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 第1章 《走出》作者:瑜飒飒【cp完结】 简介: 嘴毒心冷无情攻vs痴心笨包窝囊受 人说先爱先输,人说当真的苦。 秦冬阳就是死心眼的傻孩子。 非把一个混蛋放在心里供着。 受了十多年的忽视不够还要真真正正地被虐身心。 甚至都已联动过了,那坏东西仍旧振振有词地说,“秦冬阳,爱别人你是你自己,不爱别人你也是你自己,少生矫情!” 什么都得靠自己啊! 秦冬阳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咬牙让那不长眼的玩意好好看见自己,也变“矫情”起来。 他却狠心不要这家伙了。 律师文 倒贴,有追妻 副线年下,因为剧情推进笔墨稍多 提前交代不是纯感情流 he、虐恋、剧情、追妻火葬场、成长、转变、自救、互赎、打脸 第1章 以恶制恶 这是一个天生坏种。 林巍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对面而坐的嫌疑人范晨,心里满是憎恶。 这家伙还差几天才到二十周岁,却已经在社会上晃荡四五年了。 号称初中毕业,闲散人员无业游民,毋庸置疑的治安不稳定因素,可他犯的案子不是这类人群习惯犯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殴,而是光天化日之下诱拐八岁女童,拘禁强暴失手弄死。 素媛案触目惊心轰动一时,拍成电影四处传播仍旧没能挡住不同国度里的小姑娘身受其害。 哪里都有畜生。 “我提醒你好好说话!”秦冬阳扳起神情震慑范晨。 他知道林律心情不好。 接触这种案子,这样的嫌疑人,没有谁的心情会好? 况且林律这段流年不利,前几天刚被沈律的新任小助理飞踢一脚,昨天晚上去同师父和老朋友们聚会,又吃旧爱的瘪。 “他和沈律大概是不能重归于好了。”秦冬阳身在气氛严肃的看守所会见室,思想不由自主地开了一下小差。 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需替林律惋惜。 “怎么不好好说话了?”范晨是天生的大骨架,人却瘦得过分,以至颧弓腮颌看上去全都突起横生,加上长了一脸的青春痘,面相又恶又丑。 “问你犯罪动机!”秦冬阳的职业经验也不少了,面对这种不配合的家伙,自然而然地摆出冷酷姿态,“跟我们你还避重就轻,还想不想得到辩护?” “避什么?”这个眼距甚宽的凶手显然文化水平极低,如此寻常的词汇都没办法正确复述,“能不能说点儿白话?谁不知道你们都是精英,跟我这种人渣装个什么劲儿?” “你还知道自己是人渣呢?”林巍冷冷地道。 范晨满不在乎地哼一下,不知是在自嘲,还是笑话林巍,觉得他拿自己没有办法。 “有人教过你了?”林巍早已见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根本不将他的表现放在心里,“把犯罪动机说成看上了芯芯的电话手表,会显得主观恶意程度较轻? “谁教我啊?”范晨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是懒得撒谎,省得编不圆圆前后对不上茬儿,谁来问我都是这么说的。警察也不相信,有一个,你认识不?个子贼高,嗯,审我的那些人里属他最高,逼了我好几回,见我没别的话,急啦!要揍我呢!嘿嘿,跟前儿几个警察死拦着他,一个劲儿地劝他别犯错误。这位大哥是没赶上好时候啊!我听人说,嗯,就早些年,我爸那个时候,警察是能揍人的。纪律是纪律,管不了太严太细。现在不行了吧?哪儿都有监控啊!” 秦冬阳也想揍人。 案情资料里的小芯芯白皙甜美,一双眼睛清澈漂亮,即使只是照片,也能看出孩子水灵灵地乖巧可爱。 生生被这恶心东西给祸害了。 人都归案了,还敢这么嚣张。 他呼口气,转移注意力地瞄了瞄会见室里的狱警。 年轻狱警也憋着脸,心情大概和秦冬阳差不多。 都需严格遵守职业纪律,但也都是血肉之躯,长人心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林巍始终面色不善,但也似乎没太动怒,“你还记着你爸爸呢?当爹的抢劫杀人,做儿子的诱拐杀人,老范十五年前就服法了,还能投胎转世的话,应该也上初中了吧?希望这回再来能当个正常人,好好读书,不要太早辍学!他被枪毙的时候你可是个小屁孩儿呢,对生物学上的精子提供者还有印象?基因这玩意儿真挺可怕,还能穿越死生影响下一代啊!想要让你继承他的衣钵?” 若论口舌歹毒,林大律师从来不遑多让,说与不说,搭理与不搭理,全看他的心情兴致。 范晨的脸色果然变了,阴狠和暴戾迅速抹去了之前的吊儿郎当,“说我就说我,提我爸干啥?我是真犯罪了,他死得冤,是被不讲义气的哥们陷害,被想邀功破案的警察们屈打成招的。” “不是你先提的?”林巍没可能对付不了一个小崽子,这种外强中干的混蛋也就可以欺负弱小,“你真犯罪了,你爸是假的?他冤枉?没参与啊?抢车杀人埋尸荒野,哪样没他的事儿?” “他是从犯!”范晨想要蹿起,可惜脚镣锁在凳子腿上,没能蹿成,身子徒劳地挣只弄出来哗啦啦地一片动静,遭到狱警上前制止越发气咻咻地,“我奶奶说了,他只望了望风,只他妈的分了三百块钱。” 第2章 林巍异常鄙夷地说,“你奶奶法盲,儿子孙子都进步不了一点儿,团伙作案分工合作,同进同出的怎么分的主从?不是首倡者谋划者,没分到大头儿就不该死?何况还赶上了严打,顶风作案,哪儿冤枉了?” 范晨还是听不懂什么“首倡”之类的词,更恼怒了,“嘿你他妈的还挺知道啊哈?” “嘿,我他妈的接了你这破案子,能不了解了解?”林巍学着这个蠢恶青年。 秦冬阳又忍不住看看屋里那个狱警。 狱警的脸色果然变化了些。 他们整天接触律师,但像林巍这种,不管不顾地在会见室里和当事人对飚脏话的大概不太多。 “谁他妈的让你接了?”范晨没有狱警和秦冬阳有经验,忍耐不住。 “你他妈的让我接的啊!”林巍倒挺认真,“你都没爹了,还能有谁?你妈挺厉害的,先后给你找了两位继父,后面这位够仗义,和你妈妈一起包庇你,现在都陪你关着呢,那也没放弃救儿子。你的小后姑姑委托我们替你继父辩护,我们去见他,他又拜托我为你妈辩护,我们又去见你妈,你妈就让我接你的案子。看,这一连串的,兄妹情深夫妻情深,最后还要母子情深,我跑一个案子挣好几份,那不乐不得的?” 若论气人本事,林巍的造诣绝对不亚他的刑辩功底,这一番话全是事实,也没太多肢体语言和表情肌肉协助帮忙,只靠一点儿可恶语气就把范晨恨得嘴歪眼斜,“那你可合适了!” “是啊!”林巍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挣钱可比抢劫杀人或者害小女孩容易多了。你真看上了芯芯那块手表啊?资料上写原价一千多,卖了二手能换多少?二百五?也就够下一顿饭店,还得是经济馆子没点大菜。千万别跟我说你不想卖钱,单纯是没见识,自己留着戴啊?换个角度再看,这手表还真挺值钱的,你妈嫁了两次也没嫁着什么富豪,还得为你后面这个爸爸生了女儿人家才肯跟她登记,这下好,鸡飞蛋打倾家荡产,连爷们都给坑透了。” “那是她乐意。”范晨无情无义地说,“我让她救我了吗?反正就是他妈的一死么!有钱没地方花,活该!” 秦冬阳已经陪着林巍见过了范晨妈妈和其继父,对这两个漠视法律的中年人虽无好感,范晨作为他们触犯法律的受益者,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太没有人味儿。 林巍正在与其交锋,秦冬阳作为助理自不打算插话,忍耐地搓搓指尖。 “你要不把罪行告诉他们,他们咋有办法活该?”收拾这种没人伦没善恶的家伙,耐心总是最好武器,林巍慢慢悠悠地说,“害人时没打算跟谁商量,出了事儿却找人家帮忙,你是故意要拖他们下水的吗?” “我没那个闲工夫!”范晨嘴脸丑恶地说,“什么妈不妈的?她就知道找男人生孩子,也不怎么管我。这是实在捂不住了,我想跑路。她也没咋管过我,给点儿钱还不应该的吗?非得啰啰嗦嗦地问,活他妈该!” 秦冬阳悄悄把手攥成拳头。 林巍没急着继续对付范晨,眼睛往秦冬阳这边瞄过来,语含讥嘲地嘱咐,“记详细点儿!回头咱们见着他妈,一五一十地转告转告,别落哪句。” 秦冬阳点了点头。 范晨满不在乎地笑,“你也别用这话威胁我,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指望她能咋地啊?大家走个形式,心里舒服舒服得了。” “走形式啊!”林巍又点点头,“那也行。我肯定把你这意思转告她,得给委托人交代么!看她挺心盛呢,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有没有活命的机会。我还告诉她说自己养下来的玩意儿在情理上应该遭人千刀万剐,但在具体的法律操作上还是有争取的空间。你既然觉得没必要,我也乐得挣一笔轻巧钱。” 范晨脸上立刻变幻,“什么空间?” “不是不指望吗?”林巍面带玩味地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范晨又把眼神狠毒起来,“你玩我?” “你?”林巍的不屑非常明显,“自己打量打量自己,哪儿值得啊?不为了钱,我……”他指一指自己,而后又歪些手,把秦冬阳和狱警都划拉上,“他们,不为工作,谁肯正眼瞅你?粪坑里的大蛆都比你要好看。” 范晨那双被铐的手握得咯吱咯吱,“那你还不快滚?” 林巍又显得满不在乎,“不着急。我这人很有职业道德,收了钱就卖时间,肯定要把该走的步骤走完,糊弄也给糊弄到头。反正你也没有办法不配合啊!” “你是警察提审啊我就得配合你?”范晨目光阴鸷地说,“后面再想见你老子可不容易!轻巧钱儿?留着买烧纸用。” “咱俩非亲非故,”林巍不同意说,“我给沾不上人字儿的东西烧什么纸?献爱心也献不到你身上去。真要‘不容易’啊?咱俩就试试呗!林律师别的本事没有,拖案子的能耐可厉害着,你是重刑犯,想要一个干活换饭吃去外面透透气儿的机会都没有,不见,就在小号里面好好蹲着么!这边不判利索,你妈你后爸的包庇案也不好量刑,都关着呗!连个饭卡都没人给充充充值,看守所里的干饼子硬馒头,慢慢嚼哈!律师费都是上打款,我可有啥忍不住的?” “你他妈的……”范晨猛地往前一扑。 “你他妈的!”林巍也往他的面前凑了一凑,声音更加冰寒起来,“小杂种!把你林律也当成八岁小女孩儿了?跟我使狠?” 第3章 第2章 不尽相同 从看守所里出来,太阳已经偏西。 北方的早春,空气还很寒凉。 倒也能散躁郁。 秦冬阳缓缓吐了一口闷气,看看神态从容的林巍,试探地问,“回律所吗?” 林巍摇了摇头。 上午去朗乾所开会,下午来会见,今天做的事情不少,李律从来都不要求他熬工作时间,该忙就忙,该歇就歇。 “那回……家吗?”秦冬阳又问,“还是去我哥那儿?” “昨儿才见,”林巍仍旧摇头,“还总凑乎?把我送‘小野’去,让野子给我捏捏脑袋。” “小野”是林巍常去的理发店,店主叫林天野,是林巍的初中同学,因为同一个姓,两人处得挺好,林天野给自己店铺当大师傅都当得漫不经心,林巍去了却总亲自服务,剪发剃头的不算,还帮捏脑袋做按摩。 也不收钱。 秦冬阳主动当了驾驶员。 车子自然是林巍的,可他喜欢把秦冬阳当司机使。 “我不能陪着您。”拐上回城的路,秦冬阳对林巍说,“朗乾那边要咱的行事历,我得回所去弄。” “唔……”林巍已在后座闭上了眼,“没有现成的吗?” 秦冬阳认真开车,不吭声了。 现成的? 林律真能开玩笑。 这一段还好些,因为要同朗乾合作徐名达的非法集资案,两人还能商量商量工作安排,之前…… 之前的林巍从来是问到头上都不明说,只教秦冬阳糊里糊涂地跟着自己步调。 助理律师专有一项分配挂牌律师个人时间并且协助他制定下一步安排和计划的工作任务,可到林巍这里根本执行不了。 秦冬阳无数次问过他,“林律,明天什么安排?”“下周的工作计划是什么,要不要定一下?” 林巍永远都是“哦?”“啊!”“嗯……” 一个实字儿没有。 坚决贯彻“句句有着落,件件没回应”的十字方针。 就连预约会见这种事情,他也是什么时候起意什么时候下口谕,而后也是从不询问排到哪天,着急就会自己打开电脑查看。 秦冬阳还不能怪上级律师目中无人,没把自己这个助理放在眼里,他本来当不上林巍的助理,是他哥秦大沛,哦,不,是嫂子肖非艳卖了人情硬把自己塞过来的。 太阳从侧窗里斜射进车,偏心地投在半躺在后座里的林巍腿上,又要把人辉出俊美,又舍不得晃着他的眼睛耽误小寐。 秦冬阳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看这个分腿瘫着的人,心里微微有些异样。 毕业就跟着他,已经近三年了,换一个人早就有变动了,自己总不能永远做助理吧? 他又从侧玻璃里看了看自己浅淡的倒影,而后更由初春不太强烈的阳光想到自己的名字上去。 冬阳。 秦冬阳总觉得爷爷为自己取得这个名字不太好。 纵不能像他唯一的堂哥秦大沛那样爽快霸气,换成“东阳”也有生机一些。 冬阳,冬天的太阳,看着似乎很被人盼,其实总是没作为的。 温吞吞弱兮兮,随时能被罡风骤雪欺负没了。 就如他这个人,自小到大都没棱角,身高长相成绩能力,哪哪儿都是平平无奇,半点儿出众挑不出来。 自有堂嫂之后还好了些,因为肖非艳长得娇小,秦大沛不再随便挑剔别人身量矮,秦冬阳小时候可不行,当哥的总是不让弟弟跟他站在一块儿,总是皱眉嫌弃,“小不点儿上一边去,啥时候不豆丁了再叫我哥!” 后来他都读大学了,回来过年过节,看见秦冬阳还瞧不上,“你到底长不长个儿?过了十八长不到一米八咱俩绝交啊!别太懒,好好锻炼。” 小时候的秦冬阳把他哥给看成世界第一,完全不敢懒,又是跑步又是跳高的,锻炼得特别勤,可也到底没能长成哥那么高,甭说十八,现在碰见秦大沛都得挺胸抬头抻直脖子,拼命掩盖自己离一米八不太远的那点差距。 “放松点儿!”肖非艳特别善于观察,熟了之后总是说他,“别把你那混子哥的破烂话放在心上,他跟扁担似地,哪里好了?” “放松不了。”秦冬阳每次都跟肖非艳苦笑,“我哥当然好啊!要不您能看上他么?” 气得肖非艳后来也放弃他,“秦冬阳,你跟你哥真是同根生啊,绝配,合伙治好了我的低血压。” 同根生,也分花大花小果大果小,秦冬阳对自己没有太高追求,能有一半地方像秦大沛就行了。 哥总恣肆随意,总能活得轻松。正读大学,春风得意的人生咵地一下,被伯父的锒铛入狱砸了个大头朝下,秦大沛也没消沉多久,很快就又风生水起,不但依靠自己的力量勤工俭学地转读完了金融,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同时还拐回根正苗红年少成功的肖副检,让这位甚有名气的女检察官心甘情愿地顶着法律世家里一大堆亲友的反对,不离不弃地陪他这个“混子”。 林巍和沈浩澄也如两个异姓兄弟似地友爱着他,表面看着也不怎样,可以十天半月不打一个电话,真有风吹草动全都能指望的。 秦冬阳自问没有哥的本事,他甚至怀疑自己并不适合来当律师,因为他从来不够灿烂,不够外向,甚至有些沉郁自卑不善表达,即使贴不上社交恐惧症,也总容易社交疲倦。 第4章 点开手机通讯录从头到尾地看,电话本和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大多都是亲戚同事或者其他方面的工作关系,比如嫌疑人家属之类的,找不到什么贴心贴肺的朋友。 这是他的失败之处。 青春正好,已经失败。 这总令他觉得无奈而又无力,谁不渴望高质量的陪伴?可这种事真的玄学,不是足够想要就能得到,常常只能退求其次,假作亲热地和没什么真心的交往搂脖抱腰,彼此心知肚明地当“好哥们”! 热闹一散更生惫怠。 “小野”开在长山区万达商圈的一条步行街里,名字带“小”,门面非常气派,秦冬阳常常怀疑它并不只经营美发生意。 把车停到街道拦桩外面,秦冬阳徒劳无功地往“小野”所在的方向探探头,连个房角都没看着。 小寐着的林巍立刻醒转,利索直起长身,随口嘟囔了句,“到了?” “我陪您过去看看吧!”秦冬阳说,“也没打个电话问问,野哥要不在呢?” “不在我就等着。”林巍表示拒绝,“反正也没啥事儿。你回去忙吧!” 秦冬阳不好硬跟,仍旧下车,站在门边看着林巍,“这次您得按我编的时间表来,给了朗乾咱们自己先不遵守,向律肯定劈头盖脸地骂。您是不怕,我还咋见他们?” 林巍终于露出整个下午唯一意义正当的笑容,“把你吓得……行,多提醒我点儿。” 秦冬阳还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慢慢闭上嘴巴,望着林巍晃晃脖子,大踏步地往“小野”走。 林天野果然没在营业厅,躲在洗头区后面的小房间里睡大觉。 雇来的几位美发师傅和小徒工们全都熟悉林巍,见他来了纷纷主动寒暄。 林巍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着,寻个空位就坐下了,让一小孩儿去喊林天野起来。 林天野惺着双红眼睛出来,努力缓缓精神才走上前,伸手拍了林巍脖子一下,“你还在外头占个椅子?后面去。” 后面还有vip区,都是小单间,装修豪华,就是有些隐蔽意味儿,林巍跟着林天野走进去,不大情愿地说,“总觉得这种小屋不像单纯剃头的地儿!” “律师当久了心理阴暗了吧?”林天野数落他道,“你哥们我确实只有初中学历,还没长成就开始混社会讨生活,也没坏到你怀疑的那种地步。理发工作室,又不是洗头房,还有什么不良业务?整天剃头剃头的,兄弟只剃上面的头!” “啧!”林巍立刻骂他,“粗俗呢?” “你高雅!”林天野反唇相讥,“高雅净想阴暗的事儿?美发vip有啥不单纯的?就给个别不爱与人共处的大客户准备的,便宜你个不给钱的还要废话!啥年代了我还作死玩猫腻啊?别人没埋汰咱你当哥们的可挺努力。秦大沛那种后朋友都比你强。” 林巍被他给说乐了,“秦大沛可没觉得你是后朋友,听见得伤心了。” “我就形容形容。”林天野把他按倒在洗头椅上,亲自给他洗头,“你属天选那拨,命运安排,好坏挑不了的,没办法的直接遇见。他再够哥们也是间接来的啊,通过你才认识,咋好也是后面的枝儿。” 林巍怕溅着眼,闭着双目,享受哗啦哗啦的热水,也享受着林天野的看重。 搞服务行业的就是好,管啥文化都有本事把话说中听了。 当然也有本事说难听了。 律师也是服务业。 高端服务业。 说到底就是伺候人的。 伺候范晨那种人型畜生。 “妈的!”林巍不由骂了一声。 林天野啪地拍他脑门一下,“把嘴给我放干净点儿!” “不是冲你!”林巍解释,“下午去会见一个小崽子,诱拐女童,先奸后杀,恨人!” “女童?”头洗完了,林田野拽过毛巾围住林巍脑袋,“多大的女童?” 林巍扶头起身,“八岁。” “牲口啊!”林天野立刻道,“不是我说巍子,你能不能不挣这个钱?多少是多?” “你哥们我是刑辩律师!”林巍自己走到理发椅前,“遇到的家伙有几个不牲口的?这个不挣那个不挣,光歇着了!” 林天野站到椅后看他两眼,“那也是你不择食儿!沈浩澄也跟你一样啊?” 林巍微微皱眉,“咋还想起他了?来剪头了?” 林天野摇摇头,“不来。看着你就想起来了。没有林律的面儿,人家咋能看上咱这小地方呢?” “别酸!”林巍说他,“我们掰了,你属于我这边的,他肯定避着点儿,见着能自然么?” 林天野终于帮他拽下毛巾,“我酸啥啊?随口说的。” 作者有话说: 秦冬阳自卑! 第3章 昔日不在 林巍发型简单,加上经常见到林天野,修剪很勤,鼓捣不了几下就结束了。 没了推子剪子吹风的声,正好闲聊。 林天野手劲儿挺大地给他做着头颈按摩,“我这力道,也就你挺享受,换谁都得哎呀呀的。” “别往姑娘身上招呼。”林巍闭着眼睛感觉那份火辣辣的服务,“有几个我这么皮糙肉厚的。” “我上哪儿找姑娘?”林天野失笑,“你替哥们想美事儿呢?” “快点儿找!”林巍仍道,“离婚二年多了,你也不是钻石王老五呢,瞎挑拣啥?再混就成小老头了。” 第5章 “有脸说我。”林天野越发加了一点儿手劲,“你年轻?没离啊?” 林巍躲开一点儿脖子,“我告诉你林天野,按瘫痪了哥们都不怪你,敢把我脖子搓破皮,咱俩可没完啊!” “德性!”林天野又拍了他后颈一下,“皮比肉还金贵。” 林巍觉出他放轻了力道,方才咕哝了句,“啥衙门口能让我离还好了呢!” “我是离利索了!”林天野听见就说,“富妮妮都找下一家了,跟我也没孩子没爪子的,肯定老死不相往来。你到底利索没利索?” 林巍不回答他。 林天野见状就说,“我就知道。你俩这个别扭也闹太长了吧?早知道我就不该借房子给你住,真让你回老爹老妈那里,早就憋不住回去求人家了。” 林巍叹了口气,“你还想让我流落街头?” “那不正好苦肉计吗?”林天野说,“多好的台阶?” “沈浩澄不是那样的人!”林巍摇头,“我了解他。轻易不狠心,真狠起来……坚决着呢!” 林天野闻言就从美发镜里看看他,一时不语。 下班回家有一点儿累,秦冬阳懒洋洋地把鞋踢掉,不换拖鞋就往里走。 “给!”他妈在家,啪地丢了一双过来,“懒透腔了!” 秦冬阳看也不看,全靠脚感地蹭上拖鞋,一边去卫生间洗手一边问他妈,“饿了,晚上吃啥?” “面条!”妈妈答他,“就等你进门煮呢!快!” 秦冬阳有点儿无奈。 他小时候爱吃面条,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北方人吃面条菜码较少,他那时候挑食,不爱吃菜,常常挨训,要吃面条就能躲过。 可是现在整天东奔西跑,早餐午餐都是对付,十顿里面得有八顿都是面条盖饭,他妈还老记着旧章程,不作改变。 大概也是懒得认真弄饭,面条简单。 不吃毕竟是饿,秦冬阳守在餐桌边上,等着他妈端过只有鸡蛋酱,连肉丝都没炒一个的打卤面来,运了口气,速度极快的往嘴里扒拉。 速度快点儿就能骗过胃口,省得它反应过来不高兴。 “饿死鬼托生的?”他爸出来得晚,见他都已经干半碗了,很不高兴,“老大的人,秃噜秃噜,没点儿样子。” 秦冬阳一声不吭地慢下来,猛地想起自己读中学时,大伯出了事情,大伯母也被连累得服了轻刑,他爸生怕爷爷承受不住打击,接到家里住着,哥放假了也便过来,林巍常常上门找哥,好几次都赶上他在吃方便面,曾经笑着询问,“喜欢吃面?” 秦冬阳当时就已不太喜欢吃了,只是当时爸爸妈妈更没心情做饭,他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饿得快,只能依靠方便面敷衍肚皮。 所以就回答说,“秃噜着方便。” 当时的林巍对他远比现在温存,更笑着说,“是,我也喜欢秃噜。” 秃噜有啥不好?林律不也喜欢秃噜? 后来换他上大学了,林巍回来当了律师,再有假期还能遇上,林律却和一个叫沈律的同进同出。 这事儿秦冬阳父母都不知道,秦大沛却没瞒着他,因为秦冬阳太能跟脚了,放假从来找不到朋友玩,非得贴着他哥。 沈浩澄是真帅,将军身子美男脑袋,林巍爱惨了他,出去吃个馆子唱两首歌,眼睛一直都不离开他的影子,目光若是能够攒住,估计够把人给淹死。 “沈律那么好啊?”那时秦冬阳还有胆子八卦。 “多好看啊?”初陷爱河的林巍脾气很好,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是很好看! “林哥以貌取人?”秦冬阳的心思便有一点儿不可描绘,非要鄙薄鄙薄。 “以貌取人?”林巍不承认道,“问问你哥,浩澄有多能干。” 秦冬阳不问,“除了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沈律还有什么吸引林哥的地方?” 林巍那时对他挺有耐心,闻言想了半天,后来竟然非常认真地答,“都在一起好几年了,认识的时间太长,很多光芒依旧闪耀,我也开始眼盲,不一定能看见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在他身边吃面条是可以秃噜的,不会遭到责备。不但如此,浩澄还会笑眯眯地看着你,替你觉得好吃。” 秦冬阳记得自己当时心里一沉,“谁会责备你啊?” 林巍眼里闪烁的色彩慢慢黯淡下去,“不一定是明说。” 当了他的助理之后秦冬阳才逐渐了解到“不一定是明说”,但会各种无声责备林巍的人,正是他的父母。 最亲的人最不肯给宽容,连碗面条都不可以消消停停地吃。 如今就连曾经笑眯眯的沈律也不会再看林律了。 如今,爸爸也为几声秃噜数落人了。 秦冬阳突然来了脾气,哐啷放了面碗,不吃了。 “咋还剩饭碗呢?”妈妈连忙喊他。 “饱了!”秦冬阳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屋子走,“倒了吧!” “啧!”妈妈眼看他把房门关上,不由回眼瞪了丈夫一下,“老惹他干啥?” “他成祖宗了啊?”秦父也不乐意,“我在这家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妈妈气哼哼地端起秦冬阳的剩面条碗,加了两筷头新面就递给秦父,“说!说了你就负责兜底儿!” 秦父也不嫌弃儿子,接碗就吃起来,不让别人秃噜,他想优雅也挺难的,扒拉两口之后掩人耳目地喊,“秦冬阳,联系联系你哥,说我要去看他爸,问他什么意思!” 第6章 秦冬阳听见这句又走出来,“他能什么意思?要钱您就明说。” “我要屁钱!”秦父很不乐意地骂,“他是亲儿子,爹也没枪毙啊!不该过去看看?” “他看他的您看您的,”秦冬阳非常不悦地哼,“非得绑一块儿啊?我哥最不乐意被人看见软弱,您总强迫干啥?” “那咋是强迫呢?”秦父更不认同,“一家人么!一起多好?当叔叔的看他长大,啥没见过?还用防备着我?再说我看他也不软弱啊,你就问问他去不去,不去拉倒。” “您是不会打电话啊还是不会发微信?”秦冬阳狠皱着眉,“干啥老指使我?惹了我哥不痛快,挨骂的还是我,不管!” “哎?”秦父见他转身又回屋了,又喊起来,“这啥态度?” “行了行了!”妈妈见状便又阻挡,“不问就不问吧!我说也是,大沛也不是小孩儿了,要是想去自己不知道申请啊?非得跟着你脚?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净瞎操心。” 秦父两头不得支持,非常郁闷,又使劲儿扒拉两口面条。 翌日上午,秦冬阳和林巍一起去检察院申请徐名达案证据复核,助理律师耐耐心心地履行申请步骤,林巍则是出人不出力,悠悠逛逛地晃到各个科室去溜达,跟很多人打招呼聊天。 他是善于交际的人,这种本事来自先天还是后天修炼成的秦冬阳不得而知,就只知道从打认识就没见过林哥吃瘪,除了…… 除了在沈浩澄面前。 肖非艳似乎长了千里耳,很快循声找了过来,先是很亲热的拍拍秦冬阳的肩膀,而后便把那个玩忽职守的大律师揪了过来,表情严肃地说,“衙门重地,不是开玩笑打屁的场所,大律师控制点儿!” 林巍仍旧笑嘻嘻地,“这么严肃!肖检娇艳如花正处盛年,小心长眼角纹……嗯,表情纹。总是蹙眉板脸的,肌肉走向会起变化……” “嘿嘿多了不起变化?”肖非艳是林巍的同届同学,早就熟得不用在意分寸,悄悄捅他一下,“徐名达的案子挺愁人的,领导们压力也大,心情不好逮你的现行!” “你们领导还管我啊?”林巍满不在乎,甚至伸手摸了摸肖非艳的制服领,样子像个故意要用暧昧动作诱惑小姑娘的登徒子,“再说肖检不就领导?谁不知道咱俩关系匪浅?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人涎着脸笑,话也说得惹人联想,秦冬阳足够了解他,知道是在故意玩闹,跟前的工作人员却忍不住偷眼打量林巍。 应该也都挺熟悉的,但要谁都相信他这腔调没藏祸心也不容易。 肖非艳见他直冒坏水,抬脚就踢一记,而后压着嗓门骂人,“死林巍,你非安心毁我形象是不?还不怕人非议肖非艳个人作风不够严谨?哪天我真撸了职位,你们好乐!” “肖检还不严谨?谁他奶奶的胆敢非议?这么能干的巾帼英雄还要捕风捉影地刻薄对待,那就只留一些光会装相没别的用处的家伙吧!”林巍又冷又痞地说,“人浮于事……” “少废话!”肖非艳打断说,“一个地方一个规矩,你进我们的门口,就得按我们的章程来。肖副检看在同学情谊,不想你再继续名誉败坏,必须挺身阻止,给我老实点儿得了!”说着她又压低嗓门,“刚跟沈律开了武行,大家正说得欢,低调点儿你能不能死?” “死不了,憋得慌!”林巍仍笑,而后非常不屑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在哪里呀? 第4章 亦疏亦亲 肖非艳知道跟他纠缠不清,说正经话,“林律今天都有什么工作安排?” 林巍便看看她,“肖检有指示啊?” “我跟向律通了电话,”肖非艳说,“知道你会过来。证据复核的事我这边盯着,你回去等信儿就成。抓紧时间接触债权人是大事,不过么……” 林巍正色地听,没有询问。 肖非艳对路过这边的方检察长点了点头,一直看着身量不高神色却很机敏的老检察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走远了,才继续说,“走访之前先跟那个徐建见个面,谈谈钢厂和煤渣厂的细情。向律身体不好,犄角旮旯的地方都靠你和沈律琢磨,我听着意思,沈律最近有点儿分不开身。” “我认识这个徐建。”林巍没有推托意思,“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谈谈没问题,肖检为啥觉得他很重要?” “当事人的儿子,不管是血缘关系还是经营的厂子都息息相关,还不重要?”肖非艳说,“徐厂长的事情,他的副手和上级领导都不一定真正有数,徐建肯定门清。向律轻易不出手了,我是担心他惹上腥,被情怀耽误了晚节。” 林巍闻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现在就变行程,这边完事就去见他。” “不用约约?”肖非艳自然就问。 一边等拿复核申请受理回执的秦冬阳也望向林巍。 林巍淡淡一笑,“他是总统啊?爹都蹲进去了,还等着林律提前约他,身份多尊贵啊?说见肯定就能见着。肖检别操心了,有啥情况我打电话跟您汇报。” 肖非艳闻言就又拍他一下,“你非弄点儿酸词儿出来才能得劲儿?我盯着你,看咋汇报!” 拿到申请回执出门上车,秦冬阳不冒然问,只是注意观察林巍的神色和动作。 第7章 这是长久共处积攒出的经验,因为要带秦冬阳,林巍半推半就地遣走了前面那位助理,相处起来一改从前态度,再也没有笑嘻嘻地唤过他弟弟,而是很疏离地称呼冬阳。 后面两年林巍同沈浩澄之间的矛盾很大,几乎不能调和,情绪逐渐暴躁,因而接了许多外地案子,开始频繁出差,有时带着秦冬阳有时不带,遇到需要请示的事秦冬阳就总打电话问,有一次正巧碰上林巍在同沈浩澄争吵,他就像个被人逆了毛的狮子,不讲道理地破口骂了秦冬阳一顿。 秦冬阳永远记得那种难受滋味,窝囊,痛苦,委屈而又无处诉说。分明是很正当很正常的沟通,只是找的时机不好,就像一脚踩上了电门,魔鬼似的林巍非要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做折磨不可。 被林巍摔了电话,秦冬阳紧紧捂着自己手机,在办公室里静坐了良久,需要保持躬身垂头,始终像是半个句号的姿势,死疼的心才能不从身体里面沉到地底下去。 之后秦冬阳就很少直接表达疑惑,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都只耐心观察,通过林巍后续反应来做推测判断,进而再做准备。 那次林巍并没给他道歉,但也知道秦冬阳其实没错,并不继续追究,若无其事地揭过去了。 两人的关系就更疏离了些。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连“冬阳”二字都不喊了,有事说话,淡淡然地换成“小秦”。 只是称呼上的改变,秦冬阳就失眠了许久,反复地想自己应该有点儿眼色,应该主动辞职另谋高就。他的能力固不优秀,找个助理工作该不太难,除了上级律师名气差些,工资待遇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总是好过给人明晃晃地冷淡着吧? 可他生生地把自己熬瘦了五六斤,甚至还借题发挥地生了一场重感冒,到底也没下了这个决心。 哥怎么问嫂子怎么看都不重要,秦冬阳是明白知道,这脚要迈出去,他与林巍之间就会彻底生分,大律师以后只是秦大沛的密友,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不行。 半分钱也得有。 林巍在打电话,直接打给徐建,徐建不接,他就皱眉低骂一声,而后略作思考,转而打给另外一个姓马的人,“我记得你跟那个徐建有点儿来往,让他给我回电话,我找他有事……他妈的不接,嗯,跟他说我是向律徒弟,帮着师父在跑他爹的案子,马上给我回电话……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掐着电话不敢接?胆儿呢?” 林大律师说话总不客气,当面还能好些,通讯上的沟通永远言简意赅声调强硬,对朋友是,对委托人也是,这是他的本事,整个h市,始终能得着他好态度的除了向律李律应该也没谁了。 但他更大的本事却是永远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事情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可以二百米跑完的路程绝对不用二百零一。 也就十多分钟,林巍电话就响起来,接前他还哼了一声,“老大不小的人,还想藏住自己?天真!” 这种不确定是自言自语还是同他嘟囔的话,秦冬阳也练出了只听不应的功夫,以防接错了茬儿遭了牵连,所以没有吭声。 林巍在电话里和打回来的徐建简单说了几句又挂断了,而后非常明确地告诉秦冬阳,“上酒留。” 上酒留是长山区比较出名的大餐厅,招牌取自上九流的谐音,客源好,价格高。 秦冬阳心说爹都因为欠钱被收押了,儿子还在骄奢淫逸,嘴上却仍啥都不讲,省得林巍骂他,调个头就往上酒留开。 徐建大概是很擅长应酬的人,两位律师在检察院忙了大半个上午,再驱车过来就真到饭点儿了,徐建不但迅速定到了好地方,还亲自等在包房门口候着,见着林巍就很亲热的迎上来,“哎呀林律,你是贵人事忙,咱们可是很久没见着了。” “没那么忙!”林巍见徐建过来搂他,便也意思意思地反搂一下,微笑着道,“是跟徐厂长没有什么业务交叉,不好碰上。” “徐厂长是我爹!”徐建推着他往包房里走,“别那么叫,混了!以前好像论过的吧?我比你大,你不嫌弃就叫徐哥。” 林巍不置可否,进了包房,自己扯开一张餐椅就坐下了。 徐建顺手给秦冬阳拽了拽椅子,示意他坐,目光又很迅速地移回林巍身上,“因为这样的事见面,真不能说高兴,但有机会和林律好好接触接触也是荣幸的事。刚才我还给向叔和沈律打电话了,二位都忙着呢!你们大律师是真没闲工夫。” “别遗憾!”林巍这才又说话道,“后面肯定能碰着的。今天我先代表他俩。” “是是是!”徐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头些年的朗乾三杰可是刑辩界的美谈。我在底层摸爬滚打,虽然上不了台面,多少也能听到一些本乡本土的轶事。林律离开朗乾去了诺正,爱琢磨人的家伙们可是没少议论,说啥的都有啊!” 林巍淡淡地笑,“说我重财轻义看着钱就忘了师恩啊?还是什么一山不能容二虎,跟沈浩澄抢一哥没抢过啊?” “哈哈哈!”徐建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就笑,一边呼唤服务员送菜牌来一边往回找补,“别人嘴里能铺铁道,随便跑火车,咱也管不了啊,全当笑话。林律有没有啥忌口的啊?” 林巍摇了摇头,“我这种人要总忌口还能活吗?来者不拒!嗯,小秦不爱吃香菜,点缀点缀没事儿,别弄什么茴香饺子大份的香菜拌牛肉那种熏着他就行。那就听不了咱俩说话了。” 第8章 徐建闻言赶紧就把菜牌递给林巍,“林律点林律点!那个服务员,嘱咐好后厨,点缀也不行啊!桌上不许见着香菜的影儿。” 秦冬阳对他笑笑,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 他是林巍的助理,二人一起吃饭店的时候也不多,若非工作需要,林巍几乎不往场合上面带他,但真躲不开时,请客会把点菜权交给他,被请也会主动替他说明情况。 到底是哥朋友,有照顾的。 秦冬阳原来只是厌恶香菜味道,自己注意别往嘴里放就行了,不用特意跟谁强调,读大学时被几个同学恶作剧,合伙利用加了赌注的酒桌游戏欺负他,输了阵的秦冬阳万般无奈地喝了一碗放了半碗香菜末的火锅汤,不知道是真过敏了还是起了应激反应,没过一个小时就急性肠胃炎发作送医院了。他读的是省属综合大学,就在h市内,导员怕担责任,让他通知家长,秦冬阳不愿意听爸妈啰嗦,就给秦大沛打了电话,秦大沛正和林巍在一起呢,俩人一起过来,知道情况之后脸全黑了。 后来几个同学认认真真地来医院给他道歉,说有一个律师找了他们,神色特别吓人,要起诉他们假借玩笑之名而行欺凌之事,秦冬阳当时还挺奇怪,“律师?不是我哥么?” “不是。”有个和他同寝的学生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我认识你哥。不是秦哥,人家自我介绍了的,说是朗乾所的林律师。冬阳,这事可闹大了,咱们这种学校,甭说学生,就是老师也不敢小看朗乾所啊!院校没名气是归没名气的,大家都上好几年学,以后谁不想考个公务员啥的,或者回到下面乡镇的法律咨询点去当个小律师啊?这要被起诉了可就啥都完了。你跟林律好好说说,哥几个是有点儿坏,也没那么恶劣,真是闹着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秦冬阳当然不会真让林巍起诉自己同学,但却为他百忙之中跑到学校去给自己出头偷偷高兴好久。 作者有话说: 是有点儿恋爱脑的! 第5章 虚以委蛇 林巍是真忙啊! 读大学的秦冬阳能见着林巍一回真的特别雀跃。 青年律师已经是朗乾所的顶梁柱了,手边总是同时处理着三四桩案子,时间紧张得秦大沛都总抱怨见不着面,而且还跟沈律“新婚燕尔”,竟然肯为自己特意浪费精力,真是好哥哥啊! “你咋那么怂呢?”秦冬阳记得林巍后来非常认真地问过自己,“啥事儿自己没个底线?那么好拿捏啊?” 秦冬阳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出来工作以后虽然仍旧没法八面玲珑,却也不吝直言好恶,甭管饭桌边上坐着的大角色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喝不了的酒他就不喝,吃不下去的菜也绝对不吃。 这不是上级律师给的底气,而是那个“林哥”给的。 林巍善饮,但却从不贪酒。 徐建请的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傍晚,彻底把林巍本来的工作安排给挤没了,他却不急不慌,态度从容语速缓缓,似乎漫无边际其实目的非常明确地和徐建聊了许多钢厂细情,包括但不限于一些陈年旧事,还有许多听着没有什么大用的过往。 后来虽然意犹未尽,人也累了。 林巍不由自主地松了松衬衫领。 徐建的身体显然不如林巍,半瘫半仰地靠在不太适合放懒的餐椅里,管谁一看都能知道他的骨头早不硬了。 “今天先这样吧!”林巍见状便说,“我回去疏理疏理今天了解到的情况,也跟师父汇报汇报,哪儿还不通再联系你。” “别!”徐建赶紧使劲儿摆手,“这点儿时间哪够?根本没聊透呢!不过在这儿实在坐不住了。这样,反正咱仨也都吃不下晚饭了,我把老马也叫过来,再找个会所歇着唠。正好也都放松放松。” “别麻烦了!”林巍虽然当真觉得没有聊透,还是拒绝,“哪天再说吧!” “哎呀林律,”徐建留人挺有一套,“咱有交情,我也不怕明说,老爹这个岁数被人撂在里面,当儿子的心里肯定火急火燎,逮着你了就是见救星了,还有耐心等到哪天?老马肯定也惦记着咱俩见面的事儿,首先不让朋友操心,再者就当安慰我了!煤渣厂也有老马的投资,他可没在起诉我爹的人员名单里面,但也知道许多内情,说不定就有什么我想不到的他能补充补充。也是忙人,要别的事儿真不一定能来,若说这个肯定会给面儿的。” 林巍略想一想,目光转到被他忘掉似的秦冬阳身上,“那你先下班啊?” 秦冬阳稍愕。 徐建已经说道,“小兄弟一起去么!林律的助理,也不是不了解我家的事儿,以后还得多帮忙呢,咋就成外人了?” 秦冬阳顺势地说,“我跟您去。” 林巍没再反对,“那就都坐我的车吧!小秦没喝酒,能开。” 马宇波听说有林巍在,特别赏脸,自己还没吃晚饭呢,直接赶到浩蕴会馆来当陪客,人一进屋立刻就喊服务员开贵红酒,嚷嚷着说晚上必须自己请客。 林巍也不拦他,只淡淡笑,“我还是头一次来浩蕴,可不知道这里的酒都是什么味道,你把我灌醉了也没大事儿,明天早上爬不起来上班,挨批你去顶着。” “别老装打工的。”马宇波跟他挺熟悉的,“谁不知道林律是图清闲,想当哪个所的执行经理人都是分秒的事儿?还挨批!挨批我真给你顶着去!浩蕴开业没有多久,我也没来几回。都知道生意人爱财,取名都取带大水,水就是财啊!其实他妈的就是双眼溜圆地琢磨咱哥们兜里的俩半子儿。谁的钱禁花啊?不用养家糊口?今天不看林律面子,老徐喊我我也不一定来。” 第9章 “啧!”林巍把脸歪向一边,似乎看向秦冬阳了,“要请客的是你,哭穷的也是你,到底什么意思?舍不得掏钱林律可以买单。” 秦冬阳远远地坐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瞧着自己这位上级律师游刃有余地跟两个挂着朋友名义的商客打交道,半点儿都不担心他会吃亏。 林律只吃自己想吃的亏。 果然,马宇波马上哈哈地笑,“林律寒碜我呢?是哥说错话了行不?能请着你喝酒,马宇波够吹一阵儿的了,出去谈事儿人都给面!这点儿钱我都舍不出来可别混了。” 林巍的笑仍旧浅淡,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极好说话,瞅着马宇波端着高脚杯给他倒红酒,问又不问地说,“你还用谈啥事儿?刚才我们还唠你呢,在煤渣厂也有股份。四处沾巴,收租公啊,还用费神跟谁谈买卖么?钱这东西多了压人,够花就行了,别太操劳。” “听着光鲜!”红酒其实还没醒好,马宇波甚为亲热地凑到林巍身边坐着,不急劝饮,“你是不知道我们干买卖的苦处,挣十把不够赔一把的,这可真不是跟你哭穷。人都难弄,不是谁都能跟老徐一样实在。” 林巍不关心他的十把八把,心思总在煤渣厂上打绕,“都唠一下午了,我还是没太弄明白煤渣厂的盈利模式。这里面到底有啥学问,老马你也乐意掺和掺和?” 马宇波闻言就不厌其烦地跟林巍聊了起来。 没有谁分精神搭理秦冬阳,仿佛他就应该看门,就是林巍随身携带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答应,除了安分守己地等着大律师喊他吩咐他,没有地方值得关照。 秦冬阳习以为常地独处一隅,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慢慢喝,耳朵却非常认真地听着马宇波和徐建一起掏心掏肺地和林巍说什么外包啊平挪的话,边琢磨着边在心里轻嘲——干啥都有专有名词,听着还都特别高大上,就像这家浩蕴会馆,小宫殿般的精致装修,会员制,概不接待散客,听着够唬人的,不过就是攒了几层楼房打扮打扮,然后弄个名头,方便把普通不过的矿泉水套上他们自己的商标,从块八毛的成本卖成十来块一瓶罢了。马宇波装模作样的“外包”和“平挪”也差不多,说得好听,本质上就是东家借蛋西家卖鸡,他们只管在中间孵,程序走得顺利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个不慎,链条就从中间折了,结果必然东家损失西家赔钱,中间架着的徐建也有信用危机,反而是马宇波这种贴在别人身上投机倒把的家伙既不用出力也不顶啥风险,前期搭的少许资金两次三次就回本了,后面全是干赚,永远都占股份好处,盘子真崩裂了他也闹个债权人当,没忙落井下石就是有情有义,能得徐建感激,其实随时都有翻脸不认人的资本。 真真的进可攻退可守。 买瓶红酒当当好人还有啥难? 嘲讽是嘲讽,秦冬阳还是认认真真地听,他能明白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大学教授教的,全靠这几年跟在林巍身边琢磨研究,多听多见。 林大律师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对他说,“当律师得有审讯者的耐心,会见也好走访也好,不论对方怎么啰嗦怎么左右言他兜大圈子都不能烦,看着多不着边的事也不可以心存轻慢,很多契机就跟灵感一样,往往藏在你觉得就是一堆垃圾的东西底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冒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你找到出口。焦躁急躁随手放过是律法工作的大忌,你一厌烦沟通对象就不讲了,没用的不讲了有用的也不讲了,还能掌握到啥?” 他的性格最不好,秦冬阳跟他时间长了,特别知道私下里的林巍是副什么模样,可那只是私下。 比如现在,仅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助理律师都能明白的事,对于林巍自然就是入门游戏,可他仍旧兴致盎然地陪着两个惯于游弋声色场所的铜臭商人言语来往推杯换盏,绝非没事儿闲得贪凑热闹。 秦冬阳不动声色地陪着。 这也是林巍教给他的能耐,言传身教。 林巍自己就特别习惯不动声色,看着在笑,未必是真的笑,好似恼了,也不一定是真的恼。除了在秦大沛面前,秦冬阳猜,林巍大概也就肯在沈浩澄面前露露本真,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有盔甲有保护壳有界限有分寸的人,从不过度投入,很难被人看穿。 便如此刻,秦冬阳在心里冷笑,他却连连点头,好像特别认可马宇波和徐建的话。 见鬼了吧! 林巍根本是个向律李律的话都不一定当真认可的人。 三个酒肉之徒的虚情假意战线太长,秦冬阳再想专注也忍不住要溜号。 往事常常可以自行爬上心头。 中学时的秦冬阳读书成绩不好。 有些东西就在能力之外,秦冬阳不是不用功,别人不知道,他爸他妈最了解了,从读初二开始,他就没在夜里十二点前睡过觉,也没在凌晨六点之后起过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就跟语数外物化生打交道,可是成绩就上不去,别说能考他哥那种全国排得上前几号的厉害学校,不吊班级车尾就不错了。他爸他妈担心他连本科都上不了,加上大伯出事家里没少往里搭钱,经济挺紧张的,又怕外面的补课老师糊弄老实巴交的傻儿子,就拜托秦大沛给弟弟补补功课。 秦大沛倒也不是不为弟弟前途着想,可他自小便是随随便便就拿第一的人,读了高中整个放飞三年,有几个寒假暑假就换过几任女朋友,打着游戏处着哥们就把大伯要的政法大学给考上了,实在受不了秦冬阳的冥顽愚钝,没到一个月就暴跳如雷地把弟弟从学习椅上踹到床底下去了。 第10章 作者有话说: 巍子工作能力还是强的。 第6章 理想现实 正巧那天秦父秦母都不在家,秦大沛张牙舞爪地发作够了,但见窝在床底下哼唧的秦冬阳死活都不起来,还以为弟弟是耍脾气,硬往外拖,这才发现他的右腿真动不了,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没脸通知二叔二婶,自己送弟弟去医院又到底心虚没底气,便把林巍喊来帮忙。 秦冬阳那时没满十六,身形属于最细最细的细柳条子,哪抗他哥暴踹? 到了医院一检查,轻微型外伤性髋关节错位加腰臀部软组织挫伤。 秦冬阳记得林巍狠狠板着俊脸,非常严肃地数落了他哥一通,“是你弟啊还是仇人啊下这狠手?条条大路通罗马,谁说非得学习好才有出息了?自己长成块板,踢人挺有劲儿啊?我告诉你秦大沛,髋关节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地方血供少,最不好恢复了。你比人家大那么多,肯定先瘫先死,等他将来老了,股骨头不利索,你能推车伺候不的?挺好一个孩子,弄点儿毛病出来你咋赔啊?能辅导辅导,不能辅导趁早放过人家!装什么长兄如父作践人哪?” 秦大沛被他骂得耷拉着脑袋不出声,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都没再跟秦冬阳发过脾气,也真担心弟弟的腿会落下点什么恢复不好的毛病,有空就领他出去吃好东西,偶尔也带健身房里锻炼锻炼。 秦冬阳从没见过他哥那样,小孩儿心软,不记仇,等不着他哥往自己身边凑,就趁林巍替他哥背自己回去的时候悄悄地说,“我也是太笨了,林哥你别数落我哥了!他都上火了!” 林巍骂完秦大沛后又去反复咨询了医生好几遍,直到把人给问烦了,非常明确地说秦冬阳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恢复能力特别强,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落下什么不良的后遗症才罢休,此时心情已经好起来了,闻言乐呵呵地说道,“你倒不记仇!能踹错位得挨了多少脚啊?还心疼他?” “他是我哥啊!”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踹我也是为我好么!咋不见他踹别人呢?” 林巍又笑一阵,而后再问趴在他后背上的秦冬阳,“我看你还挺努力的,将来想考啥学校啊?” “我也不知道能考上啥学校,”秦冬阳老老实实地答,“只要学法就行。” “学法?”林巍更笑,“哎你还真是好弟弟哈?咋的?想要弥补你哥遗憾?别傻弟弟,你哥才不遗憾。对他来说学啥都是学,混个大学文凭万事大吉。” “我可弥补不了我哥!”秦冬阳非常认真地说,“他太厉害了。林哥你也厉害,沈律师也厉害,我肯定是比不上你们,但也想和你们一样,做个能帮别人的人。” 林巍当时嗤了一下,不知道是看不起他,还是觉得这种理想天真可笑,“那你努力!” 秦冬阳真挺努力的,知道自己学不好数理化学,上了高中就选文科,一天喝三袋雀巢速溶黑咖啡,头悬梁锥刺股地发奋尅书,到最后也没摸上重本的边,读了省属大学的法律专业。 家里人已经挺满意了,都以为他毕业后会再发发范进的疯,考上个公务员啥的,稳稳当当干点儿普通工作,却没想到他竟要做律师。 谁都知道司法考试难度更高,都觉得他不现实理智,非得自找罪遭。 秦大沛甚至阻挠地说,“你这性格能当律师?巍子和浩子多本事,顶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咋样了?给人罩着还总头破血流,整天剥皮似的硬熬。哥认那个干爹,全国有名,腿都让人砍了。多少信心满满的人很快熬不住了?老大不小了改行,还得从头再来!痛快找点儿轻巧活干,挣个三千两千够吃饭的也就行了。心别太高,以后结婚,买车买房子的哥管着。” 秦冬阳不干,“我想试试。” “你知道司法考试通过率多少吗?”秦大沛就打击他,“读个一本尾巴学校,还跟顶尖院校的毕业生一起竞争,不自量力耽误工夫。” “我要通过咋办?”秦冬阳问。 秦大沛就瞪眼睛,自从把他给踢坏了,当哥的见着弟弟永远都不动手,想弹脑门也硬忍着,神情总是能多狠就多狠,“你说咋办就咋办!” 可他后来却又食言,秦冬阳没日没夜地复习,吃饭洗澡都跟打仗一样地通过了司法考试,想去林巍身边工作,秦大沛却不帮忙,“掐到证了去哪儿应聘不行?干嘛非得猴着巍子?温吞吞的老慢性格,想要气死我哥们啊?不管!” 秦冬阳坚持要去林巍那里,哥俩时隔多年又起尖锐矛盾,闹得谁也不理睬谁,最后还是准嫂子肖非艳看不过去,亲自下场帮忙,趁着林巍正好离开朗乾去诺正挂牌的空儿,把秦冬阳硬塞给他。 前任助理本来兴冲冲地跟着上级律师跳槽,想到新天地里大展拳脚,打听明白秦冬阳和林巍的特殊关系之后非常识趣地主动走了,秦冬阳听他哥说林巍还挺过意不去,包了老大一个送别红包。 然后就是近三年的相伴,还没大学时光漫长,秦冬阳却已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地单纯的傻小孩儿了。 他明白了林巍到底不是他哥,秦大沛就算混得把他揍成生活不能自理,到心疼时还是真心疼的。 林巍不一样,他只会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公事公办,越来越上级下级,不用拳脚招呼言语斥骂就能令得秦冬阳心生怯意,再也不敢喊他“林哥”。 第11章 是不是人有了能耐就会变冷酷了? “咣当”一声又碰了杯,秦冬阳从信马由缰的思绪里拽回神志,看看长条沙发里亲如兄弟的三个人,微微蹙了蹙眉。 林巍其实不爱和谁挨得太近。 这点秦大沛和他不一样,只要高兴就把自己往林巍和沈浩澄身上摔身上叠,特别喜欢玩那种肢体对抗的男生游戏,秦冬阳亲眼看见过林巍单手提着秦大沛的大长腿,甩抹布似地甩到地上,全不在乎好朋友揉着屁股哎呀呀地叫唤,浅描淡写地拍拍手,“臭不啦唧,少往我跟前凑乎!” 秦大沛才不臭呢! 那是一个高智商高情商但不高自尊心的上等混子,从上初中开始身上就总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是脂粉气,而是最注意个人形象的年轻男子用自身荷尔蒙和品质极佳的清洁用品一起制造出的特殊味道,独属于秦大沛,别人无法雷同。 别说小姑娘们,就连秦冬阳的大伯大伯母还有他的爸妈那种精力不太放在孩子身上的人都能察觉到秦大沛的与众不同,没少调侃而又故意鄙薄人地对秦冬阳说,“看看你哥!学着点儿吧!要不然侄儿都娶媳妇了你还讨不到个老婆!” 哥并没有早婚早育,准嫂子肖非艳和他在一起十几年还是准嫂子,秦大沛永远都把肖非艳当孩子般搂着夹着,私下场合不教离开半步半分,从来没见肖检嫌弃过他。 林巍偏偏嫌弃。 秦冬阳很有自知之明,永远没有超越哥的心思,因此总不敢离林巍太近。 可是这人此刻竟然毫不在意地让马宇波搂他的肩膀拍他的背。 秦冬阳有点儿生气,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也和马宇波一样夹着林巍的徐建抬眼看看秦冬阳,瞅见他板着脸,终于放开林巍,笑呵呵地说道,“小秦坐累了吧?是!这么干喝干聊挺没意思,徐哥找点儿节目。” 秦冬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感觉到始终挂着一层意义不明的笑意的林巍表情略微严肃了些,缓缓抬起眼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马宇波像是尾巴被点着的火箭,咻地一下蹿出房门,徐建先也怔了一怔,马上就又笑吟吟地对林巍说,“这老马,生怕不让他花钱呢!太积极了点儿!” 林巍向后靠了一靠,笑容几乎看不见了,“热情过头也不太好。” 徐建兀自未觉自己行为有失,还在笑着,“林律马上就知道了,浩蕴新,在这儿干活的人也都挺新。” 林巍似乎不愿废话,垂眼看看腕上的表,然后整整身上衣裳,缓缓地从沙发里面站了起来。 徐建见状忙拦住了他,“林律这忙啥啊?时间还早。” 林巍随口敷衍,“我上个洗手间。” 徐建仍旧拦着,“林律别开玩笑,早不去晚不去……” 林巍面色沉了下来,眼睛盯向徐建的脸,声调有些奇异地道,“徐哥?” 这是自从中午见面以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徐建毛遂自荐地要林巍称他为哥之后,林巍首次郑重其事地唤。 但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意思。 徐建神色尴尬起来,“林律别生气啊!哥不知道老弟洁身自好,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林巍表情缓和了些,“不是什么洁身自好,荤素都得挑干净吃。行了,今天也够尽兴的了,我工作真挺忙的,不能耽误上班,再喝下去明早肯定起不来了,先告辞,你和老马接着潇洒。” “哎?”徐建想拦却又不敢拦了,一时不知怎么着好。 林巍大步出门,正赶上马宇波带着几个打扮入时风情万种的美男美女走过来,见状登时一愕,“上哪儿去啊?” 林巍毫不犹豫地拍拍他的肩膀,“累了!回家!你们愉快!” “哎?”马宇波的嗓门立刻就拔高了,“这是怎么说呢……” 徐建赶紧把他扯住,然后嗯啊哈的追着林巍脚步把他送出会馆大门,目送他进后座,瞅着秦冬阳开了车子拐出路口,才回身对跟过来的马宇波苦笑了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差点儿没翻了脸。” 马宇波皱着眉头,“真他奶奶的难伺候,我还知道他不一样,特地挑了两个新少爷呢!这是装的还是真正经啊?” 徐建苦着脸说,“我哪知道?不是你跟他更熟吗?真的假的都不要紧,别糊弄我们老爷子的案子就行啊!” 马宇波望望车子开走的方向,“按理说不能。” 第7章 外强中干 林巍面沉似水地歪在后座闭目养神。 秦冬阳没算清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猜不透这人醉是没醉,就不说话。 少顷,林巍电话响了起来。 “巍子,看着你车屁股了!前面找个地方停下等我。”秦大沛说。 林巍便挂上电话,仍旧闭着眼睛,吩咐秦冬阳说,“找个地方停车,等等你哥!” 秦冬阳下意识地往倒车镜里看看,没有瞄到他哥的车,还是很认真的找了处准临停的地方泊好了车。 秦大沛是和林天野一起过来的,上车之前二人都先往里面看了看,然后林天野主动坐了副驾驶,伸手拍拍秦冬阳说,“冬阳陪着你林律呢?” 秦冬阳对他笑了一下,“野哥。” 钻后面去的秦大沛则皱起眉,“没少喝啊?” 第12章 林巍睁眼眼睛,扫扫两个朋友,“你俩咋又凑一起了?” “凑不凑的还得你同意啊?”秦大沛说,“这都几点了?你俩从哪儿喝的?” 林巍知道秦大沛是因为沈浩澄在他特地组织的说和宴上当众跟自己翻脸的事情放不下心,挺有耐心地答,“跑你干爹接的案子。跟徐建喝了几口。” 秦大沛听说不是借酒浇愁,心里踏实了些,“我也听说过那个徐建,最是酒肉之徒,没把你喝多啊?这么早就放你回来,不是他的作风。” “没多。”林巍腿长,坐在车里憋屈得慌,难受地动了一动,“本来还得再扯一会儿,不长脑子的玩意儿要给我和你弟安排小妞小哥,正好走了。” “艹!”秦大沛立刻骂了一声,“这种东西就玩恶心的行!” 副驾驶里的林天野则嗤嗤地笑,“人家一片盛情,还把你给得罪着了?老当正人君子累不累啊?小妞小哥也不一定都出钟的,哪儿就至于恶心?领着冬阳见识见识人间百态,有啥了不得的?” “就你需要见识!”秦大沛立刻就冲他去,“三教九流香的臭的,拢在一块儿好有得唠!秦冬阳,你学正经东西,听着没有?” 秦冬阳乖乖应了一声。 林天野更笑起来,“大老爷们神经兮兮,一把岁数大惊小怪。咋就嘱咐冬阳?对你哥们挺放心啊?他就一定是正人君子?” 秦大沛瞥了林巍一眼,淡淡地哼,“不一定是啥正人君子,但我了解,择食儿!” “啧!”林巍有些不大耐烦,“你俩巴巴追我,就为找点儿嘴斗?有没有事?没事下去,我要回家睡觉。” “哥!”秦冬阳这才说话,“你和野哥咋在一起?美发工作室这么早就关门了吗?” “没到十点不能关门!”林天野先说,“写字楼的白领丽人们下班晚,吃完了饭洗完了澡才出来弄头发呢!指着糙老爷们能挣几吊钱啊?是你哥硬把我绑架出来的,去给肖检爷爷上门服务。冬阳你说我个大师傅,就不自己开店吧,出去给谁卖卖手艺不得给个万八千块月薪?你哥可好,把我当成剃头匠用,还得亲自上门去给老头刮脸。” 秦冬阳觉得这事儿不好发表意见,就嘿嘿笑,不说啥。 “改走祖父路线了啊?”林巍则道。 “啥路线也走不成功!”秦大沛毫不掩饰地道,“她家除了小飞燕,剩下的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具体到这个已经走不了路的老爷子身上是说话最最最难听。别人见我顶多板脸不吭气儿了,他却一口一个小混子地没完没了,我他妈的三十好几,混子就混子,哪儿还小啊?” 林天野越发叽叽咕咕地笑,“今天这个溜须到底也没表现好!老爷子见着他就气儿不顺,根本不肯剃头,还是保姆好说歹劝,总算要进行了,一抬眼又瞄见我身上的刺青了,半身不遂差点儿立刻痊愈,连砸带骂连吼带叫,晚跑一分钟都能把我弄死在那儿!哈哈哈,林巍你见过牛惊马毛,见过人抱头鼠窜没有?” 林巍大笑起来。 秦冬阳不太敢笑,歪过身去望着窗外,心说哥也真够不容易了。 “反正该干的我都干了!”秦大沛非常不忿地哼,“小飞燕心里有数就行了,别人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林巍笑够了,随手揉了一把线条锋利的脸,“他们一大家人,姑娘儿子孙子孙女,你操那么多心?就把功夫用在好好陪肖检身上得了。” “我倒想啊!”秦大沛略有一些无奈,“忙得像头拉磨的骡子,还是小号的。现在还加班呢!说了完事给我打电话去接她,圣旨还没来呢!” “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林巍就说,“你老觉得自己三十好几了不得了,肖检在单位里还是过分年轻有为,盛名加身哪有不累的道理?当家属的只能理解,同时做好后勤保障。” “这不后勤了么!”林天野又跟着凑趣,“让人打出来了。我说咱们几个跟这儿唠啥?时间还早,上我那儿凑一会儿去?” 林巍便又摇了摇头,“凑个啥劲儿?我想睡觉。” 秦大沛闻言瞅瞅他说,“我看你能吃能喝的,没因为小漂亮抑郁啊?” “小漂亮?”林巍皱起了眉。 “嗯!”秦大沛点头,“就池跃!我跟浩子唠嗑总这么叫,顺了嘴了!” 林巍先是沉默,俄而哂笑一下,“小孩儿,我认识沈浩澄的时候他还没长成呢,还能让他弄抑郁了?” 林天野眼珠滴溜地打转,看看林巍又看看秦大沛,这回没有着急说话。 秦大沛也寻思一下,然后拉住把手要开车门,“想得明白就行。困了你就赶紧回家睡觉。嘿,家个屁家,占着野子的房当自己的。巍子你也买个不动产吧,又不是没钱。” 林巍邪邪地笑,“管得真宽。剃头匠还没女朋友呢!再说他也不只这一套房,有地方娶媳妇,你操什么心啊?” 秦大沛不再搭理他,开门下车,大步往自己的座驾走。 林天野便也赶紧下车,关门时候嘱咐秦冬阳一句,“冬阳把你林哥送到门口,这玩意儿醉没醉的分不太清,说不准就后返劲儿呢!” 秦冬阳嗯了一声,摆手与他告别。 林天野快步追上秦大沛的脚步,见他神情沉了下去,拿肩耸他一下,“咋还不高兴了?之前挨骂都不这样脸儿呢!” 第13章 “心疼巍子!”秦大沛说。 “啊?”林天野有点儿意外,“就那肉塔似的大老爷们,心疼?我还以为你早倒戈,站到沈浩澄那边去了呢!” “我谁也不站。”秦大沛闷闷地,“认识浩子就比认识巍子晚一年,他俩先好上我才真心跟他们做哥们。分了也还都是我哥们,掂量不出谁轻谁重。” “那咋还心疼上了呢?”林天野问。 秦大沛已经走到车边,边按钥匙边叹口气,“浩子已经往前走了,巍子啊,看着雄赳赳的,其实外强中干!我不清楚他将来能咋样,就知道这倔种现在肯定好受不了。” 林天野借给林巍的房子位置普通配套普通,就是经济型的住宅,买来投资用的,刚收到房林巍就开始无家可归,也没时间仔细收拾,随便找个几个工人打扫打扫,半毛坯地住上了人。 秦冬阳轻车熟路地开进地下停车场,锁好车门之后要陪林巍上楼。 林巍挡住他说,“别听野子的,我又不是小孩儿或者年轻姑娘,什么送到门口?回去吧!晚了,打车。” 秦冬阳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早有例会,李律主持。” 林巍颔首,“不能迟到。开完会走访集资案的原告,咱们不能让人落下。” 秦冬阳没吭声。 集资案的走访任务一分为二,林巍负责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沈浩澄负责。 他自然怕被人落下。 林巍往电梯走。 秦冬阳仍在原地站着。 林巍不让送他就不敢送,怕其皱眉看向自己。 劈头盖脸骂人的事情毕竟不常发生,林巍不高兴时就会皱眉看秦冬阳,很多谴责厌烦全都含在眼神里面。 秦冬阳不愿意让他露出那副表情来。 三年前的林哥从来不曾对他露过那种表情。 无声的恼怒和阴郁会把他扮得像个要咬人的猛兽,秦冬阳不想看见那样的林巍。 电梯的门迅速关阖。 秦冬阳略微想了想,大步拐进稍远处的步梯,耐着性子往上爬去。 房子在十一楼,不高不矮,可是全靠双腿,对于膝盖踝骨也是不小考验。秦冬阳必须得咬牙爬上去,不为谁的嘱托,而是他也害怕林巍当真酒意上涌,出了电梯进不去家,睡倒在门口的走廊里。 想象中的狗血情节并没发生,房子朝西有段连廊,秦冬阳顺着楼梯间的窗户望出去,望见那间挨着连廊的窗户已经透出了光,这才放下了心,返身走下楼去。 出了小区时间真不早了,秦冬阳觉得有一点儿冷,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不必心疼车费,每到月底发薪,林巍都会单独给他发个红包,说明白了是补贴的车马费。 林律个人补贴的车马费,不就是这种时候用的吗? 第8章 一体两面 秦大沛没送林天野回美发工作室,不顾抗议地载到“拐末”去了。 林天野怪叫连连,“哎哎哎秦大沛,没你这样的哈,自己等媳妇没意思就耽误我挣钱?这才几点?回去能剪俩头……我说你这地方也没几个人啊?”他很迅速地把嗓门给压下来,“到底挣不挣钱?” “不挣。”秦大沛老老实实地说,“跟你那种刚需地方比不了,弄好了能平账,弄不好就赔本。” “那你是图啥啊?”林天野先是不解而后不信,“不对,我看你花钱挺顺溜的,指不上‘拐末’都指望啥?炒股票吗?” “卖孩子买猴,”秦大沛示意吧台给他俩弄饮料,并不打算回答指望什么的问,“玩呗!” “知道哥们为啥挣钱不?”林天野接了饮料喝一大口,“美发算是刚需没错,咱也不狠加价!地点优越客流够用,‘小野’也不当什么剪头刺客!穷人家长大的孩子,知道小老百姓咋过日子,啥都摊上刺客,还能有钱吃饭?” “别他妈的给我上课!”秦大沛有点儿没好气了,“我要有你那样客流,房租还不花钱,每杯都打三折,绝对能做行业叛徒。” 林天野不吭声了。 秦大沛掫了饮料也没见他说话,缓了口气,解释地道,“我是顺嘴嘞嘞,没有嫉妒你爹留了商品房给你的意思。” 林天野苦笑一下,“啥商品房?就跟商场签了长租,一砖一瓦都不是我的。租金确实是我爸的身故金,不光这个,买的俩房也都用那笔钱做的首付。你别听我吹牛挣钱,挣是挣了,都没攒下。” 秦大沛这才有点儿朋友样子,“二年了吧?案子有没有信儿?” 林天野摇了摇头。 “别灰心,说不定哪天就有突破。”秦大沛安慰地道。 林天野凄然一笑,“我爸应该都上幼儿园了。” “啧!”秦大沛蹙起眉道,“怎么着?饮料不过瘾啊?来酒?” 林天野就又乐了,“酒个屁酒。你留着精神好好等着接咱肖检,买卖都不挣钱,媳妇家里又不同意,肖检要真不理你了天就得塌下来。” 秦大沛咧开嘴笑,“真塌下来时她都没不理我……哎这个破单位嘿?都几点了还不放人?逼急眼了老子就让媳妇挂印不干!把谁当机器使?” 出租车里放着《水星记》。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秦冬阳默默听着,在心里面叹了口气。 第14章 歌曲就要浅吟低唱婉转缠绵才能引起共情,换到现实里来,这种欲彰弥盖的自我怜惜最没有用。 不都总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吗? 想要“接近”也就算了,干嘛非得“走进”啊?人家同不同意?觉不觉得是入侵和打扰? 还“做个梦给你”,怎么确定人家会想要呢?自己的爱就得是珍宝吗?可能只是烦恼! 许是这位乘客的神情泄露了什么东西,出租车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看秦冬阳,自我安慰地想:众生平等,我得半宿半夜地拉车费讨生活,这位衣冠楚楚精英范十足的小先生瞧着也不怎么快乐。 都是活着罢了。 李擎正是诺正所的带头人,身体非常强壮。这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资深律师,本名叫做李革正,很有七零后的时代色彩,擎正二字是他攻读法律专业之后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开始只当别名叫着,后来要开诺正所了才特意跑派出所户籍科去改字,费了好大的劲儿。 李律干啥都有韧劲,不怕费事,就连组织业务会议这种事情,只要自己没被哪个案子挂在外地赶不回来,基本都会亲自主持。 “老钱先说。”李擎正等在所的律师到全了就开口道。 钱宽藏到诺正所的时间比林巍早,名气虽然略逊一筹,辈分和年头摆在那儿,李擎正每次都给百分百的尊重。 “全阶段的还是那个防卫过当的案子。”钱宽藏也不是什么张扬性格,简赅地说,“缠人。事发地点的监控设备年久失修,死角也太多,我和小景想了许多方法也没找出有利的视听资料,当事人的口供还是不能得到采信。” “我看了资料。”李擎正点点头,“受害人的口供也是孤证,拿不出更有力的凭据来夯实自己的指认。这个案子程序上有问题,一场没有监控背书的二人互殴,怎么定的伤害方和防卫方呢?怎么提的公诉上的法庭?你还得在这问题上下功夫。” 钱宽藏微微一笑,“李律又怂恿我跟检法battle!” “律师这个职业设定就是平衡公权力的!”李擎正淡淡地道,“大学教授早说过了,毕业多长时间也别忘了老师的话。分阶段的有啥问题没有?” 钱宽藏摇摇头,“分阶段的都挑顺溜的接,基本是小景在负责,我就监督监督。” 李擎正又点头,对钱宽藏身边的小景说,“陪报案陪签认罪书这种事看着简单,里面的学问也不少,认真对待!多攒一些分阶段的经验,跟全阶段的不差啥,进步得快。也别只靠自己,多跟老钱交流,前辈指导很重要的。” 小景很认真地答应,同时也很感激地对李擎正笑。 “巍子呢?”李擎正跟林巍师父向乾私交甚好,跟林巍说话总学朋友称呼徒弟的口气。 “猥亵案基本就收尾了!”林巍似乎睡得挺好,情绪和精神都很不错,“平岗区法院在做庭后核实,咋核实也跑不了大圈儿,也就多走两遍程序的事儿。刚接的诱拐女童案挠头,那小子好像有超雄综合征,分不清楚好赖,见谁咬谁,我也不想给他胜诉,糊弄完事替天行道。” 他开会时一贯这个腔调,李擎正早习惯了,在座的几位年轻律师仍旧觉得有趣,轻轻地笑。 李擎正摆出领导态度,瞟瞟几个发笑的人,“你们别学他的狂狷,学学本事。这个猥亵案大家都听熟了,猥亵没跑,能做文章的是算不算‘当众’的认定。巍子弄得挺好,家属也满意,这就是口碑。刑辩律师又不是洗衣机,谁来了都得搓得干干净净?结果能比委托人的预期强就是胜诉。律所和你们个人的口碑太重要了,咱们绑在一起彼此成就。巍子明说合约到期就回去帮朗乾了,诺正以后的江湖地位,还靠各位多使使劲儿!” “真的?”一位姓冯的律师闻言就道,“我还以为是谣言呢!林律还真要回去啊?” “得两年呢!”林巍便说,“五六百天以后的事儿呢,李律就提前说,这是给我造影响呢?” 李擎正抿着嘴笑,“能影响啥?你不挂牌就接不着案子挣不着钱了?” 林巍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钱宽藏有意无意地打量打量他,神情平淡地转开了头。 “徐名达集资案开始了吗?”李擎正又问,“虽然是你师父挑头,咱们答应合作,就得认真负责。” “已经着手弄了!”林巍回答,“昨天去长山区检察院申请证据复核,完了又跟徐厂长家公子唠了一小天,等下会议结束我和小秦就去接触原告。” “原告可不少啊!”李擎正道,“你这手上俩个半全阶段,半拉的还是个复杂案子,工作量不少,暂时就别再接活了。小秦多辛苦点儿,帮你林律分担分担。” 秦冬阳赶紧就应,“我努力。” 林巍仍旧淡淡地笑,“李律又心疼我,三个两个的不是正常事儿吗?” 钱宽藏的目光又扫过来。 林巍这种吊儿郎当的习气挺吸引人,也挺烦人。 李擎正既不批评也不鼓励,接着询问别的律师工作进度和短期安排去了。 此后几天,秦冬阳像个被人架在城跺上的机关枪,指哪打哪地陪着林巍见了不少集资案的受害人,钉子没少碰,进展却没多少。 这是他认为的。 林巍觉得见着了人就是进展,“咱又不是公检法的,还想震慑住谁?人家敢告就是有底气的,能被律师吓唬住吗?那也不用打官司了,专挑面相凶恶的找,黑势力压迫就完事了。讲什么公理谈什么法律?” 第15章 秦冬阳不敢反驳。 他其实没说啥,只是叹了口气,就被林巍给逮住了。 林律训斥助理永远没头没脑骤然发难,基本不用什么事实佐证,只需抓住叹口气这样的引子就能不留情面。 秦冬阳也不敢犟嘴,因为林大律师一定会发挥他的雄辩功夫劈开你的内心揪出你的怯懦一脚踩在地上让你没有翻身之力。 他就有这本事。 秦大沛曾经与有荣焉地说,“巍子刚进大学的时候最能混,不好好上课,白天睡觉,晚上各处瞎蹿哒去,十二点之前从来不回寝室,因为后半夜还叮叮当当地洗漱耽误我睡觉,跟他打了好几回仗,动手动得两下都挂彩了,倒是谁也不往导员那捅,就是死性不改。自打盯上浩子就不一样,那进步的,人家听课他也听课,人家要强他也要强,从大一开始学,一边追人一边补上落的知识,自己这边还能跟住课时,可他奶奶厉害坏了!后来人家进辩论社他也进辩论社,人家做一辩他做四辩,人家冲锋陷阵他当后卫截堵,两大帅哥联袂出场,把自己队的二辩三辩都给晾起来了,敌队更是难撄其锋,我都转系了还忍不住跟人吹嘘那是我同寝呢!” 秦冬阳听得无限崇拜,并没顾得上留心别的。 经过这么多年他才渐渐发现当时的自己除了敬仰向往还有一丢丢的酸涩,嫉妒那个能够改变林巍的沈浩澄。 那是一个可以与林巍比肩而立的优秀人物。 第9章 朋友情谊 因此秦冬阳认识沈浩澄的时间虽然不比认识林巍晚上多久,秦大沛对沈浩澄的友谊也并不薄于林巍,作为秦大沛的弟弟,秦冬阳大学毕业之前遇见沈浩澄的机会几乎和遇见林巍的频率差不多,仍旧没有办法一视同仁地把沈浩澄当成林巍一样的人。 其实相对于林巍的骤热骤冷泾渭分明的待人方式,沈浩澄对秦冬阳一直是非常友善友爱的,林巍形容过的那种“笑眯眯”,秦冬阳确实没有机会感受,但他似乎永远温和谦让,会把他当弟弟照顾,一起吃饭聚会或者爬山出游什么的,总会顺口而又随意地问,“冬阳喜不喜欢?”“冬阳觉得怎么样?” 不管因不因为秦大沛,不管算不算爱屋及乌,这是一份在意,连当哥哥的秦大沛也不认真给的在意,秦冬阳不是不感激沈浩澄,如果没有林巍,他想自己会很喜欢这个人的。 可惜就是有了林巍。 先有了林巍。 秦冬阳只能看着亲亲热热其实心里隔着距离地表里不一。 世事总是顺序不当,他也没有办法改变。 去朗乾所讨论集资案的案情回来,林巍又沉着脸,下电梯上车,下车又上电梯,始终一副风雨欲来,气压低得人心发闷。 秦冬阳逆来顺受地忍耐着,尽量小心翼翼,不去触碰林巍露在外面的引信。 “林律。”小景在走廊里碰见他们,主动打招呼说。 林巍聋了一样,置若罔闻地擦身而过。 都知道他不好打交道,但是这样目中无人也太过分了些,小景被晾得神色非常尴尬。 秦冬阳只好放慢一些脚步,代为解释,“景律师别在意,林律心情不好。他的耳朵有开关的,怒气值一到就自动屏蔽外界信息,不是冲你。” “我当然知道不是冲我。”小景缓过来些,对秦冬阳笑,“不过你家祖宗心情不好的频率也太高了,今儿又是因为啥啊?” 秦冬阳自然不会回答。 虽然他很清楚因为什么。 跟了林巍这三年,专业技能上能有多少进步他不敢讲,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长了不少。 昔日爱侣两情缱绻的样子还在旁观者的心里闪烁,当事人却已走到分崩离析,不亲密了还得经常见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林巍自然是控制的,可他眼神突变的瞬间,秦冬阳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第一时间感觉到。 只顺着林巍的目光看了一眼秦冬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池跃穿了沈浩澄的衬衣。 秦冬阳对那件衬衣有些印象,似乎在哪次友聚的饭桌上,沈律师脱了外套露出来过,可是此时却在池跃身上。 互穿衣服,足以说明二人的关系正在蓬勃发展,进展迅速。 林巍接受不了,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好在他没当场发作,到底还是忍到了离开。 秦冬阳一边害怕一面放松,一面担忧一面窃喜,自己都弄不清楚算是理智还是卑劣,是不是乐得见到沈浩澄逐渐偏离原本航道,与林巍渐行渐远。 林哥深爱过沈律师的,作为深受关照的弟弟,秦冬阳应该替他不甘伤怀。 可是秦冬阳只觉惋惜只生感慨,并不当真难受。 林巍是比他还冷酷理智的人,和沈浩澄已经分开好几个月了,早该想通昨日之日不可留,早点儿挥别过往向新处看…… 哪里是新处呢? 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不能随便接触受害者极其亲属,范晨案却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细犁。 林巍不说,秦冬阳也知道看守所里那个诱杀女童的瘟货不会真的放弃辩护,集资案的走访工作暂时不往下走,他们就去滨江分局申请见芯芯的父母,顺带了解了解案件破获过程中的一些具体情况。 “移交检察院啦!”滨江刑警支队二中队长常在峰看见林巍过来,大大咧咧又傲不拉几地说,“你大律师又有权限又有经验,随便调卷宗啊!问我能问出啥来?” 第16章 林巍跟他有点儿私交,不甚愉快的私交,毫不在意地说,“怕你们动不动就补充材料,我一个人,跑不过你们好多双腿。” “咋一个人?”常在峰看看秦冬阳,“林大律师要朋友有朋友要助手有助手,厉害着呢!就别指望我啦,警察不能做公诉人,但比证据链完整之后才代表人民群众指控他的更有正义感,跟林大律师就更不在一个层面上了!混蛋王八蛋!恨不得能一脚踹死,还想让我帮那个畜生的忙?” “不用帮忙!”林巍给他递一颗烟,“也别激动。都移交了你咋还气这样?会见时那玩意儿说了,有个长得挺高的警察想要揍他,是不是常队?滨江分局数你最高。” 常在峰先笑了下,瞬即变脸骂人,“臭蛆还记得这事儿呢?真想窝出他的肠子屎来!” 林巍轻蹙眉头,“都当队长的人了,咋还这么没分寸呢?整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暴跳得过来吗?” “整天打交道我就成神仙了?”常在峰不甚乐意地道,“我也没有林律的能耐,那么好修炼呢?你别跑这儿跟我废话,到底来干啥的?这案子还有翻天的余地?你要想翻,我就真能弄到补充材料,咱哥俩赛赛” “没有赛的意思。就是顺道过来。”林巍非常平静地说,“你不给我指点,我就给你一点儿。范晨诱拐女童肯定没错,学校附近全方位监控覆盖,视听证据充分着呢,猥亵奸污也跑不了,八岁的小姑娘,体内留着他的dna,真应该剐!可是常队,刑事审判不是道德审判,这个你我都懂,检察院提起公诉的罪名是诱拐奸污凌虐致死,这就不够严谨。凌虐致死和失手致死,里面的区别可太大了。” “你他妈的放什么屁?”常在峰立刻怒了,“谁跟你说失手致死?我们的调查资料这么写的?卷宗里的勘验证据表明了?是那个名叫范晨的蛆自己说的还是你帮着琢磨出来的啊?就说律师没好东西,见缝儿就盯见腥就上。” 他始终在指桑骂槐,用词儿都极难听,秦冬阳不太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 林巍面色不变,“常队要咬人啊?是不是失手致死你这老刑侦心里没个谱吗?孩子都解剖了,当着明人还说什么暗话?我来你这儿,了解调查是为工作,提醒警示出于朋友情谊。常在峰,嫉恶如仇是好事情,但你不能滥用职权。我知道你对能不能当中队长无所谓,但是漠视证据规则抛弃客观义务,感情用事地对待你的本职工作,没人会当你触犯刑事诉讼法的挡箭牌!哥们是不想看你被人追究责任,不想心怀正义的老警察因为一念之差折戟沉沙。” 常在峰脸色连变,半晌没发一言,突然转身走开,硬生生地把林巍和秦冬阳晾在他的办公室里。 林巍似乎早有预料,对此没有太大反应,慢悠悠地把烟抽完,领着秦冬阳往外走。 刚进走廊他们就遇见了于军,秦冬阳赶紧打招呼说,“于警官。” 于军冷冷地应,没有正眼看他,反而非常不满地扫了林巍一眼,字音没留地错身走开。 林巍忍不住就苦笑,“真能站队。我和沈浩澄也没打破脑袋挠破头,他咋跟我这么大的仇呢?” 秦冬阳不敢去碰关于沈浩澄的话题,只道,“听说于警官前几天生病住院了,咱们也没看望看望。” 林巍刚知此事,下意识地瞅瞅秦冬阳,而后又摇摇头,“他不会在意这个。” 二人走出滨江分局,取车之前,林巍又说,“徐名达的案子走访不利,我还得见见马宇波这个骑墙头的……” 话没说完有个叫冯智学的年轻刑警从一辆警车上走下来,往分局办公楼里走的时候正巧路过林巍身边,顺口打了一个招呼,“林律师忙啊?” 林巍立刻拦住他的去路,“正好碰见了,跟你打听个事儿,我朋友他爸,嗯,就是两年前的废弃路段陈尸案,有没有进展?” 冯智学闻言有点儿惊讶,“这案子不就常队主抓的吗?林律跟常队那么熟,咋问我呢?” 林巍随口解释了句,“光顾跟他说别的了,看着你才又想起来,透露透露。” “没啥进展!”冯智学摇头,“我们也可想有进展了!压多少工作也没放弃追查,就是突破不了。一开会吴局就提一遍,一开会提一遍。常队的压力老大了。” 林巍略有一些失望,慢慢放下拦住冯智学的手臂,“看出来了!都快成秃子了!给他买点儿滋补的喝!” 冯智学噗嗤笑了,“林律可别扯了,我们常队头发好着呢!那是懒得打理,故意剃了贴皮。” 林巍整理好了情绪,也笑起来,“太懒了吧?跟蹲起来的家伙就差一身衣服,都是制服诱惑。” 冯智学越发笑了,年轻刑警到底事忙,一边乐着一边跑进分局里去。 开上了车,林巍对秦冬阳说,“你回所里整理整理猥亵案的庭辩资料,我找马宇波去。” “没啥整理的了!”秦冬阳很反常地抗命,“林律都已看过书面材料,也没有啥能补充的,开庭全靠您的临场发挥。我跟您一起去见马宇波。” 林巍皱起了眉。 秦冬阳没开车,把头转向副驾玻璃,特意不看林巍的脸。 林巍的震慑使不出来,就收起去,又再语气淡淡地说,“跟着我行,坐不住也老实坐着,再乱动我就真让马宇波给你找小妞,往你腿上蹭的那种小妞。” 第17章 秦冬阳弯唇笑了。 不信这个。 “找地方吃碗面吧!”林巍又说,“懒得和他一块吃吃喝喝。过了饭点儿再去见面。” 秦冬阳嗯了一下,心里又忍不住叹息:总是面。 第10章 自尊自重 和马宇波这种人打交道,想要躲开吃吃喝喝不太容易。 林巍和秦冬阳避开中午却避不开晚上的安排,只为了解一点周边,又搭时间又搭胃口,实在没有办法。 周旋完了时间又不早了,林巍仍然只是微醺,仍不开车,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想事,这已成了他的习惯,大老板般的奢侈习惯。 电话又响起来,林巍眉头微皱地接,“喂……大沛……” 秦冬阳听见他哥的名,下意识地望望林巍。 林巍的声音很快转成狠厉,“什么?” 秦冬阳见他噌地坐直了身,精神马上绷了起来,眼见那副板硬身躯又渐松弛下去,扯起来的紧张才略轻了。 “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林巍接着说道。 秦大沛又在电话里面讲了什么。 林巍拧眉听着,良久才嗯一下,“那行……嗯,我当不知道,你盯着点儿……” 秦冬阳始终留神着林巍的反应,始终都不插嘴,直到林巍挂了电话瞪着车窗出神,方才慢慢收回目光。 好半天,林巍终于对他说道,“浩澄和池跃遇到袭击了,应该是张言那边动了手脚,明天我要出门一趟,给我定张去t市的机票。” “林律……”秦冬阳神情一凛,“定……” “一张!”林巍非常简短地说,“越早越好,不挑舱型。你正常上班,有什么需要我联系你。” 秦冬阳闭上了嘴。 就是让他别插手别多问,别干涉别啰嗦。 等着人家有需要的时候再联系他,没有就老实待着。 大律师临时翘一天班,谁也不会特别在意,或者说都不一定知道。 只有秦冬阳突然变成没主的人,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长久发呆。 他并不是没人盯着就不好好工作的人,而是真的没有什么能干——猥亵案确实没有再发挥的余地,范晨和他父母的案子都得晾上一晾,徐名达集资案又暂时卡壳。 秦冬阳这时方才觉得还真不如能有几桩没难度的阶段性案件让自己写写文书跑跑腿去,省得无所事事。 人闲更爱胡思乱想,对情绪无益,也会耽误理智清醒。 小景发现他落单了,特意来示好说,“难得你家大燕儿不在,小燕儿赏赏脸,作伴吃个工作餐呗!” 秦冬阳对于同事向来友善,因而笑道,“作伴就作伴,可用不上赏脸的词儿,听着像约姑娘。” 小景嘿嘿地道,“这是忘了自己刚来时候所里同事给你起了啥外号啊?” 秦冬阳有点儿郁闷。 初来乍到的时候秦冬阳更显话少言慢,喜欢捉弄人的同事们就管他叫“秦姑娘”,开始还是偷偷摸摸地私下玩笑,后来看出秦冬阳好欺负,就试试探探地往明面上摆,林巍听见当时就沉了脸,“将来要上庭的律师,给取这种外号,尊重人吗?” 十个同事九个半都怕他,自那以后谁也不敢再触霉头。 小景这个家伙不提,秦冬阳自己都快忘了。 但他没忘自己也因这事挨了顿骂. “他们背着你恶作剧,你知道了都该拿出态度,不怒自威,这才是爷们呢!”林巍面色不善地哼,“更别说人家都嘻嘻哈哈地往明里挑!你是死的?没反应吗?” 秦冬阳只敢嗫嚅,“大家也没什么恶意,都是开玩笑的。” 林巍啪地摔了手上烟盒,“世上多少伤害都是打着开玩笑的旗号进行,借着‘没有恶意’这四个字随便满足无理和藏在私心里的龌龊!而当伤害达成,马上又要利用道德绑架维护自己,什么‘大度点儿’啊,‘要闹得起’啊,以期不至关系破裂。这也并不代表就是珍惜你了,单纯为了方便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的重复伤害能够顺利进行,生怕失去对象而已。秦冬阳,没人要求你必须得锋芒毕露,保护自己还不会吗?七尺高的汉子就是汉子,凭啥被叫秦姑娘啊?这是侮辱你呢还是变相歧视女性?” 秦冬阳回答不上,只是傻不拉几地对着镜子想了好几回“七尺高的汉子”,换算成古代的计量单位,自己到底有没有七尺高? 小景收入也不太多,他是研究生毕业,读的学校也好,身价比秦冬阳高,可是到底还没混上大律师呢,家又不在本地,还交了女朋友,经济上总不宽裕,虽然主动邀请了秦冬阳,吃的却果然是工作餐。 秦冬阳不挑,甚至还挺感激他的——自己在所的时间不多,用餐的时候更不多,加上朋友稀少,若是没人主动喊他,怕会荒废一顿。 “林律干啥去了?”小景扒拉自己那份番茄盖饭,问秦冬阳。 秦冬阳舀着火腿炒饭,“不知道。” “你这助理咋当的呢?”小景说他,“把头儿丢了都没地方去找。” 秦冬阳淡淡一笑,“你就全盘掌握钱律?” 小景寻思寻思,承认地道,“也不能。哎你说咱俩是不是掉以轻心了啊?外面都说钱律林律这个级别的律师不一定只安心处理挂牌这点儿活,都会接点儿私下业务。林律这是偷着捞外快去了吧?” 第18章 秦冬阳知道小景急着挣钱,心里只有收入的事儿,不甚在意地说,“捞就捞呗!李律都不在乎,咱俩为啥死死盯着?” “盯着分点儿好处么!”小景又笑,其实也不怎么当真,“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没有大本事,那还不能扶扶马鞍?大律师们随手打赏两个就能多混一个月的工资!” “想打赏你把眼睛放贼点儿!”秦冬阳说,“我乐意偷懒,没那么贪财。” “贼没用啊!”小景就叹,“你还没看出钱律啥性格吗?跟林律不一样。冬阳,说真格的,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秦冬阳没看出钱宽藏是啥性格,他到诺正的时间确实不算短了,可却没有心思琢磨林巍以外的人。 一个林巍够他应付的了,再想别的真得累死。 “羡慕啥?”他淡淡说,“林律也不好伺候,脾气好赖没有规律。” “至少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小景就说,“这个我们都能看出来的。对了,李律说的那事儿,就是林律要回朗乾所,你咋想的?肯定也跟着呗?” 秦冬阳稍微愕了一愕,少顷才答,“还没想呢!也不是眼前的事儿,两年,谁知道有啥变化?” 小景把这句话当成他是有上进心的表现,“可不是?两年呢,咱冬阳还老当助理了?” 林巍说是出一天门,果然就只出了一天,秦冬阳却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翌日早上见到情绪不错的人才知这是出师顺利,解决了想要解决的问题。 其实订票订酒店这种是人就会做的事情,林巍根本不必假手于谁,他肯让秦冬阳干,等于一种交代,对去向打算的告诉指示,仅此而已。 秦冬阳甚至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助理,比如猥亵案的庭审资料,他写过了拿给林巍过目,林巍改得那叫一个大刀阔斧,等到秦冬阳再拿回来整理誊抄的时候得用放大镜看,才能找到自己之前表达过的意见抒发过的观点。 即使是相似相近甚至一致的,林巍也总喜欢用独属于他自己的方式和习惯来阐述,绝对不肯用谁总结过的。 这样的人,还带助理干什么呢? 除了能给指点指导,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啊! 林巍其实也不是个喜欢给人指点指导的人,至少秦冬阳做了他的助理之后,经验见识都靠吃亏得到。 还不若他读大学时。 读大学时他也参加了辩论社,这几乎是每个有点儿抱负的法学生必须要争取的锻炼机会,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混了一个后补,马上升大三了都没当过辩手。 辩论赛不是每天都会举行,再不抓紧他就永远失之交臂,指望工作之后谁再垂青他这个不起眼的角色等于痴心妄想。 秦冬阳急得厕所都上不出。 还是沈浩澄先发现了端倪,“冬阳最近有压力么?是不是学业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秦冬阳终于遇到救星,和盘托出的时候,求助的目光却落在林巍的身上。 他的心里总是厚此薄彼。 即使沈浩澄率先给了善意。 林巍当时嗤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后补怎么了?也不是啥都不用干吧?定了辩题,不要求你们写稿吗?” “要求!”秦冬阳不做保留地答,“我也认真写,就是不出彩。”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林巍毫不留情地说,“不是别人不给机会。” 秦大沛也不留情,“不给机会就对了!说话嗯嗯啊啊的,口条儿不利索,还写不出漂亮稿子,一共四个人的买卖,凑你去当猪队友啊?” 秦冬阳被打击得信心全无,暗想不如就退出吧?挤在里面滥竽充数也是耽误时间。 没想到林巍却又接着说道,“辩论讲究出奇制胜,你不能太拘泥,口条不利索咱也不磕巴呢!怕什么的?有理不在声高,关键得能说在点儿上。” “咋能说在点儿上啊?”秦冬阳看向他的眼就像看天神般。 秦大沛哈哈地笑,“这你可得跟你林哥好好学学,他辩论时那叫一个大杀四方,专门喜欢当反方,连带浩子都没机会去当正方辩手。” 秦冬阳不太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当正方辩手呢?” “因为我喜欢有罪辩护!”林巍淡淡地说,“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 第11章 不吝打击 “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 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林巍却对秦冬阳讲了许多次,包括后来两人的关系由哥的朋友朋友的弟弟变成了上级律师和新任助理。 道理就如交规不准别人撞你,你也不能飙车,刑法保护你的生命权健康权,你就不能快意恩仇。谁都得在看不见的条条框框下面生活,随便出格就是混蛋,必须受到惩罚。 林巍把这句话很认真地摊在台面之上供着,其实却有办法在约束内施展拳脚,不管黑线红线他都能给分出许多色阶,然后就在最浅淡最模糊的地方进行试探,小做驰骋。 具体到辩论赛上,他给秦冬阳的指导是,“不管接着什么辩题,搓稿阶段就是队伍在合力寻求制胜点,你的想法别太中规中矩,那样自己永远没有办法脱颖而出,团队也不容易占到上风。” “下次我写好了,”秦冬阳难得聪明了一回,“林哥帮我看看。” 林巍工作量大,对于少年游戏早没兴致,待要拒绝,看看秦大沛被石膏绷带吊起来的胳膊,改变主意地点了点头,“行!我不一定总有时间,你多联系联系我。” 第19章 彼时向乾得罪了人,刚被仇家当街堵住乱刀劈砍,秦大沛为了护住林巍不受伤,为了帮向乾抵挡攻击光荣挂彩,还在治疗阶段。 不看僧面看佛面,聊天聊得正高兴呢,林巍不好太凉薄了。 不久之后秦冬阳接着了新辩题,赶紧点灯熬油地写了篇立意稿,第一时间就找林巍指点。 林巍接着稿子就皱了眉,“《人情和法理冲突时候该怎么办》?你这什么学校?辩题给得这么虚泛,连个实例都没有,也太假大空了!把一帮小菜鸡当哲学家使呢?” 秦冬阳替组织者脸红了下,可他没有资格质疑辩题,只能听着林巍批判。 林巍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一边粗略看看秦冬阳写好的稿,眉头皱得更深,“找到可平衡处……弟弟挺厉害啊?我师父干了一辈子律师都没找到可平衡处,你的口气不小!这算正论还是驳论?” 秦冬阳使劲儿搓手指头,“我听林哥的话,想当反方……” “我都跟你说了别太中规中矩,”林巍不留情面地说,“你这写得哪像要当反方?正反差不太多,大家一起搂脖抱腰做兄弟么,还打什么辩论赛啊?自己都算师哥辈的,就写这种玩意儿?” “哦……”秦冬阳浑身刺痒,哪哪儿都想挠上两把。 “要当反方重写一个,标题就叫壮士断腕以身殉道。”林巍把稿子给他丢回来,“你要做法律人,就得赔上个人情绪个人看法,做殉道者。” “这不是正方命题吗?”秦冬阳没懂。 “正方肯定会从大义角度进行立论,详细阐述维护法律舍弃人情的必须性,这样的家伙都适合当公诉人,”林巍大概觉得他太愚笨,略有一点儿不耐烦了,“你从无情无义上说,设想自己是个罪犯律师,想尽一切办法为嫌疑人辩护,哪怕他是十恶不赦。” 秦冬阳认真想了半天,“看着是对立的,说的不是差不多吗?都是要法理不要人情。” “秦冬阳!”林巍笑得混蛋起来,“辩论赛是赛给观众和评判看的,看着针锋相对就行了!你只要管出彩就好,为啥非得挑选先天没优势的辩题?要人情?法学院里辩论,说啥不是个输?别想太多,就你那个弱鸡学校的第三方,还能赛出什么高段东西?玩的是个刺激,干嘛非得在意立论角度?只要有人对你的意见想法感兴趣,肯给你表达表现的机会,咱们不就赢了?” 秦冬阳张嘴发傻。 当时沈浩澄也在旁边,闻言就批评林巍说,“你给好好指导,出彩和认真对待又不矛盾,也不是找不出正经的反方论点,干嘛乱教小孩子呢?” 林巍哈哈地笑,“我这就是教他好!过分老实的人要有意识地撕破故步自封,他和你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将来想在行业里混,早点儿脱胎换骨是好事情。自己学会擦边耍赖,才能真正知道人心叵测。” 沈浩澄欲言又止,显然想要驳斥,但又看了看怔怔然的秦冬阳,把反对吞进肚里,没再说话。 秦冬阳按照林巍的意思回去写了稿子,然后又让林巍看了几回,次次都是挨训挨骂,到最后大律师似乎是不胜其扰,厌烦起来,非常敷衍地说,“行了,你这水平能写这样也不错了,将就事儿吧!” 谁也没有想到“将就事儿”的稿子竟然真让秦冬阳在一众立论稿里脱颖而出,成功地做了反方一辩。 那对于他是里程碑的胜利,秦冬阳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哆嗦着手给林巍发微信,情真意切地攒了一篇七八百字的小作文,感谢之心雀跃之情跃然微信对话框里。 林巍却没像个哥哥似地给予鼓励,回过来的语音冰冷无情,“就说弱鸡学校没有厉害人物,这都能露脸,前面那几年你在干啥呢?” 秦冬阳听完之后自然又愣住了。 满以为林巍至少能跟自己说声加油。 可他到底还是高兴。 林哥也没说错,自己读的学校跟他母校相比确实弱鸡,所以他是天边云霓,自己则是旮旯里的一盏小灯,能亮起来就很不容易了。 萤辉不能觊觎日月,也得努力照耀下去。 林巍窝在办公室里,反反复复地看范晨拐走芯芯那个地点的视频资料,并不局限于案发前后几天。 秦冬阳给他泡了一杯黑咖。 他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咖啡是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处心积虑地渗透过来的毒水,故意谋夺年轻人的身体健康,不想再做东亚病夫,必须抵制。 秦冬阳虽然没有继承爷爷的上纲上线,对于咖啡也不怎么喜欢,尤其是林巍喝的这种黑黝黝的苦水,不如干碗中药痛快。 可是林巍就能享受得了,慢慢悠悠地品,一口一口地呷,像啜美酒一般。 其实就是工作狂的不良嗜好,秦冬阳知道沈浩澄也贪咖啡,好歹还是放点奶的,没像林巍一样过分,美式已经不能满足他了,总是大份意式浓缩。 视频资料枯燥得像暂停画面,不放大看,根本瞧不出来区别,就像清明上河图的真迹和仿制版,需要行家里手的火眼金睛才能发现端倪。 秦冬阳忍不住问,“林律觉得哪儿不对啊?” 林巍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范晨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这个卷宗里面已有体现,范晨明知学校门口会有监控设备,作案当天穿了辨识度极低的衣服,几处不同角度的摄像头都没拍全他的正脸,他还戴了发套,根据警方了解,案发前和案发后他都是个青皮脑袋,从来没有蓄过刘海。 第20章 秦冬阳没明白林巍到底是在琢磨什么,试探地说,“所以想找一个可用的辩护点太不容易,这小子根本就是蓄意犯罪。” “蓄意犯罪!”林巍点点头,“这是肯定的,可他到底是蓄意已久但却随机时间随机对象地进行犯罪呢,还是针对小芯芯的有意为之?视频资料里体现不出他有没有踩点行为。” “结果不一样吗?”秦冬阳道。 都是诱拐拘禁,凌虐致死。 “对咱们的意义不一样。”林巍认真领略咖啡的苦,“这种不会说人话的东西,想要彻底了解他的思维模式,只能从其行为反推。动机、目的……你说,范晨那种文化程度,那种认识水平,是靠什么东西拥有的反侦查能力呢?” 秦冬阳非常认真地看他,“林律,咱们要是放大这点,等于自断后路,更不利于证明他是失手弄死芯芯。” 林巍这才抬眼看他,同时笑了,“你成长了。想问题周全多了。” 秦冬阳难得听到他夸自己,不敢立刻高兴,迟疑地道,“林律……” “可你忘了我曾说过律师,尤其是做有罪辩护的刑事律师,需要具备警察般的审判意识吗?”林巍果然急转直下,“我们先得攀到高处,彻底看清事情全貌,不但彻底了解对手的步骤安排计划策略,也得明白自己要维护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从里到外一点儿都不遗漏,才能知己知彼,才能想办法去揪住三者间的空隙风洞,使劲儿往里面凿,直到这用罪恶和律法条框构建起的纠葛逐渐倒塌!即便无法碎成废墟,减少几层高度,也能算是成果。你都不想彻底了解范晨,还想打赢他的官司?” 秦冬阳缓缓垂下眼睛。 他就知道,欲抑先扬,前置化的夸奖绝非好事。 他也不太情愿——谁想赢这官司?拿着代理费,走走过程就行了啊?不是你林巍自己说的糊弄了事替天行道? 林巍说痛快了,不再搭理秦冬阳,重新去看视频资料。 “明天能接触到芯芯父母了!”秦冬阳说,“常队还是肯帮忙的。” 林巍姿势不变地点点头,“他那人是金刚身子圣母心,多少能听几句劝告……不过脸色还是不会好看,你扛着点儿情绪。动不动就尴尬,我都没尴尬你尴尬什么?” 秦冬阳又被他数落一通,声音越发闷了下去,“也没尴尬……” “律师饭就是这么吃的。”林巍悠然地说,“你其实不太适合,非得要端这碗,就挺住了!老大不小再放弃,还能干点啥呢?你哥老跟我打听你行不行,你要真行,他还惦记着吗?” 秦冬阳彻底沉默。 作者有话说: 难怪秦冬阳心理不够强大,总是遭遇挫折教育!后面更新随榜,周六周一周三上午基本都会发文,欢迎捉虫哈! 第12章 爱的程度 芯芯父母都和林巍年纪相仿。 孩子已经遇害大半年了,二人神色仍很痛苦,看见林巍和秦冬阳也有很明显的抗拒抵触。 等到他们做完自我介绍,形貌憔悴的芯芯妈立刻不加掩饰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很有名的律师,来自很权威的律所,但是没有办法理解你们为啥要替这种禽兽辩护,他不应该痛快偿命吗?” “刑事案件的审理判决都有流程!”林巍早有准备,心平气和地说,“国家机关不能和罪犯一样草菅人命,辩护只是其中环节。恳请两位积极配合,也好尽早给小芯芯伸张正义。” “要找我们了解什么?”芯芯父亲似乎要比妻子理智一些,脸色也不好看。 “侦破资料上写了您是芯芯的固定接送人,”林巍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妈妈完全不管女儿上下学吗?” “我妻子需要全心照顾儿子,”芯芯爸回答,“家有二宝没办法的。女儿的接送始终都是我在负责,她也刚上了几个月学,都没升上二年级……” 男人有些说不下去。 妈妈抽泣起来。 丧女之痛无人能劝,林巍略微停顿一会儿,继续问道,“芯芯的学前预备班也在这所学校读吗?” 男人点头。 “那就是说小姑娘已经到这学校大半年了,”林巍接着说,“她对学校环境和老师们应该很熟悉了。您那天去晚了半个小时,这对刚满八岁的小姑娘来说算是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为什么不回班级等您,而是选择独自坐在围墙外面?” “这是学校管理不当。”芯芯父亲恨恨地说,“所以我要控告他们……” “那是另外案件,”林巍打断他说,“你们当然可以主张权益,但是不在本案讨论范畴,在此就不浪费时间,我想问的是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这不符合常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长的安全教育没做好吗?”芯芯妈又现抗拒。 林巍摇了摇头,“八岁小女孩的反应能力并无固定标准去做判别,我没资格评价二位的育儿水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您先生,一个成年男人,一个孩子父亲,安全意识实在不强。女儿已经读了几个月的小学,他仍然把走读性质的初级学校看成幼儿园学前班,以为总能够同从前一样,家长到晚了些,会有专门的人帮他照顾女儿。” “你是什么意思?”芯芯爸立刻大吼,“把责任推给我凶手就不用负责了?” 林巍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的反应,“当然不是。我已经看过近俩月的监控视频,这所小学的放学制度是孩子们统一排队离开学校,需要家长分秒不差地守在外面等候。批判这种规则是否合理对于亡故的芯芯已经没有意义,交给有识人士思考,咱们要分析的是您作为父亲,肩负接送女儿的重要任务,为什么会反复迟到,将个儿童置身危险之中?” 第21章 “我没有!”芯芯爸仍旧大吼。 “警察叔叔精力有限,全都集中在对付犯罪嫌疑人身上了。”林巍语调缓慢地说,“但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监控记录也瞧出点儿问题。案发当日您迟到了半个小时,但这不是最高记录,往前推二十多天,您到学校门口的时间足足比学校放学晚了四十分钟。” 芯芯爸一下哑了。 芯芯妈愕然,不敢相信地看向丈夫。 “六十天内,您总计迟到了五回,累计时长高达二百分钟。周先生,原谅我说一句冷血无情的话,范晨是禽兽,但也是您,将个无力自保的小孩子暴露在禽兽的视线里面。”林巍语音冰冷地道。 芯芯妈呜咽起来,伸手就打丈夫,“怪不得你总回来得晚,还说什么带孩子在外面玩了……都怪你啊!” 芯芯爸默然承受着妻子的指责,半天才又抬起猩红的眼,望向林巍,“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芯芯都是被他害的。” “用处是他若临时起意恶性程度就轻。”林巍无视他的痛苦,“处心积虑的话,恶性程度就重!可惜监控摄像头的拍摄角度终归有限,我没能在视频资料当中追踪到范晨反复出现过的痕迹,无法确定他是踩点之后耐心地等待到了下一次机会来临再行动的,还是当真随机犯案,临时起意骗走了芯芯。” “这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想替他找借口吗?”芯芯爸的恨意彻底转到林巍身上,“他都弄死了我女儿,什么轻啊重的?警察都没询问这些。” “周先生!”林巍分外认真地道,“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不是古代,确定了范晨的杀人事实就可以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检察院的量刑建议阶段和法院的庭审质证阶段都是要对人民群众和嫌疑人家属做出合理交代的,不然为什么会有公开审理现场直播这种事情?公安部门的干警们负责前期立案以及侦破工作,后面的两个公权力机关拿到看似完整的证据链后仍旧有权提审讯问详实案情,前面没有重视到的东西,后面不一定不在意,前面确立的东西,后面也有可能被推翻。我只不过是提前和你做了沟通而已。” 芯芯爸情绪激动地捂住脸,“我不想听这些……两次间隔二十多天,就算他踩了点,怎么知道我那天就会晚去?我也不是故意晚去的……临时起意怎么就能轻了?看到人家孩子落单就弄走吗?” 这人又想推卸责任,又想把范晨往最可恨的程度上靠。 还是不懂客观现实总是不受主观意识左右。 秦冬阳本来满带同情的心也硬起来。 看来做刑辩的,确实不能感情用事。 “范晨说他看上了芯芯的手表。”林巍换种方式攻心,“那是一块带有定位功能的电话手表,主要用处不是看时间而是确定孩子具体位置,我想了解一下,是谁给孩子买了这块手表?” 如果孩子不常处于缺少成年人陪伴的状态,并不需要佩戴这种手表。 当然也不排除经济富裕家庭跟风撵时髦,什么东西都想给孩子配备上。 “呜呜……”芯芯妈越发哭了起来,“是我买的。放学之后或者放假休息什么的,我会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溜达,害怕大的腿快走散,特意给她买的,没想到会因为这个东西害了芯芯的命啊!” 这个动机还没得到林巍的确定,只是用来当突破口,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我”字,立刻就问,“遛娃的话,周先生不陪着吗?” “他工作忙!”妈妈抽抽噎噎,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公司往死里用人,下班之后还总开什么电话会议之类的,不开他也总要作图,没办法陪着我们……” 林巍眼睛又再看回芯芯爸爸,“周先生是做网页设计的,这个行业如此卷吗?” 芯芯爸的眼睛并不直接看人,“为了生活没有办法。” 林巍侧身,瞧了秦冬阳一眼。 秦冬阳心领神会。 眼神闪躲的人大多心虚,芯芯爸爸不说实话。 一个公司,如果需要员工在工作时间外家庭办公,基本不会死卡上下班的时间,至少不会频繁安排临时工作不让出门,这位周先生为什么会经常晚接女儿? “芯芯是什么性格的小孩儿?”林巍又问,“对于您的晚接,即使是很偶尔,她的表现是紧张害怕还是无所谓?” “也没无所谓吧?”芯芯爸勉强地答,“会埋怨我,我给她买了好吃的道歉,孩子就原谅我。” “您没嘱咐过她再有类似情况回去求助老师?”林巍询问,“哪怕是学校门卫也好。” “没有……”芯芯爸的自责终于清晰起来,“我总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晚了……” 林巍有些无语,又停一会儿才说,“芯芯是个很容易就原谅人的孩子,她非常活泼开朗吗?” “我女儿稍微有点儿内向!”这次芯芯妈妈比较主动,“算小淑女。从来都不咋咋呼呼,非常可爱。” 秦冬阳的心揪扯起来。 这么好的评价,孩子再也没有机会听见。 林巍却似无感,“您家二宝几岁?” “六岁。”芯芯妈抽泣着答。 “这两个人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疼爱女儿!”告别芯芯父母,林巍神情阴冷地对秦冬阳说。 “怎么见得?”秦冬阳问。 “六岁的儿子需要妈妈全力陪伴。”林巍语气明显不善,“八岁的女儿总被晚接。小朋友都走了,她不会生孤单恐惧?可是视频资料显示二十天前和二十天后的小女孩一样,选择独自一人,默默地蹲在学校外面的围墙底下等着,完全没有去找老师门卫的打算。既不惊慌哭泣也不寻求帮助,这种表现放在刚上学的孩子身上,合理吗?当妈妈的说女儿内向,二宝若是刚两三岁,这种内向还有几率是天性,可是弟弟只比自己小了两岁,正好在她性格形成早期出生……现在的孩子都是举家关注的宝贝,你见过多少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特别内向的?大概是被忽略惯了!” 第22章 秦冬阳想起视频里的那个小小身影,一瞬之间心如刀绞,不想接受这种推断。 太残酷了! “孩子感受得到自己受关爱的程度。”林巍接着说道,“小猫小狗都懂体会的事,孩子怎么会不清楚?只不过是和小猫小狗一样没的反抗,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偶尔激烈,表达出去的东西也会被规劝教导和哄骗给挡回来。比如芯芯爸,买好吃的给女儿道歉的同时肯定要她理解自己的不容易,肯定会说爸爸也是为了给你挣钱。遭忽视的小女孩儿寻求不到真正帮助,顶多能给自己争取一块定位手表。” “先别定论!”秦冬阳带点儿恳求地说,“咱们还没了解清楚……未知全貌……” 第13章 无法摆脱 林巍停了评论,过会儿才又吩咐地说,“后面还得了解了解芯芯爸的个人交往,要知全貌太不容易,多了解一点是一点。给小姑娘讨公道,只靠常在峰那种家伙?把我林巍当成没用的了,哥们就有本事一面挣钱一面恪尽本职一面还为死者伸冤!” 秦冬阳非常艳羡林巍这种自信满满,他总不会被谁打倒,即使也在暗中痛苦。 车子刚往律所方向行驶,林巍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机来看,慵懒眼睛立刻起了警戒。 “喂?”没头没尾没称没呼,只那一声,便等着听。 秦冬阳不由瞄一瞄他。 林北得的声音硬得像钢,字字板正地从儿子林巍的手机话筒里面传了出来,“晚上回来。” 林巍刚要拒绝,林北得随后又说了四个字,“你妈生日。” 林巍闻言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很徐很缓地吐,不想让电话对面的人听到自己气息粗重,“买点儿什么?” “蛋糕!”林北得永远言简意赅,交代完了就把电话挂断。 林巍兀自举着手机,凝神听着里面嘟嘟嘟的忙音,仿佛还有人在说话一般。 良久,他垂下手,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父母对他的要求其实不高,除了春节或者谁的生日从来不会主动找他回家,端午仲秋这种国家都给放大假的日子也不强求儿子回去表达孝道。 当然,他也从来感受不到团聚温暖。 是不是三年前的八月十五?沈浩澄因为母亲病重没法离开医院,林巍突发奇想地回了趟家,进门看到他妈正吃晚饭,偌大餐桌,只摆了份蔬菜水果混杂一处的沙拉和两小片白面包。 见到儿子回来过节,水隽影只是目光清淡地扫扫他手上提着的高档月饼,无波无澜地说,“想吃什么对阿姨说。” 林巍觉得好笑,他都已经做了大律师了,缺什么吃?巴巴回家一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也看不到母亲的笑脸,人月两团圆,很讽刺人。 自那以后他就特意避开佳节回家,不管怎么依旧回去,那是父亲给他下的严命。 “只要我和你妈还有一个不死,回来承欢膝下就是你的义务。”林北得如此说。 父亲的威严是靠自从儿子会走路起就认真贯彻执行的棍棒教育树立起的,林巍过了十岁便不畏惧他爸的打,听话如同听命令般的习惯却留下来,仿佛刻进dna里。 所以除了大学阶段,即使已经三十四了,他仍很有规律地回家应付,两周或者三周便去住上一晚。 形同作秀,掐着母亲作息,专门等她刚刚入睡家政阿姨又没休息的时候进门,以图有个人能证明他的行踪。 这个家政阿姨也在林家服务六七年了,早就不会再如刚开始时带着惋惜口气地说,“你妈才躺下呢,要不要我叫她起来啊?” 那时林巍总会微笑摇头。 母亲也早摸出他的规律,若想见面,晚几分钟休息就能看见儿子,但她永远雷打不动地恪守着自己的起居习惯,不肯因为任何人或任何事情稍作改变。 而能不能遇到父亲,全靠缘分。 这就是林家形式极特殊的“承欢膝下”,谁也不觉得有问题。 “买个蛋糕。”林巍把任务转交给秦冬阳,“我妈生日。” 林政委是绝对不肯做这些采购食物或者生活用品的事情的,买粮买菜买任何东西都可以由家政阿姨和勤务员代劳,唯有妻子的生日蛋糕不好随便假手于人,需要亲自交代儿子。 秦冬阳闻言就把车子拐了个弯,不回律所,直接驶去一家很有名的西点店。 林家不住市区,从这去往独栋小楼需要开上一个小时左右的车,蛋糕也需等待制作,林律母亲的凤诞,别叫当儿子的姗姗而迟。 到了西点店的门口林巍没有下车看的意思,垂着眼睛拨弄手机,似在专注阅览什么内容,也似神游物外。 秦冬阳自己去与店员交涉。 人家问他,“多大年纪?女性还是男性?” “五十九岁。女性。”秦冬阳知道得非常清楚,“并不大操大办,所以不需要那种好几层的奢华蛋糕,十二寸的就行,要动物奶油,路程远,多放几个冰袋。” “花型呢?”店员手指柜台里的样品,“您挑挑。” 秦冬阳弯腰看了半天,都不满意,觉得摆出来的样品要不就是过分幼稚,要不带着寿字寿桃,全都不会符合水女士的审美,“有没有那种又能体现生日气氛又很高雅小资的样式?” 秦冬阳觉得自己这么说话显得矫情,却没犹豫。 第23章 服务员解释地说,“动物奶油能体现的造型不多,要靠带风格的配饰烘托主题,您若觉得现有的样品都不满意,可以直接说出需求,我负责帮您去和师傅沟通。” 秦冬阳仔细想了一会儿,记起去年自己帮林律买了一个水上天鹅的造型,前年买的赫本女郎,今年……” 为难半天,他问店员,“能做一个翩翩舞者吗?” 某次家人随口谈及林巍,秦大沛曾经无意地说,“他妈妈是留过洋的舞蹈家,后来因病致残,终生遗憾!” 每年春节之前李律都会亲自提着礼物上门拜见住在当地的律师家属,去林家时便由秦冬阳陪同,所以他很见过林母几回,知道那是一个长年深居简出要靠轮椅才能稍作行动的昔日舞者,是位非常优雅,对个人形象要求极高的女人。 绝对不会喜欢转圈都是玫瑰花的蛋糕。 店员去与制作师傅交流了下,回来告诉秦冬阳说,“要靠面艺体现,是那种有添加剂的彩色面团,只能看不能吃。” 秦冬阳仍不放心,“会不会像八音盒啊?” 店员笑了,“八音盒也很好看。” 秦冬阳不好再难为人,点头同意,“就尽量唯美一些。女寿星应该喜欢洋气点的东西,造型别太土了。” 店员收了他的钱后又与师傅沟通去了。 至少得等四十分钟,秦冬阳拿着取货小票顺腿闲逛,注意力被旁边花店里一簇怒放的百合花吸引过去。 自己是没资格给过生日的林母送礼物的,这点他第一年当林巍助理就知道了,加捧百合花总是可以的吧? 不爱玫瑰的留洋舞者,也不爱这种品貌高洁的百合花吗? “能不能只给我包簇这个?”秦冬阳指着百合询问店主,“挑个素雅些的包装,别的点缀都不要。我的意思是,蝴蝶结啊满天星,各种衬托都不要。” 店主闻言看一看他,“行!百合显大,您要包几只啊?” 林巍靠着椅背寐着了。 车门喀拉一响,他下意识地睁眼扭头,看向秦冬阳的眸中带了一丝红意,显得茫然而又委屈,梦里遭了什么薄待似的。 秦冬阳不忍猝看,好像这刹那的林律不是平素那个林律,声音立刻便露惶然,“吵着您了?” 林巍收回眼神,微微摇头,“没有。” 秦冬阳把蛋糕盒稳稳地放在副驾驶座,又把百合压在上面,然后转到驾驶座上扶住方向盘,方才交代地说,“动物奶油不能造型,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面艺,明白说了不能吃的,您注意点儿。” 林巍不知在没在听,没有应声。 车子调头离开临停位置。 林巍这才说话,“找你最方便的地方下车,也别回律所了,没有什么着急弄的。” 秦冬阳嗯了一声,“对周芯芯父亲的调查,是请人吗?” 林巍想想才说,“我和野子打招呼,你不用管,就把资料给你野哥发去。” 秦冬阳早料到了,点了点头。 林天野掐着手机看了半天,走进后面小休息室,给人拨了一个电话,“我朋友要查人,资料包发过来了,我给你转过去。” 对面的人低低地笑,“又查人啊?还真关照我的生意。” “价格不低。”林天野嘱咐说,“你要文明地跟,别捅娄子。” “又不是可以挂牌营业的私家侦探呢!”那人应道,“捅娄子,不给自己留后路吗?谢谢野哥给我饭吃。” 林天野顿了一顿才说,“谢就别说,互惠互利的事。我托你的,没进展么?” 那人叹了口气,“你一定以为我不卖力。野哥,兄弟不是那种利字当头的人,你没提供什么有用线索,实在有点儿为难。” 林天野失望地吐了口气,“我知道。你别丢下就行……好了,挂了。资料包和订金我都给你转过去。” 挂掉通话,发文件转账,而后林天野站在几乎没有什么自然通风的小黑屋里发了半天的呆。 父亲横尸野路的惨状再次浮到眼前。 其实发现尸体之后警察立刻封锁了现场,林天野接到消息赶过去时,被几个办案民警硬拦住了,并没清楚看见父亲死状。 这个总来侵扰他的画面是凭现场环境和裹尸袋的形状以及后来去认尸时看见父亲那张腐败而又狰狞的面容之后拼凑出来的。 林天野总被臆想出的情景弄得夜不能眠,要靠在这根本隔不住外间喧哗吵嚷的小休息间补觉,才能维持身体健康不遭破坏。 因为十多年前就投了高达五百万的身故保险,林天野作为独生子,是父亲死亡的直接受益者。 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爸不是正常的走。 横亡荒路,死不瞑目。 被认尸时,男人那双大眼还很突兀的狠睁着,像要跳出来啖噬。 可他是被打死之后弃尸于路的。 林天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也只打听出了官方解剖结论:生前遭受非人虐待,活殴致死。尸体上有死后撞击伤,估计是弃尸之后遭了汽车一类的巨物顶撞碾压。 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竟然破不了案。 林天野一直都想不通。 让他更加想不通的是父亲只是一个小造纸厂的老板,规模不比家庭作坊大上多少,到底谁会如此恨他,要置他于死地? 第24章 而连吃顿肉都要算计算计的人,又为什么会在物价不高保险费却不低的十几年前舍得那些保费为自己购买了那么巨额的身故金呢? 谁来给出答案? 作者有话说: 水隽影的事情后面逐渐再给交代,她的喜好没有那么好猜,别说冬阳,林巍也不当真了解。 第14章 三口之家 林巍一手提着蛋糕,一手倒提着百合花束,步伐拖沓地走进家门。 他想把花丢掉,抓在手里要扔的时候没能狠下心肠。 娇嫩百合已无根系,看着仍旧生机勃勃,随手丢掉等于践踏活物,把这罪责留给别人吧! 笑脸相迎的只有家政服务员,何姨礼貌而有分寸地走近林巍,先接蛋糕,然后捧走了花,夸奖地说,“林先生真会买,太漂亮了。” 林巍没有拎包习惯,东西都被接走,手里骤然空虚起来,胳膊就不自然,下意识地望望坐在沙发里的林北得。 六十七岁的林政委穿着便服,人在沙发里面坐姿依然端正笔挺,目光严肃而又随意地望望儿子,没有主动开口。 林巍便把目光转到距离父亲不算近的水隽影身上,没带感情地说,“生日快乐!” 水隽影的神色疏离平淡,仿佛接收到的不是亲生儿子的祝福,而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随意敷衍,亦没搭腔,反而对准备插花的何姨说,“我来弄吧!您忙活饭。” 何姨看了看她,放下花束进厨房了。 水隽影用手推动轮椅,行到摆花瓶的斗柜跟前,抓起花束打量起来。 她的眼睛长得很美,眼裂宽眼尾长,微微上挑出个浅淡弧形,即使历经岁月磋磨,年近花甲的女人双眸还能顾盼流转,不像普通老妇那样上睑耷垂下睑浮肿。 这得益于微微凹陷的深眼眶,不但借用稍显高耸的眉骨抵抗掉了大部分地球引力,也将年轻时过于轻薄老了之后却能恰到好处的卧蚕优势凸显出来。 水隽影慷慨地把美丽眼睛遗传给了儿子,母子俩的侧颜却不相像,林巍骨骼锋利,那来自于父亲惠赠。 不交流的气氛压抑沉闷,林巍动作很重地脱掉外套,大踏步地往卫生间走,开了龙头哗哗洗手。 卫生间距离餐厅客厅都有一段距离,真好。 洗完了手他又小解了下,系好裤带再去洗手,不厌其烦不紧不慢。 再出来时父母都已不在客厅,只有那束百合造型优美地插在高档花瓶里面。 林巍盯着花瓶看了几眼,心说秦冬阳还挺会买,这花瓶就适合插百合,换一种花都不协调。难得的是枝数也够,少了会显单薄。 他的视线自然向下,落在母亲修剪掉的断枝残叶上。 那堆被舍弃的茎叶之中赫然杂着两朵雪嫩花蕊。 林巍有些吃惊,忍不住再去看看造好型的花瓶,瞬间就明白了。 再多两朵不衬这个造型,水隽影显然没有耐心重新设计,剩下的花不被需要,身为累赘只能丢弃,不管它们并没有比同类差了美丽缺了芳香,单纯只是多余而已。 原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心,越发冷了一些。 何阿姨提着立式簸箕走过来,边扫那些残枝剩叶边对他说,“开饭了林先生。林政委和水女士在餐厅等您呢!” 即使她已在这服务了许多年,彼此间的称呼依旧如此疏离,完全符合主家气质。 就是生存之道。 林巍精神难振地点点头,缓缓走进一墙之隔的餐厅。 水隽影已经坐在正位上面。 这是林家不成文的约定俗成。 在外呼风唤雨的林政委回到家里座位也要屈居妻子之下,从林巍有记忆起便是如此。 没人怪他行动迟缓。 看他坐下,林北得立刻就将蜡烛点了,然后看向妻子的脸,柔声地说,“生日快乐。要不要唱两句?” 水隽影嘲讽而又哂然地笑,然后张口吹了蜡烛,动作利落而又痛快。 林北得又将蛋糕刀交给妻子。 水隽影目标精准地挑掉上面那个薄纱长裙的起舞面人,任那想用婆娑之姿讨她欢心的手艺之作两脚朝天地掉在实木餐桌上面,带出去的奶油甚至溅着了附近菜碟,眼睫不眨地切了老大一块蛋糕,递给侧手边的丈夫。 林巍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看着父亲接走那块蛋糕。 第二块是给自己的,仍然很大,快抵得上一个成年人的手掌。 林巍面不改色地接过去。 水隽影这才重新选了一个地方,给自己切了一个边角极直极平的小三角形,顶多只有二指宽的样子,放到自己面前看了几秒,终于说了儿子回来这么半天的第一句话,“谢谢。” 林巍没搭茬,视线停在被切得面目全非的蛋糕上面,不由自主地想:何姨的年纪是吃不下这么多剩蛋糕的,它的命运大抵会同地上那两朵百合一样…… 想这些干什么呢? 花瓶里的百合也终将要丢掉。 如同林政委和自己面前的两块蛋糕,最后都会被丢掉。 林北得抓起面前的红酒杯,往妻子面前那只轻轻碰一下,而后自己抿上一口,也和儿子说话,“最近挺忙?” “一直忙。”林巍捉筷吃鱼,语气淡得话音转瞬即逝。 “忙点儿好!”林北得也吃口鱼,“说明于国有用。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 第25章 个人问题。 个人的,对于林政委来说,也是一个任务,需要交代清楚的任务。他甚至都不肯用“准备什么时候解决”一类的句式,直接就问解决得怎么样了,立场非常清晰,表明这是一个早该有结果的事情。 林巍抬眼看看父亲,余光不能避免地扫到旁边认认真真吃蛋糕的水隽影。 说吃也不恰当,水隽影分明在品,用小叉子,连蛋糕带奶油地挑上一小点儿,十分优雅地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品,仿佛那是人间至味。 林巍却很知道,除了生日这天,母亲绝对不会碰触这种高热量的食品,一年到头都是脂肪含量极低的沙拉和水煮蛋,白面包的分量都会严格控制。 一个身陷轮椅几十年的女人,根本不能自如行动,对自己的饮食如此苛刻,到底有何意义? 即使只是余光扫过,林巍仍很敏锐地发现母亲不但两腮塌陷,口周也有了很明显的纵向褶皱,这令得他十分吃惊——什么时候的事?上次好像还没发现……上次看清母亲的脸,具体是哪天呢? 林巍又糊涂了。 他该很久没有见到母亲用餐时的样子,大概已经早这样了。 不管眼睛如何美丽,该流逝掉的青春一样流逝掉了,甚至因为过分干瘦,水隽影的面部老态可能输于较为丰满的同龄人,常年幽居常年节食,使她没有资本同那些入世极深勤于维护的贵太太们比年轻,天生资本和后天缺失奇异地杂糅一处,显得怪诞而又特殊。 好像醒过头的珍贵红酒,当初价值如何昂贵也没办法改变酸腐失香的最终结局,除了名气地位丈夫儿子如同商标和酒瓶,还能为水隽影曾经拥有的尊荣卓越提供佐证,其余的……留心留意的人只能暗自感慨暗自叹息。 林巍非常不敬地想:还不如老国货,可以窖藏三五十年,能直接喝,也能加温烫煮,还没有过时不候掐不着正点就扫兴的说法。 “你自己突破不了,”林北得不见儿子说话,接下去道,“我可以帮帮忙。” “突破?”林巍觉得挺好笑的,“您在说什么军事行动专业难题?” “那你是不是太自负了?”林北得说,“能把工作干好,个人问题就是处理不了,眼高于顶?” 林巍摇了摇头,“我不眼高。可你竟然认为能有外人融入咱们这种家庭?” 林北得蹙眉盯着儿子,一时不语。 吃蛋糕的水隽影却幽幽说,“不用融入。觉得我们耽误了你的话,可以只活自己。” 林巍看看她的蛋糕叉,又看看陈尸餐桌的小面人,询问地瞅回父亲,“行吗?” 林北得沉下了脸,“一个月顶多回来两三个半宿,谁影响你了?” 林巍满面嘲讽地笑。 沈浩澄当年一心要承父志,想当国家机器上的零件,考检笔试第一面试被刷,考法仍旧笔试第一面试被刷,若非他的妈妈生了重病,自己也先一步留在h市从业,只怕早就换了地方发展。 权势之手便是乌云,真能遮天,至少遮蔽一方。 林北得被儿子的笑容弄得脸色难看起来,碍着妻子生日,隐忍不发地继续吃菜。 林巍毫无胃口,瞪着一大桌子佳肴胡思乱想:何姨费劲巴力地弄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好吃的到底有什么意义?不管什么上等东西进了这家的门立刻变成了蜡,色彩斑斓的蜡,转瞬之间失去本来价值化身垃圾的蜡。 干巴巴地熬到九点,水隽影恪守天条似地洗漱就寝。 林巍转身就往外走,林北得难得地跟进院子,沉声说道,“你都三十四了。我和你妈妈还能活多久啊?” 林巍回身看他,又浮起笑,“你们都会保养,两边家族又有长寿基因,八九十岁没有问题,慢慢享受人生。” 也慢慢折磨我。他在心里说道。 林北得看得清儿子的抵抗,眼神微变,又似不太在意。 他居高位已久,总管辖着各种各样有本事的下属,总得接收到各种各样的敢怒不敢言,早习惯了。谁不听话谁不服从,他都会想方设法地上手段,这是职权赋予他的过人能量。 林巍也看出来林北得的眼神变化,非常迅速地说,“我和沈浩澄闹掰了。掰了七个多月了。” 林北得稍稍一讶,“成敌人了?” “不至于的。”林巍淡然地说,“还能做师兄弟,有名无实没情没意的那一种。您儿子,该这样。” 林北得想了想说,“你自小就不听话,但也自小不撒谎,我相信了。沉淀沉淀重新开始……也别拖延太久。你妈确实不怎么执着这个,可你姓林,是老林家的血脉。” 林巍转身就上了车。 这是什么旧世纪的破笑话? 第15章 杰出女性 肖非艳从爷爷保姆口中知道了老人家拿拐杖抡林天野的事情,并没怎么在意,只是笑嘻嘻地问秦大沛,“天野受伤没有?” 秦大沛淡淡地哼,“把你爷爷当成武林高手了?那么老当益壮?” “我是怕你丢了朋友。”肖非艳兀自笑着。 “倒不至于。”秦大沛的愤慨也不怎么认真,“脸肯定是丢了。出来不远就碰见巍子的车,野子立刻蹿上去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冬阳也跟着听,你男人我形象全无。” “脸?”肖非艳忍俊不禁地拍拍他的面颊,“形象?秦大沛你别逗了,确定自己有这两样东西吗?” 第26章 不是副检察长安心贬低自己男友,而是脸这玩意儿对于混不吝的秦大沛而言确实就是一种人体结构,跟面子还有什么形象之类的词全不搭界。这位青年帅哥一切都从实用主义出发,认为他人看法虚无缥缈,从来不在考虑之列。 从其追求肖非艳的过程就见一斑。 高考刚过这个细长条的花心萝卜就痛痛快快地挥别了自己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任有名无实的女朋友,全不管人家姑娘刚刚熬到恋爱自由的年纪就遭“抛弃”有多痛苦破灭,轻装前进地投身于崭新的大学生活。 第一个学期秦大沛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和同寝而居的林巍角力上了,虽然谁也没降服谁,倒也闹个充实。 第二学期刚开学,他的视线就被同系同班的肖非艳吸引过去。 起因并不浪漫。 三月还不太热,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大部分都未自行准备饮用水,那天气温骤然拔了个高,身为生活委员的肖非艳眼见剧烈运动后的同学们似一条条搁浅的鱼,便同老师申请,要用班费给同学们买水。老师同意了,肖非艳随手点了几名男同学去帮自己提水,指头所过之处,男生全都乖乖地出列随行,唯有被幸运之神点中的秦大沛生来不喜欢受人支配,天聋地哑不动窝。 眼睛不揉沙子的肖非艳立刻就不痛快,“唉,那大个儿,装什么耳背啊?我知道你是h市的,北方爷们都有力气,别总躲活。” 秦大沛觉得刺耳,翻起眼皮回击,“你不也是h市的?北方娘们也很有劲儿,就几提水,这么多人还不够用?差我一个?” 肖非艳登时火了,一个健步蹿到秦大沛的跟前,仰起她那客观上只有一米六高气场却能冲破校体育馆房盖的美丽头颅,狠狠地盯住秦大沛的眼睛,“说谁娘们?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体育老师见状不好,连忙喝止,“别闹矛盾嘿!秦大沛,你怎么回事?干活挺懒,跟女同学斗嘴倒挺积极。赶紧道歉!” 秦大沛不怕体育老师,但也不好跟个女生打架,眼见肖非艳天不怕地不怕地逼到自己下巴底下来了,没法妥善处理,只好举起两条大长胳膊,假意投降地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顺溜嘴了,绝无歧视女同胞的意思。” “你敢歧视!”肖非艳全不在乎老师同学都在看着自己,气势汹汹地说,“有本事跟我比比,看谁更优秀些。” “甘拜下风。”秦大沛反正皮起来了,更不在乎她说什么,“比不上您巾帼英雄。” “甭废话!”肖非艳不放过他,“出言不逊油嘴滑舌就能混过去了?抬水去!” 秦大沛没办法,来去都在暗中骂人,什么“矮国公民”,“女权主义排头兵”,“个小嗓门大,”“h市泼辣户代表”,林林总总攒了一肚子,到底还是拎了两提矿泉水回来,气不过的模样把他寝室里的一个南方舍友逗得前仰后合,使劲儿拍着他的后背笑道,“大沛哟,遇到克星了哟?” 自那以后秦大沛就盯上了这个之前没怎么在意的同省同市女老乡,听到她的名字立刻精神百倍,瞄到她的身影马上亢奋异常。 如同男生之间的友谊常常是靠不打不相识建立,男女之间的吸引也总能够凭借看不对眼转化而来,当然,前提是当事人足够豁达,不小心眼儿。 秦大沛不小心眼儿,他只是征服欲强,自从身体开始发育至少在名义上当过十几个小姑娘的男朋友,臭小子所向披靡惯了,头一次遇到肖非艳这种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孩子,兴趣被勾起来,暗暗起了拿下对方的心。 刚过而立就能当上长山区检察院第一检察部副检察长的肖非艳岂是好相与的? 是年未满二十岁的娇小女孩心高气傲得正眼都不给秦大沛一个,甚至在秦大沛笑嘻嘻地往她身边凑的时候不留情面地喝,“秦扁担,离我远点儿。” 秦大沛就此声名远播,整个政法学院都知道有个叫秦大沛的小混子追女不利,让人训成一条扁担。 秦大沛仍旧满不在乎,反正他混惯了,反正除了肖非艳谁也不敢当着他面瞎叫什么“扁担”,吃了瘪出了名,越发没脸没皮地展开激烈攻势,甚至当众念过酸诗,厚颜无耻地搬运百度来的不知前文后语的东西方情感精句。 肖非艳将他当成患有钟情妄想的精神病看,也不在乎自己被这家伙连累得人尽皆知,自如自在地过日子。 也就紧锣密鼓地咋呼了一个多月,秦大沛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肖非艳还以为这个家伙钉子吃多老实了,偃旗息鼓消停下去,没想到正准备应付期中考试的时候,一个同班外寝的女生却对她说,“总是骚扰你的那个活扁担要退学了,以后你可真轻松了。” “退学?”肖非艳不相信,“听谁说的?” “我男朋友跟他一个寝室。”女生答道,“说是他爸贪污数目巨大,被抓起来了。秦扁担可能是受不了这个刺激吧?已经递交完退学申请书了,说这两天就走。” 肖非艳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就出了门,直接找到男生宿舍门口,让人把秦大沛喊了下来。 “怎么着美女?”秦大沛笑得吊儿郎当,“听说哥们要告别了,突然看清自己的内心了?”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肖非艳说,“至于退学吗?学法律的就一定得进政法系统?当律师当法务,不能干出成绩?” 第27章 秦大沛看看满脸严肃的肖非艳,神情仍旧轻佻,“不光怕被耽误政审,考这学校是为了满足我爸,不读了也省得他过意不去。” “那就真当混子去吗?”肖非艳问。 “哥们就当混子也得当个有学历的,”秦大沛笑嘻嘻晃手指头,“隔壁财院的金融挺有名吧?哥们回去二次高考,拿下它。” “你都混了快一年了,”肖非艳明确表示看不起人,“隔壁财院不比咱们院的分低,吹什么牛?” “打个赌呗?”秦大沛逮着机会就要抖搂,“哥们要能考上,肖大小姐给个机会,跟金融院的小学弟处个对象啊?” 本着挽救失足青年的大爱精神,肖非艳豪气干云地给了希望,“你先考上再说。” 似是而非的一句承诺硬生生地连住了两个本来不该再有交往的人,仅仅几个月后,财院新生秦大沛以与肖非艳同年同岁,生日还大好几个月的学弟身份,又赖来了。 巾帼不让须眉的肖非艳整个青春都搭在这个混子身上,却还甘之如饴,表面训子训徒似地管制着人,实际却已付出全部的爱。 同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花花公子秦大沛再也没能得到机会换女朋友,把自己的年轻岁月也栓给了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却和男人同样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为她承受一大家子检法工作者的轻蔑歧视鄙薄诋毁,不以为然,初心不改。 除了没有结婚证,没有一个亲友如云祝福堆叠的婚礼,二人就是实际上的恩爱夫妻,小日子过得自在而又惬意。 “又吃这破东西。”肖非艳把秦大沛给自己弄好的自热火锅使劲儿一推,“我都成速食试验品了。” “走走走!”秦大沛马上就帮她拿外套,“肖副检想哪口了?哥哥马上满足。” “走个屁走!”肖非艳一把扯掉自己衣服,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能不能弄顿真火锅?别去外面撑一肚子乱七八糟,自己买点儿肉片青菜,慢悠悠地在家吃啊?” “行!”秦大沛立刻点头,“别的不会,火锅这玩意儿没技术难度,哥哥还能鼓捣。你饿一会儿,我马上去超市买东西。” “明天吧!”肖非艳又把自热火锅拽了回来,“明天我休息,上午就吃。” “终于能休息啦?”秦大沛贱兮兮的凑回她的身边,一副溜须拍马屁的样子,“可真不容易嘿!哥哥必须给你弄个超豪华版的家庭火锅,管保涮品齐全南北综合海陆鲜汇应有尽有。” “那吃得了?”肖非艳秃噜一口粉皮,“你当姑奶奶是大胃王呢?” 秦大沛眼睛一转,“叫巍子呗?那家伙总没心思弄饭,休息日更能糊弄。” 肖非艳神色琢磨地道,“你有些厚此薄彼吧?没说叫浩澄啊?” “那位会做饭啊!”秦大沛就说,“谁叫他们原来焦不离孟现在却得王不见王?没有办法一碗水端平。” “行!”肖非艳就同意了,“那也叫上冬阳。孩子总被你们冷落着,弄得性格蔫不拉几,老嫂子看不过去。” 第16章 朋友情谊 要不是听肖非艳说他们也邀请了林巍,后者还答应去,秦冬阳是不愿意因为一顿火锅打扰哥和嫂子的二人世界的。 心思敏感的人任何时候都不松弛,秦冬阳上门之前特意拐去水果超市买了一大堆他认为能讨肖非艳喜欢的精美水果。 与之相比,林巍显得很不客气,支着肚子空着双手,大摇大摆地来混吃喝。 年轻人的生活不重规矩道理,四个人都没吃早饭,也不在意什么钟点,弄利索了直接开吃,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四斤多羊肉和十多瓶啤酒。 秦冬阳也吃了大半斤羊肉,但他没有喝酒。 肖非艳也没喝。 十多个玻璃瓶子都是秦大沛和林巍的杰作。 两人酒足饭饱,歪在沙发上面懒身子,精神却很兴奋,腾出嘴来对练。 肖非艳饶有兴致地听了会儿,觉得有些返腻,起身去厨房洗水果。 秦冬阳想要跟着帮忙,肖非艳阻止地说,“我自己弄,你跟他俩聊天。” 准嫂子安排得好,两哥却不怎么搭理隔多了岁数的弟弟,只管自己痛快。 秦大沛伸脚踢了林巍一下,“非得拉人陪着,我都戒好几天的酒了,又被你破坏了。” “你不戒饭?”林巍也回踢他,“说话总得有人肯信。” “真戒着呢!”秦大沛不怕在旁听音的秦冬阳笑话他,一本正经地说,“小飞燕他家都是感化不了的死硬分子,老子彻底放弃怀柔政策,准备来硬的了!” 秦冬阳很好奇地看向他哥。 林巍也乜一眼朋友,“怎么个硬法?” “先斩后奏带球入门。”秦大沛的表情贼兮兮地,十足十的登徒子样,“肖副检大气凛然官威堂堂,我就不信他们老肖家那么不要脸,闺女肚子大了还不让我张罗结婚。” 秦冬阳有点儿不好意思听了。 林巍则很淡然地道,“肖副检配合你啊?” “配合!”秦大沛又牛气又邪气,“光我三十四啊?她多年轻?再拖几年去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不得被人认成奶奶?心里真不着急?我俩都商量好了,就是得守她的规矩严格备孕,头一条是不准抽烟喝酒,两样都戒半月以上才能……”不要脸的家伙总算压低了点儿嗓门,“撤掉安全措施。” 第28章 秦冬阳掩饰性地揉眼睛,生怕表情异常起来挨训挨骂。 林巍半点儿都不尴尬,“你中计了!这条对你根本就是执行不了的任务,肖副检耍你呢!她根本不着急,生孩子影响她积极进取,耽误在工作上有建树,拖延政策。” “上一边去!”秦大沛假意生气,“什么执行不了?你看我今天抽烟了吗?马上就半个月。后面我就不见你和浩子,对了,还有林天野那种损友!不出门,安心当宅男,你看我能不能忍住。” 林巍嘿嘿地笑,“那就算你有毅力!哥几个一丘之貉,没个后代能玩,压力给到你了!光戒烟戒酒吗?肖检没有别的规矩?你这老住媳妇的房算是怎么回事?自己都不置办个窝,两手空空就当爹啊?” “市侩!”秦大沛蔑然地哼,“小飞燕的第二条规矩是早睡早起身体好,不准在拐末泡宿。你还扯到房子上去!怎么着?嫉妒我有能还贷款的好老婆是不是?自己还住林天野的战损风呢,有脸说我。” 林巍脸上的笑淡薄了些。 秦大沛认真打量他两眼,又用肩膀耸他,“说真格的,一起买呗?我不信你凑不出来首付。” 林巍摇了摇头,“我没那种需求。” 秦大沛缓缓出了口气,似乎转了话题也似乎没转,“巍子,我听浩子那个意思他和小漂亮还没定准,你要还有想法可得抓紧时间。” 林巍的笑彻底收起。 “不过也够呛。”秦大沛不看他的表情,支在脚踏上的两只大拇脚趾互相搓着玩,姿态极不雅观,语气却很郑重,“浩子那种性格,咱俩也不是知道他一天两天了,认准的事儿拉不回来。你俩前面吵太狠了……要我说情人这玩意儿就是不能总吵架,跟哥们到底不是一回事儿。你看我跟小飞燕,外面受了多少憋屈也不互相撒火。不是我帮浩子说话啊,单从你们俩人里头讨论,混蛋的是你。” 林巍不吭声,眼神有一点儿远。 秦冬阳比谁都要心虚,始终不敢正眼看俩哥哥,余光却在注意林巍反应。 他不怕林巍跟秦大沛翻脸,两人无数次翻,还快很能翻回去的,他只是想万一这人拂袖而去,自己跟不跟着? “浩子说得没错,你俩太相像了!”秦大沛又感慨道,“亲哥俩似的,差不多的高矮差不多的胖瘦,一样好强好胜一样自以为是,不太熟时要受相近特质吸引,时间长了就是同极相斥,消停不了。” 板了脸的林巍忽然又哂一下,“同极相斥?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前几天。”秦大沛状似随意地说,“上我拐末窝着,闲聊时候叨咕的。哥们够意思了,能使的劲儿可都使了,不光为你,也怕浩子意气用事将来后悔,但我瞅着……他好像是横了心。浩子其实猜到你会替他安排张言那边的事,但没直说。咱们认识的浩子是这性格吗?意思明显,情是情爱是爱,分开算啊!” 林巍的笑又隐起来,没再吭声。 肖非艳端着一大盘水果进来,显然是听到了他俩的谈话内容,带点儿规劝地说,“巍子你也沉沉自己,首先活简单点儿。浩澄做大律师你也做大律师,他的圈子就要比你简单多了。这几年你认识的人也太杂些,不是交往越多打起官司就越顺手。” “不是为了官司!”林巍摇头,肖非艳虽然也是他的同学,毕竟拥有女性身份,关系再怎么近,说正经事林巍也会区别于秦大沛,多少端着一份尊重,“纯凑热闹。” 这是他的表达极限,即使表达对象都是密友。 没有真正孤独过的人大概不会明白需要喧哗吵闹冲抵畏惧绝望的滋味,林巍对谁都说不出口,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害怕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沈浩澄只跟他分开了七个多月,但实际上,后面都在咬牙坚持的这两年多,曾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林巍的人已不在了。 错在自己,沈浩澄要的不多,只是一份确定笃定,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而已,可他林巍却没有给。 不是不想给,不是自私吝啬,是给不起。 他没能力。 并且抗拒承认自己没有能力。 于是一次次地争吵,没完没了地互相难为,沈浩澄眼里的光逐渐熄灭,林巍也眼睁睁地看着那种熄灭,彼此间的憧憬期待慢慢地在失望里面枯萎掉了,爱情自然面目全非。 “这点你就不如浩澄!”肖非艳说,“他从不靠任何外力丰富自己,你却总向生活妥协。” 两口子齐心协力地站没在场的那个,林巍一点儿恼的意思没有,他们都太了解,对自己和沈浩澄的双份了解。 沈浩澄的圈子相对干净,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界线很清,说明他虽身有伤痕,内心依然比较强大,林巍交往复杂,跟谁都能勾肩搭背,肯凑一些不必凑的热闹,不过是想刻意消减自己同外界的对抗,同时也消减自己与自己的对抗,为此他在妥协。 “沈律完美!”又认又嘲,认沈浩澄,嘲自己,林巍重新泛起来的笑容带着破罐子破摔,“我完蛋。” 肖非艳还想再说什么,秦大沛使了一个眼色给她,肖非艳就适合而止了,“消极抵抗哈?” “随缘吧!”林巍表态地说,“啥都是。沈浩澄说了做师兄弟,也挺好的。师兄弟这玩意保质期长,就像你们哥俩,打断骨头连着筋,拽不散。” 第29章 始终都在留意林巍反应的秦冬阳突然不忍心观察他了,年轻人认识这大律师的时间不比哥哥短多少,即使这几年一直被他冷淡疏远,有些了解也早深刻,非常明白所谓松弛豁达其实是走不出的困境围逼出的假象。 林巍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全是在装,同最好的朋友装。 他根本就挣不出那个叫做沈浩澄的牢笼。 只是因为被人放弃,所以不存期待。 这种理智真的好吗?清醒真的好吗?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他做了悟之态,不过骗人偏己,真不内耗该有多么难啊? “老徐家的案子怎么样了?”秦大沛真正转了话头,“这爷俩可真成了名人,不光长山区滨江区的老百姓在谈论他们,平岗、南城、强胜还有北房子几个区的人也都知道老徐小徐的事儿,影响力巨大。” “没有太大进展。”林巍总算不用再硬撑了,肩颈缓缓松弛下去,“道没少跑,功夫没少费,也就摸清了人头和数额,你干爹准备亲自出手。”说着他瞟一眼肖非艳,“检方不是搓协商呢?” “嗯!”肖非艳伸手递给秦冬阳一片蜜瓜,自己吞颗草莓在嘴,“这些天加班加点地开会,主要研究这事儿。检法虽然独立于普通行政部门,也得多为地方考虑。徐厂长的案子金额巨大波及甚广,处理太硬对于h市的经济稳定没有好处。” 第17章 敝帚自珍 大局永远要比个案重要,这点无需质疑。 “你们意见不一致吗?”林巍问老同学,“至于反复开会?” “方检察长,”肖非艳说,“你见过。第二检察部的,主抓民、经诉讼,跟我们第一检察部的同志想法有出入。” 林巍就不恭敬起来,“这是百分百的刑事案件,搞民经的跟着添什么乱?我不喜欢那老头的面相,笑面虎似的,看着奸猾!” “以貌取人呢?”肖非艳笑着说他,“二十年后再看看自己的面相,还能像现在这么帅吗?” “啧!”秦大沛马上抗议,“当着自己男人,夸谁帅呢?” 小两口又没脸没皮的当着人面斗起嘴来,秦大沛的脑门上先后中了吃火锅时剩下来的鸡蛋壳和刚刚变成垃圾的草莓蒂,甚至还被肖非艳甩了一筷头子麻酱。 不好当着外人武力解决悍妻,形象全无的秦大沛仍不示弱地做鬼脸伸舌头,全没成熟模样。 林巍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以后你们孩子要是上幼儿园读小学的,专门雇个人负责接送上下学,秦大沛靠不住。” 秦大沛的脸上又挂上了一片菜叶子,纳闷地看林巍说,“你想那么远呢?” 始终偷笑的秦冬阳悄悄敛了神情。 他知道林巍是想起芯芯了。 但他不愿意把那么污糟的事同哥嫂联系在一块儿。 秦大沛绝对会是一个父爱爆棚的人。 林巍大概也觉得不吉利,没认真答,遮掩地道,“随便想的。” “别老想我们啦!”肖非艳一点儿都没多心,总提林巍的情感问题有些过分,她把目标转到秦冬阳的身上,“那蔫小孩儿也别总跟着捡乐!上面压着这么一个哥哥,你也觉得自己不用长大了呗?二十五了……” “二十六了!”秦冬阳纠正地说。 “对啊!”肖非艳反应过来又是一年开头,更认真些,“转眼你都二十六了,真不抗混。现在工作也顺手了,不能傻过日子,个人问题该考虑了。” 林巍听到“个人问题”这四个字太阳穴就刺了一下,微微眯眯眼睛。 秦冬阳早把眼神躲开了人,并没发现林巍的变化,只吭哧道,“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秦大沛把脑门上的菜叶拽下去,脸上仍挂着酱,自己不知自己滑稽,很起劲儿地鄙薄弟弟,“你看他那没嘴葫芦的样儿,哪家姑娘能看上他?” “咋就看不上了?”当嫂子的人不愿意听,“嘴都让你长了,他咋有啊?你当谁都乐意忍受叽里呱啦没反没正?我看冬阳挺好,持重,沉稳,有模有样。” “那你给他介绍个女朋友。”秦大沛立刻捋住杆子,“靠他自己没戏。什么新分来的书记员啊,兄弟单位里认识的小妹妹啊,码一码,给咱老秦家二少爷过过眼,挑一挑!” “说点儿人话!”肖非艳马上又训斥他,“扑克牌呢码一码?你们老秦家有丹书铁券还是有皇位?挑一挑?要脸不要?再说这种没分寸的,大耳光子擂你!” 林巍噗嗤乐了,解恨地说,“该!” 秦冬阳极其快速地溜他一眼,而后又把目光藏起来了。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秦大沛缴械投降,“真不是轻视女性的意思!肖副检饶过我这没能读完法律的无知之徒行不行?那你把秦冬阳复制粘贴几分,码一码,让姑娘们过过眼?看有没有谁能挑上他,我替秦氏宗族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肖非艳与林巍一起笑了起来。 秦冬阳尴尬狠了,歪过脸去盯着墙壁,话说得磕巴,“嫂子别操心,我那个……真不着急,也不想让人挑……” 为他挨了训的秦大沛立刻欺负弱小,随手丢了一只拖鞋过来,“有本事自己找,你哥我还用跟着挨骂?” 秦冬阳噌地站起了身,面红耳赤地强调说,“反正都别琢磨我!” 第30章 “怎么着?”秦大沛见状马上就摆大哥威风,“还想跟我耍横?撂脸子走人不行!捡碗,上厨房刷去!” 秦冬阳真没有胆撂脸子走,又怕硬凑下去还被研究,就真捡碗出去刷了。 林巍表情平淡地看他进厨房去,轻哼了下,“还得有弟弟啊?真抖气!。” 秦大沛得意起来,“那是!工作时间之外你护不了他,秦二弟得归秦大哥管辖。” 林巍不以为然,“也就摊上他了,换一个人都会让你怀疑亲情。” 秦大沛也没否认,反而担忧起来,“你说他都二十六了,咋还娘们唧唧?你也没帮哥们带出息啊!” “什么娘们唧唧?”林巍略略蹙眉,“他只是性子软。” “哼!”秦大沛不满意道,“什么性子软?浩子也说小漂亮性子软,你看冬阳和人家一样吗?” 林巍眉头更皱深了。 “别听不得人家的事儿,这是让你被动免疫。”秦大沛伸拳捶他一下,“亲兄弟拆不开,师兄弟也拆不开,总得见面,你老激灵激灵的不行。” 肖非艳早就追着秦冬阳去厨房了,屋里没有别人,林巍露了一点轻蔑出来,“不一样怎么了?毛巾拧成棍子,照样砸人!” 秦大沛好好看他,“说冬阳呢?” 林巍伸手往他下颌线上推了一把,“我先教他怎么收拾你!” 秦大沛嘿嘿嘿地抹了把脸,“来!” 马不停蹄地接触了一圈集资案原告人,个个都很不好相与,幸亏林巍面貌震慑,业界也有名头,那些家伙没敢当真得罪。 “爱惜羽毛珍惜案源,”林巍抽空对秦冬阳说,“认清律师属于服务行业是一回事,别把自己混成端茶倒水看眼色的!架势和精神头都绷住了,引导他们瞅你的脸。” 秦冬阳明知自己怎么绷都绷不出林巍的不怒自威天生气场,仍旧老老实实地答应着。 前辈在教好东西呢! 学不来也得心存感激。 难怪向乾那种老律师会挑沈浩澄和林巍这样的人做门徒,难怪李擎正要挖朋友墙角地抢了林巍过来,所谓利器,不是靠在源源不断的毕业生里认真挑选就能获取,需要机缘。 和任何方面的天选打工人一样,刑辩律师这种职业的佼佼者,老天爷似也早给拟定好了。 哪家得着,就有可能成为传说中的“红圈所”,或者保持行业地位不走下坡,头脑们怎么会不下力气呢? 秦冬阳想起林巍听说沈浩澄的上任助理离开朗乾独当一面的消息时冷笑着的模样,“独当一面?当谁的一面?” 丝毫都不掩饰轻蔑。 不是足够优秀的人即便自视甚高,也没勇气如此明确表达。 林巍就那么直接。 这种骄狂到连身边人都要自负维护的性格其实很吸引人,总是带着睨睥群雄的豪情,再加上那极其出众的身材条件和英俊漂亮的长相来给这种盛气凌人背书,拥趸愿意捧他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因此秦冬阳始终无法理解沈浩澄对林巍的放弃——能被这样的人深爱是多值得骄傲的事?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让一让步很艰难吗?到底是有什么心结不能被他的真情抵消啊? 爱人,不,偷着爱人没勇气说才真丢脸,就像手头拮据的穷鬼面对掏空钱包也买不起的漂亮东西,会呆在高奢店里手足失措无地自容。 秦冬阳不明白沈浩澄毫不费力地拥有闪耀珍宝为啥不肯自豪不能快乐,他只知道自己有多向往。 同时清楚自己总因林巍的光芒万丈自卑。 太过流光溢彩,秦冬阳跟他跟得太近,只能置身阴影之中。 第一次协商会前林巍特地买了一瓶好酒提着,去老单身向乾家里吃了半宿花生米。当徒弟的体谅师父身体不好有了岁数,送货上门地把最近这段时间辛辛苦苦走访摸查出的工作成果跟他交代清楚。 事无巨细,点滴分析。 还得是有亲传弟子,关键时刻真卖力气。 向乾果然宝刀未老,协商工作很难一举克敌,却算首战告捷。 跟着挨了许多累的秦冬阳振奋不已,以为向乾肯定会夸林巍能干,可这倔强老头儿吃惯珍馐佳肴从来没有结账习惯,完全不把徒弟的付出当成个事儿,反而当着众人的面乐滋滋地逗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池跃玩,举重若轻得明显就是内外有别。 秦冬阳替林巍屈得慌,当着外人礼貌克制笑容可掬,分开之后不大高兴,“范晨和看守所申请见律师了,为了今天的协商会拖着呢!” “再拖!”林巍根本不理他的情绪,“杂种!没有如意给他!” 秦冬阳便又冷静下来——范晨确实是十足十的杂种,不配得谁好好对待。 后面换了沈浩澄陪着向乾会见徐名达,集资案的协商结果需要等待原告一方做出反馈,秦冬阳就很认真地拖范晨,有次已经点了接受,快到日子又跟看守所取消了,可以想象范晨得知消息时候是个什么嘴脸。 转眼就是一个来月,猥亵案的工作彻底结束,有个外地寻衅滋事罪找到林巍头上,正在考虑接不接的时候,徐名达案有了进展。 向乾临时通知林巍过去朗乾所开会,秦冬阳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还是没弄明白这个人出发时候神色还很平静,怎么刚刚坐进会议室里脸就黑了。 第31章 还是那种谁都能看出有问题的黑。 好在向乾擅长压场,根本没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简洁而又迅速地开完了会。 刚从朗乾出来,秦冬阳的手机上就接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电话号码。 “请问是秦冬阳先生吗?”电话对面是很客气但也很生硬的询问。 “是我,”秦冬阳道,“您是哪位?” “秦助理你好。”对方直截了当地说,“我是林政委的勤务员。麻烦秦助理提醒一下林巍律师,林政委提前通知过他今天下午有个家宴,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请他不要迟到。” 第18章 可爱姑娘 秦冬阳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情,惊讶地看向林巍,再想说什么时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部下。 没办法,秦冬阳只好问林巍说,“下午有家宴吗?林政委的勤务员提醒时间马上到了。” 林巍眉头更蹙起来,“我没答应他去。” 秦冬阳小心翼翼地劝,“我听着意思林伯伯都过去了,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别让老人家扑空。” 林巍脸色阴沉如墨。 那么讨厌谁来左右自己的人。 林政委的家宴却也太难得了。 秦冬阳只能不怕死地继续规劝,“吃顿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何必跟伯伯闹不愉快?林律记得定在哪里了吗?要不要我再问问?” “算了!”林巍非常烦躁地道,“我知道。” 听这意思就是肯去,秦冬阳松了口气,“随便哪里放我下车都行。” 林巍没搭茬儿,始终阴沉着脸,直接把秦冬阳载到那家叫做竹水居的湘菜馆去。 秦冬阳不知他的意思,“这……” “吃顿饭么!”林巍神情不善地说,“用不了多长时间。” 秦冬阳搬石头砸脚,只能硬着头皮陪他朝里面走。 位高权重的人赴个家宴也得注意保密,竹水居名字普通,环境极具幽谧之韵,秦冬阳和林巍跟着指引服务生的脚步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才来到一间活竹装饰起的小静室前,眼见位置最近的雅间距离此处也有十余米远,不由暗叹林政委的勤务员会挑地方。 勤务员已经守在门口,看见林巍就打招呼,“林先生好。” 林巍一言不发,顺着他推开的竹门走进里面。 秦冬阳由后跟着,一探头的瞬间看清屋内除了神色总很沉肃威严的林北得,还有一位容貌温婉的年轻女子,不由一愕。 “来了?”林北得道。 女人随着他的声音站起了身,热情而又腼腆的说,“是林律师吧?您好您好。” 林巍已经整理过了表情,上阵的意味收敛许多,也很客气地点了点头,“彭小姐你好。” 秦冬阳看出林巍是有准备遇到这位年轻女士的,深觉局促,暗悔不该糊里糊涂地跟他上来。 林北得那双锐利双目已经转到秦冬阳的身上,给了长辈该给的脸,“小秦也来了?这位是彭商商,你们认识一下。” 秦冬阳赶紧就跟彭商商打招呼,“彭小姐您好!我是林律师的助理秦冬阳,请多关照。” 彭商商笑得十分甜美,“可谈不上关照,快请坐吧!” 林北得瞄着儿子和秦冬阳一起坐下,转回头去,神色和蔼地对彭商商说,“怎么就关照不上呢?商商都从辖县检察院调到平岗区检察院工作了,做律师的少不了和你打交道,可得多多帮助他们。” 彭商商使劲儿摇头,“林伯伯可别笑话人,我就是个普通不过的书记员,哪能帮助到林律师这种资深律法工作者啊?” 林巍显出一些敏锐,“这么容易就调到平岗区了?真优秀啊!” 彭商商略顿了下,而后又露一点儿羞涩之意,“不是优秀,工作需要。我才毕业两年,没有什么经验,要请林律师指点。” 秦冬阳正在猜测她的年纪,闻言便想:不怪面相极嫩,果然要比自己小些。 “指点谈不上。”林巍淡淡地说,“多与同频的人来往,没法和谐自如的交往就摒弃掉。” 林北得的眼睛颜色略深了深,继续对彭商商说话,“他就虚长几岁,别指望能给你什么好意见。” 彭商商显然正在思索林巍这句话的含义,闻言只对林北得笑笑,没讲什么。 “吃饭吧!”林北得显然知道自己总是压气氛的存在,努力和缓表情,“我在北方出生,祖籍却是赣州,也挺喜欢湘菜,商商尝尝习不习惯!” 彭商商非常可爱地道,“习惯呢林伯伯,我也无辣不欢。” 林北得慈爱地抓起公筷为她布了点菜,收手臂的时候顺带关照了秦冬阳一句,“你也别拘束啊!” 秦冬阳早就品出这绝不是什么寻常家宴——哪有父子二人专请一个年轻姑娘吃饭的道理?分明就是在相亲呢!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却又不敢真转身走,尴尬得周身出了一层粘汗,听闻林北得还肯分神来理自己,又是感激涕零又是无地自容,笑得特不自然,“是是是!林政委您别管我,我都跟林律跟习惯了,知道自便。您吃您聊,当我没在。” 林北得闻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稍微停留了会儿,而后意味深长地浅笑。 林巍却又淡淡地哼,“别把自己说成勤务员了,林律又不是林政委。” 林北得想要皱眉,硬生生地忍住,鼻梁上的肌肉很不正常地抽搐一下。 第32章 秦冬阳不敢接这话茬儿,暗想林律你要干什么啊?把我领到这种场合上来就够要命了,怎么还要不阴不阳地添彩呢?平时也不是这种有一句话赶一句话的性格啊? 对面而坐的彭商商自然不是傻瓜,肯定感觉出了这对父子的不大寻常,年轻姑娘却比秦冬阳淡定,假作不知,认认真真地啃林北得布给她的那块鸡肉。 “味道怎么样?”林北得不再理睬儿子,又柔神情,询问彭商商。 “好吃!”彭商商非常认真地点头,“我的收入不高,平常不怎么来这种高档地方,总觉得噱头太足的地方就会价格虚高徒有其表,没想到菜真做得不错。谢谢林伯伯请我,不仅饱口福,还能长见识。下次我也请您,嗯,这种地方可能有难度,您得纡尊降贵。” 女孩子不卑不亢,说话很有分寸,也很讨巧,招人喜欢。 林北得非常欣赏地笑,“林伯伯也不是那种贪外表的,这是小庆随便定的地方,可不存在什么纡尊降贵。那就等着吃你的请!” 彭商商刚想再说什么,林巍冷冷截过话去,“彭小姐别太当真,你林伯伯确实不贪奢华不慕虚荣,也不挑嘴,就是公务繁忙,能挤时间出来吃饭是很小概率的事件,足够载入史册。后面你大概能顺利打通他的电话,找不找得到本人接听可不好说。” 林北得闻言浓眉一挑,想要发作。 秦冬阳见他脸色变了,立刻吓得胳膊发抖,咯唥一声碰翻了手边的玻璃杯。 幸亏里面涓滴没有。 林巍转目看一看他,神情很是严厉,“要助兴啊?” 秦冬阳蹦不出一个字,手忙脚乱地扶杯子。 林北得的儒雅温和保持不住,脸上好像抹了层锅底灰。 彭商商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秦助理跟我一样受宠若惊了吧?心情激动心情激动!林伯伯肯定忙,但是忙到这种地步,今天的饭意义可就不一样了!除了多吃几口多喝几口,我们得怎么表达荣幸之情才好呢?不如干一杯吧?” 年轻姑娘落落大方笑语晏晏,借用从容自如的态度冲淡了气氛里的尴尬。 林北得马上跟着她笑,“听你这么一说,伯伯虽然老脸发红心里也高兴啊!来,商商,小秦,咱们干一杯!” 当父亲的特意跳过自己儿子不提,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克制。 彭商商当看不出,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和林北得秦冬阳碰杯。 林北得是长辈,自然没动,秦冬阳也赶紧站起来,躬着腰陪着笑,心里诅咒自己最好立刻去世。 林巍亦很托大的没动地方,好像能和他爸同辈,不起身,不举杯! 彭商商全不在乎,痛快干了杯中饮料,然后提了饮料瓶子往林北得秦冬阳和林巍的杯子里倒,屁股不落坐地说道,“我爸没少得着林伯伯的提携照顾,这第二杯,我就代表老彭同志来敬林伯伯,感谢您看得起他也看得起我,知道我调h市来工作还特意抽出时间招待!不光您老人家贵人事忙,林律师的时间肯定也很宝贵,商商真谢谢啦!” 聪慧女子察觉形势不对,立刻就把相亲说成接风宴了,情商不可谓不高。 林北得心里惭愧,忙道:“商商,不着急敬,咱们慢慢吃。” 林巍窝着一腔愤懑,也不好再冲年轻姑娘去,见她不由分说地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饮料,终于陪着干了,淡淡说了一句,“别这么客气。” 林北得飞速扫了儿子一眼,将谴责和批评的目光留在他的脸上,而后重整出笑,“好了好了!这都喝两杯了,饮料也占肚子。商商坐下,吃两口菜。” 彭商商依言坐下,笑容不减地吃了几口菜,一边吃一边不住夸赞厨师手艺精良,林北得的不适刚刚淡退下去,彭商商却起了身,说是要去厕所。 女孩儿甫一出门,屋内温度立刻降到零度以下。 秦冬阳嗫嚅地说,“我也……” “你也去厕所吗?”林巍马上瞪眼看他。 “呃……”秦冬阳立刻就没音儿了,根本不敢说是。 林北得极力控制着情绪,狠狠板着酷脸,不出一声。 秦冬阳觉得翠竹环绕的小屋子里迅速结满了霜。 彭商商很快便从外面进来,却没回座打算,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满脸真诚地抱歉说,“对不起啊林伯伯,单位来了通知,说我还有一点交接手续需要处理,必须得赶在下班前的这点时间回去一下,只能扫您兴了!” 林北得全没料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子竟会如此雷厉风行,这么干脆利落地抽身而退,有些愣怔,“啊?是吗?那……工作重要,让小庆送你过去。” “不用了林伯伯。”彭商商的笑容依然礼貌甜美,“今天怪我,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别再麻烦人了!菜刚上来,各位多坐一会儿,改日我真请客赎罪!时间紧张就不多说了啊!再见再见!” 林北得还没反应过来,年轻姑娘已经对他鞠了一躬,转身快走。 “小庆送送!送送!”林北得就只能喊。 作者有话说: 希望没把商商写得心机,只是聪明。依靠相亲拓宽交往无可厚非,善于利用资源也不可耻,最重要的是懂审时度势,绝不自我矮化。女孩子也该积极争取想要争取的东西,同时知道痛快放弃。 第19章 与亲为敌 第33章 秦冬阳没有想到这个彭商商如此厉害,竟然敢把林北得和林巍都给撂在桌上,心里有些发懵。 林巍似看什么戏剧一样兴致盎然地目送走远了的彭商商,然后回眼瞧瞧错愕不已的林北得,突然笑了一声。 好像火柴擦燃似的呲啦一笑,登时就把林北得引爆了,鲜少遭遇类似尴尬的老政委顾不得还有秦冬阳在场,猛地一拍饭桌,“林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你都欺负,彻底不要脸了?” 饭桌上的杯子盘子禁不住他那老大力气,都被震得腾跳起来,一个最靠边的料碟跌落在地,咔嚓碎了,崩得瓷片和里面的调料四处飞溅。 秦冬阳只觉脑仁嗡嗡地响,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林巍仍旧坐在自己位置上面不动,瞟也不瞟碎的东西,好整以暇却又表情讥诮地说,“欺负?林政委,用词不当了吧?” “你……”林北得被儿子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恶姿态气得手指颤抖,“连点礼仪分寸都不讲了,初入社会的小丫头都比你要圆通事理……我是跟商商的爸爸妈妈打了招呼才请姑娘过来的,就这么对待人家女儿,怎么给交代啊?林巍,枉我还把你当人看,如此混蛋,根本就配不上那么好的孩子……” “配不上!”林巍认真点头,“所以林政委,别再处心积虑地耽误好姑娘的工夫刺激好孩子的心灵了,作孽!” “你说什么?”林北得怒不可遏。 “我说您作孽!”林巍心头的业火也在勃勃燃烧,“彭商商是好姑娘,可我不认识她,怎么得的机会欺负?不过就是您的帮凶!道貌岸然的老伯伯,分明知道自己被人家小女孩爱戴敬重,也分明知道自己三十好几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非靠一点儿糊弄人的威望和以上压下的特权把她给赚过来,只尝这点儿尴尬是好的了!真要泥足深陷,存了什么嫁入高门的心才是坠了地狱!” “你……”林北得猛地往起一站,本已红赤起来的脸膛突然变得血紫血紫。 秦冬阳被吓完了,生怕他会冲过去暴揍林巍,下意识地挡到中间,没有底气地道,“林伯伯……” 林北得理都不理他,扶住餐桌的左手不住颤抖,右手则抬起来,痛恨而又痛苦地骂,“林巍,你还是不是人?” 再强悍的性格,年纪也摆在那里,此刻的林北得似是一个随时都能炸碎自己的炮弹,再受丁点儿激惹就要灰飞烟灭。 林巍全不在乎,全不心疼,“林政委也会语言质问了吗?不动手了?知道您儿子不是十岁之前那个小王八蛋了?再不顺溜也能被您打老实了?还是想起来自从十六岁之后,您的皮带巴掌都没办法沾着我的身了?是不是人我今年也三十四了!三十四!死了都不算是夭折,绝不再受谁的摆布!” 林北得气疯了,随手抓过一只饮料瓶朝他丢去。 林巍利落闪掉,面露鄙夷地说,“您真老了!命中率这么低!” 而后起身就往外走。 秦冬阳下意识地想要追他,又不放心面如猪肝体似钟摆的林北得,生怕这位暴烈老伯真被气出什么毛病,直到被彭商商严肃拒绝相送的勤务员听到动静跑了回来才松口气,匆忙劝了两句“您别生气,别生气!”。 跑着追出来时林巍已经站到车子边上,脸上表情仍旧很生动地诠释着什么叫做凶神恶煞。 秦冬阳只怕他会丢下自己,一点儿不敢迟疑,奔到车边才刹住脚,然后心惊胆战地观察他的反应。 林巍没急拉开车门,双手撑在车体上面缓缓运气,良久方又笑了。 极其嘲讽的笑。 秦冬阳的心死命提着,不敢随便开口,也不敢总不开口,试试探探地说,“要不要回去看看?林伯伯的身体……” “他有一颗极强大的心脏。”林巍冷冷地说,“生杀都不眨眼,哪会那么容易倒下?别操闲心!” 秦冬阳就彻底不说话了。 车子终于发动起来,林巍始终面沉似水一声不吭。 秦冬阳悄悄按按狂跳的心,老老实实地当哑巴人。 一直驶到毛坯房楼下林巍方才反应过来没有找个地方停车放下秦冬阳,也没过分懊恼,只是随口吩咐了句,“打车回去吧!” 秦冬阳却不听话,竟然跟着他的脚步进了电梯。 林巍很少遭到他的反抗,立刻横了眼睛,“干嘛?” 秦冬阳不敢看他,只低声道,“我太紧张,腿抖,走不动,去您那里歇歇。” 他是放心不下林巍,生怕他在盛怒未消的状态下再干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想要看着,却又不敢明说。 林巍满脸不耐烦地按了电梯按钮。 进了十一楼的房门,大律师特不讲究地踢掉脚上的鞋,合衣仰到被子团得乱七八糟的床垫上去闭目养神。 房子是全毛坯,只是做过去灰处理和全屋防水,除了卫生间的热水器和马桶装得正经,其他都是随便糊弄。东西俩间大卧室全都空着,没有床架做支撑的床垫却随便摆在客厅里面,看着像是价格不菲的样子,却没得着珍惜,紧挨着劲风呼呼的阳台,吃灰挨晒不说,就在进门的人视线里面,正巧有谁经过的话,肯定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过日子样。 整个屋子没有一片窗帘,大律师显然不怕被瞧。 也没有玄关和鞋架,秦冬阳在门口脱了鞋,先把林巍那两只原料甚好做工优良却遭主人薄待的皮鞋提回来摆好,而后弯腰找了半天,到底没能找出第二双拖鞋,只好豁出袜子不要,直接踩进室内。 第34章 好在不算硌脚。 缺少隔断的厨房区域也没烧水设备,秦冬阳从一堆啤酒饮料矿泉水里摸出一瓶娃哈哈来,看看瓶身上的日期,猜测地想:林大律师是绝对不肯出门采购这些东西的,估计是渴不行了才让外卖员或者跑腿的送货上门。 包装也懒得拆,三种液体补给的塑料膜上都有一个看起来很粗暴的窟窿。 秦冬阳找不到地方可坐,甚至都没地方能靠一靠,杵在地中喝了几口水,目光又落在距离入户门不太远的两只大皮箱上。 皮箱还是好好立着好好合着,外面搭着两套罩了干洗店防尘袋的衣服,看来林大律师的个人形象全靠这个角落保持。 谁能想象傲不拉几的林大律师会住这种地方? 而且一住就是七八个月。 “回去!”室内安静,林巍骤然开口,竟然激起些许回音。 “被子洗过没有?”秦冬阳偷偷噤了一下,马上掩藏起来,像是没有听着,不识时务地问。 林巍倏然睁开眼睛,冷冷盯上秦冬阳的脸。 秦冬阳的近视度数挺高,二人距离不近,按说应该看不太清林巍的具体表情,但是不知怎么,他觉得林巍的眼白上面爬了许多血丝。 这人还在躁怒,状态太不让人放心。 “我让你回去。”林巍的声音像淬了冰。 秦冬阳非常可惜地想:林律从前的嗓音非常好听,这些年的变化可真大啊! “是不是聋?”林巍见他不动地方,立刻逼上一句。 “我在这儿待会儿碍什么呢?”秦冬阳小声回复,“您别冲我来。我又没做错事,是您非得把我赚去跟着难受……” “我他妈的让你滚!”林巍猛然大喝。 秦冬阳被他吼得身体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向林巍,脑子卡住。 是骂人吗?用脏话骂人? 再怎么不被放在眼里,秦冬阳也没受过这个,好几十秒之后思维才再运转,同时也气起来,声音微微提高了些,“我就不滚!您还没有给我道歉呢!” “道歉?”许多不良情绪无处发泄的林巍被秦冬阳这个反应激到,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缓缓支起身体,动作极像要从卧姿变成立姿的雄狮。 秦冬阳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勉强撑着胆子,“不该道歉吗?明知道是林伯伯张罗的相亲宴,您还带我过去陪着……弄成这样,我就不尴尬吗?” 林巍已从床垫上面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地中间走,冷酷神情像是要扑人的猛兽,话也说得森然绝情,“道歉没有。你不乐意就只能滚,从这儿,从律所,别跟着我。” 压制不住胸中那些翻滚,无法痛快疏散掉的郁闷愤怒岩浆一般缓慢流淌,将林巍炙成了尊魔神。 秦冬阳先是一怔,随后也爆发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巨大的委屈令他一反常态地倔强起来,“滚可以,从哪儿都可以,您先给我道歉。” “道歉?凭什么?”林巍的笑根本就不是笑,而是鄙夷,轻视。 “凭我是人!”秦冬阳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不是你的私奴!平常怎么没有好脸都算了,今天这种场合,我为啥要陪你坐针毡去?助理有这工作内容吗?” 林巍更加笑了,笑得蔑然而又阴险,“私奴?秦冬阳,我要真拿你当私奴,你不得偷着乐啊?” 秦冬阳愕然望他,“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飒飒写的时候都挺生气! 第20章 难以掩藏 “我说你贱!愿意当我私奴。”林巍被那种见了鬼的表情刺得愈加狂躁,没得任何机会平复,没能获取酒精麻痹,午间亲眼看见沈浩澄和他的新对象在办公室里调情,而后又在年轻姑娘面前当了一把混蛋,林巍被心里那些妒火和自我厌弃烧得丧失了理智,根本不能接受任何反抗,他烦得想杀人,一时之间忘了秦冬阳是好朋友弟弟,也不在乎他很无辜,只想把这始终逆来顺受却在这种关头忤逆自己的小东西给镇压住,言辞极其出格声调极其残忍。 “你胡说!”秦冬阳从来没有见过林巍这副模样,忍不住抖,比刚才的林北得抖得还厉害。 林巍也想起了林北得,所以没有一丝怜悯,甚至更加添几分厌恶,“胡说?秦冬阳,你都二十六了,心里还是这么没数!真不知道我这些年为啥不待见你吗?” 有箭透胸,秦冬阳被那句“不待见”扎得上身猛烈一晃,噎住了般,缓了好几口气才很艰难地问,“为啥?” 林巍嗜血般的暴戾得了回报,他有些满足,有些上头,甚至有些得意地说,“因为你不仅笨,不仅怂,还心存鬼胎,对着一个爱护你的大哥哥硬!” 如被闷雷击中,如被闪电劈过,秦冬阳身体剧烈震动两下,而后呆在当场,焦化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林巍,早就清楚自己藏起来的心思。 不堪回首的情景发生在秦冬阳读大学时。 算起来已很遥远。 林巍记得。 秦冬阳自然也清清楚楚记得。 那时林律和沈律已经过了“蜜月期”,两个人的矛盾还没特别清晰尖锐,却也不再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不再像是连体婴了。 这一天辩论社的几位同学又赢了比赛,相约到古街里的某家酒吧消遣庆祝,路过“拐末”的时候,秦冬阳看到了林巍停在路边的车,心里不由痒痒起来。 第35章 已经好多天没见到林巍了,这次辩论赛的立论稿是秦冬阳独自完成的,他参辩的反方得了胜利,想要当面告诉林巍一声。 于是随便找个借口溜出酒吧,秦冬阳一路小跑地钻进“拐末”,连连地对秦大沛雇的那个经理比嘘,不让他声张,自己悄悄地往他哥建的那个“基地”上摸。 “基地”放着后街男孩,音乐声音不算太高,没能压住楼下的钢琴曲,爬了几节楼梯的人清楚听到秦大沛叹了口气,“浩子他妈这事儿,咱们只能瞅着,丁点儿帮不上忙。” 秦冬阳有些狐疑,心说沈律他妈有什么事?顿了脚步倾听,没听到林巍答话,仍是秦大沛说,“你就不去探望探望?好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原来是生病了。 这是无奈的事,人吃五谷,总要生病。 林巍幽幽地道,“我去怎么介绍自己?还不如你,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秦大沛闻言略作沉默,“巍子,关键时刻你得顶上去啊!光爱不行,该争取的事情得去争取,该给浩子的东西不能没完没了地拖。” 林巍又沉默了。 秦冬阳本来还想再听一听,或者转身下楼不去打搅两位哥哥聊天,他已感觉到了,两个人的谈话稍微有些沉重,这个时候自己并不适合现身。 可是楼下营业厅里突然进来一群咋咋呼呼的客人,嗓门极高地喧哗吵嚷,声音大到直接传上三楼。 秦大沛马上就往楼梯走来,“谁这么不长眼啊?把我这儿当欢场了?” 秦冬阳不想落荒而逃,只能往上迎去,“哥!” “啊!”秦大沛看到他时略微有点儿意外,“冬阳啊!你先上去。我看看楼下怎么回事再回来。” 秦冬阳装出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走上三楼,乖巧地叫了林巍一声,“林哥!” 林巍身体横在懒人沙发里面,旁边地上已经摆了许多酒瓶,面色也有些许赤意,似已微醺,看到秦冬阳后随意应付一句,“你个小孩儿,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 “不是自己。”秦冬阳好好回答,“跟几个同学出来的。他们都在旁边的酒吧呢,我是顺腿跑过来看看。” “在这儿待着吧!”林巍就说,“人员复杂的场合少去!你跟别的小孩儿不一样,反应慢,遇到突发情况只剩发傻,跑都跑不过人家。” 秦冬阳把这轻蔑当成关心,很觉窝心地笑,“为啥跑啊?再说我不老来,是辩论赛赢了,大伙都想庆祝。林哥,这回我也参辩了,反方。” “了不起啊!”林巍撩起眼皮看一看他,不甚走心地道,“是不是得恭喜你?” 秦冬阳非常当真,拿过摆在旁边的酒杯,倒了半杯红酒递给林巍,“不是林哥指点,我可能早放弃了。学校的辩论赛固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对我这种笨鸟来说还是挺有意义,我敬林哥一杯。” 林巍接过酒杯,垂眼看看殷红如血的酒液,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仰头干了。 秦冬阳知道他是有些酒量在的,就又给他斟酒,同时缓缓地说,“林哥,我毕业以后也想……” 话没说完,秦大沛走了上来,看清弟弟的动作之后立刻就说,“冬阳别给你林哥喝那个,他喝过白酒来的,又灌了不少啤的,三色全了肯定迷糊。” “哦……”酒都倒了一半儿,秦冬阳赶紧停下,有些紧张地道,“我不知道,看摆在这儿……” “啧!”林巍皱了眉头不耐烦道,“真啰嗦。晚上我就陪师父喝了不到半斤,怕给查酒驾的查着才让你接,大惊小怪。”完了又对秦冬阳说,“倒!迷糊就迷糊呗!又不是没迷糊过。” 秦冬阳不敢听他吩咐,把眼看着走过来的秦大沛。 秦大沛一把抓过红酒瓶子,“倒个屁倒!这个后劲儿特足。” 林巍没再坚持,仰头就把倒出来的那些给干掉了,然后推了酒杯,继续赖回懒人沙发。 “这么晚了你咋出来?”秦大沛的语气与林巍如出一辙,“天黑了不安全,小孩崽子别老出来逛游!” 秦冬阳把前面的话又说一遍。 秦大沛听后也道,“别回去了。在这儿等着,下面那群大咋呼们走了我送你回家。以后少往夜场里钻,听没听见?” “嗯!”秦冬阳只能老老实实地应。 “你这木头脑子能考个大学多不容易?”秦大沛将自己拨到啰嗦模式,习惯性地数落弟弟,“跟那些心眼精的小孩儿比不了,让人家卖了还数钱呢!就好好念书好好拿毕业证,后面再好好找个稳稳当当的班上,咱们家就万事大吉。我打听了,你大伯的事情应该影响不到你这儿……” 林巍在旁嗤了一下。 “嗤个屁嗤?”秦大沛马上就冲他去,“我教弟弟,碍着你了?” “你谁都教!”林巍不以为然地道,“自己是个大混子,倒有太平洋警察的编制,没有不管的事儿!属嬷嬷的,四处操心。” “我秦大沛的‘四处’不太大,”秦大沛仍旧骂他,“还太平洋呢!你能在内三生有幸,别他妈的不知好歹。” 这对朋友两天不见三天早早,凑在一处得有半数时间用在拌嘴拆台上面,友情就靠彼此打击挖苦建立维持,永远乐此不疲。 秦冬阳乐得他哥转移目标,含着笑意靠往一边,省得战火重新烧回自己身上。 第36章 后街男孩翻了两面,又灌了七八瓶啤酒的林巍终于容量不够了,步伐不稳地起身上趟厕所,回来往懒人沙发坐的时候力道重得好像是摔进去,弄出咕咚一声响来。 秦大沛刚要看他,楼下那一拨人的动静重新大了起来,秦大沛蹙了眉头骂人,“我下去把这帮儿子赶走。冬阳你瞅着点儿你林哥。” 秦冬阳嗯了一声,眼瞅着林巍已经进入半睡状态,连忙去把房顶通风用的小窗户拉下来关严实,而后拽过一张空调毯来,要给林巍盖上。 林巍穿着上班时的衬衫,挺括布料裹着特没姿态的身体,应该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蹭了一蹭。可能是因酒重,刚刚上完厕所的人没把自己整理利索,裤扣没扣,拉链也没拉,随随便便扎了腰带就扑回来。 秦冬阳轻手轻脚地将空调被盖到他的身上,眼睛随意瞥了一下就注意到他裂开来的裤闸,似乎有抹内裤轮廓和些许硬邦邦的腹肌不由分说地闯进视线里来。 没露关键部位,都是成年男人,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那刺激对于秦冬阳来说过于强烈,大出预料全无准备,某些东西突然之间排山倒海般地从他身体里面呼啸而过,摧枯拉朽地汇集一处,直奔重要器官。 秃噜一下,他就硬了。 因为盖被那个姿势,秦冬阳的身体距离林巍也就一拳不到,突如其来的雄起几乎抵到了林巍的身体,他被自己吓了老大老大一跳,骇然地朝下看看,然后满脸惊诧地抬眼瞧瞧近在咫尺的林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动作非常激烈地蹦开去,背转了身拼命喘气。 这是怎么了? 这是干什么? 自己怎么如此龌龊? 躺在那儿的是林哥啊! 第21章 心硬如铁 周身的血全都凝滞掉了,任凭躯体极力催动,极力想要迅速恢复,就是不肯正常循环。 秦冬阳手脚冰凉动弹不得,只有那个地方还在炽热还在固执己见地没羞没臊。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神魂离窍的秦冬阳骤然之间元魂归位,飞速转回了身,动作极快地把林巍身上的空调毯往下拉了一下,而后摔进另外一处沙发里面闭眼装睡。 装也要把无耻藏住,绝对不能露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存了这么肮脏的心。 秦大沛大步走上三楼,看见两人都睡着了,好气而又好笑地骂了一句,“都他妈的挺好养活嘿!” 他先过去摸摸林巍的脸,查看他的情况,林巍皱着眉头闪开那手,翻了翻身,继续睡去。 秦大沛便又走到弟弟身边,拿脚踢踢几乎趴进沙发里的人儿,“秦冬阳,起来!别睡在这儿,哥送你回家。” 秦冬阳如同睡死了去,无论如何不肯应声。 秦大沛见状又低声骂,“你是不是也跟着喝红酒了?小傻玩意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就在这儿窝着,难受死你!” 秦冬阳果然难受死了,他恨不得自己真的喝过红酒,那样就有抵赖,可以把错归结为酒。 这个秘密被他死死守了好多年,从不与人透露,也肯不认真回想,仿佛一切就是似假非真的梦,就是糊里糊涂中的妄自蠢动,并非现实。 没想到却被盛怒里的林巍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的自我欺骗,秦冬阳无可抵挡地跌入不愿相信同时也无法面对无法承受的冰窟里面,被那彻骨的冷和迅速扎进内里的寒气之刀合力杀明白了——原来当日装睡的人并不只有自己,原来他努力扮了这么多年的单纯竟是一场笑话。 那个惹得自己看清自己的心,那个让小弟弟秦冬阳明白他竟对一个哥哥产生了兴趣的林巍其实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始终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地瞧着他是如何竭尽全力地保持分寸的。 这会儿还要用如此讥嘲的语气撕开那被拼力压在岁月深处的秘密。 为什么如此狠? 但有一点儿慈悲,也不会在这种关头拆穿。 挥过刀剑,林巍沸腾的暴虐欲稍稍缓解了些,盯着被冻成冰雕似的秦冬阳看了一会儿。 等不到这个人自己恢复知觉,林巍的耐性很快又耗尽了,使劲儿抓过秦冬阳摆在门边的鞋,开门一丢,同时抬手搡人,把那泥塑般的家伙使劲儿推到外面,再吼了声,“滚!” 他也有些不愿面对这种情况,坚持强硬也是一种解救之道。 廊道空旷,那个“滚”字嗡然发出一段尾音,还未消散,房门就已咣当关合,毫不留情地把根本无法自如行动的秦冬阳挡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里。 体表那层冰壳被推裂了,手脚僵直的秦冬阳承受不住身体深处传出来的剧痛,缓缓蹲了下去,为不至于瘫倒,手掌死死按住地面。 恰巧有个住户由上而下,路过赤脚蜷缩着的秦冬阳身边,非常纳闷地看看这个使劲儿勾着脑袋的年轻男人,又看看被甩出去老远的鞋,心想瞧着还挺精致的人,怎么混成这副惨状?爹妈没有狠心做到这地步吧?那是女朋友?什么厉害女人能把一个青春正好的小伙子逼得如此可怜? 唉!造孽! 门里面的林巍也僵立着,野蛮无情和心狠手辣并没能够安抚他的痛苦,反而激出懊悔之心。 如果没有鬼使神差地往沈浩澄的办公室门口走那几步,他就不会看到不想看的场面,也就不会没理智地配合林北得安排好的相亲,不会伤害到无辜的彭商商,不会对始终谨小慎微的秦冬阳发火。 第37章 一个小八岁的年轻孩子,好朋友的弟弟,这么多年始终胆怯乖巧地跟在自己身边,何必连累到他? 青春时的蠢动萌发,不算什么罪孽。 可惜后悔事情也发生了,刚刚发生,却已改变不了。 林巍只能烦恼不堪地承认自己是个最最无能也最最容易后悔的人,这几个月,他曾无数次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守住爱情,后悔因为赌气和逃避彻底失去了沈浩澄,进而又后悔自己没能赶在沈母弥留之时表现出坚决和坚定,那时他还觉得不好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觉得自己是肯隐忍退让给人留有余地。 由此再往前推,他甚至后悔自己那么不顾一切地追求过沈浩澄,给了人家轰轰烈烈的开头却又亲手书写了一个丑陋不堪的结尾,真他妈的是个罪人。 罪人! 困兽于室的林巍心洪泛滥,裹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起信马由缰,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十六岁时和母亲的争吵。 那是他与水隽影之间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冲突,起因是有女生攻势猛烈地对他表白,少年林巍不管不顾地当众宣布说他不可能喜欢任何女人,以后若有亲密伴侣也会是个男性。 这种宣言完全不在师长们的承受范围,即使十分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总肯给与迁就包容的班主任仍然态度坚决地找了林政委来,情真意切地说,“不管时代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管林巍这些话是真是假,如此张扬而无顾忌绝非好事。林政委,个人成就固然重要,关注子女的成长同样重要,家庭教育不能疏忽了啊!” 林政委颇以为然,他也不管时代怎么发展,更不想剖析儿子那些话是真是假,只是下了决心消灭那份狂放不羁。 如同林巍所说,从他十岁之后,这位严父想要逮住儿子好好教训教训确实不太容易,林巍会抵死挣扎滑不留手。 但那也是当老子的人没真发狠。 生怕一个勤务员不够用,林政委甚至临时借了两个兵来,四个雄赳赳的大男人合力堵住刚刚放学回家的林巍,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地挡住了东西南北四方去路。 为了彰显教育力度,林政委甚至给拼命反抗的儿子上了绳索,始终都没服软的林巍被他爸爸那条比自己岁数还大的腰带抽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后来还是勤务员怕出人命,硬把暴跳如雷的领导给拽走了。 林巍一个礼拜没上学,也一个礼拜没出房门,当他终于顶着青肿不堪的脸走到院子里,看见沐在阳光底下安静读书的水隽影时,忍无可忍地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水隽影淡淡地望一望他,“是啊!” “他几乎杀了我,”十六岁的林巍咬着牙槽骨说,“你没听到吗?” “他不会的。”水隽影的语气仍然平静如水,“你该得着教训。男的也该自爱。” “自爱?”林巍无比悲愤,“您也不准我爱自己!一个从来不被他妈正眼瞧的孩子就他妈的是个罪人,爱个屁啊?你们都不管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好几天也不跟我说一句话,却能堂堂正正地来责备我殴打我,除了生而有罪,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水隽影眼神深邃地注视着对自己爆粗口的儿子,一点儿也不急躁,声音镇定得近乎温柔,“你没有罪,我有。生你出来,我是罪人。” 中二期的少年怎么耐得如此悠缓而又强韧的冷暴力呢? 林巍顾不得周身都是不堪震动的皮肉伤,对着他妈大声嘶吼,“为什么有罪?你告诉我,为什么有罪?” 水隽影却放下手中的书,推着轮椅回卧室了。 林巍扭头狂奔出门,跑到几公里外的人工湖边坐了整整一夜。那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最好动最没耐性的,但他真的坐了一夜,独自一个人,整整一夜。 没有寻死的念头,也没自怜自艾,林巍的性格无疑是冲动的,却也倔强无比,觉得主动放弃自己才是真正认输。 他不肯认输。 只是瞪着湖水回想幼年。 回想从记事起妈妈就不认真理睬自己,爸爸也总不在家,好在十岁之前还有外婆陪在身边,她会搂着小时候的林巍,轻轻地喊“婆的宝贝”,也会在林巍偶尔跑到水隽影身边撒娇却又铩羽而归的时候哄他“小巍别难过哦!你妈妈也是可怜人,她的热情跟着腿部神经死掉了,那是婆的过错,你别怪她。看在婆的份上,别怪她!” 十岁之前的林巍只想要人疼爱自己,没法理解什么叫做过错,十六岁的林巍只想看到母亲对自己流露一点爱意,不肯接受她去自认有罪。 极速成长的少年人的情感需求,哪是一个外婆能满足的? 更何况,十岁那年外婆就撒手走了,远远没到古稀之年。 记忆里的外婆虽把林巍当成命根在疼,神色却总凄苦,林巍从没见过她离女儿太近,好似永远都是眼含愧疚地站在远处看着水隽影,遗憾之情时时真切,不肯掩藏也无法掩藏。 她也不敢拼命阻挡动不动就用武力教育外孙的女婿体罚林巍,至多眼含热泪地喊,“就不能对他亲一点儿吗?我要死了,孩子跟谁热乎去啊?” 作者有话说: 又有一点儿心疼 第22章 背叛自己 外婆果然早早死了,六十来岁的年纪突然之间就死在女儿女婿的小独栋里,临走时候身边只有林巍。 第38章 濒故的人因为倒下得急,样子还很清秀好看,双目虽然拼力睁着,丝毫都不显得可怖,她很使劲儿地拽着外孙的手,又笑又流眼泪,“婆的小巍好好长大,好好长,性子千万别太孤清……你外公就孤清,婆扔下他不管了,你妈也孤清,婆也不管她……” “婆管我。”十岁的林巍还太幼小,他的身形已经很高,心里却很畏惧死亡,认认真真地恳求说,“婆得管我。” “婆管不了……”外婆的眼泪似是一条走过织物的水,沿路都受阻挡,看着却又特别清澈,“小巍得自己加油……记住婆的话,放过你妈,别指望她,你爸……改不了的脾气,再打你时别挺着挨,使劲儿跑……巍啊……” 巍啊…… 长长一口气息骤然熄在满腔放心不下之中,茫然不懂的林巍傻看了良久才爆发出一声哭嚎,“婆!” 林北得没在家,水隽影和当时的家政服务员推门而入的时候疼爱外孙的人身体已经僵硬,任凭林巍怎么哭喊哀求都没反应。 林巍记得外婆好像没有闭眼,是水隽影轻轻阖上了她的眼帘,而后捧着她的面颊亲了一亲。 “妈,”林巍哭着问她,“婆死了吗?婆是死了吗?” 水隽影放开母亲,回眸看看满脸泪痕的儿子,没有哭泣,只是叹息了声,“谁也不能永远陪着谁啊林巍!” 没有谁能永远陪伴着谁,十岁的林巍无奈地失去了唯一肯给与他肌肤接触的外婆,从此之后有父有母但却近似孤儿般地成长,却到十六岁这年方才真正听了外婆的话,放过了水隽影,不指望她。 湖边独坐一夜之后,没有任何人过来寻找他的林巍自己回去了,此后再也没和水隽影有过正面交流,即使到了三十四岁他也没想通一个母亲为何会不亲爱自己儿子,而那么爱他的外婆为什么对此不做任何规劝。 可他一直想要热热烈烈地活。 一直。 把秦冬阳硬推出门之后,僵立良久的林巍突然像个没底气的小孩子般凑到门镜上去张望,走廊里面空荡荡的,他还不敢确信,试试探探地推开房门,谨慎之状前所未有,不是平常时的那个林大律师。 外面果然没有人了。 林巍缓缓松了口气,立刻就又空虚起来,像十岁时那样茫然,他看看外面又看看屋内,自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又怔忡了须臾才拽过衣裳登上皮鞋走出了房门。 童年时的小湖已经失去了调节周围水系的实际功用,早已被填埋了,三十四岁的林巍开车驶到h市的江边,独自坐了很久,终于给沈浩澄发了一条短信。 他得要给自己的三十四岁一个交代,得给始终都想灿烂生活但又总是迟疑害怕的自己一个交代,他得知道拼命长到一米八几的这个大男人到底是强悍的还是失败,他得听听那个最爱最放不下的人具体会怎么说。 最好有个人能告诉告诉自己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哪怕是最不实际最不正确的指点。 只要那个人是真的明白林巍。 争吵最激烈的时候,沈浩澄曾经说过,“我可以做亲人,可以不要情调,可以接受爱情不再炽烈如初,可以承认我们的关系不再激情澎湃,因为什么东西都有衰老过程,必须面对必须接受。但我不允许退缩,更不想被迁怒。林巍,请你正视一下自己的不作为吧!” 爱了十年的人大概最能看透彼此。 沈浩澄早把林巍给看透了。 即使他从不肯对人说起自己少年的伤,不肯说原生家庭给他的那些疼痛与疤。 林巍确确实实是个外强中干表里不一的人。 “总是让人委屈不甘的关系肯定不是爱情!”被他爱了十几年同时也被瞒了十几年的沈浩澄非常理智,“或者已经坏掉,该埋葬了!” 林巍想要当个完美伴侣,那种无懈可击强悍无匹的完美伴侣,可惜当不了,面对沈浩澄的指责他辩无可辩,同时也舍不得放弃,只能依靠暴躁和耍无赖来武装自己,“对,不是爱情了!坏掉了!这都怪我,怪我不配!我林巍就是野草,自然也只爱野草啊,你非长成玉树,那还配吗?配吗?” 于是沈浩澄说了分手,于是他就成了被赶走的那个人,装了衣服提着皮箱搬进了林天野的毛坯房。 但那只是无能狂怒,只想暂时逃避,没想真的放掉。 沈浩澄是他乱七八糟的生命里唯一美丽风景,不可替代。 那是他三十多年岁月仅有的自豪! 只想躲一躲么,只想把自己那些越来越不肯好好沟通的坏情绪收起来,想让关系别再继续恶劣,七八个月和三千多个日夜相比轻重显然,怎么会真断绝掉了? 真的断绝掉了。 七八个月,林巍仍旧没有收拾出自己满意的自己,也没有等来沈浩澄的主动复合,这个人和外婆,和水隽影一样,不管怎么被他林巍供奉在心,到底还是松开了故作不在意的林巍的手,彻底放弃了他。 应约来到江边的沈浩澄很平静很理智地对他说“各生欢喜”,还说“关心要有尺度,窥探要有分寸”。 林巍没有继续恳求下去的力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求和,为了挽回爱情,这几个月,高大而又骄傲的林巍已经低声下气好几回了,姿态放得比当年追人的时候还要卑微。 当初是他追的沈浩澄,主动追,狂追,根本就不要脸,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很难遇到心爱心仪,错过就要长久忍耐生命枯涩。 第39章 太想要,不怕弯腰。 十几年后那些披荆斩棘的勇气全部消失在岁月之中,凝不起来,因为沈浩澄给出的反应不是考虑和迟疑,而是决绝。 这就是结局了。 是交代。 沈浩澄先走了。 林巍留在江边坐了良久,把自己和沈浩澄的初吻,初次,这些年里的计划打算和有意识无意识的憧憬幻想全都细细回忆一遍,而后自己对自己笑了笑:林巍,你爱上的是个青苹果般又水又脆又带涩意的人,可他一天天地成熟丰满,日渐完美,你就不配再拥有了。所谓相形见绌,沈浩澄的一哥地位不是你谦让的,他的今天不是你赠予的,没有资格再做纠缠。 外婆嘱咐别太孤清,可是保持炽烈也太累人,热闹总会平息,爱会消散,自己不能给人提供依靠,当然就要失去对他富有期待的人。 天经地义。 已经失去了好多个月,才肯承认而已。 人怎么会越活越怂?小时候可以独坐一宿,现在却没勇气,后来林巍竟觉冷了,掏出电话想翻个人出来一起放纵放纵,猛然想起自己今天是怎么对待秦冬阳的,只怕没个管制约束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最后还是给秦大沛打了过去,“能喝酒吗?不能我给野子打电话。” “来!”秦大沛对朋友从来不留口德,但也从来有求必应,“基地。” 这晚根本不管白的红的还是啤的,秦大沛看出林巍情绪不对,随便他喝,自己却不放纵,只对他说,“巍子,你在外面太牛掰了,形象已经固化,千万不要跟谁露出这副模样。” “嗯?”林巍笑得邪气横生,“什么意思?露了能怎么样?会被瞧不起啊?哥在乎吗?” 心里的人不来看他,心外的人他也不看。 “人性卑劣,”秦大沛说,“尤其爱见高高在上失脚跌落,别给他们满足。” “你爸出事的时候,”林巍已经浅醉,“你就是这么想的吧?那干嘛还转金融呢?跟哥们一起当律师啊……” “我是这么想。”秦大沛答得肯定,“不给任何人当笑话看。但我也不难为自己,本来就不喜欢读法。饭都得自己挣了,还不给前途做个主吗?” “给自己做主……”林巍琢磨着这句话,而后很重很重地点头,“牛逼哥们!你牛逼!值得敬佩!” 他没有做自己的主,什么都是,无能为力地丢掉了爱情不是放弃了对方,而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那个一心想要热热烈烈地活着的自己。 “还是因为浩子的事?”秦大沛问他,“你这两年变得不爽快了,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干干脆脆地说?” 怎么说呢? 林巍就接着笑,“想听干脆的啊?好!那我就告诉你!大沛,他沈浩澄……他是真真正正的资质上乘,我是地地道道的秉性卑劣……” “啧!”秦大沛使劲儿皱眉,“这怎么像你刚追人家追不上的时候……不对,那时候你只是急躁,没这么悲观,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林巍没醉到份儿,不肯明白地说,继续喝酒继续笑,“接受现实而已。还他妈的有什么不甘心的?都这么多年了……啥想不通?是我主动……是我向前是我退缩是我不好好对待是我拖泥带水,什么都是我,哈哈,都是我……呃,有啥过不去的……” 秦大沛就不硬问,尽情纵容他的放肆,最后也终于在他即将昏睡之际敲出了答案,“我看见他在解那小漂亮的裤腰带……呃,办公室里……完了,game over!我把他找出来问了……真over了……我今天他妈的还去相亲了,没相成……你弟弟倒霉,被我臭骂一顿,嘿嘿,对不起哦,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飒飒认为极速放下其实挺反人性,除非未曾真心。沈律能先一步是够强大,林巍终归也能强大起来! 第23章 关于缘分 这种道歉弄错了对象。 秦大沛无奈地看着翻眼倒下,再也没有力气撑起来喝酒的人,并不在意秦冬阳挨骂的事,只琢磨着那个“over”。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林巍和沈浩澄的爱情不是普通的高楼,他们盖得挺难,成品却挺漂亮,一砖一瓦都在秦大沛的眼皮底下搬运垒叠,雄伟美丽了那么多年,甚至成了做朋友的心中某种标志。 虽然后面这几年的裂痕明显到瞒不住人,眼瞅着那由青春热血浇筑成的建筑彻底坍为废墟,秦大沛也不能不感慨唏嘘。 不因为沈浩澄,他们还做不了铁哥们。 入学就是同寝,秦大沛和林巍却不对眼,谁也看不上谁。后来他转金融的时候,舍友们真不真心都多少表示一点儿惜别之意,只有林巍淡淡地说,“哪混都得混明白了。隔壁再不可心你还回家不成?” 秦大沛觉得这人可恶至极,懒得理他。 想不到还得交集,秦大沛要追肖非艳,林巍也是h市人,和肖非艳的关系挺好。 秦大沛一度把他当成情敌看待,听到林巍大大咧咧地对自己说“少打小飞燕的主意”时扑上去就揍他,被在场的沈浩澄给拉住了。 秦大沛打听清楚沈浩澄是法学院的新生,跟林巍的关系也挺好的,认为自己没有占到上风是因为他拉了偏架,心里气不过,混回男生楼去往沈浩澄的脸盆里吐口水,不想却被逮个正着。 第40章 俩个一米八十多的帅哥合伙揍他自己,真吃了亏,肖非艳也真心疼起来,所以才有后面的事。 怎么做的哥们呢?秦大沛伸脚踹踹没知觉的林巍,笑笑地想:这家伙真是做律师的材料,上学时候就给肖检面子,被人押到自己面前,老老实实道歉。那个小一届的沈浩澄也在旁边陪着。 秦大沛记得自己当时还挺不乐意的,气哼哼地问道,“打够了我道歉就完事了?一个一个地上看看谁更厉害?二打一,真他妈的不讲究。你俩什么关系啊这么狗打连环?” “我追他的关系!”林巍堂堂正正地说,“还没追上。” 秦大沛记得自己当时彻底忘了身上的疼,瞪眼问道,“啥?” 肖非艳倒比他要淡然,“是,没追上!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不该大惊小怪吗? 秦大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除了沈浩澄稍微有点儿不大自然,沉不住气的就只有他,真是奇了大怪。 后来因为打工挣钱不得不缺课的时候,林巍和沈浩澄会听肖非艳的指派轮换着替他去财院的课堂上喊“到”,再后来沈浩澄还让秦大沛帮着介绍工作机会,也靠自己挣生活费。 几个人凑在一起的机会逐渐增多,彼此间的小小龃龉很快丢到脑袋后面,开始聚着吃饭喝酒畅想未来,其中两个使出浑身解数追求另外两个,没有多久双双成功,一晃就是十多年的光阴。 一晃就是十多年啊!都由青葱少年变为成熟的人,小飞燕已经变成了肖副检,林巍和沈浩澄也当了大律师,他们都很努力地保持身材,偶尔合影,面相仍有许多遮掩不了的改变,拿来大学时期的照片比对着看,难免要生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的感慨。 秦大沛还在拼命努力,想把小飞燕娶到手,想给她盖上红章,把检察官真正变成肖家媳妇,那对联袂律所,双双拜在向乾门下,跟在一个倔如石头的老律师后面生生杀出了血路,傲然纵横h市刑辩界的林大律师和沈大律师怎么倒分开了? 秦大沛总是幻想自己结婚那天他俩能够一边一个,同自己和小飞燕同样对立而站,跟着他们一起夫妻互拜。到底谁在自己这边他还没打算好,还挺愁的,俩好朋友却已松开彼此的手,做回同学校友师兄弟了。 都只能和自己站一边了。 也是遗憾。 也得祝福。 祝福向前走了的人,也祝这个还没理清未来的人早点儿寻得前进方向,好好地和自己一路探索人生。 所谓哥们,不就是个相互作伴?爱人之外的友,朋肩膀的。 同一天的晚上,商业街里一家店铺遭人恶意纵火,119先来,扑灭火势之后现场侦查了一阵,然后通知刑警过来。 “小野”那天关门挺晚,贪黑弄头的都是大师傅们的回头客,林天野手上没活,站到步行街的石板道上看热闹。 常在峰在现场忙活了一大阵,跟技侦兄弟交代几句之后准备撤退,要上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小野”门口瞄了一眼,望见林天野的身影,略微寻思了下,迈步走到他的面前。 林天野叼着颗烟,笑嘻嘻地打招呼,“常队辛苦!”说着摸出兜内烟盒,“抽颗歇歇?” 常在峰蹙眉看他,“我们不接受系统外的人员敬烟。再说这都出了火警,你怎么还站跟前抽烟?” 林天野闻言使劲儿啧啧两声,“搞对象都不考虑系统外面的吧?真是造福社会。平头百姓受得了你们这么打官腔吗?常队上纲上线别太离谱!隔着好几个门,我抽颗烟就能影响火情?” 常在峰对他这种表现毫不意外,“谁都知道林老板嘴皮子溜,随时随地都得展示展示?” 林天野摇了摇头,“也看对象。常队不往我这边走,林天野不会硬凑过去耍贫。再说我一般都和年长或者同龄的人闲逗,比较爱护弟弟妹妹。” 常在峰比林天野小四岁,闻言更蹙了眉,“怎么还来称兄道弟那套,江湖气太重。” 林天野吐掉嘴里烟头,伸脚碾灭,而后用足尖点点地面,“我站着的就是江湖,江湖人就得有江湖气。跟常队比不了,到哪儿都是一副为民除害的架势。” 常在峰克制不住地说,“阴阳怪气对我不管用。为民除害的人都送到门口了,你他妈的咋不问案子呢?” “你他妈的咋不说案子呢?”林天野声音不高,却是极速的沉冷,“两年多了,做肥料的都已养了几茬粮食,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咋还不给死者家属一个说法?” 常在峰狠狠板着酷脸,“没停下查!” “跑步机吗?”林天野略显鄙夷地说,“没停下,就是不前进?我是良民,体恤官兵当差不易,没想咄咄逼人,常队还非得过来撕撕血皮子?” 常在峰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拧着眉头抿紧嘴巴,眼睛死死盯着林天野瞧,好像要用威严相貌震慑别人。 林天野不害怕,也不认真瞅他,又从烟盒里面掂出一颗烟来,熟练而又顽劣异常地弹进嘴里,按下火机,啪地点燃,缓缓吸了一口,幽幽吐出蓝雾。 常在峰很认真地看完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花俏动作,慢慢松开紧抿住的唇线,“郑伊健都老了!” 林天野眼皮轻跳,同时自哂地笑,“我也老了!早不混了。常队,林天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没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能算年少轻狂不知上进,还得用我爸的性命还吗?” 第41章 常在峰又说不出话了,他垂下眼,躲开林天野那种苦意明显的笑,慢慢退开两步,而后转身朝车走去。 和他一起来的冯智学见他回来就起了火,关心且又规劝地道,“常队别总搭理那个林天野,谁不知道他的嘴巴歹毒?咱们说啥干啥总得注意纪律,这些特种行业的人口齿之间不安尺子,天天刷润滑油。” “不要行业歧视。”常在峰皱眉说他,“人都为挣口饭,互相踩巴没有意思。” 这话甫一出口,他就有些发愣,许多年前的往事蓦然翻上心头。 零七年的钢厂还在苟延残喘,家属区里却早没了八九十年代的秩序井然,听任许多读书不好的半大孩子随意瞎蹿。 距离厂区最远的住宅区是片平房,里面住的都是扩厂房时解决的地皮工,他们算是本地土著,干的都是最没技术含量的苦力工种。 常在峰就是地皮工的孩子,妈妈则是嫁过来的农村姑娘,一家三口全靠他爸常海龙的工资过生活,日子相当紧巴。 聚堆闹事的小混子们专门喜欢欺负这种家庭的孩子,没有别的原因,越穷的父母越疲于奔命,没有心思无微不至地关注儿女,欺负他们成本最低。 “在峰老弟,”一个叫叶明的混子领着几个贼头贼脑的半大小子,非常卖力地抖出流氓摸样,贱笑嘻嘻地冲常在峰抬下巴,“识相点儿啊!” 十四岁的常在峰不肯识相,他很清楚放怂的结果是兜里的五块钱人民币就此易主,那是爸妈给的两天饭钱,他长个儿呢,受不得饿。 再说今天给了明天还得给,没完没了,常在峰还能永远不吃饭吗? 叶明已跟一块儿来的几个小子交代过了,今天必须啃掉常在峰这块硬骨头,跑都不行,见他没有就范意思,就对包后路的帮手们示意一下。 常在峰知道今天躲不过去,攥起双拳准备开拼。 一打五,讨不了好。 那也得打。 打了才有出路。 “叶明!”群殴将发,有人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这是飒飒开了第三本书才试探写的副cp,可以指教的哈! 第24章 前因后果 这种关头,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叼牙签的叶明自认可以统治钢厂少年,懒洋洋地回头一看,神情瞬即愕了起来,“野哥?你咋上这儿来了?” “溜达玩!”林天野笑笑地说,“正巧路过。瞅你们半天了,挺大个人,别总欺负小孩儿。” 叶明闻言有些迟疑,又回过眼去看看常在峰,“野哥认识他啊?” “才认识。”林天野语气柔和,像打商量似的,“挺有钢的小孩儿,招人稀罕。别动弹他。” 叶明闻言立刻露出懊丧神情,声音很低地哦了一声, 林天野伸手拍拍叶明的肩,“你们都是钢厂子弟,互相踩巴没有意思,有能耐外面使去。今儿不准动弹他,以后也不准,让我知道收拾你啊! “行!”叶明闷闷地答。 林天野就笑嘻嘻地走了。 几个小子不明所以地看叶明,“明哥,咱们为啥听他的啊?” “艹!”叶明烦躁地说,“他老能打!咱们不是个儿!家里还特惯着,听人说他爸早就放出话了,谁敢惹他儿子就要谁的好看!不听,你想被一大帮职业选手盯住不放?常在峰,算你小子运气啊!” 冯智学把车开回分局门口,抻脖子看还在后座上出神的常在峰,“常队,今晚还在局里凑合?” 常在峰嗯了一声,一边下车一边应付他,“单身汉,哪都一样,省得折腾。” “你这单身汉才挂三十。”冯智学劝告地喊,“没日没夜地泡分局,多耽误找媳妇啊?回家换身衣服,出去接触接触警察和罪犯之外的世界行不行啊?” “多管闲事。”因为冯智学和自己年龄相仿,常在峰跟他说话一直不怎么留情,“你有媳妇不就行了?净瞎操心。” 冯智学耸肩膀笑,“那我下班回家陪媳妇了?” “回去回去!”常在峰头也不回地摆手说,“明天给你一上午假,吃完中饭再来。” 冯智学好久都没休息过了,乐得什么似的,“哎呀我可当了回人。” 常在峰置若罔闻地走进分局,大步流星地上了二楼,先去公厕解了个手,然后掏出钥匙开了办公室门,拉出收在卷柜后面的折叠床,三下两下支开撑好,又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拽出一张小薄被子,倒在床上闭眼就睡。 时间不早,明天还有许多工作等着处理,而且算不出会有多少突发的事,他得抓紧休息,这样才能保证体力。 当警察是他特别小的时候立下的志向,从未改变,咋累都是心甘情愿。 如同小醒之后接着入睡新梦还能接上旧梦一样,闭上眼后,常在峰又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后来与林天野的那些瓜葛。 十七岁时要读高中,常海龙特意多给了儿子二十块钱,让他去市区剪个既合学校要求又不太傻太愣的发型。 钢厂有好几家发廊,手艺时髦点儿的都被小混子们占着,整天没个消停,老实孩子不敢进门,剩下的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剃头匠所开,他们会给退休职工刮脸,剃出来的头发个个都像新放回来的劳改犯。 常海龙自己没念过多少书,当了工人之后眼瞧着一样的人能分三六九等,知道学习重要,儿子考上了重点高中,他的心里特别高兴,为此努力改变了一下消费观。 第42章 常在峰的消费观却一下子改不了,绕在学校周围逛游半天才找了家瞧着门面朴素的店,刚进去就看见林天野歪叼着颗烟,笑吟吟地瞧一个青年替人洗头。 登时走不了路。 有人进门,站没站相的林天野自然而然地瞅过来,一时也没认出常在峰,只对那个青年喊道,“高俊俊,又来活了。” 常在峰直到现在还去高家俊的小理发店里剃头,当年却真以为他叫高俊俊,本来打算进门先问价格,看到林天野后却给忘了。 “老弟头回来啊?”高家俊给前面的人洗好头发吹干之后才很认真的招呼常在峰,“咋总盯着野子看呢?” 林天野这才发觉似的,“瞅我?” 十七岁的常在峰也没否认,躺在洗头椅上嗯了一声,“是。哥你救过我。” 林天野闻言走到洗头椅前仔细看他,“啥时候事儿?” “三年前。”常在峰实话实说,“我刚上初中。叶明他们想要抢我饭钱。在钢厂家属区。” 林天野闻言仔细想想,而后笑了,“你是小黑孩儿啊?长开了嘿!” 就这样认识起来。 高家俊的小理发店开在高中边上,因为林天野的缘故,别人剪头十五,常在峰剪头十块,从他十七剪到三十都是十块,始终没涨。 人却全变了样。 常在峰由钢厂最穷的工人家儿子长成了刑警,二十九岁就当了滨江分局刑警支队二中队队长。林天野一身刺青,无所事事到二十五岁方才效仿朋友学习美发,把“小野”开到了h市最繁华的地段。三十七岁的高家俊却已长了明显的小肚腩,仍在高中附近开小理发店,他的女儿已经读小学了。 林巍在拐末睡到早上八点方才醒来,使劲儿拍了几把脸,开车回到毛坯房去换了一套衣服,到律所时已经十点多了。 没人对他这种将近中午才上班的行径有看法,好像那是诺正所的日常,秦冬阳的眼睛也没往他脸上瞭,只说了句,“李律找你。” 林巍把外套丢在椅子背上,路过茶水间的时候顺了一个纸杯和两颗胶囊咖啡,进李擎正的办公室去倒热水。 李擎正屋子里没别人,由着他造次,直截了当地说正经事,“瑞信杀人案牵扯出来的老鼠仓案想找咱所代理,我都接着几拨托付了,犹豫接不接呢!你怎么看?” 林巍捏着纸杯灌咖啡,“我只会看代理费,给足了就接呗!” “掉钱眼里!”李擎正笑,“还是你已经了解过案情了,觉得有的打啊?” 林巍摇头,“没工夫管还没给钱的闲事儿!不过李律您知道我,接案子是接案子,从来不保证赢,这是林巍的一贯声明。” 李擎正认真看他一眼,点头,示意他坐,“谁也不能保证官司一定会赢。你能案源不断,靠的是股拼命三郎的劲儿,临死都能咬人两口,输也输得不太憋屈。” 林巍不大正经地笑,“怎么觉得李律不像在夸我呢?” 李擎正不跟他闹,仍很正经地说,“诺正不像朗乾那么有情怀。你师父不怕累地拽着民商事,挣钱不挣钱的其次,名头更在其次,就是想守住个谁找上门都能得着指点帮助的全能型律所,那是他的理想。咱们专打刑事案件,沾了‘刑事’这两个字,一百个人能有一个两个全身而退就不错了,剩下的还都不请律师辩护了吗?我是指望诺正安身立命,但不强求什么所谓的胜诉率,只想保持行业口碑。这案子要是接,还是希望你来负责。” 林巍也没为难,“行啊!也不是腾不出时间。” 李擎正闻言挺高兴的,“瑞信的杀人案是你师弟负责,我还以为你得有顾虑呢!” “顾虑什么?”林巍淡淡地说,“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再说他打弟弟案子我负责姐姐,不挨着。” “嗯!”李擎正就又点头,“那我就让助理把合同和资料给你送过去。给的价格不低,他们自己也知道案子工作量大。” 林巍把压根没添多少水的咖啡全部掫进嘴里,“行!那我回去看了!” “老钱对这案子挺有兴趣。”李擎正跟上了句,“这也没经开会决定,估计得有想法,你有点儿心理准备。” 林巍听见这句,将手里纸杯丢进李擎正的垃圾桶里,“李律,您不提醒我也没想太多,老钱要有兴趣给他也成,我不是多着急挣钱。过两年我回师父那儿去,他得跟您打天下呢,心里存了芥蒂不好。” 李擎正摇了摇头,“一天没回去,成果就还是诺正所的。我不是信不着老钱的能力,单纯觉得当律师的过于在意金钱不是什么好事,需知克制。” 林巍闻言没再推辞,只笑了声,“看李律说的,是人都喜欢钱,概莫能外。” 李擎正见他又要离开,随口问道,“冬阳早上交辞职信了,行政那边怕耽误你的工作,立刻告诉我了,怎么回事?” 林巍本已半转了身,闻言顿住身体,慢慢转回李擎正的方向。 李擎正看懂他的肢体语言,“怎么?你不知道?” 林巍苦笑一下,“兔子急了会咬人,这是跟我怄气。辞什么职?让行政的把信给我送去。” 李擎正闻言点了点头,“既是怄气就好好开导开导,总在一块儿工作舌头没有不碰牙的,你的性子也太强势,别老压人。我看冬阳还是挺勤奋的,年轻人只要肯干,不耍滑头就比什么都强,性子柔点儿闷点儿慢慢调教,不要修剪太狠。律所也不能只有你林巍这种雷厉风行的人。” 第43章 林巍似点头似不点头,又转过身,大步出门去了。 第25章 该说的话 张言的案子要跑外地,林巍签过合同之后就对秦冬阳指指新送来的案情资料,“一式两份,最近做好出差准备。” 秦冬阳眼睛盯着那些资料,没有立刻接过去印。 林巍知道他的意思,又把行政送给他的辞职信往桌边推了推,“你的动作还挺迅速,显得自己打字快吗?谁家的大小王不吵个嘴?老爷们家玩这套,有意思吗?” 秦冬阳咬咬嘴唇,“我没有玩,是您赶我!说得清清楚楚,从你家,从律所,滚!” 他的声音不高,“滚”字却有些裂。 林巍蹙眉听着,装起糊涂来,“是吗?我怎么不记得?秦冬阳你太计较了吧?跟句上头的话较真?” “您记得!”秦冬阳固执地说,“您昨天没喝酒,就是喝了记性也好着呢,多少年都不忘……不是我要计较,而是林律,秦冬阳可以底线低,不能没有……” “好了!”林巍很不耐烦,抓回辞职信去撕碎了,“绕老绕去就是小孩儿脾气!有本事你就跟我对着干,赢了是能耐!往所里闹,不嫌丢人!昨天今天的,不就等我给你道歉吗?我道歉行了吧?秦冬阳,对不起,林巍不应该让你尴尬,不应该以大欺小压迫人,不该吼你不该让你滚!完事了吗?” 说得痛痛快快,其实半点儿诚意没有。 秦冬阳不能置信地盯着林巍撕碎辞职信的双手,磕巴着道,“您……您把啥都当儿戏?” “不是儿戏?”林巍眼神阴了,带些凛意地盯住他,“我都说了,大老爷们,闹这出好看?还让李律为了这事儿问我,秦冬阳你出息了!接着闹,让你哥你嫂子也来问我是不是?我告诉你秦冬阳,到时候别怪你林律不留情面,该说的话都说出去!” 秦冬阳愕然瞪住他脸,“什么……该说的?” “你不知道?”林巍冷冷地道,“我也没有几个真心朋友,老同学也不多。秦冬阳,咱们都得在h市接着混,彼此留点儿脸面!不就吵两句吗?都给你道歉了,还要怎样?” 秦冬阳被这些毫无人情味的话语激得眼眶发红,只管盯着林巍细看,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好了!”林巍缓缓收起阴鸷目光,更低一些声音,“去复印。” 秦冬阳像个接收到指令的僵尸一般硬着膝盖去复印间,立到大型复印机前久久呆站。 血液循环生了阻碍,大失供氧的脑筋没法迅速清楚,过好半天他才开始疑惑:怎么不记得自己咋走过来的了呢? 林巍的心情也没多好,他似口渴,胡乱拽出一瓶矿泉水来仰头灌尽。 矿泉水是秦冬阳帮他准备在办公桌底下的,林巍不是什么讲究人,喝咖啡是喝咖啡,喝水是喝水,不能混为一谈,而且嘴急起来分秒都不能等,晚点进口就会急躁暴跳,秦冬阳为此吃过他不少骂,后来学聪明了,总给他在桌底下备几瓶。 林巍灌了个够才下意识地想自己也不是头一次对秦冬阳嘴黑,之前小助理的反应从未如此激烈,同时又忍不住抚心自问了下:好像对别的助理也没这样,到底是欺负小孩儿欺负成了习惯,还是这二年来日益暴躁,不好好做人了? 非得难为个老实头子干什么啊? 林巍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生而精明的人,感知力强到堪称慧眼如炬,秦冬阳还是小少年时两人就认识了,某些闪烁躲避且又含义复杂的眼神,过来人怎会看不懂呢?可他得装不懂,自己是有沈浩澄的,那是千辛万苦拼命追来的大宝贝,得供奉着,任何歪心思都不能长,注意力也不能多往别的事情上放。 况且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弟也不可戏,秦大沛是自己的好哥们,秦冬阳是弯是直不要因为认识了他林巍。 男人弯了有什么好?即使有了沈浩澄,林巍也总是想:曲线总比直线绕远,选择面一下就变窄了,许多困难阻碍都是当路巨石,根本绕不开的。秦冬阳看起来那么弱那么软,肯定忍受不住个中苦痛。 误人子弟的责任不好承担,只能装不知道。 自己虽然是个同性恋,并不盼着谁谁都来一个战壕,最好知难而退,最好痛改前“非”。 非! 林巍又忍不住嘲笑自己——还真是林北得的儿子! 他把空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里,拨过电脑预约会见。 最近压了太多郁闷,干脆去与那个范晨碰碰,互相抛抛垃圾。 小景也来复印东西,见秦冬阳呆呆地,就用胳膊肘捅他,“怎么了?” “没事!”秦冬阳回过了神,赶紧整理情绪。 “我有事。”小景叹口气说。 秦冬阳自然看他,“怎么了?” “大肥鸭子又落你们嘴了!”小景往他手上资料示意一下,“是那个老鼠仓案吧?钱律两眼放光地盯着,李律又偏心眼儿,伸手就给林律了!这一上午的脸耷拉得……我都不知道该蹲着接还是跪着接!” 秦冬阳不由笑了一下,“说得这个严重。大研究生,跪字都用上了!打工是不容易,也别自我奴化。” 说完他立刻联想起了“私奴”二字,胸口又闷起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小景仍用胳膊捅他,“获益者总能吃相优雅!当谁都是你的林律?总把助理当自己人,事事护着?像我这种不入上级心的跟班儿,得好处没份儿,人家要倒垃圾的时候咱就得是桶子。生存不易啊!” 第44章 秦冬阳没法评价后面的话,只蹙眉道,“咱所也不缺案子打,不干这件干那件么,钱律至于的吗?” “真能装相!”小景伸出食指点一点他,“当着明人还说暗话。咱们干刑辩的,处理打仗斗殴杀人放火肯定不咋稀奇,你都当三年助律了,遇到几起老鼠仓啊?对于年轻律师是添阅历长经验的难得挑战,对于林律钱律这种资质的而言可是把名头响到有钱阶层的利器啊!救多少杀人犯于刀下能动自认不会杀人者的心肠?管你多能干哩,大老板们个个都沾人命官司不成?可是叫个有钱的在经济上都得有点猫腻吧?这就是玄机,一炮而红的玄机!” 秦冬阳根本没有考虑这些,片刻之前还想消极应付的心立刻就被小景这几句话给说没了。 能不能一炮而红不是他能左右的事,这么大的挑战面前,不可以拖林巍的后腿。 老鼠仓案的前期案头整理工作足足用了两天半,也只算捋捋步骤。 秦冬阳亲耳听到林巍给t市的证券营业部打电话,找负责人预约见面了解情况以及调取证据的时间,而后又同长山区经侦科联系,询问案情进展,想借他们传唤同案或者证人的机会见见其他涉案人员的面。 这案子属于两地联查,立案立在h市,许多大部头的工作都在t市以及与其紧邻的几个小城市里,警察叔叔都要频繁出差,林巍和秦冬阳自然闲不了的。 “不能干等着阅卷!”林巍告诉秦冬阳说,“咱们得与公安并驾齐驱。掌握到的东西越晚越少越失先机,你准备下,明后天咱们就出门。” “明天得先去见范晨。”秦冬阳提醒他说,“您自己约的。” “哦!”林巍听了点头,“我把这个坏种忘脑后了。” “所以,”秦冬阳长长地耷拉着眼皮,“助理的工作就是助理的工作,您别总抢过去干。大律师就管大律师那份儿,给小助理留口饭吃。” 林巍闻言立刻嘶了一下,拧起眉头道,“怎么着秦冬阳?阴不阴阳不阳的呲哒谁呢?这是拿捏着我不想让你辞职,要造反吗?还是想等我再忍不住发火主动撵你走啊?那样能混着遣散费啊?” 这人永远嘴巴挂刀,秦冬阳转身就去干活,不接话茬。 他什么都不想,就是憋屈得慌。 乖乖巧巧地唯命是从了三年,该挨骂还是挨骂,该不留情还是不留情,干脆说说心里话么!让这林律知道知道秦冬阳只是不敢惹他罢了,不是什么木头人!反正让不让辞职给不给遣散费他也是要走的,等到这个嘴硬家伙消了过意不去就走。 之前那些隐秘心思,正主不知道还好装模作样,被知道了,秦冬阳觉得自己没有本事继续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只有告别。 范晨总算见着了林巍,因为不能打人,眼神非常阴鸷,“还以为你卷了我妈的钱颠路了!” 林巍比他还阴,“那是你这种家伙的卑劣!哥不缺钱,很不至于。只不过给你机会你不好好捧着,想自己要就没那么便宜!来不来,啥时候来都得按照我的节奏。” 范晨想要反驳,亏于词穷,找不到太有力的话语,就烦躁道,“别他妈的啰嗦!总之得管不是?明告诉你,我就想关着那小孩儿祸害两天,完了找地方一丢。不点儿的东西也记不住啥,没法找后账的,没想到她那么脆,说死就死!” 林巍点点自己带来的文件资料,“尸检结果上说你往芯芯身体里塞铅笔了。” “嗯!”范晨满不在乎,“从她书包里面找出来的。” 第26章 到期滚蛋 秦冬阳又搓手指,使劲儿搓。 这是泄露情绪的动作,瞒不过有心人的观察,不利于律法工作的严肃严谨性,应该控制。 可他控制不住。 “八岁幼童。”林巍的声音极其缓慢,“这会造成她内出血,进而休克死亡,你不知道?” “这就死了?”范晨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她小,没放太粗东西。那地方不都能生出孩子来吗?好多男的都说可有弹性了。” 林巍咔嚓掰裂了手里的电容笔,几百块钱的东西立刻就报废了,他很隐蔽地吸了两口长气,又问范晨,“你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范晨对自己也很不屑,“都他妈穷死了,连件好衣服都穿不上,谁他奶奶的跟我?” 能穿什么锦衣华服他也不是人样。 林巍继续保持情绪稳定,“那对女性身体构造的了解从哪儿来的?” “就听邻居和网吧里那些小子吹牛x啊,谁的大谁的长,还有谁的妞紧!”范晨满不在乎地道,“电脑里也有啊!稀奇?” “你挺好学!”林巍冷笑地道,“可惜精力没用到正地方!理解能力也不行,全靠自己揣测。” “这玩意儿么!”范晨十分恬不知耻,“狗都会干!是个人都不用琢磨。我听过我妈和他男人弄,大晚上的美得够呛……” 林巍立刻就把裂掉的电容笔摔到他的脸上,“畜生!” 狱警顶着满脸忍耐上前提醒,“律师同志,请您注意克制情绪。” 林巍腾地站起,抬腿就往会见室外面走。 范晨不以为然地抹了把脸,歪着嘴巴对他背影邪笑,“我可跟你说了,就想玩玩那个小孩儿,没想弄死她!” 林巍大步出去。 第45章 秦冬阳慢慢起身,慢慢地收拾会见桌上的东西,往外走时特意擦过范晨身体,举起文件袋就砸他的脑袋,使了很大的劲儿,发出哐地一声动静。 “哎?你他妈的……”范晨立刻想扑过来,奈何手足被缚,只能徒劳挣扎,马上又喊,“警察同志你看着没有?他打我!” 狱警当没看着,厉声呵斥他道,“坐下!坐好!” 秦冬阳快步追出了门,与林巍一起出了看守所门。 坐进车里,林巍缓缓吁两口气,声线很沉地对秦冬阳说,“这小子愚昧无知,不懂得什么叫做性成熟,也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导致芯芯死亡。” 秦冬阳目瞪口呆地看他,“真要给他辩护?” 林巍沉默一刻才说,“情感是情感,工作是工作!” 秦冬阳眼皮狂跳起来,又开始神经质地搓手指,好半天都没法摸方向盘。 林巍欲从后座下来,“我开吧!” 秦冬阳当没听见,猛然打着了火,轰地开出停车场去。 车身狠命一耸,竟把后座上的林巍扣上前排椅背,狠狠磕了一下。 “秦冬阳!”毫无精神准备的林巍赶紧调整好自己的狼狈,提声大骂,“你他妈的要作死啊?” 秦冬阳板着张脸,只管开车,不出声。 “停下!”林巍气得不行,又吼,“我开!” 秦冬阳当没听见,沉着脸儿,只管向前。 林巍一时没有办法,考虑行车安全,狠狠地克制着心头怒火,狠狠地盯着秦冬阳看。可他到底受不了这种气,怎么平复都平复不下去,二人刚刚回到律所他就啪地关了办公室门,抬腿踹了秦冬阳一下。 秦冬阳反而笑了,伸手指指自己的腿,“您能忍到回办公室,没一下车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扇我耳光挺难得了!可是林哥,我这里错过位,是您说的,髋关节血供少,不好养,弄不好就股骨头坏死当瘫痪了!再踹!” 林巍狠狠地咬牙,“你他妈的真的不想干了?” “真不想干!”秦冬阳满脸都是上涌的血色,“这种只有利益没有正义的工作,这种只有理智没有情义的人,哪里值得留恋?” 林巍压着再次踹人的冲动,咬牙咬得腮骨都要炸了,“合同到几月份?” 秦冬阳听懂他的意思,心里升起寒凉,努力平复着气息,“年底。” “到时间滚!”林巍低声吼道,“没人留你。滚不了之前你得跟着恶心,跟着闻范晨的臭味,这他妈是你自己选的路,是你秦冬阳该得的,凭什么躲?” 秦冬阳脑仁嗡嗡的听着这些骂,努力地把它们吞进心去包裹起来,好让上面的芒刺别太锋利。 是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他十几岁时生出来的志向,是他趴在林巍背上坚定下来的选择,是他该得,是他的不能躲。 原地吸气,呼气,吸气,再呼…… 林巍率先冷静下去,拧着眉头看着不能痛快流血也不准自己流眼泪的秦冬阳,毫不留情地说,“才知道刑辩律师操蛋吗秦冬阳?你为什么要干这行?我当初的大学志愿不归自己填报,为了不当兵不当警察不穿板板正正的制服,只能来当律师。你为什么?非得学法,非得匡扶正义,干嘛不去当审判官啊?你哥劝没劝过你考公?说没说过你不适合当律师?硬生生地踩到这里头来,三年了,才想捂鼻子啊?来得及吗?” 秦冬阳怒火狂烧的眼立刻就黯淡了,他将视线垂下,伤怀而又失望地耷拉着,真的开始叩问自己。为什么要踩进来啊?为什么想追随一个人呢?为什么去走他在走的道路?为什么要将一些蠢动妄想实际到赖以生存的工作上面? 都是报应。 林巍绕过他去,走到办公桌前摸出瓶水,拧开盖子子咕咚咚地灌干净了,而后冷情吩咐,“定明天去t市的票,早就行,高铁飞机都可以,两张。” 秦冬阳人肉机器一般走到自己椅子上去,腿木,手指也木,连搓了几下才能抓住手机,点开订票软件的时候还在默默地问自己,这样下去,能不能坚持到年底啊? 电话声响,林巍烦躁地接起来,情绪不太好地“喂”了一声。 马宇波在里面笑,“林律总这么酷!你不是让我打听老武的底细吗?有点儿眉目了,林律拨冗见个面啊?” 林巍听到关于徐名达集资案的事情就把其他东西压下去了,他垂眼看看腕上的表,顺势抬起掌来揉揉自己的脸,答应了,“我请晚饭,喝什么随意,你定个地方告诉我。” 马宇波仍旧笑着,“行!大律师就是有气势,请人还得被请的选地方。我定好了地方发位置给你。” 林巍挂掉电话,垂眼瞅瞅自己丢在桌面上的范晨案资料,没情绪看,随手抓过徐名达案的资料,仍旧没情绪看,干脆就不难为自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秦冬阳认认真真地往订票软件里输送身份信息,只怕心慌气闷打错了字输乱了号码,反复检查,反复地告诫自己平静下来,可惜就是不奏效,再容易不过的小事儿,怎么都弄不好。 于是丢了手机,身体趴到办公桌上去,使劲儿闭上了眼。 林巍走了,他知道,今天不会再回来了。 睡一会儿,秦冬阳默默地抚慰自己说,睡一会儿就好了。 “林律真够意思!”马宇波见着林巍立刻吹捧,“说帮老徐就认真帮!平常要想约你可得多难?一听有关徐叔案子,马上就不费劲。” 第46章 “我们这面已经给了协商建议。”林巍的状态明显不如往日有劲儿,“这个武老板是谈判代表,个人借款额占比较大,他的态度十分重要,关系着协商成败!我师父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身体也不太好,还不肯金盆洗手,费劲巴力地挑头儿管这纠葛,够辛苦的!当徒弟的也就这点儿孝敬。” “林律仗义!”马宇波更奉承道,“佩服佩服!” 林巍懒得与他装相,左右看看,“你没约徐建啊?” “没有。”马宇波对他搓手指头,“那也是马粪蛋子发烧表面光!老头子的事儿一炸,四下里的账主子都跳出来找事儿,现在特缺这个。咱们要说他家的案子,叫来了结不结账?就当哥们义气。哎?林律怎么没带助理呢?” “小孩儿。”林巍听他提起秦冬阳来,下意识地皱皱眉头,“跟咱玩不上。” “小什么孩儿?”马宇波更笑起来,“都能当孩儿爹了,就在林律这儿总小。” 林巍不欲多说这些,又把话题绕回武老板身上。 秦冬阳一觉睡到夜里八点,抬眼看时整个律所都漆黑了,只有他的屋子还亮着灯。 努力抬起酸麻不堪的手掌揉揉压歪的脸,再抹了抹挤出来的口水,秦冬阳看一眼表,立刻吓了一跳,心说只想略微睡睡,怎么就过去四五个钟头了?这期间外面又是下班又是关门的,自己竟然都没听见,黑沉得梦都没作半个,只管傻睡,到底是休息还是休克啊? 自我批判完了又想起来票还没定,心猛急跳,马上抓起手机,点回定票软件里查看。 好时段的机票和高铁票果然都没有了,秦冬阳心慌不已又气急败坏地搜了好几圈,最后认命地接受了现实。 只有一班凌晨四点的高铁二等座,不买也得买了。 这个时间再打电话询问林巍行不行肯定没好果子吃,秦冬阳横了横心,先斩后奏地定了位置,暗想反正死不了人,顶多就是浪费几个手续费退票么! 第27章 包里的糖 林巍和马宇波转战到了一家酒吧,正捏着杯价格不菲的红酒慢慢啜,秦冬阳的信息进了手机。 “04.36分g x x x x次二车厢17座e 17座f。04.15分h市东站集合。” 林巍看着那两个“04”,皱起眉想:秦冬阳的报复心这么强吗?明知道自己出来和人谈事,特意选个那么早的时间折腾他?干脆就挑凌晨一两点的红眼航班不更好些? 马宇波虽然是个贪恋声色场的,人却很精,特别知道分寸场合,此时虽然在跟几个服务生嬉闹,也用余光瞄着林巍,见他皱眉,便回身问,“林律有事?” “明天出差!”林巍回答,“助理定了早上四点的票。” “哦哦!”马宇波立刻就道,“那是票不好定。这玩意儿没个准。既然得起大早,咱就散了,工作重要,哪天有了时间再聚。” 林巍顺水推舟地离开了酒吧,开回毛坯房下没有急着上楼,先跟向乾通话,细致说了一遍马宇波提供给自己的情况。 爷俩仗着微信通话不收银子,细枝百叶地研究好久商量好久,终于挂断了时手机都发烫了。 林巍又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他慢吞吞地锁好了车,走进停车场的电梯,快出去时给自己定好了闹钟。 以往正常时间出行他也会要求秦冬阳提前一个半小时提醒自己,以免误了行程,现在这种情形,指望自己可能更靠谱些。 进门之后林巍不干别的,先去整理皮箱。 他没让秦冬阳预定回程的票,t市毕竟异乡外地,很多东西不好掌控,什么时候回来得看具体情况。 衣服得准备足。 大概是因已经喝得状态微醺,林巍睡得容易,却不够沉,连着做了好几个梦,一下是略年轻时的沈浩澄正正经经地对他说“你就不该找我这样满身伤痕的人,应该找一个肯包容的,能够治愈你的。被共同吸引,势必也要因为共同疲惫……”,一下又是低眉顺眼的秦冬阳突然变得龇牙咧嘴。 林巍就在梦里头骂,“哪他妈的有肯包容的人?爹妈都不行呢!” 电话响的时候他以为是闹钟响了,腾地翻身而起,抓过来看却是电话,秦冬阳的。 “嗯?”林巍接了,只给一个鼻音。 “赶车!”秦冬阳轻声地说,“别晚了。” 林巍又嗯一下。 电话挂了。 林巍想要起身洗漱,手机再次响动起来,这回才是闹钟。 秦冬阳打电话前也很挣扎了会儿,信息都发过了,迟到是迟到者自己的问题,与他无关,巴巴提醒,不一定能得什么好的对待。 可他已经提醒了那么多次,突然改变习惯也不容易,自己艰难了阵,到底还是拨过去了。 而后提着小皮箱子往门口走,生怕打扰了父母睡觉,蹑手蹑脚轻拿轻放。 上次一起出差是什么时候的事?进了电梯之后,秦冬阳松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 反正不是这么早出门,林巍还开了车过来接他。 凌晨指望人家绕远来接当然有些不通情理,秦冬阳没有那种非分之想,但那做了好几年哥哥的人,顺口问问他怎么过去都好啊! 出租车贴到身边,司机状态挺精神的,“帅哥早啊!” 秦冬阳的行李箱小,不打算往备箱放,直接塞进后座里去,同时淡淡地笑,“客气也别脱离现实,我算帅哥?” 第47章 司机也就三十来岁,闻言往他脸上瞅瞅,非常认真地说,“怎么弄判定帅哥也是见仁见智的事儿!老远一看你这身材就是花美男啊!至于五官,那话怎么说的?第一眼美女第二眼美女吧?兄弟你不算是第一眼帅哥,属于第二眼的。” 秦冬阳被他给逗笑了,“大哥真有口才。我起这么早不容易,您别误了我的车次就成。” “那不能够!”司机乐呵呵地摇头,“一路顺风,使命必达。” 林巍把车停在高铁站前计时收费的停车场里,拉着箱子快步走入检票大厅。 因为时间太早,大厅里面只有一列等候检票的队伍,很容易就找到了位置靠后的秦冬阳。 秦冬阳往他脸上看看,喊了一句,“林律!” 林巍只点点头。 中间隔了几个人,他没说话兴致,站进队伍等着上车。 都是掐着时间来的,没过多久队伍就动,换到站台上再等着的那一两分钟,还不说话显得别扭,林巍便道,“票不好定?” 秦冬阳心虚地应,“没有别的时段了。我往后看了一天,也差不多,干脆就不等了。” 林巍没有再说,只嗯一下。 须臾火车到了,二人先后上去,ef两个座位挨着,秦冬阳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林巍,自己坐在过道这边。 火车很快飞驰起来,秦冬阳知道林巍绝对没吃早饭,从小包里摸出一袋饼干递过来。 林巍只瞟一眼,立刻摇头。 秦冬阳放回饼干,又拿了一盒牛奶给他。 林巍甚至皱起了眉,伸臂推开。 秦冬阳只好搜出一颗奶糖,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掌心。 林巍嗤了一下,“大老爷们!” 秦冬阳垂眼扎了吸管,自己喝起牛奶,不搭这话。 手里捏着颗糖不太舒坦,林巍只好剥开丢进嘴里,而后顺手就将糖纸塞回秦冬阳手里。 他们也是半路上车,旅客大多都在睡觉,秦冬阳怕影响人,动作轻轻地抽出车上备好的垃圾袋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将糖纸放了进去。 林巍闭上眼睛假寐,耳朵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舌尖味蕾却已感受到了融化开的奶香和甜,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吃糖,好像都是被这个秦冬阳强迫的。 家里从来没买过糖,林巍对这食品也没向往,他对糖果的印象长期混淆于三大营养成分之一,真正体会它的味道,确实是从秦冬阳到身边来当助理开始的。 这人只要是出远门,皮箱之外总有一个随身的包,里面林林总总地装着牛奶和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好像自己和自己的上级律师都是弱不禁风的人,饿个一顿半顿就能迎风而倒,需得随身携带补给之物。 因为这事儿,某次私下和秦大沛打屁的时候,林巍曾经当成笑话讲过。 秦大沛也附和他,“是!他小学毕业时我爷非得让我带他去看看天安门。傻小子一路都背个包,过会儿问我哥你渴不渴?再过会儿又问哥你饿不饿?后来把我给问烦了,兜屁股就是一脚!让你看天安门还是让你来当小伺候的?” 林巍记得自己大笑了一场。 此刻再回忆起“小伺候”这个词儿来,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不太舒服。 “秦冬阳,”他仍闭着双眼,声音很轻地说,“你都跟谁出过门?” 秦冬阳已经喝了一半牛奶,听见这问,吐了吸管仔细想想,“我在本地读的大学,不怎么出门,除了我哥带我旅了几次游就是跟您出差。怎么了?” 林巍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秦大沛比秦冬阳年长不少,读了大学之后多忙自己的事,那时候秦冬阳还在中学里面死尅书本,兄弟两个能协调在一块儿的旅游次数也不太多,小孩儿包里这些吃的,除了秦大沛也就给过自己。 林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和秦大沛一样混蛋,总是欺负想示好的弟弟。 莫名其妙地心软了下。 常在峰脑门带汗地从吴局办公室出来。 于军正好路过,见状便笑,“常队挨批啦?” 常在峰摇头,“吴局还是新来的媳妇呢,不给留皮不给留脸地批人那种作风暂时还没露头!就是枸杞大红袍也挺够劲儿,一门给你倒。” 于军更乐起来,“哎呀,这是喝通透了!吴局真够坏的,给个大龄单身灌什么枸杞啊?” “老龄单身别笑话人,”常在峰并不在乎下属这点儿调侃,“彼此彼此的事儿!” “彼此啥彼此?”于军也不维护领导面子,“我可后继有人,常队还是抓紧时间。” 常在峰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过来干啥?” “啊!”于军闻言就说,“找你。昨天半夜逮进来的那起寻衅滋事,有个小子毛特别刺,我怕一桐自己对付不了。不是常队嘱咐咱们好好照顾闺女?看看去不?” 常在峰听了立刻便往询问室走,甫一进门就把刚才跟于军开玩笑的脸揭了下去,黑着神情,立在问笔录的同事身边听过程。 “顾小江,你把态度放好点儿!”做笔录的是头年夏天新分到滨江分局的女刑警刘一桐,刚从警校毕业,年轻飒爽,虽然稚嫩了些,仍然被局里当成重点培养对象,省得将来遇上案情特殊的女当事人还得出去借调。 “大姐,”顾小江岁数不大,一脑袋蓝毛,神色特别不耐烦,“我也是受害人!受害人啊!你把我当罪犯来审,我还得怎么好啊?” 第48章 “嗓门大你就有理啊?”刘一桐喝他,“监控录像显示你们是互殴,什么受害人?” “都看过监控了你还问什么问啊?”顾小江把脸歪了,“故意压我是不是?对方什么来头?有势力呗?” 第28章 心中之刺 一副小混子样。 常在峰知道刘一桐不怕耗,可是最近案子众多,人人都累,他舍不得把个女将栓在询问室里,于是伸手敲敲桌子,“什么势力?你这年纪还看黑道片啊?啥势力能渗进公安局来?让你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小不点儿的崽子留个治安拘留的底儿,显得能耐?” 顾小江斜过眼睛瞅他,“又来个叔叔欺负我。都说了我是受害人!没听说过受害人还得治安拘留的。” “咋受害的?”常在峰拽了椅子坐下,态度也不大耐烦。昨晚他跟吴局和大队长开会开到十点,不了解顾小江的情况。 “我好好地下班回家,没招谁没惹谁,那俩小子非得贱兮兮的凑跟前来骂我蓝毛儿,叔叔,是你能忍?”顾小江语气不好地说。 “你不就蓝毛儿吗?”常在峰早就觉得他的发色刺眼,顺口就说。 “是就能随便说?”顾小江还真不好对付,“这就好比咱俩不认不识,我上去就喊你‘大个儿嘿’,你乐意听?” 常在峰被这小孩儿逗起了兴致,不着急了,“也是。算他们寻衅,所以你就滋事了呗?” “可没有。”顾小江哼,“只把态度给回去了。‘豆芽菜离我远点儿’!” “挺有态度!”常在峰似在夸奖。 “必须的么!我师父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非要嘚瑟,虽远必诛。”顾小江哼,“况且他是凑上来的,不远。” 什么跟什么? 常在峰有些玩味地看他,“侠客。然后呢?” “不都看监控了?”顾小江更没好气,“然后他们就骂我,我也骂他们,他们先搡我,我就揍他们。是,我打赢了,那怎么着?等着他们欺负我呗?不能正当防卫呗?” 常在峰歪歪下巴,“一桐,给他念叨念叨正当防卫的定义。” 刘一桐又快又清晰地背诵了一遍。 顾小江仍旧满脸不忿,“我就是觉得生命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大半夜的,俩男的凑脸上来挑事儿……” “大半夜的你在街上晃荡?”常在峰道。 “叔叔你行不行啊?”顾小江愤慨起来,“我都说了刚下班刚下班,能不能认真听听俺们小老百姓的话啊?” 常在峰不在意道,“啥工种大半夜的下班?” “洗头房啊!”顾小江迅速地道,“怎么了?洗头工不是正当职业?我也想五点下班,师父万恶,不让。” “哪家洗头房啊?”常在峰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的,把他当成最近这段忙得转不开的日子的调剂。 “小野工作室。”顾小江答,“刚才都跟大姐说了。来一个人问一遍来一个人问一遍,车轮战啊?” 常在峰本来舒展的眉又蹙起来,下意识地要去摸烟,想起身边坐着刘一桐才放弃了。 林天野敲敲办公室门。 常在峰喊,“进来。” 林天野大剌剌地走进去,看看装模作样看文件的常在峰,也装模作样地给恭敬,“常队好啊!” “有啥好的?”常在峰放了手上东西,抬眼看林天野,“野哥有事儿?” “无事敢登三宝殿么?”林天野不想兜圈子,“店里的孩子昨晚下班跟人比划两下,贵局给逮着了,我过来给交治安罚款,接人。下面的兄弟怎么让我来跟常队说啊?现在都这程序了吗?” “又是贵局又是兄弟,”常在峰使劲儿皱起眉毛,“拍民国电影呢?就想见面唠两句嗑。你嘴里这孩子不咋好摆弄吧?都到公安局了,鼻子眼睛全不都在正经地方,派头儿足得好像自己替天行道了一样。” 林天野闻言一笑,“孩子没念啥书,家里环境不太好,难免的。心眼儿不坏。” “我们可看不着心眼儿。”常在峰说,“念书少家庭环境不好的人多了,也不是他试探法律边界的理由。监控录像我看过了,确实是对方先的挑事儿,那你这个孩子,顾小江,手也太黑了点儿,一打俩,自己丝毫都没吃亏,还一口一个受欺负了。野哥,这是洗头小弟啊还是请的打手啊?身手高强了点儿吧?” 林天野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他们先挑事儿就行了呗!技不如人还不老实,怪谁?手黑了咱包医药费,总比自己吃了亏强。常队这是对我的工作室有偏见啊?请不请打手,你就盯着查么!” 常在峰对他这种反应毫不意外,只哼了下,“所以就说什么读书少啊家庭环境不好啊都是借口,根本就是跟啥人学啥人。我对哪儿都没有偏见,高徒自己说的,在洗头房工作,师父万恶,剥削廉价劳动力,不让早下班。” 林天野仍笑嘻嘻,只不过多少有些不太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当师父的自己行不正坐不端,没教好孩子。那怎么着啊常队?毕竟没够上轻伤害,你真把他给弄起来啊?还是非得在小屋里待到今天半夜,凑够二十四小时才行?说痛快话,到底让不让接人啊?” “我就想劝劝你,”常在峰说,“没事儿管管自己身边的人。洗头工也别弄一脑袋扎眼睛的蓝毛,太个性了招麻烦。那孩子的臭脾气得捋捋,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今天没够上,习惯了狠以后不好弄吧?再说分局一天到晚忙成锅粥,少给国家添点儿麻烦。” 第49章 “行!”林天野应得痛快,“我们家去教育,好好教育。不给常队添麻烦!” “还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种话,”常在峰打算放他走了,“别老跟本来就好勇斗狠的小孩儿说。忍一时风平浪静,戾气太重不利于社会和谐……” 林天野却突然翻脸了,“还怎么着啊常队?人顶到脸上骂我们得忍着,人要拿刀砍我们也惹着呗?他妈的横尸街头都没地方伸冤,为了和谐都去白死行不行啊?” 常在峰神色复杂地看向变了脸的林天野,讥讽地笑,“我还以为野哥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沉个屁沉!”林天野伸出食指点点他脸,“常在峰,林勇请你吃过饭的。你见过他活人。就算我爸他妈的是个社会渣滓,到底怎么死的,国家是不是该给家属一个交代?常队别跟我说为了和谐忍过去啊?” 常在峰抿上了嘴。 林天野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很霸道地说,“麻溜给你下属打电话,老子要领小江子走!” 常在峰望着他那阔阔的背,过去关了房门,掏出手机拨给于军,“让林天野交罚款吧!” 于军挂上电话,伸腿截住林天野的去路。 林天野的怒气已不见了,又露了笑,“于警官好。” “又欺负我们常队一顿?”于军问他。 “咋污蔑人?”林天野给于军递烟,“是常队训我。” 于军推开他手,“局里没停下查,每次开会都提。” “开会提啊!”林天野收回烟,叼进自己嘴里,意义复杂地道。 “不是啥案都好破的。”于军盯着他叼烟的样子,“滨江分局的破案率已经很高了,你得理解。” “理解。”林天野玩世不恭地点头,“百分之九十九么!我不幸,是一小撮。” “再难受也别总拿常队出气。”于军仍道,“他过得好?你不打听打听,他还有没有自己的生活?” 林天野微微沉默一会儿,而后很显亲热地搂搂于军的肩,“哥啊,您教教我,啥是生活?吃饭睡觉拉屎挣钱,完事儿了呗!” 于军皱起了眉,骂了一个脏字。 常在峰天生就是易热体质,气温还不太高,他就不开窗户不行,总是觉得屋里缺氧。 却又嗜烟。 立在窗边缓了一会儿情绪,他拍出根软中华来叼在嘴里。 不是腐败,常在峰吃饭从不讲究好赖,填饱肚子就行,几千块钱工资大部分用在了抽烟上。 这是林天野给他惯下的毛病。 高中男生开始试试探探抽烟,在家不敢,怕看父母愁怨的脸,在学校也不太敢,怕老师们觉得他是个不学好的败家子,只在高家俊的小理发店里随便。 能抽过瘾,还不心疼花钱,林天野供着他。 当时的林天野还没正当收入,却已经开始抽软中华了。 “君子美味一口,”林天野常对他说,“山猪才吃不了细糠。咱都读了重点高中,以后不得了的。野哥既然认识了你这个文化人,就不能让在峰委屈。” 这种教唆挺要命的,幸亏当时常在峰没啥烟瘾,要不靠啥来换这口“细糠”? 而林天野,也是被林勇惯出来的。 常在峰确实见过林勇的面,不止一次。 头一回是他去高家俊的店里理发,刚洗完头,看起来挺财大气粗的林勇就走进门来拍林天野的肩膀,“儿子,你把爹给忘了?” 林天野认认真真地玩手机,头不抬眼不睁地回答,“你也才想起我。” “走,”林勇又说,“回家住一宿。” “不去。”林天野干脆极了。 “去?”林勇数落儿子的口气也是哄,“你得说回。那娘们走了,跟爸回家。咱俩在厂子院里烤肉吃。” 林天野不馋肉,但却看看他爸,“走了?掰了?” 林勇闻言就挠脑袋,“也不算掰……旅游去了!” “没工夫陪你!”林天野就把眼睛收了回去,“逮个破烂不撒手的废物爹,有没有都行。” 林勇似拿儿子没好办法,站在专心致志看手机的林天野身边寻思半天,突然之间迅雷不及掩耳地把他给拦腰抱起来,端着人就跑到门口去了。 常在峰惊得嘴巴能开机场。 高家俊咯咯地笑,“这爷俩,绝了。” 第二回…… 第29章 青春饕餮 林天野领着顾小江走进分局院里,兜屁股就是一狠脚。 “干啥啊师父?”顾小江捂着腚喊,“我也不乐意的。你干啥踹我啊?” “干啥踹你?”林天野大声骂他,“小野工作室是高档理容店,高档!让你给说成洗头房?对洗头房有执念滚那儿干去,老子没工夫跟你瞎费力气!” “嘿嘿!”顾小江对上林天野不像跟别人那样不通理,闻言乐了,“说秃噜嘴了!咋这么认真?谁这么好告小状啊让我师父踹我?” “秃噜嘴?”林天野抬腿又是一脚,“你说我万恶,说小野超时长用工也是秃噜嘴了呗?这么爱秃噜啊?今天我让你秃噜个够!” 顾小江接连吃了两脚狠的,受疼不过,捂着屁股就跑,“谁说了?师父你别听人造谣。” 林天野拔腿就追,“造谣?五百块钱治安罚款是不是造谣?小江子你能打是吧?来,先把钱还我!” 第50章 顾小江早就跑到街上去了。 林天野的车不知道停在哪里,两人拐出滨江分局的院门就不见了。 站在窗边把师徒俩这点儿官司听得一清二楚的常在峰手指头被忘了掐的烟头给烫了下,赶紧丢在地上。 他有一些恼怒,回眼狠狠地盯盯那个未熄灭的烟头,上脚就给抿了。 林天野总喜欢收拾人。 第二回见到林勇的时候常在峰正挨林天野的训。 “你个重点高中的好孩子跟人动武?”那是林天野头一次对常在峰没好脸儿,“万一打毛了手,落个轻伤害什么的留了案底,常在峰你还要前途不要?” 没有真正长大的常在峰很不服气,“是他们故意闹事,欺负俊哥。” “留着野哥干什么使?”林天野大声骂他,“几个小破崽子,回头就收拾老实了,用得着你了?常在峰你记住了,好孩子就是好孩子,到啥时候也不能跟我们这些人一样!一样了你还咋当警察?” 常在峰还没答话,林勇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咋就不一样了?我儿子学习是不行,那也是好孩子啊!” 林天野的火气就被林勇岔开了,把眼看看他爹,“咋又找这儿来了?” “别的地方堵不着你。”林勇毫无当爹架子,“还不让老子想儿子了?跟小兄弟生什么气?走,爸请你们几个吃饭。” 林天野明显不想领情,“当你儿子混不上饭?” “混得上混得上。”林勇从善如流地说,“可厉害了。”他不直接攻克儿子,反朝别人下手,走到常在峰的身边,用肩膀头搡搡他,“小孩儿咋惹我家大宝了?哄哄哄哄,叔请你们吃好的去!” 常在峰抬眼看看林天野,没说话。 林勇便又鼓动高家俊,“俊子,走,吃饭去。” “我得看店。”高家俊笑着说道,“没啥客也不能关门,不能那么干买卖。再说我对象一会儿过来。你们去吧,给我打包点儿回来。” 林天野听了就对常在峰歪歪下巴,“人家有对象来,你小子寻思啥?走吧?” 于是两人一起坐上了林勇那辆红色沃尔沃,当年也不特别昂贵的车,还是二手货,只不过十八九岁的常在峰没有见过繁华,懂不了那么多,觉得很奢侈了。 穷人家孩子就是穷人家孩子,被父子俩拉进主营海鲜的饭店里,常在峰连螃蟹都不会吃。 林勇给林天野扒大虾,林天野就给常在峰扒螃蟹,倒也其乐融融。 “你不回家去当少爷,”林勇并不在乎儿子伺候别人,只商量说,“也跟俊子似的,学点儿手艺开个店呗?爸给你投资。总混大街收小弟可不行。” “我收谁了?”林天野不乐意听。 “这不是?”林勇就对常在峰努努嘴。 “可别给老林家脸上贴金!”林天野啪地丢了手里的螃蟹壳,“这是重点高中的好孩子,脑子聪明体能好,国家的未来!给你文盲儿子当小弟啊?哥们!” “啊!哥们!”林勇点头,表示承认儿子的话,也往常在峰的盘子里放一只虾肉,“哥们吃哈!好孩子有前途,也劝劝林天野务点儿正业,二十多了总混日子,以后讨不着老婆。” “你使劲儿讨!”林天野说,“把我那份儿带出来。” “啧!”林勇摘下一次性手套敲他儿子的头,“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常在峰全程忙着看热闹,只觉得这爷俩好玩儿,啥意见都不发表。 那时在林天野面前他就只有被照顾被指点的份儿,没有身份劝导。 如今也没有。 少年人贪嘴,又少常识,生平第一次吃那么多寒凉海物,还喝了好几升的橙汁,回到高家俊的理发店没多久常在峰就开始闹肚子。 开始俩哥还没当成个事儿,眼瞅着人干掉了半卷卫生纸后高家俊才忍无可忍地指挥林天野说,“赶紧给他买点药去,别把我的马桶给拉坏了!” 林天野笑嘻嘻地把常在峰扯到旁边的小诊所里去挂药水,扎上了针还窜了两趟稀的常在峰觉得特没有脸,不好意思多看林天野。 林天野伸手拍拍他脑门子,“没事儿啊!这账得记老林头上,都怪他找的地方不干净,害得在峰受苦。晚上别回寝室了,看再拉呢?咱俩都在俊子那儿住,哥给你煮粥。” 高家俊的小理发店只有一张折叠床,听说他俩要住,主人临时回了父母家里,把那只有二十个平方的小铺面让给了小兄弟们。 因为临街,拉好了卷帘门店里也能听见外面没消停的过车声,常在峰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却总觉得当时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林天野用高家俊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破厨房给常在峰熬了一碗白粥,自己则煮了两包方便面呼噜呼噜地吃。 常在峰咽不下去白粥,馋林天野的方便面,手抱着碗,紧紧盯着人家的锅。 林天野对他瞪眼睛说,“你没见过方便面啊?” “没见过!”拉得透透的常在峰饿得不行,“野哥你别秃噜了,给我留点儿。” 林天野转过些身护住面锅,“留个屁……” 常在峰起身就抢。 “哎?哎?”林天野怕洒了汤,使劲儿喊道,“我揍你啊!” 常在峰不怕揍,硬生生地拽过锅去,抓起林天野的筷子就秃噜面。 林天野气得不行,“你他妈的……” 第51章 常在峰使劲儿秃噜,一边往肚里吞一边对他示意自己那碗白粥。 林天野抱着双臂,瞪眼瞧他把面吃光,阴恻恻地问,“饱了?” “勉强。”常在峰实话实说。 “好吃吗?”林天野还问。 “好吃。”常在峰甚为可恶。 林天野猛然窜起身体,兜头就把常在峰压向已经支好的折叠床,“我让你馋!” 常在峰早就料到他不会善罢甘休,笑呵呵地反抗,“谁不馋?你够意思咋不赔我吃粥?” 两个年轻小伙叽里骨碌闹将起来,什么折叠床能禁得住那种力量?咔嚓一下,某个撑腿突然弯折掉了,叠着身体撕扯的两个人随着那声动静和散架的折叠床一起摔在地面上去,不可抵抗的惯性将在上方的林天野嵌进常在峰的两条大长腿里,一副胸口压住另外一副胸口,热乎乎的嘴唇使劲儿磕在下面那个人的颈动脉上。 常在峰后来才知道颈动脉窦骤遭猛击会要人命,他想自己当时肯定是休克了,意识还在,脑子却突然昏了。 某些反应也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小理发店登时安静异常。 林天野趴在常在峰身上不动,不知道傻了多久方才慢慢爬起来,人也懵了。 二十二岁的野子哥想躲避却又没法子躲避地从一个支点上面离开,不知怎么是好地站了一会儿,闷头就去洗手间了。 本来计划好的同床共枕没成现实。 常在峰记得林天野在卫生间里待了好半天才出来,出来后默不作声地修床洗碗,甚至还把理发店的地给扫了一遍,忙活了好久才低声问,“你还能不能拉?” 始终呆在一边的常在峰说,“好像不能。” “那就睡觉。”林天野往门口走,“我回去找老林搜刮点儿钱!” 夜里睡得太少,火车要过中午才到t市,林巍抱着双臂,头靠车窗,闭眼睛睡。 天还不暖,明知道车窗玻璃封闭得很好,秦冬阳还是担心林巍受冷风侵袭,偷眼看了几回,到底还忍不住,拿了本车上备的杂志垫在林巍的脸和厢壁之间。 聊胜于无。 关心是关心,不代表他已经原谅了林大律师。 即使不是上下级,只是普通不过的寻常关系,男人之间争吵几句也不需要记仇。 可是林巍不留情面地撕碎了他精心伪装好多年的遮掩。 暗自觊觎一个兄长,秦冬阳深觉自己卑劣,可他并不情愿如此,真的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这个词儿也挺混蛋,活像安心插足本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或者故意骚扰别人安静生活的家伙强找出的可恶借口。 就不能不让他秦冬阳露馅吗? 或者哪怕是露馅儿了,不让他知道也好啊! 非得由那被偷偷供奉着的神明满面鄙夷地揭开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吗? 秦冬阳除了恨自己也就只能去恨林巍。 恨意多少可以冲淡别的。 不然怎么办?羞愤而死? 还不允许辞职,还得肩并肩地坐在高铁里面。 第30章 一路同行 林巍睡得不实,他从来是能留些许清醒的人,像传说中的曹操或者别的什么枭雄一样,即便身体已经彻底放松,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也会绷着,一旦有人靠近立刻就能感受得到,反应中枢会有弦绳扯紧他的注意。 知道这点的只有沈浩澄。 少年情侣没少一起乘坐火车,遇到类似情况,沈浩澄会直接把他脑袋拽到肩膀上去放着,同时嘟囔一句,“不知道凉?” 秦冬阳自然不敢那么做,但又何必小心翼翼同时掩耳盗铃地放什么杂志?当他是死人呢? 暗中鄙薄归暗中鄙薄,多少还是觉得温暖,外形壮成林巍这样,要得谁的呵护太不容易,从前还能有个师弟沈浩澄,却也失去好几个月了。 闭着眼睛抵着书,不让那本挺有分量的杂志掉落下去,林巍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沈浩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乐意表露对自己的关切呢?好像是在做过之后。那是个挺骄傲的家伙,此前即便心里头有,也总不肯展现出来。秦冬阳呢?对自己的在意,类似的小动作到底产生了多久?记不清了。这个小孩儿从与自己认识开始态度就很亲昵亲密,黏黏糊糊自然而然,也不值得放在心上,除了那天…… 那天的情形如果是错,该算谁的? 林巍对沈浩澄也曾没道理地蠢动,不管对方给的反馈如何,他却总是克制不住想要,某些贪心当真无法自控。 与生俱来的罪? 为什么盖盖毯子扶一下头的体贴非得要带情欲色彩? 换了秦大沛就会直接把人骂醒,“能不能他妈的注意点儿啊?” 那不好吗? 连血连肉的父母为什么就不给给类似温存?他若始终不缺,或者就不在意。 外婆若是活着…… 火车即将经停,林巍抵书抵得脖子酸了,假意地在缓速里面醒了。 秦冬阳立刻察觉,提醒地说,“厕所肯定关了。” 林巍被那细心弄皱了眉,“真能操心。” 秦冬阳立刻闭嘴,也作睡觉样子。 少交流,少冲突。 打不过就躲着吧! 林巍却用手肘捅人,“不暖和。挺着点儿,别感冒了!” 哪有这样家伙? 第52章 人家碰他总得像碰阎王一样胆战心惊,还说不准会不会碰炸了,他则想搡就搡想捅就捅,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换位思考。 秦冬阳只好张望四周。 过道对面的前排座里,一个与秦冬阳年纪相仿的男子正跟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女孩儿中上之姿妆容精致,面颊微微凑住男朋友的肩膀,满脸都是幸福的光。 看着让人羡慕。 秦冬阳从来没有那种时刻。 他没学会喜欢女孩子。 女孩子啊,多美妙的生命? 第一次见到嫂子肖非艳时秦冬阳心想真好,和和气气漂漂亮亮,多衬哥啊! 可他就是不懂向往。 或许他的向往早早就被闯进心的林巍给吸走了。 都说红颜祸水,太好看的蓝颜也是祸害。 林巍是个祸害头子。 十几岁前非常吸引小女孩子,十几岁后高调出柜,甚至大张旗鼓地追求起沈浩澄,林帅哥也没少收获边路插进来的表白。 秦大沛老说都要怪他太过醒目。 一八七的身高,现实生活里既不过分也很够打,关键是比例还特别好,不仅腿长腰细,胸肌腹肌也很明显,穿衣服极其有型,套上西装一派道貌岸然,换了运动款荷尔蒙气息就浓得掩不住,是丛林里外表炫目的那种雄性动物。 他眉眼深,下颌不宽不窄,英气得无可挑剔,却不是典型的国字脸,长了一张修长面颊,即便是最仇视他的人也没办法否认这种相貌优势,忍不住要骂娘,还不能轻贱其为“小白脸子。” 实打实的天生丽质。 h市人杰地灵,靓仔却都挤到秦冬阳的跟前来了——林巍,沈浩澄,秦大沛,如今又加上个能当明星的池跃。 好在对面那个男子没太过分,好在小景或者别的同事也都没太过分。秦冬阳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暗说老天爷啊留条活路,都是普通人么,都是爹生娘养,别太厚此薄彼。好看的家伙好看就算了,为啥还要能力强呢? 谁在行业沉浮十来年后都能成为中流砥柱? 他秦冬阳已经到诺正工作三年了,不还是个律助? 如果再次投放回市场竞争,重新应聘重新选择岗位,他这种的,可以去哪儿找位置呢? “给我弄瓶水!”火车又提速了,林巍说道。 秦冬阳立刻回神,从包里摸出瓶260毫升的果味苏打水来递过去。 林巍乘坐长途交通工具喜欢喝点儿带味道的,苏打水对身体好。 林巍捏过水去,拧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半,眼睛却瞄瞄秦冬阳搂在怀里的包。 秦冬阳只当没有感觉,心说你就只管使劲儿看不上吧!男人就不能带个包吗?你怎么不当不吃不喝的神仙呢?现买总是不如提前预备好了方便,食品车半天也不过来一趟,还得忍受你的臭脾气! 林巍不瞅人了,掏出手机来划。 秦冬阳没有一般年轻人那么喜欢玩手机,尤其坐车时候,看多一点儿就会恶心晕乎不太舒服。 只不过无聊地熬时间真的让人觉得困倦,他又慢慢闭上了眼。 眼瞅着秦冬阳的脑袋歪了过来,林巍怀疑他是故意的,心说这就得寸进尺了?秘密守不住就干脆破罐子破摔?险些就要使劲儿去推,手抬起来视线却被那张微微张开的嘴给勾住了。 秦冬阳长相普通,从小到大都是平凡的人,但他其实很耐看,若把五官拆开来单独瞧都没出错之处,尤其那张不厚不薄不大不小的嘴,特别像个未随年纪改变形状的小孩子,可爱而嫩。 也许是主人真的睡着了,失了管束的器官微微张了条缝,气息在那裂隙里面进进出出地跑,催动一点内唇跟着起起伏伏地颤。 红红的,软软的,好像某种味道鲜美价格昂贵的鱼生。 林巍没来由地想起有次和秦大沛一起在外面吃火锅,记不得沈浩澄在没在场,反正秦冬阳是在的。 人跟着去,打头就不怎么动筷,秦大沛自然骂弟弟,“装什么优雅?不吃干啥来了?” “没装!”秦冬阳苦着脸说,“嘴坏了。”说着他就可怜巴巴地翻开下唇,求同情地让林巍查看自己,“林哥瞅瞅,是不是长泡了?” 那时他还读高中呢! 林巍对个小孩儿没有芥蒂,随意瞄了一眼,竟然发现那张嘴巴挺好看的,马上神色平淡地转开眼睛,“是有一个。上什么火?” “政治总是得不着高分。”秦冬阳的样子越发委屈了些,“我都背得熟熟的,每次考试都写得满满登登,就不拿分!地理本来就不是我强项,政治再低,总分咋上去啊?” 林巍从来不是同情谁的性子,很不放在心上地笑,“咋那么笨?” “就是,咋那么笨?”他们吃的重庆火锅,秦大沛马上舀来一个脑花,“以形补形,吃。” 秦冬阳可吓坏了,“哎呀我不要!我不吃这玩意儿!” “什么不要?”秦大沛瞪眼逼迫,“猪脑子也比没脑子强!快吃!要不揍你啊!” 秦冬阳吓得双眼水盈盈地,不敢再惹他哥,却真畏惧那块猪脑,简直要哭了般,求助地看向林巍。 林巍也不吃啥脑花,伸筷就给拨到桌上去了,“以形补形个屁?我要天天吞个猪心,就能成比干了?” “浪费!”秦大沛马上就冲他去,“哥们都穷啥样了还带你们改善伙食,能不能珍惜点儿啊?我就不该瞎热心,力气都用在小飞燕身上就对了。” 第53章 林巍明显想开玩笑,记起秦冬阳是个孩子,生忍住了。 后面都说了些什么他忘记了,时间太久远了。林巍好像只在心里偷偷琢磨了下自己并不是个惜幼怜弱的人,秦冬阳也不是亲弟弟,怎么就不好荼毒了呢? 他就没将那片诱人的唇放进心里。 今天怎么回事? 车内响了广播,温柔女声缓缓提醒t市将到,林巍使劲儿一推秦冬阳的脑袋,“精神精神!” 秦冬阳被动坐直,有些茫然地望望车窗,看到外面乡野即尽,城郊景象迅速掠出。 再瞧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从早起到现在只喝了盒牛奶,他的肚皮好像贴住了脊梁骨。 t市车站又新又大,秦冬阳拽着行李背着包,快步跟在林巍身后,顺着人流往站外走。 他出门的经验不多,且有少许方向不清的路痴症状,即便到处都是指示箭头,即使能走的路除了天桥就是地下通道,还是怕在什么分叉地方走错,紧紧追着绝对不肯等等自己的林巍,不教人群冲散他们。 两人身高相差近十公分,腿长得差七八厘米,以此推算,步长大概也得少上这些,再加上林巍迈腿的频率极快,要跟住他真是很累的事。 秦冬阳拼力气赶,同时有点儿怨恨,心想你最好是把我丢了,咱们谁也找不着谁! 第31章 还给你了 大白天的弄丢成年男子这种事情也不怎么容易发生,先后出了站口,林巍在停在路边看着汹涌人流,不急叫车,反而问秦冬阳,“饿吗?” 当然饿啊! 林巍却不等他回答,“能坚持就坚持坚持,去市中心吃。车站附近的东西味道非常一般。” 到市中心去至少还得三四十分钟。 秦冬阳饿得挺难受的,却没养成痛快表达需求的习惯,只闷闷说,“您定。” 林巍还就真定,他立在路边慢慢抽了颗烟,等得叫车的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唤来辆出租,一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一边问道,“定了哪儿啊?” “啊?”秦冬阳先是一愣,心跳随即没了秩序。 坏了,林巍总不带他出门,当助理的不够熟悉流程。既是出差,自然得定住的地方,秦冬阳却把这茬儿忘得干干净净,脚掌已经踩着异乡土地也没想起。 “没定?”林巍斜目瞅他。 秦冬阳不敢应声,使劲儿垂着脑袋,同时绷紧身上皮肉,做出挨揍的准备。 林巍转身上了出租,对司机说了要去的区,“估计哪家酒店能有房间就把我们放在哪里,标间别过五百那种。” 秦冬阳灰溜溜地钻上后座,万分心虚地听司机跟林巍搭话,“那可有段路呢!现在从网上订么!还是网上订划算。不是旅游旺季,都能有地方。” 瞄着林巍掏出手机点开预定软件,秦冬阳连抢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够挨一顿臭骂的了!再让林大律师逮着机会,这趟车还怎么坐啊? 果然好找地方,随便选了一家酒店,领门卡去房间,林巍全程都没搭理秦冬阳,直到把皮箱塞到床边才拿眼睛扫一扫人,“还你了!” “什么?”秦冬阳没听明白,询问起来都没底气。 “那天我不该发火,”林巍缓缓地,但却自然不过地说,“今天应该发吧?但我没发,所以还给你了!” 秦冬阳张口结舌地看他,不明白世间的账还能如此的算。 “吃饭!”林巍转身就走,“这儿有好海鱼。” 下午时间没剩多少,秦冬阳快步跟着,“吃完了还能去哪儿啊?不都得下班了?咱还是先……” “先什么?不是你定的好时间吗?”林巍截住他的话头,总算表现出了不满,“当不当正不正!去哪儿不是快下班了?吃饭!” 二斤重的红烧白鳞和素什锦摆上桌来,林巍立即捉筷子吃,同时掏出手机打字。 秦冬阳虽然饿得狠了,还是担心林巍吃饭不够专心会被鱼刺卡着,忙忙拨出一大块鱼肚子,拿没用过的筷子检查检查,放在林巍面前,同时又将鱼盘拽向自己。 “啧!”林巍毫不领情,“这还有意思吗?过的就是舌头筛刺的瘾。” 说着就把鱼盘拽了回去。 秦冬阳弄不明白舌头筛刺是什么瘾,怔怔看他。 “傻兮兮的!”林巍却没正眼瞅他,仍皱眉道,“瞅什么?吃饭。” 明显不过的嫌弃压住了秦冬阳的食欲,突然觉得不太饿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慢慢吃。 电话响了。 林巍接起来,脸上挂了一层难得的笑意,“反应快啊?” 桌子不大,秦冬阳听到他的话筒里面嗡嗡嗡的,是个男人讲话,但没分辨出来具体音节。 “刚下车,吃饭呢!”林巍情绪不错地说,“你慢慢安排。我把地址发你,忙完了过来接我。” 秦冬阳知道他在t市认识些人,却是第一次跟他来这儿,不知道都是什么人,没敢乱问。 林巍把电话挂断了,认真吃了会儿饭,终于抬眼看了秦冬阳一下,“你怎么着?吃点儿东西这么费劲?出不了差?” 秦冬阳赶紧好好地吃,“怎么出不了?不都来了……” “打起精神!”林巍语气不太和善,“干活就是干活!” “嗯!”秦冬阳声音不高地应,“挺精神的。” 二斤的鱼不大不小,林巍嘴里叫人好好吃饭,下筷子却不谦让,鱼多进了他的肚子。 第54章 秦冬阳只怕两双筷尖狭路相逢打起架来,专门往素什锦的盘子里夹,林巍吃饭速度很快,把鱼嗦得只剩骨头和汤之后一推饭碗,同时也把秦冬阳提前择好那块鱼腹推回他的面前,“光盘!挺贵的东西,差旅费都是咱们自己承担,别浪费。” 秦冬阳将那鱼腹拨到自己碗上,偷着腹诽:你跟律所分大头,差旅费还不自己承担?咱什么们?我就只挣死薪好吗? 只敢在肚子里嘀咕,脸上没露任何表情。 林巍一下一下地捏矿泉水瓶玩,“晚上过来的人名叫瞿梁,原来是我同校师兄,现在是中纬集团的高级法务,人精。你好好留神他都怎么说话,学学风格,总这么木,去哪儿能顺溜啊?” 秦冬阳前面还很认真地听,后来却被那句“去哪儿”弄走了神。 看来合同到期便即分道扬镳已经成了他和林巍之间的共识,开始做铺垫了。 此前的林大律师不会这样叮嘱,留神什么学习什么都是助理自己的事,他对秦冬阳的态度非常随意,教与不教全看心情,大部分时间是听任自生自灭。 也算一种情谊? 分手不出恶声,反而见赠良言。 分手? 秦冬阳立刻又在心里耻笑自己。 “聋了?”林巍再次不满,“你现在厉害得不行啊?说话都不应个声了!” “听见了!”秦冬阳闷闷地答,“瞿梁,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中纬集团高级法务,人中龙凤,好好学习。” 林巍懒得瞅他,起身去结账了。 放在以前秦冬阳绝对不会出现林巍吃完饭半天自己还在磨磨蹭蹭数米粒的情况,即便慢了一星半点儿也会赶紧扒拉进嘴或者干脆就不吃了,总会尽可能快地撵上他的脚步,今天偏就拖延起来。 大律师惯着呢,多难得的体验?过这村没这店了,好好感受。 林巍站在餐馆外面的人行道上,又点颗烟,饶有兴致地看着非机动车道上的电动车和自行车,似在领略这里与h市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秦冬阳以为林巍会直接回酒店去,出来见他竟然等着自己,微诧了下,之前那点儿任性马上消散,取而代之地升起了丝愧疚。 一前一后地回了房间,林巍脱掉外衣外裤窝进靠窗的床休息,秦冬阳在车上睡了一大阵,不困,点开电脑仔细熟悉这桩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罪的细节。 感觉此次林巍会一反常态地严厉,不肯像以前那样容忍自己工作上的过失,秦冬阳觉得只能多多努力,相信勤能补拙,避免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大约歇了两个小时左右,林巍的电话又响起来,他起身接,精神好得不像才睡醒来,“……慢慢开,不着急……下午吃得晚,没消化呢……艹,真能放屁,你他妈的才总猴急呢……” 秦冬阳知道那位瞿梁要过来了,关了电脑站起身,稍微整理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林巍去了趟卫生间,上了厕所洗漱洗漱,出来看见秦冬阳站在窗前观赏夕阳,跟着张望一眼,顺口地说,“比h市的好看?” “不知道。”秦冬阳老实地道,“也没看过h市的。” 林巍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对着空气整理自己衬衣,又顺口说,“年轻人看什么夕阳?要看也该看日出啊!” 秦冬阳略僵了僵,没有搭话。 他读大二时的某一天,秦大沛肖非艳和林巍沈浩澄这两对情侣凑在“基地”起腻,秦冬阳赖在里面当电灯泡,眼看着秦大沛时不时地偷亲女朋友一口,林巍也硬揽着不怎么愿意当着外人面前热乎的沈浩澄,觉得人间若有神仙眷侣必须是哥和嫂子,若有比翼双飞莫过于林哥和沈律。 而论最没用最见不得光的痴心,谁也比不上自己。 为什么就乐在其中?找慰藉的同时找虐,像个味蕾最最敏感的人偏要嗜辣尝苦,肉体抗拒,心瘾难除。 “找天去爬山啊?”沈浩澄建议说,“咱们选点儿健康活动。累一身汗,傍晚举着面包看看夕阳,多好?” “你是面包虫吗?”林巍宠溺地捏着沈浩澄的脖子,声音又懒又柔,“爬山就爬山,出汗就出汗,上到峰顶还吃面包?从我认识你就爱啃那干东西,总没够啊?再说年轻人看什么夕阳?要看也该看日出啊!干脆就半夜爬,”说着他似来了劲头,“大沛,小飞燕,咱们反其道行之呗?” 秦大沛和小飞燕一起鄙薄他,“你干什么都想与众不同。” 林巍嘿嘿笑了,手掌仍旧揉捏着沈浩澄的脖子,眼睛却往秦冬阳的身上转去,“冬阳支持林哥不?与众不同怎么了?林哥带你看朝阳去!” “支持!”秦冬阳毫不犹豫地说。 林哥说什么他都支持,他愿意和他一起去看任何东西。 可是这四个人后来真的半夜去爬山了,却没带上秦冬阳。因为选定的日子正好在他期末考试期间,大家甚至都没征询征询秦东阳的意见,自动就把小孩儿给放弃了。 “林哥带你看朝阳去”不过就是随口一说,除了秦冬阳谁也没有当真,秦冬阳自己也觉得没怎么在意,毕竟考试更重要些,哥哥们没有做错。 此时这句无心而又似曾相识的话却如一柄带倒刺的钢锥扎进他的心房里面,瞬间勾出许多失望许多不甘。 看日出还是看夕阳都无所谓,林哥说过带他,为啥那么随便就给忘了? 第55章 第32章 遗憾与否 奉命学习优秀的人,秦冬阳观察瞿梁观察得非常仔细。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却因清瘦而文气毕现的人,看着不该太小,精气神足,不像那种被工作磋磨得毫无生活热情的人,很年轻态,脸庞平整度也好,五官的存在感却远远不如神采里的风趣醒目。 “嘿!”见面就像捶什么负心人似地捶了林巍一下,带着事业有成气息的瞿梁满是顽皮亲热地道,“我可都听老虎说了,前一段忙忙慌慌地跑来,都不见我就回去了!今儿怎么记起来了?情谊啊还是单纯有时间呐?” “好耳报神!”林巍也很亲热地勾住他的肩膀,“那天是真着急。时间富余能不揩你大法务的油去?今儿我就没找他,给你补上。” “屁!”瞿梁半点儿不信,“你是知道他没在……”两人已经行到车边,瞿梁这才想起林巍身边还带着人,往跟着他们的秦冬阳脸上望望,换了客气态度,“这位是……” “我的助理律师,”林巍松开勾住瞿梁的手,介绍地说,“秦冬阳。” “徒弟?”瞿梁站在车边,又问了句。 林巍果断摇头,“什么徒弟?你个大法务怎么老记着传帮带那套旧东西,助理就是助理。” 瞿梁闻言又对秦冬阳展开一个客气笑容,“助理也不错。跟这家伙总能学点儿东西。” 秦冬阳也回一个客气笑容,心说精明的人滴水不漏,怎么都能圆住话的。 “上车上车!”瞿梁让说,“边走边聊。” 林巍自然而然地坐到副驾驶去,“跟夫人请好假没有?” “她去外地办事。”瞿梁回答,“不用请假。” “都是事业型的怎么办啊?”林巍不甚在意地叹,“所谓重利轻别离,咱们是重利吗?完全就是生活所迫!” “感慨为谁而发?”瞿梁笑道,“下午刚到就想你的浩澄了吗?” 后座里的秦冬阳心中一凛。 林巍过了片刻才接这话,“忘了告诉你,我和沈浩澄已经分开了。” “啊?”车子走得好好,既无红灯也没其他临时情况,瞿梁竟然下意识地点了一脚刹车,而后赶快又改回去,语气特别吃惊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去年!”林巍语气平淡,“八个多月了。” 瞿梁大概是怕注意力分散出问题,先观察一遍前后左右的路况才再开口,“别开玩笑,老虎说你上次过来就是为了浩澄的事!” “也没成仇人呢!”林巍就说,“是真的。他都找着人了。” 瞿梁脸上的笑终于消隐下去。 秦冬阳面无表情地瞧着坐在前边的两个人,心说一段长达十几年的炽烈情感,有几个见证也不奇怪。 “没想到!”瞿梁倒不左右言他,“太震惊了!世事无常。也可能是我的记忆还停留在读书阶段。” “拉倒吧!”林巍又笑起来,“只是对我的记忆还留在读书阶段,弟弟今天让你耳目一新。” 瞿梁闻言也便跟着笑了起来,“这是下战书啊?说吧,吃什么喝什么,瞿哥奉陪。” “来瓶水晶剑吧?”林巍好像真的馋了,“上学那会儿根本不敢寻思什么茅台五粮液的,隔壁桌喝这东西我都忍不住瞅半天,后来你请过一回,我记着呢!” “天生就是酒仙儿!”瞿梁更笑,“专门知道琢磨好东西。舍不得祸害沈浩澄和肖非艳就打我的主意,非说什么教授过生日来瓶好的,明知道我老师根本不能喝!” “嘿嘿!”林巍开心起来,“我们都是本科生,就你一个硕士,有钱,不祸害你祸害谁啊?快选地方,两三点钟吃了一肚子鱼,半点儿没饿,但我酒虫动了!” 瞿梁基本就是本地人了,做主选了个既实惠又有档次的地方,落座先要一瓶38度水晶剑。林巍讥讽地说,“怎么着啊?养肝还是养肾?要不就是和秦大沛一样开始备孕了?度数直线下降呢?” 瞿梁闻言甚有兴致地问,“肖非艳打算要孩子了?” “创意阶段。”林巍咧着嘴说,“秦大沛正在接受组织考察。” 瞿梁哈哈乐了,举着菜单问秦冬阳,“喜欢什么?山珍还是海鲜?” “家常菜就好。”秦冬阳很有分寸地说,“瞿哥不用特意照顾我。” “客气!”瞿梁说道,“跟着林巍多长时间了?没听他提过我啊?” “啊……”秦冬阳不知怎么回话。 “性格好。”林巍自然地接了过去,“不像咱几个这么皮。给我当三年助理了,总这样,就是个客气性子。” “三年?”瞿梁有些惊讶,“那可真是自己人了。之前也没跟他来过,多遗憾……我这一段胃不太好,还寻思找空检查检查,万一是快穿孔了什么的,两杯烈的下去就倒在这儿,多扫兴啊?度数低点儿慢慢喝么!” 秦冬阳听瞿梁自然而然地答了前话,没放过多精力在自己身上,略微松弛了些。 三年就算自己人了?他跟林巍都认识十余年了,当真没有听其提过瞿梁。 神态如此亲热,应该不是不放心上,单纯觉得自己不值得知道而已,如同之前出差也总不必带着自己。 所谓遗憾只是瞿法务的客气话。 果然,点完了菜,两位校友的话又绕回旧人旧事上去。 第56章 “咋闹分了?”瞿梁给林巍倒酒,“我总认为你俩肯定天长地久,什么人架得住林大帅哥那通缠呢?” “也许是我懒惰了吧?”林巍与他磕杯,先抿一口,赞叹之意非常明显地哈了口气,语调平淡地说,“不像那些年一样好好表现了。爱情这东西本质上都是走下坡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挺正常的。” 瞿梁闻言倒似若有所思,“沈浩澄确实有点儿被动,但是我看他对你也是真的好,并非不肯付出,也不是没完没了要求人的……林巍,你是不是太要强了?不准学弟的成就超过你啊?当时转所挂牌我就劝过你吧?什么一山不容二虎的话都是胡说八道,人家也没要求你谦让啊,市场那么大,各凭本事干么!非得保持距离,这回真距离了!” “不全因为这个,”林巍略露一些嗔怪出来,“怎么着?见着我不说沈浩澄没别的话题了?挑理了啊!” “挑!”瞿梁并不在乎,“我认识你三天你就把他拉来一起做朋友了,没薄没厚的。这么大的变化也没及时告诉我,还不让聊?谁舒服啊?” “聊!”林巍又笑起来,“还得过你这关。反正完了,你想咋聊吧?” “浩澄真找人了?”瞿梁兀自有些不信,“这么快?” “真的。”林巍夹口菜吃,“快什么啊?都说了分开八个多月了。你就是才知道……” 瞿梁用胳膊肘捅他一下,“你咋搞的?让人比下去了呢?” “什么比下去了?”林巍仍旧淡笑,“哥们是退场了。” 男人永远如此虚伪,自尊大于一切,前任也好过往也好,不能接受失败,更不能承认失败。 “是真的吗?”瞿梁仍道,“跟你赌气呢吧?什么人啊?” “是真的。”林巍郑重其事地说,“正在热恋,浓情蜜意。他的新任助理,形影不离的。” “助理……”瞿梁沉吟了下,大概想到秦冬阳的身份也是助理,回眼看了看他,笑容略有一点儿不大自然,“不好意思,当着你面聊这些。” 秦冬阳还没说话,林巍却道,“没事儿,他都知道。” 秦冬阳瞧瞧他,把话吞了回去。 瞿梁伸手拍拍秦冬阳的肩膀,“你包含些,我这学弟是个大情种,丢了爱人肯定各种不正常,干啥现眼的事都不奇怪,帮忙管着点儿哈!” 林巍嗔着眼笑,“什么丢了?都说了是退场。” “嗯嗯嗯!”瞿梁拈起杯来碰碰林巍的杯,“退场。你咋上场的我不知道,中间怎么积极主动活跃忙活哥可都看见了!现在说得云淡风轻,读大学的那个林巍被啥附体了啊?” “年轻附体!”林巍咯咯地笑,“三十四了老瞿你还让我总激情燃烧啊?爱过不就行了?不遗憾了!” 秦冬阳没法再看他的表情,缓缓垂下了眼。 “哎!”瞿梁也叹口气,“我是受刺激了。遗憾也没法子,人得往前走么!不说这个,你这次过来是要办啥案子?” “瑞信董事的老鼠仓案。”林巍立刻收起武装,精神松弛下来,“他妻子定居在h市,检举也在h市发生,所以我就接了委托。” “我听说了。”瞿梁便道,“中纬和瑞信有些业务交叉,不过我们市场偏南,它偏北,了解有点儿,不算深入。” 林巍闻言就叹口气,“北方整体经济环境不如南面活跃,瑞信这事一出又是不小的打击,没办法啊!” “能有几成把握?”瞿梁问他。 “一成没有。”林巍噗嗤乐了,“师哥不知道我?接案子从来不考虑把握。” “还是那个臭脾气!”瞿梁也乐,“啥都硬来。也算你运气好,基本都硬成了。” “啧!”林巍不同意道,“运气?怎么不是哥们本事?” 瞿梁倒也没太反对,“天时地利,你是‘人和’。我能帮上啥忙?” “还不知道。”林巍并不显得清高,“我刚淌底!感觉出来就告诉你,今晚就算先铺垫了!” 第33章 别因为我 很多事情需要举重若轻,只管闷头干,在意的多反而掣肘。 瞿梁不担心林巍的心理素质,担心别的,“如今的社会形式和咱们刚毕业那会儿差别挺大,越有经验的人越习惯按旧思维考虑事情,你得注意规避。” “有话明说,”林巍非常直接,“咋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个人感情我不管你,”瞿梁便道,“涉及案子的事,少和老虎联系。” “我没听懂。”林巍说道,“差不点儿过命的交情,老虎还能害我?” “他自己肯定不能。”瞿梁示意他吃点儿菜,“可谁都不是三头六臂,好多事情也靠别人帮他做,一来二去嘴就杂了。不小心牵扯到哪件事里对你都太不利。名律,借用一句港台片的台词,瓷器不磕瓦片。” 林巍神色复杂起来,“老虎得算你亲戚啊!” “那怎么样?”瞿梁的眼神也有一些意味深长,“谁都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什么腥什么不腥,”林巍仍道,“你也帮着把把关么!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兄弟?” 瞿梁苦笑,“他那性格?难!” “不是来往挺勤?”林巍便说,“我过来你都知道。统共就待了几个小时,跟他也是匆匆一见,还是跟你报备了啊?” “什么报备?”瞿梁摇头,“都得我主动跟他来往,那是顺口说的。和我总没聊的,你算是难得的共同语言了!” 第57章 “会不会……”林巍研究地看他,“你刚才说的什么‘牵扯’的担忧,他感觉出来了?特地跟你保持距离呢?怎么都是一个地方的,咋比我们还生分了?” “有可能。”瞿梁点头,“那我也没办法,该尽力的地方我都尽了。” 林巍闻言没再发表什么看法,只拍拍他,“都别琢磨太多!乾隆爷还有跑江湖的弟弟呢,哪儿就全连坐了?” 秦冬阳虽然一直没吭声,听着这个什么“老虎”大概不是正经路数,像是什么绿林好汉地下帮派,精神就绷紧了。 他知道沈浩澄遇到了人身攻击,高度怀疑是受张言指使,也知道林巍第二天就跑了趟t市就是为了安排这事,料着大律师会人脉复杂,没想到复杂到这种地步。 等于泥堤上练跳水啊? “出身将门,”瞿梁也批评道,“咋就不懂谨慎?单论这点你就不如沈浩澄。小学弟从来不干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你倒好,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都行!学着算算成本。” “算你了解咱的底细!”林巍笑得挺放肆的,“全都三十好几了,别动不动大学弟小学弟的,外人听了牙碜!” “三十好几就没念过书了?”瞿梁不认同,又想起秦冬阳来,“助律算是咱们之间的外人了,牙碜么?” 秦冬阳敷衍地摇摇头,心说您真会看,我可不就是外人么! “那你上次过来的时候已经跟沈浩澄分手了!”瞿梁反应过来,又瞧林巍,“咋还插手人家的事儿?” “一码归一码!”林巍没大表情地说,“不一块儿过日子了也是师兄弟啊!” “当然得是师兄弟!”瞿梁道,“我的意思是浩澄能力不比你差,这是不是有点儿越俎代庖?” “你不了解那人?”林巍又笑了,“天上星啊!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杀戒!我林巍不行,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谁也不忍!” “情圣!”瞿梁有些嘲讽,“这么爱恨分明为啥还接瑞信的案子?敌我矛盾啊!”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林巍坏兮兮地,“动我的利益不行,给我利益,当然另当别论啊!” 瞿梁哈哈笑了,“你就贪心吧!” 秦冬阳听到“天上星”时脸色就有一点儿异样,等到林巍说了后面这句实在装不得假,飞快低下头去。 没人看他,也怕被谁发现自己变色。 分了手的沈浩澄仍旧是林巍的利益,如此明白不误的承认。 后面俩人又聊了些什么秦冬阳未仔细听,也不知道有没有谁又和自己说话。 没有资格嫉妒,这症状也不像是嫉妒。 头昏,困倦,疲惫不堪反应迟钝。 秦冬阳觉得情况不太妙,努力地给自己打气,同时提醒地想不能再拖了,这次回去就去见隋萌姐,积极寻求外部帮助。 瞿梁注意了秦冬阳好几回,第一次说,“助理这是累着了吧?” 林巍拿眼扫扫秦冬阳,“可能。让年轻人坚持一会儿!还有这些酒呢!你别转移话题。” 半个多小时之后,瞿梁看了秦冬阳第二遍,断定地说,“他是累了,注意力都涣散了,咱们撤吧!明天你们是先去瑞信公司还是证券公司?我请个假,过来接你们!” “请什么假?”林巍眼睛瞄着秦冬阳,嘴里却说,“交通发达成什么样了办点事情还得搭上个你?咱俩把这点儿酒分了就撤。现在去瑞信意义不大,我明天先去证券公司,时间充裕的话可能还去法院。你就安心上班,等我电话,晚上要早咱俩看教授去,好久没探望老人家了!” 瞿梁的注意里被他吸引回去,“那你多少也得给我留点儿提前量,怎么着也得问问教授的时间安排!老头被返聘呢,还是忙人一个,你以为是想见就能见着的呢?” 两人又聊了十几二十分钟,瞿梁留意到秦冬阳始终上身笔直脑袋耷拉地坐着,再也忍不住了,“别把小孩儿累坏了嘿!行了行了今天就这样了,你也不是明天就走,先回去休息!”说着他就快步出去结账。 林巍略显不满地盯了一眼秦冬阳,披上外套走出包房。 秦冬阳仍在原处坐着不动。 林巍大步流星地走到楼梯口处,觉到秦冬阳没跟出来,一口恶气没能忍住,扑回房间瞅也不瞅地踹了秦冬阳一脚,“干啥呢?” “哦?”秦冬阳似从昏睡之中醒来,茫然看向林巍。 林巍更生气了,“就那么困?走!东道主都下去结账了!” 秦冬阳怔怔起身,怔怔地跟着他走,不知道是因为挨了踹还是别的缘故,心里涌着些许哭的欲望。 瞿梁将二人送回酒店门口,告别时候表示关爱地对秦冬阳笑,“今天辛苦了啊!抓紧时间休息!” 秦冬阳的反应仍然挺木讷的,“谢谢,再见!” 林巍见他极其敷衍,暗暗咬了咬牙,对瞿梁摆摆手,“你最辛苦,路上慢点儿开。” 回到房间秦冬阳就坐在自己床上,不说不动,入定似的。 林巍忍耐地问,“你先洗澡?” 秦冬阳很慢很慢地摇头。 林巍就不搭理他了,自己进卫生间简单冲了冲,出来看见秦冬阳仍旧原样坐着,心里的火再次按不住了,几乎又要踹人,“你怎么回事?在那儿坐着睡回来还坐着睡?作什么呢?” 第58章 秦冬阳只是摇头。 “秦冬阳!”林巍暴喝一声。 秦冬阳被那声音震得一抖,愕然抬起了头。 林巍像要咬他,“问你呢!到底他妈的作什么?” “没作……”秦冬阳怯怯地说。 “别跟我俩做模做样!”林巍不吃这套,眼神阴狠地道,“说痛快话!一去还好好的,哪句招你了当着人面给我好看?” 秦冬阳的听觉忽好忽坏时断时续,只接收到“哪句招你了,”没分辨出林巍正在发火,下意识地嘟囔,“沈律是天上星,你也是啊!你们俩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差!” 林巍先是一愕,随即更躁怒了,“就因为这个?秦冬阳……” 秦冬阳的眼神明显没有聚焦。 林巍越发觉得他没认真对待自己,更加震慑地吼,“秦冬阳!” 秦冬阳又吓了一跳,身上出了层汗,瞬间清明不少,瞠目望向林巍。 林巍恶狠狠地说道,“听清楚了!我好我赖不用你管!当星星当淤泥也与你无关。” “不!”秦冬阳非常抗拒,“我不准你当淤泥!林律,瞿哥说的那个什么老虎,是不是混生活的?你不能和那种人来往,再也别来往了……” 林巍腮骨跳动起来,却又态度冰冷地笑,“秦冬阳,你是谁啊就来管我?助理就是助理,非得摆什么夫人谱啊?” 秦冬阳的脸色刷地白了。 “我警告你!”林巍无视他的变化,“当面拆台的事为难不住林巍!别以为能给我小鞋穿!真不爱干立刻滚蛋!不滚你就记住,工作就是工作上级就是上级,谁也不用为谁负责,谁也别干涉谁!” 秦冬阳眼神破碎地看向他,“谁也不用为谁负责?你是前辈,也不管我?” “你做什么人,当什么样的律师,”林巍甚为绝情地说,“都是自主选择,不干我的事!正也罢歪也好,是你自己想的就行,别因为我。” 秦冬阳的胸口连着震了两下,嘴唇颤抖半天,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站起身体慢慢绕过林巍。 林巍以为他要拿衣服洗澡,没想到秦冬阳却径直拉开了门,木木地走了出去。 眉尾急促跳动起来,林巍差点儿没追出去再踹秦冬阳一脚,硬生生地忍耐住了。 作者有话说: 家里外面都吵! 第34章 经年旧疾 秦冬阳方向不清地顺着酒店门口的路一直往前面走,耳朵基本听不见什么声音,反反复复都是林巍那句“别因为我。” 别因为我。 这么大力地推,就像提着鞋子被搡出门,秦冬阳觉得脚心刺痛,四肢百骸也疯狂痛,除了盲目地走,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躲避那些如影随形的刀。 他们住的地方挺繁华的,走了老远眼前的路仍旧霓虹闪烁人流涌动,秦冬阳突然又力竭了,呆呆站定,转圈地看四周,发现全不认识。 没有一处是熟悉的。 骤然之间,刚刚逃脱轰炸的人又被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独感包围住了。 那种感觉过于可怕,好像宇宙洪荒突然全化恶兽,要把他给生剥活吞。 担心表现异常惹人围观,秦冬阳撑着一丝理智找到距离最近的室外休息椅,躬身垂头地坐在上面,自己抱了自己半天才摸出手机来,顾不上看看屏幕上的时间就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响了半天音乐对方才接,语气却是急切而又担忧的,“冬阳?你还好吗?” 秦冬阳像是逮到了救星,一滴眼泪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他哽咽道,“隋萌姐,我不好……” “怎么不好?”听出他很激动,电话里的女人温柔而又耐心地说,“你别着急,慢慢讲。” “我好像发展出躯体化表现了,”秦冬阳非常恐惧地说,“突然之间……隋萌姐,我头晕,睁不开眼,恶心,烦躁……手脚发麻,思维也不清楚……姐,我是不是没救了?” 隋萌听到一声汽车喇叭,立刻问他,“冬阳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接你。” “没在h市,”秦冬阳环顾一下四周,挫败而又无奈地说,“我在t市出差呢!” “能保证安全吗冬阳?”隋萌马上又说,“你知道打电话,那懂不懂躲车?眼睛看不看得见路?” “缓了一会儿好些了!”秦冬阳的恐惧感仍特别强,“可我还烦,想哭,为什么?姐,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冬阳,”隋萌尽量把语气放柔放平和,“你听话,按隋萌姐教你的方法,呼吸,呼……吸……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平静,凝神……应该怎么放空来着?把心里那束视线放到遥远地方,好像预防近视那样,去眺望,想象原野和草坪……冬阳,前面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空旷地方,看不到头……” 秦冬阳照她指示去做,过了一会儿眼前景物逐渐清晰起来,“我好点儿了隋萌姐。” “知不知道在哪儿?”随萌似乎松了口气,问他。 “在路边的休息椅里。”秦冬阳如实回答。 隋萌仍问,“人多吗冬阳?不要在只有建筑和车流的地方待着,身边要有人群。” 秦冬阳重新打量打量四周,“还可以。姐,时间不早了,没有人山人海的地方。这里不断地有行人路过,生气挺足的。” 隋萌终于放下点心,“什么时候开始的冬阳?我是说你之前讲的那些躯体化表现。” 第59章 “就刚才,”秦冬阳的挫败感又升起来,“今天晚上,突然之间。” “遇到了什么事情呢?”隋萌的声音轻如絮语。 秦冬阳却沉默了。 隋萌等了一会儿才柔声说,“告诉姐,还是因为那个人吗?” 秦冬阳继续沉默。 “最近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隋萌不厌其烦地问。 秦冬阳嗯了一声。 随萌就轻轻叹,“那就过来找姐啊!怎么还敢出差?” “真的是突然间恶化的。”秦冬阳愧疚地说,“之前没觉得什么……我的意思是就有点儿不开心,没有其他反应,没想到会这样。” “冬阳,”随萌劝导地说,“没想到不要紧,咱们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能随便乱动,会有危险。跟谁过去的?找人家找来接你。” 秦冬阳又沉默了。 “冬阳?”隋萌关切地道,“你听话。很晚了。深夜景色不利调整情绪,总坐在这儿对你的病没好处,你需要睡觉,真的睡觉,需要好好休息,前提是安安全全地找到睡觉的地方。” “我好多了。”秦冬阳低低地说,“可以自己回去。” 隋萌也沉默了。 “姐你别怪我!”秦冬阳更加愧疚地说,“我真的不能让别人知道,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隋萌长长的叹喷在手机麦上,“冬阳,什么东西能比生命更重要啊?” “姐,”秦冬阳胡乱摇头,“我没有自杀倾向,真的没有。现在也好多了,这么晚了打扰你,非常抱歉。” “不着急挂!”隋萌立刻就说,“冬阳,不用抱歉,姐愿意陪着你!咱们多坐一会儿,多恢复一会儿,然后慢慢往回走,好不好?你既然能自己回去,姐就在电话里陪你,陪到你进屋,上床,睡着。” 秦冬阳的眼泪慢慢涌了上来,这次是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他抽泣了,“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回去就找你,马上就去找你,真的……” “别哭冬阳,”隋萌缓缓地说,“你往来路上看。” 秦冬阳听话地抬起泪眼,往那灯光璀璨的来路上看。 “长吗?”隋萌的声音分外轻柔,“有多远啊?多远都不怕,那都是我们自己走过来的。仔细算一算啊,姐已经陪你走了七年了。这七年你也陪着姐。冬阳,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啊?你从小孩儿长成了大人,长成了律师,姐也做了好多年的心理治疗师。冬阳不仅是姐的第一个病人,更是我还没拿到行医资格证时就肯全心信赖的人啊,你是姐的好朋友,是最在意的忘年交。对姐来说,秦冬阳的安好特别特别重要,所以得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 秦冬阳再也克制不住,他抱住头,失声痛哭起来。 路过的人惊诧不已地看向他,不明白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人为什么如此失态。 林巍困兽一般守着房间,强忍着出去或者打电话找人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发誓只要秦冬阳回来立刻再踹他几脚,狠狠地踹,最好踢到腿瘸脚伤走不得路。 让你拂袖而去,让你摔门走掉。 让你胆大包天蹬鼻子上脸,三番两次地给我林巍好看。 谁大谁长谁的职位高啊? 后浪想拍前浪也得攒够资本,你个小秦冬阳还没什么能耐呢就要翻天? 心里骂得正欢,突然听见两道脚步声缓缓走向自己门口,秦冬阳彬彬有礼地对谁说,“还得麻烦您上来,真是不好意思。” 林巍猛地躺在床上。 大概是服务员或者房嫂似的声音也很礼貌的说,“没事儿,先生晚安。” 林巍翻身对准窗边的墙,闭上眼睛,假装已睡熟了。 最高级别的轻蔑是不在乎,老子懒得搭理你。 房门喀拉一响,秦冬阳轻轻地走进来,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床上。 林巍支耳朵听。 老实了? “姐,我到房间了!”秦冬阳声音极低地说,“马上就睡,晚安!” 林巍不由诧异地想,这是跟谁说话? 室内响起一个非常遥远但非常悦耳的女音,“冬阳,做个好梦!” 秦冬阳关了电话,合衣躺了下去。 林巍使劲儿皱起眉头:不洗澡就算了,衣服也不脱吗? 他没听清这人盖没盖上被子,想回身看,又忍耐住,心想整晚都是他在耍脾气,出走一圈就占理了? 不能惯着! 顾小江捧着一盒泡面呼呼地吃。 林天野跟最后走的师傅摆了摆手,回身走到顾小江的身边,抬起脚去点他的腿肚子,“能不能吃点儿正经玩意儿?” “怎么不正经了?”顾小江满不在乎地道,“有汤有水的,不比外卖健康多了?现在这个点儿能送的外卖都是剩一天的,还得死贵,师父你也不给我涨钱,买不起。” “涨个屁钱!”林天野说,“第几个顾客说你洗头糊弄了?我不扣你的钱挺不错了。” 顾小江嘿嘿乐,“就那会儿有点儿困了么!我不是故意糊弄事儿师父,钱不钱的不重要,砸‘小野’的牌子不行。” “嗯!说得好听。”林天野哼,“到底告诉家里没有?” 顾小江笑着的眼就变平了,淡淡地说,“不着急,等谁想起问了再说吧!” “不是师父栓你在这儿看店。”林天野道,“你家也太远了,天天摸黑折腾那么一段城乡结合部不提安不安全,也太累了!小孩儿家的没啰嗦,在哪儿都是睡觉,反正店里没人,当是省车费了!” 第60章 “知道您是为我好!”顾小江点头,“怕我再把人打坏了进局子,或者被人打坏了躺医院去。” “知道就告诉家里一声!”林天野又蹬他一下,“别等爹妈跑过来骂我剥削人家儿子!快点儿吃!吃完了关上卷帘门睡觉,少贪黑玩游戏,白天困就糊弄客人!还在乎‘小野’的牌子呢?” 顾小江呼噜噜地往嘴里倒泡面汤,“你走你走!我这就关门。” “洗脚!”林天野往外走去,“开着休息室门睡觉,里面憋的都是臭味儿!” “哎呀快走吧!”顾小江哼,“才三十多,唠叨成这样。” 林天野大步出了工作室门,站在街边点了颗烟,耳朵听着身后的卷帘门轧轧而落,准备等它关合就走,一抬眼看见常在峰手插裤袋立在街角。 第35章 技术高超 林天野眉毛一挑,使劲儿吸了口烟,似乎往上迎了几步,也似乎要擦肩而过,“常队又来视察工作?” “我也不是巡警!”常在峰缓缓跟住了他,“视察什么?” “那这大半夜的,”林天野道,“什么雅兴?” 常在峰不直接答。 种种迹象表明林勇极有可能是遭报复杀害,真是寻仇的话,林天野当然也不怎么安全,可是没有实据的话不能随便说,对他的职业是种讽刺,也会招致林天野的反感。 “金屋藏娇了啊?”比喻太不高明,刚说出口常在峰就后悔了,赶紧找补,“我忘了你就喜欢这么大的小男孩儿!” 越描越黑,常队和犯罪分子打多了交道,基本不会好好说话。 林天野顿住脚步,本就目光不善的眼越发阴了,“常队说明白点儿。” 夜色虽暗,常在峰也看清了林天野的神情,一点儿自责一点儿懊恼飞快消失,“什么说明白点儿?你不行侠仗义,专门帮助这岁数的问题青年吗?” “小野”是整个商业街里营业时间最长的店,此时被林天野抛了数百米远的门面已被卷帘门给遮住,四周登时安静起来,他眯眯眼,露了两分危险气息,“常队是专门过来找我麻烦的吗?” 常在峰皱紧了眉,“不那么闲!凑巧路过。” “那就凑巧告个别吧!”林天野迅速地说,“常队,前缘已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不是一路人,攀不上交情。” 常在峰瞟了一眼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突然就说,“富妮妮吸d你知道不?” 林天野已抬了脚,听见这句又放下了,“你说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常在峰嗤笑一下,随即又说,“野哥还是这么有情有义,离婚两年多的嫂子,有事还是关心。” 林天野神色难看,“什么野哥?流氓似的,少寒碜人!” “我忘了!”常在峰见他不急走了,也掏出颗烟叼在自己嘴里,“野哥自从成家立业就不准谁再叫你野哥,显得江湖气太重,耽误好男人形象。现在那些走得近的,年长的叫你小林,年轻的叫你小林哥!” “你有意见?”林天野冷冷地问。 “我有什么意见?”常在峰笑得嘲讽,“反正野哥早就不搭理我,跟俊哥的走动也少了。人不都这样吗?边走边丢过往。哦对了,反正俊哥当面也不总是叫你野子,爱叫天野。可惜您早不是二十多所的林天野了,如今荷包鼓鼓事业有成,当然应该换包装啊!” “少他妈的唧歪!”林天野不留情面地说,“身份证都换了,我为啥就不能变变?想怎么包装自己那是我的事情,常队管得着吗?富妮妮到底怎么回事?” 常在峰直直瞅他,不言语。 林天野倒也没催,只瞅回他。 过会儿,常在峰向左歪歪脑袋,片刻之后又向右歪。 “落枕了?”林天野讥。 “肩颈拉伤!”常在峰承认,“前儿逮个犯人,小子激烈反抗,妈的。” 林天野定定瞅他几秒,而后突然松缓一些语气,“小江肯定没睡,进去我给你按,价钱是好好地说富妮妮的事儿。” 常在峰咧嘴笑了,“中国好前任啊!成交了。” 顾小江刚开游戏就听门响,特不耐烦地吼,“啥时候了还来?明天请早!” 话没说完卷帘门哗啦啦地往上收去,他吓一跳,举着手机就往外跑。 林天野按住电子钥匙,让卷帘门保持在收一半落一半的状态,弯腰进来,先瞪顾小江一眼,“就知道你在玩!” 顾小江赫然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常在峰,惊讶不已,忘了手游还在继续,“这是……什么情况?” “来抓你的!”常在峰路过他的身边,恶意吓唬。 顾小江倒没害怕,仍很震惊地看着往后面vip区走的两个人,“师父?” “玩你的!”林天野头也不回地道。 常在峰的肩颈果然拉伤了,林天野精于此道,上手就知毛病在哪儿,他先按开已经关掉的热水开关,准备按摩完了再给常在峰热敷一下,然后慢慢给他推拿起来,嘴里简短地道,“说!” 常在峰歪过一边嘴角,“我们讯嫌疑人都没你这么生硬!” “啧!”林天野特不耐烦。 “上个月发现的。”常在峰道,“有人举报枫络聚众吸d,治安队过去扫回来了,我在局里值班,跟着凑眼热闹,恰巧看见嫂子!” 拉伤不能太用力气,林天野偏给他点儿苦头,“离婚好几年了,什么嫂子?” 第61章 “不是从你这儿论!”常在峰似乎预料到了,“她现在跟着的那个男的不是塑料桶厂的老板吗?租了钢厂一片地方,离我家不太远,脸熟!” 林天野不吭气。 常在峰一反常态地嘴贱,“那位大哥管我叫老弟,管我爸叫大哥,两头都不违和。也就雇了三五十号工人,不知道年收入多少,可挺牛气,今天领个赵飞燕明天带个杨玉环,固定的女人是富妮妮,也就跟着混点儿吃喝穿戴。野哥半世英明,折在这位手上!” “没有英明!”林天野把常在峰的后颈刮得火辣辣的,“她也折不着我,两不相干的人!” “那管什么吸不吸毒?”常在峰说,“各安天命。” 林天野收起了手,忍耐看他。 常在峰也抬眼瞅,“我给钱!” “嘿!”顾小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警察叔叔还拿钱砸人嘿?别说这么大半夜的,正常时间我师父也不给人按摩,除了林律还没有谁这么荣幸,你的钱是宇宙通行币啊?” “哟!”常在峰没看顾小江,视线仍旧落在林天野的脸上,“那我这面子可真不小,感激之至!” “去玩!”林天野扭开眼睛,撵顾小江。 顾小江不乐意地噘嘴,边走边嘟囔说,“师父你那金贵手腕累坏了不值啊!多少贵太太排号等你弄头发呢!为个不领情的家伙耽误事儿犯不上!” “现在只为女士服务?”常在峰望着美发镜里试水温的林天野。 “你要理发?”林天野淡淡问。 “行吗?”常在峰看看自己刚从高家俊那儿收拾完没几天的脑袋。 水温还不够烫,林天野走回常在峰的身边,左右瞧瞧,“顶天清清边儿!” 常在峰就不吱声。 林天野伸手摸过电推,嗡嗡嗡地在他脖子后面和鬓角处走了一圈儿,放过脑门不管,也不给洗,只拿清洁棉擦抹了几下。 常在峰却很享受。 林天野飞快瞟他一眼,放下电推,再次去捏他的后肩,过会儿才说,“松弛多了!等下给你垫块热毛巾,再用风筒吹一会儿,能轻快不少。” “没查出来她有别的事情,”常在峰终于说道,“教育,罚款,滞留一宿,放回去社区管理了!” 林天野寻思寻思才说,“她挺好吃懒做,但也没有以贩养吸的能耐,不能给她强制戒吗?” 常在峰说,“啥都有个标准程序,好朋友是大律师,野哥还用我给解释?” 林天野又不吭声。 常在峰觉得他把自己给搓破了,一双手掌淬毒了般,却也令人迷恋,舍不得离开,只能嘲讽什么一般地说,“好吃懒做?野哥,你跟她在一块儿好几年,就给这样评价?” 林天野也自嘲,“翻了脸的男人最无情了,有啥可奇怪的?” 常在峰在镜子里盯住他,“是吗?” 林天野欲言又止,他兜里的手机恰时响了。 常在峰一动不动地坐在美发椅上,眼看着林天野掏出手机瞅瞅号码,而后立刻丢下自己,大步去休息室接,不由呼了口气,下意识地打量这间vip室。 之前没怎么进过“小野”的门,正式坐在这里接受服务更是头一次,基本没有熟悉地方,不像高家俊的店面…… 高家俊的店面还在旧址,高中门口没有太多好生意做,房东很舍不得丢掉他这稳定租客。可是那里也早装修过了,早已不是当年样子。 常在峰忙,要剪头了就挑人最少的时段过去,三十分钟半个小时又走,从不怎么多待。 高家俊热情如旧,是个好老大哥样,可他似乎日渐落伍,没法多留公务繁杂的常在峰,跟当年的好弟弟林天野来往也少多了。 “野子性格变了!”偶尔提起,高家俊会叹息说,“人大了,自己也忙,跟小时候不一样。加上他爸出了这事儿,不像年轻时候那样乐意跟人腻歪了!” 常在峰却总是想:他早变了。自从那个本该共度的夜晚发生了无法宣之于人的意外之后,林天野就变了。 只要有空,常在峰还是总去高家俊的店里闲坐,林天野出现的次数却急剧下降。 起初高家俊还挺奇怪,会打电话问他,“天野你忙啥呢?” 林天野总有这样理由那样理由应付人。 刚开始时常在峰没敢太过主动,直到两个多月没见着人,才终于忍不住给林天野打电话说,“野哥,我落枕了!” 电话里的林天野微微沉默一会儿,声音很轻地说,“我忙着呢!让俊哥给你捏捏!” 第36章 无法放下 常在峰读高中时坐姿不对,宿舍里的铁架子床也不够长,大高个子伸不开腿,动不动就落枕。 彼此都没芥蒂的时候林天野会笑话他也会吓唬他,“你得注意啊!不是想考警校?弄近视了做手术啊?能保持到现在多不容易?我天天看一堆堆的小四眼可够腻歪的了,你可保持住了!” “脖子老硬!”常在峰懊恼地说,“是不是太长了?” 林天野马上嘻嘻哈哈地往他脖子上挥手刀,“那我给你砍掉一块儿!” “你俩别闹!”高家俊说,“好学生是念书累的,那当哥的闲着干啥?给他捏捏?” 林天野从善如流,“能有用啊?” “当然有用!”高家俊挺耐心地教他手法,“这样……这样……就是肌肉紧张,太过分了难免强直,放松放松能好不少!” 第62章 “这不容易?”林天野就拍常在峰的后脖颈,“这小细脖儿,野哥捏着就是个玩儿!没事儿就能给你放松!” 那是一段上好时光,常在峰三天两头就能见着林天野,三天两头享受他的特别服务。没过多久这位无偿技师还乐呵呵地显摆,“哎老林带我去了一个专业地方,盲人按摩,真不一样。哥拜师了,好好学着,回来往你身上操练。” 他的手法是那时候突飞猛进的吗?常在峰不知道,因为很快他就失去了被服务的资格。 林天野从休息室走出来,如无其事地看看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放在最高档上烫了一会儿毛巾,然后摘双橡皮手套戴上,飞快绞干毛巾的水,拿着走到常在峰的身后,“脱衣服!” 常在峰快速扯掉外套,一把就将里面的恤衫从头上撸下来。 阔而健硕的背展在vip室,林天野略顿了下,慢慢地将毛巾覆在上面,“烫不烫?” “挺好!”常在峰说。 林天野拽过吹风机来,开了温档,对着别处吹了一会儿,等到毛巾的热稍微散去一些才往常在峰肩背上最酸痛最瘀滞的地方吹,“这也就能缓解缓解,关键得歇,好好养着。” “没法歇!”常在峰说,“交代不过去。” “跟谁交代?”林天野以为他在抱怨上级压迫,随口接道。 “跟你。”常在峰缓缓地答。 手机响了一下提示音,林巍从小寐里醒转过来,点开看看,是林天野转发过来的调查资料包,关于芯芯爸爸周先生的。 他下意识地回身,望见对面床里的秦冬阳半趴着睡,脸都埋在枕头里面。 怕不憋死?林巍皱着眉头起床,把他给扳正了。 秦冬阳倒没有醒,眉头却也皱着,深深地皱,睡着也不开心似的,脸颊还带一抹薄薄的红,真像被捂着了。 林巍仔细看看那张小脸儿。 是的,小脸儿。 二十六岁的秦冬阳还能拥有一张娃娃脸,虽无那种令人觉得惊艳的好看,却是舒服长相,细看才会察觉到的舒服。 干嘛皱着眉呢? 好像还哭过了。 吵几句嘴就能这么委屈,大老爷们,真是…… 林巍帮他盖好被子,坐回自己床边,无端地想:自己和沈浩澄没少激烈争吵,那人也会眼神破碎,却从没有秦冬阳那种绝望,从不这么可怜。 啧,哪有可比性啊? 一个是势均力敌的昔日爱人,一个是年轻了那么多的小笨蛋。 他又躺回床上,重新点开那个资料包,认真地看起来。 很快,林大律师的神色就沉重了。 加着气恼。 卷帘门再次关上之前,顾小江巴着工作室的玻璃大门,探出半个身体对常在峰喊,“常队下次换个时间过来占便宜啊!别老大半夜的让人再开次门。” 常在峰也不生气,“你把人给打伤了,对方要告,不是普通治安案件,说不好就得被起诉判刑留下案底,少练嘴也少练腿脚,多想想自己的事儿!” 顾小江不乐意听,嗖地缩回脑袋。 “这么严重?”林天野倒问了句,“我还以为完了!” “那么容易完就轮不到我审他!”常在峰哼,“一个肋骨隐裂一个牙床松动,人家也不是没道理告!” “那不也得看原因吗?”林天野说,“小江子确实没先惹事。” 常在峰呼口气,“行了!让他们撤案的事儿包我身上!富妮妮也没啥可说的,不好白骗你按摩剪头发的。再说又是野哥稀罕的人,应该效劳。” 林天野也没反驳“稀罕”的话,伸手叫车,“你先我先?” 常在峰不答,站定了脚看他,“野哥,林叔的事儿我真不会放下,就算查到退休去也不会丢开不管!” 林天野没意外也没感动,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那你受累!” 常在峰不吭声了。 出租车开过来,林天野没有让他先坐的意思了,拉开车门跨上去一条腿,又扭头望了回来,“你跟治安那边说说,多盯着点儿富……”他怕司机听出太多,隐去全名不说,知道常在峰肯定明白,“谁也管不了谁,别把命玩没了就行!实在不行宁可丢里面去,也是帮她!” 常在峰嗯了一声。 出租往前开了几米,调头而去。 常在峰原处站了一会儿,并没叫车意思,将手插在外套兜里,缓缓地往分局走。 他已很久都不回家住了,父母都习惯了,他自己也习惯了。 早晨起来洗漱,同室而居的两位律师各忙各的,谁也不搭理谁,气氛非常诡异。 简单吃了一口酒店提供的早餐,直接打车去为张言张申办理开户的证券公司,与这姐弟密切接触的几个业务经理已被控制住了,见不到面,林巍仍然有的放矢地调取了张家姐弟自己名下的全部交易记录,并且跟证券营业部申请到一名专业人员详细了解这些交易的收益和损失情况,认真分析背后可能隐藏着的东西。 数据复杂而冗,很快就到中午,对方表示出了休息意思,林巍连忙表示感谢,然后带着秦冬阳出来解决午餐。 “我看下午都得用在这里。”秦冬阳终于对林巍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林巍玩味地笑,“较劲结束了吗?” 秦冬阳不承认自己在较劲,但也不做解释。 第63章 “用在这儿就用在这儿,”林巍接着道,“咱们就是过来调查细情的,不好好琢磨,白来了么!” “下一步呢?”秦冬阳问。 “向当地法院申请取证函!”林巍说,“调取涉案人员的银行流水。” 秦冬阳对这一类案件完全没有经验,“这不是公安和检法的工作吗?咱们做辩护的,自己还调一遍?” “你得掌握全貌,”林巍淡淡地说,“而后才能知道对手提供出来的证据都是怎么截取的,有没有故意删减遮掩什么部分。再者,正式辩护之前需要跟谁斗智斗勇啊?真把委托人当朋友处?” 秦冬阳认真思索,没再发问。 “周芯芯的爸爸有外遇。”林巍突然说道。 “啊?”秦冬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外遇?” “嗯!”林巍蹙眉点了下头,“你野哥把调查资料直接转给我了。他有外遇,而且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从目前掌握到的开房记录上看,这人晚接孩子的几次都是被约会,或者说约炮行为耽误了时间。” 秦冬阳烦躁不已地扶住脑门,慢慢趴下头去。 隐隐约约地,他又生出一丝恶心。 整个下午都在提醒自己抚慰自己,好不容易坚持到下班时间,秦冬阳仔细检查检查记录下来的东西,暗暗庆幸自己还能顺利完成工作。 林巍在同陪伴他们一天的人握手,很客气地表示感谢,刚告了别,瞿梁的电话就打过来,“教授今晚有空,我已经定好地方了,马上给你发位置,直接过来吧!” 秦冬阳在旁听见,眼看林巍就要伸手叫车,连忙便说,“林律,我有点儿不舒服,后面您还安排了什么活动,我就不参加了!” 林巍甚为不悦地看向他,“公私分明啊?” 秦冬阳没的解释,垂着眼道,“真的有点儿不舒服。” 林巍蹙眉盯了秦冬阳几秒,想起他昨晚在瞿梁面前的表现,也没兴致强迫,“行,那你直接回酒店吧!” “嗯!”秦冬阳竟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您先走!” 林巍毫不犹豫地拦了一辆车,坐上去报了瞿梁定的饭店,而后下意识地望望秦冬阳站着的地方。 出人意料的是,秦冬阳并没留在原地叫车,而是改了一个方向慢慢地走。 林巍彻底扭过身去,在提起速的出租车后玻璃里认真看着那个有点儿落寞也有点儿疲惫的身影,心里有些疑惑忧虑:小孩儿怎么回事?忙活这点儿工作就累了吗?还是真的因为最近的争吵跟自己隔了心,故意想要减少接触? 怎么说也认识了十多年。 林巍固然知道自己怎么冷落着秦冬阳,但却下意识地把自己归为了秦大沛那种长兄角色,认为这个小孩儿就是应该打骂不走,怎么欺负怎么压迫都生不出记恨,永永远远是跟自己一国的人。 此刻他却生了迟疑。 真的会吗? 秦冬阳好像很不快乐。 应该让他守着自己不快乐吗? 第37章 不必畏惧 看见林巍孤身赴宴,瞿梁挺意外的,“小帅哥不陪你了?” “小帅哥?”林巍大步往里面走,“说谁呢?” “你助理呗?”瞿梁等在饭店门口接人,那里距离包间还有一段路途,一边走,当学长的一边拍拍林巍的背。 林巍倒停住了,“你说秦冬阳?他帅吗?” “怎么不帅?”瞿梁想也不想地说,“帅有很多种。这小弟弟气质忧郁长相干净,不浓烈不醒目,像株文竹似的,当然也是帅啊?怎么着?只有沈浩澄那种大树才是帅哥?” 林巍倒有些愣,过了两秒才说,“老瞿你真不愧是个文科生哈?这写小说呢吗?形容得细。” 瞿梁又来拍他,而且加了点儿劲,“你是搞什么尖端制造的理工男?鄙薄谁呢?沈浩澄是大树这话还是你自己跟我们吹的。什么我林巍是劲松沈浩澄是翠柏,哥俩决定一起长青,一起长成参天大树!可不是我胡说的吧?秦大沛和肖非艳都是证人!” 林巍竟然有些恍惚,真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此处不是分神溜号的地方,便敷衍道,“还不许人年少轻狂?别总揭短。怪不得刘邦当了皇上就杀打江山的老臣,总记得一块儿蹲坑那点儿糗事,瞿梁你可小心被灭了口!” 两人打着哈哈进了包间,他们共同的老师吴教授已经在座里了。 林巍快步走了过去,伸开两只长臂就把教授搂住,“老吴同志!” 吴教授哈哈笑了,“臭小子!还记得我?自从拜到我老同学的名下,你心里就剩向乾一个老师了吧?” “他是师父!”林巍笑呵呵地回答,“您是老师。他在市井,您在庙堂。他是看着我干活的周扒皮,您是我在朝中的坚实后盾。硬比他落下风。不过您别告我状哈!” 面相爽朗的吴教授闻言更哈哈笑,“你这坏家伙啊?好在现在的社会形式还就真得沾点儿坏水才能游刃有余。我还真挺后悔放你回去h市的,拘在这里给我闯招牌嘛!” “我就一本科学历,您拘着我?”林巍不相信道,“认真调教了瞿大硕士那么多年,他也没离您的眼皮儿,咋还放给人用?” “他志不在刑辩!”吴教授略显遗憾地说,“不能强求啊!” 酒店环境不错,标间里的设施也能算上雅致干净,到底地方有限,久处其中难免会生压抑。 第64章 秦冬阳害怕小空间的逼仄感更会催发自己病情,没急回去,信步找到一处街心公园,坐在里面的长凳上给隋萌发了条微信,“隋萌姐,我今天过得还行,中午听到一点儿令人生气的案情,心里略微烦恶了下,下午积极调整,现在已经好多了。” 隋萌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冬阳,工作结束了吗?” “嗯!”秦冬阳淡淡地笑,“隋萌姐也刚下班吧?不用耽误个人时间打电话的,我就跟你报备一下。” “冬阳,”隋萌声音温柔地说,“这是跟姐见外呢吗?对于隋萌来说,秦冬阳不是工作内容,属于一部分的私人生活。” 秦冬阳心里抑制不住地暖,“姐,你说我为什么非得生这矫情病呢?人间多美好啊?有你在乎我,有我哥疼我,我妈虽然粗心,其实也挺爱我,我爸小毛病挺多,但也没有亏待妻儿。读书虽然不太灵光,但我也没遇到特别坏的老师,跟同学们相处得不算亲热亲密,也没遭遇到明目张胆的欺凌孤立。大多数人不都这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过日子,为什么我就如此脆弱呢?” “大概是因为你更爱紧张吧?”隋萌可能是在开车,声音像是蓝牙传过来的,“我是说大概。心理问题是很玄妙的事,没有谁敢确定具体成因。而且冬阳你要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大多数人也都有各种各样的自己回避不了改善不了但却不一定告诉你的苦恼和郁闷。其实不难发现,只是咱们对于其他个体未多留意而已,就好像人性都爱赏花,有谁专门安排时间去看它们如何荼蘼凋零?十苦一甜,原本就是生命之谛。” “你的苦恼是什么呢?”秦冬阳不由问。 “很多啊!”隋萌笑了起来,“很多很多。目前最明显的就是父母催婚。那种滋味儿怎么说呢?像被讨债,也像被追稿子,总之是份目前交不上的答卷,可爱的父母亲人们却非无孔不入地逼。冬阳,这种苦恼我还真的解决不了,总不能不要爸妈,总不能像个皇上似的把他们打入什么冷宫里去关着,随时召见随时屏退,完全不许啰嗦。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为什么要打死唐僧啊?现在是真的理解。我总希望父母长生不老,但又巴不得他们能够活在外太空里,过来地球一趟要经各种麻烦手续,没有能力贴在我的耳边叨叨叨的!” 秦冬阳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姐,你那么优秀,为啥不找男朋友啊?” “怎么不找了?”隋萌仍笑,“还没对上频啊?肯追我的不是我渴望的类型,而我欣赏的,又总遥远了些。” 遥远。 秦冬阳忍不住想:这个词是用来衡量什么距离的呢?地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为什么被渴望的人总是要令渴望者那个碰触不到? 隋萌听他没有再笑,猜到是在发痴,很像怂恿地说,“向往爱情这种特质也给咱们制造苦恼。冬阳,姐和你一起放弃它了好不好?不指望了!” “行吗?”秦冬阳说。 “怎么不行?”隋萌答得痛快,“佛偈有云无爱故无忧无爱故无怖,只不过心里啥都不装也挺无聊的就是。大概的滋味儿应该怎么形容呢?你看一株植物,要由种子长成小苗,然后抽穗开花努力结果,过程里面风吹雨打各种辛苦,许多灾难等着干扰,总没顺遂。若做石头那就便宜得多,无机物么,大概够没感觉,火烧水泡全都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会不会好些?” 秦冬阳听懂了隋萌的意思,思索半晌才回答说,“我好像不行隋萌姐。我得爱他,不然活着太没趣了!” “那就勇敢点儿吧冬阳!”隋萌轻轻地说,“爱风别怕它吹,爱火得忍它烤。向往你就靠近,受伤赶紧躲开。不管遭遇到什么,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放在首位,牢记率先疼爱自己。加油冬阳!这个世界日月灿烂,令人敬仰,尽可以去观赏追逐啊!记得自己也很珍贵就好,记得自己也是宇宙里的唯一。” 秦冬阳异常郑重地听,而后异常认真地说,“有你真好隋萌姐。我真幸运。” 快下班时,常在峰嘱咐刘一桐帮他约跟顾小江动手的那两个人明天过来。 刘一桐有些嫌恶地说,“那可真是两个渣滓,好话不会听,赖话也不会听,活脱脱地一对儿泼皮牛二,观世音来了都得让他们气成杨志!常队多少大案子忙不过来,犯得着理睬他们吗?我看就先挂着,冷着,胡乱挑衅踢到铁板上被人反殴的破事,还能作出什么大妖来?” 警校每年都招一定比例的女警,真能分到基层来干刑侦,不仅需要足够坚定的热爱,还得通过层层条件严苛的筛选,经受得住组织上的考察。 因为没有一个队伍喜欢弄个干不了活的警花摆在跟前束手束脚,到了这里性别常被忽视掉了,要能抗硬才行。 所以虽然刘一桐年轻没有资历,常在峰还是很欣赏她,回话的态度不像对其他男同事那么简单粗暴,“因为你是观世音他们才敢当泼皮呢,换个齐天大圣见识见识?我倒要看看有没有真不怕金箍棒的。” 刘一桐笑了,“齐天大圣?常队你这是什么自夸方式?” 常在峰语气柔和地道,“麻烦你把小鬼们先抓过来吧!” 刘一桐刚转过身于军就走过来,“常队,钢厂西面的鲜族村小区刚刚发现一起命案,110的同事们已经到了现场,确定受害人已经死亡,通知咱局过去交接。” 第65章 常在峰立刻啧了一声,“鲜族村?命案?给到咱们中队了?” “大队长让我过来问你,需不需要避嫌。”于军点点头说。 “避个屁嫌!”常在峰想也不想地道,“我家又不住那里,没啥亲戚朋友。叫住冯智学别忙下班,咱们赶紧过去看看。痕检和法医动窝没呢?” 于军赶紧就跑,“都准备出门呢吧?常队你先上车,我去喊冯智学和小高!” 常在峰大步流星地往门外面走。 刘一桐马上跟住了他。 “你就别去了!”常在峰说,“都下班了。死人,小姑娘看着不利于精神健康。回头拉走了,二勘三勘你再跟着去现场。” 刘一桐不领情,“常队跟我开玩笑呢?咱是刑警,不敢看死者咋干工作?精神那么脆弱就别在一线待了。” “行!”常在峰挺高兴的,“我这儿也来了一个穆桂英。那就走!小区发生的命案,估计不能有啥特别可怕的地方,你当长经验吧!” “嗯!”刘一桐随他上车。 压了好几分钟方向盘于军才领着冯智学和小高跑出来,常在峰等得着急,脑袋探出车窗,大声骂落在最后面的冯智学,“吃饭喝酒你从来都尥在头里,一办案子就拉梭子,痛快儿的!” 第38章 市井气息 顺着街心公园往前走几百米有片露天集市,秦冬阳过去的时候天色还早,不少烧烤摊都刚点火,还没烧红的炭冒着阵阵蓝色烟雾,四下乱飘。 挺脏乱挺热闹挺市井挺有烟火气的地方。 秦冬阳很高兴地站在路口,把这地址输进手机里查,可惜没能查出什么名堂,只好硬起头皮去问一个水果捞的摊主,“请问这里是个晚市吗?” 能被秦冬阳挑中,自然就是长相和善的人,那个三十多岁的女摊主笑呵呵地说道,“是夜市嘞!一直开到半夜。泥嘞是外地人吧?来早了也不要紧,买份水果捞吃,慢慢悠悠地逛,这头走到那头啥都张罗起来,泥嘞再溜达回来,保管儿肚皮撑破。” 秦冬阳深知自己装不得本地人,就真买了一份水果捞举着,往摊主说的,眼睛望不见的“那头”晃荡。 水果捞价格不高,却是真材实料,分量很足品种挺多,奶香味也浓,那位大姐并没糊弄他这个外地人。 挺好一个去处。 秦冬阳边走边吃,耳朵里听着还没进入繁忙状态的摊主们彼此逗话,“别整滴嘎达溜秋”,“腻歪不介”…… 这才真是出门了呢! 有个中年大哥甚至对他生了兴趣,主动搭讪,“你那碗碗好吃不介?” 秦冬阳被吓一跳,却没因为那么突兀的交流而生不适,只赶紧道,“好吃!” “咱介啥都货真价实,”大哥就说,“水灵小伙别一门吃,且端着,等会儿串啊翅啊腰子的都齐活了再挣歪!完了溜点儿水果当作打腻。先干光了,别的尝不下去嘬瘪子么!” 秦冬阳似懂非懂地听着,傻傻地笑。 一个大姐帮了他忙,大声吆喝那大哥说,“你嘚啵啥呢?什么光景了还扯闲白儿?” 秦东阳怕耽误人,赶紧往前走了。 听人劝吃饱饭,他垂眼看看自己那份只吃了几口的水果捞,伸手提起托在下面的塑料袋来,拎着,先不吃了。 怕嘬瘪子。 其实他挺喜欢吃水果的。 h市也有几片人气很旺的夜市,四月下旬开始经营,十月下旬才会消停,既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创收之地,也是没钱大吃大喝的小市民们放松身心的好选择。 读大学和刚进入社会不久的秦大沛没少带秦冬阳去那种地方闲逛。 喜欢呼朋引伴的家伙自然也不会扔下女友和林巍沈浩澄的,秦大沛总得一嘴说好几个人,通常没啥精力细致照顾自己的跟屁虫弟弟,总会先买两大盒子水果捞,一盒笑盈盈地递到肖非艳的手上,一盒不由分说地塞给秦冬阳,带点儿盛气凌人的口吻吩咐说,“吃!拿东西堵住嘴,别啰嗦我!” 秦冬阳从来都不生气,每次都是哥主动喊上自己,每次都是他主动给自己买吃的,呲哒呲哒不掉块肉。 他妈过日子粗,家里一年到头除了苹果橘子就是香蕉,各种各样的蜜瓜和更多没见过的热带水果实在太好吃了,要靠哥来领着自己这个小土包子开眼界饱口福。 林巍大概是嫉妒秦大沛有个这么乖的弟弟,几次不怀好意地说,“冬阳你就是听话,换了我偏不老实!一盒水果捞就能堵住嘴了?” 十六七的秦冬阳笑得特纯,“能!好吃!” 林巍怂恿不成自然生气,“真是傻人有傻福!” 秦冬阳仍旧开心。 傻就傻呗!有好东西吃,还有哥和林哥陪着自己。 那时候的秦冬阳还料不到自己会对一个年长那么多的成熟男人生出非分之想,也料不到自己会患上抑郁症,他只觉得日子太好。 秦大沛只是顺道帮着二叔二婶带带孩子,林巍的精力也多用在谈恋爱上,秦冬阳仍旧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们都对自己很好,都肯陪着自己。 假如人不长大,想问题都能以自己为圆心,世间会少多少痛苦? 水果捞大姐骗了秦冬阳,她说这头走到那头啥都张罗起来,事实上秦冬阳只走了一半不到,臭豆腐和绿豆面煎饼的香气已经把人给围困了。 第66章 从来都没自己逛过夜市的人异常贪心,买一份吃两口就怕占肚子吃不下别的,提在手上,再买另外一种东西。 都没走出二百米远,秦冬阳手上已经拎了五六个小袋子。他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儿不像话了,终于找个能坐的棚,穿着西装蹲进去,要了几个大串一瓶啤酒,占爿小桌,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那样慢慢地吃慢慢地喝。 孔乙己嚼茴香豆大概就是这样情景,秦冬阳有些自嘲地想。 烟酒和开车一样,都是哥教他的。 第一次喝酒秦冬阳才十六岁,那天哥过生日,几个人又凑在一起,当时还买不起上档次的白酒红酒,就喝那种最亲民的大绿棒子,肖非艳看见秦大沛咕咚咚地给秦冬阳倒酒,紧忙拦着,“你干啥呢?他是小孩儿!” “小个屁孩儿!”秦大沛伸长胳膊撑开女友,“我十六时都开始跟二叔划拳了!多大了还小孩儿呢?” 沈浩澄也劝说道,“还是再等些年,酒精影响大脑神经发育!” “他那大脑?”秦大沛更加不以为然,“还发育啥?” 林巍帮秦大沛拦沈浩澄,笑吟吟地看向秦冬阳说,“你还发育不发育了?” 秦冬阳的样子真的像个智力迟缓的人,“啊?都行!” “都行?”林巍哈哈大笑,“你是真行!那就喝吧!有哥在呢!醉死了不怕。” 林巍说的“有哥在呢”当然是指秦大沛,可是秦冬阳后来每每回忆起来,都会自欺欺人的想象成是他肯为年少的自己托底,不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林巍都会管他。 事实上并没有,林巍心情最好的那几年只把秦冬阳当成个小玩意逗,戏弄,撩拨,大概不太讨厌,肯定也谈不上喜欢,后来这些年……就是发现了他的妄想之后这几年,态度急转直下地变成冷漠,那种真真切切的笑容很难见了,更不要说别的。 秦冬阳到这几天才明白原因,也才开始想不通——林巍到底嫌恶不嫌恶自己呢?如果是看成了觊觎者偷窥者,心里讨厌,干嘛要答应肖非艳的请求,答应他来身边当助理呢?为了友情就可以那般没有原则的吗? 常在峰在案发现场琢磨了半天,凑到痕检员龚峪的身边,“怎么样?是第一现场吗?” “基本上。”龚峪神色沉峻地说,“这是什么小区?偏僻这个样子监控还不完备,绿化带里就能杀人!” 绿化带…… 常在峰不由抬头望向几十米外的居民楼。 这里原来并没小区,常在峰读高中时还没有,四栋跟经济适用房没大区别的楼房才盖起来六七年,却像建成了几十年,老旧而又破败。 鲜族村原来是个大村,得有一两百十户村民,再往前推,钢厂还没建在附近的时候,周遭几十里的地方都是水田,很能产些粮食。 五十年代钢厂成立,不少水田被征用了,许多名下有地的农民变成了钢厂第一批工人,从此有了商品粮户口,按月开资旱涝保收,幸福指数很高。 八七年钢厂扩建厂房,常在峰他爸这种原来没能进厂的农户连田带房贡献出去,光荣地成了钢厂第二批地皮工,但却时运不济,远远不如首批风光惬意,成了厂里收入最低工种最差的那一拨人。 劳苦惯了的人仍旧不以为苦,安居乐业认真生活。 只不过鲜族村剩的地盘就更小了,留下几十户两次红利都没沾上边的稻民们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守着轰隆隆的钢厂男耕女织,即使觉得赖以生存的土地日益贫瘠起来也没别的活路可以选择。 直到一几年的时候建筑行业狂热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抢不着市内好地段的小开发商们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名存实亡的鲜族村,他们看中这里地块毗邻钢厂,觉得盖起楼来能够解决那批逐渐长大,需要与父母分家过小日子但又没有能力购买市区那些昂贵住房的钢厂子弟的生活需求,开始张罗买地。 常在峰他爸当时还动了心,回家说道,“头一次听着期房这个说法,先交钱能便宜不少,咱家也想办法凑凑,给在峰留一套。” 这个打算遭到了常在峰的严词拒绝,“买了你们自己住,我是坚决不要家里管了!” 常海龙知道儿子多倔,只好打消念头。 事后证明这种打消实在英明神武,几个小开发商资质极低经验短少,伙在一块儿硬凑些钱就想干大事了,实际上却应付不了屡次没得好处却把家族翻身的全部希望都压在最后这点儿地皮上的村民,费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完全谈拢拆迁事宜,同意的人刚过一半房地产热就已急剧降温,生怕资金链断裂拿不回投入的开发商们赶紧收拢项目减少计划,匆匆忙忙地贴着钢厂外墙这边盖了四栋楼房,除去回迁安置之外还卖了一百来户,剩着大几十间空着也不管了。 自然更没热情操心这一带的配套建设。 养惯了鸡鸭种惯了小菜却只剩下几十平米楼房的居民们就把这里住了一个乱七八糟。 四栋六层楼房距离钢厂外墙不过百米,中间甚至没有栅栏。龚峪提的所谓绿化带根本就不属于小区,还是钢厂早先种下的树林,从那儿翻到里面就是废渣车间,又脏又旷,整天呼呼呼地进出各种大渣土车,噪音极大灰尘极大,时刻没个消停。 这种地方杀个把人没被当场发现,并不稀奇。 第67章 只不过…… 法医张舫过来说道,“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颈部贯通伤,喉管切断合并创伤性失血过多。” 常在峰不由陷入沉思。 一个小时左右,天还没黑。杀人手法如此利落,却用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身上。 不太寻常。 第39章 不断成长 案发地距离居民区太近,为不引起过多恐慌,痕检和法医部门做好初步检查工作之后就将死者装进裹尸袋抬上车拉回市局去做进一步的分析。 现场暂圈起来,由分片派出所的人员对事发地点进行协助管制。 常在峰最后离开树林,大步往车上走。 他妈分开几个阻拦她的民警,走到车边喊了一声,“在峰!” “妈?”常在峰没太意外,但却蹙了眉头,“咋啥热闹都看?” “看啥热闹?”他妈叹气,“我是知道你得过来,特地截着!都多长时间不回家了?你没爹妈了啊?” 郑丽是个农村妇女,一辈子安分守己,除了钢厂效益特别好的年头做了一段临时工,剩下岁月全都用在守丈夫和守儿子上面。 常在峰年纪轻轻就当了刑警中队队长,在她眼里算是大出息了。 可是儿子总不回家,这让当妈的人接受不了。 “忙啊!”常在峰回头朝树林里示意一下,“案子都堆住了,回去就得开会,累了直接就睡,往家折腾不起。” “光干活不过日子了?”郑丽不高兴道,“打仗的兵还得娶老婆呢!你这是工作啊还是卖身啊?” “说得难听。”常在峰很纵容地搂搂母亲肩膀,“好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先家去等着,我挤时间回来。” 郑丽没再为难儿子,幽幽叹息了下,“听说死的是老蒋婆子,这命苦劲儿,熬到这岁数了还没得个善终!” “您认识啊?”常在峰自然而然地问。 “老蒋婆子你不记得了吗?”郑丽又有一些嗔怪,“就是原来在村里支个机器当裁缝的你蒋娘啊!你小时候的棉裤都是她给上腰,妈不会做。” 冯智学正好凑过来,闻言嘻嘻地乐,“常队也穿过大棉裤啊?” 常在峰立刻横他一眼,“滚一边去!” 冯智学嘿嘿钻上了车,“滚!滚!” 郑丽一辈子也没得过什么尊重,眼见个子老高的小伙子对自己儿子嬉皮笑脸点头哈腰,一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乖样,心里十分欣慰起来,“你们也是辛苦。没功夫停就回去吧!赶紧破案,你蒋娘也算沾着咱们光了!哪天能回家来提前给妈打个电话,先把排骨炖上。” “嗯!”常在峰伸手拂拂她妈散下来的鬓发,郑丽从来都不认真打理自己,人不丑,岁数也还不太大,形象却是十足十的老年妇女,“你和我爸买好的吃!现在也不那么缺钱,别啥都给我留着。回去吧!” 郑丽仍旧站在原地,眼瞅着儿子钻进印着刑警大队字样的车,风风火火地走了,宽怀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另外一个老年妇女试试探探地凑到她的身边,“常嫂你可真有福气,这大儿子,太威风了!” “威风管啥用啊!”郑丽藏下心里得意,半真半假地说,“挣不了几个钱,家里沾不着他的光!也不知道说媳妇,我和他爸都急死了!” “那是挑吧?”妇女就说,“这么大官儿,还长那俊,要啥样的没有?一般人可不敢给介绍。” 郑丽隐着自豪,同时隐着对这妇女的轻视,没再接话,生怕人家真没眼色,要给自己那个英姿过人的儿子保媒拉纤。 她的大宝可得好好挑挑,说啥不能糊里糊涂地过。 时间其实并不禁混,秦冬阳换了两三个摊位闲坐,每家都吃了点儿东西喝了瓶啤酒,醉意就上了头。 赖在这里可没人管,得回酒店。 秦冬阳看看表,发现竟已九点多了,连忙提起那些吃不掉的东西离开夜市,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就到街边叫车。 可他到底是个外地人,没选明白拦车地点,站了半天才又发现情形不对,换到手机上下了订单才等过来一个泡滴滴的。 “这边不让停呢!”先打电话指导秦冬阳换了地方等的司机待他坐好就解释说,“我们拉你一单也挣不几块,再罚个款就屈死了。” 秦冬阳腼腆而又抱歉地笑,“我不知道,麻烦你了!” “麻烦倒不麻烦,”司机又说,“打个电话的事儿。你等半天了吧?咋不跟人问问?” 秦冬阳回答不出。 他在社交方面天生有些欠缺,打小就怕跟人问路,所以秦大沛才很坚定地认为他不适合当律师。 可也当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都不进步? 进房间时已经十点多了,秦冬阳一路都在祈祷林巍不要这么早就回来,开门见到他在窗边立着,心里立刻沉了一沉。 林巍回头望他。 二人隔得不近,秦冬阳身上的酒气和炭火气却太明显。 林巍冷笑地道,“不舒服?嗯?” 秦冬阳不敢细看他的表情,蚊子似地解释,“路过夜市,随便逛逛,不留神就晚了。” “不用告诉我!”林巍轻轻地哼,“又不是工作时间,你玩通宵我也管不着。” 可他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不用告诉”,秦冬阳无法说明自己不是特意地“玩”,垂头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脱外套的瞬间瞟见旁边的柜子上摆着类似打包盒的东西,心跳立刻抢了一拍,马上抬眼去看林巍,“那是什么?” 第68章 林巍的脸越发黑了一些,“不是什么。” “吃的吗?”秦冬阳仍试探问。 带给自己的吗? “你管呢?”林巍语气不善地说,“吃的关你啥事儿?混这么晚还没混饱?大老爷们那么馋呢?” 秦冬阳被他训得垂回眼睛,过几秒钟又不甘心,再次瞄瞄那盒东西。 林巍心情不好,不想立刻睡觉,又转回身,拉开些窗,点了颗烟。 有风进来,蓝色烟雾顺着风飘,吹到秦冬阳的身上。 “我真有点儿不太舒服。”他又小声解释,“不严重,但怕给你丢人,所以才不跟着。” 林巍不吭声了。 “可我这么年轻,”秦冬阳还讲,“也不能总睡觉啊!就在外面走了走……” “行了!”林巍不愿多听他那小心翼翼的口吻,给打断了,“也没说你。” 秦冬阳仰起脸来,呆呆地望他背影一会儿,心里某些渴望被那些缭绕在身周的烟雾给拨动了,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慢慢蹭到窗边,眼睛注视着林巍指尖的那点儿火星,带了一些央求地说,“我也想抽。” 林巍斜眼看他,手却掏出烟盒,摆在窗台上面。 秦冬阳喜不自胜地摸过去,慢慢敲出一只,慢慢衔在嘴里,竟没舍得立刻点燃。 平常是不敢问林巍讨烟抽的,从来不敢,今夜破天荒了。 林巍没有着急收回视线,纳闷而又苦恼地看着秦冬阳,想不明白挺大个人,为啥要因一只烟而高兴。 秦冬阳的样子令他困扰。 几乎是亲眼见证这个小孩儿怎么长大。 如同见证过他初次抽烟。 那天秦冬阳先喝醉了,努力撑着眼皮,看着几个嘻嘻哈哈笑话他的哥哥和嫂子,大舌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我也能练出酒量来,跟你们一样厉害……肯定能追上,嗯,肯定能……我也会抽烟的,会的……” 当时的林巍觉得他好玩极了,就把正抽的烟递到他的嘴边,“还等什么以后?现在就抽!” “哎!”小飞燕当即恼了,起身就抢。 沈浩澄也数落他,“你疯什么?他还小呢!” 醉醉的秦冬阳却很利落地躲开了小飞燕的抢夺,急退了身,死死咬住林巍递给他的那半颗烟,使劲儿吸了一口,随即狂咳起来。 林巍登时乐不可支。 秦大沛也没正形儿,先哄一会儿女朋友,然后走到弟弟身边,假模假样地拍两下背,“笨蛋,烟是这个抽法?哥教你……” 秦冬阳嘴里的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处,他捏着看,脸上有些委屈,更有一些不甘,撅着嘴巴嘟囔,“咋没了呢?” “那还不没?”秦大沛也觉得弟弟好玩,“你个小傻子!” 小傻子没啥心思跟他哥学抽烟的正确步骤,只把烟头捏在指尖,一直垂着眼瞧。 “冬阳醉了!”沈浩澄说,“别耍他玩。按到那边睡一会儿吧!” 秦大沛伸手去搂弟弟一把,见他反应迟钝得很,不由嗤道,“真醉了呢!这是学会了屁?赶紧睡去!” 林巍当时只顾及时行乐,没再注意被他哥给按进角落里去睡觉的秦冬阳,现在却忍不住想:他到底是哪天学会的抽烟呢? “火呢?”秦冬阳好像一个从来都不抽烟的人,又找林巍来讨。 可能是被小时候的秦冬阳柔和了情绪,林巍没不耐烦,顺手摸出火机,有些纵容地按燃了,送到秦冬阳的嘴边。 秦冬阳立刻笑了,开心,高兴,受宠若惊地笑,他颤着烟,眼神谨慎地凑到火苗上面,极轻极轻地吸了一口。 林巍被那笑容和掺在动作里的怯然揉搓了心,慢慢收回手去,揣好火机之后不由自主地说,“秦冬阳,最近你好像不一样了,长大了吗?” 秦冬阳刚刚过肺的烟立刻喷在空气里面,他很有一点儿诧异地看住林巍,不明白对面的人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最近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 是长大了吗? 自己才长大吗? “林律……”他抖起来。 “那天的事对不起。”林巍非常郑重地说,“我不该冲你去。但是忘掉它。秦冬阳,即使合同到期你要换个地方工作,也把这事儿忘掉。糟污记忆耽误人,别硬搁在心里。” 第40章 做个选择 秦冬阳又呆住了。 糟污吗? 被人指着鼻子羞辱,当然不是好的感受。 大抵是他最近性情大变保持不住平静淡定的原因。 可是林巍竟然认真道歉,秦冬阳刚在烟火气息浓烈的夜市里抚平了的那些心褶就又抽回原状。 不,可能更挛缩了。 刚才在夜市里,他已下了决定放掉心里那些念头,打算要把它们按进土里深深埋葬。 这个林大律师却又突然好声好气地说话。 “不!”秦冬阳冲口道,“我忘不掉!” 而后便怔——真是白费了那些说服自己的力气。 林巍很忍耐地望着他,“那还怎么样呢?就是几句走气不走心的话!不该讲也讲过了,能怎么样?耍脾气也好,离开也行,除了这些,你还能怎么样?真要和我当敌人吗?” 秦冬阳竭力分析着林巍脸上的表情,想由那些表情看清他的内心,同时猛然升起一种凄凉,“能怎么样……林哥……” 第69章 这副样子,是个人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林巍嗖地扭回头去,音调迅速冷却掉了,言辞里的警告意味极其清楚,“秦冬阳,是不是因为眼看着我和沈浩澄好过,你就也想要跟男人发生点啥?” “不是!”秦冬阳猛然拔高了音,“和这没有关系!” “那是什么?”林巍重新望向了他,眼底已经携风带焰,“想也换个人想!这是抽烟喝酒吗非得有样学样?一定得要向往男人,没有别的同学同事能惦记吗?非来琢磨我吗?秦冬阳,以前我是你林哥,现在是你林律,我他妈的大你八岁,八岁!林巍一直都把你当个小弟弟看,不该得尊重吗?凭什么让你意淫?” 秦冬阳被他问得应答不上,只是摇头,“不……我没想学……” 林巍再次收回视线,迅速调整一下情绪,“我也没想挑明,这就是当哥哥的爱护你了!可是最近实在太烦,实在没有忍住,所以我可以道歉,也不计较你这几天总闹情绪。实在要走也行,到日子正正常常地走,别再这么没头没脑没完没了。秦冬阳,好好做你自己,二十六了,给人瞧出名堂没什么脸,不要样样都学林巍,总是自重些好。” 秦冬阳嗓子哽得像是噎着块铁,一根香烟这么快就烧到了头,狠狠地烫手指。 “没闹……”把烟头丢在烟缸里面,他很艰难地说,“没不好好……林哥,怎么做才是我自己啊?” 林巍蹙着的眉被这句问弄得跳了一下。 “你教教我……”许是林巍连训带斥的话也算袒露心扉,秦冬阳的胆子突然大了,他往林巍身边凑凑,非常认真地说,“林哥,你要不揭穿我,秦冬阳可以当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助理,给你看不上,没关系,我乐意。可你一直知道,这么多年都知道,最后还是那么羞辱人地说出来,倒是爱护了吗?” “我已经道歉了!”林巍有些无奈。 “我不接受!”秦冬阳非常坚定地摇头,“我都说过了,可以底线低,不能没底线。你轻视我,羞辱我,十来年……十来年都看笑话似的看着我,不是一个道歉能完事的,我不接受。” “那怎么样?”林巍就又烦躁起来。 “两条路。”秦冬阳转开眼睛,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地说,“要我,或者绝交。” 房间骤然安静下去。 如同死室。 好久好久,林巍才冷笑道,“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知道!”秦冬阳的声音再次轻抖起来,不是怕不是悔,只因又等到了林巍开口,“以前你有沈律……可是都八个多月了,你们分开八个月了……沈律已经有了池跃,我想拼一把……林律,你从来都是狠心的人,即便认识了十多年,绝交对你来说也不是啥难事。只要你说从此以后咱们当面不识,我保证……保证安分守己地干到合同到期那天……” “我若是不说呢?”林巍似是不耐烦听,很粗暴地打断这话,“就得要你?秦冬阳你挺好笑,我怎么做,你能规定?” “我规定!”秦冬阳横下了心,仰起脸对准比他高大了十来公分的林巍,“因为这里面有我的事,有我整个青春,得让我定一回!” 林巍被这不讲道理给气笑了,头一次认识他似地盯了秦冬阳的脸看了一会儿,而后竟然点头,“要也容易。咱们熟成这样,我还是个过来人,老手,不会多难。男人……不,人和人之间说到底不过那么点儿事儿!爱啊,不爱啊,追求或者不追求,真心还是没真心,努力经营或者逢场作戏,归根到底不过要办那点儿事情而已。林律什么都经历过,啥都吃得下去,可你秦冬阳得想清楚,缺少情谊做滋润的单纯身体关系一点儿都不美妙,只是自找苦吃。” “没事儿!”秦冬阳像个英勇无畏的斗士,“我还没经历过,总得试试!” 林巍的眸沉黑而亮,活似匐在平原上的大型猛兽,他的声音极低,也像龙吟虎啸,“你确定吗?” “确定!”秦冬阳勇成一只没有死过的鹿,仍在豺豹面前晃角。 林巍一把掐住那截细细的颈,将他拼命昂着的颅按到自己眼皮底下,最后说了一句,“记住了,是你自己要献身的!” 不及再给回复,山峰一般倾过来的阴影已将秦冬阳给笼罩其中,镇压什么妖魔似地,恶狠狠地压迫住他,掠夺且又轰炸般的烈吻随之重重落在秦冬阳的唇上。 如同春雷劈滚。 秦冬阳根本体会不出林巍摧枯拉朽般的动作之中是否含有一丝柔情,他只知道那是自己的初吻。 终于给了出去。 猛然之间就被甩到墙上,魁梧异常的身体覆盖过来。 无数次羞耻难言的梦境里,秦冬阳总被林巍这样亲吻着压制着,此刻却不是梦,而是现实。 刚做交锋而已,秦冬阳的唇上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痛,但他心里激动异常,满是乍窃得手的狂喜。 望而不得的珍宝绝对不会主动跳进怀里,他就偷了,就抢了,就下作就不顾一切…… 泪珠悄悄滑出眼角,生怕林巍发现会停下来,秦冬阳使劲儿吸气使劲儿张嘴,同时很努力很用心地回吻过去,想用所有能表达的积极主动转移掉林巍的注意力,别发现自己那么怂,那么没用。 林巍突突被点燃了。 片刻之前还是教训人,片刻之后他就坠入欲海。 第70章 到底孤独已久。 林巍并非良善之辈,可那“并非”只限心肠,秦大沛说得对,这人至少择食,即便年纪正好欲望正浓,也并不是谁都能有资格替他纾解。 秦冬阳原本也没资格。 林巍极其自轻,同时极其自傲,他从不缺仰望的人,也从来不把看不上眼的爱慕放在心里认真。 可是这么闹着,林巍倒对秦冬阳生了一点儿兴致。 非要试试不是? 急吼吼又饿慌慌的。 反正沈浩澄已经往前走了,反正这个小孩儿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既然他竟如此不甘,何不彼此满足一下? 对于固执己见的,没有实在吃过苦头的小玩意儿,让他受受教训也是一种爱护。 好过别处吃亏。 让你随随便便就敢觊觎一个哥哥,让你贴着身子伸着头这么用心卖力地勾引一个男人,让你非得逼我要你,让你身娇骨软没有价钱…… 林巍伸脚蹬掉自己的鞋,顺势又蹬掉了秦冬阳的,长腿攀进不算太宽的床,身体重心放在腰臀之间,一把扯掉了秦冬阳的衬衣扣子。 力量极大,秦冬阳被他扯得唔了一下,立即又得逞般,挺起胸膛来粘人,急不可耐地要将自己给付。 林巍呼吸粗重,秦冬阳的取悦令他觉得满意,男人都是爱征服的,对手做小伏低的态度催发出了大律师久未寻得的自信,他眯起了一双大猫似的眼睛,审视地,欣赏地看看掌底这个熟悉不过却又异常陌生的人。 此刻的秦冬阳有种奇特的好看,他气息紧促胸膛起伏,因为体脂不算太高,皮肤竟在微微晃动。 已经有汗亮在他的身上,像层水波,顺着毳毛生长的方向一路晶莹。 林巍伸手摸了那汗一把,指尖觉到轻微湿润,心里就升起些许嗜血的欲望,嘴巴狠狠啃了啃秦冬阳的耳后颈骨。 秦冬阳又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却不挣扎,任凭他用钢牙铁齿磋磨自己。 林巍又抚摸住秦冬阳的肚子,如摸到了顶好的绸缎,特别享受,但他仅仅享受了几下就突然地加了力气,掌心压住秦冬阳微微伏起的圆脐,猛然往下一摁。 “啊!”秦冬阳随着那个动作呼喊出声,顺在林巍身下的四肢顿时便向腹中缩去。 力道太大,立刻激生恶心,胃脘翻腾,各种说不出的难受都漫起来,而后四处散蹿,秦冬阳觉得自己甚至可能受了什么内伤,他紧紧地捂着肚子,惊惶难言地瞪住林巍。 林巍撑着些身,恶意地笑起来,像个坏透顶的魔鬼,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别人的痛苦。 秦冬阳一边缓解那个袭击导致的不良反应一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红红眼里全是难解。 为什么啊? 第41章 旧年旧岁 这种关头不当人,林巍看起来却毫无心理负担,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气氛和谁的情绪。 “做不了!”他很痛快地翻到一边去了,“没有情谊也得有润滑剂。这点儿难受你都挺不住,我不想当屠夫炮手。” 这点儿难受? 讲不了理,秦冬阳只能无语,平静了好久才幽幽道,“我出去买!” 林巍横过脚来踢他一下,“别贱!我都能忍,你个雏儿倒这么急不可耐?晚个一天两天会死?亲了就是答应你了,乖乖等着!” 他力气大,踢人时候床都跟着晃了一下。 秦冬阳既没呼痛也没抽气,仿佛不知疼的,老老实实躺着。 过几秒钟,林巍伸手拽过被角,盖到秦冬阳赤在空气里的胸膛上面,“别作了!睡觉!也不是来这儿开房的,还得起早工作。” 还得工作,这话没有说错。 秦冬阳晾了半天,皮肤上的热度已经消了许多,他也有些疲倦,就势闭上了眼,像是认了林巍说他的“作”,乖乖睡觉。 林巍探身起来,伸手拍灭室内的灯,回来时候站在两张床间思索片刻,最后还是躺在秦冬阳的身边,并且往他胸口摸了一把。 秦冬阳还没睡着,顺着那摸翻进林巍的怀里,伸手抱住那把从来没敢抱过的腰,在心里想:只是这样也圆满了! 突发命案,临时会议。 于军代表二中队简单陈述案情,“死者王亚兰,六十五岁女性,鲜族村小区4栋楼2单元102住户,回迁户。邻居们反应她一直和其丈夫蒋三铁共同生活,去年六月蒋三铁脑病去世之后独居在此。” “没儿女吗?”吴局询问。 “据说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大萍智力残障,被蒋三铁嫁给鲜族村的一个老农户了,不知道是疏于照顾还是真的意外,头几年掉在灌溉井里淹死了,二女儿小梅嫁到北房子区去了,现在外省打工,刘一桐已经电话通知到她了,估计后半夜或者明天能赶回来,还有一个儿子名叫蒋振,户籍关系挂在父母家,但是没人知道他的具体去向,预留的电话号码也打不通。”于军回答。 “等他姐姐到,”常在峰说,“应该能有一点儿线索。” 大队长傅明被宗毒品案子缠住了身,就在隔壁会议室里商讨案情,王亚兰案还是吴局主抓。“这老太太人缘怎么样?”新任副局长问。 “101的女主人说不太好,她说这老太太特别硌涩,跟谁都处不来,尤其是蒋三铁去世了之后,天天跟个神婆似的,动不动就哀放声嚎,或者站在楼道口恨天怨地地骂人!”冯智学说。 第71章 “前些年还行!”常在峰插嘴,“她是裁缝,村里人家都爱找她干点儿针线活,不少跟人打交道,太硌涩了咋干服务业啊?估计是这几年岁数实在大了才有变化。” 冯智学嘿嘿地乐,“还没调查那么细呢!” “我认识她。”常在峰淡淡说,“了解。” “应该也是粗略了解!你不可能真正懂得这个年纪的人!后面还得再查细点儿!”吴局已经听说常在峰小时候在那一带居住,吩咐道,“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不能颐养天年,就死在家门口的树林子里,实在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咱们必须得抓紧时间破案,给当地的居民做出交代。法医那边还有别的发现吗?” “具体得等进一步的尸检,他们今晚也要加班!”常在峰道,“痕检认定树林就是第一现场,现场血迹形态和尸体附近的泥土压痕等可以佐证,但没发现凶器。” “脚印呢?”吴局是多年的老刑侦了,经验非常丰富。 常在峰苦笑了一下,“说是树林,差不点儿被利用成杂物库了,里面都是附近住户们攒的废旧纸盒和养鸡笼子之类的破烂,根本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要想分辨哪个脚印属于凶手的可得一番大功夫。” “不是人迹罕至……”吴局思索地道,“案发时还没黑天,看来凶手动作极快……多大的功夫都得下,必须尽早破案!” “初步勘验结果显示王亚兰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常在峰又报告说,“也挺正常。六十五岁的老年妇女,耳聋眼花了吧?” 早晨起床,秦冬阳不怎么敢看林巍的脸。 勇气如同火气,不可能一直爆棚,必然要随时间流逝逐步消减,昨晚他是硬顶上去了,此刻已没了钢。 林巍却像嫖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场,神色竟比往日好看得多,眼见秦冬阳始终低着额头,伸手推他脑门一下,“别弄小媳妇样儿!” 秦冬阳被动直起脖子,当没听见这话。 林巍又说,“亲一通不算什么实质进展,你占了岁数小,勉强算是年少无知,林律让着你,赠送几天随时叫停的权利。” 秦冬阳的羞涩立刻不见了,非常认真地看住他的眼睛,“想改主意?” 林巍的眼内浮起一层笑意,他往秦冬阳的脸前凑凑,眉毛几乎抵住了秦冬阳的额头,声音戏谑极了,“林律比较混蛋,胆子还大,不怎么临阵脱逃。” 灼热气息缓缓喷在秦冬阳的脸上,他被逼得微微闭了闭眼,下意识地闪躲,心里又舍不得。 林巍看清那种挣扎,伸指捏住秦冬阳的下巴,“我胃口好,什么都敢吃!这是照顾你,提醒一下还能悬崖勒马,将来不要后悔。” 吓唬意味明显不过,大概想让秦冬阳知难而退。 秦冬阳不吭声,只在心里笑笑:亲一通不算实质?我和你的标准不一样的。 林巍以为他胆怯了,改指为掌,往他脸上使劲儿抹了一下,“让秦大沛知道不得揭你的皮?” 秦冬阳这才意识到二人中间还夹着一个秦大沛似的,再次认真地看林巍。 林巍却已放脱了他,大步往外走去,“酒店的东西太难吃了,找地方秃噜口面去。” 以前二人总能自然而然地相对无言,谁也不觉尴尬,今天的秦冬阳却不愿意总是沉默,坐进面馆之后随口地说,“您知道不知道自己特别喜欢吃面?” “知道!”林巍没不耐烦,“谁没喜好?” “单纯爱吃?”秦冬阳问,其实是想:现在没有沈律笑吟吟地看你秃噜了啊! 林巍的目光却有些长,“可能是单纯爱吃,也可能是我婆爱煮面。” “婆?”北方人很少那样称呼外婆,基本都叫姥姥,秦冬阳没太听懂。 林巍笑了一下,轻轻地撇了撇嘴,“婆可能不太会做饭,反正我没记住她弄别的东西给我吃,就记住煮面条了。挂面,一根一根地往开水里放,放进去就变软了,小孩儿觉得特有意思。” 秦冬阳没有再问,只凝视他。 很少能够见到主动说闲话的林巍。 “林律也当过小孩儿!”林巍不瞅秦冬阳,视线缩回到筷子上去,“你们家都怎么检验挂面煮没煮熟?我婆会挑起一根儿来往墙上摔,粘住的就是熟了,粘不住,能掉下来的就是没熟,还能放进锅里继续煮,特别不讲究,一点儿不像她的性格……” 秦冬阳忍不住笑,“尝尝不就完了?” 林巍却没笑,“可能是我愿意看吧?婆逗孩子玩呢!” “哦?没粘住啊!” “哈哈,熟了熟了!婆,面条不掉了,熟了!” 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猛然钻了出来。 六七八岁的林巍也曾天真无比,好哄得为了一根摔在墙面上的面条焦急认真鼓掌雀跃,甚至乐哈哈地蹦跶脚,满脸开心地瞅着外婆。 人是怎么长大的呢? 长成这么不可爱的样子,外婆若还活着,怕也不喜欢了。 常在峰觉大,没怎么睡够外面就已人声鼎沸,顶着一张困脸出办公室,边打哈欠边去卫生间洗脸。 “常队!”刘一桐大声喊他,“小妖怪抓来了!” “嗯?”常在峰的脑子还没清醒,昨晚的一通忙活已经令他忘了前面的茬儿。 “打顾小江那俩!”刘一桐提醒说,“询问一室呢!” 第72章 常在峰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就对刘一桐竖竖拇指,“速度!比冯智学强。” 冯智学正走过来,无端被踩,手里举着一份报告,瞪眼瞅着常在峰洗漱去了,有些不忿地对刘一桐说,“头儿总看不上我!” 刘一桐不理这话,只往他手上看,“啥?” “尸检报告!”冯智学说。 天生丽质难自弃,常在峰只用清水洗了把脸,精气神立刻上来了,仪表堂堂地坐进询问一室,不搭理对面那两个告顾小江人身伤害的家伙,垂着大眼研究尸检报告上面的字。 “……陈旧性头皮挫伤……陈旧性髋关节撞击伤,双腕陈旧性抵抗性青紫,陈旧性右眼底淤血……” 陈旧性陈旧性,这个孤独而居的六十五岁老太太显然身陷暴力。 谁要这么对她? 对面俩个混子溜着眼睛偷瞄常在峰板成钢锭的脸,心里十分忐忑。 职业常能改变一个人的气场,常在峰的身形外表都很适合当刑警,不用说话就很吓人。 第42章 人是物非 中午时候,正拿剪刀给一个熟客精修发尾的林天野手机进了短信,他顺手点开看看,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塞回裤兜,等把那位熟客伺候走了才对为一个小姑娘做蛋白矫正的顾小江说,“撤案了!” “啊?”顾小江没听明白。 “你揍那俩玩意儿,”林天野皱眉头说,“撤案了!耳朵背呢?” 顾小江不是耳朵背,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闻言就笑,“不撤案还咋的?找揍!” 当着顾客的面不是教育徒弟的好时机,林天野不搭理他,走到一边休息。 倒是那个正在蛋白矫正的小姑娘非常惊讶地问顾小江,“你自己揍两人么?他们还告你?” 顾小江倒也没跟姑娘显摆,只哼了下,“不要脸呗!” “老板吃啥?”到饭点儿了,一个姓李的美发师傅过来问林天野。 加上林天野,店里一共四位师傅两个徒工,师傅们挣得多,林天野就立了规矩:每周七天,一个师傅请一天饭,剩下四天都他包圆。 今天轮到李师傅了。 “问小江子!”林天野说,“我啥都行。” “真是亲徒弟!”李师傅笑,同时扬声,“小江子快说,人来多了吃不上。” “肉!”顾小江喊,“肉就行。不论做法。” “属野兽的,”李师傅仍笑,“成天肉。” 他回过眼,不经意地看向林天野。 坐在休息椅里的林天野却捧着手机出了神。 “到饭点儿了!”二十三岁的林天野站在高家俊的小店里喊,“我请客,吃啥?常在峰,快说,吃啥啊?” “肉!”常在峰捧着他成绩最不好的英语书,头不抬眼不睁地说,“肉就行。” 后来呢? 三十四的林天野坐在自己的美发工作室里皱着眉头细想:后来还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啊? 自己好像是被那天晚上的常在峰吓着了,突然就不泡高家俊的小理发店了。再后来……二十四的林天野跟着几个大混子跑到最南方的城市寻了一年生路,差点儿没陷泥里拔不出来,惊魂万状地跑回来找老林,思来想去没有别的能干,当爹的旧话重提,给儿子花钱拜个大师傅,学了美发手艺。 林巍和秦冬阳又在证券营业部泡了大半日,掐着法院下班的点过去交了趟取证函申请就得吃晚饭了。 时间不太够用,好像还没弄出什么名堂一天就过去了。 秦冬阳知道林巍是急性子,进展慢的时候心情往往烦躁,外表看着平平静静耐心十足,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喷发,认真戒备着他。 水已温了,别再添冰。 人太复杂,跟范晨或者徐建马宇波那些人打交道时林巍永远沉得住气,与李擎正和钱宽藏一类的上级或者共事关系也能处理得游刃有余,即便是对秦大沛和肖非艳那种好朋友他亦装着点样儿,急躁和蛮横却都留给了秦冬阳。 以前只知道谨慎小心,现在,秦冬阳忍不住想:被深爱的沈律也见识过这样的林巍吗? 繁杂点儿的案头工作避免不了要磨情绪,明知道自己爱烦躁,干嘛还接这种经济犯罪的案子啊? 没法不细致的。 瞿梁又打电话过来。 林巍已经坐进出租车里,态度明明白白地拒绝人说,“我这也不是一二天能完事的,你还天天陪着?嫂夫人回没回来?等我忙活完了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晚上也干不了工作。”瞿梁仍说,“酒店还能当律所使?回去加班?” “早就无纸化办公了好吗大硕士?”可能是嫉妒瞿梁的学历高于自己,林巍动不动的“大硕士”要比“大法务”勤多了,“我也不是光客气,应该整理的东西得趁热整理,不是过来玩的。手上好几件案子呢,精力不能只放在这儿。” 瞿梁听他这么说就没再坚持,“那行,你先忙,想找我了随时电话。” 这年头,能给“随时电话”的特权就是最大的情意,林巍懂,但不受宠若惊,只嗯了下。 该忙忙,该不亏待自己不能亏待自己,不出差时林巍从来都不在意秦冬阳吃不吃饭或者吃什么饭,可他把人带出来了就不苛刻,下车之前吩咐了句,“搜搜这附近有什么可吃的,最好是本地特色。” 第73章 秦冬阳闻言就又想起昨夜见过的那个打包盒,他没机会去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林巍关灯的时候顺手把它丢在垃圾桶里了,这会儿肯定已被客房服务给清走了。 还吃鱼吧!他暗自道:林律不是喜欢过什么舌头择刺的瘾?他的舌头还真灵活。 眼睛翻着软件,秦冬阳的脸却烧了起来。 蒋小梅一进滨江分局就开始哭,不是那种呜呜咽咽,而是大声嚎啕。 六十五岁也是亲妈,寿终正寝和被人杀害不是一个死法。 认尸环节只是走个程序,邻居都能确定的人并不需要亲生女儿证实身份,王亚兰的外貌也没遭到什么破坏,只是死相惨烈了些。 当闺女的见到母亲变成那样根本就受不了,立刻瘫倒在法医室里,刘一桐和冯智学把她搀回走廊坐着,又掐人中又灌热水,折腾了好半天蒋小梅惨白惨白的脸才算恢复一丝血色,嗓门极高极高地嘶嚎了声,“妈哎!是谁这么狠毒啊!” 常在峰远远看了半天之后才说,“请她换个屋子坐坐。” 刘一桐又跟蒋小梅商量了半天,把她扶到询问室去。 蒋小梅眼泡浮肿满面泪痕,勉强歪在椅子里面,半点儿精气神头都支棱不起来。 常在峰不是不同情,可他早已见惯了类似情景,肩上还压着一堆案子办不完,实在没有情绪充当心理疏导员,只是放柔了些声音,“麻烦您克制一下悲痛,尽量配合配合我们的工作。” “嗯……”蒋小梅的眼泪又哗哗而下,“警察同志,你们可得给我妈报仇啊!” 这种哭泣一时不会停止,常在峰直切主题地说,“您的母亲和谁有过节吗?” 蒋小梅先是摇头,“她个穷老太太,啥能耐没有,顶多跟谁不和一点儿,谈得上啥过节啊……”话没说完却又瞪起了眼,“也不是没有。老王家把我大姐弄死了,我妈作了他们好多回,俩下作了点儿仇!” “老王家?”常在峰问。 “嗯。”蒋小梅点头,“警察同志查查就知道了。他们还没上楼。老鲜族村就剩不几户没占地没动迁了,不是没机会,就是又穷又横,往死了贪心,其中就有他们老王家。” “你姐夫家?”常在峰听明白了。 “屁姐夫!”蒋小梅极其厌恶地说,“又划拉个捡破烂的娘们过上了。” 常在峰点点头,“行!这个线索我们记下了,肯定仔细排查,您还觉得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没有?” 说了半天的话,蒋小梅的情绪平稳了不少,闻言又摇摇头,“我的日子也挺紧巴,这两年孩子大了,上学费钱,始终在外面打工,没咋经管我妈,呜呜呜……还是过年的时候见着的,实在没想到刚过这么两个月就再也见不着活气儿了!” “平常就您自己经管她吗?”常在峰顺势问,“据我们所知您还有位弟弟,年纪也不小了!” 蒋小梅闻言立刻认真瞅瞅常在峰的脸,“是有弟弟。不多大,三十五,离婚了,没啥正经工作,一个小闺女让原来的弟媳妇带走了,自己活不明白,指望不上他能顾家。” “他人在哪儿?”常在峰问,“你母亲出了这事儿我们却没联系上他,预留在户籍处的电话打不通。” 蒋小梅闻言有点儿迟疑也有点儿神色闪躲,“我也不太知道。” “你们没联系吗?”常在峰表示不理解。 “也不是总不联系,”蒋小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特别少。我俩关系不咋好,要不是我妈在中间维系着,估计不能有啥来往。” “为什么?”这并不是普通聊天,常在峰没工夫考虑蒋小梅的感受,必须问出原因。 “我妈三十五岁才有他,”蒋小梅说,“老辈儿人都重男轻女,我姐又是那样……嗯,警察同志们大概知道的吧?落胎就傻。蒋振不一样,小时候瞅着挺精灵的,所以爹妈特别惯着他。没惯出好,十多岁就跟钢厂里面的二流子们混,不好好念书,没到二十岁就跟我弟媳……嗐,不细说了。那时候我还没一定,他就等不及了,弟媳她妈厉害,说我家穷,还留着个姑娘不出门子,不让闺女嫁进来遭罪,我弟就搁不了我,甚至动手揍我……”蒋小梅抹抹眼泪,这些大概是为自己流的,“没办法,我妈忙着找人给我介绍了孩儿他爸,不管好歹穷富,认识一个来月就把我嫁到北房子去了,我虽然是当姐的,心里也不能不作别扭,从那之后不咋疼他,心说各过各的日子就完了,可他生了闺女还没好好过日子样,继续跟钢厂的小流氓们瞎混……” “他都和谁一块儿混,你掌握吗?”常在峰微微皱起了眉。 “知道点儿,”蒋小梅说,“结婚之前他总跟着一个叫叶明的。哦,警察同志也可以问问他,看看他和蒋振还有没有啥来往……” 常在峰闻言眼角往上一挑——叶明?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43章 老虎本尊 秦冬阳把白天记录和拍摄下来的委托协议和交易明细之类的东西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到笔记本电脑里。 林巍坐在一边分析那些资料,想起什么就看什么,非但不帮秦冬阳的忙,反而捣乱。 秦冬阳知道这是他思考事情时的习惯,不烦不气,耐心极了。 房间不大,除掉两张尺寸标准的床,留给柜桌的地方非常局促,两个男人挤在一块儿几乎就是肩挨着肩头碰着头,秦冬阳每次看向林巍的时候都有上去亲亲那张脸的冲动。 第74章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开头。 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秦冬阳一度认为自己会忍一辈子的,现在却能心猿意马得无心工作。 本也不该再工作了,天底下的领导是不是都爱让人加班啊? 剥削这种行为真的太可恨了。 林巍当然察觉到了秦冬阳的心思,但他当不知道。 与之前装糊涂的目的不一样,那时是给人留脸,现在是单纯不惯着。 一般情况下林律只惯自己。 好几个小时的资料整理便成了场折磨,终于要收尾的时候,林巍的电话响了。 他笑着接,“胡总到家了呗?” “哪儿见?”电话里的声音短而干脆,因为距离够近,秦冬阳听得清清楚楚。 “地头蛇定!”林巍站起了身。 “你到门口等着。”因为足够努力,人虽远了一些,秦冬阳仍旧听清了电话里的声音。 林巍毫不犹豫地往门口走,挂电话的同时交代了秦冬阳一句,“你歇着吧!” 秦冬阳噌地站起,“我也去!” 林巍回眼看他,拒绝性地摇头,“不带你!” 秦冬阳固执追上,“谁?是不是瞿梁说的那个老虎?” 林巍停住脚,露些震慑,“别管太多。” “不管!”秦冬阳顺语气不顺意思,“我就跟着您去!”眼见这人又要摇头,立刻就找借口,“给个长见识的机会!” 林巍似被这话给说动了,没再坚持,只提醒说,“老虎性烈,你要跟着过去就得放精神点儿,少再走神溜号说话不搭茬儿的,他生气了喜欢踢人抽人,我可不会挡着。” “嗯!”秦冬阳虽因瞿梁的话对这个人心存忌惮,却不相信谁能那么暴躁,仍旧点头。 对付了林巍就对付了世界。 快到酒店大门,林巍又嘱咐句,“当着他面别提瞿梁。” 秦冬阳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奇怪林巍为啥又给他打这样的预防针,仍答应了。 两人等了十来分钟,传说中的“老虎”先生开着一辆卡宴过来,人不下车,只朝他们按按喇叭。 林巍也不在意,自然而然地坐进去,寒暄并且介绍地说,“来的快啊!我助理秦冬阳。” “老虎”长相痞酷,不是正常意义的帅,但极打眼,闻言扫过略有一点儿下三白的眼睛来,淡淡地打量打量秦冬阳的脸,语气随便地说,“头一回见你带助理。” 说得不冷不热,好像随时都和林巍见面,根本不用准备什么客气态度。 “大沛的弟弟。”林巍反而解释一句,“跟我三年了,带出来见见世面。” “秦大沛?”长相厌世的人丝毫起了些许兴致。 “一爷共孙!”林巍点头,“儿子辈就俩,孙子辈也俩,相当于一奶同胞。大沛可当回事儿!” “老虎”听了终于认真了些,对秦冬阳点着头说,“我跟你哥有点儿交情。” 秦冬阳忙对他笑。 不全是被传言吓的,林巍根本就没跟瞿梁提起自己和哥的关系,对这个人却郑重其事,其中必有缘故。 “估计他不会说。”“老虎”又道,“也没告诉过我有个弟弟,保护得好。” 秦冬阳不懂没说为啥就是保护得好,也不认可林巍的“可当回事儿”,因为事先被提醒过这人脾气怪诞,刚刚见面,不敢多嘴,只很认真地乐。 “大老板这两天忙啥去了?”林巍问道。 “不告诉你。”“老虎”非常干脆地说。 “嘿!”林巍也不生气,“那胡总准备领我去哪儿潇洒?” “你用潇洒?”“老虎”斜眼看他,“找个安静地儿,聊会儿得了。” 林巍伸手拍人,“抠!躲着饭点儿来,还不安排别的。瞿梁连请了我两晚,今儿也打电话了,老子因为你才没去。” 这人不叫秦冬阳提瞿梁,自己却说。 “老虎”也没什么反应,“他的钱干净,享用呗!” “别放屁!”林巍立刻就道,“也得享用享用你的。我等法院批证,后面还要调些东西,不着急走!明天估计就窝在酒店琢磨资料,没啥大事儿,麻溜请我喝口好的。” “还那么馋!”“老虎”又斜了他一眼。 林巍伸手去扯他脸,“你给个笑模样,我们看习惯了,秦冬阳胆小,别吓着他!” “老虎”在林巍的手心里侧过些脸,再次看看秦冬阳说,“我这人天生脸臭,你担待些!” “您别当真!”秦冬阳连忙说,“我没那么胆儿小!” 林巍却哼,“天生?吃奶的时候就会耷拉着吗?” “您什么您?”“老虎”不搭理林巍,又对秦冬阳说,“听着别扭!喊哥!我叫胡宇骁!” “哎!”秦冬阳连忙答应,“胡哥!” “别扭啥?”林巍仍闹着玩“他跟我都您您您的,习惯!是胡宇骁,枭雄的枭。” 秦冬阳难辨真假,不接话。 “习惯?”胡宇骁也不在意林巍拿他名字瞎扯,“我看是惯得你们臭律师!都爱装模作样扮深沉。你是,沈浩澄也是。” “分开说!”林巍作出威胁样子,“不用一块儿提!再说他不是律师?谁惯着谁?” 这个“他”应该是指秦冬阳。 胡宇骁转回头去认真开车,嘴角做点儿不屑意思,“掰了就不能一块儿提了?我就一块儿,你把我咋?” 第75章 林巍和他的关系确实比瞿梁亲密些,至少更早知道和沈浩澄分手了。 “那边消停没有?”胡宇骁问得模棱两可。 “应该。”林巍却懂,“张言摊上老鼠仓案,进去了,估计没有多余精力琢磨谁了。” 胡宇骁就不再问,只随口道,“真不干净。” “我接了她的案子。”林巍又说,“所以又来。” 胡宇骁倒不意外,只是轻轻地嗤,“贪死你!” “咱俩一样的胃。”林巍不以为忤地说,“见肉不吃,难受。” “老子是饿出来的毛病!”胡宇骁立刻就哼,“你他妈的从小锦衣玉食,凭啥?就是属耗子的!天性!少攀关系!” 林巍仍不生气,伸手就拍那脸,“谁攀谁啊?装老子你不挑挑人?” 两人的手斗在一起。 情形很像林巍和秦大沛相处时的样子。 秦冬阳有点儿惊讶。 林巍是这么好打交道的人吗?竟能不在乎交通安全地和司机肢体打闹? 好在没等秦冬阳想好要不要出声制止的时候他们就停下了,卡宴安安稳稳地停在一家会馆门前。 看来这里就是胡宇骁说的“安静地儿”。 林巍下车,站在门口看看,问胡宇骁,“有你的股?” “管得宽!”胡宇骁又不客气,“给你酒喝不完事儿了?” 说完他就朝旁躲了一下,闪开林巍朝他踢去的腿,带头往里面走。 有人迎到门口,立刻对他点头哈腰,“胡总!” 胡宇骁随手一指,“秦总弟弟过来了,表现好点儿!” 秦冬阳只当玩笑听着,并没认真。 胡宇骁却跟上句,“本来没想来这儿。弟弟头一回来,到你哥的地方能自在点儿!” 秦冬阳立刻张开了嘴。 竟是真事? 林巍似也有点儿意外,笑着骂了一声,“艹!没少背着我鼓捣哈!” 胡宇骁的态度仍旧挺平淡的,“鼓捣啥?有钱就掺和呗!百分之二十股份,出资不出人,也不参与经营,纯分红的。” “剩下那八十是你啊?”林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大厅内的装潢和布局,“老跟我哭穷!秦大沛也是,大剌剌地住小飞燕的房子,不要脸!死不要脸!” “那八十是瞿栋!”胡宇骁淡淡地道,“别听他们喊啥胡总,糊弄人的!和我没啥关系。” 林巍似又意外了下,却没多说。 秦冬阳走了好长一段走廊才把下巴给收起来,偷着胡思乱想:我哥整天皮得不行,动不动就上嫂子家人跟前陪笑脸去,还能有钱跑这么老远的地方来投资?占股百分之二十,数目应该不能太小,大伯的贪污款早就被追缴干净了,哥都从哪儿弄的? 没琢磨完胡宇骁已经推开一间雅房的门,歪些脑袋,气林巍说,“你借小秦的光,要不没身份来。” 林巍满不在乎地走进去,“管谁的光?能来就行!这是金銮殿吗?还要身份?” 真是金銮殿他也不会如何在意,看到里面一个过人高的香槟瓶子形状的酒器却有兴趣,直接走到跟前,一边上手摸一边研究起来,“摆设还是真家伙事儿?” “别碰!”胡宇骁打他的手,“弄坏了你赔不起。” “啧?”林巍不乐意了,“啥来历那么贵重?西洋古董?” “不知道。”胡宇骁走到丝绒沙发跟前,又认真又不怎么认真地答,“老瞿家的东西!瞿梁没抢过瞿栋!弟弟怕被他哥惦记走吧?巴巴藏这儿来了!” 秦冬阳这才明白房间虽然在会馆里,普通客人大概是真进不来的。 第44章 慷慨安排 胡宇骁的酒量应该是非常好,相对于有来有往地陪林巍说话,陪饮的兴致似乎更高一些。 秦冬阳猜到自己不是对手,生怕被盯上了,更不怎么出声。 “能不能喝?”胡宇骁还是注意到他。 “四五瓶啤酒就得赶紧睡觉。”秦冬阳笑得特别真诚,“胡哥和林律慢慢喝。” “嗯!”胡宇骁不难为人,“你也慢慢喝。”说完看回林巍,“瞿梁和你说啥没有?” “说你忙!”林巍认真品着胡宇骁新开的红酒,“没别的。” 胡宇骁轻轻地哂,“他倒真沉得住气。瞿栋都把他爸弄破产了,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儿伸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白当了儿子也白学了法!” “总算给扳倒了?”林巍没有听新闻的自觉,半点儿都不兴奋,不咸不淡地说,“谁规定了儿子怎么当吗?他靠本事吃饭,怎么白学?” 胡宇骁不回答也不评论,似把这个话题放过去了。 秦冬阳从这些只言片语里脑补出一场激烈的家族内斗戏码,偷偷地想:瞿梁瞿栋,到底是亲兄弟啊还是堂兄弟啊?胡宇骁这个表兄弟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这回过来也不见你姑吗?”胡宇骁又说,“前几天碰见过一次,林女士还问你的近况!” 林巍端着酒杯瞅向胡宇骁,“你还能遇见她?” “老百姓也有去衙门办事儿的时候!”胡宇骁扭扭脖子。 林巍又喝起酒,“你就说没啥来往,别告诉她我来过。” 交谈里面信息很多,都很费猜,秦冬阳不敢随意插嘴,却又心痒难耐,眼瞅着两个大半夜出来见面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相聚甚欢的意思,悠悠闲闲喝酒缓缓慢慢聊天的样子也不像是着急散的,就偷偷摸出手机来,给秦大沛发了条微信,“哥,我和胡宇骁哥在会馆呢!他说你在这儿有股份,是真的吗?” 第76章 过了十几分钟,秦大沛的微信回过来,秦冬阳不敢点开听,悄悄翻成文字——“真的!老虎人倔,别惹着他!揍你不管。” 和林巍差不多的嘱咐。 秦冬阳忍不住又瞄胡宇骁,心说除了说话短得没头没尾看起来多正常的人呀,为啥老被描述成个暴徒呢? “林律还有姑姑在这里吗?”他又问哥。 秦大沛没再说话,也打字来,“别总东问西问地惹你林哥烦!林南予是t市法的领导,位置重要,姑侄俩的关系非常一般,弄火了骂你!” 得,一个要揍人一个要骂人,拜秦大沛所赐,胆小懦弱的秦冬阳净认识这种厉害角色,自己的哥也不给啥好气儿,消消停停地纳闷吧! 父子关系不好,姑侄关系也不好,林巍这种性格,除了秦大沛……哦,瞿梁和眼前这个胡宇骁对他也还不错。 来之前特意被提醒过不准溜号,可这俩人根本也不说啥正经东西,想听过去听不出门道,想听现在听不出脉络,秦冬阳努力集中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信马由缰地神游了半天才把飘飘悠悠的思绪拽住不飞,再看那对酒客时吃惊地发现包装上面写着screaming eagle字样的一瓶红酒已被他们喝得差不多了。 秦冬阳对酒缺乏了解,勉强知道几个国酒品牌,根本不懂外国红酒在产地口味年份价格上的区别,没意识到林巍和胡宇骁已经喝掉了他半年工资,只觉得这两人的速度太快了。 不得品吗? 红酒后劲足,上头。 “这就行了!”林巍眼瞅着胡宇骁将醒酒器里的剩余全部倒进两个杯里,意完神足地道,“你是最没趣的家伙,不为了老瞿的珍藏我都懒得来。偷是偷,别下绝户网,糟害太狠了疼着他,把门锁上,下次进不来了。” “他能锁住我吗?”胡宇骁略显不屑。 “是!你厉害!”林巍似乎想起什么事来,笑得意味深长,“啥锁能架得住你砸?” “废话!”胡宇骁磕他杯子一下,“喝得了!” 两人仰头饮干净了,相伴发了刻呆,胡宇骁先说,“你是来干活的,早点儿歇着吧!我让人给你们找两间好屋子。” 林巍没有反对,甚至表示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出门提前跟我打个招呼,省得林律过来扑空,找不着胡总安排吃住行,白白浪费两天房钱。那小屋子窄巴得……明天还得回去退房拿东西,多折腾?” 话说得天经地义,顺水推舟自然而然,好像挺晚时间过来见胡宇骁就是为了蹭招待,完全没有客气的必要。 胡宇骁喊来一个不知道具体负责什么的青年男子,“给林律和小秦总安排个舒服地方。” 秦冬阳被那句“小秦总”弄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表示反对,还没摸清胡宇骁的真实性格,只怕随便开口会惹人家不快,硬生生地忍着,只说了句,“我和林律住在一块儿。” 胡宇骁看看他,又看看林巍。 林巍如未闻般,兀自伸手指头弹着空掉的红酒瓶子,嘟囔道,“万恶的资本主义!一条高铁修了那么多年都修不好的破地方,酒倒敢卖这么贵!” 胡宇骁见状对那男的说道,“那就住顶层吧!”然后又对秦冬阳告别,“我的活才刚开始,不多陪你,有事儿就让林巍联系我。” “好好!”秦冬阳赶紧就应,“胡哥您忙!” 胡宇骁二话不说地走了。 林巍这才大老爷般晃起身,把眼看看等在门口的青年男子,笑嘻嘻地说,“麻烦你了!这儿是不是得锁好啊?” 秦冬阳不知道胡宇骁安排他们住的房间算不算是会馆地方,总之上了好多层电梯之后又拐了两道弯才到门口。 “房间里有直梯能到地面,”送他们过去的男子将张磁卡交给林巍,“这儿和会馆大厅有几步路,也是繁华位置,叫车出行非常方便。梯门一卡,是临时的,离开不住的时候不用特地送回去,折断它丢在垃圾桶里前台就知道房间空了。林先生和小秦总自便,要什么餐食酒水或者其他服务直接打卡上的电话就行,其他时间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二位晚安!” 秦冬阳听得一愣一愣——房间里有电梯就算了,还有什么可以折断了直接丢的临时卡? 林巍回句“谢谢”就刷卡进房,关门之际瞧到男子转身离开,语气不耐地喊仍旧站在外面的秦冬阳,“发什么傻?” 秦冬阳赶紧走进屋去。 林巍回手就把磁卡塞进他的掌心,“交给你了,得住几天,弄丢了进不来你找那人去讨。” 秦冬阳不想讨,赶紧收好。 房间并非寻常酒店,也不需要插卡通电,门开屋内就亮起来,秦冬阳没有做好精神准备,抬眼看的时候又吓一跳。 也太大了,迎脸的玻璃幕墙足有十米多宽,那还只是客厅,睡觉的屋子是单独的,西厨中厨非常明亮,器具却都纤尘不染,显然只是摆设,家具当然是豪华版,彼此间的距离却很惊人,从沙发走到够十几个人同时吃饭的餐桌得几分钟。 “主打一个浪费空间啊!”秦冬阳不由嘟囔了句。 “洗澡吧!”林巍不理他的少见多怪,只吩咐说,“睡衣和其他备品肯定是新的,放心穿。” “您来过啊?”秦冬阳忍不住问。 林巍摇头,“借小秦总的光!” 第77章 秦冬阳立刻红脸,“我跟胡哥不熟,没敢拦着,您怎么还寒碜人呢?” 林巍倒没连击,“瞿栋和胡宇骁是真做起来了,每次过来老虎也会安排吃住,标准忽高忽低随心所欲,这档次的是头一回。那也不用大惊小怪,出门靠朋友,给金吃金给银吃银,不能挑三拣四也不用感激涕零!” 跟着不以物喜的人自然得淡定的,秦冬阳还有问题,“瞿栋和瞿梁是什么关系啊?” 林巍不乐意答了,皱眉头说,“不想休息?” 这态度令秦冬阳压下了好奇,痛快去卫生间洗澡。 卫生间也大,隔龛里面一应俱全地准备好了各类用品,秦冬阳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裹上浴巾翻睡衣时看见备品柜的最上层摆着几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顺便一瞧,刚被洗澡水熏红的脸立刻提了几度热意。 再怎么心眼直他也认得字,也有常识,那些没开封的小盒子上虽然都是些字体优美的英文字母,图形设计却极暧昧,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不用费脑筋想。 赶紧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拽件睡袍裹住自己,秦冬阳的身体因为这个不在准备里的发现起了躁动,痛恨而又无奈地垂眼看看,低骂了句:没用! 刚拉开卫生间门林巍就侧身挤进去了,同时很不高兴地说,“真能磨蹭!” 秦冬阳快走几步关好了门,在那片刻之间听见里面传出放水声音,知道林巍急着解手,反而松了口气,认真忽略掉了那句质问,走到玻璃幕前向外张望。 视野里的风景果然很美,城市的夜静谧而又繁华,万家灯火从高楼林立里折射过来,佐以线条优美的高架路和一道弯弯曲曲的城市内河,再被隐约可见的海湾衬托住,进眼来的画面令看的人心生恍惚。 单纯来这儿休息睡觉简直是种辜负。 殄天之赠。 秦冬阳微微侧一些身,朝卫生间的方向瞅瞅。 林巍没有出来,应该也在洗澡。 等会儿换睡衣时,应该也会看见那些东西…… 秦冬阳赶紧转回视线,重新欣赏起落地玻璃外的瑰丽风景,心却微微地慌。 期待,紧张,怕发生,怕不发生…… 实在太想爱了。 第45章 向死而生 看夕阳看夜景这种事情大概不在林巍的行为方式里面,他似那种最无聊最没趣的物种,吃饱喝足之后还肯洗澡便是文明之证,后面就该睡大觉了。 秦冬阳眼瞅着他目标明确地进了卧室,目不斜视得完全没有搭理自己一下的意思,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临风赏月吟春诵秋的情怀对于林巍那种性格而言可能就是驴和狗血,吃饱了撑的,人各有志,说不得对错,更不能强求。 终归不能独立终宵,房间虽大沙发虽宽也不能随便睡在外面。被当成透明人一样忽视的秦冬阳静站良久,知道绝对等不到人邀请,自己走进卧室。 林巍已经闭眼睡了。 他的姿态非常随意,看着也很放松,头仰在长枕上,一臂上扬一腿蜷曲,是很舒服的睡。 若非床铺极宽,只凭这种四仰八叉秦冬阳就挤不上去。 年轻助理,不,新晋情人攥着睡袍带子,克制着心里的拘谨和渴切,咬牙鼓励自己一下,而后果断地钻到林巍的腋胁之间。 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了林巍的胸口肌肤,他身上的浴袍系得很松,感受神经元无遮无挡地晾在空气里面。 “唔……”狮系男人被打扰了睡眠,微微地动,想要侧起身体,同时推开秦冬阳。 秦冬阳不让推,伸手搂住他的腰。 林巍就停住了,可能觉得骚扰不成威胁,放弃继续驱逐的打算,仍旧睡着。 秦冬阳将脸仰起一个角度,静静地,痴痴地瞅着林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原来可以如此近啊! 原来真的可以。 这张脸为啥如此好看?线条深的地方能把人给淹死里面,而该耸立之处,又是任何艳羡嫉恨爬不上去的峰峦。 不像是人,当然也不像神,而似什么金刚罗汉或者无情的魔,诱惑心神,且又不予悲悯…… 倘若他不长成这样,秦冬阳想,自己或者早就把那些久远得不曾存在似的关爱和照顾忘记了吧?或者那些东西原本就非真实存在,只是自己给贪恋眼前这幅过人容貌安排好的借口。 本质上就是觊觎,是贫穷者对富有者的觊觎,自己不拥有的,想霸占到。 谁道德谁不道德,谁值得同情谁更可恶,不好界定。 只来得及看这么一小会儿想这么一小会儿,睡容安详的林巍已经皱了浓眉,二次推秦冬阳,“热乎乎的……” 秦冬阳仍不给他推开,反而不管不顾地更粘紧些,“林律……” 林巍缓缓睁眼,忍耐地看他,眸心隐着一点儿不解和轻贱。 秦冬阳当没感觉,只把脸颊贴住他的胸口,“你答应我了。” “急什么?”林巍的声音有点儿哑,有点儿沉,有点儿粗,也有点儿蔑视。 秦冬阳仍似不在意的,他像是个忙着归顺忙着臣服的奴隶,要靠主人的认定安身立命,脸蛋讨好地蹭对方的皮肤,“等什么呢?你是后悔了吗……” 没人受得住那样的蹭,是个人都受不了,养猫的人会疼爱猫,养狗的人会抚摸狗,养弟弟的…… 第78章 林巍翻身起来,支着一双看起来异常健壮的臂膀,将秦冬阳掫到身体下面笼罩住,“我再说一遍,没有爱情,不是什么美妙的事。” “没有爱情”,这么明白这么不留情的宣布,即使床铺间的温度那么适合缠绵,他仍旧要重复一遍之前已经阐明过的强调,非把丑话说在头里。 顽固至极的狠。 毋庸置疑的坚决。 没有。 也不会因身体关系产生。 秦冬阳闭上眼睛,挡住心里泛起来的凄苦,同时抬起双臂,紧紧地勾住林巍筋肉强壮的脖颈。“我不怕。”他说。 “我要扑进去试试。”他想。 总得义无反顾一次,十几年的痴心妄想才能有个了结。 给我一个绝望也好。他暗自道,绝望到死,过了好重生的。 亲吻从来不止柔情蜜意一种表现形式。 唇与唇的接触,唇与身体的接触,与肌肤,与血肉,可能是温存舔舐,更有啃咬撕扯生吞活剥。 秦冬阳很快就在势头猛烈的进攻里陷进缺氧状态,半晕在迷迷糊糊之中,思维混乱地想:食草动物并不值得同情,它们不会衡量生命危险和一口水草的轻重,贪心,侥幸,且又头脑简单,总觉得自己还有可以奔跑的腿。 猎杀者也有腿啊,它们更加健壮有力,并且速度非凡,同时还有尖利异常的齿和咬合能力极强的口颌。 秦冬阳被林巍亲得生了幻觉,眼看着自己颈间的血顺着对方齿上的槽汩汩流过他的咽喉食道,前赴后继地落入深似渊潭的肠胃中去了。 想要昏倒。 但得挺着。 否则就太没用了。 更被嫌弃。 什么都靠人家引领,还熬不住? 开始懂得爱慕,懂得憧憬未来,都是受了林巍的引领啊,些许恶劣对待不就是代价吗? 身体轻飘飘的离了床铺,似被什么载体托着运着,经历了一段失重般的飞行,总算捡到几口通畅呼吸的秦冬阳再凝住些神识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在卫生间里。 双肩挂着长睡衣的林巍像个赤身披甲的大将军,按毛贼般按着面孔向下的秦冬阳。 似个受缚待屠的败军,秦冬阳双臂被剪,光洁的胸膛紧紧贴着冰凉的洗漱台,腿却是分开的。 这是要上断头台吗? 他歪过脸,眼睁睁地看着押束他的林巍扬起空余的手抓过一只小盒子来…… 兵器锋利而狠。 死的滋味儿真不好忍。 秦冬阳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无法遏制的嘶喊令突然通畅起来的呼吸给他带回来充足的氧气,脑筋和感觉立刻都清楚了。 咬牙挺也挺不住,本能地逃。 林巍却不让了。 犯罪中止总是概率极小的事,通常的情况是要么悬崖勒马及时收手,要么便会杀红了眼。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开头不能尝试不能好奇不能心存侥幸试试探探。 高楼坠下,再没退路。 “林律……林哥……”秦冬阳向后撑起手臂,徒劳地挡。 林巍伸掌捏住那臂,用力攥了一攥,同时又把脸孔凑近秦冬阳的耳廓,无情地说,“提醒过你没有?秦冬阳,你都二十六了,什么叫自作自受,记住……” 所有肌肉都在配合这几句话颤抖抽搐,反水地惩罚着糊涂愚蠢的主人,秦冬阳实在承受不了,冷汗淋淋地反抗,“求你……林哥……” 求不了,装修精美的卫生间里没有林哥也没有林律,甚至可能没有林巍,只剩一个原始到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姓名的雄性动物。 这具肉体凡胎已经蛰伏了很久,早就饥渴不堪。 化露本性茹毛饮血之前给过震慑的,也向后退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铡刀落颈才知痛吗? 世界没有毁灭,天地也没崩塌。 秦冬阳却已名存实亡。 无数发炮弹连续不断地轰进他的体内,无数次凌迟藏在皮囊下面发生。 到后来连生死性命都顾不上担忧,秦冬阳只觉得灵魂都要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组织不出任何有力的反抗,晕厥之前,他只颤抖不连,前言不搭后语地磕巴出去一句话,“什么不做屠夫?你就是个刽子手啊!” 给我景象又斩碎它,给我向往又打破它。这人生的路啊,秦冬阳想,你让我怎么走? 秩序重建意识回归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死而复活的秦冬阳茫然坐起了身,眼睛还没看清周遭事物一股清晰强烈的刺痛就从身后蹿奔上脑,逼得他使劲儿跳起来。 柔软的床铺上面并没藏着尖刀,秦冬阳傻了半天才把前尘都想起来,呆呆地站在阳光很好的卧室里面进退两难。 起因明摆在那儿,主动勾引的人没有借口兴师问罪,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也挺难为,要不要脸还是其次,林巍实在太狠毒了,秦冬阳没法不怨。 他邀请的,是这种吗? 想打架,没胆子,只剩自己恨自己了——蠢! 挣扎良久他才使劲儿揉揉脸颊,鼓足了勇气推开卧室的门。 总得面对。 餐桌前的林巍扭过了头,手里拿着筷子,面前还摆着笔记本电脑。 刚才的说话声应该是有人来送吃的,秦冬阳一边走一边想:行李也都拿过来了。看来林巍还回了趟酒店,自己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第79章 “睡够了?林巍夹了口菜塞在嘴里,“鼻子挺灵,刚送过来就闻见了!” “您起得早!”此时再起争端是最没有意义的事,秦冬阳尽量平淡着语气。 “被侵略的才会百废待兴!”林巍转回眼睛去看电脑屏幕,略显不屑地说,“什么时候见过侵略者元气大伤?” 可恶至极的轻薄和鄙视,秦冬阳顿住脚步不往桌边走了。 林巍又扭过头,边嚼东西边看他。 秦冬阳闪开那道视线,去卫生间。 “别忙着洗澡!”林巍悠然地说,“先吃点儿饭缓缓力气。昏在里面没人管你。” 秦冬阳充耳不闻地走进卫生间,对着盥洗镜运了半天的气也没胆子跟自己较劲,昨晚真的失了意识,他不再信任自己的身体素质,却信林巍的话。 真不会管。 第46章 谁教会的 尽量整理掉些憔悴狼狈,略作洗漱之后,秦冬阳又走出去。 林巍大概已吃饱了,搁着碗筷在看资料,见秦冬阳过去却把剩下的饭菜都拽到自己跟前,只推碗粥给他,“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秦冬阳屏息坐在餐椅上面,自己觉得没露声色,“粥吗?” 林巍的笑容马上就邪起来,“别装!林律体验过,对象还是深爱的人,头一回的滋味儿也够难受。都是血肉之躯,好了伤疤才能忘了疼,刚过一宿,演什么神仙?” 秦冬阳抓着汤匙的臂僵得无法动弹,事后讨论床笫之事已经够尴尬了,林巍还要顺带回忆从前,甚至自泄隐私。 只有血肉之躯才能感受得到疼痛吗? 坦诚曾经攻守皆宜也就算了,“对象还是深爱的人”这种话是怎么顺顺当当说出口的? 当他秦冬阳不认识那个需要经常接触经常来往的沈大律师吗?还是怕他记不住自己是个不被爱的临时工具,非要强调强调昨晚的一切只是苟合,绝对没有怜惜没有任何顾念之情啊? 恶心感又如潮汐一般席卷过来,汹涌澎湃地袭击着人。 秦冬阳觉得眼前那碗素粥好似一坨凝固了的动物脂肪,看着又腻又冷,根本无法下咽。 “不舒服就让人送点药来,”林巍察觉到他状态有异,“没事就把粥好好吃了。不能跑到这儿来放假,明天还得工作。” 秦冬阳听清楚了,强烈的不适令林巍的声音有遥远感,但他还是听清楚了,蹙着眉头平复平复胃和喉肌,缓缓吃了口粥。 得工作。 林巍盯着他瞅了几秒。 莫名其妙地,秦冬阳的呕吐欲竟然被那束目光镇压住了,一些担心藏不住的身体反应并没出现。 “鬼都害怕恶人!”他在心里嘲讽地想。 “姓武的在家搞事情呢!”林巍这才收回眼睛,重新看向电脑,同时淡淡地说,“咱们明天起早就去法院问问批没批下来取证函,批了直接去银行,交易部这边就这样了。没批也算了,我定了明天晚上的飞机票。让那小子搅黄了协商,师父得把半条老命搭给徐名达。” “一天能捋清吗?”秦冬阳听他这么说,立刻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两天也捋不清!有必要就再来!”林巍说道,“张言这个案子还早着呢,集资案那口锅已经起了温度,不能看着姓武的往里呲尿!” 可是集资案是两所合办的,还有沈律师啊! 秦冬阳只敢想,没再问,工作上的事情林巍永远是他的灯,往哪儿照就往哪儿走。他朝嘴里添了一大口粥,“那就别等明天早上,吃完了粥我就过去问问。” “歇你的!”林巍不由分说地道,“公家的节奏是你勤奋就能抢出提前量的?脑子永远不转!老实躺着,别给我生病就是让人省心了。” 秦冬阳被他骂没了底气,不再言语,可惜他到底还是做不了自己的主,吃完了粥歇了半天才去洗澡,洗完了啥也没干就回床上躺着,竟然还是发起了烧,很快就晕晕乎乎地没力气了。 整个下午林巍都在认认真真地琢磨案情资料,发现天黑下去才意识到秦冬阳好像一直没个声息,安静得过分,走来卧室查看,见人似睡非睡地红着一张脸蛋,赶紧上前摸摸脑门,随后就把眼睛立了起来,“我怎么跟你说的?别生病别生病!” 秦冬阳被他吼得对不上话,“没生病……” “放屁!”林巍气急败坏地骂,“吃几片药很费劲吗?”说着他就掏出电话来,想给谁打却又放下了手,大概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好随便交代人,态度极差地跟上一句,“等着!我出去给你买!” 秦冬阳被他喊得委委屈屈,却又觉得不该委屈,耷拉着眼不吭声。 神勇强健这种词汇为什么就和自己不沾边呢? 常在峰手揣着兜靠在车边,望见叶明拐过来时心情略有一些复杂。 光阴这个东西会耍魔法,当年自己小豆丁一个,叶明是街头组织头目,如今他的块头寻常男人比不上了,当年的混混儿看着还是从前那副身板。 骑着摩托车过来的叶明看到警车下意识地瞄过来,瞧清了常在峰的脸后神情立刻戒备起来。 常在峰倒很柔和,很随意地冲叶明扬扬下颌,打招呼说,“辛苦啊!” “见笑!”叶明勉强回应,“讨生活,没办法!” 常在峰眼睛落在叶明身上的骑手服上,“都是国家建设的一分子,送外卖也是正当职业,不丢人。” 第80章 “有事啊?”叶明不知道常在峰在滨江局的具体职务,没法称呼,直接问道。 常在峰抽出手来揉揉下半张脸,点头,“找你了解了解蒋振。” “哦!”叶明的紧张感明显松弛下去,“听说他妈的事儿了!真他奶奶的……上去坐呗?” 三十好几的人经济事业都无建树,还住父母的家,但也知道礼让。 常在峰摇了摇头,抬眼望望黑掉的天,“也不冷!就在外面聊聊,透气。” 叶明却笑了笑,“那得快点儿,我这是抓空回来吃口东西,等会儿人都出来遛弯,看见警察问话,以为我又犯事儿了呢!” 常在峰也笑,“犯事儿在这儿问啊?那你把摩托锁好,上我车里坐坐?” 叶明闻言痛快锁上摩托,跟着常在峰坐上他开来的警车,更有一些自嘲地笑:“感觉挺奇妙啊!” “不多耽误你的工夫,”常在峰没有闲聊的瘾,直接切进主题,“蒋振他妈出了这事儿,我们却联系不上他本人。蒋小梅说他跟你来往挺多的,最近有联系吗?” “小时候来往多。”叶明有些烦恼也有些无奈地说,“这都多少年了?大伙可还记着。那时候确实爱跟着我干点儿拉帮结伙狐假虎威的事儿,比如截你的道……嘿嘿,常警官大人不记小人过。现在我自己吃饭都费劲,根本没有好处分他们,还凑乎啥?早就不怎么联系了。” “截我的还有他呢?”常在峰挺意外的,他已看过蒋振的照片,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嗯!”叶明仍很尴尬地笑,“就跟着围了,没说话也没上前儿。这小子就那样,爱凑事儿,但没胆子,干不了啥。” “跟你们那一帮都没来往了吗?”常在峰仍问,“毕竟是钢厂的……” “他不是钢厂的,”叶明打断这话,“家里托人挤进咱厂子弟校里念了几天书。跟我们那一帮……哦,后来跟李将关系挺好。” “李将?”常在峰追问地道,“干啥的?还在本地住吗?” “在本地!”叶明回答,“混得还挺好,是小野美发工作室的大师傅呢!” 常在峰的太阳穴轻轻一蹦。 世界这么小吗? 林天野刚叼上烟就看见常在峰的车,没急去摸火机。 常在峰砰地关上车门,几步走到林天野的面前,“烟太勤了!” “我怎么觉得你来得有点儿勤呢?”林天野动唇说话,叼的香烟却不掉落。 常在峰似笑非笑,“公务!找李将!” 林天野闻言下意识地回眼望,李将正给一位女士烫头发呢,“别吓着我的客人!” 常在峰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哪位?” “长头发跟前那个!”林天野说,“穿帽衫的。什么事?” “跟他打听个人!”常在峰答。 “不严重就等会儿。”林天野拿眼扫扫他的便服,“配合调查也找个好时间段,大晚上的,吓唬人呢?” “嗯!”常在峰应得顺溜,“等会儿行!” 林天野这才按着了火机点燃了烟,然后情不真意不切地问了句,“来根吗?” 常在峰看看他嘴里的烟,轻轻咽了下唾沫,多久没抽到了似的,“不稀罕软中华了?” “做几个头能挣一包?”林天野淡淡地说,“人到中年,得会过了。” 有房有店的人跟个穷单身念叨金钱经。 “中年?”常在峰淡哂了下,不见林天野当真掏烟给自己,只好摸出自己的来。 林天野斜眼瞄瞄他的烟盒,哼道,“常队别听不得,你也三十岁了,不中年还怎么的?真能活一百啊?” “我家有长寿基因!”反正得等李将,常在峰乐得多斗两句闲嘴。 “那也少抽点儿!”林天野仍哼,“软中华上也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呢!” “现在才知道有害啊野哥?”常在峰狠狠吸上一口,同时眯起眼睛,“人到中年是不一样!谁他妈的教会我的?” 林天野不言语了,几口抽掉了烟,转身回屋,拍拍李将的背,“还有排着的吗?” 李将左右看看,又问管记账的徒工,“小蔡?” “没给你约!”小蔡回道,“好几个老顾客在群里问,这位结束不得九点以后啊?” “别给他排了!”林天野闻言就说,“完了上vip室,有事儿!” “啊!”李将应了一声,有些纳闷地看看林天野,又看一眼擦过林天野的肩膀走到后面去的常在峰。 林天野也走向后面,跟着常在峰的脚跟进了vip室,“还顺腿了?办卡了吗这么自然?” “办卡才能进啊?”常在峰摸鼻子问。 “小额的都不行。”林天野抱臂看他,“先生怎么消费?” 常在峰晃脑袋,“没钱!” “我看你也没钱!”林天野皱眉头说,“都当队长了还穿这破衣服,够身份吗?” “哪破?”常在峰认认真真检查自己,“中队长就是个称呼,不是职级,有啥身份?大队和吴局都朴素着呢,人民公仆靠啥奢侈啊野哥?” 第47章 配合不上 林天野更加皱了眉头,“那你还抽软中华啊?不得量入而出吗常队?爹妈供你考个警察出来容易?光给他们一个儿子出息人的虚名就完事儿了?几千块钱工资,省点儿给他们花!” 第81章 常在峰似被骂着痛处,不玩笑了,安静了会儿才轻声道,“我真是个不孝子,拜你所赐。” “屁!”林天野斥,“老子都降得下来,你有什么改不了的?” “我改不了。”常在峰坚持地道,“咱俩不一样。” 说香烟吗? 说工资呢? 还是别的? vip室安静下去。 林巍将小袋子丢在秦冬阳的胸口,里面的两盒药砸得发烧的人身上发出啪啦一声响来,像是乞丐得了没好气的施舍。 秦冬阳自问干吞不下,晃晃悠悠地起床找水。 林巍又从客厅转回到卧室门口,递瓶盖子旋了一半的纯净水来。 没力气挑刺也没力气感激,秦冬阳接了水,先咚咚咚地喝了一半才走回床边去拆药盒。 “头一次都发烧!”林巍靠在门框上面,“时间长了就好了!” “林律有经验啊?”秦冬阳没想嘲讽,却冲口说。 “艹!”果然就触发了林巍的恼怒,“老子天赋异禀。” 耳听这人转身走回客厅里去,秦冬阳薄薄自责了下——尖刻能管什么用呢? 勉强看看两种药的剂量,他抠出药片,就水吞下,转身去上厕所。 出来时候,看够了案情资料的林巍歪在沙发里说,“我不怕大沛知道,跟他吵习惯了!你怎么面对,自己想好。” 秦冬阳停在沙发附近,心里生出些许希望,“林律的意思是公开吗?” 林巍挑着眼皮看他,“我不做贼,做事也不用征求别人的同意,你想怎么都行。可是咱俩能长能短没一定的,谁也左右不了我,考虑清楚。” 原来还是震慑,还是说不对这种关系负责,秦冬阳缓缓垂下上睑,低低地说,“那就不用让他知道,我会注意。” 林巍转回脸去不吭声了。 世无神药,秦冬阳仍旧昏沉沉的,且又头疼得紧,想着晨起还有工作等着,抓紧好起来才是正经事,就又扎进床里。 睡得足够多了,迷糊是迷糊的,不该再酣然了,可那药片大概是有安神成分,没过一会儿竟又黑沉起来。 不知道林巍什么时候上了床,秦冬阳一翻身间摸到个又香又热的身体,马上就抱住了,贪婪而又满足地想:什么味道这么好闻啊? 没被推开,还有手掌摸他的头,半梦半醒的秦冬阳因那触碰而生幸福,呢喃地说,“这儿可真好。下次在哪里啊?” 林巍似乎嗤了一下,低声说道,“要脸吗?” “不要!”屋内漆黑,秦冬阳丢了羞耻心,“要你!” 林巍没再说话。 早上起来舒服很多,秦冬阳自带怕见光的属性,环境一亮就心虚了,尽量不看林巍的脸。 林巍也不看他,“外面喝粥!然后直接去法院。” 法院好像故意照顾他们,流程意外的快,两人拿到了取证函,直接去张言证券交易账户上绑定的三方行去调证据。 银行经理衣衫笔挺眼神精明,看着是在很认真配合他们工作,其实藏着敷衍应付,把更多精力用在琢磨林巍和秦冬阳上。 “要跟您聊金融安全和经济发展中的法制建设,题目大,容易空泛。”林巍看出那位经理的真实心理,笑笑地说,“单说职业特点,咱们都是服务行业,服务能力还在服务态度之后,二者全都影响职业形象。” 银行经理跟着这句话笑,“那我可得努力给咱们行树立个好形象啊!” “干得好不一定得表扬!”林巍似是无意地说,“干不好却有可能被投诉!听说过那个理论吧?买菜阿姨的背后是一连串的隐形客户,有可能是她的警察儿子或者商人老公,也有可能是在当市长的表妹夫!” 非常明显的震慑。 银行经理的态度立刻严肃了些。 仍旧有些低烧未退的秦冬阳眨眨略微干涩的眼,好笑地想:还敢不把林律当回事儿呢? 张言也算谨慎,股票账户不可能没有资金进出,但都尽量地把来路和去处涮干净了,进出账的时间点掐得也都挺巧妙的。 林巍仍然注意到几笔交易的特殊之处,点着记录上的详细内容对秦冬阳说,“这里还有地方行的事情,单日这么大笔转账……咱俩下午再去这个营业部看看。” 银行经理忍不住插嘴问,“林律是专攻经济案件的吗?” “专攻刑案!”林巍浅笑着答,“能坐牢的我都沾边儿!经理先生最好少遇见我。” 地方行的服务态度更没法提,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秦冬阳和林巍说了半天来意也只有一个没权限的大厅经理跟着糊弄他们,见不着管事儿的人。 已经两点多了,他们七点半的飞机。 秦冬阳突然有种大吼大叫当众发脾气的冲动,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之前也不是没遭遇过不合作,从来都没如此焦躁,这是怎么了? 林巍倒挺沉得住气,当着那位大厅经理的面对秦冬阳笑,“录了半个多小时吧?小心别没电了!” 秦冬阳没听明白,不由看他。 大厅经理却很机警,立刻就说,“先生,我们这里不准私自拍摄。” 林巍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不允许,那你搜我们身?” 经理蹙起眉说,“您是律师。” “是律师!”林巍挺挺身体拉长声音,“又怎么样?我们手里还拿着取证函呢,照章办事,你们不照样不理睬吗?现在什么能较真啊?也是经济金融类的案件实在太多了点儿,所里经常得配合这样那样的电诈案帮信案的调查和账户冻结工作吧?哪怕天边来个制服叔叔也得笑脸相迎,多不耐烦都得保持礼貌,或者人家根本就不用来,一个电话一个邮件就好使了!没办法啊,金融部门不跟公权力磕,必须合作。换了我们这种小律师就不一样了,等外的人,老实候着。没关系,自由职业时间充裕,大把的工夫,很耗得起。顺道曝光点儿行业内幕可恶嘴脸什么的给媒体号,两下创收么!网民们对这些事挺感兴趣!” 第82章 大厅经理忍耐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秦冬阳连忙提醒林巍,“说不好他身上真有录音设备,曝给行协就是问题。” 林巍浑不在意,“第一他只是个开工资的,不会花那么大的精力对付我,又没宿仇。第二,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两下创收就一定是我创收吗?” “啊?”秦冬阳被他给问住了。 “讲掰扯!”林巍冷笑着道,“谁能比咱律师更在行啊?” 秦冬阳不知说什么好,正思索间,有位看似主管的人走了过来,“两位律师要查账户细节是吗?请跟我来。” 秦冬阳放弃了表达欲。 看来人活世间,想要不被欺负,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真不行的。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比较新的网络流行语又说勇敢的人率先享受世界。 活生生的例子像要教育自小愁外交怕树敌的秦冬阳,令他知道即使不为工作也得主动争取主动地往前冲,否则谁会理睬你有什么愿望? 畏畏缩缩永远无法破局,往前或者脑门流血,或者就是推开了门。 从困境里出去的门。 四点半准时离开银行,打车回到顶层取行李时五点十分,再到机场还得一个多小时,林巍一边拉箱子走一边给瞿梁打电话,连连抱歉,“食言食言,急着回去处理案子,没请上嫂子吃饭。过一阵肯定还来,到时候好好弥补。” “工作重要。”瞿梁非常理解,“咱们有聚的时候,着什么急?早点儿说走我过去送你去机场么……” 秦冬阳则一直疑心还有东西落在房间里面,因为林巍催他催得太狠,检查的过程极为匆忙,心里总是不太托底,边走边捋思路仔细地想。 “把门卡掰了!”坐上出租车后,林巍嘱咐了句。 秦冬阳掏出门卡来慢慢地掰,刚弄断了就想起来忘了什么,马上眼神懊恼地看向身边的林巍。 “怎么?”林巍略有一点儿不耐。 秦冬阳把嘴凑到他的耳朵边上,低低地说,“还有一个内裤晾在卫生间里的小阳台上,走时着急忙慌地没想起来!” “国际大牌限量发售?”林巍扭开些脸,不屑地道,“值得一说?” “不是……”秦冬阳略微红了些脸,“是怕收拾房间的人看着……” “看着炸弹他们才会大惊小怪!”林巍的口气更加不屑,“大老爷们,哪来许多工夫想没用的?以后出门也别干这种洗洗晒晒的啰嗦事儿,批发,扔!这还用我教你?” 秦冬阳被他说给怔了。 “发什么傻?”林巍不耐烦道,“今天下午你就这副呆样儿,愣呵呵的,根本配合不上去!耽误了我的戏份别当助理了,留在所里跟着行政部打杂!二十好几了又不是小孩儿,反应快点儿!” 因为内裤生的两分臊意被林巍骂成了十分,秦冬阳涨辣着脸,默默吞掉这份毫不掩饰的嫌弃。 人家没有说错,他是笨了点儿。 没有理由要求上司给自己留情面,做过是做过,工作是工作。 更何况这个“做”到底是怎么成功的,两下都有数呢! 秦冬阳扭头望望车窗外面,同时悄悄搓搓手指,暗想不过几天的t市之行自己和林巍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算是自己处心积虑不顾一切,这种关系却能维持多久? 第48章 生而平贱 办完登记手续之后没剩多少时间,林巍却去候机厅里的店买了两个汉堡。 这不像是他的风格,秦冬阳捏着汉堡的时候心里非常诧异。 “还没食欲?”林巍压着嗓门说道,“早上喝口粥中午喝口汤,你修仙呢?出个差得着机会演矫情啊?水土不服还是怀孕了?” 秦冬阳忍无可忍,“林律,您头几年没有这么口恶!” “你头几年也比现在可爱!”林巍不甚在意地咬了一口自己那只汉堡,“没心眼儿,乖乖地!非得不好好长!” 秦冬阳又被这句话给说怔了神。 自己可爱过吗? 真的是长坏了? 常在峰藏在办公室里吃方便面,不是怕谁惦记他的伙食,而是好歹当了个中队长,人家会说太糊弄事,闹起了哄出去改善又得自己请客,每个月请个一次两次的还行,多了吃不消,他的工资实在不比谁高。 有人敲门。 “谁?”常在峰有点儿烦恼,却怕误了正事,只能咽着面喊。 于军推门进来,笑呵呵地说道,“我都闻着味儿了!中队总吃这个。”他手指着方便面的包装盒,“就是一碗碳水化合物,缺少维生素和膳食纤维,也没有蛋白质和微量元素。” “生场病把你生成营养专家了!”常在峰见到是他,心里松弛许多。 “谁都不抗糟害!”于军规劝地说,“常队这大体格更得营养供着,不能总糊弄啊!谁能年轻多少年?出问题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教育我!”常在峰垂下眼皮挡住一些心思。 这种规劝太熟悉了。 “常在峰你长个呢!这大块头不能总糊弄,回头再长空了!中看不中用!” 常海龙和郑丽文化都低,日子过得非常粗糙,信奉吃饱穿暖就是好的,根本就不懂得什么营养均衡,从小到大嘱咐过常在峰认真吃饭的人除了于军就只有林天野。 第83章 林天野也是从他爹那里现学现卖。 “林勇说了小子家得吃肉,多吃肉,要不没法血气方刚!”林天野那时总是笑嘻嘻地,“以后媳妇得跟别人跑!” 十几岁的常在峰还想不清楚媳妇为啥要跟人跑,反正林天野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白听。 统共就那么点儿生活费,十个馒头换不了一碗肉,靠啥多吃? 林天野嘟囔两次看明白了问题所在,没有只当嘴头上的好人,开始往高家俊的理发店里买烧鸡香肠牛肉干。 高家俊也不傻,烧鸡他拽条腿,香肠他掰一段脑袋,牛肉干之类的东西从来不伸手,都让常在峰带回寝室慢慢地吃。 常在峰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小姑娘呢?还吃零食?野哥以后可别买了。这些俊哥拿给对象吃吧!” “野哥供兄弟不供对象!”高家俊说,“你俩都没挣钱,当哥的还带那么干的?俊哥自己能养媳妇!” “我也不供你寝室里的傻小子们!”林天野强调地说,“别带回去喂猪!野哥可是少买烟了,就怕你长瘪了后悔。” 他那时候就会算计。 奢侈是奢侈算计是算计。 因为于军在旁坐着,常在峰迅速屏退回忆整好情绪,“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闺女不用管啊?” “说完话就回去。”于军回答,“我们按照常队的思路查了蒋振的出行记录,结果显示去年十月份他曾乘坐高铁从山东回到h市,此后再没别的行动轨迹。除非他利用不需关联身份证号的私家交通工具,否则就没有走!” “这人没有啥钱!”常在峰说,“看着好像也没有啥靠得住的交往,什么私家交通工具会载他呢?再问问蒋小梅,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还有李将说蒋振欠了好几个哥们的钱不还,把这些债主也都找过来问问,说不定就有进展。” “咱们把力气放在蒋振身上,”于军琢磨地说,“对王亚兰的死能有帮助吗?” 常在峰也想了想,“别都放他身上,分头行动吧!明天让冯智学和一桐再去摸摸王亚兰的日常接触和人际关系,蒋振那边你和小高负责,群众工作挺重要的,上点儿心。我带两个警员去查这老太太的银行账户,看看有没有啥遗产。” 于军点点头站起身,“行!常队早点儿歇着。这案子一个叠着一个来,没他妈完!” 因为这话,常在峰又想起事情来,立刻就问已经拉开办公室门的于军,“那个虐杀幼女案有啥反馈吗?” “没有!”于军回答,“应该还在核实证据考虑量刑阶段吧?没听着什么动静。” “林巍没再来呗?”常在峰说。 于军不直接答,“我跟常队说过同那小子绝交了!绝交!他来不来都是流程上的事情,别总特意问我。” 常在峰笑了,“怎么就总了?流程上的事我就不能问你了?多少年的交往了你真绝交?都老爷们,至于的吗?” “多少年来往咋啦?”于军毫不犹豫地说,“老爷们也有远近亲疏!兄弟都和兄弟媳妇离婚了,那就不是咱家人了,还来往啥?” 常在峰对他抽起鼻子,“厚此薄彼吧?为啥只认沈浩澄是兄弟!再来还有那么壮的兄弟媳妇?你也真说得出!” “所以就得离吗!”于军笑嘻嘻地,“这兄弟媳妇哪光壮呢?性格烂不旺夫,踢了对!” 常在峰笑嘻嘻地看着于军关门走了,屋里只剩自己就又慢慢扳起了脸。 林巍声名远播但却风评不佳,在h市司法圈不是秘密。 林天野和他的关系却很好。 常在峰也是这二年才知道的。 也是因为林勇的死。 下了飞机折腾到市区已经十一点多,林巍提着箱子下车,嘱咐秦冬阳说,“明早去高铁站停车场把我的车开回来,晚点儿也不算你迟到。” “林律这就休息了吗?”秦冬阳本来应了,不知为什么又追下出租,跟着林巍往小区门口走了好几步。 “怎么?”林巍似乎嫌他啰嗦,回过头来,拿眼扫扫秦冬阳,用司机听不到的嗓门嘲弄说,“睡不睡觉也得报备一下?看得够紧!你不会想要干脆同居吧?” 秦冬阳本来只想问他会不会连夜出去见马宇波和武老板,没想到林巍竟会这样说话,一口气息登时噎在呼吸道里。 林巍根本就不在乎,甚至蔑然地笑,声音仍旧不高不低,“清醒点儿!” 说完他就进小区了,留下秦冬阳独自立在夜风里面“清醒”。 好半天的工夫,出租司机忍耐不住地按了两声喇叭,秦冬阳这才终于返回车上,重新报了一遍自己家的住址,同时慢慢抱住双臂,试图暖暖那被讥讽寒住的心。 他很痛楚地想:有些生命所以低贱,大概就是因为百伤不死,百死还能复生。 林天野独自仰在vip室的美发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顾小江扫完地洗完手,走到他的身边瞅他,“师父今晚也睡这儿啊?那我把卷帘门全放下来了!” 林天野收回无焦距的视线,轻哼了下,“我才不陪你小子呢!” “谁陪谁啊?”顾小江笑,“师父你也是个孤家寡人!除了有钱有手艺之外和我差不多吧?” 林天野听了倒没生气,“也是。我还不如你呢,小江子管怎么还占了年轻,师父可是小老头了!” 第84章 “三十四你就小老头了?”顾小江说,“那个什么组织能同意啊?” “啥组织都懒得管我。”林天野仍旧仰着脑袋,“你还吃方便面啊?也孝敬师父一碗。” 顾小江不乐意孝敬,“师父,你总这样也不行啊!三十四不算老也不太小了,还是赶紧找个媳妇吧!大房子大屋的有个人陪你!” 林天野摇摇脑袋,“你师父不是过日子人,别坑良家儿女了。” “这消沉劲儿!”顾小江少年老成地道,“我都听李将白话了,他说师父你原来不这样,都是让师爷的事儿给闹的!也是,谁家摊上这事儿也过不去。” “所以说双亲健在就是福气!”林天野说,“爹妈啥样都珍惜点儿!” “可拉倒吧!”顾小江立刻就哼,“我那酒磨子爹,还用谁珍惜呢?祸害一万年师父听说过没?他那种窝里横的废物,求谁杀他都求不着,人家得嫌费力气呢!” 林天野笑了,“忘了你说过他总家暴妻儿。这么比老林是还不错,我妈没死的时候他是出了名的对媳妇好,我妈死后才散了心,乱混日子。” “师娘……”顾小江不由道,“师父你还真没跟我说过。” “我妈是个买卖脑袋,”林天野淡淡地说,“爷们拿她当个宝贝儿哄着,吹着捧着养不住,不乐意在家享福,非得跟人出去倒腾皮草,据说是长途客车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享年三十。啧,比我现在还年轻呢!” “那你呢!”顾小江有点儿唏嘘,“那年你多大啊?” “四岁!”林天野说,“老林那年三十一,大老爷们没个章程,动不动就抱着我哭,哭了他妈的好几年,真是。” 顾小江听得心里难受,没有接话。 林天野自己说下去,“六岁之前我叫林天成。老林不像样啊,后来就开始跟各种女的瞎混,不咋管我了,动不动就找个没啥正经资质的破整托幼儿园,一丢就是半拉多月,脏成个猴。有次他去接我回家,对门的大姨哎呦一声说从哪领回来这么个野孩子啊,没正事的家伙当面还笑,说什么俺们就叫林天野呢!完了关上房门抱着我又是一通嚎,啪啪扇自己嘴巴子说爸爸对不起你!” 顾小江想要接话也接不上了。 林天野的眼睛微微红了起来,“嚎完了他还那个鸟样,该混混,该扔孩子还扔孩子,倒是真去户籍科把我名字改了!” “师父!”顾小江总算说,“那你也不比我强啥!” “还是比你强!”林天野摇了摇头,“老林从来不打我,舍得给钱花,大点儿能自己在家了也不非得往外面送!他当不了人家那种负责任的好爹,但也知道疼儿子!要是能不死……我还是不希望他死。非得死……也别这么个死法!” 作者有话说: 有些情节需要副cp帮忙铺垫推进,飒飒琢磨了很久不知道咋砍才好,篇幅略长,大家见谅! 第49章 过人之处 林巍整个上午没有出现,说不准是出去跑案子了还是在家睡懒觉呢! 秦冬阳不找钉子碰,只在十点左右发了一条短信——“车取回来了!” 中饭时候小景端着外卖试试探探地往林巍的办公室瞅。 秦冬阳瞧见就喊他说,“进来吧!林律没在。” 小景立刻笑滋滋地进来,也不敢往林巍的桌子去,挺亲热地凑在秦冬阳的身边,“吃什么呢?” “咖喱鸡块!”秦冬阳往他面前推推餐盒。东西是他自己点的,送来之后发现还是没有什么胃口,暗想晚上若没有事真的约约隋萌姐了。 小景胃口很好,夹块鸡肉就嚼,同时打探地说,“这次出差有啥战果?” “当间谍啊?”秦冬阳也不太傻,立刻戒备起来。 “能不能愉快玩耍了?”小景有些气愤地道,“再眼红案子都给你们了,谁还能抢?做不了朋友了!” “说进展大怕你吃不下饭!”秦冬阳微笑起来,“说小又怕你偷着乐!咱们分着国呢,敏感问题就不该问。” “你就往死了装相!”小景恨恨地说他,“跟着厉害律师了不起呗?以后我也不往你身上下功夫了!李律昨天又带回来俩新人,说了给林律一个给钱律一个。再带的孩子都跟你这么忠心不二?哥套他们去了!” “新人?”秦冬阳不由皱起眉头,“这段开会没听李律提有招聘计划啊!是小孩儿吗?也没到毕业季呢!” “是小孩儿!”小景十分肯定地说,“你不信我消息?准毕业生,听说都是关系户,估计李律也是看着面子招的。今天没开会是不是因为你家林律没来啊,明天……哦,明天周末,礼拜一开会就能见着了。” 秦冬阳还想再说什么,林巍打电话来,“开车到我家来接我,去见马宇波和姓武的。” 他真在家睡觉。 也真把助律当私助用。 秦冬阳却没任何废话,端起咖喱鸡块拽起小景,把吃的和他一起往外推,“我要去干活了!不陪不陪!” “哎你吃饱了吗?”小景端着不劳而获的鸡块,边走边喊。 秦冬阳不搭理他,迅速整理整理办公室,开两分钟窗子通了下空气就又关好锁门,取车去接林巍。 林巍懒洋洋又漂漂亮亮地坐进后座,惜字如金地说了地点就把秦冬阳当成出租司机使唤,不搭理了。 第85章 秦冬阳却在车内后视镜里扫了那人好几眼,想不明白一个男的为啥可以既颓废又好看。 得天独厚这四个字真是有道理的。 秦冬阳他爸烟抽得勤,人咋干净身上也总有股难闻味道,用他妈的话说叫做活烟袋锅子。为了避免子承父“味”秦冬阳即使学会了抽烟也不敢放肆,实在馋得狠了才叼一颗半颗。 林巍嗜烟,进口货时贵时贱没有特定标准,一天总得制造十几二十根的空气污染,从来都不臭哄哄的。 绝非勤洗漱勤换衣能够改善的事情,而是那些优质或者劣等的烟草经过他的肺血转化,产生的化学反应和秦冬阳他爸的截然不同,好似可以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制造出某种类似香料类的物质来。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纯粹是秦冬阳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天堂别人的地狱,同样的东西不同的感受罢了。 痴迷的可怕之处就是不够客观,大脑常被废置。 肖非艳就总当众皱鼻子说,“秦大沛林巍沈浩澄你们三杆大烟枪收敛点儿吧!都成活蚊香了!” 秦冬阳第一次听到这话就没忍住乐,此刻不经意地想起,仍忍不住。 “啥高兴事儿?”林巍好似并没瞅他,却又出其不意地问。 “哦……”秦冬阳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可惜他永远反应缓慢,没法立刻找出合理搪塞,只支吾道,“没什么。” 林巍没再吭声。 秦冬阳自己也觉得不好,找话地说,“小景说李律带回来两个新人,给钱律带一个,给林律您带一个。” “嗯!”林巍的语气平淡得很。 “我还以为您得不爱带呢!”这个反应令秦冬阳有点儿意外。 “李律对我不错。”林巍则道,“明说了合同到期就回去帮师父也没不高兴,该倚重还倚重,我也应该帮诺正带带新人。还剩两年时间,用心调教能差不多。省得诺正中青两层接不上茬儿。” 秦冬阳不知他的“用心调教”什么标准,就没说话。 “等下见着马宇波和姓武的接着装深沉!”林巍转话叮嘱他说,“都是地头蛇,以后你去哪儿干都难说碰不碰得着,少接触不得罪,当绝缘体是职业律师最好的自我保护。” 秦冬阳的心思还在他要带新人的事情上面转悠,只嗯了声。 马宇波看到林巍仍是那副八百年没见的亲热样,上来就搂腰拍后背的,“哎呀,老武,你看是谁来了?” 武老板是联名起诉徐名达的债主中一个金额比较高的大户,据他自己说先后给了徐名达逾一千五百万元人民币用于钢厂经营,分文都未回笼,所以也是协商代表里说话比较有分量同时不愿和解的态度比较强硬的个体。 但凡有点儿身家的人难免都会傲气,仿佛得了金钱加持就非肉体凡胎,总是高贵些的。这个武老板显然更富类似心理,明知道林巍在行业里挺有地位,还是摆出优越感来嗯了一声,“林律师啊!老徐头没钱还债倒是有钱请大律师!这个案子可把你们喂肥了啊!” 这话说得刺耳,秦冬阳不由仔细看看那张略泛油光的脸。 林巍倒没不悦,反而笑了,“我没肥着!钢厂职工凑了点儿钱找我师父,我是报师父恩,给跑跑腿。” 马宇波帮忙打哈哈,“是!林律仁义,尊师重道。工作是工作,咱们感情是咱们感情哈!另论!” 武老板明显不想另论,眼看着林巍大剌剌地坐下,说话仍不拐弯,“别光跟你师父仁义,我们做买卖的人也不容易,谁家的钱天上掉的?林律有大本事得多为人伸冤,干啥帮个老赖忙活?” “经济诉讼不是个人借贷,”林巍仍旧挂着职业性的假笑,“涉及不到道德层面。我能帮他忙活也是一种本事。” “怎么不是个人借贷?”武老板根本就不打算委婉,“我是百分之百持股,公司的钱就是自己的钱,老徐头云山雾罩胡诌八咧地糊弄人,活啦啦地骗我的钱。冲他挂着法人名号我才借的,不然钢厂认识我是谁?我又知道钢厂是干啥的?” “武老板千万别这么说,”林巍好整以暇地道,“要真坐实您算个人借贷可太亏了。” “怎么个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皆然。”武老板哼。 “您是现代金融体系和法治制度下的经营者,”林巍多少露了鄙薄之意,“说什么自古啊?要放古代,钢厂是官商您是私商,吞了您都没处诉苦去!” “林律什么意思?”武老板皱了眉头,“吓唬我啊?你不说了现代?难道也能吞了我啊?” “现在当然不能!”林巍继续微笑,“您也别给自己挖坑,非得硬贴什么私人借贷。” “甭绕圈子。”武老板更皱起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点儿痛快话!私人借贷怎么了?” “是!”马宇波又跟着打圆场,“都是哥们,林律快把这个闷子破了!” “非法借贷触犯法律,”林巍悠悠地道,“这么大的金额肯定是刑事责任,武老板到底想要钱啊还是想把自己送进去啊!” “啥?”武老板立刻把眼一横。 马宇波也跟着说,“林律吓人玩呢?还送进去。” “别光忙着做生意啊!”林巍语气淡淡地说,“这都要把别人告里面去整死,自己不找两个法律界的人士好好问问?我跟二位什么纠葛要吓唬人?借钱贷款属于银行业务,一千五百万这么大的数额,武老板私人投到市场上去,不是搅乱金融秩序是什么?我奉劝您别往上靠纯属一片好心。买卖是买卖,借贷?你要自己开钱庄啊?” 第86章 武老板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有些愕然。 马宇波也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法律上的事情太细太杂,咱们外行哪能都知道呢?林律提醒得对,不能瞎说不能瞎说。” “若是公司之间的来往,”林巍把话讲了下去,“钢厂改制之后也是股份制,徐厂长是法人不假,企业却是有限责任公司,破产法怎么规定怎么执行就是。退一万步,钢厂就是私营企业无限责任,徐厂长家的房子都卖不上几十万块,你们赶尽杀绝能得多少好处?” 武老板瞪眼睛说,“那他天花乱坠……” “天花乱坠的东西要能落实你们还告?”林巍的鄙视若隐若现,“检法部门也受理吗?看在大家都是税户的份儿上,父母官们不管大小是非,一手托两边地组织协商,单单为了你们要钱方便?那是为了h市的金融环境稳定以及和谐社会建设。职能部门很苦心了,武老板还不领情,非得闹个鱼死网破什么好的?硬往大老爷们的政绩单上画黑道子,后面叮住了你的企业下力气查,还能混吗?真能林巍敬您是条汉子!” 武老板没跟住话,他知道自己屁股臭,根本禁不住查。 马宇波瞅瞅这个瞅瞅那个,问林巍道,“依林律说怎么着呢?” “人家敬酒咱得会喝,桌子真能随便掫啊?”林巍掸灰似地掸掸袖口,“上了亿的案子多大一笔诉讼费啊?砸进去能换着啥?要让我说能少搭点儿就少搭点儿,协商,撤诉,跟检法好好打商量,把诉讼费退回来点儿,后面再把一千五百万也多少争取回来一部分就胜利了!好汉别拿钱置气么!”” 第50章 不予混蛋 林巍目的达到就走人了,分明是他起头要攒的局,连个结账的样子都不装装。 却没有人顾得上在意这个。 武老板瞪着眼睛看马宇波,“你不说是他主动要找我吗?这也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当面震慑来了?” 马宇波则沉吟说,“业务能力强,牛呗!” 武老板更皱起眉,“刚才录的东西能有用吗?” 马宇波稍显烦躁,“够呛。都是玩鹰的,看样子根本就不怕啄!录音留证这套东西他们最擅长了,能用的话根本就没咋说。你们还是再商量吧!较真儿还能换着啥好处啊?谁让当初贪心来着?认赔吧!” 回来仍是秦冬阳开车,他很崇拜地看林巍,“您的辞锋实在厉害!” 林巍只哼了下,“黑心钱挣不过他们,难听话还说不过?温情客气笑脸良言都得留给好人,浪费在坏蛋身上只能自取其辱!” 秦冬阳不知怎么接话。 林巍仍道,“你把混账当成个事儿,受伤就是活该!” 秦冬阳听出他的话里有话,想绕过去,因问林巍,“林律刚才说得够硬,这些家伙不得记你一笔?” “怕记我还能干活吗?”林巍不甚在意。 “那您之前嘱咐我说……”秦冬阳道。 话没说完林巍就把他给打断,“我是我你是你。有人就能富贵险中求,有人就得小心驶得万年船,能一样吗?” 秦冬阳不懂他这算是骄狂还是自我放弃,认真琢磨,没接着说。 天色还不太晚,林巍在后座里打起电话,“野子,楼上的住户把你厨房泡了,我没在家,昨儿回去才发现的,水都到楼下了,物业没找你吗?” “能不找?”林天野呲呲地乐,“我寻思你是出差了。怎么着啊?他得修几天吧?你没地方睡觉了吧? “又没泡到屋里。”林巍全不在意地说,“我都睡一宿了,才想起问。” “艹!”林天野骂他,“你什么人?白住我的房子也不好好看着?还能指望你啥?” 林巍也乐,“那你们谈好赔偿没有?没谈好林律给你谈去!” “哎呀可别浪费你个法棍!”林天野硬拽面包的名骂他,“打刑辩的为我办民事啊?林天野得荣幸成啥样?甭费那个劲了!毛坯房,给多少算多少,不给算咱倒霉。也不是啥富豪小区,都老百姓,犯不上的。你上哪儿去跑了一圈儿?没事儿来呗?咱俩去找大沛喝点儿。” “你跟他约。”林巍答应着说,“明天。今儿我得回家。” “嘁!”林天野不太满意,“非得弄周末去?你明天回家不行啊?” “那你别去!”林巍准备挂电话了,“差你不成局了?” “你俩敢自己喝我就挨个掐死!”林天野立刻便说,“以前总有沈大律师,咱这不上台面的家伙得避嫌弃,现在沈大律师都不咋搭理你俩了,还不带着哥们?精英阶层瞧不起劳动人民啊?” 林巍笑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屁个精英!” 秦冬阳听到他要回家就说,“那我也直接下班了?” “想得美!”林巍却哼,“几点你就直接下班?惯坏了呢!咱们去找周芯芯爸!” 秦冬阳一点儿精神准备没有,“咱也没提申请……” “什么申请?”林巍不耐烦道,“就见他自己。也不是不认识呢!” 嫌疑人的辩护律师私下去见受害者家属并不合规,林巍却非事事都守规矩,秦冬阳没办法,只好往周先生的公司开。 到了地方基本快下班了,林巍不上楼找,也不守着出口耐心等待,而是直接给周先生打电话,“星巴克和上岛门对门,周先生喜欢哪家?” 第87章 周先生还没听出他是哪个,“请问……” “我是林巍。”林大律师的腔调突然像个拦路抢劫的响马头目,“诺正所的律师,咱们见过一次面了!” 周先生立刻抗拒,“对不起,我很忙。” “今天要见汤静女士?”林巍语速极快,抢在周先生挂断电话的瞬间询问。 周先生果然就没有挂,而是震惊地道,“你……” “不会太久。”林巍异常干脆地说,“我都到楼下了。周先生得有待客之道。” 秦冬阳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弄丢了孩子性命的父亲,可他毕竟是个苦主,林巍这么咄咄逼人,秦冬阳也有一点儿不能理解。 不忠于婚姻属于道德范畴的事,即便间接导致了周芯芯的死亡,也只能说疏忽父职,没有刑事责任。 林巍向来不做判官。 今天为何一反常态? 周先生下楼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他不肯去星巴克和上岛,直接往自己车上走。 林巍也没纠结,很痛快地钻进他的后座。 “总骚扰我有什么意义?”周先生关了车门就先发制人,“你们律师能不能有点儿职业道德?这是杀人,是公诉案件!没完没了地折腾受害人父母你们能得什么便宜?” “恼羞成怒了啊?”林巍淡淡地说,“咱们才见第二回么,怎么就算没完没了?” “到底要说什么?”周先生努力压着火气。 “芯芯的案子结束后,”林巍盯住他的侧脸,语气不急不缓地问,“你妻子会和你提出离婚吗?” 周先生倏然望他,“什么意思?我们离不离婚关你什么事情?” “警察实在是太忙了啊!”林巍仍旧淡淡地说,“几十号人管着那么大个分局,斗殴家暴盗窃抢劫,各种各样的事没完没了,即便是杀人案,即便是芯芯这么幼小的受害者,能把证据链捋完整了就很难得,他们没有什么精力去管更多隐情,所以成全了您。周先生,您还得感谢范晨,替你解决了麻烦,否则虐待罪和遗弃罪也要面对不轻的法律惩罚,不会只是道德谴责!” “你在胡说什么?”周先生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我说你是禽兽。”林巍的声音仍旧不高,却也变冷厉了,“有家有业儿女双全却还贪心不足,偷着在外面发展不道德的男女关系不算,为了能够减轻自己的负担,处心积虑地要将女儿抛弃!只要没了芯芯,痛失爱女的妻子在离婚时肯定会死挣抚养权,这样,周先生就可以顺水推舟净身出户,不用去当带孩子的男人,在二婚市场上就更富竞争力了!” “你胡说!”周先生分外激动,颈侧的突突狂跳可以凭借肉眼看得清清楚楚。 秦冬阳也极诧异。 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来的?那个调查资料包他也看了,没有事实指示周父具有这种倾向。 “胡说?”林巍仍旧冷冷地道,“周先生大概忘了您第一次故意晚接芯芯,也就是她就读学前班的时候,孩子非常惊恐害怕,是向老师寻求过帮助的?当天您把她接到车上后并没立刻回家,反把孩子载到另外一条街道的角落里停了良久,在干什么?” 周先生的脸登时雪白雪白。 林巍极鄙视地一笑,伸手向外,指指停车场里的摄像头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周先生!或者说你还是操之过急了,没想到两年内的监控资料一般都不销毁,能查得到。” 周父非常勉强地道,“你别血口喷人,我自己的女儿……” “你自己的女儿,”林巍点头截住那话,“当然可以随便教育。所以即使没隔多久您又故技重施不按时接她放学,孩子却远远地躲开了学校老师和门口保安的视线,蹲在相对偏僻的角落里逃避关注默默等待,也没刑法能够制裁这种行为。精神虐待和家庭暴力从来不好界定,我只能说老天太不是个东西,还真派了范晨这个坏种帮你达成目的,不但彻底地解决掉了芯芯这个麻烦,还能敲诈学校一笔巨款。风平浪静之后,您妻子和您离婚也好,您主动提出离婚也好,只需支付法律规定上的并不过分可观的赡养费就能达到和汤静双宿双飞的最终目的。这个汤静和您妻子可不一样,她只短婚未育,家境极好,手上还有前面离婚分割到的财产,十足十的白富美啊,谁不想要持优质股呢?不用奋斗了哦!” 秦冬阳不敢置信地听着这话,陡然之间手足冰冷。 周父的嘴唇哆嗦起来,“胡说!一派胡言!你……你你和范晨到底还有什么私人关系?这么咬我,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和范晨没有任何关系!”林巍说着最可怕的话语,态度仍然淡定无比,“但我怀疑,你的汤静和这个范晨真的有些关系。” “什……什么?你胡说!”周父已经没有别的词汇能用。 “遇上了我是你运气不好!”林巍探身往他面前凑了一凑,态度却是极厌恶的,“警察只能挖掘既成事实,怀疑推断用太多了就犯纪律,晚接孩子这种事情,连点儿罚款都不用交,他们当然不能过分干涉。可我林巍偏偏想为芯芯讨还一点儿公道。周先生,八岁小孩儿也不该受欺凌,即使她的生命由你这种王八蛋缔造出来。” “我没有……”周父徒劳地辩。 “我们定个协议好吗?”林巍笑得非常阴森,但却无法拒绝,“真相由我负责,而你,周先生,不想身败名裂地当过街老鼠,就把芯芯的所有赔偿款都留给她的母亲和弟弟,还有你家现有的房产和车,存款,后续的抚养费用支付,一点儿不能含糊。毕竟,她的妈妈虽然有些愚蠢,虽然非常疏忽于对女儿的关照,还是真心为她的死伤痛的人!” 第88章 周父愣愣怔怔地看住林巍,彻底说不出话。 林巍伸手推开他的车门,临下去时异常鄙夷地说,“越是废物的男人越是心肠歹毒,发妻,亲女,都逃不掉你的算计!可您也得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嗯,遇到了我林巍,还不只是竹篮打水。周先生,有生之年能够体会体会鸡飞蛋打也是非常难得的事。你这种人,大概永远不会因为芯芯的死懊悔,那就懊悔自己的愚蠢吧!” 第51章 力量薄弱 强烈的恶心感又很汹涌猛烈地蹿起来。 秦冬阳一边跟着林巍的脚步一边给隋萌发短信说,“姐,今晚我必须见到你。” 他们刚刚上了林巍的车隋萌就给过来回信,“我在工作室等你。” 林巍已经主动坐上了驾驶位。 秦冬阳迫不及待地问他,“您是怎么发现姓周的家伙虐待女儿的?” “我看完了芯芯上学前班之后的所有放学时段的监控视频。”林巍说得风轻云淡,好像那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 秦冬阳瞠目震惊,“都……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林巍仍很平淡地说,“专门看那一段时间,接走了就翻前面一天,不太费事。” 秦冬阳仍旧震惊,同时非常惭愧——说得多么轻描淡写那也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还以为这人躲在家里睡觉。 “监控里面能看到姓周的欺负孩子?”缓了两秒钟后秦冬阳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林巍有些嘲讽地说,“不会推断吗?这个畜生,第二天放学又晚来,应该是故意的,孩子却没再去求助,反而借着学生队伍的掩护走到很偏僻的地方。第三回第四回都是,从来都没变过地方,应该是他那个不配当人的爹指定好的。” 秦冬阳听得胸臆冰凉,又很无力,想去拥抱脑海之中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儿,双臂却动不了。 “怎么推测出的……”他很努力地掩饰着自己身上的颤,害怕遭到林巍的嫌弃。 “你都当了三年助律。”林巍叹口气说,“不算跟着办的,光听诺正所接代理的得有多少宗了?还没看清人性卑劣?还不舍得去往最阴暗的程度分析?秦冬阳,整天想着风花雪月,你真不该干这一行。能背法条,能通过法考就能当律师了?” 秦冬阳自惭形秽地低下头,过好半天才想起来辩解,“可这……超出了律师的工作范畴。” “是!”林巍脸色冷峻地说,“这个算我私人的事,你不用学。” “林律……”秦冬阳讷讷地道。 “去哪儿?”林巍再次打断了他,“现在可以下班了,回家吗?” 秦冬阳清清楚楚地看着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峭表情,微微结了一下才说,“不,我去万象城,长山区的。林律找个方便地方放下我就行。” “哟!”林巍歪目看了一下时间,“赶晚场啊?真有雅兴。我要回家,那儿不顺路,自己下去打车。” 说完他就点了脚刹。 秦冬阳木然下车,直愣愣地看着林巍起速开走,一点儿都没迟疑,不知怎么又想起来周芯芯来。 不被爱的孩子。 他没逐日去看小姑娘等待父亲接她的监控视频,但也见到过案发前两个月那团小小身影窝在角落时的样子。 天眼工程都防不住罪恶,孩子的身躯那样幼小,团在镜头里面只是几个像素点,但却终究没有等来慈爱的人疼惜呵护,于某一天,已经过去的某一天,永远地消失在了视频里面。 一切都将消亡,年仅八岁的周芯芯相对于这宇宙里的一切太过微不足道,不会收获太多关注。 秦冬阳步伐机械地往路边走了几步,边走边想:不光芯芯,连我,连这世间所有风物,都将沧海桑田灰飞烟灭。百年之后不会再有秦冬阳了,也不会有林巍,更加没有周父和范晨这样的畜生,那么正义,或者真情,到底有何意义? 所谓温暖所谓向往,值不值得死力追求? 他在路边站了良久才知打车,到了万象城对面那个很气派的办公楼前站了一会儿心里才生出些依靠感来。 隋萌姐说在这里等他。 王亚兰案三勘结束,真的是连墙皮都用放大镜照着抠了一圈儿,常在峰瞅着痕检的人收拾东西,告诉刘一桐说,“明天陪着蒋小梅过来看看。虽然不是案发现场,但也尽量不要破坏,让她检查检查财物是否损失,看看有没有啥异常之处就先封着。” 刘一桐认真答应,“这个女儿真挺穷的,快捷酒店也不舍得住住,天天都从北房子往这边折腾。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操持丧事,明天看完先不折腾她了。” 常在峰不由叹了口气,“底层的人遇到啥事儿也不可能随心所欲,所以咱们更得抓紧破案。算不算是慰藉就别说了,至少能让家属落个心里安生。” 警车刚进分局的院,治安队的副队平有奇就喊常在峰道,“常队!” 常在峰听见是他有些哭笑不得,“领导您不寒碜我行吗?” “咋是寒碜你呢?”平有奇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快步走到常在峰的身边,使劲儿拍拍他的肩膀。 “整个系统谁不知道您是我的贵人?”常在峰说,“您还‘常队’,比叫‘小峰峰’还肉麻!” 这话没错。 第89章 因为家庭困难,免费帮常在峰报志愿的高中老师替他选了定向生的道路,警校毕业之后直接分到下面镇里去当干警。无巧不巧,赶上平有奇基层历练,特别赏识年纪轻干劲儿足的常在峰,上级下级合着力气给镇派出所得了一个集体二等功。平副队回到滨江局后反复地跟刚调走的刘局力荐,未过一年就把常在峰调到自己身边来了。没想到的是常在峰进了分局还不满足,仍旧身在曹营心在汉,有事没事儿就往刑侦支队长傅明跟前凑乎,而后机缘巧合天时地利,果然跳出治安干刑警了,很快又荣获了个人三等功,一步一步干出成绩混成了分局骨干,虽然还没能跟当伯乐的人平起平坐也算有出息了。 平有奇每每芥蒂自己带出来的小子竟然跑到刑侦去了,认为这是背信弃义必须批判,得着机会就跟常在峰阴阳怪气。 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自己识人善用为分局挖掘到了良才沾沾自喜,动不动就显摆显摆自己眼光独到。 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属于大的又爱又恨小的躲之不及,挺好玩的。 “‘小峰峰’你就别想。”平有奇嘿嘿地乐,“贵人怎么了?自己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教会徒弟还饿死师父呢!常队大把青春,干起工作来废寝忘食,哪下平步青云当了大队或者副局正局的,我这带路的人要是混退休了还好,还得上班的话,不得仰您鼻息度日?啥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儿,别当老顽固啊!” “行了行了!”常在峰特别无奈地说,“您可是亲领导哈!特意喊我,就为给几句酸?” “我有那工夫呢?”平有奇更笑着说,“你求我啥事儿来着?忘了?” “求……”常在峰真就忘了,挠挠脑袋眨眨眼睛,突然之间想了起来,“富妮妮啊?她咋的了?又吸?” “可不是么?”平有奇点头,而后语重心长起来,“从哪儿认识这号人了?刚去社戒几天就又被逮着了,真不知道是她点子臊还是我们的打击力度足够大!这回得强制了!不说有她的动静就告诉你吗?别说没嘱咐你,告诉是告诉的,尽量少来往啊!三十多的女的没个正经人样!” 常在峰闻言也皱起眉,“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按说该下班了,可是值班的没走不值班的也都没走,只有冯智学忙忙叨叨出门。 常在峰上楼时候正巧碰见,拧着眉头望他走了,有点儿纳闷地问路过身边的于军,“他媳妇是不是特别厉害啊?进门晚了不给饭吃?” 于军闻言就笑,“常队也得体恤下属。智学他妈脑中风后遗症,媳妇也上班,白天全靠岳母帮忙照顾,心里得多过意不去?晚上还好意思全丢媳妇管着?能早回去肯定想早回去搭把手啊!” 常在峰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啊了声道,“啥时候中风的,我咋不知道呢?” “听说有些年了!”于军回答,“他才来咱中队一年,不太爱说家里的事儿。” 常在峰闻言寻思一会儿,点头称赞,“好媳妇!好丈母娘!” 他走上楼,扬声催促所有应该下班的人,“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啊!没有二十四小时玩命的道理。” 小高正要出门,闻言笑了,“常队能说这话真不容易。您没下班一说?” 常在峰伸手拍他一把,“少讽刺啊!我今儿也回家。” 他进了办公室,先给林天野打了个电话,“富妮妮又被抓了,这次强戒。” 林天野听了略微沉默一会儿,而后表示感激,“常队还真办事!” “我没插手!”常在峰道,“是她自己死不悔改。你别忙着探视,一般情况下刚进去的都有保护性约束措施,对于非亲属的探视管控也挺严格,过上一阵再说。” 林天野嗯了一下,“谢谢!” 按说到这儿就该挂电话了,常在峰却没中队长样,鬼使神差地说,“野哥心里挺难受吧?没地方倾诉我可以奉陪。” 林天野顿了一秒就骂人道,“常在峰你他妈的闲着了吧?案子都破完了?” 一提破案的事儿常在峰就像被人砸到了嗓子眼,也顿了顿才苦笑道,“咋说我也帮了个忙,说骂就骂!” 林天野已经挂了电话。 常在峰站在窗边望了一会儿将黑的天,又给家里打电话说,“妈,我一会儿就回家。” 郑丽立刻乐得没了分寸,“哎呀不急不急,儿子你慢慢回,妈买肉去!” 常在峰有些无奈的挂了电话。 爸妈永远这样,他们没太好的,却总是想不顾一切地把能给的东西都给自己。 爱也就是这样,什么都能舍得。 为何会生无力感呢? 常在峰做梦都想破了林勇的案子,好送林天野一份释然和安宁,可他就是做不到。 两年多了,咋使劲儿都没能做到。 第52章 少年真挚 心理咨询师和律师一样,也是工作性质特殊的工作,因为需要面对陷于各种各样患有情绪问题的人,需要想方设法为其提供帮助,同时还得竖起精神来提防他们突然之间决堤崩溃,给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情绪失控的人更容易走极端,更容易连累到密切接触者,心理咨询师的人身安全一直都是从业者不能轻忽的大事。 所以过了工作时间隋萌基本不在工作室里待着,免得有些就诊次数过多的患者熟不讲理,任意妄为地入侵她的个人生活。 第90章 自我保护太重要了。 可是今天送走最后一个预约对象之后她却只对助理摆了摆手,“你下班吧!我等一个朋友。” 女助理立刻就说,“自从我跟隋医生合作,能让您在工作室里等的朋友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小律师吧?” 隋萌微笑点头,“啥叫小律师啊?冬阳已经长大了呢!” “我还是陪着您吧!”助理笑道,“咋说也是成年男性!” 谨慎已经随着从业时间的增长渗透进了她们的血液。 隋萌摇了摇头,“他绝不会伤害我的。” “咋能那么肯定?”助理问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朋友就该懂得您的职业特殊性,不应该专挑下班时间来这儿见面。” 隋萌仍旧摇头,“是我从来没有提醒过他,隔行隔山,当然想不到了!” “既然是朋友么,”助理表示奇怪,“为啥不明说呢?” “他太害怕麻烦人了!”隋萌回答,“自己给自己画的限制已经足够多了,我希望他至少在面对我时能轻松些。” “真是太偏爱了!”助理更说,“我都有点儿嫉妒!” “什么都有原因,什么都是相互的。”隋萌则道,“我没告诉过你吧?冬阳……某种角度上说是我的救助神!” “这么高的评价?”助理咋舌。 隋萌很认真地点头,“咱们研究心理的人就是天生的钢身铁骨吗?不过还是穿了一层学术盔甲的血肉之躯,都从脆弱婴孩长大而来。我读研的时候曾遭遇过猥亵,那天大雪纷飞,天又特别晚了,外面几乎没人,歹徒把我的羽绒服都扯坏了,差点儿就没酿成大祸。幸亏冬阳路过那里。”说着她竟笑了起来,“可这孩子当年只有十九,还特别瘦,那个歹徒又真是个变态,根本就不怕他。我们俩喊人也喊不来,一起打那家伙也打不过,撕扯来撕扯去的全都滚成雪人了!冬阳根本就没处理那种事情的经验,从头到尾地喊,力气都用嗓子上了,我俩四手四脚都是花拳绣腿没半点儿劲儿,到最后都没占住上风,但也都没放弃对抗,还是那个变态自己折腾累了,气哼哼地走了。” “哎呀!”助理一点儿都没感动,咯咯地乐,“这也不是英雄救美啊!” “我还救他了呢!”隋萌也笑,“歹徒走了半天他还不动,我把身上的雪和灰土都拍干净了,心也落安定了才问他是什么情况,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哭唧唧地对我说,‘姐,我的胳膊好像是脱臼了!’完了我俩又鼻青脸肿地踩着大雪去医院。” “哈哈哈哈哈!”助理越发笑了,“就这还敢见义勇为,塑料壳的!” 隋萌却没再笑,“就是那么实心眼儿的孩子,行不行的都往上冲!后来我们当然成了朋友,异性闺蜜忘年交。有一阵子我被导师带的另外一个男生欺负,特别苦恼,那时候一点儿人际关系上的挫折就是大事,总是忍不住说给他听,冬阳岁数那么小,当然不能理解,但他从来都有耐心听我倾诉,永远义愤填膺,甚至认认真真地说,‘姐,我也没有别的能耐,帮不了你,就找我哥哥们帮你揍他一顿好不好啊?’” “小傻瓜么!”助理仍旧笑着,“想法够简单的。还挺富有,哥哥‘们’?” “是简单。”隋萌又点头,“可是人在无助时刻,有个谁来毫不犹豫地支援自己多重要啊?我告诉他事情不能那样解决,他也听话,没揍那个男生,可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问问‘那个坏蛋改没改啊’,甚至那人都毕业了他还要说‘祸害终于走了’。就是肯无条件地信任我,毫不犹豫地把对我不好的家伙当成对立面,定义为坏蛋,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伤害我呢?” 助理终于不再笑了,“那是难得。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免得打扰你们聊天。” 秦冬阳走进工作室时隋萌立刻站了起来,一手去拿外套一手去抓挎包,脸上满是温柔的笑,“肯定没吃饭呢!姐也饿了,咱俩出去找个单间慢慢地聊。” 其实是觉得没有特定意义的地方更容易放松心情。 刚点完菜秦冬阳就直截了当地说,“姐,我可能真的无法胜任律师这种工作。” 隋萌认真瞧瞧他的神情,“别急定论,先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刚才……”秦冬阳望望服务员出去时关好的门,不胜苦恼地说,“就我过来之前,见了一个死者父亲,他特别无耻……律师这种职业怎么可能整天接触好人?我都干了三年助律,应该越来越习惯的,可是我……姐,我有很明显的生理反应,恶心,想呕,烦躁,手脚发麻……这样下去会不会疯啊?” 隋萌适时制止,“别给自己这种暗示。冬阳,正常人面对不愿接受的东西都有生理反应,比如惨烈的车祸现场之类,谁能平淡接受?所以别太焦虑,更别恐慌。你先跟姐说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当然,咱都遵守职业纪律,别提具体姓名。” 秦冬阳情绪稍宁,缓缓地讲了一遍周家的事,中间服务员进来上了四次菜,他都及时停下,直到单间彻底安静之后才把前因后果讲述完整。 隋萌听后也皱起眉,“冬阳,这么残忍可恨的事,我这个研究心理问题和情绪问题的人听了身体都不舒服,都有挺明显的恶心,你不例外很奇怪吗?人体对于不愿接受或者承受不了的刺激产生抗拒反应特别正常。你是不是对自己太强求了?认为做了律师就该麻木不仁金刚不坏?” 第91章 “也不光是这样。”秦冬阳没与隋萌对视,仍旧缓缓地说,“我这一段经常控制不了情绪……跟他吵了好几回,每次也都这样,发抖,痉挛,想哭,想吐。姐,一个大男人,面对冲突这么没用,还正常吗?” 隋萌却又笑了,“冬阳,你终于跟他吵架了吗?” “啊?”秦冬阳不料她把关注点放在这上,有些茫然。 “我们认识多久你就跟我说了他多久,”隋萌慢慢地道,“七年,两千多个日夜,虽然从来没名没姓,却像信徒描述他的神明。我没想到你还会跟他吵架!” 秦冬阳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跪太久了,”隋萌用词严重,实际上却并无批判之意,“刚站起来膝盖自然受不了的,身体需要一些时间习惯。冬阳,打破永远是有代价的事,但那无疑是种勇敢!” 秦冬阳越发说不出话,脑内没有秩序地乱转,他还真没考虑这个,认识了林巍这么多年,此前确实没有起过正面冲突,一切都从最近开始…… 隋萌吃起东西,耐心等他捋清思绪。 好久好久,仍旧没有明白自己的秦冬阳又开口说,“争吵就算站起来了?姐你不知道……我……我本来是下定决心……也不是一开始,是咱俩通话的第二天晚上,我跟你说在外面那次,下定了决心离开他的,可一回去,我们就……就接吻了……” “接就接了!”隋萌一点儿都没大惊小怪,“你喜欢他那么久了,接个吻怕什么的?姐十七岁时就初吻了!那怎么了?接吻还有法定年龄?再说你都多大的人?还把这个当成个事?哦,是太幸福了吗?” 秦冬阳神色尴尬,“不光这样……没过两天我们又……那样了……姐,你别笑话我……他是被动的,明说不会因为这个喜欢我的……这也不算事儿吗?” 隋萌既没震惊也没像片刻之前那么不当回事,而是很认真地瞅住秦冬阳说,“这人是个混蛋,什么叫做被动?” 秦冬阳很意外地看向隋萌,“姐,你不应该批评我吗?是我主动的……明知道他不喜欢我……” “你是应该批评!”隋萌点头,“糊涂!可他仍旧是个混蛋。挺大一个男人,什么叫做被动?无爱而性,反而趾高气扬了吗?没人让他当柳下惠,可凭什么顺水推舟还要得便宜卖乖?” 秦冬阳赶紧解释,“没有!没有得便宜卖乖!” “没卖乖他强调什么不会喜欢你啊?”隋萌似乎生起气来,“不喜欢直接走啊!谁打他的腿了?” 秦冬阳顾不上忧郁了,挺烦恼地看着隋萌,不知怎么跟她沟通才好。 “你把他给惯的!”隋萌像个亲姐姐般虚点秦冬阳的脑门,“下次他再说什么不喜欢你,直接给姐怼回去,说就不用喜欢,哥们单纯馋你身子,要的就是这个刺激!” 秦冬阳不大好意思地涨红了脸,“那成流氓了么!” “他才是流氓呢!”隋萌哼道,“该吃吃该挑挑,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就想不付钱么!” 秦冬阳再次接不上话。 隋萌放下筷子看他,放缓了些声音,“冬阳,不说他了,单说你,为什么呢?明着让人家宣告不喜欢,还要那样,为什么呢?” 第53章 不妨大胆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也是最难答的问题。 秦冬阳自我厌弃地叹了口气,“我就不甘心啊!” “那现在呢!”隋萌仍不批评,仍旧问他,“甘心了吗?” 秦冬阳回答不上。 “不要紧!”隋萌安慰似地拍拍他的手背,“谁不亲口尝尝也没办法知道香甜与否。都是成年人,他又不是谁的丈夫谁的老公,小试一下不关道德法律的事儿,犯不着太纠结。” 秦冬阳吃惊,“姐你这样想的?” “不然呢?”隋萌反问,“咱也没当小三小四横刀夺爱,管他喜不喜欢的也是你情我愿,还怎么着?” 秦冬阳更意外了,傻傻瞪着隋萌。 “睡睡好!”隋萌又再笑嘻嘻地,把头朝他探了探说,“都是吃喝拉撒睡的生物,”她故意把“睡”字加了重音,“凑得足够近,啥滤镜都遮不住脸上的斑点,时间长了你就审美疲劳,省得老把他当月亮供着。说老实话,姐还有点儿嫉妒,不太忿呢!” “那我……”隋萌这种反应实在出乎秦冬阳的预料。 “经验都是从实践中积累出来的。”隋萌伸手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你还是吵得少经历得少,次数多了就皮实了!什么恶心啊手抖啊,慢慢就都不耐烦来了!信姐的话,往上冲,不要怕!他能要你命吗?要不了就干啊!赢了最好,赢不了也是英勇战斗过的,光荣!” 秦冬阳目瞪口呆地看她。 隋萌更加笑了,“真的!信姐。甭管啥事儿,没有过不去的。你就别往自己身上堆错,啥都不是问题。” 原本想要专业人士给自己下个诊断,没想到却被雷得外焦里嫩。秦冬阳倒顾不上害羞,只苦笑道,“姐,我就够离经叛道了,你咋还往歪路上推?” “冬阳,”隋萌兀自笑吟吟地,“姐都三十一了,你也二十六了,也就在这个时代咱们能是年轻人,若按古代那种计算方式我都老了,又读了这么多年的入世书,见过这么多的阴暗苦难,还要被些教条东西束缚着呢?什么经什么道啊?秩序这种东西似乎永远存在,其实也在不断更迭变化,如今还去温席卧鲤就是脑袋有病,取暖设施捕鱼技术多先进了?情感关系也是一样,而今的公序良俗就是不插足不劈腿,不传播疾病不以武力暴力强迫对方意志,剩下的事何妨大胆点儿呢?那话怎么说的?这短短的一生终将失去。所以别总自我怀疑,往想要往的前面走啊!” 第92章 秦冬阳认真听着这话,真比自我开脱有效。 “谁都只有一次青春!”隋萌仍说,“你是律师,是男人,但不是圣父或者如来,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要守。总是背负太多枷锁自然就会痛苦,痛苦多了自然就要怀疑自己是否正常是否健康。冬阳,别掉旋涡里面打转,拽住一切抓手上岸。” 哽在食道和气管之间的噎闷感奇迹般地消失了,秦冬阳紧绷着的肩背缓缓放松下去,感激且又好奇地问,“隋萌姐,你对谁都这么宽容吗?” “我不是宽容。”隋萌摇了摇头,“也不是慈悲怜悯,不过因为职业性质懂一点儿人。冬阳,谁都和你一样喜欢纠结喜欢自我难为吗?宁可被自己设在心里的那些红线割得满身伤痕?还记得你第一次跟姐提起他的情形吗?特别幸福也特别苦恼地说,‘姐,怎么办啊,我喜欢上了一个哥哥’。哥哥又怎么样?喜欢了又怎么样?即使他那时候身边有人,我们放在心里爱慕爱慕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因为动了春心,郭襄就该为人唾弃?杨过和小龙女神仙眷侣永不分开,郭女侠有所为有所不为,孤独终老没啥可说,读者看客落把辛酸泪吧!生活是小说吗?你那哥哥是杨过还是大雕咱不讨论,现在是不是单身一个?换了是我也往上冲,冲得比你还猛。” “真的吗?”秦冬阳不大敢信,“换了是姐也会往上冲吗?” “我会双目圆睁步步紧逼,”隋萌非常笃定地插碎一块蜜薯,“管保叫他喘不过气!叫他难以抵挡无暇旁顾,全部精力都用来招架本大小姐,根本就没嘴说什么不会喜欢不会爱的!” 秦冬阳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叹口气,“这样就有用吗?就能逼出感情来吗?” “话又绕回来了!”隋萌批评地说,“你有感情就行了呀!冬阳,活着只管自己。咱不触犯法律,不去烧伤抢掠就没有错。你的哥哥是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心如春水捏成,那么不抗糟害呢吗?他要真不乐意肯定会有一万种方法抗拒你,谁能把他活吞了吗?最可恶的就是这样,传说中的三不男人,该吃吃该占占,连点儿哄骗都不给的。说明他极自私,精力感情全不投放,你还有啥不忍?” “他没那么坏的!”秦冬阳又下意识地帮着林巍解释。 “他暂时是法律道德尺度内的坏!”隋萌并不生气,仍耐心道,“姐拿他没办法,只能靠你自己斗争!反正你们俩的场地就那么大,谁也跑不了谁,且比试嘛!无产阶级怕输还是怕赢?姐永远都站你这边,永远为你摇旗呐喊。” 身体上和情绪上的不适都被隋萌给掸去了,秦冬阳终于卸了这一段的沉重,身体舒坦起来,他觉得饿,咬了一口已冷掉的排骨,笑着说道,“姐你挺会找地方的,这里东西好吃。” 隋萌偷偷松了口气,脸上仍旧笑着,“姐现在能赚一点儿钱了,当然享受生活。只不过下了班后还是喜欢找些志趣相通的人一块待着。你有工夫多来陪姐吃吃饭啊!” 秦冬阳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我还跟不上姐,挣得太少,干啥都会下意识地算计钱包,人穷志短,实在不是好饭搭子。” 隋萌皱着鼻子哼他,“还是想得多。好话搭子不行?姐我整天也被别人质疑,只有你,什么时候都肯信赖,顶良好的心理支持!” “还有人敢质疑你呢?”秦冬阳立刻关心起来,“姐都多专业了?” 两个人的谈话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彼此的工作和其他琐碎上去,许多平素不得解的焦虑悄无声息地消散掉了。 周六上午,秦大沛早早就给林巍打电话,“野子说你回家去了?” “已经回来了!”林巍起了大早离开林宅回到毛坯房里去躺他的床垫,最近忙得太狠,周末就想认真休息。 “肖检又要加班!”秦大沛叹气,“野子说十点之前不准找他!浩子陪小漂亮呢!哥们又是孤家寡人!你在叙利亚里窝着干啥?滚来一块儿躺呗?” “找伴就说找伴儿!”林巍哼道,“铺垫那么一堆!别动不动就说林天野的毛坯房是什么叙利亚,那我还得办个护照再开门啊?他是十点之前吗?二十三点吧?” “啊!”秦大沛只好接招,“我没有你严谨,是夜里十点。人家也没有错,大周末的特种行业最挣钱的时候,跟咱俩混?你少废点儿话吧!赶紧来就完了。街前面新开了一家臊子面,我让小张给咱端两碗来。” 林巍这才懒洋洋地起身,走到皮箱跟前翻出一套休闲装来换上,而后又把这几天出差攒下来的衣服都装袋子里面送到楼下干洗店去,完事开车去了拐末。 大堂经理看见他的人影儿就往外跑,“我给林律去买臊子面哈!马上回来。” 林巍置若罔闻地往三楼走,刚上一半楼梯就看见秦大沛支着两条长腿堆在懒人沙发里面,随口问道,“边上这家什么情况?黄了?” 秦大沛动都没动,“你说枫络?聚众吸d。头几天被治安大队扫了,停业整顿呢!” 林巍皱眉,“你这条街还有几家正经买卖?” “什么话?”秦大沛立刻就说,“啥年代了?大多数都是正经的。” “挨着你门,”林巍仍道,“不影响你?” “不影响也不是啥红火生意,”秦大沛满不在乎地道,“能出他们几个的工资就行,咱俩还混着地方待了!” 第93章 林巍听了没再纠结这个,也窝进一个懒人沙发里面,“忘了老虎那边养着秦大爷呢!” “哎!”秦大沛立马应道,“再叫一声!哄着大爷高兴给你赎身!” “艹!”林巍立刻就骂,“赎了我就给碗臊子面吃?” “不好吃不给你尝!”秦大沛笑嘻嘻地,“我都觉得开在这条街上瞎了师傅手艺,这要换到人流大的地方肯定得排队啊!对了,你都歇着了,冬阳也能休周末了,他待着干啥呢?我喊他来,跟着吃上一碗。” “行了!”林巍立马阻止他说,“他又不太爱吃面条,折腾个屁!” “怎么不爱吃了?”秦大沛先说,“从小就捧着面条碗不放,哪次没跟咱们一起秃噜?” 林巍摇头,“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不爱吃了。” 秦大沛虽不相信,但也没太坚持,“你说不爱就不爱吧!都休假了还得见着你这破上司,实在荼毒我弟。不来不来吧!” 林巍心中有鬼,听不得“荼毒”二字,不满意道,“跟我一块儿就荼毒啦?我是吗啡还是杜冷丁啊?” “落伍!”秦大沛又嘻嘻嘻,“现在不流行那些了吧?都说什么甲基苯丙胺啊!” “少放毒屁!”林巍已然闻到臊子面的香气,骂秦大沛,“耽误食欲。” 第54章 人生安排 张经理把两碗小盆似的臊子面放在茶几上面,气喘吁吁地说,“牛肉臊子,豪华版的!两位大哥趁热吃啊!这是辣椒和蒜,这是醋!” 秦大沛甚为豪气地说,“今儿中午沛哥请兄弟们吃工作餐,都是豪华版的臊子面哈!小张负责跑腿,等下给你转账。” “哎!”张经理知道这两个人一向不爱被谁打扰,乐滋滋地下楼去了。 先凑茶几上去秃噜几口热的,过了面条瘾后林巍才说,“你在老虎那里弄几年了,都咋分红?” “干啥告诉你啊?”秦大沛哼,“我欠你钱没还?” 林巍横他一眼,“连我过去办事瞿梁都嘱咐说尽量跟老虎保持一点儿距离,你这还弄买卖。秦大爷倒是闲人一个,肖检可是从小积极进取,别连累了我们检法精英。” 秦大沛这才说正经话,“就知道你是惦记老同学,不是为我考虑!咱那也是亲媳妇呢,自己不知道心疼啊?再说就算秦大爷蠢老虎也没那么不懂事!那二十的股份并不在我名下,都记他身上了。偶尔喊我一句秦总就是给面子话,证明他领情了而已!真有问题不得去查实际控股人么?连累不着咱们。不过瞿栋是一般人?他也指望这点儿明面生意养老虎呢!肯定不会让它出问题的。” 林巍听了更皱了眉,“我跟老虎没你那么近密,在那儿没好深问,到底怎么回事?” 秦大沛对林巍伸出十个手指头,先弯掉了八个,“瞿栋,用这些去跟他爹死磕,做好扔掉不要的准备,但不打算同归于尽,还要剩下俩来维持生计,跟老虎开夫妻店。咱们骁哥要面子,跟谁都不白占便宜,可他有过钱么?救命恩人,你秦大爷我必须支援上去。” 林巍听明白了,又开始秃噜面,“你哪儿来的钱啊?” 秦大沛把笑收了起来,“还不是聪明能干的姜群女士!子毛儿没有地去了国外,还能风生水起,混好了也还记着国内有个儿子。本大爷退不回去也不想花,正好老虎用得着。” 林巍肯来就是惦记这个,听到钱款来源正当,放下了心,随口问道,“肖检不知道啊?” “肖检百分之百地信任秦大沛同志!”秦大沛立刻不当“大爷”了,异常自豪地说,“啊你说说巍子,摊上这么好的媳妇可怎么办?真没有啥东西足以表达咱的爱意。” “以死谢罪得了!”林巍又往面里倒了些醋,“要不你真表达不了!” 秦大沛乐滋滋地捶他,“你这实打实地娘家人啊!” 常在峰没周末休,刘一桐脚步飞快地走进他的办公室说,“常队,蒋小梅说她妈的金银首饰都不见了,包括最近二年始终带在手腕上的一只金镯子。” 常在峰立刻站起了身,“老太太还有金银首饰呢?蒋小梅在哪儿?我问问她。” 蒋小梅仍旧坐在询问一室,她的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脸上换了急切之色。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亲人固是不可承受的失去,钱财亦是。 “你母亲家不是案发现场,”常在峰对她说,“虽然距离极近。我们勘察了三次,发现您母亲家门锁完好,室内也无翻找被盗的痕迹。” “但是我妈的东西确实不见了!”蒋小梅异常笃定地说,“我能肯定。警官你能看得出来,我家挺穷,所以我妈辛劳了一辈子也没啥好东西,还是蒋振结婚那年我家给兄弟媳妇买三金,咬牙给我妈买了一条金链子,没多重,当年也值六千多块。后来蒋振离婚了,总不在家待着,我爸生病全是我妈伺候,他快死的时候心里过意不去,反复跟我念叨我妈这辈子特别亏,我没办法,硬咬着牙给我妈买了个金镯子,两万多点儿。我妈还一直说也就能借我点儿光了,等她……等她死了,镯子留给我,金链子留给孙女,呜呜……” 当女儿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常在峰听着蒋小梅的讲述,不由自主地勾勒着蒋振这个从未承担过任何家庭责任的男丁形象,心里有点儿异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第94章 找不到的儿子,完好无损的门锁…… 他又忍不住问,“打断一下,您家里的事情,我是说父母老了,生病,蒋振从来都不管吗?” “他不惹祸就挺好了!”蒋小梅抽泣着说,“家里不指望他。” 常在峰敏锐地察觉这句话里隐藏了些信息,追击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蒋小梅闻言抬眼看看常在峰,有些为难也有些无奈地答,“肯定也瞒不住警察同志,蒋振他小时候不懂事就算了,都结婚过日子了也不怎么争气,没一个活能干长久。兄弟媳妇当然嫌弃,总吵,还得我爸我妈拿出老本贴补他们日子才能往下过。我妈也不是啥好脾气,当然会数落他骂他,可能是逼急了,后来他就混到一家砂石厂去当保安了。家里根本没看着他的钱,但还觉得保安是个正当职业,谁承想……没多久警察就上门了,说他们涉嫌团伙……哦,对,就是滨江局的警察。” 常在峰眉毛一动,“这是哪年的事儿?” 蒋小梅在心里推算了下,“应该没到四年,也是这个季节警察去的家里,蒋振当时不在家,没逮着他……我爸我妈可吓完了,但是后来也没啥动静了,估计他也没有本事干大坏事,警察同志懒得理吧?可惜兄弟媳妇不容,没过半年就跟他离婚了。打那之后蒋振就没怎么回过家,我爸我妈也放弃管他了。我妈总说能攒两个就攒两个管管孙女,这辈子就算尽到力了。” 四年前常在峰还不是滨江局的中队长呢,他喊于军,“翻翻老案底子,看看这个蒋振牵扯了什么事情。叫痕检的去王亚兰家四勘,再查一遍指纹和脚印。” 常在峰走到询问室的外面,不知怎么想起回家吃饭那天母亲有意无意地说,“老董家的儿子贷款买房子了,研究装修呢!在峰你也先买也一个,空着还贷款呗!早还早完事。” 常海龙也跟着说,“我和你妈再使劲儿给你攒个装修钱和三金钱,也就能这样了。娶媳妇时给你妈也买条项链,都等多少年了。” 底层妇女,能想到的奢侈也就是条金项链了。 他的心里猛然难受起来。 刘一桐送走蒋小梅,过来说道,“常队,这么看着应该就是熟人作案。” “你帮我去买条金项链呗?”常在峰没接这话,有些突兀地说,“老年妇女喜欢那种,给我妈。嗯……我去金店有点儿不像样吧?麻烦麻烦你。” 刘一桐有些惊讶地道,“这怎么了常队?那边刚说丢了您就想起买了?” 常在峰点点头,“受刺激了!我没比那蒋振强上多少。” 刘一桐闻言稍愕,而后叹了口气,“我一会儿就去,你的预算是多少啊?” 秦大沛把林巍弄到跟前就舒坦了,他们见得还算挺勤,都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没许多体己话讲,吃完了面就混时间,想起啥来说两句,想不起来就互不搭理,听歌喝酒发呆睡觉都随便,好像还在一个寝室时候各过各的时光。 林巍也没怎么喝酒,他肯出来就是想要放空,换脑筋不琢磨案子的事儿,可惜工作也是生活,仍旧不由自主地想,动不动就双眼发直。 “老鼠仓的案子有戏没戏?”秦大沛下去瞅了一圈咖啡店的员工吃饭,重新转悠上来,随口问说。 “不知道。”林巍回答,“补侦阶段,一扯一嘟噜,事儿不小。我刚摸了点边儿,还没见过张言。” “还没见呢?”秦大沛挺奇怪的,“不像你的脾气。” “又不是命案伤害案,”林巍则说,“这么复杂的事我着什么急呢?是她女儿出面做的委托,可这妈妈不光牵扯到了瑞信金融,还有好多证券公司的基金经理以及一些监管部门的人,她那位高权重的董事丈夫也得受到株连,两地警察都得几个部门联合办案,各个律师团队更得携手合作,我一单兵使劲儿蹦跶还能蹦跶多远?” 秦大沛笑,“金融这两个字同义肮脏!越仔细查越没有头,你这不是什么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对得起委托人给的律师费就完事了。” “立什么万?”林巍淡淡地说,“我是不想被固化了,让人觉得林巍只能打打命案伤害案件。不过金融圈的水实在太深,哥们游泳技术一般,也就跟着学习学习。” “勤奋啊!”秦大沛伸臂搂住他的脖子,“这么好学,你有什么野心?啊?” “野心谈不上!”林巍仍旧淡淡然地,“时代飞速发展,课本上的东西和以前的老经验吃不了一辈子,所谓不进则退,我还得在法律圈混几十年饭吃,不能被甩太远。” 秦大沛瞅他,“怕被谁甩?浩子?” 林巍摇了摇头,“世界!” 秦大沛闻言寻思寻思,而后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努力!哪儿不顺溜了就跟秦大爷说,哥们自己是个废物,但能给你找找财院校友,问道。” 第55章 撕开痛处 晚饭时候肖非艳也过拐末来跟两个人一起吃外卖,随口提起集资案的事情,林巍给她了底儿,“估计能往公家想要的方向上走,别有压力!” 肖飞燕闻言便夸林巍,“浩澄最近都被案子给压住了,徐厂长这事不能说不上心,肯定不是全情投入。听这话音儿林律挑大梁了?” “师父挑大梁呢!”林巍说道,“我们都是跑腿儿,差不多少。” 肖非艳点了点头,“真能按咱设计的走就是好事儿!” 第95章 林巍把手横在自己和肖非艳中间,“别咱!你官我民,隔着线呢!” 肖非艳举着一块儿红烧土豆冷冷地哼,“你跟谁不隔线?还民?差不多是自绝于人民!” 林巍似被什么触了一下,很快调整回了平淡状态,“就说师出同门也没用吧?衙门口待久了,自然而然嫌弃我们这种市井之人。” “别‘们’啊!”秦大沛又笑嘻嘻,“没人跟你同伙。秦大沛同志永远是肖检的坚实后盾,永远跟我们的女法律人一条战线。” 林巍很夸张地扭头。 “啥意思?”肖非艳问。 “我找找,”林巍随口说,“看看自己身后有没有人!”本来是句玩笑,说完那个瞬间他却有些愣怔,甚至有些悲怆。 有人吗? 只是须臾之间的神色变化,肖非艳却似感受到了,先看一眼秦大沛,见那家伙假作不知,便也开玩笑说,“你想有人就得主动靠拢,投诚,知道不的?” 林巍回身回眼,瞄了瞄她,“跟谁?” “跟我跟我!”秦大沛的笑脸又挤过来,“兄弟虽然常常重色轻友,但也能把你排第二。” 林巍笑了,“第二你就太是个人,浩……野子能第几啊?” 秦大沛当听不出他改了口,哼一下道,“那得看他表现,晚上十点准时报道,秦大爷赐他一把交椅,第几得等数一数的。过了十点没信儿咱就查无此人。” 林天野大概是怕查无此人,三个师傅还有俩在忙着,他就匆匆地往外走。 顾小江扯着脖子喊他,“师父你去哪儿吃好的?孤家寡人的带着徒弟这张嘴呗?” “别跟脚!”林天野说,“好好关店好好收拾收拾屋子,师父给你点份外卖送来!” 还没听清哎哎呀呀的顾小江到底是咋答的,林天野就又看见了常在峰,不由皱眉,“又是什么情况?” 常在峰也皱皱眉,“野哥看见我就没好脸呢?” “我要去会哥们!”林天野说,“没工夫跟你唠。” “我得跟你唠!”常在峰示意一下自己的车,“送你!” 林天野敬谢不敏,“不敢坐。” “那我坐你的吧!”常在峰说,“真有话说。” 林天野瞟了一眼警车,发现里面还有别人,答应下来,“那就走。我约了林巍和秦大沛喝酒,就在古街拐末,你要么说快点儿,要么就上去一起喝!” “能带我吗?”常在峰扬颌示意小高开车回去,跟着林天野走。 林天野闻言想想,“巍子你俩挺熟,大沛那人最爱交际,不会赶你出来。” “就是工作上的来往,”常在峰不太认可这话,“算不上熟。” 林天野知道他受于军影响,对林巍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有些嘲弄地笑,“是,工作上的来往。还得感谢老林给了机缘。” 林勇如今也是常在峰的疤痕,听了这话立刻就没音儿了。 上车坐好,林天野问,“啥事? “你还记得蒋振吗?”常在峰说。 “上次你问李将那个?”林天野一边起火一边问道。 “嗯,”常在峰道,“你为啥用李将?” “能为啥?”林天野说,“我开买卖他有手艺,我缺人他要挣钱。” “不是。”常在峰摇头,“他是会弄头发,可也就是钢厂发廊那点儿手艺,现在能出来当大师傅,都靠认识你这讲究老板,三番两次送他出去进修。” 林天野原本想加油门提速,听见这话不着急了,把着方向盘问,“你啥意思?” “林天野,”常在峰声音沉冷地说,“你还真是讲究,自己不是钢厂的人,却总顾念旧情!这么多年我都没想起来问问你,当年野哥从叶明的手下救了小黑孩儿,是去钢厂找人玩时碰巧遇见,你家可离钢厂老远,去找谁啊?” 林天野的脸也沉下来,他把汽车停在街口没继续开,“怎么着?这也是你工作需要?” 步行街的附近不好泊车,拐到这边虽然有了机动车道,路边仍没什么深夜经营的饭庄酒馆,多是经营床品服饰的店,到了夜里全都关死了门。 一盏幽暗路灯映在林天野的面上,却照不亮他的神情。 “去找甄星对吧?”常在峰不答反问,,“他爸可是焦化厂的厂长,当年挺有实权。我跟公子哥们接触不上,还是这几年才听说他是同性恋呢!野哥那么小的时候就跟一个同性恋好?” “要说什么?”林天野态度极坏地道。 “说你早就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是咋回事!”常在峰突然就爆发了,“为啥那么干脆就不搭理我了?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林天野,你是不是和那个甄星有一腿?有你还娶富妮妮?基友骗婚,好无耻啊!” 林天野啪地甩了他记耳光,怒斥地道,“再说!” 常在峰猛然住口,但也没被打服,瞪着眼睛怒视。 林天野也狂怒了,“我他妈的跟甄星好过就得跟他有一腿啊?那年他才多大我才多大?俩傻小子懂个屁啊?就他妈的知道处哥们!是,后来是明白点儿,所以不来往了!你他妈的认识我多少年了?那几年我天天都在俊哥店里待着,天天跟你在一块儿,见我跟他联系过吗?” “那……”常在峰想要说话。 “那什么那?”林天野一肚子火气要爆,“你凭什么问我?我他妈的娶媳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都琢磨我?处什么处?就他妈爹是真的!老林希望我学美发我就学美发,老林希望我娶媳妇我就娶媳妇啊!不然怎么着?跟你们混,胡搞?” 第96章 常在峰被他骂哑火了。 林天野总算痛快了些,对着方向盘运了会儿气,而后有些挫败地说,“在峰,都是哥们么,咋没反正都行,为啥你们非得都……” “对不起!”常在峰截断了他的话,快速地说,“我知道这话说晚了,那也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把常在峰当人看的野哥!” 说着他就推门下去。 林天野很无奈地按了一下喇叭,“哎!” 常在峰心绪翻涌,胃里喉头都是酸的,他迈步走,当没听着。 林天野又按一下喇叭,在暗夜里面喊他,“你还是小孩儿呢?上来,我送你!” 常在峰按不下去胸中痛楚,仍做未闻。 林天野的车玻璃关不上,无奈之下只好再喊:“你赶紧上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常在峰想起自己也有话没说完,理智逐渐回来,顿住脚步想了一想,心道这么多年也难为林天野了,干脆就让他把恶心愤懑都骂完吧!于是扭头回来又上了车。 林天野挺无奈地看他一眼,“大中队长,真行!咱俩还是不是哥们不论,道歉的话先收起来。我那时候岁数小,想不明白事儿……嗯,没有讨厌谁的意思。你也知道巍子是我哥们,那也是中学就开始的交情,都是人,挺正常,能理解……” “理解?”常在峰被他给说笑了,“野哥还真宽容大度,这么给我脸呢?” “好好说话!”林天野甚为烦恼地道。 “是不是哥们怎么就不论了?”常在峰非得追问,“你不要道歉,也不要我是不是?我他妈的就这么可恨?不就动了动吗?怎么了?犯天条了?别说你碰我了,就是没人碰,就是对着空气,我常在峰他妈的十六七岁,刚会动的年纪,控制不住自己又怎么了?啊?野哥咋就不理我了?” 他说得横,却把自己横得绷不住情绪,声颤,音儿也发劈。 换了林天野沉默。 常在峰恨恨地看他一会儿,终于恨不下去,收回视线平复一会儿,又慢慢说,“所以之前那句道歉是假的,我是教育不好那种……” “在峰!”林天野打断他说,“你是警察,中队长!” “嗯!”常在峰哑了片刻使劲儿点头,“是,野哥从小就盼着我当警察,咱可不能掉链子啊!我真对不起你,不为年少无知,而是为了林叔……常在峰白穿这身制服……” “行了!”林天野又去打断,“别说这个。” “你让我说。”常在峰道,“我不是特地来问甄星的,而是他哥甄阳。野哥你记不记得,甄阳后来跟人合伙开了砂石厂啊!” 林天野不记得,只问,“那怎么了?” “我们查到砂石厂的公账上曾经给林叔的私人账户转过钱,两次,每次二十万。”常在峰说。 “什么?”林天野的脸色陡然大变,“你说什么?” 常在峰知道自己不用重复,只望着他。 林天野实在不能相信,“他没跟我说过认识甄阳啊!两次二十万,钱呢?” “也许这就是个线索!”常在峰道,“可这线索和你关系太密切了,翻起来查怕生什么意外,野哥你得知道小心。” 第56章 命案线索 “这不犯纪律吗?”林天野敏锐地问,“你能随便告诉别人这些?” “别人?”常在峰哂笑一下,心中凄苦再次蹿了起来,又欲下车。 “哎!”林天野这回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他。 多年来勤于练习的擒拿格斗使常在峰习惯性地反击,林天野虽然只是美发师傅,身体素质摆在那里,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对了几下,动作之间,常在峰踹在内兜里的项链露了出来。 林天野本来也没打算跟他纠缠,顺手抽走了去,定睛瞧了瞧盒子后脸又黑了,“常队这都有对象了还非跑来跟我掰扯什么从前?” 常在峰本来想要解释,看清他的神情突然不想说了,只装糊涂,“什么对象?” 项链被他劈手夺了回去。 林天野也没不给,沉面看他认真揣进怀里,紧紧抿上了嘴。 常在峰兀自叨叨咕咕,“这可是我好几个月工资,丢了不心疼死?” 林天野悄悄咬了咬牙。 秦大沛的电话索命一般追了过来,“林天野你怎么回事?不要哥们你还不要命啊?都几点了还不关门?美发店也能二十四小时营业?” “来了!”林天野抒口气道,“在路上了!” “快点儿!”秦大沛没什么好气地催促,“就这点儿酒,都等你一天了!” “还有个人!”常在峰突然开口。 林天野全没料到,皱眉看他。 秦大沛已听见了,“哟,谁啊?” 林天野只好回答,“常在峰,滨江局刑侦的。你问问巍子行不行,不行我就先把他送回去。” 秦大沛果真问了林巍,而后非常痛快地说,“来!巍子说正想和他喝点儿呢!” 林天野挂了电话,发动汽车的同时冷冷地哼,“脸皮真厚!不去送项链吗?” “咱苦哈哈!”常在峰不要脸说,“还不抓住机会蹭蹭成功人士的运气!谁叫赶上了呢?项链啊,明天送!” 秦大沛听到林天野上楼梯的动静就抻着脖子看他,见其阴沉着脸,不由瞟了林巍一眼。 林巍虽然认识常在峰,也知道林天野跟他有些来往,却没见过二人一起出现,尤其是这么晚,林天野还跟自己和秦大沛提前约好了喝酒的情况下。 第97章 但他没啥特殊表情,只站起身,“难得常队有空!” 常在峰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于军总在耳边念叨林巍不够地道还是因为林勇刚死的时候他帮深处悲痛中的林天野来分局冷言冷语地刺过自己好几次所以才对这人眼缘恶劣,反正虽是主动来的,却仍没有好话,“不难得,但也不是来跟林律处哥们的!” “哟!”秦大沛本已摆出好客之态,闻言立刻维护自己朋友,“那常队长这是赏了什么脸啊?专门让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 林天野赶紧就打圆场,“正赶上我俩说事儿,想让巍子跟着听听,关于我爸。” 秦大沛和林巍闻言立刻就把竖起来的毛根给放倒了,也顾不上别的,忙着问道,“有线索了?” 两人已经浅浅喝了一会儿,林天野看看横在几边的酒瓶,扯了常在峰的肘弯一下,示意他坐,“再细说说。” 常在峰找个小凳坐了,仍忌惮地看看林巍,先铺垫道,“其实也是捕风捉影,你们就当我是瞎猜。” “嗯!”林巍习惯性地道,“有风也好。” 他素犀利惯了,说了这句意识到此时尖刻不利团结,及时打了句号。 “快说!”秦大沛则很着急,“咱们几个在我这里聊天绝对露不出去,不用太严谨了。” 常在峰就把之前那一番话又说了遍。 秦大沛面色凝重地问,“野子见着钱没?” “当然没见着啊!”林天野立刻就说,“老林连厂房都是租的,后期经营得一塌糊涂,留给我的遗产就是他在保险公司的身故赔偿金。” 秦大沛又看同样神色凝重的林巍,“巍子?” 林巍就说,“是线索,希望常队能够查出详情。” “他们太受程序限制!”林天野也看林巍,“你最近跟钢厂打交道多啊,肯定不少接触人吧?还有沈律也是钢厂子弟,能不能帮上忙?甄阳就比甄星大两岁,论起来咱都相仿,说不定沈律跟他原来就有交往的呢!” 林巍看清林天野眼里的焦急,理解,但仍冷静,“沈浩澄上大学之前和现在不一样,性格孤僻,也不把钢厂当自己家,再说钢厂那么大,差两岁上学就差两届,隔了百八十号同学出去,未必能有什么交往。就是有,野子,沾惹官司的事,你觉得小时候的哥们能对一个律师说真话吗?” 最后这句最为关键,林天野深觉有理,眸心的亮缓缓熄灭下去,喃喃地道,“也是。我就瞎寻思呢!” “有了头就有方向捋,”林巍又劝慰他,“这案子总在分局挂着也不是事儿,所谓命案必破,悬了两年还没进展也太影响分局绩考,常队可是一个强将,指望得上!” 常在峰并不介意林巍给自己扣帽子,也不在乎其把压力悉数推了过来,反而觉得天经地义,“放心!我们肯定下足百分之百的功夫!非得特意说说,是怕再次启动调查触发什么不良反应,提醒野哥多注意点儿。” 林巍点头,很认真地看着林天野,“常队这是好意,叔叔毕竟……是非正常死亡,你在明处,动不动就半夜出没独自回家,注意安全不能只靠嘴说。” 林天野未接这话。 秦大沛伸手给几人倒酒,同时看着林天野的脸说,“别沉沉着,有了线索总比没消息好!饭得一口口吃,案得一点点破!” 林天野这才嗯了一声,抓起啤酒杯来仰头咕咚净了。 常在峰没喝,只是侧脸看着林天野灌酒,眼睛盯着那段朝后仰的脖子上面喉结滑动,眸中一片深沉之色。 秦大沛和他不够熟悉,也不劝饮,当没看着常在峰瞅热闹般,只往林天野放下来的杯子里面继续添酒,“到处都是监控也挡不了犯罪,等到警察同志们来追查时都已成了既定事实,所以常队和巍子嘱咐得对,别老二半夜的自己晃荡。步行街白天人多,晚上就有点儿背静,还不如古街这边,大道通明,亮晃晃的。” “那怎么着?”林天野的注意力略微分散了些,微笑着道,“我把‘小野’搬这儿来啊?” “搬来呗!”秦大沛见他松弛了些,也跟着笑,“近了可是说喝就喝,不用干等你了!正好旁边这家枫络犯了点儿事,瞧着马上就黄的样儿!你来,咱哥俩正好作伴!” “犯啥事儿了?”林天野随口问道。 “聚众吸d。”常在峰答,“富妮妮就是在这儿被摁着的!” 林巍和秦大沛都知道富妮妮是林天野的前妻,闻言不由对视了下。 “常队还熟治安的事?”秦大沛机灵不过,立刻顺下话去,“那可照顾照顾咱们拐末,我这儿虽是正经生意,不小心挨上了毒窝,难免要背嫌疑,让人以为一路货色。” “一路两路都靠事实说话,”常在峰语气硬邦邦的,“我们的工作宗旨就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其他真没本事照顾。” 这话能把人给砸个跟头,林天野心里叹息,暗道不是来蹭运气的吗?周身散着执法者的强悍! 秦大沛半点儿都不在乎,还点着头,“对对对!不放过不放过!” 常在峰话说得响,想起杀害林勇的凶手还没抓到,脸色更阴了些。 林巍刚要开口,林天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了接,顾小江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师父,你给我点的是谁家的外卖?告诉我店名投诉死他们,妈的再不来小爷改吃早饭得了!” 第98章 林天野已把出门时候答应徒弟的话忘到脑后面了,闻言有些心虚,假装强硬地道,“投诉个屁?嘴那么急!老实儿等着。” 挂了电话他往几上看看,指挥秦大沛说,“我答应小江子给他买吃的,忘了!挑两样装上,我回去给他送一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整天饿死鬼似的。这个点儿估计没有多少骑手送外卖了!” 秦大沛闻言动手帮他装盒,嘴里却说,“你都喝了好几杯了,不能开车。我让小张给你跑一趟去!” “我没喝!”常在峰的脸色似乎更不好看,站起身说,“闲着也是闲着,帮野哥伺候伺候高徒!” 秦大沛闻言笑笑地看林天野,并不说话。 林天野也挺奇怪,“你那么好心?不是特意去踹小江子吧?” “哪敢呢?”常在峰皱眉头说,“野哥的宝贝!快点儿,钥匙!” 林天野不由自主地摸出钥匙来。 常在峰一把夺了过去,而后拽过秦大沛装好的食物腾腾下楼去了。 林巍如个大老爷般抱着双臂,如同在看好戏,连动都没动上一下。 秦大沛啧了下道,“什么情况啊野哥?滨江分局的常队帮你伺候高徒?这么爱助人为乐呢?” 林天野伸手抹了把脸,“不都跟你说了我们以前认识?” “这也不像光认识啊!”秦大沛有些贼兮兮地。 “野哥少年侠义,”林巍更加知道些细节,就替林天野说,“曾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常队虽然倔货一个,但也是个性情中人,看着来往不多,老感情在。” 秦大沛还想说话,林天野向上举举手里酒杯,“人这玩意儿实在奇妙。巍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咋好的了?” 第57章 白衣之交 林巍摇了摇头。 他和林天野是初中同学。 初中时候的林巍满脑子都是拆房子烧家跟林北得和水隽影对抗的念头,没啥心力关注周遭的事,跟林天野咋好上的,他也忘了。 “就自然而然吧?”林巍便说,“一个班的,都坏小子,臭味相投!” “投个屁啊!”林天野使劲儿咧嘴,“都坏小子是不假,谁能有你傲啊?从来都不正眼瞅人!我可是老林的亲儿子,深得他嬉皮笑脸没正溜的真传,和同学们处得那叫一个相亲相爱融洽团结!” 林巍先嘁一声表示不屑,随后想起什么来了,“哎,不对。相亲相爱融洽团结咋还有人堵着揍你?咱俩好像就是那事以后熟悉的吧?” “你还想起来了!”林天野略感欣慰,“不就是那次吗?他们看上甄星的鞋,非得借着穿穿,我不让,王八蛋们就凑人在学校外面堵我。那可不是咱班同学,高一届呢!” “你也少年侠义?”秦大沛认识二人时间不短,都是男的,说话闲聊从来赶哪儿是哪儿,没事儿不会特地回忆过去,还是初次听说这段过往,笑呵呵地问林巍说。 “我哪有那兴致?”林巍摇了摇头。 林天野道,“得怪那几个玩意儿嘴巴太臭,非说什么‘姓林的没有好东西’,惹火了正好路过的巍子!” “太岁头上动土!”秦大沛虚假宣传地吹捧道,“结果怎么样啊?双林合璧一通修理?” “那不修理?”林天野又灌一杯啤酒,“还是甄星太菜,一直傻站着看,要不然我们三联手,得让大崽子们叫妈!” 秦大沛咕咕地乐,“这没叫啊?” “没!跑得快!”林天野哼哼着说,“后来再碰上全当不认识,跟没那回事儿似的,白大了些岁数,不要个脸!” 秦大沛更乐,“然后你俩就上阵亲兄弟联手见真情成了好哥们呗?” 林天野伸指点着林巍的脸,“还没那么痛快!就这臭货才能装呢!完了还不搭理哥们!那哥们能饶过他?贴住了身骚扰,必须拿下!” 秦大沛乐得抬起双腿,要往后仰似的,“是!谁也架不住贴!别说巍子了,你看浩子那酷不酷?刚认识时我能听到他主动说句话就跟捡着了钱,还不是被巍子贴来了吗?烈女怕缠郎啊!” “你这什么比喻!”林天野马上踹他一脚,“我跟巍子和巍子跟沈律是一回事?” 林巍这么半天都没吭声,任由林天野尽情追忆往昔,此时却被秦大沛无意间的话语刺了一下。 谁也架不住贴。 沈浩澄就不说了,两个人曾怎么浓情蜜意伴侣关系已经寿终正寝,自己却与秦冬阳从老大哥和小弟弟变成了床友,是不是也因为“架不住贴?” 这就说明林巍也不是啥特殊人物,脑子不能完全指挥身体。 暗暗想着,他又习惯性地自厌。 如小时候每次激烈抗争父母过后都要自厌一样。 没纠正林天野的认定,林巍其实已经想起来了,当天突然之间出手相帮,并不是因为什么“姓林的没有好东西”,他甚至还挺认可这句话的,总觉得林北得和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爹的粗暴野蛮当儿子的乖戾阴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触着他逆鳞的是被林天野忽略掉的另外一句,“总穿白衣服的臭二椅子!” 校服制度约束不住十四五岁的倔小子们,林巍生来爱美,林天野也是,他们都没细心打扮自己的爹妈,对服装的最大执念就是总穿比较难洗的白色。林天野当时家境较好,林勇也愿意满足儿子的欲望,会给那么小的孩子买叫“骄子”的白色翻领t恤。连双好鞋都想“借”的小痞子们自然羡恨。林巍混不上“骄子”,但他讨厌所有制服,一到穿单衣的时候身上就总架着不算太出格的白衬衫,所以也属于“总穿白衣服的”。 第99章 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林巍已经开始第二性征发育,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似与大多数人不同,当然反感谁把衣着偏好和什么“二椅子”之类的污名联系在一起。 少年人就是那么简单,生气了就得上,并不过多考虑后果。 好在他很得天独厚,林北得并没有给儿子提供什么幸福生活,却把强健体魄和能搏善战的基因给了林巍。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个白衣少年当然就打赢了。 “怎么突然想从前了!”林巍问林天野,“这是真要老了?远期记忆更清晰了?” “就是想起来了!”林天野其实还是感伤,“时间真不抗混!一晃这么多年。那时候你就板板的,现在还是,没咋变。我可不一样了……老林那时多年轻啊!儿子成天不省心,从来都不生气,总说只要身体好就行。他妈的,我可真是身体好!好大发了!” 自古就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林天野虽不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林勇毕竟被人害了,当儿子的怎么能够放下? 能说会道的秦大沛也不好劝,就又倒酒,“约你约着了吧?回去又是自己对着空屋子憋屈!你和巍子都一路货,他住你的毛坯房,你自己住的那个倒不是毛坯,也是纯狱风!哎我秦大沛这么精致个人儿,咋跟你俩这种东西做哥们了?糟蹋啊糟蹋!” 林天野咯咯地笑,“把你委屈坏了!秦大老板是挺精致,可你这是处哥们,又不是找媳妇儿呢!上哪儿挑那么些讲究男的?” “有的是!”秦大沛就为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顺坡就跑,“我家冬阳就是。这可不是我瞎吹,不信你问巍子。冬阳或者不够精灵聪敏,干活做事那叫一个板正利索,啥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自己的衣服鞋袜头发脚丫子的,哪里不够妥帖都不出门。业务能力我不敢说,整理个文件资料什么的保证井井有条,半点儿次序不带乱的。” 林巍眼睫稍动,没急接口。 林天野道,“冬阳是挺干净立正,那也没你这么显摆的!自己弟弟,咋看咋稀罕哈!” “不是显摆!”林巍终于帮腔,“是真挺有条理,这是他的优点。” 林天野这才不反驳了,又朝秦大沛去,“老话讲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你这是把冬阳当儿子看了?小孩儿在跟前时从来没个好样儿,倒偷着夸!” “小老弟嘛!”秦大沛也没否认,“岁数差了那么多,我正淘呢他才出生,我青春期他小不点儿,又隔着对儿爹妈,总有两辈人的错觉。再者不都说窝里横窝里横吗?秦大沛在外面干不成啥名堂,当然就朝里面使劲儿,不跟他装装样还跟谁装?” 林天野立刻嗤之以鼻,“是,肖检家的那些破亲戚给你气受,你就欺负冬阳,踢猫效应。” 秦大沛本来只是随口提起,说着说着竟然感慨起来,“所以我真亏欠他呢!他稍大点儿知道啥是哥啥是弟了,可把我当个人物!赶上那时我爸出事,哥们心里一团糟乱,就没好好对过小孩儿。不但弥补不上,还成了习惯改不了,小飞燕都看出来我叔我婶不咋懂得疼孩子,当哥的就应该多惯着点儿!可惜,家族性的劣根儿,知道是知道行动是行动,越稀罕越想收拾他,非得欺负着才能舒服似的。他就摊上这样的了,只能自叹命苦!” “别太容易放过自己!”林巍凉凉地说,“他凭什么就得认命?你不抓紧改正小心遭到反击!” “得!”林天野跟他俩个在一起时原本也是皮的,立刻就看笑话,“人家领导抱不平了!” “那小玩意儿心软得一塌糊涂,还能反击?”秦大沛满不在乎,“你倒说得挺硬。有本事就教唆着他看看,瞅瞅冬阳舍不舍得跟他老哥对立。” “必须不惯着他!”林天野立刻就怂恿道,“这不叫号呢么巍子?也不看看现在冬阳跟谁在一起的时间长啊?他跟自己哥好跟你不够好啊?花点儿心思让俩人同室操戈一下,咱好看戏!” 林巍却没继续接话。 小玩意儿心软得一塌糊涂吗? 对谁都是一样? 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就会跟自己更好一些? 没人过分注意他的神色,另外两个过了而立的大男人已经扑倒一处去厮打了,仿佛不靠肢体较量没法闹得尽兴。 林巍不太明白秦大沛为什么永远热衷这么中二的角力游戏,他早过了肢体冲动的阶段,激素实在过剩的时候唯有发怒或者性事才是抚慰宣泄。 想到了性,林巍不由又看一看秦大沛那张笑容真切的脸,轻叹地想:这个人大概就是爱情美满生活和谐,有好媳妇,好朋友,还有好弟弟,实在令人嫉妒。 “行了!”略有一些烦躁,他克制着,假作随意地说,“加一块儿都古稀了,真没个样儿!见面虽然不难,就非得闹?说点儿话行不行?” “行!”不会惯弟弟的秦大沛倒惯着他,“你要说啥?别憋着了!” “常在峰说富妮妮在隔壁摁着的?”林巍询问,“咋回事?” 林天野重新坐好,伸手拽拽身上衣服,“吸d!” 谁也没太奇怪,秦大沛说,“咋一离开你就不学好了?” 第58章 无处安放 这种责任计算方式也就真朋友间可以信口胡说。 林天野当然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常在峰说她后跟的人不太地道,近朱者赤吧!” 第100章 林巍的关注点不在这事情上,“那就别总记挂她了,赶紧再找一个,你老单着算咋回事?” “谁记挂她了?”林天野啼笑皆非地道,“还赶紧再找一个,上市场买菜啊那么痛快?再说你个孤家寡人有脸说我?” “你跟我能一样吗?”林巍说他,“总是陷在林叔的事儿上多愁善感!案子得破,你也得往前走。成家成家,自己一个人就不是个家。人没奔头儿容易抑郁啊!” “你抑郁我都不带抑郁的!”林天野表示嗤之以鼻,“哥们外放,多愁善感能让你看着而已。林大律师可别样子装太久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原形!” 林巍闻言心中略动,“我啥原形?咱俩那么小就认识,旁观者清,你给分析分析!” “你好像跟自己有仇!”林天野想也不想地说,“以前我也不太会想,后来再见着你就和沈律在一起了,看着还挺像个人样儿!这大半年咋又回去了呢?好像总跟自己过不去!” 林巍没有料到少年朋友竟会如此评价自己,不由思索地说,“我跟自己有仇?哪里来的结论?就因为住你的毛坯房了?” 林天野再次摇头,“感觉!我个社会底层都没愤世嫉俗,感觉你总恨天恨地。” “反社会人格!”秦大沛立刻又凑热闹,“我也察觉到了!所以总是巴巴地看着他,不为哥们义气也得造福人类!” “牛x坏了!”林巍被这两人气个够呛,“就说你俩的酒不好喝么!” 林天野乐了起来,“咋是我俩的酒?大沛的东道。” “是你俩陪的酒!”林巍邪气反击,“哥们向来洁身自好,一般货色陪不着我的酒,看在尔等素有诚心,且又侍奉多年,所以赏些脸面。” 秦大沛听出这是恼怒刚才那种评价,便对林天野使了一个眼色。 林天野心领神会,和秦大沛同时抓起酒杯,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林巍脸上泼去。 “艹!”林巍立刻蹦起身骂,“大半夜的玩这个啊?我咋回家?” “回个屁回!”秦大沛望他身上砸了一包纸巾,“就在这儿睡!我不侍奉多年了吗?明早给你取换的去!” 常在峰砰砰敲开铁卷帘门,看见顾小江时神情不善地说,“一天得吃几顿?” 顾小江年轻识浅,也不怎么敬畏刑警队的二中队长,“您还管这个呢?我师父没找着送外卖的,把跑腿费给你啦?” 常在峰向内推他一把,将餐盒塞进顾小江怀里的同时人也走进美发室去,嘴里的话略带警告,“你这么大的小孩儿没经过事儿,最容易犯错!以后得记住了,手不能黑,嘴也不能黑。前者容易把你送号子去,后者容易找揍!” “号子么就加点儿小心!”顾小江毫不示弱地道,“我师父说了那可不是咱这种人应该待的地方。揍就没啥大不了的。我是被揍大的,等闲腿脚破不了我这层硬皮儿!” 常在峰在顾小江拾掇得挺干净的外厅里面转了个身,回眼瞅住已经开吃的人,虽然听出这个孩子本质并不太坏,仍旧絮叨,“厉害坏了!你这么大的小孩儿都是荷尔蒙憋的,精力过剩没地方装!最好赶紧处个对象,多在谈情说爱上面用用劲儿,生活美好,少惹些祸!” 顾小江虽然不太喜欢警察,也知道常在峰帮他平了次事儿,闻言没太反感,只是歪些脸说,“谁不想处?我得找得着啊?” “人不有的是吗?”常在峰似乎顺口地道,“你啥标准那么难找?” “没有标准!”顾小江虽然跟他不太对盘,说话还挺诚恳,“得人乐意跟我。现在的姑娘多现实啊!我一学徒工,没钱,还住师父的地儿吃师父的饭,谈情说爱?” 常在峰成功套出了顾小江的性取向,心里无端高兴了些,“只要足够真诚还是换得到真心的。你能正视自己,就别好高骛远,认真找个踏踏实实的姑娘一起建设未来么!” “听说常队还是单身一个!”顾小江不太相信地道,“确定这话不是假大空吗?” 常在峰被这小孩儿顶得一噎,又不高兴起来,边往出走边说,“当局者迷,常队就是不能正视自己所以才落今天这个下场!你小子说话非得伶牙俐齿,不好好改也得难找!就总赖你师父这儿吧!” 顾小江还想不了太过遥远的事儿,边吃边瞄常在峰走,歪嘴咕哝了句,“我师父乐意,你操哪门子的闲心?” 来去没有一个小时的工夫,常在峰再回到拐末时三老爷们已经喝得熏熏然了,歪歪倒到地闹,乱七八糟地笑,不光杯子里面,几上地上,甚至衣服上面都有酒渍。 常在峰不由皱皱眉头。 他长到这么大基本就没怎么放荡形骸,仅有的两次醉倒分别是警校毕业和舍友们分离以及调至滨江分局后如愿以偿地进了刑侦支队。 自律甚严的人不大能够接受这种场面。 秦大沛却先挑剔起人,“哟,常队还真回来了嘿!我还以为你把俺们野哥的车扔在门口自己走啦!小老百姓哪配跟您喝酒?” 常在峰不想搭理后面那句,只黑着脸,“你和野哥认识多久?” “啊?”秦大沛略有醉意,不配合道,“干啥?问笔录啊?” “我跟野哥好的时候,”常在峰很认真地说话,“倒真听他提过林巍这个名字,说什么学习好,以后前途无量,让我当成偶像好好学习,可是一次都没听他念叨过‘秦大沛’”啊!” 第101章 “哦!那不正常?”秦大沛满不在乎,“野哥说了是二十来岁认识的你,那时我还忙着念书,跟他没认识呢!又咋的呢?哥们这种玩意儿还分先来后到?” “不分?”常在峰声音挺凉,“咋就成你野哥了呢?” 秦大沛没有想到他会在意这个,微微一愕,随即大笑起来,“我那就是一个昵称,他他妈的也没真比我大,野个屁哥!给你给你!常队这小气劲儿,一个破剪头的,当成宝了!” 常在峰倏然怒了,“你说什么?” 林天野酒醉心明,见他那个样子立刻扯了一下,“急头白脸地干啥?大沛全靠嘴贱混世界呢!我们之间没有反正,他不少磕碜我,我也不咋惯着他!你别当真!” 常在峰回眼看看林天野,脸上怒色稍微淡了,眸中不满仍未消散。 林巍喝得早,醉意还比林天野要浓烈些,但他心里非常清楚,眯着微微发涩的眼看常在峰,敏锐的察觉到这人对林天野有点儿不太寻常。 秦大沛当然也不迟钝,嘻嘻地对林巍笑道,“瞅瞅!我这小买卖人想和常队搞好关系可是不太容易。” 林巍语带双关地说,“野子搭理你就行了!以后想求常队干啥可以曲线救国。” “是!”秦大沛一唱一和地道,“曲线救国!林天野,沛哥给你倒酒!怎么着?给不给这常队长倒啊?” “不是你要来的?”林天野毕竟已微醺了,仍说常在峰道,“不喝酒干啥来了?这儿也没有犯罪嫌疑人,更没有受害者……” 常在峰心说你不就是受害者吗?面上只淡然道,“我喝酒不行,就别凑热闹了!听大哥们唠点儿闲篇儿!” “常队认不认识汤静?”林巍突然就问。 “谁?”常在峰接触的人太多,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周芯芯她爸那个情人!”林巍缓缓地答。 常在峰闻言眉毛一挑,好看了看林巍,“这是闲篇儿啊林律?” 林巍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常在峰他们的调查工作中已经发现了汤静这个人的存在,不过因为她没涉及案情,所以未予太多关注。 “警察同志还真注重纪律!”林巍似是赞扬地说,“真不牵扯看似无关的人!” “你啥意思?”常在峰听出林巍话里面的讽刺,脸又板了起来。 “范围太局限的正义能算为民伸冤?”林巍仍旧眯着眼睛。 “还是把话说明白点儿。”常在峰也眯了眼。 “我上次都跟常队说过了,”林巍语速悠然,“在分局,说得清清楚楚。范晨确实诱拐并且凌虐了周芯芯,可他本意并不想要孩子的命,只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和目的,打算亵玩侮辱一通而已,周芯芯最后死于非命确是事实,但非故意伤害致死,而是误杀!这不仅是靠他的自述得出的结论,我认为法医方面的检验结果也该有所提示,可是口供笔录上的记载和提供给检方的尸检报告好似都有人为隐匿相关材料的嫌疑。常队,我要是申请排非,并且最终成功的话,那就是你傲人履历上面不可救要的污点!为个弱小孩童复仇,就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搭进去吗?程序正义都做不到,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审判他人?” 第59章 程序错误 常在峰狠狠一拍案几,嗖地立起了身,这次是真怒了。 林天野猛地攥紧他的手腕,同时看向林巍,“你说什么巍子?怀疑在峰动了手脚?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就是那样的人!”林巍声音仍旧不高,但很坚定地说,“因为他的目的不是偏袒偏私,而是生怕坏人不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程序就是程序,野子你是外行,这个我也不跟你说。常队便不是你兄弟,单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警察,林巍也不愿意见他折戟沉沙。之前已经当面提醒过了,不过看着常队好像根本就没当成回事儿!今天咱是私下聚会,再啰嗦一遍就真是看着野子情面,完全好心,别当驴肝肺了!” 林天野越发震惊,他很知道林巍不是随便说话的人,不由看回常在峰去,“你咋这么意气用事?” “没有!”常在峰皱眉转脸。 只这一个动作,林天野心里就有数了,马上又瞧林巍,“巍子,既然这么严重就别排非了啊!什么失手不失手的,总归是他弄死的么!故意诱拐,那么大的恶意,失手还是不失手,里面的区别能有多大?犯得着为了这点儿细节……” “犯得着!”林巍打断他说,“哥们感情是哥们感情,职业素养是职业素养,不能混为一谈!” “哼!”常在峰冷笑了下,“别混!我也不用谁替自己求情!林律刚接这个案子几天?你敢捕风捉影我就得怕?排非程序严谨,大律师能只手遮天?之前都说过了,咱们比一比么!” “咱俩为啥要比?”林巍也皱起眉,“我都当了十多年的律师,常队也别小看我的职业嗅觉,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事儿,咱们心里都清楚着。今天提起这个,不是闹给野子看的,而是我也想和常队掰扯掰扯啥叫正义。” “啥叫正义?”常在峰虎着一张酷脸,“林律是法学院的高材生,我们警校当然比不上啊!您教教我?” “别带这么大的敌意!”林巍伸伸手说,“坐下小酌两杯,咱们心平气和地聊!” 常在峰是因为突然发现了甄阳这个线索心绪不平,无端地想守着林天野而已,不料林巍竟又跟他提起周芯芯案,还真不能走了。 第102章 他蹙一双浓眉,重新坐了下去,想听林巍接着要说什么。 林巍却没开口,而是掏出手机,点开里面一个录音文件,播放了他和周芯芯爸爸在其车里那段交锋。 周父虽未承认罪恶,常在峰干了那么久的刑侦工作,最善分析人的反应,还能听不明白? 录音刚停,他就狠狠砸了案几一下,有只没倒净的啤酒瓶被他震得跳离桌面骨碌碌地滚到边上去了。 秦大沛也很生气,顾不得管那酒瓶,瞪着眼睛对林巍道,“把这小子地址给我,老子去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看咋如意!” 林巍安抚地道,“你等我对付完的再随便揍!豁出交点儿治安罚款咱也出口恶气!” 常在峰舒缓两下呼吸,“林律打算怎么对付?” “我要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林巍异常认真地说,“和汤静的好梦也圆不了。在那之前还得查清楚汤静和范晨之间是否有何关联,她若从中起了推波助澜导致孩子遭难的作用,也不该被放过。” “我能干啥?”常在峰立刻就问。 “别额外生枝!”林巍答道,“私愤是私愤公务是公务,分开考虑。不当人的事情由我负责,保证都能全身而退,常队就别意气用事。后面咱们都想办法去跟检方沟通,争取退侦,然后尽快把程序上的错误修正过来,剩下的事交给当律师的。” 秦大沛到底是亲朋友,闻言立刻就道,“巍子,你也别弄悬了!” “放心!”林巍给他定心丸吃,“哥们是啥人啊?顶多走到线里头去,擦大边,绝不出格!” “用得上我不?”林天野已帮常在峰答应下来。 “劝劝这位刚正不阿的常队!”林巍扬扬下颌,向他示意常在峰说,“别把我当十恶不赦的坏蛋一样防着!” 林天野回眼瞅瞅坐在自己身边的常在峰,伸手捉了一只杯子过来,亲自帮他倒满啤酒,而后塞进他的掌心,“喝!” 常在峰快速琢磨了下,“那得说好不能闷头进行,及时沟通!” 林巍咧嘴乐了,马上跟他碰了下杯,“委屈你大队长跟我当上几天战友!” 酒喝尽了,绷弦般的气氛略微松弛了些。 林巍又想起事,直截了当地说,“沟通就咱俩沟通吧!大沛和野子都是局外人,需要什么帮助我找你们,自己别急着往里掺和!还有,也别把我的助理秦冬阳带进来,年轻律师心眼实经验少,履历洁如白纸,玷污了可惜!” 秦大沛听他提起弟弟的名,立刻拍他一掌,“光是你助理了?” 林天野自然也跟着道,“保护点儿对!这姓周的虽然不是什么可怕人物,冬阳也犯不着为他脏手!” 林巍闻言就给三人倒酒,“那就再干一个!我是没衣服穿,回不去,都别忙着走了!” 翌日还是周末,林巍休息常在峰也不用值班,秦大沛从来混子一个,林天野当老板的,可以下午再去店里,所以四人都挺放松,后面越喝越近乎了,闹到凌晨四点才算消停,哪个也没下楼回家,歪七倒八地横在“基地”上面胡乱而睡。 刚过七点秦大沛的手机便响起来,他想装听不着,无奈手机持之以恒地响,秦大沛受烦不过,点开屏幕看看来电显示,想瞧是谁这么不懂事,准备接了开骂,一眼瞧见备注名称是个“婶”字,气焰登时消了,老老实实地按了通话,“婶儿!” “大沛啊!”秦冬阳妈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了吧?在店还是在非艳那儿?婶儿刚包了不少馄饨,让冬阳给你送过点儿去,调料都带好了,你光煮煮就成。” 秦大沛只想睡觉,根本就没吃饭欲望,可婶毕竟是个异姓亲人,盛情难却好意难拂,只能假意欢喜地道,“是么?我在店呢!你让冬阳来吧!他起这么早吗?” “啊!”秦冬阳妈顺口答说,“上班上惯了的人!你等着啊,他都快吃完了,一会儿就过去了!” 秦冬阳正对着碗里皮厚馅大的手工馄饨发愁。 他妈做饭从不好吃,也不怎么爱做,这二年里岁数日长竟然有了血脉觉醒的势头,很偶尔地用心一顿总爱折腾些个包子饺子馄饨馒头之类考验手艺的玩意儿,每做还都渴望亲人欣赏。 一大早的,她给儿子煮了八粒猪肉馄饨,每个都比牛眼睛大,里面的馅儿全都实在成了肉丸,柴而无味那种。 秦冬阳吃不下去,又舍不得打击清晨六点就开始忙活的老妈,坐在桌边磨磨蹭蹭,一个没有看住就听见她给秦大沛打电话了,不由暗叹自己又是流年不利的一天,起早就领了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任务,老天保佑他哥不要迁怒,知道罪在其婶,与管跑道的弟弟无关。 秦大沛提着精神情绪敷衍完了他婶倒头继续睡了,秦冬阳从家到拐末时已是四十分钟之后,上楼看见四个没形没状的大男人随处乱横,先被吓了一跳。 马上去瞅林巍,见其襟前一片污黄酒渍,老大个子窝在两个合并起来的豆袋沙发里面,看着局促而不协调,挺有型的头发也因狼狈姿势狂野起来,完全没了精英模样,活脱脱地丢了皇权的亡国之君。 秦冬阳不免有些心疼,暗说怎么工作也要喝酒休息也要喝酒,甚至喝得没节制了? 他把馄饨盒子放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提了一提林巍脚上已经快脱落的袜子。 第103章 林巍随即就睁开眼,声音含糊地说,“听着你哥打电话了。我车在外面呢,帮忙取套能换的衣服过来。”说着他就摸摸索索地掏钥匙。 秦冬阳往外走时又看见了睡在地垫上的常在峰,不由多瞅两眼。 林天野醉在这里并不稀奇,常在峰也能,真挺值得惊讶。 但他并不预备打扰到谁,下楼梯的时候脚步仍轻。 常在峰却也醒了,鲤鱼打挺般地坐了起来,一脚蹬在林天野的身上。 “啧!”他的脚劲很大,林天野被他踹得喊了一声,“干啥呢?” 常在峰伸手揉揉鼻子,“不是故意的。你咋睡在这儿呢?” 林天野缓缓抻了个腰,角度足到开龙脊般,“自己下来的。那破沙发好像是装狗的,能睡觉吗?” 林巍本来还在假寐,听见这话立刻就开口骂,“你他妈的会说话吗?” 林天野回眼看看兀自窝在豆袋里的林巍,噗嗤乐了。 贪觉的秦大沛听三个人都已醒了,自己不好继续装死,只得出声,“在这儿吃我婶包的馄饨呗?一颗能顶一天那种。” 常在峰单纯客气,“不用了!刚闹一宿别再折腾,我就先回去了。” 林天野则是害怕,不久之前他曾领教过林家婶婶的铁砂包,闻言利落跃起,“我也回去了啊!你们哥俩吃吧!” 第60章 并不算亏 秦大沛还没怎么清醒过来三人已经去了二人,只剩林巍一个瞅着终于歪头扭脸地坐起身的秦大沛说,“我是等衣服穿!你要胆敢给我煮啥馄饨,我就去小飞燕那儿造谣说你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秦大沛被他给气乐了,“艹!我婶儿的手艺就那么吓人?还能毒死你啊?怕吃你不早点儿滚呢?野子身上也都是酒,美发店的老板形象不比你重要吗?照样那么回去!就你穷讲究的,支支嘴就使唤我弟!” “那有什么办法?”林巍起身晃动脖子,“谁让咱有可以使唤的人?他等着谁?又臭又硬的常在峰吗?” “刚谈好了联手合作,”秦大沛先笑后道,“转身就寒碜人!巍子你啊!不过你别说哈,这两个人……” 林巍素来懒得讨论没谱的事儿,转身就往卫生间走。 秦大沛则是不八卦就难受的性格,不放林巍好好尿尿,晃着细长身子跟到卫生间的门口,“你说野子会不会弯了啊?那样我可真就觉得被孤立了!以前还有信心自己才是大多数呢!这是什么际遇?跟谁来往谁就有猫腻呢?哎我说你们这种取向是不是也传染啊?” 林巍管自哗哗完了,略显不悦地瞥他一眼,“我们是谁?难为秦老板这正常人类总跟我们少数分子打交道啊,可惜了的。” “我是那个意思?”秦大沛也进卫生间里防水,边尿边不老实地说,“就是有点儿纳闷!你说野子都是结过婚的,有可能吗?” 林巍又回沙发里去,“那谁知道?可能单纯就是哥们感情,你非腐眼看人基。” “我眼睛腐还不怪你?”秦大沛也出来了,找揍地说,“浩子以前坦白过没有?他刚上大学那会儿以为你神经病呢!说明哥几个都没啥心眼儿,就是你非腐蚀我们。” 以前确实讨论过类似话题,林巍还曾恼羞成怒地暴踹了秦大沛一顿,让这哥们连连喊屈,说他舍不得收拾对象却舍得欺负朋友。 今天倒没激起什么反应。 林巍没有听到似的。 秦大沛的嘴贱没能收到预期效果,略感失望,用脚拨弄拨弄林巍的腿,“消极抵抗了呢?” 林巍皱了一下眉头,“喝一宿了,也没睡好,累!”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秦大沛闻言便道,“那你接着睡呗!冬阳回来我拦着他,不让吵你!” 林巍却又摇了摇头,往浆巴巴的衣服上面拍了拍说,“穿着这睡不舒服,换衣服回家,洗个澡好好睡。” 秦大沛也没反对,“那也捯饬捯饬头发,成鸡窝了!” 秦冬阳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秦大沛已经站在吧台前面跟小张经理说话了,看见了他只扬一扬下颌,示意林巍上面等着。 秦冬阳快步上楼,把衣服捧到林巍面前。 林巍伸手接着,当着秦冬阳的面脱下脏衣服来,浑身只剩一个裤头,那些似不怎么刻意锻炼但却始终资本熬人的男性曲线光明正大地袒露着。 秦冬阳不由歪了歪脸,心说老天对他真是深情厚谊,又想这是当真不一样了,从前的林律从来都没如此不讲究过。 林巍拿眼扫他,“我就一宿没有洗澡,用不着嫌弃成那样!” 秦冬阳只好转回脸来,无言看他。 林巍三下五除二地穿上干净衣服,将脏掉的随手撇在沙发边上。 秦冬阳过去捡起,简单折折,打算替他送洗。 林巍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天经地义般的服务,抬腿下楼。 “走了!”路过秦大沛的身边,他随口交代了句。 “嗯!”秦大沛也随口应,而后又道,“冬阳你干啥去?” “啊?”秦冬阳手里抱着林巍衣服,微微顿了下道,“我也走了啊!哥有事儿啊?” “没事儿!”秦大沛上下打量打量他说,“伺候你的林律去吧!” 秦冬阳如蒙大赦了般跟出门去。 小张经理抻着脖子往外面望,笑嘻嘻地对秦大沛说,“咱们冬阳还那么乖,当了律师也不咋变!老板你这护短性子,咋舍得让弟弟伺候别人呢?” 第104章 “巍子是别人吗?”秦大沛想起夜来林巍不让秦冬阳掺和周案的话,满满都是信赖之情,“弟弟就跟儿子一样,得换人教。这你不懂!” 林巍本意想让秦冬阳把手上的脏衣服递给自己,所以站在车边等了一等,不想这人竟然抱着衣服坐到后面去了,只好上车打火。 未久到了小区楼下,林巍再次想要衣服,秦冬阳却又直接下车,熟门熟路地去了干洗店。 林巍立在原处想了一想,觉得肚里发空,走到旁边的早餐店里要了一碗豆腐脑。 秦冬阳很神奇地找了过来,坐在林巍对面看着他吃。 早餐店的服务员过来问他要点儿什么,秦冬阳见林巍吃得挺香,就说,“也来一碗豆腐脑。” 服务员转身去了。 林巍问道,“没吃早饭?” “吃了!”秦冬阳老实地说,“就那馄饨,特别难吃。” 林巍立刻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幸灾乐祸。 秦冬阳特别愿意看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笑,痴痴瞧着。 豆腐脑端上来他也没动勺子。 林巍就又皱皱眉头,“瞅啥?没洗脸呢!” “看不出来!”秦冬阳说,“挺精神的。” 林巍闻言便又瞅他一眼,似随口问,“今天咋安排的?” 秦冬阳本来要说没啥安排,话将出口想起隋萌那些指点,临时改了,“去林律家。” 林巍又皱起眉,“去我家干啥?” 秦冬阳想想才说,“待着。” 以为林巍肯定会说“不准去”、“赶紧回家”之类拒绝的话,他却伸出铁勺磕磕秦冬阳那碗豆腐脑,“那就快吃!” 秦冬阳大感意外,心脏立刻砰砰急跳起来,豆腐脑倒是吃得干净,咸淡适宜与否,嫩滑与否都没分辨出来。 而后跟随脚步如风的人上了居民楼的电梯,接着走进毛坯房的大门,眼见林巍脱了鞋后就脱衣服,秦冬阳的心脏几乎蹦到嗓子眼去。 “等一会儿!”林巍看也不看他的样子,“我先洗个澡的。” 秦冬阳的心跳越发平不下去,林巍大概洗了二十分钟,秦冬阳全程心猿意马神动魂摇,一下设想一下回想,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之前的经历并不美好,可他还是盼望。 即便需要忍受忍耐,到底可以真切感受,秦冬阳觉得自己迫切需要肌肤相接血肉交融来再次确认二人关系已经质变。 那是一种验证。 会令他的情感有安放处。 进不了对方的心就进身体。 不对,是让他进入自己。 不管怎么都是得到。 有实据的。 林巍的精致从来要靠心情,此刻就不耐烦认真打理,洗干净了身体却懒得擦,滴着水就裹上睡袍,满身湿气地走出来,老章程地灌了一瓶矿泉水喝,然后才瞅了眼敛眉敛眼的秦冬阳,没有太多温情地说,“之前没啥心情讨论,今天没事儿,唠一唠吧!” 秦冬阳抬起上睑瞄瞄林巍,不知他要唠啥。 “你死心眼儿!”林巍继续说道,“长这么大也没跟谁当真好过,最近咱俩的矛盾又有点儿多,全不顺着得做仇吧?” 秦冬阳心头发震,不知怎么理解这个“顺着”。 “就这点儿事,也试过了。”林巍仍旧说,“我也凡人一个,没啥好的。你的瘾头过没过呢?” “瘾头?”秦东阳有些羞怒地道。 这是贬低他啊还是贬低自己? “昨儿你哥唠你唠得深情无限,吃碗面条都想喊着!”林巍似不在意他的反应,话却说得刺心,“秦东阳,林律应该帮着哥们照顾你的,现在这样……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 秦冬阳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感动哥真疼他,疼得林巍都得承认,难过则是即便已经有了实质关系,林巍认真考虑两个人的问题还是为了秦大沛的缘故。 还觉得说不过去。 “才睡一次您就想断?”他闷闷说,“不行!” 林巍听了有些啼笑皆非,“这事儿是按睡的次数来计算的吗?” “不按这个您说‘瘾头’?”秦冬阳反击回去。因为信服,他似中了隋萌的毒,努力禁止羞惭耽误表达,进而阻挡他的前进,“反正我没过呢!林律不能单方面毁约。” 林巍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忍不住问,“秦冬阳,你要和我彻底绝交,能躲去哪儿?” “不知道。”秦冬阳非常认真地说,“我可能走不了,因为离不开家和哥,所以肯定离不开h市!那咱们也能死不相见。您和沈律不也少碰面了?我和您又不是一个师父,肯定能比他更彻底一些!即便还在法律界混,也绝不当林律困扰! 困扰…… 林巍实在没有睡好,有些头疼,眯眯眼说,“又威胁人!” “真话!”秦冬阳道,“我不擅长威胁人的!” 林巍盯着他瞧几秒,“可是我们到底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可能长久,你非在我这里过这口瘾,只能瞒着别人。为了睡个觉的破事让你哥来跟我翻脸好吗?” 说到底还是在意他哥。 “不好!”秦冬阳努力不去在意“睡个觉的破事”,声音听着没大波澜,“所以我没不打算告诉别人。” “地下情人不好当啊!”林巍又提醒说,“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图钱不图利的,林律替你亏得慌!” 第105章 “不亏!”秦冬阳摇摇头说,“我得着了你的身子。 第61章 敢于心碎 林巍被这句话给惊着了。 他认识的秦冬阳就不是这样的秦冬阳。 中了什么邪门的奇毒不成? 半天之后林巍才再开口,似喟似叹,“你还真是长大了!” “我都二十六了。”秦冬阳宣告什么地说,“早长大了。您没正视过我而已。” 林巍静了片刻点了点头,而后口吻命令地道,“过来!” 秦冬阳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抬眼看他的脸。 就那几公分的身高差距,便需仰视,永远无法平等。 林巍也在垂眼看他,声音沉沉如磁,“我的身子好吗?” “好!”秦冬阳仍很认真地答。 于是林巍不再忍耐。 既然推不开去,干脆就享用吧! 他已反复提醒说明过了,足够开诚布公,足够直言相告。 应该可以问心无愧。 饿者面前摆碗热气腾腾的肉,不吃违背人性! 秦冬阳闭眼体会林巍那个掐颈搂腰的吻,心里感激这人总归肯亲亲的。 明陈不爱,直奔主题地做,却要如何说服自己坦然面对? 只是馋他身子? 馋的是他整个人啊! 意乱神迷在那强有力的钳制里面,秦冬阳全无防范之力地被林巍推到床垫上去,尽情地吻。 裤带将开之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丝理智突然刺醒了人,秦东阳如有神助一般推开了林巍。 林巍歪在旁边看他。 秦冬阳却不看他,反而慌慌张张地望落地窗外。 垫子挨着明晃晃的玻璃摆放,大上午的,再豁出去也不能给人欣赏活色生香! 林巍看懂了秦冬阳的心思,竟然笑了,坐起身去拍了他已经裸露出的后背一把,“有心没胆儿?行了,我没睡好,得补个觉!你回家吧!” 秦冬阳怎么甘心回家? 他略呆坐了会儿,突然对又躺回去的林巍说道,“您先起来!” “嗯?“林巍有点儿奇怪。 “先起来!“秦东阳坚持地说。 林巍瞅了瞅他,缓缓站起了身,想看这人葫芦里面卖什么药。 秦冬阳只把裤带系上就去拖拽床垫。 东侧那间朝南的房有堵挺宽的墙,完全可以挡住这张床垫,之前他已打量过了。 林巍第一时间明白了秦冬阳的意图,但却没有帮忙意思,只好笑地抱着双臂,静静欣赏秦冬阳的努力。 秦冬阳也没要求林巍帮手,只管库库库地使着傻劲儿。 到底不是十分强壮的人,终于把那质量过好所以非常沉重的床垫弄到南屋去时秦冬阳的头上已经浮起一层细汗。 林巍甚是可恶地说,“白忙活。你都臭了,林律不要。” 秦冬阳立刻就往外走,“我洗澡去。” 林巍伸手捉住了他,眼眸随之深邃起来,“秦冬阳,为求个炮你下这么大的力气?” 身上出汗,秦冬阳不敢太往他面前凑,只紧张道,“您疲倦了就先休息,我也可以只陪您睡一会儿……” 林巍扯住他的胳膊把人抖进怀里,再次狠吻住了。 哪儿就臭了? 一层薄汗,湿乎乎的,甚至更没力气了些,滋味儿正好。 有了墙的遮挡秦冬阳就放松多了,胸口都被吻过之后他也无暇再去介意自己什么味道,软着肢体顺从本能。 林巍并不因为缺觉疲倦,他是怪异个体,与沈浩澄分手之后的八个多月清心寡欲得不像三十几岁的人,倒似耄耋暇龄欲念已去,可从得了秦冬阳这个可食之物胃口又大开了。 秦冬阳长相算不算好见仁见智,得爱清淡挂的才肯欣赏,身体却真漂亮,是男人中很少有的骨肉匀亭,不仅上下肢的比例十分恰当,腰臀线条也极流畅。 第二次了,林巍似乎是柔和了些耐心了些,中间甚至生出兴致停下动作观赏这个太主动的年下之人,心里略有一丝惊喜。 此前没有发现他隐藏的性感。 秦冬阳非常怕看,他对自己太没自信,徒劳伸手,想去遮挡林巍眼睛。 林巍攥着那手按在旁边床垫上面,认认真真地瞧那幅那因为紧张局促鼓动不已的腹,瞧那微显蜜色但极柔腻的肤,于刹那间明白一个事实,这样的秦冬阳不像是会娶妻生子的人,好似天生应该被领略的。 天生的吗? 林巍觉得心里某种芥蒂化散了些,突然之间性趣大增。 秦冬阳受苦地哼一声。 林巍这里似个逃难之所,连片床架都没有的,更加不会准备别的琐碎用品,所以即使是再次,秦冬阳的感受不比t市那间顶楼更美妙些,需靠意念撑住。 可他的熬反而取悦了人,林巍明显激动起来,秦冬阳能够清楚感到他的身体出了许多细微同时又很明晰的变化,包括更突出的血管和更急促的呼吸,还有一些无法描述出的触觉。 这些变化自然而然地令秦冬阳体会到林巍的投入,越发放松了些,某些获得占有类的心理暗示更强烈了,而后苦痛渐去,松弛更深。 原来什么什么都能适应。 安静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林巍侧着身体睡了一觉。 秦冬阳从头到尾贴在他的背上,像只小一码的树懒。 第106章 林巍没有纵容自己睡上太久,怕打乱了作息工作日里精神难复,醒过来时动肩耸耸赤在后背上的秦冬阳,“别贴!” “贴一会儿!”秦冬阳之前没睡,人家醒了反而生困,声音粘稠地央求。 林巍没有硬甩,只是说道,“一碗豆腐脑你让我挺多久?起来点午餐吃!” “十分钟。”秦冬阳仍求他说,“再挺十分钟。” 毫无深意的话,林巍却被勾了心魂,猛然转了个身,果断登堂。 秦冬阳没有想到竟会那么痛快,吃惊极了,磕巴两下才道,“不是要起来吗?” “让你适应适应。”林巍的音调有一些坏。 面对着面,秦冬阳忍不住就脸红,他没抗拒,只是微微低下一点儿额头。 “秦冬阳,”林巍认真看着他的样子,“你敢这么不管不顾地往上扑,还会不好意思?” 秦冬阳任凭他在,也不介意这种性质羞辱的质问,只央求说,“冬阳。” “嗯?”林巍没有明白。 “至少这样时候?”秦冬阳有些委屈地说,“别喊全名行吗?” 林巍如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心房,他忘了饿,重新翻上,要看一个秦大沛也不曾见过的秦冬阳。 再睡醒时都傍晚了,林巍这次毫不犹豫,直接就从床垫上跳起身去,一边利索地穿衣服,一边用光脚踹秦冬阳的屁股,“起来,叫东西,吃完了回家。” 秦冬阳睡得晕头转向,揉着眼睛钻出被来,没注意到身上遍布红痕,只懵然应,“林律吃啥?” 林巍把眼瞧了瞧他,又改口说,“我点吧!你起来就行。” 秦冬阳周身酸痛,半点儿都不想动,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站在地中间缓神。 林巍嫌他动作太慢,快速点完吃的之后警告地说,“你磨蹭也没用。咱俩约法三章,不能随便往我这儿跑,让你来你才能来,而且坚决不准过夜,听到没有?” 秦冬阳彻底醒了过来,绕在身周那层旖意随着活动逐渐消散,很听话地答应,“知道。” 林巍不知为何跟上一句,“咱们谁都不要放掉随时抽身而退的主动权,别把局面弄得太糟,这样大家都好。” 秦冬阳没有什么食欲,却也不急着走,等到外卖来了,看着林巍大口大口地吃,试探地问,“那您准备多久让我来一次啊?” “没有计划!”林巍好像知道他会问般,想也不想地答,“标准之内可以弹性执行,用不着你操心,等着就是。” 等着就是。 等于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等于就是服从命令别瞎指望。 秦冬阳面色没变。 岁月还是给了他出息,早学会了悄悄疼痛。 明知这里不是一泓救命的水,而是夺命的火,仍旧如饥似渴地投身进来,他便需如隋萌所言,不怕它烧,不怕它炼。 能作我就能受,他默默想,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敢给我就敢心碎啊! 秦冬阳妈终日无所事事,左等不见儿子回来,右等没有孩子进门,前后打了十来通电话,秦冬阳始终不接。 他静音了。 秦冬阳妈自然惦记,就又给秦大沛打电话。 秦大沛大包大揽地说,“肯定是跟他林律干活去了,不方便接。我看着他俩一起走的。没事儿啊婶,我那哥们特别靠谱,保证能把冬阳护得周周全全,咱都不用操心。这两人就是工作狂,休息日也不好好休息,回头我批评他们啊!” 他若知道自己哥们和乖弟弟此时在干啥活,会不会因为那么笃定的“周周全全”扇自己的耳光?还能假意地说“批评”不了? 好在他婶特别信赖这个侄子,挂了电话就把儿子丢脑后了,自己去找姐们逛街喝茶享受人生。 秦冬阳在林巍那儿没吃什么东西,出门打车又觉得饿,胃也不太舒服,人更没有劲儿,进了家门想找他妈讨口热粥,他妈不在,撑着精神再找一找,爸也没在,有心自己煮碗方便面吃,挪到厨房觉得浑身发软,索性放弃,扎进卧室就睡下了。 第62章 实习学生 秦冬阳妈在广场上混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回家来,看见儿子的鞋就扬声问,“你吃饭没?” 不听回答,当妈的人有些恨恼地嘟囔着说,“把家当旅馆呢?”而后故意恶声恶气地推开儿子房门,“出去就没信儿了,让你送个馄饨,接茬儿跑外卖了?”嚷嚷完后看见儿子睡得脸颊绯红,似乎香甜不已的觉硬被自己给吵醒了,又有一些歉然,再怎么心粗也是当妈的人,她就有不好意思地笑,“妈是怕你饿着。这么早就睡了?你是不是加班去了累着了?” 秦冬阳也不解释,“还真饿了,给我煮包方便面吧!” 秦冬阳妈赶紧洗手忙活,同时喊他,“那你起来。小睡一下得了,十点多再睡,要不生物钟就乱了。” 方便面几分钟就好了,秦冬阳妈自己在放牌局的姐们家蹭了饭吃,就坐在儿子对面瞅他秃噜,同时又念叨说,“你干的这是啥活?休息不给好好休息,又被抓走加班,看把我儿子累得……”说着她就“咦”了一声,“冬阳,你脖子咋啦?” “嗯?”秦冬阳有些茫然。 他妈却已兴奋起来,神情鬼兮兮地往他身边凑凑,“儿子你是加班去了吗?谈恋爱瞒着妈吧?啊?当你妈傻?这脖子上都带着印儿呢!” 第107章 秦冬阳的脸颊腾地涨了,他没得着林巍提醒,并不知道身上挂花,被妈一说好似给人按了现形一般紧张无措,下意识地伸手摸住脖子。 他妈伸手打他胳膊一下,“才捂?跟妈装啥?你也不小孩儿呢!二十六了处个对象还不正常?谁还能数落你啊?偷着藏着的。好好处哈,处稳定了赶紧带回家来给妈看看。咱们是不咋富,给你张罗个小房子结个婚的还不特别困难。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说?你哥也早给我透了底儿了,说他样样都管。当哥的是好样儿,你也到底有爹有妈,咋能都让人管?以后在哥面前也不硬气,我和你爸早都打算好了……” 中年女人的发散能力强悍无匹,儿子只是红了一块脖子,她大概都琢磨出孙子来了,秦冬阳特别无奈地去挡他妈的嘴,“哎呀行了,当导演也没这么拍片子的。” 他妈越发嘿嘿地笑,“行了行了!我就看你是不是永远捂着盖着不跟我们直说!” 方便面还剩半碗,秦冬阳的食欲又消失了。 说? 怎么说呢? 他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澡。 他妈被儿子疑似恋爱的事激励起了情绪,没太埋怨他又剩了东西,只笑着骂,“臭毛病总不改,以后娶了媳妇看人烦不烦你!到那时候一个眼神都比你妈啰嗦一车好使!” 秦冬阳当真嫌弃他妈啰嗦,哗哗放了热水,稍微冲了一会儿方才想起到镜子前检视自己身体,而后立刻吓了一跳。 林巍对他多不客气秦冬阳有很清楚的认知,却没料到竟会如此无所顾忌。 反复敲打提醒对方隐藏关系,却又不肯考虑别人的隐藏成本,林大律师真够混蛋的了! 周一早上的首项工作就是事务所例会。 主持人仍旧是头号领导李擎正。 他的身边站着两位十分年轻的人,所以开门见山就做介绍,“大家差不多都认识了吧?我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他的手掌朝相对健硕些的那个示意了下,“张依卓,这位,”老律师接着示意另外一位看着瘦削些的,“成蔚。都是h大的法律系准毕业生,从今天起开始在咱们所实习。当然了,后续毕业以及通过法考之后也将是咱们所的新生力量,五六点钟的太阳啊!座内各位都是前辈,多多照顾提携包容指导啊!” h大是省属重点院校,一本,比秦冬阳的母校办学能力略高,办学声望也稍高些,可是诺正所里除了秦冬阳外基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别说新生力量,就连林巍和钱宽藏这种老资历的律师本科读的都是响当当的学校。 由此可见小景的消息来源无误,这俩准毕业生真是关系户的孩子。 但这不干别人的事,座内都是人精儿,听李擎正说完话立刻鼓掌欢迎,半点儿都不含糊。 包括林巍。 林大律师爱穿的几套衣服大概是都送洗未取,今天换了一套略泛藕调的蓝色西装,那是秦大沛送给哥们的生日礼物,东西如同送礼的人,瞧着一本正经,给点儿阳光就能看出跳脱嘚瑟烧包张扬。 好在穿的人儿气场够沉,很压得住布料色泽,否则久不像律师像伴郎了! 大概睡得不错,林巍瞧着神采奕奕,态度认真又不显得过分严肃地瞧着李擎正隆重其事地给俩小实习生介绍钱宽藏,唇角浅弯兴致极好。 轮到他自己时,这位素以人情淡薄著称的人竟然露齿一笑,给足了李擎正面子,也向后学晚辈彰显了爱护关照之意。 注意他神色的秦冬阳却被那八颗牙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躲躲视线,转目之间正好瞧见那个叫成蔚的眸里同时神采大盛。 好的事物谁都动心,优秀的人儿当然一样,秦冬阳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自豪,毕竟那是他的上级律师,也是他的床伴,然而不知怎么心里却不舒服起来,如同珍宝遭人觊觎,第一反应不是炫富,而是起了提防之意。 过了林巍,剩下的几名律师助律们李擎正都介绍得略快,很快兜回话头来说,“小张小成上个礼拜已经过来了,除了林律出差大家都熟悉了,所以咱别耽误工夫,抓紧时间讲讲正题。既然当成咱的年轻力量培养,指导律师这个重任,我的意思还是交给咱们所最能打的钱律和林律,大家有没有意见?” 谁会有意见呢? 实习生并没什么工作能力,除了添乱基本帮不上忙,这俩又靠关系来的,深了浅了都费思量,并不值得争抢。 李擎正听下属们纷纷赞同,便按惯例,先对钱宽藏说,“自古只有师父挑徒弟没有徒弟挑师父的,老钱你先选吧!” 钱宽藏竟然笑了,“李律你别当着小孩儿给我戴高帽啊!这个优先权给的,小孩儿们不知就里,还真以为我老钱是诺正所的老二了呢!回头咂摸出来不太对劲儿心里得不是味儿!咱所最能打的还是林律,林律先挑!” 这人滑头又不吃亏,非但借这机会把自己对老鼠仓案的不满委婉表达了出来,还假装谦虚低调地将了李擎正和林巍一军。 都是千年狐狸,李擎正也没怎么意外,只笑了下,“钱律大将之风啊!不居功不自傲的,难得。这点儿小事谈不上啥优先权的,那就林律先选!” 林巍倒是当仁不让,笑着说道,“我这人从来不要脸,让选就选。不过先说好了,指导律师就是指导律师,别整那些师父徒弟的活,封建糟粕,压人。瞅着两个小孩儿都怪好的,都挺招人稀罕,哎呀我这选择困难症啊!小秦你帮林律定一个吧!” 第108章 秦冬阳没有想到皮球还能踢到自己脚边,根本就没考虑会不会得罪到人,张口就说,“小张身材结实,正好补我的短,咱们合作一下?” 李擎正闻言便推身边张依卓道,“痛快!小张去跟林律,成蔚你跟钱律学习,就这么定了!” 张依卓挺高兴地走到林巍这边,坐在秦冬阳帮他拉出来的办公椅里,礼貌里面含着些许感激地笑了一笑。 成蔚似有些许落寞,但也很快展出笑容,先给钱宽藏轻轻鞠了一躬才到小景身边坐了。 会后出来,张依卓亦步亦趋地跟着秦冬阳说,“感谢秦律赏识。” 林巍耳尖,立刻挑拨,“他看上你壮实就是赏识了吗?想让你帮着干点儿体力活是真的。” “我能干!”张依卓立刻点头,“有劲儿!” 林巍闻言就笑起来,大步进了自己办公室,扎腰瞅瞅吩咐秦冬阳说,“你去帮他申请一张桌子,摆你前面。” 秦冬阳放下手里的开会资料,点头出去。 张依卓想要跟着,林巍叫住了他,“唠唠!” “哎!”张依卓连忙停住脚步,眼瞅这秦冬阳走了。 “为啥学法律啊?”林巍问他,“我们那个时代报志愿是瞎子摸象,你高考都啥时候了?谁都知道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这路挺窄,咋有胆挤?” “学不好数理化,”张依卓实在地说,“文科男的选择也不多。我叔叔在司法口工作,建议我学。” “哪位领导?”林巍要的就是这点儿底细,他当然可以直接问李擎正,只不过即使只是弄到身边一个实习生来,考察考察对方的脾气品性也是他的例行功课。 “不是什么领导。”张依卓搓了搓手,“就在市法的审管室当个主任,名叫张鑫。” “那还不是领导?”林巍立刻哈哈地笑,表示亲热地说,“法律世家前途无量,林律以后还得指望你呢!哎?你不打算考公?” “先出来实习见见世界。”张依卓说,“我叔说我太木,需要社会历练。” “嗯!”林巍不予置评地点头,“那个成蔚呢?家里谁干这行?” “姨妈姨夫都是市检的,姨妈厉害点儿,在总支部,姨夫是自侦监察室的。”张依卓一五一十地答。 林巍对他咋舌,“幸亏小秦把你选来,他更吓人了点儿。” 张依卓知道他开玩笑,嘿嘿着道,“林律逗我。” 第63章 特殊待遇 秦冬阳在后勤处等桌椅的时候碰见了成蔚,年轻人直截了当地说,“秦律为啥看不上我?” 秦冬阳被他弄得一愣,“咋这么想?我是不敢耽误会议流程,匆忙乱选,事前毫不知情,所以没有任何评定标准。你别当成个事儿,钱律林律都是诺正所的大拿,谁当指导律师都是一样的么!” “怎么一样?”成蔚小声嘟囔,“光看取桌椅的事情就瞧出来不一样了。” 秦冬阳又是一怔,不由自主地道,“别想太多。等下我帮你搬过去,小景忙着呢吧?” 成蔚这才对他笑笑,“那倒不用,我也不是搬不动。” 因为这点儿沟通,秦冬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拖着桌椅回来时候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张依卓接他接出老远,小心打量打量他说,“麻烦秦律。” 秦冬阳摇了摇头,“我虽然拿到了执业证,一直都干助理的活,你别秦律秦律,好像我跟林律平起平坐似的,叫秦助吧!” 哪有实习学生这么称呼前辈的呢? 张依卓有些为难,“那我叫您秦哥行不行啊?以后一门进出,您多照顾小弟。” 秦冬阳见这年轻孩子态度恭谨,有些不太习惯,压低声音嘱咐他说,“咱们所就李律钱律和林律的助理和上级律师在一个办公室里,剩下的律师屋子都小,装不下。所以一门进出的话以后别总说了,显得不太合群。” “嗯嗯!”张依卓连连点头,“我不懂事,秦哥多告诉我。” 两个人合力布置新办公桌,林巍已经没有兴致理睬他们,反着椅背,眼睛望着窗外景色,给向乾打电话。 秦冬阳边忙边竖耳朵听着。 还是集资案的事情,秦冬阳心里暗想一协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林律又给了武老板一顿拍打,估计二协快有信儿了。 三年助律并没白当,快午休的时候,肖非艳给林巍发了消息,“二协时间定了,让冬阳注意查看。” 事情真朝检法和向乾期待的方向发展,林巍挺高兴的,站起身来对秦冬阳和张依卓说,“走!头一天,给小张接风去!” “哎呀林律这么客气!”张依卓立刻不好意思。 “不客气!”林巍随意地说,“以后同进同退互相照应。” 秦冬阳闻言不由瞟了林巍一眼,想起自己三年前刚到他身边的头一天好像没有这等待遇,那个林哥丢下新任助理自己吃饭去了。 三人先后出门,赶巧碰上小景去茶水间,硕士助律躲着林巍视线,悄悄拉了秦冬阳一把,压低嗓门问道,“干啥去啊?” 秦冬阳脚步略慢,示意张依卓一下,“给小张接风。” “啧!”小景略显艳羡地说,“真好。钱律也说接风,不出去,让我多点两个菜,那还不是外卖?” 秦冬阳生怕林巍自顾领着张依卓走,不敢落后,控制着脸上表情跟小景摆手告别,快步跟上去的同时心里暗想:这个钱律实在太抠了点儿。 第109章 “爱吃什么?”等都坐上林巍的车,大律师主动询问。 张依卓连忙说,“啥都爱吃林律,我胃口好!” “嗯!”林巍夸他,“是爷们样儿。”说着他就发动了车。 秦冬阳表面安安静静,心里却不忿道:胃口好就是爷们儿样了?林大律师还真爱护后学。 林巍把车开到一家老菜馆前,又问张依卓道,“这里锅贴不错,你爱不爱这口?” “行!”张依卓十分真诚地笑,“我可没说假话,真胃口好,吃啥都香。林律喜欢锅贴?” 林巍淡淡地道,“小秦爱吃带馅儿的东西。” 秦冬阳闻言微微一怔。 他跟林巍合作近三年了,大律师虽不怎么积极带他吃饭,一处用餐的时候却也不少,从来都没听他问过自己喜欢吃啥,原来是知道的。 秦冬阳确实爱吃带馅儿的食物,不是他妈做的那种实在难下咽的,而是因为缺少什么向往什么,热衷一切味道好的包子饺子锅贴馄饨。 这点他和他哥不太一样,秦大沛吃肉喜欢酣畅淋漓,创下过捧着半条烤羊腿上嘴啃的壮举,秦冬阳跟哥相比起来就是小儿科了。 也是当爷爷的偏心,疼大孙子不如疼小孙子厉害,老人家退休工资不低,活着的时候隔三差五就领秦冬阳去吃各式各样的老菜馆,今儿羊肉烧麦明儿牛肉饺子,特别解馋。 而从爷爷去世之后,除了手艺拙劣的妈偶尔在意儿子那点儿口味,别人似乎都不把个大孩子的偏好当成回事儿。 秦冬阳完全没有想到林巍了解自己,给新实习生接风的头顿饭选了家老菜馆子。 吃了好多天里最饱的一顿。 张依卓倒也没有说谎。 林巍点了七盘不同馅的锅贴,每盘都十二只,只只个头不小。 大律师估计都没尝全就又点了一碗米饭,大概不够爱好,秦冬阳每种吃了两个,基本就没余地再吃菜了,剩下的全部都被张依卓给包干了。 胃口实在是好。 林巍瞅着人都要打嗝了还笑着问,“喜欢哪个馅儿的咱再点上一盘。” 张依卓连连摆手,“我是怕浪费了,再吃就成猪了!” 秦冬阳面无表情地想这还不是猪吗?下午不困我就服你。 林巍只是说说,没有真点餐的意思,把他自己那份米饭和菜吃干净了,有意无意地说,“这点小秦得向小张学习。” 秦冬阳现在都不能看张依卓的脸,否则胃里就顶得慌,只尬笑笑,没有吭声。 林巍丢筷结账,上了车后又问张依卓说,“上午跟着小秦看了半天,瞅出啥了?” “林律正进行的全阶段案子,一个是杀害女童一个是老鼠仓,还有跟朗乾合作的集资案,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惊人的工作量。”张依卓特别实在地说。 指导律师对太好了,年轻学生没大戒心。 秦冬阳无法评价他对工作量的看法。 林巍点头,“是。你跟着熟悉熟悉就行。全阶段的案子也不好接,谁家的钱都是钱,谁请代理都得掂量掂量荷包。后面有阶段性的咱们也弄两个,你好跟着锻炼。” “谢谢林律。”张依卓赔笑地说,“李律事先嘱咐过我们,说林律心高气傲,挑案子打,不咋在意挣钱。所以也不用太照顾我。” 林巍甚是自嘲地笑,“别把李律的话太当真事儿!你才刚来,知道的东西只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或者故意诱导你知道的,未必就是真实林律。谁不喜欢钱啊?” 张依卓没太听懂这话,只好接着笑,“李律哪会糊弄我这样的笨蛋?” 秦冬阳也没听懂,但他习惯了林巍这种有话不好好说的脾气,仍不做声。 “这是批判!”林巍似对张依卓道。 人高于众,必受群非。 林巍骨子里面藏着自傲,觉得做人应该爱财有道,不太愿意没有吃相,但又做不到沈浩澄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爱咋咋地地蔑视他人评价,一边孤狂一边充满戒备,自己也挺拧巴。 没谁解得他的真实感受。 回了律所还没有到下午上班时间,外厅工作间的助理律师和行政人员们都在小寐,三人悄悄进了办公室后,林巍随口说句,“你俩也歇一会儿。” 张依卓眼见外面睡倒一片,觉得午休天经地义,就回桌边趴着去了。 秦冬阳却小心翼翼地摸过林巍的杯,给他冲咖啡去。 这大律师精力过人,甚少午睡,但却嗜烟嗜酒嗜咖啡,嘴巴淡些就会难受。 虽然动作极轻,张依卓仍听见了,抬眼看见他出了门,却不好问,只是张望了会儿。 小景鬼鬼祟祟地跟进茶水间里,压低声音问秦冬阳,“来新人了,伺候茶水的活咋还捂着不交?” 秦冬阳翻他一眼,怕吵外面的人睡觉,嗓门也低,“别老弄些以大欺小的破规矩。” 小景往他耳朵底下贴贴,“成蔚后台可硬,我敢欺负?吃饭时候唠了底细,估计钱律得后悔自己不够隆重,晚上还得给补。可惜咋也不是头一顿了,让你们林律给比下去。” “比下去啥?”秦冬阳慢慢地搅咖啡,“林律没有那么细致。放在晚上更正式呢!” 小景又问他说,“你那小张咋样?” “挺好!”秦冬阳简短地说。 “这就看出好了?”小景提醒他说,“我可告诉你啊,现在的小孩儿,干活不一定多厉害,搞关系走捷径的脑子都灵着呢!你别太实心眼儿了,防备着点儿。” 第110章 秦冬阳皱眉看他,“防备啥?” “装!”小景立刻说他,“防备你的地位被人抢了呗防备啥?” 秦冬阳想要说他小人之心,想起自己在会议室时对成蔚的那种不悦,没底气说,只好改了话道,“我有个屁地位?值得谁抢?” “林律可是你的大招牌啊!”小景笑嘻嘻地说道,“那还不是地位?谁不高看一眼被他关照的人?” 秦冬阳又想反驳“关照”的话,胃里装着人家请的锅贴,突然不愿再废话了,伸手拿个纸杯过来,“也就你总高看我吧!” 第64章 甭管太多 端着咖啡回去,张依卓已经趴在崭新的办公桌上睡着了,秦冬阳几没声响地把纸杯放在他的杯子架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将林巍那杯送到他的手边。 林巍望着窗外想事,眼睛瞄到秦冬阳的谨慎样子,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蹙,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之后很随意地放在桌上,发出喀拉地响。 刚转过身的秦冬阳立刻看向睡觉的张依卓。 实习生果然醒了,先有几秒茫然,而后看清杯架上的咖啡,马上回眼瞅瞅林巍和秦冬阳,并对后者露出一份很真诚的谢意,“还让您给我弄喝的。” “顺手。”秦冬阳不想给他压力,缓缓坐到自己桌边。 林巍成功弄醒了人,非常自然地侵占起下属的午休时间,“集资案是合办的,二协也很关键,咱们不能随便添人,前期工作小张也没经手,单独参加协商会也长不到见识,等再会见范晨和他父母的时候跟着去吧!这也便宜那魔鬼了。” 秦冬阳答应下来,“要申请个会见吗?” 林巍闻言略作思索,“先申请他继父和母亲的。” 张依卓连忙放下纸杯,走到秦冬阳的桌前,虚心好学地说,“现在什么程序都是网申,我还不熟流程,秦哥教我。” 林巍听到这个称呼眉峰再次动了一动。 秦冬阳却很平淡,“你拽凳子看吧!头一回看,下次我瞅着你动手操作。” 坐在后面的林巍见他态度自然得很,瞳孔向下走走,不知在想什么。 下午没有出门,秦冬阳已把t市收集到的资料全部传到电脑里面,林巍一边浏览一边琢磨,不理凑在一起研究范晨案的秦冬阳和张依卓,几十分钟之后他被某些东西卡住,蹙眉思索半天,想要咨询咨询瞿梁,待打电话记起屋里多了个人,因而改发信息,边忙边为这点儿介意生了一丝烦躁。 再没经验的外人也是妨碍,屋里若是只有秦冬阳就自在多了。 这么想着,林巍突然又有一点儿惊讶。 他记起来自己从前对待助理都有些许防备保留,那几乎是一种本能,怕人看破内瓤的自我保护意识。 前助理离开时候他给了笔丰厚别金,一方面是因为秦冬阳的到来顶走了人,林巍不愿为此对方心生怨恨,另一方面也是不管怎么都在身边久了,总比旁人更了解他,避免为敌。 但他好像从来都没担心过秦冬阳对自己的了解。 这是为什么呢? 有那肯跟自己推心置腹的哥,小堂弟弟便是同队的人? 还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早晚会有一睡? 哼!林巍心里嘲笑自己:别太托大!睡觉这种事情,好的时候是恩,翻脸就是仇恨!甚至不如没啥关系。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干大事的最终折在红颜蓝颜手里?人家能把自己抵典给你就是有要求的,不令满意自然反水。 这样想着,他就停下发信息的手指,抬眼看看在跟张依卓喁喁而谈的秦冬阳,非常认真地想:你的要求是什么呢? 秦冬阳似有所觉,回头望来。 林巍于那瞬间垂下视线,继续编辑信息,凭借上睑遮掩住了那些突然之间生发出的胡乱心思。 秦冬阳又转回去。 林巍没再看他,只在心里批判自己:贪爽快的男人,总要付出更多东西来为下身买单。爪子多软的猫儿,也得防它突然挠人!一时糊涂就会跟着无限麻烦,真他妈的活该! 新人头一天来,林巍没有加班,准时准点地离开办公室。 碰上钱宽藏领着小景和成蔚在等电梯,钱宽藏笑呵呵地表示邀请之意,“林律这是不太忙啊?一块儿?” 林巍摇头,“我不抢你东道,哪天咱俩单约。” 钱宽藏闻言便用眼睛扫扫张依卓,“那小张来?不跟成蔚是同学吗?都熟。” 张依卓眼见本来离自己有两步远的秦冬阳突然拉近了些距离,挺明白事儿,“不了钱律。以后有的是机会叨扰。今天就不打扰你们师父徒弟亲热。” 钱宽藏立刻哈哈地笑,“这小孩儿哈!你们林律不都说了?别搞师父徒弟那套。” 成蔚也看了看同学,却没说话,只笑了下。 六个人共同乘坐电梯下到一楼,钱宽藏领着助理和实习生直接进了停车场,林巍则慢些许,“小张利用什么交通工具上班下班?” “我坐地铁。”张依卓说。 林巍夸他,“这个梗好接触社会。那明天见?” 张依卓很礼貌地同他告别。 望着新来的人走向地铁站去,林巍回眼瞅瞅秦冬阳。 秦冬阳顺口说,“不知道这小孩儿家住多远。” “谁是小孩儿?”林巍认真皱起眉头,“都快大学毕业了,什么小孩儿?真是遍地巨婴了呢!” 第111章 秦冬阳被他怼得心里糊涂,暗道就是一个职场前辈对后辈的称呼而已,再说我都二十六了你还看不上呢,他咋不是小孩儿? “他和钱律怎么相处,”林巍继续道,“是张依卓自己的事,你操什么闲心?” 秦冬阳更有一点儿吃惊,“我没啊!” 林巍不满意地瞥他一眼,“烂好人!自己回去吧!我有事,不顺路。” 秦冬阳倒没指望他送自己,只是好奇那个“有事”,脱口地问,“您忙啥去?” 林巍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提醒你看着点儿线!别管太多。” 秦冬阳下意识地望向脚尖,不明白林巍所谓的“线”该在哪里,再抬头时数落他的那人已经上了自己的车,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心说林律什么时候看我能顺眼啊? 林天野刚出小野的门秦大沛就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声音轻佻,流里流气,好像恶意逗弄小姑娘的地痞。 林天野吃惊看他,“来了你不进屋?现在这么暖和了吗?” “反正不冷!”秦大沛抖抖外套上的凉气,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哥们太了解你的习性了,傻认死理,这么嘱咐注意安全还是卡点出来,不早一分不晚一分。孤胆英雄半夜出没,丁点儿变化没有,真不知道应该夸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缺心眼儿!” 林天野明知他是一片好意仍忍不住反驳,“我是什么要员值得被人费大心思琢磨?欺负哥们没文化啊你跟我说习性?咱可从小看着动物世界长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大沛还挺不耐烦的,“麻溜走!秦大爷扔着秦大奶奶独守空房出来接你这个功臣,赶紧塞回家去,腾出身子要给夫人做夜宵呢!” 林天野被他闹得啼笑皆非,“谁要你接?我没车啊?” “你的放这儿!”秦大沛压低了些声音,“哥们帮你加装了高性能的记录仪,全天候长待机,放这儿停它两天,万一录着啥呢?” 林天野更加吃惊,“你是007啊?” “别废话!”秦大沛用肩耸他,“像你那么傻白甜呢?我都在你车边鼓捣半天了,察觉了吗?这是哥们仗义,明告诉你,万一你和哪号人物车上play play,被我抓着把柄勒索钱财都没办法。” 林天野听他说着说着就拐邪路上去,伸脚就踹,心里却又觉得安慰——好在没有录着常在峰周六晚上那场胡话。 两人先后上了秦大沛开来的车,林天野左右看看,又讥讽道,“你是哪路大侠?刚保护完沈律,又来照顾我这贫苦之辈。” “浩子骄傲!”秦大沛淡淡地说,“不让保护。你学乖点儿,让秦大爷展现展现侠者风范。” “不让保护车还不换回来?”林天野没上这话的当。 “亲朋友,”秦大沛学他语气说话,“除了媳妇不换啥都可以共享,我乐意啊!” 林天野顺口骂他,“肖检听到剥你的皮!” “我说啥了就得挨剥?”秦大沛不当回事。 林天野没再闹了,“说正格的,打明儿起我真注意,你可别折腾了!大老爷们,丢不丢人二说,肖检工作多忙?你好好当家里的后勤部长,不光晚饭夜宵就完活了,也陪着说说话唠唠嗑,否则感情都弄淡了。” “耽误不了一会儿!”秦大沛仍不在乎,“哥们把老婆举手举脚供着,用你操心?” 林天野有点儿对不上话。 秦大沛长得好,但跟林巍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和沈浩澄天生英正的味道不同,他有一种漫不经心痞气十足吊儿郎当邪魅不羁的帅劲儿,给别人的感觉不太好用啥具体词汇形容,但很吸引眼球。这种条件太有资格当玩家了,哪怕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也有大把蠢货甘之如饴地过来送钱供养,可秦大沛真如自己所说,举手举脚地供着那位事业心全面压倒身高体态上的优势外表玲珑娇小其实雷厉风行的女检察官,老老实实地当家庭妇男,生命重心除了老婆就是几个过命哥们。 “没声儿了呢?”车早上了大路,秦大沛问。 “琢磨秦大爷的事业心呢!”林天野道,“都送肖检用了?拐末既然是半死不活的假把式,咋能栓死你个大高材生?” 第65章 夫复何求 秦大沛素来都有拨开批判专听夸奖的过人本领,闻言嘿嘿地乐,“你这号称初中毕业的半文盲看谁都是高材生呢!不过秦大爷也不是打头儿就这么淡薄名利,我爹刚折那会儿心里特恨,父母都在牢里,爷爷进医院了,叔啊婶儿的塌天一样,冬阳整天眼神惊恐,哥们憋着情绪无处发泄,总偷着骂——不就是钱?至于冒没命的风险弄吗?以后看我秦大沛的,保证可以兼得。所以就不学法律转金融了,觉得方便挣钱。可是野子,真踏进圈儿咱才知道,凡是沾大钱的东西都他妈臭,别说命了,人格信仰尊严理想,什么什么都得搭上……那就配不上肖非艳了。有一阵子我想分手,真的,我这玩意儿先溜……结果就被巍子逮着痛揍一顿,从那哥们才真服了,实在打不过他,哈哈,之前都是瞎闹,真急眼了打不过他。” 本来是很丢脸的事,越说他倒越高兴了,不住哈哈。 林天野笑不出来。 “那俩家伙一武一文,”秦大沛仍旧津津乐道地说,“把我揍得动不了啦,浩子又跟过来开训,说什么要做他们朋友就得堂堂正正,分手可以,无缘无故不行,理由不充分更不行。哥们回宿舍去边养伤边琢磨,人活一世,三尺床五尺堂,广厦三千只住一间,为了没完没了地贪图铜板,媳妇媳妇丢了哥们哥们没了,划算吗?不划算。所以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从此当个没用的废人。你看多好?小飞燕工资不低欲望不高,甘之如饴地养着我,顺着他俩还认识你,到啥时候也闷不着,还求啥呢?我都不愁钱不钱的你总操啥闲心?” 第112章 林天野瞪眼琢磨半天,他虽调皮成性,言辞功夫却远远比不上秦大沛和林巍,属于那种没用时候花说柳说,一遇到大事儿就思绪万千,越碰上关键问题越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吐不出的类型,所以很快放过自己,又把话题改回去了,“说巍子我更得问,你俩商量好了吧?谁一三五谁二四六?哥们一劈两半以身相许吧好不好?” “可不要!”秦大沛马上摇头,“臭老爷们,我不稀罕。巍子估计也不喜欢你这样的,不然早下手了。他可没说什么一三五二四六的,是秦大爷眼尖,立刻看出他的心思,专门来抢功劳!你别挑三拣四的啊,他那工作性质,十点钟说不好人在哪儿呢!再说白天累成狗了,晚上来是能来,肯定黑着破脸,你愿意看?大爷接你不好?” 林天野没再啰嗦,异常干脆地说,“谁也别来了。明天起我领小江子回家住,走路有伴,让你们放心。” “啧……”秦大沛还要说啥。 林天野马上挡住他的话头,“你们别跟常在峰一样大惊小怪!谁那么蠢?明知道警察盯着我爸的案子查呢,顶风送上门来?我说注意就会注意,把谁当纸糊的?” 秦大沛见他态度认真,只好嘱咐了句,“也行吧!那你别卡十点,今儿早几分钟明儿晚几分钟的,虚实结合,还能耽误多少生意?教条!” 车子已经离开“小野”老远,林天野仍旧回身望望,好像能看见般,“大沛,‘小野’对我来说也不光是挣钱工具,它在我爸眼里是个能养老的正经行当,当初我打算支店的时候他乐得不行,一个劲儿说‘快让巍子帮取个名,那孩子有文化,取个好名!’” 秦大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天野想他爸,赶紧就打岔说,“我知道是巍子帮你取的店名,还有典故,野小什么来着?” “生小出野里。”文化不高的林天野清清楚楚地道。 秦大沛以前听这典时并没什么触动,这会儿突然明白什么,闭嘴开车不说话了。 “媳妇!”成功把林天野送进家门的秦大沛刚一进屋就献宝似地挑高手里的炸鸡和炒年糕,“看你老公买啥好吃的了!” 肖非艳在外面是正派严肃的检察官,在向乾和沈浩澄林巍面前是千杯不倒的女英雄,没人时候还是小姑娘心,看着炸鸡和炒年糕就高兴,“哎呀,算你小秦子知道本宫的心,有赏有赏!” 秦大沛吃的都顾不上放人就蹿到媳妇身边去,拿大脑袋去蹭爱人的背,表情跟个温顺大狗一般无二,“赏啥赏啥?我最近戒烟戒得可认真了!” “骗鬼呢!”笑语晏晏的肖非艳立刻就板了脸,“快点儿装好了开吃,我还没忙完呢!” “几点了你还忙不完?”秦大沛高声抗议,“全院只有你干活吧?” “废什么话?”肖非艳起身去拿碗筷,“自己负责自己的事儿!还是干爹打的那个集资案,明天二协,代表们提前就把诉求给到咱们,我主抓的,不得下点儿功夫?” “啊!”秦大沛伸手撕开炸鸡袋子,既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怏怏,“这回差不多呗?” “差不多!”肖非艳盯着他的炒年糕瞅,“替你干爹和哥们高兴吧!” “我就替我媳妇高兴!”秦大沛无情无义地说。 肖非艳见他跟个小孩儿似的,伸手摸摸那张不太够得着的脸,安抚地说,“那也对。都没白忙活。” “我能不能白忙活啊?”秦大沛逗欠地说。 肖非艳笑得意味深长,“干啥不得凭本事啊秦老板?” 秦大沛一把就将爱人举了起来。 “哎!”肖非艳人已升上半空,丁点儿都不害怕,眼神犀利地威胁,“麻溜放下!年糕凉了本宫赐你三尺白绫!” “最毒妇人心!”秦大沛情知今晚是没戏了,气咻咻地啃了媳妇一口,然后把她好好放在餐桌旁边,一脸愤恨地痛诉道,“啥都摆你老公的前面。正义,事业,还有炒年糕!” 二协定在上午十时,地点仍旧安排在长山区检察院。 刚上班没大一会儿,秦冬阳先往肖非艳的办公室走,里面正好出来两个男人,看服饰不是公职人员,其中一个无奈摇头,“起个大早来碰钉子!这小个子娘们还真不好对付!” 秦冬阳听到是句极不尊重的话,背上肌肉立刻绷紧。 “小个子娘们”,当然就指肖非艳了。 略微隔着一些距离,二人没太注意秦冬阳,另外一位笑嘻嘻地,“你想开点儿!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岁数的女的精力正旺,夜里睡好了耍你玩玩正常,要没睡好怨气冲天,拿你泄火就更正常了!” 话里话外都是下流意思,甚至嗤嗤起来。 秦冬阳眼睛冒火耳朵冒烟儿,立刻就喝,“你们再说一遍?” 二人声量不高,以为谁也没有在意,未防突然被盯上了,立刻遮掩,“我们说啥了?你喊啥啊?” 秦冬阳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们,眼刀利得能杀死人。 林巍进大厅的时候被个熟人拖住说话,此刻刚拐过来,见状就道,“怎么了?” 那两个人看见林巍立刻点头哈腰地笑,“林律师啊!” 林巍扫那二人一眼,想不起来对方姓甚名谁,还是给了一点儿客套意思,“啊!巧遇。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儿吧?”其中一人想起秦冬阳大概是林巍的助理,立刻又往他的脸上瞅瞅,而后继续对林巍赔笑道,“应该是误会!林律您忙啊!您忙!” 第113章 说着二人快步走远了去。 秦冬阳意识到这里不是吵架斗气的地方,涨起来的脸庞却没办法迅速恢复,连着吸了两口长气。 林巍见状就又瞥了瞥已经走掉的人,再次询问,“到底怎么了?” “他们嘴里不干不净……”不知怎么,见着林巍,秦冬阳就有一些委屈,如同小孩儿见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 “说你什么了?”林巍沉下了脸。 秦冬阳摇了摇头,“不是说我,说我嫂子!” 林巍面色更难看了,“说小飞燕什么了?” 秦冬阳不想学,“算了!也没敢大声说,瞎嘀咕的。怪我耳朵尖。” 林巍闻言又瞅了他两秒,“嗯”了下道,“你嫂子这工作就是得罪人的,别太认真。” 秦冬阳点点头,马上整理整理情绪,没再纠结此事。 可是林巍嘴上淡淡,见着肖非艳说了几句等下二协事宜之后却似顺嘴地问,“进来时碰见俩人,人家认识我我不认认识他们,干啥来的?” 肖非艳闻言就笑,“你这目中无人的毛病总是不改,难怪外面都在偷着骂你。那俩也是老律师啊,一个是卫宇所的王春强,一个是繁盛所的冉世嘉,肯定跟你在哪儿碰上过的。” 林巍闻言仍旧淡然地笑,“这两小所,律师还往一块儿凑乎?合作办案?” 肖非艳许多事忙,仍未多想,“都像你这么能耐呢?总是抱团才好取暖。是合作吧?一个接了富隆百货的妻诉夫家暴案,另外一个则是富隆总经理刘波诉妻弟职业侵占的自述案件律师,一家的事儿,两个律师当然可以交流交流的啊!不过这二位仁兄也太精明了些,案情不够他们操心的了,总想往别的地方使使劲儿,都往我这儿跑好几回了!赶上今天忙,没啥心情搭理他们,打发走了!” 原来如此,林巍假做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第66章 英雄救男 之后众人都往会议室去,林巍趁秦冬阳认真准备二协资料的空隙站在走廊拐角处给诺正所的行政主任毕永吉打电话,“有个案子,富隆总经理刘波老婆诉刘波家暴的那个,你想办法给我撬过来!” 毕永吉听了就笑,“你咋对他感兴趣了?” “就突然!”林巍并不解释,“代理费好商量。你说行不行吧!” “我不行你也得行!”毕永吉大包大揽地说,“就冲林律的名头,不得把他乐屁了呢?不过你得欠我个情,还有一个亲戚家的案子,帮着一起打了!” “真他妈精!”林巍笑骂。 二协这天工作量巨大,为令双方满意利索收尾,以向乾为首的五名大小律师耐性十足地陪着谈判代表们逐人逐笔确认还款金额。 到午饭时还没忙完一半。 检方送佛送到西天,很体贴地准备好了盒饭。 债主子们既不习惯吃盒饭,也不习惯和向乾林巍沈浩澄这样的对手一起在谈判桌上用餐,拒绝了检察院的好意之后出去慰劳自己。 向乾没有丁点儿大律师的包袱,抓过一个盒饭就吃,甚至还夸了句,“这儿的后勤挺不错啊,荤素搭配的呢!” 肖非艳当然也跟着他一起用餐,闻言就道,“那您也少出来吃点儿。这案子结束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向乾闻言就笑,“你咋跟那哥俩一样?”他用手指一下沈浩澄,然后又指指林巍,“一个看见我去律所就拉着张脸,没封太子就要夺权,想把我的心血据为己有,另外一个罗里吧嗦,不管是打电话还是见面都絮叨我,满嘴都是‘休息’、‘休息’。我是老不死的?出来活动活动碍你们事儿?” 秦冬阳听见这话,不由看看大口吃饭的沈浩澄。 沈浩澄根本不理师父在说什么,只对秦冬阳笑,“冬阳瘦了,最近太忙了吗?” 秦冬阳稍微有点儿意外,“瘦了吗?我没觉得。” “你干啥都认真!”沈浩澄仍旧微笑,“虽然足够年轻,也得知道注重健康。”说着朝他手上盒饭示意一下,“多吃点儿饭!” 秦冬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吃的还行,就是不爱长膘的人。若说工作应该都差不多,沈律手上的案子肯定少不了,池跃也瘦,还适应吗?” 说着他又看看正在认真听向乾和肖非艳说话的池跃,骗自己说助理当然更爱关注助理。 “他喜欢吃肉!”沈浩澄也去笑看池跃,“瘦也有股莽劲儿!” 秦冬阳清晰瞧见沈浩澄眼神里的温柔,不由诧了一诧。 曾几何时,沈律也这般看林律的。 秦冬阳突然生出一丝痛意,替他深爱着的那个人惋惜逝去的真情。 自己固没得到,他也不拥有了。 秦冬阳垂下眼睛盯住餐盒里的饭菜,努力回想沈律对林巍的那种目光具体什么时候消失掉的。 即便从十几岁就已开始暗恋名花有主的人,即使一直陷在没有资格言说的无望里面,也不耽误他为林巍高兴,为其能得幸福开心。 如今还是那双同样的眼,旧人甚至也在身边,视线方向却已全然改变,死掉的已明白死掉,正灿烂的是种新的灿烂。 秦冬阳不懂爱情这种东西。 昔日林律和沈律并肩靠在一处的时候他总觉得两个人是齐躯而卧的狮子,同样威风凛凛目光炯炯,想过爱情大抵就该是那样子,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第114章 可现在看池跃…… 池跃并不娇弱,但怎么瞧也不是个狮子模样,沈律的爱,到底是怎么“移情别恋”地转到了他的身上呢? “怎么了?”池跃终于意识到了沈浩澄在瞧自己似的,低低询问。 秦冬阳听到沈浩澄也低低笑,“什么你都能听入神了,吃饭时间好好吃饭。”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算高,却未掩饰恩爱。 秦冬阳又下意识地瞟瞟林巍。 林巍当然察觉到了。 他作不知。 江畔那夜把话说清楚后,林巍已把旧情给放下了。 他是拎得清楚的人,沈浩澄若是不向前走,别说八个月,十八个月或者八年他都未必能把前章结束,可是人家直说已过去了,他便也真过去,心里怎么疼痛还是正视现实,会在每个不由自主记起来的瞬间立即告诫自己昨日种种已经死去,不管自己做没做好也都尽到力了,救不回转。 留恋无益。 因此也就急转直下地豁达起来,不再嫉恨胜利的人幸运的人,也不介意沈浩澄和池跃在自己面前时有什么表现。 但他厌烦秦冬阳那种似是无意其实含义甚多的目光。 伤疤永远都是丑陋所在,没谁愿意被人看见。 秦冬阳的心太细了,他不喜欢。 所以即使下午的协商议程拖到十九点时方才结束,他也没有要送秦冬阳回家的意思,与向乾和沈浩澄池跃分开之后径直开车走了。 秦冬阳孤零零又怔怔然地望着那个不管自己的人,从那擦身而过的机器运转声中体会到了林巍的毫不犹豫,心头刚起一丝凄凉立刻就被他给亲手扼杀。 本应如此。 他暗暗说。 上司下属,无爱性伴,本应如此,没有什么好感伤的。 摸到甄阳的线索之后,常在峰以为后面便不突飞猛进也会有很明显的进展。 可惜事与愿违。 不但甄阳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王亚兰和蒋振这边也停滞了。 太把事业当真的人想不烦躁并不容易,常在峰几次都很幼稚地想:不如悄摸摸地跑去揍周芯芯她爸一顿,就凭自己这手对付坏人的本事,想不给人发觉大概也不太难。 好在冲动归冲动理智是理智,威风凛凛的中队长到底没犯那个浑去。 老天大概也想找个法子散散他的郁闷。 给妈买的项链还在兜里揣着,这天下班常在峰没在单位流连,果断回家,心说总没进展的话且放一放许是好事。他搭了辆出任务的警车走到昌平街口,因为后面不再顺路所以主动下去,想穿到路对面的公车站去乘坐公车,没走几步不远处的人群骚乱起来。 附近有个小市场,因为天气日暖,卖菜卖水果的小生意人逐渐增多,不少摊位摆到路边来了。 许多本该围着摊位挑选蔬菜水果的人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炸到一样四散奔逃,常在峰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挺直身体张望查看。 有个赤膊男子煞神似地提着一片明晃晃的砍刀,正在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年女人。 常在峰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立刻就朝那个男子冲去。 砍人者看到穿便衣的常在峰后立刻就朝他挥刀子,“躲开!谁挡老子老子砍谁?” 那是一个身材非常健壮的人,似喝了酒,双颊不正常地红着,眼神也很异样,挥刀挥得虽无章法,杀伤力却很强。 常在峰虽然身手矫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机会下脚踹掉他的凶器,只能转着圈地牵制闪躲,想等对方主动露出破绽。 砍人者大概是恨常在峰过来阻挡自己,刀声唰唰,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砍死才能痛快似的。 周围的人都跑远了,只有街口处的交警一边利用通讯设备求援一边赶过来帮忙。 两个警察对峙一个壮汉,后者仗着武器之利,毫不落于下风,反而因为又来了人更生凶狠,拼命乱砍。 刀实在大,刃实在快,常在峰和交警只求牵制这个家伙别去伤害无辜,为了自保无法速战速决。 心有顾忌难比不要命的,持刀凶徒见俩对手一味闪躲,疯性更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大概多少还对穿制服的有些忌惮,专往常在峰的要害处砍。 现实世界没有武功高手,常在峰虽善擒拿格斗,徒手面对寒光凛冽的大片刀还是太吃亏了,职业操守又不允许他丢下队友扭身逃跑,周旋时间稍长就有顾不到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右面上臂就被刀锋划了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沥沥淌了出来。 交警瞥见常在峰受伤,心里越发紧张,一面高声厉喝,试图震慑住凶徒气焰,一面继续呼叫支援。 他分了神,常在峰身上的压力就更重了,一击得手的歹徒反而越战越勇,瞪圆了双眼往常在峰身上劈。 为了躲避起幻影的刀光,常在峰闪挪时候没闪利索,身体猛地栽在路上,心头随即晃过“这下完了”的念头,还没再有别的反应,一个锃亮的铝合金展示架就从他的脑袋上面伸了过来,狠狠地把扑过来的凶徒顶了出去。 常在峰诧然回头,讶然看到林天野的面孔,不由喊了一声,“野哥!” 林天野无暇理他,继续举着那个异形武器似的金属展示架追击凶徒,没太费力就把那人叉倒在地,而后也不管那家伙兀自舞动着臂,上去就把他手上的大刀给踢掉了,接着狠狠跺了那个腕子一下。 第115章 片刻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凶徒立刻惨呼起来。 交警手疾眼快地跑上去,把那柄刀再踢远点儿。 几个热心路人一拥而上,将那展示架下的暴徒绑住了。 常在峰捂着胳膊走到林天野的跟前,略带责怪地说,“咋上脚呢?那么大的刀你不小心点儿!” 林天野这才丢了手上的展示架,黑着张脸回头,一把脱下身上外套,紧紧缠在常在峰的手臂上方,语气甚是不善地说,“废什么话?赶紧上医院吧!” 常在峰见他紧张自己,受了伤心情也好,“你别生气,我没啥大事儿!前面就有一家医院……哎,不对,我项链呢?” 第67章 给点劲头 围观群众听说见义勇为的人竟然丢了贵重物品,赶紧帮忙寻找。 林天野着急得很,“丢就丢了,先去医院。” 常在峰当然不同意,“那怎么行?可贵的了!” 林天野刚待再说,与他在一起来的顾小江已经喊道,“在这儿呢!找到了!” “还是你厉害啊!”常在峰非常高兴,赶紧就把项链接了过来。 盒子已经瘪了,他忙不迭地打开看看里面,幸亏项链还好好的。 一抬眼间,林天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顾小江则幽幽道,“警察大哥才厉害呢!犯人没抓着,自己先负伤了,还得靠我师父出手相救。” 事情就那么巧,常在峰打算在那街口转车,林天野也打算买一点儿水果。 这个时间他本该在店里待着,顾小江的妈妈突然来了电话,说要出门躲避他爹一阵,临走之前想见一见久未谋面的孩子。 林天野听顾小江说他妈现在朋友家里待着,今晚就去外地,亲自开车来送徒弟看娘,刚刚拐过昌平街的十字路口就赶上了交通阻滞。 等望明白情形啥都来不及想,立刻弃车而奔,边跑边顺倒了路边花店的室外金属展示架,举着就冲上去。 当街行凶得到及时制止,英明神武的常队却光荣负伤进了医院,右面上臂蜈蚣脚般缝了十针,而后还得再打破伤风和消炎药。 顾小江眼见林天野没心再管自己的事儿,很不乐意地去见妈妈,临走时候交代师父说晚点儿直接回美发工作室去,让他不要担心,专注陪这“废物”中队。 接警派出所了解到常在峰的真实身份后也没过多打扰,只说弄清事情原委再请常队配合工作,今晚好好养伤等等就离开了。 因为顾小江的嘲讽,常在峰也为自己受伤的事感到羞愧,坐在治疗室里挂水还很不好意思,讪笑地道,“我跟野哥就这缘分,总被你救。” 林天野也没客气,哼哼鼻子,“看来好学生还是不如真混子管用。不逮着点儿家伙你就硬上?送肉给人砍呢!” 当时哪有时间给他考虑? 常在峰却不解释,瞥瞥周围没什么人再注意自己,压低声音示好,“那要不是我,而是别的警察,你也会这么冲吗?” 林天野没急着答,他想说会,觉得自己有点儿伟大,说不会吧又怕常在峰遐想,半天才稍烦躁地道,“那谁知道?常在峰你个揣着金项链满街跑的家伙没事儿少撩点儿骚!我真日了,项链再贵不是送人的吗?这都多少天了?你还整天搁在兜里揣着,舍不得啥?” 常在峰没躁,仍旧低着声音,“这给我妈买的。一直没回家呢,今儿刚想回……我是撩骚的人?” 林天野没声音了。 说到底他也只认识常在峰读高中的那几年,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林天野也不敢说完全了解。 扪心自问,今天换成别的警察在那儿阻止行凶,他也可能上前帮忙,但绝不会那么勇猛,不会那么不管不顾。 大概会好好判断一下形式,会先思考思考取胜之道。 脑筋灼热地往上冲,细究起来确实还是为了这个总叫“野哥”的人。 野哥野哥,这许多年,林天野甚至有点儿听不得这个称呼,几次都想让秦冬阳改,倒被林巍骂了一通——“你咋那么矫情?” 真矫情吗? 当年发现甄星对自己不对劲,林天野很迅速地斩了友情,过后虽觉遗憾,并无任何不适。 纯爷们啊,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就好,不好就拉倒呗! 可他把这个头老高的小子一扔就是十多年的工夫,每想起来心里还是难受,为啥不一样呢? “野哥,”磨人家伙又在身边念叨,“今儿这刀若是偏了,砍我大动脉上,你还有没有心情跟我较劲儿?” 林天野狠狠把脸一板,“能不能别放屁?” “就放!”常在峰固执地说,“我有多少机会在你面前放屁?” 林天野又没音儿了。 水挂完后就深夜了,并肩出了医院大门,林天野瞅瞅常在峰说,“去哪儿?送你。” 常在峰作势想想,“回家?” “得了!”林天野替他否决,“胳膊上缝了十针,血糊糊的,回去吓你妈呢?多粗的金项链也哄不高兴。” 常在峰就怏怏然,“那我一个光棍还能去哪儿?回分局吧!我还没吃饭呢,回去泡碗方便面!” 林天野闻言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上了自己的车,全程气哼哼的。 常在峰假作不知,人都到了林天野的住宅楼下还是一副茫然之态,“这哪儿?” 第116章 “外国!”林天野眉头不展地哼,“你不就想来吗?赶紧滚下来!” 常在峰赶紧就滚下去,一路都压着不住往上翘的唇角,刚进林天野的家门就把人给抱住。 “干什么?”林天野立刻抖他,“常在峰你要点儿脸啊!” “唉……”常在峰假借臂上有伤,很努力地装模作样。 林天野果然不再使劲儿振他,只沉声道,“别闹!放开,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常在峰幽幽吐了口气,不但没放开人,反而把脸埋进林天野的颈窝,“野哥给点儿劲儿吧!我都三十岁了,快要活不动了!” 林天野什么都说不出,身体缓缓后靠,脊背贴在入户门上。 怎么起的头呢? 谁又暗示了谁? 吻就那样,说不清道不明地发生了。 林天野一面脑袋发昏一面惦记着常在峰手臂上的伤口,又挡着他又扶着他,心里和肢体语言同样矛盾复杂。 常在峰借伤行凶,不管不顾地把林天野拖进厅内,两个人都没拖鞋,快能顶着吊灯的大个头楼倾塔倒般地滚进沙发里面。 林天野仍旧护着常在峰的上臂,嘴里却很痛恨地说,“常在峰你还真是……没羞没臊……笃定我家没别人吗?” “有吗?”常在峰气喘吁吁地说,“你要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家伙,还能是我野哥?” 林天野似被东西什么狙到了心,突然就不挣扎。 反正也被啃了,反正也被摸了,他把眼睛一闭,不想继续为难自己。 就这样吧!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关上房门,家是他林天野的家,人……是他林天野的人。 顾忌羞臊都被皮肤接触给杀死了,两个人却被更关键的问题定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面。 “行吗?”常在峰怯怯地问。 “行什么行?”林天野愣怔片刻才暴怒说。 常在峰似被他的样子吓到,缓缓勾下了头,仪表堂堂的中队同志竟然露出几分可怜意思。 林天野赤着脊梁坐了一会儿,想伸脚把常在峰踹到沙发下面,运几次气都没狠下心肠,泄愤般地朝后一仰。 就把先机奉送掉了,片刻之前还神情楚楚的常队立刻俯身而上,趴在林天野的耳边呵气般地唤他,“野哥……” 林天野紧紧闭上了眼,半边耳朵苏了,人也跟着苏了。 常在峰身上只剩缠在上臂处的绷带,雪白雪白的一圈儿,像是臂护臂章类的物品,非常带感。 夜色将他皮肤映得黑亮,被那绷带一衬更显得暗,瞧着却极光滑。 这人自以为很轻地趴在林天野的身上,实际却是一座大山。 好在林天野也背得动,还能若无其事地抽烟。 常在峰这时不馋他嘴里的烟,心满意足地搓那一幅从后腰上延到右臂去的刺青,低声询问,“野哥,那几年你也没这玩意儿,为啥纹啊?” “不为啥!”林天野半眯着眼,享受常在峰的指尖带给他的酥麻,“我去了南面,想跟人家混生活,为了合群,被几个坏蛋按着纹的。地下作坊,没染上病算是万幸。” 常在峰半天都没吱声。 “后悔没有?”林天野问,“警察同志,非得和我这种人搅在一起。” 常在峰探唇亲亲他的后颈,那占半个身的大龙就游动似地晃了一晃,很像麒麟,尾巴却比爪子明显多了。 “你是哪种人啊?”常在峰叹,“纹点东西就变了吗?” 两个人的肌线都很清晰,一条肌肉瓜子挨着另外一条肌肉瓜子,上下两幅骨架差不多长,都是一顶一的漂亮。 “哥就不是能混的人!”林天野似在交代什么,“不是说我多善多好,就是黑得住手黑不住心,所以也没混出名堂,很快跑家来了。幸亏我爸当时还在……”说着他稍认真了些,看向常在峰的同时摸他脑袋一把,“还肯管我。” 常在峰把自己的大脑袋扎进林天野的背胛中去,“那你咋还离婚了呢?我是说……没等到林叔过世就离婚了。” “过不下去!”林天野非常简洁地答,“富妮妮是挺好看,”瞥见常在峰稍稍转开脑袋,他就轻轻一哂,“但真不是过日子人!我爸看走眼了!” 常在峰两分钟后方才反应过来,“谁走眼了?” 林天野伸手推开他的大壮身子,朝旁平躺,同时皱起眉头,“我爸,怎么了?野哥要什么样对象有什么样对象,就是不知道跟谁结婚好。你林叔把我当命疼着,当儿子的听爹一回不正常吗?” 常在峰单臂撑起上身,咬牙看他,“林天野你真不是个人!” 林天野并没反击,“这话你有资格骂吗?” “到底喜欢她不?”常在峰追问。 林天野想了半天,“我是混蛋,也不清楚。但咱老林家并没薄待她,我和我爸都把她当小姑奶奶供着,是富妮妮自己非得要离婚的。” 常在峰越发瞪了眼睛,“她要离婚?为啥?” 林天野嗤笑一声,“有什么为啥?不爱跟我这个剃头匠过了呗!” 常在峰越发皱了眉头,再过了会儿才说,“那你也是混蛋。” “嗯!”林天野浅浅地笑,“没不承认。” 常在峰什么都得到了反而更加患得患失,很认真地靠住林天野的肩膀,“那你喜欢我吗?也不知道?” 第117章 林天野出神似地直了半天眼睛,而后侧过脸来看他,端详良久突然叹了口气,“常在峰,要不是你害人,我林天野凭什么把青春岁月过得那么糊涂啊?哥也不能有啥作为,至少能够稳稳当当地走每个步骤……” 心窍里面呼地涌过一阵热流,常在峰被那东西烫得发颤,“都是因为我吗?” 林天野疲倦般地闭上双眸,又揉他的脑袋一把,“都是被你小子吓的。” 第68章 花花世界 林巍站在那栋大楼下面抽了两宿的烟,终于找到了混进去的办法。 看到了一位前当事人。 “候先生!”他飞快地推开车门,长身出去,脸上带着一分程序性的笑容,“这么巧?” 被唤的人大概眼睛不好,听见了叫,回头眯眼,瞅了好几十秒才猛然间扯出惊喜笑容,“哎呀,是林律啊?咋这么巧?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啊!” 林巍弯着一边嘴角,走上前去握他的手,“缘分呗!候先生还是那么潇洒。” 候先生使劲儿回握,同时却说,“潇洒啥啊?林律是不是以为我来这里玩啊?混啥样了还有那个闲心?都是为了应酬。” “理解!”林巍侧眼瞄瞄那栋大楼,“据我了解这里多做女客生意,候先生真要游戏人间,自然还有更好选择。” “可不是么!”候先生连连点头,“这两年经济没有那么景气,对服务场所的管理又严,男人的钱不如从前那么好挣。反而是女性,不但开始懂得追求享受,也相对讲究格调气氛,商家好加价些……哎呀不说这个,林律肯定都懂。您来这里公干还是私务?” “我这人向来公私不分。”林巍浅浅地笑,嘴里没有真话也没假话,“不是跟侯先生卖弄玄虚,是得给人保密。” “啊哈哈哈!”候先生立刻做了悟状。 “我没这儿的会员,想要进去还得求您帮忙。”林巍趁他笑得欢快直接表明意图。 候先生稍愕,随即就同意了,“这是什么大事?您就跟我一块儿进去。” 林巍立刻感谢,“多个朋友多条路,实在感谢候先生啊!” 候先生丝毫都不奇怪,“林律在行业里身份亮眼,自然爱惜羽毛,不办这儿的会员是对的。娱乐场所没有大准,万一暴个什么雷子,管理部门调查到咱头上真不太好。” 林巍单纯觉得不值当的,闻言暗想你倒明白,该办还办该玩还玩,生意人啥都习惯风险中求。 进门之后侯先生直接对前台说了预约,而后对林巍摆摆手自便去了。 林巍笑着目送走他,等服务生过来询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报了汤静的名字。 定是熟客。 立刻换了一个内堂服务员来引领林巍。 没走多远林巍就对那个服务员说,“我自己过去,你先忙吧!” 服务员闻言顿住脚步,因为并不认识林巍,就往里面伸了伸手,介绍且又解释地道,“汤女士在前面的美人厅,先生看清门牌就行。咱们这里配合休闲场所经营要求,每间体验室都是敞门服务,万一走错引起纠纷的话先生就上咱家黑名单了!” 林巍嘿嘿地笑,“那多可惜?我肯定注意,你放心吧!” 他应得好,真往里面走的时候却把五官七感都用上了,明知处处都是监控镜头不能随便探头探脑,仍借看门牌的动作瞧清自己路过的一溜“体验室”都取汉宫女妃名称,什么“昭仪”、“婕妤”、“娙娥”、“容华”……间间都是宫殿似的。 林巍心里好笑,算着“美人”这个位份也不太低,暗想汤静应该挺有消费能力。 到了地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里面光线骤暗,不出林巍所料,室门并不直接对着内厅,中间还设一段短廊。 这里估计没有监控,林巍缓下步伐,边走边分辨着室内流水系统和轻音乐下的其他声音。 “力道还合适吗?”大概是在按摩,一个男子声音分外温存地问。 “唔!”女人声音传来,“小魏,咱们还差多少凑够五万营业额啊?” “差不多了。”小魏低低地笑,“汤姐别着急啊!您反正也足部保养,好好享受。” “拓展服务之后我也继续保养。”汤静的话里也有笑意,“你别担心自己业绩。” 二人之间大概是有某种约定,需得汤静在这小魏身上花足五万才能“拓展服务”。 林巍掩在暗影里面观察了会儿,不耐烦看年轻男子蹲跪在女人的脚边反反复复揉搓那双玉足,缓缓露了身形。 大概真是“敞门服务”,汤静先发现了,却也没太吃惊,只扬脸说,“我还没叫别的服务。” 林巍唇边噙着抹笑,大步走到她的贵妃榻前,“汤小姐好兴致。” 汤静听出话音不对,立刻皱眉,“你是谁?” “我是范晨的代理律师。”林巍把眼扫扫那个负责足部保养的人,语气平淡地说。 汤静脸色顿变,片刻之后又强硬道,“我不认识你啊!” 林巍朝她摊摊双手,“现在认识了!汤小姐还是让这小哥歇歇,嗯,你们之间若有交情,就别让他告诉人说我是律师。” 汤静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对那男子说道,“小魏你先出去等等我,别说这里的事。” 小魏长了一副听话样子,起身就出去了。 第118章 林天野提着酸软不堪的腰,咬牙切齿地立在厨房煮粥。 常在峰靠在门框上面笑看,正想拿件衣服给只穿着裤头忙活的林天野披上,电话就响起来,他找来接,看清来电号码是林巍后眼光一动。 “我刚磕了磕汤静,”林巍直截了当地说,“不出所料,她慌急了。这下打草惊蛇,最近肯定得有动静,你能不能盯住?” “什么叫做侦查员啊?”常在峰有些不悦地哼,“中队都要穷死了,我还单独给一桐和小高申请了车,他俩白天一个晚上一个,最近啥也不干,专盯着她。”说着就更不忿起来,“妈的都说破案破案,人手根本就不够用。你这汤静要是没啥东西,耽误我多少活知不知道?” “啧!”林巍似在车里,语调凉凉地道,“要论哥们常队你是弟弟,跟谁‘妈的’?不要光急甄阳那边的事儿,林律无私支援,也帮你盯着呢!” “你靠什么力量?”常在峰立刻就问,“林律能耐太大了吧?”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林巍回眼望望那个外表寻常里面包着许多寂寞男女的大楼,幽幽地说,“林律要没能耐,靠啥混啊?” 常在峰听他挂了电话,忘记要给林天野找衣服的事,凑到他的身边去看放了快好的粥,不太理解地道,“我还是没想明白,这个林巍到底为了点儿啥?” “周芯芯的事情?”林天野回眼瞧他,“巍子还是挺正义的,当然为了良心。” “良心?”常在峰轻嗤,“一边挣着嫌疑人的钱一边来当福尔摩斯?” 林天野伸手捏捏他的腮帮,“常队别太不屑,你不要工资吗?他能下足力气寻求真相已经很难得了!律师大把,能力咱先不论,几个能有这心?” 常在峰自然又问,“他总这样?耶稣里子讼棍的皮儿?” 林天野笑了,“是哥们我也了解不到那个份上,好奇你就多品品么!一人一个看法,野哥可不负责解惑!” “野哥负责解馋就行!”常在峰马上涎着脸笑。 林天野骂,“滚啊!从前可没看出你小子这么不要脸!” 常在峰变本加厉地摸他后背,“从前我就知道野哥好腰好……” 林天野提起沾热粥的勺子使劲儿砸了常在峰的手背一下。 常在峰被那勺子烫得差点儿蹿到天棚上去,连连甩手连连惊呼,“我可是伤患啊野哥!” 林天野不为所动地看着大呼小叫的人,心里冷哼一声——谁不是呢? 秦冬阳领着张依卓去复印室整理集资案的收尾材料,边忙边告诉他,“这个案子虽是两所合办,按例也得留档备份。所里得存一份,以备将来分析查找,遇到类似案件借鉴借鉴什么的。林律也要一份。他这个人新观念和老习惯并存,思路顺的时候直接就翻电脑,偶尔也要找找纸质文件。这点大概因人而异,也不算啥必须知道的事儿,你了解了解就行。” 张依卓点头应着,“咱们所可真好,随便复印东西。我有同学志向高远,跑到s市的顶级律所实习,在微信上跟我发牢骚说那么繁华的地方也抠门抠到骨头缝儿里,年收益几个亿的红圈所,印个材料还得代理律师自己掏钱。最为难他们这种小实习生,指导律师整天装忘,买咖啡啊印东西的都让实习生往里搭钱,为了最后那份评语也不敢要。案情资料哪有页数少的?一份就得好几十块,天长日久真受不了!实习生们吃饭都得算计运费,这些大佬还跟所谓的红圈所一样光鲜亮丽地吃人不吐骨头!跑那地方受罪,听着履历漂亮而已,难活。” “啊!”秦冬阳闻言也有些许意外,“我没去过外地律所,不太了解。” “秦哥在哪儿实习的啊?”张依卓自然就问。 “朗乾所。”秦冬阳答,“我实习的时候林律在那儿挂牌。后来毕业了就直接给他做助理,听着是有了几年工作经验,履历其实挺简单的。” “那不是咱的福气么?”张依卓还挺艳羡,“花里胡哨的东西有啥大用?能成长能执业就行了呗!您要自立门户的话我就给林律当几年助理,可不去受那些大所大拿的蹂躏!” 秦冬阳闻言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赶上事务所的冯律自己过来影印材料,正巧听见张依卓后面的话,笑着接道,“可别妄自菲薄,诺正所也是大所。本省本市,不知道咱家的公检法有没有?真正的小所你还都没见过呢!你家林律就是大拿!” “是!”张依卓又顺着他的话笑,“我明白您的意思,大小是按能力算的,不能光靠从业人数和接案规模……” 第69章 真对不起 秦冬阳没再细听两人对话,思绪因为张依卓要接替自己给林巍当助理的想法飞散开去。 年轻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单纯觉得他已当了三年助理,又拿到了执业证攒了一些办案经验,该独立了。 计划也是半真半假随口说的,可以在意也可以不在意。 秦冬阳却真受了触动,再次正式思考未来。 赌狠置气的话不必认真,可他终归不能永远依附林巍,虽然他连别的事务所复印文件要钱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整理材料用了不少时间,之后秦冬阳领着张依卓回办公室,还没走到近前便已听见林巍那种懒洋洋的,同时又似不屑的笑,“律师这个职业高尚?小成你逗林律玩呢?” 第119章 成蔚怎么来了? 秦冬阳微微顿下脚步,下意识地瞥了张依卓一眼。 张依卓回看看他,表情也略意外。 之后两人同时听到成蔚在里面说,“制约公权力,维护程序正义,为无辜者伸冤,为嫌疑人争取合法权益,当然就很高尚。林律,像您这种样样优秀的人都选择律师这个职业作为谋生手段,本身就是肯定,最大的肯定。” 马屁拍得真好,前面那一大段似乎不关林巍的事,话说全了就都成了他的丰功伟绩。 林巍语气仍苶,话中嘲讽之意更深,“你说错了,我干这个并非主动选择,真是为了谋生,不得已的。” 秦冬阳推门进去,看见林巍习惯性地反着办公椅背,似是不太介意身边站个年轻后辈,半靠半躺地歪着,一条长腿架在窗台上面,闲散安适得没有任何姿态可言。 成蔚离他很近,膝盖几乎贴在了林巍的椅子侧面,视线垂直向下,认真盯着横在自己眼前的人。 “回来了?”听见门响,成蔚抬起目光,对秦冬阳和张依卓笑了笑,而后又立即说,“我可不信!林律肯定骗人!” 秦冬阳仔细打量打量这个音调里面藏着些许撒娇意味的人,一时之间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自小就得家人宠爱所以落了这么不管不顾的毛病还是有意如此。 “成蔚,”张依卓提醒地说,“你咋还跑林律桌里去了?” 成蔚立刻“呀”了一声,这才意识到有问题似的,边往外挪边说,“一时忘形一时忘形!” “没事儿!”林巍终于收下那只架在窗台上的大脚,缓缓转回椅子,“当律师的都爱讨论。不过我真没有骗人,大多数人选择职业都没能力凭借热爱,不过出于现实考虑。” “您可不算大多数人……”成蔚抢话地说。 林巍没再搭理这茬儿,继续说道,“还有关于这个职业高尚与否,小张,小成,你们刚出校门,千万别太理想化了。公权力的严谨性如果全靠律师群体监督,程序正义全靠律师群体维护,那咱可真不能干了!把这职业当成法制建设的中流砥柱使唤本身就很可笑,地位如此重要咱们还用得着自己租办公室自己找案源吗?医疗养老都得自己负责?收入高低全凭经历名气?个人发展要靠前辈指路?加班没有加班费,累死不算工伤,说到底就是个体户嘛!律所更不是衙门口,可以这里不热那里发光,半年接不着案子就得转到行政岗去干杂活!怎么着跑腿听喝的人都能自认是利剑啦?” 张依卓不知应不应该把这些话当真,怔然看看成蔚。 成蔚又垂下眼,脸上隐约有了噘嘴意思,“林律干嘛打击我们?您自己做得风生水起,光往我们小菜鸡身上泼凉水!不选这条道路也都选了,您当指导律师的还这样说,我们能有劲儿吗?” 秦冬阳更忍不住仔细看他。 这个成蔚不但外形出众,还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面对林巍这种角色也敢浅嗔淡责,言辞之间表达了许多不好言传的东西,分明存在又不过分,令人不忍逮住话脚认真批评,同时又能感受到些不寻常处。 就连张依卓都忍不住安慰他说,“成蔚你别灰心。林律肯定不是想泼冷水,是怕咱们太理想化了后面失望。” “嗯!”成蔚也不没完没了,立刻就撤退道,“还是你更了解林律。我刚才想来看看你,赶巧你没在屋,就斗胆跟咱林律聊了几句。打扰太久不好,我也还有活干,就先回去了啊!” “好!”张依卓非常信任地说,“快忙去!下班咱们再聊。” 林巍笑吟吟地望着成蔚出去,而后才对张依卓说了一句,“你这同学了不得啊,野心勃勃!” “他是优秀!”张依卓半点儿都没多想,非常认真地说。 这一整天秦冬阳都挺心不在焉,忙着忙着就往门口张望张望,看那成蔚还来不来。 诺正所的其他同事很少造访林巍的办公室,小景偶尔试探试探也都是趁主人不在,本尊在屋还敢进来闲聊的人,秦冬阳当了三年助律,只见着过这个成蔚。 难得林巍还给面子,从头到尾没有冷脸。 秦冬阳更忍不住琢磨张依卓那句想当林巍助理的话,觉得有这想法的人或者不仅限他,脑子里面越发地乱。 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终归得走,接替他来帮林巍处理细碎工作的人要有什么特质优长,那大律师可曾思考过呢? 晚上下班,秦冬阳脚步飞快,为了不被林巍甩下喉头甚至起了些许咸腥,似在冲刺八百米跑。 林巍见他拼命追到自己车边,略显不快地问,“有事?” “有事!”秦冬阳答。 “得单独说?”林巍的态度里面隐着震慑提醒,似在嫌他粘人。 “不好让小张听见。”秦冬阳当看不出。 林巍闻言便即拽开车门,自己率先坐了进去。 秦冬阳也忙坐进副驾驶去,略做思考之后仍拿张依卓来说事,“小张早上跟我表示以后想当你的助理。” “就这事儿啊?”林巍更显不耐,“还值得说?这孩子有点儿呆,我不要他。用助理和带实习生是两回事儿,前者涉及合作,后者就哄着玩。” 秦冬阳料到林巍未必青睐张依卓,却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有些接不上话,讷讷地道,“合作……我还以为……” 第120章 林巍似乎特别不愿听他结巴,二分烦躁变成五分,皱起眉说,“你以为什么?哪天走啊秦律师?” “啊?”秦冬阳更被这话问住。 “哪天走!”林巍重复且又强调地说,“你用不用这么有情有义?自己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呗,还得操心我有没有人用?” 秦冬阳被他噎得胸口一窒,不由自主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打算立刻走,就是聊聊……” “少聊用不着的!”林巍语气很硬,“林律没那么闲。走你就痛快走,不走你就好好干,其他的事少操点儿心!还有没有其他事?没事下去,自己回家。” 秦冬阳老大个人遭他这么直白的撵,没法不难受,连忙就推车门,将推开了又把心给一横,暗说反正骂也挨了,该讲的话还得讲出去,于是又回头说,“我就提醒一句,您要非选熟悉的人,小张总比小成强些。助理也不是啥高科技活,宁可要个呆的,也别挑那脑子精的。” 以为林巍还会骂他废话,没想到这人脸色反而好了一些,“什么意思?我咋没听明白?” “您明白。”秦冬阳单手扶着车门,“成蔚明显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一个人的打算太多就得小心提防。” “呵……”林巍竟然笑了,“你挺好玩的啊!一个人的打算太多?且不讨论你这么巴巴地追着我来评价不太相干的人好不好了,单讲讲这个‘打算太多’吧!秦冬阳,你像成蔚这么大时少打算了?好提防吗?” 秦冬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个干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住林巍。 什么东西蓦地碎开,流血。 原来在林巍的眼中,自己不但是个“巴巴”赶来诋毁新同事的小人,还是一个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阴暗之辈。 而且好像辩无可辩。 自己急慌慌的,明知不被欢迎也要硬追过来,所说所讲都是笑话,都很令人生厌。 “对不起!”他迅速说,“我太自以为是了!” 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可以关心可以提醒可以凭借深爱真诚。 胸臆冰凉肋胁寒痛,秦冬阳却努力笑了出笑,他伸脚踩住车外的地,用了点力站起身体,关车门的时候又补了句,“真对不起!” 车里面的林巍缓缓收起面上笑意,他沉着脸,点火起车都没半两表情,可是呼呼开了好段路后眼前竟还闪着秦冬阳苦笑时的样子。 “他妈的,”这大律师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谁对不起谁啊? 有电话进来,他按开了车内蓝牙。 “林律到哪里了?”略低沉的男音传了出来。 “出律所了!”林巍回答,随后又问,“确定甄阳今天会到场吗?” “确定!”那人很有把握,“真不用给你们介绍介绍吗?” “h市太小了,”林巍果断地说,“谁要安心打听谁的底细都不费劲儿,所以别凑太近。我就远远看看。” “那一会儿见!”对方没再啰嗦,痛快挂了电话。 林巍眼神复又深邃起来。 对汤静的后续跟踪交给刑侦队了,但他一来想要拉拢仍旧不太信任自己的常在峰,二来也想促进林勇的案子尽快侦破,当然就得千万百计地寻找办法。 本职工作不算太少,额外的事也多,林巍没有太多精力放在秦冬阳的身上,驱车赶赴目的地的同时不甚愉快地想:内向小孩儿就是心思重,动不动就多愁善感想这想那。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有闲工夫,晾晾就安分了!大不了忙完这一阵子把他喊来搂搂做做。成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的,不就是没有安全感吗?进了被窝热气一烘啥都忘了。 第70章 谎言败露 秦冬阳用脚量出了律所楼下那片老大老阔的停车场,又步行了很远一段路后才老马识途地立在公车站牌下面,身体里面那种灼人痛意终于逐渐退潮,保持住一个不太兴风作浪的状态。 本想回家,望见熟悉的公车号时秦冬阳突然又对即将到来的长夜心生畏惧,临时改变主意,给隋萌打电话说,“姐你在干嘛呢?” “才忙活完!”隋萌爽快地答,“冬阳在干嘛呢?” “我想过来找你,”秦冬阳说,“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哎呀那太好了!”隋萌笑得更加爽朗,“就去我工作室这栋楼的顶层吧!我早看上那儿了,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你说什么感觉?君临天下的一览无余啊!可惜格调弄得不太适合单身用餐,总算冬阳能有时间陪姐,弥补弥补我的遗憾。” 其实就是懂心理的人儿更懂体贴,既要替秦冬阳并不厚实的钱包考虑,还不想找过分没档次的地方让男性友人没面子,隋萌早就去过顶层餐厅好多次了,知道两个人不丰不节俭地吃上一顿也就二百左右。 所以说年长几岁的人心眼就会多些,隋萌边等秦冬阳边补妆,同时笑笑地想。 秦冬阳来得挺快,姐弟两个手挽着手乘坐内部电梯上楼,刚到顶层就有知客询问,“两位赴宴还是就餐?” “就餐!”隋萌回答,“刚才打过电话,现在有位置吗?” 知客就让另外一个服务人员过来引领他们。 拐向就餐区的时候,秦冬阳随意瞄瞄路过的宴会厅,见其门柱奢华内饰奢靡,略显好奇地说,“这个点儿了,肯定不是婚宴寿宴了吧?” 第121章 “这里好像不接那种宴会。”隋萌了解地说,“大概是嫌要不上价。大多数是商务宴会,基本都在晚上。” 姐弟两人也没过分留意无关的事,就餐区的客人很多,他们来晚了些,隋萌虽然提前知会过了前台也只能算等位,不是预约,所以又在候位区里聊了一会儿才能点餐。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竟真轮到靠窗户的位置,往外一瞅果然可以领略城市风光。 秦冬阳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你请客姐就不客气了。”隋萌怕他拘谨,自做主张地点了两份花甲意面一份炫彩沙拉和一小瓶气泡酒。 “就这么点儿?”秦冬阳瞧着服务人员走开才好意思开口说话,“姐我有钱!” “你姐我整天整天地坐办公室,极度缺乏运动,不想未嫁先胖就得节食!”隋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再者你往左右看看,谁来这种地方不是聊天为主吃东西为辅?姐是要这情调。大快朵颐的话咱得换个地方。” 秦冬阳不好意思乱看,信了隋萌的解释。 好在意面分量不算太少,秦冬阳虽然吃够了中式面条,对这土洋结合的玩意儿感觉还行,用叉子卷着面吃了几口。 “这些天怎么样?”隋萌也吃几口,而后举着气泡酒的杯子问秦冬阳。 “还行!”秦冬阳和她碰一碰杯,“工作挺顺利的,就是……”他想说说林巍的事,话将出口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实在导致隋萌对林巍的看法不好,临时改了方向,“律所新来了两名实习生,没拿毕业证呢,大把青春懂得还多,姐我心里有点儿压力。” “聪明分很多种,”隋萌则道,“有人外露有人内秀,不好说谁更具优势。再说术业有专攻么,他们懂得再多,自身装备再精良,大家竞争的也是职业修为,你都干三年了,怕什么的?” “也不是怕。”秦冬阳略微斟酌斟酌用词,“是……怎么说呢姐,你太优秀了,肯定不明白什么叫自惭形秽。我就觉得……”他顿住话,想了半天发觉自己琢磨的其实不是成蔚也不是张依卓,还是林巍那张满带嘲讽的脸,有些说不下去。 “啥完美呢?”隋萌慢慢喝口气泡酒后眼睛向外望去,“咱们坐在这里看着万家灯火,每一盏光都是星星般的存在,它们都远都亮,凑在一起形成繁华盛景。可是冬阳,要是摄进镜头里面逐帧放大,就会发现有的灯火来自装修精美的豪宅,是那种很昂贵的灯具发出来的,而有一些可能是老破旧的穷楼土楼上的一扇窗子,里面挂着几毛钱的节能灯泡。对于我们这种看风景的区别大吗?更或者,对于辛苦经营想在这个城市有个安身之处的普通人而言,后者反是可指望的慰藉。冬阳,不够精致不够华美的东西就不配存在吗?你是这样想的?” 秦冬阳被她说话时的样子吸引住了视线,“姐,我对不上你的话。” 隋萌就又笑了,甚至挺顽皮地皱皱鼻子,“我这还是将错就错的话,还没反驳批斥!你是节能灯吗?在姐心里,冬阳也是限量版的。” 秦冬阳略受震撼,片刻之后方才咧嘴笑了。 林巍就在隔壁宴会厅里,他驾车来,当然到得就早。 虽然目的明确,但他也并不想和谁凑得太近,心里抱着“围点打援”的念头,决定守在外围利用包括今晚但不仅限于今晚的几次接触确认甄阳和哪些人走得更近,而后从中挑出最好突破的一位。 他向如此,如同今晚来此要靠个人帮忙,林巍深谙合作之道,从不相信什么孤胆英雄,但也基本不将核心部分假手,总要亲自挖掘关键所在并且亲自解决掉,觉得这样才最稳妥。 为免过分引人注意,他往露台这边闪了闪身。 建筑顶层一分为二,宴会厅这边留了近千平方的户外露台,就餐区那边则是一片钢骨玻璃房子,紧贴楼边而建,方便里面客人欣赏景色。 林巍很随意地往就餐区里瞥了两眼,眼焦突然就锁定了。 临窗之处有十几个餐位,秦冬阳和隋萌夹在其中并不特别显眼,林巍还是看得清楚。 他甚至瞧见了隋萌笑语晏晏的样子和秦冬阳那束粘在她脸上的目光。 原本平静无波,看到目标甄阳都未怎么起伏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沉。 林巍自认他对秦冬阳能算了如指掌,觉得公私生活自己没有不知道的,可这女人是谁? 他们看起来非常熟悉,态度也很亲热,下班之后约在这么有格调有品质的地方共同用餐,林巍却不认识。 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工作上的交往,秦家也没这么风姿绰约的女性亲属,那个闷得烟不出火不进的秦冬阳这是跟谁在一起呢? 诧异之后他竟有些发慌,好像永远转在自己身边那个不谙世事的人要被什么妖怪精灵给卖了般,不自主地摸出电话,想打过去质问。 到底是有理智的人。 林巍捏着手机机身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餐位上的二人。 秦冬阳正在举杯,他的脸虽侧对这边,表情不如对面而坐的女子清晰完整,林巍仍旧看出他在微笑,很平和很温柔的微笑。 不像是被骗的样子,林巍认真凝视了会儿,最终只发了条短信:在哪儿? 秦冬阳看见短信时候心里一跳,以为林巍因停车场里的事情改了主意想约自己,只怕说在外面他就放弃,同时也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和位心理咨询师来往密切,下意识地撒谎:我在家呢,林律有事? 第122章 林巍接到回复之后勃然怒了。 在家? 秦冬阳还真不是自己认识的秦冬阳了! 他黑着脸,又发一条短信过去,“我在你家楼下,下来!” 秦冬阳看到信息之后额头立刻冒出了汗——这怎么办? 隋萌发现他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 秦冬阳不能对谁都说谎话,实言以告地道,“刚才他问我在哪儿,我骗他说在家,结果他在我家楼下,让我下去,怎么办啊姐?这要被拆穿了我可别想在他身边待了!” 隋萌竟然觉得秦冬阳的紧张有趣,“干啥吓这样啊?你和父母一起住呢怕他个啥?他让你下去你就得下去么?回他说睡下了或者洗澡呢不方便,有事明天再说。看敢不敢上去找你?” “要真敢呢?”秦冬阳心里没底。 “真敢就得恭喜你了!”隋萌笑笑地说,“那坏家伙在乎咱们冬阳!豁出去让他生气,试一试么!” 秦冬阳想了半天也没敢说睡下或者洗澡,只在信息里问,“我不方便下去,事情可以明天说吗?” 基本就不说谎的人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欺骗对象就在不远之处盯着呢,发完信息之后不断查阅手机,想看林巍怎么回复。 林巍怎么可能还回复呢? 他咬着牙,大掌死死攥成了拳,心里都是冷笑。 谁对谁有真的? 互相伤害本是生物间的常态,容谁凑近自己都是允许对方伺机噬咬。 还以为秦冬阳是个小猫儿呢! 还对他有两份怜悯。 对人宽容就是对己残忍,林巍,你还疼不够吗? 在你身下可怜巴巴就能信赖? 看没看见他在光线通明的就餐厅里笑盈盈地和那美女把酒言欢? “林律!”有个熟人走了过来,“拨冗光临怎么还躲着呢?一块儿喝两杯啊?” 林巍迅速整理整理情绪,不再去望就餐区的情形,对那来人展露出个得体笑容,“躲什么呢?只不过是忙一天了,难得能透两口外面空气!” 第71章 怎么交代 常在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正常下班的痛苦。 快五点时吴局才从市局里开会回来,立刻就把分局几名骨感凑到一起转达会议精神。 座内都是老干警了,没有一个具有下班意识,加上领导随和,随便发表见解,你言我语,本来半个小时能完的会,愣给拖到八点之后。 常在峰心里五爪挠肝,可他敬业精神进了血液,也想起来平常自己也不体谅别人,所以怎么坐不住凳也没好意思扰乱会程。 后来还是吴局看出端倪,主动询问,“在峰心里有事儿啊?” “没事儿没事儿!”因为欲盖弥彰,常在峰的嗓门明显要比往常更大。 “那就是带了伤心里闹得慌?”素知他直,吴局也没多想,“见义勇为免不了的。挺大一条口子,得慢慢养。真不影响工作?” “不影响不影响!”常在峰又连忙说,“吴局您可别寒碜我,还见义勇为呢!堂堂刑警让个二货给砍着了,丢脸!” “这什么话?”吴局正色地道,“手无寸铁的时候谁还不是血肉之躯?你能毫不犹豫地顶上去,没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还给后面的支援停供了思考对策的机会就是训练有素!刑警不是爹生妈养?还能刀枪不入?” 傅明和平有奇等人听见自然又跟着凑了一通嘴热闹,终于散会往外跑时已经九点半了。 常在峰火急火燎地赶到“小野”,以为能有笑脸等着自己,没想到遭了林天野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抗拒,他似不是夜来同床共枕的那个野哥,把常在峰当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拽进vip室去,劈面就问,“你咋来了?” 常在峰心里一凉,脸上立刻挂相,“我不能来?” 林天野张了张嘴,改了两个字说,“不能明晃晃地。怕人看不出来?” 常在峰越发委屈,“我不怕看。” 林天野手扎着腰瞅他,表情有点儿无奈。 “野哥说的我带着伤,别回去吓我妈,不找你我去哪儿啊?”常在峰态度挺横地说。 简直就是碰瓷。 林天野心说之前你就天天回家来着? 然而此时关系已变,这话终究问不出口,略略为难了下林天野才解释说,“昨儿忘记讲了,承蒙你的提醒,巍子和大沛都惦记我,为了让他俩安心点儿,这一段我都带小江子回家住,昨晚他是去送妈妈出门,赶巧儿。今天突然就撵孩子?不太好吧?” 常在峰刚被泼了冷水,心里正难受呢,此刻又听人家明说没有地方容留自己,脸就彻底垮了,起身就走。 “哎……”林天野知道这人是牛性子,赶紧扯住了他,压着嗓门说,“不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不走干啥?”常在峰真郁闷了,“留这儿给你看店?” 林天野往他脸上瞅了半天,最后放弃什么地说,“在这儿等着。” 常在峰还想要问等什么时,林天野已经出去了。 店里还剩两位客人,都在收尾。 顾小江也开始整理台面上的电线和焗油膏之类的东西。 林天野绕着徒弟琢磨,半天都没开口。 顾小江先奇怪了,“师父你老跟着我干啥啊?这些东西好吃你怕我偷着下嘴嚼啊?” 第123章 “放屁!”林天野使劲儿拍他一把,“就看看你干活细不细致。行了你忙着吧,师父有事儿先走,回头关好店门你自己回家,爱弄自己弄口吃的,不爱弄就点外卖。” “你干啥去?”顾小江立刻问他。 “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林天野此刻觉得没有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说完立刻钻回vip室,招手示意常在峰跟自己走。 顾小江停了手上的忙,很不忿地瞪着跟在林天野身后的常在峰,冷飕飕地提醒,“师父你就是个美发大工,还想混个编制去啊?” 常在峰作势捏他的嘴,“小孩崽子口刁,都是你师父惯的。” 顾小江还待再说什么,眼见自己师父被谁追着似的蹿出店门去了,嘴巴惊讶张住。 常在峰也怕跟不上林天野的脚步,没再废话,快速出门去了。 “别总逗小孩儿玩!”二人都上了车,林天野才缓出空数落常在峰说,“他多大你多大?闹什么劲儿?” “你太惯着他了!”常在峰也挺不忿,“这小孩儿欠收拾。” “我还惯着你呢!”林天野道,“巍子和大沛要是知道肯定也觉得你欠收拾!” 常在峰所有不得劲都被这话抚平了去,立刻就笑起来,“咋收拾啊野哥?” “少嬉皮笑脸!”林天野仍旧说他,“你现在是三十,不是十六七了,有点儿人样。” “我都后悔十六七时太有人样了!”常在峰哼,“所以浪费这么多年。” 林天野接不上话。 默默开了会儿车,常在峰问,“你把家都让给顾小江了,带我去哪儿?” “开房行吗警官?”林天野问。 “那得野哥消费!”常在峰仍不要脸,“警官工资不高,支付不起。” “嘁!”林天野低低鄙薄了声,“我可真亏。” 车子往个老小区开,常在峰辨认半天路况突然想起什么,“野哥,你要带我回家啊?” “那是林勇的家。”林天野淡淡地说,“你怕不怕?” 常在峰怎么可能害怕,“没卖掉啊?” “不值钱。”林天野答,“再说他是那么死的,知道的人谁不忌讳?” “他又没死在家。”常在峰不认同道,“神州大地,寸寸都有亡灵。能住兵马俑上还得乐呢!” 林天野白他一眼,“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嘴贫。” 常在峰叹了口气,“那时懂啥?不过当年野哥对我可比现在要好……以后我改着点儿,省得你烦。” “我不烦。”林天野又说,“自己是啥消停的主儿?” 常在峰瞅着他笑,“野哥光说前面那句就行。” 林天野拿眼瞥他,“那么爱听好话?” “谁不爱听?”常在峰仍然笑着。 “那哥真跟你说一句,”林天野神色认真地道,“林勇的事我放不下,但也没真怪你!以前总是嘴不饶人,其实就是随便撒火泄愤,任性欺负熟人,笃定降得住你。别搁心里沉重!” 常在峰唇边的笑缓缓散了,什么都没再说。 老房子里黑黢黢的,也不知道还通不通水电。 林天野进了门后就念叨说,“老林同志,我把这臭小子领家来了。实在扔不下他,没招儿!回头我俩干啥都别吃惊!” 常在峰抱住他就开啃,也不管那沙发上面多厚一层积灰,拽着林天野的劲腰就往那里骨碌。 “胳膊胳膊!”林天野忙提醒道,“你发啥疯?害怕老林不接受啊?” 常在峰才不管啥胳膊,按着人就把罩衫拽掉了去。 麒龙又游出来,夜色之中栩栩如生。 黑作坊的手艺还挺不错。 林天野的背肌线条更不错。 常在峰俯身把他压住,林天野还在说着闲话,“明天我不去店,在家打扫卫生,以后金屋藏你……常在峰你行不行啊?” 后面这句是带呻吟声的控诉,常在峰却当正经话答,“行!藏哪儿都行!有你就行!” 林天野被他按得气息不畅,也为身体疼痛起了恨恼,“你懂不懂……啥叫情调?” 常在峰该是不懂,但他体会到了林天野的抵抗,慢了横冲直撞,凑近林天野的耳朵嘟囔,“我着急啊!” 林天野侧过脸来咬他。 常在峰不仅不躲还鼓励说,“使劲儿!这样公平一点儿。” 林天野被他给气死了,恨恨地道,“屁的公平。” 常在峰无心逗嘴,觉出林天野并舍不得下力咬他,重续未竟之事,口里的唤和着动作频率,没完没了地念,“野哥……野哥……” 林天野皱着眉骂,“闭嘴!烦人!” 常在峰忍耐一会儿没有忍住,仍旧喊他,“野哥……” 林天野只好随他去了。 久了好像没那么烦,也不烧灼般痛,林天野的大脑中枢和躯体上的神经系统奇异般地分成两个独立部分,管整体的好像昏昏欲睡懒懒欲眠,四肢百骸却都如水遇火,一点一点浮起小泡泡来。 逐渐逐渐,小泡变作大泡,大泡相互融合,一锅水就由凉变烫,进而无法遏制地沸腾起来。 林天野猛然松开咬紧牙的齿关,吟唱般地喊道,“常在峰啊……” 紧紧抱在一起,同时喷发热气,常在峰抓住珍宝也抓着救命稻草般地搂紧林天野的脖子,眼泪汪汪地嘟囔说,“林叔你可别怪我啊!这都是野哥让我的……” 第124章 两个不知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合伙作了一通好的,终于缺水缺氧般地瘫在沙发上面。 林天野想要摸烟,衣服都被常在峰丢了老远,实在懒得下去寻找,只好放弃。 常在峰歇了一气帮他翻了回来,摸黑给点着了。 林天野深深吸了一口才叹气说,“在峰,哥这可是耽误你啊!” “胡说。”常在峰斩钉截铁地道。 林天野借着烟头上的光线看住他说,“你跟野哥不一样啊?老林现在咋跳脚哥也看不见他,你却双亲健在,而且还是中队长了,咋对家和组织交代?” “孝顺爹妈认真工作不就行了?”常在峰不喜欢听,“我都熬了这么多年,野哥,你咋不想想我怎么跟自己交代?” 第72章 君威难测 没在夜宴上面流连太晚,林巍不缺睡眠,仍旧心情不好,到了律所之后半点儿笑容没有,语气寒凉地问没敢主动跟他打招呼的秦冬阳,“范晨那边什么情况?” “女看先回复了,约到了他妈妈。”秦冬阳赶紧答,“下午两点。” “一点五十集合,”林巍转身就走,“看守所门口。” 秦冬阳眼瞅这人大步离开,都没敢问他要去哪儿。 张依卓总算见识到了指导律师的阴晴不定,吓得满脸谨慎,“秦哥,林律这是咋啦?” 秦冬阳缓缓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他,少问多习惯吧!” 毕永吉派了人请林巍,扑了个空,只好叫过秦冬阳去,指着两份合同说,“这是我帮林律接的两个案子,你拿回去看着他签,明天赶紧给我。里面都有关系,不好太怠慢了。” 秦冬阳稍微翻翻,指着一份资料惊讶地问,“这案子不是都有律师接了?我在检察院都碰见了呢!” “得罪了林律吧?”毕永吉笑着解释,“特地嘱咐我撬过来的。另外那个是他还我的情儿,不太复杂,让你林律上点儿心啊!” 秦冬阳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这人面上冷静无匹,似乎从不感情用事,其实睚眦必报,立马就给肖非艳报仇。 那俩嘴上没把门的律师估计都不知道祸从何来。 抱着合同回到办公室,秦冬阳又展开另外一份案情资料仔细看,不由蹙眉。 毕永吉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不是小案子,“斗殴致人死亡”,这种事情看着简单,要想打好也很费神。 张依卓见新来了案子挺振奋的,笑呵呵地说道,“跟着林律是真不愁见识少啊!” “他挺累的。”秦冬阳下意识说,“同事们都习惯把他当铁人看,实际上谁的精力都有限,就看知不知道心疼自己。” 林巍不知道心疼自己,忙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把事情忙完,不爱在律所待着他就没有什么地方能去,跑回毛坯房里认真研究一通张言案,因为身边没人放心大胆地给瞿梁打了半上午的电话,根本不管人家大法务工作忙不忙,把积攒下的问题痛快咨询一遍,直到饿透腔儿了方才记起早上就没吃饭。 下了订单等外卖的时候他放会儿空,眼睛落在卧室那张大窗户上,不知怎么就记起秦冬阳上次来的时候躲躲闪闪地穿衣服,怕被外面的人看见身体那种样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给林天野打电话,“找人给我安窗帘吧!天热了,不敢光膀子晃。” 林天野正在老房子里面擦地,应得十分痛快,“就窗帘吗?还缺不缺别的?” 林巍想了想说,“那不知道。感觉出来再跟你说。” “我送你个柜子!”林勇房子里面家具太多,都是些不上档次的破烂,林天野嫌堵,存了嫁祸之心,“古董,跟啥装修都不配,但能适合毛坯房。给你装装衣服,省得落灰。” 林巍也没抗拒,“方便你就搬过来呗!” 之后吃了一份炒面灌了一大份冰美式后才往看守所去,秦冬阳和张依卓站在门口等他。 林巍瞅都没瞅秦冬阳,单对张依卓说,“了解案情没有。” “了解了点儿。”张依卓道。 林巍就没再说,直接办理会见手续。 秦冬阳心想林律这是真把张依卓当小孩儿哄呢,自己刚到他身边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立刻就遭批评——“了解点儿?秦冬阳你不干脆说辩护点儿呢?打点儿案子?” 倘不小心露出“大概”、“也许”之类的模棱两可,也必要遭劈头盖脸的斥。 秦冬阳到今天也没本事全把自己改好,但也从不怀疑林巍这是对他负责。 看来张依卓想当林律助理真没有戏。 范晨母亲就是普通妇人,姿容寻常表情略苦,相貌方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范晨那种丑得人神共愤恶得应该天诛地灭的东西来的。 “我儿子怎么样啊?”见到林巍之后,这个女人立刻就问。 母爱永远深挚,即使儿女罪无可赦。 “暂时还行。”林巍告诉她说,“长远看不乐观!范晨认罪态度不好,丝毫没有悔改之心,把小女孩的生命当成儿戏!” “怎么办啊?”当母亲的焦虑无望非常明显,“林律师您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后面是一大通司空见惯的话,张依卓初入职场,挺有兴趣,秦冬阳整夜都在惦记林巍没有回复他短信的事,睡眠质量太差,熬到下午人疲倦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委。 第125章 林巍似无意般扫了扫他。 秦冬阳赶紧抖抖精神坐好,怕遭他训。 林巍倒也没有更多表示,又把关注转回范晨母亲身上。 一小时的会见,又办手续又等人的,再驱车回到市内自然过了下班时间。 林巍总算问了问张依卓的家庭住址,张依卓没傻到份儿,随便找个地方下去坐车,不让带教律师真送自己。 只剩秦冬阳了,林巍的脸再次难看起来,“你去哪儿啊?” 秦冬阳不知他的邪火哪里来的,怯然地道,“回家。” 林巍开了几米之后更加生气,心说在家不是真的回家也未必是真的,况且此时时间还早,回去也能出来。 偏不让你如意。 于是不由分说地道,“去我那儿吧!” 秦冬阳听见这话又喜又怕,喜他终于又允自己上门,怕则怕他脸黑如墨,没好对待。 “忘了您昨天找我有事……” 林巍飞速打断了他,“没事了。” 秦冬阳闻他语调难听,不敢再问。 林天野已把衣柜给送来了,当不当正不正地放在客厅中间。 林巍见那玩意儿果然要比自己岁数还大,哂笑了下。 “这是啥啊?”秦冬阳家里虽然不算生活优渥,摊上秦大沛那么讲究的亲人,凡是沾上“老破旧”的东西都留不住,所以更吃惊些。 “林天野送我的衣柜!”林巍冷冷地道,“自己嫌碍眼,又不想扔,费劲巴力地往这儿折腾。” “那也碍眼?”秦冬阳指指也没靠墙放的沙发,“看着好像新的。” 林巍回眼瞄瞄,确实是林天野自作主张给他添的新家具,拿老同学这种先斩后奏浑水摸鱼没办法,“良心发现买一送一吧!” 说完他不再管秦冬阳很好奇地抚摸那俩东西,自己去换家居服了。 秦冬阳瞟见他的动作心里有点儿紧张,躲避什么似地往客厅外的阳台上面走了几步。 林巍出来问他,“洗个澡吗?” “啊?”秦冬阳的嗓子有些干哑。 “怎么了?”林巍很不满意地说,“没有兴致?” 秦冬阳怕看他那寒芒闪闪的眼,闪开视线嗫嚅,“不是……我洗个澡。” 洗得认真,但也没敢磨蹭太久,出来时候还说,“水温正好……” 林巍分腿坐在沙发上面,打断了他,“过来。” 秦冬阳立刻望望明晃晃的阳台玻璃,防备地道,“别在这里。” 林巍侧过脸来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吩咐地道,“把灯关掉。” 灯全关了也生不出被暗夜包裹住的安全感,天色并没彻底黑去。 秦冬阳仍旧不想走向沙发。 林巍的声音已经冷成了冰,全然就是命令人了,“过来!” 秦冬阳只好挪步。 林巍眼盯盯地看他站到自己面前,突然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拽掉了他身上的浴袍。 秦冬阳下意识地缩身下蹲。 “站好!”林巍低低地喝。 秦冬阳羞臊极了,“林哥……” “我说站好!”林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像扔出来四枚炸弹,暂时没炸那种。 秦冬阳不明白林巍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害怕他,微微哆嗦着身没动,没继续缩,也没站直,双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林巍也没再逼,只瞅着他。 很冷很静地瞅。 虽然已经被看过了,可是这种没尊严的审视,这么居高临下强弱分明的打量,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秦冬阳站不住,想去抢夺那件被林巍掐在手里的睡袍。 林巍臂膀一闪,随随便便就躲过去,而后顺手就把秦冬阳扯倒在沙发上。 “别在这儿,林哥。”秦冬阳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没作肢体对抗的打算,赶紧就求,“不要在这儿。” 林巍垂眸端详了他一阵,见其乖乖躺着不动,只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自己,终究没有继续为难,先将手上睡袍盖在秦冬阳的身上,而后站了起来,回躯一抄,把他抱到卧室里去。 秦冬阳长长呼了口气,绷得生疼的肌肉慢慢松弛下去。 因为紧张也因为经验还很不足,进卧室后仍旧没有真正意义的愉悦,秦冬阳却有一种神奇本事,只因林巍某一刻的专注就能满足。 甘愿承受扑攫。 林巍的耐心和耐力都好,这晚也很贪嘴,秦冬阳觉得前半夜肯定没剩多少了他才停下,哗哗哗地洗了个战斗澡后出来,一边拨弄手机一边问秦冬阳,“吃什么?” 秦冬阳的饿劲儿早就过了,虽没力气,仍旧觉得自己应该趁早回去,强撑着说,“您自己吃,我家应该有饭。” 林巍耷拉着脸,“晚了,别回去了。” 秦冬阳立刻就瞅他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会准自己留宿。 “家里会找吗?”林巍目光冷冷地说。 会吧? 秦冬阳根本没有忤逆他的意思,“那我告诉我妈一声。” 第73章 极致摧毁 不管对谁,父母还是伴侣,兄弟还是朋友,懂得交代都是负责任的体现。 只不过交代未必都是是实话。 虽然已经怀疑秦冬阳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林巍仍旧云淡风轻地道,“最近有点儿神经衰弱,睡眠质量不好,你过来住几天,给这水泥盒子添点儿生气。跟家里讲……出差吧!” 第126章 自己说的都是鬼话,还教助理撒谎,林大律师接受不了秦冬阳欺骗自己,他就可以随便胡说。 秦冬阳偏吃这套,“睡得不好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做点儿干预?” “干预?”没病也不妨碍讳疾忌医,林巍脸上的鄙薄之意分外明显,“吃安眠药?听那些‘减少压力放缓节奏’的废话?” 秦冬阳永远都接不住他的诘问,只能翕动两下嘴巴。 手上案子都很复杂,律师的工作量不是哪个部门哪个主管强行规定出来的,走上这条道路就没轻松,没有什么办法“减少压力”。 林巍在办公室里泼成蔚和张依卓的那些冷水是很有道理的——谁都别太理想化了,大律师还是小律师,业界翘楚还是普通一员,说到底都是社会这个庞然大物上的一个零部件,如果公检法司是秩序体系上肝脏和肾脏般的存在,律师就是游离于具体系统之外的蛋白酶和激素,身体利用不同器官把它制造出来,设定好了功能使命就不管了,结局是不断壮大还是消亡凋零全凭实际情况。 既然绝大部分细胞都是工具和武器,为了整体存亡不惜个体命运,律师能凭什么例外? 秦冬阳作为更渺小的弱者,面对这些无可改变的事,可以做的就是体谅理解惺惺相惜。 本来身上酸疼不堪,听了这句话后立刻忘了,他很利索地裹好衣服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后就下意识地整理房间。 林巍毕竟是个大糙男人,自己看着还挺像样,家里实在太乱。 还幸亏是毛坯房里东西极少,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几无长物,否则个中盛况必然无法想象。 不久外卖送来,秦冬阳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心说这根本就不是晚饭,而是夜宵。 林巍点了一客烤鱼和一份荤素丸子,兼顾了自己和秦冬阳的偏好,但没顾到营养搭配。 亏得烤鱼底下铺了不少菌菇和青菜。 林巍始终都把一个大整理箱当做桌子使用,这会儿搬到沙发上面,高矮更加合适。 只是两人凑得太近,一言不发地吃东西有点儿奇怪,秦冬阳就找话说,“您还真挺会吃鱼的。” 林巍盯他一眼,“这是骂人的话。” “什么?”秦冬阳没听明白。 “可以说我爱吃鱼,”林巍耐着性子解释,“什么叫会吃呢?外面许多黑话,会吃鱼的意思就是会挑刺!” “呃……”秦冬阳没有吃鱼也被卡了一下,“我不懂……没那意思……” “不懂正常。”林巍放慢吃饭速度,“你够干净,不像我这种人,跟着师父犄角旮旯滚出来的,该明白的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也明白了。但是尽量不要结巴!秦冬阳,是人都会紧张,可你非得把自己的紧张公布出来么?等于请人快来攻击,别说当律师了,做人都是大忌!” 秦冬阳一时不敢说话,好缓了缓才说,“别人干嘛攻击我啊?都不值得。” “狼有鹿吃当然不理兔子,”林巍不耐烦了,“丛林里只有狼吗?獾鬣狐豺,不丁点儿老鼠科都是食肉系的,秦冬阳你那脑子能不能进化出点儿自保意识?” 刚热烈完就能翻脸骂人,秦冬阳不敢委屈。 过程中都没热烈出温情呵护来,何况都结束了?林巍就是这样的林巍,他也不是才知道。 “不乐意听?”林巍非给他夹一块儿鱼肉,好在是腹而不是背。 “没!”秦冬阳赶紧说,“我知道自己笨,好在还有林律……” “别指望我。”林巍又很无情地说,“我这人最自私自利。” 话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秦冬阳只能认真对付那块鱼肉。 林巍又吃得快,很快放了餐盒,两两沉默老半天后竟然还能接上前面的话,“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秦冬阳,你长大了,学着看世界,别总看动画片。这个社会有多复杂谁也描绘不全,总得会看才可能懂。” 秦冬阳忍不住问,“从哪儿开始?” 林巍又凝视他,“从学会不在乎开始,”他往秦冬阳的胸口比量比量,又朝自己指指,“比如睡觉这种事情,你要是乐意就别在乎,别觉得是成本,以后就不失望。林巍没有回报给你,能明白吗?” 秦冬阳还没吃饱,但他吃不下了,这种毫不委婉的p u a令他心里无法克制地悲伤起来,为了不惹林巍生气,努力装着平静,“嗯,我不失望。” 林巍盯着他的眼睛细看,看了好半天,而后伸手替他抹抹唇角的油,轻声说道,“当然可以恋爱,结婚。秦冬阳应该成家立业,告诉我就可以。” 秦冬阳眼望着他,情绪却仍沉在走不进他内心去的凄然感里,并没琢磨别的东西,仍旧嗯了一声。 “告诉我就可以,”林巍重复,“听到了吗?” “听到了!”秦冬阳听他的话已经听成了肌肉记忆,答得非常顺溜。 林巍眸心深处那一点点极难察觉的温情却不见了,换个方向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电脑。 秦冬阳留在原处感伤半天,回眼看看剩下来的饭菜,彻底没了胃口,整理好了放在垃圾袋里,而后发现厨房虽然从不起火,各种烟盒和酒水类的包装垃圾也很惊人,弯下身去收拾半天,洗手时候觉得浴室也实在不像样子,又收拾一阵,出来看看时间竟已过了午夜,吓得忙唤沙发里的林巍,“快休息吧林律,一会儿就凌晨了。” 第127章 林巍挺奇怪地抬起了眼,“凌晨就凌晨么,周末,想要起早去哪儿?” 秦冬阳这才记起是周末了,放松且又自嘲地笑,不期然地坐在林巍边上,“您在瞧什么呢?” “财经方面的东西。”林巍语气平淡地说,“张言这个案子我还没捋清楚!” “咋能算‘清楚’啊?律师又不是金融方面的专家,”秦冬阳下意识道。 “啥也不懂怎么建立独立思维?”林巍这回没有什么批评意思,“多方合作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 不受牵制是份傲骨,可势必要付出更多辛苦,秦冬阳喜欢这样的林巍,但也心疼这样的林巍。 他替这人觉得疲倦,把头靠在他曲撑在沙发面上的小腿外侧,声音挺低地问,“我能帮啥忙啊?” 似在询问具体,其实是在叹息。 林巍又瞅瞅他,答得极其简单,“陪着!” 戏弄又不认真,但也能算认可。 两人之间难得有点儿温存意味儿,认识了十余年,头一次那么平平静静地亲昵共处。 秦冬阳用自己细嫩微凉的脸颊贴住林巍非常温暖的小腿胡思乱想,想他俯下钢铁之躯在自己身上使力的凶悍,想他大步流星脚下生风那种能干,心里非常满足。 这么好的人肯将就自己,不就是幸福吗? 是慕强,是贪他的身体,这些都挺可鄙,可既慕着了贪到了,就该知足的啊! 明明知道他的爱还系在别处,自己非追上来,还总难过什么? 他都这么累了,非得强求什么? 就这样自我哄骗自我催眠着,缺根筋的秦冬阳把林巍刚才那句“别觉得是成本”好好消化掉了,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梦里有人骂他,既像隋萌也像秦大沛,既眼神疼惜也指着他的鼻子,既关切也憎恨,既安抚也跳脚…… 怎么努力也没分辨出来那人到底是谁,醒来之后只能想起一句,“秦冬阳啊!你可真够蠢的。” 这天阳光实在太好,哗啦啦地洒在床垫上面,晃得人眼迷离,很快就把梦境忘了。 秦冬阳发觉自己睡在卧室里面,待起床时还琢磨下: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有人翻身把他拽过去了,声音亦很粘稠地说,“早晨最应该做……休息日,合适。” 管什么话到了大律师的嘴里都有两分道理,秦冬阳不习惯光天化日也学不会反抗,乖乖配合林巍完成那个“合适”,以为很快就能结束。 可大概是时间富裕,经过充分休息的人竟然拿出钻研精神,非要看看秦冬阳还有没有别的形态。 秦冬阳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把欢爱看成某种神秘仪式,觉得进行这种仪式的最大意义是能证明林巍接纳自己,其他东西无关紧要,有些科普有些描述极有可能是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特意渲染美化出来欺骗普罗大众的。 能是亲密就好,亲,密,这两个字足以澎湃人心,足以令人不去期待其他。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地错了,厉害的林大律师最擅长的东西就是摧毁固有认知,他在九十点钟的阳光之下披着金芒鏖战,持久奋力的结果是到底让又顽固又迟钝的秦冬阳震惊无比地发现自己除了有个不受掌控的灵魂之外还有一副不受掌控的皮囊。 不单心灵想要追随这个姓林的人,身体竟然一样。 那么旗帜鲜明地倒戈相向,所有组织都要背离主人意志,拼着命地挤着凑着挨着拱着,献媚一般沦泯在侵略者的残暴之下。 距离林巍最近的地方率先溃口,而后沿线崩塌,最终四海八荒全是瓦砾。 第74章 当面凌迟 夜来好眠都浪费了,秦冬阳本来神清气爽,这会儿又走不稳,宿醉难醒一般歪歪斜斜。 倒是林巍神完意足,很舒心地欣赏他的虚弱,而后又很可恶地说,“需要恢复多久?” “有事?”秦冬阳只好问他。 “出去吃东西。”林巍回答,“多好的食物用外卖盒一装也成残花败柳了,拼命工作之余应该享受生活。” 苦行不该得到推崇,秦冬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认真提口气说,“洗漱洗漱就好。” 人清爽后似乎强了许多,站到阳光之下脚步仍然有些虚浮。 林巍当看不出。 这和有爱无爱没关,只能自己忍耐过去。 车启动后秦冬阳问,“去哪里啊?” 林巍没忙着说,把他载到前日那个餐厅楼下才扬扬颌,“喜欢这儿吗?” 暗示到了这个地步秦冬阳仍没多想,“喜欢!” 人太坦荡就近乎傻。 他曾经和哥哥们提过隋萌这个名字,可惜十几岁的秦冬阳在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兄长面前永远人微言轻,听了就给忘了,都没认真放在心上。 后来隋萌开始行医,秦冬阳也被确认出了抑郁倾向,她的存在就成了年轻人必须恪守的隐私,再不提了。 两个人见面不勤,都不过分介入对方的生活,因此在这儿吃饭的事虽然没过多久,期间还接到了林巍的询问短信,秦冬阳仍旧没意识到那能算是孤男寡女类的秘密,当然也就意识不到自己被发现了。 他只觉得是个巧合。 林巍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带头进了电梯,“喜欢吃什么?” “花甲意面挺不错的!”秦冬阳想起林巍爱吃面条,顺口介绍。 第128章 林巍听他一直从容淡然,悄悄咬了咬牙。 周末客多,没到正经饭时已有许多人在等位,大律师却向前台报了电话号码,而后就被直接领到一个临窗雅间。 秦冬阳吃惊不已,“林律怎么……” “前几天过来参加一个商务晚宴,发现这里不错,特地办了一张金卡。你要喜欢咱们可以常来。”林巍告诉他说。 这般点拨秦冬阳兀自未醒,“临窗这边多紧俏呢?还单给金卡客户留雅间啊?这得多少钱才能办啊?” “十万!”林巍冷冷地道,“你还真感兴趣。可惜卡是实名制的,不能转送。想单独来可以报我的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反正你也知道。” 秦冬阳依然没有听出味儿来,“十万?那得吃多少顿饭才能用掉啊?林律你可太浪费了!” 鸡鸭永远不在一个频道,林巍懒得理睬他了,“花出去的钱要不回来,喜欢吃什么就点吧!” 秦冬阳端着菜单瞅半天,越心疼越觉得早点儿吃回来早踏实,省得哪天这里倒闭钱都打了水漂,可他看哪个菜都觉物无所值,为难半天才试探问,“我能喝点儿酒吗?” 林巍心里想扇他的耳光,情绪却又被那小心翼翼外加正儿八经的询问安抚了些,“能!” 秦冬阳立马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果酒,又要了客西冷牛排。 因为开车,林巍没有要酒,只点了花甲意面和气泡水。 服务员走开备餐去了。 坐等无聊,秦冬阳扭头眺望城市日景,看见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立面上挂着大片大片的阳光,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太差。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早早爱上别人的人,难免错失一些东西。 可这个人毕竟总在自己身边,十几年里一直都在。 也不能要求他割裂过去全心全意在乎自己吧? 能亲能做就是不嫌弃啊!能留自己过夜,能带着来这儿吃饭,多像爱情了啊! 林巍却在恨他出神。 记起谁了? “怎么想喝酒了?” “唔,”秦冬阳略显拘谨,却又微笑,“向您学习,试着去做男人所有能做的事,比如酒量,慢慢也能练出来吧?” 林巍表情不变,眼神却很冷冽,“我肯定不是个好榜样,但你不要比我更坏。” “您不坏!”秦冬阳立刻说。 “你也认识沈浩澄,”林巍突兀地道,“看出来我们的症结在哪里了吗?” 秦冬阳全没料到他会这个时候提起沈浩澄来,下意识地去搓大腿上的布料,“没有。” “同性恋里有top和bottom这种说法,但我和他区分不出。”服务员进来送水,林巍毫不在意,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说得好听是强强联手顶峰相见,其实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秦冬阳紧张极了,眼珠一直都在那个服务员脸上打转。 好在服务员训练有素,听到客人隐私如未闻般淡定,神色自若地出去端其他东西。 “现在想想,开头就是错的。”林巍继续说道。 “你别否定……”秦冬阳连忙阻止。 “这个‘错’不是从我这个角度出发。”林巍不让他说,“是我主动要发展的关系,主动到强硬,死缠烂打的地步。沈浩澄的家庭有问题,当时的性格也有问题,他太孤独,也太年轻,不懂分辨……” “您是真情!”秦冬阳不管不顾地说。 “是!”林巍点头承认,“真情!可是秦冬阳,真情就是好东西吗?” 秦冬阳愕住。 “回过头想,他那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游泳呢,就被我给硬拖下水。”林巍边说边审视着秦冬阳的表情。 意面端了上来,牛排也端上来,衬着白色的气泡水和橙红色的果酒,该滋滋响的滋滋响,该冒香气的冒香气。 谁也没有胃口去吃。 “确实没淹死他,后来也会狗刨会蛙泳了,再后来遨游大海,肯定快乐过幸福过,非要回想的话,可以找出许多美好瞬间难忘时刻。”林巍幽幽地道,“可是我们都忽略了,到底下不下来,这个主动权沈浩澄没掌握到。而且是不是必须得和我一起下来?也不是他最积极的选择。” “不!”秦冬阳使劲儿地晃脑袋,“我不想听这些!” “为什么不听?”林巍说的是自己的事,却像在逼别人,表情甚为残忍,“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知耻才能后勇。你哥说沈浩澄现在和小漂亮特别恩爱,很奇怪吗?这次才是他自己选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本剖析考虑迟疑犹豫,有前进和不前进的自由,有要或者不要的权利,有……” “他当初也有。”秦冬阳忍无可忍,低低地喊,“我不认识性格有问题的沈律。即使是有问题吧,他的人格那么健全智识那么过人,也绝不会因为孤单寂寞,因为谁的追求热烈迷失自己!您别这么说,这太破灭。” “就算是吧!”林巍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把这一节揭开不提,我和他也太同质了。他自己都承认,同极相斥,是我和他之间最大的问题。” “您说这些干嘛?”秦冬阳痛苦看他,“咱们不是来吃饭吗?有什么问题,有没有问题,都已过去了啊!” 林巍凉薄地道,“就是想举一个例子,省得当局者迷。能够醒悟多用力也不一定能留得住心爱是个好事儿!秦冬阳,你对我,与我当初对沈浩澄,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第129章 秦冬阳被这句话打得视线下挪,啪嗒落在那份牛排上面,好几秒钟之后方才惨笑,“您像一个魔鬼!” 林巍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所以才说你不要比我更坏。” 秦冬阳木然坐着,接不上,动不了。 “还有,”林巍又把那杯果酒往他面前推推,“喝酒就喝酒,办案子就办案子,你可以做一切男人能做的事,就是别跟我学。再同质了,你想自伤啊还是伤我啊?” 秦冬阳瞧着果酒杯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觉得似是来自一个陌生不过的人。 出来之前它还抚摸自己胸腹,还抓自己的腕骨脚踝,还流连颈项和耳垂,还体会他绝对不给别人碰的地方…… 那是一只多么温柔的手啊,此刻却似某种恐怖道具,处处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你给过我两个选择,”林巍收起了手,身体向后靠去,“要你或者绝交。林律哪是受人逼迫的性格?你是弟弟,小,可爱,让让步行。但你永远小吗?秦冬阳,人该试的你已经都试过了,所以就长大了,咱们平等了。今天林律也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拂袖而去,后面公事公办地做上级下级,永不逾距,林律绝对保持尊重,绝对不用工作上的事情难为你。另外一个是好好吃掉牛排喝了果酒,白天做助理晚上做床伴,等到咱们都腻歪了和平分手……啧,哪个听着都挺不错,好难选啊!” 秦冬阳极悲戚地看他,“什么叫做都腻歪了?” 林巍似在微笑的眼又冷下去,“就是你想撤,也得等林律同意了。秦冬阳,玩可以,不能是你玩林律,我说明白了吗?” 说得多明白秦冬阳也没听明白,他不懂林巍为什么要反复这样刺激人。 只是不想爱么,自己已经认可了呀,为啥非得一次一次剥皮淌血地做这种声明? 享受欺负他的过程吗? 甚至不惜自抠伤疤? 给了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秦冬阳若能公事公办永不逾距哪有此刻这些疼痛? 苦果已经长出来了。 猛地抓过果酒,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落下杯的瞬间秦冬阳抹掉了眼角滑下来的泪水。 林巍隔着桌中间的装饰花束看他,看了半天,又淡淡地笑了起来,伸手将那份已经冷掉的牛排拽过去,一下一下帮他切成小块。 秦冬阳觉得那块牛排好像自己。 第75章 倔强守候 勉强结束午餐,回到出租房后秦冬阳就大吐特吐,发烧发得比在t市还凶。 林巍见他进门就扎进床垫里去睡觉,以为在跟自己怄气或者需要平复情绪,就没搭理,直到秦冬阳呕得天崩地裂才起警惕,“那么贵的牛排也不新鲜?” 摸出脑门烫手他更黑了脸颊,“我得告这餐厅。” 秦冬阳呕得满脸都是眼泪,反而觉得轻松了些,被林巍硬拖上车送到医院做了几项检查,结果并非什么食物中毒。 眼见他胃里的翻腾劲儿也过了,医生没有过度治疗,让他补点液体舒缓舒缓回家好好休息。 林巍这才知道心情波动对身体的影响可以如此剧烈,略微生了一点儿歉疚。 秦冬阳的萎靡肉眼可见,装窗帘的工人们傍晚上门,乒乒乓乓地钉了好久窗帘盒子也没让他精神些,始终苍白着张小脸儿偎在沙发里面睡觉。 林巍挺烦恼地看他一会儿,想不明白这人怎能如此脆弱,做做也发烧,说说也发烧。 同时还不明白秦冬阳究竟在不在乎自己,又这么忍辱负重地往上凑,又要努力欺骗。 等到连层涂料都没有的屋子终于安装上了挺昂贵的窗帘,林巍送走工人之后到底安抚性地拍拍秦冬阳的脸颊,“行了,别为难自己了,我又没说现在就不要你。” 巴掌打得太疼,秦冬阳绷得够勉强了,承受不住这颗味道古怪的红枣,越发缩进沙发里去,想要拽个垫子盖住自己。 林巍俯身下去,一边拽开沙发靠垫一边亲亲他的额头。 秦冬阳马上就露惊恐,“还做?” 林巍只想给他一点儿安抚,不管怎么可恨毕竟也是自己的人,病得可怜兮兮看不过去,没想激出这么大的反应,倒气乐了,“怎么呢?抗拒这个你住我这儿?” 秦冬阳立刻又怂起来,“没抗拒……就是有点儿多……我不舒服。” 林巍非得逗他,“做做就舒服了。” 秦冬阳不敢表现得太强硬,憋着委屈的脸上现出惧怕之意。 林巍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捏捏他的脸说,“秦冬阳,我自以为是看着你长大的,这种勾人功夫到底什么时候学的?” 秦冬阳当然无法认同,可惜这种时候一句嘴也不敢往上顶,只好闭了眼睛。 林巍呼地站起了身,“都睡蒙了!不舒服也起来,林律领你下楼散步。” 秦冬阳也想透一口气,缓缓坐起了身,下意识问,“聊天吗?” “什么意思?”林巍乜斜着眼,“想聊还是不想聊?” “怕聊!”秦冬阳的声音很小,“您时时刻刻想把我给弄死。” 林巍笑了,“那就不聊,纯散步吧!” 小区的入住率很高,生活气息也浓,虽刚傍晚,上班族们都在忙着做饭吃饭,也有不少居民散在休闲区域聊天闲逛。 秦冬阳到底年轻,出来吹吹风见见人,藏在心里的郁闷虽然挥之不去,情绪还是扬起来些。 第130章 不说话的林巍是个外形漂亮到引人注目的上佳风景,走哪儿都有眼睛有意无意地瞄,但他显然并不享受关注,专往僻静地方溜达。 拐过一片设备房,秦冬阳看见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老妇抱着一只带斑点的白毛小狗坐在地下停车场的换气窗旁,脚边落了一串钥匙,好似未觉,低声细语地和怀里的小狗说着什么,忍不住就提醒了句,“阿姨,钥匙掉出来了。” “啊!”老妇意外而又感激地道,“真没注意。肯定是刚才掏纸巾给它擦嘴的时候带出来的。谢谢你啊小伙子,你要是不提醒,我一会儿就进不了门啦!” 秦冬阳向来都对说话和气打扮得体的老人有好感,左右无事,顺口又聊两句,“阿姨真宝贝它!还总擦嘴?” “豆子老了!”老妇有些怅然地叹,“特别爱流口水。” 秦冬阳闻言不由打量打量那个耳朵尖和腹部各带一块大黑斑的白毛小狗,发现它眼睛大大鼻子翘翘,还挺好看,就夸了句,“很可爱。” 老妇同他道谢。 秦冬阳还待再聊,瞥见林巍已经走出很远,连忙点头告别,大步追上。 “秦大沛以前笑话过你,说你小时候想养狗,家里人不同意,你就闹,结果挨了顿揍。”林巍的记忆力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遇到什么触发也能想起来些事情。 秦冬阳笑了笑,“是。可能是小时候没啥伴儿,大点儿也就好了。” “大点儿就有伴儿了?”不知怎么,林巍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大点儿就怕揍了,”秦冬阳说得实在,“不坚持了。” 林巍不由看了看他,“你爸妈不是特别强硬的人,你倒是挺固执的,揍一顿就放弃了?” 秦冬阳认真想想,“可能是揍完了还会哄我,然后再讲一堆道理。我挺害怕被讲道理,会觉得自己不好。” 林巍“嘁”了一下。 两个人又默然走了一会儿,林巍溜达的兴致淡了,问他,“好点儿没有?能吃东西吗?” 秦冬阳今天的摄入量根本不够支付消耗,就点头说,“吃什么呢?” “前面粥铺二十四小时营业,鲍鱼粥不错,物美价廉。”林巍拔腿就往小区外走。 物美价廉这个词语是个悖论,粥米软烂,热乎乎的,但没什么鲍鱼。 秦冬阳喝了一整碗,到嘴的肉粒只能媲美两三片葱花,好在他也不很爱吃海鲜,热粥进肚内里舒服,人更疲倦了些。 林巍看出来了,回去时候淡淡地说,“你这人好像不能休息,工作日反而比较精神。” 秦冬阳暗道可以这么说吗?嘴上也不反驳,有些没头没脑地道,“您觉得我固执啊?” “不是说不聊天?”林巍又不好好做人。 秦冬阳轻叹了下,“不说话也奇怪。您别太系统了就行。” 林巍笑了,“律师没有职业病吗?你不固执?甚至是有点儿犟,非得学法,非得往我身边凑。” 秦冬阳突然想说这两件事其实可以合并,话到嘴边又吞掉了。 还告诉人别太系统。 讲出来的意义在哪儿? 进门之后林巍武断地说,“别洗澡了。可能就是洗太多了才不硬实,直接睡吧!” 这就摘了自己责任。 秦冬阳却有一点儿相信,午前刚刚做完就洗了澡,大概是会降低抵抗力的。 “您还看资料吗?”他顺口问。 “我出去办点儿事。”林巍答说,“你放心睡,不用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秦冬阳不由看住了他,想询问,又怕不该询问。 林巍伸手摸摸他的脸蛋,顺带抚抚脖子,“我待不住,逛逛回来心才安静,带着你有压力。好好休息,回来时候给你带夜宵,想吃什么?” 秦冬阳猜测他大概是找朋友喝点酒之类的,没再疑惑,“什么都行。别玩太累。” 林巍笑了,搂过他去亲了一口,“乖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 秦冬阳心里渴望他再认真亲亲,相对真刀实枪地做,他更喜欢跟林巍接吻,或者说是流连接触,耳鬓厮磨,不动口咬的那种。 可是林巍显然没有这种兴致,往里推了推他就转身出去了。 说是神经衰弱想要人陪,被陪的人反而走了,留下被他欺负够了的秦冬阳站在屋里转了个圈,百无聊赖,真的窝进沙发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已很晚了,林巍还没回来。 秦冬阳看看时间看看天色,想起他在顶层餐厅时的可怕样子,不敢打电话催,坐着发怔也很难受,眼睛望见那个老掉渣的衣柜,起身洗了两块抹布拿着,打算把它好好擦擦。 若按秦冬阳的审美,柜子实在是丑,但他没有想到这破家伙的材质竟然不是想象中的合成板,而是什么黄梨木之类的上等木头,心里不由嘀咕,“难怪野哥不舍得丢,别真是啥老古董吧?” 老古董的工艺非常粗糙,外表没有繁复花纹,比较好擦,几抹布下去就见了光,漆面还挺好的,里面的灰尘反而更多,秦冬阳吭哧吭哧擦了两遍,洗抹布的水还是黑的,他蹲在大敞四开的柜子门口歇气儿,突然发现底板和背板之间的缝隙有些大,隐隐约约夹着一段线头似的,眯起眼睛去拽,果然提起好长的棉线来,看着像是蜡芯似的。 秦冬阳好奇地抖了抖,想把那线彻底拽出,却又遇了阻力,很奇特的一种阻力,不似被卡住了,下面坠着什么东西似的。 第131章 他把身子钻进柜子里面仔细查看一圈儿,发现那条缝隙有些不同寻常,下意识地伸指敲敲底板,也没听出声音发空,嘟囔着说,“不能有夹层吧?里面藏着金银珠宝?” 林巍家里没有螺丝刀和锤子之类的东西,秦冬阳认真找了半天才在他整理好的纸质和塑料垃圾旁边翻到一个启瓶器,把手这侧还挺扁的,回来探进缝隙里面试了一试,看看能不能把那底板给翘起来。 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那个柜子经过老长一段路途的搬运之后有些卡扣已经走形,总之秦冬阳也没用啥力气,那块看着挺结实的底板就吱嘎一声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日休息 第76章 谁能兼得 林巍接到秦冬阳的电话时正在一家驴肉蒸饺店外抽烟。 设计好的偶遇没有成功,想要达到目的总需十足十的耐心,林巍一点儿也没沮丧,想着正好秦东阳白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这家驴肉蒸饺的味道非常好,就餐高峰时供不应求,买一屉给那弱包子当夜宵吧! 秦冬阳的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颤抖,“林律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林巍不答反问,声音泄出了些自己察觉不到的关切。 “衣柜里有东西!”秦冬阳喘着气说。 林巍放下心来。 还以为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因为厨房漏水的事堵门找麻烦秦冬阳解决不了呢,衣柜里有东西至于这么紧张吗?这人大概还不知道喘息对于性伙伴的意义。 “什么东西?”他有一些漫不经心地说,“林天野这么马虎呢? “不是马虎!”秦冬阳仍旧抖着嗓子,“不是落的东西。是柜子里有夹层。林律你在哪儿啊?能不能快点儿回来?” 林巍闻言立刻放弃了买蒸饺的打算,大步走向车子,“我马上就回去。” 夹层不大,甚至都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的夹层,差不多就是衣柜底部多装了一层木板,里面藏的东西却还不少。 秦冬阳把一个灰扑扑的档案袋和四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摆开,看着那些肯定有点儿岁月的东西忐忑不安。 能是啥呢? 木柜子旧乎乎的,又翻出这些东西来,令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房门刚响秦东阳就扑过去,“林律!” “没事儿!”林巍一边脱鞋一边搂他,“我给你野哥打电话了,他马上来。” 说着他就走到那堆东西跟前,垂眼看了几秒之后夸秦冬阳,“没拆挺好!野子说和常在峰一起来,你穿上衣服。” 秦冬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房子主人,这个点儿了还在上级家里够异常了,何况衣衫不整? 连忙跑进卧室穿好外衣,然后忙慌慌地检查一遍房间,有些心虚地问,“看不出来吧?” 林巍不在意道,“看出来啥?野子有这房子钥匙,你要害怕就没法住。” 秦冬阳心道光我害怕?你就不在意吗? 正琢磨间房门又是一响,林天野果然直接进来,“巍子!” 林巍点点头道,“别着急,没乱动。” 常在峰跟着进了房间,一眼看见秦冬阳摆在地中间的东西,立刻皱起眉头。 林天野弯腰看了一会儿,而后问他,“我爸刚出事儿时你们不是去过我家了吗?” 常在峰眼睛盯着两块底板细瞧,“你家不是案发现场,我们只能寻找线索,不能抄家!这两块板贴得一块似的,不撬下来谁能发现?” 林天野闻言又看向林巍和秦冬阳。 秦冬阳连忙解释,“也是赶巧!可能是搬来的过程中晃活动了,快看看是啥吧! “先别看!”常在峰说,“我已经通知痕检了!” 林巍立刻“艹”了一下,“可别转着警灯来啊!林天野这房子总不出手?” 常在峰这才乜他一眼,“你给不给租金?” “常队管得真宽!”林巍更哼。 痕检来人取走了那几样东西,常在峰跟着回分局了,林天野没忙着走,坐在自己刚送过来的沙发里面叹气,“巍子你说我爸的案子是不是要破了?” “嗯。”林巍一点儿都没迟疑。 林天野其实也不需要别人肯定他的想法,不过就想抒发一下情绪,又感激地拍拍秦冬阳的后背,“借了冬阳的光。” 秦冬阳连忙就说,“真是凑巧。” “不怪你哥夸你干活细致,”林天野依旧赞道,“没说错。让我擦可不一定能发现。不管能不能靠它们破案都是我爸的遗物,真得谢谢你。找一天野哥请上你哥和你林律,好好安排个场……” “不得找一天吗?”林巍逐客,“现在几点了?赶紧回家睡觉吧!激动难眠也回家去激动!” 林天野认识他快二十年了,非常了解这人秉性,一点儿都没介意,立刻就站起身,“回家!冬阳走,野哥送你!” 秦冬阳立刻看向林巍。 “不用这么热心!”林巍状态随意地说,“老鼠仓的案子工作量太大,他得在我这儿住上一阵儿,方便捋资料。” “在你这儿住?”林天野瞪起眼睛,“咋住?你自己还打地铺呢!” “有人雪中送炭啊!”林巍面不改色地踢踢沙发。 “真他妈的万恶!”林天野看见就说,“冬阳你别惯着他啊!加班为了工作,正经事儿我们不好挡着,待遇要上不去跟野哥说。你哥不好意思跟他掰扯野哥可好意思!” 第132章 “嗯!”秦冬阳很拘谨地笑笑。 林巍把林天野送到电梯口,到底还是嘱咐一句,“放平静点儿!” “别担心!”林天野点了点头,“两年了,已经磨出来了!” 林巍没再说话,回屋看见秦冬阳还原模原样地站着刚才站的地方,告诉他说,“不能回来了!野子没事儿不来,你换衣服睡觉。” “林律。”秦冬阳却道,“野哥没有把这柜子拉回去的意思哈?” “嗯?”林巍奇怪看他,“拉回去干嘛?大破家伙折腾来折腾去的……”话没说完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害怕吧?” 秦冬阳窘迫挠头,“我爷爷说老东西都有灵性和缘分……咋那么巧,谁都没发现有隔层偏偏让我发现了呢!” 林巍噗呲乐了,抱起长臂看热闹似地看他,“你真行!” 秦冬阳不好意思再说,看看这儿瞅瞅那儿,“您还洗个澡吗?” “不洗!”林巍边脱外套边往卧室里走,“进来!搂着你!” 林天野拐出小区大门就给常在峰打电话,“我去分局门口等你?” “我不一定回去……” 常在峰话没完林天野就不乐意了,“你总不回来我还收拾老房子干嘛?” 常在峰笑了,“那行。你过来接我吧!野哥别老急眼,不收拾老房子能发现这些东西吗?” “看了是啥吗?”林天野问。 “我们也才刚到分局。”常在峰说,“你的心太急了。” 林天野想起林巍那句“放平静点儿”,缓缓闭上了嘴。 毛坯房没有门,秦冬阳躺在床垫上面还能看见客厅中央的老柜子,就翻个身,把脸贴在林巍的胸口上,“明儿把那柜子往角落里面推推,放那儿碍事。” 林巍嗯了一下。 “也别用它装衣服了,我上网帮您买个简易衣柜,又便宜又干净。”秦东阳继续说。 林巍垂眼看他,“你这么嫌弃旧东西?” “不是嫌弃……”秦冬阳想要解释。 “我也是旧的。”林巍却突然说。 秦冬阳一下就难受了,他很痛苦地扬起脸,恳求地看住林巍的眼睛,“林哥,我就那么讨厌?非得时时刻刻收拾我吗?” 林巍眸光微微闪烁了下,而后低下些头,用唇贴住秦冬阳的前额,“可能和你怎么样没关系,我就是这样的人——情感缺失,冷漠无情。” “不!”秦冬阳用力把他抱紧,“不是。我知道林哥讨厌被勉强,讨厌我硬往你身边凑。可您都让我住过来了,别总这样。” 林巍不出声了。 秦冬阳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又怕那客厅里的柜子,又畏惧这个搂着自己的人,不知能靠什么安慰自己。 “没事儿!”林巍终于又开口说,“即使物件儿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能生灵性,带因缘的东西也不会赖上毫不相关的人。” 秦冬阳又抬起头,很认真地瞅他。 林巍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就像你,怎么没去赖别人呢?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秦东阳心里又酸又热,又难过又觉得欣慰,忍不住特别特别认真地说,“林哥,我好好做不行吗?我努力,拼命努力。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努力做那样的人,不行吗? 林巍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抚他的手速度缓了。 秦冬阳忍不住就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也像强求,生怕林巍又会变脸发作,身上肌肉无法控制地绷着。 林巍却只笑了一笑,“我喜欢吃做的,你行吗?” 秦冬阳先时未懂,随即就把脸颊涨红了。 林巍不屑道,“这就退缩!一击即溃!” “不是退缩……”秦冬阳小声说,“是得有张有弛……” 林巍哈哈笑了起来,而后继续给他抚背,“好了!人不舒服得多休息,睡吧!” 秦冬阳缓缓松弛下来,又往他的身上靠了靠,非常满足地说,“我就这样就行。林哥,我能抱着你就行。” 林巍似乎没有听见。 所以也没给他回应。 可过一阵秦冬阳真睡着了,林巍还在暗夜里面睁着眼睛。 听到怀中人那平稳而有规律的呼吸,林巍缓缓停下安抚他的动作,轻轻抽回有些酸麻的臂,借着室内非常微弱的光线端详了秦冬阳那张安详平静的小脸儿一会儿,眼神特别复杂。 抱着我就行吗? 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秦冬阳你到底都渴望些什么呢? 男性躯体,强有力的床事,笑靥如花的温柔女子,体面合适的婚姻……你知道它们之间的差异和区别吗? 没有人能一应俱全,谁都得为一些目标放弃另外一些东西,太贪心了不行。 他想抽一颗烟,试探起身,眼见秦冬阳立刻无意识地凑紧了来,暗暗叹了口气,重新躺平整了。 哥就是哥。临睡之前他有一些生气地想:对小弟弟,可以惯着,同时也得收拾,太纵容了不行。要男人就不能娶老婆,想娶老婆,就得把那些觊觎哥的心思挥刀自宫。 第77章 个中秘密 常在峰从分局出来时林天野几乎要睡着了。 见他安安静静地趴在操作台上,常在峰又窝心又好笑,“还行。急归急,心大归心大。” 林天野不想搭理这种调侃,“都是什么东西?” 第133章 常在峰就把笑意收敛起来,“野哥你觉得自己有多了解林叔啊?” 林天野认真看他,“只能说是熟人,真谈不上了解。” 常在峰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林天野看出他的犹豫,没再催促,“他从没了老婆之后就弄那么个小造纸厂。市场还没被大品牌完全垄断的年代,对日常消耗品要求不算太高的老百姓们还能把老林供成个小老板样,两千年后彻底不行,好在那时我也大了,不太花他钱了。可他最后那两年的保险费高达五万多块,够付小野的年租了,又不是啥有钱人,到底为什么呢?” “可能是知道有人要对付他吧?”常在峰幽幽地说,“那个档案袋里是本无封相册,里面装的都是甄阳甄星他爸甄天水的照片,每张后面都标注了日期,从九零年到林叔过世,每年都有许多张,最少的是九九年和零零年左右。” 林天野怔然看他,“九九年和零零年?那时我和甄星关系正好着呢!” “可林叔和甄天水显然不是两个同学家长那么简单,”常在峰往后靠了靠道,“他们之间肯定来往颇深。” “那就找他问啊!”林天野迫不及待地说。 “问是肯定得问。”常在峰道,“明天我会向吴局提报告,请这位老甄同志回来配合调查,但是野哥,在没掌握到更实质性的证据之前,问到有用东西的几率非常小,这点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林天野吐了口气,又问,“那四个信封里都装了什么?” 常在峰又浅浅笑,“我可能真贴上了有钱人。痕检的哥们说极有可能是整版的八零版猴票和一些收藏价值极高的中外错币。野哥,这些东西你小时候就值钱了,林叔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法传承财富。” 林天野不由呆住。 “放心。”常在峰说,“我们五六个人在场,拆封以后逐个标记封存,再值钱也没人敢乱动。后面找到专家确认真实价值之后就会还给你的,我们只用拍照留档。” 林天野摇摇头,“我没有想这个,而是真是值钱东西的话,老林怎么淘弄到的?” 常在峰看着他说,“你没接到的那两笔二十万,哪儿去了?” 林天野诧然看他。 “好了!”常在峰温声说,“咱们别乱猜了。闷子还是留给警察破吧!这么晚了等着接我,咱不回家睡觉?” 林天野这才发动了车,默默开了一段才说,“衣柜幸亏给巍子了。” 常在峰点了点头,“这人品质还行,你要卖了旧物真完蛋了。” “别总对他抱有成见,”林天野说,“我就是个会剪头的混子,巍子家世好,自己也体面,小时候会学习长大了会工作,从来都没嫌弃过你野哥这个朋友不上档次。他念高中念大学也没跟我断了联系,要不是这个法律人总是认认真真地提醒我,你野哥可能真就变成古惑仔了,不定在哪个监狱扫茅坑呢!老林去世他也是真在意,大老爷们说话过点儿火的你得理解,记仇不好。” “他那不是过火!”常在峰哼,“是专往七寸上砸,怎么疼怎么下手。当时老于跟他关系还可以呢,没少劝,管用吗?幸亏是个律师,要掐生死大权就把我弄死了。那个冷飕飕阴测测的劲儿,能恨死人。野哥你可别说厉害律师都那样啊!沈浩澄我也见过,跟他不一样。” 林天野就笑了,“巍子成在那性子上,也亏性子上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妙处。沈浩澄是谦谦君子,巍子么,确实有点黑执事的味道,那又怎么?对我够意思就行了。” “就是对你太够意思,”常在峰轻声哼,“我的心里才硌生呢!谁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还跟沈浩澄掰了。” 林天野眸光连闪几下,“常在峰你不是吧?吃瞎醋呢?” 常在峰咯咯乐,“现在看是吃瞎醋,之前能知道吗?我说你们哥们就哥们呗,也别太不分彼此了,多了柜子也惦记他,还得搭钱买个沙发,巴巴巴地送去,咱俩要没进展我不多想就见鬼了!” 林天野气得咧嘴,“你可真行。他不住我房子我能想着给他?不为了给你找地儿我折腾老林的遗物?五千多块钱的沙发值得你念叨念叨?不说猴票错币到底是不是值钱货,就冲他给咱们找着这么大的线索五千块钱够感谢吗?” “不是那个秦冬阳找着的吗?”常在峰道。 “冬阳跟我的交情也是从巍子那边论的!”林天野道,“要不人家认识野哥是谁?常在峰你当中队长的人了,有点儿格局行不行?” “不行!”常在峰说,“以后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五千块钱这么大的数额说花就花?常队一个月挣几个钱?” “信不信我蹬你?”林天野吓唬人道,“还是保佑老林那些东西别太值钱,男人有钱就坏。” “你是不是傻啊野哥?”常在峰无奈地道,“我要是有暴富的可能都得睡不着觉!你还在这儿瞎说。真敢蹬我不活着了,到嘴的鸭子吃不着,找林叔哭诉去!” “你少吃了?”林天野骂,“有脸哭诉!别用那种语气说巍子啊,同性恋怎么了?谁歧视谁?” “我是歧视吗?”常在峰道,“三十岁了一个女朋友没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那是介意他跟你太好了。” 林天野见他脸红脖子粗的,不由又笑,“这么理直气壮?要不要颁你个忠贞不二奖啊?” 第134章 “要!”常在峰想也不想地说。 林天野就叹了口气,“行吧,看在你一条道走到黑的份上,以前的事不计较了,以后少吃傻醋!” “醋还分奸傻呢?”常在峰没皮没脸地道,“野哥还吃我妈的醋呢!” “再胡说!”林天野腾出手来揍他。 “吃的好!”常在峰抓住他的手腕,笑嘻嘻地,“野哥不吃我还没有勇气。咱俩不先定了,明儿验出邮票和钱币都值钱,我还咋上?” “我看你是咋都得上!”林天野使劲儿抽回手去,突然没好气了。 常在峰反倒更乐,捧着肚子笑半天,“这几天单位的人都用奇特眼神瞅我,以为常队腐败了呢!” 林天野暗自后悔把这家伙带回老房子来,他疯得狠,害得自己早上不爱起床,又心疼他上班路远,就闭着眼睛把车钥匙掏给他,结果这坏家伙立刻浮想联翩,又问他腰疼又问他腿疼的,然后就嘚瑟地把车据为己有,天天开到分局院里显摆,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林天野自己倒得打车。 什么叫做引狼入室? 下一步就得把自己扣上盖头转圈展示了吧? 老林真命苦啊! 望到老房子的窗户,常在峰叹口气说,“林叔这家就是留给我住的吧?” 林天野这次倒没呲他,“你要不来我真不太敢住,总像心里发虚似的。” “年富力强就是不能单着。”常在峰又厚脸皮,“有我野哥就踏实了。” 林天野没再跟他斗嘴,停好车后往家里走,“你们下班没点儿上班正常,啥时候了还不抓紧睡觉?挺有力气嘚嘚。” “睡觉睡觉!”常在峰乐颠颠地跟他上楼,“哥们有大床啦!” 床还是林天野没结婚时的一米五床,根本不大,确实是比折叠床要豪华多了。 老房子也被林天野拾掇得几明瓦亮,抬走了一个老衣柜,又丢了几件不合时宜的小家具,生活气息倒比林巍住的毛坯房强。 常在峰站在门口打量打量已经住了几天的屋,突然神神叨叨地道,“你扔的那几样里会不会也有林叔藏的东西?” “给点儿颜色就开染房!”林天野道,“我爸是职业特工啊哪哪儿都藏东西?再说我也不是不检查,玻璃茶几,上下两块玻璃一眼望透,老林还能在铁脚里面塞钱不成?” 常在峰又笑起来,“那没准,主打一个出乎意料。” “他得多无聊啊!”林天野叹,“还有那只密度板钉的电视柜,皮都快掉没了,塞钱都得哗哗地掉,不用检查就能看见。 “林叔的审美一脚高一脚低啊!”常在峰脱鞋脱外套,吐槽说,“那个柜子好看赖看是实木的,品质摆着,这些家居……嗯,不好评论。” “他没什么心思过日子,柜子是我爷爷留的,破家具都是他结婚时对付的,当时没什么钱,弄这房子就山穷水尽了。后来我妈走了几乎没添置过,沙发和床都是我长起来管他要钱自己买的。他那时候都不回家,有女人也在厂里住,没有也在。”林天野说。 “野哥,”常在峰洗了洗手,“他的时间都用去跟踪人了,当然没有多少精力在意别的。” 林天野这才把那个档案袋里的照片和过往岁月里的林勇联系到一起,又怔住了。 “这里面到底有啥秘密,”常在峰轻轻揽住他说,“咱们肯定能挖出来。” 第78章 分工合作 周日早上又睡了个大懒觉,两大男人容不下一张薄薄的被子,硬给踢到地上。 林巍先醒过来,但见秦冬阳紧紧窝在自己怀里,下意识地摸摸他的脑门。 “唔……”秦冬阳跟着醒了,反应过来林巍在做什么之后嗓子黏黏地说,“我注意了,应该不会再发烧了。 “注意什么?”林巍长长伸个懒腰,语气邪恶地道,“我婆说过人被东西吓着就会发烧,她还说那些东西专门吓唬胆小的人。” 秦冬阳闻言立刻瞟瞟门外头的木头柜子,有些不好意思,作势看时间说,“现在这个点儿挪东西应该不太影响邻居,咱俩把它顺到角落里吧!” 林巍没再笑他,起床把那柜子摆到合适地方,他力气大,挪东西时基本就没发出声响,完了告诉秦冬阳说,“把我衣服挂里。有柜子了还买什么?哪天让你野哥看见以为我嫌弃呢!它要真有灵性肯定知道打今儿起就得换主人了!” 秦冬阳看着这人说完就进浴室洗澡去了,心情奇特地挂衣服,忙得差不多时林巍也洗完了,出来问他,“想吃什么?” 秦冬阳想起昨天的吃饭经历,对于出去就餐起了戒备,“随便点吧!” 林巍捏着手机看他,“不饿?” 秦冬阳是已饿得接收不到肠胃反射出来的信号了,没有年轻男子可以靠碗热粥活着。 林巍却把手垂下了,“那就早锻炼吧!” “啊”秦冬阳先是一愣,明白了时脸就红了。 “害什么臊?”林巍走到他的面前,“周末不好也强迫你加班,俩大男人精力充沛,除了工作就是锻炼。不是要亲密吗?就敬业点儿。” “您不累吗?”秦冬阳缓缓地躲。 “才睡醒啊?”林巍则说。 “我的意思是,”秦冬阳走了好几步也没能够逃离他的势力范围,越发紧张起来,“不会耽误您的精力充沛么?” 第135章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林巍跟着他问,“不充沛了就休息么!” 秦冬阳见他眸色已经变了,夺路就走,“那我洗澡……” 林巍抄手捉住了他,“等下再洗。” 感谢野哥给这房子安了遮光极好的窗帘,只把卧室拉上也能昏昏暗暗。 秦冬阳趴在床垫上面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吃饭。 哪有不吃饭就锻炼的道理呢? 可那不当人的又是自己经年妄想,得算所求成真。 秦冬阳忍不住就回头看看,同样没吃饭的林巍精力极好。 秦冬阳转回头来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虽然盼着林哥来和自己亲密,可是好像不单盼这一种。 后来他有一点儿难耐地喃,“我喜欢你。” 林巍仿似没有听见,仍旧专注自己的事。 秦冬阳就又表白一次,“林哥,我喜欢你。” 林巍终于缓下来了,“要说什么?” 秦冬阳扭过发红的眼看他,那眼似要哭般,“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林巍俯身搂他,口气却很戏谑,“林哥就没千帆过尽,也算除却巫山,不会再信床上的话,你少说点儿。” 秦冬阳飞速转身,一颗眼泪毫无征兆地飙在床垫上面,疼痛地问,“那我们算什么啊?” “合伙人!”林巍想也不想地说,“深度合作,各取所需。” 秦冬阳想把自己给救出来,“什么……酬劳?” “不谈爱和喜欢,”林巍动作有力,“同样享受欢愉。秦冬阳,林哥拿就付账,你很快就知道。” “可我……要你喜欢……”秦冬阳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林巍顺势换了姿势,大声宣布,“我把那个东西戒了。” 秦冬阳没法挣开,不由动手相搏,“为什么这样对我?” 林巍轻易就把他给制住,“不是你要的吗?啊?” “我还要你的心!”秦冬阳扯着脖子狂吼。 “没有!”林巍阴凉凉地,“林哥没心,天生是个混账玩意儿。” 秦冬阳下了死力反抗,林巍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他已占了上风。 反正人总可以身心背离,就不值得欺骗。 秦冬阳终于绝望。 再没别的筹码能给。 林巍样样都胜,很满足地拍拍秦冬阳的后背,“别闹啊!林律只是不想糊弄你。多少逢场作戏都能说得山河失色,天底下最恶心的语言就是情话,天花乱坠不眨眼地自欺欺人。你别落这窠臼。” 秦冬阳使劲儿抹把眼泪,像个恨别人可恶不如恨自己无能的可怜小孩儿,眼眶兀自血红,但却一言不发。 还能说什么呢? 痛斥他无耻吗? 林巍不曾追求。 质问他是不是把爱留在沈律那儿了? 又是硬讨温存的心知肚明,不好去拖一个始终都很和善的人下水。 沈浩澄并没任何不对,说到底是自作自受,昨天刚被别人拽到高楼顶上凌剐一顿,没到二十四个小时就忘了疼。 林巍穿好衣服,眼见秦冬阳虽不抽抽搭搭,眼眶的红却不消失,就又拍他一把,“秦冬阳,爱别人你是你自己,不爱别人你也是你自己,少生矫情!” 秦冬阳怔怔听着,过好半天,伸手拽过地面上的被子,蒙住头睡。 不能痛痛快快地哭,总能痛痛快快地睡。 林巍无所谓地笑笑,出去点餐,然后打开电脑继续抠老鼠仓案里不算太掌握的东西。 秦冬阳睡到下午两点躺不住了,爬起身来吃掉冷的外卖,然后疯狂整理屋子。 好几个房间的水泥地面都被他用抹布得纤尘不染,枕套被单全部换下,卫生间里没有洗衣机用,他就装在大袋子里,一手拖着许多垃圾一手提着要洗的东西送下楼去,四点多钟才又回来,吭吭哧哧地给枕头被子换新衣服。 林巍端着笔记本观察房间里那绷着小脸的人,在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房间里头不由自主地想:怪不得秦大沛总爱欺负弟弟,被弄哭了也不翻脸走的人儿真挺好玩,会给会恼,就是不会真下狠手,看着可怜。 可是坏蛋只会享受这种可怜。 他大概是真心真意,有没有给出全部也不好说。换一个人,会不会被这种性格打动?秦大沛说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概对谁都是如此。 总要挥别的人还是不进心好,凡躯能经几次大伤筋骨? 皮囊怎么强大威猛内壳也已千疮百孔。 彻底忙活完的秦冬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头发没彻底干就穿鞋走。 林巍放下电脑看他,“要回家吗?” 秦冬阳摇头,“回家怎么合作?我去吃饭,这个不用一块儿进行。” 林巍笑了,站起身说,“可你林律正巧也饿,凑个伴儿么!” 两人出来小区,找家寻常饭馆,林巍做主点了馅饼和汤,慢慢吃了几口才说,“人生都是边走边丟,青春是,朋友是,情人也不例外,当下有伴儿就该知足。” 秦冬阳连着被他折腾两天,已疼够了,大口地嚼馅饼,当没听见。 林巍笑笑看他,“秦冬阳你记仇不记仇啊?” “记!”秦冬阳吃掉一张馅饼才说,“只不过人有用了记仇才有用,不然记也白记。” 林巍非常赞许地道,“这话明白。” 第136章 “吃完您先回去。”秦冬阳说,“我要回家换换衣服,然后见个朋友,晚点儿自己过来。” 林巍立马把脸阴了,“秦冬阳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住?” “想。”秦冬阳老老实实地说,“只是合作也想。我这种的,去哪儿遇见第二个林律?可我毕竟得跟父母交代,明天也不能穿好几天不换的衣上班!” “只跟父母交代?”林巍黑着神情。 秦冬阳就想歪了,“等我慢慢跟他们商量商量分出来独立,那就不用总交代了。” 林巍垂下眼睫对付自己那张馅饼,不再说话。 秦冬阳回家时候父母正吃晚饭,他妈笑道,“出完差了?” 秦冬阳心虚点头,“还得加班。我换衣服就走。” “哎呀还得加班?把我儿子累坏了呢!”他妈嚷嚷。 倒是他爸豁达,“你没看电视啊?律师就是这样,忙了说明能耐!别拖儿子后腿儿。” 他妈也不是那种太盯孩子的人,闻言继续吃饭,“那睡在哪儿?” “电视不都演了?”他爸继续装明白说,“办公桌旁边都有床铺的,每个工位一张,累了倒头就睡。” “这跟机器不差什么事儿了!”他妈一边吃饭一边嘟囔。 秦冬阳抱着衣服出来,自己塞进洗衣机里,“妈你帮忙晾上。我得忙上一阵儿,做饭关门的不用想着。” 她妈盯着儿子手上提着的换洗衣物,“你把自己卖给那几千块工资,咋处对象?” 秦冬阳还没说话,他爸又道,“处对象了?也是律所的么?” 秦冬阳没有搭理八卦之心远胜疼孩子的父母,自顾出门,扬手打车时候才想起来没给隋萌打电话呢,摸出手机来问,“姐休息没?出来聊几句吗?” 他提着包上了一辆出租,没有留神小区门口还停着辆扣着无客牌的的士。 “跟那个车。”林巍绷着脸说。 的哥有些奇怪地问,“先生是捉贼吗?” 林巍不搭理他。 很可能是捉奸。 第79章 外部力量 休息日的隋萌穿得非常漂亮,看到秦冬阳后笑靥如花,“早知道你有时间选衣服的时候叫上你啦!怎么样?姐刚买的,好看么?” “好看!”秦冬阳由衷地说,“隋萌姐这么青春靓丽,那些男的不使劲儿追,真是损失。” “不是穿给男人看的。”隋萌款款落座,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秦冬阳帮她点好的蓝莓奶昔,“也不是穿给女人看的,而是调节自己心情。每天都正襟危坐严严肃肃地听人跟我诉说困境和苦难,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需要逛街喝茶这种寻常快乐来给生活换点儿颜色。” 秦冬阳羡慕地道,“我见着姐也能换换颜色。” “积极地换!”隋萌鼓励他说,“事业是我们想要的,别的追求也是,谁都有权利高远,也有权利凡俗!” “嗯!”秦冬阳情绪稍落,“我就够凡俗了。” 隋萌露出牙来,“何出此言?” 林巍付了出租车费,站到这家叫做“咖啡雪吧”的饮品店外,神色阴沉地看着玻璃窗前那对儿看起来赏心悦目的青年男女。 这么爱临窗吗? 好像不怕被人看见。 也是,妙龄男女浪漫约会,天经地义的事儿。 林巍不自觉地将身体掩进路对面的绿化带里,掏出香烟抽了起来。 天色虽暗,一个男人停在绿化带旁抽烟也很正常,不会引起谁的特别关注。 林巍边抽边皱眉想:那个女孩儿挺漂亮的,打扮入时且很得体,一看就是经济基础和个人能力都很不错的佳人。秦冬阳选到这种交往对象也挺不错,至少能够光明正大,能够被人祝福。 他似豁达又似烦恼地连抽了几口烟,无端想起自己江边等待沈浩澄时,似乎也是这种困兽之态,突然就生了些倦怠。 这是干什么呢?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跟踪人? 已经受了两三年的情感折磨,还换一个对象继续? 猛把烟头弹进垃圾箱里,林巍迈步想走,突又顿住身形,视线被一辆车吸引过去。 那是甄阳的车。 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咖啡雪吧”彩灯闪烁的门口,衣着光鲜的甄阳大步下车,目标明确地朝内走去。 幕墙再宽终归不能完全显现内部情形,林巍视线越过笑语晏晏的秦冬阳和隋萌,看见甄阳走到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身边,那个女子的臂弯里好像搂着一个孩子。 难道是他老婆? 将近一个小时,大名鼎鼎的资深律师私家侦探般地掩着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秦冬阳对面的女子开怀大笑到前仰后合的程度,也看着甄阳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身边那对母子。 后来那对母子终于走了出来,林巍迅速拍了几张照片,眼看母子上了一辆红色宝马,甄阳仍旧乘坐奔驰离开,才瞟了瞟仍没结束意思的秦冬阳,拐开去些扬手叫车。 “这对母子是甄阳的妻儿吗?”林巍把照片发给常在峰。 常在峰正在汤静家外的盯守车上观察情况,看到林巍的图片后把屏幕晃给刘一桐,“我记得甄阳家里是个女儿吧?” 刘一桐记性好,非常笃定地答,“是个女儿。比这孩子要大,约莫十岁左右。” 常在峰给林巍回复过去。 第137章 林巍就又发了一张红色宝马的车牌照来,“那查查吧!甄大老板只身赴会,全程目光慈爱地看别人儿子?不应该吧?” “艹!”常在峰低声骂了一句,“他还给我派活儿。” 他不怎么在刘一桐面前骂人,女警瞅了瞅他。 年轻警官干劲儿正足,还不理解顶头上司的烦恼。 要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可就那几个能用的人。 林巍坐上出租之后一时不知去哪儿,被的哥连着追问了几遍才在“拐末”和“小野”之间勉强选择了前者。 跟秦冬阳发生关系之后他见秦大沛多少有点儿不自然,可他最近在忙林勇的事,又怕和林天野共处久了泄露口风,不想给老同学增添心理压力。 除了这俩地方再没好的选择,林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孤独。 能找到多少人去夜场喝酒是一回事,有几个人能没目的地陪他呢? 当然可以回毛坯房,林巍却怕自己在明知秦冬阳和人约会的情况下幽闭出狂躁症来。 至此他真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睡了朋友弟弟,再怎么强调声明都没有用,身体一旦纠缠难解,别的也没办法区分清楚。秦冬阳不同沈浩澄,后者为了斩断前缘能与一切过往保持距离,他和秦冬阳的纠葛要是闹大,秦大沛和肖非艳都得怎么自处? 生命之中已无太多温情,再经失去,他林巍就要成游魂了。 为此,出租停在“拐末”门口半天他都没有下车,思索良久改了主意不见朋友,而去江畔一家叫“小串”的烧烤店里独斟独饮。 江畔是个挺奇特的地方,整个h市的人们但凡起点浪漫旖旎的闲情逸致都会想起这片地方,可它一直都不繁华。 近些年来为了促进旅游业的发展,一些想方设法的规划和目的性极强的建设使得水上有了许多霓虹灯光,呼应景色的酒店民宿也都红火起来,可那全都远在离岸几十米外,靠水地方还是寂寞,江鸥影孤,融不进去繁华。 林巍懒洋洋地喝着啤酒,对这生活提不起来兴致。 就不应该休息。 就不用有周末。 他这骡子命运,天生就是要工作的。 否则就生虚无。 秦冬阳回到毛坯房后发现林巍不在,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收拾收拾没什么可收拾的房间,看看十点多了,就给林巍打了一个电话。 林巍按了拒接。 秦冬阳想他大概是不愿被人盯着,就没再打。 这天折腾太过,秦冬阳累了,换好睡衣歪在床垫里面,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等到觉得身边有人,秦冬阳立刻睁眼,“你回来了?” 林巍已在黑夜里面望他良久,闻言嗯了一声。 “去哪儿了啊?”秦冬阳随口地问。 “你去哪儿了?”林巍仍旧注视着他。 秦冬阳又将眼睛闭上,咕哝地道,“我去寻点儿力量。” 隋萌总能给他力量,这是令人欣慰的事。 林巍兀自看着这个睡去的人。 寻找力量也是挺累的事 能够找到也挺幸运。 工作日不能赖床,秦冬阳出客厅来,整理箱上摆着早餐。 他忙洗漱,然后惭愧地说,“不好意思。” “吃完先走。”林巍只道。 略怔之后,秦冬阳反应过来他这是不载自己上班的意思,飞速地把包子塞进嘴里。 林巍叼着油条,把豆腐脑朝他推推,“一人一份,别浪费。” 秦冬阳就又呼噜呼噜地喝豆腐脑,样子很急。 时间还很充裕,他是觉得可以同床共枕却不能够一起上班的情形有些尴尬,想把注意力给转开。 终于跑到小区里面却碰上了之前碰到过的那个老妇,整个人都窝在地上。 秦冬阳吓了一跳,以为她是突发疾病,想也不想就扶。 老妇借着他的力气爬起,又是感激又是自嘲地笑,“腿脚不好使了。摔倒了站不起来,都把毛孩儿给吓着了!” “您没事儿吗?”秦冬阳担心道,“我要走了没人帮您。” “没事儿!”老妇反而安慰他说,“人上岁数就是这样,小伙子快上班吧!谢谢你了!” 秦冬阳这才继续往外面走,走了一段路后忍不住又回头看看,但见老妇还在原处站着,见他回头摆了摆手。 到了律所,秦冬阳立刻把刚接到的两个案情资料整理好了摆在林巍桌上。 林巍却没有来。 张依卓很是奇怪地问,“大周一的,林律干啥去了?开会都在,就咱俩没有上级律师,李律也不奇怪。” 秦冬阳没啥笑意地笑,“我也不知道啊!” “秦哥也不知道?”张依卓更奇怪了,“林律真挺神秘。” 吃完午饭成蔚又过来看同学,秦冬阳只管忙着自己的事,耳朵听着两个年轻人时不时地说话,没太热情也没表露厌烦。 他只是个助理,刻薄不好,太过谦卑也不好。 林巍总不喜欢秦冬阳太好说话,当然,那只是对别人而言,对他就得服从。 昨晚睡得虽香,恍惚之中还是觉到林巍在看自己,看了很久。 后来他还动手除掉秦冬阳的睡衣,除得彻底。 虽然睡得迷糊,秦冬阳也很怕了一怕,心想这人精力实在太足,不光担心自己能否承受,也虑影响林巍健康。 第138章 过分总非好事。 可他并没再做什么,只是端详了阵。 到底瞧什么呢? 欣赏还是蔑视?新奇还是恶癖? 好在疲惫让人没有力气较真,到底还是黑沉了去。 除却此时回想起来脸红局促,倒没更多不适。 正在暗自琢磨,林巍来了,看着不似在哪儿躲了懒的样子,他瞥了瞥张依卓和成蔚,目光随后落在办公桌上的案情资料上。 “林律好!”本来歪在张依卓肩膀上的成蔚立刻正直了身,乖乖巧巧地喊。 林巍没有看他,也没搭腔,大步走到办公桌里,拽掉外套就看材料。 张依卓捅捅成蔚。 成蔚如未觉般,轻轻啧了一下,“林律身材真好!” 第80章 中等玩家 屋内有几十秒安静。 秦冬阳的心里有点儿愕然,不知这个成蔚该算勇敢还是有点儿缺心眼。 张依卓先开口道,“成蔚你咋没大没小?” 林巍已经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夸奖。钱律那边不忙?” 谁都能够听出这话里的逐客之意,秦冬阳替那成蔚脸红,本尊倒没什么特别表情,反而笑着,“他总用不上我,哪像林律这么肯提点呢?您先忙着,不打扰了。” 难得他能从容自若,张依卓都比他要尴尬多了,人都走了还挠耳朵。 林巍又把眼睛收回去了,半个小时都没言语。 秦冬阳见张依卓如坐针毡似的,缓缓抓起水杯。 张依卓醍醐灌顶地说,“我来我来!” “林律意式。”秦冬阳嘱咐说,“我来茶水就行。” 张依卓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秦冬阳这才看看林巍,“范晨那边还要做什么吗?” 林巍继续沉默。 秦冬阳也不再说话。 等到张依卓把咖啡送到林巍桌上,气压很低的大律师才开口道,“你们读书时候,学到的包庇罪案例都是怎么辩护的?” 秦冬阳不吭声。 张依卓等了他会儿才说,“包庇案还能怎么辩护啊?能定这种罪名基本就是事实清楚,也就刑期上面能动一动脑筋。” 林巍又不说话。 张依卓没底气地看向秦冬阳。 秦冬阳觉得他没说错,鼓励性地笑了一笑。 林巍在俩新合同上签了名字,秦冬阳想过去拿,林巍却递给了张依卓,“送行政室。” 张依卓捧着合同出去。 林巍这才看看秦冬阳,“明天张言女儿过来见面,安排一下。” “约律所吗?”秦冬阳问。 林巍点了点头,“给我打电话了,约在明天上午。她很年轻,不会太难对付,就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我能不能说实话?”秦冬阳道。 林巍看他。 “咱们都没见着张言,我对这个案子几乎不懂,准备什么?”秦冬阳说。 林巍向后挪了挪椅子,似对秦冬阳,也似自言自语地说,“相对暴力犯罪,经济案件是我弱项。可就甘心弱么?” 秦冬阳不知怎么接好,稍迟疑间,林巍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野子?” 片刻之后又说,“那恭喜啊!” “晚上见个面吧!”林天野道,“哥们现在无心干活。咱们几个唠一唠吧!” “我找一个地方……”林巍就说。 “我找!”林天野赶紧说,“有事儿问你。” 林巍没再坚持,放下电话对面露诧异的秦冬阳说,“你野哥发财了!信封里是邮票和错币,今天拿出去鉴定了,光猴票就价值一千多万。” “嗬!”秦冬阳意外地道,“太羡慕了。” 林巍觉得他不情真意切,“我当时也没在,你要不怕神啊鬼的,打开看看,然后私藏起来谁能知道?这辈子就不用忙了!” “那我也没安生日子过了!”秦冬阳说,“不是自己的东西,藏起来能踏实吗?” “真不后悔?”林巍问。 “悔什么啊?”秦冬阳也问。 “你这里面,”林巍指指自己脑袋,“短路!我都后悔,你还没反应呢?” 秦冬阳抿嘴笑了,“我不信!您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什么人啊?”林巍有些不屑地道,不单是对秦冬阳不屑,也是对自己不屑。 秦冬阳一时答不上了,三年前有人这么问他的话会有许多笃定答案,现在真的没有。 林哥是个什么人啊? 成蔚靠在走廊里的照片墙上,望见张依卓从行政室里出来立刻探探身子,“你们又接案子了?” “嗯!”张依卓答,他见左右无人,压低一些声音说同学道,“你咋那么随便,净跟林律说闲话呢?他可不是总兴致好,冷脸时候秦助都不言语,你还把他当朋友看?” 成蔚耷拉下眼,“能耐人是喜欢被敬着,但和被人怕着是一回事?也许就是大家都太架着他了,林律才没机会走下供台。” “想得多呢!”张依卓道,“我可顾不了啥供不供的,林律别给我下不了台就行!” “只管畏惧能得喜爱?”成蔚似贬似叹,“带教律师多重要啊?我要是有你的运气可不浪费!” 张依卓赶紧瞅瞅四周,“乱说话呢?钱律听见得不高兴。” 成蔚哼了一下,“他还不高兴……”话说半句到底是停住了。 第139章 张依卓又跟他聊两句别的,成蔚打听,“我看钱律总让景助帮着干点儿私事,秦助也一样吗?” 张依卓摇头,“我不知道。瞅着他也挺怕林律,要冷场了都不吭声,不像关系密切的样儿。” “就你傻吧!”成蔚又哼,“林律为了留他,把原来的老助理都打发了,就你觉得人家不密切呢!” “你这听谁说的?”张依卓求证。 “别管。”成蔚就道,“你家里人没对林律发表意见?” “你说我叔叔啊!”张依卓笑,“唠了两句。林律有名,谁不认识?我叔说林律脑子活,正好改改我的死板。” “脑子活名气大啊!你叔一线工作,当然是了解的,”成蔚喟叹,“不像我姨和我姨夫,搞行政的和搞业务的有壁。” “壁不壁的就是实习。”张依卓说,“师傅领进门,修行还得靠个人呢!何况带教律师也不认咱是他徒弟。林律这两天就和前几天不一样了,总不说话,让人摸不着门儿!” “是吗?”成蔚眼神变化了些。 “是呀!”张依卓说着想走,咱俩回头聊啊!林律在呢,万一嫌我磨蹭不高兴了!” 成蔚没有挽留,望着张依卓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冬阳见张依卓回来,召唤他说,“等你呢!有个案子是后换的代理关系,咱们得见被告,你也熟悉熟悉。” 张依卓闻言忙走到他的身边,看看资料才说,“取保候审?” “嗯!”秦冬阳点头,“这种情况在自诉案里挺常见的,不过最后这次原告伤得不清,没准儿真得进去。” 张依卓闻言下意识地看林巍,想听他的看法。 林巍却在歪着凳子出神,没听到俩人在说什么似的。 张依卓就仔细看了一会儿资料,而后又问秦冬阳道,“另外一个代理呢?” “斗殴致人死亡。”秦冬阳说,“不过这个案子在补侦呢!卷宗不全,得等。” 张依卓闻言就道,“那咱有俩案子得等。老鼠仓案也侦查呢!” 秦冬阳点头,“正常。大案都拖时间,林律年前刚刚结束一个比我入职时间还长的案子。” “啊?”张依卓咋舌,“知道是知道,遇到真事儿也够震惊的了!都说熬经验熬经验,这经验可不好熬啊!” 秦冬阳不由想起林巍刚才的话——经济案件是他的弱项。老鼠仓案要跟寻衅滋事一样常见,金融秩序就乱套了。他之所以这么大的压力,亏在诺正所的规模不够,实现不了团队合作。 作为单兵勇接挑战不甘示弱,够有魄力了。 可他能否凭借魄力过关斩将,谁有底呢? “你们学校老师都是怎么鼓励学生的?”过一小会儿,秦冬阳问张依卓,“积累诉讼经验学习诉讼思路?” “差不多吧!”张依卓笑,“还有的说积极挖掘人脉关系,尤其是司法方面的,更容易掌握到一手办案资料。逗人玩儿呢,谁在那么关键的位置上愿意给你当搜索引擎啊?弄不好就行贿受贿,崴泥里了。” 秦冬阳知道他家里有相关的人,再怎么憨也比局外面的清楚底细,没有接话。 “司法信息也能转换成为交易物品,”始终置身事外的林巍却说,“形式不一定是你想像中的行贿受贿,还有更难界定性质的方式方法。信息壁垒这种东西往往是享有信息优势的人才最希望存在,这就好比某些医生,因为自己寒窗苦读了许多许多年,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所以连点儿浅显易懂的疾病知识也不愿意与人分享。表层看来是麻木,是妄自尊大,实际上的内核原因是巴不得除了自己之外人人都是医学常识盲,好方便他只手遮天高高在上。换到法律界也一样的,当律师的巴不得每个涉案人都啥也不懂,这样案缘更多,更有饭吃,有些掌握司法信息的人则盼着律师把他们当成搜索引擎用,因为也得付费咨询!需求推动买卖,买卖促进需求,这是一套游戏规则,为利益获得者制定的。” 张依卓听了一个糊里糊涂,琢磨老半天都没把话捋太明白,只能询问,“林律您是规则制定者还是利益获得者啊?” “我是游弋其中的小玩家,”林巍彻底地将椅子转了回来,“是食物链上体型中等的鱼,也吃小鱼小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更大的鱼吞了。” “太自谦了!”张依卓道,“您要被吃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不要妄自菲薄。永远都有靠能力或者运气长大的小鱼,也永远有龙游浅滩的大块头,”林巍又道,“命运最动人的地方就是出其不意,谁也料不到未来都有什么。咱能做的就是乐观,多努力少犯蠢,争取别去当饲料么!” 第81章 远近东西 秦冬阳有些吃惊。 林巍从来不是爱说教的性格,难得这么长篇大论。 这些话真是点拨张依卓吗? 还是有感而发? 大律师的司法人脉其实挺不错的,刨除肖非艳和他那个在t市的姑姑林南予,向乾对自己的两个出息徒弟也从不吝啬积攒起来的各方面资源。 任何事情都有惯性,受关注被重视和名气能力过往经历等等东西也成正比,别的地方不敢说,林巍在h市的律法界真能算上游刃有余,他还消极,别人真的不用活了。 可是这人有此论调也不奇怪,秦冬阳深知林巍虽然获益却不热爱,不觉得忍辱负重也是勉强配合这种游戏规则,只是奇怪他会明说出来。 第140章 共事三年,很难听他这么发表见解,不像平常的脾气。 去聚会的路上秦冬阳就表达疑问,“您挺看好张依卓吗?” “谈不上。”林巍神色淡淡,“李律看好我就认真帮着带带,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行不好干,太没本事的人活不住,太精明了也容易翻车,反而是张依卓这种,本身不太灵光却命好的可能走远,就是诺正所的后备力量。” “命好是指他叔叔吗?”秦冬阳问。 林巍颔首,“别人不可得的资源。” “怪不得您愿意提点,”秦冬阳说,“我那时候可没听到这些。” “你和他不一样,”林巍有点儿不以为然,“不需要听。” “我没懂您意思。”秦冬阳很是诚实。 “你总不懂。”林巍似嘲似真地说,“又傻又犟又没叔叔,和你讲这些干嘛?不选这行也都选了还劝退吗?我走得远你就走得远,我要走不远,说什么不是白费口舌?” 秦冬阳不由看住了他。 “我走得远你就走得远”,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别感动啊!”林巍立刻又补充道,“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但也不算内人,朋友弟弟而已。” “可我现在不只是朋友弟弟了!”秦冬阳冲口地说。 “嗯!”林巍竟同意了,可他接着又说,“长远看,可能还不如当朋友弟弟。” 秦冬阳拿这非把冷漠挂在嘴上的人没有办法。 既要深入合作,哪怕哄骗哄骗合作伙伴呢?当老板的都给员工画饼,别把话给说得恁般无情会吃什么亏吗? 长远还远,让我做做梦么! 秦大沛牢记自己是个富贵闲人,凡朋友局从来都不晚到,看见林巍和秦冬阳进门就哈哈说,“哎呀,咱大喜啊!” “你喜什么?”林巍问他,“野子要分你吗?” “哥们有就是我有,我有也是哥们有,你在那儿呲哒什么?”秦大沛满不在乎。 “这话不成立。”林巍好似安慰林天野般,“你还有当检察长的老婆呢!” “那是你们不努力!”秦大沛笑哼,“嫉妒没用。” “努力?”林巍随口反问了句。 “啊!”秦大沛倒很认真,“别的东西可能都看天赋运气,成绩啊事业啊财富啊地位啊,唯有爱情,你得努力!” 林巍不太认可这话,但他愿意朋友美满,没再反对,转而问林天野,“东西拿回来了?” “嗯!”林天野点头,“可够快的。分局那边说较贵重,拍照留底就给拿回来了。” “所谓财不露白。”林巍闻言便道,“你这也捂不住,就别随便放在家里,找个靠谱地方托管。托管你懂不懂?不懂让大沛办,他干这个在行。” “我得先问问你。”林天野却说,“真能确定这些东西是我的吗?” “怎么了?”林巍看了看他,“乍富心慌?你家的柜子你爹的遗产,不是你的是谁的?” “明人不说暗话,”林天野直截了当,“老林哪来的钱收藏这些玩意儿?甄阳前面给他的两笔二十万还没查到去向,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老林真的敲诈或者骗取了人家的钱呢?” “好孩子啊!”林巍伸手点一点他,“想的那么多。甄阳活蹦乱跳,有腿有嘴,林叔却没有了,他被敲诈骗取不知道寻求法律帮助?退一万步,即便你猜测的真实存在,具体法律操作上也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范畴,况且他就举了还有死被告吗?根本不合诉讼条件。是你的东西就踏实拿着,地主家的儿子从来不问钱是怎么来的,荣华富贵这种事情就是命数,轮着了谁算谁。” “我就说吧!”秦大沛跟着说道,“哪来的钱投资和投资能否取得收益不能一并而论。” 林天野坦然了些,“常在峰也是这意思,我信不着他,非得听你俩说说。冬阳别笑话野哥哈,穷人家的孩子没经过事儿,钱不钱的其次,先得闹个心里安稳。” “不笑话。”秦冬阳非常认真地说,“换我更得胡思乱想。” “换你……”林天野对他起了兴致,正想再说什么,却被林巍给打断了,“常在峰怎么没来?你没叫他?” “叫了!”林天野说,“他们那个工种没有准确下班时间,估计得晚。” “前面他就查甄阳了,”秦大沛问,“有啥进展没有?本来你就是个应该受保护的对象,现在更是怀璧其罪,当哥们的得问明白。” “天上方一日,人间已三年。”常在峰从外进来,“各位只要进展,尽情忽略我们在过程里的努力。都是血肉之躯,谁也没有天眼神目,所谓限期几天破案的都是封建王朝的事儿吧!” 秦冬阳赶紧跟他打招呼说,“常队。” 常在峰跟他点头,“今天你是主角,感谢功臣。” “这话挤兑人啊!”秦大沛跟他喝过一次酒,觉得关系近了,表示反抗,“说谁不好好当陪客呢?”说着他就站了起来。 林天野伸手拉他,“干嘛去?” “不说他开你车呢么?”秦大沛闪开身道,“我放车上的宝贝,不得取回来吗?” 林天野这才想起秦大沛在自己车上装了东西,脸色微变,立刻给常在峰丟了个眼色。 常在峰福至心灵,立刻转了个身,跟秦大沛一起出去了。 第141章 林巍眼精,将两个人的神色看得清楚,但没什么表示。 秦冬阳却挺奇怪,“我哥往野哥车上装什么了?” “别管他!”林天野说,“你哥爱闹。冬阳吃菜,看看都合不合你胃口,喜欢什么咱点,野哥现在有钱了呢!吃不穷喝不穷的。” “送财童子不一样啊?”林巍打趣,“待遇立刻就上来了。” “你也点。”林天野又说,“这次也有你的功劳,要是非得拒绝我的柜子,哪儿发现去?也送财了,不过童子两字就没份儿了,给冬阳留着吧!” 秦冬阳立刻涨红了脸。 林巍心里偷笑,面上并无表示。 林天野看出秦冬阳不好意思,又把前面生出来的兴致捡了起来,挺亲热地往他身边凑凑,“冬阳啊!不是哥教你坏!二十六可不小了,催婚催育倒是不至于的,老当童子是个事儿吗?你哥急呢!” 秦冬阳浑身难受,“野哥别逗!” “逗什么呢?”林天野不同意说,“都是哥,你臊啥?难道偷偷摸摸地……” “野哥!”秦冬阳不想听他把话说完,急中生智地道,“我想吃酿豆腐了,你给我点一道。” 林天野待要呼唤服务员的时候,常在峰和秦大沛先后进来。 秦大沛大声嚷嚷,“你们评评理,我的东西,常队抄手就抢,有没有这个道理?” 林巍却不帮他,“你弄那个东西为啥?警察同志对这种事情有经验,你不正好省心?” 秦大沛觉得挺有道理,“看完了还我啊!挺贵的玩意儿呢!回头安在肖检车上,盯老婆用。” 林天野听常在峰把东西弄到手了,心里登时轻松,又把秦冬阳给忘了,忙着跟秦大沛对嘴,“你敢监视我们女检察长,还想不想混了? “我的老婆!”秦大沛强调地道,“那么刚正不阿万一得罪什么小人要对她图谋不轨呢?这叫监视?保护好吗?” 林巍笑笑地听着两人交锋,眼睛却瞄门口,等到一个服务员路过这边扬声叫住了她,“麻烦你,我们这里再来一道酿豆腐!” “对对付!酿豆腐。”林天野这才意识到自己怠慢了秦冬阳,忙跟着说,“冬阳不好意思啊!都怪你哥,到哪儿都闹人。” 秦冬阳本没那么贪吃,闻言反而不好意思,“野哥别当回事儿。热闹才有意思。” 虽然只是一道酿豆腐,林巍还能记着,他的心情更好起来,吃不吃的反而不重要了。 “咋能不当回事儿?”林天野随口地道,“跟我们几个在一起,你是小孩儿!” 秦冬阳赶紧强调,“什么小孩儿……” “那你是啥?”秦大沛接过话去,“多大岁数你能盖过我们?” 秦冬阳对不上了,小声地道,“没想盖过……” 秦大沛又把枪口对准林巍,“听我叔和我婶说你这几天总押着我们家小孩儿,又出差又加班的呢?” 林巍微微蹙眉,“怎么的呢?” “周三晚上给我们放个假,别扣半宿。”秦大沛说。 “嗯?”林巍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替弟弟请假,有点儿奇怪。 “周三我们是寿星啊!”秦大沛解释说,“家里不得一起吃顿饭啊?” 林巍闻言不由瞅向秦冬阳。 秦冬阳张着嘴说,“我生日么?真忘了呢!” 第82章 耍耍酒疯 林天野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冬阳总是这么可爱。以前就算了,今年你帮野哥这么大忙,野哥得送个礼。明天明天,哥挑挑去!” “可别!”秦冬阳赶紧说,“野哥千万别把那事儿放在心上。我就擦擦柜子,顺带的发现,怎么能要你的感谢?” “能要!”林巍说话,“不是要他的感谢,是要礼物。赶上了么,又不是没钱,当哥的人意思意思挺正常的。” “就是就是。”林天野道,“你跟野哥客气什么?” “这……”秦冬阳没料到林巍会帮腔,不知怎么说好,下意识地看看他哥,表示求救。 “别弄太贵的东西!”秦大沛便道,“小傻子有压力了肯定不敢用。上高中时我给他买了一双限量版鞋,就不穿,留来留去留小了,浪费。” “没浪费。”秦冬阳分辨,“收藏呢!” 秦大沛瞪起眼睛,“收藏?也当猴票使呢?” 秦冬阳没话了。 林天野又乐起来,“高中的还能留小,冬阳长脚长到哪年啊?” “脚和个儿一样,都长得晚,”秦大沛鄙薄地说,“这点儿身板儿全是大学长起来的!小时候真是矮子国的。林巍第一次见着他还问我说大沛你弟念小学呢?” 林天野哈哈地拍秦冬阳,“长那么晚?” 秦冬阳红着脸不吭声。 林巍发现常在峰只吃东西不开口,状似随意地问,“常队能习惯我们这种相处方式吗?” “哪种方式?”常在峰问,“哥哥们凑一块儿不逗弟弟玩能舒坦吗?我还不熟,熟了也得下手。” “你比我家小孩儿大几岁啊就想下手?”秦大沛挨着他坐,胳膊架到他的肩膀上去,“轮得着吗?” 常在峰伸出四个指头,“野哥也就比我大这些?你差多少?” “林天野下手了吗?”秦大沛自然而然地道。 常在峰回眼看看林天野,漫不经心地问,“你下没下手?” 第142章 林天野没喝东西到却呛了一下,“说好了冬阳是主角你抢个什么劲儿啊?” 常在峰点点头,又瞅回秦大沛,“秦哥等我当主角的。” “嘿!这声秦哥叫得舒坦!”秦大沛马上乐了,“行了,原谅你抢我东西了!哥跟你喝一杯,以后把我当成野子一样。” “以后是朋友了!”常在峰端过酒杯跟他碰碰,“跟野哥一样不太可能。” “啧!”秦大沛狠狠瞪他,“你是天生臭硬派的还是跟林天野有一腿啊?实话实说!” “赶紧喝!”林天野连忙道,“好酒好菜堵不住你的嘴!就二婶的馄饨能治你啊?” 秦大沛见他打岔,没继续逼,“那可真是,一吃一个消停!” “什么内涵?”常在峰没太听懂,干了杯子里的酒问。 林天野就把话题引回秦冬阳身上,“让当儿子的说。” “我妈做饭特别难吃。”秦冬阳今晚开了不好意思专场,又红脸道,“还总爱送吃的给我哥。野哥和林哥跟着深受其害。” “哦!”常在峰点点头道,“不会做饭啊!怪不得你和你哥这么大的体型差!” “他就占了个高!”林巍则道,“细狗似的,什么体型差。” “跟你体型差!”秦大沛立刻还嘴,“你不细狗,双开门猛男,多厉害!伟岸死得了。” “又开始了嘿!”林天野说,“我跟你俩凑合没有一回不当调解员的。秦大沛你再不忿还不是把林巍当亲朋友?” “你不一样?”秦大沛又冲他去,“林巍是直接,我是间接,大哥别说二哥。” 秦冬阳笑吟吟地听着两人斗口,心里却想:林巍是双开门哥是大单门,自己就更经济型了,老天爷的不公从来都不遮遮掩掩。 有由头的饭局,由头很快成了最不要紧的事,几个人很尽兴地闹到半夜,秦大沛接到肖非艳的电话让他去爷爷家里接自己,立刻丢了弟弟和朋友们先跑了。 都喝了酒,包括提前走的秦大沛也得照顾代驾生意,秦冬阳醺醺然地歪在后车座里,心情极好。 代驾司机听到秦冬阳轻轻哼歌,找话闲聊,“二位玩得挺高兴啊!” “高兴!”秦冬阳有点儿醉了,闻言立刻接话,“这家的酿豆腐好吃,有空你也试试。” “我吃过这家,”代驾笑说,“好菜多了,怎么推荐酿豆腐呢?算特色吗?” 秦冬阳笑,“那不知道,反正好吃。” 林巍任凭他没道理,当听不到。 代驾又说,“出来喝酒这事儿得碰着对劲儿的人,吃啥都香,喝啥都高兴!” “嗯!”秦冬阳很认真地赞同,“你太知道了。我今天就吃啥都香,喝啥都高兴。”说着他就笑看林巍,样子傻兮兮地,“人儿都对劲儿!” 林巍有些无奈,提醒地说,“话唠是耍酒疯的一种啊!” 代驾就笑起来,“那这小哥的酒疯挺可爱的,耍耍行。” “行吗?”秦冬阳得了外人鼓励,很期待地瞅着林巍。 林巍也看看他,但见这人朱唇酡颜眼神迷蒙,真比平时要可爱些,就低声说,“控制着耍,别太丢人!” 是带嘲讽的话,秦冬阳却有本事听成纵容,嘟嘟囔囔地道,“还得控制吗?很过分吗?” “小哥性格真好。”代驾由衷地说,“温文尔雅,挺少有的。” 林巍不语,抿紧了唇端详身旁这个认真去听代驾说话的人,表情那么郑重认真,气息却又微显急促,有些quot;少有quot;意思。 可他仍不珍惜,到了地方给代驾结了帐后扭头就往楼里面走,根本没有等等在跟代驾告别的秦冬阳,更不要想搀搀扶扶。 秦冬阳快步追上他,进了电梯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林巍推走了去。 “我喝醉了!”秦冬阳小声咕哝。 “到家就做。”林巍说道。 秦冬阳吓了一跳,六七分的酒意立刻吓跑了两三分,有点儿不敢下电梯了。 到了楼层林巍伸出只手,把动作缓慢的人拖进房门。 秦冬阳轻颤地道,“林哥我真醉了,头疼……” 林巍拦腰抱起了他,“做能解酒。” “你真的不觉得累吗”秦冬阳徒劳挣扎,“那么多的工作,怎么……” “可能是新婚吧!”林巍把他摔在床垫子上。 “婚……”秦冬阳立刻头晕眼花。 林巍伸出一只大手盖住他的眼睛,改了口道,“可能是新鲜吧!” 认识再久上床不久,还算得上新鲜。 可这事情并不解酒。 秦冬阳没有什么反抗余地,很快交代。 林巍却不宽衣解带,衣冠楚楚神情严肃。 此处不似他的卧室,倒像什么重要场合。 秦冬阳的样子像什么呢? 俘虏还是主动入侵者呢? 总之就是需击败的对手,需镇压的敌人。 他比平时要热,像个小炭炉子,又似一个小火山口,许多红焰岩浆涌动其中。 所以林巍兴致很好。 秦冬阳起初没有什么兴致,后来也被调动起来,他在没开灯的卧室里面仰视高高在上的林巍,因为光线晦暗,无法看清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就生出来神袛压身的错觉。 “林哥……”秦冬阳颇有一些畏惧地唤。 第143章 也许是被表面无神论的爷爷神神叨叨地吓唬了整个童年,面对未知和难解之时,秦冬阳总是有种说不清的害怕。 很本能地,他想找到少时认识的那个神色和煦的人,找到那个耐心好的,肯给笑脸的林哥。 林巍不搭理他,这时烧的都是荷尔蒙火,林巍根本看不见朋友弟弟小小少年,他的面前只有待奋蹄的土地,只有该征服的异族。 秦冬阳酒意上涌神志发糊,视力却更清楚,很分明地看见林巍板着张脸抿着嘴唇,自然地叫,“林哥……” 想求一点儿回应。 林巍给的回应不是语言。 律师的表达能力留到法庭去用,私人卧室犯不着的。除了辞锋他还拥有强健体魄,除了欲望他还陷于无边寂寞,许多能力需要体现,许多障碍需要冲突。 秦冬阳被击挞得喉咙作响,渐渐无法认真喊人,他痛苦地睁着眼睛,结膜里是太不甘心,瞳仁之中却又藏着焚身烈焰,能把自己损毁。 “多么?”林巍终于问了一句。 秦冬阳听不懂,很努力地聚集神志,同时不由自主地欠起上身,“嗯?什么!” 林巍用他肌肉虬结的臂推回秦冬阳去,手指回勾,一路携火带焰地划过他的侧颈和胸膛,“做得多吗?” 秦冬阳当然答不上。 这个时候这种问题,有何必要讨论? “这就是同居的意义!”林巍吸了口气,然后伸手扯掉外套,更认真地投入进去,“即使短暂同居……” 秦冬阳不想听他再说话了。 这个人要么不肯开口,开口都是自己不愿听的。 身体宽度和强健程度远远不如上级律师的人再次挣扎起来,想把林巍抱住。 抱住他,也捂住他。 可惜只是痴心妄想。 林巍轻易就把他的努力解决掉了。 秦冬阳朝后摔了一下,又挣起来。 又摔。 又起。 再摔…… 分明有着最亲密的连接,却也被拒绝着。 秦冬阳挣扎了许多次,林巍始终都没让步之意,态度坚决得像在施暴。 秦冬阳最终还是瘫倒在床垫上,没抱到人。 但他也算成功了些,因为林巍没再说话。 可这出击般的反抗也有代价,林巍在秦冬阳瘫倒的瞬间把他拽到身体上去,然后像开红酒塞或者罐头盖一样,砰地打开了他。 第83章 感情用事 纵情酒色的直接后果是第二天上班时精神不济。 只有秦冬阳不济,林巍看着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 这不科学,也不正常。 但无可申诉处。 幸亏屋里多了一个张依卓,接待委托人的准备工作虽不繁琐,总得做好。 秦冬阳整个早上都在头晕眼花,努力保持好职场青年的外壳就不容易,剩下的事全赖实习生了。 林巍见客人从来不用律所其他房间,总在自己办公室里,他当然察觉到了秦冬阳的力不从心,却当不觉。责任人是他自己,再无情也不好批斥,又不能呵护包容,只好全当不知道了。 幸好最重要的不是准备工作。 张言女儿极其年轻,一看就是那种非常缺乏社会经验的富家女儿,从小长在温室里面备受关照,突然之间狂风呼啸大雨倾盆,没折已经不容易了,指望她能撑起将倾的大厦也太难为,从头到脚都是懵逼之态。 林巍没存轻慢,因为他对这个案子也懵,好在年纪大的总比年纪小的会装,当那身上依然穿着国际品牌服饰的年轻姑娘问出“您对我母亲的案子都有什么见解”时立刻娓娓而谈,“案子还在侦查阶段。张言女士现在处于指定居住状态,律师见不到人,这里面的水到底多深谁也不敢断定。我要是现在就有辩护思路,可以提得出辩护方向甚至质证意见,肯定就是骗子。一切都得等到见着卷宗以后说话,您也得做好长线应诉的准备,光是指定居住的时限就可以长达六个月,案子到了检察院后的审查起诉阶段还要六个月到一年,其间也许还会退侦补侦申请延长,然后才是一审二审。您母亲的事情绝无受冤枉的可能,公权力机关会放心大胆地联合监管部门进行彻查,不知道还要牵扯到多少人多少事情进来,肯定不会速战速决。目前我能替你做的就是听进展跟进度,同时疏理清楚案子脉络,工作量并不小,能拿出来谈和交流的却寥寥无几,因为我相信您的母亲一定知道保护女儿,不会把个刚入社会的女孩子牵扯到这汪浑水里来。” 年轻姑娘的脸色惨白无光,即使身边有个男性友人陪伴,仍旧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瞒您说,我爸爸现在也接受调查了!舅舅一死接二连三就出这么多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的,但对小女孩,林巍仍旧给了最大尊重,“感谢您的信任!不过这事儿还真多亏了您的舅舅,虽然话总是说‘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您父母的事情早晚得被调查,这位已故之人株连亲属的能力也挺强悍。” 女孩儿没有精力在意这种调侃,神色之间越发带了小心,“其实可以电话交流,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再见个面我才踏实。案子如果得拖很久……还会产生其他费用吗?” 林巍闻言心里暗叹:硕鼠肥的时候七窍滴油,一旦被捉,留下来的烂摊子却够亲属愁的。张言其人不良,大概只有女儿真正关心她的自由,可是经济案件东窗事发之后名下财产都会冻结,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手爹一手娘的,能有多大能量?钱自然是最难为人的事情。 第144章 “一切都按合同办事。”面上他却平静无波地道,“至少一个自然年内您不需要考虑代理费的事情。” 女孩子似乎松了口气,而后又愁容不减地咨询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方才告辞离去,临走前连连拜托,明知秦冬阳是助理张依卓是新来的实习生也都捎带上了,就是病急乱投医的模样。 照顾年轻女性可能是绝大部分男人的隐性基因,秦冬阳下意识地同情,送走了人回办公室,顺口就同林巍说道,“小姑娘挺可怜的,妈也进去爸也进去,管谁不管谁啊?估计是没钱了。案子得拖的话,明年她续不上代理费咱们还能真不管吗?前期努力不浪费了?” 林巍皱起眉道,“你都是执业律师了怎么还说着这种糊涂话呢?咱们是慈善机构?还是张言是徐名达那种大善人啊?续不上代理费怎么管?什么叫做前期努力?收了今年的钱就干今年的活,认真干仔细干,不亏良心地挣点儿辛苦费。来年人家都不用你了跟谁谈浪费去?” 秦冬阳一言既失只好默不作声,老老实实挨骂。 张依卓见状十分局促,劝也不是不劝也不好,尴尬之下忙叨叨地收拾桌上半天都没想起来收的待客纸杯。 林巍一口灌了剩下的咖啡,神情不虞地道,“再给我来一杯。” 张依卓捧着纸杯和糖果盘去拿林巍的杯子,秦冬阳伸手截了,对他说道,“咱俩一起去吧!” 成蔚和小景躲在茶水间里开玩笑。 实习生说,“景哥这头茂密靓发还发啥愁?怎么掉也掉不成钱律那样。” “可不一定。”小景不太乐观,“钱律说他年轻时候头发也好,生在这行熬的。” “地中海式脱发是遗传的,”成蔚又说,“你家有类似的近亲属吗?” 小景稍做思索,正想回答时候看见秦冬阳了,关注点立刻乾坤大挪移,砸在同为助理的人身上,“怎么拉着脸呢?谁惹咱们冬阳不高兴了?” “没有。”秦冬阳找理由出来,就为调整调整情绪。 林巍态度不好,话却不错,没理由生气,低落只是因为自己总是拎不清楚。 “怎么了?”成蔚眼睛瞄着秦冬阳,也问张依卓。 张依卓不好明说秦冬阳挨批,答得圆滑,“刚送走一个当事人女儿,可怜,秦哥同情她呢!” “怜香惜玉啊?”小景闻言就笑,“上咱们这儿来的当事人家属有几个不可怜的,冬阳你同情心还这么够用呢?多情公子啊!” 秦冬阳也在懊恼自己总不理智,没好气地横了小景一眼,“我就专挑年轻漂亮的同情行不行?” “哟!”小景越发眉飞色舞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人强迫啊!” “废话真多。”秦冬阳问,“领着小孩儿在这儿瞎混,没事儿干啊?” “就你勤劳!”小景闻言便对成蔚示意,“快走快走!咱们比不上劳模,也不受他挤兑。” 成蔚跟着小景往外走,出了茶水间的门口又回过头,很认真地往秦冬阳脸上看了两眼。 秦冬阳没注意,很专注地冲泡咖啡。 等到没了外人,张依卓劝解地说,“秦哥开心一点儿。林律也没说错,咱们是得划拉案源找饭吃的一拨人,没有能力情怀。” “不是情怀!”秦冬阳道,“景助没说错,比她可怜的人多了去。我是有点儿强迫症,什么事情开了头都想做完整了,结局好坏都能有个头尾,要不然就难受。这是偏执,不太好,可我本性如此,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克服吧!” 尽量克服,或者受其控制,哪种都很受苦,心里清楚,却找不到第三条路。 如同父母总没耐心倾听孩子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上位者同样不爱花费时间精力去理解共情后来人,谁也没有义务等待谁的成长甚至蜕变,谁也没有责任为谁的天真和倔买单,林巍或者有过秦冬阳的阶段,也或者是接触到法律这个庞然大物的同时就摆正了理智和情感的选择次序,总之恪尽本分坚持职业原则的同时把个人感情和工作区分得非常清楚,自然就会要求一手带出来的实习生和助理律师同样泾渭分明。 秦冬阳没做到,工作三年了还做不到,挨骂自然无可厚非。 只能自我平复。 算了,什么不靠自我平复? 冲好咖啡回办公室,皱眉的人不再皱了,脸色也平淡了,大家就又相安无事心平气和地干活,忙到中午,别的同事都吃饭了,林巍才对张依卓说,“点餐!小票发给小秦,由他统一报销。” 张依卓顺口地说,“不用报……” “我没那么吃人不吐骨头。”林巍立刻就说,“就是怕你不好意思才让小秦给报。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公事就是公事,不要混为一谈。在我这儿待,吃外卖的时候多了,你都负责?” 张依卓呵呵讪笑,忍不住看看秦冬阳。 秦冬阳没见林巍带过实习生,可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吩咐年轻人干活应该,盘剥自然不可取,这里又不是张依卓说的什么黑心所。 午饭过后没有午休,林巍又喝半杯咖啡之后起身说道,“斗殴致人死亡的案子,当事人是咱们行政主管的农村亲属,我临申了会见,小张跟我过去。” 秦冬阳未意识到他没有叫自己,立刻准备东西。 “你别去了!”林巍这才明说,“留守。” 第145章 “啊?”秦冬阳有些糊涂。 “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呼呼啦啦的,”林巍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再把当事人吓着。办公室待着,能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 秦冬阳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是的,很诧异地看看林巍的脸,而后又看看张依卓,想不明白自己只是说错句话怎么就会遭受到如此严厉的制裁。 林巍当看不见,自顾去了。 张依卓紧忙跟着,临出门时对秦冬阳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第84章 先看自己 “能干什么干点儿什么”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不是秦冬阳没自主性,而是助理律师在不了解上级律师的具体要求下干什么都可能是无用功,甚至反作用力。 秦大沛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弟弟说要懂得提升自己,那是一个天生学霸对于终生前进重要性的深刻领悟,可是秦冬阳不是秦大沛,缺少方向和目标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努力。 整个下午都如身处困室,秦冬阳把几个在办案件都摊开来整理,却整理不出个所以然。待去看看小景,想起成蔚又放弃了。后来只能上网去搜斗殴致人死亡和家暴案件的同质案件来看,这种工作很有可能徒劳,因为同质案件不是同个案件,异省异地就不说了,即便都在h市发生,时间跨距也不太长,仍会因为个中较细微的区别做出不同判决。 十六点多无聊和疲惫一起把秦冬阳拍倒了,他觉得林巍和张依卓都不能回来了,放心大胆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睡了个沉,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林巍把车停在楼下,推开律所大门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了,轻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冬阳脸冲墙地酣睡,脑囟朝外,露出一个形状很漂亮的枕骨。 林巍饶有兴致地看,想起昨晚秦冬阳疯狂抽搐之后瘫成了泥,自己就是兜着那块枕骨把他放到枕头上的,心中升起又想疼惜又想凌虐的复杂念头。 不真属于自己的人,管是完美还是平凡,林巍对其投放的精力必然有限,等到属于自己就不一样,会起兴致琢磨,会费精力思考怎么对待。 一忽儿想欺负人,欺负到地底下去,永无翻身之机,一忽儿又想搂进怀里哄哄,像有年龄差的大哥哄小弟弟,看他抽抽搭搭,看他泪眼婆娑。 前提是先惹哭。 自己都觉得挺变态的。 大概真是工作辛苦生命枯涩,长出恶趣味了。 他这些年活得挺累,整个h市律法圈,不用费心经营的关系大概只有向乾和沈浩澄肖非艳了,前者怪他不为师门效力,日渐偏心整天守着他的小徒弟,中间那个义无反顾地慧剑断情,给十几年的相濡以沫画了句号,后者则太白正,又隔性别,怎么有交情彼此间的差距也如鸿沟。 而除他们以外,跟谁都得八分虚二分假,当面做人背后扮鬼,时时刻刻掂量对方的意图打算,一句话出口前先在心里颠上三个跟头。 如此费事还不能想退缩,不能消极怠工,得主动去嬉笑怒骂搂脖抱腰,时不时地挨扎挨啃还得从容不迫。 这个世界有谁能是依靠? 爹? 妈? 还是这个在睡觉的秦冬阳啊? 他还得被自己保护。 即使这人外软内倔,性格像他后脑囟上那撮睡觉都支愣着的翘毛一样,看似一摁就倒,松手就又立起,挺难搞的。毕竟比自己小了八岁矮了六七公分轻了一二十斤体重,怎么说也该是他依靠自己。 给你靠也行啊!林巍心想:只要我立得住。可你老实靠吗?你还想要把林律打倒,以柔克刚地让我五体投地,然后自己挥挥衣袖风流潇洒。 可不好玩。 林律这么多年不仅仅是跟当事人打交道,更多的是同行或者警察检察官法官这样的半同行,总是被迫地过明处忍暗处狠的日子,到你这小东西面前还要继续?有天理吗? 熟人面前不允许有牛人,你们这是安心剥皮去衣看我的原形呢? 哪那么容易啊! 人类所有趣味和群体性的狂欢都源自于对他人的伤害,林律坚决不做那个伤害对象,不给任何一个如意。 台上讲规矩,台下说利益,这套法则爷早懂了,凭啥还犯蠢呢?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自然不舒服,秦冬阳在睡梦中转过了头,立刻就感受到林巍的气息,睁开了眼。 林巍没穿外套,靠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站着,躯干笔挺长腿微分,像个过分完美的人形立牌。 身上只有衬衫西裤时的林巍要比全套正装还好看些,可能就是因为气场过分冷硬,再穿特别板正的衣服就更压人,反是松了袖扣拽了领带,既放松又没彻底放松的那股劲儿最迷人。 对,一个已经三十四的男人,烟酒全来,性格邪气,脾气又坏,依旧迷人。 “琢磨啥呢?”林巍悠悠开口,“总心思多。别老纠结没用的事儿,自我难为出了大戏,只是闹剧。” 秦冬阳不懂他这在说午前批评自己的事还是别的,慢慢直起了身,因为睡意未消,问话显得没头没尾,“共情力是上帝诅咒还是给的奖赏?” “是善良者的天赋。”林巍答说,“不过你那不是共情,是滥好心。未曾察觉的潜意识就是命运,秦冬阳,别忙着看这个看那个的,先看自己。” 第146章 天色已经暗了,两个人在不开灯的办公室里四目相对,讨论问题时的样子似在研究哲学或者玄学。 “林律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儿?”秦冬阳又问。 “我不接受操控!”林巍难得耐心,很郑重地回答,“即使命运最为悬疑吊诡,总是不讲套路,我也想最大可能地做自己的主,不被绑架,不受摆布!” 秦冬阳眯眼思考这话,一时无语。 “对世界的认知太清楚不是好事。”林巍接着说道,“显得无趣,甚至可恶。但也不能太糊涂太理想化太一厢情愿,你得明白。” “明白了能怎么样?”逐渐清醒,被丟了一下午的委屈感越发清晰起来,秦冬阳忍不住说,“我现在就是一厢情愿啊!您是太知道了,所以随便教育,不过能起多大效果?” 林巍笑了,“慢慢起吧!听不听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好了,一会儿打更的把咱俩锁这儿了,先别宏大叙事,还是先管吃喝拉撒睡吧!” 秦冬阳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伸手揉了揉脸,跟着林巍往外面走,“怎么不叫我呢?” 林巍嘲弄一笑,没有言语。 秦冬阳这才摸出手机看看,发现林巍已经来过电话,不好意思起来,心力那点儿怨恨也变淡了。 开了车门,副驾驶座放着几个袋子,林巍努努嘴说,“明天过生日么,我看你除了西装也没别的衣服,买了两身,算礼物了。” 秦冬阳的眼睛瞬间放大,瞅林巍时神采奕奕,“怎么还买两套?” “是两身!”林巍纠正,“我数了数,按件能把这三年的补上。前几年林律心躁,没寻思这茬儿。不过你别过度解读,来我身边工作,买点儿礼物是应该的。明年没走的话还有,但得靠你主动提醒,我可不会特意记着。” 秦冬阳捧着袋子傻笑,“就说会见当事人怎么不能带我呢?原来是为了买礼物。” “两回事!”林巍强调,“分开说。我是当着小张给你留面子,眼眶青黑精神涣散,跟着干嘛?” 秦冬阳凑到内置后视镜上看看自己的脸,没觉得黑,又高高兴兴地看衣服,“明天下班我先回你那儿,换上一套再跟他们出去吃饭。” “嗯!”林巍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闲聊时候可以渗透渗透你住我那儿,就说方便贪黑赶活,省得以后让人发现被动。” “呃……”秦冬阳全然没有想到这节,有一点儿愣。 “不然你咋收场?”林巍瞥他一眼,“都知道我是同性恋,要是被人看见你在我的房子里住怎么解释?” 秦冬阳就没想过什么“收场”,他只知道自己特别特别想要,特别特别迫切,就投进去,连后果和下场都不考虑,怎么可能考虑收场? 谨小慎微是谨小慎微,不敢袒露心扉是不敢袒露心扉,若真能爱,他想自己可以勇敢。 林巍又给他泼一瓢凉水,“沈浩澄没说分手之前特别在意我不跟家里承认同他的关系,明知道,我还是没满足他。” 秦冬阳脑仁一响,使劲儿抱抱礼物袋子。 林巍这锤敲得挺狠,清楚说了爱过十年的人也未得到他的公布,秦冬阳这块狗皮膏药更没可能。 “要相信能想到的一切可能,一切可能都有可能,”他仍旧说,“只要你住我那儿,就很容易被人发现。” “那您为什么还让我住呢?”秦冬阳问他,“我被发现您就被发现了,不在乎吗?” 林巍静了几秒才说,“在意我的远比在意你的人少。估计只有你哥会忍不住跳脚。” 秦冬阳竟被空气噎住。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做着实在方便!”林巍又笑起来,“想找契合灵魂有点儿扯淡,身体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我最近觉得你的味道还不错。” 秦冬阳克制不住地脸红起来。 这种不正经的调笑明显带了轻蔑意味儿,秦冬阳却没生气。 不对等的爱情没有可能滋养出来健全人格,因为彻头彻尾的自卑,秦冬阳对自己的身体也极缺乏自信,林巍这个理由令他觉得安慰,很偏执地当成认可。 “那也不必冒险,”于是就没脑子地说,“我知道哥的想法对您也挺重要的,有需求时我可以过来……” 第85章 吃饭搭子 林巍嘎吱一声踩死脚刹,怒不可遏地把车丢在干道上面,眼冒火得能烧着人,“秦冬阳你为了不住我这儿什么没脸没皮的话都肯说啊?” 秦冬阳被吓坏了,急得磕磕巴巴,“我不是……您别停这儿……违章了啊……” 林巍强压住气,脸色难看地瞥瞥上前方的拍照镜头,沉面启车。 秦冬阳扭回身去查看后面,半天才坐好了,“我不会说话,您别生气。” “住我这里确实不自由。”林巍神情仍差,“可你不是乐意来的?” “乐意。”秦东阳赶紧就说,“我没觉得不自由,也不是害怕被人发现,只是您……只是聊到这儿了,就想避免麻烦,话没说好,您别生气。” 白天见晚上见的你要怎么约会?林巍险些冲口而出,到底还是憋住了。 说了不是情侣只是情人,自然没有身份限制他跟别人交往,可是就能这样贪心?同一时间要那么多? 秦冬阳不住觑着他的脸色,见他始终都不转晴,非常小心地道,“我怎么说您能高兴点儿啊?” 第147章 林巍一时高兴不了,但也不想再发作了,尽量面无表情地道,“想吃什么?” “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秦冬阳想讨好他,“别总将就我的口味儿。” 林巍闷气略减,认真想想,打算去吃豆花鱼庄,拐到门口要停车时看到了沈浩澄的座驾,毫不犹豫地开走了。 秦冬阳也看见了那辆车,情绪越发落了一落。 这两个人口味都像,同市而居的同行,想彻底地剥出对方生命真不容易。 沈律已经爱上池跃,整天被个阳光热情的小火盆子围着,会好很多。 林巍就难。 床上那些投入没法延展到现实里来,搭配两套服装应该费了一些时间精力,并不耽误睹物思人触景生情。 又折腾出很远,最终选了一家烤鸭店吃卷饼,北方主食,仍旧点了一道熏鱼。 林巍什么都吃,硬说偏好,大概只有面条和鱼。 秦冬阳认认真真地卷薄饼,怕哪句话不对又把林巍给惹怒了,一直静悄悄的。 “你为什么爱吃带馅儿的?”林巍却问。 秦冬阳稍感愕然,把卷好的薄饼递给林巍之后认真想想,“可能是我爷爷爱吃。我奶走得早,大伯母远庖厨,我妈也不会做饭,我爷就总出去吃小馆儿,老带着我。小馆儿喜欢经营这些东西。” 林巍点头,“饮食习惯是受亲人影响,我婆是南方人,喜欢吃鱼。” “南方人也喜欢吃面吗?”秦冬阳就问。 林巍浅笑一下,“不知道。但她觉得挂面是好东西,总说容易消化,养小孩子脾胃。自己到底爱不爱吃我还不懂得问。” 秦冬阳听出林巍对他外婆感情极深,又不太敢接话。 “她走以后再没有人关心什么肠不肠胃,我几乎是自己吃饭,”林巍又说,“阿姨弄什么吃什么,好赖都没得挑。人长大了总要弥补小时候的缺憾,所以秦冬阳,林律不用爱不爱的,但也需要个饭搭子和床搭子。” 秦冬阳捏着半块卷饼看他,没听明白。 “跟我吃就跟我吃!”林巍点拨地道,“别窜桌。” “回家都不行吗?”秦冬阳以为自己明白了点儿。 林巍蹙眉,狠狠地把卷饼塞进嘴里,心里骂人:装得好相! “我说句话您别生气。”秦冬阳又小心道。 林巍不搭理他。 “您别生气。”秦冬阳重复。 “说吧!”林巍有点儿无奈。 “真别生气。”秦冬阳再次确定一遍。 林巍拧眉瞅他。 秦冬阳鼓足勇气,“饮食习惯也能改的,我也会喜欢上吃鱼。” 林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冬阳和自己认识太久了,彼此间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他知道沈浩澄也喜欢吃鱼,所以不说面条只说这个。 如此用心,为何还做别的打算? 同性恋反正不能结婚,爱不爱的也不特别重要,凑一块儿了就专注往下走啊!干嘛总去见个女人? 秦冬阳见他支住双手不说话了,眼神又忍不住闪躲,赶紧去夹鱼吃,“真的。我是爷爷的小饭搭子,以后就给你当大饭搭子。” 明晃晃地讨好。 林巍忍不住想他这样做到底快乐还是痛苦,是不是也有缺憾需要去别处弥补。 因此情绪平稳了些,半真半假地说,“吃鱼讲究一个骨架完整。熏鱼虽然切段,也能练习练习,你试试。” 秦冬阳不由对着碟子里的鱼段犯起了难,不知怎么下口好了。 林天野和常在峰也在分局附近的小饭馆里吃饭,两个人的心思却都不在食物上。 常在峰伸着手机,给林天野看视频,“我从秦大沛安装的记录仪里倒出来的,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同一个人的背影,始终都没拍着正脸,拍摄视角有限,这家伙兜帽太深……野哥你是被人给盯上了,不怪秦大沛和林巍总神神叨叨。” 林天野没太害怕,反而若有所思地说,“最神叨的是你。这人瞅着怎么有点儿眼熟呢?好像认识……后面你把车开走了就没录着了吗?” “嗯!”常在峰点头,“不怎么在步行街久停,他应该是没机会了。” “那就别太担心,反正你会接我,”林天野就说,“哪天实在没空了我就临时打个车,他咋盯去?” “‘小野’能跑?”常在峰仍不放心,“你的作息能改?安心琢磨太容易了?” “他敢怎么着啊?”林天野不信邪说,“明杀还是明抢?让他盯,不盯咱还丟了线索。” 常在峰听他说出“明抢”二字立刻就道,“难道是求财的?你那些东西安排好地方没有?” “安排好了。”林天野答,“大沛陪我去的。”说着他就掏出一张东西,“这是交割单,先放你那儿。等事情彻底尘埃落定真没别的说法了还是卖掉,钱放银行最踏实了。” “放我这儿?”常在峰笑,“咱俩真通财了?” 林天野横他一眼,“野哥有啥你不得占点儿便宜?放你那儿安全。” “嗯!”常在峰竟然承认,“占大发了!” 林天野又从兜里掏出个盒子来,“都说铜板作响人变魍魉,这话太正确了。有钱不花实在难受。你妈不是喜欢金子吗?这玩意儿比玉便宜,把这拿回去孝敬她。” 常在峰揭开盒盖,看见一个老粗的金镯子,唬了一跳,“这也太吓人了。” 第148章 “吓啥?”林天野鄙夷而又嘚瑟地说,“不关猴票的事儿。野哥剪头也能攒点儿积蓄,不给你花给谁花。” 常在峰不想表现得太大惊小怪,又凑盒子上看,“能说你买的吗?” “揍你!”林天野也凑过去看,“你是大中队长,说攒了点儿钱你妈还能不信?怎么样?这款式行吗?” 两个人正心无旁骛,桌边突然路过了人,声音挺大地打招呼说,“常队今天准点儿吃饭啊?” 常在峰又吓一跳,赶紧抬头,见是一中队的同事,回应地道,“是是!你们吃好了哈?” 林天野有点儿不满地瞧着他把人给目送走了,轻声哼道,“别像受贿似的,咱自己的钱,心虚什么?” “谁心虚了?”常在峰一把抓过盒子踹进兜里,“野哥买的就是我的。” “不虚你急什么?”林天野仍说,“非选单位门口,还是个没有单间的小破馆子,该!” “这不是方便吗?”常在峰笑,“你没听刚才那人说啥?我能正点儿吃饭不容易了。一堆事情,小高小刘还被那个叫汤静的女人挂住,实在忙不过来。老于和智学还没吃饭。” 林天野闻言就往墙上的菜名上瞅,“那带点儿啥?我让做着。” “好警嫂啊!”常在峰更笑,“随便啥吧!我弄饱了就得回去,等着开会。” 林天野想往这人脸上泼水,看他狼吞虎咽吃得香甜,想着一会儿还要开会,硬忍下了,回头喊人做菜打包。 “回去时加小心啊!”常在峰边吃边嘱咐说,“我当了三十年光棍才混上你,别让常队守寡。” 刚才还说别人是警嫂呢,这会儿又怕守寡,林天野平衡起来,“才几点啊光天化日的,没事儿。晚上等你接我。” “嗯!”常在峰胃口好得不行,“金镯子都舍得买了别乱抽烟,常队工资够咱俩买中华的。不过也少抽点儿,一起活他个七老八十。” “别说我。”林天野顶他,“碰上个大活一两个小时,普通剪头也总排号,半天不抽一口是经常事儿,每次叼上都能被你看着,自己浑身烟味儿有脸念叨别人?” 常在峰嘻嘻地笑,“那也没看野哥嫌弃我啊?” 林天野挺稀罕地白他一眼,“少废话了!不是赶时间么?快点儿吃吧!” 常在峰又是一通囫囵吞枣,而后看着饭馆的人送餐盒来,想起什么地说,“哦我同事血糖高,你这儿有没有粗粮主食?” 服务员说有苞米饼子,常在峰让给装俩,完了忙叨叨地起身,“野哥结账吧啊!这月开资就交给你,能顶多少顶多少。走了啊!” 林天野笑吟吟地看着他小跑着出饭馆去,心里掂掂那几千块工资,觉得能顶一切,慢悠悠地结完了账,出来叫车时候给秦大沛打电话说,“陪我给冬阳买礼物去。” “你还真当回事儿?”秦大沛说。 “这什么话?”林天野道,“嘞嘞完了就算做了?那还有脸当哥?” 秦大沛嘿嘿笑了,“你在美发室呢?我掐算着你没车开,接你一趟?” 林天野扭头看看分局门牌,态度强硬地道,“我用你接?商场就几步路。你快点儿,再磨蹭一会儿就关门了!” 第86章 谁比谁犟 不贵不贱的礼物选择面窄,林天野也想帮秦冬阳选套衣服。 两大男人挨家精品店走,林天野看中一套秦大沛就问,“他去哪儿穿?” 几次下来,多高涨的积极性也被打击落了,林天野叹息地说,“西装还能买出什么花来?冬阳整天穿着,跟制服有什么区别?” 秦大沛闻言就笑,“你对制服有啥偏见?常在峰也就八分人才,另外两分全靠制服。” 林天野知道秦大沛已经看出了些端倪,仍有鸵鸟心理,抱着能拖一时是之时的想法,努力把话往旁边岔,“最有偏见的人是巍子。他小时候屡教不改地抗拒校服,为这没少挨训罚站,要不是学习成绩好估计都得被老师撵回家去!当年都以为他得考军校警校,就我觉得够呛,但也没承想后来学法。现在倒是一天到晚架着西装,冬夏都那几个颜色,人这玩意儿变化真大。” 秦大沛起了兴致,“别说是我,浩子跟他一个被窝睡了十来年,听着话音儿也不怎么了解他家的事。那么好的门楣,咋就没有继往开来的心?” “我也不太了解。”林天野不想买衣服了,改看腰带,“认识早也没用,咱们林大律师小时候还没现在可爱呢!三九天的冰棍,没个话。上次不都跟你说了?架都一块打了还不搭理人呢!我先傻不拉几地把他当哥们了,再遇上事儿还去叫他助阵,人老先生,那叫一个耳聋眼瞎,纹丝不动。哎你看这条腰带咋样?” 秦大沛敷衍地说,“还行。他那么酷你都能贴乎上?本事。” 林天野摆弄摆弄腰带,觉得样子有点儿古板,不衬秦冬阳的少年味道,又放下了,继续挑选,“哥们自小没长学习的筋,别的事情不笨。他不给我钉子吃么?换个策略。等到打不过时再往他跟前跑,赌的就是这人面冷心热。果然,打一回好不上,多打几回还好不上?嘿嘿,你不知道他这人可有意思了,还皱着眉头问我,‘林天野你是不是特别欠,怎么总挨揍呢?’” “哈哈,”秦大沛也乐,“我不知道他那死样?不过你也够好玩的,不理你还得想点儿邪招,换我早就把他扔到一边去了。” 第149章 “没事儿闲的呗!”林天野轻轻地叹,“半大小子不学习,老些精力往哪儿用啊!那也没太热络起来,他太傲了,就不把谁放眼里,我个没妈的孩子整天见不着不务正业的爹,特别需要有个狗打连环的朋友跟自己起腻,后来就总跟甄星玩,不怎么在意巍子了。不过跟甄星闹掰之后那儿子到处磕碜我,巍子正好听见,一顿臭揍,哥们一看这才是亲人啊,所以就不在乎他高不高冷臭脸不臭脸了,好到今儿个!” 秦大沛仍笑,“他就不是跟谁狗打连环的性格。能变今天这样,也是浩子影响了他,可惜啊……” 林天野看上了另外一款腰带,拿过去跟导购员交流半天,听说受众群体基本都是潮青,非常满意,“选这个吧!” 秦大沛也觉得那款腰带挺好,差几块钱两千,价格不算过分,就同意了。 包好腰带哥俩就剩闲逛,林天野又捡起之前的话头,“要细琢磨我也纳闷,巍子中学出柜,闹得那叫轰动,当时他都没个对象,不知为啥非得标新立异。让他爸给揍得,几乎生活不能自理。当时我还乐呢,寻思这下捡个叛逆少年,正好陪我。可这大哥根本不按我想的来,一不离家出走二不在外逗留,到上学时上学到回家时回家,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被他爸揍服了呢,细看又不太像——这家伙学习是学习跟老师对立是跟老师对立,让干啥都不干,脸一拉腿一支,谁也不忿。后来老师也不咋敢告状,大概是怕他被他爸给打死,或者干出太出格的事情被学校开除,不管咋说都是个好学生,忍了。” “不离家出走也不在外逗留就是好孩子?”秦大沛了解地说,“估计是回去跟爹妈较劲——我就给你添堵,看能揍死我不。这人是个倔货,读大一时彻底摆烂,差点儿就没门门挂科,我听小飞燕说就是那时总关心他才来往的。整天不知去哪儿神游,二半夜的才回寝室,叮叮当当洗漱,我看不惯,就打,没半毛钱用。后来遇见浩子啥都变了,又积极又向上,一下成了有为青年……说老实话,我都没想到他现在能顺利度过,心总提着。” 林天野若有所思地说,“沈浩澄也是咱这儿长大的人,自从巍子毕业回来,我和他也没少接触,就是瓷不上。怎么说呢?人真不错,但是和我也是真有距离,咋看都跟英模似的,让人不自觉地惭愧。” “那你不了解他。”秦大沛搂搂林天野的肩膀,“浩子人正,其实也挺接地气的。他爸牺牲得早,姥姥姥爷和他妈喜欢苦大仇深地活着,生把小孩儿弄僵硬了。这点他自己也知道,已经修正得不错了。谁的家里没有问题?没把问题放大就是本事。” “依着你说,”林天野说,“巍子这破性格也是家里问题?” “谁知道呢?”秦大沛道,“这个表面若无其事的驴子嘴比铁硬,就怕人分析他。浩子都没弄明白的事情我也不敢断定。反正当哥们的,啥时候需要咱啥时候上!让他住你那毛坯房呗,林大工匠都是小富豪了,有能力接济朋友,咋也不能让他露宿街头。” “让他听见接济两字分分钟就搬走!”林天野赶紧就道,“知名律师,闹着玩儿呢?送个沙发我都硬着头皮。还好,没撅出来。” “不至于的。”秦大沛道,“这臭家伙人黑财不太黑,摊上钱的事情不太敏感,能花你的也能给你。瞅着我现在总当结酒帐的,当年读财院时那穷的哟,骁哥碰洒我杯咖啡差点儿就没引起街头火拼,浩子也穷,一大帮老爷们不能等着肖非艳养活吧?巍子是有生活费,但怕我们花着有压力,也跟浩子和我一样出去打工,钱却摊给我们仨花。当时我和骁哥都以为他是方便追求人呢,后来才品出来不对劲儿——浩子打工他也打工俩人就见不着面了。一晃三四年呢,哪是时间短啊?哥们那时候吃羊肉串能吃五六十串,全靠哥几个帮衬着过!” “艹!”林天野有些吃惊,“大学生啊!惨那样呢?野哥当时还成啊,咋不听他张嘴?” “他要张嘴还是他了?”秦大沛说,“毕业就回来跟我干爹,一个月才挣几千块,还和浩子买车票回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呢!要没他俩,哥们真没信心粘糊住咱们肖副检。” 林天野啧了下道,“我可感动了啊!同时有点儿嫉妒。” “没说完呢!”两人已经出了商场,并肩往停车场走,“我毕业了始终没有正经营生,看准一个小搏大的机会,缺本钱,就跟他们商量,当时是巍子做主定的,说浩子的钱留着当我们的后盾,他的积蓄则用来支持我。拿出来就意味着有去无回,十万,听着不多,哥几个现在都不费劲,但那可是巍子工作之后的全部积蓄。就靠他和骁哥撑着,哥们才把身给翻了,今天能当富贵闲人。也多亏他当初不容置疑的决定,后面浩子他妈查出病来我才没有心理压力,还能该干啥干啥!” “这臭小子行啊!”林天野更惊讶道,“我真是头一次知道。以前光听巍子夸你够意思了,说你帮他和师父跟歹徒搏斗,光荣负伤。看来感情这玩意儿真是相互的事儿。” “缘分啊!”秦大沛拉开车门,同时把那腰带盒子从林天野的臂弯里抽走,“这辈子就该当哥们的。明儿我们一家欢聚,礼物替你捎到,不用特意去了。” 林天野就是这个意思,偏腿坐进副驾驶室,“我说你咋放心大胆地让冬阳跟着他呢!” 第150章 “冬阳是另外一回事。”秦大沛实诚地说,“这孩子太文气,根本不是混世界的料。我那时候坚决反对,觉得他更适合当个书记员档案员什么的,安安分分规规矩矩,没风没险地过日子。可他不听我的,硬混到他林哥跟前儿去了。后来也就想通了,混就混吧,行不行的,有巍子在还能没他一口饭吃?衙门里的人际关系也挺复杂,小飞燕那么精灵的人儿还常常生闷气呢,何况冬阳这个小木头疙瘩?律师好歹是个自由职业,看他林哥一个人的脸色总比转圈儿吃亏强。” “这话说的,”林天野道,“挺会自我安慰!巍子和亲的还有啥区别?你就不能明说说他,好好照顾咱们冬阳?” “江山易改啊!”秦大沛摇了摇头,“那个睡狮活驴综合体能让啥话束缚住?当初我们三个不要他钱,这哥,刚开完的薪水就往地上一摔,飞得哪哪儿都是。那天要刮大风我的心得缺角,打工时我就是卖咖啡的,端杯子端得手都不好使,一天也换不上一张红票子,他扔!就是这么个强硬玩意儿,想照顾你挡不住,想翻脸你也挡不住。总之不至于卖了我弟弟,他俩的官司他俩自己打去吧!” 林天野咯咯笑了起来,“睡狮活驴综合体,秦大沛你真行啊,骂人还有花样,回头我见着巍子保证告状。” “告!秦大沛不在乎说,“打我是真打不过,没轻没重的家伙总是抱起来摔,我这细腰多金贵呢?但是哥们腿长身子轻啊,打不过我就跑活!你细品着,林大律师还是个冲动派,有仇当场报不了,回头也就忘了!” 第87章 特殊待遇 秦冬阳未能如愿以偿,周三这天下午秦大沛早早就到诺正所的楼下等着,当弟弟的深受重视,没有时间拐去林巍家里换新衣服。 “累傻了吧?”听说秦冬阳这段时间工作忙,秦大沛方式独特地关心人说。 “不累。”秦冬阳笑,“不过不累也傻,咋也追不上哥。” 秦大沛乜他一眼,“永远都是小呆子样儿,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谁卖我啊?”秦冬阳仍旧美滋滋地,“我哥不让,嫂子也不让。哦,对,嫂子来不来啊?” “她直接去饭店。”秦大沛说,“这就不容易了,肖副检能正常时间下班,跟太阳从西面出来没区别。” 秦冬阳就说,“那你不去接嫂子呢?我这么大个人了,还值得哥过来折腾一趟?” “一年到头接她三百六十四天,”秦大沛说,“你也就能混这一天,别谦让了!看你缺点儿什么,咱俩先买一圈儿。” “啥也不缺!”秦冬阳使劲儿摇头,“真不缺。” “脑袋像个拨浪鼓!”秦大沛数落他,“我可没准备礼物啊!你哥虽然是个混子,钱却够用,谁不花谁傻。” 秦冬阳更嘿嘿乐,“等我想想往哪儿花的。我爸我妈过去了吗?” “刚才给他们打过电话了,说出门呢!”秦大沛很认真地开车也很认真地给弟弟打预防针,“依照以往经验也不会给你准备礼物,别失望啊!” “我又不是小孩儿呢!”秦冬阳不在意道,“从爷没了……” 话说一半他卡住了。 “行了!”秦大沛说,“哥不知道爷疼老孙子么?吃你的醋?他也就知道疼疼你,留下啥财产了?房子积蓄还不都被他大儿子折腾光了?债!” “哥!”秦冬阳试探地道,“骁哥那边看着能红火吧?你有钱了咋不买房?总挤嫂子的,心里仗义吗?” “少管闲事!”秦大沛说,“你嫂子有房我不挤谁挤?买那么多干啥用?哎?是不是你想买房子啊?有啥打算了?还是不想跟二叔二婶凑合了?别瞎琢磨啊,看上哪儿了哥给你选去。” “没有没有!”秦冬阳赶紧否认,“我买房子干啥?一个月就几千块钱还得养那大玩意儿呢!难不成交个物业费也找哥要钱啊?不是爷们。” “爷们你还等自己攒够了钱再成家啊?”秦大沛说他,“倒什么时候就干什么时候的事儿。看看现在小孩儿有几个样样齐备才开始考虑人生大事的?说了哥给你兜底儿,总寻思没用的干啥?就大胆往前走呗?看上啥样妹子你得使劲儿追啊,人才虽然一般,拿出哥的不要脸劲儿也行,不信搞不定谁。” 秦冬阳不搭话了,心里偷想:使劲儿追了,但搞不定。人家不要房子,我也挺不要脸,可惜没用。 秦大沛见他沉默,以为话说重了,语气柔了回来,“也不是非得催你,就一个人上班下班没别的事,日子不单调吗?实在找不着也不用着急。对了,我忽悠你嫂子天再暖和些放个年假出去旅游,也带着你,巍子那边哥替你说……” “我可不当电灯泡去!”秦冬阳吓得不轻,“好几年了,你可终于跟我嫂子度个蜜月,还带二十六的弟弟?让人笑掉大牙。我真不去啊!哥你别操心我,我挺好。要想旅游我自己会去,钱不够花找你要哈!求求你可别让我丢人了!” 秦大沛只好瞪他,“为难坏了呢!山猪吃不了细糠。不去拉倒!过一阵子我给二叔二婶报个品质团,先斩后奏地把他们送出去逛逛。你自己计划自己,今年不玩一趟春节我收拾你啊!” 好在给了期限,春节还很遥远,秦冬阳呼了口气,“哥你非得与民同乐,自己旅游我们也都得旅游?” 第151章 “啊!”秦大沛腾出只手往他脸上呼噜一把,“自己吃饺子不香!看不上你们闷闷地傻过日子。” 哥俩说着唠着到了饭店,秦冬阳的爸妈已经到了,果然没给儿子准备礼物,围着饭桌研究先送到的蛋糕。 “大沛你又乱花钱了!”他爸看见侄子就说,“他个小孩儿,买这么大的蛋糕干啥?吃不了浪费。” “一年就这一次!”秦大沛说,“十来岁时还好几年没给过呢!小孩儿我才买单层的,等叔和婶儿生日必须双层,吃不了也得摆架势。” “那时家里不有事儿吗?”秦冬阳妈接过话去,“不用那么认真!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我都不在乎呢他在乎啥?” 秦大沛似乎不太爱听这样的话,淡淡地道,“他在不在乎他哥也得在乎。” “那就好好吃点儿饭菜!”秦冬阳爸又说,“我俩也是,甭弄什么蛋糕,死贵的,没用。咱省着点儿,也给你爸花花,恁大岁数,该借儿子光了!” 秦大沛彻底把脸板了,气氛正微妙时,肖非艳从外进来,笑呵呵地嚷嚷,“happybirthday!” 秦冬阳已觉尴尬,苦于反应不够灵敏,还没找到打圆场的办法,听见这声如同来了救星,笑得非常开心,“嫂子今天真早!” 肖非艳快步走近,先往秦冬阳的脸上捏了一把,“小孩儿乖啊!在外面就肖副检肖副检,关上门就嫂子,嘴甜。生日快乐!” “谢谢嫂子!”秦冬阳继续笑着。 肖非艳虽未正式过门,在老秦家的地位却非常高,当叔婶儿的见着准侄媳妇也都笑成朵花,男的拽椅子女的拉住手,亲热不够。 肖非艳好好陪着叔公叔婆寒暄了阵,而后掏出礼物,递给秦冬阳说,“这是第三次生日快乐了啊!不仅要生日快乐,啥时咱都乐呵呵的。” 秦冬阳连忙接过,“嫂子咋还破费?我哥都说了不买礼物。” “他不买嫂子还不能买?”肖非艳说,“个算个的。” 秦冬阳笑吟吟地拆开包装,看见里面竟是百达翡丽的表盒,登时吓着,“嫂子?” “嗯!”肖非艳淡淡然道,“你长大了,男人应该有的装备得配置上,嫂子的眼光,别嫌弃。” 秦冬阳捧着表盒不敢拆了。 这东西能退,他知道。 两个长辈不认牌子,跟着抻脖子看热闹,“挺贵的吧?” “几千块钱!”秦大沛站起了身,大步走到弟弟跟前,替他开了盒子,利落戴在腕上,“非艳说得没错,冬阳长大了,啥都得带点儿样了!” 当叔的人立刻啧啧,“哎呀几千块钱买那干啥?手机不能看时间么?真是。” 秦冬阳愣愣然地看着腕上的表,他虽不是什么奢牌行家,但却知道绝对不止几千。 肖非艳往他身边歪歪,“嫂子没腐败啊!别大惊小怪的。出门咱是公仆,在家是掌柜的,抓着经济大权呢!” 秦冬阳听出这是哥的钱哥的主张,然而嫂子如此豁达也太难得了些,望着肖非艳吭吭哧哧,不会说感谢了。 秦大沛端详端详弟弟手腕,挺满意地坐回自己位置。 秦冬阳爸又叨咕起前面的话,“这要给你爸充卡里够花多长时间?” 秦大沛刚刚转晴的脸又阴下去,忍无可忍地说,“二叔你知不知道啥叫扫兴?” 秦冬阳爸没有料到侄子会这么不留情面地顶撞自己,有点儿愣了。 肖非艳不知前情,也意外道,“秦大沛?” 秦冬阳妈迅速反应过来,“是啰嗦啊!老头都这样,大沛别放心上。哎我说你磨叨来了给儿子过生日来了?能不能少说点儿车轱辘话?” 这个圆场打得生硬,气氛没太好转。 秦冬阳越发起了退缩的心,往后闪了闪身,不管事儿了。 秦大沛及时调整情绪,看向秦冬阳说,“对了,你野哥给你买腰带了,我放车里忘了。”说着他就出门去了。 肖非艳对叔公叔婆展颜一笑,“忘性大。” 秦冬阳妈有点儿糊涂地问,“野哥是谁啊?咋还给冬阳送礼物呢?” “我们冬阳招人喜欢。”肖非艳说,“别人惦记也挺正常。” “真有人惦记就好了!”他妈笑着接茬儿,“总怕我这儿子打光棍呢!” “妈!”秦冬阳趁着他哥还没回来提醒父母,“别总说人不爱听的。最聪明的长辈就是不难为人。” “嗯!”他妈似乎明白,手臂捅捅丈夫,“不难为不难为。这大侄儿这大儿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秦冬阳爸终于从被侄子顶撞的愕然和疼痛中回过神来,妻子的动作使他明白桌上还坐着一个侄儿媳妇,不好随便倚老卖老,扯出认真而又勉强地笑,“知足知足!人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看着你们过得好就高兴。” “今儿我没事儿了!”因为酒量好,肖非艳非常敢于调节饭桌气氛,摸过酒瓶就给叔公和自己杯子都斟满了,“专门陪陪二叔!” 秦冬阳爸虽然不是什么爱酒之人,能被有公职的侄儿媳妇如此恭敬也觉脸上有光,笑容立刻纯粹起来,“那好那好!我可有福气了!” 秦冬阳妈捂着嘴乐,“等下喝多了就更好了。” 肖非艳来了兴致,当没听见这话,示意秦冬阳说,“寿星跟着。” 第88章 种因得果 第152章 秦大沛捏着腰带盒子进门,一眼看见媳妇捏着酒杯,赶紧蹿到桌边抢下,“我都不喝酒你还喝呢?看见摆着你就馋了?” 秦冬阳爸杯都端起来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侄子,想不通他今天怎么总是喜怒无常。 秦冬阳蓦然记起他哥之前提过的“备孕”,脱口就道,“嫂子不会有了吧?” “啊?”他妈一下蹦了起来。 肖非艳闹了个大红脸,“秦大沛你咋呼啥呢?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那也不准喝!”秦大沛难得对她强硬,“小身板子都快被工作累毁了,还不养着点儿。 说毕他把酒杯放下,回脸对自己二叔笑,“我也养着点儿。二叔你自己意思意思行不?” 秦冬阳爸妈在这几句话里琢磨出点儿意思,总算当了一回明白长辈,“行!本来也不是啥能喝的人!年轻人是得知道保养,尤其是非艳,工作太忙了,身体重要!今儿都是自己家人,吃吃菜唠唠嗑挺好。” 秦冬阳仍狐疑地打量肖非艳的肚子,肖非艳回手拍他一下,小声地说,“有那么快?你哥要疯你也跟着。” 秦冬阳这才嘿嘿两声不再问了。 秦大沛把腰带盒子递给他说,“我跟着挑的,你系上看看。” 秦冬阳拿出腰带,当着家人的面替掉旧的,觉得果然好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地说,“回头野哥过生日什么的哥也告诉我一声。” 秦大沛随手就把旧腰带丢到垃圾桶里,嘴里淡淡地说,“跟哥哥们不用平来平往,不然年纪大的反而有压力了!” “哎?”秦冬阳忙去捡,“还好好的,干嘛给我扔了?” “不有了吗?”秦大沛又伸手夺,“小孩子家的这么爱留东西,断舍离懂不懂?” “不是……”秦冬阳抢不过他,有点儿着急地道,“挺新的断啥啊?这也是你给我买的……” 他爸伸手拽过去了,“给我,我用。” 哥俩这才不撕扯了。 秦大沛伸手点点弟弟脑门,“除了媳妇,一切都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记住了。” “你是成功人士?”肖非艳立刻道,“那么多的箴言?吃饭得了。冬阳都是执业律师了用听你的?哦,对了,那个家暴案怎么转给你们了?” 秦冬阳听嫂子问起这事儿,不好明说林巍是要替她报仇,遮掩地道,“挺奇怪的。” 两人自然而然地唠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秦大沛也似忘了之前的不愉快,认真地劝二叔二婶吃菜。 林巍回到毛坯房后又捋了一遍张言女儿从她父亲那里打听来的情况,因为不懂上市公司为了应付监管部门的要求在财报方面喜欢动什么手脚,跟瞿梁煲了老长一通电话粥,虽然仍只了解到些皮毛,也需时间消化,很是感慨地说,“都说隔行如隔山,广义上讲咱俩还是同行,一个校门走出来的,还是差到天上地下。” “那是你太精益求精,”瞿梁笑道,“规则也好规矩也罢,都和法条一样,是死东西,怎么架得住利欲熏心的人千方百计运作?5200支股票,还有各路公募私募基金,上指十年三千点,前赴后继的中小投资者滋补市场的真金白银都被狐黄大仙们偷嘴吃了。良心企业长足发展创造出的净值根本就不能成为一家企业在二级市场上靓丽表现的倚仗,满坑满谷都是障眼法的泡沫!管理层不想清理吗?大耗子太多,个个狡猾,总藏着吹!依我说就别辩护了,刑罚根本不重!那些被人坑得跳楼的人跟谁喊冤?这要跟旧社会一样可以卖儿鬻女不知道得有多少无辜孩子遭殃,他们有脸要权利呢?” 林巍笑道,“这话法务可以牢骚,我们搞刑辩的要是当真了就成笑话!你烦我就直接讲,可别这么长篇大论。” “太敏感啦!”瞿梁又道,“这不没把你当外人吗?活到咱这岁数,谁还能剩几个可以肆无忌惮说点儿话的?” 林巍听他这么讲,想起关心学长,“你和瞿栋……还行啊?” 瞿梁略顿一下才答,“他的事情我不掺合,但也多少有点儿别扭,见得极少。” 林巍闻言似劝解道,“时间长了就好了。这也没啥法子,他是儿子你也是儿子,同一个养父不同的纠葛,你当哥的也不好太要求人。只要他不下狠手把老爷子弄死就别管了。” 瞿梁苦笑,“杀人肯定不至于。但老爷子一辈子烈性,老了老了倒被自己养大的崽儿踹翻在地还踩一脚,自己也得把自己气死。” 林巍毫不同情地笑,“那也没招儿,谁让他老人家当年种恶果了?” 瞿梁悠悠一叹,“不说这个了。你这案子且拖着呢,后面还得过来,定准时间就告诉我,好好跟你吐吐苦水。电话唠这个隔靴搔痒,难受得慌。” “我这手上还有别的案子,也不那么容易出去,”林巍则道,“后面遇到不明白的还得问你,才开头呢!” “问!”瞿梁痛快,“我能了解就行。” “今天先这样吧,”林巍又说,“听都听累了!也得佩服这些人啊!都半夜了,就不耽误你阖家欢乐了啊,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儿休息!”瞿梁和他告别。 挂了电话,林巍丢开电脑,躺在沙发上面伸了一个漫长的懒腰,自然而然地生出繁忙过后的虚无感来。 这阵子秦冬阳日夜都在身边,起到的精神抚慰作用倒比工作上的辅助更明显些,这人不闹也不挑刺,理他也行不理也行,总是安安静静陪在身边,稍给关注就会报以重视,说话认真听,逗他认真臊,挺解闷的。 第153章 没有了他这里立刻缺乏生气,毛坯房彻底沦为装人盒子,跟墓穴的唯一区别就是宽点儿大点儿。 林巍瘫在沙发上面,眼瞪天花胡思乱想:人总是个群居动物,短时间没伴儿行,经年孤独会不会疯?过去那些寡妇鳏寡夫也得守着爹妈儿女过日子吧?只是没有丈夫媳妇而已,不会是绝对的一个人。爹妈儿女……秦冬阳今晚不会回来了吧?一家人聚餐还挺郑重其事,能闹到这么晚…… 手机嗡地响了,摸过来一看,却是师父向乾。 “什么指示啊师父?”这时有个人来跟自己说话林巍就觉得高兴。 “知道你不会睡。”向乾先显摆自己对徒弟的了解,“没指示。你徐叔手续走完人出来了,明天要请咱们吃饭,挤点儿时间。” 徐名达出来对于林巍来说已是既定事实,提不起来什么兴致,可他是向乾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徒弟,师父重视的人他就得给面子,当下便答应了,“行!我也没忙那样,叫就过去。” “没忙那样这么晚你还不睡觉呢?”向乾说他,“跟我个不上班的老头子比?我下午睡了两个小时,你比得起?身边没人了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林巍苦笑,“想让我睡觉您打电话?” “我就试试!”向乾不讲理道,“你想睡觉不静音啊?行了别废话,十一点多了赶紧睡觉!别说师父没告诉你,爷们缺觉就痿!” 摊上这种师父谁有办法? 林巍越发苦笑,听着手机没了声音,仍旧躺在沙发上面不动,寻思起来折腾必然更没睡意,干脆就迷糊这儿。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门锁咔啦一响,有人蹑手蹑脚进来,林巍险些疑心来贼,睁眼一看竟是秦冬阳的身形,心里微微高兴,却只不动声色地瞅。 秦冬阳以为他睡着了,摸着黑暗凑跟前看,不想瞧见他睁着眼,吓得脚踝一崴。 林巍伸手把他拽住,“稳当点儿!” “没睡着您不出声?”秦冬阳嗔怪地道。 他开了灯,先去拉上窗帘,又走回来询问,“我带宵夜了,吃点儿吗?” 林巍这才想起自己回来就研究老鼠仓案,忘了点外卖,翻身起来,“买什么了?” “煎明太鱼!您爱吃吗?”秦冬阳问。 林巍搬过整理箱来,看着秦冬阳把吃的放在箱子盖上,“没回家?” “回了!”秦冬阳说,“又出来了。” 林巍拆筷子道,“折腾什么?” 秦冬阳不答这话,帮他打开餐盒。 林巍眼尖,“新手表啊?” “嗯!”秦冬阳老实伸腕,“哥和嫂子送的。我上网查了,二十来万,太奢侈了!刚才打车过来手都揣兜里头,不敢往外亮。” “你哥的钱。”林巍觉得不至于的,“小飞燕两年的工资也开不上二十万。” “我哥的钱不就是嫂子的吗?”秦冬阳说,“都得领情。” 林巍又看看他,边吃东西边说,“有哥真好!” “野哥给我买了腰带。”秦冬阳又露出来,“也两千块呢!真有压力。” 林巍觉得他挺好玩,“高兴不吧?” “没穿上你给我买的衣服,”秦冬阳实诚道,“遗憾。” 林巍不由哼了一声,“再能装你也就是张大人皮儿!” 秦冬阳心情好,高高兴兴看他吃东西。 “来一口?”林巍问。 “不了!”秦冬阳说,“晚上吃太多了。” 林巍心情也好,“我说吃的了吗?” 秦冬阳一怔,随后害臊地道,“您逗我!” “知道逗你还不好意思?”林巍又哼,“长大了吗?” 第89章 渐生温情 因为都没喝酒,秦大沛自己载着媳妇回家。 肖非艳上车就问,“这好日子怎么给你二叔脸色看呢?中华传统美德丢脑后了?” “自己兄友弟恭就得了,非得拽着别人。”秦大沛很是不满地说,“道德绑架,烦!” “兄友弟恭也是传统美德,”肖非艳劝解地道,“你爸和二叔是亲哥俩,相互惦记不正常吗?” “那也得面对现实。”秦大沛仍不高兴,“秦大伯半点儿都不冤枉,为了一己私利做了多少错事?法律惩罚是现世报,就应该在里面好好改造,凭什么想生活优渥高狱友一等?我没那个能力孝顺。” “你保持你的立场他也可以保持他的,怎么说都是长辈么,何必认真?”肖非艳仍道,“阳奉阴违有时候就是情分。你看我,对爷爷再好也不听他的,拉着我哭也没有用。” 秦大沛听了这话舒坦多了,“我也是气不过二叔总是直心眼,明知道我不爱探视不爱给钱,这么多年就不放弃改变我的念头。秦大伯当年春风得意时其实不怎么瞧得起弟弟,好处没沾着,净跟着一块儿倒霉了,在单位里因为啥不受待见自己不清楚么?还老惦记那个破哥!冬阳的傻劲儿就随他了!” 肖非艳乐,“你那总瞧不上弟弟的毛病也随你爸,别说人家。人在江湖多数身不由己,咋就知道你爸没有牵扯弟弟不是一种照顾呢?” 秦大沛闻言一怔,随即反驳,“他没牵扯?我爷的家产积蓄都搭上了,最后还得靠小儿子养老送终。” 肖非艳向车外看,不接他的话了。 秦大沛自己咂摸咂摸,心里不太是味儿,又问媳妇,“我跟你说帮冬阳物色物色对象,放心上没有?好姑娘喜欢上交国家,我倒有的是人脉,不了解透了不敢往冬阳身上寻思。他不小了,情场是个啥样还没见着。” 第154章 “记着呢!”肖非艳说,“总得碰到合适的人!哎说冬阳我又想起来了,警告你啊,收好你那盼儿盼女的心,别不分场合的瞎嚷嚷!小叔子瞅我肚子,不要脸吗?还学不会尊重女性你生什么孩子?” “盼儿盼女我就不尊重女性了?”秦大沛叫苦,“肖副检你能别给人扣帽子吗?孩子得在肚子里长不瞅那儿瞅哪儿啊?冬阳一个小孩儿,你还忌惮他呢?我告诉你肖非艳,咱俩再不抓紧,回头小老弟都成家立业生了侄子侄女,老脸那才挂不住呢!” 肖非艳哈哈笑了,“事业心不强这个你倒挺争先的?” “这个不是正经事儿吗?”秦大沛放软身段,“你就好好配合,保证按咱说好的来,生完绝对不耽误你工作!哎呀我要能生真不这么求你,可太难了!” 洗漱过后,林巍和秦冬阳躺到床垫上面接了一个非常正规的吻,认真且长,直到秦冬阳喘不上气,林巍才捏着他的脖子拽开人,有些戏谑地说,“像个吸血鬼呢?” “合作”至今,秦冬阳头一次得到如此浓情蜜意的吻,心知这是真正的生日礼物,贪得不行,透了两口气后又往林巍面前凑。 林巍不配合了,“得寸进尺。” “不进尺……”秦冬阳好声商量,“林哥,我今天特别开心。” 林巍在黑暗里垂眼看他。 几十秒后,秦冬阳受不住地闪开眼。 他总习惯闪眼,从小时候到现在,改不了,林巍知道那是心虚和臊,若换一个不了解的,会以为是傲气和不耐烦。 都挺耐人寻味。 秦冬阳的眼睛不算特别漂亮,这几年有了成人样子,五官逐渐变化,看起来比例协调非常舒服,小时候不行,缺乏眉眼优势,很不起眼。 林巍却在这片夜色里面发现它们其实有股含怨带愁的味儿,很动人心。 什么都有分寸跟着,秦冬阳那一点点似有若无的幽凄若是谁都能够看出,就似卖弄风情,那是男子大忌,会显得妖里妖气。 但在没别人的暗室之中只给情人发现,却是一种惊喜。 肩平颈韧胸腹流畅,肌肉虽不十分发达,到处都绷年轻力量,无可置疑的男性身体,家境正常的普通孩子,为何隐隐藏着忧郁? 因为自己不爱他吗? 林巍忍不住要好奇,也忍不住得意。 被人渴望总是值得骄傲的事,而发现渴望自己的人于平庸中蕴着不凡之处,更足自豪。 秦冬阳的手指很讨好地抚摸着林巍下颌,他不敢太过分,怕显撩拨,安静相拥够幸福了,不暴戾的林巍体温滚烫呼吸深沉,像是最可靠的伴侣。 即使只是自我催眠也太值得眷恋。 林巍似也醉在这刻缠绵里面,手臂一动,把秦冬阳的脑袋扣在自己胸前,而后勾下头去好好吻他,这回却不单要奖赏在过生日的人。 子时已过,生日也已经过去了啊! 两个人的和谐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吃早餐时林巍赏赐地说,“一起走吧!” 秦冬阳喜不自胜地捧着这份恩德,到了律所心还飘着。 毕永吉头天没在律所,听说林巍已经会见过了,赶紧来替亲戚打听情况,“有得打吗?” “你坑人啊!”林巍正想找他算账,“毒友,艾友,聚众闹事,致人死亡的手段极其恶劣,水多浑啊你往里面带我?前面给的资料上面说清楚了吗?一个所的你跟我玩偷梁换柱?真得上李律那儿告状去!” 毕永吉嘿嘿乐,睁眼说瞎话道,“看你想的?我也不知道太详细啊!再说林律这么大个定海神针害怕什么浑水?一脚踩下去哪儿不清亮了?” “有那本事我还跑断腿地干律师啊?”林巍一点儿不把吹捧当真,“直接位列仙班。” “别唧歪!”毕永吉跟他打了好几年的交道,多少摸到这大律师些脉门,就又摆出杀熟模样,“亲戚这玩意儿还能挑吗?我也是没招儿。表舅都没好多年了,家里一个闺女一个儿,表舅妈还指望小子给养老呢,这玩意儿偏不争气,啥事儿都干!那也得管不是?农村,没了儿子就没活头了。再说他也生了孩子,这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么!” “不好办!”林巍认真地说,“受害人好好坐在小吃摊上喝酒,他们一行人故意过去寻仇,三十来岁了说他法盲到不知道聚众闹事是要受制裁的实在太难取信于人,况且事情一沾团伙就不好办,哪有法不责众的道理?等我好好琢磨琢磨再说吧,估计也就能在没有致人死亡的主观恶意和到底算不算主犯上做做文章,想能尽早出来挣钱养孩子有点儿难啊!告诉家里人使劲儿往后想吧,反正为了控制传播,这人能享受到独监,国家还给免费医疗,让他妈妈好好保养,等着儿子出来给她送终!” 毕永吉闻言只能笑了,“瞧你这口阴不阴阳不阳的厉害功夫,我表舅妈要是在这儿能让你给说厥过去。就当积德行善多给上点儿心吧!你不知道那家穷的,就这点儿代理费还是老亲少友给凑上的。” “祸精!”林巍闻言就骂,“家穷还敢吸毒?还有老婆给他生孩子呢?” “可别说了!”毕永吉更叹,“我那兄弟媳妇更是个老实头子,管不住男的在外面胡来,自己还在村上的小厂子里苦熬苦干,啥也不懂,活活地……让爷们传染上了艾滋,啧……不知咋说才好!” 第155章 林巍拳头一磕桌面,“枪毙得了,省心。” “看你说的,”毕永吉又笑起来,“不是没到枪毙的份儿么?能早些年还是帮他争取早些年出来,家里苦熬也有一点儿盼头。当看我面子吧!小时候回村过年,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玩!” 林巍没再说话,瞥眼望见张依卓站在旁边愣愣地听二人交谈,淡淡地问,“怎么了?吃惊?” 张依卓咧嘴,“这是什么人啊?前儿咱们过去看他,瞅着还挺正常。” 林巍一笑,“不知是从哪道来的,只进化出一身人皮。他家里的女人们摊上这货都是前世不修!你的会见记录整理得怎么样了,拿给……拿给小秦看看。” 张依卓赶紧就把昨天忙活出来的东西捧给秦冬阳。 秦冬阳没有担过如此重任,多少有些拘谨。 毕永吉不好说完自己的事就走,站在林巍的桌边笑看秦冬阳说,“冬阳历练得差不多了,还不跟李律谈挂牌啊?” 秦冬阳没来得及反应,林巍已摇头道,“他跟我来的,也得跟我走。” “啊?”倒是毕永吉又惊讶了,“你剩两年约呢?冬阳还得给你当两年助理?这不耽误年轻人的财路?” 林巍似被这话提醒到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想后面分账的事。” 毕永吉听了才说,“跟你分账挺好。刚挂牌的律师都愁案源,即使上级律师有人情,施舍的也都是些难啃的活,脚还没踢开呢一路石头,肯定满脑袋包。不如分账,既能积累经验又能挣得着钱,只剩耽误个人名气,也就两年,冬阳别着急了,以后回朗乾所从头往起积累吧!” 秦冬阳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听见林巍和毕永吉正儿八经地讲,愣了半天才想起看张依卓交给自己的东西,一时却又看不进去。 自己总说要走,其实并没认真思考未来具体怎么发展,林巍也似从来都没放在心上,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跟着他。 还能“合作”一辈子吗? 第90章 患得患失 林巍觉出秦冬阳有点儿魂不守舍又把原因想到隋萌身上,刚长出来的一点柔情就又死了。 当天晚上俩人一起赴了徐名达的谢律师宴,在场合上都没任何异常,出来之后林巍找病地说,“你和那个池跃挺亲热啊?” 秦冬阳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就聊聊天,我俩都是助理么!碰上了,不说话也不好。” “我在诺正所不跟任何同事处关系,将来回到朗乾也是一样。”林巍冷哼,“用不着你帮我拉拢谁!” 秦冬阳更加无奈,“啥就拉拢?我有那本事么?” “讨好也没必要!”林巍不由分说,“沈浩澄不至于与我为敌,就是为敌我也不用你来解决!” 这简直是暴君,非要定罪名了! 秦冬阳不想和他讨论有关沈浩澄的事情,闭上嘴不言语。 “没听见?”林巍非得把他打倒。 “真是随便聊聊天啊!”秦冬阳只好垮下语气,真要讨好一般,“说说话都不行么?” 林巍看清他的样子认真开车不吭声了。 习惯性的自厌却又升了起来。 要不要这么难缠? 非得令人无奈? 生活是法庭吗必须把人赶尽杀绝? 秦冬阳总会厌倦的吧? 好在他还年轻,还能抽身而退。 而自己得准备好去面对充盈过的萎缩…… 妈的! 秦冬阳眼见这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心里害怕,示弱地唤,“林哥?” 林巍已经烧到八十度的心湖终于撤掉了些柴火,不奔沸腾去了。 “嗯?”他很迅速地扫了秦冬阳一眼。 “别生气!”秦冬阳乖乖地道,“我以后少说。” 这种委屈求全的语气更令林巍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刚刚压下去的情绪重新翻腾起来,他想破口大骂,想要痛斥秦冬阳怂蛋,但又觉得非对一个高挂免战牌的家伙持续输出不啻以强凌弱,太没意思。 憋着憋着满腔烦躁突然气球到了极限般地炸了,沮丧而又泄气地说,“秦冬阳你回家住去吧!” 秦冬阳身体一震,声音立刻抖了,“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因为我跟他聊天了?我认错了林哥!” 林巍很挫败地听着,很挫败地想他没有可能懂我,进而联系起后来同沈浩澄吵架吵到不可调和的境地时自己也曾认过许多次错,并没能够挽救什么。 终究得分崩吧? 两情相悦会生嫌隙,恩爱夫妻也有离婚之日,自己跟秦冬阳到底是走不下去的,不如早断干净,平平静静地做同事…… 秦冬阳见他半天都没开口,紧张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不敢说又不敢不说地嗫嚅着,“我保证长记性,以后肯定不多嘴多舌了!林哥别生气,别撵我走!” “行了!”林巍忍无可忍地道。 他放不过自己,也就放不过别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地活。 秦冬阳立刻闭紧了嘴,可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不下车。哪怕林巍把车开到他家楼下去也不下车。难道真能把他丟下去吗? 林巍还没疯到那种地步,他努力而又绝望地调节着情绪,不知不觉就开回了毛坯房楼下。 再一个不知不觉二人就上了楼,房门咔嚓关上,林巍在那响动声里回过了头,看清秦冬阳眼里又紧张又欣慰的神色,非常讥嘲地笑了笑说,“我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快成贫民窟了!” 第156章 秦冬阳蹬掉脚上的鞋,胆怯却又勇敢地走到他面前,仰视住人,“这儿有你啊!” 林巍心里微动,随即就把说完话立刻闪眼闪身想躲开的秦冬阳给拽住,“我就那么好?” 秦冬阳觉得自己大概不能再被赶了,紧张感轻下去,笑容就浮上来,“嗯。” 林巍抓他胳膊的手慢慢抬起,勾着秦冬阳的下巴稍抬了抬,很认真地看看,声音又沉又磁,还带着些很恶劣的蛊惑,“那你主动点儿!” 秦冬阳的下巴被他放开,头低下去,脸也红了。 林巍轻嗤了声,“你总是这样,事先犹犹豫豫,各种顾忌,真开始了也挺疯的。” 监视汤静没多少天,刘一桐和小高还没抱怨枯燥难捱,常在峰却有些挺不住劲儿了。 他是真缺人用,王亚兰的案子查着查着查偏了路,拐到林勇的旧案子上,老太太还尸骨未寒躺在冷冻柜里,蒋振没有人影儿,他没犯事,不能网上追逃系统协查,只能寄望通过大量的走访调查工作发现端倪,可这“大量”二字写着容易,化成现实能要人命。 没跟常在峰同居的时候林天野想到刑侦工作繁忙,但没想到忙成这样,每天看着心爱的人精疲力尽地拖脚回来心疼得要死,只好把手按摩功夫使得出神入化。 次数多了常在峰也心疼他,躲闪地说,“你这双手使用频率过高,注意磨损。” “磨什么损?”林天野把他给逮回来,“我学这个就因为你,可算用得上了!” 这话出口二人都是一顿。 半晌儿,常在峰先在林天野力道正好的动作里面叹了口气,“我后悔啊!” “后悔什么?”林天野问。 “后悔自己没胆儿,野哥一不搭理我就退缩。就应该硬往上贴,贴死你,哪会瞎掉这么些年?”常在峰惋惜地说。 林天野悠悠地叹,“可能命该如此。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自己如此阳刚为啥总犯这种公桃花呢!甄星那时候就把我吓够呛,不当哥们也就不当了吧,虽然遗憾,到底岁数小忘性大,没太难受,你我真是伤筋动骨……但也走不出那步,一是亲眼看见巍子他爸把巍子打得整个学期走路都不利索,知道这事儿太犯长辈忌讳,老林肯定不能那么对我,也舍不得让他失望。二是你是该穿制服的人,才十七八就被野哥这个混子给带坏了实在说不过去。早知道这活就能吃上口饭,还往死累,可能就不考虑那么多了。” “那你也后悔了?”常在峰问他。 “后悔是后悔的。”林天野想了想后仍旧说道,“你都当中队长了还得知道低调。野哥也不用你挣钱养家,更不需要从四下宣扬里寻找什么安全感,单身没人干涉得着,咱俩消消停停地过,好也藏着点儿,万一翻脸吵架什么的都也悄咪咪的,别闹腾得谁都知道。总得有个报效国家的人,认真干工作,能进步进步能升职升职,让我跟着自豪自豪。” 常在峰笑着瞅他,“又不心疼我累了?” 林天野手加点儿劲,“不是伺候你呢?” 常在峰翻身而起,脸比鞋底都厚,“换种方法伺候。” 林天野赶紧用脚蹬他,“快赖成狗了还想干坏事儿呢?” 常在峰兜手抄住他的大脚丫子,往上抬了抬说,“野哥你那条龙纹得挺好的,性感。动的时候特别带劲儿!” 林天野知道他指什么,气得笑骂,“你滚啊!我要知道跟你这样说啥也不能纹。从来都是人背着龙,哪有被压着的?渎神!” 可惜常中队长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仍旧不管不顾地祸害那龙一通。 两人忙出一身薄汗,靠在那张陪伴了林天野整个青春期的旧床上面歇气儿,折腾够了的常在峰又开始情意绵绵,“野哥你可太会办事了!” 林天野自然就听歪了,又给他一脚,“再说废料你去住沙发啊!” 常在峰笑,“什么废料?说正经的呢!镯子拿回家去我妈都乐出眼泪来了,常在峰总算当了把好儿子。野哥,你这是不能往我身上戴东西,就武装我妈啊?” “唉!”林天野倒叹口气,“我是心中有愧!人家培养出这么好的大儿子,跟了我,算是怎么回事?” 常在峰眨巴着眼睛看他。 林天野直觉不对,警惕地道,“怎么了?” “咱俩谁跟谁啊!”常在峰涎着脸说,“在下面的还有愧呢?” 林天野伸脚就把人给踹到床下去了,耳中听到这个嘴贱东西摔得哐当一声又心疼了,嘴里恶狠狠地骂道,“没良心的玩意儿,哥让着你,嘚瑟上了!” 常在峰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仍嘿嘿乐,“让都让了大方点儿嘛!野哥什么能耐我不知道?都睡一被窝了不行开个玩笑?哎哟我的腰啊!” 林天野气哼哼地拽过他的腰去,下力气揉,嘴里仍说,“该!” 常在峰笑嘻嘻地享受这份亲昵,还不怕死,“野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嫌我表现得不够好所以恶意报复?” “还踹你啊!”林天野立起眼睛。 这么一闹,他心里那些考虑常在峰父母和同事们想法的念头暂时收缩起来,揉人时候心猿意马:这家伙有杆子好腰,人都那么累了发力还挺猛的。 “野哥!”常在峰又说,“再悄咪咪咱俩也一块儿去看看俊哥吧!我想让他知道。” 第157章 林天野闻言不由出了会儿神,而后点头答应,“先看俊哥。然后我也想去见见富妮妮,咋也当过一家人,不知道那男的对他咋样,我想给她充点儿钱。” 常在峰立刻把腰拽回去了,“我要是不同意呢?” 林天野没有生气,“我不是说想吗?想看看她,想充点儿钱,你不同意我就不想了呗!老百姓害怕大刑警!” 常在峰瞪他半天,末了泄气地道,“就这一回,没有下次!” 第91章 意外领悟 “床头打架床尾和”,这话适用夫妻,夫夫也行。 周五相安无事,林巍似把范晨案子忘了,也不怎么在意那个诉家暴的,多数精力仍旧放在老鼠仓上。 案头工作用得上手用不着嘴,办公室里安静一天,下班时候林巍才对张依卓道,“明天周末,好好休息!” 张依卓则苦着脸,“我还愁论文呢,没啥心情休息。” 林巍闻言笑笑,“我们搞实战的没有太多教学心得,那也抽空帮你看看。” 张依卓听了立刻欢天喜地,乐滋滋地出门。 成蔚在外等他,对着办公室门努努嘴说,“你咋先走?林律秦律不下班啊?” “应该下吧?”张依卓说,“让我下班了还磨蹭什么?走,不想吃油边吗?” “傻不傻啊?”成蔚脚步磨蹭,“急着打发走你,可能有秘密说。” “说呗!”张依卓不在乎道,“人俩都合作三年了,我个刚来的实习生啥都想插一脚?要说什么不正常啊?走走走,那家买卖好,去晚了没位置。” 成蔚被他拖着,眼睛仍在那扇办公室门打转。 林巍没说什么秘密,“今儿我得回家,回林北得家,你住哪里?” 秦冬阳忘了这人定期回家的事,稍诧了下,“那我也回家吧!” 林巍点头,“行,省得自己住怕老柜子。” 秦冬阳红脸道,“最近不觉得了。您想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回家吧!”林巍看似大方地说,“爹妈得想人了!回去好好陪陪,别往外跑。” “往哪儿跑啊!”秦冬阳随口就说,“我这人特无趣,没啥朋友。” 说明能约会的更非一般关系。 林巍已经往外走了几步,听到这句顿住了脚,非常严肃地说,“秦冬阳我好像没有跟你正式讲过,和沈浩澄分手之后我一直选择自律,不是没资本玩,也不是什么除却巫山的绝情灭欲,而是荷尔蒙的通路挺长,需要足够量的瓦斯才能点火,一般时候不好起兴。和我在一起,太贪心不行,随便也不行,任何游戏都有规则,吃着碗里的就不能看盆。我把话说清楚了吗?” 秦冬阳特别震惊。 现实之中能与沈浩澄媲美的人实在不多,他从来都没奢望揣过珍宝的林巍能太看重云壤之别的自己,可这话的味道太奇怪了,不由张口结舌地道,“您不相信我吗?” 林巍眯眼瞧他几秒,继续似是而非,“单纯提醒。有别的打算可以明说,林律支持,非要背地玩活就没情分谈了。至少身体,秦冬阳,至少身体,有我的同时绝对不可以有别人。” 秦冬阳彻底说不出话,只傻站着。 爱情大概是强求吧?可自己从小到大都在他的身边,连份信任也没赚到? 林巍想给他些时间自己消化,先出去了,“不顺路,打车吧!” 秦冬阳站得两腿发酸才醒悟到林巍真的走了,仍没急着出门,坐回位置缓着,把刚才那番话反刍一遍,强行给自己洗脑说好歹这也是份在意,凡进攻方,占有欲都强,不用上纲上线。 而后才又起身,离了律所回家。 家却空无一人,妈没在爸没在,灶上空空如也。 秦冬阳告诉过父母不用想着自己,所以也不失望,自顾自地换衣服洗澡,然后又洗衣服,还不见人回来就躺到卧室床上看电脑。 白天林巍跟他讨论过涉经刑案的常用辩点,浅说了说可能用在张言案上的辩论思路,秦冬阳在这方面的经验非常短缺,此刻没事就拿出来复盘,同时仔细思考。 二十一点左右他妈先哼着歌回来,进门看见儿子的鞋,立刻哟了一声,“来稀客了?” 秦冬阳也有些累了,出来说道,“您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家?” 她妈笑呵呵地回答,“我现在一没读书学生伺候二没孙子要带,轻手利脚地,正是好时光啊,不玩干什么?” “打麻将啊?”秦冬阳靠着门框看妈。 他妈摆了摆手,“老坐着不健康!再说我常去的地方你爸现在也去,看他看够够了,赶紧转战,跟你徐姨他们一起跳舞来着!儿子你吃饭没有呢?” “没有。”秦冬阳已经饿了,老实地说。 “哎呀?”他妈咋呼地道,“没吃呢?你说你这孩子,回来不给妈打电话也不自己琢磨吃的?饿死了了该!这都几点了?煮面条行吗?” 这阵面条吃得稍少,秦冬阳没太抗拒,看着他妈忙活,“我爸咋还混到阿姨堆里玩了?” “哼!”他妈拧开煤气,“那不得怪老爷们家都不知道保养,一个个的,才五十几岁就都开始这病那病,今儿你住院明儿我吃药的?你爸也没几个交往,男的凑不上局呗!除了上班没事,不玩也没意思,也就不挑叔叔还是阿姨的了!你可别小看娘子军啊,脑子和手不比你爸更慢,我看他最近至少输掉一件衣服钱了!” 第158章 秦冬阳知道父母玩麻将的彩头都非常小,他妈所说的一件衣服也就三四百块,没咋放在心上,只是笑笑。 鸡蛋酱炸好了,他妈又问,“后面能歇一阵子吗?” 秦冬阳鲜少说谎,因此有点儿不太自然,“不能。有个大案子,今年都不一定完事儿。” 好在他妈心粗,认认真真地搅面条,“不是妈多财迷,你这么累,就是没有经济效益,也屈得慌。” 秦冬阳想起林巍考虑“分账”的话,安慰母亲,“快改善了!” 面条好不好吃落进肚子人也充实,当妈的人挺长时间没能逮着儿子,贴着身地唠叨,一下问他肖非艳是不是真怀孕了,一下又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混着对象。 秦冬阳都答不上,只能支支吾吾,幸亏隋萌来了电话,把他给解救了。 “明天休息吗?”隋萌问他。 秦冬阳迟疑,“不好说,得看上级律师有没有临时吩咐。姐有事儿啊?” “我同学结婚,想带你一起吃席呢!”隋萌就说,“没空就算了,要能有空你十点前给我打电话,装姐一天对象。冬阳,咱多见见热情拥抱生活的人,你遇到的,除了冷面法官就是苦脸的囚犯,时间长了谁的心情也好不了。” 秦冬阳很领情地笑道,“对象还能装呢?姐的观点特有道理,只不过别人肯定理解不上去,见你吃席还有领一个人,不得觉得咱太抠么?我不是小孩儿了,没法从容。” “所以得练!”隋萌笑呵呵地说道,“谁不需要捧人场呢?再说姐的礼金足够咱俩上顶层餐厅消费三五回了,吃他顿席还得在意别人看法?冬阳你就是想得太多,所以才不快乐!跟姐学,该当真的当真该不管的不管……” 秦冬阳突然受了什么点拨似的,刹那之间醍醐灌顶。 顶楼餐厅,“装姐一天对象”……“你在哪儿呢”,“我在你家楼下”…… 林巍哪是随便去谁楼下的人?当日的短信和今天下午的提醒,难道是…… “听着没啊!”隋萌说了半天察觉到秦冬阳走神了,警醒地问。 “对不起姐!”秦冬阳知道隔着电话也瞒不住隋萌,非常认真地道歉,“我溜号了!” “冬阳,”隋萌关切道,“这几天你也没主动联系我,过得怎么样啊?工作压力大吗?跟他还平静吗?” “工作还好。”秦冬阳老老实实说,“他也还是老样子,总是有点儿……不好相处,我也习惯了。姐,我就是还没琢磨明白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你说,占有欲算爱吗?” 隋萌沉吟一下才说,“应该算吧?人总不会在意不敢兴趣的事物。可是怎么说呢?比如人爱钱财,贪婪至极,但他爱的是金钱本身吗?大抵是金钱能够换取到的物质和精神享受,吃饱喝足之后就是富足感和优越感。又比如爱小动物,不准出门不准乱跑,给吃给喝遮风挡雨,也不过是需要它的皮毛温度讨好邀宠,借以填补空虚抚慰寂寞。同样的情感换算到人的身上就不能是好感情了,好的感情不仅仅是在意和宠,还得看得见你,明白和懂得,愿意成全。” 秦冬阳静静听着,在手机旁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姐,我也没懂他啊!我不明白他,也不会宠他,只有在意。原来我的感情也很不好。” 隋萌叹了口气,“傻冬阳,姐在教你怎么鉴别他人所施,你却立刻审视自己给出去的,这份优先还不是宠?至于懂得……姐是个纸上谈兵照本宣科的学术党,自己没有任何切身体会,没有实践好的具体事例可供参考,更不了解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详详细细,只能告诉你定义好的东西,太具体的,还得靠你自己琢磨体会。” “那我,”秦冬阳一边思索一边又问,“可以利用这份占有欲吗?” 隋萌很郑重地想想,“火的出现促进了人类文明建立,可这东西也是灾祸,冬阳,你有信心掌握好分寸吗?” 秦冬阳不由畏惧起林巍的阴晴难测喜怒无常,立刻打退堂鼓,“我没有,姐你知道我笨。” 隋萌闻言又叹口气,“这么快就放弃了啊?冬阳,别的事情上你不是这么爱退缩的。嗯,感情的事如鱼饮水,你自己定夺,姐也不能乱做主。” 秦冬阳心道隋萌真挺了解自己,这一瞬间,他已决定不会利用任何发现去同林巍较量,只想先给出去百分百的诚意。 第92章 寻路孤兽 天已长了,下午六点左右还没见黑。 林宅静悄悄的,像没有人。 林北得却在家里。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父子两个没碰过面,林政委的地位举足轻重,年过花甲也有许多事情可忙,并不如何耽溺家庭。 但他今天却很耐心地等在客厅里面,仍旧很灵敏的耳朵听见儿子的车驶进车库,眉尾稍动了动。 林巍进门看见父亲也稍意外,两秒之后方开口道,“真难得啊!” 林北得回眸看看卧室的门。 为了方便水隽影出入,夫妻二人住在楼下,楼上除了林巍房间基本都空置着。 “有什么事?”林巍觉得父亲有话要说。 “你妈妈最近不太舒服。”卧室的门好好关着,林北得声音不高地道。 林巍眸光一闪,随即就道,“那就去医院啊?你们附属医院的医疗资源很不错的,人头又熟。需要我帮忙吗?” 第159章 “她也快六十了!”林北得当然不需要儿子找关系为妻子看病,他要别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养儿子到底干什么用?你还只是半个多月回来住一晚上就走,剩下啥都不管?” “我能做什么呢?”林巍仍问。 “不该陪陪父母?”林北得看着他说。 林巍竟忍不住笑了,“我的耳朵没出啥毛病吧?陪陪父母?您需要还是我妈需要?能确定吗?” 林北得原本打算平心静气地和儿子谈话,此刻却又克制不住烦躁,“林巍,你都三十多了能不能有点儿好模样啊?” 林巍不想争辩好模样坏模样的话,仍旧讥诮而又无情地道,“你们生了我,给了命也给了姓,还三餐有继地养大了,该尽的义务我会尽,住院费和护理工人,我掏我请,绝对不会含糊。虚头巴脑的东西就免了吧!虽说这肯定是林政委的一厢情愿,水女士根本不会提出类似要求,我还是想问您二位一句,责任义务这种事情不是相互的吗?日渐衰老的父母需要照顾,幼小的孩童呢?林巍生下来就三十四岁?他没懂事的时候你们想过该陪伴吗?” 林北得霍然起身,“你这是要跟我算账吗?父母不照顾你,你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没饿死呢?” 林巍笑容稍现惨然,仍未争辩,自顾自地说着要说的话,“还有我婆,她就不需陪伴?你们甚至都不理她,让她孤零零地死去……” “够了!”林北得大喝一声。 林巍停了口,但却不看怒火勃发的父亲,管自平复,半晌儿才又说道,“不管是真有病还是新的逼迫手段,我不妨跟您明说,林巍做不了能力之外的事,不要浪费精力。还有,您的不肖之子早就和沈浩澄分手了,林政委总不至于大费周章地难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吧?我还愿意按您吩咐定期定时的回家就是承认自己还是林家子孙,要非驱逐出门尽可直言,犯不着耍脑筋!” 林北得觉得自己的肺又要炸了,狠狠盯着儿子,努力寻找着既不声振寰宇又能一举击溃对手的良策。 亲生骨肉也是敌人,这是宿命。 林巍却不耐烦等他,大步上楼,再没出来。 林北得只能颓然坐回沙发里去,独自恨了半晌儿,狠狠一拍木制沙发的宽大扶手。 家庭服务员何姨远远地观察着情形,十几分钟之后,没见林北得再有过激举动,终于提醒地说,“可以吃晚饭了!” 林北得很疲惫地点了点头,起身走进卧室,看见妻子正在窗边坐着,过去推她轮椅。 “我都清净惯了,”水隽影低声说道,“并不需要陪伴,你别费心了!” 林北得挫败而又痛苦地看着妻子的发顶,曾经的青丝已见霜雪,染发剂也遮盖不住,“你我都老了,还不跟他好好唠一唠吗?让他恨咱们一辈子吗?” 水隽影瞅一瞅他,语气坚决地说,“恨比愁好,更比无力感好。” 林北得长长喟叹一声,“可他都要成怪物了!” 水隽影闻言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林巍回到父母这里总没好睡。 这栋房子多年不变,格局装修还同几十年前一样,因为维护得勤,看着仍有档次,并无破旧气息,可是连片窗帘都是小时候的款式,总令林巍有种踏进这门便即跌入旧梦之感,好似那个疼他的婆还在,不定什么时候就浅笑着端来素面。 错觉耗人心神,并非惊怕,而是期盼和绝望交织一处的酸楚不堪,不禁想,想就浑身都疼。 世间再没婆了! 回眼现实,世间也在没有从前的沈浩澄。 只剩下个从过去走到现在,仍在原地打转前进不了的自己,越活越空虚,越忙越贫穷。 若是没有工作这种事物存在,他大概已死掉了吧? 几乎搜罗齐了沪深两市成立至今金融圈的所有触刑案件,林巍闷下头去狂看,力图从中发现可学习处,如同药农采药一般目光如炬。 从小到大他都依靠学习自救,因为婆曾抱着稚小的他,眼睛亮亮地说,“我们小巍将来肯定是个学问人呐!” “巍啊”,“小巍”,一生之中只有这个慈爱女人如此称呼她的孙儿,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除了刚上大学…… 对于高考志愿,林北得只给儿子三种选择——军校警校和医学院。 林巍其实想读商业,并非贪财,他想自由自在。 可是没这选项,他就读不成。 屡尝皮带滋味儿的林巍深知只靠倔强根本无法如愿以偿。 他的左臀峰上有一块疤,很深,触感清晰,秦冬阳自然不敢打听,沈浩澄却是好奇过的,当时他回答说游泳时候烫着暖气管了,那是谎言。事实是高二那年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姑姑林南予突然来了家里,因为不够熟悉,林巍的招呼出口慢了,林北得就不顾远道而来的妹妹错愕生气,一脚就将青春期的儿子踹到角落里头,抽了皮带开抡。 正值热天,穿的都少,林政委的皮带铁头很大,一下破开裤子布料楔进林巍肉里,好了就落下疤。 当时的林巍身形个子都长开了,已不能说全非父亲对手,可他总归不能动手相搏,而经历过出柜之后那如刑讯般的一顿暴打之后,又固执地丢了婆的嘱咐,不肯再跑。 亲爹,早晚跑不掉的。 就看看你能不能把我打死! 第160章 打死就干净了。 因为想起了不速之客的姑姑,林巍很艰难地推开了林北得为他准备好的三种安排,成功地找到了第四钟选择——学法。 然而等他从抗争取得进展后的欣喜里面回过味儿来发现法学是个纯文科,从此与他喜欢的数理化彻底无缘了不说将来还要去跟各色人等打交道,一下就沉郁了。 他不想死记硬背,更不想理睬任何人,挂科还是退学都无所谓,他不介意烂透。 直到沈浩澄的出现。 又到沈浩澄把他赶出两个人共同建造起来的世界。 林巍终于没能长成良才良人,却没有谁胆敢小看。 更没有谁还能左右他。 命运非要将他打碎重铸,他都挺过来了,并没粉身碎骨,照样能占上等。 什么都可以来打他,但他不可以被打倒。 只要投进学习工作,日子总能过的。 夜里十点,秦冬阳来了微信文字:“林律!” 林巍晃晃僵硬脖子,以为这人有事,等了半天没等着别的话,就不打算搭理。 秦冬阳又发来两个字:“林哥!” 林巍啧了一下,回语音问,“干什么?” 秦冬阳的回答仍是文字,“想您!” 林巍捏着手机,瞪那两个字,仍旧没有多余表情,眼神却温柔了。 之前怎么想的都罢,有这年轻人来做伴,总是好的。 他也回了文字,“无聊了吧?” “嗯,”秦冬阳打字飞快,“回家也没意思。妈刚回来,爸还没回。我在房间学东西了,学累了就想您!” 林巍看得嘴里发腻,吧唧一下才又打字,“学什么了?” “您说的那些辩论思路,”秦冬阳答,“我得消化。” 林巍浅浅一笑:“那都是些预设,定不准的。” “也得学啊!”秦冬阳说,“我是笨鸟。不过真的很乖,没有乱走。” 林巍捏着手机半天都没回复。 秦冬阳忍不住道,“晚安?” “为什么要乖?”林巍终于问了。 “因为真的很喜欢林哥!”秦冬阳回答。 林巍又捏着手机看,看了很漫长的时间,“为什么喜欢?” 秦冬阳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而后郑重地答,“因为您是林哥,又高大又厉害,又善良又本事。” 林巍好像不认识那几个形容词,眯眼瞅了半天,很自嘲地哂笑。 高大是客观事实,厉害就见仁见智,本事算厉害的近义词,善良? 林巍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这两个汉字有何联系。 “理由不好。”他起了点儿玩兴,“重新说,不许重复。” 秦冬阳对着屏幕为难半天,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大概没有办法打动任何人,索性就说实的,“聪明,好看,一身傲骨!林哥,您是我的梦想,能凑近了就是最大幸福。我因为你才学的法,就想走到您的身边。” 林巍突然就把手机扣下。 你是我的梦想,这话他曾一字不差地对沈浩澄说过,此刻再见如同讥讽。 而,一身傲骨? 毕业以来,为了靠自己闯出名堂,为了不受林北得和向乾的庇护,林巍早已不是求学时的林巍,他跟奸佞揽颈,更与厌恶搂腰,为了案子能赢无所不用其极,还哪他妈的有傲骨啊? 搏到今天似乎一切都有,其实一无所有,凭什么能做人的梦想? 实在太搞笑了! 第93章 相伴于岁 秦冬阳在家吃完他爸买的豆浆油条就出了门,一是惦记着洗毛坯房的床单被罩,二是父母各有各的周末生活,他不愿因为自己总不回家破坏他们的既定安排。 林巍躺在卧室里面睡觉。 秦冬阳看见又惊又喜,赶紧凑到床垫子前,“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林巍困得声音又磁又厚,伸手摸了秦冬阳脊背一把,“别吵!昨晚熬通宵了,让我睡会儿。” 秦冬阳闻言就把外衣剥去,贴着林巍躺下。 “干嘛?”林巍迷迷糊糊地问。 “我陪您睡。”秦冬阳低低地说。 活动总归会有声音,好好的休息日不能破坏,索性就睡觉么! 林巍朝内翻翻,给他让点儿位置,随即就睡沉了。 秦冬阳贴着他的后背闻他的味道,觉得这刻幸福无比,悄悄地将两个人的手机全都调了静音。 林巍一觉睡到午后,醒过来时看见秦冬阳躺在枕头上面看他,纳闷地道,“干躺着不难受吗?” 秦冬阳微笑,“我也睡了一觉,只是没有您长。” 林巍坐起了身,“我去洗澡,你琢磨点儿吃的。” 秦冬阳赶紧点餐,然后趁着林巍洗澡的工夫把床单被罩都换下来。 林巍出来看见,“洗得挺勤,楼下的洗衣店店主肯定能喜欢你。” “其实有个洗衣机就行……”秦冬阳话未说完音儿就没了。 林巍什么都没有也过了好几个月,如今不但装了窗帘,还多了沙发和柜子,自己再说太多又要惹人生气。 “网上定一个吧!”林巍却很反常,“明天就能送到。野子这房估计总得出租,我要搬走也不至于浪费。” “那再添个饭桌行吗?”秦冬阳高兴极了,“简易的就行。” 林巍撩他一眼,也同意了,“带两把凳子。” 第161章 秦冬阳立刻点开软件搜索,外卖来了也顾不上。 “先吃!”林巍蹙眉,“不差这一会儿了。” 秦冬阳生怕这人反悔,赶紧就把整理箱给摆好,然后情绪上佳地拍拍它说,“你快光荣下岗了!” “你家没饭桌吗?”林巍不懂他在高兴什么,边拆外卖包装边问。 “可我得住在这儿啊!”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家里的是家里的,这儿是我和您的。” 林巍动作略慢,而后反提了速,啪地一声拆开密封好的小咸菜盒,“都几点了还吃粥啊?” “咱们是早饭呐!”秦冬阳说,“您才睡醒,肠胃还没歇过劲儿呢!” 林巍先叼一个花卷,“你也没吃早饭?” “半根油条一杯豆浆,”秦冬阳道,“早就消化没了。” 他看看表,“嗯,现在吃早饭,夜里七八点钟晚餐,十二点之前还可以加个夜宵,一顿不少。” “你多吃了一顿。”林巍淡哼,“好在还有家族性的精瘦基因。” 秦冬阳好脾气地乐。 “晚上吃什么?”林巍本能性地嫌弃早餐寡淡,自然而然地开始期待下一顿了。 “我们去楼顶餐厅啊?”秦冬阳试探地说,“卡里还有那么多钱呢!” 林巍又看看他,刚想说话,手机闪烁起来。 秦冬阳见状连忙就道,“我给你调静音了。” 林巍瞥到常在峰三个字,伸手挡住秦冬阳,起身去阳台接。 “林律,”常在峰声音兴奋地说,“汤静那边有发现了!” 林巍下意识地回头去望秦冬阳,见人老老实实坐在原处,心里安定,“什么发现?” “刘一桐在她家小时工丢出来的生活垃圾里发现了一套女士内衣裤,品牌货,价格不低,看着挺新,却有不正常的毁损,推测是汤静的。上面还残留着些陈旧性的人类体液。” 林巍心里亮了道缝儿,立刻就道,“汤静独居,这种私密衣物坏了也该现穿现丟,留有陈旧性的人类体液不太对劲。我建议你们送检,同时联系看守所的狱警,提取范晨的dna。” 常在峰嘶了一声,“有可能吗?” 林巍缓缓地说,“排除一下吧!” “行!”常在峰没再迟疑,“咱们等着看结果吧!” “还有!”林巍又说,“暂时不能撤掉对汤静的监视!” 常在峰先说了“是”,立即就啧一声,“林律成我上级了啊?” 林巍淡淡地笑,“没那妄想,肯定能做朋友。” 秦冬阳眼瞅着他心情很好地走回来,继续喝那没有喝完的粥,不可能会不问,“什么事儿啊?” “别管。”林巍只道,“我不劈腿。” 秦冬阳被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屋子不大阳台不远,可是林巍说话时候压着嗓门,眼睛还瞄自己,没法偷听。 越无法知道的事情越引好奇,人性如此,没可奈何。 可是林巍不满足他,也是没奈何的。 秦冬阳在手机上选了一个多小时的洗衣机和饭桌,最后列出几个备选方案来让林巍定夺。 林巍不知在忙什么,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不转,“你就买么!多少钱我转你,这么啰嗦,选择困难症啊?” “我怕您不喜欢。”秦冬阳说。 “没事儿!”林巍头不抬眼不睁地说,“用久了都习惯了!” 秦冬阳听他这么说,只好玩了个占卜小游戏,然后选了天定的三号方案,心里落了踏实,回眼看看。 林巍仍旧紧盯屏幕,不时敲击几下键盘。 即使同居,秦冬阳也不敢随便去瞄林巍的电脑屏幕,于是信步走进阳台,站在林巍之前站过的地方朝外张望。 林巍起了烟瘾,也走出来,随口问他,“看什么呢?” “对面那家阳台上养了一堆绿植,北阳台哪有咱们阳台适合养花呢?要不……”秦冬阳回眼看向林巍,发现他的脸色骤然沉了,急忙刹车。 “爱养花的林巍已经死了!”林巍冷冷地道,“什么东西在我这儿都活不好,别瞎折腾!” 秦冬阳的心脏慢慢地疼起来,由一个点变成一条线,而后扑啦啦地波及整个胸腔。 不是因为林巍训斥自己,而是他清楚地记得沈浩澄买房子那年,林巍曾在秦大沛张罗的新居饭上热情洋溢地说,“特意挑了个大阳台,浩澄太刚正了,养花熏熏,看看能不能陶冶出点儿浪漫气质!” 沈浩澄当时皱着眉说,“我没那根筋啊!弄回来谁伺候。” “我伺候!”林巍笑呵呵地说道,“肯定能伺候明白!” 可他现在说什么东西在他身边都活不好,那个热热烈烈的林哥呢? “晚上我要出门!”林巍又对秦冬阳说,“咱俩早点儿吃饭,六点就去吧!反正两个花卷一碗稀粥也撑不了多久。” “您有事情可以不出去。”秦冬阳连忙说,“在家对付对付!” “我不对付!”林巍却道,“况且你的话也有道理,十万块什么时候能吃完?不抓紧时间用万一他们倒闭了太亏。我约了朋友晚上八点半见面,时间够用。” 秦冬阳闻言又看看表,赫然发现快五点了,不由呀了一声,“时间太不禁过了!我也得洗个澡去!” 林巍面无表情地看他跑进卧室,心想时间当然不禁过啊,转眼自己就活成了无趣之人。 第162章 他并没约朋友,而是收到了关于甄阳的消息,准备再次创造“偶遇”。这件事情非但不能对秦冬阳明说,他还不想牵扯秦大沛,更不可能让林天野知道,只能独自行动。 倒也无牵无挂。 等秦冬阳整理好自己就该出门了。 取车路上,两个人又看见了那位带小狗的老妇。 天气暖了,老妇人的服装也变少了,仍旧不是寻常老人爱穿的卫衣或运动装,而是一件很有职场气息的小黑外套。布料轻薄,做工却很考究,看起来很有质感。 正装总要牺牲一点儿舒适性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更有精气神儿,一看就是好好在过余生的人。 她牵着的那小狗儿后肢已萎缩了,根本不能奔跑,要靠老妇手里抓的助力设备辅助散步。 秦冬阳忍不住问,“豆子怎么了?” 老妇人笑了笑说,“太老了,牙口不好吃东西就不行,缺钙严重,几个月前没跑好摔跤了,腰椎断了!我没照顾好它!” 秦冬阳有些唏嘘,看看那狗老得木然的脸,安慰地说,“是个意外,您别自责。” 匆匆告别,林巍等那老妇听不见时才道,“你劝不好她的愧疚!” 秦冬阳没想到他会在意自己跟老妇人的对话,纳闷询问,“因为她太爱狗了吗?” 林巍点了点头,“爱是已经很努力了,仍旧会为疏忽和牵累自责不已,这个连佛都渡不了,何况劝解?” “佛?”竟讨论到这个层面,秦冬阳十分意外。 “都说佛渡有缘人,”林巍脸上又起了些嘲弄之色,“什么叫有缘人?无爱故无忧无爱故无怖,先得放下一切。可若一切都放下了,还用谁来渡吗?由此可知信仰和梦想一样,都是骗局。” 秦冬阳突然心生恐惧,上次去顶层餐厅吃饭时的可怕经历猛然翻上心头,一下顿住了脚,“林律,咱们换个地方吧!” 林巍似看清了他的内心,可恶而又漂亮地笑了,“胆小鬼,随口聊几句天。别害怕,今天不欺负你!” 第94章 认真地爱 乘坐电梯往顶层餐厅去的时候,秦冬阳鼓足勇气对林巍说,“林律,我有一个姐姐在这栋大楼里开工作室。” 林巍倏然望他,因为电梯里面还有别人,又很迅速地将讶异掩去,状似随意地道,“什么家的姐姐?” 秦冬阳望着极速跳动的楼层数字,慢慢地说,“不是亲属,算校友吧!我读大学的时候她是心理专业的研究生,去年修完了博士,追随导师,留在家乡开了咨询室。” 林巍眉毛轻动,赞叹地道,“高知女性!” 此后二人没再说话,一路出了电梯进到雅间,点了一客雪花牛仔粒和香煎梅童鱼之后才交流了一个眼神。 “她叫隋萌,”秦冬阳又说下去,“性格开朗,沾点儿泼辣,大晚上的独走夜路,遭遇流氓纠缠,我正巧路过,给冲开了,之后就成了朋友,一直这么多年。” 林巍浅浅地哂,“戏剧来源于生活,诚不欺我。” “我对您和哥说过这事儿,”秦冬阳道,“不过你们大概不记得了,当时沈律也在场,或者还有印象。” 林巍不想纠结这个,“是份善缘,好好珍惜。” “隋萌姐真的很好,”秦冬阳看着他说,“又漂亮又能干,也很关心我。” 林巍的左边上睑不易察觉地搐了搐。 “我尊重她,敬仰她,羡慕她也喜欢她,”秦冬阳又说。 林巍耷拉下眼,把位置摆得挺正的餐具朝自己面前拽了拽。 “可是我们没有男女之情。”秦冬阳不再卖关子,“隋萌姐还是单身,她没同我讲过对爱情的憧憬,但我觉得她的理想一定是个风趣幽默爽快能干的人,不是我这么没用的小弟弟。” 这种转折既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林巍缓缓抬起眼睛,“你在谁的面前都自卑吗?” “不是。”秦冬阳对他笑笑,“我在隋萌姐面前不自卑,她总说我是限量版的高定。但我知道她的看重出于友情,心里渴望的伴侣类型肯定不是我这种的,我也不会把她当成发展对象。” 服务员进来送餐,林巍的情绪随着外人介入迅速平静,“那有一点儿可惜。” “不可惜。”秦冬阳望着服务员离开,继续微笑,“人都需要朋友,也得追求爱情。林哥,咱们已经这么亲密了,您能允许我说爱吗?以前我只敢喜欢您,如今我们在一起了,真的爱您,咱们好好地在一起行么?” 林巍深深瞅住秦冬阳的眼睛,表情之中没有感动也没有获得之喜,只有冷静,“再过些年你就知道,爱情这玩意只在没得到或者刚得到的时候美好,久了便会锈迹斑斑,极难保养,犯不上下大力气获取。” “我下力气!”秦冬阳飞快地说,“您当不当成爱情都行,只要别推开我。林哥,我站在边上看了您十多年,等的念头都不敢有,终于尝到一点儿美好,真的害怕会像小时候的第一只冰淇淋,舍不得舍不得却从蛋筒上面掉在地上。我悟不了佛理,也不想被度化,满足这点儿执念就行。如果沈律不再回头,在您碰到下个深爱之前,给我一段幸福好吗?” 林巍望住秦冬阳,很鲜见地短了片刻言辞。 他说“终于尝了一点儿美好”,美好了什么呢? 如此开诚布公,言辞恳切到低三下四的程度,真值得吗? 第163章 林巍很自然地信了秦冬阳和隋萌之间的单纯,这人不会总不说谎,但他时刻都在自己眼皮底下,若有别的打算,不会自寻死路地装这个相。 认识十多年了,秦冬阳就再笨些也会知道林哥绝不好惹,跟他动鬼心思定会鸡飞蛋打。 那么这一番话就是他已经意识到隋萌被发现了,在坦白,在讨好,在说明,在索要。 林巍竟觉应对不上。 除了相信他能给什么呢? 承诺?接纳? 可他根本不能做自己的主。 “吃吧!”最后他只是说,“有机会把你这位异性密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这个态度已比上次来时温和多了,秦冬阳也不奢求太多,他把想表达的都表达了,且没遭到呵斥打断,就很满足。 雪花肉粒鲜嫩可口,鱼也煎得适度,不焦不硬,酥脆弹舌,秦冬阳吃得开心,仍提要求,“得有主食才能吃饱。” 林巍触触呼叫服务员的按钮,添了一份海鲜炒饭和泰式浓汤,然后开玩笑道,“当中国人真好,可以杂七杂八地吃,谁都不能有意见。” 秦冬阳很认真地剔出一根鱼刺,很高兴地冲他晃晃,然后没啥心机地笑,“我只关心这顿得花多少。” 林巍被他感染到了,也笑起来,“够买你那小饭桌了!” “啥?”秦冬阳的鱼刺啪地掉在桌上,头身分离。 “挣钱干嘛用的?”林巍拿块纸巾抹走了去,“嫌贵你就好好吃吧!” 大律师视血汗钱如粪土,加了一天班的常队仍是劳动人民本色。 今天还算早的,他到“小野”门口刚刚晚上八点,望见林天野在灯火通明的店里忙活,没急着进,折身买了一些鸭货和啤酒才又回来。 顾小江在吧台里面闲着,看不上常在峰的吃食也看不上他,眼见这人轻车熟路地钻进没有人的vip室,跟脚进去,没啥好气地说,“你把我师父的车侵占了?” 常在峰不爱理他,“管得着吗?” “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顾小江更生气道,“开了车不算,还用我师父的油卡,真是搜刮成性!” “你师父有啥你都挺清楚啊?”常在峰稍微来了兴致。 “我住师父家呢!”顾小江横横地说,“他都没车开了,还特意回去取油卡,我不知道?” “那你就不搜刮成性?”常在峰笑笑地说,“吃师父的住师父的,干点儿服务员的活,连学手艺带开工资,惹事儿也靠师父出头,有脸说我?” “他是我师父!”顾小江气急败坏。 “他还是我……野哥呢!”常在峰临时改了口,差点儿就没说出“他还是我的人”来。 不光对这嘴没毛的小孩儿,常在峰其实想对所有认识的人说上一遍,可惜不能,实在憋得慌。 顾小江跺脚就走,“救你一回,硬往上攀!” 常在峰瞄着小孩儿出去,美不滋滋地想,“谁让你师父乐意让我攀呢?” 林天野忙到九点多钟才进屋来,见常在峰一边喝啤酒一边翻手机,先分了些鸭货出去,回来才说,“你别总撩小江子!他没上过多少学,想事情直,逗太皮了不好教。” “是他总针对我。”常在峰非要同个小孩儿一般见识,“一口一个他师父。” “啥你都争。”林天野也开一罐啤酒,喝了口道,“要不别当警察了,也拜野哥为师?” 常在峰拖着凳子往他跟前凑了一凑,“剪头就算了,怕把你的家底儿都赔进去,别的我得拜你为师,好好教小弟啊!” 林天野听这中队又没正经,也不生气,因为站着,就垂下眼,笑吟吟地看住凑过来的脸颊,“你挺虚心的啊?赔说赔的,和我家底儿有啥关系?” “我还进步快呢……”常在峰的撩骚大业还没完成,顾小江又闯进来,“师父……” 孩子再小也是走上社会的人,当然看出两个人的样子暧昧不堪,一脚顿住,先愣了愣,随即愕然,“师父?” 林天野迅速后撤了身,做回正经样子,“怎么了?” 常在峰则有一点儿显摆地回过眼,看住不知如何是好的顾小江。 “啊,”顾小江手足无措地说,“也没啥事儿,就……问您在不在这吃宵夜……” “你自己吃。”林天野尽量稳住语气,“月底师父给发补贴。” 顾小江一言不发地关上门,小脸上面变幻莫测。 “怎么办啊?”常在峰幸灾乐祸地说,“野哥露馅儿了啊?补贴能不能堵住你这徒弟的嘴?” 林天野恨得伸手拧了他的上唇一把,“嘚瑟什么?你没在这馅儿里头吗?” 常在峰笑着抓他手腕,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怕露!” “别胡说!”林天野用另外的手拍他脑袋,而后若有所思地说,“小江子不傻,不会瞎咧咧的!” 常在峰毫不在意这个,“明天我能休息半天。周末你和俊哥活都忙吧?那也没招儿。咱们见见就行。” 林天野这才把见高家俊的事情当真,沉吟地道,“这二年我们碰得少,俊哥得挑我理。” “谁让你不要我也不搭理老哥们呢?”常在峰似不同情。 “那时候不敢往他的地盘去,店门对着校门,碰上你呢?”林天野叹气,“联系少了就没办法自然,只能逐渐疏远。” 第164章 常在峰凝目看他一会儿,也叹气道,“始作俑者是我,心结也得我解。没事儿,中间又没什么误会,唠两回就又亲热了。俊哥给我剪了这么多年头发,最近突然不去,得奇怪呢!” 林天野伸手捋捋他的脑袋,“看来还是俊哥剪得好,让我鼓捣两次,掉了不少英武之气。” 常在峰哈哈笑了,“野哥你能不能不逗?一个贴皮谁剪能有变化?以前咱俩隔着二八丈远,距离产生美吧?” 林天野闻言幽幽吐了口气,“也可能是。你这小子如今裤头都穿我的,还美个屁!” 林天野一点儿都不上火,嘿嘿地道,“谁让咱俩哪哪儿都差不多?” 第95章 红尘烟火 林巍起早就出门了,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去和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人脉关系联络感情。 秦冬阳心想头天晚上已经联络到后半夜了,周日还要继续,大律师这么多年的休息日都是如此过的?实在辛苦了些。 当助理的不能替人冲锋陷阵,那就保障后勤,他又吭哧吭哧地收拾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毛坯房。 林天野对林巍挺用心的,房子虽然是毛坯房,防水防灰处理都挺细致,不知是林巍住进来之前弄的还是住进来之后弄的,总之就连天花板上都有光泽。 屋里却没什么正经清洁用具,估计林巍是从来不擦地的,自己还能干干净净大概是有出淤泥而不然的厉害功夫。 只用抹布实在太累,秦冬阳下楼去便利店里买了一个拖布桶回来,将整屋地面彻彻底底清洁了两遍,送洗衣机的工人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电商之所以能蓬勃发展,首要原因就是足够快捷。 秦冬阳又按电梯又开门地把大电器迎接进来,毛坯房的水龙头质量又不过关,不符合洗衣机的安装要求,好在工人们还能替供配套服务,多收了点成本费后忙活了一个小时左右就把洗衣机给安装好了。 秦冬阳高高兴兴地洗了被单被罩,之后发现没地方晾,又跑下楼买了一个室内晾衣架上来,之后点了午餐吃掉,送饭桌的又过来了。 只是一张没什么造型的硬塑饭桌,用料却很结实,浅灰色的现代风格也搭毛坯房的调调,两只椅子不大不小,不仔细瞅看不出来是便宜货。 秦冬阳欣赏什么明清家具一般欣赏了半天,心里没来由地喜欢,为它又下了一趟楼,把便利店里最贵的烟灰缸和纸巾盒买了,正好看见一个擦玻璃的电话贴在告示牌上,毫不犹豫地打过去,不还价地请了两名保洁人员。 林巍傍晚回来时候看见房子窗明几亮,整理箱和皮箱都规规矩矩地排在木柜子旁,地面光可鉴人,南面阳台上平平整整地晒着被单,餐厅里的新桌子上摆着一盘又红又大的樱桃,卧室里床上用品铺得利利索索,厨房里的矿泉水也码得严丝合缝,不由微微一愣。 秦冬阳坐在沙发里面看电脑呢,听他进来扭头笑道,“回来了?” 林巍迅速瞄了一眼卫生间,看见了里面的洗衣机,没头没脑地说,“这么快么?” “嗯!”秦冬阳站起身走过来,仍旧笑着,“网上有个段子,说是京东的速度就是怕人反悔退货。我都用了,品牌东西挺有保障,好使。”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地洗衣液味,林巍在外面折腾了一整天,已疲惫了,情绪却还不错,“吃晚饭了吗?” “等您呢!秦冬阳问他,“您吃过了?” 林巍仰头靠近沙发里去,缓缓抻了一下身体,刻意把肌肉里的酸意挤出去些,同时简短地答,“没呢!” 秦冬阳看出他有点儿累,试探地道,“那就叫外卖吧!别出去了。” 林巍闭了几十秒的眼睛,突发奇想地道,“买两盒方便面回来泡吧!再给这房子增加点儿烟火气。” 泡方便面怎么就增加了烟火气呢? 秦冬阳不懂,却没发问,先给他拿来一瓶矿泉水,拧了盖子放在手边,“我去买,您歇一会儿。” 便利店里既有煮面锅也有烧水壶,品质都还不错,秦冬阳想也不想地一起买了,又拿了点儿咸菜火腿肠什么的和方便面一起提着。 店主见他一天之内光顾了好几趟,笑着寒暄,“刚搬过来?” 秦冬阳似是而非地答,“才住。” 他注意到店主家的窗前摆着一株喜阳光的米兰,因为楼层太低光照不足的缘故养得不够好,心里略动了动,暗想若是换到林律的阳台上去必然长势喜人,没寻思完门外进来一个熟悉的人,是那走哪儿都抱狗的老妇。 秦冬阳笑着打招呼说,“豆子又遛弯啊?” 老妇笑道,“看看风景呗!” 店主也跟她打招呼,“林书记来了?狗粮到了,您自己能提得动吗?等会儿家里来人替我,帮您送到楼上去吧!” “别耽误你!”“林书记”说,“我慢慢提,哪儿就拎不动了?” 店主笑道,“不是还得抱豆子么?一只手太沉了。” 秦冬阳听说老妇人也姓林,更生了些好感,见那一袋狗粮也就十斤,就插嘴道,“我帮您提。” “不用不用。”老妇更加不好意思,“一共没几步路。你们年轻人都忙,我却整天没事儿,真提不动了就歇会儿么,也不着急,何必麻烦孩子们呢?” 店主却有一点儿借光意思,“没几步路就让小帅哥帮您拎过去么!林书记一辈子都这样,总不麻烦人。咱小区里住着多少轴承厂的老职工呢?碰着儿子孙子辈儿的您就使唤么!哪个小时候没吃过林书记的糖?” 第165章 老妇还想拒绝,秦冬阳已把狗粮提在手里,边往外走边问连忙跟上来的老妇人说,“我是外来的,这儿是轴承厂的职工楼吗?” “你这孩子。”老妇笑了,无意识地颠颠怀里的老狗豆子,“轴承厂都黄多少年了?哪还来的职工楼啊?回迁了一部分旧公房是真的。另有发展的都换地方住了,老人儿比较多。” 回迁房自然不在小区的黄金位置,秦冬阳按照老妇人的提示拎着狗粮往西北角的那栋楼房走,嘴里仍寒暄道,“您退休时还没黄吧?我对轴承厂真没啥大印象了。” “小厂子。”老妇人应道,“本来不起眼,你这岁数的自然没印象。我退时还没黄呢,已经看出日薄西山喽!” “那您能当书记也挺厉害。”秦冬阳由衷地道,“跟着厂子一块儿辉煌过的,不负青春。我爸也就比您年轻十来岁,一辈子都是普通职工。” 老妇人淡淡地笑,“我是搞党政的出身,谈不上辉煌。论贡献不一定比得上普通职工。” 秦冬阳几乎没听过谁说话还要“论贡献”的,有点儿接不上茬儿,幸亏目的地很快到了。 老妇人很热情地往屋里让他,“进来坐坐么?我家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豆子。” 秦冬阳连忙婉拒,“今天不了。林书记,不能随便跟别人说家里只有您和豆子哈,得有点儿防备心。” 老妇人不甚在意地笑,“这么大岁数了有啥值得别人惦记的呢?行我知道,真是谢谢你啊!” 秦冬阳转身下楼,匆匆赶回毛坯房。 因为耽误了一点儿时间,脚步迈得飞快,开门锁时却很小心。 林巍果然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秦冬阳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东西,想找一点儿东西给他盖上。 天暖和了合衣躺在沙发上面也有感冒风险,人睡眠时体温会下降,前面还有那么大一扇落地窗对这边吹。 可他才走两步林巍就醒过来,睁眼睛道,“买回来了?” 秦冬阳颇为懊恼地说,“我不动弹好了,让您再睡一会儿。” 林巍翻身坐起,晃动晃动脑袋,“没到睡的时候,弄面吃吧!” 秦冬阳闻言赶紧去洗锅子,而后蹲在地上煮面,边忙边解释说,“我碰上那养狗的大娘了,帮她送了趟东西。她也姓林,和您一家子。” 林巍一向对无关紧要的事不感兴趣,只瞅放在厨房地面上的小煮锅,“偶尔吃一顿,这么麻烦干什么?” “反正也得烧水。”秦冬阳说,“煮煮劲道,不麻烦。我上大学时外地同学都偷着煮,隋萌姐也住校,没少跟我这个走读生显摆她的生存能力。据说研究生宿舍小电器查得不严,大家都羡慕呢!” 林巍闻言不由想起了自己读大学时的情景。 他们学校也查,几个糙汉架不住宿管动不动就突击,懒得斗智斗勇,干脆挤到胡宇骁的半地下室里煮。 那儿干啥都随便,但也心疼电费,大小伙子又都能吃,少了不够分的,一锅就煮好几袋面,挤得面汤倒金贵了。 秦大沛最可恶,总抢别人碗喝,胡宇骁和沈浩澄没少用筷子敲他脑袋,林巍也曾把他按在骁哥的小塑料凳上狂揍。 地下室里更没有像样的厨房,煮面锅也摆在地上,秦大沛抱着脑袋胡乱挣扎,一脚就把煮面锅踢翻了,结果就由单打独斗变成了合伙暴击。 十几年前的旧事,已像上辈子了。 没有饭碗,秦冬阳直接把煮好面的小锅端到饭桌上,看看有些出神的林巍,“您先吃。” 林巍迅速回到现实,看看那锅火候正好的面,拉凳子说,“一起吃。啥都干了,我不嫌弃你。” 秦冬阳自动忽略掉“啥都干了”的话,只听见林巍不嫌弃他,很高兴地坐在旁边,动手把火腿肠拆开,一边泡进方便面汤里一边眼睛亮亮地看着林巍挑了口面秃噜进嘴。 林巍不经意地抬了抬头,恰好对上秦冬阳的目光,又怔了怔。 秦冬阳脸上挂着一层很甜的笑,“好吃吗?” 林巍没笑,只点点头,“好吃。” 秦冬阳越发笑了,“就方便面,好吃什么呀?”说着他也凑到锅前秃噜一口,然后很惊讶地看向林巍,“奇怪了,真挺好吃,是我饿了吗?” 林巍终于浅浅地笑起来,“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96章 幼小被祭 挺难得的一段相安无事。 林巍天天忙着琢磨老鼠仓案的弯弯绕绕,投入大量精力拆解其中关窍,以期梳理出些思路见解,至少对上经侦方面的人和t市大所那些有经验的同行时不受轻视。同时不太上心但挺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另外几桩案子,晚上和秦冬阳回家之后总再出去,不知都干什么,情绪却很平稳起来,言辞如刀咄咄逼人的时候少了,床上床下都没过分难为“合作”伙伴。 秦冬阳觉得这种日子挺好。 隋萌的事说开之后,林巍不再狠盯他的行踪,秦冬阳想父母了就趁林巍晚上不在跑回家去待上一阵,然后瞪眼说瞎话地告诉二老还得加班,再跑回毛坯房来陪林巍吃饭睡觉,撒谎撒得毫不犹豫,奔波奔得兴致十足。 林巍看出他这样过一辈子也不会有意见,越发觉得此人太傻。 分局那边有了进展,汤静内衣上的dna检测结果和范晨的活体取样比对成功,事情符合林巍猜测,这个女人同囹圄中的问题少年不但认识,还发生过性关系。 第166章 “已经请她回来问话了!”常在峰在电话里告诉林巍,“既是受害者父亲的情妇,又和嫌犯的关系匪浅,我们不算无的放矢。” “玩点儿询问技巧吧常队!”林巍笑吟吟地嘱咐,“这你太在行了。怎么瓦解一个坏蛋的抵抗,怎么突破说谎者的心理防线,律师永远也比不上警察。” 太过精明的人自然招惹提防,常在峰不接这种假恭维真叮咛,亲自领着刘一桐上阵对付汤静。 这天忙得太晚,去“小野”接人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了,顾小江黑着少年脸庞坐在吧台里面,气势强硬得不像是个吃住徒弟,倒似窗上花盆被端走的大家长看见了小偷。 常在峰挺奇怪的,“不是住你师父的房呢吗?在这儿熬什么劲儿?” 顾小江一点儿都不隐藏自己的阴阳怪气,“你把师父拐走了,我自己还折腾个啥劲儿?去了也没人给弄吃的。” “老大个人,等着谁伺候呢?”常在峰每天早上都能享用林天野的粥或牛奶,很是大言不惭,“不过留这儿看店也行,孤家寡人的小跑腿子,在哪儿不混一觉?” 林天野不爱看他欺负自己徒弟,拽着人就往外面走,“咋这么晚?” “林巍说的那个案子,”常在峰其实挺累,出门后就正经,“有进展了。” “是那女的么?”林天野虽不跟着掺和,多少也知道些。 “嗯!”常在峰伸手捏捏鼻梁,“有钱,没廉耻心。还想跟我们打太极,问了一天带半宿——就二十四小时的黄金时间,浪费良机再想细抠,程序上一堆麻烦。我们不容易啊!” 林天野主动开车,“这是审出东西了?你还真是干这行的料子。” “没有天纵奇才。”常在峰深深靠进副驾驶座,见到野哥就放赖了,腔调懒懒地说,“审问技巧没啥神秘东西,就是耐心和观察力。经验之所以重要,不过是因为人性总差不多,干坏事的其实都很清楚那是坏事,恐惧害怕同时又心存侥幸,只要逮着一个线头立刻稀里哗啦。” “这女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林天野好奇。 “不自重。”常在峰闭上眼睛歇神,“放着富贵小姐不好好当,成天成宿地在声色场所打转转,大半夜敢独自回家,被没钱吃饭四处动歪心思的范晨拖进地下停车场的黑旮旯里,抢了包又临时起意,爽快了一把。这女士本来打算报警,又怕丢人,犹豫之下没有行动。范晨更是奇葩,得了甜头上了瘾,之后还敢来找。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戏码真实上演,吃不上喝不上的精神小伙在公主家连连得手,竟然对她产生了感情,听她说起被人骗了感情,豪气干云地帮忙报复。” “小女孩儿的爸爸骗了这女的感情?”林天野问。 “都不是正常人,”常在峰冷哼了下,“这女的跟那姓周的家伙通奸通久了,又搭钱又搭身体,不忿人家有儿有女团圆和美,再者也想找事儿坑坑硬欺负自己的范晨,干脆就当上导演了。要不然那个只会横的二百五哪来的反侦查能力?她自己说也没想到小姑娘能被弄死,就是想把范晨送进去待着,留着当时的内衣裤也是一种反击意识,再者也让姓周的害怕害怕,别以为能白纠缠自己。嗨,那当爸的还以为踩住了登天梯呢,没想想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甘心被谁拴住?她能跟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林天野听得皱了半天眉头,“可怜小姑娘了。这女的够得上教唆怂恿同谋犯罪了吧?” 常在峰的神色更沉下去,“她要够得上,那个范晨可能真的不用偿命,失手致死就成立了!” 林天野认真看看他的表情,“法律上的事情你和巍子才懂,我这种二混子不好发表意见,咋合规矩就咋来吧!这女的背后算计人家孩子,当爹的也心存恶意,配合情妇虐待女儿,都该接受惩罚。不能为了弄死范晨便宜他们,否则也不算是伸冤。” 常在峰半天都没吭声,等到车到老楼下面才叹气道,“当警察的时间越长对正义这个词的认识越模糊了。人间难有快意恩仇啊!” 林天野默默下车。 恩仇,正义,沾上这种词汇的边儿就有痛苦跟着,总算真相还能浮出水面,没像林勇的死因一样被长久地掩盖。 秦冬阳听说范晨案竟然查出这么不能置信的变化,当场发呆。 林巍轻描淡写地道,“所以说还没走到法院的案子都不用着急,山路十八弯啊!” “这也太……”秦冬阳甚至找不到合适形容词了,憋好半天才道,“太龌龊了!” “不奇怪!”林巍仍淡淡然,“人么,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要是飞禽走兽干的倒可以震骇震骇。” 秦冬阳消化了很久才又挫败地说,“范晨真不用判死刑了?这种道德感极低的危险分子,再有机会流入社会还是危害。” “我们负责维护他的权益,”林巍正色,语气远比上一次讨论范晨的刑期问题时柔和了,不够熟悉的人听着仍很严厉,“怎么判决交给法院。即使他真的有机会走出监狱,能把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改造成什么样也不是律师需要考虑的问题。首先正视自己的职业角色,再者社会上永远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分子,遵纪守法的善良公民需要通过提高保护意识来防患于未然,而不是期待执法机关直接枪毙所有可能伤害他人的嫌疑犯。范晨确实没有人性,可是失手致死就是不该直接判处死刑,这个法条合理与否需要通过大量相关案件在具体法律工作中的实践去论证,而不是你我两个律师擅自违背法律规定,利用犯罪嫌疑人的愚蠢无知诱导法院做出不正确的惩戒。还是那句话,罚当其罪,找出现有证据和客观事实之间的差距是公权力部门一视同仁地对每个人负责任的具体表现,作为律师应该双手赞同热情拥抱!” 第167章 秦冬阳的言辞能力远逊于他,只能默然。 张依卓则一听林巍说长篇大论就紧张,当时噤若寒蝉,等到带教律师不在跟前立刻就对秦冬阳说,“越在林律身边待得时间长越害怕他啊!” 秦冬阳叹口气道,“他没说错。我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曾讲过法律工作者评定善恶不能依靠朴素情感。比如一个整天打算烧大厦或者往公共水源里投毒的人肯定不是良善之辈,可他想了一辈子却没有做,或者做了并没完全成功,老百姓可以痛恨不齿,法律工作者却不能把他一棍子打死,不能因为担心他后面还会变本加厉直接处以极刑。这是非常痛苦却必须拥有的职业素质。” “类似话题我们老师也讲过的,”张依卓说,“可这范晨已经导致了严重后果,芯芯没命了!” “主观故意和主观不故意的区别如果被忽视,”秦冬阳咬着牙说,“能为芯芯报仇,却会伤害到许多其它性质的命案嫌疑人的生命权,这是维护法条严谨性的代价。” 张依卓听了也叹口气,“所以刑辩律师总被老百姓骂为虎作伥,这就不是个只讲良知的活啊!单个案件和律法大局,个人情感和职业操守,总冲突啊!” 秦冬阳仍旧想着监控视频里那个小小身形,心情低落,没再说话。 张依卓却比他调整得快,“我可不敢妄想给林律当助理了,真接不住他的脾气!” “他也没过分啊!”秦冬阳反而奇怪,“态度不好了吗?” 张依卓吐吐舌头,“可能我比较玻璃心吧!遇到这么难受的事您心里不舒服人之常情啊?上级律师私下安慰安慰有利于职场和睦吧?林律也太公事公办!秦哥您习惯了这么严肃的气氛么?他对以前的助理都这样啊?” 秦冬阳没有计较实习生的直爽,反而有点儿糊涂——以前的助理?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孩子。 第97章 甄家父子 五十八岁的甄天水第二次坐进了滨江分局的询问室,看似无奈实则嚣张地道,“警察同志肯定有权利要求我们配合工作,只是这么一而再地浪费时间,影响不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倒没关系,你们的时间和精力都宝贵啊!” 常在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体现着生活优渥的“老百姓”,早对任何狡猾表现产生了习得性免疫的情绪没大波动,只淡然道,“职责所在,没有办法,感谢您的理解。” 甄天水打量一下询问二室,发现布置摆设都和上次待的询问一室没大区别,叹口气道,“非得配合够时间么?” 常在峰不搭这茬,只把桌上复印出的老照片们往他面前推推,“您上次说不清楚林勇为什么要拍摄您的生活细节,可是他的拍摄极有规律,基本覆盖到了每个月,缺失的几张时间段很特殊,根据我们的调查,您的长子甄阳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给林勇的账户上转了钱,这点怎么解释?” “嗐!”甄天水早有准备,情真意切地喟叹,“这还把孩子牵扯进来了。老林家的小子跟甄星是同学,两家大人彼此之间有个面么,林勇找过我几次,说他厂子经营不善,缺钱周转。我其实也不情愿帮忙,挣工资的还管人家当老板的?后来实在架不住他磨,就跟甄阳说了。孩子经营的是私营企业,能阔绰点儿,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这么说来还是江湖救急出手相助?”常在峰不把这人的厚颜无耻当回事,继续问道,“那也太大方了,讲借不讲还的?两笔二十万,”他的眼神幽冷,“当时您家娶个媳妇花多少钱?” “怎么不用还呢?”甄天水飞快地说,“怪我们父子都没文化没脑子,斗不过他们买卖人么,光顾着感情了,也没有个正经借条,后来要多少回也没要回来。现在想想,他拍那么多的照片就是为了敲诈我家,后面根本不想还钱,所以就接着拍!认识这种家伙也真倒霉。” 曾被林勇善待过的常在峰听不下去,阴沉下脸,“我猜甄厂长已经和甄阳商量好了说辞,等下他到局里也会这样解释。您倒开明,九几年的老钢厂还井然有序,您就敢跟几名不同身份的女性发展不正当关系,这些照片里的主角张张都挺意气风发。” 甄天水稍稍一噎,马上又避重就轻,“年轻时候不懂事,见笑见笑。我听人说常队也是钢厂子弟,给点儿面子,打人别打脸哈!我确实是有点儿作风问题,这几年都改了,再说也没犯重婚罪,一把岁数了别总揪着丢人事儿说。” 常在峰盯住甄天水那双老谋深算的三角眼,声音仍旧又平又冷,“我对脸不脸和改不改的兴趣不大,不过甄厂长得相信刑警队的侦查能力,钢厂子弟不都是你职权下的工人,我为人民服务,只受国法约束。” 甄天水的反应仍特别快,“汗颜汗颜!常队千万别叫什么厂长,二线了二线。” “别汗颜了!”常在峰再次指指桌面上的照片,“甄厂长确实年纪大了,想问题不够全面。这些照片中先后出现过四位女性,除了一名红颜薄命罹患癌症去世,还有三位健健康康地活着,她们都比您要年轻不少,没资本享受退休生活也没精力跟警方周旋,您觉得我们能不能从她们口中挖掘出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呢?” 甄天水的脸上缓缓现出一丝裂痕。 “还有,”常在峰拈起一张照片很悠闲地把玩,“被镜头留住形象的司机,您当年的跟班和一些社会上的交往……照片真是好东西啊!好像有一位老领导都去海岛颐享天年了,也得找回来配合咱们工作,还真令人感慨!” 第168章 甄天水脸色陡变,之前那些伪装登时不见了,“常在峰,你诈我?” 常在峰仍旧心平气和地道,“那又怎么样呢?有本事您就做碉堡啊?太小瞧人了吧甄厂长?把我当傻子耍?还是把甄阳请这屋来,让您二位当着我们的面演一出父子情啊?” 甄天水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半天,终于放弃什么地说,“这事儿和甄阳甄星都没关系,单纯是林勇敲诈我。他以为我手里管着一个厂子,能有钱,其实我就是外面光,兜里没啥,所以才让甄阳给他,就这么点儿事儿。” 老东西还在负隅顽抗,常在峰暗自咬牙,“他为什么敲诈你?” “因为甄星跟他儿子关系好,所以看出我们家经济条件不错。”甄天水说,“我确实是贪污了,没他想得那么肥。” “所以你就杀了他?”常在峰没有斥责他的污蔑,只逼问道。 “没有。”甄天水立刻否认,“我没杀他。这种爱勒索人的家伙,不定得罪多少人呢,谁知道惹毛什么厉害角色了?” 常在峰面色沉冷地指指询问室的监控镜头,“就凭你刚才承认了贪污的那句话,咱们就不受二十四小时的限制了,有功夫聊!” 甄天水眼里露出些许崩溃,歪过脸看看常在峰,突然不说话了。 林天野接到常在峰说得通宵审讯不回来了的电话叹了口气,答应他不回老房子住,晚上和顾小江同进同出,然后由vip室走进美发工作室外厅,脚没站稳外面进来一个男人。 顾小江先打招呼,“先生新客?洗还是剪?” 那人却喊了声,“野子!” 林天野定睛看看,瞧清来人竟是甄星,面色稍凝,惊讶而又戒备地道,“怎么是你?” 甄星左右扫了两眼,“唠几句。” 外厅还有不少客人,林天野有些沉吟。 顾小江瞧出不太对劲,从吧台里走出来,“师父?” 甄星看出林天野的防范,拍拍布料挺薄的衣服裤子,表示自己没带任何武器,不具有威胁性,同时有些难受地说,“咱俩是哥们啊野子!” 林天野被“哥们”二字刺了一下,也下意识地瞅瞅左右,而后就朝vip室摆了下头,“来吧!” 甄星进屋之后四下看看,浅笑着说,“你这几年混得真挺不错。” 林天野没有跟他叙别情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道,“咱俩就是初中同学,闹掰了之后你没少污蔑我,早不是哥们了!有啥话就直说吧!” 甄星闻言立刻看看靠门口站着的顾小江。 林天野见状告诉徒弟,“你先忙去!” 顾小江不太情愿地回吧台了,眼睛仍瞟这边。 甄星却顾不上太多,跟前没人立刻就说,“野子,我当年对你是真心的。那时候确实小,但是感情纯。后来咱俩掰了,我也是心里放不下才做了点儿糊涂事……” “行了!”林天野忍不住皱眉,“陈年烂账!你来说这个的?” “我爸没害你爸!”甄星更加急切地说,“咱们有误会说咱们的,扯上人命案我家就完了。野子我求求你,放兄弟一把!” 林天野见他急吼吼地,脚下略退一步,“谈不上误会,到底咋回事交给警察……” “我知道你和那个常在峰好,”甄星又跟上一步,打断他说,“帮忙求求情吧!别盯着我爸和我哥了!” 林天野觉得他有点儿疯,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我都看见了!”甄星突然拔高声线,气急败坏地样子像个抓住媳妇勾搭人的丈夫,“你们俩同进同出的,住一块儿!他还开你的车!” 林天野瞪眼看他,几秒之后反应过来,“在我车边打转的那个人是你啊甄星?你跟踪我?” “我他妈的从来就没放下过你!”甄星嘶吼着道,突然又把求情的事抛脑后了,“那个警察有什么好的?啊?他就是想占你的便宜! 林天野转身就往外走,不打算跟这个精神病再交流了。 甄星猛然扑了上来,伸臂扼住林天野的脖子。 晚饭时候林巍已经把范晨的事情彻底忘了,闲心大盛地指着特意点的海杂鱼说,“咱俩比赛,看谁吃出来的完整骨架多。” 秦冬阳见他心情挺好,突然就问,“林律您之前的助理姓什么来着?” 林巍愣了一愣,而后明显想了想后才说,“姓杨啊!怎么了?” “您都忘了!”秦冬阳道,“他也跟了您好几年,连名字都忘了!” “不是忘,”林巍情绪平淡,“是没特意想着。总把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干什么?” 秦冬阳低头吃鱼,没再说话。 林巍明白了些,冷冷地道,“别挑刺啊!他是跟我一块工作了好几年,不是跟了我好几年。” 秦冬阳又难受又想笑,忍不住说,“一块工作了好几年还是不相干的人么?” “在一起工作时相干。”林巍看着他的眼睛,“不合作了就没关系。” 秦冬阳害怕“合作”二字,又闪开眼,不说话。 “少想点儿这个那个的,”林巍又震慑又说明,“你和他不一样。没上床,换去别的地方工作了也是秦大沛的弟弟,哥们家的小孩儿,没法不相干。” 秦冬阳怕惹毛他,赶紧好声好气地嗯了一声,心里却仍暗想:到底是借了哥的光,单凭自己,没可能得林律青眼,更不要想混进他家。 第169章 第98章 各有各爱 林巍如今也吃示弱,没再不管不顾地穷追猛打,他发现秦冬阳的头发有一点长,转移话题地说,“吃完饭带你去野子那儿弄弄脑袋。” 秦冬阳抬眼看他,“今晚没事了么?” “事儿没个完。”林巍笑容浅得需要认真体会才能感觉得出,“分点儿时间给你。” 秦冬阳立刻高兴起来,“应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情啊林哥?” “别表达了!”林巍夹了条鱼给他,“就算是分红吧!” 这个锱铢必较的人,张嘴利益闭嘴报酬,现在连分红都说出来,真把秦冬阳当合伙人看。 年轻助理却顾不上计较——什么形式的陪伴还不是陪伴呢? 吃完饭后驱车开到“小野”,甫一进门,两个人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vip室对准吧台那面隔断玻璃整个碎裂,好多钻石般的颗粒甚至迸到外厅里来。 林巍眼见顾小江嗖地一声窜进vip室,连忙把身旁的秦冬阳向后扯扯,边说“站这儿别动”边往里冲。 林天野好端端地站在vip室,一脸阴沉地揉了揉手。 林巍快速扫他两眼,见没受伤,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被顾小江从地上揪起来的家伙,瞳孔瞬即放大了些,“甄星?” 甄星刚把林天野的脖子勒住就被一个背摔抡了起来,整个人在空中划了一圈儿,先刮掉了棚灯后砸碎了玻璃,然后重重地拍在地面上,此刻只有哼唧的份儿。 顾小江仍要揍他,“还想欺负我师父啊?” 林天野示意顾小江停手,对林巍说,“报警吧巍子,这家伙上门行凶,我这儿也有监控。”事关林勇命案,林巍没报辖区派出所,直接给常在峰打了电话。 甄星已从被摔晕的状态恢复过来,人被手脚麻利的顾小江绑住了,狂燥成了笼子里的疯狗,一下扯着脖子嘶吼“林天野你无情无义,”一下又大声喊,“林勇就是看上了我家的钱,他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林天野根本不搭理他,陪着笑脸给几位受了惊的顾客致歉,看清没人受伤之后每人送了一张二百块钱的美发储值卡,迅速把店清了。 秦冬阳帮他出去立好停业牌,回来仍不放心地问,“野哥你真没事儿啊?” 林天野拍他肩膀一下,“真没事。” 甄星见林天野没有来管自己的意思,又扯着劲儿吼,“你还真要把我送局子里去啊野子?” “别叫那么亲热!”林巍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他的跟前看着,防备他挣脱束缚,这时才开口道,“你都打上门来了还讲什么情分?” 甄星马上横他一眼,“哪儿都有你的事。” 林巍点了点头,神情挺顽劣的,“就是这么巧啊!” “是巧吗?”甄星的神情突然变得恶狠狠地,“这么多年你都贴在野子身边晃悠,阴魂不散的,想干嘛啊?” 这人真的不太正常,话说得好像自己还同林天野关系匪浅似的,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林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急应对。 “我跟他好你也跟他好,还他妈的高调出柜,家里厉害学习又好多显摆啊?我肯定是抢不过你。”甄星阴阴地说,“那怎么还让常在峰截胡了?” 林巍忍俊不禁地看他,然后又回头看看林天野,“这家伙原来就这样吗?脑子不好使啊?” 林天野颇为无奈,苦笑了下。 “别以为只有自己最聪明!”甄星竟然鄙视地说,“林巍,你处心积虑地往我大哥身边凑,以为别人没发现吗?谁不知道你是律师,还是林天野的铁子啊?早早就防范了,真是白费力气。” 林巍瞬间就不笑了,“防范什么?” 甄星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马上就用色厉内荏掩盖内心的慌张,“防范你们合伙害我家!林天野,我爸哪儿得罪你爸了?为啥非得盯住他不放?非得把他弄臭弄垮才行?” 林天野仍不理他,只道,“巍子你……”话刚出口常在峰就冲进来,旋风似地刮到林天野的身边,拽住他的胳膊就左摸右看,同时叠声地问,“伤着哪儿没?伤没伤着?” 秦冬阳本来站在林天野的身旁,也正在看林巍,突然就被冲进来的大块头挤到一边,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立稳,不由面露惊诧,想不通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刑警怎么会如此紧张,如此莽撞。 林巍瞧着秦冬阳站好身形才皱皱眉,“常队太目中无人了吧?” 林天野也极尴尬,连忙挣开常在峰那双大手,“伤什么伤?你快干正经事。” 常在峰见他哪里都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先瞅瞅林巍,待说什么,一眼瞄见脸上嫉恨交加的甄星,立刻啥都顾不上了,大步走了过去,“这可真是巧啊!你爸和你大哥都在分局陪我们聊天呢,你倒跑这儿作妖来了?生怕被咱们忽视了啊!那就别废话了,上分局凑热闹去吧!” 甄星剧烈挣扎起来,同时歇斯底里地喊,“林天野你如意了!就因为我想搞你,你们爷俩就把我家彻底坑了,真厉害啊!” 常在峰反手给他一记耳光,虽只用了三成力气,经年累月练习擒拿格斗的人,一大巴掌也够甄星两眼冒花天旋地转,叫骂声戛然而止。 “不干不净的破嘴,就这损样还敢埋汰人呢?”常在峰哼着说,然后示意随后赶到的冯智学和小高说,“带回去审。” 第170章 顾小江把甄星推给两名刑警,立刻又提醒道,“监控!我们店有监控!别让这小子反咬我们一口。” 常在峰点了点头,“把完整视频传给我吧!”说完他又看了林天野一眼,交代地说,“今天晚上没消停了!” 林天野也点点头,没吭声。 林巍则说,“常队回去忙吧!我们在这儿。” 常在峰嗯了一下,而后再次瞅瞅林天野,大声对顾小江喊,“现在就传视频,我们回去了!” 顾小江闻言,赶紧跑进吧台里去调监控视频。 秦冬阳眼瞅着甄星一脸迷糊地上了停在门口的警车,回身望向林巍和林天野。 林天野起身拿过扫帚,抱歉地说,“在峰那人没个轻重,撞着冬阳了!” “没事儿!”秦冬阳想帮他收拾满屋子的碎玻璃,“我也是挡了道。” 林巍走过来说,“得小心点儿,有手套吗?” 林天野答,“钢化玻璃没有锐角,橡胶手套也不管啥用,我自己来吧!” 林巍把簸箕抢过去,身体却隔开了秦冬阳,嘴里仍对林天野说,“这种垃圾不让乱丢,找几个足够厚实的大袋子来,不行就多套几层。” 清洁工具不够用,林巍又总有意无意地挡在前面,秦冬阳试探了好几次也没伸上手,只能站在边上干看热闹。 忙活完了半放下美发室的卷帘门,林天野这才想起来问,“你俩来得这么巧呢?” 林巍接过顾小江递过来的茉莉清茶,一口气灌了大半瓶,然后才答,“冬阳想剪剪头。” 秦冬阳也在喝水,闻言立刻看了林巍一眼。 林天野挺抱歉的,“今天没心情了,明天再来一趟。” “没事儿。”秦冬阳赶紧说,“我也是闲的,其实没咋长呢!” 林天野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巍子,甄星说你故意接近他哥,想干啥啊?” “别听他扯!”林巍立刻道,“就在场合上见着几回,彼此注意了点儿。我还接近他?真给自己脸呢!” “我知道你想帮我寻找线索。”林天野没信他的,“不是这个找法!咱市不小,但也没那么大,你我这种明白关系,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幸亏没闹出啥事来,否则多不值得?” “我知道!”林巍简短地道,“没那么英雄主义。甄阳和甄星也没那么可怕!” “防贼千日疏忽一时。”林天野仍嘱咐道,“在峰他们能查出啥还不好说。前些年做建材生意的人身边都爱笼络流氓,半黑不白的,你师父不就吃过这种亏吗?现在是都老实多了,可你这么有名的律师是挂在亮处的灯笼,他们也还是暗影里的石头,犯不着放一块磕!” 林巍假意不耐烦道,“啰嗦呢?我也不傻!” 林天野瞅一瞅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说老实话,那么早就出柜,不会是真的为了我吧!” “别恶心我!”林巍的眉头立刻皱出了川字纹,“你少混些能和甄星那种人好上吗?疯得不是一星儿半点儿!” 林天野听到这话就把笑容收了起来,“他小时候真不这样,就是淘点儿,爱显摆点儿,胆儿挺小的,现在是怎么了?隐藏性精神病发作了吗?” “留在初中没长大吧?弄不懂是痴情还是偏执!不过这爷仨肯定跟林叔的案子有关。”林巍没把甄星的状态太放心上,对他来说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留着忘的,小时候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根本不与自己相干,只思索道,“常在峰要能用对方法,肯定能查出点儿东西来。” “但愿吧!”林天野有点儿疲倦地垂下眼睫,“这案子再不结,我也要神经衰弱了。以前总寻思林勇死不瞑目,现在还得怕你和在峰冲得太狠。我跟你说巍子,哥们跟前儿没有谁了,转圈划拉也就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的!” 林巍伸手拍了拍他,想说什么,抬眼看见秦冬阳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把话咽下去了。 第99章 陈伤新痛 顾小江和林天野一起站在美发室的门口目送林巍和秦冬阳,瞧人走远突然声明了句,“师父你得夸我,我把常在峰扇那王八蛋的一段视频掐了。” 林天野挺意外地回眼看他,“机灵啊!我都没想到。不过在峰比你大多少呢?连名带姓地喊人?一点儿都不尊重。叫声哥难为你,不能叫声常队?” 顾小江撅起了嘴,“师父你偏心眼儿!” 林天野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没偏!你俩不是一回事儿。” 顾小江的神情有点儿忧虑,“可你跟他这样真能行吗?我找好几个电影看了,结局都不咋好。” 林天野赶紧瞪他,“别乱看啊!一点大的小孩儿被那些东西教坏了!你就跟师父学美发,别学旁的。” “我坏不了。”顾小江低声嘟囔,“替你上火!被知道了都得把常在峰当好人,怪你!” 林天野没再说话,默默锁了卷帘门,心想:怪我还挺好的。 秦冬阳坐上车后连着瞅了林巍几眼。 拐出一个弯道,林巍扶住方向盘问,“要说什么?” “野哥和常队……”秦冬阳没有把话说全,意思表达到了。 “你野哥不是糊涂人。”林巍料到了般,脸都没转一下,“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想告诉咱们的时候自然就告诉了。” 过分关心类似窥探,秦冬阳明白这个道理,“哦”了一下没再继续,眼睛仍旧瞟瞟林巍。 第171章 林巍却当感觉不到,专注开车,并不再问。 秦冬阳忍了半天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看住那片冷峻侧颜,“林哥,刚才您叫我冬阳了?” 林巍眉毛一动,似蹙又似轻轻地扬,“那怎么了?” 秦冬阳克制地笑,“不怎么,我高兴。” 林巍没吭声,脸上也没多余表情。 秦冬阳无端觉得他很柔和,胆子又大了些,“您这一段晚上出去,就找那个甄阳?” “少管闲事。”林巍淡淡地说,“我忙的事儿多了,都告诉你?” 秦冬阳没被这个态度吓住,“您的事对我来说是闲事吗?” 林巍竟没因他顶上的话生气,反而笑了,“你凭什么身份管我?” “合伙人啊!”秦冬阳也没被他打倒,“合作就会利益相关,我能不在意吗?” 林巍又不说话。 “如果不能不去,”秦冬阳缓缓地说,“至少也带着我。实在嫌弃没用,外面等着也是照应。” “好像放风似的,”林巍轻哼了声,“我是去做贼吗?你把自己的事顾好,别当第二个林巍。” 类似的话不是第一次说,秦冬阳道,“学您怎么不好?能不能学成是一回事,想想都不行吗?” “不要跟我一样。”林巍没给任何解释,只是很顽固地强调。 别做自己这样的人。 林巍大多数时眼高于顶,轻易看不上谁,但那并不说明他很自恋,相反的,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 不过因着口犟,硬生生地接纳下了老天给的灵魂躯体,其实勉强。 他很知道自己乖戾无常阴晴不定,并且有些绝望地自暴自弃,对外表的注重和对职业能力的在意是他借以平衡自我厌恶的有效手段,可这平衡极耗心力,稍不留神就会脱离掌控。因此总觉得未来完全无法预测,大致糟糕透顶。 连累了谁也别连累到秦冬阳,小傻子什么都不太懂,跟着自己一处沉沦多屈得慌? 关系里的双方都肯保持情绪弹性,知道注意沟通上的分寸,争执和分歧就能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林巍和秦冬阳的同居时间不算太长,却都在不知不觉地适应着彼此的脾气秉性固有观念,无意识地避免了思维差异导致龃龉。 可惜缺乏主观认识的努力通常不堪一击。 更激烈的冲突已经飞奔而来。 毕永吉没干好事。 他给林巍弄了一个烫手山芋。 那个贫苦出身的败家子表弟不只聚众斗殴那么简单,随着最后一名在逃案犯落网于协查省份,案件进展骤然拐到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走向上去——当事人竟然是个以贩养吸的小头目。 “这还打什么呀?”林巍当着毕永吉的面摔摔代理合同,“贩卖甲基苯丙胺,50克以上就是死刑,你这好弟弟还不专一,氯胺酮和大麻也来者不拒,什么给钱折腾什么,能耐太大!林巍只是肉体凡躯,你还是踅摸个大罗神仙过来使吧!” 毕永吉愁成一个速脱水的苦瓜,闷了半天才无奈说,“人道主义,该走啥程序走啥程序吧!我跟他家里人说一声。” “说一声”就说坏了事,那个在毕主任嘴里又贤惠又可怜的表弟妹很快就堵上了诺正所,跪在表哥的办公室里砰砰磕头。 亲戚里道,不能叫保安硬拖出去,毕永吉万般无奈地搬出救星,找林巍帮忙。 林巍跟着惨了。 再有雄辩功夫的大律师遇到一个什么话都不进耳朵的愚昧农妇也是秀才遇见兵,女人一听林巍管这案子,立刻换了办公室死跪。 林巍无计可施地捂了半天脸,最后只能哄那女人,“我再申请个会见,你丈夫是独监待遇,可以送件衣服什么的,不带金属和绳扣就行,要不要回去准备一下?” 本是权宜之计,以为女人折腾回去执拗会减轻些,可是理智的人总是低估没有理智的人有多可怕,女人翌日就带件衣服过来,说什么都要亲自送到看守所去。 秦冬阳和张依卓嘴皮磨破也没法让这个爱夫情深的痴心媳妇知道什么叫做法律法规,就是硬生生地跪坐在林巍的办公室不动窝。 林巍简直想把毕永吉捏过来嚼,事已至此恨也无用,只得又妥协道,“非要跟着去就跟着去吧!到门口被警察挡住她就相信了。” 看守所门口的警察果然不管什么疯子傻子都能挡住,女人只能眼巴巴地等在外面,但仍抻着细脖寸步不离,好像她的诚意能够感动上天,咔嚓一下改了共和国的宪法。 监室里的罪犯根本就不关心妻子,听说她在外面守着一个字儿都没问,只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活。 会见结束,林巍沉脸出来,看着立刻扑过来的农妇,实在没有忍住脾气,“别再对他抱幻想了!” 被丈夫活生生地传染了艾滋病的女人骤然疯狂,张牙舞爪地同林巍撕扯起来,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好像她的心里没有什么咎由自取是非曲直,只把林巍当成剥夺男人活命机会的仇敌一样切齿痛恨。 都没准备,都有点儿懵。 林巍连退几步,不知该拿一个女人如何是好。 秦冬阳也僵了僵,随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制止。 与此同时,池跃也从一旁跑来帮忙。 然后,混乱之中,不管不顾的女人就狠狠地咬伤了池跃的手臂。 第172章 再然后,沈浩澄和向乾也都赶了过来…… 秦冬阳晕头转向地跟着大家一起跑了一趟医院,又糊里糊涂地跟及时用了阻断药的池跃和沈浩澄告了别,坐进车里刚呼口气,“幸亏没有耽误……” 林巍却发作了,“刚才你为什么拦我?” “什么?”秦冬阳没太反应过来。 “刚才在看守所门口,”林巍脸色非常难看地道,“我本来能挡住那个女的,肯定咬不着池跃,你为啥要拦我一下?想干什么?” 秦冬阳被他吼得好愣了愣,“我就下意识……没想到会这样。” 林巍显然不信这话,神色阴沉而又暴躁,“你明知道她有艾滋病!秦冬阳,艾滋病患者伤人见血会导致多严重的后果你心里没数吗?我不让你和那个池跃太亲热,但也没让你帮我报复!” “报复?”秦冬阳不敢置信地看住他,“您这么想?我就是本能……” “本什么能?”林巍不听他的解释,“本能你应该去拽那女的,而不是过来挡我!秦冬阳,林巍再不是东西,教你这些玩意儿了吗?我和沈浩澄的事情是我和他的,你跟着掺和什么?这是本事吗?丢不丢人?” 秦冬阳终于爆发了,“我掺合什么了?我知道池跃会过来吗就那么处心积虑地害人?只是挡了你一下,只是怕那个女人伤到你而已!您发这么大的火总不会是心疼池跃吧?觉得丢人,在沈律面前挂不住脸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林巍完全没有料到秦冬阳会对自己大吼,顿了一下才强硬道,“还有理了?我就不应该带你过来……” “对!”秦冬阳一下截过他的话去,“您不应该带着我,应该带着张依卓,或者任何一个人。更或者说您就不该同意我跟着您实习,然后还给您做助理!今天的事,换谁都会处理得比我好!也许秦冬阳不在这里就没这个女人,她就不会发疯!” “秦冬阳!”林巍觉得秦冬阳太反常了,厉声震慑。 “您就不应该给我笑脸!”秦冬阳无比悲怆起来,“从头到尾,就不应该搭理我!当年去我家也不应该多看我一眼……” “行了啊!”林巍觉得他简直过分,“就事论事……” “您是就事论事么?”秦冬阳又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眼睛里面泪光闪闪,“我和池跃说两句话您不高兴!那么混乱,我只想护您一下,就又成了阴暗之徒!只要沾上沈律的事您肯定会发火,秦冬阳怎么做都不对!” 林巍竟被这话给堵住了,干瞪着副驾驶座里的秦冬阳。 秦冬阳的胸口剧烈起伏,用一种少有的固执口吻,语气坚定地说,“可我这次没错!” 然后他就猛地推开车门,大步走出去了。 林巍极其诧异地盯着秦冬阳的背影,直到他走了好几十米方才回神,很用力的按了一下喇叭。 秦冬阳充耳不闻,甚至加快了些脚步。 第100章 轻易上当 秦冬阳妈刚把跳舞服给换上,惊见儿子眼直直地冲进家来,吓了一跳,“哎哟,你怎么回来了?” 秦冬阳没有听见似的,两步扑进自己卧室。 他妈连忙跟着,“儿子你怎么了?这是跟谁打架了吗?受欺负了?妈找你哥……” “别告诉我哥!”秦冬阳的理智已经回来了些,制止地道,“没啥大事儿!就很同事吵了两句,别闹大了!” 他妈听见这话放下了心,“吵了两句啊?上班干活,同事之间意见不合是难免的,妈和你爸在单位里也有不痛快的时候,都得自我调节。行,那不惊动你哥了,趁这机会早点儿回来歇歇也好,整天加班。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妈!”秦冬阳挺疲倦地拦住他妈,“别折腾了!您就让我歇会儿,好好睡一觉。” “啊!”他妈理解地道,“那也行。妈就不在家里弄动静了,还出去跳舞去,你好好睡。” 家里很快安静下来。 秦冬阳穿着在外面跑了一天的脏衣服仰面躺在床上,抄手抱住枕头,使劲儿往心口处窝窝,很是心痛地想:合作不下去了! 也不应该再合作下去了。 毛坯房也安静无比。 林巍被秦冬阳那种从未展露过的凌厉气势惊骇住了,在停车场里缓了半天才醒悟到自己竟然遭到了那么温顺的人那么激烈的反击,之前的气反而找不见了,蔫头耷脑地开了回去。 秦冬阳还能回家,他却没有其他选择,情绪越不好的时候越不愿意见人,只有毛坯房能容身。 并非是被秦冬阳的冲动吓唬住了,而是经了那么明白无误的愤怒提醒,林巍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真正走出上段感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只是以为,根本不禁推敲,丁点儿碰触就生激惹。 剥离过往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对一个人的习惯和依赖不但会形成肌肉记忆,甚至还是思想记忆和意识记忆。 刚分手的那几个月,林巍经常性地下班后直接驱车回沈浩澄的房子,直到满兜翻不出小区的门禁卡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住那里。 也会在某个突然走神的瞬间时空错乱地想:多久没和浩澄看电影了? 需得打个激灵才能明白以后永远不用一起看电影了! 爱了十多年的一个人啊,哪会那么好戒? 第173章 十多年是他整个青春,是他从男生彻底长成男人的全部时光,曾经投了全部身心去爱,没能留住的感情并不是甘愿放弃掉的,能好戒吗? 林巍甚至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无边孤寂里异常破灭地想:这个终将失去一切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眷恋的? 只一念间,他就硬把自己薅出来了。 不接受自己软弱,更不接受自己沉湎痛苦,他在三十多岁之后重新启用少年倔强,去和空虚搏斗。 如同钢柱去和海水打架,谁也没有真正的胜,只是你缠着我我锈着你。 总难快乐。 总是低落。 而且易燃易爆。 情绪差生物钟紊乱,异常亢奋和极度疲惫无规律地交替出现…… 直到最近才好了些,也许是秦冬阳住过来了,所有宣泄都找到了具体对象,也许是自集资案后没怎么解接触到沈浩澄,少受刺激…… 不管怎么样吧,这一段的安宁日子确实是他亲手破坏掉的,秦冬阳没有发错脾气,自己确实无理了些。 没有人会料到当事人家属突然发难,电光火石之间谁也考虑不了太多。 况且,秦冬阳绝对不是一个阴暗的人。 受委屈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秦冬阳的痕迹。 林巍这晚没有吃饭,可他不能不喝水,走到厨房那堆码得小方阵似的矿泉水前呆了半天,林巍头一次认真想有个秦冬阳待在自己身边是件挺好的事。 不是想要爱的,但也可爱。 意乱情迷时一种可爱,神色认真时另一种可爱,乖乖巧巧时可爱,突发雷霆时……也他妈的很可爱啊! 林巍站在水堆跟前点一颗烟,抽了两口之后,徐徐笑了。 脾气耍得够劲儿,地都能踩出坑,看你能横多久。 秦冬阳多气都不会不上班,明天离职今天也会去上,那是刻进骨头里的规矩感,一场龃龉破坏不掉。 可他上得不情不愿,起得挺早动作极慢,磨磨蹭蹭地吃了一口早点,在他妈不够深刻的劝导和他爸完全置身事外的漠然里去了律所。 毕永吉堵着门给林巍致歉。 林巍应该没进办公室呢,站在门口神色漠然地听,眼睛很随意地扫扫走过来的秦冬阳。 秦冬阳拒绝接受一切外部信息,拉着小脸儿往里走。 毕永吉喊他,“冬阳跟着受罪了啊!回头我请一顿好的赔不是!” 秦冬阳觉得他赔不了,又不能当真迁怒,当没听见。 毕永吉有点儿诧异,“这是真生气了?冬阳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啊?” 林巍笑了一下,“你这顿好像真得请了!” “请肯定请!”毕永吉说,“我天天有工夫,你们哪天赏脸?” 林巍又瞟一下板着脸的秦冬阳,嘴里回答,“得看一看!” “看好了通知我啊!”毕永吉意思已到,打算走了,“林律厉害,好性子人儿都让你带出威严来了!” 张依卓还不了解情况,低声问秦冬阳,“什么事儿啊秦哥?” 秦冬阳不好给他脸色看,闷闷地说,“没事儿!” 张依卓闻言又看看走进来的林巍,没敢再问,赶紧去泡咖啡。 办公室里没外人了,林巍主动开口,“气完没有?” 秦冬阳装没听见。 林巍叹了口气,“你接着气!就是别学小媳妇回娘家那套,我能去接你吗?” “不用接。”秦冬阳终于开口,“不打扰您了!” 林巍似笑非笑地道,“说得够轻巧的,我会不会同意?” “什么意思?”秦冬阳皱眉看他。 林巍也看着他,“意思是我昨晚忘吃饭了,睡得也不好,所以早上也起迟了,没买早点,现在肚子剩两层皮,能不能麻烦秦助帮我买两个包子上来?” 秦冬阳立刻中计,抬腿就出了门。 林巍掐着时间,听到电梯快到楼层的声音之后大步流星地赶过去,挤在秦冬阳的身边进了轿箱。 “您……”秦冬阳仰脸看他。 “改主意了!”林巍面无表情地说,“去店吃吧!你陪着我。” 秦冬阳拿这不讲武德的人没有办法。 出了一楼,左右无人,林巍又开口说,“秦冬阳你好好的啊!昨天我是不对,你也没多对,吵完了吗摔门就走?过去得了,大老爷们,没完没了不像话!” 秦冬阳过不去,“林律……” “放一放再讨论!”林巍很武断地阻止了他,“省得情绪影响理性。” 这话有些不好反驳,小助理成功地被上级律师拿捏住了。 可他终归没法开心,干巴巴地坐在早餐店里陪着林巍,一言不发。 林巍把豆浆碗推到他的面前,“能量对情绪调节有积极作用。” 秦冬阳听他的话听习惯了,下意识喝,勺子贴上唇了又想起来,放下去,“我吃过早饭了!” 沾了一下豆浆,醇白液体衬着红唇。 林巍突然生出一股燥意,他皱了皱眉头,随即按住了胃,神色跟着痛苦起来。 秦冬阳登时紧张,“您怎么了?” “有点儿绞痛。”林巍回答。 “胃吗?”秦冬阳有点儿慌,“还是心脏?咱们上医院吧!” “胃!”林巍抬眼看着他的神色,端回豆浆碗去,“吃点儿热的就好了。” 第174章 秦冬阳不太相信食物能有那么大的效用,一直担忧地看,等到林巍吃完东西结账出门还不放心的问,“好点儿吗?真不用去看看?” 林巍站定了说,“我是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休息。” “啊!”秦冬阳闻言立刻就说,“我送您回去。不舒服不能开车……完了再给您买点儿药……” 林巍见他显然已把昨天的事忘到脑袋后了,心里叹息了下,又觉宽慰又想苦笑:实在太好骗了! 一进毛坯房秦冬阳就跑去烧水,而后看见林巍还在门口站着又来拽他,“去躺着吧!我下楼去买药,您怎么疼法?我好跟售货员说……” 林巍伸手把他抱住,缓缓压进怀抱里去,“秦冬阳,我没睡好!” 秦冬阳愣了一下,“唔,那睡一睡……” “陪着我!”林巍在他头顶上说。 秦冬阳往外挣挣身体,抬起头去看他,“您还疼不疼?” “一点点。”林巍浅浅地笑,“睡一会儿应该能好。” 秦冬阳努力分辨这人在说真话还是撒谎,可他分辨不出,终舍不得硬推开个病号,嘴角撇了下去,“可我有点儿……” “我给你道歉!”林巍已经勾下头来,轻轻含住了秦冬阳的双唇,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却又重复了遍,“林哥给你道歉,冬阳陪陪我。” 秦冬阳硬了整宿的心肠在这两句话里软了下来,如同命门被掐住的小狗儿,让人抄手一搂就端进了卧室。 此刻还该不该合作已经不再重要,他已溺进自己对林巍汹涌似海的爱里去了。 第101章 曲线救国 实习生泡两杯咖啡的工夫就把带教律师和助理律师给弄丢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说昨天临时帮李律整理整理电脑文档而已,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那两个人一大早就讳莫如深,转眼之间又没了踪影? 年轻孩子受不住闷,张依卓独自在办公室里憋了一大阵,先给秦冬阳打电话。 不接。 又给林巍打。 仍旧不接。 实习生觉得自己肯定被这两人故意抛弃掉了,苦着张脸出去闲逛。 成蔚看见,问他,“没事儿了?” “是没前途!”张依卓依旧苦着张脸,“林律和秦哥不知道干啥去了,突然走的,没给任何交代,打电话也不接。” 成蔚闻言就哼,“早就说了机灵点儿吧?惹人嫌了还不知道。这是故意晾着你呢!” 张依卓更发愁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成蔚白他一眼,“笨蛋!” 真正做错的人却在错上加错,林巍当真缺了睡眠,不见萎靡反见急躁,像头忙着捕猎成功才好放心大胆地休养生息的雄狮,动作起来异常狠辣。 他已很习惯了这种角色,即便怀里的人刚刚回心转意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天经地义。 秦冬阳一念之失再没机会后悔,想要转个身体缓一口气都难实现,只能无奈地趴在床垫上面调整呼吸。 可连呼吸也要追随强者,幅度频率都被引领,叛变叛得没有一点儿气节。 秦冬阳的脑海里面乱七八糟,一下是昨天傍晚突如其来的争吵,一下是林巍方才的求和示好。 他在慢慢喜欢我吗?秦冬阳在有规律的耸动里想:日久生情,他会慢慢喜欢我吧? 林巍往他耳朵后面吹了口气,嗔责而又调情地说,“不专心!” “我喜欢你!”秦冬阳清清楚楚地说。 林巍安之若素地听着,只夸了句,“真乖!” “不是乖……”秦冬阳想要分辨,“是……” 林巍动作迅速地阻住他,“不说话。我们不用说话……”他似哄着,但却不容反抗。 秦冬阳只能闭上了嘴,同时闭上眼睛,在被厚重窗帘挡住了午前明媚光线的卧室里面被迫专注,很快难耐,随后就被一种奇异的潮水席卷住了。 转变太明显了。 昨晚还想挥剑断情! 秦冬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贱种,有身体没脑子,忍不住就自惭形秽,再次睁开了眼,惊慌失措地求助说,“林哥……” 林巍轻轻地笑,“真好孩子……不都这样的么?” 秦冬阳立刻又被这话安抚,任凭自己怎么样了。 此刻并不难过,很是欣快,一滴眼泪却没来由地挣扎出眶,飞快坠在枕上,分秒必争地渗透到织物里去了。 水过无痕,像秦冬阳那不够坚定的分手念头,没得太容易了。 无主游魂的张依卓不敢擅自脱岗,中午随便糊弄了口盒饭,又被成蔚幸灾乐祸般地调侃一通,刚有一点儿昏昏欲睡,神出鬼没的带教律师和助理律师又回来了。 张依卓简直喜出望外,喊人的状态像好几天没见着妈的奶孩子,“林律!秦哥!” “啊!”林巍笑容可掬,“出去办了点儿事,忘告诉你了!” “不要紧不要紧!”张依卓以一种向组织靠拢的虔诚表态,“肯定是用不上我帮忙,怕耽误事!理解理解!” 秦冬阳本来还算正常的脸色立刻要泌血般,低着头坐进自己办公桌内,掩耳盗铃地翻找东西。 好在张实习生初出茅庐,还没修炼出眼观六路的厉害本事,只瞅住了林巍,“就是这个贩毒人员的案子怎么办呢?” 第175章 “走程序吧!”林巍已经不在意了,“没有任何办法!唔,下午有空,帮你看看毕业论文!” 张依卓顿时欢呼,乐颠颠地跑到他的办公区去。 秦冬阳暗自庆幸林巍把张依卓的注意力全都吸过去了,接着恢复一会儿脸色才正常了,而后有些羡慕地瞟瞟认真研究论文的两个人,克制不住地想自己那么大时林巍可没这么好的耐心,每次想要求教都得鼓上半天勇气,回回都被皱着眉头呲哒。 没来由地想起爷爷的一个老朋友曾经开玩笑说,“老秦你更稀罕小孙子呀!怎么着?嫌大孙子太淘?不听话吗?” 爷爷摇了摇头,“不嫌!孙子都是一样的,是我不一样了!” 秦冬阳好奇地问,“爷你怎么不一样了?” “随着时间改变了呗!”他爷笑呵呵地,“你哥小时候我还没退休,想的事儿多,顾不上稀罕孙子呢!” 林律也被时间改变了吧?当年要想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自己至少不比张依卓差吧? 只能埋怨命运,总不给他恰如其分的出场时机。 常中队长的爱情是种新婚燕尔的甜蜜美满,可惜他没资本像林巍一样随随便便地“君王不早朝”,已经两宿没有回老房子亲亲林天野的“芳泽”。 甄家三父子的同时造访把他牢牢地栓在了滨江分局的审讯室里。 甄天水承认贪污,羁押有名,甄星入室伤人,也可以被收审,甄阳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私营企业老板,必须在黄金二十四小时之内问出来点名堂才行。 前焦化厂厂长家的大公子当年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混子,高中毕业却摇身一变成了采石场的老板,他承包的山头就在北房子区的一个小林场里,和许多地点更偏僻的石场不同,这里毗邻几条进出h市的主要干道,很借上了h市大规模城市建设的东风,但凡是在h市区承建楼房的施工方没有一个不知道“阳光石场”的。 那个帮林巍盯着甄阳行踪的人就曾感慨地说,“发财这事儿有玄学啊!零几年他就年入几百万,什么概念?北京上海都能随便置业!奔驰宝马换着开,还在江边买了两块沙场。这十多年哪家没买个房?甭管大的小的,墙上都贴着他家的沙子,天棚地板里的混凝土都裹着他家的号石。家长父老齐心协力养起来的!” 这么牛掰的人不能瞎关,必须有理有据。 这么牛掰的人也难对付,常在峰掂量掂量那点儿可怜的时间,决定自己先稳一稳,先给经侦的人打了电话。 “狡猾啊!”经侦队长严俊思跟傅明关系铁,听明白了老朋友的意思,立刻就对合理使用领导的常在峰说,“玩得一手好曲线啊!” 常在峰笑,“规章制度拴着腿儿呢!严队帮忙争取点儿时间。再说我这也给你们凑指标了!” “谁缺指标?”严俊思好不容易能拿刑侦一把,架子端得老足,“求人有点儿求人样子,东扯西拉的有意思吗?” “没意思!”常在峰态度极好,“诚恳邀请严队和我们二中队一起合作办案,精诚团结绝不越界!” 严俊思笑着点了点他,“语文学得挺不错,没下保证,是互相约束呢!” 然而甄阳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容易对付,严俊思连着审了六个小时,身家不菲的沙石场老板却不卑不亢,坚称自己的原始资金都是银行贷款并且可以提供贷款证明。 “这是舍了皇帝保太子了!”严俊思对常在峰说,“过去了近二十年的旧贪污案,法条上的金额早就往上浮了,就把甄天水挖个底儿掉也不能有死罪。沙石场都是私营企业,只要甄阳没事儿这家就不算倒。” 常在峰皱起浓眉,“还就拿他没办法了?” “办法不是一下有的。”严俊思说,“咱们不能总执着于首次询问,看住他别潜逃了,慢慢查么!” 这是老警察的沉稳,然而林勇的案子已经拖了两年多了,常在峰实在不想轻易放掉任何一个相关的人,正烦躁间,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有进展么?” 是林巍。 这种时候,林天野反而一句不问。 林巍更关心些。 常在峰快速回了过去,“还没拿下甄阳。” 几分钟后,林巍打来电话,“地点那么好的石场,当年是怎么获批的呢?林业局和建设局的领导们还在位吗?在那期间,甄家任何人的账户,包括但不限于七大姑八大姨的,有没有比较惹人注意的大额钱款去向不明的情况发生啊?” 常在峰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顾不上挂断电话就冲出办公室去,箭一般地追赶打算暂时收兵的严俊思,气喘吁吁地说,“严队,银行系统快下班了,赶紧利用您的职业优势查点儿东西。” 严俊思拧着眉头听常在峰详细说了一遍意思,有些惊讶,“你小子的反应还挺快。不过这么一来牵扯可就广了!” 常在峰正色看他,“您查经济案的,哪件没有一点儿牵扯?畏首畏尾能干活吗?直说这次管不管吧! 严俊思见他急吼吼地,忍不住笑,“常队这么当回事,谁敢不管?你先给我诈一诈去,看看这网能不能捞上来鱼。哥我这就安排人去银行……哦对了,抓紧时间提供甄家近亲友的名单,指望着谁啥活都干了呢?” 第102章 温柔功夫 林巍和秦冬阳在毛坯房附近的饭馆里解决了晚餐,很难得地走了小区正门。 第176章 红霞已起,阳光从西而来,还很强烈似的。 秦冬阳被那光芒晃得扭了扭头,正好看见便利店丟到外面来的那株米兰,花盆已经裂掉,好像是不要了。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放缓,眼睛转不开了。 林巍走了好远才发觉秦冬阳没有跟上,回了身问,“你干什么?” “那花……”秦冬阳没啥底气地说,“就是一楼缺少阳光……干死太可惜了。” 林巍支着长腿看看那盆米兰,确实像能缓过来的模样,又眯着眼睛打量打量仍在瞄那花的秦冬阳,“想要?” “不是……”秦冬阳支支吾吾。 林巍其实不喜欢秦冬阳的不痛快劲儿,换在一个月前肯定就会训人,这会儿却没,很恩赐地开口,“捡回来吧!” 秦冬阳不敢置信,“真的吗?” 林巍啧了一下,回身走了。 秦冬阳大喜过望,赶紧跑到便利店去,问明白了人家确实是不要了,乐颠颠地抱起来走。 店主追着送他一只花盆,“这是碰着爱花人了,好好养吧!” 秦冬阳连连致谢,然后蹲到垃圾箱前拆坏换新。 林书记抱着豆子过来看热闹,“孩子喜欢花啊?” “能活。”秦冬阳笑吟吟地说道。 林书记点头,“这花养好了很香。年轻孩子有耐性拾掇花的不太多呢,你干什么工作?性格挺好。” “您夸奖了!”秦冬阳笑呵呵地说道,“我是律师。” “律师啊!”林书记微微惊叹了下,眼里露出赞许的光,“真不错!我也很爱养花,咱俩是同好呢!” 秦冬阳闻言有点儿迟疑,“啊!那……要不您……” 林书记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抢的意思。我家房子小,已经养了许多盆花,也有米兰,实在没地方摆它了。多少有点儿经验么,咱俩交流。孩子你加我的微信好吗?” 秦冬阳没想到这个年纪的人还愿意跟自己联络,很痛快地摸出手机,“我扫您的二维码!” 林巍看热闹般瞧着秦冬阳喜滋滋地端着那盆蔫巴叶子带枯叉的病花回来,捧着破烂当宝贝,像是捡着了什么好东西一样高兴,心里不大理解,也没伸手帮忙的意思,只瞅着他忙活。 秦冬阳先把花盆摆在阳台西面,寻思寻思不太对劲儿,又挪到东面去,然后端详什么美景似地端详了一小会儿方才出来找水浇花。 “先换衣服!”林巍有点儿嫌弃地说,“全都是土。” 他能容忍自己不擦地,但不能容忍别人在屋子里抖灰。 “等我擦擦花盆。”秦冬阳下意识地捂捂衣襟,遮住上面的脏。 林巍没再吭声,等到秦冬阳把阳台收拾干净换衣服去才走到那盆米兰跟前瞅瞅,只看两眼就克制不住地上手掰掉几段死枝干条。 “哎!”秦冬阳奔了出来,“您干什么?” 林巍不以为然地道,“去腐生新。死了的地方活不了了。” 秦冬阳仍旧心疼,盯着地上的断枝嘟囔,“可是林书记说刚换盆的花得给它点儿时间缓缓,慢慢再修!” 林巍想了几秒才想起来秦冬阳口里的林书记是谁,不屑一顾地说,“老观念不一定都对!你知道淋巴清扫术吗?切除病灶不能手软。” 秦冬阳怕惹了他生气,导致刚进门的病花没有容身之地,赶紧点头,“哦!哦!”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护住了它,防止林巍再下狠手。 林巍看出来了,以种“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嘁”了一下,进屋看电脑去了。 他能耽误工作,也能随时随地补上。 秦冬阳又把阳台地面上的枝条收拾干净,而后洗了洗手,端了一点儿水果和一杯清茶,放在林巍跟前。 林巍瞟了一眼小托盘和茶具,心道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嘴上却没有说,只把茶杯拿到鼻端嗅了一嗅。 “找拐末的张哥要的。”秦冬阳坐在他的身边,“我不太懂茶。您尝尝看。” “什么时候去的?”林巍不在意道。 “您出去时。”说着秦冬阳又想起什么,“再出去得带着我。” “别总跟着!”林巍立刻拒绝,“我都说了,别做林巍。” “就跟着。”秦冬阳固执地说,“我肯定做不了您,但得看着。” “看什么?”林巍有些失笑,“我能被谁吃了?” 秦冬阳不吭声,但也显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 林巍叹了口气。 “谢谢!”秦冬阳又轻声说。 “什么?”林巍微蹙了眉。 “谢谢您让我养它!”秦冬阳侧身望向阳台上的米兰,“没看着它凋零。” 林巍也望望那花。 久亏照耀的植物没有什么生机,却具一种虚弱之美,好像要告诉人它能坚持等到阳光就很了不起了。 林巍淡淡挪开了眼。 想要摆脱一个拗起来的秦冬阳没有想象中的容易,第二天晚上,林巍把人骗回房子就要出门,秦冬阳立刻起身跟上。 林巍眼神锋利地说,“吃准了我不想撵你走吗?” 秦冬阳不去与他对视,坚持把鞋穿好,“可能是。” “秦冬阳!”林巍声线冷硬。 秦冬阳垂着眼睑嗯了一声,音调柔和,却没退缩。 “不去了!”林巍转身回屋。 第177章 秦冬阳默默地脱掉了鞋。 林巍更加生气,“秦冬阳!” “冬阳!”秦冬阳好声好气地说,“这样亲热。林哥,您对我好点儿!” 拳头打不碎团棉花,林巍没法继续发作,可他终归得出去的,坐在沙发上面运了半天气后才挺无奈地说,“你不熟悉的局,去了尽量别说话,越低调越好。” “嗯!”秦冬阳应得非常痛快,“在您身边就行。”他凑过去,往林巍的唇上亲了一亲,“别生我气。见过那个甄星,我没办法还像以前一样等您。” 林巍只能叹气,兜他后脑一下,站起身说,“就是麻烦!” 两个人驱车出了小区,往叫“黄金舍”的大酒店去。 酒店门口全是豪车,林巍的座驾不够起眼,门童过来指路时的神情都似懒洋洋的。 秦冬阳见林巍毫不在意,跟着淡然处之,上了三楼之后看见包间与包间之间相隔很远,每个屋子都有东西两门,而且全是很沉重的双扇对开才知这里真是豪华场所。 h市不是北上广深,但也是千万人口的一省都会,“黄金舍”开在顶繁华的地段,每平方米的房价总得上十万了,再加上装修人工等等成本,老大一间包房若只卖点儿平价菜品肯定得赔到姥姥家去。 林巍这种大律师开不起千万豪车,小景硕士毕业也就能挣几千块钱,张依卓和成蔚都算家有底蕴,找个地方实习还得动用人脉,这世界怎么就有那么多挥金如土的人?到底都是谁在这里消费? 推开888室的门,秦冬阳还在猜测四楼大概有个8888,老大一张巨大圆桌已经入眼,座上的人纷纷回过了头。 一个上身很宽大的中年男人立刻离座来迎,“哎呀林律怎么来晚了呢?” 秦冬阳不认识他,但却认识随后跟来的人——马宇波。 林巍很有分寸地笑,“有事耽搁了会儿,实在抱歉!” “理解理解!”中年人很热情地笑着,“我们也刚坐下!快这边来。哦,对了,小兄弟是……” “林律助理!”马宇波道,“保驾护航!” “哦呵呵呵!”中年男人连连点头,“那应该的。” “怕得沾酒。”林巍淡淡补充了句,“好给我开开车。” “肯定得喝点儿么!”中年男人把林巍按到自己旁边坐着,立刻有人起身,给秦冬阳腾出了一个位置,马宇波亲手帮着换了一套碗筷。 秦冬阳牢记林巍出门时的吩咐,始终不声不响,只挂层笑,但已看出今晚的局不似寻常凑趣,主人家应该是把林巍当成了上宾。 一大桌的客人,虽然不好逐个打量,粗略估计总有小二十号,林巍却是主角?好事情么? 马宇波换到秦冬阳的身边坐着,殷勤给他布菜,“小秦别客气啊!” 秦冬阳不客气。 来的路上林巍已经交代过了,什么好吃吃什么,不然白坐半宿,亏得慌。 那大律师已经动了筷子,自己不用太矜持了! 可他只嚼个虾,主人已经起身介绍起来,“难得林律肯赏光呢!咱们都认识认识啊!这是我公司的副总,周龙,挨着的是……” 秦冬阳留神听着,一大圈人竟然都是同一家地产公司的高层,从副总到财务来了一个齐齐整整,其中还有两名也穿西装的法务,心说林律这是干啥来了?要参股吗? “禧运的家底儿都在这儿呢!”那中年人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样林律?咱这阵势够隆重吧?” “没有饭菜摆着,”林巍浅浅地笑,身体很随意地向后靠着,“我得以为掉进了龙门阵呢!杜总就说聊两句天,我要知道这么聊法可不一定敢来!” 叫杜总的更哈哈了,“林律真会开玩笑,这就是点儿重视,什么龙门阵啊?你我以前来往得少,不得好好联络联络感情?老马说是不是?” 林巍眼光扫向马宇波,“我要没有猜错,老马在禧运肯定也有股份吧?” 第103章 鸿门应对 秦冬阳也往后面靠了一靠,方便林巍看人。 林巍伸在秦冬阳椅背上的大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吃东西。 马宇波见状赶紧给秦冬阳端过一盅燕鲍翅来,同时笑着回答,“是有一点儿。我这种自己挑不了头的人怎么办呢?跟着本事人混口饭吃。” 林巍情绪不显,仍淡然道,“徐建又被官司缠住了,你在那儿的投资不受影响?” 听着是句关心的话,其实隐着嘲讽,林巍需要马宇波来当交际媒介,马宇波也一样,除了互惠互利之外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狐狸的首要技能是看破不说破,马宇波当听不出,只是苦笑着道,“他的事情都是自己的,暂时不影响厂子,不过要真判了实刑,肯定得耽误买卖,那有什么法子?” 林巍没再言语。 杜总跟上了话,“林律是行家,怎么看徐建的案子?” 林巍假做惊讶地问,“杜总和他有交情么?” “见过几次,”杜总仍是一副笑面虎样,“老马的朋友么,弄的生意又跟建材搭边,肯定有点儿来往。感觉是个挺爽快的朋友,不想能踩这一脚脏!” 林巍提筷吃了一片蜜蒸火腿,而后答了前面的问,“不太了解,不敢有看法。” “又开玩笑。”杜总立刻说,“案子不是你师父和师弟在打吗?还不了解?” 第178章 秦冬阳听他非常了解林巍,借扶汤盅的动作瞅了瞅人。 林巍半真半假地道,“我已经叛出师门了,自己忙不过来自己,哪有精力去管师父的事儿?” “说笑!说笑!”杜总又哈哈道,“只要沾上法字的事儿,林律没看法谁也不敢有了。”说着他把话锋一转,“对了,甄老板的新闻林律肯定听说了吧?” 来了! 秦冬阳垂眼喝着汤匙里的燕窝,心想这大概才是晚宴的真正主题。 林巍并没否认,“听说了点儿。” “关了好几天了!”杜总闻言就往下说,“也不知道因为啥事儿。听说他家里媳妇四下找律师呢,没求到林律门上去?” 投石问路。 “没有。”林巍态度明确地说,“找我也不能接。” “哦?”杜总似乎有些好奇,“小甄老板挺有身家,禧运跟他有合作,算有些个了解。出手还是挺大方的。” “我也不是神仙。”林巍哂笑了下,“手上抓着四件案子,一时都不能完,再添还想出来跟您吃饭?再说甄星跟我哥们有点儿误会,关系微妙,不好建立信任。” 反正也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他干脆把理由晾到了台面上,意思非常明白——站朋友。 杜总本该更好奇的,可他偏偏没有,只是笑容略淡了些,“世界挺小啊,谁跟谁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秦冬阳分外敏感,觉出这句话里的震慑意思,不期然地放了瓷勺。 林巍反而迟钝,用自己的筷子给秦冬阳夹了两只浇汁蛋饺,“尝尝。” 样子非常旁若无人。 秦冬阳顺从地咬了一口蛋饺,吃出里面包的都是高档海鲜,有扇贝有虾泥,还有一些他尝不出来名堂的上等食材,味道特别鲜美,就对林巍笑了一下,将剩下的全部塞进嘴里。 杜总留心看着二人,无意中瞧见了秦冬阳的腕表,立刻递给马宇波一个眼神。 马宇波敏锐接着,也有意无意的瞥瞥秦冬阳的手腕,然后又殷勤地给他夹菜,“这家的东西都挺不错,据说是专门包了一个时段的航运,就为了个新鲜,小秦吃着怎么样啊?” 秦冬阳不知他这句问里有没有陷阱,似是而非地笑了下,“还行!” 林巍很满意地拍拍秦冬阳的肩膀,而后给了马宇波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嘴叼!” 马宇波虽然跟秦冬阳见过几次面,但是之前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一时摸不清林巍这话是真是假,就也嘿嘿两声,不说什么。 杜总扭过头去看看自己副总,那位叫周龙的男人立刻端着酒杯站起来,身体很往林巍面前探了探说,“能跟林律一起吃饭实在太荣幸了!我敬您啊!” 林巍也起了身,“别太客气!” “禧运遇到什么法律问题的话还得多多请教您啊!”周龙干了杯里的酒。 林巍没急着干,向周龙举了举杯,“我一讼棍,不懂生意上的事情,禧运千万别跟搞刑辩的搭上关系,不是好事儿!”然后他又把手臂朝两个法务那边横了一横,“座里有行家么!林巍要是遇到不理解的,还得向各位请教。杜总刚才也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在本乡本土上找饭吃,不端这碗端那碗的,彼此照应。喝前我先声明一下,周副总敬酒林巍必须得给面子,各位要都这么看得起,我就得洗胃去!这杯完了我敬各位三杯,酒桌上的礼节就全过了,后面只讲感情别带上酒,不然就是难为,我可记仇!” 周龙听他前后都堵住了,不由看了杜总一眼。 杜总似很解意地道,“说得对!点到为止。多聊聊天。” 杯里都是茅台,连干四杯也挺要命,秦冬阳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巍。 林巍面不改色地喝完,然后又把杯底晾了一圈儿,云淡风轻地笑着,“各位记我自己容易,我记各位得长脑子。这位是销售总监张连张先生,这位是设计总监赵义强赵先生,这位是……”他一一说了下去,到马宇波才结束了,气定神闲地问,“我有没有记错?” 之前虽然介绍过了,可是杜总说得又快又很随便,起身致意的人甚至有来不及站稳当的,那么多位,林巍竟然记得分毫不差,实在惊人了些。 秦冬阳呆呆看他,心说这还是能力吗?根本就是天赋。 座内已经有人在鼓掌了,“哎呀林律这过目不忘的厉害功夫,媲美电脑了呀!” 瞬间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杜总跟着拍了两下,笑容重新深切起来,拉住林巍的手说,“佩服是佩服的,林律千万别跟咱们见外,吃点儿菜吃点儿菜。” 林巍宠辱不惊地吃起东西,中间又夹口鱼,放在有些发愣的秦冬阳碟子里。 秦冬阳觉得林律这么反常地照顾自己是在反复提醒他要低调,立刻收敛神情,老老实实吃鱼。 菜过五味,杜总又把话绕回去了,“h市不只禧运一家房地产商,基本都同甄阳合作,他要总是沾着官司,耽误的不是一个两个。” “禧运规模够大,没垄断市场也不差什么,”林巍仍很认真地吃鱼,“这点我虽站在生意场外,也能看得明白。所以帮他媳妇找个好律师的事儿还得杜总出手帮忙,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杜总听他不受威胁,略想了想才说,“林律那位朋友挺重要么?” 第179章 “分谁看吧?”林巍依旧语气清淡,“在杜总眼里肯定是只小蝼蚁,在林巍这儿,非常重要。” 杜总假惺惺地夸他,“够义气!” “杜总!”林巍挺认真地看住这位房地产商,“甄阳的事儿,你可以管,我哥们的事儿,林巍也得管!咱们都责无旁贷,最好不要伤了感情。” “不能不能!”杜总声线稍高了些,“林律是明白人,我很敬重,为谁也不会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林巍点一点头,“杜总更是明白人,和气生财呀!” 至此,秦冬阳完全确认了这顿饭就是一场鸿门宴,也终于知道林巍为什么不愿带上自己,只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出现,完全可以不给这个脸的。 而且还既来之,则安之,认认真真应对认认真真吃东西,完全没有急着走的模样。 好像真挺喜欢“黄金舍”的酒菜,也真的愿意跟禧运的大小头目们打交道。 半夜十一点多,杜总终于露了些许疲倦意思,林巍适时告辞,先跟杜总说了几句后面他会请客的场面话,而后又很郑重地对马宇波说,“我真多亏老马的看重,才能认识这么多位精英,身边有了案子都会想着照顾,感谢啊感谢!” 马宇波的脸皮功夫已臻化境,真情实感地和他搂了搂腰。 林巍又对剩下的高层们拱了拱手,这才领着秦冬阳先下了楼。 一坐上车,八风不动的林大律师立刻就把领子大敞开了,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艹!” 秦冬阳见他泄愤似地,知道绷了好几个小时的精神,林巍此刻肯定心情郁闷,只管开车,没有随便开口。 快到毛坯房楼下林巍才似舒缓了些,语意含混地说,“在家歇会儿多好?非来看这些杂碎!” 秦冬阳知道这话说自己呢,终于吐露心声,“那您还来?” “我不来不行!”林巍缓缓地道,“你野哥的爸爸死了,他没法子不被牵扯到这些烂事里来。人在其中,不过来接招儿,这些家伙就会觉得我们好欺负。哼,弄一堆人来拉阵势,林巍瞅谁眼晕?他是没见过横的。” 秦冬阳听着这些话后心里的忧虑又大几分,“甄阳的事儿,这姓杜的为啥非找您呢?就因为野哥是您朋友?” “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林巍淡淡地说,“我和你野哥是,他和甄阳也是。敲山自然惊虎,忍不住……你好好开车!” 第104章 向险而动 秦冬阳赶紧认真看路,而后调整调整情绪才实话实说地道,“我是有点儿害怕!” “干刑辩的都在泥堆里滚,怕没有用。”林巍缓缓吁出一口酒气,“所以说别跟着,更别学我……当初就应该让你哥坚决反对,干嘛非得干这行啊?小飞燕出了校门就进公家的门,对社会上的阴暗还是缺少了些认识。” “嫂子当年也要当律师的。”秦冬阳说,“硬被哥和您给拦住了,对这职业有种情结,所以才愿意支持我。” “她就是想甩掉家庭背景靠自己干出来!”林巍悠悠地说,“这也是种天真。世事本来环环相扣,出身就是一个人的底色,改得了吗?我要全靠自己,当年就是一个毛头傻子,师父会实心实意地教着带着?谁不照份人情?而后才说能耐本事。” 秦冬阳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想了半天,没找到推翻它的证据,只能认可,停好了车才又开口,“您到底是有本事,不说青胜于蓝也没让向律失望。哥和嫂子的面子被我浪费了,总也能耐不起来。” “分从什么角度看!”林巍快步走到电梯门口,伸手按了上行触键,“也不算是浪费,你的能耐不在职业能力上。” 秦冬阳自然而然地想歪了去,脸有点儿红。 林巍边上电梯边戏谑说,“人有经历不是好事情吧?很难说句字面意义的话。” 秦冬阳垂眼接了这句嘲弄,进了毛坯房的大门才又重提晚宴的事,“这姓杜的今晚没少消费,就得着您点儿态度,能甘心吗?” 林巍脸色沉峻了些,身体靠住玄关处的墙壁,“他也是想摆出态度来,宣布要管这事儿。人家拉出一干虾兵蟹将,大张旗鼓地叫了阵,我就只能陪着角角力了!地产商不只是地产商,律师就只能是律师吗?” “要和野哥打个招呼吗?”秦冬阳闻言忧虑又起,很认真地看看林巍。 林巍思索着什么的同时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了没用!让常在峰注意点儿得了。” 秦冬阳不懂林巍,“您这是保护野哥还是不信任他? 林巍蹬掉脚上的鞋,整个人都放松起来,边往里走边说,“这话我得怎么答好?防贼千日得多累啊?啥都被耽误了。琢磨人不是你野哥的长项,整天绷着神经很好受吗?要是剪发或者按摩我自然信得过他,脑袋一交,闭眼睛睡觉。” 秦冬阳明白了些,追着攥住他的大手,“我当您的队友,跟班儿。” 林巍站了站,审视般地看看秦冬阳的表情,回手往他脸上抹了一把,继续往沙发去,“安静点儿跟!别分掉在林律身上的眼睛,那是勋章!” 微醺的人在说微醺的话,浅浅的提醒浅浅的警示,浅浅的牛皮哄哄。 秦冬阳却不轻松。 孤胆英雄总是豪气干云,自负的盔甲背后其实挂着很沉重的落寞,侠义心肠也常常匿在不可一世的骄狂里面。 第180章 外人只能体会表象,秦冬阳却隐隐地觉察到了林巍想遮掩的那个部分。 即便装备了一身硬刺,他也不是真的无情。 瞒着林天野和不愿带上自己都是同样的心理吧? 冲锋陷阵的危险自己都抗下来? 常在峰接到林巍的短信时刚给林天野打完电话。 没时间见面听听声音也是精神抚慰,常在峰不厌其烦地嘱咐林天野这几天都和顾小江一起待在美发室里,要么就回新房子住,千万不要独自回老宅。 老宅地段更偏,也不算真正意义的小区,没有什么像样的安保系统。 “撬不开他们的嘴么?”林天野也刚出美发室的门,他这两天干什么都走神,不得已地推了好几个大活,怕出错,但却坚持在美发室里耗着,不是财迷,而是安静时光更难熬些。 “还在磨耐力的阶段!”常在峰说,“人命关天,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你别着急,有了口子慢慢撕么!” 林天野没有别的话讲。 急不管用,心疼也不管用,死不瞑目的老林和连轴转的常在峰都折磨他,三十四的男人却不能赖赖唧唧,得撑住了。 “禧运地产的杜长江和甄阳关系密切,他舅舅是田龙山。”林巍的短信非常简短。 没有今晚的亮剑,他还不敢随便给常在峰指方向。 查错了路影响太大。 常在峰盯着那些字看了半天,喊于军问,“田龙山是什么人?” 正吃药的于军忘了喝水,瞪眼看他,“常队你是本地人不?田龙山是咱省的头几号啊!” 常在峰皱眉看他,“现在?” 胶囊已经化嘴里了,于军赶紧咽下去,连喝了好几口水后才接着答,“现在算不算了不好说,头二年还是。应该退了吧?” 常在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几下桌子,“你给我查查九十年代,甄天水贪污公款和甄阳承包石场前后那段时间,这位大人物是什么职位,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于军神色稍凝,看住常在峰说,“我得提醒你啊常队,就算大人物真退休了,身边肯定也一些很厉害的故旧,咱们动作弄太大了容易招雷!” “雷?那就让他劈啊!”常在峰嘲弄一笑,帅脸颊上毫无惧色,“说不定就震出陈年棺材板来!” 秦冬阳换过睡衣想洗漱了,见林巍仍在沙发里面捏眉头玩,走过去问,“头疼吗?我给您捏两下。比不上野哥的手法也能松泛松泛。” 林巍摇了摇头,“挺晚了,你睡吧!明天又没精神。” “您呢?”秦冬阳关切地问,四五杯的酱香茅台,不是闹着玩的。 林巍还想捋捋心头的事,但没明说,只往卫生间的方向推了秦冬阳一把,“我在这儿散散酒气,去吧!” 秦冬阳先给他弄了杯水才去刷牙洗脸,过程里突然想到一种很恐怖的可能,匆忙结束,出来靠到仍在沙发里的林巍身上,强调地说,“您以后真的不能单枪匹马地出去。碰上别人灌酒还好说些,万一他们使阴招呢?” “毒死我啊?”林巍竟然笑了。 秦冬阳听他接得如此迅速,脸色立刻变了。 说明他已考虑到了。 林巍缓缓收了笑容,“惹毛了谁都有性命之忧,区别只是菜刀砍死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否则野子他爸的事不会到现在还破不了案,我师父当年也不会遭遇街头追杀。” 秦冬阳汗毛都竖起来。 “刑辩律师的这点儿代理费就是火中取栗啊!”那几杯酒的度数不低,林巍的表达欲明显强于常日,“可是咱都已上梁山了,能怎么办?” 秦冬阳吓得使劲儿往他怀里靠,却靠不出安全感来,“所以您千万得小心,千万不能大意……” 林巍觉出他的轻颤,展开胳膊环住了人,“弄死谁的成本都不低,我又不是目击者,也没掌握到什么确凿证据,还不至于激起谁的杀心,别害怕!” 秦冬阳害怕。 这回不是没相干的案子,而是野哥父亲的一条性命,他说不出让林巍袖手旁观的话,可是其中各种离奇,不但老柜子有夹层,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也特意地表露威胁,只在教科书里见识过的阴暗面突然之间翻到眼前,谁能不害怕呢? 他把林巍的腰搂住,抬眼望住那张冷峻深邃的脸,有些崇拜也有些心疼地想:他就不害怕吗? 林巍扭过头来瞅瞅秦冬阳的眼睛,唇片向他嘴上贴了一贴,轻声催促,“去睡!” “一起!”因为恐惧,秦冬阳的声音格外粘糊了些,“您也别琢磨了,休息。” 林巍皱了皱眉,却也露了点笑,“缠人!” “嗯!”秦冬阳不松搂他的手,仍央求着,“一起吧!” 林巍复又探过了头,给他一个酒气分明的吻。 时间稍长,秦冬阳也有点儿醉,就把害怕暂时丟脑后了。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热乎乎的拥抱更安抚人,没有什么能比一个缱绻的吻更美好了! 林巍把秦冬阳压在沙发里面,手上动作几下又停下了,“喝了酒劲儿大!你得养养精神。” 秦冬阳也觉得自己得养养精神,同时又有一点儿可惜,窝在林巍身体里不吭声。 林巍似终倦了,不乐意动,就那么裹着秦冬阳躺在沙发上闭起了眼。 第181章 沙发算宽大的,躺俩男人还是拥挤了些。 秦冬阳没再折腾安静下去的林巍,侧身躺在还穿着外衣的林巍和沙发布间,闻着身边人的汹汹酒气,又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林哥是强大的。 瓦解一个罪犯的心理防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做坏事的人都很知道恶行败露的后果,除了范晨那种小概率的极端分子,没有谁会痛痛快快交代做过的事,眷恋金钱地位自由和生命是每个人的本能,放弃抵抗就是放弃了自己。 常在峰没有生在可以粗暴执法的年代,他成为警察的时候执法记录仪这种东西已经在全中国的审讯机关覆盖性地使用起来,检法部门对证据链条的完整度要求越来越高,有时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对刑侦人员的约束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紧,细致得遣词造句都得斟酌斟酌,根本不可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斗勇不成只能斗智,常在峰暂时放弃了老奸巨猾的甄天水,也没在一派从容的甄阳身上做文章,注意力集中在甄星身上。 第105章 暗流涌动 即使是亲生父子建立起来的攻守同盟也不会具有一模一样的强度硬度,想要砸破得找弱处。 “先熬他!”常在峰吩咐冯智学说,“不问他啥,就对眼,硬熬。你主审我陪审,你负责干瞅着他,我则忙我的,过一阵来看看,过一阵再来看看,就这么搞,不信弄不慌这小子。” “是!”冯智学跟着连轴加班回不了家,躁得一肚子火,十分痛快地应,“我这训练有素的还熬不过他个心里有鬼的?白干这些年了。” 可是甄星看着还真不像是心里有鬼的,见主审警察总不好好搭理他,开始还暴跳如雷地质问自己又没打坏了人,犯了哪条国法被关进来,一天之后没劲儿蹦了,就歪着脑袋不吭声,跟冯智学大眼瞪小眼地泡审讯室,始终都没说出什么正经东西。 审讯人员的精力也有限度,常在峰急得喝矿泉水都是苦丁茶味,面上还得若无其事。 中队长也是人,这种煎熬对他来说也是考验。 转机总是出乎意料,就在常在峰对着监控屏幕努力思索怎么调整策略的时候,审讯画面里的甄星突然异常抽动起来。 老警察们太熟悉这种状态了。 毒瘾发作。 常在峰一下放了叉腰的手,大步流星地走进审讯室去。 冯智学也站起了身,走到甄星身边查看他的状况,看见常在峰进来立刻嘲笑地说,“这爷仨嘿,老的贪污小的吸毒,就剩一个大的人五人六。” “人五人六的问题最大!”常在峰么冷冷地哼,说着用脚捅捅痛苦不堪的甄星,“吸什么?给你弄点儿。” 毒瘾发作的人基本没有理智,甄星使劲儿抹了把脸,可那动作并不能止住他的肌肉抽搐,“k粉,半包就行。” 当然没有k粉。 常在峰点了点头,“半包就行啊?怪不得挺了好几天才发作。依赖程度还不太深,趁这机会戒了吧!” 甄星听他欺骗自己,恨得眼神里面都是凶狠,身体却不配合心情,牙关得得得地发抖,根本吓不到谁。 “就这德行还敢动野哥的心思呢?”常在峰轻轻拍拍他的脸颊,“好好配合啊!为了防止吸毒人员自伤自残,我们是有权上戒具的!需要吗?” 甄星恶狠狠地盯他,似有咬人的心,可惜骤然发难的戒断反应不肯让身体组织出来威势,他就只能像条饥渴的狗。 “吸多久了?都怎么买?”常在峰厉声地问,“老实交代。要不然旁边就是缉毒大队,给你送过去闻闻味儿!” 甄星有心顽抗,可他神智还在,对执法机关的恐惧和戒备感也还在,知道自己这些反应硬熬半天就能过去,真要上个三天两天的戒具可受不了。 觉得供个卖家出来对自己没有多大影响,他就供了,“都跟大闯买……他叫孙洪壮,以前总在枫络待着……最近都在江畔晚市……啊……” 常在峰对冯智学晃晃脑袋,“通知缉毒队,抓这个孙洪壮!” 缉毒队行动迅速,当天晚上就把孙洪壮按了回来。 常在峰特意过去打了个转,趁人不备迅速说了甄星的名字,没等缉毒队的同事责备他违反纪律孙洪壮已经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地道。妈的出卖老子,自己屁股擦干净了?警官我要检举,甄星从我这儿拿过货,回去卖给沙石场的工人。有个叫蒋振的跟他一起来过,说他们沙石场还有不少黑工!” 蒋振? 常在峰的精神顿时一振。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缉毒队长很不满地提醒他说注意工作方法,常在峰根本听不见了,大步流星地跑到吴局办公室去,激动不已地嚷,“我要申请搜查甄阳名下的石场和沙场,同时请求武警支援,那里有黑工,蒋振很可能藏匿其中。” 吴局是个实干派,审批流程走得极快。 獐头鼠目的蒋振正在一个工棚里面睡觉,糊里糊涂地被拨弄醒了,睁眼看见面前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立刻哆嗦起来。 “知不知道为啥抓你?”这次行动真的翻出不少黑工,甚至还有江那边私逃出来的外国人,常在峰乐得根本不知道困,立刻开始审讯。 “知……知道……”突然之间看到那么多的武装警察,蒋振的心理防线已经荡然无存,筛糠地答,“我杀了……我妈!” 第182章 常在峰心头猛然一辣,大脚险些就踢出去。 料到这个东西和王亚兰的死脱不了干系,竟是亲手杀的? 活脱脱的畜牲! 于军知道常在峰嫉恶如仇,生怕中队控制不住冲动,替他吼过去道,“怎么杀的?老实交代!” 法院对富隆百货妻诉夫家暴案进行首轮调解。 林巍开车载着秦冬阳和张依卓一起过去。 “证据不充分还想把老公搞进去坐牢,”没经历过婚姻的张依卓不理解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啊?闹得这么难看有什么意思?孩子夹在中间多难受啊!” “说到底还是经济纠纷!”秦冬阳叹,“刘波坚持起诉妻弟侵占公司财产,那也是刑事责任,当姐姐的保弟心切,要亲情不要婚姻了。” “可听刘波言之砸砸,特别憎恨小舅子。”张依卓跟着林巍见过几次刘波,很有一些了解,“咱们虽然没接那个案子,也知道基本就是实情。林律您说,他今天会为了撤这案子做妥协吗?以一抵一?” “那可不符合他的期待,”林巍摇了摇头,“这么大动干戈地聘请律师,刘大老板就是想达到摘出自己的同时弄倒小舅子的愿望,亲戚反目,家庭作坊式经营的隐患啊!” 张依卓还待再说,他坐那侧车窗突然蹿上一辆黑色川崎,风驰电掣地贴车而过,哗啦啦地扫掉了林巍的右倒车镜。 没有任何精神准备之下,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巍下意识地缓了车速。 黑体红边的的川崎也缓了速,车手在前面二百多米的地方回过了头。 张依卓克制不住怒火,按下车窗就喊,“你怎么骑的车?摩托了不起啊?” 川崎的速度越发慢了一些,到最后几乎停下,只剩发动机的声音低低轰鸣。 林巍清楚看见那个骑手望过来的眼神十分幽冷,虽然隔着头盔,也能看出阴狠,完全没有打算处理事故的模样,只传递着无声震慑。 他心里微微一凛,立刻吩咐张依卓道,“把脑袋收回来!” 张依卓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旁边的秦冬阳使劲儿拽了拽。 林巍不再去盯前面的车,收回目光,往自己这边的后视镜里看看。 秦冬阳已明白了,下意识地扭过了身。 后面似没什么异常。 林巍稍微放下了心,车子保持原速向前,双眼再次盯向那个骑手。 骑手也瞅着他,等到两车相差几米,彼此距离很微小的时候才又猛然提了摩托车的速度,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哎?”张依卓仍未寻思太多,又伸脑袋去骂,“嚣张坏了嘿!不赔钱吗?” 林巍眼睁睁地瞅着川崎跑不见了,一点儿路怒症的意思也没有,面色平静地拐进路口处的紧急临停线,亲自下去找交通岗上的交警报案。 交警同志听他说明情况,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前面几个路口的同事协查,没几分钟,对讲机先响起来一个声音,“刚过去!老魏拦一下。” 又几分钟,大概是那老魏说话,“没看到啊!” 林巍一点儿都没奇怪。 这样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脱身。他敢骑那么拉风的摩托车来挑衅自己,就绝不会轻易惹上麻烦。 给交警留好联络方式,林巍情绪稳定地回到车上,若无其事地道,“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咱们赶紧去法院,迟到了当事人肯定不高兴。” 张依卓很不忿地哼了一下,“真倒霉!这种家伙早晚摔死。” 秦冬阳没有义愤填膺的工夫,他很清楚这个插曲意味什么,当着单纯的实习生不好多说,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巍。 这是先礼后兵,警示来得如此之快,林巍要再参与下去,会有多少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他啊? 他在明处,又非钢铁之躯,怎么抵挡那些不知何时何处来的暗箭? 自己好像帮不上忙。 这一天的调解程序还算正常,夫妻两人已无恩义,但都理智,只说诉求没太冲动,大概最激烈的阶段已经过了,也可能是知道自己都是挺有身价的人,不愿意明晃晃地闹笑话给外人看。 具体结果还得等到二轮调解才有分晓,林巍似把早上的事忘脑后了,开着缺了后视镜的车载着秦冬阳和张依卓吃了一顿简单午饭,而后直接回了律所,只字不提修车的事。 秦冬阳忍耐不住,趁着张依卓出去泡咖啡的时候试探地说,“我哥和沈律换过一段时间车子……” 林巍目光很冷,“浩澄得罪的是张言,她是外地客,花钱办事,这些人是地头蛇,最善纠缠,想把你哥也拖下水?” 秦冬阳身上一冷。 哥是亲的,他当然不想。 “害怕就歇一歇!”林巍表情柔和了些,“正好给你放放假,找个地方玩玩,当换心情。杂事我会交给小张,他想留在诺正,应该锻炼锻炼。” 第106章 一意孤行 秦冬阳又磕巴了。 没办法说利索话。 “我知道……没能力守护您,可是……可是……” 林巍眼里习惯性地起了烦躁,但很努力地压下去了,而后非常认真地说,“没有谁能守护住谁,你不能,我也不能。懂吗?” 工作的时候林巍很少会把态度放得这么认真,他的眼神专注目光深邃,极吸引人。 第183章 秦冬阳却没有心情花痴,也没心情懂那些话,他只觉得自己绝对不能离开。 “你所做的选择是当下认知的产物,”林巍看清他的神色,劝说地道,“认知如果变了,选择也会跟着改变。秦冬阳,等你心智再成熟些就会知道没有谁是离开谁不行的。” “我离开您不行。”秦冬阳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强调。 林巍略顿了下,而后语气平淡地道,“拗!” 张依卓端着咖啡回来。 林巍刚刚喝了一口手机就响起来。 秦冬阳立刻全神贯注地听。 “师父!”林巍唤道。 是向乾,秦冬阳的心跳平缓了些。 “现在?”林巍又说,“……那行,您等着我。” 秦冬阳马上就站起了身。 林巍瞄了瞄他,没说什么,只交代了张依卓一句,“我去朗乾。大概不回来了!” 并肩下了一楼,本该拐进停车场的,林巍却伸手叫了辆出租,秦冬阳这才想起车子缺了后视镜,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出租车机动性大,不容易被跟踪。 到了朗乾,秦冬阳等在向乾办公室对面的会客室里,看着林巍独自进去。 开门就能闻到一股茶香,林巍满脸是笑地道,“师父想我了吗?” 向乾却无以往的好态度,直截了当地问,“早上没吓着你?” 林巍听了这句话登时无奈,垂眼伸手摸起一只小茶盅来,“师父消息太灵通了。四叔真是您的好把兄弟,时刻关心咱们的动向。” 向乾仍旧板着张脸,“老四现在都不怎么管事儿,是你的动静闹得太大。他说人家非常舍得下饵,满池子的鱼都蹦哒了!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案子。”林巍避重就轻地道,“我还能有别的?” 向乾蹙眉看他,“什么案子这么棘手?是那姓张的吗?当时我就不同意你接,为挣点儿钱就惹这么大的麻烦?林巍你来朗乾头一天师父就告诉过你,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动,一个是有钱人的利益,一个是底层人的认知,否则就会跟你拼命!忘了吗?” 林巍叹了口气,“师父您现在怎么学会偷工减料了?我记得原话是‘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乱动’,不是‘不能动’,漏一个字,意思差老远了!” “别和我绕乎!”向乾一拍桌子,“巴掌都要扇脸上了怎么还不当成个事儿?我都说了,以后指望你和浩澄帮我撑着朗乾!怎么撑?和我一样瘸腿断胳膊的还有什么用?” “师父!”林巍不由严肃起来,瞳孔显得深不见底,“我就干刑辩的,奉公守法诚信经营,有什么错?人家非要欺负您的徒弟,向大律师不疼自己孩子,急火火地喊来骂一通管什么用?” 向乾使劲儿抡抡胳膊,“糊弄谁呢?还奉公守法。我不了解你就没人了解了!说那些都没用,案子接了钱就挣到手了,能怎么就打怎么打,那些得罪人的小动作痛快给我收起来。费那力气干嘛?多少钱不够你挣的?我把你带出来是光挣钱的吗?” 林巍没有吭声。 “我找人看着你!”向乾过于了解徒弟,见状立刻伸手指了指他,“看老子有没有这本事!” “师父!”林巍笑不出了,“您和林北得差好几岁,不是年月特殊也当不了同学,又是在外面走过看过的人,别学他的军阀脾气行吗?我还是小孩儿么您看着我?费劲巴力地调教出个徒弟就是为了变废物的?” “歪理!”向乾见他一意孤行,更加生气,砰砰砰地敲着桌子,“那我是为了给人当靶子的?林巍,你得继老子的衣钵,因为挣钱毁了根本就别说是我徒弟。” “为了干啥我也不受谁的威胁,”林巍冷冷地说,“让人吓唬吓唬就认怂,那也不是林巍。” 向乾见他根本没有听话意思,暴躁起来,伸手摔了一只茶杯,“那你就去管钱叫师父吧!” 林巍见状起身就走,“等您平静了咱俩再唠!” 向乾更加冒火,“你不认错再别登我朗乾的门!” 林巍脚步顿下,回头瞅瞅向乾。 向乾一时走嘴,立刻就后悔了,苦于下不来台,瞪眼怒视林巍,等他服句软话立刻就圆回去。 没想到这个在自己跟前一向要比沈浩澄调皮圆融些的爱徒竟然一言未发,呼地拽开了门。 向乾气得又摔一只茶杯过去,破口大骂,“小兔崽子!” 这老先生嗓门太大,早有人在探头探脑。 秦冬阳忐忑万分地守在会客室的门口,一见林巍出来立刻就迎上去,“林律!” 林巍在那茶杯碎裂声中皱了浓眉,深邃的眼全被压下来的眉骨给遮住了,看起来分外阴沉。他一声不吭地往电梯口走,长腿大步目不斜视。 秦冬阳连忙跟上,顾不得在意跟过来的好奇目光,临进电梯门的瞬间甚至伸手拽住了林巍的袖口,生怕他把自己丟下。 电梯里面没人。 林巍等到轿箱下行才把袖口抽了回去,淡淡地瞥了秦冬阳一眼,“没事儿!” 秦冬阳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赶紧应了一下,“哦!” 时间还早,林巍却没再回诺正,让出租车开到毛坯楼下。 刚一进门就唰唰地解衣服扣子。 秦冬阳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很像什么黑帮片里衣冠禽兽的大哥暴打对手之前摘手表挽袖口的样子。 第184章 这屋没有旁人,他要发泄,对象只有自己。 林巍只想散一散闷。 以他的脾气,眼看着人弄坏自己倒车镜的真实反应是直接冲上去撞。 理智就是压抑本性,舒服不了。 秦冬阳见他敞着衬衫去阳台上抽烟,心里的畏惧减了,又舍不得外面的人看见他的腹肌,下意识地跟了出去。 林巍皱眉吐了半天云雾,一只烟尽,没有过瘾,又摸一只出来。 “林哥……”秦冬阳喊他。 林巍扭头看来,不耐烦道,“嗯?” 秦冬阳捕捉到他眼底火星般的红色,立即改口,“我也想抽!”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抽烟了,好像住到林巍这里来就没有,口袋里也没存货。 烟瘾对他来说是挺可疑的事。 林巍把刚点着那颗递给了他。 秦冬阳叼在嘴里吸了一口,通过提前就有的濡湿尝到了情人的味道,不知为何就笑了笑。 “怎么了?”林巍问他。 “好抽!”秦冬阳咧着嘴说。 林巍的烦躁被他这个近乎傻的笑容给抚平了,他把香烟又拽回去,含进嘴里两口抽尽,按熄了问,“跟着我开心吗?” “开心!”秦冬阳毫不犹豫地说。 “提心吊胆也开心?”林巍又问。 秦冬阳想了一想,很认真地回答,“提心吊胆的时候不开心,但一想到是因为您才提心吊胆,就又开心了!” 林巍深深吸了口气,似舒缓,似喟叹,他把秦冬阳拖进了屋,顺手拉合了可以隔阻视线的窗帘。 吻在骤然变暗的客厅里落在秦冬阳的唇上。 他得仰着头踮着脚,被迫地做出一种接受承纳的姿势。 若非已经放在心上爱了十多年,肯定无法那么自然。 男子就是男子,秦冬阳的外表虽较纤秀,却没柔韧到娇软的地步,过于倾轧的姿势会令他生不适。 他就在那不适里面幸福着。 林哥在亲他。 不是任何一个别人。 成熟男人没有单纯的吻,林巍的欲望很快燃烧起来,他用大手撩起秦冬阳的衣摆,于深吻的同时摸住了他的腰带。 秦冬阳舌尖发麻心里发痒,身体有点儿急不可耐。 他的给出永远先是精神上的愉悦,只要林巍想要,疼也是乐苦也是乐。 何况两人最近生了许多默契,能够调动出来最理想的状态。 嗅过甜香的人总是会贪心吧? 沙发相较于床垫的优越之处在它能够提供一个更适合接触的高度。 林巍凝神看着秦冬阳的后背,觉得这个劲瘦而又乖顺的小孩儿大概就是为自己长的,样样都很恰到好处,于是很满意地在很关键的瞬间说了一句,“你和谁都不同。” 秦冬阳因为这句话起了一层疹子,像一颗颗红色糖粒浮在皮肤上面,瞬间就化掉了。 他抽口气,回头看看林巍,轻喃了声,“林哥!” “别看着我!”林巍低声说了一句,“至少你别看着我! 秦冬阳听得清清楚楚,林巍说的不是看他的看,而是看管的看。 他不要被限制,不要被管束,他要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可是这种表达太激烈了,以至于秦冬阳根本腾不出声音来回复他的话,只能反过手去摸他。 林巍把那手给捉住了,划了一个半圈之后很容易地压在沙发靠背上,然后用他那只更阔大的手覆盖住了。 第107章 谁在妥协 手机不断地响,林巍坚持等到结束才接起来。 林北得的声音很生硬地传出听筒,“我让小庆过去接你了,准备准备。在你师父发话之前先住家里。” 林巍刚见松缓的眉头又皱起来,他看看表,距离自己离开朗乾不到两个小时。 林北得没有听见儿子回话,又跟了句,“你要是还想当律师就别闹腾,家里没人要你的命!嗯……我交代了,领你那个小秦一块住过来吧!” 因为距离够近,秦冬阳清楚听见这话,眼睛立刻放大几倍。 一块儿住过去? 林巍已在问了,“您监视我?” 林北得不置可否,只是批判意味极浓地强调了一句,“能把长辈逼到这种地步也是你的本事!” 林巍还待再说什么,林北得咔啦挂掉了通话。 尚未能从高潮余韵之中彻底恢复过来的秦冬阳骤然掉到这么巨大的变化里面,惊得头晕目眩,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然而现实步调极紧,根本不容他多思考,门已被敲响了。 没穿衣服的秦冬阳被那声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先往被子里缩,随后就意识到到一层薄被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又跳起来,像个遭临检的特殊工作者那样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林巍有些头痛,他用想揍人的大手使劲儿捏捏额角,蹬上裤子就去把门开了,完全不顾秦冬阳还没能把自己收拾齐整。 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是总跟在林北得身边的小庆,但不止他,还有两个衣着普通相貌寻常肩背却分外直挺的青年。 十八年前的某一幕再次重现了般。 林巍定定地看着三人,忍不住笑了。 笑得极其嘲讽。 小庆不笑,也不奇怪林巍会有这种表情,他没四处乱看,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立正站在门口,好像不是三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而是一个经久修行心念难动的嫩脸高僧,说话的声音又似某种使命特殊的机器人,“林政委派我们来接林先生和小秦助理回家,车就等在下面,有什么行李需要拿吗?” 第185章 林巍的笑变成一种怪而坏的味道,他仍看着小庆,只打量不应声,虽然打着赤膊,气场却比谁都冷冽,很像中世纪的英伦勇士,披着一些遮不住膀子的分片铠甲,强壮得盛气凌人而又漫不经心。 画面很像肌肉猛男对战三尊冷漠机器。 秦冬阳看得惊心动魄。 他的少年时期过得平静而又乏味,精力全部用于对付书本,令人血脉贲张的格斗片看得非常少,遇到冲突固然也会肾上腺素飙升,那些东西却不怎么作用他的肌肉骨骼,只会激发掩藏不住的紧张。 天生就不好战,天生就是胆小鬼。 天生就是会想很多后果的人。 幸亏林巍并没过分冲动,眼睛虽仍盯着门口的人,嘴里却吩咐说,“秦冬阳,把我衬衣拿来。” 秦冬阳赶紧就把衬衣递给了他,然后快速检视一下自己。 林政委明白说了让他也去,那就躲不了吧? 况且即使怎么害怕他也不想离开林巍,此时退却,如同背叛。 林巍飞快系好衣扣,眼睛没看秦冬阳,只是轻轻拍拍他的后腰,“没事儿!何姨的手艺挺不错的,你也尝尝。” 秦冬阳惶惶不安地跟他一起下楼,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押送的犯人,等到发现要乘的车是台很厚重的路虎,被抓捕的心理暗示更强烈了。 小庆自己有车,临出发前简单介绍了下,“他们是林政委帮您找的司机,这位是廖杰,这位是李洋鲲。” 他说话快,秦冬阳根本没分清谁是谁,只看见两个肤色略有些许色差的人一起上了路虎,分别占据正驾和副驾,大马金刀自然而然,看起来根本不像什么司机,倒像是保镖般。 林巍神色平淡,仿佛眼下的事正常不过,单宗代理费顶多几十万的刑辩律师就该同大老板们一样坐路虎用司机。 他给自己调整了个较舒适的姿势,抱起双臂闭上了眼,竟然要小寐了。 秦冬阳忐忑得心跳错乱,悄悄伸出汗津津的手去攥攥林巍的掌。 林巍没有睁眼,只是声音低沉地说,“不累吗?歇一会儿。” 秦冬阳怎么歇得住呢? 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风暴。 路虎开得不慢,车外景物快速后掠,秦冬阳的心慌越来越明显,甚至有种跳车逃跑的冲动。 林巍终于搂住了他,虽然再也没有说话,却将秦冬阳微微发颤的手攥住了。 那个姿势过分亲密,正驾和副驾位上的两位司机却未回头,好似并不关心后座上的二人。 晚高峰,林宅又远,两个小时才到地方。 也许坐太久了,秦冬阳车都下不利索,双腿僵得不是自己的了。 林巍没有扶他,只是慢慢地走。 那个速度多少给了秦冬阳一点儿安全感——至少不会被随随便便地丢在这套独栋小楼里。 林宅的幽深可怕大部分是秦冬阳的想象,除了位置特殊,除了外表和内部构局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它就只是一栋普通小楼,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林北得仍旧坐在客厅那套质量过好的真皮沙发里,面容凝重地看着小庆和两位司机止步房门,林巍和秦冬阳则先后走了进来。 他的儿子神色不虞但却脚步沉稳,稍微落下些的秦冬阳低眉敛目拘谨不安。 林北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这天到底还是来了。 “林伯伯好!”秦冬阳不是第一次见到林北得了,却是最不敢正视的一次。 “嗯!”林北得尽量放柔声线——他的儿子三十四了,要带这样一个孩子回家,责任不在外人。 “什么意思?”林巍等秦冬阳打完招呼才在对面沙发坐了下来,一点儿都不拐弯地问。 林北得的眼睛比儿子还要锐利深沉,他扫了扫林巍的脸,先对秦冬阳说,“小秦坐吧!” 秦冬阳坐钉板般坐了下去。 “你师父气得够呛!”林北得这才搭理儿子,声线仍旧非常平稳,“他身体不好,跟前又没个体贴人,让病号这么操心,不是当徒弟该有的表现吧?” 林巍拧眉看看父亲,对他今天这副淡定样子不大适应,思考了下才又说道,“那怎么?林政委又要关我禁闭吗?” 林北得轻啧了下,“不是给你配车配司机了?小庆办事很有效率。关禁闭用不上这些。你妈妈刚从医院回来,申请的家庭病房,当儿子的回来住一段不正常吗?” 林巍听到医院二字眼皮跳了跳,想问什么,却又忍住没问。 林北得又看看秦冬阳,客气而又疏离地说,“林巍的房间在楼上,你先去休息一下。何阿姨在准备晚饭,马上就能吃了。” 秦冬阳懵然站起,不知如何是好。 林巍也看看他,颔首道,“去歇一歇。” 何阿姨已经走了过来,在前领路,“炖着牛肉汤,稍等一会儿就好。” 小庆不知是从哪里进来的,这时也现了身,“我送小秦助理上去吧!” 秦冬阳无心在意别人,也不敢回头,走上楼梯才再看看沙发上的林巍,担心自己离开父子二人就会争吵起来。 可他却想错了,今天的林政委竟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当做儿子的人又没称没呼没头没尾地问“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时,这位父亲竟似叹息地道,“你都把他藏在家里住着,带回家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乎你妈的感受还是我的?” 第186章 林巍沉默了会儿才说,“您幸亏只有一个儿子,这么费心,再多一个都得累死。” “再多一个我都不会管你。”林北得的视线不知看向了什么地方,语气冷而怨恨,“是来报仇的人,从来没有顺溜时候。” 林巍不再接话。 林北得也沉默一会儿,而后说道,“你现在不仅是林家后代,也是向乾的指望。当师父的心血也是心血,所以我不会让人耽误你的工作,回家来住只不过是上班下班多费一点儿时间而已,当儿子的,这点儿折腾还受不了?” 林巍看住父亲,“不光上班下班,我会经常晚归或者临时出去,没人能挡得住,除非小庆和那两人先把我打残了,那就省得被谁惦记。” 林北得看儿子的眼神像看恶魔似的,“你还小吗?安安生生地过几天日子就那么难?” “我挺安生的了!”林巍反驳,“只不过很难符合您的期待。” 林北得与他对峙一会儿,终于没让这场见面又演化成争斗,退一步道,“去哪儿都让小廖和小李跟着点儿吧!这次是你师父先找的我,你和长辈都有仇吗?” 林巍想了片刻,知道自己终归不能同前一段时间那样低调行事,没再坚持,起了身说,“我也先歇一会儿!您家的饭真够晚的。” 林北得动也不动地听着儿子上楼,独自坐了片刻方才起身进了卧室,走到窗边看书的妻子面前,征询地问,“等下你还吃一点儿吗?” 水隽影的目光仍旧落在书页上面,嘴里却轻声说,“那个小秦我见过的,算是熟人。既然住到家里来了,礼貌性地露个面吧!” 林北得闻言幽幽叹了口气,“我不是对林巍妥协,是为了你。” 水隽影缓缓抬起视线,笑意非常非常浅淡地说,“你这辈子为我做的妥协实在太多,真难为了!” 第108章 再次推远 这是林家时间最不正常的一顿晚餐。 四个人的打扮都很得体。 病中的水隽影气质依旧,她对秦冬阳笑了一笑,表情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温和,只说了一句话,“你别客气。” 只这一句秦冬阳就不会应对,憋了半天才说,“林伯母辛苦。” 林巍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秦冬阳拿自己无可救药的笨没有任何办法,饭又不是水隽影做的,辛苦什么呢?出来吃么? 林北得也言简意赅,“吃吧!” 桌上八道菜肴,有荤有素,道道色香味俱全,秦冬阳不知夹哪个好。 林巍在家吃饭也不香甜,少时他并不用总同父母一起吃饭,所以没有耽误胃口和长身体,成年之后同桌进餐成了某种仪式,吃的快乐就没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任务的组成部分,嚼进嘴里全部索然无味。 可惜了家政服务员的辛勤劳动。 他先给秦冬阳盛了一碗番茄牛腩。 水隽影当没看见,只垂着眼,专心致志地喝何阿姨端给她的一小盅雪莲银耳。 林北得则挑了挑眉毛,抬眼看向秦冬阳。 秦冬阳手不好使,捧着番茄牛腩不敢吃。 林北得应该是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像个寻常长辈的样子说,“尝尝怎么样。” 秦冬阳得了什么命令似的,赶紧低头吃了两口,然后很认真地回答,“好吃。牛腩软烂,不腻不柴,汤头咸酸,非常适口。” 来当美食评论家了。 林北得又看看他,点了点头,“喜欢吃什么跟何阿姨说,她人很好。” 秦冬阳先嗯了一声,随即就觉得自己没资格自然接这句,赶紧补上客气,“我打扰了!” “不打扰。”林北得等着这话似的,“方便工作。” 秦冬阳又接不上,只能垂下头去,继续对付那碗番茄牛腩。 水隽影喝完雪莲银耳就放了碗,边推轮椅边说,“我活动量少,不能多吃。你们慢用。” 林北得吃饭极快,一碗米饭已经光了,也不知道夹没吃菜,看见妻子离开桌子,也放了碗,过去帮忙推轮椅,同时总结似地说了一句,“嗯,慢用!” 秦冬阳赶紧站起身来目送二人,直到他们拐出餐厅进了卧室才看看林巍。 林巍这才添了半碗饭,扒拉一口之后才慢悠悠地对后面厨房里整理东西的何阿姨说,“何姨,他不能吃香菜。” “哦,好。”何姨立刻答应,“我知道了。” 秦冬阳又忍不住跟上一句,“麻烦了!” 何姨走了过来,微笑地说,“不麻烦。林先生和小秦先生明早七点出门还是七点半出门?早餐准备太早了不好吃。” “七点。”林巍也笑了笑,“简单点儿就行。” 何姨又回厨房去了。 秦冬阳呆呆地看林巍,觉得自己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多紧张多害怕多局促多无措,他还是愿意跟林巍一起回来,这里是他的家。 “吃饱!”林巍只说,“这里点不了外卖。” 然而秦冬阳情绪乱的时候总吃不下东西。 林巍没再难为他,临上楼的时候又找何姨讨了盒牛奶拿着。 卧室里面换了新床,秦冬阳不知道,林巍却一眼看见,他站在那张极简约的松木床前笑了半天,满脸都是讥诮。 秦冬阳不懂,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林巍摇头,不说几天之前他还睡八十公分的行军床,只吩咐道,“去洗澡吧!这里睡不了懒觉,别熬夜。” 第187章 秦冬阳这才记起两人刚亲热完就被逮到这里来了,连忙就朝卫生间走。 林巍略站了几秒之后拉开柜子拿了一件旧睡袍,跟着进了卫生间。 秦冬阳刚把上衣脱掉,怯然望着林巍。 林巍伸手拽掉他的腰带,很严肃地说道,“瞒不了林北得就瞒不住我师父,也有可能瞒不住你哥。” 秦冬阳更加看他,“那怎么办?” 林巍调了一下水温,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让瞿梁帮你找个大所,或者就跟着他,你哥也会同意……” “不!”秦冬阳立刻就说,“我不走。” “你说过要走的。”林巍把水浇在他的身上,“早点儿走才能全身而退。” “我不退!”秦冬阳哀求而又坚定地说,“之前那些都是赌气的话。林哥,我没有你不行。” 林巍瞅着水雾里的秦冬阳,声音依旧无情,“你得适应变化。就当我……就当我已经找到别人了!” 秦冬阳迅速红了眼睛,“什么叫就当啊?林哥,你别这么对我。” 林巍在水雾里皱起了眉,“能聪明点儿吗秦冬阳?为我这么个人,让亲朋好友大惊失色痛苦难受有什么好的?林律青春将逝无趣自私,性子烂,又好惹麻烦,根本不是良伴,弄得尽人皆知,你还怎么成家立业?沈浩澄跟我白耗十几年还能遇到池跃,那是他既无牵无挂同时还有个厉害师父,自己也熬出了独当一面的职业能力,你不是他,未必能有他的幸运,早决断…… “不!”秦冬阳异常痛苦地打断了他。 什么时候都被比较,连被放弃的时候也是? 身在这栋房子,秦冬阳不敢大声说话,因为极度压抑,嗓音十分难听:“我们不是好好的么林哥?为什么要想这些?为什么一有变化您就放弃我啊?林伯伯都没激烈反应,别人也不会太可怕,只要您愿意,我就去争取啊!我不稀罕什么幸运,有您就有一切。” 可我自己都什么也没有。林巍心想,除了这条命还姓林,丁点儿儿值钱东西没有。 他看秦冬阳快要哭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烦躁地说了一句,“先不聊了!快点儿洗完休息!” 秦冬阳休息不了,陌生的地方忧恐的心情,他不适应新环境,也没法忽视林巍刚才那些话,骤然小了二十岁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似的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一合上眼,就会被林巍施展什么法术弄走。 林巍整晚都被紧紧抱着,正面睡就抱着腰,侧面睡就抱着背,他累极了,很无奈地安抚人说,“又不会硬赶你走,你放松些。” 秦冬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理智。 林哥不会骗人,他又不会硬赶自己…… 可惜没用,有个声音总在耳边萦绕——“你就当我已经找到别人了!” 真的有个又强大又幸运又能帮上忙又没任何困扰的人在哪里等着林哥吗?只要相逢就是天作之合,到时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退场? 早上起来脸都肿了,一整个地萎靡不振。 好在饭桌旁边没有林北得和水隽影,何姨始终笑意盈盈,却不认真打量两人。 林巍相对要好,他早练出什么情况都正常吃睡的能力,看着虽不精神奕奕也未减损风采。 秦冬阳挂形挂相地没精打采,夜里一刻不静,这会儿反而昏昏欲睡。 勉强喝了一杯牛奶,硬噎进去半块吐司,之后秦冬阳懒洋洋地坐在两个肩平背挺的司机的后面,更像被逮住的囚犯。 林巍也不在意,左右找找,发现路虎里面没有颈枕靠垫类的东西,就只用嘴说了一句,“再眯下,得一会儿呢!” 秦冬阳歪在后座里面闭上了眼,心想补个小觉也挺好的,那么长的时间,巴巴看着两个板正得要命的人太累得慌。 不知道负责开车的那位姓什么,他好像是知道诺正所的位置,全程一言不发。 副驾驶上的人也差不多,除了观察前方路况和他那侧的倒车镜就没别的动作。 林巍更没交谈欲望,垂眸思索什么事情,等到秦冬阳真睡着了把他朝自己身边揽了揽。 助理先生失了细致,都没想起调整调整自己那边的座位。 到了律所林巍先被李擎正叫去聊天,回来又指导张依卓整理家暴案的一调记录,任凭秦冬阳发呆走神。 秦冬阳觉着自己不太像话,去卫生间里往脸上拍了几下冷水,再回到办公室林巍已不在了,张依卓说,“林律出去办点儿事。” 秦冬阳拔脚就追,刚到楼梯间里,不知藏在哪儿的李洋鲲闪出身来拦住了他,“林先生让我照顾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秦冬阳愕然看他,半晌儿才很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住林巍,同理可证,也改变不了林巍推开自己的打算。 他一直都想推开自己,从头至尾没有变过。 床笫之欢肌肤相亲对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将面临的危险,被家人发现的可能只是催化剂而已,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想要秦冬阳,始终都不想要。 怔怔然地回到办公室去,秦冬阳没有听见张依卓问他,“秦哥您怎么了?” 张依卓被他那副魂不守舍给吓着,又问了遍,“秦哥您是不舒服吗?” 秦冬阳茫然抬头,在张依卓三分关切七分探究的瞳仁里看清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被谁扇了一巴掌似的。 第188章 禁不住事,恋爱脑,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凭什么被信任?凭什么认定自己有能力面对风雨? 很努力地咬了一下舌尖,秦冬阳在极尖锐的疼痛里清醒了些,很认真地对张依卓笑笑,“可能有点儿,一会儿就好了。” 张依卓的脸色却变了,指着他的嘴说,“秦哥你是上火了吧?牙出血了。” ” 第109章 执念生灰 快下班的时候林巍才回律所,跑到哪里睡了一觉似的,脸有春风眼有笑意,进门就瞟瞟秦冬阳,嘴里却问张依卓说,“中午吃的什么?” 张依卓以为大律师是顺口闲聊,没想太多,“我吃了份炒饭,秦哥不舒服,没吃。他牙齿都出血了,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不听。林律您说说吧!” 林巍闻言就往秦冬阳的桌边走了几步,看住他说,“牙齿怎么了?” 秦冬阳也看着他,“您去哪儿了?” 语气挺平静的。 他不想太幽怨。 就像他不想自己太废物, 林巍走时没有交代任何工作,他还是写完了家暴案的调解方案,把已经解决掉的和待解决的问题详细列清,并给委托人设计好了后续调节思路。 可以不优秀,但不能当烂泥。 然而看到林巍这刻,委屈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没人能懂他的牵挂,也没人能懂牵挂不被需要的滋味儿。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的?总能前脚说完割心剜肉的话,没过一会儿就笑吟吟的。 就像某些时候他的动作近乎暴力,不似亲密倒似杀敌,随后又给轻柔抚摸,哄得人暖。 林巍侧了侧身,看似无意地挡住了张依卓望过来的眼睛,“我去见一个人。嗯,到时间了,小张下班吧!明天又是周末,你的论文没问题了,踏实休息。” 张依卓嗯了一声,动手整理桌面。 “去见谁了?”秦冬阳仍旧追问。 “越权了啊!”林巍转过了身,不再看他,瞅着张依卓笑,“助理管着上级律师?拎不清!”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用以遮掩尴尬调节气氛,张依卓也想跟着笑笑,还没来得及咧嘴,被林巍挡住了身形的秦冬阳却发火了。 “我是拎不清!”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说,“所以才当助理。当了三年多了,是个人都会成长进步,我没有,为什么?您给我成长的机会吗?我内向,不练达,不具备一个成熟律师应该具备的优良品质,但我去哪儿寻找这些东西?您总嫌弃我说话结结巴巴,没到您身边来之前我也不结巴啊!是您动不动就打断正在说话的我,强行掐灭我的表达欲望,我提不起劲儿来诉说更没勇气争取,不做助理能做什么?您说我能做什么?” 张依卓整个呆住。 他没想到始终温和安静的秦冬阳会突然对上级律师发作,傻在桌边不知道动。 林巍的脸慢慢难看起来,仍看了一眼张依卓,克制地说,“下班吧!” 张依卓不知怎么应对这种突发事件,手忙脚乱地嗯了一声,之后放弃整理桌面,勉强丢下句“好好沟通”就跑走了。 解决不了的事,逃避就是最佳选择。 瞧着实习生将办公室门关好,林巍缓缓地转回了身,非常不悦地说,“你用不用跟个老婆似的?林北得也没这么限制我的自由。” 限制。 秦冬阳很难过地看着他,“我和林伯伯不一样,他能参与您的生活……” “秦冬阳!”林巍觉得自己已经给了最大程度的包容,但他实在抗拒“参与”这个词汇,作色地问,“我们吃睡都在一起,你还要怎么参与?” 秦冬阳突然就不激亢了,好似这话是句真理。 他垂下眼,不再泄露神色,语调依旧悲伤,但也不高亢了,陈述事实般说,“我没权利。秦冬阳只是个不速之客,不足与谋。您永远是我的旁观者,不,可能连旁观的兴趣都没有,单纯是被哥的友谊牵着路过我的世界,随便看了两眼,从未打算介入。” 林巍很忍耐地看他,“我不想纠缠这些。秦冬阳,之前你是怎么说的?才睡几觉就开始变本加厉?是不是以为你发脾气林巍就会让步?这种当着外人失态的事情不要再有。” 语气里的震慑明显不过,秦冬阳略呆了呆,胸口跟着缩下去。 似乎害怕。 林巍就转了眼。 秦冬阳再没说话,始终在想那个“变本加厉”。 怎么会这样呢? 真是自己的问题吗? 是自己越来越贪心?所求更多? 林宅似乎没有太正经的晚饭,何姨看见二人回来立刻点火煮了几盘饺子,三鲜馅的,味道很好。 没有这菜那菜摆着,秦冬阳的胃口反而开了,大概也是整天没吃东西,饿狠了。 水隽影推动轮椅出来,何姨看见了问,“给您也煮几只?” 水隽影摇头,目光落在秦冬阳略鼓的腮帮子上,淡声吩咐,“小秦先生喜欢,多包点儿准备着,想吃个宵夜什么的方便。” 秦冬阳刚要客气,林巍已经冷冷地开口,“不用。他不会总住在这儿。” 秦冬阳的话卡在喉间,和半个饺子一起,使劲儿噎了他一下。 水隽影看向儿子,声音依旧轻柔,“可以住的。” 林巍毫无感情地道,“可不可以,我来决定。” 第189章 水隽影不再多说,放弃了到餐桌来的计划,拨转轮椅回卧室去,扭身的一刻,眼神怜悯地看了看秦冬阳。 秦冬阳被那一眼看得打了个机灵,下班时的悲伤再次席卷上来。 他忘了啊,自己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需去的助理,是个乞求施舍的人, 食欲瞬间消失。 林巍大概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也不想理,管自吃饱了上楼。 秦冬阳跟着他的脚步回到房间,垂了许久的头才开口,“我想好了,您昨天说的那些话都对,一段没有爱情的关系真不值得闹开……是个笑话。林伯伯和向律师都会保护您,我硬跟着像个小丑,瞎咋呼不管用,应该走。您把我的辞职报告批了吧!我去瞿梁哥那儿,这样对我哥和嫂子也有交代。” 是这一刻才想好的,在剥衣赤体的疼痛里。 林巍自然意外,“真的?” 秦冬阳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不能总当您的累赘。林律其实不必用助理的,何况现在还有了张依卓。我的阅历太少,应该出去见识见识。” 林巍见他说得认真,看着也情绪冷静,既没高兴也没不舍地颔首说,“想通了就好。但也不用忙三火四,得给瞿梁一点儿准备时间。” 秦冬阳扭开了脸,再也没看这个半句挽留都不肯说的人,心里重复了遍,“想通了就好。” 这就是决定了。 两个人一起做下的决定。 他茫然地打量打量这间还没真正熟悉起来的卧室,心头骤空,同时暗暗告诉自己:得去习惯一切不熟悉的,更得接受无能为力。 或者是决定了走,秦冬阳的心里反而踏实起来。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强求了。 比如风景,领略过就是得到了,人生向死,任何关系的开始都注定了终结,所谓的没有林巍不行只是单方面的感受,人家可以没他,接受现实吧!在不最坏的时候停止吧! 纠缠是种骚扰,没有靠它收获幸福的道理。 林巍见他挺正常的,吩咐地说,“洗澡睡觉吧,我给瞿梁打个电话。” 立刻付诸行动。 分别真不太难,对谁都是。 秦冬阳很听话地去浴室,一脚一脚,似乎没有踩到地板上面,全踏在了自己心口。 终于理智了回,终于把轻松还给了林哥。 转折的角度太陡,他没力气,糊弄个澡,换上昨晚穿过那件睡衣就躺下了。 床的质量很好,秦冬阳翻了几下,没有听到半点儿声音,好闻的松木香气隐隐约约绕在鼻端,味道很衬特意去楼下打电话的男人。 秦冬阳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年头,十年,是首歌的名字,也是他的青涩初恋,终于要挥别了。 肯定会不习惯,会有许多孤枕难眠,可他总得挣出这场难圆的梦,再做下去,自己都会讨厌自己。 哀求讨要,最没尊严的事都做过了,还能干什么呢?非得逼得林哥看见自己就生不适才算完么? 就这样吧!他闭上眼:我接受了! 林巍在院子里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而后迎着晚风抽了两颗烟才上楼。 秦冬阳似乎是睡着了,躺在被子里面无声无息。 林巍站在远处望望他那弧线优美的后脑勺,心里叹了口气。 年轻人很难过,他知道。 总有这么一回。 如果从来不曾走近,秦冬阳会永远把他没着落的情感藏在心里挂着,永远给它留个位置,那并不好。 活得乱七八糟的林巍凭什么做别人的朱砂痣呢? 烧过一次就会改变,是木成炭是金凝炼,该摒弃的都摒弃了。至于自己…… 林巍很明智地停了思索,他走向书桌,打开电脑里一个加秘文件夹,把今天见到的人的详细信息输了进去。 滕远,禧运地产财务总监,2010年入职禧运地产,任会计部资产核算员期间发现公司名下已批地块无端拖延兴建时间,收上来的期房款和银行贷款却不在公司账户,越级找到总经理杜长江询问缘由,而后一路升迁,很快就坐上了财务总监的位置,截至目前已经连续五年年薪超过百万。 h市,百万。 林巍伸指按了保存键,心想这个收入真不错啊! 他对财务总监的工作量没有太具体的了解,但很清楚单从挑战性和工作强度上看会远远轻松于律师。 所以世界原本就有无数法则,挣钱能力是,个人修为是。 爱情也是。 第110章 同时异运 秦冬阳醒得很早,早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起床,瞪着双眼发了好久的呆,想把睡眠给找回来。 张依卓总说他过周末能昏睡二十二个小时,剩下的两个小时用来吃饭和上厕所,自己为什么就不行呢? 也只比他大了几岁而已。 硬熬了一大阵,秦冬阳摸出枕头下的手表看看时间,快六点了,于是悄悄支起了身。 “干么?”林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同时伸臂把他搂倒,“还早!” “我不睡了……”秦冬阳轻声说。 “睡!”林巍仍旧按住了人,“还早。休息日,不着急。” 秦冬阳不愿打扰到他,没再说话,睁着眼睛干躺。 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久了太累,秦冬阳熬得后背都木掉了才不得已地翻身,林巍又开口道,“真的醒了?” 第190章 “嗯!”秦冬阳只好回答,“您接着睡,我……我回家去收拾收拾。” 林巍起身下床,拉开半面窗帘,在猛然透进来的晨光里看看秦冬阳,觉得他状态还好,就讲正事,“瞿梁说你可以立刻过去,律所这边总得交代交代,不用着急。” 即将分别的真实感扑面而来,秦冬阳簌了簌眼皮,“我得回家去和爸妈说说,还有我哥……” “大沛交给我吧!”林巍又道,“我跟瞿梁说了,希望你过去专攻职务犯罪,这方面诺正和朗乾都没有太资深的前辈,大沛应该能理解。” 秦冬阳抬眼看他,“这么快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林巍扭头望望窗外,快八点了,天光却不太亮,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什么刑案都接实在太脏手了,”他缓缓道,“职务犯罪大多不涉生死,能少看些恶形恶状。t市够大,瞿梁的人脉也够用,让他帮你找个有名气的律所,后面不愁案源。” 秦冬阳静静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林巍也沉默会儿,眼看着窗外起了急风,又开口道,“很多事情不破不立,t市也没多远,不用害怕。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瞿梁和老虎都会帮忙,除了父母不在身边,生活没有太大变化。” 秦冬阳垂眼看着被子,没有反驳。 他不是在闹脾气,争辩没有意义。 遇到问题有人帮忙,林哥就不用管了。 突然间,雨像浇水一样下了起来。 林巍皱眉看着,“等雨停了再让他们送你。这么大,开车视线不好。” 秦冬阳往外面瞅了一会儿,突然问他,“阳台上的窗子关好了吗?” “嗯?”林巍怔了怔。 “您抽完烟,我们……”秦冬阳语气略微急促起来,“然后就睡了,然后就来了,窗子关上了吗?” 林巍仔细回忆,想不起来。 关没关窗是件太过随手的事,很难在记忆里留下很明显的痕迹。 “万一没关,”秦冬阳忙忙地穿衣服,“雨水进屋,会把楼下淹着……” “从这儿回去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林巍伸手拽住他说,“你急没用,我让野子过去。” 秦冬阳这才想到事情还有这种解决方法,有一点愣。 自己那么在意的房子其实是别人的资产,并非他的避风港和安乐窝,没有办法承载什么。 林巍不知道他的想法,摸出电话来给林天野打。 林天野一口答应,“我现在就过去。” “雨太大了,最好叫物业上去,”林巍嘱咐他说,“换把门锁的事儿。你着急开车也不安全。” “这边没那么大。”林天野道,“再说我现在没车开,打出租去。” “野哥!”秦冬阳冷不丁地出声。 林天野没太听清,“冬阳?” 林巍把手机往秦冬阳的嘴边递了递。 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阳台上有一株米兰,要是让雨泡了您帮忙把水倒出来——它才挪盆,根系还不强健,沤住会烂。” 林巍没想到他的心这么细,稍微讶了一讶。 林天野应得痛快,“好,我知道了!” 卧室里面安静下去,秦冬阳稍稍走开两步,继续整理没穿太利索的衣服。 林巍挂断通话。 “您别把它扔了!”秦冬阳的声音有点儿嘶哑,“生病的花没人爱捡,它好不容易见着了太阳……”说到这里他的心脏突地咕咚一下,有些模模糊糊的念头蓦然清晰起来。 我也生着病呢,他想,可我就要没阳光了。 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儿,秦冬阳的视线骤然空了。 这么多年,不敢动念时悄悄期待时也罢,破釜沉舟地冲上去时也罢,不管痛苦还是快乐,难受还是幸福,心里好歹装着个人,此后就要硬生生地清掉,该是什么样的荒芜?别人失恋可以拼命地哭,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林巍眼见着他像一尊迅速风化掉光泽层的石像,有些担忧,“冬阳?” 秦冬阳被这声唤喊出一汪痛泪,很努力地撑圆眼眶,疾步走近卫生间去,哗啦一下拧开了水龙头,狠狠地往脸上扑了几把凉的。 常在峰又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将就了一宿,刚出房门就被过来加班的吴局堵个正着,领导的脸立刻黑了,“阳奉阴违是吧?昨天让你下班你答应得好好的,等我一走你就自己说了算了?” 常在峰嘿嘿地笑,“这不是着急吗?” “着急你就自己把他们判了吧!”吴局神色不善地说,“直接扔监狱去!” “那哪儿能呢?”常在峰继续赔笑,“该走的程序必须认真走。吴局您放宽心,再急我也不会随便乱来……” “你今天休息!”吴局不由分说,“案子不是一个人破的,工作也不是你一个人干的。总这么连轴转性子都躁了,说不好就犯错误。还有谁三天以上没回家了?全都休息,不然我停你们的职!” 没有商量余地,常在峰只好耷拉着脑袋离开分局大楼,出了门后才发现下雨了,赶紧就喊也被吴局撵出来的于军,“于哥这边儿,我送你!” 两人冒雨跑到车上,于军掸掸身上的水,颇为好奇地道,“我还没腾出空来问常队呢,咋还配个私车?你有多少时间开这个啊?整天都在警车上挂着,也就出差需要个代步工具,这玩意儿还不能揣着走。” 第191章 “我配不起。”常在峰解释地说,“林天野的。确实不大用得着,这不最近案子又见活动,他开着车容易被盯,我就顺手给霸占了。” “你俩关系破冰了?”于军笑道,“最近走动得挺勤啊!” “本来也没结冰,”常在峰不承认,“破什么啊?以前案子总没进展,两下都没好气儿,最近是缓和些。”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心里的痒却按捺不住,急吼吼地反射到身体表层,逼得常在峰一边开车一边伸手去挠眉毛和脸。 于军最近工作家里两边忙,也没太多心思关注别的,往后靠了靠说,“老甄家这爷仨确实没好东西,可是他们钱都给了,非得杀了林勇背个命案能有啥好处呢?真是恨他敲诈?弄不明白这点肯定不会有太大的突破。别到最后查出一大堆事儿,贪污啊,杀老妈啊,都跟着抖出来,就剩林勇这事没着落!可快破了吧!把我们常队心沉死了。” 常在峰没接茬,神色带颦地想:突破到底在哪里啊?他们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林天野赶到毛坯房后发现虚惊一场——阳台窗户关得好好的。但他也不算是白跑,这天的雨算是今年最大一场,外墙防水做得不好,阳台里面洇湿了不少,他去卫生间里找出拖布擦了一擦,而后发现了什么地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儿,“老小子变整洁了哎?” 这是好现象,说明哥们认真生活,从情伤里走出来了。 林天野掏出手机查查天气,发现只有半天的雨,拍拍巴掌下楼,想找物业说说外防水的事情。 刚下了楼常在峰的电话就打进来,“林大帅哥在哪里呢?” “在巍子这儿。”林天野说,“帮他看看窗户关没关。” “啧!”常在峰立刻吃味,“关心人还是关心房?” “别废话!”林天野哼,“忙什么呢?” “忙着去美发室接哥哥。”常在峰就又顽皮起来,“常队被吴局硬性放假了!咱们说好去看俊哥,一直耽误着,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啦!” “行!”林天野应得痛快,“正好上午下雨,没有太多客人!” “财迷!”换成常在峰哼,“我就够忙了,野哥还这么有事业心,咱俩不更聚少离多?你都小财主了,就别挂个师傅头衔,专心当老板雇人给你挣钱得了。我想啥时候见你就能啥时候见!” “美死你!”林天野态度挺硬,“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珍贵!别啰嗦了!过来接我。” “已经来了!”常在峰笑呵呵地说道,“你在小区正门等我。哦,对了,我只知道个大概地点,还是发个定位……话说野哥就是怕我不珍惜才扔常在峰这么多年吗?够狠啊哥,弟弟的青春不剩啥了!” 林天野听他根本舍不得多说正事,一个劲儿地忙着嘴贱,冷道,“再不好好表现野哥让你彻底不剩!” “哎哎哎!”常在峰假意着急,“可千万别!我咋不好好表现?这不公务繁忙没啥机会么!”一对一地打情骂俏他也将尾音低了下去,不是害羞,故意勾搭人。 林天野被气笑了,“要不说睡觉这事儿毁人,不搭理你时还能人五人六的,如今是彻底不要脸了!” 常在峰咯咯地乐,“还是搭理吧啊!脸值钱吗?我不怕毁!野哥使劲儿毁我,毁人不倦!” 第111章 多少艰难 雨不见小,秦冬阳不想与林巍相对枯坐,下楼去同水隽影告别。 家庭医生刚将静脉给药注射上,水隽影看见秦冬阳站在门口,示意他进去。 “这两天打扰您了!”秦冬阳慢慢走到水隽影的床边,“我的工作要交接了,后面会换个城市做事,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水隽影很认真地看他,“坚持不下去了吗?” 秦冬阳强忍酸楚地笑笑,没有说话。 水隽影垂下眼帘叹了口气,“不怪你。那个姓沈的孩子坚持了十来年也没坚持住。” “不是……”秦冬阳艰涩地道。 水隽影等着他讲。 秦冬阳却又说不下去。 水隽影再叹口气,“听人说那个孩子性格强势,我猜着长久不了。林巍的脾气既像我也像他父亲,谁跟他硬碰硬的结果都不会好,可又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的包容和退让呢?确实难为你了,换个城市也好,世界这么大,总有更好的选择,祝你顺利。” 秦冬阳看看这位即便卧床治疗衣裳和鬓发依旧讲究的女性长辈,忍不住道,“林伯母,春节的时候我陪李律过来拜访,您特意让我帮忙推您回房间,说的那几句话……是我理解错了吗?” 水隽影摇头,“没有错,但我也没想……牺牲你。对不起孩子。” 秦冬阳深深地勾下头,左右晃了晃说,“算不上牺牲……只是林律不需要我。林伯母好好养病,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探望您。” “不管怎么也感谢你。”水隽影仍旧说。 秦冬阳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给她鞠了个躬,随后出了房间。 林巍站在入室门处望雨,看见秦冬阳后问他,“非得现在走么?” 秦冬阳也望会儿雨,“不像要停的样儿!” 该走就走吧,总不能还如情侣一般共度周末,而后平平静静地各奔前程。 即使没有痛哭一场的权利,也没淡薄到那种程度吧? 他还需要时间来正视事实,需要时间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 第192章 林巍没再反对,“小廖慢点儿开吧!” 秦冬阳听出他是不陪自己回市区的意思,立刻就说,“林律再见!” “我会告诉大沛!”林巍凝视着他,“周一律所见吧!” 廖杰擎了伞来,秦冬阳大步走入雨中,速度极快地钻进路虎,廖杰几乎没跟住他。 “呼吸,秦冬阳!”秦冬阳把车门拽上,眼睛死死盯住前排靠背,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深呼吸,秦冬阳!不怕,能挺住的。” 林巍隔着雨线看他,似很清楚,又似不太清楚,脑子有一瞬晕,像小时候在水塘里憋久了气,明白也不明白,能想也不能想,胸口略闷指尖微麻,难受又解脱般。 廖杰也上了车,路虎缓缓开出内院。 秦冬阳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掐自己的腿,呼吸下意识地慢,极慢,根本供应不上氧气。 好在路虎很快出了院门,很快拐上了路。 秦冬阳缓缓吐出一口痛楚,绷不住地萎在座椅里面,下意识想:结束了,到今天。 林巍仍在门口看雨,何阿姨轻轻走来,“林先生,水女士让您过去。” 林巍扭头望望水隽影的房间,怕累似地蹙了蹙眉,拖着脚步走进去。 “春节前的时候,”水隽影毫无铺垫地说,“你爸爸跟我说你同姓沈的孩子分开了。后来小秦陪李律来家里拜访,我单独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是。可能是生了些感慨,我对小秦说林巍最好遇到一个主动爱他的人。有没有误导什么?” 林巍的眉尾克制不住地抽动起来——怪不得那么胆怯的人逐渐变得勇气可嘉,原来是受到了怂恿。 “为什么对他说这个?”林巍音调沉沉地问。 “不知道。”水隽影摇了摇头,“就觉得这孩子能聊天。” “为什么会那么觉得?”林巍仍问,“什么叫最好遇到主动爱我的人?” 水隽影转开了眼,缓缓地说,“我正年轻就被困在了轮椅上,绝大部分时光在这栋小楼里虚度,除了活着什么都做不了,要想不疯,只能不断地看书学习,占住思想不琢磨自己的事。到了更年期后又涉猎了一点心理学,才明白你少年时期极度缺爱,必然要在伴侣身上寻求弥补。你爸爸说姓沈的孩子是你硬追到的,林巍,这就是你们无法长久相爱的根本原因。你需要一个主动来爱你的人,代替年轻时的我和你爸爸往你身边走,无条件地陪伴。” 林巍的眉越发抽动起来,“真够可笑!我的母亲自学成才,变成心理学专家了?” 水隽影的声音里面现了一丝悲伤,“请你原谅我的无知,也好放下过去,正确处理身体里的伤口。林巍,我没尽到当妈妈的责任,让你有父有母却沦落成恒河猴实验里那只可怜的小猴。可人就是比猴强些,只要明白症结所在,总会找到办法医治。” “医治?”林巍真笑起来,“我有没有听错?” 水隽影回眼看他,声线依旧温柔,“抗拒并没有用。我恨了自己一辈子,除了越过越糟什么都没改变。林巍,你已经三十四岁了,家庭父母都是死东西了,只能自救。” 林巍定定看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水隽影收回目光,轻轻地说,“我把自己犟成了悲剧,惩罚你外公外婆也惩罚我自己,你呢?为了惩罚我和你爸爸,也要当悲剧么?身体残疾和心理残疾一样可怜,你愿意可怜吗?” 林巍突然说不出话。 他不认为水隽影讲得对,却又被戳了心般难以承受。 自己这么努力地同世界对抗,竟然可怜? 接受不了这个词,接受不了它给人带来的心理暗示。 什么残疾什么悲剧? 林巍转身就离开了水隽影的房间,急冲冲地上了楼,进了卧室看见秦冬阳换下来的睡衣板板正正地叠在床头,心头轰地炸开。 三十四岁了,活得一无所有。 秦冬阳是主动来爱自己的人,可他并不敢留。 不敢获得,不敢拥有。 是他想惩罚别人吗?又是谁在惩罚他? 公路没太多车,秦冬阳全程望着窗外的雨,感谢它在这个时候喧嚣肆虐,没让他在阳光明媚里面狼狈不堪。 他妈看见儿子惨白张脸进家门时咋咋呼呼地喊,“哎你这孩子,专挑这会儿回家呢?多不好走?” 秦冬阳努力对他妈笑,“这会儿才回家呢!妈,我累了,太累!” 他妈似懂非懂地道,“哎呀我儿子这个不容易劲儿的。累了就躺着去,妈叫你爸消停的,不吵你!” 秦冬阳很少见地抱住了他妈,撒娇而又难过地说,“还冷!” 他妈远矮于他,被儿子压得一趔趄,就又伸手拍他的后背,“冷就换衣服,好好盖上被。” 秦冬阳在熟悉而又安全的环境里睡着了,他早早醒,回了家却困倦不已,好像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把身体里力气全耗光了。 可他睡得并不舒服,从眼眶到鼻梁,从口腔到咽喉,全是无法改善的酸苦。心跳不是过速就是过缓,要么就是心率紊乱,始终都很难受。 一觉睡到快傍晚时,他没哭,脸却肿了,强爬起身上洗手间,秦大沛的电话适时来了,当哥的人不知就里地问,“巍子跟我说你要去瞿梁那儿?是你愿意的吗?” “是我愿意的。”秦冬阳特别怕嗓子哑,却没办法不哑,好像憋在身体里的眼泪都集中在这些容易露馅的地方了,“这儿有点儿累。” 第193章 “哦!”秦大沛似乎了解地说,“你干这行就是累活。行啊,换个地方找找感觉也行,瞿梁靠谱。说是尽快走?哥明天给你买点儿衣服鞋的带着。” “不用!”秦冬阳努力控制着音色,“东西太多了不好带,我的衣服够穿了。” “嗯!”秦大沛也没坚持,“那哥给你转点儿钱,在外面就靠钱傍身。你哪天走?哥送你去。” “和瞿梁哥碰好了就告诉哥!”秦冬阳回答说,“可别送了,让人笑话。送到机场就行。” 秦大沛笑起来,“也是,冬阳都是大人了。听着怎么蔫蔫的呢?别怕出门,也没多远,去试试,不爱待了就回来。” “嗯!”秦冬阳乖乖应着。 挂了电话没多一会儿,秦大沛的转账信息就到了,十万块。秦冬阳这才发现前面还有一条转账信息,林巍也转了十万。 他捏着手机怔了一会儿,突地笑了,心说秦冬阳你挺赚啊,换个地方就混二十万,比工资多多了。 可他越笑咽喉越痛,到最后甚至呼吸困难起来,连忙扑回卧室翻出一个快过期的喉喷来对准嗓子使劲儿按几下,方才缓过来些。 他妈听他噼哩噗咚,推门来看,瞧见儿子脸上涕泪滂沱,震惊地问,“怎么了?” 秦冬阳对他妈晃晃手里的喉喷,“按多了!” 他妈就叹口气,“这把我儿子累的,抵抗力都下降了,总生病。再歇会儿,妈给你包饺子呢,素馅的,等着吃。” 秦冬阳摸了把脸,努力撑起一分笑容,眼看着他妈又去忙活了,方才缓缓地坐在床边。 第112章 真的离开 高家俊清楚瞧见常在峰当着自己的面攥住了林天野的手,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圆。 常在峰攥住还不算,只怕高家俊不明白似的,又用拇指搓了搓林天野的手背。 高家俊嘴巴干得厉害,喝口水后才说,“我就觉得你俩那时候崩得不太对劲儿!” 最不对劲的是他自己,大天白日,生生地被常队逼着关店,坐在装修不错的好酒馆里,没见过世面般局促。 林天野抽回手去,给高家俊续些茶水,“没有几天的事儿,俊哥是第一个知道的。这几年野子不够义气,跟俊哥来往少了。” “你那不是去南面了么!”高家俊表示理解,“回来又张罗开店结……嗯……的,后面……林叔的事儿有眉目么?” “快了!”林天野看看常在峰。 高家俊跟着他一起看,“行,有在峰呢,不用愁。你俩……天野这边不能有啥阻力了,在峰家里……能行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常在峰语气平淡,“跟破案似的,急不得,推着往前走呗!只要我挺得住,就没有过不去的事儿!” 高家俊笑了,“在峰可比小时候有主意了,这是当警察的好处。那咱干一个吧?祝……友谊天长地久。” 常在峰哈哈地笑,“天长地久不一定,这辈子肯定散不了,对不对野哥?” 林天野竟然比他腼腆些,轻哼了句,“对个屁对!” 骂是骂的。也把酒杯举起来了。 三人叮地碰了下杯。 都喝光了,高家俊心满意足地啧了下道,“还得是小时候交的朋友,多久再见都不隔心。就是以后剪不着在峰的头了!” “剪得着!”常在峰赶紧说,“野哥那儿收得贵,很不符合我的消费水平,俊哥还得经管我的脑袋。” 高家俊也哈哈笑,“你这小子,嗨赖上我了呢!” 林天野则瞪他一眼,“我啥都贵,你说话算话啊!” 这边老友聚会其乐融融,那边秦冬阳妈非常不理解地看着儿子收拾东西,“觉得累你不好好歇几天?谁家孩子跳槽不得几天空闲?就你马不停蹄地往外跑。t市能好多少啊?要我说你岁数还不大,也没家累,还是抓紧考个公……” 秦冬阳不瞅他妈,认真整理着皮箱,“我是最没用的孩子,快三十了没离开过家门,应该出去闯荡闯荡。妈你别操心,林律……和哥都给我安排好了,这回专攻职务犯罪,以后能轻省不少。” “妈不操心那个。”他妈回答,“大沛和那个林巍对你都挺不错,我和你爸也不是那种爱巴住孩子不松手的父母。只不过咋安排好,活不都得你自己干吗?换皮儿换不了瓤儿,能轻省哪儿去?” 秦冬阳垂眼看着叠好的衣服,“再轻省我就真成废物了!” “行吧!”他妈拍打儿子一下,“愿意去就去。到哪儿你都得知道找对象啊!爹妈能陪你一辈子么?” 林巍跟李擎正和人事部的人都打好了招呼,离职手续不是问题,但他没来律所。 张依卓有些接受不了,追着秦冬阳问,“这么突然呢秦哥?我这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秦冬阳笑着看他,“就是该挪挪了,正巧赶上机会。你好好干,诺正不错,出去谁都不会小看咱们。” “嗯!”张依卓点头答应,“秦哥哪天走啊?我得请您吃顿饭啊!” “等有机会。”秦冬阳说,“这次来不及了,我买了今晚的机票。” “啊?”张依卓更惊讶了,“这也太快了点儿吧?” 秦冬阳笑而不答。 慢了他怕自己改变主意。 没有退路,只能快些往前走。 秦大沛送弟弟去机场的时候念念叨叨,“冬阳你是不是抠门抠惯了?非得买个大半夜的红眼航班?早起再走差多少啊?” 第194章 秦冬阳摸着耳朵骗他哥说,“我不差多少瞿梁哥差啊!这到t市正好凌晨,瞿梁哥过来接完我还能上班,换个不早不晚的时间,他得乱一天的安排。” 秦大沛觉得这个解释还挺合理,嗯了下说,“你比哥体贴人,好好混,差不了。” 秦冬阳点点头。 “混不好也没事儿!”秦大沛又说,“还有哥给你当后盾呢!咱们不愁吃不愁穿的,大把时间纠错。别硬熬啊,觉得不舒坦了就回来,哥养着你,慢慢寻思下步安排。” 秦冬阳忍不住红了眼睛,“哥你对我真好!” “好个屁啊!”秦大沛撇着嘴说,“你是我弟啊,应该的么!” 秦冬阳生怕自己脱口说出其实不想离开家乡的话,赶紧咬住了嘴,再没吭声。 飞到t市才六点多,瞿梁笑呵呵地等在接机口,看到秦冬阳的身影立刻做出张开双臂的姿势表示欢迎。 秦冬阳特别过意不去,“害瞿哥这么早就折腾机场。” “没事儿!”瞿梁满脸笑意,“你总来吗?” “根本不用过来接我……”秦冬阳仍旧不能坦然,“又不是多小……到处都是车。” “得接!”瞿梁伸手拽走他的皮箱,帮忙拖着,“你哥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林巍也反反复复嘱咐我,全都是一片殷切的爱幼之心啊!冬阳是咱大伙的小老弟呢,不照顾好了不行!” 说着他就掏出手机来分别跟秦大沛和林巍报平安,“接着冬阳了啊!后面都交给我,不用担心。” 秦大沛听完微信发过来一个ok就睡回笼觉了。 林巍却穿着整齐地坐在卧室里的办公桌前,不知是没睡还是起得早,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良久才给瞿梁回了两个字,“辛苦!” 瞿梁先把秦冬阳带到市区一家早餐店里,笑着告诉他自己的打算,“上午先陪你去见我几个老同学,听听不同所的工作要求和具体待遇,觉得谁家行咱就办理入职手续,下午咱们去定房子,我跟好几个中介打过招呼了,争取速战速决。林巍说你爱客气,咱们不在老虎那儿多住。这顿就糊弄了啊,晚上瞿哥再领你吃好的。还上次那家,林巍给你带夜宵的,行不行?” “夜宵?”秦冬阳忍不住问。 “嗯!”瞿梁不太走心地点头,“那天我们俩请老师,你没来。林巍给你带回去一盒松叶蟹肉芋泥馅的天妇罗,说你肯定爱吃。觉得怎么样?再尝尝么?” 秦冬阳的胸口猛烈一痛。 松叶蟹肉芋泥馅的天妇罗。 林律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可是那盒夜宵却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特意带回去的,也丢进了垃圾桶,情形好像他现在认认真真地把自己交代给瞿梁,多郑重多在意,也是扔了。 没有半句挽留。 勾着额头平静半晌儿,秦冬阳若无其事地对瞿梁说,“还是先找个酒店放下行李——拉着东西来回跑心里发虚。别麻烦骁哥了,既然是速战速决的事儿,随便什么地方凑合两天都行。” 瞿梁虽然觉得没必要先放行李,到底和秦冬阳不够熟,生怕他不自在,同意地道,“那也行。现在的房子都是拎包即住,好租,真是一宿两宿的事儿。” 很快吃完早餐,两个人按照高德地图的指示开到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秦冬阳神色从容地说,“我先下去,省得从停车场里往出拖行李。” 瞿梁应了,放下秦冬阳自己找停车位去,出来却看不到人,掏出电话正想打时,秦冬阳的微信已进来了,“对不起瞿梁哥,我骗了您。实在不想再过别人安排好的生活,请您容许冬阳自己闯荡闯荡。千万谅解小弟的不告而别,为免麻烦,请别通知我哥和林律。” 瞿梁吓一大跳,连忙跑起来找,可是哪哪儿都没秦冬阳的身影,他又忙忙地打秦冬阳的手机,电话已不通了。 深受托付的人当然没有办法淡定,立刻就将微信截图发给了秦大沛和林巍,急切而又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个话呢?刚还说好好的,我停个车的功夫人就走了。” 秦大沛睡熟了,没看手机。 林巍刚刚坐进路虎,接到瞿梁的消息立刻变了脸色,想也不想就给秦冬阳打电话,果然打不过去,再发微信,聊天界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特别扎眼睛的红色叹号。 向来沉着冷静的林大律师突然懵了。 只想把他送到较安全的地方,没过一天,人就弄丢了吗? 他抖着手,抱着秦冬阳不至于立刻更换电话号码的希望给他发短信——“不管怎么样,先联络我。” 没有联络。 十几分钟后,林巍忍无可忍地给胡宇骁打电话说,“快帮瞿梁找找秦冬阳,先调调那附近的监控,看看能不能发现他往哪里去了!” 胡宇骁完全不在状况,“什么意思?我还没起床呢!秦冬阳怎么了?那么大的人……” “快起来!”林巍无暇分说,嗓音难听地催,“快帮我找。求求你老虎,赶紧把他找着!” 胡宇骁觉出不对劲儿了,声音立刻郑重起来,“好,我马上联络瞿梁,你别着急。” 林巍听着胡宇骁挂断电话,把头抵在前排靠椅上,思绪纷乱不堪。 秦冬阳你要去哪儿?不是说好的吗?怎么这么倔这么不听话?胆子这么大呢? 第195章 秦家没有什么外地亲戚,他也不善交际,不会投奔什么同学挚友,要去什么地方? 第113章 诚心放弃 除了当年坚持学法,这是秦冬阳二十六年生命里的第一次任性。 他并不想陷瞿梁于尴尬,下飞机时还真的想在t市好好发展,想令所有亲友安心,可是那道没吃着的天妇罗深深刺激了他,秦冬阳猛然之间想明白了——即使换到t市来工作也不算是切断,也没办法走出林巍的影子。 那还为什么来呢? 这么跑掉确实不对,辜负了瞿梁哥起早来接以及之前为自己做的种种安排。 “但我也得救自己。”秦冬阳一边瞎走一边对自己说,“可这一回混吧!将来再想办法弥补。” 他没想好要怎么做,就如没有想好去哪儿,世界对他来说一直就是家和律所,除了h市,别的地方要么是认知上的虚影,要么就是趟踩不实在的差旅。 处处都有一个林巍。 秦冬阳也不认识什么可以请教或者指望的人,除了哥哥们和嫂子以及隋萌姐骨肉丰满,剩下的交往好像都是生活派遣过来的任务,一触即分。 只能靠自己了。 生怕瞿梁会沿路找他,秦冬阳藏在附近的商超里乱逛半天,最后决定听从命运的安排,登录旅游软件,去app上第一眼看到的城市落脚。 他总相信第一眼,相信那是命定的缘分,就像当年还是一个小少年时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看见林巍时就沦陷了。 该走向他,该为他吃苦,也该离开。 城市大概也是这样吧?看起来有无数个选项,真能挑的,只有一个而已。 偌正所的例会因为秦冬阳的离开和林巍前一天没来上班,又推迟到了周二。 突然失去助理的大律师人在会议室里,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全程都在走神。 “巍子?”李擎正唤他,“想什么呢?我问你,冬阳走得仓促,你是等所里帮你物色助理还是自己有人选了?” “唔!”林巍难掩疲倦地说,“不着急物色,我先空一空,慢慢再说。” “嗯!”李擎正就点点头,回眼看看满脸探究的钱宽藏,语气平和地说,“冬阳的手续还没交接利索,等等也行。年轻人出去试试水,顺利了好,要是觉得外面不满意,诺正还拥抱他。依卓和成蔚也都有机会啊!好好表现,看谁能入林律的眼。” 张依卓吐舌笑笑。 成蔚则很认真地瞅瞅林巍。 林巍没有精神在意任何人的反应,甚至也没怎么细听李擎正说的话,心全飞到t市去了。 应该安抚安抚瞿梁,毕竟秦冬阳是自己走掉的,成年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瞿梁一片好心反而担上责任,非常无辜。 可是林巍此刻实在逼不出来安抚谁的心情,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秦冬阳的行踪,生怕这个表面温顺的年轻人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那是他不熟悉的秦冬阳,也是令他害怕的秦冬阳。 秦大沛补觉补到中午,摸过手机惊见弟弟落跑的消息,第一感觉不是担忧,而是不敢置信。 谁这么干他弟弟都不会这么干! 立刻就给秦冬阳打电话,秦冬阳不接,只回过来一条微信,“哥别担心!” 这是真的了。 秦大沛气得骂句脏话,继续拨打电话,秦冬阳坚持不接,微信也没有了。 秦大沛叭叭叭地发了十多条语音过去——“秦冬阳你还小孩儿啊玩这不上路的游戏?让你瞿梁哥多为难?赶紧给我回去……唔,回来也行。敢犟我揍你啊!” “多大的人了有啥想法你不会正正经经地表达?非这么干,像啥?听哥的话,别躲着,是咋回事咋说,想去哪儿哥都支持你!” “秦冬阳你麻溜地接电话啊!要不我可真生气了!出去闯荡你就不要哥了?没交没待地是爷们吗?” “你在哪儿呢?是不是后悔离开家了?那就回来。觉得下不来台哥接你去!” “再不出声哥翻脸了!哪有这么不懂事儿的小孩儿?不怕家里人着急是不是?” “好了冬阳,咱俩好好说。以后哥不干涉你的工作,也不安排你的生活,你先接电话。” …… 秦冬阳坐在去x市的客车上,反复地听他哥那些又横又打商量的话,听他迫切而又真诚的担忧,心里极酸极痛,硬撑着一份狠心不做回复。 怎么交代? 他把自己活错了,怎么跟亲人说? 这一走所有人都被他拽进混乱里来,真不应该,可是再折回去就真成了闹剧。 就让他们都恨我吧!秦冬阳咬着唇想,都讨厌我,都别惦记我。 我是一个自私鬼,眼睛里只有自己那点小事,没格局没担当,都别管我了,让我混日子吧! 秦大沛实在拿远在天边的弟弟没办法,只好给瞿梁打了电话。 瞿梁不知怎么说好,“大沛,你看这事儿弄的。是瞿哥疏忽了。我以后没法见你们了!” “和你没关系。”秦大沛再急也通情达理,“是小崽子起了犟劲。瞿哥别上火,他那么大的人,自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愿意出去晃几天就出去晃,掉不了肉!” “唉!”瞿梁仍旧叹气,“你还安慰我,心里肯定开锅了!林巍估计是不乐意了,他都没联系我,直接让老虎找弟弟呢!” 第196章 秦大沛想了想道,“巍子没那么糊涂,不能迁怒你,这是着急了。我联系他。瞿哥你该干啥干啥,没事儿啊!我弟弟我了解,也就混蛋到这样了,不会再做更出格的事情,犯不着太担心。回头逮着他我亲自去给瞿哥道歉。” “那不至于。”瞿梁忙说,“只要他安全就行。你们赶紧想办法找吧!找着了千万告诉我一声。” 秦大沛应了,挂断这通电话又给林巍拨了过去,“让臭小子出去浪荡两天吧!该找咱们的时候自然找了,别太折腾老虎。” 林巍挤不出秦大沛的豁达,只说进展,“老虎说有监控显示他去客运站坐车了,既然选择客车,肯定是去t市附近的城市,你觉得能去哪儿?” 秦大沛闻言思考一会儿,“觉不出。他个大小伙子,身上有钱,去哪儿不行?反正不至于出啥事儿,等他主动联系咱们吧!” 林巍不认为秦冬阳会主动联系,半天过去了,他还没把突然出走这件事情同秦冬阳联系起来。从小到大都不声不响,有心思藏着有委屈忍着的人,怎么突然就做出这么石破天惊的举动来? 林巍非常清楚秦冬阳并不愿离开自己,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这种方式抗争。 早知道如此就不逼他走了,相对于外面的世界能否比自己身边安全,林巍更担心秦冬阳的情绪。 若非实在崩溃,他怎么会不顾大局不顾别人的感受呢? 十年暗恋都熬过来,沈浩澄的离开和水隽影有意或者无意的推动令他鼓足勇气凑到自己身边,受了那么多的冷漠轻视都忍得住,这是实在到了极限吧? 不敢再细想了。 秦冬阳说想和他好好在一起,想陪着他一起面对风雨,甚至肯胆战心惊地住进林宅去,自己却把老实人逼到了尽头。 哪怕这样,也还是在向瞿梁道歉…… 心房猛地搐痛,林巍伸手捂住了胸口。 张依卓见他始终微勾着头,不说话不做事,有点儿担忧地问,“林律您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林巍勉强抬头,“午休吧!” 说完他就丢下实习生自己走出了律所。 廖杰迎上他。 “回毛坯房!”林巍简短地说。 “林先生……”廖杰沉吟。 “我说回毛坯房!”林巍的声音冷极了也烈极了,“谁敢拦着我咱们就拼命!” 秦冬阳没有关机,怕那样会引起大家的恐慌,他只是不接电话,并把林巍的微信拉黑了。 别白当混蛋啊!这么不健康的感情,彻底结束吧! 刚到x市,林巍的短信息就发过来,“我知道你恨我,林哥身有镣铐负不了责。冬阳,别这么闹。” 秦冬阳站在x市客运站口看了会儿手机,仰头望望湛蓝的天,更加坚定了些:沈律和道义是他的镣铐,我是干扰,应该彻彻底底地分开。 没有提前做好任何准备,未来和这完全陌生的城市一样令人茫然,秦冬阳边在街上走边没方向感地张望,想先找个地方安顿自己。 肉身有了着落,才能思考灵魂的事。 用心打量着城市的样子,秦冬阳暗暗地说我要能不靠哥和林律给的钱在这地方活下来,怎么狼狈都算赢了自己一回。 人生倘不故步自封,感情才有脱困的可能。 他把林巍的电话号码设置了通话和短信拦截,又点开电子银行看了看里面的存款余额,而后就一心一意地寻觅起住处来。 找一间喜欢的小屋子,做一点喜欢的事。他心里想:我是个笨人,以后就不磕磕绊绊地追求那些有距离的东西了!不必做大律师,不爱配不上的人,就过最普通的生活,做力所能及的工作。 有什么没什么都不重要,秦冬阳默默地对自己说,重要的是真正挥别过去,不做别人和自己都讨厌的家伙。 第114章 无处分享 秦大沛努力调整了一整天,熬到傍晚才给二叔二婶打电话。 “啊!冬阳已经来过信儿了,说他在那儿安顿得挺好的。”秦冬阳妈笑呵呵地说道,“大沛你不用惦记我们啊,他都那么大了,我和你二叔想得明白。” 秦大沛想不明白,挂了电话在“拐末”里转了好几个圈,然后没着没落地问小张经理,“都说蔫巴人儿专门干大事儿,我家冬阳也是?” 小张经理呵呵地笑,“冬阳是被你们几个管太狠了,终于爆发一次。没事儿啊老板,再爆发他也是好孩子,不管去哪儿,奉公守法好好生活就得了呗!” 秦大沛长吁短叹地道,“我想揍他,还得自我检讨,也要爆了!” “你凭啥爆?”肖非艳走进门来,“我给冬阳打过电话了,他语气挺好,听着平平静静的,让我跟你说对不起。还给我录了录房间里的样子,说是租了间民宿。看着有条不紊地没啥大事儿,为啥不接你这当哥的电话真得检讨检讨,都把人家欺压怕了。” 秦大沛惊讶地道,“是吗?快给我看看。” 肖非艳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 秦冬阳找了半天租到一间向海的小屋,怕泄露了地点哥会来抓,所以只给肖非艳录了录室内陈设,不过一张干净的床,一张靠窗的小桌子,民宿主人挺细心地准备了咖啡机和茶具,除了卫生间外再无长物,看着却挺温馨。 “嫂子,”秦冬阳在视频里画外音般告诉肖非艳说,“我会好好过的,找工作攒钱,依靠自己生活。告诉我哥别担心我,也别生我的气。” 第197章 秦大沛听到弟弟有些遥远的声音,心里绷不住劲,难受地说,“我生个屁气!他想得简单,靠自己生活……啥都从头来得多难啊?” “行了!”肖非艳拍拍他的后背,“难还是好不得他自己觉得吗?在家总被你们当小跟班儿的呲哒着就是幸福了?再说人刚出去,不能逼太急了。冬阳还会跟我联系的,别的事情都慢慢说。” 秦大沛只能点了点头,他心里不好过,就没想起告诉林巍。 林巍站在毛坯房的阳台上端详那株米兰,它还没太缺水,已有一点舒展枝条的迹象,真够顽强。 林巍从前养过不少盆栽,弄着热情,不过是借份灿烂妆点生活的意思,从未认真想过那都是些鲜活生命。他没什么浪漫情怀,也不怎么悲天悯人,仅有的一点风花雪月之心全都给了沈浩澄,植物捞不着分。 然而心肠如铁的大律师却对谈不上花形和长势的病弱米兰产生了兴趣,蹲下身去抠抠盆里的土,在一点湿意和松软里面没头没脑地念叨,“你好好长,秦冬阳希望你活着。” 说完这话伤感忽生,林巍扭过头,看见被秦冬阳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屋子,看见他美滋滋地买回来的餐桌,意识到楼下等着的两名保镖不来催促这里也不能住了——哪哪都是那张小心翼翼的脸。 无以解忧,只能工作。 林巍打开笔记本电脑查阅手头上的几宗案子,看见秦冬阳给刘波写好的二调方案时心口又是一窒。 直到此刻林巍方才认真思考秦冬阳那些关于旁观者的指控,才明白他反应激烈并且决定离开的真正原因——总也走不进一个人的内心,多么危急的时刻也得不到倚重的破灭感就是绝望。自己消弥了秦冬阳拼命贴近的力气,剥夺了他与自己共甘共苦的信心。 那个人前一刻还在千方百计地爱,却在瞬息之间信念崩塌,并非不堪一击,而是长久苦撑之后的必然结果。 早晚会有这最后一棵稻草,早晚会有。 “我只是想保护你!”干不了活,林巍缓缓合上电脑,情绪极度低落地想,“我只是想让你少受点儿苦,我的,世界的。你为什么要难为自己?” 害怕在室内待着,林巍又下了楼,边往路虎旁走边给常在峰打电话,“甄阳那边还没进展?” 常在峰已经从林天野那儿听说了秦冬阳的事,猜着林巍的心情不会太好,但他爱莫能助,就不废话,“这家伙的心理素质非常过硬,石场和砂场都翻出黑工来了还坚称自己不知情,非说是管工人的下属所为,估计早就安排好了替死鬼。” 林巍看着廖杰给自己拉开车门,因为心情沉闷更显气场冷峻,神态不像刑辩律师,倒像是个帮派大哥。 “没有办法旁路突破?”他问常在峰说。 “我也想要旁路突破,”常在峰道,“还以为那个蒋振能有点儿用呢!可他根本不入甄家兄弟的眼,就是借着石场人员管理混乱他又是钢厂子弟比较脸熟的便利找个藏身之处,自己又好吃懒做,放着现成的临时工不好好当,屡屡回去搜刮老妈的钱吸食毒品,母子失和之后就痛下杀手,真他妈的猪狗不如。” 林巍从读书起就接触各种人性阴暗,因为过早,大缺柔情,从不关心陌生人的生死,“那就跳过他,找别的办法!” “大哥说得吹气似的,”常在峰嗤,“咱俩谁是福尔摩斯?” 林巍皱眉,“甄阳那个情妇,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常在峰闻言使劲儿一拍脑门,“这段时间忙劈叉了,真把她给忘了。” 林巍闻言冷冷地哼,“和忙关系不大,常队还是太科班,发散思维不强。” 常在峰一时疏忽,只能听人讥讽,“马上就盯……” “别马上了。”林巍则说,“把她的住址提供给我,林律帮你办点儿违反纪律的事儿!” 常在峰皱起眉头,“提供住址就是违反纪律。” “我猜野子接受了你!”林巍用上攻心计,“林叔的案子不归你管就算了,偏就落在滨江分局,再等两年不破,常队踏实得了?” 常在峰的额角立刻迸起了筋。 “我要干坏事么?”林巍有的是办法说服他,“就是差张警官证的同志!你把我当线人行不行?” “切!”常在峰语气不善,“港台片看多了。等我的短信!” 林巍挂断电话,放下手机点开短信界面。 常在峰的消息没那么快来,他先看到了自己给秦冬阳发的那条。 秦冬阳没有回复。 他是一个心软的人,林巍暗暗地想,会硬多久? 杨虹住的小区是标准的富人区,都是大户型,除了底跃顶跃,中间楼层也都是错层设计的现代风豪宅。小区配套自不用说,非但有专门的溜娃区域,还有很大一片遛狗场。 暮夏夜晚谁都不爱困守于室,林巍觉得自己有很大机会遇到那对母子,便对廖杰说,“我需要这里的门禁卡。” 廖杰虽然意外,却没太明显反应,只与李洋鲲对视一眼,然后就打开车门出去了。 半个多小时后人再回来,手上就多了一片淡绿色的电子门禁卡。 林巍夸赞了句,然后毫不客气地抓过门禁卡,大步流星地进了小区。 b区东六。 车进不来,林巍边走边观察地形,琢磨杨虹有可能在哪片区域溜达。 第198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十分钟之后林巍果然看见了一面之缘的母子俩,当妈妈的左手牵着儿子,右手拉着辆大童自行车往楼区这边走,看样子是孩子玩累了。 林巍赶紧就迎上去,同时展开一个得体且又迷人的微笑,“打扰一下,能不能告诉告诉我这款自行车是在哪里买的?我侄子要过生日了。” 杨虹见林巍相貌堂堂谈吐有礼,没太戒备,“这是海外代购。您有兴趣,我可以提供代购人的联系方式,直接跟他联系就可以。” “太好了!”林巍立刻作出高兴样子,“那麻烦您。” 杨虹嘱咐儿子两句别乱动的话后掏出手机,垂眼翻找代购人的联系方式。 林巍趁这工夫对仰头看妈妈的小男孩笑笑,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块极微小的窃听片贴进了自行车的手把套里。 衣服鞋子更换得勤,不是上佳的窃听载体,小孩子的自行车应该经常玩,不至于进门就束之高阁。 林巍轻易不做这种事,做就认真,他选择的窃听片极其尖端,收音距离非常远,使命结束之后还可以远程摧毁,无法反向溯源。 普通民众根本意识不到它的功效,那是百姓生活不用触及的东西,林巍用得毫无心理负担,在他眼里任何武器都能杀人,也能救人,所以拿到那个根本不会联络的海外代购的个人二维码后马上就离开了。 不能拖泥带水,眼下的情况很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速战速决是最明智的打法。 廖杰和李洋鲲守在远处等着林巍,全不干涉他做事情,神色之间也无好奇,属于那种最称职的保镖。 出师得利,林巍犹如一个狩猎成功的狮子,蕴在眼睛里的躁郁立刻看不见了,漾着些许喜悦之色。 有些男人天生就该上战场去,他们精力无限,不打难受,要么是保家卫国的将军,要么是祸国殃民的枭雄。 然而厮杀能带来的欢愉毕竟短暂,刚坐上车,下意识地思考去哪儿的时候,林巍的情绪又落进一个非常低的低处。 毛坯房和林家小楼都没有秦冬阳等待自己回去了。 什么样的胜利都没有谁在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年轻人甚至不肯接他的电话。 第115章 为何亏欠 x市是绝对的旅游城市,版图比t市和h市都小,既没有老工业也没什么新兴产业,繁华全是络绎不绝的游客拉动起来的。 这样的地方不太适合职业发展,秦冬阳随心而来没有经验,浏览了半天当地的招聘信息才觉得情况不太乐观,他投了几分简历出去,心里清楚迅速找到理想工作的希望不大,听到不远处的海滩上人声吵嚷音乐喧闹,就合上电脑走出房门。 隋萌姐让自己尽量减少独处时间。 哦,对了,不告诉任何人也得告诉隋萌姐自己的动态,她真的会着急。 一大群年轻孩子聚在沙滩上蹦蹦跳跳,像是哪里来的大学生。 秦冬阳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被那种简单直接的快乐感染了情绪,稍稍振奋,然后就觉得饿了,这才想起自己和瞿梁分开之后一直都没吃东西。 附近有个挺大的食品车,秦冬阳走过去挑了个面包,瞥眼看见小白板上写着招聘售货员,心里一动,就问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女摊主说,“要招人吗?” 女摊主挺意外地看看他,“是。” “我行吗?”秦冬阳试探地道。 他怕太久找不到工作,一直闲着。 人没事时更容易胡思乱想,更容易脆弱,更容易做出不恰当的决定。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失序,秦冬阳急着寻求一点儿客观约束。 女摊主更加意外,上下打量打量秦冬阳,“你有经验吗?” 秦冬阳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不招短工。”女摊主也实话实说,“我要分出身去做点儿手抓饼和卤蛋什么的,这边的饮料和袋装食品专门留个人卖。没经验的需要时间熟悉,刚趁手又不干了,剩我自己忙不过来。” “那我来试几天,不要工资。”秦冬阳说,“咱们彼此感受感受。” 女摊主看看他的衣服和腰带,纳闷,“小伙子体验生活啊?” 秦冬阳只想找点儿事做,“我不是坏人,姐姐别害怕。” “哎哟可别姐姐,”女摊主立刻笑了起来,“叫大姐吧!你要不嫌辛苦就来试试,头三天供饭,头七天日薪一百,真能干长咱俩再商量,行不?” 秦冬阳也笑了,“那我明早过来?” “八点。”大姐痛快地说,“八点就能做吃的了,先给你弄份手抓饼。” 秦冬阳高兴的付面包钱,大姐推开他扫码的手机,“就从这顿开始供,来瓶饮料不?” 遇到好人便是开心的事,秦冬阳提着大姐给他的面包和矿泉水走回房间去,心里没着没落的虚无感减轻了好多,坐在桌边慢慢吃掉了面包,然后起身打开皮箱取洗漱用品。 个人证件摆在最表层的地方,秦冬阳下意识地拿起律师证看,执业机构一栏上的诺正所全称令他有点儿恍惚——还没适应自己已经辞职的事实。 证件上的两寸照片是林巍陪他照的,秦冬阳记得林巍当时还有点儿嫌弃地看着他说,“穿西装打领带也太少年气了,把头发全梳后面去,再抹点儿定型膏定住。” 第199章 所以照片上的秦冬阳亮着光光的额头,可他小脸淡颜皮肉贴和,什么发型都脱不掉邻家弟弟的气质,怎么弄也弄不出林巍那种凌厉慑人,刻意瞪起来的眼睛里只能流露出对时间的无畏对前路的期待,假装不了成熟沉稳。 能把成熟沉稳变成加分项的,得是林巍那种撑得住岁月检验的顶级骨相,那种取自于父母又超越了父母并且不肯与任何人雷同的独特俊颜,稍差一点就可能变成精明世故老奸巨猾。 三十几岁就老奸巨猾,实在太可怕了。 秦冬阳对着自己的照片细看印象里的林巍,深刻懂得什么叫做得天独厚——林巍在自己这个年纪是光芒四射的酷帅,具有势不可挡的旺盛活力,如今则是被光阴莹润过的名器,外貌上泄露出来的深刻与底蕴并驾齐驱,有沉淀感却不显得太沉重。他的面部与身体一样,从不缺少脂肪,但也绝无一分多余,血肉和骨骼搭配得天衣无缝,该锋利的线条绝不含糊,该紧致的地方绝不松弛。 这样的条件是有资本亏负人的。 秦冬阳觉得自己不冤枉。 他掐着律师证想半天,除了情感上的不对等,精神层面的打压和冷暴力,没找到怨怪林巍的实据。 太爱就贱。 也是搞法律的都习惯依靠客观上的,可量化的实际证据来思考问题,感受感知上的东西在司法实务上从来不被采信,秦冬阳也不相信。 林哥只是不爱我,他没有错。 我只是不打算爱他了,不需要恨。 改就好了,戒就好了。 把他从心里摘出去就好了。 秦冬阳把律师证放回原处,拿着毛巾牙刷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里有一扇五六十公分宽的小窗子,通风很好,对着另外方向的海。 秦冬阳一边刷牙一边望着海面上的天空,即使夜色浓重,天空的层次也不一样,有极浓极浓的黑,也有缺墨般的灰调,深浅不一,彼此参杂往来差互,像是写意抽象的画。 这儿挺好啊!秦冬阳想,我也会好。大家都会好的。 大概因为走了太多的路,虽然换到极陌生的地方,秦冬阳睡得还不错,至少有三四个小时什么都没想,真休息了。 林巍睡得不好,新床似有些大,足够宽敞却不舒适,翻身之间总生跌落悬崖的忧恐。大律师整夜都在小心提防自己摔进什么无法掌控的境地里去,总有一种身处危境的错觉。 这可是他自小赖以生存的家啊! 干脆不睡,睁眼睛想当初和沈浩澄分手时是否也有类似的荒芜感,很快发现即使有也是很后面的事情,刚开始时只是极度地愤懑焦躁,气沈浩澄从来没有想尽一切办法来主动了解自己。 那是对年龄和能力都与自己差不多的伙伴不肯示弱的苛求,期待对方自动明白。 所以当时的分手对林巍来说等于呕气,等于顶牛、较劲、斗狠、角力等等不良情绪,根本没有做好满盘皆输的心理准备,花了好长时间才能认清爱情真的已经死掉,也才认识到根本就没什么冷战,自己被对方赶走的那刻一切就彻底终结了。 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生气和不甘上,又用于挽回和自我难为,凄怆落寞是很后期的感觉。 秦冬阳却不同。 林巍的心里一直不愿承认他和秦冬阳的关系也是爱情,下意识地归结为寂寞导致的糊涂,饥渴催生的扭曲。 因为还没彻底走出太好的从前,也因为秦冬阳是以小弟弟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纵使秦冬阳选择了主动,也太像秘密被戳破后的激烈反弹,像恼羞成怒后的破釜沉舟,即便后面相处起来逐渐融洽,身体纠缠也渐和谐,林巍仍旧怯于直面,总觉得开始就是个错,单凭自己比秦冬阳大八岁这一点,他就得为这份错误承担百分之九十的责任。 从头到尾都没坦然,没能全身心地享受投入,稍稍正视就生躲避心理,为此烦躁,进而迁怒于共同缔结这个“错误”的人。 秦冬阳毕竟不是沈浩澄啊,他是大家的弟弟,是自己的“窝边草”,被好朋友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当他突然同意离开,林巍心里确实生了轻松,生了解脱感,浅层次的原因是插手林天野爸爸的案子导致自己成为别人的恐吓目标,秦冬阳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太不安全,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害怕秦大沛和沈浩澄发现。 前者必会暴跳如雷,后者可能心生鄙夷,觉得他饥不择食。 林巍骄傲惯了,哪种都接受不了。 岁月已在他和秦大沛沈浩澄之间生长出了太多羁绊,将三个人缠绕得不可拆分,林巍是需要在朋友面前理直气壮的人,不得不做取舍的情况下,他选择放弃秦冬阳。 反正小孩儿还有大把可能么! 反正自己也不是多好。 除了这两种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从来没与任何人讲述过的理由压在林巍心底。 那就是林北得的反对。 当年沈母病重,沈浩澄期望林巍站出来承认两个人的关系,给他们的感情添上一笔有力背书,真正公之于众,林巍却选择了退缩,不是因为不解人心,也不是因为日久情淡故意怠慢对象的需求,而是林北得清清楚楚地说过,“你们偷偷摸摸地厮混就算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半瞎,非要大张旗鼓地往明路上闹,那就干脆娶进家来养着。林北得一定让他没法在外面混!” 第200章 若为自己,林巍绝对不会向林北得低头,他会选择硬扛到底不死不休,可是林北得明白表示要把矛头对准沈浩澄,他就不能不生惧意。 不提政委的个人地位,单是他那一批批转业到地方并且逐渐在各领域干出了大名堂的前下属们,想要搞搞势单力薄的沈浩澄,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林巍没法眼看品学兼优满怀理想的人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只好令人失望。 秦冬阳能特殊吗? 林北得不但一起带回了秦冬阳,还替儿子换张新床,林巍自然心惊,只怕这种诡异万分的接纳下一刻就变成绑缚秦冬阳手脚的可怖绳索,年轻人会就此失去工作权力和人生自由。 没本事改变,所以忙着送走。 第116章 拥抱世界 可不该是这个走法。 突然之间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林巍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他已经习惯了时时刻刻有个秦冬阳,接受不了如此骤然的缺失。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一份最能确定的爱,瞬间就不见了。 有的时候只当寻常,失去却如抽骨挖髓。 林巍浑身无力却又忍受不住,再次摸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给秦冬阳发短信:你在哪儿啊?给我打个电话。 早上的海滩便有不少游客,食品车还没太忙,秦冬阳踩着阳光走到女摊主面前。 大姐见到他就笑了,“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这么可爱的帅哥到我这儿卖货,总觉得不大真实。” 秦冬阳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帅哥。” “这么没自信呢?”大姐示意他进食品车去,“不是失恋了吧?” “是!”秦冬阳令人意外地承认说,“确实失恋了!这个会影响您对我的观感,导致不爱雇用我吗?” 大姐瞪眼看他,“谁这么没眼光?” 秦冬阳也笑了,“您是个好人。” “那就好人帮好人吧!”大姐对他示意一下琳琅满目的食品车,“我靠这个养孩子哩,小伙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冬阳立刻把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都交给女摊主,“能不能干长我都得表达诚意,您把复印件留下。” “嗯!”女摊主看了一眼就把原件还回来,“小秦肯定不是在这儿长干的人,现在是旺季,我也没雇着人,就当帮帮忙吧!我姓童,童颜的童,你叫我童姐就行。” “童颜姐!”秦冬阳自主主张地说,“好听!” “哎哟我可不叫‘童颜’啊!”女摊主捂着嘴乐,“让人笑话! “谁笑话啊!”秦冬阳道,“多叫叫肯定会童颜永驻,就这么定了。” “哎呀你这小伙太招人喜欢了,”“童颜姐”说,“谁家姑娘这么没眼光啊?可是丟了大宝贝呢!” 秦冬阳挺喜欢这女摊主的性格,很热情地投入了新工作。 谁说过的?所谓见世面是向上见繁荣向下见苦难中间见平庸。 秦冬阳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向上向下都未必能心态平和,那就先感受感受中间的吧! 感受一下接近自己,又全然不同的群体。 肖非艳很长时间没有接过林巍的电话了,看清号码还挺奇怪,“巍子?” “冬阳跟你们联系了吗?”林巍声线低沉地问。 “哎呀秦大沛没跟你说啊?”肖非艳立刻答道,“这人!想什么呢?不跟他哥联系,跟我联系了,说挺好的,你别惦记了啊!” “他去哪儿了?”林巍追问。 “那不肯说。”肖非艳说,“就给我录了录房间里面,大概是怕泄露地标,窗户都没镜头。冬阳这回是出格了点儿,但他再犟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年轻人想换个环境透一口气也挺正常的,冬阳从小听话到现在,读书考试无缝上班,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了,日子过得实在枯燥。你们哥哥们别逼太紧,给小孩儿个自我调整的机会!” 林巍沉默半晌儿才嗯一声,“非艳,对不起!” “说得上这话吗?”肖非艳赶紧道,“冬阳都二十六了,又不是十七八。咱们几个整天小孩儿小孩儿的叫习惯了,忘了他是大人了,自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大沛没联系你多心了吧?他也懵着呢!冬阳死活不搭理他,心没底了!该,让他总欺负弟弟,现世报!” 林巍半点儿都没轻松,“再跟你联系告诉我一声……嗯,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行!”肖非艳痛快答应,“冬阳也是的,怕找说怕找的,至于不联系吗?咱们又不是007,顺着信号就钻过去了?” 副检察长说话诙谐有趣,心却玲珑,回家就问,“你生巍子气了?” 秦大沛有点儿莫名其妙,“生啥气?” “没有你咋不联系他呢?”肖非艳说,“特意给我打电话问冬阳的事儿,估计想多了。这些年你们哥们走得更近,女同志都被边缘化了,关键时刻还得发挥工具人的作用。” 秦大沛没把媳妇儿的抱怨当真,叹口气说,“我就是有点儿心烦意乱,咋也没想到冬阳能来这么一手,这两天净反思来着。他去t市的决定太仓促了,我就应该想到不对劲儿。巍子也不早点儿跟我打招呼,要上轿子了才扎耳朵眼!不过也不至于生气,这两天我就约他。” 林巍并不想赴秦大沛的约,他心虚,不骗人却骗自己——得听杨虹的情况。 第201章 “赶紧来啊!”秦大沛不由分说,“我都丢弟弟了你们还不来安慰安慰我?浩子出差,回头我再找他,今天你和野子都得过来陪酒!” 理由足够重大,林巍只好勉为其难。 路虎开到“拐末”楼下,林天野正好从出租上下来,好好往他车里看了两眼,“这啥情况?” “家里给配了安保!”林巍淡淡地说,“正好我车闲下来了,你开去吧!” “老爷子怎么回事?”林天野更吃惊,“岁数越大掌控欲越强了呢?” 若是以前林巍必会嘲弄地笑,可他现在什么笑容都难整合,没有说话。 秦大沛听林天野说外面的路虎里还坐两个保镖,也讶然道,“我说你怎么就让冬阳走了呢,敢情是给老头烦着了?干爹跟我说了你的事儿,张言的案子有那么难搞吗?至于弄个装甲车来?” “装什么甲?”林巍只好应对,“就是借题发挥。” 林天野则看秦大沛,“冬阳因为这事儿走的?” “谁知道小崽子了!”秦大沛咬咬牙,“还玩声东击西,知道虚晃一枪呢!等我逮着他的!” “别说狠话了啊!”林天野拆穿人道,“急哭你没?” “我就没想明白,”秦大沛也不掩饰,“不跟巍子就不跟巍子,不让安排就不让安排,我就那么难说话?至于让他偷着跑?胳膊底下夹大的小东西,说翻脸就翻脸,不接电话不回微信,这哥当得太失败了!” “安全就行!”林天野劝,“冬阳不是糊涂人,让他出去放放风么!这会儿跟你联系肯定得挨你骂,小孩儿都被欺负出阴影了,让他报报仇!回头想你了自然就搭理你了。” “嗯!”秦大沛点头,“糊涂不哪儿去,跟小飞燕联系着呢!”他见林巍总不吭声,揽一把说,“给你火上浇油了吧?看我的面,别往心里去!” 林巍更不知道怎么接住朋友的话,觉得自己最该接受审判,只能左右言他,“不说要喝酒么?” 秦冬阳虽然毫无售货经验,上手却快,他发挥了自己强大的归纳整理方面的才能,很快就把林林总总的小百货按照价格区分开来,上差下差也就五毛钱的样子,即便卖错了也只会少赚,绝对亏不了本。 “童颜姐”见他没到半天工夫就能把自己放出去干别的活,高兴够呛,“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啊?聪明!” 秦冬阳笑,“姐真宽容,我都把你原来的次序弄乱了,还夸人呢!就没有谁说过我聪明的。” “哪儿有次序啦?”“童颜姐”说,“我就靠天长日久一点一点熟悉,以为人人都得跟自己一样,总得几天才能适应呢!你咋不聪明呢?擦灰抹土的工夫就把东西分明白了,摆得还挺规律好看,一看就是上过学的。” 听她第二次这么说,秦冬阳不好意思,“谁没上过学啊?” “我就高中毕业!”“童颜姐”说,“不爱学习,跟你这种读大书的小孩儿没法比!” 秦冬阳羞愧起来,“您看错了!我也没读过大书!” “那你二十几啊?”“童颜姐”根本就没好好看他的身份证,“毕业没毕业呢?接着读呗?还是学习有用,人明白,脑子也灵!姐是晚了,所以得努力干,好好供我闺女!” 秦冬阳不答自己的事,问她,“姐你女儿多大了啊?” “十四了!”“童颜姐”说,“这边离学校远,跟我妈在城里住,学习还行……反正比我强!” 秦冬阳见她挺骄傲的,脱口问,“姐夫呢?在哪儿上班?” “童颜姐”的笑容立刻减轻了些,“他出车祸没了。” 秦冬阳的心猛然一沉,好几秒钟才能说话,“真对不起。” “没事儿!”“童颜姐”说,“问问不正常吗?肇事那家要命地穷,执行不了什么赔偿款,所以姐得好好干啊,为了孩子,当妈的人得顶住天!” 秦冬阳看着这个坚强女人,又是佩服又是惭愧——跟“童颜姐”比,自己人生里的问题根本算不上是问题,却走不出,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逃避。 有对情侣走来买水,男青年对秦冬阳的皮带产生了兴趣,“哥们在哪儿买的?” 秦冬阳顺着他的手指看看自己的腰,实话实说,“不知道,一位大哥送的。” 男青年笑,“这么说话可容易引起误会。” “哦?”秦冬阳比那学生样的青年还简单些,“误会什么?” “童颜姐”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我们小秦可是勤工俭学的好孩子呢!误会的人自己复杂。” 秦冬阳这才明白了些,对那男青年道,“是真的大哥。我哥的好朋友。” 男青年挤挤眼睛,“开个玩笑,大姐不乐意啦!” 第117章 还没想通 秦大沛醉得最快,林天野紧忙着劝,林巍却帮着倒酒。 “怎么着啊?”林天野忙乎住这个忙不住那个,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冬阳就出去溜达几天,你俩用不用这样?” “小孩儿特乖!”秦大沛饧着眼说,“我上初中就开始早恋,被我爸追着打,追到我爷家去,冬阳当时才六七岁,紧紧抱着我不让打。平常胆儿可小了,特别害怕我爸,关键时刻敢上,就仗着点儿兄弟感情。我爷不好拦着我爸管孩子,就说你要打着我老孙子我跟你拼命。冬阳听懂了,知道自己有用,我走哪儿都跟着,比外面那俩保镖可贴身多了,生把我爸的劲头给熬过去了。” 第202章 林天野伸手揉他耷拉着脑袋的后脖颈,“越说越难受了!冬阳就是出去散几天心,又没去天边,这咋还回忆上从前了呢?” “你让他说。”林巍则道。 秦大沛得了支援似的,歪脸看看林巍,眼角和嘴角都垂下去,“我一想到他跑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住小破民宿心里就针扎似的。冬阳最胆小,不喜欢独处,也不太会交际,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林巍垂下眼睛,不看秦大沛的表情,心里也扎了针。 “哎呀这是真动情了!”林天野搂住秦大沛的肩膀使劲儿晃晃,“什么就流浪?他又不是没钱,不至于那么可怜,别瞎说啊!” “你不知道,”秦大沛竟然有点儿眼泪汪汪,“这小子不会享受,他舍不得花钱。” 林天野见越劝他越脆弱,不由推林巍一把,“你是气氛组的?陪他哭啊?” 林巍这才说,“让小飞燕劝劝他。” “嗯!”秦大沛揉了把脸,“现在就得指望小飞燕了!你说我这哥怎么当的?老觉得自己可能耐了,咋就把冬阳吓得不敢接我的电话了呢?还有你林巍,冬阳天天跟班儿似的跟着你,你这林哥怎么当的?就没看出他的想法来?痛痛快快把我弟弟放走了?” 林巍不吭气。 是啊! 为什么没看出他的想法来? 自己关心过他的想法吗? “我也给冬阳打电话了!”林天野说,“没用,也不接。” “知道你跟我们一国,”秦大沛叹气,“怕找。也是,我这当哥的老干涉他的生活,啥都瞎管,没有一样管到正地方,不怪冬阳反感。” 这话如同在打林巍的耳光,他木着脸,一口一口地掫啤酒,更不说话。 林天野放弃了劝,“我认识冬阳他都当律师了,是没你俩感情深,难受就喝吧!醉了舒坦。” 秦大沛嘿了一下,“你能不能醉?” “能!”林天野说,“最近不咋好好干活,除了几个非得找我的老顾客,其他的都分给师傅们了!” “没问那个!”秦大沛酒意上涌,“醉了常在峰能乐意啊?” 林天野没喝多少,闻言立刻看他,“什么意思?” “艹!”秦大沛不满道,“跟哥们还掖着藏着的,真当我傻呢?快把你当犯人看了,谁瞧不出来?” “什么比喻?”林天野只能避重就轻,“谁是犯人?” 秦大沛按住他一边肩膀来回地推,“别说我没告诉你,这条路可不那么好走。巍子和浩子你没看着?都多能干了?别人私下里还拿他们是俩男的说事儿,本事比不过就逮着这个做文章,好像咱们……怎么说呢?色令智昏?不务正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人多势众容易抢占话语权,光靠男女搭配是人间正道这一点就能把你说成妖魔鬼怪。他俩有问题时除了你我和小飞燕,谁劝和过?要换一对正常情侣处了十来年你再看看……” 林天野默默听着他都长篇大论,眼睛瞅着林巍。 林巍仍不说话,却不是不关心,回望林天野的眼神里藏着许多东西,具体都是什么却又辨不出。 “让我分啊?”林天野只好对秦大沛说,“可能够呛。” “唔?”秦大沛若是没醉不会这么没完没了,“舍不得了?” “舍不得。”林天野没醉也说实话,“常在峰乐得整天蹦蹦哒哒,啥时候都咧着张嘴,我舍不得把他扔到难受里去。” 林巍看住林天野,有点儿愣,他想起了秦冬阳的样子。 在一起后,秦冬阳虽然没时刻咧着嘴,眼里也总带点儿喜悦,有层光芒。 自己把他扔进难受里去了吧? 酒液从胃膜渗透出去,泡住了心,又辣又苦。 秦大沛也有些愣,“那……那……” “一辈子也没多少年。”林天野说,“我得先顾眼前。不管别人怎么做文章,你俩别难为 我。” 林巍伸手搂了林天野一把,虽没说话,意思已到位了。 秦大沛则大着些舌头,“那是……我还得帮你呢!成了,说开就得。不管别人,也不管常在峰这小子乐不乐意,咱哥们喝!他要敢来炸毛我还得收拾他呢!都是哥哥,知不知道?好好尊重咱们就完事儿了!林巍你表个态,我说得对不对?” 林巍端杯磕他酒杯一下,又干掉了。 “你完蛋了!”秦大沛的注意力移回他的身上,“秦冬阳走了,你再也找不到我弟弟那么贴心的助理了。人有的是,谁也不是秦冬阳,谁也比不上秦冬阳,损失啊林巍!” 林巍捏杯看他,“那就把他找回来。” “上哪儿找去?”秦大沛垂眼嘟囔,“小孩儿生咱们气了,不回来。” 林巍视线发虚神情发怔。 秦冬阳生气了。 他早知道,却没在乎。 现在能去哪儿找? 食品车在海滩上支到半夜。 “童颜姐”吃住都在食品车里,打烊后才把车开到民宿区的空地上去,以免涨潮落潮的停靠地不够安全。 一个女人能拉房子那么大的车厢,还敢自己住在铁皮盒子里过夜,吃苦耐劳和胆量都很令人敬佩。 过了二十点她就让秦冬阳回去,说了好几次。 秦冬阳觉得跟她忙活忙活挺开心的,不肯走。 第203章 “童颜姐”就煮了一锅海螺和月亮贝,端进车里,又开了两罐啤酒。 秦冬阳见她一面豪爽地吃吃喝喝一面跑里跑外地招呼顾客,觉得生活永远打不倒心里充实的人,也觉得有劲儿。 “我就是忙不过来。”“童颜姐”刚卖了十几只卤蛋和两张卷饼,举着一根佐料很足的烤肠塞进秦冬阳的手里,自己又捞出一只大海螺去嗦,同时说道,“要不然再支个烤肉摊,肯定不少挣!” “我想帮忙,”秦冬阳咬一口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 “你不能老在这儿!”“童颜姐”想也不想地说,“我女儿将来也不在这儿,读过书的小孩儿都应该干别的去!” 秦冬阳忍不住道,“怎么还把我和您女儿放一块儿说呢?” “童颜姐”笑,“那跟谁放一块儿说?都小孩儿么!姐猜你是遇到啥难事儿了,想不通。姐的女儿将来也会遇到各种想不通的事情,希望到时候有人愿意劝劝她。小秦,这海边好,但只适合偶尔来玩,适合我们这种没有一技之长的人赚几个吃饭钱。年轻人怎么能只想着吃饭呢?还得有理想,有除了海滩之外别的风花雪月!姐闲着时也玩手机,看到句话说‘见山川见日月’……还见啥来着?忘了!反正一类人有一类人的命,你就不该像姐一样在这儿卖烤肠和卤蛋。住个十天八天也好,住一两个月也好,总归得回适合你的地方去,帮我卖烤肉可太浪费了!姐的招聘信息都没擦呢!不是没看好你,是不能坑人!” “姐……”秦冬阳有点儿吃不下去。 “这儿好看不?”“童颜姐”喝口啤酒,脑袋朝车外摆一下。 秦冬阳望望远处的海,“好看。” “每年都有过来自杀的人。”“童颜姐”说,“老年人少,都很年轻,越是血气旺的越容易想不通。姐要碰上,扔下车就去劝,东西丟了都不在乎。” 秦冬阳无声地凝望住她。 “因为挺过去就好了!”“童颜姐”继续说,“我就挺过来了!也许以后还有困难,那就一样样挺,过去就好了。小秦,你试一试。” “我没想自杀。”秦冬阳道。 “那也别放弃不愿意放弃的东西。”“童颜姐”笑,“怪可惜的。” 秦冬阳不知怎么说好,半天才应,“姐你这么会看人呢?” “先看自己,”“童颜姐”似随口般,“再看别人,多了就懂了。说到底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大家差不多么!” 秦冬阳的心脏猛烈一跳。 先看自己。 林巍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秦冬阳当时觉得是句教训,有没有可能也是他的忠告? 因为看得够多,所以更懂得呢? “我需要放空放空。”秦冬阳不由自主地说,“好好想上一阵,才能弄明白自己。” “童颜姐”伸过啤酒罐来同他轻碰一下,“不着急。姐这不好雇人,巴不得有你做伴。小秦这么年轻,啥都不用着急。这里别的没有,清水海鲜姐管你够!哦,就是住宿贵点儿,姐能给你开的工资估计顶不上房费吧?咱俩投缘是投缘的,钱上可含糊不了,姐可上有老下有小,救济不了谁!” 秦冬阳咧嘴笑了,“姐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第118章 内观之难 有保镖的林巍失去了外宿权,他在“拐末”待到子时,仍被寻进屋的廖杰和李洋鲲扶回了林家小楼。 林北得和水隽影都休息了,厅内安安静静,林巍一个人扑扑腾腾地往楼上走,身子沉脚步重,没有谁来过问。 他跌跌撞撞地摸进卧室,一脑袋扎进床铺里去,晕晕乎乎地划拉了半天,颓然发现偌大的床铺里只有自己。 没有转身搂上来的胳膊,没有温热的身体和毫不设防的拥抱,只有他自己。 林天野也没在“拐末”留宿,常在峰等在门口接他。 秦大沛跟着出来,嘟嘟囔囔地念叨,“我得回去找小飞燕,让老婆安慰我。” 好像还是廖杰帮他找的代驾。 每个人都有个归宿,只有林巍没有。 即使单身,有个家也好……这儿是家吗? 酒液在胃里使劲儿蹿腾,林巍痛苦地趴了会儿,上不来气,龇牙咧嘴地翻过来,感觉仍如要溺死般。 他挣扎着坐起身,瞪着眼睛呼呼地喘一会儿,摸过手机看看微信和短信界面,又把通话记录点开,全都没有关于秦冬阳的显示。 林巍眯着眼睛低喃了一句,“两天了……”然后他就颤着手,发了几个字出去,“我喝多了,难受。” 秦冬阳睡得特别香甜。 这是起早贪黑的一天,表面看着没有特别大的体力支出,却是秦冬阳工作时间最长的日子,读书时期末周冲刺也没这么累。 但他累得开心,睡得就好。 生活其实可以是另外一副模样。 过来买东西的人基本都带笑容,“童颜姐”一次能搬四提啤酒,批发车来的时候她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接货,时刻透着长期独自经营食品车锻炼出来的敏捷迅速。 往前几百米处还有一个专门销售食品和饮料的小商店,更远些的海滩上也有类似的食品车,“童颜姐”能靠双手养家糊口,一靠海滩上足够量的客流,二就是她比别人更能拖延时间——近午夜时最后一批在海滩上狂欢的客人买走了她锅里剩下的全部卤蛋。 第204章 秦冬阳帮她把车拽到硬地面上,总是精力充沛的女人先掏出计算器来滴滴答答地按,然后第一百零八次催促他说,“快回去睡觉。明天晚点儿起,早上我不忙。住的时间太少个交那么多房钱不划算。” 秦冬阳乐滋滋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倒在床上,站得酸麻的腿总算可以放平,大脑传递出来的幸福感特别清晰,他很快就睡着了,濒睡之时模模糊糊地想: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离开林哥,日子也能过的。 张依卓谨小慎微了好几天,又迎来个没什么精气神的林巍,终于忍不住问,“林律,您千万别怪我多嘴。秦哥他……辞职辞得这么突然,是不是因为那天吵架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林巍抬起血丝纵横的眼,看看向后缩着颌的张依卓,没有责备实习生的意思,只淡淡道,“刘波的二调定在哪天了?” “就明天。”张依卓答,“方案还调整吗?” “不调整了。”林巍摇摇头,“就用你秦哥的。嗯……约刘波过来谈吧!” “您用不用休息一下?”张依卓仍然问,“是不是睡得不好?” 林巍伸指按按太阳穴,然后喝了一口咖啡,“不用。单纯是喝多了,等下洗把脸就好了。去把二调方案打印出来,让刘老板抻脖子看电脑不太好。” 张依卓出去忙了,林巍努力打起精神,又捋一遍手头上的案子。 范晨和其父母没什么能忙活的了,准备辩护资料就行,老鼠仓还没结案,刘波这个马上完事。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放个假,毕竟到诺正工作之后他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周末不过是换个地方干活。 也出去旅旅游,可能会找到秦冬阳…… 林天野的事情怎么办呢?林勇案现在是关键时期,弄得好就水落石出,弄不好,很有可能还得继续拖下去。 那是好朋友的爸爸。 丢下根本不懂法律门道的老同学不管? 光靠一个百案缠身的常在峰能行吗? 他又烦躁地掫了一口咖啡,毫不优雅,喝酒一样。 无法言说的郁闷,却也无法发作。 好似丢了很大很大一笔巨款,这钱又是不正当的,没地诉说,不能堂皇地当苦主。 支起双手狠狠地揉了几把脸颊,然后捂着干涩的眼,林巍在心里嘶吼了声,“秦冬阳,你到底在哪儿啊?” 秦冬阳赶到海滩上时“童颜姐”已经把食品车支好了。 “姐你几点来的?”他问。 “没看时间。”“童颜姐”答,“醒了就来呗!给你煮面?鲜虾味儿的还是红烧味儿的?” “红烧吧!”秦冬阳笑,“啥虾能鲜过这儿的?” “童颜姐”就拽开一包康师傅,海滩上用电贵,她放煤气炉上煮,同时说,“我猜你得馋米饭了。中午就焖,可这儿炒菜不方便,也就卤蛋和榨菜。” 秦冬阳不在乎吃,吭哧吭哧地往外搬卤蛋锅和烤肠机,“姐你以前也不认识我,对人这么好呢?万一我是个逃窜犯什么的可怎么办?单身女性太善良了危险!” “童颜姐”哈哈地乐,“江湖儿女眼睛毒呢!你可没有逃窜犯的气质!再说那样的人谁往这儿逃?警车一天过来巡逻三遍。” “还是得小心点儿,”秦冬阳仍旧嘱咐,“小心使得万年船。” “打算走了?”“童颜姐”问。 “啊?”秦冬阳一怔,“没有啊!” “那等走时再嘱咐呗!”“童颜姐”把小面锅递给他,“有这么大的小伙子守着,姐怕啥呢?” 秦冬阳端着热气腾腾的面锅,站在食品车的车门口慢慢吃早饭,心里意识到自己虽然很喜欢这片海滩,也很喜欢“童颜姐”这个人,内心深处还是没有打算久留。 “童颜姐”说得对,他不属于这个地方。 午前滕远来了电话,说杜长江要去御龙苑的一家会馆里见什么人。 林巍还没找回上次被摩托车恐吓的场子,决心过去堵堵他,露个面警示警示对方。 御龙苑是长山区的顶级楼盘,毗邻万象城,地点繁华闹中取静。 林巍路过万象城的时候无意瞥了一眼顶层餐厅,猛然想起秦冬阳曾经说过隋萌就在这栋楼里执业,心里骤然裂了条缝——说不定她能知道秦冬阳的下落呢? 改了主意。 “不去御龙苑了!”他对负责驾驶的李洋鲲说,“把车停在万象城下面吧!我上去找个人。” 隋萌的心理咨询室开设时间不长,却挺有名气的,随便打听打听就找到了。 林巍不得而入——助理小姐恪尽职守,没预约的坚决不许进去。 “我是秦冬阳的朋友。”林巍习惯走绿色通道,妄图利用拉关系的方式获得特权。 “您就是隋医生的朋友也不行。”助理小姐礼貌而又坚定,“心理门诊性质特殊,每个人都得严格地走预约程序。” 林巍无奈,只好问了问隋萌的当日安排,令他惊讶的是隋萌这天的时间已约满了,最快也要等到四天之后才能排上号。 林巍绝等不了,非常强硬地对助理小姐说,“再申明一遍我是秦冬阳的朋友,和隋小姐虽然不熟,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麻烦你通知她一声我三点钟会过来等她下班,请她务必推一推晚间的个人安排,我只打扰半个小时,或者二十分钟。” 第205章 助理小姐还待多说,林巍转身走了,没给人留拒绝他的机会。 助理小姐只能愤愤地嘟囔了句,“什么人?谁的事不重要?” 隋萌知道以后立刻问道,“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助理有些奇怪地说,“您还真见他啊?不是说不在工作室见与工作无关的人么?” “凡事都有例外。”隋萌温和地笑,“你还是正常时间下班,不用等我。” 林巍没有折回律所,他直接上了顶楼餐厅,要了一份简单食物,点开昨晚耽误跟的窃听记录。 逐分逐秒地听录音和看监控画面一样,都是非常耗时间的事情,以往林巍得打十二分的精神,他不是个特别有耐性的人,除非迫不得已。 如今他却依靠这事分心,秦冬阳的突然离开大大影响了他,称不上天翻地覆也算一种打破,林大律师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不在乎,也没办法强迫自己不在意。 秦冬阳到底不是沈浩澄,后者是磨合失败仍能直面一切的强者,秦冬阳却似被他抡进泥沼中的弱小生灵,把人摔出去的心情太愧疚了。 除非能把局面扭转回来,否则他就没法安释怀。 到底是什么感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冬阳不能临风冒雪,可以从从容容地活着。 出力也行,退场也行,遭埋怨也行,被无视也行,只要能够心安理得。 贵宾卡的待遇是即使只点了几十块钱的东西就长时间霸占一个单间,也没有谁会来干涉。 林巍一直听到下午两点,终于听到一通不太寻常的通话。 杨虹似乎是对手机对面的什么人说,“甄阳的事,咱们就真的不管了吗?” 林巍立刻看了一眼窃听记录对应的实时时间,然后就给常在峰拨了过去,“我要知道昨天晚上九点十一分杨虹与外界通话的具体对象。” 第119章 接受审判 隋萌见到林巍直接喊出了他的姓氏,“林先生您好。” 林巍惊讶,“隋小姐知道我?” 隋萌微笑点头,“知道好多年了,您请坐。” 林巍在待客椅里坐下来,“那我惭愧,知道隋小姐没多久。” 隋萌给他倒了一杯很清淡的果茶,“若从个人名气上论,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如果凭与冬阳的亲密程度,您该反思一下。” 这是一句够温和不够客气的话,林巍看住这位知性且又干练的年轻女子,陷于思索,没忙接茬。 “据我所知,”隋萌自己喝口水,“冬阳的交际关系非常简单,平辈方面,除了他堂兄秦大沛,最亲密的男性就是林先生了。女人么,他的嫂子之外,我能算个翘楚。我都知道您七年了,您怎么才知道我呢?” 林巍身为一个知名律师,辞锋竟被隋萌抢走了,干看着她。 隋萌的笑依旧平和,“这七年里,我不止一次地揣摩推演过林先生主动找我的情形,没想到会等这么久。” “推演?”林巍诧然。 “嗯!”隋萌似是叹息,反问,“您今天来,有什么事?” 林巍这才表明来意,“秦冬阳走了,我想问问隋小姐知不知道他的去向。” 隋萌声线温柔地道,“我应该知道吗?” 林巍很难得地慢半拍反应,“你们既然关系好……” “他和您的关系应该更好,您怎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隋萌不慢。 林巍答不上。 隋萌向后撤了些身体,真正地叹口气,“我还是先聊聊怎么知道您的吧?” 林巍静听。 “七年前冬阳救人于困,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就由陌生校友变成了异性朋友。”隋萌缓缓地说。 林巍已经知道这节,没有出声。 隋萌继续说道,“他知道我在研究心理课题之后就试试探探地提起了您,不为分享,而是请教。” “请教?”林巍撩眼。 “嗯!”隋萌似在回想秦冬阳当时的样子,声音极度柔缓,“因为他很自苦,林先生当时是有夫之夫,又极优秀,冬阳认为自己窥伺他人珍宝,极不道德,心里觉得不应该,但又控制不住。” 林巍不愿再想从前,抬起一只手,习惯性地捏捏眉心和太阳穴。 “他向我请教怎么办。”隋萌观察着林巍的动作,“能怎么办呢?冬阳心地善良,爱却执着,做不出争争抢抢刻意表现的事,又把林先生当成神明供在灵台,舍不得丟,能有什么好办法啊?” 林巍被那“丢”字捶了一下心脏。 “可我替他不值。好好的青春活得遮掩隐藏,好好的人,因着一点爱慕过得谨小慎微,太可惜了!”隋萌接着说道,“所以后来他要去您身边工作,我明确地表示过反对,但没死劝到底。对此我一直都纠结懊悔,觉得自己没有尽到朋友应尽的提醒义务,可当时实在没忍心。您知道冬阳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姐,林哥是我的全世界啊,离开他我就没有太阳了,你希望我一直站在黑暗里吗?’” 林巍有几分钟的血流中断,至少几分钟。 秦冬阳明确表达过爱意,林巍不是不信,但没想到他的爱会浓烈至此,以为只是小孩子得不到玩具的执拗。 “太阳”过于严重,经由一个外人的嘴说出来,更添震撼。 “倘若两相安好,”隋萌再叹,“您的爱情依旧圆满,冬阳只是沉浸在他自己那份倾慕之中,我也不会这么后悔。毕竟丘比特是个小孩子,总乱射箭,爱别人的过程也很快乐,我并没有权利剥夺冬阳的。可您后面这两年都是怎么对他的呢?” 第206章 林巍默然,他心里有愧。 “冬阳常常跟我倾诉,从未批判过您,他只会极度低落的说‘林哥不快乐’,没有一次强调过自己的感受,即便眼含泪光,也仍旧说‘我心疼他’。”隋萌的神情如同亲生姐姐怜疼幼弟那样动情,语调不激烈,言辞也不过分,却把声讨和责备传达得清清楚楚,“林先生,作为一个成熟的人,我深深地知道您有不爱秦冬阳的权利,可您为什么要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呢?您知道自己每次冲冬阳发火,口不择言或者态度冷漠,对他的伤害都是百倍于其它人的吗?” 林巍在这个年轻女性的注视下低了头,现行犯遇到警察一般无言以对。 为什么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但他没脸承认。 凭什么不知道? “冬阳到您身边之前,每次与我提起您都以‘他’字代称,说得保护您,不能随便提及,工作之后稍微改了一点儿,仍只称呼您为林哥,即使是非常非常信任我,也明知我作为心理工作者绝对不会私下挖掘别人隐私,从没讲过您的全名,他说自己没有权利同别人讨论您,若非我是个心理医生他是个抑郁症患者,绝不应该老把林哥挂在嘴上同人分享。林先生,他真的是把您当成了珍宝啊!”隋萌收起职业性的观察,稍稍难过起来。 林巍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问,“隋小姐说什么?抑郁症?别……别开玩笑。” 隋萌脸色蓦变,半天方才长叹一下,“我就猜到您不知情。冬阳他很不幸……攻击力向内发散的人大多会患心理疾病,冬阳非常典型,总找自己的原因,总难为自己,什么事情都觉得是自己不好——爱上您是他不好,帮不到您是他不好,没有您优秀是他不好,影响了您的心情也是他不好。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只是情绪不够健康,有抑郁倾向……” “现在确诊了吗?”林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不淡定,急急慌慌地问。 想能得到安慰些的答案。 隋萌给不出,“一年前确诊。他的病情发展得极快,陡然之间就发生了质变,雪崩似的,已经出现了躯体化反应,比如异常强烈的颤抖,突如其来的呕吐和心悸等等。” 林巍听不下去。 躯体化反应……他以为秦冬阳只是没用而已。 一年前,正是自己跟沈浩澄矛盾最激烈情绪最不稳定对他最粗暴无礼的那段时间。 他都确诊了自己仍旧满不在乎地占有了他,以盛气凌人的姿态,以傲慢不屑的表现…… 如刽子手。 都说不得,林巍只能痛苦地问,“隋小姐怎么不帮他?” “我一直在帮他,”隋萌再次观察起林巍,“也一直在迟疑。按照现有的心理学专业知识,冬阳发展到这个阶段必须得服药了。可我从本科到获取博士学位的十几年里接触了上百例服药患者,病情虽然大多得到了有效控制,却没几个真正恢复了健康。药片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每次服用都在提醒自己罹患恶疾。单纯作为医生的话,按病开方是最保险最稳妥的事情,可我还是冬阳的好朋友,是他无比信赖的隋萌姐,很难不具私心——我不想让他神情木然精神萎靡地活着,我希望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能笑,期待幸福,积极地工作,热情拥抱社会,而不是一哭一低落就如临大敌,或者被谁严加看管。” 林巍目光谨慎地凝视隋萌,“这能行吗?” “本来应该行。”隋萌非常肯定地说,“因为冬阳不是普通病人,他真的信任我,百分百地信任,不但会经常跟我交流他的情绪变化,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也知道及时倾诉,稍觉失控立刻求助,极其认真地执行我提供给他的解决办法。很少有患者能配合到这个程度,冬阳在很努力地救自己。” 林巍悄悄松了口气。 隋萌又出一击,“可我轻视了您这个变数。” “我?”林巍下意识地往后退,忘了自己坐在椅子里,脊背狠狠一推一椅背。 “您!”隋萌点头,“您和男朋友分手的那段时间是冬阳找我最勤的时候,当时我还没开这间工作室,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着精力,只能跟他电话交流,可即使看不到他的样子,我也能从他的讲述里听清他的挣扎矛盾。他说‘姐我不是个好人,我竟然有点儿高兴,可我又特别心疼林哥,我不想看他难受,我希望他们快点儿和好……’爱一个人爱得想要又不舍得耽误他的幸福,这孩子太傻。就连那点儿暗自窃喜都要拿出来批判,都不放过自己,能不生病吗?” 林巍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胸,他觉得隋萌手有利器,持续不断地捅自己。 “他到底和您在一起了,”隋萌的态度特别认真,“谁了解内情都会批判他的糊涂,只有我不能,只有我知道那肯定是冬阳死命挣扎之后的无他选择。抛弃认知上的东西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比如尊严。因此我虽然是事后知道的,仍旧心存悲悯不作责备,甚至可以说是支持的,因为我看到冬阳虽然眼神痛苦,却有光芒,他在期待……您一定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作为他青春……哦,这不恰当,作为他的少年生命见证人,我觉得自己无权阻止,只能支持。” 林巍思维凝滞,没办法做这种交流。 “近段时间他的情绪已很好了,很会笑,跟我说话时的语调也是上扬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先生?”隋萌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质诘,“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我不说谎,冬阳确实跟我联系过,但我确确实实才知道一天,请问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第207章 第120章 有哥来兮 心理学博士的攻击力绝不弱于名律师。 林巍被逼进了不得不答的死角,他伸手扶住额头,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最近遇到点儿麻烦,或者说是危险,我想把他送走。他开始不同意,突然就同意了,我没考虑太多……” 隋萌靠进自己的椅子,好几秒后才说,“您不是没考虑,而是不懂什么叫被抛弃感,也不需要他。” “我需要……”林巍脱口道。 “您需要什么呢?”隋萌问得很慢,很有耐心似的,“需要他爱您吗?还是需要知道他安全,他没事,进而得到一份心安理得?” 林巍答不上,他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子问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冬阳在哪儿,”隋萌非常明确地说,“但我不会告诉您。这不关乎职位操守,对您泄露他是一名心理疾病患者,我的身份已经不是心理医生,只是秦冬阳的朋友。他能告诉我具体去向,是基于多年相处建立起来的情意,唯恐我会为他担忧,而不告诉您,一定也有充分的理由,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再做一件令自己后悔后怕的事。林先生,请您理解,这几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为冬阳制定的治疗方案没什么大问题,今年却开始动摇,甚至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错了决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昨天早上他和我通过视频,很明确地说在认真解救自己,我得帮忙林先生,您……我实在不敢引为帮手。” 林巍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隋萌的心理咨询室的,有没有告别,保没保持住礼貌,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死刑犯听宣判般心慌脚软耳内轰鸣,思维里循环往复地转着三个大大的黑字——“抑郁症”。 秦冬阳是抑郁症。 这敲碎了林巍对他的认知,没办法把认识那么久的年轻人同恁般可怕的疾病联系在一起。 他本来不是。 至少初高中和读大学时不是。 刚刚确诊。 自己把他推进了苦海,是看了他又不好好看,要了他又没珍惜爱护的大混蛋。 这种判定令林巍崩溃不已,他固然明白自己对秦冬阳冷漠无情了些,但总觉得有理由有资格,也觉得无所谓不要紧——谁活着不得承受苛待?自己没例外,秦冬阳怎么不行? 可他从没想到这样的后果。 更不想要这个后果。 廖杰见林巍脸色雪白,神情难看得吓人,以为突发了什么急症,伸手把他扶住,“林先生,您不舒服吗?” 林巍茫然看他,好半天才瞅清说话的人是谁,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很失态地询问,“怎么办?” 廖杰为他的没头没脑奇怪,“什么?” 林巍又不说了,他失魂落魄地钻进路虎,颓唐而又消沉地坐着,像个枪口逃命的罪徒,待车行了一段路程却又激灵坐直,“回趟毛坯房,我得给花浇水!” 廖杰和李洋鲲一起瞅他,然后彼此交流了个含义复杂的眼神,在前面的路口调头拐向毛坯房。 林政委这个独子不太正常。 两名个人素质十分优秀的转业人员不约而同地想:怪不得当爸爸的要雇人看着他。 秦冬阳的售货员地位很快就受到了威胁——有位年轻姑娘过来应聘,“童颜姐”跟她交流了几句,觉得满意,又很为难——设在海滩上的食品车真的不好雇人,这里离市区远,工作时间又长,天天风吹日晒,“童颜姐”提供的薪水也不高。那姑娘的男朋友是位沙滩清理工,两个人出身农村携手打拼,就图离得近点儿彼此照应,这种机会不好碰,过这村就没这店,可是秦冬阳怎么办呢? 秦冬阳一点儿都没纠结,非常干脆地说,“姐你用小妹妹,我正好四下里逛逛。这两天多亏了姐的开导,您说得对,我不能总在这儿待着,既然来一回,总得尽情领略领略才算够本。” “那你还到姐这儿吃饭,姐管够,不收钱!”“童颜姐”松了口气。人再好也得考虑现实,她的身上系着好几口的活路。 “嗯!”秦冬阳痛痛快快地应,“晚上没事儿我来帮您推车。” 他暂时没有什么事,能投简历的本地律所都投过了,未曾收到一条回复信息。秦冬阳的毕业院校在如过江之卿的应届求职者里确实没有竞争优势,这点无从改变,他的个人履历又太简单——三年助理,参办的案件不少,能记到他头上的战绩几乎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秦冬阳不肯凿壁偷光借衣服穿,他诚恳得呆,老老实实地傻,怎么会吸引人呢? 还可以换个地方。秦冬阳想,再等两天没消息就换。趁机欣赏风景,到此一游么! 肖非艳忙完工作就给秦冬阳打电话,询问这一天的情况。 嫂子是真关心。 秦冬阳的情绪好了许多,心里有了下一步打算戒备也减轻了,他其实不善于戒备人,从小就被哥和哥的朋友们包围着,觉得处处都是好意。 给肖非艳发了一张和食品车的合影,那是打算留念的照片。 肖非艳顺手转给了秦大沛。 当哥的如获至宝,立刻放大了看,先把弟弟从头到脚地细瞧一遍,觉得精神面貌还行,稍觉安慰,吐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食品车里挂着一张经营许可证,猛然狂喜,忙慌慌地继续放大,放大,很快就看清那纸片上清晰地写着x市某段海滩的具体地址。 第208章 秦大沛立刻定了最早一班高铁,然后才匆匆忙忙地给媳妇打电话报备,“小飞燕你太棒了!秦冬阳的手机摄像头也太棒了!我知道他在哪儿了,那地方没有机场,老子坐动车接弟弟去!你自己回家啊!千万别打草惊蛇啊!” “稳当点儿!”肖非艳只好嘱咐他,“咋说也是出门,注意安全。再者见着冬阳跟他好好讲话,小孩儿长大了,得尊重,啥都商量着来。” “嗯嗯!”秦大沛边往高铁站赶边从善如流地答应,“商量商量!我肯定记住他长大了。” 肖非艳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摇头嘟囔,“这人!以后有了孩子不一定怎么样呢!” 秦冬阳虽然失去了工作,翌日上午仍旧跑到食品车去混了一会儿,告诉“童颜姐”说自己起早看了海上朝阳,然后又吃了人家一碗水饭,怕新来的小姑娘心里不舒服才跑到一片岸礁区内逗鸟,等到午间烈阳实在太晒人了才往回返。 他的眼睛被阳光晃得太久,不大好使,秦大沛红着双目怼到脸上来都没看清,直到他哥哑着嗓子骂人,“小王八蛋,把你哥吓死了!” 秦冬阳这才一震,愕然看向那张背光的脸,“哥?你……咋找来的?” 秦大沛伸手按住他的脖颈,想使劲儿捏,到底也没舍得,改揉了下,“你哥三头六臂!住哪儿?赶紧领我回去。沿着海滩找你小半天了,得晒脱皮!” 秦冬阳把秦大沛领回民宿才从震惊里缓过来神,开始害怕,“哥你可别揍我!这屋子墙薄,被人听见太丢脸了!” “你还十几啊我揍你?”秦大沛龇牙利嘴地脱衣服,t恤衫早被热汗给泡臭了,肩膀上的皮肤晒得通红通红。 秦冬阳心疼得不行,他也没有药油,赶紧跑到民宿主人那里要了小半盒芦荟胶来给他哥抹。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坐着,默默无言。 秦冬阳给他哥抹完了芦荟胶,又用嘴吹。 “没那么疼!”秦大沛离开他些,“大老爷们,那么娇贵呢?” “嗓子咋了?”秦冬阳心虚地说,“跟我急的?” “头天喝多了。”秦大沛痛定思痛,决定改变和弟弟的相处方式,不给刚找到的人增添心理压力,“冬阳,找不着你哥的日子也能正常过,肯定得差不少意思。你咋想的?舍得让哥上火?” 秦冬阳垂下眼皮不吭声。 他舍不得,可是林巍的推拒和那份不知道啥味的天妇罗把他逼懵了。 “不用藏着。”秦大沛瓮声瓮气地说,“你想去哪儿都行,咋活都行,我不挡着。那你还能不认哥吗?” 秦冬阳有点儿哽咽,“我咋能不认哥?我就是任性……” 秦大沛回手拍拍他的胳膊,眼睛往窗外望,“这儿还挺好的。反正来了,哥这大混子陪你这小混子玩几天。谁说非得上班挣钱了?你哥我一直虚度时光,也挺乐呵。” 他越态度好秦冬阳心里越不得劲儿,“哥你还是骂我一顿吧!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瞿梁哥,对不起……都对不起!” 秦大沛被他说乐了,“24 k小傻子!你都二十六了啊冬阳,嗯,26k的。” 当哥的人说话算话,在弟弟的小房间里睡了一觉就领着秦冬阳开玩,先是跑去“童颜姐”的食品车大快朵颐,把人家的烤肠和卤蛋夸成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人间美味,然后硬扫了付款码,给“童颜姐”转了一千块钱,点头鞠躬地感谢人家给他弟弟饭吃。 童颜姐再怎么玲珑都被他给叨叨晕了,很是无奈地笑,“小秦给我白帮了好几天忙呢,咋能要你这么多钱?” “一饭之恩,”秦大沛拽着弟弟就走,“我这还没敢涌泉相报!” 第121章 确定方向 哥俩打车去市内的美食街和老城区乱逛。 秦冬阳生平第一次发现秦大沛是个大胃王,看见什么都得买来吃,嘴吧唧着眼还踅摸,馋猫似的。 更可恶的是他还不厌其烦地给肖非艳发视频,“媳妇你吃啥了?赶紧看看这个,可香可香了!”“这玩意儿不在旅游区谁好意思举着吃啊?尤其我这大老爷们,哈哈!”“哎你再瞅瞅这个,把你老公眼睛辣出虚影啦!” …… 肖非艳不胜其烦,开头勉强搭理几句,后来干脆不吱声了。 秦冬阳心里想笑,又觉得哥有点儿反常,落不住踏实。 秦大沛彻底骚扰不动肖非艳了才搂着弟弟慢慢看风景,“冬阳,哥猜你是被那破工作累叽歪了!小日子过得,念书干活,干活干活!好几十年都差不多,谁不得烦躁?你比哥强多了,哥像你这岁数已经开始游手好闲了,混吃混喝,靠老婆靠朋友,大活废物!不过哥就是有老婆有朋友惯着啊,冬阳缺了点儿亲近人儿,哥知道。咱别着急,活也悠着干人也慢慢碰,就凭我弟这人品,肯定能遇到好的。哥以前总看不上你,不跟你好好说话,不是因为你不行,单纯欺负你小。这是哥不对,哥给你道歉。” 秦冬阳被他说难受了,“哥你别这样,我没觉得你欺负我。” “那咋不告诉哥呢?”秦大沛把他往怀里搂搂,“想干啥想去哪儿,咋不跟哥讲?哥……估计得乱说,要没这事儿的话,破嘴管不住,但也不会真阻挠你,不得让冬阳快活吗?” 秦冬阳终于脆弱起来,他把脑门顶在秦大沛身上,“可我就是不知道去哪儿……哥,你弟弟是个糊涂人!” 第209章 “没事儿!”秦大沛力度轻柔地拍拍他后脖颈,“不知道去哪儿就先跟哥回家,咱慢慢想。这儿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等下回去查攻略,哥跟你玩透它,然后一起回家,馋你嫂子去!” 秦冬阳向前半步,把他哥的瘦长身子抱住,哽咽地说,“哥我都二十六了,不是离家出走的中学生,你不用这么哄我。” 秦大沛嘿嘿地道,“八十六你也是我弟弟啊!” x市除了漫长的海岸线最著名的景点就是被新城区包住的一片小丘陵,统称郁山,占地不广,主峰也不太高,只有八九百米的海拔,然而石奇洞异,很有一些可欣赏的地方。 秦大沛认认真真地领着弟弟玩,他是游戏人间的性格,能花钱的地方绝不放过,什么林中飞人什么崖泉隧道,排多久的队都不含糊,钞票稍无用处就想打退堂鼓,“冬阳,那个什么仙桥顶咱俩还上去啊?这景区的配套建设跟不上啊,没有到顶的缆车,最陡的地方全得靠腿。说是海拔只有六百米左右,七拐八绕肯定得一两公里,明天咱俩的膝盖不得废啊?” 秦冬阳看看四周,发现属他和他哥最年轻力壮,不好意思和秦大沛一样大声说话,使劲儿压着嗓门,“爬山爬山的么,直接到顶还有什么意思?” “坐缆车不能欣赏峰峦云雾啊?”秦大沛永远都有自己的理论,“谁说非得累成驴子样才算见山川了?我跟你说这都是景区的坏心眼儿,把你弄得又热又渴才能卖冷饮呢!显示男性力量的事儿只有小年轻才热衷,你哥我早就用不着了!” 旁边听到的游客都忍不住笑,难得见着懒得这么振振有词的人。 秦冬阳略红着脸,拖着他哥快走,“那也来了,怎么都得上去看看。” 言辞远比体魄给力的秦大沛就真累成了手长脚长的人形驴子,龇牙咧嘴地跟着弟弟往前爬。 秦冬阳发现自己真的轻视了六百米海拔,之前的缓坡和密林都是假象,最后一段山路真的要靠手脚并用地往上爬,陡就不用说了,峭壁立面光突突的,没大植物,太阳毫无遮挡地射在人身上,没几分钟就把他们烤得滋滋冒油。 就这样秦大沛的嘴还不老实,“哎呀撒点儿孜然咱俩就是兄弟肉串,外焦里嫩那种。” “就不该来什么道山,修道的最好神神秘秘邪邪乎乎,动不动就仙顶仙桥仙洞的,还愚弄人——无为而治道法自然,自然还炼个屁的丹?喝风就能羽化。咱们学法律的不信这一套,规矩都是制定出来的。嗯,法家你懂不懂?” …… 这人随机性强,想说就说想骂就骂,觉得自己是学法的就是学法的,要切换回金融专业也很轻松。 秦冬阳学不来秦大沛的佻达,永远先顾最实际的事情,“哥你脚下踩稳点儿!景区的保护措施做得再好这儿也是峭壁。” 秦大沛越累越得说话,“人这东西就是贱啊!舒舒服服待在屋里不高兴,非得出来找罪遭。咱哥俩还行呢,不常出门。巍子以前最爱撺掇人爬山,我总怀疑他想找个背静地方杀人越货。” 秦冬阳听他提起林巍,不吭声了。 峰顶有林,兄弟二人好歹摸了上去,却没心情欣赏美景,找块草地就是一倒。 “哎呀妈呀,小山包子也挺难为人嘿!”秦大沛哼哼唧唧地嚷嚷,“这就充分说明一个道理,海水不可斗量,山头儿也不能光靠眼看。” 秦冬阳从来不泡健身房,三年办公室蹲下来,体能远比不上扁担身材的秦大沛,他更累,却觉得值,躺在草地上仰望树冠间的天空,笑滋滋地听着他哥叨逼叨。 再费力还不是上来了? 哥多有趣啊! 多热烈多真实啊! 等躺够了,又把背上来的矿泉水都喝光了,兄弟俩才站起身来凭崖凭桥,尽情感受一览无余的美妙滋味儿。 仙桥顶,此刻虽未祥云缭绕,透一口负氧离子极其丰富的空气,也能无端地生出几分超然世外的错觉。 秦大沛偏得煞风景,“秦冬阳,过去说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爬山也差不多,必须得跟非常靠得住的人一起来,知道不?” “嗯?”秦冬阳还在体会林风山息,脑筋较慢。 “哥跟你林律做同学的时候听教授讲过一例当地命案,甲乙本是朋友,甲欠乙钱,不想还,就把乙骗进野山去玩,趁其不备杀害了。人心太坏,人性就是动物性,学法的人单纯不了,阴沉多思是自我保护的一种表现形式,你看巍子还有浩子,他俩性格不一样,但有天真的吗?哥这么多年总是不放心你,就是不放心你的性格。”秦大沛望着葱茏幽深的山谷,语意郑重,双手却反插着细腰,姿态与言论内容极度不搭。 秦冬阳听他再次提起林巍,在山顶的爽风里眯起了眼,“哥,我不想当律师了。” “啊?”秦大沛挺吃惊的,“搞这么严重?被哥吓着了?” 秦冬阳摇头,“哥要不来找我,我可能会换个城市去找工作,可你来了,我就想跟哥回家。回去总得干点儿什么,我不想再跟着林律了,从诺正和朗乾出来,我估计自己不一定还能看上别的律所……嘿嘿,真是眼高手低呢!这几年我也见识到了刑辩界的残酷,民商事其实差不多,那都是给战神们准备的疆场,我这种反应不灵敏的小虾米,没有林律护着估计早就挺不住了。可我再没用也不能混吃等死当米虫,让家里和哥养活我,所以就想考个编制,事业编和国企什么的都行,以后像哥说的,端碗安生饭。” 第210章 “行!”秦大沛一点儿都没打击弟弟,“往届生能考的岗也不少呢!哥给你找个职业规划师好好研究研究,再弄点儿资料回来,肯定能考上。” “哪有肯定的事?”秦冬阳得了哥的支持,心里轻松起来,微笑地道,“我也不太聪明。” “冬阳,”秦大沛正色看住弟弟,“老天造人是有称量的,聪明多给点儿耐力就少给点儿,哥是例子,自负才华,其实一事无成。你掌握知识的速度可能稍慢,但够扎实,还够坚韧,这就是优点,肯定没问题。” 秦冬阳这次见到秦大沛后,得到的都是哄和夸,又舒坦又不踏实,只怕他哥是被自己的出走逼的,尴尬地挠脑袋,“我反正使劲儿努力。哥,回去我也不想住家里,突然把工作混没了我爸我妈得一直唠叨。昨晚我都琢磨好了,就去‘拐末’住着,小张经理在哪儿睡我就在哪儿睡,有活干点儿活,没事儿就学习,充实。” “干什么活?哥给你弄间房,”秦大沛说,“专心学习。” “不!”秦冬阳坚持,“我就想去‘拐末’。” 秦大沛拗不过弟弟,答应了,“那就去!别跟小张一块儿住,那是个烟袋锅子,再把我弟弟熏臭了。‘基地’空着干什么?你沈律最近很少来,巍子也总得请,闲着也是闲着。哥在最里面给你隔个单间,摆张床和书桌。” “嗯!”秦冬阳没再反对,只要回去就免不了要遇到林巍,他早是生命的一部分,注定摘不去的,那就练着从容起来吧! 第122章 三五时聚 肖非艳亲自去把秦氏兄弟从高铁站接回来,找了家好馆子给两个人接风。 秦冬阳看到谁都心虚,凳子都没坐热就抱歉地说,“我又没出去几天,什么功劳还让嫂子陪着?” “谁不得吃饭?”肖非艳想也不想地说,“我一出门就想家里饭吃,你嫂子是没亲自下厨款待弟弟的本事,但能陪喝……”说到这儿她瞥见秦大沛眼里少见的警告,改口,“陪吃也行,反正能陪。” 秦冬阳感激嫂子从来不对自己语重心长,没法表示,只能记着,同时跟哥商量,“我给瞿梁哥打个电话吧!哥交代和我交代不是一回事儿!” 秦大沛同意,也跟他打商量,“巍子和你野哥还不知道,哥是电话告诉他们一声还是叫过来一起吃口饭?” “先别来了吧!”秦冬阳立刻垂了眼睛,“他……们和瞿梁哥不一样。” “行!”秦大沛现在特别照顾弟弟的情绪,“那你给瞿梁打吧!哥给他俩发个微信。” 瞿梁是场面人,接到秦冬阳的电话时半点儿异样没有,“回家了啊?回去就好,跟大沛在一块儿呢?嗯嗯嗯……行,好好安慰安慰你哥哈,真着急了!……没事儿,不用考虑瞿哥,也没怎么费心……也帮瞿哥跟你林律解释解释啊,我给他打了两通电话,感觉态度都变了,可能是生我气呢!……别道歉了啊,瞿哥也从年轻时过来的,能理解……” 林巍接到秦大沛的微信时立刻就从办公桌里站了起来,边往律所外走边给秦大沛拨过去,对方刚接起来就急不可待地问,“你们在哪儿?” “别过来了!”秦大沛听出他的意思,眼睛瞄着正跟瞿梁说电话的秦冬阳,拒绝道,“给小孩儿留点儿面子,弄得大张旗鼓的他下不来台。” 林巍几乎要跑的腿瞬间僵硬,他顿住脚,沉默半晌儿才问,“那后面……” “哦,忘了告诉你,冬阳说要考编制,我和小飞燕都同意,后面帮他研究研究,”秦大沛说,“你不用担心。” 林巍静静地站在电梯间里,静静地听秦大沛说话,这才反应过来秦冬阳不是出了次门那么简单,他辞职了,不再跟自己一起工作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断绝,且将进一步彻底。 不愿接受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清晰起来,胸膛里面又辣又闷,太阳穴却勃勃地跳。 “巍子!”秦大沛继续在电话里说,“这几年谢谢你,为冬阳费心了,可他好像不适合干律师,咱们都别强求。” 应该是感谢话,林巍却觉得每个词每个字都是对自己的谴责和警告,他不清楚秦大沛去这趟x市了解了多少内情,单是亲自出马把弟弟接回来并且毫不拐弯地阻止自己过去的行为就足以镇住看似什么都不惧怕的大律师,林巍不知该怎么回复能怎么回复,他已魂不守舍,迫切地想看看秦冬阳的模样,却不能够。 “先这样!”秦大沛在高铁上窝了好几个小时的大长腿,已经累了,听不到林巍回应,就结束了通话,“以后再聊!” 常在峰恋恋不舍地从林天野的身上往起爬。 林天野有点儿舍不得,“周末不休息,晚点儿去还不行?” “林巍帮我查到了甄阳的假岳父,”常在峰伸手帮林天野擦两下,又叼他脖子一口,“我去给咱们自己加班!” “巍子?”林天野立刻就问。 常在峰说溜了嘴,忘了把林巍藏住,哦哦啊啊地找补,“嗯,赶巧了。” “怎么回事?”林天野套上短裤,不急洗澡,急着问他。 “甄阳有个情妇,”常在峰答,“说是外室,比正牌老婆还金贵,叫杨虹,是杨副市长的独生女。前面的老公刚结婚一年多就得病死了,急性脑出血,没救过来,杨虹在老公亡故之后生了个儿子,说是遗腹子,应该是甄阳的血脉。这关系,复杂点儿不?” 第211章 林天野不由皱起眉头,“那你查他……” “县太爷是县太爷,警察是警察,亲岳父还是假岳父的管得着我?”常在峰吊儿郎当,“再说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又不是封建王朝,副市长没仨也有俩吧?上面还有正的。咱这儿还是省会,有职权的多了去,他想当土皇上只手遮天?难了点儿。” 林天野寻思半天,找衣服说,“我送你去……” “哎哎哎!”常在峰连忙把林天野往浴室推,“洗个战斗澡吧野哥,我不嫌弃你,嫌弃我自己。” 林天野啐他一口,去洗澡了。 然后常在峰也洗了一个三分钟的糊弄浴,两人穿得清清爽爽地一起出门。 “林巍的车真给你开了?”被林天野硬摁进一家早餐店里,常在峰一边吃着砂锅豆腐一边问,“你们哥们还真通财。” “这就通财?”林天野早上消耗了不少体力,饿,大口大口吃饼,“他车闲着。” “闲着就给人开?”常在峰说,“男的都把车当老婆,不是关系够好,谁肯外借?” “够好也不会借老婆!”林天野拉脸说,“再说同性恋有什么老婆?就是一块儿睡觉的哥们。谁敢管男的叫老婆我不揍他!” 常在峰嗤嗤地笑,“咋也得比哥们近点儿,天天兄弟吧!” 林天野用筷子头敲他脑袋,“刚才谁着急来着?快吃快滚,一堆废话没个中队样了!我还指望你事业有成呢!在家就算了,出来别总油兮兮的,要严肃,要正气凛然!” “我努力!”常在峰吧唧吧唧嚼饼,“不能招咱野哥嫌弃,看再换了我!吃完饭别忙着去店,再回去睡一觉。咱都不年轻了,注意身体!” “你不年轻!”林天野哼,“我年轻着呢!不去‘小野,’也不回老房子,我约约巍子和大沛,花天酒地!” 常在峰知道他是惦记着问问秦冬阳的事情,满不在乎,“我完事早就找你去!” “不用找。”林天野说,“我不在家住,小江子也不肯住,屋子空着呢!我们就在那儿喝,你直接来。” 林巍夜里没怎么睡,先跟瞿梁聊了一阵电话,把两下里的芥蒂拆解拆解,又听了会儿杨虹的动静,再没什么有用发现,后半夜眼涩头重,实在干不了活,只好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反反复复地想隋萌那些话。 他还没能真正消化秦冬阳是个抑郁症患者的现实,弄不清楚是自己心粗还是秦冬阳伪装得太好。 到了清晨才睡一会儿,林天野又来了电话。 “怎么去你家里?”林巍朦朦胧胧地问,“‘拐末’不方便些?” “大沛把你们‘基地’给冬阳住了,”林天野道,“让弟弟在楼下打工在楼上备考,这是个资本家性子,哪哪儿不吃亏啊!” 听了这句林巍就彻底醒了,瞪着眼睛在床上发会儿呆,洗漱换衣,下楼出门。 水隽影在厨房附近同何姨说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视线在林巍的身上停得比以往长了些。 林巍当没感觉,只往外走。 何姨问他,“林先生不吃早点吗?” 林巍觉得胃里泛苦,摇了摇头。 廖杰和李洋鲲第一时间走到车边,林巍终于想起来问,“林北得不给你们休息日吗?” 两个人似乎都不会笑,答话答得明白,“我们都没结婚,哪儿都是家。工作量也不太大,林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林巍望着车外不吭声,他不懂林北得,也不懂这两个人——非现役了,为什么还离不开老上级呢? 当然,他们也不懂他。 路虎停到林天野家楼下,林巍想起他久不在此居住,没像从前去“基地”时那样随便,打电话问,“捎点儿什么上去?” 林天野不想让他白问,“酒管够,我买的都是卤货,你要想吃别的就再买点儿。” 林巍闻言信步走进附近的便利店,看了半天不知道买什么,眼睛落到水果区,想起秦冬阳在毛坯房住时总会买点儿什么回来央求自己吃,明知林天野秦大沛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性子,好肉不好水果,仍旧鬼使神差地挑了两样,又拿了点儿花生米午餐肉什么的装着上楼。 林天野看到草莓时有点儿诧异,但没有问,直接洗了。 林巍见秦大沛还没到,随口问,“大沛干啥呢?” “说是安排工人给冬阳隔一个屋子,方便学习。”林天野说,“你的助理不爱回家混爹妈的伺候,也不让他哥再给找房子。你说我这儿不是现成的?就来住呗?‘拐末’挣不挣钱都是人来人往的,闹哄哄,吃饭也不方便。” 林巍静静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走到厨房外的生活阳台上抽烟。 林天野摆好水果,过来摸林巍的烟,同时往楼下瞅,“那俩保镖还在你车里坐着呢?够尽责的!” “就当给人提供就业机会吧!”林巍淡淡地说,“林北得应该有点儿积蓄,干什么花? “有老子的不亲,没老子的亲不着!”林天野喟叹,“你说我爸那案子咋越查越复杂呢?这又扯出个杨市长来!” 林巍立刻看他,“常在峰啥都跟你说?不管纪律了?” 第123章 变道有理 天下的事情没有逃得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的,然而先知和后知的区别太大,林巍不想林天野过于了解林勇案的细情。 第212章 亲生儿子,很难理智。 会更危险。 “说得含含糊糊的。”林天野当然明白林巍的意思,只是交深反而言浅,不愿意说透,所以掩住感激,略露不满,“犯啥纪律?阴市长阳市长还不都是你发现的?我说巍子,咱们到底不是警察,手上没有执法权,尽量少掺和点儿公安局的事。你又不像我,总得和当官的们打交道呢!” 林巍心说当官的耽误不了我的职业发展,只怕林天野听了更加担忧,随便嗯了一声,“我也没太掺和,就是赶上了。” 林天野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点到为止,不多啰嗦。 俩人掐了烟进屋,林巍没吃早饭,等不及秦大沛来,先捏起一只鸭掌啃。 林天野刚喝过砂锅没多久,吃不下东西,拈草莓嗦,“怎么想起买这东西?还挺水灵。” “滋润滋润你!”林巍开玩笑,“快被常在峰?干了! 林天野马上板脸,“能不能正经点儿?” “三天两头往一块儿凑,”林巍不以为然,“还想听正经的?那么多正经的活着多累?你都君王不早朝了,大周末,白天,不去店里,找我们混,别那么多要求。” 林天野又笑起来,“哥们不是发财了吗?还总勤勤恳恳违反人性。” “羡慕!”林巍往他身上指指,“老大老二都得意,多潇洒!” “你是不是憋着了?”林天野开始反击,“沈律的第二春都开始多久了?你怎么着?找不着伴儿了?我发动发动能量给你介绍介绍呗?” “别坑人!”林巍飞速啃掉一只鸭掌,又拿起一只酱鸡爪,半真半假地道,“你哥们我草包枕头,外面绣花内里腐朽,中看不中用!” “哪儿不中用?”林天野眼珠往他腰下转去,“咱抓紧治。” 林巍的低落被他气跑了,酱鸡爪直接怼上哥们的脸。 林天野蹿起来躲,“别祸害东西嘿!花钱买的。” “你不有钱吗?”林巍压抑了好多天的情绪没有别的渠道发泄,偏想闹闹,“这还有啥舍不得的?来来来,好好尝尝鸡脚按摩……让你嘚瑟!” 俩大男人闹得挺欢,秦大沛赶这工夫到了,见林天野开门时气喘吁吁的,有些吃惊,“你俩什么情况?自产自销了?” “别放屁!”林天野立刻骂他,“狗眼见屎!” 林巍见到秦大沛没有以前自然,收了和林天野武斗时的架势,但也警告说,“你是真不想和常队交朋友了!” 秦大沛占了个嘴便宜,乐得不行,伸手搂住林巍肩膀,“要什么常队?哥们有你不就行了?” 林巍见他仍旧一副发自内心的亲热,知道秦冬阳什么都没泄露,松口气,又有点儿怅然,淡淡地问,“咋来晚了?” 秦大沛不知道林天野已经替自己解释过了,认真地说,“雇几个人在‘基地’给冬阳隔个单间。我叔我婶儿毕竟是老年人作息,冬阳总和他们一起住确实闷,这不要换心情么,我得大力支持。” 林巍仍旧平淡着语气,“真要考编制了?把握大吗?” “已经找懂行的人问过了,没了应届生身份确实难点儿,但也不是不能试。冬阳有想法就拼拼呗,省得将来后悔。”秦冬大沛坐下去说。 “想选啥岗位啊?”林天野也坐下来,问。 “人家建议他进大学当法务,说有缺口,这三年的工作经历也用得上。”秦大沛答,“冬阳好像不太中意,还是想在一线吧?我听他的意思是不怕去下面的乡镇郊县。再看看吧!反正也不是非得今年考!” 林巍听着兄弟二人果真不是一时脑热,已经郑重打算起来,心里越发复杂。 “有个好哥比啥都强。”林天野个体户思维,“样样都给张罗,关键时刻还能运作运作。” “不好运作。”秦大沛摇摇头,“还得指望他自己。” 林天野闻言看向林巍。 林巍比喻地道,“肖副检一家子血亲都是公务员,没有谁能帮她考证考编以及入额,但是可以提供一点儿行业经验,告诉告诉她外人看不懂的人际关系和解决之道,以及怎么做更容易抓住升职机会。古代也是这样,科考舞弊得被杀头,自己能当上状元,氏族自然可以扶持。” “哦!”林天野听明白了,又去嗦草莓,“还是美发简单,我若是想照顾小江子,直接推荐客人就完事儿了!” “那还做学徒工呢?”秦大沛伸手指他脑门,“直接当大师傅呗?我说你咋啃上那玩意儿了?” “聚得早,吃不下。”林天野晃晃草莓,“这不一样下酒?后面闲着就上这儿来,别去耽误冬阳学习。” “也不能让他学傻了。”秦大沛说,“秦冬阳的脑袋瓜子不是特聪明,学起东西却极认真,动不动就废寝忘食,不上手推不肯动弹,得看着点儿——这又不是上学时候,还有体育课音乐课的调整身心,一弄好几个月,变成小呆子可怎么办?” 林巍想起秦冬阳的病,下意识说,“是得注意调节。” “也好调节!”秦大沛笑,“我捡个免费劳工,没事儿就在一楼干活。昨儿小漂亮过来玩咖啡,俩人聊的挺热乎呢!人家是从体制内到体制外,冬阳是体制外想去体制内,有意思。” 林巍明白秦冬阳未必多想进体制内,只是在找一个不回自己身边的理由而已。h市大,律法圈却不大,继续执业,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第213章 秦大沛见他不说话,领会错了,“还不能听见小漂亮的事儿?” 林巍摇头,“不是。池跃挺好?” “挺好。”秦大沛道,“爽快小孩儿。浩子出差没回来呢,自己跑我那儿玩。干爹现在挺喜欢他,要帮俩人会亲家了。” “搞这么正视?”林天野非常吃惊,“向律是这么开明的人儿呢?” “开明!”林巍有些嘲讽地笑,“看人下菜碟的开明。” “记恨我爹了?”秦大沛用肩膀耸他,“要不我再张罗顿大的?咱俩聚得勤,跟干爹和浩子少了点儿。” “最近没心情。”林巍直接拒绝,“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 “还是那老鼠仓啊?”秦大沛问,“三年也是它两年也是它,你也不能太投入了!” 林巍不置可否,“学东西,不能让同行看不起。所里又给我接了一个商标侵犯,刚上手,无罪没的打,得找厂家谈谅解,工作量也不小。” 林天野自己干掉半盘子草莓,想喝酒了,“都得活到老学到老,剪发的还得紧跟潮流不断进步呢!来,为我们林律和冬阳的上进精神干一个!” 林巍还没吃饱,专心嚼花生米,“酒徒就说酒徒,啥名头都能干一个,不陪!” “不陪行吗?”秦大沛见林天野给自己丟眼神,笑着按林巍的脑袋,“你有司机还不痛快的?” 林巍连日疲惫,肚子里略有东西就更困倦,捏住秦大沛强塞来的酒杯表态,“唠一会儿我得在野子这儿补补觉,下午还有点儿事。” “补!”林天野痛快说,“我俩坐这儿瞅你睡。” 三杯酒过,林巍果然挺不住劲,还不愿进人卧室,硬把秦大沛和林天野赶到椅子里坐,自己横在沙发上闭了眼睛。 最近越发怕静,反而是耳边有点儿人声才有困意。 林天野看出林巍缺觉,不再闹他,压低些声音陪秦大沛闲聊,“你没问问冬阳咋突然不想干律师了?历练好几年了,不可惜吗?” 秦大沛摇头,“没问。我弟弟不随便任性,他想干啥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现在不是小孩儿了,心思重,逼太狠了不好。再弄一回不知去向我可受不了。” 林天野嗯了一下,“应该不能。冬阳还是乖,才能让你找着。我那么大时跟老林斗气,急死他都逮不着我的影儿。唉,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所以说谁在乎谁害怕!”秦大沛叹气,“我也不是小时候了,以前不会这么在乎冬阳。” 林巍似睡非睡,神志混沌着,却很清楚地听见二人说话,且能模模糊糊地思考。 “谁在乎谁害怕。” 秦大沛在乎秦冬阳,舍不得难为,秦冬阳在乎自己,所以才会担心他的安危。 害怕的滋味儿不好过,所以一旦决定离开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始终不回信息,始终打不过去的电话。 怎么才能不倔呢? 下午两点,林天野和秦大沛喝多了,都找地方小睡,林巍却起了身,整理整理衣服,简单洗漱洗漱,下楼让廖杰和李洋鲲去‘拐末’。 午后和前半夜是‘拐末’最上客的时候,林巍走进大门,只有一个服务生过来迎他,没看到小张经理的身影。 林巍摆摆手,眼睛迅速扫了一圈,发现秦冬阳正神情专注地站在吧台里看咖啡师做咖啡,立刻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过来,秦冬阳和咖啡师一起抬起了头。 咖啡师认识林巍,微笑地道,“林律来了?” 秦冬阳的脸色却变了。 第124章 不再爱了 同在x市见到秦大沛不一样,那时秦冬阳的心情只是吃惊,此刻却很复杂,五分意外四分震惊,还有一点点的暗喜。 不想见。 可是三年来头一次分开这么多天,也不可能不挂念。 看见林巍好好地站到面前,秦冬阳的心下意识地浮起,像被什么东西托到氧气充足的水面上,胸和肺管不由自主地张开,透了挺舒适的一口气。 可他迅速把这舒适压住,将心按落下去。 不该在意的人,不该雀跃起来的情绪。 林巍没什么兴致跟咖啡师好好打招呼,很敷衍地点了下头,眼睛始终看着秦冬阳,“聊两句。” 秦冬阳素来怕他,想也不想地嗯了一声。 林巍率先往楼上走。 秦冬阳又后悔应,可也改不得了,只好跟咖啡师笑了下,心情忐忑地随着林巍上楼。 两名装修工人在“基地”干活,又是电锯又是钉枪,声音嘈杂,不太适合聊天。 阁楼南窗外面有爿小露台,林巍大步走出去,呼了口气。 秦冬阳磨蹭蹭蹭地跟出来。 “为什么?”林巍直截了当地问。 秦冬阳沉默。 “你不愿意去t市可以直说,为什么要走掉?”林巍生怕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发火,努力平和着语调。 “直说可以换去哪儿?”秦冬阳鼓起勇气,“林律还有什么安排?” 林巍想起瞿梁发过来的截图,克制地道,“不是非得安排你,我们不能商量?” 秦冬阳竟然笑了,“能商量出爱情吗?” 林巍愕住。 过好半天,他才接着说,“不管怎么回来就好。我觉得你不用着急考编制,大好青春何必总耗在考试上面……” 第214章 秦冬阳竟然打断了他,“林律,咱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您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决定。” 林巍又愕了几秒,“不是干涉……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不要仓促冲动,意气用事……法考都通过了,这个肯定没问题,可你真的喜欢吗?” 秦冬阳不太适应林巍的好态度,心里更加难受,垂下眼皮掩住情绪,“什么事都能考虑喜欢吗?人得现实。” 林巍无言。 秦冬阳吸了口气,逃避地道,“谢谢林律关心,没别的事我就下去了,正跟乔哥学做咖啡呢!” 林巍见他就要转身,有点儿情急,伸手扯住他的一只胳膊,“冬阳,我们不用反目成仇吧?” 秦冬阳没看他,也不转身,声音平缓而又凄怆,“不会成仇。可您应该知道,从决定把我送走的那一刻,咱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那时我不知道你有抑郁症!”林巍脱口就道。 秦冬阳身体剧震,猛然扭回了脸,“您说什么?” 林巍见他反应激烈,后悔自己没有选择一个更好更恰当的时机,“哦,对不起……我见过隋小姐了,她跟我说……” 说不下去。 “怪不得您今天会来!”秦冬阳突然笑了,笑了好几分钟才接着道,“您要怎么样啊林哥?像以前不同意我辞职那样逼我回诺正去上班吗?否则就把这事告诉我哥和我嫂子?您的危险解除了吗?不怕我非得跟着您碍手碍脚了? 林巍被他问住,怔怔地看住那抹受伤的笑。 “您也太愿意当哥了!”秦冬阳的笑容昙花一般凋落下去,“即便不爱,也想帮我哥约束我管教我,可您到底凭什么啊?我要不爱您,您凭什么?” 林巍张口结舌。 “我不爱您了!”秦冬阳也定定地看住他,“年少痴心青春悸动,已被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失望消磨尽了,我不再爱你,继续纠缠下去才是真的浪费时间。咱们相互尊重吧林律,会过敏的东西再好吃也不能碰,这次出去我已经想明白了,在您身边实在是疼,所以决定放过自己。那就什么病都没有了,真的。因此别关心我,更别管我要怎么生活怎么设计未来,咱们就客客气气地做熟悉过的陌生人,谁也别打扰谁!” “冬阳!”林巍有点儿受不住。 原来他很会说话。 也能说到人的痛处。 “世界上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您不需要我,”秦冬阳异常肯定地道,“不要圣心作怪,别干涉我。您不是我哥,对我没有任何责任。” 更没有任何权利。 林巍不太认识这个激烈强硬的秦冬阳,完全接不上话。 “没关系!”秦冬阳轻轻抖掉林巍抓他那只手,“我哥知道了也没关系,他会陪着我治疗,我会好起来。” 林巍的手在半空僵了几秒,无力地垂了下去。 “您待一会儿,”秦冬阳十分迅速地说,“这里永远是您和哥还有沈律的安乐窝,永远欢迎您。我去给您做杯咖啡。” 林巍眼睁睁地看着秦冬阳下楼去了。 另外一边的装修工人还在砰砰乓乓地弄着什么东西,刺耳的声音混着街道上的喧闹,吵得林巍脑袋疼。 他伸手扶住额头,心里升起深深的无力感来。 我不爱您了! 我不再爱您! 那么清晰有力的宣告,声音不高,但却狠狠砸在林巍茫然且又空虚的心头。 他本不该如此疼痛。 可他无比疼痛。 林巍和秦冬阳走后很久,三楼露台左侧的窗脚与屋顶交接的地方才溜下来一个人影儿。 小张经理本来在屋内盯着装修工人干活,然而男人至死是少年,快三十的家伙仍旧顽劣不改,受不住那些震耳朵的叮叮当当,躲懒地攀到房顶上晒太阳。 林巍来的突然,小张经理没法解释自己在那里干什么,不好意思直接现身,等到后面听到秦冬阳问出那句“能商量出爱情”的话之后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无意窥人私隐,私隐兜头而来。 性格和老板秦大沛很相像的,喜欢不务正业且亦没形没状的小张经理突然持重起来,再看见秦冬阳时眼睛里不仅仅是亲热示好了,添了许多复杂为难——要不要告诉秦大沛一声啊?又怕知情不报辜负了老板对自己的赏识信任,又怕多嘴多舌引起秦大沛和秦冬阳的反感和厌恶。 不知怎么办好。 秦冬阳和小张经理不够熟,也没心思细致观察别人,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秦大沛在林天野家睡够了觉,回“拐末”来瞧装修进度。 小张经理跟他汇报了一通当日情形,然后假作无意地说,“林律来了一趟。” “巍子?”秦大沛有点儿奇怪,“他不是说有事儿吗?拐这儿来了?”说着就扬声问秦冬阳,“冬阳,巍子过来看你了?” 秦冬阳的表情没大异常,只点点头,“嗯!” 秦大沛走到弟弟身边,“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想清楚,不要仓促做决定。”秦冬阳避重就轻。 在林巍的面前话撂得狠,其实是为了速战速决,秦冬阳觉得既已事过境迁没有刺激哥的必要,退一万步,非得坦诚的话,他也想把机会留给林巍。 会少伤些朋友情谊。 亲兄弟,打破了脑袋还是亲的,朋友总会有些影响。 第215章 秦大沛哦了一下,“那正常,你在他身边待了三年呢,不可能不关心。完事就走了?” “嗯!”秦冬阳仍旧点头。 秦大沛再没多想:“说是特别忙,没你帮他了,肯定得适应适应。” 小张经理从旁听音,看出秦冬阳并没有跟他哥说实话的打算,隔日秦大沛再来店里的时候就试试探探地提醒,“我怎么觉得冬阳的心思特别沉呢?秦哥可得多关注关注。那词儿怎么说的?心理干预吧?” 话说得非常明显了,奈何秦大沛心粗而大,仍旧满不在乎,“他就那性格,不爱出声,其实挺简单的,你不用在意。” 小张经理只能苦笑,心道我是不用在意,回头你知道了别埋怨我就成。 常在峰那天没能去找林天野喝酒,中队长投进工作就难分身,除非哪里出了重大案件才能暂时丢下手边的活。 没办法,哪个线头都可能拽出牛犊子来,不能随便放置,得抓紧扯。 为了等待蒋振熬过毒瘾发作,弑母案的审讯工作拖了这么多天才算正式开始。 于军对着精神萎靡的蒋振狠狠一拍桌子,“就因为你妈不给你钱你就杀她?那可是生你养你给你攒钱娶媳妇的亲娘咧,省吃俭用也是想多顾顾小孙女,那是你的女儿!你还是不是人?” “实在缺钱花,”蒋振没有力气把自己坐直坐正,瘫瘫歪歪的,声音也像蚊子哼,“她总骂我,不让我在家附近出现,说是丢人现眼……还说她也没钱,家早被我败光了……我想要她手上的金镯子,她死命不给,要打我,脑子一昏……” “你不是能在石场里卖毒品吗?搞不到钱?”常在峰问。 蒋振吸溜吸溜鼻子,“我靠甄星混进的石场,开始还能沾点儿面子,后来被甄阳知道了我倒腾货就不行了,让手下们收拾我,根本没卖几回。” “这么说他还挺有正义感?”常在峰又问,“怕你的毒品害了工人们?” “屁!”蒋振脱口而出,随即醒悟到自己是在审讯室里,又改口道,“不是这个原因,他是怕闹大,犯事。要不然就直接报警了,干嘛一边收拾我一边留着我?” 第125章 阴暗手段 坏蛋之间从来就不存在惺惺相惜,为了袒护同伙抵死不作攀咬的情形,现实中并不容易出现。 “怕犯事很正常,买卖毕竟是人家的。”常在峰习以为常地问,“”他既然嫌弃你是个害群之马,为什么没赶走呢?” “我还能给他办事,”蒋振又变回有气无力的样子,“比普通工人有用点儿。” “你能办什么事?”常在峰眼睫稍动。 “他和杨虹早就勾勾搭搭,”蒋振用双獐目瞄常在峰的反应,“要不是杨虹家里不同意,估计早就结婚了。前些年每次约会都是我和苍志扬给他放风,现在也习惯用我把眼儿。” “苍志扬?”常在峰认真回忆羁押名单,好像没这个人。 “嗯?”蒋振点头,“不知道犯啥事儿了,去年开始就没影儿了。” 常在峰立刻瞅瞅于军。 于军会意,在笔录旁边的小本子上单独标了一笔,准备回头调查。 “你说的约会是杨虹婚前还是婚后?”常在峰又问蒋振。 “婚前还用得着我们?都是杨虹老公没死的时候……”蒋振说,“警察同志,我这么老实交代,算立功吗?” 为点小钱就杀死亲生母亲的人,自己却不想死。 常在峰心中万般嫌恶,面上却不能表露太多,“要能提供破案线索,当然就是立功表现。你都进这里来了,犯罪事实不能抵赖,少想别的,能交代什么交代什么才是你的唯一出路。” 蒋振勾着脑袋寻思半天,咬着牙说,“我就是被这哥俩给害了,要不顶多是个小混混,不至于啥都来……警察同志,那个甄阳根本不是啥好鸟,我曾亲耳听他跟甄星说过看上杨虹就是因为她爸有权,不然甄天水再有钱,他家也批不着那么好的石场。什么年轻企业家哩,靠睡娘们才拉上的关系……” 常在峰单手捂住线条锋利的下巴。 甄天水贪污,给甄阳提供资金开设石场沙场,甄阳通过隐形裙带关系攀上杨市长,后者虽不同意他跟女儿发展感情,却在女儿结婚之前就利用职权为甄阳提供了许多便利条件,应该是收了他的贿赂。 为什么非得同一个和自己女儿不清不楚的人发生金钱往来呢?没有更好的选择?还是觉得信得过? 暂时把蒋振交给于军审问,常在峰跑到严俊思那边翻看他们查出来的资料,当他查到杨副市长在阳光石场获批之后的第六个月就由国土资源局的办公室主任变成了局长,心里有些明白了。 做买卖的急需手续,好开业盈利,当官的想得提拔,需要资金润滑关系,当然一拍即合。 手握权柄的人看着威风凛凛,当真可供选择的肥羊也不多,寻常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供养他,时间紧迫之下没办法太挑拣。 可是即使能撬开甄阳的嘴,把这个杨副市长拉下马,林勇的案子还是破不了。 常在峰看不出林勇同甄阳开设石场有什么厉害关系。 还有那个杜长江,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后来他问林天野,“甄阳开石场的那年你也不小了,听林叔说过想干别的生意吗?” 第216章 林天野摇头,“我爸的心思就不在买卖上,2000年前造纸厂一直挣钱,他要好好干,完全有能力更新生产线扩大生产规模,可他根本没那意思。本行都不认真做,还想外行的事?” 常在峰越发费解,“那他为什么非得盯着甄天水呢?” 七天后,g省发来协查结果,苍志扬现用名苍强,因犯有容留卖淫罪和开设赌场罪,正在当地某监服刑。 “准备出差吧!”当天晚上的研讨会上,吴局就对常在峰说,“这个苍志扬很有可能掌握甄阳更多的犯罪细节。” 常在峰匆匆跟林天野打了个招呼,就带小高上了飞机。 林巍则出了趟门回来。 被侵权的厂家非常牛掰,只想维护品牌形象,并不在乎侵权者所能提供的那点儿赔偿。林巍为了新接的案子,只能去面见厂家话事人,跑了好多趟主办公楼都见不着说了算的。 铩羽而归不是林律的性格,他领着张依卓在那位董事长的停车场里连蹲四天,终于堵住了年产值几十亿的业界大佬,巧舌如簧不卑不亢地为当事人争取到了谅解书。 他身体好,如影随形的廖杰和李洋鲲也都健壮如牛,极耐折腾,张依卓却是从小到大头一次吃苦头,飞机都没坐好,落地就生病了。 林巍不能过分压榨人,给他放了三天假,自己仍旧照常上班。 单独在办公室待了半个上午,成蔚就过来了。 林巍以为他找张依卓,解释了句,“小张身体不太舒服,在家休息呢!” “我知道。”成蔚眼神直直地看着靠在窗边思考事情的林巍。 林巍脊背劲直裤线笔挺,随随便便地插手站着,身姿却挺拔如静物里的香樟,不做什么就极吸引。 “找我?”发现成蔚眼神不对,林巍稍觉奇怪,“有事?” 正想着事被人打断,他的神色略微流露出一些茫然来,很好地中和了气质里的冷冽,给人好相与的错觉。 成蔚被他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注视得勇气十足,不管不顾地说,“林律,您这么忙,依卓自己帮您怎么够呢?我想跟李律申请来您这边。” 林巍听他竟然是来毛遂自荐的,想也不想地摇头,“不用,这不好。” “您不用顾虑钱律!”成蔚非常急切,往前迈了一大步,身体距离林巍只有半尺多远,“也不用担心李律的想法。我会自己和他们解释,会让他们相信是我自作主张,只要您同意我过来。” 林巍看清了这位年轻人的心思,却不想点破,因为脊背靠着窗台,没法后退,就朝旁边闪了闪身,“我不同意。不要乱作主张,钱律的业务能力很强……” “林律!”成蔚情急地打断他,“您没看出来我仰慕您吗?我想跟您一起工作。请您相信我的诚意,我会尽量把您交代下来的所有任务都完成好,工作上和私人方面的事情都会完成好。秦律师以前是怎么做的,我一定不会比他差。” 林巍的脸色突地沉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不明白就显得傻了,他垂眼看看这个扬着头的,口腔里的灼热气息几乎喷到自己面颊上的年轻人,神情在一瞬间变得高深莫测,“秦律师以前都是怎么做的?你知道?” 成蔚有些昏头,觉得林巍很专注地看着自己,竟然欣喜,连忙点头,“我知道。林律光芒四射,谁都愿意为您服务,秦律师肯付出,我也肯,我会竭尽所能……”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竭尽所能的!”林巍打断了他,冷漠地道,“你想错了。” “我没想错。秦律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成蔚不肯接受拒绝,越发急切,“林律您是不是嫌弃我小?只要您肯给我机会,我肯定会非常非常用心,肯定不会比秦律师差。” “用心就差了!”林巍毫不犹豫地挪开脚步,大步走到办公桌外,语调里露出清晰的轻蔑,“苏子瞻云,着力即差!” “可您都不要秦律师了!”成蔚眼见林巍就要拉开办公室门,不顾一切地喊。 林巍已经伸出去的手臂猛然顿住,再次看向成蔚,“谁说我不要他?” 他的眼中全是凛冽的寒意,成蔚身震心颤勇气大失,嗫嚅地道,“我观察的……秦律师走之前和走当天情绪都很低落,不像心甘情愿……林律,您是怕我缠着您不放吗?” 林巍不吭声,兀自站在原处看着成蔚,等着他往下说似的。 成蔚以为自己打动了人,豁出去道,“都是男的,我能拎得清楚。林律就给我个机会试一试,不成我不会怪您!” 林巍却只喃喃,“拎得清楚……缠着不放……” 他的情绪和其声线一样,随着这句重复骤低骤沉,如同跌落悬崖的的直升机,本是正常地飞,突然之间就毫无征兆地掉头向下,直入深渊。 因为秦冬阳。 竟然是因为秦冬阳。 成蔚把他扯了出来,林巍更没兴致在乎这个特意跑过来表白的年轻人,心思越发跑了。 秦冬阳拎不清楚,可他真没缠着不放。 林巍若是十足十地清醒,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如此介意秦冬阳的松手。 可他此刻并不真正清醒。 短短十几天,从秦冬阳决定离开到突然出走,到被找回来,再到现在,不过十几天而已, 林巍却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他被长途跋涉的疲惫麻痹了神经腐蚀了灵魂,不一定什么 第217章 时候脱力跌倒,再没办法如同从前那样睿智清冷。 秦冬阳也曾苦苦要求一个机会,也到底放弃了。 没做纠缠,没露怨恨,林巍却不敢多想他,想就心空,就觉得日子索然无味不值得过。 不值得过…… 林巍缓缓榻下笔挺的脊,没力气同成蔚啰嗦,颓然拉开办公室门,“回去吧!别闹小孩儿脾气。” 第126章 进退消息 他的声音极其轻柔,轻柔到成蔚不愿相信是种拒绝。 林巍已经看不见成蔚,后面的话几乎是对想象中的秦冬阳说的,他扭头看向秦冬阳那张旧办公桌,好几分钟方才慢慢回归现实,发现成蔚仍旧固执地站在窗边,一脸委屈不肯离开,叹了口气,“出去时候关好门。” 如此温和根本不是他的秉性,完全看在秦冬阳也曾勇敢过委屈过,无意识地反思反省之后产生的心里投射。 林巍从不喜欢工于心计的人,只这一点,成蔚就输秦冬阳太多。 他自己走了,并没目的,但却决然。 廖杰在电梯间接住他,“林先生要去哪儿?” “回毛坯房。”林巍异常倦怠地回答,“米兰得浇水了。” 路虎跑了一段廖杰才再次开口,“林先生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帮您把米兰搬回林宅。” 林巍摇头,“我不愿意。它喜欢那儿的阳台。” 廖杰不明白,心说植物还知道什么叫喜欢?但他没再多嘴。 久无人住的房子闻得到清晰的灰尘味,林巍先去看花,米兰果然全面复苏,长了许多新叶子。 给它浇饱,林巍曲着长身蹲在花盆旁边,专注地听那些清水汩汩渗到根系周围去的声音,聊天般问,“不缺光不缺水,明儿再给你买点儿肥料回来……就是寂寞了些,屋里总没个人。我也一样,担待点儿吧!” 米兰无言,不知懂不懂听。 林巍在它旁边窝够了,朝旁挪开几步,掏出烟来,打商量说,“抽一颗。别介意啊!这里原本就是我抽烟的地方,你后来的。” 说完他大概觉得自己可笑,便笑起来,只是笑得极苦,以至烟雾入喉都带异常的辣。 阳光正好,晒了良久,林巍转身回屋,四下看了一看,破天荒地洗了块抹布,把沙发和饭桌都擦了一遍,然后又冲了墩布拖了一遍屋地。 太久没有做过家务,还挺累人,洗干净手,林巍觉得有点儿饿了,思索吃什么时滕远来了电话,“您那天没到御龙苑?” 林巍抬指捏捏山根,“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滕远反而呼了口气,“幸亏没去……杜长江好像怀疑我了。” 林巍皱眉,“你做什么了?” “我找到了他挪用银行贷款的证据。”滕远回答。 秦冬阳在x市迅速适应了售货员的工作,回到他哥这里却没办法很好地适应服务生的角色。 咖啡店的顾客和海滩上的游客不一样。 游客来自五湖四海,大多抱有一种出门在外努力接纳所遇差异的心理,只要食物价格和品质没有大毛病不会叽叽歪歪地给自己的旅程找别扭,“拐末”却是招待本地市井之徒的地方,生活区域太过北方的人不喜欢温文尔雅地活着,觉得那是拿腔作势,他们对咖啡或者西餐一类的餐食接受程度很高,但仅限于味蕾享受,不容许附加太多情调氛围之类的东西,闯关东的祖辈经历及老工业基地锻造出来的地域性格不仅使中老年人显得粗犷不羁,也在影响着2000年之后成长起来的新生代,总觉得小资是种扭捏,更是背叛。 所以咖啡厅的服务生也得跟酒肉馆子的店小二一样穿堂颠跑,能受喝乎,既可以称兄道弟也吃得住言语不敬。 一种类似熟不讲理的亲热文化,你损我一句我讽你两下,显得彼此之间没距离。 秦冬阳是土著群体中的异类,不习惯不喜欢更掌握不好其中的尺度分寸,没有办法同秦大沛一样笑容可掬高门大嗓地和来客打招呼却鲜少遇到敢炸毛作刺故意找茬闹事的,更没有办法像小张经理那样,乐呵呵地让人拍后背踢屁股,却自有一套唬人镇场子不然谁逃单找便宜的经典话术。 他太科班,也太正经,像大雅之家堂屋里不是特别名贵枝条根系都规矩蓬勃的绿色植物,端庄古板,干净冷漠。 两天之后就有熟客有意无意地跟他哥告状,“哪儿弄这么张木脸来?” “有点儿和尚味儿啊!” 秦大沛当然不在乎,嘴里不干不净地回击。 秦冬阳却怕影响“拐末”的生意,越是客人多的时候越不下楼帮忙了,窝在小隔间里沉浸式尅书,没什么人的时候再出来洗洗杯子擦擦凳子。 倒也能把身体和脑子都占住。 除了脱衣服上床的瞬间会下意识地想“我不再是秦律师也不再是秦助理了”,和林巍的分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承受。 人果然是什么变故都能应对。 他去见了隋萌一趟,详细说了自己突然离开诺正的理由和之后的打算,自然也问起了隋萌为何要告诉林巍自己的病情。 隋萌没有太多解释,直接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秦冬阳解意惯了,对隋萌足够信任,已经替她找好了理由,“我突然就跑别的地方去了,隋萌姐肯定特别担心。林律再找上门,换谁都得乱乱阵脚。说就说了吧,又没撒谎,我确实是有病。不过我会好的,隋萌姐。”他很笃定地说,“我一定会好。” 第218章 隋萌深深地看着这个出奇善良的年轻人,实在想不清楚老天爷为什么非要难为他。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原罪,隋萌心想:冬阳的原罪就是爱上了林巍。不合常理,必须受苦。 顶层餐厅最大的优点就是环境优美,尤其是贵宾区的雅间。 林巍敞着门等待滕远,他来的太早,什么都不做地空着思维,痴痴地看玻璃幕墙外的城市景色。 h市的经济发展落后于许多省会城市,风光却很独特,若如韩剧一般认真挖掘,能拍出许多浪漫场景,是个既有繁华熙攘又有凋敝老旧,既霓虹闪烁又光怪陆离的复杂地方。 美丑兼具,包容肃杀,是安乐窝,也是修罗场。 林巍穿梭于中,是精英,也是弃儿,有时充当拯救者,更多时候则是害人精。 至少对秦冬阳,他想:我是个噩梦。 “林先生?”隋萌路过雅间,语调温婉地打招呼。 挺意外的邂逅。 曼妙女性面前男人应该气度从容,林巍却如见了援兵般惊喜,一点儿都不端着,连忙起身,很认真地表达,“真巧。正好想请教隋小姐一个问题,按道理应该付费咨询,隋小姐肯给机会的话,后面我愿意排您的工作时间。” 隋萌莞尔,“方便的话,今天做个诊前沟通?” 林巍连忙将她请进座里,客气地询问她喝点儿什么。 隋萌点了杯茶,“这里挺安静的,林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我觉得自己不爱秦冬阳,”林巍灌了一大口水,不作保留地说,“此前一直都这样以为。抱歉隋小姐,我知道您非常了解我和秦冬阳的事情,包括我们相识多年,也包括我们后来关系亲密,说这种话可能会引起您的不适,但这就是事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对秦冬阳的感情是超乎于一般朋友但又比血缘关系浅薄的兄弟情。作为一个十几岁就清楚自己性向的成年男人,我认定他不是我渴望的那种类型,可是……情感心理也是心理学的一部分吧?隋小姐能不能为我解解疑惑?男人通常都是交配思维,没有爱情照样亲密,这个就不讨论,可是……亲密多了便会衍生不舍和占有欲吗?” 隋萌没想到林巍讲话如此直接,微微吃惊,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说,“即使是个心理医生,我也不敢说完全了解男性群体,更不能随便给这个群体定性。但我本身虽然缺乏与人亲密交往的经验,却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性行为多开放的人在寻找性伙伴时也有特定的标准和条件,比如某些花花公子就喜欢长腿酥胸,燕瘦环肥各有偏好,冬阳他哪一点入了您的眼?” 林巍被问住了。 他思索了好半天,如实地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您可以认真想想,”茶送来了,隋萌也喝一口,“也许答案就抽丝剥茧,一点点地走到您的面前。别人帮着分析出来的东西未必有说服力,尤其是对您这种有思想有能力的人。” 林巍不好与她长久对视,眼睛斜向一旁,略作沉默。 几乎不算动作的一个动作,就把他的眉眼优势和线条傲人的下颌角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隋萌清楚看见他外貌上的优越,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有多少理论支持,也不管具备什么样的理智思维,人到底是个视觉动物,面对一个足够成熟足够丰富长相却如此耀眼的男人,谁能不心动呢?冬阳确实飞蛾扑火,然而火不就是最近最可追求的光明吗?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林巍又开口问,“后面您是不是仍旧决定不让秦冬阳服用药物?如果是,会采取什么治疗方式来帮助他?”隋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林先生和冬阳的接触特别多,按时间的长短来计算的话谁都难比,如果我没有直说,您会觉得他患有抑郁症吗?” 林巍果断摇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他有抑郁症,只是相信您的专业能力。” 第127章 需要想想 其实不愿相信,期待听到可能误诊或者“还不能十分确定”的安慰话。 隋萌懂他意思,“没有家庭巨变,也没有童年创伤,除了难遂的爱情,冬阳的生活中并没太多不能掌控和无法改变的坏事,这样的境遇看起来确实不应该患病,可是病这东西哪讲道理?说来也就来了。如今只能尽量帮他,期待他快点儿复原。嗯,也许摒弃一些执念远离一些伤害,学会接受事与愿违就能慢慢好转起来。” 林巍眼球轻颤,“隋小姐的意思是他的生命里没有我,就会好了?” 隋萌又摇摇头,“我没这样说。今天跟您主动打招呼,并且展开这番谈话,是我经过反思之后觉得上次的交流指责意味过强,应该弥补一下。抑郁症的成因极其复杂,即使身为冬阳的好朋友,我也不能断言他就是因为暗恋您,因为受了您的忽视和冷待才得的病。这好像是一种道德绑架,好像为了冬阳的健康着想应该左右您的出现或者离开。也许与病因病理都很清楚的器质性疾患一样,他只是某些地方先天性薄弱,只要注意保护加强锻炼,就能起到防病克病的效果。世间万物,存在即合理。细菌是生物病毒也是生物,本身都没有错,强健之道,唯有找到和谐共生的办法。” 林巍心想不愧是心理学博士,这么快就化解掉对自己的愤怒,说话也更从容了些,“您觉得他什么地方比较薄弱?” 第219章 “以我这么多年的观察,冬阳他最明显的一点内耗就是过分自省,容易自罪,这就容易引发心理疾患。”隋萌喟叹。 “那我,”林巍谨慎却又直白地问,“不肯从秦冬阳的生活中退场的话,会刺激他的病情吗?” “刺激是柄双刃剑!”隋萌的回答仍旧客观,“有利有弊,具体怎么消化,还靠冬阳自己。我说得浅显一点儿,您继续恶劣,也许他会真的死心,你表现得很好,幡然悔悟深情款款,他仍可能觉得痴心多年不过如此,还是放下。一切都不好说,心理医生和患者能做的事情就是强大其自身内核,干预自扰,而非外物。外物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冬阳不自己长出防火墙来,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困扰是林先生,三十几岁四十几岁呢?人生漫长,我接触的病例当中,有更年期抑郁症也有老年抑郁症,人体激素的增减能彻底改变吗?还是可以扭转谁的衰老?” 林巍垂下眼睑,无意识地玩着手边的玻璃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隋萌嘴上说着专业的话,心却还是一颗没被学识和成长扼杀掉的少女心,饶有兴味地观赏着林巍睫影浓重的睑缘,顺势看了看卓越的鼻梁和弧线利落的鼻翼,适合而止地想:这人要不是个同性恋,说不定我也会想追着试试。 “冬阳不做您的助理了!”她又问道,“林先生的不肯退场是什么意思呢?” “我需要想想,”林巍诚恳地答,“需要想好,现在没有具体决定,没法答复您的问题。不管他是我的什么人,既然患有抑郁症,就应该得到良好的照顾,所以得提前问问——我不是心理医生,不能和您一样思考问题,得避免所有不利因素影响到他。” 隋萌将视线从他脸上转到摩挲玻璃杯的手指上去,那几根手指修长有型,动作却显迟疑,泄露着主人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嗯!”隋萌点了点头,“您是应该好好想想,又不爱秦冬阳,又如此在乎他的疾病,之前也害怕他留在您身边会招惹上危险,真的只是兄弟感情吗?反正换了我,绝对没办法和一个确认是弟弟的人上床。” 林巍有些尴尬,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巴,怕自己会冲口说出什么欲盖弥彰的假话。 “想清楚后该放手放手该抓住抓住,”隋萌继续对他说,“只要别变化不定,那就不算对秦冬阳的恶意刺激。林先生,套句佛家的话,众生平等,您并不用为任何人的遭遇负责。” 林巍感激地看她,“谢谢!” 秦冬阳抱着本书睡着了,他已连续学习了四个小时,心无旁骛,水都没喝一口,累到心力枯竭就直接睡了过去。 这是他的本事。 很多人都能在书桌旁坐四小时,甚至是更多个四小时,全情投入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间可能凑不足十分钟,心神总不沉静。 秦冬阳沉得下去,这是上天对没有给他极致聪慧做出的最大弥补。 同时也是一种消耗。 正常人的身体和精力受不住这样使用,情绪也受不住。 林巍站在小隔间的门口看他,怕多余的动作会把他惊醒,没去抽书,也没意图给他换个地方。 秦冬阳窝在椅里,睡得十分香甜,他的五官放松鼻息平稳,和从前做得筋疲力尽之后睡过去的状态一样。 林巍有点儿怀念也有点儿眷恋地望着他的脸,暗暗地想:真的不理我吗?真的不爱我了?林天野说人生苦短且顾眼前,没有你在,我有点儿慌,能不能先不管爱或不爱,只顾眼前,抓着你不放? 小张经理在楼梯口处探头探脑,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自己应该打扰一下好还是装不知道。 秦大沛没在,管闲事不对,不管也过意不去,难为死了。 这个林律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秦冬阳都说不爱他了,还总来呢?当大哥的,纠缠一个有抑郁症的年轻人不大地道吧?不知道我们老板把他弟弟当个宝吗?够朋友吗? 他侧耳听,想听到个异常声响来做自己冲上去的理由,可并没有,三楼静得过分。 林巍只管凝视着睡梦中的秦冬阳,只管默默地想:我若自私,你可能连服务生也没办法顺顺当当地做。秦冬阳,林律看着高大威猛,其实没用。我打不倒林北得,那是我父亲啊!怎么打呢?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倘若秦冬阳没有睡着,或许又是一场不愉快的交流,是攻击是对抗,是两相伤害。 应该冷静一阵。 可他就是忍不住。 比同沈浩澄分手时还沉不住气。 林巍也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呢? 因为秦冬阳生病了? 他不期然地想起秦冬阳十六七的时候眼睛忽闪忽闪的小模样,想起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见到自己总是满面生光的情景。 其实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男孩子。 可惜后来开始怯懦,总怕挨说,怕做不对,把小时候可爱的样子丢掉了,脸红要与情事有关,说话特别流畅得凭激动。 小瓷娃娃活活生了一层水锈,自己没护好他。 几个月前的林巍绝对不会琢磨这些。 从来不是情感细腻的人,从来不把无关紧要的事当真,能刻在记忆里的好像只有沈浩澄的点点滴滴,别的都没位置。 竟然添上了这个秦冬阳吗? 第220章 原来男人女人是同一种生物,顶数生殖道的神经最为发达,不但能通四肢百骸,也通心底。 可是疼惜怜悯算不算爱?牵挂和放不下算不算是思念? 他想拥抱秦冬阳,想看见秦冬阳的笑容,苦无能力满足自己。 秦大沛走进拐末大门,小张经理逮着天兵天将一般扑过去,表情急吼吼地,“老板老板!林律来了!在上面呢!您快点儿!” “巍子?”秦大沛有点儿纳闷,边走边看使劲儿推自己的小张经理,“他不总来?你至于吗?” 小张经理不吭声,只管推他。 秦大沛上了楼,看见林巍的同时看见了睡着的秦冬阳,啧一下道,“这孩子!”然后才同哥们说话,“不知道你来呢吧?说不一定多长时间没睡觉了,非得累到尽头!” 林巍刚想示意他别说话秦冬阳就醒了,眼睛红得像哭过的,先懵懵地看看四周,没太反应过来地叫人,“哥,林律!” 喊过了他才意识到什么似地坐直了身体,勾头揉脸,不说话了。 “还有这么学习的?”秦大沛忍不住数落弟弟,“头悬梁锥刺股就是个故事,啥好工作至于让你不要命啊?旁边就是床不知道躺着睡?行了你再歇会儿,我和你林律出去,不打扰你。”说着他就揽过林巍,“咋过来了?” “无聊。”林巍不能说真话,也不想撒谎,“顺腿闲逛!” 秦大沛把他按到小隔间外面的豆袋沙发里坐着,“我看你就是不乐意回家吧?” 林巍不接这句,手指后伸,“用什么东西隔的?测甲醛了吗?” “切!”秦大沛失笑,“我那可是亲弟弟!” “没啥人来。”林巍仍旧点评,“犯不着隔!空气流通得慢人就困。” “你变爱操心了?”秦大沛说,“他是因为空气吗?” 林巍便忍不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去捧月薪几千块的饭碗,天天都过差不多的日子。” “小点儿声!”秦大沛如今是护弟狂魔,“谁的日子七十二变?平平淡淡才是真。冬阳不伺候你了,不得劲儿吧?” 林巍垂下眼去,“有点儿。之前我们都要谈分成了!” “那你把人给我放出去?”秦大沛压低嗓门,三楼不大,怎么压都听得见,他是自欺欺人。 “哥!”秦冬阳幽幽开口,“我自己要走的!” “啊!啊!”秦大沛扬声答应,“没有说你的意思。这不让你林律赶紧习惯呢吗?” 第128章 痛予反击 林巍如未听到,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 秦冬阳却从隔间里走出来,绕过几个豆袋沙发,打算下楼。 “干什么去?”秦大沛蹭动沙发,拦在弟弟身前。 “下去帮忙,”秦冬阳说,“活动活动。” 林巍静静凝视着这个除了睁眼的瞬间再也不肯来瞅自己的年轻人。 秦大沛道,“那算什么活动?哥带你出去透透风。”说着他就看向林巍,“走啊巍子?咱们游车河去?江畔若是热闹,过去吃点儿小烧烤呗?省得冬阳在屋里憋傻了。” 林巍没忙答复。 秦冬阳已经说,“我不去。” “不去什么……”秦大沛刚开口道。 林巍这才插了上去,“我带俩个保镖不太方便,你哥俩去吧!” 秦大沛见他站起身往楼下走,啧了声,起来拖着秦冬阳,也跟着往下走,“老爷子这保镖打算用到哪一年呢?” 林巍没应声,很敏锐地察觉迎过来的小张经理神情诡异,下意识地瞅瞅秦大沛,“好好溜达溜达,这会儿空气挺好。” 秦大沛永远笑嘻嘻地,搂小孩子般搂着秦冬阳,“你不去就没口福喽!我们哥俩找好吃的去。” 林巍瞄见小张经理松了口气似的,心里明白了些,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常在峰的电话适时打来,“老严那边查出来了,杜长江他妈曾经是杨副市长的弟媳妇,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因公牺牲,跟杨虹还挺像的。杜长江是他妈改嫁后生的,跟杨副市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两人明显关系匪浅。” 林巍浅哼,“没有血缘关系才是最好的掩护。杜长江能拿到到市区内的好地块,顺利无比地批下贷款,却仍无故推迟工期,将本该用于建楼的款项私下借给需要资金周转的其他公司,为了赚取巨额利息差罔顾购房者的利益,甚至还在工程验收上大做文章,背后没有个强有力的保护伞是很难成事的。怪不得他这么维护甄阳,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意往来朋友情谊,而是怕你们揪出杨兴华来!” “雪球越滚越大。”常在峰说,“还有你想不到的呢!这个杜长江的表叔就是田龙山,和他爸是亲姑表兄弟。” 林巍蓦然卡住。 官官相护环环相扣。 常在峰没感觉到他的震惊,仍旧说,“林叔到底惹到了谁,还是没有头绪。” 林巍听出他的焦急,身子窝进路虎后座,努力思索对策,“要不然再回头捋捋,把林叔的案宗……嗯,或者把野子他妈当时出意外的事情也重新查一查呢?” “啊?”常在峰有些吃惊,“野哥妈妈?你什么意思?也蹊跷吗?” “不知道。”林巍伸手挠挠眉毛,“冷不丁地想起来。当时咱们都太小了,怕不好查。我肯定是想不出办法来,看看常队有没有门道吧!死人又不会说话,别漏过一点儿可能么!” 第221章 常在峰沉默一刻才说,“林巍,我发现你比我这个干警察的都缜密。” “那可能是你人好,”林巍抬眼向车外看,秦大沛已经载着弟弟开向另外一个方向,他的心情有些沉郁,“而我这个人一肚子阴暗东西,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切。” 常在峰不知怎么接他这句自我评价,微微顿了顿才说,“我还在外地,回去就安排。” 林巍挂了电话,没瞅偷着观察自己的廖杰和李洋鲲,任凭他俩把自己带回林宅,进门看见林北得坐在客厅里面,本想绕过去上楼,脚掌踩到第一级台阶又改变了主意,踅回沙发区去,缓缓坐在林北得的对面。 林北得往他脸上看了一眼。 “谈谈?”林巍开口。 林北得笑了,虽无热度,却真是笑,“难得。” “咱们父子,”林巍斟酌了一下才又开口,“到底能斗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可笑。”林北得本就坐姿笔挺,闻言更拔一拔上身,“你是我儿子,当爹的干嘛要跟儿子斗?这都是为你好,向乾办事有准,他没发话,小廖和小李就不能撤。你师父会害你吗?” 林巍扭头,望向停在院内的路虎,“师父是个好人,可他行事越来越有您的风格了。” 林北得哼了一下,“别的我没自信,好人二字也当得起。” “包括打算利用权力对付沈浩澄吗?”林巍犀利地问。 林北得皱起浓眉,“那是为了教育儿子,我总不能把你打死。况且只是说说,并没实施。” “如果我没让步呢?”林巍逼问,“如果我非要隆重宣布同他的关系,以情侣的身份去见他的父母亲人,并且把他带到您面前来呢?会怎么样?” 林北得眉头不展地看着儿子,“你想说什么?不是分手了吗?现在讨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奇怪!”林巍身体后靠,脊背贴住沙发垫包,脖颈前弯下颌微抬,即便坐着,也是个嚣张的进攻姿态,“林政委刚硬无俩成就斐然,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我这不肖子,样样不成器,还没廉耻地喜欢男人,简直是家门之辱,杀人要不犯法估计早弄死了,怎么老了老了不要原则,为保我的安全含辱忍诟地接秦冬阳回来?风波过去,您又打算怎么对付那小孩儿呢?他就是个没大资历的助理律师,年轻到谈不上职业成就,让他在h市消失吗?” 林北得的眼睛里泄露出一丝悲哀,“林巍,你把我看成魔鬼了?” 林巍盯住林北得那丝难得的情绪,使劲儿琢磨,良久方说,“一个从不正眼看幼子的父亲,一个自孩子蹒跚学步打到他离家求学的爹,一个施暴到有伤痕为证的强权者,一个年华老去仍不肯放弃掌控欲的操纵家,不是魔鬼是什么呢?” 林北得没有暴跳如雷,扶在沙发上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林巍享受林北得那种克制不住虚弱,经年压迫终于得了释放,隐隐升起胜利感来,“‘为我好’三个字真的能冲抵所有罪恶感吗?您儿子我貌似活着,被迫屈从,想找自己,从未找见,想寻温暖,孤家寡人,林政委您满意吗?还非得看着我长命百岁吗?” 林北得的脸色开始变白,他咬住唇角不说话,手臂的抖却更加明显起来。 “如您所愿,”林巍继续说,“我长成了一个无情无义无信无耻的人,为了顾全自己,什么都能舍弃。我曾承诺过沈浩澄携手并肩面对一切质疑,最后却成了屁话,我想把秦冬阳藏在纷扰外面别被影响,也是一场闹剧。林政委,除了按您的心愿,跟您看上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欺骗好闺女的感情耗费无辜者的青春之外,我就只能当光棍,光着,跪着,任凭您怎么摆布,是不是啊?” 林北得终于开口,“你恨我恨到这个程度了?” “是!”林巍点头,“我恨不得能削肉还母剔骨还父,恨不得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你们面前。如果我婆不曾期望过我好好活着,我希望自己撞车,坠崖,腐烂成泥!” 林北得噌地一下立起了身,大步走进卧室,推门推得铿然作响,关门关得地动山摇。 林巍坐在原处听着,直到那些刺耳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偌大的客厅重新恢复宁静,方才耸动肩膀笑了两下,无声,却极嘲讽。 这么多天头一次精力充沛,原来自己需要依靠攻击和暴躁来调动肾上腺素,进而维系看似正常的生命迹象,根本不会好好活着。 也不会爱人。 秦冬阳站得太近了,所以被波及被牵累,遭殃地生了病。 真他妈的没道理。 枯坐良久,林巍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上身伏低双腿蜷曲,整个人窝作一团。 刚刚还在进攻的人也被哀伤给打到了。 这烂透了的人生啊! 肉串烤得滋滋冒油,看着就香。 秦大沛乐滋滋地弓着长身,比比划划地说,“这东西可不能乱吃,耗子肉是不好找,坏肚子特别容易!哥干什么都有地方,放心撸,百分百的好肉。” 秦冬阳有些心不在焉,签子都拿反了。 “哎?”秦大沛赶紧拍他的手,“就说你学习学傻了吧?眼睛都不好使了?再这样不让你考了,就在‘拐末’当二东家吧!挣不挣钱也饿不死你!” “哥!”秦冬阳举着秦大沛重新塞进他掌心的牛小腰,“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第222章 他有和盘托出的冲动,想问哥哥——我下定决心放弃了,仍旧难过,该怎么办? 秦大沛听不到他没说出来的话,很有耐心,“怎么又绕回去。爱有用没用。有用哥自豪,没用哥也高兴,跟我作伴么!” 秦冬阳慢慢地撸下肉块,认真地嚼一会儿,咽下去说,“哥我爱你!” “哎呀呀,肉麻死了!”秦大沛受不了地啃一口蒜,想借辛辣缓缓嘴里的酸,“秦冬阳你怎么回事儿?奔三了啊!还玩小时候的把戏?” 秦冬阳看他龇牙咧嘴的,笑了,“我小时候总玩这种把戏?” “可不是?”秦大沛也笑,“哥那时候混蛋,目空一切,谁都不放在眼里,包括你这小屁孩儿!可你偏偏看哥啥都好,硬往我身边凑合,给哥烦得呀,使劲儿震唬你,实在骂狠了你就使这招——‘哥我爱你’。头一回才六七岁,肯定是爷教的你。你说那老头儿嘿,成天背着个手,怎么能教孩子这么酸人的话?太阴险了!” 秦冬阳越发笑起来,“我也不记得是不是爷教的。” “幸亏巍子和浩子认识你时你不说了,”秦大沛顺口道,“否则得让人笑话死。” 秦冬阳闻言笑容缓缓淡了。 看来还是认识得太晚,有些表达需要收敛,没有痛快表达出去,若能,也许不会发酵成执念。 不会衍生出这么多不堪来吧? 宁可真多个哥,可以放心大胆地说爱他,被笑被嘲弄也不在意,可以对得起他也可以对不起他,谁都不会当真。 第129章 错综复杂 林巍起床出门,廖杰自己过来,将路虎的钥匙交给他,“林政委让我和洋鲲以后不陪着您了。这车能开惯吧?” 林巍略感惊讶,却也没太迟疑,痛快地抓过钥匙,“熟悉熟悉就习惯了!你俩另谋高就也好,跟着我不是长久之计。” 廖杰素来话语不多,“再会!” 林巍看着他走几步路,又喊了句,“留个联系方式?说不定我也能为你们介绍介绍工作呢?” 廖杰停脚,返身回来,调出自己的电话号码来给林巍看,嘴里则说,“违法的不干!” 林巍笑了,对着他的手机屏幕拍了张照,“这点咱们一样,擦大边,违法不行。” 廖杰也笑一下,再次离去。 林巍动作利落地跨进路虎的驾驶座,发动汽车的同时侧眼看看静幽幽的林家小楼,心头终于轻松了些。 刚上绕城高速向乾的电话就打进来,当师父的劈头盖脸地骂人,“要不说干啥也别生孩子呢,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白眼狼!长点儿本事先反老子,养活你们就是错误。” 这是上次争吵之后向乾首次给林巍打电话,虽然是打来骂人,林巍也挺高兴,“我和谁‘们’啊?您家公子?还一丘之貉,龙生龙凤生凤啊师父,我们是貉,您老能跑哪去?” “混蛋王八蛋!”向乾的语气更加恶狠狠地,“你赶紧和我来朗乾,让老子使劲儿踹几脚,要不然你师父直接气死了,再跑来哭坟鬼也得钻出骨灰盒来掐脖子。” “不要宣扬迷信……”林巍刚说半句,又有电话进来,他分神看,是常在峰的号码,赶紧就对向乾扯起免战旗,“有空儿我再让您用唾沫星子喷我啊师父!现在真不行,滨江分局找我有事,我得接个电话。” “接!”向乾从来都是正事第一,这才哼道,“回头再找你小子算账。” 林巍听他挂了电话,连忙接起常在峰的,“怎么了?” “能不能来局里一趟?”常在峰说,“我连夜赶回来了,有些话……嗯,我该没琢磨透亮呢,见面唠唠?” “行!”林巍知道他绝对不会无事生非,痛快答应,“等着我吧!” 秦冬阳听哥的叮嘱,夜里没再尅书,睡得早起得早,趁着出去吃早点的时候在古街里转了一圈儿,回来小张经理和住店的服务生们还没起床。 从事服务行业的基本都是夜猫子,早班也得九点上岗,秦冬阳怕打扰人,蹑手蹑脚地往三楼摸,打算上去背一背题。 手机在二楼半的地方响起来,他忙不迭地接起来,微微压着嗓子,“喂,您好!” “请问您是秦律师吗?”电话对面是个非常有礼貌的男声。 秦冬阳稍感奇怪。 他在诺正干了三年助理,正式呼他为秦律师的人并不多,对方的声音听着又不熟悉。 “我是秦冬阳,”他答,“请问您是……” “我是繁华街的派出所民警尤礼。”对方自我介绍说,“半小时前,辖区内的新阳小区发生了一起冲突,有位叫林英的女士与巡犬办的工作人员发生了肢体对抗,不但动了手,而且致人受伤。因为她年纪较大,情绪也较为激动,遵循以人为本的执法思想,由我负责对您转达她的意愿——林英女士明确表示自己没有近亲属,希望由您替她解决后续法律问题,秦律师接受这个委托吗?” 秦冬阳怔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提到的林英就是毛坯房所在小区那位老年小狗豆子的主人林书记,连忙询问,“林阿姨她怎么样了?” “暴力手段致人受伤,现在非常紧张,”来电民警告诉他说,“目前还不知道对方伤情如何,如果由治安案件转为刑事案件的话,后面应该移送分局,您要过来见见她吗?” 第223章 秦冬阳转身就往楼下跑,“繁华街派出所是吗?我现在就过去。” 林巍刚停好车就看见等在分局门口的常在峰,想走过去,常在峰却迎了过来,他往路虎里面张望张望,然后拉开副驾驶门,“就在这儿聊几句。” 林巍见他又让自己来又不让进楼,知道是有不方便处,恐怕是有电话里和同事面前都不好随便说的东西,点了点头,身体随即落回驾驶座去。 “我在南面连夜提审了苍强。”常在峰肃着缺觉少眠而风尘仆仆的脸膛,“果然发现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林巍看住他。 到底是血肉之躯,常队长再怎么肯干,这么个折腾法也掩不住神色间的疲惫,“苍强有个堂哥,也是钢厂职工,叫苍志坚,比苍强大十多岁,活着的话过五十了。” “死了?”林巍听出名堂。 常在峰点头,“苍志扬,也就是苍强交代说苍志坚本来是个钢厂工种艰苦的普通工人,后来得了甄天水的照顾,日子很好起来,却在七年前突然死了。” “七年前?”林巍皱眉,“那和林叔的案子……” “苍强还交代说苍志坚和林勇有过交锋,”常在峰继续说,“后来也不在厂子干了,停薪留职,去杜长江的建筑工地当小工头。” 林巍眼中精光一闪,“那怎么死了?” “说是工地事故。”常在峰的神情非常复杂,“苍家人曾经闹了一段时间,杜长江的公司给了不少补偿,甄阳也出面找苍强,让他到自己身边工作,事儿就压下去了。” “他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蹊跷?”林巍目光灼灼地问。 “嗯,”常在峰目光凝重,“但他说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怎么确定他哥跟林叔有来往呢?”林巍追问。 “他说以前游手好闲的时候爱在苍志坚负责的工地上晃,见林叔去过几次。”常在峰的脸色沉了下去,“后来……也就是林叔出事前后,他也被甄阳派去恐吓过几次林叔,让他别再找甄天水的麻烦。甚至在林叔堵到阳光石场跟甄阳理论的时候跟他动过手。” 林巍沉默下去,半天才说,“动手动到什么程度?” “打到鼻口窜血!”常在峰克制着情绪说,“苍强交代当时还有七八个人一起给甄阳当打手,但他不承认杀了林叔。” “他没听到林叔说些什么吗?”人已死了,林巍只能挑有用的问。 常在峰思索着道,“他说林叔每次找去都会提一个要求——‘让他见我’。这个‘他’具体是不是甄天水,因为林叔没有正式地提起姓名,不敢确定。” 事情绝不简单。 林巍揉揉脑门,“苍强为什么跑?” “据他自己说是发现一起干活的几名打手陆陆续续没了踪影,自己觉得事情不妙,生怕甄家父子对付他和他的家人,所以选择主动离开。”常在峰答,“他家也是老钢厂的,跟甄阳家彼此熟悉互相了解。” “了解?”林巍哂笑一下,瞬即便凝重了,“这个人能带回来关吗?审的太少,很多东西未必能问出来。” “两面协商协商看看。”常在峰道,“不行我就多跑几趟,手续上的事情没办法,拖时间。你先帮我想想苍志坚那边还能怎么下手。” 林巍稍作思索,诚恳地说,“我也不是刑侦专家,给点儿时间琢磨,有心得了告诉你。嗯……局里开会也多研究研究,集思广益。” 常在峰往后靠了靠,“回来我就跟吴局报告了,这事儿越弄越复杂,还得注意保密,以免牵连太广走漏风声。唉,痛快不了。” 林巍闻言想了想说,“不管多不痛快,只要能破案就行。你和野子都注意点儿,这么多的打手四处散着,这么多看不清楚的内幕,安全重要。” 常在峰点头,“怕惹什么麻烦牵扯到你,所以不在电话里说。后面联系起来也谨慎点儿,我可能会直接去律所堵你,你要着急就让野哥找我。” 林巍失笑,“搞严重了!” 常在峰意识到什么地看看他的车,“司机呢?” “不用了!”林巍回答,“累赘。” 常在峰点点头,而后却问,“你身手怎么样?” 林巍更笑,“这怎么答?我记得常队赤手空拳面对持刀歹徒时也光荣负伤了,还是我哥们救了你。” 常在峰不由摸摸鼻子,“也是。再能打的肉体凡胎遇上刀枪也不顶用。你保重吧!” 林巍不笑了,眼眸也变得深邃起来,“杨虹他爸不会一个人贪,田龙山这条鱼也确实有点儿大,一般的锅子装不下。不管林叔的仇能不能报,这个案子要扯出来的人肯定不少,谁知道谁手黑啊?咱们都在明处,光小心没用,还得速战速决。” 常在峰指节响动,咔咔咔的,“谁他妈的也没有我着急。” 林巍默默听着,神色更加复杂。 “别进来了!”常在峰作势下车,既是解释也是嘱咐地说,“分局里面文职武职内勤外勤,还有各路外来人员,眼目杂。有进展我再找你。” “哎!”林巍叫住他说,“野子有个哥们在干黑侦探呢,你知道不?” “嗯?”常在峰显然不知道,眼神顿变。 “我还用过几次,”林巍见状把话说明白了,“应该是那几年在南面认识的,收钱办事。没别的意思,今天这些话千万不能急着透给野子,他是林叔的儿子,掺和深了肯定得被人盯,你常在峰诸多顾忌,未必能防得住暗处的惦记。不让野子知道才能保证他不轻举妄动。” 第224章 常在峰闻言回身拍住林巍的肩,“野哥没看错你,是好哥们。” 林巍淡然一笑,“都是没收没管的人,互相照顾么!” 常在峰觉得这个“没收没管”挺奇怪的,却没再问,也没过多客气,开门下去。 第130章 被迫合作 派出所虽然对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法外开恩,拘押当日就替林英通知了秦冬阳,程序上的事情却不松怠。 “伤情鉴定出结果前,直系亲属也不能随便面见当事人。秦先生如果确定接受林女士的委托,请带着委托合同和律师证来填写申请书。”负责接待他的干警见秦冬阳到得很快,态度认真地说。 秦冬阳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向后退了两步,非常自嘲地想:离所也没几天,脑子就糊涂了。 同时也很犹豫——已经决定不再做律师了。律师证上的执业单位还是诺正所。 可他想起林书记古稀之年却无直系亲属,这份犹豫就没有维持太久,“我来的急,这就回去取委托书。能不能请问一下,林女士的小狗豆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被羁押,狗被派出所代管了还是交给小区的邻居们照顾呢?” 年轻民警抬眼看看他,没露什么明显情绪,“那只狗被巡犬办的人摔死了!” 秦冬阳脑袋嗡地一声,“什么?” 他与林英的接触不算太过密切,但也知道她和豆子感情极深,而豆子已经是一只老年狗,早就不良于行,体型又小,会有什么攻击性? “摔死了!”民警重复一遍,“已经被市容部门弄走了。” 秦冬阳心血上涌。 市容部门,就是说死去的豆子已经成了垃圾,它明明是林英怀里的宝贝,是有狗证的宠物。 民警见他神情怔怔地,好心提醒,“还是管人吧?即使是治安拘留,对于七十多岁的老人也是挺大的考验。” 秦冬阳被浇了盆凉水似的醒过神,赶紧就往派出所外面走,叫了一辆出租就往诺正所赶。 张依卓看见他来了又惊又喜,“秦哥?” 秦冬阳无暇多说,简单地跟他和围过来的前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有点儿事,回头聊啊!”随后就问挤到身边来的小景,“李律在吗?我要找他。” “在呢!”小景回答,“你什么事?” 秦冬阳急得不行,答话仍旧异常简短,“回头说啊!” 他飞步冲到李擎正的办公室去,不顾前老板十分明显的惊讶,语速迅速地说明自己过来的原因,而后满带请求地道,“李律帮帮忙,这位阿姨无亲无故,信着我了。那么大的岁数关在里面发懵呢,我得赶紧见一见她!” 李擎正略做思索,“你的劳动手续还在所里,是得过来对接一下。不是我难为人,有律师证是有律师证,此前毕竟从来没有单独执业,这事儿还是得让巍子跟我打声招呼——到底要打诺正的旗号。” 秦冬阳下意识说,“可能只是治安案件。” “那也……”李擎正刚讲两个字,林巍推门而入,眼睛盯着秦冬阳,嘴里却跟李擎正抱歉,“不好意思,我刚到,光好奇了,没礼貌。是什么事?” 李擎正人精一个,在秦冬阳立刻躲闪开去的目光里面推测出些不寻常来,也没强人所难地要秦冬阳重复,简略地替他说了说来意。 林巍绷直的肩略肉眼可见地松弛下去,“哦,不大个事儿,冬阳能打。我跟他联名,做这个保。” 秦冬阳忍不住瞟他一眼。 李擎正笑起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人事的打招呼,先把冬阳的离职手续放我这儿来存着,案子完事再接着弄。咱们所出去的律师,呼风唤雨不敢说,都有维护弱小的情怀,放手干吧!” 秦冬阳着急,赶紧道谢,然后立刻出门去找毕永吉要委托合同。 毕永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到李擎正的电话之后才笑着拍秦冬阳的肩膀,“还是家乡的案子更动心吧?不去外地回来得了,干熟了的地方。” 林巍慢一步过来,见秦冬阳已经拿到了委托合同,开口说,“我送你过去。” “不麻烦了。”秦冬阳忙忙地走。 林巍大步跟上,“不着急吗?说了联名,我还没签字呢!” 秦冬阳恨自己脑子钝,缓下脚步看看林巍,终归没再说话。 毕永吉跟到门口,饶有兴致地目送这对旧上司前下属并肩一处却又暗流涌动的背影,眯眼啧叹。 始终探头探脑的成蔚凑到他跟前去,“毕主任,这什么情况?” 毕永吉滑头地笑,“小破孩儿,真爱看热闹。” 出了大楼,秦冬阳再次迟疑。 林巍不再废话,伸手捉他一只胳膊,往路虎旁扯,“轻重缓急。” 秦冬阳没有挣扎,被他塞进副驾才觉出什么,左右看看,脱口询问,“司机呢?” “不用了!”林巍淡淡地答,同时发动了汽车。 秦冬阳几乎要说没人保护换台路虎又有什么用,话到嘴边却咬住了。 他们并非朋友,也不再是同事,任何形式的关心都显暧昧,聒噪多余。 林巍并不喜欢听谁啰嗦。 全程沉默,气氛别扭而诡异,车内的空气似乎失水失温,干巴巴地冷。 好在路途不远,刚到派出所门口,秦冬阳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他惦记林书记,也想逃离林巍。 第225章 派出所的民警通情达理,办事效率也高,半个多小时左右秦冬阳就进了临时羁押室。 林英微垂着头,发丝凌乱地窝在羁押室的椅子里,样子非常萎靡。听到门响的瞬间她很惊惧地抬头,看见秦冬阳的瞬间瞳孔立刻放大,哽咽地唤了声,“小秦,你真来了?没有……没有太打扰吧?” 秦冬阳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她的面前,“林阿姨别着急,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慢慢解决。我不忙,谈不上打扰。” 林英听到他的安慰,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眼蕴泪水,却不愿哭,重新垂下头去,痛苦万分地说,“小秦,豆子死了,我不知道它被扔哪儿去了……” 秦冬阳也很难过,说不出话。 好几分钟之后林英才又抬起濡湿的眼,打量打量站在秦冬阳身后的林巍,“这位是……” 秦冬阳迟疑半秒,介绍地说,“这是我的上级律师林巍林律师,和我一起负责林阿姨的案子。” 林英闻言连忙颔首示意,“是本家啊!怎么还麻烦您?” “不麻烦。”林巍这才开口,“冬阳说得对,不是什么大事。” 林英叹了口气,“我可能是作孽了,那孩子被我推倒在甬路牙子上,磕着脑袋了,淌了不少血……我看见了。林律师,小秦,我这人一辈子没成没就,但也从来不想做坏事,这回……这回得靠你们帮我分析错对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按法律规定来,我有存款,委托费不是问题。” 秦冬阳听她在这么混乱的时候也没情绪失控,又欣慰又怜惜,他把委托书推过去说,“案子怎么定性得等受害者的伤情鉴定结果,林阿姨先跟我们讲讲事发经过吧!我着急走程序,没太细听民警们的介绍。” 林英捏住秦冬阳递给她的签字笔,认真端详了会儿林巍和秦冬阳的签名,对合同上的其他条款和委托费却没细看,郑重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醒得早,”她缓缓说,“怕影响到楼里上班的孩子们睡早觉,七点钟才下楼遛弯,赶上巡犬办的人在小区里抓狗,说是有人举报扰民。别的狗主人都跑家去了,我腿脚慢,怕跌倒,不敢走太快,加上豆子有证,还抱在怀里,没太慌,然后就被一个年轻小伙儿给堵住了。” 可能是情绪始终都没平复下来,才聊这么一会儿,林英已显气息不继。 秦冬阳左右看看,将羁押椅旁边的矿泉水瓶捏起来。 林巍伸手挡他,向陪在羁押室内的年轻女警申请,“可以来杯温水吗?” 女警拿起对讲机说了一遍林巍的要求,温水很快送进来,林巍接过,放在林英的手边。 林英非常感激地对他点点头,双手拢住那只装了温水的纸杯,汲取温暖一般,不放开了。 “我跟他解释说豆子有证,老年人记性不好,怕丢,不管随身带着,放在家里,这就回去取!”林英继续讲了下去,“他可能是怕我借故跑掉,不同意,硬把豆子从我怀里拽了出去。豆子害怕,吱吱地叫,”说到这里她又有点儿哽咽,“我心疼了,情急了些,语气可能不好了,让他跟我上去取,他的态度更不好,大声训我,捏住豆子的脖子提溜着走……” 眼泪急速涌起,老太太说不下去,被迫停住。 秦冬阳不忍追问,静等着她。 林巍也不出声。 林英用力吸了口气,“豆子都那么老了,还不会缩腿儿,我怕憋死,追着捧,他不让,使劲儿推我,也使劲儿抡豆子……它都不叫了,我发了疯地抢,抢不着,实在没了理智,挠了小伙子的脸,然后……” 又是一阵长久停顿,林英的泪崩泄般地流淌下来,“然后他就把豆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啪嚓一声……我懵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撞倒,他的脑袋磕在甬路牙子上……后来派出所就来了,他们不让我抱着豆子,给拽走了……” 她的神情颓败而又绝望,像是一个被抢走婴儿的老迈母亲,眼里又有许多说不清楚含义的恐慌和惧怕,“小伙子出了不少血,我看见了,是我弄的……他妈妈肯定心疼,但我没想那样……豆子也一嘴的血……” 秦冬阳不忍心再听,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您不是故意的林阿姨,只是太情急了,大家的心里都很明白。” 作者有话说: 这张写得难受 第131章 多少偿还 林巍没有陷在情绪里面,他开口道,“事实这么清楚,说破天也就是个过失伤人,林阿姨的年纪摆在这儿,咱们先办解除拘留吧!公安部门的办公时间是有限的,别耽误了。” 秦冬阳如梦方醒,连忙对林英说,“是。林阿姨,咱们是符合不拘留的年龄条件的,您别着急,留在这里等等,我们先出去忙。” “嗯!”林英点头,望亲人般望着秦冬阳,“拜托你们了!” 秦冬阳快步离开临时羁押室,争分夺秒地跟派出所干警做交涉,林巍则躲开些,给向乾打了个电话。 向乾听他说完意图,哼了下道,“林大律师也有用得上人情的时候?你师父认识的谁你不认识?直接联系就是。” 林巍求人时的态度挺好,“不是怕他不给面子吗?有师父在,隔着锅台上炕?” 向乾不以为然,“你师父还永远在?该上上吧!习惯了就好了。” 林巍这才联系想要联系的人,对方也肯接他的电话,听清原委之后痛快地说,“没有主观恶意,符合年龄条件,不难。我这就交代一下,速办。” 第226章 秦冬阳弄完所有手续才腾出空来看林巍,道了句谢。 林巍不动声色,“林阿姨不是新阳小区的住户吗?又不是你的亲戚,客气什么?” 秦冬阳不再说话。 林巍瞅瞅手表,“等通知吧!时间不早,找地方吃点儿东西。” 秦冬阳赶紧拒绝,“不了,林律时间宝贵,赶紧回律所吧!我哥还不知道……我得回去。” 林巍不好强求,转开些眼,“我送你回去。” 秦大沛没在“拐末”,他不是真闲人,家和咖啡厅外还有许多事忙,且没发现弟弟的异动。 小张经理眼贼心亮,见秦冬阳进门,立刻扯脖子张望,瞄到路虎的尾巴,不由揪着耳朵揉搓。 “张哥怎么了?”秦冬阳见他抓耳挠腮的,忍不住问。 “没事儿。”小张扯起笑容,“冬阳吃饭没呢?” 秦冬阳摇头,“我哥没来?” “还没。”小张经理回答他说,“店里也没什么能吃的,我陪你出去吃点儿?” 秦冬阳想着林英的事,没心情吃,“不用。我弄杯咖啡喝,下午可能有事儿,提提神。” 小张经理闻言凑凑乎乎地在吧台附近打转,“冬阳忙啥?” 秦冬阳梗概地讲了讲事情经过。 小张经理没等听完就骂,“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人家一只病狗,养那么多年,架得住他使劲儿抡使劲儿甩啊?就知道跟老弱妇孺耍威风,撞他活该。” 秦冬阳凝目望着咖啡机里滴溜出来的咖啡原液,在那一缕浓香里出神。 法律上没有“活该”的说法。 “话绕回来,”小张经理又道,“不是打算考公了吗?林律既然肯管,冬阳你还何必插手啊?” 秦冬阳从咖啡机上拿下咖啡杯来,心里纷乱打不好奶泡,直接拿过蒸煮牛奶调,“林阿姨跟我感情更好,有我在,她的心里会安定些。” 小张闻言忍不住说,“老实讲我也觉得你都能执业了犯不上再回去考公,衙门口里是非不少,钱不多职难升,都是熬人的活。干脆换个所干得了,何必浪费自己时间?” 秦冬阳没情绪在意咖啡的口感和层次,端起来喝一大口,不吭声。 小张经理觉得自己多嘴,又笑着道,“不过我们这种混世界的人也没什么眼光,别给冬阳瞎提意见啊!” 秦冬阳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很多东西连哥都不能吐露,况且外人? 时间飞速流逝,快下班的时候,之前联系他的干警又打电话过来,“手续已经批完,可以过来接人了。” 秦冬阳立刻就往外跑,上了出租挣扎几秒,还是通知了林巍。 林巍似在室外,闻言嗯了一声,“我也正往那儿赶,咱们门口见吧!” 秦冬阳想说他不必来了,又被那不容质疑的口气阻住,到底没说出来。 林英没想到自己不用在派出所过夜,出了羁押室后连连致谢。 秦冬阳见她虽然拢好了头发,衣服也整理过,仍旧大失往日那种从容温和的得体模样,心情复杂地搀着她走。 林巍并没伸手帮忙,只说了句,“我送您吧!” 不知是路虎底盘略高还是林英腿脚不好使,老太太上车的时候略有一点儿艰难,秦冬阳在后扶她,看见车座上摆着一只长方形的礼品盒,纳闷地瞧了瞧。 林巍从另一侧推推那只盒子,声音温柔地告诉刚坐好的林英,“阿姨,我根据事发时的监控录像帮您找回了豆子,您再抱抱它吧!” 林英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放得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林巍,靠近纸盒的那只胳膊轻轻颤抖起来。 林巍安抚地说,“没事儿阿姨,宠物关怀的工作人员已经帮豆子打扮过了,它依旧可爱。” 林英饱经岁月的手指抖得好像狂风中的枯叶,她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哆哆嗦嗦地揭开了纸盒盖子。 六七斤的小斑点狗已被仔细清理过了,毛梳得很顺,嘴部的血迹也都擦干净了,它很安详地躺在淡黄色的小软垫上,肚侧摆着几袋小零食,背侧则贴着两只绒布翅膀。 天使形状的翅膀。 林英的泪水溪流一般滚淌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豆子的毛皮上,她不敢去抱那个没了温度的小身体,怕再伤着它似的,双手举起纸盒,姿势别扭地把脸贴在小狗的脑袋上,抽噎地喃,“对不起啊,豆子!没能保护好你……” 秦冬阳呆在车外发傻。 民警分明说过豆子已经被市容部门带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巍竟然能找回来。 看到林英那些眼泪他也忍不住哭。 豆子对于他其实是只面目不甚清楚的小狗,几次见面它都安安静静地睡在林英的臂弯里,几乎没露全个正脸,存在感极低,然而睡着和被摔死毕竟太不一样,秦冬阳看不得弱小生命遭受残暴对待,更看不得林英苍老面颊上那些淋漓的悲苦。 古稀之年,早知天命,视若寄托的小狗儿死于非命,自己还得面临法律制裁,这种疼痛提不到任何高度,却太真实。 林巍轻轻地关上了车门,让林英和豆子安心地度过最后的相聚时光。 他看一眼秦冬阳。 秦冬阳飞速地抹掉泪水,转开了头,也把车门关上了。 两个人默默地站了五六分钟,又是林巍率先上车。 第227章 为了方便安置豆子,秦冬阳坐进了副驾驶,听见林巍在问林英,“阿姨,现在宠物殡葬都是火化,骨灰还能做成纪念品,我知道地方。您若是接受不了,我也可以送你去远郊,找一片公山密深深地埋葬。” “太感谢了!”林英脸上泪水不干,始终不放下纸盒,但有理智,“别去远郊了,太麻烦你,豆子也太寂寞。它小时候不这么蔫,挺爱热闹,宠物殡葬都是小猫小狗,省得没伴儿……我也不要纪念品,撒进江里吧!人犬其实同途,最后都这条路,别羁绊它。希望豆子的黄泉道能宽敞点儿,自由点儿。” 秦冬阳眼眶又酸。 林巍不再多言,直接启动了车,载着林英去了滨江区一家口碑不错的宠物殡葬服务中心。 毕竟是小狗儿,再怎么郑重也没浪费多少时间,分别时刻,林英抱着纸盒不松,服务人员上来拿,她也没歇斯底里地抢,只是不由自主地跟出去好几步,没有光泽的眼珠儿始终落在已经长眠的豆子身上。 秦冬阳看不了,转身出了服务中心的接待大厅。 林巍没有追他,反而陪着几乎是素昧平生的林英,等完了过程。 捧着首饰盒大小的一点骨灰出来,林巍又送林英去了趟江边,找了一段最野最安静的地方,看着老太太把豆子最后一点儿有形之物撒进了江水。 享受了主人十几年爱护的小狗儿终于什么都没有了,尘归尘土归土,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林英狠狠地哭出声来,对着涛涛江水放声嚎啕了几分钟,而后眼眶红肿地给林巍和秦冬阳鞠躬,腰杆弯得极低,“我和豆子遇到了好人,没有什么能表达的,只能谢谢。” 秦冬阳连忙把她扶起来。 林巍则还了一躬,十分简洁地说,“有缘。” 秦大沛早已来过电话询问,秦冬阳不着急回“拐末”,和林巍一起把林英送到家门口,临分别时不放心说,“阿姨,今晚肯定特别难熬,您得注意身体。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觉得不舒服立刻打给我。” 林英点头,“我会的。辛苦你们,早点儿休息。” 秦冬阳仍不放心,下了楼还回头张望。 林巍开口,“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不会钻牛角尖。” 秦冬阳点了点头,“我也得谢谢您。” “嗯!”林巍竟然接了,“豆子不那么好找。我跟阿姨不熟,这么费事其实不是为她,是为了你。” 秦冬阳表情僵木。 林巍非常认真地说,“我给了你很多难过,能弥补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有把冰锥缓缓刺进心房,秦冬阳忍受不住地扭开头去。 林巍仍看着他,“都到这儿了,不上去看看你的米兰吗?长了很多新叶。” 第132章 援以伸张 秦冬阳扭头就走,没有办法假装从容。 豆子,米兰。 林巍足够了解人性,也足够了解秦冬阳,知道他的软弱,清楚他的七寸在哪里。 只是“难过”还得了吗? 还回来的,还是难过。 一刻不停地跑回“拐末”,秦大沛已经在了,看见弟弟被什么东西撵着般,自然就问,“不是去做好人好事了吗?倒像被追债呢?” 秦冬阳见着了哥才安定,嘴角下意识一抽。 小张经理比他老板还紧张些,“怎么了怎么了?” 秦冬阳调整了会儿情绪,“离开派出所就陪林书记去送豆子,我还没吃饭呢,饿了。” 秦大沛让小张经理帮弟弟买晚餐去,同时嘟囔了句,“姓林的都厉害哈?不是政委就是书记。” 秦冬阳坐在吧台边上的卡凳里怔忡,心说连只小狗儿都保护不了,却能把个壮汉弄受伤的林英到底算不算厉害呢?截止目前,都是听她一面之词,没有见过伤者,也没有寻找目击证人,好像太主观了。 不够专业。 林巍怎么没表示呢? 无条件地信任,也是想“还”自己什么? 小张经理给他端回一碗浇头很足的汤面,额外加了豆腐卷和酱牛肉。 秦冬阳捧到三楼上呼噜呼噜地吃。 秦大沛跟着弟弟上楼,瞧他一气儿干掉半碗才问,“大案子小案子都有流程,不会很快完事,肯定得耽误你复习吧?” 秦冬阳从碗沿儿上抬眼看他,“哥,你不是说不一定非得今年考吗?” 秦大沛点头,“你不为难就行,哥无所谓。我弟弟这么好养活,一碗面条就糊弄了。” 常在峰也在吃面,方便面。 他忙得连了轴,白天又跑了一趟钢厂,表面上是为蒋振弑母的案子走访群众,实际上暗戳戳地打听苍志坚苍志扬兄弟的事情,很耗时间,快下班时才返回分局。 苍志扬在本市的过往还没查清,没有理由从南面调回来关押,要想得到当地警方的配合,他这个没有行政级别的中队长自己分量不够,又跑吴局办公室去泡了半天,等到主抓业务的小老头实在熬不住劲回家休息去了他才觉得饿,满楼层踅摸,翻出一桶没看生产日期的方便面来,泡得半软不硬的就开吃。 “你回家没?”边秃噜,他边给林天野打电话,是这一天的头一个电话。 “老哥一个,哪儿不是家?”林天野相当委婉地表示不满。 常在峰呵呵笑,“别做怨夫啊野哥,权当养精蓄锐。咱俩这新婚燕尔的总太生猛,适当地忙忙别的,转移转移注意力。” 第228章 “你好好养!”林天野哼,“野哥老当益壮,用不着。” “吹牛吧你!”常在峰立刻压低声音,“也不知道谁,熬不住了就翻脸,急眼……” 林天野更不乐意了,“有正事儿吗?就报告一声你回不来呗?我知道了。” “当然有正事儿!”常在峰不肯浪费这点儿难得的休息时光,“想我野哥不是正事儿?” “有啥可想的?”林天野心里美,嘴挺硬。 “啥都想!”常在峰又很无耻地乐,“亲一个啊弄一弄啊,搂一搂啊抱一抱啊,看你出汗看你哆嗦……” “常在峰!”林天野喝止地骂,“你还要脸不要?挺大个中队满嘴跑火车。寒碜谁呢?你不出汗你不哆嗦?” “嘿嘿嘿嘿嘿!”常在峰笑得不行,那口方便面根本不够他秃噜的,几句话间就吃没了,一口一口地喝调料汤,“这计较劲儿!什么你啊我的,咱俩一起么!这是情趣,怎么就不要脸?” 林天野知道跟他绕乎这些没有个完,只能放过,“等会儿忙啥?” “傅队也加班呢!”常在峰答,“我得找他汇报汇报工作,白天互相逮不着影儿。再跟几个加班的同事捋捋这几天的进展。越查越复杂啊,看能不能把蒋振彻底从这些烂事里剥离出去单独移交。人多力量大,完事儿肯定就半夜了,折腾不起,办公室对付了。野哥乖乖地,自己睡,等我忙完了补偿你。” 林天野知道他没时候忙完,心疼,就不计较这人嘴贱,“你注意身体啊!得保证睡眠时长,也吃好的,你野哥有钱。” “嗯!”这句话像极了肾上腺素,累了一天的常在峰顿时精神了些,“咱有好家属呢,哪能亏待自己?必须保持强健体魄!你也注意安全。” 两个人隔着手机腻歪够了,常在峰把空方便面盒丢进垃圾桶里,找水喝的同时又给林巍打了一个电话。 “怕你开会,不好打扰。”林巍立刻说,“有什么进展?” “苍志坚和苍志扬的父母都不在了,”常在峰道,“两兄弟也都搬离了钢厂家属区。苍志坚有个遗孀有个女儿,女儿在外地工作,遗孀还在本地,下一步……” “把她资料给我。”林巍立刻就说,“你们去找肯定打草惊蛇。” “你能例外?”常在峰道,“都被盯上了。” “我找人摸她。”林巍则说,“必要时候能秘密见,你做不到。咱们光怕报复吗?有些事情一旦被翻到地下去遮住,不好再掘起来。” 常在峰想了几秒,“行吧!我发给你。不过只能给你三天,没进展我们就得上了。” 林巍二话不说地挂断通话。 窗外又起了风,林家小楼的窗户用材还是老式的,不够严密也不够隔音,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林巍走到窗前点一支烟,眯眼睛想:看来又要下雨了,将是一个潮湿的秋。 秦冬阳起了个大早跑回新阳小区,一来是惦记骤失豆子陪伴的林书记,再者也是为了遇见那些习惯起早遛弯的小区住户。 事情是昨天上午七点多发生的,他想找到几个目击证人。 “林书记倒霉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听秦冬阳说明来意之后长叹了声,“岁数大的人腿脚慢,吃亏。别人都跑了就她和豆子没跑了。我眼看着,是那小子先横,暴力执法。豆子有证呢,咱小区的人都知道。什么时候体检什么时候疫苗,什么时候办证什么时候复审,林书记最认真了!她这人一辈子认真,守规矩……唉,身边也没有个知疼知热的,就这么个豆子,眼看着被摔死……昨天警察来时我也在了,跟着分辨了,他们没搭理……” 秦冬阳心里有了底,忍不住问,“我跟林书记也不太熟,她怎么……没啥直系亲属呢?” “命苦呗!”老头更叹,“混到我们这个岁数,没个儿女孙辈,还能剩啥亲人?林书记跟她丈夫有过一个孩子,落草就有毛病,身体和智力都很差着,去不少大地方检查过,说是她丈夫有家族病,就没再生。林书记是善良人,自己当干部,从来没嫌弃过做工人的丈夫,就那么过日子。孩子不到三十就没了,也算了他爹妈一桩心病。林书记的丈夫也离开十多年了,剩她自己一个人时带回来的豆子,是真稀罕。我们这些老家伙眼瞅着豆子从欢蹦乱跳到不爱动弹,就一眨眼……明知道它没多少日子可过了,真看着摔死还是难受啊!怎么就不能寿终正寝呢?这得要林书记半条命……唉,是个喘气的老了都难活!” 谁到筋骨不能,走路都得小心谨慎的岁数,遇到不公之事都难免言辞激烈,秦冬阳略微安慰了老头几句才上楼去看林英。 林英已经穿戴整齐,看着又是衣着得体的素雅模样,脸色也还正常,和平时的唯一区别就是双目晦暗眼珠发浑。 秦冬阳担忧地问,“您休息得怎么样?” 林英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还是乱梦纷扰,但她没说,努力笑笑,“还行。” 秦冬阳不忍心细看她的表情,仍旧问,“吃早饭了吗?” 林英敷衍地答,“老年人吃得少。你怎么这么早?派出所那边有啥说法吗?” 秦冬阳摇摇头,“没那么快。我来做做群众调查。您要没事我再去趟物业,调一下监控记录。” 林英点头,“只要不抓我去坐牢,该承担的责任咱都承担。那孩子确实是受伤了,得给人家治。嗯,我要不要去医院看望看望他?” 第229章 秦冬阳感慨于林英的善良,旁观者还在义愤,她也没有走出痛苦,却未仇恨。 保安室有位中年门卫,在得到物业经理的指示之后帮秦冬阳调取头一天的监控视频,同时也感叹说,“林书记这人啊,总是时运不济,当一辈子干部也没发财,孤苦伶仃的还遇上官司了。我和她儿子岁数差不多少,小时候都在厂区乱跑,林书记得上班,常常看不住她儿子,怕我们欺负他,也怕他会影响我们,一年到头地给小孩子们发糖。那年月小孩儿多,家家条件都不好,没零嘴吃,有这便宜几乎盯上了她。后来被我爸使劲儿揍了一顿,说林书记那点儿工资都给我们换糖吃了,自己永远穿工作服,鞋坏了都不舍得买。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总遇到不好的事儿呢?” 秦冬阳听得心情沉重——命运常常乖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是希冀,并非真理。 认认真真地承担过社会责任,为国家建设做出过贡献的人,暮年生活保全不了一只小狗,真的该因一时情急受惩治吗? 第133章 彼此害怕 丽景华庭是一片半新半旧,穷人买不起,同时又被富人们逐渐抛弃的民居。 林巍将路虎停在稍远些的街道上,透过曜黑色的小区大门眺望里面那栋楼王。 当年高层住宅远没今天这般普及,h市的老百姓们对于电梯大开间的艳羡常常掺杂着可望不可即的无奈和嫉恨。苍志坚只是一名普通的钢厂职工,凭什么住在这里? 他毅然决然地丢掉本职工作去杜长江还不怎么成气候的建筑公司里当小头头,到底是魄力胆识还是另有隐秘? 商海沉浮,小工长这种角色只是比普通民工强一阶的下层建筑,按照目前收集到的资料来看,短短半年时间他就举家搬离了钢厂家属区,住进了这栋当时很惹眼的小区楼王。 成功得快。 背后到底有什么猫腻? 常在峰给了三天时间,并不禁用。 林巍不方便露面,却在律所里坐不住,路虎如今独属于他自己,是个可以思考事情的空间。 林勇的死像是毛衣上的破洞,越拽越大,揪到什么时候才能捋到头呢?这些乱麻一般的线会不会将自己缠住也都顾不上了。 林巍已经身在其中,摘不出去。 将近中午的时候,替他办事的人发了消息过来,“曲孝清,五十岁,无业,闲居在家,生活富足。银行存款七十余万。其女苍雪,二十五岁,人在b市,尚未结婚,名下有b市五环房产一套,七年前购入,当时市值200万。” 林巍眼皮轻跳,父亡母闲的年轻女孩儿,刚刚成年就有能力购买二百万的房产。 没时间磨蹭,得迅速撕开这层窗户纸。 他回信息,“迅速摸清曲孝清的日常行动轨迹。” 然后又点开自己的电子银行看了看余额,还有三十万。他挺能赚,但不理财,花钱也冲,没有太多积蓄。这点儿数额怕不够用——草料上不去就没马儿给他跑了。 略想了想,林巍只能给秦大沛打电话,“帮我把车卖了吧!” “啊?”秦大沛挺意外的,“不是给野子开了吗?” “他还总开?”林巍说,“小富豪了,没车自己买么!” 秦大沛仍旧奇怪,“你爹要把路虎也收回去怎么办?腿儿着?” “再买。”林巍只想燃眉之急,他不是日进斗金的阶级,替自己办事的人日薪却得上万,兜里没钱心里没底。 “手紧了吧?”秦大沛觉出味儿来,“你干啥花钱?” “泡妞!”林巍不好好说,“帮忙得了,查户口?” 秦大沛笑了,“行!哥们净当二道贩子,不得给你使唤使唤?等着啊!三五天的事儿。别耽误你的大基业!” 林巍心内稍宁,挂了秦大沛的电话。 随即就接到了繁华派出所的来电,负责林英案的民警通知他说,“那位伤者昨天做手术了,单侧肋骨骨折,两根,加上头部遭受撞击,够得上轻伤。现在不是治安案件了,得履行取保候审的程序。我们刚才联系嫌疑人没联系上,马上就去面访,并且提起社区监督,需要林律师到场。” 代理委托书上,林巍的签名写在秦冬阳之前,民警打电话过来很正常。 林巍的第一反应就是找秦冬阳。 秦冬阳却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电话仍是嘟嘟嘟地接不通状态。 林巍使劲儿拍了一把方向盘,很无奈地启车调头,往新阳小区去。 秦冬阳就在林英家里,但他不知道这位阿姨的手机在被派出所代管的一天里被调成了静音状态,也不知道林巍联系不上自己。 两个人坐在林英只有几个平方米的小餐厅里吃着早午饭,随便说了一点儿豆子的过往和女干部年轻时候的事情。 门被敲响,林英起身看看猫眼,而后诧异地拉开,“林律师?您怎么也过来了?” 林巍快速地瞥了一眼屋内,看见手里捏着半个包子的秦冬阳,略觉好气,“怎么都不接电话?” 林英赶紧去看手机。 秦冬阳也摸出来,瞧到并没提示,这才把林巍的号码从拦截箱里提出来,同时问,“怎么了?” 林巍替林英把手机调回振铃状态,简洁地说,“那个人两根肋骨骨折,轻伤。派出所没联系上林阿姨,正过来呢!会提请社区监督。” 第230章 秦冬阳看看林英。 林英愕住,“还骨折了?我……用了那么大的劲儿吗?轻伤会怎么样?” 林巍不答,把解释权留给了秦冬阳。 即使签名在先,这也是秦冬阳的案子。 秦冬阳走访了半上午,亲眼看过了视频资料,心里压了好些情绪需要抒发,“没有主观恶意,能怎么样?认罪的话,积极进行民事赔偿,七十周岁以上的老人可以申请缓刑。” 林英松了口气,在她的认知里,活到这个岁数还要坐牢是太重大的污点。 秦冬阳话音一转,“不过咱们只认民事赔偿,不认刑罚,这案子,我要打无罪。” 林巍立刻看看秦冬阳,忍住话,不出声。 七十多岁的老年人,无儿无女,缓刑和无罪对于实际生活的影响没有太大区别,后者却比前者难度大,非得坚持不过置一口气。 但他没有表示反对。 秦冬阳不是他的助理了,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若非这个案子,他们没有重新合作的契机,林巍不想把事情弄僵。 大律师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转变,此前,至少一个月前他绝不会如此考虑问题,肯定会觉得秦冬阳有毛病,舍易就难缺心眼儿。 派出所民警到得挺快,十分钟后就上了门,很认真地跟林英交代了刑事案件取保候审中的具体要求和规定,然后一起去了新阳小区的社区管理处,正赶上人家午休,硬等到一点半才办完事,又到派出所签了些材料,再返回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林巍和秦冬阳一起把林英送进家门,下楼梯的时候问了一句,“你都掌握了什么东西?” 步梯楼不用等电梯,秦冬阳觉得并肩走别扭,率先领路,“调了监控视频,也见了两位目击证人,林书记没撒谎。” “所以就打无罪?”林巍问道,“过失伤人也有刑事责任。” “她不是过失伤人,”秦冬阳说,“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林巍明明已经看过了监控视频,仍似没想到般,“为一只狗?” 秦冬阳从下面的台阶上回过头来,眼神坚定,“是,为一只狗。” 林巍居高临下地望着至少离着一米的人,觉得秦冬阳越发清瘦了些,同时很吃惊地发现原来清瘦也是一种性感,会令人在如此不合时宜的环境下联想起他不堪一击时的脆弱模样。 女子的脆弱惹人怜惜,男人的,会激发征服欲。 林巍觉得小腹有点儿紧涨,自鄙地想:这就憋着了吗? 他怕露馅,赶紧说道,“你也不拿工资,我没权利要求你去律所上班。可这案子是咱俩联名办的,就得一起讨论,形成书面上的东西,按步骤来。” 秦冬阳先垂下眼,而后才转回身,轻声答应,“知道。等我整理整理……” “冬阳,”林巍在他背后说,“单从情感关系上讲,我没权利反对你把我拉黑,可要合作……” “已经放出来了。”秦冬阳快速地道。 林巍稍顿,而后苦笑,“我能不能为自己争取个缓刑?” 秦冬阳脑形优越的后颅明显一僵。 林巍清楚看见,心里升起些许希望,又轻声说,“我不打无罪,不能缓一缓吗?” 秦冬阳加快脚步往楼下走,觉得短短几层楼梯竟然漫长得走不完。 想告诉林巍他没有罪过,却怕开口容易收口难,秦冬阳只能狠硬了心肠,不断地告诫自己——林律在可怜你,他看你是个抑郁症,同情不过,所以示好让步。这不是爱情。纠缠下去又会重启妄念。先救自己,不管别的。 林巍见秦冬阳几乎在跑,忧其踉跄,却不敢喊,强行克制住心底蹿上来的保护欲,很难受地诘问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把他送到外地去。 年轻人始终一片信赖,相伴三年,不但留了深刻情伤,也没学会逢迎拍马遇事转圜,爱与恨都如此浓烈直接,怎么放心交给别人带啊? 爱恨。 明明白白要个机会的人是他。 头也不回一下的人也是他。 全在表明林巍的失误。 不该让那小孩儿喜欢自己,也不该……践踏那份喜欢。 “冬阳,”总算出了楼道,林巍忍不住唤,“一起吃点儿东西?” 他没吃午饭,可这不是原因,真正的理由是想和秦冬阳多独处一会儿。 “不!”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我得回去弄资料。林律您忙……” “冬阳,”林巍长这么大没少品尝过挫败滋味,顶数秦冬阳给他的最近最直白,“我就那么罪大恶极?你把我当病毒了?” “没有。”秦冬阳的声音急速低哑下去,“就是……保持距离。您就当我没回来,还在外地呢!当我是别人,不是秦冬阳。” 这么地道的傻话,林巍却只能听着,心中抑制不住地悲凉——保持距离。 他想拂袖而去,那是他的习惯,是他刹不住的秉性,但他有点儿不敢,生怕意气用事会引起更难承受的后果,怕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交集被毁坏掉。 秦冬阳如此抗拒,到底没有恶语相向。 始终没有。 和自己以前的行为比起来,不算过分。 第134章 都是路过 秦冬阳没回“拐末”,也没回家,直接跑到隋萌的工作室去。 第231章 上午的患者走得稍晚,隋萌刚刚午休,见秦冬阳急赤白脸地闯过来,又惊又忧,“冬阳?” “太难了!”秦冬阳满脸苦痛地求助说,“姐,太难了。” “什么?”隋萌耐心地应对着他的没头没脑,那是职业赋予她的过人能力。 “从小到大,”秦冬阳低落且兼颓丧,“多喜欢的东西我也没敢死乞白赖地讨要过,唯一对林律……他现在肯理我,我却不理他,实在太难了……” 隋萌掩住眼睛里的悲悯——悲悯对秦冬阳而言并非好情绪,是医生对患者的居高临下和疾病提醒。 “那就不要强求自己。”她淡淡说。 “不!”秦冬阳摇头,很努力地摇,“他不是爱……姐,同情不是爱。以前我觉得自己可以不贪他的爱,只要能凑在跟前爱他就行了,可我根本做不到。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想要的东西越多,这样下去不行……” 各种各样的龃龉会死而复生,彼此伤害会变成一种恶性循环。 隋萌眼看着他坦诚万分地纠结痛苦,不忍心道,“冬阳,责任感和保护欲也是好感情。” 秦冬阳仍旧摇头,努力地摇,没再说话。 隋萌等着他缓,半天才问,“姐能怎么帮你?” “骂醒我吧!”秦冬阳深深低着额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撕出来,扯皮拽肉的,也耽误着林律,别再糊涂……姐,我在x市的海滩上想得很清楚,以后要昂首挺胸地活,不当乞丐了。” “那就不用骂,”隋萌温声道,“你很清醒,只是伤口太新,又那么深,需要时间愈合。” “林律也需要时间吧?可我总不能逃,”秦冬阳想了一会儿才很挫败地说,“得要父母和哥,得回来……姐,你说我能不能挺住?” 隋萌听得心疼,没直接答,反而道歉,“冬阳,把你的病情告诉林先生是姐不对,当时怕他不知内情再伤害你,没想到……” “别这么说,”秦冬阳连忙阻止,“是我讳疾忌医。谁的情绪问题都会影响身边的人,他其实……有权知道……可是姐,你能明白吗?我在他和哥面前弱小了好多年,在爸妈眼里也总没用,实在不想给自己加码,所以才瞒着。总是想着会好起来,想变强大……” “冬阳,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隋萌插话,“不能着急。” 秦冬阳又点头,“不管怎么我还有你呢!” 隋萌被他毫不掩饰的信赖说得眼眶发酸,“是,你有姐呢!所以别怕,难过和痛苦虽然需要自己熬,姐总在身边支持着你。” “嗯!”倾吐过后,秦冬阳好了不少,慢慢松掉绷得发紧的皮肉,给自己打气,“我加油。” “没吃饭吧?”隋萌观察着他的变化,及时调整话题,“下午还有患者排着,姐没有太多午休时间,咱俩一起吃个盒饭好吗?我和助理常吃,味道普通,干净健康。” 秦冬阳同意了,“行。我还想和你说说林书记的事儿。” 姐弟二个一人捧着一份水煮西蓝花和香煎鸡胸,饭食寡淡,气氛亲热。 隋萌听完秦冬阳讲述林英的遭遇,叹了口气,“命运从来不公,古今中外。” “所以我得打无罪。”秦冬阳说,“林书记经历的苦难够多了,不能眼看着她在枯暮之年再受催磨,那甚至可能……可能会把憾恨带走。凡人固然掌控不了命运,身为律师,问法律讨份公正是我的责任。” “那你的职业规划呢?”隋萌问他。 “或者可以再考虑考虑。”秦冬阳思索地说,“林书记这事让我觉得竞争的难易程度不该成为自己当逃兵的借口。林律……还有小张经理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丢掉这么长时间的职业经验也挺可惜。我哥没表示反对是他对弟弟的纵容,不说明支持。咱市虽然不特别大,也不是只有诺正和朗乾,大所小所名所普所的,换个地方就是,未必耽误成长。” 隋萌微微地笑,“冬阳,你是这么明白的人,从来不骗自己,一定能好起来。姐相信你的心理疾病只是先天薄弱,就像某些人生来就多愁善感,高敏体质,这些都能靠坚强坚韧来修复弥补。” “嗯!”秦冬阳吞掉最后一块鸡胸肉,努力吸了口气,“我幸运啊!总是遇到好人,姐排第一。” “好高的评价!”隋萌开心地道,“第二是谁?” 秦冬阳竟然想了一下,“父母的爱不可衡量,那就是我哥了。” 隋萌瞅一瞅他,“林律呢?排得上吗?” 秦冬阳没打算绕开,“当然排得上,他对我也挺好的。” 隋萌把盒饭包装收起来,送到门外的垃圾箱里,然后示意秦冬阳和自己一起站到窗边去,“高楼下瞰,人如蝼蚁。冬阳,对于我们自己,苦痛是真实的,对于天地洪荒则微不足道。有一天我们都会归于天地,所以面对什么都淡然些,时刻告诉自己咱们只是路过人间一趟,所有纷扰终将过去。能珍惜的且去珍惜,抱不住的就放下它。” 秦冬阳垂眼向下看了半天,突然不合时宜地说,“姐,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是通透反被通透误了,如花似玉,说和尚话。” 隋萌咯咯乐起来,“老姑娘总躲不了质疑,冬阳以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今年可不是头一回了。姐也加油,努力寻觅爱情!” 林巍怏然回了律所,没什么情绪好好搭理满脸探究的张依卓,简略地说,“最近有点儿乱,你顾好自己。嗯,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主动找我。” 第232章 张依卓连忙答应,“是,林律,我知道。” 林巍见年轻人认认真真毕恭毕敬,到底还是讲道,“当初李律让我在你和成蔚之间挑一个是为了活跃气氛,可是选了就是选了,这是人跟人的缘分,谁也不能站这山望那山,对你们小孩儿的发展不好。同学之间私下聊天的时候可以说一说。” 张依卓没太听懂,“林律,我从来没想别的,能够跟在您身边历练是我莫大的荣幸。” 林巍点头,“我知道。本乡本土的地方,彼此之间都有个大致了解,你们虽然小,我也不用掖着藏着,成蔚么……你侧面提醒提醒他,同性恋既是群类,就有共通性和个体差异,不是每个人对亲密关系的态度都可揣想。同事之间,互相尊重。” 张依卓还是没太听懂,琢磨了半天脸色才有点儿异样,掩饰着应,“嗯!” 林巍却不害臊,淡淡地补上一句,“食色性也,是人都不例外。正常饮食和没节制的区别除了自我要求还有个人喜好,更年轻更貌美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张依卓似是自己被揭破般面红耳赤,他和成蔚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又没那么近,许多东西隐隐约约地有感觉,真直面时又不一样。 只不过两个人毕竟一起来的,代表了诺正所的同一个层级,老实男生听着林律似乎信赖又显语重心长的话,有种无地自容的与有愧焉。 同时升起些许猜测:林律怎么突然说这些呢?不把我当外人了?这么明明白白地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秦哥走得蹊跷回来得不清不楚,莫非…… “帮我冲杯咖啡。”林巍解决了他也打断了他。 张依卓被人窥了心般“啊”了一声,赶紧去茶水间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林巍争分夺秒地吁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脸,珍惜这点儿无人打扰的独处时光。 并非嫌弃张依卓,屋里多了个他,同之前只有秦冬阳在的时候确实不一样了,现在得保持形象,以前放松得多。 秦冬阳…… 快下班的时候那个帮他办事的人再次来了信息,林巍点开细看了会儿,心里还算满意,就转十万块钱过去。 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东西的行市,谁也不是神仙,这么快就达到自己的要求,人家也有许多需要打点的地方,既讲合作,信任信用,缺一不可。 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林巍言简意赅地同张依卓交代交代第二天的工作就出了门,驱车赶到某家spa馆外。 没半小时,一位穿着绛红衣裙的中老年妇女从馆内走了出来,林巍见她的身形和五官都极符合手机上接收到的人像照片,开了车门就走过去,“曲孝清女士?” 中老年妇女被他那副高大身躯堵住了眼,正诧异间就听到问,更加惊讶,抬头看住这个过分帅气的人,“您是哪位?” “我是您丈夫的朋友。”林巍掏出身上的律师证,迅速地冲她晃了一下,“有点儿事情找您。那边是我的车,您看方不方便?不行就旁边这家咖啡店吧!” 亮证件的速度过快,曲孝清有了一点儿岁数,眼花,没太看清,想当然地以为他是警察,立刻戒备起来,却也不敢态度强硬,略想了想,勉强地道,“还是咖啡店吧!” 林巍毫不犹豫地往咖啡店走。 不保证自己此刻不在谁的视线之下,时间有限,不能浪费。 能取得进展的机会也不多,必须一举奏效。 第135章 祸起突然 小咖啡馆生意一般,正好时段,还能很顺利地找到单间。 服务生见这对男女年龄差挺大,却又不像寻常聊天的样子,悄咪咪地偷溜了好几眼。 林巍耳聪目明,却没精力理睬,也没询问曲孝清的喜好,直接要了两杯气泡水。 “苍志坚没什么朋友。”曲孝清开门见山地说,“活着时候都没有,更别说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您为什么找我?直接一点儿。” 林巍颔首,对她的爽快表示赞许,“钢厂的老工人,有朋友也该在钢厂,您家早搬出来,层次自然不一样了。挣工资的人不会舍得钱来spa馆消费。” 曲孝清脸色微变,“孩子大了,剩我一个,消费消费怎么了?” “不怎么,”林巍语气平淡,“只要钱是合法途径所获。” 曲孝清神情更变,“你……” “大姐!”林巍不想多绕圈子,“丈夫走了,剩您自己,容易看开,钱啊财啊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挥霍挥霍没问题。可您女儿那么年轻,还有大把时光,b市虽远,不是天边,更非法外之地,她名下的房产和存款如果查出什么问题来,抄没还好,被连累得遭受什么刑罚的话,您不心疼?” 曲孝清管理得不错的皮肤立刻变白,“你……” “我是来帮您的。”林巍果断地说,“大姐,您的岁数已不小了,苍志坚又是突然死亡,还没想明白呢?与狼共舞,易遭反噬。” 曲孝清如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般,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甄阳和他爸爸弟弟都进去了,”林巍加上一句,“目前还能扛着点儿东西,没彻底撂,但您觉得他们能挺多久啊?警察办事循序渐进,总得一样一样地来,等找到您,丽景华庭还是b市五环上的房产,大姐觉得哪个能交代清楚购买资金的合法来源?” 第233章 曲孝清吃不住劲,“你能怎么帮我?” “我是律师。”林巍这才清楚交代身份,“至少有办法令人相信你女儿年幼懵懂毫不知情,这是最大的帮忙。此外我还善于剥离正当资产和不法来源,比如你丈夫的身故赔偿款等就受国家法律保护,不管是谁给的,只要操作得当,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全您女儿应得的那部分财产。” 曲孝清将信将疑地看他,“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甄家父子和杜长江涉及的一系列案件中有个受害者叫林勇,是我的亲属。”林巍紧紧盯着曲孝清的眼睛。 曲孝清忍不住低叫了声,“林勇?” 林巍觉得她的声音不对,立刻追问,“你知道他?” 曲孝清的嘴唇抖动起来,“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林巍不答,只把名片掏了出来,递到曲孝清的面前,“你可以打听打听,我在本市律法界也算有点儿名气。” 曲孝清看见名片上的林字,以为林巍是林勇的近亲属,身躯一震,喃喃地道,“报应啊报应……” “大姐!”林巍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这案子我已经跟了两年多,不到关键时刻不会随便惊动您。现在杜长江还没落网,您极有可能处在他的监视当中,不能掉以轻心。要肯合作,我保证今天会连夜为您和您女儿申请人身保护,还想推诿隐瞒的话,不好说……” 他把尾音拉长,却没将话讲完。 曲孝清猛地打个机灵,“我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在外地,太危险了,求求你。” “如果您愿意帮我,”林巍定定地注视着她,“我朋友正在滨江分局加班,他是中队长,副局长我也认识,保证立刻接待。我本人也愿意无偿为您和您女儿提供后续所有法律上的援助。” 曲孝清攥紧双手,想了几秒又松开了,“走吧!带我去滨江分局吧!” 咖啡馆到滨江分局只有二三十分钟的车程,林巍还是大意了。 晚高峰堵,他怕耽误时间,拐进一个宅区之间的小街道上,就给处心积虑的家伙们创造了方便条件。 没走多远就有两辆黑色桑塔纳左右包抄上来。 幸亏林巍反应不慢,也幸亏座驾是路虎,他语气急促地交代了曲孝清一声“大姐坐好”就按稳了方向盘猛踩油门。 桑塔纳看着车型老旧,估计都是改装过的,开得极悍,狂提了速,不要命地夹住路虎,晃着车身狠撞。 林巍一面尽力躲闪一面制止尖叫起来的曲孝清,“别慌!赶紧给你女儿打电话,让她立刻锁紧门窗不要外出。如果已在外面,马上转去银行商场等人流密集目标小的地方,尽全力往警察保安身边凑,务必不要乱动,等待我们的救援。” 车体被撞击得哐哐作响,极尽简短的一番话,林巍几乎把嗓子吼破了。 强烈的母爱终于令曲孝清战胜了骤然蹿升的极致恐惧,她不再喊,哆哆嗦嗦地摸出身上的手机。 小区间的窄街,行人不多,却非没有。 林巍怕伤无辜,拼命地按喇叭,吓得几百米外的过客都躲得远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两辆黑车同归于尽般撞击着钣金结实的路虎。 已经有人在报警了。 林巍扭头看看桑坦纳里的司机,反而压下了车速。 这么狂飙,难免撞到腿脚不够灵便的路人,他倒要看看这两辆破车能不能把自己撞翻。 曲孝清在自己手上,不远处就是滨江分局,对方应该比自己更怕拖时间。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下一秒钟,左侧桑塔纳后座车窗上就探出一截黑黝黝的枪管。 “不好!”林巍的心猛地狂跳,想也不想就搂倒了正跟女儿通话的曲孝清。向乾耳提面命教出来的自保功夫于这瞬间发挥了本能般的极致效用,他在同时趴下了身。 “砰!”一发子弹从左侧玻璃窗射进来,从右侧玻璃窗穿出去,带起一篷血珠儿。 林巍没中枪,他的胳膊压着曲孝清的身体,位置略高,被碎玻璃割飞了皮。 “艹!”无暇害怕,林巍咬牙忍痛的同时竟然不合时宜地想:林政委给配的车也不行啊!没装防弹玻璃。 他的胸口紧紧压着方向盘,砸得断裂了般,刺骨地疼,但也因为这个动作保持住了车行方向,没有乱窜。 下一刻却不行了,为了躲避第二波射击,林巍猛踩油门的同时拽着曲孝清的身体往操作台下窝,方向盘失去控制,使劲儿抖了个弧,本来走直线的路虎立刻就像共济失调的酒徒一般没了准头,咻地钻进居民区的外绿化带里。 桑塔纳里的歹徒们是协同合作,车稳眼准,立刻便追上来,贴着路虎继续射击,不打死林巍不甘休般。 灌木丛里起不了速,操作台也遮不住人,林巍豁出去了,蹲着身体将油门狠狠踩到尽头,同时死命地往小区外墙一侧打方向盘。 路虎侧立而起,贴着丁香树的团形枝条猛往前飞,同时颤巍巍地翻出了比一般轿车厚重不少的底盘。 射击的人大概没有料到一个律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关键时刻竟然想出以车为盾的招数,稍作迟疑。 已有警笛呼啸而来。 枪手皱着眉头瞪了即将停住的路虎一眼,发现自己没有更多时间绕到车身与小区外墙之间的缝隙里去射击,又判断不出林巍和曲孝清的具体位置,拿路虎的优越钣金没办法,堵着气乱打光了弹夹就调车逃跑了。 第234章 街道之上早已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两驾恶魔似的黑色桑塔纳畅通无阻地拐出街角去了。 没有谁敢打开附近的店铺门,出来看看突突冒烟的路虎。 直到警车鸣声刺耳地赶到。 林巍晕晕乎乎地蜷在车头里面,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手掌胡乱摸索,“大……大姐……” 曲孝清不知什么时候蹿到皮座上去了,可能是女人的柔韧性更强,也可能是皮座保护了她,这位大姐虽比林巍年长,身体却还能动,扯着死人般的嗓子叫喊,“你你你你还活着吗?” “受没……受伤?”林巍艰难地说,“检查……检查……”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车身晃动。 曲孝清又惊恐万状地嘶喊起来。 “警……察……”林巍已经听到了警笛声,安慰她说,“别怕……” 侥天之幸,五十岁的曲孝清除了发飞脸黑狼狈不堪,身上并没什么血窟窿之类的致命伤。 林巍也挺运气,只是折了一只胳膊,长腿和腰椎都没大事,能站起来。 他咬着牙,忍住那股钻心的疼,对来扶他的警察说,“我要见滨江分局的常在峰,要申请保护证人……快……” “常队!常队!”那警察喊,“这边!这个伤者要见你!” 现场乱哄哄的,林巍影影绰绰地听见有人在催促救护车,有人在呼叫交通指挥中心并且提供犯罪车辆的逃窜方向,眼前阵阵发黑,不知是要发生疼痛性休克还是失血过多的昏迷,硬靠意志力熬着。 常在峰终于跑过来,一把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声吼问,“怎么回事?” 林巍无力细说,用那只没伤的手指了指曲孝清,“保护她……联系b市警局,保护苍雪……”讲完这些,他气一泄,翻翻眼皮后栽了身,晕厥过去。 常在峰连忙将他搂住,同时大喊,“刘一桐,过来检查证人身体!冯智学,救护车呢?” 第136章 虚惊一场 肖副检正常下班的日子对秦大沛来说都算节庆。 接到常在峰电话时扁担先生正在厨房里颠勺,听清原委后关了煤气就往外跑。 肖非艳听见一片叮叮当当地乱响,出来问他,“干什么这是?” “快!”秦大沛连忙给她扯过外套,“巍子出意外了!” 肖非艳脸色大变,“啥?” 夫妇二人太着急了,根本没想起来通知秦冬阳。 林巍是右下臂骨折,尺骨桡骨断了个齐,手术难度虽然不大,又输血又化验,等台子做准备的,过了麻药劲儿醒过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睁开眼,看见病床前围着一圈人,常在峰林天野秦大沛肖非艳向乾沈浩澄都在,吓了一跳,顺嘴胡说,“遗体告别吗这是?” 秦大沛伸手抽他一个不带力气的嘴巴子,“还瞎嘞嘞!气我干爹呢?” “兴师动众!”林巍无力躲避,只能斗嘴。 秦冬阳没来,他不太是滋味儿,又不能露,借伤掩饰情绪。 “没通知你爸妈!”向乾前一刻还目光殷切满面担忧,看见徒弟睁眼说话就拉下脸,冷冷地道,“你自己把保镖逼走的,活该!” 林巍又苦笑道,“人家有枪……多俩人多扣车里俩,啥叫活该?” 沈浩澄蹙眉问他,“什么案子闹这么严重?” 林巍闻言立刻想起林天野来,赶紧往常在峰脸上看。 常在峰幅度极小地摇摇头,示意没说。 林巍放下了心,这才看回沈浩澄,“谁知道呢?遇上疯狗了!” 向乾冷哼一声,“还瞒?你四叔知道!” 林巍怕他直接说出来,连忙咳嗽,装了半天样子才对秦大沛说,“你干爹认识常队,认识野子么?介……绍介绍……” 无枕平躺太久,喉头充血,加上术后肌肉无力,他的嗓子还不利索,咳起来倒也自然。 秦大沛虽然不理解他这时候还忙着想这鞋,还是介绍了遍。 向乾先哦了声,“以前听他说过有你这个哥们……嗯?也姓林啊?那个林勇跟你……” “是我爸!”林天野以为林巍师父也听说过父亲的案子,接过口去。 向乾的眼神顿时复杂,狐疑地瞅向林巍。 林巍迎住师父目光,无声交流。 几十秒后,向乾心中明白,没再继续前面的话,回头看看沈浩澄,嘴里仍对林巍说,“我真以为得遗体告别呢,该送你的都喊来了。快天亮了,浩澄回去吧!大沛和儿媳妇也回去,明天都得上班,这几个小时我看着。” “我没班上!”秦大沛立刻说,“跟您一起守着,醒了说不定就得折腾。” “没护士啊?”向乾不乐意,“我们爷俩不能说会儿悄悄话?老年人没觉,我就守这几个小时,你天亮来。” “哟?”秦大沛忍不住乐,“还悄悄话?这是让你徒弟吓出老爷子的爱护心了?行?就把我干爹借他用一会儿!走吧浩子!走了野子!” 常在峰闻言看看林巍。 林巍一语双关地说,“辛苦常队。” 常在峰便也出去。 林巍兜眼扫扫安静下来的病房,对向乾笑,“你要没悄悄话我可不乐意。多难得的机会?平常可没这么多人在乎我。” “你在乎自己吗?”向乾又哼,“我都让你四叔帮着调查了,什么他妈的老鼠仓案?不是那几个建筑商想搞你吗?为了林勇吧?怎么着?还不让你那哥们知道?和谁都跟浩澄一样好啊?” 第235章 林巍皱眉,“师父,当长辈的能不能有点儿长辈样儿?为老不尊呢?我跟你的宝贝浩澄已经翻篇了啊!您徒弟属公狗的到处和人好?” 向乾更哼了声,“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宝贝儿送到我身边的!” 林巍啧了下道,“别翻旧账。哪个王八蛋送的您没当宝贝么?连着人家的宝贝都宝贝了,我说啥了?以大欺小是恶习啊!我这还伤着。” “那怎么着?”向乾回归正题,“逮不着歹徒谁给你这伤负责?咱们第一天干这行?即便逮着,人家肯给买主顶罪,不往出供,你也是白遭罪!比钞票比得过人家?” “谁比了?”醒了一会儿,术后痛感逐渐清晰,林巍不禁皱起眉毛。 “不比钞票你比义气?比命硬?”向乾仍没什么好话。 “师父!”林巍无奈,“您这是悄悄话啊?我难受……别火上浇油。” 向乾多少心疼了点儿,“知道难受啊?养一段行不?事情交给师父,老子还能应付一阵……” “不!”林巍打断他的话,“我都三十几了,动不动就搬师父?再说这事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交不了。你就在后台坐阵,给我当救兵用。孙悟空也得有菩萨找……嗯,”他忍着疼,“心里踏实。保密啊!快见亮了,别让野子来干扰我!” “见亮?”向乾情知他不会太好说话,有准备道,“黎明前的黑暗最是伸手不见五指,江姐都没挺过来。” 林巍压着伤口的疼,勉强乐,“您徒弟没那么伟大,还跟革命先烈比呢?这下动静挺大,再是亡命之徒也不敢接茬搞我,放心啊老头儿!” “喊谁呢?”向乾又虎了脸,“三十几你有多出息?家里不敬爹,外面不敬师父,就是混账玩意儿!” 林巍听见这句,微微肃了脸膛,“林北得同志跟您批判我了?” 向乾心知父子二人一时难解芥蒂,不打算在病床边上掰扯这个,“你能跟我保证后面不受伤啊?” “我保证!”林巍想也不想地说。 “保证个屁!”向乾立刻骂他,“你要还认我这个师父,后面就听话,家里找的人不想用,我让你四叔安排两个陪你一段时间。也就是前前后后地跟着点儿,你当看不着行不?” “明着跟?”林巍蹙眉。 “暗着!”向乾更没好气,“暗着不也得跟你打招呼吗?防得住对家防不住你,欺负自己人可有招数!” 林巍松口气,答应下来,“那行,我装点儿傻。” “可难为你!”向乾又骂,“不过暗着的人反应总归是慢一步,当年你四叔也保护我,师父不还是遇袭了?所以不能放心大胆,还得时刻警惕。” “嗯。”林巍应了。 向乾使劲儿叹了一下,“你说你年纪轻轻……到老能混我这把身子骨就算凑合了!” “肯定能!”林巍伸手拍拍忧心忡忡的小老头儿,“年代不一样了,没有那么多黑暗势力……” “今儿是啥?”向乾质问。 林巍视线略长,“历史遗留问题,快弄干净了!” 秦冬阳在“拐末”三楼打了半宿辩论资料,早起又回新阳小区看望林英,告诉她说目前的对策是暂且按兵不动,等着对方出招,离开之后想起林巍说要书面上的东西,就往诺正所去。 私下来往不能有,公事上的交涉还得正常进行,不然怎么合作办案? 诺正所的同事们见他过去,眼神都挺奇怪。 秦冬阳刚觉纳闷,小景已经把他扯到走廊窗边,“你咋过来了?小张都去医院护理了,这还有啥活干?” “医院?”秦冬阳不明所以。 小景见他满脸浆糊,也意外道,“林律出意外了,你不知道?” 秦冬阳脑袋轰隆一声,身体跟着就晃,“什么……林律怎么了?” 小景嗐了一声,“这咋说的?以前天天在一起的人,不干了就不联系了?林律昨天晚上遭袭击了,歹徒开了枪,还把他的车撞翻了……” 秦冬阳的眼前顿时白花花的一片,立刻看不清楚小景的脸。 不懂倒叙的小景总算说到关键部分,“好在吉人天相,没出大事儿。听说全靠林律反应机敏素质过硬,临危不惧,处理袭击处理得极其漂亮,赤手空拳之下保护了证人不算,自己也只是小臂骨折。我们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消息的,都吓够呛,啥时代啊还有枪匪?” 秦冬阳近一分钟才恢复了视力,无心再与这个啰哩吧嗦的人废话,转身就往外走。 小景忙追着送,“哎你知道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吗?” 秦冬阳恨他讲话不够条理,睬都不睬,掏出手机就给张依卓打过去,“在哪儿?” “秦哥啊!”张依卓接到秦冬阳的电话特别高兴,“我在林律这儿呢!你是不是要过来啊?不知道病房号吧?我微信发给你。” 他的声调十分轻松,秦冬阳清楚听见,被小景猛然扽起来的心脏终于归回原位,挂了电话急匆匆地下电梯,再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大楼,待要扬手打车的瞬间突然恢复了理智,愣愣然地顿住脚步。 再怎么凶险已经过去了一整夜,小臂骨折难免受苦,到底不伤性命,自己是辞了职的前助理分了手的旧情人,不来往到遇袭受伤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此刻再急吼吼地赶过去,意义在哪儿呢? 第236章 而再细想,自己决定离开林巍的导火索不就是这场早有预感的袭击?害怕发生和到底发生之间隔着自己许许多多难与人说的煎熬疼痛,更把很多无关的人牵连进来折腾,比如哥,比如隋萌姐。好不容易跑开一段距离,就这么折回去吗? 即使不心疼自己的努力,也得想想林巍愿不愿意接受吧? 手无缚鸡之力的抑郁症患者,跑回他的身边有什么用处? 第137章 情结难跃 林巍听到张依卓对着手机喊“秦哥”的时候精神一振,骨折处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因为过量摄入咖啡因以及作息错乱,他的胃不够好,医生了解情况之后不给开止痛泵,建议少用。 术后的第一个上午自然分外难熬,还得接待几拨闻讯而来的探望者,林巍明显憔悴,知道秦冬阳要来医院后猛地好转,暗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臂受伤说不定是他和秦冬阳破冰的契机。 然而左等右等,把张依卓等走了,起早过来照顾他的秦大沛也被接班的林天野换了回去,始终都没见到秦冬阳的身影。 林巍那颗因为期待而生雀跃的心缓缓沉入谷底。 秦冬阳不愿意来。 “眯会儿吧!”林天野发现他总假作无意地往门口瞄,劝道,“瞪了一大天眼睛了,找谁?” 林巍只得掩饰,“能找谁?我是憋得慌。就折只手,又没瘫痪,你和大沛都把我当犯人看着,不让下床,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失那么多血,”林天野数落他,“当自己是钢铁战士呢?还就折只手,口气真够大的。好好歇着啊,认真休养才能恢复得快。” “那你回去。”林巍赶他,“别在这儿眼盯眼瞅地陪着我。除了吃饭就是上厕所,四肢剩三肢呢,我能自理。” 林天野摇头,“回去也没事儿,瞅着点儿放心。” 林巍使劲儿皱眉,“你杵这儿我歇不好。” 林天野只好让步,“真毛病!我看着你吃完晚饭就回去行了吧?夜里应该不打针了,让护士帮忙看着点儿。” 林巍这才侧身躺下,头晚一直在和向乾聊天,白天光见人了,几乎就没休息,他确实累,确定秦冬阳不来也没盼头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没睡好,闭着眼睛还能看到自己的病床,清清楚楚地瞧见秦冬阳一脸关切地走进来,忍不住高兴。 坐在一边划手机的林天野瞥见他的笑容,纳闷,心说这是不疼了?想起什么美事儿了? 秦冬阳在林巍的梦里心疼无比也嗔怪不已地说,“就知道会这样。怎么就不让我陪着你呢?” 林巍但笑不语,暗道你陪着我不过是多个人受伤,幸亏没陪着。 秦冬阳的模样挺难受的,眼睛一直在林巍的伤臂上打转,林巍刚想安慰他,秦冬阳就变了脸,突然间满面绝情,“受伤也是活该,自己疼吧,我不管你!” 林巍见他说完就走,心中大急,待要呼喊,素不服软的秉性又实在难改,挣扎之下猛睁开眼。 林天野见他这么快就醒了,奇怪,“只睡这么一小会儿?疼得厉害?” 林巍没意识到自己仅仅睡着了十几分钟,也不答话,神情呆呆地注视着病房的天花板,出神。 缺休息的人心情不好,林天野不挑剔他,但没想到缺觉的人胃口也不好,晚餐时勉强喝口粥,林巍就坚持把林天野赶走了。 没大一会儿,常在峰便过来了。 林巍料到了般,见面就问,“有没有人保护野子?” 常在峰答,“分局人手太紧,我想了点儿别的办法。” “托底吗?”什么办法都不要紧,林巍只关心保护力度。 “放心!”常在峰说,“我更紧张他。” 本就郁闷,又被塞了一嘴狗粮,林巍憋得没法啰嗦。 “曲孝清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调整调整状态就跟我们坦白了。”常在峰这才直陈来意,“她说苍志坚当初不甘窝在钢厂受穷,发现甄天水能贪污到钱,硬巴结上去,想跟着沾点儿油水。但他没啥本事,只能围在甄天水的身边狐假虎威,充当个保镖打手性质的跑腿子。九十年代初苍志坚就接触过林勇,几次帮着甄天水武力驱逐威吓,回家之后曾经私下感慨过娇妻误人。” 林巍眼瞳放大,“什么意思?” 常在峰的脸色非常难看,声音也绷紧了,“意思是野哥他妈长得好,不安于室,跟甄天水有点儿说不清楚的关系。” 林巍异常震惊,不由记起林天野提到林勇时的那些无意之语。 能让一个男人没心思好好过日子的可能是亡妻的猝逝,也可能是发现了老婆有什么猫腻。后面的原因如果成立,林勇不依不饶地纠缠甄天水就有了充分理由。 初中时候的林天野真心真意地和甄星做朋友,父母之间若真有这渊源,造化可够玩弄人的! “都是猜测的话,虚实真伪还得经过详细调查之后才能确定。”常在峰见林巍变色,强调地说,“我们需要时间。先过来告诉你,第一省得病号着急,再者林律脑子聪明,没事儿帮着琢磨琢磨,看有没有哪里不合牙的。” 林巍点点头,“苍志坚跟自己老婆表达的东西很可能是胡思乱想,不一定准。但他死得蹊跷,这一点,曲孝清认可吗?” 常在峰也点头,“认可!她很明确地表示苍志坚之前特别健康,从来没有哪里不舒服,绝非心脏病突发,就是被灭口了!” 第237章 “这么确定?”林巍又讶。 常在峰嗯了一声,“她说苍志坚死前十几天曾经脸色苍白地告诉过她不小心得罪了大脑袋,怕要遭祸,但不肯说具体细节,只嘱咐她万一自己有啥事儿,得为十几岁的女儿着想,千万低调,绝对不可以闹腾。后来苍志坚果然死了,医院给出的结论明白说是心脏病突发,不等苍家人太闹呢杜长江就以苍志坚病发时人在工地为由给了她一大笔抚恤金,没过多久甄阳也送钱给她,说是苍志坚生前在他那儿有投资。之后苍志扬也得了甄阳的重用,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如此下本,再傻的人也能觉出问题。 林巍沉吟地道,“苍雪那边什么情况?” “b市警察反应力很强,动作非常迅速,她没有事。”常在峰说,“苍志扬的家人也被我们监护起来了,再缺人手不能让这些家伙继续嚣张!就是曲孝清看似啥都知道,其实什么都说不清楚,后面的调查难度可想而知。” 人已死了那么久了,这话不错。 林巍思索地道,“苍志坚走得比林叔早,肯定不是杀人凶手,苍志扬呢?干好好的,为什么跑?” 常在峰浓眉皱成了球,“看来我还得出差。林律,风大雪急,一时半会停不了呢,医院可不是安全屋,你得警惕点儿。” 林巍颔首,“不只常队有别的办法,我师父也有,今天早上就到位了!” “是吗?”这回换成常在峰惊讶,“我来时还留心了,没看出啥,向律本事!” “都是为了活命逼出来的本事!”林巍苦笑了下,“律师和警察不是发大财的职业,咱们图什么呢?” 常在峰接不上话,心里还搁着一堆惦记,就告辞说,“知道小心就行了。有进展我再通知你,先好好休息。” 林巍目送他走,靠在病床上捋思路,刚寻思到装有窃听软件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林家小楼的卧室里得想办法取过来时小庆就推开了门。 林北得神色阴沉地走进病房,看不出心疼急切,倒像见了打败仗的士兵,一张将帅面庞明晃晃地挂着“真没有用”的责备。 林巍本觉意外,看清林北得的表情之后立刻木起五官,嘲讽而又混账地道,“怎么还让林政委亲自来这地方?小题大做了么!” 林北得早习惯了儿子的阴阳怪气,直接说正题,“你师父不告诉我就不知道?路虎上打得都是窟窿,能瞒住谁?林巍,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即便需要面对敌人也是在战场上,光荣!被些蟊贼算计,很英雄吗?” 林巍听得意兴阑珊,懒洋洋道,“我没英雄情结,您也别做烈属的梦!沈浩澄他爸倒是为国捐躯,能盖国旗,也没见谁高看他的儿子。何况林政委还是个爹呢?” 林北得每次跟儿子说话都像被人往嗓子眼里塞土渣,得硬抻脖子忍耐,“没功夫跟你闲扯!廖杰和小李还得过来,不然你就回家去躺,跟你妈一样,开家庭病房。” 那也挺可怕的,林巍侧了侧头,没吭声。 四叔都派来了人,多个廖杰和李洋鲲也无所谓了,现在这种情况,多几个人保护,至少能令常在峰和林天野秦大沛安心,他们都和向乾一样紧张自己,觉得说不定还有不怕死的胆敢顶风作案…… 应景般的,刚想到这里,一直都很安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几下诡异声响,像是有人在搏斗撕打。 林北得待要扭头,小庆已经出门查看,过好半天才又回来,视满脸探究的林巍如无物,直接对林北得说,“除了廖杰和李洋鲲还有别的人在保护林先生。” 林北得自然看向儿子。 “师父的安排。”林巍不耐烦道,“外面什么情况?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小庆这才朝他看去,同时点头,“林先生猜得真准。只不过廖杰和李洋鲲不会在医院走廊和人动手,是您那几位能干的朋友,觉得谁行动可疑就毫不犹豫地阻止,挺尽心的。可惜他们不够熟悉林先生,把小秦助理当坏蛋了!” “什么?”林巍咻地一下从病床上弹射起来,“你说秦冬阳?他在哪儿呢?” 小庆淡然看他,用一种极似领导林北得的腔调回答瞬息之间就蹿到自己眼前的林巍,“外面呢!挂了点儿小彩,不肯进来。” 林巍伸手就将小庆推开,旋风一般刮出门去。 第138章 后知后觉 秦冬阳不是什么身手矫健的人,毫无防备地被两个暗镖剪手按头地制住,大惊之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呼喊。 暗镖都是行家,怎么可能让他喊出来? 秦冬阳不知就里,以为他们要对林巍不利,下了狠劲儿挣扎,饶是廖杰和李洋鲲干预得快,颈子和额头也擦伤了,双腕都被扭脱了臼。 林巍跑出来时,廖杰已经帮他把手腕复原回去,袭击和施救的双重剧痛把秦冬阳逼得双眼通红一身冷汗。 林巍看见他伤肿的腕和惨白的脸,心狠狠颤,随即起了凶性,面色难看地问廖杰,“人呢?” 廖杰不言语——是友非敌,岂能难为? 林巍更生气了,直接给向乾打电话,没招没呼没头没尾地说,“告诉四叔把手下撤回去吧!” 向乾刚要询问原因,逆徒已经挂了,气得直骂,到底心疼臭小子人在病房,压着暴躁联络自己的江湖兄弟。 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四叔也不明所以,仔细盘问手下人,原来是秦冬阳不好好探视,兜来绕去缩头缩脑,迟迟疑疑不痛快进屋,暗镖见他做贼一样窥探犹豫,自然把他当成图谋不轨之人,试探之下立遭激烈反抗,更生误会。 第238章 向乾了解了情况后再给林巍打回去时秦冬阳刚进病房。 如此狼狈的出场方式令秦冬阳特别想直接消失,知道林北得在,不能失掉礼貌,勉强压着尴尬进来打招呼。 林北得看看秦冬阳脑门上的伤,似安慰似理解的说,“这是对晚上过来的人格外警醒,出了差错,好在没有大事儿。” 秦冬阳笑不像笑地咧嘴。 林北得瞥见儿子要吃人般,不想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转了身说,“你们聊吧!” 他刚出门向乾的电话就打进来。 林巍接起来听,自然被师父骂了一通,“多大个事儿你就冲老子发脾气?真是反了天啊?撤是不能撤,你爸既然送了人过去,他们就管外围,打照应。臭小子我告诉你,再咋呼抽你大嘴巴子啊……” 林巍失礼在先,没法回嘴,静静听着,视线始终粘在秦冬阳兀自红肿的手腕上。 秦冬阳特不自然,下意识地搓搓手腕,身子朝门口挪,想等林巍挂断电话就告辞开溜。 林巍在向乾高门大嗓中气很足的训斥声中挡住病房的门,好手拿着电话,分不出来,就把打着石膏那只抵在秦冬阳的胸口。 秦冬阳这才意识到他是个伤者,眼睛落在那只粗厚的石膏臂上定定地瞧,许久都没挪开。 向乾终于骂够了人,心满意足地挂断了,林巍丢掉手机就牵秦冬阳。 “干嘛?”秦冬阳吓一跳,反射地甩,力气使出立刻后悔——扯着他的伤处怎么办? 林巍并没被他扯着,也没计较这个动作,只朝病房里的卫生间示意,“应该冰敷,这里没有,就多冲会儿冷水吧!” 秦冬阳摇头“没事儿……” “是没事儿,可它会疼很久,”林巍打断他说,“打不了字。科学对待才能恢复得快,磨蹭就过了冰敷时效。” 秦冬阳想起林英的案子,没再坚持,走进卫生间去冲冷水。 林巍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他,眸色深沉,并不说话。 秦冬阳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心烦意乱。 他已心烦意乱了一整天,理智和情感始终在天人交战,始终抵牾。 不想来,却想人,待放下,放不下,百般折磨。 熬到这么晚也没忍住,但他不愿意相见,指望可以悄悄看上一眼。 反生波澜。 手腕说不出的肿痛酸疼,持续延绵片刻不停。 嗯……林巍的手臂疼不疼? 林巍发现勾着头的秦冬阳偷瞥自己那只石膏手,开口,“没事儿。” 秦冬阳收到什么命令一般关了水龙头,甩甩双手哦了一声,“没事儿就好。您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 告别的话说得容易,林巍堵着卫生间门,秦冬阳不知道怎么出去,局促地转了两下身体。 “我可能比别人反射弧长,后知后觉。”林巍幽幽地说。 秦冬阳没听懂,不由自主地看他。 “痛感传导也慢,”林巍继续说,“迟钝,但不是死的,也疼。” 秦冬阳见他面无表情,眼里的光却很特别,心情奇异,无法接话。 “不少天了,”林巍往明白讲,“我以为我不在乎,其实不是……” 秦冬阳反应过来,想挤出去,“时间不早了林律。” 林巍把他等到门口,伸臂搂住,“冬阳,你不在乎吗?” 秦冬阳身躯一震,随即僵硬,再随即,下力气挣,“林律……” 林巍伤了一条手臂也比秦冬阳强健得多,他叹口气,搂紧挣扎的人,把脸埋进秦冬阳的颈窝,伤感地问,“你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吗?” 秦冬阳彻底僵住。 林巍热乎乎的呼吸全都喷在他的颈窝里面,那地方血管丰富肌肤敏感,临近咽喉极像命门。 秦冬阳有种被猛兽叼住跑不掉了的错觉。 他想跑出林巍的领地,想脱离这人的统治不再做爱情的奴隶。 不不不,不是爱情。 这个桎梏自己的人只是主宰惯了,不接受逃跑不习惯违背,当然,也有怜悯惜弱之心,同情他是病患,可这都不是爱情啊! “林律,”秦冬阳这才知道双臂也能灌铅般沉,他忍着手腕的涨麻,忍着万针扎体的折磨,努力去推林巍,“我们说好了……” “我后悔了!”林巍在秦冬阳推他的瞬间急促地说,同时扬起了头抬起了臂,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捏住秦冬阳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量级不同,无以反抗。 秦冬阳像条白蹦跶的鱼瓜子,徒劳蹿跳,根本脱离不了林巍的力量掌控。 他被压倒性的力量禁锢着,束缚着,被硬搂,被强吻。 “不……不……”嘴唇全被吞掉,秦冬阳仍在分辨,“我们说好了的……” 林巍身体力行地宣告着什么叫做不讲理,他后悔了,他要违背约定,推翻之前说好的一切。 秦冬阳实在挣不脱,只能听任林巍为所欲为,他有一瞬间的沉湎和痴迷,一瞬间的随波逐流,甚至还有渴望眷恋更多的想要,但也始终在与自己作战,在提醒自己——这不是爱情啊秦冬阳,这算什么呢? 再强壮的人也受不住缺氧,林巍终于放开了秦冬阳,一边大口大口喘气一边不错眼珠地盯着人。 因为呼吸不畅,秦冬阳的状态比他更糟,脸色白得吓人,身体勉强贴在门框上,不拼全力支撑会塌坍在地面上一般,但他仍旧分了神去摇头,“您糊涂了……刚做完手术,有情可原……” 第239章 林巍恢复了不少,可他不太忍心继续逼迫可怜兮兮的秦冬阳,无奈地道,“我是糊涂。冬阳,我就不能糊涂糊涂吗?我就不能要个机会吗?” 秦冬阳心弦一颤——机会…… “我很想你。”林巍也勾了头,伸手捏住秦冬阳一只腕子,“才知道想,就晚了吗?冬阳,你陪了林哥这么多年,真要走吗?我……” 从来不是擅长说软话的人,林巍卡住,好半天后才能继续示弱,“我都这样了,你真不管?” 秦冬阳没见过这样的林巍,可怜的理智过分势单力薄,刚遭剿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缩进墙角,他竭力地调动着自己的斗志,“我管不了……有很多人管您……” 林巍无言望他。 这已经是林巍最不要脸的请求了。 小时候他想林北得的善待,期待水隽影的拥抱和呵护,没学会说。 后来疯狂地追求沈浩澄,但那是明明白白地宣布热热烈烈地追求,高调至极,并无委屈。沈浩澄不同意时他扯着脖子挺着胸地跟着追着,态度强硬得天经地义,等到沈浩澄软化了就是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从未低三下四。 不会温声细语地说话,不会赖皮赖脸地哄人。 那是秦大沛对肖非艳才会有的态度,林巍总觉得是招数,乐滋滋地瞧着看着,受不了,常拿大脚板子使劲儿踹哥们的屁股,嫌弃他怂。 如今换成自己百般讨好,实在太艰难些,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最大力气。 秦冬阳却没投降。 无力,无策,无奈,无话可说。 秦冬阳受不住林巍的注视,于这瞬间攒了些劲,努力挤出了卫生间门。 林巍被刮到般,胸膛一缩身体一弓,脸孔向下,眉峰皱起。 秦冬阳慌慌地回头看,知道自己碰疼了他,几乎要蹿回来,身子全然转了却又堪堪停下,“对不起!对不起……林哥,我知道您可怜我,所以在意,但我现在不想这样了,咱们好好说……你得先养伤,养伤要紧……” 林巍更加皱眉,似真受不住疼,“什么叫做可怜?可怜有什么不好?你可怜可怜我,我很需要可怜。” 秦冬阳被说怔了,“什……么?” “我需要可怜。”林巍非常迅速地说,“没人可怜我,没人给。你肯吗?” 秦冬阳下意识摇头,“您……” 林巍抢话,“我不可怜吗?没人帮没人疼,受了伤也没人陪。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秦冬阳懵了,呆呆望他。 “别忙着走!”林巍孤注一掷,“再待一会儿!” 第139章 明于瞬息 秦冬阳无法决然而去。 那不是他。 但也没有全线溃败,连番的变故令这位年轻人开始鄙弃自己的恋爱脑,强韧了许多。 站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秦冬阳态度诚恳地说,“林律,咱们别僵着了……” 林巍蓦然欣喜。 “也别折回去。”秦冬阳接着说,“您总是我前辈,总是我林哥,我总尊敬您,敬佩您,咱们好好合……作,好好相处……嗯,都做自己。” 林巍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冬阳,看他认认真真地说“别折回去”,看他口齿艰难但却态度坚决地说“合作”,心又沉进冰河里去。 人的改变原来可以如此迅猛,不过呼吸之间,熟悉的一切就已陌生。 时光在林巍的眼前急掠,后退,刷刷地折回过去的某个节点,那里有个神情茫然的秦冬阳,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询问“怎么做才能是我自己啊”,他糊涂,他痛苦,他不顾一切地说“要我”。 此刻的秦冬阳是谁? 这个说“都做自己”的是谁? 幻像么? 怎么做才是林巍? 不能想了。 林巍也不能看面前的人,他垂下眼,极度自嘲地点点头,“是。” 报应从来不爽,他深刻伤害过秦冬阳,自然也该在对方身上品味疼痛,而更可耻的是,自己已经弄丢过一个沈浩澄,还是没长记性,还以为挽留有用。 过来探望探望能说明什么呢? 沈浩澄也来过。 感情是块嫩豆腐,摔在地上就恢复不了当初的形状,他却总在摔落之后惋惜心痛。 看来林北得水隽影沈浩澄的选择都没有错,他真的不值得被爱。 “回去吧!”从烈火焚烧的冲动里冷静下来,同时觉得寒意浓重,生怕泄露体腔深处的脆弱,林巍沉着声说,“最近不怎么太平,早点儿走。路上警醒些,打电话让大沛迎迎你。” 回归到“林哥”的本分上去,冰层缓缓爬上林巍的心膜,形成坚固而又桎梏的硬壳,在最隐匿的地方冻着人,他强忍着难捱的冷痛,暗想自己早该习惯一无所有,秦冬阳不是填补,既不愿意,就需放手。 秦冬阳瞄到林巍脸色发白,嘴唇翕动,“您……” “我没大事,”林巍稍微提了语速,“很快就能回律所。放心!” 秦冬阳放不了心,可他在林巍面前讷惯了,一时没别的说,挪了几下脚步都没挪动距离,努力找到正当话题,“林书记的案子……” 大晚上的,来病房里谈公事似乎不太好,秦冬阳说了一半意识到,又停下了。 “案子怎么了?”林巍却问。 第240章 秦冬阳小孩子般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想问问会不会耽误您别的工作……毕竟……还得养伤。” “不都是你在处理吗?”林巍仍看着他,无所谓地,同时鼓励地说,“耽误什么?也不疑难,好好锻炼。” 明明白白地失手伤人,真不疑难。 也不简单。 翌日,有位自称“h市民情俗事观察员”的自媒体号长篇大论地发了一篇网络图文,其拍摄角度刁钻,用词偏颇激烈,不遗余力地将林英描绘成了倚老卖老罔顾法治法规的自私鬼和暴躁婆,极尽谴责讥讽之能事,不但将老太太单纯不过的爱宠之情上升到极端动物保护主义上去,甚至展开了一段人权与狗权的高低轻重之论。 城市养宠,本是各持看法的事,哪个阵营都不缺少拥趸,这个自媒体号甚懂经营之道,粉丝众多,图文仅仅贴了半日便如硝磺过量的引信,噼里啪啦火星四溅地点着了浏览者的情绪。 秦冬阳没有大时段浏览网页的习惯,视力退化严重的林英更加没有,两个人都不知道情,都没警惕防范,半点儿都没料到这天午后会有几个情绪激亢的好事者跑到新阳小区来堵林英的家门。 秦冬阳闻讯赶到的时候事态已经白热化了,林英毫无心理准备地开了房门,立刻就被那些年富力强的声音和气势汹汹的指责批判砸懵了,根本就没反击之力,只是傻站着承受。 即便如此,过来的人仍旧声振寰宇不依不饶。 楼里楼外的邻居们听到动静后凑过来瞧,有了解内情的人看不过去,替林英反嘴,两方人马各不相让,很快闹到群情激愤的地步。 秦冬阳心急如焚地分推人群往林英身边挤的时候小区保安和分管民警已经开始维持秩序了。 “一把年纪,满怀恶意,说得过去吗?被你弄伤的男性也是别人的儿子,上有老下有小,不比狗金贵啊?”一个三十几岁的壮男大声地喊。 同林英住对门的小媳妇立刻就怼回去,“你凭什么给定性成“恶意”?编外法官啊?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了?就能为所欲为?既然也有爹妈父母,还不知道什么叫和和气气互相尊重?” …… 不只两个人吵,在场的人都扯着喉咙嚷,你一言我一语,争前恐后分毫不让。 和秦冬阳聊过天的老头激动得不行,脸红脖子粗地扯着嗓门怒斥,险些就打人了。 小小的楼梯间乱成了高压锅里的稠粥,分说的,劝解的,各色各样的人类声带同时段高强度地振动混合,威力极大。 林英始终都在惊人的嘈杂中怔愣着,她根本就没从失去豆子的痛苦中复原,紧接着遭遇到如此激烈纷杂的场面,完全不知怎么应对,昏昏然中竟然升起一种错觉,好像还是小姑娘时,有些素不相识的人突然跑来抓逮她教书育人没做坏事的父亲,家被抄砸,顷刻之间,岁月静好的生活大头冲下地跌进了地狱…… 过分的惊恐紧张终于击倒了古稀之年的老人,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林英突然向后栽倒。 秦冬阳大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林书记!” 见此情形,耐心劝导的分管民警也严厉了,陡然提高了声线呵斥闹事者,“还吵!还吵!堵到民宅门口来喧哗叫嚷,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侵犯!真闹出什么不良后果,人人都有责任!快点儿让开,救命要紧。”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仍有心地阴暗的家伙不服气地哼哼,“这就开始扣帽子了!也没人动手,啥就责任?再说都能打伤小伙子的老太太,这么脆弱呢?别是装的……” 秦冬阳气疯了,他紧紧抱住晕过去的林英,满含怒意地盯住说话都人,声音冰冷地回敬,“言语攻击也是不法伤害,和动手伤人一样性质恶劣。我劝你赶紧让开,耽误了林书记的救治你能承担得了吗?谁都不用急着做判官,这件事情,我们保证追究到底。” 那个人的身形远比秦冬阳魁梧,脸型也甚崎岖,五官排布得局促别扭,看样子绝对不会害怕一个文弱内敛的年轻人,然而不知怎么,被秦冬阳寒芒闪闪的眼神震慑到了似的,竟然下意识地朝旁边闪了闪。 总算有了通道,秦冬阳和民警保安们顾不上太多,连忙将不省人事的林英抬到楼下,急匆匆地送进社区医院去抢救。 好在林英虽然年纪大,却懂一些保健养生的知识,并没什么严重的基础疾病。 “低血糖。”社区医生也非常熟悉林英的身体状况,一番仔细检查后胸有成竹地说,“挂点儿营养液,保持呼吸通畅心情平静就好了,犯不着往大医院折腾。” 眼见病床上的林英已经睁开了眼,苍白的脸逐渐恢复了些生机和血色,秦冬阳放下了心,暂时搁置的愤怒又升起来——这么多思维敏捷口齿锋利的人骑到脸上来难为一个老婆婆,实在太过分了。凭借自以为是的正义来行欺凌之事?中华传统美德呢?法律平等赋予每位公民的生存权如此容易被践踏吗?人众而勇法不敢责? 将林英托付给几位老邻居照顾,秦冬阳转身出了社区医院的门,直接找到物业办公楼去,攥住那位曾经配合自己调取监控视频的工作人员的双手恳求地说,“麻烦您帮我找找刚才在场的几位年轻邻居,有人拍摄了现场照片,我瞥见了。拜托您,否则就只有那些家伙带过来的摄影师在网上肆意颠倒黑白的份儿。” 第241章 老哥没等物业经理的吩咐,毫不迟疑地点头,“行!我这就打听去。咄咄逼人,非得闹出人命来才甘休吗?” 秦冬阳咬咬牙没吭声。 一桩为了维护视若亲人的小狗儿导致的错手伤害,何至引起如此大的波澜?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争端龃龉,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媒体号,再想博眼球搅混水,怎么就关注到林英和豆子了?林巍曾经教过他事出反常必有妖,该往最不利的方向去想。 他沉着脸琢磨了半天,于那“半天”里丢掉了始终不曾丢掉的单纯天真,也丢掉了工作三年都没改得的对他人的期待和指望,头一次无比认真无比凝重地思考起问题来。 成长总在转瞬。 当那位下岗再就业的热心老哥领着两个摄录了现场状况的年轻人回到物业办公室来的时候,他们见到的是冷静且又专业的青年律师秦冬阳。 不再愤慨,不再怒形于色。 秦冬阳很有礼貌地和两位年轻人握手致意,“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 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气度风范,像极了工作中的林巍。 第140章 袒纵溺宠 常在峰累得反应都变慢了,明知道吴局正在心疼不已地骂自己,却没办法同以往那样嬉皮笑脸地利利索索地对嘴,勉强维持个笑,僵得没情没感,木得神态怪异。 吴局看清他的模样,懒得骂了,转身叫人,“冯智学,开车把他送回去睡觉。” 冯智学痛快地应,拖着常在峰就往外走,上了警队的车才想起问,“常队回哪儿?” 他就没见这人回过家,找不着门。 常在峰也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皮长长地摸裤袋里的手机,说话时的声音拉得像失真了的老磁带,“野哥,在哪儿呢?” 林天野一听就知道这人缺狠了觉,心疼得不行,反问,“你在哪儿呢?” “局里……”常在峰已经把眼闭上,“智学送我……唔,我去哪儿?” “让他等着。”林天野就说,“我去接你。” “嗯……”常在峰手一耷,倦得没有挂断通话,只交代了冯智学半句句,“等着……” 话未说完人就睡了过去,冯智学问他等谁都没听见。 工作太多,谁都焦躁。 吴局在自己办公室里兜了两个圈子,插着腰走到窗边,无意识地往楼下望,瞄见冯智学和常在峰两人窝在车里不动弹,更火了,立刻抓过手机,打常在峰的打不进去,拨通冯智学的,劈头盖脸地斥,“怎么回事?” 冯智学答不上,赶紧将车打着了火,“说两句话,走了走了!” 可怜的年轻干警上挤下压,装模作样地拐出了分局的大门没处可去,藏在街外面的临停处苦等。 林天野赶过来时没第一时间找到,还挺奇怪,“出来干嘛?” 冯智学苦笑,“吴局忙着撵,常队又不说去哪儿,没招儿……哎您又开一辆车来?里面那台……” “放这儿吧!”林天野无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探头瞥瞥睁开眼的常在峰,没好气道,“怎么着?等抱呢?” 多年的刑警生涯已令常在峰锻炼出了猎食动物的睡眠习惯,只这么一小会的迷糊就恢复出了七八成人样,闻言立刻笑了,“抱抱呗?” 冯智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长年累月地黑着张豹子脸的中队长厚颜无耻地跟人撒娇,不明状况,不敢发问,只有惊愕的份儿,以为自己也累傻了,出了幻觉。 年轻干警眼睁睁地看着美发工作室老板比自己的顶头上司气场更强大地训斥人说,“还有劲儿闹?痛快下来!” 作风悍硬嫉恶如仇的常中队长乖乖地下了警车,满面春风地换了个副驾驶位,倒也没忘了给冯智学留个笑脸,“你的任务圆满完成,回去干活吧!” 冯智学努力调动着正常反应,“好好休息,别忙着往回跑。” 说话的空儿,林天野已经利落地调了车头,经过他的身边开回去了,临走也给了句感谢话,“辛苦。” 冯智学顾不上自叹命苦缺人疼爱,傻傻地目送汽车飞驰而去,半天工夫才喃喃地,“有钱啊!好几十万的座驾丢我们院里吃灰,还有轿子来接……咦?常队是大姑娘吗?” “常大姑娘”已无睡意,美滋滋地侧着脑袋,贪婪地端详着好多天没捞着单独相处的林天野。 林天野更没好气,“瞅啥?眯呗!累不死你?” “这就是本事!”显摆体能是所有雄性动物的根性,常在峰吹牛,“金刚不坏。” 林天野皱眉,“还嘚瑟!答应我的都忘了?” “答应你的?”常在峰很认真地思索,想好半天才问,“去看富妮妮啊?等我忙过这阵。” “什么富妮妮?”林天野的态度更坏了,“你不答应我悠着点劲儿吗?常在峰,工作是打扫不利索的,野哥可是大好几岁呢,等着你给我养老,不想五六十岁就给你推轮椅!” 常在峰忍俊不禁地笑了,“这么严重。”说完又叹口气,“我也想缓着劲儿,形势不允许啊!” 林天野虽然一肚子埋怨,也不会教常在峰偷懒耍滑,闻言沉默下去,待车子快开到老房子了才问,“吃饭了吗?” “吃了,”常在峰答,“还饿。” 林天野纳闷,“那是怎么吃的?” “大老爷们,”常在峰色咪咪地,“咋抗得住这么久的素啊?” 第242章 林天野这才理解他的意思,眼睛几乎翻到车外面去,“要点儿脸!抗不住咋活三十多岁的?” 常在峰很不信任地问,“野哥就忍得了?” 林天野也忍不了,能忍的不是成仙得道了就是不够爱,两个人刚进房门就全自动地贴成一个,林天野急不可耐地摸摸常在峰的背肌和腹肌,宽慰地舒了口气,“还没熬垮……” “垮不了!”来不及往卧室走,常在峰就把林天野按到客厅里的沙发扶手上,让他背对自己,伸手去摸皮带的功夫胳膊有点儿抖,急的。 林天野转身帮他,顺带眼瞄瞄格栅玄关遮挡着的房门,确定关好了才放下心。 马上演动作片,谢绝观看。 极致获取到后常在峰舒服地叹了口气,“野哥……” 林天野不吭声。 他想这样,但隔了好多天,又不适应。 强壮男人的丧失感是种奇异滋味,既懊恼沦丧也期待升腾,复杂。 常在峰突然轻笑。 林天野愤怒回头,“乐啥?” “吴局撵我回来休息的。”常在峰俯身贴住林天野的后背,把手伸进罩衫里去抚摸他的麒龙。 纹身本摸不出,常在峰却如感受浮雕,准确知道龙头龙爪都在什么位置。 林天野受不了他,咬着牙说,“那就别磨蹭,快点儿……” 这话怎么理解都行,快点儿休息,快点儿结束。 常在峰照他自己想的来,坏透了相,“野哥着急了啊?” 都是自己纵出来的毛病,林天野没啥办法,就不搭理。 常在峰赛脸,想逼林天野理自己。 林天野忍半天忍不住,反手推他。 常在峰逮着了逃窜犯一样兴奋,嘴巴始终威胁在林天野的后脖颈上。 姿势实在太契合了,铁打的林天野也耐不住,恼怒地喊,“常在峰,你非得……让我先……” 只喊出这些来,其余的话都被剧烈呼吸给淹没掉。 再过一会儿,常在峰紧紧地搂着肌肉痉挛的林天野,和他一路发泄掉累日积余才心满意足地放赖,“真困了啊野哥……” 林天野脱力地在沙发扶手上趴了一会儿,然后背着粘在他身上不动弹的常在峰进卧室去,叠罗汉般扑到床上,在极沉重的压制下摊平了肢体,任凭那个老大的家伙巨形膏药般死贴着自己打小呼噜。 惯死了。 秦冬阳给林天野打电话时两个人已经睡了一大觉,都觉得饿,都懒得起,猴在床上打仗玩。 ——“常在峰你再像个大狗似的啃我脸别说挨扇啊!” ——“都没醒呢还知道我啃你?” ——“睡着了就没知觉?” ——“有知觉你让我在里面……哎呀……” 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看清来电显示后林天野严命常在峰噤声,常在峰不乐意,等林天野特别正经地跟秦冬阳说完了电话立刻抱怨道,“我还见不得人?” 反正也下了床,林天野想给他弄吃的,便摸衣服边说,“冬阳应该是知道了,当着小孩儿总得有点儿哥样儿。” 常在峰恋恋不舍地追着他,“小孩儿找我野哥干啥?” “要查个人。”林天野说,“知道我有门道。” 常在峰这才记起林巍的话,语意立刻复杂起来,“野哥能耐啊!门道多。” “嫌我复杂?”林天野套上罩衫,回头瞥他一眼。 “不敢嫌。”常在峰好模好样地笑,“关心。” 林天野不为难他,“在南面认识的哥们,靠小偏门糊弄口饭。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正经路数上过日子,不杀人不放火的,互惠互利不挺好吗?” “嗯!”常在峰自己也用线人,还找偏门里的家伙保护林天野,无法反驳这话,顺着茬道,“秦冬阳忙乎啥事儿呢?小乖孩儿,咋还用得着野哥的门道了?” 秦冬阳的第一步动作是调查那个自媒体号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要反击,就得了解对手。 林天野认识的黑侦探帮过林律,是秦冬阳最先想到的外部力量。 “走行价。”秦冬阳甚至嘱咐了林天野一句,“我单线同野哥联系,别告诉林律。” 林天野并没多问,好像便该如此,痛快应了。 挂断通话之后,秦冬阳反而有点儿发怔,想起自己刚到林巍身边初次接触类似事情时的惊诧反感,想起林巍宽纵而又鄙夷的微笑,这才知道正路歪走真是人世间的固有法则,不是一二个体能左右的,也不能单凭道德观衡量。 他爱林巍,却算不上深切了解,也未设身处地站在一起过。 这样的爱或许浅薄了些,没资格强壮,没理由恒久。 秦冬阳曾经笃定地认为自己不能没有林巍,这些日子的分别暌违令他怀疑自己曾经的笃定——林律不是住在医院里吗?自己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下本再也不起固定字数的章名,难死。我发誓再也不随便修改发表章的小bug,被审核玩死。 第141章 网络时代 人各有长,张依卓暂时没办法与林巍和秦冬阳比业务能力,舆论嗅觉却胜一筹。 困在病房里的林巍连茶都没的喝,更别说是咖啡,积习难改之下躁得心烦意乱,听张依卓说起林英的事情却立刻专注了,“秦冬阳知道吗?” 第243章 “还知道?”张依卓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壮举般振奋,“林律你翻翻网页,有秦哥的照片和视频呢!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反正看着勇。” 林巍赶紧摸过手机,在张依卓絮絮的提示中点开一个挂了秦冬阳说话视频的网帖,快速览过全文,又将秦冬阳说话那段反复播了两遍。 “怎么样?”张依卓好奇地打量着林巍的脸色,“秦哥的反应挺雷厉吧?网络暴民动不动就变现,必须严厉制止,无法无天了呢!” 林巍垂着眼皮不言语。 秦冬阳言简意赅掷地有声,反应得当,没白在……白在诺正所待三年。 可他不太熟悉视频里那个眼神幽冷面色寒肃的年轻人,原来之前的争吵不全是气话,秦冬阳确实不是小磕巴,确实是自己总打断他掐灭他阻挡他耽误他。 张依卓没得着带教律师的回答,也不尴尬,仍旧念叨,“闲人真多,这么小的案子,都跟着架秧子起哄,写文章的写文章,堵门口的堵门口。” 林巍眸色立深,收敛了惊讶感慨想正经事——豢养犬只引起的冲突并不少见,自媒体发达的时代,有网络反应也不奇怪,热度这么高就异常,概有推手。 他思考时,秦冬阳已经收到了调查结果。 摔死豆子的那个人叫佘泽,本人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三十二岁离异男子,无孩,收入普通长相普通,经济条件也很普通,表面看乏善可陈。但他有个堂弟是某视频网站的情感主播,粉丝基础几十万。 秦冬阳搜索到那位堂弟的id号进去看了一圈儿,发现是位二十几岁的清秀型男孩,视频内容大多是分享私人生活及各种美容产品的使用感受,开了橱窗挂了商品,都是很普通的广推,没有特别知名的品牌。 即使拥有几十万粉丝,这样的人就有在网络上推波助澜的能力吗? 没等想明白呢,林巍打电话过来,“查到的东西给我看看。” 如此开门见山,秦冬阳先是吃惊,随后迟疑。 “不让你野哥告诉我,”林巍追上一句,“我主动问,他也不会瞒着我。” 秦冬阳无言以对。 说到底,林天野的熟人是林巍的资源,自己没资格强硬。 他把调查结果发了过去。 半小时后,林巍又打电话过来,“这种主播要想保持住平台的推荐力度,直播时长及打赏数额都得保证,你蹲一蹲他的直播间,记住榜一榜二,再记两个老粉号。” 秦冬阳不懂。 林巍解释,“网上的玩意儿咱俩得跟小张取经。豆子出事那两天这男孩子在没在直播间里提及此事不好查了,咱们可以借个老粉的号刷屏问问,尤其是经常打赏的,容易给面子。” 从没蹲过直播间的秦冬阳好像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林巍既然主动介入他也不想再慎着了,寻求帮助地道,“我反应慢,让依卓帮帮忙行不行?” 林巍嗯了声,“我让他联系你。发现问题及时告诉我,不要轻举妄动。” 语气还是上级律师吩咐助理,秦冬阳略微卡壳。 林巍敏感地道,“冬阳,小案子也不能掉以轻心。” 秦冬阳立刻批判自己不够专业,“谢谢林律。” 足够客气也足够疏离的话惹得林巍眼肌轻跳,挂掉通话,他对态度很积极的张依卓说,“帮你秦哥研究研究那个主播。” 张依卓就怕没事情做,久了被负伤住院的林巍嫌弃无用,忙不迭地答应,“好!” 为了方便商讨,秦冬阳将张依卓请到了“拐末”的小隔间。 “洞天福地啊!”张依卓笑吟吟又好奇不过,“我可够荣幸的。” 秦冬阳忍俊不禁,“被麻烦还有这好心态,你有发展。先坐一会儿啊,我给你泡咖啡去。” “不用……”张依卓连忙客气。 秦冬阳按住了他,“我现在有点儿手艺呢!这里家伙什儿齐全,不想尝尝?” 张依卓没再反对,“荣幸之至。” 年轻主播都是夜猫子型,他们两个要蹲这位夜里九点开播,没有违禁停播的情况下天天都在镜头前和粉丝们聊到午夜的人,得有耐心。 等的时候,秦冬阳问,“主播也算是一种工作吗?” 张依卓看外星人似地看秦冬阳,“我的秦哥,你才二十几吧?哪个时代的遗老遗少穿越回来了啊?这玩意儿现在可厉害了,收收打赏卖卖货,弄好了再接点儿广子什么的,收益非常可观。比当律师强!” “哦!”秦冬阳点了点头,“网络时代,信息变现。” 张依卓艳羡地说,“不管啥时代啊!弄着钱就是能耐。” 秦冬阳随口接话,“不是说零门槛么?艳羡就试试啊?” “算了!”张依卓笑,“我有自知之明,发不了这个财。还是在本职上努力吧,向秦哥学习。” “我可没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秦冬阳一边浏览着小主播的既往视频一边说,“向林律学。” “这可不是奉承话,”张依卓十分认真,“林律说的,‘好好向你秦哥学习’。” 秦冬阳的心跳猛地快了两下,早搏似的,但他尽量面无表情,“林律也是客气。” 张依卓察言观色地说,“不是光客气吧?林律看你那段视频的时候可认真了。” 秦冬阳没再做声,心想距离果然能产生美,人分开了挑剔也变少了,林巍虽然算不上目空一切,实在骄傲,能得他句赞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244章 年轻男孩准时准点开播,打扮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上来就满面带笑,很热情地对着镜头打招呼,娓娓地说当天的日常活动,包括几点钟醒的,吃了什么东西等等。 秦冬阳见他连涂了什么颜色的发粉都要交代清楚,挺疑惑地问张依卓,“就这么播?” 张依卓乐,“天天播,能有多少重大事件?” “几十万粉丝,”秦冬阳还是不明白,“大半夜地陪着,听他说闲白儿啊?” “也是一种解压方式。”张依卓道,“可以满足窥探欲吧?还会和别的主播连线pk啊拉拉票数什么的,估计秦哥也不会感兴趣。就当观摩吧,反正咱们也不是来蹲这个的。” 说话之间,直播间里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打赏礼物,秦冬阳在张依卓口里了解到那些电子礼物的具体金额之后更加吃惊,心道不怪他艳羡,这钱看起来太好挣了。 张依卓恪尽职守,认认真真地盯着榜一榜二的id号看。 随着当晚收入的不断增多,年轻主播的情绪越发高涨,笑肌没松弛过,甜腻的声音中蕴着很明显的撒娇意味。 张依卓下意识道,“好像是个‘给子’!” “嗯?”秦冬阳一时没懂。 张依卓意识到什么,怕说错话,赶紧闭上嘴巴。 秦冬阳反应过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腔调!”张依卓答,“直男没这个味儿!台湾的都不这么嗲,他不是咱们市的人么?” 秦冬阳闻言越发仔细观察观察那位主播,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出身为一个男性,年轻人的妆容过于精致,刻意描绘过的眉眼含情脉脉,唇也娇嫩欲滴,不由叹了口气,心说同性恋就同性恋呗,干嘛这么强调自己的属性?外貌优势全靠化妆品凸显吗?池跃那种天赐容颜经得住风吹雨打,哪是脂粉加持得了的?林律和沈律这种硬汉也化不出来啊! “这个榜一始终不变,”张依卓又说,“出手阔绰,别人难撄其峰,肯定和主播有私下联系。林律的意思是通过榜一的id号查本人么?” 秦冬阳点点头,“应该是。” “也不局限于榜一榜二,”林巍接到秦冬阳的电话之后又解释说,“说不定还有其他‘热心’粉丝贡献力量。你俩多蹲蹲,看看直播间提不提他堂哥的事,不提咱们借个老号刷屏问问。” 秦冬阳和张依卓连蹲了两天晚上,不见主播提起。 林巍也在观看直播,第三天晚上就有老号无意般问,“你哥哥的事情怎么样了?” 年轻主播正在聊家人对自己的关心疼爱,看见这条便随口说,“匪哥在帮忙了,多谢大家关心。” “匪哥”就是那个地位牢固的榜一,连着三天不遑多让,此时立刻跟上一句滚屏,“不要提这个,敏感。” 主播忙不迭点头,“嗯嗯嗯,是是是,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咱们说说……” 病床上的林巍冷眼看着主播岔开了话,仍用借来的号跟上一句,“匪哥真好。” 主播和榜一再没回复。 林巍继续潜在直播间里,又给秦冬阳打电话说,“我找人查这‘匪哥’,等消息吧!别让张依卓熬夜了,回家睡觉,明天正常上班。” 干起活的林巍永远刚愎自用,秦冬阳却没任何意见。 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他们之间的,案子是案子,林英很难迅速从失去豆子的痛苦中恢复快乐,替她拆掉缠身麻烦就是最大帮助。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原来能和大家一起过这么多节呀! 第142章 接受改变 即使住院,林巍也不可能只忙林英案。 秦大沛说得好好的,卖车的事却没了信儿,林巍催他,“忘脑后了?” “你这么急?”秦大沛又怀疑起来,“欠谁钱了?” “别管。”林巍不肯老实说,“帮忙就是。” “林大律师!”秦大沛数落地道,“都是大律师了,多少攒点儿。三十好几的人,永远现挣现花?” “资产阶级瞧不起人?”林巍不讲理了,“我乐意无牵无挂,管得着吗?” 秦大沛不想和伤员一般见识,嘟囔了句,“不热衷于金钱的人都有心理疾病,容易厌世。” 林巍听不得“心理疾病”这个词,立刻想到秦冬阳,好半天后又想回自己,暗中苦笑:说不定就是病号碰上病号了!我好像真有点儿厌世。死是不会主动去死的,活得也没什么大意思。 秦大沛见他眼神发虚,啧了下道,“最近怎么总愣神呢?老年痴呆提前几十年发作?” 林巍不应声,被推一把,略显无奈地道,“算提前吗?不就是老了?” 秦大沛觉得好笑,“你什么毛病啊林巍,伤胳膊了还是伤脑子了?” 林巍认真瞅他,“你若觉得自己大把青春,干嘛急着要孩子?干嘛总提醒我攒钱?” 秦大沛微怔。 林巍叹了口气,“恣意挥霍,啥都不在乎的岁月过去了。” 秦大沛又啧了下,“就不能和病号聊天,谁总住在这儿都容易伤春悲秋。” “所以我得回去养,”林巍立刻就道,“都别反对了。能走能动地窝在这小地方干什么?憋屈。” 秦大沛叉了腰哼,“在这儿等着呢?还‘都’反对?你跟哥们说说,除了我和野子乐意管你,谁还操这份闲心?” 第245章 林巍瞧瞧摆出攻击姿势的秦大沛,心中蓦地凄凉——是啊,哪有那么多人关心自己?除了秦大沛和林天野,大概只有向乾还在意他怎么治疗怎么恢复了。 连吼带骂地在意。 林北得再没出现。 水隽影仿佛不知道他受伤了般。 除此之外,偌大一个地球,谁还管他? “回哪儿去养?”秦大沛兀自问道,“林宅还是野子的毛坯房啊?在这儿还能喊喊护士,回去门一关,啥不都得你自己弄?一只手忙活得过来?” 林巍无端烦躁,“就回毛坯房。老哥一个哪有那么多需要弄的事?行你就帮我办出院手续去,不行我自己来,啰嗦呢?” 秦大沛见他铁了心,让步,“行吧!反正好多保镖跟着呢,也出不了意外。回去消停待着,哥们换个地方探监,给你送饭。” 没人住的房子通风不足,有积尘味,秦大沛和林天野心再细想不到这些,把林巍送进门后问他,“需要点儿啥?回头送来。” “烟和水。”林巍坐在灰扑扑的沙发上面,直截了当地说,“你俩不送我就让廖杰买。” 林天野瞪他一眼,“积习难改。” 林巍仍觉烦躁,“都走吧!让我消停会儿。医院人来人往的,闹!可算肃静肃静。” 两哥们不跟矫情人一般见识,果然走了,分手时刻商定好了一人管林巍一天饭。 林巍听得电梯间里安静下去,起身反锁了门,又去开了阳台和卧室的几面窗户,然后重新坐回沙发,和阳台上那株米兰久久地对视。 也没搬离这里多久,感觉却很漫长,林巍不去看静得要死的老柜子,也不去看那张怨幽幽的塑料餐桌,只管盯着米兰瞧。 植物不怕寂寞,有了阳光和水,长势很好。 林巍嫉妒,吓唬地说,“回头就修剪你!” 米兰无语,不知是否忧恐。 林巍却借这点恶意发泄了些躁郁出去,有些快慰,摸过廖杰帮他取过来的笔记本电脑,认真回听杨虹处传来的窃听资料。 帮他办事的人已经去盯杜长江了,杨虹这边还得他自己来,最近几天的录音文件收得不太好,音质也次。 再厉害的东西也靠能源,窃听片的电池即将耗尽,林巍仍在犹豫,没想好是否销毁。 尽快听完所有录音文件再做决定。 那是一件耗时且又耗费注意力的事情,枯燥,压抑,闷人。 好在中途接到了“匪哥”的详细资料——刘有运,四十岁,毕业于某传媒类名校,目前受雇于两家影视类公司,负责公司旗下艺人的宣传类图文稿件撰写,因为多能掌握内幕资料,粉丝基础雄厚。 林巍边看文件边上网搜寻刘有运,原来是某网络平台上叫做“飞来鸿运”的自媒体号,那篇污化林英的文章果然是这个号首发。 秦冬阳立刻接到了林巍的电话,“这个人经济状况一般,不是特别有钱,肯做榜一大哥,应该是对那个小主播有兴趣。” 张依卓关于“给子”的话得了印证,秦冬阳思索思索才道,“这是故意误导舆论,应该告他污蔑诽谤。” “告倒他不过是赔礼道歉,”林巍则说,“再好点儿就是补偿几个精神损失费。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得沉住气,把证据夯实,留到法庭上用。” 秦冬阳沉默。 林巍感觉到,静了须臾才问,“怎么?” “在想如何‘夯实’。”秦冬阳实说。 “交给我。”林巍宽慰地道,“不用担心。” “林律,”秦冬阳似在强调什么,“这是我的案子,虽然名义上是合作办理。” 林巍也沉默了。 “感谢您的出手相助,”秦冬阳很怕这种沉默,飞快地说,“林书记这件事费力又不赚钱。感谢您肯花费心思……” “冬阳,”林巍打断了他,“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也不是餐风饮露长大的。” “我知道。”秦冬阳认可这话,“所以不是拒绝您的帮助,而是既然让我好好锻炼,就不能只管外围的辅助工作……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至少林书记这个案子,我希望自己可以倾情投入,真正发挥作用……” 话又讲得断断续续,没了面对围堵者时的果敢利落。 林巍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先弄,什么资源都能利用,只要依法依规。” 秦冬阳松了口气,“谢谢林律。” “冬阳,”林巍怕他挂断电话,又唤了声。 “嗯?”秦冬阳道。 林巍缓缓地道,“这世界或者没有那么多难以抗衡的黑恶势力,然而人心总归难测,小案子也要警惕,知道保护自己……遇到过不去的阻碍,不要自我消耗,得知道说。” 秦冬阳登时咽痛喉哽,几乎想要放弃那些坚持,忍了好几秒钟才哑声应,“会的。” 林巍听出他的声线变化,说不下去,也没终止通话。 好半天后,秦冬阳轻轻按了挂断键,对着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出神。 林巍再次戴好耳机,继续去听那些没有听完的录音文件,进度条走了好远都没集中精神,良久良久才终反应到什么似地瞪了瞪眼,点指拨回一段音频,重新细听。 杨虹那个尚且不懂世事的儿子用极清澈地童音唤他母亲,“妈妈,妈妈。” 第246章 没有回答。 孩子又唤,“妈妈!” 杨虹似乎如梦方醒,“哦?你喊妈妈啊?怎么了宝贝?” “妈妈不舒服么?”孩子问她。 “没有。” “那你不开心吗?” “怎么会……” “我觉得妈妈不开心,”孩子笃定地说,“喊你怎么总是听不见呢?是为了爸爸吗?” “别胡说……” “去找姥爷吧!” “什么?” “爸爸说了,他要是很长时间都不出现,我和妈妈就去找姥爷,姥爷会把爸爸救回来……” 孩子仿似被抱住了,唔了一下,停了表达。 杨虹则很急切,“宝贝,听妈妈告诉你,这种话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你姥爷也不能说,知道吗?” “为什么?”孩子询问。 杨虹沉默。 孩子继续表达疑惑,“为什么呀妈妈?爸爸很久没来找咱们了,他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需不需要咱们救他啊?姥爷不是好厉害吗?让他去救爸爸啊!” “宝贝,你好好听妈妈说,”杨虹大概第一次听孩子讲这些,声调带着明显颤抖,“跟姥爷和爸爸相比,嗯,还得加上妈妈,我们都没有宝贝重要。宝贝最重要知道吗?所以绝对不要再说什么谁救谁的话,知道吗?我们只管自己。” 孩子当然不懂,“可是爸爸……” “不要管爸爸!”杨虹果断而又坚决地说,“他跟宝贝闹着玩的。当长辈的都能处理自己的事,我们不管,不掺和。” “哦!”孩子怏怏然地嘟囔一句,“可是爸爸老没有来,我都想他了。” 杨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后面又是些吃什么玩什么的日常话,杨虹有意岔开了孩子的注意力,林巍听出来,不知怎么也叹口气。 这是决定弃车保帅,不管甄阳,彻底维护杨兴华了。 他已做了十多年的律师,早便见惯类似的事,不该诧异。 没有永恒的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正如杨虹所说,对她而言“都没有宝贝重要”,事态的发展如果继续背离主观意愿,这个深受父亲和姘夫呵护的女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儿子舍掉父亲。 一个罔顾法纪官规的贪污犯不值得同情,林巍偏偏牵强附会地悲凉——谁放弃谁都是这么简单。 第143章 物伤其类 钱宽藏见林巍竟然揣着一只伤臂到律所来办公,一脸诧异,“林律也太敬业了些,忙成这样?” 林巍抿抿嘴唇,虽无笑意,却也客气,“和忙无关,单纯是待不住。” “也给别人留点儿饭吃。”钱宽藏见他态度挺好,往前试探。 林巍自然而然地冷下些许表情,“我抢了谁的份额吗?” 钱宽藏见好就收,嘻嘻而去,“这话说的,敏感了吧?保重啊保重。” 林巍懒得睬他,管自进了办公室。 张依卓倒是啧然,“钱律这人,本事是本事,就是有点儿周瑜脾气。” 林巍瞥他一眼,“评价不低啊!” 张依卓笑,“因为我觉得您是诸葛亮。” “年轻孩子喜欢神化前辈,”林巍淡笑,“自己干出点儿名堂来自然好了。不说这个,你秦哥联系过你没有?” 张依卓摇头,“我联系他了。秦哥挺忙,没工夫搭理我。” 林巍闻言蹙了下眉。 秦冬阳当真忙起来了,看来对林英的案子是有思路和方向的。 足觉欣慰,也足怅然。 应该为年轻人的成长感到喜悦,也更彰示脱离。 自己终将可有可无。 秦冬阳的时间不仅得用在林英身上,还得去心理工作室报道。 鉴于他的病情开始急速发展,隋萌专门安排了时间段,监督他去工作室静卧倾听白噪音。 “我自己就能听,”秦冬阳还说,“绝对保证时长。” “不行!”隋萌非常坚决,“朋友之间彼此负责,你也得消除我的焦虑。看着你听我心里踏实。” 秦冬阳再没异议,日日乖乖地去。 这天快结束时隋萌的女助理突然闯了进来,把似睡非睡的秦冬阳吓了一跳。 因为长期研究心理疾病和情绪问题,隋萌很少同谁疾言厉色,但仍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助理。 女助理伸伸舌头,赶紧和秦冬阳道歉,“对不起啊小帅哥,我冒失了。” 秦冬阳素来宽容,当然摇头,“没事儿,马上到时间了。” “怎么了?”隋萌问道。 助理示意她换个地方说。 隋萌见状便嘱咐秦冬阳,“断了就不听了,你站到窗边去远眺一会儿,呼吸吐纳,我马上回来。” 秦冬阳容其自便,隋萌却也没走太远,不知是聆听过好几十分钟的白噪音之后耳朵特别灵敏还是怎么回事,两位女子的交谈丁点不落地传了回来。 “隋医生,”女助理情绪相当外露,“那个叫海荃的患者自杀了。” 秦冬阳对自杀两个字相当敏感,闻言一惊。 隋萌应似也一惊,顿了片刻才问,“救回来没有?” 没有听见女助理的回答。 秦冬阳的心沉了下去。 此处无声,说明问题。 自杀死亡是许多抑郁症患者的终极选择。 好半天后,秦冬阳听到隋萌的轻叹,“祝愿她能获得宁静。我们也尽力了。” 第247章 女助理唏嘘不已,“怎么就这么恋爱脑呢?” 屋内的秦冬阳又是一惊——恋爱脑。 真的是种病吗? “应该提倡理智的爱,”隋萌的声音再次响起,“勇敢付出和全情投入也值得尊重。什么东西都衡量测算有什么好?普通人可以随便发表看法,咱们不能,这是专业度,也是仁心。心理工作者还不能接纳理解并且允许一切存在,这门科学没有办法发展。” 女助理大概又在吐舌头,“对不起。” “你还是小,”隋萌温和地说,“多经历些就懂得了。” “我是太可惜了!”女助理仍旧叹气,“咱们跟她多熟悉了?每次都笑吟吟地来,又笑吟吟地走,看着挺开朗的,到底还是……” “我们帮人,”隋萌的声音有些悠长,“不背负人。海女士芳华正茂,当然易引物伤其类,可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成年人,健康也好,疾病也罢,总归是有权利选择归宿的。” 隋萌的难得之处是从不强迫悲伤的人迅速乐观,自己虽然是个家世优良才识过人的年轻女子,却有解得世间万般疾苦的老灵魂,悯宥而不苛求,有种静静等待的稳重,令人觉得安定。 “那我们……”女助理沉宁住了情绪,问她。 “葬礼时候送束花吧!”隋萌吩咐,“不用写挽联,她知道咱们送行了便成。灵魂倘有其他存在方式,愿她轻松。” 女助理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隋萌进来。 秦冬阳回身看她,“我听见了。” 隋萌也没吃惊,只是笑笑,“我这地方还是太小,隔音实在不过关。也是没想瞒着你,生老病死人间平常。” 这样的“病死”。 “很年轻吗?”秦冬阳问。 “三十六岁。”隋萌回答,“丈夫突发疾病过世,两个人的感情很好,还没来得及要孩子。海女士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挣扎了六年。” 秦冬阳不由想起沈浩澄的母亲,据说这位长辈一生没有走出丧夫之痛,好歹没有主动结束生命。 “三十六,多可惜啊!”他喃喃地。 “那是我们觉得,”隋萌也望一望窗外,“姐已料到她会如此。” “啊?”秦冬阳吃惊。 “海女士三十岁就是注册会计师,”隋萌目视远处的楼,“知性美丽,事业有成。她的人生之路走得异常顺畅,父母爱丈夫疼,可却偏偏缺少亲人缘分——二十八到三十一岁这几年先后失去了母亲父亲和深爱的丈夫,都因疾病……那是一个什么都懂的人,却没办法走出情感困境。知道寻医知道求助,药石总有不能到的地方。面对肯听所有道理,所有道理都不奏效的病人,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 秦冬阳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未必什么都懂,却也肯听道理,也……不怎么奏效。 “这半年,她开始有失忆的症状,”隋萌似乎不当秦冬阳是名病患,反而当他是个可以随便聊天随便讨论恶疾的人,很富深情地回忆说,“上一次治疗结束,她还对我笑言,说神经系统的病变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连记忆的片段都不肯留给她的话,人生便真如永夜了。” “姐!”秦冬阳听不下去。 隋萌回眸望他,“怕吗?” “怕!”秦冬阳老老实实点头。 “怕是好事。”隋萌却说,“怕是留恋,怕是有羁绊。你和她怕的东西不一样,就不会做相同的选择。冬阳,我也是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难过,需要调节。都下班了,你陪姐出去转转吧!” 秦冬阳想也不想地点头。 七年多的交往之中,隋萌从来都不隐瞒自己对秦冬阳的需要,这也是种救赎,是肯定和价值感。 姐弟二人信步走进商场里去闲逛。 隋萌随口询问,“听了一阵白噪音了,觉得怎么样?” “挺好!”秦冬阳心疼她因职业受苦,乖乖地说,“心静。就是总想睡觉,得硬忍着。” 隋萌憋不住笑,“不是告诉你可以睡了么,干嘛忍着?” “睡着了放荡形骸,在美女面前流口水说梦话怎么办?”秦冬阳故意逗她开心。 “你还挺有偶像包袱,这么注意外表?”隋萌忍俊不禁。 “得尊重姐,”秦冬阳又认真些,“太随便了容易引起观者不适。” 隋萌转而叹了口气,“冬阳,你连这个都知道想,就得给姐力量,让我觉得至少可以帮助朋友,这许多年的努力不是没意义的事情。” “怎么会没意义呢?”秦冬阳有些担忧,“我不全靠姐么?” 隋萌有些忧伤,“近现代心理学对于抑郁症的研究无大突破,姐的整个青春都在这上,总怕是场无用付出。” “绝对不会无用。”秦冬阳笃定道,“你别消沉。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自杀,这是姐的功劳。真的,我不会和海女士一样。” 隋萌点了点头,“我相信的。很多抑郁症患者都听不了这么长时段的白噪音,反而烦躁。你能,说明是个静得下心淡得住性子的人,可以好好配合治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发展出躯体化反应来呢?冬阳,咱们容许自己差点儿行不行?努力忽略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我会不会因你的睡相不适。修养和素质固然是好东西,可对自己诸多要求,怎么好松弛呢?” 第248章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隋萌总是接纳总是体贴,甚少会提类似要求。 要求大概是不专业的。 但也不能要求一个女子永远专业,她先是人,之后才是医生。 秦冬阳认认真真地听,老老实实地应,“我会努力。” “先把无关紧要的人模糊化,”隋萌嘱咐他说,“路人甲路人乙总是随着不同场景变换身份,今天是突然听说的海女士,明天不知道是谁,我们在意不过来,要懂得事不关己。而那些难以拆解的关系,越有意去相处越会给双方形成压力,练着平和,看淡矛盾……” 秦冬阳瞅瞅隋萌,欲言又止。 隋萌发现他的异样,挑了一家开在商场里的饮品店坐下,点完东西之后才问,“有疑惑吗?” “对我来说,爸妈和哥嫂都是拆解不开的关系,”秦冬阳幽幽地说,“林律……好像也是。总不能不碰面……姐,我可以强行终止不够健康的关系,但却没法控制情感。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哪怕是亲人也行。” 隋萌轻抿一口奶昔,想了想说,“真情是难得的,如果遇对了人。它如原钻一般稀少,可以含着杂质璀璨,谁看见了都会贪恋。那些伤心人或者生怕别人有缘得到好东西的恶意唱衰都不可信,要死要活舍弃大义的情爱观自不值得提倡,全面利己也未必是幸福。冬阳,关系不够健康当然应该终止,控制不了的东西为什么非得去控制呢?你只要不表达,不换取,不用它来伤害自己就好了啊!” 秦冬阳忘了去喝东西,“这样就行吗?” 第144章 没那么坏 这样就能解救自己,也不影响别人? 隋萌看了秦冬阳一会儿,语气笃定,“林先生有不爱的权利,冬阳也有爱的权利。只要互不伤害,谁敢批判都是粗暴干预,是强加于人,当然可以不理睬。冬阳,他又不是十恶不赦人神共愤之徒,爱爱怎么了?有罪过吗?” 秦冬阳垂眼看着自己那份饮料,不做声。 “这么多年看你自苦,”隋萌轻轻拨着搅拌棒玩,“姐从来没劝过你挥刀断情,不是因为职业操守也不是置身事外,而是我发现你那些自苦中散落着甜,藏着有人可爱的快乐。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许多人,终生都没机会遇到一个真正倾心的对象,没有机会去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付出和追随,遑论收获与得到。爱情不是按需分配人人都能有的东西,你能遇到,先是机缘,即便没法全盘完美,也不当都推翻否定。” 秦冬阳眼睫轻动,抬起黑眸盯住隋萌。 “当然林律并不太好。”隋萌又说,“不是温柔爱人,嫌粗嫌糙嫌急嫌躁,脾气差性子酸,控制不住……或者说总是有意放纵自己的脾气。然而人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明知他于你无心,这么多年,姐却没有阻挡冬阳往他身边走,为什么呢?” “为什么?”秦冬阳自然问。 “有的体会有的感受,总比苍白枯瘠要强。”隋萌告诉他说,“海女士曾说过一句话,‘哪怕可以相看两厌’。” 秦冬阳胸膛一震。 “只要你肯接受结果不好,经历丰富永远胜过寂寞地活。”隋萌依旧娓娓,“从你那些零星却也细冗的讲述里,我能断定林先生至少不是一个恣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坏蛋。他对你不够认真,但也不想掌控奴役强权操纵,他总咄咄逼人居高临下,却也给过很多照顾和帮助,有些关怀和爱护,刻意的也好无意的也好,总归还是存在的。” 秦冬阳勾下些头,很认真地想了一遍隋萌的话,下意识道,“所以说我并不亏是吗?” “倘若遭了欺骗辱凌,”再有专业知识护持,隋萌也是肉体凡胎,受了海荃突然离世的刺激难免有所体现,巴不得秦冬阳一瞬间就痊愈起来,因此非常郑重地说,“不管什么心理医生不心理医生的,姐肯定去帮你找场子。能找回来什么不好说,态度和动作必须跟上,那是好朋友应该有的支持与力挺。可是似乎没有。冬阳,我觉得,林先生对你们之间的状况……应该是懊悔的。不管那算不算是爱情,你的人间没那么坏是不是?” 秦冬阳听懂了她的意思,从善如流地点头,“没那么坏。姐,我说过自己会好起来的,一定。你放心。” 隋萌再次笑了,“我是有点儿心急,想从你的身上汲取力量。” “我麻烦了姐这么久,当然应该给你正向反馈。”秦冬阳毫不犹豫地道,同时思索,“其实应该跑跑步,可惜天生一把懒骨头,总下决心,事到临头就不爱动。我醒得挺早的,单纯四体不勤。” “谁说非得跑步?”隋萌暂时放下了海荃,“运动有益,过犹不及,走走路也行啊!喝完咱俩接着逛啊,姐得买个包,挣钱就是花的,财去财才能来,就得流动起来。” 老天能为秦冬阳安排一个隋萌真是最大眷顾,那是不同于任何人的贴心与亲密,是需要与被需要。 往往更有疗愈之功。 经历过极不快乐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林巍没有这份幸运,白天他是律所办公室里轻伤小恙不耽误生猛的狮子老虎,回了没有半分烟火气的毛坯房就是自囚于室的困兽,再想醉心工作也不能够真正忘我,动不动就伏案焦躁。 这人性欲很强,十几岁时的萌动就很激烈,所以才能早早清楚自己与众不同,知道属于少数群体。但他那时满心愤憎只能难为自己,绝对不肯主动渎泄,每每憋得崩溃爆炸,而后摔被子砸床地痛恨自己没用。 第249章 总算遇到了沈浩澄,他才没被强大而又不得正常疏发的肾上腺素逼生狂性。 也坏在认识了沈浩澄,年少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幸亦不幸,失去之后,林巍根本没法将就自己的欲望,重新坠入自我难为自我折磨的漩涡。 好在又有了秦冬阳,年轻人干净耐看,百分百的无害,林巍推着拒着,其实得了一把救命稻草。 重建起的倚仗丢了这么多天,林巍憋得要疯,活到三十几岁头一次体会到自己那么强烈地想要亲人抱人,想要一场痛痛快快的性,更想得到真切陪伴,要有个人偎在自己身边呼吸低语,要在转目回首之间看见一双满含关切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秦冬阳的吧? 是吧? 沈浩澄的已经去看池跃,林巍清清楚楚知道,早已熄了期待,如今他渴望的,是秦冬阳那双总是默默然,又总是掩不住真心和在意的眼睛吧! 他也走掉了啊! 林巍痛苦不堪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躬身趴在办公桌前,一呼一吸都是折磨。 自己总不知道珍惜,秦冬阳也走掉了。 再想要,已经没有。 能靠什么挽回? 凭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自己? 肢体镇压住的羞耻拼命跳动,抗议一般使着力气,似在示威,不准忽视。 林巍过不了自己动手解决的心理关口,只能蹭了蹭腿,在那难以言诉的折磨之中无比厌憎地自诘:控制不了动物性的家伙,你爱秦冬阳吗?爱吗?还是忙着开炮射击?曾经多么振振有词,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思念揣想?你配有感情吗?只是发了春吧? 激素在和意志激烈交战,一时半会消停不了,林巍忍无可忍,嗖地站起了身,想去冲个冷水澡,进了卫生间要脱衣服才发现自己手不方便,熬过啰嗦麻烦还得承受石膏湿水伤口发炎的风险,不由苦笑起来。 还能再坏点儿吗? 大律师不回林宅,廖杰和李洋鲲就没办法一本正经休息,双双窝在林政委新配发的加装了防弹玻璃的路虎车里打盹。 “那辆车报损了?”因为无聊,廖杰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保险公司能赔?” “赔也可惜。”李洋鲲心疼东西,“匪徒匪徒,就会糟害人。” 廖杰淡笑,“你是不是喜欢路虎?” “谈不上。”李洋鲲说话挺直接的,“农村孩子,珍惜物件。” 话音未落,林巍在外敲了敲车玻璃。 二人见保护对象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俱皆一惊,连忙开门,“林先生?” 林巍不在意他们的神情,“出去一趟。” 李洋鲲盯盯他脸,又把目光转到他的胳膊上。 廖杰则瞅瞅表。 林巍似无知觉,直接说了目的地,“伊人会馆。” 路虎启动。 走了一段,林巍非常突兀地说,“你们林政委贪污吧?” 廖杰咳咳嗓子,“林政委待遇不低,吃穿住行都不花钱,这么多年的积蓄没处用,比不得富豪,买台路虎还不费力。” 林巍淡哂,没再做声。 伊人会馆地方不大,装修也不新颖,霓虹灯粉乎乎的,像个跟不上潮流却仍坚持浓妆艳抹的风尘女郎,残旧而又堕落。 林巍横眼瞥瞥,觉得这里特别符合马宇波的调调,不知危险为何物似的走了进去。 半小时前,马宇波的来电拯救了欲海挣扎的林大律师,前一刻还热汗层生焦灼不堪的人看清来电显示上的联系人姓名时瞬间冷静下来。 “老马!”林巍的声音稳得像一直在静待对方的联络。 “哎呀!”马宇波虚情假意地笑,“林律还真接了,没打扰吧?我这刚听说啊,你都出院了吗?怎么样怎么样?搞得严重不严重?听声音状态挺好?” “没事。”林巍声音冰语速缓,“离死远着。” “啧啧啧,”马宇波更笑,“别说不吉利的么!兄弟来看看你嗬!明天?林律明天有没有空?” “别明天了!”林巍冷冷地说,“就今天吧!正好有话想跟你聊。来啊?我在家。” “这怎么好打扰?”马宇波自然害怕,“很晚了……” “那就我打扰你!”林巍不由分说,“都是夜猫子,装什么太阳人?” 马宇波略微沉吟一下,“……好吧!咱们……伊人会馆见?” 既要孤军深入,就得容人家准备场子,林巍没含糊,“行!我立刻出门。” 秦冬阳突然生了夜跑的心。 “早上总是这事那事,”他想,“晚上不闲着吗?有氧运动可以催生内啡肽和多巴胺,最能缓解抑郁情绪。我得让隋萌姐看见希望啊!” 他干什么都卖力气,首跑就沿着“拐末”奔出五公里去,觉得鞋带松弛才停下脚。 系好了一直身,新改装的路虎恰好掠过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贴防窥膜的车窗被对面那侧的路灯透进去,同时将林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投了出来,极其清晰地扎进秦冬阳的眼睛。 “林律?”秦冬阳的心猛然一动,“这么晚了,他还带着伤,要去哪里?” 路虎已经开始减速,在秦冬阳的踮脚张望之中缓缓停在伊人会馆的正门口,林巍随即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会馆大门。 第145章 天作之巧 第250章 秦冬阳连忙就往回跑,奔到伊人会馆附近下意识地左右打量,害怕暗处藏着医院扭住自己的那种人。 环顾半天没有发现,他很挣扎:要进去吗?林律可能是出来放松的,自己多管闲事会讨人厌。 然而纠结半天,到底还是压不下心底的担忧,咬咬牙跟了进去。 伊人会馆早不门庭若市,日常管理很差意思,既没有像样的迎宾也没有认真严肃的盘查,只有一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小服务生象征性地说了一声“先生晚上好。” 秦冬阳的装扮和气质都不像会来这里消费的人,他心里清楚,越发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的直往里闯,意图通过声势压人而不遭到拦阻。 三步两步拐过一楼大厅,进了设置内楼梯的暗走廊后秦冬阳才发现即使是个只有三四层高每层不过八九个房间的小破会馆,毫无准备之下,他也分辨不出林巍的具体位置。 打个电话? 不明情况,怎么询问? 成了跟踪监视。 先找一找。 稍嫌阴暗老旧的伊人会馆倒也没难为他,刚上三楼秦冬阳就发现了廖杰和李洋鲲的身影,两个人一左一右,守着某间包房的门。 许是楼梯这边光线太暗,觉到有人上来,廖杰和李洋鲲马上抬眼观察,异常警觉,却没立刻看清秦冬阳的样子。 秦冬阳快速审视审视地形,发现三楼走廊是个死巷,廖杰和李洋鲲站的地方几乎就是尽头了,便放弃了凑近查看的念头。 两位保镖都是训练有素的人,远比自己有用,无谓添乱。 立刻返身显得诡异,他佯装无事地继续上楼,到了四层发现楼梯间的外墙窗户改成了落地门,试探地走过去推,随后看见一个旋转下行的外楼梯,直通地面。 顺势走下,秦冬阳很认真地分辨分辨地形,发觉带有霓虹灯的会馆招牌在另外一个方向。 他往回踅,状态随意地溜达到会馆大门外的步行路上,之后下意识地慢了脚步,想看看林巍什么时候出来。 伤着臂呢,怎么能长时间流连这种地方?瞅他回去就放心了。 顶多磨蹭了四五分钟的样子,一个立领风帽的黑衣男人就动作迅速地凑近了林巍来时乘的那台路虎,稍站了站又走开了。 秦冬阳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的手飞快地伸进了路虎右后侧的车轮毂里。 肯定有问题……炸弹? 心猛然缩,秦冬阳眼睁睁地望着黑衣人走远了,却不敢动,呆站良久才往步行路的阴影里面闪了闪身,而后颤抖地摸出手机来。 这个关头来见马宇波,林巍当然不是穷极无聊找消遣的,林勇命案裹在重重迷雾之中,他陷于中殚精竭虑,加上为秦冬阳的离开烦恼,根本就没兴致经营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 马宇波虽然是个无良掮客,却替他和杜长江攒过局子,人家都用枪弹来对付自己了,反不能缩。 狭路相逢勇者胜,迎面而上的才是勇者。 硬给马宇波这种小人寻找什么长处的话,就是在明知林巍清楚他底细的情况下仍能情真意切地嘘寒问暖,把份装模作样演得以假乱真,敬业。 “哎呀林律,”一见面,他就捧着林巍的伤手惊怪不已,“几天不见,这是怎么说呢?看得我肝颤啊!” “不用颤!”林巍平淡已极,“江湖儿女,小意思。” “林律真是不一般啊!”马宇波表示佩服,“我听说枪声震耳,特别吓人!” “消息灵通!”林巍用另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做点儿亲热样子,脸却冷着,不去配合肢体动作,“吓不吓人的,不是没死吗?除死无大事。” 马宇波觑觑他的脸色,“林律是能做大事的人,有这性子,干什么不成?” “我这人胸无大志,”林巍跨到包房里的沙发边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匪气十足地端着伤臂,不以为然之中夹着不屑一顾,“有没有名气能不能挣钱都无所谓,可在法律圈混了这么多年,没本事帮好哥们把他老爹从殡仪馆的冷冻箱里拽出来入土为安,实在说不过去。谁要觉得林巍能吓唬住,是想歪了。” 马宇波听他几乎要把话给挑明了说,稍觉意外,尬然地笑,“谁敢那么想啊?林律正气凛然,那是有目共睹。” 林巍不耐烦跟他兜圈子,“老马,我今天来并非闲着没事,而是惹了这么大动静出来,通讯设备必受关注,怕你顾虑多不敢聊,所以当面来交个底。杜总那边,你帮兄弟递个意思——水多混风多硬,林巍也不会半途而废。” 马宇波神色剧变,“你……林律的意思是杜总在针对你?不能吧?” 林巍眼神犀利语气慵懒,“都动枪了咱们就别装糊涂了。卷轴已开各有力量,图穷匕见之时,谁伤着谁可不好说。” 马宇波一凛,“我……” “你都掺和进来了,”林巍单手摸出烟盒,轻轻抖出一颗,似笑非笑之间叼上嘴,“愿意也好被动也罢,捎个话么!兄弟我性子烈,有话不说出去心里憋闷。” 马宇波想了几十秒钟,点了点头,抓过玻璃桌上的打火机伸到林巍嘴边,“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我替林律转达,希望能帮上忙。” “赌狠,”林巍抽了口烟,徐徐吐出雾来,“要在无法无天的乱世,那就真凭个体战斗力。现在,”他点一点玻璃茶几,“可是法治社会啊!老马你说,谁能彻底没顾忌呢?” 第251章 马宇波卡一卡喉,而后干笑,“是啊!谁能啊?” “但比光棍,舍得,”林巍的声音再次冰冷下去,“我不差任何人。你帮我问问杜总,看他相不相信。” 马宇波不由哑然,一时接不上话,正在琢磨应对之时,林巍的手机响了。 看清来电显示,林巍的瞳孔急速震颤几下,但他同时耷了上睑,没教马宇波发现这份变化,动作从容地把听筒按在耳朵上,不称呼,直接问,“怎么?” “林律,”秦冬阳在话筒里轻轻抽气,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惊恐和焦急,“我在伊人会馆门口呢,看见有人往你车上放东西了。” 林巍意外,也为秦冬阳那口没藏住的抽气声心颤,他顿一下,而后温柔平缓地说,“等着我。” “在右侧后轮毂上,”秦冬阳忙忙告诉,“我没轻举妄动,不知道是什么……” “真好。”林巍打断他,“就等着我。” 秦冬阳听出林巍是叫他什么都别做的意思,嗯了一声,“好。” 林巍迅速挂断电话,却没即刻起身,而是慢悠悠地掐灭香烟,“老马,怎么说我都是新伤,出来见个面,说两句想说的话也就完事儿了,待不了太长时间。最近忙乱,咱们彼此照应。” “那对那对!”马宇波立刻说,“林律你得好好调养,大伤小伤都得好好在意。这么赏脸我领情了,哥送你回去啊?” “不用!”林巍这才起身,“我带着人呢!有事再联络吧!只要咱们心里没鬼,可以照常来往。” 马宇波连声嘿嘿,亲亲热热地把林巍送出门。 快到路虎跟前,林巍瞥了廖杰一眼。 廖杰靠近他。 林巍压低声音,“右侧后轮毂。” 廖杰抢身向前。 林巍四下瞅瞅,极准确地发现了不远处的秦冬阳,大步走近,伸臂把他揽在怀里。 秦冬阳如惊雀般仰脸瞅他,“林律。” “上车说。”林巍简赅道。 必然有人盯着他们,林巍臂膀用力,搂得很紧,仿佛哪里架着一挺黑枪,随时会对秦冬阳不利。 “窃听片!”坐上车时,廖杰已经把那价值不菲的小东西暴力破坏了。 林巍讥嘲地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秦冬阳悚然看他。 林巍用没伤的手攥住了他,“不要紧的。” 臂腕新伤,被人紧盯,不要紧的?“林律……”秦冬阳忍不住唤。 “回去说。”林巍不想错过和秦冬阳相处的机会。 秦冬阳闭上了嘴,此刻心境仓皇,顾不上纠结回“哪儿”,待车到了毛坯房时人才恍然,却也没作更多表示——该说的话总得说啊! “受伤之后我就回来住了。”廖杰和李洋鲲将二人送上楼,关上房门,林巍说,“林政委没反对。” “您去那里干什么啊?”秦冬阳顾不上在乎这些,忙着问伊人会馆的事,“明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活靶子,是人家的目标,为什么非得出去啊?保镖再厉害也是人吧?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美国总统都被人暗杀……” 他的忧惧太明显了,语速飞快口不择言,态度之间不再是从前那个言辞谨慎,说句话想半天的助理和下属。 林巍略有一些欣喜,看着秦冬阳,不忙回答。 秦冬阳反应过来,骤然停下,须臾之后改口地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您……” “你怎么在那儿?”林巍打断他,问。 “呃……”秦冬阳又下意识地停顿,随后才答,“夜跑路过。” 林巍依旧凝视着他,“以前有这个习惯吗?” 秦冬阳低了些头,回避他的视线,“刚开始。我得遏制病情发展……是有意识地运动,真不是跟踪您。” 林巍沉默下去。 秦冬阳总是不说谎的,隐瞒病情是隐瞒病情,坦白是坦白。 他却希望自己能被跟踪。 第146章 总是爱你 两个人在只开了玄关顶灯的旷厅之中静峙,如敌如陌,如防如守,良久无声。 到底还是秦冬阳先熬不住,再次开口,“您肯定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在意点儿吧!谁也不能只有自己,林律这次受伤……我哥我嫂子整天挂在嘴边,几乎不谈别的事情。” “不是去耍威风!”放在以前,林巍绝对不会解说意图,然而如今不是以前,他缓缓道,“我没那么无聊。敢表态度是种震慑,希望借此争取时间。为我自己,也为身边的人。杜长江和他的指使者们这么快就狗急跳墙,说明水下藏的海坑很深。我没把握可以顾全你野哥的安危,能让常在峰的调查工作想顺利进行……虚虚实实,也许可以逼出他们的谨慎,不敢疯狂落子,这样才有继续对弈的可能。” 刚压下的忧恐不由分说地翻着跟头跳出,秦冬阳又忘了想别的,惊惧地看林巍,“这么可怕,林律您……” 林巍仔细瞧着他的神情,很认真地摇头,“退不了!” 秦冬阳愕然失音。 “你,”林巍幽幽地说,“你哥,小飞燕,都被我扯到船上来了。” “什么?”秦冬阳声音轻颤。 “你哥频繁在我病房出现,”林巍解释,“小飞燕的职业也藏不住,今天你又跟了过来……伊人会馆左右,路虎左右,还有这附近,处处都有看不见的眼睛。秦冬阳,可笑的事情出现了,对手是不管咱们之间存在什么矛盾龃龉的,他们会把你我归为一党,断定了是利害相关俱损俱荣,拆不开了。” 第252章 秦冬阳呆呆地听。 “怎么办?”林巍的声音轻了下去,“我也不是神仙,管不了人家。” 秦冬阳做不出个回复。 “这么危险,”林巍蛊惑地说,“你也这么担心,留下来陪陪我行不行?冬阳……” 秦冬阳惊醒了般,下意识摇头,“不……这也不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林巍突然爆发,“定义那东西有什么用?我想你行不行?我想见你行不行?” 秦冬阳被他吓到,大瞪了眼。 林巍猛跨一步,高大身躯倏然压到秦冬阳的眼前,逼迫般问,“别管是不是孤独寂寞,是不是生死攸关,别管我是愧疚还是心疼,因为欲望还是真心,就在一起行不行?行不行?” 秦冬阳被问懵了,大抵从未想过感情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安置方式,怔而糊涂,做不出来反馈。 能这样吗? 林巍见他眼瞳失焦脸色茫然,心尖被掐着般,伸手就将这个忽视了好多年也跟在身边好多年的人搂在怀里。 不问了。 也不需要答案。 什么都不重要,把他留住就行。 几分钟后,秦冬阳终于开始挣扎。 林巍的怀抱一如既往坚实,气息熟得如归宿般蛊惑人心,秦冬阳仍然觉得自己应该挣脱。 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管呢…… 林巍更加用力地箍紧他,“别走。”那种声调很像投降,“我想你冬阳……别走了……” 秦冬阳无力再挣。 并不需太多表白,这两句已足够令年轻人意志崩溃。 心底仍有残存抵抗虚弱闪烁——林哥知道了我的病啊…… 可那闪烁不是星火,怎么努力也难成势。 微冷的唇已经覆盖上来。 都有些抖。 都紧张吧? 都没底气。 气温还不太低,又在屋内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不该寒冷,两个人的嘴唇却都很凉,冰凉。 他们在那凉意之中互暖,轻微的烟草气息缠卷住难以隐藏的惊慌失措。 没有激烈抗拒。 那不是秦冬阳。 他的抗拒已经相当茁壮,突然遇到这么大的压制,仍如听到弓弦声的羽鸟,马上缩进心底里去,无法组织很像样的肢体反应。 强弱悬殊,林巍那些流连试探逐渐变得热烈,变得灼烧如炽,熊熊似火,不可抵挡。 去伊人会馆前强压下的亢奋如同硬关在棚厩里的野马,迫不及待地蹿。 秦冬阳心生惧怕,这段时间的分离和自我救赎的决心使他失却了之前的愚勇,意识到即将发生的后续,暂时蛰伏的抗拒陡然奔涌,突生神力地推开了林巍。 林巍噔噔退了几步,先愕后颦,微勾了身。 秦冬阳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触到了林巍的伤臂,缺心眼地追上去问,“弄到手了?” 林巍侧了些头,深深看进他的眼睛。 秦冬阳又不由自主地退。 林巍反掌握住他的手腕,强硬地道,“不准走。” 秦冬阳不敢再狠推他,僵了一僵身体,随后认输般地垂下眼睫,好半天后才嗯一声。 林巍没松开他,只把逐渐恢复血色的脸慢慢地抬起来,声音极低地说,“冬阳,我真的想你。” 秦冬阳缓缓闭上了眼。 对付自己已够吃力,他没本事对付这个温声细语的林巍。 一句表白也把林巍说哽咽了,他不清楚自己是于何时走入这个叫做秦冬阳的牢笼,他只知道所谓牢笼竟然就是归处,是继续立身的倚仗。那些看似万分可恶的格栅并非都出秦冬阳的建造,大多还是他的锻制,无意识地栽就,不思考地装成。 那面对吧,拒不承认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太强悍的男人一时也学不会委婉。 温存短促,动作很快变直白了。 林巍自认谨慎,很想呵护,却难轻柔。 固是因为急切,也因为烈原本是他习性。 秦冬阳下意识躲,一段时间的隔绝令他捡回了些自尊意识,深觉不当,躲不开人也要躲着脸和眼神。 林巍轻轻板正他的脑袋,很认真地看住那份带自责的接受。 秦冬阳没法再躲。 爱着的人没有别的办法。 屋里又闷又热,令人想把窗户撕开,利用夜跑才能暂时压制住的阴郁情绪很神奇地降到一个最低水平,很神奇地微不足道。 秦冬阳视线迷蒙地望向焦躁顿逝的林巍,突然之间五感清晰。 清晰得不像一个患病的人。 他已迟钝好久。 再有意识地剥离坏东西,也迟钝着。 指望不了意志也靠不了科学。 这一刻的放纵是救赎吗? 心理上的满足远远强过躯体积累起的激动,秦冬阳乱七八糟且又随波逐流地想:也许真的不用在意什么爱不爱情,彼此需要就好。 因为专注,林巍没有及时发现秦冬阳的溜号,但他不忙着奔,很耐心地踏步等待。 这个体悟更令秦冬阳亢奋,爱过了头,只靠臆想就能攀到最高处去,何况此时的人真真切切? “他知道这是我啊!”秦冬阳克制不住地想,随后就有一股神奇物质穿天箭般飞上云霄,突然间又兜头向下,擦星点火地插进他的肺腑。 秦冬阳在那时刻扔掉了物理意义的自己。 第253章 林巍得了鼓励,他的口里仿佛能够吐出火来,也吐出了认识秦冬阳这么久之后最最动听的几个字,“……喜欢你……” 缠绵时的情语有多可信此时已不重要。 秦冬阳内里如焦,已没办法继续燃烧,只该沉敛静默,于长久的平淡之中慢慢修复生机。可这几个平常不过的字却如又轰毁了他,过分纤薄的背竟在强悍束缚之下不可思议地弹跳起来,狠狠砸上林巍的胸口,而后才又土崩瓦解地瘫散开去。 眼泪汩汩流淌,不受任何器官掌控,秦冬阳什么都无力管,只昏昏地转了一下念头:林哥真的说了喜欢啊! 林巍被吓一跳,瞪眼看了秦冬阳一会儿,而后高兴地俯下身,认真亲吻这个半陷晕厥的人,头一回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秦冬阳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而这属于,真是幸福。 到底为什么放不下呢? 这问题,隋萌曾经问过贸然造访的林巍,许多天来,林巍也不止一次地叩问自己,此刻方终有了答案。 为什么放不下客观上并不十分出奇的秦冬阳呢? 因为他等同于确定的爱! 秦冬阳爱林巍,从来没有任何条件,他好他坏都是爱的,给喜给痛也不改变。即使决定放弃,即使不想回头,他的爱也未曾消减,完全不必怀疑。 想清楚了,谁没舍得下啊? 那是一份给勇气的笃定,林巍半点不迟疑了,他将嘴唇贴上秦冬阳的耳廓,不管这个昏昏沉沉的人听不听得到,会不会给反应,轻柔而又认真地说,“你总爱我。” 被抱住的人儿缓缓闭全了眼。 倘使不爱,哪会这么紧张他的安危? 自欺不得,骗不了人。 仍不甘啊! 牵绊越多越想更深绑定,挣扎越多越觉代价沉重,总想找到可平衡处,总望凭借收获证明自己不白付出,这些似都未得满足,可同暌违离散相比,还是后者更加苦痛。 没谁知道秦冬阳有多思念林巍,有多渴望他的拥抱,此刻肌肤相抵气息相接,对他就是最上佳的抚慰。 刹那之愉能抵苦痛。 为此他愿忍受活着的难,可以忍住一次一次的疼,在那撕裂般的钻心痛楚之后,满怀喜悦,满心期待。 “我爱他啊!”秦冬阳堕入梦里也没忘了承认:“我爱他!能得他的片刻喜欢,就值得了。” 第147章 开个绿灯 不管是自我催眠还是被动麻醉,人总归会清醒。 秦冬阳醒得极早。 熟悉的地方,久违的不适,老朋友般提醒他说任何阵地都不禁后退,后退就是失守。 只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的白提醒了。 懊悔无用也想逃避,秦冬阳稍稍地往起爬。 林巍伸手捉住了他,“歇够了吗?” 秦冬阳神色异样,似羞似臊也似生气,“嗯。” 林巍躺在黑暗里面,卧狮似的,却很清醒,“睡眠总是这么少吗?” 秦冬阳敏感地看回去,“影响您了?” 林巍摇头,表情略显复杂。 秦冬阳当看不出那份无奈。 林律是好意,秦冬阳知道,可他不要这份关切,那是一个正常人对抑郁症患者的留心,是种善良,但非秦冬阳的期待。 “别回去。”林巍长指舒展,慢慢地摩挲秦冬阳的手腕,声音带着一点儿没睡足的轻哑,“陪我。” 这么帅的硬汉在央求人,挺要命的。 秦冬阳却望了望他上睑略垂的眼睛,质疑道,“您需要陪?” “当然。”林巍叹息,“我不是人?” 对话卡住。 在秦冬阳的心目中,林巍通常不是“人”,他是无所不能的勇者,是雷厉风行的上级,是不容置疑的兄长,是粗暴无情的性伙伴,这些角色当然都在“人”的范畴,于秦冬阳而言毕竟缺少温度,同眼前这位衔接不上。 更似神明,万般吸引,然而怎么努力靠近仍旧隔着贴不着心跳的距离。 希望落空的次数太多,再怎么说服自己也生了恨。 不要了。 放弃素来都是最绝心态,最能苦海回头。 林巍又补了把火力,“给我点儿劲,冬阳。” 秦冬阳实在无法习惯,呆了一刹才说,“可是隋萌姐不让我干躺着,她说没有治疗音乐的陪伴不能任由自己长久静卧,不良情绪会随意滋长,进而逐步统治肢体……” 林巍没等他说完就从床垫里坐起身,“我也饿了,琢磨早点吃吧!” 秦冬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单手独臂仍旧三下两下地裹了衬衫提起长裤,克制不住地帮忙,系了两颗纽扣心里又泄气,想不通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宣布般说,“我从来没想过自杀。” 林巍掩在对襟衬衫里的胸膛明显一震。 秦冬阳仰起头来看他的眼,非常非常认真地说,“我有抑郁症。不是隋萌姐自己确诊的,她带我去见过导师,还有她导师的几位同事。” 林巍只是垂着视线。 秦冬阳也把视线垂了下去,“没有业界权威的认定,隋萌姐怎么会甘心?所以我的确是个病人,经常睡不着,经常早醒,深眠短,整体质量不好,偶尔又嗜睡,老是迷迷糊糊……” 林巍眼里清清楚楚地流出心疼,因为身高上的优势,没被秦冬阳发现。 第254章 “还有心慌手抖肠胃差,不太值当的事情就可能让我冒汗失焦想吐想哭,这都不是没用,”秦冬阳继续道,“隋萌姐说的,不是天生没用,只是病了。” 林巍抬起没受伤的手掌,缓缓抚摸秦冬阳的侧颈。 秦冬阳再次仰起了脸,加重了些语气,“但我真的一次也没想过自杀,真的。我和隋萌姐收治的那些人不太一样,我从来不想死,我想活着。即使需要竭尽全力地融入这个世界,即使别人轻轻松松平平常常就能应对的事情我得花很大的力气去处理,还可能处理不好,我也不想死。我有爸妈,有哥和嫂子,有隋萌姐,还有……您,不管什么关系也是有,所以活着真挺好的。” 林巍低下头去吻他。 秦冬阳退后一步,躲开,“让我说完。” 林巍停住,等待地看他。 “不用因为这个额外照顾我。”秦冬阳郑重地说,“我有病您有伤,道理是一样的,都疼痛,都需将养,不能不当回事,也不能太当回事。自己注意就行,自我了解积极面对,抱有科学的疾病观,遵医嘱不任性,总会好起来。不能凭借这个要谁给开绿灯……” “给我开个绿灯!”林巍突然开口。 “唔?”秦冬阳自觉已把要表达的表达清楚,想象中,素来冷静理智的林律定会认同他的说法,毕竟习惯强悍的人都把强悍当成一种信仰,不只要求自己,也愿别人奉行。 完全没有料到还有其他反应。 “我不总伤,得靠这个博取同情,”林巍轻轻勾起秦冬阳的下巴,不知是商量还是霸道地说,“别拆穿吧!” 秦冬阳再次发呆。 什么? 林巍亲上秦冬阳诧异且又糊涂的脸,亲完了腮亲眼睛,不准那些迟疑困惑流淌下来。 秦冬阳被他搂得站不稳,紧接着就喘不过气。 从前被林巍亲的时候他也喘不过气,这会儿的滋味却不尽相同,似乎不再是惩戒教训,不再是彰显雄性实力,秦冬阳说不清此刻感受,也不敢太作深想,只怕又从理智的岸跌进飞蛾扑火的漩涡。 他愿意永不停歇地爱这男人,不该疯狂。 不该玉石俱焚。 亲了一个天昏地暗,林巍总算放开了秦冬阳,语气随之平淡下来,“我又不是善男信女,更没慈悲心肠,哪有兴致救人水火?病了就病了么,你说的对,好好治疗就是了,不耽误别的。” 秦冬阳不敢相信他的淡定,很吃惊地跟着他走进厨房,“我们分手了,您的不耽误是指什么?” 林巍仰头干光了260毫升的矿泉水,放下空瓶看他,“分手?什么时候的事?” 秦冬阳气结。 林巍恢复可恶,把脸凑近秦冬阳的面颊,逗弄地说,“病号有特权吗?想来就来,想翻脸就翻脸?” 秦冬阳不知怎么反驳才好,半晌儿才道,“可您之前不会在意我的睡眠时间。” 林巍又打开一瓶水,递给他,不说话。 秦冬阳接了水,不喝,“再说你的危机也没过去,不怕连累我了?” 林巍似被提醒了般,眼神变化了下,须臾后笑,“躲不开,面对吧!” “什么?”秦冬阳捏紧水瓶。 “是人都会怕伤怕病怕凶徒怕恶贼,”林巍往他颊上兜了一把,“靠怕也防不住!反正逃不过,该干什么得干什么……你饿了吗?” 秦冬阳认认真真竖起的盾派不上用场,林巍突然不使枪矛,开始以柔克刚。 秦冬阳段位不够,难是对手。 四个人一起去对街吃早点,铺子里的蒸气才腾上天。 李洋鲲大口喝豆腐脑,眼睛朝秦冬阳脸上溜了好几回。 林巍针对他,“你和廖杰经常不洗脸吧?我们都不瞅你。 “我也没瞅脸啊!”李洋鲲家境清寒,又经多年艰苦规训,不会嘿嘿哈哈地打圆场,台阶找得极其生硬,“瞅小秦先生的豆腐脑呢!不吃给我,我饭量大。” 秦冬阳闻言连忙就将豆腐脑碗推了过去。 抑郁症患者经常人醒胃口不跟着醒,他确实是干捧着。 林巍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再次针对李洋鲲,“够了吗?” 李洋鲲内心强大,“我能吃四五碗。再配十个包子两三个油饼,要有地瓜玉米什么的更好。” 秦冬阳瞪大了眼。 光是听听他就想吐,被那些假设中的食物撑着了胃。 林巍懒得搭理李洋鲲了,“麸质摄入过多罹患老年痴呆的风险会加大,早点儿预防。” 秦冬阳见林巍没有再叫东西的意思,便把自己那份包子推到李洋鲲面前,只留一个鸡蛋慢慢地剥。 林巍的食欲跟着减了,对李洋鲲的吃相视而不见,问秦冬阳,“今天什么安排?” 秦冬阳想想才答,“没有安排。” 林巍不信,“林书记的案子呢?干等着?” 秦冬阳这才直说,“伤者还没出院,急不来。林阿姨一直想去探望,这种情形怎么探望?我不想让她去面对粗鲁暴躁还自以为占了道理的人。” 林巍点头,“文明永远要受野蛮欺负,偶尔反抗就是十恶不赦。坏人念经立刻成佛,善者摸刀就遭谴责。” 偏激冷漠更和林巍形象,秦冬阳接不上话。 廖杰和李洋鲲不明就里,好奇地听。 第255章 “网上还没消停,”林巍接着说,“这个时候探望,会被有心人故意曲解,歉意变成畏惧,不去也罢。” “程序上的事情只能等待,”秦冬阳被前面的“谴责”二字刺激了下,自然而然地征询林巍意见,“除了多陪陪林阿姨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但想……反驳反驳那些网络暴徒,行吗?” 林巍立刻严肃了脸,“你想实名开号?” 秦冬阳耷了眼皮。 “给人竖靶子啊?”林巍彻底放下筷子,“知道什么是网络吗秦冬阳?那是大海,分不清黑白是非,什么东西都有。网警们竭尽全力维护起来的秩序,能控制住黄赌毒的泛滥就不错了,没可能约束住层出不穷的口水战,你会遭遇狂泼乱溅,没完没了地接鸡蛋皮烂柿子!键盘侠们岂止麻木不仁,多少浑水摸鱼挑热闹乐意事情闹大的?冬阳?” 他极认真,却发现秦冬阳不为所动。 “能说话就行。”秦冬阳不是傻瓜,当然想到了这些,“反正能说出去。林阿姨为什么就得当哑巴呢?没开号也被丢脏东西了,不怕再猛烈些。我不怕!” 第148章 茶香漫起 林巍愣了。 如此执拗的秦冬阳,不像是个脆弱病患。 对他来说,冷静理智更好还是快意恩仇更好? 自己又能为他做点儿什么? “你都决定了吧?”习惯性地眯起眼睛,林巍问道,“得不得支持都无所谓,根本不会耽误你的决定。” 秦冬阳还是希望得到支持,但也没做否认,“有人非得带节奏啊!欺负林阿姨不熟网络,不把她弄扁不甘休。我不是想泄愤,而是现在的审判部门经常考虑舆论影响,不予反击等着挨打。反正乱哄哄的,干脆一起搅和!” 林巍压着心底的讶,“搅和容易,考虑好后果了吗?” “我说事实。”秦冬阳决然,“不夸大不牵扯,无罪。顶多以后不执业不考公,跟我哥开咖啡馆去。” 林巍瞳孔放大。 秦冬阳看出,声音低些,“他那儿缺干活的,再不然去旅游区卖吃的也行,天无绝人之路。” 林巍哑了半天才能苦笑,勉强克制住驳斥秦冬阳感情用事的冲动,无奈地说,“非得怼就怼吧!发稿子前给我看看。既要开炮,火药得足。我这人最不是东西,春风细雨柔情蜜意不太会,犀利毒舌是天生的本事,帮你润润色!” 换成秦冬阳吃惊,“真的?” 如此急转直下实在不像林巍,他干什么这样?还因为自己是抑郁症?或者是酬昨夜的同床共枕? 秦冬阳觉得自己思想龌龊极了,然而思想总如水流,出来了也就出来了,收不回去。 “真的。”林巍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我猜你已经在着手了,等下还得弄吧?想去哪里?律所还是拐末?” 秦冬阳之前躲“诺正”是躲林巍,现在则想躲其他人——这么回去算什么呢? “三楼挺清净的。”他说。 话还未完,林巍已道,“我也不去律所。你把电脑拿来,在毛坯房弄行不行?” “啊?”秦冬阳诧。 “一个人太寂寞,”林巍全当廖杰和李洋鲲不存在,“陪陪我。” 这话说得好像粘人孩子,秦冬阳又应不上。 “今天你哥给我送饭,”林巍接着说,“见面再告诉他。为了案子,肯定理解。” 为了案子? 秦冬阳扭开些头,不吭声了。 抗拒隔绝已经前功尽弃,最羞耻的事情都又做了,不答应好像装样子,若无其事地恢复成从前也挺别扭。 算什么呢? 李洋鲲肚子再大早饭也有吃完的时候,四个人一起走回新阳小区,秦冬阳见两人要回路虎里去,想也不想地说,“总在车里坐着多憋屈啊?楼上好几间房,条件是不怎么好,还能休息。” 廖杰和李洋鲲一起看他。 跟无良的林巍比较,小秦先生像个天使。 秦冬阳见他俩瞧自己,跟着瞅瞅林巍。 万恶的林巍没表情道,“房间多也用不上,没家具。二位不嫌弃,可以在沙发上歪着,但也没电视看,喝水上厕所的方便点儿。” 这是让去不让去呢? 廖杰婉拒,“算了。我们习惯了……” “来吧!”秦冬阳补上一句,“家里还有茶叶,给你们泡!” 家里。 林巍的心瞬间柔软,不由分说地道,“来。都喝点儿热水。” 得益于一壶品质普通的热茶,难兄难弟般的车载保镖荣获了享用毛坯房那张使用率不高的次新沙发的机会。 林巍毫无待客之心,进门就打电话去了。 秦冬阳先烧上水,又将杯子洗了,发现什么东西都在原处,只有灰尘不请自来无处不在。 他觉得沙发没法坐了,洗了毛巾去擦。 李洋鲲伸手帮忙,秦冬阳连忙道,“不用不用,马上就好。” 林巍人在卧室里面,看见二人推来让去,主人翁精神勃然而生,挂断电话出来,立刻抢走了秦冬阳的毛巾。 秦冬阳不认识如此勤劳的林巍,惊诧地道,“手行吗?” 林巍不由分说地擦了遍沙发,看也不看一脑门子奇怪的客人,闷闷地说,“喝茶吧!吃咸了!” 清茶能解豆腐脑的咸味,解不了四个大男人面面相觑的尴尬,秦冬阳不渴,先放下杯,“我回去取电脑。” 第256章 “大沛过来了!”林巍根本就没吃咸,“我让他给你带来了。” 秦冬阳光忙着招呼廖杰和李洋鲲,没注意听林巍打了什么电话,闻言有点儿愣怔,心说一会儿见着哥怎么解释呢? 秦大沛根本不要解释,他提着一堆水果零食上来,笑得没心没肺,“你说我怎么就没想起冬阳这茬儿呢?论照顾人,他可比我和野子都强,还让着你,合适!合适!这些东西是给我弟弟买的啊,哦,你俩也吃哈,待着无聊。那个折胳膊的嘴老实点儿,别耽误了愈合。中午我就不过来了,冬阳,哥把熟悉的馆子发给你,去那儿给这家伙买骨头汤,货真价实。” 缺肝肺的哥哥一点儿都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事情要忙,也看够了伤后讨厌的林巍,交代完了就走,临出门时扔下一句,“巍子看看转账信息。” 车卖了。 秦冬阳松了口气,回眼看看林巍,想问转什么账,又觉不该管太多事,开了电脑写稿子去。 林巍跟进卧室,主动交代,“我把车卖了。” 秦冬阳眨一眨眼。 “用人花钱。”林巍解释。 秦冬阳明白是为林天野的事情,兀自盯着电脑屏幕,“还得查吗?” “总觉得要透亮了!”林巍住院住懒了身,往床垫里靠了靠,“总是没有。” 没有,还遭枪击。 秦冬阳暂时打不了字,对着屏幕发一会儿呆,“林律,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会焦虑。” “这次我们一起,”林巍支起了身,抱住他说,“不瞒着你。” 秦冬阳侧过些脸,想看清楚林巍表情。 “同进同退。”林巍贴上他的嘴唇,轻轻叼了一下。 这话太有魔力,似是最重大的承诺,堪比“同生共死”,含着信赖,需要,依靠,托付。 秦冬阳突然瘪了瘪嘴,眼睛红了。 林巍没再说话,又吻住他。 卧室无门。 沙发上的廖杰没特意看,瞄见这幕情形,立刻闭眼假寐。 李洋鲲跟着瞅,马上大张了嘴,好在他有职业素养,没喊出声,但却震惊良久,受不了地揉了揉脸,看看装睡的廖杰又看里面没完没了的人,使劲儿吞了一下口水。 缠绵够了林巍吃掉一大把药,其中概有催眠成分,没大一会儿就困起来。 秦冬阳帮他盖上些被,给那抖起来的灰尘呛了一下,暗想这得脏成什么样子?昨晚怎么没觉得呢? 林巍却不介意,躺得十分安然。 秦冬阳调整了半天才能去想文章的事。毛坯房里没有书桌,他就靠在床垫上面,任凭林巍的脸贴着自己的腰,缓缓地往电脑里面输入文字。 睡了两个小时,喝了几杯热茶的林巍起身上厕所,刚出卧室就看见李洋鲲把秦大沛买来的食物拆得左一堆右一片,怀里还抱着半袋薯条。 “这么能吃?”林巍瞪眼。 李洋鲲撩眉看他,“无聊。” “在路虎里也吃?”林巍气不过。 “没人买。”李洋鲲似乎接收不到林巍的情绪。 “好像是给秦冬阳买的吧?”林巍怒问。 李洋鲲不说话了,瞟瞟闻声出来的秦冬阳。 秦冬阳说,“我不吃。” 林巍气哼哼地进了卫生间,须臾出来,见李洋鲲还往嘴里放薯条,健步过去,翻了几个橘子就走。 “小气!”李洋鲲声音不高,但能让人听见,“黑锅底脸。” 写了半天文章的秦冬阳本来情绪紧绷,听见这句忍不住乐。 林巍把橘子塞给他,“写完了?” “还差点儿。”秦冬阳垂首剥橘子。 “我看看。”林巍凑到电脑跟前。 秦冬阳写了好几千字,详细说明了事情原委,一一回应网络上的相关指斥,其中有一段话,“爱小动物可能是很私下的事,不必强求旁关的人认可这种珍视,可是一时激动怎么能算罪大恶极?不知大家觉不觉得,宠物真的像小孩儿啊!也许它们就是一个一个被封印在孱弱躯体中的幼小灵魂,是许多个没能长成大人的早逝早夭再一次地通过毛皮血肉光临这个世界…… 还有父母亲人的思念疼痛牵系着它,还有许多不堪失去的人站在窗前楼顶流着眼泪想它。 所以老而衰弱的豆子对于失去爱儿的林阿姨有多重要? 别人可以不爱,竟要虐毙,能不激出她的冲动? 一时失手,有责任,没罪过,法律部门自会公断。 搅弄是非的人,所为者何? 上纲上线地讨论人权狗权,罔顾事实地污名一个老妇电光石火间的本能反应,往她胸口踏脚,对个衰迈之人坏意施暴,这就是大家想要看到的正义吗?希望这些只顾自己快意的判官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哀哀叫着惨死掉的豆子孩童样的魂灵,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发现自己也会老得无力反抗群体性的欺凌……” 文章还没写完,情绪很到位了。 林巍对着屏幕沉默良久,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清秦冬阳在现实中无法淋漓抒发的愤懑和压抑,意识到此前从未发现他的情感如此细腻丰沛。 不得理解,不得看见,也许就是他患有心理疾病的原因。 第149章 一见之误 秦冬阳见他久不作声,忐忑起来,“不行?” “挺好。”林巍肯定,“但是这里,”他指了指那段文字,“不忙着发,留着有用。” 第257章 “嗯?”秦冬阳没明白。 “我们做律师的,”林巍解释,“摆清事实就好。太赋情感意味的话容易遭受攻击,有哗众取宠的嫌疑。” 秦冬阳不由看看自己写的那段文字,“那还能用?” “林阿姨自己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林巍眸色缓深,“她是被告,也是苦主,先失爱宠又遭网暴。冬阳,辩护这种事情,只能靠律师吗?” 秦冬阳心脏急跳,“您的意思……” “林阿姨没有说话的权利吗?”林巍淡淡地笑。 常在峰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刘一桐和冯智学齐齐瞅他。 常在峰有些激动,“兄弟省的同事们太够意思,提审的时候把曲孝清和苍雪的遭遇透给苍志扬了,这小子要见我。” 刘一桐跳了起来。 冯智学高兴得直搓手,“感觉会有重大突破。我跟常队一起过去。” “你家里不是离不开人么?”常在峰体恤道,“让于哥跟我去。” “离不开也离一离!”冯智学坚持,“天天差不多的日子,趁机换换心情。于哥家里也是老人小孩儿,不能可他一只羊薅毛。” 常在峰精神振奋,没有过多纠结这些细节,赶紧就去领导办公室报备,回来又吩咐下属订票。 林天野听他又要出门,忍不住道,“这差出得够频繁的!” 常在峰心在蹦哒,“好事儿野哥,多利于咱俩感情保鲜?” 林天野无法认同,“之前才保鲜呢,谁也摸不清谁,多刺激?” “那个不行。”常在峰立刻否定,“温度太低时间太久,冻成僵尸肉了。现在这样好,小别胜新婚,总能像头一回……” “滚!”林天野觉得他人嘴里总吐狗牙,挺像样的离情别绪都走味了,骂。 正式在一起后更被惯着,常在峰需要经常听听类似的骂才能回想起前两年的林天野,乐在其中。 现在的野哥固然千万种好,之前的……没有之前哪有现在啊! 只要有这个人,别说出差,去月球都有劲儿。 “滚啦滚啦!”常在峰乐津津地,挂电话前吧唧一声,隔空亲了林天野一口。 林天野听着这个脚踩风火轮却不嫌倦的人毫不掩饰地表达爱意,暗叹了声,心道老天爷这都是怎么做的安排呢?非把自己绑在如此直勇如此热忱,除了法律威严和国家治安只贪一个林天野的傻小子身上,害得他的牵挂心疼不比幸福少上半分。 被吃死了。 李洋鲲载着秦冬阳去秦大沛交代好的馆子买骨头汤。 现等现做,保镖先生百无聊赖,闲话地问,“你同林先生和好了?” 秦冬阳脸有点儿热,“我也不知道。” 变化轰隆隆地砸下,他还没想清楚。 “不和好没法往一起凑。”李洋鲲替他断定,“不是说前任见面分外眼红?” 秦冬阳好奇,“你有女朋友吗?” 李洋鲲自嘲,“我这种的?用得着问?” “你很能干!”秦冬阳不懂他是哪种,“威武!强壮!” “可是没钱。”李洋鲲毫不遮掩,“一点儿都没有。我得养家,薪水到手就寄回去,吃住全在雇主身上。” 很现实的难题,情感对象不在乎经济条件已很难得,见不着人怎么发展? 李洋鲲突然笑,“要不然我琢磨琢磨廖杰呢?怎么算对一个男的好?你给提点儿建议。” 秦冬阳把这玩笑听成挖苦,脸色变了。 他可能不是天生的小众者,只是太早遇见了林巍,所以规则无力道理苍白,而且过程辛苦,感受也不够美好。 李洋鲲看出他的变化,连忙解释,“我没恶意,熟了,觉得你这人挺好,不注意分寸。” 秦冬阳整理一下自己,似乎没头没脑地道,“我有一个朋友是搞心理学的。” 李洋鲲疑惑。 “性心理也是一门学科。”秦冬阳说,“她曾经告诉我,和异性关系一样,同性关系的建立和维护过程也免不了要区分主客体。我并不知道怎么算对人好,可要爱上一个体魄远远强悍于女性的男人,即便像您这么厉害,也不一定百分百地抢占主体位置。男人处在性客体的位置,同样要承担一切性客体的命运和风险,比如被要求被挑选,甚至被嫌弃……您确定自己可以心甘情愿吗?” 李洋鲲紧张,“我开玩笑……” 秦冬阳转开了脸,“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取了骨头汤回去,秦冬阳情绪低落,李洋鲲一脸愧疚,林巍自看出来,“怎么了?” 秦冬阳只是摇了摇头,略微吃了一点东西又去弄稿子。 毛坯房挺大,但没能说悄悄话的地方,李洋鲲闯了祸,不坦白不痛快,寻思半天,给林巍发了一条信息,错字连篇地复述了秦冬阳的话。 林巍端着手机沉思良久。 他从没有认真想过主客体的事,和沈浩澄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半斤八两,天经地义不用协商,对象换成秦冬阳,林巍便把统领看做命定——他小么,身子单力气薄,个头还矮。 从来都没考量过他的想法,没觉得那是付出和给予——年轻人主动寻来,就应该主动呈交,献上赤诚。 可那是上一次吧? 这次硬被虏获,所以计较?不心甘情愿了? 第258章 秦冬阳把文稿改完,让林巍看,“觉得行我就发了。咱们的反应不算快,人家雄兵百万,我是孤军独马,得跑出去。” 林巍迅速浏览一下,让他发表。 这种时候不能害怕专权,秦冬阳的实名号,他得在意。 扣上电脑,秦冬阳站起身。 “去看林英?”林巍询问。 秦冬阳摇头,“去得太勤林阿姨也有压力,给她一点时间自我修复。” 林巍定定瞧他。 秦冬阳只好解释,“是去隋萌姐那儿。她要求我每天保持一个小时以上的清空时间,醒着清空。我去接受她的监督。” “我能和她联系吗?”林巍听了,询问。 秦冬阳略觉意外,“不是早见过了?” “那就当我补递征求。”林巍说,“能和她来往吗?” 秦冬阳真不习惯这样的林巍,垂下眼睛,过会儿才说,“隋萌姐自由,您也自由。” “那就一起去?”林巍还打商量,“我想向她请教问题。” “什么问题?”秦冬阳自然敏感。 “我的问题。”林巍回答,“不关于你,是我自己的困惑。” 秦冬阳不是特别情愿,可他生来没长粗暴干涉他人决定的性格,更不习惯违逆林巍。 下了那么大的决心都没坚持太久,更不要说别的。 放上分贝合适的白噪音,隋萌对秦冬阳说,“今天对你是个挑战。我出去陪林先生,这么要紧的两个人背着你聊天,还能静下心来的话就是胜利。不胜利也没所谓,当是适应变化。” 秦冬阳笑笑,神情乖得像个小孩。 隋萌退出房间。 林巍迎上。 “不好意思,”隋萌先说,“我的资金有限,治疗室和办公室合并,此外只有这间接待室。” 林巍朝上指指,“时间宽裕的话,我请隋小姐喝杯东西。” 隋萌闻言,示意助理关注秦冬阳,跟随林巍上了顶楼餐厅。 “之前说过约您时间,”坐定,林巍直接了当,“事情太杂耽误了,并非信口开河。” 隋萌点头,“成年人大多身不由己,理解。既然时间宝贵,林先生可以更直接点儿。” 林巍便把秦冬阳和李洋鲲的交谈讲了,而后诚恳地说,“我从十几岁时就知自己兴趣所在,从来都没考虑过主客体的问题。冬阳既然是从隋小姐处了解到的这些,我想请教一下,身为这个群体中的客体们,我指精神层面,不单纯是体位之分,嗯……是否当真情愿?还是为了……爱情,不得不做的退让和牺牲?” 隋萌思索地道,“我的知识体系来自导师前辈,有所见,未必就够全面。任何群体所以成为群体,必然有其同一性和复杂性。打比方说,面临的世俗目光亲缘压力会类似吧?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都不希望儿女在这方面与众不同,习惯异性亲密关系的人们也不怎么接受两个男人卿卿我我,时代怎么发展都好,反对和质疑只是方式柔和了些而已,抗拒永在。” 林巍点头。 “而复杂性呢,”隋萌继续说,“同性恋与同性恋的成因是不一样的,林先生天生地造,别人不都和您一样。据我了解,很多年轻男孩只是在知道可以如此之后的好奇尝试,很大部份并不足够了解自己,单纯是因为同性群体更易接触,更好突破雷池,而且没有婚姻责任致孕压力存在,甚至不需准备房子彩礼就能解决生理问题,所以前赴后继地高调宣布自我洗脑,拿感情做实验,隐住不愿承认的私密想法投身于中,经得住现实考验的凤毛麟角,大多数人演了一场闹剧。这不是批判,异性关系也经常是闹剧,人生如此,见怪不怪,单讲事实。” 林巍等她主动停下才表达说,“我不是想问群体,只关心秦冬阳。很惭愧,身在庐山,看不清楚。” “少年执拗。”隋萌没作迟疑,“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第150章 从头开始 林巍唰地看向隋萌。 隋萌莞尔,“命运捉弄。您再晚出现点儿也许就是我了!嗯,不够好笑哈?” 林巍反正笑不出来,“是我耽误了他?” “不代表您非得负责。”隋萌重新正经,“我这么想,冬阳也这么想。所以他走了也就走了,回来也就回来,您非把他抓住干什么呢?” 林巍一直敬畏隋萌,闻言又垂下眼,“我喜欢他,至少喜欢。” 隋萌稍探了身,“他是抑郁症,没关系吗?” “没关系。”林巍的深刻思考始自上一次见到隋萌,“但我害怕,怕是他的不良刺激。” “他得习惯一切刺激,”隋萌又退回身,“才可能好。” “那我希望得到隋小姐的帮助。”林巍立刻便道。 “没问题。”隋萌毫不犹豫,“我应该说过了,冬阳对我而言不单单是病人。 “把该做的告诉我,不该做的也告诉我。”林巍又道。 “您要做医生吗?”隋萌问他,“先找准则?林先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固定尺子,喜欢就做喜欢者该做的事啊!冬阳应该得到原汁原味的情感,酸甜苦辣才是真实,缺盐少醋的供给并非人生,我不希望他活成实验室里的试验品。” 林巍愕然,“可是……” “他弱了点儿,”隋萌点头,“我们就有资格剥夺他的自由呼吸,给他插上管子扣进玻璃罩里?林先生,喜欢他,还是陪他吹风淋雨吧!宁可汤药及时病榻陪伴,也别时时刻刻如临大敌,不恰当的呵护只会把他制成标本。” 第259章 林巍心中连震,半晌儿才说,“容我再问一句,他的病因是什么呢?” “这是医学难题。”隋萌回答,“别说我,我导师,或者更加权威的人也并不敢断定。也许每个不起眼到冬阳自己都忽略掉的经历都是一部分的原因,甚至他的亲近关系,比如您,也比如我,还比如他哥哥他父母,都起作用。” “你?”林巍不敢置信。 隋萌肯定点头,“也许认识了我,对他而言是种经年累月的心理暗示。冬阳的身边若没一个研究情绪问题的人存在,他可能就不会总把些小事拔起高度来看,进而疑神疑鬼,过分审视这个世界也过分审视自己。夜路走得太多心幕自然跟着阴沉,因此说表面上的好事可能是坏事,坏的也有好的一面,难以区分,难摘清楚。他要走出瘴气,只能依靠自己强悍。” 林巍觉得自己仍旧大需思考,而不是问。 “能认识隋小姐还是我们的幸运!”他说,“冬阳的,也是我的。” “冬阳给我压力,”隋萌并不讳言,“也是我的动力。林先生,您被他信赖过吗?那种毫无条件的托付和遵循?冬阳给了我,一点儿都没犹豫。这使我每次想起来时都会窝心到疼痛的地步,欣慰满足且生恐惧,唯恐自己不值当他如此对待,怕会亏负耽误。所以我不能迟疑,不能留力,必须把他紧紧拽在人间。您肯帮忙的话,相识便是我的荣幸。” 林巍再次震惊,“他跟我说从来没有想过自杀,隋小姐太紧张了……” 隋萌摇头,“抑郁症患者的笃定不可信的。我经历过,有的患者明明已经临床治愈,前一天还送花来感谢,翌日便离开了。您不是这个领域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急转直下。我每时每刻都坚信冬阳不一样,也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 林巍出了一层冷汗。 “所以我刚才先问您抑郁症没关系么?”隋萌柔下声音,“林先生,我指望您,但也有义务提醒您,同疾病抗争的时长也许就是一生。” 林巍沉默良久,决然点头,“没关系。活着就是抗争。” 隋萌看似淡定的脸终于变了一点儿颜色,她想自己可能没有赌错。 林巍固不能算满分恋人,可他甘愿知难而上,非只勇气可嘉诚意可鉴,刚承认的那份“喜欢”必不存伪。 足够难得。 时间倏忽而过,隋萌起身,“我们去找他吧!” 乘梯下来,助理在和刚起身的秦冬阳说话。 隋萌过去询问,“睡着了吗?” 秦冬阳摇头。 “心乱?”隋萌观察他的神色。 “开始乱。”秦冬阳承认,“最后的十几分钟好了。该说什么你们都说完了,随便吧!” 隋萌轻轻笑了,“这是大进步啊!冬阳,你肯‘随便’,还有什么关口过不去的?” 秦冬阳瞥瞥门口处的林巍,把份撒娇用在隋萌身上,“没有关口行不行?” 隋萌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回去吧!姐得赶个报告,忙完这段请你吃好吃的。” 秦冬阳乖乖出来,真当隋萌是个嫡亲长姐。 林巍多少有些妒忌,下楼时说,“我也能请你吃好吃的,有惦记吗?” 秦冬阳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缓了脚步。 林巍回眼望他。 “想吃松叶蟹肉芋泥馅的天妇罗。”秦冬阳说。 林巍怔了好几分钟方才反应过来,缓缓收回目光,“我查查咱们市有没有做的,没有买票带你去t市吃。” 秦冬阳停在电梯间里,“我现在说什么都行吗?” 林巍未作迟疑,“不违国法,公序良俗。” “为什么?”秦冬阳追问。 “因为我觉得从前错了,想从头开始,好好开始。”林巍很认真地回答。 秦冬阳的双眼一下湿漉漉的,压了一会儿哽咽才说,“我刚才骗隋萌姐呢!今天白来了,听什么都没用,我心里乱哄哄的,一会儿都没消停。” “没事儿!”林巍安慰他,“我也不消停。干嘛非得消停?” 没时间找什么松叶蟹肉芋泥馅的天妇罗,路虎直接开回毛坯房,林巍和秦冬阳借面墙壁遮掩住了拥抱,躲在卧室里面接吻。 隔得住眼睛隔不住窥探,李洋鲲特别纳闷,“这就是热恋吗?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吧?” “你的职业素养还得提高。”廖杰则说,“操没用的心。” 李洋鲲相当不满,“比不了你!和尚素养。” 始终克制的口唇欲和抚触欲彻底得到舒缓,秦冬阳半生理半情绪地噙着一汪眼泪,“林律,生命好像不能通过某个事件重启,我以为和您分手就是天崩地裂,可也不是改天换日的节点。” 林巍觉得自己明白他说什么,伸手揉捏那片毛茸茸的发顶,“改变总会发生。冬阳,只要你不畏惧就行了。” 关于性客体的探讨,隋萌还这样说,“先爱的人自据劣势,即便冬阳情愿,林先生也得清楚,你们的关系如果往下继续,他的快乐与否一定取决于你是否有情有义有担当,这是孤注一掷。我当然希望他能无论何时何地都更爱自己,那样才能不怕血本无归,但是咱们客观一点,嗯,由您来说,秦冬阳做得到吗?” 林巍不知道秦冬阳做不做得到,但他不想接着亏负。 第260章 生命不能重启,遇到就是遇到了,给出去就是给出去,如此既定,概也不必全盘推翻。 林巍觉得至少不能将秦冬阳掷入绝境。 那之前,我先不能陷入绝境。他想,所以得在一起,得相拥,得合体。 情感总是自私的吧? 且先自私好了。 腻歪够了才知道饿,独臂情郎大费周章地翻查所有美食软件,力求找出秦冬阳想吃的天妇罗来。 不怕折腾一趟t市,林巍不给的时候是不给,王八蛋的时候是王八蛋,可要幡然悔悟,真有立地成佛的势头。 秦冬阳不会让。 开玩笑么! 后来廖杰和李洋鲲饿得受不了,派了代表打商量说,“我下搂买面包火腿肠,要捎什么上来吗?” “忙啥?”手机银行里蹲着卖车款的林律财大气粗,“好饭不怕晚么!我正找呢!” 李洋鲲怀疑林巍要找龙肉,可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求果腹,根本没有贪图海陆鲜汇的心。 秦冬阳眼见终日木脸的保镖先生露了苦相,忙说,“我想吃馅饼了,牛肉馅和野菜馅儿的。” 林巍听了才说,“那东西得现做现吃,外卖耽误口感,开车去。” 李洋鲲觉得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肯定是个男身,听到了他五脏庙的哀嚎出手相救,满以为半小时内必能填补饥肠,不想林巍这人事多得一批,连过几家菜馆的门都不肯进,非得去他指定的地方。 那地方隔了老远,在一个并县入市,划进h市版图没几年的新市区。 “是因为那儿的牛肉直接从养殖场送上来,比较新鲜吗?”李洋鲲又苦了脸。 林巍看不上谁饿死鬼投胎,“这个季节好找野菜吗?也就那儿有。” 秦冬阳闻言立刻后悔,心中暗念对不起啊真对不起,我是顺口一说,不是故意的。 折腾半天终于找到饭店的门,进去坐下,林巍不忙点菜,先问人家做不做天妇罗。 李洋鲲没等服务员应声就急不可耐,“先来十个馅饼,快点儿。管什么汤来一大盆。嗯,我不是结账的,剩下的这位先生再点。你先应对我,不然晕这儿了啊!” 秦冬阳忍无可忍地笑起来。 林巍无奈,对服务员叹口气,“快把这位净坛使者的嘴堵上吧!” 第151章 让则俱让 身边陪着一位不自知的逗比,秦冬阳的胃口大大变好,吃了一张牛肉馅饼和两张水芹菜馅。 林巍瞄见,觉得没白折腾这么远,暂时放下了天妇罗执念。 独臂之人毕竟行动受限,林巍生性要强,怕现尴尬,吃得较慢。 李洋鲲很快就把他要的数目吃干净了,汤也喝得精光。 三个人都等林巍,本来应该都注意他,秦冬阳的思维却又跑偏,竟然问李洋鲲,“平常吃夜宵吗?肯定有剩,要不要打包……” 林巍气不吃了,“这都九点了,还不算是夜宵?打什么包?” 秦冬阳不明白他为啥要较这个劲,“你饱了吗?才吃多少?” “饱了!”林巍愤而起身,“谁都那么能吃?” 事实证明,全世界只有秦冬阳最把他当回事,永远害怕他的黑脸畏惧他的情绪。廖杰和李洋鲲见多识广,根本没将少东家高不高兴放在心上。 林巍结完账一扭头,发现剩的馅饼和菜还是打好了包,廖杰负责装李洋鲲负责提,完全没听到他之前说了什么似的。 实在无语。 秦冬阳投诚般地向他靠靠,表明此事和自己无关。 回到毛坯房时过十点了,林巍想洗澡,求秦冬阳帮忙。 廖杰和李洋鲲都在客厅,秦冬阳脸红。 林巍好声打商量,“很久没洗了,出门都不坦然。” 不帮伤员的忙说不过去。 秦冬阳硬着头皮跟进卫生间,还以为打着石膏的人会速战速决。 林巍却很磨蹭,故意弄湿了秦冬阳的衣服,把他搂进莲蓬头下亲吻。 “有客人啊!”秦冬阳挣。 “不是客人。”林巍心疼刚花掉的馅饼钱,“吃我的,嘴短,不用管。” “不行。”秦冬阳说,“人家短不短是人家的事,我不行……你洗不洗?” 林巍只能老实,而后有点儿懊丧也有点儿了悟地想:自己之前都在纠结什么呢?每天接触多少男人?谁都能令林巍情欲横生?他对秦冬阳的,不是喜欢是什么啊? 洗完澡后出去吃药,秦冬阳很认真地对廖杰和李洋鲲说,“晚上得冷,你俩注意点儿,别冻感冒。我这就下单,买床买被子,明天就能送到。” 毛坯房里安全,廖杰也去洗澡,剩下李洋鲲和秦冬阳闲聊,“让你破费多不好啊!” 林巍伸手就把秦冬阳给拽走,“买啥都是这儿的固定资产,也不给你带走,不用客气。” 秦冬阳被他弄回卧室,点开手机浏览一会儿,指住某张图片,“这怎么样?” “你有钱?”林巍瞄那图片一眼。 “你给我的。”秦冬阳答。 “那就买吧!”林巍听了就说,“咱俩也买一张。得比他俩的贵啊!我现在穷,不跟你抢。” 买两张床对秦冬阳而言是很费时间的事,廖杰洗完澡李洋鲲又去洗了,他还没有挑完。 林巍凑着他的购物软件看热闹,似乎随口询问,“能吃算不算是本事?” 第261章 “你说李洋鲲吗?”秦冬阳也随口说,“当然算。” “这种本事吸引人吗?”林巍又问。 秦冬阳停了拨弄网页的指,回眼看他,半晌,笑了,“也吸引吧!肯定算不成性张力。” “你还懂这个呢?”林巍揽腰把他扯进自己怀里。 秦冬阳面颊起了一层粉色,“又不是小孩儿……” “我怎么不知道?”林巍含含那层颜色。 因为不敢讨论。 谁会同神祇说自己懂得什么是性张力? 林巍又亲吻他。 “买床吗?”秦冬阳含糊着问。 “买。”林巍知道他是在意外间的人,很克制地放开,“买好的。” “用不上多少……”秦冬阳咕哝。 林巍想起严肃的事,“冬阳。” “嗯?”秦冬阳又摸过了手机。 “我跟大沛说吧!”林巍道,“不藏着了。” 手机掉落。 秦冬阳石化。 “不用怕。”林巍轻轻地捏他的耳廓,“你哥又不是杀人犯,要不了我的命。” 秦冬阳愣愣地看他,变化太过迅急,不是抑郁症患者该承受的,他想要哭。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巍接着讲,“隐瞒是种压力,于你于我都是压力,耽误快乐。钢一下的事情。” 秦冬阳把脸埋到胸口里去,“可您……” “不提过去了。”林巍揉了揉他,“说现在。” 秦冬阳静了半天,轻声说道,“稍等一等……等缓缓的。我哥都被我折腾懵了。” 林巍认为秦大沛很抗折腾,但没反对,“觉得合适了告诉我,我来说。” 第二张床没法买了,秦冬阳仰身躺在被褥之间,长长地出了会儿神,“公开了,再有分歧怎么办?” “法律保护每个人的自由。”林巍躺到他的身边,“没有绝对桎梏存在。” 秦冬阳侧过些脸,“别人会想……” 林巍也静一会儿,而后才说,“别人与我无关。” 早起,林天野给林巍打电话,“你不是真正意义的出院,今天得回去检查。我过来陪你。” “陪我也得挤路虎,”林巍跟他开玩笑,“不然白装了防弹玻璃。” “挤什么呢?”林天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四个人,正好。” “五个。”林巍便说,“还有冬阳。” “哦?”林天野有点儿意外,“冬阳去了?大沛派的?” “不是。”林巍担心秦冬阳阻止自己,往生活阳台上走了几步,“我让来的。野子……他是我的常在峰。” 林天野反应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狠狠抽了一口凉气,“啥?” “不是才开始。”林巍又道,“但我才当真。当真了得告诉你。” “大沛知道吗?”林天野觉得天灵盖直冒风,第一反应就问。 那弟弟奴,分开两天愁得天地同悲,接受得了? “还没。”林巍实话实说,“冬阳想等一等。” 林天野立刻生了瑟缩,只怕自己就此沦为林巍同党,“那……我去接你不啊?” “都行。”林巍侧首看看南阳台上的秦冬阳,他在看米兰,李洋鲲在陪他说话。 林天野挣扎了会儿,心觉不好因为林巍的个人选择冷了兄弟之情,折中地道,“那我去医院等你吧!是坐不下。” “吃早点去。”林巍挂了电话,大步走到秦冬阳的身边,“然后去医院。你野哥在那儿等咱们。” 秦冬阳刚听李洋鲲讲了一通林巍细心照顾米兰的事,心内温柔,没生抗拒。 将出门时,林巍提醒,“把打包回来的东西提下去丟了吧!时间长了屋里味道不好。” “提什么?”李洋鲲瞪瞪眼,“我都吃完了啊?” 林巍无法相信,“什么时候吃的?你洗澡时都几点了?” “后半夜。”李洋鲲竟很得意,“我就知道你不会拿它们做早点,先见之明。” 林巍伸手摸摸下颌关节,看掉没掉。 秦冬阳又笑起来。 这么能吃,林巍边走边愤然想:雇他过来可太亏了。好在还能逗秦冬阳笑笑,多少弥补一点损失。 林天野也像好几天没洗过澡,看见秦冬阳时哪哪儿都痒,“啊,冬阳啊!考试准备怎么样了?哦对,不考了是吧?不考也对,野哥最不喜欢衙门口了,常在峰不是卖身了吗?还是自由点儿好,嗯……当律师好。听说有个案子?弄怎么样了?好不好打?别累着啊!你这小身板不抗累,别惹你哥心疼……” 见面就说一堆,连问几句,又不给答,啰啰嗦嗦,语速却快,重点过多,都很模糊。 林巍揽过他的肩膀,提醒地道,“哥样丟了?” 林天野这才意识到秦冬阳不是朋友媳妇,是他的小老弟,欲盖弥彰,“你别耽误我关心他。” “野哥?”秦冬阳不知道林巍的私下坦白,挺奇怪地,“你怎么了?” 不是应该关心林巍吗? “常队出差,”林巍瞎描,“受刺激了。” 秦冬阳信了。 对他来说分别是很重大的事,推己及人,林天野受刺激特别正常。 “你才……”林天野意图反嘴。 林巍立刻就问,“谁是主角?” 当然是伤胳膊的家伙。 第262章 一通检查,整个上午就交代了,好在结果差强人意。 林天野变身妖魔化的唐僧,叨叨咕咕百般叮咛,“感谢林律给我机会,有幸当你的二十四孝哥们!我现在可真成了人肉补丁,完全没有自我,整天忙活答对各位。拜托兄弟长点儿人心,把自己的破身子当个事,赶紧好硬邦了,少来麻烦野哥。” 林巍含笑,“不麻烦了,怕你吃不香睡不着。” “哎?”林天野见状便道,“你小子和前一阵不一样了。这副耳聪目明精神好的臭德性,滋润着了?” 他想取药,秦冬阳抢着去,给两位老哥留了背后乱说的机会。 林巍不臊不恼,“把他弄回身边,心里踏实了。” 林天野闻言就叹口气,“大沛那关怎么过啊?” “硬过。”林巍并不刻意乐观,“他得使劲儿疯疯,兄弟让他一副车马炮。” “你还挺英雄的。”林天野冷哼,“其实是有愧于心有错在前。炸天雷的时候可别让我在跟前看着啊!别说哥们不够意思,真赶上我也转身就跑!这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第152章 沉冤渐显 人长得帅,最大的好处是扛得住风尘仆仆。 常在峰窝了五个多小时经济舱,又在机场大巴和出租车上折腾了小二百分钟,把h市的和煦秋阳熬成了南方省份溽热未消的湿闷夜晚,看上去依旧英俊逼人。 冯智学不行,年轻干警长相普通,被长途奔波的疲劳压倒精神劲儿,蔫巴巴的病树一般。 他还没少睡觉,飞机上睡,大巴上睡,上了出租车依旧东倒西歪。 常在峰比他缺眠,却睡不着,若非公共交通工具严格禁烟,肯定得把自己腌成尼古丁精。 谁让一点儿进展得隔山跨海地跑这么老远来寻找呢? 苍志扬坐在审讯椅里,眼巴巴地望着和他名字一样高的常中队长压到眼前,神色之间也很焦急。 “我一堆事儿!”常在峰说,“这么老远,你要敢逗我玩,在哪儿蹲着咱们都是仇人。” 苍志扬没有对抗制服的心,他抹把脸,“我都退得山穷水尽,就是想给后辈留条后路,他们还不放过我的侄女,下一步就是我孩子了!常队,你得帮帮老苍家啊!” “那你先帮帮我。”常在峰面色沉峻,“非得让我来见一面,只想说拜托啊?” 苍志扬咬了咬牙,“我哥曾经跟我说过,林勇得罪的不是甄天水。他老婆可能是被杜长江他妈弄死的,那老小子查出了点儿苗头,又没查实在,总逮不着杜长江的面儿,所以盯上甄家爷们硬挖……” 常在峰几乎扑到苍志扬的脸上,“什么?杜长江他妈?” 苍志扬向后躲躲,畏惧地说,“我哥知道得也不透。我俩还瞎猜过……当年杜长江他妈也是禧运地产的股东,份额不小,一个女的咋挣那么多钱?要么靠前大伯哥给开绿灯,要么就是心黑手辣……林勇的老婆好像和她一起做过生意吧?” 常在峰听得眉鬓俱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哥出事前告诉我嫂子得罪了人,应该就是这个……”苍志扬又说,“当时我出门了,所以没问清楚,常队当个线索查查。” 常在峰但听不语。 真相可能并不遥远,只惜层层迷瘴遮住了眼,为此,林勇搭上了妻子,搭上了儿子的幼年童年和整个青春期,最后还搭上了性命。 能不能替林天野的父母讨还公道不但关乎私情,还是他常在峰身穿制服的真正意义。 权势之手草菅人命,若不能够斩断,还要警察干什么呢? “常队……”苍志扬道。 “为什么不早说?”常在峰瞪着眼,很憎恨地盯住苍志扬。 “官商相护啊常队!”苍志扬吸了口气,“我哥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小老百姓,敢惹人家大鲨鱼吗?” “那怎么不乖乖给他们当狗腿子?往这儿跑?”常在峰冷声。 “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是好多人一起干的,”苍志扬说,“总以为能法不责众,杜长江和甄阳不想犯事也得保着我们,这口饭能比当苦工人好吃点儿,可是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没影儿,我心里慌……在监狱养老也比横尸荒野强啊!” “都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常在峰耐了性子。 “打过林勇。”虽然是第二次说,苍志扬还是小心翼翼地瞄瞄常在峰。 警官关注什么,他有感觉。 “几次。”常在峰像第一次听,尽量面无表情。 “我参与过两次。”苍志扬说,“没赶上的时候也有。那老小子太轴,非不消停。千方百计地盯甄阳,被发现了就得挨揍。” 常在峰没想通,林勇总是受伤,林天野不管? 苍志扬解了他的疑惑,“但是甄阳不让打他脸。我曾听过甄阳和他说话,‘叔啊,你这么犟,咱爷俩就好好玩。看在你儿子是我弟弟的朋友,别牵扯他?’” 常在峰攥紧了拳。 林天野若是知道,事情必以更激烈的方式扯开,他有不少朋友,甄阳照顾是假忌惮是真。 林勇没有告诉儿子。 年少时的林天野经常埋怨父亲不务正业,他要听到这些得多难受? “后来就打死了?”常在峰咬牙问。 苍志扬却摇头,“我真没有。听说他出了事儿,我和好几个人私下聊过,都说没有。” 第263章 暂时断定不了这人是否还在说谎,常在峰按捺按捺情绪才说,“你哥在杜长江那儿做事,你怎么去帮甄阳?” 苍志扬又揉揉脸,“我嫂子不让我去禧运,已经磕掉一个,肯定忌讳。” 常在峰冷笑,“不干好事,倒想有好下场。” 苍志扬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路是走岔了,可我没有死罪!苍雪和苍雨更没有。常队,你得替我们家做主。” 常在峰没有给他当青天大老爷的兴致,皱了眉说,“还参与过什么事情,痛快说吧!” 滨江分局接到常在峰发过来的审讯结果,立刻开展调查,却发现杜长江的母亲十年之前就去吉隆坡定居了。通过一项养老工程,买房,定居。 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效力,只差一点就是万能。 于军泄气。 老刑警看多了只手遮天,悲观。 常在峰倒是淡定了回,“杜长江不是没走吗?这些人是一窝臭虫,谁都能闻到谁的味儿,更别说妈和儿子了!给我盯死了他。” 这话说得挺有力气,太有限的几个警力,不能都投入到陈年老案上,拿什么盯? 于军觉得自己又有点儿低血糖了。 林巍看了一会儿常在峰的短信,又看看银行余额,沉吟半天,向端着电脑看网友留言的秦冬阳请示,“我出去一会儿。” 秦冬阳马上放下笔记本电脑。 如临大敌。 林巍叹了口气,“带着廖杰和李洋鲲。” “我也去。”秦冬阳想也不想。 林巍斟酌半天才说,“不是舍不得你,而是冬阳,这关乎你野哥爸爸的冤屈,也关系着常在峰的艰辛努力。你对类似的事缺少经验,万一……” 秦冬阳听明白了——万一耽误了影响了,是大损失。 他竟无话可说,某些似慌非慌的不适感汹涌而生,要席卷人。 林巍安抚,“再容易点儿都带着你。我刚断了胳膊,想骗你也骗不了。冬阳,只要这事解决,咱们大把时间……” “就是说下一次再同进同退?”秦冬阳截住他的话头,“我不是想去立功的,也立不了,就是想时时刻刻确定你没事。” 林巍看出他的情绪变化,心疼却又舒服,感觉辣丝丝的,因为实在着急,没空表达,只是搂搂秦冬阳说,“那你答应我,不管有什么变化,都留在路虎里不要动,能做到吗?” 秦冬阳心惊,“我们要干什么?” “没什么。”林巍又安慰他,“客串几天警察。常在峰他们忙不过来,盯出门道就撤。” 秦冬阳不太信这轻松,但也没有其他选择,“让我跟着你就行。” 于军接着常在峰的电话,也顾不上嫌弃林巍,趁着夜色摸上路虎,面无表情地交代说,“行动还没获批,你们更是非法掺合,多加小心。我回局里去打报告,常队明早到家,接你们班。” 林巍被“非法掺合”逗得一笑,眼角扫扫路对面的豪华小区,“光盯房子,能顶用吗?” 于军依旧面无表情,“我们人手不够,有本事可以使,分寸拿捏好了。也别指望支援。” 林巍嗤了一下。 于军当听不着,扭身要走,林巍喊他,“我和浩澄没梁子了,于哥能不能给点儿笑脸?装装样子也行。” 于军顿住,回瞟一眼,“于思慧她妈的事儿,到底是谁的主意?” “我。”林巍想也不想地说。 于军登时翻脸,“你这人就是不可交。沈浩澄都说是他的主意了,你什么你?显得我于军总冤枉好人似的。装他妈啥?” 林巍有点儿无奈,“就为这个?” “你没去看沈浩澄他妈!”于军这才说了重点,“我都去了,你不去!病人那个叹气啊,问我你这样的咋能可靠?我他妈的答不上。” 林巍沉默。 于军推门下去。 李洋鲲莫名其妙,“怎么个事?没听明白呢?” 廖杰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秦冬阳的脸色有些难看。 林巍静了片刻,对廖杰说,“你混进去,想办法把杜长江楼道里的监控切到咱们屏幕上来?能做到吗?” 廖杰一笑,“林先生,下次配台指挥车吧!” 林巍没吭声,廖杰下去了。 “我呢?”李洋鲲问。 “你去找他的车,放监听。都这套吧?”林巍说道,“先弄好了,给常在峰准备现成的。” 李洋鲲嘿了一声也推开门,临下去时嘱咐林巍,“你别动啊!一只手对付不了人。” 秦冬阳担心地看林巍,“他还知道你对付不了人……” 林巍不在意道,“这车装了警戒系统,有人接触他们立刻就会收到提示。” 秦冬阳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 林巍无可奈何,“包括往轮毂里放窃听片这种。” 秦冬阳面色连变,不知说什么好。 早该想到廖杰和李洋鲲的保护不会留那么大的漏洞,林巍敢去伊人会馆,当然是有倚仗。 自己真像小丑,巴巴去说根本不用说的事情。 “后悔?”林巍叹气,“不想和我同进同退了?” 秦冬阳的难受缓缓消去——倘若犯一次傻就能换到林巍当面认错,可以听他认真地说好好开始,又有什么可懊恼的?凶险在前,同进同退,还有什么值得纠结的事? 第264章 “我保护你。”秦冬阳笑了笑道,“如果有人硬闯进来的话。” 第153章 生死追击 廖杰临时在路虎侧灯边上装了隐形摄像头,高清广角,连在车载显示屏上。 林巍和秦冬阳凑头观看,没半小时某片楼道的监控画面切了进来。 秦冬阳吃惊,“廖哥原来是干啥的?” 林巍不乐意听他逮个大着些的就肯叫“哥”,哼一下道,“全能单兵。” 过会儿廖杰回来,没看着李洋鲲,面露疑问。 林巍也觉时间长了,“联系联系。” 二人之间有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不清楚是自备还是林政委的馈赠。 廖杰按开,立刻听到李洋鲲的呼吸,他问,“麻烦?” “完事了!”李洋鲲的回答特别找打,“对面小区有个卖关东煮的,我吃两串,一会儿给你们带回去。” 豪宅的停车场毗邻平民区,离得挺远,算不上“对面”,李洋鲲来的路上就瞄见了,不吃到嘴抓肝挠心。 侧面反映出这人腿脚很快。 林巍咬牙,“敢往回带他就是关东煮。” 廖杰抿嘴关了对话,也认真看电子屏。 林巍靠进后座椅里,给常在峰发消息,“差不多了,散消息吧!” 常在峰收到,立刻就给于军打电话,“越多人知道越好。” 然后,他又给保护林天野的几个暗哨发条消息,“起风,注意。” 林天野还没回家,赖在“小野”里逗顾小江玩,他认识的那个总帮林巍和秦冬阳办事的黑侦探也给他发了条消息,“杨兴华独自离家,驾车去了晟成国际。” 晟成国际,杜长江居住的豪宅区,户户错层,一二三的空中别墅设计,周围佐以顶级配套。 路虎外侧的广角摄像头对准入户大堂,一梯一户的楼梯间占据另外半面电子屏。 三个人在车里守株待兔。 秦冬阳一本正经地向廖杰取经,问他怎么混进这种门禁系统是面部识别的高档住宅区的。 廖杰讳莫如深,“一天两天学不会,一句两句说不清。” 秦冬阳就感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怎么高精尖的东西都抗不住百般琢磨。只不过好人能学会的作奸犯科的肯定也能,世上就没绝对安全。” 他在这边叨叨咕咕,李洋鲲在停车场“对面”的便利店里一边吃关东煮一边嘟囔,“有钱人得得意这口儿?” 店主觉他有趣,搭话地说,“有钱人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钞票多点儿有啥了不起的?” 李洋鲲咧了咧嘴,“你说得对!” 漆黑锃亮的奥迪车恰于此刻驶至,丝滑入内,如同业主回家。 电子屏的画面很快有了人物,一位气质独特,肉眼就知不是寻常百姓的中老年男子先出现在入户大堂,随后到了杜长江家门口。 “杨兴华!”林巍猛地坐直了身,同时看一看表,“马上子时,这是沉不住气了。李洋鲲别忙回来,立刻找他的车,再放一个窃听片。” “车照片发给我。”李洋鲲迅速站起,撸掉最后一串关东煮。 夜色如水,时间却在静谧之下不住地流淌。 杨兴华还没要出来的意思。 林巍紧紧盯着屏幕,“会过夜吗?” “他们的话都在屋里说完了,”秦冬阳着急,“还能窃听到啥?” 林巍摇头,“说不完。这些人处处都是破绽,时时刻刻都得查缺补漏,耐心一点儿。” 秦冬阳吁了口气。 应该耐心。 他得控制自己。 林巍一点儿都没料错。 凌晨两点,衣冠楚楚的杨兴华又从杜宅出来,不愧是个能干的人,这么半天工夫,头发没乱,神色也未疲倦。 “跟吗?”廖杰立刻就问。 林巍飞速思索:杜长江非常关键,这种时候不能捡一个丟一个。杨兴华的身份更敏感,分身无术又师出无名之下,力量压到他的身上未必明智,很可能会给常在峰帮倒忙。 “听听再说。”因此,林巍下决定说,“h市是个大池子,可也就这么大。” 秦冬阳瞅了瞅他,自问无法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做出决定,择此弃彼是很大的考验,林巍遇事时的果决,他有的学。 只是林巍也无上帝之眼,料不周全变数,十几分钟之后,奥迪车里的杨兴华竟然说话了,“有人跟踪我。” 守在路虎内的几人精神顿凛。 杨兴华在打电话。 窃听片的质量太好,电话对面的声音也传过来,“多少人?” “一台车。”杨兴华似在认真观察,竟然缓缓报出了车牌号。 凝神细听的林巍脸色大变,“野子?” 随着这声,秦冬阳也想起来,“野哥的车?” “快!”林巍当机立断,“追过去。” 路虎即刻发动,疾驰出去。 窗帘厚重的豪宅里,阴险肥硕的杜长江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似乎喃喃自语,其实吩咐人说,“你死我活了!务必把这没消停的律师和林勇那个儿子送到地球外去!注意,林巍的老子有点儿能耐,别惊动他。” 林巍给林天野打电话。 林天野不接。 林巍坚持打。 秦冬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巍,难以名状的忧恐掐上了喉,汗水不受控地流出,恶心也不受控。 第265章 林巍蹙眉听着话筒,伤手却在秦冬阳的腕脉之上轻抚了抚,低声地说,“放松,没事。” 秦冬阳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去。 没事。 自己和林巍在一起呢,有事也不要紧。 电话终于通了,林巍立刻说,“野子停下,他发现你了!” 林天野冷笑一下,“反应都这么快。巍子,你当哥们是死的啊?” 林巍安抚性的劝阻,“停下野子,这么跟着有什么用?” “三黑已经查出来了,这姓杨的曾经利用一个市场管理局的家伙陷害我爸。巍子你不记得了?”林天野咬着银牙,“硬说老林资质不全,恶意生产假冒伪劣,差点儿就把他送到里头去,还是你摆平的。” “三黑”就是那位无照侦探。 林巍略顿了顿,仍旧劝阻,“那你就硬跟着?这有什么意义?停下,咱们慢慢调查。” 林天野突然不给林巍面子,“他刚才去见了杜长江吧?杜长江他妈是我妈当年那个生意合伙人吧?巍子,这些黑侦探也有个圈儿,互相借力互通有无,你还真把野子当成白吃饭的?” 林巍太阳穴痛,厉声喊道,“那你也给我停下,先停下!这么跟,除了打草惊蛇……” 蛇已惊了。 他还没有说完,通话之中突然传来极刺耳的声响,又尖又闷,又锐又沉。 林巍瞳孔放到极致,大吼了声,“野子!” 与此同时,没覆防窥膜的路虎也被几束强光笼罩住了。 他黑了脸,一把丢了通话中断的手机,冷冷地扭过身,盯着几辆追上来的汽车看看,简短地说,“没时间纠缠,甩掉他们去找野子。” 开车的廖杰嗯了一声猛踩油门。 路虎的迈速表指针立刻就从之前的一百八提到了二百三。 这里不是宽阔空荡的城际高速,而是h市的干道。即便夜深人静,路虎也如突然发了疯的猛兽,分外可怖。 极少数的夜行车辆避之不迭,没想清楚怎会流年不利,遇到这种二郎神下界做法的事情。 架着远光灯的追击者们毫不懈怠,群狼扑独虎地跟上来。 林巍眉头锁死,侧身紧盯车外情形,未伤的臂搂在秦冬阳腰侧。 变急事猝,没办法给太多安慰,肢体语言最为直接。 秦冬阳倒不怕了。 随时都会车毁人亡,他却亢奋起来,觉得所谓同生共死不外如此,能和林巍靠在一起就行。 林巍根本没考虑死,他惦记着联系不上的林天野,又对廖杰补了一句,“想办法逼退他们。” 无枪无炮,敌众我寡,这句吩咐似笑话般。 廖杰却没质疑,只说了声,“坐稳。” 没等秦冬阳反应过来,路虎的车速已经极致变慢,同时掰进左行驶道,哐地磕上一辆紧追不舍的车。 那车猝不及防,咔啦啦地狂响起来,脑袋挨拍的苍蝇一般晕头转向,贴住干道中间的铁质护栏横扫出了老远,终于吃不动磕地哑了火,趴在原处吐黑气。 这是实打实地硬碰硬了。 廖杰摆车那个刹那,林巍同时拧压了身,将臂弯里的秦冬阳完全扣在皮座椅里,没教那阵极剧烈的反性惯力伤害着他,自己的头却往前椅背上猛撞了下。 同归于尽般的互磕之中,坐稳并非容易的事。 秦冬阳厉喊,“林律。” 林巍弯了伤臂,用肘撑着前座,急促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廖杰似不在意他的死活,顺着那股惯力向前疾驰。 追击车辆也不在乎同伙如何,继续猛追。 廖杰扯了些许距离,故技重施,又弄熄了一辆追车。 秦冬阳在那砰砰乓乓的震天巨响和极致颠簸中面白如雪,心想就这么甩?一辆车一辆车地撞下去? 双方都是搏命狂徒,都不缺狠,廖杰这两下子却震慑住了追兵——不能情等吃亏。 一分小心便是一分缓慢,剩下几辆汽车势头稍弱,廖杰立刻抓住机会,将辆改装路虎开出了花,长翅膀般绝尘而去。 前面就是桥底隧道,追击的车避无可避地跟进,再驶出去,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情,路虎却不见了。车上的人全部下意识地视线朝上,好像追了变形金刚,这会儿工夫就能变身为飞行器,蹿上天了。 廖杰活生生地打了一个回形鬼弯,又从入口折了出来。 这点滑头得靠艺高胆大去耍,耍成之时胜负已判,林巍无暇慨叹,立刻便说,“定位杨兴华的车子,找过去!” 第154章 绝不放过 林天野是挨撞的人。 他只忙着瞄准目标,没注意到身后追上几辆尾巴,趁他讲电话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撞上来。 巨力震动,方向盘瞬间脱手,车子以个诡异姿势斜飞出去,哐当卡进隔离带里。 林天野几欲吐血,还没容他调整姿势,二次撞击接踵而来。 追兵用了车轮战术,一辆换一辆上,想把林天野撞死在他自己的铁皮座驾里。 够恶毒的,也嫌简单。 歹徒们小看了美发工作室的老板。 脑瓜子嗡嗡作响的林天野竟在接二连三的强撞击里判断清了形势,突然生出最极致的悍勇,在第n次撞击袭上去前不可思议地拨正车头,发飙般地追撵杨兴华的奥迪。 那几下撞本是转瞬间的事情,人性使然,杨兴华几乎踩死刹车,想要看清林天野的惨状,他的停下给林天野创造了绝地反击的可能,面目全非的车突然有了意志一般,疯了似地飞撞奥迪。 第266章 翘首探头的杨兴华猝不及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撞进另外一片隔离带里,车身绞住横栏,咔咔咔地铁磨着铁,空气之中都是火星油味,活像俩歪头咧嘴的魔鬼扑在一处相互噬咬。 发动机彻底坏掉,谁也不能再动分毫,浑身是血的林天野跌跌撞撞扑下了车,无暇检视自己伤势,最快速度地提出钣金严重变形的奥迪中的杨兴华来,想借这个瞬间变得半死不活的人保护一下自己。 可他又想错了。 跟上来的歹徒根本不顾惜杨兴华的性命,直接就开了枪。 那刻像有神明显灵,林天野蓦然得了超能力般,硬拖着委顿掉的杨兴华跃进奥迪车头和隔离带制造出来的小夹角中,动作快得恍如鬼魅。 也亏枪支总是极紧俏物资,并非每个歹徒都有,这才给他留了逃命之机。倘若人手一把,插上翅膀也得是只死鸟。 角落只容一时之避,歹徒随即跟上,以枪代眼,砰砰砰地搜寻林天野的身影。 危在旦夕,暗中保护林天野的几人驱车赶到,他们并没有枪,但都训练有素,直接飞车而上,目标精准地撞开了负责点射的人。 歹徒们大惊之下调转火力对付突袭。 狼狈不堪的林天野使劲儿喘了口气,赶紧去看被他拖进死角里的杨兴华。 养尊处优的人终于没了尊贵样子,杨兴华满口血沫地大张着嘴,不肯置信又极不甘心地瞪着林天野,“杀……观……江别墅……田…龙山……17…” 说着他的脑袋一歪,满怀怨愤地死了。 林天野飞速探探他的鼻息,无奈推开,而后努力分辨一下外面形势,攒住力气跳扑出去,飞身砸倒那个持枪的人,下手去夺武器。 能够掌握稀缺资源的人也自非同小可,那人虽倒在地,臂力极强,反躯就砸过来。 林天野一抢未果,风声已带来了威力极大的右勾拳,他忙闪开上身,意欲躲避,到底慢了刹那,烈拳擦脸而过,颧骨立刻青肿。 他的攻击也于防守同时发出,沉重肘击着了对方的咽,那家伙的脖子上面发出极瘆人的响声。 另外一名歹徒横腿扫来,狠狠地把林天野给踹开。 林天野就地一滚,再次扭身争夺手枪。 敌众我寡,歹徒概有十几,林天野这边加上援兵也只四五个人,个体战力差不多的情况以一敌二很难抢占先机。 枪被歹徒同伙摸了过去。 怕成靶子,林天野猛往回撞,单手扯过那个喉骨断裂的人,当成掩护往下一抡。 “砰!”得着枪的即刻射击,正中同伙的背,更往死路送了一程。 保护林天野的几人也知这把枪是关键,合力来夺。 持枪的人且打且退,恰于此时空了弹夹,想找补给之时,林天野已如豹子一般掀飞死人,猛往对方踝骨踹去。 他是天生长于搏击,虽然从未经过专业训练,却有异乎常人的勇,那名歹徒惨叫一声缩滚开去,听着声音脚踝必骨折了。 林天野知其枪中无弹,不再当成威胁,任其连声哀嚎,扭身迎上另外一名凶顽。 损兵折将之下,人数占优势的歹徒们生了退意,心知一时难杀林天野了,全不打算再恋战。 林天野看出他们想撤,无暇张口求援,奋起浑身力量缠住两个近身之人,不给他们逃跑机会。 即使夜深人静,警察也快来了。 杨兴华已死,这一干人若都跑了,局面便是死无对证,自己说不清楚为何卷入,纠缠起来没完没了。 歹徒们猜到他的心思,越不让跑越跑,拖拖拽拽之下战团彻底改了方向,已有腾出身的人去发动了车。 林天野的帮手们也极凶狠,每一次招呼都要命般,可当警笛真响起时他们也撒腿跑,留下林天野双腿狠狠绞住一个不放,同时耳涨脖子粗地扯住另外一个。 腿间那个将窒毙了,没有什么反击之力,被扯住的玩命挣扎,衣服都不要了,却被林天野目眦尽裂地抠住手腕,指甲刻进皮肉里去,血水淋漓地甩脱不掉。 那人发疯般砸,拳拳都往林天野的面门招呼。 林天野以一制二,腾不出力躲避,帅气的脸很快变成调料盘子,硬凭悍性挺着。 路虎几乎是和警车一起到的,所有男人都没林巍那份敏锐,他飞出车,大鹰一般扑向战心,在警察们此起彼伏的“不准动”中狠狠踹开那个仍在击打林天野的歹徒,跟上一脚踢碎他的下颌骨,又再回身踩断另外一个的腿,然后猛然抱住林天野的脑袋,“野子!” 林天野已看不见他,喉咙之中咯咯咯地,边喷黑血边吼,“观江别墅,田龙山,17……查!” 他以为吼,其实已经哑得听不清了。 廖杰和李洋鲲动作稍慢,被警察们控制在警戒圈外,只看见了血人似的林天野翕动几下嘴巴。 秦冬阳连这细节都没看到,被现场的惨烈状况惊呆,下意识地喊了一句,“野哥!” 林天野被送上了救护车。 常在峰雇的几个人悉数撤走,歹徒们也跑了一大半,除了死当场的和被林天野纠缠住的两个倒霉鬼。 杨兴华横尸街头,整个h市的地皮都震动了。 林巍敢在警察眼皮底下飞身救友,下场就是被扣进警局,接受连番询问。 向乾和沈浩澄收到消息立刻就想办法,把人换出门时天又黑了。 第267章 “怎么回事?”向乾当着秦大沛肖非艳和沈浩澄池跃的面大声喝问,“林巍,你小子敢再说句谎话,老子真的扇你!” 林巍整夜没睡,又被盘问一天,眼白上面挂着明晃晃的血网,但他不困,眉头紧锁地看向秦大沛,“野子什么情况?” “没事儿……”秦大沛刚说。 林巍的嗓门猛地拔高,“放屁!” 这声竟比向乾还响。 紧紧靠着他的秦冬阳打了一个哆嗦。 沈浩澄搂搂向乾的肩,同时接过了话,“眶裂,颧底骨折,胸骨挫裂,皮外伤多得说不过来,幸好重要脏器都没大事,我们已经见过主治医师了,没有性命之忧。但他失血太多,还没有醒,醒了也见不着,病房都被警察守着。” 林巍垂头揉了揉额,“常在峰回来了吗?” “回来了!”秦大沛再次搭话,“但快疯了,估计没心见你。 林巍也没心思见他,这才看看身旁的秦冬阳,交代秦大沛说,“最近凶险得狠,你顾一顾冬阳。” “林律……”秦冬阳刚说。 向乾已经忍无可忍,“还他妈的啰嗦,你也被几台车追着狠撞,快说怎么回事!” 林巍情知瞒不住了,使劲儿地捏眉心,“野子他爸的案子和杨兴华田龙山有牵扯,最近查出来点儿眉目……” 向乾二目圆睁。 杨兴华死在当场,和他有牵扯是肯定的,田龙山? 这下可玩大了。 惊愕过后,他的第一反应还是骂人,“小兔崽子,你的嘴是铁打的吗?” 话音未落,秦冬阳破天荒地没礼貌道,“向律,先让林律歇会儿吧!” 向乾又愕了愕,而后竟然点头,“歇会儿!但不能逮个地方就歇,他住的地儿不安全了。” “去拐末吧!”秦大沛马上说。 向乾摇头,“你和肖检也不安全,凡是跟林巍走得近的都不安全。” 沈浩澄看向师父,“至于的吗?” “小心使得万年船,”向乾皱眉,“谁还想当林天野么?” 沈浩澄不言语了。 “最近同进同出,”向乾吩咐,“谁也不准单独行动,手边的活都暂放放,顶过风头再说……” “被吓住了?”秦大沛道。 “吓什么吓?”向乾瞪起双眼,“这是保存实力,不给对手可趁之机。敢动我的徒弟,玉帝天皇老子也得磕掉他的金身!咱们拧成团攒住劲再去打人,不比自个儿上阵有力量吗?” “我住单位。”肖非艳立刻说,“没人敢动那儿的主意。” 秦大沛马上就看媳妇,“能行吗?” 肖非艳哼,“咱们还住一辈子吗?这事儿都扯开了,合起力量往死查么!” “剩下的人去我们家吧!”池跃开口,“凑合凑合。” 没等林巍开口,向乾又发话了,“去老子家。地方破点儿,够装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先说好啊,这可不是凑趣闹着玩,谁要让人逮到弱点,别怪老子弃卒保车!” 第155章 人以群分 四叔添上了些人手,护着秦大沛把肖非艳送到单位去了。 秦大沛万般舍不得,回来以后一个劲儿地和弟弟嘟囔,“你嫂子就是懂事,怕她一个女的守着咱们这堆大老爷们不方便,其实谁在乎呢?” 秦冬阳没想明白,“咱们就躲着吗?” 林巍闭着艰涩的眼,“不是。我师父要当老母鸡了,可他生是带队的鸡,不可能憋窝里。” “老母鸡”的巢穴真够破的,装修早过时了,日常清洁也不彻底,处处透着老烟油味儿。 池跃有些受不了,挡着脸对沈浩澄皱眉。 儿不能嫌家贫,沈浩澄不可能挑剔师父,当看不着。 三室一厅,林巍太困,先进了一间躺着。廖杰和李洋鲲跟着他,随便找个角落歇休息。 秦大沛领着秦冬阳挤向乾,向乾还嫌弃别人,跑到客厅去滚沙发,“平常我也不进屋,沙发就是床。” 池跃自然是和沈浩澄一间,可他不想休息,提醒地说,“都没吃饭呢,能叫外卖吧?” 向乾这才反应过来,“让林巍闹糊涂了,都没吃饭呢?叫什么外卖?厨房有面条,浩澄煮一锅吧!” 池跃听他想都不想地使唤自己的人,不乐意了,“您可真是皇上。” 沈浩澄含笑进了厨房。 秦冬阳凑到厨房门口,抱歉地说,“连累你们了!” 沈浩澄边找食材边说,“同校同所,师兄弟好哥们,不是今天才拴一根绳上,谁踩着哥斯拉的脚趾都会引起差不多的效应,今天你连累我明天我连累你,谁也用不着跟谁说客气话。” 他只翻出点儿蒜和一袋豆瓣酱来,池跃抢身而上,“快让我看看生产日期。” “这局咋结束啊?”秦冬阳认识沈浩澄的时间够久,对他极为信任。 沈浩澄往锅里添了一下子水,“人多力量大,等你林律睡醒师父就开分析会了。” 池跃把酱丢进垃圾桶里,“果然不能吃了。外面不是添人了吗?咋不能叫外卖?” “能!”沈浩澄很宠溺地笑着,“外卖小哥得受一点儿惊吓。” 池跃转眼想想,“我不怕吓,让人跟着我,出去买点儿吃的。” 沈浩澄点头,“池小莽什么都不怕,我和你一起去。冬阳也歇一会儿,吃饭叫你。” 第268章 秦冬阳回来扒扒林巍的门,林巍真睡着了。 秦大沛展开细长胳膊把弟弟搂回屋去,“太紧张了?” 秦冬阳反问,“哥你不紧张啊?” 秦大沛摇头,“跟他俩习惯了,我就惦记你嫂子。” “打个电话。”秦冬阳说。 “刚打完。”秦大沛说,“说吃麻辣烫呢!总吃那玩意儿,愁人。” 秦冬阳不言语了,把头靠在他哥肩上,“野哥得多疼啊!都看不出样子了!” 秦大沛咬牙,“肯定给他报仇!” 常在峰真快疯了。 沈浩澄陈述伤情的时候避重就轻,林天野的脏器确实没有致命伤,单是重度失血就够他熬。 常在峰刚下飞机就收到信儿,剩下的路不知怎么奔回来的。 跑到医院人还在做手术,常在峰眼珠要出眼眶地捱到手术结束,根本就不能从纱布和插管间隙看出一点儿林天野的模样,想去摸时又被护士给呵斥了,随后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就把他给挡住,怎么冲动也进不去。 他失态了,堂堂一个刑警倒被医院保安拖出走廊,于军赶来求情才得自由。 再想往回扑时,岁数远大他的下属反过来训人,“常队你清醒点儿,这么闹法林天野就能立刻好了?惹了吴局和傅队的注意关你禁闭,案子还得避嫌!” 常在峰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蹲在地上哑巴半天才问,“杨兴华家里什么反应?” “事情没出在咱们辖区,”于军告诉他说,“掌握不到第一手资。我打听了,就他闺女,那个叫杨虹的去认了尸,暂时还没听到别的。吴局知道牵扯林勇命案,挺重视的,说了力查。” 力查,力到什么程度? 常在峰给林巍打电话,“杨兴华从杜长江家里出来的,确实可以请他配合调查,可这案子不归滨江局管,兄弟局的同事按规矩办,绝不可能摁死了他!” “没有证据能够指认他是幕后主使,你也不能把他摁死。还按老办法来,给我一点时间。”林巍只睡一会儿就醒过来,耳边全是机动车辆尖锐刺耳的撞击声。 “林巍,”常在峰每寸皮肉都疼,“咱们到底能不能够破案?” “野子拼死弄住两名歹徒,就是要给你留调查方向。”林巍冷静地说,“杜长江关不住,那俩家伙跑得掉吗?你不去忙,说这泄气的话有用处吗?” 常在峰听着通话咔啦一声挂掉,猛地站起了身。 于军问他,“怎么着啊?” “申请!提审那俩东西。”常在峰说,“林天野遇袭,肯定和林勇命案脱不了关系,咱们有权插手。” 秦冬阳在哪儿都待不住,再次凑到门口来看林巍,见他挂了电话就问,“这么点儿觉?” 林巍对他笑笑,“饿了,你别担心。” “哟!”秦大沛随后进来,“对我弟弟的态度这么好了?不当助理确实不一样啊?” 林巍自不会接这句,他坐起身,“你能闷住?” 秦冬阳抢在哥哥说话之前告诉林巍,“沈律在弄吃的!” 林巍点了点头,“你去告诉浩澄,咱这儿有个特能吃的,多准备点儿。” 秦冬阳转身去了厨房。 林巍马上压低声音,问秦大沛,“帮野子吗?” “那还用问?”秦大沛道,“干爹已经研究上了!” 林巍摇头,“队伍太大没灵活性。你肯帮忙就跟着我,除了廖杰和李洋鲲,冬阳也不可以掺和。” “哦?”秦大沛闻言立刻侧身瞅瞅去厨房的弟弟,“搞这严肃?” “得快一点儿!”林巍又说,“对手肯定争分夺秒。” “怎么快法?”秦大沛问。 “想办法溜!”林巍很警惕地看着门口。 “咱们四个?”秦大沛比划一下。 林巍略想了想,“三个。廖杰跟着咱俩,李洋鲲留下打马虎眼。都走肯定要惹怀疑。 秦大沛笑,“自己人还得玩这套!行吧,我配合你。” 面条刚出锅时四叔登了门,这位长辈丁点都不挂相,看着就是寻常市井,沈浩澄却挺惊讶,“今儿的风真不小!” 向乾平淡地问,“来给定心丸吃?” 四叔点头,“明着给你码十六人,都是有历练的,东南西北各一台车。” 向乾也点点头,“来一碗吗?我徒弟的手艺。” 四叔晃晃脑袋,“我吃过了。” 林巍出来叫人。 四叔笑说,“你俩还真继你师父衣钵,都姓麻烦。” 秦冬阳和池跃都是初次见到四叔,紧盯着瞧。 四叔又跟秦大沛打招呼,“侄儿你咋还贼眉鼠眼的呢?” 秦大沛笑,“也就四叔可以这么形容我的眉目含情,换个人说就得打了!” 向乾端起一碗面条,猛猛浇了一层茄子肉丁。 “快吃饭吧!”四叔对晚辈说,“我也不是客人。老了无聊,逮个机会就往你师父这蹭!饿着孩子他该不乐意了!” 沈浩澄端碗面条递给池跃。 秦大沛也端,先给弟弟。 秦冬阳最惦记李洋鲲,把一不锈钢盆面条捧给了他。 四叔瞪眼睛道,“这是哪路英雄?” 向乾一边秃噜面条一边回答,“老林的兵,跟着保护小王八蛋的。” 四叔闻言仍大着眼,“你们政委剥削孩子劳动力,不给钱吧?需要靠吃回本?这种面条也就几块钱一斤!” 第269章 沈浩澄笑,“您老也没正形!”说话发现池跃捧着面碗不吃,眼睛不住地溜林巍,用肘拐了拐他。 秦冬阳看到这幕,低着嗓子问池跃,“怎么了?” 池跃哼哼鼻子,“两种卤!你家林律不吃茄子的。” 秦冬阳不记得林巍有这忌口,立刻往他碗里看。 林巍的面条上果然盖着一层西红柿鸡蛋。 秦冬阳转开了脸,也有几分悻悻。 林巍伸手盛了一勺茄子肉丁,对池跃说,“不是不吃,是不爱吃。挑食不好,立刻就改。” 池跃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又看看沈浩澄,“林律最懂道理。” 沈浩澄未听见般,“你光说话,面条不准剩下。” 秦大沛笑吟吟地瞅两个人,耳朵听他干爹和四叔说话。 四叔嘱咐,“这儿和朗乾他们都熟悉了,不用费神经管。要去别的地方可以嘱咐,应该注意什么之类。还是大华管事,直接找他。” 林巍一边看闷头吃饭的秦冬阳一边插嘴,“大华还不往后退退?” “现在没有半个带腥气的。”四叔告诉他,“放心!你们的事,交给大华才踏实啊!” 秦冬阳不大懂这行话,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碰上林巍投过去的视线,略顿了下,掩饰性的垂回脑袋。 “都是侠肝义胆?”池跃远比秦冬阳要勇敢,马上就问。 向乾啧了下道,“你四叔的意思是他们手上不带没解决的事情,犯过法的也都服完刑了。沈浩澄也不教教他!” 池跃跟他撒娇,“您教不一样啊?我笨是笨,不虚心吗?” 沈浩澄并不阻拦他跟师父顽皮,浅笑着说,“都是能人,各有历史不好谋生,四叔大慈善家。” 第156章 惊心动魄 四叔自然不接这种评价,呸一下道,“风水轮流转了?你现在比巍子的嘴还滑?”他说着话,顺带着拍了林巍一把。 林巍嘶了一声。 秦冬阳变色,放了面碗凑到他身边去。 “骨折呢叔!”秦大沛道,“您老手下留情啊!” “忘了!”四叔不太真诚地笑,“我说这么蔫呢!” 秦冬阳不知怎么样好,“疼啊?” 林巍摇头,“没事儿。你吃饭。” 秦冬阳没胃口了,“饱了!” “吃太少了!”林巍克制地说,“看李洋鲲。” “嗯?”不管不顾地干饭人李洋鲲听到自己名字,愣然抬头。 大伙一起看他,但见一钢盆的面条已经没了大半,哄然大笑。 池跃边笑边看秦冬阳和林巍,等到大家都消停了,才往沈浩澄的身边凑凑,欠欠地从他碗里挑走一块肉星。 林巍吃了挺大一碗面条,而后垂手看着自己的伤臂,眉头紧蹙。 向乾满脑袋东西等着捋,巴不得他不睡,“没觉啊?” 林巍晃一晃手,“不太舒服,可能是碰着了!” 秦冬阳马上说,“去医院吧!昨晚那一通动,很可能……” 秦大沛伸手按住弟弟,“去医院。你们都别折腾,我陪他!” “哥!”秦冬阳立刻道。 秦大沛朝外示意,“怎么说也是人手有限,别兴师动众。巍子受伤住院我从头到尾跟着的,比别人有数。” 秦冬阳不说话了。 非常时期,他得懂事。 可不代表他能放心,眼睛几乎刻在林巍身上。 “没事儿!”林巍这才起身,用好手拍他,“我很快就回来。洋鲲留下陪你。” 秦冬阳嘴巴无声地动动。 李洋鲲身体歪来,贴贴他的肩膀,“我陪你呢!” 秦冬阳轻嗯一下,仍旧看着林巍。 林巍已经走到房间门口,又回了眼,深而快速地瞥瞥秦冬阳。 两个骗子配合得好,当真去了医院,上了层楼就把四叔的人甩掉。 人家把他们当伙伴,没防备这手。 “观江别墅!”路虎又去修理,钻进一辆出租,林巍立刻说。 “观江别墅?”秦大沛皱紧了眉。 林巍瞧他,“怎么?” 的哥适时地道,“大半夜的,去那鬼地方干啥?” 廖杰看看定位,“是偏了点儿!” “光偏了点儿?”的哥不肯发车,“老大一片烂尾工程,别说晚上,白天也没人影儿。三位穿得光鲜高档,不像要把我糊弄那儿去抢劫的啊!这年头跑出租的穷死,为个一二百块不值当。” 秦大沛笑,“哥们贫点儿。”说完看看林巍,“你确定啊?” 林巍揉太阳穴,“远些放下我们,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的哥仍旧不肯。 秦大沛道,“去拐末吧!我来开车。” 再从拐末取车出来,秦冬阳的电话已经追到,“哥去哪儿了?” 秦大沛苦笑,“办点儿事,你就等着……” 向乾高亢的骂人声已传过来。 林巍伸手按断秦大沛的通话,“将在外,谁也不用搭理。好好开车。” 秦冬阳听着话筒里的忙音,脸色变白。 向乾急得蹦脚,“这小王八羔子!” 沈浩澄不管师父如何,过来揽住秦冬阳的肩膀,同时问李洋鲲,“他俩去哪儿了?” 李洋鲲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啊!” 观江别墅当然观江,但离市区很远,早几年是片农田,突然间就定了项目,闹哄哄地建筑起来。 第270章 一栋一栋独户小楼,雕梁画栋前庭后园,造型整齐布局精巧。 区内道路都修好了,假山水系似模似样,塞进人来就是繁华,不知为何,却在全面开售的前夜按了停止键,诺大一片田改宅的建筑群就那么荒废着,一晃数载,成了出租车都不敢来的鬼城。 三个人由东而入,秦大沛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幺柒指第十七栋?” “也可能是没说完,指一百七。”林巍认真观察车外情形,全无光线之下,别墅区真如魔域。 “还能有一百七?”秦大沛也探头探脑地望。 “没有。”廖杰从卫星图上抬起眼,“总共一百二十栋,分左右区。先找十七栋吧!” 也没有十七栋,左右两区一模一样的布置,都按a b c d e f的顺序分列,每列十户。 “能不能是a 7”廖杰分析。 林巍点头,“a b c d e f可能是后定的,建的时候,第一列七户有可能是17,第二列七户也可能是17。” “左边右边啊?”秦大沛骂,“怎么他妈的找法?” “都去看看。”林巍决定,“杨兴华死到临头还忙着说它,肯定不寻常,真找见了能有感觉。” 感觉是个玄乎东西。 三人一车落进别墅区里,天眼看去,像小耗子驾着玩具在巨大的墓地里面穿梭。 左a七户没有异常,左b七户也无发现,右a七户仍旧令人失望,到了右b七户的门口,秦大沛忍不住道,“这个再不给点儿惊喜咱仨就懵眼啦!” 林巍拧着眉头走进同前三户一模一样的庭院,竖脊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哪儿不对劲?”他问廖杰。 廖杰打量打量四周,沉吟地说,“少点儿灰土。” 秦大沛立刻蹿到前面查看。 没人。 “一样的地方,阳光雨露没区别处,”林巍缓缓地走,“这里凭什么少?” “说明总有人来。”秦大沛下意识地压住了声。 林巍转身查看,“可这儿空空如也,来干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 廖杰刚要开口,林巍已说出来,“地下室或者地窖,找!” 室内铺着瓷砖室外铺着青石,新中式的装修用料扎实,几年风雨侵蚀还未十分破败,每块砖都严丝合缝。 三人蹲在地上查看,一个多小时后,秦大沛突然“啊”了一声。 林巍跳到他的身边。 秦大沛看着他和廖杰,伸手敲敲面前那块地砖。 声音空鼓。 却掀不开。 有机关吗? 秦大沛左右张望。 廖杰拉开秦大沛和林巍,脚下用力,狠劲儿一踩。 那块地砖弹了条缝。 “有脑子!”秦大沛立刻称赞。 廖杰是有训练,然而此时无暇多说,三人合力揭起那块带内撑的瓷砖,周围三块跟着翻起,露出两平方半左右的黑洞口来。 一个尺寸逼仄的下行通道。 廖杰扯住林巍也扯住秦大沛,怕这二人过于心急,“换换空气再下。” 他这担心十分负责,却也多余——下面不是地窖,而是正儿八经的地下室,还特意加装了透气窗,三人走在里面,甚至觉得阴风阵阵。 “不怕漏雨?”秦大沛道。 廖杰听他对于建筑上的门道不甚了解,未做解释。 光线极暗,三个人都点开手机照明,被百十平方的墨色一吞,萤火虫般微弱。 靠内那侧摞着许多箱子,林巍上前抠开一只,仔细查看,随即变色。 秦大沛伸过脑袋,不敢相信,“钱?” 林巍望住那些箱子不动。 廖杰沿路检查下去,半晌儿才折回来,“都是。甚至还有老版本的。” 秦大沛也变了色,“能开银行了。” “可这种人的钱,”林巍咬着牙根,“不能往银行里存!” “杨兴华的?”秦大沛道。 林巍摇头,“田龙山。” 临死之前掘自己底,有何意义? 秦大沛更蹙紧了眉,“现在怎么办?” “拍照!”林巍吩咐廖杰,“我给常在峰发过去。” “他撑不撑得住劲儿啊?”秦大沛被亲眼所见的金山砸了眼睛,担忧地说,“这只王八可太大了!” “还能怎么办?”林巍一边反问一边粗估数额,压不住心中惊撼。 对于政商旋转门,他是有概念的,不曾落实到这种程度。 权钱交易真如深海。 “甚至不派人看着?”秦大沛插住腰,“艺高人胆大啊?” 这更非同寻常。 林巍不想多留,迅速地把廖杰转过来的图片和地下室的具体位置发给了常在峰,果断地道,“走!” 哪有可能全身而退? 车刚转上主道就被强光笼罩住了,前后都是巨无霸般的超大型推土机,深阔推斗如同巨兽之颌,龇着齿牙凶猛逼来。 关键时刻,秦大沛丢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极利落地拐回宅前小道,夺路狂奔。 推土机抢追而上,也不在乎刮到多少围墙树木,链轮轰隆地压上来。 秦大沛玩命地踩油门。 绝对强大之下速度也不能是法宝。 长长力臂倏忽伸至,一下就将小车给铲起来。 廖杰临危不乱,扯下安全锤砸碎车窗,大吼了声,“跳!” 第271章 他先出去,既跳车也跳推斗。 林巍距那扇窗位置较近,跳了车跳不下推斗,紧紧贴住那大玩意儿的铁壁,努力维持身体平衡。 秦大沛刚刚爬到窗边就给陡然侧立起来的推斗震回去,没能逃出小车,人被磕得七荤八素。 “艹!”林巍想要钻回车去帮忙。 这点机会也没有了,轿车砰地跌落在地,推斗陡然高升,显然是想砸死困在车里的秦大沛。 林巍被摔老远,身不能主,猛喊了声,“大沛!” 秦大沛动弹不得,那刹之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见不着小飞燕了?” 推斗已经升到极致,肝脑涂地分秒间事。 又是一声玻璃炸裂,廖杰神兵般地扑进推土车的驾驶舱里,死死踩住那人的手。 林巍四肢并用地爬回去,蜥蜴似地钻进车里,愣把秦大沛扯了出来。 驾驶员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反击之中,推斗哗啦一坠,秦大沛的爱车登时瘪成废铁。 兄弟两个求生本能,贴着推斗滚了出去。 廖杰瞄见他俩没事儿,集中力气招呼那名驾驶员的要害。 可他忘了根本不只一辆推土车。 宅路狭窄,另外一辆硬从旁边挤上,好好的一列庭院飞沙走石土崩瓦解。 廖杰一呆。 处劣势的敌手立刻回敬他记好的。 林巍和秦大沛只能玩命地跑。 秦大沛边跑边喊,“地下室。” 他脑子灵,这种情况还能飞速运转——只有那里能躲掉推土机的斗子,内藏巨款,不信能放火烧。 可他还是漏想了一件事情,钱是怕烧,不怕压啊! 追上去的推土车不管三级二十一,将沿路撂倒的断壁残垣都堆到地下室上面,没几分钟,秦林二人的藏身之所就被砸了一个水泄不通。 第157章 险处“还”生 廖杰眼见回天无力,逮个脱身之机玩命地跑。 干道上不只有推土车,还有不少轿车,肯定配了打手和枪。 保镖先生知不能敌,专往暗无人处奔逃,他的身手极佳,起落之间就没了影儿,多大的推土机也没任何办法。 地下室里的秦大沛抱着脑袋,等头上那些地震般的巨响彻底沉寂下去才在簌簌下落的灰尘里面转转脖子,不敢置信地问,“出不去了?” 林巍面色如死。 好在乌漆麻黑,谁也看不见谁。 秦大沛道,“手机呢?” 俩人一起摸,谁也没摸到。 早丟了。 秦大沛叹口气,颓然坐下,“常在峰那儿有警犬吗?” 林巍仍不吭声。 他发消息时没说自己陷在里面,常在峰会立刻来?又打报告又得等批示的,谁知什么时候能到? “找换气口。”过了一会儿,林巍才说,“憋不死就没事儿。” 秦大沛嗯了一声,却没动弹。 林巍试探地走两步,不听老友跟上,朝他方向扭头,“别磨蹭!” “巍子!”秦大沛这才实言,“我的腿好像……断了!” “胡说!”林巍心猛一寒,“跑进来的。” “后面连滚带爬。”秦大沛叹气,“也没顾上疼。这会儿站不起来。” 林巍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骨折肯定伴随失血,困在这里,秦大沛危险了。 他扑过去,逮着一道呼吸立刻抱住,同时急往下摸,果然摸了满手腥热粘腻。 “巍子!”秦大沛的声音略有些抖,“这把可比以往玩得大啊!” 林巍单手拽下裤腰带,摸黑往他伤腿上缠。 秦大沛得靠说话驱除恐慌,“你说老天爷哈,这是知道我秦大沛最爱钱哈?临了弄这么多来陪我走!” “别放屁!”林巍厉喝,“你死不了!” “你保证啊?”秦大沛还在笑。 林巍喊不下去。 他保证不了。 “找着这儿就等于找着他们的死穴了。”秦大沛继续念叨,“这么特殊的地方,这么多钱,又是运输又是保管的离得开人?还有那些推土车,大家伙什的来龙去脉……逮着啥都能查着头,野子不用再憋屈了!” 林巍紧紧缠住他的伤腿,不清楚他已丢了多少血液,也不知道救援多久能来,心里升起无边恐惧,“大沛,我对不起你……” “说啥呢!”秦大沛陷在黑暗里面,口气还没过分虚弱,“哥们么!遇事就得一起上啊!我真有啥长短,小飞燕和冬阳交给你也放心……” “别放屁!”林巍又骂,语气已无片刻前的强硬。 “还有我叔和婶,”秦大沛也害怕,非得叨咕,“还有监狱里那个老家伙……多少也得管管。” 林巍默不作声。 秦大沛又叹口气,“我还没告诉你们呢……想熬过这阵给大家当惊喜……小飞燕怀孕了……” 林巍猛抬了脸,即使黑暗太过浓重,根本就看不清兄弟的脸,他仍对准那道呼吸,“多久了?” “嗯……”秦大沛笑起来,得意得不行不行,“得有四十多天了,短了发现不了。这回看他们老肖家消停不消停……巍子,哥们的种可不能受苦,得当少爷小姐,受最好的教育……” “你闭嘴!”林巍毫无威势地打断他,“少跟我来托妻献子那套,哥们天生弯,接不住这责任。自己伺候你的少爷小姐!” 第272章 秦大沛啧了一下,“哥们有钱!账号和密码都告诉你,不干?” “不干!”林巍笃定地说,“这儿更有钱,都是祸害。” 地下室暂时沉寂下去。 没了光线时间,没了通讯设备,瓦砾下的空间如墓穴般,毫不犹豫地吞噬着两个青年人的斗志和信心。 能出去吗? 能活着出去吗? 常在峰并没第一时间看见林巍的信息,太晚了,他也太累了,窝在重症监控室外的塑料椅里眯着了。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醒过来,他撸把脸,先扒着窗看了林天野一会儿。 林天野依旧露不出啥皮肉,身体却在绷带下面扭动,似不舒服。 常在峰忙喊护士。 护士不喜欢这种特殊分子,面无表情地道,“快能出来了!都这样,得熬。 常在峰心疼万分,不忍再看被纱布缠住管子牵着的爱人,摸出手机来瞅时间。 下一秒钟他就瞪圆了眼,边往外跑边给局里打电话,“所有值班人员都跟我走!马上集合!” 滨江局的刑警们风驰电掣地赶到观江别墅区时,瓦砾堆上热闹异常,有武警,还有民工模样的人在用各种挖掘机器。 “怎么回事?”常在峰一眼看见沈浩澄和秦冬阳,忙跑上去。 沈浩澄朝浑身都是皮肉伤的廖杰示意了下,“我们的人!巍子和大沛埋底下了!” 其实是秦冬阳先逼出了李洋鲲的交代,他甚至都没想到要找常在峰,直接去求向乾,“快通知林政委吧!林律和我哥危险!” 林政委给武警部门的前下属打电话时林巍和秦大沛还在地下室里里数钱。 没有这个时间差肯定铸成大错,常在峰赶到时地下室的隔棚都被拆起来了,抬出来的秦大沛已经陷入昏睡。 林巍始终在拍他的脸颊,“大沛!大沛!” 秦大沛始终在努力应,直到彻底应不动了。 他甚至没听到破拆障碍的声音。 情况危险,急救人员拽着单架就跑,飞专车驰去最近的医院。 秦冬阳和林巍根本追不上。 林巍扶着常在峰和池跃站了一会儿,喊秦冬阳,“冬阳!” 秦冬阳目送载他哥的那辆吉普绝尘而去,背对着众人站了半天,突然转身蹿上,劈手甩了林巍一记耳光。 向乾和沈浩澄都吓一跳。 常在峰道,“冬阳?” 池跃则放开看起来没啥大事儿的林巍,挺秦冬阳,“拉人哥哥跳井,该!说好了同进同出么!” 说好了同进同退。 秦冬阳心口裂开般疼,扭身走下瓦砾堆,谁也不想看了。 “巍子?”向乾走近。 林巍怎么可能全无伤损?断臂早在石膏深处震开,只是奇迹般地不知道疼。 秦冬阳这一巴掌竟然打出了林巍的休克反应,长大身体在师父的呼唤中委顿下去。 常在峰努力把他托住,扯嗓子喊,“再来一辆车!快点儿!” 沈浩澄已经接上手来,“交给我!你管现场。” 秦大沛在最近的医院挂上血袋后立刻转进林天野所在医院的外科病房进行救治。 林巍接脚进来,兄弟三人来了个大会和。 秦冬阳面沉如水,完全不管向乾和沈浩澄怎么陪伴林巍,只在他哥的手术室外呆坐。 池跃蹲到他的身边。 他也不搭理。 不想理任何人。 直到肖非艳跑到手术室外秦冬阳才绷不住了,哽咽地唤,“嫂子!” 肖非艳使劲盯了一眼手术进行灯,回身走到秦冬阳面前,“没事儿!你别脆弱。” 她比秦冬阳矮不少,说话却有分量。 秦冬阳硬将眼眶里的潮意逼退——哭不吉利。 “巍子怎么样?”林巍的手术室在另外的方向,肖非艳问。 秦冬阳不吭声,他恨这个人,不愿意想他。 “没生命危险。”池跃回答,“牵动旧伤,在处理了。” 肖非艳闻言缓缓坐在秦冬阳的身边。 秦冬阳心里没底,下意识说,“我哥失血严重……” “他没事!”肖非艳果断地道,“癫人傻福,且蹦哒呢! 凌晨时分,林巍先出了手术室,向乾和沈浩澄把他送进病房就来守还没准信儿的秦大沛,麻醉未退的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倒是肖非艳抽空看看他,回来告诉秦冬阳说,“巍子挺平稳的。” 秦冬阳当没听见,一干人的心肠都被秦大沛给吊着,也没精力注意他的反应。 不住穿梭着递送血袋的护士总算停下了忙,一小时后,秦大沛同志也终于被推出来,极光荣地占据了外科病房的另外一个重症监护室。 向乾颠着病腿,追着主刀医生询问情况。 “心肺功能受损,需要复原,”医生疲惫不堪地解释,“年富力强也得好好观察,防有意外。腿没大事,能恢复好。” 向乾放下一小半心,先想着安慰干儿媳,“这就是没事儿了。” 肖非艳点点头,直到此时脸上才现凝重。 秦冬阳远远看着被推走了的哥,突然有些昏头昏脑。 不远处的沈浩澄和池跃一起逼向乾回去休息,三人吵吵闹闹,秦冬阳思维迟钝地听,不舒服感如同涨潮,怎么也遏制不住,突然躬身狂吐。 第273章 沈浩澄大步走来,“冬阳?” 池跃也跑过来,“这怎么了?” “应该是紧张过度!”沈浩澄扶住很快吐无可吐却仍抽呕的秦冬阳,“这孩子!放松点儿放松点儿,都没有事。” 秦冬阳意识恍惚,听成“都没有了”,五指登时鸡爪般地挛缩。 沈浩澄又吓一跳。 池跃手足无措,“怎么办?” 肖非艳小鹞鹰般飞上来,一把搂住秦冬阳的脑袋,边掐人中边哄,“没事儿啊冬阳,没事儿,嫂子在呢!你哥和林律都没事儿。” 女性声音温和而又坚定,很具抚慰之力,秦冬阳平复了些,情知自己又发了病,又被恶劣情绪控制了身体,侧转些头,将那份不愿被人发现的狼狈藏进嫂子怀抱。 第158章 接连恢复 受了惊动的医护人员跑过来,迅速查看一下秦冬阳的情况,建议地说,“输点儿液体,维持住电解质平衡。” 沈浩澄扶起虚弱不堪的秦冬阳,对医生说,“我们有个病房,去那儿输吧!” 两小时后,局部麻醉的林巍缓缓睁开了眼,侧脸看见秦冬阳双目紧闭地躺在对床上,紧张坐起,“他怎么了?” 陪在旁边的肖非艳赶紧把他按住,同时嘘了一下,“不舒服了,刚睡一会儿。你怎么样?这么猛蹿不怕脑袋疼?” 林巍松了口气,不答,仍问,“他用的什么药?” “一点镇静剂和营养液。”肖非艳答,“小孩儿太紧张了,狂吐,抽搐。” 林巍明白秦冬阳是受不住这么剧烈的刺激,万般心疼,却不能说,顿了顿问,“大沛怎么样?” “和林天野一样,跟阎王爷谈判呢!”肖非艳说,“反正不让人陪,自己熬吧!” 真是巾帼英雄能说的话。 林巍又顿了会儿,诚恳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秦扁担这人啊!”肖非艳缓缓地道,“不管干啥,都得他自己乐意,不乐意的话亲爹亲妈也逼不了。所以你别说这外道的话,谁让咱们是同学呢?天天往一块凑,遇到事了想摘出去,自己同意别人也不同意啊!” 林巍不想再说这些,“你怀孕了,别跟着熬,回去休息。” 沈浩澄正好进来,闻言大诧,“什么?” “别喊!”肖非艳马上看看秦冬阳。 秦冬阳睁开了眼。 肖非艳有点儿懊恼地说,“我们领证了,又不是未婚先孕,这么意外干啥?” 沈浩澄被她骂得微愣,随之笑了,“咱们几个终于有了下一代了。医院病气大,还是让池跃送你回去休息,这边儿有消息了立刻通知你。” 池跃附和,“是啊肖检,给我一个为女士效劳的机会。” 肖非艳仍旧摇头,“这离秦扁担近点儿,我心里踏实。” 病房瞬即安静下去。 几分钟后,仍旧是沈浩澄先开口,“那就在这儿吃点儿东西吧!病人们都需要营养,你也不能太随便。冬阳的药快打完了。” 药袋里头还剩几十毫升液体,秦冬阳想伸手拔掉,怕惹嫂子忧心,瞪眼瞧着滴管,一言不发。 肖非艳不知道他打了林巍巴掌,还嘱咐说,“干爹托了关系才把你安排在这儿,晚上好好歇着,跟巍子相互照顾。” 秦冬阳不置可否,“你去蹲走廊么?” 肖非艳笑笑,“我得给你哥打打气……” 林巍和沈浩澄异口同声,“不行。” 池跃慢一步,“会累着的。” “我守着!”沈浩澄说,“大沛各项指标都很好,也就一宿的事儿,都别跟我抢!” “我守着!”秦冬阳终于扯掉针头,“嫂子不会回去,就在这里歇着吧!我不是病号,我哥也乐意我守着他。沈律照顾我嫂子吃点儿东西!” 说话他迈下床,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哎?”肖非艳喊。 沈浩澄挡住她,“溜达溜达也行,池跃去陪,你安心待着。” 池跃立刻跟出。 林巍全程不做声,看热闹似的。 沈浩澄瞥瞥他脸,没说什么。 秦冬阳被谁撵着一般疾走到重症监护区,当然被值班护士挡在外面。 常在峰能隔着观察窗看林天野是走了特批手续的,秦冬阳没有,亲弟弟也靠不了前。 池跃跑上来搂住他,“别着急别着急,常队回来请他帮忙想想办法……其实也用不着,沈律说了一宿的事儿。失血过多挺要命的,救治及时的话没多可怕,秦哥身体底子好,吉人自有天相。” 秦冬阳靠着走廊窗户站定,平复会儿说,“麻烦你了!” “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傻陪。”池跃歪了一下脑袋,“跟那人一样。” 秦冬阳抬眼望去,李洋鲲在几步之外立着。 理智缓缓回来,秦冬阳扬声问,“廖杰怎么样?” “他没大伤。”李洋鲲答,“就是皮开肉绽的,疼。没住院,回向律那儿了。” 秦冬阳没再说话。 他不能迁怒于人,瞒住大家偷着行动的是林巍,秦大沛属于从犯,廖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埋怨不得。 多亏他及时指引方位,大大缩短了搜寻时间,还有功劳。 扇人耳光的悍怒已经消下去了,秦冬阳现在只恨自己,恨自己笨,恨自己相信林巍的鬼话。 第274章 什么同进同退,他怎么可能和自己同进同退? 秦冬阳在林巍眼里,从来没有那个资格。 连哥那么机敏的人都受重伤,自己若是跟着,肯定最先出事。 他们发现了大秘密解决了大问题,当然就把道理占了,这样一兜,就只能怪自己没用。 池跃发现秦冬阳又皱了眉,关心地问,“怎么了?” 秦冬阳按住胸口,他又恶心,胃痛。 “你是饿的。”池跃肯定地说,“吐光了。反正也进不去,还是回去吃点儿东西。” 秦冬阳摇头,“我在这儿透透气。” 池跃观察他,“真生林律气了?” 秦冬阳不知怎么回答。 “我支持你!”池跃又说,“大伙集思广益力气往一处使呢,林律非得这样,连累秦哥不说,咱们都成打下手的了?向律这是没腾出工夫呢,回头肯定还得臭骂他!” 秦冬阳不吭声。 “但也不失英雄气概,”池跃又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秦冬阳勉强看他一眼,“说书呢?” 池跃噗嗤一下,“逗你呢!缓缓劲儿哈!秦哥伤了大家都心疼,你嫂子也没埋怨林律不是?毕竟他又不是只把秦哥送上去,自己也被埋里了!肯定不想的。” 秦冬阳扭回了脸。 林巍肯定不想被埋,可他不可能对危险全无所料,却连一夜都不肯等。 刚才睡着的时候秦冬阳在安定类药物的效力下做了个梦,梦里地下室的隔板被起吊机缓缓揭开,林巍和秦大沛并肩躺在里面,都同人偶一般无声无息…… 那种感受和谁说起都会得到劝抚,都会使劲儿安慰他说就是太紧张了,林巍没事,哥也会没事,然而万一哪个有事需要怎么面对?秦冬阳没信心扛得住,他猛然想起了那个无法独活的海荃,想起很多意外失去亲爱之人的幸存者无法真正幸存的故事,从四肢到心缝儿全是冰碴。 池跃眼看着秦冬阳蹲到了地上,也缩下身,“你听我的,先去吃点儿东西,是不是胃疼的厉害啊?” “野哥受伤我也心疼,”秦冬阳喃喃说,“绝对到不了这种程度。哥和林律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池跃,我怎么办啊?” 池跃搂住他的肩膀,“这不都没事么?肯定没事,我保证。” 秦大沛心疼人,生怕媳妇和弟弟熬不住,凌晨三点就醒过来,又在重症室里接受了两个小时的监控,顺利转入普通病房。 护士们极其负责,不准大队人马探视,秦冬阳和肖非艳首批进去,女英雄眼都不红,只是恨恨地道,“小身板子禁折腾啊!” 秦大沛虚弱地笑,“不好意思,没给你创造改嫁机会。” 秦冬阳也挺恨哥,“你要不管嫂子和我,就不是哥。” 秦大沛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责任背身上呢!” 都不怎么舍得折腾这柳条精,沈浩澄和池跃中午进去喂了一顿牛奶稀饭,林巍晚上才去看望同生共死的人,给他带了好消息,“野子也醒了,今晚再观察观察,没问题的话明天早上就能换病房了!” 秦大沛脏腑未伤,恢复得挺快,这会儿可以随便说话,护士们也不狠看他的病房了。 “那太好了!”他咧开嘴,“心落肚子里了!常在峰乐懵了吧?” “嗯!”林巍点头,“常在峰忙懵了,跑我那儿站五分钟就走了,估计也没时间多守野子!” “那也是高兴!”秦大沛说,“高兴着忙呗!他不忙谁忙?咱仨都放赖了!他还不忙,这些伤不白受了吗?你咋一点儿不高兴呢?被我吓着了?以为我得死啊?” 林巍皱眉,“气血大失,少说点儿话。” “耷拉张脸,”秦大沛不高兴,“我瞅着难受。小飞燕和冬阳都没这死德行,你这不像看我,像遗体告别……” 林巍不得不打断他,“小飞燕还行,顾念同学之情,没生我气。冬阳……翻脸了!” “啊?”秦大沛有点儿意外,“我那脾气好的弟弟?不能吧?他个话慢性子柔的小玩意儿,翻脸能翻啥样?你别当成回事儿。” 林巍苦笑了下,没有再说。 秦冬阳和沈浩澄池跃去饭馆吃了顿饭,回来陪哥的夜。 秦大沛还有力气说话,“谁陪巍子?” “李洋鲲。”秦冬阳答。 沈浩澄在哪儿池跃就在哪里,林巍不想折腾那么多人,让他俩回去陪向乾。 “沈律说楼上楼下都安排了人,”秦冬阳又说,“只要你和林律不乱动,肯定没事。” 秦大沛察言观色地道,“生哥气了?” “没有。”秦冬阳木着小脸。 “不敞快!”秦大沛道,“生就生呗?调换一下,你偷着跑了,还受伤,哥肯定生气。” 秦冬阳不知怎么批判这人。 秦大沛笑嘻嘻地,“关键是这气得啥时候生完?” “不知道。”秦冬阳闷闷地。 “还生巍子的气?”秦大沛又问,“他说你翻脸了,哥可真好奇啊,我弟还会翻脸呢?咋翻的?” 第159章 崖边渊岸 秦冬阳沉默了好半天。 不愿再回头想。 秦大沛持之以恒地问,“快点儿满足满足你哥,要不然今晚这觉咋睡?找护士要两片安眠药吗?” 秦冬阳无奈,一边给他冲奶粉一边说,“我打了他一巴掌。” 第275章 “啥?”秦大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冬阳回身看向他哥,重复,“打了他一巴掌。” 秦大沛立刻严肃了脸,“没闹?” 秦冬阳垂下眼皮。 “那可太过分了!”秦大沛认真地说,“冬阳,巍子可是你哥啊!大八岁,看着你长大的,咋能打他脸呢?太不尊重人了!” 秦冬阳不言语,只将冲好的奶粉递到秦大沛手上。 秦大沛继续批评他,“我俩也不是为了逞英雄啊!不趁夜去,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把东西换了地方,你野哥的案子能进展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上大老虎,不硬顶咋办?兄弟就是这时候用的!哥的腿是被那些坏蛋撞车撞伤的,你林律都爬出去了又钻回来拽我,他没大事也是天幸,你咋能打他脸?” 秦冬阳继续沉默。 天幸能说“天幸”,否则他打谁去? 还能活吗? “抓紧给他道个歉啊!”秦大沛从来不喜欢喝奶粉,端杯子不动,“这可实在不像个话。哥真死了你也不能这么干啊?那和亲哥能差多少?你得知道敬着他啊!教你三年,没功劳有苦劳……” 秦冬阳抬腿进了卫生间。 “哎?”秦大沛嗓门足得不像新病号了,“听着没有啊?” 林天野和秦大沛一样,醒了就躺不住,被特护们大眼瞪小眼地训了好多天,终于获准出门,立刻钻进秦大沛的病房去。 “嘿!”秦大沛特别高兴,“我说要个拐杖要个拐杖,他们就是不给,否则早过去看你了!还能让重伤患抢先?” “啥你都争!”林天野还不能做表情,说话也嗡嗡的,舌头动嘴不敢动,只好大头娃娃一样晃着脑袋。 “哎呀别晃!”林巍已去看过他了,见状指那头说,“里面这点儿零件是后拼的,别晃散了!我看着心惊。” 林天野好不乐意,撑着一份艰难还嘴,“大哥别说二哥,咱仨一个伤腿一个伤手,我是伤了脑袋,就剩中间都好使了,谁笑话谁?” 秦大沛咯咯咯地,“你好使了?” “没你好使!”林天野又冲他去,“知道你快当爹了,得瑟个啥?” 三个损友彼此寒碜个够,还是林天野最虚弱,靠在秦大沛的身边歇了一会儿才再开口,“巍子自己过去的时候我留着话,就为了当着你俩的面一起说。兄弟们够意思,野子心里明白。” “都是被逼无奈。”秦大沛道,“你别当成压力,用不着明白不明白的,彻底好了猛喝一顿完事。常队那边还不收尾,多少天了?” 林天野叹,“没那么快!杜长江驾车出逃,被交警部门截住了,正在一轮一轮地审。田龙山不容易动,市局给省厅打报告,省厅再给部里打报告,中央还得派调查组,没几个月完不了。” “好在他没处跑。”林巍安慰地说,“只要下了调查组就是板上钉钉。” 林天野仰头望住病房的天花板,“杜长江他妈在吉隆坡,能弄回来?” 林巍沉默。 秦大沛说,“你父母的事情,弄清楚了?” “常在峰挖开了杜长江身边几个老人儿的嘴,他们说我妈和杜长江他妈合伙做外贸批发,挣了些钱,处得亲姐俩似的……但这娘们居心不良,想借田龙山的能耐涉足更挣钱的领域,可惜一表三千里,田龙山不缺钱,对她这个表弟媳妇没兴趣。杨兴华也想搭上田龙山,指点前弟媳妇说此人好色,我妈年轻时候长得好,就被这几个混蛋设计……”林天野很控制了,仍旧说不下去。 谁讲这个能不情绪激动? 秦大沛骂,“一群畜牲。” 林天野缓缓吐了口气,“肯定是用了什么药物,我妈太烈,都不肯回来求援,直接就去报警……被灭口了。我爸觉得不对劲,始终没有实证……巍子,”他哽咽道,“老林咋过的那些年,我不敢想!” 林巍搂上兄弟脖颈,一言不发。 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林天野和林勇的生活全部毁在贪官对弱小百姓的无情践踏上,代价之大,不是一两个坏蛋伏法能抵偿的。 “那个女人要逃掉了,”林天野说,“我不甘心。” 林巍又沉默会儿,冷冷地说,“四叔有很多亡命天涯的朋友,那个时代的人,在外面跑的时间长了,都挺缺钱。” 秦大沛立刻就道,“巍子?四叔都金盆洗手了。” 林巍不在意道,“他靠师父金盆洗手,明说不忙活了,还不是带着一群靠他吃饭的人?替天行道这种事情不损阴鸷,四叔侠气,又喜欢钱,吉隆坡的事情,谁会那么认真?这个先不着急,等一切都安生下来再说。” 病房里面又安静了,过好半天,林天野说,“发狠的话说着痛快痛快吧!兄弟们都是干净人,为我出生入死就算了,不能往岔道上连累你俩。老天判吧!” 林巍没再吭声,他不信任老天,但也不能硬做林天野的主。 秦大沛轻松了些,不想再碰这个话题,打岔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脑袋上的也是?咱俩得前后脚出院?可是有伴儿。” “我挺神吧?”林天野竟然显摆起来,“脸折这样,颅底没啥大事儿,要不然还和你一起出院……哎?巍子这回老实了啊?没忙着跑。放不下我们俩啊?” 秦大沛闻言也问林巍,“说的是呢?你怎么不着急出院了?外面没有惦记的事儿了?” 第276章 林巍笑笑,“掺合到这种地步就行了,剩下的事交给常在峰么!再插手就是不自量力了!” 他只说了一半原因,还有一半是秦冬阳始终不理他,林巍领教过小犟人的脾气,只怕出院更没机会见面。有心跟秦大沛摊牌,然后不管不顾大张旗鼓地硬凑硬哄,却又心疼脚吊老高的家伙整天粘在病床上面,想拖到他真能架着拐杖溜达的时候再点炮仗捻儿。 三人正聊着呢,沈浩澄推门而入,眼见林天野挤在秦大沛的床上,略显无奈,“真爱凑合,才几天就忍不住了?” 林天野同他关系稍远,见面就道谢,“我们全撂片了,这些天辛苦沈律!” “甭客气!”沈浩澄道,“我就尽尽义务。他俩也总为我。” 秦大沛乐,“还得是我哥们,觉悟够啊!” “是觉悟吗?”沈浩澄神色淡然,“王景宽的事情,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林巍转开些脸。 秦大沛则十分警惕,“小漂亮呢?” “别那么防着他!”沈浩澄哼,“堂堂正正的事儿堂堂正正说,至于那么多心思么?想太多了!” “谁想多了?”秦大沛不承认,“这不是怕耽误你家庭和睦吗?小漂亮没跟着来?” 沈浩澄点头,“冬阳要去见个当事人,我师父不放心,池跃陪着去了。” 秦大沛哦了一声,“陪吧陪吧!可不能再伤一个了!等田龙山被控制住就好了,树倒猢狲散,老话最不骗人!” 这厢闹得翻天覆地,网络上也如火如荼,秦冬阳满腔阴郁,戾气全部用去开怼,只是十几天的工夫,硬把自己的新号写成了个知名自媒体。 他的情绪不全对了,话狠言偏,神奇的是,网络不需全对的人,许多拥趸蜂拥而至,偏要支持他这性情律师。 让人哭笑不得。 佘泽的伤跟林巍和秦大沛比起来只能算个小鬼级别,强关注下压力巨大,灰溜溜地出了院,气哼哼地提起诉讼,坚持要告林英故意伤害。 秦冬阳好多天没去见林英了,担心老人家心里没底,登门安抚,出来后犯了咖啡瘾,怂恿池跃,“咱俩还没泡够医院?忙着回去干什么?去拐末呗?” 两人现在都是拐末的编外咖啡师,一拍即合。 可惜真正的咖啡师父小人之心,生怕他俩抢走自己饭碗,忍了一会儿就赶二人上楼。 池跃和秦冬阳一人碰着一杯自己的大作上“基地”去,尽情享用那份香浓。 “你和林律还不和好?”池跃问说。 “嗯?”秦冬阳很敏感地看向池跃。 池跃对他挤挤眼睛,“我还没和沈律说,怕他失落。” “失落什么?”秦冬阳下意识道,“沈律不是那种人!” “这就是承认了?”池跃立刻笑了起来,“你说我这感觉,多准?” 秦冬阳这才意识到自己落了他的套,脸红了,“你这人……” “别小气嘛!”池跃又说,“一起做多少回咖啡了?单看秦哥面子,咱俩也该是朋友了。林律是我情敌,我巴不得他交代在你手里,从这角度更是朋友。” “什么啊……”秦冬阳越发脸红。 “我都推心置腹!”池跃一本正经,“你还不信任我吗?或者是因为沈律?他和林律真过去了!” “不是!”秦冬阳摇头。 他很艰难,不想同人讨论这个,可是憋了这么多天,很多话,又想宣泄出去。 池跃认真瞅他。 “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秦冬阳终于说。 第160章 合该道歉 池跃放下咖啡不喝,直直看住秦冬阳。 秦冬阳硬撑了会儿,用手摸脸,“有脏东西?” “你可以说不喜欢林律,”池跃挺正经的,“或者说他不喜欢你。不适合是什么玩意儿?缺俩门当?” 秦冬阳苦笑,“我不可能和你一样自信,那得从小漂亮,始终优秀。” 池跃不认可地摇头,“我哪儿优秀?漂亮什么的也是见仁见智,若能选择,想同沈律林律一样,长出铁血男儿的模子来。” 秦冬阳的笑容真诚了些,“那就是沈律足够爱你。说老实话,一开始我真觉得你不怎么配得上沈律,很有靠脸上位,目的不纯的嫌疑。” 池跃嘿嘿,“这个不和你争,沈律真对我好。我么,刚开始纯洁了几天,很快就不纯洁了。” 秦冬阳艳羡这份坦然,若非足够笃信爱情,谁会如此大大方方? “所以你别琢磨太多!”池跃又说,“大胆地爱!沈律不是你的障碍。” 秦冬阳摇摇头,“不是因为沈律,我很清楚他俩结束了,是我配不上林律。” “啊?”池跃显然是要反对。 秦冬阳补上解释,“确切地说是我跟不上他。林律太卓越也太自我,我追不上他的脚步。” 池跃寻思了下才说,“我虽然是主动那个,也不自信,也怕追不上沈律的脚步。交往对象足够优秀,当然值得自豪,但也令人自卑。但是沈律告诉我说不该衡量比较,他说爱情不外性和陪伴,我贪他的腹肌,而他愿意看我吃饭,仅此而已。仔细想想可不是吗?生活不是法庭,控辩双方得诀高下。忙完工作守着爱人,不过是同桌而食同榻而眠,彼此喜欢不就行了?人的分量怎么称轻重啊?宇衬若是绝对平衡,太阳系都不会存在,更别说地球和你我了!” 第277章 秦冬阳傻傻地听,脑筋又便慢了,他没想到池跃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林律若没给你踏实,”池跃又坏起来,“就是他的毛病,别看低了自己。他不就是长得帅吗?工作办事够狠够烈,那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把沈律弄丢,肯定有点儿问题,咱不惯着!” 秦冬阳忍不住笑,“你还讨厌他啊?” “为我自己不讨厌啦!”池跃也笑,“已经知道从前是怎么回事了,我没那么小气。为你的话,我可以站队,毕竟怎么看咱俩都更是一类人。” 秦冬阳不信,“这么大方?” 池跃扬起脑袋,“也不是大方吧?在沈律的评断里,林律绝非合格伴侣,但也绝对是个好人。他说永远都爱三十岁之前的林律,三十岁后前情渐逝,但无仇怨。我得感谢他们真耗光了对彼此的执念,把一个完全剥离出来的沈律留给了我,更得肯定个人感情之外的林大律师是个有担当的男儿,从他不顾安危地为朋友破解沉案不就看出来了?所以当然不能小肚鸡肠,那多落下风啊?” 秦冬阳更糊涂了。 前情渐逝是多可惜的事?为什么会没仇怨呢?他现在好恨林巍,满心怨怪。 沈律或者是对林律没执念了,林律也一样吗? 谁都能从旧感情中剥离出去? 倘若他对自己,如同沈律对于池跃,会领着哥出生入死却欺瞒着,不做任何交代吗? 倘若他的爱人仍是沈律,会如此吗? 秦冬阳毕竟不是池跃啊,怎会人人都有幸运捡到别人剩下的宝? 一样的主动,不一样的收获。 “我受不住。”秦冬阳想,“林律魔椒一般辛辣,不是我的甘美,我捧不住他。” 林巍靠在病房门口,朝秦大沛的房间张望。 肖非艳走过来,奇怪地问,“瞅什么啊?想过去就过去啊!” 林巍掩饰地笑,“总待一起耽误他休息。” “那就也休息啊!”肖非艳想不明白这人,“你就不是伤员?有那么一会不见如隔三秋吗?太无聊了?” 林巍不想直面询问,笑着说道,“他见不着你如隔三秋,快过去吧!” 肖非艳还不放心,“你吃饭了吗?” 林巍指指李洋鲲,“别的不敢说,吃饭特别积极。” 李洋鲲陪着林巍目送肖非艳拐进秦大沛的病房,哼了声道,“吃你点儿饭总是心疼。” 林巍白他一眼,“对你来说饭有引力最难抵抗,还怕人说?秦冬阳答应你什么好吃的把我和大沛卖了?” “没具体说。”李洋鲲竟然承认,“就说请顿大餐。这些天小脸冷得,能当微型冰箱使了,也不提这茬儿啊!” 林巍又瞪他一眼。 “你别瞪我。”李洋鲲跟着张望起来,“我要说慢了耽误救他哥,更不理你。还往哪儿瞅?咋瞅也不过来。” 林巍被他说泄了气,叹息一下,转身回了病房。 李洋鲲一改互不熟悉时的沉默寡言,追着林巍八卦,“男的也这么不好哄吗?他哥都好了,还生这么大气?” 林巍整日闷在病房里面,无聊极了,很难得地不嫌烦,“他以前脾气好,被我弄坏了!” 李洋鲲转转眼睛,“那你赶快弄回来,我等吃大餐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巍转身去摸手机,心想得告诉所里给自己接案子,林勇的事落下帷幕,闲着太难熬了,不工作的林巍还能是林巍吗? 他给张依卓打了个电话,“你打听打听范晨的情况和周芯芯案的进展,能收尾就赶紧收尾。老鼠仓么,”林巍想起瞿梁,“我要用你就发信息。” 秦冬阳刚到秦大沛病房外面就听他哥极尽渲染之能事地和小飞燕重复自己在观江别墅的英勇事迹,“……真能拍部电影,那老些钱,有几个人见过?道具组都得搬半天啊!” 秦冬阳很无奈地走进门去,“嫂子听几遍了?还给面子?” 肖非艳笑,“也不能做别的运动,说话练练气息。” 秦大沛自然抗议,“专抹你哥光辉形象呢?” “我嫂子是孕妇。”秦冬阳强调,“心疼点儿吧!” “这是最好的胎教,”秦大沛强词夺理,“保准能生出个霍去病来!” “别霍去病了!”肖非艳说,“秦没病就挺成全人的。冬阳过来接班我就回去了,还一堆活。” “孕妇孕妇!”秦大沛强调,“你得知道养着!累着自己不当回事,让我儿子闺女跟着受罪。” “说个全乎!”肖非艳鄙薄他,“你们家有双胞胎基因?” “谁说非得一起生了?”秦大沛涎着脸笑,“你的小体格也受不住,一个一个来。” “先不说我想不想一个一个来,”肖非艳凌空点住他的脑门,“就算能是真事儿,你也把顺序给我摆好!” “闺女儿子,闺女儿子!”秦大沛从善如流,“太较真了!我这不是舍不得让咱闺女当姐姐吗?有哥疼着多好?是不是冬阳?” 秦冬阳笑吟吟地看着哥和嫂子打情骂俏,不肯帮腔。 肖非艳抓起背包,边走边说,“你倒有脸问呢!冬阳凭什么觉得好?” 秦冬阳瞄着嫂子噔噔噔地走远,终于安慰他哥,“我觉得好啊!” 秦大沛兀自扯脖子望老婆,啧啧地道,“就不能走慢点儿,颠着我儿子。嗯?冬阳你说啥?” 第278章 秦冬阳不重复,“晚上吃的什么?” “你嫂子带来的。”秦大沛说,“还得是有老婆啊!小飞燕管我,常在峰管野子,就巍子没人管,得靠保镖,哈哈!我干爹冷暴力呢,谁也不想搭理。” 秦冬阳眉心跳跳,掩饰性地背了些身。 秦大沛想起他和林巍的事,立马就问,“给你林哥道歉了吗?” 秦冬阳更加转了些身,不吭声。 “秦冬阳?”秦大沛道,“你怎么学会不认人啦?他不是你林律了,连林哥也不是了?” “是怎么了?”秦冬阳只好开口,“是才打一下呢!对不对也发生了,别老提。” “不是这么说吧?”秦大沛往床边蹭蹭身体,“那么高的大老爷们让人打脸,连个道歉都听不着?你这孩子心咋这么硬了?忘了你林哥当年咋背你了?” 秦冬阳又不言语。 那个脊背是他的天堂,怀抱却是他的地狱。 “听哥的话,”秦大沛好言商量,“也不用你怎么认真,就过去转转,说两句闲话,彼此给个台阶下就完了。巍子始终没和我提,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他当哥的不会难为你。” 秦冬阳只不吭声。 秦大沛叹了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哥在你心里没分量喽……” 秦冬阳猛然转身,不让他继续演戏,“这歉非得道啊?” 秦大沛咧开嘴笑,“就知道我秦大沛的弟弟通情达理……噫,这么点儿事,怎么还要哭啊?你多大了秦冬阳?不能这样。红眉毛血眼睛的吓唬谁?” “你先给我道歉!”秦冬阳哽咽地,恨不过地,控诉地,宣泄地说,“你们丢下我去干那么大的事情,受这么重的伤,不该给我道歉吗?我就活该担心,活该害怕?活该被你们不当回事儿?” 秦大沛有一点儿愣,“咋不把你当回事儿了?” 秦冬阳狠狠瞪住他哥,心里瞪着另外的人。 秦大沛被弟弟的声势唬住了,不由自主地服软道,“好了好了,就算我的不是,哥道歉!” 秦冬阳的眼泪秃噜滚下,他觉得自己真没有用,一把拂去。 第161章 以耻相逼 李洋鲲总是躲在病房外面,有意无意地堵秦冬阳。 秦冬阳故作不知,眼看保镖先生快要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使用才无奈道,“我答应的事不会食言,等四叔的人都撤走了就请。” 李洋鲲的高兴特别认真,“我就怕你忘了,记得就好,能等能等。” “拜托你别总在门口晃悠,快把我哥从床上逗下来了。”对直人打直球,秦冬阳说。 “啊!”李洋鲲好像很听话似的,立刻做出离开样子,却不真走。 “还有事吗?”秦冬阳只好问他。 “你是暂时忙着照顾你哥还是不和我们一伙了?”李洋鲲问。 秦冬阳不知怎么回答,“什么伙?团伙?” “时间可挺长了。”李洋鲲没有帮林巍说好话的打算,“他那个人太没意思,我还是想你。” 秦冬阳受不了他,“可我不是你的工作内容。” “我把你当福利看啊!”李洋鲲一本正经,“没有了我得和林政委说,要么加钱,要么就不干了。” 秦冬阳挺好笑地瞅他,“你不折腾这工作也快没了,一个律师,不会总用保镖。” “干这行的就这样!”李洋鲲倒有思想准备,“所以才得使劲儿攒钱。你也别傻,他虽然挺穷的,林政委肯定有点儿家底。” 秦冬阳哭笑不得,“说什么呢?” “说真的,”李洋鲲兀自正经,“那家伙挺没人情味儿的,长着一张欠揍的脸,但真挺帅,有点儿衣冠禽兽的意思,留了空挡儿,小心便宜别人。” 秦冬阳皱眉,“你想骂他直接去骂,跑我面前过什么瘾?” 李洋鲲的劝和别开生面,“他都待不住了,给这个打电话给那个打电话的,看意思要不了两天就得出院,你同意啊?” 秦冬阳眼有些直,“轮得着我同意吗?” “怎么轮不着?”李洋鲲明显不怕事大,“不同意就告诉他,不听话再甩个耳刮子!没事儿,恢复了体力也不怕,我会见机帮忙的,保证不让你吃亏!” 秦冬阳看外星人似地看着他,“可真感谢。” “交情么!”李洋鲲道,“林政委只让我们保护他的安全,没说一点儿不能动,耳刮子杀伤力小,大老爷们吃几下子伤不着皮。反正这人自己也不消停,谁打不是打呢?” “我没那个爱好。”秦冬阳想走。 “咱俩可能就是告别了!”李洋鲲反而追他几步,“他要出院还见面吗?” 秦冬阳站住,立在原地想了半天,“什么时候出院?” “说了这两天么!”李洋鲲还挺委屈,“走了我能特意回来吃你的饭?” 秦冬阳无心玩笑,林巍伤臂反复受创,不等长好又要出院,他想不管,又忍不下。 李洋鲲眼看秦冬阳的脚尖缓缓转向林巍病房,一向不露什么明显情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心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番保护缺点儿意思,帮个小忙当补偿吧! 秦冬阳无意识地走了几步,突生悔意,扭了头说,“他……” 生怕功败垂成的李洋鲲插胁就把他举起来,两步蹿回林巍病房。 第279章 秦冬阳眼前一晃人就到了林巍面前,甚至没来得及呼喝制止。 林巍也有点儿懵,“怎么了?” “小秦先生过来看你。”李洋鲲瞪眼说瞎话,“我想他了,一高兴就抱进来。” 林巍掩住欣喜,冷着脸说,“谁让你随便抱他?” 李洋鲲暗想你就狗咬吕洞宾吧,转身给秦冬阳拉只凳子,不理林巍这茬。 林巍看着秦冬阳,态度无比地好,“吓着你没?” 不来也已来了,秦冬阳懒得和李洋鲲纠缠,说正经话,“您要出院?” 林巍看看李洋鲲,没否认,“有这打算。” “我哥和野哥都得住上一阵,您分明没好,先出院了,他们不着急吗?”秦冬阳强忍心里的愤,没直接怒斥林巍的不负责任。 林巍凝神观察秦冬阳的表情,淡淡地说,“我会解释……” “那可太难得了。”秦冬阳压不住火,“林律竟肯解释,说明在您心里我哥和野哥挺重要的。” 林巍收声看他,看了好几分钟,又开口说,“对不起!” 瞧热闹的李洋鲲眼看铁人竟然长出肉舌头来,觉得牙酸,转身出了病房,还把门带严实了。 秦冬阳没时间注意李洋鲲,林巍这句道歉勾起了他的心酸——对不起什么呢? “我哥让我跟您道歉!”他咬着唇,“这句对不起应该换我来说……” 林巍上前一步,伸手压住他的下颌,放那被咬的唇出来。 秦冬阳立即后退。 林巍弯过伤臂环住了他,“别走。” 又是这句。 秦冬阳不敢硬挣,努力保持身体间的距离,“林律……” “好多天了,”林巍抢话,“还没消气?你哥和野子都有人陪,就我只有自己……冬阳,我一直在等你。” 秦冬阳心中涩苦难言,他等自己干什么呢?捏手里玩? “您别……”他又后退。 “一句道歉挺空泛的,”林巍跟上他,“到这年纪也没资格撒娇,冬阳,你说,要我怎样才行?” 秦冬阳退不出他怀抱,有些崩溃,“我不说……我不要您了!” 林巍略撤开身,很认真地瞅着秦冬阳的脸颊,很认真地说道,“不行。” “什么不行?”秦冬阳的嗓子已经哽了,“行不行都由您来决定?我……” 林巍俯首吻住了他。 秦冬阳不想这样,使劲儿推他的脸。 林巍飞快地说,“再不会了,冬阳,我再也不会了。” 秦冬阳同他较着力,眼泪却流下来。 林巍用力制住秦冬阳的双手,使劲儿吻他。 秦冬阳在他的亲吻里汹涌流泪,想把这人咬出血来。 “原谅我……”因为对抗,林巍也有一点儿气喘吁吁,“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冬阳,我天天孤零零地在病房关禁闭,天天后悔……你真不想我么……” 秦冬阳没有力气再挣,眼泪却更汹涌,他很痛苦地想:我总敌不过这人,总得为他受苦。 林巍将他旋向病床,身体覆上。 秦冬阳顾不得难受了,忙又挣扎,“您干什么?” 林巍预判到他的肢体动作,没受影响,“想你……” “不!”秦冬阳吓死了,这是病房啊! 比力气比不过,他也不敢叫喊,更加惊恐地道,“您别这样……” 大手已经钻进衣服。 秦冬阳血液倒流周身僵硬,嘚嘚嘚地颤抖起来。 “没事儿!”林巍十分可恶地说,“李洋鲲知道。” 知道和看到能是一回事儿吗? 李洋鲲躲太远了。 成蔚正好走到门边。 他来过两次了,保护林巍的人对他有了印象,没做干扰。 屋子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成蔚听了几分钟,转生下了楼,走到路边掏出手机,不打电话不看时间,痴痴地盯着自己被玻璃屏里反射出来的影子。 他长得好看,够不上掷果盈车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从中学到大学,始终都是深受欢迎的人。 遇到林巍却失利了,因为律所的事,这两次的探望林巍的态度都很冷淡。 成蔚失望,但没绝望,林巍的名望本事长相身材摆在那儿呢,难攫难触正常极了。 可他真的喜欢那个秦冬阳。 那个除了比自己大几岁哪儿都看不出优势的秦冬阳。 成蔚很不甘心。 病房里的秦冬阳特别特别溃败,“不!真的不!” 林巍停下动作,“那你还生气吗?” 二者有何联系? 秦冬阳羞愤难言,死不吭声。 林巍扭头看看病房的门,大手再次覆盖上去。 “不生气了!”秦冬阳屈辱极了,但却实在不敢再耽搁下去,眼泪随着声音淌下了脸。 林巍有些心疼,可这时候不能自撤柴火,仍问了句,“真的么?” “真的……”秦冬阳哽咽地说。 林巍这才将他放开,“再不理我,你的林律要发疯了!” 秦冬阳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可恶的人,“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巍竟然有些羞涩,一边替他整理衣裳一边叹气,“角色转换,既往滤镜难免碎裂,希望咱们可以迅速建立起其他维系。” 秦冬阳没力气继续应对这些,垂首平复一会儿,找纸巾擦脸。 第280章 林巍推他,“去洗一洗,给你哥看见心里记我的账。” 秦冬阳觉得脸涨目涩,依言去洗。 林巍靠在卫生间门口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你哥?” 秦冬阳的情绪尚未回归正常,没答。 他觉得那不是最紧要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巍又说,“除了你哥和你嫂子。” “所有人?”秦冬阳不由看他。 “我跟浩澄说了。”林巍也看住他。 秦冬阳一震,“什么意思?” “我好像认识很多人,”林巍缓缓地道,“真要紧的也就这么几个。野子,浩澄,你哥,还有老虎和瞿梁。那几个都是我亲口告诉的,就剩你哥。” 秦冬阳又呆在卫生间里。 林巍很会表达,他告诉了沈浩澄,却不只告诉了沈浩澄,此刻这话像是交代,又不确切。 秦冬阳远没有他精明,不知该怎么说。 林巍仍旧看他,“于军那天骂什么,你也都听见了,我和浩澄在一起时没有撑住该撑住的责任,这次不会。咱们认认真真,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第162章 会抓着你 玫瑰扎过一百次人,再绽放的时候依旧芬芳。 其艳无敌。 “为……什么?”秦冬阳熬了半天忍了半天,终于问。 林巍稍稍垂下了眼,“因为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从前我没明白,父权所以难以反抗,不过是生养联合了强权,我会把它拆开,以后父是父,压迫是压迫。林巍抗得了一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秦冬阳没听明白,“我不懂。” 林巍轻轻地笑了,“你不用懂。林哥以后不再做渣男了,会抓着你,保护你,不给任何人伤害,林北得也不行。在那之前得先告诉你哥,然后是你父母,不留任何阻碍。” 这句情话似是而非,秦冬阳依旧不懂,狭小的病房独卫却如加装了扩音器,震得他耳膜嗡嗡,就那么傻傻地站着,不知该为这种承诺喜悦还是应该担忧即将面对的出柜。 林巍进去牵他的手,“别怕!” 这种笃定不是一夕之间长起来的,许多天的病房“禁闭”,林巍始终都在思考他和秦冬阳的未来。 池跃和沈浩澄没有秘密,一个人知道了什么事,等于另外一个也知道了,但是沈浩澄没露任何行迹。 不是不惊讶,沈律只是接受一切发生。 林巍真是自己说的,某一天沈浩澄和池跃例行来送吃的,他没经过任何铺垫,很显突兀地说,“我和冬阳在一起了。” 沈浩澄愣了一下才问,“大沛怎么说?” “还没告诉他。”林巍回答,“我会跟他说,冬阳同意就说。” 这茬儿似过去了,没有人想过度解读,待要走的时候,沈浩澄才又看看林巍,“现在可以和你说几句实在话了。当初没有池跃,也不因为任何人的影响,咱俩能把十年感情给走没了,是我对你失望。你这人不知在扛什么,师父让给我,朗乾也让给我,看着大方极了,却始终在逃避一起面对人生。问就是争执,再问就是吵架,循环往复没完没了,该解决的永远解决不掉。太疲惫了什么都会褪色,没办法依靠当初坚持到底。林巍,现在你要明白,情侣就是情侣,朋友就是朋友,爱人就是爱人,兄弟就是兄弟,得分得清清楚楚,千万不能混淆。错过一次不要再错,你可以再虚掷自己的十年二十年,冬阳是好孩子,咱们一起看着他从小男孩长成大人,别耽误他。爱就使劲爱,不够爱就放手,给他遇见其他机会的可能。” 这番话是当着池跃的面说的,林巍却没挂不住脸,与生俱来的戾气不知为何凝聚不起来了,反而把这劝告放进了心里 够不够爱呢? 不确定。 他只知道不能放手。 太怕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太眷恋拥有秦冬阳的滋味。 后面我就使劲儿爱啊!他想,把该给的全都给秦冬阳,专宠还是性欲全都倾在秦冬阳的身上。 现实远比秦冬阳难对付。 “你和冬阳可不……”秦大沛前半句话尚且笑嘻嘻地,后面就变味儿了,“在一起了?什么意思?” 林巍瞥瞥一旁的肖非艳,到底没那么脸皮厚,艰难地说,“就是你想的意思。” 秦大沛脸色巨变。 肖非艳也变了色,“巍子别开这种玩笑。” 林巍叹了口气,多好的朋友也接受不了这个。 “不好笑啊!”秦大沛的声音拐着奇怪的弯,“你收回去。” “覆水难收啊?”林巍继续叹气,“我都说了……” “你放屁!”秦大沛暴喝一声。 林天野好巧不巧地进了门,“哎?这么大声呢?怎么了?” 秦大沛顾不上谁来谁不来,脑门和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来了,“林巍你敢再说一遍?” 林巍迎向他的手指,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敢”,“我和冬阳在一起了!” 林天野猛一闭眼,心说自己咋就这么倒霉?咋就来得这么巧呢? 秦大沛本来扶拐站着病房里,听了这句突然变成武林豪侠,以拐为兵,猛地砸向林巍肩膀。 啪地一声,硬木击肉,声音可怖。 “秦大沛!”肖非艳在这声里缓过神来,厉声斥他,“你疯了吗?他伤着呢!” 第281章 林天野也顾不得避嫌,赶紧去看林巍肩膀。 秦大沛不理媳妇也不理林天野,直瞪瞪地怒视林巍,“你再敢说,我打死你!” 毕竟是拐杖,林巍疼得白了脸抽着气,却仍旧说,“打死我也是这么回事儿,不能骗你!” “你!”秦大沛又把拐杖抡了起来,林天野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杖尖,“大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非艳奋起神威,一把将秦大沛推到床上,按坐下了,“好好说话。” 秦大沛嘴都抖了,眼睛始终盯着林巍,“我把你当哥们,你觊觎我弟弟?” 林巍捂着肩膀看他,不忍,愧疚,但却没有退缩,“我猜着你不乐意……” “我他妈的当然不乐意!”秦大沛血红了眼,“他是车啊还是钱啊?是他妈的酒瓶子还是小猫小狗?那是我弟弟!秦冬阳应该娶漂亮媳妇,应该生淌哈喇子的孩子,你凭什么惦记?凭什么耽误他?” 林巍垂下眼睑,“大沛……” “你他妈的凭什么?”秦大沛仍旧嘶吼, 林巍沉默下去,放弃了表达。 “巍子,”僵持了几十秒,肖非艳也开口,“这真不是开玩笑的,冬阳还小……嗯,反正比咱们小吧?我没别的意思,这么多年我和大沛都支持你和浩澄,也很喜欢池跃,愿见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这毕竟不是一回事……咱们都宠着冬阳,年头太多了,你是不是弄差了啊?” 林巍没脸接女同学的话,如同没脸说自己和秦冬阳是有情人。 林天野同情地看着林巍,不知怎么帮他。 “就是他妈的弄差了!”秦大沛指住他的脑袋,“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呢,连冬阳都琢磨?赶紧给我洗了,你的心,洗干净!” 开局就得硬头皮走,林巍低声说,“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也愿接受质疑,但是……” “没有但是!”秦大沛强硬无比,“我不同意!秦冬阳呢?把他找来跟我说话,他人呢?” 林天野刚想劝解,林巍已经说,“他去办案子了,我就是趁他没在才跟你说。” “我不听你说!”秦大沛不要朋友了,“我跟我弟弟说。” “说是肯定得说,”林巍看着失去理智的老友,“但你别太难为他……” 秦大沛气笑了,“你真行啊巍子,我亲弟弟,要你拜托别难为他?能不恶心哥们玩吗?啊?我……我他妈的跟你绝交!” 林天野连忙插嘴,“你别激动,别说狠话。” 林巍顾不上在意这些,“你听我把话说完,等冬阳回来,你真不能这么激动,他扛不住……” “少他妈来这套!”秦大沛更加生气,“少他妈在我跟前玩什么深情人设!” “你听我把话说完!”林巍只得喊了,“他有抑郁症!真的不能刺激他。” 病房里面登时静了。 这次过了好几分钟,肖非艳迟疑道,“巍子?你说啥呢?” 秦大沛也回过神,气得要断气般,“你你你……你真他妈的是个人物啊林巍,为了达到霸占我弟弟的目的,不惜糟害他了?我可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啊!” 林天野也顾不上劝秦大沛了,“巍子,怎么回事?” 林巍烦恼扶头,“别发疯!我会拿这种事情咒他吗?冬阳真的……中早期,确诊很长时间了,我也是他离开诺正之后才知道的。治疗医生就在万象城里开咨询室,肖检可以过去问问,但别刺激冬阳,他不想让人知道。” 秦大沛接连遭了两记暴雷,坐不住地倒在床上,喃喃地道,“姓林的你杀了我吧!” 肖非艳顾不上管他了,紧紧盯着林巍,“怎么会这样?” 林天野则说不出话。 “不知道。”林巍叹息地道,“可能是因为我吧?医生也说不清。但他能好,肯定能好,只要你们别难为他。拜托!有气冲我撒吧!” 秦大沛撒不动了,傻愣愣地躺在床上。 林英的案子已经进入应诉状态。 程序走得这么快,不是网络热度起了作用,而是检察院和法院对七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涉案案件特事特办,走了最快模式。 林巍有伤在身,当然可以申请队友补上主辩护位,秦冬阳去法院交了一趟材料,又去林英家里坐了小半上午,和她仔细交代了些具体需要面对的细节。 林英似已走出来了,神色温柔态度平和,接待秦冬阳的时候很有分寸感,还是那个让人舒服的老阿姨,只是眼底那点含笑似的热度没有了。 垂暮之年,孤身在世,也不能做更多要求。 秦冬阳把该做的能做的尽力做到最好,压着心底的怅惘返回医院,一进秦大沛的病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试探地唤,“哥?” 秦大沛长相不同林巍不同沈浩澄也不同林天野,他是痞帅类型,不如前三个人五官惊艳,更胜一筹意气风发,行动都带阳光气息。 可他现在像搁浅在沙滩上的半死不活的鱼一样躺着,眼睛没神采了。 第163章 兄心似割 嫂子永远是最好的调解员,肖非艳迎上秦冬阳,“事儿忙完了?” 秦冬阳点头,小心地问,“我哥怎么了?” 肖非艳骗他,“住院住烦了,想回家,耍脾气呢!” 秦冬阳半信半疑,“是吗?哥?” 第282章 秦大沛眼睛对着天棚,不瞅弟弟。 秦冬阳心绷起来。 肖非艳怕秦大沛难为秦冬阳,想使拖延政策,“你直接回来的?没看看巍……子和野子啊?” 秦冬阳受了点拨,“没呢,我去看看!” “不准去!”秦大沛突然吼。 秦冬阳吓一跳,身体震动,过后就明白了。 哥是知道了。 肖非艳叹口气,拧眉瞅秦大沛,“不去就不去,你喊什么?” 秦大沛恨不得打人骂人,看看媳妇看看弟弟,哪个都舍不得,狠狠抓了脑袋一把,仍强调道,“不准去!” 秦冬阳瞥了嫂子一眼,回身坐到床边,小声地,但也豁出去地,“哥,有话就说吧!” 秦大沛盯弟弟看半天,呼地坐起身,使劲儿凑到弟弟脸上去,“冬阳,哥对不起你!” 秦冬阳想躲,克制住了,“哥,你别这样。” “真的。”秦大沛强调什么似地说,“你小时候,叔和婶不会疼孩子,总把你丢给爷,一老一小地糊弄日子。哥也不会做哥,倚仗你没有大人撑腰,总欺负你,把你欺负得这么蔫儿……后来还老管着你,事事插手,耽误你交朋好友,只能跟在我们几个的屁股后混,硬把你教糊涂了。这都是哥的错,根儿在哥的身上!” 秦冬阳心里撕了皮地疼痛,阻止道,“不是的哥……” “哥能补上。”秦大沛抓住他的手,忙慌慌地抢话说,“冬阳你是不是不喜欢咱们市啊?喜欢s市?那风光好,物价也不高,哥送你去,买房子买车,慢慢找工作……” 秦冬阳眼睛湿了,不知怎么应付他哥,“我……得被发配吗?” 秦大沛一愣。 肖非艳已经过来扯他胳膊,“你发什么疯?” 秦大沛被拽开些,看看媳妇看看弟弟,眼睛也湿起来,“得给哥个机会改吧冬阳?哥能做点儿啥啊?” 肖非艳见他这样,也挺难受,但仍打他一下,“瞎说什么?别难为冬阳。” 秦冬阳坐在原处不动,扭开头不看秦大沛,心里一浪酸一浪苦,逐渐透不过气。 肖非艳观察着秦冬阳的反应,偷偷地掐秦大沛。 秦大沛嘶了声,顺着媳妇的脸仔细地瞅弟弟,眼见着秦冬阳的脸色变得霜雪一般惨白,忧恐之心压到了其他焦躁,再次捉住弟弟的手,“冬阳,你跟哥好好唠唠。” 林天野探头探脑地张望秦大沛的病房门,常在峰悄悄摸到他身后,故意吓他一跳,而后得逞地笑,“人家吃什么好东西不给我野哥,馋这样?” “嘘!”林天野生怕里面的人听见,扯着常在峰往自己病房走,“别吵吵!” “这么神秘呢?”常在峰更加好奇。 “大沛知道巍子和冬阳的事儿啦!”进了病房,林天野才说,“接受不了。收拾弟弟呢!” “啧!”常在峰打抱不平,“收拾冬阳干什么?捏软柿子!” “巍子挨一拐杖啦!”林天野道,“哎你怎么幸灾乐祸呢?我哥们还不够意思?” “两回事!”常在峰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好事之心,“真金不怕火炼,感情么,受点儿考验好!” “矬子别说人矮!”林天野哼,“我是没有个哥,常队才躲过了这种考验!” “嘿嘿!”常在峰笑,“护友狂魔!野哥多少重重色呗?” “你有色吗?”林天野仍旧哼,“胡子拉碴的。” 常在峰诧异,“不是吧野哥,你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还嫌弃我?” “照了!”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林天野不由满腔悲愤,“天蓬元帅刚下界,那怎么着?野哥还能修炼回去。” 常在峰捂嘴巴乐,“是是!吃点好的修炼得快!” 林天野见他一样一样地往外拿吃的,“你不忙了?用不着惦记我吃饭,小江子腿儿勤,一天跑好几趟,不撵不走,啥都能买来。沈律他们也总带我的份儿。” “谁带的能和我买的一个味?”常在峰说,“我不知道啥时才能不忙,过来看我野哥吃口东西就是奖励自己。” 林天野闻言拈了只虾,丢进嘴里带皮嚼,“总得有进展吧?” “田龙山双规了!”常在峰认认真真看他嚼东西的样子,这才信他的颧骨骨折固定得很好,“大萝卜出土,小家伙们都藏不住,就是他妈的沾泥带土的,得摘一阵。” 林天野理解他的辛苦,但只淡淡地说,“这才能显出职业光荣性呢,别让哥哥们白挨揍。” 常在峰演起李逵宋江,“哥哥放心,小弟省得。” 林天野忍俊不禁,“皮死你!” “这不是心有亏欠么!”常在峰说,“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陪护,我野哥都下床这么多天了,小弟的伺候还没到位,不尽职啊!” “快别美化自己的不要脸!”林天野表示无福消受,“等你野哥恢复原形的吧!留了心理阴影耽误长远幸福,得不偿失。” 常在峰捧着肚子乐一大通,之后才轻描淡写地说,“林叔的事儿都捋清楚了,他那些年就是在不断地查,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硬摸,没有任何帮手。” 林天野立刻不闹了,静好半天,嗯了一声。 “又糊涂又重感情!”常在峰说,“一个人能撬动那么大块石头?但他虽然没好好管你,从甄阳和杜长江那儿弄到的钱也都给你留着……” 第283章 “为什么会弄钱?”林天野道。 “应该是证据不充分,”常在峰说,“拿讹人当幌子,想诈出真相来。甄阳和杜长江也都这样想,又不敢完全确定,所以时而给钱消灾,时而痛殴压制,最后……” “谁动的手?”林天野嘴里的虾皮嚼成了粉。 “杜长江。”常在峰凝视着林天野,“苍志坚苍志扬兄弟多次参与,但没参与最后那步,因为苍志坚偷听到作孽的人竟然是田龙山,被灭了口,苍志扬不可能得那么大的信任,杜长江不留他,送到甄阳跟前去。” “甄家父子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林天野尽量不作表情。 “当然为了钱啊!”常在峰咬牙,“甄天水是个贪货,心里哪有什么是非正义?他儿子攀上了杨虹,等于攀上了杨兴华,而杨兴华在你……在阿姨的事情后成了田龙山的忠实走狗。” 林天野攥紧了拳。 常在峰摸上他的手背,轻轻地拍,“多行不义必自毙。杜长江他妈虽然躲在吉隆坡,也不一定真能逍遥,娘送儿子还是儿子送妈,不好说呢!” 林天野抬眼望他。 “那里确实是有养老工程,专门为国内的高收入阶层提供服务。”常在峰说,“可是国内的链条上疑似有意帮人转移资产。野哥,你信国家力量,正当所得可以随便享受晚年,做耗子的,想带咱们的家当跑路,得不着消停。” 林天野长长出了口气,点头,“我还这么年轻呢!等得起。” “不会太久,”常在峰帮他把全部手指舒张开,“经侦那边已经动了。这事儿和田龙山脱不开干系,不会拖着。” 林天野彻底泄了拳上的力,“那就好。” 林巍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搓手。 李洋鲲一边玩贪吃蛇一边瞥他,“怕你那个兄弟?我看他打不过你!” 林巍皱眉,“你很闲吗?” “我很饿!”李洋鲲垂下手机,任凭贪吃蛇在屏幕上信马由缰,“早该吃饭了!” “去吃吧!”林巍无奈,“外面都是馆子,随便吃,我报销。” “走不开啊!”李洋鲲叹气,“你师父的江湖朋友都撤走了,林政委不让我和廖杰撤。嗯,我问问他,那点儿伤还没养好?过来换换我么!” 说曹操曹操到,廖杰应声进来,对林巍说,“医院病房实在紧张,催好几回了。林政委的意思是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别搞特殊,三个人住四人病房,也不耽误什么。” 林巍闻言眼睛发亮,“野子肯定没问题,你去问问大沛。” 廖杰一愕,“我?” 林巍郑重点头,“嗯,你!” 秦大沛立刻就要出院。 肖非艳说不住他,威胁人,“我给干爹打电话吧?可不管你们哥们的烂官司了。” 秦冬阳瞅他哥,“我怕向律。” 弟弟一直可怜巴巴,当哥的有劲儿使不出,恨得咬自己腮帮子一口,“你不怕我半夜抹了林巍?” 秦冬阳本来挺难过的,听了这句却又想笑,“哥不能。哥心软。” “心软个屁!”秦大沛骂,“我给了他一拐杖,砸肩膀上了,疼不死他!” 秦冬阳还不知道这节,登时变色。 秦大沛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站起来又坐回去,坐回去又想站起来,郁闷得没办法,反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哥!”秦冬阳马上眼泪汪汪。 “你真要疯!”肖非艳刷地掏出电话,“我真不管了!” “行了行了!”秦大沛的邪火消了些,低着自己把自己扇红了的脸认输说,“别折腾我干爹了,不就是合病房吗?合!我还怕他林巍子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日月休。 第164章 同室操戈 林巍动作最快,先搬进了四人病房,然后巴巴地看着秦冬阳和肖非艳端着秦大沛的日常用品走进来,欲言又止。 秦大沛黑着瘦脸,像个被抄了老巢的窝囊将军一样悲愤绝望,拄着拐杖也不耽误满面凶光,随时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李洋鲲和他没交情,谨慎地退开些,小声跟秦冬阳嘀咕,“我饿死了!” 秦冬阳听到,顺势瞅瞅端坐不动的林巍,“都没吃饭呢?我出去买。” 林巍想要起身。 秦大沛立刻看他,把头歪歪,像做什么热身动作。 林巍看看他的拐杖,后背疼,又坐下了。 林天野也进来。 秦冬阳逮着了救星,“野哥想吃什么?” “我吃完了。”林天野温声说,“你快去买吧!给这两只闹窝的耗子添上劲儿。” 秦大沛不是耗子是斗鸡,立刻冲他去,“说谁呢?” 林天野推秦冬阳一把,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放下,“说你。吃人?” 秦冬阳叫上李洋鲲走了。 常在峰乐嘻嘻地帮忙铺床,“不吃人,咬人也不行啊!我野哥刚好点儿。” 秦大沛浓眉深蹙,“一边儿嘚瑟去,惹急了我不管你长队短队。” 常在峰更乐,“秦哥是最不爱急的人儿了,这可真动肝火!” “不爱急不代表我好欺负!”这话自然是说给林巍听的,“别碰秦大沛的底线。” “行了!”肖非艳又推推他,“都自己人耍什么豪横?你还有底线啊?说好了不刺激冬阳不刺激冬阳,你瞅你的样子!” 第284章 秦大沛耷拉着脸,不吭声。 林巍闻言问肖非艳,“聊了?” 肖非艳点头,“冬阳没搪塞,但他说不严重,自己能调节。” 林巍又瞄秦大沛,“你们有空还是去和隋萌见一面,她跟我说……病人的话不能全信。” 新病房里安静下去。 过几分钟,忙活完了的常在峰说,“我是粗人,这种事不敢随便插嘴,局里忙着,先回去了,有啥能做的直接说,常在峰肯定不含糊。” 肖非艳闻言也道,“我也得去单位,搭你车走。” 秦大沛连忙说,“你还没吃饭呢!” “你不闹早吃上了!”肖非艳推他脑袋一把,“让我省点儿心。单位里各管一摊,活永远是自己的,总再你这儿耽搁,就得加班加点地补。” 秦大沛收回被媳妇推歪的身子,“路上买点儿吃的,我……肯定不打人了。” “出息!”肖非艳有点儿想笑,跟常在峰一起走了。 屋里剩下仨好兄弟,林天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林巍也看看林天野,但没看秦大沛,秦大沛则谁也不看,眼皮向下,想把视线变成激光,射地面一个窟窿。 “别的都是小事儿!”林天野说,“冬阳的健康最重要。” “你别活稀泥!”秦大沛哼,“不是小事儿!” 林天野闭嘴。 秦大沛脑袋垂得沮丧万分,“只不过冬阳的健康是更大的事儿。” 林天野松口气,“你明白就好。” “约那位心理医生吧!”秦大沛依旧谁也不看,“我得听听她怎么说。” “你……”林巍看他的腿。 “约!”秦大沛无比蛮横,“我他妈的爬着去!” 林巍拿这新晋暴君没办法,掏出手机来给隋萌发信息。已经过了午休时间,隋萌是不能随便接电话的。 秦冬阳和李洋鲲回来前五分钟,隋萌发信息说晚上下班来医院探望秦大沛。 秦大沛又有点儿紧张,“不好吧?” 林巍耸了下肩,“她不只是冬阳的医生,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年,好朋友。” 秦大沛的思绪被“很多年”刮住,蹙半天眉,“冬阳怎么会得这种病呢?还得了挺长时间,我瞅着好好的……” “得病还有理由?”林天野说。 话音未落,秦冬阳和李洋鲲推门进来。 李洋鲲满脸喜气。 林巍看见,忍不住问,“买了什么好吃的?” “别那么多废话!”秦大沛看不得他跟弟弟说话。 林巍无奈,“那我能不能吃?” “最好不吃。”秦大沛想也不想。 林天野倒觉得好玩了,不着急劝。 秦冬阳一言不发,把买回来的骨头汤端给他哥和林巍。 秦大沛喝一口,尝出是他告诉弟弟那家,心里更不是味儿,暗想早知道这样,饿死林巍这个王八蛋才好呢! 李洋鲲提着一整只烧鸡,转到旁边去吃。 秦大沛看他也来气,“给我点儿。” 秦冬阳买了两只,赶紧递给他一条鸡腿。 秦大沛没好气地啃一口,“他能吃一整只啊?” “我能吃两只。”李洋鲲忙里偷闲地回复他,“不信你都剩下。” “你是黄鼠狼吗?”秦大沛瞪眼睛。 秦冬阳趁着两人打嘴仗的功夫把另外一只鸡腿塞到林巍的好手上。 秦大沛的注意力立刻回归,“你吃啥?” 林天野哈哈地笑起来,“真行,真他妈行!” 林巍头不抬眼不睁地啃鸡腿。 秦冬阳拿眼觑他哥,“咸的话喝点儿汤,汤少盐。” 秦大沛气鼓鼓地咬一口肉,“你快吃,挑好地方吃,不便宜别人。” 秦冬阳心火如炽,根本吃不下油腻东西,他先找了一圈儿廖杰,听人说吃过饭了方才转回,从几个塑料袋里端出一碗凉面来。 林巍立刻说,“几月份了你吃那种东西?” 秦大沛跟着,“是啊!胃能舒服吗?” 没等秦冬阳说话,林天野叹气,“心疼他就别难为他,两哥,折手断脚地等伺候,老实点儿比啥都强。欺负弟弟有意思啊?” 林巍和秦大沛都吃不下去了。 秦大沛盯了鸡腿一会儿,认真调整了下语气,告诉秦冬阳,“你那个隋萌姐晚上过来,哥保证尊重医生尊重女性尊重弟弟朋友。” “嗯!”秦冬阳搅着凉面。 秦大沛依旧瞅他,“不是哥非得掺和你的事儿,这毛病……咱得重视。” “我知道。”秦冬阳点头,“再说怎么不能掺和?有哥管是我的幸福。” 秦大沛彻底吃不下去了,他把眼睛挪开,看看对面的林天野。 林天野不知说什么好。 秦大沛又习惯性地瞄瞄林巍,赫然发现他还在吃,马上立起眼睛,“香吗?” 林巍不怕死地点头,“还行!” 秦大沛差点儿就把手里的鸡腿砸到他脑袋上,林天野适时咳嗽了声。 秦大沛恨恨地将鸡腿丢回烧鸡袋子,要弟弟的凉面吃。 “不给。”秦冬阳扭开身,“病号不能吃这个。” “哥就吃一口。”秦大沛单纯是心里杂乱,非得找事才能舒服,“喝多少天骨头汤了?腻歪。” 秦冬阳只好把面递给他,“就一口啊!这东西没啥营养。” 第285章 秦大沛不可能说话算话,逮着凉面使劲儿秃噜起来,两筷子干掉大半碗。 “什么人?”林天野忍不住乐,“就这么当哥?” “咋当我也是哥!”秦大沛含着面说,“别人肯定比不了。” 还在和林巍耀武扬威。 林巍又不怕死,“好吃吗?” “当然好吃!”秦大沛阴阳怪气,“酸辣正好,面条劲道……哎?你他妈的!” 面碗被林巍夺过去了,这人只有一只手好使,动作却极快速,又占了双腿健全的便宜,嗖地蹿到秦大沛够不着的地方,飞速地秃噜起剩下的小半碗面。 “让他俩打死得了!”林天野乐倒在病床上,“冬阳,野哥可真同情你。” 秦冬阳淡淡地笑,不吭声。 已经把只小二斤的烧鸡啃出了骨头架子的李洋鲲瞄着这几个人,想不通地嘟囔,“一碗面有啥好抢的?” 大老爷们的吃饭闹剧总算消停下去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秦冬阳见哥和林巍都没怎么喝骨头汤,旋开矿泉水,先递给秦大沛。 秦大沛噘着嘴接,“我想喝酒。” 秦冬阳当听不着,又打开一瓶,递给林巍。 林巍比赛似的,“我想喝咖啡。” “我想揍你!”秦大沛马上道。 “你答应了小飞燕,”林巍满不在乎地灌了口水,“不打架。撒谎不是好胎教。” “少他妈的管我的事!”秦大沛更没好气。 “骂人更不行!”林巍故意气他,“快当爹了,改着点儿!” 秦大沛去摸拐杖。 秦冬阳马上说,“林律,您别欺负我哥!” “他欺负我!”林巍这才说,“用那么粗的拐杖砸人,我后背疼。” 秦冬阳立刻走到他的身边,解开衣领查看。 林天野没眼瞧,专心地瞅还在干饭的李洋鲲。 秦大沛瞪宿敌般瞪林巍,想把他给拍扁。 秦冬阳咧嘴,“青一大片,找大夫看看吧!” “看看!”林天野躺在枕头上讥讽,“守着外科病房,多方便?” 林巍觉得丢人,“不用。我活动了,骨头没事儿,挺着吧!” 秦大沛刚有点儿虚的心立刻强壮起来,冷冷地哼,“不挺着你就告我故意伤害,够啥责任我负啥责任。” 林天野啧一下道,“冬阳你能不能骂骂这两人?我可真听不去。” 秦冬阳幽幽地说,“我不敢!都不敢!也都舍不得。” 林巍和秦大沛全老实了,各自垂回了眼,不再斗嘴。 林天野愣了愣,又坐起来,严正声明,“合病房了,我有资格警告你俩,再起幺蛾子,别怪林天野出手啊!实在不像个话!” 作者有话说: 愚人节快乐哦! 第165章 血肉之躯 隋萌来的时候带了一大束花和一篮子时鲜水果,纤细身躯都被东西遮挡住了,很有探望病人的诚意。 秦大沛一扫人后无礼,非常客气非常绅士地接待女医生。 床头的斗柜里分明存着许多矿泉水,他却交代弟弟,“冬阳,出去帮隋医生买点儿喝的。” 秦冬阳知道他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询问抑郁症的事情,依言出去。 林巍也找借口出来。 秦冬阳等在走廊里,看见他,立刻问,“背很疼吗?真不要找医生看看?” “很疼。”林巍其实还没怎么哄好秦冬阳,生怕他不在意自己,疼是真的,和骨折比不了,放在以往他不会说,现在却一本正经的,“医生会觉得我不正常。” 秦冬阳闻言便道,“不能想这些啊!咱们还是……” 林巍拽住他,“疼厉害了再说。” 秦冬阳看看这个哪哪儿都是伤的男人,深叹一声,“我还没让您跟哥说,干嘛非得出其不意?” “等到什么时候?”林巍问他。 秦冬阳答不上。 站了一会儿,林巍道,“咱们去给隋萌买喝的,圆上你哥的话。” “野哥呢?”秦冬阳想起来。 “廖杰陪他溜达去了!”林巍回答,“腿脚没伤,待不住。” 秦冬阳便唤李洋鲲,“请你喝奶茶。” 李洋鲲特别高兴,“我还没喝过那东西。” 林巍瞅他,“你喝得下?” 李洋鲲非常肯定,“喝得下啊!” 林巍点点头,称赞,“有容乃大。” 李洋鲲走了一段才问,“林先生是不是骂我?” 秦冬阳笑起来。 林巍觉得李洋鲲挺可爱的,有他在,秦冬阳总会笑,像刚认识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爱笑了呢? 都是自己的责任。 病房里的秦大沛还在兜圈子,又慨叹隋萌和秦冬阳认识得那么早,又夸女医生年轻有为,就是不肯直接询问弟弟的病。 隋萌理解他的心理,主动说,“您刚知道冬阳的事,接受不了挺正常的。” 秦大沛滞了一滞,虚假笑意僵在脸上,“不瞒隋医生,我觉得冬阳很正常,一点儿不像有……什么病。” “我的导师就在本地,”隋萌认真端详秦大沛的五官,找不出兄弟俩的相像之处,“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我帮秦先生约约他的时间?” “不是。”秦大沛连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不是不相信诊断,而是……为什么呢隋小姐?我家里……我是说我和冬阳的家庭状况挺普通的,没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除了我爸……大伯入狱,会是冬阳的病因吗?” 第286章 “非常抱歉!”隋萌如实地说,“我给不了您答案。任何人也给不了您确切答案。家庭巨变当然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但不是说没有家庭巨变,冬阳就没理由生病。疾病不是羞耻,更不是罪过,只是不幸。我们当然希望可以找出病因对症施救,但很可惜,临床上的经验显示,目前为止,这还是个奢望。” 秦大沛困惑而又落寞,呆了一瞬才说,“那他这病,到底会怎么样啊?” 隋萌轻叹,“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告诉秦先生,冬阳得的是种无足轻重的病,什么都不耽误,不影响,不用太在意,但我依旧遗憾。一切都有可能,精神类疾病引发的所有生理性改变都有可能在冬阳身上发生,我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可怕后果都有可能成为现实,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绝对不会突然痊愈,发生什么好事都不会。” 秦大沛目瞪口呆地看着隋萌。 他知道弟弟的病情只有一天,理智上了解心理上不接受,更听不得这么类似宣判的话。 隋萌有些不忍,“但我愿意相信,他会好起来的,哪怕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他也会好起来。” 秦大沛滴溜溜地打个冷战,中邪般问,“怎么能好?” 怎么能好?秦大沛不顾一切地想:只要能好,倾家荡产都行。 “细心呵护,无私陪伴。”隋萌回答,“坚定信任,绝不放弃。” 这药方听着简单不过,没有一个字容易,更没有具体的疗程和期限。 秦大沛更生恐惧,“隋医生……” “他再恶化一点儿,”隋萌告诉他说,“就得服药了。作为朋友,我只能尽量地,尽量地推迟这一天的到来,没有权利凭借友谊妨害他。秦先生,家人了解他的病情是好事情,这几个月我的压力很大,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 秦大沛嗫嚅道,“怎么帮助?” “靠我自己很难全面掌握他的所有变化,”隋萌回答,“比如体温心率,各种生理性的反应是否正常,比如他的情绪波动。这之前都是冬阳主动和我倾诉,但我很怕病程发展过快,他或者我忽略掉了某些绝对不能被忽略的东西,家人更亲密些,是好帮手。” “以后他和我一起住!”秦大沛立刻说。 隋萌瞅住他,“能看出来您是一位好哥哥。可是秦先生,关心不是束缚,冬阳是成年人了,您和他住一辈子吗?” 秦大沛生平最迟钝的时刻就是现在,“那怎么办?” “抑郁症是抑郁症患者的噩梦。”隋萌有点难过地说,“也是抑郁症患者家人的噩梦。我们能做的是时时刻刻在他身上放一颗心,这颗心具体怎么放,对谁都是课题。您肯配合,是冬阳有幸。若做不到,至少不要质疑责备,不要怪他脆弱。所有人都是血肉之躯,疾病面前谈不得强弱。” 秦大沛彻底沉默下去。 他想起弟弟很小的时候骨碌碌的黑眼睛,想起弟弟总会怯生生地来牵自己的手,想弟弟被年少混球的秦大沛没道理地搡开时又乖又悲伤的样子,想弟弟永远听话点头,从不违背当哥哥的任何意愿…… 每寸空气都成苦海,波涛汹涌地淹过来窒息人,秦大沛受不住地拽开病号服的衣领,拜神求佛般对隋萌说,“帮帮忙!帮帮冬阳。” 肖非艳到得稍晚,进病房时看见秦大沛双眼通红,微怔了怔。 秦大沛整理一下情绪,介绍说,“这位是隋萌小姐,冬阳的朋友,也是他的主治医生。” 肖非艳明白过来,马上就跟隋萌握手,“您好。我是冬阳嫂子,这些年多亏了隋小姐。” 隋萌握住肖非艳的手,微笑着说,“在冬阳的描述里您是仙女,见了面才知道,仙女也有英姿飒爽的类型。” 李洋鲲不肯喝任何东西,手插着兜脚打着转,“两杯够买一只烧鸡,不划算。” 林巍先捧一杯咖啡解馋,瞥他,“灌一肚子骨头汤,净尿尿了,不喝也行。” 秦冬阳硬给他买了一杯泰式奶绿,“那只烧鸡没怎么动,晚上还给你吃。” 林巍见他把个铁汉当成小孩儿样哄,心里不舒坦,“给隋萌买什么?” 秦冬阳中午没吃什么,饿了,管自喝着招牌珍珠,“她就喜欢暴打柠檬,等一会儿,不着急。” “接受了?”林巍瞧他。 秦冬阳转着奶茶杯,“万一我发展得很严重,哥再知道,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 林巍想说不会很严重,又怕这话也是压力,顺着秦冬阳的话,“知道了是好事,大沛也是一份力量。” 秦冬阳淡淡一笑,“我哥肯定是欠我的,小时候他总想把我甩掉,这么多年也没甩掉。” “那不是真的。”林巍非常笃定地说,“还有我,前几年对你那么差,也不是真的。” 秦冬阳吐了吸管看他。 “我和你哥都不对。”林巍继续说,“我更坏些。但是冬阳,人对真正憎恶的人是不发脾气的,只会下狠手,置之死地。我对你总恶劣,是吃定你是自己人,当然很混蛋,但也真是信赖,信你永远不会背我而去。” 秦冬阳眼眶发热。 李洋鲲看看他,突兀地说,“这东西不甜。” “嗯?”秦冬阳被打了岔,喉咙里的痛闷即刻好了些,“不甜吗?” “不甜!”李洋鲲很正经地点头,“酸不拉几。” 第287章 林巍知道他在讽刺自己,“那你别喝!” “你买的吗?”李洋鲲都不瞅他,瞅秦冬阳,“坏东西。坏东西都花嘴。你也是律师,别信这套。” 秦冬阳这才明白过来,笑了,“能喝啊?” “当然能喝!”李洋鲲擂一大口,摇头晃脑,“好几十块呢,不能喝还行了?” “可怜可怜你的胰腺!”林巍受了讥讽自然反击,“抗得住这么暴饮暴食?” “别操心!”李洋鲲完全不把林巍当雇主,“我是属骆驼的,禁得住旱也受得住涝,要不能干这行?哎,”他跟秦冬阳打商量,“也给廖杰带一杯吧?那家伙估计也没喝过。” “你还真要打他主意?”秦冬阳出其不意地问。 “嗯?”李洋鲲一怔,“不买就不买,咋瞎说呢?我那是开玩笑。” 秦冬阳低头笑了起来。 李洋鲲反应几秒,“你也是坏东西。我帮你,你还是跟他一伙!” 秦冬阳笑嘻嘻地掏出手机,在小程序上下单了四杯杨枝甘露和一杯暴打柠檬。 林巍眼尖,“买那么多?” “每人一杯!”秦冬阳情绪很好地说,“廖杰,野哥,我哥,嫂子,隋萌姐,都得喝。” 第166章 我们的家 本来不是一拐杖能完事的出柜风波在隋萌的到访之后暂时消停了。 秦大沛时时刻刻想揍林巍,弟弟在眼前时不敢表露心思,弟弟不在了又怕他回来心疼,三十好几了终于真正学会克制,克制来克制去的,经年感情逐渐夺回上风,硬把他心里的那点儿憎恨嫌恶给压倒了。 沈浩澄最后知道细情,却没顾得上在意两位老朋友之间的的梁子,神色异常郑重,“这怎么会?冬阳……近二年我和他见得少了点儿,但也不该……” 秦大沛见口舌最清楚的沈浩澄也吞吐了,愁容尽显,“我也觉得不会,想不信。” 沈浩澄马上提升几度严肃,“既然不是空穴来风就不能掉以轻心。” “还掉以轻心?”秦大沛长叹,“天塌了。” 刚读一年大学老爹就出事情,秦大沛都没说过“天塌了”的话,这是真触心肠。 沈浩澄分不了忧,替朋友愁。 “这腿还得多久能好?”秦大沛焦躁,“我想带冬阳去更大的地方看看,最好出国……” 刚说到这儿,林巍进来。 秦大沛戛然而止,舍不得给他听一个字。 沈浩澄先对秦大沛说“那得征求冬阳的意见。”见他不搭腔,又问林巍,“冬阳呢?” “陪野子去拍颅底片。”林巍回答,“池跃也跟去了,人多了不好,我就回来。” 沈浩澄点头,“觉得没问题啊?” “看野子的状态肯定没问题。”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秦大沛始终沉着张讨债脸,死不吭声。 到后来林巍和沈浩澄没什么可说的了,病房里唯剩难堪的沉默。 林巍又站起来,“我去看看。” 待他走了,沈浩澄方再看看秦大沛,“你俩怎么解决?” “没个解决。”秦大沛快憋死了,抻着脖子使劲儿吐口闷气,“兔子不吃窝边草,混蛋东西!” 沈浩澄轻笑,“骂他就骂他吧,冬阳不是草。” 秦大沛骂人也不解气,“浩子你说,我秦大沛这辈子还能再找出个弟弟来吗?就这么一个,放在大伙跟前儿,指望你们帮我照顾着,这可倒好,让狼叼了!” “别说那么严重!”沈浩澄更笑,“咋就叼了?” “那骚玩意儿!”秦大沛脱口道,“觍着老脸跟我讲和冬阳在一起了,我不信这个‘在一起’是柏拉图。” 沈浩澄不好再笑,慢慢敛起表情。 秦大沛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好,赶紧找补,“前任都该挫骨扬灰,我骂他,和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几个月前你还想让我俩复合,”沈浩澄说,“现在就要扬灰了?哥们之间说点儿实在的,你气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他是男的,还是因为他是林巍?” 秦大沛被这句问扎了一下似的,微愣过后诚恳地说,“我也没那么开明,看你和小漂亮恩爱跟着高兴,冬阳……我就没往这方面想过,认定他会找个性格温柔的弟妹回来,没事儿就到我家和小飞燕乐乐呵呵地聊天。小飞燕说我双标,是双标,但只是一半原因。” 沈浩澄等几十秒,不听他继续说,自然问,“还一半呢?” 秦大沛稍稍别开了头,“咱们仨一起混了这么多年,我眼睁睁地见他怎么对你,从死追到分手,看了个全程。后来你们是有矛盾了,但他做的……浩子,冬阳肯定没得到过那些重视。坏东西真的爱我弟弟吗?他拿冬阳当补丁呢!” 身为律师,沈浩澄从不为没确证的事情发声,他略思索,只说,“我理解你。” “理解有啥用啊?”秦大沛的苦恼又浮现在脸上,“冬阳要是没这毛病,我绝不让他得逞,可是现在……投鼠忌器啊!” 沈浩澄不是林天野,无法抱着轻松心态看待秦大沛的反对,闻言心中有些沉重,“还是先考虑冬阳的毛病吧!换地方看看可能会有帮助,国外么……我知道你妈妈在外面,不过大沛,中国人有中国的体质,迷信国外的时代该过去了!” 秦大沛嗐一下,“不是迷信,病急乱投医……” 第288章 话音未落,几个人簇着林天野回来。 秦大沛抬眼看,“挺快的啊?” “还快?”林天野不认可,“早上就排号了!沈律够朋友啊!来这么勤,不耽误工作?” “最近没有狠接案子,”沈浩澄道,“给池跃打下手呢!时间还挺宽裕。” “过分!”林天野坐在床上,“随时随地秀一波!” 秦大沛跟着笑,瞥见弟弟很艳羡地看着池跃,心里一沉,脸色又难看了。 “秦哥烦我们啊?”池跃眼尖,问他。 “烦!”秦大沛和他处得熟,闹惯了,也不怕他吃心,“病中焦躁,不想讲理,看什么都烦!” “哥!”秦冬阳走到他身边,又关心又哄着,“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秦大沛舍不得难为弟弟,“你别管了!整天憋这小破屋里,哪哪儿都不舒服!” “就是欠揍!”林天野说,“拄拐逛八趟了,还憋!断腿了,你想上天哪?冬阳真别理他,等你嫂子过来骂他两句就哪儿哪儿都舒坦了!” 秦冬阳还是不放心,“腿疼么?还是痒?我给你按摩按摩石膏边上的地方……” 见弟弟真着急,秦大沛不忍心继续作,“哥没事儿,逗池跃玩。” 沈浩澄帮衬道,“从认识池跃他就这副样子,逗过来的。” 池跃也说,“天野哥说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要办出院回家休养了,我猜秦哥也待不住,离开医院心情会好很多。” 秦冬阳松口气道,“能出院就太好了,我都住够了。” 秦大沛闻言立刻想到什么,没立即说。 等到夜里林巍和林天野做伴去外面抽烟,秦大沛抓机会道,“冬阳,哥出院了,你还住拐末吗?” 秦冬阳正给他削苹果,听见之后手停下了。 秦大沛端详着弟弟。 “哥,”秦冬阳吞吞吐吐,“我想……我想………” 秦大沛耐心等着,秦冬阳就不说想什么。 秦大沛绝望了,“你想和林巍一起住?” 秦冬阳犯错孩子一般,满脸都是愧疚,“对不起……” 秦大沛闭上眼。 他本应该暴跳如雷,本应该大骂秦冬阳没长脑子不值钱,理智却又时刻提醒着他,弟弟生病呢啊! 肖非艳生怕气氛尴尬,先把秦大沛接出了院。 秦冬阳勾着脑袋送哥嫂出门。 秦大沛的车惨烈阵亡,肖非艳边往出租上塞他边让秦冬阳回去,“那两姓林的手续都没办呢,别跟着了!” 秦冬阳越过车窗往里面看,“哥!” 秦大沛嗯了一声,“我想吃啥给你发信息。” 秦冬阳马上笑了,“地方也告诉我,别买错了!” 李洋鲲替林巍收拾好东西,告别说,“林政委帮我在一家私营体校找好了工作,得过去报到了!” 秦冬阳非常惊讶,“这么快?我还没请你吃饭呢!” 李洋鲲笑,“不快了!我都着急了。这些天净吃好的,长肥膘了我可就当不成教练了!” “薪水怎么样?”林巍问。 “没有林政委给的多。”李洋鲲说,“但是旱涝保收,月月都有钱拿,省得青黄不接了!” 秦冬阳看看廖杰。 “我和他性格不一样,”廖杰表态,“喜欢干一阵歇一阵。” 林巍拍拍他的肩膀,“都辛苦了。观江别墅的事我记着,以后多联系。” 常在峰过来的时候两位保镖正好出门,他哟一声,“怎么着?专等常队送你们呢?” 林巍冷哼,“连个线人费都不用发,送送还不便宜你了?” “是是是!”常在峰马上哈腰,“小人毕恭毕敬!” 车先拐到毛坯房楼下,常在峰把东西递给秦冬阳,“都归心似箭的,我们就不上去打扰了啊!” 秦冬阳有点儿脸红,提着那点儿不是特别必要的日用品同车内的林天野摆手。 林天野帮他骂常在峰,“你是话唠?快回来开车。” 毛坯房里看着岁月静好,灰尘是真的主人,幸而米兰欣欣向荣。 “总回来浇?”林巍问。 “我把钥匙给了林书记,她帮着浇。”秦冬阳回答,“我怕自己粗心,同时也想帮她转移转移注意力,别总坐在家里想豆子。” 林巍点点头舒口气,“总算回来了!” 秦冬阳赶紧去洗抹布,“您等一等,我先擦擦沙发。” “冬阳。”林巍跟上他的脚步。 秦冬阳回眸看他。 林巍张开了臂,“整天被你哥瞪,不敢造次,回咱家了,让我抱抱。” 秦冬阳又红了脸,小声说,“等一会儿的。” “等不了!”林巍欺身而上,“天天看得见摸不着……” 他们站在客厅里面亲吻,忘了窗帘没有拉上,一道光束突然划过,吓了秦冬阳一跳。 “怕什么?”林巍温声道,“在自己家。” 秦冬阳仰脸看他,心里很不真实。 “我想和你商量,”林巍又说,“咱们买房子吧!就买这里。我掏首付,写你名字。很抱歉,林哥没什么钱,月供我以后慢慢转给你。” 这话一点儿都不浪漫,秦冬阳却中了蛊般,傻望着林巍不动。 林巍再次吻他,“买了就真是我们的家了!” 第167章 是非因果 第289章 林天野对林巍觊觎自己不动产的行为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也没精力思考对策。 刚进老房子门,他就被常在峰按着啃。 “我的脸都塌了!”林天野觉得自己养了只超大型的金毛,一整个热烘烘的,“能不能放过我啊?” “没塌!”常在峰仔细研究过林天野的复查报告,放心大胆地散德行。 林天野搏击格斗般地推他下巴。 常在峰不同林天野用蛮力,以柔克刚地一闪身,转到后面去。 林天野对那姿势又恨又爱,哑了声道,“照顾照顾病人!” 常在峰挺照顾的,空前温柔空前和缓,然而有些事情越是徐徐越考验人,林天野得咬着牙忍。 屋内早供暖了,常在峰忙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有空就跑医院,不可能回来打扫。 灰尘都被拍打起来,林天野重伤之后虚弱敏感,轻轻咳嗽。 常在峰心疼,却停不下,伸手捂他口鼻,想挡一挡。 窒息感更要人命,林天野扭身抗议常在峰都在要害处的手,元气大伤的弊端却在此刻展现无余,没什么力气好好表达。 许久许久,他终跌进床铺里去,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个男的图什么呢?被子都不知道拍拍,掉灰堆里了!” 常在峰贴在他耳朵上道歉,“一会儿就收拾。” “先离开点儿!”林天野仍旧闭着眼睛,“汗津津的,再加上灰,和泥!” 常在峰笑了,“我都不嫌弃你。” “没不让你嫌弃。”林天野仍闭着眼,“差不多少。” “可我就不嫌弃。”常在峰在他下发际线处拱脑袋。 “我脸真没塌吗?”林天野又问一遍。 “怎么不相信医院的技术?”常在峰说,“还是大美男子!” “老美男子!”林天野轻笑,而后在那笑里睡过去了。 林巍也想睡觉。 住院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睡眠少得可怜,回来了立刻恋床,只想躺着。 秦冬阳却不准,非把屋子都擦一遍,床上用品全都换过才行。 “很可能会白换。”作为帮不上忙的独臂大侠,林巍一语双关地泼冷水。 秦冬阳装听不懂,“点些东西吃吧!然后我帮您洗澡。” 好好吃了东西,没好好洗澡。 秦冬阳到楼下便利店里买回来一大卷保鲜膜,想都缠在林巍的石膏上,可他每缠一下林巍都趁机亲他,秦冬阳有点儿无奈,“您别故意折腾人啊!” 林巍垂眼盯住他鬓角处的一点薄汗,“你哥怀疑我的真心,我不怀疑。” 秦冬阳眼皮搐了一下。 “活了三十多年我也学不会留余地,”林巍接着说,“不给别人留也不给自己留。没喜欢的时候就是没喜欢,喜欢了时刻都在心尖上。” 秦冬阳端着那卷老粗的保鲜膜不动,“太认真了也是压力,您放松点儿……” “是你放松点儿!”林巍用额抵住他的脑门,“以后都交给我。” 秦冬阳紧紧捏着那卷没有断点的塑料纸,把脸贴在林巍的锁骨上。 能从喜欢的人嘴里听到情话,就是爱的最佳犒赏。 毛坯房的布灯极不讲究,窗子又被严实遮挡,室内光影很奇怪地斑驳着。 伤臂总算缠好,卫生间里的声音随即混乱起来,莲蓬头下哗哗哗地,墙壁上却有摩擦出的沙沙声。 秦冬阳背有依靠身体悬空,像人特别小的时候坐摇摇车,频率并不过分快,仍旧觉得惊险。 又因不容易得,极其贪恋,任凭兴奋炸在恐惧里面。 林巍再一次目睹到平常不太起眼的秦冬阳在这种时刻的好看,像个被刑囚的,同时得了大道的修者,为信仰受苦,因虔诚得度。 他也终于清楚了自己的糊涂——至少在得到秦冬阳身体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影子般的弟弟。 那之前,林巍沉浸在同沈浩澄的爱情里,无暇旁顾,即便窥知了秦冬阳的心思,也因为年龄差,因为认识的时间太早,难将认知上的“小孩子”同情欲联系起来,一点喜欢自然而然地停在兄与弟的层面,为此抗拒,戒备,唯恐做出不好暗示。 他与所有人的相处方式都是直的,横的,懒得修饰,永远习惯对方主动示好,自然亏欠了秦冬阳。 改变其实早发生了,他却没想清楚,以至亏负更多。 悔。 也庆幸。 可以弥补。 休息得挺好,翌日下午去听白噪音的时候秦冬阳依旧睡着了。 隋萌毫不犹豫地夸奖他,“能在不够熟悉的地方入眠是很大的进步。” 秦冬阳腼腆不过,“姐太宠了!好像我完成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为啥非得经天纬地?”隋萌笑得好看,“要看见自己的进步啊!” “嗯,”秦冬阳点头,“我会坚持,但明后天不能来。” “没关系。”隋萌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改动频率也是治疗手段。忙什么去?” “林阿姨的案子要开庭了。”秦冬阳答,“林律的伤没好,我是主辩律师。” “加油!”隋萌立刻说,“我很想去现场,可惜时间都约出去了,不能随便改。” “我会加油。”秦冬阳的眼神由柔和变坚定,“能不能帮到林阿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第290章 和网络上的闹闹哄哄不同,庭审现场挺清净的,除了控辩双方只有当事人的近亲属和少数几个想得到一手庭审资料的自媒体人。 林英没有亲友到场,势孤力单,凄凉无限。 程序走得无大水花,原告方提出控诉,秦冬阳严格按照辩护规则阐述了驳斥意见,之后就将辩论权交给了林英。 积案如山,正常情况下,主审法官没有耐性多听题外话,鉴于秦冬阳提前做了恳请,正值壮年的女主审官很难得地给了林英十分钟的自辩时间。 林英却没强调事发经过,只是缓缓地说,“我都七十多了,在最应该慈祥和蔼的岁数弄伤一个年轻孩子,令他受苦,真的很抱歉,为此我愿意承担他的医疗费用。可是除了这些我还能赔他什么呢? 豆子也曾很淘气过,它小时候非常活跃,没少闯祸,经常撞翻花盆,冲路人叫,也把排泄物拉在道中间过,作为它的主人,所有责任和后果都该我来承担,我不质疑,可它不能活吗?它都老得无害了……” 略顿了会儿,林英在女法官和人民陪审员的注视下继续说,“我是没有本事的人,没法给它一片草地一方院子,豆子落在我们家,同我儿子一样,能享受到的东西不太多,总是得听规训,尽量不影响到别人。无论能不能被广泛喜欢,它真老了,不能跑了,出去也是在我怀里睡觉,一点儿也不吵了。我只想抱着它多感受感受外面的阳光和风,让它听听世声,闻闻外面的空气,知道自己还活着呢,这不行吗? 和豆子一样,我也老了,老到看不了书,电视也得戴眼镜瞧,还跟不住飞快滚动的字幕。再也不能为国家和社会做任何事情了,没儿没女,举目无亲,今天也许就是最后一天。到了这个年纪,平平静静地活着就是我的努力,我喜欢出去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热热腾腾地生活,从中获得精神支撑,回去和豆子相依为命,真的没想妨碍谁啊,没想同任何人起冲突…… 我知道法律会很严谨地考量七十岁以上老人的刑责问题,也听说原告坚持诉我的罪只是为了立身正名,希望他的职业行为得到肯定,可是,即使大概率不会真的坐牢,即使我也愿意补偿这个孩子遭受到的医疗痛苦,我还是不想认这个罪。我想对他说,孩子,是你粗暴在前,才有下意识的反抗。即使你受伤了,也该正视前因后果,不能颠倒是非。我的余生无罪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为所有终将步入暮年的人争一口追求尊重保持尊严的心理底气。接受正当管理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有不当之处,可以接受惩罚,但是十多岁的豆子和七十多的老太婆都有权利活着,活到自然规律物竞天择,这才是文明社会对待老弱之躯应该有的态度。 所以我的意思非常明确,愿意赔偿原告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等等因为这次受伤产生的金钱消耗,但不认罪。” 因为语速缓慢,林英的这番话并没控制在十分钟之内,但是没人催她,甚至在她结束之后还有很短暂的一阵宁静。 而后女主审官面容严肃地询问原告方还有什么指证意见。 原告方又阐述了些意见,多少有些苍白无力。 话语权再次轮到秦冬阳身上时,他将自己拍摄下来的一些图片投影到大屏幕上,娓娓地说,“案子引起了不小的网络关注,这些图片,有心人应该已经在我的媒体号里看过了。之所以还在这里重放一遍,是想通过它们对更熟悉网络更尊重规则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人们说,作为被指控方,我的当事人并不想要法外施恩,而想求个公正!” 第168章 想让他买 屏幕上投射着林英住宅内部的一些照片。 秦冬阳用激光笔指住其中一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我的当事人林英足以称之为她那代人的佼佼者,退休之前做到了企业单位党支部书记的职位,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度毋庸置疑。她说自己没什么用,如果单以个人财富衡量,确实如此——这是她的家,不到六十平米,装修极为简单,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小暗厅,没有正规意义的阳台,摆不下很宽大的沙发。就是这么普通的房子,她也才从厂区的老公房里搬进来几年而已,她刚才提到的儿子,并没在这里居住过。” 换了一张图片,秦冬阳继续说,“然而做妈妈的,还是给儿子留了一间卧室,屋里很认真地摆着他留下来的东西,鞋帽,玩具。另外这张是林女士自己的卧室,她在这里送走了终生伴侣,和豆子共度晚年。照片是本案发生之后拍摄的,截至目前毫无改变,豆子用过的小垫子和食盆水碗还在原处,说得上物是人非。从这两张照片就能看得出来豆子作为一只小狗,在我当事人心目当中的地位,也就能够解释案发当日她因何会情绪激动,以致失手弄伤原告。完全不是网络上流传的和原告方认定的蓄谋而为。一个爱儿子又爱小动物的人真的会坏到故意伤害陌生人吗?她和原告无冤无仇,动机何在?而且,年过七十岁的老人对自己的攻击力就那么有自信?我和被告在同一个小区居住,亲眼看见过她跌倒后半天起不了身的样子,这话自然是口说无凭,家有七十岁左右老人的朋友们自行辨别真伪。” 庭审现场安安静静。 “有心的人愿意去新阳小区打听打听的话会知道那里住着不少回迁户,很多都是林女士的老同事旧工友,平辈的也好晚辈也罢,对她的评价都很高,从来不会因为她没有太多钱,儿子也是先天性残疾而有什么不好的议论。普通邻居对她的印象也不错,七八年的时光,不曾因为豆子的存在对她产生过恶劣观感,所以才会发生网友上门质问而邻居们出面打抱不平的激烈冲突。”秦冬阳不看任何人,只看屏幕,“为什么有的人一上了网就将现实中的包容和善良丢掉了呢?拿她血亲皆逝孤身独居来攻击她,拿她曾经做过企业领导的经历来攻击她,不幸的过往是罪过吗?我当事人年轻时候的积极奋斗也是错误?原告和网友们是想厘清她该负的具体责任还是打算通过豆子的死亡践踏掉一个有权堂堂正正活着的衰老生命?她问还能赔什么,作为她的辩护律师和整个事件的深入调查者,我想问的是,原告和这些被煽动起来的网友们怎么赔我的当事人?能把豆子还回来吗?能弥补她那些深夜漫漫无人分担的痛苦吗? 第291章 对于此案,我的主张和她的意愿完全一致,可以承担民事部分的责任,这是我们对法律的尊重,同时也坚持林英女士无罪无错。同时作为律师,我还要为她向原告方主张精神赔偿,主张豆子的生命价值。此外也会替她追究藏在暗处的网络推手们,起诉所有歪曲事实恣意诽谤的坏蛋。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现实世界的堵门骚扰更不该被姑息,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使已经年过七十,我们也不乞索任何照顾偏袒,也不容忍任何形势的欺凌侮辱。” 庭审现场仍旧没有别的声音,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林巍坐在助手席上,侧首望着面容严肃的秦冬阳,仿佛看见一棵树苗缓缓长粗了干,眨眼之间就茁壮了。 他真不是小孩子了。林巍恍惚地想:冬阳长大了!足以获得一切成年人该有的对待。 一审结果不认定林英的故意伤害罪,关于民事赔偿部分,建议双方友好协商,或者另案处理。 原告方表示不上诉。 林巍同秦冬阳和林英一起回了新阳小区,请老人在小区外的普通面馆里吃了一碗顺心面后并肩把她送上了楼。 打赢了官司的秦冬阳并无喜悦之情,“案子结束了,林阿姨的痛苦远远没有结束。” 若非多愁善感,而且善良,抑郁症这种坏毛病大概也近不得身。 林巍没有隋萌的本事,只好打岔,“怎么改了词呢?” “我顺您的思路,”秦冬阳道,“把撼动人心的部分留给林阿姨自己讲。可是林阿姨从来不说尖利凶狠的话,那不是她,所以就改了改措辞。” 林巍点头赞许,“改得好!” 秦冬阳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是我自己改的,林阿姨和我一起商量出来的。” “那也是好!”林巍仍旧说,“而且你的部分也很撼动人心。冬阳,你能独当一面了,后面别再做助理了,不想回诺正,朗乾行不行?浩澄和池跃都很喜欢你。” 秦冬阳还没考虑这些,闻言在小区甬路上站定脚,想了想说,“我得把法庭上的承诺全落实了,同时还想再做一次确诊,好好鉴定鉴定自己的病情。隋萌姐不和我说这个,但我看过一些文献,都讲病情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不适合某些责任特别重大的工作,真要独当一面,我怕对当事人不公平。” 林巍凝望住他,“那就鉴定一下,我陪着你。”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走一小段,秦冬阳问,“如果鉴定结果不支持我独立执业怎么办?” “那就回来陪我。”林巍语气平静。 “陪?”秦冬阳道。 “嗯!”林巍非常笃定,“我需要陪。” 位于h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的宝马4s店自开张以来首次接待拄拐顾客,销售经理看起来八面玲珑处变不惊,心里使劲儿嘀咕:这是什么情况啊? 换在以前,秦大沛肯定会故意逗逗闷子,可他最近没有那份心情,脸比数月前的林巍还冷厉,活像附近的人都欠着他的巨款不肯还。 销售经理很有压力。 秦冬阳也有压力,小心翼翼地地跟着哥,不时瞄瞄他的表情。 “他就让你自己来了?”秦大沛道。 林巍在他这里混没了姓名。 秦冬阳笑一下,“什么让不让的?我有行动自由啊!” 秦大沛又哼一声,而后怕弟弟因自己对林巍的不满情绪压抑,努力调整一下语气,“喜欢轿车还是suv?” 秦冬阳不想答,“哥,不用给我买……” 秦大沛打断他,“那混蛋没时候能开车,路虎又弄废了,你总腿儿着?他说给你买吗?” 秦冬阳诚实地摇摇头。 销售经理察言观色地插话,“心目中没有特定选择的话可以在5系里挑一款,空间够用,还不显得沉重……” 正常的销售模式是销售员喋喋不休事无巨细,秦大沛如今是个刺头,根本不给人家表演技能的机会,“听我弟弟的,他开!” 销售经理只好闭嘴,心说这真的是买主吗?来装样子玩的吧?还没见过哥给弟弟买车的呢! “非得买啊?”秦冬阳问。 “非得买!”秦大沛很霸道,“买了帮哥接你嫂子下班。” 当然是借口。 秦冬阳却没有再反对,“那从3系里挑一款吧!灵便。” “灵便还是便宜?”秦大沛非常了解弟弟。 “哥要同意我就买老头乐。”秦冬阳闹他哥玩。 销售经理先乐了,“这小帅哥!” 之后他终于得了施展之机,成功推销出了一台运动曜夜,千方百计地劝秦大沛做按揭。 秦大沛把火撒到他头上去,“说了哥给弟弟买车,按揭还用我买个屁?快点儿把合同拿过来!先告诉你我可是行家,把那些没用的猫腻都收起来,我不往死里讲价,让你挣!” 该说说该做做,真成交的时候销售经理完全处于不卖可惜卖了郁闷的状态,还是秦大沛横了眼问,“做不了主啊?我再问问你们总部?” 销售经理心说就当流年不利遭遇煞神,认了吧,好歹还是挣了辛苦费的。 秦大沛不要现车,嫌试驾的多,狠敲了遍合同细节才交款出门。 等出租的时候,秦冬阳忍不住说,“哥,林律准备给我买房。” 秦大沛拿眼瞥瞥弟弟,“可算沾人味了。别便宜他,哥帮你挑!” 第292章 “我想买野哥这个。”秦冬阳说。 “野……”秦大沛马上皱眉,“你们住的叙利亚啊?不要。” “我想要。”秦冬阳小了些声,态度却很坚持。 秦大沛侧身看弟弟。 “我真想要。”秦冬阳语气郑重。 “你傻不傻?”秦大沛问,“那里值什么钱?” “住惯了,挺好的。”秦冬阳说,“再说林律也没什么钱,我们还得还贷款。” 秦大沛这才想起自己刚帮林巍卖了旧车,更生气了,“他和刚才那个销售经理一个路数,这叫给你买房?” “他付首付。”秦冬阳非常认真,“以后也会把月供转给我。” 秦大沛看着小蜜即甜的弟弟,无可奈何,“哥给你买,狗屁月供。” “我想让他给我买。”秦冬阳的声音又低下去,但仍坚决,“他花钱,住我的房子。” 出租停在身边,秦大沛却无心上,“那代表啥?惹你不开心了撵他滚啊?” 秦冬阳微笑起来,“林律沦落成那样,哥不心疼?” “我心疼个鬼!”秦大沛铁齿钢牙,“他最好现在就露宿街头,越凄惨越好。” “走吗?”出租车司机探头问。 秦冬阳连忙帮哥拉开车门,送他偎到后座,自己跟着挨进去,帮忙抱着双拐。 “以后我就心疼自己弟弟。”秦大沛宣告地说,“别人都一边儿去!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清楚肚子里的心眼儿都是啥颜色的。” “别苦大仇深了哥。”秦冬阳哄他,“都是我愿意的。” 秦大沛沉默下去。 “再说哥咋能就心疼我自己呢?”出租车往前走,秦冬阳又说,“你得心疼嫂子,以后还得心疼侄子侄女。” 秦大沛毫不迟疑地说,“反正哥是你的后盾,那家伙敢跟咱们玩花活,看哥怎么让他疼!这些年都是让着他,真以为差几斤肉我就弄不过他啊?” 第169章 剖身析心 没过几天秦大沛便听说林天野在配合林巍和秦冬阳办理过户手续,相当阴阳怪气,“你还真卖给他!” 林天野不同他一般见识,“卖给你弟弟了。” 秦大沛仍然没有正常声音,“给你多少首付啊?” “二十万。”都是好朋友,林天野不说谎。 “什么?”秦大沛立刻炸了,“这混蛋耍我弟弟玩呢吧?二十万打发要饭……” 林天野没让他把难听话讲完,“大沛,你还真想要他命啊?巍子有没有钱你不知道?为了我爸的事,他把积蓄都搭上了!我倒有心把房子送给他,他能要吗?” 秦大沛沉默几秒,兀自强硬,“我刚帮他卖了车,也不只二十万!” “冬阳才忙活完的案子,”林天野瞪住他,“在网上跟人家硬钢,一点儿办法不想,新开的号能有关注度和浏览量么?封了又怎么着?年轻人单纯,你也脑子慢?” 秦大沛彻底哑火。 “弟弟心甘情愿的,”林天野劝他,“你还总当绊脚石啊?木已成舟,耽不耽误小孩儿快乐?哥们儿就随便亲人就不行,区别心太明显了。” 秦大沛再没多说,闷了几天开始左一遍右一遍地催促秦冬阳装修。 “哥给你找装修队,”秦大沛不越俎代庖不能活,“哥给你掏钱。咱不跟他住那个水泥架子。” 秦冬阳只好同林巍商量。 林巍倒没艰难,“让他装吧!等我再接个案子就还给他。” “装修风格呢?”秦冬阳问他,“也让我哥做主啊?” “你做主!”林巍说,“你的房子。” “咱们的。”秦冬阳强调。 “嗯!”林巍点头,“那也你做主。” 秦冬阳觉得林巍会喜欢侘寂风,遭到了秦大沛的强烈反对,“他够不是东西了,还往没人情味儿的风格上靠?战损风改成侘寂风,屎窝挪到尿窝,咱不要。弄点儿暖洋洋奶乎乎,心情都不一样。” 秦冬阳待要争辩几句,蓦地想起林巍曾与沈浩澄一起装修过房子,心头有点儿异样。 夜里临睡之前,秦冬阳试探地问林巍,“您是不是喜欢简约风?” “我不太懂这些。”林巍有时间就研究老鼠仓案,顺口说,“你喜欢吗?” “我也不懂。”秦冬阳出神地望他的侧影,“哥还没买房子,沈律……家里是简约风吧?” 林巍把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到秦冬阳的脸上。 秦冬阳有些心虚,“还是想征求征求您的意见。” “冬阳!”林巍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很认真地说道,“除了这次受伤,我和浩澄一直没有来往。” “我不是……”秦冬阳连忙道。 “听我说完。”林巍按住秦冬阳的手,“我和他确定结束了,他确定,我也确定。浩澄是极有分寸的人,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但也肯定与你哥和野子不一样了。除非特别必要,肯定会尽量避免见面,这是对从前和今后的尊重,不单为了池跃也不单为了你。” 秦冬阳垂下眼睑,“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林巍靠近他,吻一下脸,“爱情若不排他,可笑而不可信。你喜欢什么风格都可以,只要是你喜欢就行。我对这个确实没见地,不是不上心。” 秦冬阳松弛下去,浅笑着说,“我喜欢原木风,自然,温暖。” 第293章 “那再换张木桌子吧!”林巍搂住他的肩膀,“买一套好茶具,你不怎么喜欢喝咖啡。” “我现在喜欢了。”秦冬阳把头歪在他的颈窝里,“也会做。我们再买一套咖啡机,买骨瓷咖啡杯。” “我跟你学。”林巍点着头说,“能学会不?” “您那么聪明。”秦冬阳道,“怎么可能学不会?但我不怎么想让您学。” “那就冬阳做给我喝,”林巍捏起他的下巴,“总给我做。” 秦冬阳闭上眼睛,任凭亲吻羽毛般地落了下来。 房子开始装修,秦冬阳住回拐末,林巍去林天野的新楼里过渡,忍耐分别,享受顾小江的照顾。 林天野晚上在老房子里陪常在峰,白天回新楼陪林巍,东拉西扯闲聊天,“还得一阵能上班啊?” “李律让我拆了石膏再去。” “我以为你们得等到春天暖和了再装修。” “秦大沛不等。”林巍说,“那时候小飞燕身子沉了,他肯定顾不上别的。” “咱仨啥时候能喝酒啊?”林天野叹,“你俩这样,我都没盼头。” “弟弟都是我的了。”林巍牛气得很,“他能作出什么妖来?不喝就硬押过来,掰开嘴往肚子里灌!不过得等伤都好了再说。” “你和冬阳的事儿,”林天野道,“也不能只过大沛这一关吧?” 林巍看看林天野,一时未语。 隋萌领着秦冬阳见了几回导师,得出结论:认真治疗积极工作。 秦大沛还是不放心,“哥陪你去外地检查检查呢?” “我最信任隋萌姐。”秦冬阳想也不想,“别的医生再好,不可能像隋萌姐这样了解我。” 肖非艳知道后也偷着批评秦大沛,“人家帮了冬阳那么多年,你这样做不太地道。再者更给冬阳造成压力怎么办?在意不是邪乎,关心不是强迫。” 秦大沛只能叹口气,“我实在是忧虑!” “还是和巍子谈谈,”肖非艳说,“商量商量怎么联手照顾冬阳,不比乱投医好?” 秦大沛皱眉,“我看见他生气。“ 肖非艳搥他脑门一下,“那就置气,别管冬阳了!” 到底还是弟弟的健康更重要,秦大沛强压不忿地给林巍打电话,“小孩儿回来住几天,能不能别总勾搭他?” 林巍从兴师问罪里听出来点儿别的,回怼,“那是我俩的事!” “找个地儿,”秦大沛忍着气,“唠唠你家的事儿!” 林巍也没犹豫,“野子这儿不行?直接来呗?” 秦大沛悄悄拐到林天野家,见着林巍仍然没啥好态度,“你可够潇洒的。” 林巍如今差他一口硬气,无奈,“有指示就明说吧!” “冬阳不想去外地检查。”秦大沛直接了当,“隋小姐挺好,我还是不放心。小孩儿整天跟着你,责任就得明确到你身上。眼睛精点儿,心放细点儿,有啥风吹草动赶紧告诉我,不然咱俩真绝交了!” 林巍闻言看看他说,“正想和你商量呢,别让冬阳住拐末了,我想带他回林宅去!” 秦大沛脸色略变,“什么意思?拿我弟弟当张牌,回去和你老爹打对手啊?” 林巍叹口气,“也许冬阳需要一份确定呢?需要谁也不会难为自己的踏实感呢?” 秦大沛有丝动容,过会儿才说,“你父母要是难为他呢?” “我护着他上前线!”林巍说,“自然会把他护到对方弹尽粮绝。” 秦大沛脱口,“巍子……” “扫清了障碍才好往前走,”林巍很有决心,“秘而不宣就是一份压力。我没办法不让冬阳遇到任何为难,但能陪他顶住这些为难。大沛,林巍这人,硬挑优点,就是遇钢则钢,你相信不?冬阳的病不容易好,只要拖一辈子,不继续恶化,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秦大沛沉默半天才又开口,“他不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吗?” 林巍也沉默一会儿,对好朋友坦白,“毕业这么多年,接触了太多人性阴暗,我已经不是上学时候的林巍了。日夜站在深渊边上,满眼都是滚滚浊水,随时能掉下去。我离开朗乾,确实是想把师父和朗乾的排头位置留给浩澄,还有另外一层心思……怕他们看清这种变化。我靠一口傲气长大成人,受不了质疑也受不了同情。冬阳确实小,身体年纪都比咱们后长起来,还得这病,似乎是弱极了,但他有种很神奇的本事,隋萌说能令她窝心到疼痛,对我则是另外一种,他能令我压下许多不想当人的念头……” 秦大沛唇角抽动了好几下,“你是辩论社出身,会说。” 林巍没否认,“从前不肯面对,一方面因为沈浩澄,另一方面也因为我这种灰黢黢的家伙配不上秦冬阳,不想误他,可是已经当混账了,就没可能回去,我再觉得他是退而求其次,就没资格叫林巍。” 秦大沛神情变幻,“要不是回不去了我能饶了你吗?哥们把你当兄弟,你偷我家宝贝。算了不说这些,既然这样了你就得像模像样的,冬阳……需要深切关注,这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家……就回去试试吧!不行立马回来,别扯着我弟弟硬撑!” “谢谢!”林巍认识秦大沛这么多年,头一次郑重道谢。 秦大沛翻他一眼,“还没说完,以后倾家荡产帮朋友,搭人搭命找线索这种事情也少干点儿!你个老小子不值啥钱,三十好几就能拿出来二十万块,说出去丢死人,秦冬阳可是独一无二的,我舍不得看他着急上火!” 第294章 林巍笑了,“我就知道你得嫌二十万少!这不是不会理财么?以后好好挣钱,好好攒!” “最好是真的!”秦大沛冷哼,“我弟弟人老实,没池跃的本事,降服得人还能掌握住财权,但他有个厉害的哥!林巍子,这就是你吃窝边草的下场。” 林巍摸摸后脖梗子,“我怎么觉得头皮发凉呢?” “有点儿敬畏心行!”秦大沛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以后咱俩这关系就变了,你对我得足够尊重,要不然还有好日子过?” 林巍吃下这种明晃晃的威胁,“我能不怕?家庭和睦哥们感情,你一箭双雕地占全乎了!” 第170章 积习难改 林巍带秦冬阳回林宅时林北得没在家。 水隽影明显是不知道儿子受伤,看见林巍手臂上的石膏眼神一凝,瞬即调整好了,没说任何关心询问的话,只对秦冬阳露出笑容,“小秦!” 秦冬阳的紧张局促半点儿不比上一次住进来的时候少,林巍同他商量,他没坚持反对,心里却觉得自己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没有脸见水隽影,喊人的时候很没底气,“林伯母!” 水隽影似无所觉,依旧微笑,“挺想你的。” 秦冬阳没觉怎么,只当她是客气。 林巍却瞥了母亲一眼。 何姨工作用心,林巍的房间干净整洁,一点儿没有毛坯房那样久无人住的狼狈。 秦冬阳觉不出舒服,站在地中看林巍,“我脸发烧。” 林巍微笑,“水女士喊你小秦,不是小秦先生。” 秦冬阳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为什么呢?” 林巍坐在床边,“她对你的观感挺好。” 秦冬阳感激,“那是林伯母人好”。” “放松点儿!”林巍不想讨论父母,将秦冬阳拉至身边,“咱们都是这儿的客人,但我陪着你呢!” “这是你的家啊!”秦冬阳轻声道。 林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律师这种工作免不了出差,总要换地方睡觉,到哪儿都能保持精力充沛的前提就是松弛。” “别太担心。”秦冬阳不想辜负他的好意,“我会调整。” 林巍吻他一下,“换了地点的私密空间能给你安全感吗?可以放心亲放心做妈?” 秦冬阳看着林巍的眼睛。 林巍眼含笑意,“林北得再粗暴也不会硬闯进来。换了地方的我,能不能是你的依靠?” 秦冬阳伸手搂住他的脑袋,“遇见生病的我,您辛苦了!” 林巍摇摇头,“坚持那么久,你辛苦。没有这份辛苦,林律仍然是孤家寡人。” 秦冬阳把脸贴在他的额头上面,有点儿难受地承诺说,“我会在这里好好住,别想太多。” 晚饭时候,回来一会儿的林北得望见林巍领着秦冬阳下楼,打了个招呼,“小秦来了?” 态度平和随便。 秦冬阳心里踏实了不少。 何姨包了饺子,还是三鲜馅,笑盈盈地端上桌。 秦冬阳忍不住赞,“您真麻利。这么短的时间,又包饺子又做菜的。” “水女士帮了忙。”何姨仍旧笑着,“原本打算吃米饭的,她记着小秦先生爱吃饺子。” 秦冬阳连忙说,“给您添麻烦了!” 水隽影摇摇头,“我的手艺不好,包得形状难看,味道应该是一样的,尝尝。” 秦冬阳赶紧夹饺子吃。 林巍垂眼看着他,心内温柔起来。 饭后没有立刻上楼,林巍去院里抽烟,秦冬阳坐在沙发边上,为林北得泡茶。 儿子不在跟前,林北得的状态也松弛些,难得夸人,“你做什么都很细致,茶泡得有模有样。” “也不太懂门道。”秦冬阳说,“林伯伯凑合喝。” “我是粗人。”林北得说,“没什么讲究。家里……就你林伯母身体不好,需要在意些,别的不用拘束。下次回来提前告诉一声,省得她和何姨忙乱。” 秦冬阳不知应该怎么理解这话,扶壶的手顿在空中,“是是是,以后一定注意。” 林巍抽完烟进来,坐下喝两口茶,在林北得的眼睛里牵起秦冬阳的手,“一起研究老鼠仓案。”林北得面无表情。 秦冬阳鞠了个躬,“林伯伯晚安。” “家里不用这么多礼节。”林北得点点头,“晚安。” 秦冬阳心跳纷乱地随林巍回了房间,进门就问,“您听见林伯伯说什么了吗?他说家里。之前就说了一次,总共说了两遍。” 林巍见他目内流光,伸手捏捏那张脸蛋,“看来政委同志打算鸣金收兵了!” “我怎么这么幸运啊?”秦冬阳咧了嘴笑。 “好容易满足。”林巍又捏捏他,“原本就该如此吧?” 秦大沛心细如发地观察了弟弟一大阵,没发现他在林家受难为的迹象,武断判定,“看来就是林巍子性格臭,他父母也没多难缠啊!” 秦冬阳想替林巍说话,又怕辜负了林北得和水隽影的善待,欲言又止。 “痛快点儿!”秦大沛说,“跟哥迟疑什么?” “林巍子这称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秦冬阳问,“算亲近还是不亲近?” “他现在只能跟你混点儿亲近,要不然哥不理他!”秦大沛毫不犹豫地说。 秦冬阳笑,“别。以前哥可看重林律了,我比不上。” 第295章 “那都是假的!”秦大沛瞪眼说瞎话,“到了关键时刻,还得血缘关系。” 秦冬阳笑笑作数,不再争辩。 “后面有啥打算?”秦大沛仍旧问,“回诺正啊?” “我想回朗乾。”秦冬阳说,“反正林律以后也要回朗乾。” 再转头,秦大沛特地问林巍,“冬阳要和浩澄做同事去,你介不介意?” “你介不介意?”林巍反问。 “切!”秦大沛深表不屑,“浩子是我兄弟!” “那就行了!”林巍淡淡然地,“有助益没敌人,又放在你干爹我师父的地界,不好么?” 秦大沛呆想片刻,“林巍子,我干嘛要认识你这臭家伙?没你就没浩子和干爹,冬阳也不用当律师了!这还真是劫数!” 林巍笑了,“才觉得,晚了!” 向乾毫不迟疑地接收了秦冬阳,“放心大胆干,有问题找我。” 池跃故意吃醋,“向律好像有点儿偏心。” 向乾笑哼,“别人都说我偏心你,你又说我偏小秦,这种官司断不完了,随便吧!” 池跃领着秦冬阳认识了一圈人,帮他把工位安顿在小梁律师边上,顺口问,“你招不招助理啊?” “开玩笑。”秦冬阳说,“一个案子都没有,摆谱?” “那还不快?”池跃真笑,“质疑咱们于主任的业务能力呢?分分钟的事情。林律在忙什么案子?” “老鼠仓案还有得弄!”秦冬阳回答,“所里又帮他接了一个非法侵犯。” “强奸?”池跃皱眉,“这年头了,渣滓还不少啊?” “没定性呢!”秦冬阳说,“女同事诉男同事,证据链上有缺失。林律接的原告方。” 原告方颇有姿色,看上去的确是易遭垂涎的体质。年轻女子也颇目下无尘,全程都是亲属替她说话,自己则很审视地打量林巍。 林巍能在秦冬阳那里改了脾气已是史上大进步了,对他而言尊重女性的前提条件是女性也尊重他,因此很冷淡地打断原告亲属,“这么私密的事情,律师更愿意听到当事人自己的表述。毕竟在我的职业经验里,合奸不成的比例远比强奸未遂要高。” 美女愤然起身,留给林巍一个怒不可遏的背影,跑到毕永吉那里大闹了一场。 毕永吉一脑袋包地问林巍,“什么情况啊林大律师?不是说缺钱么?怎么还刻意得罪客户?弄得人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出去宣扬起来,影响诺正的声誉啊!” “被她牵着鼻子走更影响声誉,”林巍冷哼,“让人以为咱们律师不是坏就是蠢,看钱看脸不长脑子。此女绝非善类,不接也罢。” 毕永吉不能同他一样想问题,把美女转给了钱宽藏。 结果被林巍的乌鸦嘴不幸言中,新阳小区的硬装刚刚结束,这案子就被应诉方狠狠使了一计反杀,把美女掼砸在地。 不但没有侵犯猥亵事实,鼻孔朝天还能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可人儿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搞到人,反而要面对诬告罪和讹诈罪的指控。 诺正所里议论纷纷,私下都说还是林大律师慧眼如炬看得清事。 毕永吉郁闷了好一段。 钱宽藏也很消沉,整天沉着脸不言语,小景和成蔚都不怎么敢开腔。 不知怎么的,为了坑害徐建所以暴力袭击沈浩澄和池跃的搅拌站老板王景宽消停一阵子后又通过社会关系结交上了钱宽藏。 “一笔写不出两个宽字来。”这日是没什么外人的私下场合,王景宽很辛勤地给钱宽藏倒酒,“我们这种人,混不上和名律一家子,通个字也很荣幸。” “什么名律!”钱宽藏刚受打击,个人声望很受影响,不能与外人道,多少也露一些消沉,“讨碗饭吃,不容易干。” “谁不是讨碗饭吃?”王景宽早摸清了他的底细,“钱那么少人那么多,肯定是不容易啊!吃点儿苦受点儿罪的不怕啥,就怕有小人使绊子!钱律说对不对?” 钱宽藏看看他笑面虎似的脸,“王老板什么意思?” “都是吃亏的人!”王景宽态度亲热地说,“咱俩互相心疼心疼呗!抱团取暖。” “我是搞法律的……”钱宽藏下意识说。 王景宽截住他的话,“味儿太大的肯定不让钱律干。你那同事也是搞法律的,阴招少吗?打得兄弟才能正常说话。钱律你相信我,经了这事儿,咱俩就是过命的哥们!到啥时候都相互照应。景宽别的没有,手头还算宽绰,钱律有困难尽管直说。” 钱宽藏看清王景宽堆叠笑容之下掩藏不住的恨意,心里长久潜伏的憎恶随之翻腾起来。 你他妈的林巍。 第171章 带病生存 为了抚慰瘸腿老哥的焦虑情绪,秦冬阳三天两头去秦大沛面前报到。 一天,肖非艳随口问,“巍子忙什么呢?” “还是老鼠仓案。”秦冬阳答。 “那么难弄?”肖非艳说。 “拓展得非常开,”秦冬阳解释,“林律说他这些年对经涉刑的案子接触得不够多。随着国家治安力量的提升,与普通刑事案件相比,经涉刑的社会性危害往往更大,他想突破自己,不在舒适圈待着。” 肖非艳颔首,“巍子一直是有想法的人,这个案子走完了肯定就是大半个行家了。” 第296章 秦大沛插话,“总找瞿梁吧?” 秦冬阳不否认,“瞿梁哥很帮忙,真得承认人脉的力量。” “光瞿梁是人脉啊?”秦大沛略显不满,“问问老虎,瞿栋是怎么把他老爹按死的?你老哥我学金融的,跟经济上那点儿事是肾脏挨着腰子,一副。放着眼前的资源不利用,舍近求远。” 秦冬阳欣喜,“哥?” 秦大沛兀自冷着脸,“你哥我是个混子,不是傻子。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投资都白干了?瞧不起谁呢?” 秦冬阳笑出谄媚样子,“怎么可能瞧不起?林律是害怕哥!” “你猜我信不信?”秦大沛哼得更认真,“那家伙属孙悟空的,会怕谁?告诉他主动滚过来吧,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秦老板勉强指点指点他。” 林巍和秦大沛终于正常走动起来。 开始时秦大沛百般拿腔拿调,架子端得像金融专家经济学教授。 林巍不同他一般见识,总往正经上说,“咱们上学的时候公司法还没改革,注册资本还是实缴制,十多年的功夫,沧海桑田了。” “宏观上多良好的初心都抗不住下面的小三小四们钻空子,比做任何生意都努力,人皆贪急利,此事古难全。”秦大沛道,“所以得与时俱进,我这种无良商贾和你这种讼棍,都一样。你在琢磨什么呢?” “怎么鉴别资金是不是母公司注给子公司的?光靠审计给的材料能不能行?”林巍向他取经。 “这个有诀窍的……”秦大沛很认真地给他讲起来。 林天野听说两个人又往一起凑合了,压不住蹦跳的心,特意找来,刚上到“基地”就望见俩个人头碰着头,鬼声鬼气地发感慨说,“朋友这玩意儿还真分亲的后的哈?打得不亦乐乎,说好也就好了!” “打时没见你着急,好了也不见你高兴,”秦大沛冲他去,“不是差了一层,怎么解释?” 林天野嘿嘿乐了个够,“说正事呢?我打扰不?” “说半天了。”秦大沛伸个懒腰,“口干舌燥的,正好喝点儿东西。都不让沾酒,咖啡还是茶啊?” “都行。”林天野每天都被常在峰折腾得睡眠不足,又没白天补觉的习惯,巴不得能提提神。 小张经理送三杯咖啡和三杯茶上来,如飞下去。 “怎么耗子见了猫似的?”林天野瞄到小张经理避之不迭的模样,奇怪。 “让我一顿臭骂!”秦大沛恨恨地说,“吓的!” “为啥?”林天野仍然问。 秦大沛咬牙说,“这边事发了他才想起当耳报神,罪如通敌。” 林巍抿着嘴乐。 “笑什么?”秦大沛又起了仇恨,“你就是敌!” “不能弄死就装点儿糊涂。”林巍说他,“整天这么立场鲜明,自己不累?” “我不时刻警惕,谁能替我维护城邦安危?”秦大沛仍旧瞪他,“累不死就得盯着你。” 林天野舒坦了,“看不着这一幕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秦大沛和林巍一起瞪他。 林天野当看不见,“冬阳挺好啊?” “比咱仨好!”林巍划拉一圈,“没石膏没钢板的,正正常常上班。” “嗯。”秦大沛也说,“浩子总跟我联系,说冬阳不怎么麻烦他,跟同事们处得都融洽。本来么,我秦大沛的弟弟,哪能一点儿本事没有?以前都是被这个居心叵测的坏玩意儿压制住了。憋屈!” “后面有啥打算?”林天野问,“不出去看看了?” 林巍摇头,“隋萌那边也都是喜报,冬阳不愿意出去,不强迫他。但我还真有点儿别的打算……” “啥打算?”秦大沛先问。 林巍看向他,“冬阳没跟你说啊?” 秦冬阳不但和朗乾的同事们相处得好,同水隽影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水隽影到底是身体欠佳,林巍和秦冬阳日日回去,她不能天天帮何姨的厨,但却改了从前不与家人同桌而食的习惯,告诉何姨吃饭时候去房间叫她。 只要秦冬阳在就自然而然地接下这个任务,次次都礼貌而又认真地过去请。 没人刻意难为他,林巍也松了些心防,到家之后该洗澡洗澡,该弄案子弄案子,不再时刻盯着秦冬阳,凭他自己在小楼里面随便行走。 某一天,水隽影睡得太熟,秦冬阳敲了几下门后没得到回应,下意识地推了推,房门应声而开,整个下午都在进行家庭治疗的水隽影合衣睡在床上,床对面的电视里播放着心理学方面的讲座。 秦冬阳对那方面的东西极其敏感,当时就变了脸色。 水隽影恰好醒来,望见秦冬阳的身影,抱歉地说,“着急了吗?我有点儿累,不好意思。” 秦冬阳立刻收拾情绪整合神色,态度平和地等水隽影出来吃饭,这件事却成了块砖头,始终压在他的心上。 “林伯母知道我的事吗?”他问过林巍。 林巍不明白,“什么事?” “抑郁症的事情。” 林巍摇头,“她又帮不上忙。你觉得有必要告诉她吗?” 秦冬阳没往下接,疑虑却始终在心头缠绕。 又一个周末,气温骤降,林巍前一晚熬了大夜,早上睡懒觉不起床,秦冬阳躺不住,自己下楼吃早点,何姨见他不慌不忙没什么事情似的,求助说,“我要给水女士的床铺加厚垫子,加之前想支起来彻底打扫一下床底,小秦先生如果有时间,帮我一下好吗?” 第297章 秦冬阳当然不会拒绝。 吃过早点他同何姨一起去水隽影的房间,水隽影道过谢后坐在轮椅里看电视,屏幕上仍旧播放着心理学讲座。 秦冬阳见她并不背着自己,忍不住问,“林伯母对这方面的东西感兴趣?” 水隽影按了暂停键,淡淡地说,“我在自救。” 秦冬阳一惊,“自救?” “心理疾病比身体症状隐蔽多了。”水隽影点头,“如果没有偶然接触到相关知识,我可能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自己有心理问题。” 秦冬阳全没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转折,“您?” “嗯!”水隽影见何姨不用他帮忙了,提议说,“推我去客厅里转转吧!” 秦冬阳推着她出门,脚有些僵。 太意外了。 “我们三个都不够健康。”水隽影又缓缓说。 秦冬阳一顿。 “吓着你了?”水隽影问。 “不是。”秦冬阳有些气促,“只是这个结论……不能随便下吧?” 外面突然下了雪,水隽影示意他往窗边走,而后对着一空细白幽幽地道,“我原名叫水玉清,因为从小喜欢跳舞,自作主张改了名字。父母觉得从艺没出息,不支持,但我不怎么听话……林巍的倔,很像我。可是那个年代不容易倔成功,硬被家里安排着结了婚,结婚就怀孕了,我太年轻,把那份挣扎不过命运的愤恨转移到林巍身上,觉得被他拖住了脚步。他三岁时我私下里联系好歌舞团,想偷着出国,他爸爸派车追我,就出了事,一辈子这样。我想死,折腾了几十年,老林又在意事业,又得密切关注我,满怀愧疚,疲惫不堪,加上不懂教育,笃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生生地把林巍逼得仇视父母……” 秦冬阳深吸口气,听不下去。 “可惜我们一直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职,”水隽影倾诉地说,“明白的时候就太晚了。他小时候总要妈妈,但我时刻抱着走和死的决心,不想他太依恋我,挺狠挺残忍的……可我既没走也没死,活了这么多年,相对折磨……头发白了才知道自己逼了他爸爸一辈子,也害了他。身体残了,我的心就病了,可我不懂,直到偶然间在电视上看到那个恒河猴试验。林巍小时候,总是试图凑近我,满眼渴望张着小手……我永远都推开他,他太像那个小猴子了,可怜……” 秦冬阳眼睛湿了,不忍打断水隽影,也不忍听。 “懂了就来不及了。”水隽影叹口气,“他已经长成那么老高个子的大男人,谁也不信,把他爸爸当成仇敌,把我……” “伯母。”秦冬阳轻哽,“不会晚。” “他靠一口堵狠活着,活过了幼年童年和青少年。”水隽影摇摇头,“就那么成人了,父母再幡然悔悟,对他来说是另外一种残酷,等于推翻他独自建立起的一切防御,逼他为了不值当的亲情自毁长城,那会抽掉他的脊骨毁坏他的意志……改不了的错误就维持原状吧!绝大多数人都是带病生存,遇到我们这样的父母也是他的宿命。” 秦冬阳消化不了这些,无法解劝。 “我看那些东西,是学习是了解,是自我诊断和寻求方法,希望自己少愚执些,不再往他身上加码。”水隽影继续说,“他爸爸成功在刚直上,也失败于刚直。夫妻之间的债与欠无从衡量,两相耽误彼此折磨,没有对错得失,不用算了。林巍是个无辜生命,来到这个家庭,是我和他父亲的亏负。我懂得晚,老林懂得更晚,但懂一点总不不懂要强。” 秦冬阳心痛喉酸,难以言语。 “谢谢你肯陪他。”水隽影最后说,“受苦的人总是古怪,像那个小猴子,尖叫阴鸷,远远不如同类可爱。林巍被我们弄走了形,太难解脱。你肯陪他,是他不幸之后的幸运。” 作者有话说: 被妈妈抱大的孩子就是最幸福的孩子 第172章 迎难而上 林巍对这场交谈一无所知。 他只发现那之后的秦冬阳看自己的时候眼睛越发水汪汪的,总是含着一丝忧伤,为此警铃大作,动不动就询问,“不开心吗?”“不高兴吗?” 两个人都心疼对方,都舍不得扯开了说,林巍尤多一份忧切,生怕秦冬阳的情绪波动是疾病变化的体现,时刻紧张。 “您开心吗?”秦冬阳也会问。 他的心里也没答案——陪伴是否有用?爱情真的能温暖一个人吗?沈浩澄与林巍同肩并进了十余年,那么耀眼那样优秀,也没能令林巍丢掉自我苛求和愤世嫉俗,秦冬阳可以吗? 解救依然是隋萌给的,她听秦冬阳复述过水隽影那番话,认可说,“深度残疾终生卧病,心理上有些问题太正常了。难得她能明白,明白就是良好开端。” “可我不只要开端,”秦冬阳直白地道,“姐,你帮帮林律。” “冬阳!”隋萌坦诚地说,“心理问题和心理疾病的界限虽不清晰,到底还是有区别的。粗暴地扯开一个健壮男人不愿公之于众的隐匿也不恰当。不考虑目前的干预手段是否百分百有效,强迫他承认自己不对劲,强迫他自我解剖就一定有益吗?我不认为林律那样的人,愿意向我,或者我的导师敞开心扉,把伤口血淋淋地翻出来给人看。如果是能慢慢自愈的创痛,何妨让他捂着些呢?姐常怀疑你的敏感也是因为遇到了我,有些问题被咱俩无意识中联手放大了。这份怀疑虽然没有依据,足够令人自扰,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必须加倍谨慎。水女士的话很对,大多数人都是带病生存,冬阳,咱们当不知道,可能也是一种遏制呢?” 第298章 “会吗?”秦冬阳不敢信,不敢不信。 “答案在生活中。”隋萌思索地道,“科学没有尽头,它出现的意义,在于懂得预防知道警惕,从而在意,包容,不是过渡医疗,务必整治出绝没问题的人。与生俱来的缺陷,命运给的苦痛,也许都是上帝造人的必备材料呢?它安心要通过这些物质来锻造谁,或者焚烧谁。你爱上的就是一个伤于父母家庭的林律,那就爱下去吧!经久的温柔即便无法治愈沉疴,必然可以缓解他的疼痛,你想要什么样的林律呢?安然生活,不就行了?” 安然就行了。 秦冬阳想起数年前的林巍,除了没跟沈律分手,别的东西都已在了,可他能笑啊,能开心,能不可一世能雄心勃勃,自己爱的不就是那个林巍吗? 他能安然酣甜地睡在自己身边就行了啊! 因此秦冬阳偷偷地替林巍原谅了水隽影,虽然有点儿没道理,却不再觉得她可怕,还如从前一样请她陪她,没事儿的时候推着她在客厅和院子里面转,说些无关紧要久远没用的闲话。 水隽影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开始无意识地期待秦冬阳下班,越发在意他的饮食偏好,非常珍惜一起吃晚饭的时光。 林北得敏锐地发现了这份变化,他觉得很神奇,询问妻子,“那么喜欢小秦?” “我和这孩子有缘分。”水隽影点头,之后又惘然,“可惜什么也给不了他。” 林北得一生酷烈,不懂温柔,但他心中深爱着妻子,若非如此,也守不住一个存了几十年死志的倔强女人。这句怅惘刻在老政委的心头,终于逮着儿子不在秦冬阳身边的机会时,他立刻问,“你对我们家有什么要求吗?” 秦冬阳怔住,“要求?” “嗯!”林政委异常严肃,“要求。什么都行。我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说,我和你伯母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可能实现。做一家人,当长辈的总得有点儿表示。” 秦冬阳没回答上,日思夜忖了好多天,不敢再往林北得身边凑,试探性地告诉给水隽影,“您和伯父能接纳我就是最好的表示,非得问我要求,我就想长长久久地做二位的家人。” 水隽影凝视他一会儿,忽然说,“冬阳,我倒有个要求。” “哦?”秦冬阳措手不及,“您说。” “林巍很多年没叫过我妈妈了。这是一个生育过孩子的母亲最大的遗憾,你能替他补上这份遗憾吗?”水隽影缓缓道。 秦冬阳登时湿了眼眶,他猛地低下头,蹲在水隽影轮椅后面。 水隽影回身摸摸他的发顶,“总不能硬抢人家的孩子,咱们约约你父母的时间,一起吃顿饭吧!成为亲人,可以有个被见证的仪式感,多好啊?我们那个时代,两个人结婚成家,不过是亲友见面吃一顿饭。” 话说到这个程度,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秦冬阳过分雀跃,也过分忐忑,动不动就望着林巍发傻。 造物诡谲,林巍恰巧听到了水隽影唤的那句“冬阳”,于她抚摸秦冬阳发顶的瞬间真的原谅了母亲。 当然,面上并无任何表示。 秦冬阳的期待成了他的期待,当年不敢去见沈浩澄的母亲,是怯是怕是不自信是抗争不过父权的绝望感作祟,如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谁能不贪心呢? 师父都喝过沈浩澄和池跃的定婚酒了,谁不想给自己的爱人同样的祝福同样的亲长接纳? 秦大沛听林巍说出来时也呆了会儿。 他没得到过肖非艳家里的认可,勉强来往,靠的是强大的承受力和消化力,靠他对爱情的执着付出,角色转换成哥,自然想给弟弟一切自己没机会得到的东西,不要婚书不要典礼,一起吃顿饭还不行吗? “我叔和婶有点儿保守。”思索一阵,秦大沛说,“老派,固执,而且还没什么心理准备,这事儿不好办。” 林巍略觉失望。 秦大沛把话拐回来,“再不好办也得办!交给我吧!你俩自己上,弄僵了不好。” 林巍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对象的父母,闻言真心实意地感激秦大沛,“关键时刻还得是你,够哥们!” 秦大沛又吓唬他,“有一天你会知道,最难缠的也是我,小心点儿。” 秦冬阳听说秦大沛要替自己去顶雷,不同意,“这种事情我也缩着?光指望哥?太不地道了。我跟哥一起回去,挨骂听着呗!真打我,哥护着点儿!” 秦大沛担心叔婶反应过激,心理犯嘀咕。 肖非艳说,“到底是冬阳的事儿,躲不过去。早晚受一次,有你陪着还能好些。” 媳妇永远是最劝得动秦大沛的人,他梗了头,“咋挑日子也得硬上,冬阳你咬住牙,哥肯定不能让你挨揍就是了!” 秦冬阳在林家得了爱护,信心大涨,轻忽了父母可能给的伤害,他想反正有哥在前面挡着,至多搞不定,还能怎么样呢? 总得开头,家里人才有可能慢慢接受啊! 兄弟二人自以为作足了心理准备,就那样去冲锋陷阵了。 他们还是太过年轻,完全没有预料到最猛烈最有杀伤力的炮弹会从哪个方向射过来。 秦冬阳爸妈见儿子和侄子一起回家挺高兴的,笑吟吟地埋怨哥俩一条心,自己在外面住得高兴,不知道惦记爹妈,养大的孩子想不起来父母,有什么用。 第299章 秦大沛先问了几句缺什么少什么的家常话,又聊了聊自己的腿伤,敷衍叔婶说是一场交通意外。 秦冬阳妈啧啧啧地,“真是车祸猛如虎啊!你们小年轻们就非得开那玩意儿?自己都伤了,还要给冬阳买一辆,让我们多担心?真那么需要吗?我和你叔一辈子没开过车,也过来了。” 秦冬阳爸更说,“可不是?那老多钱,不浪费?犯不着的。有那积蓄也给你爸花花。老人借不上你们别的光!” 秦大沛心里搁着事,不想计较这些,耐着性子说了通“不能因噎废食”的话,等两个长辈的注意力从他的腿和他的钱上转移开去才给秦冬阳使了个眼色,进入正题,“叔,婶,我和冬阳一起回来,还有个事儿。” “啥事儿啊?”他叔道,“说呗!” “冬阳有对象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秦大沛不想再拐弯抹角,玩痛快的。 “啊?”秦冬阳他妈惊叹,“这是好事儿啊!多长时间了?哪家的姑娘?人咋样啊?” “时间不短了!”秦大沛说,“人不错,但不是哪家的姑娘。” “啥意思?”他叔糊涂,“不是姑娘是媳妇啊?离过婚?” 秦冬阳转开脸。 秦大沛豁出去了,“我没说明白。冬阳这个对象你二老认识,见过几回面。” “谁啊?”秦冬阳妈越发疑惑,“我咋没印象呢?” “就是林巍。”秦冬阳生平第一次在叔婶面前视线游移。 “林巍?”秦冬阳妈依旧没反应过来,思索地看丈夫。 秦冬阳爸也皱着眉头想,想了几十秒,突然之间瞪起眼睛,“你说啥?林巍?那不是个男的吗?” “嗯!”秦大沛垂了目光,“是个男的。” 屋里寂了片刻,秦冬阳爸使劲儿一拍桌子,大骂侄子,“你放屁!” 秦冬阳身体一抖。 秦大沛伸手攥住弟弟手腕,示意他别害怕。 秦冬阳爸瞅瞅侄子瞅瞅儿子,“你俩特意气我来了?” 兄弟俩默不作声。 秦冬阳爸等了一会儿,不闻回答,蓦然狂怒,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朝儿子脸上砸,“我问你话呢!” 秦大沛虽然腿伤未愈,反应极快,拔起身子护住弟弟的头。 带水的茶杯猛地磕在他的背臂之间,随后铿然坠落,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第173章 本无根系 秦冬阳在哥的身体下面愕然回头,惊恐地看向五官变形的父亲。 “老秦!”秦冬阳妈呆了呆后喝止丈夫,“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说?”秦冬阳爸胸口起伏面红颈粗,随时会爆裂一般,“你听听他俩说的是不是人话?” 秦大沛神情严肃,伸手拽过拐杖,轻轻拨开脚边的碎茶杯,而后又放回原处,重新坐好,坦然道,“叔别激动,您不接受挺正常的,但我说的是正经事。” “正经事?”老秦身体抖起来,还想找什么东西砸人,“你跟我说是正经事?” 秦大沛毫不迟疑地望住他叔,“冬阳的感情问题,怎么不是正经事?” 老秦突然变得颤巍巍地,有点儿不知怎么办好,这人从来就没拿捏住侄子,此时下意识地饶过秦大沛去,“秦冬阳?我们养了你二十三年,你跟我们说这种正经事?” 秦冬阳心里乱七八糟,没注意到父亲的纪年有问题,习惯性地应对,“爸,对不起……” “对不起?”他爸更暴怒了,团团打转,想找个顺手的家伙什来砸死这个不孝子,“我就知道是白养,就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赔本货……” “老秦!”秦冬阳妈虽然也没从震惊之中调节过来,理智还在,但见丈夫一个劲儿地想砸人,心疼东西,也怕出事,自然而然地阻挡,“你消停些。打是办法吗?” “什么是办法?”老秦太生气了,想也不想地冲妻子去,“我说没说过他肯定指望不上?说没说过捡来的没有好玩意儿?你非养非养,就养出这么个离经叛道丢人现眼的臭东西来!” “老秦!”秦冬阳妈使劲儿吼了一声。 秦大沛和秦冬阳终于品出味儿来——这种骂法太可疑了。 一个叫,“婶儿,我叔说啥呢?” 一个则道,“爸你什么意思?” 老秦的发作戛然停止,很明显怒气未消,却抿上了嘴,瞪着眼睛不言语了。 秦冬阳妈神色大变,狠狠地盯着口不择言的丈夫,眼神深处却有藏不住的慌张焦急。 “妈!”秦冬阳的声音打了颤儿,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妈,“我爸他什么意思?什么叫捡来的?什么叫你非养?” 秦冬阳妈负隅顽抗,“别听你爸瞎嚷嚷,他让你气糊涂了。” 老秦终于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喊,“是!现在是揪我毛病的时候吗?说你的事儿!” “我的事儿不着急。”秦冬阳固执起来,他摇头,一直看他妈。 他妈躲开了眼,“那就都喘口气儿,平静平静。” 秦冬阳再看他爸。 他爸呼地坐下去。 这不对劲。 秦冬阳将目光移到秦大沛的脸上,“哥?” 秦大沛瞧瞧弟弟,而后也问老秦,“叔你话里有话,之前还说什么养了冬阳二十三年,他今年二十六,您记不住他的岁数?” 第300章 “大沛!”不等老秦开口,秦冬阳妈制止地道,“你当哥的,怎么跟着裹乱呢?” “怕乱咱们拆明白不就得了?”秦大沛冷静地说。他过分聪明,没长含糊性格,不喜欢帮人粉饰太平,觉得有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抠根问底。 “拆个屁拆!”他叔仍旧强硬,“我养了他,又不是他养了我,谁欠谁的?你们想怎么拆?” “爸!”秦冬阳的声音抖得像穿单衣站在零下几十度的室外,“我不是您和妈亲生的,对吗?” 都在心头和嘴边的话,却都不能听。 室内死一般的安静。 “小时候爷领着我,”过分颤抖令人皮肉疼痛,秦冬阳忍耐着说,“曾经有老辈人开玩笑说我是‘外来人员’,爷的脸色特别难看,差点儿没和那人打起来,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对吧?” “冬阳!”他妈的声音也抖,“别瞎猜。” 秦大沛并不感情用事,他很认真地观察着每个人。 秦冬阳闭闭眼睛,“是瞎猜吗?妈,我问过您,为啥哥叫大沛我叫冬阳,按理说我不该叫二沛或者大霖什么的么?不得和哥的名字有点儿关联吗?您那天多激动啊?使劲儿骂我就会胡思乱想。为啥会那么生气啊?小孩子有点儿奇怪想法,不正常吗?” 秦冬阳妈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咳……”秦冬阳爸清了下嗓子。 “老秦!”秦冬阳妈立刻道,震慑之意分外明显。 秦大沛心里有谱了,他再次开了口,“叔,婶,按岁数推,冬阳出生那年我都八岁了,很记事了。但我没看过小婴儿时期的他。当然,那些年我爸我妈把我放在爷爷家养,也不怎么往您们家里来,硬推脱的话也推脱得过去,但这事儿要真有什么隐情可抗不住查!我头一次见冬阳他就会走路了,蹒跚磕绊的小不点,看谁都怕。自己家的孩子咋那么怕人呢?我爷说是我弟弟,指着我让他叫哥,他瞪眼看,看半天也不吭声,我那时候特别混蛋,说他是小哑巴,婶儿也不生气,哈哈笑……” “大沛!”秦冬阳妈颤声拦。 “他不是您生的,”秦大沛确定地说,“是领养的,对吗?婶儿,冬阳都当律师了,见识过多少错综复杂的大案子?您觉得,他发现了什么疑点会不弄清楚吗?还能骗得了他?” 秦冬阳妈用手捂住了脸。 秦冬阳胸臆冰凉。 竟然是真的。 “行了别质问了!”老秦烦躁不堪,“领养怎么了?生恩没有养恩大,我们伺候了他二十多年,还有罪了?” “没说有罪。”秦大沛的心也有点儿凉,“既然提起来了,那就弄清楚了,不耽误感情。” “屁感情!”老秦怒哼,“你是亲的,也没有用,不记挂爹妈,更别说叔婶,就知道帮他难为人!是,他是我们领回来的,那怎么了?咱家虐待他了?吃不饱穿不暖么?救了他呢!叔不能生,你妈认识妇联的人,说刚收容了一个流浪小孩儿,合适,劝我和你婶领。谁不觉得两三岁了不好养?收容所说他脑子笨,不记事……” 秦冬阳听不见老秦说什么了,回忆呼呼刮上心头。 “秦冬阳你有脑子没?”年轻时的老秦很不高兴地说,“怎么什么都记不住?” “这么简单的算术题都做不对?你就是个小笨蛋!” “没给你吃饭么?不长个。以后得是全家最矮的。” “看你哥多聪明。” “好好长长行不行?瘦不拉几,太不起眼了!” 人在椅子上坐着,秦冬阳却觉得脚下洪水涌动,随时会有滔天巨浪将自己从房间卷走。 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自己没有在意。 爷带他的时间远比父母要多,爸妈总是轻蔑他的努力忽视他的未来,没给过什么亲吻和拥抱,不曾认真在意他的情感需求,那些过分的平淡不合常理的距离感有意无意的低视若隐若现的嘲讽在他考上大学之后得了改善,不嫌晚吗? 他早该想到,但却一直在疏忽着。 秦大沛也没立即作出反应,猜测是猜测,心里认定了九成,真听到答案的震惊还是震惊。他有几分愤怒,却不好态度激烈地指责什么——面对的人是他嫡亲叔婶,收养孩子也不该被诘难强求。 但他心疼弟弟。 秦大沛于同一时间意识到了看似丰衣足食的秦冬阳长久以来的缺失。 不怪他自幼胆怯讷言,不怪他总缠着自己,除了垂暮的爷爷,整个秦家给予秦冬阳的温暖实在有限,小孩子对大孩子的指望自然高于冷漠功利的成年人,可他这个哥哥,一直做得不好。 秦冬阳愣愣地站起身,糊里糊涂地往外走。 他妈喊,“冬阳!” 秦冬阳没听到。 老秦怒不可遏,“怎么啦?没生你就对不起你啦?话说完了么你就走?不用我们管了是不是?” 秦冬阳的脑子连这两句话也没办法清楚接收,他仍旧走,无法在乎旁的东西。 秦大沛摸起双拐,快速地道,“给他一点儿时间,别的事以后再说。” “大沛!”秦冬阳妈快步追着侄子,“你大八岁呢,得劝着他。啥都得劝着。” 秦大沛没应,他面色严峻心情沉重,许多复杂横亘于中,不好表达也不愿表达,忙着追赶弟弟。 第301章 秦冬阳脚步虚浮步履匆匆,跌跌撞撞地奔下楼,感触系统却都不好使了,看不清楚路也看不清楚车,全靠一点儿本能往前摸索。 秦大沛奋力赶上,“冬阳!” 秦冬阳循声而望,“哥!” “等等哥!”秦大沛商量他,“哥拄拐呢!” 秦冬阳下意识地扶住秦大沛的手肘,巨大的悲伤突然从云层和天光之间泼下来——哥也不是哥啊!这么多年来认定的一切其实都不属于自己。他是来路不明的流浪儿,是深受恩惠却无已回报反送烦恼的坏玩意,是令人烦让人气给不了好处只会找麻烦的赔本货,是指望不上又丢人现眼的臭东西…… “冬阳!”秦大沛抓住弟弟的手腕,“听哥话,淡定点儿!” 秦冬阳集中不住视线地看着他哥,眼前是宽厚温和的人,心里出现的却是八岁的秦大沛,冷笑着指自己,“小哑巴!” 小哑巴! 小流浪儿! 声音变成黑字,黑字变成蚊虫,嗡嗡嗡地在耳边打转。 之后那些嗡嗡声无限扩大,整个世界都鸣叫起来。 秦冬阳受不了地抽回手去,狠狠捂住耳朵。 “冬阳……”哥的声音隐隐约约,突然又如砖块冰凌一般实在起来,狠狠地砸中他,秦冬阳避无可避,整个人向后一摔,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第174章 何以解忧 诺正临时开梳理会,林巍惦记着回家摊牌的秦冬阳,精神很不集中。 李擎正非常不悦,“没恢复好就再休息一段,来了得为诺正负责,光自己能耐不行,该和同事沟通的东西得沟通到位,一所共事,俱荣俱损。” 林巍知道他是因为钱宽藏折戟的事情生气,敛色直背,顺手关了手机。 等他急忙赶到医院时,秦冬阳已经注射了镇定剂,闭眼睡在急救室里。 秦大沛垂头坐在外面,肖非艳在旁边低声数落他,“你也太没算计了,觉得苗头不好就应该赶紧把事压住,怎么还帮他剥底子呢?一点儿准备没有,谁能受得了?” “怎么了?”林巍大步走过去。 肖非艳连忙瞅瞅急救室里的秦冬阳,冲他摆手,“小点儿声。” 秦大沛也抬起头,有些脆弱地朝林巍发狠,“你要对我弟弟不好,我跟你拼命!” “动手了?”林巍忧虑地问。 秦大沛摇摇头,一直在媳妇面前克制着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他可怜……” 话没说完,隋萌也步履匆匆地赶过来。 肖非艳见状连忙扯起秦大沛来,“你和巍子领隋小姐找个地方说,我在这儿看着冬阳。” 隋萌听清这话,引颈张望,“受伤没有?” “磕了下头!”秦大沛拄好双拐,“医生说问题不大,不建议做伤害性检查,多观察观察。” 林巍皱起眉,“这么严重?” 冬季寒冷,医院里面没安静处,三个人勉强找家西餐店,无心吃饮,只图说话方便。 等秦大沛将原委讲清楚,林巍和隋萌都沉默了。 “我是不够冷静,”秦大沛颇为难受,“先领冬阳走就好了!但我心里也存着点儿侥幸,希望是自己猜错了!隋小姐,不瞒你说,我们家里人对冬阳不够好,我心里一直有数……这个不太好也包括我自己,但我……和我叔婶一样,总觉得有资格……这些,是不是他患抑郁症的原因?” 隋萌扶住额头,“我很难过。原来所谓的安全感缺失真的是有原由的,所谓的讨好型人格也真的是有成因的。秦先生,我该怎么安慰您呢?连您都能意识到的不够好,冬阳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即使他只有三岁五岁七八岁,该感受到的东西一定能感受到啊!” 秦大沛垂眼不语。 林巍亦不语。 他疼死了。 “还有三岁之前的流浪。”隋萌简直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流浪呢?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巨大的创伤啊!冬阳很可能不是笨,是得了应激性障碍。” 秦大沛攥紧了拳,“还不知道原因,没来得及细讲……隋小姐,今天的事,对冬阳……” “是场灾难。”隋萌毫不犹豫,“往我们自己身上想一下就知道。两位都比冬阳强大,易位而处,好接受吗?” “怎么办?”秦大沛使劲儿砸了自己脑袋一下。 隋萌不答。 她不知道。 林巍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隋萌和秦大沛齐齐看他。 林巍谁也不瞅,只是加快了脚步。 “我陪着他。”林巍想,“无论怎么样,我陪着他!” 不知是药物效力还是秦冬阳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抢救室那层很不安静,他却一直睡。 至傍晚时,医生又来做了遍检查,提建议说,“可以回去休息,实在不放心就转普通病房吧!” 林巍仔细地和医生确定一番,而后单臂抱起秦冬阳。 秦大沛连忙说,“我来。” 秦冬阳睁开眼,茫然道,“干什么?” “回家!”林巍闪开秦大沛的手,额头贴贴秦冬阳的脸颊,把他当个小孩子抱。 “家?”秦冬阳仍然道。 “新阳小区的房子软装没结束呢!”林巍解释说,“让何姨给你做好吃的。” “不行!”秦大沛拄拐追上,“我不放心,去我家。” 第302章 秦冬阳挣扎下地,低声说,“别争。我没事儿了。” “冬阳!”他哥求他,“去哥家。哥让你带着巍子。哥接受这家伙了。” 长长的一觉,秦冬阳在睡梦里把心头的剧苦稀释掉了,他不再激动,不再进退失据,看看哥又看看林巍,温顺地说,“告诉伯母一声,我在哥家住一宿。” 林巍瞅着明显比早上憔悴的人,不忍反对,点了点头。 回了肖非艳的房子,嫂子煮粥,秦大沛垂头坐在沙发里,打来美食软件点菜。 秦冬阳端端正正地静待,脸上没太明显的表情,眼神也很稳定,视线却在空气里飘,不落在实际地方。 林巍伸手摸他后脑,后脑有一个包。 秦大沛抬眼看见,问弟弟,“还疼不疼?” “不疼。”秦冬阳答。 秦大沛的眼里闪过一抹痛色,他摸过了,很大的包,心里没事也能摔晕人,怎么会不疼? 林巍的手在秦冬阳的头发里摩挲。 秦冬阳瞅瞅他,起身说,“我去看看嫂子。不能累着她。” 林巍收手,让他去了。 秦大沛使劲儿揉了揉脸。 “干嘛薄待他呢?”林巍低声说,“老天,还有你家……他多乖啊!” “都是混蛋!”秦大沛骂一切,也骂自己,但他不敢大声。 “都是混蛋!”林巍也骂自己。 “等着。”过一会儿,秦大沛又说,“以前补不上了,以后,池跃能有的秦冬阳都得有,我会想办法让我叔婶去和你父母吃饭。” 他如发誓一般。 林巍点点头。 至少应该那样吧? 即使如此,命运还是太不公了,但至少应该那样。 两人再不说话,沉默相对,倾听厨房传过来的声音。 “累不着……”肖非艳说。 “总给嫂子添麻烦。”秦冬阳说。 “一家人谈得上麻烦?”又是肖非艳说。 秦大沛眉睫突跳——一家人。 林巍已经起身出去,扬声问,“煮什么粥呢?” 在秦大沛和肖非艳家住了两晚,林巍要带秦冬阳回林宅,提前回了趟家,直接敲响水隽影的房门。 水隽影当然意外。 林巍在母亲门口站了片刻才开口说,“冬阳告诉了家里,他父母不太同意。” “哦!”水隽影明白过来,“我不多问。” 林巍望着从来冷冷淡淡但也从来都不尖利凶狠的水隽影,心里突然生了一丝依赖,忍不住道,“还有件事。” 水隽影静静看他。 “因为争吵,”林巍不与母亲视线相交,“他发现自己不是秦家亲生孩子,是领养的……很受刺激。” 水隽影眸色变了,良久才问,“我该怎么做?表示关心还是装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林巍摇头,“好意不能替代一切吧?我只是跟您做个交代,秦冬阳患有抑郁症,现在又……若有什么不太合适的表现,别太奇怪。” “什么?”水隽影明显震惊,“抑郁症?” 林巍抬目分析母亲的神情,“很多年了!一直在治疗。” 水隽影过好半晌儿方才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外表看着秦冬阳并没什么异常之处,同床共枕的林巍却知道他的睡眠质量急剧变差,躺一整晚,真正睡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怕影响着林巍,他不怎么辗转反侧,总是静静躺着,闭着眼侧着身,无声无息。 但没有睡。 林巍没有什么好办法,在秦大沛家里时不住地亲他吻他,抚他的背,回了林宅没了忌讳,一遍一遍地要他。 最初的两日是有效的,累过了头,秦冬阳的深睡时间多了一两个小时,后来就不管用了,哪怕被林巍折腾得将近虚脱不得不睡过去,仍会很快醒转。 林巍练出了一种神奇本领,即便是睡着了,也能从枕边人稍稍改变的呼吸幅度里准确地判断出他的变化来。 无策之下,林巍偷着问隋萌,“给他吃点儿安眠药吧?身体受不住啊!” 隋萌沉默良久,“实在不见改善就吃吧!我开处方。” 林巍又犹豫,“会不会产生药物依赖?” 隋萌很负责任地回答他,“抑郁症患者对药物的依赖程度远远高于普通人群。” 林巍下不了这个决心。 当夜,他对正常吃过晚饭,但食量明显减少的秦冬阳说,“江边有个小烧烤店,我和大沛常去。” 秦冬阳看看他,“哥也带我去过。” “我想那儿的羊腰子了!”林巍说,“陪我。” 秦冬阳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吃的少,没拒绝。 江封冻了,被了新雪,白茫茫的,看着心静。 这个时节客人不多。 林巍领秦冬阳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透过挂水汽的玻璃看冰江夜景。 秦冬阳见他要了酒,赶紧说,“您还不能喝酒。” “没事儿了!”林巍晃晃伤臂,“解解馋!” 秦冬阳不赞同地看他。 “陪我。”林巍仍说,“咱们喝点儿白的,活血。” “谁开车?”秦冬阳问。 “找代驾!”林巍给他倒了点儿二锅头,“给自由职业者们创造一个收入。” 被林巍硬塞了两串羊腰子后,秦冬阳对手边那一点酒香四溢的液体也产生了兴趣。 第303章 消愁君。 解忧候。 能扫一扫我的忧伤吗? 把我心里那些挥之不去的难过冲走吧! 不能选择的出身,无力自保的幼年,那些都不是我的错,让我忘掉。 第175章 你跟哥姓 秦大沛例行查岗。 林巍口齿粘滞地告诉他在江边。 秦大沛皱眉,“跑那儿干什么去?” “喝酒吃肉。”林巍酒量好,奈何半点儿不留力,接电话时已然微醺,声音透着醉痞子气,“人生得意须尽欢么!我和冬阳一起喝呢!” 秦大沛在家待不住了,边往江边跑边在心里骂,“哪儿就人生得意?林巍子你还真是越活越不靠谱了!” 当哥的赶到烧烤店时屋里只剩下林巍和秦冬阳了,老板见来了明白人,心落了肚,笑着嘱咐,“我这儿啥都不缺,就是离市区远了点儿,要走的时候记得提前安排交通工具。” 秦大沛同他很熟,招呼两声便过去看弟弟。 秦冬阳果然醉了,还认识人,看见秦大沛就笑,“我哥来了!怕我回不去家么?哥真好。你都不是我哥呀!” 秦大沛轻轻拍拍弟弟的脸,“胡说什么?我不是你哥谁是你哥?” “你是我哥!”秦冬阳孩子般地晃着脑袋,“我不是你弟弟。哥好,我不好。我笨,我不姓秦。” 秦大沛呼地心痛,大手捏住弟弟脖颈,“你姓秦。” “不姓。”秦冬阳声音不高,但很固执。 “姓!”清醒人跟醉者比犟。 “别捏他!”林巍乜斜着眼,不高兴说,“手劲儿大。” 秦大沛垂了掌,很认真地对眼神涣散的弟弟说,“咱俩都跟爷姓,姓秦。” “嗯!”爷是真疼自己的,秦冬阳呆呆地想几秒,又蹙眉,“可爷死了!” “那就跟哥姓!”秦大沛稍顿,仍旧说,“哥不死。” 秦冬阳定定地看住秦大沛,眼泪唰地漫起来,哽咽着,“哥!” 林巍啧一下,“怎么给我们弄哭了?” 秦大沛不言语,支着伤腿坐在桌边,就着弟弟的口杯,将他没喝干净的一点儿白酒倒进嘴里。 酒不贵,质量可以,入口辛辣,烧口灼候,马上就把别的滋味压下去了。 “是我不好!”秦冬阳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坠,滴在地上,能听到轻微的拍击声,“总让你们为我担心。我想好好的,就是没用……” “你比哥都有用。”秦大沛清清嗓子,“哥是亲爹亲妈,也没长你这么棒。踏实认学,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对谁都好。冬阳,做人得有始有终,你不能让哥难受。” 秦冬阳不出声。 “也不能让我难受。”林巍跟着说,“我也长得不好,指望冬阳扳着,你得好好的,管我。” “艹!”秦大沛扭头骂他,“两哥都比不上弟弟,真有脸。” 林巍轻笑,“知耻近乎勇,总比之前自以为是好。” 秦冬大沛盯着他的笑容,“你爱我弟弟吗?” “爱!”林巍丝毫没犹豫,声音挺大,还对诧然望来的烧烤店老板笑了笑。 “这家伙过年就三十五了!”秦大沛一边拍林巍的背一边对弟弟说,“都能放下一些执拗,冬阳放不下吗?咱长大了冬阳,不用在意谁的挑剔谁的压迫了,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秦冬阳被酒精泡得听力迟钝,他哥说了一堆,他只接收到最前面的一个信息,“过年……过年……哥,爷说过他见着我那天冬阳正好天光和煦,可是我的生日不在冬天啊?他们怎么知道一个流浪儿的生日呢?” 秦大沛心中大动,马上就说,“哥帮你弄清楚。” 林巍歪着脸瞅秦大沛。 秦大沛非常认真,“不骗人。越糊涂着越走不出。太阳底下能有多少新鲜事儿?弄透了就不惦记了。” 林巍把玩着烧烤签,没说话。 坐进车里等代驾的时候,秦冬阳歪在后座里睡着了。 秦大沛趁机瞪林巍,“乱带小孩儿喝酒呢?” “他不怎么睡觉。”林巍靠着车窗,用额头去贴玻璃上的凉意,“再熬就熬坏了。我舍不得给他吃安眠药,先看看这招管不管用。” “管用你陪他当酒虫子啊?”秦大沛按捺着心疼,问。 “那怕什么?”林巍轻笑,“酒醉心里明啊,该干啥还干啥!” 实实在在地比拼,秦大沛喝不过林巍,没法驳斥,只好问,“刚说的爱是真的不?” “我骗过你?”林巍反问。 秦大沛静了片刻,再次看看弟弟,“那就不怕。咱俩都不菜,一使劲儿就把冬阳拽回来。” 林巍目光深沉,默然不语。 秦冬阳在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路,刚进林宅就像是醒酒了,正正经经地上楼,躺进被褥里时更加正经地对林巍说,“谢谢!” “谢什么?”林巍问,“请你喝酒?” 秦冬阳摇头,“谢谢您一直没烦。我这样,对谁都是不太好的影响。” 林巍神色严肃,“这不是应该出现在情侣间的话。” 秦冬阳看他一会儿,闭眼假寐。 林巍刚想翻开身去脱衣服,秦冬阳却又激灵一下睁开了眼,惶恐地唤,“林哥!” “在这儿呢?”林巍赶紧凑回去。 第304章 秦冬阳特别用力地瞅瞅他,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林巍,瞅了半天喘口气说,“林哥,我胆子大吗?” “嗯?”林巍没听明白。 “我胆子不大,”秦冬阳又半闭上眼睛,“什么都害怕。可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敢逼你和我在一起吗?宁可你生气,发火……” 林巍想起秦冬阳当初的坚决,“不是受了我妈的鼓励,想帮林哥吗?” 秦冬阳摇摇头,“我没那么自信……我只是不想死,怕死。” 林巍静静地听。 秦冬阳接着说,“我怕我抑郁症严重了会糊里糊涂地寻死,再也没办法跟着你。我爱你啊林哥,我还没有爱到,那怎么行?” 林巍提起他的下颌吻住人,使劲儿吻,吻得自己都上气不接下气。 “秦冬阳,”他喘着说,“咱俩绑一起了,谁也不能先死。” 秦冬阳醉得糊里糊涂,笑容冷得像要同强吻自己的家伙打架,“什么就绑一起?你说过的,爱别人是自己,不爱别人也是自己,我们都是自己,绑上了,你还是自己吗?” “我错了!”林巍认输,“我心里都是你,不能光是自己。” 秦冬阳伸开双手揽住他,彻底闭上眼睡过去了。 林巍和秦大沛双双受伤的事情一直瞒着瞿梁和胡宇骁。 为了帮林巍在老鼠仓的律师团里踢开局面,瞿梁找了一个经手过类似案件的前辈,邀林巍过去见见。 林巍不得已地说了实情,又抱歉又感激,“你帮我往后安排安排吧!吊着膀子过去,让人以为我是黑道律师。” 瞿梁震惊,“这么大的事情你瞒着我?还做什么朋友?” “一开始是没顾上,乱哄哄的,”林巍说谎,“后来没事儿了,何必吓唬你们?” 瞿梁不由分说,“行了,你现在说啥我也不信了。明后天我就过去,眼见为实。” 林巍劝了半天劝不住,见瞿梁坚持来,索性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提要求说,“那你帮我个忙!” “说!”瞿梁异常痛快。 “帮我带一客天妇罗来,”林巍厚颜无耻地说,“就上次请教授时你定的那家店,松叶蟹肉芋泥馅儿的。” 瞿梁何等聪明,当然觉出不对劲,“怎么回事?想那口了?” 林巍也不遮掩,“上次给冬阳带回去,光顾着置气了,小孩儿没吃着。” “你们……”瞿梁斟酌着用词。 林巍不用他费事,坦白说,“刚过秦大沛那关,你早来几天都得听他使劲儿骂我。” 瞿梁笑起来,“我说的么……到底是隔得远,看不见你们的戏剧人生。行,包在我身上。” 瞿梁很够意思,仓促赶来不能久留,飞机来飞机走,亲眼看见林巍和秦大沛确实只是伤了手脚立刻就赶回去了,临别时候不住叮嘱,“你们也太敢玩大牌了!以后可不能这么热血了,交给警方不过是多等几天的事情,这都有家有业有牵有挂的,得知道计算代价。” 秦大沛没捞着天妇罗,满不忿,瞿梁一走就逼林巍的供,“你俩这是什么桥段?怀孕害口的不是肖非艳吗?上飞机下飞机的给你打包个菜来?” 林巍瞪他一眼,“我欠冬阳的,求他带过来。你怎么什么都管?” 秦大沛一听是给弟弟吃的,立刻就舒坦了,“啊!冬阳是爱吃带馅儿的东西。回去让你家阿姨帮着烤一分钟,脆。时间别长了啊,长了就糊了。” 林巍本要走了,闻言想到什么,“拿个盘子来,分你一点儿。” 秦大沛还美呢,“不用。我不馋这东西。” “谁管你馋不馋?”林巍冷哼,“不是会做饭吗?研究研究,回头给冬阳和小飞燕做。” 秦大沛瞪圆了眼,“林巍你是人吗?” 林巍笑了,“别太小气。我也不馋这东西。你弟弟你老婆,计较什么?” 秦大沛不上当,“不是你情人你朋友?” 林巍点头,“所以你尝尝得了,剩下的留给小飞燕吃。她要喜欢……我去t市时给她打包?” “赶紧滚。”秦大沛气极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和你这么坏的家伙做朋友!” 林巍大笑,扬长而去。 第176章 是好关系 春节将至,暂且搁置着的东西随着越来越浓的年味浮泛起来。 秦冬阳爸妈不直接联系儿子和侄子,专门给肖非艳打电话,“他俩是要借着这事儿和我们决裂吗?叔婶辛辛苦苦地把孩子养大,一点儿功劳也没有了?不可以对他的事情发表意见?这么离经叛道有理啊?” 肖非艳不好多说,回家之后同秦大沛讲,“怎么着也不能把叔和婶儿晾起来,他们年纪大了,儿女就是精神寄托。” 秦大沛满脸不悦,“现在是寄托了。秦氏兄弟对待后代的态度都一个样儿,老大一家拼事业,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带,后来都没奶奶了,我爷接茬儿拽冬阳,老头儿家的,再仔细能养多好?两口子放心极了,顶个父母的名,十天半月的跑去露个面就不错了,剩下时间全活自己。等到冬阳长成半大孩子才弄回去,看不着怎么疼,给口米饭面条糊弄住肚子就完事,鼓励支持见不到,讽刺打击信手拈来。那是养儿女吗?提前准备的养老服务员!他们最爱过年,一到过年就想起有爹有妈有儿子了,兄弟妯娌凑一块戏弄我和冬阳玩,嘻嘻哈哈的,从来不管孩子高不高兴,也从来没帮我爷我奶做过饭,想起来就生气!” 第305章 肖非艳听了又心疼秦大沛又心疼秦冬阳,沉默半天,仍劝解说,“那也是一家人啊!还能真决裂啊?冬阳也不会开心。” “等等再说。”秦大沛想也不想,“我联系你婆婆那些前同事呢,等把冬阳的身世弄明白了再领小孩儿回去找他们聊。糊里糊涂的凑一块,就能过好年?” 肖非艳叹口气,“小孩儿小孩儿,一晃儿冬阳都往三十跑了,谁能想到还有这么大的谜底等着他呢?回忆起他十几岁时候的模样,真有点儿难受。” 秦大沛视线长长,“也是我太混了,大他那么多,不知道疼人。” “弄明白了能怎么样?”肖非艳又说,“叔和婶才是冬阳的父母。他们确实差点儿意思,没犯大错,毕竟把小孩儿养大了。” “他们不是收容所的工作人员!”秦大沛不认可,“冬阳管他们叫爸妈,怎么能差意思呢?以前我就对他们不满意——不知道给冬阳做好吃的,不记得给他买衣服,每次过生日都说扫兴的话。好在还有爷顶着,好在我够大,能管冬阳上大学的费用,没怎么亏着他的花销。给间房子给片瓦就能当父母了?养小狗也没那么简单粗暴吧?碍着长辈晚辈的区别,我懒得讲,可他们现在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去了,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厉害得不得了!冬阳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没给他们丢过脸,就是……就是喜欢了林巍,怎么了?犯天条啊?我知道他们对我不满意,觉得我引狼入室,觉得我带坏了冬阳,爱怎怎,我就管我弟弟,谁欺负也不行!” 肖非艳被他弄笑了,“得得得!这苦大仇深的劲儿,十足十的好战分子。叔婶是糊涂些,到不了敌人那步!你冷静冷静啊,想化解问题还是推波助澜啊?” “你是太正派了!”秦大沛很认真地对媳妇说,“人间的事儿从来此消彼长,咱们让步人家就往前逼,咱想敬人家一丈换一尺,城门都得被砸烂了!面子不能随便给,化解不是退让。冬阳这事儿我做主了,不能多好也不能再坏,他就一个哥,指望不上我,还能靠谁?” “他怎么就一个哥呢?”林巍听肖非艳跟自己说了一通电话之后问秦大沛,“我干什么使的?你查到什么程度了?我能帮点儿啥忙?” 秦大沛听他主动请缨,也不说谎,“你好好把注意力放我弟弟身上,给哥们个踏实觉睡就行!这事儿也不用啥神秘力量,路径正当办法合法,耐得住性子肯定有结果。常在峰手下的小女警挺给力的,人靓嘴甜,会和人打交道。影影绰绰有了点儿线索,一点一点问拽人心,全清楚了我肯定告诉你。” 林巍听常在峰已经出手相助,没再坚持,“那也行。冬阳最近挺好的,你不用惦记。” 这是句安慰人的假话。 大醉一场之后秦冬阳的状态果然很见改善,夜里能睡五六个小时,人也平和,精力体力都能保持在正常水平上。 在向乾和沈浩澄的关照下,于有成先给秦冬阳安排了一例电诈罪的到案指导,觉得他完成得很好,又分给他一宗毁坏财物。 案子都不大,都没什么特殊难点,只不过涉及刑事犯罪就不能轻忽怠慢,秦冬阳忙得认真,工作干得扎扎实实有条不紊。 他对自己也很负责,每周都去隋萌的工作室接受两次疏解和治疗,出来一五一十地和林巍说经过说感受,不做半点儿隐瞒。 此外他还会分担掉何姨的部分家务——自己整理房间,自己洗他和林巍两个人的衣物,擦楼梯扶手和客厅里的地板,等饭吃的时候去打下手,尽一切可能地为水隽影推轮椅,饭后帮林北得泡热茶。 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他还会随意而又简单地与每个人聊几句天。 谁也无法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年轻人,就连脾气秉性完全照抄硬搬了林北得的小庆,日常遇到秦冬阳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越来越柔和,假笑逐渐变成真笑,短得要死的打招呼慢慢长成了有来有往的寒暄。 只有林巍知道身世之谜是秦冬阳的重伤,并没有好。 他常常会在熟睡之中一脚踏空般剧烈抽搐,同时猛然惊醒,之后无声无息地躺着,不叫不喊,慢慢地等突然中断的呼吸恢复平稳,很久才能回归之前的频率。 对此,林巍无策。 酒只能借一时。 性与爱抚也只能让秦冬阳再次入睡,治不好那些忽遭刀捅般的折磨。 林巍不知道秦冬阳都梦见了什么,一个不说,一个就不问,同床共枕的两个男人极有默契地闭口不言故作轻松,想用漠视轻蔑对付可恶的梦魇。 相比于言语沟通,他们的欢爱稠密而又积极,松木床的质量特别好,承载着两个男人各种各样的长时段折腾,不抱怨,不多嘴多舌。 林巍的改变不是更投入更强悍,他具少见的健壮,一贯强悍,而作为精力过人的雄性动物,即使是自认不爱秦冬阳的时段,上了床的他也是投入的。 有一种男人对于天赋机能的尊重刻在骨血内的每个细胞里,只受激素操控。 他的改变是热乳鲜蜜般的温存,洋洋洒洒连绵不绝,能把情人彻底浸泡,能从肌肤毛发渗进体腔里去。 大律师其实很会说情话,会说在最关键最要紧最防不胜防的时刻,近脏类俗,谁听了都会面红耳赤。 这是他的恶趣味,也是催情剂。 第306章 性也是场较量的话,秦冬阳完全不是对手。 大型食肉动物的捕猎再温情也是掠夺和饕餮,直接被吃掉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意识尚存的猎物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沉沦,无以抵挡无力改变,甚至在濒死的瞬间生了欣快和甘愿。 秦冬阳中了某种毒,他同林巍之间的肢体活动简单直接,不借任何外物,干净纯粹到只有彼此,可他再也不觉疼痛,不觉阻碍,即使探讨已经频繁到进了什么黑工厂般天天无休,仍然可以每日领薪,从不白劳。 这对身体不好,但对精神好吧?肌骨皆疲,总可以少些力气去想烦恼。 所以林巍心安理得地不当人,作够了孽再给补偿,隔三差五地领秦冬阳出去羊腰子烤生蚝,后来还听信了江湖神医的忽悠,学会了一套抚触按压肾俞命门和膀胱经的保健手法,认认真真开练。 事实证明专业的事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吃馋了嘴的情郎根本做不了兼职技师,体贴总会化为挑逗,暧昧每每变成立即出击,不如不保养了。 “冬阳真好。”青壮男人最大的心满意足来自骨肉舒坦,林巍倒能暂时忘却秦冬阳的疾病,只觉幸福。 秦冬阳不知道自己哪里好,他一直都是相同的模样,有真心,无绝色,两者都难改变。 “你是心疼我吗?”相拥休息的时候,他询问过。 能做片刻圣人的林巍智慧在线,明白秦冬阳这句询问的意思,答得肯定,“我喜欢你。” “嗯!”秦冬阳愿意信,信了才有活的力量,可被他人种了几十年的自卑难以磨灭,“真希望我能更好点儿。” “够好了!”林巍把他的耳骨含在嘴里轻咬,“是最适合我的那种好。” “最适合您?”秦冬阳不懂这句。 “最适合我。”林巍浅浅地笑,大大地不正经,“什么都是。高矮,胖瘦,大小,粗细……” 秦冬阳拱进被子里去了。 林巍大概也没有错,人在床上,坦诚相对,多严肃的话也不用严肃说。 爱着的话,性是多圣洁的事情? 只要发生在相爱的人之间,不管曾有多少曲折误解,曾走过多不对的远路,不管对象是初恋初次还是经历过别人,只要是真的爱,真的打算长长久久地爱下去,宝贝彼此重视彼此,过程里的表现糙些还是细腻,混点儿亦或文雅,都是好关系啊! 第177章 一个粗人 腊月里是“小野”最忙的一段日子,每个人都脚不沾地,工作室的门不到子夜关不上。 险险保住那张帅脸的林天野顾不得内伤还算不上彻底痊愈,奔赴战场重抄旧业,不但没有缓解店内的忙碌,倒把之前流失的一些客源又拽回来了。 即便这样,林老板也没忘了惦记几个重要的人,特地给秦冬阳打电话,“年头必须得野哥给你剪,要不然跟谁说得过去?你什么时候有空?野哥单等着你。” 秦冬阳受不了人这么在意他,马上说,“我明天就去。野哥不用等我,该怎么排号怎么排号,都不花钱了等等还不行?” “那说好了!”林天野这才舒坦些,“野哥等你”。 顾小江一边忙活自己的事一边吃飞醋,“师父可真爱屋及乌,太宠小秦律师了!” 林天野不解释。 小江子哪里懂? 秦冬阳的病比自己的伤和秦大沛的腿林巍的臂都更令人悬心,骨肉总容易长,精神情绪上的事情太玄妙了。那么好的小孩儿那么不好的经历,谁知道了心里不生几分唏嘘?总得稳稳当当的才是他哥们的幸福。 正想着呢,外面进来一名中老年妇女,大喇喇地推开门,叉腿立在剪发区外,黑着脸问,“谁是林天野?” 林天野在美发界成名已久,主动找过来的都端两分客气,很少遇到满脸不痛快的,见状,他凝神打量打量来人,心说这架势不像是要剪头发的啊,嘴上却挂了习惯性地生意口吻,“您好。准备做个发型吗?” “我找林天野!”女人很不客气地重复,看向林天野的眼睛满含不善,大概是觉得主动搭话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自己要寻觅的人。 “我是,请问您……”林天野一面继续帮手上的顾客弄头发,一面拉长了声音说。 女人戾气勃生,没等林天野说完就大步走近,两下里距离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扬手一挥,金光闪闪的暗器凌空而至,精准无比地砸在林天野刚刚长好的鼻梁上,刮破了他的脸部皮肤。 血丝蜿蜒而下。 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林天野自己。 素不相识,何仇何恨? 顾小江反应最快,第一个冲上前,挺起胸膛挡住那个女人,“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打人呢?” 女人没有继续向前的意图,也不搭理顾小江,隔着人指指林天野,“别想贿赂我儿子!收回你的破东西!” “说什么呢?”顾小江依旧嚷嚷,“这儿可不是随便撒野的地方!我师父用得着贿赂人?大婶儿,你搞错了吧?” 林天野却没吭声,一低头间,他已看清了砸中自己的那样东西——正是送给常在峰母亲的那点金子。 由落在地面的凶器上抬起眼,林天野认真看看打上门来的女人。 常在峰是懂继承技术的,转挑父母的优点长。 郑丽容貌不出色,可那愤怒的神情里隐约藏着个常在峰。 第307章 林天野叹口气,一言未发。 郑丽也没再吭声,转身走了。 “哎你不能就这么走啊!”顾小江欲追,“说清楚了!” “小江子!”林天野喊住徒弟,而后对没做完头发的那位顾客低声致歉,弯腰把地上的金子捡起来,揣进兜里。 “你没事儿吧?”那名客人同他很熟,关切地道,“这什么人啊?进来就动手,够可怕的!” 林天野咧嘴一笑,表情十分勉强,他随手拂掉脸上的血,走到边上简单处理处理伤口和手,而后加快速度帮客人弄完了头发才钻回小黑屋去。 客人多,vip室都占满了,只有那里能躲一躲。 顾小江拿着酒精棉和创可贴进来,狐疑地问,“师父认识刚才那人?听你们说话没见过吧?” “别问。”林天野只道。 顾小江不太情愿地闭上嘴,满肚子闷。 快零点时,常在峰过来接林天野回家,一眼看见他鼻梁上的伤,脸色登时变了,“怎么回事?” “没事儿?”林天野简短无比。 常在峰立刻道,“顾小江,把监控调出来!” “小江!”林天野不让。 常在峰盯住林天野,脸色阴了,“我是谁啊野哥?” 林天野情绪不好,皱眉说,“别闹!我累了一天,赶紧回家。” 常在峰大步往吧台走。 “常在峰!”林天野厉声喊。 “哎呀!”顾小江沉不住气,“你俩就别争了!有啥瞒的?不知哪儿跑来个疯女人,进门就拿东西砸师父,摔脸上了。我要追,师父不让。” “女人?”常在峰拧眉。 “你别瞎想啊!”顾小江的嘴非常快,“不是年轻的,看着好几十岁了,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哦,对了,她说别贿赂她儿子!搞笑,我师父有那闲工夫呢!” “小江!”林天野制止不及。 常在峰脸色更变,“用什么砸的?” “首饰吧?”顾小江说,“我没看清。师父揣兜里了!” 常在峰大步回来,伸手就往林天野的兜里掏。 林天野疾退。 常在峰明白了,朝外就冲。 “常在峰!”林天野又喊。 常在峰脚步一顿。 林天野软下声去,“我可累了,快送我回家。” 老房子里,常在峰轻轻揭掉林天野脸上的创可贴。 金器厉害,割破的地方血肉狰狞,伤不重,看着惊心。 常在峰痛苦地说,“野哥……” “多大个事儿?”林天野故作轻松,“几天就长好了!大场面都经历过了,在乎这点儿?” 不是一回事。 常在峰心疼难抑,“我对不起你。” 林天野叹口气,“是野哥对不起你!要过年了,你们家……别因为我不开心。” 常在峰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肩颈之间,使劲儿吸口气,“放心野哥,放心!” 过了一会儿,疲惫不堪的林天野睡着了,常在峰在枕头上瞪着眼,心里划出一道比林天野脸上还长还深的伤。 有些事情躲不过去,只能直面。 常在峰想:那就直接点儿吧! 翌日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吃完早饭秦冬阳和林巍便开车去小野。 没进城呢,林天野打电话来,“我今天不去店里,你和冬阳直接来老房子。” “累着了?”林巍问他。 “活干不完!”林天野只说,“来就得了。家里什么工具都有,野哥今天专门伺候你俩。” 进门看见林天野脸上一条子伤,林巍和秦冬阳同时惊问,“怎么弄的?”“又和人动手?” 林天野尴尬一笑,“在峰他妈过来发了顿威。” 林巍闻言仔细看看林天野的伤口,“不愧是中队长的妈,够厉害的。常在峰怎么说啊?” “我压着他!”林天野道,“那可是妈!” “压得住?”林巍问。 “应该吧!”林天野说,“他没那么混。” “那你俩咋办啊?”秦冬阳自己的事情还挂着,替人操心。 林天野笑,“该怎么过怎么过呗!惹不起躲得起,野哥以后机灵点儿,不让老太太得手。” 秦冬阳有点儿心疼他,“常队他……野哥有信心啊?” “冬阳,”林天野一直也没和秦冬阳细聊过天,借这个机会说,“野哥是个粗人,想东西浅,不怎么琢磨信心不信心的。我比你大这么多,经历也多不少,总觉得好多事儿吧,就得顺其自然。林勇同志豁出命去查了一辈子,啥结果?他那么死的,野哥没少做噩梦,憋屈的时候憎恨一切,恨不得和世界同归于尽,可我没有,那就挺不容易的,值得自豪。啥都有个定数,谁能想到一个杀亲妈的王八蛋能替咱们把线头拆开?谁能想到警察受限制的地方我当律师的哥们都给补上了?从后面往回看都是因果,杨兴华田龙山他们躲不过报应,当时能明白吗?最难熬的日子熬过来了,咱就有权过好日子。在峰怎么样我说了不算,野哥和他这样,对错难定,等到老了,要死了的时候回头看,谁也没骗谁,都是自己乐意的就行了。所以野哥不会难为他也不会难为自己,后面碰到什么事儿都好好活,不白做回人啊!我妈屈我爸惨,那不都得放下?放下才是好爷们呢!” 第308章 秦冬阳心中大动,不由自主地想:难怪爱情枯萎,沈律也没太恨林律,还能拢好衣衫做朋友。大概也是他站在结局上往回看,发现虽然花凋蕊谢无可救药,当初也是真的盛开过,不是虚幻假象。 永恒固然值得向往,消亡也有许多形式,不是每一种都烂得臭不可闻。 推及自己,始终在踮着脚尖够取林巍的爱,累了疼了不免怨尤,可是即使终归没能得到,那些怨那些怪经过久长的岁月浸泡之后,苦味也会淡去的吧? 只剩最初的那一点梗心,还能留有淡淡的余香。 他赞叹说,“野哥你是真的棒。隋萌姐和我说过真正的勇敢不是对抗社会和他人,而是直面内心。我不和谁对抗,就是应付不了自己,野哥比我厉害。” “再长几岁啥都好了!”林天野拍拍他的肩膀,“有哥哥们在前面给你比着样子,小的不用怕。” 秦冬阳很认真地笑了,“幸亏有你们。” 第178章 我当宝贝 男人家的,聊聊天把气氛聊温情了,林天野不适应,赶紧拽过围布来,“剪头发剪头发!哎我发现冬阳和你林律一个偏好哈,也爱穿白衬衫啊?” “和他学的。”秦冬阳坦然说,“林律和沈律都爱穿,我小时候可羡慕了。” 林巍柔和地笑,“你野哥也爱穿,都是臭美。” “我差多了!”林天野摇头不认,“休闲装哪有衬衫英挺?你们好好穿,精英配置。” “精英?”林巍自嘲,“差点儿没跌在淤泥里面。” 秦冬阳眸光动动,静静看他。 林巍哄人地说,“多亏了冬阳。” “嗯?”秦冬阳不懂。 “有了冬阳,林律不往脏地方走。”林巍从来没那样肉麻过,“咱都干干净净的。” 秦冬阳不出声了,也不看他了。 林天野使劲儿咧嘴,“我是和秦大沛不一样,愿意看你们浓情蜜意的,那也别太过分,酸掉了大老爷们的牙不得花钱治吗?” 秦冬阳被他逗笑了,正正经经地让剪头发,不再多说,听那两个好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瞎闹。 离开林天野家返回林宅时,负责驾驶的秦冬阳突然道,“林哥,您在我心里永远白衣胜雪,我不想看你跌在淤泥里面,永远不想。” “淤泥不是外界怎么对待我。”林巍见他还没忘记这茬,认真解释,“而是心魔。冬阳,它曾离我很近,可是林哥没走进去,就不会再跌倒了!” 秦冬阳侧首看看他,意外地发现车外的天空格外晴朗,不像严冬,像艳阳天,心里亮堂起来,又没头没脑地说,“即使您没爱上我,我也不会真的恨您。” 林巍吓坏了,“干嘛?我还能怎么表白?” 秦冬阳笑起来,“不干嘛!我也是一个粗人。” 常在峰在办公室里窝了一整天,不知忙些什么,下午三点多,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取车的时候正好碰见办案回来的傅明。 “忙……”傅明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常在峰就从身边错过去了,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到人。 “哎?”眼睁睁地瞪着常在峰上了车,傅明脸色极其难看地喊,“个人功还没评下来呢,你就牛成这样子了?” 常在峰仍如未闻,开车走了。 “要翻天!”傅明恨恨地骂,“没大没小没老没少!” 跟着他的一名警员笑呵呵地帮常在峰说好话,“大个儿中队是倔了点儿,也不至于这么目中无人,遇到啥事儿了吧?” “遇到事儿就在窝里横揣?”人都走了,傅明无可奈何,只能接着骂,“欠收拾的玩意儿!等我逮着他的。” 常在峰赶在银行下班之前把所有积蓄取成了现金。 数额不太多,实钞显体积,鼓鼓囊囊地撑着制服裤袋。 车开回钢厂家属区时到了吃晚饭的工夫,隆冬季节天黑得早,常在峰双手插兜,跨腿立在灰蒙蒙的夜色里等叶明。 叶明顶风冒雪地跑到楼道口才看清满脸黑气的常在峰,脚步一顿。 天冷,总在室外讨生活的人急需温暖地渴望着家和晚饭,毫无预料地碰见了煞神,青壮身体抖成个狗,“常……怎么个意思?” “我不和你计较,”对方没头没脑,常在峰也省了开场白,“你非跟我过不去?” “什么……”害怕也能让人脸色铁青,叶明哆嗦着说,“常队,我现在可是奉公守法。” “最好!”常在峰高大的身躯缓缓地朝前压,叶明被他的阴影衬得矮而猥琐,“法律保护一切守法公民,讨生活不容易,都别找事儿!常在峰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和看不见的阴暗,若不是野哥一直督促我,真不一定能考上警校。” 叶明听他提起林天野,脸色更变了变。 “有一次你不小心蹭到了甄阳的车,差点儿没被他和手下打死吧?谁给你说的情?”常在峰继续向前逼,声音寒得不行,“做人得知道感恩!钢厂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痞子都被甄阳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打服了,先下跪求饶,然后给他当狗腿子卖命。你现在没和甄阳一起在里面待着,能靠劳动吃饭,都是自己明智?野哥帮的那一把,不用记着了?” 叶明哑口无言。 甄氏父子折得惨,好多钢厂子弟都跟着“鸡犬升天”,他能没事儿,确实同林天野当年的出手相助脱不开关系。甄阳最风光的那几年,叶明也膝盖软过,想凑过去下跪,混点儿便宜营生,谁知道甄阳一听是他就皱眉,“林天野跟这小子熟啊!” 第309章 叶明不知就里,还以为是林天野和甄星闹掰了的缘故,心里没少骂娘,这几个月才知道庆幸。 金好银好,得有命花。 “我没有……”他下意识地撒谎。 常在峰不准他说话,“我把野哥当宝贝,掖着藏着,不是觉得他见不得人,而是不舍得谁拿臭嘴嘞嘞他,你有没有,瞒不住我。叶明,青春都混没了,还不想好好过?” 叶明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常在峰冷冷盯他一眼,最后说,“过个消停年!” 叶明忘了冷,傻傻地站在年份太久保养太差以至于非常老旧的楼道口,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意识到常在峰已经走了,一股旋风突然席卷上身,击得他猛一哆嗦,如梦初醒地上楼回家。 他妈等在门口,埋怨地说,“咋这么晚?大雪天里四下穿梭,家里多惦记着?” 叶明顾不得别的,直接问道,“妈,你和常在峰他妈说什么了?” “啊?”他妈一怔,“没说啥啊?” “没说常在峰的事儿?”叶明不信。 他妈哦了一声,“你问那磕碜事儿啊?我能跟她说吗?就上次,你宋姨我俩唠嗑……” 完了,中老年妇女的嘴,传播能力堪比任何一个公众号。 叶明使劲儿顿足,“你这老太太啊!能不能少给我惹点儿事?得罪了警察,还能有好日子过啊?” 常在峰家气氛压抑,他妈拉着脸不吭声,他爸闷闷地抽烟,也不吭声。 常在峰没有感觉一般,他把裤兜里的现金都掏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老式电视柜上,“快过年了,我也没时间给家里买年货,这是儿子的孝敬。” 他爸瞄瞄钱,“啥年货用得了这么多?” “爸,妈!”常在峰又说,“儿子没啥出息,挣不了啥大钱,也就能这样了!咱家养我不容易,常在峰说不出父母半点儿不是,你们咋对我都是应该的。可我现在不是小孩儿了,不是遇到啥不乐意的事都得憋着闷着不能发表意见的岁数了,今儿咱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野哥我是好定了,爸和妈要让我一步,儿子心里感激,”噗通一声,他直直地跪在地中间,“要是不让,儿子也得认父母,以后只好钱回来人不回来了!等你们打不动骂不动那天再回来尽孝!” 郑丽面色雪白,“常在峰,你这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断不了!”常在峰摇头,“您是我妈,生了我养了我,儿子做不出那么牲口的事儿。可是妈,您都打上门去了,儿子还有啥办法呢?只能躲啊!” “你知不知道厂里传得多难听?”郑丽气急败坏地说,“先有一个甄星,又有一个你?我儿子可是警察啊!跟那蹲大牢的人家一个样儿?在峰,你拿那玩意儿回来的时候乐滋滋地说是朋友孝敬我的,妈还做梦呢,以为你交了女朋友,不好意思直说,要不然谁能买那么贵的东西给我?可你……你是图个啥啊?你妈就缺那玩意儿戴?” 常在峰等她说完才接上话,“我和甄星不一样,他是桃花癫,我是真心真意宝贝野哥,别的啥也不图。” “你你你……”郑丽哭起来,“你真能耐啊!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给你留面子,没找你,你倒洋洋得意不管不顾地回来示威了啊?养儿子盼出息,你当队长,我和你爸喝水都甜,啥也不寻思了,就盼着你成家立业过小日子,这是盼来了啥?外面风言风语的,你知道我们啥心情吗?我还不相信呢!以为我儿子干工作时得罪了人,遭编排了!谁知道越打听越真切,那是死的心都有啊!常在峰,你对得起父母吗?你想把这个家拆烂了啊?” 常在峰端端正正地跪着,“妈这么说,我没话顶,只能给你们赔罪。反正就这么回事,妈嫌丢人,我只能不回来,让您眼不见心不烦。妈要再去门上打人,野哥便不开店了。剩下的事儿真没办法,儿子耽误了你们,从别的地方补吧!” 他爸再次开口,“你咋补?给钱?” 常在峰看向他爸,“你们也不能要我的命!我都这么大了,也要不了。算了,”他站起身,“这么说下去越来越惹你们生气,我就先回去了,您和妈好好过年!” “常在峰!”他妈哭着喊,“你是真的不要家了?” 常在峰叹口气,“我咋不要?可我暂时也没别的办法能让您和我爸高兴,咱们都冷静冷静吧!” 郑丽满脸泪痕地仰视儿子,“他就那么重要?盖得过我和你爸?” 第179章 大年三十 面对远就比自己强大的儿女,亲情绑架大概是最有效的手段了! “不是这么比的!”常在峰做足了准备,伸手搂搂他妈,“谁要伤了您的脸,儿子就是警察也得帮您揍他!您伤了野哥,我们就得认了!但我不能瞅着您没完没了吧?儿子不想撒开他,他就得挨您的打?” “我……”郑丽听儿子那么坚决,使劲儿哭,喉堵气哽,说不出话来。 常在峰把脸贴在他妈眼睛上面,“妈,我是你生的啊!再不好,你和爸也应该心疼心疼我。不逼我行吗?别的我都能努力努力,就这个没办法,真的。” 郑丽使劲捶打儿子的后背,捶得啪啪啪的,同时大声嚎啕。 “对不起!”常在峰用力搂他妈一把,然后轻轻分开,伸手推门。 “为点儿啥?”他爸又开口了,“男的哪好?你是找不到女的吗?” 第310章 常在峰回身看看父亲,诚恳地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因为我从来没想找过。男的好女的好儿子不知道,就觉得他好。” “他怎么好?”常父手夹香烟,缭绕的烟雾抖出一副抽象画。 “他知道我没那么顶天立地,”常在峰飞快地说,“知道我其实打不过特别凶残的歹徒,知道我出身底层没什么钱,知道我干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当上公安局长,知道我买不起车买不起房性格还特别臭,知道我不会和人打交道永远没可能左右逢源,知道我随时都可能被犯罪分子惹火了犯错误,知道我忙上工作啥都不顾管不了家人等没等我……”换口气,常在峰继续说,“可他不嫌弃我,心疼我。爸,除了你和妈,儿子一直没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没办法。我十几岁就认识他了,啥都受他照顾,实在放不下他……野哥其实不愿意这样,是儿子非得巴着他,真的!你们就别难为他了!他没爹没妈的,父母都被人害死了,挺可怜的。别难为他了!求求你们!” 常父没有说话。 郑丽的哭声也减弱了。 他们齐齐地看着儿子。 “我能拿啥跟你们换啊?”常在峰的声音特别无奈,“下跪,磕头,能让你俩打心眼儿里高兴起来吗?所以就只能当不孝子了!但我也不愿意这样!妈,外面人怎么嚼舌根子,真那么重要吗?” 秦冬阳最近表达欲强,隋萌也不拘泥于白噪音,利用约好的时间段陪他聊天。 聊秦冬阳的童年,聊隋萌的青春,当然也聊林巍的经历。 那是一些秦大沛和沈浩澄都不知道的过往。 “野哥也没怎么提过,”秦冬阳说,“大概也不够了解。林律不爱说,我试探地问问,他都很快岔开。” “人类通常喜欢分享快乐的事情,”隋萌能在秦冬阳的时段里喝奶茶,也很快乐,“即使不能得到祝福,炫耀炫耀也觉得高兴。对于伤口的态度却大相径庭,有的人可以晾出来说,希望得到关心得到帮助,而有的人会以伤口为耻,觉得难看,怕被发现。林律的冷酷自封源自于太早开始的漫长崩塌,其实不是真正无情,从对朋友的态度上就能印证。” “以前是我太强求了,”秦冬阳叹气,“要求他对待沈律那样对我,可他还没爱上我啊!” “理由是理由,行为是行为。”隋萌又说,“童年际遇是他性格和处世习惯的成因,不是免责条件。林律还是该为他的那些粗暴买单,当然,冬阳愿意原谅是冬阳的权利。” 秦冬阳有些腼腆,“他现在特别好,我不想从前了。” 隋萌笑着晃晃奶茶杯,“这么直白!让姐怀疑自己太忙着参悟人性,被清醒理智耽误了,错失糊里糊涂遇见爱的好机会啊!也许感情就得糊里糊涂才能长起来呢?但我还是得很职业病地提醒你,有时候自以为的确定并非真的确定,你这个不想还需要时间检验,更需要林律的坚持。” “爱情是个挺可怕的东西。”秦冬阳得出一个结论。 隋萌同意,“可怕!人皆向往,亦很畏惧。没有时叹贫瘠,拥有了怕失去,得到过又死掉了还会后悔曾经相信。它大概和生命一样,起源与消亡都是个谜,怎么做也无法左右,所以干脆勇敢吧!勇敢地接收它的千万种变化。” “太复杂了!”秦冬阳问,“可不可以什么都不想?” “当然可以!”隋萌毫不犹豫,“勇敢地什么都不想。” 林巍接了一起校园霸凌,这种罪名很难界定,作为需举证方的律师工作量自然不小,他又忙了起来,顾不上在意即将到来的春节。 秦大沛喊他去一趟,因还不能驾驶,林巍站在路边等了半天网约车,在光龙一般的车灯里意识到这年真的要过去了。 不寻常的一年,开头的时候还以为能挽回沈浩澄,到了结尾再想起爱了十余年的旧人时已无任何波澜,心里全是从前不在意的秦冬阳了。 人生的悬疑之处是可以很多年如一日,一年又能如很多年,不到最后,谁也不敢断定自己这辈子会是什么样子。 遇到什么,面对什么。 佳节临近,肖非艳仍旧下班晚,秦大沛给林巍开了门,眉头紧锁地关掉灶台上的火,拿出几张纸来,简短地说,“看看!” 林巍本来还想开玩笑问秦大沛是怕自己吃他的菜啊那么一副不开心样,看见纸上的内容之后却没了声。 一张a4纸,标准字号,没有写满,却足波动人心。 上面是秦冬阳的身世。 秦大沛郁闷地说,“本来我想拿到结果就带冬阳回家去的……” “别带。”林巍迅速道。 “嗯!”秦大沛顿几秒钟,而后说,“巍子,咱们几家一起过年吧!野子和常在峰,我和小飞燕,你和冬阳,咱们三家一起过。” 林巍明白他的意思。 年是中国人的盼望,也是中国人的考验,秦冬阳虽然一时接受自己并非父母亲生的事实,没打算跟他们决裂,这个年对他来说不好过。 “行!”林巍把手中的纸折了一下,一下过后改了主意,撕碎了。 秦大沛看着那张来之不易的纸,没制止。 有的经历,真该销毁。 水隽影听秦冬阳说要去哥哥家里过年,诧了一下,“我以为……” “很抱歉!”秦冬阳诚恳地说,“我哥和野哥同林律一样,这次都是死里逃生,他们又都没有什么亲人,凑一凑热闹些。嫂子怀孕了,人多活多,我怕她累着,得过去看看。” 第311章 水隽影压下眼底的失望,“那好好过。不用抱歉,我和你林伯伯安静惯了。” “我们赶回来吃午夜的饺子!”秦冬阳说,“何姨不是不回家么?我们尽量回来帮忙包。一起吃交子的饺子就是一起过年,我爷活着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水隽影看看他,淡下去的眼神重新亮了,“是啊!守岁迎年,庆贺的就是那一刻,等你们。” 常在峰再事业脑大除夕的也没法子工作,上午十点就载着林天野到了秦大沛家。 林天野买的年货五花八门,哼哧哼哧地往楼上提,一边忙一边声明,“小江子去贴店门了,等下也上这儿来啊!妈在外地,那混账爹,我让他跟咱们一起过!” 瘸腿秦大沛忙着备菜,待在厨房里不出来,肖非艳没啥干的,光迎接人,“来啊来啊!人多了热闹。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吃不了怎么办?” 林天野吩咐苦力常在峰,“再拿两瓶茅台上来就行了!” 常在峰一愣,“剩下的呢?” 林天野白他一眼,“剩下的给你家送去,送完了再来!” “我……”常在峰。 “别废话。”林天野霸道地说,“有爹妈呢!肖检初二回娘家,你也一样?” 常在峰不想在朋友家争辩这个,转身下楼了。 “巍子呢?”林天野换鞋进屋。 “接我干爹去了。”肖非艳给他开饮料,“浩澄和池跃回sz市过年,老头儿自己,能炒个花生米啊?” 林天野笑,“看来咱们不能聚这一次,人不全。” 不大一会儿向乾和林巍到了,没看着秦冬阳,林天野又问,“小孩儿呢?” “新人自觉!”林巍回答,“去给朗乾贴春联了!这级别的,”他往向乾身上比划比划,“哪能事事躬亲?” 向乾一本正经地拉着长辈脸,“别那么多废话!事事躬亲我还收什么徒子徒孙?知道你们嫌弃老家伙,我就在这儿意思一顿,晚上守你四叔去!还得他对脾气!” 林巍揉了把脸,“四叔也混不上个四婶,都被您耽误了!” 向乾满不在乎,“少嘚瑟!我俩都比你富!有买卖有徒弟有儿子有儿媳,房子存款加哥们的,没缺样!甭替古人担忧!” 林巍不搭茬儿,钻进厨房里去,“剥葱还是剥蒜?” “太阳从哪边出来的?”秦大沛意外。 “冬阳总帮何姨打下手!”林巍道,“我这大块头不好白凑合,学会了。来,给我点儿!” 秦大沛把蒜袋子递给他,“那可真值得表扬,这十年,浩子都练成半个厨师了,你总是个摆设。” “说话注意点儿!”林巍提醒他,“总提从前干什么?我懒不懒可以单独评价!” “心虚啊?”秦大沛作势张望,“冬阳还没来呢!你想放一块儿评价也得行啊!个人修炼个人的,浩澄练出啥本事都是自己的,讨丈母娘喜欢去了。” 林巍笑两下,边剥蒜边给秦冬阳发微信,“还得一会儿?” “马上下楼。”秦冬阳回复。 第180章 保证不找 刚关了微信界面电话就响起来,联系人是胡宇骁。 “老虎!”林巍接起来。 “秦大沛怎么不接电话?”胡宇骁问。 “就知道你是先找的他!”林巍假装不悦,“永远有先有后!他做饭呢,没听见。就在边上瘸着呢,给他啊?” “不用了!瞿梁说亲眼看见你俩没事,”胡宇骁没啥感情地道,“我这儿分不开身,就没过去。” “犯得着解释?”林巍则笑,“需要你就直接找你了!怎么样?挺好的么?” “行!”胡宇骁的回答简单而淡,“就是挣钱挣够了,想归隐!” “艹!”林巍怒骂,“跟我个一穷二白的人说这话,真想弄死你!” “借你点儿!”胡宇骁说。 “滚!”林巍道。 “好!”胡宇骁要挂电话。 “哎?”林巍喊他,“怎么过年?” “正常过!”胡宇骁答,“吃饺子喝红酒。” “会包饺子了?” “不会。”胡宇骁说得天经地义,“有速冻的!” “艹!”林巍又骂,“那么大的生意,随便拎去个厨师包点儿不行?” “都过年。”胡宇骁说,“骁哥没那么万恶。” “好好好!”林巍放弃抗拒速冻水饺了,“良心老板。这儿有现包的,欢迎你坐飞机来吃!” “想得美!”胡宇骁一点儿不领情,“我得二人世界。” 林巍把他电话挂了,同秦大沛控诉,“慢悠悠的闷葫芦,学会气人了呢!谁没对象?” 秦大沛咯咯乐,“骁哥就不能成长了?” “挣那么多钱还不是成长?”林巍认真剥蒜,“跟我们律师逗什么嘴?” 秦大沛又往屋里望望,“常在峰得阵子能回来吧?冬阳能先到家。” 林巍想起林天野同自己一样不被对象家里接受,不作声了。 顾小江先一步跑来,高高兴兴地给向乾鞠躬。 向乾措手不及,跟肖非艳借了点儿现金给小孩儿包红包,“过年,不能让你白鞠躬!” 林巍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抻着脖子逗师父,“一会儿我们都给您鞠躬!” “你们别做梦!”向乾冷哼,“磕头也没有。” 第312章 “啧!”林巍不满,“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用不了太多人去所里贴春联,秦冬阳坚持陪几个行政和助理们忙活到最后,是最新人的勤谨态度。 没大一会儿就彼此告别,秦冬阳怕大家等他等得着急,忙着往停车场跑,不防有人突然喊他,“冬阳!” 秦冬阳震惊扭头,十分诧异,“妈?您怎么在这儿?” “等你!”秦冬阳妈的样子非常忧伤,“你要去哪儿啊?是回家吗?” 秦冬阳答不上。 他妈叹口气,“我就知道。前些天特意跟你嫂子打听了,知道你在这儿上班!” 秦冬阳连忙过去牵住他妈,“快上车快上车,冻着了吧?手这么凉。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他妈不吭声,直到被秦冬阳拽进车里,看着儿子忙不迭地开空调升温度,才幽幽问,“冬阳,妈对你不好?” 秦冬阳手一僵,抬眼看看他妈,“不是……我也不是不回家,怕您和我爸还在生气,想都平静平静。” “那你能改吗?”他妈问。 秦冬阳沉默了。 除夕,他不想和妈争辩,不想告诉她这种事情改不了。 “没有父母接受得了这个。”他妈等一会儿,见秦冬阳不吭声,失望而又责备地说,“也没有父母会主动告诉孩子他是领养的,那是实在太生气了!冬阳,我和你爸没啥本事,但也对得起你,没让你过得比别的孩子差。到现在我们还在攒钱,想帮你结婚成家,可你……可你这样,让我们指望谁啊?” 秦冬阳低声说,“我总是妈的儿子,总会孝顺你们,怎么就不能指望了呢?” 他妈似想打他,手落下来却没什么力道,拍一下似的,“有那么简单?你老这样,让人知道,妈和你爸的脸往哪儿搁?你也想想我和你爸的感受,也别怪他那天说话不好听,他是气糊涂了。当初领养你的时候他确实挺犹豫,但也从来没有虐待过你。我们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老了老了……唉!为啥就样样不如人呢!” 秦冬阳心一颤,立刻垂了眼睛,“我从来不可爱吧?” 他妈闻言,转手摸摸他脸,“你小时候太黑瘦了,不会笑,特别不爱说话,也不爱动,确实不如一般小孩儿可爱。你哥两三岁的时候就上蹿下跳的,你爸看惯了那样的孩子,不习惯。” “那为什么会领我呢?”秦冬阳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他妈摇摇头,“福利院挺多的,不缺孩子。你爸也不挑别的,就想要个更小的,不记事儿,没料到你也不记事儿……是你大伯母劝我们,说你来路清楚,没有家族性疾病,养起来踏实,也不用担心被半道要回去。” “来路清楚?”秦冬阳又抬起眼,“我不是流浪儿吗?” “你那么小,自己流浪不饿死了?”他妈半哼半嘲地道,“就那么一个说法,因为你总在街上乱晃,随便吃别人的施舍。其实你有妈,她就是不要你。” 秦冬阳的心缓缓地往下沉,沉到冰冷的地方去,“为什么?” 他妈有些怜悯地看他,“因为她不正常,也不知和谁生了你,人家不要你们娘俩,她就把你扔给了你外婆外公,自己跑了。你外公外婆恨女儿丢人,恨你是别人的种,对你特别不好,听人说比对狗崽子都不好。我们没领你之前你已经在街上晃好久了,晃够了自己回家,那家我们也去看了,没法说……邻居们实在看不过去才找的政府部门。办领养手续之前你大伯母托人把你妈叫回来了,问她意思,她一眼都没看你,直接签了字,保证永远不来找你。” 秦冬阳耳畔嗡鸣——“不要你”、“不看你”、“保证永远不来找你”……这些话声调怪异地嚣叫着,鬼音鬼味,不像是他妈说的,幽冥之地传来的般。 自己是个被亲生父母嫌弃被外公外婆厌恶,又瘦又丑一点儿都不可爱的破小孩儿啊!是被他爸妈勉强捡回家的私生子!黑,笨,不讨人喜欢,唯一的优胜之处就是亲生母亲不要他,保证不找。他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不为任何人欢迎的存在啊! “冬阳?”他妈见他久久不出声,唤他。 秦冬阳的耳鸣稍微轻些,“那我原来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妈似不知道他的痛苦,“就听你外婆和你妈叫你‘脏脏’,应该不是正经名字,他们也没给你上户口,我和你爸跑手续时特别费劲。” 秦冬阳闭上了眼睛 脏脏。 胃脘不打招呼地翻腾起来。 “生日呢?”痛,秦冬阳坚持问,“是真的吗?” “你妈临走时告诉了我们你的出生年月日,应该是真的。” 秦冬阳不再言语。 “所以妈来找你不是怕你跟我们隔心就回去找亲生父母,你找不着。”他妈又说,语气颇有一些语重心长,“你外公外婆都去世了,老房子早没有了,咱们没太搬家,人家要找你还能找不到吗?儿子,我们真是为你好!人就得走正经路,平淡点儿没意思点儿那也是正经的。不能歪魔邪道!像你妈那样,不负责任,害别人,也害自己!我和你爸都老了,该指望儿女了,你这样我们指望啥啊?冬阳,你现在年轻,本事,自己能挣钱,啥都想图新鲜图刺激,可你能总年轻吗?一转眼就到妈这岁数,到时候你哥有家有业有孩子,你什么都没有,咋办?” 第313章 秦冬阳深深地勾着头,只不作声。 “冬阳?”他妈见他没反应,又喊他。 “妈,”秦冬阳哑哑地问,“我一直不好看不聪明,不会讨人喜欢,读书也不灵光,更不会赚钱,半点儿优秀的地方都没有,您嫌弃过我吗?累了烦了的时候,后没后悔过要我?” 他妈卡了卡,然后叹口气,“你挺乖的,不惹祸,没让老师找过家长,也不乱花钱,妈挺知足,可你……” “可我要和林律在一起您就会后悔是吗?”记忆里的父母并不“知足”,他们总是很明显地遗憾,秦冬阳抢着说,“我要不听话,不改,您和我爸就会后悔要了我,对吧?你们还会认我吗?” 他妈瞪眼看他,没料到秦冬阳会这样问似的,过了一会儿才皱眉道,“你是一定不改了?” 秦冬阳脸上泛起古怪而又失望的笑,如在哭泣,他轻抖着,掩胸藏腹地趴到方向盘上,低声喃喃,“您让我静一会儿,让我静一会儿。” “儿子!”他妈见他肩胛不住耸动,有些担忧。 “对不起妈,对不起!”秦冬阳拼力地说,“我现在没法跟你聊,也没法送您回家。您让我静静,求求您!” 他妈脸色变了,“你这是赶妈?” 秦冬阳没力气解释,只重复着,“求求您!” 他妈阴下了脸,推门下车,震慑地道,“你真不和我们一起过年了?这么白眼狼?” 秦冬阳本能般地发动车,逃跑似地驶出停车场,拐上正路就起了速,飞驰而去。 他妈这才意识到儿子真把自己扔下不管了,气急败坏地跺跺脚,朝外走了几步之后不甘心,又给肖非艳打电话,“小肖啊!冬阳是要去你那儿过年吧?把我丢这儿就跑,真够狠心的啊!你帮我告诉他,早知道是这么没良心的玩意儿,当初我们真不应该要他!” 肖非艳和向乾聊得正开心,闻言一怔,“婶儿见着冬阳了?” “见着了!”当婶儿的人心情奇差,也顾不上同侄儿媳妇客气了,“我找他回家,他非问我亲妈的事儿,听完了就撵我,有这么当孩子的吗?行,就当我白养了!” 第181章 寒江认爱 肖非艳耳听这位长辈怒不可遏地挂了电话,脸色变了。 秦大沛从厨房里探出头,“谁啊媳妇?” 肖非艳满脸担忧地看向他,“婶儿把冬阳的身世告诉他了,还说他把婶儿给扔下了!” 秦大沛脸一黑,丢下手上的东西走出来,抓起手机给秦冬阳打电话。 不接。 再打。 依旧不接。 秦大沛的面色迅速凝重起来,一言不发地坚持打。 林巍已经穿上了衣服,“我去找找。” “去哪儿找?”肖非艳着急地问,“再等等,也许他马上就回来了!” “马上回来也不会不接电话。”林巍拉开门,“他不是那性格。开着车呢!不太安全,我得……” 秦大沛拖着不太灵便的腿跟上去,“走吧!我在他手机上装了定位器。” 林巍愕然看他。 “快他妈走!”秦大沛语气不善,“谁弟弟有这毛病能放心大胆地啥也不管?” 林天野忙跑出来。 仨人都没有车,大过年的,出租车好半天才来。 林巍差点儿将人行道砖踩裂。 秦大沛拧着眉,低头看软件上的移动轨迹,“往江边去了!” 林巍瞥到那个红色小点一闪一闪,移动得极快,捏紧了拳。 伤臂还不自如,过分用力的动作引起了微微的疼痛。 秦冬阳能接受各种意外各种天灾人祸,就是接受不了家人不要他,林巍深知这点,可他和秦大沛能料到,却阻止不了真相的揭开。 为什么要有这么残酷的真相呢?一个三岁的孩子为什么会被主动放弃? 这问题如同周芯芯的兽父能因一个游戏人间的女人戕害自己的孩子一样,没答案。 只能归结为命运,只能受其折磨。 林巍想象不到秦冬阳在除夕这天得知事实时的心理感受,连他都觉得疼,觉得恨,觉得憋屈和愤怒,秦冬阳…… 不敢想。 这么冷的天,每个人都在往家赶,秦冬阳去江边干什么啊? 新买没多久的运动曜夜静静地停在一片野江畔上,周围是分不清路的皑皑积雪。 林巍蹿到车边,没见到秦冬阳,心越发慌,甩开腿跑,“冬阳!秦冬阳。” 林天野透过风挡玻璃往车里看。 秦大沛的脸浸墨一般,“别看了,没带手机。” 林天野闻言也有点儿慌,“这孩子去哪儿了?” 秦大沛想杀人,他想把从未谋面的秦冬阳的生父生母按在地面上狠砸狠踹,问问他们凭什么那样对待自己的弟弟。 林巍已经跑了好远,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冬阳!秦冬阳!秦冬阳!” 林天野也想跑,记挂着秦大沛的腿伤,回眼瞅他。 秦大沛看不见,他双眼血红,视线里面只有一片可恶的白。 寒江被雪,流水封冻,这样萧瑟的地方和佳节格格不入,冬阳去哪儿了啊? 林巍使劲儿使劲儿跑,顺着江水的方向一路向前。 不,他也不知道那个方向算不算“前”,可他不能停下,一分一秒也不能停下,不由犹豫不能迟疑,只能拼尽全力地跑。 第314章 “冬阳!”他扯着喉咙,声音放到最大限度,但已抖了,哽了,带着惨厉而可怖的哭音,“秦冬阳!” 还以为再也不会被什么东西打倒,还以为能顶得起一切,如果突然失去秦冬阳呢?突然……失去呢? 江畔并不平坦,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林巍猛地踉跄,跌跌撞撞地扑出老远才控制着自己没有五体投地地摔在地面上,他连查看一下的时间也没有,依旧毫不收势地,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的声音,“冬阳!秦冬阳!秦冬阳!” 视野之中突然出现一片黑色,那里的冻江裂了好大一条冰隙,水波晃动寒气蒸腾。 林巍想也不想地飞奔过去,毫不迟疑地蹦到深水之中。 下意识地,他觉得秦冬阳投了江。 林天野远远望见,吓得音都变了,“林巍你疯了吗?” 林巍听不见,他往水里冲,往水里趟,边扑腾着边疯狂喊,“秦冬阳!秦冬阳!” 声带已经撕出了血味。 林天野拼命往他身边跑,“你疯了?快上来!” 林巍只打着水,“秦冬阳……” “林律……”突然之间,一道声音颤巍巍地,不敢置信地传来。 林巍猛打一个激灵,霍然扭身,望见了顺着冰面奔过来的秦冬阳,他怯生生愣懵懵,虽疾跑着,却是一种傻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状态。 林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停在冰水里面,试探地喊,“冬阳?” 秦冬阳也回过神来,异常急切地喊,“你跳水里去干嘛?快上来啊!” 说着他也要往冰隙里奔。 林巍比他步伐大,比他更急切,哗哗哗地扑回冰面上去,顾不得身上仙光神味的飘飘寒气,一把搂住了奔过来的秦冬阳,哽咽地,抽泣地,无比畏惧地,劫后余生地嚷嚷,“秦冬阳!从前我觉得咱俩总会分开,最好不爱,最好互相芥蒂,你最好恨我,不留恋我,那样会快点儿忘怀,快点儿放下。可我现在想和你天长地久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别把我放到一边,不管遇到什么,先来找我好吗?” 秦冬阳未及回答,林天野已经冲了上来,扯住二人就往回跑,“赶紧回车上去,腿不要了啊?” 运动曜夜停得时间太久了,外面是零下三十余度的严寒,空调温度一时半会儿升不上来。 林巍被林天野按在后车座里剥了个精光,围着林天野的羽绒服缩在后座上,那么高大的人瑟缩成那个样子,模样极其可笑。 没有人笑。 秦冬阳没能挤进后座,在副驾驶上哭得稀里哗啦,“都怪我任性……我瞎跑……但我没想自杀,真的……我就来平静平静……” 秦大沛也忍不住,厉声骂他,“非得上这鬼地方来平静?遇到事儿不知道回去找哥找林巍吗?你就自己吗?就你自己个儿吗?都等着你过年你在外面乱跑?动不动就不声不响不接电话,什么时候学会的臭毛病?整天把你当个宝贝儿供着,越来越不懂事?往这荒偏没人的地方钻什么钻?啊?你他妈的……”当哥的人也哽起来,“吓死我们了知不知道?” 秦冬阳从来没见过他哥那样,更害怕了,泪眼朦胧地认错,“哥,我以后不了!我肯定不了。你别生气。” 秦大沛使劲儿抽口气,把这半天的惊慌和酸楚都抽回去,脱了棉服甩到弟弟身上,“你也湿了,脱!” 秦冬阳是被林巍抱湿的,并没湿透,但他不敢犟嘴,小心翼翼地脱裤子,边脱边扭头看后面的林巍,心疼万分,“捂得住吗?冻坏没啊?” 林天野始终在帮林巍搓身子,奈何这家伙面积太大,一时之间照顾不全,也气得骂,“冬阳还算有情可原,你脑子呢?大三九天往江里跳,我他妈的真是活久见了!冬泳穿棉服泳?咋不冻死你个王八蛋呢?” 秦大沛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回身看,然后对林天野说,“咱俩还得换过来,我帮他搓,你开车。赶紧回去,哪儿不对好上医院。” “这么回去?”林天野问,“向律吃吓,肖检也不能看两个大光腚啊!” “啧!”秦大沛怪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先去你那儿,找衣服给他俩换上。最好没事,过年闹成这样,太轰动了!” 后面这句是对弟弟说的。 秦冬阳也把腿收到座位上面去,他用哥的棉服挡了挡脸,又趁林天野和秦大沛换位置的时候偷偷伸头,小声问林巍,“还难受不?” 林巍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皮糙肉厚”在某些特定状况里也是个好词汇,这场极寒挑战并没给林巍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裹着林天野的长款羽绒服赤腿跑上楼,经过两个哥们的一番严苛检查,证明这小子当真抗造之后,林巍恢复了衣冠楚楚。 秦冬阳则只借到一条加绒秋裤,还得挽起挺长一截裤脚。 心都落定,形容不整的秦冬阳再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林律,也对不起野哥。” “行了!”林天野说,“都别死气沉沉的了。不是我不留你们在我家多待,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咱们过年呢!” 肖非艳和常在峰都来过了电话,放心是放心了,总得回去。 秦冬阳再次瑟缩,“我没有脸见大家。” “什么没脸?”秦大沛已经彻底调整过来,他揉弟弟脑袋一把,“你又没去寻死,丢什么人?是你林律邪乎,咱不说谁知道?衣服挺长的,没人仔细看你裤子。走吧,那几个人都不会做菜,午饭得改成下午饭了!我干爹不抗饿。” 第315章 “哥!”秦冬阳感激地看着他。 “嗯!”秦大沛点头,“我是你哥!啥时候都得想着哥点儿。” 秦冬阳的眼睛又湿润了。 林巍站起身,牵着秦冬阳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也得想着我。” 林天野咽下嘴里的酸水,笑嘻嘻地凑上去,“也想着野哥!” “干嘛想你?”林巍回眼看他。 “因为我是他哥和他林律的兄弟啊!”林天野搂脖抱腰地说,“光屁股兄弟。” “滚!”林巍轻骂。 “快点儿滚快点儿滚!”林天野加了些速度往楼下跑,“滚回去做菜!秦大沛你腿不好缩起来骨碌得了,这着急劲儿的!” 第182章 迎年纳福 几个人走得那么慌慌张张,又在外面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回来时虽然都是一派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向乾这种老人精怎么会心里没数呢? 但他不管闲事,也不催菜,心平气和地坐在干儿子家的沙发里等饭吃。常在峰陪他喝茶,他就悠悠闲闲地灌大肚,灌得跑了好几趟厕所。 剩下的人全都挤到厨房去帮忙。 厨房里装不下,顾小江蹲在厨房门口削土豆,边削边看摘青菜的秦冬阳。 “怎么了?”秦冬阳被他看得发毛,用手背抹了一下脸。 “谁欺负小秦律师了?”顾小江仍旧瞧着秦冬阳哭得紧绷的脸,低声询问,“大过年的。我师父和林律他们帮你找回来没有?没有的话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顾小江!”向乾又去上厕所,常在峰走过来看热闹,听见这话震慑人说,“你能不能好好地当个和谐社会的安定因素?这么努力当坏人呢?” 整个屋子,顾小江最不喜欢常在峰,他翻翻眼,“你咋看见我不安定了?警察眼里谁都是坏人!” “这可是胡说!”常在峰一本正经,“我瞅这里都是好人,就你差点儿意思。” 顾小江使劲儿扭了个身子,拿屁股对着他,“我也一样。” 秦冬阳想笑。 常在峰想踹顾小江的屁股。 林天野适时出来,油乎乎的大手塞进常在峰嘴里。 常在峰嚼到一块烧鸡,像嚼到了天下第一美味,高高兴兴地端起双臂,嘚瑟极了。 “师父!”顾小江控诉。 林天野又往他嘴里塞一块,而后问,“好吃不?” 顾小江也被烧鸡给捋顺了,认认真真地削土豆,不炸毛了,“还是师父会买。好吃。以后咱还买。” 秦冬阳觉得顾小江真好玩,特地说,“哎你这么小呢,不能总叫我小秦律师,得叫秦哥。池跃都叫我秦哥。” 池跃大概打了个喷嚏。 顾小江咽掉烧鸡,“干啥忙着论大小?你想给我红包啊?” “啊?”秦冬阳怔一下,马上摇头,“不想。我挺穷的。” “切!”顾小江鄙夷地哼,“抠门。向律刚给我一个大的,不稀罕你的。” “给你多少?”秦冬阳马上好奇。 林巍把条鱼给洗破了皮,仍旧哗哗哗地放着水,眼睛一点儿不专心地瞟秦冬阳。 秦大沛劈手夺走了鱼,使劲儿拱他一下,“出去吧!没啥用,光占地方。” 林巍出来,蹲在秦冬阳身边帮他摘青菜。 “应该够了!”秦冬阳摸摸他的手,觉得还挺暖的,踏实地说,“好多菜,弄多了吃不完。” “再摘点儿芹菜。”林巍抓过来说,“小飞燕要吃芹菜馅的饺子。” “一会儿你喝酒吗?”秦冬阳一边摘一边问他。 “喝一点儿。”林巍还想看他刚才琢磨顾小江时候的样子,觉得好看,所以一直盯着他的脸,“陪师父。” “我不喝!”秦冬阳悄悄地说,“我得开车,回家吃半夜那顿饺子。” “没忘?”林巍心孔一热。 “没忘。”秦冬阳垂眼盯着芹菜,“我刚才……就在外面,没撒谎,真的没想犯蠢,溜达溜达就会回来。” “嗯!”林巍同意了,“那你不喝。晚上回家喝一点儿。” 他把家字略放重些,秦冬阳眼皮簌簌,余光瞥见顾小江也盯着自己看,歪过脸去对视。 顾小江笑笑,“晚上我去师父家,气死常……警察。” 秦冬阳又笑起来。 厨房里面又是水声又是油烟机声,隔着门的秦大沛听不见外面说话,却瞟见了弟弟的笑容,他稍怔了一怔,转身做菜的时候又使劲儿抽了口气。 十八道鸡鸭鱼肉摆上大饭桌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向乾老起少心,领着顾小江去楼下放迎年鞭炮。 顾小江故意难为他地缠磨,“向律,你说咱们好几家人,这算替谁迎年神啊?” “年哪那么计较?”向乾抽着烟说,“你迎它也来你不迎它也变成新的。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人畏惧它,大张旗鼓地放鞭炮燃烟花地吓唬它,管什么用?迎也是一回事,就是那么个意思!互相戒备久了不仅和平共处,还互敬互爱了呢!咱们尊它是神,它对咱们一视同仁,有没有啥仪式都给你翻一篇,从头算从头来!” 顾小江哈哈笑,“您真会说!要能从头来可挺好。” “能!”向乾把烟头贴到鞭炮捻儿上,笃定地说,“你信就能。” 坐到饭桌边上所有人都放松起来,向乾带头嚷嚷,“你四叔会派小孩儿来接老子,老子随便喝!” 第316章 林天野赶紧给他斟酒。 常在峰则激顾小江,“敢不敢不开车跟我跑回你师父家去?敢的话咱俩也拼点儿。” 顾小江不服气地脱了毛衣,“谁怕谁啊?” 秦大沛不放过林天野,“回什么家?都在这儿倒计时啊!不喝我弄死你!” 肖非艳啪地打他一下,“过年呢!不准乱说话!” 秦大沛被打得一缩手,随即指着媳妇,对众人呵呵笑,“女酒蒙子不能喝,生气。来来来,都馋她都馋她!” 秦冬阳悄悄地往边上溜。 “秦冬阳?”他哥眼睛尖。 “我得开车。”秦冬阳立刻说,“回家吃饺子。” 秦大沛眉一皱。 “回我家。”林巍跟着说,“答应了我妈。” 秦大沛看看他,再次松弛下去,“你也不开车,敬我一杯。” “为什么?”林巍觉得他脸挺大的。 秦大沛朝弟弟示意一下,“你说呢?” 林巍立刻就范,对他端起了杯,“扁担,干!” 林天野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干了杯,立刻说,“敬我一杯。” “哎?”林巍皱眉,“找收拾呢?” 林天野仰起受过伤的下颌,眼睛往林巍的下身瞄。 秦冬阳立刻明白,夹了一只最大的虾,死低了头,认认真真地扒。 林巍恨恨地倒酒,“林天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林天野乐不可支,“等到河西再说啊!” 向乾端着长辈架子,眼瞧着几个人喝完了,倚老卖老地对林巍说,“敬老子吧!敢问为啥抽你小子。” 林巍苦笑,“我敬师父一杯不够——这么多年的烂摊子都是师父帮我接着,徒弟感激不尽。可要连气干仨我就别吃饭了,大伙是凑着过年还是合伙灌我啊?” “一杯行了!”向乾又大方起来,同时意有所指,“不都是烂摊子,喝太急了老子也心疼。来吧!能陪的都陪一个。” 常在峰立刻附和,“我敬向律,敬林律,我陪着。” 酒喝下去,秦大沛挑刺,“我和野子不够资格被常队敬啊?” 林天野立刻站自己人,“我不用敬,我也得吃饭,怪饿的。” 秦大沛用伤腿踢他。 常在峰从桌子底下护着林天野,满脸是笑,“我是留着秦哥单独敬!大过年的给我们做饭吃就不说了,警外人士,能帮国家逮住那么大一只蛀虫,值得尊重。” 秦大沛不上当,“漂亮话说不说都行,国家回笼了那么多赃款,我的车可是因公牺牲的,啥时候赔啊?” 常在峰放下酒杯去吃鱼了,“各有职权,那个不归我管。秦哥又有大律师干爹又有大律师兄弟,该履行啥手续履行啥手续去呗!” 秦大沛使劲儿瞪林天野,“看看他这嘴脸。” 顾小江胳膊肘朝外拐地帮腔,“这嘴脸!” 华灯初上,霓彩满天。 四叔派人接走了向乾,林巍丢下林天野和常在峰,领着秦冬阳下楼回家。 他没太醉,酒气却很重,上了车就把驾驶座上的秦冬阳搂进怀里亲。 秦冬阳左躲右躲,“顾小江还在阳台上往下看呢!” “他成年了!”林巍不管不顾,坚持把秦冬阳捉进怀里。 秦冬阳只好让他吻。 林巍亲了好久好久才把脑袋贴在秦冬阳的肩膀上喘气,然后说了一句他从来不曾说过的话,“秦冬阳我害怕。” “对不起!”秦冬阳明白他,“我以后不会了,真不会。” 林巍摇摇头,“我害怕自己没爱上你。没爱上,今天怎么过呢?怎么会这么高兴呢?” 秦冬阳动容。 林巍抬起脸来,痴痴地看秦冬阳,“我的好日子来了,是不是?” 秦冬阳嗓音微哑,“是!我们的好日子。” “我希望自己有能力给你好日子。”林巍轻声说,“而不仅仅是愿望。我希望自己做的都是你的需要,不会适得其反,不会好心办坏事。秦冬阳,我对你的一切不是善良也不是赎罪,只是爱你。我们要爱很久,很久很久。” 秦冬阳双目流光,莹亮得骇人,他很认真,但亦哽咽,“我爱您。” “我爱你!”林巍非常认真地强调,“爱人的世界没有尊敬,只有你我。” “我爱你!”秦冬阳重新说,“我爱你林律!我爱你,林哥!” 这是除了吵架冲动,除了情绪上头的时候,秦冬阳第一次正正式式地用平称对林巍说话。 林巍再次吻上去。 秦冬阳迎过来,不管车外的阳台上有没有人在看自己了。 哗啦啦地鞭炮声在外面的世界炸响,炸进车内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心里。 好日子来了。 第183章 金字心安 车到林宅已经十一点了,林北得坐在沙发里面看电视,桌面上只有几个桔子一盘花生,他见儿子带秦冬阳回来,只抬抬眼,“路好走么?” “高速上没有雪,挺好走的。”秦冬阳赶紧回答,然后直奔厨房去了。 水隽影坐在操作台边,笑盈盈地对他说,“已经开始包了。” 秦冬阳马上说,“我去洗手。” 林巍见他忙乎乎地跑出来,提醒,“羽绒服!” 秦冬阳一把拽掉羽绒服,想也不想地塞进林巍怀里,嘴里不知对谁说,“快点儿!一会儿就包完了。” 第317章 林巍不懂这有什么可急的,但也没问,眼瞧着他快步跑进卫生间去,将羽绒服放在客厅里的沙发扶手上,目光迅速地掠了一下父亲。 “六安瓜片。”林北得淡淡地说,“小庆送的。” 林巍闻言也顾不得自己没有洗手,一把将茶壶里的壶芯提了起来,同时皱眉,“不是这个泡法。您有时间也和我师父学学么,各样茶有各样的喝法。” 大概是因为除夕之夜的缘故,林北得没计较儿子的嫌弃,反而点了点头,“快有时间了。” 林巍闻言再次看看父亲。 秦冬阳哒哒哒地跑进厨房去了。 林巍在沙发里坐下,倒了一小杯茶放在鼻端,仔细嗅嗅,也不至于不能喝,刚刚表现出来的鄙薄就淡下去,怀疑向乾教给他的那套理论偏理论了。 “一年忙到头,”他找话说,“小庆还得给您送东西?” “瞎操心。”林北得语气平淡,“我这辈子就没养明白你,别的孩子都不觉得亏待。” 林巍没吭声。 别的孩子不是真的孩子,林政委给赏识就会感激。 况且,他也没赏识过林巍。 “小秦挺好。”林北得捏裂一颗花生。 林巍眉毛轻动,“您也不是才认识他。” “以前没留意。”林北得说。 林巍反驳不得。 在这点上,父子二人异曲同工。 他也去捏花生。 得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父子二人就那样相对喝茶,嘎巴嘎巴地剥花生,不说话。 没话说。 到底还是林北得先找到了新话题,“下午,你姑姑来电话了。” “哦!”林巍依旧平淡,疏离父母的人通常疏离其他长辈,林南予身为女性,身为知识分子,自然要比林北得细腻柔婉,但她性格深处有同兄长极其相似的一部分,发现侄儿不亲近自己,便没强行拉拢过关系。林巍读大学时她只在最初几天去探望过一次,没得到正经欢迎,再也没有出现。 “肯定你了!”林北得道,“说你这两年在业界挺有名气。看来当初让你跟着向乾,没留在她身边是对的。” 林巍又不吭声。 留在体制外也是他抗争成功的结果。回头想想,只要认真抗争似乎都能有效果的,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呢? “她还说你手上有个案子跟t市那边交叉极大,欢迎你跟她多沟通。”林北得又道。 “嗯!”虽然依旧是语气词,林巍却郑重多了,类似答应,承诺,也像挺认真地听话。 林北得凝目看看儿子,把一颗很肥满的花生放在他手边。 厨房里的何姨大声笑起来,不知听到了什么开心事。 父子二人一起朝那边张望,相似而又不同的两张脸都升起克制而又清晰的喜悦。 何姨在这个家里做习惯了,总是默默干活,鲜少如此忘情地欢笑。 笑是最好的风水。 差十分钟零点的时候饺子端上了桌。 桌上还有一大堆没怎么动筷的佳肴,何姨忙着加热,林巍拦她,“饺子要吃热的,别的不必。您一起吃。” 何姨坚持要热,水隽影跟着说,“快坐下吧!你最辛苦。” 何姨这才坐下,有些感慨地看看热气腾腾的饺子,不知说什么好。 “三鲜馅的!”秦冬阳兴致勃勃地对林巍说,“比芹菜馅的好吃。” 林巍瞅着他笑。 “那快吃啊!”何姨就说,“不用等零点啊!只要敲钟的时候还在吃就行!” 水隽影不出声,只用公筷夹了一个饺子给秦冬阳。 林北得也夹起一只放进嘴里,嚼两下,品评说,“是好吃。” 秦冬阳忙把那粒饺子放进嘴里。 林巍见他吃得挺香,也夹一粒给他。 “你吃你吃。”秦冬阳含混不清地说,话没讲完嘴巴一僵,半张半闭地不动弹了。 “怎么了?”林巍心里一紧,伸手就掰他的下巴。 何姨已笑起来,“这么快就吃到了?硬币太脏,包了两颗带糖果的。就两颗。小秦先生好福运呢!” 林巍陡然绷紧的心立刻舒展开去,“吓我一跳。” 秦冬阳还不恢复咀嚼,“可是……沾牙……” 何姨越发笑了起来,“怨我怨我!怕水果糖煮化了烫嘴,放的奶糖。哈哈,小秦先生这个样子太好玩了!” 水隽影伸手拍拍秦冬阳的后背,“再嚼几下就好了。奶糖和饺子一起,味道会有点儿怪。不过人生百般滋味,也是一种体验。” 秦冬阳有些腼腆地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看水隽影的时候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响了起来。 小庆重任在肩,没回老家过年,就在院子里的厢房住着,这时放起一大串几万响的鞭炮,噼噼啪啪地炸起来。 要赶这一分钟的饺子,披着火药气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蹿进餐厅,硝烟中凯旋的战士一般扑过来。 何姨早给他准备好了碗筷,料碟都不要倒。 小庆一屁股坐在林北得身边,丢了一粒饺子进嘴才说,“新年快乐。” 秦冬阳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正在琢磨怎么会有人这么动作迅速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件硬硬的小东西。 他诧然转头,看向身边的水隽影。 水隽影声音不高,“不能给压岁钱了,这是新年礼物。” 第318章 秦冬阳张开手,掌心是一颗安字挂坠,足金,半根拇指大小,沉甸甸的。 “伯母!”他讷讷说。 水隽影抚抚自己胸口,“戴在这儿。心安。长辈对孩子的祝福。” 孩子。 比刚出锅的饺子更烫更热的东西骨碌碌地落进胃里,钻入心窍。 何姨赞叹地说,“真好。真好看。” 林北得点点头,而后对看热闹的小庆说,“好好攒钱,给对象买。” 小庆闻言按按林北得提前给他的那个一寸厚的红包,心说钱好攒,对象在哪儿藏着呢? 外面的鞭炮好像燃不尽,林家的结束了,还有别人家的,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水隽影守了大半夜,受不住累。林北得推她回卧室去。 桌上的饭菜太多了,林巍让何姨也去休息,自己同小庆拼酒。 过年,小庆不怕露露酒量,同林巍干掉大半瓶茅台。 秦冬阳说什么不让喝了,“您在我哥家就有点儿醉了,可以了可以了。” “您?”林巍醉眼迷离。 “你你你!”秦冬阳只好说,“不准再喝了。” “那你喝!”林巍转向小庆,“你没人管。” 小庆这个生气,果断起身,“我也不喝了。咱俩不是一伙的,我不陪你。” 说完他就走了,毫不犹豫,半点儿拖泥带水的意思都没有。 “啧?”林巍不满,瞧秦冬阳,“我用他陪?” 秦冬阳哭笑不得地扶住他,“不用不用。咱们回屋躺会儿吧?再喝你就是酒味儿的了。” 林巍笑,“冬阳嫌弃坏了。你说你……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林哥不一直是个烟酒之徒吗?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 秦冬阳看住他,低低地道,“我没脸说。第一眼看见您我就……还那么小呢,您又有沈律,真不应该,可是就心动,没法子。我也总问自己,怎么会有那么俊酷又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呢?对谁都好又对谁都不好……您是怎么做到矛盾统一的呢?太吸引人了!” 林巍靠近他,也低着声,“是你傻,小傻子,长这么多年也没变聪明,林哥是个火坑啊……” “我愿意。”秦冬阳想也不想,“我愿意跳。咱俩一起在坑里,做伴!” “嗯。”林巍静了一会儿说,“做伴!” 他把秦冬阳手心里的吊坠拽出来,因为喝多了酒,臂上还有新伤,动作不怎么稳,半天才把那小东西戴在秦冬阳的脖子上。 戴好了,他伸手摸摸,觉得那个安字果然离秦冬阳的心跳很近,满意地点点头,“秦冬阳,你是林哥的人,也是林家的人了,责任重大身份要紧,以后……呃,以后要好好的,好好好好地爱护自己,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秦冬阳想起他跳江呼喊自己的样子,眼睛湿湿的,“我肯定会。” 酒醉的林巍扳着秦冬阳的脸一通细看,然后跳了十万八千里地说,“你得偷偷是林哥的人,不能告诉你哥,他会同我打架!还得让着他,烦!” 秦冬阳又笑了,一本正经地点头,“好,我偷偷是你的人。” 林巍心满意足地拿额抵住他,呼着酒气说认真话,“冬阳,林哥去年除夕还觉得以后会岁岁荒芜,今年就什么都有了。人生不一定的,多冷多苦都用力忍忍,说不定就有你的秦冬阳走过来了。” 秦冬阳一把抱住他,“你的秦冬阳早来了!” 作者有话说: 也许不是每个林巍都能遇到秦冬阳,不是每个秦冬阳都能等到林巍,也许很多父母的恶劣永不悔改,有些人并无运气遇到秦大沛和林天野,甚至向乾和沈浩澄……那也再忍一忍,再等一等。 愿三亚的海滩只有浪漫没有结束,愿所有被命运亏待过的生命都有机会得到补偿。 第184章 .算算明账 亲吻从餐桌边上延续到卧室里。 远处的邻居在放二踢脚——咚!当! 林巍把秦冬阳压进床里,动作急促地骂,“林天野这是什么破秋裤!” 秦冬阳顾不上笑,小声问,“您喝这么多,行吗?” “又不生孩子。”因嫌裤子麻烦,林巍稍显粗鲁,“怕什么的?” 秦冬阳脸红起来。 他是觉得林巍的心跳够急促了,再兴奋…… 林巍终于战胜了林天野难缠的破秋裤,一点儿也不感激人家温暖了他的爱人那么久,嫌弃不已地丢了老远。 “今天特别重要。”覆住人,他很武断地说,“大年初一,特别重要。” 秦冬阳无暇争论这个,在情事上,秦冬阳似乎是上天为林巍准备好的一道珍馐,落入口掌就没余地。 有些东西可能真是安排好的,谁适配谁,谁该爱谁。 秦大沛接到了越洋电话。 这是他那摒弃前尘却不能斩断母子之情的老妈近几年的习惯,除夕之夜总会同儿子通个电话。 选择性的地说了说近况,互问安好彼此叮嘱,一番大同小异但却十分必要的交流之后,秦大沛在他妈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问,“我婶儿说,当年他们领养冬阳,是您促成的?” 他妈略顿一下,“摊开说了?” “嗯。”秦大沛不提细节,“你怎么做这种主?” 他妈又顿一会儿,而后缓缓地道,“那孩子刮风下雨地在街上乱晃,小脏狗儿般。一开始有人心疼,时间长了都习以为常了。毕竟有亲人的,国家不好管。你遇见了两回,问过我,我告诉了你他的情况。你皱眉说,冬天来了怎么办呢?是啊!那是春天,到了冬天怎么办啊?所以妈想了很多办法花了很多力气,没让他在严寒季节赤身露体食不果腹。” 第319章 秦大沛觉得自己的血液逆流起来,“我?我说过?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人生那么多事,”他妈则道,“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要顾的东西多了,怎么会都记得?洗过澡穿好衣服的冬阳和街头流浪儿半点不一样,但那是我儿子一步三回头的牵挂。现在看,家这样父母这样,有个弟弟在身边陪着你,是妈的明智。你们还好吗?” 秦大沛良久才说,“很好,就是亲兄弟。” 肖非艳见他眼睛起了雾水,担忧上前,等他挂掉电话才问,“说什么了?” 秦大沛看住媳妇,微笑着说,“秦冬阳就该是我弟弟。 大年初一,绝大多数地方的风俗是不能睡懒觉,向来注意礼节的秦冬阳却实在挣扎不起来。 林巍狂撒酒疯,一直折腾到天光熹微才肯消停,秦冬阳等不了他结束就去撵周公了。 周公等在梦里笑话他,“全身上下只戴一个安字吗?” 分明还趴着个林巍,秦冬阳厚脸皮想。 如果是打架,被身高体重远超自己的人死死压住得是多要命的事情? 这就能不同了。 秦冬阳哪里都扁扁的,却在呼吸受限的情况下睡得酣甜无比,什么挂碍都没有了。 林巍甚至还留在他身体里,秦冬阳依旧惬意舒展地睡着。 爱能抵一切,也能消一切。 何姨轻手轻脚地收拾着隔夜残桌,水隽影推动轮椅出来,动作也悄悄的。 “喝不少!”何姨压着嗓子说。 “嗯!”水隽影淡淡地笑,“要不然也该多睡,年轻时候不睡什么时候睡呢!不要惊动他们。” 何姨看着相处了好几年的水隽影,心想当妈妈的就是当妈妈的,仙女儿也得慈爱起来才好看呢! 林巍用脚趾挠秦冬阳的脚心,秦冬阳睡着缩,缩来缩去缩成了一团,仍旧呼呼呼地。 林巍爱怜不已地欣赏一会儿,觉得自己酒臭冲天,不配同秦冬阳躺在一起,摸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刚洗完秦大沛就来电话。 林巍眼见秦冬阳翻了个身,不乐意道,“法定假日!” “还我弟弟!”秦大沛也不客气,“我通知我叔我婶做饭了,晚上过去吃。怎么着?啥时候回家还得征求你同意啊?” 林巍面容一凛,“吃饭?” “嗯!”秦大沛说,“吃二十来年了,好坏莫论,肯定不能毒死。我家的事儿我处理,你少操心。” 林巍盯着歪歪倒倒地坐起身的秦冬阳,严肃道,“我肯定操心。” 秦大沛啧一下,“拖着是个事儿吗?兄弟帮你破障碍去,不跪谢,还啰嗦?既然躲不掉,有我护着不比他自己面对好吗?” 林巍琢磨半天,承认秦大沛的道理,但却依然不能放心,一边帮秦冬阳洗澡一边嘱咐人,“你麻木点儿,百毒不侵做不到,也别太敏感了,谁说句硬的都能伤着你。” 秦冬阳顶着满脑袋泡沫靠在他身上,“受不住我就跑,反正有你了!” 林巍帮他把沫捋掉,“有我了!好赖你都快点儿回来,我着急。” “别急。”秦冬阳幸福地听着他的心跳,“我没睡够。得挨着你才能睡好。” 林巍搂住他亲,亲一下后赶紧放开,叹气,“一会儿舅哥又催命了。” 荣升为林大律师“舅哥”的秦大沛同志别开生面地宽慰弟弟,“就是把你喊过来当司机的,甭有主角意识,都看哥的。” 肖非艳哼一下,“就是别抢你哥的戏,此人表演欲极强,好不容易得着了机会。” 秦冬阳笑,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他的心境已经大不同了,很配合地答应,“我就出人,别的啥也不管,全指望哥。” 秦大沛满意地咂咂嘴,搂着肖非艳摇晃,“亲爱的媳妇大人,副检察长,今天是人民内部矛盾,你也别拆老公的台,让我好好发挥。” 肖非艳反比秦冬阳要忧心些,“一家人,谈得到矛盾?我尽量不插嘴,你也收敛着点儿,毕竟是长辈。” 秦大沛转头看看车外的路,心想长辈们早到这世界那么多年,应该更懂道理才对。 秦冬阳妈做了不少菜,情绪却不高涨,开门看见三个人,只对肖非艳笑了笑。 “婶儿过年好!”肖非艳说,然后探身向内,“叔过年好。” 秦冬阳爸本来在沙发上端坐不动,听见侄儿媳妇主动喊他,终于慢吞吞地站起来,踢踢踏踏地往这边走,走过来也只看着肖非艳,“总算能休息几天?你得好好保养身体,想吃什么跟你婶儿说。” 婶儿的手艺实在一般,大盘大码的十余道菜,全部是有分量没香气。 秦大沛已经提前送了年货过来,今天空着双手,他拽着秦冬阳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之后也没什么笑意地说,“怎么着叔?做好饭不是给我们吃的?您老人家不上桌什么意思?” 他叔晃晃悠悠地,不大情愿地走上前,仍对肖非艳说,“你快坐!别累着。” 肖非艳微笑坐下。 秦大沛扯弟弟坐下,不等人让,捉筷吃块排骨,而后微蹙眉头,毫不客气地说,“昨儿吃了一天大鱼大肉,肚子都满了,不馋婶儿这口,我们仨过来是晚辈本分,过年,团聚。” 他叔阴了脸,“你俩是过来,他是回家。” 他婶帮腔,“还回晚了。” 第320章 “晚了啊?”秦大沛说,“那怪我这个当哥的不懂道理,冬阳也没去别的地方,被我留住了。叔既然说他‘回家’,咱一家人,就明白唠唠他为啥晚。” 他叔拍了筷子,“你这态度,是来过年吗?” “年都过来了!”秦大沛脸色不红不白地道,“怎么过都能过来。侄儿说话不好听,叔生气,那也只能生生气,总得过去,谁让咱们是血亲呢?可是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他叔黑脸,“你跟我算账?行,算吧!” 秦大沛半点儿都没含糊,指指秦冬阳说,“冬阳三岁来的,三周岁,我都查清楚了。你和婶儿怕邻居们风言风语,办完手续直接送到我爷家去了,吃喝拉撒,全是我爷负责。他十五岁我爸出了事情,你们把我爷和他一起接回来,可这两人的日常开销还是我爷的退休金,这点没有错吧?我比别人多读一年大学,快挣钱时我爷没了,但他还有积蓄和房产在你们这儿,够养冬阳读高中上大学了吧?一年之后我就毕业了,冬阳的学费吃穿都是我给,没瞎说吧?” 夫妻俩的脸色全都难看起来,他婶颤声道,“大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挑拨还是……” “婶儿,”秦大沛打断她说,“咱们一家子骨肉,我秦大沛也不缺钱,大年初一的跑过来说这番话不是居心叵测,而是希望你俩明白,冬阳管你们叫了二十多年爸妈,你们就得爱他,不能难为人。” 老秦远不如自己侄儿口舌厉害,又颤抖了,“我们难为他?你说我们难为他?” 秦大沛不留情面地道,“秦冬阳二十六了,人格独立,有权利做出任何不触犯法律的选择,谁也不能粗暴干涉。我爷一生勤劳慈爱,该有传人,所以我秦大沛不让他绝后。至于我爸么,国法难容有伤阴鸷,不配想子嗣的事儿!叔你本来就不能生,嫂子帮领老爹帮养,便便宜宜地当了这么多年父亲,该知足了!冬阳愿意给您养老送终是他有情有义,用不着循规蹈矩地为谁延续香火!” 第185章 爱己爱人 老秦一脚踹在餐桌上。 他想把桌子踹翻,但因太生气了,而且也没做过那么英勇的事,力度不够,只把桌子上的碗碟杯子踹得哗啦啦啦。 秦大沛伸手护住肖非艳的肚子,冷着脸说,“侄儿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反没正,行你们当长辈的压迫人就准我当晚辈的语出不敬。但是,叔和婶儿别怪我口出狂言,伤了我的媳妇我的弟弟,那是肯定不行。” 秦冬阳和肖非艳虽都说好了不言语,这时也忍不住,秦冬阳道,“哥……” 肖非艳则道,“秦大沛你好好说。” 他婶嗷呜一声哭喊起来,“作孽啊!你们老秦家作孽啊!” 老秦抖得没劲儿踹桌子了,指着秦大沛骂,“你给我滚!” “滚容易。”秦大沛往他指头上迎了迎,“叔也想想怎么收场。我婶儿说的对,咱们老秦家作孽了,不然我爷那么好个老头儿,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妻离子散地蹲监狱去了?那老头心善的,捡个小孩儿都当眼珠子疼,宝贝到十好几岁才送回来,不就盼着叔婶一家父慈子孝和和睦睦吗?你们还不是把他的孙子养成了抑郁症?” “放他妈屁……”他叔大骂,没骂完就瞪了眼,“你说什么?什么症?” 他婶的哭也在最高亢的音节上戛然而止,愕然地道,“大沛,可不能乱说。” 秦冬阳喊,“哥……” 秦大沛盯弟弟一眼,“你别管!反正撕破脸,咱一家人今天索性撕个痛快!” “欺负我和你婶老糊涂呢?”他叔不肯信,“你小子混账,啥都乱说。” “我孩子也在场呢!”秦大沛既蔑然又傲然,“他爹才不扯谎。好就是好赖就是赖,大老爷们,干不了装模作样的虚伪事!冬阳有抑郁症,而且不是一年两年,我见过他的主治医生,也打听了好多专家,幼年时受虐待,成长期不被爱都是病因。叔,三岁之前的事可以归结在他生父母身上,可以怪他外公外婆那样的血亲,三岁之后呢?你和我婶,还有我,要是都像我爷那样对他,他就一定得这病吗?” 秦冬阳垂了头,眼泪滚落。 秦冬阳妈看见儿子的泪,十分信了五分,气怒变为惊慌,“真……真的吗?” “不想和你们说!”秦大沛呼口气,“心疼二老年纪大了,舍不得刺激你们,你们可舍得刺激他!叔,婶儿,秦大沛混,你们可比我大了好几十岁啊,冬阳一声声地爸啊妈啊叫着你们,你们的眼睛都被啥东西糊住了?他胆小,不爱说话,交不到朋友,比个小姑娘都老实,从来没主动表达过任何要求,你们为啥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呢?这要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会吗?” “我……我……”秦冬阳妈磕磕巴巴,“我以为他就那样。” “他就那样不应该更心疼些吗?”秦大沛问,“您明知道他都经历过啥,不应该更爱他吗?别怪侄儿挑拨离间,我不记得你和我叔领他去过游乐园,不记得你们带他去哪里玩过。秦冬阳秦冬阳,他姓秦啊,到底是你们的儿子还是见不得光的秘密?你们有一次光明正大地领他出去过吗?” 秦冬阳妈真流眼泪了,“我们是怕别人议论,那些年岁数小,在意……当时住在熟人窝里,想得多。儿子……” 第321章 秦冬阳也哗哗地流眼泪。 “想得多!”秦大沛点头,“想自己更多。到现在仍然是。我是晚辈,没资格评价叔婶,非挑明了,是不想看着我弟弟还被亲情绑架,昨天那种质问逼迫别上演了!” 秦冬阳妈抽抽搭搭地,“儿子,妈不知道……妈……” 老秦却说,“他得病了,就应该和男的在一起?是一回事?” “两回事!”秦大沛盯回他叔,眼神更冷,“可你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吗?知道它有多可怕吗?反正我害怕。刚才说过了,以后,只要秦冬阳的行为不触法律,我当哥的都支持他。他愿意干什么都行,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怎么高兴怎么来?”老秦认同不了,“病了就有理了?” “我只认法律,不认理。”秦大沛的声音更冷下去,“因为‘理’都是人定的,都是有话语权地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定的。” 他叔回敬,“你就保证那个姓……林的,能让他永远高兴?” “不保证!”秦大沛说,“高兴不了就找下一个高兴,秦冬阳都是成年人了,能靠自己生活,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想得通,不被任何人牵鼻子走,这个任何人包括生而不养的亲生父母,包括养而不慈的叔和婶,只要他能学到他哥的一半狠心,什么不够爱的玩意儿都圈禁不住,有什么可怕的?” 他叔被他顶得哑口无言。 秦冬阳抹抹眼泪,看他哥说,“别把自己说那么狠,哥不那样。” 秦大沛又呼口气,像终不郁闷了,轻轻地对弟弟笑,“投桃报李,冬阳,啥关系都一样。哥小时候也被父母放在爷的身边,他们轻装前进地去奔地位奔金钱,不把儿女放在第一位,好歹还肯给我提供过人的物质条件。哥小小年纪就去国外旅过游,见过当年很少有孩子见识过的港澳台,走遍了中国的大小城市,你能吗?即便这样,我爸妈犯了法,我还是很快想明白了,他们的行为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谁都得承受自己应当承受的东西,不该由别人替他背负,即使亲生子女。哥刚才跟叔婶算那些账,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你听清楚,谁也不欠谁的。冬阳,爷那么爱你,给啥都情愿,那可不是欠啊!他若活到今天,可能也不同意你和林巍,但他不会咄咄逼人。够爱的话,都先难为自己,你明白吗?” 秦冬阳眼泪涔涔,“哥……” “为自己活,”秦大沛当着他叔他婶的面,毫不迟疑地说,“而后爱人。惦记叔和婶儿你就回来看看他们,他们骂你,转身就走。别给自己套枷锁,老人没糊涂呢,他们知道跳健身操吃降压药!真糊涂了,我们再来照顾,也不算晚。” 秦冬阳妈没底气了,伸手去摸秦冬阳,“儿子……” 老秦仍旧色厉内荏,“秦大沛,你可要当爹了!” “是啊!”秦大沛听不懂这是一句威胁似的,很幸福地笑着,“看我孩子这胎教。听见爸说啥没?我有道理你得听啊?我要是混,也不用理!” 混不吝的秦老板成功治理了二叔家的挟恩图报和倚老卖老,三个人要出门的时候,老秦虽然不肯送,但也没再放狠话。秦冬阳妈则拽着儿子的手,“冬阳,别的事都搁搁再说,你得知道回来。我们的气话说过就算了,你不能不要家啊!” 秦冬阳难受得不行,“妈,我过两天就回来。不管有啥变化,我都是您和爸的儿子。” 他妈便哽咽了,“你那病……妈不懂,就靠你哥管了。可得好好治啊!” 下楼上车,肖非艳也透口气,“怎么觉得三个晚辈上门欺负了老人呢?” “妇人之仁!”秦大沛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秦扁担!”肖非艳道,“我得防着你这小子点儿,翻脸不认人啊!” “但我翻脸快!”秦大沛笑,“很快还翻回去,而且该怎么还怎么,不缺斤少两。肖检看我表现。” 肖非艳被他气笑了,这才看看小叔子,“我都担心你哥没刺激着别人刺激了你,火太猛了。嫂子可得说明白,他没跟我排练。” 秦冬阳也有一点儿心疼战败的爸妈,正难受着就被嫂子的话给逗笑了,“我哥不是打草稿的人,嫂子不说我也知道。” 秦大沛则不耐烦地地划着手机屏,“这个林巍子烦人不烦人?说了回去回去,发这么多条信息,闲着了吧?” “你事儿也多!”肖非艳说,“回一下就完了,啰啰嗦嗦。” “我弟都没嫌我……”秦大沛不在乎。 话音未落,秦冬阳已然道,“是有点儿多。” 秦大沛翻了一会儿眼睛,自我安慰,“等我姑娘儿子长大的,看还有没有工夫操心你们!小老头小老太太的,求着秦大爷搭理也得等我排一排时间表!” 那一天还挺远,目前的状况是没人理睬他的自我标榜自我重视。 肖非艳是孕育新生命的准妈妈,折腾半天疲倦了,懒得说话。 秦冬阳则盼着同等待自己的林巍见面。 哥说为自己活,而后爱人。对他而言爱林巍就是为自己活。 若想生命丰沛,总得有个深爱的人,深爱他,也被他深爱。 他是自己的不二选择,自己也是他的。 不用在任何形式的衡量里为别的利益让步,被别的东西压下去。 秦冬阳想知道了身世也挺好的,知道了就看清楚自己,也被爱他的人看见,然后就能心无旁骛地往前走了。 第322章 他想既然自己也被人在意着,被哥,被林巍认认真真地在意,生命便不廉价,命运便不狰狞。即便是从寒冷泥泞里走过来,也终可以走到花美人喧的日子里去。 冬阳和煦,春光不远,爱未早至,终能到达。 第186章 原谅命运 初六这天沈浩澄和池跃从sz市回来,所有人又凑到向乾家去享用即将工作还未工作的日子。 秦大沛兴致勃勃地找沈浩澄斗酒,沈浩澄不接招,“妈在家里等着我们,醉醺醺的回去,以后再出来时她会担心。” 林巍听他自然而然的唤池跃母亲“妈”,不由想起那个抗拒自己,临终却要见一面的女人。 终归未见,终是亏欠,只是当时的林巍已然尽了最大力量,不遗憾了。 秦冬阳静静瞅他。 林巍回过眼去,送上一个安抚而又宣告般的微笑,意思是前尘与未来必会泾渭分明,历史已经铭刻成了心书,后面的篇章是他们一起写。 “怎么不请特瑞斯特历一起来呢?”秦大沛依旧兴致高昂,“都是熟人了嘛!” 强交际型人才的显著特点是见过一次的人便是熟人,向乾以沈浩澄师父的身份宴请历大夫时,秦大沛夫妇光荣作陪,关系自然不一样了。 “特瑞斯特历?”池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西洋名字?” 秦大沛笑,“订亲宴上不聊儿子们的婚事,逮着我干爹大谈法律实务在医疗领域的体现和积极作用,令堂还不是温文柔婉的恐怖分子么?” 肖非艳又揍他,“你的没老没少没上没下都波及到池伯母身上去了?混账晚期,无可救药!” 池跃倒不计较秦大沛给母亲起外号,但他不愿意别人唤自己母亲为池伯母,威胁且又声明地说,“回去我就告诉我妈,让历大夫好好回忆一下秦哥的长相,认真防范!我妈对向律的印象极佳,觉得上梁正下梁必定差不了,看来这种推论只适用于沈律,秦哥和林律都是变数。小心她以后只做肖检的历阿姨,不拿正眼瞟你们呢!” 肖非艳从善如流,笑呵呵地配合,“历阿姨外柔内刚,也不奇怪。” 秦大沛啧啧地道,“那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呢!小漂亮动不动就不瞟我,阿姨也会?哎呀,以后可得谨慎啊谨慎!” 林天野和常在峰没资格掺合这种争斗,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林巍则问,“我有一点儿好奇,秦大沛嘴贱,小池和阿姨烦他挺正常的,我没上过场啊,哪里来的飞天横祸?” 池跃捂着嘴咕咕咕地一通乐,乐得沈浩澄忍不住捏他的耳朵。 林巍瞧出这里头有隐情,悄悄地给秦冬阳甩了个眼色,示意他接侦查任务。 不再做助理的秦冬阳很够意思地变身林律同伙,几个小时的聚会,他把精力都用在了池跃身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群内还分大群小群,饭后秦大沛和林天野负责洗碗,不干活的林巍和常在峰陪着向乾喝茶。 秦冬阳担心他们抽起烟来熏着嫂子,陪她去另外的屋子里歪着休息,池跃也领顾小江进去,凑在一块闲聊。 秦冬阳一眼一眼地瞅池跃。 池跃被他瞅得受不住了,“哎呀我要不告诉你这个正月别想过好了是不是?” “怎么过不好?”秦冬阳有自己的招数,“咱俩是同事么,我就天天找你喝咖啡呀!” 池跃抚额,“好了好了我招供了!没啥特殊原因,历大夫能知道林律是因为她看起来理智知性,中年妇女的八卦之魂不是盖的,沈律又坦诚,被我妈的母性温柔一攻略,就把林律交代出去了。十年过往了得的吗?当然在意他啦!” 秦冬阳笑容略僵,翻出这种答案来,他有些尴尬。 “你别多想。”池跃又说,“我妈这人护孩子,她把沈律当儿子疼,下意识地替他戒备身边所有关系,唯恐近则成害。当妈的人不都这样神经兮兮的吗?只有自己家的儿女天下第一等的乖巧良善,别人都需抵防。” 肖非艳认可这话,“可不是么?妈都这样。” 秦冬阳没多纠缠,回林宅的时候同林巍谈起了这话。 林巍先笑,“看来我妈是个例,她更喜欢你。” “那是爱屋及乌啊!”秦冬阳说,“我若和林哥没关系,伯母怎么会喜欢呢?” “是爱就行吧!”林巍便道,“浩澄在父母亲人这一块上也挺缺失,池跃和历大夫补上来,是他的幸运。” 秦冬阳承认,“那么早就没有父亲,妈妈始终走不出哀伤,确实缺失。” “不光这样,”林巍思绪略长,“他跟外祖父母共同生活,那俩老人没同你的亲外公亲外婆那样肉眼可见地虐待外孙,但是不准他开心,逼他沉重苦闷地活着。缺失的形势不单单是没有,也有可能是额外的多。我最近想,你要是没有那样的外公外婆呢?也许又是一种命运。” “我不怪命运了!”秦冬阳赶紧说,“没有那样的经历,我就做不了秦冬阳,不能是哥的弟弟,遇不到你。我也不芥蒂沈律,若非他当年玉璧同辉似地跟林哥一起发光,我也不会知道爱情可以产生在两个男人之间。” 林巍更笑,“这是好事?害了你呢!” “我设想过,”秦冬阳很认真地摇摇头,“倘若是个异性恋,内核不够健全的秦冬阳能配得上什么女孩子呢?彭商商那种类型还是隋萌姐这样的精英啊?她们都那么优秀,凭什么该等着我学习等着我成长啊?林哥不一样,林哥是哥哥。” 第323章 林巍意外地看他,“还记得彭商商呢?” “记得。”秦冬阳承认,“挺好的姑娘,林哥也配不上她。林哥只该配我。” 林巍笑了,“是。我才是真的混账晚期,就委屈冬阳吧!” 正式上班之后反而是池跃更爱找秦冬阳喝咖啡,两个人偷空聊天的时候比谁都多,被向乾亲自逮着一回,当着全体员工的面臭骂了两个关系户一顿好的。 可惜关系户们依旧阳奉阴违,挨骂的时候态度端正垂手聆训,转眼间又故态复萌,背着他的眼睛搞特殊化,极没良心地辜负老律师的青眼和照顾,不管自己的无组织无纪律会给朗乾所制造什么不良风气,活像小学生课堂上不搞小动作活不了的顽劣儿童,躲躲闪闪明知故犯。 对此,沈浩澄完全是副眼瞎耳聋的纵容之态,主打一个惯着。 于有成看不过去,深知自己力度不够,又到“皇上”面前告了几状。没想到向老昏君的反应是各打五十大板,先责备他没有工作能力尸位素餐,然后才跟小崽子们咆哮去。一来二去的,于大主任那颗为朗乾所操碎了的心也冷静下去——反正律师也好助理们也罢都知道这行竞争激烈,严苛的市场环境比任何行政领导更能教会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一二个裙带关系弄不坏朗乾的大招牌,索性放任自流了。 秦冬阳哪有那么胆大包天?完全是被池跃教坏了。那小子遇事就跑挨骂先乐,躲不掉雷就主动往炮口上堵,一脸漂漂亮亮谁也舍不得捅碎的撒娇讨好,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秦冬阳学不来他的本事,总是老老实实地垂着眼耷着头,乖乖巧巧可怜巴巴。 也是利器。 向乾恨恨地骂了几回,“老子都没栽到林巍和沈浩澄的手里,就弄不了你们两个小祖宗是吧?” 小祖宗们得了便宜不赛脸,“向律大人大量,慈祥和蔼。” 被迫慈祥和蔼的向乾实在没办法,“整天见面,哪儿那么多话聊?都唠啥?” 都唠啥呢? 不过是分享一点不好同亲密对象直说的心得和感受。 池跃会和秦冬阳抱怨,“人死为大逝者为尊,我是晚辈,不该随意评价沈律的亲人。可是孩子吃根冰棒交个学费都得听他们叹够气,在学校惹点儿小祸就得去英烈父亲的遗像前罚站,这童年啊,太压抑了!” 秦冬阳还挺羡慕他,“沈律和你说这些啊?” “哪会说?”池跃笑哼,“整天装深沉,务求令人相信他生下来就三十多,我可不是对手。抗不住我妈厉害,拐弯抹角,总能抠出他的蜘丝马迹。姜是老的辣,今天露点儿馅明天露点儿馅,次数一多就对上了。” 秦冬阳闻言想起自己也是有帮手的,林巍那些自以为悍的逃避,那些遮盖渴望的对抗和暴戾也都是水隽影告诉他的,没有老人家的坦诚,秦冬阳大概永远不会理解林巍和沈浩澄之间的差异。 林巍喜欢有罪辩护,喜欢在承认事实的基础上减轻一些处罚,而沈律则更倾向洗清,倾向剥离。 他们都在无意识地挑选案件,都在无意识地补偿自己。 “他想我和他爸爸对他好,”水隽影说,“我们不懂,他就生气愤怒,活得恨意冲天。所以冬阳,我曾跟你说过,做他的伴,光能干不行,还得主动选择他。” 也是一种补偿吧? 下意识的寻求。 为此秦冬阳问过林巍,“一开始为什么那样对我啊?真的讨厌我么?” “我觉得你是糊涂。”林巍如实说,“一时糊涂,总会后悔。我怕耽误你,更怕自己投身进去你却走了,那时候怎么办?” 秦冬阳不由记起秦大沛从前常常描述的林巍追求沈浩澄的往事,突然觉得沈律千好万好优秀卓越,只差了主动迈出的第一步,就没能切实堵住林巍心底那个缺口,没能在他心里种稳安全感,所以他们能爱,却不能靠爱消解争执和误会,分歧和不同随着时间长成致命伤,终至走散。 而自己平凡不过,却凭一份痴傻的坚定让林巍信了他的执着不变,可以利用这一点点的优势捉住这个总是狠狠地虐人苦人,同时虐己苦己的人。 谁要和谁共哪段路,真的有原因啊!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 第187章 生机勃勃 “林律决定长留诺正所了!”池跃又透露说,“他觉得沈律和咱俩能替向律支住朗乾所,改变主意,不打算回来了。听说向律也同意了,你知道没呢?” 秦冬阳才知道,老不高兴,见到林巍就撂脸子,“还以为是提前过去等你,结果是各立门户!” 林巍哄他,“你要不回去我也下不了决心,总觉得欠了师父一番栽培。冬阳都替林哥去还债了,我就少气他老人家一点儿么!” 秦冬阳如今也没那么好哄了,“不是为了避嫌吗?王不见王?” “嗯!”林巍又正经,又装糊涂,“我是大王,你是小王,白天单出,夜里合对,安排得多好?” 秦冬阳觉得自己再纠缠就无礼了——沈律和池跃好得密不可分,不能硬拿人家当醋碟用,但他仍然生气,“可我是最后知道的,这不行。” 不行怎么样呢? 林巍永远没办法是满分情人,但却能是九十九分的性伴,靠那横扫一切,秦冬阳与他不在一个级别上,怎么气也不过了夜。 第324章 他们在楼上连跑带追连笑带哭的,还得竭尽全力地不被楼下的人听到声音,林巍眼见秦冬阳憋得喉管痉挛面红如丹,提醒地说,“冬阳,咱们还有自己的房子呢!以前我是隔周回来,以后的周末都回来,还不成么?” 新阳小区的房子已经被秦大沛开了好几次荒,崭新精致亮亮堂堂,暴殄天物空置着。 秦冬阳也渴望二人世界,便同水隽影商量,水隽影很意外地不好说话,“新装修的房子得好好散散甲醛,这才弄完多长时间?” “伯母!”秦冬阳柔声柔气,“我哥找了最专业的除醛公司,我们也会注意通风的。” 水隽影依旧摇头,“那不可靠,我不同意。” 秦冬阳有点儿失望。 水隽影看出来,让步说,“能不能改一改,你们周末回去,剩下的时间都在家里?” 秦冬阳听得心头悸动,瞅向水隽影的脸。 “这房子,”水隽影幽幽说,“要靠你俩给生机呢!” 秦冬阳猛然酸楚,他蹲下身,把脸贴在水隽影的膝盖上,低声说,“伯母,咱们能不能再改一下程序?不等我爸妈了,让我先叫您一声‘妈’好不好?” 水隽影没有瘫痪的那部分身体微微一震,“冬阳?” “妈!”秦冬阳不抬头,轻轻说,“您和我妈一起,补上我被人遗弃的缺憾吧!咱们还能爱对方好多好多年呢!都别忧恐。” 水隽影安静许久,把手抚上秦冬阳的头顶,“嗯”了一声。 周末的二人世界是可怕的二人世界,老房子新装修,竟也刺激分外林巍傲人的肾上腺。 他们吃过何姨的早点赶回来,进了屋不干别的,身体力行地用两副大男人的重量检验床检验沙发,甚至书桌和餐桌。 秦冬阳累得看见了各路神明,各路神明都知道他们的家具质量过硬,慈悲怜悯地地告诫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地板啊卫具什么的可别忙着验了,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秦冬阳遵从神旨,大撒把地沉睡过去,傍晚时分方才晨昏颠倒地醒过来。 林巍精神奕奕地从外面回来,播新闻般告诉秦冬阳,“我去看林书记了,扑了个空。说原因你得吃惊,老太太现在是网络红人了,有一家致力于文明养宠的公益组织请她当志愿者,隔三差五就接过去拍摄视频,所得收入全部用于救助病弱动物,这回不用担心她晚年孤寂……嗯?你在听吗?” 秦冬阳扶墙站着,一手拄着酸痛的腰,蔫唧唧地点头,“真是好事!不过,咱们能不能先讨论点儿私密事情?林律和我次数一样吧?怎么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有啥秘诀传授一下好不好?” 林巍愕然,而后笑吟吟地凑近他,“天赋异禀的本事怎么教啊?林律又没偷奸耍滑,冬阳,你得承认差距!” “那你能不能尊重尊重差距?”秦冬阳仰脸看他,“也让弱势群体掌握掌握话语权呢?这么单方面碾压,有民主吗?” 弱势群体的控诉变相地取悦了苦于衣冠束缚,学识理智的外表下滚滚流淌着动物性的人形色棍,林巍不要脸地贴住秦冬阳,“仓廪实而知廉耻,吃饱了才能思考民主。物质基础是一切上层建筑的的支撑啊冬阳!碾压到哪儿了?林哥检查检查。” 秦冬阳闪身就跑,“不吃饭吗?不吃怎么饱啊!” 他没自知之明,林巍很快让他知道怎么能饱。 外卖送过来的时候,大律师一口一口地喂他抬不起手来的小情人,耐心十足地哄,“快吃!吃完了再去看看林书记,该回来了!” “今天不行!”秦冬阳有气无力,“我走不了。明天行不行得看你。再这样我就辞职了,光补觉也补不上……” “你得锻炼!”林巍非常认真地说,“像池跃那样学学打拳。嗯,跑步也行,我陪你跑。还得吃好东西。海参哪里难吃?张嘴!” “放屁!”秦冬阳敢怒不敢言,愤愤不平地偷想,“我得休息!休息!” 忙工作忙欢爱,池跃比小景有趣多了,许爽她们更是感染力高超,谁离得近都得往没心没肺的歪路上溜达,换回朗乾所的秦律师与诺正所的秦助理判若两人。 林巍天天领着秦冬阳在林宅附近跑圈儿,小庆有时间就掺合,用他凡人难敌的单兵素质寒碜人,而后水隽影再用她晚年拾起的温柔慈爱将受挫的秦冬阳抚慰好,高高兴兴地享受何姨用心烹制的美食,日子过得太丰满了,好像没什么时间抑郁。 秦冬阳依旧循规蹈矩地去心理咨询室,不为治疗也得看望隋萌姐,还得同她炫耀向她显摆。 “真好啊!”隋萌由衷说,“我都嫉妒你的运气。” “是啊!”秦冬阳道,“每天都有抑郁症想不开的新闻。他们大概是太没运气了,哪怕就遇到一个童颜姐呢?我遇到了太多好人!” “你也会成为别人的好人!”隋萌断定,“好人不是无所不能,而是接受不同,承认存在是唯一合理性。” 存在。 滚在幸福里的秦冬阳不由想起了爸妈,躲避不是放下,他们也是存在,给了少年秦冬阳屋和瓦,给了他不够完美但也遮风挡雨的家,越有分歧越惦记着。 怕林巍忧心怕秦大沛反对,他偷偷地自己回家。 头两回他妈只是抹眼泪,老秦则沉着脸不吭声,次数一多又免不了节外生枝。 第325章 龙抬头的那天,诺正所首牙宴,向乾粗汉本色,不像李擎正那样把律所当生意经营,学什么南风,提前给员工们下了班。 秦冬阳先给水隽影打电话说等林巍那边完事一起回林宅吃晚饭,然后跑到熟食店买了一整套头蹄耳尾回去看父母。 他爸他妈事先知道他会回去,摆好了龙门阵。 秦冬阳一进家门就被几个穿道袍的人给围住了,念念有词地说他身上附有邪祟妖魔,必须做法祛除。 秦冬阳想转身跑,他爸将门反锁上了,他妈则好声好气地劝他听话,说都是为了他好。 秦冬阳跳闪腾挪地逃进自己屋里,反锁了门,指望那些奇装异服的人知难而退。 哪知“修道之人”远比他有耐性,深知行道不易赚钱不易,不急不躁地在外厢守着,玄玄乎乎地同秦冬阳爸妈聊闲天,越发糊弄得两个半文盲老年人对他们深信不疑。 诺正所风气不正,谁牵头组织宴会也难其乐融融,他们结束得早,林巍不见秦冬阳接自己,打电话问。 秦冬阳一直在犹豫搬哥当救兵还是搬他当救兵,选谁都怕激化矛盾,接着电话只好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了实情。 半小时后,始终躲避秦冬阳父母的林大律师气势汹汹地敲响了他家大门。 秦冬阳爸妈见过林巍几回,开门之后发现是他,脸色都变了。 林巍知道和他们讲不通,勉强打个招呼,大步流星地进屋找人,“冬阳出来,我带你走!” 老秦愤怒了,“姓林的,这是我家!秦冬阳是我儿子!” “他成年了!”林巍冷冷地说,“父母也没权利禁锢他的人身自由,没权利把个人意志强加在他身上。还有,”他横了指,划拉一下几个道袍加身的人,“宣传封建迷信,诈骗钱财,两样都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神鬼怕恶人,几个假道士一看林巍的面相就不好惹,悄咪咪地闪了。 秦冬阳听见声音,拉开一条门缝,探头探脑地望情形。 林巍伸手把他捉出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责怪说,“你怎么这么怂?老大个人,谁敢关住咱们?” 秦冬阳妈见他凶神恶煞地,不敢上前。 老秦则说,“我敢!我是他爹!你这是擅闯民宅,我也能告你!” “爹!”林巍盯着他,又像叫人又像讥讽,“您老人家把位置摆正点儿,做父亲的并没权利强迫孩子配合他的愚昧愚蠢,需要监护的少年儿童都不可以,更别说二十六岁的秦冬阳。我是敲门进来的,不抢不砸,您去告吧!林巍奉陪。” 第188章 麒龙抬头 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老秦同志再一次被年轻人震慑住,眼睁睁地瞅着满脸黑气的林巍把儿子拉走了。 不受欢迎的儿婿便以这种谁也料想不到的方式上了门,并且扬长而去。 屋里安静了好半天秦冬阳妈才唤丈夫,“老秦?” 老秦如梦方醒,顿足说,“这他妈的没王法了?” 林巍也想骂人,满腔怒火健步如飞。 秦冬阳被他扯得趔趔趄趄的,不敢抗议,还得忙着讨好,“林哥到底有分寸,我真怕你怼我爸说他没生过我呢!” 林巍未及发作,水隽影又给秦冬阳打电话,问他们到了哪里。 秦冬阳赶紧说已经在路上了。 为了驾驶安全,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回到林宅,秦冬阳丟下林巍就进厨房,无事生非地将何姨装好盘的猪耳朵丝摆成心型,献宝似地端在林巍面前。 林北得和水隽影都看出儿子又有雷神上身的征兆,当父亲的清清嗓子震慑人,意思明显——大过节的别找不痛快。水隽影则一边给秦冬阳夹蹄筋吃一边絮絮地问他律所和家里的近况。 秦冬阳一个字都不敢提父母请道士做法的事情,边陪聊边用眼睛瞄着林巍的反应,想看清楚他的怒气值是升是降。 水隽影瞧出他的忐忑,饭后,秦冬阳推她回卧室的时候鼓励说,“他不讲理你要敢于力争,被人占惯了上风就没主动权了。” 秦冬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对的是父母又不是自己,干嘛要怕成这个样子? 回了卧室硬头皮说,“林哥跟谁生气?我不是你,从来耍不了横的,林哥头一天知道?嫌我怂可以,不可以没完没了。” “你对我怎么不怂?”林巍质问,“说摊牌就摊牌说辞职就辞职,甩我一巴掌甩得轻轻脆脆,多厉害啊?遇到别人就不行了?” 秦冬阳有些无言以对,半晌儿才叹,“不要较真好不好?他们也不是别人……再说怎么一样比呢?我爱你啊!” “你不爱他们?”林巍仍问。 秦冬阳略怔,好好想了一会儿方答,“也爱。爱得不够深吧!可能我也体会到了他们对我的爱有限,所以下意识地,也不够爱他们。所以你别计较了,你对我的爱也有限,我却没少爱你!” 林巍能烧森林的怒火被这句话奇异地镇压住了,他将秦冬阳拽到身前,亦叹气说,“那是从前。秦冬阳,林哥现在足够爱你,再有类似的事不要等我找你,第一时间找我好不好?拖那么长时间,有别的变化怎么办?你爸妈糊涂成那样,谁能不担心啊?” 秦冬阳认真答应,“再去看他们会找你陪着,反正也见过了……不过林哥能让我翻翻后账吗?你有事情也会第一时间找我吗?像信任我哥那样信任我,允许我陪你一起去观江别墅么?” 第326章 “没有那么多观江别墅。”林巍搂住他,“我们不说那些同生共死的蠢话,好好过日子。” “这公平吗?”秦冬阳往外挣。 林巍越发搂紧他,“日子还长,谁的生活都会遇到各种各样料想不到的事情,以后我会找你帮忙,冬阳,我们共同面对。” 这话令秦冬阳放下了林巍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了自己的执念,不再纠结于他们之间的爱是因为需要因为缺少的彼此弥补还是也有吸引,感情总不可能只有一种,一见钟情还是放不开从沼泽里将自己拖出来的那只手,都是真心就行。 谁要什么观江别墅啊!相爱的人不用大起大落轰轰烈烈,总相伴着就可以啊! “龙抬头”是老百姓心目中最起兴的日子。 小野的候剪椅上排不上几号女宾,从早到晚都是剃“龙头”的男士,忙到夜里八点他的手腕都要抽筋了,强行停号关门。 下卷闸的瞬间,一位老年男子进来。 顾小江下意识地以为来散客了,耐性子说,“师傅们实在干不动了,大伯明天再来吧!” 老年男子没说话。 常在峰大步流星地蹿上来,擦着顾小江的下巴颌儿进屋去,同时说,“这我爸!” 顾小江身上的肌肉登时绷紧了,心道上次妈来我师父就挂了彩,又来个爸?让人消停吗? 林天野闻声迎出,很谨慎地唤人,“叔!” 常海龙毕竟老了,岁月磨掉了他绝大部分的粗勇悍壮,不似年轻时候那般什么事都满不在乎了,做了那么久的心理斗争,真见到儿子的心上人时还是局促,不知如何是好地应了一声。 常在峰陪他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满心想帮林天野多争取些地位,但也舍不得难为亲爹,见状只好替他说话,“我爸过来请你吃饭。” 林天野讶异,随即道,“不用客气……” “不是客气。”常海龙总算说,“总得吃饭么……一家人,送送年。” 自己的车,林天野如坐针毡,不多久到了常在峰低门矮户的家门口,看见什么龙潭虎穴了一般,腿挪得慢。 常海龙拉开门,先喊,“在峰妈!” 郑丽循声出来,眼神闪躲地打招呼说,“来了?” 林天野赶紧哈腰,“婶儿!来得匆忙,啥也没准备,不好意思。” 郑丽仍不看他,只拿一双拖鞋出来,声音含糊地说,“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林天野不会接话,穿拖鞋的时候百感交集。 常在峰自行换上拖鞋,一边往里推林天野一边自然而然地问,“做什么好吃的了?” 郑丽总算进入了舒适区,“排骨!炖鸡,肘子,红烧鱼……”报菜名般说了一遍,她小心问,“行吗?” 没有什么名贵食材,确实是她亲手做的。 常在峰笑起来,“咋不行?都是我妈擅长的菜。野哥,快尝尝。” “洗手洗手!”郑丽又放松些,往卫生间引林天野,“常在峰最不讲卫生,总得盯着。” 林天野快速洗手,同时说,“婶儿辛苦了。” “不辛苦!”郑丽有了一点微笑,“做习惯了!” 都落了座,常在峰夹块肉厚的排骨给林天野。 林天野低头咬一口,肉烂多汁,香醇不腻。他在外面吃了很多年的馆子,甚少尝到这么家常的味道,略微停顿,心绪复杂起来。 “咋?”郑丽看着他,又有些紧张。 “好吃。”林天野笑,“有饭店里吃不到的锅气。我没妈,不如在峰有口福。” 郑丽神容略变,很快说,“上次是婶儿不对劲儿,你别记着,以后多回来吃。” 林天野见她将臂搭在桌沿儿上,那件划破了自己脸的“凶器”重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更生感慨,低声说,“我不会……难为婶儿了!” 气氛很沉,郑丽看看常在峰。 常在峰又给林天野夹一块鸡肘,而后若无其事地说,“这么多菜肯定吃不了,一会儿给我们装点儿带着。” “嗯嗯嗯!”郑丽立刻站起,“我找饭盒去!” “等下找!”常海龙阻止她,“孩子刚来呢!你坐下,咱们先喝一杯。” 郑丽又坐下,带笑说,“有点儿糊涂。” 她竟能喝一点儿白酒,捏了杯说,“前面是婶儿把孩子想坏了,真别见怪。都是苦人家,咱们相互帮衬。” 林天野扶着酒杯与她的杯轻碰一碰,连忙干了。 常在峰说,“咱家哪儿苦?这么多菜。” “啧!”郑丽瞪儿子一眼,“别总拆妈的台。” 常在峰笑了,“一家人,什么台不台的。” “是是是!”常海龙又说,“没啥台不台的,都吃菜,吃菜!” 一顿饭吃到夜里十点半,郑丽不忙撤桌,商量儿子,“你俩都喝酒了,没法开车,就在家将就一宿呗?” 常在峰看看林天野。 林天野赶紧说,“咋是将就?就是麻烦……” “不将就就别说麻烦。”郑丽拦他,“老客气不像一家人。” 常在峰看着她起身收拾房间去了,对他爸说,“一百八十度。” 常海龙不好多说,嘿嘿两声。 林天野使劲儿捏他手掌一下,跟上郑丽脚步,“婶儿要弄啥?” “床有点儿窄,”郑丽说,“我搬沙发接一接。” 第327章 “我来我来!”林天野说。 常在峰坐在原处听着,问他爸,“心疼我还是心疼他?” 常海龙竟然想了想,“都有吧?肯定亲儿子多。我和你妈唠了好多天,关上大门过自己的日子,别人怎么说有多要紧?穷得要死的时候没谁给咱端一碗肉,现在也端不走咱们的。就是……” “就是?”常在峰又看父亲。 “他自己当老板,”常海龙压低嗓门,“应该不打紧,你毕竟是有工作的,风言风语……会不会影响?” “时代不同了爸!”常在峰告诉父亲,“现在的中国,海纳百川,容纳一切。您儿子我并不算特立独行。” 常海龙不习惯听这么书面的话,又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常在峰的房间多年不变,单人床只有八十公分宽,林天野躺在沙发那面,沙发没买几年,软和些。 “怎么做的工作?”林天野问。 小房子不隔音,郑丽还在收拾东西,卧室里听得清清楚楚,林天野压着嗓子。 “耍通混!”常在峰说,“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亲的,疼,就得让步!” 林天野斥责他,“多能耐?” 常在峰笑了,“我也舍不得,没办法么!野哥是命。” 林天野拍拍他脸。 常在峰翻身往上凑。 林天野吓完了,低声威吓,“这是哪儿啊你撒德性?敢嘚瑟我再也不来。” 常在峰咯咯咯地,只往他嘴上亲了一口。 第189章 宵小淋污 北方城市对时疫的反应较慢,出正月后气氛亦很紧张起来,新闻版面上都是地方医疗队出省援助的播报,h市没有大范围停工,出行管制日渐严肃。 秦冬阳爸妈和郑丽常海龙这种年纪的人行动力弱,立刻开始需要晚辈们的关照了。 前者有亲侄儿秦大沛安排吃用,万事不愁,郑丽和常海龙住得稍嫌偏远,林天野生怕再有变化鞭长莫及,好说歹说地将两个老人请到始终空置的新楼房上居住,隔三差五地送东西。 “小野”生意骤减,只留顾小江留守,替大师傅们线上预约好急需理容的顾客,然后再通知全副武装的美发大工过来提供服务,分流工作非常到位。 林天野几乎不到店了,常在峰的工作却更繁重了些,犯罪分子们什么时节都不消停。 “拐末”全面停业,秦大沛特别义气,所有员工都照常发薪,不用担心收入地休息。 “这就看出高度来了!”林巍夸他,“资本家和资本家是不一样的。” “我还算不上资本家!”不过数月,秦大沛和林巍的关系全面调换,处了十余年下风的人肉扁担彻底翻身,随时随地呲哒老友,“所以你还得奋斗,别想偷懒。就拿二十万首付的人心里有点儿章程,这情形……”他朝室外示意一下,“能接着案子不?” 林巍切了一声,“别的不敢说,亏着对象的花销我就不是爷们!” “吹什么牛?”秦大沛依旧不满,“我弟弟自己也能干哩,指望你养?” “所以不着急啊!”林巍惬意而笑,“哥们原来太信老舍同志的话,什么‘手脚越忙心中越安怡’,过于当真,累于案牍,没时间内观。世间纷扰还有个完?当律师也得学会放慢脚步。” 秦大沛横一横他,“你不就这百八十斤么?有啥可观的?” “那不用你知道,冬阳知道就行了!”林巍满不在乎。 秦大沛抬脚就踢,林巍手疾眼快地捉住他的踝骨,“这是好利索了?别跟我耍本事,回家给小飞燕做好吃的去!形势严峻,孕妇更得提高抵抗力!” “等审完你!”秦大沛撤了腿,“李律怎么跟你谈的?” 首牙宴前李擎正就对打算常驻诺正的林巍表露了职业合伙人的意思,百分百地当他是律所支柱了。 林巍没有答应。 承担企业责任又是一副重担,他觉得自己需要多留点儿时间提升业务能力,从普通的刑事案件往经涉刑上跳一跳,以期将来不用考虑人脉资源地域限制,往国内律法界的前排走走。 都在提放宽眼界,职业生命就那么长,他正处于黄金年龄,目光不能都放在钱和地位上。 李擎正也没强求,只把分成比例调成了二八。 这事瞒不住人。 林巍不怎么关注同事反应,依旧感觉到了钱宽藏的变化。 想象中这人应该黑脸垂面,妒意横生。 却似没有。 反而更加客气了些。 所谓拜高踩低,至于如此? 但他也就想了这么多,离开朗乾之后的林巍尽量不得罪人,但也不再认真结交任何人,他傲惯了,只想专心执业,人脉和额外力量还是师父帮他积攒下的,很够使用。 h市检法的工作效率在相邻省市里能拔头筹。 周芯芯案即将庭审。 林巍却把早定好的辩护思路改了。 张依卓万分惊讶,“这还有希望吗?” 林巍冷哼,“小女孩都死了,他凭什么有希望?” “可您……”张依卓道。 “以前我也憎恶这个畜牲,”林巍看向张依卓,“但总觉得他毕竟是个法律意义的‘人’,匮乏生存资料和教育资源,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得不到与普罗大众一般无二的进化机会,留线生机或有转变。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成长环境不好的人多了,谁都这般蠢恶?姑息这种胎养的臭货谁来为良善的人负责?” 第328章 “呃……”张依卓不懂大律师的转变因何而来。 林巍对他笑笑,“帮忙泡杯咖啡,浓点儿。你秦哥总看着我,偷着解解馋。” 张依卓心道林律如今真是明目张胆地秀恩爱啊,放下范晨的事去茶水间。 成蔚早等着般跟进去,看看张依卓手里的杯子,“给林律弄?” “嗯!”张依卓认真挑选咖啡包,找浓缩的。 成蔚递他一袋,“这个好,我尝过,香。” “你能喝这么苦的?”张依卓有点儿奇怪。 “就尝尝。”成蔚含糊地说,“今天不出去啊?” “现在还能乱走?”张依卓说,“不特别必要就消停待着,保存实力。林律写东西呢!” 成蔚哦一声,眼睛注视着张依卓手里的咖啡杯。 一盏茶后,张依卓捧着文件去复印间,基本不向那里去的钱宽藏突然闪身出来,左右看看,跟进了门。 林巍全神贯注地写东西,越写越焦渴,很快把一大杯咖啡喝尽了,喉咙却越来越干,脉搏也促起来,暗想也没戒多久啊,这就耐受不得了?他烦躁道,“张依卓,给我拿瓶矿泉水来,冰一点儿!” 矿泉水伸过来,横着瓶身,瓶底对着林巍。 张依卓是秦冬阳亲手带出来的,不会这样做。 林巍下意识地抬眼,看见成蔚那双好看却很意味深长的眼。 “林律!”他说。 林巍吸口气,“有事?” 成蔚摇摇头,只看着他。 林巍在那不对劲的目光里注意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也不想地抓过手机拨通紧急联系人,同时将喝得涓滴不剩的咖啡杯死死扣在手心里。 秦冬阳正和李洋鲲一起吃饭。 不只请一次了,李洋鲲工作的地方暂停营业,在乎收入的人没可奈何地断了流,秦冬阳想安慰安慰他。 找了一家严格执行防疫政策的好饭馆,包房里只有他和李洋鲲,适合闲聊。 “这儿花费大,不适合闲人。”李洋鲲说,“我想回家去待一段,那边的情况有点儿严重,不敢动。憋屈!” “去我家住了一阵儿吧!”秦冬阳说,“省些房费。我妈身体弱,这种时候不能掉以轻心,我和林律天天回去住,房子空着呢!” “你妈?”李洋鲲问,“身体也不好么?” “不是。”秦冬阳脸红,“就是林伯母。我和林律最近都回小楼住。她见着我们心里能踏实点儿。” 李洋鲲笑了,“这进展。小秦律师够厉害的。” 秦冬阳不想聊这个,“合租没有我那儿安全,反正闲着,两间客房呢!” 李洋鲲也不客气,“行,我约约廖杰,他好像也没地方住,作伴打打游戏,点外卖不用凑满减。” “还点外卖?”秦冬阳道,“啥时节了,练着……”话没说完电话响了起来,他刚要笑,却听话筒里面呼吸粗重,林巍没有说话,成蔚却声音稍远地道,“把杯子给我吧林律!” 温哄娇媚,令人不适。 秦冬阳腾地站起身。 李洋鲲吓一跳,“怎么了?” “嘘!”秦冬阳快步往外走,“去诺正所!” 几分钟间,林巍的肌肉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他心烦意乱,注意力无法集中,很嫌恶地闪开凑上身的成蔚,张开口喊,“张依卓——” 声音却很低微。 林巍努力挪开几步,提些气息,“张……” 声音仍旧很小。 四肢如棉的林巍愕然住口,扶着桌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虚弱? 成蔚更靠近来,“林律要做什么?我帮您啊!来,把杯子给我。” 林巍竭尽全力地抓紧杯子,心中明白那是关键证物,绝对不能落到他的手上。 成蔚抢了两下,没抢过去,索性伸手抱住林巍的腰,嘴唇贴上他的面颊,诱惑地说,“林律,您怎么这么无情啊?” 林巍内里如焚,僵挺着不动。 他濒崩溃,亦欲虚脱,心知这个时候稍作松怠证据就没有了,硬撑一份清明,任凭成蔚耍幺蛾子。 成蔚邀宠的狐狸一样,在林巍的脸上蹭啊蹭啊,而后扳住他的双颌,亲他吻他。 林巍死死闭着眼睛。 成蔚又试探地夺杯子。 仍夺不下。 他笑了,笑得居心叵测,伸手解开了林巍的西装,把那幅结白的衬衣下摆从腰带里拽出来。 “我不怕丢人,”他轻声说,“林律,你得对我负责。” “借我用用就行……”正在这时,一边说话一边跟在张依卓身边的钱宽藏推门而入。 整个肩膀都坦露在空气里的成蔚扭身回望,假作惊恐。 张依卓怔住了。 钱宽藏扯开嗓门嗷了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 外厢的人听见叫嚷,纷纷看进来。 成蔚轻轻地将林巍推坐在椅子里,让他纽扣松脱的胸膛对上所有窥探目光。 秦冬阳赶到的时候,如梦方醒的张依卓已经关了办公室门,外厅里员工们窃窃私语,钱宽藏仍在里面大着嗓门,“成蔚啊!这让我咋跟李律和你家里人交代啊?林律你说句话,这事儿……” 秦冬阳面沉似水地拉开门,呼地一下,他并不关,也不看谁,径直迎向萎在椅内的林巍。 第329章 林巍细汗微微,瞳孔如针,虽未瘫倒,却已分辨不出周遭情形,全靠一份惊人的自制力撑着精神,依旧紧紧地扣着手心里的瓷杯。 秦冬阳不理任何聒噪,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柔声说,“林哥,是我。” 林巍努力分辨着。 钱宽藏越发扯起了嗓门,“这是怎么回事啊?小秦,你也跟他这样?这是老大遇到老二了?哎呀呀,热闹啊热闹!” 秦冬阳轻轻皱眉,“李哥。” 跟着他的李洋鲲伸手就将钱宽藏掼到门口去了。 钱宽藏哪里经受过这种对待,被扔得窝了呼吸,扶着墙缓。 不等他再开口,秦冬阳已经寒声说,“我知道茶水间和这儿都没安装监控,外厅有吧?任何事情都必有迹可循。成助理进门伊始林律就拨通了我的电话,全程录音,任何脏水也泼不到他的身上。相反的,我们不会放过任何证据,保证追查到底。钱律和成助理好自为之!” 成蔚变色。 钱宽藏也呆了。 第190章 不留遗憾 咖啡杯在送林巍去医院的路上落了地,摔得四分五裂。 送医及时,林巍没有大碍,血液里查出了好几种药物残留。 医生明确地说,“都是半衰期极短的药物,效力可怕,过了峰值也没什么太危害健康的影响。若非来得快,不一定能验出来,很容易就代谢掉,这是遇见老手了。” 秦冬阳咬咬牙,“还真处心积虑,没少动脑子啊!” 林巍想不通,“兴奋剂,我怎么没劲儿?” 李洋鲲略懂一些,“那得看剂量和药物之间的相互作用。” 林巍点头,“没事儿,杯壁上的残留物代谢不掉,铁证如山。” 闻讯赶回来的李擎正勃然大怒,投毒事大,顾不了任何情分,想也不想地报了警。 后面的情况毫无悬念,强大的询问攻势和白纸黑字的检测报告面前,再怎么见多识广的律师也没办法自圆其说地解释清他们在监控视频和电话录音里的异常举动,身有倚仗的漂亮男孩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好容易积攒了些行业地位的钱宽藏则成了条死透气的胖头鱼。 林巍只休息两天就正常上班了,他对所内同事的嘘寒问暖和义愤填膺反应平淡,符合大律师一贯风格。 私下里其实也害怕,很庆幸地对秦冬阳说,“亏得你反应快,一点儿没迟疑。再耽搁耽搁结果就不好说。” “为什么迟疑?”秦冬阳道,“想不到他们有多坏还不信任你么?” “这么笃定?”林巍逗他,“万一信错了呢?以前是谁觉得我会看上那个成蔚的?” 秦冬阳弯起嘴角,“那时候能一样吗?成蔚毕竟长得俊。可你说了要好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林哥不乱讲话,我当然信。” 林巍没再玩笑,握着他手不吭声。 这么多年都在演戏,在父母面前演混演坏演不在乎,在沈浩澄面前演强大演放浪不羁,在朋友面前演精明演能力出众,在秦冬阳面前演冷情演不动声色,无一例外地演失败了。 他把最糟糕的地方留给了这些重要的人,偏执顽固地向他们展示那个并不真实,至少并不全面的自己,拼尽全力地塑造一个极其不可爱的林巍。 好在失败了。 过了一段,常在峰特地通知他们,“那两个人定性了,认罪。但王景宽嘴硬,钱宽藏口说无凭,只能震慑震慑,没好办法。” 林巍似不在意,“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不着急。” 他不着急秦大沛急,要当爸爸的人有心计,藏着打算不说,暗里鼓捣。 基建全面收口和战疫控产的大形势以及田龙山落马甄家父子获罪的风声鹤唳里,搅拌站的生意自然也停摆了。 任何一个无良商人的腰包都比寻常百姓厚实太多,王景宽若肯就此消停儿子都能维持一份富足生活,然则什么都有惯性,贪心是最难克制的恶疾。 与他有关联的底层劳动者都是力工或者货车铲车司机,都是没选择的苦哈哈,这种时候也不用他开资,停工成本极低。然而账上的钱趴着不动,没法时刻不停地产生效益了,王景宽腰子都疼,明知非常时期门路不多,仍旧削尖了脑袋四下里踅摸,饥渴之态,如同食物被雪暂盖住的鬣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姓贾的老板在玩网络金融,那人远比自己财大气粗,当然该有眼界,更难得的是之前有点儿交往,人家肯搭理他,王景宽如蚊嗅血般地凑了上去, 没用半年,大半辈子的积攒都折进去,辛辛苦苦的原始资金和黑心黑肺的不义之财都没幸免。 据说那位武老板同样血本无归,王景宽再不愿意认赌服输,迅速欠了一圈外债的人也没办法追究谁的责任,眼看着吸引他上套的武老板还能驰骋商海,只好自叹倒霉,感慨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不知道的是对方账目上的那点儿明亏只是资本游戏,一位金融高手藏在幕后,请君入瓮的同时帮他的合作伙伴在h股市场上挣了几倍。 有些能耐,肉眼看不出来。 当然这都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秦冬阳毫不知情,他全身心地投入在工作和感情上,所剩无几的余力还要分给每一个在意的人。 春夏交际之时水隽影有些咳嗽,秦冬阳如临大敌,那几日都没耐心接喜欢加班的林巍,工作结束就赶回林家小楼,仔细照顾抵抗力较弱的水隽影。 第330章 这天林巍只磨蹭了半个小时就得自己打车回来,到门口时听见秦冬阳和水隽影在院子里聊天。 “你总提起的那位林阿姨最近也要闲一些吧?”水隽影问,“身体好也是老年人了,都得注意防护。” “嗯。”秦冬阳说,“昨天刚和她视频聊天。林阿姨又养了一只小猫。本来豆子的死挺刺激她,又总担心自己年纪大了,生怕不能把带回家的小动物照顾到头,宁可寂寞也不再想养宠的事。公益组织的负责人热心肠,答应给她托底,林阿姨这才领了一只。她就是善良,好多选择,再名贵品种的都有,她偏挑了一只最没卖相的。什么长得漂亮都容易被喜欢,丑的遇到好主人的机会少多了!视频聊天的时候它在旁边蹦跶呢,可欢实,也许就是太高兴了。您看,这就是咪咪。” 林巍不急推门。 他笑着想:冬阳现在说话也能一堆一堆的了,有好听众。母亲非常需要这种看似无意义但是很用心的陪聊。 水隽影在秦冬阳的手机上看了一会儿,“就叫咪咪?” “嗯!”秦冬阳解释,“阿姨还是有顾虑的。救助中心的小猫都叫咪咪,狗儿都叫旺旺。万一还得回去,不改名字更好适应。” 暮年人对来日的不确定激生了水隽影的同感,她略沉默,而后又说,“一提小猫小狗你就满脸笑,怎么不养一只?” 秦冬阳轻叹,“真想养呢!小时候我爸妈不让。可是现在工作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照顾。宠物缺爱也会抑郁的。” “妈能帮你照看。”水隽影说,“只要我活着。” “妈!?”秦冬阳又欣喜又嗔怪,“您不可以这样说话。” 水隽影笑了,“那就补上小时候的遗憾,让林阿姨也帮你选一只。咱们家不怕丑,多丑都能养漂亮了。” 林巍终于推门进去,假作不知前情地问,“养什么?” 秦冬阳满脸都是光芒,像一株被阴朝阳的向日葵,尖颌都笑圆了,“不告诉你!” 隔日“天妇罗”就到家了。 秦冬阳只跟林巍神神秘秘,藏在水隽影的房间里同公益组织的负责人视频连线,一起挑中了只白绒底黄毛尖的杂交小猫。 那东西进林宅的时候圆眼镜一直骨碌骨碌转,却不大声叫嚷,窥这个瞄那个,眼神里面都是小心谨慎。 林巍没来由地想起秦冬阳刚到自己身边做助理时的模样,心里很软,“新成员尊姓大名啊?” “当然姓林!”秦冬阳笑盈盈地把猫放进水隽影的怀里,先道,“挺干净的,看看您能不能适应。”而后又对林巍说,“还没起名字呢!他们那儿的小猫小狗太多了,区别不过来。让妈起一个。” 水隽影爱抚地摸摸那只一点儿不丑的小猫,微笑,“林巍取一个吧!” 秦冬阳就看林巍,“嗯,你起一个。” 林巍睨睨那猫,出人意料地说,“好像油炸过了,叫天妇罗吧!” “什么?”秦冬阳立刻抗议,“咋能这么随便呢?这是轻视!好好的少女猫,让你叫成了大妈!” 林巍一本正经,“林天妇罗,怎么大妈了?贵气!” 秦冬阳坚持替小猫不公,“不好不好!不叫这个。” 可他突然人微言轻起来,先后给小猫儿起了几个软软糯糯的可爱名字,全家人都不唤,包括林北得在内,都一致对“外”地接纳了“林天妇罗”这个冠以汉姓,却很日系油腻的古怪名字,丝毫不耽误小猫备受喜爱。 打不过只好加入,没几天,秦冬阳自己也忘了替小猫选的那些“蕊蕊”啊“嫩嫩”啊的可爱名字,无奈地和大家一起叫起了“天妇罗。” “天妇罗”猫小鬼大,很快察觉到了秦冬阳并不是这栋宅院的真正主人,献媚撒娇的功夫多用在水隽影与何姨身上,哄得两位老年妇女恨不得一下子把它喂爆炸了,忙吃忙玩的猫生太充实了,根本没什么兴致搭理这个开车去“相亲相爱的大家庭”里把自己接回蜜罐子的实际抱养人。 这还不是最可恶的,秦冬阳自认工作忙,比不过水隽影与何姨对“天妇罗”的陪伴,并不控诉它的无情无义,小坏猫却以另外一种离奇诡异的方式关注着他。 每到情浓血溃酣畅淋漓之时,“天妇罗”都会翘着它火大了的油炸小尾巴,凭借四只柔软的小肉垫无声无息地摸到松木床边,聚精会神地看蹙眉低喘的秦冬阳。 它不怎么看林巍,专看秦冬阳,带着小动物的好奇探索,带着猎食动物原始而又天真的恶意,戏弄地,专注地琢磨秦冬阳。 起初,林巍和秦冬阳都没在意——就是一只小猫。 次数多了,林巍会忍不住笑场,“滚!你凭什么看?” “天妇罗”不滚,喵呜喵呜地顶嘴,用它与生俱来的腾挪本事和林巍顽强斗争,根本不把训斥和驱赶放在眼里。 抚养人弱,小猫我就一定弱吗?让你见识见识。 关窗锁门也不行,“天妇罗”会用守耗子的耐心守在外面,一声一声地叫唤,和林巍比情绪控制力。 秦冬阳于是说,“得算自作自受。好好的中国小猫非和日本东西扯上关系,不学坏等什么?” 无法公之于众的打扰没令“天妇罗”丢掉秦冬阳对它的喜欢,只要分得出身,抱养人依旧会想方设法地陪它玩耍。 第331章 “弥补上少年遗憾没有?”林巍不经意地问过。 秦冬阳点头,“心愿挂得时间挺长,也都得了圆满。能被林哥喜欢,我便够到了以为够不到的高处,养‘天妇罗’则是有余力呵护更弱小的生命,上下都没有了遗憾。” 林巍没有吭声。 固执地爱某些特定对象当然很不理智,然而理智一定就是好东西么? 秦冬阳也不贪心,给他一些圆满怎么了? 第191章 彻底和解 时疫最严重的时候,林巍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他表舅。 林巍想也不想地挂了电话,心道骗子还真努力,连他都能找上。 又接了几宗案件,大律师太忙了,没有心情搭理任何骚扰。 一天之后,林南予来了电话,她说,“小巍,我是姑姑。” 林巍当然记得林南予的声音,因为憎恨父母所以连带憎恨所有亲戚的情绪已经消失掉了,他好好地唤了一声,“姑姑。” 林南予说,“那个人真是你的表舅,是你外公的亲侄儿。” 林巍意外。 林南予接着说,“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照顾你外公。我不建议你同你妈谈起这些,断来往断到都苍老了,彼此无关更好一些。” “那他找我干什么?”林巍自然问。 林南予叹口气,“生死大限,千古难越。你外公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据说脑子还很清楚,想见见你。这个我不发表意见,你表舅找到我,我替他转达一下而已。” 林巍想了一会儿,“我考虑考虑。” “还有一件事。”林南予说,“姑姑这么多年极少和你家里走动,不是没有亲情,而是你爸爸不喜欢任何亲人见到你妈生了病的样子,他认为那是一种不良刺激。作为妹妹,我只能配合他对妻子的保护。借这机会说说,别觉得姑姑冷血。” “那您当年……”林巍想起高二时的事情。 “那年你表舅第一次找到我,”林南予说,“希望我能出面促使你妈妈联系你外公。” 她没说太完全,林巍也听出来,当初的尝试必然是失败了,林北得看似不通情理的暴躁也是有原因的。 通话结束之后林巍沉思良久。 他没见过外公,一次没见过,水卷影为何同他断绝关系,外婆活着的时候只字未提,作为晚辈,林巍一无所知。 见是不见? 生死大限,千古难越。 来处的血脉相连,亲或不亲,毕竟是要死了。 秦冬阳看出他有心事,关心地问,“林哥也会遇到难题吗?” “我是神仙?”林巍自然笑,“不过这次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把林南予的来电告诉了秦冬阳。 秦冬阳当然惊讶,“你还有外公呢?快九十了啊?从来没有听妈提过。” “所以去不去呢?”林巍便说,“肯定熬不了多久了。” “去吧!”秦冬阳自然而然地说,“妈不提也是外公啊!人活一世,走的时候总要有个至亲送送才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巍笑,“我都三十多了,他有外孙的年纪比现在的林政委年轻,一次也没出现过。” “我是烂好人啦?”秦冬阳挺认真地瞅他。 林巍更忍不住笑,摇头,“不烂。三十四岁之前的林巍律师壳子下面掩着一颗日渐邪恶的灵魂,他已经站在了深渊边上,并且开始向下凝望。害怕人会发现,所以远离师父也防备着情人和朋友,不教大家更看清他。年少时,我用对沈浩澄的爱情压制住了自己人性的黑暗面,中年疲惫,再生朽心。多亏冬阳把我拽进阳光地了!” 秦冬阳很震惊地看他,“怎么说到这些上去?还说得这么严重?” “因为有这么严重。”林巍也认真道,“身处其中时不觉得,回头望,悚然而惊。最近隋萌没少帮我,作为一个更年长的男人,汗颜,也庆幸。” “为什么呢?”秦冬阳问,“沈律那么好,那么能干,他应该比我更强大,更有力量。” “是我的原因。”林巍说,“我生了惧怕,不敢爱了,只想退缩。退缩就是背叛。” “他……”秦冬阳张嘴。 林巍伸手捏他的脸,“没人能懂那种绝望,拿自己绝望。被迫屈服的无奈,向更强大势力的低头使我没有能力好好对待自己,更没能力好好去对别人。冬阳,林哥差成那样,你还死死抓着。某一天我突然发现,世间大雨滂沱,冬阳却是最可靠的一份温暖,有你,林哥即便是落汤鸡,也不至于冻死。” 秦冬阳心疼万分,“咱们才不当落汤鸡。谁把你逼成那样啊?” 林巍不提林北得当年的威胁,威胁只是威胁,怪他没有刚到最后的勇气,同时死要面子不肯明说。错过就是错过,而他在边走边嚎的路上捡到了秦冬阳,是上苍垂顾,得去千百倍地珍惜。 “我去一趟t市吧!”他说,“同亲情和解,也同自己和解。” 特殊时期,乘飞机坐高铁都是很费周折的事情,到达t市之后又是一番落地检验,等待出了结果之后才能在医院的严格要求下进行探视。 林巍最终站到外公水民豪的病床边时,距离表舅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耄耋之年的老人熬成了一把带皮骷髅,不知是靠什么意志,那口气息硬是不断。 第332章 他已不太分辨得清人了,恍惚觉得有谁来了身边,喃喃地唤,“国啊?” “国”大概是表舅的昵称,林巍怕他浪费力气,大声说,“不是。我是林巍。是你的外孙子林巍。” 为了分辨声响,水民豪侧了侧脸,他的动作大大滞后于林巍的话音,然而下一刻,老人焦黄无光的衰败面容很明显地变化起来,“外孙……外孙?” “是!”林巍无法从一个干瘦到那种程度的身体上分辨出直系血亲之间的相似之处,可本能地,他对这个老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与敬重,他提着声音,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我是你外孙,林巍。” “林巍……”老人还能说话,嗓音虽轻,并不断续,只是下意识地拉长了声,“林北得……林巍,你是我外孙啊?” “是,我是。”林巍凝视着他,觉得人能活得如此苍老也是很神奇的事情。 “啊!好!”水民豪竟然笑了,以至于面颊上的干皮全部堆叠起来,“我外孙好。这么高,像你爸爸!当年我就看上了你爸的大个子哦!嗯,眼睛像我们家,像你外婆。” 听到外婆二字,林巍心里越发柔软,“我们是血亲。” “你怎么来?”水民豪问。 林巍莞尔,“听说您想见我啊!” 水民豪很严肃地点点头,“是,我想见你。我得见见外孙。你外婆和你妈跟我断绝关系了,可你是那之后出生的,不相干,外孙总是我的骨肉。” “我外婆走了。”林巍告诉他,“走了二十多年了。” “我知道。”水民豪竟然点头,“断绝了我也知道。外公说话算话,不打扰她们。” “为什么?”林巍问,“外婆没告诉我。” “因为你妈妈啊!”水民豪的精气神不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我不同意她跳舞,那不是好姑娘的营生。她不听话,我就逼她嫁给你爸爸。结婚时哭着去的,你外婆舍不得,我狠心。后来她出了车祸,你外婆就怪我,要离婚。离个屁婚!我们家没有离婚这种说法。她直接走了,和我断绝关系。断就断么,我没有错。” 林巍看着生于民国时期的老头,不想批判他的固执,只又问他,“我妈那么不听话,为什么会结婚呢?” “因为我说丈夫同意她跳舞我就不管。”水民豪道,“是骗她的,哪个男人会同意老婆跳舞?” 林巍明白了。 林北得的固执守旧大概比水民豪强着些,答应水隽影婚后可以继续跳舞,然而自己很快来了,占据母亲的子宫,剥夺了她轻盈飞旋的梦想,最终与外公和父亲一起促成了那场车祸。 悲剧不是一个人的。 命运的迷局那么容易就解开了,儿戏一般。 三天之后,固执一辈子的水民豪老人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的外孙之后不带遗憾地离开了地球。 林巍只为外婆悲伤,她没有错,却因没能保护女儿的周全终生自苦,忧闷早亡,临死还放不下小小的外孙。 她抗争过,没有成功,她弥补过,亦没成功,事情不是她造成的,后果都由她去承担。 世间罪过,仿佛总在更爱的那个人身上。 简单料理过水民豪的丧事之后,林巍乘坐飞机回h市,庆幸自己没在更后面的时间看清身上缠绕着的三代悲欢。 早知道一分钟,都利于他珍惜现有。 瞒着水隽影是对做女儿的人道,对于照顾了外公几十年的表舅却不公平。 林巍拿着一份放弃财产继承书,去水隽影的卧室找她签字。 水隽影怔了好半天,勉强笑笑,“我都忘了想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林巍只说,“没有表舅的良好照顾,外公不可能活到这个年纪,他可能不需要这点遗产,放弃是咱们的态度。” 水隽影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立刻在纸上签了字。 林巍收起那张纸,很正式地唤她,“妈,我从前只是犟,依靠脾气支撑自己,抵抗质疑。但我现在真心不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而羞愧。” 水隽影疑惑地看他。 “冬阳多好?”林巍说,“同性恋只是一种情感关系而已,如同您当年喜欢跳舞,只是喜欢,难以割舍,无关对错。但是咱们家,从我外公,到您,到我,性格都是有缺陷的。我们这样的人不适合养育孩子,三辈人的代际创伤到我这里结束了,这是大好事。没有人再为基因里的不对劲买单,那种伤害小孩子的厄运不会传下去了。” 水隽影仰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还恨我吗?” “您是我妈!”林巍轻声说,“母子之间哪有毫无爱意的恨?这便如同您一直都不见外公,恨也未必百分百地存粹。以前我觉得您太可怕,从来不肯和儿子共情,但其实我也没有共情您。所以算了,我爱任何亲人都不会超过爱婆,但她肯定最爱您。咱们还有很多时间,足够彼此放过,重修亲昵。妈,您的一生很不幸了,好好地爱爱自己吧!” 水隽影望着儿子出门,有瞬息的糊涂——这个男人是我的孩子吗?他怎么长这样大了? 第192章 解构重建 秦冬阳回林宅处理工作的时间越来越多,查资料列证据,深更半夜还在写辩护状,卧室里的一张办公桌根本不够两个人用。 小庆帮他拾掇出一间空置房,修地板擦玻璃地忙活。 第333章 林巍不知就里,看见小庆带着工人往楼上搬桌椅,自然询问,“要干什么?” 小庆不乐意答。 林巍纳闷,“什么毛病?我欠你钱?” 林北得正在客厅里喝茶,闻言轻笑,“他帮小秦弄个在家办公的地方。两个人现在关系好,嫌你不知道管,表态度呢!” 林巍哪里是不知道管?他是故意不给秦冬阳行那个方便,只怕他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累着,听了这话不由蹙眉,“你是勤务员啊还是主人?政委已经半离任了,不抓紧思考自己的后路,竟操没用的心。” 林政委的勤务员并不需要自己思考后路,小庆甚为倨傲地回敬他说,“林先生才别操心。小秦先生越来越忙,以后肯定得配个司机,我这就是为将来铺路!” “唉?”林巍瞪眼盯着边说话边上楼去的人,气得不成,“这路我同意么?” 小庆已经进书房去指挥工人了。 林北得又慢悠悠地喝口茶,“轮得到你同意?我听小秦说,你们都讲好了,工作上的事情互不干涉。” 林巍无言地看看父亲。 确实有这约定,可以互相帮助,但是不能越俎代庖。林巍性格里的刚愎自用不好改,需要约法三章来克制,秦冬阳希望独立成长,自己给自己挣底气,谁有权利不准? “所以你们就合伙排挤我么?”三十五岁的大律师在父亲面前终于像点儿子样了,很不忿地质问,“干脆我和冬阳换换,他姓林我姓秦好了!” 林北得那口茶喝得更香了些,“他是姓得着林,毕竟有你妈在。你姓得上秦么?他家里人同意么?” 林巍立刻蔫了。 能赢多少官司也挣不到这口气,没办法。 “也替自己安排安排后路!”林北得似乎提醒地说,“又不在一家律所,总赖着人家接你?最近没少打车吧?” 林巍有点儿泄气,“您又帮我买路虎了?” 林北得摇摇头,“我没那么财大气粗,之前那辆还能用。修好了,小庆开到车库里了!” 林巍淡淡地哼,“修好了?” “修得就比原厂差吗?”林北得非常不赞同儿子这种态度,“有过战损的坦克和装甲车都不能要了?那可是荣誉和徽章!还有你,我看修修比没修的时候强不少!” 林巍无意同父亲争论民用汽车与坦克装甲车之间的本质区别,也不打算细究自己算不算是“修”过了,起身往外面走,“人穷志短,我看看去吧!” 因为时疫没法顺利用掉的十万块钱顶楼餐厅的vip卡成了秦冬阳一块心病,想起来就念叨念叨。 林巍舍不得让他为了小事烦恼,乖乖上交了财权。 此举好受了秦大沛一番嘲讽,当面鄙薄大律师裤子够不着腿,硬装风流倜傥。 反正在这干铁友之中林巍真是最没钱的那个,也不在乎脸面,云淡风轻地说,“林律就算穿着相扑服也是一身腱子肉,哪儿丢人了?” 秦大沛懒得搭理他。 林天野笑了个前仰后合,“腱子肉么?让我摸摸。” 损友之手刚刚伸出一厘米,就被手疾眼快的常在峰拽回去了,“我也有腱子肉啊野哥!人家的东西,不稀罕不稀罕!” 林天野给他一巴掌,而后又对林巍说,“咱们仨都算天生魁梧,冬阳像他哥,单细。最近好像也有点儿小肉疙瘩了!” “谁的功劳?”林巍立刻有了显摆资本,用眼尾瞥着秦扁担同志,“我们俩天天夜跑。林家小楼就这点好,更接近自然,能呼吸到田野间的空气。这要是倒退个十年八年的,冬阳肯定能过一米八。” 秦大沛忍不住心虚。 倒退个十年八年的当然不能指望林巍陪跑,到底是自己这个当哥的不作为,光痛快嘴,没给多少身体力行的支持。 这么想着,舅哥先生的嚣张气焰弱了许多,“算你干了点儿好事。肖非艳想要好好请请隋萌,准你作陪。” “那可谢主隆恩!”林巍笑了,“外面不好找地方了,秦大沛兄不做东,隋医生真不一定赏我的光!” “装什么相?”秦大沛骂,“连你都义诊了,当谁不知道呢?” “那也是看你弟弟的情面。”林巍终于露了一些疑惑,“以前真没发现冬阳这种本事,不提隋萌的情意,他连我妈和小庆那种木板子人都能拿下,怎么会自小没朋友呢?” 秦大沛也终于说了心里话,“因为那时候运气差!得不到爱护的人总缺信心,越弱越遇不到好人,周围跟的都是小鬼儿。冬阳也是自己挣出生天来的,都以为他笨,以为他没用,逼他认命劝他趴着,小孩儿硬扛住了那么大的潜在创伤,谁也不支持之下学成了律师,还到底弄明白了自己的病。表面看着都是侥幸,侥幸成了,侥幸遇到隋萌。可他要是不坚持呢?或者遇到流氓时见事不好地躲了呢?他要是不够坦诚没对准医生敞开心扉呢?什么干预能有作用?抑郁症三岁之前就把小孩儿抓在掌心里搓了,咱们都没意识,甚至添砖加瓦地戏弄他,冬阳能抗住了太不容易。我不一定有那本事。” 林巍想起自己乱七八糟的青少年,想起磕磕绊绊的前半生,心悦诚服地认可了秦大沛这番话。 易地而处,谁也未见得是第二个秦冬阳。 路虎的性能真很不错,一场大修并没伤到它的元气。 第334章 林巍依旧是能不开就不开,只怕秦冬阳习惯了不接自己。 秦冬阳不可能像当助理时候那样随时随地待命,这天忙完手边的事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林巍从“拐末”里出来,忙着陪秦冬阳回家去吃何姨包好的饺子,车行半路张依卓来了电话。 动不动就线上办公,由实习生转为林律助理的小张同志养成了不挑时间地同上级律师沟通工作的坏习惯。 “汤静雇的那个外地律师太没眼色了!”年轻人直来直去地抱怨说,“光知道艳羡林律的声望,急巴巴地要交往,都不打听打听自己的当事人和咱们有啥梁子么?三十好几的人不长点儿额外脑子,还不会看脸色,我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还在坚持要您电话。” “当事人是同案,”林巍不以为意,“正常。人家心里未必没数,有可能是故意装糊涂。同行之间存点儿切磋的心挺正常的,但我最近真不想见外人,嗯,再挡不住你就说林律最近体温不太正常……” 这人总免不了剑走偏锋,秦冬阳忍不住瞥瞥他,待其挂断电话才有点儿意味深长地说,“张依卓的语言风格越来越像你了!” “那不正常?”林巍淡笑,“实习就跟着我。” “我也实习就跟着你,”秦冬阳逮着机会,“可没敢像。老实讲真挺羡慕小张的,林律肯好好教。我那时候好像不行,这就快挨骂了!” 林巍挡不住情人找后账,第几百次承认,“我那时候混蛋,但也不是故意欺负你。说到底还是自己被动干了这行,心里总不情愿,觉得脏觉得臭,觉得被逼无奈。当初真的不赞同你也学法,但你学了,又来我这儿,那么弱的小孩儿因为单纯天真吃了亏怎么办?心态和秦大沛一模一样,想教不会好好教,装模作样地摆哥谱儿,坏是够坏的,心里并不只为压迫。向律教人总喜欢说对变化做出最快反应的人适应能力最强,生存能力也就最强。道理应该没错,我没继承精髓,再表达时很有问题,所以说林哥看似精光闪闪的利器,其实就是根烟火不通的棒槌。现在明白方法不对,后知后觉地修正,小张自然跟着受惠。” 秦冬阳听了叹口气说,“我那时候一点儿都理解不到这种苦心,也不都是你的问题,而是太过自惭形秽,以为拼力走到林哥身边也走不进你心里。暗恋的人啊,爱情是场自我构建的灾难!” “你为什么要爱我呢?”林巍望着车外的路,高速道面宽敞而直。 “大概是远视眼吧?”秦冬阳抿着嘴笑,“看不清当下但能看到今天。林哥为什么爱我?因为我足够坚持吗?” “因为你是我为数不多的确定。”林巍很鲜见地老实,“我能确定的东西不多,冬阳是太大太要紧的一笔积蓄,不好好珍贵着肯定永无翻身之日。其实很险……嗯,不提那些了。好在咱俩一起灾后重建了,都拆掉了固有认知,新起砖瓦,后面慢慢盖个大高屋子。” “建个万里长城吧!”秦冬阳也望着路。 路前有个归宿,路上都是希望,而身后,是来时的过往经历,再想已经不可怕了。 他似玩笑地说,“万里长城永不倒!” 一株太阳花同时掠进两个人的眼睛,那花虽然开在无人停驻的高速路边,仍有烈烈生气扑面而来,风挡玻璃隔不住它。 第193章 立定而望 时疫无比漫长,终也成了过去。 秦肖唯出生在情况最严峻的时段,她爹秦大沛彻底化身富贵闲人,把照顾老婆孩子当成最正经的头等要务,恨不得把眼珠子薅出来一个沾在闺女身上,谁上门去都得站在门口接受他的严格消杀,更不要说出门见人了。 因此诸多亲友大多只能在短视频里一睹秦家长公主的风采,因为小女孩儿太过可爱又太不可攀,早拨弄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心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可算等到全面解封,秦冬阳的三十岁生日刚巧完美错过,当哥的人实在不甘心,爱弟之情暂时压下过分宝贝孩子的百般谨慎,先大棒后蜜糖地搞定了自己的二叔二婶,赶在悠哉了好几年的林天野要去外地参加美发行业交流会之前隆重其事地张罗了一场以秦冬阳和林巍为核心的亲友聚会。 秦冬阳早是独当一面的律师了。 聚会的这天,朗乾所的太上皇向乾和新任话事人沈浩澄都到场了,秦律师还没来。 林巍有点儿着急,站到饭庄外面望他,老远看见刚刚换了新车的情人风风火火地跑下来,隔几十米就展开笑,“隋萌姐马上到!她说会领着男朋友,这就是定准了!” 那笑过于开心过于热切,竟把冬日烘成小阳春了。 林巍喜欢看他高兴,“真是好事。不是说过会早些么?忙什么了?” “于主任又帮我接个案子,委托人直接过来堵门,跑不掉了。”秦冬阳答他,“你着急了?” 林巍摇头,“怕你开快车。不着急,野子去机场接瞿梁他们了,还没到。” 秦冬阳对他吐吐舌头,“真过来了?阵仗有点儿大啊!” “没有庭审人多!”林巍开玩笑地抚他后背,“都是你的亲友团,怕什么?” “都是我的?”秦冬阳边走边看着他。 “嗯!”林巍并不迟疑,“我的都在倒戈。” 大包间里已经好多人了。 总算能够尽情接待贵客的饭庄提供了老大一间屋子,圆桌够坐三十人的。 第335章 何姨很少如此隆重正式地当座上宾,她换了身最喜欢的衣服,除了关照轮椅里的水隽影,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伸手,身边还有一位女检查长不断为自己倒茶。 水隽影则很认真地同历大夫和肖飞燕聊天,她比历大夫略大了些,身为病患同做医生的更有共同语言,两人间的温声细语不绝于耳。 林北得略显寂寞,儿子丢着他不理,别人也多不熟,除了向乾只有小庆陪在身边,向乾忙着逗孩子呢,小庆没什么话。 李洋鲲和廖杰都来了,但这两个家伙也都敬畏老首长,座位隔了老远,眼巴巴地看秦大沛展示珍宝般展示女儿。 好在秦冬阳很快进来。 秦肖唯小公主任人唯亲,异常响亮地唤,“二叔!” 秦冬阳眉花眼笑地凑上去,“二叔刚用酒精湿巾擦脸擦手啦!快给二叔贴贴!” 谁也不给贴的秦肖唯伸手摸摸二叔的脸,很显严肃地说,“不能擦脸,痛痛!” 秦冬阳简直想要咬她一口,专心致志地喜欢了两分多钟,赶紧分身同长辈们打招呼,他站到林北得的身边,先叫了声,“历阿姨!” 池跃妈妈温和地笑,“总听浩澄和池跃提你,终于可以见一见了!” 好岳母的体现是历大夫与谁说话都永远把沈浩澄的名字排在儿子之前。 秦大沛看看自己的二叔二婶,心道你们也学学么。 老秦同志见秦肖唯的时候不比任何人多,很艳羡地盯着侄儿怀里的孩子,满心都是伸手抱抱的渴望,又怕遭到侄儿和侄儿媳妇的嫌弃,很努力地忍耐着,关注不了太多的事。 秦冬阳妈也和丈夫一样,眼睛总在秦肖唯的身上,但她能逗些话,“唯唯,唯唯,谁是奶奶!” “你是奶奶!”秦大沛的女儿不可能不爱说话,边答边指水隽影和历大夫还有何姨,“她们也是奶奶。我记性好,那是水奶奶历奶奶何奶奶,你是亲奶奶!” 秦冬阳妈美得合不拢嘴,“哎哟我的心肝宝贝!” 何姨也说,“可真是好乖乖的大宝贝儿啊!” 水隽影和历大夫暂停谈话,全都笑吟吟地望向秦肖唯。 万千宠爱于一身,始终蹲在林北得膝头的“天妇罗”小姐挺不满意。它已是个成年猫了,在林宅当惯了重点关爱对象,很长了些骄傲,姿态高冷地睨睥着那些谄媚小孩儿的人,猫心鄙夷:了不起么?回了家,你们还不得求着挤着喜欢我? 秦冬阳看得懂它,伸手捏捏猫小姐的脖子,“哪儿都有你!” “天妇罗”更加不悦地喵了一声。 向乾终于想起搭理林北得了,“这猫还挺听话,像你家养出来的。” 林北得却摇头,“你上当了,它一点儿也不听话。压人甩毛的时候就选我,睡觉撒娇找我爱人,讨嘴吃时追着何姨,不高兴了要发疯对象就是林巍和冬阳了!” “哟?”向律挺吃惊的,“这是猫祖宗啊?” 猫祖宗啊呜一声,表示同意。 秦肖唯从父亲的怀里往这边挣,她的人生阅历还很少呢,猫是太稀奇的存在。 秦大沛担忧不已,“秦冬阳,你的猫行不行?会不会抓你侄女的脸?” 秦冬阳闻言,立刻对林北得说,“爸,让我妈抱着‘天妇罗’吧!”同时威慑地吓唬了“天妇罗”一句,“你敢欺负妹妹,奶奶就不喜欢你了!” 林北得想也不想地把“天妇罗”传给水隽影。 谁也没有过分在意这点儿插曲,老秦的脸却变了色,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老婆。 秦冬阳妈也有点儿震惊,心里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林天野推开门,三个男人跟他一起走进来。 林巍迎上瞿梁,两人互相搂了一把,而后看向瞿栋,“真给面子。” 瞿栋不同瞿梁,笑容颇有几分狡黠,“也是好奇。” 胡宇骁挤开了他,跨步走向林巍。 林巍又抱抱他。 秦冬阳也迎上去,“瞿梁哥,骁哥,这位是……” “瞿栋!”一米九的瞿栋不知道哪里和秦大沛联相,比同瞿梁还似兄弟。 秦大沛不肯离开逗猫玩的女儿,只甩眼风过去,“我得说蓬荜生辉么?” 瞿梁笑了,“还是那个调调。” 瞿栋则道,“我们得感谢你看得起。沈大律师,别来无恙?” 沈浩澄亦笑,“我想正式一点儿,所以等着,不忙开口。瞿老板非要抢一句话。” 瞿栋目光晃晃,“你得介绍人吧?” 始终在和李洋鲲廖杰说闲白的池跃存在感不强,此时方把他的漂亮展现出来,“知交故旧,很感人的场面。” 刚进门的三人齐齐盯着池跃,瞿栋啧啧两声,胡宇骁轻声斥责他,“啧个屁!好好说话。” “别说了!”秦大沛总算把女儿交给了肖非艳,走过来说,“野子只看照片也把你们接回来了,甭来寒暄啊客气那些套路了,都坐下聊。这是野子的朋友常在峰,刚升了副支队。老的新的一家亲吧!” 更没存在感的常在峰欠了身说,“秦哥太随意了,谁是新的?” 秦大沛待闹两句,一瞥眼望见女儿将“天妇罗”抱进了怀里,撒丫子就往她身边跑,“祖宗啊祖宗!” 沈浩澄笑着推瞿梁瞿栋和胡宇骁落座,“别指望那个倒认祖宗的家伙了,三位当来自助餐吧!” 第336章 瞿栋认识肖非艳,远远地招呼,“肖检。” 肖非艳忙不迭地答应,“哎哎!总算都有工夫……哎哟你别这么邪乎,猫儿都没叫,你比谁嚷嚷得都欢。” 满屋人都笑了。 其实有一点儿乱,关系扯着关系,你认识我,他却不认识他,东主的待客之道随便得很,除了佳肴源源美酒飘香,基本只能三一帮两一伙,顾不上老少上下。 林巍一直留着份神,听到门外又有脚步忙站起身迎进隋萌。 事业有成的隋博士终于领来的男性友人看起来又知性又儒雅,还很年轻。 秦冬阳跑过来打招呼,一个劲儿地同隋萌眉来眼去。 林巍有些无奈,将隋萌让进全是年轻人的一侧,悄悄叹了口气,“他学皮了。” 隋萌则很欣慰。 任何知识都没办法制造快乐,如同她多么专业多么关心也不可能治好秦冬阳,肉眼可见的转变得益于他想要的那人全心全意地陪在身边。爱情不是万能的药,因它受苦还会导致病的恶化,所以幸运是稀有的,应该得到羡慕和祝福。 人到全了,主家夫妇开始挨位置地让酒让菜,向乾端着酒杯将林北得,“咱俩可是好多年没时间凑着喝点儿了,我帮你把儿子教出来,讨不着敬还讨不着陪吗?” “陪!”林北得点头,“我的酒量没太退步!” 秦大沛赶紧过来搂住老秦,对他干爹和林伯伯说,“我二叔酒量一般,二老担待着些。” 林北得闻言转了转身,以一种非常认真负责的态度说,“那你斟酌着,别喝多也别不喝。好不容易见面,不喝也没意思。” 老秦给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首长气息压得呼吸受限,想也不想地道,“是是是!林政委和向律尽兴,我随意我随意。” “可是好不容易。”向乾也对他说,“冬阳在我身边待好几年了,是真能干!你比我强,有好儿子!” 老秦的笑容真实了些,“是是是!好儿子!” 秦冬阳妈面上有光,也笑起来。 为了照顾水隽影些,何姨不得已地夹在了秦冬阳妈和水隽影之间,这时也来同她聊天,“您真有福气呢!” 秦冬阳妈抓住走回来的秦冬阳,又得意又嗔怪,“还说福气,你问问他,多久没回家了?” 秦冬阳低头凑近他妈的脸,思考地说,“得十天了!” “十天?”他妈瞪他。 “半个月了?”秦冬阳不大相信。 他妈伸手打他一下,“二十天了!” “是么?”秦冬阳亲热地搂搂他妈的肩,“那是长了!以后就好了,封禁彻底解除了,再也不用那么久了。” “是啊是啊!”几个女性长辈几乎一起说,“以后就好了!” 又跑回去咋咋呼呼地给瞿梁瞿栋等人倒酒的秦大沛循声朝女宾这边望望,而后将目光转回既是主角也是陪宾的林巍身上,语带双关地说,“封禁解除了!” 林巍笑而不语。 对他而言,不仅是封禁解除了,而是彻底走出了年少寒雨。 “秦哥回来!”池跃扬声喊了一句,“不准到阿姨们那边躲风头!诗酒趁年华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很遗憾以这样的数据收尾,飒飒虽很自恋,也得承认《走出》的节奏安排很不完美,希望下本能有进步。 感谢不离不弃的支持者们。 愿各位生命明媚,人在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