我就不怎么会做饭,不饿死自己算好的了。” 因为生病,他的嗓子还有些沙哑,语调懒洋洋的,拖长了一点音。 “声音怎么了?” 西泽敏锐地察觉不对劲,侧了侧头道,“好像有些哑,是感冒了吗?” “可能是有点低烧……没什么大事,等会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015将炒好的菜陆续端了上来,耶尔放下汤勺,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有些含糊地道。 “这个好吃,如果做辣一点就更完美了……” 他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到西泽控制着轮椅离开。 背后突然一暖,一件外衣披在了他肩上。 耶尔怔然,下意识伸手一摸,摸到了毛绒绒的帽子边缘。 “多穿点,不要着凉。” 雌虫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背上扶着衣服的手离开,又拿起一个软枕塞在了腰后。 耶尔感受了一下身上包裹的暖意,缓慢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撩开额头上的刘海探了探温度。 那只手的温度比他额头的还高,稳定而有力,动作带着几分克制。 在简单测完温度后,西泽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了些,低声嘱咐道。 “应该只是累到了……吃完饭后吃点药,今天早点休息吧。” 额头上的手还没有离开,耶尔下意识低头蹭了蹭,在那手心里拱了几下。 那之手僵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很轻地摸了他的头几下,给猫顺毛一样从前到后揉了一把。 “很难受吗?” 雄虫从没有这样类似撒娇的举动,而且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西泽不免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我没事。” 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耶尔脸颊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喝汤,“赶紧吃饭吧,等会就凉了。” 他又想起刚才躺在雌虫怀里,被揉捏得太舒服而睡着的事,西泽的手法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感觉很是微妙,总觉得……是被一头残缺坏损但仍然强大的大雪狮当成了幼崽,温柔地舔舐和疼爱了一番。 不能再想了,吃饭吃饭! 耶尔猛喝一大口汤,企图压下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跳。 …… 所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低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耶尔才不至于在年假前的最后一天请假,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全勤。 又是按部就班,忙忙碌碌的一天。 “阁下,您今晚有什么活动吗?” 临近下班,亚雌同事突然转过身,热情地发出一起吃晚餐的邀请,“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耶尔熄灭了光脑屏幕,照例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 他原本要用家里的晚餐已经做好了为理由拒绝,但想起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的雌虫,鬼使神差道,“今晚已经有约了。” 亚雌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瓜,双眼瞬间睁大,“您居然有约了?!” 这简直比艾塔尔被星盗轰炸了还要炸裂!! “啊,”耶尔眨了眨眼,“只是回家而已,015已经做好晚饭了。” 闻风赶来的雌虫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悲愤道,“吃机器管家做的晚饭怎么能叫约会,根本就是在浪费大好夜间时光!” “不过最近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阁下这几天心情都很好呢。” 有雌虫同事端着咖啡路过他的工位,笑着问道。 “真的吗?”耶尔眨了眨眼,“我没有感觉到。” “是真的哦,最近您时不时就会看着光脑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光脑……他基本都是在看015报告的关于雌虫的动态,居然会一边看一边笑吗? 意识到这点,耶尔低咳一声敛去笑意,避重就轻道,“明天就放年假了,当然开心了,没什么特别的。” 见他不想谈,其他虫咦了长长一声,就顺着年假的话题说了下去。 这里的年假一般会放一个月,和之前学生时期的小寒假差不多,不少虫会借着这个机会去周边星系旅游,好好休息一下。 “听说到时候街上会推出很多活动,阁下要不要去看?说起来那几天我约了约克去火烈鸟乐园……” 这个时候也没多少虫进来看书买书了,馆长也由着员工放松一下,虽然时不时就会被cue,但耶尔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果然不管在哪里,社畜都是最苦逼的。 也几乎没有生物能拒绝放假的快乐,而在放假前和同事或朋友大谈假期规划,更是跨越面位和种族的传统习俗。 “好了,”耶尔看了看时间,把手里的东西一收,“该下班了。” 在每一天都同样热情的告别声中,他撑开那柄黑色的伞,再一次走入雪中。 但行至半途,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刚才的对话,耶尔垂下眼眸,将脸埋入围巾中。 第68章 回家……他早就没有家了。 十年前就没有了,又在三年前连自己的故土也一并弄丢了。 但蓦地抬眼,眼前千家万户灯火如云,交错的星轨盘旋高楼之上,辽阔星穹浩瀚无边,这景象不知何时消减了让他惊惧的陌生。 新的年岁到来,将过去的倒霉和污垢全部涤荡一空,剩下的,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耶尔逐渐停下脚步,怔怔出神。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死去,他来到这里,他活了下来。 孤寂的灵魂越过浩瀚不朽的星河,彻底斩断了故土上的一切牵绊,踏上一条全新的生命旅程。 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手腕上的光脑嘀嘀作响,是015做完晚饭的报备短信,他收回视线,快步走进面前的楼道。 “我回来了。” 第29章 休假的第一天, 天气难得晴朗。 阳台外的积雪稍稍化开,被015耐心地清扫掉了,藏在小棚下面的盆栽被移到有阳光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舒展枝叶。 那株红玉藤通体剔透, 像红玛瑙雕刻而成的小艺术品, 将暖阳折射出千般流光四溢的色彩。 “现在呢?能看见我吗?” 耶尔弯下腰,探头去看雌虫的表情, 边问边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疗程才刚刚进入中期,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快起效,但一早起来, 西泽就告诉他眼睛已经能看到一点光了。 西泽按在左眼上的手松开, 轻轻握住了雄虫的手。 “只能感知到一些光线, 还没到能视物的阶段……不过应该也快了。” 伤势较轻的左眼中一片混沌的朦胧, 能隐约看到大的色块,右眼只能微弱地感知到些许光晕,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 “好吧。” 耶尔不免有些微的失望, 但默了默还是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已经很好了,慢慢来吧。” 西泽也跟着轻笑,“好。” 之前每天忙忙碌碌上班, 周末也忙着带雌虫去看医生,一朝清闲下来, 耶尔居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就这么呆在家里感觉挺无聊,但又没有出去的欲望, 艾塔尔毕竟只是一个贫穷且落后的小星球, 没有多少娱乐设施。 “不如我们来看电影?” 耶尔突发奇想道, 在015光滑的脑壳上拍了拍。 “这种天气很适合窝在家里看电影, 不是吗?” 他看了看西泽, 表情正然地开始胡言乱语。 “有一种说法叫要想伤口好得快,就要提醒身体的疗愈细胞哪里受了伤,多看些影片,说不定就会刺激眼睛赶紧好起来了呢……” 雌虫眉眼有些无奈,安静听完了耶尔的“歪理”。 “雄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我。” 况且他们一起看新闻的次数也不少了,看电影也没什么区别。 “让你多点参与感嘛。” 耶尔始终觉得看新闻和看电影还是很不一样的。 前者可以全程听声音,后者的话就涉及到休闲娱乐性质了,画面相对声音精彩得多,只能听不能看还是很难受的。 “要看什么的?唔……” 他在主页上挑来挑去,茫然地纠结了一会,最终选定了一部评分较高的影片。 阳台的帘子被拉上,又因为是菱格的设计,并不会太挡光。 整个客厅被浅淡的阴影笼罩,超大的屏幕投影明亮清晰,氛围闲适又舒服。 耶尔踢掉拖鞋把脚缩上沙发,抱着一碗薯片咔嚓咔嚓开始啃。 这是015为数不多会弄的小零食,一度让他感到非常亲切,果然对于油炸食品的热爱是能连通不同维度不同文明的。 “……” 熟悉的电影开头音效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填塞满空荡而安静的客厅。 西泽调整了一下姿势,往后靠在沙发垫背上,身体正对着屏幕。 他脸上神情认真,但实际上……他在走神。 这感觉很奇妙。 在他繁忙的前半生,从没想过也会有这样悠闲度日的一天。 新年时候的事务是最多而琐碎的,各种各样的宴会邀请会像雪花一样飘来,再加上军中积攒的事宜,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但此时最占据心神的并不是这违和感,更多来源于身旁坐着的,正无意识往这边靠的雄虫。 雄虫身上散发着一种浅淡的香气,是柔软而温暖的,体温会透过相贴的地方传过来,存在感强烈。 明明呼吸清浅,偶尔的动作也轻而随意,却比电影里的声效和剧情还要清晰可感,让他始终没办法将注意力放到电影上。 “……果然没办法苟同你们这里的……” 一声很轻的嘟囔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什么?”西泽回神,下意识道。 耶尔直起身,连薯片也不吃了,蹙眉盯着眼前的屏幕。 “我说,我果然不认同影片里面的爱情观。” 刚才电影讲什么了? 西泽皱起眉,凝神去听,但刚才的片段已经过去了,现在只剩下主角唔唔咽咽的哭泣。 这已经涉及到他非常不擅长的领域了,语塞片刻,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 “电影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导演的主观色彩很重……不喜欢也正常。” 第69章 耶尔倒是从来没和谁聊过这种话题,穿越前也很少参与进同学的八卦交流中。 蹙眉半晌,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雌虫,“那你的想法呢?” 想法,什么想法?刚才电影到底讲什么了?对了……雄虫讲到爱情。 回想起在贵族圈子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还有各种各样低俗又突破底线的玩法,西泽的表情淡了点。 “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本质都是出于利益催动,是被既得利益者发明出来掩饰丑恶本质的产物罢了,或者借着这一层免死金牌理所当然地伤害或索取……” 他说到一半,猛地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安静。 才想起来身边并不是那些大腹便便又嘴脸猥琐的酒囊饭袋,而是一个性情温柔中带着点奇异的天真,涉世未深所以很可能还满是幻想的小雄虫。 ……完蛋。 西泽压抑住捂脸叹息的冲动,随着这份安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半晌才听到雄虫迟疑而轻缓的声音,“……你说得对。” 耶尔盯着眼前吵完架后又开始甜甜蜜蜜的主角,被耳边雌虫漠然又厌恶的语气震住。 缓了缓这种怪异的割裂感,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啃起薯片。 他继续专注电影,身旁的雌虫却开始不自在起来,变换了好几个坐姿,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神色愈发凝重。 斟酌半晌,西泽谨慎开口道,“那雄主是怎么想的呢?关于……这个、呃爱情?” “我吗?” 耶尔从电影中回过神,思索了一下,将嘴里的一片薯片慢慢抿碎。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能做到尊重理解、从一而终的,才算是一段健康的关系吧。” “虫族的婚恋习俗是一雄多雌制,可能不太适合我这个……” 耶尔含糊了一下自称,然后又道,“反正,能让我下定决心去喜欢的,应该是很好的虫吧,然后应该就只有他一个,不会出现穿插多者的情况。” 他不知道要多深的爱,才能让他决定跨越一直坚守的底线。 主动放弃自己身上人类的部分,全身心地接纳一个“外星生物”,然后彻底融入这个陌生的宇宙和世界中。 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他想……他会坦然接受。 耶尔眼睫一颤,继而轻笑着将话题挑开。 “我刚才就是随口问问,你不要这么紧张,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闭目养神,不用勉强自己陪我看。” 西泽听出了他刚才话中的意思,却有些不敢相信,喉结滚动几下。 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追问,只是哑声道,“……没有勉强。” 他们不再说话,朦胧晨光透过帘子的罅隙钻入,空气中的浮沉闪烁着温暖细小的光,静静地沉淀下来。 电影的进度条已经拉了一半,如胶似漆的主角即将因为战乱分别,正耳鬓厮磨地低声倾诉爱语,悠扬而悲凉的轻音乐响起。 “吃吗?” 一片散发着咸香的东西抵住下唇,西泽顿时回神,下意识咬住,那根手指就收了回去。 雄虫的动作太过随意,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亲密。 能让雄主亲自喂食多半是雌君或非常受宠的雌侍才有的待遇,不管哪个他都沾不上边,但…… 西泽慢慢把嘴里的薯片咬碎。 管他呢。 “嗯……?” 耶尔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电影中肠子横飞的画面,有些艰难地将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 “高能场面不预警,这到底怎么过的审。” 他将音量调小,有些郁闷地放了两倍速,等待这一段过去。 “都是摆拍的道具罢了,别怕。” 西泽神色平静,明明说着劝慰的话,语气却淡然到几乎显得冷酷。 “战场哪里有时间给他们哭哭啼啼互诉衷肠,重型武器的一次扫射只需要五秒,所有生物都会化为一滩残血烂泥。” 这是叫他别怕吗……怎么感觉更可怕了。 耶尔默默无言,咽下嘴里的薯片。 不过他才想起身旁就坐着一个军雌。 电影中的这些画面对他而言,是端坐在象牙塔中的家伙向外眺望一眼,将幻想中认为最惨烈的场景拍了出来—— 却只是无限美化后的滑稽剧罢了。 耶尔看着雌虫的侧脸,突然意识到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会选择独自重塑精神图景。 西泽不是不知道他重视的是什么,只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已经过了这样无所谓受伤不会爱惜身体的年月太久了,早已形成了习惯。 就像刚才雌虫说的,战场容不下任何的软弱和退缩,就算浑身骨头都断了,只囫囵忍一晚上,第二天照样豁出命来拼杀得头破血流。 耶尔蹙了蹙眉,没有对此评价什么,只慢慢道。 “新闻上说帝国即来迎来长达百年的和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战争这种东西还是越少越好,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是的,很快就是……和平年代了。” 西泽唇角微勾似乎在笑,欣慰又有些释然的意味。 只是半晌后又扯平了嘴角。 “但死去的英灵并未安息,就代表着动荡和变革永不会结束。”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很快就停下了话音,只是摸索到遥控器,将声音调回去。 第70章 “这段已经过去了,雄主可以继续看了。” 电影果然进入高潮部分,历经艰险的两个主角又开始甜甜蜜蜜,开始一同筹备盛大的婚礼。 场面看着温馨又欢乐,将刚才的沉重氛围一扫而空。 可能是开始犯困,咔嚓咔嚓的声音逐渐慢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 耶尔没有骨头似地滑溜下来,无意识地往舒服的地方拱了拱,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快躺进雌虫怀里去了。 肩膀蹭上了毛绒绒的触感,一片温热麻痒。 西泽身体顿时僵住,又怕雄虫觉得不舒服而强行放松下来。 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情节,雄虫蓦地轻笑起来。 他笑的时身体会微微震颤,柔软的发尾也跟着乱动,在颈侧裸露的皮肤上来回扫动,存在感极为鲜明。 西泽莫名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件事。 和他关系不错的第二军上将是个毛绒控,每次聊天必定提起他家里养的爱宠。 视频里显示那是某种娇小的、毛绒绒的,会发出奇妙夹子音的小星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个木头根本不懂!” 那个高大粗犷的军雌表情慈爱,抱着光脑上的视频不撒手。 “我家咪咪简直是个小天使,每次它在怀里撒娇,我就忍不住心软消气,甚至可以原谅议会那群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曾经西泽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居然能让脾气出了名暴躁的军雌露出那样的表情,但现在…… 他觉得自己稍微能理解了。 伸手抱住的话,又会是什么感觉? “?!” 侧腰猝不及防被摸了一下,那一瞬间升起的酸痒让耶尔剧烈抖了一下。 他一下从电影中回过神,抬头看向西泽,困惑道,“怎么了?” “……没事,抱歉。” 西泽低声道,那只试探的手悬在半空,谨慎地停了一瞬后放回了沙发上。 简直鬼迷心窍了一样。 他本不该那样轻率地对待眼前的雄虫,但想到那只被深深抱在怀里,咪咪叫着撒娇的小星兽,手就忍不住自己动起来了。 “真的?” 耶尔巡视了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一番,没发现什么奇怪的端倪,遂放弃探寻雌虫现在的想法。 被打断后已经没有刚才的沉浸感。 他转头看向电影里西装革履的俊美雌虫,沉吟半晌道,“这个明星还挺帅的。” 但他又看了眼西泽的侧脸,“不过没有你好看。” 这并不是恭维。 西泽的容貌俊美深邃,苍鹰般凌厉的双眸明亮,山根高挺,唇瓣丰润。 是非常严峻而出众的一张脸,只是剑眉略略压低,看起来有些凶悍。 猝不及防被夸奖,雌虫脸上的严正消失不见,有些慌乱地低咳几声。 “……雄主也很好看。” 耶尔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却道,“是吗?你都没有见过我真正的样子呢。” “确实没见过,但……” 西泽有些语塞,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阳光温暖、牛奶香浓、焦糖甜蜜微苦…… 就算失明无法看见具体的色彩和形体,那种感觉也已经深深烙印在心底,一触即知。 只是远远感知到,便心生隐秘的欣悦。 他本该满足于此,但审视内心,却不得不承认他想恢复视力的原因中,想看见这个雄虫的欲望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雌虫还在纠结,耶尔却忽然笑了笑,起身将怀里的薯片盒子放下,抽出湿巾随意擦了手和脸。 最后坐回沙发上,侧身面对着雌虫。 “你可以摸摸我的脸,军雌的空间立体想象能力应该都很不错?提前做一下心理准备,以免恢复视力的时候失望。” 后面那句显然是在开玩笑,西泽却很不赞同地皱了眉。 “请您不要自轻……怎么会失望。” “是不是有虫议论过您的长相?” 他忽然想到这种可能,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不要在意那种言论,雄主值得最高的赞美和尊敬,不要为那种……主观性极强的话自伤。” 耶尔有时觉得他像一个古板的封建大家长,无时无刻不充满严肃感和奇怪的保护欲。 对待他像对待什么不经世事的幼崽,既怕他恶劣顽皮,又怕他没有得到最好的对待。 “好啦好啦,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你还要不要摸?” 前半句的时候西泽的神情微松,听到后半句时又显而易见变得紧张。 那种带着点矜持和内敛的军雌气质,和“想要”的欲望在他脸上不断交替,看得耶尔很想笑,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答。 “……要。”西泽最终低声道。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电影里的主角似乎在说话,但已经彻底沦为了背景音。 西泽能察觉到雄虫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体凑了过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温热的鼻息似乎近在咫尺。 他紧张地握了握拳,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后又强行放松,最终向着雄虫的位置摸索着伸出手。 “……” 借着模糊的光晕,耶尔看见了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手。 西泽的神情变得郑重而专注,谨慎到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在半空中无所适从地换了好几个姿势,才以屈起食指的方式缓缓靠近他的脸。 第71章 这个距离下,那只手上的纹路几乎纤毫毕现,沿着坚硬又分明的骨节往下,可以看见深刻清晰的掌纹,横贯整个手心。 那是比较信命的长辈见了,会愁眉苦脸一直念叨的断纹,命途坎坷的象征。 仿佛一根深深的纹路,就决定了这一生是幸福美满还是颠沛流离。 但比掌纹更深刻且繁多的,是上面层层叠叠的旧伤。 有刀伤也有枪伤,指腹和虎口处布满粗糙的茧子和硬痂,那是漫长的战争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也是他无法企及的生命厚度。 耶尔眼睫微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快要碰到脸颊的指尖却蓦地一顿,又缩了回去—— “算了,我手上有很多茧子,会刮痛您的……还是等恢复了视力再亲眼看吧。” 西泽声音低而沙哑,几乎小心翼翼地道。 耶尔轻啧了一声,直接抓过那只手。 雌虫的手比他的手大了一圈,上面的茧子和伤痕粗糙,整只手却意外柔软、干燥而温暖。 是会很容易联想起母亲的一双手,饱经风霜但充满着生命与爱的力量。 更何况这双手上累累的伤来自于保卫家国,握过武器、流淌热血,沉淀着厚重而值得尊敬的荣耀与价值,和嫌弃沾不上边。 “快摸!” 他直接把那只手按在脸上,假装凶狠闷声道。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劝你不要瞻前顾后,想摸就赶紧摸个够……” 潮热的呼吸掠过指缝,泛起一阵细密的痒,不断开合的、柔软的唇瓣贴在手心处,让西泽瞬间僵住。 那里触感太好,他情不自禁收紧手指捏了捏,把雄虫鼓起的脸颊捏得“噗”一下响,一时间更加无措。 但……他已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允许。 这个认知让西泽眼睫一颤。 他喉结滚动,咽下过速的心跳,指尖很轻地开始描摹那眉眼的轮廓、颤动的眼睫,然后是脸颊和缓的起伏,和温软湿润的唇瓣…… 每一寸血肉都是令他惊叹的细腻柔软,像是名贵到需要重重保护的珍品,让他忍不住把动作继续放轻。 但雄虫并不是温室中娇嫩的玫瑰。 西泽屏息感受着那呼吸,仿若听到微风越过浅青山峦与广袤原野,吹动满山松涛烈烈。 这无关具体长相,也无关漂亮与否,这很…… 不善言辞的军雌一时失语,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细微而奇妙的震撼与触动。 “摸好了吗,感觉怎么样?” 耶尔被他摸得很痒,忍了很久还是出声询问道。 “……很难形容……” 他张了张嘴,踌躇半晌后低声道,却迟迟接不上下面的话,憋得表情无比凝重。 “什么?” 耶尔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看着雌虫。 “很……很可爱。” 最终,西泽低声道。 “?”耶尔一脑袋问号,并不觉得自己和这个词有什么沾边的地方。 但看了看雌虫为难的神色,还是决定不和不解风情的军雌计较。 反正也算让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容貌,目的已经达到了。 耶尔深吸了口气,将雌虫的手拉下,重新靠回沙发上,“好了,继续看电影吧。” “……好。” 西泽还有些回不过神,直觉刚才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却无从捉住也无从追寻,只能失落而遗憾地抿抿唇。 雄虫没有再靠过来。 可他希望这个电影能再长一点,不要那么快播完,或者希望雄虫的兴致能高一点,一连看两部电影。 把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耗在这里也没关系,就这样懒散地窝在沙发上,坐在他身边,说话、吃东西、或者犯懒。 只要…… “嘀嘀。” 光脑传来清晰的消息提示音,红光微微闪烁。 第30章 “嘀嘀嘀嘀嘀嘀……” 光脑上响起持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 坐在旁边的耶尔全然充耳不闻, 直到手上的事做完,才拿起来打开。 果不其然,上百封邮件提醒挤满了首页, 甚至手指往上划了几次都没到底。 他点进去查看详情—— 【不想走在路上被打穿喉咙, 就赶紧把那个雌奴交出来, 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以为那个雌虫是什么好货色吗,去别的地方挥洒可笑的同情心吧!】 【附件1.awi、附件2.awi、附件3.awi、附件4.awi……】 【别以为雄虫有特殊保护我们就不敢动你, 等着看吧傻*,最后别哭着喊着求我们放过你……!】 【附件:图片压缩包.zip(10g)】 【可怜虫配烂货,天生一对, 我呸!】 耶尔垂眸, 漠然地无视掉那些谩骂侮辱的词, 将这些邮件都截图下来, 放入后台一个名为“恐吓勒索”的文件包里。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冷静,但在看到那些视频和图片的时候,指尖还是忍不住轻颤。 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的寒风迎面刮来,撩动额前的发丝。 耶尔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怒意。 开始收到这样的邮件是在两天前, 他和西泽看电影的时候。 在回了一个“?”之后,就开始受到爆炸式的邮件轰炸,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把西泽交出去。 第72章 虽然一直在放狠话, 但耶尔能察觉到字里行间的恐慌和焦急。 很奇怪。 交易所应该不会在乎一个本该“处理”掉的雌奴, 那时候那些工作虫的态度虽然是坚决要弄死西泽, 但被驱赶走之后也并没有穷追不舍。 这足以证明西泽在他们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为什么在他把西泽捡回来大半个月后, 又突然收到这样的恐吓邮件? 耶尔盯着窗外的景象出神, 随后眸光渐渐沉下去。 唯一说得通的就是,那些家伙原本并不知道西泽的存在特殊,以为弄死和被抢走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随意把这件丢脸的事瞒下了。 很可能是交易所上面,或者身份更加显赫的虫开始索要西泽的现状,才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要在事情暴露前把雌虫弄回交易所。 至于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和图片…… 折磨雌虫的手段他在直播时就已经窥见了一些,但就这个社会的变态程度来说,那些应该都只是小儿科。 能被单独整理出来,专门打包发给他的,内容想必是远远打破底线的恶心和血腥。 轰炸了两天,足足几十g的视频和图片,他一个都没有点开看。 那本该是应该被抛在身后的,早已忍痛剜去的腐肉,活该被扔在臭水沟里,随着时间的消逝缓慢而彻底地消解掉。 而不是又被翻起来袒露在外,被随意当做恐吓和威胁的工具,恶毒无比地意欲堵死雌虫已经走上的新的路途。 本想直接关掉页面,但视线中划过的一个视频封面图,让耶尔眼睫颤了颤。 …… 画面一阵抖动,最终聚焦到雌虫低垂的头上。 那只手扯住他的头发,手法非常粗暴,强行把他的脸掰起来。 雌虫脸上都是飞溅上的血,一只眼睛被血糊得几乎睁不开。 那时他的眼睛还没有失明,却仍然涣散茫然。 金色眸光好似被打碎的琉璃片,剔透中空无一物,只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尸体一般悄无声息。 “喂!醒醒神……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打到他的头了?” “我哪有啊,刚才打得最凶的是你才对吧……别装模作样!给我起来!” 施暴者攥着头发把他提起来,视频画面便拉远了一些,将他的半身都纳入镜头内。 耶尔倏地转过头去,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眶已然微红。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过去了。 现在西泽还好好地活着,就在他的房子里,不久后会恢复视力,也会重新站起来…… 所以冷静一点,都过去了。 他深呼吸了好一会,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决定把视频看完。 根据雌虫的伤势和状态可以大致判断出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雌虫和第三次之间,那一个月间拍下的视频。 而在泼了一盆冰水后,视频里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殴打。 那甚至不能算是在行刑,只是肆意妄为倾泻恶意的暴行,没有章法的混乱,恶毒而盲目。 除了另外一些虫的叫骂和起哄,视频里就只剩下雌虫的喘气声,断断续续的,饱含着痛楚,辛苦又沉重,在窒息和咳呛的间隙用尽全力地呼吸。 有时摄像头怼着雌虫的脸拍摄,想要逼出他屈辱或羞耻的神色。 但他并不怎么看镜头,低垂着眼睫自顾自沉默喘息,只偶尔闪过痛极的轻微扭曲。 有时镜头往外一转,能看到旁边墙壁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刑具。 有些上面甚至还滴着新鲜的血,锋利的尖刺上流转过一抹暗光,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胆寒。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满眼都是不堪的污秽,耶尔却无法控制地出神。 那些家伙只把他当成没有痛觉、没有情感的一块肉在折磨。 但事实是一面对那双隐忍的金眸,那些和西泽相处的回忆便汹涌而起,带着柔软而厚重的暖意,足以完全覆盖掉视频中的所有画面。 他想起雌虫第一次失控时几乎濒死,却上前想拉住摔倒的他,想起雌虫的憎恨和挣扎,以及最终的妥协—— 他似乎总是在隐忍和妥协。 他想起那个烙印在手背上的吻,想起被转移到自己这边的、已经暖好的被子,想起他低声叫雄主的样子,浅金色的眸光带着一点湿漉漉的光,压抑又渴望。 想起雌虫面对自己时因为过分谨慎而显得小心翼翼,想起披在身后的衣服和额头上测量温度的手,想起雌虫指尖落在他脸上前刹那的颤抖…… 太多太多了,每一幕每一帧似乎都饱含着某种隐而不发、却深厚而浓烈的感情,后知后觉胀满心口和胸腔,让他心头震颤不已。 视频进度条已经接近尾声,那些从来吝于给予喘息时间的折磨终于停下,但只是因为刑具都已经折断了,而施暴者也变得气喘吁吁。 “喂,你要是愿意舔我的手,叫一声主虫,我今天就放过你,怎么样?” 刚才挥舞棍棒最为狠戾的虫蹲下来,在雌虫面前伸出一只手,逗狗似的扭动着手指。 这话一出,旁边的雌虫顿时哄笑起来。 “安第斯!你可真有才!……叫啊,叫了就给你饭吃,不是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吗?这贱雌可真能忍……!” 他看到雌虫涣散的眸光中,摇摇晃晃地凝聚起来一点火星。 第73章 像是离体的魂魄终于归位,在一片剧痛和血污中瞬间迸发出锋锐的光来,像是终于找准时机反击的头狼—— “啊!!我的手指——咬断了!!啊——啊!!” 一截血淋淋的烂肉掉到地上,被咬断手指的强壮家伙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仿佛被咬掉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没了命根子一样。 耶尔听到混乱的背景音中,雌虫发出的一声极轻的嗤笑。 带着些许畅意,轻蔑而讥讽,隐约露出从未磨灭的锋锐傲气。 明明倒在地上的是自己,却好像从始至终都在俯视着这些可怜虫的滑稽剧—— “懦夫。” 但是屏幕前的耶尔闭了闭眼,松开苍白的紧抿的唇,近乎无声地喃喃道。 ……别这样。 他希望雌虫能服一下软,让自己少受一点苦头,至少幕后的垃圾一定乐意看见他屈服而非反抗。 这并非不可能之事,他刚把雌虫捡回来的那段时间冲突和摩擦也不少,但没有一次是解决不了的。 多数时间都是雌虫在沉默地妥协和服软,容许他一寸寸入侵自己的领土,在上面探索和撒野。 反抗愈烈,折磨愈盛。 视频距离他捡到雌虫还有大半个月,他想不出来雌虫要怎么生不如死地熬过这段时间。 至少他已经心疼到心脏都快撕裂,掐紧掌心的指尖用力到颤抖,阵阵窒息淹没口鼻。 被嘲讽和踩到痛脚的家伙神色扭曲地怒骂,比刚才更加混乱地开始殴打,下起手来越发不知轻重,视频里乱作一团。 “蠢货,都给我停手。” 一声冷硬至极的命令倏地响起。 接着是军靴碰撞地面的铿锵声,拍着视频的机器猛地被拍落在地,将雌虫的脸近距离纳入画面中。 雌虫挣扎着想抬起头,却被一只底部带钉的黑色军靴用力碾在地上。 视频戛然而止。 但或许真正的酷刑才刚刚开始。 耶尔死死瞪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静止许久后,他站起来去洗了个手。 手心里掐出来的血被水冲掉,红色逐渐变浅,寒冬的冰水刺骨,让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从浴室回到房间,他后知后觉房间里闷到快要喘不过气。 便将两扇窗户推开到极致,外面凛冽的寒冷一股脑吹进来,将脸吹得有些冷僵。 没头苍蝇一样盲目又紧迫地做完这些事,耶尔终于又回到那张桌子前。 光脑的屏幕上仍然是播放完毕后的样子,一个浅色的小三角停留在雌虫的侧脸上,像是无法消去的耻辱烙印。 压抑到极致的平静毫无征兆地转变为暴怒—— “噼里啪啦——砰!” 耶尔猛地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 一阵噼里啪啦中,沉重的书桌被掀起两边桌角,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能听到坚硬齿关咬紧的咯吱声响,刺耳的嗡鸣贯穿脑海,和鼓噪的心跳重合,逐渐漫过头顶。 耶尔任由滚烫怒意沸腾,又在达到顶峰时空前冷静下来。 ——他改变主意了。 按部就班地收集证据,用法律手段制裁那些家伙根本没有用。 耶尔眸光森冷,玻璃般剔透的眼珠倏忽一转,看向躺在一片狼藉中的光脑。 “喂……喂?阿德莱德吗?” “是,什么事?” “帮我个忙。” 光脑中传来的声音温润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共事了这么久,阿德莱德还是能分辨出来其中的细微差别。 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为什么? “帮我解决这件事,每天上线的时间增加一个小时。” 上线时间,就是耶尔规定的“交流学习”时间,非常吝啬,每天只有三个小时,阿德莱德吐槽这个不合理的规定很久了。 听到这个条件,什么原因什么法律道德全被他扔到了脑后去,干脆利落答应下来—— “说,怎么帮?” 一阵繁琐的步骤过后,阿德莱德根据耶尔提供的邮件账号,沿着路径一路摸到了那几个光脑中,并以极快的速度攻破了防御,全然侵占进去。 透过光脑上的微型摄像头,可以看见持有者是几个混不吝的雌虫,看着凶神恶煞的,身上还穿着统一的工作马甲,胸前的工作牌上好像还有几个蝇头小字。 阿德莱德眯了眯眼,将上面的字念出来,“……交易所?” 他的页面和耶尔的光脑共享,现在看到的画面已经同步进入耶尔的眼中。 镜头中的雌虫表情扭曲,追问站在最前面的刀疤脸雌虫。 “安第斯,现在怎么办?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居然是那位要看这些视频……” “库存还有多少?” 安第斯咬着一根烟,神情阴沉又狠戾,“能拖多久拖多久,那雌奴又跑不了,找个机会抢回来就是了。” 这就是视频里被咬断了手指那个,身份对上了。 耶尔垂眸,仔细思忖了一会。 “我转五千星币给你,你转到他的光脑里,修改日期为12月22号,混入之前的账目中,名义备注36号,别被发现。” 阿德莱德微扬眉梢,也不问为什么,在面板上操纵了一会,然后利落地按照他说的将钱转了过去,“好了。” 第74章 “然后呢?” “他们给我轰炸过恐吓邮件,你别看内容,把那些初始邮件全部删掉。” 耶尔沉默了一会,又道,“可以在他们的芯片中植入病毒,阻止他们通过任何方式联系我吗?或者我这边安装点什么也行,把我和他们的联系彻底断开。” “可以在你这里安装屏蔽器,除了你指定的虫之外,其他虫无法给你发送任何信息。” 耶尔干脆利落地点了头,“可以。” 一阵敲击的声音传来,然后是长长的嘀一声,阿德莱德的声音响起。 “邮件已经删了,屏蔽器也装好了,然后呢——” “然后——” 耶尔的声音和他的询问重合在一起。 阿德莱德停下话音,听见耳边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 “炸掉他们的光脑。” 阿德莱德眸光一怔,却立刻哼笑一声,指尖干脆利落地敲下一个键。 “遵命。” “嘀——!!!” 指尖反弹起来的瞬间,光脑立刻进入自毁程序,鲜红的进度条一秒便加载完毕。 “安第斯,你的光脑怎么了?一直在闪红……” “砰——!!!” “砰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的手!光脑……啊啊啊断了手断了!!快叫救护车快去!!” “痛!好痛!!光脑怎么会突然爆炸,我的手啊啊啊——!!” 爆炸的巨响接二连三响起,高级光脑的防御力大到足以将整条手臂炸断。 场面一时血肉横飞,惨烈的哀嚎声夹杂着怒吼,在耳边三百六十度环绕响起。 甜美如天籁。 耶尔微眯起眼,感觉淤堵在胸口的沉闷终于通了一点。 同样欣赏着这一幕的阿德莱德神色有些恍然,猜到了一点什么。 “光脑被炸掉之后,他们肯定会买新的光脑把数据导进去,伪造的交易记录也会一并混进去,且不会再留有入侵的痕迹。” “明面上的交易记录,发送假视频糊弄上司,要是事情败露,这可是严重失职啊。” 他点到辄止,而后勾起唇角称赞道,“你可真是狡诈。” “今天的事,谢了。” 耶尔没接他的话,只简短道,也收到同样满意的回复。 “客气,今晚记得多留一个小时。” 关闭和阿德莱德的通讯,耶尔摩挲了下光脑表面,播出一个语音通讯。 “你好,请问是城市机器统一管控中心吗?” 他第一次动用雄虫的特权,三言两语将他在那个雪夜捡到西泽的监控画面,还有城市机器追逐那几个雌虫的记录一键替换掉,并要求删去了存档。 接着他动作不停,继续播出通讯—— “休伊斯医生,你有医院监控的权限吗?” “伊莱恩院长,方便帮我个忙吗?” 耶尔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得到肯定答复后神情微松,轻笑道,“是的……好,多谢。” 一直等做完这些事,他的神情才淡下来,将邮件中的发来的视频也一并清除掉,确保光脑里面干干净净,不会留有什么痕迹。 他静了一会,又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摆回桌子上,确保不会被015发现什么端倪。 最后,耶尔撤掉了铺开的精神力屏障,拉开门走出房间。 * 客厅里面空空荡荡,显得有些空旷和孤寂。 “好,看到里面那根红色的线了吗?一端连接着……把它拔下来,插到旁边的端口去……” 雌虫的声音从小阳台外传来,似乎还夹杂着015的声音,耶尔脚步微顿,向着外面走去。 阳台上,015的肚子大敞着,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和咬合转动的精密齿轮,一颗小小的机械心脏正有节奏地跳动。 而地上全都是它拆下来的零件,场面看起来有些惊悚。 “哦哦,好的,我找找看。” 听到雌虫的指示,它连忙低头去找对应的线路,伸手在里面掏来掏去。 天气很好,如水的阳光满满倾泄而入,在小阳台的地面上打下一片潋滟的光影,清风将帘子撩得鼓起。 西泽就坐在轮椅上,呆在小阳台最左边的地方。 金色的光模糊了雌虫的身体轮廓,细碎光斑在头发和睫羽间跃动。 他半阖着眼眸,像是在全身心地沉浸在阳光中,只偶尔发出一道简洁的指令。 听到他过来的动静,西泽转过头,轻笑着叫道,“雄主。” 刚才的画面倏地在眼前闪过,耶尔呼吸一滞。 但回过神,雌虫的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一丝血污。 他身上不忍卒看的累累伤痕已经痊愈大半,被妥帖地掩盖在体面的衣服里面。 视频里的画面确实已经留在了过去。 “好了,然后呢?” 015的声音插进他们之中,将西泽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始终萦绕在心头的恐慌感终于散去些许。 耶尔有些脱力地靠在阳台门上,看着西泽继续指导015重组自己的零件。 他确实是一个军雌。 健康强壮、干净体面,这才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和视频中的衣不蔽体,被随意折磨和侮辱、碾入泥里的样子完全不同。 第75章 错轨的列车磕磕绊绊地驶过一段泥泞的路后,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回到正轨,然后逐渐露出原来耀眼的辉光。 本就该这样。 耶尔深呼吸了一下,沉窒的心情终于松快起来,逐渐打起精神来。 “在做什么?” 他问道,尽管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 “帮015简化一些程序,这个版本的智能管家就是因为很多程序太累赘了,才会被淘汰,适度的改装能让它运行得更轻松一些。” 西泽对于机械和改装的熟悉度非一般的高,毕竟是常年和机甲以及先进武器打交道的军雌。 “我把大部分关于机械的证书都考下来了,而且都是最高的等级。” 西泽低咳一声,似乎因为自夸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不必担心015会被修坏,适度改造能让它的寿命延长至少二十年以上。” 耶尔出神地看着眼前和谐的景象,半晌微微扬起唇角,笑道,“真厉害。” 察觉到雄虫的情绪有些不对,西泽微微侧过头。 但视线里只有暖黄的大块色彩,雄虫的身影像是一抹模糊的灰色影子,显得莫名低落和孤寂。 他虎口卡住轮椅的轮子,向前滚动了几圈靠近雄虫,低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耶尔不想多谈这件事,眼睫微垂,“什么事也没有,不用担心。” “是吗……” 察觉到雄虫的隐瞒和敷衍,西泽抿了抿唇,但也没法追问什么,搭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些。 耶尔却又抬起眼,看着眼前的雌虫笑了笑,“能抱一下吗?” 他没等西泽回答,就弯下腰张开双臂,将雌虫抱进了怀里。 暖热的身躯填满了怀里的每个角落,像是完全埋进一只毛绒绒雪豹的肚皮里,又软又暖,耶尔有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雄主,怎么了……?” 西泽的声音很轻,指尖痉挛了一瞬,迟疑地抚上雄虫清瘦的脊背,很轻地拍了拍,犹豫许久后,克制地收紧手臂回抱住他。 “没什么啦,遇到了一些脏东西,但是已经清扫掉了。” 轻描淡写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带着一点柔软的,好似撒娇一样的长尾音。 “有点累了……所以抱一下。” “……好。”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午后的霞光渐渐消去浓艳,轻染上翻涌的云层。 细雪从空中飘荡下来,也折射出些许金色的光辉,像是坠落的闪烁星子。 相拥的影子原本还映照出各自清晰的轮廓,却逐渐被偏移的阳光融化交叠,不分彼此。 半晌,015突然探出一个头来,眨了眨豆豆眼。 “你们抱完了吗?接下来该接哪条线了?”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今天耶耶的男友力upupup! 将军也是一如既往的战损男妈妈(6口水) 015仍然是呆头呆脑小可爱w 救赎治愈的核心永远不倒!! 碎碎念:耶耶从没说过他是什么好东西,作者喜欢有仇当场报(不是好东西+1) 第31章 把光脑炸掉以后, 源源不断的骚扰就彻底中断了,虽然还是有点忧虑,但总体还是过了一段平静的假日。 骤然空闲下来, 又没什么可以玩的, 耶尔和项目那边交流的时间越来越长。 主要对接的虫还是阿德莱德, 但中间也有和别的虫一起开过不少小会议。 学生项目对他来说不算很难,但也是学院重点扶持的, 所以在新年前一周,艾森克学院将补助批下来了。 “这么多吗?” 耶尔看着到账的五百万星币,神色有些震撼, 数了好几遍确认没数多零。 阿德莱德的声音从光脑中传来,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都快成这个项目另一个领头虫了, 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接着他语气中泄露一丝狂热, “你休息好了没?刚才我们推算到哪里了……” 和阿德莱德相比,耶尔觉得自己根本算不得勤奋,至少还远远不到科学狂虫的地步, 但每天埋头在项目里,过得也算充实。 结束交流已经是中午,约定晚上继续后, 阿德莱德恋恋不舍地断了通讯。 耶尔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正要整理一下那边发过来的新资料, 就听到015的敲门声。 “外面有好多送给您的礼物,请问要怎么处理呢?” 他动作一顿, 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艾塔尔是个难得保留着古老传统的星球, 会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之时, 给平时关系好的朋友或伴侣送去礼物, 顺便聚餐联系一下感情。 耶尔一年前来到这个星球, 就恰好赶上了这个时候。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层层叠叠堆在门口,还有雷打不动的新鲜花束。 花束的品种五花八门,但都同样生机蓬勃,娇艳欲滴,包裹在细腻的绒布中,瓣叶上甚至还带着新鲜的露珠。 有时会放在门前,有时是别在门把手上,将寡淡的铁门装点得漂亮而明艳。 耶尔出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摆满了各种鲜花和礼物盒,缤纷明丽的色彩塞满了房子的边边角角,甚至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015抱着一大捧向日葵来回转悠,“茶几和餐桌上的,还有角落里的花瓶都已经插满了,没有地方放了。” 第76章 耶尔揉了揉眉心,无奈轻叹,“都先堆在餐桌上,等会我再处理。” 沙发上同样堆满了花束,被环绕在中间的西泽看起来有些拘谨。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今天是您的生日?” “不是。” 耶尔在沙发上坐下,一边讲解这个星球的习俗,边拿起旁边的一束花,随手翻开了插在花里的小卡片。 【我想成为空气 只在你身上 栖息片刻。我想不被觉察 也不可或缺。[1]】 卡片没有落款,即是没有期待回应,但直白而真挚的情感总是拨动心弦,让他忍不住扬起唇角。 虽然没有和任何虫说过,但耶尔其实很感激。 这些潮涌般的热情和善意,曾像是一只只拉拽的手,无数次将他拉出抑郁的泥沼,推动他跌跌撞撞前行,尝试着接纳和融入这个诡诞的世界, “很热闹有趣的一个节日,不是吗?” 耶尔弯了弯眼睛,将卡片按照原样折好,规整地放在015拿来的箱子里。 写有祝福的卡片他会妥帖保存好,其余的礼物如蛋糕饼干等,都会以送礼者的名义转交到福利院,让那些小崽子也跟着一块过节日。 西泽听到拆包装的声音,“需要我帮忙吗?” “不……” 本想拒绝的耶尔动作一顿,突然坏心眼地抽出一朵格外粉嫩的花,迅速别在雌虫耳后。 那花活像从蓬松新雪中长出来似的,耀武扬威地在鬓边绽开。 雌虫俊美,花也艳丽,但两者相加的效果堪称惨不忍睹—— 估计西泽这辈子都没那么娇俏过。 “这朵好适合你,相得益彰,娇艳非常,特别特别地……” 他故作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不着边际地夸了几个词语,忍耐许久还是憋不住笑,“嗯——真的好看,没骗你。” 西泽神情有些无奈,但并没有伸手将花扔掉,任由雄虫兴致大发地又插了一朵花在另一边。 “你看,好事成双!” 耶尔打了个响指,非常满意地看着一浅粉一嫩黄各占两边江山,将雌虫装点得十分富有艺术感。 思忖片刻,他还伸手调整了一下,格外挑选了一朵小雏菊做点缀,就埋在雌虫头顶蓬松的头发里,形成一个不伦不类的三角结构。 对上雌虫视线的瞬间,耶尔终于忍不住喷笑,甚至路过的015也咯哒咯哒地跟着笑,“这是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傻哦。” 好不容易停了笑,却猝不及防对上西泽微弯的眼眸。 那眼睫轻笑时会微微颤抖,浅金色的虹膜上倒映着花团锦簇和他的身影,带着柔软而包容的笑意,像是在说他可以对他这么做,甚至更过分也没关系。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陡然凝滞住。 耶尔清晰地听见敲击耳膜的心跳,鼓噪怦然。 仿佛沐浴在微凉的冬日阳光下,被陡然袭来的春意扑了满满一身,没有防备,出乎意料,却如此奇异而美妙。 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有些僵硬地摘下雌虫耳边的花插回去。 “咳……不玩了,得尽快把这些整理好才行。” 耶尔低咳一声,暗自深呼吸将混乱的心绪压下去,然后让015把堆在玄关的礼物搬过来。 “对,就是那里的,全部拿过来……” 之前有过一次经验,花束和礼物倒并不难整理,但架不住是真的多,每隔一小时不查看门口,就会满满堆起一座小山包。 花架和吊篮被擦拭干净灰尘挂好,不断插入团团簇簇的各色鲜花,生机蓬勃,葳蕤繁盛之极。 015的轮子都快转冒烟了,差点又要开始滋滋啦啦地溅火星。 一再被拒绝帮忙申请,西泽只能安静地靠坐在沙发上,视线无意识地随着雄虫走来走去的身影移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他双眼都已经能隐约看见光亮和色彩,清晰度和明亮度都高了不少。 眼前像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构成世界的斑斓色块被涂抹晕染,呈现在眼中的画面如同抽象派绘画。 西泽蓦地想起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一场大型战役刚刚结束,他在主星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处理堆积下来的杂事。 也正是那个时期,一个亚雌画家横空出世,以一幅幅惊艳的田园油画在上流阶层中声名大噪。 得到了皇室的大力资助,上百场画展接连在主星开展,其中一场就在第一军团的基地旁边。 同僚当时邀请他去看,不得不说,那些画作确实非常美,笔触自由狂野,色彩明亮烂漫,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但他当时并无多少触动,转了一圈后就坐下查看信息,不久后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年轻亚雌也坐了下来。 “阁下,您觉得这些画作怎么样,是否让您觉得有些无聊了?” “并不,这些画很漂亮。”他合上光脑,低咳了一声,“只是军部事情太多,不得不抽空处理一下邮件。” “没关系。” 亚雌却并不在意他真正的态度,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对面的画作,声音轻得仿佛沉浸在梦中。 “您并无感触,只是因为您还没有遇见属于您的旷野,所以无法理解,那感觉多么浪漫、自由、疯狂……” “灵魂饱足却惶恐,欣喜若狂时落泪,连一瞬的呼吸都觉得奢侈,以至无数次感激命运慷慨的馈赠。” 第77章 不知想象了什么,亚雌的呼吸急促了些,神情虔诚中暗藏激动,仿佛不是在面对一幅定格的画作,而是正在热烈地俯身朝圣。 最终他一眨眼,那苍青色的眼眸中倏地落下一滴泪来。 后来听闻那个亚雌画家拒绝了皇室的御用画师邀请,游走在无数星球中,断断续续地举办着画展,一直在追逐,也一直在向世界展示着那神秘的原野。 时至今日,西泽仍然无法真正理解。 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远比那些隔绝在冰冷玻璃下的画作,要鲜活漂亮得多。 那些曾走马观花看过的线条和色彩,此刻从尘封的记忆深处潮涌而出。 一笔笔绘出眼前明亮的光晕,繁盛的花枝,以及画作最中心穿着浅黄色睡衣、怀抱礼物盒的清瘦身影。 如此夺目耀眼,仿佛天生就该是所有视线的焦点。 “你在看什么?”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耶尔突然回头,却看到雌虫有些仓促地垂下眼眸,侧了侧脸。 他有些疑惑,但没有放在心上,只道,“这次的礼物有蛋糕,我记得那家的甜品特别好吃,让015切一块给你……” 小机器管家嘿咻嘿咻地抱着打包好的礼物,放在门口等待快递上门取走,听到命令后从剩下的一些礼盒里扒拉了一下,提着蛋糕进了厨房。 从被发现偷看的不好意思中回神,西泽询问道,“这些都是要寄去福利院的吗?” “是啊,近几年老是开战,福利院都快装不下了。” 想起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耶尔轻叹了一口气,“听说等春天回暖后会翻修福利院,再新增几栋宿舍楼。” 对比近几年的新闻,他蹙了蹙眉,神情有些遗憾。 “我记得那位牺牲的上将,生前一直在大力推行新的遗孤抚恤政策,但是等安托上将即位后,那政策就不了了之了,真是可惜。” 西泽怔然,半晌才低声道,“是啊,确实可惜……” “如果他多警觉一些,早早察觉身边虫的背叛,或者在战场上多坚持一会不溃败就好了,几十年铸造的心血和基业,崩塌也就在一瞬间。” 耶尔沉浸在思绪中,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隐隐透着自嘲,只是慢慢道。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早知道呢,能做好当下的事就已经很好了。” “那位上将很厉害啊,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真的不多了,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政治斗争,但是他一直在大力推动真正的惠民政策落实,做了很多实事……” 他拉开胶带密封包裹,顺口称赞道,“这是最近听新闻陆陆续续了解到的,怎么说呢,不愧是第一位被授予帝国之光称号的上将,非常值得尊敬。” 身后却很久都没有声息,耶尔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 却见雌虫单手捂着脸,发间露出来的耳尖已经红透了,甚至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你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没事吧?” “……没事。” 西泽用力搓了搓脸,深吸口气压下混乱又激荡的心绪,半晌后放下了手,却仍然有些不敢抬头看雄虫。 又不是没有听过夸赞。 他威望最盛的那几年,几乎所有媒体都在换着花样鼓吹他的“伟大事迹”。 长篇累牍用词矫情,什么战神降临什么太阳神的后裔,把他称赞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漠然到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更遑论有什么情绪波动。 怎么一听到眼前的雄虫说厉害,脸就烫成这样……真是奇怪。 “你的脸好红,真的没事吗?” 一根微凉的手指戳上他的脸颊,西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慌乱地垂下眼睫,避开了那道探究的视线。 他窘迫地低声道,“……暖气好像开太大了,有点热。” 015的及时出现将雌虫拯救了出来。 “蛋糕来咯……这次是草莓蛋糕!” 耶尔侧身把茶几让出来,看着那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蛋糕端上来,笑了笑道,“我不闹你了,吃蛋糕吧。” 然后他转身对015道,“已经弄好了,联系同城派送吧。” …… 西泽以为这件事已经成功翻篇。 但没想到当晚睡觉前,洗漱完的雄虫没有回房睡觉,反而折返坐回沙发上了。 夜色深沉,雄虫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好闻得紧。 但接下来的一句让西泽表情僵硬了—— “中午的时候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耶尔的语气漫不经心,带着些柔软的促狭笑意,那并无恶意,反而亲昵得让西泽的心跳有些加快。 “你觉得我会被暖气糊弄过去吗?” “抱歉……” 西泽抿了抿唇,虽然他不想瞒着雄虫,但那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没什么。” “好吧,”见他确实不想说,耶尔也不强求,打了个哈欠后起身,“晚安,早点睡。” 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顿住了脚步—— “……只是想早点看见雄主的样子了。” 耶尔的肩膀倏地放松了些。 他没有转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放轻了的尾音揉碎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柔和。 “那就早点睡,努力恢复,争取早日看到我。” 第78章 * 恢复视力是在那的三天后。 期间休伊斯抽空过来检查了一下,换了一种强效的药,需要涂在绷带上裹住眼睛。 第二天等疼痛完全消除后就可以摘下,观察看有没有明显成效。 绷带被一圈一圈地解下,光晕逐渐透进来,从浅淡模糊变得清晰明亮,最终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 那只手却停住了。 “等等,我有点紧张,让我缓缓先。” 身前雄虫的声音有些紧绷,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做心理准备。 “医生不是说要观察有没有成效吗?可能还没有那么快,不用紧张。” 西泽宽慰他道,本来应该是最紧张的那个,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说得也是。” 耶尔喃喃道,但看着眼前雌虫的脸,那种微妙的紧张还是挥之不去。 “我还是紧张,要不你先自己拆开看效果怎么样,然后再叫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柔和却不失力道地牵引着他,将那层纱布缓缓掀开。 薄软的纱布逶迤落地,没有一丝声响,被掩盖其下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时泄出一线金色的眸光。 雌虫没有说话,但是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耶尔就知道—— 他已经能看见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彼此间几乎呼吸交融,耶尔甚至可以看见,那双金眸中被缩得很小的自己的身影,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凝视,不放过一丝一毫地仔细端详,但这道视线并没有带来什么不适。 因为那并不含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或过界的欲望,就只是单纯地看着,蕴含着或许连雌虫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叹和震撼。 西泽屏住了呼吸,甚至根本舍不得眨眼,用视线细细描摹着那真实而鲜活的眉眼和轮廓。 “……” 空气安静到让耶尔有些不自在,他微扬眉梢,开玩笑道,“怎么了,这就看呆了?” 雌虫还是没有说话,好像真的呆住了一样。 耶尔眉梢微挑,原本说紧张是真假参半的调侃,现在却真的有点紧张起来了。 虽然用手指大致摸索过,但那终究无法与亲眼看到相比,毕竟谁不是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眼睛,能摸出个什么东西来。 “看这么久……很不符合预期吗?” 耶尔有些困惑,伸手在雌虫面前挥了挥,示意他看自己。 西泽这才堪堪回神,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从雄虫身上移开,闻言低声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但他搜肠刮肚仍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而且也不觉得那些软弱无力的词语能配得上眼前的雄虫。 西泽张了张嘴却几度消音,最终把话全部吞了回去,只哑声轻笑道。 “雄主……和我想象的一样。” 这句话其实是假的,他没有率先想象过雄虫的样貌。 在没有真正看见之前,一切带着情感色彩的擅自赋予都是很不礼貌的,如果因为想象和现实不符而感到遗憾或失望,就更加高高在上甚至有些无耻。 但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他明明不知道雄虫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如此恰如其分。 每一根勾勒出轮廓的柔和线条,每一抹细腻又明亮的色彩,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无比精准地勾勒出雄虫原本的样子来,严丝合缝地填补上回忆的空缺。 雄虫不需要长成任何模样,需要符合任何一个形容词,愿意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要面前站着的是他…… 那就足够了。 耶尔悄摸观察了一下雌虫的表情,确认没有勉强的成分,微松了口气,“这样啊,那就好。” 他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纱布捡起来,“没有感觉不舒服吧?恢复的速度比预期得快很多,下午可以让休伊斯来看看……” 敏锐捕捉到雄虫隐藏在平静下的些许低落,西泽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雄虫不会读心,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他惊叹震撼到翻遍脑海找不出形容,在雄虫眼里可能就是一般般到没什么可说的,甚至会以为自己对他的样子感到失望。 最好的解释时间就是现在,不能让这种误解持续下去。 耶尔刚刚起身,就被西泽伸手握住了小臂,雌虫的另一只手有些无措地从侧腰抚上后背,呈半搂住的姿势拉住他。 西泽低声挽留道,“等等,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什么?” 耶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安抚地揉了一把雌虫的头发,“我不着急,你慢慢说。” 身前的雌虫深吸了口气,语气郑重又认真地斟酌着开口道。 “我告诉您我会用哪些词形容您,漂亮,聪明,——。” 他说出了一个陌生而拗口的词语,大约有四个音节,由雌虫低沉悠扬好似大提琴的嗓音念出来,像是一句简短又浪漫的诗。 “最后一个词是什么?” “是贵族写诗时经常会用的一个词,也许有些晦涩……” 西泽满眼都是柔和笑意,一字一句地将那个词语的释义排列出来。 “它的意思是噼里啪啦响的;冒泡的;光芒四射的,闪耀的;焕发的,横溢的。” 第79章 耶尔原本在安静地听他讲,闻言笑起来,“你以为我会闪闪发光?” 何止如此。 西泽深深凝视着眼前的雄虫。 他就像一颗星星,闯入了他荒芜的生命。[2] 作者有话说: 1、节选自:约瑟夫·布罗茨基 2、化用自:查尔斯《巴黎图书馆》 第32章 “答应了吗答应了吗?……邮件上都写了什么?” 几个学院教授翘首以盼地盯着院长的光脑, 却见到院长的脸色渐渐凝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拒绝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不是老诺你发的邮件不诚心啊, 还是没有附上我们学校的招生简章?” “是不是谁漏了风声, 被帝星军事大学抢先了?那明显是个科研的好苗子, 该来我们这里才对!” “别吵吵。” 诺曼扶了扶单片眼镜,温声道, “是那孩子在邮件里说他社恐,而且已经解决了经济危机,所以还是不来了。” 会议室内安静了片刻, 随后一个老教授颤颤巍巍地道, “要不, 不要求他线下来交流了, 就一直在线上行不行?” “这件事急不得!” 诺曼好笑又好气,挥挥手表示散会,“稍后我再试试联系一下他。” 小小的临时会议迅速结束, 座位上只剩下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看诺曼神色凝重,宽慰了他几句。 诺曼放下手里的资料, 对着那老教授叹息一声,“我看是难。” “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诺曼却提起另外一件事, 声音中有些感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出现过的, 一个叫耶尔的雄虫?” “那个从战场上被捡回来, 对虫族一无所知, 甚至连语言都不通, 又在两年内迅速完成了高等教育课程的那个雄虫?” 教授回忆了一下, 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当时很多小贵族心思又活泛起来,想要将他拉拢进去。 但一名d级雄虫……等级就在那了,上限也高不了多少,其实大家都没怎么重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雄虫拒绝了所有邀请,最后好像还休学了,离开主星后彻底销声匿迹。 “能力和天赋一绝,心性也很不错。” 想起之前看过的考试视频,教授下了一个定论,看着诺曼复杂的神色,陡然一惊,“您是说……?” “没错,就是他。” 教授诶了一声,“那确实难办了,我记得因为那件事,他被列入了红色警戒保护名单,到哪都会响警报,应该非常烦扰,所以才选择了离开主星系吧。” 诺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再想想吧,阿德莱德那孩子也是认死理……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 “艾克森是非常有名的研究学院,是向学术界输送高质量新鲜血液的心脏,名气和地位几乎可与帝国军事大学比肩……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西泽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标识,又抬眼看向面前神色苦恼的雄虫,想了想还是低声劝说道。 不管怎么说,放弃一个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机会都是非常可惜的,主星和艾塔尔这种边缘星,资源的供给堪称云泥之别。 耶尔纠结了一瞬,收到打款的时候他已经查过这个学校的信息,确实是很厉害的学校,但…… “还是算了。” 他确认邮件已经发送到,就将光脑丢在了一边,有些绝望地感觉自己像个厌学的问题青少年。 “我不想去虫多的地方,和各类虫族打交道,感觉那样太累了,我还是自己待在家学习好了。” 从雄虫的眉眼中捕捉到一丝厌烦和恐惧,西泽神情微怔,无意识地柔和了语气,“没关系的,您不想去就不去。” 耶尔从鼻尖发出含糊的嗯声,身体缓慢滑落,熟练地在沙发上找到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了。 “昨晚又熬夜,我先眯会,你自己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做……” 西泽捡起滚落在地的光脑,余光见到雄虫困倦的睡颜,指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的外表。 但犹豫一瞬,还是将光脑放在了茶几上,伸手帮耶尔掖了掖被子,“好,您先休息吧。” 耶尔迷迷糊糊地补完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阳光一片大好,而雌虫正抱胸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 但就连休息西泽也保持着肩背紧绷,没有那种软弱无力的糟糕观感,微皱的眉心显得严肃而难以靠近,似乎有点不舒服。 耶尔这时才有了霸占别虫床的不好意思,有些微妙的耳热,却又莫名其妙的安心和放松。 “雄主?” 西泽察觉到动静睁开眼,捏了下眉心清醒过来,有些冷峻的神情悄然消融,“醒了?饿不饿?” “还好,现在几点了……”耶尔掀开被子下床,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我现在要出门一趟。” 西泽犹豫了一瞬,“去哪?” “战地医院那边,已经到约定交易信息素的日期了,顺便去拿你的检测报告。” 耶尔拿起沙发靠背上的大衣穿上,“叫015不用做我的午饭。” “好,路上小心。” 耶尔转头看他,沙发上的雌虫正专注地看向这边,让他一瞬间有些恍然。 第80章 仿佛每次出门前,汤圆都提前等在门口,一双乌黑的眼珠湿润,鼻尖发出嘤嘤的挽留声,软乎乎的尾巴不舍地蹭着裤腿。 “我会早点回来。” 他下意识低声道,回过神后弯了弯唇角,“……再见。” 一声过后,室内恢复了安静。 阳台的帘子被震得一颤,从钩子上滑落,在客厅落下大片浅淡的阴影。 * 耶尔往下扯了扯大衣的帽子,毛绒绒的帽兜、口罩和围巾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而很快,半空就降下来一台银色的悬浮车。 一个雌虫从驾驶座跳下来,殷切地帮他拉开车门,“阁下请,我是这次负责来接您的司机。” 耶尔道了一声谢,弯腰坐进去后,车门被轻缓地关上。 悬浮车的行驶过程非常平稳,暖气开得也很大,甚至让耶尔觉得有点闷热了,是很容易会犯困的一个温度。 但无意中一抬眼,却撞到后视镜中一双匆忙移开的眼睛,似乎有未知的阴影从眸底一闪而过,让那雌虫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可怕。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您安全带系好没,阁下的安全意识很强呢。” 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暗中晦涩的视线似有若无,好像黏液一样粘连在身上,让耶尔有些心理不适。 手指按在光脑的快捷报警按钮上,耶尔再次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这次正正好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没有移开视线,缓缓开口道,“这次又是在看什么?” 那司机却露出慌张且抱歉的神情,很快移开了视线。 “是因为阁下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有些忍不住……真的很抱歉阁下……您不喜欢的话我不看了……” 果然,接下来的路途中,黏在身上的视线彻底消失了,耶尔的手一直放在报警按钮上没有移开,直到悬浮车顺利停靠在医院门口。 那雌虫率先下车,帮他打开了一侧车门,恭敬道,“已经到了,阁下。” 耶尔没有说话,解下安全带后径直下车,直接往医院里面走去。 “真的很抱歉,阁下。” 那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莫名带着一点阴沉沉的笑意,“不过下次应该还是我来接您。” 耶尔没有吭声,走向站在医院大门前迎接他的伊莱恩,还没等雌虫脸上露出笑容,就冷声道,“立刻换掉这个司机。” 他甚至没有避开还未离去的司机,微微下压的话音冷而锐利。 伊莱恩懵了一瞬,下意识就要问为什么。 但和雄虫视线相接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耶尔并不是在和他商量,只是告知了他必然的结果。 他神色恭敬,沉声道,“当然,如果是您要求的话。” …… 鉴于刚才发生了让雄虫很不愉快的事,伊莱恩一路上都很小心翼翼。 生怕他一不开心就不想交易了,那可真就欲哭无泪了。 但事实上那并没有影响耶尔的效率,不到十分钟完成了抽取,从采集室出来后就被请进了vip休息室。 “雌虫的检查报告已经全部出来了,我现在就叫医生来给您专门讲解一下。” 成功拿到信息素的伊莱恩喜笑颜开,唤醒光脑把早早等候在外面的虫叫了进来。 “目前看您的雌虫情况其实不太乐观。”主治医生将检查报告递给耶尔。 “您刚才说他的眼睛已经初步痊愈了是吗,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证明他被破坏的自愈能力正在逐步恢复,这对于后续治疗来说是一个挺好的消息。” “但是雌虫的双腿骨骼错位,而且一边膝盖骨被打穿了,可能需要做手术,不过在做手术之前,需要进一步确认双腿的情况,调养到可以做手术的条件。” 那个医生观察了一下耶尔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异色,继续道。 “至于他背部的骨翼……这个真的无能为力,虽然有骨翼再生的例子,但那些基本只是骨翼残破受损,远远不到连根拔起的地步。” 耶尔看着那几份报告,眉心微蹙。 伊莱恩低叹一声,“如果有医疗舱就好了,那东西恢复伤口特别快,还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过医疗舱的价格贵到可以买下我们这十个医院,而且没有渠道根本搞不到……还是慢慢治疗吧。” 耶尔若有所思地垂眸,嗯了一声,“继续吧。” …… 一个半小时后。 鱼贯进入的几位医生纷纷走出,回到各自岗位。 “阁下要不要留下来吃顿午饭?不要的话我开车送您回去……” 相比之前在主星看到的,每次雄虫出现时浩浩荡荡的架势,再对比现在的干脆利落却简陋无比,伊莱恩总有种莫名的愧疚和心虚感。 他试图在各种地方找补一下,“或者就送您到门口也行啊。” 耶尔垂眸将口罩戴上,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把试图跟随的伊莱恩阻止在原地。 他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沿着走廊慢慢走了一圈。 距离上次来已经有几天了,大部分军雌已经得到了妥帖的安置,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满身是血挤在走廊里。 他下意识路过上次那个病房,透过门上镶嵌的窄玻璃看进去,里面并没有军雌在,可能是都去吃午饭了。 第81章 耶尔刚要收回视线,里面却突然传出碰撞的细微声响,他下意识往那里看去—— 却恰好对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眸。 最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军雌,身体被垂下的帘子遮挡大半,脸上戴着呼吸面罩,轮廓有些模糊。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军雌叫阿尔文。 他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虽然还浑身缠满绷带行动不便,但明显可以看到身体中逐渐焕发的生机,像是冰雪解冻后的绿苔,一点一点地重新爬满粗粝的岩石。 耶尔和那双眼眸对视片刻。 半晌,他垂下眸,往上拉了拉口罩,离开了那个病房门口。 而快要走到医院门口时,身后却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 “耶尔阁下?好巧,您今天也过来了。” 居然是休伊斯。 休伊斯向着面前的护士嘱咐了一句什么,就往这边走来,将耶尔拉进了旁边的一个空病房里。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还真是挺惊奇的。” 休伊斯眉眼间洋溢着惊叹的笑意,和之前的礼貌而疏远不用,带着仿佛真正认可了的善意和亲昵。 “您今天是来交易信息素的吗?” 说话间耶尔已经摘下了脸上的口罩,闻言弯了弯眼睛。 “对,顺便和他们讨论一下西泽的治疗方案。” “这样啊……” 说起这个,休伊斯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眼前的雄虫真相。 “我实话告诉您一件事吧。” 他的神情非常严肃,耶尔愣了一下,“什么?” “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您的雌虫等级出乎意料得高,大概是s级甚至以上的雌虫。” “s级、双s级的雌虫就算是在帝国,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身份不会简单,您……” 他卡壳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脑子一热说出来了。 但看到耶尔对那个雌虫如此上心,他有些担心雄虫会上当受骗,忙忙碌碌到最后,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 耶尔瞳孔骤缩。 他的动作静止了几秒,许久才缓慢地抬起头来,仍然不可置信似的。 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双目相对的瞬间,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休伊斯神色无比认真,显然并没有在开玩笑。 西泽是……s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雌虫? 这个念头在空白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却没能激起什么情绪的涟漪。 或许是太过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他完全没有什么真实感,下意识抵抗着往下深想。 但他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难怪…… 难怪。 他虽然想过西泽的身份可能会很不一般,但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等级会那么高。 那被雌虫一直隐瞒的,背后的身份又会是什么呢? 耶尔怔住的时间太久,休伊斯都有些担心起来了,谨慎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阁下?耶尔阁下?” “这个消息可能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已经是您的雌奴了,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所以您不必太过担忧……” 但后面的话耶尔基本没怎么听进去。 他有些仓皇地垂眸,戴上口罩才能勉强遮掩自己的神色,最终匆匆和休伊斯告别,快步离开了医院。 …… 街上的残雪被温热阳光融化,缓慢汇成汩汩的溪流,被路过的靴底踩过,变得浑浊而肮脏。 耶尔从医院出来后没有打车,快走过几条街才堪堪回神,停下了脚步。 幸好戴了口罩,街上来来往往的雌虫没有一个认出他的,不用费心思应付过于那些热情的雌虫。 而且他现在也……完全没心情想其他的了。 医院旁边就有一座公园。 白色石板砌成的地面上,数十只不畏寒的飞鸟停着歇脚,偶尔振翅飞一段距离又停下,长尖的喙翻找着被埋在雪下面的小果子。 耶尔找到一把长椅坐下,被冰冷的风一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检查报告被扫描打包发到了光脑里,他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 片刻后,鬼使神差地点进和015的聊天框中,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中午十二点。 而再往上,是翻不到尽头的【雌虫观察报告】,堪称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西泽的行踪和状态,还夹杂着015孩子气的碎碎念。 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甚至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一种习惯,让他时不时就会翻一翻看又来了什么新消息。 又因为015会固定在十二点到两点这个时间段关机,进行一次沉浸式充电,这些消息便也会跟着停止刷屏一小时。 想了想,耶尔打开了新装在客厅的电子摄像头,在第一次雌虫失控后他就买回来装上了,但现在还是第一次打开。 镜头很快聚焦,正对着沙发,上面却不见雌虫的身影。 耶尔愣了一下,看向角落的充电口处,015确实在关机充电,但雌虫去哪里了? 他操纵摄像头往下旋转—— 终于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地板上,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雌虫。 影像不断聚焦,最终变得清晰起来,西泽的脸出现在画面的正中心,而不远处还摆着一架轮椅。 第82章 地板很凉,伤口也才刚结痂,就敢这么折腾了?有什么事不能等015开机后再做? 耶尔眉心瞬间紧蹙,又想起上次雌虫一意孤行重塑精神图景,还差点被冻死的事,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但就要紧急唤醒015时,他注意到西泽的举动有些奇怪—— 似乎是怕弄脏地板,雌虫把上衣脱下垫在了地上。 而他正躺在上面,做着一些抬腿和伸屈的动作,做了几十次后又侧身蜷缩,开始下一组动作。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上面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汗珠,额头上也满是细汗,沿着利落的下颌线滑落。 那些动作显然给他造成了不轻的负担,甚至是几乎再次撕裂的剧痛。 但他始终安静而耐心,带着一种特别的节奏感,将每个动作都完成得十分完美。 等做完那些动作,西泽又将手指搭在大腿上,摸索丈量着距离,坚硬的骨节有节奏地按揉打转,似乎在按摩穴位,并且上下循环了多次。 一系列运动终于完成,雌虫的神情终于露出些许疲惫。 被充分活络过筋骨的双腿正微微颤抖,却显而易见地更加放松和灵活。 成效显著。 伊莱恩无意间说过的话倏地闪入脑海—— “对于军雌来说,相比于躺着静养,他们更愿意通过特殊的恢复运动,最大程度地激发自愈效果,有些甚至能达成两倍至三倍的强效……当之无愧的战争机器。” 而正当耶尔以为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西泽手肘撑住地面,抬起半身来,后伸手按住旁边的沙发扶手,让自己完全坐起来。 然后—— 他站了起来。 虽然有些颤抖,但他居然真的在双腿骨骼都扭曲错位,甚至还有一边膝盖骨被打穿的情况下,让自己缓慢地站了起来。 雌虫扶着沙发的手臂肌肉鼓起清晰饱满的线条,青筋从小臂蜿蜒而上,像是树梢上横生分叉的枝条,蕴含着巨大而坚韧的力量。 那显然很痛,但他掌握的度极好,伤口并没有因此撕裂,甚至逐渐停止了原本细微的颤抖。 西泽脸上的表情凝重,尝试着稍微直起身,双腿移动着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都是点到即止,时不时若有所思地扫过一眼,再变换一个姿势。 全程大概五分钟左右,他又摸索着坐回了轮椅上,然后坐在上面继续按摩腿部的穴位和骨骼。 之前忽视的细节突然开始凸显存在感—— 之前015就奇怪过,明明突然没电,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充电,而西泽腿上的伤却再度撕裂流血。 明明一直采取保守治疗,且是在自愈能力已经被破坏的情况下,每次去医院检查,雌虫双腿的恢复程度都一次比一次高。 耶尔将前段时间的监控都调出来,果不其然,当他在图书馆午休,而015又恰好充电时,雌虫总是在做这个。 不管是西泽雷打不动的军中作息和习惯,还是从交流中窥见的一些东西—— 都足以说明,眼前的雌虫并不是散漫堕落、听之任之的性格。 恰恰相反,他如伤兽潜伏在森林深处,韬光养晦,等待着可以绝地反击的时刻。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未深思,或者说,不愿深思。 耶尔出神地看着光脑中的画面,下意识抿起了唇。 “不用担心,那个雌虫看起来并不是恩将仇报的虫,现在付出的应该会百倍千倍偿还的。” 这是休伊斯劝慰他的话,但他从不在意什么补偿。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留下雌虫,他们本不该有过深的交集。 后来发生的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他也和西泽说过,等伤好就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走。 事情在按照预期发展,他本该高兴才对。 ……但是他并不高兴。 因为如果差距真的这么大,一旦西泽离开,然后便该是干脆利落地斩断这点微薄的联系,自此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况且那个时候也还没有发生过这么多事,没有日渐加深的情感在从中作梗,“放他离开”才可以那样容易说出口。 画面中,西泽将一切恢复原样,再次从轮椅移回沙发上,慢慢地平复呼吸。 期间无意识地向门口看了几眼,似乎在等那扇门打开。 仿佛真的有了几分家养的样子,在乖乖地等候外出的他回家,虽然耶尔知道那是只暂时寄居篱下的野生雪豹。 一阵寒风掠过,地板上的飞鸟被惊得呼啦啦振翅。 等风过去,有些返回地面继续歇息,有些却已经冲向灰色的天空,高高飞远。 几根羽翅从半空中飘下,落在光脑上,刚好遮在雌虫的脖子上。 上面的金属环流转着内敛的暗光,仿佛将禁锢住野兽的锁链,将他牢牢绑在了那个房子里。 西泽还戴着代表“专属于他”的雌奴颈环。 这个想法卑劣无比,却让他在窒息中汲取到了一丝氧气。 作者有话说: 耶耶:芝麻馅的,又白又软又黏糊糊,但切开黑。 第33章 耶尔在公园里坐了很久, 一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去。 他没打算直接问,因为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 要是得到的是谎言会更加膈应。 但也没办法就这么忘却, 只能漫不经心又无法摆脱地想着这件事。 第83章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大衣上的雪忘了拍下来,径直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甚至忽略了西泽和015迎接他回来的声音, 径直进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门外是坐在轮椅上的西泽,见他开门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仰头看向他, 声音低而柔和, “该吃晚饭了。” “不想吃了。” 耶尔的思绪仍然混乱, 这让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想起下午雌虫辛苦的神情, 又抿了抿唇道,“你多吃点,伤口好得快。” 他正要关门, 西泽却直接伸手卡住了门缝。 如果不是紧急停住了动作,刚才关门的力度一定会把雌虫的手夹出血。 “你干什么?!” 被吓得瞬间醒神,耶尔蹙紧了眉, 有些生气了,“干嘛突然伸手过来?” 西泽抿了抿唇, 没有回答他的诘问,反而道, “雄主今天中午也没吃吧, 晚饭再不吃的话会胃疼的。” 耶尔余怒未消, 语气有些糟糕, “我说我不想吃。” “您明明说会早点回来。” 眼前的雌虫突然轻声道, 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唇角却微微抿起。 耶尔动作一滞。 因为被那个消息冲击,他完全忘记这码事了,西泽……一直在等他回来吗? “中午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西泽却没有继续追问,眸底浮现出担忧,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您可以和我说一说,不要不吃饭。” 他的手一直没有从门框上移开,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雄虫弄出去吃饭。 军雌的强硬不带有什么锋芒,却是让耶尔无可奈何的固执和坚持,况且他还无意识“毁约”了,现在完全是一个有些心虚的状态。 对峙片刻,耶尔妥协地打开了门,“把手放开……走吧走吧。” …… 但事实上,那种奇异的出神状态并没有因此中断,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你怎么了?” 阿德莱德看着眼前停滞不前的运算,敏锐察觉到了耶尔的走神,“一直在走神,太累了吗?” 这几天耶尔将时间延长了很多,他们交流得非常愉快,但毕竟不是每个虫都像他一样醉心研究。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阿德莱德还是勉为其难地道,“要是很累的话你就休息一下吧,不然只是在浪费时间。” 耶尔堪堪回神,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抱歉。” 通讯被挂断,唯一的声源消失,房间里蓦地陷入一片安静。 深沉的夜色压下来,让他在窒息中找到思考的余地。 耶尔起身拉开窗帘。 入水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流淌在雪白的有着柔软褶皱的床单上,像是波光粼粼的平静海面。 他往后倒在床上,开始梳理这大半个月发生的所有事。 他承认自己确实太过草率,一时冲动将西泽捡回来,又擅自把雌虫当做情感寄托,懒得弄清楚背后弯弯绕绕的事,才导致现在的进退不得。 但事情已成定局,关键还是看后面要怎么走。 如果是在半个月之前,他根本不会犹豫地让西泽离开这件事,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而且这个想法本身也同样危险,至少在前二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滋生过将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体禁锢捆绑在身边的想法—— 耶尔怀疑自己正在被这个社会同化。 悄无声息,等到察觉时却已经侵蚀入骨。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几乎悚然一惊。 像被强烈的电流击中,或是被有毒的植物伸出尖刺蜇中,有些难以抑制地无措和恐慌起来。 “……该死。” 好半晌,耶尔伸出小臂挡住了脸,沙哑的尾音消弭在冰凉空气中。 ……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耶尔总是出着神,视线就会无意识地黏到西泽身上。 他看见雌虫坚毅的眉骨,和时常抿紧的丰软的唇。 那双金眸看着别处时漠然而冷冽,仿佛天生自带上位者的威仪,看向他时又不自觉柔和了眼尾。 雌虫的体温好像天生就高,在冬天里像个滚烫的火炉,离得近一点都可以感受到那种温度,偶尔会让耶尔想起那晚被子里的暖热。 西泽的伤势恢复大半之后就不再怕冷,甚至时常会因为屋子里暖气开太大,而呆在阳台外面吹冷风,露出的肩背肌肉漂亮结实,像是正在漫步放风的雪豹。 但脖子上的颈环和下面的轮椅,都像是束缚的锁链,将雌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让他像是被圈养在身边,温顺地伏在膝盖上,露出毛绒绒任揉任摸的大型猛兽。 耶尔溺在这份滚烫柔软中许久,才勉强游离出一丝视线,冷静不带多少滤镜地判断他和雌虫之间的事。 西泽很少叫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喊敬称,从您到阁下再到雄主,只有在那次梦魇时,他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 但不管哪个称呼,雌虫都会专注地看着他,语调郑重又认真,纯白的发丝和眼睫随着声音颤动,像是并紧爪子收拢尾巴的雪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泽变得温顺了很多,对,就是温顺。 如果不是耶尔一开始就见过他冷硬尖锐的一面,见过那几乎刺伤眼睛的傲气和轻蔑,和滴着血呲出的獠牙,他恐怕会以为雌虫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第84章 那是被社会观念所认为的,军雌一贯的寡言、沉闷和无趣,和敏锐灵活的亚雌相比根本不讨喜,唯一可圈可点的就只有忠诚和温顺。 他们以为军雌的情感是迟钝的,仿佛未开化的粗粝岩石,所以随意对待和伤害也没关系,但那只是一种深深的误解。 至少耶尔知道,这种隐忍和温顺是军雌选择了接纳和允许,逐渐敞开了自己的表现。 已经接纳了他的存在,允许他对他任意施为,仿佛能包容和原谅所有的行为甚至包括伤害。 但耶尔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真诚的情感,还是只是习惯使然。 或许对军雌来说,这就是喜欢的表现? 他不知道,他……不确定。 大多数时候,西泽都是守礼而克制的,保持着让耶尔觉得舒服的安全距离,甚至谨慎到过了头。 但有那么几次,耶尔都以为他会越过那条线,想要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但隐忍地呼吸半晌,还是沉默着压抑了那份潮涌。 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失控,但无从察觉更遑论捕捉,像是他们之间变得黏稠而缓慢的空气,轻微窒息中伴生着别扭的快意。 他开始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迈步,或者就这样埋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等待着某一天某一个节点的到来。 而唯一真实可感、可以触摸的存在就在眼前—— “西泽?” 雌虫原本正专心维修着手里的遥控器,在一堆精细的小零件中耐心地翻找,闻言抬头看向他。 耶尔能看见那双金眸泛起柔和明亮的光,唇角克制地抿紧,却仍然压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被自己叫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怎么了,雄主?” 彼此耶尔正靠着他的肩背,抱着他的被子窝在沙发上。 耳边低沉的声音响起,细微的震动从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带来无比踏实的安心感。 “没怎么,就是想叫一下你。” 耶尔回答道,随即就听见雌虫的轻笑,“好,我在这里。” “西——泽——” 他缩在被子里,半阖着眼睛,懒洋洋地又叫了一声。 “我在这里。” “西泽。” “在呢。” “……” 这样单调的一问一答轱辘了不知道多少次,雌虫的回答从来耐心而平静,眉眼中有一丝无奈,像是雌父在包容顽劣又不省心的幼崽。 于是耶尔知道,他不是被这个社会所同化,而是被这个雌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这改变是好是坏,无从得知也无法预料。 但这感觉如此甜美,如溺滚烫糖海,如陷飘渺云端,仿佛灵魂都在缓慢融化。 * 恢复视力后,很多事变得不再那么有难度,而且因为有了轮椅的代步工具,雌虫也不用再麻烦015帮忙,基本已经做到了行动自由。 “这是什么?” 耶尔看着摆了满餐桌的小碟子,呆了一下。 这些迷你的小盘子大概是买什么东西送的,不知道从哪里被翻了出来,洗干净摆上了桌子。 上面堆着各色的饼干糕点,小山包一样,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什么都有。 散发着黄油和牛奶的香甜味道,点缀着雪白的奶油和鲜润的水果。 看起来很……很好吃的样子。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点想伸手拿一块尝尝,又克制住了自己,“015,这是你做的吗?” 但问出口之后他就有答案,015怎么会做这些,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 “雄主?” 西泽摇着轮椅从厨房出来,膝盖上还放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是好几块小熊饼干。 他把那盘小饼干也放上去,抽出湿巾擦了擦手,轻笑道。 “不知道雄主喜欢什么口味的,就都做了一些,尝尝看喜欢哪些,到时候可以专门做。” 耶尔静止了有那么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道了谢。 他是喜欢吃甜食的,但是很少吃,因为艾塔尔上的甜品店寥寥,好吃的那一家离这里非常非常远,而且不提供外卖。 乍然出现满满一桌的甜品零食,好像被一颗巨大的糖砸中,不仅仅是惊喜而已,还没吃舌尖就泛起甜来。 将一块小熊饼干塞进嘴里,酥脆香甜的味道瞬间唤醒了味蕾。 “好吃!” 他眼睛微亮,但在继续吃之前又有些顾虑,“……但你其实不用做这些也可以。” 他怕雌虫会觉得勉强甚至是屈辱,毕竟是行驶机甲开拓荒星战场厮杀的军雌,可能身份还很不一般,却不得已要做这种小事讨雄虫的欢心。 “没有勉强,这是我想为您做的……虽然只是一些很微不足道的事。” 西泽神色平静,唇角泛起柔和笑意,复又抬起眼看向耶尔。 “之前不是说想让我当厨师偿还房租吗?总要拿出一些实力来才行,雄主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 “这么厉害,那我可要报菜名了?” 打消了顾虑,耶尔忍不住朝着早就看中的抹茶慕斯伸出勺子,挖了巨大一块含进嘴里。 唇角却突然传来轻柔触感,抬眼见到西泽正垂眸,神情专注地用纸巾帮他擦去沾上的抹茶粉末。 “雄主随便报……慢点吃,别噎着。” 第85章 西泽抬起眼朝着他笑,不是平常温顺随和的那种笑,而是微眯着眼睛,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还没消散的侵略性。 仿佛漫步在进食的伴侣身旁的雪豹,冷冽的视线威慑着蠢蠢欲动的觊觎者。 偶尔又忍不住低下头,在伴侣身上蹭了又蹭,一本正经地舔去它沾在绒毛上的血水。 砰。 耶尔眼睛微微睁大,呼吸乱了一瞬。 下一秒却猝不及防被呛到,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脸颊耳朵都涨得粉红。 “……雄主?!” 有些担忧和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背部被一只大手有节奏地轻拍,帮助他顺气。 耶尔边咳边摇头,半晌后又自顾自低笑出声,像是也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感到可笑。 但舌尖止不住地泛起丝丝甘甜,盖过了抹茶粉的微苦,绵密而醇厚,是比任何一种甜品都要美妙的滋味。 ……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泽开始致力于做这些事情,像空气般不留痕迹地渗透进他的生活。 有些015没办法帮忙或时常忘记的事,雌虫都会悄无声息但非常贴心地帮他做好。 最明显的就是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的伙食,不仅越来越美味丰盛,还越来越接近他的口味,像是雌虫为他量身定制一样。 还有每次进浴室忘记带睡衣,还没等喊015帮忙拿一套,伸手一摸就能摸到挂在门把手上的衣服,甚至还是他想要的颜色。 甚至几次他因为和项目对接忘记时间后,饥肠辘辘打算去吃留下来的饭菜,却发现雌虫刚刚做好端上餐桌,已经盛好的饭都还是热的。 一开始耶尔还是很开心的,但到后期,这种开心便变成了一种忧虑。 直到再一次熬夜后,在餐桌上的保温盒里发现做好的宵夜,他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耶尔看着盘子里的食物良久,把筷子搁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开口道,“西泽,我有话要和你说。” 西泽有些诧异,看向他一口未动的早餐,神色变得有些懊恼,“是早餐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我再去帮您做一份……” “不是因为这个。”耶尔打断了他,抬眼看进雌虫的眸底,试图让西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有些事你不必做到这个程度,让015来就好了,我把你捡回来的目的不是让你做这些的。” 西泽怔了一瞬,继而神情了然,但他没有顺势答应下来,只垂眸轻笑道,“我倒是想做些别的,只是雄主并没有允许我做。” “我不准你做什么了?” 耶尔懵了一瞬,雌虫却不再回答,只让他自己想。 思索许久,他认为西泽是太过无聊,才会把时间都放在他身上,于是当即下单了一个新的光脑,当做礼物送给了雌虫。 有了光脑,他终于见到西泽不再是在做饭,或者在准备做饭的路上了。 但没等耶尔松口气,就发现之前做的那些雌虫一样照做不误,时间分配得极好,甚至因为有了光脑,可以连上星网,而得到了更全面更完善的菜谱。 “试试看,好吃吗?” 摆在面前的是一道全新的甜品,耶尔凝视它片刻,耳边是西泽询问的声音,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明显的期待。 他挖了第一口,递到雌虫面前,“吃。” 西泽顿了一下,看到雄虫的神情认真,知道是没什么商量余地的了,只能尽量不碰到勺子把上面的食物抿着吃掉。 “很甜。”西泽回味了一下,评价道。 耶尔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仿佛一个纠缠在一起的结得到了开解。 然后他也挖了一口含进嘴里,软糯清甜的味道满满地溢出,确实如雌虫所说很甜。 他终于明白,雌虫不是因为无事可做,才会这么细致入微地做这些琐事。 而是因为把他好好地放在了心上,好好对待和爱护着,才会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不厌其烦地做这些事。 但他不想做单纯享受的一方,至少这份甜,要让双方都尝到,才勉强算是公平。 “再来一口。” 耶尔又挖起满满的一口,送到雌虫面前,被他低头咬住。 最终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那块甜品。 ……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懒得去数具体的日期,也磨蹭到了新年前一周。 家里一贯是要大扫除的,以往都是015简单打扫一下,耶尔就没怎么管,但他忘记了大扫除是会找到很多已经遗忘的旧物的。 “这是雄主养的吗,怎么放在这里?” 015一转头,就看见西泽翻开了阳台上的一块板子,将里面一小盆已经枯萎的多肉植物拿了起来。 那株植物通体是粉灰色的,圆嘟嘟的瓣叶已经萎靡成不规则的细长条,看起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015停下挥舞手里的扫把,很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个居然没扔掉。” 西泽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它,将那盆小东西放在伸过来的机械手上。 “阁下养过很多这种植物呢,我想想……好像都有几十盆了,但基本都养死了,明明很用心在养,但还是养一盆死一盆,最后全部被打包扔掉了。” 顺着015的讲述想象了一下画面的惨烈,西泽沉默半晌。 本想直接扔掉的,但突然被翻出来,015还有点舍不得,放在地上很形式化地给它浇了浇水。 第86章 “它果然是死透了,都不喝水了。” 结块的土已经吸不进水,只在表面湿了一层,其余都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015看起来有些悲伤,然后加大了水流冲下去。 西泽站在它后面看了一会,终于在奄奄一息的植物完全被淹没前阻止了它,“不是这样弄的。” 雌虫挽起袖子,从头开始清理这一小株惨死的植物。 等到已经废了的土重新变得湿润松软,适合植物生长时,西泽修长的手指上已经全是灰尘和脏水。 那株多肉腐烂萎缩的部分都被锋利的刀切割掉,散乱堆积在地板上,只留下一点点尚且粉嫩的芯。 “为什么要切掉呢,它连完整的尸体也没有了。” 015的屏幕上切换出一个哭哭脸,看起来有点难过。 “烂了就只能切掉,坏的部分会拖累还完好的部分,要舍得切才能继续活着。” 西泽声音低沉地解释道。 他用铲子一点点将土弄回小花盆里,再将那丁点植物埋回去,虽然不一定能救回来,但至少看起来好多了。 015低下头,近距离观察了那个小盆栽,居然在里面检测到一丝微弱的生命迹象,明明之前系统已经判断这是一株死苗了。 它哇了一声,开启夸夸机模式,“您好厉害!居然真的活过来了!哇塞……” 耶尔出门接水的时候,外面已经陷入一片朦胧的昏黄中。 透过打开的阳台门往外看,灿烂夕霞漫天,在地面打下一片潋滟光影。 但让他感兴趣的并不是夕阳,而是坐在夕阳下的那个身影。 西泽穿着白色衬衫和行军裤,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方,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肌肉来。 他手掌宽大,指骨分明,稳稳托着一盆土,隐约能看见手背和小臂上道道青筋鼓起,蜿蜒没入袖口,看起来有力又可靠。 雌虫手下动作利落,看起来不像是在松土浇水,倒像是在摆弄什么高级机甲零件。 一个骄傲又锋利的军雌,即使沦落到泥里,被打得血肉模糊浑身伤口,捡起来洗一洗养一养,等缓过那口气,就又恢复了原先坚韧而耀眼的模样。 耶尔唇角微弯,视线漫不经心地下移,而在看到某个熟悉的东西的瞬间,他的笑凝固了。 等等,雌虫手上拿着的是……? “可以了,把它放到阴凉的地方去吧。” 西泽拿毛巾擦干净了手,正要把膝盖上的植物放到下去,突然就被按住了手。 “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他抬眼往上看去,见到雄虫睁大了眼,神色有些懊恼地抿着唇,甚至还有些羞恼。 “怎么了?” 西泽顿了一下,被触摸到的地方僵住,承托着雄虫的指尖没有再动,呼吸都放轻了些。 耶尔近距离看了几眼,确认那就是被他养得惨死的植物,犹不死心地看向旁边的015,希望它没把那些“事迹”说给雌虫听。 西泽看懂了他的眼神,低咳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了。” “……快点忘掉!”耶尔捂住脸在轮椅边蹲下来,半晌闷声道。 西泽眨了眨眼,笑咳一声后故意道,“忘不掉怎么办?” 耶尔发射了一个死亡凝视,但因为脸颊涨得通红,根本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黑发中探出来一截软烫耳尖,看起来就很好摸。 西泽喉间的闷笑一卡,视线完全被吸引住,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手指克制地收紧,等雄虫脸上的郁闷少了点,又垂眸轻声道,“雄主,今天心情有好点了吗?” 耶尔怔了一下。 西泽怎么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他余光瞥了几眼雌虫,语气有些恍然,“所以这几天你才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为了让我心情好起来?” “倒也不是,只是最近才恢复视力可以做些什么。” 西泽纠正了他的说法,重申道,“就算以后雄主心情好了也不会停的。” 以后…… 耶尔出神一瞬,抿了抿唇。 他想说点什么,问些什么,全都无从出口,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追根究底询问的必要。 西泽终有一天会离开,而他早已困死在原地,无心也无力去追逐什么。 只是他终究无法因为这个理由,去抗拒和雌虫的相处,就像特别喜欢小狗,明知道它的寿命也就那么十几年,也无法扼制住喜爱而不去养它、抚摸它,和它亲亲贴贴。 而且那一天还没有到来,不是吗? 至少不在他可以看见的两三天内,与其焦虑烦闷想东想西,不如全身心地享受最后的时间。 耶尔叹息一声,终于决定还是放过自己。 他伸手握住雌虫搭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那手指上的坚硬骨节,然后得到了更用力的回握。 而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他愿给他自由,看着他振翅高飞而去。 作者有话说: 将军的追求手段之一:投喂小熊饼干x5、草莓小蛋糕x5、可露丽x5、葡挞x5、慕斯小方x5…… 耶耶的思考结果:躺平了,摆烂了,看开了,然后张嘴等投喂。 第34章 年前, 终于到了医院定下的手术日期。 前期已经准备得很充分,雌虫很快被推进手术室,而在经过八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 手术才终于宣告完成。 第87章 西泽勉强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而熟悉的惨白,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夹杂着新鲜的血液气息。 他恍惚了一瞬后瞳孔骤缩, 浑身肌肉都绷紧痉挛起来。 指尖死死卡在冰冷的床架边缘,用力到手背青筋鼓起,寒铁材质的床架都被捏得微微变形。 但在他即将半虫化的前一秒—— “医生, 手术怎么样……西泽?” 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蕴含着些许急切和担忧, 像是真空中灌注进来的氧气, 勘破了眼前错乱的幻境,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他松开了床架,借着不清醒的理由, 指尖勾住了垂在旁边的那只手的尾指。 “怎么了?” 被拉住手的耶尔停止了和医生的交谈,转头看向尚未从全麻中清醒的雌虫。 却只看到了一双半阖的金眸,安抚一般向他弯了弯眼尾。 手术很成功, 但直到这一刻耶尔才真正放松下来,反手握住雌虫的手捏了捏, “继续睡吧。” ……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窗帘只被拉开了一边,浅淡的阴影笼罩着病床, 耀眼的金色阳光从另一侧窗户照进来, 将病房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身侧传来浅淡的呼吸声, 是耶尔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细碎光影在那纤长眼睫间跃动, 沉睡的雄虫漂亮得几乎像发着光, 一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鼻尖,被呼吸吹拂得一动一动,又显得分外可爱。 西泽凝视着他的睡颜,胸腔里的某处撞击到有些发疼,指尖情不自禁抬起,隔着几寸距离虚点了一下后又落下。 “感觉怎么样?” 收到机器发出的消息,医生很快赶过来,直接推门而入,中气十足地道。 然后就被不善地看了一眼,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吵醒了趴在旁边的雄虫,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雄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他内心咆哮,表面却不显,只是默不作声地来到病床旁边等候。 “西泽……你醒了?” 耶尔揉了揉眉心缓解陪床的疲惫,活动胳膊时僵硬的肩颈猝不及防一阵酸痛,让他蹙了蹙眉。 一只手则非常适时地出现,坚硬骨节的力道适中,帮他用力按了几下穴位,效果立竿见影,那股酸疼立刻被缓解了。 感觉自己像被拎着后颈挠下巴的猫,耶尔按住后颈轻轻重重揉捏的手,瞪向病床上的雌虫,“别动,手不是还在打吊针吗。” “咳……” 半天没有存在感的医生低咳一声,向前走了一步出现在雄虫的视线里。 得益于这个雄虫非一般的干脆利落,根本不必有多余的寒暄。 医生开始着手检查雌虫的术后情况,等终于收手,脸上的神情舒缓了很多。 “目前来看情况不错,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行走了。” “在彻底痊愈之前,则需要佩戴矫正器辅助恢复。” 医生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块东西,“等会你可以戴上试试效果,如果没有多少疼痛的话……” 那矫正器的原型是一块银色的金属薄片,无数精密的零件组成蜿蜒盘旋的纹路,可以摸到上面细微的突起。 医生将薄片递给西泽,还没等讲解使用方法,西泽指尖按住金属片的中间,贴在膝盖侧边,随着嘀一声轻响,上面的银色花纹被渐次点亮—— 纤细但坚固无比的支撑从薄片中突出,沿着修长的腿部轮廓不断延伸,直至形成一幅完整的腿部矫正架。 医生赞赏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么用的。” 耶尔观察了几眼那个高科技矫正器,有些期待地看向西泽,“这样就能站起来了吗?” 虽然在监控中见过雌虫站起来的样子,但是因为剧痛根本没办法站直,显得非常辛苦,他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到什么美感上面。 现在就显得非常恰当,让他不禁生出隐秘的期待—— “我试试。” 西泽掀开被子下床,稍微感受了一下这个支架的受力点,双腿发力,顺利踩到地上然后挺直了腰,最终稳稳站在了地上。 “……啊。” 好、好高。 耶尔愣愣地看着高他整整一头的雌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人类世界中是属于高海拔的,修长但绝对不纤细,但来到虫族就显得不太够看了。 尤其军雌的体格天生高大而强壮,站在面前好像一堵挺拔坚实的墙。 雌虫坐在轮椅上时还不明显,但脊背挺直地站着时,姿态显得从容而强势,狭长深邃的眼眸漠然地垂下,更散发出沉静而天然的压迫感。 耶尔回神,打了个响指唤回雌虫的神志,“走过来试试看?” 他后退了几步,微微张开了手,似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清俊漂亮的眉眼中笑意盈盈。 西泽缓慢地眨了眨眼,被诱惑到一般,仍然有些颤抖的腿紧绷起来,有些不熟练地动了动,泛起一阵沉闷的刺痛。 他一步步向着雄虫的方向走去,动作原先还有些生涩和别扭,身形甚至有些摇晃,但两三步之后就十分迅速地调整好了状态。 等到了雄虫面前时,西泽已经能完全控制住双腿,像是身体健康的虫一样脊背挺直地站着,军雌的气质在他身上再次显露出来。 第88章 耶尔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雌虫,漆黑眸光一点点亮起,仿若黑夜中猝然绽放的繁星,让虫几乎移不开眼。 西泽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他面前—— 他真的把雌虫养好了。 被绞断利爪戳瞎眼睛,被迫落入泥泞的雪豹,终于不再瘦骨嶙峋奄奄一息,倒在泥泞中任由苍蝇和血蛭欺凌骚扰,落魄至极。 那裸露的白骨中疯长出新的筋骨和血肉,无比艰难又坚韧地站了起来,不久后也将重新奔跑于森林和旷野之中。 强烈的成就感和欣喜让心脏充血饱涨,几乎按捺不住要跳出胸膛,喜悦的火苗噼里啪啦点燃每一根神经纤维。 耶尔努力克制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真的能站起来了,也很快就能走路了,恭喜!” 雄虫的眸子灿若星辰,明亮至极,里面满溢着纯然的欣喜和雀跃。 让虫看着就忍不住心软陷落,恨不得继续把美好的事物都捧到他面前,只为保存多一秒这个笑容。 “是啊……多亏了雄主。” 西泽出神地凝视着耶尔,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忍惊扰眼前的一幕场景,“谢谢您。” 如果不是耶尔,他根本活不到现在,更遑论重新站起来,甚至于……心生不可能的奢望,企图伸手去触碰天上的月亮。 西泽和雄虫对视半晌,又突然侧头低咳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能抱一下吗?” 权当做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 耶尔故作思索地犹豫了一会,在雌虫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忐忑时,才笑起来利落点头道,“抱抱抱!” 但靠近之后他愣了一下,本来一直都是他站着西泽坐着,抱起来就非常顺手,现在如果要抱的话,感觉就……有点奇怪。 没等他纠结多久,西泽就弯下腰,将身体放低到耶尔觉得舒服的高度,轻轻地把他抱进怀里,双手克制地轻按了一下雄虫的肩背。 熟悉的浅淡体温和气息扑了满怀,西泽闭了闭眼,将心间潮涌的心绪勉力压下。 几秒后,耶尔放开他,深吸口气调整好亢奋的情绪。 他推着雌虫的肩膀把他按回床上,然后看向医生,“要带着这个矫正器多久才能完全拆下?” 从刚才就一直背景板的医生上前一步,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这个要结合病虫的恢复能力,如果恢复力强的话一周就可以拆了,如果恢复得比较慢就需要一个月左右。” 医生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不能过度运动,注意保护膝盖什么的,然后就识趣地离开了病房。 “好像快中午了,雄主饿不饿?” 西泽估摸了一下时间,看向正翻看病历单的耶尔,雄虫脸上还有睡出来的粉色印痕,显然是陪床刚睡醒连早饭都没吃。 “医院的饭菜可能不合雄主的胃口,现在可以办出院手续,我回去给您做。” 耶尔头也不抬地否决了,“不要,你现在不能久站,想什么呢,才刚做完手术,奴隶主都不带这么奴役牛马的……” 后面的话他说得含糊,然后又道,“想吃什么,我去食堂打饭吧,或者叫015做好送过来?” 还没等西泽回答,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耶尔有些疑惑地回头,如果是医生的话根本不需要敲门。 他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军雌,看见他的瞬间表情变得非常僵硬,似乎很紧张,“你好?” “您好您好!请问是耶、耶尔阁下吗?” 那军雌紧张得有些磕巴,在得到确切的回应后加快语速道,“我是伊莱恩叫来给阁下送午饭的,一共两份,请问您是收下还是……” “这样啊,谢谢。” 耶尔道了一声谢,接过他手里的两个保温桶,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又拿出光脑询问道,“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那军雌立刻摆手,拒绝后还怕他一定要付钱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快步离开了这条走廊。 然而转角处就撞上了等候一旁的同僚,双方几乎同时痛呼一声,“我靠……你跑什么?!雄虫阁下有这么可怕?” 然而将那军雌按住才发现,他的脸红得和猴子屁股没什么区别,感觉两只耳朵都要冒热气了,“你咋了,脸这么红??” “……你自己去就知道了!” 那军雌吭哧吭哧地喘了一会,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在其他虫的吁声中死活不肯说到底怎么了。 “搞这么神秘做什么!虽然那个雄虫阁下是很好看啦,性格又好,有同理心又慷慨,愿意低价支援医院,对自己的雌虫又好……我靠,这么一说,好像也能理解了。” 那边军雌正应付着难缠的同僚们,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耶尔关上了病房门,将保温桶提了进去。 这个保温桶从外表看朴实无华,打开才知道里面的菜色有多丰盛,肯定不可能是在食堂里买的,应该是在哪个餐厅专门打包出来的。 耶尔给伊莱恩转去一笔钱,得到了一条疑惑的讯息。 【伊莱恩:怎么了阁下?】 【wwn:这是饭钱,麻烦你了。】 【伊莱恩:什么饭钱,我刚想问要不要帮您送饭呢,是已经有虫给您送了吗?】 【伊莱恩:如果是军雌的话就没关系的,他们应该是阿尔文的部下,为了感谢您特意准备的。】 第89章 耶尔若有所思地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色,还冒着白腾腾的蒸汽,和刚从锅里铲出来的一样。 而且送饭的虫好像怕他吃不饱,饭和菜都压得严严实实,海鲜和肉类占据大半江山,是根本吃不完的大份量。 他无声笑了笑,将手里的筷子递给西泽,“吃吧。” * 因为术后情况比预期的还要好,第二天耶尔就能把雌虫带回家了。 而几个小时后,几样医生推荐的辅助锻炼器材被搁在了玄关。 015嘿咻嘿咻地把那几个大包裹搬进客厅,然后开始激情开箱,“哇!这个是什么?……这个又是什么?” 耶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开箱,捡起箱子里的一个器械上下掂了掂,递给一旁的西泽,“康复训练,你应该比我懂。” 西泽接过来,指腹摩挲了几下器材粗糙的表面,唇角微勾。 “是啊,接下来就是我擅长的领域了,关于如何最大程度地恢复和开发身体潜力,成为一个合格的……” 战争机器。 他无声道,没有说出口让雄虫听见。 那套康复器械被安置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刚好和015的充电桩排列在一起,那里也成为了雌虫的专属训练场地。 西泽自有一套完善的训练系统,而且非常自律,每天耶尔路过客厅,都能在固定时间段见到他在做康复训练。 雌虫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表面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结痂,买衣服的范围便拓宽了许多。 相比那些滑溜的丝绸睡衣或者软乎乎的毛衣,他更喜欢那些利落的、方便行动的衣服。 比如贴身的黑色背心,还有非常耐磨耐穿的迷彩军裤。 背心紧贴着饱满漂亮的肌肉,露出了宽阔的肩膀和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胸肌那块被撑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一丝褶皱。 甚至于那两条吊带也被扯细了一点,颤颤巍巍地卡在肩上,看起来很快就会绷断的样子。 相比形状饱满的胸肌,他的腰十分劲瘦,虎口能完美卡在腰窝上掐住,而上面的腹肌块垒分明,分别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深色的迷彩军裤布料粗糙,会摩擦到他膝盖上的伤口,但裹上一层纱布后情况也还行。 裤子是有些宽松的版型,背心扎入高腰的设计中,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完全将西泽那两条修长有力的腿突显了出来。 而一般耶尔不会允许他只穿背心和军裤走来走去,毕竟冬天需要多穿点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所以雌虫多数时间会披上一条宽松的白衬衣,遮掩住那好像小蛋糕一样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身体。 但锻炼的时候就完全不讲究这个了。 雌虫总是热腾腾的,顾忌着耶尔在没有脱掉背心,但裸露的地方总是布满晶莹的汗珠,沿着下颌线不断滴落,顺着饱满的肌肉沟壑流淌而下。 不知道是体内激素紊乱,还是身体机能没恢复,导致他锻炼时总会不自觉释放出信息素,浑身都散发着浅淡的苦涩气息。 所以每次见到耶尔靠近都会有些僵硬,要等洗完澡将残余的信息素都散去,才会放松下来主动接近雄虫。 偶尔耶尔空下来,也会去围观雌虫的训练现场,权当做放松眼睛和心情。 “这个要怎么做,教教我?” 等西泽终于结束今日的训练,并从浴室中出来后,耶尔饶有兴趣地捡起地上一个金属圆球,询问雌虫道。 虫族的很多东西和人类世界是很不一样的,非一般的高科技,再加上极简的外表,曾经一度让耶尔这个外来生物无法正常生活。 “先点这里启动,然后用手抓住中间……” 因为只有一个金属球,西泽虚点着耶尔手里的东西,利落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这样吗?” 耶尔看得似懂非懂,摸索半天仍然按不到开关。 西泽便来到他身后,将手轻覆在雄虫拿着球的手背上,用手指一点点引导他。 因为专注于手把手教学,西泽微弯着腰,另一只手按在耶尔的侧腰上着力,没注意到自己快把雄虫圈在怀里了。 他们靠得很近,西泽的鼻尖几乎可以触及耶尔鬓角的发丝。 还未平复的灼热呼吸将那块皮肤染上一丝薄红,仿佛那皮下的血肉中,已悄然奔涌起隐秘的暗潮。 “然后呢,应该要怎么弄?” 耶尔蹙了蹙眉,虽然被教会了基本用法,但在使用时还是有些不顺手,下意识转头想询问西泽。 却没注意到他们的距离已经太近,不再适合剧烈的动作—— 余光瞥到雌虫低垂的眼睫时,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太对,但已经收不回动作。 唇瓣猝不及防擦过另一抹柔软,甚至因为惯性往后继续摩擦了一段距离,在鼻尖相撞前堪堪停止。 耶尔的眸底倒映着雌虫有些错愕的神情,而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地撞入雌虫的怀抱中,亲密到……甚至算得上交颈相拥。 他缓慢眨了眨眼,纤长眼睫几乎能碰到雌虫的脸。 没有呼吸交融,因为不管是他还是雌虫都屏住了呼吸,空气安静到近乎凝滞。 “……” 西泽瞳孔微缩,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 雄虫好像愣住了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眸仿佛深潭下潮湿的洞穴,无知无觉地引诱着旅者陷入其中。 第90章 那丰软的唇瓣还停留在他脸颊上,灼热的喘息被屏在了喉间,仿佛一场演到精彩处陡然定格的闹剧,沉默无言,却又石破天惊。 明明他们已经做过更为亲密的事,信息素甚至精神力交融,但那些都没有这一个不成型的吻,更让西泽心生颤栗。 那是更为隐秘、深入、不见天日也不可言说的心情。 几秒后,耶尔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拿着那个圆球上上下下把玩,“这样是吗……我好像懂了,嗯,应该懂了。” 其实他就是胡乱玩了一通,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发出点什么声音来缓解一下尴尬,把这页迅速翻过去。 西泽没吭声,手仍然握着雄虫的手,帮他稳住手里沉甸甸的东西。 这种器械看起来小,但因为设计的缘故,不注意时可能会扭到手。 可能是因为氛围过于僵硬了,路过的015探出一个脑袋,“你们在干什么呀?站这半天了。” 耶尔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一旁,低咳了一声,“没事。” “你继续练吧,我回房了。” 他完全忘记雌虫已经练完甚至洗完澡了,说话时视线全程游离,没好意思看西泽的脸一眼,没等话音落下就匆匆往房间里走去。 “……好。” 西泽哑声道,眸底倒映着雄虫有些慌乱的侧脸。 那颤动的眼睫让他喉结一阵麻痒,又心知肚明那不是可以通过咳嗽派遣出来的……无比奇异的心情。 随着房间门关上,客厅里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只剩下015滑动时轱辘轱辘的声音,还有细雪在空中飘落时的簇簇轻响,足以掩盖一切,粉饰一切。 但却无法阻止在阴暗中疯长的渴望和欲念,无声无息地积蓄打着旋的暗流。 等待着千溪汇聚万河成海,势不可挡地冲破千里堤坝时,汹涌奔腾呼啸新生的那一刻。 第35章 视力和双腿恢复了, 但骨翼方面医院就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先治疗雌虫身体内部的无数暗伤。 耶尔倒是不急, 唯一坚持的, 就是定期带西泽去谢昭那里治疗心理问题。 他本来没抱有多少期望, 但雌虫几次看过心理医师之后,精神状态居然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反而是谢昭, 经过几次治疗后明显憔悴,眼睑处多了一抹青黑,原本活泼的卷发都怏怏地垂了下来。 “他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耶尔开玩笑道, “不, 应该说是用了移魂大法吧。” “远离了刻意折磨, 一直在静养, 精神慢慢就会变好了。” 西泽弯了弯眼睛,也没问什么叫移魂大法。 熟悉了之后,他发现雄虫偶尔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完全不像是本土的词语,但谁都有秘密,雄虫不主动说, 他也绝不会深究。 而自从雌虫手术后,耶尔就忙起来了, 本来说好有空会过去一趟,却一直没时间, 拖到了很接近年末才将手头的东西弄完。 “雌虫第三阶段的治疗还剩最后两次, 然后就告一段落了, 等过了年医院再商讨新的方案。” “另外, 阿尔文的伤势也大大好转, 已经能起身站立一会了。医院里受益于信息素的军雌们,一直说想要当面感谢您……” 客厅的屏幕转接了光脑,投影出伊莱恩的半身来,正汇报医院的最新情况,背景看起来像是在医院走廊,能听到旁边隐约的呼吸声。 耶尔将手里的书合上,扔到面前的茶几上,又换了一本新的翻开,闻言看了一眼屏幕。 “刚好今天没什么事,那吃完早饭我过去一趟吧。” 伊莱恩没想催他的,但显然没想到雄虫这么有效率,当即就愣了一下,被收录到的呼吸声也杂乱很多,像是强行压抑着激动。 耶尔翻着书,随口道,“你那边什么声音?” “啊没什么没什么!那就这样吧,如果不麻烦的话,您过来的时候顺便知会我一声可以吗?” 雌虫的声音轻快而不失恭敬,相比之前少了几分虚假,就连眼里的笑意都浓郁了不少。 “那暂时就这样,不打扰您了,回见。” 投影被断开,耶尔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还是将茶几上的资料拢起,起身去敲了浴室的门。 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西泽进去也有好一会了,在耶尔敲了门之后,里面传来一阵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雌虫的声音隔着朦胧的水汽传来,听起来有些失真,“是015吗?有什么事?” 耶尔还没来得及出声,浴室门就被一下子拉开,大片浅蜜色的皮肤猝不及防闯入视野,湿润水汽扑面而来,“怎么了……” 耶尔眨了眨眼。 眼前的雌虫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按着毛巾擦拭凌乱的湿发,看起来是洗到一半就出来开门了,全身只套着一条宽松的睡裤,精壮有力的上半身一览无余。 而由于身高的差异,雌虫像是水球一样弹软又饱满的胸肌,正巧怼在他的眼皮底下,没擦干的水珠沿着弧度缓慢滑落。 西泽低头对上耶尔的视线,显然也呆住了,“雄、雄主……?” 雌虫的动作气场顿时变得拘谨起来,脸上的神情像是懊恼又像是窘迫,捏着毛巾的手不断收紧。 “雄主是要……和我说什么吗?” 第91章 耶尔不置可否,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没有直接告知,看着西泽神情迟疑地猜测。 雌虫看了他兴味的神情一眼,将擦头发的大块毛巾扯下来,完全露出像是涂着蜂蜜的烤面包一样蓬松的地方来。 “雄主……想要摸摸这里吗?” 他的话过于直接,耶尔的神情诧异了一瞬,“什么?” 好像又猜错了。 西泽暗叹一声,但还是坦言道,“毕竟您虽然觉得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就够了,但说不定偶尔也想要上手试试呢。” 他没忘记之前雄虫说的关于“精神寄托”的事。 虫族也有很热门的养成游戏,他之前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但也看到很多言论说感觉很漂亮很可爱,很希望纸片虫可以变出形体,可以随便做这样那样的事。 早先的时候,雄虫显然很喜欢摸他的头发,捏一捏这里戳一戳那里,动作比较大的话就是拥抱。 但后来就渐渐少了,到近期,除了例行的精神疏导外就再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了。 而且……他总觉得那次意外后,雄虫就一直在避着他。 西泽看向身前神情无辜的雄虫,抿了抿唇。 耶尔终于反应过来。 好久没被雌虫在这方面的坦率击中,他差点忘了虫族民风特别开放这件事了,当下低咳一声,掩饰不自然的神色。 “别乱想,我只是想和你说,等会吃完早饭一起去医院一趟。” 眼前的雌虫点头表示知道,但显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发尾的水珠滴落在眼睫上也毫无所觉。 耶尔挥了挥手让他回神,直接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西泽沉默半晌,才小心地抬眼回望他,声音很轻,“雄主为什么……不再抚摸我了呢?” 见耶尔神情惊愕,他视线游离了一瞬,低声解释道。 “就是之前在浴室,还有在客厅里那样,摸头发还有捏耳朵什么的,嗯、就是说……”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荒唐,声音一路低下去,最后住了嘴。 “啊。” 耶尔听完解释才明白眼前的雌虫到底在纠结什么,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之前他还没有转变过来思维,对待西泽的态度……怎么说呢,有些随意。 但是后来想想,他的恶趣味对雌虫来说,很可能是一种并不愉快的骚扰,所以就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手不要对雌虫戳来戳去。 原来他不讨厌啊。 耶尔轻笑一声,看着面前雌虫僵硬中难掩失落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起来。 “抱歉,是我逾越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没等西泽语气艰涩地说完,眼前突然覆上一片阴影,眉间额前落下一点温热的触碰。 耶尔伸出手指插入雌虫湿漉漉的发间,将垂落下来的碎发全都往后抹,露出雌虫深邃凌厉的眉眼来。 他的动作并不小心,但也并不粗暴,指尖一路擦过敏感的发根和耳后,在那些地方转着圈按揉,手法十分熟稔地把雌虫从头到尾撸了几遍。 直到逼得西泽眼尾微微泛红,呼吸有些凌乱起来,他才堪堪停下手。 耶尔上前一步贴近雌虫,灼热的吐息喷洒在那红到要滴血的耳垂上,眸底笑意促狭而明亮,“是这样摸吗?” 西泽只听见心脏轰然一声,以非常规的力度撞击胸膛,连同逆行的血液一起呐喊喧嚣。 他甚至疑心这声音会不会大到被雄虫听到。 凝滞到好像静止了的空间突然传来“嘶拉”一声。 耶尔顿了顿,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才发现西泽手上的毛巾被撕开了一个大洞,死状十分凄惨。 西泽终于回过神来,脖子连着胸膛的皮肤都染上大片薄红,像是整只虫都鲜明地燃烧起来了。 有点可爱。 耶尔低咳一声,“总之,你快点弄完,等会吃完早饭我们过去一趟……你继续洗澡吧。” 西泽几次张嘴又闭上,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短促地嗯了一声。 “是,雄主。” …… 吃完早饭后,耶尔从一沙发凌乱的衣服堆中翻找了一下,抽出一整套外出的衣服,包括一条黑色的大衣递给雌虫,“喏。” “上次去你还要坐轮椅,这次去就不用了,给你买了新的长款风衣,试试。” 西泽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去浴室换上,等出来后发现耶尔也已经换好了。 雄虫似乎格外钟爱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他穿起来也确实好看。 衣服蓬松却并不显得臃肿,白色毛绒绒的帽子衬得他眼瞳格外漆黑,极致的撞色不减主体一分清隽俊逸,更显得漂亮殊异不似世间所有。 西泽呼吸一顿,从015手里接过雄虫等会要戴的围巾,在耶尔抬眼看过来时低声道,“我帮雄主围上?” 耶尔无可无不可,微微抬起下巴让他动作,露出一截修长的颈脖来,苍白得可以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柔软又脆弱。 西泽拢着满手暖融的绒毛围巾,轻柔地绕过耶尔的颈脖,指尖微微擦过那滚动的喉结,没有让雄虫察觉,最终将围巾的尾巴也塞入羽绒服中。 “好了。” 他垂眸注视着身前的雄虫,伸手拢了拢羽绒服的衣领,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要帮您戴手套吗?” 第92章 一顿磨磨叽叽,终于在半小时后顺利出门。 * “请上车的乘客系好安全带,行程即将开始,星际地图将为您全程播报……” 广播键被摁灭,驾驶座上转过来一只熟悉的雌虫,朝着后座的耶尔笑了笑。 “阁下,早上好。” 耶尔瞳孔微缩,声音有些冷,“怎么又是你?” 雌虫干笑道,“本来接您的应该是我的同事,但他今天临时有事,就由我来代班。” 耶尔本想直接下车,但上次阴冷的窥视感并没有出现,而且旁边还有西泽在,倒也不用太担心。 与其次次避开,不如顺势看看这个雌虫到底想做什么。 他收回放在车门上的手,简短道,“开车吧。” “雄主,安全带。” 西泽却俯身过来,高大的身形几乎遮挡了大半的视线,等他系好安全带缩回去,那只雌虫已经收回了视线。 放在身侧的手被碰了碰,耶尔收回审视的视线,看向坐在身旁的西泽,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 西泽却没有说话,只是扬唇笑了笑,却莫名驱散了耶尔心底冒出头的不安。 还好一路风平浪静,没什么波折就到达了医院后门,伊莱恩依旧站在门口等候,见到飞行器打开后就连忙迎上来。 耶尔开门正要下车时,驾驶座上沉默已久的雌虫突然开口道,“阁下,小心脚下。” 那种黏腻的窥视感再次出现,但没等耶尔抬眼看去,一旁的西泽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将雄虫安全带下了车。 高大的军雌以半怀抱的姿势将耶尔圈在怀里,像是一堵无坚不摧的城墙,把他和身后不怀好意的视线阻隔开。 “别担心。” 西泽垂眸,稳定有力的手指克制地按在雄虫的肩膀上,声音和缓平静,“不会有虫能越过……伤害您。” 飞行器消失在路尽头,西泽将视线收回来,又看了眼赶过来的伊莱恩,神色有些不善,成功让雌虫脚步一顿。 “怎、怎么了?” 他好像也没惹到这个军雌吧? 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伊莱恩再三保证不会再出岔子,神色抱歉又恭敬地将耶尔迎进了医院。 今天本来还不到西泽心理诊疗的时间,不过离得也不远,所以干脆一起过来了。 这就导致谢昭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顶着一头凌乱卷毛,还有烟熏一样黑眼圈的雌虫神情恍惚,在看见西泽的瞬间猛地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 耶尔看着谢昭的神情几度变化,从震撼到惊恐再到绝望最后强行平静,变脸速度之快让他微扬眉梢。 他侧过头,小小声问西泽,“你偷偷揍他了?” “没有。”西泽的声音也跟着放低,“我不会给雄主惹麻烦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耶尔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似真似假的抱怨,“反正治疗过程中要是发生什么事,你也不会告诉我对吧。” “抱歉,雄主,我不是……”西泽下意识道歉。 这段时间雌虫确实放松了很多,但听到这种类似于责怪的语气,还是会第一时间选择道歉。 耶尔也十分熟练地伸出手,在他后颈敏感的地方轻轻揉捏,“放松,我不是在怪你。” 汤圆从一伸手就以为要挨打而呜咽逃窜,到僵硬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他,其中的转变花了半年多。 西泽不是傻乎乎的小狗,而是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的独立个体,有些观念会更根深蒂固,心理创伤的表现形式也更幽微复杂。 但不管怎样,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呃……那个……” 目程了全程的谢昭犹豫再三,还是出声打断了这无比和谐又诡异的氛围,然后就被军雌一个冷淡的眼神钉在原地。 不要瞪我啊,突然过来不是因为有急事吗!谢昭内心悲愤呐喊。 “哦对,你和谢医生过去吧,我到时候再来接你。” 耶尔松开手,笑着向谢昭点点头,简短地寒暄了一下。 …… “请进阁下,听说您要来,这里早早就准备好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 伊莱恩上前一步,帮雄虫拉开了贵宾室的门,邀请他先在里面休息片刻。 房间不算特别宽敞,但对于一家战地医院来说已经算豪华规格,沙发茶桌投影等都样样不缺。 里面暖气开得特别足,像是养殖的新手害怕娇嫩的玫瑰枯萎,用力过猛搭建起来的一个温室罩子。 茶几上正煮着一壶茶,细长的壶口正逸散出白色的雾气来,各种甜点和小零食凌乱摆了满桌,像是被七手八脚堆上去的一般。 看着雄虫安稳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被甜食和靠枕环绕,伊莱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次叫您来是有要事的,麻烦阁下稍微等待一下,我去叫虫来。” 耶尔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嗯,你去吧。” 伊莱恩后退几步开门关门,而在门缝彻底合拢之前,他似乎看见雄虫伸手捏起了一块白色小甜点。 “伊……看这边……这里这里!”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伊莱恩回神,还没转过头,神色就已经无奈起来。 离贵宾室不远的一条走廊拐角处,几个军雌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向着伊莱恩招手。 第93章 如果耶尔在的话,应该能认出一些熟面孔,正是那时围绕在阿尔文病床前的虫,其中还有一个给他送饭的军雌。 “怎么样啊,雄虫阁下满意吗?” 一个年轻的军雌兴致勃勃地道,“我可是参考了攻略的,雄虫幼崽都很喜欢柔软的枕头,还有可口的零食之类的!” 那位阁下可不是什么幼崽。伊莱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但想起来刚才看到的一幕,又不太确定了。 “刚才看到雄虫阁下吃了一块白色的点心,应该是挺喜欢的吧。” “白色的点心?” 那个军雌愣了愣,回想了一下他们翻墙出去采购的东西,里面似乎并没有糕点是白色的。 等等,后来好像…… 他长长地嘶了一声,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我想起来了,白色的点心,嘿嘿嘿白色的点心……” “奸笑个屁!” 周围的军雌可不惯着他卖关子,手臂卡住喉咙逼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快说!” 伊莱恩就一下子没看住,那些年轻气盛的军雌已经拧成一团了,顿时扶额。 “白色的点心,是那个雪什么娘……?” 走廊中段,高大的军雌倚着墙壁,听到那边的对话后有些诧异地抬头,“我记得是你买的。” “是啊。” 走廊对面的窗边同样站着一名军雌,脸色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深邃的海蓝色双眸平静,眉眼却难掩战士的锋锐之气。 正是那天病床上的军雌,阿尔文。 他整个上半身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行动非常不便,上身只勉强披着一件军装外套。 “东西带来了吗?” 阿尔文侧头问一旁的诺亚,看着伊莱恩拨开那些猴子一样的军雌,向着这边而来。 “带了带了。” 诺亚有些不耐烦地重复道,沉默片刻后又有些不确定,“……真的要把那个东西给雄虫阁下吗?”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阿尔文笑着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哑,神色却平静淡然。 “都是身外之物罢了,虽然价值还不错,但相比我,雄虫阁下可能会更需要这东西。” * 心理疏导室的钟表一刻不停地发出“嚓嚓”声响。 这原本也是白噪音的一种,能让进行心理治疗的一方心情平静,有助于治疗的顺利进行。 但是现在,谢昭只觉得这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疏导室内的场景不像耶尔想象中那样,是一派和谐的心理治疗过程。 相反,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一切白噪音柔光灯都被关上,整个房间暗沉而封闭。 主治医师被赶到一边瑟瑟发抖,而应该被治疗的病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和谢家最为顶头的家主打着加密通讯。 谢昭偷偷往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平时威严无比的家主,正小心翼翼地揣测对面雌虫的说话意图,额头上的冷汗擦了又擦。 “是是是……好的好的……我会尽快去办。” 没想到,您这么浓眉大眼的,居然在外面做别的雌虫的狗腿子。 腹诽间,谢昭抬头,对上西泽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呼吸一窒,立刻低下头去,恨不得完全缩到沙发的阴影中去。 开玩笑开玩笑。他默默道了个歉,还是您顶在前面吧,小辈实在遭不住。 “那……您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呢?您手下的兵看起来都很焦躁,我怕……” 岂止是焦躁,简直快把整个军部都掀了,军规犯了就罚罚了又犯,甚至于有几次上将的办公室也被砸个稀巴烂,弄得虫心惶惶,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西泽正在查看传过来的最新资料,闻言掀起眼帘,扫了投影中的雌虫一眼,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不急。” “啊是是是,不急不急,您在那边好休养身体,再回来主持大局也不迟!” 谢家的家主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试探着问道。 “您的副官,那位白副官,听说被安托针对了,您牺牲……呸呸呸离开不久后就被发配垃圾星了。” “上将有联系上他了吗?” 西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把虫看得冷汗涔涔,仍然是无法揣摩深不可测的平静,“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是,抱歉。” 这个通讯打了足足几个小时,直到西泽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伸手关闭了资料页面。 “暂时就到这里。” 投影熄灭,疏导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坐在沙发上的军雌没有抬头,修长的手指将光脑转过几圈,熟练地将上面的痕迹消抹掉。 谢昭小心地从角落处出来,远远站在沙发另一头。 “还有小半个小时,你、您……需要做个正经心理辅导吗?” 西泽眼睛都不抬一下,“不用,照常开药吧。” “但是,您的创后应激真的挺严重的。” 谢昭纠结片刻,医生的职业素养还是战胜了畏惧。 “放任下去的话也许会提前引发精神力暴动……” “谢谢,但是不用了。” 谢昭被他油盐不进的冷硬噎住。 果然军雌就是不讨虫喜欢!一点不爱惜自己就算了,还不听医嘱一意孤行,迟早要被他们气死!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给这个雌虫一点颜色看看—— 第94章 “……但是我看耶尔阁下还挺在意的,他是真的希望您能好起来,所以还是尽量配合治疗吧?” 提到耶尔,刚才还爱搭不理的军雌动作一顿,将手里的光脑扔到了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谢昭瞬间清醒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声。 果然是在边缘星生活久了,居然变得这么迟钝,敢在一个沦为雌奴的大佬面前提到他的“买家”。 雌奴有哪个没被雄虫折磨过的? 等西泽联系上自己的势力,或者说旧部,肯定会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甚至视这段经历为耻辱和污点。 而他刚才却提到了雄虫,还说什么“在意”、“希望您能好起来”,真是上赶着找死,他的脑子也被刚才的虚假狗粮糊住了吗? 谢昭干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那我先出去了,您到时间了就出来吧。”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好半晌,西泽才弯下腰,将那个滚落在地毯上的光脑捡起来。 他指腹擦去上面的细灰,眸底的不悦厌恶如残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悲哀的柔和。 他怔怔出神了一会,不知想起了什么,勾了勾唇轻笑一声。 但很快,他就连这点情绪波动都消失了,余光瞥见重新开始运作的监控器,垂眸嗤笑一声。 第36章 结果就是, 耶尔坐在休息室的沙发正中间,左右前后都立着铁塔一样的军雌,将整个不大的地方几乎塞满。 不像是友好地和恩虫会面, 反倒像是监狱里一呼百应的老大, 将新进监狱的青涩蛋子捉过来, 要给一个下马威一样。 而且因为军雌基本都在暗戳戳地看他,那种微妙的感觉更强烈了。 “……” 耶尔将视线从那些军雌骚动的背影, 转到面前的阿尔文脸上,沉默一瞬,将这种强烈的既视感委婉告知。 诺亚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斜睨了神情尴尬地摸鼻子的阿尔文一眼, 挥挥手让那些愣头愣脑又爱凑热闹的家伙都散开。 “去去去, 都出去, 别跟这仵着了。” 等房间里的无关军雌都离开,就只剩下耶尔和阿尔文等三个军雌。 “初次见面……不对,应该是第三次见面了。” 耶尔抬眼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军雌。 他们确实已经见过三次面了, 而不管哪一次,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都是一以贯之的沉静,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为之变色。 “这次来, 首要是向阁下正式表达感谢。” 阿尔文有些费力地站起来,和旁边的诺亚一起, 郑重无比地给耶尔敬了一个军礼,语气严肃。 “这个医院现在住着的, 基本都是我的兵, 我仅代表他们, 还有我自己, 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如果当时没有阁下出手相助, 医院里可能会有数以千计的军雌,会因为信息素极度缺乏而死去。” 耶尔同样站起来向他致意,语气仍然平淡,没有多少自矜自傲的意味。 “举手之劳,且最终达成交易是于双方都有利,上校不必如此。” 阿尔文笑笑,没接他的话茬。 虽然说是交易,但雄虫愿意按照法律价格交易信息素,根本就是他们捡了大便宜。 市面上的信息素不知溢价了多少倍,已经到达病态的地步,不是医院能负担得起的。 从伊莱恩讲述交易的过程中,雄虫明显是知道市场高价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慷慨让利,给出信息素去救更多的军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来感谢这个雄虫。 “这次来不仅是表达感谢,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件谢礼要送给您。” 阿尔文向身后的诺亚挥挥手,军雌就从军装外套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桌面中间。 花纹低奢精细的特质盒子被小心地打开,流泻出一抹温润而清透的光—— 黑色的海绵内垫上放着一块稀有矿石,只有拇指那么大,却像收敛了整一片浩瀚繁胜的银蓝色星辰,微芒闪烁,美不胜收。 西西里矿石。 耶尔曾在课本上见过这种稀有材料,矿脉稀少,价值高昂,生长在条件极其恶劣的星球。 除了专业的采集队伍,就只有军雌会在任务之余涉险寻找。 很小一块西西里矿石,就能保证军雌退伍后几十乃至上百年的生活质量。 “……希望您能喜欢。” 阿尔文笑了笑,将盒子推到雄虫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起什么,他又低声补充道,“您也知道,当时情况非常紧急,诺亚有些地方也许冒犯到了您,为此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您不要生他的气。” 耶尔注视着那块矿石许久,却没有伸手接过,只抬眼回望阿尔文,“抱歉,我不收。” 和伊莱恩交易是他的底线,而如果收了这种价值高昂的谢礼,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而且在医院免去医疗费,和得到了学院那边的补助后,他已经不用为这些事发愁,而这所医院和这些军雌显然比他更需要资金兜底。 “信息素本来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而且我是自愿捐献,没有用自己的举手之劳换取别虫贵重之物的道理。”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是从一个雄虫口中说出,其炸裂程度堪比星球爆炸。 第95章 但从之前那个举动就能知道眼前雄虫的特殊之处,阿尔文神色不变,再开口时语气却严肃许多。 “阁下,虽然那对于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挽救了我和无数士兵的生命是事实。” “救命之恩本不该用昂贵的礼物来衡量,但这是我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他再次将盒子往雄虫那边推了推,“虽然话比较粗糙,但有怨报怨有恩报恩是我的原则。” “那是你的原则。” 耶尔的身体往椅背上倒了倒,加重了中间的两个字。 言外之意,你执行你的原则送礼,我坚持我的原则拒收,谁也别想强迫谁。 但他也没把话说死,想了想道,“我和医院已经签了合同,确定了长期信息素交易,你可以直接按照价格付星币。” 真是油盐不进。 阿尔文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眸底的笑意却十分柔和。 这么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他叹了口气,“我和您直说吧,这个矿石有一定几率能促进骨翼再生。” 耶尔倏地抬眼看向他,神情有些惊愕。 “不能保证一定可行,但应该还算靠谱。” 他从军二十余年,战后顺便去挖掘过这个东西的次数不少,虽然都没什么很大的收获,但曾经有过一次非常特别的经历。 当时军队中有军雌的骨翼也是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不得已取下了一边骨翼。 但是在接触了这条矿脉后不久,他背部残缺的翅鞘居然开始逐渐复原,并从中长出了新生的翼芽。 不过很快,这个军雌就因为承受不了星球的恶劣环境死去,虽然不能确定骨翼再生的具体原因,但应该和这种矿物质脱不了干系。 “所以阁下不妨试试看,说不定会有效,如果没有效果的话也没关系,矿石本身的药物价值就很高,是用来治疗伤势最顶级的原料,总之,希望能帮到您。” “能促进骨翼重生……?” 耶尔凝视着那块西西里矿石许久,终于有所意动。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逐渐点亮,唇角笑意克制地抿紧。 他抬起眼,笑着道,“谢谢。” 那平淡的神情骤然鲜活起来,像是漫天冰雪中猝然绽放的秾丽桃李,夺目到让虫移不开眼睛。 直到大腿被狠掐了一把,阿尔文才猛地回过神。 诺亚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操,昏头了你!” 打开他的手,阿尔文神情难得有些窘迫,低声训斥了一句。 “……胡说八道什么!” 后来又调整了一下交易条例,直到最后双方都很满意,才宣布结束这次会面。 伊莱恩已经提前一步出去,耶尔正要离开休息室去接雌虫,却被阿尔文喊住了,“阁下稍等。” “最近这段时候艾塔尔星有点不太平,最好尽量少出门,如果有必须要出去的时候,就带上您的雌虫一起吧。” 身后的军雌神色温和,仿佛这只是一句随口的嘱咐。 耶尔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追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为什么要专门提醒雄虫这个?” 诺亚看了阿尔文一眼,语气有些困惑。 “近几年星盗团一直在各处流窜,不久前我接到一个消息说,斐山星盗团被军队驱逐往这边星系来了,不知道又会对哪个星球下手。” 阿尔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军雌来来往往,眉间增添了一丝忧虑。 “近几年这种星盗团越来越多了,帝国想要的和平……还要走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诺亚皱眉,“我记得是五年前那位上将牺牲后,大大小小的星盗团才逐渐繁荣兴盛起来的,而且几年间多次躲过军队的抓捕,巧合得有些奇怪了。”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以防隔墙有耳。” 阿尔文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出神半晌,又垂下眸,声音很轻地道。 “真是怀念五年前的帝国啊,如果那位上将没死就好了……” “帝国总在宣扬绝境之中会有奇迹发生,我偶尔也会祈祷……” 祈祷一切苦难终有尽头。 祈祷绝处逢生的希望,能降临到没有阳光的地方。 * “结束了?” 耶尔坐在正对着谢昭办公室的椅子上,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看过去。 雌虫脸上并无异色,但跟随在后面出来的谢昭却愈发憔悴,周身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耶尔迷惑了一瞬间。 移魂大法……不会是真的吧? 可能是治疗室里的暖气开得有点大,西泽将脖子上的黑色围巾解了下来,随意缠在了手腕上,看见雄虫的瞬间唇角微扬,“雄主等很久了吗?” “没,刚来。” 耶尔照例询问道,抬手将雌虫一丝凌乱翘起的头发压平,“今天的治疗怎么样?” “还好。” 西泽低声道,顺着雄虫的动作略低下头,任由那只手和他的头发较劲,屏息感受着那指尖偶尔擦过耳朵的细微触感。 这画面看得谢昭一阵牙酸,对军雌滴水不漏的表现几乎叹为观止。 真不愧是能骑在谢家最大的家主头上,虽然隐瞒着身份但明显身处绝对高位的雌虫,算计密谋一样不少,演技也天衣无缝。 就算本质冷硬得跟石头似的,也能装出这样的姿态讨雄虫的欢心。 第96章 忍了一下,耶尔还是忍不住侧过头,询问那一脸菜色的雌虫,“谢医生,你还好吗?” 谢昭干巴巴地假笑一声,十分上道地开始胡诌帮雌虫粉饰和平。 “阁下,治愈创后应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完全不能着急的,我在尽力治疗了,患者也有在努、力、配、合,不过这涉及到……” 耳朵钻进一套又一套高深晦涩的专业词汇,耶尔显然陷入了沉思。 压在头发上的手不动了,雌虫半阖着眼低下头,鼻尖轻蹭过雄虫的手,幅度很小,像是什么动物幼崽无意识展露的依赖亲昵。 啧。谢昭再次感叹一声。 真牛啊,装得跟真的似的,他这个心理学博士都看不出来丝毫表演痕迹。 “总而言之呢,患上创后应激障碍的话,其实医生和药物都还是其次,最关键还是最亲近的虫的关爱和陪伴,不让病情继续加重。” 秉持着医生的职业道德,谢昭继续建议道。 “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采取多抚摸多鼓励的方法,合理运用信息素和精神力,尽量减少患者的失眠和焦躁情况……” 他的本意是希望耶尔对这个军雌好一点,免得将来被报复,也希望西泽能少受折磨,过得舒服一点,未来决裂时不至于那么惨烈。 耶尔若有所思地点头,长长地唔了一声后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 送他们返程的悬浮车路过一处地方,耶尔眸光微动,直接喊停司机。 “前面有个地方可以停,在那里放我们下来吧。” 悬浮车停泊的地方是一片有些热闹的集市,隐约能听见喧嚣的声音。 西泽下意识往阴影处退了一步,看向一旁兴致勃勃的耶尔,“雄主?” “这里是无监管区的边缘,居民自发组成了一片野生市场,离家也很近,我们在这里买点吃的,然后再走几分钟路回去吧。” 耶尔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西泽,“喏,戴上。” “……好。”西泽眼睫一颤,接过那个黑色口罩。 可能是因为临近新年,集市上采购的虫格外多,单是行走都会摩擦到旁边虫的肩膀,道路被挤得满满当当。 “进去里面跟紧我。” 西泽手指按了按口罩,有些僵硬地跟着耶尔走进去,就被这非凡的热闹扑了个满头满脸。 他已经五年没有像这样在大街上正大光明地行走,说不上有多畏惧,就是很陌生,是一种不知道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的无措。 西泽渐渐停下脚步,面前雄虫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汹涌虫潮。 他抿了抿唇,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彻底找不到方向了。 “……雄主?” 西泽张了张嘴,却没注意嗓子喑哑到根本没能发出声音。 他有些茫然地原地站了一会,后知后觉想起来可以拨打通讯,正犹豫间,面前挨挨挤挤的虫潮被强力分开一道缝隙—— 雄虫从里面探出半身来,头发被挤得凌乱翘起,瞪了他一眼。 “不是叫你跟紧我吗?” 没等西泽解释什么,耶尔直接拉起他的手腕,防止他又走丢,继续挤进了面前汹涌的虫潮中。 雄虫的手攥得很紧,关节因为寒冷泛起浅粉色,握着黑色毛呢大衣的袖子时,更衬得那手像是精雕细琢的羊脂玉,却远比玉石强韧有力。 西泽眼睫一颤,视线凝聚在雄虫的背影上,几乎舍不得移开分秒。 “好像是这家店。” 耶尔费劲巴拉地把雌虫拽到一处空地上,抬头望着面前的招牌,“听说这里的煎饼果子很好吃。” 西泽已经缓过神来了,闻言转头看他,“那雄主先去找地方坐,我去排队买,好吗?” 耶尔思索了一下,最优方案本来应该是雌虫买吃的他买喝的,最后再一合计,非常省时间,但……现在他们也并不赶时间,所以慢慢排队也没关系。 原先是忙于工作,后来又加上了一个雌虫,他很久都没有走在图书馆、家和医院三点一线之外的道路上了。 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挺开心的。 他们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待,偶尔说几句话,讨论一下旁边有什么好吃的,等到了就挑选要放什么食材,最终拿到了两份热腾腾的煎饼果子,而且同一个店家就有卖果蔬汁的,干脆就一起买了,不用再排队一次。 集市背后就是一片公园,环境安静舒适,不少买了东西的虫会找到一张椅子,直接坐在上面吃。 两份豪华版的煎饼果子里面的料多到几乎溢出来,滚烫又香气扑鼻。 一口咬下去,焦香的饼皮会发出咔嚓的脆响,接着舌尖接触到浓郁香甜的食物,组合成无比美妙的滋味强势侵占味蕾。 耶尔专注无比地吃午饭,一口接一口,吃完后将袋子系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啪”一声戳开果汁,抿着吸管慢慢地吸。 耶尔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西泽,“喏,送给你。” “是什么?” 西泽早就吃完了午饭,正靠在椅背上等雄虫喝完果汁,闻言伸手接过盒子。 他将手里的盒子打开一条缝,在瞥见那一抹银蓝色亮光的瞬间瞳孔微缩,啪的一下合上盖子。 第97章 西西里矿石。 珍贵稀少,价值高昂,能……促使骨翼再生。 雄虫就这么轻易将西西里矿石给他了,和把口罩、把煎饼果子递给他时一样轻描淡写,仿佛这几样东西根本没什么不同。 西泽的声音微哑,拿着盒子的手指不断收紧,“这是……” 耶尔余光瞥见他的反应,将嘴里含着的果汁咽下去。 “西西里矿石,阿尔文说这个可以促使骨翼再生,不过具体用法和效果他也不知道,可以拿回去试验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吧。” 猜想被验证,西泽喉结滚动,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为什么要给他,明明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但眼前的雄虫似乎一向都是这样的,不问来处,不问缘由,不求回报,行事随心所欲,又自有一套奇奇怪怪的原则。 如果他这个时候问,雄虫肯定又会说什么“生命至上”理论,所以将西西里矿石送给他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熟悉又陌生的低语倏地响起,明明语调温柔,字里行间却都是冰冷的算计,他坚信了那么多年,却原来并不是残酷的真理—— 【任何东西都是明标价码的,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以等价甚至更高价的东西来交换。】 【爱和关心也是标注好交易条件的,你想要雌父爱你,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不能被别的雌虫幼崽比下去,知道了吗?】 西泽呼吸重了几分,下意识攥紧手里的东西,手心被坚硬的尖角硌得生疼,却始终舍不得松开。 无条件的恨他见得太多,无条件的爱却是头一回这样真切地感受到。 恍然间紧勒住颈脖的绳索好像松开了一个结,涌进来的是从未汲取过的甘甜空气,几乎让他上瘾。 “这么感动啊?” 耶尔兴味地看着雌虫泛红的眼圈,但又想起他的隐瞒,一时恶向胆边生,指尖捏住雌虫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面对自己——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说话就是真心话了,我问你答,不准说谎,不能说就直接说不能说,知道了吗?” 他没等雌虫说话就自顾自说定了,但在第一个问题上就卡住了,深思许久后道,“你……应该不是通缉犯也不是星盗头子吧?” 耶尔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身份高低他倒是不在意,至少屁股不能太歪吧。 虽然按照西泽行为的根正苗红程度,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小。 西泽闭了闭眼,将脸上的情绪都收拾妥当,闻言轻笑一声,“您别担心,我不是罪犯,公民记录上的信誉点很高的。” 不只是高而已。 耶尔又想起面前雌虫似乎招惹了众多不知名仇敌,迟钝地担忧起来了。 “之前你说的仇敌多吗?我会被那些虫盯上暗杀吗?听说星际杀手都很疯,不会顾忌身份和性别什么的,抓到目标就是一枪爆头。” “不会的,您放心。” 西泽垂下眼睛看他,声音平静又笃定,抚平了耶尔心底冒头的一丝危机感。 “只要我还活着一刻,就不会让您受到伤害。” 本该显得轻狂的话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却并非什么海誓山盟的情话,平淡到仿佛天生如此的事实。 “口气不小。” 耶尔眉梢微扬,放开了手指,转而在雌虫的头发上胡乱抓了一顿,把他一本正经的神情搅乱,染上些许生动至极的窘迫。 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但雄虫好像还是有点不爽,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不过你瞒着我的事也太多了吧。” 西泽眼睫一颤,“对不起,我……” “暂且原谅你。” 耶尔轻声打断他的话音,看着前方的景色,静了一瞬,慢慢道,“等时机到了记得全部告诉我。” “好。” 第37章 将光脑上投射出来的资料来回研读了几遍, 确认完全掌握。 耶尔将光脑关机丢在了一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过来。” 正在阳台料理植物的西泽脊背一僵。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却没有依言坐在沙发上, 而是半跪在了雄虫面前。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软厚的地毯, 雪白的毛线柔软绵密, 足以没过雄虫的白皙脚背,也足够承托膝盖上的伤口。 “上沙发来呀?” 耶尔揉了揉搁在膝盖上的脑袋, “你腿还没好呢。” 西泽却没有答应,只抬起一双金眸凝视着他,声音有些艰涩, “……会弄脏。” 这段时间, 雄虫热衷于实践各种精神疏导的方式, 常常把他按在沙发或者地毯上从里到外疏通一遍, 从沙发上滚到地毯上的次数也不少。 沙发没有自动清洁功能,但地毯有,而且反正最后都要滚到地毯上…… 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地上弄, 而这个面对面的姿势是试验后最合适的。 “这有什么关系,叫015拆下来洗洗就是了。” “雄主。” 西泽叫了他一声,却不再有下文, 试探着伸手抚上他的小腿,尾指勾住了末端的一截裤腿。 相处久了之后, 耶尔也摸清楚了一点他的脾气。 类似现在这样就是在坚持自己的选择,偶尔叫他一声又不说话, 像是在极其隐晦地撒娇, 想要得到一个安抚的摸摸。 耶尔眯了眯眼, 难得没有去给予回应。 第98章 西泽等待了一会, 意识到没有安抚了, 于是也不看着他,转而垂眸开始研究地毯上的花纹。 耶尔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发圈,勾了勾唇不再逗他,“好了,再靠过来一点。” “你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老是遮眼睛。” 他三指扩开那个发圈,另一只手摸上西泽靠过来的脑袋,手指简单梳了几下,最后拢成一撮,扎了个松紧合适的低马尾。 “哈。”他指尖拨弄着那个小揪揪,轻笑了一声,尾音上扬。 “你看,一条小尾巴。” 无形的精神力细丝在空气中汇聚,随着雄虫的心意开始变换形状,缠绕在那修长指尖,也开始狎昵地玩弄那小撮头发。 手指捏住根部,将柔滑的发丝一圈圈卷在手里,慢慢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 西泽的身体猛然一颤,条件反射地抬起手,却在下意识按住那手腕之前生生停住,退而求其次地按住了雄虫的大腿,手指屈起攥紧那块布料。 耶尔垂下眼睫,轻笑一声。 那暖融的精神力像是萌发的笋尖,噼里啪啦地在血肉中生长绽开。 被另一股完全不同的精神力入侵的感觉强烈而清晰,不管来多少次都无法适应。 像被一寸寸地剖开外皮,见到内里鲜红的血肉和清晰经络,被看见肝胆肺腑,被内视心脏如何蓬勃跳动—— 甚至比那更糟,会被捕捉到那些不堪的、羞耻的,无比隐秘又脆弱的东西。 雄虫原本的性格还挺温吞的,但不知道是被这段时间的“厮混”带坏了,还是挖掘出了本性,变得愈发恶劣起来。 无伤大雅,对雌虫而言却有些难缠了。 “你既然有尾巴,那应该也会嗷呜嗷呜叫对吧,叫一声来听听?” 没听过这样撒娇似的逼迫,根本让西泽生不起气来,最终只能咽下自己无限纵容出来的“恶果”。 “没有……” 他红着眼摇头拒绝,声音像哽在了喉间,“没有尾巴……” “怎么没有?那这是什么?” 明明只是头发末梢,却好像长出一条真正的小尾巴一样,敏感娇气又软嫩脆弱,被那灵活的手指欺负得怯怯发抖。 “……嗯、雄主!别……这样。” 被抚摸时,难以忍耐的麻痒从头顶一路蔓延到脚趾,像是从骨头缝中钻出来,发了疯一样入侵到身体深处。 “这条尾巴不合格啊——” 耶尔感受着被喷吐在腿侧的潮热呼吸,伸手按住雌虫的肩膀。 同时另一只手手指插入发圈下,揉着最敏感的根部转圈,有节奏地上下弹动,逼得雌虫眼尾泛起薄红。 雄虫低笑着,垂眸和西泽咬耳朵,“还要我帮忙才会摇一摇,傻呆呆的。” “……” 真是,疯了。 西泽将额头抵在雄虫的腿上,脑子一片空白,胸膛深深起伏,缓解着血液上涌的窒息。 他心如擂鼓,后背被汗水浸湿,像是完成了一场激烈的训练,却又和那不同。 战斗完顶多是疲倦,不会像这样半边身体都瘫软了,浑身的肌肉好像在蜜糖里浸泡过,被甜腻的浓汁浇铸塞满,根本使不上力气。 而与陌生的感觉一起滋生的,还有难以抑制的恐慌。 因为……精神疏导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 西泽闭了闭眼,伸手握住耶尔的手腕,手仍然有些抖,却半强硬半温柔地将那只手扯了下来。 终于挣脱后雌虫身体一晃,已经没办法维持半跪的姿势,勉强撑着地面才没摔倒。 他声音有些沙哑,“开始吧……别玩了。” 耶尔的手停在半空,倒也没什么被打断的不悦,只是若有所思地瞥了西泽一眼。 雌虫应该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额头和鼻尖覆着一层晶莹细密的汗珠,原本冷冽的眸光一片湿漉,仿若倒映在潋滟水面的落日。 耳根到脖子的大片皮肤都泛起浅淡的红,微张着唇急促喘息,神色已经羞耻难堪到了极致。 居然这么敏感? 之前发情期的反应好像也没这么激烈啊? 耶尔想了想自己刚才干什么了,好像也没干什……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 是因为他刚才随口说的那些话?脸皮这么薄吗? 他好像发现了一片新大陆,漆黑眸底闪烁起微亮的光,精神力兴奋地缠绕在指缝间,没等雌虫彻底缓过神,就低声道,“过来。” 西泽脊背一僵,抬起头来看他,甚至连睫毛上都沾着水珠,眉眼间全是隐忍和克制。 “雄主……可以按照之前那样疏导吗?” 不知道耶尔又学习了什么精神疏导的方式,但明显来者不善。 之前技巧十分生涩时就已经让雌虫招架不住,更遑论现在熟练运用的升级版。 耶尔微眯着眼睛笑,一双桃花眼弯起柔软漂亮的弧度。 “可是谢医生的建议是多做精神疏导,而且要多抚摸多鼓励,我觉得还是遵循医嘱比较好。” 谢、昭! 西泽第一次把一个谢家小辈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 却又明白根源并不在这个雌虫,顶多只是将导火索递给了眼前的雄虫。 然后——砰! 第99章 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说之前耶尔除了疗伤外,完全执行放养政策,那现在就是粗糙中透着精细的间歇性宠爱政策。 当他坐在沙发上时,耶尔只要看见了就会上前,释放出精神力在他身上勾勾搭搭,然后上手一顿搓揉,一直到他浑身滚烫地软倒在沙发里才罢休。 甚至可能连雄虫自己都意识不到,他性格中潜藏着极其强势的一面,对于认定的事有种异于寻常的执拗。 平时安静地沉潜在温润谦卑的壳子下,不会让别虫觉得不舒服,但当这种性格浮出水面的时候,就几乎没有虫敢忤逆。 像是执着温柔软鞭,却又独断专行的帝王。 耶尔试图和他讲道理,“这个和上次的不同,听说效果会更好。” “我查过资料的,重建精神图景风险很大,就算成功也不能放松,后续的疗养和恢复特别重要,比原生的图景更需要疏导,冲洗掉积压在深处的脏东西……” 他像是在劝说一只脏兮兮的小狗洗澡,并为它的不配合而感到烦恼。 “为什么要抗拒呢,明明你也很舒服的。” 雄虫眉目软和,低下头看看着西泽的脸,完全没有刚才将他逼得浑身颤栗的强势模样。 而从他开始说话,雌虫就强行压抑着平静下来,微低着头,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按着沙发上的小臂青筋毕露。 他身形修长高大,肩膀宽阔,腰腹劲瘦,身上漂亮紧实的肌肉清晰分明,就算是半跪着,也像是会随时暴起的野兽,危险性十足。 却对眼前暗戳戳表现出坏心思的雪白猫猫无计可施,收着力气轻轻推拒,被逼得节节后退,离妥协只有一线之遥。 耶尔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动了动身体,从沙发上滑下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凑近雌虫的脸,从下往上看着他。 “好不好嘛——” 雄虫鸦羽般的眼睫颤动,对着他弯了弯眉眼,像是神明饱蘸浓墨,在雪白宣纸上晕染开深浅相宜的工笔,美到惊艳。 西泽怔怔地看着他。 耶尔声音轻柔,像是在诱哄一只不听话的幼崽,“我们继续,好不好?” 西泽喉结一阵颤动,张了张嘴,好半晌,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好。” 他总是拒绝不了他的。 …… 他很早就注意到,雄虫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像是精心温养的白玉,从浅粉色的指甲到白皙修长的手指,再到软热熨贴的掌心,每一丝弧度都完美到像是艺术品。 和他们这种常年摸爬滚打,手上全是粗茧的军雌不同,一点点磕碰都很明显,上次被挠破皮的手背肿了一周才好。 但就是这双手,轻易扼住了咽喉和命脉,伸入腹腔搅弄着柔软的内脏,像是烧烫的刀刃没入黄油,轻易切割着内里软厚的脂,滋滋作响。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残忍地剖肠破肚,感到了濒死时的阵阵窒息,视野甚至出现了斑驳的重影……直至最终迸溅出温热的血液。 一片狼藉,难堪至极。 “……” 西泽半睁着眼眸,恍惚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神情像是痛苦又像是其他。 真是活该…… 他想。 下次一定不能再被雄虫骗到了。 西泽将流进眼睛的汗水眨去,无意识地将脸侧到了左边。 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了那条通往房间的走廊。 又因为视角问题,形成了一片小三角形的盲区,阴影里好像躲着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有着一张强自按捺惊恐的苍白小脸,还有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小的时候,他就曾经惊恐地躲藏在那里,看着雌父被雄父踩在脚下折磨,鲜血将地毯染湿了一片。 当时雌父就是向这边侧过脸,神情苍白麻木,眼睛里空无一物,他便以为自己没被看到,原来那片阴影并不足以躲藏起一个幼崽。 以后也会轮到他的幼崽,躲在那里惊恐无措地看着这一切吗? “嗯啊……赫……” 这个想法像是一把尖刀,猛得扎入他的脑海中,将清醒的意识搅成千万块碎片。 西泽瞳孔骤缩。 腰腹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弹起,痉挛着挣扎起来,力度大到甚至要将耶尔掀下去。 终年阴沉潮湿的房间,鞭子上尖锐的倒刺,看不到尽头的旋转楼梯,后花园腥臭的泥土…… 血色斑驳的剪影和凌乱的碎块在眼前疯狂闪现,将精神图景深处掀起飓风,瞬间就逼红了雌虫的眼睛。 耳边似乎传来巨大的声响,像是重物落地,噼里啪啦碎了个彻底。 像是多年前从头顶浇下来的酒液,和下一秒酒瓶砸在眉骨上时清脆的破裂声。 “amp;t%……西哔——刺啦刺啦弃……砰!” 他记得那个大厅的顶灯很亮,但可能酒液腐蚀了视网膜,眼前的阴翳越来越深,即将撕碎所有光亮。 精神力撕扯到极致之际,一片温热覆在他的眉眼上。 ——耳边尖锐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停滞,像是瞬间升起了一层防御屏障,坚定不移地将他保护在内。 凛冽的精神力找准空白的间隙强势侵入,将那些翻涌而起的沉疴一扫而空。 第100章 冰凉的细雪从天空中降落,无声浸润进茫茫的荒漠中,悄然孕育着新生的绿意。 “……” 耶尔感觉到手心里的颤栗慢慢平息,指缝间潮热的液体也停止了溢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额头的刺痛。 他伸手摸了摸,浅淡的血迹在指腹晕开,伤口不深,应该只是破皮了。 刚才的事发生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了下去,差点磕在茶几的尖角上,刚站起来又被挣扎的雌虫撞了个趔趄。 茶几被彻底撞翻,把赶过来的015吓得滋出火花。 之前的精神疏导都没见雌虫有这么大反应,看来这次的方法才是真的奏效了。 耶尔余光瞥见那个不知道被掀翻了多少次的茶几,轻啧了一声。 ……下次疏导一定记得把它拿开。 “我放开手了?” 耶尔又等了一会,动了动那只覆在西泽眼睛上的手,低声询问道。 雌虫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苍白的唇抿紧后又强制放松下来,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他放下手,果不其然见到一双湿红的眼睛,睫毛被生理泪水粘连成小簇,浅金色的眸光像被水洗过似的,深邃而干净。 西泽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抬头和雄虫对视,但微一偏头后就看到一地狼藉,身体顿时一僵。 “抱歉。” 他声音沙哑,还带着一点湿润的鼻音,听起来是难得的脆弱。 “抱歉,我不想这样的……” 他不想扫兴的,更不愿意露出那种狼狈的样子来。 可身体和潜意识却根本不受控制,突破压抑的理智瞬间淹没口鼻,甚至差点引发精神力暴动。 身体失控的感觉难以抑制地滋生恐慌,西泽紧攥住还在细微颤抖的手,闭了闭眼。 “……我现在去收拾干净。” 耶尔观察了一会他的神色,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伸出手,想让雌虫拉着他的手起来,“没关系的,让015收拾就好了。” 西泽用力闭了闭眼,小心地握住那只手,抬眼正要说什么,视线却猛然凝固。 雄虫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上面赫然横着一道红肿的伤口,流下的血凝固在眉梢,无比刺眼。 他像被毒蝎的尾针猛得扎了一下,毒液注入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意。 “我刚才伤到你了?” 西泽神色阴沉,从015的机械臂中挣脱,撑着手肘迅速起身,按住耶尔的肩膀。 雌虫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怕,还未彻底脱离的精神力末端传来不加掩饰的担忧和自责,状态从餍足疲惫变得刚硬尖锐。 耶尔静了一瞬,“没关系,等会我……” “别动,让我看看。”西泽不自觉厉声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和威严。 跟训兵似的。耶尔心想,但还是没动让他查看伤口。 雌虫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将脸往上抬露出伤口来,带着茧子的粗糙指腹摩挲过柔软眼尾,在伤口周围轻按了几下。 ……还好,只是破了层皮,而且已经停止流血了。 耶尔眼睫微颤,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感觉到按压的力度再次放轻。 “有多疼?” 西泽眉心皱紧,伸手把雄虫额前的头发都往后捋,再度凑近伤口观察情况,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 “去医院看看,这里没有专门的医疗设备。” 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伤口,但是位置在头部,难免没有牵扯到神经或者别的敏感地方,不能掉以轻心。 再不制止,雌虫就要把他夹在手里带去医院了。 耶尔握住西泽的手腕,稍稍用力拉开,低咳一声道,“真的没关系,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西泽仍然一脸不赞同,但拗不过耶尔坚持,最终还是去拿了纱布和药。 凝固的血迹被细致地擦去,湿润柔软的棉絮沾了药液,轻轻地点在伤口附近,直到完全吸收了才覆上一层干净纱布,好好地裹住了那里。 耶尔躺在雌虫的大腿上,在上药过程中眼皮打架,舒服到几乎昏昏欲睡。 他觉得自己这待遇不像破了层皮,像是磕成了脑震荡。 “……” 怀里的雄虫完全闭上了眼睛。 精神疏导会让疏导者和被疏导者都感到疲惫,所以一般和那什么运动一起进行,弄完就可以顺势睡觉恢复精力。 西泽将药都拨到一边,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雄虫身上。 做完这些后他靠在沙发背上,在一片安静中,突然想起刚才疏导过程中浮泛而起的回忆。 刚才的变故让他完全忘记了那些恶心事,现在回想起来,也已经淡去了鲜明的共情,变成沉淀下去的无味渣滓。 但他也借此认清了一直埋藏在深处的忧虑。 他害怕终有一天会步上雌父的老路,丢弃了手里的武器,将自由和生命献祭给一个恶毒的雄虫,囿于那方烂泥蹉跎一生。 一步步扭曲了原则和底线,甚至举起屠刀向更弱小的幼崽,而不是忍痛剖去腐烂发臭的血肉。 雌父下不了手,但没关系—— 西泽无声弯了弯唇,想起那片鲜艳夺目的血色,一时间连痛恨的心情都淡了下去,只余下绵延至今的快意。 第101章 但耶尔显然是不同的。 小雄虫漂亮柔软的面容,和记忆中那个严苛又傲慢的中年雄虫大相径庭,不仅仅是年龄相貌的差别,更在于从眼睛里看到的源自灵魂的巨大差异。 他不是待宰的羔羊,眼前的雄虫也不会变成屠夫。 这是精神力交融,彻底敞开自己时,耶尔身体力行告诉他的事实。 狠毒和恶意无法中伤他,庸碌和平淡也不足以打动他,唯有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才能成为燃烧的焰火,烧穿那个漆黑又冰冷的雪夜。 西泽指尖碰了碰雄虫额角柔软的纱布,眸底的料峭寒意消融。 他轻轻梳着耶尔柔软的头发,等怀里的呼吸逐渐绵长后,很轻地托住雄虫的头放在了枕头上,起身去厨房做午饭。 而等雌虫离开不久,看似已经熟睡的耶尔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 “滴滴。” 他捞过滚到地上的光脑,点开查看收到的新消息。 【谢医生:怎么样,那个方法好用吗?[玫瑰][玫瑰]】 想起刚才精神疏导的效果,他动动手指,发去一个“嗯”。 【谢医生:那就好,精神疏导是治疗雌虫心理问题最有效的方法,多来几次基本就没问题了[笑脸]】 【谢医生:对了,今天这么顺利,是找到了什么契机吗?军雌可都是硬骨头,不会轻易敞开精神图景的深处的。】 耶尔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厨房里若隐若现的雌虫的背影。 【wwn:算是吧。】 ! 第38章 洗漱完的雄虫照例说了晚安, 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走到角落处的015插上了电源,进入了待机模式。 客厅的灯被关上, 只余下一片模糊的昏暗。 而若有生物还清醒着, 就会发现雌虫正坐在沙发上, 并没有依言晚安。 无形的精神力屏障被展开,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开来。 西泽唤醒了光脑屏幕, 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后,悬浮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横框。 输入一串密钥后,那小小的光脑屏幕瞬间链接上另一个光脑。 西泽金色的眸子微眯, 冷冽的眉眼顿时严肃下来, 低沉地笑了一声。 “晚上好, 白副官。” 那一瞬间, 曾经的影子和荣光,再度回到了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填充出鲜血骨头, 构成独特的经络,焕发出当年帝国之光的锐利锋芒。 而在遥远光年之外,一处无比荒凉而落后的垃圾星上。 已经废弃的荒山顶建着一间简陋无比的木屋, 里面正脊背挺直地站着一个军雌。 光脑被恭敬地摆在桌子上,他立正在桌子前, 一身的落拓沧桑,却也无比坚定刚毅。 听到熟悉的声音, 雌虫灰扑扑的脸上焕发出无比激动的光彩, 立刻声音响亮地回答—— “晚上好!上将!” 这就是第一军团上将的副官, 白朗。 第一军团, 曾是帝国四大军团之首。 传言第一军的上将把手下的兵当成牲口训, 训练之繁重是其他军团想象不到的。 而这份严厉也导致了每次战后统计,第一军都是伤亡率最低的,甚至能做到无伤亡。 第一军团的军雌基本都没有什么显贵的身份,都是上将一个个挑选上来的,不乏被阶级压得出不了头的平民军雌。 知遇之恩,本就重于泰山。 后来又跟随着上将征战几十年,每一个军雌的忠诚程度都达到极高的水准,是一声呼号下,甚至能直接跟着他反了的心腹。 当时的第一军团根本就是铁桶一块,是民众最信任的军队,帝国最为锋利的刃,是友军无比安心抱的粗大腿,敌军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而那里面,并没有安托·艾德卡这号虫。 安托原本是第四军团的军雌,在第三和第四军团因为权力斗争激烈冲突后,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带领着一部分军雌组成了一个“第五军团”,意图打破长久以往的固有结构独立出来,直接跃身成为第五个上将。 但这点伎俩在那些老油条眼里,根本就是啼笑皆非的愚蠢闹剧,协调好利益分配后,第三第四军迅速和好,又变成了一起并肩作战的好战友。 这时候,这个“第五军团”就显得异常尴尬了,简直是个赤裸裸的现眼包。 而在被来回踢皮球看笑话,甚至面临军事法庭后,帝国已经退休的老元帅,同时也是上将的老师,找上门来请求上将帮一下安托。 不久后,这个“第五军团”就成了第一军团的编外小队。 至于后面的事,则是谁知道都要吐口水,骂一声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 想起那群恶心的家伙,白朗几乎遏制不住胸腔里的暴怒。 如果当时没有将那群王八羔子接纳进来,或许现在上将已经当上了元帅,第一军团也还好好的。 上将牺牲后的五年里,第一军团几乎分崩离析,死的死,伤的伤,被调离的调离,剩下的一小部分,这五年来从未停歇调查真相的呼声。 不久前接到上将通讯的那一刻,白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哆嗦着接通后,里面传来的无比熟悉的声音,瞬间让他的理智土崩瓦解,狂喜又嚎啕,激动得近乎疯魔,把大腿掐得青紫才终于敢相信,这不是一场幻梦—— 第102章 他们的上将,活着回来了。 而在前段时间,上将安排一个小队潜进交易所,控制住了几个工作虫,拿到了光脑中的视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五年上将一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咬着牙忍着辱,从地狱的魔窟里硬生生爬出来的。 而那些视频发送到的地址,就是安托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的私人邮箱! 五年,那是整整五年的折磨啊……! 白朗表情无比狰狞,几乎压不住沸腾的杀意,只能不断深呼吸勉强保持理智。 还好,还好上将已经逃脱出来,开始着手准备反击了,等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那畜生就等着被他们还有愤怒的民众剥皮抽骨、碾成渣滓吧! 西泽却没给他太多时间愤怒,单刀直入道,“把这一周出现的情况都汇报一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信息补全,西泽已经掌握了现在帝国的具体局势,表面看似乎一派和谐,在他眼里却依然漏洞百出,甚至比五年前还要腐朽和败落。 但想要不费力气一举攻破,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还需要用心计议。 “目前已经秘密联系到了第二军团上将……被分散的军队已经集结起来大部分……皇室安插在各个边缘星的棋子已经拔去了一部分……” 白朗脊背挺直,站成了标准的军姿,虽然眼前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屋,却仿佛还像五年前一样站在统战室里,向上将汇报最新的战况。 原本已经汇报完了,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 “之前您叫我们调查的那个司机确实有问题,已经清扫掉了。” 听完进度汇报,西泽皱眉沉思了一会,言简意赅地布置了一些东西下去。 “大概就是这些,每三天将成果总结汇报给我。” “是!” 尽管上将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眼前,白朗还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回答道。 一如往年的回答在耳边响起,西泽的神情柔和了一瞬,“辛苦你了。” 白朗眼眶一热,差点痛哭出声。 五年来的坚持在这一刻都有了回应,这就足够了。 他紧咬着牙,声音已然嘶哑,“不辛苦!为上将分忧,是末将的职责和荣耀!” 很快,通讯熄灭。 将光脑恢复原样后,西泽撤去了精神力屏障,静谧的夜色重新流淌进来。 他坐在沙发上出神半晌,突然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颈环。 指尖卡住颈环的边缘,探入那极窄的缝隙中,却很快颈部的皮肤就被锋利的环带边磨出了血。 西泽抽出手,捏了下稍显疲惫的眉心,掀开被子躺下。 * “哗……” 冰凉的水流过指缝,耶尔接了一捧泼在脸上,被冻得一激灵,残余的睡意顿时消散。 倏地,他蹙起眉,抚开刘海露出额头,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 最近他总感觉额角有点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蠕动着钻出,散发着冰冷而强烈的异物感,有些战栗也有些恶心。 不会真的要变成虫子了吧? 耶尔呆愣片刻。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之前在医院走廊里,看见过那些因受伤而幻化出触肢的军雌。 还有西泽……他时不时会忘记他们并非一类生物一个种族,毕竟外表看起来都一样。 但每次雌虫脱下上衣,露出盘踞在下腹和脊背的瑰丽虫纹,还有背部收纳翅膀的柔软翅鞘时,那种强烈的陌生感又会重新浮现出来。 微小的恐惧潜藏在神经末梢里,像是毒蝎的尾针,时不时就会扎他一下,像是在提醒着他时刻保持警惕—— 不要露出破绽,不要引起怀疑,不要让【它们】发现……头套下的真面目。 他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镜子,身影好似静止。 半晌却突然伸出手,湿漉漉的指尖在镜中自己的脖子上划过一条长线。 咔嚓。 …… 耶尔没想到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幕。 出到客厅的时候,015正在摆弄餐桌上的花,而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雌虫身形挺拔,宽肩窄腰,正拿着锅铲煎一块滋滋作响的肉排,高大的身影让本就不大的厨房看起来更加狭小。 但让他怔住的,却是紧紧勒在雌虫腰上的两条线,细细的,粉红色的,末端打了蝴蝶结,被黑色背心衬得无比显眼。 那是……什么? 十足诱惑的肉香飘散出来,从噼里啪啦溅油的动静中足以想象它的美味。 西泽利落地铲进盘子里,再配上已经切好的配菜,才转过身来。 他声音中带了一丝低沉的笑意,“雄主,早上好。” 耶尔慢慢睁大了双眼。 西泽正穿着一条粉色的围裙。 围裙的款式陈旧,有些皱巴巴的,十分廉价的粉色面料上缝着一个卡通猪兜,围着一圈幼稚的花边。 可能是某次超市搞活动送的,买回来后就随手扔进了角落,015从来没穿过,不知道雌虫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但重点不是这个。 那条围裙的尺寸特别小,雌虫饱满且富有弹性的胸肌将那片布料撑得满满当当,绕过颈部的细带被拉紧到极限,感觉下一秒就要崩断。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坚持,即使如此逼仄也要将那条围裙完整系好,劲瘦的腰被系带掐紧,更显得臀部分外挺翘圆润。 第103章 真的会幻视一些以做饭为名,实际上是把围裙和厨房用作其他用途的……情趣玩法。 “你、”耶尔神色更加茫然,磕磕绊绊地道,“没必要,呃、这样……” 他迟疑地住了嘴。 西泽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观察了他的神情一会,有些忐忑地低声询问,“雄主,怎么了?” “围裙。” 耶尔捏了一下眉心,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怎么突然穿围裙?” 西泽有些恍然,低头又看了看身上的围裙,仍然不解,“围裙怎么了?” “就……感觉很不合身的样子。” “这个没关系。” 西泽不甚在意地道,随后眉眼间染上了些许笑意,“我新学了一道菜,您要试试看吗?” 耶尔慢半拍地把注意力从围裙上移开,就听见了这句话呀,神情顿了顿。 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阴差阳错导致不得不同居,在一起吃饭、看电视、聊天,互道早安晚安,甚至还做过一些过于亲昵的事,耶尔也从没有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同类。 但那条围裙实在是有些熟悉了,熟悉到……让耶尔产生了一些久远而模糊的幻觉。 好像有那么几次,也是冬天的早上,他揣着手坐在小板凳上,迷迷瞪瞪地等着外婆做好早饭,然后送他去两公里外的中心小学。 破旧厨房里的矮小身影忙忙碌碌,接着一点微弱的暖光,能看清她身上的粉色围裙,上面印着一只褪了色的卡通猪。 小耶尔越看越困,几乎又要睡着了,但猛地被稀饭勺敲了脑袋,瞬间睁圆了眼,“!!” “快吃!吃完去上学。” 拿到模糊的身影背着光,将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可能是因为太过困倦,小耶尔再怎么睁大眼睛,也没办法看清外婆的样貌。 那是他为数不多珍藏着的记忆。 耶尔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从粉色围裙移向雌虫,和记忆中的昏黄不同,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而明亮,却是如出一辙的温暖。 好像一大团棉花糖塞进胸腔,在他心口蓬松着发甜。 那条深深的鸿沟似乎消失不见,好像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清晨,晨起,吃早饭,然后和亲近的朋友随意闲聊几句。 这感觉太好,如在梦中。 还是个舍不得醒来的美梦。 西泽眼看着雄虫的神色一点点软化,最终抿唇笑起来,“我很期待。” 但等他将第二盘早餐煎出来后,凝视他许久的耶尔突然起身,柔和的眼角微微眯起,染上了些许侵略性。 “但是你的围裙太紧了,会不会勒得不舒服?” “也……还好?” 西泽对上雄虫的眼神,抿了抿唇,掩饰般伸手扯了扯锁骨上的系带,却因为那带子太过紧绷,扯动时饱满的地方也跟着颤了颤。 蝴蝶结,歪了。 耶尔看着被扯到侧腰的粉色蝴蝶结,眸光微沉,喉结滚了滚。 他本想出声提醒,但不知怎么的已经逼至雌虫身前,向着那条围裙伸出手。 “……雄主?” 西泽声音微哑,神色有些不自然,却没有推开摸上腰侧的手。 在雌虫无声的纵容下,那根手指勾着纤细的绳带,慢慢将蝴蝶结拉回腰后,尾指擦过敏感的腰窝,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蝴蝶结已经弄正,那只手却又倏地往上,扯开了围裙侧边的小活结,像是掀开了压着很多棉花的盒子,里面的内容物蓬松又软乎乎地满溢出来,惹得眼热。 耶尔的呼吸很轻,声音更轻,“太紧了,是吧?” “……” 西泽看着雄虫漂亮的眼,蓦地感到口干舌燥,胸前那一片浸染了细汗的布料变得更加潮湿。 他没有答话,只是胸口起伏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耶尔突然低下头,凑近嗅了嗅雌虫的气息,“你好香。” 他又闻到那股独特的苦涩气息了。 从雌虫身上散发而出,像是从海面蒸腾而起的绵密水汽,丝丝缕缕地汇聚成积雨云,等待着湿透后满溢的沉坠时刻。 按照常理来说,在雄虫面前主动释放信息素是在求偶,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无声引诱。 但信息素是不受控制自己跑出来的,眼前的雄虫也只是轻轻嗅闻,除了解开绳结外什么都没做,十分有礼貌且克制。 西泽被他逼得后退,后腰抵住坚硬冰凉的台面,喉结滚动半晌,哑声道,“雄主,早餐要凉了……” 耶尔的手指还扯着那条系带,眼前饱满的胸肌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但这边收紧了另一边会更不够,那细绳将雌虫的锁骨勒出了一条红痕。 他看着那道红痕半晌,松开了手。 “滴滴,检测到信息素异常溢出,是否需要注射抑制剂?” 015的声音突然响起,插进这一片黏糊的空气中。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那条围裙乱七八糟地挂在雌虫身上,已经不能看了,西泽的耳根和脖子都还是红的,闻言转开了脸沉默喘息。 耶尔堪堪回神,一手按住探出头来的015,将它的脑袋转过去。 少儿不宜。 等西泽低头默默整理好衣服,耶尔低咳一声,“下次给你买条大的。” 雌虫低低嗯了一声,那条围裙也没解下来,转身去看锅里的早餐,“雄主先出去吧,很快就弄好了。” 第104章 耶尔倚在门框上看他动作利落地颠勺,食物的香味很快就逸散出来,在清晨的空气中蔓延。 “你现在还是不能控制信息素吗?” 他突然开口问,“那正常的发情期呢?” “信息素偶尔会不受控制,可能是之前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还需要疗养一段时间。” 西泽将软嫩的煎蛋翻了一个面,没有回头,“等信息素恢复正常,发情期也会正常的。” 耶尔却蹙起眉。 “休伊斯说你的自愈功能被破坏了,但雌虫的自愈能力不是基因里带出来的吗?听说等级越高自愈能力越强来着。” “……” 西泽凝视着锅里表皮微焦的荷包蛋,出神了一会,才慢慢道。 “是啊,那时候被抓去做了虫体手术,专门破坏了这部分功能。” 但是也不能完全破坏,没有自愈能力的雌虫很容易死,折磨起来会没有那么尽兴。 所以他们给他留了一些余地,不久前他的自愈能力才开始逐步恢复。 身后没什么声了,西泽后知后觉,正要回头去看,就听到耶尔轻声道。 “到时候你回去主星,记得去顶尖的医院彻底检查一遍,这里的医疗很滞后,检查不出什么也很正常,不要觉得都是小问题,积少成多身体会受不了。” 西泽回头,看了他几眼,在煎蛋变得焦糊前转过头,铲起来放在盘子里。 “好。” “不说这个了。”耶尔垂眸,岔开话题,“可以吃了吗,我好饿。” …… 西泽终于脱了那条围裙挂在一边,将全部早餐端出来。 耶尔看到他解开后锁骨有两道红痕,还是对称的,伸手去碰的时候感觉有点发热,但幸好没破皮。 他有些无奈,“干嘛非要穿,不知道勒着会很痛吗?” 西泽低头乖乖让他摸,顺手将雄虫的袖子挽了一挽,以免待会吃东西麻烦,“不穿会弄脏衣服的。” 耶尔眉梢微扬,但还没等说什么,那只雌虫的视线微妙偏移一瞬,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语气有些犹豫。 “而且我觉得……您应该会喜欢我穿这条围裙的样子。” 游离的视线随后一定,西泽垂眸,看进雄虫的眼眸深处,有些忐忑地轻声道,“雄主喜欢吗?” 耶尔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眼睫微眨,在雌虫掩饰地低咳一声,想要翻过这个话题时堪堪回神。 “很可爱,我很喜欢。” 耶尔无声地笑了笑,一手撑着下颌,抬眼专注地看着雌虫。 “就算不穿围裙也一样可爱,我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可爱。” 他动了动唇,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这就是我将你捡回来的原因。” “什么?” 西泽没听清他后面那句话,愣了一下后再次询问道。 耶尔抿唇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没什么,吃早餐吧。” 一开始将他吸引住的,就是雌虫璀璨的金眸。 明明承载着满溢的痛楚、难堪、耻辱、愤怒,却始终凌厉清醒,还有其中蓬勃而生的、像是杂草一样难缠的生命力。 他们都一样,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中像狗一样活着。 只不过他是流浪的丧家之犬,西泽是被痛打的病狼,他在绝望中日渐枯萎,西泽却能浴血拼命生长。 人总是被自己没有的东西所吸引,他亦不能免俗。 而每多相处一刻,西泽都能给他更多的惊喜,让他知道生命的表现形式绝不只是顽强与坚韧,还有更适应这个社会与生活的可爱柔软。 就像高大的军雌穿上那条粉嫩的围裙,在他眼里并不显得违和怪异,而是…… “可爱。” 耶尔第三次喃喃道,用刀叉切割盘子里的煎蛋,切割出一个q版蝴蝶结的形状来,歪歪扭扭的,但他莫名很喜欢。 他将其他的边角料都拨到一边,将那个蝴蝶结夹到西泽的盘子里,“吃这个。” 015探头去看那个奇怪的几何形蛋,扫描了片刻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形状,十分不解。 “这是什么,好像那个……” 西泽及时捂住了它的出声口。 作者有话说: 没错,作者很喜欢果体围裙+胡萝卜/青瓜/茄子/小番茄等等厨房普雷,和男妈妈感觉非常适配,可惜……(叹气)(负手离开) 第39章 “你、说、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被嚼碎了从齿间挤出来的, 其中愤怒意味不言而喻。 立体投影里面,穿着一丝不苟军服的军雌神色阴沉。 而其胸前别着的勋章,还有身后堂皇的办公室背景, 无一不彰显其地位超然。 “那只雌虫, 被带走了?!” 军雌一双锐利的鹰眼直直刺向屏幕之外, 那里站着一队唯唯诺诺的雌虫。 而地板上,歪七八扭地躺着几具破破烂烂的雌虫尸体。 仔细看上面的伤口都很惨烈, 刀刀都是往最痛的地方,一通下来已经没有虫形了,在雪地里埋了很久, 又变成了一滩冰冻的烂肉, 恶心至极。 下手的虫似乎非常恨他们, 榨干利用价值后就杀了, 直到两天后才被雌奴交易所的工作虫挖出去,又经过一番推卸责任后,事情才终于捂不住败露。 第105章 “上将, 这件事算是我的失职!” 站在最前面承担怒火的也是一名军雌,神色严肃中压抑着些许慌张。 在面对这样一位对他们来说,堪称遥不可及的存在, 谁都会忍不住心生惶恐,更况且这位上将显然非常生气。 安托·艾德卡, 一名无比传奇的军雌。 他在那场举世瞩目的战役中大放异彩,在主将对战局判断失误即将导致战争落败时, 以一己之力, 带领军队力挽狂澜获得了胜利, 最终被册封为上将。 是继那位之后帝国第二个最年轻的上将, 但其耀眼比起那位来, 却还是…… 莫名出了会神的军雌及时打住思绪,专心应对上将的质问。 “那个雌虫被按押进入刑讯室,已经按照最高级别受刑了一年之久,在检测到神志已经完全被摧毁之后,会以打折倒卖的名义走个明路,最后再当做残次品分批处理掉。” “并没有虫告知我那只雌虫的特别之处,所以这边没有过多留意,直到雌奴交易所的工作虫发现了尸体。” “这几个工作虫的光脑中有近期交易记录,备注是那个雌奴的编号‘36’,证明他们以处理的名义,偷偷将那个雌虫倒卖赚钱,这期间他们倒卖了不少这类残次品,不知道是不是惹到了谁被杀害了。” 那名面容还有些青涩的年轻军雌停住话音,立正敬了个礼,“很抱歉!在将那只雌虫找回去后,我愿意接受处罚!” “近期?” 安托视线无比冷厉,好像要把眼前这些蠢货全部剥皮抽骨,“具体的日期呢?” “报告!是12月22号!” 今天是28号。 只是被他逃出去了一周,翻不起什么风浪,在那些发过来的视频里,雌虫已经残缺到了那种地步,甚至连在地上爬都做不到…… 一周、一周…… 军雌脸上的神情微松,下一秒又冷峻起来,忍耐着怒意道,“莱曼德在哪里?” “报告!少将正在米克星平乱,短时间内可能还赶不回来!” “全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被激怒的安托一手刀击向通讯,屏幕顿时天旋地转,甚至已经出现了卡顿。 这边的军雌和工作虫噤若寒蝉,没有虫敢在这种时候去触霉头。 好半晌,光脑又被捡起来丢在桌子上,一道冷硬的命令传过来—— “叫莱曼德联系我!不管他在哪里执行什么狗屁任务,现在、立刻、马上往回赶!” 下一秒,通讯中断。 一个拳头猛地砸在陨铁材质的办公桌上,砸出一个凹陷的坑来。 安托粗重地喘息片刻,又猛地把桌上的堆叠的文件全挥开,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 “该死!居然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如果给了他喘息的空间,想办法联系到他那些兵……” “当初就该把他直接杀死!” 军雌低吼一声,余光看到被裱起来挂到墙上的,那枚代表着至高荣誉的勋章,在愤怒中莫名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不安和惶恐来。 “已经确认彻底摧毁神志?一周?呵,就算是给他一时片刻,说不定都能掀起一片混乱。”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也不是被贵族腐烂的生活浸透的软骨头。 他是根系繁多的野草,轻易拔不干净,只要遇到一点光就会继续疯长,一旦放任,后患无穷。 如果不是借助了他雌父的手,那东西甚至近不了那家伙的身。 安托深呼吸冷静了一会,想起什么,又拨出一个加密通讯,眸光阴冷至极。 那边距离太远,军部事务又太多,他短时间内赶不过去,但没关系……有更隐秘更合适的虫选。 与此同时,米克星。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平地而起,持续许久的混乱终于平息下来,只剩四散的烟尘。 身形高大的军雌神色漠然,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战场,得出判断后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他身后黑洞洞的武器孔洞散发着热气,显然是造成这一片狼藉的罪魁祸首。 军雌身上煞气环绕,从来没有虫胆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但是那道通信又实在紧急,副官有些胆颤地上前一步。 “长官,有您的通讯!” 军雌下颌微抬,帽檐的阴影下滑过一抹锋利碧色。 * 耶尔将手里的小碗放到茶几上,里面盛着的银蓝色粉末已经全部用完。 他隔着一层纱布抚上雌虫赤裸的背部,低声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感觉,痛吗?” 雌虫正趴在沙发上,露出赤裸的脊背来。 西西里矿石的粉末好似炙热的岩浆灼烫着伤口,让他每一寸肌肉都紧绷鼓起,手臂上的青筋蜿蜒而上,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正在细微地战栗,上半身覆盖着细密的汗珠,甚至沾湿了半阖的眼睫,闻言哑声道。 “还好……没有前几次痛感剧烈,里面有些痒,好像有东西在生长。” 骨翼是雌虫的内骨骼外延,平时就折叠收敛在脊骨两侧,需要的时候就放出来,内里蕴蓄的血肉正在撕裂蠕动,剧痛影响了雌虫的感觉判断。 西泽有些费力地撑起身体,拿过旁边的外衣披在身上,低声宽慰雄虫。 “也许已经在里面长了一段……到时候我试试能不能展开。” 第106章 这样简单粗暴的治疗已经持续了几天,效果未知,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找个时候再去医院复查看看。 “好。” 耶尔正要叫015将茶几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就听到它在厨房一惊一乍地叫起来。 “家里没吃的了……啊啊啊忘记采购年货了!” 耶尔缓慢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他好像一直都忘了什么事。 还好015整理厨房突然发现不对劲,要是真的到新年当天才记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 他和西泽打了声招呼,囫囵套上羽绒服和围巾,但在拿起靠在一边的黑伞时,他动作突然一顿。 【如果有必须要出去的时候,就带上您的雌虫一起吧。】 阿尔文的话在脑海中闪过,耶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伞柄,几步退到沙发前。 “要不,你休息一会,等会和我一起去?” “怎么了?” 西泽神色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几下将自己拾掇好,朝耶尔弯了弯眼睛,“不用等,现在就走吧。” “你现在可以吗?” 耶尔抿了抿唇,有些犹豫,“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也没……”多远。 “没事。” 西泽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门口带了带,一手拿起那把黑色的大伞。 015揣着手手,将他们一起送出门,“记得买齐清单上面的东西……早点回家!” * “您已到站,请下车。” 悬浮车沿着空间轨道一路滑行,在目的地站点平稳停下,机械广播声同时响起。 车门被关上,轨道发出一阵微弱的蓝光,悬浮车继续向着下一个目的地飞驰而去。 这一片是艾塔尔星的正中心城区,形状奇异的大楼交错林立,蜘蛛网似的街道四通八达,无数璀璨的霓虹和灯光闪烁,好似一片明亮繁星。 “好久没见这里这么热闹了。” 耶尔呼出一口白气,上次看到这种景象,还是在他刚来到这个星球时。 一阵寒风突然袭来,戴了毛绒帽子和围巾风进不来,但脸还是被刮得生疼,同时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耶尔蹙了蹙眉,才发现自己忘了戴手套,指尖和关节都冻得粉红,僵硬到有些弯曲不了。 “啊……” 这条羽绒服是没有开口袋的,他摸索了一会,最终选择把手指插进了围巾底下,但脖子又被冻得一激灵。 旁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夹杂在寒风里听不真切。 但很快,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的手从围巾下拉出来握在手里。 眼前的雌虫睫羽低垂,拿着一双黑色半指手套,捏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往里面套。 最后将手套口妥帖地塞入羽绒服的袖口里,还顺手怕了一拍,哄小孩似的。 那黑色手套明显大了一码,原本应该露出一个指关节的,但现在只能露出一小截指尖,也不太服帖,但…… 他感觉自己的耳尖正在逐渐发烫,半晌回过神来,埋入围巾里掩饰般低咳了一声,“……谢谢。” “走吧。”耶尔有些慌乱地垂眸,率先走向前去。 “……正好有点饿了,看看有什么吃的。” 和上次去到的偏僻小集市不同,这里已经接近他上班的地方。 但这也意味着,很多虫是认识他的,甚至戴了帽子围巾也能一眼看出。 “阁下,新年好啊!” 耶尔被拦下的时候还是懵的,视线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雌虫的脸,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 “你好……?” “阁下还记得我吗,我是哈德,之前还邀请您一起共进晚餐,虽然您拒绝了(小声)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再再邀请您和我共进晚餐吗……”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推到了后面去,另一张脸挤了上来。 雌虫清了清嗓子,用非常明显的气泡音沉声道,“阁下,晚上好,我能邀请您和我共度良宵吗?” “大胆!你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敢邀请阁下……做那个事!” 可能是受氛围感染,雌虫们格外热情,一张张脸让耶尔几乎应接不暇,甚至怀疑自己在幻听,不然怎么会听到连声重叠的“阁下”。 和那些牛高马大的雌虫相比,被围在正中间的雄虫显得格外不起眼,但他偏偏又是无可否认的焦点,像被巨大面点围住的一只虾饺,白白净净,又格外香甜。 “啊,不好意思……” 西泽被挤到了外围去,却没有上前将耶尔拉出来,看着他有些无措地应付各色寒暄,唇角不知何时微微扬起。 他早就知道,星星就算落入泥沼,也会因为耀眼和温暖,而自发吸引来无数的喜爱和觊觎。 没有生灵会不渴求将星辰拥入怀中,但又因为莫名的神圣感和疏离感,不敢真的伸手亵渎,顶多就是花孔雀一样努力开屏,企图能被青睐一眼。 “……” 西泽将围巾扯松了一点,唇角溢出白色的雾气。 不知道是不是寒风太刁钻,从衣领间隙钻了进去,他蓦地感到有点冷,细微清苦蔓延上舌根,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涩意。 但西泽垂眸仔细感受了一下,信息素并没有溢出。 奇怪。 第107章 “……喂!” 一道有些恼怒的低声传来,西泽耳尖微动,然后倏地抬起眼。 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视线焦点,而不远处雄虫神情有些窘迫,一双眼眸睁圆了瞪他,磨了磨牙后无声做了个口型—— 快来救我! 西泽怔了一下,藏在围巾下的唇角倏忽勾起。 那丝苦意变成了回甘,好似一颗糖抵在舌尖,甚至让他忽略了寒风刮面的冰冷。 “你谁啊??不是,别推我……!” “不是你到底谁啊?!” 不知道雌虫怎么做到的,但里三圈外三圈的城墙迅速裂开一条缝隙,西泽拨开虫群走到他面前时,甚至连衣领都没有乱。 肩宽腿长的军雌是天生的衣架子,一身黑色毛呢大衣分外颀长挺括,微垂着眼看他时神情倦懒,唇角抿着一点笑意,向他伸出手,“来。” 耶尔仍然有些郁闷,但看到面前雌虫宽大修长的手,还是伸手握住了。 覆着硬茧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雄虫的手腕,将他轻松提溜了出来,半揽在怀里隔开了那些雌虫。 西泽脸上的神情淡了些,朝那些惊愕的雌虫简单颔首,礼貌道,“他今晚有约了,不好意思。” 这么简单就脱身了? 一直到远远走开,耶尔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却被耳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想吃糖炒栗子吗?” “哪里?” 耶尔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事,顺着雌虫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贩,“走走走。” 等拿到了一包热乎乎又软糯香甜的栗子,他开始心无旁骛地剥栗子吃,将刚才的小插曲彻底丢在了脑后。 这里的栗子大到像是变异了,但是果肉很多很好吃。 又因为只在表面开了很小一个口,需要非常用力才能捏开,有一些比较硬的甚至捏到手都红了也纹丝不动。 “?” 耶尔自诩力量不算小,至少绝不是拧不开瓶盖的娇软型,但手心里青枣一样的栗子又硬又滚烫,简直像是一块火山石。 他不信邪地把袋子给雌虫抱着,两只手去掰那个栗子,滚烫热度渗透手套,让他只能一边捏一边吹,指尖都被烫红了。 这时西泽用那包栗子,将雄虫手里的换了下来,“吃这个。” 耶尔后知后觉地看向袋子里面,被褪了皮的栗子圆滚滚地挤在底部,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余光看见西泽将栗子转到拇指和食指中间,轻轻巧巧地一搓,那死硬的壳柔顺地一分为二,然后果肉又被放进了袋子里面。 他看看栗子又看看西泽,神色逐渐复杂。 西泽将手上的碎屑拍掉,察觉到一旁雄虫的注视,弯了弯眼睛,“怎么了?趁热吃。” “……你也吃。” 耶尔挑了几颗特别圆的,放进雌虫手心里。 街道上的店铺和流动的小摊很多,将整片市区点缀得明亮又热闹,在冰凉的空气中升起腾腾的热气,随着寒风飘散在空中。 “这个感觉好好吃!” 雄虫指着一条小臂粗的鱿鱼腿,眼睛发亮,几乎把“我想吃”挂在了脸上。 旁边的摊贩正把它煎得滋滋作响,软弹嫩滑的鱿鱼腿卷曲起来,被撒上孜然粉和辣椒粉,诱虫的香味瞬间爆了出来。 西泽看了两眼,“这是尤由里海兽的触手,肉质很硬,您可能咬不动。” “给!您拿好!” 旁边的雌虫接过那根巨大的触手,选择性虫化出了利齿,将那条“鱿鱼腿”咬得咯吱咯吱响,仿佛是刀在乱七八糟地切割一块顽固的肉。 “……” 耶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忙不得把雌虫推走,“……我们去下一家看看。” 路过一家好像卖果冻的零食摊,他停了下来,看着那一排排装在小碗里透明软嫩的果冻,里面好像还有各式的果酱夹心。 “这个好像钵仔糕哦,是什么来的?” 出于谨慎,耶尔还是多问了一句。 西泽看了一眼,“是深海星兽未受精的卵,往里面注射夹心后冰冻一晚上,就成了现在这样。” “……啊?” 耶尔神色呆滞,看看他又看看那卵,神色逐渐不可置信。 “走走走。” 他仇恨地看了一眼那疑似钵仔糕,实则是巨兽卵的东西,憋着一口气把雌虫拉走。 “虫族到底有多少奇奇怪怪的食物……” 他小声吐槽,为自己存活至今感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没被毒死真是运气爆棚。” 一般虫不会称呼自己的种族为虫族。 西泽眸底闪过一丝疑虑,但并没有深思,只是放轻了声音宽慰雄虫。 “不都是那么奇怪的,这里是边缘星,难免会有很多带着民俗特色的食物,到了主星就会好很多。” 耶尔突然转头看他,眉心微蹙,“但是你怎么比我还熟悉这里,我还以为……” 雌虫不是一直被关押在雌奴交易所吗? 而且如果之前身居高位,应该也不会这么了解边缘星系的特色小吃?以至于看两眼就能说出来。 “以前在垃圾星和边缘星上生活过好几年,成年了才去到主星的,所以了解得多一些。” 西泽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不想过多谈论这个,微抬下颌示意道,“前面那个味道很不错,您要试试吗?” 第108章 耶尔若有所思,但还是顺着雌虫的点点头,“好,过去看看吧。” 事实证明,还是有很多正常的食物的,有了靠谱的向导,这条潜藏着“明刀暗箭”的美食街顿时变得明朗起来,开始放心地这里吃吃那里吃吃。 堪称乐不思蜀。 解决了晚饭,耶尔终于想起采购年货的任务。 他翻了翻光脑中的清单,指尖在“购买整套新衣服*3”这一条上停了停,正好马路对面就是一家服装店。 “进去看看?” 他再一次拉住雌虫的袖子,抿着笑示意道。 要过马路,西泽将手里拎着的食物都换到另一只手,被拉住的袖子轻轻挣开,反手圈住雄虫的手腕,沿着小臂一路往上,宽大的手掌卡住臂弯。 十分牢固且熟练的牵引手法。 “好,小心。” 耶尔没有挣脱他,眉眼间却有些无奈,“我又不是需要手拉手过马路的幼崽。” 西泽仔细注意着过往来车,分心回答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边缘星的交通系统不太完善,意外车祸很多,艾塔尔的管理还可以,但还是要多注意。” 一直到过了马路才松开手,袖子被攥得皱巴巴,雌虫又帮忙拍了拍……感觉真的被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幼崽对待。 从服装店出来是半个小时后。 两个都是不懂挑什么的家伙,一般有得穿看起来还行就算了,就算买新的一般也是延续的旧款式,最多试试其他颜色。 “我看看还有什么是要在外面买的,等会去百货大楼买完剩下的再一起配送回去。” 耶尔翻动那份长长的单子。 上个新年他就是囫囵过的,根本没想过准备什么,甚至那段时候都没出过门。 但015就特别重视,提前把家里大扫除更新了布置,还精心拟制了这份单子。 总不能拂了它的好意。 天空中飘落一点雪花,清清浅浅地铺在街道和店铺上,落在走动的虫群肩头,给火树银花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纱幔,热闹得近乎温暖。 耶尔偶尔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西泽。 雌虫有时在出神地看他,见他转头才垂眸侧过脸。 有时在帮他注意周围的店,专注搜索的样子有些可爱。 “唔……” 耶尔抿了抿唇,掩藏在围巾下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 等终于从百货大楼出来,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放到配送处后,耶尔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吧,再逛一会就回去。” 夜色渐深。 城区里依然熙攘热闹,虫声鼎沸,仿佛要将这座灰扑扑的星球彻夜点亮。 但耳朵好像突然捕捉到一点轰隆声响,夹杂在寒风中听不真切。 漆黑的夜空中闪烁过细微的红光,但一瞬就被云层掩盖。 西泽突然神色微变,攥住他的手臂,声音无比阴沉。 “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第40章 “……怎么了?” 耶尔被他攥得有些疼, 但看西泽神色明显不对就没有挣脱,迟疑地问道。 百货大楼就在身后不远,西泽三步并作两步, 拉着他往逃生通道中赶去, 闻言短促地道, “是星盗。” 耶尔瞳孔微缩。 近几年虽然停止了和其他种族的战争,但星盗却愈发肆虐, 到处烧杀抢掠,被盯上的星球定然逃不过一场灾难,大多数规模不大, 但就好像蝗虫一样讨厌。 经常在新闻上看到星盗袭击了哪里哪里, 但那好像和自己的生活很远, 直到这灾难猝不及防降临到身边。 “抓紧。” 好像是嫌速度太慢, 西泽突然转头道,暗沉的眸光冷冽。 耶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条手臂用力圈住腰半抱了起来, 一阵眩晕后,他被放了下来,发现自己被放到了逃生通道的角落里。 “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吗?” 耶尔深吸了口气,将有些慌乱的情绪压下来, 点了点头。 “……等我。” 西泽抿唇,忍不住按了一下雄虫的头, 胸腔里好像塌陷了一块, 让他还没离开就忍不住担忧。 雌虫很快消失在门后, 耶尔平复了一下过速跳动的心脏, 理智缓慢回笼。 他神情微凛, 唤醒光脑给警报中心打去通讯。 通讯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直接挂断了,再看时信号栏已经清空,甚至连光脑本身都受到了影响卡顿住。 “该死。” 耶尔合上光脑,正思索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通知到外面的一无所知的虫群,耳边就炸开防空警报的特殊声响—— 原来西泽是去拉防空警报了。 他心头蓦地一松。 差点忘了,边缘星系的大型建筑都设有防空警报,方便在第一时间传递遭受袭击的讯息。 而百货大楼在建造时就采用了特殊材料,可以一定程度抵御炮弹攻击,方便虫群进行疏散转移。 军雌面对这种情况都非常敏锐,而且能紧急处理得非常好,他完全不用瞎操心,乖乖呆在这里等西泽来接自己就好。 “砰——!!” 下一秒,逃生通道门被撞开,陆陆续续有神色惊惶的虫跑进来,脚步慌忙又急促地下着楼梯, “这里为什么会有星盗?!快报警!” 第109章 “该死的!没有信号!那些家伙开了屏蔽器!只能拜托星球中控台赶紧发现不对了……!” 情况逐渐有些混乱,耶尔被撞了一下,赶紧紧靠住墙角的三角区,避免被裹挟着冲下去。 难以否认,他现在心脏跳得非常快,难以抑制的恐慌潮涌,只能掐住手心保持一丝冷静。 快点回来。 耶尔闭了闭眼,有些颤抖的指尖紧攥住光脑,无声喃喃道。 …… 防空警报成功响彻城区后,西泽没有立刻离开,沉思了片刻后拿出光脑,在上面输入了一连串秘密指令。 而那道通讯居然突破了屏蔽器的封锁,顺利连通上了另一边。 “中心城区遭遇星盗袭击,帮忙联系中控,同时立刻派出一个小队过来支援……” 西泽有条不紊地将指令传达下去,而后他逆着虫潮闯入这栋大型建筑的最上层,在一众工作虫震恐的视线中,一脚踢开了总控室的大门。 “砰——!!” 里面还在怒骂到底是谁打开的防空警报,猝不及防被这声巨响震住,声音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擅闯总控室者重罪!警卫,拿下他!” 不伦不类穿着军装衬衫的雌虫直起身,一声怒喝之下,周围的雌虫顿时冲向中心处白发金眸的雌虫。 本来出了这个岔子就够烦的了,还有不长眼的敢闯入总控室,真是不知好歹! 那雌虫扯了扯歪掉的领口,狠狠啐了一口。 “立刻开启一级防御。” 西泽冷声道,凝视着警卫背后的雌虫,眸光沉郁。 “……是你?”那雌虫好像突然顿悟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突然兴奋,像周围的警卫示意了一下,“擅自拉响警报,搅乱城区治安,给我把他抓起来!” 这下就不用扣奖金了,至于会不会真的有星盗来袭,他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毕竟雷达并没有扫描到任何星舰的踪影。 知道眼前的雌虫不会听从劝告,西泽不再浪费口舌。 周围雌虫炮弹一般冲了上去,他站在原地没动,轻挥了下手。 坚硬如钢针的精神力飞溅而起,精准地刺入那些雌虫的精神图景中,瞬间就让他们失去了战斗力,砰砰砰地倒在地上,扬起细微的灰尘。 “立刻开启一级防御。” 他熔金的瞳孔野兽般微缩,盯住正中心一脸呆滞的雌虫,“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是、是是……!” 那雌虫屁滚尿流地跑去启动防御系统,星盗有没有来袭不说,至少先从这个怪物手下保住命。 投过总控室的透明防护罩,可以看见外面的夜空一片浓郁的漆黑,无星无月,薄薄的云层外是一片模糊混沌的黑。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久了却会莫名战栗,仿佛其中潜藏着什么肉眼无法捕捉的庞然大物,正在肆意地窥探下面惊慌失措的渺小虫群。 …… “头儿……头儿?” 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显然不敢惊扰正闭目养神的老大,但又不得不接下这个苦差事。 椅子上靠着一个闭目养神的雌虫,头发剃得很短,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贯大半张脸,将左边的眉毛断开。 他五官立体深邃,闭着眼也掩不住凶悍张扬的气息。 赫里克烦不胜烦,猛地抬脚将雌虫踹飞—— “狗叫那么多声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张脸在睁开眼时更显得恐怖,深红的瞳色好似饱吮鲜血,红得让虫心悸,他从椅子上起身,咔嚓一下活动开肩膀。 “报告头儿!刚、刚才突然检测到锁定的城区开启了防空警报,副团让我请示您……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么快?”赫里克有些意外,但想想那个虫就在那里,能提前预判都有可能,但—— “安托那家伙不是说他已经重伤濒死了吗?消息这么不靠谱?” 赫里克极其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但好处都收了也不可能半途而废,“按照原计划。” “是!” 星舰表面笼罩着的伪装渐渐消散,露出下面狰狞而漆黑的本体来,黑沉沉地压在城区上空,高粒子炮装载完毕,从舰体伸出对准了下方。 “这一片已经封锁好了。” 手下虫汇报道,掌控着操纵面板的副团点头,看向旁边正在打通讯的赫里克。 “关押他那么久,就没想过植入更多追踪器?仅有的这一个还是十年前,你趁着他受伤偷偷放的??还只能用一次???” 赫里克十分无语。见过蠢货,没见过这么蠢的蠢货。 “算了算了……有就行了,这次直接把他杀了,永绝后患。” 他将光脑贴向操纵板,接受到信号后直接展开一个屏幕,上面隐约闪烁着一个红点。 “本来打算按顺序扫荡这片星系的,谁想到会出这档子事?只能自认倒霉咯,反正先死后死都是死——” 砰! 砰砰砰砰砰!!! 在粒子炮的密集扫荡下,建筑倾倒,尘土飞扬,有些来不及逃走的虫被压在了废墟下,原本还一片和谐的城区顿时沦为惨叫的地狱。 原本还是迫不得已开启防御的雌虫已经惊呆了,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腿软,“居、居然是真的……!” 而再回头时,那个白发金眸的雌虫已经消失不见,要不是还躺着一地哀嚎的警卫,他还以为刚才只是一个幻觉。 第110章 “怎么就走了?!那谁来守住这里……救命啊——” 由于警报拉响得非常及时,城区里的大部分虫已经成功疏散开,找到了合适的防御地点,而作为中介的百货大楼最为拥堵。 头顶传来震颤的动静,密集的炮轰让每一个亲历者都不由胆寒,逃命者脚下激起沙尘,仓皇又恐惧的尖叫和喘息不断响起。 耶尔戴上帽子挡开落下的石块,用围巾捂住口鼻,躬身紧靠在角落里。 他喘息急促,盯着被撞开的通道门,却始终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有些力竭地闭了闭眼睛。 但下一秒,一股大力传来,他猛地被拉进一个怀抱中——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将蹭上的几道灰尘擦去。 耶尔还没有睁开眼,却清晰感觉到了悬着的心脏霎时落地的声音。 “我没事。”他放下脸上的围巾,看向面前的雌虫,“现在怎么办?” “他们说百货大楼背后有通道,连接着另一边的城区,我们过去吗?” 这是刚才逃命的虫传递给他的讯息,还有几个热心的想要把他拉走,但都被拒绝了。 但还不等雌虫回答,头顶突然炸开巨大的震响,同时发生了一次最为剧烈的摇动。 “!!!” 耶尔下意识抱住头,感觉到雌虫的身体正紧紧压着他,两条手臂搂着腰背,掌心承托住后脑勺,把他死死护在墙角里,挡住了飞溅上来的沙石。 他勉强睁开眼向前方看去,心中一沉:通道已经被落下的石板阻断,走不了了。 等震动稍停,西泽松开双臂,背对着耶尔半蹲下来,低喝道,“上来!” 不重甚至还有些轻的重量压在背上,却让西泽的神色无比凝重,那是曾经挑战极限的负重都无法给予他的压力。 ——于是他知道,这次“负重穿越”绝不容许丝毫的错误。 有些慌乱的呼吸喷洒在耳后,雄虫的双臂搂紧了他的脖子,明明还在颤抖,却难掩声音中的担忧,“可以吗?要不还是放我下来自己跑吧,你的腿才好……” “没事,雄主一点都不重,手可以再搂紧我一点……别担心,会没事的。” 西泽努力辨认着一片混乱中的道路,一面放轻了声音安抚道。 他已经无数次面对这种混乱,甚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但背上的雄虫肯定没有经历过这些,被吓到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线路已经被破坏,灯管明灭不定地闪烁,再加上烟尘四起,寻找安全的地方变得有些困难。 “我们出去吗?” 眼看着这栋大楼愈发岌岌可危,好像很快就要倒塌的样子,耶尔不免担心起来,在雌虫耳边低声道。 “等等。” 西泽分出一些心神回答他,视线不断在满目疮痍的地方移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最后不断后退到了一处餐厅的落地窗边缘。 这时,外面密集的轰击终于停止,似乎在准备第二轮,雌虫神情一凛,双腿瞬间发力,打破玻璃从三楼一跃而下—— “!!!” 刮面的寒风裹着未散的硝烟气,从耳边尖啸着掠过,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眼睛就自动紧闭,耶尔将脸埋到西泽的肩膀上,咽下涌到喉间的声音。 “好了,睁开眼,我们已经到地面了,深呼吸……对,正常呼吸……!” 尖锐的耳鸣声减弱,变成雌虫低沉的声音,耶尔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西泽怀里,眼前是一片昏暗又狭窄的空间。 他从过度呼吸中找回节奏,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坐起来,低咳了几声,“这里是哪里?外面的炮轰好像停了……?” 从大楼离开后眼前豁然开朗,但也已经看不出来原先的样子了,到处都是一片断壁残垣,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现在安静得只能听见肃杀的风声。 却更加令他不安起来。 西泽刚才已经脱下大衣垫在雄虫的身下,现在一身利落的衬衫和行军裤,正单膝跪地蹲着,借着掩体观察外面的情况。 “……” 耶尔靠坐在断裂的墙面上,脑海里一片空白,视线忍不住追逐西泽的背影。 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只要一直看着雌虫,好像就没那么恐慌了。 但还不等他喘口气,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废墟后面响起。 西泽猛地转过身,将仍然茫然的雄虫迅速抱起来,放到了更深处的一个角落,却也没有离得太远,是一个跨步可以走到的距离。 而在耶尔被藏好后不久,耳边就炸响了一道得意洋洋的喝声,“我就说吧!他就在这里!” 西泽顿了顿,倏地抬起眼。 从废墟的缝隙中朝外看去,原本空荡的街道不知何时已经被星盗占领,密密麻麻地分散着,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但所幸的是,这些基本都是炮灰级别的星盗,手里没拿着什么高科技武器,是被派来探路和消耗抓捕目标的精力的。 “老大说了,谁能弄死他,把头割下来奉上去!就可以晋升为小队长,管理一百号虫!” 这个奖励甚至比巨额星币的诱惑力都大,星盗们全都神色亢奋,跃跃欲试要冲上去抢这个虫头了。 “兄弟们!冲啊!!” 第111章 西泽垂眸,掰断了一根裸露出来的钢筋,握在手里试了试手感。 他选的这个地方其实还不错,虽然说被炸毁了,但恰好形成了一个低矮的防空洞,只要守住大门,就能阻止那些星盗闯进来。 精神力只能起到搅乱别虫意识,让他们短暂失去行动力的作用,面对这些穷追不舍的星盗显然不适用—— 便只能用最直接、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西泽漠然抬眼,握紧了手中的钢筋。 但这时,衣服下摆传来细微的拉拽感。 他低头,见到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不加掩饰的忧虑和担心,好似黑曜石一样明亮。 “……小心点。” “好。” 他朝雄虫安抚地笑了笑,同时直接将手中的钢筋朝一个方向刺去。 “噗嗤!” 钢筋尖锐的尾端一连洞穿了几个星盗的脖子。 一击毙命。 还不等回过神来,让听者都胆寒哆嗦的、切割血肉的声音接连炸响—— “噗嗤!——噗嗤!——噗嗤!” 西泽利落地抽手,无视了脸和身体沾染上的斑斑血迹,顺势扯开了衬衫第一颗扣子。 “来。” 他倏地笑了一下,熔金的瞳眸微微收缩,像是即将进入狩猎状态的野兽。 ……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尸体已经堆满这片废墟的周围,甚至已经堆叠了几层。 深黑的血已经深深渗透了雪地,汇聚成数条蜿蜒流动的暗河,从各个方向蔓延开。 那些亡命之徒杀红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般冲杀上来,一个倒下另一个就踩着他的尸体上去,几乎不给多少喘息的时间。 但几十轮上百轮下来,西泽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疲态。 只是星盗还是太多了,而雌虫终究不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他重伤初愈,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拼杀,耶尔已经看到雌虫的小臂上裂开细小的缝隙,衬衫背后渗出新鲜的血来。 “兄弟们快上!他已经撑不住了!” 一个眼尖的星盗同样注意到这丝异样,无比兴奋地大喊道,但下一秒就被西泽面无表情地取走了脖子上的虫头。 “噗嗤!” 这道声响不减干脆利落,让刚刚才振奋起来的星盗打了个激灵,又萎靡下去,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冲。 站在那里的军雌神情漠然,金色的眼眸中空无一物,没有自傲于眼前敌虫的尸体之多,也没有对实力不佳的炮灰们的轻蔑。 他只是拿着武器站在那里,就像一堵无法攀越也不可能击倒的防线,流露出几乎无机质的强大和冰冷来。 退缩是从一个星盗开始的,因为高强度的恐惧而当场发了疯,尖叫着扔下武器逃跑了,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大半的星盗都停下了进攻。 “……冲上去就是送死,要不联系老大来?” “要死啊你!让老大知道我们和软脚虾一样,怕是活不到明天啊!” “那你冲啊!你去啊!……能不能活过一秒都不知道啊!白痴!” 那些星盗显然不像军队一样有组织有纪律,冲上前拼杀凭的就是一股狠劲,但是被打怕了就会比谁都惜命,僵持没多久,里面甚至开始内讧。 本来正愉悦欣赏着战局,赫里克发现局面居然僵滞住了,想明白后一脚踹翻了指挥椅。 “一群孬种!!” 他将投影中的画面拉大,本来是想仔细观察那个雌虫现在的状况,却突然眼睛一眯,神情诧异一瞬,又渐渐扬起一个狰狞的笑。 “我就说为什么要一直站在那里……原、来、如、此啊。” 他走过去,抢过操作台上的一个呼叫器,连通了地面上带队星盗的通讯。 “喂?看到那片倒塌的建筑了吗?雌虫后面那一片。” 通讯器里传来肯定的声音,赫里克恶意满满地笑道,“很好——现在,去把那里砸个稀巴烂。” …… 那些星盗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指示,突然开始爬上雄虫藏身的废墟,开始一下下地砸破墙壁搬开碎石,仿佛蚂蚁疯狂啃噬着一块坍塌的糖山。 西泽瞳孔骤缩。 身后的入口无法让开一步,身前仍然有无数星盗冲上来拖住他。 而旁边和身后那些根本拦不住,正在飞速瓦解着这片废墟,逐渐凿开了一个缺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西泽眸光狠戾,精神力爆发将周围的一波星盗全部震开。 而后不顾唇角溢出的血丝,用大衣把雄虫裹住抱在怀里,迅速突破这一片包围圈。 那些被镇住的星盗也跟着反应过来,看到他怀里的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快跟上!不用攻击他送死,瞄准了他抱着的虫打!!” 眼前是一片昏朦的黑,外界的动静被隔绝在大衣外,耳边唯一真切的就只有雌虫的心脏剧烈撞击胸膛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喘息。 硝烟的味道盈满鼻腔,滚烫鲜血甚至还在汩汩涌出。 耶尔还是第一次离真实的战场这么近,身体本能让他止不住颤抖甚至痉挛。 但西泽正用力抱着他,好似要把他嵌入怀里。 那声暴喝之后,刁钻恶意的攻击再多,也没有一个是真正打到他的。 雌虫正在履行他曾说过的话—— 第112章 【只要我还活着一刻,就不会让您受到伤害。】 于是失控的惊惧和忧怖都得到了安抚,热意却涌向发烫的脑袋,额角好似有什么正凿开头骨钻出。 他头痛欲裂,几近昏厥。 “……呃!” 但抱着他的身躯陡然僵滞了一瞬,没站稳一样踉跄了几下,连带着将怀里的衣服震落,将昏沉的雄虫猛地惊醒。 耶尔忍着剧痛摇了摇头,但不等发黑的视野聚焦,就被一只手按回了怀里,不让他露出头来。 身后即将追上来的星盗停住,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好似已经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老大!是老大来了!” “不想死就赶紧让开!……都注意着啊!看看老大神乎其神的枪技!” 咔哒。 扳机被扣动的声音。 砰—— 子弹出膛却被消音后的闷响,带着无与伦比的凶险气息,呼啸着刺破空气,留下一连串慢镜头般的残影。 洞穿血肉的、极轻微的“噗嗤”声在耳边响起。 耶尔瞳孔骤缩,漆黑眸底倒映出血花飞溅,好似雪中怒绽的繁盛红梅。 雌虫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瞬,却没有一丝脱力和松懈,将他牢牢地护在了身下,声音嘶哑地低声道。 “……不怕,没事的。” 第41章 耶尔脑子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雌虫的后背, 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温热。 鲜血汩汩地从衬衫下涌出,淌过指缝和手心,像是捂不住的泉眼。 “……西泽?!西……” 他声音嘶哑, 无比慌乱地低声道, 想按住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喷涌。 “没事。” 西泽喉结滚动一下, 咽下抵着舌根的腥甜,伸手将雄虫的手扯了回来, 按在胸前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下。 久违的硝烟和血的气息仿佛唤醒了什么,虫纹蓦地发烫,似乎正在蔓延生长。 他能感觉到肩胛骨两侧正隐隐裂开隙口, 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钻出似的。 怀里的雄虫似乎很不适, 就算光线昏暗, 也能看到他脸色苍白得过了头。 是吓到了吧? 西泽没有深思, 半阖着眼眸,精神却绷紧到了极点,感受着身体正发生的混乱突变。 “呼……” 神色倨傲的雌虫吹了吹激光枪口, 左手卡住一根安全绳,从隐形小飞艇上迅速下滑,矫健地落到街道中间, 然后破口大骂起来—— “我就知道!!!” “我tm的就知道,能让那群见钱眼开的谢家虫停止私贩火药, 选择自断尾巴求生的,果然只有你这个家伙!” 屠星球屠到一半结果后续装备没了, 这种憋屈感他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安托那一捏就爆的软柿子没有这个魄力, 帝国腐朽又懦弱的皇室也没有这个觉悟, 能直接捏住星盗命脉的—— 果然就只有眼前这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赫里克暴跳如雷, 却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粗喘片刻后扬起一个怪异的笑。 “不过有什么用呢?为了隐匿行踪,你集结起来的军队都只能窝在没有管制的垃圾星吧,这会根本来不及救援——” “这会功夫足够我将你的皮剥下来,做一张漂亮地毯了。” 周围的星盗顿时哄笑出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的老大施施然上前,接近前方半跪在地上的雌虫。 “靠!这贱雌刚才削断了我一条手臂,老大!帮小弟报仇啊!” 一个一脸冷汗的星盗大着胆子喊道,就见到他们老大心情很好地挥了挥手,随意转着手中的枪。 “咔”一声,硝烟未散的枪管,被抵在眼前雌虫的头发上。 “说、话、啊?我刚才打穿的不是你的喉咙吧?” 他的语气渐冷,狠戾眸光倏地一动,却猝不及防见到那雌虫怀里,半盖住的衣服被震落了一截—— 露出了一双眼睛。 深邃如望不到底的黑洞,因为被愤怒点燃而显得明亮至极,有若两盏凝凝鬼火。 只一眼,赫里克已经动弹不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消失不见。 那犹如实质的愤怒将他点燃,来自基因和血脉深处的压制瞬间被唤醒,歇斯底里呐喊着恐惧和臣服。 “啪嗒。” 枪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砸在地面上,砰地激起一阵灰尘。 而在他静止的时候,西泽突然动了。 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接连响起,他背部的布料撑起不规则的形状,仿佛努力破茧的蝴蝶,迅速起伏了一阵后,“唰啦”破开衣服而出—— 巨大的阴影浴血生长而出,转瞬就舒展成好几丈长的一对骨翼! “!!!” 站在他背后还没回过神的赫里克,显然是第一个受害者。 他几乎是瞬间被骨翼扇飞,若非当机立断开启防护罩,恐怕会被拦腰切成两半。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那些星盗不知道为什么战局瞬间变了,大惊失色地冲上去,想把摔到地上的赫里克扶起来。 而这时一缕月光突破云层,照亮了昏暗的前方。 一个星盗余光一瞥,顿时惊骇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什……” 那个雌虫将怀里的虫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 第113章 他身后的骨翼由无数节精密的骨骼组合而成,呼吸般缓缓舒张,流转着金属般内敛暗沉的光泽。 骨翼边缘处长着无数狰狞的骨刺,锋锐到能轻而易举将防御甲捅个对穿。 上面甚至还淌着新鲜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 “滚开!一群蠢货!” 赫里克脸色铁青,将一个星盗猛地踹开,撑着地面翻起身。 他看到前面的景象,脸上的神情似乎凝固了一瞬,而后又逐渐扬起一个血腥的狞笑。 “没错……就是要这样才像你!这样才有趣!” “……” 西泽微微侧头,滑落的凌乱发丝下,划出一线璨金的眸光。 …… 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几乎是大多数星盗这么多年,唯一有幸目睹的顶级强者之间的战斗。 大开大合,酣畅淋漓。 战场周围几十米内都没有活物敢靠近,生怕被波及一下就没了命。 凛冽的精神力形成风暴,在交锋间发出令虫胆寒的声音,和扇动的骨翼一起卷起一阵阵寒风,破碎的冰碴四处飞溅。 “……” 新生的骨翼还有些不适应,而赫里克又好像疯狗一样扑咬上来。 西泽肩膀上挨了几下,眉心皱起一道竖痕。 但彻底投入战场的那刻,刻入骨子里的战斗记忆便逐渐恢复,西泽抬起小臂挡住赫里克一击猛击,眸底划过一丝极冷的亮光。 他不再一昧防御,一脚就踹断了雌虫一根肋骨,倒飞几米才堪堪停下。 “继续。” 西泽轻笑一声,眉间闪过一丝狂热,看着赫里克野兽般亮出利爪,速度极快地冲上来。 砰砰砰砰砰——!!! 这边鏖战正酣,那些被冷在一边的星盗又开始蠢蠢欲动,朝着被放在地上的耶尔摸过去。 “……那边那个是什么?我们偷偷去看看,最好能抓起来威胁这个雌虫……” 但多数还没有靠近,就被察觉到的西泽一骨翼扇飞,一时间血肉横飞,又是一阵哀嚎。 “那衣服里……到底是谁啊?值得你这么小心翼翼?” 赫里克却眯起眼睛,背后骨翼一振,迅速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开始贴着雌虫交手和纠缠。 西泽沉默,下手时却愈发狠戾,几乎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时间。 赫里克被密集的攻击逼得急促,却仍然断断续续地冷笑道。 “这么宝贝?我倒是更好奇了,和你这么快就能恢复行动力有关?” 安托虽然是个蠢货,却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隐瞒,他说雌虫是一周前逃脱的这点应该没错。 但现在来看,更大的可能是雌虫恐怕用了什么方法,蒙蔽了那个蠢货,又在最短的时间内脱离了重伤状态。 会是他怀里的东西吗? 刚才的恐怖感觉仍然让赫里克心有余悸,但还不足以吓得他夹着尾巴逃走,只大概猜测那是什么扰乱心神的高科技。 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那么厉害,为什么一直没有利用来摆脱困境……短时间内应该不足为惧。 西泽被缠住的这一会,有敏锐一些的再次靠近了耶尔,趁雌虫不注意,一把掀开了那件衣服—— 那星盗失神了一瞬。 那是一个雄虫。 而且是一个漂亮矜贵到该被教养在皇室,众星捧月地悉心呵护着的雄虫,本不该出现在脏污血腥的战场上,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雄虫!是雄虫!我靠……” 他旁边的同伴回过神来,顿时亢奋地低喊道,但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一柄飞过来的刀洞穿了脖子。 “……” 耳边好像传来什么声音,但都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耶尔难受至极地蹙起眉,刚才的精神力爆发只能维持一瞬,便被汹涌的剧痛压得不得不陷入昏迷。 但他还记得现在的处境,记得雌虫受了伤,压抑的情绪不断发酵,乱窜的精神力持续暴动,在脑海中不断挤压和膨胀。 “……西泽……” 他哑声喃喃道,手指痉挛着抓起一把雪,手心一片刺骨寒意。 似乎听到了这一声呢喃,一阵劲风拂过,身旁烦扰的苍蝇终于彻底消停。 西泽拼着受伤将骨翼一振,从和赫里克的交手中脱身一瞬,将雄虫周围的星盗收割了一轮。 而身后阴魂不散的雌虫又追了上来,他回身防御,压着赫里克离开了一段距离,免得误伤了昏迷的雄虫。 “雄、虫?” 赫里克诧异地看着西泽难看的神色,一字一顿道,“你居然也会保护一个雄虫?” 下一秒,肩膀被洞穿,他呃了一声,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视线却凝聚在西泽的脖子上,那里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而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想到一个可能的猜测,赫里克亢奋得瞳孔都有些收缩。 “你,成了这个雄虫的雌奴?” “你?雌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见到了天大的笑话,就连被攻击也顾不上了,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天啊!大名鼎鼎的——居然成为了一个低贱的雌奴!我没看错吧?!” 但他笑着笑着却逐渐愤怒起来,几乎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自甘堕落!苟延残喘活下来有意思吗?!如果真有骨气,在被抓住的时候你就该自杀去死!” 第114章 西泽本来都懒得理这疯疯癫癫的雌虫,听到最后那句话却一怔, 军雌视荣耀和尊严为一切,如果两者都失去,便公认是赤裸裸的失败者,为什么还要没有价值地活着? 虽说存在即合理,但雌奴确实是被鄙视的最底层,让一个军雌沦落为雄虫的奴隶,是一种极大的折辱。 但……想起耶尔蹙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他的样子,絮絮叨叨说着生命至上的时候,耐心地帮他上药,看着他逐渐康复时眉眼笑意温软。 好像一切耻辱痛恨都不再鲜明,只剩下暖意流淌的平静,允许所有的伤口缓慢愈合,而被削去的血肉再次疯长。 他失神一瞬,最终哂笑一声,隐隐夹杂着一丝释然。 “我就不死,关你屁事。” 西泽不再和他废话,直接把他压着打到没有余地逼逼赖赖。 赫里克是a+级的雌虫,而且经过长时间在宇宙中摸爬滚打,本身能力就很不错,能和西泽打个有来有回。 而且也被打出了火气,武器什么的干脆全部丢掉,开始拳拳到肉地互殴,动静大到周围几米内都没有虫敢靠近,甚至连累得周围的建筑变得更加破烂。 …… 热。 好热…… 滚烫热意席卷全身,最终涌向脑袋,好像在粗暴地开凿着一片新世界,就连冰冷的雪地也无法冷却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热意才逐渐回落。 耶尔有些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仍然一片模糊,只勉强看清了两个缠斗的身影,而且似乎正陷入僵局。 他恍惚扫过雌虫背后的血污,被那深红刺痛了眼,下意识抿起了唇,扯着生锈的脑子思索片刻。 “……西泽!” 他摸索着将地上的抢捡起来,找准时机抛了过去,而两个雌虫几乎同时改变了动作,迅速去抓那把枪。 那把枪在两只手间辗转几个来回,被攥在手里又扔开,然后接着再抢夺,几轮下来终于被两只手按在了正中间。 “……呃!” 赫里克咬着牙,手臂青筋暴起,止不住颤抖,力量正在不断流失,那枪口被一点点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压在身上的雌虫仍然是多年前熟悉的样子,眉眼凌厉,下手利落狠辣。 那些磋磨好像没有给他留下多少伤痛的痕迹,只见刚烈而不见扭曲。 多年前西泽也是这样,带领着第一军团平乱,他身形挺拔地站在主星舰上,一身军装利落整肃,从帽檐下投来遥远而漠然的一眼。 一声“全部清扫干净”,就轻而易举捣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才起来的星盗团。 那时候他就发誓,有机会一定要狠狠折磨这个雌虫,让他在自己脚边痛哭流涕,求着自己放过他。 所以在安托那个蠢货找上门时,他鬼使神差就答应了…… 谁能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他妈的居然真的把他掰倒了! “喂……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枪口离他越来越近了。 赫里克将流进眼睛的汗水眨去,死死瞪着身上的雌虫,强行开口道。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突然心慌得厉害,仿佛不现在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隐约听到军舰降落的动静,余光中那些星盗又开始对雄虫蠢蠢欲动,西泽神色漠然,却猛地加强了手臂的力道。 枪口彻底调转方向,对准了这个星盗的太阳穴。 “希、尔……” 赫里克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妄图延缓雌虫的注意力,但下一秒——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鲜血霎时飞溅。 雌虫目眦欲裂,神色难以置信到有些扭曲。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半边脸都烧毁了,只剩下一个贯穿太阳穴的血洞,散发出焦糊的气息。 确保他已经死亡,西泽将枪抽出,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开了几枪,那些围住耶尔的星盗应声倒地。 “这里是星球守卫军第一军!斐山星盗团,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丢下武器……” 警告声从逼近的军舰上传来,顿时将地面上所有星盗都震在原地,惊慌失措地到处乱窜,一时间战场乱作一团。 西泽皱了皱眉,连脸上的血也来不及擦,起身就向赶往耶尔身边。 但这时,意外陡生—— 半空中开启了隐形功能的星舰一阵抖动,显露出了巨大的身形,几乎疯狂地开启了粒子炮扫射战场。 砰砰砰砰砰!!! 粒子炮不分敌我,被扫中的星盗发出一片哀嚎,战场顿时沦为一片血海。 领头的军雌没意识到居然有一艘星舰隐藏在半空,当下脸色剧变,立刻厉声喝道,“拦下那艘星舰!” 但似乎还是晚了一点,他们的星舰为了派出先头部队已经半着陆,需要再次蓄能才能迅速升空,那点时间已经够粒子炮清扫一遍战场了。 “该死!” 上将还在下面呢! 那军雌猛地站起身,“第二小队立刻驾驶机甲接近星舰,破坏它们的攻击装置,第三小队下去,架起防护屏障保护民众!” “是!” …… 地面上,耶尔好不容易熬过一阵剧痛,下一波疼痛就又翻涌而上。 他几乎睁不开眼,背上的冷汗一阵阵地发,视野愈发模糊不清。 第115章 轰—— 一道灼热的粒子炮划过他旁边,将一个废墟轰炸得一片狼藉,飞溅的沙石几乎打到他身上。 “……快离开那里!” 剧烈的耳鸣中夹杂着雌虫的声音,将耶尔的意识唤醒了几分。 可能因为担忧和急切,西泽一时没避开身后重重的激光炮,背上被擦伤了大片,踉跄了一下,喉间发出隐忍的痛哼。 “……!” 耶尔喉结滚动,薄唇抿成一条向下的线,看起来极不愉快。 那些本来快要散开的精神力小风暴,似乎感知到他心情的恶劣,又开始自发汇聚在一起,浓郁到几乎凝成实体。 倏地,他睁开眼。 那漆黑眸底透不入一丝光线,隐隐闪过一抹极致的猩红。 那些混乱无序的精神力一念瞬发,凝结成紧密的冰晶状,在半空中展开一层无形却坚固无比的屏障。 砰砰砰砰砰—— 那些粒子激光好似撞到坚不可摧的墙,被生生弹向四周,甚至有被反弹回去,将射击的炮管都崩断了。 正指挥小队开启救援的指挥员都呆住了,愣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什么情况?!” 他低头在战场搜寻了一番,除了见到自家上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等等,那是谁? 上将似乎正在往一个方向赶,但被什么挡住无法前进,而他不远处,是一个身形清瘦的虫,似乎正抬眼看向这边。 他恍惚间,似乎看见那只虫抬起右手,手指收紧形成一个抓握的动作—— “我们走!!” 见袭击失效,副团长瞬间恢复理智,迅速掉头想要逃离包围。 他将星舰的动力开启到最大,同时向旁边的副手吼道,“开启迁跃点!” 他死死看着面前的空间逐渐扭曲,旋转成一个小黑洞,只要再等几十秒,不,几秒,星舰就能成功离开了。 “快啊……快啊!!” 但就在即将进入迁跃点的前一秒,整艘星舰猛地顿住! “哔哔哔——警告!警告!未知力量入侵!警告……” 面前的操纵板瞬间乱码,疯狂闪烁红灯。 副团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几乎快崩溃了,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所有星盗都满头大汗,想尽办法抢修和推进,但星舰就是纹丝不动,甚至还有隐隐崩溃的迹象。 他们看不到的是,半空中,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星舰的尾巴,将它强行滞留在了那里。 原本柔软似春水的精神力,在愤怒中变得尖锐冷硬,无孔不入的精神力刺入其中,摧枯拉朽般捣毁了星舰的中心智脑。 然后—— 咔。 咔、咔、咔…… 无数的裂纹从坚硬无比的星舰表面炸开。 从只有一条细微的裂缝,蔓延成一片蛛网般的裂痕,受到强力挤压的地方猛地爆炸。 咔咔咔——砰砰砰砰砰砰!!!! 随着那只无形的大手缓慢收紧,那艘巨大的星舰居然开始一点点扭曲、变形。 像是被卷入黑洞中一般,正在缓慢成为一堆破铜烂铁。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指挥员难以置信地望着空中的一幕,惊骇至极地喃喃道。 他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要忘记了身在何处,一直到嗡鸣的耳廓再次响起战场的声音,才陡然回过神来。 “第二第三小队!立刻将那艘星舰拦下来!” 而此刻。 星盗团的成员面如死灰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只见不断闪烁的红光中,一个进度条已经无比接近末尾。 “嘀嘀嘀嘀嘀嘀……!!” “动力系统损坏程度——百分之九十七、百分之九十八……” 在他们绝望的视线中,进度条终于走到了末尾,发出刺耳的嘀嘀声—— “动力损毁百分之百!请尽快开启逃生系统!” 转眼间,那不稳的迁跃点也缓缓消散。 败局已定。 副团看着已经层层围上来的军队,脸色瞬间灰败,颓然摔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个小时,整个局势就被逆转,团长无故惨死在一个雌虫手下,甚至连整个星盗团都被活捉。 “……” 一抹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滑落,视线被浅淡的血色模糊。 耶尔才堪堪回神,收回了凝视星舰的视线。 他伸手碰了碰脸,后知后觉精神力使用过度,剧痛的右眼流出了血泪。 “雄主?!” 远处雌虫的声音响起,厉声喝道,“不要再释放精神力了!” 耶尔眨了眨眼,试着将那陌生而磅礴的精神力散开。 而在消散的刹那,他喉间涌起一阵腥甜,脑海中的剧痛却也得到了缓解。 “咳咳……赫咳!” 他弓着腰咳嗽,瘦削的脊背一阵阵震颤,勉强扶着墙没有脱力倒下。 “还好吗?” 西泽骨翼一振,飞快降落到了雄虫面前,伸手将雄虫揽在怀里,支撑着他不滑倒下去。 等剧痛稍缓,耶尔有些恍惚地抬起眼。 随即他瞳孔骤缩,反应极大地挥开雌虫扶着的手,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 第116章 西泽的动作顿住。 如果他没有看错,雄虫的漆黑眸底正倒映着他的脸,而里面,却是赤裸裸的厌恶和恐惧。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时间好像都凝滞了。 “……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又极轻,几乎小心翼翼地道。 耶尔无声喘息,视野一阵阵发黑,雌虫的身影却无比清晰。 他视网膜中倒映着雌虫瑰丽诡谲的虫纹,那双金眸周围生出一圈细小的鳞甲,而刚才扶着他的手是钢铁般的利爪。 而雌虫背后舒张的骨翼,那就算收敛着也无比巨大,流转着暗沉的光泽,上面骨刺无比狰狞,甚至还淌着新鲜的血液。 强烈的异物感和违和感扑面而来,耶尔几近窒息。 僵持片刻,西泽试探着又靠近了一步,低声道,“雄主……” “别过来!” 耶尔却下意识脱口而出,语气抵触又厌恶。 作者有话说: 赫里克:喂……!(想叙旧拖延一下时间) 西泽:砰。(冷漠jpg.)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也死于主角话不多(托腮) 第42章 (新春特辑!) 呼啸的风卷起弥漫的硝烟, 从身前发间穿梭而过,却吹不散安静到几乎凝固的氛围。 只有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一道急促粗重, 另一道几乎无声, 却能捕捉到满溢出来的无措和难过。 “呼……” 一片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 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流淌的血迹似乎凝固在了脸颊上。 耶尔熬过一阵眩晕, 半晌才虚弱地抬眼看向雌虫。 西泽站在稍低一些的废墟里,仍然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仰望着他,那双金色眼眸里瞳孔骤缩。 随后他像是顿悟了什么, 迅速后退了一步, 几乎跌跌撞撞地向着一旁半塌的墙面走去, 身后的骨翼慌张地收拢起来, 却一时没办法收回翅缝中去。 浓稠的鲜血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从撕裂的伤口不断往下滴落,雌虫却浑然未觉。 “哈……唔呃……” 好不容易躲到废墟后, 他伸手一只手非常用力地捂住了脸,锋锐的爪尖几乎要刺伤脸上的皮肤。 “……” 不过几个呼吸间,雌虫就离开了视野, 耶尔用力闭了闭眼,终于清醒后了些。 些许慌乱冲散了恐慌, 他一时无措,已经顾不上什么骨翼不骨翼的了, 紧跟着雌虫绕到了废墟另一边。 西泽正半跪在地上, 有些焦躁地搓动着脸上的鳞甲, 似乎想把它们强行收回去。 耶尔甚至能看见几片带着血的尖刺被连根掰断, 掉了下来。 “咳……西泽?” 耶尔神情微怔, 哑着嗓子低声道。 雌虫的背影一顿,仿佛刚从失神的刻板行为中惊醒,似乎想转头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僵硬着身体沉默下去。 耶尔轻叹了一声,眉眼间几乎掩不住的茫然和疲惫。 ……他果然还是注意到了。 自己对他这种形态的恐惧甚至厌恶。 他想说些什么,但也知道那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厌恶有多真实。 让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些漂亮的话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西泽,都只是心知肚明的谎言。 但倏地,耶尔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西泽,避开那骨翼俯身抱住了雌虫的腰—— 那狰狞的骨刺散发着作呕的血腥气,一柄尖刀般抵在颈侧,带来强烈的不适感和战栗感。 他却闭上了眼睛,额头抵在雌虫的脊背上,低声道,“西泽?” 脊背上似乎落下一朵温热柔软的云,轻易拂去了虫化狂暴带来的无数负面效应,血管中沸腾着的血液不再鼓胀喧嚣,渐渐平静了下来。 西泽从渗血的指缝间睁开眼,感觉到圈在腰腹上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但还是十指交错拉住了手,坚持着没有放开。 想起刚才没有得到回应的询问,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点上了雄虫的手背,轻轻地拢在上面,哑声道。 “……雄主?” “嗯。” 背上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仿佛一道对于死刑犯的赦令,让雌虫僵硬的肩背瞬间放松了下来。 静了一瞬,西泽反手扶住背上的雄虫,在他怀里小心地转了个身,再次用保护者的姿势将耶尔揽在了怀里。 “雄主,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沙哑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让双方都愣住了。 耶尔按住雌虫的小臂起身,沿着那线条往下,拉住了雌虫有意收敛起来的手。 那有些颤抖的指尖抚过那狰狞的、尖锐的、非人的爪尖,像是在试探着和什么和解。 半晌,他垂眸轻声道。 “刚才说了不好的话,对不起。” 耶尔抬起眼,看着面前狰狞凶戾,形态诡异的外星生物,从那一双金眸中寻找到了无比熟悉的东西—— 像是透过了外壳,看到了那个独一无二,自己始终喜爱着是,闪烁着漂亮金色光芒的灵魂。 他倏地笑起来,一字一顿地道,“谢谢你一直拼命保护我。” 砰。 西泽瞳孔骤缩。 胸口盘旋着的惊惶和狂躁突然散去,只余下强烈的酸涩和不堪。 他倏地咬紧牙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只是因为被抓住爪尖而克制着没动。 第117章 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雄虫发间的气息,几乎压抑不住快要突破心脏的渴望。 背后的骨翼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不让那些骨刺触碰到雄虫。 可是还远远不够。 不够谨慎,也不够强大,必须尽快夺回那些权势和地位,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 可以将怀中的玫瑰牢牢护住,不受风霜雨雪的侵袭,也不被莽撞的侵入者惊扰和伤害。 “……您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西泽的声音仍然沙哑,一字一句地道,无比郑重而认真。 耶尔是给予他二次生命的虫,所以永远不用道歉,也不必道谢。 他本不该为那些肮脏的事烦扰,就像星星本该一尘不染,可爱又肆意,等着那些被其光芒所折服的家伙,紧紧围绕在身边保驾护航。 如果耶尔厌恶他,他会远离着暗中保护不去打扰,但如果雄虫仍然愿意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一步…… “对不起,刚才吓到您了。” 西泽哑声笑了一下,伸手将雄虫揽在了怀里,袒露出身上唯一没有虫化的,柔软又脆弱的地方。 刚才怎么都收不回去的鳞甲和尖刺,似乎感知到了这份保护和平静的心情,缓缓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不用害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您。” ……只是现在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耶尔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雌虫。 “好。” 而有些不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先离他远一些又舍不得的纠结意味。 “但是我的骨翼暂时还收不回去,雄主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耶尔没有睁眼,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柔软笑意。 “我知道你能控制好的,你就不可能让我受伤,不是吗?” …… 他们没抱多久,耶尔记挂着雌虫的伤势,很快就继续拉着他往外走。 “走吧,不要耽搁了,你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阁下!” 不知道是不是得知有雄虫受伤,一辆携带专业设备的救护车早早等候在边上。 等看见他们的时候,立刻扛起担架冲了出来,将耶尔和西泽都迅速打包上车。 “小心!小心……没办法平躺,就坐在担架上吧。” “这边先帮您取弹……德亚,准备麻醉……!” 救护车里面还坐着一个军雌,见他们进来神色无比激动,但见医生忙碌不停,也不好插话打扰治疗。 耶尔被细致检查了一遍,除了身体还有些发热之外,基本没怎么受伤,很快便被安置在一边。 他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军雌,有些疑惑,“啊,你是?” 白朗好不容易将视线从自家上将身上移开,转向这个传闻中的雄虫,先是被那动摇心神的外貌震撼了一下,随即神色凝重起来。 眼前的雄虫是上将的救命恩虫,那就是他们第一军团的恩虫,初次见面一定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唰得站起来,在耶尔迷茫的眼神中猛地九十度大鞠躬,但一道警告的视线从旁边射来,打着旋扎在他头上—— 接受到信号,白朗酝酿好的感谢词到嘴边,只能强行变了个样子。 “尊敬的雄虫阁下!非常感……咳咳咳!我是指挥员派来确认一下您的安全的!您没事就太好了,那我现在继续去清扫战场。” 不等耶尔回应,白朗利落地下了车,但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隐秘地潜伏在周边,保护这辆救护车的安全。 很快,医疗虫员处理好西泽的伤口。 “已经取弹和包扎,先坐着休息一会,战地医院已经安排了接送,等会会通知你们过去。” “好。” 西泽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总算没再流血,他指腹碰了碰那里,没多在意,余光却紧跟着神色仍然苍白的雄虫。 “麻烦给我一杯热水,还有毯子。” 耶尔正有些出神地看着车门外,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伸手扯开,才发现是一条毛绒绒的毯子,手心也一片暖烫,是西泽往他手里塞了个马克杯。 医疗虫已经赶往战场救援,车里便只剩下他们,一时显得有些安静。 “谢谢。” 他慢半拍地道,抿了一口热水,等那滚烫热度沿着喉咙一直到肚子里,僵硬到有些麻木的肩背才逐渐放松。 “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西泽摇摇头,却反问道,“刚才……”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单凭精神力就几乎将一艘星舰报废,已经匪夷所思到了诡异的地步。 雄虫的长处就是精神力,但这种恐怖程度,就算是主星那几个为数不多的a级应该也无法达到,更何况耶尔只是个d级。 “什么?” 耶尔慢半拍地道,声音仍然沙哑。 他眼睑下是一抹浅淡的青色,几缕乌黑发丝凌乱翘起,脸上还有几道灰色的擦痕,看起来十分疲惫。 西泽蓦地心一软,垂眸敛去沉思,只伸手摸了摸耶尔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热。 “没事,还难受吗?要不要睡一会?” “不用……” 耶尔迟钝地摇了摇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移向雌虫的骨翼。 第118章 它们还收不回去,救护车里又狭窄,便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起来。 想起刚才雄虫的恐惧,西泽侧了侧身体将骨翼掩在身后,轻声道,“休息一会吧,等睡醒就好了。” 到时候他就能将骨翼收回,不会再吓到眼前的雄虫了。 耶尔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 总感觉……如果不快点将刚才的事掰扯清楚,雌虫这么犟而沉默的性子,说不定以后都会刻意藏着掖着,不会在他面前展开骨翼了。 他低头又抿了一口水,润湿一下干燥的下唇,突然低声道,“我能看看你的骨翼吗?” 西泽沉默了一下,“上面的血还没擦干净,下次有机会再给您看吧。” “没事,这里有消毒湿巾,正好可以擦一下。” 耶尔假装没听懂他的拒绝,从座位下拿出一包湿巾,神情认真地坚持道。 “……” 雌虫近乎叹息地道,“先让我自己擦干净,再给您看吧。” 他看见西泽抽出几张拿在手里,将骨翼拉近了一点,开始擦拭上面干涸的血迹。 修长有力的骨节按在湿巾上,动作快而恰到好处,好像在清洁保养一把精密的枪,几乎能称得上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骨翼是军雌身上杀伤力最大的部位,所以那些家伙才会在第一时间将西泽的骨翼卸下来,好像恐惧而惊惶地绞去猛兽的利爪。 耶尔有些出神地看着那里,下一秒,却被一缕凉风惊醒。 “唰。” 为了方便动作,西泽完全舒展开了一边骨翼—— 它是巨大的,一边就几乎有三四米长。 结构精密,没有一丝血肉,仿若钢铁铸成,却是玉石的色泽和质地,相比生物毛绒绒的翅膀,显得分外冷酷而无机质。 撇开那些可怖的地方不谈,这完全可以算一件精美到震撼的艺术品。 西泽余光观察了一下雄虫的神色,见他没有再流露出恐惧,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很快擦拭到了末端,那里长着一张很薄的膜,几乎是透明的,上面蜿蜒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它无比敏锐,可以捕捉空中最细微的风沙,在战场上可以用来判断敌军的动向,堪称无往不利。 而在空中交战时,这薄膜会发出沙沙的轻响。 当虫族的大军前往征战,血腥的朔风中便会夹杂着这种声音,被敌军畏惧地称为“撒旦收割生命前的预告”。 而……这也是军雌身上最为敏感的地方之一。 西泽抬起眼,看向托着腮认真观察他动作的耶尔,眸底情绪晦涩不明。 他手上的停顿自然被注意到,雄虫眸光微亮地看向他,“可以了吗?” 像有什么松动了一下,不再刺痛地梗在喉间,西泽的眸光悄然柔和,眉心的刻痕舒展开,将手中脏污的湿巾丢进垃圾桶。 “可以了。” 那刚刚才收割掉无数条虫命的骨翼,此刻好像羞涩的小狗尾巴,小心翼翼地把一截尾端伸到耶尔面前。 那张薄膜张开发出沙沙的声音,瞬间将雄虫的视线吸引住。 “这是什么?”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小心地伸出手,指尖触上那层淡青色的薄膜。 上面覆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和坚硬狰狞的骨翼相比,实在柔软可爱得多。 那里敏感得连手指的触碰也会紧缩颤抖,但还是努力敞开自己,伸到雄虫的手里祈求温柔的爱抚。 西泽哑声道,“雄主可以玩玩这里……” 但那指尖仍然止不住地颤抖,那是因为经历强刺激,肌肉长时间无法恢复放松状态导致的细微痉挛,手心更是异于平常的冰凉潮湿。 他垂眸看着雄虫的动作,心脏某处仿佛塌陷了一块,又酸又软。 那骨翼上的薄膜变得更加柔软,完全依恋地贴着雄虫的指腹。 耶尔却没注意他的复杂情绪,逐渐兴致高涨。 “之前都是远远看着,感觉像是死神的镰刀一样可怕,没想到还挺好玩的……我摸这里你会有感觉吗?痒不痒?” “……痒。” 雌虫隐忍得眼尾微红,那细密的痒好似燎原的火,从骨翼烧到了血肉深处。 耶尔的动作却逐渐过分,曾经搓揉狗狗的技术被用在这里,让那截尾端有些招架不住,颤抖着翕张片刻,还是被里外摸了个透彻。 “这里是有血管和神经的对吗?那骨翼里面呢,这些咬合的节点和缝隙里……” 他有些好奇,扣了扣那骨节处的一条缝隙,坚硬的外壳下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但看不真切。 “……” 西泽喉结滚动片刻,似乎忍无可忍,突然伸出手,连带着那一截骨翼一起,将耶尔的手包裹在了手心里。 “怎么了?” 耶尔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弄疼他了。 但雌虫的表情却没有疼痛,他凑了过来,那双熔金的眼眸从下往上看着他,好似野兽锁定自己的猎物,专注得过了头。 好像也,有点太近了吧…… 耶尔怔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从骨翼上扯下来,越过耳朵,按在了紧靠着的车厢壁上。 而西泽弯下腰贴近他,两侧骨翼都舒展开,隔绝了外界闪烁的红光,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昏暗角落,衬得那双金眸更为璀璨鲜明。 第119章 “怎么了……?” 他们的距离已经太近,耶尔能感觉到喷洒在脸上的灼热呼吸,潮湿而急促。 雌虫离他越来越近了,那双金眸灼灼似洞穴深处的恶龙,正在窥伺还未得手的珍宝,带着压抑的渴望和侵略性。 对峙半晌,雌虫终于低下头—— 轻轻地环抱住耶尔,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好好休息,等睡醒再给您玩。” 耳边的声音沙哑,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听起来有些辛苦。 手腕上的钳制松开,耶尔顺手抚上雌虫柔软的白发,他后知后觉雌虫是想对他做些什么的,但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是……想做些什么呢? 【我倒是想做些别的,可是您没有允许。】 耶尔耳边倏地响起西泽之前说过的话。 那时候雌虫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无法彻底理解其中的含义。 但骨翼搭建而成的堡垒昏暗又安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睡意翻涌而上。 他被西泽抱在怀中,被雌虫身上的气息包裹,很快眼皮打架起来,放弃抵抗后几秒就沉沉入睡。 …… “您现在身体好一些了吗……这次袭击……是,我们在星舰上搜索到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归军部……都已经部署好了,皇室那边也即将迎来大换血,您预测得果然没错……” 耳边传来嘈杂的说话声,但没有持续多久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低声,但还是让耶尔睡得不太安稳。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掉这个颈环呢?” 倏地,这样一句话入耳,让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模模糊糊中却没有听到另一道声音的回答,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 “……啊,雄虫阁下的手动了,是不是要醒了?” 那两道声音也消失了,很快额头摸上一只手,确定没发热之后又往下把被角掖好,安抚似的轻拍了拍。 熟悉的安全感笼罩了他,他不再挣扎着想清醒过来,再次陷入沉睡。 ……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耶尔迷迷瞪瞪地起身,半晌后摇了摇头,捏了下眉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眼前的病房布局非常熟悉,他反应过来,这是伊莱恩的战地医院。 “阁下!您醒了?” 一个医生推门进来,有些惊喜地道,很快把另外几个同事叫来,开始给雄虫做一次全面检查。 “西……咳西泽呢?” 耶尔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清了清嗓子道。 “您是说您的雌虫吗?他刚才好像出去了……” “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一抹熟悉的白色出现在门后,西泽拎着一个水壶走进来,朝被围得严实的雄虫安抚地笑了笑。 “您现在有感觉哪里不适吗?” 医生看了眼设备上的数据,有些迟疑地道,和旁边的同事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耶尔仔细感受了一下,眸光微凝,下一秒却若无其事地道,“感觉还不错……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医生迟疑地道,“阁下的身体很健康,不必担心。”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健康,不管是精神力的活跃度还是信息素的纯度,数值都优越到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雄虫只有d级。 但雄虫等级的认证是绝对权威的,他们只能压下疑虑,继续给耶尔做检查。 等一切检查都做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西泽看着雄虫从配合到麻木,被这繁琐到极点的检查弄得一阵绝望,忍不住轻笑出声,被怨念地看了一眼后用拳头抵住唇。 他碰了下晾在一旁的水杯,确保温度合适后递给耶尔,“先喝点水吧。” 雄虫却没接那杯水,蹙着眉看向他,神色很不高兴。 “你怎么不在病房休息?子弹洞穿伤又不是擦破皮,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感染的。” “没事的。”西泽唇角微勾,直接拉起一截衣服,露出腰腹上的伤。 那里原本有一个鲜血淋漓的贯穿伤,但现在居然已经初步愈合了。 “?!”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雌虫恢复力的可怕,几乎彻底颠覆了他以往的观念。 “所以,不用担心我。” 西泽将水塞进雄虫手里,笑道,“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吧。” 趁着雄虫喝水,他去接了一盆热水过来,将一块毛巾完全浸润后又拧干,动作很轻地给耶尔擦脸和脖子。 耶尔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闭着眼感受雌虫的手指熟练地拨开额前碎发,熨帖的滚烫蒸汽敷在脸上。 他漫不经心地想起来什么,张嘴差点吃了一嘴毛巾,睁开眼睛看向雌虫。 “对了……那个星盗团是被一网打尽了吗?” “是。” 西泽应了一声,却突然想起刚才拿到的几份录像,动作顿了顿。 上面清楚地记录了雄虫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报废一台星舰的,画面太过惊悚且牵扯巨大,他花了一些力气才处理好这件事。 “您不用担心,这次的事情已经上报,到时候主星会加强这边的巡逻和防御,防止类似恶劣袭击事件再次发生。” 第120章 站在病房门外守着的白朗撇了撇嘴。 帝国哪里会管这些小星球的死活,不过这个说词很不错,可以打消很多原住民的疑虑,方便军队秘密驻扎和发展。 里面的雄虫果然没起疑心,嗯了一下就翻篇了。 西泽将毛巾扔回盆里,又伸手碰了碰耶尔的额温,仔细确认了没有升温。 “饿了吗?我去买晚饭。” 因为雄虫一直喝不惯营养液,他打算去饭堂打一些饭菜回来,“您想吃点什么?” “都行,我不挑。” 确实不挑,不喜欢的面无表情吃掉,喜欢的就会很开心地吃完,在015没烧糊的情况下区别会更明显。 “?你笑什么?” 耶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只得到了一个克制的摸头。 白朗正兢兢业业地帮自家上将看风,将路过的每一个虫都盯得浑身发毛,终于把这条路守到虫都避开走,才无比满意地笑了。 然后身后的病房门开了。 西泽反手带上门,拍了拍白朗的肩膀,“辛苦你了,等会我回来后你轮班去吃饭吧。” 白朗下意识就要答“是!”了,又想起来现在情况特殊,硬生生吞了回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 “叩叩。” 一道很轻的敲门声响起,耶尔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西泽应该没有这么快回来才对,然后就见伊莱恩开了门进来。 “怎么……” 还不等耶尔询问,伊莱恩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快步走过来将病床的帘子拉上,隔绝了外面可能的视线。 他眉间压抑着兴奋,低声道,“阁下!您想要的那个东西,在黑市拍卖场出现了!” 什么东…… 耶尔倏地反应过来。 他眸光一点点亮起,盯着伊莱恩的脸,语调轻缓却不容置喙。 “我一定要拿到手。” 作者有话说: 是什么东西呢?作者有暗示过,应该很容易猜!(蜜汁自信jpg.) 第43章 他们没能说多少, 西泽很快就回来了。 雌虫看到病房内的景象没说什么,只是将帘子重新拉开,把保温盒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但伊莱恩莫名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和耶尔匆匆辞别后遁走, 还差点撞上门口换班的军雌。 “饿不饿?” 西泽在床上架起一个小桌, 把几层保温盒一一拿出来排列好。 荤素搭配,基本都是雄虫爱吃的菜, 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耶尔接过雌虫递过来的筷子,觉得这个场景仿佛似曾相识,随口问了一句。 “上次我做腿部手术的时候, 雄主也是这样的。” 西泽打开另外一个装汤的保温盒, 倒出一小碗放在雄虫手边, 闻言轻笑道。 “啊, 那还是挺倒霉,一个接着一个进医院。” “……我觉得还好。” 西泽动作顿了顿,无声抬起眼。 目光凝视着耶尔的侧颜, 咀嚼时的动作,蹙眉或扬唇时的微小神态,又在雄虫看过来前及时敛眸。 “怎么了?这个好吃, 你试试。” 一双筷子伸过来,将一块酥肉放到他碗里。 西泽看着那筷子亮晶晶的末端, 喉结滚动了一下。 半晌他才低声道,“……谢谢雄主。” 夜色昏朦。 耶尔无声睁开眼睛, 余光瞥到不远处小床上雌虫的轮廓, 将被子拉起来一点盖住了头。 精神力细丝悄然凝聚, 在空中游走了一圈, 确保周围没什么危险后才返回, 从蓬松的被子缝中钻入。 今天下午检查的时候,耶尔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脑海中凭空出现的景象陌生又熟悉,蕴藏着专属于他自己的精神力,那是给雌虫进行精神疏导时多次探索过的—— 精神图景。 耶尔悬浮在一片朦胧的昏暗中,只能隐约看见整片图景的轮廓:这里完全是一片未开发的荒地。 他在漆黑的河流中漂浮许久,几乎就要这样睡过去了,但视野中突兀出现了一点暖黄的光亮。 那是什么? 耶尔清醒了一点,心念一动往那里靠近。 却发现那好像是一抹微小的光团,伸手去抓,就好像海水中的蓝眼泪一样逸散在指缝间,如幻如梦。 但它消散的刹那,一幕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他才恍然明白它的用途。 耶尔直起身,远眺着远处升起的一星微光,莫名有种强烈的预感—— 不久之后,这里将变成一片浩瀚而精彩的新世界。 * 由于军队赶来得十分及时,那场恐怖袭击很快就被平定。 常年经受战火折磨的边缘星系,恢复活力的速度也非常强,很快中心城区又是一片灯火通明,和暗处有条不紊的部署相得益彰。 因为没受什么伤,耶尔很快就出院了,呆在家里和西泽一起修养,很快时间就到了年末,很快就将迎来除夕夜。 但雄虫突然开始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彻夜不归。 “雄主。” 西泽靠着厨房门口,看着匆匆回来一趟,但只拿了什么东西就又要出门的雄虫,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不确定。” 耶尔将钥匙拔下来放进口袋,随口道,“不用做我的晚饭了,我在外面吃。” 第121章 “很快就要除夕了……” 西泽抿了抿唇,低声道,“那时候雄主也要出去吗?” 砰—— 但雄虫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反手将门关上就出去了。 西泽神情怔了一下,心渐渐沉了下去。 “怎么了,主虫今天也不回来吃饭吗?” 015从阳台出来,有些疑惑地滑到雌虫身边,“那您做自己的晚饭就好啦。” 但还没继续说,它眼前一花,屏幕就熄了下去。 西泽收回手,拍了拍小机器管家圆滚滚的脑袋,又熟练地将它移到了沙发旁边,接上了充电线。 随后他打开光脑,开始联系白朗。 厨房里的食材刚被拿出来,就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客厅的光线随着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很快周围房子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是,已经确定星盗袭击和那家伙有关系,在秘密联系检察院那边搜集罪证了。” 白朗汇报完最新进度,忍了忍还是怒道,“这就是叛国!为了满足私欲勾结外敌袭击民众,这罪名足够那垃圾掉几百个脑袋!” 光脑上的光映照在西泽眸底,显得格外冰冷凌厉。 说实话,这次的袭击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没想到安托早已经失去了最后一层底线,身为军雌却背叛帝国,实在罪无可赦。 部署军队的工作量十分繁重,而且还有无数琐碎的东西要注意,就算西泽早已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也一直到深夜才堪堪收尾。 他看了眼时间,正要结束这次交接,犹豫了一下后低声道,“帮我查一下雄虫最近的行踪。” “啊?” 白朗有些诧异,但还是收起了疑问,“是!我等会整理成文件发给您。” 通讯熄灭。 西泽捏了下眉心缓解疲惫,后知后觉感到些许饥饿,但实在没什么食欲。 咔哒。 门外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他立刻转头看去,但很快就意识到门外并没有虫,应该只是幻听或意外的声响。 西泽抿了抿唇,垂眸掩下眸底的失落。 重新点开光脑,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两点,雄虫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嘀嘀。” 光脑传来消息提示,他点开白朗发来的文件,上面清楚地列出了耶尔最近一周的行踪—— “早八点:去战地医院,和一名叫做伊莱恩的医生见面,在其办公室呆了一个上午。” “中午十二点:在战地医院吃午饭,并在休息室午休到两点。” “下午两点半:和伊莱恩一起坐上悬浮车,来到中心城区第一医院,会见一名叫做休伊斯的医生,然后在会议室呆了一整个下午。” 雄虫的行程一目了然,在战地医院和中心医院间辗转,偶尔回一趟家,但只是拿一些东西。 西泽往下翻了翻,动作一顿。 “……” “凌晨两点:乘悬浮车回到战地医院,留宿院长办公室。” “早上七点:从战地医院出来,回到居所,十分钟后再次出门,其中换乘上战地医院的车,来到c2边缘交易区,在里面呆了四个小时。” 边缘交易区。 每个星球都会有的灰色地带,可以在里面搞到不少违禁品,或者其他不在市面上流通的东西。 雄虫为什么要去那里?他想要拿到什么吗? 西泽又浏览了一遍资料,还确认了一件事—— 在几乎所有的行程中,都会有“伊莱恩”这个名字出现,这段时候耶尔几乎和这个雌虫医生形影不离。 行程表后还附赠了一份资料,将伊莱恩这个雌虫彻底调查了一遍: 并不是贵族,但家世不算简单,雌父在主星开有医院,帝国大学毕业后就被调来这里锻炼。 这个雌虫很年轻,而且相貌不错。 西泽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把光脑合上。 长得确实不错,但和雄虫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而且耶尔曾经亲口夸他好看,但这么多次见到这个雌虫,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这个雌虫虽然有点家底,但在主星是不太够看的,等他拿回身份,单是名下的星球的所属权就有几十颗,显然也是不能比的。 但如果……耶尔真的喜欢上了这个雌虫,想让他做雌侍怎么办? 西泽倏地皱紧眉。 这个设想好似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戳刺入心脏,虽然不至于痛苦,却极不舒服。 但——他有什么资格管雄虫? 喜欢上谁让谁做雌侍,这是这个社会每个雄虫习以为常的活动,雄虫天生的权利和义务,没有虫可以横加干扰。 【……能让我下定决心去喜欢的,应该是很好的虫吧,然后应该就只有他一个,不会出现穿插多者的情况。】 心烦意乱间,雄虫说过的话倏地在耳边响起。 当时他仍然处于失明状态,但也能想象出小雄虫安静白皙的侧脸,和纤长睫羽颤动的样子。 温柔轻快的声调带着莫名的怅惘,编织出了一个堪称惊世骇俗,却美妙无比的梦。 如果雄虫喜欢的…… 西泽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凝滞片刻后深深吸了口气。 真是疯了。 但突然的吸气动作扯动颈环,窒息感如影随形,让雌虫眼睫一颤。 第122章 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不管是烦躁还是其他情绪都被冻结成冰。 沉默了一会,他将光脑放在茶几上,起身“唰”地拉开阳台的帘子,朦胧月色倾泻而入。 细小的冰雪随着风拍打在玻璃上,散发出丝丝寒意。 而惯常会听到的,来自主卧的清浅呼吸声今晚不在,更显得这世界一片静寂。 “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白朗曾试探着问过他,神情是隐忍的愤恨,“还有这个颈环!第一军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必须尽快找机会绞断它!” 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什么? 西泽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反光处映照着一线金色的眸光,凌厉眉眼染上冷意和郁气,有一瞬间神情近乎悲凉。 他的回答是——“秘密联系暗线,尽快安排。” 他曾在无边硝烟中茕茕独行多年,早已生出钢铁的羽翼,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初心。 毒打和凌虐不曾让他屈服于枷锁,温柔和爱意也不能让他自缚于囚笼。 对于自由的向往,应是每一个拥有思考和情感的智慧生物,最本源最真挚的渴望。 雄虫是天赋卓绝的造梦师,但大抵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所有物想要洗去专属标记、挣脱束缚的愿望的。 这场美梦,也许该醒了。 西泽平静地想,但心底莫名一片荒凉,潮汐般柔和的悲伤逐渐淹没头顶,胸腔深处传来陌生又熟悉的疼痛。 精神图景中的风雪呼啸得更为凄厉,恍惚觉得它本不该是这般模样,但万里冰封又确实是常态。 而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一直到远方黎明亮起,他才迟钝地想起,那里也曾有过春天的眷顾和垂怜。 ……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没有丝毫改变,雄虫愈发行踪诡秘,甚至连寥寥几次回家的次数都没有了。 砰。 耶尔反手关上门,神情有些疲惫地脱下外套,和手套一起随手仍在了沙发上。 他抬眼看了下厨房,却没见到雌虫的身影,而且看厨房里的调料摆放,今天似乎还没有开过火。 现在……不是已经中午了吗? 耶尔捏了下眉心,有些迟钝地看向发出声响的浴室,有些放空地陷入沙发中。 这段时间的奔波让他有些疲惫,甚至显得风尘仆仆,连额前凌乱的碎发也来不及打理,顽强地翘起来一缕,让雄虫看起来有些呆。 “咔哒。” 西泽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原本正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一秒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猛地抬起眼来。 耶尔看见那双金眸一瞬间亮起,好似看见他回家的汤圆似的,蹭的站起来,软乎乎的尾巴疯狂摇成了风车。 “雄主……” 西泽愣在原地,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 耶尔笑了笑,接过他的话音,“是啊,回来了,怎么没做午饭吃?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不吃饭的吗?” 雌虫似乎僵住,然后默不作声地靠过来,将头上的毛巾扯下来,俯下身—— 用湿漉漉的头发蹭了蹭耶尔的侧脸,声音低哑中隐含着克制,“欢迎回家,雄主。” “撒什么娇呢,别想蒙混过关。” 耶尔眉梢微扬,一下子破功笑出了声,却没打算放过他,“说呀,怎么不做饭吃?”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透着一丝疲惫,却仍然温和而耐心。 在进一步理解且接受了雌虫自我意识淡薄后,他已经学会了心平气和地交流。 颈侧的雌虫气息有些不稳,鼻尖在他的耳后轻轻磨蹭。 他沉默半晌,声音低哑道,“……那雄主怎么不回家?”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那些提前想好的理由在嘴里打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来糊弄雌虫。 耶尔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就,有点事。” “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这几天你就乖乖在家里等我,好吗?” 西泽无声睁开眼,余光中是雄虫干净利落的下颌。 耳边的话语一如既往的耐心和缓,却让心尖难以抑制地酸涩起来。 他倏地直起身,伸手按住雄虫的肩膀,低头看进那双漆黑的眸底。 “雄主……和我做一次爱,好不好?” “啊?” 原本还有些困倦的耶尔瞬间清醒过来,神情愕然。 他下意识松开搭在雌虫腰间的手,几乎有些无措,“怎么突然说这个?” 果然。 西泽垂下眸子,“没什么,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 他们不是什么能做爱的关系,雄虫真的……没那么喜欢他。 却也没有把他看成专属的雌奴或雌侍来看待,所以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怎么了?” 西泽闭了闭眼,掩去眸底的茫然。 但在耶尔试探着伸手安抚时,仍然一如既往地温顺低下头,感受着那指尖在发间穿插来去。 * 那件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用那么着急赶回去,耶尔便回房小憩了一下,等醒来已经是傍晚。 窗外的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天地间一片洁白的安静肃穆。 昼夜颠倒让身体有些不舒服,耶尔用手背量了下额温,确认没发热才松了口气。 第123章 打开房门,原本隐约的食物香气变得更加浓郁,热乎乎地充满了整个房子,驱散了新雪带来的细微寒意。 耶尔接了一杯温水,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厨房里的雌虫。 平底锅里飞溅金黄色的油花,一块不知道什么星兽的腿肉被煎得滋滋作响,炸酥了的外皮卷起一圈的焦糖色。 他靠过来时,西泽想起旁边的汤,便顺手将锅盖掀开了,在乳白色的蒸汽中看到一双笑眼,也跟着弯了弯唇。 “雄主。” “做什么呢?” 耶尔又仔细看了两眼那腿肉,不是惯常在小超市买的那种,愣了一下,“这是你出去买的吗?” “我没有出去过……”西泽也愣了。 他顺着雄虫的视线移向锅里才恍然明白,失笑道,“这是之前去采买的物资里的,遇到星盗后物流被迫滞留了几天,今天白天才送到。” 耶尔喝了一口水,不说话了,视线有些漂移。 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太不上心了? 这些事他原先根本不会弄错,不过也有生活里只有这些单调的事物的原因,雌虫的到来显然让事情变多了,但这样也……不错。 还算是有趣,不然他也不会费心费力去忙活手上这件事。 耶尔一口将水喝完,将水杯搁在旁边。 随后他微微弯腰抵住冰冷的台面,像是找到舒服地方的猫,懒散地揣着手趴下,观察起正在忙活的饲养员。 “雄主先出去坐着吧,很快就可以吃了。” “没事,我站着看一会。” 安静了一会,耶尔又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道,“最近……” “嗯?”西泽微微侧过头。 “最近总感觉有虫在监视我,不管是走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回家的路上,总有些隐藏在暗处的视线……还甩不掉,有点麻烦。” 他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和那些含着喜爱的追求者的目光不同,那些隐匿的目光像是驱不散的影子,虽然不含恶意,但还是很让他烦扰。 毕竟现在要筹划的事情需要保密。 “那些目光有恶意吗?说不定是巡逻的小队,之前星盗袭击后这里就驻扎了不少军队。” “也有道理,确实除了被监视的不舒服外,没有感觉到其他意思。” 西泽的动作顿了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能确定了,那是他派出去贴身保护雄虫的一支小队。 但那是军队里潜伏和暗狙最优秀的那一批,为什么会轻易被察觉到? 下一秒,西泽明白过来,不是小队里的军雌能力下降,而是眼前的雄虫根本就具有非一般的敏锐感知力。 他早该知道,耶尔绝不像表面这样简单,或者说,他真的只是一个d级雄虫吗? “雄主……觉得很不舒服吗?” 身侧雌虫的声音似乎有些紧绷,耶尔没放在心上,分神思索着怎么才能甩掉那些跟踪者,“是啊。” “我不喜欢被监控被窥伺的感觉,或者说,没有谁喜欢那种感觉吧。” 看来以后不能让他们跟那么紧了,只要确保雄虫是安全的就好。 西泽垂眸,将锅里煎好的肉铲出来,熟练地摆上嫩绿的配菜,最后才抬眼看向雄虫,“可以吃了,雄主出去坐着吧。” 美食当前,已经饿过头的胃起死回生地咕了一声。 耶尔瞬间上头,无比丝滑地将刚才的话题抛之脑后,“好耶。” 在嚼嚼嚼的间隙,耶尔想起来什么,突然抬起头。 “我今晚要出去一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你早点睡不要等我。” 最近小机器管家总被强制下线,耶尔对雌虫的“出格”行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那满屏的《雌虫观察日记》就没有了。 所以他会从忙碌中专门抽出一点时间,看看雌虫到底在干什么。 监控录像没什么异常的,但是雌虫一直等他到两三点不睡觉,总让耶尔有种把小狗孤零零扔在家里不管不顾的罪恶感。 “今晚也……不回家吗?”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等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 西泽愣了一下,但很快掩饰好情绪,只是唇角还微微抿起,“好,我知道了。” 他接着低声嘱咐道,“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熬夜,记得准时吃饭……” 耶尔原本还在想那件事的进度,突然听到熟悉又陌生的话,怔愣了一会。 尔后他认真点头。 “好,我会的,今晚应该会熬夜,之后再补回来吧,嗯嗯,会记得的……” 最后他忍不住低笑,让雌虫不要那么担心,“我就是出去一会,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西泽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 “好,我等雄主回来。” …… 耶尔吃完不算晚饭的晚饭后就走了,没有穿惯常那件白色羽绒服,反而穿了一件黑色的薄大衣。 这让他的气质从温软变得有些冷硬,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刃,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但出门的时候仍然会弯着眼睛,和西泽和家里的小机器管家说一声,“走了。” “今晚主虫也不在家吗?” 015刚刚充好电,从休眠中醒来,晃了晃脑袋后看向西泽。 西泽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刚刚熄灭的光脑放在手边。 第124章 他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被打断后垂眸轻笑,“是啊,只有我们了。” “不是买好了面粉说要试着煮汤圆吃的吗?怎么突然有事,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呢……” 015咕噜噜滑到厨房,嘀嘀咕咕地整理着下午送过来的东西,拿出一包糯米粉,塞进了橱柜深处。 “汤圆?那是什么?”西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它,又拿起光脑敲敲打打。 “是主虫描述的一种食物,说是专门在除夕夜吃的,意味着团团圆圆,幸福美满,是要和家虫一起吃的呢。” 外面没声音了,015也不在意,继续整理着那些年货。 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西泽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屏幕,手上的动作停了半晌,才垂眸继续工作,脸上的表情淡了很多。 咔嚓咔嚓。 挂在墙上的钟发出规律的声响。 指针已经接近十二点,这个钟和高科技的房屋设计格格不入,却不显得突兀和陈旧。 这间房子内部也是如此,总不像是这个社会和种族的产物。 但因为充满着专属于“耶尔”的独特气息,比曾经的将军府更温暖而美好。 西泽在沙发上坐着处理公务,015则悠悠闲闲地做家务。 “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打破了凝滞一般的安静。 “谁呀?” 015轱辘轱辘滑向门口,门外匆匆丢下一句什么话就离开了,随后它把一袋东西放在了餐桌上。 “是外卖!” 它仔细看了看单子上的备注,“是主虫给你点的耶。” 那是一小碗东西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从半透明的塑料碗可以看到模糊的圆滚滚的内容物。 西泽顿了顿,心脏莫名加速了些,伸手掀开了碗盖—— 浅黄色的甜水里是十几个白面团子,圆头圆脑、挨挨挤挤,看起来格外可爱。 有一个因为颠簸破了个口子,流出里面香浓的馅料来。 “是什么东西?” 西泽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但还有些不敢验证,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艰涩地问道。 015伸长脖子瞅了几眼,调动出曾经扫描过的耶尔给它画的简略图,确认了这碗小东西的真实身份。 “我知道了!这肯定是汤圆!主虫还说过新年吃这个能带来好运哦,您尝尝看是什么味道的?” 西泽深吸了口气,捏着汤勺搅了搅碗里的东西。 他小心地咬了一口,软乎黏滑的面皮裹着浓郁的馅料,被细细碾碎在唇齿间。 “什么感觉呀,是甜的吗?” 他慢慢地把那碗汤圆吃完,又把碗端起来把里面的甜水也喝完,才哑声道,“……是甜的。” 像是雄虫的味道。 得到答案的机器脑袋心满意足,继续做家务去了,雌虫却坐在餐桌前许久,身形似乎凝固住了。 半晌,他突兀地轻笑一声,像是顿悟。 哪有不拼命去摘,就能轻易得到月亮的道理? 他真的舍不得把耶尔从身边放开,更无法忍受将他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归根结底,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拥有和保护珍贵的东西。 要加快速度了。 至于雄虫会不会生气挣扎,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是不是一点点都没有喜欢他,那都是之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会哄好的,用身体、权势、财富、地位……什么都好,他会把耶尔哄好的。 作者有话说: 汤圆的话,花生和芝麻双拼yyds,椰奶更是点睛之笔(耶比) 后面的心理独白其实是将军有点走投无路了,不过后续不会出现囚禁黑化这类剧情哈哈哈,坚持黏黏糊糊纯爱不动摇!! 第44章 艾塔尔和另外两个周边星系的连接处, 政府官方都没有权利管辖的灰色地带深处。 正静静伫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无数悬浮车对此趋之若鹜。 “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伊莱恩神情紧绷,一连三次问道, 他也知道自己紧张过头了, 但是完全没办法冷静。 虽然是他求爷爷告奶奶甚至动用了雌父那边的关系, 才将这张邀请函弄到手,但他还是希望雄虫不要以身涉险。 吱呀—— 悬浮车恰好到达目的地, 稳稳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零星的光打入昏暗的车内部,勾勒出后座的身影沉静的轮廓。 “是啊。” 耶尔无声睁开眼, 闻言浅勾了下唇角。 极致的光影破碎在他眉眼间, 像是一幅黑白定格的画, 每一根笔触都诠释着惊心动魄。 “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是吗?” 他咳了一声,本来应该是最紧张的,却还在宽慰伊莱恩, “我有些把握,你不用太紧张。” 没等伊莱恩再问一遍,等候的侍者已经上前一步打开了车门, 恭敬地请他们下车。 算了,反正都到这里来了, 临阵退缩也不是办法。伊莱恩深吸了口气,狠狠心也跟着下了车。 地下停车场直接连通一条专属通道, 那侍者带着他们拐了几个弯, 在越过一条铺好红绒地毯的长走廊, 来到了专门的休息室。 “请走这边来……s101, 这是阁下的房间。” 那侍者微一鞠躬, “晚会将在十一点整开始,届时请您准时入场。” 第125章 耶尔一路上都没说话,这时才点了下头,伸手推开了休息室奢华而厚重的大门。 “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休息室几乎能比得上总统套房的规格,内部宽敞奢华无比。 房间笼罩在一片微醺般的暗光流转中,像是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漏出来的小片投影,几乎让虫心醉神迷。 “好,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了。” 伊莱恩也冷静了很多,“以免忘记我再重复一遍拍卖规则。” “这里的拍卖会不同于传统模式,不是依靠竞拍来争夺拍卖品,而是通过赌博的方式进行。” “参与的虫将自己的资金转换成砝码,拍卖方的规定是赢后翻倍的资本比原先的资本,这个数值越高,挑选拍品的优先度越高。” “这是第二次举办这种形式的拍卖会,第一次的第一名是将资本翻了足足五百倍才赢得压轴,而更多的是输得血本无归的买家。” 伊莱恩早已准备好的纳米光脑递给耶尔。 “之前已经讨论好的,我们的初始资金暂且设置为两百万星币,这应该是买家中很低的数值。” “如果不够您再叫我,但是我们只预留了一千万资金周转,如果情况不好,您……记得及时收手。”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不确定,赌场就像是一张深渊巨口,一旦进入就很难再抽身离开,直到将全部身家都扔进去,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好,我知道了。” 耶尔接过光脑,闻言简短地应了一声,这些话他已经听伊莱恩讲过无数遍,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他将房间内部略略扫了一圈,最后打开了伫立在一旁的衣柜。 里面正摆放着好几套晚礼服,做工精致价值斐然,伊莱恩跟着瞅了两眼,觉得里面的一条领带都价值一百多万星币了。 而他们只带着惨兮兮的一千多万星币来,还是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全部身家……伊莱恩心酸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天龙虫的游戏吗?他们这些打工虫果然不懂。 耶尔翻了翻那几件礼服,最终只从钩子上拿了一块白狐面具,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针孔,将面具放在了茶几上。 他将身体陷入那极软的沙发里,突然想起什么,摸出光脑打开了外卖软件。 那东西在虫族里很陌生,他花了一些功夫和店家沟通,很快利落下单,合上光脑后继续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十点三十七分……十点四十五分……十点五十九分…… 咔,十一点整。 耶尔眼睫微颤,无声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叩叩。 “阁下,时间到了,您准备好了吗?” 耶尔的指尖抚上那块精美的白狐面具,拿起来轻覆在脸上。 精密的卡扣自主咬合,和那张脸上起伏的轮廓紧紧贴合。 面具上的金线流光璀璨,繁复的枝节肆意蔓生,几乎像是大片熊熊燃烧的晚霞,有种窒息而心悸的美。 但那刻意勾勒营造的美,竟比不上面具下露出的一点白腻肌理,在暗沉无比的光线中,几乎能瞬间吸走所有的视线。 “走吧。” * 穿过长长的狭窄的走廊,他们来到一扇奢华至极的大门前。 狰狞的兽首咧出血腥的笑,两枚黑洞洞的眼珠中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耶尔微微仰头,凝视着眼前的门,掩在面具下的神情模糊不清。 “若是真的能拿到,他就恢复了自由身,不再属于您了。” 伊莱恩突然出声道。 “真的值得吗?” “当然,我……” 耶尔轻笑了一声,下面的话语却被门扉打开的闷响覆盖。 仓促间,伊莱恩只能看到那面具下颜色浅淡的薄唇,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那扇门打开了。 璀璨的水晶灯悬挂在高耸的大厅顶部,折射出熠熠生辉的光芒,将每一处角落都笼罩入内,几乎没有潜藏阴影的地方。 耶尔微微眯了眯眼,率先走入这一片潮涌的安静和喧嚣中。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伊莱恩还有跟随雌父出席过几次贵族舞会的经历,不至于因为局促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最让他惊讶的是耶尔,明明只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黑呢大衣,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或其他上档次的装饰,但居然和这个场景融合得十分完美。 他身形颀长,轮廓被薄薄的大衣衬得干净利落,单刀直入地前往那片火热的赌场。 呃,也不对。 伊莱恩已经听到不少“哪里来的乡巴佬”的骂声了。 这里是拍卖场的底层,显得鱼龙混杂一派乱象,抱团排挤和欺凌便再自然不过地生发。 “阁……等等我!” 两百万的资金只能换取孤零零的一小把砝码,工作虫将其倒出来时切了一声,可能也没见过如此寒酸的赌客。 “挺好,都不用篮子装了。” 耶尔失笑,拾起一枚把玩了一下,示意伊莱恩将砝码拿好。 “抓紧时间开始吧。” 他倏地松开手,那块砝码掉在了伊莱恩口袋里,和其他砝码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 耶尔一开始只从最小的场子里玩,不说话也不激动,甚至连拿牌的动作都显得生涩,因此并不起眼。 第126章 但一场接着一场,从生涩到熟练,从输到赢,好像也就一眨眼的时间。 明明好像也没什么厉害的,不是次次都运气满级,也没有惊险的绝地翻盘,但却能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频率,逐步增加自己的砝码。 在其他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的砝码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卷走,落入一只白玉般干净的手中。 两百万。 转瞬就翻倍到了八百万、一千万、四千万……又或者只在一局之间,瞬间输得只剩下五十万,甚至有一次只剩下了一个砝码。 但等他再次起身,被输掉的已经全部填补回来,沿着最开始的趋势逐步上升,从被吃的小鱼,成为一口吞下池子里所有砝码的鲨鱼。 然后前往下一桌,再次体验挑战心脏的进阶过程。 而伊莱恩跟在他身后,从神情紧张无比到震撼到最终的麻木不堪,甚至能在其它虫上来打探虚实的时候,假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去忽悠一番。 “阁下……您、您之前就玩过这个吗?” 在又一次转场途中,伊莱恩快走几步赶上耶尔,勉强压抑着激动询问道。 “不算玩过。” 眼前浮现出一些让他不太愉快的场景,耶尔蹙了蹙眉,潜藏在面具下并没有被捕捉到,只淡淡道,“我很讨厌赌博。” 这两个字几乎笼罩了他的幼年,象征着一个赌红了眼烂醉如泥的男人,没有尽头的饥饿和疼痛,带来了无数的痛苦甚至绝望。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记住了那些令他厌恶的赌博规则,甚至在用这个为自己谋取利益……真是世事无常。 伊莱恩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啊?那……那还要继续吗?” “当然了,还没拿到那个东西呢。” 耶尔用目光搜寻着下一个场地,“讨厌也没办法,暂时忍忍算了。” 他又蓦地想起刚才订的外卖,不知道店家做得怎么样,有没有送到家,西泽应该已经吃到了吧? 今晚没空看监控,希望雌虫没有熬夜…… 但没等他游离多久,就要卷入下一场赌局中,没有多余的闲暇再想其他的了。 “继续吧,争取不通宵就搞定。” …… 耶尔双手轻轻交叉放在赌桌上,脊背挺直但仍显得松弛。 那黑呢大衣的袖子下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腕骨,分外干净漂亮。 在一众输红了眼的赌徒、故作深沉互相算计的赌客,和获利后眯起精明狐狸眼的庄家完全不同,轻易就能吸引无数明处暗处的视线。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面前的牌,没有打开来看。 这已经是输的第五轮了,如果这次还输,他们刚赢来的资金就会损失大半,饶是伊莱恩已经快要麻木,也不由捏了把汗。 “怎么样啊,这位阁下?” 旁边一位身段优美的赌客撑着下颌,视线在那只吝啬地露出一点的肌肤处梭巡,几乎掩不住露骨的垂涎之意。 他显然也明白耶尔目前的处境不太好,但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所以也不必急于出手,争夺的家伙太多,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最能沉住气的。 “应该还不错,我想。” 耶尔却弯了弯唇,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牌面掀开轻弹了出去。 赌桌上的空气凝滞一瞬,然后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些五颜六色的砝码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他面前堆积成一座财富的小山。 瞬间暴富的诱惑让无数虫眼热无比,但他仍然没有多看一眼。 不是故作的镇定或不屑,甚至连些许得意都没有,那点漆似的眸底没有容纳进任何一场输赢,包括眼前这些各色的赌客。 明明是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偏偏挤进来一朵格格不入的小白花。 但又不是真的小白花,而是吃虫不眨眼的一朵霸王花。 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赌客几乎目瞪口呆,但居然没什么恼怒的情绪,面面相觑了一会,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也从泥潭中拔了出来。 “真稀奇啊……” 那之后,耶尔又花了两个小时,在中层的圈子里循环打转。 一轮又一轮地赢下来,终于引起了一些高高在上的视线的注意。 “阁下。” 一位侍者拨开围观的虫群,来到耶尔面前,恭敬地弯腰传达上层的意思。 “就在刚才,您已经赢得了前往上层的资格,是否需要即刻前往?” ——这时他的资本已经足足有二十亿。 耶尔隔着虫群和伊莱恩隐秘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线微光。 “走吧。” 他弯一弯唇,将把玩着的砝码随意扔在桌上,站起身来。 * 很安静。 这是耶尔进入其中的第一印象,相比一个赌场,这里更像是一处精致奢华的舞会现场。 里面的虫要么侧身和同伴小声交谈,要么安静地倚靠在赌桌前,看着无数的砝码随着输赢被移来移去,偶尔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 但却像是在刻意攀比,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名真正的贵族,而非底层和中层那些行为粗鲁的暴发户…… 一眼能看到尽头的无趣。 耶尔略扫了两眼,没什么兴致地垂下眸子,翻开侍者递过来的拍卖物品图册。 第127章 前面都是一些珍稀珠宝,往后翻可以看到一些很难得的资源,在市面上基本不怎么流通,就算有也是有市无价,其中甚至混杂着一瓶贵族雄虫的高浓度信息素。 他匀速翻过每一页,终于在功能奇特这一栏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图片上看起来是一小块芯片状的东西,功用被标注在下方。 耶尔不动声色地快速浏览了一眼,确认不会认错之后,继续往下翻页。 一直到翻到了压轴,他的视线才微微一凝—— 【莱米尔战争,蒙特上将牺牲后,探寻者在战场寻找到的机甲之心。】 图片上的黑色海绵中心处,悬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项链。 最为坚硬的材质铸就的链条已经断裂成几截,足以显示出那次战争的惨烈程度。 而中心处是一块冰晶似的结构物,在灯光下流转着深邃的蓝色光泽,美得像是坠落陨星的一角,透过这一眼仿佛可以窥见整片宇宙。 耶尔有些微微出神。 余光瞥见下方的注释,才明白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偏远星系的拍卖场,而不是被供在主星的博物馆。 【鉴定中心无法鉴别其真实性,尝试了各种方法后仍然无法唤醒,此物身份和价值皆存疑。】 这也还是在赌。 赌这东西真的是蒙特上将的遗物,抑或是……一块好看点的废铁。 沉吟半晌,他合上图册,递给跟随在一旁的伊莱恩。 “走吧。” 他此行的目标不是压轴,没必要掺和进这些明争暗斗中,最后反倒不好脱身。 叮叮。 细微但清脆的铃声突兀响起,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丝精神力,瞬间吸引了场中的所有注意。 耶尔看向伊莱恩,得到了一个微微的点头。 猜想得到验证,他面具下的眸光凝重了些。 最大的一场赌局,开始了。 嗒、嗒、嗒。 靴底磕在冰冷地板上的清脆声响,慢条斯理地一步步靠近。 原本还充斥着窃窃私语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中心处的旋转楼梯。 扶梯上抚上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再往上是繁复精致的袖口。 璀璨的金发被玉环束起散落身后,随着步伐的走动微微摇晃。 “天啊……!” “什么风把艾尼克斯子爵也吹来了?明明这里只是他名下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地方……” 极致的安静过后,掀起了一波更为热切的小声讨论。 凡是有点名气的家族都跃跃欲试起来,盘算着在这位列一流的贵族面前混个脸熟。 耶尔也跟着众虫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看向大厅中心处升起的巨大赌桌。 “开始吧。” 那位子爵似乎兴致不高,在主位坐下后就简短道,而后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最后一场拍卖赌局的规则实行车轮战,所有有资本的赌客都可以上台进行混战。” “每一轮中途不允许替换虫员,位置不允许争抢,直到淘汰出空位才能上前替补。” “轮赌期间,输光资本或者及时止损自愿下台都可以,但一旦下台便没有再次上台的机会,按照最终的资本和原本资本的比例排名。” “只有一种玩法和一个池子,便是大厅中央的这个,大家认准不要走错了。” 主持拍卖的虫开了个玩笑,下面响起一片附和的笑声。 “赌桌上禁止出千,这一点已经强调了很多遍,但这里还是要重复一句。” “一旦被发现,不仅是您,还有您的家族,都将被终生拉进黑名单。” 将新的规则和惯常的禁制都念了一遍,主持拍卖的虫也不再拖延,直接示意旁边的警卫开放池子。 在流动的虫潮中,耶尔突然抬起头,看了那位端坐在池子上方的子爵一眼,又在被注意到之前及时敛眸。 …… 赌局上方设立着一个视野极好的包厢,能够将下方的景象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 艾尼克斯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突然侧头示意一旁的阴影,“皇室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吗?” “还没有,阁下。” “我雌父那边呢?” “让您继续在这里住一阵子,避避风头。” “……” 艾尼克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保持着贵族的涵养,没有直接对那些蠢得像猪却热衷搞事的酒囊饭袋,发表某些惊世骇俗的下水道言论。 他原意是想拿拍卖打发一下时间,毕竟边缘星里可没有什么赌术高明的家伙,全都是一眼能看到底的算计和愚蠢。 在漫不经心地揪出几个胆敢出老千的家伙,并且当众驱逐出门后,下面的赌局变得更为漫长而无聊起来。 但看着看着,艾尼克斯的视线逐渐凝聚,撑着下颌的手放了下来,甚至入神到微微前倾身体。 ——“那是谁?” 顺着他的喃喃和视线,隐藏在一旁的亲卫往赌场里看了一眼,注意到了一抹极为低调的玄色。 …… 赌局每一轮进行的时间极快,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筛出一批空位,然后又有新的赌客填补而上,然后继续循环。 耶尔一开始并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但也没有侥幸的捡漏心理。 第128章 在观察了将近五轮之后,他选择了一个空位坐上去。 这个算法有点复杂,但还算不上难解。耶尔沉吟不语,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光滑的牌面。 之前伊莱恩介绍拍卖会的背景时,曾说过它隶属于主星中的某位贵族名下,看情况应该和刚才出现的子爵有关。 而又因为这位贵族对规则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由拍卖衍生出的赌场居然不怎么黑,并没有调整过那些机器和数值的参数,不然计算起来还要麻烦一些。 一开始,耶尔的存在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赌局的形势变幻莫测,且速度极快,稍有不慎便会遭遇惨败,甚至导致后续完全崩盘、血本无归。 赌客几乎一分钟就会大换血一批。 将最次等的淘汰完后,便轮到了有点名气的贵族子弟,他们为了这次的拍卖会已经准备了很久,且自诩有点运气。 但一个小时过去后,这一批也基本阵亡,心怀不甘地退到了警戒线后面,难以置信地复盘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第三批,就是深谙其中规则,在赌场混了不少年的资深赌手,而这时的淘汰速度已经降下来了。 池子中仍然留存的赌客还剩下零零散散二十多个,基本都是些熟面孔,甚至彼此之间互有交情,打着配合将其他虫淘汰下去。 “往后退!” 警卫进一步拉起警戒线,将想浑水摸鱼而不断挨挤的赌客往后推,清出一大片空旷的场地—— 这时,陌生的白狐面具才终于暴露在无数目光之下。 作者有话说: 开始装逼(?) 至于耶耶为什么会懂这些规则,有他的高智商在,后面也会追加一点原因。 第45章 “这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这个身形很陌生啊?不是我认识的那些大佬中的一个……所以, 真的是没什么名气,但一路走狗屎运到现在的家伙??” 惊讶的窃窃私语渐起,各色目光审视着那个瘦削的背影。 赌局仍在继续。 从二十几个逐渐减少到了十几个, 然后是七八个……直到还剩下三四个。 其中不乏名气极高或资金雄厚的大佬, 但都被无情地淘汰出局。 而于此截然相反的, 却是这个无比陌生、被认为是踩了狗屎运的青年一直坚持到了决赛圈,让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一众虫逐渐傻了眼。 “什么情况?就算走狗屎运也不能一直走狗屎运吧……?” “出千了?可以报告给拍卖方检查一下吗?!” 而坐在赌桌前的耶尔动作从容, 对那些恶意言论充耳不闻,也没有避讳四面八方审视牌面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掀开了面前的牌。 仍然是无比中庸的牌面。 不是被淘汰的最后一名, 却也没有大包大揽赢下所有砝码, 但偏偏每一次都是这样, 然后在这个位置上足足坚持了几十轮。 一片哗然! “不可能!这家伙绝对出千了!主办方!主办方!!” 不断叠加的嫉妒终于沸腾, 变得像刀一样尖锐,充血的眼球恶狠狠地瞪向端坐在椅子上的耶尔。 “不公平!一定是他用了比较隐蔽的手段算了牌,才能预估得这么准!一定要检查……” “不好意思。” 主持拍卖的虫脸上笑意不减, 彬彬有礼地回绝了搜身检查的呼声。 “总控室并没有检测到异常波动,也没有找到丝毫出千痕迹。” “放屁!你可要想好,如果这家伙真的出千, 拍卖场的金招牌今晚可就要被砸了!” “搜查!必须搜查!不然就是对所有虫的不公平!” 这番话一出,顿时激起一片吁声。 更多声音被带动得叫嚷起来, 全是已经被淘汰下来的赌客,几乎要形成一片声讨的声浪。 可能是自认抓住了拍卖场的把柄, 以为借着这次众呼, 就能顺势重启赌局……说不定再来一次, 胜利者就会是自己! 但被所有虫针对的对象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掀牌的动作干脆利落, 连垂落在面具间的乌黑碎发都没有乱上一丝。 他对面的中年虫神色倏地微变,很是忌惮地看了一眼耶尔,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面前的牌。 “不好意思了。” 和那平淡话语一同发生的,是荷官宣判他出局的声音,那虫神色瞬间难看至极,但也只能悻悻地离场。 此时赌桌上只剩下三个虫。 眼看着耶尔不为所动,甚至在他们叫喊的间隙,又加速淘汰了一个赌客,已经快要成为第一名,那些虫愈发疯狂地叫喊起来—— “不公平!” “搜查!搜查!” “不能被有心虫钻了空子,搜查然后重启牌局!” 主持虫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他相信拍卖场的仪器绝对不会出问题,而且那一位此时还坐在上面。 有什么出千手段可以逃得过那位的眼睛? 但形势这么一面倒,他也不好置之不理,只能稍微上前了一步俯身询问。 “这位阁下,请问您有用什么手段作弊了吗?” “哪有这么检查的,你们包庇是不是!我看不用等明天了,今晚这金字招牌就臭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在子爵阁下眼皮底子下作弊,必须搜身后狠狠教训一番!” 第129章 耶尔从眼前的牌局中稍稍抽离,眼睫懒散地垂下,有些低哑的嗓音拖长了些。 “什么手段?” “用我的脑子算不算。” 他们距离太近,主持虫甚至能看清那面具上的每一根纹路,恰好眼前的虫微抬起眼,他猝不及防陷入一潭幽深的清泓中。 那眼眸几乎能摄取心魄,让他甚至忘记了职业操守,足足愣了几十秒。 “当、当然……” 在他愣神期间,耶尔弯了弯眼尾,难得出声催促,“牌局已定,不要拖延时间了,早点结束早点回家睡觉。” 他实在是有点困了,之前筹划得再晚两点多也该睡了,但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再拖拖就真的要通宵了。 那话语平淡无比,更显得仿佛胜券在握。 对面的虫神情凝固,原本放在牌面上的手瞬间拿开,慌乱中将视线移向了上方的位置—— “等等。” 一道令他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下方喧闹的虫潮也随之狂喜! “子爵阁下!” “快点将这个扰乱秩序的家伙扫地出门!居然胆敢欺骗拍卖场……!” 艾尼克斯从座位上站起,狭长的眸子紧盯着下方的耶尔,神情仍然波澜不惊,但眉梢已经微微扬起。 只有熟悉他的虫才知道,这完全是他兴致大发时的特有神情。 他直接踩着栏杆跳了下去,但并没有如那些虫所愿攻向耶尔,反而将赌桌上仅剩的虫推开了。 “你已经输了,接下来……是我的赌局了。” 他随手抚开那几张没掀开的牌,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耶尔,同时点头示意荷官,“新开一局。” 耶尔眉心微蹙,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直接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阁下一开始没想参与的吧。”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困倦,好像有一搭没一搭舔毛的猫一样懒散,“加长赛是另外的价钱。” 脑细胞是不可再生的,熬夜一次损失千万,真是血亏。耶尔冷漠地想。 艾尼克斯仍然好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他,闻言反应了一下。 “可以,如果阁下能赢我,这里的拍品随便挑,全部记在我名下。” “就算输了,阁下也能保留原本的第一,优先挑选一件拍品带走。” 这话一出,再次掀起了一片惊呼,但就算把牙咬碎了也没有虫敢出言不逊,只能更加凶狠地瞪着耶尔。 “我能拒绝吗。” 耶尔摊了摊手,不为所动,“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件东西,拿到就走,其他的就算了——” “所以能直接跳过和阁下赌的环节吗?” “不行。”艾尼克斯眯眼笑,像狡诈又霸道的狐狸成精。 “这是我家的赌场,规则全部由我来制定,如果阁下不和我赌,一件拍品也别想拿到。” 耶尔轻啧了一声,心理活动和六个小时之前的伊莱恩不谋而合—— 天龙资本家真该死啊。 他叹了口气,妥协地拍了拍袖口的灰尘,在赌桌前坐直,“那就速战速决。” 赌局上杂乱的扑克牌和砝码全被清扫干净,周围讨论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只有机器高速洗牌的声音清晰可闻。 站在虫群外的伊莱恩却急出一头热汗。 艾尼克斯的家族是依靠赌术起家的,很注重锻炼家族的子弟学习赌术,而那里面又以眼前这位子爵为首,甚至能说是一块金灿灿的招牌。 如果耶尔输了,谁都不会得罪,也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赢了呢? 虽然能多拿几件拍品,但也因此砸了那个家族的金招牌,后续必然麻烦不断,甚至会遭遇暗杀。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耶尔能明白其中利害,稍微圆滑一些,不要太执着于输赢…… 不要忘记进入赌场前的本心。 …… 和之前疯狂淘汰的可怕形势不同,这场赌局的速度无比缓慢,却更加让虫喘不过气来。 耶尔的神情认真了很多,拿牌掀牌的速度一降再降,高速计算着陡然变得十分复杂的牌面。 而对面的艾尼克斯神色从容,但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自己绝没有表面上的这么游刃有余。 至少……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压力。 那是原本只有在和家中长辈对赌时,才会感受到的压迫和凝滞感。 这个虫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又为什么会窝在这么垃圾的边缘星……?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脑子里,但一瞬就被艾尼克斯抚开,继续专心致志地观察面前的牌局。 这次的牌局输赢此消彼长。 双方在自己的主场都各执一头,一时间竟然显得胶着起来。 但再怎么缓慢,也一步步走到了终局。 “最后一局了。” 艾尼克斯突然道。 他的手指有些焦虑地敲着桌面,不断看向对面不动如山的虫,试图从那面具之下看出点什么。 目前的局面是耶尔赢他一次,如果这一局仍不能掰回来,那他堪称惨败—— 至少在艾尼克斯看来是这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拉开这么大差距了,那可是足足两分! “是啊……” 耶尔很想显得更专注一些,但实在忍不住困倦,又有点怕对面的资本家突然发癫,只能用拳抵唇偷偷地打哈欠。 第130章 快六点了……天都亮了,他还没能回家睡觉。 恍然间手背仿佛擦过一抹柔软滚烫,指缝间再次泛起细密的麻痒。 还没等他思索那到底是什么错觉,一片流淌的软腻蜜色就钻进了脑海。 耶尔倏地一惊,有些心虚地挺直了脊背,将手里的牌拢起。 ……想什么呢,真的有点困过头了吧。 和不少翘首以盼结局的虫一样,伊莱恩也拼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眼前的局面让他的心不断下沉,但又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一时间矛盾极了。 “开吧。” 艾尼克斯不是会故意拖延的虫,干脆利落地掀开了自己牌,然后用眼神示意对面的耶尔。 “恭喜。” 耶尔看了眼他的牌,将手里的牌轻弹了出去,同时慢悠悠地道。 他输了! 这个认知让周围的虫瞬间兴奋起来,鄙夷的话已经含在了嘴里。 然而很快,他们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神色难以置信到扭曲—— 等……不对!应该是……! 是平局。 伊莱恩瞬间如释重负,这一起一落几乎要让他瘫软在地,今晚收到的刺激太多,让他几乎有些心梗了。 艾尼克斯还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眨了眨眼,“我……赢了?不,不对,我们平局了。” “是啊,非常遗憾,没机会让阁下破费了。” 耶尔随口道,薄唇弯起的弧度大了许多,较之原先冰雕似的完美有了更多真实与鲜活,好看极了。 负责发牌的荷官好不容易回神,又陡然撞到这随意晕染开的一抹惊艳,再次傻愣在了原地。 “到此为止吧,请问我可以去拿想要的拍品了吗?” 主持虫反应过来,看了眼对面的艾尼克斯子爵,“当然!阁下留步,我让他们把东西全部拿过来,您稍等片刻。” 当众挑选和拿走拍品是这里的规则,耶尔无可无不可地坐回去,等待他们布置好。 艾尼克斯终于回过神来,却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刚才他有种很不确定的感觉,觉得自己仿佛要输了,又觉得兴许会赢。 这下真的赢了,却完全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仿佛对手暗中放了水,让着他故意让他赢一般。 想到这,他的神色变得黑沉,“你……” “嗯?” 很快就能睡觉了,耶尔也变得耐心了一点,“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艾尼克斯卡壳了一瞬。 但说到底,这只是他的猜测罢了,完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耶尔给他放了水,而不是他爆发了一波运气赢了最后一场。 好半晌,他才压下了胸口的郁气,伸手示意了一下,一个黑色丝绒盒子被小心地放到他手中。 “你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他打开看了一眼,将盒子撂在了桌上,敞口正对着耶尔。 是那条不知真假的“机甲之心”项链,谣传是帝国最为耀眼的将领,蒙特上将在战场上的遗留。 “不。” 耶尔顺利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敲了敲上面保护的玻璃罩示意打开,“我只要这个。” 艾尼克斯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后把下面的注解念了出来。 “这是什么……一块可以打开雌奴项圈的芯片?这什么鬼东西?!” 他眸底露出难以置信和嫌弃,随即审视的目光移向主持拍卖的虫:这什么破铜烂铁也敢拿出来拍卖?? “你、就为了这东西,专门来参加这次拍卖,甚至为了这玩意拿了一个第一名……?” 不仅是艾尼克斯,周围的所有虫都露出梦幻的神色,被这场荒诞闹剧震撼得不知今夕何夕,面面相觑半晌,最终也只能苦笑几声。 “它于我有独特的价值。” 耶尔没有多做解释,将东西拿起来放好后站起身,点了点头权做告辞,“走了。” “阁下稍等。” 身后的声音冰冷且强硬,和刚才相比少了一些随意和高傲,让耶尔暗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转身,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攥紧那块芯片,藏在面具下的神情渐冷,“请问子爵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你摘下面具给我看看,我把这条项链也给你,怎么样?” 艾尼克斯仍然心怀疑虑,还有着一些锐气被挫的懊恼,让他很像看看那面具下到底是谁,会不会是自己曾经认识的虫。 或者干脆就是很久不见的长辈,知道他之前的荒谬行径,专门过来给他个教训知道天外有天…… 总而言之,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挠心挠肺过,如果今天就这么放耶尔走了,他未来十年都会睡不好觉。 “我拒绝。” 耶尔头也不回地道,直接拔腿就走。 那些拥挤的虫潮又惧又怕地看着他,纷纷往旁边让开,摩西分海般让出了一条通道。 艾尼克斯直起腰,冷声吩咐一旁候着的虫,“爱德诺,把那些家伙全部清走!这一层的监控器什么的全关了。” “还有,把大门关好。” 耶尔终于转过身,看着刚才询问他是否作弊的虫站出来,动作很快地清了场,呼叫总控室将这一层的设备全部关机。 包围过来的警卫有些强硬地将他带回赌桌前,又全部退了出去,这一层大厅里便只剩下他和艾尼克斯两只虫。 第131章 “我以家族名誉起誓,绝对不会私下对你进行报复,也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只要你出现在我的地盘里,就算平地摔都算我的,尽管来找我赔医药费,这总行了吧!” 艾尼克斯却没有采取更多强硬手段,而是自顾自保证了一大堆,甚至破天荒地发了誓。 但眼前的虫仍然不为所动,让他逐渐咬牙切齿起来。 “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脸,这一场的拍卖品都是你的!” 耶尔无声地审视了他一会。 他仍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贵族到底想干什么,但十足霸道是真的,如果不摘面具,今天能不能出这个门还真是未知数。 那边艾尼克斯将许诺不断夸张,甚至说要将这一整栋建筑转让给他,但在耶尔看来不过是难缠的资本家画大饼。 这个面具其实也没什么用……以眼前这个雌虫的权势,足够在艾塔尔这个荒星畅行无阻,随便调查一下都能知道他是谁了。 他叹了口气,手指覆上白狐面具的边缘,精密的卡扣转动着松开了咬合。 咔嗒。 面具被放在赌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耶尔睁开眼,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呆住的虫,“可以了吗。” “……” 艾尼克斯已经呆滞了。 眼前的虫站在一片纸醉金迷后的狼藉中,安静眉目一如远山,随意散落的碎发下是点漆似的眼眸,眸光中潋滟着一枚极亮的星子。 水晶吊顶投下来的大亮灯光,竟比不上那肌肤一分白腻,好似一捧无暇新雪,让面具硌出来的红印子都像点点血梅,泼洒出一片惊心动魄。 艾尼克斯动作凝滞,舍不得眨的眼睛泛起一阵干涩,但已经被主体完全忽视掉,脑子里一片空白。 耶尔微蹙了蹙眉,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消磨时间。 “看也看过了,我走了。” 他薄薄的大衣下身形宽肩窄腰,萧萧肃肃、清俊颀长如松如竹。 试探着后退几步的动作让每一根线条都鲜活起来,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神祇。 艾尼克斯的视线终于从那张脸上移开,却也根本移不开眼,喉结上下滚动不已。 “等等!” 眼看着耶尔就要离开,艾尼克斯立刻低声喊道。 在耶尔侧头的瞬间,他将面前的小盒子扔了过去,“这个,你拿走吧。” 是那个机甲之心项链。 耶尔也不客气,朝他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然后毫不留恋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到耶尔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后,艾尼克斯才彻底回过神来,浑身疲惫地陷在宽大的座椅里,只是那副画面仍然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一股强烈的怪异感就盘旋在心头,提醒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面具……没有虫纹,还有那股似有若无的味道……雄虫?” “他是一只雄虫?” 难以置信的喃喃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 * 不仅是最上层,整栋建筑内部似乎都清了场,只剩下一片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狼藉,五颜六色的砝码被扔得满地都是。 一直到走出大门,看到焦急等在一边的伊莱恩,耶尔才稍稍放松下来。 “还好吗?” 焦急等在门外的伊莱恩冲了上来,紧张地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再三确认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没事,回去吧。” 外面天色渐白,时间已经接近清晨。 远处的天空温柔晕染开小片赤红蔚蓝的霞光,几颗星子挂在极目的交界线,像是长夜遗留下的尾巴。 耶尔摇下车窗,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通宵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只能通过吹冷风清醒一下。 想了想,他拿出那个小黑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耶尔凝视着这条项链良久,突然眉心紧蹙,低头嗅了嗅项链上的气息,但除了铁锈味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外再无其他。 奇怪……? 刚才好像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归属于哪里。 “嘀嘀。” 光脑发出一声消息提示,耶尔堪堪回神,将项链放回口袋,唤醒光脑页面查看消息。 【翡石拍卖场的所有权已经转至您名下,请注意查收!随信附件:拍卖场地契*1,股权转让合同*5,库存拍卖品图片*1298……】 耶尔:“……?” 耶尔:“。” 原来不是资本家画大饼,是虫傻钱多的散财童子吗? 作者有话说: 主星虫脉又+1(金币进账的声音) 第46章 柔和的金色阳光如水般倾泻而入, 透过帘子上的菱格,在墙面和沙发上打下浅淡摇曳的阴影。 一片懒洋洋的静谧。 身前呼吸吹拂,带着熟悉的微甜气息。 西泽眼睫微动, 无声睁开眼, 满满映入眼底的便是耶尔沉睡的脸。 雄虫睡得很沉, 相比清醒时的平淡柔和,睡着的他微抿着唇, 眼尾泛着一抹浅红,好似在梦里受了什么委屈。 ——轻易就让心尖酸涩软塌,泛起想要将之拢在怀里亲吻的爱怜。 西泽用目光描摹了雄虫的睡颜一会, 后知后觉他正睡在延展的外侧沙发上。 第132章 耶尔昨天的衬衣还没换下, 一边领口被睡得翘起, 身上的被子凌乱地卷起, 显得皱皱巴巴的,姿态却又是全然放松的舒适。 他知道耶尔昨天去了拍卖场,但因为怕被察觉, 加之拍卖场审查严苛,潜伏小队只暗中围在建筑周围,等有什么异样再冲进去。 反馈回来的消息中并没有显示耶尔到底做了什么。 西泽在沙发上枯坐了大半夜, 一直等到雄虫安全返回的消息才闭眼小憩了一会。 期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动静,但在嗅到一抹极浓的焦糖香后, 强烈的疲倦和眩晕迅速席卷而上……然后就是现在。 “唔……” 正思忖间,身前传来一声含糊的鼻音。 耶尔将醒未醒间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 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埋。 很快眼皮上就覆了一只温热的手, 虚拢着将阳光都挡在了外面, 但这么一弄反而让他清醒了些。 “西泽?” 耳侧果然传来熟悉的低哑声音, 让耶尔耳尖动了动, “早安,雄主。” “早安……” 耶尔应了一声,慢悠悠地等待意识回笼,半晌伸手把雌虫的手拉了下去,翻身面向西泽。 “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面前的雄虫眉眼如画,揉碎了的笑意散落眸底,在晨光中显得倦懒又分外好看。 西泽失神一瞬,尔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有些茫然地撑起身体,“什么变化……”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面前的雌虫浑身僵硬,神色处在茫然和难以置信之间,因为太过震惊甚至连眼睫都凝固了,足足静止了十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他神情恍惚地去触碰喉结,指尖压抑不住地颤抖—— 那里原本卡着一条黑色的项圈,是一道羞辱和低贱的证明,此刻却一片空荡。 那项圈太紧,常年压迫着颈侧的大动脉,还一并牵扯气管和食道,带来极不舒服的窒息感,让他每时每刻都无法忘记这份耻辱。 但现在——脖子上的项圈已然不翼而飞。 自由。 这是久违了五年的、自由的感觉。 “抱歉了,昨晚没有陪你一起过年,这个就当做赔礼啦。” 耶尔翻了个身平躺着,看着雌虫恍惚而茫然的神色,懒洋洋地轻笑道。 那话语似乎把雌虫从梦境中唤醒了,那几乎凝滞了的金色眼珠倏忽一动,像是一柄刀悍然击破坚冰,迸溅出千万片碎裂的琉璃。 汹涌而晶莹的泪光无意识滑落,被阳光折射得闪闪发光,而每一滴一点,都映照着眼前的虫眉眼弯弯的样子来。 “雄主……” 雌虫无意识地摇着头,无声喃喃道。 强烈的酸涩从喉间一路袭上鼻尖和泪腺,瞬间击穿了厚重的防备,甚至让他一度失去了表情管理。 耶尔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浑身放松下来。 他没有再看西泽,怕忍不住泄露出一丝舍不得,败坏了雌虫重获自由的喜悦心情。 但他接下来想说的这些,全都不是违心的话。 是很早就对雌虫立下了承诺,也从不避讳让伊莱恩或者什么别的虫知道的—— “你是自由的,不是谁的雌奴,也不必捆绑在谁身边。” “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新年快乐,西泽。” 耶尔神情无比郑重,一字一句道。 他知道这对西泽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就算要大费周章才能拿到,他也必须要去。 不管往后西泽会不会离开,也从不会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 下一秒,耶尔眼前一花,随后胸前猛地一重,被压得发出一声闷哼。 他下意识伸手,在颈间抓了满满一把柔软的头发,“咳……西泽?” 雌虫正用力抱着他,手掌紧紧按住肩背和腰侧,严丝合缝地将他按在了怀里。 滚烫的体温和止不住的颤抖隔着一层被子,无比清晰地传达过来。 温热的液体滑落颈侧,流淌时仿佛能灼烫血肉。 耶尔心尖一颤,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他,语气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这么激动吗,反正等你伤势好了之后,也会自己想办法弄开雌奴颈环的,我只是把结果提前了一些而已。” 不,不一样的。 “雄主……雄主……” 西泽用力将脸抵在雄虫的肩头,用力压抑着喉间细碎的哭声,但还是止不住汹涌奔流的情绪,和眼眶处不断滑落的微咸液体。 忍着悲哀和无措打算偷来的自由,和被当做珍贵礼物送给他,郑重地庆祝着新生的自由…… 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突然就不想再克制了。 一昧顾忌着未来、世俗、情理等等条条框框,怕把雄虫吓到又怕雄虫离开自己身边,不敢显露炙热爱意,自我折磨踌躇不前。 这样是没办法打动怀里的雄虫的。 而他终于明白—— 不管是月亮还是星星,它若喜爱着你,自然会倾洒温柔可爱的辉光。 但若想要靠着权势和财富强行占有,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但至少…… 耶尔原本在轻轻地拍着雌虫的背,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紧接着那湿漉漉的触感离开颈侧,急切地蹭上耳根和侧脸—— 第133章 “怎么……?” 未尽的话语被碾碎在唇齿间,变成柔软含糊的鼻音。 耶尔慢半拍地睁大了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上方的西泽。 雌虫脸上还绷着明显的泪痕,却顾不上擦去,睫羽被水液粘连成小簇,低垂着的璨金色眸光里,正正映照着他错愕的脸。 “嗯……唔唔……” 双唇被雌虫不得章法地磨蹭啃咬,灼热吐息一下下喷洒在脸上,夹杂着浓郁的清苦气息,和弥漫的焦糖味信息素勾勾连连,缠绵不已。 耶尔舌尖尝到了一丝咸味,但很快就被揉碎在甘甜的津液里。 他被亲得晕头转向,几乎喘不过气来。 雌虫身上的高热将他的脑子烧成一片浆糊,完全失去了思考和挣扎的余裕,被拖着慢慢沉浸其中。 他们亲了很久,一直到耶尔被吸吮得舌根都麻了,意识混乱地伸手去推雌虫,那亲密紧贴的唇舌才堪堪分开。 耶尔用手背遮住眼睛,失神地喘息了一会,好半晌过速的心跳才恢复正常,迟疑了一下放下手。 “怎么突然……?” 他的声音有些哑,说到一半却突然生硬地止住了话音,“算了。” “刚才你只是太激动了,情绪高涨过头就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举动……太正常了。” 耶尔无意识舔了舔红肿的下唇,垂下了眼躲开西泽的视线。 他不知道为何有些抗拒讨论这个,在西泽开口解释前就先找好了理由。 甚至希望雌虫能意会这份拒绝,然后就可以顺势翻篇。 “您知道我不是的。” 一贯敏锐的雌虫却没有选择顺从。 他用了点力气将耶尔的肩膀扶正,直直看进那双漆黑的眸底,声音中带了点恳求,“……雄主。” “已经不是了。” 耶尔低声道。 西泽愣了一下,“不是什么?” “我已经不是你的雄主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眼前的雄虫神情茫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抿唇。 刚睡醒时的全然放松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形的警惕和冷淡。 西泽从没有从耶尔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好像面对着什么大型猛兽的猫,浑身紧绷又审慎,想要逃走又僵直在原地,只能强撑着精神应付。 他低声否认道,“解除雌奴颈环不代表解除关系,我的精神图景和信息素都已经打上了雄主的烙印,不会轻易被抹除掉。” 耶尔却没注意听他说的话,视线越过了雌虫漫无目的地看向后面的墙,神情冷淡中夹杂着一丝恍惚。 “你刚才还强迫我,我有点生气。” 他慢慢道,在强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我没有用力,如果您真的想拒绝,可以直接推开我。” 西泽俯身凑近他,试探着用鼻尖蹭了蹭雄虫的侧脸,像是一个亲昵的安抚。 “可是您没有拒绝……现在也没有。” 闻言,耶尔终于收回视线,和雌虫对视半晌,突然道,“你喜欢我?” 他说得太过直接,西泽被打得措手不及,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接连打断。 “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只是恰好救了你,养伤的时候虽然有过界的举动,但每一次都是情势所迫,你自己也清楚的。” 他仍然坚持着最初和雌虫解释时的想法—— 他不是救世主,无法救下所有水深火热中受苦的生命,只是恰好碰到西泽,又恰好伸出了手。 如果高高在上地施舍一点温柔和帮助,就能换来满腔的爱意和忠诚,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残酷和高傲。 耶尔不想这样。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值得有什么可爱的。 明明一切只是阴差阳错,明明他谁都救不了,连自己的生活也是一片狼藉。 “你可能只是因为在危难时遇见了我,才产生了吊桥效应,或者是将被救的感激和喜欢这种感觉混淆了……” “不是这样的。” 西泽丝毫不避让地看进那双眼睛里,带着被温柔赋予的强大勇气,声音哽咽颤抖得不像话,却仍然坚持着哑声道。 “还记得吗,我之前有说过雄主是耀眼的星星,每时每刻都在闪闪发光,不是因为您救了我,而是因为您本身就是这样。” “撇开雄虫这个身份,您也完全值得被保护被宠爱被尊敬,再理所当然、坦然不过地接受全部的爱意和感激。” 他第一次剖开自己的心,仿佛拾起十岁时就割舍的那块渴望着爱的血肉,连带着赤裸裸跳动的心脏一起,全部摊开来展现给耶尔看。 请求着……不,是乞求着神明能垂下温柔的目光。 “我请求您爱我——不、不,是请您允许我爱您,只要默许就好,不用有什么负担,就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西泽的眸光悲哀而温柔。 他的视线被眼睫上的水液模糊,恍惚间穿过这片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浮尘,回到了那个极冷极痛的雪夜。 那时他其实还有意识,却已经感受不到棍棒落在血肉上的疼痛,只有还没恶化的左眼模模糊糊,看见了头顶的辽阔天宇,无星也无月。 第134章 后来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嘈杂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耶尔身后是路灯打下的光,昏沉的暖黄色模糊了那温柔干净的轮廓。 而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有两点极亮的光,微微闪烁着,如此温暖而耀眼。 那时他心里一片空空荡荡,没有求生的渴望也没有挣扎的意识,只是想—— 星星怎么降落下来了。 可是他也极少想起那一晚,那一幕只偶尔出现在梦境的片段里。 在和耶尔相处的每时每刻,他都能更深入地感受到雄虫的可爱之处。 不管是说话的时候、做一些事时的小动作、专注时的神情,还是……太多太多了。 在看不见时活跃在想象里,在复明后则挤占了每一寸视野,将心脏都填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记忆构成了生活的本色。 每时每刻都在滋长新的渴望,叫嚣着想要亲昵的触碰,想要密不可分的拥抱,想要肆无忌惮地亲吻和做爱。 所以他真的分得清,什么是要好好报答的感激,什么是深入骨髓和血肉的爱意,区分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难。 “雄主。” 悬挂在睫羽的水液终于汇聚,沿着弧度滴落在地,碎裂的刹那发出摇颤心神的爱语。 “我请求您留在我身边,允许我去爱您。” 耶尔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无意识地摇着头不知道在抗拒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狠狠抿紧,喉结剧烈地滚动。 “雄主?!” 直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西泽伸手想掰正耶尔的脸。 却在拉扯间不小心握住了雄虫的左手手腕,上面纵横交错的粗粝质感让他心尖一颤。 他恢复视力之后,曾经好几次撞见耶尔在清洗这些伤口,但因为雄虫明显的抗拒和厌恶,所有的试探和询问都无疾而终。 耶尔总是有意粉饰太平,一直到现在。 “深呼吸雄主,放轻松……” 西泽放松了抓住耶尔手腕的力道,俯身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按揉过度紧张的肌肉,以免痉挛或过后出现酸痛。 耶尔在他怀里调整呼吸,好半晌才稍微放松下来,睁开眼看向上方的雌虫。 他神情怔愣,伸出手抚上西泽的侧脸,指腹抹去上面湿漉漉的痕迹,冰凉柔滑的白发垂落,在指缝间纠缠不清。 眼前分明是雌虫的脸,他却忍不住一阵失神,喉结滚动了一瞬,难以抑制的恶心翻涌不止。 带着尖锐恶意的声音倏地划破安静,在耳廓深处响起—— “怎么会有那么冷漠心狠的小孩,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知道戴着笑脸骗人了,我看你不是轻微自闭,是天生就坏吧?” 小耶尔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迷赌博的爸爸突然转了性,把他从赌桌的垃圾桶旁边揪起来带去了医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刚见面,对面自称心理医生的女人就一脸厌恶地看着他,满怀恶意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真是没救了。” 那个心理医生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挑剔,看着他的眼神像在挑选一只待宰的小猪仔,转头对按住他肩头的男人说话。 “这孩子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啊,建议是住院治疗,然后加大剂量用药,再观察有没有好转……” 小耶尔努力扬起的笑僵在脸上,手指无措地揪着裤边,看着那个医生和爸爸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治疗方案。 后来的那三个月就好像噩梦一样。 “笑什么笑?一看见你笑就心烦,给我严肃一点!” “你喜欢金色?什么恶心的颜色,我就不给你金色的糖果,其他的我扔地上了,你自己慢慢挑吧。” “好好笑哦,谁会喜欢你啊,我不喜欢你,你爸爸妈妈也不喜欢你,不然他们怎么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我悄悄告诉你吧,你爸妈要离婚了,谁都不要你,出院之后你就流浪街头了,到时候要变成小乞丐到处讨食咯。” 后来是妈妈发现情况不对,专门从外地飞回来和医院对峙,这场噩梦才有了尽头。 “为什么越治疗越严重?!之前分明可以笑可以说话的!医院到底是怎么治疗的?!” 眉眼温婉的女人因为争吵涨红了脸,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宝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医院对你不好,让你觉得很不舒服?” 你生病这么严重,一旦告诉你妈妈,她就不要你了!到时候把你扔到垃圾场捡垃圾吃,饿死了喂野狗! “妈妈,我没事。” 小耶尔喃喃道,“妈妈,我想回家。” 可是那么爱他的妈妈,又因为和爸爸争吵不休,在再一次赶往医院的路上出车祸死了,抢救无效后去世,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再后来,他透过门缝,看见爸爸和那个心理医生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纠缠着发出恶心的声音,讨论着怎么才能顺利霸占妈妈留下的遗产。 哦。他想,原来这不是我的错。 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心脏被挖了一个空洞,日夜不停地流着血,好像再也不会愈合了。 【爸爸,我好饿,这些圆圆的币是能吃的东西吗?】 【自闭症?怎么会这样?!】 【……不行,我撑不下去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真的面对不了自己的小孩是自闭症……妈,我想先回你那边住一阵子。】 第135章 【又输钱了!呸!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今晚睡垃圾桶,别想进这个家门!】 【喂,你爸妈不要你了,谁会真的喜欢你?早点认清现实吧。】 【真是狗养的婊子!天生的灾星!你就活该和你那死去的妈一起下地狱!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滚出去!!】 “……” 温热触感覆在脸上,耶尔渐渐从久远的回忆中回神,发现自己在无声流泪,而雌虫正有些慌张地帮他擦拭。 但大概是于事无补的,咸涩的水液不受控制地滑落,像是积攒了太久太久无法释放的洪流,徘徊了多年终于找到出口,瞬间奔涌不止。 “对不起雄主,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了,就当是我今天太激动才会越界,以后不会了……” 西泽有些颤抖地道,声音低哑又艰涩。 他从来没有见过耶尔哭。 无法止住的水液源源不断地流淌,怎么擦都擦不干,顺着眼尾没入鬓边,一直沾湿了袖口和枕头。 那双乌黑眸子泪眼朦脓,分外清透漂亮,却像一把尖刀插进心脏,带来剜心刺骨的剧痛,让他无比后悔刚才说出的那些话。 他可能真的太心急了,才会把雄虫吓到。 “对不起……” 西泽慌乱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停地道歉,努力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抚耶尔。 却很快意识到那些亲昵的举动,对于雄虫来说也许只是负担,在他已经剖白心意的情况下,更是显得不合时宜。 他浑身都无措极了,犹豫许久,还是拿开了帮耶尔擦眼泪的手,但才刚离开就被抓住了手腕。 “等等……”耶尔嘟囔道,努力清了清嗓子,“等我一下。” 他不断深呼吸,想让声音更平稳一些,调整了一会后慢慢道。 “刚才只是突然想起不好的东西了……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所以不用道歉。” 回想起刚才雌虫的表白,从热烈的夸赞到直白的示爱,他想着想着就有些耳热起来,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应该说些什么?拒绝还是……答应? 可是西泽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关于地球的一切,不知道他曾经历的耻辱和灰暗,也不曾接触到温柔表面下的那些不堪和恶劣。 也许雌虫喜欢的,只是一个漂亮的外壳罢了,对了,还要加上一层拯救者的滤镜,和获得自由时格外激动的情绪加成。 耶尔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雌虫。 那双金眸璀璨而透彻,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还有赤诚到让他不敢直视的情感和担忧,单是被这么看着,心脏便微微酸胀起来。 记忆中那个男人暴怒扭曲的面容如在眼前,震惊于一贯懂事的小孩居然会背刺他,干出偷拍和报警这种事。 警方和媒体来的时候,男人甚至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猝不及防的身败名裂之后,迎接他的是十几年牢狱之灾。 那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警车离开,恍然发现自己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样,又冷漠又心狠,谁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呢? 但是。 但是……西泽说喜欢他,说爱他。 心底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小到随时会被风吹散,却仍然坚持着冒了头,想要让他听清楚—— 或许可以试一试啊,他亲你的时候你都没想推开他。 你也是喜欢他的吧。 这个念头好像燎原的星火,一瞬间生发出强烈的向往和渴望,推翻了此前种种的顾虑和犹豫,让他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来。 可冲破前又有些犹豫,耶尔放轻了声音,“但我可能没办法全身心地……” 他心软又轻信,可他只有滚烫灼热的半颗心,一半漂流在这异乡,一半已经死在了遥远而无望的过去。 西泽的声音急切又颤抖,却只能强行压抑着情绪,“……没关系,我都知道的。” 知道雄虫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还不是像自己这般喜欢,但——他心甘情愿。 “那我们,试一试?” 耶尔定定地看着他,泪痕还绷在脸上,唇角却已经弯了起来。 “如果以后觉得不合适,也……” 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西泽按倒在了被子里,颈侧被散落的白发蹭得一片麻痒。 雌虫的声音低哑,似乎紧咬着牙压抑哭腔,但还是溢出了一丝混乱又悸动的心绪。 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所以为什么说是双向救赎呢,两个都是缺爱又渴望爱的好饱饱,不会爱自己的话就努力爱对方吧,那样就都能得到满满的爱了! 耶耶的心理问题还挺大的,不过不用担心,将军会好好爱他的呜呜,要论坦率和直球程度,两方其实都不相上下,只是侧重点不同罢了。 第47章 耶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尴尬。 毕竟表白现场互相都把对方吓了个正着, 还破天荒控制不了情绪哭得稀里哗啦……虽然结果还不错。 总之,回过神后他脸热得要命,第二天做了好久心理建设, 才推开房间门出去。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耶尔探出一个头, 果然见到雌虫忙碌的背影,而015在一旁打下手。 他默不作声地餐桌前坐下。 西泽将一份早餐盛在盘子里, 犹豫了一下,没有递给015,反手将围裙后面的结散开了一个, 然后自己端了出去。 第136章 “啊?嗯、谢谢。” 耶尔有些拘谨地双手接过雌虫递过来的盘子, 磕巴了一下。 “不用谢, 雄主。” 西泽低声道, 视线从雄虫微颤的眼睫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果然尴尬。 他们全程没有对视,耶尔察觉到雌虫在身旁停了一下, 又继续进厨房去了,而他在努力按捺胸膛处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跳。 但这感觉好像也不算坏,像是在小火熬煮醇厚的汤, 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莫名焦灼又安心的感觉在周围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充斥在每一次慌乱的呼吸中。 耶尔忍不住抬眼看向雌虫, 却发现厨房里的雌虫伸手拿起一罐白糖,愣了一会后又放回去, 把盐罐子打开了。 不管是因为军雌的板正作风, 还是本身行为严谨, 西泽平常从来不会拿错调料, 况且那些东西都摆放在固定的位置。 虽然只是一点手忙脚乱, 但耶尔莫名从里面咂摸出了一丝慌乱和不自然。 像是面临不熟悉的事物时,虽然能凭经验强作镇定,但还是会不小心露出一点青涩的尾巴。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想。 想看着对方却不太敢看,局促时小动作多到可爱,甚至会比确定关系前更加生疏和拘谨。 但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氛围了,不用说也能自然而然地感觉到。 耶尔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雌虫忙碌的背影。 嗯……那条围裙好像确实有点太紧了,到时候一起出去买一条新的吧。 上次去的那栋百货大楼不知道修好没有,那里的东西还挺齐全的。 “怎么不吃?” 西泽将自己的那份端出来,才发现耶尔正端正坐在座位上,出神地看着盘子里的食物,等他也坐下来才拿起餐具。 “等你一起呀。” 西泽微微一怔,心尖好像被软软地戳了一下,唇角忍不住勾起。 这句话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因为本来就不被社会主流所认同,但真的……有点太乖了。 不管是雌奴还是雌侍,都是不能和雄主一起吃饭的,一般做好饭之后需要站在一旁等候,以便随时可以照顾雄虫。 只有雌君可以和雄主一起吃饭,但也不可能让雄虫专门等着一起吃。 此外还有种种严苛的规矩,都一并写在随着缔结关系而发放的手册中。 但耶尔就从来都不管这些规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也允许自己的雌虫完全自由地活动。 他们同起同坐,平等地交流,好像彼此是亲昵又可靠的朋友或伴侣,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试探和请求。 和耶尔相处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只有他自己好像并不知道。 是不是有点太幸运了? 西泽忍不住想。 能在无数性格各异但其实都大同小异的雄虫里,在无数伪善或高傲的折辱和施舍中,触碰到这唯一的温柔又真诚的月光。 可能是他出神的时间太长,耶尔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吃?” 西泽低咳一声,依言拿起餐具,“这就吃。”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除了一些细微的咀嚼声、简短的请求和道谢外,再没有另外的交流。 015有些不适应,频频看向气氛奇妙的两虫。 “你们是闹矛盾了吗?” 015处理不来过于复杂的情感,鉴于耶尔好几天不回家,这会又不肯和雌虫多说一句,最终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耶尔猝不及防呛了一下,莫名又开始脸热,低声道,“……没有,别乱猜了。” “哦。”015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好似打破了什么阻隔,有些缓慢的空气再次开始流动。 默默地吃完早餐,身前的盘子被收走,耶尔却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雌虫的衣服下摆。 西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像雪豹被拉住最敏感的尾巴一样,立刻乖乖地站住了,“怎么了?” 耶尔的心跳漏了一拍,加速着一下下撞击胸膛,在耳廓深处响起隆隆的闷声。 他几乎怀疑这声音会被雌虫听到。 但015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这边,耶尔舔了舔唇,还是放开了手,低声道,“没事,你去吧。” 雌虫似乎感受到什么,有些紧张地低咳一声,但闻言还是率先进了厨房。 一般耶尔吃完早餐就会回房间去,整理些资料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今天却始终没有离开餐桌前的凳子。 一直等015离开去别处,他才悄无声息站起来,凑到正在处理残局的西泽身边。 自动洗碗机正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白色的泡沫不断生成又被水流卷走,机器发出稳定而细微的嗡鸣,融化在清晨的静谧中。 西泽正在处理下午的食材,这种星兽的肉质非常特殊,需要提前腌制三到四个小时才入味。 另外一些注意事项耶尔记不清了,当时那个售货员吧啦吧啦地讲了一大堆,但对于一个厨房黑洞来说实在是太难理解了。 “咯吱咯吱……” 修长有力的手指搓揉着生肉,将调料均匀地腌制入味,还没有开始烹饪,那柔韧蓬勃的鲜香已经散发出来了。 “这个,到时候要怎么做?” 耶尔喉结滚动了一下,思考了半天怎么挑起话题,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问道。 第137章 “先用酱料腌制入味,我记得家里有葡萄酒……” 耳侧雌虫的声音沉稳,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尖,带来一片细微的麻痒。 耶尔认真看了一会,视线不知不觉转向了西泽的侧脸,却恰好对上一双柔和的金眸。 璀璨的金色眸光折射着晨曦,好似已经融入了大亮的天光中。 而最正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让那身影在那双眼睛里被簇拥在了阳光中,像是无声而虔诚的朝圣。 耶尔心底轰然一声,原本有些浮动的心绪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他不确定是自己先靠上去的,还是雌虫先闭眼低下了头,或者在某一个瞬间双方达成了共识—— 滚烫的呼吸交错相融,一开始只是轻轻的试探,但在相触的瞬间便牢牢黏住,仿佛天生就该合在一起般密不可分。 焦糖的甜将那清苦的气息冲淡了些许,让雌虫吃起来没有艰涩了。 像是一整块流淌着枫糖的夹心硬糖,含在嘴里来回打转,舍不得一口吞下。 耶尔以前不知道接吻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那些偶像剧主角一亲再亲,变着花样旋转三百六十度也要强行亲,亲完后还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别人的口水这么甜是吧? 但现在——耶尔毫无底线地想:嗯,确实甜滋滋的。 “记得用鼻子呼吸。” 紧密贴合的双唇稍稍分开,很快又紧贴在一起,西泽垂下眼眸,在那薄唇上轻轻啃咬研磨,声音低哑地道。 军中有关于肺活量和水中屏息的训练,这方面雄虫肯定是比不上他的,不努力学会用鼻子换气的话,亲一会就要停下来休息了。 耶尔喘息灼热而急促,窒息时泛起的生理泪液沾湿了眼睫,让他看起来好像被亲哭了一样,“……嗯。” 西泽低下头,用唇描摹着雄虫脸上柔和的起伏,最终停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将那些湿漉漉的咸涩液体尽数吻去。 这样不含其他意味的亲昵,比起唇舌交融更让耶尔喜欢。 像是孕育生命的温软母体,为了安抚那些不安和惊惶,而轻轻地在额头落下一个晚安吻。 “雄主……” 耶尔微阖着眼,被亲得发出黏糊的鼻音,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一样,在富有技巧的手指下袒露出肚皮,尾巴悠闲地一甩一甩。 他的腰部抵着坚硬的台面,冰冷的触感穿透衣服,和逐渐滚烫的肌肤反差强烈。 很快轻颤的地方就被一双刚洗过的手揽住,隔绝了不适的冰冷。 “今天要清扫一遍主卧吗?” 015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来,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轱辘轱辘。 本来不大的声音现在好像贴着耳朵炸响,耶尔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微微睁大了眼睛,立刻和雌虫拉开了一些距离。 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现在衣冠不整,连忙拉直了一下衣服。 “需要,麻烦了。” 眼看着015就要闯进“事后现场”了,耶尔连忙清了清嗓子,向着外面喊道。 西泽比他冷静一些,扯了扯皱巴巴的围裙之后又洗了一遍手,将雄虫额前凌乱的碎发一一梳理好。 “好的。” 得到回应,那滑动的轱辘声立刻折返,向着一旁的主卧去了。 耶尔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又觉得无比怪异而刺激。 怎么莫名有种……背着家里小孩偷.情的感觉?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他耳尖刚消去的热度立刻回返,甚至比刚才还要嫣红滚烫,看起来彻底已经熟透了。 “没事的,”西泽低头蹭了蹭他,声音有些低哑,用哄幼崽的语气轻声道。 “雄主先去看会电视吧,我很快就好了。” “好的。” 耶尔下意识舔了舔唇,依言从雌虫身边走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流露出不舍,下垂的眼尾泛着红,湿漉漉的。 好像已经乖乖走开,却还要将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勾勾连连着饲养员小腿的猫,不知道这有多考验意志力和忍耐力。 西泽的手指动了动,又克制地收紧,垂眸掩去滋生的晦涩欲念。 * 耶尔开放了卧室的权限给西泽,也包括床的使用权。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决定要试一试就要好好谈,有心理障碍努力克服一下就好了,他是这么想的。 但论如何装睡骗过枕边虫,和判断到底睡没睡着这件事,耶尔远远没有军雌专业,所以在第一次装睡时就被揪了个正着。 那之后西泽就不愿意和他一起睡床了。 “我只是稍微有点不习惯,多一起睡几晚就好了。” 耶尔坚持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但还是被雌虫无情拒绝。 “我看见您在吃安眠药了,有睡眠障碍的话是不能随便打破习惯的,雄主的睡眠质量很不稳定,不能因为我继续坏下去了。” 第一次得到西泽这么坚定的拒绝,耶尔眯了眯眼,发动了包括但不限于反复请求、赖在沙发上不下去,和抓住雌虫就亲等等大法。 雌虫从来拒绝不了他,在这等攻势下只坚持了一个小时就到了极限,被迫妥协着软下口吻。 “我可以和雄主一起睡午觉,但是晚上一定不行。” 午觉一般持续一个到一个半小时,房间里的窗帘会被拉上,外面的阳光一点都透不进来,昏暗得像是晚间。 第138章 耶尔不太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另一道呼吸。 但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交融过的原因,被熟悉的清苦气息笼罩的时候,私有领地被入侵的不适感会消失很多。 “还是睡不着?” 身后响起翻身的窸窣声,随后颈侧扫过一道灼热呼吸,雌虫有些低哑的声音传来。 “没。”耶尔嘴硬道,“五分钟之内一定睡着。” 他听到雌虫轻笑了一声。 然后从身旁伸过来一只手,先伸手掖了掖他的被子,然后隔着被子覆上胸口的位置,按照一定的节奏轻拍起来,完全是哄幼崽睡觉的手法。 那股专属于雌虫的清苦气息愈发浓郁起来,散落在枕头和被子里,被捂得温热熨帖,像是筑起来一座温暖又安全的堡垒。 原本只是装出来的绵长呼吸,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真的,然后一路滑落黑甜的梦境。 他们之间会隔着一定距离,也是为了让耶尔熟悉和适应,但那只是一开始的状态,等睡着了再醒过来,就会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滚成一团了。 第一次的时候耶尔很是脸热。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睡姿糟糕,毕竟每次都是按照医生要求,平躺着酝酿睡意,然后浅眠几个小时就醒过来了。 但和西泽一起睡才知道,他居然真的会踢被子,或者把雌虫那一边的被子卷走大半,把自己裹成团之后再滚进雌虫的怀里。 虽然入睡会更困难些,但真正睡着了之后,他居然能打一套广播体操都不醒,实在是颠覆了耶尔以往对自己的认知。 “真的很可爱。” 那时西泽忍着一点笑,拍了拍他身上的春卷,低咳了一声。 “我也没想到,雄主睡着之后会这么咳、活泼。” 耶尔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他埋进被子里冷静了会,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将窗帘唰得拉开。 被阻隔在外的灿烂霞光便倾泻而入,在床上打下一片暖融的光影,有种已经睡到世界末日的安静感。 …… 但不可否认,耶尔的睡眠问题很大。 有时候状态不好需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虫族的基础医疗发展得很好,这些药物已经没有成瘾性或特别大的副作用。 很多时候耶尔都因为抗拒而偷懒不吃,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后,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起床。 但这一吃药习惯被西泽知道后,就好像之前耶尔每天晚上压着雌虫喝的牛奶一样,变成了每日任务。 不过耶尔基本还是能赖掉就赖掉,雌虫对他的撒娇和耍无赖从来没有抵抗力,立场十分不坚定。 “这是什么?” 耶尔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转着那个长条小狗抱枕玩,看到雌虫端着一小盘东西过来,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眼。 “宵夜。” 西泽温声道,直接用筷子夹起那块小甜点,抵住了耶尔的下唇,“只有一口,吃完就睡觉吧。” 睡前吃甜食对牙齿不太好,耶尔纠结了一瞬,又迅速沦陷在那香甜的气味里,啊呜一口吃掉了。 没关系,好好刷牙就没事了。 虫族的牙膏特别神奇,耶尔有时候会怀疑它的生产标准是方便雌虫变回原形时,可以直接用来刷那可以穿透头骨的钢牙的。 照例是一个晚安吻,柔软又滚烫地印在脸颊上。 耶尔脚底发飘地洗漱去了,迷迷瞪瞪地刷牙时,恍惚间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一直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他才恍然好像忘记了吃药,但是阵阵睡意翻涌而上,是吃完药后才会发生的药理反应。 他舔了舔唇,隐约还能尝到唇齿间残留的香甜。 真的好甜,要甜到牙痛了。 不是说那块点心。 …… 偶尔出状况的也会变成雌虫。 耶尔原本以为他的梦魇已经好了,毕竟精神疏导了很多次,重建的精神图景汲取到了充足的养分,目前状况十分良好。 但记忆和情感并不等于精神力,是可以被外力修复和介入的东西,否则军雌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不会那么难搞,这是耶尔后来才慢半拍明白的。 本来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午后。 上午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下午也没有别的安排,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甚至窗外的阳光都很柔和,非常安全而闲适。 但没有丝毫准备的,西泽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在达到临界点时猛地痉挛一瞬,连带着床铺也剧烈震动起来。 “咳……赫赫……呃啊!” 他似乎深陷噩梦,额上布满了冷汗,眼皮下的眼球正不安地摇颤,一丝鲜血从紧抿的唇角流下,把惊醒的耶尔吓得正着。 “西泽?!” 这时候的雌虫很难摇醒,可能是因为陷入了某些特定的场景,精神图景外也竖起厚重的城墙,没办法强行突破。 只有信息素有些用,焦糖的气味似乎能渗透进梦中,带来一丝安抚。 西泽会依靠本能靠近耶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耶尔的手,几乎止不住浑身震颤。 “!!!” 随后他猛地惊醒,眼里全是血丝,神情恍惚而疲惫。 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却是不断轻吻耶尔被掐红的手腕,冷汗渗进眼睛里也顾不上,低哑着声音道歉。 第139章 “没事的,都过去了,别怕。” 耶尔低声哄道,扯过被子把雌虫包裹住。 怀里的身体不复平常的滚烫柔软,无比警惕而紧绷,甚至还在微微痉挛。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雌虫没有主动对他说的,应该都是些不愿提起的回忆。 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慢慢治疗就好,不必再把伤口挖出来忍受阳光和目光的苛责。 一切都会过去的。 耶尔无声道。 他将信息素释放出来注入雌虫的身体,低下头在雌虫的脸上落下安抚的吻。 * 围绕着床的运动不只有睡觉,还有生殖腔疗养和精神力疏导。 忙着想办法拿到接触雌奴颈环的芯片那段时间,耶尔一直早出晚归,甚至一连两天都不会回家,这些安抚措施自然而然就被落下了。 雌虫不会主动索取,耶尔又对这方面常识印象不深,还是在西泽又一次发.情.期紊乱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还背负着专属于雄虫的责任。 好不容易疏通好奔涌的情.欲,床上的雌虫已经浑身滚烫,漂亮的身体线条柔软起伏,湿漉漉的蜜色中散发着蓬勃而温暖的气息。 像是一大块正在融化的枫糖,因为从里到外沾上了耶尔的气息,变得甜滋滋的了。 耶尔被他整个抱在怀里,期间还偷偷埋了一下脸,差点被那软得过分的胸肌溺死,好不容易才扑腾起来。 他回抱住西泽,低声嘱咐道,“下次记得主动和我说,我不太记得这个……或者定个闹钟也行。” 耳边雌虫好像轻叹了一声,像是满足又像如释重负,伸手摸了摸耶尔的后颈。 “如果再有下次,我会的。” 然后这就成为了七八点后的晚间活动。 基本就是常规的疏导,或者再过分一点就互帮互助一下,弄完之后亲一亲,然后再各自洗漱睡觉。 …… 又是一次夜间活动结束。 耶尔扯了扯黏糊糊的衣服,决定先雌虫一步去洗澡。 在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响起来后,西泽闭了闭眼,察觉到流失的体力恢复,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 他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圈。 这个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也基本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张床、书桌和椅子,最多再加一个小沙发和一点杂物。 面积甚至没有上将府的杂物间大,但就感觉特别可爱,散发着独特的温暖而安全的气息,像是一个在心脏角落建起来的小窝一样。 窗可能没有关紧,吹进来一丝冷风,“哗啦”的翻页声突兀响起。 西泽眸光微动,移向雄虫的书桌,那里摊开着一个厚本子。 之前没见过,可能是雄虫忘记收回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瞳孔微缩。 纸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迹遒劲有力又清秀俊逸,通篇看下来错落有致,非常舒服,但……他看不懂。 外交是身为将领十分必要的一环,西泽对星际各种常见种族的语言都有所涉猎,但他完全看不懂雄虫写的是什么。 可能是什么稀有种的语言吧……有些虫会对冷门语言感兴趣,甚至会专门学习和研究。 浴室里哗啦啦的声音不见减弱,西泽犹豫一瞬,拿起床边的光脑,对着纸页上的文字扫描了一下。 【警告!无法识别!无法识别!】 【请扫描正确的语言——】 作者有话说: 好像有什么东西露馅了(掀开)(偷看一眼) 第48章 “唰——” 耶尔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从指缝间流过,然后一把把扑在脸上,将残余的困倦驱散。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 看着光亮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脸。 凌乱的碎发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 伴随着细微的麻痒, 他疑惑地把刘海抹上去—— 白净的额角倏地裂开细小的缝隙,猛地探出两根黑色的触角来! “?!” 耶尔瞳孔骤缩, 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 恍惚间,那两根触角似乎动了动,好像有自主意识般左摇右晃, 把耶尔吓到猛地后退一步, 撞到了旁边放沐浴露的铁架子。 “当啷——噼里啪啦!” 接二连三的巨响在浴室响起, 门外迅速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西泽的声音严肃而急切, “雄主?怎么了?” 可能是耶尔太久没回话,015又迟迟翻不到钥匙,西泽已经等不及了, 直接一个手刀劈断了浴室门把手,直接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雄虫呆呆地站在一片狼藉中,并没有摔倒或者被砸到的样子, 但难保没有其他伤口。 西泽直接一步迈过去,拉住耶尔的手带着他转过身来。 “有没有受伤?” 被按住肩膀的耶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雌虫,头发里的触角已经被刚才的巨响吓得缩了回去。 一直到看到西泽, 感受到熟悉而安全的气息, 那触角才又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 两根细嫩的花蕊似的, 在碎发间摇头晃脑。 西泽也愣住了, 视线凝聚在那两根触角上,“雄主?突然把触角放出来了?” “我不知道……” 耶尔慢慢道,神情有些慌乱,声音压抑着一丝颤抖,“这是什么东西啊?” 第140章 西泽顿了顿,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怪异,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个是……等等,先出来吧。” 他边拉边抱把耶尔从一片狼藉中弄出来,放015进去收拾后,将雄虫按在了沙发上,神情有些凝重。 “这个呢,其实没什么大事,这个是每个虫都会有的,不过只有很小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很简单,将精神力联通到这两根触角上,很容易就能控制住了。” 耶尔呼吸急促,几乎缓不下胸口狂跳的心脏,他紧紧咬着牙,几乎要压抑不住溢出来的惶恐和抵触。 但雌虫的引导耐心而温柔,让他勉强回过神来,下意识顺着话中的步骤做了一遍,堪堪将那乱动的触角收了回去。 “没事的,我也有这个。” 西泽按住雄虫紧握成拳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让他心尖有些酸涩,带着耶尔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两根银色的触角从极细微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流动着一点锋利的光泽。 它们安静地垂着,并不像耶尔的一样动来动去,显然训练有素。 但那里也非常敏感,耶尔只是轻轻碰到,都会让那两根触角迅速缩回一截,然后又慢慢伸出来,甚至乖巧地主动触碰那指尖。 “……” 耶尔怔怔地看了一会,脑子里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或者说这具沉睡的躯壳,始终会随着他一步步融入虫族社会而逐渐觉醒,变成更像一只虫而非一个“人”。 他一直很抗拒,但等震惊和不知所措褪去,眼前还半跪着一只神情担忧而焦灼的雌虫,甚至为了缓解他的惊恐而主动伸出自己的触角任凭把玩。 “……我没事。” 耶尔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没有再触碰雌虫无比敏感的触角,而是俯下身抱住了他,“抱歉,刚才吓到你了吧。” 他没有余力去找蹩脚的借口,去掩饰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所有幼崽都熟知的触角,因此格外感激西泽的包容和沉默。 “还好,刚才架子掉下来了,雄主有没有受伤?” 西泽轻怕了拍耶尔的背,在得到否定答案后才松了口气,释放出一点信息素来安抚怀里的雄虫。 “没有,我没事。” 耶尔喃喃道。 * 突然长出触角的感觉非常……神奇。 这东西好似精神力的末端,或者说就是驱使精神力的主控点,运用这个能将精神力控制得更加精妙,甚至能将感知范围扩大到极远的距离。 清晨弥漫的湿润雾气,相隔一扇门外传来的煎蛋的香味,还有外面冰渣被踩过的吱吱声,辽远天宇中鸟雀的振翅…… 全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脑海中。 耶尔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地意识到,虫族这种生物和他原来身体的不同。 他们具有类人形态,却是随时能变成扑棱翅膀大虫子的外星生物,如果用在原来世界的话讲,他和西泽之间还是典型的人外。 耶尔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茫然和挫败。 算了,长就长了,还能咋地。 还不等他收回释放出去的感知,敏感的触角就捕捉到来自另一个生命体的气息—— 熟悉的、强悍的、鲜活蓬勃的,存在感极其强烈,强势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两根细软触角一颤一颤,全方位地感受着这个“外来者”,那缕附着的精神力啪叽一下黏了上去。 它们嗅到雌虫发间的橙花清香,萦绕在身周隐隐约约的清苦气息,还有出了一点汗时,那些弹软温暖的肌肉的味道,带着一点干净的肉欲。 好闻,喜欢。 它们如是说,完全不顾主体辛苦的克制。 啊,被发现了。 它们看到一双璀璨漂亮的金眸,里面的情绪有些无奈,却又显得无比宠溺纵容。 那缕被揪起来的精神力沉浸在雌虫的气息中,简直如沐春风,完全不顾主体的意愿,黏黏糊糊地缠绕在那只手的指缝间,死活不肯走。 好痒……唔唔喜、喜欢……再来点……从头摸到尾、巴嘿嘿嘿……唔哼…… 没出息的墙头草。 一墙之隔的门内,耶尔捂住了脸,强制切断了和那缕精神力的链接。 他耳尖一阵发热,用冷水洗了好几把脸,才勉强压下那种诡异的麻痒。 不过这东西感觉……也不算太糟糕? 至少他现在的心情,比当初想象的要平静得多,不过绝大部分还是因为西泽的存在。 真正融入这个社会,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 …… 耶尔很快就在星网找到了触角的正确使用方法。 这东西除了是精神控制的末端外,还是和雌虫进行深度精神链接的通道,双方通过触角相触,可以达到一定程度共享心情和感官。 好像有点好玩。 耶尔翻了翻精神链接的说明,想起西泽额间冷淡的银色触角,突然有了些兴趣。 “我们试一试精神链接,好不好?” 面前的雄虫眸光极亮,显然对这个提议兴味盎然。 西泽喉结滚动一瞬,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 地板上的白色毛绒地毯曾经被各种水液沾湿,洗了一次又一次,烘干后又变得柔软蓬松,是可以容纳一只雪豹在上面酣睡的柔软窝窝。 第141章 只是西泽一看见它,就忍不住回想溅在上面的东西,耳根发起烫来。 毫无所觉的015被关在房间里,打扫时偶尔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全然不知客厅里的虫在做些什么,但这样的声响反而更增添了些紧张而奇异的意味。 “这次的精神疏导和上次应该有些不同,我也把握不准会怎么样,但是如果有很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不要强行忍耐,知道了吗?” 得到了肯定回答,耶尔弯了弯眼睛,往后靠在沙发上,向雌虫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开始了?” 刚才已经约定好要仔细看一下触角,他视线紧紧盯着雌虫的额前,搭在膝盖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一根碎发似乎颤了一下,尔后一根细嫩的银色触角从中伸了出来,似乎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氛围,有些拘谨地垂落成了半圆形。 第一次见到时的惊悚已经消散了很多,他其实还是不太能接受,但这触角长在西泽的额角处时,就觉得分外可爱了。 真的很……可爱。 耶尔俯下身,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触角,指腹传来软软凉凉的触感。 那两条银色的小东西无措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被戳了戳后缩得更紧了,小心地把自己藏在同色的发丝间。 触角有多敏感他是知道的,现在还不着急弄这里,耶尔便暂时放过了它们。 下一秒,焦糖味的信息素弥漫开,像是打翻了一罐糖浆,肆无忌惮地四处流淌开来。 哪怕已经安抚过很多遍,沉浸在这个味道中很久,雌虫在闻到的瞬间也还是闷哼了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一瞬。 西泽的呼吸渐渐急促,耳尖逐渐蔓延上微红,被用指尖碰了碰,就泛起一片热腾腾的红霞。 “热吗?”耶尔托着腮,戳了戳雌虫滚动的喉结,得到了一下颤抖。 雌虫呼吸急促,那双散落着碎金的眸光涣散开,意识不清地用脸轻蹭耶尔的膝盖,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和哽咽,于低沉中带着一点黏糊的鼻音。 但耶尔却将膝盖别开了,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别动,跪好。” “……对不起。”西泽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强行忍耐着保持原来的跪姿。 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忍不住捕捉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还偷偷将翘起来的尾巴往雄虫脚边蹭。 但雄虫并不为所动,甚至不愿意伸手稍微安抚一下,这些聊以自.慰的举动便不过杯水车薪,只能让雌虫更加焦灼且难熬。 他身上的信息素随之溢散开,像是泡开泡涨的茶叶一样苦涩又香醇的气息,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在嗅闻到的瞬间舌尖就泛起了一丝奇异的甘甜。 “这就受不了了?还以为你能忍耐久一些?” 耶尔眉梢微挑,显然有些意外,他屈起手指抬起雌虫的下巴,食指顺势卡入他的尖牙里,防止慌乱间伤到自己。 “……嗯。” 西泽呼吸愈发急促,眼尾泛着湿漉漉的红,被按住牙的陌生经历让他有些僵硬,还有几乎溢出来的不知所措、 “乖小狗。” 耶尔垂眸,轻笑一声道。 西泽呼吸一窒,浑身颤抖了一下,湿漉漉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畏惧和依恋,好半晌,才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蹭我?这么痒吗?” 耶尔惩罚似的轻踩住它,慢慢用力来回碾磨,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威胁,那条雪白毛发的尾巴显然有些害怕,生怕断了似的闪躲瑟缩着。 “刚才说了别动了,西泽在军中的时候,也是这么不听从长官命令的刺头吗?” 雄虫不带什么恶意地轻嘲道,眸底兴味深深,紧盯着雌虫的神情,不想放过一丝有趣的变化。 “不。不是这样的……嗯雄主……” 西泽上面被手指顶着,下面被毫不客气地踩着,脊背瞬间被热汗浸湿,蜷缩的脚趾无措地颤抖着,抓紧地毯上的雪白绒毛。 这时015似乎捕捉到什么动静,敲着门询问道,“外面什么声音?你们怎么了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显然吓到了雌虫,手心下的身体顿时紧绷,似乎生怕015破门而出然后看到自己的窘境。 他顿时忘记了是谁把他弄得这么惨,往耶尔的怀里缩去,但尾巴上踩着的力道却突然加大,丝毫不怜悯那些狼狈和眼泪,像是一个无比冷酷的刽子手。 明明战场上受了多么严重的伤,雌虫也从没有喊过一声痛,沦落黑市被毒打折磨时,也从没有出声求过一句饶。 但在面对耶尔时,他却很容易心生委屈,然后被步步紧逼到哑声抽噎,每次都要被抱在怀里很久才能平复下来。 耶尔见他叫得这么惨,便脱了鞋光脚踩上那条尾巴,放轻了来回的动作。 那只脚白皙柔软,没有什么茧子,是娇生温养出来的一方白玉,不像军雌是在战场里磋磨出的厚重粗粝,细嫩到几乎让西泽害怕自己会硌到它。 他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铂金色的眼眸被水洗过般湿润干净,半阖着眼压抑急促的喘息。 “怎么哭了?”耶尔抽出手指,俯低了身体,用头抵着西泽的额头,“别怕,门已经反锁了,015出不来的。” 他轻轻吻去西泽脸上的泪痕,潮湿咸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第142章 西泽屏着呼吸感受耶尔喷洒的灼热呼吸,因为脸上的柔软触感而心神剧颤。 但那吻只是蜻蜓点水,吝啬地停留了一瞬就离开。 “……可以亲一下这里吗。” 他湿红着眼睛哑声请求,“就一下。” 耶尔便又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西泽便餍足地闭上眼睛,不再要求更多,温顺地在雄虫的手心里敞开自己,溺毙在一波波汹涌澎拜的精神力冲击中。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气球,被贪玩的小孩抓在手里,一会儿揉圆一会儿搓扁。 体内的热意酸胀不断积累,随时都要爆发,最终在一记强力挤压之下,晃晃悠悠爆开。 汗水落入眼睛里,带来一阵潮.湿的酸涩。 西泽没有在意这个,只是声音低哑道,“雄主,还不能动吗?” 这次全程少了和雄虫的触碰,总感觉有点憋闷,少了极重要的一环似的很不舒服,要和雄虫黏黏糊糊地紧贴在一起亲一会才能好。 “乖,还不行,再等等。” 耶尔轻声哄他,却仍然没有解除禁令,反而继续释放出了精神力。 雌虫的精神力本源感受到召唤,被轻而易举地勾了出来,明明和雌虫一样强大无比,却团成小团黏糊紧贴在耶尔脚边。 同时,耶尔感觉到额头有些微妙的发痒,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了他的感官。 看着西泽发间绷紧又放松,甚至有些细微痉挛的细软触角,他喉结微动。 想…… 耶尔伸手抚上雌虫颈侧,沿着滚动的喉结往上,将他的脸抬起来,“抬起头,乖……” 西泽脸上都是潮湿的泪痕,锋利冷淡的眉眼软和得不成样子,仍在急促喘息着,乖乖由着耶尔摆弄。 “别动。” 耶尔低下头和他额头相触,那两根触角刚好对上他有些麻痒的地方。 他们脸对着脸,所有神情变换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所以耶尔能清晰看见西泽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 耶尔眯了眯眼,让那股奇异的触感慢慢突破皮肤——然后对接上了西泽颤抖着的触角。 “赫赫……嗯啊……不……” 他看起来几乎要窒息了,喉结上下艰涩滑动,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不成型的字音。 耶尔用力将他的挣扎按压下来,捧着他的脸阖上眼睛,感受着暖流在身体里冲刷的极致舒适感,像是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又因为精神链接有共享感官的功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雌虫也是舒服的。 而且因为特殊的反馈系统,程度相比他可能更强烈千倍。 啊,雌虫被刺激到有点翻白眼了。 耶尔遗憾地断开精神链接,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顺手扶住西泽滑落的身体。 他屈起手指蹭过雌虫的眼尾,将上面的湿润水光擦去,像是一个小小的安抚。 “雄主……” 西泽被欺负得神色空茫,在雄虫张开怀抱后却还是第一时间靠了过去,额头紧紧抵着耶尔的膝盖,难以平复凌乱的呼吸。 说实话,真的很像耶尔养过的小狗勾被摸舒服之后,浑身瘫软哼唧撒娇的样子,特别有趣又可爱。 耶尔轻笑了一声,心尖莫名发软。 又想起刚才雌虫一闪而过的惊惶,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怕什么,会觉得很痛吗?” “不痛……很舒服……” 西泽喃喃道。 他微阖着眼,将脸埋在雄虫的怀里,隔着一层衬衣抱住那瘦削的腰,近乎贪恋地汲取耶尔的体温。 “那就好。” 触角的反馈也是喜欢和舒服的,耶尔决定不去追问,轻拍着怀里雌虫的背等他慢慢平复下来。 “啵啵。”耶尔低头亲了一下他颤抖的眼睫,“不哭了。” 西泽红着眼哑声应道,“……好。” 精神链接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感受程度没有直接相触那么激烈。 像是两条尾巴纠缠勾连着,朦朦胧胧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心情和状态。 感受了一下链接的末端,那里正源源不断传来黏糊糊的心情,又甜又软,耶尔心情很好地回了房间,继续和阿德莱德交流项目。 015则哼哧哼哧地将弄脏的地毯搬去洗。 西泽将小臂横在脸上,呼吸还有些不稳,躺在沙发上平复身体里退去的情.潮。 但很快,光脑传来微不可闻的嘀嘀声响。 他脸上的神情淡下去,伸手将光脑拿起来。 【白朗:局势已经基本明朗了,皇室那边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需要您定下一个具体起兵的时间。】 还没等西泽回复,那边又犹豫着发来一条消息。 【白朗:您……雄虫阁下知道您的身份了吗?这次行动需要提前告知吗?还是特派出一批队伍贴身保护雄虫的安全?】 西泽怔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意外解除了雌奴颈环,和雄虫的关系也发生了转变,这几天过得实在有点冲昏头脑,让他一时间完全没想起来这件事。 要告诉雄虫吗? 西泽看着光脑出神半晌,难得陷入了瞻前顾后的犹豫。 他还没准备好要怎么告诉雄虫,关于他曾经的身份,还有随之牵扯出来的那些复杂又杂乱的事。 第143章 这次起兵他的把握还挺大的,安托那边想必已经收到了风声,但是不足为虑,还有皇室和贵族那边……但真正让西泽顾虑的并不是这些。 之前雄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要,你想报复谁尽管去,那是你的自由,我不阻拦你,但是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现在想想,雄虫的态度实在有些反常,可能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回到主星后,要想办法去雄虫保护协会将耶尔的资料拿出来才行。 为稳妥起见,现在就先瞒着耶尔好了。 做下决定后,西泽和白朗接着敲定了确切时间,讨论了一会战术。 但在思考战术的空白间隙,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钻出,如蔓草般不断滋生缠绕。 耶尔和一般雄虫的巨大差别,和不愿意回主星的态度,会和那个本子上的陌生文字有关系吗? 还是说,这三者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却千丝万缕地连通着背后隐藏至深的本质? 而如果真的有一个隐而未发的真相—— 雄虫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第49章 “……事情就是这样。” 年轻军雌站在办公桌前, 脸色凝重地将事情汇报了一遍。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等把那个雌奴追回来后我会去领罚。” 被那位上将狗血淋头地骂一通,又要承受来自直系长官的怒火。 米希尔暗中苦笑了一下, 这次过去, 他还能不能留在军部都是未知。 办公桌后坐着的同样是一名军雌, 一身深色军装板正整肃,中校级别的肩章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军雌轮廓硬朗, 面容冷硬,只从帽檐阴影下露出一抹淬了冰似的碧色眸光。 他原本正低头翻开资料,闻言抬头看了眼还不清楚状况的部下。 “已经晚了。” 他的语气很淡, 话里的内容却让面前的军雌脸色惨白。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丢失了上将在意的一个雌奴, 而是已经动摇到了整个军部的根基。” 微小的波澜已经借着东风而起, 成了能撼动陡峭悬崖的巨大波涛。 不管这次动荡的后果如何, 已经搅和进其中的虫,每一个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莱曼德将手上的资料合上,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次回来的缘由是上将的强制命令, 但因为清扫的地方和艾塔尔实在相隔太远,就算一连迁跃了数十个星港不眠不休地赶路,回到这里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但居然就这么些时间, 那个雌虫居然已经绝处逢生,迅速积蓄起了这么大的力量……该说不说真不愧那只虫吗? 安托那边应该已经自顾不暇了, 那个强制他往回赶的命令之后,就再没有新的要求下达, 但就这么束手就擒等待指令……结局绝对不会好。 莱曼德深吸了口气, 打开那边发过来的资料。 这个垃圾星上没有什么信息是真正隐蔽的, 雄虫做的手脚巧妙却过分简单, 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收集破译。 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资料。 “耶尔……” 低沉的声音在凝滞的空间响起,“买走那个雌虫的,是他?” 半透明屏幕上的照片一栏,赫然是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 那张脸将密密麻麻的数据点缀得粲然生辉,几乎能将每一道注视着资料的视线牢牢吸附住。 “是的长官,这只雄虫名叫耶尔,等级为d。” 年轻军雌小心翼翼地插话道,将搜集的资料简述给中校。 “这个雄虫的身世比较特别,是先前在垃圾星突然被发现的,和虫族所有雄虫都没有血缘关系,同样也没有依附于哪一个贵族或世家。” “他在主星系养好伤之后就来到这里生活,定居已有一年,直到半个月前路过雌奴交易所,将那个雌奴捡了回去。” “我们正在考虑用高于雌奴身价两百倍的星币,从雄虫手里将那只雌奴买回来……不过您说已经晚了,是指……” 军雌抬了抬手,米希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用说了,我认识这个雄虫。”莱曼德突然道。 军雌帽檐下的深碧眸光晦暗不明,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份资料,或者说那张雄虫的图片。 “什……?” 米希尔诧异地抬起头,在接触到军雌视线身体一僵,猛地低头闭嘴。 “不要擅自行动,一切等我的指示。” 莱曼德没有多说,扫了米希尔一眼,语气冷淡而不容置喙。 “那个雌虫多半是不能动了,但还能从这个雄虫身上下手试试。” “你下去,把尼卡叫过来。” 门被关上后,办公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神色冷峻的军雌盯着那资料页面许久,好像在思考应对方法,又好似在出神。 好半晌,他突然向着那张照片伸出手,又在即将触到那双漆黑眼眸前顿住。 那指尖迟迟没有落下,不知过了多久,悬浮光屏才自动熄灭下去。 * 耶尔被扯了扯衣服下摆,有些疑惑地转头。 “015,怎么了?我刚才说主卧不用打扫了。” 但小机器管家拿着拖把,正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 第144章 小方屏幕上的光突然开始闪烁不定,红色的豆豆眼时而消失时而变形,看起来有些奇怪,发音口处突然发出细小尖锐的吱吱声。 “没电了?” 耶尔把杯子放在桌上,按住015圆滚滚的脑袋,把它往客厅角落的充电桩推。 “你的电掉得很快,下次记得及时补充电量。” 但手心下的脑袋一百八十度转了回来,抬起只剩下一边的红色豆豆眼看他,发出没有情感的平板机械声。 “好热……滋感觉好奇怪……滋滋……” “015?” 耶尔愣住,连忙蹲下来查看它到底怎么了。 “好像又要、漏电了了……滋滋滋……主虫,要……”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无比刺耳的声音从发音口传出,像是一声惨烈的尖叫,小方屏幕已经完全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漆黑。 咔嚓。 耳朵似乎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耶尔瞳孔骤缩—— “砰!!!”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炸响,眼前好像空白了一瞬,强烈的冲击波瞬间触及身体,血液在溢出之前就已经被蒸发,散发出恐怖而恶心的气息。 耶尔已经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呼吸,视网膜一片黑影和白光,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几乎要因为过度紧绷而痉挛起来。 “雄主?!” 尖锐的耳鸣声中夹杂入熟悉的声音,已经麻木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点直觉,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紧紧抱在一个怀抱里。 “……放慢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好,放松一点,不要怕……” 严峻而焦灼的声音愈发清晰,耶尔终于找回失衡的呼吸。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视野逐渐恢复清晰,面前就是西泽担忧的脸。 他被及时发现异常并赶来的雌虫救了,但客厅的墙壁被炸得一片焦黑,已经完全没法看了。 而爆炸的中心处还冒着浓烟,惨烈至极。 西泽神色冰冷,交错遮挡在身前的骨翼缓缓松开,顾不上查看爆炸源头,开始查看怀里的雄虫有没有受伤。 “雄主?哪里不舒服?” 耶尔已经缓过来一点了,蜷缩在雌虫怀里,眼神有些发直,听到询问后慢半拍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 “……没事。” 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西泽粗略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的伤口不需要去医院后,将雄虫抱起想把他放进主卧。 但耶尔却突然按住雌虫的手腕,虽然还在颤抖,但力度很坚定。 “等等……放我下来。” 西泽不赞同地皱眉,但还是把雄虫放在地上,扶着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不滑倒下去。 “雄主,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危险,先去主卧躲一下比较好。” 耶尔闭着眼,用力攥紧拳试图压下生理性颤抖,在雌虫的按揉下慢慢放松了痉挛的肌肉,但还是有些脱力。 “015……” 他声音嘶哑到几近失声,抬眼看向爆炸中心。 却只能看到一片被炸成残骸的机械碎片,呈放射状飞溅到了整个房子,而更多的,却已经融化在爆炸产生的高温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耶尔被雌虫托着一边身体,忍着颤抖挪了过去。 但那里已经一片焦黑,一番摸索翻找之下除了被染黑的手指,几颗变形的螺丝,什么也找不到了。 “015……” 他近乎无声地喃喃,急促的呼吸中带了一丝颤抖的哭腔,“没有了……” 西泽原本一边托着雄虫,一边帮忙在地上摸索015还剩了什么零件,听到这声哽咽后倏地顿住。 雄虫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下了,遮住了他的神情。 但晶莹的水液不断落下,滴在被蹭得黑乎乎的手背上,将脏污一道道化开,晕染出不规则的痕迹来。 西泽瞳孔骤缩,下意识伸手去接那眼泪。 一滴一滴,岩浆般滚烫,几乎要把血肉烫出一个个洞来。 “雄主……”? 西泽声音低哑,伸出来的手猛地一颤,试探着抚上耶尔的肩膀。 没有收到多少阻力,雄虫顺着力道抬起头,泪眼朦脓地看着他,纤长眼睫被泪液粘连成小簇,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 西泽有些慌乱地抚上耶尔的脸,想抹去那些淋漓的潮湿,却忘了手上一片焦糊的脏黑,直接将雄虫脸抹出几道黑色的指印。 ……让他看起来好像流浪的猫,更可怜了。 西泽连忙收回手,小臂用力将雄虫揽进了怀里,低声哄道,“没事的,不哭了。” 颈侧一片潮湿的触感,湿漉漉的水液顺着锁骨一路往下流淌,把衣服沾湿了一大片。 怀里的雄虫哭得无声无息,只是身体止不住地细微颤抖。 失去的悲伤、劫后余生的惊恐,还有无声燃起的愤怒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来。 西泽眸底神色沉冷,但面上并不显,只是垂下眸放轻了声音。 “雄主不是给015换了新版芯片吗?” “之前我看过,主材料用的是非常坚硬的稀有材料,有一定几率可以在爆炸中存活下来的,可能只是被冲击到别的地方去了。” 听到这里,怀里的雄虫动了动脑袋,柔软的黑发蹭在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第145章 西泽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脸紧贴着耶尔的脸,安抚道。 “只要找到芯片,碎片也行,就能将上面的代码复刻出来,然后就能复原015了……好了,不哭了。” 耶尔终于从情绪冲击中缓过神,听到还有恢复的可能,立刻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雌虫,鼻音浓重的声音中带着点欣喜和不确定。 “……真的吗?” 西泽微松了口气,轻吻了一下雄虫的眼尾,语气笃定。 “真的。” 耶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下脸,原本只有几道乌黑的痕迹,现在变得满脸都是了,只剩下一双乌黑极亮的眼睛。 他浑然不觉,吸了吸鼻子后笑起来,“那我们去周围找找吧,那块芯片是蓝色的,还挺大块的,应该能留下一部分。” 西泽感觉心底陷下去一大块,软得不像话,他没有出言提醒雄虫,弯了弯眼应道。 “好,我找一下客厅,雄主去餐桌那边看看吧。” 他观察了一下爆炸的范围和冲击的轨迹,围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最终在沙发旁边站住了,上面的枕垫和沙发套被殃及,已经焦黑一片。 西泽迅速将表面摸了一遍,将找到的几个零件放在缺了一边的茶几上,但是核心芯片仍然没有影子。 他一手托住沙发一角,将一整个沙发侧翻过来,又仔细查找了一遍底部,随后眉心皱起。 ……怎么会没有? 但身后突然响起雄虫惊喜的声音,“找到了,在这里!” 耶尔从爆开的花瓶后面,找到了深深嵌入墙体的芯片,黯淡的蓝色上满是裂纹,但整体还算完好。 “来了。” 西泽把沙发翻回来,抽出一张纸巾,包住那张芯片露出来的一段,小心地拔了出来。 “情况还好,复刻概率比较大。” …… 西泽之前说拥有几乎所有高级机械证书不是假的,但基本都是还在军校的时候考下来的,领兵打仗多年已经有些生疏。 但一转头就能看见雄虫泛红的眼眶,不说是有些生疏,就算是没考也要熬一个月将证考了再说。 “工具箱在这里。” 耶尔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工具箱,虽然表面焦黑,但里面的工具都还好好的,让他松了口气。 爆炸现场会有不好的物质残留,他们便把修复地点定在了主卧,将桌子搬开后席地而坐,将能找到的015的全部零件摆开一地。 西泽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起身去浴室浸了条热毛巾,把耶尔的花脸好好擦了一下,特别是眼睛,不敷一下明天肯定会肿起来。 “好脏……” 耶尔看着雪白的毛巾变黑一片,意识到自己一直顶着一张锅炉煤炭工似的脸,一时有些耳热。 他乖乖抬起头脸,看见雌虫脸颊上也黑了一块,想起来好像是刚才雌虫为了安抚他,用脸蹭了他的脸才沾上的。 “你脸上也有……” 耶尔低声道,接过雌虫手上的毛巾,抬手把雌虫脸上的脏污擦掉,但手还没缩回去就被抓住了手腕。 西泽看了他几眼,似乎在仔细观察他现在的状态,确认没什么事后才亲了亲耶尔泛着薄红的眼皮。 “已经没事了……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第一次直面爆炸,虽然身体上可能没受伤,但留下的心理阴影是深远而长久的,需要及时介入心理干预。 边缘星没有这个条件,但很快就能回到主星了,到时候要记得给雄虫安排专属的心理疗愈,西泽在心里记了一笔。 “好。” 耶尔深吸口气将残余的惊惧压下,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些,身体语言不再那么警惕而绷紧。 西泽松开他,将视线放到地板的零件上,“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的工具太有限了,很多步骤根本没法下手,但最新芯片是植入了一定生物活性的,如果保存太久就会失活。 等有条件再修复,专属于015的记忆和情感都会被清零,变成工厂统一生产的智能家居。 西泽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手动录入代码,能保存一点是一点,核心在这里,到时候修复丢失数据会简单很多。 他唤醒光脑,拉开几片淡蓝色的光屏,输入几串代码后页面瞬间变了一个样子,随即一块键盘悬浮在手心下,上面的按键无比复杂。 耶尔似懂非懂地看了几眼,坐在雌虫身边看着他操作。 他参与的研究项目也和算法有关,但本质其实还是生物科学,和机甲智械这一类大相径庭。 “……” 这场修复持续了整整一夜,期间好几次耶尔撑不住,被雌虫强制按在大腿上,蜷缩着睡着了。 但又睡不安稳,几次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正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 而抬眼就能看见西泽专注的神情,淡蓝色光屏在雌虫脸上打下分明的阴影,无数奔涌的代码在修长手指下倾泻而出。 耶尔强撑着看了一会,很快就被雌虫察觉到他醒了,一只宽大的手覆盖上双眼,隔绝了屏幕上的光线。 “很快就好了,雄主继续睡吧。” 噼里啪啦…… ——嗒。 西泽敲下最后一个按键,结束了这次繁琐至极的复刻,确认将文件全部保存备份好,将它加密打包发到了另外一个星网账号上。 第146章 等一切都弄完,他有些僵直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闭了闭眼缓解通宵工作的疲惫。 外面夜色深深,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六点,再过一个小时应该就天亮了。 被长时间枕靠,大腿肌肉泛起轻微的刺痛,西泽没有在意,伸手拨了拨雄虫额前凌乱的碎发,露出好看的眉眼来。 他指尖轻点上耶尔的脸,微颤的睫羽仍然湿润,沿着眼尾轻轻一抹,便延伸出一道细微的水痕。 西泽神色沉冷,将刚刚熄灭的光脑唤醒,传了个消息给白朗—— 【最近加强巡逻,最新防护罩运到之后搬一个过来安装,通知技术组……】 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一些,难免有浑水摸鱼的势力从中作梗。 原本他都可以不理会,但这次差点伤到雄虫,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 等将这栋房子周围的防御提升几个等级,又将其他要注意的事打点好,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唔……” 怀里的雄虫不安稳地动了动,西泽还没来得及安抚,耶尔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清醒过来了。 “已经弄好了吗?” 耶尔勉强撑着雌虫的大腿直起身,有些呆呆地看着他,说话也慢吞吞的。 “不好意思哦,昨晚我睡着了。” 西泽却有些懊恼,“我应该让您去床上睡的,在地板上睡不舒服,脖子会不会很酸痛?”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松了口气,伸手把耶尔翻起的领子捋平,将目前的情况告诉他,“已经弄好了,雄主不用担心。” “到时候拿去主星找一个靠谱的机械师,就能把015复刻出来了。” 主星。 耶尔顿了一下,但想起炸得七零八碎的015,又垂眸敛去了异样的神色。 “好,到时候去主星看看吧。” 他摇了摇头醒神,把身上的被子慢慢卷起来扔到了床上,“你去补一下觉吧,我去把外面收拾一下。” 眼看着西泽就要跟着站起来,耶尔连忙按住他,语气故作凶狠。 “赶紧去睡觉!你的黑眼圈好大一个,好像被打了一样!” 西泽顿了顿,有些怀疑地摸了摸眼睑,“……真的?” 他之前不眠不休十几天作战,脸上都看不出疲惫的痕迹,这次只不过熬了一个通宵而已。 “真的!” 耶尔非常肯定地点头,却又弯腰亲了亲他的眼睛,“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一直看着雌虫在床上躺好,他才走出房间,但第一眼就是满墙满地的焦黑,顿时头痛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这个房子里应该有一键清洁……交房的中介好像说过,在哪里来着……” 耶尔在客厅转了几圈,没有不自量力地拿起拖把搞卫生,而是非常及时地想起来星际建筑一般会安装有一次性的一键翻新功能。 “非常快捷迅速!”那中介神情夸张,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虽然没有智能家务机器那么灵活,而且需要喊专门的虫二次填充才能继续使用,但是可以让房子瞬间焕然一新!” 当时耶尔还不知道这个功能的主要作用是什么,直到在星网上看到评论——多虫运动之后房子很乱,这个功能非常实用! 他才回想起来这个种族的设定,是类似于全民impart,而且设置这个功能一次性不是因为技术限制,而是为了保护雄虫的肾有所节制。 现在倒刚好派上用场。 耶尔终于找到隐藏的开关,点了一下后就开始自动扫描脏污范围,并自动进行清洁甚至翻新。 又将被破坏的家具都拖到角落,把沙发套拆下来塞进洗衣机里,这个爆炸现场看起来才没那么惨烈。 等待自动清洁的间隙,耶尔又去洗了把脸,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来备用的面包啃了几片,将剩下的都放进了保温箱,等雌虫醒来再一起吃。 机器运作的声音单调而枯燥,耶尔在仅剩的椅子上呆坐了一会,还是起身回了房间。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西泽却没有睡着,听到声响后睁开眼,还掀起了一边被子,“进来吗?” 暖融的热气扑面而来,让那里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巢穴,松软的、狭小的、昏暗的,像棕熊或者松鼠为了过冬,塞满了粮食、坚果和稻草的洞穴。 过于安全而温暖……无法拒绝的诱惑。 耶尔喉结微动,没有犹豫几秒就点点头。 钻入被窝的过程有些艰难,雌虫躺在外面,他有点不敢踩实,最终是被单手搂住腰抱进去的。 暖热的被窝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 “……我才刚睡醒,可能会睡不着。” “没事,多休息一会也是好的。” 西泽侧过身,让出多一点位置来。 昏暗中雌虫的脸有些模糊,只有几缕晨曦勾勒出干净凌厉的轮廓,挡风的墙一样将耶尔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带来无名却沉稳的安全感。 西泽伸手拍了拍那隆起的被子,低沉的声音柔和几分,“睡吧。” “嗯……” 耶尔还不算困倦,但耳边灼热的呼吸沉沉,结实有力的手臂隔着被子圈住他,最后一丝寒冷也消融在柔软厚实的怀抱中。 大约过了几分钟,决定闭目养神一会的耶尔突然抽出手,八爪鱼一样缠在雌虫身上,毫不客气地将脸埋在触感最柔软的地方。 第147章 已经再次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苦命的015啊呜呜呜,没事,将军会努力修好你的orz,你会变得非常非常酷炫,然后继续跟在耶耶身边傻乐(bushi 没有谁能抵挡耶耶的眼泪攻击(一箭穿心) 第50章 “感觉外面不是很安全, 雄主要注意安全。” 西泽低声道,拿起挂在一旁的围巾给耶尔围上,弄好后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保存015的残骸需要材质特殊的箱子, 虽然很常见的东西, 但家里就是没有, 需要去外面买一个回来。 雄虫不让自己跟着,但西泽想来想去还是很不放心, 再次请求道,“我和您一起去吧。” “应该没事的。” 耶尔有意识忽略了雌虫的请求,只是轻声安抚道。 “那家店离这里只有三分钟的路程, 我买完就回来, 不去其他地方。” “走啦。” 笑着告别担忧的雌虫, 但反手关上门后, 他脸上的神情淡了些,眸底闪过一丝茫然。 楼道里很阴冷,耶尔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慢慢地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知道外面不安全,也坚持不让雌虫跟着自己一起出去。 可能是失去了那个颈环, 雌虫已经恢复了完全的自由,随时随地就能离开, 而自己根本找不到他。 也可能是015的爆炸和消失,让好像三个部分组成的小家被挖去一块, 空落落地漏着风, 让他暂时承受不了再次失去另外一块, 才会执拗地不让雌虫出家门。 但这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出了楼道, 能看到外面的雪积了厚厚一层, 寒风呼啸而来,将耶尔的毛绒帽子打落在地,把额前的碎发掀了起来。 “!” 耶尔连忙去捡帽子,耳边却好像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快门声,让他瞬间警觉地抬起头,左右看了看。 没发现什么异常,大概是自己多心了。他将帽子戴回去,快步向着记忆中的店铺走去。 那家店很近,但是要走一段曲折的小路,才能拐到黑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 黑市中很多看似不显眼的小破店,实际上才是真正有用的店,这是耶尔被坑了几次后才掌握的经验。 狭窄而混乱的店内亮着小灯,将工作台上的东西照亮,一个穿着工装背心的健壮雌虫坐在台后,正在摆弄手里奇形怪状的机器。 “一个稀有材质保存箱,谢谢。” 听到耶尔的声音,店主看了他一眼,从柜台下面掏出一个灰扑扑的箱子来,“两百星币。” 耶尔正要付款,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探究的声音,“听说你养了个雌奴?” 利力挑起眉头,仿佛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看着耶尔,“我还听说那个雌奴很不识趣,被玩进了医院做手术。” 耶尔原本正垂眸摆弄光脑,帽子和口罩间隙露出一双漂亮的黑眸,闻言抬眼看向他。 被那双眼睛这么一看,利力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就是觉得很奇怪,很不像你的作风。” 他的声音在耶尔的凝视下越来越小,最后举手投降,将手里的东西推过去。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艾塔尔星面积很小,恶劣的天气导致居民区比较封闭,有什么消息流通都很快,但是眼下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对。 “是谁在传这些消息?有什么起源吗?” 耶尔审视着雌虫的脸,思索片刻,“你刚才提到了医院……是医院的工作虫说的?” 利力看他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我哪知道,也是奇怪,之前都没有的,就两天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哪里都是了。” 传得到处都是? “消息中有提到我买的雌虫的样貌和名字吗?” 耶尔也有些茫然,但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了几句。 “没说,我听到的那些都很模糊。” 利力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不过感觉消息的重点不是那个雌奴怎样,而是在针对你。” 耶尔愣了一下,西泽的信息没泄露是好事,但是说消息在针对他,好像也挺荒谬的。 “来这里一年,什么背景不被你们扒干净了,还用刻意传这种消息?” 利力低咳一声,含糊道,“说得也是,但没准是想败坏你的名声呢……” 耶尔可是他们这里公认的好虫,位列最想嫁的雄虫断层第一,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亚雌雌虫心碎当场。 耶尔蹙起了眉。 …… 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被合上,雌虫懒散的声音从门缝中溜出,“下次再来啊。” 耶尔将帽子往下压了压,但还是抵御不了迎面刮过来的冷风,那风凌厉干冷,卷着细小的冰碴子,简直能切割开皮肤。 今早的天气就已经很阴沉,现在更是一片黑云翻涌,像是暴风雪的前兆。 他呼出一口白色雾气,快步向家里走去,盘旋在心口的不安越来越重。 * 于此同时,几百米之隔的旧城区。 “中校,这里就是那个雄虫的居所。” 副官看着不远处的建筑低声道,他调出光脑上的资料,“这是雄虫的资料,您应该已经看过了。” 第148章 “雄虫身边一直有潜伏的军雌跟随保护,但距离较远,似乎有所顾虑,待会我们上前拦截,应该能抢夺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进行谈话。” 莱曼德伸手按住墙壁,将身形隐藏在阴影处,看向那栋似乎毫无特点的居民楼,任谁也想不到,那里居然笼罩着一层星舰也炸不穿的防护罩。 据他派出去的侦察兵汇报,这是在楼里发生爆炸几个小时后,悄无声息运来安装上的。 他不说话,其他军雌也不敢僭越,这个废弃建筑内部陷入一片死寂。 莱曼德始终沉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中的撞击有多激烈,但与其说是忧虑,更像是一种近乡情怯的陌生情绪。 他很早之前就见过那只雄虫了。 一个漂亮的、受伤的,而且没有身份户口的未成年雄虫,就算是在战事无比紧张的时期,也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主星系那些贵族世家都狼一样盯紧了这块肥肉,在雄虫养病期间变着花样抛出橄榄枝。 莱曼德的家族在主星系的贵族中算中等偏上,正好碰上他休假,雌父便带着他去探望这个雄虫。 同时也有试图让他引诱雄虫,争取一个雌侍位置的意图。 当时他正处于上升期,对于雄虫折辱雌虫的那些手段和新闻也是看得最多的时候。 年轻气盛,便满心都是激越的怨愤,只是难以忤逆家族的意思。 他路上还在诅咒那只雄虫最好突发重病死掉,直到隔着重症病房外的玻璃,对上那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 那只未成年的小雄虫坐在病床上,乌黑碎发映衬着远山似的眉眼,显得苍白又格外安静,漂亮清俊到不似天然产生的生物。 那只雄虫并不会虫族的语言,但寥寥几句表达必要需求的话中,都带着“请”“谢谢”“不好意思”等前后缀。 自然而然,审慎有礼,让周围的虫都惊讶万分,又情不自禁地面露喜悦和欢快。 有点……神奇。 短短几句交流,莱曼德就情不自禁改变了原先的印象。 甚至破天荒有些拘谨起来,怕战场上的血腥气冲撞到眼前的雄虫。 他什么都像,阳光、流水、猫咪、玫瑰或者细雪,唯独不像一只雄虫。 按照媒体对雄虫的溢美之词,他应该被称为“虫神手中最为脆弱娇艳的玫瑰”,或者“宇宙中绚烂燃烧的一片星云”。 但莱曼德觉得他更像一颗沉默的植物。 生长于长风浩荡的荒野,接受着血雨或风暴的侵袭,最终却变成谁都看不明白也无从了解的模样。 多奇妙。 在主星的那几个月中,莱曼德每时每刻都在加深着这种荒谬的认知。 直到有一天,终于等那些络绎不绝的贵族使者都离开,时间已经接近深夜。 莱曼德特意等到现在,漫不经心地想着雌父的任务,却懒得想那些弯弯绕绕,倚靠着病房门直接道。 “您想加入哪个家族?” 小雄虫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又放慢语速重新说了一遍。 “哪个都不加入。” 小雄虫慢吞吞道,掀开被子躺下,神情在房间星辰灯的笼罩下有些模糊不清,但气息非常平静。 莱曼德挑了挑眉,有些讶异于他的回答,“这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是贵族还是皇室,都不会轻易放过阁下的。” 察觉到雄虫休息的意图,房间内的灯又朦胧了些,反倒让窗外的月光明亮起来,静静地流淌在房间里。 病床上的小雄虫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低声道,“不,他们会的。” “我宁愿在宇宙更偏远处流浪,也不想在黄金笼子里颓靡死去。” 用腔调奇特的语言说完听不懂的话后,小雄虫闭上了眼,柔软眼尾流露出一丝疲惫,“再见,晚安。” 晚安。 莱曼德无声道,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走出医院,等候多时的雌父迎上来,询问他有没有套出雄虫的话,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耶、尔……” 军雌看似在思考,其实早已走神到了好几年前,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道。 他甚至忘记了此行最大的目的,只一心一意想着那只雄虫。 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像是突破了回忆的镜像走出,带着一点恍若隔世的意味。 副官频频看向他,却因为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擅自行动。 莱曼德倏地回神,垂眸掩去异样的神色,“走吧。” …… “阁下留步。” 维和部队装扮的军雌从巷子口出现,训练有素地将方圆百米包围了起来,看起来来者不善。 “?!” 耶尔后退了一步,神情瞬间变得警惕。 因为是赶回来的,耶尔现在还有些喘。 他将口罩拉到下巴,视线在那些军雌胸前佩戴的标志上扫过,谨慎开口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清越却微冷的声音从面前响起,和记忆中的声线不谋而合,莱曼德顿了顿,从阴影中走出。 身姿挺拔的军雌顿了顿,一挥手止住想要上前交涉的副官的话音,转过了身,声音轻且低,“好久不见,阁下。” 好久不见? 耶尔诧异了一瞬,仔细看了眼最前面的军雌。 第149章 军雌轮廓冷硬,眉眼阴沉俊美,有着一双很独特的湖绿色眼眸。 他浑身的硝烟和血气几乎掩盖不住,抬眼直直地望过来时,像是一匹刚厮杀完的头狼。 耶尔的第一反应是,他不认识这只虫。 第二反应却是想起了西泽。 如果没有从战场上退出,又阴差阳错被磋磨已久,想必也是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冷峻又端肃的样子。 只不过眼前的雌虫是狼,西泽却应该是有着璀璨金眸和蓬松白毛的雪豹。 这个联想让耶尔眸光微微和缓,又在下一秒暗下去,语气冷淡而审慎。 “你认错了吧,我不认识你。” 莱曼德眸光微暗,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 “您好,我是莱曼德中校,负责这一带星系维和治安的总指挥,很抱歉突然来访,但事关军事机密,情况非常急切。”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去旁边谈谈吗?” 副官先是震惊于自家中校温和的语气,接着又听到下面那句,慢慢睁大了眼睛。 军事机密?什么军事机密? 之前不是说用巨额星币直接将那个雌奴买回来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 但无论他怎么震惊,在顶头上司面前,都只能闭嘴然后无条件服从。 听到军事机密几个字,耶尔也下意识蹙起眉,没穿越之前他有参与进国家秘密研究项目中,对此可以说十分敏感。 敏感,但不是盲目畏惧或崇拜,眼下的情况诡异得很,不可能眼前的军雌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况且经历过这么多事,他知道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他有些无措,但西泽的叮嘱犹在耳侧,语气关切却不容置喙—— 【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情况,雄主要立刻呼叫我,然后快点往家里跑。】 【跑回家,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知道了吗?】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耶尔慢慢道,佩戴着光脑的右手不动声色地背到了身后。 “既然是涉及军事机密,中校为何直接带兵来堵门,看样子也没有上头的审批文件,既不机密也不正规。” “这里监控很多,安全系统虽然老旧但还算能干……不管是讨论军事机密还是要做什么,都不是合适的地点。” 耶尔缓声道,一边揣测着他们的意图。 他在这里住了一年,没有一次遇见过这种情况,唯一的变数,就是西泽。 想到这个可能性,耶尔的神色慢慢冷下来,“而如果是来找我的雌虫的,那么请回吧。” “他是我的雌虫,旁虫没有干涉的余地,这是由帝国法律规定的,想必中校比我清楚,而我并没有转让或卖出的意愿。” 雄虫一番话将他们所有的路都堵死,副官越听越不对劲,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阁下,我们愿意出一千万星币买回那个雌奴,而且只要您开口,交易所里的雌奴随便您挑选,这样可以吗?” 耶尔应付都懒得应付,掀了掀眼皮,“我拒绝。” 副官彻底被噎住,显然是没想到耶尔的态度居然这么直接强硬,他之前和贵族雄虫打交道那些弯弯绕绕都没有了用武之处。 “右手,在做什么?” 莱曼德突然出声道,一瞬间将所有视线都吸引到了耶尔的右手上。 耶尔眼睫一颤,将右手从身后拿出来,手腕上的光脑发出细微的蓝光……如果是报警,应该是红光才对。 没等副官看清楚,面对危险时身体自发的预警却疯狂响起,让他一瞬间瞳孔骤缩—— 一股极其锋锐且浩瀚的精神力却先一步到达,摧枯拉朽般破开脆弱的屏障,将其中的精神海搅弄得天翻地覆。 “唔……!” 猝不及防遭到精神重创,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雌身形剧震,但仍然忍耐着没有脱离岗位。 有些承受能力稍次的,甚至已经一瞬间湿透了后背。 副官头痛欲裂,神色却无比惊骇。 资料中眼前的雄虫是d级,对雌虫的精神力压迫应该不会很强才对。 更遑论他们都是a+以上的顶尖军雌,且都经历过精神力攻击耐受训练。 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副官一片混乱,脑子好像被尖刀来回搅弄,剧痛逼得他低吼道,“停……阁下……停、手!” 耶尔清透的眸底一片漠然,并没有放松精神力压迫,反而抬起手,轻巧地往前一指—— 恐怖的精神力凝成无比尖锐的刀锋,带着几乎恐怖的威慑力和攻击力,高速射向神色冷厉的莱曼德。 精神力击上一层厚重的屏障,两股力量瞬间陷入僵滞的角力。 耶尔一击即中,却没空管效果怎么样,将包围圈猛地撞开一道口子,向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他的速度还是比不上拥有骨翼的军雌。 莱曼德剑走偏锋从精神力攻击中脱身,不顾开裂的精神图景,直接振翼降落在耶尔面前—— “唔!” 然后一把拉住了雄虫的后衣领,将耶尔扯得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扑倒在雪地里。 “咳咳咳……咳咳……” 耶尔吃了一嘴雪,刺骨的冰冷让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后飞快站了起来。 军雌已经重新围上来,这次的包围圈小了很多。 第150章 几乎算得上把枪顶在后腰的挟持。 精神压迫并没有被撤去,莱曼德闭了闭眼,将手从太阳穴上放下来。 他头上的军帽歪了一些,几缕乌黑发丝从额前垂落,更显得眸光晦暗。 “请问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打动阁下,将那个雌奴转手给我们?” 外面的空气还是刺骨的冷,单是站了这一会,刚才赶路渗出的薄汗便黏在了背上,被风一吹几乎透心凉。 ……好像跑不到家了。 耶尔喘着粗气,想着几步就能拐到的家门口,还有家里等待的雌虫,直接没搭理他。 在极短的时间内,莱曼德已经强迫自己适应了精神上的高压,一步步靠近面前的雄虫。 “做什么?” 耶尔警觉地后退一步,看向身前高他一头的军雌,语气冷硬,“要说什么就说,不要靠这么近。” 莱曼德强忍着剧痛低头,看见面前的雄虫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警觉而睁得微圆。 他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一滚,只是有领口遮掩,看不出来异样。 “说是军事机密不是假的。” 莱曼德压低了声音,直接抛出了一个极其炸裂的讯息。 “……第一军团的现任上将想要这个雌虫。” 耶尔微怔,一个名字突然在脑海中跳出。 现任军部上将,安托·艾德卡? 想要西泽?什么意思? 思绪猝不及防被冲击,原先的推测都不复成立,他难得纠结地蹙了蹙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军雌却闭口不答,示意了一下旁边被强制征用的咖啡店。 “现在能去好好谈一谈了吗?” * 在耶尔被拦下的第一时间,西泽就得到了消息,实时转接也逐帧生成,将画面转播到了他光脑上。 他调整了一下耳朵里的精微耳机,里面传来暗中跟随保护雄虫的队长的声音,“目标暂无生命危险,是否需要立刻救援?” 这时,光脑上的画面已经同步加载出来。 屏幕中央的一个军雌正巧往这边偏了偏头,从帽檐下露出挺拔的鼻梁和轮廓锋利的下颌线。 西泽的视线瞬间凝固,原本和缓的脸色覆上一层冰冷寒霜,像是进入了狩猎状态的野兽。 锋锐杀意刺穿温暖明亮的室内,显露出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可怖峥嵘。 他还以为自己能忘记的。 但当那张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熟悉的窒息感便瞬间浸没口鼻,撕裂内脏的剧痛重新在胸腹间绞起……与记忆中一分不差。 钢筋铁骨的军雌从未畏惧鲜血和死亡,甚至视之为生命的归宿。 只是硝烟与刀锋磨炼意志,那些恶心至极的磋磨手段和无穷无尽的羞辱,却能生生将尊严折断,然后一脚碾进泥里。 身体的痛苦倒是其次,最为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从主星运送到边缘星的行程无比漫长,为保证雌虫不脱水或饿死,狭小的囚禁箱上会开一个孔洞,用来透气和灌水灌食。 想要活命就只能放下尊严,用嘴去接那些劈头盖脸倒下来的馊水馊糜,甚至就连这些食物也不多,只能强忍着饿到麻木昏迷。 而一旦进食就需要排泄,箱子却从来不允许打开,就算拼命强忍,忍到肌肉痉挛痛苦万分,最终也只能带着窒息地哽住,崩溃地屈服于生理反应。 漫长到没有尽头的黑暗、脱水、饥饿、窒息、羞辱…… 每一样都是切割理智和神经的软刀子,是不见血却能生生让从战场厮杀出来的军雌精神恍惚的酷刑。 西泽喉结一滚,浓郁的血腥气蔓延而上。 但他还是生生压下了那股杀意,语气冰冷道,“小心靠近,第一要务是保护雄虫的安全,若时机恰当可使用强杀伤力武器。” 跟随保护的军雌很多,但因为耶尔的敏锐感知,全都没办法靠得太近,但偏偏就被钻了空子。 他知道莱曼德要说些什么,无非是想从雄虫身上下手,打开天窗把自己的身份爆出来,继而挑拨他和雄虫的关系……愚蠢又恶毒。 “十分钟。” 西泽神情漠然,紧盯着屏幕上耶尔的脸,“将雄虫接回来,其余的全部清扫干净。” 第51章 咖啡厅内。 耶尔看着坐在对面的军雌, 面无表情地道,“你想说什么。” 刚才莱曼德在他周围扔出了一个机械球一样的东西,随即仿佛凭空出现了无形的屏障, 他的精神力攻击速度变慢了很多, 只能坐在这里和他哔哔。 “看来阁下很在意那个捡回来的雌奴。” 莱曼德状似无意地道, 很快又厌烦地垂眸,“算了, 没什么时间了,我挑重点的讲。” “您应该不知道吧,那个雌奴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战犯。” 耶尔瞳孔微缩, 但面上仍然不显。 他甚至歪了歪头看向莱曼德, 近乎尖锐地质疑道。 “法院审判书、新闻报道、视频资料、叛逃名单……随便拿出一样证据来看看吧。” 莱曼德动作一滞。 他所有的行动都来自那位上将的秘密通讯和命令, 实质性的文件却是没有的, 也不可能有。 私刑和虫体实验都已经违背了帝国宪法,只是贵族之间心照不宣的乐子,根本上不得台面。 第151章 但在雄虫面前, 给一个低贱的雌奴定罪,从来都是一句话的事,只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盖下去, 再给予足够的补偿,那名雌奴就会立刻被扫地出门。 莱曼德虽然觉得眼前的雄虫品性很好, 但在战犯这么大罪名面前,至少也会斟酌一二。 但耶尔居然想都没想, 就站在了那个雌奴那边, 言语动作间都是不加掩饰的信任和维护。 “一样都没有吗?仅凭中校的一面之词, 实在很难让我相信, 我的雌虫会是什么战犯。” “就算是军部长官, 也没有权利越过司法随便给一只虫定罪,在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直接就说我的雌虫是一名战犯,实在很冒犯。” 耶尔原本不是多话的虫,这次却接二连三地和眼前的军雌呛声,足以看出他心情的恶劣程度。 “……” 屏幕上的雄虫生气地蹙起了眉,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些凶,但在西泽眼里,却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可爱。 而且—— 已经足够了。 西泽冰冷的神色柔和下来,一错不错地看着屏幕上的耶尔,眸光深深。 这份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和保护的心,已经让他完全不会有怨恨了。 曾经狼狈苦寻多年,后来又被狠狠砸碎的妄想,居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情景中真正得到了实现,实在是…… 西泽舌根微涩,微妙地战栗一瞬。 鼻尖仿佛还能嗅闻到雄虫身上好闻的味道,丝丝缕缕渗透的焦甜,还夹杂着冰雪融化后的清润气息。 但他的视线扫过雄虫身上没拍干净的雪,眸光又冷下来,切换到另一个频道催促道。 “加快速度。” 这么喜欢攥衣领?不知道被抓住后手是不是还那么贱。 咖啡厅内,这场不算谈判的谈判还在继续。 耳机中已经传来收袭的反馈,他带来的部下不多,明面上的暗地中的,已经陆续失联小半,但能争取到这几分钟时间已经足够。 莱曼德深感棘手地啧了一声,想了想又缓和下语气。 “您或许误会了什么。” “我从头说一下这件事吧……我是在五个月前接手这个雌虫的。” 五个月前。 莱曼德接到了一则秘密通讯,那位几年前上位的第一军团上将神情严肃,说要将一个重要战犯送到艾塔尔星,让他负责刑讯。 那是一只受伤的军雌,不.着.一.缕,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环捆绑住,对折着身体被塞到一个狭小的箱子里,放到星船的垃圾间偷运过来。 他表面掌管驻扎在边缘星系的边防军队,暗中也在替贵族和军队进行非法审讯。 这样被送过来的“重要战犯”他经手过不少,早已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波动。 地下刑罚远比正规的审讯要残忍血腥得多,折在其中的军雌数不胜数,早已成为令虫闻风丧胆的存在。 只有同类最了解同类,却也最是冷酷残忍,每一条刑罚都是针对雌虫的死穴被制定出来的,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面摧毁雌虫的身体和精神。 而上头的命令是,直接上刑,在保证雌虫不死的情况下,竭尽全力施加折磨和痛苦。 至少在莱曼德执掌刑罚期间,没有虫能完整地受完一整套酷刑,不是中途崩溃就是承受不住死掉,无一例外。 那个名为西泽的军雌,却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上将的意思是不要有丝毫留手,甚至命令莱曼德将刑讯的监控发过去检查,态度慎重得令虫惊异……又或者不是检查,只是欣赏这个雌虫受刑的样子。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安托会这么谨慎了。 那个有着璀璨金眸和银发的军雌,不管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血肉模糊还是一摊烂泥,是在无声流泪还是沉默喘息。 只要让他找到一丝喘息的间隙,就能像路边永远拔不干净的杂草,缓慢又生生不息地恢复精神。 那双清透的金眸中沾染过血液、脓水和数不清的污秽,多数时候是恍惚和空白的,盛装着满到溢出来的痛楚,甚至连执行的雌虫都不敢与之对视。 但只要那双眼睛没有因为昏迷而紧闭,或是因为死亡彻底涣散开,就始终藏着破碎的金色光亮,任何酷刑和羞辱都不能将之熄灭。 莱曼德甚至想过要将那双眼睛挖出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不过是恼羞成怒和证明了自己的失败。 整整三轮刑讯结束,莱曼德的心情极其复杂。 军团那边没有再来命令催,他便停了手,去受到星盗入侵的驻地平乱。 而一直等到上将那边问责过来,莱曼德才知道那个雌虫失踪了,后来再调查才发现是被耶尔截了胡。 “事情就是这样,这是正常处理重罪战犯的流程,具体细节我不能说太多,但阁下去星网上搜就知道,我并没有撒谎。” 莱曼德选择性隐去了一些不合规格的东西,只系统说了一下提审雌虫的流程,试图施压耶尔这是正常的,不肯交出雌虫就是在妨碍军务。 耶尔却想起之前看到的视频里,那只踩在西泽头上的军靴,在这一刻瞬间对上了身份。 胸腔升起的愤怒烧灼心脏,让他的语气逐渐冰冷。 “所以,一直在折磨雌虫的,就是你?” 莱曼德呼吸一窒。 他没想到雄虫抓住的重点是这个。 第152章 西泽下达命令的语速不自觉慢下去,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雄虫,喉结滚动一瞬。 就算知道他的身份存疑,知道他的存在会带来很多麻烦和危险,也没有哪怕一丝要舍弃他的念头吗? 莱曼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心底冒起一股无名火。 “是我!但那个雌虫不也一直在欺瞒阁下吗?!” “看得出来您很喜欢这个雌奴,但是恐怕他并没有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吧,要论居心不良我还相形见绌!” “哦,但那关你什么事?” 耶尔翻了翻白眼,语气冷淡又无谓,拒不合作的态度十分明显。 特意带来的后手已经在消耗,耳机里的伤亡反馈速度降低了些,眼前的谈判却已然陷入僵局。 莱曼德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变了口风。 “或者,阁下就没想过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吗?我们可以合作。” 原本不打算再回话的耶尔竖起耳朵,有些警惕了,“什么意思?” “不是我不想直接告诉阁下这只雌虫的真实身份,而是已经牵扯到了太多东西,他身上的水很深,不是我们这些炮灰可以插手的,但——” “现在这种情况,却恰好可以利用其中复杂的利害关系,狠狠大捞一笔。” “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莱曼德抬起眼,狼一样阴冷凶狠的眸光中暗含着勃勃的野心。 “主星系距离太远,安托上将的手再长,一时伸不到这边来,不用将这个雌奴交出去,只要放出他逃往主星系的消息,暂时迷惑住军部的视线,然后我再主动申请前往追击。” “这时候,利用家族再推一把,我就能调离边防部队的岗位,搭上军团的线,顺利回到主星。” “你还挺会白日做梦。” 耶尔嗤笑道,眼尾却带着一丝厌烦,“那你说说看对我有什么好处?” “您什么也不用做,这只雌奴还是您的,到时候只需要放出消息自己是这只雌奴的雄主,可以提供雌虫的定位就行了。” “您可以借机跟军部上将要很多好处,星币、住宅、资源……甚至还能借着这个踏板,跻身上流社会的圈子,成为更高一级的贵族。” “到时候如果阁下还喜欢这个雌奴,就可以把他安稳养在地下室里,事情败露再交出去,不失为一种保命方法。” 莱曼德眯了眯眼,“阁下意下如何?” 耶尔倏地抬起眼看向雌虫,霍然站起身。 “我也说了很多次,他是我的雌虫,不卖、不转交、不赠与。” “没有其他选项可言,我也不会考虑你说的那些东西。” 他还记得那晚捡到西泽的时候,雌虫的情况有多么凄惨,差点就死在了雪地里,后续更是表现出了严重的创后应激障碍。 那些伤害只是被药物治愈了,但绝不代表施暴者已经被原谅。 他更没有资格代替西泽,压抑着厌恶和憎恨去寻求这些利益合作。 更遑论那根本不是合作,而是一种更加残忍的酷刑和无尽的羞辱,是能生生将一个军雌磋磨至死的恶毒做法。 “如果接下来中校仍然不打算说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只有这些漫无天际白日做梦的诱导,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因为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说到这种程度,莱曼德已经放弃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豁然站起身来,沉声直接撕破了脸。 “就算没有法律条文又如何,就算不情愿又如何,得罪一名军部上将的后果,阁下有想过吗?!” “所有晋升途径都被堵死,被迫欠下巨额债款失去工作和容身之地,甚至被暗中搞掉公民身份成为黑户,终生活在惴惴不安的威胁和追杀中……不要以为那位做不出来这种事。” 莱曼德终于看到对面的雄虫神色微变,又立刻缓和了语气道。 “将这个雌奴卖给我恐怕是最简单的办法了,既能得到满意的报酬,又能不得罪军部上将,何乐不为呢?” “还以为中校会有其他想说的,没想到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威胁,真是让我失望。” 耶尔的神色彻底阴沉下来,直视着莱曼德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求求那个上将,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份假的逮捕令,而不是跟星盗一样死皮赖脸堵在别虫家门前,强买强卖大肆威胁。” 他几乎是直接开骂了,完全没给莱曼德留多少余地,跟个小刺猬一样突突往外扎刺。 却是将家里的雌虫埋在了软软的肚皮下,保护着不被抢走和污蔑。 耶尔直视着莱曼德的眼睛,点漆似的眸光因为愤怒被烧得极亮,像是划破长夜的一点星光。 “滚!” 和这一声一同响起的,是店门的玻璃猛然碎裂的声音。 砰——!!! “接到报警电话,这里有雄虫疑似被挟持,里面的虫通通不要动!” 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破门而入,穿着防爆衣戴着金属头盔,浑身挂满了武器和弹药,无比强硬的命令被耳麦放大,充斥在咖啡厅中。 耳机里的频道彻底陷入沉默,莱曼德眸光冷凝,在耶尔被分散了注意力的瞬间伸手向他抓去—— “砰砰砰砰砰!!!” 但那只手还没有到雄虫身前,就瞬间被激光枪射穿,刺眼的蓝色极光伴随着血肉横飞, 第153章 莱曼德咬牙吞下闷哼,挣脱了跑上来按住他的军雌,拼命挣脱了冲到耶尔面前,声音嘶哑地道。 “他一直在骗你……名字、身份、军衔……有几个是真的?阁下这么相信他,想要寻找折中的办法,小心以后被背后捅一刀!”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耶尔就被拉入防爆军的层层包围和保护之中,隔绝了一切伤害,同样包括制服莱曼德的惨烈场景。 “阁下,您有没有受伤?”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盔下传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耶尔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没有,你们是……?” “维护星球治安的。” 没等领头的回答这个问题,旁边就有一个比较活跃的抢先道,从头盔下可以看出那呲着的大牙。 小队长猛地怼了他一把,才转头沉稳地道。 “之前斐山星盗团袭击艾塔尔,我们临时被请调过来维护治安,刚才有虫看到这里的情况后报了警。” “这样……辛苦你们了。” 耶尔半信半疑地道,很快又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不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让我护送您回去吧,之后会在周围加强巡逻,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叫我们。” 小队长打了一个手势,包围圈裂开一个口子,却没有散开,而是变形成了一条通道,一直通到外面巷子口,更远的就看不到了…… 可能一直通往家门口去了。 出到咖啡厅外,耶尔才看到这样的士兵来了多少,此刻正训练有素地清扫战场或警戒四周,看起来严肃而专业。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小队长后面,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无数隐晦的视线,或好奇或探究地看过来,但都没有什么恶意。 【这就是上将的雄主?】 一个抱着枪站岗的军雌身形挺拔,没有多余的动作,头盔上黑色玻璃却完全挡不住其八卦视线。 【看起来好像……嘿嘿。】 【管好你脸上那对绿招子,小心上将给你双倍训练量!】 旁边的军雌猜出他所想,开玩笑地白了他一眼,却无奈地注意到对面更多灼热的视线。 【滚滚滚滚!】 小队长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头低声道,“不好意思啊阁下,这个……” “没关系。” 耶尔刚才正出神,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有确切的证据。 “你们……我不太了解,但你们有从属于哪个军团吗?” 军雌默了默,哑声道,“曾经的……” 后面的话他说得含糊不清,耶尔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追问。 前面几步就是家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身后的军雌很有分寸地停住不动了。 但没等他把钥匙插进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西泽正站在门内,神色柔和中带着担忧,垂眸低声叫他,“雄主。” 在被拉进去前,耶尔想起什么,转头对着外面的军雌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那军雌隔着几米注视着这边,闻言抬起手比了个手势,确认门关上后整理了一下背着的枪,小跑着下了楼道。 …… 耳机里传出的声音犹在耳侧,西泽许久才完全回过神来,缓慢地眨了眨眼。 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了,比他预想的好得多,而在这场可以称作威胁的谈判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成为被舍弃的一方。 雄虫的脾气一直很好,这次直接冷了脸开口骂滚,是不是因为听到那些不好的经历,所以在心疼他? 想到这里,那双金眸中难以掩饰地,一点点聚拢起光和喜悦,西泽克制地抿紧唇角,努力平复在身体里激荡的异样情绪。 一直到雄虫回家,这份悸动依然没有消失。 “雄主……” 西泽将门反手关上,将身前的雄虫揽入怀中,手心下瘦削冰冷的身体让他心尖微涩,“雄主。” 耶尔还在思考刚才混乱的局面,闻言抬眼看向他,轻声道,“我刚才遭遇了威胁,你知道吗?” 雌虫动作一滞。 耶尔没有等他开口,继续道,“那个叫莱曼德的军雌说,你一直在瞒着我你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我知道,但……到现在也还不能说吗?” “你应该不是战犯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虽然觉得无比荒谬,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我不是。” 西泽顿了顿,按住雄虫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那双金眸专注地凝视着耶尔,声音缓慢而显得无比郑重。 “雄主,我从没想过背叛,您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耶尔对上那双眼睛,突然笑了一下,“我当然信你。” 西泽有些紧绷的下颌蓦地放松,明明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弯了弯唇角,眸光微亮。 “但——” 耶尔眉梢微扬,语调看似轻快,实则有些咬牙切齿,他伸手捏住雌虫脸颊的软肉,往外狠狠一扯。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敌军都打上家门口了,你还瞒着我!” “说说吧,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什么身份,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方的,有什么目的?” 雌虫俊朗的脸被扯得变形,看起来有点滑稽,声音含糊道,“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第154章 “你说,我听着。” 耶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显然不打算像之前一样轻轻揭过。 西泽犹豫许久,似乎是在酝酿词措,最终却还是沉默下来,又轻又含糊地道,“……对不起。” 耶尔定定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捏着脸的手指,那里赫然有一块红色的指印,看起来有点凄惨。 “看你刚才的样子,还以为早就打好了腹稿,找到更合适的理由了。” 雌虫一顿,轻声道,“只是不想再骗您。” 耶尔都快气笑了,深吸了一口气。 “你骗我还少?再说了,你不说怎么解决问题,到时候军队真打上门来怎么办,我不在家的时候,那什么中校少将的又来抢虫怎么办?” 说到这个西泽反而镇定下来,语气显得笃定而可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的,绝对不会波及到雄主的。” “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事到如今,耶尔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雌虫身份绝对不简单,甚至很可能是军部的少将上将等,只是不知道怎么沦落到这里。 他突然道,“那你呢?” 西泽愣了愣。 “你要去做什么,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名,到时候你走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雄虫的声音很轻,将情绪压抑得很深,语速却有些急促。 身份不简单,即代表着无可避免的责任和离开,而在莱曼德找上门时,之前刻意不去想的东西便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想到眼前的雌虫很可能在某天消失无踪,而宇宙浩瀚,星球繁盛,他对他的名字和身份一无所知,便只能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要到哪里去找。 事情敏感不能轻易说出口他能理解,但不能接受像个傻子一样被全盘瞒着,这会让他觉得这份感情建立在空中楼阁上,没有一分真实。 “抱歉,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了,到时候我会亲口将一切告诉您的。” 不知道是不是阳台的门没有关好,让风雪漏了进来,耶尔赤脚踩在地毯上,竟觉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冷。 他伸手推开西泽,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往房间里面走。 “不准跟上来,让我自己待一会。” 作者有话说: 耶耶和将军都有好多东西瞒着对方,不过将军不是故意不长嘴的啦,下一章给宝宝们解惑! 不过两个都是护短的好饱饱ww 耶耶: 有事情瞒着我?那也该我自己去问,你一个劲劲挑拨离间算什么? 曾经折磨过西泽?垃圾拱!拱得远远的!(小刺猬凶狠) 将军: 折磨过自己?还能保持冷静。 把雄主拉得摔倒吃雪了?好贱的手!剁掉!(呵呵) 莱曼德没死,逃了,后面有点戏份。 第52章 大睡一场后, 耶尔终于醒来,感觉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没有什么是睡一场不能解决的,如果太烦, 就继续睡到不烦为止。 他心情平淡地出门洗漱,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居然有一些恍若隔世的感觉,眼睑下有一抹极细微的青色, 果然还是太累了。 如果不再为西泽的事烦心,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呢? 耶尔撑着洗手台的边沿,任由自己放空了一会。 “叩叩。” 浴室门外传来迟疑的敲门声, 徘徊许久的虫终于鼓起勇气, 低声道, “雄主?” “今天做了甜点, 雄主等会来吃吗?” 耶尔回神,门外的虫声音中几乎掩盖不住的不安。 明明已经不用依靠自己而活,甚至背后的身份很不一般, 却还是谨慎郑重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怎么会真的舍得不管呢? 他把毛巾挂回杆子上,最后洗了把手,“来了。” …… 耶尔坐到餐桌前的时候,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全都是他喜欢的口味,形形色色的可爱小甜点, 虽然确实很喜欢,但……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耶尔盯着面前将将摆下的二十几盘, 有些头疼地捏了下眉心。 反而是将他叫出来吃早餐的雌虫不见踪影, 拐弯抹角的道歉只道了一半, 当事虫就不见了, 这怎么行。 他将刚拿起来的刀叉放下, 扬声道,“西泽?” 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雌虫应了一声,从阳台的视觉死角走出来,很快就来到耶尔身侧,低低应道,“我在,雄主。” “你躲那干嘛?” 西泽抿了抿唇,他犹豫一瞬,半跪下来仰视着雄虫,声音低哑,“我以为雄主不会想看到我了。” “怎么会?你不要乱想。” 耶尔有些哭笑不得。 他将椅子往后推了推,想把雌虫拉起来,却受到了阻碍的力度,顿时有些无奈,“起来。” 耶尔释放出一点舒缓的信息素,试图将浑身紧绷的西泽安抚下来,却第一次收效甚微,甚至起了反作用。 可能是昨天那句话吓到雌虫了,毕竟还从来没闹过这么大的矛盾,昨天甚至可以说是在冷战。 如果是平时,释放出信息素时雌虫就会起反应了,现在却一片安静。 还有肩背上紧绷的肌肉,把手搭在上面可以感受到微微的颤栗。 第155章 这完全不是雌虫放松和感到舒服时的表现,只是单纯想讨好他。 耶尔用了点力道将雌虫强行拉了起来,对上那被湿润情.欲掩盖着惶恐不安的眸光时,又叹了口气。 他伸手攥住西泽的衣领,强迫雌虫弯下腰来,仰起头来亲了一口。 “不要害怕。”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脆弱。” 耶尔指尖摩挲着他的脸,声音温柔而和缓,安抚着雌虫惴惴不安的心情。 “现在只是有了一点小摩擦,没闹到要决裂啊什么的地步。” “好好解决掉就好了。” 仿佛死刑犯得到赦免,手心下的身体不再战栗僵硬,雌虫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俯下身凑过来。 脸颊被鼻尖轻轻蹭过,雌虫似乎在嗅闻他身上的气息,感知到信息素和精神链接都没有生气的意味,才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对不起,雄主。” 那份不安似乎从来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得愈发深了,只偶尔偶尔才会跑出来,不被耶尔抓住的话就会变成自伤的利器。 如果有好好拢在掌心搓揉—— 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浑身湿透但拼命摇尾巴的小狗。 耶尔被蹭得有些痒,断断续续地轻笑起来,等手心下的身体完全恢复温热柔软,他提议道。 “亲一下?” 西泽紧闭着眼,有些急切地汲取雄虫的温度。 听到这句话后才稍稍撑起身,舔吻上耶尔的嘴角,黏黏糊糊地研磨啃咬。 没有被拒绝,却也没有之前那么沉浸和热烈了。 全程雄虫的呼吸都清浅而平稳,这完全是一个安抚意味的吻。 西泽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他知道雄虫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却也是真的无法说出口,或者至少……瞒过了这几天再说。 在担任上将期间,剿灭兽潮是经常要做的工作,在还没找到那些狂暴星兽的致命弱点时,伤亡时有发生,帝国内遗孤的数量也因此越来越多。 每次战争结束后,都要将烈士名单列出来,通知家属领取遗物和抚恤金。 他无法忘记自己将一枚染血的军徽递出去时,那个哭花了脸的幼崽眼睛里的如火般的愤怒,饱含着对星兽的痛恨。 【我要为雌父报仇!我要杀光那些星兽……!】 后来那个幼崽考上了帝国军事大学,成为他麾下的士兵,然后在某一次剿灭星兽的战争中,他的名字也被列入烈士名单中。 他的雌父曾说自己的幼崽很有绘画天赋,以后要考新月美术大学,成为一名背着画板四处旅游的大画家。 明明是那么年轻、前途大好的虫,却因为被浓烈的爱恨裹挟,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又因为这残酷的命运而过早凋零。 经历几十年征战生涯,他早已不是那个带着傲气和自信,觉得能打赢每一场战役,带着自己的士兵回家的青涩军校生。 这次的起兵他有一定把握,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他无法担保一定会赢,无法保证自己能否……活着回来。 若战败,安托会将这一切掩饰成星盗袭击,他会彻底消失在硝烟中,不会有任何虫知道。 耶尔不常看新闻,也不知道那些背后的腌臜事,可能会猜到一点觉得那星盗是他,又或者觉得事情很不对劲有蹊跷。 但雄虫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想着给他报仇,不会回到主星和那些不择手段的家伙对抗,最后落得悲惨死去的下场。 一个捡来的身份不明的雌虫,和一直敬佩着的帝国上将,两者带来的冲击是截然不同的,能在心里留下的深浅程度也绝对不一样。 他太害怕那些意难平和执念会毁了耶尔。 若他战败,专门给雄虫安排好的后路和补偿便会起作用,等远走高飞避开这一切之后,耶尔迟早会忘记他,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这是虽然最坏的情况,但将领最忌讳心怀侥幸,在涉及耶尔的问题上,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西泽喘息凌乱,垂眸专注地凝视着雄虫的脸,努力忽略疼痛到几乎撕裂的心脏,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唔……” 耶尔从喉间逸出一声轻哼,浑然不觉雌虫已经把自己的身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好不容易才把黏糍粑一样粘连的唇舌分开。 他后知后觉嘴好像又肿了,下意识抿了抿,下唇果然泛起细微的刺痛感。 “好了好了,先不亲了,吃点东西吧。” 为了嘴巴的健康着想,耶尔拍了拍雌虫的后腰示意他下去,将一半的盘子推到了西泽那边, “你还没吃早餐吧?做了这么多,有一些程序还挺繁琐的,你很早就起来了?” 西泽用手背碰了碰下唇,神情还有些恍惚,闻言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眸底闪过一丝心虚。 “等等,”耶尔想到一种可能性,眼睛都睁大了一点,“你昨晚没睡?” 低下头看到雌虫支支吾吾的样子,他就知道答案了,当下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刚才还是亲早了。 耶尔喃喃道,“你是知道怎么惹我生气的。” 在即将重演又一轮生气道歉和安抚之前,他及时把这个苗头摁死在了土里。 “真是辛苦你了,但下次还是直接来找我亲吧,这样也太折腾了,不利于这段关系,还有双方生理和心理的健康。” 第156章 西泽连忙点头,把雄虫最喜欢,但被推到自己这边的一小叠甜点推了回去。 * 那天之后,隐隐的混乱和动荡感果然远离了这片城区。 虽然没有来来去去的军雌巡逻,但能明显地感觉到各种监控设施的加强。 还有不知何时陆陆续续出现在周边,和这个落后边缘星格格不入的精密防护仪器。 耶尔知道这多半是雌虫的手笔,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他的安全。 虽然被瞒着的感觉有些憋闷,但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外出。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建好的坚实堡垒。 这期间精神链接的感知已经在减弱,耶尔又和西泽进行了一次精神链接,但这是浅尝辄止,没有上次那么深入。 不是双方都沉浸其中,完全敞开自己的话,深层次的精神链接很可能会失败,反噬后大概率会造成精神力损伤。 耶尔觉得这也算情理之中,就像没有状态不能强行做事一样,需要一点余地来容纳更多的不确定性。 但雌虫显然不这么认为。 可能是之前他说“想试一试”时还有些犹豫,后来的亲昵黏糊又像一小块吝啬的糖,再怎么小心地品尝也还是很快就没有了。 雌虫总是比他更患得患失,像是守着巨大财富的龙,一遍遍地清点,一次次确认,彻夜睁着眼睛守在旁边。 但这样也不保险,因为宝藏会跑会跳,如果不开心了随时都能从窝里窜出去,龙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你还在吗?你会离开吗?” 耶尔想了很久,才后知后觉不是只有自己会害怕对方离开,雌虫比他更害怕,所以…… 其实根本谁都不用害怕。 他伸手揽住西泽的腰,和雌虫一起双双倒在沙发上,鼻尖一开始还能嗅到爆炸后沾上的焦糊味,但很快就被翻涌而上的微涩气息淹没。 “精神链接太冒险了,下次给你补上。” “嗯……” 沙发狭小,西泽分开膝盖跨坐在他身上,有些不稳地挺直了腰背,主动将雄虫的手拉过来,顺着工装背心的下摆探了进去。 雌虫的身体饱满而漂亮,健硕却柔软,每一根起伏线条都恰到好处,是活生生的力与美的明证,在他的手心里盈满滚烫和软腻。 但随着背心一点点往上卷起,却能看到上面陈列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几乎触目惊心。 那是因为在战场上来不及使用修复液,硬生生靠着自愈能力挺过去而留下的痕迹,却也代表着守卫疆土的责任和荣誉,是满身的勋章。 耶尔心疼地蹙了蹙眉,察觉到这份心情的西泽忍不住低喘了一声。 他带着雄虫的手按上了心脏处,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 “都已经痊愈了,没关系的。” 他哑声道。 掌心的温度滚烫,耶尔的注意力突然偏移一瞬,想到一种可能,喉结滚动片刻。 “以后……西泽会选择哺.乳吗?” 他哑声笑了笑,将那想象告知雌虫。 果然感受到雌虫身体一颤,腰身顿时软了下来,涣散的眸底浮现出湿润和羞涩。 “到时候雄主可以试试看……” 西泽仍然咬着那块布料,伸手按住雄虫抚摸上来的手,低声含糊道,“幼崽吃一边,给您……留另一边。” 耶尔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来着,没想到猝不及防被呛到的是自己,他一边低咳一边笑。 “咳咳咳真的吗?专门留一边咳咳给我……?” “嗯,是真的。” 耶尔笑个不停,那焦灼的热度却没有因此降下来。 从阳台吹进来一阵清风,将帘子撩得鼓起,阳光柔和地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打下一片光晕。 从西泽的角度可以看见摆放在架子上的花,粉粉嫩嫩的,一派天真可爱。 他才后知后觉现在的状态有多么羞耻,从耳根到颈脖染上云霞般的潮红,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的,紧绷的腰腹一阵阵发抖。 “你看,”耶尔却不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阳台外。 “你种的花也在看着你受罚呢。” 猝不及防被点出心底隐秘的幻想,西泽羞耻得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雄主……雄主……” 雌虫喉结上下滚动,一声声叫他,却又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好像叫了就很心安似的。 “这个点,那只小鸟也快要飞过来讨食了……你乖一点,我们就早点结束精神疏导。” 耶尔的手指摸了摸他红到快要滴血的耳垂,吐息温热,“好不好?” 西泽脑子像是浆糊一样混乱,胡乱地点头答应下来,湿漉着眼尾蹭了蹭耶尔的手心。 一般精神疏导后,雄虫是需要雌虫进行反馈的,这有利于雄虫的精神愉悦,增长对雌虫的喜爱度。 虽然没有明确科学论证,但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社会惯例。 但耶尔很少会要西泽的反馈,最多也只是被雌虫咬一次,或者上手摸一摸,并没有更深一步的交流。 可能他骨子里还是有些传统,特别是在社会对雌虫的要求更为严苛时,就算不了解也要学着为雌虫多想一想。 但他刚刚才恍然惊觉,这个反常表现可能也会让西泽感到不安,雌虫多次询问他可不可以做.一次.爱,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第157章 耶尔在雌虫失落的视线中抽出手,却没有收回去,而是沿着腰线一路下滑。 “这里好漂亮。” 他夸赞道,然后意料之中见到雌虫涨红了脸,低垂的眼尾变得湿润。 明明可能是超级厉害又凶狠的野兽,却心甘情愿袒露出软软的肚皮。 那条尾巴毛绒绒的,感知到那份急切的心情,一下又一下克制地蹭动,渴望着雄虫能摸一摸它。 耶尔小小地吸了口气。 遭受到强烈刺激,雌虫的腰猛地颤了颤,无意识张开嘴闷哼一声,咬着的黑色背心落了下来,将那片起伏不定的蜜色遮掩大半。 耶尔直接掀起那块布料,递到雌虫嘴边,声音有些低哑。 “咬好。” …… 当晚,光脑倏地嘀嘀一声,一个文件包被传输到消息框中。 西泽将亮度调大,点开了文件。 里面是帝国最新生产的安眠药剂,详细标出了各种剂量和规格,还有相匹配的药效和副作用。 【生物技术组长:这是现在能拿到的物资中比较顶级的了,您需要哪一种?多大剂量?】 西泽在那里面挑挑选选,又询问了许多注意事项,才选定了一针剂效用好又没有副作用的。 很快这边星系就会沦为战场,虽然这里是军队驻扎的核心,没有被攻破和血洗的危险,但高压、血腥和危险仍然如影随形,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是有可能将精神力压迫到崩溃的。 之前连年战争时,有一定财富和护卫军可以保护自己,又想免于忧虑和压力的贵族,就会服用这些安眠药剂,等一觉醒来,就能再次见到重建后的世界。 嘱咐那边尽快将药剂送来,西泽切回虚拟演练战场图,继续一次次地模拟接下来的战局。 也许会很艰难,但仍然要拼尽全力去赢。 西泽前半生中的每一天,都在围绕着这个目标前进,他是帝国最仰赖的利刃和防线,是无数士兵心中活着的信仰。 守卫帝国的疆土,震慑虎视眈眈的外敌,将所有士兵活着带回家。 这就是他的生命和信念所在,无可动摇,坚不可摧。 而现在。 西泽在疲惫中抬眼看向主卧,仿佛能透过那扇门,能看见正卷着被子呼吸清浅安眠的雄虫。 不知道雄虫有没有踢被子,等会要记得去看一眼,不然明天又感冒了。 ——还要加上一个耶尔。 …… 这几天外面的氛围明显不对,从阳台外可以看到各种战斗机和星舰的影子在天空盘旋,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形势严峻。 虽然不出门,但这片城区中的居民已经基本看不到了,应该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已经离开前往其他星球躲避战争。 耶尔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有事,也难免被牵动得忧虑和紧张起来,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自己躲在层层防护内还好,西泽肯定要参与进这场战争中,虽然不知道在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但流血受伤的几率还是很大。 午后,耶尔正看着阳台外的天空出神,两只手却从背后伸出,交错着抱住他的腰,随后耳尖传来温热的呼吸。 “雄主,别看了。” 耶尔被按住肩膀转过身来,然后就被咬住了下唇,带着和以往不同的主动和强势意味,也更加黏黏糊糊。 雌虫的舌尖含着一颗糖,外表的糖衣甜滋滋的,好像是橙子味,动作间在两边滚来滚去。 耶尔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突然被雌虫抬高,猝不及防将整颗糖囫囵吞了下去。 “……唔?” 西泽垂眸看他,又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一直将怀里的雄虫亲到有些缺氧,湿润的眸光有些涣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耶尔平复着呼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主卧,一股奇怪的预感在心底浮现,他疑惑地看向雄虫。 “怎么了?突然……” 一股温柔的潮水淹没全身,耶尔还没反应过来,视野就迅速陷入一片朦胧之中,“好奇怪……?” 西泽及时接住了雄虫滑落的身体,穿过膝盖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将四个角都整整齐齐掖好。 药剂的效果很好,雄虫的睡颜却有些不安稳,微微蹙着眉。 他有些出神地凝视着耶尔,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才俯身在那眉心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 * 大片泼洒的深红覆盖了一整片天空,像是象征着不详的血,瞬息之间,无数挣扎和死亡此消彼长,不断生发。 到处都是轰击的炮声和激光穿透建筑的巨大声响,军雌骨翼展开的“唰”声,和尾端薄膜的沙沙声,贯穿了战场始终,像是黎明的预告。 所有的火与血都和这栋房子无关,无形的防护罩将其保护得完好,像是小心翼翼地用玻璃罩子,护住了心脏深处最珍贵的玫瑰。 但原本正安眠的耶尔却突然蹙起眉,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难以控制的高热迅速席卷身体,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 “好乖好乖……等会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汪!汪汪!” 什么……声音? 毛绒绒的触感在怀里乱拱,活力十足地释放着开心的情绪,看到主人突然僵住,还急切地站起用前爪扒住肩膀。 第158章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后,耶尔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正是在家里,他有些迟疑按住面前欢腾的狗头,“……汤圆?” 眼前的小萨摩耶大约三个月大,一身纯白的毛绵软蓬松,眼睛圆溜溜的,不断朝他吐舌头,“汪呜!” 熟练地应对小狗的热情,耶尔无意中抬起眼,看见墙上挂着的钟已经指向九点……对,他刚才想和汤圆出去散步来着。 他拿起旁边的项圈给汤圆套好,快速收拾好后出了门,但刚关上门就碰到了刚下班回家的邻居。 “带汤圆出去散步?” 那是个严肃干练的医生姐姐,视线扫过转圈圈追着尾巴咬的小狗,皱了皱眉。 “我还是建议你去领一只专业的精神抚慰犬,汤圆再可爱也是个没受过训练的流浪狗……” 耶尔垂眸将钥匙拔出,笑了笑打断她道,“都一样的顾姐,可爱小狗就是天然的抚慰剂,对吧?” “倒是顾姐,最近每天都加班,黑眼圈都出来了,要注意好好休息才行。” “好好好……知道了,你去散步吧,注意安全。” 年轻的医生神情微松,叮嘱了他一句后进了门。 汤圆是被遗弃的萨摩耶幼犬。 当时见到它时是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浑身脏兮兮的,又瘦又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后来检查到是被踩断了一条后腿。 可能是饿太久了,见到拿着食物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耶尔,就小心翼翼地跑上前去,躺下来不熟练地露出肚皮,嘤嘤地撒娇要吃的。 顺利吃掉了耶尔的早餐之后还不死心,拼命摇着尾巴蹭他的裤腿,甚至十分赖皮地一路跟着回了家。 最后顺利获得一个兢兢业业的铲屎官。 小区里很多带着宠物散步的人,三三两两地玩在一起,但基本都会避开耶尔和汤圆,傻乐的小狗就呆在草坪上自己追球玩。 “流浪狗养不熟!” 同样遛狗的大爷一脸不屑地嚷道,“这种畜生流浪久了,根本不认主人,指不定哪天就会自己跑走了。” “哟这小孩还瞪我呢,我说得哪里不对了?!” 耶尔蹲下来,把被吓了一跳,一直往他裤腿后躲的汤圆抱在怀里,眸光沉沉地看着那大爷被他女儿拉走。 “爸你少说两句,之前就和你说这人有神经病,你还惹他……” 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腿发麻,怀里的小狗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乖乖地舔他的手,垂在下面的尾巴扫来扫去。 耶尔闭着眼,把脸埋在小狗蓬松的毛里。 “竟然说我们汤圆会走丢……我诅咒他拿不到退休金,永远钓不上来鱼……” 可那竟一语成谶。 某天晚上他下课回家,发现大门竟然是开着的,而会扑上来迎接他的小狗不见踪影。 “汤圆……汤圆?!汤圆!!” 监控里他忘记反锁好大门,长大了的汤圆就跳起来咬开了把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看到那道白色影子消失的瞬间,他瞳孔骤缩。 心脏处轰然一声,尖锐的噪音在耳边拉响警报,逆行的血液让四肢麻痹僵冷。 后面的记忆陡然模糊,变成一片嘈杂的噪音,粗重凌乱的喘息,歇斯底里的叫喊,慌乱又无措的解释……全部从他的世界消了音。 兵荒马乱一整晚后只剩精疲力竭,喉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茫然又机械地走过又一条街道,终于眼前发黑跪倒在一个垃圾桶旁。 “叮。” 一块金属的狗牌被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耶尔缓慢地移动眼珠。 那块熟悉的狗牌上一片凝固的红,深到发黑的血和着恶臭的污水,缓慢地从垃圾桶底下溢出来。 他的小狗躺在垃圾桶里,被车轮碾碎了脊骨,袒露出森白的骨头和粉色的内脏来,肠子流了一地,破碎得几乎捡不起来。 好不容易被养得柔软蓬松的毛发湿漉漉的,紧贴在冷僵的身体上。 灰蒙蒙的眼睛看着垃圾桶外的天空,时常哈着热气的嘴微张,像下一秒就会“汪呜”地叫出声。 ……汤圆? 耶尔猛地睁开眼睛。 窗帘只拉了一半,深红而明亮的霞光倾泻而入,蔓延到床头一角,让他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心脏好似已经撕裂,只剩下带血的残块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窒息闷痛不已,耶尔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强撑着脱力的身体坐起。 大脑一片空白,刚才肆虐的噩梦如残雪消融,不留痕迹,只剩下笼罩在心头的巨大惶恐,强烈到承担不住的悲伤和愤怒在灼灼焚烧。 耶尔在床上呆坐了一会,身体仍然止不住惊悸和颤抖。 梦中的情境已经记不清楚,但却蓦地让他想起雌虫来,仿佛即将干枯而死的旅者寻求清凉的水源,第一次如此紧迫而渴望地—— 希望西泽此时此刻能在身边。 他颤抖地掀开了被子,身体却脱力到根本站不起来,跌跌撞撞地仓促走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爬了几步挣扎着起来,好不容易开了门,却发现家里一片死寂冷清。 他在浴室里找不到雌虫。 客厅没有。 阳台没有。 厨房也没有。 哪里都没有,仿佛雌虫从未出现在这个家中,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春秋大梦。 第159章 而现在,他醒了。 耶尔呆呆地跪在地板上,如血的残阳潮水般淹没了他。 燃烧般的天空,空荡荡的家,血色的夕阳仿佛穿透时空的缝隙,从记忆的深处映照进来,带着令他震恐的熟悉感。 所有的回忆一瞬间归位,像是曾经射出的一颗子弹,终于在多年后洞穿额心,却早已流不出鲜血。 他怎么会忘记的……? 他为什么会忘记。 他曾经失去过一只小狗。 耶尔深深弯下脊背,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所以不是故意不长嘴的啦quq,将军顾虑太多,时常忧思深重(还爱熬夜!秃头预警!) 后面关于梦的剧情可以对接v后第二章 “同床共枕”,那是耶耶受到刺激后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修正后的记忆,而这才是当时的事实。 这次的梦不关药剂的事,是耶耶快要二次分化了,精神图景剧烈动荡引起的,只是后面阴差阳错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的设定,精神图景就是用来储存记忆的,不管多久远的,自以为忘记的,其实都好好地在里面,等待着再次被发掘。 第53章 嘀嘀—— 病床旁的精密仪器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复杂的线条和数值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生成一份份数值传输到医生手中。 明透的玻璃内,雄虫正躺在病床上, 眉心微蹙, 呼吸面罩中的雾气清浅地浮现又消失, 安静得让西泽几乎心悸。 玻璃的反光映照出一身挺括利落的军装,军帽帽檐压住了碎发, 却遮掩不住那凌厉深邃的金色眸光,淬了冰一样冷。 他入神地看着病床上的雄虫,手指克制地抚上冰凉的表面, 隔着玻璃描摹耶尔的眉眼。 时间倒退回那一天。 “……” 这场仗有些艰难, 但仍然赢得很漂亮。 曾经生死与共从战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军团, 就算被迫和头狼分离了五年, 作战起来依旧契合无比,几乎所向披靡。 这把尘封的刀从未钝缺,亦未染上锈迹。 “上将!” 白朗从身后小跑上来, 将统计好的情况汇报给西泽。 “各部队已经清点完毕,目前的情况是……” 从星舰的指挥台可以看见下方的场景,如血的残阳笼罩了这一片血肉模糊的惨烈, 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 明明已经看过这种场面很多次,而且也很清楚这次的作战非常成功, 不会有漏网之鱼,西泽却莫名感觉心头萦绕着不安和焦灼。 “……汇报完毕, 请上将指示下一步的任务!” 白朗将光脑合上, 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和骄傲, 并腿立正后刷地敬了一个礼, 字正腔圆道。 但上将的背影似乎猛地僵住, 手用力抵住了眉心。 精神链接另一端传来极致的痛苦和惊惧,情感共享让这份浓烈的情感郁结在心口,西泽生生忍下喉间涌起的腥甜。 “立刻返回艾塔尔!” 他猛地转身往门外走,声音嘶哑地命令道。 白朗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上将启动机甲,将身后的大部队遥遥甩在后面,一路往艾塔尔而去。 “……驾驶员,加快速度!” 又一脸懵逼地看着西泽神色冰冷地抱着雄虫下楼,那个要被重点保护的雄虫脸上身上居然全都是血,脸色白得跟鬼一样,状态明显不对。 “怎么会这样?!这片明明没有受到过袭击!” 白朗狠狠皱眉,看向值守的警卫员,厉声道,“你们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吗?” 西泽大步越过他们,冷声打断了他,“上来,立刻前往主星。” 怀里的身体瘦削而轻减,抱起来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却在发着异乎寻常的高热,温度穿透层层布料传递过来,是几乎能融化血肉的滚烫。 星舰上专业的医疗兵冲上来,将雄虫小心放在了病床上,开始进行紧急治疗,紧迫而凝滞的动作瞬间将打赢的轻松一扫而空。 “散开!不要围在这里!” “快!把呼吸机拿来……!” 西泽往后退开几步把空间让出来,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耶尔,头也不回地道。 “立刻联系二区的医院,让他们提前将医生、设备和药物准备好,全部要最好的那一批。” “改变原先迁跃路线,先头部队插入星航073,剩下的接入国航011,主舰队从第五星港进入主星,其余的你来安排。” “是!” 接到新命令,白朗的神情严肃下去,连忙小跑出去安排任务。 这场浩浩荡荡的迁跃和回归,一共持续了六天,将全星际的媒体都炸了个遍,无数片报道雪花般飞出,但愈发显得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作为回归的目的地,主星有多混乱无从得知,但这支舰队停泊在第五星港时,等待在面前的是帝国皇帝的热情迎接,和无数贵族的虚与委蛇和忍气吞声。 作为主将,西泽没有应邀进入皇宫说明情况,也没有联系任何媒体准备发布会,而是将驻扎点设在了主星最为顶尖的医院中。 这个敏感的地方瞬间又引起无数猜测,但这些都和已经武装成军事要地的医院无关,仿佛自成一片小世界。 “上将!” 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泽从回忆中抽身,将手放了下去。 第160章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医生,跟不上军雌的步伐而不得不一路小跑,将一份资料递过去,“最终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西泽接过资料翻开,第一眼就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资料上得到的最终结果,是第二次分化提前。 但没有雄虫的二次分化是这种情况,没有精神力或信息素的溢出,也没有失控或狂躁等其他表现,而是陷入退不去的高热和唤不醒的沉眠。 医生胆战心惊地抹了抹汗,口观鼻鼻观心地讲解道,“虽然和传统情况不同,但各种数据包括激素心跳等,都指向这一种结果。” “造成异常的原因我们正在排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雄虫的身体状况,然后再联系……呃、专家组讨论接下来的方案。” 本来想说按照惯例联系雄虫保护协会,分配合适的雌虫帮助雄虫度过二次分化。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上将这么在乎这个雄虫,应该就是这个雄虫的雌君,二次分化这种私事怎么可能假以他虫之手,便连忙急刹车。 西泽将这份资料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思忖半晌,突然道,“有雄虫第一次分化时的数值吗?” 雄虫的第一次分化就是进行精神力的引导,协助雄虫构建出属于自己的精神图景,在这之后就能进行等级测试。 雄虫保护协会全权负责这项流程,配备有专门的雌虫进行引导,而具体的数值和资料都会保存在协会的档案处。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为难道,“雄虫的各种资料都储存在雄保会,医院没有备份,而且雄虫阁下的第一次分化不是在我们这里进行的。” “不过根据雄虫阁下现在的表现,显然是抗拒释放出精神力的,倒像是某种应激反应,可能和第一次分化没有引导好有关……” 西泽将资料合上,语气淡淡,“知道了,你们先治疗吧。” 等医生下去准备,西泽将资料递给白朗,唤醒了手腕上的光脑。 他早就换回了曾经的光脑,其他的不说,至少加密程度是最高级的,没有消息泄露的风险,而耶尔送的被好好放在了盒子里。 思索片刻,西泽点开了列表的一个聊天框。 列表里的很多虫在听到他出事后,都怕卷入阴谋和权力更迭中,早已经切断了联系,或者相信了他已经牺牲,发消息只能徒惹伤心。 只有这一个,一直孜孜不倦地发消息过来—— 【。:死了吗?没死扣个1】 【。:1】 【。:11111111111】 【。:无聊,别装了,什么时候死遁回来,回来了就扣个1】 【。:11111】 那是帝国最年轻的顶级机甲设计师,帝国四大军团长的机甲都是他设计并制造出来的,性格虽然孤僻异常,但自小和西泽交情不错。 上一条消息发来的时间是一个月前,这段时间他回归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那边却不再发消息来了。 多半是又在埋头设计不问世事,西泽尝试着回了个1,一时也拿不准那边什么时候会回消息。 但下一秒,消息框刷出了一条新消息。 【。:。】 不过这次并不是找他,而是找他的雄父,雄虫保护协会的前副会长。 说明了原因和要求,那边又发了一个句号,没过几分钟,一份文件便打包发到了他的光脑上。 这次换成白朗胆战心惊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家上将的神色逐渐冷凝,最终尽数收敛,成为一声无意义的嗤笑。 “走吧。” “去、去哪?” 白朗着急忙慌地跟上。 * 耶尔闭着眼,将身体沉潜在无光的深海中,顺着温柔的波涛一路漂流,像是一叶摇摇晃晃的小舟。 星星点点的荧光撞击在他身上,又像是坠落的烟火猝然四散,巨大的鲸鱼安静游过,无数飞鱼跃出海面,带出飞溅的水花。 水会封闭五感,将一切情绪都隔绝开来,每当遇到难以承受的事,忍不住想要伤害自己时,他就会将自己埋入温柔的水波中。 在一次次让脑子放空的窒息中,寻找到其中的平衡和安宁……这次也一样,不过不再是浴缸或洗手台的水,而是一整片漫无边际的海洋。 “……精神力……逸散……” “不好了……赶紧联系……!” 但似梦似醒间,似乎有夹杂着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耶尔眼睫微颤,无边的困倦却在下一秒将他拖入黑暗。 …… “你……你们知道我雌父是谁吗?!趁我还没生气前赶紧滚出去!我就稍微考虑一下既往不咎!” 雌虫惊慌地看着强行破门而入,将客厅内部围起来的军雌们,从战场带下来的血腥气还没有消干净,带来极重的压迫感。 他拿出光脑试图向雌父求助,但却发现完全没信号,消息根本发不出去,一时间只能强作镇定。 “尼奥,曾在雄虫保护协会任职引导者,负责引导雄虫的第一次分化,工作十余年,于一年前的七月离职。” 白朗从包围群外走进来,笑吟吟地看着惊疑不定的雌虫。 “我说得没错吧?而且离职前还得到了一笔巨款,足够挥霍一辈子呢。”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 第161章 突然被戳破本想烂在肚子里的事,尼奥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几步。 “你背后?不就在那吗?” 尼奥猛地转过头,看到沙发上大马金刀坐着的军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颤,难以抑制的恐慌蔓延而出。 西泽抬眼看他,笑了一下。 “尼奥,没错吧?” 像是被大型猛兽收缩的瞳孔盯住,窒息感掐住咽喉,他一瞬间汗如雨下,根本动弹不得,下意识张嘴想回答却已经失声。 “耶尔阁下的第一次分化,是你引导的吧。” 那不是一个疑问句。 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尼奥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西泽将膝盖上的资料翻过一页,视线扫过结论那几行,眸光逐渐变得冰冷。 【精神力状态:笨拙、粗糙、排外性强、不易进行引导。】 【精神图景大致样式:开发度很低的荒地,面积较小,没有多少灵气和生命气息,未凝聚出精神力本源。】 真是伪造数据的一把好手,要不是他和耶尔精神力交融过,说不定真会相信一个平庸的d级雄虫的精神力,就是资料中描述的样子。 银白发丝下是一双野兽似的金瞳,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仍然熠熠生辉,将面前的雌虫钉死在原地。 “说说吧,你是怎么进行引导的。” 白朗上前一步按住了尼奥的肩膀,还冒着硝烟气的枪管已经盯上了后腰,让他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我……我当时……” 当时有个虫找上他,自称是大皇子的手下。 要求是让他在那个雄虫的第一次分化中搞破坏,让后续雄虫的精神力等级变低,事成后将会给他一笔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 “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饶了我吧……” 白朗猛地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又卡着领子整个拎起来,“别废话,继续说!” 他当时很是惴惴不安,但因为钱实在是太多了,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直到见到那个雄虫,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个雄虫会遭到嫉恨。 做了这么久引导工作,尼奥第一眼就知道,眼前的雄虫至少也是a级的,要强行压制到d级,难度可比引导大多了。 他还是拿了钱。 毕竟那是个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雄虫,一旦成为d级,也不会有任何贵族会接纳他,没什么可以顾虑的。 “我把他带到了a99,然、然后……” “a99?” 西泽却打断了他,质疑道,“这个房间是什么规格的引导室?” 尼奥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早知道直接含糊过去好了,神情狼狈中带着懊悔,结结巴巴道,“是……专门提供给精神力狂暴雄虫的引导室。” 房间由稀有材质制作而成,墙壁上覆着一层厚厚的软质保护材料,里面只有一张带着绑带的床,和门上的一扇小窗。 面前的军雌啪地将资料合上,十指交叉握紧,尼奥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毫不怀疑那拳头下一秒就会打到他脸上。 “继续。” 白朗踹了他颤抖的大腿一脚,把这个雌虫脱力的身体提溜起来。 “继续说!没听到吗?!” 那个漂亮到惊心动魄的雄虫没什么戒心,或者是因为什么都不懂,听说他甚至不太会说虫族的语言。 总之,他把他带进了那个房间,绑上了手脚的绑带,然后开启了墙上的按钮,带着清香的精神力诱导药剂呈雾状喷洒而出。 “我原本想着……就胡乱做一下引导,破坏雄虫的第一次分化,却没想到……” 没想到那个雄虫的精神力那样磅礴而纯粹,像是奔涌的江流,等待着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冲破堤坝的阻碍后汇聚成一片辽阔的海洋。 检测器已经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值,他瞬间意识到—— 没有办法破坏的。 就算只粗略地引导一个大致方向,甚至胡乱引导着搞破坏,都会为这些茫然却精纯的精神力指明凝聚和构建的方法。 届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这个雄虫会顺利晋升a级,而他也拿不到钱了,甚至还会被那些贵族报复。 “所以……所以……我我……” 尼奥已经不敢看军雌的表情,后面的话他怎么都不敢说了,就连被白朗踹了好几脚,把枪顶在后脑勺都不肯再开口。 “上将?” 白朗有些为难地看向自家上将,他们毕竟是正规军,行事虽然手腕利落强硬,但不能真的对民众怎么样。 虽然他罪有应得,但宪法为先也是上将一直带头坚持的原则。 上、上将? 上…… 尼奥耳边嗡地一声,瞬间傻在了原地。 他完全没想到,寻根究底翻出这件事的,居然是…… 完了。 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彻底完了。 西泽站起身,单手把雌虫从地上拽了起来,掐着咽喉悬空在半空中,双目对视的瞬间,他一字一句地道。 “然后呢?继续说啊。” 绝对的等级压制甚至比刑讯更有效果,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一眼而冰封。 雌虫双目呆滞,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意识,被操纵了一般将真相倾吐而出。 “我害怕事情失败,又怕暴露后被惩罚……” 第162章 举步维艰的困境让他彻底慌了,而后一瞬间做的恶毒决定让他自己都心惊至今—— 他跑出去,反锁了门。 甚至忘记了关掉精神力诱导剂。 一直等到天亮,里面的动静彻底消失,才敢打开小窗看一眼。 “砰——!!!” 坚硬的拳头和脆弱的骨骼猛地撞击在一起,尼奥怀疑自己清晰地听到了头盖骨碎裂的声音。 他被这一拳打得口鼻泵血,脑子一片空白。 “呃啊……!砰——!” 没有喘息的间隙,胸口就猛地一痛,数根肋骨瞬间碎裂,他的身体几乎和地板平行倒飞而出,深深嵌入了墙壁之中。 抱着枪的军雌默默后退几步,让出更多空间。 西泽转了下手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荒谬的心情。 愤怒像锋锐的箭矢贯穿胸膛,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烧穿了一个空洞。 居然是这样……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耶尔在进行精神力疏导时那么生疏,甚至要查网上的攻略来学习。 因为根本在一开始,雄虫就没有得到好的引导,甚至在学习运用的最初就遭遇了巨大的痛苦,从此封闭了自己的精神力。 但耶尔在给他做精神疏导时却仍然很温柔,用本就残缺的精神力,努力而辛苦地修复和重建另一个精神图景。 西泽怒极反笑,语气轻到甚至显得难以置信。 “你怎么敢的啊?” 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生怕被牵连被伤害的珍宝,曾被一个汲汲为营、懦弱又恶毒的垃圾随意伤害,甚至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擦痕。 帽檐下睥睨的眸光冰冷至极,因为被怒火点燃而显得极亮,源于血脉的压制和威慑不断增强,让眼前死狗一样的雌虫剧烈抽搐起来。 “错了……我知道错了啊啊啊!!放过……饶了我吧对不起……我知道……” 死亡的刀锋抵住咽喉,尼奥在这一刻终于真切地后悔起来,不顾浑身的剧痛和狼藉,肢体扭曲地往前爬了几步。 西泽却没时间在这里耗了,厌烦地垂眸拂去袖口的灰尘,示意白朗道,“刚才的录音录像,备份好发我一份。” “是!” “至于他,”军雌顿了一下,在尼奥满怀侥幸地抬起头来时,淡淡道,“铐上丢进013号刑讯室,继续审问。” 013号刑讯室。 地上的雌虫瞬间发出被宰的猪般惨烈的嚎叫,声嘶力竭中带着浓烈的后悔和绝望。 “求求你!!不要……我知道错了!” 眼看着西泽离开的身影,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压制他的军雌,大喊道,“你这是违规动用私刑!!” “叛徒!贱虫!你怎么不干脆死在战场算了!” 被赞誉为帝国之光的将领,几百年来只出了这么一个,他是无数民众和军雌的信仰和标杆,是皇室和贵族的唯一良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宪法更威严,宪法因为他才得以坚定推广和执行,得到国法应有的尊重和维护。 但是现在,他主动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西泽顿了顿,恍若未闻地调整了一下军帽,直接大步往外走。 曾经扎下的强壮根系已经深深腐烂,被各种害虫蛀空啃噬,只能勉强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偌大帝国。 推行律法、肃清lt;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gt;官场、温和改革……都无法挽救大厦之将倾,灭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头顶,掌权者却仍在醉生梦死。 那五年的惨痛经历击碎了他的天真,他这次回来,不是继续粉饰太平的。 而是要抛开束缚,亮出刀锋,彻底削掉腐臭的烂肉,将这一切都连根拔起。 ——来年春天才能生长出崭新的绿意。 “嘀嘀。” 光脑闪烁起细微红光,是医院发来的加急通讯。 “不好了!雄虫阁下的状态非常不对,精神力没能释放出来后有逸散迹象,而且提前进入二次分化的发.情.热了!!” 西泽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我立刻过去。” 第54章 雄虫的一次分化只需要进行精神力引导, 二次分化却是生命进入黄金阶段的重要过渡时期,类似于虫蜕变成蝶,故而无比关键。 每个雄虫在准备这一阶段时, 都会选定一个合适的雌虫来帮忙渡过, 事后就娶这个雌虫为雌侍, 如果有非常喜爱的就会娶为雌君。 耶尔显然什么也没有准备,而医院被严密监控着也无法联系雄保会。 但转念一想, 上将还在且显然和雄虫关系匪浅,也放下了心。 医生将西泽带入一条长长的走廊,而尽头的房间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专供二次分化的房间、一切药剂营养剂和需要的用具都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您直接按下按钮, 会有专虫给您送来。” “雄虫阁下现在正处于高热之中, 意识可能有些不清醒, 需要您多耐心引导一下,而且要注意随时检测雄虫的身体数值,以防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终于来到门前, 医生用瞳膜和指纹解开了层层防御锁,在门打开后说了最后一句话。 “祝一切顺利。” * 好热。 这是耶尔现在最大的感受。 好像血肉都变成了滚烫的岩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连泡在海水中都无济于事了。 第163章 连好奇靠近的小鱼都被烫得一哆嗦,甩了下尾巴猛地窜开。 好热…… 他被生生从精神图景中烧醒, 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一片暖黄色的天花板, 看起来有些陌生。 这是哪里……? 耶尔慢半拍地愣住, 但浆糊一样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 迟疑半晌后, 他慢吞吞地卷住了被子准备再睡一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门锁咬合的声音。 接着是军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但还是被游离在外的精神力捕捉到,茫然但又信任地将自己挂在了来者身上。 “……” 西泽一进门,就看到雄虫正背对着他,侧躺在房间中心处柔软的大床上,卷着被子把自己缠成了蝉蛹。 那身形一动不动,漫游的精神力却认出了他,啪嗒一下黏在了身上,哼哼唧唧的,带着一点难受的情绪。 “雄主?” 西泽几步靠近床边,把那蒙过头的被子拉下来,低声道。 雄虫被烧得脸颊通红,连着脖子耳根都散发出滚烫的热度,却因为高热而无法安稳入睡,蹙着眉缓慢地一下下眨眼,迷迷糊糊的。 “……嗯?”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耶尔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突然出现的雌虫,发出一声含糊而疑惑的鼻音。 很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被按在额头上,舒服得他发出一声轻叹,意识被冰得清醒了些。 西泽半跪在床前,将视线放到和雄虫一个平级,注视着那双沾染上生理泪液后,更显得漆黑清透的双眸。 “您知道我是谁吗?” 他轻声问,声音中带着一点忐忑。 耶尔却只顾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没有回答,或者说那句话还在他脑子里没转过弯。 西泽静了一瞬,垂下眸。 雄虫在二次分化期间就是意识不清的,他不敢奢求耶尔能保持清醒认出他是谁,但也想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是彼此认同和喜爱的。 但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柔软却并没有一丝迟疑—— “西泽。” 西泽倏地抬起眼。 眼前的雄虫放下按着额头的手,一字一顿地道,“你是西泽。” 西泽喉结剧烈滚动一瞬,心底的某根弦突然一松,让他低声笑起来,“没错。” “雄主现在的情况是二次分化提前了,由我来协助您渡过这次分化,这个过程并不痛苦,您不用害怕,只需要顺从自己的心就好。” 说完后他又想起之前多次请求都被拒绝这件事,又放轻声音询问了一遍。 “您愿意吗?” 西泽耐心地等雄虫消化那一大段话,果然在眼神直愣了几分钟后,耶尔神情恍然,随即拉长了声音回答道。 “愿意。” 军雌刚才还冰冷凌厉的眸光,此时已经软得不像话了,柔和的笑意像被揉碎了铺匀在眸底。 他俯身亲了亲耶尔的眉心,“雄主等一会,我去准备一下。” 耶尔还没反应过来,一错不错地看着雌虫进入浴室的背影,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抬手,碰了碰被亲到的地方。 感觉好奇怪……但是又好舒服。 他一时间陷入迟来的纠结之中,呆了一会后突然晃悠悠地起身下了床。 …… “哗啦啦——” 淋漓的水声将开门的声响掩盖住,西泽一时不察,被从身后猛地扑了一下,随即腰部八爪鱼一样缠上两只手。 “雄主?!” 耶尔被花洒的水淋湿了满头满脸,一时间更晕了,但怀中抱住的身体滚烫又柔软,让他舍不得就这么放手。 头顶上的小冰袋掉落在地,晶莹剔透的冰块从破了的口子滚出,逐渐被蒸腾的热水融化成不规则的形状。 “好热……” 强力的水流被雌虫伸手挡住,耶尔终于能睁开湿漉漉的眼睫,冷淡的神情中带了一点委屈。 “你怎么不帮我,反而洗澡去了……?” 不太清醒的雄虫,真的比平时热情坦率多了,再加上一点迟钝的可爱buff,简直是暴击。 让他完全……招架不住。 “我的错。” 西泽低笑,从顺如流道,在那臂弯里转过身,伸手解开了耶尔领口的扣子,帮他从湿透的憋闷中解放出来。 微涩的气息随着蒸汽蔓延开,悄无声息地钻入毛孔中,不断盘旋积攒的江流终于找到释放的道路,霎时冲破阻碍奔涌而出。 哗啦啦—— 浴室里弥漫着乳白的水雾,带着潮闷的轻微窒息感,却恰好催生了无数急促而凌乱的喘息,混杂在淋漓的水声中,显得朦胧而梦幻。 墙面还是太冰了,站着的姿势也很不方便。 耶尔晕晕乎乎地动作了一会,就被拐到了已经放好水的浴缸,“啊”了一声后被温热的水波沉没,下意识扑腾起来。 “……雄主小心。” 西泽把他提溜起来,雄虫身上的衣服都还没脱,被水一泡完全湿透黏在了身上,很不舒服。 他伸手去帮忙,却在看见那一抹苍白细腻的皮肤时陡然停住,后知后觉地生出些隐秘的羞赧和不好意思来。 好奇怪…… 明明已经在耶尔面前袒露过很多次身体,不会产生别扭和很强烈的羞涩了,却根本不敢看和触碰雄虫的身体—— 第164章 那不是这个社会雄虫一贯的柔弱细嫩,而是更加流畅有力,更健康而富有生命力的身体。 像是一捧滚烫的新雪,于惊心动魄的漂亮中燃烧着更有质地、更令虫动容的东西。 乌黑的发丝蜿蜒地沾在皮肤上,像是一片洁白宣纸中勾画出的墨线。 极致的黑白中却泛着桃花瓣尖的粉,那是大逆不道的亵渎和玷污,也是将神祇拉下凡尘的痕迹。 耶尔恍然不觉自己是什么样子,迷迷糊糊地朝着面前笑,像是明明急切又故作矜持的猫,眉眼弯弯地催促着。 “进来呀?” 西泽心底轰然一声,所有的顾虑瞬间被抛之脑后。 他跨入浴缸,第一次像是初出茅庐的青涩雌虫一样莽撞而急切,攀上了雄虫的肩膀。 浴缸的空间被挤压,里面的热水顿时满溢而出,摇晃的水波哗啦啦地浇淋在地面,飞溅起一片。 …… 一直等到浴缸中的水冷下去,耶尔的手指都被泡皱了,他们才从浴室出来。 却连分开走几步路都不愿意分开,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后一起倒在旁边的沙发上,没有擦干的水珠顿时沾湿了一片。 “头好晕……” 在热水里泡了太久,耶尔觉得自己的发烧更严重了。 他沉沉地压在雌虫身上,脸埋入一片气息香甜的柔软中。 西泽则从茶几下摸出一个检测仪器,对着雄虫的额头嘀了一下。 上面的数值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哑声道,“高热已经退了一点。” 因为应激而自我封闭的精神力已经得到释放,正在房间里活跃奔腾,两股精神力互相试探着接触对方的本源,几乎要融合为一。 但现在不过才度过了第一阶段,距离二次分化结束还有很长的距离。 “嘀嘀。” 门口传来提示的声音,西泽想起来医院会准备专门的药剂,要按时注入雄虫身体帮助稳定状态。 他小心地将趴在身上的雄虫推开,将挂在沙发上的军装外套披上,前往专门的传送小窗查看。 “唔……” 闷过头顶的潮水终于下降了些,耶尔得到了珍贵的喘息时间,但刚想挤出一点空间思考,脑子就再次变成了一团浆糊。 刚才雌虫说二次分化的事他记得,却也只记得这零碎的一点。 好像有一层防护罩,将他和那些悲伤和愤怒隔绝开来,不让它们破坏这极为关键的时刻。 他努力回想了一会,一无所获,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半蹲在门前的雌虫。 那外套好像短了点…… 耶尔不太敢多看,却也挪不动视线,一直到西泽带着药剂回来,那无比专注的目光才分给了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 西泽熟练地拆开注射器和小瓶药剂的盖子,将针头扎入其中吸取药液,趁着雄虫还没反应过来,拉过他的手臂利落注射。 那又长又粗的针头扎入血管,逐渐蔓延出青色的淤痕,疼痛后知后觉地挤占混沌的脑子,但在疼痛难忍之前,那针头已经被抽出。 伤处被按上凉丝丝的棉花,耶尔才慢半拍地委屈起来,小臂还安分地任由雌虫施为,却将脸转过去埋进枕头里。 “你扎我。” 闷闷不乐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让西泽哭笑不得。 意识混沌的耶尔知不知道自己变得很幼稚,虽然非常坦率又可爱,但他不确保事后想起来时,脸皮很薄的雄虫会不会羞愤欲死。 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雄虫哄好。 疗愈药液的效果很好,那针孔已经初步愈合了,只剩下残留的淤血导致的一圈微青,西泽移开棉花,低头在伤口处落下一吻。 “乖,亲一亲就不痛了。” 耳边的声音低沉,带着很多很多纵容和耐心,让耶尔的耳尖悄然热起来,胸口的一丝郁气悄然消散。 他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哄了一下就好了,被雌虫按住下巴转过头,开始吸一袋加热过的营养液。 草莓味的。 耶尔晕晕乎乎地想。 一袋营养液还没有喝完,那熟悉的焦灼再度涌起,刚刚才被安抚下的信息素蠢蠢欲动,被彼此间的滚烫体温蒸腾着咕噜噜沸腾。 嘴里的营养液被拿开,原本稍稍平息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而黏.腻起来。 “这好像不是家里的沙发……” 耶尔嘟囔道,努力想分清沙发的样式,视野却被满满当当占据,越来越晕,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三四五六了。 沙发比浴缸的面积大点,却仍然施展不太开,放在上面的卡通抱枕有些被压在身下,有些则被碰到滚落在地上。 注入身体里的药剂似乎在发挥作用,随着时间过去,那些蒙住脑子的迷雾逐渐散去,让涣散的神志逐渐凝聚起来。 耶尔喘息着,有些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雌虫。 军雌的体格强壮而健硕,里面蕴含着的力量非凡,像是雪豹群中最为强大而具有震慑力的王者,毫不掺水的那种。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真的反抗,西泽能一脚给他踹飞出去,陷入墙里拔都拔不出来。 但雌虫如此温顺而坦荡,几乎是彻底敞.开了自己,将无比脆弱的肚腹和颈侧都放在了雄虫的手心里。 第165章 毫不介怀是否会受伤或者被粗暴对待,闷不吭声却反常地热烈回应。 耶尔感到了细微的战栗。 为这份强悍而蓬勃的生命力,也为这份纯粹而虔诚的爱意,它们几乎相生相长,不分彼此,而这些—— 都是专属于他的。 那些苦难的岁月里,汲取着彼此的体温生活的日夜中,每一寸疯长的血肉中都烙印下了他的名字,等他察觉时,点点星火已然燎原。 他自诩给出去的帮助微不足道,却得到了整整一颗心的报答。 真的……值得吗? 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耶尔有些酸涩地眨了眨眼睛,受心情影响动作也慢了下来。 西泽有些疑惑地看向雄虫,察觉到了那一点没有隐藏好的难过,撑着手臂起身,按住耶尔的肩膀将他揽在了怀里。 “雄主,怎么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却时刻预留着一丝警醒的担忧,生怕雄虫的二次分化有丝毫差池。 “我……” 耶尔抿了抿唇,有些出神地看着雌虫近在咫尺的脸,看进那双从始至终都如此璀璨的金眸中。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和雌虫说这些的。 但不知道是二次分化的高热导致的多愁善感,还是因为水乳交融时已经放下了心防…… 总之,他老老实实地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了。 西泽的神色在他讲述时逐渐变化,从担忧到陷入沉思,恍然理解意思后面露惊讶,最终趴在雄虫的肩膀上笑得停不下来。 断断续续的热气喷洒在耳根,耶尔从忐忑到逐渐羞恼,勉强控制着面无表情道,“你笑什么?” “嗯……!” 雌虫猝不及防受到袭击,猛地颤了一下,从喉间发出隐忍的闷哼,但终于止住了笑。 西泽呼吸急促半晌,放下挡着脸的手,神情中浅淡的悲哀如露水般消散,像在残阳下无所遁形的阴影。 他专注地看着耶尔,眸底的光极亮又极深沉,带着极为珍重和虔诚的爱意,几乎让被注视的对象感觉到了烧灼。 “只是有些意外,雄主居然会这么想。” 西泽轻声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患得患失,小心地揣摩雄主的想法,和……觉得自己不配呢。” 这是不是说明,耶尔对他其实也有那么一丝爱意? 不只是单纯的喜欢,而是…… 爱。 这个词像是灼烫的火星,在飞溅而出的瞬间就能感受到那美好和滚烫,却也让他心生畏惧。 血肉被烧焦还是小事一桩,那星子却会被他流出的血浇灭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远守着,看着它自由地在空中晃悠飘荡。 ——哪怕最终离自己而去。 耶尔却打破了他的失神,蹙着眉像是有些不满,“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机器,当然也会有这种想法啊。” 说完他又放低了一点声音,像是在嘟囔,又像是不好意思,“再说了,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西泽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抿起的唇放松了些,凑上前去黏黏糊糊地亲雄虫,一直把耶尔亲到什么脾气都没了才罢休。 “不准撒娇!” 那唇舌热烈而缠绵,在脸上不停地糊着口水,耶尔一阵面红耳热,只能勉强保持不满的样子。 但也许是因为仍然头晕,他只勉强抵御了一会,就架不住任由雌虫随便亲吻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在那些轻柔的啄吻间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再喝点水吧。” 雌虫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耶尔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去够水杯,就被抵住了下唇。 一口温热的水被渡进口中,缓解了喉间的干渴,在舌尖泛起一丝微妙的甜意。 耶尔捂着嘴,脸上已经红得不能看了,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非要这么黏糊吗?” 空气中焦糖的香甜气息不断翻涌,逐渐变得浓郁,将最后一分苦涩包裹着融化其中,再也闻不出来了。 …… 耶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下沙发的,幸好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而且雌虫及时把他捞过来按在了怀里。 “压到你了吗?” 他摸了摸身下的雌虫,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亲了亲才罢休。 毛绒绒的地毯比狭窄的沙发更好放开手脚,耶尔便换了个方便用力的姿势—— 西泽背对着他趴在地毯上,像是一只准备狩猎时俯低身体的雪豹,脊背上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着,从起伏精悍的肩背到劲瘦的腰线,漂亮强悍至极。 像是将一头猛兽豢养在身边,不用耻辱的项圈,也没有用上其他暴力手段,却也乖乖地俯身趴在小腿边,晃晃悠悠地甩尾巴,只要伸出一只手,就能得到那湿漉漉鼻尖的一下下嗅闻。 温顺至极,也可爱至极。 喜爱和骄傲感几乎膨胀起来,让他有些飘飘乎乎的。 “西泽。” 耶尔忽然出声叫道。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想叫一叫他,只要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心脏都变得鼓涨起来,一下下敲击着耳膜,带来难以言喻的震动。 “我在这里……怎么了?” 西泽的声音有些含糊,反手摸索了一下,拉住了身后雄虫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像是拿毛绒绒尾巴圈住饲养员撒娇的雪豹一般。 第166章 “西泽?” 耶尔继续叫道,伸手轻抚雌虫的脊背,让他慢慢平息下来。 西泽终于找到间隙扭过头来,就算因为姿势的阻碍而不能完全看到他,那双金眸也眨都不眨地往这边看,清晰可见其中的眷恋和爱慕。 “雄主,怎么了?” 他的声音沙哑,以为雄虫有哪里不舒服,迅速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你可以也叫一下我吗?” 耶尔抱着西泽的腰俯身压在他身上,躲着雌虫的视线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语气轻快而柔和。 西泽反手摸上雄虫的腰,清了清嗓子,低声叫道,“雄主。” “不是这个。” “……耶尔?” 沙哑的声音有一丝迟疑,很不习惯似的,他也确实很少直接称呼耶尔的名字。 但那两个字音实在可爱,让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耶尔。” “……嗯。” 耶尔微阖着眼,许久才嗯了一声,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至全身,近乎战栗,一瞬间让他丢盔弃甲。 心脏像被绳子绑住,却并不痛苦憋闷,那种感觉仿佛在漂泊无根的海中确定了自己的锚点,丢弃的风筝被攥住了尾端的线。 “以后多这样叫叫我,可以吗?” 他轻声道,余下的话音没入雌虫印上来的唇舌中。 胸口激荡着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在彼此的体温中不断盘旋、升高—— 最终成为彻底点燃星云的焰火。 “砰!” 是膝盖猝不及防磕到玻璃的声音。 房间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只拉了一半的窗帘,另外一半可以见到干净又透彻的玻璃,和照射进入的和煦又温暖的金色晨曦。 雌虫被他抵在了那扇窗户中间,一半压着柔软的布料,一半的身体则被玻璃冰得一颤,呃了一声后伸手攥住窗帘稳住身体。 罪魁祸首却还在身后幸灾乐祸,完全不顾他的辛苦忍耐,在耳后亲了一口后轻笑道,“你可以站稳的,太用力攥坏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站稳是没办法站稳的。 那可怜的布料被攥得皱皱巴巴的,变成各种形状,最后几下时发出快到临界点的吱呀声,听起来有些可怜。 那手又覆上另一只更白净的手,强烈的肤色反差看起来却格外和谐,手指挤进下面那只手的指缝间,十指交缠着松开了那块布料。 但下一秒—— “唰!” 那块窗帘被猛地拉开,大亮的天光瞬间照射进来,整个房间包括挤压在玻璃上的……一览无余。 西泽喉间发出窒息的哽咽,似是羞耻至极,但身体却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冷落下来,反而更加兴奋,甚至微微痉挛起来。 “……雄主嗯……耶尔呃嗯!” 雌虫的话音含糊不清,耶尔还以为那是求饶,一句“这是单向可视玻璃”几乎含在了嘴里,却很快认识到—— 雌虫并没有求饶或抗议,只是在惶恐时下意识喊他的名字,仿佛只有确认他在身后,就能什么都不怕了。 一切的羞耻不堪甚至暴露,只要是耶尔给的,他都全盘接受。 耶尔今天已经很多次为雌虫心悸了,之前还能兴致勃勃,现在却……实在有点不忍心欺负他了。 “不怕,这是单向玻璃。” 他在雌虫的肩膀落下一吻,像是灼烫到什么,西泽浑身一颤。 “……雄主。” 他无声喃喃道,巨大的酸涩袭上眼眶,在一次次的深呼吸间被压抑下去,没有丢脸地流下眼泪。 手心下的玻璃一片明澈,隐约可以看到外面一片热闹的景象,虫群如潮水般来来往往,远处高楼耸立,悬浮车沿着流畅的星轨一路穿行,像是千瞬的流光。 一切都是最好的景象,一个普通而平常的下午。 而他站在这里,终于和心中那一抹阳光融为一体,感觉到呼吸都快要暂停。 ——他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但那些在雄虫面前,似乎也都不足以为顾虑。 只剩下满心激荡和虔诚,和想要拼命敞开、容纳和奉献的爱意。 那些情感和这阳光融合在一起,细碎的金色粉末般,飘扬洒落在空中,一点点降落在了耶尔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站在无边的光明中。 西泽用目光描摹玻璃上雄虫的倒影,失神许久后,轻之又轻地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但与此同时,耳后被印上几个温热而响亮的亲吻,“啵啵!” 胸口温暖饱涨的触感几乎要让他落下眼泪,但还是忍不住低声轻笑起来,无比纵容着敞开了最深处的血肉去容纳耶尔。 像是任由恶劣坏小孩挤爆弄脏的奶油泡芙,被里面甜腻柔软的内容物涂抹得一塌糊涂。 第55章 精纯的精神力如潮涌的磅礴海浪, 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地击打着分化室外的屏障。 无比坚固甚至能承受强毁灭武器轰击的防护罩,在分化的中途就已经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摇摇欲坠地坚持到了后期—— “咔咔咔咔……” 清晰的碎裂声出现在每一个检测者的耳中, 几乎像是索命的绳索, 让他们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防护罩要破了!快进备用防护室!!” “快!别拿那什么机器了赶紧跑啊!!!” 第167章 院长猛地后退了几步,朝着还在发蒙的检测员吼道, 瞬间展开背上的骨翼,一个猛子扎进了不远处的防护室。 咔咔咔咔咔咔…… 而瞬间,那条小小的裂纹就蔓延成了一片繁复蛛网, 而下一波精神力波涛正翻涌到了最高点, 尔后狠狠落下—— “砰!!!” 帝国最新且最为先进的防护罩, 就这么碎裂成了千万块晶莹的碎片。 而那波精神力洪流只被阻碍了一瞬间, 便轰然倾泻而下。 一个来不及跑的医生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足以扭曲空间的精神力瞬间来到眼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他今天必死无疑了…… 但还没等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浑身便陡然一暖。 仿佛一股声势浩大的暖融春风扑面而来,没有冰冷和痛苦,也没有惊惧和绝望。 仿佛轻拂过乳白灵魂的每一寸, 在那一刻得到了永恒的救赎和治愈,以至于久久沉浸其中, 完全回不过神来。 轰—— 那精神力越过雌虫,仿佛决堤的洪流源源不绝, 逐渐淹没这所辽阔的医疗区, 甚至在覆盖了一整片城区后, 还在继续向外扩张。 “快去打开新的防护罩!不要让它继续蔓延了!” “这是什么感觉?!” “……啊好舒服……感觉能立刻躺下来睡死……” “不行!开启医院的已经没用了, 要联系第二城区的管理员才行!让他联系第一和第三城区一起打开防护罩!” “这股精神力怎么回事……等等, 卡百威的精神力暴乱平息了?!” “嘀嘀嘀嘀——警告!数值超过最高线!警告!数值……” 这股精神力显然造成了大片混乱,但又因为精神力中并没有蕴含着杀伤力,甚至还有着神奇的治愈效果,局面还能勉强控制住。 而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惊慌的情绪,那股精神力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奔跑到一半的蓬松小狗,摇着尾巴懂事地趴了下来,不再继续向外蔓延。 顶着压力冲在最前面的院长抱着仪器,脸上的神情从凝重变成了呆滞,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停、停下来了……?” 威胁解除,那疯狂摇着指针的机器也终于承受不住,砰一声炸掉了屏幕,一股焦糊的味道散发了出来。 画面滑稽地静止许久,终于有一个检测员犹豫着上前,查看这个雄虫的检测数值报告,失声喊道,“这个数据?!” 其他的虫也反应了过来,将东倒西歪的检测仪器摆正来,一时间惊呼不断—— “已经远远超过a级了!” “不、不对,这个机器最大能检测a级精神力五十倍左右的数值,现在却被撑爆了?!” “这是检测仪器的极限,却不是……这个雄虫的极限啊……”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一个荒谬至极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想法浮现而出,但他们甚至不敢开口说出那个词语。 直到院长声音嘶哑道,“去,把s级检测仪搬出来。” …… 原本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不说只是一个d级雄虫,就算是应对a级雄虫的二次分化也绰绰有余。 但谁能想到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混乱,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所有的准备都像是一戳就破的纸,完全派不上用场。 那磅礴的精神力在趴在第二城区中,虽然很乖巧地没有再异动,却也没有收回去,原本想捂好的消息顿时四面漏风。 一道秘密通讯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传输了出去。 公爵府后花园。 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娇嫩的花瓣,毫不留情地碾出鲜红的汁液来。 一朵精心培育的娇艳玫瑰,顿时被摧残得七零八落。 迦诺瞥了眼指腹的脏污,轻啧了一声,拿起旁边的剪子直接将那朵玫瑰拦腰剪断,落在一双伏在地面的手上。 “拉下去,鞭刑后饿三天。” 那微微颤抖的亚雌将额头紧贴着地面,被上来的侍卫扯着胳膊带了下去,全程都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早已习惯忍耐这种待遇。 “嘀嘀。” 光脑响起细微的声音,迦诺往后靠在精致的编织摇床里,将小腿垂下来慢悠悠晃荡,完全没有理会新消息。 好半晌,他才懒洋洋地唤醒光脑。 消息是很简短的一条,上面提及的名字却让他的神情瞬间凝固,眸光逐渐阴沉下来。 “耶、尔。” “二次分化……超、a、级雄虫?” 他一字一顿道,几乎要将那几个字眼碾碎在齿间。 “为什么这个雄虫这么阴魂不散,明明只是个低贱的从战场捡到的垃圾罢了。” 又想起三天前的爆炸性消息,迦诺的神色扭曲了一瞬。 恰好就是回归那一天,蓄势已久的大皇子已经开始发力,那些发展得正好的地下产业链顿时被干扰,现在已经陷入了困境中。 而这还只是大皇子一方的势力,如果等那个家伙彻底缓过劲来…… 那些在确认“蒙特上将”死后才敢偷摸发展的东西,一定会被连根拔起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惧萦绕在心口,让他这几天格外暴躁易怒。 “为什么……明明已经保有美名壮烈地死了,为什么还要坚持从地狱里爬出来呢?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第168章 迦诺焦躁地左右踱步起来,有些神经质地啃咬指甲,但某个瞬间他想起来什么,猛地停下了脚步。 “等等……为什么这两件事会这么集中地发生?” 猛地意识到一种可能性,他露出了难以置信又恍然的神情,急切地摸出光脑,联系了当年负责那件事的虫。 而随后传来的消息,让他最后一丝侥幸也散去。 ——【尼奥已经被定罪,名下所有财产被查封清算。】 雷厉风行,完全不给任何反应时间的斩草除根,完全是那家伙的作风,而且显然是为了那个叫耶尔的雄虫。 他们为什么会认识?!是什么关系……会和现在的局面有关系吗? 意识到事态已经向着失控的方向一路滑落,迦诺终于沉不住气,大步往府邸里面走去,“雌父!” 而此时,医院。 那个深藏在医院杂物间的仪器被小心地搬出来,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上次使用真的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虫族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s级的雄虫冕下,早已经接受了逐渐没落的事实。 院长几乎控制不住激动的手,小心地拂去上面的尘埃,装入新能源。 他深呼吸了几下,按下了启动的按钮—— “嘀!能源加载中……” “加载完毕!等级检测启动中——成功捕捉目标精神力!正在铺开信息网……” 在一众紧张又激动的视线中,仪器屏幕上的数值不断变化,迅速突破了a级! 甚至势头不减继续往上飙升,不断接近顶端的那根红线。 “快了快了快了……快到了!” “继续升上去啊啊啊噢噢噢呃呃呃!!” “嘀——” 疯长的数值终于减缓下势头,最终彻底定格,仪器亮起一排绿灯,将最终的检测结果呈现出来。 “检测结果:s级。” “恭喜又一位s级冕下的诞生!” 没有语气起伏的机械音说出了结果,甚至还会道一句恭喜,但刚才还蹲在仪器前激动万分的虫,此刻却空前安静而凝滞。 整整十分钟,没有虫说话。 但某一秒,巨大的尖叫和欢呼声猛地响起,一层楼连接着一层楼,一栋接着一栋,仿佛能传染般,迅速爆发出无比热烈而激动的欢呼。 ——几乎能撼动头顶辽远的苍穹。 星历9038年1月1日下午14:48:56秒,时隔六百年,虫族再次诞生了一位新的s级雄虫冕下。 而此刻,他们见证了历史。 * “嘀嘀嘀……” 细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耶尔在一片暖融中睁开眼。 眼前却是一片扭曲的模糊景象,他无意识张了张嘴,却吐出来一串泡泡。 耶尔:“?” 他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舱体中。 头顶昏暗的景象中闪烁着几点红光,舱内温柔的水波拂过全身,带来放松又酥麻的感觉。 像是触发了什么,很快病房里冲进来一队医生,训练有素地操作了一会,那些液体很快下降大半,而身前的舱门缓缓打开。 耶尔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来,领头的医生则看起来万分紧张,俯下身来轻声询问。 “冕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冕下?什么冕下? 身体和精神都空前舒适,耶尔捏了下眉心,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扫视了一圈这个房间,总觉得莫名眼熟,但又确实是陌生的,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医生胸口的标志上。 第二城区中心医院。 “立刻前往……主星……第二城区医院……二次分化……雄主,您知道我是谁吗?” 一瞬间,那些模糊而零散的声音和记忆碎片,在脑海里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 耶尔瞳孔微缩,顿时明白了目前的处境。 “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眼前的雄虫久久不说话,伯德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所有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但难保不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一切还是以雄虫为准。 “不……我挺好的。” 耶尔回神,迟疑了一下后又道,“西泽在哪里?” “西泽?” 伯德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个虫是您的谁吗?我们并没有见到过。” 仿佛怕自己生气,眼前的医生赶紧又道,“但医院配备有最先进的身份识别和查找系统,如果冕下需要,我们可以立刻帮您查找。” 不应该没见过的。 但耶尔思忖了会,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摇了摇头。 “不必。” 那个舱体里应该是顶级的疗养液,一并配套着特殊材质的病号服,能在液体中保持干爽和保护皮肤,但身上还是不免黏糊糊的。 洗漱完换上新的衣服,耶尔又被请到了一间大得出奇的vip病房中。 窗明几净,处处彰显低调奢华,在里面呆上一会感觉呼吸都在燃烧钱。 “s级?” 耶尔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吗?” “是、是真的!” 伯德因为紧张说话都有点磕巴,明明面对再大的场面都能冷静,此刻却根本说不出漂亮话来。 “您是虫族唯一的s级冕下!” 第169章 眼前的雄虫确认后却没有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反而有些怅然似的。 耶尔垂眸出神了一瞬,又弯了弯眼笑道,“知道了。” 其实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之前被从战场捡回来时,只是看起来有a级的潜质,病房就被别有用心的贵族踩爆了门槛,完全不得清净。 唯一的s级…… 他暗中微叹了口气,以后恐怕有的烦了。 “还有什么要检查的吗?我有点困了。” 伯德原本还沉醉在雄虫的笑中,闻言立刻合上手里的病历本,恭敬地鞠了一躬。 “没有了,冕下好好休息,随时可以通过床铃叫我!”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关上了门,一直到离开这条走廊才停下。 ——然后就忍不住激动地往空中打了几拳,加速在空地跑动蹦跳了好几下,又猛地亲了手里的资料好几口。 啊啊啊啊啊!! 是s级雄虫冕下的珍贵数据!居然真的拿到手了!!强烈建议院长当成镇院之宝!!! 耶尔冕下真的好……好那个啊啊啊啊啊!!!一生推!一生推!! 刚才进行的检查非常繁琐,全程他都胆战心惊雄虫会不耐烦,然后随手点几个雌虫去受罚,或者干脆就甩手不干了。 但一直到检查结束,眼前的雄虫虽然神色淡淡,就再没有其他诉求,配合着完成了所有项目,甚至还…… 还会笑着说谢谢啊啊啊!! 伯德满心惊叹,只是强撑着没有露出失礼的表情,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发泄出内心的激荡来。 路过的护士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动作,但脸上嘿嘿嘿的笑却是半点止不住的。 “不行,不能磨蹭了,要赶紧把资料给院长和上将送去。” …… 病床旁紧靠着窗,可以看见外面晴朗的天色,下方是一片小花园,有几个幼崽正在里面玩闹,看起来热闹又生机勃勃。 耶尔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 从刚才医生的回答中,可以知道距离他度过二次分化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期间他一直在医院中昏迷不醒,修复着受损的身体和精神力。 当时虫多口杂,他没问太多,但这些信息也基本足够了。 而他提前进入二次分化的原因,自然和那些噩梦般的回忆有关。 汤圆……015…… 耶尔怔怔出神了一会,无意识垂眸看向搭在被子上的左手,神情中闪过一丝难过。 他现在,真的很想看到西泽。 二次分化期间他神志不清,虽然和雌虫进行了一番亲密接触,却没有空余好好说一说话,而长长的一觉睡醒后,雌虫仍然不在身边。 “嘀嘀。” 光脑响起消息提示,把耶尔倏地唤回神,转头看向一旁的床头柜。 西泽。 他紧盯着那闪烁的红光,脑海里被雌虫的名字占据。 给西泽买了光脑后,他第一时间就和雌虫交换了通讯方式,偶尔也会互通消息。 耶尔喉结轻颤,深吸口气做了下心理准备,将光脑拿起来,唤醒。 【阿德莱德:?你虫呢?】 【布达:阁下?最近战事吃紧,您有没有去安全的地方避风头?请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拉米:最近好乱!!!阁下在家里不要出去啊,家里有没有囤粮,需不需要帮忙呢?】 【阿德莱德:听说艾塔尔遭遇了袭击,已经沦为战场,你还好吗??如果需要帮助把地址共享给我,我去接你。】 【伊莱恩:阁下?!您现在怎么样,还在艾塔尔吗?!您要不要暂时来医院的防空洞避难?!】 【……】 不是西泽。 耶尔眸底难以抑制地滑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弯了弯唇,给来自各方的关心逐一回了消息。 不得不说,这些熟悉的消息让他肩膀微松,悄无声息地抚平了那一点来到陌生境地的惶恐。 终于回复完消息,他切到和西泽的聊天页面上。 上一条消息还是一个月前,西泽让他买点面粉回来,然后给他包小笼包吃……按照他的描述,雌虫学着做了很多他曾经喜欢吃的食物。 但迟疑了一会,耶尔还是合上了光脑。 西泽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贸然发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坏事,反正迟早都要见到的,不差这一会。 但为什么那个医生说没有见过西泽? 这个逻辑完全不通。 但很快,另一种可能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但还不等深想,病房门就传来轻轻的叩击。 “冕下?我能进来吗?” 有点熟悉的声音。 耶尔敛去眸底的沉思,将光脑藏在被子下,“进。” 门把手转动,一只黑色的皮靴踏入病房中,再然后是一身利落整肃的军装。 而很快,视野中出现一张棱角分明且莫名眼熟的脸。 “好久不见,冕下。” 白朗反手关上门,大步走到床前敬了个礼,笑着问候道,“您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好久不见……?” 耶尔凝视着他,试探着询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您可能忘了,之前星盗袭击艾塔尔星,军队前去营救,在那辆救护车中……” 第170章 耶尔顺着回想了一下,神情有些恍然,“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啊。” 白朗低咳一声,提示完后自我介绍道,“怪我,一直没好好介绍自己。” “我叫白朗,本身军衔中将,担任上将的副官几十年了,也算能厚脸皮自称一句上将的心腹,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总之,恭喜冕下晋升s级!” 耶尔先是说了一句谢谢,随后又迟疑地道,“你说的上将是?” 什……等等…… 白朗脸上的笑几乎一瞬间凝固,呲着的大牙慢慢收了回去。 等等等等……眼前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上将还没有告诉雄虫自己的身份吗?他以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坏了。 由上将自己说还算是坦诚,被毫不相干的自己捅破算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下一秒,一道急速的黑影冲到病床对面的台面上,拿起了一个黑色遥控器。 啪! 一块清晰而巨大的投影凭空出现,正对着病床上的雄虫,白朗怀疑自己简直用了此生最厚的脸皮,进行了最尴尬的话题转移。 “病房里面肯定很无聊吧!冕下可以看看最新的电影解闷……呵呵呵……您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呵呵呵呵……” “……” 军雌的反应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想。 但看着这位白副官狂冒冷汗,拼命转移话题试图翻篇的紧张样子,耶尔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追问让他为难,配合着抬起眼看向屏幕。 投影里前一场电影刚刚播放完,切换到了新闻联播,一阵嘈杂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病房,混乱的问答中夹杂着快门声和话筒的嗡鸣。 “……可以讲述一下事情的始末吗?关于莱米尔战役后,您到底……” “在您牺牲后,帝国已经封您为荣誉元帅,同时安托上将也顶替了您的位置,请问您现在具体是什么定位呢……” “……蒙特上将,之前您从不在媒体中露脸,是有什么顾虑吗?这次突然回归后决定来到公众面前,是有什么特殊的考量吗?” “上将!” “蒙特上将!” 白朗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就是新闻发布会的日子,所以上将就算知道了雄虫苏醒的消息也赶不回来。 他僵硬地转过头,清晰地听到了颈骨咔哒的声音,发布会里站在最中间的,不是自家上将是谁? 而对面雄虫的表情逐渐顿悟,最终变成让他心如死灰的明了。 “希尔泽·蒙特。” 耶尔凝视着屏幕上的军雌,视线移向他面前桌子上翻折立起的名牌,低声读出了上面的名字。 他垂眸笑了笑,脸上神情淡淡。 “……原来他不叫西泽啊。” 咔嚓。 白朗彻底石化。 ……啊??? 啊??????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虽然说不能被认出来所以捏了个假名,理智上能理解,但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被发现是真的超级尴尬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是,真的,彻底,完蛋。 作者有话说: 终于掉马了哈哈哈,有点酸爽嘿嘿 将军准备亲口告诉耶耶的,结果猝不及防被爆了马甲,副官一整个变成尖叫鸡(!!!) 谁来抱抱白副官,他快碎掉了(嘤嘤嘤) ps:一个小设定,希尔泽和西泽,其实只有泽字同音,希和西字在虫族的语言中是不同的,很难把它们联想在一起(摊手) 第56章 窗外天色有些昏暗, 白朗早已悄悄退出病房。 只有眼前的画面散发着淡淡的光,在地上打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回放到结尾自动暂停,画面定格在军雌身上。 那身深绿色的制服挺括利落, 再配上军帽、白色手套和高过脚踝的军靴, 不仅将宽肩窄腰的身形衬托得很好, 而且显得气势异常凛冽而强大。 那身军装简直像为他而生一般,妥帖又合适。 他没见过西泽穿军装, 但曾经也想象过,现在想象终于变成了现实,却感觉像是梦一样。 ……果然还是军装更适合他。 耶尔托着脸, 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 拿起遥控器按下了重播。 “第二城区流传出的关于s级雄虫的消息, 上将您有什么头绪吗?这件事和您回归的时间非常接近, 请问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有一个记者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却将话题拐到了s级雄虫身上,这话一出, 整个发布会现场都安静了一瞬。 被镜头指着的西泽神色严峻而冷淡,帽檐阴影下的金色眼珠冰冷地睨了那个记者一眼,直接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 “无可奉告。” “下一个问题。” 没有得到答案, 却没有虫敢抗议一声,在他下了继续的命令后又重新开始抢问问题的机会。 知道关于s级雄虫的事不会得到答案, 不少记者直接划掉了这一类问题,毕竟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虽然给予了他们发问自由, 但这一场发布会显然是为蒙特上将的回归量身定做的, 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哇……真的好凶。 就算看了好几遍, 耶尔也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感叹道。 第171章 雌虫的神情在他眼中甚至是有些新鲜的。 像是回归雪原和森林的雪豹在高傲地踱步, 一举将自己的领地夺回来后跳上高处,漫不经心地甩着尾巴,从容应对着一切非议和抗议。 但西泽从不会这么凶地对他,从来都是柔和下神情,眸底带着无边的纵容和克制隐忍的爱意,任由他施为。 明明被一次次欺负得眼尾湿红浑身颤抖,但下次被抱住腰说想要时,也还是会乖乖地彻底袒露身体,完全不长记性……乖过头了。 只是他曾经以为西泽和他一样,是被世界抛弃最终沦落到泥泞的,但清洗掉上面的脏污修好深刻的裂缝后,才知道这也是一颗明星。 不、不只是帝国的一颗明星,他荣誉披肩,功勋满身,是被无数虫所崇拜所喜爱着的,高悬于苍穹几乎触不可及的一道光。 而与他这个外来者相比,雌虫显然更习惯和适配这个社会,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夺权的复杂和艰难,在雌虫手下像是拨动琴弦般容易。 一音响起万般皆震,却井然有序地走向一个早已被预设好的结局。 那时候他对蒙特上将的夸赞还如在耳侧—— 【那位上将很厉害啊,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真的不多了,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政治斗争,但是他一直在大力推动真正的惠民政策落实,做了很多实事……】 谁能想到这个回旋镖最终会扎到自己身上。 难怪当时西泽的脸和耳朵都红了!虽然应该是很开心的,但是……啊啊啊啊还是很尴尬啊!!! 救命—— 耶尔捂住了脸,发出一声羞耻的低吟。 “叩叩。” 病房门被轻轻扣响,刚刚才将晚餐的盘子拿走,应该没这么快送宵夜,耶尔将墙上的投影关掉,清了清嗓子,“进。” “冕下,您休息了吗?” 是白朗。 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因为下午犯了错,刚才又被上将批了一顿,现在有些神情萎靡。 “还没有,怎么了?” 白朗反手关上门,将手里的小托盘放到床边的桌子上,上面摆放着一杯温水,几瓶药液和几粒红白胶囊,还有一颗额外的糖。 “医生拜托我来给您送药,这是需要内服的。” 其实是他强行把托盘抢过来的,经过下午那件事后,不找点借口他完全没脸面对雄虫。 看着雄虫服完药,白朗趁机低声道,“上将让我转告您,他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召开发布会的地点离这里有些远,可能还要大半天。” 耶尔轻笑了一声,抿起的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好,知道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 “上将还说,让您好好吃药、配合治疗,还有不要熬夜,这家医院很安全,您完全不用担心,想做什么就做,等他回来。” 白朗口观鼻鼻观心,尽职尽责地将那些牙酸的话转告过来。 “嗯……这颗糖也是上将特意嘱咐加上的。” 这句话上将没叫他说,但白朗还是暗戳戳地给雄虫上着眼药,祈祷到时候场面不会太惨烈。 耶尔舌头顶了顶那块甜滋滋的糖,从左边脸颊转到右边脸颊,嘴里弥漫的苦涩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把玩着漂亮的玻璃糖纸,弯了弯眼,“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您早点休息吧。” 砰。 门被关上,耶尔再次倒回床上,这会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夜色渐深。 耶尔前往浴室洗漱了一番,擦着头发前往厨房,打开冰箱后看见了塞得满满的食物和饮料。 这间病房简直大得像一个小平层,装修舒适而精致,处处隐藏着高科技,甚至现在按铃,还会有一个资深医疗团队冲进来给他做检查。 ……该说不说,应该挺贵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过着朴素打工狗日子的耶尔如是想。 “嘀嘀。” 手腕上的光脑红光闪烁,耶尔放下毛巾唤醒光脑,看到了一条加好友申请,昵称上赫然写着—— 西泽。 他眼睫一颤,但手比脑子快,直接点了通过。 现在特别关心的置顶和新加上的消息栏上,两个西泽紧紧挨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还没等耶尔想到该改什么备注区分,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西泽:雄主怎么还不睡觉?】 似乎被抓到熬夜了,耶尔表面丝毫不慌,实际上已经在想要不要当做没看到这条消息算了。 【wwn:晚安。】 【wwn:小老鼠盖被子.jpg】 星舰上。 流转的星云映照在舰体侧面,于昏暗中打出一片流光溢彩的幻影,看起来无比梦幻。 舰长办公室内。 办公桌上是一沓沓厚重的文件夹,看起来极其繁琐,而资料后面是一片悬浮的消息页面。 最新消息是一只蹦蹦跳跳上床后,猛地把被子拉过头顶的小老鼠。 西泽伸手碰了碰那个表情包,眸底笑意柔和,那一丝通宵达旦奔波的疲惫,因为这两条消息瞬间烟消云散。 【西泽2.0:晚安,雄主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精神力可能还不太稳定,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耶尔原本已经掀被子躺下了,看到这条消息后眉梢微挑。 第172章 【wwn:本来想睡的,你这么一说反而睡不着了。】 【wwn:这是什么原理?(黄豆思索)】 那边迟迟没有回消息,耶尔还以为雌虫发完后又工作去了,便也准备关掉光脑睡觉。 但光脑倏地震了震,一连收到了两条消息。 【西泽2.0:我现在在回程的路上,大概明天下午就到了,届时会将一切都告诉您的,雄主等等我好吗?】 【西泽2.0:[爱心]】 居然还发了一个圆嘟嘟的爱心,看起来像是一颗玫红色的软糖……还挺稀奇的,毕竟雌虫以前从不用这些,某种意义上是真的严肃板正。 耶尔忍不住戳了戳那个爱心,低声道,“骗子。” 但似乎得到了保证,他倏地安心下来,回了一个晚安后困意迅速上涌,只来得及将光脑放在枕边,就沉沉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 “这是顶级的精神力修复原料制成的甜点,您要试一试吗?” 一个精致的银碟被放在茶几上,上面摆着一块类似小蛋糕的甜点,被浇淋上薄薄的巧克力酱,洒着坚果碎和糖霜粒,看起来非常好吃。 白朗将袋子里的刀叉也拿了出来,小心地放到碟子两边。 他没说的是,这一小块东西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价值二十亿星币。 里面用的原料都是最顶级和稀有的,用来滋养精神力和修复精神图景时,效果几乎立竿见影,整个帝国也就这么几份。 “谢谢。” 耶尔拿起刀叉,但一抬头发现白朗还站在他旁边,动作一顿又放下了,“你是他的副官,不用跟在他身边吗?” “上将派我来护卫您的安全,冕下的优先级比一切任务都高。” 白朗先是一板一眼地道,随即意识过来雄虫可能不喜欢被看着进食,“那您先用餐,我去门口等着,吃完后您再叫我进来收盘子吧。” 优先级…… 耶尔轻叹了口气。 雌虫可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软,又是糖又是坦白保证的,还有他喜欢的甜点和什么最高优先级。 感觉还没等西泽回来,他就彻底消气了。 …… 这边,白朗轻轻关上门,一转头却发现将精神力修复甜点送来的军雌还等着没离开。 “怎么不回去复命,少将?” 倚靠在墙上的,赫然是一个灰发灰眸的军雌,脸庞的轮廓瘦削而凌厉,表情很拽很臭,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加拉赫,军衔少将,顶级机甲操纵师。 他带领的小队是军部最为顶尖的一支机甲兵,加拉赫是其中技术最好也是最疯的领头狼,在战场上几乎没有败绩。 安托试图拉拢这支队伍好几次,都被无情地回绝了,几次下来几乎要成为他的心头大患,恨到欲除之而后快。 而明明是公认最难拉拢的一支,却也是上将回归后最早一批投诚的。 这次尼奥的事就是加拉赫主动请缨带头的,手段狠厉地将雌虫狠狠刑讯过一番后,又雷厉风行地将那些赃款和房产全部清算。 在榨干最后一滴血后,换成了那一份可以修复精神力的甜点。 “等你。” 加拉赫没有抬眼看他,闻言懒散地道。 “等我?”白朗一脸莫名其妙,“干嘛?” 这个非典型军雌终于站直了,低垂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病房门,正色道,“我能进去看看耶尔冕下吗?” 白朗呵呵了一声,“不行。” “只有上将允许的虫才能接触冕下,就算你经过了重重审查来到这里,也没有资格进入病房靠近冕下。” 为了防止这个疯狗突然发癫,要硬闯病房,他温馨提示道,“这件病房已经被防护罩层层加固,周围潜伏的军雌足足有一个连。” “我没打算强闯,会吓到耶尔冕下。” 加拉赫有些烦躁地抹了把头发,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帮我问问吧,我和冕下算是旧识……应该?” “什么叫算是?” “我不确定冕下还记不记得我。” 怎么想怎么可疑,白朗眯了眯眼,但这件事有权让冕下知道,他进去通报一下倒是可以。 “我帮你问问吧,如果不行你别想强闯进去,就算可以我也会全程在场。” 军雌进去了,不知道……结果如何。 加拉赫反而愈发不自然起来,想了想还是好好站直了,拍了拍身上可能蹭到灰的地方,又理了下领口。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门开了。 “警卫一分队,再检查几遍他身上有没有藏匿武器,检查完和他一起进来。” 这是允许了。 加拉赫微微睁大了眼睛,常年跟谁欠了他钱似的表情也变了变,突然有了些不知所措的鲜活。 “检检检!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上上下下用仪器检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携带任何伤害性物品,警卫才把他押解进了病房,又各自潜伏在不同的地方方便随时出手。 “算是吧。” 耶尔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还算印象深刻,但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雌虫的样貌了。 身后响起门开的声音,他转过身,见到一个面容熟悉的灰发军雌同手同脚地走进来,越靠近神色越不自然,最后在离他五米左右停下了。 耶尔和那双深灰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倏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加拉赫。” 第173章 加拉赫浑身僵硬,尴尬到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但胸口深深起伏了一瞬,还是强撑着回答道,“好久不见,耶尔……冕下。” “也不算很久,只是两年而已,听说你最近晋升了少将,恭喜。” 耶尔看向一脸懵逼的白朗,眯眼笑道,“哦,他刚刚告诉我的。” …… 此时,星舰上。 一份绝密资料被送到了舰长办公室的桌子上。 西泽将其拿起来,指腹摩挲过文件表面的“耶尔”两个字,将密封条拆了下来。 第一张资料上的总概栏赫然写着——【红色警戒保护雄虫(抑郁、自残、癔症)】 他愣了一下,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想起被干扰的一次分化,雄虫当时应该是受到了太多阻拦,那些虫不敢公然动他,私下小动作却不断,这些检测结果未必是真的。 西泽压下思绪,翻过第一页,展开了耶尔第一阶段的观察报告。 三年前。 星历年9034年8月9日,下午四时三十六分。 第三区直属战地医院。 “快快快!雄虫的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手术!” “这好像……是雌虫骨翼划出的伤痕?!不管了,先准备手术!” 那只从战场上意外发现的雄虫被推进了抢救室,而将他一路抱过来的军雌,却被警卫猛地按了下来。 “呃!” 加拉赫神色阴沉,用力挣脱了几下,却被痛击了腹部的伤口,被狠压在了地上,“该死……!” “你的骨翼上有雄虫血液的气息,救了雄虫同时伤到雄虫的都是你吧?老实点别动!” “一切等联系了雄虫保护协会后再说!” 他瞪向不远处的手术室,想起在那些残肢血肉中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向自己的那一抹干净,最终还是挫败地低下了头。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那只雄虫醒了,却被发现没有身份信息,完全不懂虫族的语言,基因检测和帝国中的任何一只雄虫都没有亲属关系。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一只雄虫,甚至血脉极为纯粹,有望分化后晋升为a级雄虫,打破顶级贵族垄断a级的僵死局面。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雄虫顿时成为香饽饽。 而胆敢不小心伤到珍贵雄虫的少校加拉赫,则被暂时剥夺了身份,被雄虫保护协会压入了审讯室。 “你也别怨恨那只雄虫,你不知道你之前惹到了多少虫吗?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的。” 负责刑讯的虫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将光脑上的消息页面转过去给他看,“看,你的家族也没打算保你,认命吧。” 能将帝国军事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足以跻身一流的机甲兵踩在脚下,看着那张常年不爽的脸露出痛苦的神色,想想就身心愉悦。 “喂,你不如跪下来求求我,求饶多久我就让机器停多久,怎么样?”那虫靠过去,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灿烂到有些刺目。 加拉赫摇了摇头让意识清醒过来,闻言猛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沫,“恶心……!” 那虫脸上的笑容凝固,冰冷至极地睨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虫。 “电流加到最大。” …… “*amp;amp;@……amp;%amp;%%¥#?” 视野里挤进一张和蔼的脸,嘴巴开开合合说出了一连串完全听不懂的话,耶尔瞳孔微缩,难以抑制的恐慌让他更深地缩进了被子里。 “**,¥@¥#amp;#!” “¥%amp;,(**@@……%?” 那些医生装扮的“人”讨论了一阵,又纷纷离开了病房,给被子里的雄虫留出更多适应时间。 这里到底是哪里……? 语言不通也就罢了,甚至连……物种都不一样。 耶尔想起刚苏醒时看到的狰狞骨翼,和那些可以随时变化出来的可怖虫肢,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这里还在地球上。 他从这个病房中醒来不久,找机会逃出去一次过,却发现外面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遥遥领先记忆中的城市的高科技,到处说着听不懂话的“人”。 他努力往外面冲出去,却一直奔跑藏匿到虚脱,也无法逃出这里。 最终还是被医院追了上来,被击中后迅速昏迷过去,醒来后已经换了一间防护性更强的病房。 到底怎么才能回去?! 耶尔努力思考,但却好像被层层的迷雾笼罩住,根本想不出逃脱的路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陷入泥潭,逐渐淹没过口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仍然抑制不住颤抖。 那种仿佛漂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的巨大孤独和异化感,几乎要将理智的神经完全绷断。 “嘀嘀!” 似乎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床边的机器响起急促的警报声,门外瞬间冲进来几个医生,将床上紧缩的被子强硬掀开—— 他们将雄虫的手脚全部掰开,用软带牢牢捆绑在了床边,防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但强硬的手段只会带来更剧烈的挣扎,雄虫猛地弹起来,将整张床带动得哐哐作响,喉间挤出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吼和一些难懂的词语。 “知道我为什么不建议你来求这个雄虫了吧?” 第174章 病房外,医生示意了一下里面惨烈的场景,看着军雌的神色逐渐绝望,叹了口气。 “这个雄虫的社会化程度几乎为零,短时间内完全无法建立沟通,靠他是救不了加拉赫的。” “还有两周的时间,你……找找其他办法吧。” 那个军雌一脸灰败,“加拉赫的家族不肯救他,其他的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也怪他,平时那么死拽,不知道暗中得罪了多少虫。” “这几天再没有办法,他就要被摘除骨翼流放边缘星了。” 医生静了一瞬,迟疑了一会道。 “平常雄虫也会有很安静的时候,比划手势也能勉强看懂,到时候你再过来一遍吧,试一试也不亏。” “只要雄虫肯在庭上为他辩解,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嘀嘀嘀…… 舱体内部红光闪烁,耶尔浸泡在修复液中,神情怔然地看着头顶转动的绚烂星云,意识陷入一片自我保护后的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舱门缓缓开启,这次的治疗结束了。 他默了一会,起身洗漱了一番,整理好后跟随着医生走回病房。 每天的治疗都是一样的,耶尔适应了三四天,已经能实现无交流却也无障碍行动,不再像刚醒来时控制不住情绪,却也更加沉默寡言。 “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在进病房前,医生突然道,余光仔细地观察着雄虫表情。 只见身旁的雄虫愣了一下,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 果然已经能稍微听懂了吗? 医生曾经一度怀疑这个雄虫的智力问题,但每一次检测,都能发现他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汲取着新事物。 甚至不用等联系的基础教育导师的到来,再给他几天时间,雄虫就能自发学会进行交流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医生为他打开了门,耶尔一抬眼,就见到病房中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一见到他就窜了上来。 “阁下您好!听说您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是吗?” “恭喜恭喜,本来应该带点东西来的,但是一时着急忘记了,您……您愿意听听我的诉求吗?” 耶尔眨了眨眼,神色显露出一丝疑惑,但眼前的军雌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巴拉巴拉地往外吐着话。 “您、您能救救加拉赫吗?他是那个将您从战场救下来的军雌,很抱歉那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您,只要您提出条件我们都可以补偿您!” “您可以去庭上作证,说您愿意赦免加拉赫吗?!求求您……” “这个是加拉赫被收缴的光脑,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就先当做赔偿和定金可以吗?如果您愿意出席,条件随便您开……” 那个军雌神情激动地说了一大堆,没有一句话是耶尔能听懂的,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个被递过来的光脑。 眼前的军雌顿时像被拒绝的大狗一样,浑身都蔫了下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医生无奈地低叹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雌虫,“说慢点,他听不懂。” 军雌便又支棱起来了,努力提取主要的词出来,将手里的光脑塞进雄虫的手里。 “这个,定金,也就是钱、补偿、礼物的意思。” “然后,”他比划了一下两边的翅膀,手臂弯曲装作抱住谁的姿势。 “这是将您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虫。” “他现在。” 他双手交叉在身后半跪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表示正在经受酷刑,“被抓住了。” “您可不可以。” 军雌满怀期待地指了指耶尔,却怎么也比划不出来法庭的意思,眼看着面前的雄虫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急得满脸通红。 “——说您愿意赦免他。” 还不等他继续猴子似的比划,病房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 军雌猛地回头,却见到雄虫保护协会的员工簇拥着站在门口,正恶狠狠地等瞪着他,“你这是在恶意诱导雄虫!” 而在雄保会后出现的,赫然就是新上任的安托·艾德卡。 安托拨开雄保会的虫,倚靠在门边,眯了眯眼笑着警告道,“这样可不好,这次我不惩罚你,下次记得长点教训。” 军雌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被警卫押着一步步离开了雄虫的病房。 而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安托用气音说了一句,“活该。” “谁让加拉赫这么不识趣,早点投诚不就好了?” 军雌的瞳孔骤然紧缩,猛地转头看他,咬牙切齿道,“是!你!” 门被重重关上。 轻易隔绝了一切声音和画面。 耶尔愣了一会,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光脑。 刚才军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加……加拉赫? * 两周后。 对于军雌加拉赫的审判,在第三城区中心法院正式召开。 作者有话说: 西泽:[亲亲][爱心][爱心发射][一见钟情] 把字打出来就会出现相应的小表情,将军研究了一阵才知道,好像那个老年(?)虫玩智能机(目移) 这场审判不会详细写,下一章耶耶就能见到将军咯! 第57章 西泽沉着脸翻过一页报告, 只见下一页的右上角粘着一块芯片,正是当年那场审讯的录像。 第175章 他从头到尾将录像播放了几遍,确认里面的主角是耶尔没错。 那时候的雄虫还很青涩, 神情仍是熟悉的柔和而坚定, 孤身站在灯光下, 勇敢得像是一个单枪匹马作斗争的战士。 他只用三句话,就结束了这场蓄意的阴谋—— “我不愿说赦免他。” “因为他本就无罪。” “这就是我的诉求。” 斩钉截铁, 不容置疑。 将所有想要混淆是非的声音、起哄想要闹大的幸灾乐祸和计划失败的阴沉诅咒,都一并压了下去。 那份莫名的威慑力,透过这份经年的影像记录, 传递到每一名观看者心中, 带着一股令心脏一颤的悸动。 西泽深深凝视着影像中的耶尔。 仿佛穿透时空, 看到了刚刚来到全然陌生的世界, 明明恐惧惊惶不已,却还是努力站了出来,用好不容易学会的语言去试着保护的—— 那个坚定而闪烁着光芒的灵魂。 难怪。 难怪加拉赫这么早就选择了投诚, 应该是打听到了耶尔是在他这边阵营的消息,希望能借此报答恩情吧。 …… “等等等等!” 白朗忍不住打断了加拉赫的叙述,匪夷所思地看向托腮的耶尔。 “那件事我当时在边缘星也有所耳闻, 当事虫居然是冕下吗?!” “是的。” 加拉赫接过他的话,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 低垂着眼睛不敢去看雄虫。 “如果冕下觉得困扰的话,这次会面就先到此为止吧。” “不会, 当时我还挺……感谢你的。” 纯巧克力的味道还黏在舌根, 带着丝丝缕缕的苦涩。 想起很快就能看到西泽, 他今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不介意谈一谈那些狼藉的过去。 加拉赫愣了一下, “感谢……吗?” 耶尔垂眸,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是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没那么快走出那种孤岛般的恐怖吧。” 像是失落在无边的海面中,周围无星无月一片扭曲的陌生,只剩下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会得到想要回应的自己。 那些带有各色样貌和性格,纷纷杂杂各种目的的海上住民,每分每秒都在加深异化的恐惧。 但如若这时身边漂浮过来一只受伤的鲸鱼—— 便也会暂时忘掉目前的处境,稍微振作起来,努力找工具和药物,要先将这只鲸鱼救回来再说。 “正是因为有了要做的事,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新语言上,学着怎么才能把你捞出来,所以后来情绪才好了点……哼哼。” 眼前的雄虫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眸子,眼睫浓密纤长,眼尾的弧度柔软流畅。 不笑时兴许会显得冷淡,但笑起来的刹那,便好似冰雪中猝然绽放的繁花,也因此,很多虫会忽略那眼眸深处的景象。 那是一种浓郁到了极致,甚至透不进多少光亮的漆黑,像是一口空洞洞的枯井,长久凝视时甚至会觉得毛骨悚然。 加拉赫没有被雄虫的笑所迷惑,而是径直看进了他的眼瞳深处,神色莫名变得专注而沉郁。 “那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有没有真正消除了那份恐惧,开始能安然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呢? 耶尔却没有答他的话,敛了笑后故作思忖的神色。 “少将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专门叙旧的吗?” 雄虫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像是预感到了不太想聊的话题,稍微有点烦躁的迹象。 而明明刚才一点风吹草动都想夺路而逃的加拉赫,这会却显得紧追不舍了,语气有些僵硬。 “不是,我来是想询问冕下,那时候……” “我是说,第一次分化之后的那两年里,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嗯?”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 “冕下有丰厚的雄虫福利保底,得到了很好的居住条件和安全保障,学会了这里的语言和进入学校学习,听说因为成绩优异得以提前进入研究所实习……” 像是知道了军雌想要追根究底的是什么,雄虫眸底闪过一丝慌乱。 但还没等制止,加拉赫就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后来您为什么会选择伤害自己呢?” 唰啦。 又翻过了一页,那只手却在下一秒猛地顿住,难以置信般僵滞了很久,才颤抖着抚上那些照片。 那些鲜血淋漓的,残破不堪的,不忍卒看的画面,像是锋锐无比的针,将颤动紧缩的瞳孔瞬间刺穿,倒映出一片不堪至极的惨烈来。 “……雄主?” 他的呢喃很轻,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悄无声息地消弭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只手颤抖到几乎拿不住薄薄的纸页,好几次才勉强抽出卡住的照片,却也僵硬到让那张照片抖落在了桌面上。 雪白床单上蔓延的鲜血已然干涸,呈现出被阳光暴晒后死去植物的糜烂。 画面没有哪怕一丝的生机和活力,只剩下一片惨淡的痛苦和悲哀。 雄虫的神情仍然安静和缓,眉眼甚至都是舒展的,好像只是单纯地睡过去了,等清晨的阳光落下,就会睁开那双漂亮乌黑的眼。 但那薄润的唇却呈现出失血的苍白,让他好似被定格在黑白画中,像是…… 第176章 遗落在世间的最后一张照片。 片刻后,西泽狠狠抿紧了唇,将一大摞照片全部倒了出来,伸手将那些放大的局部一张张拼凑起来。 翻找了无数凌乱的抓拍,才终于在一片斑驳的血色中,找到了让雄虫流这么多血的源头—— 他终于知道,雄虫左手腕上的割伤是怎么来的了。 痕迹杂乱,明显是使用利器的生手,但每一道都深可见骨,几乎将那片筋骨割断,清晰地显露出那份坚定的决心。 被迫关机的智能家居和电源,被紧紧关闭的门窗,还有事先得到的批假…… 耶尔做好了一切准备,尽可能地延长了被发现的时间。 他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 西泽怔怔地看着那些照片,低垂的眼尾悄然泛红,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喉结剧烈滚动。 他在一片尖锐的嗡鸣中,听到冰封的心脏被猛然敲击后,一块块迸裂破碎的声音,那些飞溅的冰碴穿透血肉,带来几乎剜骨的剧痛。 等让神志震颤的疼痛稍稍褪去,涌上来的便是巨大的后怕和惶恐。 昨天雄虫就醒过来了,白朗和他说雄虫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看起来心情不算很好。 雄虫醒的时候他却不在,明明是一起度过的二次分化……雄虫会不会感觉很孤单失落? 会不会……仍然有自伤的念头? 杂乱的念头涌上脑海,西泽强行稳住了手指的颤抖,按响了办公桌上的通讯仪。 “全速前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他的命令急促又强硬,驾驶员立刻应了一声是,将动力能源全部加满,在一片剧烈的轰鸣声中强行划破了漫长的时空距离,向着目的地迁跃而去。 现在怎么办……除了尽快赶回去……对了。 西泽撑着桌子放空了一会,来不及将散乱的照片塞回去,有些慌乱地唤醒了光脑,打开了和雄虫的聊天页面。 …… “嘀嘀。” 光脑发出细微的震响,将耶尔从出神中惊醒,他说了一声抱歉,点开了光脑。 【西泽2.0:您现在还好吗?】 【西泽2.0:雄主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不太开心?】 【西泽2.0:很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陪在雄主身边,但是我在您身边安排了白朗和警卫连,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虫,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可以告诉白朗,不要憋着不说,他会尽力满足您。但是现在外面太危险所以还不能出去,以后我再带您出去玩,去哪里都可以。还有,我已经联系好了专门的厨师做您喜欢的食物和甜点,不过这段时间太忙了班子还没到位,等出了院应该就行了……】 【西泽2.0:抱歉,刚才太着急了,消息发得很乱,您先不要看了,好好休息一下。】 【西泽2.0:我大概还有半小时就能回到了,您等一等我,好吗?】 耶尔沉吟了一下,翻了翻中间那条长得离谱的消息,一时间有些怀疑西泽被谁夺舍了。 从来少言寡语的雌虫突然这么反常,是知道了什么吗? 还不等他继续思索,光脑继续震动了一下。 【西泽2.0:[亲亲][爱心][爱心发射][一见钟情]】 【西泽2.0:大猫亲亲小老鼠.jpg】 还专门找了他昨天发的表情包里的小老鼠,真是难为他了。 耶尔一下子笑出声来,那被挖出伤口的不悦瞬间消散,像是醇厚的巧克力在舌根苦完了,终于开始蔓延出一丝回甘。 这是雌虫独有的味道,苦涩的硬壳中隐藏着夹心的蜜糖,每次品尝都有新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啃了又啃,几乎有点上瘾了。 【wwn:我现在很好。】 【wwn:你别着急忙慌地赶路,容易出事。】 【wwn:本来就预留了一整天时间等你。一路平安。】 【wwn:[亲亲][爱心][爱心发射]】 耶尔又说了一声抱歉,放下光脑,琢磨着怎么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没注意自己唇角扬起的笑还没有落下,甚至于眼尾的弧度柔和了些,枯井似的瞳仁微微发亮,陡然就被赋予了几分鲜活。 “我去调查过了。” 加拉赫突然道,他迎着雄虫疑惑的目光,神色变得有些懊恼。 “那之后的一年多我一直在调查,是不是有谁越过警卫的保护,对您进行了什么不好的行为,或者让您觉得很困扰。” “但应该是我权限和能力都太低了,一直没能调查出什么来,直到等蒙特上将回归,才借助他的手段清算了那个卑鄙的、胆敢干扰您一次分化的雌虫……” “我的关系网一直很窄,那些暗地里的手段也玩不会。” “这次来是想直接问您,有没有什么确认的敌虫,我好直接找机会干掉他。” 眼前的雌虫面无表情地说着可怕的话,耶尔却倏地瞳孔微缩。 他神情怔然许久,沉默半晌后,捂着脸轻笑起来。 “加拉赫,你可真是……” 最后一丝郁气也消弭无踪,耶尔心情很好地放下手,抬眼看向神色不自然的雌虫。 他突然觉得说一说其实也没关系。 其实不是什么需要讳莫如深的事,只是那时候心性不太稳定,所以会做一些比较偏激的事,后来他的心态变化了很多,也懒得旧事重提了。 第177章 “我那时真的没有遭遇什么。” 耶尔露出回忆的神色,神情却不是嫌恶或者恐惧的,低垂的眼睫微颤,掩去了眸底浮泛的暖色。 “第一次分化的后遗症很快就养好了,因为社会福利丰厚所以衣食无忧。” “然后进入了大学进修,在一年级就被导师选中做研究,因为导师的势力很强,其实没有虫敢在私下动手动脚……” “一切都在向着预定的方向走。” 发掘他的导师在领域内很有名,虽然性情孤僻古怪,但本性其实很不错。 他跟在导师和师兄身后做研究,其实和在地球上的生活相差无二。 甚至因为雄虫这层身份加成,不再像前世一样困窘和艰难,虽然也遇到了一些骚扰……但也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生活规律,有事可干,或许之后还可以养只小宠物。 这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期望能过上的最好的生活了。 …… “好几个月啊!终于完成收尾阶段了!” “啊啊啊这几个月累死累活,终于能好好休息了一下了——放不放假啊老师,我觉得我的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 “我觉得我的肝已经缩小到米粒大了,再也肝不动了啊啊啊!” 断断续续熬了几个月的夜,实验室已经没有不面如菜色的虫了。 终于将实验圆满收尾,那口憋着的劲儿松开,大家顿时颓靡了下来。 验收完实验成果,导师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大手一挥直接准了三天的假。 “抓紧时间休息吧小菜鸡们,三天之后进行新一轮实验。” 一些比较急的师兄直接冲出去换了衣服,剩下的摇了摇头笑着收拾东西,但都一派放松和满足,整个实验室充斥着懒洋洋的气息。 “话说,这三天耶尔打算做什么呢?” 突然被叫,正慢吞吞收拾东西的耶尔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来。 “没想好……可能会大睡一觉吧,说不定一睁眼发现已经第四天了。” “说得也是!压榨我们好几个月,结果就放三天假!铁虫也架不住这么搞啊啊啊——” 耳边响起熟悉的哀嚎,耶尔跟着笑哼几声,将书包甩到了背上,“走了。” 预测到今天不用再熬夜,他提前订了一家蛋糕店的招牌,这会应该刚好能拿,吃完后洗个热水澡,一直睡到饱了再说。 耶尔走出实验楼,被微凉的晚风扑了一身。 这边的实验楼位置有些偏远,所以常年很安静,但往远处望去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中心校区,隐约可以闻到食物的香气和嘈杂的声音。 刚好是晚上七八点,一天中最为舒适,带着温暖的烟火气的时间。 耶尔慢慢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复盘今天的实验。 头顶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漂亮的月牙,安安静静地悬挂着,那么像是故乡的月。 “给您,谢谢惠顾!” 耶尔顺利拿到了蛋糕,透过包装盒透明的一角,可以看见里面色彩粉嫩的奶油和坚果巧克力碎,香甜的气息不断散发出来。 “学长!请请、请您收下!” 他走出不远,还被脸颊通红的学弟送了一束花,推拒不下后只能捧了满怀的清香走回家。 他从熙熙攘攘的热闹中心走过,逐渐将那些灯火抛在身后,向着自家小区门口走去。 外面路灯的光被树影遮挡,投下的光线渐暗,像是一道过渡的分界线,从一片暖黄色的光明走进了昏朦浑噩的黑暗中。 耶尔回头看了看那灯,却发现连月亮也被树影遮住,只能透过斑驳缝隙窥见几线隐约的月光。 好安静。 他想。 但这不是会引起恐惧的安静,而是夹杂着微风拂过树梢、蝉鸣阵阵的静谧,似乎能抚慰一切的疲惫和伤痛。 眼前的生活如此安定而平静,周身的景象多么温暖和美满。 这和故乡一般无二的弯月和繁星,这清香团簇的花束和香甜美味的蛋糕……还有那么那么多可以留恋和赞美的事情。 本该觉得满足和安定的。 耶尔有些恍惚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地球吗?还是虫族?抑或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他突然感到困惑,慢慢地转了一圈,看着周围的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像是一根细微的毒针,悬在麻木的血肉上方,等待着时机要划开那颗浑浑噩噩的心。 “有人吗?” 耶尔倏地提高声音喊道,又在下一秒愣住。 他本来想用虫族的语言问“有虫吗”的,却在开口的瞬间再自然不过地用上了故土的母语。 仿佛被遗忘的从未消失,只是被迫隐藏在了灵魂深处,等待着终有一日从纷杂的乱象中探出头,声嘶力竭地呐喊,几乎振聋发聩—— 别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耶尔瞳孔骤缩,在一片死寂中,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低下头,发现胸口处有一个空落落的大洞,每一缕风都可以穿过它,然后带落灰烬般的渣滓。 他伸手去摸,直接穿过去了,因为没有树根般强壮的神经血管、没有滚烫的鲜红的血,也没有构建组成身体的肉。 第178章 他想试着拿点什么东西填塞一下,却发现连手心也苍白一片,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 没用的。 耶尔突然想。 他再怎么拼命学习装作融入,也依旧无可救药地孤独着,无法得到拯救,看不到眼前的路在何方,也想象不出来一点未来的模样。 今天的生活应该就是他能得到的,能感受到的最美好的景象了吧? 可是不够。 完全不够,那个空洞一点点都没有被填补上。 ……也许是时候了。 他想,是时候了。 那根始终潜藏在神经中的毒针,倏地洞穿灵魂,将他从自欺欺人和浑浑噩噩的麻木中唤醒。 他再次感觉到了锋锐至极的痛楚,但那惊醒和苦痛带来的却不是愤怒或失望,而是一片顿悟般的平静,甚至欣喜若狂。 他逐渐加快了速度,从小步走到大步走,又变成了小跑。 跑过小区花坛长长的小径,几乎是冲进了楼道中,又两步并作三步跨过了好几楼,手里的蛋糕被撞得面目全非也顾不上。 但站在那扇门前,耶尔又倏地冷静下来。 “不能太草率了,不然一定会被发现。” 在一分钟内构思好了完善的计划,他打开了房子的门,又命令智能家居打开了最高级别的密钥,确保不会有谁闯入。 猝死,穿越。 死亡,回去。 曾经的生活一片缝缝补补的狼藉,平平淡淡甚至无聊至极,但并非没有可爱的事和可爱的人,偶尔也会遇见闪着光的幸运。 而且,他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也有必须肩负起来的责任,还有最重要的—— 是没有人去扫的妈妈和外婆的墓,有可能被领养也可能流落街头的汤圆。 那是让他始终惦念和记挂着的事,以至于让他无比坚定这一刻的选择,甚至感到迫不及待起来。 离开这里,回家去。 在那滚烫的鲜血汩汩涌出,逐渐浸透身下的床铺时,在视野逐渐蔓延上黑色斑块时,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念头。 在一片死寂中,他带着微笑,满怀希望地闭上了眼。 …… “后来不知道是谁察觉不对劲报警了,然后我就被救出来了,从此上了红色警戒保护名单。” 耶尔往后靠在沙发上,无奈地摊了摊手,语气故作轻快道。 “你也知道那东西,一旦被记上就好像被标志的囚犯一样,去哪里都滴滴作响,烦不胜烦,后来才决定离开主星躲个清静。” 加拉赫在他讲述时始终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又严峻,一直到听到他获救也没有轻松片刻。 “耶尔冕下。” 他突然道,“那您现在,还会想……” 耳边雌虫的声音中混杂了一点急促的脚步声,像是从外面走廊中传来的,由远及近,感觉有些熟悉。 “您现在还会有自伤的念头吗?” 耶尔眼珠微动,在和询问重叠的开门声中抬起眼,对上了一双烈日熔金般璀璨的眸子,看到了里面几乎满溢的爱意、担忧和焦灼。 在一阵怦然的心跳中,他听到自己的回答。 “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举个栗子,这感觉就好像误入了荒郊野岭的鬼村,显而易见只有你一个活人,而且很可能一辈子困死在里面。 你努力学着融入其中,却在某一刻猛然发现世界的虚无和自己的可笑,那根始终没有放松的神经,啪一声崩断了,陷入一种平静的疯狂和绝望中。 其实就是把自己逼疯了。 被迫分离的小情侣终于见面了,下一章是浓度很高的感情戏!往右下翻有惊喜~ 第58章 (元宵特辑!) “欢迎回……!” 耶尔唇角扬起, 但带着笑意的尾音还未落下,就猛地被揽入一个冷硬又滚烫的怀抱中,下意识微微睁大了眼。 他被按倒在了沙发里。 西泽单膝跪在沙发上, 另一条腿撑在地上, 把他死死抵在怀抱和沙发的间隙中, 像怕他跑了似的。 耶尔扑腾了一下,只换回一个更紧的怀抱, 被勒得呃了一声。 察觉到氛围不对,房间里的虫悄悄退了出去,很快关门声响起, 房间里只剩下雌虫凌乱而急促的喘息。 硬质的军装硌得耶尔有点疼, 按在脸颊上的纽扣冰凉, 但雌虫滚烫的体温、失速的心跳透过布料传递过来, 又悄然抚平了那些不适。 身后的双臂收得很紧,让他几乎动弹不得,但感知到按在背上的手正细微地颤抖着, 他没有挣扎,伸手回抱住了雌虫的腰。 “怎么了?” 耶尔被捂得密不透风,忍了半晌, 还是憋不住气闷声道。 耳侧雌虫的呼吸声仍然急促,却不是做了高强度任务后的那种凌乱和粗重, 反而很轻到几乎屏息,却完全压抑不住其中的慌乱。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西泽被这一声倏地唤回神, 放松了抱着雄虫的力度, 却仍然没有从耶尔身上起身, 反而更低地俯下了身体, 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侧。 像是急于确认主人气息的小狗一样, 用尽全身力气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尖来回嗅闻,在脖子和脸上蹭来蹭去,伸出舌头亲昵地舔舐。 雌虫的膝盖抵在他的腰侧,两条交错的小腿紧贴着,像被小狗用软乎乎的尾巴紧紧缠住,要把主人绑住以后都不准再离开。 第179章 “怎么了?抱这么紧?” 像被这份热烈感染,耶尔断断续续地轻笑起来。 克制许久的喜悦也在胸腔深处发酵,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连带着体温也跟着升高了些。 “……雄主?” 沙哑的声音抵着耳廓响起,带来头皮发麻的战栗感,耶尔伸手揽上雌虫的肩膀,抬起脸蹭了蹭雌虫冰凉的脸颊。 “我在这里。” “雄主。” “嗯,在呢,你抱得好紧。” 他伸手拍了拍雌虫的后腰,将军装外套的下摆掀起,卡着紧扣的腰带把手伸了进去,手心和那滚烫皮肤紧密贴合。 雌虫颤了一下,尔后慢慢放松了身体,不再那么紧绷。 但才被安抚下来一小会,又开始不安地低声道,“耶尔?” 这下该怎么哄呢? 耶尔思考了一瞬,却并不如何苦恼,因为有无数种亲昵的方法,而他可以和雌虫一一实践过来。 “那就……亲一个。” 他用力将雌虫推开了些,手肘撑着沙发起身,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瞬,几乎在同一时间闭上眼,急切地向对方靠近。 但还没来得及感受印在唇上的柔软触感,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唔?!” 一股能逼出生理泪水的酸痛陡然袭来,让耶尔闷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向同样茫然的西泽。 好像是……磕到牙了。 还不等他说什么,雌虫再次俯身亲了下来,却没有继续深入,只是在唇瓣上轻轻地研磨,一下下地吸吮啄弄,安抚着酸痛的地方。 这样的亲吻不带有多少情.欲,却非常舒服和放松,亲到最后会不自觉发出一点鼻音,亲很久很久都没关系。 但再怎么耐亲也不能亲太久,十几分钟后,耶尔把自己从雌虫怀里扒拉出来,已经被亲得脸颊通红喘息凌乱,捂住了嘴举起白旗。 “嘴麻惹……” 他含含糊糊道,视线却不自觉停留在雌虫的唇上。 那原本习惯往下压而显得冷硬的唇线柔和,在吸吮中变得嫣红湿润。 西泽穿着和发布会时一样的军装,军帽却在滚动的过程中掉了下来,额前的碎发凌乱地垂落,却遮不住通红的耳根,配上亲吻过后的失神,显得格外涩气。 那一丝不苟系到最顶上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露出下面雪白的衬衣,明明该是严肃又冷峻的,却因为一个亲吻而变得滚烫柔软。 真的会忍不住……想要继续欺负他。 但在那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先说开,接下来的话说不定真能把雌虫欺负到哭—— “我应该叫你西泽,还是希尔泽?” 耶尔起身,将雌虫反按在了身下,伸手帮他理了理领口,却微眯起眼毫不留情地质问道,“亦或是……蒙特上将?” 身下的雌虫瞳孔微缩,眸光中的迷离瞬间褪去,陡然清醒后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雄主,我……” 他声音发紧,神情急切地想要解释,却被捂住了嘴。 “不准说话。” 耶尔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心软,随后冷下了脸和声音,开始和他一点点翻旧账。 “过几天事情结束就告诉我真相,这是不是你承诺的?虽然又是安眠药剂又是二次分化的,但这期间足足大半个月,总有开口的机会,你主动说没说?” 他放开了捂着西泽的手,却没有解除不准说话的禁制,雌虫眼尾泛红地看着自己,却因为不能说话解释,神色愈发着急。 “最终居然是被你副官捅穿的,但他也支支吾吾不肯好好说,又恰好给我看到了新闻发布会才知道你的身份。” 耶尔恨得牙痒痒,原本只是想声讨一下的,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我?” 雌虫撑起身体后他们靠得很近,说话间几乎呼吸交融,他能看到雌虫的手足无措和想要解释的焦灼,却仍然毫不留情地拉开了距离。 “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变成负分了。” 耶尔斩钉截铁地下了最终结论,然后就看到雌虫的神情从急切变成了呆滞,非常难以置信似的。 雌虫的眼眶一点点变红,一边摇头一边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睫立刻沾上了几颗水珠,声音颤抖而沙哑,“不……” 但又想起来耶尔没有允许他说话,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会,还是没有继续辩解,眼角眉梢却都隐忍着难过和无措。 啊……完全蔫下去了。 耶尔原本已经偏过了头,却忍不住频频用余光观察雌虫的表情。 这么伤心吗?刚才应该只是小学生斗嘴的程度……吧?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不会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吗? 而在发现自己越看越心软后,他当机立断决定从雌虫身上下来。 下一秒,右手的袖子传来一股拉力。 力度很轻,却成功让他停下了动作,回过头来才发现西泽用自己的光脑对接了一下他的光脑。 嘀一声后,一个压缩包被传输了过来。 “这是什么?” 耶尔满头雾水地看着消息框中的压缩包,点开后立刻跳转出无数的文件。 他随手点开其中一份,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耳后也传来雌虫沙哑的低声。 第180章 “这里面是整理好的,全部关于我的经历和资料,后来又补充了一些空白的地方,检查过应该没有遗漏。” 西泽从身后抱住了耶尔,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握住耶尔的手,带着他将那些资料都翻了一遍。 “这些是幼崽时期的,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是在军校的时候……” 耶尔也呆住了,任由雌虫拉着他的手动作。 等等。 他谴责的是雌虫一直骗他,甚至许下承诺又不兑现的事,但依照这份资料的详细程度看来,雌虫显然一直在准备着坦白。 甚至将自己过去的经历全部弄成文档,让他可以随时翻阅……完全没给自己留下几分余地和隐私。 耶尔神色怔怔,清晰地感觉到了胸腔处的震动,一下又一下,似乎在谴责他刚才强硬的话语和行为。 “对不起……对不起,雄主。” 雌虫的呼吸喷洒在耳后,带来一阵温热而潮湿的触感,像是野兽低头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蹭着,嗅闻不小心被自己碰坏的玫瑰花瓣。 西泽哑声道,将额头抵在雄虫的肩膀上,察觉到耶尔终于不再想挣脱和离开后才松了口气,几乎有些笨拙地道,“对不起。” 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耶尔谈恋爱,只能采取尽量温顺这种笨方法,非常幸运的是这份常被嫌弃的军雌的寡言笨拙,并没有被雄主讨厌。 他一直以为这样就很好,却在刚才猛然发现,这样的相处方式会让他们的关系禁不起一点波折和考验。 甚至只是一阵风拂过,都会让它变得摇摇欲坠。 真的很复杂……谈恋爱是比领军打仗更难揣摩的东西,无法用数据计算出答案,也无法用经验预判结果。 抓不住也留不下,怎么都把握不准,只能不断尝试着感受和摸索。 那就试着,努力坦白和学习好了,恋爱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为他好,而是双方共同努力的成果。 “雄主?” 西泽继续试探着叫了耶尔一声,得到了一个慢半拍的回应,才小心翼翼道。 “可以把分数加到正吗?不行的话零分也可以……不要负分。” 耶尔好不容易回过神,就听到这一句话,心尖顿时一疼。 要命。 早知道不和雌虫赌气好了,完全生不起气来啊……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翻看那些资料,将光脑合上了,然后转过头,亲了亲雌虫的眼睛。 “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没有变成负分,一直都是满分,一百二十倍超高分!好嘛,不要伤心了。” “好。” 西泽红着眼睛应道,听到后面的高分时又笑起来,“谢谢雄主。” ……也不知道在谢些什么,但已经心软得乱七八糟了。 耶尔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哄着他亲了一会,却发现雌虫有些魂不守舍,就连亲吻时都会失神,要被咬一下才会继续动作。 “怎么了?” 他刚想分开看一下怎么回事,就听到雌虫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耶尔愣了一下。 “刚才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继续骗您……我的光脑连接着病房的监控,可以听到声音的那种。” 西泽低垂着眼睫看他,声音有些艰涩,“之前您和加拉赫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包括一年前那件事。” “啊……知道就知道吧,反正都过去了。” 耶尔静了一瞬,轻描淡写道,又突然意识到这次雌虫居然主动了一把,一时心情大好。 “下次有什么安排可以直接和我说,装监控也不是不可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嘛,话说这个是只给你看还是有警卫值班?” 如果是只给雌虫看的话,正好可以用这个逗逗他。 “只给我看。” 被打岔过去,西泽也没有生气,顺着雄虫的话低声回应道,完全不知道雄虫的恶劣心思,只是视线仍然忍不住往下移去。 耶尔的左手腕撑着沙发,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肌肤,隐约可见上面凌乱的痕迹,正如他所言,已经愈合了,慢慢也就过去了。 但他真的没办法就这么忽略过去。 那些散落的照片,染血的床单,深可见骨的伤口……全部深深烙印在脑海深处,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 对常年征战的军雌而言,那些伤口本身不可怕,但受伤的虫——叫耶尔啊。 从第一次看见耶尔的时候起,还有那之后相处的每一天中,他都能从雄虫身上汲取到活下去的能量。 温暖的,柔韧的,像是蓬勃生长的野草,不合时宜,孤独又随性地生长着。 虽然察觉到它的根茎受过狂风暴雪,甚至在草叶上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痕,却没想过它曾经这样绝望,以至于抛弃一切自我了断。 耶尔不太习惯气氛这么沉重,耸了耸肩,故意开了个玩笑,“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吧。” “一开始是不是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太震惊了吧,结果没想到——” “居然好像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和外星生物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他眯着眼笑,伸手想逗逗这个眼眶通红的雌虫,却没想直接被抓住了手腕。 袖子被唰得一下拉上去,将伤口完全露了出来。 第181章 耶尔微微睁大了双眼。 “我不在乎——” 西泽凝视着面前的雄虫,一字一句道,“不管雄主来自哪里,原本到底是谁,我都不在乎,那些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哽哽了一下,声音已经沙哑到极点,没能继续说下去,“重要的是……” 和那双通红的眼睛对视片刻,耶尔终于忍不住偏了偏头。 他迅速眨了眨眼,假装揉捏眉心,顺势将眼睫沾上的水珠擦去了,声音却掩盖不住那一丝沙哑。 “反正没事了,我还在这里,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我心疼。” 心疼得快要呼吸不了了,酸涩疼痛得像要枯萎,却流不出多少血泪。 因为根本于事无补,那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可挽回。 他以前从不会做无谓的幻想,现在却恨不得能穿越时空,将曾经茫然无措的小耶尔揽进怀里,帮他解决一切麻烦和心怀鬼胎的虫。 告诉他不要害怕,以后有我在。 “雄主以前看见我身上遗留下来的伤痕,也是这种心情吗?” 伤口印在自己身上时不在乎,觉得不疼,但在另一双蕴含着爱意的眼睛里,却仿佛能切身感受到那些剧烈的痛楚,痛到心脏都冰封。 耶尔怔怔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西泽轻抚着雄虫手腕上柔软的突起,突然低下头,在那些凌乱的伤疤上落下一吻。 像是穿透经年的时间缝隙,给当时茫然又无助的耶尔一个迟到的安慰和爱抚。 “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随便受伤了,雄主也不可以。” 耶尔心尖一颤,那块冰凉的皮肉上仿佛落下一块烧红的烙铁,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滚烫温度顺着血液一路涌上心脏,像是正在沸腾的岩浆,又痛又麻的感觉蔓延全身,为压抑潮涌的心绪加大了难度。 “……好。” 他哑声应道,动了动手腕挣脱出来,反手和雌虫十指交错,指腹恰好覆上虎口粗粝的茧子。 他伸手将西泽往自己这边拉,没有用力,但雌虫已经靠了过来。 被分隔开的身体距离再次消失,尽可能地紧紧贴合在一起,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仿佛两只在寒冷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如果不紧靠在一起,互相扶持鼓励着前进,就会冻毙在漫天的风雪中。 耶尔额头抵着西泽的肩膀,平息了好一会,突然低声道。 “那时候不懂事,没办法放过自己,做了很多错事,现在想想,其实也挺可笑的。” 他有千万种方法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哪一种都比伤害自己要好得多,可却偏偏选择了最傻的那一种。 耶尔收紧了抱着雌虫的手,又觉得庆幸和后怕起来。 还好那时候没成功,不然就没办法救下西泽,也没办法这么暖乎乎地抱在一起了。 他曾憎恨命运的恶劣戏弄,却又在无数个瞬间,流着泪感谢命运慷慨的馈赠。 但或许这东西就是这样,无法强求,但只要努力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便会在下一秒迎来专属于自己的未来。 “别那么说。” 西泽却哑声反驳了他,“那时候雄主已经很害怕了,没必要苛责曾经的自己。”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很多很多虫都好,如果是我遭遇这些事,也没有自信能做得比您更好。” “您并不可笑,也不傻,不准再妄自菲薄了。” 耶尔紧盯着雌虫军装上的金色纽扣,没有出声接话,不是不想,而是已经一再抿紧了唇,连呼吸都轻到近乎屏息。 因为一出声,就肯定会暴露出声音中浓重的鼻音,到时候又要惹雌虫担心了。 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勉强压下涌到鼻尖的酸涩,故意清了清肿痛的嗓子,哑声笑道,“你是不是专门去学习过了?” “比如看了星网上的恋爱课程,或者《恋爱心理必修课》《1999句情话》什么的,不然怎么会……说情话程度进步这么快啊?” 西泽咳嗽了一声,有些轻微的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道。 “我没有专门看教程,刚才其实也没有在说情话。” 只是面对该好好珍视的存在,就应该放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对待,连说出的话都字字句句斟酌,生怕哪里有尖锐的棱角。 “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耶尔用力按了按眼睛,把那些酸涩压下去,起身和雌虫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的神色疲惫而柔和,眼尾虽然还有些泛红,但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那双乌黑的眼里映射着一线极亮的微光。 “我是说,我不会再自伤了。” 不等西泽反应过来,耶尔额前的碎发间探出来两根细软的触角,兴致勃勃地上下颤动,用末端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要不要来看看我的精神图景?” “雄主?” 话音转变得太快,且似乎没什么关联,但雄虫已经凑近了他,想要对接触角。 西泽便也只能闭上眼,伸出敏感的末端对接上去,在相触的瞬间从喉间挤出一声颤抖的鼻音。 以往的精神疏导都是雄虫将精神力探入他的图景中,在里面进行修复或重建……已经被从里到外彻底抚弄了一遍。 第182章 但他还是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耶尔的精神图景。 触角相对的瞬间,断开许久的精神链接在此结合,似乎比之前少了些许滞涩感,再自然不过地水乳交融。 哗啦—— 耳廓中响起海浪汹涌的声音,扑面而来的咸涩气息撩起额前的碎发,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蓝色的辽阔天宇。 西泽撑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叶小舟上,随着舒缓的海浪漂流,耶尔正坐在他身侧的船舷上,将小腿浸入海水中。 “这里就是……雄主的精神图景?” 一波星空般的蓝眼泪随着海浪袭来,在撞上小舟后骤然散开,像是升到最顶端绽开的烟火,放射出千万点璀璨的光,震撼至极。 耶尔踩了踩冰凉的海水,将围绕在脚边的发光水母和小银鱼挥开,转过头对着雌虫笑道。 “我第一次分化时没有生出精神图景,后来的几年也一直没有,这里是最近才突然出现的,而一直到度过二次分化,才终于搭建完成。” 他眸底映着海面上散开的蓝眼泪,像是在眼里藏了一整片浩渺繁盛的星空,近乎惊心动魄的美。 西泽下意识屏息,伸手拨开雄虫落在鼻尖的碎发,指尖却被握住,得到了一个很轻的吻,像是一尾游鱼掠过浮萍,惹得涟漪泛起。 “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总是没办法顺利构建出精神图景,而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 “精神图景不是虚浮的空中楼阁,它需要从生命的土壤中扎根,从中汲取能量,才能生长出内里庞大而复杂的系统。” “但与我而言,不管是精神力、精神图景、还是这个种族……都是天方夜谭好似梦一般的东西,没有几分真实感,所以才一直没办法扎根。” 在战场上被发现,和帝国内的任何一个雄虫基因都不匹配,没有身份的奇怪外来者……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 耶尔看向远处浪潮涌起的波痕,像是感受到了那些温暖回忆的召唤,他心底一片坦荡的平静。 “我是在捡到你、开始学习做精神疏导之后,才开始慢慢接受和熟悉这些的。” 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面有了一个固定的锚点,在遇到雌虫以后,这个世界才逐渐和他的心脏血肉联结、融合,一点点变得真实起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片精神图景也是为你而生的。” 这是耶尔想让西泽知道的。 虽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多少希望能减少雌虫的不安,让他知道自己所爱的虫不会像一缕居无定所的风一样,随随便便就从指缝间溜走。 “那些事我不要想了,你也不准再想了,让它们自然而然地过去就好。” 耶尔抵着身后一片呼啸的海风,向着西泽伸出手。 恰好远处海平线上破开一线黎明的光,将海上的黑暗尽数驱散,那颗坠在烂漫云霞中的启明星璀璨无比。 却比不上那双乌黑眼眸中一点极亮的光,那是比那姗姗来迟的黎明更早洞穿黑暗与恶意的,无比温暖而耀眼的存在。 “毕竟,我们有新的未来,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小学鸡斗嘴→小学鸡和好→小学鸡许诺 第59章 耶尔的疗养很快结束, 到了可以出院的日子。 医院对s级冕下(的数据)万般不舍,但在上将的威压下,还是老老实实走完了疗程, 给雄虫送到了医院门口。 “冕下有需要再来呀, 医院给您无条件报销!” “真是舍不得呜呜呜……” 军用悬浮车停在医院门口, 因为改装车设计得很高,耶尔被西泽抱住了腰正要送上去, 闻言转过头笑了一下,“再见啦。” 这个笑让医院门前的虫群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股更大的呜呜呜声, 但是又因顾及着旁边神情冷峻的军雌, 不敢喊得太大声。 西泽一用力, 将怀里的雄虫送上了座椅, 然后利落地踩着边沿也坐了进去。 门“砰”一声关上,将外面嘈杂的声音隔绝开来。 这辆车是自动驾驶的,相比其他一般的悬浮车显得更加高级和精密, 外表除了涂上迷彩绿外朴实无华,内部却像一台小型机甲操控室。 耶尔端正地坐在座椅里,难得感到有些拘谨。 之前久别重逢太激动了, 他下意识忽略了身份的转变,直到这时才清晰地意识到家里的小可怜雌虫变成了帝国上将, 位高权重,权势滔天。 “收队, 注意警戒。” 冷淡的命令从身旁传来, 语调低沉平和, 显得格外有威严, 不用看也知道那张脸上的神情一定冰冷而严峻, 眉心皱着一道刻痕。 平常雌虫和他说话都是用另外一种语调,尾音微微上扬,语气也柔软许多,他还以为雌虫本来就是这么说话的。 感觉有点……奇怪。 耶尔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出神。 但很快,雌虫平稳的呼吸、身上的气息和体温,就穿透空气和布料的阻碍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气息逐渐占据了车内的大半空间,充斥在每一次呼吸中,是让他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熟悉和安心。 耶尔小心地往左瞟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一双看过来的金眸,又唰得把眼珠转回来了。 被发现偷看了。 “雄主,怎么了?” 第183章 西泽按掉通讯器开关放到一边,微微俯身去看雄虫的表情,却没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 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让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 耶尔忍下揉一揉耳朵的冲动,低咳了一声,“没事。” 雄虫似乎有些不自在,是因为他吗? 或者更确切一些,是因为他穿着这身军装发布命令? 有些等级低的雄虫因为某种自卑心理,在雌虫展现出很强的能力、掌控欲或勃勃野心时,会感到明显的不悦和背刺感。 西泽知道眼前的雄虫绝不会有那种心理,但也害怕耶尔会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毕竟和之前相处时比更强硬凶戾,很容易感到压力和不适。 之前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想到这里,他从座椅上下来变成半跪的姿势,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了额头。 “做什么呢?” 耶尔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雌虫又脑补了些什么。 虽然相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甚至很多事都说开了,但很多时候他和雌虫的脑回路还是没办法相通。 但不同的社会土壤培育了不同的思维方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耶尔按着雌虫肩膀的手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中间相隔的那一点距离瞬间缩短,变成紧挨着排排坐。 “接下来要去哪里,你在主星应该有落脚点吧?” 他熟练地将掰扯不清的话题掠过,余光瞥见外面急速倒退的景色,突然有些担忧道。 西泽也跟着将刚才的插曲抛之脑后,语气认真地解释道。 “有的,之前我“牺牲”后的住所没有被皇室收走,只是封锁起来了,也许是想着以后改造成参观点,但没想到才过了五年我就回来了。” 耶尔眉梢微挑,差点因为这个说法笑出声。 难道是类似于x迅、x舍故居之类的地方吗?说不定雌虫再晚两年回来,回家都要专门买门票了。 成虫票一百二十星币,学生票一百星币,幼崽票八十星币。 但莫名的,耶尔理解了眼前雌虫的恐怖影响力和公信力,和他脸对脸认真道。 “幸好虫族不怎么迷信怪力乱神,不然我可能会在大街小巷的店铺,还有居民房的门上见到你。” 西泽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显然get不到雄虫在说什么,但还是笑着道。 “那我们现在回家吧。” * 虽然耶尔知道雌虫的地位很高,住的地方绝对不会差,但到达地点的时候还是有点呆住了。 “是那一栋吗?” 耶尔指着远处最中间那栋高科技满满的别墅,大胆猜测道。 “这一片连着旁边的那些、那边……都是,不过中间那一栋确实是经常居住的。” 手指被雌虫握住,从看起来最牛逼的那一栋,从左到右转了好大一圈,又将旁边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都圈了进去。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无数的话在嘴边盘旋一圈后还是吞了下去。 “之前和我一起住在艾塔尔的小房子里,还真是委屈你了。” 但一抹温热印在耳垂上,低沉悦耳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像是一个隐晦又克制的撒娇。 “不会委屈,能和雄主待在一起就很好。”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但西泽其实也想让耶尔看看自己曾经的住所……只是一种很微妙的喜悦心理。 “我们进去看看,好吗?” 而凑近了才知道,那片建筑比想象中更宏伟高大,周围隐约显现着一层半透明的防护罩,悬浮车驶入的时候能看见护卫队在来回巡逻。 车在中间别墅的门前停靠下来,西泽率先一步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向着耶尔伸出手,“小心。” “谢谢。” 耶尔简洁地道了一声谢,握住雌虫的手,被带着跳下悬浮车。 “我已经将您的虹膜和指纹录入了智能系统,权限排在顺位第一,您可以随便进出任意地点,打开里面的每个房间……一切随您高兴。” 西泽带着他走近自动滑开的大门,一边走一边道。 “其实这处房产不是最好的,但雄主之前说过不喜欢呆在虫多的地方,这里的环境相对其他安静许多。” “这里平常只有雄主和我,负责安保的巡逻队不会靠近这边,负责其他事宜例如医疗和做饭等的专业团队都住在远一些的地方,您有需要再呼叫他们。” 恰好一只圆滚滚的家务机器滑过来,从肚子里拿出一双小黄鸭拖鞋,耶尔连忙收回视线,低头换了鞋。 因为单脚有些摇晃,西泽趁机牵住了耶尔的手。 等雄虫踢踢踏踏地换上专门准备的可爱小黄鸭,他才笑着道。 “我先带雄主到处转转吧。” 突然想起什么,西泽将方向一转,带着雄虫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绕过摆放着的高大绿植,进入了开阔的大厅。 耶尔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落地窗面前的动静。 一个非常眼熟的圆滚滚的背影,拿着拖把呆呆地站着,周围飞着数个长着小翅膀的光盘,啪嗒啪嗒往它银色的肚皮上撞。 “你们在干嘛,不要打扰015拖地!” 小机器管家叉着腰,崭新的屏幕上刷新出一个生气的表情。 但这显然没什么用,那些光盘好像在逗它一样,被推开又贴上前,直到被烦不胜烦的015塞进了肚子里叠高高。 第184章 “015!” 听到熟悉的声音,它呆了呆,反应过来后猛地转过头,差点把新换的电线咯嘣断,“?!!” 它扔掉拖把,乳燕投林般飞进耶尔怀里,伸出长长的机械臂抱住了雄虫,发出了嘤嘤嘤的声音。 “主虫您也来了!015好久没有看见您了,好想您啊呜呜呜呜呜呜……” 西泽让出空间给他们抱,敲了敲015的新脑壳解释道。 “已经给015换了新的身体,它原本的程序太旧了,在保留性格和记忆的情况下彻底更新还是有点麻烦的,不过最后很成功。” 闻言,耶尔松了口气,把腻在怀里的小机器管家放下来,“没事就好了。” 015则高兴地向雄虫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装备,“这是最新款能源仓!装一次能源至少能用五十年,不用一直充电啦!” “还有无限拉长机械臂、喷射加速器……” 从出厂后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土·015·包子夸张地下了结论,“特别特别酷炫!” 耶尔眸底笑意浅淡,轻拍了拍它的头,“真的很厉害,你去扫地吧,我和西泽逛一逛这里。” 015才想起来进行到一半的拖地,又转着圈滑走了,“好的!” 而原本安静盘旋着的光盘,从阳台边飞速滑了过来,在耶尔的脚边停下了,“?这是什么?” “这个是代步的小型飞行器,承重很好,您平常可以用这个代步,别墅太大,您光靠走会累的。” 居然大到需要用飞行器代步……? 耶尔眸光一时震颤,看了看雌虫平淡的表情,低咳了一声吞下了惊叹。 015是小土包子,他是大土包子,半斤八两。 “踩上去就行了吗,会不会不稳?” 他迟疑着踩上去,那圆盘似的飞行器顿时被激活,两道蓝光沿着边缘亮起,很快又变形成了长方形,将他稳稳地托住了。 西泽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飞行器也扇动着无形的小翅膀随之而动,无比丝滑。 “这是靠精神力驱动的,雄主可以试着用精神力连接它的翅膀,然后就能随心变化形状和控制速度了。” 但耶尔依言照做后,那小精灵却陡然一僵,瞬间咔嚓裂成了两半,从低空中掉了下去—— “?!!” 西泽也惊了一下,猛地伸手将雄虫捞进怀里,面面相觑了一会后看向飞行器的残骸,还有跟着掉下去的一只小黄鸭拖鞋。 耶尔神色有些愧疚,“啊,对不起啊……” 将另外一个飞行器召过来,西泽把雄虫放到上面,弯下腰拎起那只拖鞋帮耶尔穿上了。 “没关系,但它只需要一点点精神力就好,不然会承受不住。” 这点小插曲没有打乱参观计划,却让耶尔放松了些,不再束手束脚,很快就掌握了驾驭飞行器的办法。 发现倒悬时飞行器还能伸出卡扣固定住脚,耶尔哇了一声,在宽阔的大厅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回来,“你快看!” “真厉害。” 西泽帮他拨开倒过来后垂下的衣服,露出眼睛和脸来,声音中带着纵容而柔和的笑意。 “这半个月里有专门的虫将这里更新换代了一遍,因为直接对接帝国最新科技研发所,有些东西会比较难使用,您可以询问一下智脑。” 像是捕捉到关键词,雪白的墙面亮起一个金色的光晕,像是一枚星星,随后一道声音倏地响起—— 【是的,智脑随时为您服务,耶尔冕下。】 原来还有一个高智能生物存在。 耶尔把身体倒回来,矜持地低咳一声,“这里差不多看完了,继续走吧。” 大厅旁安装有电梯,可以直接通往各个楼层,非常方便。 耶尔注意到雌虫的手指掠过了下面的楼层,直接点亮了五楼的按键,“五楼有什么吗?” 没等雌虫回答,电梯已经到达目的地,门向着两边滑开,展露出外面的场景来。 西泽突然低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道,“……这里是主卧。” 耶尔愣了一下,从飞行器上跳下来,试探着往里面走了几步。 这一层都是主卧,面积非常广阔,内里的装修却非常简洁。 以黑白为主调,符合雌虫一贯的冷淡利落风格,几乎没什么卧室的温馨感。 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生活过的痕迹,比如一件挂在衣柜上的军装外套,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还有冰箱上的一个方块冰箱贴……这些小细节像是隐藏的小彩蛋一般,等待着被另一道目光发掘。 继续深入是主卧的中心区域,一张大而柔软的床上放着这个房间里唯一一抹亮色。 “怎么把这个也拿回来了?” 耶尔神色有些惊讶,”把那熟悉的长条小狗抱枕拿了起来。 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小狗抱枕散发着阳光和香薰的气味,格外干净好闻。 “因为是您送的。” 西泽轻声道,眸光专注地看向把玩抱枕的雄虫许久。 “这个房间怎么样,雄主今晚睡这里好不好?” 他踌躇许久,还是没有直接邀请雄虫同睡,却忍不住暗示了一下。 “我去住四楼的客卧也可以……不过临近的几间还没来得及打扫,可能不太干净。” 第185章 其实已经从里到外全部翻新打扫过了,但清扫机器不会为自己辩解,便只能无形中顶下了这口黑锅。 雌虫的心思昭然若揭,虽然很可能是不想在他面前动真格,但正是这样的别扭和暗戳戳,逗起来才好玩。 “这样吗?” 耶尔眸光闪烁了一下,故意拉长音嗯了一声,神色沉思。 “不过我觉得这里的清扫机器应该很先进,一天内应该足够收拾好一间房间了。” “说得也是……那今晚让家务机器打扫一下那边吧。” 眼前的雌虫愣了一下,神情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静了半晌后,又提议道,“但是客卧离得好远,我今晚在外面的沙发睡也行的。” 是离主卧太远,还是离自己太远? 耶尔眉梢微挑,承认自己被那无意识的隐忍和依赖撩到了,磨了磨牙后将那长条小狗抱枕怼到雌虫怀里。 “骗你的。” 他俯身亲了雌虫的鼻尖一下,“怎么这么好骗呢?” 得到了同睡的应允,还附赠了一个安抚的亲亲,西泽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伸手按住雄虫的侧腰,纵容着雄虫在脸上胡乱一通磨蹭。 “只给您骗。” 他断断续续地笑,声音微哑,顺着耶尔压上来的力道向后倒在床上,任由雄虫跨坐在腰腹上。 暖黄的光从耶尔身后打过来,勾勒出一个干净轻减的昏暗轮廓,只能看见那一双乌黑眼眸中的亮光,带着亲昵而柔软的笑意。 西泽情不自禁颤栗起来,感受到心脏处无声而剧烈的轰鸣。 在闭上眼迎合亲吻的间隙,他微阖着眼,近乎耳语地喃喃道,“只给您骗。” …… 在主卧磨蹭了好一会,耶尔被带上了别墅的第六层,和一进去就到玄关的巨大卧室不同,这一层显得专业又神秘。 电梯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可以看见一扇银白色的大门,没有把手也没有门锁,只有两条更深的银线勾勒出来的“眼睛”。 “这里是书房,您可以试试用虹膜开一下门。” 西泽侧身让开位置。 耶尔便将眼睛对准那只“眼睛”正中间,那里顿时裂开四方的孔洞,扫描完虹膜后嘀了一声,向着两边缓缓打开。 “……?!” 下一秒,看清里面场景的耶尔瞳孔地震。 这是书房?! 这根本就是国家级的藏书室吧?! 书架墙的巨大银色显示屏排列着密密麻麻编号,非常有规律地划分出了区间,半透明的数据洪流闪着细微的光泽,仿若倾泻而下的银河。 星际时代的书和资料多是用芯片卡保存,虽然纸质书籍也有,但已经不是主流。 微型芯片大大减少了藏书的空间,再匹配上眼前堪称辽阔的藏书室,说是将全帝国的书和资料都收纳在这里了也不夸张。 而且似乎用了延展面积的黑科技,这里面的空间比单纯一层别墅大多了,如果没有飞行器,在里面可能迷路一下午都走不出来。 “这边是藏书区域,那边有专门的办公区域,还有……” 一方显示屏出现在周身,经由雌虫的手指全方位地展现着里面的布局。 耶尔仔细看了几遍,才终于弄懂自己现在在哪个区域门口。 “我可以靠近看看吗?” 耶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双眼亮亮地看向西泽,几乎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当然可以。” 西泽弯了弯眼睛,看着雄虫唰地驾驶飞行器靠近那面藏书墙。 “最右侧z区藏有很珍贵的孤本,您也许会感兴趣的。” “嘀嘀。” 但手腕上的光脑倏地发出声响,他收回视线,看到通讯上的名字时眉心紧皱。 “居然真的有这本!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 耶尔正滑动显示光屏,操纵着飞行器升到半空浏览划分的不同区域,听到雌虫叫了自己一声才回过神。 他转过头,看着雌虫向自己小跑过来,便操纵着飞行器降落到地面上,“怎么了?” 西泽的神色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雄主,那个……” 耶尔瞥见他亮起的光脑,一时了然,“有事要忙?” “是。” 西泽低声道,“事发突然,真的很抱歉,今天本该好好陪您的。” “没关系,你去吧,等会我自己到处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智脑就好了。” 这个位置工作繁忙是一定的,耶尔非常理解,之前自己不过是学校学生,进入研究所等机构后依然要996、007,卷到差点再次猝死。 身为帝国上将,西泽恐怕比那还要忙碌百倍,不会有多少时间陪他了,像在艾塔尔星上的闲适生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现。 “对了,这里有那些地方或文件是不能碰的吗?比如加密文件之类的。” 耶尔突然道。 西泽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眸底神色柔和。 “不能泄露的资料都保存在基地了,书房里的东西雄主随便翻,都没关系的。” “我知道了,你去吧,一路平安。” “好,我会早点回来的。” 耶尔挥了挥手,目送他快步走出门外。 …… 一辆军用悬浮车停在门口。 西泽开门上车,驾驶座上的白朗一边启动能源一边汇报情况。 第186章 “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如果您还不去面见陛下,议会的那些虫就能找到借口弹劾您了。” “知道了,安排到晚七点的行程里,争取早点结束。” 西泽唤醒光脑开始处理分批邮件,同时一心两用听白朗的汇报,时不时发布新的命令下去。 悬浮车一路畅通无阻驶入基地。 * 雌虫走后,耶尔又在书房呆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将没有参观过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别墅很大,但其实不算太夸张,毕竟是要方便居住的,不是把客厅建起来打高尔夫的。 虽然需要飞行器代步,低调奢华的大卧房,堪比图书馆的藏书众多的书房,好几个机甲实操模拟室和训练室,巨大的行星观测室……甚至有一整片看不到尽头的私虫花园。 应该也还可以……吧。 耶尔努力想说服自己,但神情凝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捂着脸低吟一声。 “救命——怎么感觉自己在吃软饭?” 又想起新闻发布会上一身军装挺括利落的雌虫,帽檐下的面容俊美又冰冷,仅仅一眼就震住了各种窥探的嘴和心思。 这还只是雌虫展露出来的表面,单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极限夺权,不给任何虫反应时间的强势回归…… 这一简单至极却已经铁板钉钉的结果,就足以管中窥豹那深不见底的城府,让稍微知情的虫都胆寒不已。 耶尔也明白,但他就是没有多少恐惧,甚至因为雌虫鲜少露出的这一面而心跳漏了一拍。 知道自己大概是越栽越深了,他也没多做挣扎,任凭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胸膛,一丝热度蔓延上通红耳尖。 “这软饭好像,有点香。” 最后耶尔又兜了一圈。 途中有些眼馋那个巨大的观星室,但看了眼时间,还是重新回了书房。 虽然事出有因,但鸽了阿德莱德好久还是让他有些愧疚,感觉这个科学狂虫会爆炸……有点可怕啊。 …… 上将办公室。 别墅内的监控连接在光脑上,镜头跟随着雄虫不断切换。 屏幕里,耶尔将飞行器变大了一些,还在上面垫了一个软枕,盘腿坐在上面,由那玩具般的小飞行器搭载着在别墅里闲逛。 不管是仰着头观察别墅内部的样子,还是看到喜欢或者奇怪的东西时变化的神情,都有点太可爱了,西泽几乎移不开视线。 可能是盘腿久了酸麻,耶尔一只脚屈起踩住边缘,另一条小腿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托着脸颊直着眼神发呆。 就像是窝着的猫咪一样,伸出一条尾巴闲适地甩着,漫不经心,却勾得迫不得已在外的饲养员心痒不已,恨不得立刻回去呼噜肚皮。 西泽忍不住无声笑了一下,点击了录像把这段视频留存下来,没有合上光脑,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摄像头会自动捕捉耶尔的存在,各个角度的镜头呈现的都不同,将雄虫的各种表情都记录了下来。 余光充斥着雄虫各种可爱的一举一动,这些繁琐又无聊的工作看着都顺眼多了。 但想起议会和军部那帮虎视眈眈的家伙,他的眸光逐渐冷凝。 s级的雄虫就像一块鲜嫩滴血的肉,一定会招惹无数垂涎欲滴的贪婪狼豹,和纠缠不断的肮脏蚊蝇。 没关系…… 西泽指尖戳了戳屏幕上耶尔的侧脸,雄虫似有所感般鼓了鼓一边脸颊,眉心苦恼地微蹙,神情专注地看着光脑里的演算。 他会保护好耶尔的,哪怕赔上这条命。 作者有话说: 猫猫回窝!(巡视领地ing…) 贫穷限制了作者的想象力quq 第60章 是随即掉落的二更! 那天晚上雌虫回来得很晚。 耶尔抱着被子, 迷迷糊糊地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但是灯并没有亮起,也没有其他会刺破睡意的杂音。 只是在即将再次沉入梦境之时, 身边的床榻似乎很轻地陷了下去, 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后颈处, 从身后传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他喃喃了一声什么,翻了个身八爪鱼一样缠住突然出现的巨大抱枕, 再次陷入黑甜的梦境。 翌日清晨。 耶尔还闭着眼睛,下意识伸手摸索了几下,怀里抱着的柔软触感平滑, 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睡眼朦胧地起身, 捏了下眉心醒神, 才发现怀里是那个长条小狗抱枕, 被窝另一侧的温度已经冷下去。 雌虫已经离开很久了。 耶尔爬了几步才摸到这张大床的边缘,从床头柜拿到光脑后发现才七点半。 昨天很早睡所以早上也很早就醒来了,但西泽居然已经走了。 “这也太忙了吧, 感觉一整天都没睡多少个小时。” 他低声道,一时间也没了赖床的心思,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洗漱完后搭乘电梯下了楼, 一缕食物的香味顺着走廊飘了过来,耶尔按照圆滚滚的家务机器的指引来到了餐厅。 整个餐厅窗明几净, 暖白的晨曦透过玻璃穿透进来,微风携带着后花园中玫瑰的清香, 将纯白的窗帘吹拂得起起伏伏, 一派安稳和静谧。 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没见到有其他虫, 耶尔的视线掠过那些精美的点心, 注意到餐盘上粘着的一张便利贴。 【早午晚餐都会有厨师做好专门送来,您到点下来吃就行,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随时点,记得准时吃饭,按时作息ovo 第187章 ——西泽】 笔走龙蛇的字迹,力度穿透纸背,耶尔摩挲了一下那个笑脸,无声笑了笑。 他试了一下那些漂亮至极的点心,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确实好吃,但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不是在味道或技巧方面,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没有另一道体温在身边,听不到耳边平稳的呼吸声,看不到那双带着笑的眼。 于是这空旷的餐厅也显得空落落起来,纯白的帘子像是振翅欲飞的鸟儿,遮住了地面投下的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 过后的几天重复着规律而单调的生活,西泽基本每天都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几面,忙碌到了脚不沾地的程度。 耶尔猜如果不是他还在家里,雌虫可能都不会半夜专门回来,和他抱着一起睡两三个小时,而是直接在办公室里和衣躺一会,就继续投入工作。 他有提过让雌虫注意休息,不要被工作拖垮了身体,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回归所牵扯到的一系列事情,还有彻底缺失的这五年,都需要雌虫在最快时间内掌控场面和补充学习,这样才能顺利稳固地位。 某一天凌晨五点。 耶尔从梦中惊醒,被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雌虫可能是刚从外面回来,即使脱下了军装外套,里面的衬衣上也残留着冰雪的气息。 西泽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也许是感知到他没睡,低头在他颈侧蹭了蹭,低哑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在浓郁的夜色中轻轻流淌。 “抱歉,雄主,等熬过了这一阵子就没那么忙了,到时候再陪您一起好好休息。” 耶尔没吭声,却释放出了舒缓的信息素,一点点渗入雌虫的身体里,试图缓解他的疲惫。 “这几天雄主可以规划一下想去的地方,等闲下来就和您一起去,有很多很漂亮的星球,雄主应该会很喜欢的。” 耶尔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将背上的手拉过来抱进怀里,在黑暗中瞪了雌虫一眼。 “如果真的有假期,你呆在家睡个两三天再说,瞎折腾什么?” 他又想起来这段时间太忙,已经很久没有给雌虫精神疏导过了,于是坐起来开了床头的暖光灯。 “趁现在有时间给你做一下疏导吧,等会你又走了。” 暖黄的灯光打在雌虫身上,让他看起来疲惫而放松,那双本该凌厉冰冷的金眸带着柔和的笑意,正一错不错地凝视着自己。 “好,谢谢雄主。” 耶尔叹了口气,从额间伸出两根精神触角,双手捧住雌虫的脸颊,用力挤了一下。 “集中注意力。” 二次分化的时候已经把油门一路踩到了底,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好几遍,现在倒也没什么禁忌了。 只是今晚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只能抱在一起黏黏糊糊地互相磨蹭,在愉悦的余韵中闭上眼休息一会。 耶尔本以为这样的生活还要过上几十天,直到事态彻底稳定下来。 但第二天光脑上接收到的邀请函,在这潭死水上溅起了波澜。 【致“wwn”同学: 您好!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历经了三百年风雨岁月,三百年沧桑巨变……(此处省略两百字) 先拟定于星历年9038年1月28日隆重举行纪念建校三百周年庆典活动,诚邀您…… 艾克森第一研究学院校长诺曼·莱德克诚邀】 耶尔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封邀请函,他是被作为挂名学生被特邀参加的,时间就在明天早上。 就算喜静也需要一定的社交量,这段时间他在家里蹲得快长蘑菇了。 校庆,看起来很热闹很好玩的样子——有点心动。 犹豫半晌,耶尔将邮件截图传给了西泽。 【wwn:我明天可以出去吗?】 【wwn:这段时间星网没什么关于s级雄虫的消息,也没有我的照片流传出来,看来消息被瞒得很好!应该不会遭到暗杀吧(黄豆嘿哈)】 消息框顶端显示“消息正在输入中”,那行字写写停停一分钟之久,雌虫还是没有发消息过来。 果然还是不行吗? 耶尔有些无奈,但也明白事态严重,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待在保护圈里不要添乱。 他正要回复不去也可以,雌虫就发了消息过来。 【西泽:刚才帮您将一级警戒解除了,雄主想去哪里就去吧,没关系的。】 【西泽:对了,您明天出去的时候,把镶嵌在别墅门上的那枚星星拿下来带在身上吧,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保护您的安全。】 【西泽:今晚加班,可能回不了家了,雄主不用等我,早点休息(亲亲)(贴贴)】 耶尔眉梢微挑,在众多表情包中精挑细选了一个给他发过去,丰富一下大古板的表情包储备。 下一秒,消息框果然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亲亲,并排放在一起。 …… “再见啦,一路平安~” 和门口的015挥手告别,耶尔用视线搜寻了一下,果然在角落处见到一枚金属星星,结构很是精密,只有半个手心大。 他把星星随手揣在口袋里,没注意到随着他越走越远,笼罩在别墅外的那层防护罩渐渐被扯动,逐渐偏移了原先的位置。 第188章 在达到临界点时,好像泡泡一样“啵”一下离开了那片区域,非常智能地迅速收拢了大小,层层罩住了搭乘耶尔的专用悬浮车。 【西泽:您已经出发了吗?如果不麻烦的话,雄主可以随时拍一些照片分享吗?】 【wwn:在路上了,你今天是出差了吗?】 【wwn:到时候给你拍照片,不用立刻回也没事,你先忙你的。】 【西泽:一大口亲亲.jpg】 看到雌虫发来的表情包,耶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变化。 还挺会举一反三的嘛,虽然是老干部,但对这些也接受良好的样子。 这时,悬浮车缓慢停了下来,车门上的童锁自动打开。 “——已到达目的地。” …… “报告!第一波兽潮已经逼近方圆一千米,第二军已经整军作战,第一军是否准备迎战,请上将指示!” 白朗将情况汇报完,看向站在指挥台前的上将,一时疑惑。 不就是几波兽潮,也值得上将亲自下场指挥吗? 他们剿灭兽潮没有上千次也有七八百次了,从一开始的惨烈到后来的无虫伤亡,甚至开始冲击最快剿灭记录,没什么值得紧张的。 等等,上将好像不是在看战况,而是在……挑可爱表情包? 白朗瞳孔骤缩,一时震撼。 他私下有网上冲浪的小爱好,比起其他军雌来说潮很多,只是没虫发现罢了。 而据他的了解,第一军的军雌性格不一,按照潮流程度从上到下、从低到高可以分成五个等级,随着科技和星网更迭的速度而有所变动。 上将这么多年来一直占据金字塔顶尖,从来没移过位置,是军内公认的严肃古板,脑子里除了领军作战就只剩下工作和战术训练。 但是现在!居然在专注地挑选可爱表情包!还是亲亲系列! 白朗胆大包天地偷瞄了一眼,果然上将是在和耶尔冕下发消息,下一秒看清了具体内容,又无声吸了口气。 出去了还要随时分享照片,这么黏糊的吗?果然是他们这些单身虫不懂了。 “白朗。”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身前传来,白副官浑身一抖,以为自己出格的行为被发现了,瞬间立正道,“是!请上将指示!” 但实际上西泽没空管他,点开雄虫发来的学校门口的照片,细细端详了一番后在角落找到了拍摄者的影子,顿时心满意足地点了保存。 随即又有些烦扰地皱起眉,下意识询问副官道,“你说我要不要也发几张照片过去,不然感觉会显得很冷漠。” 白朗嘴角抽搐,面对议会那群老家伙的长篇大论,只回一个“嗯”或者干脆一点头的时候,您怎么没考虑到显得冷漠这个问题呢? 等等……上将刚才说什么来着? 照片?现在吗?这里吗?!! 考虑到上将恋爱关系的健康发展,白朗立刻出声劝道,语气委婉而恨铁不成钢。 “如果是关于战场上肢体和碎肉横飞、异兽哀嚎的照片,您最好还是不要发给冕下了,这些连媒体报道时都会打层层马赛克的。” “说的也是……准备作战,争取下午前搞定。” 西泽收起光脑,瞥了一眼远处隐约涌动的异兽潮,神情平淡地下指令道。 “是!” * 昨天发完消息后,西泽还叫虫送了个伪装器过来,在不改变样貌的情况下掩盖掉雄虫的气息,伪装成一个漂亮的青年亚雌。 耶尔从车上下来,扑面而来就是耀眼的阳光,还有周遭嘈杂的虫声,到处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为了举办校庆,眼前的大学到处拉起鲜红的横幅和小彩旗,显得热闹无比,甚至连绿荫如云的树上也别着长长的流苏,喜庆而热闹。 “好眼熟的装扮,果然全世界的校庆都一个样子。” 将手里的邀请函递给门卫,耶尔直接走进了这所帝国高等学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门口停留的那几分钟,已经激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他原本只打算自己到处逛一逛,等会在学校吃个午饭,下午就回家的,但还没走两步,就有几个带着红袖章的虫猛冲了过来。 “您好!请留步!” 冲在最前面的虫呲着大牙,看起来青涩而阳光,跃跃欲试的劲头已经从眼睛里亮了起来,“请问阁下是校友吗?” 耶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眉心微蹙,“有什么事吗?” “请问您是优秀校友吗?” 他猜测自己可能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是有资格收到邀请函的优秀校友。 但又不确定对于挂名学生的特殊邀请有多少,为了避免掉马,耶尔只能面带歉意地笑了笑,胡诌了个理由。 “啊……我雌父是校友,但他今天没空,由我代为参加。” “原来如此!” 那年轻雌虫却没有深究,只是灼灼地看着他。 “你好你好,第一次来这里吧?我叫丹尼斯,可以申请成为你的指引者吗?” 耶尔不太会拒绝散发着善意的热情,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好……” 有志愿者也好,先熟悉一下地图再逛逛,半小时后再各自告别吧。 丹尼斯嘿嘿了一声,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将这个好看得过分的亚雌领走了。 第189章 “那我们开始吧!你叫什么名字呀?” “耶、不是……那个西呃……” 他疑惑地看着莫名磕绊了一下的亚雌,重复了一遍道,“西、尔?你叫西尔?” 耶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有些脸热,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的。” “那我带你按照最优浏览路线逛一圈吧,这个学校大着呢,想要一天内参观完好累的,但是值得一看的景点也就那么几个吧。” “好,谢谢。” “不客气嘿嘿嘿嘿……” 耶尔原本以为只是有导游出行,到时候熟悉后顺理成章分开就行,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这个丹尼斯,社牛得有些过分了吧! 他会冲每个路过的学生或老师热情地打招呼,然后将耶尔介绍给他们,最后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结束这一场,然后乐此不彼地奔赴下一场社交。 耶尔简直怀疑他认识这个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记下了每一个遇见的虫的脸和名字,妥妥的长袖善舞交际花。 而几乎和他打招呼的虫,都会好奇地多看两眼旁边漂亮又神色冷淡的亚雌,只是没几个敢搭话的。 “……就这样吧,再见再见!”丹尼斯挥手告别又一个好友。 耶尔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社交量已经远远超标,接下来三个月都可以安心家里蹲了。 “这个是我们学校唯一的湖,是不是很漂亮?冬天的时候湖面会结一层薄薄的冰……” 但是这样高强度地打招呼也不影响丹尼斯的解说,他巴拉巴拉地介绍着学校里的景物,带着耶尔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地点。 星际中的树木早已经实现反季节栽种,品种多样、错落有致地围绕在湖边,树梢落了些没化的积雪,显得有些萧条,却仍然美得出奇。 “确实好看。” 耶尔举起光脑,咔嚓咔嚓。 “这里是校庆举办的地点——中心广场,这一整片的占地面积有……看这个娃娃,就是学校校徽上的吉祥物!” “好大,感觉可以在上面停战舰。” 耶尔举起光脑,咔嚓咔嚓。 “这里是一整条购物街,什么都有,西尔要买点纪念品回去吗?可以看看这里的店铺或小摊。” 时间已经快接近中午,终于走到了一条可以吃喝玩乐的购物街,丹尼斯擦了擦额头的汗,羡慕地看着仍然干净清爽的耶尔。 “逛完这条街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这里有吃饭的地方,或者再等一会,去学校专门开放给校友的食堂吃也可以。” 耶尔放下举着光脑的手,笑了笑道,“那一起去逛逛吧。” 店铺应该是本来就有的,旁边的移动小摊子就主要是学生在摆,基本什么东西都有,流动的虫潮挨挨挤挤,在那些店前面停留又走过。 “铁板烧!好吃的铁板烧……!” “三年级的手写笔记!一百星币一斤!不接受讲价哈……!” “最新款能源饮料,能保证一个星期的基本能量!” 艾塔尔星上的居民比较少,而且各种活动空间都很狭小,举办什么活动都显得冷清,这里却不是这样。 单是一所大学举办的校庆,那股热腾腾的气氛都好似汹涌澎拜的海浪,把里面的虫卷着往前走。 路过一个相对安静的小摊,耶尔余光瞥到一样东西,询问店主后将之拿在了手心里。 【wwn:这个小蘑菇好可爱,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软乎乎的。】 消息框中的照片里,白净的掌心里躺着一只胖嘟嘟的小蘑菇。 五彩斑斓的伞帽上点缀着小朵野花,浅棕色的针织伞柄,被两根骨节修长的手指圈住,更显得小巧可爱。 【西泽:很可爱,买下来吧。】 “这个我买了。” 耶尔将钱转给店主,将小蘑菇挂在了胸前的口袋上,衬得那雪白的薄羽绒都活泼了许多。 “久等了,继续走吧。” 丹尼斯瞥到一闪而过的光脑页面,亚雌发了很多张照片过去,但那边好像有些冷淡,偶尔才会回一句话。 算了,本来就不是他能关心的东西。 今天能指引一个超级好看脾气又温和的亚雌参观游玩,而不是去受有些高傲又自大的优秀校友的气,就已经超级幸运了! “累了吗?前面有个地方可以坐着休息。” …… 耶尔拉开店门,看到了仍然瘫在椅子上的丹尼斯,将手里的一瓶能量液递给他。 “谢谢……嗯?!最新款能量液!” 看清楚手里的东西不是水,而是新上架的最新款能量液后,丹尼斯睁大了双眼,连连摆手道,“不行,我不能拿,这个超级贵的!” 耶尔看了眼手里的能量液,坚持递给他,“这个不贵,谢谢你帮我引路。” 店里面的能量液种类多种多样,他随手拍了一下询问西泽买哪种比较好,当时雌虫圈出来的就是这个,说这个还勉勉强强,其他的都不行。 “虽然学校里基本是贵族子弟,对他们来说完全无压力,但我不是啦……这可是最新款!我三年的生活费都买不起,不行不行!” 居然这么贵吗……耶尔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后知后觉现在已经没什么钱的概念了。 光脑不知道什么时候绑定了雌虫的卡,大概是为了能让自己用得安心,刷的时候连账单都不会显现出来。 第190章 “对我来说不贵,你拿着吧。” 耶尔还是坚持给了丹尼斯,在雌虫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时也坐了下来,打开来吸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能量液就是没什么味道的,越低级的杂质越多越难喝,高级的就很纯净,能到达饮用水口感的级别是最好的。” 丹尼斯有些迷惑,眼前的亚雌随随便便就买下了两瓶顶级能量液,显然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常识。 耶尔咬着吸管,含糊道,“可是我一般喝的都是水果味的,草莓、橙子、百香果……像是鲜榨饮料一样,很好喝。” 之前二次分化时候喝的就是草莓味的,后来就有更多的口味了,塞满了家里的冰箱,渴的时候随便拿。 丹尼斯呆滞了一瞬,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猜想,神情逐渐不敢置信。 “你该不会平时都在喝定制的能量液吧?” 耶尔和他面面相觑片刻,一时也有些茫然。 “不知道啊,是我家里虫买的,居然是定制的吗……很贵吗?” 丹尼斯啪一声捂住了脸,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救命——这就是有钱虫的世界吗?他快被自己穷笑了啊啊啊!!! 好不容易将这个话题翻篇,丹尼斯又买了瓶水,在阴凉下休息了一会才恢复了精力。 “对了,刚才我就想说了……” 雌虫不解地挠了挠头,“你怎么不拍一些自己的照片发给你朋友呢?” “分享照片的话当然要摆一百八十个姿势,边玩边拍给朋友看!或者干脆一边录视频一边解说,这样才有感觉嘛!”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耶尔,“而且这么好看的……不多拍点照真是暴殄天物!” 耶尔怔了怔,想象了一下给西泽发自拍的样子,一时间居然有些莫名的耳热和尴尬。 “咳咳咳……不、不用了吧,感觉好奇怪。” 丹尼斯眯起眼,感觉事情有蹊跷,“你的脸好红。” “……是阳光太晒了。” 耶尔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抿了抿唇后又低声道。 “他今天在出差,我刚才可能发太多照片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他。” 雌虫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甚至完全不能睡,眼睑下已经熬出了浅淡的青色,只有在抱着他睡觉的短暂时刻,才会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变成西泽的负担的。 眼睁睁看着亚雌神色变得失落,丹尼斯顿时手足无措。 “你还好吗?工作忙确实没办法啦,不过他看到照片应该会很开心才对……!” “如果是喜欢的虫发的照片,我每张都会很喜欢!保存下来后时不时都会拿出来翻一翻,完全不会觉得厌烦!” “不要伤心了,接下来我们去看学校里最浪漫的一个地方——” 在丹尼斯的念叨下旅程重启,又走了一段路后眼前豁然开朗,耶尔在抬起头的瞬间陷入了失神。 面前是一片枝叶繁盛的银杏树林,金黄色的银杏叶簌簌飘落,像是无数金粉蝴蝶的翅膀,在阳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往密林深处,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银杏叶子,看起来像铺了一层软绵绵的毯子,踩上去时又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耳边是丹尼斯絮絮叨叨讲解这棵树由来的声音,还有浩荡的风吹拂过树梢时的沙沙轻响,像是一场温暖而热闹的盛典。 他一时有些意动,转身看向丹尼斯,眉眼微弯。 “可以给我拍张照吗?” 丹尼斯眼睛一亮,比了个ok的手势,跃跃欲试地给他找合适的位置。 “我记得那棵树下面有张长椅,你可以坐在那里拍。” “或者就站在树下也不错,不要比耶!你是什么不解风情的直虫吗?!捡起来一些银杏叶子遮住眼睛……” * 星舰指挥室内。 西泽正关注战场的局势,经验丰富的第一军几乎呈碾压式击溃着兽潮,大概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凯旋。 投影屏幕正在实时转播着腥风血雨的现场画面,无数飞溅的恶心黏液和血肉不断射脏镜头,像是什么专门拍出来恶心虫的恐怖烂片。 他面无表情地观看着战况,偶尔记录一下异常的数据,而在一片嘈杂的哀嚎中,突然响起一道细微的嘀嘀声。 西泽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直接将光脑拿在手上,一直等战况稳定下来,才漫不经心地唤醒消息页面。 下一秒,他瞳孔微缩。 消息框中,原本的照片连影子都吝啬露出来一点,这次却甩了一张近距离的半身照过来。 一片朦胧的金黄色背景,耶尔依靠在银杏树旁,拾起一片银杏叶子遮住了一边眉眼,衬得那面容更加温暖细腻。 斑驳的阳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纤长眼睫似在微微颤动,抬眼看向镜头的瞬间无比明亮而鲜活。 这张照片仿佛一支穿透时空的长箭,噗嗤一下穿透了柔软的心脏,余下久久难以派遣的颤栗,嗡鸣不止。 好半晌,西泽才回过神,难以抑制地轻笑起来。 他出神地凝视着照片里的雄虫,原本凌厉的眸光悄然柔和下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雄虫? 怎么办,明明才分开一天,他又开始无可救药地思念。 第191章 作者有话说: 耶耶:耶v(万年拍照姿势) 第61章 将照片发过去, 耶尔就立刻合上了光脑,坚决不打算看西泽给他的反馈……太尴尬了。 反倒是丹尼斯一脸遗憾。 “不要害羞嘛,真的应该多拍一些留念, 你朋友肯定也很喜欢的!” “算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耶尔低咳一声, 不知道其他虫恋爱起来是什么样子,但他其实承受不住这么黏糊。 虽然说要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要时刻注意对方的情绪……那些雌虫没看的恋爱指南,这些天全被他看完了,但还是没办法复刻那些肉麻的话和行为。 反正西泽是第一次谈恋爱, 他也是第一次, 就顺其自然好了, 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来。 “刚才好像都只逛了景点, 我想去教学楼里面看看,这里的实验室应该很高端吧?” 耶尔转移话题道,看向不远处伫立的大片建筑群, 眸底终于闪过一丝兴味。 “你原来也喜欢实验和研究,早说嘛!说起来你雌父曾经也是这个学校的,你是他的幼崽, 平时肯定耳濡目染……” 丹尼斯没想到眼前的亚雌居然也对这些感兴趣,顿时双眼放光。 “废话少说,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学校最顶级的实验装备!” 但穿过中心广场,越靠近实验楼就越能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 好像在举办什么活动一样, 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呼。 耶尔有些疑惑, 但还没等询问丹尼斯, 转过弯后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辽阔的平台。 无数淡蓝色的显示屏悬浮在空中, 上面闪过无数复杂又深奥的题,洪流一般涌过浩瀚无边的知识点,让整个平台看起来精英而高端。 平台上站着很多穿着学校制服的学生,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此时正气氛紧张地对峙着,为首的学生神情看起来都极为不善。 “这是怎么了?” 耶尔左右看了一眼,有些茫然,“聚众斗殴吗?” “走了走了,又是二年级那帮家伙,一天天在那发癫,我们绕开点走,小心被波及到。” 丹尼斯皱了皱眉,看着亚雌疑惑的神情,还是给他讲解了一下。 “自从二年级出了诺斯丁·昆顿这个天才,那帮家伙就膨胀起来了,一天到晚没事干要挑战阿德莱德学长的首席位置。” “今天应该是看准了学长要参加学校的项目讨论会,趁机找茬打擂台……学长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闹剧。” 阿德莱德? 耶尔回想了一下昨天和阿德莱德的讨论,雌虫好像说过今天要参加一个什么会,和校方汇报一下项目进度来着。 “你是四年级的吗?” 他看了眼义愤填膺的丹尼斯,“好像很崇拜阿德莱德。” “不,我就是二年级的。”丹尼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倒也不是崇拜啦,只是觉得像学长那样全身心投入学术科研的样子很帅,那样才是真正的学者呢!” “而不是台上那些一天到晚找茬,吊儿郎当好像街溜子一样的家伙。” 耶尔想提醒他吐槽的声音太大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注意到这边的二年级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雌虫神情狠戾。 “你刚才说什么?丹尼斯,你想死吗?!” “哟,就你声音大?信不信我一个喊声,我那10899个好兄弟就会冲过来把你们打趴下!” 被莫名其妙夹在中间,耶尔无声叹了口气,主动上前一步插在丹尼斯面前,“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的。” 那雌虫正想不耐烦地推开他,却在对上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顿住了,好似一盘冷水兜头浇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席卷全身。 耶尔掀起眼帘,语气不浅不淡。 “上面的比赛好像快要开始了,你们不用准备一下的吗?” 围上来的虫刚才都是跟在为首二年级那一边的,不管是要准备比赛还是只是加油助威都快到时间了,而且如果真的发展成聚众斗殴谁也逃不了。 “……走。” 那雌虫有些犯怵地看了两眼耶尔,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怎么都说不上来,最终只能后退了几步。 “等等。” 这时,一道低哑冷淡的身影从头顶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视线。 只见那低空悬浮着的竞技台上站着一个年轻雌虫,双手插兜倚靠在光柱上,神色恹恹地斜睨了这边一眼,“来都来了,留下来看看吧。” “他就是诺斯丁·昆顿,那个破格收录的二年级天才。” 丹尼斯和耶尔低声耳语,神情警惕,“他老爱装逼了,不过为什么会突然叫我们留下来?你认识他吗?” 耶尔顿了一下,还是走上观众席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不认识,不过能看看热闹也还好。” 他把手伸进羽绒服,十分神奇地掏出了一包焦糖瓜子。 “喏,看热闹必备,要不要?” “……要!” 经过丹尼斯好一番讲解,耶尔才基本弄懂了打擂台的规则。 和帝国军事大学的暴力打擂不同,研究学院基本是文斗,类似于最强x脑那种比赛机制,主要内容就是那些光屏中抽题出来做。 题目难度不一,题型多变,甚至不会设几年级这种限制,做得又快又好的自然胜利,答案错误或者解题稍慢的比分就会落下。 第192章 现在对峙的两方分别是二年级和四年级的精英学生,那个诺斯丁·昆顿却没有站在任何一个阵营里,仍然倚靠在光柱旁,漫不经心地看着光屏上刷过去的题。 “所以,现在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四年级的反而落在下风是吗?” 耶尔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把壳丢在用袋子折成的纸盒里。 他这个位置虽然有些偏,但离比赛现场很近,能清楚地看见双方题板上的内容。 “是啊,别的不说,那几个比赛的二年级都是越级上精英班的,专业水平至少是过硬的。” 耶尔的动作慢了下来,眯起眼去看平台上的虫解出的题目答案。 一整套试题是完全打乱顺序的,一道题做完后不会立刻出答案,直到倒计时完成或全部完成一套才会出成绩。 “这一场四年级会赢。” 丹尼斯怀疑地看向他,“二年级那个明显做得很快,而且我记得他的成绩一直很好。” 耶尔没吭声,继续嗑着瓜子。 “倒计时结束,所有考生立刻停笔……最终成绩计算中……” “阿德勒:92。” 丹尼斯惊叹了一声,“我记得他刚才抽到了一道很难的超纲题,这样也能九十分以上,这也太牛了吧!” “伯尼:92.5。” 这个成绩一出,顿时惊起小片讨论,显然也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显优秀的二年级考生,会输给沉默寡言又成绩平平的四年级考生。 耶尔无视了丹尼斯的一连串追问,扫了一遍呈现出来的答题卡,上面错的题果然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他淡定地又抓起一把瓜子,递给了丹尼斯。 “又开始下一场了,嗑瓜子吗?” “……嗑!” “这一次二年级的是万年老二,虽然被老是被诺斯丁压着,但实力不容小觑,上一局才追回的比分应该又要拉大了。” 丹尼斯解说道,叹了口气道,“阿德莱德学长和跟着他做项目的那几个优秀学长都去开会了,这次四年级说不定真的会被爆菊。” 每一场比赛都要二十分钟,这期间着实有些无聊。 耶尔已经不嗑瓜子了,开始打开光脑发消息,只偶尔才会瞥一眼台上的情况。 “这次你猜谁会赢?” 耶尔正玩着光脑,突然被怼了怼肩膀,耳边传来丹尼斯试探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道,“四年级的吧。” “真的假的?!欧皇一次就算了,我不信你第二次也会猜中!” 他大嗓门地嚷嚷起来,引起一众注目,而话音未落,平台上的光屏已经显示出了最终成绩—— “卧槽?!” “居然真的是四年级?!” “刚才我旁边这个亚雌一连两次都猜中了……运气好好……” 这个结果实在出乎意料,观众席上的学生一阵哗然,甚至有几道声音开始讨论身旁好看得过分的亚雌,还有那过于欧皇的气运。 耶尔刚才终于鼓足勇气去看了西泽的反馈,放下光脑的时候耳朵还有点热。 在丹尼斯的夺命连环问下低咳几声,去看台上展现出的试题。 “你刚才说什么?” 丹尼斯深吸了口气,“下一场我和你打赌,行不行?” “就……赌这把瓜子,你赢了你嗑,我赢了就我嗑,而且不能光靠猜,要说出具体的理由来!” 突然被剥夺了嗑瓜子自由,耶尔收回了伸向瓜子的手,沉吟了一下。 “好吧,但是这期间不能限制我玩其他的。”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旁边坐着的学生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最前面是十道选择题,好像不是很难,我也来做一下……第五道,选a吗,还是d?第六道,绝对是c!然后……” “我没有四只眼睛看不了两套题啊啊啊!” 想跟随着台上的考生一起做题,方便猜测最终输赢的丹尼斯很快崩溃了,余光瞥到格外漫不经心的耶尔,一时都快吐血了。 他不会是被耍了吧?说不定亚雌根本就不想嗑瓜子了,单纯在这溜他玩呢! “……这次你押谁赢?” 耶尔有些心虚地关掉购物页面,低咳了一声正色道。 “这次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赢,这套试题他做得很漂亮,说不定会取得前所未有的高分。” 但还没等丹尼斯说话,后面观众席上突然伸过来一个脑袋,神情逐渐八卦,“真的假的?!” “你好呀,漂亮学弟!刚才偷听了一下你们讲话,嘿嘿……” 趁现在成绩还没出来,耶尔简单点评了两句。 “试题难度不一,二年级的这个学生没有死磕难题,先挑选了好拿分的做,基本盘在那里,而且他在做分值最大的拉分题时第一次就用对了公式,整套试题基本无错误。” “四年级的这套题不算特别难,但题型和正规课堂教的不太一样,需要公式灵活变形,他一开始就偏离了路径,在拐回去的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就没时间做其他的题,分数就落下了一些。” 丹尼斯和旁边的学生目瞪口呆,但还没等质疑,平台上的分数就出来了—— “第一个九十九!” “好高分!” “那个亚雌居然又说对了……” 耶尔顺利拿到自己的瓜子,又开始嗑起来,没注意到身后又围上来一圈学生,甚至有些也掏出了自己的零食,成了一道齐刷刷的风景线。 第193章 “你刚才不是在玩光脑吗?!” 丹尼斯一阵窒息,“难道在偷摸搜答案?” 耶尔将瓜子放在手心,伸到旁边的座位上,顿时有好几只手鹦鹉一样叼走了一些瓜子。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闻言笑了笑。 “试题刷新出来的时候看一遍,他们快答完的时候看一遍就好了。” 这言论逆天到就连台上事不关己的诺斯丁,都忍不住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丹尼斯震撼许久,无言以对,给他捧了满满的瓜子呈上去。 “高手!请嗑瓜子!” 耶尔抓了一把,“下一场还猜吗?” “猜!” “我也想加入,可以吗?” …… 最后耶尔磕到嘴都有点肿了,不仅赢下了分给丹尼斯的瓜子,还把周围一圈同学的零食都赢了过来,塞满了羽绒服的两个口袋。 丹尼斯大为震撼,放下了光脑上的演算板,呆呆地看着平台上刷新出的分数。 他托同学代购的十包瓜子刚好到了,回过神后吸溜从凳子上滑了下来,恭敬地献给了耶尔。 “大佬,请受我一拜!” 耶尔清了清嗓子,打开能量液抿了一口,“不吃了,怕上火。” “是不是已经比完了,感觉基本都上过一轮了。” 他数了数上台的虫头,基本都露过一轮脸了,如果不搞车轮战的话,这次确实是二年级的略胜一筹。 “没呢,下一场压轴,诺斯丁那家伙要上场了,哦,也不一定,他只对挑战阿德莱德感兴趣,这次学长不在……他可能直接不上了吧。” 旁边一个学生插嘴道,看向神色有些屈辱的四年级。 怎么好像少了一个虫?刚刚是不是有谁偷偷去叫帮手了? 耶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将那些赢来的零食收拾好后站了起来。 “那你们继续看,我想去实验室那边逛逛……” “喂。” 这时,一道有些熟悉而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将观众席上的嘈杂全部压了下去。 全场的目光顿时被引向一个地方—— 耶尔被拉住了羽绒服下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和站在平台边沿看向这边的诺斯丁对上了视线。 年轻雌虫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像是流转着暗物质的宇宙,漠然而高傲,仿佛一切都无法被他收入眼底。 “要比一场吗?” 但此刻,他紧盯着观众席上的耶尔,眸底暗含一丝狂热的光亮,发出了比赛的邀请。 耶尔万万没想到嗑个瓜子居然还能引火上身,“?” “那个,我赶时间……” 他还没说完,平台另一边引起了一阵更大的骚动,将大部分视线都吸引了过去,耶尔也跟着转头一看。 ——阿德莱德?! 他低咳一声,伸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了,正想趁着诺斯丁没注意溜走,却被愣住的丹尼斯绊了一下,没有成功走掉。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转眼来到身后,正开完会的阿德莱德带领项目组的虫走过来,看着眼前乱哄哄的闹剧,眉心紧皱。 “是诺斯丁一直说想和学长切磋,二年级的学生就自发组织来挑战四年级了……” 悄悄出去搬救兵的那个雌虫低声道。 “无聊,有这时间不如多做些实验。” 阿德莱德神色漠然,视线略过周围一圈虫,没有给四年级找回面子的意思,带着项目成员直接转身往外走,“走。” 诺斯丁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耶尔,不依不饶道,“他走了,你和我比。” 耶尔原本不想搭理的,却架不住无数探照灯似的目光在身上扫来扫去,犹豫一瞬还是出声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而且我本来就不是学院的学生……你找其他虫吧,先告辞了。” 阿德莱德瞳孔骤缩,走下台阶的步伐一顿,后面的虫刹车不及,差点撞在他身上。 “首席,怎么了?” 那个虫神色茫然地道,却间面前身形僵硬的虫一点点转过了身,脸上的神情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强行压抑着激动——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线无比眼熟、狂热至极的光。 而这边,耶尔无奈地将羽绒服的帽子拨了下来,打算再拒绝一次就直接走掉,眼前的雌虫应该不会一直纠缠不休。 但还没等付诸实践,就被猛地按住了肩膀。 昨天晚上才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乎像是索命的恶鬼。 “你,想去哪里?” 阿德莱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几乎咬牙切齿地道,“耶尔?” “回来了?趁现在干脆你们都和我比一场。” 诺斯丁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发出比赛邀请,看向阿德莱德的动作,似乎也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按住耶尔的肩膀。 耶尔呆滞片刻,突然又听到身后响起丹尼斯幽幽的声音。 “耶尔?原来你不叫西尔啊……” 哦豁,完蛋。 “等等,别扯帽子……瓜子掉了!” 虽然这件事很抓马,但瓜子是无辜的! 此时,行政楼顶层,校长办公室内。 “下面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第194章 诺曼起身将窗帘拉开,却见到下面的平台上团团围着很多学生,活生生一个聚众斗殴现场。 想起身后坐着的巨佬,他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刚想拉上窗帘假装无事发生,一道声音却从耳边传来。 “贵校的学生还真是青春活泼。” 诺曼干笑了几声,只能顺着身后虫的话连连应声。 “小年轻嘛,特别爱出风头,找到机会就想和同学比试,也好也好……” 一个苍老但仍然精神矍铄的虫从他身后走出,将另一边窗帘也拉开了,看了眼下方闹哄哄的场面,语气淡淡。 “有傲气很好,但太浮躁可是做不了科研的。” 诺曼看向眼前紧皱着眉的虫,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教训得是……也是学校管理不严了,回去就给他们加作业!” 莫德·肖,现任帝国研究所所长,近百年来生命科学领域当之无愧的领军者,大半生所做的贡献足够载入史册流传千年。 虽然脾气古怪至极,而且相当犟,常常做出惊虫之举,固执起来就连皇室都无法动摇其意愿,但也是真正德高望重、刚正不阿的学者。 “我这就叫老师管一管,您稍等……” 诺曼退开一步拨通了值班教师的通讯,莫德·肖伸手按住窗棂,微微眯起眼看向下方的学生。 片刻后他似乎注意到什么,神情微怔,更靠近了一步看向下方,再三确认清楚后,却板起了脸敛下外泄的情绪。 又想起刚才说过的话,他不自然地低声道,“做不了科研……也不一定……” 身后跟着参加会面的学生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上前一步低声道,“老师,怎么了?” 但随后他也看见了下方虫群中的中心,愣了一下后神情惊喜。 “那不是……!” “我倒是不知道,他居然还喜欢吃这些小零食。” 莫德·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哼了一声,安静片刻后又拧眉思索道。 “难道是因为我们所没有这些小玩意,长期下来心情抑郁,才会那样子?” 那学生听到这句话,无声叹了口气,熟练地宽慰老师道。 “不管怎么样,现在他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等这阵子的风头过了,就再去把他招揽进来就好了……我现在买一点零食回来备着。” 莫德·肖脸色却突然臭起来。 “买什么买?!我才不招揽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当研究所是什么酒店吗?!” 诺曼已经打完通讯回来,正要继续准备会谈。 莫德·肖松开窗帘转身回去,在路过自己学生几步后时,又不自在地找补了一句。 “……零食买点就买点,你们吃!让他馋着!” * “收工!” 一声爽朗的大喝响起,第二军的氛围顿时一松,训练有素地整理好装备,启动星舰离开了清扫的战场。 第一军舰长办公室。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贯的干脆利落,战术甚至比之前还狠辣!” 门还没打开,就听到了熟悉而粗犷的大笑声。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猛地踢开,一个铁塔似的军雌挤了进来。 “果然只有你才能打破你创下的纪录!还以为又要晚两三天才能见到我的咪咪了。” 雷契尔一屁股坐在门边的小沙发上,看先对面沙盘前的军雌,脸上露出怀念和愤怒并存的复杂神色。 “也只有和你一起作战才会有那么酣畅淋漓的感觉,这五年我过得可憋屈了!” “第三第四军已经成为贵族子弟镀金的地方,第一军更是被妖魔鬼怪占领,每次作战都磨磨叽叽蠢得要命,我那个不得劲儿啊!” 西泽没理会他,随手一挥,那正在复盘战局的沙盘就全然倒塌,开始了新一轮的模拟演练。 “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又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仗,陛下那边怎么说?” 西泽的动作一顿,但视线仍然没有离开沙盘,语气淡淡。 “说是回去后册封荣誉元帅,等两年后现任元帅退休就能即位。” 雷契尔啧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你才是正经的第一军将领,但狸猫毕竟也装了五年的太子,直接撤掉皇室的面子往哪儿搁……再忍忍吧,两年很快的。” 西泽却倏地抬起了眼,眸光冰冷至极,“不。”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雷契尔错愕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沙盘后是毫无遮挡的透明玻璃,军雌身后是一整片浩瀚无垠的宇宙里。 绚烂盛大玫瑰色星云正缓缓旋转,泼洒出惊心动魄的血色。 军帽帽檐下是一片晦暗的阴影,却遮不住那一线极亮的眸光,像是悍然出鞘的刀锋上,流转着一抹锋锐而冰冷的寒芒。 “最快两三月,最迟半年,我一定要当上元帅。” 他随手摘了手套扔开,没有再看那胶着的战局一眼,但几乎是瞬间,那沙盘猛地扬起一阵虚拟的血沙。 雷契尔才发现,沙盘上模拟的战局并不是刚才击退兽潮的场景,而是一个更为惨烈而熟悉的局面,就像是…… 军雌的神情陡然凝固。 还不等他细看,那瞬息万变的虚拟战场就开始一连环爆炸! 第195章 待硝烟逐渐散去,插着第一军小旗子的军队已大获全胜。 ——那是五年前那场蹊跷至极,直接导致了蒙特上将牺牲的战役。 时至今日,终于得到了一次绝地翻盘。 雷契尔倏地颤栗一瞬,突然感同身受了那五年里,深藏在眼前军雌心底燃烧不绝、压抑深深的愤怒和恨意。 像是滔天的火焰,势必要将所有腐烂的血肉焚烧殆尽,将一切咧着嘴笑的恶鬼挫骨扬灰,需要用敌虫的鲜血一遍遍泼洒才能熄灭。 西泽双手撑住沙盘,深深凝视着低垂着头的雷契尔,唇角微微勾起。 “你会站对阵营的,对吧。” 身形雄壮的军雌抬起头,也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对尖锐的虎牙,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当然。” “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作者有话说: 耶耶:科科科科科科科科科科……(焦糖瓜子好香v) 第62章 【西泽:提前出差回来了, 我可以去接您吗?】 耶尔不停地点进去退出来,又戳了戳下面的快乐小猫表情包。 他坐在距离侧门不远的长椅上,身后是那一片银杏树林。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 远处天空霞光柔和而烂漫, 随着时间一点点褪色。 还有半小时西泽就要到了。 雌虫原本说让他再玩一会, 到的时候会发消息给他,耶尔表面应了声, 但实际上早早就等在了约定的侧门。 刚才的情况实在有点可怕……还好一名学校老师突然出现,用扣综合分为由将学生迅速驱散,将他拯救于水火之中。 阿德莱德想直接把他拉到校长面前去, 立刻把他招进学校, 得知校长正在忙后只能遗憾作罢。 诺斯丁则更为难缠, 一直要加上星网账号, 而且许诺不能将他删掉之后才放手被老师带走,走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看他。 这么一通闹腾已经快下午四五点了,耶尔已经能想象到这出闹剧在论坛发酵的惨烈情况。 被迫驱散的学生强行压抑着面部表情, 但实际已经唤出光脑噼里啪啦疯狂敲字,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已经光速“身败名裂”。 不敢再顶着这张脸招摇撞市, 耶尔早早蹲守在了学校门口。 “?” 一点冰凉落在脸上,耶尔有些疑惑地抬起眼, 见到无数细小的雪花晃晃悠悠,打着旋飘落下来。 轻盈的绒白落在鼻尖、眼睫和脸颊上, 被温暖的皮肤融化成潮润水汽, 像是一个个来自天空的亲吻。 “下雪了……” 他张嘴哈出一口雾气, 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寒意。 “嘀嘀——” 悬浮车的喇叭声从门外传来, 耶尔倏地回神。 明亮的车灯破开校门口的地面, 在校门边稳稳停靠下来。 他立刻站了起来,向着校门小跑过去。 “?!” 刚刚关上车门,怀里就猛地撞进来一个身影,像是被雪满满扑了一身,柔软而冰凉,带着熟悉的气息和重量。 西泽顺着撞击的力道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车门。 他伸手抱住怀里雄虫的腰背,垂眸笑道,“雄主等很久了?” 耶尔埋在雌虫怀里深吸了口气,努力回了回血,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 “是啊,等了一天一夜呢。” 从昨晚不回家一直等到现在,确实已经太久了。 西泽怔了怔,眸光柔和了几分,胸腔深处好像塌陷了一块,又酸又软。 他低头埋在耶尔羽绒服帽子的绒毛里,克制地用鼻尖蹭了蹭雄虫冰凉的耳尖,低声道。 “是我的错,让雄主等那么久。” 潮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耶尔被蹭得有些痒,抱住雌虫的腰后仰了一下,拉开了一些距离。 和雌虫对上视线的瞬间,他神色柔和下去,忍不住笑起来,“饿了。” 他今天只吃了一餐,中午本来想去食堂吃的,结果看个比赛又错过时间了,现在肚子已经发出咕咕的抗议。 “好,我们现在就去吃饭。”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耶尔头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西泽便先拉开车门带雄虫上车,输入目的地后开启了自动驾驶。 车里面开着暖气,这边的座位还垫了一层软乎乎的毛毯,全方位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 耶尔才上车一会,就好像融化了一样瘫软下来。 注意到目的地不是家里,而是一个陌生的地点,耶尔疑惑地出声道,“今天不回家吃吗?” “东12区有一家私房菜馆,味道和私密性都很不错,而且那边今晚举行烟火晚会,我带您去玩一玩。” 西泽转头看向雄虫,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有些懊恼地低声道。 “抱歉,我忘记问您今晚有没有别的计划了,等会雄主有时间吗?” 说到底是他身居高位太久,除了非常紧急、不可更改的事件,有什么通知都是直接下达,让合作方推掉一切事宜全力配合。 这样强硬的行事风格在工作上还能叫高效率,在和雄虫的相处时却很忌讳,虽然眼前的雄虫性情出奇随和,但他不想让耶尔感到困扰。 雌虫的神色有些无措,耶尔怔了一下,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去吧,恰好今晚没什么事。” “下次有什么计划可以提前告诉我,商量着来就好啦。” 第196章 他的手往旁边摸了一下,握了握雌虫的手,像是察觉不安后一个亲昵的安抚。 “话说……餐厅是提前预订好的吗?” 耶尔的视线游离一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了一声,“突然有点想吃冰淇淋。” 刚才下雪的时候他就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在大冬天里顶着一头雪吃冰淇淋肯定别有风味……不知道和洗澡时吃橙子比哪个更酸爽。 “是预订好的,什么款式的冰淇淋都有,您可以看菜单随便点。” 危机解除,西泽眉眼一松,探身过去在雄虫唇边落下一吻。 东12区距离学校不远,在他们说话间,悬浮车已经停在一家私房菜馆门前。 保险起见,耶尔还是没有摘下伪装器,又戴上了雌虫带来的针织帽子和围巾,全副武装了一遍才下了车。 “好冷……” 一下车就被刁钻的寒风全方面袭击,耶尔眉心微蹙,将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对草莓冰淇淋的渴望直线下降。 面前的私房菜馆灯火通明,从外面看无比低调,但进去才发现里面布局宏大,别有洞天。 错落的复古建筑结构精致,却不显得逼仄,转过一条走廊就能看到开阔漂亮的雪景,简直像是在闹市里建了一所奢华的度假山庄。 耶尔一只手被雌虫握住塞进了大衣口袋里,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观察着景色。 这边的包厢处于山庄的外围,走廊能看到是一片绵延起伏的浅青远山。 雪地上栽种着小片松树林,树叶上挂着微微闪烁的星星灯,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而温柔。 簌簌—— 耶尔捕捉到一丝细微的轻响,转头去看时恰好见到一只松鼠窜进松林,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坑爪印。 他拽了拽雌虫的手,正要指给他看,旁边就传来门被推开的轱辘声。 侍从恭敬地欠了欠身,走到一边等候。 “怎么了?” 西泽却没有着急进去,捏了捏口袋里雄虫的手,低声询问刚才的异动。 “是松鼠。” 耶尔示意了一下那串爪印,注意力却顺着飘出来的香味转移到了包厢里,肚子应景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西泽眼尾微弯,带雄虫进了包厢,不忘询问道,“您喜欢松鼠吗?可以叫侍从抓一只给您。” “不用,看一看就好了,喜欢也不一定非要抓在手里。” 耶尔随口道,没有注意到身后雌虫神色一怔,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热气腾腾的晚餐。 包厢的地面触感干净细腻,散发着熨帖的温度,不用换拖鞋就可以直接行走。 中心的四方矮桌上摆着晚餐,旁边的小火炉上温着一壶清醇的酒,散发出微醺的气息。 身后的包厢门被拉上,侍从悄无声息地离开。 “嗯……” 耶尔陷入厚厚的软垫里,挖了一口汁水浓郁的盖浇饭放进嘴里,浑身都放松下来。 “我还以为到处都是高科技,没想到还有这么安静复古的地方,甚至和……有些相似了。” 他神情有些怀念,含糊地感叹了一声,低头扒了几口饭。 却没注意到对面的雌虫愣了一下,似乎想问些什么,却还是沉默下去了。 安静而迅速地填饱了肚子,想起之前雌虫的话,耶尔又抬起头,双眼微亮。 “烟火晚会是什么时候开始?” 西泽看了眼时间,按了一下呼叫铃让侍从将东西收了下去。 “还有半个小时,这个包厢是最佳观看点,直接出去外面就可以看到了。” 雌虫起身拉开了侧边的包厢小门,耶尔才发现门外建着一个木质平台,不算很大,但足够两虫坐在上面观看烟火。 他弯下身钻出去,本以为会很冷,但好像因为位置特殊,这里并没有刮脸的凛冽寒风,只剩下有些舒适的冰凉。 那小火炉也被搬了出来,放在平台中间,清醇酒香很快逸散开,周身顿时有了一丝暖呼呼的感觉。 耶尔从雌虫手上接过自己的冰淇淋,啃了上面的草莓顶一口,顿时被冻得脸皱巴起来。 “好冰……怎么尝不出味道……?” 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他回味了一下想要尝试的感觉,但舌头已经冰到没什么味觉了,连草莓的酸甜都咂摸不出来了。 “雄主。” 雌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耶尔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就被手指捏住了下巴。 下一秒,被冻僵的下唇印上一抹温热。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在一片星河明亮的夜色中,看进雌虫微垂的眸光中。 那一抹光在辗转碾磨的亲吻中泛起微澜,像是落满星星的湖面。 火炉发出的细微声响、周身吹拂的寒风,还有簌簌落雪的松林,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耳廓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唇舌交融间的水声隐秘。 被冻僵的味蕾逐渐回温,终于尝到了冰淇淋的奶香和草莓的酸甜,那甜味又在黏黏糊糊的吮吸中逐渐消失。 西泽垂眸,指腹抹去耶尔唇边沾上的冰淇淋,又低头亲了亲雄虫通红的耳尖,哑声笑道。 “这样就能尝出味道来了……” “嗯……” 耶尔缓慢眨了眨眼睛,闻言看向手里的冰淇淋,才发现居然已经有些化了,也不知道他们亲了多久。 第197章 他有些晕地转过头,抓了一把雪,用冰冷的手指给脸颊降温。 “再来两次冰淇淋都化成水了……草莓冰淇淋不是我们play的一环!” 但是微微化开的冰淇淋像是沙冰奶昔,比一开始好吃多了,耶尔迅速原谅了雌虫的袭击,开始品尝雪天吃冰淇淋的滋味。 旁边的小火炉被挪开,西泽紧挨着耶尔坐了下来,那军大衣被脱下来好像斗篷一样披在他们的肩膀上,形成了一个温暖的角落。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紧贴的地方传来,耶尔不自觉地往雌虫的方向靠了靠。 他有些出神地咬着冰淇淋的小勺子,望着天空中浩瀚辽阔的星河出神。 “雄主。” 头顶传来雌虫的声音,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听到后续也不着急。 “我……” 西泽没有看着头顶的星空,视线凝聚在平台下的雪地里,那一片洁白中混杂着脏污的泥土和树叶,让他微微皱眉。 “我以前……” 他几次开口又迟疑,最终还是顶着雄虫疑惑的视线沉默下去。 耶尔放下冰淇淋起身,起身看向雌虫,“你以前怎么了?” 之前的精神链接还没有完全消失,能隐约感觉到另一端传来的低落情绪,模模糊糊的,像是长久孤身站在雪中,浑身沾了冰凉的萧瑟。 西泽按住他的手,指尖交错嵌入那指缝间,无声叹了口气。 那些事也许和雄虫自己的秘密一样,现在还不是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以前看别的幼崽玩烟花觉得漂亮,但是功课太忙了没时间玩,后来进入军部上了战场,就更没时间了。” 雌虫突然起身回了包厢,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耶尔扯开袋子,果然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烟花,没有那种独特的火药味,花里胡哨中却带了一丝亲切。 咔嚓一声脆响,燃烧的火苗破开轻盈夜色,噼里啪啦的暖色星火有力地喷涌而出,绽开了繁盛又漂亮的枝叶,像是一颗瞬间生长又陨落的光树。 “小时候?之前你说在类似艾塔尔的边缘星上待了很久,就是那个时候吗?” 耶尔抱着雌虫的军大衣,往后坐了坐,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烟花。 “不,我是在主星长大的,在没和家族决裂前是现任公爵唯一的雌子。” 想了想,西泽顺着往下道。 “目前帝国的势力分布中,皇室、军部和贵族三足鼎立,其中贵族又以兰斯公爵为首。” “除了我以外,兰斯公爵还有一个超a等级的雄子,名为迦诺,是主星贵族雄虫的领头虫。” 西泽给耶尔简单讲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稳定局势,一片混乱中,只顾得上将雄虫保护在一层厚厚的罩子里。 但耶尔是s级的雄虫,身份甚至比当今的陛下还要尊贵得多,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他始终有一天会站在大众面前。 “我粗略知道一点,还有更详细的吗……这些事能深入说的吗?” 第一次听雌虫说起这些,耶尔有些新奇,像是真正开始踏入一个曾经向他敞开,后来又关闭上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西泽抬起眼,隔着明灭的焰火凝视着雄虫的轮廓,神色晦暗不明。 “没什么不能说的,虽然我并不想让您知道。” 耶尔怔了一下。 现在的帝国脏得像一个污水横流的垃圾箱,盘踞许久的贵族像是放了几十年的顽固污垢,其中的恶臭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不想让入怀的月亮蒙尘,不想让眼前干干净净的小雄虫沾上一点点的脏东西,那些事就算只是听都嫌污了耳朵。 只是保护一朵玫瑰的方式不是将它护在罩子里,给于昂贵的肥料或清水,而是让它接受外面的雨露与清风,才能努力焕发生机勃勃。 西泽闭了闭眼,掩去眸底的一丝疲惫,再睁开眼时神色悄然坚决下来。 “雄主想知道些什么?” 但——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能掌握每一缕穿过的风都是玫瑰可以承受的,能按照自己的生长节奏一点点舒展瓣叶。 被彻底摧折后再挣扎着新生太痛了,他舍不得耶尔承受这些。 噼啪噼啪……滋滋…… 那漂亮的焰火转瞬即逝,被划破的夜色再次沉沉地压了下来,较之之前更加安静而寒冷。 “太危险了,是不是?” 耶尔突然道,抬起眼看向身前的雌虫。 “就算我是s级雄虫,也很有可能陷进泥潭里没办法脱身,要面对无数中伤、恶意和明枪暗箭。” 他看到了雌虫眼底的痛苦,那是像软刀子一样切割心脏的忧虑和疼惜,日夜都在折磨着每一根神经,让雌虫始终无法高枕安眠。 西泽抿了抿唇没说话。 “可是我不想这样茫然无知下去,不想一派天真地醉生梦死。” 更不想藏在雌虫的羽翼下,埋着头躲避那些凌冽的狂风暴雪,却任凭雌虫被击打得浑身是血、疲惫不堪。 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这也不是他爱人的方式。 耶尔看着那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伸手抓起来一小把递到西泽面前,认真地道。 “没关系的,就算有朝一日粉身碎骨化为飞灰,至少灼热又明亮地燃烧过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第198章 “我不是为长长久久地存在而活着,我是为无数精彩的瞬间而活着的,就像你一样——” 他张开手,那轻盈的灰便被寒风卷到了半空,渐渐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残酷。 却不能说这烟花的一生是毫无意义的。 “西泽,我不怕痛,只怕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新的生命,却因为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最终白白地浪费掉了。” 雌虫眼尾微红,帮他拍了拍手上的脏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最终只能沉默地握紧了耶尔的手。 “我是这样的,所以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 耶尔抽出了手,从袋子里拿出新的烟花点燃。 “所以啊,别老是忧心忡忡的了,熬了五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别老是想着怎么保护我了。” “我好歹也是个s级呢,单凭精神力就能报废一艘星舰的s级,怎么想都不该成为一个大拖油瓶的。” 他跳进雪地里,拿着那根烟花棒后退了几步,示意了一下半跪着的雌虫,眉梢微挑。 “算了,那些不着急说,现在氛围这么好,先玩一会再说。” 西泽从凝视雄虫的失神中惊醒,用力捂住了脸掩饰狼狈的失态。 他一连深呼吸了几下才调整好表情,哑声道,“……来了。” 那雪地上是新落的雪,又厚又松软的一层,一踩一个脚印,往后倒就能印出一个大字型的坑。 “救……唔!” 耶尔一个不小心就被雪掩埋住了,只剩一根烟花棒还倔强地露在外面。 他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就被猛地拉住了手—— 随即腰部一紧,一股大力传来,他顿时破雪而出。 视线从黑暗变得清晰,耶尔摇落头上的雪,才发现自己被稳稳托住身体抱在了半空,手上的烟花棒甚至都被换了一根新的。 好像小孩一样被抱着,耻度还是有些大的。 他放开下意识夹住雌虫腰的腿,凭空蹬了几下,低咳了一声,“放我下来吧。” 咻——砰!!!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传来,然后是足以震动雪地的巨大声响。 头顶的天空猝然明亮,猛地绽开了无比盛大的千树星火。 这里的位置确实是最好的,那烟花几乎是在正上方的天空绽开,全然无遮挡。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入神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咻——砰!噼里啪啦!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烟火射向高空,在最高点时猝然散开,像是五颜六色的绚烂陨星,在爆裂的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 耶尔屏住了呼吸,沉浸在这场全方位的烟花盛宴中,一时忘记了自己和雌虫的姿势,时不时拍拍雌虫的肩膀让他抬头。 “好看。” 西泽专注地看着雄虫的侧脸,透过那眸光的倒映观赏着这场盛典,在明明灭灭的光中描摹着那干净的轮廓,许久才低声道。 “真的,很漂亮。” …… 等他们双双倒在平台上时,外衣已经有些湿了,融化的冰碴渗透进来,让衬衣紧贴着身体上,有些黏糊糊的不舒服。 耶尔放开雌虫的肩膀,翻了个身平躺过来,后知后觉注意到被遗忘许久的清酒。 “差点忘了这个,它热了好久,有什么关系吗?” 他闷了一口下去,差点被呛到,“咳咳……是甜的。” 但酒的后劲很快上来,一股热辣的暖意从胃部涌上来,盘旋在胸口处,很快将浑身寒意都驱散了。 西泽扯过来一条毛毯,将湿漉漉的雄虫裹了进去,“先进去,不要着凉了。” 他将雄虫放在铺好的软垫上,转身将包厢门关上,顺便拿起备用毛巾揉了揉头发,就这么一小会时间,耶尔又屯屯屯喝了半壶酒。 等西泽转过身想拾掇一下耶尔时,就发现裹成春卷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雄虫脸色通红,整个脑袋都快熟了。 “这地方还挺贴心,记得准备酒驱寒……西泽你也喝一点,不要喝多了,会晕晕……” 在床上拱来拱去的雄虫低声嘟囔,显然已经醉得不清了。 西泽狐疑地看了眼旁边的酒壶,拿起来灌了两口……白开水一样,完全没尝出多少酒味来。 雄虫的酒量居然这么浅。 他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想去抱床上乱拱的耶尔,却被猛地瞪了一眼。 “怎么了,雄主?” 度过一开始的眩晕后,耶尔觉得自己分外清醒,完全不需要被抱来抱去,实在有失超s级宠物小精灵的面子! “什么小精灵……?” 听到雌虫困惑的声音,耶尔拱着被子起身,迷迷糊糊地介绍了一下小时候扒着邻居家门口,看的唯一一部动画片的大致设定。 他余光瞥到雌虫两手空空,一时怒气上涨,“不拿精灵球就想捕捉我,想得美!我想要bulingbuling的那种……” 扑腾了一会,耶尔又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喊热和口渴,声称想吃五个球叠在一起的冰淇淋塔。 “这次我要自己吃!不吃你嘴里的了!” 对此雄虫有些莫名的怨念,但很快又开始念叨一些其他的东西,比没喝醉前话痨程度翻了好几倍。 “好好好……” 西泽努力找间隙帮他擦头发,一边笑一边叹气,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虫。 第199章 好不容易折腾累了,耶尔卷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西泽趁机给他换了干净衣服,将一切拾掇好后将雄虫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联系白朗过来接送,他用军大衣将雄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点缝隙呼吸,然后拉开包厢门大步离开了这里。 外面的天空已然泛白。 作者有话说: 耶耶(第二天醒来):……别笑了,一杯倒就是这样的(死鱼眼) 第63章 皇室要册封回归的蒙特上将为荣誉元帅, 这个消息一传出,顿时激起一片舆论哗然。 而不管这个军衔靠不靠谱,至少皇室是承认了上将的存在。 观察已久的各方势力便知道回归后的第一次交锋, 是希尔泽·蒙特占了上风。 收到消息的时候耶尔正在吃早餐, 随着白朗的汇报逐渐挑起眉梢。 而从诧异到压抑着激动只需要短短几秒—— “……好, 我知道了。” 等西泽终于挂断通讯,他猛地给了雌虫一个大大的拥抱, “册封了元帅!恭喜!” 西泽连忙接住雄虫,被这份快乐感染得也笑起来。 他眸底满是笑意,双臂用力将耶尔往上托了托, 抬起头迎合着那些饱含喜悦的亲吻。 这段时间的忙碌终于得到了阶段性的胜利, 耶尔都替雌虫感到骄傲又开心, 用力抱着雌虫蹭了又蹭。 他直接忽略掉了前面的“荣誉”两个字, 什么暂定什么替补别名全都理所当然地丢之脑后。 不是粗心,倒像是一种几乎盲目的坚定自信,觉得西泽一定能顺顺利利、毫无疑问地当上正式元帅, 板上钉钉,无可置疑。 耶尔回过神来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雌虫身上下来。 低咳一声后, 他眸光仍然亮,神色满是期待, “会有册封仪式吗?我想去看。” “会,到时候我和您一起出发。” 西泽笑了笑, 把雄虫带回了餐桌前, “继续吃早餐吧, 您还没吃两口呢。” 两天后。 一大早就有专门的妆造团队敲响了别墅的门, 白朗紧随其后送来了定制的军礼服, 将整个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耶尔起得很早,但身旁的床铺还是已经凉了,问了015才知道是妆造团队到了,洗漱好后连忙下了客厅。 “……已经差不多了,您戴上军帽看看……” 低低的说话声从前方传来,耶尔从飞行器上下来,拉开了客厅虚掩着的门,看清楚里面的景象时瞳孔微缩—— 西泽正站在明亮的灯光中间,从旁边虫手中接过军帽戴在了头上,显然已经穿戴齐整。 那军礼服和平常制服相比更加崭新挺括,样式也更为繁复好看,纯粹的黑和熠熠闪光的金色冲撞在一起,无比惊艳。 领子里内衬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下方是一排纹饰繁复的金色纽扣,正纹金色腰带收紧到了极致,将那劲瘦的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那一尘不染的肩章下伸出三条麦穗状的织带,两条绕到胸前连接到领口下方,另一条则自然垂落后绕到了后肩,随着军雌的动作晃动。 西泽放下手,军帽下浅淡的阴影遮住了一部分眉眼,让他的神情有些晦暗冰冷,却更显得气势凛冽而强大。 但那冰冷的金色眼珠微动了动,在看见耶尔的瞬间软化了几分,原本抿成直线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雄主?” 正帮他调整腰带的设计师无意中瞥见了这个变化,神情暗暗惊讶,识趣地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来。 耶尔怔愣中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过去,低声道,“这么早就起来了,等会几点出发?” 碍于还有外虫在场,而且怕弄乱了雌虫身上的衣服,他克制地停在了一米开外,却被西泽伸手揽了过去。 “不急,还有两个小时,只是习惯了提前准备。” 雄虫脸上还有一点睡出来的粉印子,他用指腹轻揉了揉,没什么效果,昨晚荒唐到半夜,但幸好后面睡得熟没有黑眼圈。 “饿不饿?早餐放在桌上了。” “您的礼服也准备好了,吃完早餐后换上再化点淡妆,差不多就可以出门了。” 耶尔神情有些惊讶,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我吗?但是现在不是还不能被发现吗,待在后台看的话穿礼服感觉没什么必要。” “当然有必要,暂时要隐瞒消息不代表不能见光,这次典礼您和白朗一起出席,正好借着媒体造一下势……” 原来是另有安排。耶尔听得认真,偶尔点一下头表示明白。 这段时间雌虫专门给他讲解过很多事,从帝国的势力分布到贵族之间层层的关系网,哪一边是可以信任的虫,哪一边是要警惕远离的虫……很是复杂,但记起来还不算太难。 退后当背景板的设计师听得胆战心惊。 他是专门负责上将妆造的知名设计师,平时偶尔也接一下贵族的委托,雌虫雄虫都有,但从来没有见过有军雌能这样和雄主相处。 不用下跪请罪,也不用担心受罚而谨言慎行,而是平常又自然地交流和相处,随意做出亲昵之举,甚至有一丝教导的意味。 这也太……神奇了吧?! 他原本还在担心那套精心设计的军礼服,会被上将回归后突然出现的雄主破坏。 第200章 毕竟雄虫不就那个德行,骄纵又看不得雌虫过得好,就算没有坏心也根本不会在乎雌虫的礼服怎么样,晨起侍奉过后肯定会被弄脏的。 但眼下的情况实在让他意外之极,撕下对雄虫的偏见滤镜后,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上将的雄主…… 妈耶,真的太好看了吧!! 这脸!这身段!真的是现实存在的吗啊啊啊!! 耶尔似有所感,抬眼往西泽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冒着灼灼绿光的眼睛。 那种神情他在阿德莱德脸上看见过很多次,没有恶意,但狂热到让他乍一看就有些心悸,只好冷淡地转过了脸。 “你先弄吧,我去吃早餐。”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耶尔推开雌虫往餐厅走去,中途想起来什么,又转过头,“你吃了没?” 得到了肯定答案,他才踩上飞行小精灵走了,看起来显然心情愉快。 白朗看看雄虫又看看上将,一时间欲言又止。 西泽的神色淡了些,示意设计师准备好给雄虫的礼服和饰品,出声警告了一下白朗。 “他不知道军部的这些腌臜事,别说多余的话。” “是!” 白朗立正应声,调整了一下表情,将得知消息后的气愤努力憋了回去。 …… “您穿这身也还不错……不不不,不要戴这个饰品,太黯淡无光了,和您一点都不匹配!” “——不对!这些礼服都难看得要死,我的天啊我之前是怎么设计出这些丑东西的,对您简直是一种玷污!” 耶尔看着逐渐狂化的设计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刚才已经被哀求换了多套礼服,一套比一套精致华美,看起来就价值连城昂贵无比,但设计师却越来越不满意,到后面狂躁到简直像下一秒就要变异了。 耶尔从来没有装扮得这样隆重过,看向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一时有些脸热。 他绷着脸,低咳了一声道,“太高调了,我觉得第一套的白西装就够了。” “太高调了……白、白西装……?!”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雄虫已经发话了,还有一个无条件维护自家雄主的军雌在后面虎视眈眈,设计师咽下一口老血,还是答应了。 “那您换回去吧,我给阁下搭配一些饰品。” 终于确定了造型,挑好饰品的设计师一抬头,猝不及防失神了许久—— 好像也不是不行,这位雄虫阁下完全不需要忧愁衣服的事情,就算是套只麻袋都好看啊! 崭新细腻的布料堪称洁白无瑕,却压不下雄虫本身肌肤的白,柔软纯黑的发丝随性地绑成一个小揪揪,增添了一丝可爱和活泼。 闪着金芒的细链从领口垂落胸前,随着动作微微晃荡,口袋里露出玫红色方巾的一角,点缀得那一身白更加优雅矜贵。 明明是无比经典的款式,却一点不显得老气或不搭,本该是低调又常见的装扮,却穿出了几乎惊心动魄的效果,让虫完全移不开眼睛。 简直像是……发着光的异世界精灵一样。 镜面一览无余地映照出自己的样子,耶尔莫名有些紧张,不自然地看向一旁的雌虫。 “还可以吗?” 西泽和他一起看向镜子,闻言揽住了那截劲瘦的腰,声音有些低哑地笑道,“……好看。” 他在耶尔眉间落下一吻,又补充了一句。 “像是小王子。” 而他自然是跟随左右,保护矜贵小王子安危的骑士,用长枪和盾牌守护着身后的干净柔软,不让一滴飞溅的血弄脏了那绒白的披风。 镜子里雄虫的脸显而易见泛起红来,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了颈脖,像是晕染开的大片惊艳粉霞,漂亮至极。 圆滚滚的小机器管家凑热闹地探出头,被雌虫摸了摸脑袋,“真的很像,是不是,015?” “是的!” 自诩为跟在王子身后的小仆从的015大声道,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耶尔脸热许久,最终只能故作冷淡地啧了一声,推了推雌虫让他快走。 “……不许再说话了,赶紧出门,要迟到了。” * 悬浮车从别墅一路驶入军事基地。 对于军雌的册封典礼一般都在主基地举行,陛下亲临举行仪式,为被册封的军雌戴上勋章和绶带,这个过程会在各大平台进行直播。 典礼的参加者多为军团的军雌,也允许携带部下和家属进入,但相比贵族的舞会还是严谨得多,相对也枯燥无聊一些。 耶尔坐在车上,被一路护送着到达目的地,夹在一圈荷枪实弹的军雌中进入了典礼现场。 “冕下,这边走……这里是上将亲属的专属休息室,您可以在这里观赏典礼。” 白朗和第一支队被分配过来紧跟着雄虫,此时快走一步为耶尔打开了专属休息室的门,恭敬而简洁地讲解道。 “b小队留下,a小队跟我进去。” 一半的军雌把守着门口,剩下的跟着白朗进入休息室中,在室内的墙边立正站好摆正枪支,以便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耶尔一路上神色都严肃而冷淡,一直到进入休息室才终于稍稍放松了肩膀。 休息室是一个视野很好的半开式包厢,能一览无余地看见中心的册封场地,里面已经准备好茶水和各种点心,就等典礼开场了。 第201章 他在沙发上落座,看向门神一样站在沙发旁的白朗,“不坐?” “不了,您休息吧,茶几里的东西是上将为您准备的,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吃点。” 白朗也放松了些,但仍然保持着警戒,“您不用这么紧张,这个包厢是绝对安全的,上将的布置从来不会有差池。” 茶几表面是茶水和点心,下面还有几个抽屉,耶尔挨个拉开了一下。 第一层,琳琅满目的零食。 第二层,各种全息电影amp;游戏芯片。 第三层,和研究有关的电子资料,包括一些还没看到的书架上的孤本。 第四层,只有一个小灵通一样的通讯仪。 “这是什么?” 他眉梢微挑,把那个小板砖拿起来,觉得这不该是虫族的科技产物。 “帝国研究所的最新研究成果,可以无视百分之九十九宇宙射线和干扰传输信息的通讯仪,从固定在地面上的庞然大物浓缩成这么一个小东西,正准备大规模量产,届时投入星舰或机甲中使用。” 白朗瞟了一眼,又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 “陛下出席的典礼都会开启高强度干扰器,但您也许可以通过这个联系到上将。” “这么厉害?” 耶尔将通讯仪翻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背后镶嵌着一个小铭牌——【耶尔】 所以,这是专属于他和西泽的加密联络通道吗? 他笑起来,手指戳了戳那个银色的小铭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打扰西泽准备册封典礼。 时间准时达到既定的数字,典礼如约开始进行。 从帝国皇帝冗长的动员词过后,现场响起了激昂的军歌,耶尔原本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察觉西泽要出场后警觉地支棱起身。 “要来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在玻璃上,看着下面的方队中间走过一支小队,最前面的赫然就是一身挺括军礼服的西泽。 相比刚出门的时候,西泽胸前的礼服上佩戴着各式各样的勋章,一排紧挨着一排,多到整个上半身都要别不下。 它们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晃动、相击,发出细微的叮叮声,让那看起来几乎像是一层金色的甲胄,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和辉光。 耶尔想起雌虫身上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伤疤,那是连自愈能力强大的军雌都无法抹去的痕迹,那是雌虫出生入死征战多年的证明。 每一个勋章都对应着无数或愈合或留痕的伤,凝结着无数的血与泪,是对军雌这半生累累功绩的最大肯定。 可是那些被他守护在身后的,龟缩在主星醉生梦死的皇室和贵族,并不把这些伟大和牺牲放在眼里,甚至毫不犹豫出手加害。 五年。 那是饱含着巨大的痛苦,忍耐过无数的酷刑和无下限的羞辱,拼命挣扎求生的五年啊。 耶尔抿紧了唇,鼻腔一时酸涩,但还是强行压了下来,专注地看着下方庄严至极的场景。 哒、哒、哒…… 硬底军靴叩击着光滑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萦绕在无数虫的耳边,成为他们的救赎或者噩梦。 他凝视着西泽一步步往前,步伐稳定而坚毅,路过无数心思各异的视线,无视了那些心怀鬼胎的计算,来到了高台前。 “帝国上将希尔泽·蒙特……” 白发苍苍的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仰起头看着面前耀眼夺目的军雌,满脸的褶子颤动了一会,不知是怀念还是畏惧。 可能是自己都觉得虚伪,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些假惺惺的话,沉默了一会后按照流程走了下去。 “砰!” 一再贴近想看得仔细点,不知不觉就撞到了玻璃上,耶尔揉了揉额头,换了个角度继续往下看。 他其实并不知道雌虫具体在做些什么,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西泽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向着预定的目标迈进。 暗中部署、强势回归、抢夺权势…… 他在拿回那曾照耀在肩的荣光,夺回专属于他的地位和话语权,向着那些曾施与伤害,或落井下石的虫亮出冰冷的刀锋。 ——还在艾塔尔的时候他就知道,被折断翅膀落入泥泞的鸟儿,终有一天会拼命生长出新的血肉,自由振翅高飞。 耶尔眸底的笑意满溢而出,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放松而愉悦,周身肉眼可见地绽开了朵朵小花。 完全没注意到下面媒体的闪光灯噼里啪啦,有一些已经将镜头移到了他的方向。 而场内显然不是所有虫都像他这么开心的。 “什么荣誉元帅,不上不下的,没有实权在军部也没有专门的位置,就是专门设计出来给上将难堪的……真是无语。” 白朗刻意走远了一些避开雄虫,但路过同样神色不得劲的同僚时,还是忍不住咬牙低声道。 “陛下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连这种馊点子都想得出来,不过也肯定是二皇子那个草包在耳边吹风。” 他暗骂几声,偏偏现在束手无策,完全没办法做些什么。 “第三军和第四军那些废物,一个个机甲不会开近战又拉胯,合起伙来私下搞小动作倒是溜,一套又一套的,恶不恶心啊……” 帝国死水一滩多年,早已经老朽又守旧,恐惧一点变革的风吹草动,根本接受不了上将的突然回归。 第202章 如果那些贵族联合起来排挤他们,就算上将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强大到全然不惧,至少流血冲突是少不了的。 等等…… 白朗眉心一跳,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扭过头看向耶尔。 说到筹码和助力,他们身边不就有一位吗? s级雄虫,千年难得一见的帝国瑰宝,较之皇室和贵族都珍重百倍,几乎能倾覆虫族的可怕存在。 上将把冕下保护得太好,再加上平常雄虫的好脾气,从不以自己的等级自傲自夸,一时让他们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大杀器。 “s级雄虫……” 白朗喃喃了一声,顺着想了想这个名号可能会带来的增益,眼睛顿时亮了亮。 但正要向着耶尔的方向走去,耳边却突然想起上将的警告—— 【别说多余的话。】 他动作一顿,深感棘手地嘶了一声。 显而易见,上将舍不得耶尔冕下趟脏水,但事实上只有他能保住冕下不受伤害。 而在那之前,稳住实力一举夺权非常关键,这个阶段最需要拉拢各方势力,防止被全面孤立和阻击。 s级雄虫的存在几乎相当于定海神针,若能彻底加入己方阵营,合理利用一下,天平毫无疑问会向着他们这边倾斜。 “真是无语……!” 身后传来白朗突然提高的声音,耶尔耳尖动了动,倏地回过神来。 他偏了偏头去听雌虫的抱怨,谁知越听越眉心紧蹙。 “你们在说什么?” 白朗猛地咳咳咳了几声,直接忽略了雄虫的询问,继续提高声音道。 “咳!我可什么都没说,对吧,卡德?” “我可没说这场典礼是个笑话,是公爵府串通二皇子哄骗陛下给上将的下马威,我也没说所谓的荣誉元帅是个狗屎职位,在作战署和议会厅连张椅子都没有,也没有实质投票权。” “我才没有说第三第四军团已经变成贵族子弟聚集地,里面作奸犯科什么东西都有,一直想着串通安托打压制约上将的势力,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军火上……” 身后雄虫已经完全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白朗假意咳嗽的声音更大了些,看着面前神色慌张的同僚,给了个安心的眼神。 “哎呀,上将让我别说多余的话,我还是不说了吧。” 耶尔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雄虫半身被下方大亮的灯映照着,显得另一边就有些晦暗不清,只有一双点漆似的眼眸灼灼,如梦初醒似的。 居然是这样……吗? 所以这就是一场骗局,对西泽而言并非荣耀,而是意味深长的羞辱和施压,根本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偏偏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祝贺雌虫,以为这是一种胜利和嘉奖……真是蠢死了。 耶尔冷着脸出神,等终于理清这突变的消息,才堪堪注意到掌心的刺痛。 他垂眸一看,原来是刚才握拳的力道太紧,指甲在手心掐出了好几个鲜红的印子,像是弯弯的小月牙。 但疼痛尖锐又迟钝,和眼前的伤口并不匹配,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手在痛,而是左边胸腔深处,那无比柔软的地方激烈地撞击肋骨,在耳膜处喧嚣鼓噪,生发出源源不断撕裂般的剧痛。 这段时间,西泽和他说了很多东西,牵涉众多,纷繁复杂……几乎什么都有。 却唯独没有说到自己的难处和困境,没有提起过一路走过来殊为不易,也从来没有诉苦被排挤施压独木难支。 雌虫教导他的唯一目的,是想让他掌握足够多的信息,看清面前的道路,最重要的是拥有自保的能力。 即使有朝一日他离开了,自己也不至于一派茫然,被卷入复杂的斗争中不得脱身。 西泽甚至没有要求自己明确站队,而是给了所有的选择和路径,让他得以随心去走自己的路。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 耶尔深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那股酸涩和怒气,但还是觉得梗着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慌。 该死。 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家伙……全都该死! 精神图景似乎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而震荡,汹涌的精神力正不断掀起巨浪,将海水搅得一片狼藉、动荡不安。 耶尔眼睫一颤,跟着白朗暗戳戳的解释,扫视了一圈下方虫的脸,又冷冷地看了眼端坐上首的皇帝和二皇子才作罢。 而高台上,帝国皇帝正在为西泽佩戴上荣誉勋章。 场内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浪潮般一阵接着一阵,其中有多少真心的祝贺却不得而知。 耶尔伸手进西装外套的口袋,紧握住雌虫给他的通讯器,被那丝冰凉唤回神。 他只是知道了真相,就已经这么难过和生气。 那此刻正站在台上,直面那些恶意和虚假的西泽呢? 会不会觉得齿冷和心寒,为自己感到不值甚至耻辱至极? 等到西泽应付完了媒体的提问,一切结束后回到车里汇合,耶尔才缓过神来,微微抿起一点笑,“回来了,累不累?” “雄主,怎么了?” 西泽敏锐地察觉到了耶尔的情绪不对,虽然雄虫表面上神情淡淡,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实则已经快要爆炸了。 第203章 “刚才的典礼太无聊了?还是有谁找您的麻烦?您和我说一说,不要生闷气……” 他哄过很多次悄悄炸毛的雄虫,甚至可以说驾轻就熟了,但这次却怎么都问不出答案。 见问不出什么,他眉心紧皱,降下车窗询问随行的白朗,“怎么回事?” 一见白朗支支吾吾的样子,西泽就意识到什么,神色微变,匆匆丢下一句“到时候收拾你”就升上了车窗。 关于典礼的隐瞒往好了想是保护,往坏了想就是欺骗,他曾经许诺过不再骗耶尔的,却又被抓了个正着,难怪雄虫会这么生气。 西泽试探着握住了耶尔的手,没有得到拒绝,便往前凑了一点,在那紧抿的唇边落下细碎的亲吻。 “雄主……” “嗯,我在。” 耶尔眼睫微颤,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抚上雌虫的侧脸,抬起头回应那断断续续落下的吻。 车窗外,刚刚入夜的天空再次降下冰凉的细雪。 作者有话说: 原本开心得浑身冒小花的耶耶,得知真相后瞬间炸毛,要不是将军努力安抚,就要弹跳起飞给那些阴险的家伙几个大北斗了! 将军处理感情确实像封建大家长一样,保护欲太重又顾忌太多,像是冷的时候会仔细准备好秋裤、围巾和羽绒服,但临到一起出门前,又担忧幼崽会感冒发烧所以反悔的男妈妈,会被埋怨也正常…… 之前在艾塔尔时这部分性格特征只是初现端倪,回到主星之后被恶劣环境一刺激,就愈发明显了啊(瘫倒) 第64章 一直到回家, 耶尔也没有说什么,照例是该亲亲该抱抱,收拾好残局后一起洗漱入睡。 反倒是逃过一劫的西泽格外不安起来, 抱着怀里的雄虫熬了一会, 还是起身去了客厅, 命令白朗把话都倒了出来。 和他想的差不多……但是雄虫没有追究,应该没关系。 合上通讯器, 西泽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时间也没了睡意,打开邮箱开始处理公务。 而在一个城区之外。 无数的媒体虫正通宵达旦, 写文字的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挑图的正从上千张抓拍里选出典型……一刻不停地磨合修改着册封典礼的新闻。 而且那位下了命令, 这场典礼的新闻套不出错的模板就行, 关键还是为典礼上的另一个虫造势,各种样式都要来一些。 这个要求让负责虫挠破了头,一边从数百份新闻稿中挑选合适的修改, 一边不停地拿起传声器下指令。 “正式介绍的!写好了没有?还有要娱乐性强一些的,猛猛吹神颜就行,记得别拉踩其他明星, 一不小心就会造成负面影响……” “记得联系权威大v转发引导舆论,但是主要还是册封典礼, 歌功颂德为主,花边新闻为辅, 不然容易引起民众反感。” “细节!说了多少遍了, 抠细节!那个虫身上的礼服和元帅身上的一样, 都出自科徕尼大师之手, 这点怎么发散还要我教你吗?!” 而在黎明刺破黑暗的前一秒, 一个超大附件发送到了西泽的邮箱上。 第一份是册封典礼新闻终稿,西泽通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点开了后面关于耶尔的稿子。 《惊!出现在册封典礼上的神颜虫竟是……?!》 《过于暧昧了!那些年科徕尼设计的情侣套装……》 《盘点近几年出现的高颜值雄虫阁下!(无高低排名)》 滑过这一篇稿子时,雌虫的动作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将首位迦诺的精修图往后移了一个排名,将耶尔的侧颜抓拍放到了第一。 只能说不愧是专业的媒体,就算条件十分受限,也刁钻地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但从前期笑得又甜又开心,到后期明显的冷脸难过,这个转变又让他有些心疼。 全部过目了一遍,西泽将做出修改的稿子发了回去,同时通过了发布申请——“修改完就发吧。” 将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完,他起身离开了客厅,无声地打开卧室的门,掀开被子躺了回去,取代了雄虫怀里长条抱枕的位置。 “唔……?” 耶尔有些不安稳地动了动,又被熟悉的信息素气息安抚了下去,往躺下来的雌虫怀里埋了埋。 早上七点。 早间新闻已经准点开始播放,而一篇篇堪称炸裂的通稿雪花般飞了出去,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而那狂澜的源头却浑不在意,相拥着重新入睡。 * 耶尔的身份其实没有很保密,在从战场上捡回来后,就因为一系列事情而引起各方注意,但这些关注很快就因为检测出d级而散去。 后来他出了事,选择隐姓埋名去往艾塔尔后,就几乎在主星销声匿迹了,但……见过耶尔的虫基本都对他印象深刻。 短短一天内,耶尔的来历和身份就被扒了出来,但在有意识的引导下,舆论整体仍然偏向积极和正面。 而在第二天,因为另一方势力的下场,评论风向开始转变,逐渐变得乌烟瘴气起来,两边各执一头,角力明显。 “您别看了。” 西泽伸手挡住了面前的光脑屏幕,低下头蹭了蹭耶尔的侧脸。 “都是那边买的水军在搅混水,拿了钱睁眼说瞎话的。” 耶尔完全没被影响心情,甚至感觉有些神奇,但雌虫这么说了,他便叉掉了那一片狼藉的评论区。 第204章 “咳,没什么,看着好玩。” 他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雌虫担忧的神情,“不过你还知道水军啊?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会网上冲浪呢。” “舆论战是每个政客都要掌握的手段,民众的声音有时候能决定整件事的发展和结果,是非常重要的。” 西泽解释道,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雄虫的手心里。 那是一枚银蓝色的圆纽,接触到手腕的瞬间变形成了半透明的腕带,丝绸一样紧贴着皮肤,却不会感到不舒服。 “这是什么?” “新的光脑,研究所的新产品,可以屏蔽目前所有的病毒和入侵手段,装有反监听和反定位设备,所有文件和通讯都是一级加密。” 西泽拿起雄虫的旧光脑,和新的光脑对接了一下,里面的所有文件都被转移到了新的容器中。 “明天就要放出s级雄虫的消息了。” 耶尔愣了一下,“这么快?” “是的,换光脑只是保险起见,但在媒体面前正式露面之前,您最好呆在安保严密的别墅里面,避免被趁虚而入的虫伤害。” 确认没有差错后,他捏了捏雄虫清瘦的手腕,下意识出声宽慰道,“不用害怕,没事的。” “我不怕。” 耶尔没太在意,只随后道,“露脸了以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吧?还挺好的,不过好像也要避免造成混乱才行。” 西泽伸手抱住怀里的雄虫,嗅闻着那柔软发间的橙花清香,低低地笑了一声。 “您总要出现在大众面前的,不仅是我,雄保会也会费尽心思保护好您的,不用太过烦扰。” 虽然对雄虫有所隐瞒,不想让他插手那些手段肮脏的争斗,但西泽从来没想过一直藏着耶尔,或者出于保护的心思让雄虫遮遮掩掩。 月亮就应该坦坦荡荡散发辉光,被浩渺的繁星簇拥,被无数欣赏喜爱的目光包围,不必因为怕受到伤害或非议而躲到云后。 这对耶尔不公平,对本该瞻仰到神迹,却被位高权重者蒙蔽的虫族也不公平。 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来,整个客厅通透而明亮,耶尔躺在雌虫怀里一起陷入柔软的沙发,听到头顶传来断断续续的叮嘱。 “皇室将在不久后召开舞会正式介绍您,我带了专门的妆造团队过来,给您专门定制一些晚礼服。” “皇室舞会上有些不能碰的忌讳,稍后我再告诉您……辛苦了。” 明明最辛苦的是设计和布置这一切的西泽才对,雌虫却难掩疼惜的神色,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尖。 “再等等,等到这一切被肃清干净,您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耶尔眼睫一颤,无声睁开了眼睛。 “谢谢。” 他仰起头看向雌虫,漆黑的眸底落满了阳光,满溢着浅淡的笑意。 “一直以来做了这么多,辛苦你了。” “但我不是需要事事叮嘱保护的幼崽,所以不用这么紧绷,我可以用精神力保护好自己,有些时候……也可以稍微依赖我一下的。” 他不在乎西泽利用s级雄虫的身份谋取利益,反正那些是他们共同的利益。 他是站在雌虫这一边的,他们的命运休戚与共,他想成为有用的刀剑或盾牌,而不是需要被严密保护的拖油瓶。 西泽静了一瞬,没有避开这个话题,只是再出声时已然有些艰涩。 “抱歉,雄主,我知道的,是我还没有转变好心态,暂时不能接受您会被伤害被利用的可能性,才会导致保护太过。” “不是轻视您的能力或价值,只是……” 斗争必然会有流血和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他自己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只是他一想到耶尔会鲜血淋漓地倒在他怀里,或者被伤害后流下眼泪,浑身的血液就瞬间凝固成冰,根本止不住巨大的惶恐和痛苦。 才导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委屈雄虫藏在他的保护之下,甚至不能自由行动,但这种选择也日复一复地加重着他的愧疚,甚至让他举步维艰。 “我明白的。” 耶尔叹了口气,凑过去蹭了蹭他的鼻尖,像是无声的包容和亲昵。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 * “您的姿态真是非常优雅!不过下巴再稍稍抬起来一些,会显得更自信傲气……” 015顶着苹果晃悠悠走过,叉腰表示这动作简单至极,得到了一个怨念的视线。 宫廷礼仪师一张眯眯笑的狐狸脸,正讲解着那些繁琐的贵族礼仪,偶尔会伸手轻轻地调整一下雄虫的姿势。 耶尔嗯了一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果然得到了礼仪师的一顿夸夸。 但那反而让他紧绷了些,刚才这个亚雌就是一边夸一边给他加了十倍的难度。 一路练到现在,他已经不会相信这个笑面狐狸的一句夸赞了。 “加油!加油!” 015在旁边摇旗呐喊,耶尔则变成了死鱼眼,从嘴里飘出了一只白白的灵魂。 真难得啊。 礼仪师稍稍睁开了那双眯眯眼,看向面前和谐又欢乐的景象,轻叹了一声。 主星居然还有心性这样好的雄虫,而且还是传说中的s级……该说元帅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呢? 得到珍宝并不难,最难的是挡住那无数觊觎的视线和蠢蠢欲动的手,将其牢牢抱在怀里、守在身边。 第205章 但这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事了,他要做的是在这几天内帮助雄虫速成舞会礼仪,以便不被那些贵族抓住把柄刁难。 “很好,我们开始下一个课程吧。” 耶尔白天就跟着宫廷礼仪师学习贵族礼仪,在下午的时候配合科徕尼进行礼服设计和试穿。 而因为s级雄虫消息的发酵,他不得已停止了一切对外的渠道,和学院那边的项目也终止了,虽然很对不起阿德莱德,但也没办法。 晚上的时间倒是空闲下来了,耶尔便开始通读帝国法律,特别翻到了婚姻那一节,开始着手准备另外一些文件。 “叩叩。”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耶尔没有抬头,直接说了一声进。 015从门后探出头来,将削好的果盘放到书桌上,犹豫了一会还是道,“主虫,我们不会回去艾塔尔了对吗?” 耶尔回过神,神色有些惊讶,“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去,怎么了?” “您的东西都拿来了吗?我记得那时候您从外面回来,把一个盒子放到了抽屉里,后来打扫的时候我看见了,好像是一块……” 它试图比划了一下,“看起来很昂贵很漂亮的——金属块!” 房间、抽屉、盒子、金属块……等等?!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有些恍然。 那块机甲之心! 虽然是打着蒙特上将的名号拍卖,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东西,但西泽总能一眼看出真假吧,如果是真的就能帮上雌虫了。 这个时间点他和雌虫都不方便外出,干脆找个信得过的虫顺路捎过来好了。 沉吟半晌,耶尔打开光脑,给列表中的一个虫拨去一个通讯。 …… 第二天一早,就有虫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您的东西。” 加拉赫不太自然地将盒子递给耶尔,然后就憋不出下一句话了,沉着脸打算转身走掉,“走了,有事再叫我。” 耶尔礼貌道谢,打开盒子确认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又道,“要进来坐坐吗?” 守卫着大门口的军雌有些紧张地瞟了一眼这边,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阻止,但还是被加拉赫捕捉到了,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下台阶。 “不了,这段时期情况敏感,您注意多警惕,别什么不知底细的虫都叫进去喝茶。” 那块机甲之心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流转着漂亮的银蓝色光泽。 耶尔把盒子放到了主卧的床头柜上,想着等雌虫回来再说。 “您怎么会有这个?” 西泽看见它的时候神色非常惊讶,验证了最好的那一种猜想。 “我之前惯常使用的那一架机甲名为守卫者ii,是帝国第一机甲设计师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作品。” 西泽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有些怀念的摩挲了一下冰凉的表面,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怀念。 “莱米尔战役后,我和机甲的核心智能都被秘密转移,现在已经找回来了,正在我现在驾驶的机甲里。” “这个容器已经没有召唤机甲的功能了,但遇到危险的时间可以升起保护罩,防御效果应该还不错。” 这块机甲之心又被放到了耶尔手里,像是交付了一个喜爱的旧物一样,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您可以留着,也可以做其他的用途。” 其他用途…… 耶尔愣了一下,看了手心熠熠闪光的东西一眼,神色逐渐了悟,唇角一点点扬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知道要用来做什么了。 西泽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却立刻被耶尔含糊了过去,不等他继续追问,就被凑上来的雄虫按住了。 他温顺地被按倒在床上,耳尖泛上一丝微红,伸手主动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明天上午没什么事……雄主今晚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真的?” 耶尔轻咬他的喉结,感觉到手下的身体颤了一下,伸手将塞进皮带里的衬衫下摆一点点扯了出来。 雌虫忍着羞涩,声音有些沙哑,“嗯……是真的。” * 距离s级雄虫消息的放出已经过了三天,皇室为此举办的舞会如期进行。 无数贵族对这场盛宴趋之若鹜,一时竟造成了星轨之上流光千瞬的奇异景象。 吱呀—— 一辆军用悬浮车在部队的层层保护下,安稳地在宫殿侧门前停下。 “已到达目的地,asd时刻为您服务。” 车内的智能系统板正地道,耶尔刚想下车,车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一道出乎意料的身影正站在门外。 “阿德莱德?你怎么在这里?” 耶尔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这段时间受舆论影响,他已经和阿德莱德说了请假两周,但乍一见到还是下意识心虚。 有种和学霸搭子约好一起去图书馆,中途却鸽了去游乐场玩,而且还在门口就被逮住了的尴尬。 “冕下,夜安。” 阿德莱德神情浅淡,察觉动静后欠了欠身,行了个非常郑重的礼,戴着白手套的手扶了一下车门。 “我是拉亚家族的次子,算中等阶级贵族之列,代表家族来参加这次舞会,元帅请我来担当冕下的引导虫。” 耶尔简单地道了声谢,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206章 眼前的阿德莱德穿着特色鲜明的礼服,和平常做实验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散发着十足陌生的气息。 “冕下,这边走……所以,参加完舞会后有可能回来做项目吗?” 雌虫突然转过头,瞥去了敬称催促道,“最近又遇到难题了,搁置一秒我都浑身难受。” 那一丝别扭瞬间消失不见。 耶尔低咳一声,“应该可以,到时候找你帮忙销假。” 阿德莱德满意地点了下头,上前一步在前面引路。 他被从侧门带到了私虫休息室,在那里见到了等候着的白朗,被告知了西泽另有安排,需要等会才能汇合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 耶尔微蹙了下眉,没有多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下后打开光脑。 他一边安静地任化妆师在脸上扫扫拍拍,一边重温起舞会的流程来。 一时兴起,突然开始查询之前的舞会召开情况,随便往后一翻,页面恰好停在西泽册封上将时的加冕礼上。 这段时间已经看过很多对雌虫的大篇彩虹屁,但耶尔仍然乐此不彼。 标题和内容都很正常,但—— “这张照片怎么回事?沾上了脏东西?” 他有些疑惑地用力蹭了蹭雌虫的脸,却没办法弄掉上面浅红色的大块污渍,有点生气了。 “怎么选这么一张照片放在新闻上?” “因为当时就是这个样子的。” 站在身后的白朗突然出声道,和雄虫一起紧盯着那张照片。 “迦诺,兰斯公爵唯一的雄子,同时也是元帅的雄弟,在加冕礼上倒了元帅一身的酒。” “虽然后面元帅去换了衣服,但请来的媒体都受到了迦诺的胁迫,还是放了这张抓拍上去。” 耶尔瞳孔骤缩,手下的动作顿住了。 “当时元帅刚刚立下大功,但因为是跳级册封的,掌控的各方面势力还不太稳定,那些贵族就逮着这个机会往死了霸凌和排挤,甚至当众给元帅难堪……” 白朗说起当时的情况,还是忍不住咬紧牙关,话音中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耶尔凝视着新闻上的照片,唇角已然向下抿紧,表情冷淡异常。 按照礼服被沾湿的形状可以判断,雌虫是被酒从头顶往下淋了一身,所以面积才会这么宽泛。 红色的酒液将那白发染色,顺着颈脖而下泅开大片的脏污,甚至弄脏了胸前佩戴的勋章,让军雌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仍然脊背挺直,神色浅淡又严肃,似乎并不把这些折辱放在眼里,甚至连抬头看向镜头的那一眼,都只能让观者下意识噤若寒蝉,而不会有一丝嘲笑嫌弃的情绪。 “后来元帅清查了迦诺一条地下暗线,这件事也算是两清了,您不用太生气。” 想起来今天是耶尔的专场,白朗也不想这个时候让雄虫不愉快,连忙找补道。 耶尔合上光脑,淡淡地嗯了一声,闭上眼往后靠在沙发上,示意化妆师继续。 休息室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一直等舞会悠扬的入场铃响起,耶尔才突然出声道。 “s级的身份什么都能做吗?” 白朗迟疑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道,“差不多能在帝国为所欲为了……冕下要做什么?” 耶尔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 一直到阿德莱德从外面回来,将耶尔引导到了专门出场的侧门口,他才见到了匆匆赶到的雌虫。 “抱歉,雄主,来晚了一些。” 西泽神色带着歉意,但因为有外虫在场,不太好意思做出太亲昵的举动,只是靠近后低声叮嘱了几句。 “拉亚家族不算顶尖之流,但因为学术造诣高具有独特的地位,您有哪里不懂可以问一下阿德莱德,他会帮您处理好的。” 他伸手帮耶尔整理了一下领口,想起雄虫一杯倒的酒量,还是放不下心。 “对了,记得等会不要喝酒,不用担心失礼的问题,有虫想要灌您酒直接走开就行,我稍后也会入场……” 明明不是喜欢絮叨的虫,工作时一句废话都没有,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些话,生怕耶尔在自己视线之外时受了委屈。 耶尔喉结滚动一瞬。 他又想起那张照片,眸底的笑意中多了一丝煞气,越是因为这关心而心软,越是忍不住按压手指骨节,悄无声息地积蓄着怒气。 阿德莱德看了看腕表,低声提醒道,“冕下,时间快到了。” “算了,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您进去吧。” 西泽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也觉得自己实在紧张过度,终于放开手,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阴影里。 “冕下?” 耶尔站在一片奢靡到极致的繁华中,转头去看停留在身后的雌虫。 光明和黑暗仿佛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宫殿内的水晶灯折射出金色的光,打在他身后,勾勒出一道干净的剪影。 而他站在门口,挡住了洪流般的金色倾泻而下,于是雌虫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能清楚地看到西泽脸上的不舍,却又带着柔和的催促和鼓励,像是目送着幼崽独自上学的母亲。 但这好像才是对的……管他什么光明黑暗正道邪道幕前幕后,会不会被改变被污染迷失其中都不重要,只要他们是站在一起的,那就够了。 第207章 耶尔倏地笑了笑。 妈妈可不会想看到幼崽在外面作威作福当小霸王,但怎么办呢? 胆敢伤害侮辱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存在,就要做好被痛打的准备。 他转过身,一步步踏入那迷乱的光亮中。 作者有话说: 耶耶的大招加载ing... 就是一种比较带感的比喻,是爱情又是亲情,是彼此不可分割的存在,稳重男妈妈x恶劣坏小孩,有些变态又有点好磕(大拇指) 第65章 “滚开。” 迦诺语气冷淡又暴躁, 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守着门口的侍从道。 现在还没到进场时间,却没有虫敢要求这个混世魔王守规矩。 侍从慌里慌张地打开了门, 连连鞠躬, “请、请进。” 跟在他身后的雄虫和旁边的虫对了一个眼神, 故意调侃道,“怎么了?今天火气这么大?” 迦诺一声不吭地迈入面积辽阔的宫殿中, 无视了那满眼的奢华和琳琅的美酒美食,转到屏风后的一处沙发坐了下来。 他的提前进场显然破坏了规则,但a级雄虫的身份甚至高于皇子, 这些骄纵的行为众虫已经能视若无睹。 但今天的晚会又不大一样—— 这是专门为传说中的s级雄虫举办的舞会, 便多少容不下一个a级雄虫放肆了, 单是一个机器认证的字母, 便让尊卑高下彻底颠倒。 第一次有佩戴皇室标志的侍者上前,面带歉意。 “很抱歉,殿下, 还没有到规定的入场时间……” 迦诺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酒杯,神色倏地有些发狠,但没等他直接踹翻那张小茶几, 舞会开场的悠扬钢琴曲响起。 “抱歉。” 那侍者便欠了欠身,往后退了一步, “愿殿下能享受美好的夜间时光。” “没个眼力见,赶紧下去吧。” 这时贵族雄虫才进场围到迦诺身边, 刚才最开始询问了一句的雄虫挥了挥手, 把那侍从打发走了。 一直沉默的迦诺却冷笑了一声, 看向出声的雄虫。 “再慢个两三秒, 那个侍从不死也得扒层皮, 维托,你这么着急出声做什么?” 名叫维托的贵族雄虫耸了耸肩,“垃圾干嘛放在眼前碍眼,那贱雌再说一句你都要爆炸了,我可不敢放任他继续待着。” 迦诺视线阴冷,上下审视着那个年轻的雄虫,语气捉摸不透。 “我记得你有一个雌侍就在皇宫做侍者吧?听说还挺受宠的,怎么,爱屋及乌了?” “哇,这个说法真恶心……” 维托面不改色地啧了一声,看向一旁看戏的贵族雄虫,无奈道,“看我出糗就这么好玩?谁上来开启一下话题好不?”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雄虫不屑地哼笑一声,没搭理这个年轻的新兴贵族,却也对着迦诺开口道。 “别生气了,那传得沸沸扬扬的s级雄虫我查过了,二次分化前还是个d,一个分化怎么可能连跳四级?传谣言也传好点的吧,就算他真的是个s级,在你面前也得缩得像个d。”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匪夷所思,迦诺本来也不想相信的。 就算他曾经阴过那个叫耶尔的雄虫一把又怎么样,全帝国的雄虫都以他为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那个雌虫的回归让他烦躁得要死,几乎每隔不久就有暗中布置的暗线被摧毁,让他根本睡不好觉。 “s级雄虫,传说还是蒙特元帅的雄主……可笑,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也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为自己增加筹码拉拢贵族。” 迦诺眸底划过一丝暗光,像是一条潜伏的眼镜王蛇,等待着眼前猎物露出虚弱本质的一瞬。 “你说得对,就算是s,在我面前也要缩得像个d,不服就折磨到服为止。” 维托仍然在眯着眼笑,闻言却忍不住看了眼二楼的旋转楼梯,仿佛能透过高台后的门扉,看到那个传说中的s级。 希望别再来一个又蠢又毒的小霸王了,真是敷衍不过来了。 …… 另一侧入口,是专属于军部雌虫的入场通道。 当今帝国元帅站在最前面,稍后半步就是脊背挺直的西泽,往后就是四大军团上将,再往后就是一些家世背景和能力都很强的骨干。 元帅的年纪已经很大,一生履历辉煌、德高望重,受到无数军雌的尊敬,同时也是将西泽和安托一手带出来的老师。 白发苍苍的老元帅转过身,凝视着西泽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神色感慨地道。 “我们当时都以为你失误了,葬送在了平常最擅长杀的星兽潮中,当时我驾驶着机甲在战场上寻找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找到你的尸骨……” 突然的出声将其他虫的视线也引了过来,闻言神色各异,但都按捺着没有发出动静。 西泽神情漠然,恍若未闻地垂眸,将口袋里的通讯器调整成震动模式,寻思着等会找个没虫的地方给雄主打通讯。 耶尔给他们的联络器设了很可爱的铃声,但重要场合又必须要注意这个,加之又要避嫌,让他总感觉有点遗憾。 “砰——!” 安托猛地踢翻了一旁的花瓶,神色阴沉地暴喝了一声。 “你耳聋了?老师说话没听见?!之前好歹还有点礼貌,怎么,死过一遍后终于暴露本性了?” 第208章 刚才匆匆见面又分别,算算时间耶尔也快进场了。 恰好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指甲大小的屏幕亮起,点开后显示出一个软嘟嘟的像素爱心。 西泽用力摩挲了一下那个小爱心,将通讯器放回口袋里,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与其操心我的礼仪问题,不如想想怎么保住藏在卡雅-13行星的赃款吧,第五军团长。” 听到卡雅两个字时,安托神情倏地微变,因为太过震惊,听到后面的黑称反应都没那么大了。 之前安托异想天开想要分裂出第五军团自己上位的蠢事,这么多年在军中传来传去,甚至已经成为经典。 “第五军团长”已经成为傻逼的代名词,不过自从安托上位后就没多少雌虫说了,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暗示。 有虫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憋住。 西泽终于抬眼,看向面前神情震惊的老者,语气很淡。 “您教育生涯中的败笔是挺多的,不过应该不包括我,我还以为您能明白,这次只抢了一个荣誉元帅的位置,可不是出于尊师重道的礼让。” “帝国从来没有【荣誉】元帅的说法,但好歹也是个元帅,该有的职权都该有,例如一票否决册封军衔,又例如——” 弹劾欺君叛国者,并拥有必要时先行处决的权力。 西泽敛去了后面的话音,但在场的所有军雌都明白那未尽之言,有些惊骇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们都想起曾经被掐住命脉的窒息感,几乎有些噤若寒蝉。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是吗?” 老元帅瞪着他,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个曾经无比省心的学生,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 “帝国根系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太冒进了……” 西泽终于看了他一眼,眸底的光凌冽如刀,再没有了曾经无条件的温顺和感激。 “这么多年的循序渐进,没见元帅渐进出什么成果来,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坐在那位子上的,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将领,而是求神拜佛来的和尚。” 他神情淡淡,夹枪带棒地讽刺道。 等候室内鸦雀无声,就连一向狂妄的安托,也神色阴晴不定地沉默着,既没有给所谓的老师声援,也没有闲暇反驳西泽的话。 骂得好!骂得妙!骂得他们呱呱叫!! 此处应有掌声——啪啪啪啪啪啪!!! 雷契尔低咳一声松了松领口,表面无动于衷,实际上已经爽翻了。 悠扬的音乐恰如其分地响起,打破了这一片窒息般的死寂,他便顺着将尴尬的气氛圆了一下。 “呃,大家有话好好说嘛,有摩擦和争吵很正常,但是战场上都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心平气和好不好心平气和……” 说着场面话,雷契尔又想起和尚两个字,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无比刻意地用咳嗽掩盖住了嘴角的笑。 艹,骂得还不够爽! 都是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凭什么让优秀又懂事的那个不断退让,屡次给跋扈又草包的那个吸血收拾烂摊子,真是偏心偏到大西北了! 牺牲了又回归,还有这段时间各种对安托的遏制打压,就差明面上撕破脸皮了,明眼虫一看就知道莱米尔战役肯定有蹊跷。 就这位还撂这缅怀过去呢,踩爆了雷还想端着恩师的架子,真当希尔泽是当年时刻记着那点教导之恩,不断纵容忍让的软包子? “走吧走吧,今天可是s级雄虫冕下的专场,吵出个输赢不重要,最关键还是在那位传说级冕下身上!” 西泽扫了雷契尔一眼,正要率先进场,就听到外面的大厅传来一阵嘈杂的惊呼。 下一秒,近乎惨烈的尖叫声响起。 意识到什么,他瞳孔骤缩,猛地冲了出去。 …… 时间倒退到五分钟前。 “陛下快来了,差不多可以进场了,您准备一下吧。” 阿德莱德看了眼厅内的情况。 已经有不少贵族陆陆续续进入其中,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寒暄,整个大厅音乐悠扬,显得辉煌而安宁。 耶尔刚偷摸给雌虫发了条消息,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闻言低咳一声,调整了一下表情。 “好。” 大厅一层,几乎有头有脸的贵族都已经聚齐其中,话题基本围绕在真真假假的s级雄虫的消息上。 “长得算是好看,但一次分化时还是d,二次分化怎么就变成s了?还和最近回归的蒙特元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真是不得不多想。” “公爵府最近好像被精准点爆了很多条产业线,兰斯公爵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你们说是不是……做的?手段真狠……” “最近皇室也没什么动静,除了二皇子殿下和迦诺殿下成婚,不久后又被玩进医院的事……这次舞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到场。” 维托侧耳听了会周围贵族的低声讨论,但很快就没了兴致,转头去看被团团围住的迦诺。 撇开那些不谈,虫族本质上是一个非常慕强的种族,不管什么圈子都只会认最强者为首。 迦诺虽然骄纵了些,但还是唯一一个超出a级线十倍多的雄虫,不管是精神力、血脉纯度还是基因等等,都远远强于一般的a级雄虫。 此时,一个老牌贵族世家的雄虫正出言安慰迦诺。 第209章 “消息能乱传,精神威压可伪造不了,说不定到时候殿下一释放出威压,那雄虫直接就趴下了!” “说得对!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 这暗含轻蔑的话激起一片笑声,迦诺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懒散道,“等着吧,这不就快下来了。” 吱呀—— 沉重的门向两边滑开,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一片微凉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大厅,脑海深处好似响起浪潮翻涌的声音,让所有虫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被那气息掠过的瞬间,灵魂如坠万丈深海,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这浩瀚磅礴的海的具体边界和深浅。 随着那有节奏的轻响一下下落在台阶,大厅内逐渐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脚步声在转角处稍稍停了一下,却让无数等待的心下意识揪了起来。 而下一秒,他们见到了这一切的源头—— 刹那间,所有虫都停下了一切交谈和动作,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压抑着猝不及防的错愕,还有逐渐升起的不可思议和震撼。 “……这就是那位冕下吗?” 有比较近距离的虫喃喃道,下意识质疑起身边虫的话。 “这就是你说的,还算好看?” 没有虫回答他的问题,因为都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之中,完全挪不开眼,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攥住,却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雄虫站在高台上,往下睨了一眼。 仿佛执掌天空与深海的神明,穿透虚空的缝隙往下睥睨凡尘,漆黑眸光中一片漠然,却带着几乎摄魂心魄的强大威慑力。 咚! 有比较弱小的虫已经被压得半跪下来,捂着胸口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一些高等级虫却恰好被这一声惊醒过来。 迦诺瞳孔微缩,和面前的贵族雄虫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效果非常好,这精神力威压真好用。 耶尔默默想道,分出一丝注意力保持着礼仪师教导的角度,略略扫视了一下停顿的虫群,精准捕捉到目标后敛下了眸。 殊不知被那视线扫过的虫直接屏住了呼吸,感觉到雄虫的注意力移开,才莫名遗憾地松了口气。 僵硬的虫群却因为这一眼解冻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大厅内逐渐响起了低声的讨论。 “好、好强悍的气息,我开始相信他是s级的冕下了……” “啊,冕下下来了……朝着这边过来了!” 眼看着雄虫从二楼走了下来,却没有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高位上,反而目标明确般进入一层大厅,虫群小声议论着,侧身让开一条通道来。 耶尔神情专注,视线透过陌生而拥挤的虫潮,捕捉到目标后便再没有移开一瞬,路过端着酒的侍从时,直接抓住瓶口拿了一瓶酒。 “冕、冕下……?” 手心的触感一片冰凉,渗着一些水珠,但是因为瓶口那截设计成了磨砂面,拿起来非常牢靠且顺手。 好像不太符合礼仪师教导的姿势。 耶尔漫不经心地想,转了转瓶身将之拿得更顺手。 “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呢,果然不管是什么等级的虫,都知道要好好讨好殿下,才能在贵族的圈子里混。” 围着迦诺的雄虫低声哄笑起来,强行压下让他们自认耻辱的惊疑,伪装出得意的样子,表演太过甚至显得有些夸张起来。 “精神力强又怎么样,一看就是从偏远星系来的虫,连最基本拿酒的手势都不懂……真是粗俗!” 眼睁睁看着那雄虫一步步走近,被那双眼睛锁定的迦诺却远没有他们那么轻松。 明明雄虫已经没有释放出精神威压了,可为什么…… 他仍然感到了被束缚和禁锢,甚至血液的流动都缓慢了下来,甚至逐渐陷入冰封。 “该死……!” 迦诺本来就不是什么会被欺压的软柿子,当下也激起了一些血性和火气,神情微微扭曲起来。 滚烫到几乎能灼烧一切的精神力萦绕在他周身,在周围虫惊骇的视线中,化为一根根兀自嗡鸣的尖锐长针,全部对准了走来的雄虫。 对上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他倏地打了个冷颤。 敏锐的直觉在疯狂叫嚣,让迦诺瞬间就将精神力强度拉到了极致。 那高温几乎能扭曲空间,将周围一圈虫都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迦诺周围顿时空出大片地方来,耶尔的存在就变得更加明显。 “等等,在这里动手不太好……迦诺?!” 刚才安慰迦诺的贵族雄虫眉心紧皱,虽然他自己的行事作风也跋扈嚣张,但还是能分清场合的,更何况眼前的雄虫似乎并不寻常。 咻咻咻——!!! 近乎尖锐的破空声倏地响起,那些精神力长针已经向着对面的雄虫而去,如果被击中,轻则精神图景受损,重则陷入昏迷当场死亡。 混乱的虫群顿时一阵哗然。 该死该死该死……! 这个雄虫必须死!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迦诺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已经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巨大的震恐和不详预感让他万分狂躁,仿佛被什么蒙蔽了一般,唯一的执念就是杀了眼前这个雄虫。 第210章 无数攻击呼啸着袭来,耶尔眼睫微抬。 只一眼,他面前的空气就猛地凝固住,很快一阵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响起。 像是被挤压到了极致,那些无形的长针尽数碎裂! 与此同时,他仍然没有停下步伐,很快就走到了迦诺面前,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神色。 “迦诺?” 耶尔倏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地叫出了眼前雄虫的名字。 仿佛料峭春寒消融后的一抹极致明亮的色彩,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迦诺瞳孔微缩,难以控制地失神了一瞬。 大脑陷入昏沉的瞬间,潜意识疯狂敲响警钟。 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在对敌的时候失神,他猛地意识到面前雄虫的诡异之处。 致幻系精神力?不、不对,难道是控制系……?! “砰——!!!”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在脑海中,就被猛地炸开的巨响打断! 骨头和厚酒瓶猛烈撞击后,细微的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前,难以承受的剧痛席卷全身,近乎尖利的哀嚎声歇斯底里地从喉咙放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耶尔忘记了从哪里听过一个说法。 说是用坚硬的东西猛烈击打头部,第一次时会造成剧烈的疼痛和眩晕,但还没办法让目标丧失行动能力。 第二次击打时要继续凿击第一次造成的伤口。 那里的皮肤和血肉会开始破损变烂,并溅出少许鲜血来,甚至能听见头骨开裂的声音。 这时的目标会度过大脑空白期,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要记得控制住乱动的手脚,可以掐住咽喉使之窒息。 第三次的动作和第二次如出一辙,值得一提的是,会有大量的血液飞溅出来,还是热的,可以提前穿雨衣躲避血液,但注意不能松手。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血腥味好浓。 耶尔漠然地垂眸,分出一丝注意力擦了擦颊边的血。 他没有躲开,被那些新鲜的血液喷溅了满头满脸,甚至有些挂在了眼睫上,滴答着滑入眼眶,视野都被染成了一片浅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啊啊啊啊!赫、赫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的雄虫叫起来跟杀猪似的,耶尔被吵得耳朵疼,啧了一声。 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的手指一动,那只剩下半截的酒瓶便哐啷掉在了地上,上面沾着的血啪嗒弄脏了地板。 “你、你干什么?!快住手——警卫!警卫!” “啊啊啊救命啊!杀虫了!!” “不要挤!不要挤!谁能上去劝一下冕下?!” 整个大厅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一片尖叫和推挤踩踏,竟然让迦诺的声音不再那么明显了。 冲上来的军雌全部被精神力震开,场地瞬间清出一大片来。 捂着烂西瓜一样的头,不断哀嚎的迦诺身体抽搐着,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想要远离耶尔。 却被还是一眼注意到了,雄虫歪了歪头,神情有些茫然,好像是真的在好奇地询问。 “你想去哪里?” “救命啊啊啊啊……贱虫!贱……啊啊啊啊啊好痛!!” 西泽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了,要抓紧时间才行。 耶尔直接上前一步攥住了迦诺的头发,用力将他提了起来。 ……好重,拽不动了。 他厌倦地吐槽了一句,只能将就着摆好了姿势,偏了偏头,看向一旁完全呆愣住的媒体虫。 “拍啊,怎么不拍了?” 他和那些黑洞洞的摄像头对视了一眼,笑着催促道。 作者有话说: 好凶残,但是爽了=v= xql互相偏爱护短就是最牛的! 虫族的本质是非常慕强的,耶耶其实把他们打爽了(),引用评论区小可爱的话就是,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艾斯爱慕…… 第66章 “陛下来了?!” “赶紧控制住这场闹剧, 警卫!” 耶尔没能抓住迦诺多久,缓过神来的贵族虫还是有些应急处理能力的。 虽然顾忌着他的s级身份没敢上前,但为了另一个高级雄虫的性命着想, 大厅已经开始喷射雾状舒缓剂。 好像84消毒液的味道, 耶尔皱了皱鼻尖, 一时间兴致全无。 他一松手,半死不活的迦诺就摔在了地上, 磕出一声巨响。 两位皇子比陛下先出了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神色微变。 “雄主?!” 二皇子菲利克斯直接展开骨翼冲了上去,伸出利爪抓向正背对着他的耶尔。 耶尔眼睫微垂,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似乎全然不觉袭来的危险。 “砰——” 而就在那锋利爪尖触到雄虫发丝的前一秒, 一股无可撼动的巨力猛地袭来, 将菲利克斯整个虫撞飞了出去! 脸颊边吹拂过一丝血腥的风,熟悉的大片深黑色挤占了视野,那巨大的骨翼缓缓扇动间, 精密的骨骼咬合交错,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耶尔这时才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身后, 将他小心包围在骨翼下的雌虫,轻笑了一声。 第211章 “来了?” 西泽刚才没有留情, 那一下直接让菲利克斯失去了行动能力。 危机暂时解除,他才分出心神低下头, 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担忧。 “雄主, 有没有受伤?” 耶尔脸上糊着大片的血迹, 甚至连睫毛上都挂有, 却遮不住那双漆黑眸底极亮的光。 他没有出声, 伸手拨开了身前的骨翼,钻出了那刻意圈起来的保护壳,走到和西泽并肩的位置。 “可惜,我刚才痛打落水狗的样子你没看见。” 耶尔随便擦了把脸,抬了抬下巴低声对雌虫道。 而此刻,他正毫不遮掩地站在敞亮的灯光之下,挺拔地站在所有虫面前。 西泽想帮他擦拭血迹的手停在半空,刹那间明白了雄虫的意图—— 耶尔是想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让所有虫知道,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他瞳孔骤缩,神情有些怔愣。 “陛下来了!” 一声惊叫打破了西泽的失神,他下意识看向耶尔,却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雄虫就已经拨开他的骨翼尾端,一步步走向那高台。 “发生了什么事?” 白发苍苍的雌虫皇帝颤颤巍巍地落座,视线扫过厅内一片混乱的景象,最后停在台阶下站定的雄虫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耶尔冕下?” s级雄虫的存在极为特殊,是一定要使用敬称和冕下的,就连皇帝也要遵守这条规则。 “陛下,夜安。” “久仰迦诺殿下的大名,原本只是邀请殿下小酌,互相认识一下,却没想遭到了攻击,有些生气才反击了几下,很抱歉惊吓到大家。” 耶尔施施然行了个礼,随即眉心微微蹙起,很苦恼似的。 “陛下,可否允许我下去换身衣服?这些其实大部分都不是血,而是流出来的红酒,黏黏糊糊的很难受。” 他眼帘微掀,和那双掩藏在花白发须下的眼睛对视了一瞬,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顿悟和沉吟。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父皇?!” 一声颤抖的怒吼从身后传来,耶尔偏了偏头,看见被西泽踹飞出去的雌虫挣扎着爬了起来,将迦诺护在了身后。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眉梢微挑,看向神色警惕的二皇子,拉长了点音,“好啊。” “那请问迦诺殿下越级挑衅、殴打s级雄虫,该当何罪呢?” 菲利克斯愣住,擦去脸上血迹的手停滞下来,好像这时才看清楚眼前的虫是谁一样,磕巴了一下,“s、s级……雄虫?” 他转头看了眼不断哀嚎的迦诺,远远避开明显不敢插手的贵族,还有一旁冷眼看着他的西泽,一时间也懵了。 “好了。” 苍老的雌虫皇帝开口终止了这场闹剧。 “确实是公爵家的雄子挑衅在前,耶尔冕下不得已自保防卫,但既然迦诺受到了惩罚,这件事便算两清了。” “奥格斯格?” 接收到暗示,从出场开始就沉默寡言的大皇子上前一步,吩咐将迦诺小心带往医院治疗,疏通拥挤的媒体……很快整场舞会就恢复了秩序。 耶尔则被带到休息室,洗漱后紧急换了一身新礼服。 “有没有受伤?手没事吧?” 阿德莱德追了上来,看着等待已久的妆造团队在雄虫脸上拍拍打打,连忙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没见到伤口才放心下来。 耶尔无声睁开了眼,似真似假地抱怨道,“那脑壳也太硬了,打得我手痛。” 阿德莱德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失礼到在雄虫面前翻白眼,但还是无奈道,“什么时候收拾他不行,偏偏要闹出这么大阵仗。” 耶尔不置可否。 “是为了给元帅出气?” 静了一会,阿德莱德突然又道。 “不全是,也有其他的原因。” 耶尔轻笑了一声,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不过谁让他先攻击我呢?我不过是迫不得已反击罢了。” “这话骗骗鬼得了。”阿德莱德呵呵了一声,“我去门口守着,有需要就叫我。” “西泽呢,他怎么没来?”耶尔看着没什么动静的门,低声道。 阿德莱德已经熟悉了他们之间的昵称,闻言面不改色道,“被陛下拉住了,暂时脱不开身,毕竟刚刚才把一个皇子踹进墙里去了,怎么都得扯扯皮。” “也是。” 耶尔挥了挥手,围在身边的化妆师便紧急收尾退开,“我还是赶紧出去吧,免得他太过担心。” …… 舞会照常进行。 远远和雌虫对视了一眼,表示自己没受伤之后,耶尔坐在了专为他准备的位置上—— 在距离陛下不远,又高于皇子的一个座位,镶了无数奢华昂贵的钻和珍稀矿石,看起来金碧辉煌,实则非常硌屁股。 耶尔面不改色地拿起橙汁抿了一口,悄悄换了一下坐姿。 此时厅内已经响起悠扬的乐曲,很多贵族雌虫在厅内翩翩起舞,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无数道暗戳戳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向耶尔,但全都被无视掉了,高位上的尊贵雄虫百无聊赖地抿着橙汁,神情一片漫不经心。 “要上去搭讪吗?不知道冕下的心情好点没有……” 第212章 “感觉还是悬,要不你上去试试?这会儿冕下手边没有酒瓶,不怕突然被开瓢。” 窃窃私语从贵族间传出,但几乎没有一个敢做这个出头鸟,眼前的雄虫显然不是什么软柿子,甚至比嚣张跋扈的迦诺要难搞得多。 但这次舞会是目前最好的搭讪机会,任谁也不甘心放弃。 招手和侍从拿了两杯新的酒,艾尼克斯低声向雌父请示道,“雌父,我过去试试吧。” 他对面的中年雌虫狠狠皱了下眉,沉声道,“别胡闹。” “没事的,我……之前认识雄虫冕下,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说不定正好可以搭上话。” 艾尼克斯低咳了几声,顶着雌父审视的视线,含含糊糊地将之前的经历告知。 那个小拍卖场算不得什么,但却阴差阳错和s级雄虫搭上了线,怎么看都是他赚大了! 周围一圈的贵族都竖起了耳朵,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到最后已经掩饰不住神色中的羡慕了。 艾尼克斯的雌父犹豫许久,又想到那个雄虫会选择这种方式维护自己的雌虫,或许真不是品性狠毒之虫,提前接触一下没坏事。 “我和你一同去。” “……” 哒。 耶尔将空酒杯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旁边的侍从见状,战战兢兢地就要上前再次倒满橙汁,被一个手势制止了。 “冕下,夜安。” 一道声音从身前传来,带着几乎小心翼翼的恭敬和试探,耶尔抬起眼,有些意外居然能见到熟面孔。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 艾尼克斯仍然没有直起身体,小心地捧着将手中的酒递了出去,轻声提示道,“艾塔尔星球、拍卖场……” 怎么会不记得,散财童子嘛。 耶尔升起了一点兴致,却没有接他的酒,“记得,你很大方。” 雄虫的话音很平淡,听不出其中的褒贬意味,但是阴阳怪气的可能性很大,艾尼克斯一时间冷汗都下来了。 “那个拍卖场只是拿来玩一玩,若冕下喜欢,家族中还有不少奢华大气的拍卖场可供您选择,希望能打消那时对您的冒犯……” 耶尔眉眼微弯,明确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随口安抚眼前的雌虫道。 “不要紧张,说大方是在夸你呢,既然第一个来了,就交个朋友吧。” 艾尼克斯倒吸一口凉气,一脸被惊喜大礼包砸中的表情。 “真、真的吗?非常感谢您的宽容!若能和冕下成为朋友真是我三生之幸……!” 因为太激动雌虫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而在不远处偷听进度的贵族见到这个走向,一时间神色中的嫉妒溢于言表。 “这是我代表家族给您准备的礼物,小小心意,希望能入冕下的眼。” 寒暄了一会,艾尼克斯从怀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小盒子,代替酒杯递了过去。 他将盒子打开,呈现出里面价值连城的珠宝来。 是一枚很漂亮的胸针,中心处镶嵌着一枚耀眼夺目的金色宝石,精美的表面光泽流转,看起来和西泽的眼眸特别像。 耶尔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欢,伸手收下了,“谢谢。” 等艾尼克斯和其雌父自觉退场后,仿佛打破了一个口子,又有一个有些陌生的贵族携着子嗣上前来。 一个又一个,从稀稀拉拉到抢都抢不过,这个转变只用了不到半小时,耶尔就被有意勾搭的贵族小心地围了起来,开始轮流自我介绍。 有提前准备贺礼的神色骄傲,没有提前礼物的已经紧急叫家族中的虫送来,一轮寒暄下来,耶尔脚边和座位扶手上都堆满了礼物。 “冕下,请问您是否记得……” “冕下,我们是克莱尔家族的……” “冕下!” 不少贵族虽然没有贸然上前,但看着也蠢蠢欲动。 另外一些便是立场截然不同的虫,沉默地互相看了几眼后,开始重新计算利益和阵营问题。 本该同样被团团围住的大皇子反而坐在了角落,余光看着不远处的盛况,感叹了一声,“真受欢迎啊。” “同样是被簇拥,但是和我那个草包弟弟又完全不一样。” 奥格斯格啧了一声,一向严肃的神情舒展了很多,破天荒地开玩笑道,“你这家伙哪里捡到的优质雄主,我也要去捡一个。” 西泽将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闻言淡声道,“不是我捡到的他,是他捡到了我。” “说到这个,有搜集到关键证据了吗?” 奥格斯格想起调查到的蛛丝马迹,神色冷凝下来。 “这帝国已经不知道腐朽成什么鬼样子了,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身为军部将领,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勾结外敌欺君叛国,身为贵族雄虫的领头虫,带头插手雄保会的等级检测,扼杀还未成长起来的小雄虫……真是,烂透了。” 浸泡在这恶臭的环境中这么多年,他早就憋屈得不行,自从五年前西泽在莱米尔战役中“牺牲”,更是仿佛被砍断手脚,无处着力。 这五年来兢兢业业,但因为处处受限困难重重,也就推行了十几条利民条规,根本没办法动摇到根本。 西泽垂眸,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进展还算顺利,等今晚过后……也许会更顺利一些。” 他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高台上的雄虫,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第213章 “确实,都知道那个贵族雄虫是向着你的了,拐着弯给你出气,但居然轻轻巧巧就把自己摘干净了,也是神奇。” 奥格斯格调侃了好友几句,又大致推测了一下可能会增加的助力,一时间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 但看西泽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敛了敛笑,“怎么了?” “……我没想过这么早就让他站队的。” 雄主本身尊贵无比,但因为之前的经历显得和社会格格不入,对于贵族这些更是知之甚少,可以说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明确的规划。 他不想在最开始就圈死了耶尔的选择,让雄虫不得不陪他一条路走到黑,要么走向破而后立的新生,要么滑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想……耶尔在终于看清自己的价值和能力后,却因为早已钉死的阵营和处境而后悔。 西泽凝视着手中的酒杯,里面金黄色的酒液倒映着层层扭曲的倒影,轻轻一晃就震荡着散开了,溅起一小朵金色的花。 “就像殿下曾经对待自己的雌子一样,觉得没有给他提供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而愧疚,害怕他受到伤害而恐惧焦虑,生怕他被那些跋扈的贵族子弟带坏……” “哪哪都不放心,处处感到亏欠。” 他抬起眼,看向神情怔愣的奥格斯格,很浅地勾了勾唇,“我现在就是这样的。” 奥格斯格沉默了一会,轻叹了口气。 “能理解,你自己决断吧,不过现在的场面挺麻烦的,就算你不想,冕下也已经站到了迦诺的对立面,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他看着好友担忧的神情,又想起雄虫选择了并肩时的神情,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宽慰道。 “更何况,这就是冕下自己的意愿,你的想法他未必不能理解,只是仍然选择了站在我们这一边。” 入局者总更容易陷于局中,看不清事情的原貌,又因为难以达到真正的换位思考,所以才总是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 其实怎么选择都会后悔,倒不如顺从此刻的心意。 这番话好似拨开了云雾,西泽出神地盯着半空中的一点,神色中的郁气逐渐消散,变成有些恍惚的顿悟。 “冕下想得可比你通透多了。” 素来端正持重的大皇子眉梢微挑,有些幸灾乐祸道。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纠结这个?保不准冕下已经生气很久了,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他的答案。” “还不赶紧去哄一下,小心雄主被别的心机虫戳走了。” 眼看着舞会到达中场,耶尔好像有些疲惫,和陛下告辞后就独自下了高台,似乎是想回休息室整顿一下。 西泽连忙放下酒杯,起身跟了上去。 …… 将休息室内的无关虫清了出去,耶尔才终于将外套解下来,侧身躺在了沙发上,低垂的眼尾泄露出些许怠惰来。 “咔哒。” 门被轻轻地推开又关上,熟悉的步伐靠近身后,耶尔仍然没有睁开眼,任凭雌虫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他。 细碎的亲吻落在耳后,将耳尖染上一层薄薄的粉,像是雪豹一下下舔毛般的亲昵和讨好,让半边身体都泛起细微的麻痒。 “雄主。” 西泽低声道,没得到回应后踌躇了一下,又叫他,“耶尔。” “嗯。” 耶尔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向上方的雌虫,起身拉住他礼服下的领带,将雌虫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无声对视了一眼,雌虫闭了眼低下头,温顺地迎合着他发泄般的啃咬研磨,偶尔从喉间逸出舒服的轻哼。 “喝酒了?味道有点苦。” 把雌虫的唇都啃肿了之后,耶尔才堪堪放过了他,咂了咂嘴,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又想起雌虫的味道一直都是苦涩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西泽神色僵硬了一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有些无措地僵住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提前签署财产证明,说如果遭遇不测或者以后分开,都把百分之九十五的财产都留给我?” 耶尔捏了捏他的脸,却没有用力,“就这么想净身出户?” “……没有。”雌虫乖乖让他捏,闻言含糊道。 “还有,为什么书房里存放处理好的虫的资料越来越多,都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但都想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家伙。”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招来觊觎,还有各种各样的恶意和骚扰,但在看到拼命滑都滑不到尽头的资料时还是惊呆了。 除了公务之外还要忙着驱散一波又一波的窥探者,难怪以雌虫的体质还会熬出黑眼圈来。 “明明就处理好了一切,各方打点联络,精心布置准备,就是为了让我风风光光地出场……事到临头又退缩隐瞒,想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耶尔放开手,揉了揉雌虫被掐红的印子,凑近了他低声道,“哪有那么好的事。” 西泽伸手揽住雄虫的肩膀,有些笨拙地道,“雄主,对不起。” “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想绑定关系吗,结果却是打着为我好的名号,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你不觉得矛盾吗?” 耶尔将脸埋在了雌虫颈侧,不让雌虫看见他的表情,声音又快又低。 第214章 他知道雌虫的顾虑,也能理解那些考量和忧思,平常纠结一下还能算是小情趣,但在大事面前是容不下一点含糊和退缩的。 “这样下去,如果我真的心灰意冷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也要为了所谓那些虚无缥缈的前途和未来放我走吗?” 西泽瞳孔骤缩,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 一直到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连耶尔吓唬他说的离开都受不了,更遑论真的眼睁睁看着雄虫离开。 ……他放不开手,不管是因为感情中的爱或占有欲,还是深思熟虑的那些“为他好”的决定和割舍,他都没办法忍受耶尔离他而去。 耶尔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然后就看着雌虫慢慢低下头,很紧地抱住了自己,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颤抖。 “对不起,我不会放雄主走的。” “我也不会。” 耶尔伸手回抱住雌虫,鼻尖嗅闻到那柔软白发间的清香,橙花的气息冲淡了与生俱来的苦涩,变得甜起来。 “所以不要再怀疑我的感情,不要再擅自做下放手的决定。” “我没有无耻到要踩着你的血肉上位,更从没想过要……独善其身。” 手心里的身体清瘦,浅淡的体温通过衬衫传递过来,说话时胸腔共鸣微震,是雄虫一贯的温柔安定。 头发上落下一只手,将被蹭乱的头发一点点梳理好,安抚了那些惶恐和无措。 西泽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沙哑。 “……对不起,原本说了要好好对您的,结果还是没做好。” 耶尔嗯哼了一声,说开后心情格外放松,声音都有些懒洋洋的。 “不在于你对我好的方式有问题,只是我也很想于你有利,不想一直被保护在身后拖累你罢了。” 他低笑了一声,俯身抱住怀里的雌虫。 不想让他孤身走夜路,从困窘的泥泞走向倾颓的黄昏。 看着身边的老师、战友和同伴一个个离去,最终只剩下一副被磋磨冷硬的钢筋铁骨。 那些被护在身后的,要么无比崇拜而依赖,要么因为贪欲不足而选择背叛,要么心存猜忌而警惕提防……无一虫和他并肩。 那就让他快走几步,挤上那条漆黑的道路,拉着雌虫的手,一起奔赴最终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耶耶牌直球!打进你的心里去~将军终于勇敢了一回,以后也会一直勇敢下去的,开启xql联手打怪模式! 第67章 叩叩—— 但还不等他们温存多久, 休息室的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阿德莱德的声音响起。 “冕下,舞会进入下半场了, 您现在方便参加吗?” “等一下。” 耶尔扬声回应道, 随即拍了拍怀里的雌虫, 示意他起来,“要走了, 我穿个衣服。” 没想到在第一步就卡壳了,他刚才脱的时候就像毛衣一样一股脑撸了下来,穿的时候才发现这衣服复杂得很。 “我来吧。” 西泽接手过来, 将几个纠缠在一起的暗结松开, 把衣服抖抖整齐后帮耶尔披上。 “累不累?不想参加的话就回家休息吧。” 雌虫的指尖划过敏感的喉结, 偶尔还擦过颈侧和胸前, 带来细微的痒感。 耶尔被摸得抿了抿唇,“还好,只是有些不太习惯熬夜。” “刚才来寒暄的贵族中, 大部分是大皇子那边阵营,小部分是中立的,目前还没有a级的雄虫过来, 应该都在观望。” 他简单和西泽说了一下情况,想起什么, 眉心微微蹙起。 “能感觉到有一个雄虫一直在暗中看我,和其他的视线都不太一样, 我记得他好像是叫……” “维托?” 西泽的动作顿了顿, 神色一点都不意外。 “有一部分贵族是近年兴起的, 虽然不太被那些老牌贵族放在眼里, 但其实已经成为一股很大的力量了, 是改革的突破口之一。” “我要做些什么吗?比如拉拢一下之类的。” 耶尔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讨教道。 将歪了的胸针别好,西泽低头亲了他的鼻尖一下。 “不用,是他们需要费尽心思地想怎么讨好雄主。” “走吧,我给您介绍一下大皇子,还有另外亲近些的贵族认识。” …… 帝国这一任皇帝相比前一任在位的时间更久,政绩却极为平庸,一生子嗣单薄,只顺利培养出了奥格斯格和菲利克斯两名皇子。 二皇子完美继承了皇帝年轻时的样子,娇纵跋扈,一脑袋杂草,反倒是从小不受宠被乳母养大的大皇子,更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对此,耶尔只能评价一句,歹竹出好笋。 而在他正对面,那根“好笋”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这边,只是端正中不知为何夹杂了些揶揄的神色。 “耶尔冕下,久仰大名。” 简单寒暄了一番,三方点到即止地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双双落座。 奥格斯格身边的侍从隔着一些距离围在旁边,像是拉起了一层防护。 耶尔本以为会有些拘谨,毕竟外界评价中大皇子性格严厉,在失去唯一的雌子后更是阴晴不定,很不好相处。 第215章 但眼前的雌虫给他的感觉,其实和一开始的西泽差不多,只是更具有历经世事的长辈一般的气质,温和持重。 “冕下大概不知道,我和希尔泽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面了,那时候他还没现在这么高大,也没这么凶,和小豆丁似的……” 这次会谈的话题非常随意,基本是想到哪说到哪,耶尔抿了一口雌虫递过来的草莓牛奶,很感兴趣地听着雌虫的“黑历史”。 “不过正式接触还是在青年的时候,那时几个军事大学联合举办机甲比赛,他横空出世,打脸一众精英选手夺得桂冠,甚至分数都遥遥领先。” 他当时正是想施展才华,怀抱着整顿帝国野心的青年,便在赛后帮西泽解决了一些找上来的麻烦,将虫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当时希尔泽使用的名字就是“西泽”,夺冠前在荒星混的那几年也是用这个名字,不过后来要进入军部和册封军衔,只能用回正式的原名。” 闻言,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雌虫,“原来不是你随口胡诌的啊,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西泽反而怔了一下,“那个资料您没有看吗?” 之前因为隐瞒身份的事,他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生平经历都整理成了资料,传输到了雄虫的光脑上。 后来耶尔偶尔会表现出疑惑,但他以为雄虫只是没有细看,但这么看来,很可能是一点都没看的。 耶尔有点难绷,眸底泛起些许无奈,低声和雌虫咬耳朵。 “那些资料我没看,知道真实身份就够了,但其他的都是你的隐私吧。” “没关系的,雄主随便看都可以。” 不出意料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耶尔面不改色道,“还是算了,自己看有什么意思,还是听你讲或者听其他知情虫说才好玩。” 西泽叹了口气,解释道,“之间和您说过的,和家族决裂之后,为了自保去了边缘的荒星生活了很久,这就是那段时间用的名字。” “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过以后这就是雄主的专属昵称了。” 奥格斯格安静地看着他们咬耳朵,眸底从始至终都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在看着他们,又或者在透过眼前的景象怀念些什么。 但他们没能闲聊多久,夜色已经非常深沉,很快大厅就奏响了另一种音乐,彰显着舞会进入了特殊节目。 耶尔对此一无所知。 很多本身没有雄主,也没想玩开放游戏的雌虫已经自觉退下了,奥格斯格也揉了揉眉心,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 “我有些困乏,先下去休息了,你们好好玩吧。” 告别过后,耶尔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正想拉着西泽回去补个觉,就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叫住。 “冕下?” 转过头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的雄虫,之前在迦诺圈子里呆着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拥护着他的。 “冕下,您要一起来玩吗?” 玩?玩什么? 耶尔眉心微蹙,有些奇怪地看着神色尴尬的雄虫,越过他扫了一眼大厅内的景象。 厅内的虫已经少了很多,灯光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昏暗暧昧的暖光,整个舞会现场的氛围奢华而糜烂,音乐声中甚至夹杂着明显的水声。 贵族雄虫分散着寻找喜欢的地方坐下,而他们带来的雌侍雌奴正跪在地上,低着头卖力服侍他们,其中不乏穿着晚礼服的贵族雌虫。 耶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紧蹙起眉心。 “咳,就是和雌侍雌奴之间的……各种玩法,之前都是迦诺殿下领头的,各种玩法都有,您要不要来体验一下?” 那雄虫含含糊糊地暗示道,同时表示自己最近新收了几个带劲的雌奴,可以和他交换来玩一玩。 他刚才已经见识过眼前雄虫的利落狠辣,此刻却从那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一丝格格不入的纯粹,是和将要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同的干净。 “刚才是冕下的正式见面仪式,这是雄虫圈子里特殊的见面仪式,每一名晋升a级或挤入上流圈子里的雄虫都经历过,您真的不来吗?” 耶尔转头看向西泽,雌虫的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来,但显然也是知道这个潜规则的,甚至默许了自己可以对他那样做。 “冕下,不要不好意思啊!这只是很正常的事,以后您要进入上流社会的圈子,也必然少不了这种应酬的。” 这个社会已经对这些司空见惯,但不管是“开放”一些,直接在大厅座位上弄,甚至几个雄虫之间交换雌侍雌奴来玩。 还是相对“矜持”一些,在舞会二楼的房间单独玩,性质其实都相差无几—— 都是把雌虫当成可以自己专属的,随便玩弄的物件来看,而不是需要尊重和爱护的伴侣。 他倏地有些生气,不仅是因为这畸形的习俗,更因为雌虫的隐忍和默认。 “我不去,你们随意,以后不要再邀请我参加这些活动。” 耶尔冷声道,无视了眼前雄虫错愕的表情,直接攥住西泽的手腕,有些强硬地拉着他往大厅出口走去。 “我们走。” 是社会默认规则又怎么样,在雄虫圈子里有潜在含义又怎么样。 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本体也并非一只虫,何必要遵守这些恶心的东西。 他改变不了整个虫族的环境,也不想耗费心神去扭转什么,最多只能坚持不去沾染,还有保护着西泽不让他受这些屈辱。 第216章 那个雄虫懵了一瞬,但还没来得及挽留,耶尔就带着雌虫离开了大厅。 “怎么了?冕下不肯来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来就烦躁的雄虫脸色更臭了,转过头果然看见了维托,没好气地道。 “是啊,不知道什么回事,烦死了。” “连蒙特元帅都能骑在身下,我可不信他不懂这些,说不定就是眼高于顶看不起我们罢了,天真,等以后被排挤了就知道哭了……” 雄虫嘟嘟囔囔地回去找雌奴发泄了,剩下维托站在原地看着耶尔离开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 夜色深深,月亮和繁星都被遮掩在云后,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被外面微凉的夜风一吹,耶尔才彻底清醒过来,那一丝火气也降了点。 他抿了抿唇,转头询问旁边的西泽道,“现在回家吗?还是去哪里?” 西泽看了眼周围的景象,突然道,“难得会到这里来,我带您去皇宫的后花园看看吧。” 举办舞会的地点是最大的一处宫殿,而在金碧辉煌的舞会大厅外,周围还有很多建筑和景色,最漂亮而且比较透气的地方当属后花园。 从正门拐到侧边一条鹅卵石小径,就好像瞬间从奢华进入了幽静的森林,繁茂的枝叶挡住了身后透出的灯光,周围一片昏朦。 簌簌—— 走在面前的雌虫帮他拨开横生的枝杈,开出一条路让他进来。 “这条是快速穿过的捷径,会难走一些,雄主跟紧我。” 走了大约百米,耶尔嗅闻到了一缕玫瑰的清香,夹杂在微凉的夜色中,让困倦的精神顿时一清。 “……感觉我们好像在私奔。” 他已经不怎么生气了,用力握了握雌虫的手,转眼去看周围花园里静谧的景象。 那些树木和花草在月光照耀下泛起大片浅淡光影,像进入了一个没有虫知道的梦幻之境。 而他们是撇开一切,逃亡到这里的一双旅鸟。 西泽将雄虫肩膀旁的一节枝杈拨开,闻言转头看他,神色在模糊的昏暗中看不太清楚,但耳尖却明显地泛起了红。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把拉着手腕改成了十指交扣的姿势,带着耶尔进入了后花园中。 眼前豁然开朗—— 耶尔瞳孔猛地微缩,失神了一瞬。 “我偶尔会到这里来,不过不是因为观赏景色,而是和殿下会面商议一些事情,不过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西泽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怀念,沉默半晌后又轻叹了一声,“这里的变化倒是不太大。” 团团簇簇的植物和花卉中放着一张有靠背的藤椅,是用藤条挂起来可以摇晃的类型,刚好够两个虫一起并排坐。 “吱呀——” 陈旧的椅子发出吱呀轻响,耶尔下意识拉住了藤条,生怕椅子一下子塌了。 雌虫伸手扶住他的侧腰,轻拍了拍后低声道,“不是藤条,里面是拧成股的金属丝,很牢靠的,不会掉下去。” 这个位置显然是专门设计好的,处在不算高的缓坡上,可以一览无余地俯瞰下方的景象。 安静坐了一会后,从大厅中带出来的燥热慢慢散去,额前的发丝被微风吹起。 远处的花海尽头连接着天空,清亮的月慢慢从云后露出一角。 “刚才我说以后都不会参加那些活动是真的,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决定。” 耶尔突然开口道,而后认真地看向雌虫。 “所以如果别的虫和你说什么,比如我去乱搞了之类的,都是挑拨离间,不要信知道吗?” 雌虫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当众逗弄,会不会被交换出去,只是因为被一贯的风俗裹挟,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来。 “我知道的,若您真的把我交换给其他的雄虫,我也会拒绝的,并不是完全无条件顺从。” 西泽神色柔和,深深地凝视着耶尔, 如果让其他雄虫听见这一句话,必然会勃然大怒,甚至会觉得雌虫的顺从度不够,需要狠狠调教过一遍。 但耶尔愣了愣后,非常简洁利落地应了一声好,而后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毕竟他一直喜爱着的,并不是雌虫被社会束缚出的那份温顺,也不愿看到那份自困于牢笼的奉献。 任何违背天性的强迫,都只会磋磨掉健康而热烈的情感,而不会滋养出新的生命活力来。 “你有拒绝的意识就好,别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都无条件服从,要是以后我变坏了,你也要记得不要被欺负。” 虽然他想不到自己被污染或者同化会是什么样子,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并不畏惧下狠手。 西泽愣了一下,低声道,“……您不会的。” “我知道您不会的。” 雌虫下意识又说了一遍,却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突然有些微变,但很快就压下了那份隐约的忧虑。 气氛似乎有些沉重了,耶尔低咳一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话说,s级雄虫的具体作用是什么呢?” 他顺着想了想露面之后可能会带来的问题,突然真情实感蹙起眉来。 “总不会叫我去联姻,然后和什么基因优质的雌虫结合,为帝国繁衍大业添砖加瓦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第217章 耶尔神情严肃地想了一下,最终看向一旁的雌虫,语气沉重,“我应该不会被迫卖身吧。” 西泽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一句,有些无奈地宽慰道。 “不会的,但是可能会定期采样,送去帝国研究所研究您的基因,近些年来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您的到来说不定能突破最后的阻碍。” 想起来一直给雄虫讲解势力分布,还有那些贵族的产业和关系等等,真正需要耶尔了解并实施的却一直没说,西泽暗道失策。 “高级雄虫的职责一个是负责提供高浓度信息素,稀释和复制过后大批量生产出信息素药剂,供给最为紧缺的医院或战场。” “还有就是给濒临狂暴的贵族雌虫做精神疏导,但不是像您给我做的那样。” 见到耶尔神色仍然困惑,他继续解释道,“一般b级以上的雄虫就能实现无接触疏导,甚至能一次梳理多个,整个过程非常迅速。” 耶尔的精神力似乎同时具有治愈和控制两种功能,强大到可怕,如果能最大程度地开发利用,甚至能堪比一支精英机甲部队。 但……那么强大的雄虫,此时却安静地坐在一张藤椅上,正听着他说种种规则禁忌,神色温和而专注。 “不用担心,您慢慢来就好了。” 西泽的神情柔和了些,话音渐渐低了下来。 那么难得,几乎千年难遇的,兼具了强大和温柔的s级雄虫,居然会阴差阳错出现在那场战役中,继而成为了虫族的一员。 又在一年前来到艾塔尔,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灵般对他伸出援手。 西泽从来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命运,却也在这一刻忍不住怀疑,耶尔是不是被那慈悲的存在选中,来拯救这个腐朽不堪的帝国和他的。 如果真的有命运存在的话,希望祂不要那么严苛,耶尔已经经历了太多艰难困苦,才终于从黑暗走到这无边月色里。 那些深切的苦难,已经足够换取往后一路光明坦荡。 耶尔原本正在默记这些东西,耳边的声音却突然停了。 他有些疑惑地抬了抬眼,“怎么不说了……” 一抹温热却恰好印在了脸颊上,让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一抹璀璨的金在迷蒙夜色中熠熠生辉,倒映在耶尔的眸底,让那乌黑温润中陡然亮起一点灼灼的光,仿佛互相成就的黑夜与繁星。 他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开口时甚至磕绊了一下。 “怎么突然……你怎么了?” 西泽被抓包偷亲,但却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唇瓣在那脸颊上磨蹭了好一会,才哑声询问道。 “没怎么,只是想亲一下您,可以吗?” 耶尔擦了下脸上的口水,没有理会胸腔处撞击的鼓噪,抿了抿唇吐槽了一句马后炮。 “您脸红了。” 雌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间带着一点促狭笑意。 耶尔用手背挡住了脸,好半晌才闷声道,“你看错了。” 西泽眸底的笑意更深。 之前雄虫总喜欢逗他玩,一看到他羞涩敏感的样子就心情大好的样子,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也曾让他困扰过一段时间。 后来他放松了很多,偶尔也会逗逗耶尔,才知道……那真的很好玩。 西泽清了清嗓子,熟练地将有些过速的心跳压下去,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正常—— 如果忽略那同样泛红的耳尖的话。 西泽轻叹一声,想起耶尔一开始说的私奔言论,又觉得这宫殿确实太闷。 就算是能自由在主星行动,对雄虫来说也仍然束缚居多……只是终究无可奈何。 “等这些事尘埃落定后,我就把之前攒的年假都请了,带您去其他星球放松一下,我记得有很多星球都很有意思……” 他声音舒缓,没有很正式地拿出光脑查询,只是闲聊一样,左一下右一下地说着记忆里比较好玩的点,偶尔问一下雄虫喜欢什么。 耶尔也渐渐消去了脸上的热度,往后放松地靠在藤椅的椅背上,小腿悠闲地轻晃。 “嗯……你喜欢花吗?我还行吧,每次养都养不活。” “以烘焙面包闻名的星球?感觉这个好好玩,不过我喜欢蛋糕多一点,面包其实还好,只要做成正常的形状就行。” 不吃大蟑螂和大蜘蛛是他的底线,另外一些类似于甲壳虫等等的,他还勉强能忍受。 “盛产毛绒绒小羊羔的星球?星球上的草地肯定很辽阔,应该挺好玩的……” 耶尔沉吟了一下,“现在还不能出去,但是可以在周边玩一玩,主星的什么最出名?” 西泽卡壳了一瞬,迟疑半晌。 “主星的话……我记得之前有报告呈递上来,说主星球每年产生的金属垃圾是其他星球的几百倍。” 美食不出名,景色不出名,除了科技发展程度最高,地理位置最好,居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了,哦,甚至还被抨击垃圾生产多。 耶尔和西泽双双沉默。 话题被截断,静谧的夜色重新蔓延上来,明明微风比之前凉了一些,周身却只能感到舒畅的热意。 耶尔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点困倦的睡意也消失不见。 他无意识垂眸看向自己放在长椅上的指尖,正和雌虫的指尖相距不远。 第218章 耶尔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却还是没有触碰到。 但下一秒,手背覆盖上一片温热,雌虫的手修长宽大,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时常有种温厚而安心的感觉。 “看,牵住了。” 西泽眼尾微弯,看着他轻笑道。 “……嗯,牵住了。” 耶尔眼睫一颤,轻声重复道。 他借着月光凝视着雌虫的脸,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多么神奇。 在一年以前,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居然会在后半夜坐在幽静的花园中,和一个雌虫隔着一段距离好像罗o欧和朱o叶一样深情对视。 但浓稠似奶的月光流淌在周身,消融了一切嘈杂的外界声音。 在这不同寻常的安静中,在交错的清浅呼吸中,仿佛能触摸到彼此的灵魂—— 具有同样的纯粹和光泽,好像一面镜子互相映照的两面。 ……不,他们还是不同的,而且差异永远存在。 耶尔无声地想,第一次直面了这个问题。 那是跨越了一整个宇宙和漫长的时间,经由无数历史的沉淀所形成的不同,早已融化进血肉里,潜藏在每一次呼吸中。 而他也终于向自己妥协,承认自己至死都没办法舍弃身为人的一部分。 但如果再也回不去,不妨就这么将就着生活下去,也挺好的。 如果再也……回不去吗?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好像蝴蝶轻盈的振翅,带来一瞬间怪异的酥麻感,让耶尔有些怔然。 那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融化在了月光和雌虫的目光里。 于是耶尔不再去想,抿唇笑起来,第一次无比正式地询问道。 “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而后,他果然听到了一声柔和而纵容的轻笑。 “当然。” “如果您喜欢的话。” 第68章 那场舞会过后, s级雄虫的身份终于彻底见光。 但外界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都和开启了断网模式的耶尔无关。 他在严肃思考过后,终于决定挂名成为艾克森学院的学生。 ——由线上交流尝试转为线下, 可以任意选择课程学习, 且不受条条框框的校规束缚, 获得了相当大的自由度。 从艾克森校长办公室出来后。 “合作愉快,冕下。” 诺曼脸上神情郑重, 和耶尔握了下手,而后想起什么,又提醒道, “这旁边就是军部基地, 您等会要不要顺道去看看?” 耶尔怔了一下, 随即眸底笑意加深, “好,校长请回吧,我们下周一再见。” 和诺曼以及一众教授告别, 他坐上等候许久的悬浮车。 “asd,前往军部总基地大门。”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很快就驶入了一条专属通道, 耶尔指尖触碰到光脑,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前告知西泽。 但不知道是悬浮车提前报备过车牌, 还是已经识别到车上虫的身份,从大门口到各大分区一路畅通无阻。 西泽的办公室位于中心处的第一区a13栋, 但这个时间雌虫可能会在训练场。 耶尔在两个地方的交叉点停了一会, 还没等决定要去哪边看看, 车窗就被叩叩敲响了。 “?” 耶尔降下车窗, 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军雌正扶着车顶, 弯腰下来看他。 “您好,刚才看您在这里停了几分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看清楚车里的虫是谁,那军雌愣了一下,赶紧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不忘询问道,“您是来找蒙特元帅的吗?” 耶尔嗯了一声,同时阻止了他拿通讯器打报告的动作,“我自己过去就好了,不用报告上面专门迎接,太麻烦了。” “好的,不过还是要给您登记一下。” 军雌从善如流地放下手,提醒雄虫道,“元帅的行踪是保密的,但今天恰好是集训日,您可以去训练场看一下。” “多谢。” 耶尔道了一声谢,随后升上了车窗,按照军雌指的方向行驶到了训练场,刚刚停稳就有军雌帮他拉开了车门。 他被领着进入面前的训练场中,一阵拐弯后来到一扇金属大门前,打开后一阵热闹的嘈杂扑面而来。 “今天是集训日,也就是四大军团抢夺不同训练场,然后集体特训的日子,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正在打擂台。” “场面也许会有些暴力,如果您有任何不适,可以随时呼叫警卫员将您带到专属休息室。” 军雌解释了几句,和耶尔确认没有问题后帮忙掩上了门。 …… 耶尔走出的地方是二层的观战席,下方建造着一片开阔的平台,但用来当训练场还是小了,应该就是如军雌所说专门用来比试的。 “从来就只有第一二三四军团,而元帅统领各大军团长和部队,没有荣誉元帅,也没有另外从属于荣誉元帅的部队一说!” “训练场没有你们的位置,赶紧滚回去垃圾星做特训吧!” 而刚一进门,他就听到了这刺耳的两句高声,紧接着下方的训练场响起一阵哄笑和嘘声。 耶尔蹙了蹙眉,往前几步走到了栏杆边上。 下方的军雌分成了好几拨,正反阵营几乎泾渭分明,但两方的数量实在不成正比,看起来倒像是在实施集体霸凌和欺压。 第219章 “喂,我说,军部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别死皮赖脸不走,我已经快没耐心了,自己走总比被打趴下然后被拖走好看!” 打头的是佩戴着第一军团标识的一个军雌,此时正面带鄙夷地看向对面一众沉默的军雌,簇拥在他身边的则是第三、四军团的精英小队。 耶尔视线略略一转,就见到了对面佩戴着新元帅军标识的军雌,有几个还是熟面孔。 “废话少说。” 一个面容坚毅的军雌直接跃上了训练台,直接忽视了对面的叫嚣,简单道,“打就完了。” 被打断了放狠话的军雌神色亢奋,右手紧握成拳打在左手掌心里,眼神狠戾地看着对手。 “够嚣张的——等会就让你趴在地上继续叫!” 没关系吗? 耶尔仍然面不改色,眸底深处却多了一丝担忧。 这不像是会文明比赛的样子,如果趁机下死手黑手的话,那个军雌可能会落下重伤的。 他指尖微动,锋锐如刀的精神力就凝聚在了掌心,准备在关键时刻拉一把。 但紧接着,台下传来干脆利落的几下交手声,很快,身体倒在台面上的撞击声响起—— 咚! 耶尔垂眸往下一看,随即有些意外地哼笑一声。 赢了,而且是毫无悬念,堪称迅速地赢了。 号称精英,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头兵撅翻了……第一军团这次脸实在丢得有点大。 场内一片寂静,军雌将被打趴在地的对手扛起来,直接扔下了平台,拍了拍手继续道,“还有谁?上来吧。” “卧槽!五年过去,蒙特元帅的兵居然还是这么牛,不是说这五年能流放的流放了,能发配的发配了吗?!” “这五年正儿八经的训练,还比不过在边缘星系劈五年柴,笑死了,我看安托手下兵的素质甚至比不上警卫连吧。” 看似低声交谈实则正贴脸开大的,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竞争的第二军团,此刻正见缝插针地嘴毒着。 台下一个第三军的军雌脸色青红交加,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掌心一撑边缘跃上平台,“我来!” 砰砰砰砰砰——咚! 梅开二度。 耶尔替刚才大放厥词的军雌尴尬了一下,而后彻底松了口气,散去了掌心凝聚的精神力。 看样子是不用担心了,西泽带出来的兵果然强悍。 下方你来我往打得火热,情况十分焦灼,耶尔正津津有味地观战,突然听到一道迟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冕下?”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发现了。 而观战台下,所有军雌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乎齐刷刷地抬头看向这边。 西泽麾下的兵面面相觑片刻,硬着头皮走出来一个军雌,三两步冲上了观众席,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停下了,有些笨拙地出声道。 “冕下怎么突然过来了?这……警卫也没提前跟我们说您来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一向寡言只知道训练的军雌有些讷讷,头一回直面高等级又好看得要命的雄虫,而且还是自家元帅的雄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帅还在开会,可能等会才能到,您先坐在这里等一等吧,或者需不需要派一个虫过去提前通知一下元帅?” “没事,你们比你们的,我就看一会。” 耶尔点了点头,示意军雌不要紧张,“你们继续比赛就行。” 但在s级雄虫冕下面前动粗是非常冒犯的事情,下面的军雌僵持了片刻,还是没敢继续动作。 气氛凝滞之时,训练场的侧门突然打开,一众开完会的军官走了出来,打头的正是一身军装的西泽。 “元帅!” 一个士兵小跑上前,将情况告知元帅。 在提到s级冕下时,周围一圈军官神色微变,只有西泽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冕下,日安。” “冕下。” 除了中途摔桌子被丢出去的安托,军部的高官基本都集中在了这里。 耶尔脸上神色温和而浅淡,按照礼仪逐个回礼,一句话也不多说。 等一整套流程完,西泽才上前几步凑近雄虫,声音低而柔和,“雄主。” “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发条消息给我。” “今天原本是去艾克森会见校长的,顺路就过来看看,你昨晚不是说要开会?想着就随便看一眼,我就没发消息了。” 耶尔也跟着放低了一点声音,从喉间逸出一声轻笑,又询问道,“听说今天是集训日?” “是的,但是应该能准时下班,雄主没有别的安排的话,今晚就可以一起吃晚餐了。” 闻言,耶尔眸光微亮,忍不住扬起唇角,“好。” 事情没那么多的时候军雌的上下班还是很规律的,除了偶尔出一下外勤,平常就是各种训练,但西泽还要处理很多事,经常加班到很晚。 他们旁若无虫地低声交谈,姿态自然而亲昵,根本不像是一般雄虫和雌虫相处的模式,根本没有其他虫插入的余地 原本还有些心思的第三、四军上将顿时歇了心思,将挑拨离间这条手段挪到了后面去。 耶尔迟疑了一会,想起刚才看到的比赛现场,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现在事情好像有点复杂,要一直打下去吗?那拿到训练场的时间岂不是很晚了。” 第220章 要是继续刚才的流程“放狠话—打一场—继续放狠话—再打一场”,恐怕能磨叽到明天都分配不好训练场。 “有输赢机制的,很快就好了。” 西泽完全不担心,弯了弯眼睛宽慰雄虫道,“最多二十分钟,就能整队前往训练场了。” 他们交谈期间,不同军团已经分别派了虫上来汇报战况。 “应该能抢到a级训练场,干得不错。” 居然能在西泽那群强得变态的兵手下取得好成绩,雷契尔心情大好,笑着拍了拍那个军雌的肩膀。 反倒是另外两个军团,因为大言不惭地挑衅而被格外针对,几乎全程都被压着打,成绩一片惨淡。 第三军团上将的神色原本就有些不自然,听完汇报后更是一脸想发火又憋着的表情,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元帅,这好的训练场谁都想去,可不能靠……的名头强迫其他军团退让啊,长久下来也无法服众是不是?” “有什么压不压的,刚才我的兵不是打赢了?” 西泽淡淡道,直接把话里的软钉子击飞了回去,堪称油盐不进。 “不服就继续比,一直打到服气为止,双a级训练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什么问题吗。” 雷契尔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煽风点火。 “就是咯,谁拳头硬谁就用好的训练场,说什么压不压的……对自己的兵这么没信心?” “比比比,都得比知道没有!不要让你们长官觉得你们是一群软脚虾,吓一吓就不敢上场了,越是输!越要比!” 他环顾了一眼周围,朝那些畏手畏脚的军雌大声吼道,浑然不顾另外两个上将变青的脸色,无比熟练地鼓舞着降下去的士气。 西泽直接略过了他们,屈指敲了敲栏杆,淡声命令道,“继续。” 他伸手将雄虫拉过来了一点,紧挨着看向下方的战斗情况,但越看脸色越差。 现在的军雌各方面素质都远达不到五年前的水平,毫不留情地说,甚至比不上一些跑动多的警卫。 五年的时间造成的变动太多了,几乎彻底动摇了整个军部的根基。 原先的第三军上将于三年前重伤退役,新上任的雌虫和第四军的上将一样背靠贵族,仅仅几年,军团就成为贵族子弟镀金的跳板。 ……麻烦了。 耶尔原本也没多想看搏击比赛,此时只是倚靠着栏杆陪着雌虫,视线偶尔划过旁边几个上将。 或许是出于礼节,又或者是怕惹怒他后被撕下一块肉,那几个军雌纷纷转开了脸,没有一个敢和他双目对视的。 看样子真的凶名在外了。 耶尔默默地想,转头看向雌虫时,又突然蹙起眉。 尾指传来轻微的拉力,让西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雄虫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一直皱眉?” 耶尔借着军装下摆的遮挡,指尖交叉进他的指缝间,很轻地捏了一下,像是一个隐晦的安抚。 心尖像被软软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软来,西泽松开眉心,勾了勾唇角。 “没什么大事,雄主别担心。” 眼看着第三军一直被压着打,第三军上将也烦躁起来,但越忍耐越是压不住那股恼火。 眼看着就要被分配到最差的训练场了,他脱口而出。 “元帅,要不我和您比一场,如果我赢了,两军的训练场就交换来用,行不行?” 雷契尔一脸看勇士的表情,而旁边的第四军上将神色更是惊愕。 两虫的表情都只透露出一个讯息:你疯了吗?! 耶尔也惊了一下,随即眸光微冷,认真地看了这个军雌的脸一眼。 旁边的西泽平静地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军雌,“你确定吗,哈瑞斯?” 军雌咬紧了后槽牙,顶着两道震惊的视线,神情狠戾地看向西泽。 “确定!怎么,您不、敢、吗?” 他近些年才升上来,并不是和西泽同一批毕业的,而且依靠着贵族的承托平步青云时,恰好又处于军部空缺的五年。 不是没听过希尔泽·蒙特的威名,或者说,他就是在这个名字的赞颂和崇拜中长大的。 这个名字像是无法摆脱的噩梦,贯穿了一整个军事大学和进入军部的时间。 而他好不容易出了头,西泽强势回归后又册封了元帅,死死地压了所有虫一头。 今天就让他亲手打破自己的噩梦,又或者……被噩梦彻底打倒。 “来吧。” 西泽捏了捏耶尔的指尖表示不用担心,才转头简洁道,“一场定输赢。” 两军将领要亲自下场比试,这种场面可不多见,场内的军雌一阵哗然,迅速将场地空了出来。 “好多年没见过这个场景了,说起来还挺怀念的……” 雷契尔喃喃道,眸底却闪过一丝狂热。 场下,西泽直接脱了外面的军装外套,露出浅绿色的衬衫来,衬衫下摆扎入皮带中,清晰地勾勒出劲瘦的腰。 他神情平静,将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而没等比赛开始,对面的哈瑞斯已经猛冲了上来,来个想先发制虫。 但第一记重拳被一只有力的手轻易接下—— 砰砰砰砰砰!!! 第221章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军雌的相搏基本拳拳到肉,酣畅淋漓地展现着无比强悍的力量,几乎是活生生的暴力美学。 看台上的耶尔突然眉心紧蹙,往前观察了一下西泽的动作,没发现有停滞或不自然才稍微松了口气。 雌虫的膝盖受过洞穿伤,后来虽然愈合了,但难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如果因为剧烈打斗而复发就不好了。 旁边的雷契尔还以为他是担心希尔泽,出声宽慰道,“冕下别担心,元帅的近战可是很强的,当年他一挑三个军团长都轻松赢了。” 想起当年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熊样,他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几乎有些不忍看第三军上将的下场。 耶尔却没有被安慰下来,神色仍然紧绷,突然低声道,“可是已经过了五年了。” 雷契尔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雄虫是什么意思。 五年,雌虫忍受了整整五年漫长而残忍的磋磨,血肉一度被磋磨殆尽,几乎每一根骨头都被折断过。 那五年的经历惨烈至极,就算再强也一定会受到影响,错过了黄金治疗阶段,医疗再怎么发达也很难彻底恢复。 在他们交谈间,台上的交手已经过了几轮,虽然还没有分出最终胜负,但有眼睛的虫都能看出双方的实力差距。 身处战斗中心的哈瑞斯额角冷汗都出来了。 他不断试图加快攻击速度,但几乎每一个招式都会被及时打断,越打越憋屈,越打越烦躁。 这种试探不出对手深浅的心惊,还有处处被压制的无力感,没打几个来回就消耗掉了他的激情,肉眼可见的失误越来越多。 “专心。” 西泽微一侧身,躲开了一道莽撞的攻势,伸手托住了雌虫的上臂带着他转了回去,带着一点教训口吻道。 “近年战争是少了,但体能训练不能落下,尤其身为领头者,更是不能懈怠。” 哈瑞斯气喘如牛,看着面前军雌平淡的脸愈发恼火,低吼一声再次冲了上去。 “要你教我?!笑话!” 西泽眼珠微动,分出一丝注意力看向观众席,果然见到耶尔担忧的神色,当下也没了耐心。 “那你自己度量吧。” 他不咸不淡道。 和语气完全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 军雌眸光倏地狠厉,照着哈瑞斯的脑袋猛地飞踢过去,健硕有力的大腿肌肉倏地紧绷,修长的黑色军裤被拉扯到了极致!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半空中划过几道残影,坚硬的军靴和雌虫仓皇格挡的双臂悍然相撞。 咔。 哈瑞斯几乎能听见手臂骨折的咔嚓声响,那力道将他的胳膊生生击错位之后,极其刁钻地向着太阳穴而去。 死亡的阴翳攥住口鼻,让他几乎窒息了一瞬,潜意识中的预警疯狂炸响,却绝望地发现浑身肌肉都已经僵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而在军靴和头骨相触的前一刻,西泽及时收敛了部分力道,把军雌踹得几乎平行于地面倒飞出去。 “……呃!” 毫无疑问,如果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的头会像烂西瓜一样爆裂开,脑浆飞溅的刹那他就会瞬间死亡。 “咳咳咳……赫赫……呕!” 劫后余生的雌虫头痛欲裂,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和恶心感让他痉挛了几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脚牛逼!帅死了!!! 一旁的雷契尔无比亢奋,想要拍掌叫好前注意到旁边专注的耶尔,又勉强压下了喉间的声音。 等等……他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一个雄虫。 虽然是非典型的,但审美和主流应该不会相差多少……吧? 雄虫一般都不喜欢强悍的军雌,觉得他们粗俗又暴力,而更偏向精致柔软的亚雌,元帅就这么在雄主面前展露力量,会不会被嫌弃啊? 想到这种可能性,雷契尔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耶尔,在心里祈祷不会看到雄虫不好的表情。 却见到耶尔撑在栏杆前面的平台上,身体语言十分放松,漫不经心地托腮看向下方的平台。 雄虫神情不变,视线却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下方的雌虫,在看到那个飞踢时瞳孔微缩,而后眸底瞬间亮起灼灼的星光。 然后周身都绽开了一朵朵粉色小花。 ……是他多虑了。 雷契尔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浑身发毛地往旁边挪了挪。 西泽身姿挺拔地站在场地中心,刚才的剧烈动作还是让他出了点汗,浅绿色的衬衫被微微染湿,紧贴了一些在身上。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耶尔的方向,脸上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没有说话也没有明显的笑,只在眸底泛起零星笑意。 仿佛是在顺利解决了麻烦,镇压下蠢蠢欲动的野兽群,虽然不好意思要夸夸,但还是眼睛很亮地跑上前来,挺直脊背露出胸脯软毛的大雪豹。 想摸。 但是还不到时候。 耶尔心软了一瞬,不得已克制下抚摸冲动,抿唇冲雌虫也笑了一下。 这个交流只有短短的几秒,在任何虫察觉不对之前,西泽就淡了表情转过头,看向下方噤若寒蝉的士兵们。 “好了,按照战绩尽快分配训练场,组织士兵进行集训,没多少时间了。” 智能系统自动计算好胜负成绩并进行了排列,投影在了半空中。 第222章 除了西泽的兵和第二军团的军雌,剩下的虫一见到战绩脸都绿了,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无可狡辩也无从抵赖。 “白朗,整队出发。” 西泽扫了一眼顶头的名字,打了个手势被白朗示意带队,而后便逆着虫潮往观众席走去。 他三两步迈上阶梯,左手臂弯挂着军装外套,右手克制地轻揽了一下耶尔的肩膀。 “雄主,您想去看一下具体训练吗?” “可以吗?我还以为需要保密。” 耶尔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神色有些跃跃欲试,“想去!” “是您的话就没关系。” 西泽停顿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我可以带您尝试一下机甲驾驶。” 一起挤在昏暗的驾驶舱里,手把手教导,想想就动机不纯……不知道雄虫会不会误会,但是误会也没关系。 “好啊,那就去试试!” 他来虫族这么久,只在新闻上见过之前在动画片里才能见到的酷炫机甲,这里的机甲又是受严格管控的,轻易接触不到。 “走走走。” 耶尔拉着雌虫的手就往外走,完全没有领悟到那隐秘的言外之意。 “我还没看过你驾驶机甲的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雷契尔:好帅!!!(吸溜)但是雄虫会不会不喜欢?(莫名担忧)(转头) 耶耶:ovo(表面淡定托腮)(实则浑身开小花) 第69章 唰—— 踏入训练场的瞬间, 耶尔敏锐地感觉到了细微的不同。 眼前的景象似乎非常普通,无形之中却流转着很不一样的感觉,明明场地不算很大, 却恍惚间好像无比辽阔, 远远看不到尽头。 仿佛……这片空间是在仪器的控制下无穷折叠起来的, 蕴含着极为精妙的功用。 耶尔愣了一下,没有贸然放出精神感知, 只是笑着感叹道,“好神奇的地方。” 西泽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原理,耶尔听得一知半解, 但也大致明白了其中的核心理论, 用简单的话来说, 就是—— 无限接近真实的模拟实战。 “每喊到一个班, 就从左到右依次开始报数!a班……” 前方传来利落的大喝,还有此起彼伏的报数声,不远处就是白朗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等他们走近, 白朗已经有序将军队整理好,拿着元帅提前给他的定制训练清单,一条条将训练项目和等级安排下去, 十分训练有素。 耶尔被带着从军队侧面绕过去,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有两列队伍前往训练场另一边,触摸墙面开始生成场地。 “这里。” 西泽很快在一处地方停下, 军靴熟练地在地面上敲击了一下, 一个银柱缓缓从地面升起。 不知道雌虫操作了什么, 很快耶尔就感觉周围的空气一滞, 眼前瞬间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一片银白的训练场地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十分宽阔的长廊。 两边的距离堪比三个训练场,几乎遥望不到天顶,而墙面正内嵌着无数庞大而精密的机甲。 耶尔觉得自己像是误入大型机械库的蚂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有些茫然,环顾了一圈也找不到方向。 西泽招了招手,一架半敞的悬浮车就从远处驶来停在脚边,“雄主,这里。” 越接那些机甲表面,越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耶尔想起刚才雌虫的讲解,迟疑了一下。 “这是真的机甲吗?还是只是虚拟的?” “这些机甲实际是停留在武器库中的,理论上是虚拟的。” “但在这里,您触摸它或者驾驶它都会感到无比真实,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连虫带机甲都会受到真实的伤害,这其实是一种真实-虚拟的叠加态。” 耶尔沉吟着点了下头,看着悬浮车一路掠过各种型号的机甲,最终在尽头的一面白墙前停靠下来。 一道红色的光从上方射出,将雌虫全方面扫描了一遍。 而下一秒,眼前的墙面缓缓向着两边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来—— 巨大的平台上停靠着一架银蓝色的机甲,仿佛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石,每一根流畅的线条都诠释着惊心动魄的力与美。 “守卫者-s……这是你的机甲吗?” 耶尔低声念出了机甲胸前镶嵌的金色铭牌,后知后觉这很可能是西泽的专属机甲。 “是的,雄主可以试着触碰一下它。” 西泽在他身后低声道,带着耶尔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雄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到了机甲冰凉的表面。 “好奇妙的感觉。” 耶尔仔细感受了一下,明明是冰冷的机械,却好像能触碰到血肉的温热,能无形之中感知到眼前机甲的心跳。 精神力末端传来模糊的反馈,西泽低头在雄虫耳尖落下一吻,声音有些低哑。 “它很喜欢您……就像我一样。”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道,“机甲也会有灵智的吗?” 他伸手又摸了摸那银蓝色的表面,更明显地感觉到了手心泛起的暖热。 雌虫没有回答他,眼前的机甲却缓缓开启了驾驶舱的舱门,仿佛在邀请他进去玩一玩。 “我们进去吧。” 为保证操纵的精准度,机甲操控室内的空间比较狭小,一个虫坐绰绰有余,但两个虫就需要稍微挤在一起坐了。 第223章 西泽努力空出了位置,不想挤到耶尔,但还是条件受限,身体大面积都紧贴在了一起。 “好了,这样就行了,再过去你就没位置了。” 耶尔拍了拍他的膝盖,示意不要继续动了。 “好,我给您讲解一下基本功能吧,雄主这么聪明,说不定一学就会了。” 西泽笑了一下,抬手在面前复杂的面板上摁了一个按钮,面板的凹槽上瞬间升起机甲的全方位分解图。 “您看,这里是……” 雌虫刚才剧烈运动时出了一点汗,全身都显得热气腾腾的,强悍而柔软的肉体气息中隐约掺了点苦涩,好像一块融化了的纯巧克力。 同处于狭小空间时,那股气息缓慢弥漫到整个内舱,将耶尔完全包裹了起来。 而且因为靠得太近,那柔软的地方时不时就会蹭在肩膀上,浅粉色的凸点因为衬衫的汗湿隐约可见。 ……一下下地挤压在肩膀上,触感非常明显。 耶尔的耳尖泛起浅淡的红,抿了抿唇强迫自己认真听雌虫的讲解。 啊——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您看,这个部分是……” 银蓝色的光影无声流转,打在西泽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微垂的眼睫下洒落一片浅淡的光影,显得那专注的金眸平静而深邃。 和刚才下手狠戾的样子不同,和面对媒体或政敌时的强硬也不同,有点像平常和他相处时的冷静平稳,却又多了一点其他的意味。 仿佛已经进入了擅长的领域,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却还是非常认真地对待着机甲驾驶这件事,蕴含着前所未有的热爱和强大生命力。 被这个认真的氛围感染,耶尔有些羞愧地低咳一声,终于能静下心去听那些繁琐的操控事项。 确实讲得超级好,通俗易懂,就算是原先对机甲一窍不通的虫也能听明白。 耶尔偏了偏头,去看升起来的立体结构展示图,听着雌虫三下五除二将那复杂的架构分解,清晰地划分出不同功能和区域。 他听得专注,忍不住往雌虫那边靠了靠,感觉挤得有点不舒服,下意识动了动腿。 西泽话音微顿,立刻就感觉到了耶尔的异动,伸手感知了一下他的大腿肌肉紧绷程度,有点担忧。 “太挤了吗,要不还是和您去开星舰吧,那里宽敞。” 耶尔回过神来,接连否认道,“没有,不去,我喜欢这里。” 见他坚持,西泽也不再说什么,将基本功能讲解完后,就直接敲下了启动按钮。 “刚才只是囫囵过了一遍,还是直接看操作直观点,雄主有不懂的直接问我就行……对了,记得要戴好防护带。” 雌虫稍微起身,不知道点了一下哪里,拉出了一条备用防护带,绕过耶尔的身体扣在了凹槽里。 正式激活机甲后,屏幕上的银蓝色能源条迅速加载,大片按键接连亮起浅淡的光,照得驾驶舱内都亮了些。 确认一切无误,西泽转过头看他,眸底笑意柔和。 “要开始了,雄主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 耶尔努力忽略胸腔处砰砰的撞击,看着面前的屏幕,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雄主按住这里试试。” 西泽拉过耶尔的手放在驾驶杆上,而后伸手将两者都覆盖住,缓慢开始用力。 耶尔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点汗,但手背上干燥暖热的触感缓解了那份紧张,便只剩下轻微悸动的心情。 机甲急速上升和穿透大气层的过程有些颠簸,没有特别训练过的虫一般都会有些不适应,有些身体比较弱的甚至会呕吐。 耶尔被雌虫要求用力闭上了眼睛,一直到感觉机身平稳了下来,才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几乎瞬间陷入失神—— 那是一片浩渺无边的宇宙,仿佛是跨越了无尽的空间和漫长的历史,蕴含着无穷的奥妙,源源不断生发着无数生命的永恒神迹。 只是透过面前的一方狭窄视野,管中窥豹般去凝视这宇宙的一隅,就已经足够震撼到失语。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宇宙的存在。” 好半晌,耶尔逐渐才回过神来,缓过一口气的同时情不自禁轻笑了起来。 西泽操纵着机甲在陨石碎片间肆意漫游,以非常恒定的速度往更深处穿梭,想要带耶尔去看更加诡谲多变的景色。 “还没有成为上将时最喜欢的就是出外勤,前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星球,领略无数不同的风景。” “但最留恋的还是宇宙本身,枯燥的往返迁跃都觉得很高兴。” 雌虫低声道,想起以前的生活,眸底泛起怀念的暖意。 耶尔转头看他,赞同道,“确实,我也很喜欢,曾经想要报考天文学来着,后来考虑了很久还是没去。” 他笑了一下,眸光微亮,“现在终于没有遗憾了。” 西泽原本正专注地操控机甲穿过一片陨石带,闻言将操控权移到左手,右手放下去安抚地捏了捏雄虫的手。 “家里有观星室的,都是最高的配备,不过雄主好像还没有进去过,回家后带您去熟悉一下,以后就能自己观测宇宙了。” 穿过一片陨石带,就来到了存在很多小星球的区域,机甲将速度放慢了些,不断靠近那些漂亮星球的外层。 第224章 一颗漂亮的乳白色星球突然映入眼帘,耶尔忍不住凑近了一下,看向那光晕流转的星球大气层。 “您看,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盛产毛绒绒小羊羔的星球,之前这里发生过大规模混乱,正好派了我所在的军队去疏散镇压。” 雌虫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没有打破那震撼神秘的氛围,反而为眼前的星球笼罩上一层亲切的滤镜。 “混乱的源头是因为小羊羔手感太好,引发了大规模偷窃事件,最后发展成要劫持这颗小星球,将小羊羔全部偷渡走,那里的牧民不得已拉响了星球一级警报。” 耶尔倏地转过头看雌虫,一时震撼。 好半晌,又忍不住问道,“手感真的这么好吗?” 西泽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和他描述,而是笑着道,“我暂时持保留意见,以后和雄主去那里旅游的时候,您自己摸摸看就知道了。” 机甲缓慢驶过了那颗乳白色的小星球,前往下一个地点,耶尔从侧窗往外看着它被抛在后面,还有些舍不得。 下一秒,一颗星球映入眼帘,球体上的淡绿色纹路繁复漂亮,还带着一丝奇妙的熟悉感。 机甲慢慢将距离拉远了些,而在看到全貌的瞬间,耶尔瞬间就想起来眼前的星球是哪一颗了,语气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颗星球……课本上有介绍过,里面生活着一种好像精灵的种族,常年居住在雪山或森林里面,不问世事也不和其他星球外交。” “原本这里的国家经济非常落后,后来发展起了旅游业,现在已经跻身十大必去旅游星球排名了,最有名的就是雪山温泉。” 教材配套的图片非常精美,学到那一节时季节正好是严冬,外面寒风呼啸,从关不紧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 那时他看着那图片出神了好一会,想着放年假了可以去这里玩几天,后来捡到了西泽,这个计划就被抛之脑后了。 “到时候去这颗星球玩,可以吗?” 耶尔伸出手指,碰了碰那颗漂亮的虚拟小星球,几乎掩饰不住神情中的期待。 “好,您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西泽应声道,同时将那颗星球划入了重点清单中,“把这里定为第一个目的地好不好?” “……嗯。” 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提出要求,耶尔回过神后有些轻微的不好意思,指尖蜷缩了一下。 但这点不自然的情绪,很快就在理所当然般的应允,和那份好好放在心上的重视里烟消云散。 西泽操控着机甲接近了那颗星球,余光是雄虫被光亮照耀清晰的脸,那双乌黑的眸底一片惊叹,还有坦荡而透彻的喜悦。 被爱意和富裕温养着的警惕猫猫,终于被安全又舒适的环境浸泡柔软,放下了有些生疏的礼节,会开始主动提要求了。 他的唇角无意识扬起,原本松松握着的手变了下姿势,和耶尔轻扣着十指交错。 “您看,这个星球……” 机甲缓慢地行驶了一圈,将这一片的星球都浏览了一遍。 因为怕走出太远不安全,机甲在快出到宜居地带前调头,转往同级的相邻星系。 安静漂流了好几个小时,时间观念已经消失无踪。 时间好似静止又好像正在迅速流失,只剩下一片豁然平静的心境,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仍然有一大堆的工作没处理完,很多需要烦心的事情,许多没有达成的目标或计划,几乎无数纷杂扰乱的事情。 但在这几个小时中,那些无用的东西都被彻底撇在脑后,遗落在了身后遥远的星球上。 只有这个狭窄而安全的驾驶舱、眼前的无垠宇宙,还有身旁呼吸清浅的虫是真实存在的,缺一不可。 耶尔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神情怔怔。 第一次如此深入地陷于曾无数次仰望的星空中,一开始的新奇和兴趣稍稍平息,最大的感觉其实还是安静。 像是精神图景中那片辽阔的海,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鱼和海生物,但太多时候都是自己独自随波逐流,安静倾听心底的声音。 虫族的科技已经非常先进,却仍然只探索了宇宙的一隅。 而在这无垠宇宙的某一角,是否也存在着一个蔚蓝色的星球? 只是相隔的时空太远,还没有和宇宙这一边的生命接通,怡然地呆在一个角落中,缓慢进行着生命更迭的潮汐。 说不定在他穿越的一瞬间,时间的针就已经被拨动,千秋万载沧海桑田,轻易消抹去熟悉的事物,也不再有一丝他曾存在的痕迹。 耶尔很少会进行这些猜想,毕竟怎么样都见不到了,还不如幻想点好的,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悲观的泥沼中。 他叹了口气。 希望地球还好好的,努力搞搞科技,说不定有朝一日真的能回去。 “雄主?” 放在身侧的手被温热的掌心拢住,缓慢揉捏着缓解那冰凉的体温,安抚着雄虫一时失落的情绪。 耶尔回过神,反手紧握住雌虫的手,眉眼弯弯道,“这里真的很漂亮,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 “如果适应良好的话,一直呆在宇宙间漂流也挺好的。” 仿佛能涤净所有纷杂和欲望,被这震撼且无穷尽的美陶冶,连灵魂都变得通透而安静,不再拘泥于琐碎而无聊的痛苦。 第225章 身处于繁星之中,心也不会轻易陷于泥泞。 “我带您去看看【维拉之心】吧。” 西泽却突然道,耶尔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维拉……之心?” 好耳熟的名字。 他沉吟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之前在艾塔尔的时候,他和雌虫一起睡时闲谈到的那片星云,第一个发现者就是西泽。 以为雌虫是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发现,耶尔摇晃了一下相握的手,语调轻快上扬。 “好呀,听说很漂亮,我们去看看吧。” 西泽却低笑了一声。 “不着急,您还没有亲自试着驾驶一下机甲,这一片非常开阔,正好可以用来练一下手。” 耶尔顿时瞪圆了眼睛,神情有些难以置信,“驾驶机甲?让我来吗?” 这可是机甲,不是什么电动车,说换着还就换着来的,一时不慎有可能会出大事的。 西泽将虚拟操控屏一滑,移到了两虫中间的位置,语气轻描淡写道。 “没事的,我又不是直接甩手不干了,会帮助操控好大方向的。” 好像也不是不行……? 耶尔沉吟片刻,回想了一下雌虫刚才讲解的内容,试探着按下前进的按钮…… 几分钟后,这架看起来无比酷炫的机甲,便好像学步的幼儿一样磕磕绊绊地启动了。 在经历了好几个变形和怪动作,包括但不限于扭秧歌的造型过后,终于变得平稳起来,慢吞吞地向着不知名的远方狂奔而去。 “……” “快到了吗?是不是要拐弯了。” 耶尔神色凝重地分辨着那些按钮,询问过雌虫之后按下了其中一个。 机甲顺利调转了方向,但因为按的时间太长,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往回窜了一段,刚才慢吞吞前进的那点距离顿时变成负数。 “!” 耶尔有点呆愣。 西泽低咳了一声忍住笑,再次全权接手了操控台。 “咳,确实快到了……前面要穿过陨石带了,之后的我来吧。” “你笑我。” 耶尔死鱼眼了一秒,控诉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雌虫一下。 但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西泽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的语气认真。 “没有在笑您,很多虫要学很久才能顺利上手的,您这么快就掌握了,天分真的很高,特别厉害。” 耶尔有些脸热,偏了偏头表示不吃他这套,但那一丝郁闷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也记不起来刚才还在失落了。 “到了。” 雌虫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他下意识转过了头,一瞬间瞳孔微缩—— 那是一片绚烂盛大玫瑰色星云,空前磅礴而美丽,像是神祇执笔蘸饱了丹砂,随手泼墨出的一笔。 缓缓流动是它层层叠叠的花瓣,从深到浅渐次漾开,随着流转的节奏一舒一张,仿佛正演绎着生命最原始的律动。 而它取名叫维拉之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星云第一观感就是玫瑰,可继续凝视和观察后,就能透过那虚幻的外表,看到内里那一颗不断跳动的、鲜红的心脏。 砰……砰……砰…… “砰——” 胸腔处的震响敲击鼓膜,将耶尔从失神中唤醒,他却仍然移不开视线。 仿佛这渺小心脏也跟着同频共振,开始情不自禁地汲取那蓬勃的能量。 莫名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归宿感,仿佛胎儿回到了母体,正蜷缩着身体感受着羊水的温暖,和母亲心脏的跳动。 “这就是……” 耶尔清了清嗓子,却仍然有些失声,只能喃喃道,“维拉之心?” 神明遗落的心脏。 莫名的温暖和酸楚袭击灵魂,让他几乎是一瞬间落下泪来,却仿佛沐浴在和煦的光明之中,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伤心绝望。 回家。 这两个字又出现在脑海中,却不再带着遥不可及的企盼—— 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熟悉的阳光。 微小的呼唤在灵魂深处响起,仿佛植入了一颗生命的种子,将幼小的根系植入血肉深处,等待着结出果实的一刹那。 但还不等耶尔努力分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被耳边雌虫的声音唤回神。 “是的。” 西泽轻声道,用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便俯身吻上了那眼泪的源头。 “第一次发现新的星云的虫,可以享有它一百年的所有权,它目前正在我的名下,还有八十九年才真正获得自由。” 耶尔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神色怔然。 “我现在将这颗心送给您。” “如果以后您感觉到孤单,或感觉到没有安全感,就用观星仪看看这颗心,只要它还跳动一日,里面蕴含的爱就不会消失……直至永恒尽头。” 雌虫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近到呼吸交融,那带着笑意的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侧,像是神明降下的喻言。 昏暗中只能看到一点耀眼而温暖的金芒,带着温柔的爱意,在一片朦胧的泪眼中,像是凭空燃烧的灼烫火星—— 只为他亮起。 耶尔眼睫一颤,一颗蓄饱了的泪滴落下,在脸颊上划过一道亮晶晶的痕迹,惹来几下心疼的啄吻。 第226章 他呼吸逐渐急促,猛地伸出手揽过雌虫的肩膀,摸索着用力吻上那柔软的唇瓣,尝到了唇舌间咸涩的泪水的味道。 “唔……嗯……!” 一直到胸腔内的空气被消耗殆尽,耶尔才舍得分离一瞬,却更加用力地抱紧怀里的雌虫,有些哽咽地含糊道,“——” “什么?” 西泽愣住了,脑海里浮现出不敢验证的猜想,让他有些急切地想要再听一次,声音发紧,“您刚才说什么?” 怀里的雄虫用力吸了吸鼻子,吞咽了一下肿痛的咽喉,然后埋着脸大声道。 “我说——我也爱你!” 心脏猛地震颤了一瞬,西泽在听清楚的瞬间瞳孔骤缩,回过神才发现脸上一片湿漉,不知何时也落下了眼泪。 他张了张嘴,近乎无声地深呼吸了一下,没有让耶尔察觉自己的不对劲,好半晌才忍着颤音道,“……嗯。” 温柔的红色光晕缓慢流淌,给紧密相拥的两道身影拢上了一层轻纱,仿佛是一种永恒的祝福。 …… 一直到机甲进入回程的轨道,耶尔也还没有缓过劲来,幸好刚才没有哭得太凶,眼皮应该等会就能消肿。 他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被西泽伸手拉了下来,“别一直擦,眼睛周围会变红一片的。” 耶尔闷声嗯了一下,在雌虫的轻声嘱咐中闭上眼睛,感受着机甲从宇宙中俯冲回星球的骤降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甲平稳降落,回到了武器库中,而眼前的景象也终于回到之前的训练场中。 “好了,有没有头晕,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被摸了摸头,耶尔认真感受了一下,除了一点眩晕外没有其他的感觉,而那点不舒服也很快就消散了,于是摇了摇头。 舱门缓缓打开,西泽率先跃了下去,伸手扶着雄虫也平稳落地。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耶尔出去的时候,训练场已经将模式切换成了一片开阔的平地,而头顶便是一片灿烂的霞光。 训练似乎已经结束,天空中盘旋的机甲正依次降落停靠,一队队士兵正不断调整着队形,组成一个个方阵。 暖融的夕阳有些刺眼,耶尔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正停了步伐等待雌虫,却突然听见白朗大喝一声—— “敬礼!!!” 而话音刚落,那整齐的军队就朝着这边唰地立正,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场面极为壮观。 以为他们是向西泽敬礼,他连忙往左边走了一步,但是那军队敬礼的方向居然跟着他的方向转了一下,齐刷刷的。 耶尔愣了一下,放下了遮阳的手,一时间有些无措。 “新元帅军中将白朗,向您致敬!” 站在最前面的白朗身姿挺拔,仍然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不变,声音坚定而洪亮。 继他之后,从左往右连续响起一道道清晰的喝声,此起彼伏,训练有素,平原上的气氛肃穆而庄严—— “新元帅军大校、a班班长安德里,向您致敬!” “新元帅军中校、b班班长阿伽拉,向您致敬!” “新元帅军……” “感谢您的帮助,让曾经第一军团的荣耀得以延续!” 听到最后一句话,耶尔才恍然明白过来,鼻腔却猛地一酸,让他有些狼狈地捂了一下眼睛。 而后他挺直了脊背,抬手敬了一个不甚标准但非常郑重的礼,放眼和那一双双坚毅的眼睛对视。 从一开始在艾特尔上匆匆见到时的困苦疲惫截然不同,此刻,他们的眼里一片坦荡和明亮,仿佛拂去尘埃悍然出鞘的刀锋。 ——焕发出无比锋利而厚重的光彩。 曾经被民众拥戴,保家卫国的帝国之刃,遭遇重击后濒临折断,在经历了多年磋磨和伤痛后,终于得以再次团聚、重组,寻找回了曾属于他们的荣光。 真好啊。 耶尔忍不住笑起来,身后却伸过来一只手,帮他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轻柔得像是一缕微风拂过。 “怎么又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一点鼻音,柔软的笑眼几乎要融化在耀眼的阳光中。 “因为太幸福了啊,这样也会流泪的。” 作者有话说: 耶耶一天被惹哭两次,但是好幸福惹嘿嘿~(埋下了一点伏笔,记得珍惜这点甜w) 机甲教学的时候,总感觉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猫猫挤在窝里,强悍的大猫猫说着如何称霸这片街区成为老大,小猫咪听得连连点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尾巴毛都没长齐,四条小短腿走路都会平地摔w(awsl) 第70章 目前帝国的局势表面上还算和平, 但实际私底下的交锋不断。 耶尔对此参与不深,但也了解了一些事的进展。 因为他的站队,加上大皇子五年间积蓄了不少力量, 计划推进得还算顺利。 对他而言, 这大半个月捷报不断, 但迦诺那边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 而很快,耶尔就接到了雄保会的邮件, 表示他要开始履行贵族雄虫的义务,为陷入暴乱的雌虫进行精神疏导了。 原本说要陪他过去的西泽在接了个通讯后,神色有些歉疚。 “抱歉, 雄主, 那边出了点事, 需要我立刻过去……” 第227章 耶尔接过015递过来的外套展开披上, 闻言理解地点了下头,“好,你先去吧, 注意安全。” 两辆悬浮车在路口处分道扬镳。 一辆驶向相隔了一个城区的著名建筑,一辆则背道而驰,急速前往中心处的宫殿。 得知他的到来, 雄保会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等那辆悬浮车进入特定搭建的轨道后, 一路都安排了警力在道路两边守卫。 “冕下,日安。” 工作虫弯腰打开车门, 恭敬地后退了一步, 给身后雄保会会长让出位置, 方便更好地迎接s级雄虫冕下的亲临。 耶尔下车的时候, 抬眼就见到眼前站着一个中年雄虫, 穿着讲究而严肃,具有和在宴会上看到的贵族雄虫很不一样的气质。 “冕下,我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您可以叫我卡德。” 中年雄虫伸出手,和他恭敬地握了下手。 “直接进去吧,边走边说。” 抬手制止了协会会长隆重欢迎和招待他的打算,耶尔单刀直入道,率先走到了前面。 “好,您这边来。” 穿过宽敞的大厅,再绕过几条走廊,就来到了a等级雄虫专用的楼层。 耶尔视线微微一转,看到了旁边一个疏导室的场景。 那疏导室中一坐一跪着两只虫,从玻璃外可以见到坐着的是一名有些眼熟的年轻雄虫,正闭着眼,神情有些不耐。 而地上跪着的雌虫浑身颤抖,情况似乎有些糟糕,他的脖子和手脚都捆上了精密牢固的枷锁,应该是防止疏导时刺激过大,暴起伤害到雄虫。 耶尔多看了那雄虫两眼,才从记忆里搜刮出他的名字来。 ——维托,西泽口中新兴贵族的代表。 那边年轻雄虫恰好睁开了眼,看见他时神色并不意外,应该早就知道他要来,但因为实在腾不开手,便只能点了点头致歉。 “冕下,您的疏导室在这边。” 协会会长一直等他收回视线,才出声提醒道,伸手示意旁边的大疏导室,低声讲解道。 “疏导的名额会根据等级匹配,等级越高者责任越重,匹配到濒临狂暴的雌虫也会更多,a级雄虫一个月的任务量是五十。” 疏导名额说是随机匹配,实际上却基本是有钱有权的虫花了大价钱,暗箱操作竞拍来的,里面的水深得很。 【有些军雌需要用几十年攒下来的所有军功,才能换来一次名额来保证不狂暴而死。】 西泽和他解释时神色有些默然,恐怕也是见多了这样的事,却对这种乱象无可奈何。 而这边,协会会长斟酌了一下,没有直接告知耶尔的任务量是多少。 “介于您的特殊性,协会这边准备先让您尝试一下,再根据情况来定下具体任务量,您看如何?” 见耶尔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协会会长低咳了一声,将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补充清楚。 “您不用担心做白工的问题,那些雌虫买疏导名额的钱,协会这边只抽取百分之一,大头都是您的。” 那年轻雄虫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好看到过分的脸上一片冰雪般的冷淡,看不清楚内心所想。 他心一横,向门外守着的工作虫招了招手,示意开始叫号码,“您量力而行即可,想疏导多少就疏导多少,不必有压力。” 耶尔坐在了疏导室唯一的小沙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看着疏导室的侧门被打开。 别着号码牌的军雌穿着一身深色的日常军装,容貌十分陌生,似乎并不属于四大军团。 他脊背挺直地站着,还是能看出一丝拘谨,应该是西泽所说的拿全部军功换取一次疏导的非贵族军雌。 军雌看起来还算年轻,眉眼却染着一些风霜的痕迹,是被恶劣环境磨砺许久留下的印记。 和西泽手上那些硬茧和伤疤一模一样。 他很深地鞠了一个躬,恭敬地称呼道,“冕下。” 耶尔应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协会会长没有和他讲解隔空疏导的办法,神色一时有些细微的茫然。 疏导室陷入诡异的安静,协会会长困惑一瞬,对上雄虫的视线才恍然。 但还没等他上前讲解具体方法,不知何时倚靠在门边的维托就走上前来。 “冕下。” 维托一脸和煦的笑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雄虫,率先行了一个礼,“不知冕下能否允许我演示一遍?” “好。”耶尔扫了他一眼,下巴微抬,“那这个就是你的。” 维托笑了一声,示意神色有些无措的军雌佩戴好枷锁,“开始了,冕下记得看清楚。” 确认无误后,他抬手释放出了一股精神力,拧成一线直接凿进了对面军雌的脑子里。 “呃啊……赫赫!” 好似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那军雌瞬间浑身肌肉紧绷,拉拽得那枷锁不断颤抖,上面流光闪现,根据力度不断增加禁锢的强度。 耶尔看的分明,维托的精神力分明是仗着等级压制,直接入侵了雌虫的精神图景,毫不留情地在里面搜刮清扫着精神污泥。 “等等,情况好像不太对……” 维托喃喃道,感觉到精神力触及到了更深层的地方,而那里的异状让他一下皱起了眉。 时间过去越久,他的神情就愈发凝重。 第228章 “咯吱咯吱……赫赫……咔哒……” 对面的军雌已经半虫化了,坚硬的触肢划破军装刺了出来,正在不断抽动着,看起来形容可怖。 “不行。” 维托将精神力抽了出来,摇了摇头。 “他的精神图景几乎四分五裂,做精神疏导的效果很差……已经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精神图景开裂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他想象不到眼前的军雌是怎么忍着这种剧痛来到这里,而且没有被任何一个虫察觉不对的。 “这么严重?” 耶尔放下手,神色也跟着严肃下来。 察觉疏导结束,枷锁自动解开,军雌摇晃了好几下下才稳住身形,闻言苦笑了一声,声音嘶哑难言。 “是的,所以才想赌一把,看还有没有希望,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维托啧了一声,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这样的军雌他见得多了,已经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转头对耶尔道。 “冕下看清楚我的疏导手法了没有?很简单的,您放开来实验就行,已经和那些雌虫签过伤亡自负协议的……好了,下一个进来。” 耶尔却没有回应他,眸光沉沉地看着军雌有些灰败的背影,突然抓住了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差点忘了,s级的名额和a级的名额应该有很大的差价。 眼前的军雌很可能是倾家荡产才弄到这么一个名额,却被他无意转手给了维托,简直血亏。 而且军雌的精神图景受伤严重,不久后可能就会迎来精神力暴乱,这次来如果没有完全解决,可能以后都不会有机会治疗了。 “回来。” 耶尔突然出声道,无视了维托和会长惊讶的眼神,“懒得等了,你直接来给我试试手吧。” 那军雌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小跑回来,生怕耶尔反悔似的,捞起地上的锁链就要将自己重新绑住。 “不用绑了,就这样疏导就行了。” 耶尔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不等任何虫反应过来,抬手直接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哗啦—— 无形的精神波动震荡开来,仿佛盈满的潮水拍打上特质的墙壁又反弹回来,在脑海深处激起隐约的回音。 除开舞会上的精神威压,维托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耶尔的精神力,一瞬间几乎感到了窒息。 “!!!” 表情完全凝固住的同时,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同样身体僵硬的协会会长。 “……” 耶尔往前伸出手,五指轻轻收拢—— 那外溢的精神力瞬间便渗透进军雌的精神图景中,不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呃嗯……!” 疏导已经开始,对面的军雌来不及戴上枷锁,只能自发将双臂锁在了背后,准备忍耐接下来的剧痛。 但那波涛暖洋洋的,像是阳光照耀过的无边海面,轻易就能将所有的伤痛抚平,忍不住放松身体完全沉沦进去。 军雌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却逐渐放松下来。 “情况确实有点糟糕……” 耶尔低声道,将一片狼藉的精神图景探查了一遍后,五指收拢更紧。 那些盘旋着的精神力一股股凝结成无比精纯的能量,开始仔细填塞和修补那些深邃的缝隙。 ——那片快要失去生机的荒地近乎饥渴地汲饮,拼命酝酿新的生机。 “……” 确保释放出的精神力被彻底吸取后,耶尔收回了手,神情语调都平静至极,“好了。” 一旁的维托早已经回过神来,眼睁睁看完了一整个流程,但不等惊叹耶尔对精神力的精妙掌控力,就被这两个字震住。 “好了?什么好了……冕下把那破烂精神图景修好了?!” 那军雌直愣愣地站着,没有发狂也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已经傻了一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好了的样子啊? 维托不信邪地释放出精神力,侵入军雌的精神图景扫视了一遍,但越探查越心惊,“那些裂缝,居然真的消失了……?” 协会会长也跟着释放出了精神力,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 他到底担任了协会会长多年,对各种不同寻常的现象都略有了解,思索了许久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难道冕下的精神力……具有治愈能力?” 每个高等级雄虫的精神力,或多或少都会具有一些属性,但都很微弱,基本没有什么辅助作用。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具有这么强烈属性,而且还是治愈系的强大精神力—— 堪称整个帝国最独一无二、无比珍稀的精神力。 “呃……” 那个军雌被两股精神力入侵,有些吃痛,被迫从那股舒服的状态中回神。 “我的……精神图景……冕、冕下?!” 他摇了摇头,内视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图景,脸上的神情逐渐从震撼到顿悟,再变成深深的感激。 军雌眼含热泪,脸色涨红到了极致,几乎说不出话来,最终万分激动地向耶尔敬了个礼。 “好了,下去吧,叫下一个进来。” 耶尔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他点了点头回礼,看向旁边仍然没回过神的两个雄虫。 “我应该会了,谢谢你的引导……会长,这次一共开放了多少个名额?” 第229章 首次名额竞选情况应该不是特别激烈。 在他的实力不明但阵营已经很明确的情况下,很多贵族都还在观望,再根据情况判断实际利益价值。 需要展现出几分实力,增加更多的筹码才行。 想起西泽和他说最近势力动荡的事,耶尔沉吟片刻,决定要装就装个大的—— “一次叫几个雌虫来吧,我试试能不能同时进行。” * “昨天夜里,陛下突然遭遇刺杀,一时不慎被刺中了胸口造成大出血,凌晨才脱离危险,这个消息很快被压下去了。” 白朗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一边将奥格斯格传来的资料隔空传输给元帅。 “那个刺杀的虫被发现的瞬间就自杀身亡,是捆绑最新研制的弹药自焚而死,风一吹连灰都没留下,无法确认真实身份。” 西泽点开光脑屏幕,划过一张张刺杀现场的图片,眉心不自觉皱起一道刻痕,似乎若有所思。 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一张照片上,神色似有顿悟,嗤笑了一声合上了光脑。 “这次对我们应该挺有利的,全速前进,别让难得的机会溜走了。” 悬浮车蓄满了能量,流行般沿着星轨划过半空,向着那所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去。 已经有精兵将这间宫殿严密地围了起来,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经过层层筛查,西泽才终于踏入宫殿内。 “怎么回事……” “明明两位殿下就在隔壁,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这次的刺杀真的很蹊跷……” 外厅站着被一些被请出去的大臣,或愁眉苦脸或暗藏幸灾乐祸地讨论着这场刺杀,显得有些嘈杂。 看到他进来,那声音蓦地静了一瞬,西泽没有理会,径直走进了内厅—— “哟,这是谁来了?” 倚靠在墙壁上的迦诺一眼就看见了进来的军雌,挑了挑眉嗤笑道,“迫不及待来看犯罪现场了?” 西泽的视线粗略扫过大厅内的虫,对上了迦诺满怀恶意的视线,没有一丝停留地划过去了,反倒多看了眼站在角落处的二皇子。 这份不加掩饰的轻视让迦诺的脸扭曲了一瞬,但想到很快就能重新将平静又高傲的脸踩在脚下,他就忍不住又笑起来。 “陛下刚才叫您进去。” 守在寝殿门口的贴身侍从小跑几步,低声传达陛下的命令。 “我知道了。” 西泽并没有感到意外,跟在侍从身后穿过走廊,很快就见到了站在门前的奥格斯格。 和雌虫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猜想得到印证后,西泽面不改色地和他擦肩而过,进入了被层层把守的寝宫中。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上,光线昏暗了些,他往前走了几步,听到帷幕后面嘶哑的咳嗽声。 “陛下。” 西泽在床榻前一段距离停下,行了一个礼,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位看似一辈子被势力来回操控,却在位置上坐了差不多一百多年的老者,其实并没有外界批评的那么昏庸和无能。 他精于各种宫斗手段,从无数场刺杀和夺权中安稳活到现在。 至少手段如此拙劣的一场刺杀,不会看不出来幕后主使是谁—— 他最纵容溺爱的小雌子,菲利克斯。 好半晌,那咳嗽声才停下来,整个寝宫陷入了一片昏沉的死寂。 “你拿着……这个令牌。” 一只苍老的手从雪白的帷幕下伸出来,将一块令牌丢在了地上。 上面赫然纂刻着一个独特的标志,很是眼熟。 西泽瞳孔微缩,沉默着俯身将令牌拾起。 “去吧,蒙特元帅,你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允许。” 或许在生死面前,这位老者终于看清了溺爱所带来的恶果,又或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少温情—— 他终于动摇了中立的立场,下定决心要割掉寄生在帝国里的毒瘤了。 “感谢你一直以来为帝国做出的贡献,也很抱歉没能坚持彻查那场战役,让帝国的光白白流落在外五年……” 苍老的声音从帷幕后传来,带着经久岁月留下的痕迹,因为重伤而显得迟钝无力,就连感激和悔恨都表达不出对应的情绪。 西泽倏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告诉他还是告诉自己—— “很快了,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这场战役再艰难,也终有结束的时候,而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多年,终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鲜血能洗刷曾经的耻辱,也能造就一个全新的帝国,盘旋的阴霾终将散去,荣耀的辉光会重新洒满这片土地。 “陛下,别担心,这个帝国会在明君的带领下,重新焕发生机。” 西泽不咸不淡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帷幕后的声音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而后嘟嘟囔囔地道。 “我知道,奥格斯格这孩子有很好的资质,未来一定会成为英明的帝王,是比我更好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把视线放在奥格斯格身上过,此时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大雌子具有明君之质。 也不知是不平还是什么。 “陛下,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背对着他的军雌声音平静,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动作间没有一丝留恋不舍。 第230章 …… 西泽回到内厅,刚才还在的虫基本都还在,此时正神色不一地看着他。 菲利克斯组织的这次刺杀没有告知任何虫,很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被养废的草包唯有在搞砸一切上如此擅长。 “你也太心急了,就算想要夺权也应该慢慢来嘛,想直接刺杀然后上位,哪有这么容易?” 迦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色轻蔑地上下扫视着雌虫,“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翻身。”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没有那些痛苦,怎么成就现在的你呢?” 他摊了摊手,致力于羞辱和惹怒眼前的雌虫,虽然每次都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如果没有经历背叛,怎么抛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成为一把合格的利刃?” 这次西泽却倏地抬起眼,轻笑了一声,“头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这句话意有所指,瞬间让迦诺想起被头骨破裂的剧痛,一时间神色扭曲起来。 “你得意什么?!真以为s级雄虫会一直站在你那边吗?他知道你被踩在泥里的贱样吗?你猜他会不会嫌你恶心,恨不得像扔垃圾一样甩开你……” 西泽直接无视了他的诅咒,看向从头到尾都沉默着的兰斯公爵,声音低沉,“好久不见。” 那形容温润的雌虫抬起眼,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眸对视片刻,他率先移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希尔泽。” 西泽却不是来和亲亲雌父叙旧的,几乎是公然敲打道。 “这么多年经营的产业,被一条条铲除的感觉不好受吧,说不定不用我全部下手,公爵府就已经无力支撑,债台高筑了。” 兰斯眸光一凝,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军雌,才发现西泽的视线从来没有移开过。 “你真的以为,我会永远陷在那份虚无缥缈的渴求里,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吗?” 西泽凝视着面前雌虫的侧脸,却发现曾经熟记的轮廓和线条,都已经模糊不清,甚至变得陌生起来。 “我就不该把你生出来,或者一生出来就直接掐死你,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不该把你丢弃在垃圾星,应该直接从机甲上扔下去的。” 兰斯微微笑起来,整张脸都显得温柔下来,却毫不留情地吐出无比恶毒的话语,企图去刺伤那个在他看来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该死的、该受到惩罚的,从始至终都不该是我,常年虐待、遗弃未满十岁幼崽,几十年前你就该被关在星际监狱里了。” 面前的军雌突然笑了笑,神情却不是兰斯想象中的怨愤或意难平,而是决然而平静的,坦然到让他突然心生惶恐。 那个茫然无措、会讨好地去牵雌父衣角的幼崽身影,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不见,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强大和成熟。 ——甚至已经获得了想要的幸福,挣脱了他曾用虚假的爱设下的,妄图永远禁锢那洁白羽翼的囚笼。 西泽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再也不会去乞求你的爱了,雌父,不、是兰斯公爵,从今往后,皇室和贵族不会再有公爵府的容身之地。” “好自为之。”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最后扔下这四个字,径直走出了宫殿大门。 砰——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关闭,而眼前是大片温暖的金色阳光,耀眼夺目,流泻千里,几乎要融化掉所有事物。 而每次遇见这样好的天气,西泽都会想起一个身影。 他突然很想见到耶尔了。 * 而另一边,耶尔终于给抢到名额的五十只雌虫都做完了精神疏导,全程用时三十分钟。 几乎惊呆了雄保会的所有虫,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贵族雄虫。 此刻,在场的所有虫都怀着淡淡的敬畏看向疏导室内的雄虫,气氛一时寂静。 耶尔将最后一丝精神力从雌虫的图景中抽出,捏了捏有些僵麻的手指,感受了一下精神力余量。 嗯,仍然充沛,一次性疏导这么多雌虫,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他径直无视了那些趴在玻璃外围观的虫,看向协会会长,“就这些,没有了吗?” “没、没有了。” 协会会长磕绊了一下,又连忙道,“这次之后,会把竞拍名额的钱和产业都转到您名下……” 耶尔随意点了点头,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那这次疏导就算是结束了,我家里虫说要来接我,我先下去了。” 他往门外走去,围观的一众虫下意识分开了一条道路,几乎噤如寒蝉地看着冕下离开。 维托好不容易回过神,却突然脸色一变,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冕下!” 耶尔回过头,看见雄虫正站在身后,神情有些踌躇,好像想说些什么,“怎么了?” “您……刚刚我注意到您的精神力好像有些不稳定,您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大幅度地动用精神力了,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刚才精神疏导的时候,阳光透过玻璃照耀在雄虫身上,让他看起来仿佛在发光,连身体的边角都带着金色的绒毛。 但不知道为何,维托忍不住心悸了一瞬,莫名感觉雄虫的生命力正在悄无声息地流逝,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耶尔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收下了好意,“好,多谢提醒。” 第231章 余光瞥见门外停下一辆悬浮车,他匆匆道了声别,转身走进门外大片金色的阳光中。 第71章 “雄主。” 西泽俯身轻揽了一下耶尔的肩, 又顾忌着这是在外面,克制地拉着耶尔一起上了悬浮车。 “疏导的情况怎么样?累不累?” 耶尔将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想起刚才维托的话, 又感知了一下图景中的精神力——仍然非常充盈。 刚才做的精神疏导, 仿佛是给干涸的荒地引去一条小小溪流, 而他本身是无边无际的海,根本不会因为这而感到损耗。 事情尚不明朗, 还是不要告诉雌虫让他担心了。 耶尔及时打住,只是眉眼弯弯地道,“这次过后, 就算是单纯为利益所驱, 应该也有不少贵族会动摇立场了。” s级雄虫本身就是国宝般的存在, 足以引起无数虫趋之若鹜, 但在确认这个名号的真假前,有太多谨慎过头的贵族不敢触碰。 但在耶尔再次展现绝对实力后的现在,继续犹犹豫豫不敢靠近的, 便只能成为错失良机的落后者。 西泽全程专注地看着他,眼尾带着浅淡的笑意,一直到他说完, 才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指尖,感叹道, “好厉害。” “就算是a级雄虫,一天最多也只能疏导五个高等级雌虫, 雄保会设定的每月五十个的量, 基本没有几个雄虫能按时完成的。” 而耶尔却只用了半个小时, 就完成了让a级雄虫一个月都难以企及的任务, 实在是……恐怖得有些过分了。 西泽深深凝视着眼前的雄虫, 在他看过来后俯身亲了他一下,然后看着一抹红慢慢爬上那白皙的耳尖。 “辛苦了,等会让营养师给您配一剂能量液,恢复一下精神力。” 耶尔低咳一声,突然想起来雌虫离开之前接通的通讯,顺口询问了一下,听到回复后顿时有些震惊—— “遭遇刺杀?而且还是二皇子下的手?” 之前雌虫明明说菲利克斯是最受宠的皇子,如果稍微有点才干,那至高的位置都轮不到他虫来坐,毕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偏宠。 “应该是最近逼迫公爵府那边太紧,让那草包也跟着急起来了。” 想起那个蠢货一脸强作的镇定,西泽嗤笑一声。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能没有脑子到这个地步,没有告诉任何虫,自己暗中买凶就想直接要了陛下的命。” 原本还能苦撑一会的安托,这次可能真的存在不了多久了。 暗中斗争和得到陛下的支持是两种不同的处境,说不定还能得到那些顽固的保皇派的支持,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是什么?” 耶尔有些好奇地碰了碰雌虫摊开的掌心,里面正放着一枚被摩挲光滑的令牌,隐约能看见上面复杂的纹路。 “简单来说,拥有这个东西,我就真正拥有了对叛国者先斩后奏的权利。” 先干脆利落杀了,再呈递证据揭露其反叛的罪行。 “这个令牌在被铸造出来后,已经流传了几乎上百代君王,但只使用了两次,而这将是第三次。” 西泽将令牌拿起来,按住了一个地方,很快那令牌便弹开了一道裂缝,滑开后里面赫然是一个血红的“杀”字。 他本就懒得用那些阴谋诡计,更担心迟则生变,今天阴差阳错得到了令牌,事情突然就变得简单多了。 耶尔和他对视一眼,从那双金眸中看到了一丝灼灼的火光。 像是在极夜中潜伏忍耐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举起火把,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知道有些事是雌虫必须亲手去做的,比如血洗公爵府上下,又比如手刃曾经苦难的源头,一刀又一刀才解恨。 “凡事注意安全。” 于是耶尔只是告诉他注意安全,不要再受一身伤回来,自己会心疼。 “好。”西泽低声道,伸手覆上雄虫的手背,贴合着指缝轻轻握住了。 “您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要告诉我。” 车内安静了一会。 “军部这边部署得差不多了,公爵府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搜集证据然后借助宪法来判他们的刑吗?” 来主星这么久,经由雌虫的讲解和自己的体会,耶尔总觉得这里的法律已经成为一纸空文,不管是权还是钱,都远远凌驾于宪法之上。 “而且迦诺还是a级雄虫,拥有特别豁免权,这个方法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不痛不痒,除非……” 他没有挑明除非什么,但后续的话语西泽已经心知肚明,捏了捏雄虫的手宽慰道,“确实是这样,但是没关系的。” 西泽微眯起眼睛,没有让雄虫看到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 “公爵府曾经是雄虫封爵,而不是现在的兰斯公爵。” “那个雄虫曾经因为残害雌君和幼崽被关了三小时禁闭,结果就在那三个小时里暴毙而亡了。” 耶尔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你?” 他没有说话,西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透露了什么,一时瞳孔微缩,生怕雄虫会因为这个而心生嫌隙。 “……我不会对您这么做的,永远不会。” 西泽握着他的手,俯身很轻地吻了一下那白皙手背,几乎小心翼翼地道。 他的神色显然有些懊恼,应该是后悔一时放松,居然在雄虫面前露出了可怕的一面。 第232章 西泽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但还是泄露了一丝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重复道,“雄主,相信我好吗?” 眼前的雌虫显然比他想象中厉害,而且手段狠辣非常,并不是什么需要同情的小可怜。 该觉得恐惧后悔的……显然是此刻站在他对立面的虫。 耶尔叹了口气抽出手,在雌虫有些惊惶的眼神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一个熟练的安抚。 “我知道你不会的。” 他继续道,但也知道雌虫的手刃计划中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反正你有办法就行,我猜你也不会让我参与那些血腥的事,我就当个可以吸引贵族势力的强力磁铁,剩下你的随便安排。” 贵族雄虫需要一个强者来领头,帝国也需要这么一个标志凝聚力量,等他成为那个毋庸置疑的最强者,迦诺死了其实也无虫在意。 雄保会和以维托为首的新兴贵族,都已经向他伸出橄榄枝。 一切都在向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只需要更多的时间,和一点点契机。 耶尔看向车窗外的景色,一时有些出神。 “……希望一切顺利吧。” *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疏导作祟,回去后的耶尔总有些心神不宁,但也不是那种困倦的疲惫,而是时不时就会出神。 今天除了精神疏导就没有发生其他事,但精神图景中的精神力又确实没什么问题。 他只能归因为第一次这么运用精神力,身体不太适应,当晚就搂着雌虫早早上床。 昏暗的星子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很快被乌云掩盖住了辉光,月色莫名染上了一丝血色,无声地笼罩着寂静的万物。 耶尔睡得并不安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随着动荡的精神图景而漂流不定,被拉入一场又一场破碎的记忆中。 “……” “——宝宝!” 耳边响起一声温柔的呼唤,他猛地睁开眼,在一片茫然中,看着眼前狭窄而摇摇晃晃的一切。 “走过来,好乖,慢慢走……” 不远处蹲着一个形容温柔的女人,正笑得眉眼弯弯,拍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妈妈。 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词,一股力量突然蔓延全身。 本来有些站不稳的腿,突然迈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投入那个温软的怀抱中。 “宝宝会走路了!好乖好棒!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洋溢着惊讶和喜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抱了起来,趴在那瘦削的肩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泻而入,在彩色的软垫上打下不知名的影子,随着微风摇曳生辉。 像是某种童话般的场景。 …… “叮铃铃铃铃铃——” “终于放寒假了我的天啊!解放了嗷嗷嗷嗷!” “我妈给我订了下午的车票,我现在就要走了,拜!” 下课铃一响,老师感知到了那份放假的骚动,笑了一下准时下课。 好像解开了一个封闭,班里顿时喧哗一片,开始收拾寒假作业进书包,开始冲向教室外面。 耶尔也整理好了作业,想拉上拉链时,却发现本来就破旧的书包再次裂开了一个口子,顿时叹了口气。 他磨蹭了一会,班里已经走空大半,班长已经等着要锁门。 耶尔只好把几本书抽出来,将就着把书包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而一出教室,那被隔绝的寒风便汹涌地袭来,撕开被洗得发白又单薄的校服外套,似乎要在清瘦的身体上刮下一层血肉。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之前的冷了,不知道福利院里还有没有剩下厚衣服……” 他紧绷起身体,抱着书包冲了下去,想要靠着运动屏蔽外界的寒风。 “等等……前面的……停一下!哎哟!” 呼啸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呼喊,耶尔慢半拍才回过神来,那声音好像在喊他。 他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一个胖胖的老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小同学,等等……” “校长?” 耶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福利院那边打电话给我,说今年遗弃的小孩又多了几个,没有你的房间了,补给也不太够,让你先去外面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一下工。” 耶尔怔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太意外,鞠了一下躬道谢。 “我知道了,谢谢您转告我,外面冷,您不要在外面停留太久了。” 校长却没有立刻离开,看了眼耶尔脸上温和礼貌的浅笑,和他身上单薄的衣物,突然道。 “小同学,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一顿饭?” “不远,就在学校旁边而已,先来歇歇脚,再为明天做打算吧。” 耶尔踌躇了一会,看着老人脸上的善意,还是点了下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好,谢谢校长。” 那是一个不大的居民房,一楼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不过房子里只有校长和他的老伴一起住。 那个晚上,耶尔吃上了好几个月来第一顿有肉而且热腾腾的饭菜,洗了第一个热水澡。 在那对老夫妇的拌嘴和念叨的背景音中,他拿出寒假卷子开始刷题,第一次意识到在灯光亮的地方做作业会这么舒服。 第233章 “唰唰唰……”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和这一室温暖融化在一起,让耶尔突然失神了一会, 生活好像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出路和希望一直在那里。 现在已经高三了,按他现在的成绩能顺利考上top1的大学,用奖学金和助学贷款读完大学,等工作了生活就好起来了。 他始终相信未来会好起来,哪怕曾经一片狼藉,这个世界也总有好心的人在点亮明灯。 他受这些善意照耀帮扶,也渴望着未来成为能帮助他人的人。 一定会好起来的。耶尔抿着笑想,专心下来继续刷题。 …… “喂!你没事吧……?!” “老师!老师!他晕倒了……快来人啊——” 似乎有谁在剧烈摇晃他的肩膀,试图让他醒过来,但模糊的视线中浮泛起大片的阴影,心脏剧烈疼痛到近乎撕裂,已经呼吸不上来。 他快死了吗…… 实验还没做完呢…… 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丝念头,视线彻底陷入一片漆黑,就连耳边混乱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了。 “让开……要开始心肺复苏了!” 耶尔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已经僵硬了的身体似乎正在飞速移动。 胸口处被大力按压着,妄图让那充血的心脏恢复跳动,一下又一下,和周围焦灼的哭泣一起,想要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坚持住!” 而后的一切便像是他的残魂脱离身体,漂浮在空中所看到的景象,仿佛是真实发生,却又像是一场颠倒的幻梦。 “他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连狗都死了,哪里能拿得出钱来,急救费我们还能凑一凑,住icu的钱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那难道就不救了吗?他是为了这个项目为了实验晕倒的,再说了,就算只是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他死!” “那医生说了,很有可能是心力衰竭,百分之九十都救不回来了,就算活下来也只能成为植物人……” 手术室外,打急救电话将他带过来的人正在争吵,却怎么也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一阵争吵后只剩下死寂般的平静。 算了,别救我了。 飘荡的魂魄几乎要被风吹散,只能勉强保持着清醒,无声地喃喃道。 死了一了百了也干净,实验没有他也能进行下去,若是成为大家的负担甚至拖累就不好了。 困倦一阵阵翻涌上来,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一道沉稳而熟悉的声音。 “都别吵了!人,我们一定要救!” “老师不强求你们帮忙,先把项目申请的资金拿出来垫着,后面怎么办就再说,可以吗?” “……好,那就先这样吧,我刚才也是急了,其实没想不救学长的,抱歉。” “家属!家属在哪里……没有家属吗?那谁能做担保人,签署一下病危通知书?!” 眼前的景象彻底模糊,那道悬浮的意识已经彻底撑不住,微风一吹,便无声地逸散了。 只剩下一缕附在原来的身体中,将一路下降的心跳堪堪维持住了。 “很遗憾,如果一周内仍然没有苏醒,就基本可以确诊脑死亡了……” 医生低了低头,沉重地向对面的老者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同时忍不住暗叹一声。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前途一片大好的俊秀小伙子。 …… 激荡的精神力从怀中的身体里溢出,因为主体的沉睡而不太受控制,直接撞击在了西泽的精神图景上,让他闷哼一声。 那精神力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力,牵扯着雌虫的意识让他无法清醒过来。 而在积蓄到某一条线时,那股恐怖的精神力猛地爆发,甚至扭曲了周围这一片的空间。 “呃啊……!” 西泽神色痛苦,却将怀中的雄虫一寸寸抱紧,全然不顾扭曲的空间挤压骨骼,发出咔咔的可怖声响。 一幕幕记忆碎片飞快闪过,好像濒死前的走马观花,但那些景象中都没有耶尔的存在。 但很快,雌虫就意识到了——他似乎正在透过耶尔的眼,去观察和体会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还不等他努力保持清醒,想继续搜寻一下信息,那空间就波动混乱膨胀到了顶点,像是吹到极致的气球,突然爆炸! 而在那一瞬间,怀中骤然变得一片空荡。 “?!” 怀中虫的消失让他瞬间如坠深渊,西泽被巨大的震恐砸中,硬生生将意识抽离而出,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仍然是一片昏暗的卧室,耶尔的温度也还怀里塞得满满当当,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 他喘息急促,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却顾不上剧痛和眩晕,抱着雄虫起身打开了床边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将床头的黑暗一扫而空,西泽才逐渐缓过神来,等剧烈的耳鸣过后,却听到了怀中细微的啜泣声。 “……” “雄主?!” “——耶尔!” 耳边隐约的呼喊逐渐清晰,终于在喊出名字时将耶尔惊醒。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眼皮潮湿又肿痛,好像哭了一样。 但那梦境中的内容在他醒来的瞬间,就好像被一只手悄然抹去,几个呼吸间就褪色成了一片空白。 第234章 只剩下一点情绪残余,不是伤心或绝望,而是开心到了极点后的余韵,让微热的眼眶再次泛起一点泪花来。 他慢吞吞地揉着眼睛,看向上方正俯身的雌虫,声音沙哑地道,“怎么了……?” 床头的灯已经被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将这一片照亮,却不显得刺眼,耶尔没有起身,任凭凌乱的黑发散落枕间,神色有些倦懒。 西泽的手很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膀,神情有些慌乱和惶恐,凝视着他半晌后突然很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西泽?” 耶尔清醒了一些,伸手回报住雌虫,才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正在微微颤抖,仿佛遇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事一样。 “……没事。” 抱了好一会,西泽才勉强缓过神,将灯光又调亮了些。 他伸手碰了碰雄虫的脸颊,那股冰凉的湿润感还没有完全消散,声音低哑地道,“雄主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刚才雄虫一瞬间消失在怀中带来的巨大震恐,仍然没有完全消散,绳索般紧勒着柔软的心脏,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不敢想象,如果耶尔真的就这么消失,自己会陷入怎样的疯狂,幸好…… 幸好。 西泽用力闭了闭眼,垂眸看着怀里神色茫然的雄虫,伸手帮他抹去了眼尾一抹细微的湿润。 耶尔伸手按住雌虫的手背,下意识蹭了蹭,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不,我刚才做了一个美梦。” 他的眸光在昏聩的灯光下显得极亮,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开心,像是得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玩具的幼崽,笑得很甜。 西泽瞳孔微缩。 明明刚才已经哭到细微痉挛,几乎止不住地发抖,甚至精神力都因为剧烈动荡而逸散了一瞬,雄虫却仍然认为—— “那是个,美梦吗?” 他喃喃地重复道,却倏地想起阴差阳错共享到的梦境碎片,里面完全陌生却显然是第一视角的景象,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里就是雄虫的故乡吗? 在突然出现在虫族之前,耶尔生活扎根了几十年的地方,让他时刻思念着,甚至想要用自伤的方法回去的……家。 “好困……想睡觉唔……” 明明室内温暖灯光明亮,怀里的雄虫揽住他的腰,昏昏欲睡地一下下点着头,紧贴着的地方一片踏实暖热。 西泽却感到心脏被寸寸撕裂,在剧痛和酸楚中一阵阵窒息。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耶尔能够自由选择这两条路,他是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回家去? 第72章 翌日早晨八点半。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雌虫还呆在家里, 但也许是另有安排,耶尔没怎么在意,吃完早餐后就进了书房。 书房里留存的书籍和资料大部分都是电子版, 查找和翻阅都很方便, 但也有小部分用了古老的纸质, 好好摆放在了书架上。 耶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籍,直接靠着书架角落席地而坐。 “请问……您需要一个软垫吗?” 对面银色的墙上裂开一个正方形的口子, 钻出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子机器,一双豆豆眼眨动着,有些紧张地小声询问道。 “不用, 谢谢。” 耶尔轻笑了一下, 温声拒绝, 那子机器就讷讷地回到墙里去了, 那正方形的小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真的有种壁炉里的小精灵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翻开那古籍厚重的封面,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前言, 指尖微动,将书页翻到了正文第一章 。 这边的位置很好,虽然是角落, 但不远处就镶嵌着一扇装饰用的彩色玻璃窗,和这个书房莫名相异又契合, 是很古老而精湛的工艺。 每次到了八九点,阳光就会照耀在上面, 在面前的空地上打下大片浅淡的光影, 将书架两边切割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 耶尔微眯起眼睛, 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第一页十分钟, 进度仍然停留在第一句话上。 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 算了……就这么放空一会好了。 但还不等他发呆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门轻轻开合的声音。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啪嗒一声脆响,那脚步声在办公桌旁边停了下来。 耶尔以为是西泽需要办公桌处理文件了,但半晌才回过神来,按照距离那是他的桌子,雌虫的桌子应该在另一边。 ……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尽快整理好最终文件,中午之前发给我。” 结束了最后一件比较着急的事,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另外一个通讯。 “我昨晚拜托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一道有些沙哑的低音从光脑中传来,显得有些无奈,“我服了,你昨晚四点把我叫起来就算了,早上又打一个通讯催——” “不是什么大事,明天,明天就给你,行了吧?” 西泽低声道了一声谢,将通讯挂断,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些琐碎公务不至于让他应付不来,只是昨晚抱着雄虫几乎一夜未眠,想前想后,还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而另一方面,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雄虫,询问一个准确的答案……但直接询问,终究还是有些太难堪了。 第235章 不仅是对他来说,对耶尔来说亦是如此。 沉思了一会仍然无果,西泽无意识抬眼,用视线搜寻了一圈房子内部。 ——客厅和餐厅一片空空荡荡,完全不见雄虫的身影。 巨大的惶恐刹那间攥紧心脏,让他一瞬间瞳孔微缩,拿着光脑的手下意识用力,将那光滑的表面按出了一个浅坑。 “……雄主?” 西泽张了张嘴,喉结剧烈滚动一瞬,硬是从喉咙中挤出了沙哑的低喊,“雄主!” 正嘿咻嘿咻扫地的015路过,捕捉到这一声后有些疑惑地探出头。 “您在找主虫吗?我刚刚见到他进书房去了。” 仿佛刺破了某种诡异的噩梦,西泽迅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低声和015道了声谢后,就匆匆向着书房而去。 然而快步走那扇门前时,他又猛地停住了脚步,深呼吸了好几下调整好表情,才放轻了声音进去。 书房里是一片模拟的自然光,不管天气怎么样都能自成一方舒适的小世界,但雄虫还是喜欢靠近真正的窗户和阳光。 精神触角的末端传来模糊的感知,显示耶尔正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那边走去。 在路过雄虫的办公桌时,可能因为太过心神不宁,他一时没注意,侧腰绊倒了一个硬物。 而随着“啪嗒”一声脆响,一个本子摔到脚边,连内页都摊开了。 这是什么……? 西泽半蹲下来想要去捡,但在指尖触碰到本子之前,他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一时间僵原地。 是那本他在艾塔尔上时,偶然撞见的耶尔的笔记本。 从发现那些文字不属于这宇宙间的任何一个种族时,不安的导火索就已经埋下,只是一直被压抑和忽略着,没有冒出头来。 他曾说不在乎雄虫来自哪里,也不会追问那些难以启齿的不堪过往。 可昨晚怀中突然空掉的一瞬间,让另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瞬间纠缠而上,滋生出无数的惶恐和止不住的焦灼—— 耶尔是突然出现在虫族的,那他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独留下那些回忆和承诺,将他遗留在这浩渺的宇宙中,像蒸发的水汽一样留不下一丝痕迹,也根本无从找寻。 又或者如果有一天,耶尔需要面对回家还是留下的两难选择,他是会选择回家去,还是留在自己身边? ……都是些不能细想的问题,一旦深究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焦虑和猜疑中,甚至毁了这段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感情。 西泽眼睫低垂,静止了许久的身体突然一动,将本子捡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向着不远处的角落走去。 书架旁露出了雄虫的一块衣角,他似乎是直接席地而坐,身侧的手直接按在地上,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手指转圈圈。 “……” 耶尔正放空着,身侧突然传来衣服摩擦的窸窣声,然后就感觉到雌虫在书架的另一面坐下了,只和他隔了一个小角。 他没说话,雌虫也不说,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 “雄主。” “嗯?” 耶尔下意识应了一声,仍然在看着第一行字出神。 “您能和我说一下,那边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吗?” 雌虫没有明说,但话中所指显然呼之欲出,耶尔根本没有预料到西泽会询问这个,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啊……” 随后他有些为难地蹙起眉,视线茫然地落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慢慢地道,“那边的世界吗,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当初被救后进行了阵仗很大的基因对比,他的来历神秘和身份存疑,其实已经是很多虫都知晓的事情。 但耶尔一直坚持着说自己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什么也不知道。 一方面是地球的存在不好泄露,另一方面,穿越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即使是科技极为先进的虫族也还没有掌控时空的秘密,谁知道说出去之后是被当成臆想症患者,还是被抓起来做研究? 但……西泽是不同的。 那些说给别虫听会被当成臆想的东西,雌虫只会深信不疑—— 不是因为事实本身具有说服力,而是因为讲述的是他而已。 想到这里,耶尔呼出一口气,突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既然你想听,我就简单讲讲吧。” “这个宇宙除了虫族,还有各种各样的物种,不过平时比较少见到,而我之前的种族在外表上和虫族非常相似……” 他低咳了一声,由于虫族实在没办法说出“人”这个字,而人类的语言雌虫都听不懂,只能尽可能给他描述了一通。 好久都没有提起过那边,耶尔以为记忆可能会淡一些了,但就好像几年没回家的游子一样,一说起家乡的美食和习俗就滔滔不绝。 从性别特征说到社会结构,细数了一遍各种风俗习惯,大的粗略讲完了就开始说自己周边生活的环境,还有从小到大的一些事情。 “我们那里的大学和这里还是很不一样的,我和你说……” 身旁的雄虫已经完全把膝盖上的古籍遗忘了,视线盯住一处地方认真回忆,一边讲述一边尝试用手比划,显得无比专注且兴致勃勃。 哪怕因为角度看不见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一点微颤的眼睫,西泽也能想象出他眉眼弯弯的弧度,还有那眸底极亮的光。 第236章 昨晚仓促瞥到一眼的,那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在雄虫的讲述间一点点变得完整生动起来,充盈出具体的血肉轮廓。 热闹,温情。 这是耶尔讲述时突出的感觉。 但他知道每一个世界都会存在黑暗面,每一种生活都蕴藏着各种各样的痛苦,不可能有那么完美而可爱的地方。 只是经由记忆的过滤,美好的事物便更加突出,又因为意难平的思念,成为心底触不可及的白月光。 “……真好啊。” 西泽喉结滚动一瞬,咽下满心酸涩,轻声应和道。 对耶尔来说,骤然从那边来到虫族,应该是一场久久不能醒来的噩梦吧,让他一度绝望到甚至想要自我了断。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耶尔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自己的存在和挽留或许只会带来烦扰,增添更多的痛苦罢了。 “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带你去那边看看,咳,你长得又高又帅,比起电视上的巨星也不逞多让,走在街上回头率肯定百分百!” 耶尔没有注意到雌虫的失落,顺着往下想了一想,就觉得事情肯定很有趣,但又注意到一个关键问题,嘶了一声。 “但你过去肯定是个黑户,那样有点难搞啊,我想想……” “先不管这个,反正到那里之后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弄好身份后再找一个工作,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然后我们就能一起上下班,平时轮流做饭,放假时去各种地方旅游……” 他带着难言的喜悦规划着不可能,却如此美好而幸福的未来。 仿佛他们真的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一隅,一切战争和麻烦都离得远远的,平淡、温馨而自由地生活着,可以轻易携手走过余生。 难言的热意涌上眼眶,心脏细微地悸动着,像是疼痛又像是喜悦,西泽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应着耶尔的讲述。 “是吗?身份很难弄啊……” “雄主是住在哪里的?学校旁边的房子确实不错,上学很方便。” “没有战争也没有动荡的党争吗?那边的制度真好啊,帝国这么多年就进化了科技,其他的如制度和社会形态等反而落后了。” 他们一句接着一句,并不着急,只是可以畅享的东西并不多,等热烈的表象褪去,便再次沉淀为一片冷寂。 西泽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雄主,如果有一天……您……” 但还没等他磕绊地问出那个问题,耶尔就突然道,“我其实不喜欢呆在主星。” 雌虫的声音太小,他刚刚从兴奋中回落,耳朵有些嗡嗡的,恰好没听清那一句试探的询问。 “我不喜欢呆在主星。” 耶尔下意识重复了一句,而后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扇窗,仿佛能透过那模糊的彩色琉璃,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天空。 他本来就是想一直呆在艾塔尔的,阴差阳错才留了下来,后来一步接着一步走下来,等回过神时已经深陷泥泞,没办法脱身了。 余光瞥到西泽按在地上的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鼓起,似乎正在忍耐细微的颤抖,但雌虫仍然沉默着,不再说一句话。 于是耶尔眼睫微颤,不再去看那窗了,视线自然而然地垂落到了怀里的书页上。 古籍陈旧而厚重,但因为保存得很好,仍然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的内容,和现在的文字有些不同,和那边的文字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单是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就足够困难和痛苦,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熟练运用。 之前在艾塔尔碰面的一些虫,都调侃说阁下说话怎么文绉绉的,果然是从主星来的贵族呢,用的语法都很复杂。 但那只是因为他强行学会了书面语,远比不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上百年的虫运用得简洁熟练。 “其实可能你也不明白吧,既然哪里都感觉不适应,为什么还要专门从繁华的主星跑到偏远星球去,环境也差福利也低,根本没这个必要。” 耶尔将屈起的膝盖放下去,往后将脑袋轻磕在了书架上,想起当年不惜终止学业也要跑到艾塔尔的举动,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 “一方面那里比较落后,很多东西都没有更新换代,有些像我之前的家乡。” “另一方面你应该也能理解,就是主星的水太深了,太多暗潮汹涌的混乱,党派明争暗斗,贵族拉帮结派……直接牵扯到了我的第一次分化,后来还有无数麻烦,已经严重影响了正常生活。” 这次回主星一跃成为s级雄虫,却还能找到大块时间躲清静,其实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 想来应该是雌虫挡在了面前,帮他处理掉了无数事情和麻烦。 但就算雌虫拼命托举着他,不想让他陷入泥泞,那些冰冷的黑水也还是没过了腰际,吞噬了半身的血肉。 所谓自由,只是更大、更奢华的黄金囚笼中的自由,但没有白鸟不会向往无边无际的天空,那是从灵魂中迸发的、最本真的渴望。 空气中一时安静,凝固到连一丝风都没有。 ……但他说这些,并不是想抱怨西泽擅自把他卷进风波里,那本来也一点都怪不得雌虫。 西泽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给出了自己能给出的所有了。 耶尔伸出手,覆上了雌虫紧攥的拳,将用力到发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轻轻搓揉几乎要被掐出血的手心。 第237章 “但我只是不太喜欢,并不代表我要离开。” 耶尔轻声道,突然说起一件年代久远,但始终记得很清楚的事。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学走路的那段时间,即使学会了也很不愿意站起来走,因为觉得腿很痛很不舒服。” “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生了病,但妈妈也不怎么懂,只是以为我偷懒不肯走,每次都用糖来引诱我走过去。” “糖果很好吃,走路虽然很痛但是能忍耐,但是为了引导我多走几步,我每次快走到的时候她都会往后退,又在我忍不下去快要哭之前,把糖塞到我嘴里。” 后来那病好像自愈了,而他也没有会拿着糖果,小心温柔地引导他走几步路的妈妈了。 他每次想起来,记得的都是那糖果的甜,那些痛苦早就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大致的概念。 这世上到处都是痛苦,看不到纯粹的希望和幸福。 就连阳光洒落的温暖,和甜蜜的生活表象,都蒙着一层虚假的纱,只有痛苦如此真实,却已经不再尖锐,仿佛变成了吞下毒药毒发后的麻木。 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在被异化,无可抑制地深陷泥泞,无力也无从逃脱命运的漩涡。 但对他来说,西泽就是那颗吊在前面,让他心甘情愿忍受痛苦,站起来跌跌撞撞去追逐的糖。 只要能一直含在嘴里,就能被那甜味长久地滋养,懒得管这生活是痛苦还是无聊,是虚假还是真实了。 耶尔将那些感受仔细告诉西泽,继而又道,“很抱歉刚才虚构了那么多幻象,那让你很痛苦吧,但其实只是一些白日梦罢了。” “我不会有机会离开这里……当然也不会擅自回到艾塔尔去。” 他轻声道,“曾经我能抛开一切选择逃避,现在却有了不可割舍的牵挂,没办法再当缩在壳里的蜗牛了。” 耶尔没有动,雌虫也没有动,所以都看不到双方的表情,余光中却能看到雌虫抬起另一边手捂住了眼睛,急促地深呼吸了几下。 “你不用了解那边的世界也没关系,那本就和你无关,更不该从我的心结成为你的心结……太痛苦了,而且根本没有意义。” 刚才他听见的那一声啪嗒,应该是自己的日记本被碰掉的声音,雌虫很可能已经看见了上面的内容,才会想要知道那些事。 但那些和西泽有什么关系呢? 雌虫每天都有繁重的工作,陷身于各种明争暗斗中,但还是尽最大可能分出了心神在他身上,努力在各种地方照顾周到。 西泽没有义务去分担他的思念和痛苦,他也不想再用空虚、无聊、孤独等等,这些生活中滋生的黑泥去过多烦扰雌虫。 不是因为心存隔阂或不够喜欢,只是因为心疼罢了。 “大概就是这样啦。” 耶尔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并不为坦诚这些感到羞耻,或者说,有些话其实早就该说开了,其实都没什么的。 “有虫告诉我,不要表现得太听你的话,不然会被那些贵族雄虫看不起,但是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 他耸了耸肩,语调轻快,“但这里既然是你的主场,便更适合当那个引导者和保护者。” 这严密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容不下更多的石破天惊—— “我首先做我该做的,然后再做我想做的。” “我所求不多,只要我们能在一起,然后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这个愿望既简单又艰难,自己和雌虫都在为之努力,未来怎么样尚且不知,但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有意义的……” 西泽终于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低哑地道,“那是有意义的。” 耶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雌虫在回应那一句“根本没有意义”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却也安静下来等待西泽说出所谓的意义,手指下意识在雌虫的手心里画圈圈,被那温热包裹时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今天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但好像已经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去确认对方的存在。 只是知道他坐在身边,仍然呼吸清浅,心底就已经踏实地落下一块。 西泽收紧掌心,握住那不断顽皮搔刮的手指,想起刚才没问出口的问题,张了张嘴,还是不忍打破这温馨的氛围。 雄虫说不会再离开,只是在不可能回去的前提下,而他终究不敢问——如果可以选择,耶尔会怎么做。 或许命运悄无声息,早已安排好一切,他能做的只有相信和等待。 相信……耶尔曾给出的承诺出自和他一样的爱意,等待着被坚定地选择和偏爱,就像他一直以来对雄虫做的那样。 西泽唇角扯出一点苦涩笑意,有些仓皇地垂眸,掩去眸底浅淡的悲哀。 沉默半晌,他又突然低声道,“雄主能教我学习那边的语言吗?” 耶尔微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嗯嗯,宝宝们可以蹲一下(左看右看)(没见到sh)(放心制造车轮) 玩梗小剧场: y:中文超级难学的。 x:有多难?我不信。 三天后—— y:是你好!不是泥嚎! 第238章 x:真的好难,我信了……(怀疑虫生.jpg) 第73章 咔—— 无形的屏障在空中展开, 瞬间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球状体,而里面的实验体被毫发无损地锁在了里面。 “察觉目标体周围空间波动时,从展开到构建成型的速度为……抓捕紧锁的强度系数是……” “实验体损耗零, 内外压强相差零, 内部氧气充足……不错, 把它固定好,开启激光炮扫射。” 灼热的激光从仪器中射出, 散发出的能量几乎能扭曲周围的空间,却始终伤害不了那个球形屏障。 “好,停。” 年轻雌虫摘下护目镜, 将这期间的参数浏览了一遍, 确认没问题后转头对着旁边的军雌道, “满意了吗?” 西泽神色沉郁, 凝视着那个毫发无伤的球形体半晌,勉强点了点头,“可以, 多谢。” “谢什么,以后别四点来催命就行了。” 那年轻雌虫就是给西泽刷屏“没死就扣一”的发小,帝国最年轻的机甲设计师, 同时也是极为优秀的武器研发者,闻言翻了翻白眼。 “话说, 你最近干嘛了,计划不是推进得挺顺利吗……难道是和你那雄主闹矛盾了?” 扣一君啧了一声, 询问到最后看到军雌神色微变, 顿时了然地嘲讽道, “我就说呢, 一副心事重重的寡夫样。” “没有闹矛盾, 只是有了些……分歧。” 西泽垂眸,接过他递过来的最终版芯片,低声反驳道。 “我还能不了解你,半锯不锯的闷嘴葫芦,有时候话说得特别好听,有时候就打死憋不出一个屁,是能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妥当,快要死了才通知别虫记得吊唁的家伙。” 扣一君直接贴脸嘲讽,同时不忘八卦,“说说呗,和雄虫闹什么矛盾了?他不是挺尊重也挺喜欢你的吗?” 西泽往后避开他的打量,没打算向不着调的好友咨询情感问题,冷淡地点点头,“以后有机会再说,走了。” “喂!” 见军雌的脚步微顿,扣一君直接道,“你真的打算把雄虫锁在那里面吗?” 回应他的是实验室门关上的声音。 * “这么早就下班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耶尔下意识转头,一眼看到了玄关处的雌虫,有些讶异地询问道。 西泽简单地嗯了一声,径直来到雄虫身边的沙发坐下,抬眼有些期待地看向雄虫。 “怎么了?” 耶尔慢悠悠地划着光脑屏幕,忍着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没有工作你就去健身或者休息,看着我做什么?” 西泽张了张嘴,似乎在迟疑该怎么发音,半晌才小心地、几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两个奇特的音节。 ——【耶尔。】 两个陌生又熟悉的中文,被他念得有些奇怪,但仍然能听出话中的意思。 那低沉的声音敲击耳膜,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耶尔的半边耳朵泛起一阵麻痒,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他低咳一声,承认自己被这一声勾到了,但很快又表情严肃地纠正道,“是耶平尔翘,不是耶平尔平哦。” 西泽又跟着念了一遍,却还是有些微妙的偏差,神情认真中夹杂着些窘迫。 “我还是不太会,您教教我。” 耶尔忍不住笑起来,不再逗他,从茶几的收纳层里拿出自己写的教材,摊开第三页放到了雌虫面前。 “中文的记读写都挺难的,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这几天他一直在教雌虫学习中文,但由于并不是专业的语言老师,便只按照自己曾经上学的层次,从最基础的拼音和一些简单的字教起。 雌虫学习得已经很快,但各方面还是一个标准的异国虫,口音和笔画问题非常严重……总之,已经磕磕绊绊地上路了。 “拼音都记住了吗?我给你默写一下。” 耶尔拉出一块白板移到雌虫面前,将那本教材拿了起来,用十分钟将拼音过了一遍。 拼音默写,全对。 前几天教的一些字,全对。 用词语造简单的句子,语法有些小错,但不严重。 耶尔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撕下一张白纸,开始现场教新的字。 他沉吟了一下,原本想写木本未末四个字的辨别的,笔尖却下意识一转,写出了“喜”“欢”两个字。 嗯……教这个也不是不行。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西泽凑了个脑袋过来,盯着有些复杂的方块字,沉吟了一瞬,猜测道,“一个上下结构一个左右结构,是一个词语吗。” 耶尔本来还在谴责自己,是不是潜意识想借着教学的名头搞点别的,听到雌虫正经的询问又打住了想象。 “这是喜欢的意思,我教你念——” 西泽跟着他念了几声,想起之前学习过的你我他,神情逐渐了悟。 【喜欢耶尔。】 他认真地造了一个短语,没念完就忍不住扬起唇角,眸光微亮地看向雄虫,忍不住又重复了几遍。 【我喜欢你。】 【我喜欢耶尔。】 西泽念了一遍又一遍,从一开始的生涩到熟练,发音也越来越流畅了,说到最后几乎称得上字正腔圆。 能说热爱是学习最好的老师吗? 虽然热爱的可能并不是这种文字,而是正在教学的老师。 第239章 “你……正经一点!” 耶尔莫名有了种师生恋的诡异禁忌感,故意板起脸训斥了一声,却被微烫的耳尖暴露了心情。 “嗯,好,雄主继续。” 雌虫一秒乖巧,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胆敢调戏老师的不是自己一样。 这场正经又不正经的教学很快过去一个小时,耶尔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心情显而易见的愉快放松,眉眼一片柔和。 他本想继续教会,光脑却闪烁起红光,想起来等会要开一场小会议,只能遗憾宣布下课。 “好了,西泽小朋友,老师要暂时下线了,你自学一下吧,中午记得好好休息,下午还要上班。” 西泽神色一滞,眼睫仍然低垂,一直等听到书房门关上的声音,才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好。” 雄虫刚才因为他写得笔画不对,直接覆上他的手背仔细引导,那片手心触感温热而细腻,仿佛从未离开。 但身旁空空荡荡,容不得一点自欺。 西泽静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将那笔随手扔开,垂眸去看耶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基础教材。 上面的字形简单,字迹却漂亮俊秀,极富韵味,肯定是从小到大都会被老师点名夸赞的字,和耶尔本身一样优秀。 他指腹摩挲着纸页,拂过有力笔尖留下的那些沟壑,仿佛透过这唯一的媒介,去看到和了解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耶尔。】 耶尔并非虫族,也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不喜欢残虐,不喜欢调教雌虫,不习惯这个一雄多雌的社会制度……都出于曾经的经历和社会规范。 也许有偏爱,却并不蕴含着非他不可的浓烈深情。 拯救的偶然性导致了后来的一切,那时恰好是耶尔的情绪低潮期,他又恰好出现在巷子里,才得已趁虚而入进入耶尔的生活中。 也许换成谁都可以。 耶尔曾经也是这么怀疑他的感情的,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 【感激和爱是不一样的,我分得清。】 现在他却也在质疑这份感情的地基,明明回过神后便是滔天的羞愧和忏悔,却还是压抑不下那股不断滋生的阴暗欲望—— 因为“也许换成谁都可以”,所以并不具有独特性,所以被偏爱被选择的可能就会很低。 可是他想独自占有,想将耶尔捆绑在身边,不想成为被舍弃的天平的那一边,不想永远分隔两个世界。 他想成为……耶尔唯一的爱侣。 西泽不堪重负般弯下脊背,捂着脸许久,才发出一声嘶哑的低笑,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在空荡的客厅响起。 “真是……疯了。” * 耶尔感觉雌虫最近有点奇怪。 不仅比之前更加在意他的行踪,而且似乎变得更加……黏糊了? 好像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就跑了似的,而且并不是出于和之前一样的保护欲,而是一种更加压抑和不安的情绪。 他想了想这种怪异感的源头——书房的谈话? 不对,应该可以往前追溯一下。 耶尔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有些出神地盯着外面花园里的灿烂光景。 是那天晚上? 自己好像做了奇怪的梦,可能是突然哭或者是说了什么梦话,把雌虫给吓到了? 但还不等耶尔想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下一秒,就真切地被雌虫吓到了一次—— “当啷!” 耶尔完全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他被猛地拉向一边,拿着的玻璃水杯脱手而出,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怎么了怎么了?!” 清脆的声响吓到了一旁插花的015,它猛地抬起头来,却又干翻了身前的花瓶。 砰! 又一声巨响。 而耶尔被那动作晃得泼了一领口的水,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是被西泽给揽在了怀里。 手腕上传来让他吃痛的力度,耶尔瞬间清醒过来,蹙着眉想挣开,却察觉到了雌虫的异样。 “西泽?” 他定了定神,从喘息未定的雌虫怀里抬起头,却没有贸然离开。 “怎么了,突然拉我……刚才有狙击手要枪杀我?” 不明所以的015在旁边吱哇乱叫,“什么!狙击手?!” “在哪里在哪里?快开启警戒模式呜呜呜……” 西泽用力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半晌,松开拉着耶尔手腕的手。 下一秒,却猛地将雄虫整个按在了怀里,低头用力蹭了蹭他的头发,像是在确认怀中温度的存在。 “我……” 他声音嘶哑,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才耶尔倚靠在阳台窗前喝水,被耀眼的阳光落了一身,将那毛绒绒的毛衣也照得干燥松软,好像一个温暖的巢。 明明是无比温馨的画面,他恍惚间却感觉耶尔的脸虚化了几分,仿佛下一秒就会像泡沫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中。 在反应过来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冲了上去,甚至力气都已经控制不住,将雄虫的手腕捏得有些泛青。 “西泽?” 等耳边尖锐的嗡鸣消散,西泽才听到耶尔疑惑的询问,猛地放松了下来,后知后觉自己正细微地颤抖。 那股震恐仍然没有消散,他没办法回应耶尔的疑问,只能将错就错将雄虫抱在了怀里,把失控的表情深深掩埋住,沙哑地嗯了一声。 第240章 “是有妄图袭击您的虫,现在应该已经被军队解决掉了。” “这样吗,但是我没有感知到有别的虫存在……?” 耶尔将信将疑地回抱住雌虫,却没办法忽略心底升腾起的怪异感。 西泽第一次回避了他的疑惑,半拉半抱着耶尔离开了那扇窗,低低地道。 “您可能疏漏了,我们先进去吧,不要站在这里了。” ……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甚至雌虫的一切行为都很合理—— 因为他差点被偷袭而害怕,因为保护心切所以情绪激动,感到非常不安,而且后面也正常上班去了,没有强硬紧贴在身边。 但耶尔就是没办法忽略这一点怪异,甚至半夜一点还在辗转反侧,烦躁得睡不着觉。 “……”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被子蒙过了头,决定清空一切不再去想了。 一个小时后。 耶尔突然睁开眼。 别墅大门向两边滑开,雌虫带着一身寒露归来。 他用手势制止了智脑开灯的指令,近乎无声地抖落军装上的细雪。 等了许久,那脚步声却在客厅彻底消失,仿佛直接坐在沙发上不走了。 不像是以往直接去客卧洗漱完后,再悄无声息地摸进被窝。 还没处理完公务吗? 他看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慢半拍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 唰唰唰——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轻微,带着一些急促和紧绷,那笔一刻不停地练习着,原本歪歪扭扭的字逐渐变得清秀挺拔起来。 喜……喜欢。 下一个是等……等候。 西泽抵着额头,垂眸去看笔下陌生又熟悉的字形,无声默念着字音和含义。 连轴转了一天的疲惫弥漫身体,却直接被忽略掉了,雌虫仿佛不知道疼痛和困倦的机器一般,一刻不停地学习和工作。 强烈的焦灼和紧绷一刻不停,好似利刃悬于头顶,恍惚间仿佛能感知到刀锋上冰冷的寒芒。 ……家,回家。 写到这个字,西泽的手猛地顿住,握笔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扭曲了那金属外壳,泛起细微的颤抖。 他抵着头的手往下滑了一下,用力按住了一边眼睛,努力用钝痛压抑泛起的恐惧和焦虑。 ……没有用。 雌虫的呼吸逐渐急促,用力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一瞬,舌尖尝到了蔓延而上的血腥味。 “你在做什么?” 耶尔倚靠在客厅走廊口,看着那被昏黄灯光照亮的一隅,微眯起了眼睛。 正专注的雌虫显然惊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合上那个本子,却被快步走来的耶尔将那东西直接抽走。 “……?” 耶尔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有些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有点生气又觉得有点好笑。 “你这么晚不睡觉就在看这个?” 那正是他攥写的教材本,上面的页码比他白天的教学多了好几页,显然是雌虫偷偷往后学了。 但是一想到西泽处理公务到半夜才回来,回来后不抓紧时间休息反而在学这东西,还是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快去睡觉,不然我生气了。” 耶尔加重了语气,将那本子卷成筒状,在手心敲了几下。 像是被从噩梦中唤醒,西泽显然愣了一下,却没动也没说话,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里空茫,只倒映着面前雄虫的影子。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雄主,给我好不好?” 雌虫的脸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中,看不太清神情,但显然不是开心或者其他情绪。 像是浑身落了一层薄雪,在这寒凉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怎么了?” 耶尔愣了一下,伸手按住西泽的肩膀,想让雌虫抬起头来看看情况,却没能推动。 西泽没有说话,右手僵硬的手指微动,那只笔便啪嗒掉落在茶几上。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什么。” 客厅陷入一片安静中。 西泽没敢抬头看雄虫,沉默了半晌,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离开了。 那温度离去的时候他心里一空,巨大的惶恐和羞愧袭上心头,一句对不起瞬间脱口而出,下意识遁循耶尔的话仓皇地抬起头。 他猝不及防和耶尔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那些艰难竖起来的防备就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摇摇欲坠维持着的假象。 “怎么了?” 耶尔偏了偏头,放轻了一点声音。 ——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西泽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下意识收紧了手心,被一块冰冷的硬片硌得有些疼,勉强被唤醒了神思。 他没办法面对耶尔,也想不出让雄虫留下的办法,只能做一些无谓的努力和挣扎,选择这样迂回的方式去狼狈回避,却也…… 至少找个什么借口。 “您已经很久没和我做爱了。” 那道声音又快又低,耶尔猝不及防愣住,“什么?” 他逐渐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将信将疑地凝视着雌虫的脸。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西泽低了低头,避开雄虫的视线,唇角已经紧抿成线,有些僵硬道,“……没什么,我不写了,现在就回去睡觉吧。” 第241章 眼见雌虫就要匆忙逃开,耶尔连忙伸手拉住西泽的小臂,不准他就这么回避掉这么问题。 “你干嘛这么心虚?我在问你呢,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雌虫背对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喉结滚动片刻,却还是没说话。 耶尔的声音放轻了些,“是什么想要什么,你要和我说呀,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西泽鼻腔骤然一酸,快速眨了眨眼,将那股逼近的酸涩泪意压下去。 “回头来看着我。” 雄虫的命令温和却不容置喙,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后回过头。 就见到耶尔正站在一片昏黄的光中,睡衣松散,一双漆黑眼眸温润,正专注地凝视着他,散发着无比鲜活的、近在咫尺的暖意。 西泽怔怔地看着他,心头蓦地涌上毫无理由的委屈,仿佛在风雪中艰难跋涉,越过千难万险,终于见到家的灯光。 却发现那温暖的光却也不能长久,再怎么挽留不舍,也能预见不久后熄灭的征兆。 ……但那可是光啊。 他双唇颤动了片刻,情不自禁地向着耶尔一步步走去。 像是从泥泞中抽身,再次走进了光明中,然后拥住了那一抹熟悉的温热。 “到底怎么回事?” 耶尔紧贴着雌虫的耳边,眸底闪过一丝凝重,轻声再次追问道,“你今晚怎么了,计划出现了差错?” 雌虫沉默半晌,声音显得很犹豫,“没有出差错……没什么事。” 他不肯说。 耶尔轻叹了口气。 …… 今晚的西泽态度有些奇怪,还有些强硬,直接握住耶尔的手腕,和他一起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抱着他的雌虫紧抿着唇,神色柔和中隐含着一丝悲哀,却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低头亲了耶尔一下。 “……雄主……雄主……” 他一声又一声地喃喃道,声音有些疲惫,无意识散发着亲昵和黏糊。 像是一只病恹恹的雪豹敞开了肚皮,明明已经很累很累了,却还是忍不住要蹭蹭贴贴饲养员. 耶尔伸手抚上怀里雌虫的后颈,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那不自然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西泽微阖着眼,将脸埋在雄虫的侧颈,感受着被甜中带着微苦的气息包围的感觉。 像是暖流涌过每一根神经末梢和血管,带来能量剂无法比拟的舒适感。 “头痛?” 耶尔拨弄他头发的动作一顿,雌虫没有说,但精神末端上传来的反馈却显示他正忍受着不舒服,才会看起来这么疲惫。 “怎么了……?”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耶尔腰部蓄力,有些艰难地带着西泽起身,想对着暖黄的光线看一下雌虫的神色。 却一时不察用力过头,雌虫的身体一下子侧歪,后脑勺磕到了一旁的扶手,砰一声闷响。 他连忙伸手呼噜了一把西泽的脑袋,确保没有磕到尖的地方,“疼不疼?” “不疼,不疼的。” 西泽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伸手捏了捏眉心回神,不断轻声喃喃道。 半晌,他缓过劲来,伸手将耶尔揽到了怀里,抱着雄虫继续滚进沙发里,伸手将堆在沙发尾的被子拿起来,盖在了两虫身上。 但明明是西泽要抱住他不让他动的,几分钟后,雌虫却又忍不住在脸颊和耳后蹭起来,黏黏糊糊的。 让耶尔莫名想起,在那边世界经常能看到有人孜孜不倦地吸猫,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埋在那软乎乎的肚皮里,而那猫咪已经被吸到生无可恋。 现在却反了回来,是大猫正在一刻不停地吸他,闻闻发梢嗅嗅侧颈,将睡衣领口都弄乱了些。 “你在干什么呢?”耶尔忍不住明知故问,有点好奇雌虫会说些什么。 西泽想了想,在他耳边低声道,“充电。” 和015一样,采用最原始却又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恢复活力,而且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漏电,所以需要随时随地补充一点,如果条件不允许的话就忍一忍,找到机会后再猛猛充电。 耶尔有些耳热,低咳了一声。 有点幼稚……但是确实亲昵又可爱。 但雌虫嘴上说得好听,精神末端传来的波动却仍然低落,只是稍微平静了一些,耶尔伸手摸了摸雌虫的头,“只是这样就够了吗?” “……不够。” 西泽静了一瞬,神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沉默了很久才哑声道,“不够。” …… 许久,耶尔将闷热的被子掀开一点,伸手抚上雌虫的后脑勺,试探有没有磕出一个包来,“好像真的有些肿起来了,还痛不痛?” 西泽闭了闭眼,用力摇了摇头,又低声补充道,“不痛的,很快就好了,不过雄主用力按一下也可以,感觉还挺……” 他没有告诉雄虫,他其实挺喜欢疼痛的,在几乎能击溃神志的折磨中,能让他始终保持理智和清醒,咬牙继续忍耐着活下去。 他憎恨那些曾带来耻辱和伤痕的酷刑,却近乎上瘾地依赖着耶尔带给他的一切感受,不管是疼痛还是其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是耶尔给予的,什么都可以……雄虫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断断续续地轻笑着,在调整呼吸的间隙,坚持将这些话告诉耶尔,“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包括欺负我或者坏心眼地开一些玩笑,都可以的。” 第242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台外的夜色越发深浓,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入,将客厅挥不开的浓郁黑暗驱散了些。 西泽的手原本正紧攥着沙发边缘,意识昏朦之际,下意识揽上了耶尔的肩膀,有些急切地想要汲取熟悉的气息。 那块芯片从雌虫的手心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没有被任何虫察觉。 西泽伸手用力抱紧耶尔,将脸完全掩埋在他颈侧,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倏地低声道,“雄主,我给您生个蛋……好不好……” 耶尔瞳孔微缩,难以言喻的悸动传遍神经,让他浑身一颤。 窗外的月色都随之震荡一瞬,而后变成一片懒洋洋的朦胧,而因为拥抱和蹭蹭得太久,被子里一片黏糊糊的闷热。 但耶尔完全没觉得不适,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雌虫刚才说的话上面。 今晚的雌虫真的有些不对劲,哪怕一直勉强掩饰,也遮掩不住的不安和疲惫,而一直到这一刻,高高竖起的心防才终于塌陷,露出下面难堪的真心来。 虽然很担心,耶尔的耳尖还是忍不住微烫起来,不确定那只是一时失神喊的不能当真,还是雌虫的真实想法。 “西泽?” 雌虫的手臂仍然搂着他的腰,察觉到挣动之后甚至抱得更紧了。 耳朵紧贴着雌虫的胸膛,与那有力的心跳声呼吸共振,耶尔能察觉到里面有多少忐忑和不安,伸手回抱住雌虫,安抚地上下抚过那紧绷的脊背,想要让他放松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西泽才放开耶尔,用手指轻轻拨开雄虫额前凌乱的碎发,鼓起勇气对上那一双温润乌黑的眼。 他声音沙哑,轻得几乎听不清,“我给雄主生个蛋,好不好?” “好。” 耶尔怔了一瞬,而后忍不住笑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到精灵球这个梗了,耶耶曾说要用精灵球才能捕捉到他,现在将军真的迫不得已要制造这个来留住他了(抹泪) 本文会生蛋,但是是在番外,先打完反派再快快乐乐地生蛋ouo 第74章 艾克斯第一研究学院, a栋-12生化实验楼。 耶尔利落地将防护外套脱下来,三两下叠好塞进随身收纳中,却没有急着走, 而是坐在椅子上打开光脑。 “不走?” 阿德莱德从他身边走过, 去清点仪器设施有没有关好, 随口询问道。 “不急,我家里虫要晚一点再来。” 耶尔打开光脑, 上一条消息是半个小时前,雌虫发消息说要过来接他。 他多看了两眼,无意识地蹙起眉。 冷战。 最近他和雌虫好像正在冷战。 至于为什么说好像, 是因为其实还是该亲亲该抱抱, 有什么进展或消息都是直接说, 其实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但他清楚地知道雌虫有心事, 西泽也知道他知道有事情瞒着,却怎么都不肯说。 两方就这个事情不断打谜语,甚至床都上了十几次, 还是没能说开。 太奇怪了。 耶尔摩挲下巴良久,还是没能猜出来,但其实也并不着急, 反而觉得这感觉……新鲜得很。 他好像还没跟谁冷战过,这种好像小学鸡一样的相处模式, 不管是前二十几年的人生,还是现在的虫生, 都显得很新奇。 而且这个状态下雌虫非常好逗, 每次承受不住就会用行动来堵他的嘴, 最终反而便宜了他。 还不等耶尔继续深思冷战的原因, 几条新闻推送就让他视线一凝—— 《卡雅星系查封巨额赃款, 搜到大量疑似军匪勾结证据?!》 《安托上将丑闻缠身,第一军团即将走向清查?》 《陛下被刺杀具体细节公布……》 他一目十行翻了好几条新闻,一条接着一条爆出大新闻,已经搞懵了绝大多数星网网友,每一条新闻下面都有十几万条评论。 有一些大v甚至根据这些信息,推测出了大差不差的结论,快要把第一军团的现状翻个底朝天了。 一切都在按照预期顺利进行。 耶尔一路看下来,却突然有些隐约的不安,仿佛感觉到暗流汹涌的海波中,正隐匿着一条悄无声息的鲨鱼。 ——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咬下一块肉,甚至失去无比重要的东西。 阿德莱德确保一切无误后关上机门,余光瞥见耶尔在浏览新闻,随口道,“最近好像很不太平。” “最近雌父都变得忙碌起来了,每次问他表情都很严肃,大概是真的要变天了。” 但他只在乎一件事——“冕下,您会因为这件事受影响吗?” 对上雌虫面无表情的脸,耶尔一瞬间明白了那委婉的言外之意。 “这些我都不会亲自参与进去,研究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阿德莱德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对了,您有没有听说过,帝国研究所最近要在各大高校招新血液了。” 帝国研究所? 耶尔脑海中划过一张吹胡子瞪眼的脸,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知道,怎么了?” “你可以去申请看看,一般都是招四年级快要毕业的学生,但是如果想要继续学习深造的话,可以缓缓再去。” 阿德莱德直接将自己最近在申请的事告诉他了。 第243章 “你虽然没有正经学籍,但是这应该都不算什么问题,有能力去的话可以冲一把。” 耶尔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突然提起一个不太相干的事,“我听说……研究所的所长脾气挺古怪的。” “有传闻,但和研究没有关系,谁都知道那位的科研能力和负责程度,不用担心有黑色学术压迫什么的。” 确实没有压迫,可能只有气到冒烟吧。 一年前他被救回来后,精神状态实在很差,而且感觉没脸见这位导师,言辞恳切地发了千字道歉长文和一封休学申请书后,就收拾收拾跑到艾塔尔去了。 那封邮件现在仍是已读不回的状态,但耶尔已经能从那空白的回复栏中,察觉到了那隐而不发的冲天怒气。 ……总而言之,他现在出现在导师面前,只会被敲爆头后一顿阴阳怪气,然后派去给各个项目跑腿打杂。 耶尔低咳一声,还是没有正面回应他。 “我再考虑考虑,祝你能顺利申请上,那里的科研氛围确实很不错的。” 想起那段短暂却无比专注而快乐的时光,他发现自己还是留恋和想念居多。 曾经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做研究,现在其实也没多好,一次跑了就算了,如果再跑第二次,就真的要被导师“封杀”了。 “你不想申请,但半个月后会召开一场多学校学术交流会,你总不会不想去吧,每隔五年才有这么一场,还挺难得的。” 阿德莱德干脆利落收拾好自己,却没有着急走,倚靠在墙上询问耶尔的意见,到时候好和他一起过去,“你应该收到邀请函了。” “有吗,我找找。” 耶尔愣了一下,随手解锁了一下随身收纳,从里面翻出一沓隆重至极的邀请函来,大概有十几二十张左右。 这些还是仿造古法设计的邀请函,再加上几乎塞满邮箱的电子邀请函,林林总总几乎有上百封。 这几天下来他看得眼花缭乱,发现都是些舞会或者茶话会的邀请,杂七杂八的,便搁置在一边了。 “邀请函?什么邀请函?!” 一个后来进入休息室的学生神色好奇,风风火火地收拾着东西一边大嗓门地说话。 “话说今晚谢家就召开了拍卖会,我想去看看但一直弄不到邀请函,求我雌父也没用,烦死了。” 他嚷嚷着,看向一旁的耶尔,语气有些羡慕。 “不过冕下应该受到邀请了吧,听说那谢家财大气粗,但从来都是做军火的,最近才和子爵那边搭上线,果然有钱佬只会越来越有钱……” 谢家,拍卖会,这两个词好像有点熟悉。 耶尔沉吟半晌,才记起来几天前西泽好像和他提过这个,说今天要带他参加来着,“!” “嘀嘀。” 光脑亮起细微的红光,他没打开都能感应到是雌虫来了,和阿德莱德告了一声别后快步走出门。 教学楼台阶下,一辆悬浮车静静地停靠着,还没等耶尔靠近,一侧的车门就被打开。 西泽仍然穿着一身整肃的军装,军帽还好好地戴着,好像是工作到一半就赶过来了,耳骨上别着的微型对讲机都没拿下。 “雄主。” 他调整了一下对讲机的收音,难得有些拘谨,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雄虫相处。 “还在工作?” 耶尔完全没受影响,亲昵地抱了一下雌虫劲瘦的腰,被冰凉的腰带扣硌了一下,将声音放低了些。 “没什么大事,先带您去吃晚餐,然后去参加谢家的拍卖会。” 西泽伸手摸了摸耶尔的头,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 一起坐进车里后,雌虫将悬浮车的地点更改为珠宝大厦。 * 西泽在车上抓紧时间给他补了一下知识——谢家家主谢斯德,以一己之力,瓜分了一半军火供应线的大佬。 耶尔曾问过另一半在哪,西泽表示这几个月刚抢回百分之二十,可能再过几个月,就能抢回原来的百分之六十八了。 但这其实不急,据雌虫所言,这位家主在他起兵之前就已经察觉形势变化,没什么阻碍地回到了己方阵营。 大厦门口,一只胖胖的虫张开双臂迎了上来,红光满面笑得爽朗。 “冕下、元帅,夜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您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谢斯德一边引着他们从特殊通道进入大厦,一边熟练地套着近乎。 “我曾经也是元帅帮扶过的战场遗孤,怎么会不记得元帅的恩情!您说是吧?” 全然忘记自己被严厉敲打后,一边恋恋不舍地流着热泪,一边连夜把那些不正当产业都回收封印的样子。 雌虫不怎么搭理他,还在注意听那边的消息,耶尔原本正在看戏,没想那炮火转眼就对准了自己。 “其实这次拍卖会呢,主要还是为了冕下召开的。” 谢斯德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仿佛为宠爱的雌子考虑周到的长辈。 “上次舞会我因为一些事没有去,没能和冕下见上一面,送上一点小小心意,一直都觉得非常遗憾!” 耶尔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只能勉强顶上去应付几句,被那滔天的热情淹没。 “对了!家族有个小辈说认识您,有过一段渊源,您看看这……” 第244章 谢斯德一边说话一边带着他们走进包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往旁边招呼了一下,“小昭!过来!” 听到那个昵称,耶尔的耳尖动了动,突然有了些奇怪的预感,果然一抬头,就见到谢昭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年轻雌虫无所适从地站着,低头避开了对面的视线,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好久不见啊,冕下,哈哈哈……” “又见面了。” 耶尔怔了一下,唇角扬起一个清浅的笑,“谢医生。” 谢昭上前一步,终于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的雄虫,努力压抑着神色中的不自然。 “是啊是啊,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却没想耶尔拉了拉旁边的雌虫,让他将注意力转移过来,“西泽?” 对上那双熟悉的金眸时,谢昭非常明显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厥过去,“元、元帅!好好好久不见!” 西泽微微眯起了眼,在对面的雌虫即将拔腿逃跑之前移开了视线,声音低沉。 “我也记得你,而且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 这四个字不外乎一道惊雷,猛地劈在谢昭的天灵盖上,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被眼前的虫“精神折磨”的惨痛回忆划过眼前,仿佛死前的走马灯。 气氛凝滞到极点的时刻,忙里偷闲部署一下工作的谢斯德上前一步,拉开碎了一地的谢昭顶了上去。 “叙旧也叙完了!冕下进去包厢休息一下吧,我刚才已经让工作虫将拍卖品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查看!” 耶尔看到谢昭的表情,已经猜到什么,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来,依言进入了包厢。 “回见。” 关门之前,他随意向谢昭挥了下手,紧抿的笑意还是忍不住泄露了出来。 出现了!小仙虫の笑容! 谢昭有些呆愣住了,被那个笑容烫得尸体好像都回温了一瞬,等门都关上了也没回过神来,挥了挥手低声道。 “……回、回见。” 包厢里布置得低调奢华,地上都铺上了一层软厚的毛毯,几乎像是一个豪华酒店套房。 这会已经八点半,窗外的夜色逐渐深浓。 耶尔陷入过于软乎的沙发里,也懒得费劲坐直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家家主各种寒暄,短短十几分钟已经把拍卖会的各种情况都摸了个底。 说起来,他对拍卖场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在艾塔尔的时候就是借着拍卖拿到了钥匙,还有那块机甲之心。 机甲之心……还不知道工期怎么样了,希望能快一些。 谢斯德虫精似的,看起来迟钝,实际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耶尔的走神,神色歉意地笑了笑,贴心地给出了选项。 “冕下有些累了吧?怪我,一直在这里叨叨,您现在是休息一会,还是想先看看拍卖品?” 耶尔长长地嗯了一声,有些困倦地放空了一下眼神,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先看看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让自己看一眼……难道是用s级雄虫的视线开光吗? 而一进来就自觉走到落地窗旁的西泽,此时也刚好结束对另一边的部署,摁灭对讲机后走回耶尔身后。 谢斯德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景象,伸手敲了三下戒指上的微型对讲机,“好好好,您先稍等,立刻为您呈上来。” 谢家几乎富可敌国,召开的拍卖会更是大手笔,拍卖的藏品几乎都是稀世罕见的珍宝,个个拿出来都能做另外拍卖会的压轴。 但此刻,它们依次摆放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被小心地盛放在精美的珠宝盒中,等待着雄虫的挑选和垂青。 耶尔瞥了一眼。 嗯,特别闪耀,眼睛都快闪瞎了。 “请您挑一个喜欢的吧。”身穿黑白西装,站立在旁边的主办虫紧张地道。 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耶尔从沙发上起身靠近了几步,垂眸看着那些各色的漂亮藏品,神色没什么波澜。 可惜,他对这些实在不怎么感兴趣。 在他挑选期间,那主办虫忍不住探出一点头,很是紧张地跟随着他的动作和视线,虽然在努力克制,但眼神显然已经灼热到要喷出火来。 耶尔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怕自己挑走了最值钱的。 但从头到尾走了一圈仍然没拿起任何一个东西后,那个主办虫一脸惊愕,继而变成绝望,几乎颤颤巍巍地道,“没有一个您喜欢的吗?” “我负责组织举办的拍卖会,精心挑选的主题和展品真的这么差劲吗?” 他几乎泫然欲泣,明明身材好像熊一样壮硕,此刻却好像要缩到角落中嘤嘤哭泣了,看起来有点……难以招架。 耶尔便又低头端详那些藏品,终于从眼花缭乱的几排里,挑出了一枚形似液体小猫形状的可爱胸针。 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实际一定价格不菲。 而后他抬起眼,看到了一张更加泫然欲泣的脸,已经眼眶都自责到红了,冲击力十分强大。 “原来冕下……更喜欢可爱的东西,嘤嘤嘤,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尽往奢华闪亮的方向考虑了。” 耶尔低咳一声,忍不住轻笑起来,安慰他道,“其实都挺好看的,辛苦你了。” 第245章 那个雌虫骤然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很快就迸发出极大的喜悦来,让他整张脸都几乎发起了光。 “谢谢您!冕下!您真的是一个超级温柔超级好的虫!呜呜呜呜呜……” 耶尔眼神游离了一瞬,顶着那布灵布灵的视线将东西递给侍从,放进一个更加奢华的盒子中打包。 “冕下已经挑选好了?” 谢斯德适时插进来,殷切地询问道,“那拍卖会是否可以开始了呢?” 他不拍板这场拍卖会居然就不能开始,难怪刚才场下明明已经坐满了贵族,却仍然在耐心等待。 耶尔干脆利落地点了头,“开始吧。” 那主办虫接收到正确信号,瞬间从嘤嘤嘤的状态支棱了起来,开始乱中有序地忙活起来,很快就将拍卖品整理好依次送了出去。 很快,下方的拍卖现场亮起一束灯光,第一件拍卖品被侍从端上了正中的圆台。 谢斯德观察了一下雄虫的表情,突然开始详细讲解道。 “这场拍卖会表面上看是拍卖物品,实际上是买一个向您投诚的机会,在拍下后就必须递出家族徽章,而拍下藏品的钱也都会转入您的名下。” 家族徽章一般是不轻易拿出也不会交出去的,因为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一旦很郑重地赠送出去,便代表着成为这个虫家族的盟友。 耶尔慢慢挑起一边眉梢,显然有些讶异,“是吗。” 西泽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但想想也能理解,雌虫可能怕拍卖出去的藏品不多,会让他觉得不开心,倒不如有了好结果再揭晓。 这些潜规则却被眼前看似大大咧咧的虫一语点破,他不信谢斯德看不出他对此一无所知的原因。 “冕下对自己的影响力怎么没有一点概念呢!” 谢家家主有些恨铁不成钢,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您就看好了,我打赌这拍卖品一定供不应求!” 耶尔扫了他一眼,见到雌虫眼底隐藏得很好的试探,又垂眸凝视着下方的拍卖现场,忽地笑了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下方的拍卖场地辽阔,呈现设计玄妙的漩涡形,包厢和隔间的位置一层层往下,最中心处就是拍卖台。 目前为止,拍卖氛围十足浓烈,甚至打破了贵族时刻谨记的矜持,出现了千牌竞拍的热闹场景。 “七千万星币第一次!” “七千万星币第二次!” “……b-05号拍卖品交易成功!” 而拍卖品的珍贵程度是从低到高的依次排序的,前面的拍品还没有那么昂贵,适合一些中等贵族或其他身份的虫拍卖。 从座位分布,还有刚才竞拍的虫的集中地也能清晰看出差别来。 砰——! “b-15号拍卖品交易成功!” 谢斯德其实没想过气氛会这么好,真的有种一窝蜂全涌过来,晚一点就抢不到份的感觉。 s级雄虫的影响力果然不容小觑。 “a-07号拍卖品交易成功!” “a-11号……” 从b级到a级,每个拍卖品几乎都遭到了哄抢,价格不断被抬高,最终以一个非常离谱的高价被拍下。 而一直到s级拍卖品,各种竞拍的声音才逐渐低下来,却是真正到了顶级贵族圈子间的竞拍。 “s-1号拍卖品交易成功!” 稍有凝滞的氛围被打破,开了一个好头,耶尔扫了对面的包厢一眼,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大皇子殿下。 奥格斯格也看见了雄虫,向着这边点头微笑,而不少贵族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果然看到了耶尔的侧脸,神色顿时一凛。 而在奥格斯格拍下第一件s后,后面的拍品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拍出,报出的价格远比刚才热闹的竞拍高得多,甚至到了让虫很是惊骇的地步。 “满意了?” 耶尔倏地出声道,抬眼看向神色有些僵硬的谢斯德,眸底意味晦暗深长。 “你今天准备的拍卖品不太够吧?” 一片昏暗的光晕中,雄虫神色浅淡,眸底却亮着一线锋锐的光,并不为下方的繁荣所扰,轻易就能刺穿那些花花的阴谋阳谋。 “下面的虫都是为我而来的,却没拍到心仪的藏品,家主不该做点什么吗?” 谢斯德在一瞬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笑着连连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是我考虑不周了!您见谅,见谅!” 这是在敲打他呢。 是因为刚才的试探,还是因为…… 不管是因为什么,眼前的雄虫显然都不是什么软柿子,而且锋芒都藏在暗处,被冒犯到了才会突然伸出来刺闯入者一下。 但最是这种看似平静的最可怕,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 谢斯德想起当时看到的新闻图片,上面的雄虫像被血浇淋过,却无损那惊心动魄的美,更让虫看到了那只可远观的锐利锋芒。 他的脑子隐隐作痛起来了。 谢斯德连连赔罪,承诺一定会作出让他满意的补偿,才将这尊大佛给安抚下去。 而在他们交锋期间,下方的拍卖场也正掀起一阵窃窃私语的浪潮。 “当年为了欢迎迦诺阁下而设立的拍场,都只拍下了一小半藏品!” “这次的拍卖品成色都比之前好上不少,b级拍品就抵得上之前的a级,a级就已经比上次的s还要好了,元帅果然财大气粗……” 第246章 “不只是元帅吧,还有大皇子殿下、那个军火商,专门经营赌场和拍卖场的那个也参与进来了,还有这一批新兴贵族的领头维托阁下……每个都特别有钱!” “还不止呢!我算算,除了这些还有专出科研大拿的家族也派虫下场了,说到科研,刚才是不是看到莫德所长也在竞拍?” 只是囫囵数了一遍,就已经是令虫咂舌的地步,如果继续深究,说不定会得到一个非常恐怖的数据。 他们在交谈期间,偶尔还会小心地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身影,敬畏中带了些许惊叹,几乎不敢直视s级冕下的容颜。 这个横空出世的s级雄虫其实把很多虫都打懵了,完全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捏造出来党争的。 但随着耶尔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无孔不入的威压和圣洁感,便一点一点渗透了所有虫的血肉乃至灵魂。 甚至在面对耶尔时,情不自禁就要俯下身体,生怕有一丝唐突或冒犯。 而不仅是这场拍卖会正掀起波澜,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城区,此时也正酝酿着一场震撼整个星球的石破天惊。 晚上十一点。 拍卖会正式宣告落幕,看了这么久,耶尔已经有些困了,把谢斯德打发出去后就打算带着雌虫打道回府。 “雄主。” 听到叫自己的声音,耶尔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另一扇窗前的雌虫,正好对上了西泽的视线,倏地一怔。 那双金眸中亮着一点灼灼火光,像是喜悦又像是愤怒,无比鲜明。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现任的第一军团上将,安托·艾德卡,于今晚十点五十七分,公然背叛帝国逃亡外星系。” 耶尔一点点睁大眼睛。 “而在叛逃后的三分钟,帝国皇室正式颁布了通缉令和抓捕令。” 西泽和他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眉眼锋锐而冷静,声音却忍不住持续上扬。 “他完了。” 作者有话说: 冷战中的新鲜xql 第75章 第一军上将安托·艾德卡公然叛逃的爆炸性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星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各方的反应尚且不明,但皇室第一时间就表明了态度, 并下令希尔泽和雷契尔第一时间带领军队前往抓捕。 但在命令即将下达军部的关头, 老元帅当场出面, 宣布弹劾荣誉元帅希尔泽·蒙特欺君罔上、意图叛国! 弹劾当即受理,甚至连陛下的命令都因此而搁置, 局势陷入一片混乱的焦灼。 收到传召令的时候是下半夜,西泽刚陪耶尔回到家,甚至还来不及进一趟家门口。 “元帅!大事不好了……!” 白朗屁股着火一样, 驾驶着悬浮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往外吐, 而且每个似乎都很紧急。 西泽抬手制止了他, 看向站在门口的雄虫,张了张嘴,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只能干巴巴道。 “……那我走了,雄主回去早点休息。” 这次真的到了紧要关头,就算他不想离耶尔太远, 可能也不得不分开一段时间了。 感应到门口有虫回来,智脑已经开启了屋内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的缝隙中透出来,淡淡地笼罩在雄虫身上。 他蓦地有了分离的不舍, 而且不久前的矛盾也还没有及时解决, 不知道下次回来又会是什么光景, 希望到时……局势能彻底稳定下来。 “这么着急吗?” 耶尔蹙了蹙眉, 感应到一抹冰凉落在脸上, 后知后觉地抬起脸,看到了天空中逐渐飘落的细雪。 想起下午看到的暴雪天气预报,他匆匆扔下一句“等一下”,就快步打开门走了进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但很快,耶尔又小跑着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条围巾,迅速往西泽脖子上卷了几卷,然后将尾巴好好塞进了外套里。 他拍了拍那蓬松的围巾表面,叮嘱雌虫道,“注意安全。” 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耶尔只简单说了要紧的,没有让西泽早点回来,不然雌虫真的会傻傻熬夜赶进度,就为了尽早回来见他。 那纯白的围巾柔软,带着雄虫特有的焦糖气息,将冷风全部隔绝开来,显得无比温暖而安心。 西泽伸手碰了碰围巾表面,唇角忍不住勾起浅淡的笑意,俯身抱了抱耶尔,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声音低哑。 “雄主也要记得注意安全,健康作息,我会早点回来的。” 一旁汇报的白朗早已自觉地停下话音,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等待他们告完别后和元帅一起奔赴战场。 “走了。” 不再迟疑,西泽后退了几步,用眼神示意耶尔快些进家门,然后转身利落地上了那辆悬浮车,向着远处的军部极速驶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卷起风雪,细碎的刀片似的,一下下刮着露在外面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耶尔在门口站了一会,有些出神地看着半空中的景象。 “嘀嘀。” 手腕上的光脑突然闪烁红光,他慢半拍回神,点开雌虫发来的消息。 【西泽:这次可能会离开比较长时间,专门给您留了些东西,放在床头柜的盒子里,雄主空闲的时候可以看看。】 耶尔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回了别墅,在主卧的床头柜里翻出一个藏得很深的小盒子。 第247章 “什么东西?” 一块……芯片? 他将那块芯片按在光脑侧面,读取后瞬间跳出一排文件夹来,都是以日期排名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耶尔尝试着点开第一个文件夹的第一个视频。 “嗯……雄主……” 入眼便是一片软腻的蜜色,浑身带着热气腾腾的薄汗,一下下起伏摇颤,占据了视频的每一寸角落。 “?!” 耶尔瞬间闭上了眼,但耳边还能听到那低沉的喘息,带着黏黏糊糊的鼻音和深浓的感情,一下下地叫他的名字。 居然留下了这种东西……是想在没时间通讯的时候,让他可以睹视频思虫吗?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了光脑,雌虫的声音才消失,蹲在地上出神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正在一阵阵发烫。 ……要命。 * “老元帅应该也安排有暗线在皇宫里,不然不会这么早收到消息。” 白朗快速汇报着当下的局势,将收集到的信息点尽数告知。 “不过他几乎毫不犹豫要弹劾您,也直接暴露了这一事实,而且一定会被陛下记恨。” 他们其实没有想到,老元帅会这么干脆利落选择保安托,哪怕是在背叛国家这个几乎无可原谅的罪名下。 他直接将炮火对准了曾经的另一个学生,就和五年前一样。 讽刺至极。 白朗一时心情沉重,但抬眼看向后视镜,发现自家元帅正围着一条和挺括军装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谐的白色毛绒围巾时,那股郁气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元帅身边已经有耶尔冕下了,而且可不会止步于什么狗屁荣誉元帅,而是要登上真正的高位。 白朗定了定神,向长官请示接下来的行动,“现在怎么办,您要先请示陛下吗?” 西泽无声睁开眼,眸底闪过一抹锋锐至极的冷意,“不,直接赶往军部。” 等悬浮车一路狂飙到军部,才发现基地已经开启了一级警戒,荷枪实弹的军雌已经将门口层层围了起来。 新元帅军、第二军团和第三第四军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硬朗军装,神色严肃的老元帅。 见到西泽从悬浮车上跃下,氛围紧张的大部队顿时向他看来,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般,雷契尔感觉到周围的士兵都松了口气。 他一身挺括的军装,破开风雪而来,便是无数军雌心中的定海神针,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不败神话。 霍尔元帅甚至能感觉到,站在身后的军队都有一瞬间的混乱,就算浑身上下都包裹着防护,也遮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畏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骂了一句废物。 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都已经走到了无法后退的死线上,唯一的破局方法,只有兵走险招将这个最大的祸害给挑了。 西泽在距离老元帅几米的距离站定,平静地和那双鹰隼似的眼睛对视,随意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 “元帅有什么要说的吗?” 霍尔元帅凝视着这个曾经的学生,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嘴唇哆嗦了片刻,“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西泽懒得和他浪费口舌,直接面无表情地催促道,“不是要弹劾我吗,还是说你要收回?” 对面的军雌给他气得够呛,胸口深深起伏了一瞬,神色冷了下来,也不再废话。 “蒙特元帅,我要弹劾你残害同胞、欺君罔上、意图叛国!弹劾立即受理,这期间你必须接受调查,别想趁机洗脱嫌疑!” 这段话一出,整个基地的氛围顿时一肃,毕竟弹劾不是小事,甚至拥有高于陛下指令的最高特权。 第三、四军团的士兵就要上前来抓捕,与之对峙的新元帅军毫不示弱地上前一步,就要挡在自家元帅面前,被西泽举起手制止了。 “那好,霍尔元帅,我现在也正式通知你,你包庇叛国贼、妨碍军令、意图叛国。” 挺拔站着的军雌神情平淡,却好似一柄正缓缓出鞘的利刃,泄露出无比锋锐而坚定的气息来。 他凝视着霍尔元帅微变的神色,咬字清晰,“弹劾立即受理,这期间一切行动作废,而你无权监禁我。” 基地中一片死寂的安静,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 西泽微微一笑。 他费劲心思将安托逼得叛变,迷惑了很多身在局中的虫,但穷图匕见之时,所有虫才后知后觉地顿悟,那枪口居然从始至终就对准了霍尔元帅。 或者不如说,是对准了真正的元帅之位。 他手握着不知道多少触目惊心的证据,都是这些年军部攒下的腌臜,无数虫或主动或被动参与其中,犯下一桩桩惨烈的过错。 那些就是如山的铁证,是这些家伙判决书上的罪名,同时也是他的翻盘的底气。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报复某一个仇敌,而是要将这一株变异生长的树连根拔起,将那些横生的腐烂枝丫全部剪除—— 破而后立,不死不休。 “你……!” 霍尔元帅脸上神情僵硬,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好自为之。” 西泽朝他点了下头,后退一步打了个手势,新元帅军和第二军便训练有素地跟在他身后,从剑拔弩张的对峙中顺利抽离。 第248章 …… 局势一下子升级成了两大军部势力分裂决战,主星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政府机构陷入半瘫痪状态,媒体疯了一样各方打听第一手消息。 耶尔很快就被派来的军队保护了起来,却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只是不管去到哪里都有无数明线暗线盯着,确保不出一点差错。 别墅是安全区,严密的盯梢都在外面,有时却也过于安静了。 “……” 耶尔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还是没能睡着。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浅淡的月光无声倾泻而入,更显得这个房间过于空旷和孤寂,另一半被子是冷的,只隐约残留着一点清苦气息。 雌虫已经离开整整两周,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限制,通讯完全没办法打通,也没有其他渠道可以传递消息。 想了想,耶尔起身,从床头柜里找到雌虫给他专属通讯器,听说是最新研制出来的产品,防护和加密程度一流。 但摩挲了那通讯器表面良久,他还是把这东西放了回去。 算了,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贸然打过去可能会坏事。 重新倒回床上,耶尔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又想起雌虫的最后一条消息,喃喃道,“难道我真的要看那些小视频聊以慰藉?” 他忍着脸热,打开了光脑那一排文件夹,第一个视频已经看过了,是雌虫自己给自己摸尾巴,看看……第二个。 “咕哧咕哧……” 微妙的水声顿时充斥了耳廓,屏幕的亮度已经被调得很暗,但还是能见到里面晃动的身影。 是背对着镜头的半跪姿势,雌虫正将手背到身后伸下去,动作间能看到紧绷的手臂肌肉,还有流畅的肩背线条,腰窝一上一下地晃动。 “!” 耶尔下意识转了个身背对窗户,又好像做贼一样把被子蒙过了头,将屏幕调小,躲在架起的一方小空间里悄咪咪看。 地点应该是在主卧,但是在什么时候拍的?雌虫早就预料到会分开很久,所以特意提前把视频拍好了? 时间还是在早上…… 视频一共有二十分钟,耶尔看了一点就知道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又有点好奇其他视频的内容,便继续打开了下一个。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常穿的那件衬衫,很普通的款式和颜色,但领口有一朵小花的刺绣,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件衬衫他穿着有些宽松,但对于雌虫来说还是很窄。 所以西泽把它罩在了脸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按住衬衫表面,好像野兽嗅闻气味一样将对那轻薄的面料拱来拱去。 “雄主……” 他浑身都渗着薄汗,看起来热腾腾的,在阳光下仿佛流淌着一层浓郁的蜜糖,散发着又香又甜的气息。 “嗯……啊……” 很轻的喘息萦绕在耳畔,比刚才还让耶尔觉得羞耻,好像不是那件衬衫被无辜轻薄了,连在屏幕外的自己也被这样那样了一样。 这个视频比之前的视频都短,可能是因为有了雄虫的气息在身边,所以更快得到了慰藉和安抚,非常轻易就沦陷了。 那件衬衫最后一片狼藉,皱巴巴地逶迤在床上,看起来好像被狠狠蹂躏了一遍……虽然也确实是。 难怪这两天他都没见到它,原来已经惨遭毒手然后被毁尸灭迹了。 “……!” 耶尔在被窝里闷得有些憋气,连忙拉下被子深吸了一口气,摸了一下脸颊才发现温度滚烫,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什么。 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本想克制住自己放下光脑睡觉,但闭上眼睛半晌,还是忍不住把剩下的小视频给全翻了一遍。 好,好刺激。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的视频却都是十几秒不等的,封面也不是一片纯黑,看起来更像是随手拍的。 耶尔没有想太多,尝试着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 视频里面一片昏暗,要很仔细才能听到浅淡的呼吸声,拍摄的那边好像也在调亮度,很快抖动的画面就稳定了下来,变得清晰了些。 屏幕正中勾勒出一张熟睡的侧脸,神情全然放松,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只露出偶尔微颤的眼睫。 耶尔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自己。 “……睡着了,真可爱。” 视频只有短短十秒,在最后两秒的时候,西泽还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气音短促地轻笑一声。 居然是这种内容。 他愣了一下,继续点开了下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光线明亮了很多,雌虫好像正在调整镜头,能看到放大的修长手指,还有背后熟悉的客厅背景。 “呼呼呼呼——” 巨大的轰鸣从视频中响起,听着还有些耳熟,不等耶尔思索那到底是什么动静,就听到里面似乎传来自己的声音。 “西泽?!” 那双手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光脑,快步走了过去,镜头一阵颠簸后来到了浴室,那阵呼呼呼的声音更大了,而且愈发耳熟。 等等,这好像是他刚来别墅的时候—— 果然,下一秒,镜头里果然出现了他的脸,还有那熟悉的炸毛发型。 耶尔彻底想起来了。 那时候全自动烘干机好像程序混乱了,直接开到了最大档热风,吹羊毛的风都没那么大,直接把他给吹炸毛了。 第249章 又卷又蓬松又炸毛,看起来像顶了朵棉花糖在头上,再配上那生无可恋的眼神,看起来喜剧效果满满。 ……救命,西泽怎么会把这个黑历史保留下来的。 视频内外的耶尔都捂住了脸,感觉被半年前的回旋镖扎中了膝盖。 他平躺着缓了好久,才无视了这奇怪的黑历史,有些艰难地继续翻下面的小视频。 基本都是一些很短的生活片段,里面的主角全都是他,午睡的、专注工作的、品尝新甜点和菜式的,偶尔还有偷懒趴在沙发上的。 视频有七八个左右,是随便用光脑拍的,没有什么条理,但原本应该有一个专门的地方来安置,感觉是弄错了才会出现在这里。 “……” 耶尔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恍惚。 他在艾塔尔生活的时候,早已习惯了自己诡异的状态,每天平平淡淡醒来,洗脸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黑眼圈,神情倦怠,动作刻板。 一整天都做着和昨天的事,吃着同样的饭菜和药,然后麻木地躺上床开始酝酿一晚上睡意,然后第二天再继续。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一年多,说不上适应也说不上习惯,还以为自己会这样生活到再也撑不下去,然后下定决心终止自己的生命。 但视频里的他和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像被仔细拍打蓬松,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晒好的棉花,很容易飘到各种地方软成一坨,前所未有的闲适和放松。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露出那种表情,生动的,鲜活的,血肉健康充盈,灵魂饱满自由。 安静半晌,耶尔将光脑丢到一边,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他再次尝试睡觉,却觉得意识愈发清醒,被子间雌虫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空空荡荡的身侧显得太过冰冷。 ……不该睡前看视频的,越看越睡不着。 那些视频不能让他得到慰藉然后安然入睡,只会让他更加想念雌虫罢了。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但是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哪里都没传出开战的动静,雌虫应该不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受一身伤。 希望这件事能早点结束。 怀着这种念想,耶尔蒙着被子许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又过了几天,大皇子传来了准确的内部消息,表明调查已经进行了一大半,他们手中的东西正好派上了大用场,事情有了很大的转机。 再过了几天,封锁似乎松懈了些,让媒体也拿到了一点消息。 《竟早有预谋!蒙特元帅突然回归的背后……》 《霍尔元帅接受调查,居然真的查出黑色业务?!》 《两大元帅互相弹劾竟只为一虫?!点击就看当年军中秘闻!》 耶尔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蹙着眉头刷光脑上的消息,被那一条条新闻推送弄得眼花缭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随手点进那一条军中秘闻的花边新闻里,快速浏览了一遍,整篇文章只反反复复说了一个主题—— 两个优秀学生师出同门,却因不明原因得到了不同的待遇,如今也走向了不同的命运云云。 果然是娱乐媒体一贯的作风,囫囵来囫囵去,就只阐述了这一个事实,其中的原因一个没讲,水漫金山一样水完了千把字。 耶尔知道老元帅是西泽曾经的老师,也知道他们其实很早就离心,这次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但他询问为什么会被苛待时,雌虫显然也非常茫然,最后想了一下也只能低声说也许是道路不同,自然不相为谋罢了。 当时西泽的神情很平静,他的精神触角却能捕捉到那一丝没藏好的黯然,大抵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还是有点难过的吧。 “冕下?准备好了吗?” 阿德莱德轻敲了一下门,示意耶尔回神。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白大褂,腰间别着微型收纳,甚至前所未有地戴上了金丝眼镜,显然为这场学术交流会做好了准备。 “……可以了。” 耶尔合上了光脑,将领口整理了一下,起身拿上数据资料,和阿德莱德一起出了门。 这场学术交流会由多所高校联合举办,规模很大,不少业内德高望重的前辈都会到场,甚至还邀请了帝国研究所来观摩指导。 “嘀嘀。” 光脑闪烁了两下红光,耶尔耳尖敏锐地一动,立刻点开了消息栏,猝不及防看到了雌虫的报平安消息—— 【西泽:一切顺利,很快回家。】 阿德莱德走着走着就发现不见虫了,回头一看耶尔正站在门边看光脑,一边回消息一边忍不住笑,显然心情很好。 “冕下?”他有些疑惑,扬声询问道,“怎么了吗?” 耶尔听到声音后合上光脑,快走几步跟上他,眸底的笑意几乎满溢而出,声音轻快。 “没事,交流会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致力于留下可以缅怀的视频(?) 耶耶你小汁,悄咪咪吃这么好(叉腰) 第76章 这场学术交流会的主要场地还是在艾克森。 说起来其实更像是某种联谊会, 除了能见到各种平常见不到的大佬之外,整体气氛非常欢乐宽松。 年级比较低的学生权当来郊游,有了些虫脉的大三大四生就忙着四处引荐和寒暄, 为将来毕业的工作做准备。 第250章 其中最让这些学生津津乐道的, 自然是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帝国研究所, 最近的招生和研究所所长的回归都是热门话题。 “研究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公开招生,我们学校只有一位大四的学长被选中了, 你们学校被选中了几个?” “话说很奇怪啊,我动用了一些家族的虫脉打听,招生都已经结束了, 但其实名额并没有招满, 空出来了一个……” 耶尔和阿德莱德沉默地穿行其中, 直奔某位著名导师的讲座而去, 在前几排选了靠中的座位坐下。 “还有五分钟开始。” 耶尔看了眼时间,原本想打开光脑查看消息,但想到此时虫多口杂, 还是决定闭目养神等待开场。 “哎?我前面两排那个好像是……” “真的假的!卧槽,我居然唔唔唔?!” s级雄虫冕下的样貌和名字都是公开的,所有学生都知道耶尔的存在, 但是基本都抱着只可远观的心情。 察觉到他正坐在场内之后,周围一圈都安静了下来, 以免吵到冕下休息。 “嘘,别吵……我们往后坐几排吧, 我这个嘴停不下来, 会吵到冕下的……” 反倒是耶尔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耳尖, 睁开眼扫了一圈演讲台。 “怎么突然安静了, 提前开始了?” 阿德莱德沾他的光, 耳边清净了很多,闻言声音懒散。 “不是,是你被发现了,我们周围一圈座位都空出来了。” 不等耶尔反应过来,一位苍老但仍精神矍铄的学者走了进来,环顾了场内一圈。 场内的座位几乎都是坐满的,都是中间空了一圈出来,格外显眼,在看到那包围圈内的雄虫时,那学者顿了顿。 “同学们……” 他清了清嗓子,也没废话,直接在半空中划开悬浮光屏,开始讲解自己今天要讲授的课题。 “——” 没讲多久,会议厅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队学者走了进来,坐在后排开始观课。 为首的正是帝国研究所的所长,诺曼校长正紧随其后,再后面还有各个领域的科研大佬,基本都是能上教科书的虫。 “刚开完会就着急来观课了,所长等会是有什么急事吗?” 坐了五分钟,一位学者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看向气定神闲的诺曼,低声询问道。 但不等诺曼开口,旁边一个学者就探过头来,和他悄声耳语。 “你没听说吗?今年的招生研究所特意空出了一个名额,不管是多优秀的学生都不再招了……其中另有隐情呢!” 一开始询问的学者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莫德所长,表示大惑不解。 “但这和观课有什么关系?以往都是来回巡视几圈就行了,后面还有正式的交流会要开,没多少时间浪费在课题讲座上!” 诺曼嘴角有些抽搐,没有搭理这几个虫。 在学生面前都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了,暗地里其实都和老顽童似的,要么絮絮叨叨老古板,要么什么都想搭一嘴,实在……不成体统。 不过除了他以外,应该还有几个虫是知道背后原因的—— 为什么会中止外地行星的考察回来主星,又为什么突然开始公开招生,以及为什么结束小会议后,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听讲座。 都是为了看几眼他曾经的学生。 诺曼忍不住顺着莫德所长的视线,看向前排脊背挺直坐着的雄虫,一时间也心情复杂。 ……谁能想到那个学生就是耶尔冕下啊,这下子事情真是难办了。 “安静。” 耳边一片窃窃私语,十分影响观感,莫德皱了皱眉,低声呵斥道。 他神色沉沉,看向台上正讲得激情澎湃的学者,半晌,又将视线转移到前排那个圆滚滚的后脑勺上,哼了一声。 听课中途,耶尔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最后一排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刚才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 这场交流会会持续一整天,每场讲座浓缩在半小时左右,方便学生赶场简单了解最新的科研成果,发掘感兴趣的方向。 耶尔事先就挑选好了感兴趣的,等听完后已经进入中场休息阶段。 随大流来到了一处交流大厅中,找了个长桌位置等待下午的场次。 很快有志愿者端来果盘和零食盘,耶尔挑了个苹果啃了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德莱德讨论刚才的课题。 “……听说这次帝国研究所的莫德所长也来了。” 乍然听到这一句,耶尔愣了一下,就看到阿德莱德示意了一下面前。 果然见到一队学者走了进来,而为首的虫样貌十分熟悉。 “散开!不要拥挤!有什么问题等会召开大会再询问……!” 这位教科书级的学者引起了一阵哗然,但很快就被疏散开,莫德所长全程都黑着脸,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进了内厅。 “还是很凶的样子啊。” 耶尔低咳一声,三两下将苹果啃完,“不过也不影响他在学术界的名气,走到哪里都有虫夹道欢迎。” 阿德莱德瞥了他一眼。 说起受欢迎,s级雄虫才是到哪里都会引起混乱的重量级。 只是因为惯常低调,所以学校才提前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强行压下了学生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让这位的日常得以平淡度过。 第251章 “毕竟只来一会,不用事先规范和约束学生,造成混乱也正常。” 耶尔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假装没听懂他在讲什么,“刚才说到哪了……” 他本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隐约察觉到一道打量自己的视线,在一众若有若无的偷看中格外明显。 虽然没有恶意,但还是让耶尔蹙了蹙眉,顺着视线的方向看了回去——内厅? 阿德莱德已经无缝衔接了刚才的话题,但阐述观点到一半,却发现雄虫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只是错觉。 耶尔收回了视线,回想了一下刚才雌虫的话,切了个角度继续往下讨论。 而此时,内厅。 艾科奇怪地看了眼自家导师,还以为他是咳嗽又犯了,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 “老师?” 莫德臭着脸接过水,摆了摆手示意他后退,想起刚才差点被发现偷看,脸色又是一黑。 “小兔崽子,升个级而已,居然变得那么敏锐……话说那些东西带来没有?” 他嘟囔了几句,又遮遮掩掩地询问艾科道,听到肯定的回复,表情才好看了一点。 “老师,那个名额……” 艾科有些为难地道,“很快就要再回外地行星考察了,这次交流会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要不要我先去探探口风?” 莫德眼睛一瞪看起来就要发火,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沉着脸想了很久,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再看看吧,还有时间!” “那好,您好好休息,我先去拿点资料。” 艾科无声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一声后,快步从侧门走出了内厅。 …… 身边的学生来来去去,也有很多坐下来低声讨论讲座内容的,不过基本都离得不近,隔着两三个位置坐着休息。 “你面前的零食盘……为什么会叠这么高?” 阿德莱德余光瞥到桌上的事物,突然眸光一凝。 那零食盘原本只零散地摆放了几个,权当做装饰,但雄虫面前的小盘却叠起了小山一样高的零食堆,甚至很多都是名牌货。 “不知道,志愿者专门送过来的吗?” 耶尔神色茫然,对比了其他虫的位置,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显眼包,知道的是在参加学术交流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货来了。 他脸色凝重,从那零食山抓了一把进兜里,又分了两把给阿德莱德,那小盘才显得正常起来。 “……我们其实可以换个位置。” 两边白大褂的口袋都被塞得鼓起,看起来有些滑稽,阿德莱德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建议道。 “累,懒得走。” 耶尔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从那盘子里挑了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塞进了嘴里,被甜得蹙了蹙眉。 不过这个味道还挺熟悉的…… 不等他想起来这熟悉感从哪里来,余光就见到一个身影匆匆走过,那熟悉的雀斑和厚底眼镜,让耶尔陡然怔了一下。 “我先离开一会。” 没想太多,他匆匆和阿德莱德辞别,跟着那个背影走了出去,一路来到偏一些的会议厅侧走廊。 “师兄?” 听到身后的声音,艾科站住不动了,推了推眼镜转过身来,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小师弟。” “……好久不见。” 耶尔也不知道自己追上来干嘛,也许潜意识也还是藏了一些怀念。 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些近况,关于一起做研究的师兄,还有莫德导师的。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主动开了口,简单询问了一下最新情况。 “一切都还不错,就是之前莫德导师偏要去采集一种矿物,差点被守在旁边的异兽咬断一条腿,好险才救了下来。” “不过那次实验非常成功呢……很新奇的一个项目,大家都很感兴趣,如果当时师弟也在就好了。” 艾科看向神情怔然的耶尔,眸底笑意渐深。 他故意卖了一下惨,而后开始熟悉的怀旧话术,一番忽悠下来,果然见到对面的雄虫神色动摇。 “当年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本来也不该多嘴问的,虽然迟了很久,现在你可能也不需要了——” 艾科倏地叹了口气,不再说那些话术,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 “但是我还是想说,不管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我们寻求帮助,这不仅是我和其他虫的意思,也是老师的意思。” 耶尔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颤了一瞬,下意识攥紧成拳。 侧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接近出口的地方是一片大亮。 年轻雌虫一边身体倚靠在墙上,样貌并不起眼,气质却十足温文尔雅。 从前在实验室时,也是艾科带他适应和融入其中,那时匆匆告别,除了发了邮件给莫德导师,也发了另外一份给艾科。 “我知道……抱歉。” 想起那封真诚的长长的回信,耶尔眼眶微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当时确实太突然了,我情绪崩溃,什么都没能处理好就跑了,让你们担心了。” “我还好啦,最担心的就是老师了。” 此时不卖惨,更待何时。 艾科推了推眼睛,笑眯眯地掀了自家老师的底,既然做了那么多事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不然怎么能挽回学生的心呢。 第252章 “当时你出意外不是半夜吗,老师被叫醒后直接赶到手术室外,在外面守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确认你安全了才放下心来。” 莫德所长的脾气臭和脸黑是业内公认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幅很凶的样子,但在实验遭遇各种滑铁卢时,又是无比坚挺从容的主心骨, 那天晚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乱了阵脚的样子,慌乱地拉这个护士拽那个医生询问情况,签了病危通知书后脸色近乎惨白,在手术室外焦灼地走来走去大半夜,手止不住地颤抖。 耶尔怔怔地看着艾科,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那时候他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其实身体上的伤早就治愈了,只是精神仍然厌倦疲惫,不愿意醒来,在病床上终日昏昏沉沉。 却不知道有一位老者,一直在为他忙前忙后、痛苦自责,但到他醒来后又悄无声息地隐藏到幕后,生怕再次刺激到他,只敢暗中观察。 “后来你没有好好养病,醒来才两天就要走,老师收到那封邮件和休学申请后气得要死,但那天还是去星港送你了。” 那天艾科也跟着去了。 坐在等候长椅上的雄虫一身黑色风衣,原本就身形瘦削,被风一吹后更显得空空落落,有些凌乱的碎发下脸色苍白倦怠。 那些谦逊温和、聪慧敏锐的表象,因为失去了内里充盈的血肉,好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抹形销骨立的剪影。 他没带什么行李,好像临时要出一趟门一样,随意跨了个空瘪的包……看起来就很不让虫放心。 耶尔沉默了一会,“你们也跟着上星舰了?” “这倒没有。” 艾科失笑,将后续的事情告诉他, “本来想着你是雄虫,不管去哪里应该都有吃有住,觉得不用太担心……后来再查才发现你去了艾塔尔,边缘到不能再边缘的垃圾星。” 垃圾星能有什么福利制度可言,雄虫过去那里反而更危险,他们刚放下一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那时候你不是去图书馆应聘了么,老师就用了一点手段,打通了那边的关系,以员工福利的由头买了房子安置你。” 难怪。 他当时就疑惑,这看起来就穷掉底的图书馆,居然有闲钱分配员工福利,可以长期居住的同时还不用交房租。 原来一切幸运背后,都有一颗辗转忧虑的心。 “……” 一时间没有虫说话,耶尔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艾科。 反倒是对面的雌虫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哎,老师怎么回你那封邮件的?是把你骂了一通还是怎么样,我好好奇啊!” 耶尔尴尬地低咳一声,“咳,至今没有回信,我还以为老师已经气到把邮件销毁了。” 所以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学籍怎么样了,是正常办了休学,还是被搁置许久成为了一笔烂账。 “安心啦,老师应该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你,不是故意不回的。” 想起偶尔离开实验室,路过仍然亮着灯的办公室时,他都能从门缝中看见老师正翻看关于耶尔近况的报告,神情沉郁。 那封没有回复的邮件,其实已经被反复翻了很多遍,说不定还斟酌过各种说词,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还是一片已读不回的空白。 除了愤怒、痛苦和自责外,应该还有很多不甘心吧。 那耀眼而骄傲的学生没能健康成长,就以这样惨淡的方式夭折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重新起来的希望,对一名师者而言是更加漫长的自责和痛苦。 “别看老师又凶又冷漠,其实他一直记挂着你,这次招生虽然是照例吸收新鲜血液,但老师特意给你留着一个位置的。” 不过耶尔全程都没来就是了,当时老师的脸那叫一个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总觉得如果再出什么事,会给研究所带来很大的负担。” 耶尔喉结滚动一瞬,有些艰难地低声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顾虑,幸好当时项目已经到达尾声,没有耽误什么。 而现在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不脱节是不可能的。 艾科愣了一下,没有预料到他顾虑的是这些,耸了耸肩声音轻快。 “放宽心好了,意外到来谁都料想不到的,能掌握当下,看清这一步要走的路和下一步要走的路,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并没有将耶尔顾虑的问题放在眼里,反正还有大把时间不是吗。 说得再难听一点,反正都是要死的,在死前至少随心而行吧。 “况且不是还有元帅的存在吗?有他在一旁守着,肯定不会轻易让师弟出事的。” 耶尔缓慢眨了眨眼,知道自己是一时陷入了死胡同,拐过弯去就好了。 “好。” 他倏地笑了笑,眉眼放松了些,“那我重新试试吧……希望今年的招生不要太严格。” 虽然艾科说一直留有一个名额,但不可能直接就让他这么回去的,必然要面临各种考核,达到合格线才行。 莫德老师的严苛和吹毛求疵程度,他还在研究所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那你到时候记得自己和老师说,我就不去做那个中间虫了。” 见劝说目标达成,艾科也放松了些,笑眯眯地从口袋里给他抓了一把糖,权当做久别重逢小礼物。 第253章 “先走了,等会会召开一场大的讲座,由老师进行演讲和回应提问,等结束后你去找老师就行了。” 耶尔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手心里的糖——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和刚才零食盘里的是一个牌子。 …… 召开交流会的时间是傍晚,拿到资格证的导师和学生都聚集在内,按照流程一项项往后,最后一个环节便是提问。 一开始氛围极为热烈,学生和导师都竞相进行提问,但一到两个小时过后,提问的声音逐渐变少。 直到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安静,莫德特地调大了扩音器的声音,一连提问了两遍。 “没有虫有问题了吗?” 又稀稀拉拉有几个学生站了起来,但因为问题比较简单,回答只有一两句话便又结束了。 莫德扫视了一圈会场,脸色逐渐有些臭了,板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没有虫有问题了吗?” 不仅是底下的学生一片茫然,连导师都窃窃私语起来,显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有诺曼微叹了口气,决定等一分钟后还没有回应就上去救场。 “我有问题。”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片尴尬的凝视,无数道视线下意识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耶尔轻叹了口气,将座位配备的微型扩音器别在耳后,在一片万众瞩目中站起身。 无视了阿德莱德和其他学生惊讶的视线,他抬起眼,对上了莫德审视打量的眼神,轻笑一声。 “我想问一下,帝国研究所现在还招生吗?” 周围的学生一片哗然,显然不知道眼前上演的哪一出。 但不管是莫德所长还是耶尔冕下,都不是他们可以惹得起的,左右看了一眼,低下头开始在论坛里尖叫,试图找到知情虫了解情况。 【怎么回事?研究所早就结束招生了啊,冕下是想加塞进去吗……?】 【呃,感觉也不太对,冕下这身份想去哪里不行,为什么要现在提这个问题,背后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莫德所长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啊……不会连s级雄虫的面子都不给吧,两位要是打起来这学校还能要吗?!(惊恐)】 站在后台的艾科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显然对这个场面喜闻乐见,余光瞥到自家老师沉下去的脸色,暗叹了口气。 ……现在傲娇可不吃香了,可别把好不容易踏出一步的小师弟又给吓回去了。 站在聚光灯下的虫一如往昔,脊背挺直眼神清明,态度从来不卑不亢,这一点并不因为等级高低而有所变化。 莫德对上耶尔的视线,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心里最后一点别扭却也悄然消散了,沉声道,“招。” 一片哗然。 耶尔悄然松了口气,本想道谢后就坐下来,不把这件事闹大。 却听到莫德清了清嗓子,给困惑不已的虫群沉声解释—— “介绍一下,这是我曾经最骄傲的学生,耶尔。” 他的声音压下了会场中的窃窃私语,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中,甚至激起了小小的回音。 耶尔瞳孔微缩,一时愣在了原地。 最骄傲的……学生? 艾科也怔了怔,随即愉悦地推了推眼镜。 老师还挺会说的嘛,这下不用担心了。 但莫德所长显然煽情不过一秒,下一刻直接黑脸,骂骂咧咧地道。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负责的项目我转给你师兄做了,等考核过了你就去给你师兄打杂吧,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再给你升级,真是的……!” 他紧绷着脸,把桌子敲得邦邦响,显然对此不满已久,但在熟悉他的虫眼里,其实不算是生气,反倒像是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下该怎么收场呢。 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诺曼叹了口气。 耶尔神色有些无奈,拉长了声音轻声道,“是,老师。” 他站在明亮的灯光之下,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仿佛无形之中,命运的齿轮正精密地咬合,将一切缓慢拨回正轨。 而不可知的未来正不可逆转地袭来。 第77章 《陛下亲自领头, 挑翻上百条地下暗线!公爵府或面临清算……》 《对于叛国贼安托·艾德卡的通缉令已正式下发!》 一条条血红的新闻标题弹了出来,在昏暗的主控室内散发着幽光,几乎铺天盖地的坏消息压得安托喘不过气来。 该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两个月前一切都好好的, 他是志得意满的第一军上将, 牢牢掌控着上流社会的巨大权势, 本就该是这样的! 雌虫的眼珠蔓延着一片鲜红的血丝,看起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又或者是因为长期的恐惧和焦虑而渐趋疯狂。 “该死该死该死……” 安托近乎疯狂地翻找着各种新闻,在看到一条花边新闻时陡然顿住,扭曲的表情凝固下来。 《耶尔冕下和蒙特元帅真的好甜好好磕!!》 标题中的两个名字, 还有后面惊叹的词语都让他几欲作呕, 却还是控制不住点开了那条新闻—— 那是弹劾事件结束后的当天。 第一章 偷拍的照片背景是基地, 天气正好下着大雪。 第254章 照片里的雄虫穿了一件带毛绒帽子的大衣, 而雌虫正微微弯下身体,表情有点疑惑。 滑动下去的第二章 照片,在雌虫足够贴近的时候, 雄虫笑着猛地盖上了那个大毛绒帽子,将两个虫的脑袋都罩在了里面。 看起来就够傻的。 但不管是拍摄照片的虫还是撰写新闻的虫,显然都已经磕嗨了, 鲜活又甜蜜的气息和满屏的粉红泡泡几乎溢了出来。 只有屏幕前的安托神色愈发阴沉,拿着光脑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恨不得能一刀刀手刃屏幕里的虫。 但倏地,他脸上缓慢露出一个笑来, 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雄虫的身影。 “我知道了, 哈哈哈, 都是这个雄虫的错, 如果不是他……” “只要杀了这个雄虫, 一切都能回到正轨,干不掉希尔泽又怎么样,我只要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就足够他生不如死了。” 像是突然又有了目标,安托豁然起身,连接上了一道加密通讯。 他手上的兵力不足以对抗现在的军部,但是现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些东西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只要能翻身,他什么都能做。 ……只要能绝地翻盘。 * “好,停。” 艾科出声道,示意耶尔截断精神力释放,然后按下了手边的一个按钮。 很快,一份密密麻麻的报告在他手边生成。 他迅速划动光屏找到需要的数据,越看神色越凝重,“奇怪……” 耶尔从那大型仪器内走出来,因为穿着特殊防护服,行动有些笨拙,声音也有些嗡嗡的。 “情况怎么样?” 艾科将珍贵数据都保存了下来,闻言笑了一下。 “差不多,你先把防护服脱了,去后面休息会。” 是的,在通过考核,再次加入帝国研究所之后。 耶尔没有和莫德所说的那样,成为打杂的小助手,而是一跃成为了项目的核心骨干—— 被研究的对象。 他现在非常合理地怀疑,他们把他忽悠回来,是因为没有雄虫可以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各种数据和体征,甚至配合各种研究了。 一系列研究表明,他的壳子确实是个纯正的虫族,可能刚穿来时各种体征还不明显,二次分化后各方面就都比较成熟了。 “数据有异常?” 耶尔将那报告复制了一份,移到自己面前查看。 ——但他到底还是个人类的芯子,灵魂或者说精神力什么的,还是和普通雄虫有着微妙的差异。 艾科认为这不同就是s级雄虫存在的原因,或者说由a级雄虫“变异”成s级雄虫的根源所在。 耶尔对此持保留态度。 不过这都是研究基因药剂的附加项目,他们最大的目标还是研究出可以改变雌虫基因的药剂,将高级雄虫的出生率给提上去。 “最近你的精神力好像有波动,感觉不太稳定,不像之前能控制得那么精准了。” 艾科反复查看报告,察觉到什么后询问耶尔。 “这几天去做了精神力疏导?量力而行,不然会损害到精神图景的根基的。” “这几天没有使用过精神力,嗯,除了刚才。” 耶尔愣了一下,回想刚才操纵精神力的感觉。 “也没有感觉操控力下降,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干扰?” “也有可能。” 艾科回想起刚才的流程,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你周围的空间气场好像有波动,导致一开始仪器载入时慢了零点几秒……” 他点开了新的报告,将其中一段峰值指给耶尔看。 “这里,有点像我之前跟项目去测量虫洞时,所检测到的一种特殊波动。” 虫洞。 耶尔愣了一瞬,一抹怪异划过心头,却没能留下丝毫痕迹。 * 夜色逐渐深沉。 最近没有什么紧急研究项目,研究所里的大部分虫已经按时下班,只剩下零星几个实验室还开着灯。 艾科将白天的资料整理好,正要出门时又想起来什么,转头看了眼还在埋头对比数据的耶尔。 “不回去吗?不是很忙的时候要抓紧时间休息,不然等忙起来了身体挺不住。” “好,我知道了。” 雄虫没有转过头来,甚至俯身观察样本的姿势都没变。 “过会我家里虫来接我,我再呆两个小时,顺便补一下落下的进度。” 艾科叹了口气。 之前耶尔在研究所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忘记提醒他甚至能几天几夜地熬,表面看起来温和又听劝,实际也是犟驴一头。 和莫德老师简直一模一样。 “反正你记得早点走吧,我整理完后回来关门。” 耶尔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察觉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夜晚的寒凉逐渐渗透进研究室。 不知道从哪里吹过一缕风,吹开了没关紧的门口,发出吱呀一声响。 耶尔猛一回神,发现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要提前收拾东西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站,他半边身体都有些僵麻了,猛一动起来就失去了平衡,往左边歪了一下。 腰侧不小心撞击到一旁的仪器,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击声。 第255章 “!” 钝痛蔓延开的刹那,一阵微妙的眩晕感袭来,耶尔伸手撑住旁边的桌子,有些迟缓地摇了摇头。 奇怪,这是什么感觉……? 晃动的视野中浮现斑驳的色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掌心就已经紧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咳……” 耶尔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全部感觉,只能努力撑起手肘,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想要从桌子底下的阴影处露出来。 他似乎在某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时间仿若静止,那一刻时空被无限拉长,横渡过遥远而浩渺的宇宙,于宇宙另外一头隐约共振,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通道来。 “……” 耶尔再次睁开眼,就看见了那扇门。 那是一扇仿佛能吸掉所有光线的黑门,无声悬浮在虚空中,随着时空缝隙的乱流不断扭曲着线条,正立在他面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那些被抹去的记忆,连同身体的知觉一同回归,让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原来那天晚上他梦见的是这些东西,甚至暴露出异状让西泽撞见,所以雌虫这几天才会这么反常…… 耶尔有些恍惚地抬起眼,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处在某种奇妙的空间中,这种奇妙的感觉他在猝死前夕也感觉到过。 ——只要推开面前这扇门,他就能回去了。 这个念头仿若一道惊雷,一瞬间破开了所有混沌,让他瞳孔骤缩,几乎瞬间从出神中清醒过来。 能回去了?! 耶尔下意识就按上了那门把手。 却又在蓄力前夕生生停住,然后僵硬地一点点松开了手。 不行。 不能就这么走了。 先不说这会不会是陷阱,门后也许不是回家的机会,而是彻底的死亡……也不管这机会是不是只有一次,他都不可能抛开一切离开。 冲昏头脑的惊骇和狂喜褪去,西泽的脸浮现在脑海中,让理智重新占领高地,仿佛一根坚固的绳索,紧紧拉扯着他无法再上前一步。 耶尔收紧手指,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而好像因为做出了抉择,那扇静候着的门好似水中的倒影般消失不见,而那股熟悉的波动也瞬间离他而去。 “?!” 下一秒,耶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仍然是灯光明亮的实验室,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呃?!” 如果不是他真的摔倒在了地板上,耶尔差点会认为那只是他的幻觉,或者某种出神时的幻想。 耶尔呼吸急促,耳廓里全是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强撑着从半跪起来,努力缓解一阵阵的眩晕。 而仿佛为了证明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过,那小半个月前的梦境内容再次涌现在脑海中。 妈妈、校长、导师……他最后应该是变成了植物人的。 耶尔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摆在眼前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两边的时间流速怎么样,但假如那边没有过去多久,那么他的身体很可能仍然躺在病床上,只是被确诊成为了植物人。 那扇门的存在已经脱离了生物的最高认知,但应该就是导致他穿越的罪魁祸首,耶尔能感觉到它并没有就此消散,只要时机得当,门一定会再次出现! 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他就还有回去和存活的希望。 这两个简单的因果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得出了一个他曾朝思暮想的结论—— 他能回家了! 他能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几乎刻进了骨血,几乎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就从灵魂中迸发出最原始的喜悦和渴望。 而现在,无比简单的选择摆在了面前,甚至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用力推开那扇门,往前踏出一步,就能顺利回去了。 但是他走了,西泽怎么办呢? 蓦地,这个名字挤掉了那具有强大诱惑力的两个字,牢牢占据了上风,好似强劲的蔓草一般扎根在心脏,和每一根神经血管紧紧纠缠。 平时或许还没什么感觉,一直到这种时候,才撕裂般一下下扯着痛,提醒着他还有无法忘怀、也无法舍弃的东西存在。 “……” 耶尔仍然半跪在地上,呼吸却从压抑着急促的激动,逐渐放轻到最后几乎静止无声,嘴角从忍不住扬起到逐渐拉平,最终紧抿起来。 手心下的地板冰凉,几乎要冻僵那一片的血肉,但很快就有一阵融融的暖意跳跃到那里,一点点修补低于舒适值的体感温度。 雌虫总是致力于给他送一些,会让他时刻想起他的礼物,无微不至,潜移默化地挤占了周围的空间,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已经不可或缺。 耶尔的嘴角弯了一下,又很快抿了起来。 而且他不久前才承诺过,不会擅自离开,会好好陪着雌虫生活在主星的。 他们才确定关系不久,换算成人类的说法,就是还处在如胶似漆的热恋期,而且因为工作而聚少离多,都没能呆在一起多久。 已经说好之后要一起去旅游,去摸传说中手感很好的小羊羔,要一起去看雪山泡温泉……甚至雌虫还小心翼翼地说要给他生一个蛋。 只是简单地数了一下,他和西泽之间就已经有这么多的牵绊,还有无数等待着一一兑现的承诺和约定。 第256章 耶尔曾以为自己是流浪到这里,没有根系也不适应气候的种子,时刻等待着借一阵风重回熟悉的土地。 现在那阵风来了,他却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自己早已扎根这陌生的土壤,长出了千千万万的根系,汲取着新的养分延续一段新的生命。 雌虫不是那土壤,却是生长在身旁高大而沉默的树,他们的枝叶交叠,根须联结,再也没办法在分离时不伤到对方。 “耶尔!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一道震惊的声音将耶尔惊醒,他用力闭了闭眼,扶着一旁的仪器从地上站了起来,制止了艾科把他打包到医疗室。 “没事,刚才不小心绊倒了。” 耶尔清了清嗓子,才发现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可能还有点困,我去洗把脸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好白……” 无意让艾科担忧,他暂时屏蔽了刚才混乱的思绪,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快步走进实验室旁边的隔间。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耶尔倚靠着门没有再动,好半晌才想起来要打开灯。 他扶着灯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动僵麻的腿,走到了洗漱台前。 哗啦啦——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指缝,耶尔捧起水冲了一把脸,被那冰凉刺激得头脑空白。 镜子里的虫黑发凌乱,看起来神态恍惚,虽然不至于显得病态,却仍然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无形的丝线般紧紧地缠绕着他。 他恍惚了一瞬,仿佛又见到了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四通八达的道路不知往何处去的,茫然无措的小孩。 那时他重病未愈,失去了母亲,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 可那只是人间,有苦有甜有恶意也有善意的平凡世间。 真正的地狱,是得到了又彻底失去,是甜过了才发现那苦涩的芯—— 从遥远的云端坠落,粉身碎骨才更加彻底。 耶尔的指尖湿漉漉的,轻抚上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喜悦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篇空空荡荡的苍白。 和西泽呆在一起这么久,唯一学到的只有雌虫面不改色的城府,能轻易骗过担忧他的虫的眼睛。 他又笑了一下,却难看得自己都看不下去,眼泪差点又涌出了眼眶。 ……可他明明已经不再那么害怕虫族了。 明明已经决定要留在这里,和雌虫一起好好活下去。 那天的梦境确实是一个美梦,是支撑他一路走下来的星星般的善意和帮助。 但抹去便抹去了,他不记得,就慢慢不会再想了,却偏偏恢复得如此不合时宜。 现在要怎么办呢? 耶尔苦笑一声,深吸了口气放空思绪,双手撑着洗漱台两侧,垂着脸沉默许久,而直到鼻尖一滴水倏地落下。 啪嗒。 他突然浑身一震,抬头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眼,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要见到西泽,现在,立刻,马上。 “师弟?你去哪,好点没有?!” 和艾科擦肩而过,耶尔匆忙之下,只顾得上说一句拜托师兄锁门,就飞快跑了出去。 研究所的位置不算偏远,他等不及电梯,便三步并作两步下着楼,期间还碰到了一名多年坚持爬楼锻炼身体的教授。 那戴着老花镜的虫一脸慈祥,慢悠悠地道,“冕下?怎么不坐电梯下去,也想要锻炼锻炼身体吗?” “不是……有急事!” 耶尔的脚步放慢了些,以免不小心撞到他,含糊不清地道。 那教授了悟,颤颤巍巍地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哦哦,那您快去吧,注意安全。” “谢谢,您慢点走楼梯!” 从研究楼出去,仍然是一大片造型相似错落着的银色建筑,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走错路,但耶尔不假思索地七拐八拐,很快就见到了大门。 ……他已经这么熟悉这里了吗? 一抹浅淡的念头划过脑海,让他停顿了一下脚步,但仍然没有过分在意。 守着门的警卫见到他,瞬间呲起大牙笑容爽朗,照常问候道,“冕下?下班了?元帅的车好像还没来……” 耶尔点了点头,下意识脱口而出,“还没换班?” 警卫诶了一声,熟练地一边开门一边唠嗑。 “是啊!那家伙出外勤的时候断了一条腿,请假修养去了,我只能顶上了,不过这几天可以领双倍工资,也不错了!” 等那复杂的门层层开锁,向着两边滑开,这每日简单的寒暄便结束了,一如往常,甚至成为了习惯。 耶尔变得迟疑了些,不再像刚才一样匆忙快跑,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他刚才跑得快没有发觉,这时停下脚步,才发现天空居然在下雪,不算大却也绝不算小,他没撑伞,很快头上和肩膀上就积了一层。 那些雪被体温融化后渗入衣服布料,冰凉到仿佛能触及灵魂,却也如此真实而鲜明。 而往外走十几分钟,就进入了热闹一些的市区。 时间已经深夜,巨大的投影和霓虹灯仍然耀眼,无数流光似的星轨在空中盘旋交错,勾勒出这一座高科技城市美丽到惊叹的轮廓。 第257章 虫潮来来往往,谈笑和呼吸间似乎交织出一张无形的网,牵连万千,被裹挟在这生命的洪流中,似乎连寒风都不再凛冽。 像是从安静的冷寂走进繁荣的温情,连空气都带着食物的甜香。 耶尔愣了一下,按照惯常的路线穿行其中,也许是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步伐越来越慢,一直到彻底停了下来。 他之前对虫族的印象,有这么温暖漂亮吗? “你好?”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耶尔恍然回神,低下头才发现脚边站着一个亚雌幼崽,手里拿着一个气球,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回家啦,这个送给你!” 那颜色鲜艳的气球飘飘忽忽的,能嗅到一点胶的气味,被递过来后一下子填满了视野,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耶尔莫名有些心悸,回过神后半蹲下来,郑重道谢道,“……谢谢。” 他从那只小手上接过气球,看着那幼崽蹦蹦跳跳走远,好像被那份快乐感染,不自觉也笑了一下。 “嘀嘀!” 路旁缓缓停下一辆眼熟的悬浮车,嘀嘀了两声后安静停留在路旁,以便随时能派上用场。 耶尔收回视线,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将气球塞进了悬浮车里。 一再被打断,但他没有忘记最初的目标—— 去见西泽。 悬浮车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来到训练场外,守在门口的军雌小跑上来,看到车牌后立刻向另一个军雌打了个手势。 “冕下?!您稍等,我让他去给元帅通报一下。” 耶尔还没回过神,那个军雌就野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他低咳一声下了车,将紧张守在一旁的军雌也打发走了。 雪下愈发大了,而不远处就透出训练场的灯光,很快那扇门就被打开,一道身影小跑着,破开风雪而来。 “呼……” 他呼出一口雾气,见到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白色,随即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明明穿着深黑色的军装,却和这冰冷的黑夜格格不入。 雌虫出现的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光亮了起来,从寡淡变得有趣,从平常变得可爱。 这变化如此明显,几乎无法忽略。 耶尔怔然了一瞬,而后倏地笑了笑,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像是某种释然和妥协。 ——可在西泽没走出训练场的门之前,在他眼中,这世界仍然有色彩,也有其独特和美丽之处,不再是一片黯淡的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只能看见自己,或只注视着西泽,而是真正看到了这方广阔的世界。 五彩斑斓,精彩纷呈,和那边的世界一般无二。 这是什么地方?他是谁? 这些好像都已不再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让他再次泥足深陷——他不再是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npc,周围的生活也不再是一场幻梦了。 或许留在这里也不错。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捕捉到这个念头,第一次直面这个看似“失去自我”的想法。 这不是所谓背叛,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雄主?怎么提前过来了……” 耶尔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雌虫,半晌,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被那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裹了满身。 “怎么了?” 西泽顿了一下,一手用力回抱住耶尔,另一只手帮他拍落头上和肩膀上堆积的雪,有些疑惑地轻声询问。 “没事,只是想早点见到你了。” 他断断续续地轻笑起来,像是叹息像是告诫,又或者只是亲昵时自然而然生发的快乐和笑意。 ——有新的家了啊,耶尔。 以后好好生活,继续往前走吧。 第78章 “训练应该还没结束, 我们先进去吧,等你下班再一起回去。” 拥抱半晌,耶尔吸了吸鼻子, 放开雌虫后拉着他往训练场后, 再傻站几分钟两个虫都要被雪埋住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记得您说要在实验室待到十一点的, 怎么突然过来了……” 西泽温顺地被拉进门内,却没有被他糊弄过去, 低声追问道。 训练场里有恒温系统,比外面舒服多了,耶尔松了口气, 随手拍了拍头上的雪。 “等会再告诉你。” 这件事虽然离谱, 但事关重大, 还是需要让雌虫知道, 事先预防意外是一回事,表明清楚自己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一想到西泽很可能因为这个困扰好久,瞒着他独自伤心, 甚至想出给他生蛋这种方法来挽留他,耶尔就忍不住想叹气。 “走吧,不是还有训练任务吗?” …… 又因为耶尔想要观摩一下真正的训练, 他被雌虫安置在了视野极好的观众席上,抱着毛毯捧着热水, 看着下方哀嚎遍野的景象。 某种意义上来说,西泽是真的挺严苛也挺凶的。 达不到要求就一次次再来, 甚至不断挑战身体极限, 训练一次下来没有那个军雌不脱层皮的, 却也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 “唔……” 耶尔试探着喝了口热水, 仔细观察了一下下方的训练场。 因为第一军团叛变, 霍尔元帅又被停职调查,军部便落到了西泽手上,全部士兵的训练要求直接向最高看齐。 第258章 常年跟着西泽的军雌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强度,第二军团因为多次出外勤剿灭异兽潮也勉强跟得上,只有第三、四军彻底成了吊车尾。 他看向那些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拼命赶进度的第三四军的雌虫。 深刻怀疑这些雌虫原来并不是这么服帖的,大概率是被狠狠摔打过了。 “我操,我amp;*amp;*#的不训了!我们是雌虫不是牲口!我*amp;@**……!!!” 好像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一个第三军雌虫猛地甩掉了军帽,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一边粗喘一边不干不净地叫骂。 其他雌虫分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就连同在第三军的雌虫也没有敢停下来声援或一起抗议的,沉默地埋头继续训练。 一双黑色的军靴停在眼前,雌虫的骂声停了一瞬,原本破罐破摔的神色逐渐凝固,然后一点点变得惊恐。 呼—— 水很烫,耶尔吹了一下表面,那些飘荡的雾气散开一瞬。 等他再次抬眼看向下方,那个破口大骂的雌虫已经捡起军帽,连滚带爬地继续训练去了,甚至比崩溃前更加卖力。 嗯,真的好凶。 …… 训练最终以机甲对战的方式结束。 不少军雌已经虚脱了,连拖带拽着同伴往能源舱室走去,有些懒得排队的直接选择了回家,反正以军雌的恢复力,睡一觉就又好了。 耶尔提前将东西放好,不等西泽从机甲上下来,就直接进入了空空荡荡的训练场。 银蓝色的机甲已经变成了方便作战的形态,此刻正站立在场地正中,和他印象中的机甲差不多,甚至比那还要震撼心魄。 那可以手撕s级异兽的机甲却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耶尔捧在了手心里,穿过胸口缓缓滑开的舱门,放进驾驶座中。 “唔……!” 耶尔踩着舱门稳住身体,从无数机械构成的大手上离开,刚觉得有些不稳,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 他脚一滑,结结实实地摔到了雌虫怀里,脊背一片包容性极强的软厚中,被滚烫又熟悉的气息完全笼罩住。 舱门缓缓关闭,将大亮的灯光隔绝在外,驾驶舱内只剩下一片流转的银蓝色流光,还有昏暗中彼此交错的呼吸。 “好痒,你放松一点……” 耶尔忍不住断断续续地笑,在雌虫的臂弯间艰难转过身来,挨挤着坐在狭窄的舱内,又因为特别的姿势得以高雌虫一头。 他把军帽摘下来拿在手里,俯身去看雌虫的眼睛,对视半晌,低头亲了一下那高挺的鼻尖。 “雄主……唔……” 像是被那一下亲昵触动,西泽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开口时声音已然沙哑,带着一点眷恋又黏糊的鼻音。 “是想要了吗?” 耶尔嗅到了雌虫的信息素,清楚感知到了那些渴求的心情,却故意直白地挑明了那些暗戳戳的心思。 已经之前欺负得很过分了,但那份保守和矜持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每次都致力于让寡言的雌虫红了耳朵,磕磕绊绊地敞开自己说想要了。 “雄主……亲一亲这里……” 或许是地点和场合不对,莫名的羞耻阻拦了西泽直接开口请求,而是低声祈求一个安抚的亲吻。 雌虫完全没什么戒心,像是雪豹自发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哼哼着暗示该抚摸了。 ——完全不知道饲养员满肚子的坏水咕噜咕噜沸腾,下定决心要好好欺负它一遍。 “亲这里?这里是哪里?” 耶尔故意为难他,雌虫支支吾吾了一会,也没能说清楚要亲哪里,碎发下的耳根却渐渐红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撑着两边的扶手起身,和雌虫分开了些,“说呀,要亲哪里?” “亲……”西泽用力闭了闭眼,就要说出答案,却被耶尔故意打断了。 “算了,我今天不想啵啵你,之后再说吧。” 他就挑了挑眉,眸底笑意隐含着一丝恶劣,“这个环节磨蹭太久了,干脆直接跳过好了。” 西泽收紧了揽着耶尔的手,好半晌才垂眸嗯了一声,面不改色的表情下暗藏着一点委屈。 耶尔已经锻炼出来一颗钢铁心脏,不会再轻易心软了,伸手捏了捏雌虫的脸颊。 “就在机甲舱,可以吗?” 他轻笑一声,处于谨慎提前询问道,将手里的军帽重新给雌虫戴上。 …… 得到应允之后,事情变得不再可控。 雌虫的军帽有些歪了,露出一点凌乱的碎发,看起来有种正经又不正经的感觉。 不像是刚才板正又严苛的长官,而是需要被教训的刺头。 耶尔观察着雌虫的表情,不断加重力道,时轻时重偶尔突袭,主打一个猝不及防和随心所欲。 “舒服吗?” 他俯下身凑近雌虫耳边,一声声轻笑恶劣。 “你说,那些敬畏或害怕你的军雌,如果知道长官在训练场这么严肃的场合做这些事,会是什么表情?” 雌虫已经完全陷入驾驶座中,被欺负得呼吸急促又凌乱,耳尖一片通红,浑身都紧绷起来。 “训练时那么凶,一个眼神都能吓死个虫,结果下了班比谁都不务正业,亲一亲就软了,居然还在训练场就忍不住……” “不、不是这样的……没有不务正业……” 第259章 但机甲舱内空间狭小,雌虫完全没办法舒展开身体,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别扭的姿势被他欺负,仓促地用手背挡住了脸,耳尖却一片通红。 耶尔眉梢微挑,直接收回了手不再碰他,任由雌虫被奇异的感觉折磨得承受不住,想要挽回刚才作威作福的手。 “不是这样的吗?那你为什么要挺起身追我的手呢?” 他垂眸去看西泽的神情,明明唇角已经忍不住扬了起来,语气却非常冷淡。 眸光涣散的雌虫吓得清醒过来,有些慌乱地摇头否认。 “对不起,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 耶尔喉结滚动一瞬,点染着笑意的眸光微亮,继续追问道。 “所以是一见到我就想要了——即使是在训练场也没关系,对吧?” “是、是的,一见到雄主就……” 萦绕在耳廓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点黏糊的鼻音,湿漉漉的,像是哭了又像是太舒服了,声线都在颤抖。 欺负他好好玩。 “!” 动作幅度太大,手肘一不小心磕到了麻筋。 耶尔不得已慢下来,还没等调整一下姿势,就被雌虫揽在了怀里。 西泽喘息凌乱,伸手在座椅下什么地方按了一下,那椅背很快放平下来,空间顿时变得宽敞许多。 “磕到哪里了……痛不痛?” 被弄得乱七八糟还注意到他有没有磕痛,耶尔摸了摸自己微薄的良心,感到了隐约的愧疚,低咳一声撑起身。 “没磕到哪,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话说我们在里面这么搞,机甲应该不会被带得震动起来吧?应该有防震机制才对。” 他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将一些很零碎的念头告诉雌虫,不断挑战着雌虫的羞耻心底线。 “……感觉这样不太好,偶尔一次就算了,可不能养成习惯,不然每次驾驶机甲都会下意识想起这种感觉,会影响操作的。” 意识到那话中的意有所指,强烈的羞耻蔓延全身,西泽猛地转过头,咬住外套袖口上的扣子,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牙印。 “呃……嗯唔!” 结束了。 耶尔累瘫在雌虫怀里,被按揉着酸痛的肩膀和手腕。 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支棱了一下,“这里能自动清除气味吗?” 他只是想要玩一玩,不是真的想社死。 “可以的。” 西泽哑声道,一只手抱着他起身,另一只手不知道按了一下哪里。 机甲内强大的循环通风系统顿时发挥作用,将气味一扫而空。 耶尔放下心来,又躺回雌虫怀里去,舒服得蹭来蹭去。 ……等等,差点忘了正事。 想起自己过来时的最初目标,他安静躺了一会酝酿该怎么说,在雌虫的手抚摸到后颈时突然开口。 “我刚才差点就回到【地球】去了。” 那两个字是用那边的话说的,西泽的动作顿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瞳孔骤缩,猛地将耶尔抱在了怀里。 禁锢住他的手收敛不住力道,将肩膀和腰那一块按得有点痛。 耶尔的鼻子猝不及防磕到了雌虫坚硬的肩膀,一阵酸涩袭来。 “只是差一点,没有真的回去!” 但感觉到雌虫的身体正在颤抖,他顾不上自己的鼻子,连忙安抚地伸手拍了拍雌虫,强调自己并没有回去这个事实。 等雌虫似乎平静了一点,耶尔低声将刚才的事告诉他,包括昏厥和那种奇异的感觉。 “上次出现这种波动,是因为做了精神力疏导当晚,然后就是刚才,而我白天的时候也使用了很多精神力。” 他很快将几次不对劲串联了起来,合理推测了一番。 “我猜应该有一条界限在那里,虽然精神力很多可以随便使用,但超过一定数值就会产生共振,那扇门或者说回去的通道就会打开。” “雄主为什么不回去?”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禁锢住身体的力道轻了些。 将脸埋在颈侧的雌虫微微抬起头,神情隐藏在昏暗中,看不太清楚。 为什么不回去? 耶尔微微怔住。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当时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回去了会怎么样,不回去又怎么样,但最终稳稳拉住他的,只有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轻,“我回去了,你怎么办呢?” 西泽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悬于头顶的刀终于落下,在几近绝望的瞬间发现那刀刃居然是软的—— 劫后余生,战栗不已。 “你也真是的,既然知道了就赶紧告诉我啊,自己在那伤心地猜来猜去……如果想要我留下来,直接表明态度就好了。” 耶尔抱住他晃了晃,耳边被雌虫慌乱震动的心跳填满,语气认真地道。 “就说,不能走,留下来陪我,想走就把你关起来。” 西泽咬紧牙关,喉结剧烈滚动着,不断深呼吸想要忍住袭上眼眶的酸涩热意,却还是没忍住模糊了视野。 “我不想……” 他的喉咙肿胀,在开口时声音艰涩而沙哑,“我不想让您觉得为难。”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 耶尔无声叹了口气。 第260章 “是啊,我可能确实会比较为难,但那是我的想法,你的想法呢?你想不想我留下来?” 雌虫肯定是想的,不然怎么会又要学中文又要生蛋的,是想增加一点“筹码”吧,觉得这样才不至于在面临选择时那么快被丢掉。 西泽僵硬了一会,还是选择了遵从内心,低声道,“……想要您留下来,不要回去。” “对呀,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耶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故意夸张了一下语气。 “而且门后面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不定一走过去我就真的死了呢!这个说不准的,风险太大了,我还不如安安分分留在这里。” 说不遗憾是假的,但相比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还是此刻切切实实抱着他的雌虫更为重要,更让他无法割舍。 耶尔清了清嗓子,一边来回抚摸雌虫的脊背,一边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我现在只能努力控制不适用太多精神力,之后再想想其他有效的办法,你有什么想法吗?” 西泽很快调整好呼吸,将雄虫放开后用力擦了一下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让耶尔看他的脸,将那块芯片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耶尔微微睁大眼睛,拿起那块结构精密的小芯片,察觉到了一股极其坚硬而强大的波动。 西泽将那块东西按在雄虫的腕骨上,那块芯片瞬间就融入了皮肤,没有一丝异物感。 “这是最新研发出来的,可以瞬间察觉空间波动,然后弹出……”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理,又笨拙地找补了几句。 “虽然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但不想用这个牢笼困住您,所以一直没用。” 耶尔转了转手腕,闻言轻笑一声。 “好吧,现在是我允许你困住我。” 机甲舱内仍然一片昏暗,只能勉强看清西泽的脸。 他低垂着眼沉默,眼尾似乎有些微红,看起来仍然心事重重。 心脏好像陷下去一块,耶尔抬脸凑近雌虫,在那抿起的唇边落下一个吻,辗转着轻轻研磨。 “刚才没有亲亲,现在补回来。” “……好。” 西泽便顾不上其他,红着眼回应他的亲吻,认真又小心。 亲着亲着,耶尔突然又支棱起来,左右看了一眼。 “训练场应该没有那种热感应监控吧,可以看到我们在里面做什么的那种。” “……” * 那之后的第二天,霍尔被正式撤去职位,元帅之位暂时空缺,全部职权和公务皆由希尔泽·蒙特代理。 “恭喜,等大皇子殿下上位,或者不用那么久,等安托那家伙被抓回来,你就能顺理成章当上元帅了。” 元帅办公室内,一块屏幕投射在不远处的地板上,里面正襟危坐的虫正是第二军上将雷契尔。 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他一脸放松,细数了一下还需要对付的势力。 “接下来最重要的还是搞掉公爵府,顺便清算不干不净很多年的……” 真的很快了,事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明朗。 “不过你要小心,我刚刚才查到,在你回归着手制约之前,谢家有大批杀伤力很强的军火流入灰色地带,不知道是被谁给偷运走了。” 军雌的表情严肃下去,显然对此忧心忡忡。 “再往深已经挖不到了,只能提前预防,一定要小心不能着了道。” 一只白色的猫咪跳到他头顶,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就赖在那不走了,双色眼瞳睥睨地看着通讯。 西泽将那些资料分类整理好,闻言头都没抬,语气很淡地道,“我知道。” 想起不久前收缴的一批烂账,他皱了皱眉,坦诚了目前的困境。 “不管怎么说,我都缺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很多东西就算想追究也很难了,越往前推进,越是能感觉到信息的混乱和空白。” “叛变和弹劾其实还戳不到那些贵族的痛点,不过是失去军部的力量罢了,还有更多可以暗中发展的产业,正在源源不断地蔓延滋生。” 雷契尔想到最近频频传来的捷报,对他的悲观不太赞同。 “可他们终究是急了,很多甚至不得已断尾求生,我们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西泽将资料合上,往后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 “是啊,最近的动作大了不少,没掩饰好被捉到的尾巴也多了——而且维托阁下最近来找雄主的次数大大增加。” 不仅是军部的沦陷,甚至连他们引以为傲的贵族身份,那张已经发展了数百年无比严密地下网也被动摇,开始出现一个个破口。 贵族的引领者从来都是选出来的,从小便浸淫其中,和暗网牵涉最深,不需要什么敏锐的头脑和智商,只需要心够脏够黑。 但耶尔的横空出世打破了这个局面。 那些从来被扼杀被压抑的新兴力量找到了引领者,逐渐形成了和老牌贵族抗争的力量。 “源头……是那场为耶尔冕下设的拍卖会?” 雷契尔视线往旁边一瞥,看到了办公桌上雄虫的照片,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场拍卖会的轰动他也有所耳闻,那是贵族第一次将敌我势力区分得如此清楚,让所有摇摆不定的力量看到了其中的悬殊—— 第261章 s级雄虫冕下诞生的那一刻,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最近一定要小心。” 西泽也看向面前的相框,里面放着的照片正是耶尔发给他的自拍。 他专注地凝视着照片,近乎无声地道,“绝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挂了通讯,雷契尔同情了一秒这个点还在加班的希尔泽。 下一刻,他将头上的小猫抱下来,熟练地埋在那软乎乎的肚皮里,一通狂吸。 “乌咪乌咪乌咪乌咪……这是谁家的小猫咪呀?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是要被一口吃掉的!” 他沉醉地吸了一会猫,突然有些伤感,若是自己死了,这一屋子小可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实在凄凉。 “唉,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虽然我给你们每一个都安排了后路,但是那些垃圾寄养真的一点都放心不了!” 雷契尔愤愤不平地控诉着,撸猫的手突然一顿,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让他蓦地有些悲凉。 炮弹无眼,军雌的生死从来无法掌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里。 他死了这些小猫咪还有安置之所,但如果是希尔泽遭遇不测…… 他猛地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干嘛这么操心。 耶尔冕下可是雄虫!身边不会没有雌虫的,位高权重或者漂亮温顺,要什么样的没有,不会为了一个军雌怎么样的。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很久,被伺候正舒服的猫主子顿时不乐意了,甩了他一尾巴后施施然走开,步伐优雅。 “嘬嘬嘬……咪咪你怎么不理我了,刚才不是真的要冷落你的,好猫猫我亲亲亲亲……” 雷契尔猛地回神,强行扑过去将猫咪抱在了怀里,狂撸了一通。 …… 当晚两点十分。 帝国皇帝突然暴毙,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各方耳里。 不等多少虫反应过来,宫殿外迅速集结了想要夺权的两方势力,并进行了一番极为紧张的对峙,双方各不相让。 不知道谁开了第一枪,射中了正大放厥词的迦诺殿下,战况迅速升级成流血械斗。 十分钟后,不知何时埋于皇宫底下的毁灭性武器轰然爆炸——!!! 那爆炸照亮了方圆百里的天空,大半宫殿被夷为平地,伤亡者无数。 两位殿下、蒙特元帅以及若干臣子因距离太近皆被波及,菲利克斯殿下当场死亡。 ——消息就此封锁—— 第79章 从收到消息赶到现场, 雷契尔用上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但还没等冲上去支援,一声轰然巨响,眼前的一切都被炸上了天——! 辉煌又宏伟的建筑瞬间变成一片狼藉, 等震撼和惊骇慢慢褪去, 里面传来一片惨烈的哀嚎和求救, 活像是地狱中的场景。 “快!快进去救虫!” 他一声怒吼,立刻冲了进去, 按照印象中的地方跑去,拼命翻找了好一会,才在一块石板下面找到希尔泽和奥格斯格。 一片昏暗中, 军雌身上的惨状几乎不忍卒看, 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 雷契尔差点以为他已经死去。 “白朗!过来搭把手!” 奥格斯格及时受到了保护, 身上的伤势并不重。 他费尽全力将压在身上的军雌给推上去,厉声命令道,“这里不安全, 先带他走!” 雷契尔浑身打了个寒战,突然想到什么,“这场爆炸……是谁策划的?” 奥格斯格灰头土脸地和他对视一眼, 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叫了几十年的名字,按着地面的手猛地攥紧。 这位刚刚才面临生死, 此刻终于想明白一切的年轻储君,眼底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咬紧牙时神情冷酷而坚决。 “这场闹剧早就该结束了。” 他本想循序渐进, 一步步地站上那个最高位, 却总有疯狂的蠢货将一切都搞得稀巴烂。 如果现在还恪守什么道德秩序, 就真的是懦弱的小丑了。 “让希尔泽安心养病, 在彻底康复前都不用操心这些烂事了……算是对他拼死保护的一点报偿,其他的之后再说。” 奥格斯格站起身,看着白朗将雌虫背起,而后捡起断裂成两截的权杖,一步步向着爆炸中心走去。 …… 滴答。 滴答、滴答…… 血液滴答的声音时有时无,在一片混乱和加速器的轰鸣声中并不明显,在雷契尔耳中却如雷鸣,一下下轰击着耳膜。 “我操,你*%¥#清醒一点!卧槽好多血……别用那么大力!他的肋骨受到冲击可能已经碎了,承受不住按压!” 他已经快急疯了,一次次看向后视镜,直到看见白朗做完急救措施后,军雌终于有转醒的迹象才放心。 这种情况什么医生都没用,只能用顶级修复舱进行治疗,而配备有这种设备的医院并不多,最近的一所都需要半小时的路程。 “现在需要封锁消息,不能去医院……我记得你家配备有顶级修复舱,而且距离很近,我立刻带你回去!” 雷契尔在短短几秒内划掉了很多选项,立刻拐入最近的路线前往西泽的居所。 “去……” 后座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呛,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气息。 白朗紧张的询问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却被强行制止。 雷契尔看向后视镜,只见西泽无声睁开了眼睛,被血溅了半边的脸上冷静到几近漠然,声音嘶哑—— 第262章 “去你家。” 他分明看到军雌身下的血色越来越深,几乎染湿了整个坐垫,那道命令却仍然不容置喙,不含一丝犹疑。 “行行行!还好我家也不算远……你可别死在我车里了!” 一道流光在进入别墅范围前险险拐弯,往另外的方向飞去,几乎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 而一直到灯光明亮的地方,雷契尔才真正看清楚军雌身上的伤有多惨烈。 他瞬间咬紧了牙,从齿间艰难地挤出指令。 “把他平躺放在沙发上……ei!升起修复舱!” 那些毁灭性武器的冲击波太强,只是稍微扫到就足够秒杀一片,更遑论直接用血肉之躯抵抗。 若非前方恰好有掩体,骨翼也抵御住了相当一部分冲击,军雌真的会像那些建筑一样瞬间被搓成飞灰。 那些深可见骨、撕裂流血的伤口都还算是轻的,有些血肉甚至已经碳化,一动就簌簌往下掉渣,看起来十分可怖。 “先……清创。” 军雌眼睫微动,似乎从昏聩中清醒了过来,却没有睁开眼,轻不可闻地道。 雷契尔吼他,“我知道,别说话!把气留着喘!” 白朗憋着气在旁边辅助,紧张地跟着第二军上将清理创口,防止弹药碎片和其他物质在恢复期间长进肉里。 安静了没一会,看似再度昏迷的军雌胸膛起伏一瞬,皲裂的下唇动了动,“白朗。” 听到叫自己,白朗狠吸了一下鼻子,连忙把耳朵凑过去,“我在!您说就行。” “……别告诉雄主。” 他瞳孔微缩,差点因为这句话飙出眼泪,咬牙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消息封锁好!” 像是终于放下心来,西泽头一歪再次昏迷过去,唇边溢出一丝黑色的血,无声渗入湿漉漉的沙发中。 几分钟快速弄完,雷契尔将白朗派遣出去守门,顺便把尾扫了,决不能在这种时候露出破绽,让反应过来的敌虫有机可乘。 但等他小心地将雌虫架起来,想要放进修复舱时,身侧却突然传开开门的声音。 白朗神色震惊又疑惑地走进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虫。 “你耳聋的吗?!我刚才说谁都不准放进来!” 雷契尔瞬间暴怒。 他已经处于异常紧绷的状态,下意识侧过身体挡住西泽,不让雌虫现在的状态暴露在外。 但还没等白朗开口解释,身后的虫就往前走了一步,显露出身形,“是我。” 雷契尔呆愣了一瞬,暴躁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磕磕绊绊地道,“冕、冕下?!您您您怎么来了……” 惨了惨了惨了,受到这么严重的伤还想要瞒着雄主,希尔泽肯定会被埋怨的……! 雄虫看起来风尘仆仆,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长风衣,浑身都是风雪的冰凉气息,应该是收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 在看到雌虫的第一眼,耶尔的眼眶就红了,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紧,用力到指尖都要陷入血肉中。 但眼前显然是治疗要紧,他快步上前扶住雌虫的另一边身体,声音紧绷到有些颤抖。 “先放进修复舱治疗。” 一片昏沉中,西泽似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稍微清醒了些,挣扎着睁开眼,看见了耶尔近在咫尺的侧脸。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侧,将冷僵的血肉一点点唤醒,随之袭来的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仍然有知觉的部分剧烈痉挛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几乎移不开眼睛。 “……雄主?” 西泽近乎无声地喃喃道,而后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仿佛能在出现幻觉时看到耶尔,就是一件十足幸运的事了。 “怎么了?哪里痛?” 却没想那幻象敏锐地察觉了转过脸,神色担忧地出声询问。 ……好像不是幻觉。 西泽愣了半晌,有些心虚地垂眸,却见身体里流出的温热血液一刻不停地渗透布料,很快沾湿了雄虫的睡衣领口,脏污刺眼。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紧挨着雄虫的半身顿时簌簌掉渣,差点把耶尔吓个好歹,泪眼朦胧地凶他,“别动!” 耶尔小心翼翼地把雌虫搬进修复舱中,雷契尔已经将机器启动,开始挑选修复液的样式和浓度。 西泽似乎清醒了些。 他的声带受损严重,嘶哑的气流只能艰难地喉间挤出,“用最高浓度和……最大剂量。” 雷契尔惊了一瞬,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不行!你现在这破烂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最高强度?! 但他对上那双金眸,便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无法动摇的命令。 雷契尔呼吸停滞一瞬,看向一旁的雄虫,一句您劝劝他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耶尔声音很低地道,“用吧。” 行行行,一个两个都是狠茬子,他在这瞎操什么心,那家伙总不会把自己痛死在修复舱的。 而耶尔正浑身紧绷,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雌虫,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身上的伤弄得更重。 毕竟雌虫有过这种前科。 修复舱开始启动,浓稠的药液从底部蔓延出来,直接将伤口浸泡在其中。 那应该很痛,西泽几乎瞬间就紧绷起来,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第263章 等缓过这阵剧痛,他却硬生生笑了一下,断断续续道,“雄主……您能……离开一会吗?” “别说什么觉得丑不想让我看的屁话,你可能还没见过我真正生气的样子。” 耶尔呵呵一声,说话语速很快,语气也显得很冲,但还是遮掩不住声音中的紧绷和颤抖。 “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耶尔站在这里,他就忍不住会变得软弱。 茕茕独行这么多年,有什么伤痛从来都是硬抗,曾经很穷的时候付不起医院的治疗费用,便只能埋头睡一晚等伤口自愈。 等熬过漫长的黑夜,黎明重新升起,再剧烈的疼痛都能过去,洗个澡出来便又照常上了训练场,或者直接奔赴战场。 后来积攒了一些财富资本,用得上治疗舱了,也图效率和省事每次都开到最大强度,硬生生去熬几个小时撕裂又重组的痛苦。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那一身冷硬的钢筋铁骨,被浇淋上浓稠的蜜糖,因春风不断的吹拂塌陷软化,在爱意的浸润下开出朵朵小花。 不再孓然一身,不再无坚不摧。 意志一旦有裂口,轻易就会全然坍塌,耶尔在身边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因为剧痛而想要亲吻和爱抚,从而变得软弱不堪。 但想了许久,西泽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词,最终只能在雄虫生气又伤心的表情下宣告投降。 他伸出伤势没那么重的那只手,拉住了耶尔的手指晃了晃,声音微弱又沙哑。 “……那您留下来陪我吧,如果承受不住就暂停治疗。” 耶尔憋着气瞪他许久,才终于勉强得到一个可以入耳的回应,随即看向雷契尔,“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雷契尔反应了一下,“噢噢,如果屏幕上的数值超出正常线,会自动发出警报的,您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再叫我就可以了。” 军雌左右看了一下,又搬来一张小沙发,“您坐着守吧,这样没那么累。” 和躺着的那位对了一下眼神,确认没问题,雷契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门被关上前,他从缝隙中看到雄虫似乎弯下腰去,似乎很轻地碰了一下那透明的舱门。 …… 耶尔从舱门上起身,随手擦了一下掉在上面的水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里面的雌虫。 血肉分解又重塑的过程无比清晰,几乎瞬间将修复液染成一片血红。 舱内有自动净化功能,那修复液很快又变得清澈,裸露出白骨和残缺的肢体来。 耶尔只觉得呼吸都在灼烧,像是感同身受了那些剧痛,连喉间都含了一口腥甜,吞不下也吐不出来。 他没有移开眼睛,反而在垂眸一点点地描绘那些伤口,清晰地感受到血液被逐渐点燃的过程。 正忍受剧痛的西泽勉强睁开眼,恰好看到了雄虫沉郁的表情,怔了一瞬后眼眶泛起热意。 ……雄主。 他痉挛一瞬,近乎无声地喃喃道。 他不希望耶尔留下来,一方面是怕自己意志软弱,一方面,就是怕雄虫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和那个从他手中接过遗物的雌虫幼崽一样,被仇恨和怒火点燃,最终义无反顾地奔赴深渊,白白焚烧了灿金的生命。 西泽撑着手肘起身,隔着透明舱门伸手抚上耶尔的倒影,在他回神看过来时挤出一个笑,无声做了个口型。 没事的,别怕。 耶尔的表情怔了一瞬,而后猛地转过头,用力地捂住了眼睛。 “你真是……” 他深呼吸了许久,才勉强调整好失控的表情,红着眼敲了敲舱门示意雌虫躺回去。 “别折腾了,好好治疗。” 他低声道,把那个小沙发拖过来,坐在一旁打算守一晚上。 …… 雷契尔中途有进来换过一次修复液,有些意外地看到耶尔仍然坐在修复舱旁边,专注地观察舱内雌虫的状态,时不时抬眼看看数据。 他偶尔会隔着舱门摸一摸雌虫的脸,正忍受剧痛的希尔泽也会笑起来,将手按到透明的屏障上,和外面那只手重合交叠。 雷契尔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不太对了—— 这完全不像是一方死去,另一方也能继续好好生活的样子。 不管是对希尔泽而言还是对耶尔冕下而言,对方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无痛割舍。 他暗叹了口气,沉默地将修复液换成新的一批,没有说让冕下先去休息的废话。 一直到启明星升起,宣告黎明时分的来临,那修复舱才徐徐恢复安静,停止了大半夜的疯狂运转。 紧接着哗啦一道水声响起,而后便是极其轻微的亲吻声,轻柔而黏糊。 温暖雪白的光笼罩万物,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合而为一的阴影。 * 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新皇即位。 登基仪式一切从简,只召集了一些重要臣子完成了基本的交接流程。 一片废墟的宫殿被封锁起来,启用相邻区域的备用宫殿进行议事。 奥格斯格顶着一片腥风血雨甚至恐怖威胁,将所有非议和抵抗都一力压了下去,直到所有事情盖棺定论。 而新皇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查封公爵府。 能掌握的军事力量已经很强,足够消解那些负隅顽抗,军队在一片压力下攻入层层防护的公爵府,当众将兰斯公爵押送到了帝国审讯室。 第264章 外界一片混乱,但都和窝在家里安心养伤的西泽无关。 他因为保护皇储有功,被特例放了好几天的假,打算等伤好之后再恢复原职。 而军部暂时由雷契尔统领,几天下来已经清扫掉了一个又一个毒瘤。 “……报告完毕,请您指示!” 通讯投屏中,白朗将最近的情况全部汇报完毕,便安静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屏幕外的军雌看起来已经好多了,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显然已经恢复了强大的生命力,不再濒临绝境。 西泽将重要的事务处理完,想起来什么,又道,“去挑选一只耐养、寿命长一点的动物幼崽拿过来……对了,要不那么粘虫的。” 白朗表情困惑一瞬,但还是立刻应了下来。 “好的,您放心,我下午就给您送来!” …… “这是什么?” 耶尔的表情有些困惑,视线从呲着大牙笑的白朗脸上移开,转向他手里那块奇怪的绿色石头。 而好像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那块绿石头居然动了动,而后伸出一个头和四条腿来……等等,乌龟?! 星际时代的乌龟样子有些异变,但还保留着基本的特征,小小一块,看起来怪可爱的。 但耶尔沉默一瞬,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白朗要拿着一只乌龟上门。 “进来吧。” 他让开门,示意军雌进来再说,示意015去叫西泽出来。 “雄主?” 西泽从书房里出来,对上耶尔探究的眼神,随即看到了雄虫身后的军雌,一时间表情有些凝固。 “元帅!您要的小宠物,我精挑细选了一个,又耐养又长寿还很可爱——刚从养殖箱拿出来呢,健康得很!” 见到元帅,白朗立刻敬了个礼,兴奋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 见到那乌龟的第一眼,西泽也沉默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这是……” “绿毛龟!”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锤死了他的侥幸,雌虫的表情彻底凝重下去,几乎不敢去看一旁的耶尔。 他原本是想着,就算有一天自己遭遇不测,死在战场或直接尸骨无存,也能留下一个有温度的生命去陪伴耶尔。 不至于留下一室的空寂,还有曾经无比美好,却能生生将虫逼疯的无数回忆。 但西泽又不想要那么黏糊的宠物,比如雷契尔家中的咪咪,又漂亮又会撒娇,一定会抢占雄主的注意力。 一番权衡之下,他只能将要求含糊地说出来,让绝少失误的白副官自行领会他的意思—— 结果谁能想到,白朗居然给他找来一只绿毛龟! 星际里的星兽品种那么多,什么外表和性情的都有,符合条件的一抓一大把,结果白朗居然在长寿和不粘虫两个点上都做了极端选择。 “那个我……送到就走了哈,那边还有点事……” 眼看自家元帅表情不对,白朗的身体已经瞬移到了门外,一边虚弱地找借口一边迅速消失。 反倒是耶尔眉梢微挑,认为这件事兴许还有转机,这个无辜的小乌龟还有别的意义和用途。 “这个到底是干嘛的?” 总不能真是提前安排好的后事之一吧? 西泽拿炸药包一样拿着那小乌龟,犹豫许久还是如实道。 “这种动物活得久,新手也能轻松养活,之后就算……也可以长久陪着雄主。” 耶尔一下被戳中笑点,很轻地噗了一声。 虽然知道雌虫是好意,但还是怎么想怎么搞笑。 送一只乌龟,那是方便陪伴他吗?直接送走他都没问题,而且乌龟这种小动物的互动性没那么强,只能是存在即陪伴了。 “你是不是特意挑选了没那么粘虫的,所以那些毛绒绒的小星兽全部被淘汰了,只剩下一块绿石头?” 怎么会有虫连小动物的醋也吃啊? 耶尔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捂脸笑出了声。 “……雄主别笑了。” 军雌的表情勉强还算正常,耳尖却通红一片,捧着那个绿毛龟不知所措。 但等那断断续续的轻笑声消失,客厅逐渐陷入一片安静。 像是柔软可爱的表象褪去,迫不得已露出惨烈又尖锐的内里。 耶尔放下手,垂眸和乌龟的小黑豆眼对视了一下,还是不免觉得荒诞又无力。 “行了,我带它去洗一下,脏得像刚从泥地里拔出来似的。” 他脸上的神情淡下去,抽出一张纸巾盖在乌龟壳上面,把小乌龟拿到了浴室的水槽里。 哗啦啦—— 耶尔把乌龟的肚皮翻起来防止乱动,简单冲洗了一下,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把那些结块的泥轻轻搓掉。 旁边的门是随意掩上的,很快就被跟上来的雌虫推开。 西泽安静地看着他动作,突然上前几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耶尔。 “干什么?我的手动不了了。” 耶尔头也不回地道,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压抑到极点的尾音却泄出了一丝颤抖。 果然生气了啊。 西泽一点点收紧双臂,低头蹭了蹭雄虫柔软的头发,嗅到了无比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声音低低地道。 “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测,您就回那边的家去吧。” 如果永远分离的那一天来临,如果无常的命运应允,他希望耶尔不要把岁月蹉跎在异乡,也不要深陷在仇恨的深渊里。 第265章 ——而是拼命挣脱冰冷的囚笼,化为白鸟高高飞起。 耶尔的动作静止了很久,紧盯着被水冲得不断扑腾的小乌龟,喉结滚动半晌,干脆利落地道,“好啊。” “等你死了我就走,才不给你处理后事,回到那边之后就自己去旅游,路上碰到喜欢的还可以谈一场恋爱,说不定比你还高还帅……” 察觉到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像是有些生气,身后的雌虫闷闷不乐地将脸埋在他的发间,似乎有些懊恼。 “雄主,我现在还没死呢……” 耶尔将毛巾洗干净拧干,又用力搓揉了两遍手,一直到指尖被冻得泛红,才停下来这好似发泄一般的动作。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推开雌虫,攥住衬衫领口迫使西泽低下头。 “我说的不就是你死之后的事,提前规划也没什么不好的。” 耶尔看着那双微红的眼睛,胸口积攒的郁气消散了些,一字一顿道。 “不想我走,不想我和别人谈恋爱拥抱接吻,你就小心点别死,最好长命百岁,活过这只绿毛龟,知道了吗?” 西泽深深地凝视着他,眸底残余的悲哀被柔和取代,硬生生笑了起来。 “……好。” 浮在浅水里的乌龟肚皮朝天,茫然地蹬了一下腿,却始终没等到一只手把它翻过来。 第80章 【西泽:这段时间主星不太安全, 您注意不要脱离保护,谁闯上门都不要理会,让军队把虫赶走就好。】 【西泽: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晚安。】 耶尔盯着这两条讯息一会, 倏忽垂了眸, 将光脑合上。 “您不回去吗?” 同事妥善地收好尾后走进休息室,有些惊讶地看着雄虫, “莫德所长又找您有事?” 经过考察,耶尔很快被调入主项目中,开始每天早七晚七的社畜生活, 和同一批次被招进来的研究员配合十分默契, 进度推进飞快。 偶尔莫德会把他提溜过去整理资料, 顺便帮他补一下之前落下的进度, 留到晚上十二点也是常有的事。 幸好西泽已经彻底恢复,被陛下调出去追捕安托,不然肯定每天都心疼加念叨, 多晚都会来接他一起回去。 想到这里,耶尔捏了下眉心,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来, “没,休息一下, 一会就走。” 那同事将杂物整理好,已经准备出门了, 闻言回头嘱咐了一声。 “这段时间主星不太安定, 您回家时要小心些, 免得被恐怖分子袭击。” “我知道了, 谢谢。” 这会已经晚十点, 研究所外夜色一片浓黑,无星也无月。 天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落着细雪,偶尔落在鼻尖,一点化不开的冰凉。 一支精锐的小队已经守在了门外,从头武装到了脚后跟,浑身上下都佩戴着各种精密武器,好像沉默的影子般尽职地执行任务。 耶尔朝领头的军雌点了下头,得到一切正常的手势后,将下半张脸埋入毛绒绒的围巾里,坐上悬浮车回家。 这条道路已经走了很多遍,一般都不会有意外。 他原本正闭目养神,抓紧时间缓解疲惫,却突然传来一下很轻的停顿。 “?” 路旁好像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耶尔倏地回神,微眯起眼睛,终于在车灯照耀过去时看清楚了那是谁。 迦诺的头发和衣服都一片凌乱,脸色苍白,神情暴躁又憔悴,看起来最近过得不太好。 原本骄纵到无法无天的贵族雄虫,此刻已经顾不上维持姿态仪表,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张开双臂拦在了车前面。 “停车!” 他咬牙,从齿间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停车,我有事要说。” 耶尔蹙了下眉心,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有点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 陛下是强制清算了公爵府不错,但因重罪被抓走的只有兰斯公爵和家族里的一众虫,迦诺因为高等雄虫的身份逃脱了绝大部分刑罚。 但怎么说也不至于山穷水尽,能逼得心高气傲的雄虫主动拦车。 “冕下?” 车窗被轻敲了一下,那小队长低下头,等待接收他的下一步指令。 “走。” 耶尔毫不犹豫地道,完全没有过剩的好奇心,也没打算在这种时候私下接触迦诺。 “冕下拒绝接见您,为您的安全着想,请尽快从路中间离开。” 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清出一条路来,强制将雄虫挤到了一边去,严密护送着冕下通过这段路。 悬浮车路过站在一旁的迦诺,耶尔微动了动眼珠,透过车窗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阴狠地盯着他,像是穷途末路的狼,因为咬到了钢板崩掉了好几颗牙,从嘴角流下带着血的涎水。 一线光影流转过耶尔的侧脸,浓烈的黑白切割了干净的线条。 将他映照得像是一尊漠然又雪白的神像,不染尘埃,只可远观。 迦诺的脸倏地扭曲起来。 那悬浮车却一瞬都没停留,在军队的护送下扬尘而去。 * 回到别墅,耶尔才终于放松了些,刚把外套脱下来,就见到015飞速往这边赶来。 “您回来啦!我已经把床铺得香香软软啦!” 那圆滚滚的机器脑袋上顶着一只小乌龟,正探着头一脸茫然。 第266章 耶尔伸手逗了逗它,在被咬到前及时缩回手。 “多谢,但是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暂时没办法睡015特意铺好的床了。” 他刚在办公桌后坐好,一个通讯就打了过来。 “夜安,冕下。” 维托的脸出现在屏幕中,背景看起来是家里的书房,而雄虫还穿着一身定制礼服,看起来好像刚从舞会中回来。 “这些是新的资料,前几天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您可以看一眼,还有贵族的一些新动向……” 知道耶尔的性格,维托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之前指定收集好的资料传送了过去,让冕下过目。 “公爵府被清算的具体情况也在内,当时调查到一半被元帅那边的虫挡住了,但知道背后是您后,他们直接把资料打包送过来了。” 加密传输的速度很快,耶尔直接点开第一个文件夹,第一眼就看到了想要的信息,神情舒展了些。 之前他就有意延展自己的势力,这一个月不管是关系网还是眼线都打通了很多,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至少很多消息能超前获取。 一周前西泽受伤的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传递了过来。 不然靠雌虫那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可能恢复了都不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屏幕上的雄虫冕下神情专注,浏览资料的速度很快,但是又能让虫感觉到他是全部都看过了一遍,而不是在乱翻。 “您之后有从政的打算吗?” 乍然听到这声询问,耶尔倏地抬眼,看到了一张无可奈何的笑脸,通讯里的维托连连举手表示无害。 “我就问问,方便以后的信息部署,如果您打算进入政坛,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可以提前谋划一番。” “不。” 耶尔毫不犹豫,明确地道,“我应该不会参与任何政治斗争,但我的阵营一直都是明确的,只要考虑这一点就够了。” 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了几秒,维托感到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声表示明白。 “一开始就说清楚也好,反正您是和蒙特元帅站在一起的对吧,我到时候整顿一下手下,以免泄露什么消息。” 翻找资料的动作一顿,耶尔倏地笑了一下,“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平淡,话中的内容却让维托怔了一下。 “你很懂审时度势,也很聪明,以后会有更广阔的天地,我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所谓的统领者,不用这么畏惧我。” 耶尔将手头上的资料分屏挪开,当场给维托转了一个东西过去。 “这是……?” 维托有些困惑地点开光脑查看,下一秒视线却陡然凝固。 阿里阿尼极纯结晶。 对精神力和身体有极大的治愈作用,但因为生长环境恶劣、产量极少,且培育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从而变成极难获取的珍品。 高等雄虫每年有固定领取的份额,用以滋养精神力利好疏导,但家族势力不够的雄虫手里的份额,多半会被抢走或“低价买走”。 维托已经被抢走这东西三四年了,他的等级不算低,背后的家族却很拖后腿,迫不得已只能忍气吞声。 之前都还不在乎,但今年家里的小雌崽生了罕见病,恰好就需要这玩意入药。 询问到的贵族却基本不是已经服用,就是专门看戏不卖的。 维托眨了眨眼,压下一瞬间涌上来的酸涩,一边翻找合同一边轻快地低声道。 “最近新得了个场子,下午刚整顿好,我转给您吧……总不能白占冕下的便宜。” 耶尔仍然在浏览那些信息,脸上露出一点沉吟的神色,没有在意这点东西。 “不用,就当是这段时候帮忙的报酬了,我这里还有剩余的,不够可以继续找我要。” 屏幕里的年轻雄虫有些无措地微笑着,许久之后还是放下了光脑,表情也变得放松了些。 “好吧,那冕下有需要的时候再叫我,一定给您办好。” 维托又说了些不能算确切资料的怀疑,或似是而非的线索,留与耶尔自行判断。 正讨论着,他无意识地扫了下方一眼,却看见雄虫手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 下一秒,维托就对上了一双茫然的黑豆眼。 “那是什么东西?” 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脖子,屏幕下方那绿色的头又伸长了一截,皱巴巴滑溜溜的,看起来有点恶心。 “镇宅神兽。” 耶尔漫不经心地道,伸手把爬到桌子边缘的乌龟捉回来,把一根磨牙棒塞过去,怕了拍龟壳示意它乖一点。 维托满头问号,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些许放松的困倦。 “已经全部汇报完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了。” “您早点休息,晚安。” 通讯关闭,耶尔却完全没注意到动静,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突然弹出的照片上。 那是兰斯公爵年轻时的照片,和西泽如出一辙的白发金眸,显得端正而温和,很标准的贵族姿态。 他明明正微笑着,那双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看久了甚至会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 耶尔看着照片许久,试图从雌虫脸上找出一丝熟悉的影子,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第267章 不是五官或者眉眼,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很难具体形容。 但如果说兰斯是阴暗处生长出的阴柔植物,那么西泽就是历尽磨难仍然正直坦荡的白杨,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你觉得像吗?” 耶尔敲了敲手边小乌龟的硬壳,自顾自询问道。 小乌龟默默啃着那根肉干,听到询问后转了个身,翘起屁股对着他,然后就被捏住了小尖尾巴。 “你也觉得不像是吧。” 不堪其扰的小乌龟蹬了一下腿,啪嗒啪嗒爬走,把头埋进了一旁堆叠起来的文件夹里。 看繁琐的资料看得眼睛疼,耶尔一手揉着太阳穴,忍着无聊又看了半小时。 最终他还是忍无可忍地往后倒在了椅背里,蹬了一下腿把椅子转了个圈。 夜凉如水。 书房里的温度极为舒适,却仍然显得空荡又安静,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寒气。 耶尔的视线落在半空中,许久又落在那摇着尾巴的小东西上,无意识轻笑一声。 “原本家里养乌龟,是希望在天上飞的家人能平安回家,或者留恋家里尽早回来,你别只顾着吃,偶尔也发挥一下玄学的作用嘛。” 想念着的虫没有回应他,就连小乌龟也停下了窸窸窣窣,书房一片死寂的安静。 耶尔的视线下意识移向抽屉,那里面正放着雌虫给的通讯器,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拨通。 都这个点了,还是让西泽抓紧时间休息比较好,而且他就是趁雌虫不在才偷偷熬夜的,打过去肯定会挨唠叨。 纠结了一会,他还是决定放下资料去休息。 能量剂能保持脑子清醒,却很难达到充足睡眠后的活跃精力,明天还有实验要做。 “晚安,小乌龟……等会让015送你回水箱去。” * 遥远时空外的宇宙一隅。 “最后一波异兽已经全部清除完毕,请指示。” 加拉赫驾驶着机甲盘旋在战场周围,一边注意情况一边将战况汇报给元帅,在触及那些血肉模糊的碎块时,下意识皱了皱眉。 舰长室内。 战场实时状况由特殊仪器扫描,在沙盘上生成了分毫不差的虚拟影像,方便领军者纵览全局进行部署。 西泽垂眸,视线扫过刚才和异兽鏖战的陨石带,沉吟许久,突然看向不远处的另外一颗星球,伸手做了个记号。 加拉赫的汇报通过微型通讯器于耳边响起,他切换了一下频道,简洁有力地下了指令。 “a支队返程补充能源,b支队留下扫尾,时刻注意情况,半个小时后互换。” “主舰队暂时驻扎索柯-098星球,降落时注意不要惊吓到荒星原住民。” 追捕安托的任务并不难,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以至于拖了一周还没什么实质进展。 “又被异兽潮打断了?!” 雷契尔的半身投影浮现在空中,神情惊愕又无语。 “真的有点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每次都是快抓到那家伙的时候,军队就会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异兽冲击,绝对有蹊跷!” 他看向一刻不停推演着刚才战局的军雌,啧了一声。 “能快速汇聚甚至操纵异兽,还挺深藏不露的,单是这玩意就够他死几百次了。” 西泽紧盯着刚才战场的回放,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动,闻言头也不抬地道。 “当年不也一样,将信号发出去后,来的不是支援,而是源源不断的异兽潮。”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而在那之前,我还没见过属性完全相异的异兽会一起行动。” “当……年?” 雷契尔瞳孔骤缩,想到一种可能,浑身都震了一下。 当年的莱米尔战役至今仍是一个谜团,五年前的一桩烂事,谁也没那个时间精力,也没那个能耐本事深究追查。 直到本该死去的,从地狱里生生爬上来,才撕破了帝国粉饰的太平假象,露出内里的黑暗不堪来。 虽然希尔泽不说,但其实他比谁都想平反的吧,以至于一次次复查当年的记忆,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你是不是有头绪了?”雷契尔沉默了一下,“不然怎么这么镇定。” 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西泽眸底划过一丝了然,直起身后点了下头,“是有点想法,应该很快就能验证了。” 他将沙盘关闭,表情放松了些,坐回办公桌后面,看向对面雷契尔的投影,“主星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在按预期进行,那些贵族基本被打压得不敢冒头,也不敢私下动作了,陛下恢复了日常议事,反对的声音少了很多。” “兰斯已经入狱,正在等待审查,那些罪名一旦核实,极大概率会被判处死刑,迦诺现在还流窜在外,但应该很快也能找到由头抓捕审讯。” 知道希尔泽对情况了如指掌,这么做只是例行询问,雷契尔不敢隐瞒什么,把最近的事和盘托出。 “对了,他前天去拦耶尔冕下的车,冕下没有接触他,但总感觉这家伙心怀鬼胎,对冕下的安全很有威胁。” “我知道。” 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收到了消息,而且立刻派了虫去调查清楚始末。 “当晚我就派虫进行了跟踪调查,发现迦诺现在的居所里藏着剧毒物,应该是从地下黑市那边搞来的。” 第268章 想起汇报过来的消息,军雌的神情冷硬,眸底沉了一瞬。 耶尔身上佩戴有各种屏障和防护,不管是面对枪林弹雨还是泼洒剧毒,都能将他保护周全,但仍然需要一再谨慎。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烦虫,叮嘱这个限制那个的,但耶尔从来不会埋怨,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一直有在好好保护自己。 西泽有些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往后倚靠在椅背上,看向显示屏外荒星明净辽远的星空,蓦地出神一瞬。 “你说,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 他近乎无声地喃喃,放任了那一丝心底里生出来的厌倦。 什么时候稳定与和平才能长久存在,没有那么多黑暗也没有压迫,可以好好地生活,一日重复一日也没有关系。 而思念好像轻盈而迷蒙的雾气,融化在如水的月光中,在空旷的舰长办公室内无声蔓延,在每一次呼吸间来去穿行。 “什么?” 身后的军雌没有听清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西泽敛去脸上的神情,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对兰斯的审判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 “你明天启程过来替我,我需要回主星一趟。” 雷契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 耶尔一整天都泡在实验室中,又因为要进行特殊试验,必须要换上无菌防护服,便将光脑和其他东西都留在了外面。 一直等下午完成实验,他才发现光脑一直闪烁红光,几个小时前星际最高监狱拨来了一条通讯。 监狱?为什么突然来通讯? 耶尔蹙了蹙眉,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光脑合上后继续把防护服换下来。 一直等坐在车里,他才拨通了那个错过的通讯。 “耶尔冕下?” 那边迅速接通,语气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又很是惊喜,“是这样的,兰斯申请和您单独见一面,冕下的意思是?” 这是合乎规定的,而且这两天审讯一直没什么进展,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套套话,负责审讯的长官语气中带了一点期望。 兰斯。 耶尔不怎么觉得意外,但仍然猜不到这位前公爵想和他说些什么。 他们几乎没碰过面,好像从他来到主星开始,这位传说中的兰斯公爵就一直忙于拯救家族产业,从而错过了各种可以遇见的时机。 但是耶尔想了一想,突然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明明是死敌,却还来不及见面对方就锒铛入狱了,而且每次错过的时间都太过巧合……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是西泽不想让他和兰斯碰面吗? “冕下?您要来吗?” 通讯中的询问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冕下,耶尔回神,垂眸思索了一会。 “具体时间?” “明天,也就是周六下午三点!您确定要来是吗?好好好,到时候监狱这边会安排好警卫保护和接待的,您尽管放心!” 挂掉通讯,耶尔往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还是给雌虫发去一条讯息。 …… “回程需要经过六片陨石区,目测需要两到三个小时才能到达主星,需要提前联系警卫队围住星港吗?” 白朗点了点操作台上的一个地方,一边灵活地穿越着陨石带,一边向元帅作出汇报。 “把行程转为私密,不要泄露消息,这次回去只待七个小时。” 西泽正抓紧时间闭目养神,缓解三天两夜持续作战的疲惫,倏忽听到光脑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点开消息框,随即眸光一凝。 【[心]耶尔[心]:兰斯申请见我一面,我答应了,明天下午三点过去。】 【[心]耶尔[心]: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恰好这时白朗也接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转述了过来。 “元帅,兰斯今天打了申请,要和耶尔冕下单独见一面,冕下已经答应了,需要另做安排吗?” 嘀嘀。光脑红光闪烁。 【[心]耶尔[心]:小乌龟不吃东西,饿瘦了一圈,可能是在努力发挥玄学的作用。】 西泽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但还不等他询问,雄虫就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 【[心]耶尔[心]:等你回家。】 他轻叹了口气,神色下意识柔和了些,一边回通讯一边回复白朗。 “不用另外安排,到时候我亲自过去一趟。” 有他在旁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小乌龟:不吃狗粮,不要烦龟龟!(蹬腿)(嚼嚼嚼) 将军:【亲】【心】耶【亲】尔【心】【亲】 第81章 “冕下, 已经到了。” 悬浮车在一栋武装严密的建筑前停下,验证完车内虫的身份后,又打了层层的报告, 才终于一路畅通无阻。 典狱长已经早早等候在门前, 一见到冕下的车停靠下来, 就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然后被一路贴身守卫的军雌别开。 “一切都准备好了, 您这边请。” 耶尔下了车,在眼前虫的指引下进入眼前的建筑中。 从阳光明亮的外界,进入到这所监狱内部, 周身的温度明显下降, 仿佛步入了阴冷的寒窟里, 鼻尖隐约还能嗅闻到一丝血腥味。 第269章 “……抓捕进来的这些天, 那个雌虫一直在负隅顽抗,这种手段都轮番用上了也不肯吐露消息,距离陛下给出的时限越来越近了……” 典狱长絮絮叨叨地说着监狱的难处, 耶尔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一边暗自梳理他来到这里的各种目的。 按理来说,他本应该拒绝私下接触危险源头, 但兰斯已经被捕入狱,不会再有伤害到他的可能。 而且他有想要弄清楚的猜想, 单靠搜寻资料容易一叶障目,最好还是亲自来接触一下, 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前面就是那个雌虫的审讯室了, 冕下是现在进去还是?” 耶尔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几乎呼吸间就调整好了表情。 “进去吧。” …… 而在他进入其中不久, 另一辆悬浮车也在门外停下, 匆忙收到消息的副典狱长快步赶到,下一秒顿时目瞪口呆。 “元元元、元帅?!您怎么……” 他今天早晨才听了一耳朵新闻,知道了追捕安托的最新进度,结果才过了几个小时,新闻中驾驶着机甲大杀四方的虫就瞬移到了眼前。 午后阳光刺眼,西泽微眯了下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大门,直接越过副典狱长快步走了进去。 白朗朝呆滞的虫嘘了一声,挥了挥手,“轻点声,不用通报冕下也不用准备其他的,我们进去看一会就走。” “那、那……” * 审讯室以透明屏障分隔两边,一边坐着被审讯的对象,另一边就是负责审讯的地方,同时也可以接受探视,但全程都要开启监控。 耶尔进去的时候,里面灯光大亮,显然为他的到来作了一番布置。 他神情平淡地抬起眼,看到了坐在屏障后的雌虫—— “下午好,耶尔冕下。” 兰斯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脸上笑意温柔,“没想到,冕下居然真的来了,真是受宠若惊。” 监狱里没有条件,雌虫只能披散着一头白色长发,穿着不太合身的囚犯服,但却并不显得脏污凌乱。 他的脖子和四肢都佩戴着镣铐,却姿态优雅地端坐着,仿佛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正坐在公爵府奢华的沙发上,正在从容地接待宾客。 “……” 这边的台面上放着干净毛巾、滚烫的咖啡,甚至还有一枝玫瑰,耶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重新将视线放回眼前的雌虫身上。 “皇宫下面的炸药,是你埋的吗?” 他问得直接,连兰斯都愣了一下,随即他惊讶地笑开,脸上惊讶的神情无懈可击。 “怎么可能是我呢?我一天到晚都在忙家族业务,很偶尔才会进入皇宫一趟,完全没有机会在守备森严的皇宫下面埋什么炸药——” “是你逼二皇子引爆炸药的吗?” 耶尔直接打断他,视线没有从雌虫脸上离开过,伸手离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台面上。 兰斯却恍然大悟般,柔和的神情有些埋怨,眼尾泛起微红,不了解内情的虫说不定真的会被这姿态给欺骗过去,从而心软。 “冕下既然查到了,又何必来这里诈我?” 他微微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的话语。 “确实是菲利克斯那个蠢货引爆炸药的,那炸药也是他埋下去的,虽然草包得很,但没想到他居然真有同归于尽的魄力……挺好笑的。” 被娇养长大的皇子,因为利益被无数恭维和宠爱包围,早已经养成了一派天真的性格,难听点说,就是个容易操控的蠢货。 这种性格,在高压下很容易精神崩溃,从而做出极端的事来。 他查到的资料显示,和迦诺结婚后不久,菲利克斯就已经被玩进医院很多次了,但因为已经成为迦诺的雌君,就连皇室也无法对此多说什么。 被残虐的雄主欺负,又有城府深沉的公爵暗中施压,菲利克斯很快就出现精神问题,却又异常依赖迦诺,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 当时的爆炸现场,是猝不及防的西泽和奥格斯格站在内圈,而迦诺等虫都已经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偏偏只有合理猜测,没有可以一锥定音的证据,便无法给兰斯定下这个最大的罪名。 耶尔眸光沉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追问那些问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台面。 “冕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咔嚓。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监控室。 “在这里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您看……?” 副典狱长搓了搓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领会错元帅的意思,求助地看向白朗。 “不用,我去侧房间。” 侧房间是审讯室旁边一个很小的房间,和监控室相比看不到画面,但能身临其境地听见声音,审讯时会有出乎意料的用处。 西泽朝白朗点点头,将门从里面反锁,在唯一一张凳子上坐下,隔壁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甚至因为空间狭小而有些回音。 “是你申请要见我的,不说点什么吗?” 耶尔将问题抛回给兰斯。 “其实没什么,只是想着冕下来主星这么久,结果连一面都没见过,就觉得很可惜,再怎么说——我都是希尔泽的雌父,不是吗?” 兰斯的身体放松了些,往面前的台面上趴了趴,仿佛这个话题能让他感到愉悦似的,脸上的笑意都浓郁了些。 第270章 “他长相随我,当年我就挺嫌弃的,一般来说如果长得像雄父,幼崽是会得到雄父更多喜爱的,连带着也会更喜欢它的雌父……可惜。” “荒谬。” 耶尔眼睫微垂,看着笑吟吟的雌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冷了些。 “你一直都是这么对他说的?因为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而害你不受宠?” “是啊,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自己的眼睛和头发,两岁的时候还试图拿墨水来染色呢,真是傻得可爱。” 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全是嘲弄的笑意,带着莫名其妙的恶意。 明明是差不多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颜色,和西泽相比却显得格外黯淡无光,甚至让虫心生厌恶。 “当时我还有耐心表演雌父情深,会经常安慰他这不关你的事,然后买通一个雌侍在背后大声嚼舌根,几次下来他就恨死自己了。” 耶尔突然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西泽会被他一次次欺骗,受到伤害和制约都无法割舍,直到被陷害至死,才终于磨灭了一切幻想。 因为那个残暴的雄虫,兰斯在西泽心中便是容易受到伤害,需要很多保护和爱的弱势者,而那些温柔美好的假面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印象。 他会装出雌父的为难和柔情,也会突然笑着吐出恶毒的话语,然后认真地道歉以获得原谅,一次次循环往复这个流程。 那足够在一个幼崽心底留下深刻的伤痕,养成早熟、敏感、痛苦和容易应激的性格,然后成为身不由已的傀儡,被那份撕扯不清的爱恨操控。 难怪西泽有时候那么拧巴,原来源头在这里。 耶尔神情渐冷,一错不错地盯着对面的雌虫,点漆似的眼眸深深。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 似乎是看着他的表情很有趣,兰斯撑着手肘起身,紧盯着雄虫的表情,变本加厉地道。 “后来我想着算了,长得不合心意没办法改变,但只要够乖够听话也不错了……” 耶尔瞥了一眼那仍然滚烫的咖啡,脸上神情意味不明。 “想泼我咖啡?这是最新科技制造出来的屏障,就连星舰上的冲击炮也打不穿,冕下还是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兰斯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视线,那柔和笑意中泄出了一丝得意,不是因为屏障的保护,而是自认为击破了耶尔的防线。 “后来呢。” 耶尔突然开口道。 “后来?我本想把他养得乖一点的,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变成那种糟糕的性格我也很烦啊,没办法,只能丢掉了。” 其实当时的希尔泽很听他的话,很小的年纪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事,那双眼睛时常被愤怒和仇恨点燃,有着野兽一般的利落和狠戾。 但在面对他时,幼崽脸上又满是担忧、自责和强烈的保护欲,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伤口又痛了或者是受其他雌侍欺负了, 那个时候他本该庆幸,成功炼就了一把只听自己命令的刀,趁手又方便,可以随意使用来获取利益,损耗也能自行恢复。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那双熔金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满心厌恶,甚至有种莫名的灼伤感。 ——那双眼睛里爱与恨都坦荡而赤忱,实在不像是能做地下交易的样子,指不定以后会在什么地方反捅一刀。 当时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借口,顺理成章地决定要丢了这个幼崽。 “什么意思?” 耶尔脸上的神情终于微变,没有掩饰声音中的冰冷。 “你对西泽做了什么?” 原本正打算讲述的兰斯愣住,好像很难以置信似的,甚至都静止了一瞬,好半晌才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 “西泽?你叫他……西泽?” 他捂住了脸,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 “冕下,您不知道吗?这是一个象征着抛弃和耻辱的名字,拿这个当昵称,您怎么想的啊?” “那家伙真的不会心生怨怼吗?” 一墙之隔的房间。 西泽神情平静,一双眼眸眨也不眨,放在膝盖上的手却颤抖了一瞬,而后瞬间攥紧,修长的骨节泛起一丝苍白。 耳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让他恍惚了一瞬,好像周身都泛起雪地里的刺骨冰凉,让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 在那些笑声中,却不再能听见雄虫的声音,好似唯一一缕暖意散去,连心脏都开始一寸寸冰封。 “帝国虐待幼崽的罪名还是很严重的,也很难制造出意外死亡,所以我以旅游的名义将他带到了一颗边缘星。” 兰斯终于止住笑,将那段从未宣之于口的过往徐徐道出。 那颗星球非常落后,终年下着漫天大雪,气候非常恶劣,唯一漂亮的只有寥落的雪原和高耸的山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总是强装成熟的幼崽开心到一晚没睡,连寒冷都顾不上,在又厚又松软的雪地里扑腾打滚,来回奔跑。 那里的雪山脚下,生存着一个神秘的部族,供奉雪山的神灵,定时举办着大型祭祀活动,吸引了不少游客去参观。 但他不是真的来游玩的,径直找上了部族的族长,进入熟练地交易流程。 那群披着斗篷的家伙给了希尔泽一个星币,这就是买他的价钱,然后兰斯在交易的合同上随便填了一个名字。 第271章 “你以后就叫做西泽,不再有蒙特这个姓了,这里的**都是这样的,意味着……” 祭祀品。 他含糊了那个词,只告诉希尔泽这只是一个扮演游戏,他需要扮演那个可爱的小羊,玩完游戏后就能和雌父一起回家了。 那片黑色的森林在雪地中突兀存在,被划分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他们站在洁白的雪地中,而咫尺就是无边黑暗。 兰斯抬眼,看见了一双双鲜红的眼,亮着垂涎的光。 然后他一步步后退,把满脸茫然的幼崽留在了原地,上了停靠在不远处的小型机甲,迅速启动能源起飞。 只要他一回过头,就能看见越来越远的雪地里,一个拼尽全力跑向他又被绊倒,连滚带爬地想要追上他的小身影。 声嘶力竭,哭声悲凉。 但也许是不想见到野兽分食的血腥场面,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其实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毕竟从来没有过这个先例。” 兰斯紧盯着雄虫的神情,真情实感地困惑了一瞬。 这是贵族之间心照不宣处理“废品”的手法,和那边已经达成双赢交易很多年,没有突然网开一面放过希尔泽的道理。 不过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您生气啦?” 他从眼前的雄虫脸上,看到了被点燃的愤怒和恨意,让那双漆黑的眼睛变得极亮,像是出鞘刀锋上的寒芒。 兰斯脸上的笑也淡下去,“冕下不是雄虫吗?也会感同身受雌虫的痛苦吗?” “……” 耶尔和他对视许久,把台面上的手放了下去,隐藏住了那不断颤抖的手。 他突然明白,在就西泽这件事上,他很难取得上风或者胜利。 因为兰斯并不在乎甚至极其厌恶,所以能毫不留情地进行挖苦、诋毁,侮辱和攻讦,将自己曾经的幼崽当成武器和盾牌。 而他满心爱意和在乎,单是刚开始就已经感到心疼,愤怒烧灼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和血肉,让他连理智都很难保持住。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回到主星之后还是忘不了我。” 兰斯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虚幻了些,又轻又快地道,“他自己掰扯不清,割舍不断,关我什么事呢?” “这个爵位和家族,也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干掉了那个雄虫,为我抢过来的,甚至因为这个差点没命,他没告诉你实情吧?” 他像是要彻底激怒雄虫,语气越来越急促,话语中的内容也越来越过分。 “真的很缺爱啊,只要展现出一点点雌父的温柔和悔恨,就会忍不住心软,然后巴巴地凑上来,被咬下一块肉后又知道痛,开始远离。” “闭、嘴。” 耶尔眸光狠戾地盯着他,两个字像是磨碎了从齿间挤出来,带着逐渐升腾的恨意。 那白皙手背上青筋鼓起,像是已经隐忍到极致,椅子上的扶手被攥得咔一声响。 “一次又一次,和记吃不记打的狗一样。” 兰斯脸上微微扭曲起来,撕破了那始终温柔的表象,无数的恶意混合着兴奋,从面具的破口流泻出来。 他看向雄虫骤缩的瞳孔,看见里面的爱意像被打破的玻璃瓶子,片片碎片锋锐,切割得心脏血肉模糊,随着泵出的血液流窜。 “不、还是不一样的,他比狗还要贱。” 兰斯很轻地叹息一声,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来。 “你刚才说,这个屏障能抵抗住冲击炮?” 耶尔突然出声,还没等兰斯回过神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响亮刺耳。 而在他豁然起身的瞬间,堪称恐怖的精神威压猛地爆发—— 咔、咔咔咔咔咔……! 蜘蛛网般的裂纹在瞬息之间蔓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一眨眼,那坚固的屏障就轰然炸开!! 万千尖锐碎片朝四面八方迸溅,瞬间切割开柔软的皮肤,带出片片鲜红的血。 兰斯瞳孔骤缩,潜意识尖叫着预警和逃离,但在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前,头发就被猛地攥住,剧痛和压力劈头摁下——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尖锐的碎片猛地穿透眼球,带着血的尖端从耳后刺出,将兰斯直接钉死在那张桌子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哑的尖叫从喉间挤出,不复假装出来的柔和,痛极恨极,像是刀尖划过玻璃发出的刺耳噪音,听见就忍不住心生厌恶。 “我说了,闭、嘴!” 耶尔眸光冷戾,另一只手拿起那杯滚烫的咖啡,直接浇到了兰斯头上,浓郁的液体从半空中滑落,噼里啪啦地溅到桌面上。 黑色的咖啡液混着鲜红的血,污染了那片凌乱的白发,让他仿佛浸在一片烂泥里,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谁说这咖啡泼不到你头上?” 这突然的爆发惊呆了一众监察虫,一片混乱的骚动蔓延开了,砰砰地砸门声在身后响起。 耶尔恍若未闻,不断地施加精神威压,将手心下的兰斯直接挤压到赫赫痉挛,连尖叫都叫不出一声。 他弯下腰,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我告诉你,我会永远偏爱他,我们还有上百年的时间一起度过,去慢慢治疗曾经留下的伤口,他迟早会忘记你这个垃圾。” 第272章 “而你,明天就要变成一滩烂肉,被虫道处理做成花肥,而不久后,迦诺也会来陪着你。”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们就在那里,被过路的虫吐口水被动物撒尿,永远发烂发臭吧。” 身后的门终于被开启,典狱长和审讯官带着大批警卫闯了进来,却甚至连雄虫冕下的身边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波及。 “冕下?!” “冕下!他他他还有用!我们还要审讯出一些信息……!” “您别……哎呀这个……您小心烫到手!” 那些精神力仍然尖锐如刀,凝固在半空中,发出让虫胆寒的簌簌声,说出的劝告都忍不住弱了下去。 耶尔起身,却没有放松钳制兰斯的手。 那股恐怖的精神力从空中瞬间回收,直接刺入他的精神图景中,毫不留情地在里面搜刮着什么。 雌虫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似乎正在忍受剧痛,却又被那精神力压得一动不能动,只能从喉间发出嘶哑的气音。 “在入狱之前,公爵府的小半财产已经用不正当手段洗白,分批转移给了……” “他在科勒a-077星球上藏了一批军火,专门供给安托和星盗使用,那个荒星已经变成一个固定驻扎点,前一周才停靠过一个大星盗团。” “备用的宫殿下方也埋藏着大量炸药……立刻通知陛下离开那里!” 耶尔一边翻找着精神图景中的记忆储存,在里面挖出有用的东西,一边快速将那些信息说出,示意记录员赶紧记下来。 每一条都足够石破天惊,冲进来的审讯官已经目瞪口呆,听到最后一条时猛地打了个寒战。 “快去通知陛下!!” 典狱长怒吼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办公室,去拨通只有最紧急情况才能一线直达陛下的加密通道。 惊天的危机被瞬间解除,剩下的那些信息每一条都被好好记录了下来,如果得到验证,足够连根带泥拉出一大批罪证。 终于没什么东西好翻了,耶尔有些厌倦地垂眸,放开手后接过审讯张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被染上脏污的手背。 “没死,也没疯,不要相信他任何一句卖惨的话,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免费售后精神治疗。” 他将毛巾扔在台面上,没有再看一眼扭曲趴着的兰斯,平静地扔下一句警告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典狱长连忙上前打开门,“冕下慢走,您要不要去接待室休息一会,喝杯热茶放松一下?” 没等他说完,身后就传来异样的动静。 雌虫被按在台面上制服,重新按上枷锁,每一下都毫不留情,将穿透血肉的伤口进一步撕裂。 “赫……我没有错……你终有一天也会、弃他而去……一死一疯,这才是最美妙的结局……” 兰斯用仅剩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背影,在剧痛中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像是腐烂异花流下的最后一点毒汁。 耶尔没有转过身,在雌虫嘶哑又诡异的惨笑声中离开。 任凭那扇门将身后的混乱全部隔绝。 他正要直接走出门外,抬起头却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顿时从漠然变得惊愕,而后一点点柔和下来。 “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耶尔快走了两步,来到神色怔然的雌虫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雄主。” 西泽缓慢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轻轻握住了那只挥动的手。 他想要叫一声耶尔,却发现已经嘶哑失声,喉结滚动半晌,才艰涩地道,“对不起。” 雄虫是笑着的,可是眼里其实并无笑意,也许是因为他的隐瞒感到生气。 又或者是知道了那些烂到泥里的过往,觉得有些微妙也说不定,毕竟伤痛会引起心疼,一次又一次的软弱妥协、拉扯不清只会引起反感。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耶尔远比他更坚决,能干净利落地斩断这些纠缠不清的东西,不会轻易心软。 西泽眼睫微垂,很轻地按揉了一下雄虫的手腕,拂过那白皙手背上被咖啡溅到的一点红痕,神色有些心疼。 耶尔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问为什么说对不起,只是把手抽回来,然后抓住雌虫的小臂,拉着他一起走出了大门。 刚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知道在审讯室待了多久,这会已经傍晚了,阳光不再毒辣,大片云霞绚烂而柔和。 耶尔深吸了口气,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发热的头脑才彻底冷静下来。 而后他转过头,神情专注地看向雌虫,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几乎沸腾的忐忑,而在那更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倒影。 像是被遗落在那片雪地中,茫然无措地揪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幼崽。 永远被遗弃,所以永远长不大。 耶尔却偏偏在那个幼崽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后来获得了再多喜爱,甚至获得了真正的幸福又如何,那一小块死去的灵魂已经永远死去,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偶尔碰到,便明白自己的残缺。 他眼睫微垂,在雌虫脸上的紧张达到顶点时,又突然抬起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 “傻瓜。” 耶尔用力地抱住了西泽,将脸埋在他怀里,闭上眼汲取雌虫身上熟悉的气息。 第273章 好半晌,他又闷声重复了一遍,“……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怀里填满了温热,悄然抚平了那一丝应激的不安。 西泽立刻紧紧地回抱住耶尔,被说傻也不反驳,急切地蹭着雄虫的头发和耳朵,一下下低声喊着,“雄主……耶尔……” “耶尔。” 他的声音在颤抖,却还是止不住喃喃。 只是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源源不断的甜意就浸润了舌尖,将那些冰冷和苦痛全部瓦解,将温暖和光明重新带回他的世界。 在漫天霞光灿烂中,那处角落静默而安稳。 那个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小孩,悄咪咪从这个身体跑到了紧贴着的另一个身体里,找到了熟悉的黑色小角落,牵住了另外一个幼崽的手。 死去的永远死去。 仍然活着的,走向一片光明。 第82章 “抓捕安托的情况怎么样, 那边没有你可以应付吗?” 耶尔想起早上看到的新闻,虽然不知道雌虫突然回来是干嘛的,但还是有些担心。 “已经把他逼进一个废弃星球, 全面包围起来了, 这段时间是消耗他们能源储备的, 而且有雷契尔去顶上了,没关系的。” 西泽深吸了口气, 终于放开怀里的雄虫。 闻言他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又低声道,“这次回来我还能待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耶尔怔了一下, 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 果然看到了一抹很浅的黛青色。 那是只有长时间作战和奔波, 以及彻夜处理业务才会熬出来的。 这段时间雌虫应该都很累, 但已经都忙得抽不开身了,为什么还要专门抽出几个小时跑到主星来? “五个小时后就又回去了吗,会不会太奔波了?” 他微蹙起眉, 随即轻叹了口气,“算了,不管怎么说, 先回家吧。” 刚才听到巨响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军队立刻察觉到不对, 但冲到一半的时候被西泽制止,便又退回到车边等候。 身后的混乱似乎已经平息, 耶尔不想等他们出来后继续客套, 便拉着雌虫上了悬浮车, 在军队护送下启程回家。 这几天主星的天气都很好, 不再时不时刮风下雪, 阳光变得热烈了很多,但偶尔会显得有些毒辣。 只有在傍晚的时候,天气才是最舒适的,夕阳温柔,风也微凉。 刚才的事让耶尔有些疲惫,虽然他努力控制着不超过那条线,眼前却还是恍惚了一瞬,熟悉的分离感缠绕而上。 他不想让雌虫看出端倪,便低声道,“累不累?先休息会吧。” 西泽握了握他放在身旁的手。 “没关系,有能维持精神和体力的能量剂在,而且没有副作用的,比闭目养神有用多了。” 在星际猝死几乎是不存在的,耶尔觉得疲惫,时常只是因为某种精神惯性,而不是真的觉得很累。 “也是。” 耶尔笑了一下,也跟着放松下来,往左偏了一下身体靠在雌虫身上。 安静了一会,他漫不经心地捏着雌虫的手指,突然又道,“刚才我和兰斯的谈话,你听见了吧?” 西泽的手颤了一下,神情有些犹疑不定,不知道耶尔会不会因为自己擅自探听而生气,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呢?” 耶尔轻声道,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怕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戳雌虫的伤口。 虽然他并不知道其中渊源,此时却还是忍不住懊悔。 一想到那么小一个幼崽,长期面对所谓雌父的虐待和遗弃,和狼群厮杀后在气候恶劣的边缘星上挣扎求生。 他就几乎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连带着那个名字也不想再喊。 可是雌虫现在的大名是他原先的名字,和公爵府更脱不开关系。 耶尔一时纠结,耳边却传来一道轻笑,随即手心就被一根手指挠了挠。 “没关系,就叫西泽就行了。” 西泽的视线从耶尔的脸上移开,看向窗外不断往后退的景色,轻声道,“您不必自责,本来就是我将这个名字告诉您的。” “……而且对我来说,这个名字并不代表被抛弃和耻辱。”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他才发现曾经深刻入骨的东西,原来已经模糊到连细节都记不清楚,只剩下隐约的脉络。 但是要将那些意义清楚地告诉雄虫才行,不然耶尔会一直难过自责的。 “这个名字是用来糊弄买卖合同的,但在它第一次诞生的时候,我就摆脱了兰斯,在那颗边缘星上获得了新生。” 这个名字伴随了他一整个挣扎求生的幼年期,一开始他确实心存怨怼,但后来渐渐成长成熟,便再也顾不上那些微不足道的恨了。 从低往高处爬的生活无比艰难,却也是一次酣畅淋漓、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 在那次机甲比赛上横空出世,看见观众席上的兰斯神色骤变时,他只觉得有点好笑,剩下的只有登顶更高处的勃勃野心。 “它第二次被说出口,是在那间浴室里,雄主帮忙清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然后询问我的名字,从此我获得了第二次新生。” 他永远忘不了那雪夜的冰冷刺骨,却也不再畏惧厌恶,因为伴随而来的,就是温柔浇淋全身的热水,还有面前伸过来的那只手。 第274章 西泽想起那时候自己的脱口而出,才恍然觉出一点命运的奇妙。 明明触摸不到也无从寻找,却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种结局。 他忍不住轻笑起来,转头看向耶尔,神情依稀带着一点释然。 “我喜欢这个名字,不管他的来源是哪里曾被赋予怎样的意义,它都在我生命的两次重要转折点,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比起耻辱的烙印,更像是一种幸运的预告。” 耶尔怔怔地看着他。 雌虫浑身被窗外的晚霞笼罩着,被勾勒出侧脸利落的轮廓来,看起来暖乎乎毛绒绒的,只有那一双金眸清晰如旧。 “您以后继续这样叫我,好吗?” “好。” 耶尔眉眼柔和下来,撑起身体凑过去,在雌虫唇边落下一个吻。 “你的名字,当然由你自己定义……只要喜欢就好。” 而后他想起来被带过的话题,有些困惑了。 “话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回主星,是有什么要事吗?” 西泽掩唇低咳一声,却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笑意,视线有些艰难地从耶尔贴近的脸上移开。 “等会您就知道了……现在还不能说。” 悬浮车的速度悄然提高了些,披着一身绚烂霞光,沿着星轨一路向着目的地飞去。 * “这么神秘,难道是准备了什么东西吗?” 耶尔迫不及待开地门下车,径直走向别墅大门,一边走一边不忘和雌虫说自己漫无边际的猜测。 “让我想想,难道是……” 015为他们开了门,头上照例顶着那只小乌龟,“这么早就回来啦!” “是啊,有些事要处理,小乌龟吃晚饭了没?” 耶尔分别和两个都打了招呼,换好鞋后拉着雌虫走了进去。 客厅里和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他看了看,被雌虫拉到了餐厅。 然后西泽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蛋糕? 又圆又大,不是普通的甜品大小,足够一圈虫瓜分。 那个蛋糕被放在桌面上,掀开了外面的保护壳,露出里面漂亮的内容来,奶油面上还画着耶尔的简笔画。 上面圆滚滚地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而且还是中文字样。 耶尔一时间愣在原地。 一开始看到那个大蛋糕时,他还有些困惑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很难吃得完,存放久了味道也会坏。 一直等脑子拐过弯来,他才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甜品,而是一个生日蛋糕。 生日。 这个陌生的词汇在他脑子过了一圈,并没有牵连出任何曾经过生日的回忆来,只有身份证上一串冰冷的数字。 也许曾经是有过的,毕竟在很小的时候家庭还是和睦的,但那时他还太小,没来得及把温馨的画面记在脑子里,以便后来时时怀念。 “这是……生日蛋糕吗?” 虫族这边的生日叫破壳日,本质上没什么意义,也不怎么受社会的重视,一般不会专门买蛋糕庆祝。 可能是某次他给雌虫讲述那边世界的时候,提到了关于生日的概念,还被细心地记下了日期和庆祝方式。 “你特意回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个啊。” 耶尔眨了眨眼,压下涌上眼眶的热意,声音却有些哑了。 “三月二十日,春分,雄主的生日。” 西泽一字一顿地道,眼尾微弯地笑起来,“这是我当时记下来的。” 虫族没有春分也没有生日,可是如果耶尔想要,无论什么节日他都能提前了解布置好,然后给雄虫一个惊喜。 雌虫低咳一声,将一把五颜六色的蜡烛拿出来,放到耶尔手边,“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我们开始吧?” 两个完全没过过生日的家伙,乍然面对庆祝生日的蛋糕蜡烛,一时间都有些笨拙,手忙脚乱地开始走流程。 “我想想,好像是先唱歌再插蜡烛?不对……应该是先插蜡烛点火,唱完歌后再许愿?还是一边唱歌一边许愿来着……” 015在旁边探着头,和头上的小乌龟两脸好奇,“这是在干什么呀?” 耶尔给它简单说了一下生日的含义,015恍然大悟,用力地点了点头,“就是庆祝出厂的日子对吧,我明白了。” “雄主今年25岁了,所以要插25根蜡烛是吗,会不会太多了?” 西泽捏着一小把蜡烛,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蛋糕上的奶油造型很漂亮,插太多密密麻麻反而不好看。 “五根就好了。” 耶尔挑出颜色各异的五根,分了三根给雌虫,和他一起把蛋糕中心围了一个圈。 “现在点火吗?有没有配备打火机?” 蜡烛这东西其实在虫族也不常见,是西泽按照记忆里的效果定制的,店家自然也没想着给个火什么的。 耶尔想着那边世界过生日的流程,一时没拐过弯来,015直接举起一根手指,从里面发射出了微型激光—— biu!biu!biu!biu!biu! 五根蜡烛依次被点燃,甚至有几根噼里啪啦地闪烁着,像是盛放在蛋糕上的小小烟火。 “这样就可以啦!” 015收回手指里的激光炮,十分骄傲地叉起腰来。 耶尔呆住一瞬,终于从过于激动的状态中缓过来,找回了理智和脑子,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 第275章 “好,现在可以唱歌了……等等,我还没教过你这首歌呢。” 他思忖一瞬,果断选择放弃现场教学,“算了,我自己就五音不全,不要教坏你了,简单哼一段好了。” 蜡烛上的小小火苗摇曳着,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光,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将雄虫的眉眼温柔地勾勒出来。 那暖黄的光打在耶尔脸上,模糊了他利落的轮廓,纤长眼睫投下浅淡的阴影,火光时不时跳跃闪烁,那光影便也海浪般起伏着。 他神情放松,断断续续地哼着重复的调子,简单又悦耳,像是某种从很小就开始传唱的童谣。 西泽凝视着他的侧脸,没注意到歌谣已经结束,下一秒,耶尔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保持这个动作几秒后,就睁开眼睛吹了蜡烛。 “好了!” 他双眸极亮,满脸都是开心的笑意。 西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唱完歌就是许愿环节了,许完愿后就能把蜡烛熄灭。 “雄主许了什么愿望?” 听到他直接问,耶尔微眯起眼睛,而后故作严肃地逗雌虫道,“那边有这么一个说法,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要保密。” “有关于你的,但是我不告诉你。” 他又加了一个钩子,然后探头去看西泽的脸,却没看到雌虫想问又纠结的可爱表情。 西泽将蜡烛拔出来,整齐地摆放到一旁,闻言轻笑了一声,“您可以告诉我,我帮您实现生日愿望,多少个都可以。” 传说中的神灵实在飘渺,还有限制只能许三个愿望的说法,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不过是求一个心理安慰。 他垂眸看向神情怔然的雄虫,神情认真地道,“所以您直接告诉我就好,我去想办法实现雄主的愿望。” “你可真是……” 耶尔坐直了身体,轻叹了一声。 他最近只能偶尔逗到西泽了,从明确心意之后,雌虫就出乎意料的坦荡敞亮,时不时就会打出一记直球……让他完全无法招架。 生日愿望不过是用来糊弄小孩子的,他没有怎么重视,更不可能真的说出三个愿望来让雌虫帮他实现。 西泽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是什么很难实现的事吗?您可以先告诉我,我再看可行性有多高。” 耶尔看他坚持,一时也来了兴致,强调地追问道,“就算有一些很过分也没关系?” “什么都可以。” 西泽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柔和而坚决,仍然没有改变一点说词。 一般小孩反问的时候,家长就会警惕起来,连忙说不能摘星星摘月亮,也不能违法乱纪或不道德。 但西泽是真的在说什么都可以,并没有任何的限制条件,只要他说出口,就算是一些很难或很不好的事,雌虫也会想办法给他实现。 “……” 耶尔和他对视许久,神色逐渐认真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察觉到,西泽的道德底线其实没有那么高。 甚至那条红线能够为他灵活变动,毫不犹豫,毫无保留,能为他做很多很多的事,甚至不惜弄脏自己的手。 【这个公爵的称号,也是他冒险杀了那个雄虫为我夺来的,在那之前,我真的以为他下不了手,也做不了这些暗地里的勾当。】 【我当时判断严重失误,应该把希尔泽留下来的,然后把他锻成一把最为锋锐的刀,为我出生入死,抢夺更多的权势。】 兰斯的话如在耳侧,耶尔倏地出神了一瞬,伸手抚上雌虫的侧脸,然后被握住了手指放在唇边啄吻,像是亲昵又像是效忠。 他曾经像是厚钝的刀锋,锈迹斑斑沾满凝固的血污,被清理干净精心疗养后终于绽露出新的光华。 而耶尔就是那个持刀者,他可以用这把削铁如泥的刀取下任何虫的首级,同样的,也能在上面点缀鲜花与皇冠。 他从没有这样庆幸,当时选的是后者。 而就算意识到这一点,耶尔的选择也不会变,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好用又锋利的武器,而是—— 他凑过去靠近雌虫,看着那张脸自己越来越近,唇角忍不住抿起一丝笑意。 雌虫从一开始的从容自若到变得有些紧张,不自然地眨着眼睛,被近距离盯了十几秒之后,他的脖子连同耳廓一点点泛起红色。 “怎、怎么了?” 西泽有点磕绊,回想了一下仍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但一被雄虫这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就忍不住心虚和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听好了,我的愿望是——” 耶尔看着眼前放大的清晰画面,突然笑了起来,轻柔的气流喷在雌虫脸上,让他有些紧张。 “第一,希望我们都能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他已经和雌虫贴合得足够近,两道呼吸彼此重叠交融,只要垂眸就能看进那双熔金的眼眸,和自己的倒影安静对视, “第二,希望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度过这漫长的百年光景。” 察觉到腰上收紧的手,耶尔也伸手按住了雌虫的肩膀,免得自己掉下去,然后说出了第三个愿望。 “最后,我希望宇宙一片和平,没有战争也没有动乱,大家都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他仗着雌虫揽住了腰,往后大幅度地倒了一下,转过身重新坐到椅子上,脸上的神情一片坦荡。 第276章 “就是这样,听起来很简单,其实还挺难的。” 西泽从他说第一个愿望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眸底笑意几乎满溢而出,到最后叹息般笑出声,“是啊。” 明明应该是很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或者说,他们永远都在实现的路上,不断为此努力,妄图求得最终的幸福。 “好了,吃蛋糕吧,把这个当晚餐算了,真的好大一个。” 耶尔拿起刀,切了一大块带草莓的蛋糕分给雌虫,给015也分了好大一块,它虽然吃不了,但总需要一些参与感。 乌龟不能吃蛋糕,但也分到了一颗鲜红的草莓,一下下探出头咬。 这个定制的蛋糕奶油特别厚实,细腻绵密,入口即化,如果条件允许,倒是还可以玩些别的……算了。 耶尔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遗憾放弃。 简单的庆祝仪式结束,桌子上的混乱很快就被收拾干净,没吃完的蛋糕被放进了冰箱里,晚上还可以拿出来吃一次。 015带着小乌龟去了花园,它最近有了很多新爱好,开始和智脑学习各种手艺,它一边种花小乌龟一边嚼花瓣,相处得非常和谐。 还剩下一个小时,耶尔抱着雌虫直接躺在了沙发上,打算休息一会就走,来回奔波就已经很累了,来不及做些什么。 他慢吞吞地给西泽做精神疏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感到浑身都放松下来,忍不住找到雌虫怀里最舒服的地方,蹭了又蹭。 “……” 西泽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将视线放回耶尔的脸上,雄虫正埋着脸,眼睫微颤呼吸和缓,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眼睑下也泛着一抹青色,很疲惫的样子。 刚才耶尔还说他,凶巴巴地让他以后要注意休息,对自己反而宽松得很,趁他不在家偷摸熬夜,把自己累成这样。 西泽微叹了口气,伸手抚上耶尔的肩背,有节奏地按揉抚摸帮他放松,感觉到雄虫的呼吸更加平静,似乎真的有些迷迷糊糊了。 “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呢……” 但蓦地,耳边响起很低的一声,像是梦中泄露出的呓语,带着一点期盼和念想。 西泽瞳孔微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好半晌才低声道,“很快了,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帝国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清明盛景,再也不会黑暗当道,战乱频发,而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一如耶尔的愿景—— 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 再怎么舍不得,最后这个小时也不可逆转地过去了。 西泽轻手轻脚地起身,握住耶尔的手小心地塞进被子里,用一个长条抱枕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他本来就没有脱军装,这时只需要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出门。 如血的黄昏笼罩了整个客厅,刚才的热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室的安静和寂寥。 耶尔在等他回家的时候,也在忍受这样漫长的孤寂吗? 西泽怔怔地看着沙发上隆起的被子,几乎挪不动脚步,但沉默喘息半晌,还是狠下心快步走出了门。 门外的军队仍然尽职尽责地守卫着,见到他出门抬手敬了个礼,不远处的天空驶来一架机甲,是白朗过来接他重回战场。 西泽定了定神,三两步走下台阶,却倏地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好告别再走啊,不然会留下遗憾的。” 耶尔倚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似乎是想起上次雌虫专门把他放倒后,悄无声息奔赴战场的事。 他看着雌虫的背影,军装整肃,肩背挺直,那些霞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层为战士披上的烈烈披风,带着鲜红的暖意。 西泽步伐顿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来,眉眼有些无奈,“不想打扰您休息。” “我本来就没睡。” 耶尔走下台阶,在距离雌虫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没有上前拥抱他,“这次应该能彻底结束了吧?” 白朗已经驾驶着机甲等在一边,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西泽却没有匆匆敷衍,迈上台阶将那距离缩短。 他抱住了耶尔,低声承诺道,“是的,这次就是最后了,等将安托击溃押回,将隐藏在后的揪出来一网打尽,一切就都结束了。” “到时候就不会再被迫分开那么久了,那时我再给您过一个像样的生日,然后休假去旅游,去您想去的那些星球。” 耶尔用力回抱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哑声道,“好。”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一刻所有语言都变得贫瘠,只剩下那句重复了很多次的话。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西泽拍了拍雄虫的肩膀,将那些不舍都掩藏好,他后退了两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耶尔,笑着道,“好,再见。” 他转身大步走向机甲,很快就和机甲一起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像是一闪而逝的流星,再怎么不舍,也始终无法留在手心里。 耶尔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天光都黯淡下去,将他完全笼罩在黑暗里,才终于回过神来。 再见。 他无声喃喃道,微弯了一下唇角。 第83章 轰—— 无数激光炮开启扫射, 象征着这场战役被彻底打响。 第277章 但所有的混乱和攻击,都发生在距离主星无比遥远的宇宙深处,而主星已经升起了层层防护罩, 所有居民都进入了戒严状态。 “耶尔?” 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 耶尔回神, 应了一声转过身,“怎么了?” 艾科正站在他身后, 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 “没事吧?窗户那边不太安全,走回来一点吧。” 耶尔没有呆在别墅里,而是和一众科研员呆在了研究所, 这里的建筑防弹程度还有防护等级, 都比一般的建筑高很多。 这会已经没有虫有心思做科研, 最多只是沉默着收拾一些资料。 研究所里一片训练有素的镇定, 只偶尔有一些细碎的声响。 耶尔的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正紧握着一个小巧的通讯器,手心都出了一点黏腻的汗, 却完全没办法放开。 他的神情看起来仍然平静,但只有熟悉他的才知道,他现在已经处于某种高度紧张状态。 “好。” 耶尔低声道,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还是依言向室内走去。 虽然很担心西泽, 但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皇室和军部为这场战争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管是兵力还是能源, 都堪称全方面碾压。 一定没有问题的。 但心脏在胸腔处狂跳, 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悸动, 让他完全没办法放松下来。 “嘀嘀。” “嘀嘀嘀……” 来到休息室坐下, 耶尔缓了口气,才注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动静。 他将光脑调成静音打开消息框,一路滑下来都是确认他的位置和安全的。 一路翻到维托传递过来的消息,他的眸光忽地一凝。 【维托:陛下已经安全转移,昨天正式开掘宫殿下方的地面,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发现,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些蹊跷。】 他从兰斯的脑子里挖出来的信息,确实显示炸药在宫殿下方,而其他消息也因为高精确性而得以迅速验证,基本都对得上。 ……很奇怪,不应该只有这一条有差错,难道是埋得太深了? 一切都没什么破绽,耶尔却忽地心如擂鼓。 【赫……我没有错……你终有一天也会、弃他而去……一死一疯,这才是最美妙的结局……】 兰斯的话语如在耳侧,明明该当做一次恶意诅咒遗忘掉的,他却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和怪异感。 他紧攥着手心里的通讯器,刚想回复维托,耳边却陡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 砰砰砰砰砰!! 啪啪啪噼噼啪啪砰砰砰!!! 世界仿佛都被震动,像是无数石块击落水面,顿时泛起无数尖叫的涟漪,原本还算平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 耶尔下意识伸手防护住头,回过神才发现那震动来自天空。 恐慌和混乱迅速蔓延开来,连厚重的墙都挡不住外面的骚乱。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起身,冲向旁边的窗,才发现外面的天空不再辽阔清朗,大片黑压压的不明物体正迅速逼近,不断攻击着星球的防护罩。 那是……什么? 耶尔瞳孔收缩,一时间陷入怔愣。 “耶尔!你没事吧?!” 艾科猛地打开门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军雌,迅速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外面那些是什么?主要进攻的部队,不应该正在和西泽作战吗?天空上那么大片的……” 耶尔回过神来,眉心下意识紧蹙,他想到一种可能,脸一下就白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艾科连忙安抚他,“战斗才刚开始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出事,而且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肯定没事的!” 一向沉默守卫的军雌走到窗边,在耳边按了一下,淡蓝色的光屏顿时在眼睛前伸长展开,锁定后不断放大那一片乌泱泱。 “那是异兽潮。” 他冷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 显然也不明白那些本该被清除掉,不可能有机会靠近主星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军雌拿起通讯器,将发现的情况告知队长。 遥远的天宇之上,漫无边际仿佛无穷无尽的异兽潮,正向着这边汹涌而来,不断地冲击着那层防护罩,发出让虫胆寒的闷声。 期间还夹杂着星盗浑水摸鱼的炮弹声,一下又一下地在防护罩上炸开,却始终无法撼动那层无形而坚固的屏障。 “雌父,我害怕……” 居民楼中,有幼崽颤抖着声音道,用力抱紧了雌父,捂着耳朵不想去听那些恐怖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主星的防护罩非常强大,经历了很多场战争都没有被击破过,一定要保护我们的。” 躲在房间里的雌虫抚摸着幼崽的头,低声一遍又一遍地道,试图安抚两颗充满恐惧的心。 “……” 不对劲。 一切都很不对劲。 耶尔紧攥着手里的通讯器,深埋在潜意识里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引爆,让他弯下了腰,几乎喘不上气。 他知道西泽在布一盘很大的局,想要将隐藏在暗处的敌虫一网打尽。 但雌虫从来没有提过这么大规模的异兽潮,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袭击主星,如果那层防护罩抵御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第278章 “耶尔?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 退一步来说,如果这也在雌虫的计划之中,那么防护罩就是给主星兜底的最后一层防线,只要坚持住等大军回援就可以。 但脑子里的危险预警一刻不停地尖叫,让耶尔再也无法忽略其中巨大的违和感,一定有哪里疏漏了—— 轰!!! 一道巨大的爆炸声猝不及防响起,方圆百里的天空瞬间被照亮。 那一刻,所有虫的视觉听觉都被暂时剥夺,时间仿佛拉长至永恒,只剩下一片漫长的虚无。 而足足好几分钟之后,才有虚弱的尖叫和哭喊响起,从微弱变得嘈杂,从很小一处蔓延到了整片星球。 这场爆炸比之前炸毁宫殿的规模还要恐怖,几在空中升起了一朵久久不散的蘑菇云,大片城区瞬间沦为一片废墟。 连研究院也被波及,狠狠地震荡了一番,耶尔被军雌升起的防护牢牢护住,半蹲在地上缓解剧烈的耳鸣。 哪里……爆炸了?是那处宫殿? 还没等迟钝的思维转过弯来,一道尖利无比的声音刺穿了半空,在耳边猝然炸响—— “被炸的是中控台!!” “防护罩消失了!!!” 耶尔一瞬间瞳孔骤缩,在那一刻彻底明白了。 那些在宫殿下方没有找到的炸药,到底被埋在了哪里。 原本稳赢的战局,几乎瞬间被扭转。 * “砰!” 一声被消音的闷响响起,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声音,而后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来。 兰斯正坐在刑讯室中,被粗糙地包裹上了一只眼睛,脸色苍白憔悴。 听到动静,他抬起那只仅剩的眼睛,倏地轻笑出声。 “怎么来得这么迟。” 快步跑过来的雌虫穿着警卫的衣服,沉默地将兰斯四肢和脖子上的枷锁去除,从腰后掏出了一瓶高浓度能量剂,放在了桌子上。 还差二十分钟,他就要被执行死刑,被轰击成一滩烂泥,却在最后时刻成功得到了救援。 兰斯忍不住愉悦地勾起唇角,将那瓶能量剂一饮而尽,声音沙哑中透着狠戾。 “已经顺利爆炸了?” “不枉我费劲心思,将精神图景中的记忆碎片进行了拼接置换,甚至彻底打碎重组了一部分精神图景,才骗过了s级雄虫的搜查。” 他语气仍然柔和,此刻却显得懒洋洋的,并不着急着走,反而一脚脚碾过那些警卫的脸,动作有些扭曲。 “那很难。” 刚才冲进来救兰斯的雌虫背对着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兰斯瞳孔收缩,脚下的动作不断用力,明明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却还是装作轻快的语气道。 “那当然很难了,比抵御我那个废物雄主的精神搜查难多了,甚至做到这种程度都差点露馅……我都很庆幸自己的好运。” 他知道那一大批军火的转移,必然逃不开被发现和追查,就算暂时受到阻碍,也有很大可能会被一点点深挖出来。 所幸在一开始部署时,他就把一小批炸药埋在了皇宫地下,以备不时之需,而在不久前引爆,正正好起到了扰乱的作用。 ——让所有虫都以为,那一批军火虽然造成了危害,却已经消除了隐患,不必再为此担忧。 后来他还是不放心,狠下手在精神图景中动了手脚,申请去见s级雄虫冕下一面,也不仅仅是想挑拨离间。 更重要的,是把“还有剩下的炸药埋在了备用宫殿下方”这条虚假消息传递出去,进一步扰乱对面的判断。 “我还是牺牲了很多的,这次过去,就算不死也是一无所有了。” 兰斯耸了耸肩,突然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穿着警卫服的雌虫。 那军帽下的五官一片平淡陌生,唯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仍然熟悉。 “莱曼德。” 兰斯一字一顿道,“难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既然如此,你和你雌父欠我的就一笔勾销了。” 莱曼德没有看他,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枪上没有移开,闻言嗯了一声,声音嘶哑,“你走吧。” “事已至此,希尔泽还有什么办法呢?” 兰斯耸了耸肩,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中控台被炸毁,没有一个小时抢救不回来,防护罩一破,那些异兽潮就会立刻血洗主星,到时候——”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跨过那扇象征着死亡的门,从那些被枪杀的军雌身上踩过去,走向走廊尽头模糊的光亮。 “就是一片崭新的世界了。” …… “上将!不好了!” 副官急匆匆地找到焦头烂额的自家上将,脸上神情愤怒又难以置信,“第三军暴乱了!” 正派虫冲向中控台抢修的雷契尔脑子一炸,怒吼道,“那群瘪犊子!!” “第四军呢?!” 副官快步和他往外走,“第四军暂时失联,情况还在探查,应该没有跟着暴乱!” “监狱那边传来消息,兰斯被救下后已经逃了!” 这次西泽带走了大部分军队,守卫在主星的不足以抵御汹涌的异兽潮,悍然对上只会被血洗—— “先抢修防护罩!!” 他们正冲出门打算前往中控台,看还有没有转机。 第279章 不远处就训练有素地冲过来几支军队,看样子应该是陛下麾下的禁卫军。 “陛下的指令是,第一时间抢修防护罩,只要将开关修好,防护罩本身没有被破坏,就还能继续用!” 不等雷契尔询问,那领头的军雌就沉声传达奥格斯格的话,“如果不行的话就及时放弃,拼尽全力保护民众!” “——只要撑到元帅回援,就还有一丝转机。” 这次是他们棋差一着,所以只能用无数生命去填这条沟壑。 等希尔泽回援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到时候主星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了。 雷契尔猛地震了一下,一股悲恨涌上心头,但已经没时间让他多想,当下只能拼尽全力奔赴中心战场。 “走!” 街道上已经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场景。 “救命!救命!!” “往那边跑!不要拥挤!不要拥挤!” 异兽潮正在尝试降落地面,预计还要几分钟,但是星盗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扫射,普通建筑的防护罩没办法抵御冲击,很快就被击破。 “快离开那里!寻找遮掩,小心不要暴露出身体!” 无数虫只能从家里或其他地方跑出来,前往避难所或其他仍然稳固的大型建筑中躲避从天而降的攻击。 不少失去理智的虫下意识扒拉军雌,维护秩序或执行任务的部队被影响,反而使场面更加混乱。 等雷契尔驾驶着机甲赶到被炸毁的地方,那里已经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但幸好中控台并没有被彻底炸毁,简单清扫后就露出了下面精密仪器的轮廓来。 已经有专门的研究虫围在那里,拼尽全力抢救着防护罩的控制系统,最前面统领全员的赫然是扣一君。 砰——吼! 有异兽降落到身后的地面,那架庞大的机甲瞬间调转炮口,将躲避不及的异兽轰成了一滩烂泥。 “开始吧,我会守好这里,不让那些异兽打扰你。” 一支最精英的小队将这一处团团围了起来,剩下的前往各处疏散群众,驾驶着机甲阻拦异兽潮的倾覆。 但终究还是……数量差距悬殊。 * 这场战争开始得很快。 原本笼中之羊般的安托仿佛疯了一样,开始拼死挣脱防线,和军队纠缠在一起,异兽潮和星盗也不出所料地开始偷袭。 收到主星被袭击的消息时,西泽并没有多意外。 他之前就察觉到了异兽潮出现异样,第一时间清扫了公爵府暗中进行的地下实验,将所有能操控和狂化异兽的药剂全部封锁。 这次他做了两手准备。 断掉供给,就算安托和星盗那边还有存货,应该也没办法驱使异兽潮暴乱多久。 如果没有阴谋,这次就能彻底击溃叛军,而如果主星真的受到袭击,星球上的防护罩也足够抵御几百波进攻而不破。 这边集结了两大军队的力量,足够快速清扫混乱的战场,最快只需要两个、不,一个小时。 他就能彻底解决掉安托,带领军队返程,和主星上整装待发的军队一相呼应,就能获得最终胜利。 只要掌握好时间差—— 但那声轰然巨响打断了计划进程,那些强烈的冲击波仿佛穿透遥远宇宙,让心脏也跟着莫名颤动。 收到消息的时候,西泽已经击溃了大部分星盗,进一步推进和安托的距离,战况无比焦灼,根本脱不开身。 “防护罩破了?!” 军雌瞳孔骤缩,第一次变了脸色,瞬间反应过来是那批被转移走的军火。 ……终究是被算计了。 西泽神色阴沉,“现在情况怎么样,防护罩什么时候能修好?” 帝国的中控台当初建造时,就预想过这种情况,为防止被一击捏住软肋,防护罩配备了多个控制系统。 发生爆炸的范围极大,兰斯当初埋下的时候,应该就是想一举击溃所有的控制系统,但有帝国的顶级机械师在,抢修回来的概率很大。 “最快都要一个小时!你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那边传来急促的询问,西泽凝重地抬起眼,有一瞬间的默然。 “这边被缠得很紧,暂时脱不开身,如果立刻回援,会造成军队被前后夹击,到时候损失更大。” 频道那边也安静了一瞬。 谁都知道这一个小时代表着什么,就算这次他们能赢,某种意义上也是极其悲惨的胜利。 那些不被兰斯放在眼里的民众,主星上存活的无数生命,都将因为这场规模巨大、浩荡而彻底的战争而化为飞灰。 独留下永久的伤痛,和一次深刻的历史教训。 “四十分钟。” 西泽倏地抬起眼,漠然地看着盘旋在这方宇宙中的无数星舰,一字一顿道,“给我四十分钟。” “白朗,你留在这里镇守主舰。” 副官的神情凝重到极致,沉声应了一声是,代替元帅上前一步,接过了那可以纵览全局的主控台。 而军雌利落转身,向着停靠在星舰深处的机甲而去,像是成为领军者的战士终于放下所有顾虑,重新拿起最为锋锐的武器。 而所有虫都将回想起,曾经被那抹银蓝色流光支配的恐惧—— 那是被帝国民众推崇至今的胜利曙光,也是无数敌军眼中的死亡预告。 第280章 “我好歹也当了几十年的中将,跟随在长官身后二十来年,就是为了紧急时刻能成为另一根顶梁柱……好,来吧。” 白朗死死盯着星舰外的景象,心底的战意已经压抑不住。 他倏地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自家元帅的话。 “四十分钟结束这场闹剧。” * 外面已经沦为地狱般的场景,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不少虫已经向着这边跑来,想要寻求庇护,很多都是旁边学校的学生,研究所顿时沦为避难所,守护着帝国最精英的一批虫才。 在这种关键时刻,耶尔却离开了研究所。 不出意料受到了很多阻拦,但他毕竟是s级冕下,虽然平常性情温和好交流,但话语权是一直在身上的。 “带我去那里。” 耶尔避开混乱的虫群,神色凝重。 他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那基本是这一片最高的地方,也更接近天空的战场。 “好。” 那队长虽然不解,但还是利落地点头应允,一挥手示意后面的军雌跟上。 这时距离防护罩消失,已经过了整整九分钟。 “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啊——” 离开研究所庇护的范围,城区里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目及之处全是残忍的枪杀,和异兽活生生吞食血肉的场景。 耶尔神色逐渐冰冷,喉结微动,将被血腥气激起的反胃压下去。 “呜呜呜救救我……” 惊慌失措的幼崽在不远处摔倒,将膝盖磕出血来,像是被这一下彻底击溃,强忍着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吼!” 而身后不远的地方,异兽已经张开了利齿,上面还挂着新鲜的血肉,垂涎的口水已经滴落在地上。 它猛地张大嘴,就要将那幼崽的脑袋咬下来—— “冕下小心!” 耶尔手心爆发出一股精神力,将异兽瞬间击飞出去,把幼崽抱在了怀里,“没事吧?” “疼……救……” 小臂很快被抱住,那雌虫幼崽抽抽搭搭的,一抱紧就不撒手了。 也许幼崽都长得差不多,但耶尔莫名觉得,他很像那个曾经送给他一个气球的雌虫幼崽。 活泼可爱,鬼灵精怪。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一切本该是这样。 耶尔垂眸看着怀里哭稀烂的幼崽,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绪悄然坚决下来。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幼崽递给了旁边的军雌,“让一个虫先把他安置好,我们继续走。” 耶尔神色凝重,不再看周围一派混乱的景象,专注地继续向着目的地而去。 救了一个没什么用,最关键的还是尽快阻止异兽潮的入侵。 在军队的护卫下,耶尔径直穿行过混乱的市区,进入了那座极为高耸的建筑,寻找到了前往最顶层的直升梯。 “呼……” 很久没有这么大强度的运动,再加上紧张情绪的影响,耶尔靠在直升梯内部,努力缓解肌肉的紧绷和痉挛。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飞速上升,不断靠近那个最高点,而真正到了那里,就基本没什么退路了。 耶尔闭了闭眼,一下又一下地深呼吸,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通讯器,像是在汲取着某种力量。 就算雌虫说过很多次,要注意保护自己要注意安全,但他不可能看着一场血腥的屠戮在眼前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尤其是在他拥有着,也许可以制止一切的能力时。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要尽力试一试,毕竟这里是生活了那么久,有着很多重要存在和回忆的第二个家。 直升梯哐当停下,那扇门被打开,高处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将耶尔的头发吹得乱飞。 “你们守在旁边,注意不要让其他虫上来。” 耶尔微眯起眼,一步步走了出去,从阴影处走到了极为开阔的边缘。 只要往下一看,就能总览一整片城区的景象,而往上便是一片乌泱泱涌动的异兽潮,密密麻麻,形容可怖。 他深吸了口气,拨通了西泽的通讯。 …… 对面有不长眼的异兽扑了过来,被机甲瞬间斩爆,无数血肉猛地飞溅开来。 西泽驾驶机甲穿梭在战场中,几乎要留下道道残影,所到之处大片异兽瞬间死亡,像是毫无抵抗能力的蝼蚁。 恰好这时,主星的形势图正传输到机甲上,敏锐地识别到什么,穿透那片黑压压的异兽潮,锁定了一个身影, “?!” 画面不断锁定放大,而后一寸寸清晰成形,站在正中的,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让西泽一瞬间瞳孔骤缩。 那是—— 熟悉的通讯器铃声倏地响起。 西泽立刻拿起通讯器,却打滑了两三次才真正接通,对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呼啸的风声穿过。 他死死看着画面中站在极高的位置,将全部身形都暴露出来的耶尔,几乎目眦欲裂,怒吼道,“回去!” “让他们带你回去!离开那里!!” 已经有很多异兽注意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开始向着那边而去,其中有很多是很高级的异兽,连军队解决都有些麻烦。 西泽的神情和语气已经冰冷至极,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对他下命令。 第281章 “这些全部都是计划中的一环,不关你的事!回去!!” 啊,真的很生气啊。 耶尔把通讯器拿远了一点,缓了缓被震到的耳朵,神色凝重中有些无奈,却也知道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 “防护罩破了,这也是在计划之中吗?” 他轻声打断雌虫,果然察觉到了一丝凝滞。 耶尔腰背挺直地站着。 白大褂被顶层的风吹得翻飞,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即将飞向那片辽阔的天空。 事情已成定局,但拼尽全力也能挽回。 “不……” 西泽硬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止不住浑身颤抖。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听不清楚,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哀求和无力—— “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你就躲在研究所里不要出来,保护好自己就行,回去好吗……?!” 他咬着牙,却仍然压抑不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惶恐,还有被彻底点燃的愤怒和无力。 “耶尔!!!” 耶尔挂掉了通讯,抬眼看向头顶血一般的天空。 他抬起了手。 第84章 “呜呜呜好痛……” 蜷缩在角落的小雌虫啜泣着, 一边哭一边吹着流血的膝盖,时不时因为炮轰的声响而浑身一抖。 但好像有一瞬间,耳边蓦地安静下来。 仿佛一股声势浩大的春风穿透了身体, 消融了冰冷和痛苦, 带走了惊惧和绝望。 他愣愣地停止了哭泣, 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不知何时, 那些密密麻麻涌动的“云”好像淡了一些,不再那么可怕。 顶层之上。 耶尔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精神力风暴在掌心酝酿而出。 从一小片逐渐发展壮大, 如潮涌的磅礴海浪般倾泻而出—— 那些精纯的精神力来自精神图景, 但那只是一个引子, 这片天地间的精神力仿佛感知到召唤, 千溪万河般奔涌着汇入海中。 “嘶——!” 已经有异兽降落在楼顶,一张脸丑陋异常,从裂开到耳后的嘴里“噗”地突出数条扭动的触手。 “砰砰砰砰砰!!” 但还没有接近耶尔, 那异兽就被围在一旁守卫的军雌击落下去,但异兽根本源源不断,这一点兵力渐渐显露出疲态来。 “弹药不够了!冕下……?!” 微风吹动额前的发丝, 耶尔仍然闭着眼感受空气中的波动,察觉动静后分出了一丝注意力。 “别动。” 他的声音低哑, 话音未落,那无形的波动瞬间震荡开。 咻咻咻—— 近乎尖锐的破空声倏地响起, 千万根精神力长针瞬息而发。 将围上来的上百只异兽全部爆破震开, 秋风扫落叶般清出了大片空白场地。 轻松收割生命的神祇轻笑起来, 脸上神情安静和缓。 “走远一些, 小心误伤到你们。” 随即耶尔神色微凝, 手心朝上抬起手,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往上承托—— 那磅礴的精神力向外扩展开,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防护罩,在覆盖了眼前辽阔的天宇后,还在继续向外扩张,转眼就将半个星球笼罩在内。 砰! 砰砰砰砰!! 那精神力防护不断往上升起,无数猝不及防的异兽撞在上面,脑袋好像烂西瓜一样爆开,一时间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防护罩终于卡到了合适的位置,顿住的那一下,将不少趴在上面的异兽都震飞了出去。 耶尔闷哼一声,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强忍着喉间的腥甜,感觉到一缕温热从耳朵里流了出来,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染红了白色的衬衫领口。 “防护罩!是防护罩修好了吗?!” 有虫不经意抬起头,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顿时惊喜地叫出声来。 “不、不对!它在往上升!好像不是防护罩……” 也有虫冷静下来后,仔细观察了一番,循着那股奇异的波动抬起头,看到了一抹模糊白色的身影,顿时睁大了眼睛。 “那好像是冕下!是冕下在用精神力保护我们!!”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大吼,将所有一派茫然的虫都震醒了,接二连三地抬头看向最高处的顶楼—— 他们看见了那道挺拔的背影,站在一片肆虐的风暴正中,无可动摇如定海神针,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不少受到严密保护的雄虫也被吸引,来到了窗边,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那道身影,就感到了令灵魂都颤栗的强大波动。 “天啊,好磅礴的精神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浩瀚,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和天空一般的精神力……” 在一片喜极而泣的欢呼声中,掺杂着不少大受震撼的窃窃私语,那些藏身在小防护罩下的贵族,面面相觑片刻,苦笑地摇了摇头。 “之前耶尔冕下用半个小时疏导完了一个月的量,我还以为那已经够牛的了,没想到对冕下来说只是小意思。” “能够将整个星球都保护在内的防护罩,甚至还要经受异兽潮和星盗的攻击……强大到恐怖了。” 那一幕被战地记者和新闻实时转播,不断投放到这个星球各地,安抚着无数惊慌失措的居民。 那道身影赫然成为了危难中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第282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s级雄虫冕下吗?” 雌君抱着幼崽,看着客厅里的新闻投影,有些惊叹地询问维托道,“居然靠精神力生生阻止了一场灾难,好厉害啊。” “是啊。” 维托转过身,也看向屏幕里那道有些模糊的身影,忍不住轻笑起来。 “这次过后,耶尔冕下的声望一定会达到惊虫的地步。” “有奥格斯格陛下、蒙特元帅和耶尔冕下在,改革不会再受到阻力,那些顽固派再怎么跳脚,也阻止不了帝国走向一条新的道路了。” …… 外面的动静似乎正在变小。 兰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脸上神情倏地微变。 咔。 耳朵捕捉到一声细微的声响,他猛地转过头,却只看到身后走廊一片被清理掉的警卫的尸体。 不对劲,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兰斯立刻从那些警卫身上卸下警服和武器,快速伪装了一番,打算从侧门无声逃出。 他已经事先安排好了后路—— 几艘停在星港的小型迁跃舰,一旦事态有变,就在混乱之中足以悄无声息地逃出主星。 迦诺已经事先前往那边,能掌握的实时消息比他多,如果真的存在不对,应该已经早早逃亡,不用再担心了。 他无声穿过曲折的走廊,根据记忆中的方向前往那扇侧门。 “吱呀。” 细微的声音响起,无形的阳光顿时倾洒而入。 兰斯原本一手推门,另一只手攥紧了武器,却也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眼睛。 他好久没有见过阳光,都快忘记了晴朗的光是什么样子的,暖融融地包裹着伸出去的小臂,将那过于白皙皮肤照得几乎泛青。 兰斯恍惚了一瞬,而下一秒—— “呃!” 一股巨力猛地将门拉开,而后一条腿角度刁钻地踢过来,将拿着武器的那只手咔吧一声踹断! 激光枪被踢飞出去,而他则被猛地压到了地上,被数把枪对准了脑袋,再也动弹不得。 “别动!” 缓过眼前的眩晕后,兰斯顶着枪管抬起头来,没有理会耳边的厉喝,死死盯着那双走到身前的皮靴。 “好久不见,兰斯。” 奥格斯格从上而下地睥睨着他,脸上神情淡淡,见地上的雌虫还要挣扎,他直接用手里的权杖狠敲了下去。 一声声到肉的闷响,一直到流出鲜血才终于痛快了些。 奥格斯格闭了闭眼,粗重地喘息着,许久才勉强平静下来。 “你原本还有回头路的,兰斯,我当年并不是坚定的反贵族党。” 他半蹲下来,一字一顿地轻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教唆我的幼崽去湖里抓什么黄金鱼,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淹死在里面。” 每次想到被泡得浑身肿胀的幼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是每晚安然入睡的样子,他就忍不住那份浓郁的怨恨和杀意。 “本来想着正常判处死刑算了,别被仇恨裹挟带头坏了国法。” 奥格斯格垂眸,眸底划过一丝狠戾,“这次可是你自己撞在我手里了。” “咳……赫赫我……你问我为什么……” 倒在地上的雌虫笑声嘶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再没有了原先温润的样子,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政斗之间,哪有那么多忌讳,怎么样能让敌虫痛,自然就用什么手段,你当上了帝王也还是那么天真吗?” “只要胜利了,一切下作的手段都会变成足智多谋。” 他啐了一口血,哑声道,“我要登临最高的位置,要滔天的权势和财富,再也……” 再也不想鲜血淋漓地倒在角落里,被鼠蚁啃噬血肉,被看不到尽头的剧痛和饥饿压垮,最终好像垃圾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带走。” 奥格斯格神色漠然地起身,不再看地上的雌虫一眼。 …… “快修好了没?!” 异兽的来源被斩断,雷契尔终于松了口气,将最后一只降落的异兽打爆后,转头去催促防护罩抢修的进度。 “冕下应该撑不了多久,这么大的精神力防护罩,每分每秒都在燃烧着巨量精神力,一旦被彻底掏空——” 不仅防线会被立刻攻破,连耶尔也会有生命危险。 他咬了咬牙,想起希尔泽临走前,拜托他如果可以麻烦多照应一下雄虫的嘱托,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快了快了快了……四十、还需要三十多分钟!” 一大批专门的工作虫已经赶了过来,此刻正配合着扣一君抢修比较完整的一个控制系统,速度和进展飞快。 但因为仪器内部太过复杂,且抢修条件恶劣,最快也还要半小时才能弄好。 雷契尔深吸了口气,不再出声催促,以免造成更多失误,也终于腾出手来解决其他的问题—— “第三军现在情况怎么样……霍尔元帅?!” 通讯器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之前才因为政见不合而撕破了脸,但乍一听到这个声音,他还是下意识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霍尔虽然会做出离谱的选择和举动,但是他在军部呆了上百年时间,和那些贵族不一样,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帝国的。 这种生死存亡时刻,愿意来帮忙也是情理之中。 第283章 “安心守着那小子,把防护罩搞好,这边不用担心。” 霍尔沉着脸,驾驶着机甲轰然降落在一处高地,看着外面脸色骤变的第三军军雌,变形成了方便作战的机甲形态。 他一眼就看到了第三军上将哈瑞斯的机甲,似乎是察觉到他来了,瞬间变换形态蓄能就想逃走。 砰!! 一枚炮弹击中了那架机甲的尾端,猛地爆炸开来,而在停顿的刹那,霍尔已经驾驶着机甲劈开浓烟,与之缠斗起来。 眼看着挑唆暴乱的源头被制裁,被溜了一圈差点拐进异兽圈陷阱的第四军也赶了上来,混乱终于渐渐平息。 “按照之前的计划来!都做好作战准备,不然等会那边回援了,这边反而拖了后腿!” “c队紧急抢修被破坏的机甲,没坏的让a队的赶紧上!帮助冕下消灭外面的异兽潮,不然越来越多顶不住的!” 不敢再信任第三军,雷契尔的副官只能尽可能安排可靠的支队,继续原来被打断的计划,去分担异兽潮的压力。 雷契尔则将情况整理好,通过加密通道传输给了远在宇宙中的希尔泽,犹豫了几秒,还是把耶尔冕下的情况也公事公办地加了上去。 那边一直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厮杀异兽所以没空,但机甲上有转接成像,希尔泽应该早就知道了。 他看向那抹遥远而模糊的身影,感到了无言的震撼。 自那层防护罩往上往下,仿佛是地狱和世间的分界线。 而耶尔就是那根支撑着的天柱,铺天盖地的异兽潮扭曲而危险,却始终被挡在天空之外。 不知道有多少虫正和他一样,心怀感激和震撼抬头看着那个方向,无比虔诚地祈祷着平安。 现在主星已经开始捡起节奏逐步反击,事态在一点点变好,只要延缓了异兽潮袭来的速度,就能安稳地过渡掉这场战争。 无数生命会因此避免死亡的结局。 这都是那位名为耶尔的冕下的功绩—— 在这场战争中,他也许不是作战的主力,却是当之无愧的拯救者。 …… 很痛。 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好像都在咯吱作响,被扭曲和搅动的空间不断挤压。 耶尔甚至能听见血肉一点点撕裂的声音。 他被禁锢在风暴中心无法脱身,艰难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不变。 一旦退缩或体力不支,不用等那些异兽,这些空间乱流就足以撕碎他。 耶尔仍然紧闭着眼,感觉到眼皮下正汩汩流出温热的血液,在脸上蜿蜒又凝固,然后又被新的血液覆盖。 “咳……” 喉间的痒意让他忍不住低咳了一下,那些腥甜便也从唇角溢了出来。 “冕下?!” 尖锐的耳鸣声中逐渐掺杂了些其他声音,耶尔恍惚了一瞬,勉强凝聚起意识去捕捉拿到声音。 “冕下!赶紧变成原型,原型的壳比现在的拟态坚硬……!” 原型。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起那些千奇百怪的触肢和硬壳,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害怕还是为难。 每一项检查都证明耶尔是一个真正的雄虫,但他始终变不了原型,也检测不出来原型到底是什么品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耶尔无声叹息,感受着图景中的精神力沸腾的景象,那片浩瀚的海中海水尽数倒灌,已经接近干涸。 好像还能支撑一会……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却隐约感觉到什么东西好像被触发,在周围的空间中凝固成一个很小的屏障,将身体包裹了进去。 “?!” 施加在身上的压力似乎小了些,耶尔勉强睁开眼,将眼眶里没流干净的血眨掉。 视线恢复清晰后看向手腕内侧,果然看到了一点细微的闪光。 那是……之前在训练场的时候,西泽给他的芯片,听说可以抵御强冲击和空间扭曲,将他捕捉到球里面。 想起雌虫,耶尔忍不住勾了勾唇,又想起刚才通讯时匆匆的三两句,又突然有些后悔。 西泽第一次那么严厉地吼他,应该是真的很生气了。 每次趁他不在家熬夜或者私下去见危险的虫,雌虫都只会无奈地笑笑,然后在各种方面努力下功夫,努力让他能后顾无忧。 他也想好好听西泽的话,躲在严密的保护之下,安全度过这一次失误导致的屠杀。 不管情况多么危急,他毕竟是珍贵的s级雄虫,必然会收到很好的保护,只要安静等待两小时,就能直接享受胜利的果实。 以前他可能会这么做,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在意识到也可以把虫族当成家继续好好生活之后,他就不可能对这场血洗视若无睹。 这不只是他的家,还是西泽生活了很久的家。 不管有多少伤痛和黑暗,雌虫都在这里开启了新的生命历程,取得成功获得荣誉,一步步走向辉煌的顶峰。 “砰砰砰砰砰!!” “吼——!!!” 已经有不少机甲冲了上来,和外面的异兽潮对抗。 天空中充斥着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嘶吼声,让耶尔的耳鸣进一步加重。 他迟缓地摇了摇头,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但耳边陡然响起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将他震得清醒了一瞬。 第284章 “冕下!还有十分钟支援就来了!” 好像是……雷契尔的声音? 耶尔反应了一下,迟钝地明白那句话中的意思,疲惫到极点的精神顿时一振。 那就再支撑一会吧。 十分钟而已。 …… 外面的异兽潮肉眼可见地减少,而在混战正激烈的时刻,它们内部陡然传来一阵骚乱,似乎有隐约的爆炸声从另一边传来。 “嘎啊?!” 有些异兽察觉到什么,想要回过头去,却被裹挟着挤压在防护罩上,然后被轰击成一滩肉泥,画面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好像是元帅回援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很快传遍了正作战的军队。 士气顿时一振,更猛烈的激光扫射向那些异兽,胜利逐渐向着这边逆转。 雷契尔驾驶着机甲在第一线作战酣战,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银蓝色流光,像是陨石坠落般急速向这边靠近。 “回来了,这么快?!” 随之而来的军队还在后面,只有那辆机甲遥遥领先,不顾会造成的伤害破损,上面糊着的异兽血已经被狂风刮去。 “回来得正好!我来开路——” 他亢奋地架起重型激光炮扫射了一通,硬生生清出了一条通道来,让那辆机甲顺利从海潮般的异兽中通过。 不等他继续清扫,频道里就传来急促的一声呼喊,“防护罩也修好了!” 那个深深的爆炸坑洞里,灰头土脸的一群虫爆发出欢呼。 而在他们的操纵下,那层无形的防护罩重新升起,几个呼吸间就取代了那层精神力防护,建立起了一道崭新的屏障。 原本还凶险至极的战场,瞬间变成了一片倒的胜利和反击。 “……” 察觉到新的保护升起,那层精神力防护闪烁了几下,不断虚化后终于缓缓消散,那风暴中的力量回归天地,不再搅弄风云。 轰——!! 周围扭曲的空间突然变化,一瞬间爆发的压力挤破了那个空间球,但也恰好卸掉了大部分冲击,让里面的虫得以安全存活。 “咳……” 这时耶尔已经浑身都是血迹,新的或者已经凝固的,把那白大褂染成一片血红,脚边甚至积起了一小滩血泊。 “胜利了!冕下!冕下!!” “感谢冕下!我们得救了啊啊啊啊!” 在防护罩重新升起的刹那,无数的虫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流着泪朝着那栋高楼奔去,像是一场万众所归的朝圣。 而一直守卫在一旁军雌已经冲上前去,想要去搀扶不远处的雄虫。 “冕下!!” 无数正看着新闻转播的虫惊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摇摇晃晃,顿时紧张地站了起来,“小心呀!” 结束……了? 意识到这一点,耶尔有些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他动了下腿,但身体已然一片麻木,往左一歪就要摔倒。 “冕下!” “冕下?!” 但他没有摔到地上,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手扶住了他。 并不是一双而已,各个方向都有手将他稳稳扶住,小心地将他平躺在垫子上。 “冕下,您还好吗?!先不要动,赶紧让医生过来!” 耶尔意识昏朦,恍惚中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润,好像在被仔细擦拭着血迹,有坚硬的东西抵住下唇,然后一点点喂入能量剂。 “冕下?您能听到吗?” 他睁不开眼睛,但能感觉到身边围着很多虫,走路和动作的声音都很轻,很快就来了医生,也或许医生一开始就等候在了一旁。 “先散开一些,让空气流通,我查看一下情况!” “军队先守在一边,注意警戒周围……!” 脑子里的巨大轰鸣声消散了些,耶尔逐渐恢复意识,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眸光涣散地看向正上方的天空。 异兽潮已经缩小了很多,不再铺天盖地,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天空恢复了辽远和清朗。 他呼吸很轻,倏地眼珠微动,看到了正急速降落的银蓝色机甲。 那机甲上面全是受损的伤和血,看起来经历了非常惨烈的战斗,正极速向着这边飞来。 “那好像是元帅的机甲?!” 强烈的剥离感传来,身体麻木不堪,灵魂仿佛不再和躯壳契合,晃晃悠悠地飘散至半空,然后一点点消散。 细微的震感从不远处传来,银蓝色的机甲终于降落到这个高度。 舱门滑开,里面的雌虫唰地展开骨翼,向着这边飞来。 “雄主……!” 但一阵阵发黑的视野中,那扇黑色的门豁然洞开,强劲的吸力从里面传来,几乎瞬息就将他卷了进去。 耶尔的头向着一侧缓缓歪倒,唇角滑落一缕血迹。 “冕下?您怎么了……冕下!!”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幸好分别的时候好好说了再见,不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不辞而别,那样也太遗憾了。 第85章 耶尔艰难地睁开眼睛。 视野中一片模糊, 从纯粹的黑到逐渐有了些光亮,像是睡了很久很久的觉,脑子都变得空白一片。 脸上似乎罩着什么, 有些不太舒服, 他深呼吸了一下, 努力动了动手指,慢慢恢复对身体的感知力。 第285章 “啊!!” 但还不等他扑腾着坐起身, 护士路过病房时往里瞄了一眼,被这个躺了好久的植物人的动静惊呆了。 “你、你醒了?段丽,去叫医生来……” 意识到什么, 护士立刻开门开灯, 确认耶尔确实醒了之后, 连忙推了推同伴让她跑去叫医生。 “医学奇迹啊, 你居然真的醒了?!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护士连忙去看机器,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将病人的身体数据记录下来。 大半夜的, 她还以为起尸了呢! “咳,没事……” 耶尔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 恢复了一部分行动力后,靠在护士摇起的床上, 闭目养神积蓄力气。 医生很快赶到,做了基础的检查后也开始念叨“医学奇迹”, 看着耶尔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只史前珍稀猴子。 “你被宣判脑死亡后, 就一直住在这里, 偶尔我会来给你做一下身体检查, 每次得到的数据都出乎意料的好。” 他一边听诊一边念叨, 看见耶尔的脸色从难受转变成平静,甚至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更加兴奋而困惑了。 “肌肉没有萎缩的迹象,长期躺着也没有生褥疮……完全不像是卧床这么久的病人,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比我还健康。” 耶尔坐了一会,那股难受劲渐渐消退,身体的掌控权基本完全回归,闻言哑声轻笑道。 “谢谢医生上心,可能我咳咳……一直比较幸运。” 等眼睛不再酸涩畏光,他尝试睁开眼,世界已经恢复一片清晰。 眼前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病房,惨白的灯光明亮,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他坐在狭窄的病床上,身上是薄薄的病号服。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神情好奇,“你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突然就苏醒了吗,还是有什么契机?” “……好像做了一场非常漫长的梦,不过一醒来就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了。” 耶尔垂眸,回想了一下从晕倒到醒来这一段时间,记忆却仿佛笼罩上一层迷雾,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触碰到下面的真实。 一旁的医生唏嘘了一会,确认他现在没什么事后,也打算离开了。 “不管睡不睡得着,建议还是多休息一会,有什么等明天再说。” “有哪里难受你就按铃,明天我再来帮你仔细检查一遍。” 等他们离开,病房里又恢复了一遍安静和昏暗。 耶尔依言躺下盖好被子,借着那一点没消散的睡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却又想起刚才说的漫长梦境来,后知后觉咂摸出一点温暖的余韵,透过朦胧的雾气传递过来,仿佛隔着玻璃感受阳光的温度。 ……应该是一场美梦吧。 * “医生……真的吗?!” 耶尔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周围的声音静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更大的呼声。 “哎!哎哎哎——好像真的动了!” 他转了下脸,一张大脸就凑了过来,一双斗鸡眼瞪得溜圆,“师兄!师兄你真的醒啦!” 耶尔勉强抵挡了一下贴脸攻击,清了清嗓子。 “真的,真的醒了,别靠那么近,好久没刷牙了。” “哦……” 那学弟遗憾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但还是新奇地使劲瞅他。 “医学奇迹啊师兄,确诊脑死亡都能自愈,你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表示对强中之强的敬佩。 耶尔没忍住笑了一下,那一丝紧张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抬眼看向周围一圈人,基本都是得到消息后赶来的同学。 同一个实验室的师姐眼眶红红,见他看过来转头擦了一下眼泪。 “醒了就好,幸好当时没有放弃,选择让你一直躺在医院里。” “是啊,你也没有一个家人什么的,当时那种情况真是让人绝望,幸好……现在已经渡过了大灾,以后就是平平安安了。。” 师兄将果篮和花都放在一起,闻言宽慰了几句,确认他醒来的消息后打电话告诉导师。 耶尔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歉意的笑来,“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学弟一挥手,大大咧咧地道。 “说什么不好意思,师兄你是因为太敬业了,才会猝不是、脑死亡的,在学校里已经上了励志人物头条了,响当当的名号呢!” 居然已经出名了吗…… 耶尔低咳一声,正想问一下实验的情况,病房门就突然打开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导师。” “导师来了!” 而他一出现,就条件反射地响起几道问好声,耶尔顺着他们的视线,果然看到了压抑着激动的熟悉脸庞。 他忍不住笑起来,但一声导师还没有喊出口,就被用力地抱了一下。 “好……”久不见。 那鬓发半白的老人神情激动,再次见到这个曾经无比耀眼的学生,一时间忍不住老泪纵横,用力地拍着耶尔的肩膀。 “好!回来好啊!我就知道,你命不该绝啊!” 一股酸涩袭上鼻腔,耶尔眨了眨眼努力忍下泪意,用力回抱了一下他,声音有些沙哑。 “是啊,终于回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病房内终于恢复了镇静。 第286章 “不用担心治疗费的问题,学校知道你的事后,举办了一个涓滴筹,把你手术还有住院的钱都补上了,现在也还有剩余。” 询问过耶尔的情况,确认真的没事了之后,导师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日子的大致情况告诉耶尔,帮他简单补全那些空缺。 “科研经费的话,学校也重新批了补助,将原来的空缺填上了,项目现在的情况很不错。” “之后你就先安心养病,休学一年半载也可以,等彻底修养好后再回学校来,我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再把你分配进去。” 情况比想象得要好。 至少一切好像都凝固在他昏迷之前,生活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这已经足够让他感激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 耶尔的肩膀松了松,对上导师关切的视线,又环顾了一圈挤着的同学,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那一丝从醒来就挥之不去的陌生和无所适从,在这种带着烟火气的热闹中,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师姐看出了他暗藏的怅惘,出声宽慰道。 “大家都快毕业了的,就只有你需要重来一遍了,但人生其实不用着急,有不少同学选择继续深造的,读书也能读一辈子的嘛。” “对嘛对嘛,哎师兄我突然好好奇——” 学弟叽叽喳喳地抢占了聊天的地盘,开始拉着耶尔询问一些平常不得而知的东西。 “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有没有意识的,能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还是说你会做梦,还是……” 耶尔有些无奈,但还是认真道。 “应该没有意识吧,我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可能有做梦,但是一醒来就忘记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期间师母还专门送了补身体的汤来,洗漱过后吃了汤和饭菜,很快就到了下午。 “这是手机,还有一点钱,师兄慢慢修养,不着急嗷!” 学弟将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他,全部都是重新接轨社会的必需品。 耶尔连忙接住,笑了笑道,“好,谢谢。” “拜拜啦,我明天再来看师兄。” 一群人纷纷离开病房,走在后面的学弟想要关门,一抬眼却突然愣了一下。 耶尔安静地坐在床上,正眉眼弯弯地看向这边。 耀眼的阳光跳跃着落在发丝和领口,青年清瘦的轮廓仿佛沾染上了一层轻盈的白色鸭绒,让他看起来简直像在发光。 那些飞逝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不管是黑色的发和眼,还是白皙的皮肤,都和记忆中一般无二,像是一张被保存良好的水墨画,抖落一下灰尘就崭新如初。 仿佛他不是确诊脑死亡,在暗无天日的病床上躺了这么久,而是被遗落在了时间的缝隙里,躲过了一切动荡后再安然醒来。 见他看过来,耶尔神情有些疑惑,笑着挥了挥手,“拜拜?” “……拜拜,走了!” 一丝异样划过心头,学弟没多注意,很快呲着大牙笑起来,挥了挥手后关上了门。 砰。 门被轻轻关上,仿佛整个房间都跟着微震,独留下一室的寂静。 耶尔有些怔愣地看着门,半晌垂下眸,从怀里拿出之前的手机来,长按开机。 手机已经被充满了电,还能正常使用,就是微信因为消息太多有些卡壳,将消息全部清掉之后就丝滑多了。 他试了一下,果然停机了,本来想充一下话费,却发现银行卡不知道为什么锁住了,要到线下店解锁才能使用支付。 等出院后先去把卡解锁了才行。 耶尔又翻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房东的信息,得知自己的东西已经被打包到了杂物间,而原本的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 ……这下是真的居无定所了。 他轻叹一声,却也明白这其实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病房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从昨晚到刚才,他身边都围绕着很多声音,感叹的、惊喜的、各种询问和关心的,基本挤占了全部的空间。 虽然觉得很热闹温暖,但直到这时耶尔才有独处的空间,可以开始思考一些其他东西。 过去已经不可追,前路仍然未知,但也充满着光明和希望。 他本该像导师和师姐劝说的那样,先什么都不想,专心修养好身体,然后继续学习深造。 不管怎么说,继续读书都是一条很好的路。 但莫名的,总有一道微弱的声音隐藏在心底,只有在安静时才会探出头来叫唤——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啊……! 耶尔捏了捏眉心,想要分辨那含糊的声音,却怎么都没办法听清,许久后只能满腹疑虑地放弃。 但就是这一丝异样,让他始终没办法接受摆在面前的道路,而是在醒来的交叉路口犹豫不决。 总觉得……如果就这么忽略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的。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耶尔在医院里呆了几天,确认身体非常健康,已经可以出院了。 他把出院消息群发了一下,表示感谢和不用再来看望。 “走啦?” 认出他的医生打了个招呼,再次强调道,“年轻人,以后注意爱惜身体,尤其是不要几天几夜地熬,来医院这么一次就够了。” 第287章 耶尔低咳一声,“好,我会注意的。” 三年不住院,一住住三年。 他已经在医院睡得够够的了,再也不想躺在那张死硬的病床上了。 耶尔在医院并没有什么行李,办理好出院手续,一人一个小包立刻就可以走了。 推开医院大门,外面的嘈杂声音顿时扑面而来。 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是二十几年来刻在骨子里的画面,一见到便油然而生的亲切。 耶尔怔了一下,一瞬间几乎有些怯意。 “靓仔,你要不要走的,不要堵到门喔。” 一个穿背心裤衩的大叔拍了拍他,等耶尔转过身,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真是好靓仔啊!我的眼光没有错的。” 耶尔连忙把门彻底拉开,侧身让出位置,“不好意思,你先走吧。” 大叔走了出去,他也终于放开医院的门,一步步尝试着从檐下的阴影,走进那片热闹的阳光中。 阳光比他想象的还要刺眼。 耶尔微眯起眼睛,伸手挡了一下,走出了医院的范围,却突然有些茫然了。 眼前的路口熟悉又陌生,还在原来的城市,也在他比较熟悉的地区,但三年下来很多东西都变了。 商店、居民房还有道路等等,都已经翻新过一遍,和模糊的记忆画面错开。 耶尔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嘀嘀!” 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按了两下喇叭,他连忙后退了两步,表示自己不是要搭车,那车很快又开走了。 “那好像是十七中学,老建筑应该都还在,先走一走熟悉一下吧。” 耶尔环顾了一圈,倏地眸光一亮,向着仍然保持原貌的地方走去。 这会刚好是快要放学了,中学门口的小摊贩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一群饥肠辘辘的小崽子冲出来,然后大卖特卖。 “淀粉肠!靓仔要不要来一根淀粉肠!” “钵钵鸡!一元一串的钵~钵鸡!好吃又美味的钵钵鸡~” 他挑着树底下走,很快感觉到阳光没那么刺眼了,原本想着随便买点什么吃,填饱肚子后就去解锁银行卡的。 锅里的油花滋滋作响,金黄的蛋液软嫩喷香,琳琅满目的食材被串在竹签子里,等待着被挑选后下锅……都是能轻易勾动馋虫的美味。 “钵仔糕!两元一个,五元三个!可以自选口味!” 他之前在**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想念就是对家乡的美食。 **? 耶尔愣了一下,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捕捉不到那个模糊的**是什么东西。 他在原地怔住许久,恰好停在卖钵仔糕的摊位边,热情的老板娘向他挥了挥手。 “帅哥!我们家的钵仔糕特别好吃,好多口味的,要不要来试一下?” 耶尔回神,下意识看向那个摊位,果然见到了五颜六色各种口味的钵仔糕,看起来特别晶莹漂亮。 “这个是百香果味的,这是蓝莓、草莓、绿豆、桂花……想要什么口味都可以,五块钱三个,很便宜的!” “你看这个。” 耶尔看得入神,下意识伸手,却只拉到了无形的空气,想要分享的心情也和手一样顿在了那里。 他怔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转头看了看人群。 刚才……是想要叫谁来一起看? 耶尔没什么很亲密的朋友,倒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更享受独处时的状态,平常去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刚才下意识想要分享的举动,对他来说才是反常。 而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潜移默化,和谁一起养成这个新习惯的。 但不可否认,刚才伸手拉空的时候,心底好像也被捅了一个空洞,空落落的,被风一吹就酸涩地疼。 “帅哥,你还要吗?这个真的很好吃,芋泥的还会爆浆喔!” 老板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热情地推销着钵仔糕,顺着耶尔的眼神将那个草莓的拿了出来。 “要一个草莓的,一个百香果,一个芋泥吧。” 耶尔抿了抿唇,点了三个口味,从小包里翻出导师给的一些现金,递了一张二十的过去。 拎着塑料袋走出一段距离,他把那个百香果拿出来尝了一口。 应该是加了真的百香果汁,很纯正的酸味,让耶尔有些纠结地拧起眉心,一边忍着牙酸一边吃。 ……他不喜欢吃这么酸的,但下意识就是点了。 也许是因为那个不存在的“人”喜欢吃吧。 嗯,也有可能是鬼。 他叹了口气,任凭脑子放空了一会,却还是拨不开那一层迷雾,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路过商店,顺便买了吐司面包当做今晚的晚餐,耶尔很快又找到了公交车站,按照记忆扒拉出了一家银行的位置。 “嘎吱——”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在眼前,发出放气的声音,前门砰一下打开,耶尔赶紧上去,把手伸进小书包里想要拿两块钱。 ……等等。 刚才找回来的零钱呢? 耶尔越翻越困惑,刚才他确实从老板手里接过了零钱的,本来是一张十块一张五块,他还专门找散了那五块钱的。 “嘀,两元。” 第288章 他正翻找着,一个干练的短发姐姐就上了车,先是刷了一下乘车码,看了他一眼,把码刷新后又刷了一次。 “嘀,两元。” 耶尔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姐姐帮他刷了卡,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等等,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耶尔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连忙找补道,“……谢谢!” 短发姐姐有些困惑,但还是向他点了下头,转身在座位上坐下。 公交车上的座位很多,耶尔选了一个靠窗的。 玻璃和座椅都被阳光烘得暖乎乎的,而窗外的景象正摇摇晃晃地倒退。 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景物,这座城市的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一点点补全了那几年空白的缺失。 欣喜和舒适的感觉源源不断地滋生,从飘忽的空中落到了坚实的土地。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像是婴儿回归母体,蜷缩在温热的羊水中,每一个细胞都表达着回归的喜悦和契合—— 他真正属于这里,不论躯壳还是灵魂。 但耶尔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正在压抑分享和倾诉的欲望。 那棵树的形状好奇怪,像是一朵玫瑰。 有点饿了,想吃面包……但是忘记买水了,干吃肯定会噎死。 啊,已经放学了,这里的学生每天都要穿蓝白色校服,一模一样的套装轮着换。 这家的窑鸡特别好吃,味道纯正,香嫩多汁……就是小贵。 仿佛此刻应该有一个“人”,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耐心地听着他所有漫无边际的想法,给着简洁而温柔的回应。 会细致地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他得过且过地敷衍晚餐,偶尔寡言偶尔又絮叨,但不管怎样都很可爱。 是生命和灵魂的另外一半,无法遗忘,不可或缺。 在意识到没办法遏制这种情绪后,耶尔自然而然地放任了它,感受着那种奇异的感觉在周身流动,好像这阳光一样将他包裹进去。 他在想念,却并非全心全意地想着眼前的世界,甚至说,两种思念一半一半,哪一边都不必另一边少。 耶尔张了张嘴,想要叫出那个被含在嘴里的名字,却始终没办法跨过那条线。 他深吸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靠着玻璃窗。 ……算了。 * 解锁银行卡后重新充了话费和流量,手机才终于恢复便捷。 天色渐晚,夜凉如水。 以前的租房没办法回,要拿东西也要等明天了,耶尔便打算暂时在酒店住下。 咔哒。 酒店的门被反手关上,耶尔浑身疲惫地把自己摔进床里,闭目养神片刻,才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在医院躺了那么久,对身体还是有些伤害的,这具身体变得比之前清瘦多了,甚至一摸就能摸到分明的骨头。 酒店墙壁上挂着的钟嚓嚓地走着针。 小阳台的门没关,晚间的风将烟灰色的帘子吹得鼓起,撩过桌面上插着干玫瑰的玻璃瓶,又变得平展下去。 夕阳慢慢消去了最后一点热度,房间里的光线一片昏沉。 “……” 耶尔无声睁开眼,出神地看向窗外的天空,不知为何有些茫然。 他终于回家了。 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心和喜悦。 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记忆欺骗了他,却无法欺瞒下意识的反应和情感。 他昏迷期间,到底是做了一场虚无的美梦。 还是……真正经历了一段新的生命历程? 作者有话说: 耶耶:哦莫,昏迷期间好像多了个鬼老婆(思考) 第86章 星港外围满了闻风而来的记者, 被军队强硬拦在了外面,一阵推搡过后形成僵持的局面,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西泽的身影一出现, 便像油锅里溅入一滴水, 瞬间噼里啪啦地沸腾起来—— “元帅您好, 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了惨叫声和哭声,军队是暴力执法了吗?!” “我是爱塔新闻社的记者……” “请问皇室是决心清掉公爵甚至贵族吗?这是否可以看做是一个信号……请挑选一个问题回答!” 西泽身上军装整肃, 帽檐的阴影下神情一片漠然,他对这些乱象置若罔闻,黑色的军靴利落地扣在道路上, 径直大步往外走。 “不要靠过来!离远一点!” 架起防线的军雌厉声喝道, 但因为军雌不得伤害民众的规定而束手束脚, 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 那些记者虽然打不过军雌, 但胜在数量多且灵活,一窝蜂地钻来钻去,密密麻麻的话筒伸得老长, 几乎戳到西泽的下巴。 “你们这是妨碍军务!警卫员!立刻清场!” 白朗怒不可遏地打掉一个话筒,向着防线外怒喊,强硬地示意军队开始清场。 “耶尔冕下受了重伤, 您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反而趁着这个机会清扫政敌?之前的恩爱是否都是装出来的表象呢?!” 一个娱乐记者不管不顾地挤到前排, 在西泽经过时突然对着话筒大声道,“您能回答一下吗……” 这话一出, 现场瞬间死一样安静。 白朗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虫, 额头青筋直跳, 几乎暴怒地吼道, “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你有脑子吗?!” 第289章 他几乎不敢转过头看元帅的神情, 这段时间他跟着不眠不休处理公务,是最清楚元帅状态的虫。 刚刚结束一场战争,不管是哪里都离不开军部元帅的镇守,复杂繁琐的整军和重建事务堆积如山,根本没办法委托给另外的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帅越来越煎熬,没有一刻闭上眼睛,也没有一刻空隙可以喘息,不管是冕下、军部还是贵族,都好像山一样压迫在肩膀上。 ——偏偏还有不长眼的东西,要去戳那些强压下的痛处,咀嚼着他虫的苦难当做赚钱的噱头。 不等白朗翻过去给那个虫一拳,那个没有底线的记者就被推倒在地,被不知道谁狠狠踩了几脚,啐了一口唾沫。 “滚回去再培训个几百轮吧,垃圾!” “想出风头想疯了吧?!本来还愁没东西写,干脆批判一下你这种新闻界恶臭现象算了……” 而骚乱期间,西泽已经走到了军用悬浮车边,坐进去后就砰一声关上门,将一切动静都隔绝在外。 白朗也跟着上了车,很快就带领着军队离开,将一片狼藉远远甩在身后。 见实在挖不出什么消息,那群记者不甘地盘旋许久,还是慢慢散了。 紧急的事务已经基本处理完了,现在是要回到别墅去,和帝国顶尖的医生团队商量冕下的治疗方案。 “您要不在车上休息一会吧。” 车里的氛围安静到可怕,白朗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后座的军雌神色漠然,并没有接纳这个提议,点开光脑继续处理邮件,简直像是有固定程序处理工作,根本不会累的完美机器。 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最为混乱,却也是连根拔除那些毒瘤的最佳时刻,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抓了好几个涉事贵族。 那几个主犯已经被抓进刑讯室进行了一番严刑拷打,不日后就将重新开启审判。 西泽垂眸,光脑上的银蓝色光亮映照在他的眼底,却无法驱散那一片浓郁的黑暗。 最重要的,还有耶尔…… 脑海里划过那个名字的瞬间,他就将这个念头强制切断了。 这几天需要投身工作时他都是这么做的,不然根本没办法腾出空间来,也根本没办法离开雄虫身边一步。 西泽闭了闭眼缓解干涩,浑然不顾太阳穴的胀痛,但耳边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嘟嘟嘟~我的将军请注意,现在已经很晚了,该去休息啦!早睡早起身体好……”1 温柔而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不好意思,但仍然掩不住里面的柔软爱意,像是亲昵时耳边响起的私语。 西泽瞳孔骤缩,回复邮件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立刻按住了外套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通讯器。 通讯器上红光闪烁,传出熟悉到几乎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他紧攥着通讯器冰凉的表面,打滑了好几下才抖着手将铃声按断。 耶尔录的时候很不好意思,觉得实在是太羞耻了,后来挣扎了一下,还是全部录完了给他当通讯器铃声。 那时候雄虫红着耳朵,将通讯器塞到他手里,凶巴巴地强调道。 【平常一定要调静音,不能让别的虫听到这个铃声,知道没有!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外放,不然以后就不给你录新的了。】 耶尔的声音如在耳侧,却像是一柄重锤,猛然击中柔软的心脏,将那块血肉砸成一滩烂泥。 “?!” 白朗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恰好见到军雌脸上冷漠的面具猝然碎裂,紧攥着那个通讯器,猛地转过了头。 但就算是惊鸿一瞥,他也见到元帅的眼眶几乎瞬间通红,不自然地眨动着,抬起遮挡的手被沾上水液,有些狼狈地深呼吸调整脸上的表情。 他从没见过元帅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不管是打了败仗,还是受了重伤几乎死去,亦或是告别无数离去的战友,军雌始终从容而镇定,是军队中坚不可摧的主心骨。 更多时候那个名字被神化,变成胜利与荣耀的代名词,但不管多重的责任和压力在肩,他也不会流露出一丝疲态来。 当着别虫的面流泪这种事,他从来没有把它和元帅挂钩过,更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目睹这一幕。 “……” 白朗咬着牙,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升起了车内的隔板,将独处的空间留给元帅。 该死,那群垃圾全都该死……! 他的胸口深深起伏一瞬,几乎难以抑制那股燃烧的愤怒,连血液都沸腾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拿起枪把那些垃圾全突突了。 也不知道耶尔冕下现在怎么样了…… 连他这种外虫都很担心,元帅的心情他根本不敢想象,偏偏那些工作多得要死,艹! 隔板后一片安静,白朗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车在大门前停下,白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前下车帮忙打开了车门。 西泽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有眼尾仍然泛着一点浅淡的红,显示着刚才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臆想出来的幻觉。 “您慢走,我回去军部了。” 白朗略低了低头行礼,随即正打算回去继续处理公务,肩膀就被用力按了按。 第290章 他愣了一下,就见到元帅没有直接走开,而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弯腰靠近了一下,像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这几天辛苦你了。” 西泽的声音有些哑,看着副官眼睛下面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穿了他勉力隐藏的疲惫。 这段时间他不眠不休,用近乎自伤的方式进行清扫,强度大到需要好几支部队轮换着来,从一而终陪在身边的只有副官。 “哪里辛苦了,之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最辛苦的根本就是元帅您……” 白朗鼻腔骤然一酸,激动地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还能干,尽管使唤他就是。 “您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叫我!” “好。” 西泽很浅地弯了下唇,命令他回去休息半天,而后快步向着别墅内走去。 帝国顶级的医疗团队已经入驻,正在给耶尔做全方面的治疗。 在经过第一天紧张的救治过后,雄虫就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昏睡状态中,始终无法清醒,而这也是治疗最主要的方向—— “冕下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奇怪,首先,这并不是一种植物虫或者脑死亡的状态。” 领头的医生调出所有数据,传输到西泽的光脑中,同时点开最关键的几页在半空中放大,开始详细地讲解。 “在经过医疗舱的治疗后,冕下的所有伤口都已经痊愈,身体已经恢复健康,您看,这是具体的数据……” 细致入微到繁琐的调查,他们几乎将耶尔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头发的健康状况都弄清楚了。 但再怎么检查,都只有一个结果:耶尔冕下的身体非常健康。 而且好像因为某种不知名原因,能一直保持这个良好的状态不变。 唯一有些问题的—— “冕下的精神力数值偏低,但整体波动还算平稳,并不是精神力逸散,经检查精神图景也没有裂纹。” “应该是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而导致精神图景的封闭或暂时干涸,但并未有足够的数据可以证明,这是造成昏迷的原因。”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却也是最无能为力的一点。 帝国有关于精神力的研究,但因为一直没有充足的实验对象,所以进度停滞不前,也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果。 倒是可以请求其他高等雄虫来帮忙,但一方面实力相差过大可能没什么用。 另一方面,现在帝国一片混乱,还没有清扫干净兰斯的残党,不能确定来帮忙的雄虫是什么成分,会不会对冕下造成损害。 现在的耶尔冕下珍贵程度相当于帝国国宝,必须慎之又慎。 犹豫了一会,医生还是将另外一个想法说出口,虽然有些奇怪,但不失为一条可以尝试的路。 “冕下现在与其说是昏迷,倒不如说正处于很难醒过来的沉睡,那是一种很原始的封闭状态,就像动物自然天性中的冬眠,或等待破茧。” 破茧。 西泽原本正神色漠然地看资料,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雄虫的身体状况,闻言却忍不住失神了一瞬。 他眼珠倏地一动,看向舱内耶尔模糊的面容,熔金色的眼眸深藏阴翳,几乎像是一口无望的枯井。 ……是这样吗。 他想象着雄虫变出漂亮翅膀的样子,很轻地勾了勾唇。 但很快,这点浅淡笑意消弭无踪,西泽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应允下一步的进行。 “探讨出合适的治疗方案,然后试一下吧。” 医生也受这种不同寻常的氛围所感,在小声讨论完大致的治疗方案后,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大概就是这样了,这一切都需要元帅的配合才行。” 这会夜已经很深,元帅是不允许他们停留在这里太久的,医生将事情做完后只能暂时告别,回到相邻别墅的住所。 “我们随时等候在一边,如果有什么情况,您直接把我们叫过来就行。” 医生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劝了一句。 “您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就算军雌的恢复力很强,也禁不起长时间的精神高压,和不眠不休的劳累。” 眼前军雌的状态其实已经很糟糕,只是靠着意志和强大的自愈力勉强支撑,像是被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都有彻底崩断的风险。 这份压抑到极致,甚至不在乎一切伤害的玩命作风,他们看着都胆战心惊。 西泽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看着舱内的雄虫。 医生叹了口气,无声地退出去关上门,将独处的空间留出来。 等全部虫离开,别墅内安静到了近乎死寂的地步,只能听到机器运转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015揣着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头上还顶着刚吃完粮的小乌龟,探头去看雌虫的表情。 “您还没有吃晚饭……” 它的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西泽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眸看向修复舱里沉睡的雄虫,脸上神情漠然。 015鼓起勇气拉了拉雌虫的袖子,试图把他唤回神。 “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主虫也会担心的。” 西泽眼睫微颤,神色一瞬间几乎有些茫然。 而后他挣开了015的手,没有依言去餐厅吃点东西,而是缓慢起身,犹豫着开启了舱门。 第291章 【虽然修复液不会残留在身上,但每次浸泡完都黏黏糊糊的,好像沐浴露在身上洗不干净一样……我先去洗个澡。】 耶尔曾经抱怨过这种修复舱不舒服,每次从里面出来,都会直奔浴室而去,彻底清洗一番才舒了口气。 进去之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出来再洗完澡后,就又是健健康康、蓬松舒适的样子了,甚至因为精力补充过多,而冲上来抱住他的腰。 【这次真的就只抱一下。】 雄虫漂亮的眉眼带着一丝狡黠,一点坏心昭然若揭,却怎么都让虫讨厌不起来,甚至想要无下限地纵容。 相处的回忆满满当当,无比鲜活而清晰,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仿佛耶尔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告诉他自己只是想吓吓他,不是真的离开了,然后讨巧地凑上来亲他的脸。 但房间里一片安静,冰冷的月光倾泻而入,像是无数根带着寒芒的细针,戳破了所有带着温热呼吸的幻想。 雄虫仍然闭着眼睛,看不出一丝苏醒的迹象。 “……” 西泽的身形隐藏在一片阴影中,身形近乎静止,仿佛一座粗糙凿成的冰冷石雕,听不到呼吸和心跳。 一点水液蓄得饱满,沿着低垂的眼睫滑落,“滴答”一声落在修复液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仿佛被这一下惊醒,他终于动了动,弯下腰伸手揽过雄虫的膝弯和肩膀—— “哗啦。” 利落的出水声响起,耶尔被稳稳抱住脱离了修复液,安静地依偎在雌虫的怀抱中,被带进了浴室进行简单的清洁。 浴室里传来水声,被忽略的015有些无措地站了一会,将头顶的小乌龟放下来。 “你先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等它纠结着拿了一管高浓度营养液,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耶尔已经穿着浴袍躺在了床上,被雌虫握着脚踝擦拭身上残留的水珠。 它扒着门框,推开了一条缝往里面看。 西泽神色专注,正跪在床上,拿着一条柔软的白色毛巾,一边将潮润的水汽擦干,一边帮雄虫轻轻按揉身体。 “这是那个小羊羔星球上的羊毛制作的……真的很软,是不是?” 雌虫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和雄虫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您喜欢吗?” 他突然有点后悔,原本耶尔好奇是什么感觉的时候,就该和雄虫一起去感受一下的。 ……一直拖到现在,连想要弥补都来不及。 放下毛巾,西泽开始专心按揉耶尔的身体,用原始而专业的手法帮雄虫消除可能会出现的不舒服。 “这样舒服吗?会不会痛?” “如果一直不醒的话,就算有修复液,肌肉也还是有萎缩的可能……不过我会帮您保管好身体的。” 雌虫自顾自低声许久,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随即脊背像是不堪重负,慢慢地、慢慢地俯低下来,将脸埋在了耶尔的肚子里。 他安静了很久,但015可以看到他紧攥着浴袍的手,手背的青筋清晰鼓起,用力到骨节泛白颤抖,无措又无力。 它改装后也没有加上情感板块,对一个通过能源运行的冰冷机器来说,最多能理解的就是失去的痛苦。 015原先并不明白,耶尔仍明明还存在着,没有消失也没有死去,为什么那些虫会这么难过,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但在这一瞬间,它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感受到了那份能把虫压垮的巨大悲哀—— 没有消失也不代表存在,空有一个躯壳却没有灵魂也不叫活着。 西泽仍然抱着耶尔,却也已经失去了他,期限未知,但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是永远。 015愣住许久,看了看手里的营养液,蹲下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无声关上了门。 “……” 雌虫的喉结剧烈滚动半晌,拼命想要压抑,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急促而凌乱的喘息,仿佛溺水时绝望至极的挣扎。 从一开始的无声变得激烈,因为压住呼吸太狠,到后面甚至窒息到细微痉挛起来,连呛到的咳嗽都带着颤抖和哭腔。 不知道过来多久,淹没头顶的激烈情绪才和缓了一些。 “您回家了,是吗?” 西泽含糊不清地道,却因为混在急促的啜泣中,很难分辨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深呼吸了几下,请了清肿胀的嗓子后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 “那边的世界……真的那么漂亮吗?” 没有回应。 “那边的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也是三年吗?” “希望在那边您的身体还很健康,不需要再经受痛苦了。” 没有回应。 “雄主回到家吃晚饭了吗?” “这边的食物吃不惯,回去了记得多吃一些,想吃什么就买,不要随便应付也不要舍不得……” 雌虫的语句乱七八糟,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真的询问,又像是自欺欺虫的自言自语。 又或许并不是想得到回应,只是那些思念和惶恐已经满溢而出,需要一个可以流淌释放的出口。 那件浴袍被弄散了一点,紧贴着脸的腹部轻微起伏着,在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水光。 第292章 西泽失神地怔了一会,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扒拉出了被遗忘在角落的真心,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您在那边呆得开心吗?如果可以……能不能偶尔也回来看看我?” 他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屏住了,无比期待,甚至渴盼着能看到奇迹发生。 可是——没有回应。 心脏轰然一声,仿佛终于颤颤巍巍搭建起来的小房子,猝不及防被一块石头猛地砸倒,然后碎成了再也拼不起来的样子。 安静许久,他倏地低笑起来,断断续续的。 像是笑又像是哭,脖子连着耳朵都已经充血通红,鼓起的青筋蜿蜒而上。 和白天冷静处理公务的样子截然不同。 像是抱着一片狼藉,不愿承认残酷现实而嚎啕大哭的幼崽,茫然又疼痛。 这次,却再也没有另一个小孩,会跑过来牵起他的手了。 …… 夜色深沉,寒凉如水。 感觉到耶尔的浴袍和身体被濡湿一片,慢慢变得冰凉起来。 西泽强撑着稍微起身一下,收拾好后将浴袍换成睡衣,以免着凉。 但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将就着这个姿势,抱着耶尔的腰侧躺在床上,而后微微蜷缩起来。 雄虫身上清浅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盈满了每一次呼吸,让那仿佛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安全屋,足以让一个惶恐的灵魂暂时容身。 “雄主……” 他哑声道,握着耶尔的手搭在头上,仿佛还是雄虫轻抚他的头发,一边懒洋洋地说话一边做精神疏导的样子。 潮水在彻底溃提前被强行阻止,温柔而迟缓地退了回去,雌虫脸上的神情有点恍惚,微微泛红的眼尾柔和了轮廓。 “您才刚回去呢,应该是想要多停留一会的……没关系,不管多少天,我都会一直等您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迟疑,似乎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充分,可以欺骗自己多久。 一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 后知后觉又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太好,如果真的一语成谶,要一直一直等下去怎么办呢? 他用力地抱紧了耶尔,将脸埋得更深了些,却还是舍不得强迫雄虫再一次割舍重要的东西,只是低低地道。 “您慢慢玩,没关系的,不是很想要回家吗……” “但如果觉得呆腻了,就回来这边看一眼吧,我、015还有小乌龟都很想您。” 怀里耶尔的睡颜安稳,呼吸清浅柔和。 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是繁忙间难得的偷闲时光,能幸福到让心脏像气球一样鼓涨起来。 但他现在,怎么会这样绝望? “不能熬夜了,明天还要处理公务。” “不过您已经不用上班了,架起精神力屏障应该很累很痛吧,先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没事,我不是很累,全部工作都快收尾了,很快就可以进行审判,不会再有虫意图伤害您了。” 西泽疲惫到了极点,失神了好久才找回平常相处时的对话,自言自语地扮演耶尔和自己对话了一会,又渐渐没了声响。 最终他俯身亲了雄虫的额头一下,关掉了房间的灯。 “雄主,晚安。” …… 陷入昏暗几分钟后。 西泽忍无可忍地又打开了小夜灯,直到枕边的角落和耶尔的侧脸都被照亮,才按捺住狂跳的心脏。 还是不要关灯了。 随后雌虫掀开一点被子,将耶尔重新抱在怀里,直到浑身上下都密不可分地紧贴着,才勉强安心了一点。 他一夜没睡,细数着雄虫的每一声呼吸,煎熬过那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黑夜,直到黎明重新升起。 作者有话说: 1通讯器铃声,回收了第65章 “耶尔给他们的联络器设了很可爱的铃声”这个小伏笔~ 第87章 “叩叩。” 015小心翼翼地端来餐盘, 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着西泽穿好军装,将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 而床上的耶尔已经被照顾得很好, 全身沐浴在一片大好的晨光中, 安稳又舒适地沉睡着。 盘子里的早餐非常精致漂亮, 但这是给雄虫准备的,西泽一般都会在其他地方解决三餐, 或干脆服用高浓度营养液撑一天。 “早安,雄主。” 将一切准备好,西泽却没有赶着离开, 而是在耶尔身边坐了下来, 凝视他半晌后低声道。 “今天是最后一次庭审, 要赶过去一趟, 所以没办法陪您了,但是会按时下班回来的。” 他伸手将耶尔额角的碎发拨开,妥帖地别到耳后, 简单交代了一下今天的日程。 “……总之,您好好休息,不用再担心那些糟心事了, 如果觉得时机合适,就醒过来看我一眼吧。” 在耶尔仍然醒着的时候, 不是因为他工作忙而见不到面,就是因为战争而聚少离多, 根本没能好好呆在一起过。 现在才来弥补好像也太晚了。 西泽渐渐不说话了, 用目光描摹着耶尔的轮廓, 晨光照耀下的脸庞安静柔和, 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好像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清晨, 他很早起床然后穿戴整齐,然后亲一下迷迷糊糊的耶尔,在离去之前得到一个响亮的回吻。 ……现在却不会再有回应了。 第293章 西泽俯下身,很轻地在耶尔眼睛上亲了一下,哑声道别。 “我走了,晚上再见。” 他拿起一旁的军帽戴上,敲了敲015的脑袋,“拜托你照顾雄主了。” 015刚从床底下捞出被遗忘了的小乌龟,闻言眨了眨豆豆眼,用力地点头。 “好的!” * 对于重罪犯安托·艾德卡的审判于今日开始,因为证据确凿,基本没受到什么阻碍,就顺利到了最终环节。 来参加庭审的虫不多,基本都是军部被安托打压过的虫,还有一些凑热闹的贵族虫,此刻都在安静地听着法官清点罪名。 “安托·艾德卡,因触犯宪法第3条、第12条、第……” 台上的雌虫脸色一片灰败,虽然不甘,却还算安分地听着自己的罪名,被铐起来的手微微发抖,神经质地绞动着。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原本已经不允许外虫进出的门,却在这一刻特例开启,随即一道有节奏的脚步声接近。 宣判并没有被打断,但还是有不少虫察觉到动静,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 西泽神色平静,大步从门后走出。 他在一众惊讶的视线中点了点头,坐到了最后一排座位上,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出格举动。 但他单是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就有种正镇守整个法庭的强大气场,帽檐下那双熔金的眼眸冰冷至极,仿佛是睥睨着蝼蚁的巨龙。 没有虫敢多看一眼,就连忙转过了视线,甚至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下意识挺直了腰。 审判仍在继续。 “根据法院认定属于叛国罪、武装叛乱罪、非法……扰乱治安罪以及故意杀虫罪。” 一长串罪名依次被念出来,法庭内的气氛逐渐凝滞,而后便是压抑着的激动和窃窃私语。 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就该是最终宣判了。 法官神情严肃,朗声念出判决书上的最后一行,“根据以上罪名,法院将依法判决……” 但还没等他公布最终结果,耳边佩戴的微型通讯就闪烁了一瞬。 一道平淡的声音入耳,让他的声音顿了顿。 “——依法判决安托·艾德卡流放2000年!” 法庭内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正等待着死刑的安托也愣住了,而后一点点睁大了眼睛,显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逃过一劫。 “怎么可……”能。 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镣铐被带动得哐当一声巨响,旁边负责押送的警卫顿时拔出了枪。 但那个刹那,他已经看清了那个坐在最后面的身影,脸上唰得失去血色。 西泽收回切换频道的手,眼睫微抬,恰好对上了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笑。 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让雌虫难以置信的神色变成了顿悟和惊骇,被吓破了胆子后不顾场合地嚎叫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判我死刑吧!快点判我死刑!!!” 安托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甚至想要撞上警卫的枪口,但受了重伤的身体很是孱弱,轻易就被按在了台面上,动弹不得。 “你们这是以权谋私,纵容犯罪……我要立刻死刑!” “我不能落在他手里!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啊啊!!” 场内的虫有一部分仍然不明所以,但也有敏锐的直接看向后方的军雌。 而在听到法官宣布审判结束的时候,便明白一切已成定局。 “押下去。” 瘫软成泥的雌虫被架着押下去,而西泽从始至终神色不变,仿佛刚才惊世骇俗的事并不是他做的一般。 他朝场内神情不一的虫点了下头,起身离开了座位,大步朝着门外走去,消失在一片阳光中。 …… 监狱最大的一处刑讯室内。 透明屏障分隔了一大一小两个空间,相对小的一边放着一把座椅,正好可以坐下来欣赏对面用刑的场景。 上午被押送下去的安托,并没有回到自己的病房中,而是被暗中带到了这间刑讯室内—— 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将刑讯室的墙壁弄得一片狼藉,凝固的旧血还没有弄干净,就有新的颜色继续泼洒上去。 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赫、赫啊——!” 杀猪般的嚎叫声从里面传出,尖利又刺耳,让见惯血腥场面的典狱长甚至都有些生理不适,撇开了眼睛不再看里面的场景。 反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的军雌神色若有所思,一眨不眨地看着酷刑实施的细节。 “不是这样做的。” 西泽倏地开口道,挥了挥手,旁边立刻有虫呈上一双白手套。 他慢条斯理地戴着手套,从座位上起身,在一众又敬又怕的眼神中走了进去,停在那片血肉模糊的虫身前。 那双军靴黑亮,和这腌臜的地方格格不入,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上了雌虫的头,轻慢至极地碾着那些溢出的脑浆。 “看清楚了,我只演示一遍。” 这里的虫可能因为太久不用刑讯逼供,已经对那些技巧生疏了。 但西泽却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刑具落在身上的剜心剧痛,和耳边探讨着怎么才能最大程度地折磨一个虫的声音。 第294章 现在落在安托身上的,全部都是他曾经经受过的一切,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而且这才哪到哪,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罢了。 他转了转手腕,示意站在旁边的虫仔细看。 “救命啊啊啊啊……饶了我!饶了我啊啊啊啊啊好痛!!” 令虫胆寒的咔嚓声不断传来,还有血肉撕裂头骨碎裂的清脆声响,典狱长被惊得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要吐不吐。 “真正的剧痛是连叫都叫不出声的,刚才你们用的力不对,没到那个点上。” 西泽淡声道,被新鲜的血液喷溅了满头满脸,甚至有些挂在了眼睫上,滴答着滑入眼眶,视野都被染成了一片浅红。 等弄完,他才终于起身,接过呈上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看向旁边拿着刑具目瞪口呆的虫。 “看清楚了吗?” 那虫瞬间立正,磕绊道,“看看看……看清楚了!” “那就继续。” 西泽一点点扯下了手套,神色漠然地睨了血肉模糊的场面一眼,眉眼划过一丝厌恶。 “时刻观察他的情况,要死了就拖去治疗,治好后就继续刑讯,不要让他找到自杀的机会。” 军雌的声音平静而不容置喙,仿佛地狱中执掌生死和刑罚的撒旦,轻易就宣判了一个生不如死的未来。 “不!不不不不不!!!” “饶了我!饶了我啊啊啊!!!” 杀猪般尖利的哀嚎在身后响起,带着怨毒的愤怒和憎恨。 仿佛挣扎着想要爬上来的厉鬼,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拖入地狱,被酷刑折磨得不成虫形。 “我们会看好他的,元帅慢走。” 典狱长上前一步为他开门,恭敬至极地弯下腰。 西泽将完全被血液浸染的手套丢开,毫不留情地转身出门,整理了一下刚才动作时弄乱的领口。 砰。 门在身后关上,将浓郁到作呕的血腥气隔绝,但新鲜的血液还是从门缝下蔓延了出来,一路流淌到军靴的后跟。 “您现在是回军部吗?半个小时后有一场重要会议……” 白朗快步跟上来,低声交代今天的日程,方便等会提前安排。 但他的话音未落,就察觉到元帅的脚步停了一下,而后微微抬起军帽,看向对面神色苍白的霍尔。 西泽神色平淡,等了三秒没听到雌虫说话,便径直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等等!” 霍尔还没试过被这样忽略,脸色有些铁青,但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况且他今天来确实是有事要找希尔泽。 西泽停了下来,但仍然没转身。 “你真的公然干扰了审判进程,将兰斯和安托他们的死刑改成流放,私下却在对他们实施酷刑吗?” 霍尔一边难以置信地摇头一边询问道,苍老的脸上是一片痛心疾首。 “争权夺利没问题,有野心也是好事,你也确实有能力做元帅。” “——但你怎么会连底线都没有了!” 白朗在一旁噤若寒蝉。 这次的事确实让很多虫震惊不已,这件事如果转换一下对象他们还能理解。 但那个在泥潭里仍然傲骨铮铮、不染臭气的希尔泽……绝不可能这般下作。 “堕落啊!带头实施这种凌虐残忍的手段,借着刑讯的名头满足自己的暴虐欲望,以折磨敌虫为乐……” 霍尔深吸了口气,想起甚嚣尘上的传言里那些可怖的残虐手段,恨声下了定论。 “你很快就会变成下一个兰斯了!” 西泽看着身前开阔的走廊,蓦地出神了一瞬,恍然感觉自己并不是在监狱里,而是二十年前的军部训练场。 但那错觉只维持了一瞬,就彻底消散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出现。 他静了一瞬,突然出声道,“你知道我消失的那五年,经历了什么吗。” 身后粗重的呼吸停了一瞬,而后便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那也和你自己的行为无关……身为军中表率的元帅,就应该……” 西泽似乎有些厌倦了,终于转过身看向神色变化的霍尔,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我只是把他在我身上做的事,全部还给他而已,怎么就变成罪无可赦的恶魔了。” 他放轻了一点声音,漠然的神色泄露出一丝好笑。 “在我被折磨被侮辱生不如死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痛斥他的吗?”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老师?” 霍尔沉默下去,垂在一旁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不敢和那双金色的眼眸对视,生怕看到什么让他羞愧至极的东西。 军雌很少去质问什么,就算被辜负和忽视也从来沉默以对。 他坚持那些法律或道德的原则,约束自己的行为让心和手都保持干净。 但却只换来了更多不理解、欺辱和伤害,甚至弄脏了心上那一抹最最干净的颜色。 守护的月亮已经被拉入泥泞,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继续坚持那些没用的东西,眼睁睁看着那些垃圾玷污了月色。 “在抓住兰斯的时候,法院是不是直接判了死刑,我那时候有横加干涉吗,我现在又为什么插手刑讯,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西泽几步走到他面前,近乎尖锐地嗤笑了一声。 第295章 “你知道,但你从来只看到你想看到的。” “霍尔,我不是那个青涩的新兵蛋子了,只有你始终傲慢又自大,狭隘又自私,从来没有改变过。” 军雌微垂着眼,看着那双惊愕的眼睛,伸手攥住了霍尔的衣领,用极其轻蔑的方式将他推了个趔趄。 “滚。” 那银白发丝下是一双野兽似的金瞳,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仍然熠熠生辉,划过一线锋锐至极的寒芒。 “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就连你一起宰了。” * 西泽踩着傍晚的夕阳回了家,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雄虫,而是转头去了一间客卧。 一直到身上的血迹完全被冲刷掉,而浓郁的血腥气也被沐浴露的清香覆盖,他才换上干净的常服去找耶尔。 房间内霞光如血,而雄虫一如早晨般躺在床上,只有姿势微微变动过,似乎曾经醒过一会。 西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下一秒又回过神来应该是015挪动的,不然他不可能没收到消息,顿时失落地抿了抿唇。 “雄主,我回来了。” 他低声道,伸手摸了摸耶尔的脸,触碰到一片温热才放心下来。 “您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得到回应,西泽心尖微疼。 强烈的酸涩袭上鼻腔,轻易就摧毁了白天冷漠的假面,暴露下内里伤痕累累的心脏来。 而耶尔蜷缩在他怀里,眉目安宁,雌虫顿了一下,还是继续低声道。 “今天的审判进行得很顺利,我本不该插手的,但还是气不过,等您醒了我就一枪崩了他们。” “餐后甜点让那边做了草莓小蛋糕,可惜雄主一直不醒,我就帮您吃了……味道很好,就像您一样。” “您在那边安顿下来了吗?” “之前雄主说过自己还在上学,昏迷了三年才醒的话应该不可避免会脱节,家里应该也落了很多灰。” 军雌一向寡言,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也不记得。 只是拼命搜罗着一些琐碎的事,不想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但空气还是慢慢沉寂下去。 白天的工作消耗了西泽太多精力,此刻终于抱住熟悉的气息,才得以放松下来。 叩叩。 房门传来很轻的敲门声,而后015探出一个头来。 “有虫来访,您要见一见吗?” 别墅的监控连接着015的系统,它接收了身份扫描的结果,有些迟疑地念出了那个虫的名字。 “您知道这是谁吗?” 一个陌生的名字。 西泽微垂着眼,专注地凝视着怀里的雄虫,直接拒绝道,“不见。” “他说有东西要交给您,啊,他把东西放在寄存处了,我去给您拿过来……!” 不等雌虫回复,015就飞快出了门。 它很快从外面拿回来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捧在手里一遍遍扫描。 “里面是两个圈圈,危险程度为0!” 西泽原本已经疲惫到不想回应,但在听到两个圈圈时,一股强烈的预感却突然袭上心头,让他浑身一震。 “……拿过来我看看。” 他拿过那个黑丝绒小盒子,不知道为什么手抖起来,迟疑半晌,还是按住了盒盖,一点点将之打开—— 两枚银蓝色的戒指,安静地躺在中心的海绵上。 西泽一眼就看出来,这两枚戒指的原材料是那块机甲之心。 外面银色的部分被雕刻成经典的素圈,分别是耶尔和他的尺寸。 而戒圈中心处镶嵌着冰晶碎片,在霞光中流转着深邃的蓝色光泽,美得像是坠落陨星的一角,透过这一眼仿佛可以窥见整片宇宙。 “……” 雌虫完全陷入了呆滞,甚至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终于疯了,才会臆想出这种幻梦来安慰自己。 但他静止了许久,手里的戒指仍然没有消失。 丝绒柔软,金属冰凉,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什么?” 015看着那个圈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眨巴着豆豆眼看向雌虫。 却恰好见到西泽猛地捂住了脸,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浑身颤抖。 他紧攥着那个戒指盒子,俯身紧紧抱住了怀里的耶尔。 “雄主……” “雄主……耶尔……” 他一下又一下地喃喃,难以抑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连带着怀中的温热身躯也颤抖起来,露出的侧颈再次染上一片湿漉。 多么美妙,多么神奇。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得到对戒中的一只—— 明明耶尔还没有给他一个名分,也没有提过要自己当他的雌君。 但好似所有的爱意都化成可以抓住的实体,在这一刻淹没了他的灵魂,凝聚成耶尔的笑眼,还有这两枚戒指的模样。 那些没有得到应答的话,那些无望的等待,仿佛都在这一刻有了回响,声嘶力竭,振聋发聩。 “戒指,这是戒指。” 西泽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道。 他拿起其中一枚,看到了内圈上镌刻着的“y”,便知道那是耶尔的那只。 而另外一只则镌刻着“x”,他小心地将两只戒指都戴好,才发现严丝合缝,显然是用了心定制的。 第296章 015哇了一声,探出头去瞅了又瞅,哇了又哇。 西泽伸手和雄虫十指相扣,交错间那两枚戒指便又碰在了一起,流转着漂亮至极的光泽,像是把流星拢在了手心里。 他垂下眼眸,仔细端详半晌,忍不住扬唇笑起来,喃喃道,“真的很漂亮,也很合适,对吗?” 耶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将手放在雌虫手里。 像是戏剧中充当主角之一的木偶,任凭另一个演员怎么摆弄逗笑,都始终无法给予反应。 西泽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在又一次吸气时听到了喉间的哽咽,伸手摸了一下脸上,才发现湿漉漉一片。 真是的,又哭又笑,简直像个疯子。 “您不是专门去定制了戒指吗?为什么戒指做好也送到了,您却没有醒……惊喜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可不好。” 他忍不住按住耶尔的肩膀,有些颤抖地摇晃起来,“雄主,醒一醒……” “我那时说可以等都是骗您的,我连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您快点醒好不好?不要呆在那边的世界了,那里没什么好的,回来好不好……” 他的神色痛苦到一瞬间几乎有些扭曲,瞳孔不断收缩,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耶尔的脸,声音很轻。 “您说过要留在我身边的,说过不会离开的,您不会食言的对吗?” 因为姿势变动,耶尔的头向着一边侧歪过去,和他匆匆赶到顶层时看到的那一幕几乎重合。 雄虫浑身是血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心脏一瞬间仿佛被洞穿,西泽窒息一瞬,用力闭了闭眼。 “……算了,您还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其中深不见底的绝望。 西泽将耶尔好好地放回床上。 在窗外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的刹那,他俯身亲吻了雄虫。 “雄主,晚安。” 不管是在独自求生的幼崽时期,还是在那受尽折磨的五年里,他都没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过。 恨是比爱更长久、也更轻松的东西。 浓烈的爱经由岁月的磋磨,还有那些无穷无尽等待的岁月,太容易转变成极致的恨了。 但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爱着耶尔。 哪怕爱得太痛苦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将军:看起来好像还清醒,但其实已经疯了很久了(bushi) 耶耶下一章就想起来了! 回收伏笔“机甲之心”!目前获得成就:通讯器铃声1/1,机甲之心(戒指)1/1,???0/1,敬请期待~ 第88章 这两天耶尔先去了一趟出租屋, 把杂物间里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东西很少,大部分都没什么用,他便干脆一次清了个干净, 只捡了一些必需品放进包里, 然后告别其他人踏上了火车站。 很快就到清明了, 每年这个时候,耶尔就会回老家住上一两天, 去祭拜葬在那里的外婆和妈妈,等收假了再回来。 横竖已经和必要的人告别过了,这次就呆久一些吧。 …… 火车买的是坐票。 哐当哐当行驶的火车行驶在轨道上, 离开一片钢筋铁骨的城市森林, 经由无数倒退的景色, 进入了另一方豁然开朗的天地。 被阳光笼罩的一瞬间,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辽阔的平原无边无际,极目也看不到尽头。 群鸟高飞,天气清朗。 无数云朵一般的小羊散落在辽阔的高原上, 或安静地站着,或活泼地跑来跑去,柔软的白和青翠的绿交相撞击, 是这方天地最和谐的景色。 ……是小羊羔啊。 在远处还有些看不清,但耶尔已经能想象到摸上去的手感了, 软乎乎的,温热的, 仿佛能怀抱住生命蓬勃的脉动。 他无意识笑了一下, 突然满怀期待。 随即耳边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带着低沉的笑意, 仿佛刻入灵魂般熟悉, 在哐当作响的噪音中也格外明显—— 【您看,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盛产毛绒绒小羊羔的星球,之前这里发生过大规模混乱,正好派了我所在的军队去疏散镇压。】 【……以后和雄主去那里旅游的时候,您自己摸摸看就知道了。】 耶尔迟缓地摇了摇头,眉心蹙了起来。 这道声音困扰了他挺长时间的,从一开始的模糊到逐渐清晰,从听不太懂到能明白领悟话中的意思,只用了两三天而已。 只是说话的人的面容始终想不起来,脑子里也一片空荡,基本没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但一想起来,心脏便鼓胀又疼痛。 大概是很重要的人吧。 耶尔左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眸底闪过一丝懊恼。 ……有时候这个脑子真不知道怎么长的,那些枯燥的数据过目不忘,却偏偏总是会错过重要的人和事,真是本末倒置。 “宝宝,我们的座位在这里。” 他出神间,对面的座位坐下来一对母女,年轻的妈妈将背包放在地上,把两三岁大的女儿抱在了怀里。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面包?” “不——饿——”那可爱的小女孩拉长了音,一脸执着地道,“要看小羊!” “现在还不行,这次我们回来是看望外公外婆的,要走完祭拜流程才能做其他的,等时间到了我就带你去摸小羊。” 第297章 那年轻妈妈轻声细语地教育道,从背包里拿出小女孩的玩具,放在那块小台面上,“好了,要么睡一会要么玩一会,你自己选。” 耶尔将手收了回来,让出空间来让小女孩呼噜呼噜小汽车,余光无意识瞥到年轻妈妈左手上的钻戒,愣了一下。 戒指。 他伸手捏了捏左手的无名指,弯了弯修长干净的骨节,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戒指……求婚……机、机甲? 好像电视机信号接收不良一般,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却根本看不清也抓不住,让人烦躁不已。 耶尔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沉默地深呼吸几下。 等终于缓过来,他才听到对面的年轻妈妈担忧的声音,“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乘务员?”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颗糖,半晌后终于缓解了那阵眩晕。 今天早上没吃早餐,应该是低血糖了,连走马灯都出来了。 火车终于到站,耶尔拎起背包下车,一边回想一边问路摸索,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来到了老家的村镇。 只是过了三年,这里的景色就已经焕然一新,他穿过热闹的街巷,又拐了好几条胡同口,进入了一片有些荒凉的地区。 当年这里还是一片繁荣,在他外出上小学之后渐渐没落,现在只剩一些老人会留守着曾经的旧屋子,守着回忆度过余生。 “阿仔回来啦?” 耶尔正出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过头才看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李婆婆。” 拄着拐杖、满头花白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点头,继续唠唠叨叨道。 “你好像很久没回来了,你外婆和你妈妈肯定都很想你,在外面打拼也不要忘记常回家看看啊。” 他愣了一下,而后弯了弯眼睛,近乎叹息地道,“是啊,真的很想念家里,所以连忙赶回来了。” 一直到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见到记忆中的景象,呼吸到尘土特有的气息,他才蓦地心安下来。 告别李婆婆,耶尔往前拐过几十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的院子荒凉,但能轻易看到头顶大片天空,让这一片的屋子采光都很好,也没那么容易潮湿。 外婆的老屋已经很旧了,以前只有他每年这个时候会回来住,然后打扫一下,因为昏迷而三年未归,肯定已经不能住人了。 吱呀—— 他推开了那扇木门,生了锈的门轴顿时发出抗议的声响,久违的阳光终于倾泻而入,照亮了一片蛛网和灰尘弥漫的内屋。 “外婆,我回来了。” 耶尔扬声道,像是和屋子里的灵体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能获得安心入住的允许。 “好多灰尘啊啊,可能要打扫一天了……” 屋里基本没有多少干净的地方,连背包都没地方放,但幸好水龙头里还有水,他便先擦干净了床,确保有个地方是能休息的。 对这间屋子进行深入打扫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放假时间少,来回加祭拜都已经很赶,所以每次只是擦一下灰尘。 这会时间宽裕,正好可以彻底清扫一遍。 哗啦—— 一整张塑料布被掀下来,灰尘顿时漫天飞舞。 耶尔捂着口罩后退了几步,用手扇了很久才把灰尘都挥开,慢慢认出来下面是什么东西。 一个老旧的储物柜。 “我记得这个柜子破了个大洞,老鼠都进去了,那时居然没有丢掉吗……” 他低声道,弯下腰打开柜门,是一见到老鼠就随时打算逃跑的姿势,但幸好里面并没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只有腐朽而陈旧的灰尘气。 屋子阻隔了外面的光线,耶尔只能打开手电筒,从里面一顿翻找后,拿出了一个铁皮盒子。 “好眼熟的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他抹了一把上面厚厚的灰尘,将盒子小心地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一个护身符,小乌龟木雕,半个风筝,还有几个木偶戏小人,剩下的七零八碎看不出来是什么——都是他童年仅有的几个玩具。 护身符上的黄色绣线已经散开,大半都变成了灰白色,耶尔隐约记得这是他刚刚失去双亲投奔过来时,外婆带他去庙里求来的。 那个精干利索的小老太叉着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表情很凶。 “快一点,按照你这个蜗牛速度,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 当时他短胳膊短腿的,真的像只蜗牛一样在地上爬,很快占了一身的灰,外婆就一边叹气一边把他背起来。 “哎哟,你妈也真是的,管生不管养,干脆把小孩也带下去算了,省得在这里受苦受难,连饭都吃不上一口。” 那时他以为外婆不喜欢自己,却还是在求护身符的时候,听到了“保佑我的小孙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祈愿。 “……” 耶尔倏地垂眸,摩挲着那个护身符许久,还是放了回去。 他们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从八岁到十二岁。 就算那些记忆随着一场高烧而褪去颜色,源自内心的思念也会告诉他,这也是他最安稳和快乐的四年。 当时他终于从医院里出来,非常及时地进行了报复,然后恢复自由,精神不太正常,很多时候还挺烦人的。 第298章 “你又怎么了?哭哭哭一天到晚哭什么哭!” 沾着粥的勺子敲在头上,让捂住脸啜泣的小孩懵了一下,而后就听见外婆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那时一边抽噎,一边说着刚才思考的东西,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惨的小孩了。 家人是什么呢? 为什么他没有会关心、爱护他的爸爸妈妈,反而一天到晚挨饿被打?现在连上学都没办法上了。 “家人就是一根绳子,不管你去到哪里,都会牵扯住你的心,不至于让你飘飘忽忽没有着落,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那干练的小老太温情不过一秒,便面露嫌弃地挥挥手。 “当然了,有些“家人”是不太像人的,甚至猪狗不如,那根线干脆利落剪断就是了,没什么可惜的。” “反正啊,做人主打一个问心无愧,犹犹豫豫纠缠不清像什么男子汉!擦干眼泪不准哭了!” 她啧了一声,心焦着厨房里的菜,但又觉得把小孩晾在这里不太好,只好把他抱到门槛上坐着,敷衍地哄了一下。 “坐着别动,乖的话明天带你去摸小羊。” 但是后来外婆也没有带他去看小羊,因为要操心他上学的问题,一边到处借钱,一边拿空余时间缝缝补补,非常忙碌。 关于那些日子的记忆在脑海中沉浮,让耶尔的神色柔和下来,又拿起了那只乌龟木雕。 小乌龟探着一只头,样子憨态可掬,和家里的镇宅神兽莫名相似。 当时外婆难得有空,他被带到镇子上,恰好碰见摆摊的木雕师傅,一眼看到了那只威风凛凛的雪豹。 但雪豹没拿到手,反而被塞了一只丑不拉几的乌龟,他当时嘴一撇就要哭,然后就被揪着耳朵训了几句。 “乌龟怎么了?摇头晃脑的多可爱啊!那什么大老虎大狮子都雕得太丑了,而且乌龟的寓意好啊,龟就是归,永远有家可归的意思。” 乌龟,乌龟。 可是他已经没有家可以归了。 耶尔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压下眼眶的热意,将那个盒子合上,决定还是先搞卫生。 要是今晚都弄不完,他就没地方住了。 …… 天气渐渐暗下去,屋子里的动静也小了。 等大片如火的云霞散去,榕树投下一片黑糊糊的阴影,屋内闪烁了一下,亮起一盏昏暗的小灯。 耶尔打了水烧热,勉强洗了个澡,就拿着手机躺在了床上,刷了一会后就准备抱着被子入睡。 做了一天的卫生浑身酸痛,而且明天还要出发去镇上的墓地,倒不如提早睡觉,一切等明天再打算。 但不知道是那些玩具的原因,还是许久没回家积攒的想念,让耶尔迷迷糊糊间做起无数纷杂的梦来。 “……” “你这小孙子天生命薄,扫把星一个,天生不亲近相信别人,以后很可能要落得孤寡一辈子的!” 梦中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但能清楚分辨到里面的幸灾乐祸,耶尔想了一想,应该是某个多嘴多舌的村里人。 “呸!你才扫把星一个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样*%¥amp;……” 后面是一连串骂人的土话,而抓握着他的手干瘦有力,带着莫名的安心感。 他那时不知道什么叫扫把星,但后来想想,真的觉得挺贴切的,毕竟沾上他的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连外婆也是。 她在六十五岁的年纪,也就是在收养耶尔的第三年,患上了肝癌,晚期,没有治疗的意义。 最后一年有关于外婆的回忆,基本都是黑白的,县城医院的惨白,没有灯的黑夜……还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似乎是生怕扫把星的诅咒应验,在弥留之际,她总是拉着耶尔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叮嘱的话。 “不管是这里的家,爸妈的家,还是以后你自己成的家,记住了,主要你的心安定下来了,有思念和牵挂的人了,那就是你的归宿。” “我死后你应该会被福利院收养,偶尔回来看看就行,也不用做些什么,打扫打扫灰尘,祭拜一下就好了。” “不回来也行,这屋子什么都没有,回来的路也难走,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 “……” 无数回忆蜂拥而至,让耶尔始终睡不安稳。 终于在一次惊醒后,他坐起身,在一室安静中呆坐了一会。 而后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老屋的门,坐在了儿时经常坐着的高高的门槛上。 夜凉如水,繁星闪烁。 耶尔微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头顶闪烁的星星,将它们随便连在一起组成奇怪的形状。 不知道是寒露太凉,还是穿得太单薄,他没坐多久就感觉到了针砭般的寒意,露在外面的耳朵都冻红了。 “呼……” 耶尔呼出一口寒气,脸上流露出一丝厌倦。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像是一道深渊,生生断裂了他的二十二岁。 曾经他有一间出租房和一只狗狗,有许多人和他同行,原本终于可以摆脱贫困,走上一个十足优秀的工作岗位……但这些都消失在了那三年。 往后是无可追溯的模糊回忆,往前是迷雾未清的漫长年月。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重新出发并不难,难的是真正接受背后空无一人的现实。 第299章 就像这身后的这间屋子一样,再怎么努力清洗干净,曾经居住的人不在就是不在了。 他已经……没有家了。 【别这么说!你的人生还长呢,以后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一定会和谁王八绿豆看对眼,然后顺利成家立业的。】 外婆的话倏地响起,一如既往带着奇怪的幽默感,让耶尔忍不住勾了勾唇,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主要你的心安定下来了,有思念和牵挂的人了,那就是你的归宿。】 莫名的,他想起了苏醒后就时不时听到的声音。 那声调和内容总是让他产生错觉,仿佛自己和这道声音的主人有过一段非常深刻的情感,夸张点来说甚至爱得要死要活。 他不知道【雄主】是什么东西,但是总能听明白关于【喜欢】和【爱】、日常生活琐事甚至直白求欢的内容。 耶尔啧了一声,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办。 他昏迷期间身体肯定是不能动的,但或许灵魂出窍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谈了一段恋爱,甚至可能已经结婚了。 灵魂出窍这个说法非常匪夷所思,换成鬼魂可能还好理解一点,毕竟这里有着一整套完整的关于阴曹地府的传说。 所以他很有可能遇到的是阴桃花,结了一次阴婚,有了一个……鬼老婆?! ——但听那低沉的声调,更像是鬼老公。 想到这里,耶尔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扼杀了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幻想。 冷静,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与其相信这个说法,还不如相信他的精神又出问题了,而且已经严重到开始出现幻听和幻视,需要吃药治疗。 “!” 他正胡思乱想间,一瞬流光倏地从头顶天空中划过,几乎像是黑夜中烧灼的星火,闪烁着转瞬即逝又惊心动魄的美。 耶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就看到无数流星破开轻盈夜色,像是噼里啪啦落下的星雨,在空中划出了道道繁盛又流畅的轨迹,然后在尽头迸发出璀璨的光。 他正惊叹着,倏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伸手遮挡了一下眼睛,才发现天地中居然笼罩着一层浅淡的红光。 “?月光为什么是红色的,而且现在好像也没有月亮啊……” 耶尔困惑了一瞬。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望远镜,这是大学时候参加天文社买的,清旧物的时候没舍得仍,便一路带了过来。 快速调了一下参数,他出到院子里,透过这一方圆孔去看遥远的天宇—— 一开始还是正常的景象,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片浓郁到了极致的猩红开始占据视野。 像是泼洒的血又像是玫瑰的瓣叶,似乎还在有节奏地律动,和胸腔中的心跳莫名契合了节拍。 【这就是维拉之心。】 砰。 砰……砰……砰…… 耶尔瞳孔微缩,视线倏地扭曲变换一瞬,而后猛地闪现出几个鲜明的画面。 狭窄又昏暗的舱室内,那个身影俯身抱住他,吻去他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在耳边呢喃着温柔爱语。 【我现在将这颗心送给您。】 【如果以后您感觉到孤单,或感觉到没有安全感,就用观星仪看看这颗心,只要它还跳动一日,里面蕴含的爱就不会消失……直至永恒尽头。】 一片模糊的昏暗中,只有那双熔金的眼眸熠熠生辉。 那望远镜“啪”一声掉落在地,骨碌滚了一圈沾上灰尘,耶尔却根本顾不上去捡,浑身颤抖地捂住了头。 【……雄主……】 【滋滋我会保护好……滋啦离开那里……不……!】 【我爱您。】 【滋滋……那边的世界……我给您生个蛋吧。】 无数回忆好似汹涌海潮,堪称凶猛地拍打着大脑,冲击的速度赶不上吸收的速度,引起一阵阵的剧痛。 “呃……!” 耶尔瞳孔骤缩,下意识抗拒地摇了摇头,却被一道厉声猛地震住—— 【耶尔!!!】 他浑身一震,那张始终隐藏在迷雾里的脸,终于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白色的发,金色的眼,看着他时笑意柔和。 耶尔清晰地记得他的轮廓,每一个生动的表情,开心的愤怒的凶戾的……每一幕都如此鲜活,如在眼前。 伴随着那些回忆而来的,被压抑至深的热烈爱意和思念,像是掉落心上的一颗灼烫火星,轻易燎原。 怎么会忘记? 他为什么会忘记—— 在遥远宇宙的另一边,有着他的第二个家,也有一直在苦苦等待他回家的爱人。 有一根线穿越遥远宇宙,洞穿心脏后系上了一个难解的结,从此以后,随风飘荡的风筝有了新的归属。 耶尔眼睫一颤,一滴水液倏地落了下来,渗入了脚下的土地中。 他近乎无声地动了动唇,喃喃道。 “……西泽。” 作者有话说: 回收伏笔“维拉之心”! 目前获得成就:通讯器铃声1/1,机甲之心(戒指)1/1,维拉之心1/1,???0/1,敬请期待~ 第89章 耶尔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 他就将昨晚剩下的一些地方收拾好,然后把自己的物品都好好放回了包里。 第300章 嘎吱—— 两扇门板被合拢在一起,耶尔仔细地将那个陈旧的锁栓上。 而随着这一道咔哒声响起, 一切回忆也仿佛随之落锁, 被好好存放在了里面。 他后退了几步, 安静地凝望着眼前陈旧的建筑。 这间老屋被遗忘在时间缝隙多年,此刻终于被拂去尘埃, 安然地伫立在晨光中。 最终,耶尔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一步步离开。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 墓地在更远的镇上, 需要转好几趟车才能去到。 幸好多的是回来祭拜的人, 运送到镇上的车并不难打, 只是有些拥挤。 耶尔又见到了火车上的那对年轻母女, 有些意外他们的目的地居然是一样的。 “妈妈,那个哥哥好眼熟,好像在火车上见过……” 对面的小女孩睁着溜圆的大眼睛, 小声和妈妈嘀嘀咕咕。 耶尔有些尴尬地移开来视线,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 从村落出来后,路明显好走了很多, 整辆车从磕磕绊绊到逐渐平稳,路两旁的店铺人群也多了不少。 这次又没能摸到小羊。 耶尔看着路旁的街道, 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和路程,倏地觉得有些遗憾。 “啊!” 对面的小女孩突然惊叫了一声, 原本拿在手里把玩的玻璃蝴蝶脱手而出。 眼看着那玻璃就要掉在车底, 哐当一下碎成八瓣, 那片空间却好似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那蝴蝶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小女孩哇了一声, 从地上把蝴蝶捡起来,举到妈妈面前,“一点都没有坏!” 耶尔收回微动的手指,被那份纯粹的快乐感染,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那晚见到维拉之心后,他的精神力就恢复了一些,虽然和原来完全没法比,但对于人类而言,也很匪夷所思了。 他能感觉到,一根线穿过漫长而遥远的宇宙而来,将另一头系在他的左手尾指上,持续不断地牵引着他。 只要恰当的时机到来,回去的通道就会重新打开。 车晃晃悠悠地到达了目的地,耶尔开门下车,步入了一片灿烂的阳光中。 这里地广人稀,加上有一种莫名的信仰,所以这里的人去世后都会葬入郊外的墓园中,每年清明都有一大批游子返乡祭拜。 “一共是198元,扫码支付还是现金?” 耶尔挑选好了祭品和白花,付钱后就随着人流进入墓园大门。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地走,穿过一大片墓碑后,来到了自家的墓地前。 眼前的墓碑上雕刻着两排名字,位置偏左,似乎还空出一行等待着第三个人的名字。 “外婆,妈妈。” 耶尔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许久,神情柔和中带着一丝怀念。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这个墓地里,葬着外婆和妈妈的骨灰盒,也许不久后也会埋下一个他。 这里的习俗如此,认为人死后必须有一个地方安葬,不然做鬼都不安生,而且和家人一起埋葬就不会孤单,在地府里也是一家人。 怕挤的就买相邻的位置,不忌讳这个或者钱不够的,就买一个位置,大家共用一个墓碑和土地。 打完招呼,怕她们埋怨,耶尔又轻声解释了一句。 “抱歉,不是忘记你们了,只是这三年发生了意外,实在没办法过来。” 三年没来,这一块已经生了很多黑绿的青苔,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连红字都看不太清了。 幸好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提前买好了水、刷子和毛巾。 “我先给这里清洗一下,一边洗一边说和你们说吧。” 外面的店有专用的清洁剂,非常好用,耶尔蹲在台阶上,一边洗刷刷一边讲着这段时间的事。 “……确实是出了一趟远门,远到甚至离开了地球(小声),因为没找到回来的通道,所以一直没办法来看你们。” “也算是有收获吧,学习了一门外(星)语,有一份报酬很高的工作,地位感觉也比较受人尊敬,完全可以自食其力。” 毛巾一擦,那块石板就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大片的青苔被仔细刷掉,脏水潺潺流进低处。 “要说最大的收获,还是阴差阳错有了喜欢的人。” 耶尔顿了一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这才想起来要和外婆妈妈报备一下西泽的存在。 “等会再说吧,到时候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他,现在先专心祭拜。” 最后一泼清水下去,这块被岁月侵蚀的墓碑,终于露出了原本干净肃然的模样。 他用毛巾仔细吸干水,在灿烂的阳光下,那片润湿的水痕很快被烘干。 那些祭品被一一摆在上面,有清酒有糕点,香火点燃白花繁盛,这才终于有了祭拜的样子。 “你们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耶尔面向着墓碑,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想了想觉得刚才实在没大没小。 刚刚见面,应该先问问长辈的情况的,虽然也不会得到回复就是了。 “听说在下面过得不好,就会托梦来给上面的人,麻烦他们多烧点纸钱和香火。” 他托着侧脸,神情平和,眸底却闪过一丝落寞。 “这么多年,你们一次也没有入梦来看我,应该是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吧。” 第301章 耶尔凝视着身前的墓碑,仍由自己漫无目的地回想曾经的事。 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期间也有不少摩擦甚至怨怼,但是生死是一道大坎,可以消融很多很多的事。 那些回忆经过时间的美化,或者说自身的成长成熟,褪去了那些不愉快的外壳,只剩下最温暖的核心。 “这样就好,就算以后我不在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 他最终释怀地轻笑起来,像是主动跨越了一道心坎,不再备受折磨无法忘怀。 “这边这边!” 周围祭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自己来的也有拖家带口的,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为了不挡住路,耶尔坐在了墓地的台阶上,只比那些祭品低了一级。 “咳,说说你们【儿媳妇】的事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但憋了很久还是从何说起。 “说是儿媳妇,但他其实是个男的,不、不对,好像不能这么说……” 耶尔叹了口气,后知后觉自己在墓前公然出柜,好像有点不妥。 但话已经说出口,说一半又不说了才是吊胃口,对死者很不尊重,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继续道。 “他叫西泽,白发金眼,眉目深邃,比国际巨星还要帅,不过他不是明星啦。” 容貌倒是还好形容,说到身份就卡壳了。 “不知道能不能说,他原本是一名军部上将,后来又成为了元帅,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普通人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 如果外婆和妈妈的灵体还在这里,听到他的讲述一定会觉得这孩子一定是疯了。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虚幻,毕竟他说到底只是一个穷小子罢了,没权没势的,可能就一张脸好看一点。 含糊其辞地略过了关于虫族的部分,耶尔继续往下讲述道。 “虽然说是元帅,但是他的年纪没有很大啦,那种地方平均年龄二百多岁,我们都是旗鼓相当的青壮年。” “他非常高大强壮,一拳就能打死一只a级的异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随随便便就横扫一片——我真的不是在说奥凸曼。” “但是不用担心,他真的很爱我对我很好,不会像对待异兽那样对待我的。” 耶尔总感觉自己越说越离谱了,这种介绍没有哪个家长会放心的吧! 为了强调自己不是被包养,也不是被强取豪夺了,他想了想,开始讲述他们相遇时候的事。 “遇到他的时候非常戏剧化,他快要死了,而我刚好路过那里,心一软就把他捡了回去,和当初捡汤圆时就挺像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软,可能他太悲惨也太坚韧,那双眼睛又太明亮璀璨,让我……” 耶尔卡顿了一下,有些说不下去了,回想当初的心情已经很模糊。 也许只是一时念起,又或者只是心血来潮。 反正人生那么长,怎么可能永远谨慎理智,突如其来的感觉击中了他,然后下一秒,他做出了决定。 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这就足够了。 “救下他之后的一段时间很不顺利,各种各样的麻烦和事情,不过幸好最后都一一解决了。” 捡到西泽之后,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了波澜,不管他们是生拼硬凑到了一起,还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存在—— “总而言之,我们就是王八绿豆看对了眼,日久生情。” 耶尔语气轻快地开玩笑道,脸上的表情却十足认真。 “虽然听起来也许很奇怪,但我们真的是正常地谈了个恋爱,现在正在热恋期呢。” “这次突然回来,都没能和他好好告别,那边的身体一定会出问题,可能会因为一直昏迷被诊断成植物虫。” 想了想,耶尔又补充道,“总而言之,要快点回去才行,不然他一定会哭鼻子的。” 这句话莫名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乍一听只会觉得他恋爱脑大爆发,而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大概每个操心儿女婚事的长辈,听到这种土味爱情故事都会忍不住撇撇嘴,吐槽几句又傻又愣又天真的两人。 特别是一方要跟着一方远走他乡时,就更加不放心了。 她们没办法回话,但想必应该也会担心这个,耶尔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宽慰几句。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是相处了很久,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他是个好虫……人,对我也一直很好。” “光听那些唬人的名头可能会觉得他很可怕,但实际上他是很正直很温柔的,做什么事都很耐心细致。” 他掰着手指,一条条地数西泽的好在哪里,努力说服外婆和妈妈也喜欢上他。 “他记得我所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所有琐碎的生活习惯包括忌口等,多看了什么东西一眼,那东西下一秒就会送到我的手上……有时候还挺困扰的。” 耶尔低咳一声,下一秒也忍不住笑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在凡尔赛。 大概只有真的被纵容溺爱得无法无天,才会有这种烦恼吧。 “他会尊重我的意愿和想法,一般我拒绝过的他都不会问第二遍,也一直都将我保护得很好,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寡言,但很多事都不会瞒着我。” 第302章 “平常的时候……” 耶尔倒豆子一样说着西泽的好,说了好半天都没说完。 “总而言之,反正他就是很好,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在异国他乡悲惨度日的。” 一缕微风吹过,轻轻撩动额角的发丝,带来一丝别样的清凉。 树叶发出簌簌的轻响,白花的花瓣被卷上半空,随着风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耶尔慢慢安静下来,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出神。 “刚才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其实都没有好好说明白我自己的想法。” 他深吸了口气,一想到外婆和妈妈可能正在听,就忍不住有些羞赧,但还是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道。 “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想和他生活在一起,然后一直一直走下去。” “我是认真的。” 耶尔强调道,“非常、非常认真。” 他没注意的是,身后包扎好的小白花被风吹动,柔软的花茎上下摇晃着,仿佛在一下下地点头。 “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他来和你们见一面。” 正式地见一面,正式地介绍他,然后再好好地告别。 虽然机会渺茫,但未来总是充满无限可能,未必不会有这个机会。 耶尔神色怔怔,一直等阳光倾斜位移,周围祭拜的人来来往往又一批,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在标题那打出了两个字—— 遗书。 上次穿越是魂穿,虽然生成的躯壳和他原本的容貌一模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留着一个身体在这边。 这次穿越他不保证是什么情况,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剩了,也可能还是会留下一具尸体。 要好好处理后事才行啊。 “第一条:如果有谁发现了我的尸体,请不要害怕,报警然后把我的手机和身体都送到警察局去,非常感谢你。” “第二条:您好,很抱歉浪费了警力,但如果可以,请帮忙联系较近的医院,我愿意捐献身上所有能用的器官,请随便拿不要客气。” “第三条:不管现在接手这具身体的是医院还是警方,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火化然后把骨灰埋在xx市xx镇xx墓园第67号墓碑下。” “(ps:我的卡里还有些钱,应该足够负担这一切的费用,如果还有剩余,请帮我捐献给希望工程或者流浪动物救助基金会,非常感谢!)” “第四条:请不要把我去世的消息告诉通讯录里的人,因为我已经和他们说了要出门远行一趟,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但不需要增添更多的悲伤了。” “第五条:……” 写到这条的时候,耶尔顿了一下,一时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他没什么特别重要的牵绊,就算离开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只需要处理好这具身体,就能顺利从这世界脱离。 但他往回翻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妥,似乎太麻烦警方了……不过器官捐献倒是一件可以回馈公众的事,拜托给警察也好。 耶尔愣了一会,下意识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影响别人又妥帖安置好自己,然后回到身后的墓穴里,长眠于脚下的土地。 墓园里长风萧萧,人群已然散开,周围只有一片安静伫立的墓碑,没有谁能回答他的问题。 但也许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想了一会,耶尔还是低下头,继续在备忘录上删删改改,努力完善着这份没有法律效力的遗书。 “……老屋的地属于我的外婆,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一个亲友都没有了),如果政府要拆迁修路,可以直接拆没关系。” 简洁明了地写了六七条,最后署上姓名和身份信息后,他便停下了手,顺便将手机密码设为了无。 脖子后似乎有些凉凉的,耶尔伸手摸了摸,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的不妥。 在墓前写遗书,要是外婆和妈妈的灵体真的在看,刚才他所做的努力肯定没用了。 他连忙熄灭手机屏幕,连声解释道。 “呃,这个真的不是殉情,只是西泽……嗯,他其实是个外星人,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话,就必须要舍弃这具身体穿越过去。” “就像这样子——biu的一下,我就越过宇宙和他重逢了。” 耶尔自顾自解释了一会,直到旁边走过一个小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但还没等耶尔回答,就有一个大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连忙牵起小孩快步离开。 “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走了走了。” 大概是刚才旁若无人自言自语的样子,真的很像个疯子吧。 他意识到这一点,眼睫微颤,脸上的神情渐渐淡了下去。 “抱歉……” 耶尔将脸埋在臂弯里,好半晌才哑声道。 说到底,他其实也藏着私心。 他已经受够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生活,虽然能适应得很好,但不代表不会伤心和厌倦。 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撑着,每次回到出租屋都是一片冰冷的黑暗……这些都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抑郁的痛苦,以至于终日泡在实验室里,最终以猝死告终。 他忍受了那么久的孤独,才终于等来了那一片家中的暖光,等来了可以携手走过余生的另一半。 第303章 怎么可能舍得放开手。 “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耶尔紧闭着眼,埋藏在臂弯下的神色歉疚而不舍,却还是坚持着轻声道。 “我有新的家了,那个地方太远太远,没有返程的车票。” “不是做出了取舍,也不是把你们放在天平上称量轻重,只是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停留在原地。” 他睁开眼,看向远处枝头振翅高飞的鸟雀,眸底划过一线微弱却坚韧的亮光。 “我该重新出发了。” “对不起。” 耶尔的话音刚落,一阵强劲的风就从远处吹来,将他的头发和衣领都吹得乱飞。 “唔……?” 一点沙尘被吹进眼睛里,耶尔猝不及防抬起手遮挡,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倒,蜷缩的身体也敞开来—— 那风就带着无数纷飞的花瓣,满满地扑了他一身。 就像是一个安慰的拥抱。 耶尔瞳孔微缩,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妈妈?” 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那股奇异的芳香带着暖意,恍惚间还是一个悠闲的午后。 金色的阳光洒满客厅,幼童蜷缩在母亲的怀抱中,嗅闻着无比安心的味道,在一下下的轻拍中入睡。 耶尔失魂落魄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抓张开双臂去抱。 ……却怎么也挽留不了那转瞬即逝的奇迹。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重新坐回那台阶上,捂住眼睛断断续续地笑,用手背一下下地擦拭眼尾。 “您同意了,是吗?” 同意他离开这里,去追求前方的幸福了,哪怕再也不会回来,往后几十年都见不到面了。 尾指上传来的拉扯的牵引力,那股被吸附的感觉更强烈了些。 知道门快开了,耶尔站起身,伸手将有些歪倒的白花摆正了些,洁白的瓣叶之上,是两行漂亮的红色楷字。 上面刻着的,是他最牵挂和放心不下的两个人。 他曾从她们的怀抱中跌跌撞撞走向世界,现在又要在她们的祝福里,奔向一片光明的未来。 “妈妈,外婆,我走了。” 耶尔站起身,凝视着眼前的墓碑,眉眼柔和地笑起来。 “我会一直想念你们的,你们也要记得想我。” “再见。” 呼—— 一阵微风席卷而过,把小女孩额前的刘海吹得支愣起来,像是炸了毛的小猫。 但她完全不顾上这些,看到身后的一幕后跳起来,摇晃着妈妈的手。 “妈妈,那个哥哥刚才还站在那里,但是突然就不见了!” “xiu的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忙碌的妈妈并没有在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乖乖的,等会妈妈带你吃糖葫芦。” 小女孩哦了一声,果然乖乖地站好不再乱动了,但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 “妈妈,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阳光璀璨,鸟雀啼鸣,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她拾起地上的一朵小花。 “傻囡囡,春天早就来了呀!” 作者有话说: 回收伏笔“当年”! 作者始终坚信,救赎是一个严丝合缝的闭环。 目前已经回收了所有的金色碎片,召唤出了ssr耶耶卡! 第90章 咔哒。 一片混沌中, 似乎有关门声响起,而后是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但都听不真切, 意识就再次陷入黑沉的梦境。 过于漫长的路途会侵蚀灵魂, 所幸时空旅者最终还是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而在经过好几轮修复液的温养后, 耶尔的精神力终于恢复到了原先的水平,并于无声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暗流。 清晨时分。 窗外吹进来一阵清风, 帘子被撩得鼓起,阳光柔和地倾泻而入,在地面上打下一片如水般的光晕。 “……这个……好像忘记……” 耳边似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随后就是离去的轱辘声, 耶尔眼睫微颤, 在一片舒适的温热中睁开眼。 他眨了眨眼, 盯着天花板一会,慢半拍地确认了这里就是主卧—— 已经顺利回到虫族了。 “西泽?” 耶尔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体,下意识出声道, 但忘记了自己许久没说过话,喉咙已经哑了。 扑腾了好一会,他才勉强坐起身, 左右环顾了一圈。 ……现在是一天的清晨啊,雌虫应该已经上班去了, 015可能也刚好出去,才会导致房间里空无一虫机。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有时间差吗? 耶尔捏了捏眉心, 一时间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按照他的经验, 虫族的时间流速确实是要快一些的。 但他只回家了三四天, 这边应该只过去了一周左右。 “西泽?015?” 他清了清嗓子,啊啊了两声,确保能发出声音后,又扬声叫了他们一遍。 奇怪,还是没有回应。 虽然这具身体有好好做了保养,但躺久了还是不免酸痛无力,耶尔有些艰难地掀开一点被子,右脚踩到了地板上。 咔哒。 开门声突然想起,他下意识抬起眼,和门口的雌虫对上了视线—— 第304章 “早上好?” 耶尔的声音有些沙哑,抿了抿唇后笑道。 门口的雌虫军装齐整,神色怔怔,下意识反手将房间门关上了。 那双熔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神色却有些不对劲,带着一种奇异的虚无感,如在梦中一般。 耶尔看着西泽一步步靠近,然后坐在床尾,继续专注地凝视着他,上上下下地描摹打量。 “西泽?” 他的神情有些疑惑,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这不像是看到他醒来后喜悦的表情啊,难道他的推测真的出错了,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像被这一声唤回神,西泽有些涣散的眸光终于凝聚起来,那股奇怪的感觉却仍然没有散开,反而愈发浓重了。 “早上好,您醒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吹散了什么似的。 耶尔点了点头,还是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啊,我醒了,你不开心吗?”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啊,怎么时间节点怪怪的,你也怪怪的。” 他把两只脚都踩在了地上,地板上铺了一层毛绒绒的地毯,倒是不会很凉,就是有些吃不上力。 雄虫微蹙着眉,有些苦恼的样子,看起来比之前都要生动鲜活,晨光照耀在他的侧脸上,可以清晰看见那鸦黑的眼睫微颤。 西泽脸上凝固的神情微微松动,无声动了动唇,声音低哑,“……真好。” “?” 耶尔察觉动静转过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去看雌虫,明明只是床头和床尾,却好像隔着一层难以跨越的距离。 对上那双有些无奈的黑眸,西泽迟缓地眨了眨眼,神情中露出一丝不解。 “这次怎么持续那么久,表情还这么生动灵活,一般只有一瞬就该消失了的……” “你觉得我只是你的幻觉?” 耶尔神色顿悟。 他这次没有逗雌虫,往那边坐了坐消掉距离,然后伸手按住了雌虫的侧脸,用力搓揉了一下。 “感觉到了没有,我没有消失,手也是热的,正在摸你的脸呢。” 雌虫已经全然凝固住了,玻璃珠似的眼眸一动不动,仿佛正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幻梦。 比他的意识先解冻的,是从眼眶里滑落的水液。 西泽仍然在看着他,连呼吸都停住了,动了动苍白的唇,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手正在发抖,试探着想要触碰脸颊上耶尔的手,却停留在了半空中,始终不敢去确认真假。 耶尔凑近他,在那湿漉漉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吻,清浅的呼吸拂过雌虫的脸,激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 “现在还觉得我是一个幻影吗?” 西泽的手终于触碰到了耶尔的手,试探着覆盖上去。 他一边迟缓地摇头一边和雄虫十指相扣,难以置信地轻声道,“……雄主?” “是我,我回来了。” 耶尔立刻应声道,看着雌虫惊愕到难以置信的样子,心尖微微酸软,被带得眼眶也泛起热意来。 “耶尔?” “我真的真的醒了,不是你的幻觉。” 西泽快速眨着眼,那种如在梦中的神情终于消失不见,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伸手按住了雄虫的肩膀。 被按住的地方有点疼,耶尔却主动张开了双臂,眉眼弯弯地笑道。 “抱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猛地揽入一个怀抱中,紧贴到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呃唔……!” 耶尔差点被勒断气,幸好脸没有撞在雌虫的军装纽扣上,不然到时候肯定要两个虫抱着哭,那场面就喜剧了。 背上的手臂力气极大,却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在最初的禁锢之后,就开始急切地胡乱摸索起来,像是在一遍遍地确认他的存在。 “雄主……” “雄主,雄主……!” “耶尔。” 西泽一下又一下地叫着他的名字,就着拥抱的姿势把耶尔浑身摸了个遍,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像是面对失而复得宝物的巨龙,亢奋到瞳孔紧缩,翻来覆去地确认存在和真假,恨不得含在嘴里塞进心口的血肉,再也不会失窃和分离。 “嗯嗯,我在呢。” “真的是我,你没摸错。” “话说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你都……产生幻觉了。” 不厌其烦地点头应和,还有安抚雌虫的激动后,耶尔不忘试探地问道,但只能听到压抑着颤抖的喘息。 “啊!” 门再次被打开,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耶尔有些艰难地转了下脸,看到了震惊的015。 “您醒啦!” 015的小屏幕上炸开了朵朵电子烟花,显然非常开心,正要挥舞着机械臂冲上来,门外却很快又传来脚步声。 “你说什么?元帅怎么还没出来……” 那道声音很快靠近门口,015回过神来,猛地冲了出去顺便关门,挡住了大步走来的白朗,“不不不准进去!” 白朗满头问号,显然不知道元帅进房间拿个东西怎么会拿那么久,而且现在又是什么场面,管家机器成精了? “主虫醒过来啦!西泽不能和你去上班了,你自己开车去军部吧。” 015叉着腰,理直气壮地下了逐客令。 第305章 “元帅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白朗下意识还嘴道,而后才反应过来它的话,神色瞬间凝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啊??” 主、不是,它说谁醒……醒了?! 他独自消化许久,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我走了,稍后拜托你和元帅说一声,有重要的事会发邮件联系……代我和冕下问一声好。” 门外的声音终于都消失不见。 久别重逢的思念都融化在怀抱中,耶尔紧闭着眼感受雌虫的气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无比安定而愉快。 但怀里的雌虫仍然在无可抑制地发抖,像是被伤害过一次后,就再也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人类的野兽,极度恐慌而不安。 “……” 西泽听到自己沉默的喘息,还有耳膜中震动的巨大轰鸣声。 心脏处几乎撕裂般疼痛,几乎要压抑不住那些奔涌的情绪,不仅仅是思念和爱意,还有更多无从纾解的奇异欲望。 那些灼热一寸寸灼烧至眼尾,让他根本无法满足于只抱着雄虫,而不是更深一层地融为一体。 “可以吗?” 乍一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耶尔愣了一下,一句“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猛地被按进了柔软的床里。 “!” 他双眼微微睁大,双手被按在两边耳侧,看着雌虫跨坐在自己的腰腹上。 白茫茫的晨光打在西泽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遭遇袭击而将腰背弓起的野兽,身上的军装紧绷到了极致,勾勒出矫健漂亮的线条来。 下一秒,他放开按住耶尔的手,双手拽着衣服的下摆,将上半身的军装快速脱下甩到一旁。 “……可以吗?” 西泽垂眸看他,眼眶一片通红,仍然可以看见脸上的道道水痕,未定的喘息中仍然压抑着颤抖。 怪委屈的,但又性感得要命。 耶尔下意识颤栗一瞬,感受到心脏处无声而剧烈的轰鸣。 在闭上眼迎合亲吻的间隙,他微阖着眼,近乎耳语地喃喃道,“当然可以。”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再可控。 耶尔只来得及答应,身上单薄的睡衣就成了战损版,三两下就被扔出去逶迤在了地板上。 气氛紧张到来不及前戏,甚至来不及多说几句话,就已经在床上滚成了一团,然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等等……还好吗?” 滞涩感让耶尔蹙了蹙眉心,却还是没能阻止雌虫的动作,但明显是有些痛的。 他屈了屈一边腿,想要把西泽推开一些,但下一秒就再次被强制按住了手腕。 “别动。” 西泽深深地凝视着他,莫名带了些攻击性,像是想对他做些什么,却又舍不得,只能浑不在意地继续往下坐。 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忍不住伸手抚上耶尔的脸,将那些残虐欲一点点埋进深处,不让它们有机会吓到雄虫。 “不够。”他眸光一片晦暗,近乎战栗地道,“……还不够深。” 手腕上的禁锢被松开,耶尔眨了眨眼,仍然不太明白雌虫的用意,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他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咬了雌虫一下。 房间里没有说话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语言无法表达激动的心绪,又或者是已经没有慢悠悠说话的余地,在一片急促的喘息中,只剩下极为原始的碰撞声和水声。 而像是要急切确认耶尔的存在,雌虫的大腿始终紧绷着夹住,不管动作得再怎么激烈,也会有一部分肌肤是紧贴在一起的。 滚烫的血肉快速摩擦着另一具滚烫的身体,翻滚的岩浆像是要从这一处流淌进另一处火山口。 将那些压抑许久的,被消磨在漫长等待中的心情,都通过这种方式,真切地传达给对方听。 “雄主……” 西泽声音沙哑,俯下身再次将耶尔抱住,脸上的神情隐忍恍惚,却始终一刻不停地迎合着雄虫。 他不断收紧双臂,一直到连血肉都互相嵌入交融、不分彼此,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被逼到窒息的边缘。 “雄主,耶尔……不、啊,耶尔……” 急促的喘息喷洒在耳边,耶尔被他抱得出了一身汗,却没办法强迫雌虫压住不安放开手,便只能沉默地加大力度。 虽然不知道西泽等了他多久,但甚至已经让他产生了幻觉,想必是每天都生活在精神高压之下,已经快濒临崩溃了。 他也生过病,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只能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告诉雌虫—— 他真的回来了,不是转瞬即逝的幻觉。 “……” 身下被一次次填满,而心底那个流血的空洞,好似也被填塞上焦糖味甜甜的棉花,蓬松又柔软,安抚了如影随形的惶恐不安。 一下又一下,轻轻重重,深深浅浅,滚烫湿润到仿佛真的血肉交融,再也不会分开。 “啊……雄主……” 西泽原本紧闭着眼睛,无比专注地沉浸在其中嗅闻雄虫颈间的气息,还有空气中两股交缠融合的信息素。 但在第一次结束,即将开始第二次的短暂间隙,他抬起脸想要换个动作,却猝不及防瞳孔一缩—— 雄虫玉石般洁白的脊背上,形状优美的肩胛骨内侧,倏地多出了两道紧闭的长缝,边缘泛着一点健康的粉色。 第306章 他帮耶尔清洗身体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会忽略这样的痕迹,唯一的可能就是雄虫醒过来后,后背才生长出这两条长线。 “雄主……呃!” 西泽正想开口,却被猝不及防一顶,被刺激得浑身痉挛了几下,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接住雌虫瘫软的身体,耶尔才从昏乎乎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察觉到刚才那一声似乎有些异样,他连忙问道,“怎么了?” 刚才情绪比较激动,肾上腺素暴增,让他短暂投入了激烈的运动中,但躺久了的身体终究有些无力,中场休息时才觉出一点不适来。 ……腰好酸。 耶尔深呼吸了几下汲取氧气,伸手去看雌虫的脸,一摸一手的水,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太过湿润了。 “雄主,您的后背。” 西泽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哑声说出的话却让耶尔怔了怔,“我的后背怎么了?” 他反手想去摸,但除了一片湿润什么都没摸到,正微蹙起眉,手指就被雌虫牵着,戳碰到了那条紧闭的细缝。 “这是什么东西?” 耶尔有些纳闷。 那像是受伤后愈合的伤疤,表面覆着一层软乎乎的薄膜,触感十分怪异,实在不像是什么正常的伤口。 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后背原本是没有这个的。 再一次的穿越,让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但还没等胡思乱想,房间里洪流般汹涌的信息素,再次不甘示弱地冲刷起来。 原本有些冷却的热度再次水涨船高,甚至比最开始还要黏腻粘稠。 “算了,先不管它……” 耶尔来不及多说两句,就被雌虫揽住腰身,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带下来。 “!” 后腰被贴在冰凉的洗漱台上,耶尔哆嗦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正想问西泽怎么了,被冰的地方就垫上了一只手。 然后他被按住下巴,被雌虫的手带着转过了头。 明亮无尘的镜面上,正清晰倒映出自己脊背的轮廓,那肌肉线条坚韧有力,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但耶尔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身体的异样。 温润的洁白和枫糖般的浅蜜相撞,造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特别是揽在腰上肌肉紧实的手臂,更显示出一种蓬勃的奇异野性。 “……看这里。” 察觉到雄虫的视线,西泽抿了抿唇,耳尖染上一丝薄红,低声示意他看自己的肩胛骨内侧。 “一般来说,这是虫族才会有的外异化现象,不仅仅是触角,还有翅膀和身体的其他部位。” 那骨节修长的手顺着腰窝一路往上,轻抚着那两条细缝的边沿。 “这里,应该是容纳翅膀的位置。” 那里被摸得有些痒,耶尔缩了缩肩膀,下意识道,“不是只有雌虫才会有翅膀吗?” 西泽的神色若有所思,垂眸去看雄虫的脸,试图再看出点什么端倪。 “不,要看原型的,雄主的原型……会是什么呢?” 耶尔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和一开始那个害怕长出触角,无比抵触虫族的自己已经不同了。 而且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事—— “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他们的身体甚至还连着呢。 西泽的神情僵硬了一瞬,在一片涨红的脸色中,原本通红的眼眶都不明显了,倒像是无伤大雅的情趣。 耶尔伸手抱住雌虫劲瘦的腰,把他往旁边一带,按在了旁边的一块大落地镜里,感受着雌虫被冰到后身体的颤抖紧缩。 “嗯……!” 他暗暗谴责自己真是坏透了,明明刚才雌虫都有帮他隔开,现在却忍不住倒打一耙,用这个继续欺负雌虫。 浴室里的光线明亮,大面的镜子里映照出了面前的景象,几乎纤毫毕现。 西泽涨红了脸,有些窘迫地别开头,却被身后的手卡住了脖子,强迫他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我继续啦?” 耶尔十分有礼貌地问道,但却是一句马后炮,话音未落就继续动作起来,将雌虫的回应噎在了喉间。 很快,浴室又弥漫起一片水雾,哗啦啦的水声淋漓一片,掩盖了无数急促而凌乱的喘息。 * 等一切偃息旗鼓,窗外的天色已经倾斜,但还是暖呼呼的一片。 体谅耶尔刚醒过来,身体机能还没恢复,雌虫只要了两次就按捺下来,将他按在了被子里。 “我帮您看看背上的东西。” 西泽仍然坚持不懈要检查后背的异状,耶尔只能翻过身背对他。 而后就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那片地方,激起一阵阵细微的麻痒。 他喉结微动,还是忍了下去,想要开口转移一下注意力,话音却被雌虫打断。 “这次回来,雄主还会回去吗?” 刚才久别重逢太过激动,还没有好好聊过他回去的事,耶尔清了清嗓子,正要说清楚,就再次被抢了话音。 “如果您要回去的话……” 西泽收紧了抱住他的双臂,似乎蜷缩起了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肩胛骨上,呼吸紧绷而颤抖。 他似乎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却又忍不住问,问了又不让耶尔回答,实在矛盾得很。 第307章 “如果我要回去的话?” 耶尔重复了一遍,身后的雌虫呼吸重了一瞬,但仍然没有说话。 一直到他忍不住要翻身时,雌虫才低声道,“如果您要回去的话,能不能星期三回去?” 耶尔愣了一下,“星期三?为什么?” 身后的西泽却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地用脸蹭他的后背,鼻尖轻划过那两道柔软的缝隙。 直到耶尔好奇地催促了好几次,他才低声道,“星期三是我工作最忙的时候,多半需要加班……” 但就算是这样,雌虫的声音也很不情愿,像是舍不得分出一点财富宝物的巨龙,权衡利弊犹豫许久才肯割让一点点。 “就算是星期三,能不能也不要过夜,我多半会在后半夜回来,抱着雄主一起睡觉……见不到您我会失眠到天亮的。” 斟酌许久,西泽又低声找补了几句,试探着把推出去的宝物往回扒拉,甚至不惜放低姿态卖一点惨。 “……噗。” 耶尔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喷笑出声,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他笑得几乎停不下来,连带着肩背都在轻微震动,而身后的雌虫强撑着始终没有出声,似乎是打算赖到底了。 和雄虫的存在比起来,脸皮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好半晌,耶尔才终于笑够了,却也不打算再逗他。 “我不会再回去了。” 他在西泽怀里转过身,看着雌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回去的通道已经关闭,我以后都会呆在这里,不会再昏迷不醒也不会突然离开了。” 西泽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神情一片难以置信和茫然,而后就是席卷而上的悸动和震颤。 那些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杂糅混合,最终凝固成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显然已经强撑到了极致。 耶尔抹去雌虫眼尾滑落的水液,凑过去和他额头相贴,毫不避讳地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很轻。 “你好像生病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回来了,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了。” “真的……不走了?” 西泽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声音一片嘶哑,一遍遍地确认刚才的承诺。 “真的不会离开了吗?” “真的吗……” 耶尔深吸了口气,快速眨了眨眼,强压下袭上眼眶的酸涩泪意。 这会至少有一个保持理智吧,互相抱头痛哭像什么样子。 但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也不可避免地泄露出颤抖。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耶尔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一如既往认真地许下承诺,将来也会用时间来证明,他不会食言—— “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耶耶(沉睡状态):.zz 将军(黑化max!):。 耶耶(突然醒来):贴贴ouo 将军(黑化值清零):贴贴 耶耶(突然离开):好像有什么忘记拿了…… 将军(黑化max!):。 耶耶(回到身边):拿到了,我回来啦ovo! 将军(黑化值清零):贴贴 ——·无限循环·—— 耶耶拯救世界! 第91章 哒。 耶尔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在客厅正中停下来。 他的视线扫过旁边的茶几,果然看到了繁花锦簇中,隐藏而一抹极其细微的流光。 “您怎么站在这?不是说要接待客虫吗?” 015把小乌龟放进水箱, 回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 耶尔环顾客厅一圈, 视线没有刻意在哪里停顿, 但已经将监控器的位置都摸了个清楚。 他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感官过于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在面对雌虫的疯狂举动时,无法迟钝又彻底地将之忽略掉。 算了,至少这段时间…… 耶尔坐在沙发上, 将等会要用到的资料打开, 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着以后的计划。 门口很快传来015欢迎的声音, 而后是维托礼貌的道谢, 很快,年轻雄虫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好久不见。” 维托低咳一声,得到回应之后露出一个笑, 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是啊,都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应该发生了不少事。” 昨天晚上他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 目前的事态比他想象得还好,唯一值得在意的—— “安托, 兰斯和迦诺,现在还被秘密关在监狱里, 仍然在承受私刑的折磨没有执行流放吗?” 一开始看到的时候, 耶尔属实惊讶了很久, 毕竟他知道雌虫的根子很正, 哪怕受到伤害也只是干脆利落地干掉敌虫。 而不会用这种残虐的方式, 将曾经受到的痛苦一点一点全部还回去,虽然他没什么意见,但总归不是西泽一贯的作风。 维托苦笑了一下。 “是,而且拖得越久越不好,一定会给媒体和政敌留下把柄,以后说不定会被抓着这一点攻讦。” “陛下没有劝劝他吗?” 耶尔正在翻看维托带来的新消息,闻言眉心微蹙。 “陛下劝过,但没什么效果,可能只有您劝才有用……毕竟是因为您的昏迷,才导致蒙特元帅彻底失控。” 第308章 犹豫许久,维托还是直言道,不确定冕下会不会觉得冒犯,或者觉得麻烦不想管。 耶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话说,冕下……” 维托欲言又止,不确定自己的询问有没有僭越,毕竟是另一个雄虫的家事。 “嗯?” “您一直都是在这么高强度的监视下生活吗?不会觉得很不舒服吗?” 刚才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窥探感,几乎如影随形,让他一瞬间脊背发寒,怀疑起这里到底安装了多少监视器。 雄虫因为精神力强大,非战斗状态下,感官一般会比雌虫更加敏锐,也更容易感到不舒服。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您再怎么宠爱雌君,最好也要有一个度,不然很容易被侵占个虫空间,甚至插手虫身自由的。” 看耶尔抬起脸,神色似乎有些不悦,维托连忙举起手示弱,又找补了几句。 “我不是那种很封建的虫,不会满口雄虫威严什么的,但是如果雌君要在家里装监视器,以便时刻窥探我的行踪,我肯定是受不了的。” 见雄虫若有所思,他声音低了些,继续劝道。 “而且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您和元帅呢,如果被发现,那些无良媒体又不知道要怎么搬弄是非了。” “之前不是这样的。” 耶尔将资料关上,视线扫过那些无处不在的隐秘暗光,却并没有因为维托的戳破而心生不悦,或者直接避而不谈。 一般雄虫肯定受不了这样,在他们眼里雌虫是附属,是所有物,而自己则要时刻保持威严和话语权,这样的举动只会让他们勃然大怒。 但耶尔现在平静得很。 甚至他还好心提醒了一下维托不要说那么多,“这里的监控多小的声音都能收录,你还是少说点。” 年轻雄虫顿时一脸背后说坏话被抓住的窘迫,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身体侧过来。 “咳,元帅应该不会这么记仇……吧。” 耶尔一脸“谁知道呢”的表情,但很快就收敛起了玩笑的意味,神色认真地道。 “他并不是我的所有物,甚至可以说不是【我的雌君或雌虫】,不管是身份还是情感上,某种意义上,我们处于绝对平等地位。” 知道维托并不是传统的雄虫,但这一套说词仍然超前,他便只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有长篇大论地试图说服什么。 “我尊重他的一切决定,当然,也不可避免带着偏爱。” 维托一脸吃狗粮的表情,“呃,所以?” 扯远了。 耶尔低咳一声及时打住,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因。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会和他好好交流,但现在他生病了,所以一切都情有可原,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允许的。” 生病了的话,在他这里拥有特权,可以被纵容一些过分的举动,而且那些本就出于爱意和不安,而不是什么囚禁欲或残虐欲。 如果不是因为穿越耽搁的那两个月,西泽也不至于变成这样,生了病之后更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像是浑身毛都被打湿了的雪豹。 耶尔对此十分心软且溺爱。 “生、生病?” 维托惊诧地啊了一声,一脸“这也是我能知道的吗”的表情,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元帅暗中使绊子了。 “不是,我搜集到的消息是,元帅今天早上还在训练场大杀四方,演示如何手撕异兽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猛地意识到一切都是小情侣的把戏,而自己不过是个误入片场的路虫。 而且因为多嘴,已经受到了双重狗粮暴击,都是活该。 维托闭了闭眼,假笑道,“……好的,冕下心里有数就好,我们继续说最新的情况吧。” 他们交谈了一会。 临近尾声,耶尔突然合上了资料,看着雄虫低声道,“能不能帮我定制一点东西?我稍后发消息给你。” 维托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允下来。 等他走后,客厅便再次恢复一片安静,只剩下小乌龟偶尔拨动一下水的声响,耶尔靠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阳台外的景象。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许久后才起身回到了书房。 * 翌日早晨六点半。 耶尔还没睁开眼,就伸手往身旁一摸,另外半边床却已经冷了。 “……” 他蹙了蹙眉,很快清醒过来,隐约能听到房门外的动静,但却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西泽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天因为有重要的事,又必须提早起床准备。 虽然知道军雌的精力和忍耐力都很强,但并不妨碍耶尔替他觉得疲惫。 而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的离开真的给雌虫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就算接受了他回来的现实,知道他不会再离开,那份潜意识中的恐惧也没有减轻多少,甚至因为失而复得而变得有些神经质。 耶尔又想起昨晚自己只不过是翻了下身,就被惊醒的雌虫揽进了怀里,而半夜想要上一下厕所,一睁眼就是雌虫凝视的眼睛。 这样下去不行。 他本想赖一下床,但想起来今天还有重要的发布会,还是强撑着起床洗漱,整理好后开门出了客厅。 第309章 “早。” 西泽回过神,就看到雄虫倚靠在了墙上,正懒洋洋地和他问好,他身上的睡衣被压得有些凌乱,看起来柔软又温馨。 他的神情柔和下去,抬手制止设计师的絮絮叨叨,三两步走到耶尔身前。 “您醒了,时间还早,不多睡一会吗?” “不早了,八点不是要召开发布会吗?那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感受着脸上落下的细碎亲吻,耶尔越过雌虫的肩膀,看向不远处两眼放光的设计师,轻笑了一声。 许久不见,那设计师双眼透出了狼一般的绿光,伸手将这段时间新设计的衣服全搬了过来。 “听说您已经确定了原型!看样子我可以给您设计特殊礼服了,冕下喜欢什么样的……” 前几天他们去了医院检查,这期间没有避讳其他虫,消息很快流传了出去,只是具体数据仍然做保密处理。 而掀起最大讨论的——就是耶尔冕下的原型到底是什么? “这个之后再说,先准备等会的发布会吧,要正式一点的,漂不漂亮倒是其次。” 西泽身上穿着军礼服,上面并没有别着勋章,但仍然非常严肃。 耶尔的指尖拂过那挺括的领口,看向镜中的自己。 “等会是很重要的场合啊。” …… 新闻发布会召开的目的,是为了揭露曾经莱米尔战役的真相。 发布会邀请了最为权威的几大媒体,同时进行全帝国直播。 莱米尔战役,是帝国溃败最快,也是损失最大的一场战争。 帝国之光陨落,甚至沦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而那道号称坚不可摧的防线,也被敌军全然攻破,无数星球因此沦为火海地狱。 当年受害的民众联名想要一个解释,帝国皇室却选择了暴力镇压,将这一桩惨案掩埋于尘土之下。 后来军部将领职位变迁,将曾经第一军团剩余的军雌全部遣散,秘密处理掉了仍在提出彻查的声音,这件事便成为了最大的不可言说。 “咔嚓!” “咔嚓咔嚓!” 发布会现场在国会大厅里举行,上面是特制的演讲台,下方的场地十分开阔,前十排已经坐满了特邀来的虫。 再往后就是皇室请来的权威媒体,正十分专业地进行准备工作,现场除了低声的交谈,就是搬动高精密仪器的声音。 “……等会陛下要是出来了,1号机就负责准备拍面部特写!” 耶尔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左边是皇室大臣,右边是军部上将,双方都各种穿着统一的制服,只有他格外显眼。 直播已经开启,此时正对准了下方的位置,无数弹幕在直播间划过,就连枯燥的发布会都讨论得热火朝天。 【是耶尔冕下!!冕下我爱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没有网管啊!能不能把上面那只尖叫鸡叉出去??】 【不怪他,冕下真的!虫神下凡的绝美嘤嘤嘤……话说冕下还有没有雌侍啊?我愿意开豪车住豪宅进冕下的房间!】 【楼上你……一点委屈都不想吃是吧,能不能严肃一点,这是蒙特元帅的新闻发布会!冕下已经是那位的雄主了!】 正观察情况的导播嘴角抽了抽,但还是顺应网名的心意,给下方的雄虫冕下来了个近距离特写。 耶尔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快要贴到脸上的金色小精灵球,神情困惑一瞬。 这是坏了?怎么贴这么近? 那小精灵球撅着屁股、睁着溜圆大眼的样子格外可爱,耶尔轻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将它戳开,“回去吧,小心被碰坏了。” 那一声低笑温润而清朗,带着冕下特有的轻柔气音,像是潺潺的溪水流过耳侧,一瞬间几乎半边身体都麻了。 导播眼看着收视率飙升了好几个点,眼不见心不烦地关掉了弹幕,不想见那到一茬又一茬的尖叫鸡转世。 倒是一旁的雷契尔注意到什么,投来不同寻常的注视,“您已经和希尔泽成婚了,但是你们的婚姻状态怎么还没变?” “什么?” 耶尔顺着军雌的视线,看到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又听到他的疑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事出有因,到时候再去匹配中心绑定关系了。” 他原本想着等戒指做好就求婚的,没想到被战争横插一脚,后来又陷入昏迷,戒指直接被西泽发现了,等醒来又是很久之后。 ……惊喜什么的完全没有了啊。 耶尔叹了口气。 雷契尔却摸了摸鼻子,有些刻意地道。 “那就好,外面有虫传您和元帅貌离合神离,看似恩爱其实根本就是希尔泽的一厢情愿,毕竟这么久了还没有绑定雌君什么的。” 耶尔眉心紧蹙,神色逐渐淡下来,“这种传闻很盛行吗?我没有听说过。” “还好,并没有形成主流的声音,但是从您公布s级的身份后,就一直有流传,最近您的声势水涨船高,这些声音也大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 耶尔简单道,下意识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看向台上的侧门,仿佛能透过去看到正准备发言的军雌。 不管是为了给西泽安全感,还是为了堵住那些奇怪的声音,那件事都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第310章 不等他继续思忖,奥格斯格已经从门口出来,踏上了演讲台,场内气氛为之一肃。 “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场发布会的目的,但说得再多也没有亲眼去看直观,大家请看。” 例行的开场白过后,奥格斯格没有长篇大论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播放搜罗到的一系列罪证。 “为这次发布会我们准备了很久,所幸当年的栽赃陷害并不是天衣无缝——” 屏幕上清晰地展现出了莱米尔战役的始终,也缓缓揭露了当初“蒙特元帅判断失误导致惨败”背后的真相。 一张张染血的照片触目惊心,都是从尘封已久的档案中挖出来的。 它们被无数勾结的不怀好意的手销毁、掩埋,企图抹去那些鲜血淋漓的罪行,想要在虫神的眼皮底下偷天换日。 却还是被察觉不对的虫保留了下来,暗中搜查真相,然后拼死将线索传递了出去,最终等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耶尔的神色严肃又凝重,看着当年战争留存下来的,满目疮痍生灵煎熬的影像资料,难以抑制地微微红了眼眶。 那些苦难沉沉地压迫在心上,不再是一段传闻,也不是星网上无奈又无力的404,而是一段终于被正视、被拨乱反正的历史。 所幸一切都已经过去,罪孽深重的已经锒铛入狱,而被栽赃陷害的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再次回到了洒满阳光的神坛。 直播里,刷屏的少了很多,原本掺杂的一些不好的声音,似乎也被这一幕所感染,只剩下一片无声的默哀。 嗒。 嗒、嗒、嗒…… 视频已经播放到了尾声,恰好这时,一道坚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硬底军靴叩击着光滑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一身军装挺括的西泽终于出现在所有视线之中。 耶尔凝视着他一步步往前,步伐稳定而坚毅,路过那五年的黑暗与痛苦,将所有艰难坎坷踩在了脚下,最终来到高台之上。 他利落地转身,站定,无比坦然地接受着所有视线的打量,显得平静而强大。 奥格斯格神情严肃至极,手中的权杖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环顾了场内一周,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希尔泽·蒙特元帅,受到了叛国重罪犯安托等虫的加害,拼死血战到了最后一刻,从始至终,没有判断失误也没有临阵脱逃——” “他是当之无愧的将领、元帅!不负帝国之光的赞誉!”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内环绕,同时也在每一个正观看着直播的虫耳边响起,无形之中,一点点挽回了这些年破碎的皇室形象。 因为情绪的翻涌,奥格斯格平淡的表情破裂了一瞬,他的脸颊因为隐忍而抽动着,眼眶一点点变红。 “召开这场发布会,不是想祈求那些逝去英灵的谅解,不论怎么说,莱米尔战役是帝国惨痛的教训,不管是皇室还是军部,我们立正挨打!” “但是,我们仍然渴望着,仍然生活在这一片宇宙上、生活在帝国辖区内的所有臣民的信任。” “相信我——刚刚上任的新皇,会带领帝国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相信你们的蒙特元帅,能再次筑起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赢得一场又一场巨大的胜利,开疆扩土,所向披靡!” 耶尔恰好和西泽对视了一眼,见到那双极亮的金眸里划过锋芒,仿佛拂去尘埃悍然出鞘的刀锋,缀着一点骄傲的笑意。 军雌抬手敬礼,国会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如雷,潮水般一阵接着一阵,蔓延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绝。 【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原本觉得这个帝国已经没救了,但现在看来,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呜呜呜呜呜……】 【我就知道!当年的事必然有蹊跷,那可是蒙特元帅!不是安托·艾德卡那种只会玩弄权术的软脚虾!】 【说得好!鼓掌啪啪啪啪啪!!!】 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导播看了一眼直播的情况,活跃的网友又开始刷起屏,这一次却大多是积极正面的了。 这次发布会的效果真的很好,连他这种历经好几代帝王的老油条,都忍不住心潮彭拜了起来,对帝国的未来满怀期待。 将最重要的东西讲完,奥格斯格清了清嗓子,开始演讲这些时日制定的新国策。 “这些年,腐朽的皇室和贵族做了不少压迫、剥削底层的烂事,我们承诺加强国家机构上下的监察,不断自省不断改进,一步步铲除那些毒害帝国的毒瘤……” …… 发布会终于在三个小时后圆满落幕。 直播停止,国会厅内的特邀嘉宾纷纷起身,却没有着急离席,而是边走边开始寒暄和交际。 耶尔着急去找西泽,便没有搭理那些凑上来的虫,但在和维托擦肩而过时,手里却被塞了一个东西。 “您昨天拜托我的东西。” 一道低声传入耳中,他怔了一下,随即抿唇笑了笑,“好,谢了。” 交接的过程悄无声息,没有被任何虫察觉,耶尔很快就到了后台,见到了正往外走的西泽。 雌虫脸上神情匆匆,似乎是着急着去见谁,而在看见耶尔的瞬间,他脸上的神色就忍不住柔和下来。 第311章 “您来了,坐这么久累不累?” 一下子就被抱在怀里,还是在虫来虫往的后台,耶尔脸上还是有些臊,伸手拍了拍雌虫的背。 “还好,我们回去吧,我准备了东西要给你,还有……” 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完这句话。 第92章 发布会是早上举行的, 但真正结束已经是下午了。 耶尔看了眼时间,一时有些犹豫。 但余光瞥到西泽下意识抚摸戒指的动作,他突然唤出车内的智能导航, “asd, 改道。” “我们去帝国匹配中心。” 帝国匹配中心, 提供给雄虫确定雌君、雌侍和雌奴关系的婚介所。 但一般来到这里的很少有雄虫,只需要雌虫在这里办理手续提交申请, 通过后就能确定关系。 雄主去那里,是要…… 手上的动作一顿,西泽瞳孔微缩, 清晰地听到胸腔激烈的鼓噪, 原本思索着之后计划的思绪顿时滞涩。 在艾塔尔时因为身份被销毁成了黑户, 之前那个雌奴颈环其实没有录入他的信息,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成为耶尔的雌奴。 但即使解开了颈环,耶尔的名下却仍有一个雌奴x显示存在,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 却没有出声提醒雄虫清除。 在很多军雌眼中,雌奴显然是耻辱的印记,但非常特殊的, 那也是在艾塔尔星上生活时无数珍贵回忆的凝结。 同时……也是他和耶尔之间唯一存在的、实质性的绑定关系。 雄虫是听到了什么传闻,或者终于想起来这个, 想要去清掉这个资料上的“污点”吗? 当然,现在前往帝国匹配中心, 更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 雄虫终于要给他始终暗暗期待, 却无法开口直接索要的东西了。 “雄主, 怎么了?” 西泽转头去看耶尔的侧脸, 几乎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突然要去匹配中心?” 耶尔其实没有想这么多。 只是在见到那些照片时,入目皆是无数的诋毁和伤害,战场上找到的机甲残骸,还有颠倒是非、吃着虫血馒头的媒体。 那些怒气就好像岩浆一样咕噜冒泡,不断上涌,和终于平反的骄傲开心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更为深沉且汹涌的情绪暗流。 不仅觉得那些恶心的家伙都该死,而且心疼到快要爆炸,想要好好地补偿怀里的雌虫,用拥抱、亲吻,或者更紧贴而深入的方式。 但那些选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全部被pass掉了。 他要西泽明白那些热烈的、隐而未发的爱意,和雌虫一般的保护欲和占有欲,还有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想要表示坚定的选择和偏爱,想要永远站在一起,这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能实现的,甚至戒指也只是外物,那剩下的就只有—— “已到达目的地,asd时刻为您服务。” 就这么一会功夫,帝国匹配中心居然已经到了。 耶尔来不及解释,开门后直接拉着西泽往里走。 因为情况特殊,跟随的部队只能紧急围住了这栋建筑,白朗一脸蒙圈地被挡在了大门外,吩咐军队架起防线。 “怎么突然要来这里?!不是,对戒都戴了几个月了,冕下居然还没和元帅缔结关系吗?” 搞不懂,难道婚前雌雄非法同居,也是冕下和元帅的情趣之一? 白朗一脸凝重,但还是很快打住了思考,一般这种情况,他只需要把风,再深究下去只会被塞一肚子狗粮。 为避免被闻风而来的媒体缠上,耶尔只能速战速决,直奔主题。 他为此做过一些攻略,所以即使从没来过这里,也熟练地找到了负责这项业务的工作虫,敲了敲那块透明玻璃。 “哎,您好!” 正摸鱼的工作虫原本满怀期待地等下班,听到门口的异响后痛苦地转抬起了头,以为自己的准时下班计划又泡汤了。 但看到推门而入的虫的瞬间,他缓缓睁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耶尔来到面前。 “没有预约,现在拿号,谢谢。” 被出声提醒,工作虫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打了号码牌出来。 “啊?哦哦……给、给您,现在有很多位置空余,您不用排队的,直接选择一个匹配室就好了。” 一直等那个神颜虫拉着身后的军雌走了过去,那个工作虫才回过神来。 等等……好眼熟的两个虫啊?? 他之前看过新闻的!前面的难道是……s级别的雄虫,耶尔冕下?! 还有他身后那个军雌,好像刚刚才从头条新闻里露过脸! 工作虫瞳孔地震,手忙脚乱地掏出光脑,切掉小游戏打开新闻页面,果然在头条上看到了这两位的高清大图。 无数信息从脑子里乱突乱撞,每一个都很正常,但组合在一起就无比炸裂,最终凝聚成两个字—— 我艹! …… “就这个吧。” 耶尔快刀斩乱麻选择了一个【s520】的吉利房间编号,推开门把雌虫拉了进去。 他带着雌虫坐上了平台前的椅子,将号码牌投入其中,等待智脑调出双方的身份信息,然后继续下一个流程。 西泽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雄主来这里是想……?” 耶尔本来想说结婚,意识到虫族不太盛行这种说法,又转口道,“绑定关系。” 第312章 “西泽,你愿意做我的雌君吗?” 雌虫好像完全呆住了。 尔后,他的眼眶一点点变红,甚至无意识地泛起一抹湿润的光,愣愣地看着这边,好像已经不会眨眼和呼吸了。 一直到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别过了头,躲开了耶尔担忧的视线。 他伸出手似乎想捂住眼睛,又无措地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最终还是握拳抵住了唇,有些颤抖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平息混乱的心绪。 “抱一下?” 耶尔抿唇笑了一下,没等他完全平复心情,直接张开手臂道,“来嘛。” 西泽猛地抹了把脸,伸手将雄虫揽在了怀里,掌心用力按住了那清瘦的脊背。 蓝色的光晕静静地流淌,智脑将双方的身份资料拨开,查询着接下来要用的资料,没有出声打扰他们。 “好了,再抱下去媒体都堵死大门口了,我们继续吧。” 耶尔拍了拍雌虫的肩背,语气轻快地道。 而以防刚才西泽没听清楚,或者有避开这个话题的嫌疑,他直截了当在雌虫耳边又问了一遍。 “西泽,你愿意做我的雌君吗?” 怀里的雌虫细微地颤了一下,更紧地抱住了他,仍然没有开口回应。 耶尔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眨了眨眼睛询问道,“怎么了?愿不愿意都和我说一下嘛。” “……雄主,请您再考虑一下吧。” 西泽喉结剧烈滚动一瞬,有些艰难地挣扎了片刻,还是按住雄虫的肩膀拉开了一些距离。 耶尔愣了一下,“怎么了?” 西泽凝视着他,神色柔和中夹杂着些许悲哀,开始细数起草率定下雌君的影响。 “每个雄虫的雌君只能有一个,绑定之后就很难再解开了。” 虫族是一雄多雌制度,但为了维护基本的秩序稳定,规定了一名雄虫成年后只能娶一名雌君。 雌君的确定需要考察很多因素,家族、权势、财富……而且和雌侍雌奴不同,虽然门当户对,也需要相处愉快和一点感情。 毕竟确定雌君后,至少二十年内无法解除关系,哪怕另外一方死亡,雌君的位置也无法空缺下来。 西泽回想着刚才台下雄虫的神情,声音很低地道,手指仍然有些颤抖。 “是刚才看视频心情太激动了吗?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您不必因为一时的心疼而做出冲动之举。” “决定雌君是很一件严肃而郑重的事,如果因为一时冲动而决定下雌君,以后又后悔的话……”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艰涩,却还是坚持将话说完了。 “不管是雄主还是我,都会觉得很痛苦和困扰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耶尔眼睫一颤。 西泽看起来非常非常渴望,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像是成熟又稳重的年长者,已经在世俗和算计里完全滚了一轮,做什么事都要思虑周全。 就算特别喜爱某样东西,也很难会表现出强烈的情绪来。 就算特别想伸手触碰,也会考虑许多后收回手,生怕打碎了为数不多的珍贵宝物。 明明可以假装不知,先把关系定下来再说的,明明是很想很想和他绑定关系的,不是吗? 而且都已经因为太过想念,而出现了幻听幻视,控制不住在别墅里安装了那么多摄像头,真的是被逼急了,所以才会主动入侵他的领地。 但真的面对长期绑定,他还是再一次将其中利害剖开讲清楚,把主动权交回了耶尔的手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这也,太犯规了吧。 被震住好半晌,耶尔才回过神来,他努力忍住袭上鼻腔的酸涩,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将梗住的声音放出来,在雌虫疑惑的目光中点开了光脑。 然后在桌面找到了一个专属文件夹,点开后里面顿时跳出大约二十几份文件,上面的字体小而模糊,密密麻麻的。 西泽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份文件的标题,神色陷入怔愣。 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随着视线的移动逐步被验证,却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到了荒谬的地步。 那些都是雌虫在为雌君位置做准备时,需要提前签订好的协议,等待雄虫过目和允许后,才能在匹配中心完成雌君申请。 这些文件涉及的方面很多,有关于婚后财产分配,雄虫允许的工作资格和时长,还有……几乎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因为内容很多,婚约文件的体量很大,甚至显得非常繁琐,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 耶尔将光脑屏幕调转了方面,把里面的东西展现给雌虫看,神色无比认真。 “我确定想和你缔结婚约,但不是一时冲动,是蓄谋已久。” 他将里面的文件传输到了雌虫的光脑里,“你看一眼,有些选项我先帮你选了,如果不满意的话就商量着改掉。” 西泽眼睫微颤,下意识看向页面内容,连续翻看了几页后才回过神来。 【是否允许婚后雌君保留原职,正常上下班?选项:是。】 【婚后开放给雌君的财产权限是:1、百分之零2、百分之十……4、其他:请填写括号内(百分之百)】 第313章 【婚后是否允许雌君夜不归宿,加班出差或玩乐消遣?选项:是。】 【婚后是否允许……】 林林总总上千条离谱的限制和规定,曾经是心高气傲的军雌看一眼都不屑的东西。 那时他以为自己绝不可能跳入牢笼,自掘坟墓。 却根本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迫切地想要成为某个雄虫的雌君,甚至可以为他忍受那些不合理的规定。 更没想到的是—— 他所有的顾虑、隐忍和妥协,都被无声地消解,根本没有为之烦扰痛苦的机会。 耶尔看他看得专注,便低声解释道。 “当时本来想庆祝你册封荣誉元帅的,但资料还没全部填好,后来又出了太多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荣誉元帅册封典礼,现在想想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耶尔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从在那时候起,他就慢慢转变了心态。 因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惦念,才会轻易陷入绝境,他曾经就因为空中楼阁般的希望而陷入疯狂,甚至差点被杀死。 “我早就明白自己不是小孩了,不应该只考虑自己,也应该要多考虑你的感受,那之后,我就很少做疯狂而不切实际的梦了。” 因为他想留在西泽身边,和他携手同行,和他并肩作战。 这并非妥协,而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实实在在的扎根—— 开始试着扎根于脚下的土地,现在的生活,和触手可及的幸福。 耶尔弯了弯眼睛。 “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被打断,但现在所有隐患都消除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所以其实也并不晚。” 西泽已经翻看完了资料,或者说他只是借着看文件的动作,掩饰着过于悸动的心情而不至于失控,但指尖的颤抖还是泄露了真实的心境。 沉默半晌,他抿了抿唇,迟疑的神色中露出一丝痛苦。 “我……您知道的,我生殖腔受损,很可能没办法孕育幼崽了。” “回到主星后也彻底检查了一遍,但之前受的伤太重,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后遗症,就算后续有意调养,可能也回不到健康完好的状态了。” 他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告诉了耶尔,直接预想了最坏的情况,以免雄虫怀着希望却又失望。 几乎没有雄虫会让不能生蛋的雌虫当雌君,不仅仅是喜爱程度的问题,而是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的结果。 耶尔愣了一下,干脆利落地道,“完全没关系啊。” “不能生蛋就不能生蛋,强求反而更容易受伤,反正福利院里的遗孤那么多,到时候去领养一个合适的就好了。” 他不觉得不能生蛋是什么严重的事,至少这只涉及雌虫的健康方面,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婚姻状态。 难道因为西泽不能生蛋,他就要娶别的虫当雌君吗? 想起自己已经问了很多遍,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耶尔微微板起脸,“所以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他抿起了唇角,又探头去看雌虫的表情,“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了,你也考虑一下嘛。” 西泽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动容又像是其他,眸底闪过隐约的水光。 他没让耶尔等太久,近乎叹息地道,“我愿意。” “——我愿意成为您的雌君,终生爱重、追随、效忠您,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在灵魂彻底消散之前。” 西泽倏地笑了笑,凝视着眼前雄虫认真的神情,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进行了誓死效忠的诺言。 像是虔诚无比的信徒,对心中圣洁神明的狂热宣誓。 他想要成为耶尔的雌君,哪怕没有那些签好的文件,需要忍受束缚和痛苦也没关系。 更何况,现在的婚姻对于他而言,已经不是冰冷又窒息的囚笼,而是可以安然放松和休息的温暖的巢。 呼—— 耶尔正不错眼地看着他,听到确切的回答后大松了口气,神情庆幸又后怕。 “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手心都冒汗了。” 他没有求过婚,虽然觉得西泽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却还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不已,刚才听到雌虫要他再考虑一下时,心脏都停了一拍。 “抱歉……” 西泽便凑近他,一边黏黏糊糊地亲吻,一边拉过他的左手十指相扣。 耶尔才发现两只手都是同样的滚烫湿润,雌虫的紧张绝不比他少。 “嗯……” 耶尔被亲出一点鼻音,微阖起眼,神色逐渐沉浸其中。 一道机械声犹豫许久,插入他们之间。 “您好,请问沟通好了吗,我快要下班了。” 想起来正事还没干,耶尔猛地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登记。” 原本的雌奴x被顺利清除,他们的名字齐齐排列在一起,在经过重重的审核后,终于双双变成【缔结婚约】状态。 很快,这个变化就被敏锐的网虫发现,很快就已非同寻常的热度,转眼就登顶热搜第一。 …… 但外界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都和此刻的耶尔和西泽无关。 在军队的护送下安全回到别墅,他们匆匆将门关上,直接在玄关就抱在了一起,连分开换鞋的间隙都不太愿意。 第314章 耶尔抵着身后的门,勉强抵御着雌虫急切的啃咬,看着015兴奋出来又悄摸回去,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唔……等等……” 他拍了拍西泽的肩膀示意暂时分开,然后微眯起眼睛环顾了一圈客厅,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在哪—— “你把大部分监控摄像都撤走了?” 不是还很害怕他会突然不见,恨不得能时时贴在身边,但是因为工作的阻碍而不得不妥协,所以突然变态地开始全方位窥视吗? 才坚持了两天就撤走了,他期待的小黑屋情节完全没有发生嘛。 西泽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沉而艰涩地道。 “因为那样您会很不舒服,对不起,当时没忍住失控了……踩到了那条红线,严重侵占了您的私虫空间。” 一向正直的元帅很容易就感到不妥,恢复理智后从阴影里强行摆脱,连忙将自己占有欲强又阴暗的一面掩盖住了。 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至少耶尔知道,或许有时候小黑屋比结婚更有效,更能安抚那些惶惑不安。 他倚靠在门上,将手伸进了口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雌虫,“你想要宣誓主权吗?” 西泽神色一滞,下意识脱口而出,“不……” 在虫族,对一个雄虫宣誓唯一所有权,是比主动表示要给他生蛋,请求成为他的雌君,更加僭越而禁忌的事。 几乎所有雄虫都会心生厌恶,而雌虫都明白那是不可触碰的雷区,不会找死也不会自讨没趣。 ……但耶尔是不一样的,他和所有雄虫都不一样。 西泽怔然地看着耶尔兴味的神情,下意识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是不能还是不想?” 耶尔没给他思考和反应的时间,耸了耸肩坦诚道,“你不想,可是我想。” 他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装着东西的小盒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正安静地躺在手心里。 西泽瞳孔骤缩,随即听到面前的雄虫哼笑一声,“以后一直戴着这个好吗?” 那是一条黑色的皮质项圈,只有一指粗细,纹路精美,正中间还有银色的环扣,看起来就很……涩情。 他清晰地听到心跳的声音,喉结滚动一瞬,像是下意识感到了焦灼的渴望,几乎要点燃血液。 耶尔将那条项圈给他戴上,卡在了喉结下方一点,正好被领口遮住。 “可能有些紧,但是能时时感知到我的心跳,内侧还刻了我的名字,代表你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我的,谁也别想碰。” 他试了试松紧,感觉到侧面确实安装了一个小机关,此刻正和他的心跳同频,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面前的雌虫僵着身体,任凭他摆弄也没有反抗,像是没回过神来,又或者正沉浸在奇特的感受之中,连眼尾都有些湿润。 “……” 西泽尝试着深吸了口气,果然感到了轻微的窒息,那一丝禁锢感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反而让身体变得更加敏感。 听到耶尔的话,他倏地浑身颤抖了一瞬,而后有些难堪地侧了侧身体,想要遮掩住身体的反应。 耶尔却在这时凑近他,将手心放在他的胸口,“你的心跳好快。” 雌虫战栗一瞬,许久才声音低哑地道,“因为……太喜欢了。” 修身的军装完全掩饰不住,他不自然的侧身甚至让奇怪的地方更明显了,甚至连胸口左右都将衬衫顶了起来,看起来非常色气。 西泽的声音颤抖,听起来甚至有些茫然,“好奇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了。” 这么兴奋吗? “你好变态。” 耶尔诚实地道,随即想起来项圈是自己买的,所以他其实更加变态一点。 完全是一丘之貉。 他低咳一声,推着雌虫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回房间吧,试试你之前买回来的蕾丝内衣合不合身。”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忍住搞了瑟瑟orz 纯爱的极致是变态,变态的极致是纯爱,完美闭环! 第93章 “目前情况怎么样?” 西泽看着趴在病床上的耶尔, 神色凝重而担忧。 被询问的医生也是一脸严肃,不断对比着面前复杂的数据,又看向其他一筹莫展的同事, 最终叹了口气。 “很奇怪, 寻找不到冕下原型的先例, 但是不可能有虫的原型全宇宙独一无二,但是说异变也很勉强……” 找不到先例, 便没办法按照治疗那些虫的办法来治疗,让冕下的原型健康发育成长,虽然说这么晚才出现, 其实已经很不正常了。 耶尔将背上的透视仪拿开, 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们, 低咳一声, “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 “您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平常翅鞘周围会痒会疼吗?” 医生仍然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又强调了一遍这个问题。 “原型的生长完成一般是在幼年期,生长期间身体非常脆弱,如果再有类似症状您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来, 以免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弄乱的被子被西泽仔细掖好,耶尔和他对视了一眼, 看到那双眼里不加掩饰的忧虑,十分配合地道。 “我知道, 如果有异状会第一时间联系医院的。” 叩叩。 第315章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病房里的视线都被吸引, 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虫, 一张臭脸异常有标志性。 “老师, 您怎么在这里?” 耶尔有些惊讶了,但还是连忙道,“请进!” “今天刚好出差回来,听你师兄说你生病请假了,就顺便过来一趟。” 莫德瞅了眼雄虫的脸色,仍然健康红润没有大病的迹象,这才暗中放松下来,随后就板起了脸。 “没有健康的身体是支撑不起长期做研究的,平常项目不忙的时候更要加紧锻炼,不然一忙起来就很容易掉链子!” 想起自己平时下了班,不是吃完晚餐去书房继续看书,就是压着雌虫一起胡搞乱搞,确实没有怎么锻炼。 耶尔心虚地低咳一声,“您说得是。” 察觉到求助的视线,西泽看向莫德所长,神色认真地道,“以后我会帮雄主多做运动的,您放心好了。” 莫德看他们态度极好,一时间也不好责怪什么,转过头询问一旁的医生道,“病因是什么?您好好诊断,尽快给他治好。”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早上,雄虫突然觉得脊背上的缝隙很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里面是什么?” 明净清晰的镜子里,那两道缝隙赫然鼓起,有些往外绽开的迹象,而里面似乎有东西正蠢蠢欲动,想要突破那层柔软的薄膜。 疼痒愈演愈烈,耶尔冷汗都出了一身,第一时间将情况告诉了西泽。 而家里毕竟不比医院的设备齐全,如果医生有东西遗漏,多次来回更加耽误时间,他们便直接赶到了第二区的顶级医院进行检查。 莫德一脸古怪,“你怎么现在才长翅膀?早在三岁就该长了的,逆生长吗?” 耶尔抿了抿唇掩饰尴尬。 他的触角也是前几个月才长的,后面其他身体部位也没有异变过,一直到现在才长出翅膀来,与其说是逆生长,不如说是超、级、慢的生长。 面面相觑片刻,一阵强烈的痒意突然袭来—— “什……!” 耶尔瞳孔微缩,有些痛苦地攥紧了床单,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挠,却被西泽及时紧握住了手腕。 “是不是翅膀快要展开了?可能有点痒,但绝对不能挠。” 他上身穿着特质的衣服,在对应肩胛骨上缝隙的地方有着开口,如果现在展开翅膀的话,倒是完全没有什么阻碍。 医生已经在旁边严阵以待,生怕这个过程有什么意外,莫德也豁然起身,紧绷的神情中带了一丝紧张。 “嘶拉……嘶拉……” 和雌虫展开骨翼时的动静不同,耶尔的脊背上明显地突了起来,却并没有咔咔声响,而是更加柔软而细微的声音。 “好像快要……嗯!” 他用力闭了闭眼,感受着那东西从身体里抽离而出,被那种诡异的触感弄得头皮发麻,只能用力攥紧了雌虫的手。 “快了!雄主再坚持一下!” 西泽将耶尔的上半身揽进怀里,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不弄伤他,视线却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那不断起伏的阴影。 缝隙里的薄膜被刺破、撕裂,却并没有流血,那里面的东西正一点点地往外钻—— 一片轻盈的翅膀率先从右边钻出,先是稍尖的尾翅,而后是更加宽大柔软的正翅,很快就完全突破了薄膜全然展开。 那翅膀的底色是一片绵密细腻的黑,看起来质感极好,甚于帝国最顶级的材质。 深蓝色的块状斑纹瑰丽至极,规律又极具美感地分布在上面,细碎的磷粉从各个角度折射着阳光,像是夜空中的繁星般熠熠生辉。 薄薄一片看起来极为脆弱,但随着呼吸轻轻扇动时,又带着不可忽视的、蓬勃而活跃的生命活力。 “……” 病房里的虫呼吸一窒,一瞬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雌虫的骨翼由无数节精密的骨骼组合而成,流转着金属般内敛暗沉的光泽,边缘处更是长着无数狰狞的骨刺,看起来十分可怖。 而雄虫很少有翅膀,就算有基本也是小而薄的,和眼前的景象完全不一样,s级的雄虫真的和普通的雄虫很不一样。 ……还剩一片。 耶尔深吸了口气,正打算不熟练地操纵另一边也展开时,却突然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刺痛,让他蹙起了眉。 伸不出去,怎么回事……再试试……嘶拉! 猛的一下剧痛袭来,耶尔呼吸一滞,额角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下意识紧咬住雌虫军装外套上的纽扣。 “出来了一片,还剩下一片,是卡住了吗?” 他们屏息观察着翅膀,西泽脸上的神情却沉了下去,看向展开到一半的另一边,语气急促。 他将耶尔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伸手撕大了那边衣服的口子,以便更好地观察情况,随即就听见怀里雄虫的闷声。 “那层膜太硬了,把那边拉出伤口了……直接帮我撕开。” 直接撕开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创口,但用力挣扎也有可能会让翅膀伤上加伤。 “医生!” 西泽立刻抬眼看向对面的医生,将耶尔的肩膀揽得更紧,来回轻抚着雄虫的头发示意他放松。 “来了!您别担心,我们是专业的,卡住完全是小意思!” 第316章 医生神情一凛,立刻分辨出了眼前的情况,迅速开启精准激光点射笔,在那层薄膜上轻划了一下—— 剩下的翅膀也顺利伸展了出来。 疼痛和憋闷感一瞬消失不见,耶尔顿时松了口气。 他想起身看看自己的翅膀,却在分开时看见面前的军装外套,原本铮亮的纽扣赫然印着一个牙印,顿时心虚地放开了雌虫。 看到那翅膀的瞬间,耶尔也愣了一下,神情还有些迷惑。 “感觉是蝴蝶的翅膀,品种的话,有点像是地球上的光明女神蝶或者蓝闪蝶,但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他无声猜测,在医生紧张的低喊下,用力地扇动了一下初生的翅膀,感觉到了不熟练却血肉相连的亲密感。 非常……奇妙。 耶尔还打算仔细看看,额头就被贴上一片暖热的毛巾,他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神色仍然凝重的雌虫。 “还好吗?” 西泽一边帮他擦渗出的冷汗,一边低声道,“先别动翅膀,上面好像有伤口,让医生看一看。” 受伤的地方在左边翅膀,他稍微收缩了一下,让医生更方便地检查上面的破口。 “很薄很柔软,比较容易撕裂,表面有一个擦伤的小破口,并没有血液流出……但里面是存在着神经和血管的,冕下您再……” 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翅膀,那医生脸上的神情专注到几乎有些狂热,在初步观察过后挥了挥手,示意将仪器搬来。 耶尔的脸被擦着,翅膀被托着,一时间有点动弹不得,也没发现莫德的神色微变,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两片翅膀。 莫德无限凑近去看翅膀上的斑纹,脸上神情愈发狐疑,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这个颜色和花纹……奇怪,不应该啊……” 他越看越觉得耶尔的这对翅膀,和古籍中的一段介绍极其相似,而那如果是真的,说不定真的会挖出来惊天的发现! 说不定连停滞不前的研究进度,也会因为这发现而受益。 毛巾终于被移开,耶尔睁眼就发现雌虫的异状,吓得往后仰了一下,“……老师,怎么了?” 莫德猛地抬头看他,狭长的眼睛里闪过狂热的绿光,是和当初阿德莱德等虫一模一样的强烈探究欲,甚至更有甚之。 “我能拿一点你翅膀上的粉末吗?” 粉末? 耶尔懵了一下,而后伸手摸了摸那翅膀,指腹的触感柔软好似真实的肌肤,上面正覆盖着一层碎金的磷粉。 能感受到这磷粉是可再生的,拿一点也没关系,他便点头应下,“好,您拿吧。” 问医生拿了工具,莫德挤开了站在右边的西泽,用软刷子把粉末轻轻扫下来,嘴里还不忘念叨。 “你快点治疗好,研究等不及了……这次一定会有进展!” 耶尔一边嗯啊地应着,一边朝脸色黑沉的西泽眨眼示意,让他不要生闷气。 …… 采集好翅膀上的粉末,莫德飞速冲出了病房,看起来非常着急回到研究所,而医生在检查和处理完破皮的地方后,也退了出去。 这片宽阔的空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道交错的呼吸声。 “这个要怎么收回去啊?” 终于得空可以好好观察翅膀,耶尔有些好奇地扭头去看,费劲地操纵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器官左右扇动。 仿佛多出了一条尾巴似的,他一时控制不慎,砰一声扫掉了旁边的花瓶,同时被反震得有点痛。 这翅膀的敏感度太高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西泽把骨碌滚出去的花瓶捡起来,在病床上坐下,轻声教导耶尔道,“很简单的,先凝聚心神去感知它的存在,然后慢慢熟悉它。” 他慢慢抬起手,引导那对翅膀竖起来,“来,跟着我手上的动作,慢慢往上升,挺直……” “对,就是这样,然后试着往两边张开,不要着急以免拉伤。” 耶尔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翅膀下意识就紧跟着动作,很快就轻轻折叠了起来,再次钻进了那两道缝隙中。 没什么异物感,好像只是闭上了眼睛一样自然,他忍不住扬唇笑起来,眸光极亮,“可以了,我再试一次!” 那对瑰丽又柔软的翅膀展开又折叠,上下左右地翻飞,很快就从笨拙变得熟练起来,甚至能够精准地小幅度抖动,很是奇妙。 “已经掌握了?” 西泽从始至终没有横加干涉,目光柔和地看着耶尔不断尝试,伸手覆上雄虫放在被子上的手。 “差不多吧,不过这翅膀能带我飞吗?感觉很薄很软的样子,纸糊的一样,感觉风一吹都破了……” 耶尔玩得有些兴起,又想起来翅膀的真正用处应该是飞才对,神色逐渐迟疑起来。 “里面应该有软骨,但是感觉不足以支撑我的体重,感觉和你的骨翼相比,就好像画纸和凶器一样区别巨大。” 西泽也顿了一下,没有妄加定论,“我帮您看看怎么样?” 这对翅膀异常敏感,刚才医生隔着手套正常检查,他都觉得有些不舒服,此刻却大大方方地伸到雌虫身前。 “看吧,伸手摸也可以,我都摸过你的骨翼了。” 这句话莫名亲昵又私密,毕竟除了医生,就只有彼此信任的伴侣会互相抚摸对方的脊背和羽翼。 第317章 西泽脸上的表情认真下来,小心地抚上那翅膀表面,沿着外侧的软骨轻轻按揉,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好……软。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指尖抚过上面起伏的纹路,仿佛能感知到其下汩汩流动的血液,像是在触碰什么美丽又脆弱的生命一般。 失神了一瞬,他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是帮雄虫测量这翅膀有没有起飞的能力,连忙聚敛心神去按里面的骨骼。 指尖拂过的触感太明显,这里摸一下那里按一下的,很快就泛起一片难熬的痒意,顺着血管一路蔓延,让半边身体都麻了。 “嗯……等等哈哈哈哈……太痒了……” 耶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颤动翅膀想要抖去上面附着的麻痒,却没什么效果。 “不行,我这次真的要挠一挠了,太痒了。” 他勉强敛了笑,想要让翅膀靠近一点,但一时被收住力气—— 那宽大又柔软的翅膀便扑了雌虫一头一脸,几乎将他完全罩了起来,因为冲击比较强,上面的磷粉被震得散落一地。 “!” 眼前猛地一黑,西泽惊了一瞬,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是被扑了脸,顿时有些无奈了,“雄主。” 耶尔连忙把翅膀挪开,却见雌虫满头满脸都是那碎金粉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又五彩斑斓的光。 “咳,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好。” 耶尔拿过一旁的毛巾帮他擦脸,但那些粉末很细碎,单凭擦很难擦掉,反而还借着水分黏在了雌虫脸上。 “没事,我回去洗一洗吧,您先……” 西泽还没说完,就感觉面前一阵风吹来,将浮在表面的磷粉一下吹飞,睁开眼才发现是耶尔在扇动翅膀。 他神情专注,一下又一下地扇,让整个场景莫名有些奇怪又可爱。 这对翅膀……真的很适合雄主啊。 西泽忍不住失笑,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声。 但没坚持多久,耶尔就宣告失败,“不行了,好累,翅膀要抽筋了。” 一出小小的闹剧之后,他们双双倒在病床上。 超豪华版vip病房空间极大,病床上躺两个虫都绰绰有余,耶尔便拉着西泽一起躺下来,感受难得忙里偷闲的时刻。 堕落了。 耶尔翻了个身面对着西泽,突然暗叹一声。 在一年前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因为长出翅膀而高兴,而是会觉得更像虫而非人,变得更加崩溃吧。 一切变化都是无形的,却都有迹可循—— 反正都和西泽脱不开关系。 他凝视着身侧雌虫的脸,神情无意识柔和下去,忍不住一再扬起唇角。 然后就被凑近的西泽亲了下眼睛,那一点相隔的距离顿时消失,很快耳边响起雌虫低沉的声音,“在想什么?” 耶尔懒洋洋的,“没,再躺一会吧,好不容易一起得了点空闲。” 昨晚他们都有加班,今早早早起床准备上,只是中途被背后的异状打断,才都请了半天的假,这会正好休息恢复精力。 “好。” * 耶尔没想到的是,莫德老师取走的翅膀上的磷粉,真的让研究有了极大进展—— “非常神奇!这些粉末里蕴含着一丝生命力,并不是无机质的死物,而且里面的细胞列状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 他正做着实验,莫德就快步走进了中心实验室,将几天的研究成果展示出来,吸引了所有虫的视线。 “古老到甚至可以怀疑是上千年前的生物!” 一阵哗然。 耶尔怔了一下,看向清晰投屏里面复杂的图像,神色也跟着渐渐凝重。 他本身也是科研虫员,知道这份数据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陷入瓶颈几十年甚至逐渐绝望的研究项目,必然会焕发出新的活力,甚至能借此一举攻克很多未解之谜。 “别靠太近!这些粉末很轻,空气流动都有可能会将其吹走。” 看着莫德小心翼翼捧着器皿的样子,耶尔突然想起之前把磷粉扑了雌虫一头一脸的样子,顿时心虚地低咳一声。 ……没想到这么珍贵,幸好翅膀上的磷粉完全是可再生的,不然让莫德知道他这么暴殄天物,一定会臭脸一个月。 将资料下发后,莫德在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里,将耶尔单独叫到了所长办公室。 “你是不是返祖了?” “果然,s级的雄虫,真的和帝国普遍意义上的雄虫完全不同!,简直是活化石一般的存在!” 眼前的雌虫看起来兴奋异常,甚至激动到来来回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返祖?” 想起来自己就是从遥远的、几乎是宇宙另一边的地方来的,有这种异状也很正常,如果能误打误撞突破研究瓶颈,倒也是意外之喜。 但他的来历肯定是不能说的。 耶尔有些含糊地道,“也许,毕竟我生长很慢,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他的触角早就已经已经生长出来了,但之前和艾科一起检查身体数据,却并没有发现和翅膀一样的异常之处。 这对翅膀到底…… “只要我们把握机会,借着这个突破口继续探索,这些年一直苦苦研究的基因药剂,说不定也可以顺利研制出来!” 第318章 即使隔着办公室的门,都能听到外面爆发的各种讨论,面前也有一位科学狂虫亢奋得不成样子。 耶尔忍不住笑了笑,感觉到胸腔内仿佛也有一簇热火被点燃,灼热滚烫,熠熠闪烁着希望的微光。 科学研究的道路绝不是通天坦途,甚至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但只有亲自去走、拼命开拓,才会有触摸到真理的可能。 …… 进行了一天热火朝天的研究,一直到晚上十点,大家才意犹未尽地下班散去。 曾经敬业刻苦研究,却没有一点进展的日子实在难熬,突然被虫神眷顾降下奇迹,瞬间点燃了所有科研虫的狂热激情。 如果不是莫德强制勒令回去休息,他们真的能靠高浓度能量剂熬个几天几夜,然后一口气研究到爽。 “嘀嘀。” 光脑红光闪烁,耶尔没有点开来看,也知道是谁发的消息。 果然一走出门口,就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一道身影,穿着整齐的军装,高大挺拔,正不错眼地看着这边的方向。 这会天气已经很暖了,晚上十点的夜风也带着燥热的气息。 耶尔一步步走下台阶,又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向着前方的西泽而去。 眼前一幕莫名似曾相识,让他倏地想起曾经的自己。 【我最大的愿望是:能继续做研究,有自己的房子,有能携手相伴的爱侣,然后一起养一只宠物,往后的生活安定而幸福。】 一年前他实现了这愿望的一半,却绝望到差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后来辗转去往边缘星,阴差阳错遇到了雌虫,一起度过后来艰难坎坷的漫长年月,才终于实现了全部的梦想。 这一次,他真的感到了充实的幸福,而并非空泛的虚无。 “等很久了?” 耶尔自然而然地牵住西泽的手,拉着他低头亲了一下,“辛苦了,没有预料到今晚会加班。” “没,也就等了几分钟。” 西泽眼底满是笑意,闻言捏了捏他的手,带着耶尔往外走,“走吧,悬浮车在一公里外的地方。” “莫德所长说你需要锻炼,回到家后就比较晚了,倒不如现在慢慢走一走。” 一番抗议无效,耶尔认命地和雌虫踏上了一公里的夜路,但这么慢慢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说话的感觉还挺好的。 他抬起眼,看到一片广大的夜色,繁星点点,微风和畅。 他转过头,看到了西泽的侧脸,他们正幼稚地牵手摇晃,慢悠悠地散着步。 身后是实现理想的地方,而身前是回家的方向。 此刻,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第94章 “由莫德·肖带领的科研团队, 在近几年间,接连公布了多项震惊星际的发现和研究,带领帝国开拓了全新的生命版图。 星历9052年, 经由全星际居民的投票认可, 帝国皇室为其颁发“赛尔丁科学突破奖”、“帝国科学先锋奖”等诸多科学奖项。” 那天满场掌声如雷, 无数闪金的碎片从空中洒落,手心里的奖牌被捂热了些, 站在台上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来,笑一个!” 咔嚓—— 那张照片将最辉煌的一瞬定格, 随着数据洪流传播到千家万户, 直到被每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见。 当然, 也被插入了通用基础教科书中, 成为生物老师的必授一课,照片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必将被铭记,然后一代代流传下去。 “好奇怪, 拍照片的是不是没找准光线啊,怎么拍得我这么丑?” 而现在,那张照片呈现在光脑屏幕中, 淡蓝色的光映照在面前的虫脸上,让他的表情更加狐疑了。 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他连忙将光脑合上,结束了这一小会躲懒, 转头去看时神色惊讶。 “冕下?这么晚了, 怎么还过来研究所?” 走近实验室的赫然是耶尔, 此刻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防护服, 身姿挺拔, 神色平静,走到了自己惯常的位置旁。 他刚才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倏地回神,笑了一下。 “有点资料要整理,体量有些大,可能会通宵,如果你要走就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会负责后续的仪器检查。” 那虫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闻言摆了摆手连忙道,“没没没,刚才就是累了躲个懒,我应该也是通宵,现在有个伴也好。” 他路过耶尔,下意识抬头看了雄虫一眼,倏地愣了一下。 一片光亮中,面前的耶尔眉目安静一如远山,随意散落的碎发下是点漆似的眼眸,神色专注至极,有着从容不迫的强大魄力。 ……好像知道那张照片里,为什么自己会显得有些黯淡了。 并不是摄影师的打光或者滤镜问题,完全就是眼前的虫白得发光,将里面一众虫衬托得灰色调起来,看起来甚至不在一个图层。 “还有什么事吗?” 耶尔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虫。 雌虫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发呆的真实原因,眼神一阵乱瞟之后,突然发现了什么。 “咳,那个……今天下午又去学校上课了?” 在研究所的权限和等级足够之后,就会增加一层高校导师的身份,不过基本都是挂名的,自由度和流动性很高。 第319章 这一类导师可以开设课程,但是不计入学分,偶尔闲暇时就可以去学校看看选课学生,顺便上几节课。 耶尔进入研究所的时间比他短很多,或者说是比极大部分虫都短,但却率先取得了导师的头衔,足以管中窥豹看见其恐怖天赋。 “是,和他们约好了今天下午过去的,上课情况还不错,而且把之前落下的课时都补回来了,这个月任务超额完成。” 想起那些活跃过头的小兔崽子,耶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手上动作不停,却也稍微打开了一点话匣子。 “之前听其他导师说老是有学生不做作业,甚至连考试也不去,导致挂科率很高,但我手下的这个班还好。” 他想到当时同校老师愁眉苦脸的样子,原本也是很担忧的,但一学期授课下来,整体的情况居然还不错。 “那是,冕下开的课,必然是会爆满的。” 雌虫笑了笑,顺便倚靠在了身后的桌沿上,“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那群学生一个个眼高于顶,虽然没什么坏心,但挺会挑刺惹事的。” 科学研究有一大条就是挑战权威,很多学生会拿着这句话当挡箭牌,公然提出刁钻的问题挑衅导师,试图让其下不来台。 “噢,他们说我下课时很温和,上课时就凶得恐怖,冷冰冰的,很难招惹的样子,所以目前还没有遇到挑事的。” 耶尔也暂停了手下的动作,回想了一下班长对他说的话,神色困惑一瞬,“真的很凶吗?” 那虫也觉得迷惑,但想了想其实不无可能,这位做起研究来精益求精,甚至可以说十分吹毛求疵,严苛程度直逼莫德所长。 虽然不会发脾气也不会臭脸,但会表情平静地一次次重启实验,力求达到完美再进行下一阶段,和他共事时简直要被那精神高压逼疯。 “小孩子嘛,到底还是怕老师的,别放在心上……你继续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低咳一声,终于也不好意思打扰耶尔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刚才中断的事情。 …… 在第三次看错数据之后,耶尔终于意识到以现在的状态,不可能继续专注手里的事,便干脆往后靠到了椅背上。 让他有些烦扰的并不是项目,而是最近传出的消息—— 《在遥远的未知星系外,又发现了一片全新的宇宙?!》 《消息确凿!!帝国或将派出军队进行探索……》 关于新宇宙的消息这几天内不断发酵,而因为虫族的科技极为发达,一旦有发现苗头,就能持续不断地深入探索。 那片新宇宙很快就被初步开荒,但更进一步就需要军队的大批入驻和探索,这必然是一项艰巨而长期的任务。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耶尔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地球被发现了。 但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和准确后,这个猜想很快就被排除,那应该是一片全新的宇宙,和虫族曾经开发过的一些差不多。 虽然不用忧心地球了,但这段时间西泽一直加班到半夜,忙着开各种各样的会议,还有部署具体的探查计划和安排虫员。 不出预料的话,雌虫是要统领军队前去的。 到时候一去,什么危险和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单纯探索都要一年半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漫无边际地想了许久,耶尔有些烦躁地蹙起了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劝告和干预西泽不要去?肯定不行……就这么看着他离开,归期未定?也……不行。 或许这就是和军雌在一起的弊端,必须要面临随时随地都可能的离别,甚至要做好上了战场后就无法回来的准备。 安静良久,耶尔从椅子上起身,打开旁边办公室的门,找到了最里面的那扇窗,利落地拉开了帘子。 唰——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有一座建筑模糊的轮廓,最顶层一片灯火通明,很多身影急匆匆地走来走去,似乎在面对什么紧急事件。 那就是军部基地最高的建筑,也是当今帝国元帅的办公楼。 …… 与此同时。 军部会议厅内,气氛十分凝滞。 一切部署都已经紧急完成,现在只剩下选择最终领军者,而这个看似凶险且无聊的开荒任务,实际上蕴藏着极大的好处—— 当年为了鼓励军队积极开拓,帝国设定了一整套完备的奖励制度,最重磅的就是:首要深入开发者能够分去新世界资源的千分之一。 这个比例看似很小,但对于一整片星系的资源量来说,其实是极为恐怖的,瞬间实现阶级跨越都是小意思。 当年战争频繁,帝国仍然不忘向外扩张,想要更多的疆土满足贪欲,而数量多到泛滥的军雌便是开拓的镰刀。 地位、荣誉、财富、阶级…… 一切都能诱使虫变得疯狂,引发了一片又一片暴乱,最大的一次甚至动摇了腐朽的帝国,那之后陛下才有所收敛。 现在有了制约倒是还好,而且周边宇宙已经开拓得差不多了,很难再发现一片辽阔的新世界,偶尔探索到的也就零星几个小星球。 但现在,新域外星系的发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我当然能理解元帅,毕竟您就是靠这个实现阶级翻身,从一个不起眼的士兵飞跃到了少将的,吃到了开疆拓土的巨大红利。” 第320章 说话的虫紧盯着首位的军雌,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当年那般混乱,有很多无辜的虫因此受苦,却也有不少虫因此受益呢。” 西泽神色不变,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 “你能理解就好,投票给我不要废话。” “你……!” 那议会的虫平时习惯了拐弯抹角地说话,自觉心思缜密,但每次和元帅议事,都深切怀疑自己会被气短命几十年。 “噗。” 坐在一旁的白朗憋不住笑了一声。 他现在已经从西泽的副官升到了第一军上将的位置,成为元帅的左膀右臂,此刻见到作对的虫吃瘪只觉得好笑。 那虫闭上了嘴,表情阴沉地环顾了一圈,开始盘算这次会议投票取得上风的可能性。 第一军上将是蒙特元帅曾经的副官,第二军上将雷契尔显然也是那边的,第三军上将是后来选拔上来的,据说背后依靠皇室。 只有第四军上将是站在贵族这边的,但日常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基本指望不上。 不过……会议室里坐着的不都是军部将领,也有很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和议会的虫,很多都保持着中立,只要顺势利用好,还是有机会的。 这次开拓的新世界面积辽阔,里面蕴含的资源定然庞巨,谁不想做第一个吃肉的虫?都是被打压着没办法反抗罢了。 蒙特元帅的弱点…… 一定有什么是可以制约他的—— 坐在上首的西泽神色始终平淡,环顾了场内的虫一圈,直接无视了各种各样的视线,宣布了投票开始。 “没有异议了?那就开始投票表决……” “等等!” 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为定局,那虫突然急中生智,真的想到了一记杀招,激动到甚至猛地站了起来,“我还有异议!” “老是说我们军雌粗莽,我现在看倒是您更没礼貌一些,频繁打断会议不说,还一直大吵大嚷,您的礼数是被吞到狗肚子里了吗?” 雷契尔看不惯这蠢货,忍无可忍地阴阳怪气起来。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身上,那虫却并没有因此心虚退缩,也没有被雷契尔的话激怒,而是盯着西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刚才几位将领依次讲了自己的长处,争取成为这个领军者,元帅的条件自然是最优越的,如果正经比谁也比不过您。” “但您没有回答一个关键的问题——耶尔冕下是否允许自己的雌君长期离开家庭,前往未知区域开疆拓土呢?” 这句话一出,满室安静。 西泽脸上的神情不变,瞳孔却无意识收缩了一瞬。 “请您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耶尔冕下可是当今帝国唯一的s级雄虫,看样子还会成为下一任研究所的所长,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自诩抓住了军雌的软肋,那虫得意洋洋环顾一圈,故意扬声道。 “现在新世界情况未知,先不说有没有危险,需要的时间少则几月一年,多则几乎没有上限,不说长期出征了,有些雌虫甚至需要履行宵禁吧。”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那些原本想客观投给元帅的中立派,此刻神情都有些动摇,显然是突然意识到了s级雄虫在这件事中的影响。 白朗的神色渐渐难看下来,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收紧。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雌虫,宁愿花费巨额财富去换取精神疏导的名额,也不愿意成为某个雄虫的雌君或雌侍的理由。 如果是等级低一些或没什么家族背景的倒还好,可以给自己争取到极大的自由和利益。 稍微有点追求想往上爬的,都不会选择嫁给等级高、家族强或有些权势的雄虫,那只会成为阻碍而并非助力。 西泽抬手示意安静。 待所有虫重新看过来,他才看着那虫的眼睛,清晰地道,“不,你错了,雄主给予了我最大程度的自由。” 不等大家有所反应,西泽直接将那份结婚文件打包传输过去,大大方方地让全会议室的虫翻看查阅。 “哟,结婚文件?!”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东西,雷契尔抓紧机会翻得飞起,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里面的选项,越看神情越震惊。 “……卧槽?真的假的?!” 眼看着大家的表情都变了,那虫察觉到什么,也开始狐疑地翻看起来。 【婚后是否允许雌君保留原职,正常工作及出差?选项:是。】 【婚后开放给雌君的财产权限是:1、百分之零2、百分之十……4、其他:请填写在括号内(百分之百)】 【婚后允许雌君活动的范围是?请填写在括号内(宇宙间的任何地方)】 【……】 每一条都让他大跌眼镜,甚至诡异地萌生出一丝嫉妒的情绪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婚协议?!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雄虫?!这样的雄虫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 从文件里抬头,不等那虫继续找什么借口扰乱投票,就听到军雌淡淡的声音,“看完了?” 西泽不知道伸手按了哪里,很快门外就进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军雌,直接把雌虫架了起来,直接往门外生硬拖拽。 “等等……不、你无权……啊!” 第321章 那虫仍然不死心,在军雌的禁锢中扭动挣扎,但还没说两个字就被丢出了门外,凄惨地痛呼一声。 “数次扰乱会议秩序,你被剔除参会资格了。” 十分粗暴但干脆利落的做法,很快会议室内恢复安静,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还有很多虫震惊于那份结婚文件,还没回过神来。 西泽屈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会议继续。 “开始投票吧。” …… 过程有些曲折,但仍然是预期的好结果。 白朗心情很好,特意想等元帅一起走,这是他做副官时的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掉,但等了很久也没见虫从里面出来。 他推门进去一看,刚才游刃有余统摄全局,甚至还抽空撒了一把狗粮的军雌,此刻正坐在座位上怔怔出神。 “元帅?您还好吗?” 西泽闭了闭眼,示意他出去,让自己安静一会。 ……这件事里,他唯一担心的确实只有耶尔。 新世界的消息发酵得很快,临时部署十分仓促,皇室的命令又很紧急,他还没来得及和耶尔好好商量一下,就被迫卷进其中做下了决定。 这件事非同凡响,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非去不可的,但和以前孤身一虫可以随便搏命不同,现在他多了难以割舍的牵挂。 刚才那个搅局的家伙,至少说对了一点:耶尔会允许他离开这么长时间吗? 不是出于雄虫对所有物的限制,而是出于深爱的虫彼此之间的担忧和挂念。 他知道漫长的等待非常痛苦,曾经他连等待耶尔醒来的那几个月都快疯掉,到时候他出征,归期未定,耶尔又会是什么感受? 或许这就是他们一生都要面对的议题,关乎爱与分离、自由和家庭,还有……生与死。 西泽疲惫地闭了闭眼,掩饰住眸底闪过的一丝痛楚。 夜色寒凉,空旷的会议厅一片安静。 * 不知道是不是暗地里有虫在搅局,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后,仍然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将蒙特元帅拉扯下来。 开完表决会议的第二天早上,耶尔就被一大波媒体堵在了研究所门口。 “冕下您好,请问您了解域外星系开拓的事吗?昨晚投票表决出的领军虫是蒙特元帅,您知道这个消息吗?!” “我是爱塔新闻社的记者……” 那些记者应该都是带着任务而来,在军队拉起的防线间隙钻来钻去,密密麻麻的话筒伸得老长,几乎戳到耶尔的下巴。 “这次域外星系开拓,请问您支持蒙特元帅领军出征吗?您是否介意您的雌君离开家庭太久……请挑选一个问题回答!” “不要拥挤!不要采访!” “冕下!能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呢?” 艾科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第一眼就是眼前窒息的画面,他连忙将耶尔往军队防线后拉了拉,“这群记者疯了吗?你先回去避一避……” 耶尔脸上神情平静,将手挣脱出来,“不用,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那些记者的提问各有千秋但前提非常统一,应该是昨晚召开的投票表决会中,西泽已经成为最适合开拓领军的虫。 但肯定有和他争夺肥肉的狼,正面刚不过,便只能从这边下手,希望从他不赞同的态度中给西泽施压,让雌虫自愿放弃这次机会。 “冕下?!” 耶尔眸光沉郁,上前一步站在了防线前,那些记者知道这是接受采访的意思,顿时更加疯狂起来,无数刁钻的质疑铺天盖地而来。 他却有些微微的恍神。 眼前的景象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啊,对了,是当初他在集中研讨会上说,自己想要竞争研究所所长一样。 当年他资历尚浅,而且还没有全然展露出恐怖的天赋,虽然有着s级雄虫的身份,却是没办法让科学界和整个帝国认可的。 几乎所以虫都认为他可以等待下一届,百年之后再去竞选,到时候这个位置多半会是他的了,不必着急。 甚至有很多虫自以为抓到了把柄,屡屡施压想要离间他和莫德老师的关系,虽然最后都能解决,但始终烦不胜烦。 但当时西泽听完他的话,神情中没有一丝质疑或不相信,平静至极又不可置喙地道。 “想做就去做吧,再不可思议的事,只要是您就一定可以。” 那之后,像是被什么力量暗中敲打过,没有虫敢再拿这件事说事,他耳边很快就清净下来,可以继续专心科研。 回家询问西泽时,雌虫的神情平淡柔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就告诉我,我会帮您解决好一切的。” 后来他逐渐展露极度天才的一面,跟着莫德所长参与了很多大实验,从一开始中流砥柱的作用,到逐渐能独立出来带领项目。 再后来,他开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思路,带领团队攻破了基因药剂的核心技术,几乎震撼了整个科学界。 当时他领了科学突破奖的奖杯,难掩开心地抱住西泽时,雌虫仍然没有多少惊讶的样子,只是单纯地为他而感到骄傲。 仿佛正如他当时所说——只要是耶尔,就一定可以。 西泽从始至终都给予了他全部的爱,无可撼动的最大信心,还有背后毫无保留的支持。 而现在,是需要他表态的关键时刻了。 第322章 他是雄虫,前途和未来从来不受到社会的限制,西泽却不同,因为是雌虫,因为成为了他的雌君,才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 耶尔随手示意安静,下方骚动不已的虫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纷纷止住了话音。 他直接对着最近的话筒,神情和声音都很平静,第一句话却像是直接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他不是【我的】雌虫。” 安静的魔咒被轰然打破,那些记者疯了一样瞪大眼睛,扯着嗓子开始大声追问,“什么意思?!您要和元帅断绝关系吗?” “请问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耶尔再次举手示意安静,这次用上了一点强硬的精神力,虫群再次止沸。 “准确来说,我想表达的是:他并不属于我。” “他并不是我的所有物,他有独一无二的名字和经历,有强大而独立的灵魂,我很讨厌别虫给他冠于【耶尔冕下的雌君或雌虫】这个身份。” 耶尔知道这惊世骇俗,以前是没必要说,毕竟无法改变这个社会什么,但他并不介意让整个星际知道自己的态度。 “不管是身份还是感情上,我们都处于绝对平等地位,我们彼此深爱、互相尊重,谁都不是谁的附庸。” “我知道他生来自由,本该自由——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东西,履行元帅的职责,夺取属于他的荣耀,不必过分顾忌我。” 他第一次见到西泽,其实不是在雌奴交易所的小广告上。 而是在那个狭窄暗沉的小超市里,那方破旧的屏幕上放映着新闻,在他眼前弹出来一张照片—— 画面模糊,却依稀可见万丈阳光耀眼,鲜红披风烈烈,簇拥着中间身姿挺拔、从容不迫的那道身影。 那才是他,不是被抛弃的“西泽”,不是落魄的雌奴,也不是雄虫冕下的雌君,而是希尔泽·蒙特上将,噢,现在是元帅了。 自由之鸟,不该被爱困囿牢笼。 所有记者都被震住而安静下来。 耶尔抬起眼,看向面前黑漆漆的摄像头,仿佛透过这个媒介,冥冥中和另一边正观看直播的西泽对视了一眼。 他脸上笑意柔软而笃定,眸光极亮。 “去吧,我等你。” 宇宙浩瀚,岁月变迁。 也许终有一天,浓烈的爱意会变得平淡,誓言也全部化为尘泥,但那颗追逐爱与自由的金子般的心,永垂不朽。 愿他忠于自己,不舍昼夜。[1]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1]源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愿你忠于自己,不舍昼夜。” 这是耶耶送给将军的一句话,也是他送给自己的一句话。 作者一直坚信,他真的能做到。 ———————— 也许该定格在上一章的幸福中的,但想了又想,还是写了这样的一章作为结尾,算是对后来事情的一点交代。 总而言之,终于完结啦!!!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但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相伴到此啦!(不过还有番外嘿嘿) 回想这本文的初衷,有着作者的变态xp在,但其实并不是刻意想往美强惨互相救赎这些标签靠拢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有苦难,也总有恰到好处、令人流泪的希望,有人跌落泥沼而在里面寻找星星,有人身处困境却始终保有一颗剔透的心。 而从黑暗到光明之间的这个历程,更能深深触及心灵,得到无数的感触和共鸣。 这一路下来,仿佛是和他们一同走过了这段由死而生、挣扎着向往光明的生命历程,而自己也一并得到了救赎。 这个故事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作者的笔力有限,暂时没办法让它变得更好。 但真的非常感谢一直包容着这个不完美的故事,包容着不成熟的作者,始终不离不弃的你们!(叼玫瑰) 愿大家永远身处光明,满怀希望,光芒万丈!!! 【ps:番外随机掉落!目前计划有旅游、生蛋、养崽,各种普雷和双双回到地球的if线,全是主角の甜甜日常,可以养肥肥来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