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 第1章 《春日出逃手札》作者:故栀【完结】 文案 【先do后爱|公路文】 第二天早 林郗淮睁开眼时,身边躺着一个容貌出众的男人 对方亲昵的揽着他的腰,他们仿佛世界上最亲密的恋人 可实际上,昨晚他们在床上才交换名字 都说旅途多艳遇 林郗淮亲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遇就遇到了个最“艳”的 【又丧又钓、坦诚于欲望的颓系大美人·受vs斯文败类会反钓回去“暴徒”·攻】 (这里暴徒的形容是指擅长给人的心里制造混乱、掀起波澜) 【阅读指南】 1、sc|公路文|博弈互钓|极端控(x)|偏日常 2、受有前男友,开篇已分手,内含渣男火葬场 3、无原型,勿ky~ 4、文名灵感源于网络话题#春日出逃计划 5、主受视角,受林郗淮|攻秦洲晏 ●感谢做封面的美工太太 封面元素来自太太素材库,可重复使用,若遇见元素一样是正常的 2022.8.11已截图存档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主角视角林郗淮互动秦洲晏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钓昏了头 立意:勇敢的接受突如其来的意外与未知 第1章 昨日夜里落了一场大雨,来得急猛,走得也迅速。 但一点也不影响今早的明日高悬,在这冬末春初的寒冷空气中透出一股暖意。 林郗淮不太记得那半边窗帘是什么时候拉开的了。 暖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也将一片狼藉的室内照得一览无遗。 被家具切割成三角状的阳光攀上了床尾,又落在了他赤着的脚上。 苍白的底色显现出青蓝色血管,因清瘦而显得格外凸出的踝骨上绕着一圈明显的红色印迹。 光柱里飞扬着细小的灰尘。 林郗淮睡觉时对光线敏感,一大早被明光所扰醒,昨晚又喝了太多酒。 结果就是现在他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稍微动一下,身体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零件。 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疲惫。 察觉到环着他腰的手轻轻动了动,林郗淮才彻底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枕边的陌生男人。 昨日的记忆接踵而至。 太混乱了,在酒精的催化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林郗淮深吸一口气,感觉脑袋更疼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的? - 四天前 长时间的飞行旅程和骤大温差变化还是给林郗淮造成了影响。 几乎是一下飞机抵达伊塔伦纳,他整个人就完全垮掉,直接叫了辆车去酒店躺尸。 偏偏他又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尽管疲惫无比都难以进入深眠。 睡得断断续续,体温过高,人烧得也有些不太清醒。 于是那些闪过的画面也不知道是回忆还是梦境,在他的脑子里一帧帧的播放着,让他片刻都不得安生。 人影飘忽扭曲,像是晃动不明的鬼影。 “林郗淮,看到你过成现在这个样,我就放心了。” “你为了报恩给戚家卖命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被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挺好奇的,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难怪人人都喜欢看反差,看聪明人犯蠢也就特别有意思。” …… 可能是乙方当久了磨平了林郗淮的性子,他现在几乎很少产生激烈的情绪。 何况高高在上说着这些话的人是他三个月前就分手的前任。 一段关系发展成这样,已经完全有失成年人的体面。 林郗淮不愿和覃卓承对着冷嘲热讽,让自己变得更加糟糕难堪。 或许是这幅无论怎样都难引起情绪波动的模样令人生恼。 在林郗淮无视他准备离开时,覃卓承再次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解脱了?” 林郗淮也不是泥糊的脾气,当即停下脚步,转身冷淡又轻蔑的看着人: “覃卓承,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傲慢的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对他造成影响。 覃卓承蓦地笑了,笑得很轻:“是吗?” 声音很低,如同在耳边的呓语,像是不知名的诅咒,他们会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他在林郗淮面前彻底撕掉了那层温和良善的皮,向他尽情展现自己的恶劣,试图激怒他。 “林郗淮,别忘了当年你爸妈是怎么死的。” - “叮铃铃——” 林郗淮猛地惊醒过来,一阵强烈的心悸感,几乎要让他喘不上气。 缓和了半天才感觉空气正常的流入自己的肺腔,他整个人渐渐恢复正常。 床头柜旁的酒店电话仍在响着,林郗淮探身接通。 对面是他的酒店管家,对方贴心的慰问着他的身体状况。 在酒店躺了两天,林郗淮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谢谢,烧已经退了。” 这个小国的通用语言是英语,可仍带有当地口音,说话的时候语速快,尾音还有点卷。 林郗淮头有些疼,没太听清对面说了些什么:“sorry?” 管家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林郗淮听清了,是询问他晚上是否在酒店用餐。 第2章 林郗淮出了一身汗,只想着先去洗个澡。 “就在酒店吃,麻烦半个小时后送到酒店房间。” 对方应下来后,林郗淮挂掉电话,下了床去到卫生间。 酒店的房间宽敞舒适,巴洛克风格的装潢,精致又富有色彩感。 就连卫生间,也能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远处雪山下静谧的弗罗莱尔湖,只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兴致。 或许是病了一场,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格外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因此也显得愈发清瘦伶仃。 躺了两天也没能减缓他身上的那种疲惫感,紧绷的神经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偏偏刚刚似乎还梦到一些令人糟心的东西,他也无法避免的想起些往事。 其实他和覃卓承的恋爱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多。 可算算认识的日子,也有8年。 曾经是互相支撑的朋友,后来是恋人。 于是在三个月前,林郗淮得知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对方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时,也就显得格外难堪。 林郗淮感觉有些冷,他打开花洒,让带着热气的水流浇在自己身上,借此来传递一些暖意。 等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门铃恰好响起。 林郗淮边系着浴袍的腰带边去开门。 外面是推着餐车的侍者。 刚刚洗澡的时候在带有热气的环境里长时间待过,林郗淮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黑发冷肤,显得有些薄情的唇上也带上了几分血色, 像是黑白的素描画上用饱和度最高的油画棒深重的涂抹了几笔。 过于优越的容貌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利器,侍者看到他的脸后愣了一下。 在节日里也得工作的不悦瞬间消失殆尽。 几人脸上的笑容都愈发真诚:“先生,晚上好,为您送上晚餐。“ 林郗淮回应了句“晚上好”,然后让他们进来。 尽管这位先生的外貌极出众,可性子却看上去并不好相处。 所以侍者也只安静的将摆盘精致的餐食放在桌面上,不去打扰他。 林郗淮抱臂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 这几天是特殊情况,林郗淮到了后才发现,伊塔伦纳最重要的神佑节即将来临。 于是在这天的前后一周左右,整座城市都在苏醒,伴随热闹与欢庆,日夜不眠。 街道璀璨明亮,赫伊维斯神的标志无处不在。 似乎人人都在笑,不带半分阴霾, 身后餐盘的磕碰声让林郗淮回过神。 他转身回到餐桌旁坐下,开口问道:“请问神佑节是哪天?” 侍者温声开口:“每年都在10号,赫伊维斯的生日,正好是今晚零点,” 林郗淮点点头,不再说话。 见他没有其他要求,众人安静的退出房间。 林郗淮不信神佛,对异国的节日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和兴趣。 只是他夜晚睡不着,还不如出去消磨消磨时间。 中央广场是这座城市欢庆的中心地带,离海岸近,四周没有高建筑对视线的遮挡。 雪山在夜色中形成一道巍峨模糊的剪影,静静地拥着这座城,海浪声湮没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中。 广场中间矗立着高大的赫伊维斯神像雕塑。 诞生于雪山之上的神祇手持圣洁庄严的权杖,目光下垂,温和的看着他的子民,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性。 林郗淮从雕像上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垂下头,有些后悔顺着人流来到了这边。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一群年轻人从建筑的侧边走了出来,不知道有人说了些什么,爆出热烈舒朗的笑声。 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林郗淮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眼前站着一位笑得灿烂的伊塔伦纳男生,亚麻色的头发蓝海般的眼。 见林郗淮看着他,他明媚的“hi”了一声,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过来的目的: “我看你一个人,所以来问问,今晚要一起过神佑节吗?” 这不是林郗淮第一次来伊塔伦纳了,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伊塔伦纳的神佑节,有个流传下来的习惯。 这天到来之际,钟声响起,和爱的人在赫伊维斯的注视下拥抱接吻,会接收到更多神明降下的福祉。 随着时间的演变和圣诞节的影响,也成了有情人互通心意的好机会,人们会向自己的意中人发出神佑节共度零点的邀请。 他们风气开放,甚至会直接邀请有眼缘的陌生人。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表达好感的意思,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这个男生也不是林郗淮今晚遇到的第一个邀请他共度神佑节的人。 在这个小国,同性婚姻合法,因此同性之间表达好感也更普遍、更直白大胆。 林郗淮看了看男生的身后,他的朋友们等在不远处,望过来的视线隐着兴奋和好奇。 他正准备开口拒绝时,拐角处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是说去雕像下?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对方说英语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冷感,语气却很温和。 林郗淮听到声音,下意识的侧了下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对方手上拿着的咖啡氤氲出白色的雾气,有些遮挡住双方的视线,但也能轻易的辨认出来,他们都是东方面孔。 第3章 容貌出众的男人顿了下,然后带着笑意礼貌的和林郗淮点了下头。 一触即分的对视如雁过无痕,林郗淮的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年轻男生身上。 克莱德见对方缓慢的扬起素白的下巴,开口道:“抱歉,我就不参与了。” 或许是有些疲惫,他说话的嗓音又轻又哑,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说话的语速,都有些慢。 夜晚的温度低,红唇微动间带出阵阵白雾。 不知道为什么,克莱德蓦地觉得脸有些热。 他说话磕巴了起来:“不、不一起过零点也可以,我、我们等会儿要去放烟花,一起去玩吗?” 林郗淮和人交流沟通的欲望极低,连带着耐心也骤降。 只是眼前的大男生眼里的善意纯粹,他到底是收敛了几分。 “离零点不远了,你的朋友们应该在等着你去赫伊维斯身边,去吧。” 男生有些失落的耷拉下眉眼,知道这是彻底拒绝的意思:“好吧,那提前祝你神佑节快乐。” - 秦洲晏和人简单的点头礼貌打招呼后,走到友人的身边。 不用他们多说些什么,他也已经看出是什么情况。 但周围还是有人兴奋又八卦的主动解释道: “你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克莱德对这位先生一见钟情了,正在邀请对方一起度过神佑节!” “话说……”友人两边看了看,然后好奇的问,“syphan,你们是不是来自一个国家?” 秦洲晏目光和众人一起落在那边,喝了口咖啡:“或许吧。” 说完,看着不远处青年被人搭讪也依旧游刃有余的模样,他笑道:“看来克莱德要哭着回来了。” 一群人特别损的笑了出来。 秦洲晏将视线重新放到青年的身上,身边的友人都在看那边,他的目光并不显冒犯。 对方站在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后倚着横栏的姿态懒散随意。 周围的建筑能挡住大部分带着潮气的海风,但他额前微长的黑色发丝仍被其他方向的风掠动着。 清晰好看的眉眼尽数露出,上扬的眼尾与黑色长睫交错,在病态苍白的皮肤底色上勾出旖旎的线条。 鼻梁高挺,殷红的唇和微尖下巴隐在外套的领口里,在时而抬头说话的动作里若隐若现。 一张在人群中极突出的东方面孔,带着那片土地孕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浑身泠然疏离的散漫感,在这个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愈发抓人眼球。 就算站在这么隐蔽的位置也能被别人一眼看到。 秦洲晏笑着挪开目光,看向载歌载舞的广场。 果然,不多时克莱德就丧着脑袋回来。 一群损友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朝着广场中心走,一边哄笑着打趣他。 带着热气的咖啡给身体带来一些暖意,听着热闹的笑声,秦洲晏回头望了一眼。 夜晚的风愈发大了些,高悬的带有赫伊维斯画像的帆布猎猎作响。 “syphan,你在看什么?” 秦洲晏摇摇头:“没什么。” 友人也没有深究,好奇的问道:“你今晚共度神佑节的对象是谁啊?” 他们这一群人中不乏对秦洲晏有好感发出邀请的人,只是他好像都拒绝了。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巨大的雕像之下。 “我吗?”秦洲晏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国家所信奉的神,然后将剩下的咖啡喝完,杯沿掩住唇边的笑意。 友人就听到他开口道:“我有别的安排,等会儿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啊?不是说今晚没事吗,什么时候又有安排了?” “刚刚。” 友人一愣,正准备追问,但看着对方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熄了声。 广场已经进入了最后的10分钟倒计时。 人群中不少人拿着带有赫伊维斯标志性象征的物件,更有青年人聚集着,为首的男生手上举着巨大的旗帜带领着人群围绕广场肆意的奔跑,唱着祝歌。 每过一分钟,就有人大声进行着倒计时,引来人群阵阵热烈的欢呼回应。 在最后三分钟时,高悬的灯盏被人工一盏盏的点亮。 ——请让赫伊维斯看见你。 整个广场愈发的明亮,林郗淮原本所站的角落也被暖黄色的灯光笼罩。 在喧嚣声中,林郗淮站直身子,他该回酒店了。 视线晃过人群,他顿了下。 不久前和他点头示意的男人正远离广场朝着外面走来。 朝着……他的方向? 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雕像的方向前行,因此也显得他向外移动的身影愈发突出。 对方的步伐微快,黑色大衣的衣摆被劲风绞着在半空翻飞,然后又随着重力垂下。 或许在异国他乡,人们会下意识的寻找安全感,找寻某个与自己有共同点的人或物。 其实,刚刚在对方离开的时候,林郗淮有短暂的将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过。 在那群当地人中,他的个子也是最高的,挺拔修长。 就算只是随意的一瞥过,也能窥见极出众俊美的容貌,带着皎皎的清隽。 他说话其实并不多,大多时都是带着笑意听别人讲。 但周围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看向他,隐隐以对方为中心。 第4章 最后的倒计时10秒,林郗淮收回了思绪。 男人也站到了他的面前。 听着后面能穿透天际整齐的倒计时声,男人松了一口气,笑道:“赶上了。” 没有了热咖啡雾气对视线的遮挡,对方深邃的五官愈发清晰。 林郗淮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在这个时间节点过来,除了神佑节,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不好意思,我不过……”神佑节。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尖叫笑声,巨大的烟火声猛然响起。 林郗淮下意识的循着声音仰头望去,漫天焰火在天际绽放,绚丽的色彩渲染出盛大的画面。 零点的钟声响起,广场上的人群亲密的相拥,热烈的接吻。 他们高声欢呼着“happy heryweiss”。 他也听到了对面男人温和微低的声音,用中文: “春节快乐。” 四个字伴随着钟声重重敲进了林郗淮的胸腔,他猛地一顿,对上了面前人含笑的视线。 林郗淮突然意识到,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太长时间。 在时差中、在病中、在自己裹起来的茧房里,也忘了时间在悄无声息的流逝。 以至于他现在才恍惚想起,不是神佑节。 是除夕夜刚刚悄然溜过。 春节到了。 第2章 见面前的人半晌没有说话,秦洲晏开口:“是华人吧?”他开玩笑道,“不是的话,我就收回那句话了。” “春节快乐。” 林郗淮缓缓的用中文回道,开口的嗓音有点低。 男人渐渐走近,挡在了另一边的风口和他并肩而站,一起倚在身后的横栏上看着远处属于伊塔伦纳的氛围。 “是不是还挺巧?神佑节恰好撞上我们今年的大年初一。” 秦洲晏原本就没打算过神佑节,他不信奉当地的神,也不太喜欢和人有太近的肢体接触。 本只打算出来随便逛逛,但意外的遇到同胞,有人能说上一句新春祝福感觉还不错。 林郗淮已经收拾好了那一瞬产生的复杂情绪,平静开口道: “有7个小时的时差,春节的零点已经过了。” 这句话可以说是极其的煞风景,一般人聊到这里话题也算是终止了。 身边的人也不介意,低笑了声:“没关系,只要你觉得你的10号零点在现在就行了。” 林郗淮就不说话了,他现在疲于与人产生交流。 好在男人似乎也只是过来说声“春节快乐”,只因为他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 他们谁都没有再打扰谁。 空气静默了会儿,林郗淮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回酒店。 “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秦洲晏没有阻止,只温和道:“是我打扰了,再见。” 林郗淮点了下头,正准备离开时,男人再次开了口:“对了。” 他扭头看向人,就听到对方说:“明早街上会有表演活动,如果想睡个好觉最好备个耳塞。” 林郗淮拢了一下有些灌风的领口,难得主动开口: “我以为你说了有活动这句话,后面接的会是‘可以出去看看’。” 毕竟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东西,人们的态度趋于推销展示,而不是回避。 秦洲晏目光扫过青年眉眼间的倦色和生人勿进的疏离,笑道: “说不定你会觉得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满足感更高?” 林郗淮愣了下,然后不明显的扯了下唇。 他想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以致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他需要休息的病容。 不过耳塞对他入眠困难的帮助并不大。 但他还是开口道:“谢谢。”他站直身子,“我先走了,再见。” 秦洲晏礼貌的回应了声,然后看着人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 林郗淮其实已经后悔来伊塔伦纳的时候没有注意日子,对其他人来说无比热闹的神佑节对他来说是负担。 不分昼夜响起的焰火声和街上游行表演的欢庆声让他本就糟糕的睡眠状况雪上加霜。 他无法融进这样的环境中。 在他来到一家餐厅,却得知需要提前一周预定的时候,有些丧的心情瞬间达到了巅峰。 林郗淮曾经来过这家餐厅,只是那时候伊塔伦纳是淡季,这家餐厅还不用预定。 未曾想这次撞上了神佑节,不仅本地的居民在外用餐增多,还有大量的外来游客来到了这座城。 听到服务员抱歉的声音,林郗淮觉得有些可惜:“我知道了,谢谢。”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侧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要拼桌吗?” 林郗淮扭头望去,就见穿着休闲西装外套的男人经过他,正和服务员核对预定信息。 是前两天在中央广场跟他说新年快乐的男人。 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有机会能在人群中匆匆一瞥擦肩而过已经算是难得。 林郗淮也没想到与对方告别时随口说的“再见”会这么快真的再见。 说完,男人侧过身看着他:“我一个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一起。” 这家店算是当地的知名老店,林郗淮的父亲曾经在伊塔伦纳的时候最喜欢来这里吃饭。 正在他有些犹豫的时候,男人再次开了口: 第5章 “神佑节后这里的主厨就要退休,下次来可能就不是同样的味道了。” 说完,他不再管林郗淮的反应,跟着服务生朝着餐厅深处走去。 “……” 这句话几乎是戳中了林郗淮的死穴。 他已经定好了回国的机票,就算现在预约,也等不到一周后了。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秦洲晏没忍住垂头笑了下。 服务员带着他们走到餐厅的最里处。 室内的暖气开得足,两人脱了外套交给侍者,然后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今晚我买单,请随意。” 林郗淮喝了一口服务员倒的水,想着自己理应答谢。 秦洲晏看了眼对方身上面料上乘的衬衫,没有推脱,翻开桌面上的菜单。 神佑节的余韵还没有完全过去,整个餐厅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只有他们这桌,过于安静沉寂。 林郗淮不怎么在意,他们只是拼桌,不是共进晚餐。 这样默契的互不打扰反而是他更想要的。 服务员拿着两瓶酒走过来。 林郗淮叫人开了一瓶酒,很明显,对面的人也叫了一瓶。 对方深色瓶身上的浮雕设计特别,他无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上面。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温声开口道: “我常来这家餐厅吃饭,干脆放了一瓶酒在这里,度数有些高,要试试吗?” 因为常常和人虚与委蛇的周旋,一句话在脑子里转好几个弯已经成了林郗淮的习惯。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隐藏的意思—— 这瓶酒不需要你付钱。 毕竟几分钟前,林郗淮才开口说了今晚他买单。 而那瓶酒,他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七位数左右。 林郗淮握着剔透水晶杯的手顿了下,他掀起眼睑看向对面。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长久的将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这家餐厅的价格本就不低,来这里消费的人群经济能力大多不会太差。 在林郗淮明确说了他来买单后,要是对方直白的说出这瓶酒自己承担,倒像是怀疑另一方的经济水平。 而无论林郗淮付不付得起,他们都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对方不会贸然点单价格过于高昂的东西,却也不愿降低自己的标准。 于是,就有了一瓶早就“放”在这里的酒。 至于是不是真的放已经无所谓。 林郗淮眉心微动。 “要试试吗?”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秦洲晏再次问道。 “不用了,谢谢。”林郗淮收回目光,重复之前说过的,“请随意。” 或许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男人很轻的扬了下眉。 菜渐渐地被摆上了餐桌,秦洲晏摆弄着餐巾边随意开口问道:“你是来伊塔伦纳旅游的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你呢?” 其实他并没有多好奇,但是和陌生人交流的过程中,会要求一种信息的对等。 你知道了我的什么信息,我就得了解你的同样信息。 一种安全感的寻求与信息获取的较量。 “也是来旅游。”然后秦洲晏看着对方,“怎么样,伊塔伦纳好玩吗?” “不好。” 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的不留情面,但若是以终止话题为目的,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秦洲晏笑道:“但是?” 林郗淮重复道:“但是?” “后面不应该有个‘但是’成为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没有但是。”林郗淮顿了下,“所以我已经定了回国的机票。” “是吗?那怎么会再来伊塔伦纳?” 男人慢条斯理的切着盘子中的肉,声音平和。 一种无论对面的人态度如何,都能轻松打回去的游刃有余。 林郗淮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再?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不闪不避的和人对视,在想自己哪句话暴露了这个信息。 男人温声解释道:“别误会,只是你点了一道alain.” 林郗淮恍然,alain是主厨三年前的自创菜,只在当年的菜单上出现过。 本就不是什么隐私,林郗淮觉得无所谓。 但他还是开口道:“或许我在网上看过这道菜?” 秦洲晏也喝了一口酒,一入口就是高度数烈酒带来的辛辣感。 “你不是向服务员嘱咐,少加点椰子丝和蜂蜜?”他问的很坦然,“是不是太甜了?” 话音落下,秦洲晏就看到面前的人蓦地垂眸弯了一下唇。 伊塔伦纳人热爱艳丽繁复的图案,小到衣着配饰上,大到装修建筑。 青年的身后就是墙面,用油画涂抹着大面积色彩秾丽的花朵。 人坐在这样的背景墙前,很容易就被吸引走注意力,一不小心连人都会带得俗气起来。 可青年只一件简单的浅色衬衫,连笑都是极浅的,甚至都攀不到眼底。 他本身容貌就盛,越是这样轻简,越是死死压住身后的壁画。 于是一切都是点缀,他成了画卷的中心。 林郗淮缓缓开口道:“是,你说的没错。” 就在秦洲晏以为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对面的人再次开了口: “听先生的意思,也不止一次来过伊塔伦纳并且印象不错。” 第6章 “那么——”林郗淮放下了刀叉,“和d国比起来呢?” 秦洲晏眼里的笑意深了些,同样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长期生活在d国这件事,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林郗淮大概猜到他正在想什么,提示道:“咖啡杯。” 前两天在中央广场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杯咖啡。 喝完准备扔掉的时候,对方的手在带有黄色标志的垃圾桶上方停留的一瞬,然后移开手,扔进了一旁金属标志的垃圾桶里。 林郗淮想,那应该是对方一瞬间下意识的行为,并且是常年居住才能养成的习惯。 只是下一刻就意识到这是在伊塔伦纳,垃圾分类标准和d国不一样。 秦洲晏开口道:“对垃圾分类严格的国家很多,颜色标志也很普遍。” 一杯酒已经完全下肚,林郗淮拿起旁边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把杯盖和隔热垫都取了下来。” ——因为不同的材质,准备分开扔。 这个场景他曾经在d国见过数次。 “还有这个。”林郗淮曲起手指,很轻在桌面上敲了下。 秦洲晏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刚刚对方猜测他在d国长居,他表示肯定赞许时下意识的无声扣了下桌面。 “这些算是刻板印象?” 林郗淮自然不仅是因为这些而猜测。 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男人容貌出众,皮相和骨相都极其优越。 脱去外套后,里面是一件深色高领衫,肩宽腰窄,姿态闲适。 一举一动都带着良好的教养,却又松弛从容。 对方的谈吐举止其实很低调。 但若是仔细些,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明显一点的,是腕上的表、那瓶酒。 还有对方的衣着,外套的版型、剪裁、走线以及个性化的细节,是纯手工定制。 隐晦些的,就是个人出挑的气质。 一股就算对方态度谦逊温和也无法祛除的矜贵感。 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林郗淮不说全部知道,但基本资料了解的也有七成。 而这号人物他完全没印象,要么对方在那三成里,要么就是常年在国外。 再不济,极小可能的,他看错了人。 只是这些隐晦的猜测他不会放明面上说。 林郗淮开口道:“确实是刻板印象,但猜错了又不会怎样,总归大胆些。” “伊塔伦纳和d国太不一样,无法明确的进行比较。”秦洲晏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然后开玩笑般道,“这是你的反击吗?” 切成小块的牛肉混合着奶油的香味,浓郁却不会过于甜腻。 可林郗淮的胃口不是很好,吃得少,酒倒是喝得多。 或许是酒精的催化,他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听到对方的话,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觉得是进攻,那就是回击,你觉得不是,那就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 林郗淮倦怠的支着自己的脑袋,室内的暖气太足温度过高,袖口之前被浅浅折了一道。 随着他的动作,丝绸质地的衬衫袖管顺着他的动作滑下,柔软的布料堆叠在臂弯处。 头顶的铃兰花吊灯垂下,洒下不均匀的光线在那只胳膊上。 明暗交错的阴影间,微曲的手指纤长,清瘦腕骨突出,皮肤白得晃眼。 察觉到空气过度的安静,林郗淮百无聊赖的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 “怎么了?” 男人正垂眸喝着酒,和林郗淮冲着灌醉去的架势不一样,对方的举止带着几分闲逸。 听到他的话,对方撩起眼睑,笑道:“没什么。” “就是,突然感受到了进攻。” 第3章 听到这句话,林郗淮抬了一下眼。 这个回答有点奇怪。 按他对这个人的分析来说,对方应该四两拨千斤的将问题丢回来。 而不是给一个确切并显得有些落下风的答案。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男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郗淮也歇了探寻的想法,坐直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袖管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 秦洲晏撇开目光,接通了电话。 林郗淮百无聊赖的看着不远处餐厅里的摆件,不规则的金属框架按照一定的规律转动着,循环往复。 人看久了会有些晕,何况他喝了不少酒,所以连带着思维也迟缓了起来。 直到听到了对面人打电话的声音。 虽是无意,但对方说话没有避开,一个熟悉的人名钻进了他的耳中。 戚枕。 世界上叫戚枕的人或许很多,但是叫戚枕的建筑师估计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了。 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个世界太小了,跨越了大半个地球,他居然还能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 可以说,当初他和覃卓承不管是朋友,还是成为后来的恋人,他们每一阶段关系的周围都能看到戚枕的身影。 戚枕家世好,又喜欢覃卓承。 在他和覃卓承确认恋爱关系的那一年里,戚枕利用家里的职权给林郗淮使了不少绊子。 虽然都能解决,但总归还是有些扰人。 第7章 那段时间,他忙得团团转,几乎不是在出差就是在被派去出差的路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国外,连休息的时间都要硬挤,而覃卓承作为外科医生,本就不轻松。 于是他们俩在一起了反而没见几面,还不如当朋友的时候。 ——戚枕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甚至覃卓承报复他这件事,也是戚枕捅出来的。 林郗淮得承认,自己的眼神是不太好。 但他不是什么爱情至上的人。 是他先喜欢上的人没错。 可单就他们在一起了,覃卓承还能任由戚枕在其中兴风作浪这一点,所有的感情渐渐被耗光也是真的。 酒瓶已经空了,林郗淮朝着服务生示意再开一瓶。 “要不要换温和一点的酒?” 秦洲晏挂掉电话,恰好看到了面前人的动作。 林郗淮没管他说的这句话,反而开口道: “如果是很重要的项目,在建筑师的选择上建议谨慎些。” 只是话音落下,他就后悔了。 到底是酒喝多了失去了警惕性,他不该多这个嘴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其实不含任何私人恩怨。 只从专业能力上讲,没人比他更清楚戚枕的真实水平,更何况戚枕经手的作品不干净。 未来某一天翻车的话,和对方有关的所有项目都会受到牵连。 可现在他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难免被人疑心诋毁。 而他又不想解释太多。 秦洲晏察觉到对方话落后的回避态度,没有继续追问:“谢谢提醒。”他转移话题道,“你是建筑师?” 林郗淮没否认。 秦洲晏正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服务生新上的酒: “又是高度数酒,又是不同种类的酒,就算想喝醉,也可以选择更舒服一点的方式。” 林郗淮确实是冲着喝醉来的,长久的睡眠障碍让他困扰。 他只是想着,喝醉了应该能短暂的睡一会儿,偏偏他的酒量好,轻易醉不了。 他看了眼面前的人,带着丧气的调侃道:“先生,就算我喝死在这儿,也不会牵连到你的。” 隐着一丝他不需要别人好意关心的推拒意思。 秦洲晏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那还真不一定,说不准我还得立马对你进行抢救。” 林郗淮眉心一跳:“医生?” 秦洲晏带着笑意问他:“怎么,不像吗?” 话音落下,他就看着对方的手一顿,然后仰头喝净了杯子里的酒。 秦洲晏仿佛恍然般,轻轻的“啊”了一声:“看来是对医生有意见。” 意识到自己那一瞬泄露了情绪,林郗淮很快的整理好状态:“抱歉。” 提到这个职业下意识的关联到某个烂人,继而产生负面的情绪,是他的问题。 “不是对你,也不是对医生。” 男人点了下头,体贴的止住这个话题,然后重新拿过桌面上的餐刀。 或许是刚刚说明了职业,林郗淮总觉得对方现在有种拿着手术刀的感觉。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跟着那只手走。 对方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 隐约能看到血管的手背上,银色餐刀映照出一小块更亮的反光,很好看的手。 分明是很正常的动作,却在冰冷银质器物的衬托下带上了几分冷淡的性感。 鬼使神差的,林郗淮想到了刚刚对方说的那句“感受到了进攻”,当时他只是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 现在…… 袖管随着喝酒的动作起起落落,林郗淮放下杯子,缓缓将袖口拉至腕骨,直至完全遮住。 最后,将袖口的扣子系上。 是他的错觉,还是他最近和人接触太少,以致自己都变得钝了些? 一片安静中,林郗淮突然开了口:“不猜猜我的意见是对谁吗?” 他的语气坦然,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接上之前的话题。 秦洲晏温和的问道:“会冒昧吗?” “没关系,冒昧一次吧。” 秦洲晏也不绕弯子:“前男友?”他补充道,“职业是医生的前男友。” 林郗淮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不是前任,是前男友。 明确的性向指认。 还真的是在他允许后,最大程度的冒昧。 秦洲晏带着笑意:“是你要的答案吗?” 林郗淮:“……” 一语双关。 是在问他有没有猜对。 又或者是在问……林郗淮的试探有没有得到答案。 这或许是林郗淮无意识的习惯,他不喜欢未知。 所以他确实有意试探对方的想法,但这么被反问回来,倒是不好回答了。 是他挑起的话,不应就是落了下乘。 应下就是承认试探,更是下下乘。 这个人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林郗淮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玻璃杯上的浮雕,正要开口。 面前的人却轻轻挪开目光,不再要他的回答:“知道了。” “……” 林郗淮心里蓦地一堵,他想问对方知道了什么。 可一问就真的是输得彻彻底底了,于是干脆沉默了下来。 服务员过来将两人桌面上早已用完的餐盘收走,桌面上只余酒瓶,在灯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 第8章 “明天主街上……”话说到一半,秦洲晏的声音微不可察的顿了下,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他注意到对面的人幅度很小的往前倾了下身子。 ——一个准备倾听的动作。 一个不再觉得他这个人可有可无,收起散漫准备正式去应对的信号。 秦洲晏有些好笑的想,自己要是回去和朋友说起这些事,指不定要被嘲笑死。 一顿饭吃到头,盘子都被服务员收走了,人家才正式开始有交谈的欲望。 林郗淮确实有些懊恼,他失误了。 就算是简单的交谈,也不能小觑对面的人。 但男人似乎无意将一场轻松的晚餐时光变得紧张,只要他想,所有的交谈都可以变得松弛愉快。 于是,接下来的所有话题都不再包含试探与交锋,气氛变得安宁平和。 不知不觉中,林郗淮喝了不少酒。 明明他严阵以待了好一会儿。 最后居然难得的感到放松,明明知道不能小看这个人的。 真厉害啊。 渐渐地,空气安静了下来,舒缓的爵士乐静静地流淌,构造出一片静谧的空间。 “你……”林郗淮突然开口,他有些晕的看着灯光下的人。 秦洲晏正垂头处理一些急事,听到对方的声音,他抬起头,将手机搁在一旁: “我怎么了?” 林郗淮撑了下身子,坐起来了些:“你是不是有点混血?”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对方的五官整体混血感并不明显,再加上他的气质斯文有礼,带着一股书香世家出来的气韵。 所以他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但是刚刚在林郗淮的视角,手机挡住了对方的下半张脸,眉眼就显得格外突出。 秦洲晏笑着反问道:“很多人都看不出来,应该不明显吧?” 林郗淮伸出一只手,可能是醉了,他的动作很慢。 半空中的手指很轻的动了动,仿佛是在描绘:“眉骨和眼睛那里。” 不看整体,只看局部的五官,那里会显得格外深,甚至悖于他的气质,带上几分攻击性。 秦洲晏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下落了些,眉心轻动,蓦地觉得传来些痒意。 他解释道:“我外公是d国人。” 林郗淮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恍然点头,重新伏在了桌面上。 秦洲晏笑了声,再次拿起一旁的手机。 随着时间的流逝,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 事情处理好后,秦洲晏看了看时间,目光又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他的面前摆满了酒瓶,就算是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难以禁住这样的架势。 “先生,不早了。” 林郗淮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声音陡然惊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无际的空茫。 反应了会儿,他似乎才理解对方的意思:“你先走吧。” 林郗淮眼睫惫懒的耷着,在眼下落下一道暗色的阴影,苍白的皮肤染上了几分血色。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含糊,明显醉狠了。 秦洲晏看了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大雨。 室内的隔音好,听不见雨声,但拍在玻璃窗上的水珠很急。 天气恶劣,神佑节的热闹无法掩盖这里治安差的本质。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人的身边,伸手准备将人扶起来: “你出了事我还得作为嫌疑人被传唤,住哪里?” 林郗淮不说话,掀起眼皮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似乎是本能不太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他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掌心中抽出,然后借着桌子的力站了起来。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也不阻止。 他往后退了两步给人让出路,看他晃晃悠悠的准备往外走。 不出所料,手一脱离桌面人就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去。 秦洲晏及时伸手将对方捞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人是真的一点气力都没蓄,人直接栽了一个满怀。 他偏了一下脑袋,对方的额头恰好擦过他的下巴。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空气中氤氲着浓郁的果香和花香,混杂着陌生好闻的气息。 最后,交融到了一起,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秦洲晏不动声色的拉开了点距离,然后扶着人朝外面走去。 外面的雨势不减,秦洲晏撑开餐厅赠送的伞,带人穿进雨幕。 好在不远处就是酒店,也好在身边的人酒品不错,安静又顺从。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大脑也一并被酒精麻痹了,整个人的反应极慢。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又是谁,现在又要去干什么,他被带着向前推动。 直到酒店房间刺眼的灯光亮起时,残存的意志才渐渐地恢复,后知后觉的提醒着他,这位陌生人开了一间房。 而且,不久前他们有一瞬超过了安全距离。 林郗淮被扶到床上,都已经这个时候,他不再去纠结已经发生的事。 空气中的酒气愈发浓重,带着雨水的潮气。 那么大的雨,一把伞无法完全遮挡住两位成年男性,更别说劲风将雨横打在了身上。 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林郗淮蜷了绻身子,他觉得难受。 秦洲晏垂眸看了眼人,青年身上的衣物早已不再规整。 第9章 面料上乘的衬衫微微撩起,露出一截纤薄劲韧的腰,向下的曲线隐在深色的裤子里。 秦洲晏移开视线,给他搭上被子,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动静。 秦洲晏扭头望去,就看到人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卫生间走去。 看着对方的手胡乱扯着衬衫扣子的手,他提醒道:“你现在不能洗澡,可能会晕。” 青年却置若罔闻,进入卫生间关上了门。 听到响起的花洒声音,秦洲晏蓦地有些头疼,他随手从茶几上抽出一本杂志,坐在了沙发上。 林郗淮系着浴袍腰带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人还在。 脑子迟缓的转动了下,意识到了对方的好心。 他将自己扔进床里,一边低低开口道:“谢谢。” 男人没有说话,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林郗淮本以为洗了个澡之后,自己会舒服些。 可莫名的却愈发不舒服,意识更加清醒。 铺天盖地的疲惫卷土重来,分明是下一刻就能立马垮掉的身体,却升腾不起半点睡意。 心脏仿佛是被注入了窗外的雨水,泛着潮。 一股带着腐朽霉烂气息的潮,给人带来极度的不适。 很轻的脚步声缓缓踏在地上,朝着门口离开的方向。 空调的温度似乎开得有些高了,林郗淮觉得有些热,燥意升腾。 今晚他大概又是睡不着的。 一个人数着时间,感受着脑子里绷得越来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的弦,睁眼到天亮。 太窒息了。 林郗淮近乎焦躁的想,他应该干些什么,他得找些事做。 “要走了吗?” 秦洲晏的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正准备开门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顿了下,转身望去。 青年未擦干的黑色发丝湿漉漉的散在床上,洇出一片片颜色更深的痕迹。 他侧伏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最后,不甚清晰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 林郗淮偏开头,仰看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 “没事,只是确认一下,真的走吗?” 在餐厅的时候,他没走。 送他进房间后,他没走。 担心他晕在卫生间,他洗澡出来后,他还是没走。 林郗淮似轻笑了声,仿佛真诚夸赞道:“先生,你人好好啊。” 话音落下,他再次看向男人。 分明还是同样的面容,淡然不变的神情,可原本温和的气质却已经完全变了。 是属于他那个身份阶层独有的高高在上和强势,微垂眸时的模样看上去愈发难以琢磨。 秦洲晏听懂了他戏谑调侃的话语。 是的。 若是其他人,从拼桌开始就已经是结束。 对方说得对,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和共情。 “啪嗒”一声,秦洲晏慢条斯理的褪下左手腕上的表。 他仍是彬彬有礼的,就算是被揭穿那些隐晦不明的想法也不带半分局促: “真的走吗?” 林郗淮想,太犯规了,他居然反问了回来。 他撑着床榻借力坐起身。 秦洲晏看着头顶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在锁骨处流转,最后停落在凹陷的某一点。 也听到了他的最终诉求: “留下来吗?” 第4章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响声。 林郗淮静静地等着,直到听到鞋子轻微踏地的声音,他才缓缓的仰起头。 秦洲晏走到了床边,微垂头看着半坐在床上的青年。 说实话,即使他见过不计其数、形形色色的人,这种程度的外貌和气质也少见。 是会超越主观审美,一眼给人带来最原始的视觉冲击。 酒意和温热的水汽早已冲散了他身上的泠然与距离感。 于是那秾丽的色彩感不再被压制,过盛到靡丽颓然,仿佛下一刻就是萧瑟的秋,所有颜色都瞬间怆然的被席卷走。 偏偏就算是极力隐藏,也有丝丝缕缕的焦躁和不耐往外冒。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忍不住将这个屋子给砸得粉碎,彻底破坏。 但秦洲晏知道,对方不会,因为教养和强大的自制力, 秦洲晏蓦地有些遗憾,他想看那一幕。 甚至这个房间都过于粗糙。 对方应该带着不加掩饰的坏脾性,去砸纹样繁复、华丽璀璨的精美花瓶,直至碎片满屋。 或许一个不慎,鲜血蜿蜒流淌。 萎靡的、衰败的暴力美学。 秦洲晏大概能看明白一点对方现在的状态。 压抑得太久,所有的情绪在酒后都得到了反扑,于是迫切的想要立马发泄出去。 他很轻的笑了,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种被发泄的途径。 林郗淮看着对方微侧腰,将手表搁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平整的休闲西装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折了下。 然后他才直面自己,躬身靠近。 林郗淮仰头,以为会落下一个吻。 可是没有。 男人在近在咫尺处停了下来,林郗淮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很轻: 第10章 “想让我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林郗淮直直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再仰一下头,就能亲到对方。 他恍然,对方要他主动。 后撑着床榻的手肘陡然一松,仿佛骨头都被抽走般,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远。 林郗淮仰躺在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笑出了声。 他虽不是热烈奔放性子的人,可也从不觉得渴求是羞耻,就算是坦然的彰显也无所谓。 但决不能以败者乞求的姿态。 秦洲晏扬了一下眉,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年身上隐隐漂浮的躁动不安瞬间就收了回去。 他仍是吸引人的,只是突然变得慵懒平和。 林郗淮确实明白了一些东西,就在刚刚。 其实在今晚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的说过话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的心理咨询师勉强算是一位。 因为需要遵循对谈话内容的隐私保密原则,他才能放心。 情绪匮乏,难以调动,于是连话都不想说。 一开始吃饭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后面聊了起来,林郗淮也未曾深想,只觉是对面的人处事周到。 更重要的,对方长期生活在国外,那顿饭过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 所以林郗淮想,就算放下警惕说说话也无所谓。 可现在仔细想想,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乏优雅绅士、温和善谈的追求者,只是那些人也并未引起过他的注意,也不曾成功的和他长久交谈。 面前的人终究不同。 今晚这人分明洞悉了他所有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他引出的一切话题都包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外皮,以致林郗淮忘了—— 游刃有余代表着占上位,是不动声色更高级的攻击性。 他被裹挟着去回应、去“反击”。 这个人狡猾激起了他的对抗意志。 于是,在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在被推动后,他开始正视这个人,试图去拿回主动权。 可最终,主动才是真正的落入陷阱。 真厉害啊。 林郗淮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去感叹这句话了。 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心里的火烧得愈发旺,但越到这种时候,他越是出奇的冷静。 林郗淮看着上方的人,悠然开了口:“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在对方转身的那一刻,诉求者就已然成了双方。 “你现在还走得了吗?” 林郗淮看向对方愈发深的漆黑眸子。 头顶的光线洒在男人的脸上,光影明暗间,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眉眼间的攻击性尽数流露了出来。 秦洲晏缓缓倾身,可随之,他的身子一顿。 垂眸看去,一只青蓝色血管明显的脚轻轻踩在了他黑色裤子上,显得愈发冷白。 轻微的抗力挡住了他倾身的动作。 秦洲晏再次看向青年的脸。 他松弛的仰躺着,浴袍松散,不带一丝羞赧的开口:“我酒醒了。” 轻巧得仿佛是在说“我不需要你了”。 然后林郗淮将话还了回去:“想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秦洲晏的手落在了他的踝骨上,缓缓收紧圈住。 他仍能轻松的把问题扔回去,周旋向来是他的强项。 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要是再继续迂回下去,才是真正的输。 于是他妥协得坦然:“你赢了。” 话音落下,林郗淮似乎觉得自己脑子里某些东西陡然松懈,之前为了应对这人所强压下去的情绪反扑回来。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臂。 秦洲晏的手微用力一拉,正好接住人,对方落入了他的怀中。 看,他得到了更棒的回馈。 或许是之前的拉锯都带着火气,随即而来的吻也带上了几分蛮横,交织中渐渐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林郗淮的手攀上的男人的肩,感到自己被轻松的托抱起来。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呼吸不稳的低声问道:“干什么?” 轻柔的啄吻不急不慢的零散落在他的眼睑、侧脸和鼻尖上。 这种时候,对方仿佛仍有着强大的自控力。 如果不是微哑的声音隐约能窥探出几分情绪。 他说:“陪我去洗个澡吧。”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 伊塔伦纳的春天会在神佑节后踏着步伐款款而来。 只是在出场之前,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昭告。 就比如今天突如其来的骤雨。 也不知道窗外的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明媚的暖阳已经高悬,透过那半边落地窗洒了进来。 林郗淮太累了,甚至现在的脑子仍有些不太清醒。 所有的画面兀自一帧帧的在脑子里播放,他也被迫的忆起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伸手半遮了下眼,无声叹息,真的是太疯了。 以往他想睡觉睡不成,昨晚想睡觉还是睡不成。 但还是第一次遇到睡意来了却不能睡的情况。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揽着他腰的手很轻的动了下。 第11章 身后的人似乎也渐渐醒了过来,对方带着困意的嗓音很低:“不是才睡不久,不睡了吗?” 客观来说,清晨醒来直面对方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这代表着,他们得清醒的为酒后荷尔蒙的上头行为买单,尽力以成年人的方式体面的收尾。 所以在刚醒的时候,林郗淮有考虑过要不要立马离开,能少很多事。 可在体力透支后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浑身疲惫困乏。 虽然人是他主动开口留下的,可更失控的又不是他。 不管了,他现在只想休息。 于是林郗淮缓缓转身背离窗户,准备再睡一会儿。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男人的手轻轻一带,林郗淮正面落入了他温暖的怀中。 好闻的清淡气息扑面而来,后腰被舒适的力道轻轻按着。 “太亮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哑。 他闭着眼睛低头,前额倚着对方的肩,以此来寻求更暗一些的空间。 身边的人动了下,随即林郗淮听到遥控响起的声音,自动窗帘缓缓关上,房间逐渐变暗。 就算林郗淮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到,大概是极近亲密的。 太荒谬了。 最陌生的人,却以最亲昵的姿态而眠。 不含一分情,却做尽有情的事。 - 林郗淮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他在床边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然后看了看时间。 居然睡了三个小时,虽然仍不算长,但是在不吃药的情况下已经是难得,何况还是没有梦的深度睡眠。 身体仍旧有些不舒服,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撑着床榻半坐起来,正准备开灯,阳台上的门恰好打开。 正午的阳光愈发明媚,一小块玻璃门所泄露的光线足以让整个房间瞬间明亮。 男人随意的倚着玻璃门侧框,挺拔颀长,手里握着一个瓷白的咖啡杯。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室内的窗帘被尽数打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阳光下。 敞亮,清隽,俊美。 他带着笑意开口:“午好。” “……” 秦洲晏眼尾动了下:“看来是不太想看到我。” 林郗淮将放在枕边叠好的浴袍拿过来,不急不缓的穿上。 “倒也没有。” “是吗?你刚刚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嗓子有些干哑,林郗淮伸手拿起床头柜上倒好水的杯子,触感温热。 指腹微不可察的动了动,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我只是在想,共度良宵的对象或许该选个脸皮薄的。” 第一次醒时自己不想走,当然抱着几分期望,希望再次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 能避免这种事后交流的场景当然更好。 很遗憾,他们俩都无所谓面对这种本应尴尬的时刻。 秦洲晏听懂了他的意思,没忍住笑:“那可真是抱歉了。” 林郗淮动了动肩,没有说话了。 秦洲晏看着他敛着眸子安静的喝水,或许是气色更好了些,眉眼间颜色愈发逼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睡好后对方的心情就会不错。 毕竟刚刚都愿意和他说话了,甚至开了个玩笑。 秦洲晏不知不觉的想到了夜里的时候,对方想睡觉,他没能让。 结果就是把人惹恼了,真的很生气。 他下意识的伸手碰了碰侧颈处有些破皮的划痕,垂头笑了。 坏脾气。 感觉舒服了些,林郗淮将杯子搁在一旁,准备去洗漱。 “林郗淮。” 听到身后的声音,林郗淮一愣。 第一反应竟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下一瞬,他就想起来了。 他们确实已经交换了名字,在床上。 “……” 林郗淮扭头,秦洲晏手里拿着东西朝他走来。 在叫对方名字的那一瞬,秦洲晏的脑子里不合适宜的想起某些场景。 一些特定时刻,对方带着逼人攻击性的模样,真的是给人最大的感官刺激,惊人的好看。 秦洲晏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他没忍住在对方耳边叫了他一声:“赫伊维斯。” 在伊塔伦纳的传说中,赫伊维斯神容貌出众。 远比雪山之巅无人区最干净的那捧雪更为纯粹圣洁,是炽阳洒满弗罗莱尔湖晴光潋滟时也难以企及的夺目。 林郗淮看着秦洲晏朝他走来,他也想到了那时的场景。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太狂妄了,哪有这样的夸赞方式? 不信神,不敬神。 他那样的人,或许是只信自己的。 他直觉对方本是想叫他的名字。 纤长的手指穿进了对方黑色的发丝里,在人俯身准备吻来时,他的手微微用力扯了下。 “林郗淮。” 对方很轻的笑了声,然后叫他:“林郗淮。” 林郗淮用自己残余的最后一丝理智再次扯了扯他的发丝:“名字?” “秦洲晏,我叫秦洲晏。” 转眼间,人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秦洲晏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 第12章 林郗淮收回思绪看了眼,是干净的新衣服。 秦洲晏解释道:“让酒店工作人员买了送来的。” “谢谢。”林郗淮接过袋子进了卫生间。 一关上门隔绝外面的视线,林郗淮的表情已经有些绷不住。 在邀请人留下后,他没后悔。 发生了关系后,他没后悔。 甚至第一次醒来没立马离开,他也觉得没什么。 可是他居然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莫名的又多了一些牵扯。 整个晚餐他们聊下来,都没有互通姓名,是因为他们都有着默契的认知。 当陌生人就好,知晓了名字某种程度上是“认识”,而他们不准备认识对方。 林郗淮想,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吗? 在床上时所有的防线全部降低。 他无声叹了口气,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 所有能看到的皮肤没有一块完整好的,更别提看不到的地方。 他撇开视线,去换衣服。 洗漱好后,林郗淮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往外走。 外套这种衣服倒是好买,就算宽大些也无所谓,甚至普通t恤也更方便。 可是买的是衬衫,肩和袖长很容易就看出尺码不对。 只是没想到处处合身,就连裤子的腰也是。 思及此他看向不远处的人,问道:“我的衣服尺码你怎么知道?” 秦洲晏正准备开口,林郗淮就觉得自己不该问,他及时伸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你千万不要说什么你摸出来了。” 下了床他们不是能这样调情的关系。 就个人性格来说,林郗淮受不了。 秦洲晏:“……” 他忍着笑上前一步,躬身捡起了地上林郗淮昨天穿的衣服。 “想什么呢?” 林郗淮接住他丢过来的衣服,听到对方缓缓开口道, “有没有种可能,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上有尺码标签?” 林郗淮:“……?” 第5章 林郗淮缓缓低头看着手上的衣服,上面赫然标志着他的尺码。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林郗淮清了清嗓子,然后若无其事的开口:“哦。” 还真不是他自恋,他曾被一位客户的儿子疯狂追求过。 还在上大学的男生,热情但也幼稚,被家里宠着长大,做事没有边界感。 林郗淮还记得,当时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应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林郗淮说屋宇过于错杂了,他说:“是的,不能让哥哥在我的心房迷路。” 林郗淮说最近降温了,他说:“看来是我的热情不够火。” 林郗淮说咖啡不加糖,他说:“那加点我的胸膛?” “……” 这样的境况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软刀子磨人。 甲方都是爹,随意得罪不了。 林郗淮真的受够了,再艰难的项目都没有放弃过的他,那时常常想跑路。 但这是个大客户,为了自己能到手的钱他忍了下来。 后来一结束,恰好也是刚和覃卓承在一起的时候,戚枕给他使绊子,把他外派。 要是他真的想留下来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他毫不犹豫拎着行李箱就去了国外。 对方的纠缠也才彻底停止下来。 刚刚本来也没多想,就是普通的问尺码问题。 但被支配的恐惧感上涌,他还真怕对方接一句类似这样的话。 只是很明显,林郗淮想多了。 对方也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秦洲晏偏头笑出了声,连带着肩都轻微的动了两下。 林郗淮:“……” 不是大问题。 出了这扇门,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他想转移话题:“秦……洲晏?” 秦洲晏放过了他:“怎么了?” “真名吗?” 秦洲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也不是什么需要用假名的事。”他的态度很坦然,“你假名?” 林郗淮摇头,他同样觉得不至于。 短暂的懊恼后他也很快想开,不是什么隐私信息。 只是他发现,刚刚他叫对方的时候,夜里那时旖旎的场景会自动在脑子里浮现。 就像是在聊天软件里提到一个大众话题,输入法弹出的自动配图。 互通姓名时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才是问题所在。 过于深刻逾常。 于是,以后认识的每一个陌生人,他在自我介绍报出名字时,或许都有可能忆起那一刻的荒唐。 秦洲晏看了看对方的脸,似乎是猜到他有话要说:“聊聊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嗓子还有些不舒服,带着沙哑的滞涩。 很快,面前就递来一杯温水。 林郗淮接过,然后跟着秦洲晏一起走到了阳台上。 “会不会有些冷?” 暴雨之后,伊塔伦纳的春天会渐渐地到来,但现在的温度仍有些低。 林郗淮点了下头,准备自己进去拿件外套,秦洲晏已经把搁在阳台沙发上的毯子递给了他。 现在的他们,少了夜里的温情缱绻。 教养性格所致,对方仍是温和有礼的,只是在相处中更添了几分生疏淡然。 第13章 就仿佛床上床下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无论之前有多极近亲密,也不会在一切结束后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也都不会认为这一晚上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改变。 林郗淮想到了之前自己开的那个玩笑,说或许该选个脸皮薄的。 但若是重来一次,他仍觉得这个人是最合适的。 “我的机票在两天后。” 林郗淮披着毯子,正午的暖阳洒落在身上,带着舒适的暖意。 雪山巍峨,远方的弗罗莱尔湖波光粼粼,反射出令人神晕目眩的光。 这好像是他这次到达伊塔伦纳后,第一次好好的看看那座山和那湾湖。 “也该回去了。” 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清醒状态下的对方拥有着绝对的理智和自持。 他身上的泠然清冽感卷土重来,压住了原本那些浓重的色彩,整个人再次显得难以接近起来。 秦洲晏的声音温和如常,带着很浅的笑意:“看来回去有重要的事,那祝你返程顺利。” 话音才落下,他立马就进行了补充:“不止返程,祝你一切顺利吧,真心的。” 林郗淮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唇,看,这就是他选对方的理由。 足够的成熟理智,不会纠缠莽撞。 尽管他没有参照物进行比较,也能说对方是绝对的完美情人,在任何一个环节。 昨晚累是真的,体验感很棒也是真的。 结束后会给他洗澡,然后用吹风机声音最小的档,以合适的温度给他吹干头发。 最后他重新躺进被子里的时候,一片干燥舒适,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换了床单被套。 这种体贴甚至一直延续到他起床后。 刚刚林郗淮一直在想,怎么开口说清楚昨晚就只是一次意外。 出了这扇门,他们仍是完全的陌生人。 但很明显,很多话他都不用说得很清楚,对方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并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两天后他回国,就此别过,或许以后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两人安静的晒着太阳,欣赏着外面的风光。 秦洲晏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人,他垂头看了看时间,还是礼仪性的开口问道: “到吃午餐的点了,要一起吗?” 不出所料的,林郗淮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 秦洲晏笑了下:“那你好好再休息一会儿,我……就先离开了。” “嗯。”林郗淮抬眼认真的看着他,“再见。” “再见。” 林郗淮看着男人进入内室,随即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对方的背影彻底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内。 - 秦洲晏进入电梯下楼,思想有些放空的想着等会儿去吃什么。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了,很多事情没必要强行掰扯出一个黑白分明的结果。 他们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做一场意外过去就行了,他同样不会死拉着不放。 目光随意的落电梯侧壁上,上面篆刻着重要人物的金属名牌和这座酒店的详细介绍。 秦洲晏的目光陡然聚焦在最前面的第一张照片上。 对方是除了默认赫伊维斯标志和这座酒店的拥有者外,最显著的一个介绍。 这座酒店的总建筑师wen lin. 林闻。 秦洲晏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意识到什么,垂头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 昨天在餐厅他和林郗淮聊天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谈论到和职业有关的东西。 因为对方是建筑师,秦洲晏提到了伊塔伦纳的这座具有标志性的酒店建筑。 当时对方沉静平淡的眼神在某一瞬轻和了下来,认真的看向他。 秦洲晏只以为对方是对建筑感兴趣,现在知晓对方的名字后,再想想对方的容貌,就会发现他和照片上人的五官有几分神似。 电梯发出轻微的声响,提醒他一楼到了。 秦洲晏回过神,然后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林郗淮在人离开后,静静地在阳台的沙发上坐着晒了会儿太阳,然后才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这家酒店恰好就是林郗淮入住的酒店,他原本订的房离这里很近。 回到房间里,他打了电话让侍者将午餐送到房间。 林郗淮的身上不太爽利,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窝在柔软的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座酒店的建造设计出自他父亲林闻之手,是对方第一次作为负责人参与的项目。 同样也是让他名声大噪事业开始走向巅峰的一个作品。 正因为这个项目,林闻曾经在伊塔伦纳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秦洲晏说对了,有特别的原因把林郗淮留在这里。 他对建筑的所有启蒙都来自父亲,以致后来走上了和对方一样的职业道路。 想到这里,他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牛皮笔记本——他父母的遗物。 三个月前林郗淮还在北市的时候,与覃卓承见的那最后一面终究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对方语气讽刺的提醒他:“别忘了当年你爸妈是怎么死的。” 回到家后的那晚,依旧是和以往没有什么任何区别的不眠夜。 只是之前被强压下的对父母的思念再也无法遏制的倾泻。 第14章 于是,他忍不住将衣柜最深处好好保存的箱子拿了出来,里面是他父母仅存的遗物。 当年父母意外去世时,他只有5岁。 周围群狼环伺,属于他父母的东西人人都想占为己有。 就算长大后他有能力拿回了属于父母的财产,也只成了一串数字。 很多东西早已被变卖,能用来留恋的物件已经不多。 那些日记、废弃的手稿等还是因为不值钱才幸存了下来。 林郗淮放轻动作翻开这个本子,他父亲的日记,里面记载着他和妻子生活中的各种小细节。 偶尔旁边会出现不同的字迹,带着调侃意味的做着批注。 动作间,里面滑出一张照片。 林郗淮拿起照片,画面里父亲一手揽着母亲,另一手抱着他,背景正是这座酒店。 那时候他大概一两岁,一家人含笑看着镜头,是溢出相纸的幸福。 说起来,他曾在伊塔伦纳也有过短暂美好的幼年时光,是有父母陪伴的岁月。 在北市的那个夜晚,他看了那本日记和那张照片很久,又想起了心理咨询师的话。 最后订了机票,来到了伊塔伦纳散心。 他只是……有些想爸爸妈妈了。 林郗淮珍重的触碰着这个日记本。 其实这些年,装着父母遗物的箱子藏在最角落,从不轻易见光。 他总觉得,尽管隔着生死,遗物也能传递某种情感。 他过得不太好,生活、工作和感情都是一团糟,也就不太敢和爸爸妈妈说。 就像离乡在外的孩子,对家里总是报喜不抱忧。 而他没有喜。 现在,他摸着有些粗糙的封皮,突然觉得有了一点能够分享的东西: “爸爸妈妈,今天有人祝我一切顺利。” “他说,真心的。” 第6章 林郗淮好好的在酒店里休息了一天,然后想了想第二天他的安排。 总不能都要回去了还什么都没做,白白的浪费了假期。 往年他来伊塔伦纳的时候大多时会去滑雪。 城镇周围环绕着落雪的险峻山峰,这里的雪质上乘,滑道多样。 一路下来植被交错,风景一绝,因此来这边旅游的也大多不会错过滑雪项目。 只是自从缺眠来他的状态就不太好,而滑雪需要最好的身体素质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否则自己受伤也就算了,害了别人才是大问题,所以这两年来他基本不怎么滑雪。 想了想,最终他决定去登山,可以选择简易路线,中途还设立了缆车点。 能静静待着的时间晚上已经足够长了,白天他总是会偏向去做一些能消耗自己体力的运动。 运气好的话,晚上或许能睡上几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拿过一旁的手机,在网上预约了一个向导。 没过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林郗淮按了接通。 听到那边耐心的解释着,向导可能除了带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我记得我预约的是一对一?”林郗淮皱了下眉头。 “先生抱歉,您和另一位同时预约了一对一向导,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都预约成功。” “后台时间显示对方比您早几秒钟。” 林郗淮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了,我重新预约。” 对面的服务人员语气愈发的抱歉:“不好意思,由于最近是旅游旺季,所以人手不足,现在已经没有一对一向导。” “我们已经联系了另一位客人,对方能接受向导带两人,您这边的想法是?” 林郗淮自然是更想一个人的,只是对方比他预约成功的时间更早,他不占理。 “行,那就这样吧。” 林郗淮挂了电话,两个人也比一整个团要好。 第二天林郗淮开车到达约定好的地方,他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室内去签免责协议。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林郗淮侧头看去。 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棕色卷毛男生也正垂头看着桌上的协议。 注意到他的视线,对方微微扭头,用笔头将脸上的墨镜推了上去,露出一双绿色的眸子。 年轻的男生笑容灿烂:“嗨,我叫艾赛亚,伊迪要带的另一个人是你吗?” 伊迪正是向导的名字,林郗淮“嗯”了一声:“应该是。” “叫我lin就好。” 他只给出一个简单的姓氏。 艾赛亚也不介意对方相较而言有些冷淡的态度。 他直直的看了林郗淮一会儿,然后热情的赞叹道:“你好好看啊!” “谢谢。” 终究还是有些没忍住,艾赛亚开口问他:“泥、泥思不思花认啊?”(你是不是华人啊) 这句话他用中文问的,只是短短几个字有些磕绊,而且山路十八弯,每个字的语调都不同,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林郗淮平静道:“是的。”他刚刚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你其实可以说英语。” 男生爽朗的笑了下,转为英语:“我会说中文,我奶奶就是华人,我只是说得有些慢,不标准。” 林郗淮偏头看了对方一眼,男生所有的五官特征都很西方,还真的没看出来。 他收回目光,确认了下免责协议没有什么问题,提笔准备签字。 第15章 “是不是不明显?” 尽管林郗淮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仍小声的碎碎念着: “我爸爸是混血,妈妈是d国人,所以到我这里已经不怎么能看出来了。” 林郗淮的手一顿,流畅的签名被中断,黑色的中性笔留下了颜色更深的一个墨点。 不过只是一瞬,他的手微动,继续将自己的名字签完。 艾赛亚看他签了,也连忙签上了自己名字,然后一齐交给了工作人员。 林郗淮不准备攀登顶峰,甚至都没想去很高的地方。 他选的是一条较为简单但风景很好的路线,耗时也不长,所以身上的装备也少一些。 注意保暖以及大面积的雪色对眼睛带来的刺激就已经差不多。 伊迪开着车,带他们俩来到起始点,说完注意事项后开始登山。 伊迪是个很健谈的人,不一会儿,身边的两人已经聊得火热。 林郗淮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说话,大多时都只静静地听着。 这边的地势天然比小镇要高一些,就算还没登上更高的海拔,已经能看到小镇的全景。 伊迪看他停留下来拍照,解释道:“现在雪还没有完全化,所以看到的绿植不多。” “等再过一阵子,整个城市色彩丰富艳丽,就像童话绘本上的模样,山也会被绿色植被铺满。” 林郗淮举起手机,朝着小镇的方向拍了一张照。 伊迪说的那些他知道,他曾经在夏天来过这里。 20多度的天气,温度宜人,放眼望去旷野无边。 不过就算现在的色彩不够醒目,也是不一样的风景,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感觉。 只是比起这些,这里的建筑与自然地貌的结合会更吸引他的注意。 房屋融于景,多式多样具有个性化的艺术建筑。 其中,金色的酒店最为显目。 拍完后他收起手机和他们一起向上走。 伊迪边捏着艾赛亚的臂膀肌肉边感叹:“你这练得可以啊,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另一条登山路线,更险峻但是超级刺激,你的体力应该是可以承受!” 伊塔伦纳人的骨子里天生向往刺激和挑战,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未知的冒险与探索高于生命。 每年探索新登山路线以及独闯无人区的比比皆是,甚至有不少人受伤或死亡。 某种程度来说,林郗淮也喜欢刺激和冒险。 但是得在他能承受且有一定把握的范围内,他仍觉得生命高于一切。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艾赛亚连忙摆手摇头,惊恐道:“不不不,太刺激危险的我不行。” 看到伊迪有些惊讶的眼神,他解释道:“我哥不让我去危险的地方。” 听到这里,林郗淮侧头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不是在眼前发生,是真的很难想象。 对方虽然开朗热情,但能看得出来并不是那种温驯柔顺的人。 偶尔的谈吐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惹人厌的少年嚣张意气,容貌也是带有攻击性的浓颜系。 结果在说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却带着几分怂气。 提到他哥,语气中竟存心有余悸。 伊迪似乎有些受到打击:“你都多大了,你还怕你哥?” “怕哥怎么了?!”艾赛亚扯着喉咙大声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今个儿我哥要是在这里,你们!都得!怕!” “……” 林郗淮收回视线,这话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那边艾赛亚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蓦地丧了下来:“没办法,我太非酋了,还有点莽撞。” “我以前也喜欢极限运动,但是曾经冲浪落入海中腿抽筋被浪卷走,搜救人员找了一晚上才在附近的小岛上找到我。” “跳伞的时候设备出现故障,打开降落伞的时间迟了一点,落地后身上多处骨折。” “攀岩造成肩袖损伤,浮潜时呛水,还有很多。” 总结来说,就是又菜又爱玩,还挺难杀。 说是倒霉,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迄今也还幸运的活着。 伊迪也难得的沉默下来。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攀登至行程的一大半,伊迪停了下来: “我们休息几分钟吧,喝点热水,不过也不要喝太多了。” 林郗淮静静地欣赏了一下远方的风景,回头就发现艾赛亚走一旁仰头看着树。 “这花好好看,我想摘两朵,可以吗?” 那是一颗粗壮到可能三人都难以抱下的树,树头开着纯白的花,沾着晶莹剔透的雪,在阳光的反射下愈发耀眼。 伊迪仰头喝着水,见状提醒道:“不要站在那,旁边好像是个高坡。” 艾赛亚偏头看了看,还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很安全。 他踩了踩脚下的雪:“放心吧,这里是安……” “咔”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延伸出来雪堆承受不住重量,陡然从真正的边缘处断裂,连带着人猛地往下坠。 “卧槽!”此刻只有这么一句语调高昂的语言能完美诠释艾赛亚的心情。 伊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离艾赛亚更近一些的林郗淮已经迅速冲了过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只是林郗淮低估了对方的重量,手被艾赛亚反攥紧,他整个人被反拽着拖了下去。 第16章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沿着崖壁上滚落,沙石溅落。 林郗淮疼得闷哼了一声,他撞在一个大石块上,阻止了他向下滚的趋势。 下一刻,艾赛亚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对方个子高,看起来修长,但身上的肌肉都是实打实的。 背后的疼痛如钻心,身后一块石头,身前也像是一块巨石。 “哇”的一声猛然响起。 林郗淮:“……” 哭、哭了?! 艾赛亚慌死了,以往他总是一个人受伤觉得也没什么。 但是连累到另一个人,伤得好像还挺重,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呜呜现在怎么办?” 林郗淮听到艾赛亚一边哭泣,一边爬着挪开试图减轻他的压力: “对不起,我明明选的是最安全的登山路线!” 林郗淮眼前一黑,似乎连呼吸都能加剧他的疼痛感:“闭嘴。” 矮崖在三层楼左右的高度,林郗淮现在只庆幸这小崖并不是完全悬空的陡崖,顺着落满雪的崖壁斜坡好歹有了缓冲。 上面的伊迪听到艾赛亚回应他的声音,他才猛松一口气。 他看着两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怕是伤得不轻,好在早有处理这样事情的经验。 “我已经联系了营救人员,你们先不要乱动。” 林郗淮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他看着头顶的视野,湛蓝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连云絮都不曾有。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也丝毫没有影响那满树的花静静地绽。 事情总能在他觉得已经很糟糕的时候,发生一件更糟糕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默认自己的生活中不会有好事发生,人过于麻木,他现在居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连愤怒或抱怨的情绪都升不起来。 艾赛亚在一旁猛男落泪,抽抽噎噎的忏悔着自己或许就该一辈子不出门。 然后又蠕动过来问林郗淮怎么样了。 “呜呜呜你别担心,等回去了我会报答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句“报答”艾赛亚倒真没有夸张的成分。 他刚刚看了看,如果不是lin垫在了中间,直直的撞击在石块上的就是他的脑袋。 到时候是什么情况还真的说不定,总归是比现在要严重得多。 林郗淮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想着,对方指不定真有点倒霉的狗屎运在。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断续,最后实在撑不下去彻底昏迷。 - 或许是有药物作用,林郗淮不知道自己是昏迷还是沉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过去了好久。 他侧卧在病床上,浑身疼得半点都动弹不得。 “你醒啦!”一道雀跃的声音响起。 林郗淮抬眼望去,就看到隔壁病床上艾赛亚手里拿着手机,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 对方的额角用纱布包扎着,右腿被石膏裹着高高的悬起。 林郗淮开口的嗓音很哑:“什么时候了?” 艾赛亚看了看手机:“现在是18号中午。” 林郗淮重新闭上眼睛。 很好,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他也彻底的错过了返程的航班。 不过就算是没有错过估计也走不了了。 艾赛亚的话很多,林郗淮还没问具体情况,对方就已经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当时你昏迷了,我哥陪着你去做了全面的检查,颅脑、脊柱、颈椎还有胸肺都没有问题,就是身上有出血部位,应该是划伤或是挫伤,然后严重些的就是背后撞的那一下。” 说到这里,艾赛亚有些心虚,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小了些。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谢谢你哥。” “不用不用。”艾赛亚连忙摆手,“该说谢的是我们,等会儿我哥就过来了,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和损失可以直接跟他说。” 林郗淮没有说话,他没有什么要求。 外面传来轻微的动静,是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她走到艾赛亚的身边:“该换药了。” 额角上的口子有些深,艾赛亚一边疼得吱哇乱叫,一边还带着哭腔问人家:“我会不会留……”疤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穿着深色大衣身长玉立的秦洲晏,对方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被掐住了嗓子般,他陡然安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秦洲晏同时开车抵达了这里。 从担架床上被推下来后,他正好和对方打了一个照面。 男人看了一眼他身边昏迷的lin,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神情看上去依旧温和,艾赛亚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好、好可怕。 艾赛亚缩了缩脖子,眼巴巴的开口道:“哥……” 林郗淮沉寂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艾赛亚叫疼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这人具体在什么样的家庭下长大,但大概是很幸福的。 整个人简单得像一张白纸,所有的感受情绪都毫不避讳的直接表达。 想哭就大声哭,想笑就肆意笑,疼了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稚气。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听到对方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哥”。 第17章 林郗淮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哥哥能让对方怂成这样? 正准备睁开眼睛,就听到不远处温和放轻的嗓音响起: “艾赛亚·弗克莱特,安静点。” 好似简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所有想表达的警告情绪全在喊的那一声全名上了。 比糟糕还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林郗淮眼也懒得睁了,只很轻的动了动,最后将小半张侧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中。 啊! 烦死了! 第7章 在昨天到达医院看到林郗淮之前,秦洲晏就知道了被艾赛亚连累受伤的那人是谁。 所有在当地参与登山项目的人不仅需要签署免责协议,还需要填一份个人信息表。 上面有一项是紧急联系人,方便意外发生后工作人员联系客户的家人朋友。 所以秦洲晏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从向导那里了解了所有的事情。 在向导描述事情的经过时,他称另一当事人为“林先生”。 鬼使神差的,秦洲晏多问了一嘴:“全名是?” 听到对方的回答,那一瞬他是真的生出了些许的荒谬感。 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看到对方满身狼狈、失去意识的从救护车上推下来的时候,秦洲晏还是有片刻的怔然。 但下一瞬,他已然回过神,平静的跟了上去。 - 秦洲晏在和艾赛亚说完话后,侧头看了看隔壁病床上的人。 对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一的颜色就是脸上几道红色的划伤。 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生病的模样还要可怜得多。 他本以为对方还没有醒来,结果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轻轻的撇开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 “……” 秦洲晏大概也知道,林郗淮是不太想看到他的。 但看到这个动作后,他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护士给艾赛亚换完药,又来到了林郗淮这边,对方身上的伤不少。 “先生……” 她正准备把人叫醒,将人扶起来方便去脱对方的衣服上药,就听到了不远处男人的声音: “方便我来吗?” 秦洲晏开口补充道:“只是衣服。”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的,家属来吧。” 说完她转身去拿药。 “……” 听到“家属”两个字,林郗淮睁开眼睛,刚刚和秦洲晏说话的不是艾赛亚吗? “或许因为我们都是东方面孔,所以才误会?” 秦洲晏似乎看明白的他的想法,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看向走到床边的人,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他们第一次对上目光。 就算之前的事情算是体面的解决了,他也未曾把那晚放在心上。 可这不代表林郗淮愿意反复见到另一位当事人,还是以现在这样狼狈的姿态。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林郗淮收回视线,他们也都没有反驳护士的那句“家属”,向陌生人澄清这种事没有意义。 秦洲晏伸手,小心仔细的将人扶起来,他看了眼对方窥不出情绪的脸: “你觉得我跟护士说‘我来’是想给你解衣服?” “……我什么都没说。”吸取了之前衣服尺寸的教训,林郗淮很快的反驳,“没觉得你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 似乎觉得逗弄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男人偏头笑了下:“不好意思,开玩笑。” 林郗淮也不恼,虽然他们仍很陌生,但林郗淮却莫名有些抓住了和这人交流的方式。 他平静开口道:“是吗?总归是没有不想的。” 秦洲晏给他解着病号服的扣子,带着笑意抬眸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半点不服输。 林郗淮移开目光,就听到了对方声音有些轻的解释道: “你一点力都使不上,护士扶你起来会比较吃力,反而容易无意牵扯到你背后的伤,会更难受。” 林郗淮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到面前人的身上。 男人微躬着身,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意间被拉近,林郗淮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雅好闻的气息。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干脆利落,不含一丝旖旎意味,没有耽误分毫时间。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说的是对的。 之前他躺着的时候没有直观的感受,在被扶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半点气力都使不上。 稍微一动背后就传来强烈的疼痛感。 得承认,秦洲晏扶着他身子的手非常稳。 解掉衣服后,秦洲晏移开目光,看向护士:“麻烦给他上药吧。” 说完,他就退到了一旁。 护士拿着药过来,看了下青年的背。 对方冷白的底色上一片触目惊心,划伤、挫伤,最大的一片就是背后摔在石头上的淤痕,看着都疼。 只是……有些地方密密麻麻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并不是摔出来的。 伊塔伦纳人向来开放,对性也很少感到害羞,总是把需求直白的坦述。 只是现在这些与落崖的伤痕错杂分布在一具漂亮的身体上,有股暧昧荒诞的意味,特别是对方本就容貌不凡。 第18章 护士蓦地有些耳热,她看了一眼当事人和一旁敛目站着的男人。 一个比一个平静镇定,坦然自若到如果这时候别人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她在心中悄悄的想了一瞬,不是说他们国家的人都比较含蓄内敛的吗? 身上的伤口多,上药的过程就显得格外漫长。 秦洲晏从向导那里听过现场的情况,斜坡上的雪层厚,一起做了很好的缓冲。 就是最后一下撞在了石块上,如果不是艾赛亚,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看着不远处的人,对方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垂着眸。 明明疼得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睫都在颤,却硬是一声没吭。 他又想到刚刚艾赛亚咋咋呼呼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转移人的注意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天啊!” 艾赛亚惊恐又自责的开口道,“你怎么摔成了这个样子啊?” 之前他们在急诊就分开了检查,这还是艾赛亚第一次看到对方身上具体的伤。 无意侧头看了一眼,倒是吓了一大跳。 秦洲晏:“……” 林郗淮:“……” 他差点没忍住,一瞬间感觉上的药更加疼了,最后他抬头看向秦洲晏。 空气愈发的沉默,林郗淮一开始确实没当一回事。 在医院,人家医护人员什么没见过? 至于秦洲晏,更不用多说。 只是没想到有个傻的,变相的点了出来,倒引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艾赛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恰好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到嘴边的话迅速咽了回去,往被子里缩了缩。 秦洲晏先开的口:“这孩子今年刚成年,说话不过脑,路上给你添麻烦了吧?” 算是变相的转移了话题。 “还好。” 秦洲晏垂头无声笑了笑。 也是,艾赛亚话再多,这人估计也是不搭腔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其实最开始,秦洲晏以为林郗淮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冷淡沉默,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时而毫不留情面的话语。 只是那天在一起吃饭相处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只要对方想,是可以拥有一段让人非常愉快的对话。 他甚至比寻常人更会。 那些不留余地的直白和沉默距离感,分明就是不想交流,不感兴趣,有意识的阻止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想和他交流,得有过人之处。 秦洲晏估计对方的工作状态和现在非常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血来潮开口问道:“成为你的甲方,你会主动说很多话吗?” “……” 林郗淮莫名更不想说话了。 很可怕的假设,不是所有的甲方都很难搞,但是有些关系就是天然的带着对位性和压制性。 在平等的关系下,对方就已经很会利用优势占据主动。 不敢想,天平朝着对方倾斜的情况下,这人会有多么难搞。 林郗淮开口道:“那我一定会很后悔之前。”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秦洲晏明白对方说的是那晚的事。 林郗淮很不喜欢公私共存的关系,或者说,复杂化了的关系他都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会让我成为你的甲方。” “为什么不呢?”林郗淮看着他,“你看起来会给得很多的样子,高风险高回报。” 秦洲晏没忍住笑了。 在插科打诨中,不知什么时候药已经上好了。 秦洲晏过去将衣服松松的搭在他的肩上,扶着人侧卧下来。 安置好人后,秦洲晏笑着侧头,恰好对上了一旁躺着的艾赛亚的视线。 对方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炯炯发亮的绿眼睛。 “干什么?” 艾赛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八卦之心超越了对他的害怕: “你们说中文我都听懂了。” 说完,他立马补充道:“不仅是刚刚,还有之前你扶他起来的时候说的话。” 或许是有些心虚,他的声音裹成了一团,每个字都粘黏到一起,语速也快。 一般人估计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秦洲晏太熟悉他了。 他的神色不变,声音温和:“要我夸你吗?” “……不用。”艾赛亚往里面再缩了缩,“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艾赛亚自认还算是了解他哥,在任何人的面前温和礼貌是都有的,但主动的体贴和善意那还真的不常见。 何况秦洲晏现在还不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 最开始,他还以为他哥是为了替他感谢人家。 后来含泪想了想,他是有多大的脸啊。 而且哪有人第一次见面是这样交流的? 秦洲晏无所谓艾赛亚的想法和猜测,再说了,他和林郗淮本就只是恰好认识的关系。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开口反问道:“你怎么来了伊塔伦纳?” “我来找你啊。” “找我干什么?” 艾赛亚理智气壮:“来陪你,来照顾你啊。” 第19章 秦洲晏有些不给情面的哼笑了一声,侧头看了看他高高悬起骨折的腿,重复道: “照顾我?” 艾赛亚瞬间气短:“姑姑和姑父担心你嘛。” “有什么好担心的?”秦洲晏的神色淡了下来。 艾赛亚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目光落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林郗淮身上。 顾忌着有人在,又把话吞了回去。 秦洲晏也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林郗淮。 林郗淮侧躺着,正在手机上安排接下来的事,毕竟意外的受伤已经将他的行程和计划全部打乱。 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自然有感觉。 拿着手机的手一顿,他偏了下头,看着这两兄弟。 “怎么,需要我把自己的耳朵戳聋吗?” “……” 秦洲晏莫名笑了:“那倒是不至于。” 林郗淮收回目光,又不是他主动要求听的。 只是想到刚刚钻进耳朵里的话,很难想象这两人会是兄弟。 之前秦洲晏有说过自己的外公是d国人,艾赛亚说自己的奶奶是华人。 那秦洲晏的母亲和艾赛亚的父亲应该是亲姐弟或是亲兄妹。 两人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谈论之前的话题。 林郗淮也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 就像之前和秦洲晏的交谈中,他们都不曾问对方,为什么在春节期间会独自在异国他乡。 不远处秦洲晏的声音再次响起:“医生说过,你醒了后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 林郗淮看向他:“哪个医生?” “医院里的医生。”秦洲晏的声音很温和,“而且你这几天的行动会很不便,一个人估计有些困难。” 林郗淮偏头看向天花板,老实说,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可能在医院待着不走,浪费医疗资源。 如果是在酒店里,他订的房间倒是有专门的管家。 只是他看得出来,那人大概是对他存有几分心思的,林郗淮就不是很愿意。 正在思索的时候,秦洲晏开口道:“你是因为艾赛亚受伤,我们这边会负责。”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护工,你有什么损失或要求都可以提。” 林郗淮想,这人居然没有逗弄他,提的正经办法。 还没细想,秦洲晏已经一条条的跟他数着: “你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行动可能需要对方支撑,找男性护工可以吗?同性之间也更方便些。” 林郗淮觉得没有问题。 “到时候对方可能需要跟你住得近一些,要有你房间的钥匙,随时能进你的房间,以防你出什么意外。” 林郗淮轻轻皱了下眉。 “还有你身上每天都需要上药,特别是背后,你看不见,得让护工帮你。” 林郗淮彻底不说话了。 “哦,对了。”秦洲晏温文尔雅的开口道,“每天白天我会来看看你,确保安全,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知道的,伊塔伦纳有些乱,一个好看的、失去行动力的有钱人,还是很危险。” 林郗淮:“……” 秦洲晏看着他:“差不多就这些了,你怎么想的?” 林郗淮反问:“我怎么想的?”他的声音平静到生无可恋,“你怎么想的?” 秦洲晏忍着笑开了口。 “所以,要不要跟我走?” 第8章 林郗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所以你刚刚说那么多的意义在?” “对比啊。” 到现在,林郗淮很平静,倒没什么恼的。 对方虽然是喜欢逗他,但没有戏耍的意思,怎么安置他秦洲晏是在认真考虑。 林郗淮到底是因为艾赛亚受伤,不管主观上想不想,都替对方挡了那一下石头。 所以秦洲晏也没想草率对待,于理于情,他们都应当让人周全的养伤。 林郗淮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既然是在护工和你之间选择,护工的弊说了一大堆,不说说你的吗?” 对他而言,其实两种他都不想要,但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 还不如不扭捏折腾,林郗淮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会选择明显条件环境更好更安全的那个,再迅速把伤养好走人。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我。” 林郗淮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反问,而是在回答问题。 他在说,对林郗淮而言,唯一的弊端就是秦洲晏本人。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他知道林郗淮的个人领域感强,防备心重,不会愿意让人随意的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何况还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解下衣服,让对方上药。 在医院还好,但在私人的密闭空间里,理智上知道对方只是工作人员。 但对林郗淮这样性子的人来说,还是会难受。 至于秦洲晏,他知道林郗淮不太想和他继续有牵扯。 所以才会说,他唯一的弊端就是他自己。 只要林郗淮不介意这点,那么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大问题了。 甚至肢体接触……不管脑子怎么想,但他的身体确实是诚实的不讨厌的。 说起来还挺荒谬,林郗淮现在唯一能信任几分的人居然是这个未曾见过几面的人。 第20章 秦洲晏笑着问他:“想好了吗?” 当时他和向导联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在得知受伤的是林郗淮的时候。 思索了半晌,他还是多问了句话。 “请问你们已经联系了林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吗?” 向导回答得很快:“没有。”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向导就已经补充道:“不是没有打电话,是对方没有填写紧急联系人,那里是空白的。” 被黑色的中性笔斜斜的划了一杠,像是对那一栏做出彻底的否定。 秦洲晏愣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了解林郗淮在国内的具体情况,就算心里有些想法那也只是猜测。 但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这对夫妻他稍有耳闻。 他爷爷奶奶最喜欢的一座私人庄园就是林闻设计的,在室内旋转楼梯的侧墙上,挂着郗敏瑜的摄影作品。 他们去世得太早,秦洲晏没有见过。 但他曾经去那座庄园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听两位老人家提起过。 爷爷奶奶曾经和那对夫妻短暂的接触过一阵子,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俩人,语气里尽是惋惜,感叹天妒英才。 要是自己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林郗淮的父母。 又想到紧急联系人那里的空白,秦洲晏蓦地心软了一瞬。 “所以选护工还是选择我?都可以,按你觉得舒服的来。” 不再带一丝调侃,也不再去开玩笑引导对方跟他走。 选护工也没关系,既然他开了那个口,秦洲晏就有把握都安排好。 之前闹着玩说的安全问题都不会存在。 只是和他走的话,可以更舒服全面些,端看对方怎么想。 林郗淮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最后抬起眼睑看向他:“那我选你……当护工,出钱聘你也不是不行。” 秦洲晏知道这是跟他走的意思,笑道:“抱歉,我不当私人医生的,也没有护工服务。” 林郗淮惫懒的收回视线:“那我也不会客气的。” 事情尘埃落定,秦洲晏带着笑意起身:“行了,不打扰了,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们出院。” 说完,他看向一旁安静如鸡的艾赛亚:“安静点,不要太闹腾。” “……” 刚刚对方不说,但艾赛亚原本是准备等他哥走了后再去问林郗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可秦洲晏太了解他了,很明显,对方这是在警告他。 “哦。”艾赛亚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下来。 林郗淮没有再管这两兄弟之间的交流,闭上眼睛假寐。 直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离开这里。 第二天,秦洲晏来医院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本地男人。 秦洲晏向艾赛亚和林郗淮介绍道:“我朋友,乔克,过来帮忙的。” 毕竟有两位伤者,他一个人还真的有些分身乏术。 艾赛亚对谁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开朗的打着招呼。 林郗淮只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乔克看到他之后明显的有些意外。 语气惊奇的“哦”了一声,音调上扬,然后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笑着点头:“是他。” 艾赛亚一脸好奇,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但林郗淮知道。 一开始他就觉得乔克有些眼熟,直到看到对方的反应,他才恍惚忆起他们见过,在神佑节的那晚。 当时一个本地的蓝眼睛青年来找他共度神佑节,对方的身后就是他的朋友们,乔克就在其中。 乔克好奇的问:“你们是神佑节那天认识的吗?” 秦洲晏找他的时候,说的是他的朋友和弟弟受伤了,需要人帮忙。 在乔克的印象中,神佑节的那晚秦洲晏和青年都没有什么交流,在克莱德搭讪失败后,秦洲晏还说笑着和他们一起离开。 秦洲晏笑着点点头:“对,那晚是第一次见面。” “然后就不止一面了?”乔克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的起来,开口对身边的男人道,“克莱德到现在都还在怅然若失,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所以呢?” 乔克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带着笑意道:“不是挑衅的意思,我是想说他兀自后悔有什么用,问过人家愿不愿意给吗?” 说完,两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郗淮身上。 林郗淮正坐在床头听他们说话,他的姿态松弛懒倦,仿佛听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八卦。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开口道:“谁知道呢?” 乔克大笑出声。 然后他将坐在轮椅上的艾赛亚往外推,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林郗淮和秦洲晏。 “怎么这么看着我?” 秦洲晏朝着他走过去,注意到林郗淮的眼神。 林郗淮反问道:“你是来伊塔伦纳旅游的?” “为什么这么问?” “你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感觉比本地人都还自如。” 不仅是对伊塔伦纳很熟悉,林郗淮想到了神佑节的那晚,他被周围人群簇拥的模样。 身边被人环绕不是很难,但一群本地人却隐隐以他这个异乡人为中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21章 林郗淮补充道:“这里的朋友也很多。” 秦洲晏一边检查了下病房,确认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才朝着林郗淮伸手。 林郗淮愣了一下,然后下一刻身子就被腾空抱起,最后和艾赛亚一样被放在了轮椅上,对方的动作很轻。 他垂下眸子,男人的声音还在响着: “是吗?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名字,但说过几句话。” 林郗淮一开始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世界上的人,见过就可以是朋友。 但仔细想了想对方说话时有些无所谓的语气,又立马想通,这话太过于理想和童真。 秦洲晏不是那样的人。 不如说,是因为他从小生活成长的环境,就注定周围环绕着他的人不少。 真心朋友不见得很多,但来来往往称作“朋友”的人也不拒,或者说是无所谓。 林郗淮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人其实挺狂妄的。” 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斯文谦逊,但骨子里终究和外表展现的有所不同。 只是太隐晦了,寻常人难以察觉。 不拒是因为不惧。 不管是别有心思接近的还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的,他都不在意。 能够游刃有余的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洞察他人一切的小心思和目的,或许还能当做某种人类观察的乐趣活动。 他自有一套认人识人的标准,所以并不害怕在与人频繁的接触中会受到伤害。 处理各样的人际关系对他来说似乎都太轻而易举。 甚至刚刚乔克提到了克莱德,秦洲晏的第一反应也是“所以呢”。 太坦然了。 虽然后面他有解释,并不是挑衅。 他当然不是挑衅,因为他怎么会放在眼里? 别人的想法改变不了他的行事轨迹。 听到这句评价,秦洲晏声音有些拉长的“嗯”了一声,问道: “然后呢?”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谦逊的继续询问林郗淮的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笑了。 你太狂妄了。 ——然后呢? 他觉得对方的这句话可以翻译成:“那又怎样?” 他的评价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意思,对这个人都造成不了影响,对方并不会因此去改变什么。 见他笑了,秦洲晏也笑:“得亏你遇到是30岁的我,如果是20岁的,应该会觉得现在的我好亲切。” 轮椅在医院明净的大理石地面上滚动,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林郗淮随口搭话:“更狂吗?” “岂止。” 林郗淮眉心轻动,侧头看了他一眼。 对方的气质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很难想象对方口中的“岂止”是哪种程度。 秦洲晏也没打算细说,问道:“你呢?20岁的你就是现在的样子吗?” 不知不觉中,林郗淮已经被推到了露天停车场。 驾驶位上是乔克,他的身旁坐着艾赛亚。 还隔着点距离也能看到他们在热火朝天的聊着些什么,带着明朗的笑意。 头顶的阳光明媚。 在室内待久了,陡然间出来,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 听到对方的声音,林郗淮突然有些恍惚。 见人半晌没有说话,秦洲晏垂头看了坐在轮椅上的人一眼。 对方敛着眸,黑色的睫羽压出一条颜色很深的线,在炽亮的阳光下,皮肤几近于半透明,红色划成线的伤很显眼。 沉默、安静,辨不出明显的情绪。 秦洲晏打开后车座的门,开口问道:“对了,你多少岁了?” 林郗淮恹恹的随口答道:“18.” 秦洲晏“哦”了一声:“难怪说不出自己20岁时的样子。” “……” 林郗淮纯粹是心情不好,懒得回应开始瞎说,结果现在蓦地开始后悔。 他若无其事的重说:“28。” 仿佛之前的那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秦洲晏手扶着车框,没忍住笑了半晌,直到乔克开口:“怎么还不上车?” 他这才将林郗淮抱了上去。 林郗淮突然想起一件事,幽幽问道:“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 办理出院时他将自己的证件给过秦洲晏。 秦洲晏毫不避讳的回他:“我随口转移话题,谁知道你说自己18啊。” “……” 车门被关上,林郗淮闭了一下眼。 秦洲晏将轮椅放到后备箱,绕到另一边正准备上车,就听到里面传来林郗淮的声音: “乔克,锁门开车。” 第9章 秦洲晏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拉开了林郗淮另一边的车门坐了上去。 “抱歉,或许比起你,我和乔克更亲近一些。” 前面的乔克适时的开了口:“谁说的,我差点就要锁门开车了,晚了一步。” 秦洲晏的手放在耳边,做打电话的姿态:“喂,警察吗?这里有人偷车。” 乔克大笑出声。 林郗淮渐渐地放松下来,看着窗外向后掠过的风景。 伊塔伦纳正处在冬末春初,枝头光秃秃的一片,绿意还没有完全冒出来。 但这里的房子色彩明艳绚丽,因此容易给人视觉上的刺激。 第22章 特别是在金灿灿的阳光铺满的时候。 车子开到了第十大道,也是伊塔伦纳居民区之一。 林郗淮以往来到伊塔伦纳大多只是来散心旅游,所以不怎么来居民区。 但他知道,第十大道算是当地的有名的富人区。 对于秦洲晏在当地有着房产,林郗淮并不感到惊讶。 尽管对方只是偶尔来这个地方旅游小住。 他只是对这个人有了一个新的程度认识。 车辆转了一个弯后,在一座三层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透过木栅栏能看到里面颇具生机的花园,就算在植物不易存活的冬季,里面依然有着丰富艳丽的色彩。 似乎是听到外面车的声音,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出来一对中年男女,看模样应该都是华人,慈眉善目,看着就让人有种亲切感。 秦洲晏和乔克分别将林郗淮和艾赛亚扶下来。 林郗淮其实是可以走路的,但是速度会很慢很慢,而且每走一步后背都疼,所以秦洲晏干脆也给他安置了一个轮椅。 见有人出来帮忙,乔克也不耽误:“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秦洲晏今天确实没有多的时间,他也没和人客气: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那对中年男女过来尊敬的叫了秦洲晏一声先生,然后与一旁的艾赛亚和林郗淮打了声招呼。 艾赛亚明显也认识他们,雀跃的叫了声:“赵叔,吴姨。” 秦洲晏推着林郗淮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我从我外公外婆那里借的人,国外的东西你可能有些吃不惯,国内的菜系吴姨都会做,很正宗,你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和她说。” “至于赵叔,我把他安排在你的房间旁边,你有什么不方便行动的或者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找他。” 说到这里,秦洲晏声音顿了下:“当然,你要是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也可以找我。” 林郗淮随意搁在轮椅扶手上的胳膊轻轻动了动,平静的回答:“没那么事多,赵叔就很好。” 他是不排斥对方的肢体接触。 但那无非是因为已经有过极近的亲密行为,所以普通的触碰也显得无伤大雅起来。 那是身体上的变化,不是心理上的。 林郗淮也不想转化为心理上的,好像这人有多么特殊一样。 秦洲晏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道:“然后每天我来给你上药,差不多就这些了,还有问题吗?” 林郗淮摇摇头,已经很全面了。 他对现在的情况也不意外,要是事事都是秦洲晏亲自来做才更奇怪。 而且这两位是从家里长辈那里跨越国度过来的,更可能是为了照顾艾赛亚,他算是沾了光。 但情况已经比他想的好很多了。 秦洲晏推着他进入一间房:“你行动不便,就住在一楼,所有的生活用品里面都有,是新的。” 其实一进入这个房子,林郗淮有些意外。 他以为秦洲晏这样的人,家里的装修会偏向极简现代。 结果却意外的充满生机和生活气息,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整体颜色的饱和度不高,但看上去敞亮舒服。 绿植环绕,空气中透着清新舒适的味道。 林郗淮看着透过落地窗洒在浅黄色墙面上大片阳光,暖融融的一片。 他静静地发了几秒的呆,然后才开口道: “我酒店的行李。” 他的衣服还有……父母的遗物。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让赵叔过去帮忙整理。” 林郗淮原本计划是爬山后第二天就离开,所以他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 “麻烦了,已经都收拾好,直接带过来就行。” “行。”秦洲晏把人推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谢谢。” 秦洲晏转身出去,顺手将他的房门带上。 外面的艾赛亚整个人正完全不顾忌形象的躺在沙发上,被石膏裹住的腿随意搭着靠背。 “顶多一周,你就离开。” 艾赛亚猛地坐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人。 秦洲晏无视他的眼神:“舅舅和舅妈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很担心你。” “可我还受伤着呢。” 秦洲晏坐了下来:“所以我才给了你一周的休整时间,我安排私人飞机,赵叔和吴姨跟着你回去,路上会照顾好你。”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私人领域有人频繁出入。 只是现在有两个伤者,他一个人确实难以处理。 他知道林郗淮是个安静的人,甚至会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做出打扰人的事。 他喜欢和知分寸、成熟的人相处,交流起来更舒服。 但艾赛亚完全不一样,他的性子太闹腾了,正是人嫌狗弃的青少年时期。 秦洲晏本来就是来度假的,不想带孩子,也不想自己的私人时间被打扰。 艾赛亚小声嘀咕:“那lin呢?” “别问,你要是不拉他一下,人家早就回国了。”秦洲晏笑了一声,“待不了一周,说不定他就已经想走了。” 艾赛亚瞬间气虚,他看了秦洲晏一眼:“那你怎么不安排私人飞机把人家送回国?” 第23章 秦洲晏平静的看向他:“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艾赛亚不再敢问。 家里人是知道秦洲晏的性取向的。 但不管是秦家人还是弗克莱特家,都很开放,家庭氛围也好,从没人去置喙什么。 就算秦洲晏一直到现在也是独身一人,也不会有人去催。 但或许正是因为对方独了太久,所以发生了一些不符合对方往常行事风格的事时,就会格外好奇。 秦洲晏没有提林郗淮个人信息表上紧急联系人的那一栏空白。 但凡有个亲近些的朋友,都不至于。 他想到在酒店第二天醒来后,他们在阳台上说的话。 林郗淮说,他要回国了。 那并不是感到轻松的语气,也并没有要回家的快乐。 反而像是即将要去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所以秦洲晏祝他一切顺利。 昨天他也想过要不要把人送回国,但仔细考虑了下,总觉得对方不应该是以这样的状态回去。 这样的情况下,回不回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这些他不会和艾赛亚说,他开口道:“我不想和笨蛋说话,在身边放个聪明人洗洗脑子。” 艾赛亚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秦洲晏说话永远不会带有明显的情绪起伏,语气永远平和,姿态永远优雅。 就是说的具体内容总是让人有心脏中箭的感觉。 他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笨蛋?” 秦洲晏的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百无聊赖的单手撑着脑袋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嘴上却淡淡的“嗯”了一声。 艾赛亚往沙发上的抱枕里一栽,嚎啕出声:“呜!我要和奶奶告状,说你在外面乱来!” “……”秦洲晏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艾赛亚从抱枕里抬起脸看着他:“什么为什么,我造谣啊,我说你乱来就乱来。” 秦洲晏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艾赛亚最怕他哥这种眼神了,看上去那么温和一人,安静的时候却总有种渗人的压迫感。 正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不远处从房间里出来的林郗淮问道:“什么乱来?” 秦洲晏起身,把他的轮椅推到沙发旁,然后才坐下来。 艾赛亚把刚刚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林郗淮的手上捧着杯子,里面的热水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随口问道:“你们家管得很严吗?” 林郗淮也算是了解上层圈子里的人,条件越好的守住本心就越难,乱得不像话。 “很严的,我们家和其他家族不一样。”艾赛亚很自豪,“旁系就不说了,不是很亲近,但我们家的人,但凡是在一起了的,都是因为爱情,没有联姻。” “只要你能见到的夫妻恋人,都很相爱。” 就算恋爱有分手,结婚有离婚。 但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是百分百认真,竭尽全力去爱对方。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氛围,大家相信爱情,拥有着绝对的感情观和态度,所以就不太赞同感情被随意的对待。 但这并不是说一定要谈恋爱,独身完全没问题,大家尊重每一个人的生活方式。 “但要是乱搞的话,家里的长辈会很生气,感情很珍重,不能被当做玩乐。” 林郗淮沉默了一会儿:“请问,乱搞是指……” 听到身旁人的问话,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我也不太好定义。”艾赛亚抠抠自己的脸,“但那种没有感情基础的纯身体关系不行,只能因爱再生欲,要是只图一时快乐的话,不仅是对别人不负责,对自己也不负责。” “所以,家里长辈要是知道谁乱搞男女……”说到这里,他想到了秦洲晏的性取向,补充道,“或男男关系,是要被三堂会审的,严重些说不定还要请家法。” “因为这代表着自控能力和自我约束能力不太行,也忘记了家里长辈的教导。” 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 艾赛亚绿色的眸子好奇的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 “你们怎么不说话?” 秦洲晏:“……” 林郗淮:“……” 他有罪! 第10章 林郗淮没有回应,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对方倚着沙发的姿态闲适,单手支着脑袋,镇定自若的看着茶几上的玻璃花瓶。 笑?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笑? 仿佛被说的当事人不是他。 林郗淮缓缓的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开口问道: “那你哥的自制力很强吧?” “……” 艾赛亚很自豪:“那当然了,他……” 秦洲晏清了清嗓子,罕见的打断了别人说话:“艾赛亚·弗克莱特,别说了。” “啊?”艾赛亚安静了下来,“哦。” 没有人能躲过被叫全名的制裁,艾赛亚也不行。 空气安静下来,好在吴姨拯救了此刻的气氛,她从厨房走出来: “饭已经做好了。” 秦洲晏站了起来,将林郗淮朝着餐桌的方向推去。 林郗淮转头看了艾赛亚一眼,秦洲晏开口道:“不用管他,他能单脚蹦过去。” “你可真是亲哥。” 第24章 秦洲晏把他安定下来,看了眼桌上的菜,解释道: “你和艾赛亚都受伤了,所以这几天只能吃清淡些。” 林郗淮看了眼,都是国内的家常菜,这种时候看起来就会显得格外亲切。 “已经很好了。” 他的口味本就是那种特别清淡的,基本很少吃重口的东西,现在这样恰恰好。 看上去颜色偏淡,但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味道也很好。 该鲜的鲜,清甜的清甜,每一道菜都远超林郗淮的预期。 他们家似乎也没有餐桌上不能说话的习惯。 或许是林郗淮意外救了艾赛亚,现在他对林郗淮的好感值拉得很高,具体就表现在他的问题很多。 不能回答的,林郗淮都保持沉默。 艾赛亚也不介意,他能自问自答,然后继续后面的问题。 能回答的,大多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你怎么会这时候出来旅游啊?” “我逃出来的。” 艾赛亚惊恐:“天啊,你犯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留了个案底。” 有过那么一段感情,和案底没有什么区别。 艾赛亚眼睛都瞪大了,绿色的眼珠显得格外透亮,几乎一眼能望到底。 秦洲晏笑了声,觉得他和逗小孩似的。 “你这么说他真的会信。” 林郗淮淡淡的看了眼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的艾赛亚,对方似乎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气闷。 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碗里奶白色的鱼汤,缓缓开口道:“倒也没完全乱说。” “逃”这个字出自他的心理咨询师之口。 他已经看不同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有一段日子了。 心理医生能给他开药,心理咨询师能够听他说很久那些他不知道向谁诉诸的烂事。 糟糕的事情太多,他的睡眠障碍、消耗他能量的失败的感情、被反复提及用来中伤他的父母的死亡、戚家人的利用。 最重要的,他逐渐枯萎的灵感,清晰的感受着却不知道如何挽救,很无力。 这些好似在他的生活中埋下了一条条引子,然后某天一齐爆发,将他炸得支离破碎。 最后在北市的那段日子,他过得极其混乱。 “有没有想过逃呢?”他的心理咨询师如是说道。 “逃?” 林郗淮皱了皱眉,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他性子强势,不管遇到多么困难的事,他从来没想过逃。 身后无一人支撑,他没有逃避的资格,只能面对。 心理咨询师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温声道: “你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怎么改变自己的现状吗?” 林郗淮沉默了。 说实话,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让自己白白的被耍、被欺负,他咽不下这口气。 隐约窥到了林郗淮逐渐偏激的想法,她耐心的解释: “这个‘逃’呢,并不是让你彻底的逃避问题,而是一个短暂的风险规避。” “当你处于事件中央的时候,线把你缠得太紧了,你反而太乱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不如我们跳出来,暂时远离这个环境。” “远离那些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或事,或许等你真正的平静下来时,你已经能理智清晰的去解决问题,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调整成更好的状态。” 所以他说自己是逃出来的,倒也没完全乱说。 秦洲晏沉思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怎么会来伊塔伦纳?”艾赛亚已经开始了新的问题,“国内北市很冷,可伊塔伦纳的温度也很低,一般人这时候都会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林郗淮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私事,随口答道:“伊塔伦纳的春天很好看,所以来了。” 艾赛亚开朗“哈哈”了两声:“今年伊塔伦纳的春天来的比较晚,幸好把你留下来了吧!” “……” 秦洲晏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闭嘴吃饭。” - 秦洲晏的执行力很强,林郗淮下午才说了行李的事,没过多久行李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他这时候才有了点真的要住在这里的感觉。 赵叔的性子温和沉默,对林郗淮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好奇和探索欲。 在对方的帮助下,林郗淮简单的洗漱了下。 “需要帮忙吹头发吗?” 林郗淮摇摇头:“谢谢,我自己就可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今天麻烦您了。” “好的,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林郗淮点了点头,看到人离开后才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这座别墅主要居住房间都在二楼,但就算他在一楼,房间的方位依旧很好。 外面正对的就是花园。 夜幕降临后,院子里的柱灯、地灯、树木枝头的灯串全部亮起。 因此并不显沉闷,反而带点节日的活跃感。 轻风吹得树木轻晃,光影浮动,在这深夜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林郗淮吹干了自己的头发,将窗帘拉上,不留一丝光线,然后才上了床。 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竭力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只专注在睡眠这件事上。 第2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许过了更久。 林郗淮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有些模糊的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 秦洲晏半夜是感到一阵渴意醒来的,他坐起身来,看向一旁的床头柜。 上面搁着的水杯已经空了,他干脆起床下了楼。 一楼的光线昏暗,只有院子里的装饰灯和路灯透过落地窗洒落了一点进来。 秦洲晏干脆没有开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 凌晨的点,仿佛整个世界都沉睡,一片寂静无声。 因此这时候若有什么动静就会显得格外明显。 矿泉水瓶在手中发出轻微塑料受力的噪音。 他正准备上楼回房间继续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对话的声音。 秦洲晏从厨房出去,绕过拐角处,果然看到影音室从门缝里透出浅浅的光。 今天白日里,艾赛亚一只腿蹦跶着,执意要带林郗淮参观这座房子。 林郗淮坐在轮椅上,当然只能任由他来。 当时介绍到影音室的时候,林郗淮扭头看向房子的主人: “可以用吗?” 秦洲晏回道:“随时都可以。”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凌晨两点了。 房门没有完全关好,秦洲晏很轻的敲了一下门然后才推开。 一进去,入眼的就是几乎挂满了整面墙的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国外的一个老电影,色调复古怀旧,背景音乐舒缓。 整个影音室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屏上的光落在人的身上,衬得脸色格外的白。 林郗淮正姿态懒散的侧倚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搭着一件浅色的毛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屏幕上。 像是在认真看,又好似没有聚焦,只是在纯纯的发呆。 电影恰好播到主角在一个晴光午后,站在蓝绿色湖边的镜头。 林郗淮的眸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碎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的亮。 听到身后的敲门声,他也没有回头,似乎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还没睡吗?” 秦洲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 一人在沙发的最左端,一人在最右端,隔着一小段距离。 “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 林郗淮这才看向他:“不想睡。” 秦洲晏看了眼面前茶几上打开的药瓶和塑料板,挑了下眉: “不想睡还是不能睡?” 林郗淮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我之前还没发现你失眠。” 林郗淮本来想说“你怎么会发现”,但想到了那晚,于是又将这句话收了回去。 可他不提,总有人会提到:“这就是你留下我的原因吗?” “算是。”林郗淮直白的承认。 秦洲晏随意的倚在沙发里,轻笑了一声:“有些挫败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那晚他就知道对方是因为情绪崩盘,想要以某种更激烈的方式宣泄。 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突然有些好奇。”秦洲晏缓缓开口道,然后扭头和林郗淮对上目光。 “那晚你只是想留下与你聊天的人,还是想留下……我?” 第11章 林郗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如果那晚林郗淮遇到的是别人,他会留下对方吗? 是个有点尖锐的问题。 林郗淮看着面前的屏幕,舒缓的画面一帧帧放着。 这是他在家就有的习惯,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容易想很多,所以干脆电视上放着电影,听一听别的声音。 不会是多么激烈、冲突性很高的影片,大多都是节奏很慢,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有些无聊的。 “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他不信对方是真的好奇,也不信他一无所知。 秦洲晏笑了下,没有看他,目光同样落在偌大的屏幕上: “你的心思那么难猜,谁知道。” “所以为什么要猜我的心思呢?” “猜别人心思中和自己有关的那部分,不是很正常吗?” 林郗淮扯了下唇角:“想法中和你有关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猜。” “自然猜在意的那一部分。” 林郗淮这才侧头看向他。 尽管对方说这些话,林郗淮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对方喜欢自己的意思。 他们都不是二十开头青涩单纯的年纪了。 不会在心里怀揣着小鹿,去反复揣摩别人的一句话是不是喜欢自己。 紧张、羞涩、情窦初开的怦然,和他们都沾不上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模式。 对他们来说,暧昧可以是一场抗衡,是他们交锋过程中的一种方式。 甚至再清醒一点,就会明白更深层次的意思。 他利用秦洲晏、把这人当做躁动时宣泄情绪途径的意图太过明显,甚至都不隐藏分毫。 因此,不过是对方另一种形式上的找回场子罢了。 秦洲晏在戳破一个事实,那晚除了他,林郗淮不会留下任何人。 他具有不可替代性。 他分明知道,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屏幕上主角恰好滑稽的摔了一跤,林郗淮无声的笑了下。 第26章 不知道是因为电影还是因为身边的人。 他缓缓开口道:“今天,艾赛亚说的那些……” 秦洲晏倚着沙发的姿态随意,脑袋后仰枕在靠背上,闻言侧头看向林郗淮。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他家里对感情管得很严那事。 “所以你怎么就没能听家里长辈的话?” 秦洲晏也笑了,自从他问了那个问题后,就在想对方会怎么回应。 很明显,林郗淮依旧给了一个漂亮的反击。 在今天艾赛亚说到家里有关感情理念的时候,林郗淮有注意到秦洲晏的态度。 对方并没有持反驳的姿态,在那样和谐的环境下长大,他是赞同那些理念的。 ——感情很珍重,不能被当做玩乐随意对待。 秦洲晏确实不是一个耽于欲望享受的人,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情,自然就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这些年一直都做得很好,甚至都不需要用“坚持”这个词来形容。 难以达到、偶有动摇、需要毅力的东西才需要坚持,而这些想法和做法对他来说就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自然。 可怎么就打破了过往的原则? 林郗淮分明是在说,难道他就具有可替代性吗? 不是的,并不是谁都能让秦洲晏留下来的。 秦洲晏直接笑出了声:“和你说话真有意思。” “彼此彼此。” 秦洲晏收回带着笑意的视线:“你是太高估了我还是太低估了你自己。” 归根结底,他也是男人。 他没忍住打破了原则,他认。 林郗淮拿杯子的手一顿,倒是牵动到了背后,密密麻麻的阵痛感传来。 秦洲晏探身给他添好水,然后递给人。 “别动了。” 林郗淮接过,重新侧倚在了沙发上。 “留下你。” 秦洲晏退了一步,给了那个“怎么就没有听长辈的话”的答案,承认了自己的失控。 那么他自然也偃旗息鼓,回答那个“只是想留下与他聊天的人,还是留下他”的问题。 就算是带着争锋的交流也不是一定要个最终明确的赢家。 否则就改变了聊天的初衷。 秦洲晏说得没有错,不是谁都可以的。 对方确实有下这个结论自傲的资本。 林郗淮看着隔着点距离随意坐在沙发另一端的男人,对方穿着一套款式简单的深色睡衣。 永远松弛从容,却又不会失去根骨显得太过于坐没坐相,有些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屏幕荧荧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面容上留下明暗相间的光影。 五官很深,因此昏暗环境下侧脸的线条剪影格外好看。 不仅是外貌,那晚他们聊了那么久。 已经足够让林郗淮对一个人已经有最基本的判断,性格、品行、气质、素养。 甚至还包括对方的职业,在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刻,他都在想—— 医生啊,大概是没有病的。 于是加上一点点的冲动,将人留了下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脑子一昏,随便捞一个人。 从头至尾,林郗淮都很清醒。 得是万里挑一、多方权衡,才得出的结果,才能有的一晚。 手中的矿泉水瓶发出一声轻微被捏动的声音,秦洲晏的肩轻轻动了动: “很荣幸。” “所以真的会请家法吗?” “会。”秦洲晏想了想,补充道,“我爷爷出自部队。” “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破了戒,得怪自己的定力,怪不得那盘肉。 这个锅林郗淮不背。 秦洲晏上扬了一下唇角:“我的错。” 听到他的话,林郗淮突然想知道一个问题。 对自己来说,那晚是一个情绪的宣泄口,让他短暂的抛下了那些烦恼,得以在窒息中汲取到片刻的新鲜空气。 那么对秦洲晏呢? “那晚对你来说是什么?” 秦洲晏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失误?” 是他高度自控生活中的一个意外,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失控,是他的计划原则之外。 电影画面的色调渐渐暗了下来,两人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愈发模糊,辨不清神情。 林郗淮点点头,他们并不是互相有情的关系,所以听到这个答案他很平静。 正如他们现在都能坦然的谈起这个话题。 “所以后悔了吗?”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我还没表述完整,你好像理解错了意思。” 林郗淮扭头,随着屏幕上转明的光线,他看清了对方漆黑的眸子。 “可能艾赛亚看上去更跳脱反叛,但实际上我才是家里最难管的那一个。” 好似平和沉稳、很好沟通,但他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会规划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插手置喙。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想走哪条路都是他自己选,并不会按照别人的说法按部就班。 就像他仍赞同家里长辈的感情观,可真实情况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时,他还是从心做了选择。 当时或许是带了点酒后的冲动,但秦洲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与以往的行事和想法相悖,没有做出理应最合适的举措,是我的问题。” 第27章 “但无所谓。”他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温和又平静,“就让长辈教训一顿吧。” 不需要后悔,也并不。 第12章 秦洲晏几乎很少后悔什么事,就算会被家里的长辈教训也行。 而且对他而言,是失误也没关系。 很奇妙的失误,和“后悔”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听到他的话,林郗淮一愣,直直的看着对方。 或许是有把握处理好自己做下的每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所以很坦然。 注意到他的视线,秦洲晏开口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用一种他辨不明情绪的眼神。 林郗淮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摇摇头。 也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还谈论下去就真的是越界了。 两人安静下来,看着屏幕里播放的电影。 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剧情,但很温馨。 电影很长,秦洲晏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阵阵困意袭来。 扭头望去,林郗淮正闭着眼睛侧身窝在沙发里,一只手臂垂在沙发的边缘处。 他只穿着一件柔软的浅色家居服,整个人看上去清瘦单薄,在屏幕荧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比起完全清醒状态下的沉寂冷淡多了几分难得的柔软。 很安静,甚至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以致他无法判断对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似乎感受到秦洲晏的视线,他的声音蓦地响起:“你快回去休息吧。” 声音很低,下半张脸埋在毛毯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还待下去反而会打扰到他,于是秦洲晏没有再坚持,也不强求对方回房间再睡。 对于失眠的人,稍微改变一下环境,睡意就会轻而易举的跑走。 所以在对方难得产生睡意时,不要去改变他的状态。 他缓缓站起身,将影音室的窗帘全部拉上,温度调高了些。 “屏幕上的光要紧吗?” 声音轻到几乎是气声,他记得上次睡觉的时候对方讨厌明光。 林郗淮的嗓音更模糊了些:“这个没关系,谢谢。” 秦洲晏就没有关掉电影,低声道:“一夜无梦。” 说完,他放轻动作走了出去。 林郗淮毛毯下的唇角很浅的牵动了下,聪明人连祝福都是称心的。 他不需要好梦,他只想无梦。 电影结束后又从头开始继续播放,舒缓的声音兀自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郗淮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陌生的环境让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他坐起身来,捞过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早上五点多,睡了两个多小时,无梦的两个小时。 醒来了想要将睡眠续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加上受了伤,他的行动很艰难,想出去到处逛逛消磨时间都不行。 于是他只是伸手动了动遥控器,调出了一部新的电影,独自等待着这个城市的苏醒。 差不多快早晨七点,他才艰难的从沙发上起来,缓慢的朝着外面移动。 一出房门,就能看到外面吴姨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餐,身边站着一脸正经的赵叔。 对方手上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林郗淮正准备打个招呼,就听到赵叔严肃的开口: “昨晚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先生陪着林先生在影音室待了好久。” 一边说着一边“唰唰唰”的在小本本上写着字:“记下来,告诉老夫人。” 吴姨温和的搅着粥:“先生昨天是亲自给林先生上药的,没要你,记下来。” 唰唰唰。 “按照先生原本的计划,好像没准备在伊塔伦纳待很久,是因为……” 两人对视一眼,吴姨开口道:“或许是因为艾赛亚小少爷。” “先生让小少爷一周内滚……离开,和我们一起。” 吴姨点点头:“懂了,想单独相处,记下来,告诉老夫人。” 唰唰唰。 林郗淮:“……” 他就说昨天这叔怎么总是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他还以为对方是为了照顾好他,随时应他的需求。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些轻微的动静。 似乎没想到这么早有人起来,两人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林郗淮。 到底是不一般家庭里出来的人,举止镇定,就算泰山崩于前也色不改。 赵叔从容的将拿着本子的手背到了身后,温和的向他打了个招呼:“林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 隐约察觉到赵叔往他身后影音室瞥去的目光,林郗淮开口道: “秦洲晏很早就回了房间。” “哦哦,好的。”赵叔立马隐藏好那些往外冒出一点尖的心思,仿佛无比正经,“要不要扶您回房间?” “昨晚睡得好吗?” 林郗淮还没回应,正从楼上下来的秦洲晏就已经开口问道。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因此对方只穿着舒服简单的家居服,生活气息很足。 林郗淮开口道:“睡了两个多小时。” 对别人来说是过短的时间,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 秦洲晏没有做出过多的评价:“回房间吗?” 第28章 “嗯。” “轮椅?” “在房间里,坐太久了,想动一下。” 秦洲晏就没有强求,伸出一只手。 林郗淮扶上他的胳膊,朝着房间的方向走着。 这个人是真的耐心,就算他的速度很慢,对方也没有半分急切催促。 就是他隐约听到身后微小的声音:“记下来。”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回到房间里,林郗淮轻声开口道:“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 毕竟昨晚凌晨对方在影音室待了那么久。 “生物钟,这个时间点就会醒。” 秦洲晏把人扶进房间,然后等他洗漱。 待人出来后他从桌面上拿过药:“看看你背后的伤。” 林郗淮没有阻拦,他垂下眸子坐在沙发上,任由对方掀开衣服。 秦洲晏看了眼,觉得他的身上是真的很容易留痕迹,而且还不容易消退。 “你背后这片伤比较严重,淤青完全消除估计四周左右。” 说着,带着明显药味的温热掌心覆上了背后的那片皮肤。 “但不用太担心,一周后就不会太影响行动,只要不用力按压,疼痛感也不会太明显。” 林郗淮没有做声,背后伤处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感。 身后的人似乎怕他乱动,一只手微微钳住了他的肩颈处,一个带有掌控感的动作。 “忍一下。”秦洲晏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撇开了脸。 不仅仅是因为背后疼,更是因为对方的手没有任何阻隔的落到自己身上。 还是感觉很奇怪,他没有办法把对方纯粹的当做医生。 “你是什么医生?”林郗淮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眼前的身体很好看,就算带着伤痕,也并不折损些什么。 秦洲晏的目光尽力只落在伤处,开口答道:“神经外科。”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林郗淮的眼尾很轻的动了下。 察觉到落到背后的手很轻的一顿,林郗淮问道: “所以你又是发现了什么?” 秦洲晏笑着从一旁抽出两张湿纸巾,将自己手上的药油擦干净。 然后再拿过棉签和药水,给他处理划伤的地方。 他轻声道:“明明是你的反应让我捕捉到了一些讯息。” “你可以不表现出来让我发现你捕捉到了的。” 秦洲晏的声音带着笑意:“可我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你真的觉得你每次的猜测都是对的?” 宽松柔软的衣服搭落下来,遮住了身子。 扶在肩颈处的手动了下,一直到下颚处,在轻微的力道下,林郗淮突然被迫仰起脸,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沾着药水的棉签落在他脸上的伤处,男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作为神经外科医生,他手术做得怎么样?” 他看着林郗淮的脸,或许是不久前才洗漱好,脸上带着温热的水汽。 对方很少有明显的表情,总是带着泠然的沉寂,想引起林郗淮的情绪波动太难了。 就算偶有一些感情色彩,也掩在了眼睛里的浓雾后,叫人难以分辨。 林郗淮开口道:“这么巧,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下,你们交流交流?” 覃卓承也是神经外科医生,所以相对而言,林郗淮对这个分支最不陌生。 因此在秦洲晏提到神经外科后,他才有了很细微的反应,可他那时分明不带有任何情绪。 秦洲晏真的太敏锐了。 听到林郗淮略带嘲讽意味的话,秦洲晏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 “你看,不说你不乐意,说了你又生气。”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谁知道。”林郗淮敛下眸子,伸手从他的手中拿过棉签:“脸上的我自己来。” 秦洲晏没跟他争这个,从桌面上拿过镜子递给他。 林郗淮不是真的想知道对方的答案,也不是因为提到覃卓承这个所谓的前任而生气,毕竟是他问对方的。 他只是有点反骨,单纯的想看到秦洲晏翻车。 谁让对方每次都那么笃定,好像自己在对方面前是透明的,每个想法都被他轻易洞察。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所以期待落空就有些失望。 秦洲晏看着他给自己脸上涂药的动作,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不需要介绍认识。” 他姿态随意的倚在桌边,声音微低: “没兴趣,没意思。” 林郗淮掀起眼睑看了他一眼。 秦洲晏等着他处理好,然后两人一起出去吃早餐。 艾赛亚已经坐在了餐桌边,整个人精神萎靡,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 林郗淮多看了他几眼,秦洲晏声音淡淡:“别管他,打游戏打的。” 艾赛亚幽怨的看向秦洲晏。 早餐被吴姨端上来,看到她,林郗淮突然想到了什么。 手里的勺子舀着碗里的粥,散着热气。 他仿若无意开口道:“你准备在伊塔伦纳待多久?” “不确定,不过原本计划是最近几天离开。” “是吗?怎么没走?” “乔克的生日快到了,就准备多留一阵子,参加完他的生日聚会后再离开。”秦洲晏看向他,“怎么了?” 第29章 林郗淮摇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秦洲晏随意道:“那时候你要是还在的话,可以过去玩玩。” “如果有机会。”林郗淮礼貌回应。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对方留下的原因,林郗淮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赵叔身上。 对方正捧着他的小本本,若有所思。 问给他听的! 他觉得这叔应该可以死了那条心,别脑补了! 赵叔默默地拿出笔,划掉那条“先生因为林先生留在伊塔伦纳”。 然后写下了新的—— 先生要带林先生去参加生日宴,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 “记下来,告诉老夫人!” 第13章 既然提到了,林郗淮就想到了对方对“朋友”的看法。 林郗淮问道:“你和乔克的关系很好?” “还不错,认识很多年了。” 能得到对方亲口承认的“还不错”,那就说明是真的关系亲近。 不是那种只说过一两句话就能随口称为朋友的样子。 “乔克家里开酒庄的,和我们家有点生意的往来。” 听到这里,艾赛亚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秦洲晏叹了口气,问他:“你姓秦吗?” 秦家那边的生意艾赛亚不知道再正常不过。 艾赛亚捂着心脏:“我们之间还分秦和弗克莱特吗?” 秦洲晏懒得管他莫名其妙的玻璃心:“一个字和四个字还是有区别的。” “……你说话真的好伤人。”艾赛亚不开心,“我要补偿。” 秦洲晏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似乎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补偿: “拆石膏之前,喝酒想都别想,不准私下找乔克要酒。” “哦。” 艾赛亚萎靡。 林郗淮觉得这对兄弟之间的相处还真有意思。 “你也是。”秦洲晏突然抬头对面前的人道。 林郗淮:“……”他没惹,“我什么都没说。” “赵叔说你晚上的时候在酒柜前看了半天,伤好之前不能喝酒。” 林郗淮垂下眸子,沉默的喝着粥,半晌后,他冷不丁的开口: “我睡不着。” “……”安静了片刻,秦洲晏缓缓道,“喝酒对助眠没用,酒精作用下就算勉强睡着了,第二天起来身体的疲乏感并不会恢复。” 林郗淮恹恹的应了一声:“嗯。” 倒不是非要喝酒,他没那么爱。 只是可以选择主观不做某件事,一旦变成被迫不能做就有些难受。 秦洲晏的声音一顿:“我送你一瓶不怎么伤身的酒,伤好后可以浅酌。” 林郗淮感觉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边。 然后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很浅的笑意。 对方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但他对这个难得小小的妥协有些受用。 “谢谢。” 艾赛亚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捕捉到一个信息。 他哥好像在lin面前退让了一步,退让?! 正要开嚷嚷,秦洲晏已经侧头看向他,声音温和道: “怎么?睡不醒的人是有什么想法吗?” “lin!!”艾赛亚指着身边的秦洲晏,下意识向林郗淮告状,“你看他!!” 林郗淮愣了一瞬,然后平静道:“是你哥,我无能为力。” 艾赛亚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 吃完早餐后,林郗淮回房间看了会儿书。 对于突如其来无所事事的生活,他其实有些茫然。 虽然这些年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但林郗淮着实不太会安排空闲时间。 他的生活总是很忙碌,被工作挤压得没有一丝余地,还要抽空去学习很多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放松的时刻。 因此现在不再必须去做某些事,不需要有紧迫感时,反而会有些不安。 他是个不能坦然接受自己在“浪费”时间的人。 待了会儿后,他还是走出了房间。 艾赛亚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游戏。 虽然是在室内,但四面都是通透的落地窗,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挡的洒落了进来。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暖意明媚的光。 林郗淮扫了一圈室内,不远处艾赛亚的声音已经响起: “我哥有点事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准备来扶他。 看着对方单脚蹦跶的模样,林郗淮怕他受到二次伤害:“你别过来,我能自己走。” 话音落下,正在花园里浇花的赵叔似乎看到了屋子里的情况。 当即放下喷壶,一个滑铲就冲了进来。 “都别动,我来扶!” 他清了清嗓子,扯了扯自己因为急促过来有些翘边掀起的衣摆,然后搀住了林郗淮的胳膊。 林郗淮:“……” 他在国内某连锁火锅店里自己去倒水时,那里的服务员也是这样的。 赵叔把他扶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然后开口道: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吩咐我。” “好的,谢谢。”林郗淮老实应了下来,怕给人急的又滑铲冲过来。 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林郗淮收回目光,想到艾赛亚刚刚说的话。 第30章 “我又没问秦洲晏。” 艾赛亚开口道:“是吗?我看你看了一圈屋子,还以为你找我哥。” 林郗淮没有继续和他争论这个问题,看了会儿电视屏幕上打打杀杀的游戏界面,没有打扰他。 这一把打完后,艾赛亚却放下游戏手柄,侧身看向林郗淮。 “怎么了”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林郗淮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林郗淮不怎么打游戏也不会打,于是摇摇头:“不用。” “不行,我哥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找你玩。” 林郗淮很轻的挑了一下眉:“为什么?” 艾赛亚想了想,当时他也问了秦洲晏: “为什么?会不会打扰他?他会不会嫌我烦啊?” 一连三问逗笑了秦洲晏:“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 秦洲晏的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紧闭的门: “这样,你不要去主动敲他的门,他要是出来了,你再去找他玩。” 他很轻的笑了下:“不会嫌你烦,他会乐意的。” 对方说得有些不明显,艾赛亚仔细分析了下那话,然后有些得意的开口对林郗淮道: “别看我哥平时对我不客气,但暗戳戳的夸我呢,觉得你会喜欢和我玩。” 林郗淮侧身倚着沙发的扶手,腿上搭着一个柔软的毛毯。 黑色的长睫下压,细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卷着毛毯的流苏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艾赛亚。 他正捋着自己那一头乱糟糟的棕毛耍帅,绿色的眸子干净的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林郗淮低笑了声:“你哥说得对。” 艾赛亚超开心,不加掩饰的得意。 林郗淮看着他,问道:“你哥的看法那么重要?” “当然了!我哥超厉害的!”艾赛亚自豪得仿佛厉害的是自己,十足显摆,“他从小就一直跳级,所学的领域都做到了最好,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甚至处于顶尖的那种人。” 追赶上他是一件太难的事,以至于旁人连嫉妒的心思都难升起。 “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什么不会的,但他很低调,从来不会刻意彰显。” 是全方位的优秀,所以如果被这样的人夸赞或肯定,很难不感到荣幸。 林郗淮点点头:“那除了崇拜,你为什么还怕他?” 他感觉艾赛亚有时候并不是那种纯纯被哥哥管教的听话,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怂。 艾赛亚长叹了一口气:“你不要被我哥的外表欺骗了,他简直是个‘暴徒’,很凶残的。” 说着说着,他差点掉下眼泪:“你都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 秦洲晏出去的这一趟比他想象的要久,回到家的时候,夕阳正在下沉,进入傍晚时刻。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正在说话的林郗淮和艾赛亚。 他的目光顿了下。 林郗淮正穿着柔软的浅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 他的领口有些宽松,露出的皮肤冷白细腻,脑袋微垂,显现出线条柔韧的修长脖颈。 因为身子微微前倾的动作,细白手指微曲撑在沙发上,那一小片区域随之柔软的下陷。 可能是现在不需要怎么设防,他赤着脚点在暖色的地毯上,无意中呈现的脚背弧度漂亮。 能看到青蓝色的血管,踝骨突出。 林郗淮就是有着这样的本领。 明明是轻松又随意的模样,却总在某些不经意的姿态间流露出几分惑人。 也正是因为他的所有举止都不是故意,于是就会愈发恼于那些对方对他最原始的吸引。 艾赛亚坐在林郗淮腿边的地毯上,正举着手机给他看些什么。 秦洲晏料想过这两人会相处得还不错,但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点。 他蓦地笑了。 “在看什么?” 艾赛亚收回手机,雀跃的开口道:“哥,你回了!” 林郗淮的目光顺着声音落过去,然后视线陡然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今天的秦洲晏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看过对方穿大衣、休闲西装还有家居服的模样。 但还是第一次看对方穿一整套正式的三件套西装。 深黑色的西装剪裁合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简单高级。 愈发衬得人肩宽腰窄,身形挺拔修长。 他一手臂上搭着大衣外套,另一手拎着旧黄色的牛皮纸袋,朝着沙发的方向走来。 下沉夕阳的暖光笼罩在对方的身上,个子很高。 乌黑的发丝尽数向后,露出清晰深邃的眉眼。 身上还带着某些从正式场合上下来的气息,隐着比以往愈发强的攻击性。 注意到林郗淮的目光,他解释道: “家里在这边有些生意,来都来了,就替长辈出面去处理了下。” 林郗淮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了和艾赛亚的距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秒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秦洲晏将纸袋放到了茶几上:“我先去倒杯水。” 说着,他随手扶着沙发靠背绕过,然后朝着中岛台走去。 恰好就在林郗淮的正后方,感受背后沙发那一瞬落下的力,林郗淮蓦地感觉背脊麻了一下。 第31章 “天啊!”一旁的艾赛亚突然叫了声,“哥,你买了牛肉饼!还是热的!” 林郗淮视线落过去,想到了艾赛亚今早就在念叨之前想吃十三大道那边的街边牛肉饼。 但十三大道是整个城市最边缘的地方,开车过去很远。 或许是知道想吃太麻烦了,所以艾赛亚没强求什么,当时秦洲晏也没回复他的话。 林郗淮突然知道为什么艾赛亚一边怕秦洲晏又一边喜欢黏着他了。 想到今天下午艾赛亚说的事,这人是狠了点,但毋庸置疑的是一个好哥哥。 秦洲晏握着玻璃杯走过来,坐在了林郗淮的身边。 带来轻微的压迫感。 两人都有些异常的沉默。 秦洲晏将不远处的纸袋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了另一个牛肉饼递给林郗淮: “这个没有加洋葱、蒜和辣椒,味道可能没有那么好,可以尝一尝,要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 林郗淮伸手接过,他的口味很清淡,重口的基本不沾。 “谢谢。” 说着,秦洲晏又将一个小盒子递给林郗淮:“还有这个。” 林郗淮垂头看了看:“香薰?” 秦洲晏“嗯”了一声:“加了些药物的香薰,味道很淡,不至于能治失眠,但能减缓紧张感,进行安神。” “谢谢。” “你今晚还是去影音室吗?” 林郗淮的指腹轻轻的碰着香薰的包装,笑了下: “去吧,也可能不去,不知道。” 他侧头看向秦洲晏:“怎么了?” 秦洲晏微垂着眸解开袖子,边开口:“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的情况。” “应该不太能睡着,我现在好像有点亢奋。” 衬衫的袖口微微挽起,秦洲晏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要来找我吗?” 第14章 对方气势未收、西装革履的出现在眼前时,某一瞬林郗淮确实感受到了那种上位者睥睨的攻击性。 和往常平静温和不一样的面貌,是极具侵略感的。 但这幅模样,林郗淮并不是完全没见过。 上一次秦洲晏毫无保留的展现的时候,是在一起度过的那晚。 对方这样的面貌并不常见,表象太具有欺骗性,所以林郗淮也如温水里的青蛙。 尽管反复提醒自己该警惕些,可仍会不受控的缓缓放下牵着警戒线的手。 但只要对方一旦流露,就能迅速的把他拉回去,忆起种种不可言说的细节。 所以秦洲晏坐过来后,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有些麻。 不是畏惧,他从未屈于任何的气势和压迫感。 他只是觉得和这样的人拉锯像是在走钢丝,太有意思了。 不用担心威胁到生命,但仍给人带来强烈刺激感的另一种形式的冒险。 “我想想。” 林郗淮没有立马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微垂着头看自己手上的香薰。 包装盒上带着很清淡的草药香,然后沾染缠绕上了他的指腹。 正准备开口说话,不远处“吭哧吭哧”吃得满嘴油的艾赛亚开了口。 他一边左右摆了摆自己的食指,一边连着说了无数个“no”: “lin,你去找我哥没用。”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尾抽了一下,和身边的秦洲晏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艾赛亚。 刚刚两人的谈话没有避着艾赛亚,他也听明白了,林郗淮大概是有失眠症状的。 “你可能是弄混了,难以入眠的话你可以去神经内科或精神心理科看看,我哥是神经外科,治不了你。” 秦洲晏:“……” 林郗淮:“……” 秦洲晏侧头看去,就见对方垂头半掩侧脸,笑得肩都抖动了一下。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拿过桌面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掩住唇边的笑意,看向秦洲晏: “艾赛亚说得对,那就不找了。” 艾赛亚热情道:“我哥有认识这些领域的医生,让他介绍给你。” 秦洲晏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会儿艾赛亚。 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艾赛亚收起脸上嘻嘻哈哈的笑,怯懦道: “怎、怎么了?” 秦洲晏声音很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 “就是重新认识下我的弟弟,他怎么这么聪明?” 他的语气满是真诚的赞赏:“原来这几个科室不一样,我居然才发现。” “……”艾赛亚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哥,你别这样。” 怪吓人的。 最后仿佛实在受不了,他连忙爬起来单脚蹦跶着逃离了这里。 沙发处只剩下了他们俩,林郗淮揭开裹着牛肉饼的纸袋,垂头咬了一口。 里面裹着奶香的芝士,番茄和苹果剁碎混合在里面。 有些奇怪的搭配,但吃起来却意外的解腻。 说实话,秦洲晏给艾赛亚带东西回来很正常,这个牛肉饼也算是沾了他的光。 但没想到对方回来的时候居然会给他其他东西。 不管是不是对方的教养所致,为了不让在家的另一个人感到尴尬。 林郗淮都很感谢,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妙。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去找你干什么?” 第32章 “你在屋子里不是很无聊吗?晚上带你出去转转,睡不着就干脆不睡了。” “……” 林郗淮一顿,包装袋的内侧糊上了流出来的芝士,然后又蹭到了他的脸上。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弄脏的地方。 “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秦洲晏侧过身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我只是想带你出去逛一下,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你还受着伤呢。” 林郗淮佯装惊讶,倒打一耙:“你在说什么?你居然想了这么多吗?” 秦洲晏笑了半晌,然后适时地转移话题: “下午艾赛亚说我什么了?” 林郗淮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对方:“说了你把他扔到荒岛上,他差点死了的事。” 秦洲晏没有反驳,平静点头承认:“是有这回事。” 据艾赛亚所说,他前几年处于中二叛逆期,觉得体验过最极致的刺激才是真正的活着与自由,就算失去生命也没关系 所以屡次挑战极限,又屡次受伤。 父母劝导无果,怎么教训都没用,最后他母亲哭着找到了秦洲晏那里。 秦洲晏的成长经历中,几乎没有被人插手过决定。 所以推己及人,他也从来不对别人约束过多。 但他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早熟。 艾赛亚正处在需要被人好好引导着成长的年龄。 他对生命还没有正确的认知和理解,不知道要什么,正在干什么,以致做出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 最后,秦洲晏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很多东西都能凌驾于生命之上,也不畏惧死亡?” 艾赛亚梗着脖子应了下来:“是。” 然后秦洲晏就把艾赛亚带到了一座无人的荒岛,把他扔在了那里。 艾赛亚独自在那里经历了15天的孤岛求生。 很绝望的15天,要自己去找水、找食物,还得警惕着有没有危险的生物,不敢睡觉,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是艾赛亚离死亡最接近的15天,在第15天的时候彻底晕死过去,醒来就在医院了。 从此,他再也不嚷嚷着要刺激、死了也无所谓这种话了。 秦洲晏现在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林郗淮想,他当时应该是很生气。 他是医生,他在争分夺秒拯救别人的生命时,他的亲人却在拿生命当儿戏,肆意的作践。 “每次他胡闹的时候,大量的服务人员、医务人员随时为他准备着,直升机能立马直通医院。” 或许次次都意外的获救,没有真正的触摸到死亡。 又或许身后可依靠、为他随时待命的人太多了,所以心里才这么有底气。 “钝刀子更磨人,荒岛的经历他能更清晰的感受到饥饿、身体水分的渐渐缺失、自己的生机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就仿佛看着死亡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林郗淮知道为什么艾赛亚会说秦洲晏凶残,对他感到畏惧了。 因为只有他能狠得下心来做这件事。 “如果艾赛亚醒来后还是没有改变呢?” 秦洲晏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玻璃杯:“没有关系,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改变他。” 他只是想让他认识到生命和死亡。 如果已经深刻的了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方无论再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管。 林郗淮看着他的脸:“我问一个问题。” 秦洲晏看向他:“你说。” “那真的是荒岛吗?” “……”秦洲晏偏过头,“我的岛。” 消除了所有的环境不可控危险。 看到对方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模样,林郗淮有些稀奇。 他笑道:“岛上真的没有人?” 秦洲晏沉默了会儿,开口道:“我在。” 准确来说,跟着对方,那15天艾赛亚怎么生活的,他就是怎么生活的。 林郗淮一愣,然后垂下眸子笑了笑。 “艾赛亚或许不知道这些,但也能理解你的所有用心。” 否则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亲近的态度。 夜幕彻底降临,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注意到身边人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秦洲晏开口道:“怎么了?” 林郗淮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花园里摇曳的花。 他只是有点羡慕。 那种背后一直有支撑的感觉是怎样的? 林郗淮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站起身来:“去吃饭吧。” 就算极尽努力也无法拥有的东西,他就不耗费心神多想了。 吃完晚餐后,秦洲晏扶着林郗淮回房间。 在即将进入房间的时候,手肘被人很轻的攥住。 林郗淮回头看向对方:“怎么了?” “再问一遍,睡不着的话要不要来找我?” “不找。” 对方比他高出半个脑袋,林郗淮微仰着脸很慢的摇摇头,带着很浅的笑意。 但不等对方做出相应的反应,林郗淮已经做敲门状,屈指反手向后在自己房间的门上轻轻扣了两声。 “你来找我。” 秦洲晏眼尾没忍住弯了下:“有什么说法吗?” 林郗淮收回手,坦然的看着他: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假装犹豫,好像不是那么期待,然后考虑下。” 第33章 “最后,答应你。” 第15章 被迫在家待久了,林郗淮是真的有点想出去在露天的环境逛逛。 所以秦洲晏的提议他确实期待,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到他的话,秦洲晏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道: “那在你犹豫考虑的时候,我需要表现出几分失落,然后你愧疚、于心不忍,最后答应吗?” 林郗淮仿佛恍然般:“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秦洲晏没绷住,偏头笑了出来。 他松开了手:“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要出去的话发消息给我。” 直接过来敲门找人的话,要是对方今晚意外的能睡着,他反而扰了他的睡眠。 说到这里,秦洲晏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林郗淮抱了一串数字:“我的电话号码。” 秦洲晏的手机不在身上,只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秦洲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刚刚对方报的号码是伊塔伦纳的号码开头和格式,很明显是来到这里后买的电话卡。 以林郗淮这个不怎么会交朋友的性子来说,很大可能只是一个临时号码。 回国后就会废弃不用,无法再联系上的那种。 林郗淮垂在裤边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视线落到不远处角落里的花瓶上。 屋子里的鲜花与绿植很多,在每个角落、每个目之所及的平台,也是这座房子的很大一部分的生机来源。 晌久,林郗淮开了口:“我不知道你用不用微信。” “我用。”秦洲晏的声音有些轻。 “嗯。”林郗淮收回自己的目光,抬起眼睑看着他,又报了一串数字。 国内的号码,甚至可以根据开头猜出是三大运营商中的哪一个。 秦洲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记住了。” “现在用国内的号码加微信的话,可能不会立马通过,以后通过。” 林郗淮出国的时候就退出了微信账号的登录,像是全方位的逃离,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社交软件上没有人的消息值得他去期待,相反,他讨厌右上角出现的红点。 这代表着又是谁来找他的麻烦了。 所以他给秦洲晏伊塔伦纳的临时号码真不是抱着以后割席的打算。 单纯就是他们现在就在伊塔伦纳,用这里的号码联系最方便。 只是对方虽然没有说话,但林郗淮还是从那片刻的沉默中品出了几分其他的意思。 想了半晌,他妥协。 就算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但认识一场,当手机里躺列偶尔说一次话的朋友也不错。 秦洲晏知道他这算是变相的解释,不可否认,他的心情好像更好了些。 他后退了一步,温声道:“知道了,去休息吧。” 林郗淮转身进入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洗漱好的林郗淮伏在床上,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东西。 是秦洲晏给他的那个香薰蜡烛,白色磨砂质地的陶瓷杯外覆上一层花纹繁复的浮雕,看起来很有质感。 房间的所有灯都已经关掉,只有蜡烛上昏黄的火光在轻轻晃动。 林郗淮就那么看着那簇火苗尖,偶尔眸子轻动,又看向墙上的光影。 就算没有睡意,但他现在感觉很安宁。 他突然想,以后不能和秦洲晏再做这样的约定了。 明明一开始的意图是“睡不着的话就出去逛逛”,以睡觉为首要目的,出去是无可奈何的备选和消遣。 但在对方的两次询问下,对出去的期待反而压制了睡意。 倒是本末倒置了。 在桌面上智能时钟的数字再次跳动了一下的时候,林郗淮拿过手机。 打开短信界面,给秦洲晏发了一个逗号。 在逗号上面的是他刚进房间不久时,对方就给他发的短信。 秦洲晏什么都没说,只是发了两串号码,算是正式的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准确来说,其实有三个号码。 在短信界面最顶上的发信人处彰显的本地号码,没有刻意强调。 然后就是短信内容中发的国内号码以及d国的号码。 林郗淮看到的时候蓦地笑了,他打字: 【你真的觉得这些号码有机会用到吗?】 他离开伊塔伦纳后,对方也会回d国,隔着距离和时差,又加上只是偶遇的一小段缘分。 分开后他们不会有联系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话太过于扫兴,林郗淮想了会儿,又将这些字一个一个删除。 关了手机没有再回复。 直到现在给对方发了一个逗号。 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很轻。 林郗淮拿起外套朝着门口走去,他现在行动不便走路很慢,但门口的人敲了两声后就安静下来,并无催促。 一打开门,外面就是穿戴整齐的秦洲晏,他朝着人笑了笑: “还以为你今天不准备出去了。” 现在已经将近转钟,实在算不上早。 “有尝试睡觉,但失败了。” 两人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些,但深夜万籁俱寂,就算用气声说话声音也很明显。 林郗淮一边穿外套一边看了眼墙上的钟:“你真的可以吗?很晚了。” 第34章 他的良心姗姗来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折腾人。 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让对方感到疲惫和勉强。 秦洲晏帮他牵了下袖子:“没关系,是我的提议,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职业属性?” 因为工作需求,熬夜对他来说太平常了。 林郗淮牵了下唇角,往前走了两步:“这不是你休假,难得不用熬夜吗?” 秦洲晏伸手扶着他,缓缓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距离近了些,秦洲晏突然开口问道:“香薰怎么样?” 林郗淮习惯性的与他周旋,正准备开口说“还没用”时,从半掩的窗户里拂来一阵轻风,他就嗅到了自己身上很清淡的草药香。 “……” 在密闭的房间内待太久,身上无法避免的会沾染上这些味道。 气味这种东西,最是掩藏不了。 有时候甚至比视觉更迅速的提醒大脑,留下记忆,或暴露些什么。 于是那几个字就被咽回了肚子里,但没有沉默多久,林郗淮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挺好的,你觉得呢?” 秦洲晏没有用过香薰,准确来说,他的生活区域很少会用带有香味的东西。 没有那个习惯和爱好,接触过的最多的气味就是消毒水味。 但他还是回道:“我也觉得挺好。” 没用过,但是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 就在即将出门的那刻,身后突然传来的很轻的“咔哒”声。 秦洲晏突然很快的低声开口道:“抱歉,冒犯一下。” 林郗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避开后背的伤,揽着后腰托抱起来侧身进入了厨房。 “……” 林郗淮心脏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缓缓放了下来,两人之间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没有说话,听到了外面单腿蹦跶的声音,很明显是骨折了一条腿的艾赛亚。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咦”了声,试探的轻轻唤了声:“哥?” 除了轻微的风声没有人回应。 艾赛亚小声困倦的嘟囔了句什么,然后才转身重新回到了房间。 等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林郗淮抬眸:“你在干什么?” “避开艾赛亚,但你走不快,又不能用力拽你。” “为什么要避开艾赛亚?” 两人终于出了门,秦洲晏给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扶人上去。 “他会闹着和我们一起出去。” “那就带上他。” 秦洲晏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然后才看向他: “不,我们去的地方容不下第三个人。” 林郗淮:“?” 等到了地方,林郗淮才发现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容不下。 秦洲晏带他来到了中央广场的塔楼顶层,也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 半露天的环境,空间很小,恰恰能勉强容下两个人坐在这里。 虽然是伊塔伦纳备受瞩目的塔楼,但是林郗淮从没有上来过。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几乎任何人都不能。 这栋楼是当地重地,不经过相关部门的审批不能随意进入。 秦洲晏微躬着身,胳膊随意的搭在横栏上,看着远方的雪山。 微风向后掠动着他黑色的发丝,神色放松自在,总是从容洒脱,好像没有事能让他紧张压抑。 林郗淮站在侧后方,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他的身上。 在对方站直后,又不急不缓的收回。 秦洲晏后退一步,顺便拉了下林郗淮:“坐吧。” 林郗淮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 这里的地理位置特别,高大的赫伊维斯雕塑就矗立在身边。 对方手握权杖,目光微垂永恒的站立。 眼下是错落有致的城市景观,灯火人家。 前方皑皑雪山隐在夜色里,沉静巍峨;身后海浪声阵阵,隐约能嗅到潮水的气息。 像是看到整个世界。 微凉的空气灌入胸腔,一瞬间,整个人都通彻了。 秦洲晏知道,林郗淮曾数次的来伊塔伦纳,因此对它并不陌生。 寻常地方对方可能都去过,没有什么特别,于是他干脆带人来了塔楼。 既然说了带他出来,总归要去未曾去过的地方,不同的视角看看这个城市。 他笑道:“来,让我们看看赫伊维斯都看到了些什么。” 第16章 林郗淮看着远处某座建筑的角落,还没说什么,身边的人似乎和他想的一样,指了指那里: “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凌晨的天气和那天差不多寒冷,但现在想想,还是会觉得有细细的暖流滑过心脏。 想到这里,林郗淮开玩笑道: “幸好你混血得不明显,没有让我在第一眼就看出来。” 秦洲晏笑道:“你好严格,必须纯华人来跟你说‘春节快乐’吗?” 林郗淮摇摇头:“倒也没有。” “所以在喝酒的时候知道我是混血,有点失落?” 林郗淮是真忍不住笑了:“怎么会,我很感谢你。” 当晚如果是一个外国人来给他送上春节的祝福,同样会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第35章 对他当时的状态来说,是很值得感谢的事。 只是金发碧眼和黑发黑眸给人的感觉到底不一样。 林郗淮觉得大概是人都有归属感这种类似的东西。 就像之前想的,在陌生的环境里试图寻找共同点,以此来获取某种安全感。 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但他知道,那时候秦洲晏给到了他这种微妙的安全感。 所有人都在过神佑节,他们在过春节。 或许正是有这点原因在,第二次见面他答应了拼桌。 就算后面知道秦洲晏是混血,林郗淮也没有多的想法。 完全不影响对方春节那晚提供的归属感和情绪价值,他非常非常感谢对方。 秦洲晏听懂了他的意思,垂眸笑了笑:“我也谢谢你。” 在那晚的异国同样给他提供了这种归属感。 秦洲晏看了看表:“还有10分钟。” 林郗淮微侧头,就着对方看表的姿势看了看,还有10分钟到凌晨两点。 “两点有什么吗?” 秦洲晏向后倚了下:“我挺喜欢的,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对方没具体说是什么,林郗淮就不再问,静静地等着。 直到秒针转过12,两点到来,昏暗的环境陡然一亮。 林郗淮一愣,仰头看着头顶的塔尖灯光很缓的开始闪烁,像是某种提醒。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秦洲晏,对方没有看头顶,仍平静的看着远方。 炽白的灯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光影交错间,显得五官格外的深。 大约10秒后,塔顶的灯光彻底熄灭,再次陷入了黑暗。 秦洲晏下巴扬了扬:“看那里。” 林郗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远方的建筑中有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工作人员走出来。 手里拿着一根长杆走到了一盏路灯前。 恰好是整个广场最中心的那盏灯。 伊塔伦纳并不是平直的地势,广场地势高,向下望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他手动将那盏路灯熄灭,一整圈广场的路灯中,独独那盏暗了下来。 然后对方转身,腰背挺直的面对整个空荡沉睡的城市,低头致礼。 沉默、孤寂又庄重的画面。 待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秦洲晏才轻声开口: “因为资源问题,伊塔伦纳的历史中,大小战争不断,后来安定下来后,就有了这么一个传统。” “告诉所有的居民,可以安心沉睡了,祝今晚好眠。” 林郗淮放进外套口袋里的手指很轻的抽动了一下,突然感觉有些发麻。 他隐约听过这段历史和这个习俗,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还是在如此特别的地方。 身旁人的声音也轻松的落了下来: “林郗淮,熄灯了。” “今晚好眠。” -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落进来,有些刺眼。 秦洲晏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副驾驶上的林郗淮。 对方身上搭着一个毛毯,几乎遮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了一双闭着的眸子,睫毛漆黑纤长,线条微向上扬。 “在看什么?” 林郗淮闭着眼低声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秦洲晏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 林郗淮这才睁开眼看着驾驶位上的人,然后缓缓坐起来: “太亮了,早就醒了。” 秦洲晏笑了笑,看他伸手将搁在储物盒的笔记本拿出来放进口袋里。 一个尺寸不大的随身本,是对方随时记载想法的本子。 灵感工作者常用的方式,以免忘记一瞬闪过的念头,当时要是错过了,就会难以再次捕捉。 昨天在他说完那句话后,身旁的人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本子和笔。 “……” 秦洲晏合理怀疑对方有点工作狂。 林郗淮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忍不住带起一抹笑意。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有点破坏当时的氛围。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没有抬头,只笑道: “如果我说你给我带来了灵感,会舒服些吗?” “会。”秦洲晏笑着挪开目光,没有看他写的东西。 林郗淮将车窗降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 昨晚那么冷的天,他们自然不会一直待在塔楼上吹冷风,大概三点多他们就离开了那里。 然后秦洲晏带他去了一家清吧看演出。 没错,清吧。 秦洲晏要开车,林郗淮受了伤。 两人都没喝酒,都点的果汁。 大约五点的时候,他们出去看日出。 但那时晨雾太重,几乎笼罩了整座城市,两人就坐在车上聊天。 林郗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被早晨的阳光扰醒的时候差不多快七点钟了。 呼吸了几口带着些微凉意的新鲜空气,林郗淮感觉脑子无比的清明。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回去吧。” 他不休息,但他觉得秦洲晏得好好的睡一觉。 两人开车回到了家,只是没想到一进屋子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抱臂的艾赛亚。 一看到两人进来,他就瞪大了眼睛: “好啊!昨晚果然不是错觉,你们背着我出去玩!!” 第36章 林郗淮觉得如果不是他的腿折了,估计会跳起来。 “不是,我们是今早出……” “对,我们背着你出去玩了。“ 林郗淮:“……” 一股被深深背刺的无力感。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昨晚不是他要瞒着艾赛亚的吗? 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秦洲晏坦然开口道:“已经出去过,再闹也没用了。” 艾赛亚泫然欲泣,不敢找秦洲晏,正要朝着林郗淮扑过去,身后的人就已经淡淡道: “别用力拽他。” 艾赛亚的手立马转了一个弯,伸向一旁的抱枕紧紧搂住。 林郗淮保持沉默,避开他幽怨的眼神,朝着房间走去。 秦洲晏和林郗淮都回到房间洗漱了下,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后才出来吃早餐。 绕过艾赛亚的座位时,林郗淮无意看到了对方手机上的东西。 “你要去弗罗莱尔度假村吗?” 艾赛亚摇摇头:“啊不,是大数据推送的,我以前和我哥去过。” 弗罗莱尔度假村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地方,因为是离雪山还有弗罗莱尔胡最近的一个居住地,因此直接以弗罗莱尔湖的名字命名。 这个度假村有一个特点,不接受单人旅客入住。 很久之前是没有这项规定的,只是因为那里离雪山和湖泊边最近。 为了探索无人区,很多冒险家孤身前往,出了事的不在少数。 所以后来应规定,入住度假村需签署免责协议和安全担保人。 大概就是一层约束,珍惜自己的生命,三思而后行。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不主动往无人区或特别偏僻的地方跑,是绝对安全的,还能看到寻常难以看到的景致。 只是没有消费者喜欢被约束、被规定、被限制。 “度假村的老板真的太聪明了。” 艾赛亚感叹道。 林郗淮认同这句话,在规定刚出来时,度假村的生意惨淡过一阵子。 但很多东西,换个角度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不接待单人旅客居住,转变说法为欢迎朋友、家人及恋人前来游玩。 以此为噱头宣传。 提出f or t理念。 friends or treasure. 朋友还是宝贝? 同时也是false or true.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赋予了特殊含义的东西,会更加特别。 于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起来,这家度假村彻底出名。 从楼上下来的秦洲晏听到了他们谈话,走过来坐到了林郗淮的旁边: “是在说弗罗莱尔度假村?” “嗯。” 艾赛亚随口问道:“lin,你喜欢那里吗?” “没去过。” 艾赛亚有些惊讶,好奇道:“你是怕水吗?所以不去湖泊这种地方。” 他知道林郗淮不是第一次来伊塔伦纳了,而那里又太过有名,所以知道对方没有去过他有些惊讶。 林郗淮没有说话,因为不是他不想去。 只是他向来都是一个人旅游,没有人能一起去。 也不是没想过随便找个陌生人约伴一起进去,只是想着要互相为对方的安全负责,他就放弃了。 太麻烦。 正想着怎么回答艾赛亚的问题时,身边的秦洲晏已经开了口。 “不能和艾赛亚一起去。” 林郗淮侧头看向秦洲晏,他正垂着头切法棍。 上面以奶酪打底,铺着一层煎过的培根和口蘑,再撒上黑胡椒,香味浓郁。 短短几天吴姨已经了解了所有人的口味,一顿饭能兼顾所有人喜欢吃的东西。 林郗淮喜欢中式菜,艾赛亚更习惯西餐,而秦洲晏是都可以。 所以往往餐桌上能看到多种菜式。 林郗淮曾和吴姨说过,不用太麻烦照顾他的口味,他并不挑食。 吴姨压低声音悄摸摸跟他说:“我的薪酬非常高,非常高。”她强调了两遍,“不折腾下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郗淮:“……好的。” 听到秦洲晏的话,林郗淮垂眸舀了舀碗里的粥。 艾赛亚注意力被转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秦洲晏不急不缓道:“因为上次一起去,老板问f or t的时候,你大声说我们是对方的宝贝。”他跟身边的林郗淮道,“你和他去,他也会说是宝贝,全世界都是他的宝贝。” 粥正在下咽,林郗淮蓦地呛了一下,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艾赛亚歪着脑袋看他:“难道不是吗?家人朋友不可以是宝贝吗?” “当然可以,但在我这里不可以,你是很重要的家人。” 秦洲晏并不吝于表达某些情感。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艾赛亚:“但你不是我的宝贝。” 林郗淮垂眸,安静的喝粥。 艾赛亚撅了一下嘴,但想想得到对方亲口承认的“重要的家人”,他又很快的开心起来,扭头麻烦吴姨再加一个蛋。 突然,林郗淮感觉手肘被很轻的碰了下。 他微侧头附耳,身边的人已经靠近了些,声音放低: “想去吗?” 林郗淮一愣,扭头看着秦洲晏的眼睛,听他轻声问道: “弗罗莱尔度假村,去吗?” 第37章 第17章 林郗淮正想说什么,秦洲晏已经很小声的开了口:“瞒着他。” 说完,他就坐直了身子。 对面的艾赛亚恰好回过了头,看到了他们的动作,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 虽然是问两个人的问题,但艾赛亚的绿眸子直勾勾亮晶晶的看着林郗淮。 很显然,他觉得问林郗淮被回答的可能性更大。 “就一些事。” 这话明显打发不了艾赛亚,眸子仍不闪不避的看着人。 林郗淮放下勺子,平静开口道:“关于在医院功能上建筑设计要满足的需求。” 艾赛亚立马失去了探索欲,垂下眸子兴致缺缺的“哦”了声。 身旁的人很轻的笑了声。 林郗淮:“……” 艾赛亚早餐吃得快,吃完后待不住,很快跑到外面的庭院里玩去了。 秦洲晏扶着林郗淮坐到沙发上,缓缓开口道:“有什么想法吗?” 刚刚林郗淮说自己没有去过度假村,他感觉对方是想去的。 林郗淮侧头看着他:“我们是朋友吗?” 他问这句话,并不是要他在f和t当中去选,因为很明显,他们当然不是“宝贝”这个选项。 林郗淮只是觉得他们称作朋友好像也很勉强。 秦洲晏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确实好像没有正式认识过对方,是吗?” 所有的信息都是在试探的言语中捕捉,就连名字的交换都是在有些荒唐的时机里。 “那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你好,我叫秦洲晏,在国外别人一般叫我syphan,是一名神外医生。” “父母两边的家庭都是家族企业,父亲和姐姐在负责管理公司,母亲是艺术家。” “我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所以在d国生活,常居地和工作都在那边,现在正休假中,就来了伊塔伦纳旅游。” 林郗淮听完他所说的,然后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你好,林郗淮,北市人,是一名建筑师。” 然后空气就安静了下来,秦洲晏没忍住笑:“就这?完了?” 林郗淮顿了会儿,然后才低声道:“我父亲也是建筑师,母亲是一名摄影师。” 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 秦洲晏仿若没有察觉,轻轻的“哇”了一声:“好酷。” “嗯。”林郗淮眼睫很轻的眨了下,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空地,“我爸爸妈妈很厉害。” 他其实一直都很为自己的父母自豪,也想坦然的炫耀。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获过多少奖,你们曾参观的哪个博物馆出自我父亲,很著名的某个摄影作品以天文数字拍下被人收藏。 很多很多。 虽然他们的去世一直是他心里的伤,但他们不是。 他也从不觉得难以启齿。 只是他几乎不会向外人提起父母,一个是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能够去说。 偶有被人无意知道,他们就会一脸高高在上的表达可惜怜悯,感叹怎么会这样。 甚至有人说过:“真是可惜,你父母要是还活着,以他们的地位你就不用这么艰难了,路都能给你铺到世界尽头。” “就像戚枕,他命多好。” 林郗淮握着高脚杯,感觉自己的心里烧得慌,甚至他都开始惊叹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 比起了解一个人的优秀,人们似乎对伤痕和他们觉得的“不完美”更感兴趣。 然后以“我抓住你的破绽了吧”的姿态蜂拥而上。 他不想被那样看待,更不想父母被那样的角度评头论足。 最后林郗淮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完,只是很淡的笑了下:“是,我命不好。” 林郗淮没有和秦洲晏说过自己父母去世的事,但他觉得以对方的敏锐也能猜出些什么。 在他受伤后,秦洲晏从来没有过问他,要不要联系家人。 而是直接提出了将他接过来的建议。 因为对方知道,林郗淮的身边没有人能照顾他。 但是现在对方的态度很平常,甚至悠闲的喝了一口咖啡。 林郗淮想了想,多说了一嘴:“莫那森酒店。” 秦洲晏轻轻“嗯”了一声:“是你之前住的酒店,在伊塔伦纳很有名,很多人去那里打卡。” “是我爸爸的作品。” 秦洲晏的表情有些惊讶:“是吗?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过,好厉害,没想到林闻先生居然是你的父亲。” 林郗淮又非常“不经意”的开口道:“那你有看过莫那森的大厅吗?” 秦洲晏觉得他有些可爱,他伸手握拳在唇边掩了下笑意:“当然看过。” 秦洲晏:“一进去就能看到正厅里挂着的《星如》,很有名的摄影作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下:“等等,你刚刚说你母亲是摄影师。”他再次惊讶道,“不会是……” “……”林郗淮静静地看着他,“你千万别进娱乐圈,这么歹毒的演技不要再让我看到。” 秦洲晏笑出声:“不,所有的夸赞都是真心的。” 林郗淮的手搭在抱枕上,无语的收回视线。 一瞬间什么复杂的情绪都散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从我们的酒店房间里出来后,电梯里。”秦洲晏看着他的脸,“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第38章 “是吗?”林郗淮垂下眼,“其实我和我妈妈更像。” 秦洲晏温和道:“那我又多了解了一个信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林郗淮的肩很轻的动了下:“好吧,比勉强没有那么勉强了。” 话音落下,对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冷白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林郗淮也伸出手,和对方正式的握了一下: “我也是。” “那度假村?” “去。” 林郗淮收回手,问道:“什么时候?” “过两三天吧,等艾赛亚走后,那时候你的行动也不受到影响了。” 秦洲晏探身在玻璃杯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身边的人。 林郗淮正准备说不想喝水,男人的手腕就已经动了动: “你的手有点凉。” 于是他沉默的接过捧在手上:“你不需要休息下吗?” 对方只在车上睡了那一个多小时。 秦洲晏没有坚持,站了起来:“正准备回房间,我去找艾赛亚进来陪你。” “不用,别打扰他了。” 林郗淮总觉得对方执着于不让他一个人待着。 “艾赛亚。”秦洲晏朝着外面叫了一声,看着艾赛亚欢快的单脚蹦跶进来,回头笑着说,“看,他很喜欢跟你玩的。” 林郗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底的静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在离开客厅时,对方仿佛无意间落下一句话: “你不也是吗?” - 有人在一旁闹腾的时间总是会过得更快,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艾赛亚哭嗒嗒的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哥,你真的这么狠心让我走吗?” 外面的温度有些低,秦洲晏只穿了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但在寒风下并不显瑟缩之态。 他手心朝里,手背朝外的随意挥了两下,无声的“快走”。 林郗淮站在秦洲晏的身边,看着艾赛亚的模样觉得有点可爱。 “你哥不是也马上回去吗?过不了多少天你们就再见面了。” 艾赛亚丧着脸:“那我们呢?我和你什么时候能再见?” 林郗淮愣了下,然后很浅的扬了下唇角:“我们有联系方式。” 他没有给出承诺,因为大概率是不怎么会见面了。 艾赛亚念念不舍:“那你要来d国找我玩吗?或者我去华国找你。” “等我以后回国后再说吧,得看时间安排。” 一般人说到这里,就已经知道是婉拒了。 但艾赛亚性子单纯,他不那么伤心了,脆生应好。 秦洲晏在旁边勾了一下唇:“行了,走吧。” 一旁等候的赵叔吴姨也与秦洲晏和林郗淮告了声别。 秦洲晏叮嘱道:“艾赛亚要提什么要求别随便满足他,有事通知我。” “好的,先生再见,祝您和林先生度假愉快。”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将近一周的时间,也不知道赵叔的本子记了多少。 上次无意看到的时候已经有点翻卷边了。 他礼貌和两位点了下头:“谢谢近日的照顾。” “应该的。” 说完,他们转身上了车。 看着车辆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秦洲晏和林郗淮才转身往屋子里走。 秦洲晏开口道:“我们后天去弗罗莱尔度假村,可以吗?” “明天有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这不是艾赛亚才走我们就去玩,有点良心不安吗?” 林郗淮:“……不好意思,你说你有点什么?” 秦洲晏拉开玻璃门,笑着转身看向人: “我得解释一下,不是我一定要把他送走,是我舅舅舅妈,也就是艾赛亚的爸妈,已经被他弄得神经敏感了。” “知道他在伊塔伦纳受伤,有些担心,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 林郗淮进入室内:“我又没指摘你送走他的行为。”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舍得,所以说清楚,不是我强行让他走。” 林郗淮对他的这个结论不置可否,只应道:“后天可以。” 他坐在沙发上看向窗外,突然觉得屋子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没有艾赛亚的闹腾,也没有吴姨和赵叔在厨房里讨论菜谱和院子里移栽什么花的嘀咕声。 只有他和秦洲晏两个人。 不远处秦洲晏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是不是该回酒店。”林郗淮扭头看向他,“我的行动已经不受影响了。” 秦洲晏放在冰箱上的手一顿。 他看着对方,安静的想了想,最后问道: “单独和我住,你是紧张吗?” 第18章 林郗淮的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不闪不避的对着他的视线。 紧张?倒真的没有,他几乎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但觉得有点奇怪是真的。 曾经有艾赛亚那样活泼性子的人主动提起话题,然后说个不停,插科打诨,空气永远不会凝固。 可对方如果不在了呢? 他和秦洲晏少有的独处时光也是在外面。 在封闭的空间内和秦洲晏单独生活在一起,他觉得有些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不想过多的思考人际关系的处理。 第39章 何况无亲无故的住在别人家,也有点奇怪。 林郗淮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怎么这么问?” 秦洲晏握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走了过来。 “因为你突然考虑回酒店,我就想是哪里的改变让你产生这种念头?” “唯一的变化不就是我们要单独住一起了吗?” 林郗淮开口道:“是因为赵叔吴姨他们走了,不是我们单独要住一起了。” “区别在?” “最简单的一点,我们吃什么?”林郗淮随意找理由道,“我住酒店,酒店能准点给我送餐。” “你不会做饭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会做。” 林郗淮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似乎在想大少爷居然也会做饭。 秦洲晏解释道:“我不喜欢私人住所被人频繁的出入,除了固定时间上门的家政,并不会找人专门照顾饮食。” “我冒昧的问一句,是好吃的吗?” 秦洲晏笑道:“你可以尝尝。” 林郗淮笑了笑,既然主人家意思很明显,那他也不折腾了。 他觉得自己所想的秦洲晏都知道,能开口留下他,就说明他不用担心什么。 “那我今晚尝尝。” 林郗淮傍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洲晏正在处理食材。 开放式的厨房,没有任何视线的遮挡。 秦洲晏看到他,开口道:“说实话,虽然每天一起吃饭,但好像也只勉强知道你的口味,然后就是更青睐国内的菜式。” “其他的都不知道,只要不重油不辣,味道不重口,你都对吴姨说好吃。” 每一道菜都平等的夸赞,其实就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林郗淮走过去看了看:“我不挑。”然后他扭头看着秦洲晏在调料汁,问道,“土豆你要怎么处理?” “切丝。”秦洲晏倒料汁的手一顿,“你放着,我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林郗淮拿起了刀,下落的动作迅速利落,是很熟练的模样。 切成的土豆丝粗细均匀。 秦洲晏等他处理完后放下刀,才开口道:“你会做饭?” 林郗淮拿过装着鸡腿的碗:“这个呢?” “去骨划刀。” 听到后,林郗淮才一边垂头处理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没说不会做。” “做的怎么样?” “很好。”林郗淮说得毫不客气,但又好像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很平静的阐述事实,“各种菜式都做得很好。” 秦洲晏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从他的手上抽出刀: “行了,你去坐着吧。” 做饭做得好,但看起来很不喜欢。 林郗淮正想说什么,秦洲晏已经开了口:“等会儿吃完后你帮我一起收拾,可以吗?”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没有离开厨房。 林郗淮静静的倚着中岛台,看着对方有条不紊的熟练处理各种东西。 他是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做饭。 但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坐着看秦洲晏做饭给他吃。 对方不像赵叔吴姨,被支付了高报酬来照顾他,以此感谢他对艾赛亚伸出的那只手。 秦洲晏不欠他什么,没必要体恤他的生活起居。 所以林郗淮想搭把手,或者还回去。 但秦洲晏还是发现了端倪。 做饭这事,可以追溯到林郗淮很小的时候。 在父母去世后,他被叔叔和婶婶接走,他们成了他的监护人。 但两家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 大概就是优秀的那个孩子太过于突出,因此从小就会遭到其他孩子的嫉妒。 他爸爸和叔叔就是这样的关系。 特别是长大后,不同的家庭生活天壤之别。 林闻也从不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关系给他人大开方便之门,拒绝了他们所有的无理要求。 于是那些嫉妒和记恨如跗骨之蛆,日夜啃食。 以至于在父母去世后,落在了他们手上的林郗淮就成了一种发泄的途径。 他们是成人,自然不会亲自使用让人诟病的暴力手段。 但吃不饱穿不暖是基本,言语羞辱是常事,对他父母的羞辱、对他的羞辱。 他们辞退了家政,所有一切都让林郗淮来做。 其中就包括做饭。 最开始做不好的时候,他那些所谓的堂兄堂弟们会将菜食倒进狗碗里。 等狗啃食几口后,把碗踢向他,大笑着让他吃。 他的叔叔婶婶则会在一旁笑着看他的表情。 当然,他们不敢真的做到这份上。 因为当时父母各自圈里的朋友还会时时来看望他,他们怕把林郗淮逼急了。 然后又以父母的遗物威胁,让林郗淮配合着装出一副他被照养得很好的模样。 林郗淮不想堕落至死,他很努力的想要活得更好。 他知道,圆滑世故些,那样他的生活大概会好过一点。 于是他很快的学会了各种餐食,国内的菜系,国外的菜式,都有。 不止这些,他把他们所要求的一切都做得很好。 从5岁到18岁,直至成年后才是真正的解脱。 后来的他甚至已经能笑着夸赞叔叔的新领带真好看,然后无人时,在卫生间里反胃的吐出来。 第40章 没关系,并不影响他在多年后,让对方妻离子散,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然后一家人会穷困潦倒直至生命的尽头。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林郗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让那些人影响过自己的情绪了。 但对他来说,做饭实在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程。 连带着用餐也不算是享受,所以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林郗淮。” “嗯?”林郗淮的思绪被抽离,看向一旁的男人。 秦洲晏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可以帮我一下吗?” 林郗淮看了眼对方湿漉漉的手,伸手帮他把落下来的袖子向上挽了几圈。 “谢谢。”秦洲晏带着笑意道,“对了,你有厚衣服吧?那边非常冷。” 因为靠近雪山和湖泊,空气潮湿,湿冷的寒意极重。 “有。” 秦洲晏去过一次,于是就按之前的经验告诉他要带的东西。 林郗淮时不时的应一声,不知不觉中晚餐已经做好。 林郗淮将菜帮忙端到餐桌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外面,豆大的雨滴重重的砸在玻璃窗上,突如其来的雨势很大。 秦洲晏走过去将窗子关好,隔绝了飘进来的雨水,也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希望不会影响到明天的出行。” 林郗淮“嗯”了一声,盛好饭后在秦洲晏的对面坐了下来。 秦洲晏做的二人食,并没有为了炫技大动干戈弄多复杂的菜。 但有时候越简单家常的菜反而越难做出新鲜滋味。 林郗淮自然是尝得出来,味道很不错。 “确实很好吃。”他并不吝于夸赞。 秦洲晏笑了下:“你又这么说,吴姨在的时候也是无差别夸赞。” 所以有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真喜欢还是客气。 “夸赞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还是很高兴,谢谢。” 林郗淮的唇角向上扬了下,他侧头看着窗外。 劲风将雨水和还未生出新芽的枯枝吹得横斜。 但室内很温暖,桌上的菜冒着热气,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安宁。 像是那晚和秦洲晏一起在塔楼上看那盏灯熄灭时的安宁。 好在第二天雨就停了下来,秦洲晏还是雇了一位司机过来。 “路上滑,而且去往度假村的后半程路不好走,找熟悉路线有经验的司机更安全些。” 林郗淮恹恹的点了点头。 秦洲晏微垂脑袋看了看他的脸色:“不舒服吗?要不还是在家休息?” 林郗淮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用,总不是老毛病。” 长时间的缺少睡眠会头疼,何况昨晚半夜开始打雷,他连安静的闭目养神都难做到,就导致今天的状态格外的差。 “路况非常不好,别勉强了。” 林郗淮睁开眼睛看着他:“都计划好了,我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吧。” 秦洲晏不再劝阻,从口袋里掏出晕车药给他:“吃一颗。” 林郗淮本来想说自己不晕车,但在对方的视线中,还是老实吃了。 2个小时后 林郗淮闭着眼睛坐在车后座,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吃了晕车药还晕车。 是真的有点远,后半程的路也是真的不好走。 秦洲晏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将热水递给他:“要喝一口吗?” 林郗淮摇摇头,声音闷在毯子下面:“我安静的休息下就好。” 秦洲晏给他掖了下毯子,然后不再打扰他。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伏霄给他发的微信。 【伏霄:我现在在d国,惊喜吗?出来喝酒】 【syphan:我现在伊塔伦纳,惊喜吗?】 伏霄也是神外的医生,在国内工作。 因为对方曾经在d国交流过,所以两人结识,他们性子合得来,就成了朋友。 【伏霄:好吧,可惜了,你一个人玩吗?】 【syphan:和一个朋友】 说到这里,秦洲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 【syphan:这个朋友和你一个学校的,q大】 【伏霄:是吗?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 【syphan:林郗淮】 消息刚发过去那边就发来一排感叹号,下一秒就弹来了语音通话。 “……”秦洲晏眼疾手快的挂掉电话,侧头看了眼身边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的林郗淮,微松了口气。 电话打不通,那边就只能继续消息轰炸: 【伏霄:郗淮?林郗淮?!我们q大的那个林郗淮?!!】 【syphan:……如果你们学校没有别人叫林郗淮的话】 【伏霄:啊啊我的天,感觉像做梦!】 秦洲晏没忍住无声的笑了出来: 【syphan:突然有点好奇你现在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那边没能立马回复,似乎有什么事情忙去了,倒是身边林郗淮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郗淮闭着眼睛拿出手机,放在耳边接通。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立马“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带着怒气鸣不平: “林郗淮,旅游?你去国外旅游了?你知不知道卓承在家都烧成肺炎了?” 林郗淮皱着眉头拿开手机,看着上面国内的号码。 第41章 哦,是覃卓承的朋友宁明宇。 因为太不舒服了,林郗淮心里有些烦躁,睡不好他的心情就会很糟糕。 劈头盖脸的莫名指责让他更是火气上涌,他将手机放回耳边,声音冷静到近乎无情: “就算烧死找我也没有用。” 秦洲晏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似乎更不舒服了些,脸色愈发的白。 那边似乎是被气着了,喘了几口气,才压下火气道: “卓承烧得不清醒的时候叫你的名字了。” “……?” 林郗淮本来就难受,头疼到炸裂,还晕车。 这一下是真的彻底被恶心到了。 车厢内安静,电话那边的声音不算小,隐约能听到几个字。 秦洲晏垂下眸子,下一刻,手就被身边的人攥住了。 林郗淮偏头,语速很快:“快,给我找个垃圾袋!想吐!” 秦洲晏:“……” 林郗淮深呼吸一口,缓了会儿:“他没跟你说我们分手了吗?不要再联系我了。”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动了宁明宇的神经: “你分手倒是说得轻巧,当初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他本来可以走不被人非议的那条路的。” 林郗淮蓦地笑了:“非议?什么非议?他还敢告诉谁?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不就你一个,是被你非议吗?” 宁明宇气得呼吸声都颤了起来。 “别说了,送你的孬种朋友去医院吧。” 林郗淮冷脸道:“还有,最后说一遍,就算没有我,也改变不了他喜欢男人的事实,不被人非议的路是哪条?让他结婚生子吗?” 宁明宇口不择言:“对,那才是正常的,不像你。” “提醒你一下,这是骗婚,很可耻。”那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郗淮继续道,“刚刚的话都录音了,还来烦我录音会发到你和他的单位,你来感受感受真正的非议。” “……”宁明宇气弱下来,似乎仍不死心的想刺激他,“算了,戚枕来了。” 林郗淮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惫懒的拖着声音道: “嗯,正好,让他们一起滚,以后离我远点。” “你……” “你也和他们一起滚,记住我刚刚的话。” 说完,林郗淮就挂了电话,恰好秦洲晏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了伏霄给他发的消息: 【伏霄:你不懂!没人能抗拒得了白月光的杀伤力!】 【伏霄:从大学到研究生,认识好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从来没有听过他骂人,脾气爆好!!】 【伏霄:呜呜呜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温柔的人了,没有!!】 秦洲晏:“……” 是吗? 你白月光刚刚战斗力爆强。 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砰”的一声,林郗淮的脑袋撞在了玻璃窗上,他低低的闷哼一声。 秦洲晏伸手帮他揉了揉额角:“没事吧?” 林郗淮漆黑的眸子缓缓落到了身边的男人身上。 秦洲晏对上了他的目光,沉默了会儿后,他很轻的挑了一下眉: “我也和他们一起滚?” 林郗淮:“……” 第19章 林郗淮没有说话,缓缓的收回视线,掌心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听着身边的秦洲晏叮嘱司机开车更仔细点。 “抱歉,不是对你发脾气。” 被人看到糟糕脾性的一面,林郗淮几乎呈一种“随便吧”的暴弃姿态。 说实话,他现在基本任何人的想法都不在意,也不想思考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人讨厌。 因为以前在意过,还是被很多人讨厌。 没有用。 他的精力已经无从消耗,太累了。 但起码要说一声,他没有迁怒的意思。 秦洲晏看着他垂眸冷淡又厌弃的神色,突然开口道:“很好看。” 林郗淮撩起眼睑看向他,想到刚刚自己和宁明宇的争执。 言辞中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了些自己与覃卓承那段感情中的某些情况,这倒是让他后知后觉的有些难堪。 思及此,他的神色更冷淡了几分:“你看戏呢?” “我说你好看。”秦洲晏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水,平静的补充,“发脾气的样子。” “……”林郗淮这会儿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你神经?” 秦洲晏顺其自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接:“外科。” “……” 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 更糟糕的是,林郗淮现在居然后知后觉的有点想笑。 他偏头掩了下唇边的笑意。 秦洲晏上扬了一下唇角,没有再说话。 静静地看着对方从背包里摸出一根黑色的回形针,将手机卡槽按开,然后把里面属于国内的电话卡取了出来。 “看来只退出微信账号的登录不能完全隔绝骚扰。” 林郗淮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那张卡扔进了包里。 “嗯。” 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秦洲晏不禁想起了刚刚伏霄发的消息。 其实和现在的林郗淮相比,称不上是完全割裂的两种形象。 第42章 但还是会觉得熟悉中又很陌生。 就比如,伏霄说的好脾气。 可以说自从认识林郗淮起,他就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当然,也不是坏脾气的意思。 可能是不怎么关心外界和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漠然消极的态度几乎是毫无掩饰的展现。 浑身无声彰显“离我远点”的话语。 几乎是在第一眼就能让人望而生畏,不会觉得他很好相处。 秦洲晏其实从不在意别人对他人的评价,他只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和想法来。 可现在他居然升起了一股好奇心。 “现在舒服些了吗?”秦洲晏侧头轻声问道。 林郗淮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太久了,毫无预料的发了一通脾气,心里却意外的舒服了很多。 很多东西就算是宁明宇也不完全知道。 而实际情况又太过于难堪,林郗淮自然也不会诉诸于口。 在和覃卓承分手的时候,林郗淮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都说是因为我,你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真的是这样吗?” 覃卓承轻描淡写道:“不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不用林郗淮问,他就已经仿佛慷慨般的解释: “只是那样说,你好像会有点压力,‘因为你’三个字本来就是一个带有负担感的词。” 他一向不吝于给林郗淮增添负面的情绪。 “我们做朋友的时候,你做得太好了。”他夸赞道,“不隐瞒自己喜欢男人,也从不越距。” “你太过于无愧于心,所以我想看看你有愧的样子。” “还有,我们在一起后,你和我寥寥的相处中反而更有距离感了。” “顾虑什么呢?我想是在担心突然意识到喜欢男人,我会不习惯和男人的接触。” “你看,这不就很好吗?我也能很合理的避开和你的所有接触,免得还要我想办法。” 他像是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着人绞索。 覃卓承恨他,所以抓住每一个能肆意践踏他感情的机会。 想到这里,林郗淮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直男怎么办?” 似乎有些意外他问这样的问题,但秦洲晏还是毫不犹豫道: “我不会喜欢上直男。” “前面不是有‘如果’两个字吗?” “‘如果’里面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郗淮想了想,妥协道:“好吧,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了直男,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反正刚刚的电话也被对方听到了,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你也不会喜欢直男。”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你刚刚不是听到了电话?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就是发生了。” “可他并不是直男,不是吗?” “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我以为我喜欢上的就是直男。” 秦洲晏无奈的笑了下:“我还是持之前的观点,我更偏向于在之前他就给你释放过他是非直男的信号。” 真正的直男没有那么多心思,否则,他不觉得林郗淮是脑子这么不清醒,直接干莽上去的人。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他说:“然后?” “然后,我觉得你会放弃。” 林郗淮蓦地笑了。 确实,在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不合适的感情的第一时间,他就放弃了,并准备断绝往来。 林郗淮不做没有希望的事,何况还损人不利己。 如果不是覃卓承后来的主动,他们就止步在那个时候了。 但林郗淮还是开口道:“你觉得放弃一段感情很容易?” 秦洲晏很浅的笑了下:“不是我觉得,是你。” 空气安静一会儿,他声音很轻的继续道:“现在应该更容易了。” 太过于直击内心,以致林郗淮不再回应,沉默的扭头看向窗外。 话题彻底终止,车厢内沉寂下来。 不知不觉中,林郗淮睡了过去。 被人叫醒的时候,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林郗淮才发现自己枕在身边男人的肩上。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若无其事的坐直了身子,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秦洲晏没说什么,下了车将行李拿出来。 到度假村的入口需要步行一小段路。 他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听到身后声音,扭头看去。 就见林郗淮静静的站在原地,垂头看着自己的鞋。 秦洲晏看着他旁边的水坑和鞋上的脏污,突然感觉他的头顶上大概是飘着一朵乌云的。 有点可爱,他偏头笑了下。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轻蹙着眉走了过来。 两人并肩朝着度假村的方向走去。 周围一片白皑皑的雪山,雪色映照在了平静的湖泊中。 于是就衬得庄园式的度假村色彩格外的鲜亮具有活力,像是目之所及之处唯一的颜色。 周围的温度极低,就算已经穿得很多,林郗淮还是觉得寒意往骨缝里钻。 直至进入温暖的室内,他才觉得活过来。 室内的装潢活泼,高饱和度的色彩丰富。 可能是前阵子是神佑节,每个角落都还充斥着节日的氛围。 第43章 不远处的角落里歇着一只鹦鹉。 毛色鲜亮,灵活的转着一对绿豆眼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旅客。 两人在前台办理入住,林郗淮在免责协议上签字。 然后和身边的秦洲晏交换了协议,在担保人那栏再次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前台侍者将证件归还他们,收回签好的协议书。 然后按照惯例笑着开口问道:“f or t?” 两人没有犹豫的开口道:“f,我们是朋友。” 侍者还没有开口说话,后面那只鹦鹉尖锐高亢的声音已经响起: “false!!” 林郗淮:“……” 秦洲晏:“……” 侍者脸上的笑容不变,淡定从容道: “抱歉,两位先生,鹦鹉先生说是假的,请重新回答。” 第20章 “……” 林郗淮的目光从鹦鹉挪到侍者身上。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侍者继续解释: “这是我们今年举办的活动,无论是朋友、家人还是恋人关系,客人都需说出能让鹦鹉回答出‘true’的话,才能拿到房卡。” “……”林郗淮侧头,“你上次和艾赛亚是什么活动?” “回答f的朋友需称赞对方1分钟,回答t的需要亲吻对方,因为有的家人也会回答t,所以吻脸或手都行。” 林郗淮算是知道为什么上次艾赛亚回答“宝贝”会被教训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表达朋友伙伴的单词: “company.” “false!!”鹦鹉尖叫。 “buddy?” 鹦鹉梳毛。 “mate?” 鹦鹉转眼。 林郗淮面无表情的手肘怼了一下身边倚着前台笑了半天的人: “它考我词汇量呢?你来。” “你明知道这鹦鹉想听什么。” 秦洲晏想,这应该是经过训练了的鹦鹉,说出珍宝的答案鹦鹉才会给出“正确”的回答。 比起具有明确关系指向的词,treasure范围更广。 就算是朋友和家人说出来也很正常,说不定还能推动暧昧期的关系。 林郗淮看着远处的空地:“鹦鹉就不会犯错吗?” 秦洲晏笑着按了下他的肩,没有再周旋,说了他们大概想要的那个答案: “treasure,我们是很珍视对方的关系。” 林郗淮眉心很轻的动了动,侧头看了秦洲晏一眼。 “false!!”鹦鹉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洲晏:“……” 林郗淮这就有点惊讶了,居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扭头看向秦洲晏,他难得也显出一副意外的神情。 他笑了出来,看见对方翻车他果然还是有点开心。 林郗淮伸手将对方压在自己肩头的手扔了下去,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摇了摇头: “看来鹦鹉先生不太赞同这个答案。” “你在高兴什么,它不赞同,现在进不去的就是我们。” 林郗淮扭头看着鹦鹉,突然开口:“opq,rs——” 鹦鹉:“f!” 秦洲晏忍着笑道:“可能国内外的字母歌版本不一样。” “……我谢谢你的安慰。”林郗淮面无表情道。 5分钟后 林郗淮算是明白了,这只鹦鹉随心所欲,完全不受控,一切都看运气。 他问侍者:“这鹦鹉一般听到什么话会更容易说‘true’?” 侍者笑着开口:“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但据观察,它好像比较喜欢听八卦。” 秦洲晏看着他:“其实……” 林郗淮差点没气笑:“八卦?它想听什么八卦?要我说我们睡过……” “true!!”鹦鹉展翅。 “……” 林郗淮一脸不可思议、难以理喻还夹杂着一些“世界毁灭吧”的表情看向秦洲晏。 秦洲晏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刚刚想说,10分钟后我们就能拿到房卡,还差1分钟。” 每年度假村都会根据他们的f or t理念策划一些有意思的小活动。 因为是趣味活动,大多数旅客都会参加。 但也不乏不想参与或无法通关的人,工作人员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个原因不让他们入住。 他们无意惹恼消费者,10分钟不长也不短,恰好是大家都很容易接受的一个时间。 “……”林郗淮沉默的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幽幽开口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你胜负欲很强的样子,好像非要它说出true.”见人不说话,秦洲晏很轻的碰碰他的胳膊,似乎带上了几分示弱,“工作人员给房卡了。” 林郗淮这才收回视线,伸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房卡。 对方明显见多识广,面色不改的跟这对睡过的朋友道: “祝两位在弗罗莱尔度假村玩得愉快。” “谢谢。” 然后林郗淮扔下一句“流氓鹦鹉”,转身就走。 秦洲晏没忍住笑,追了上去。 房间是秦洲晏订的,两人住在对门。 秦洲晏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他总是能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 林郗淮看着落地窗外绝佳的景致,垂头笑了笑。 想着对方应该是订的风景最好的两个房间。 秦洲晏进入房间,看到伏霄之前给他发的微信: 第44章 【伏霄:有时间后回电我】 他站在中控前,将室内的温度、湿度和光线调成自己习惯的数据,一边电话放在耳边回拨了对方。 电话打过去,那边就飞快接通了起来。 “啊啊你知道我等你的电话等了多久吗?!” 秦洲晏走到沙发处将外套随后搭在靠背上: “在你问问题之前,我们先来说说白月光的问题,需要提醒一下,你是有女朋友的吗?” “谁要你提醒了,艺涵的白月光也是他!” 伏霄说的是他的女朋友许艺涵。 秦洲晏沉默了会儿,想了想这关系,开口道:“你们小情侣真会玩。” “去你的。”伏霄笑骂他,“狭隘!狭隘!想法太狭隘了!” 秦洲晏也笑了:“行,那我来听你解释解释什么是不狭隘的定义。” “谁说白月光一定是要带有某种暧昧感情的存在?它也可以是一个客观的、美好的形容词,在q大,林郗淮就是那样的存在。” “长得那么牛批还聪明,小初高一路跳级,后来进入q大的时候荣奖满身,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天才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多少会有点傲,但他没有,我没有见过比他性子更棒的人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这样啊,确实厉害。” 其实也称不上意外,他的认知中,林郗淮本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何况他在行业内本就有名,稍有了解就会知道他领域上的成就,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注定不会籍籍无名。 伏霄继续道:“我本来想说你的反应太平淡,但想想,你也是一路优秀过来的,你体会不到我们普通人的心情。” “没有,是我已经知道他很优秀。” 秦洲晏解释道。 伏霄这才舒服了些:“对了,我刚刚说了一句‘这样的人多少会有点傲’,知道我在指桑骂槐谁吗?” “?” “没错,骂你呢。” 秦洲晏直接笑出了声:“抱歉抱歉。” 伏霄喋喋不休的吐槽:“我是大学时去d国交流和你认识吧,又狂又傲的,眼里没有任何人。” “最开始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在想,装什么啊,我身边又不是没有天才。” “那时候真想找机会介绍郗淮和你认识,挫挫你的锐气。” “可惜了。”秦洲晏随意单手撑着脑袋,突然开口问道,“听语气你们很熟?” “算是比较熟,但其实艺涵更熟,艺涵是他的直系师妹,以前和他关系很好。” 秦洲晏注意到他说的“以前”两个字,没有说话。 “话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伏霄问道。 “意外。” 伏霄笑了笑:“哦——意外啊,现在就你们俩一起旅游?” 听出对方不同寻常的意思,秦洲晏不动声色道:“怎么用这种语气说话?” “啊?我就觉得这些年你都没谈过恋爱,正好你们又都喜欢男人,还挺配的,接触接触挺好。” 秦洲晏没有说话,倒是伏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我不会暴露了什么吧?” 秦洲晏笑道:“我知道他的性取向,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这在国内好像并不是被广泛接受的事。 伏霄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没有特意宣告,但郗淮也没有瞒,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很坦荡的。” 秦洲晏很轻的“嗯”了一声,静静地听了他说了很多。 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彼此近况后才挂掉电话。 长时间的车程到底让人有些疲惫,秦洲晏洗漱后小憩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林郗淮给他发了信息,询问要不要出去吃晚餐。 秦洲晏回复了消息,然后起床收拾。 出门的时候正好对面的门也被打开,林郗淮也明显洗漱过,换了一身衣服。 “这里的餐厅还挺多,各国的菜式都有,看你想吃什么。” 在吃上面林郗淮一直都没有什么意见:“你决定就好。”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一些汤汤水水热乎的东西,我们去吃暖锅?” “嗯。”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灯光璀璨明亮,这样的度假村又是别样的景致。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下,秦洲晏突然开了口: “我今天和个老朋友打电话聊了聊,他说认识你,叫伏霄。” 他说得很坦然,很明显并不准备把这事瞒着林郗淮。 这个名字有些久远,在记忆的很深处,以致林郗淮愣了下。 思考了很久,他才缓缓哑声开口:“伏霄他……” 突然有人朗声叫道:“syphan.” 秦洲晏和林郗淮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不远处随意蹲在石墩旁的乔克。 两人走过去,秦洲晏问道:“你也来这里玩?这么巧?” 乔克笑着和林郗淮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口:“是啊,还真挺巧。” “蹲在这里干什么呢?” 乔克呼出一口白雾:“等人,冷死了。”他吐槽道,“他们非要过来玩,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快要无聊死了。” 秦洲晏大概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无非是那些朋友,他基本也认识。 他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远处突然有人雀跃的叫道:“syphan!!” 第45章 扭头看去,就见一个模样好看的青年雀跃的往这边飞奔过来:“天啊,真的是你!神佑节后我们就没见面了!!” 林郗淮很轻的挑了一下眉。 下一刻,又一道声音再次惊喜响起:“hey!!!” 林郗淮看着满脸笑意的亚麻色头发蓝眼睛的男生,眼皮跳了下。 这几人都是上次神佑节结伴出行的友人,也正是现在乔克要等的人。 克莱德不知道林郗淮的名字,“you”了半天,最后开口道: “我还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蹲在地上的乔克笑得不行,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掌一合: “现在,我觉得不无聊了!” “一起玩啊!我想,会非常愉快!” 第21章 林郗淮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目光。 克莱德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你好,上次好像还没来得及介绍,我叫克莱德。” 林郗淮现在虽然不想和其他人有密切往来,但也不会大庭广众下扫人家的面子。 他伸手和对方短暂的握了一下:“你好,叫我lin就好。” 他仍是只简单的给出了一个姓氏,中文名和英文名都没有说。 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能体会到他的那层距离感。 克莱德也能,他有点小小的失落。 但或许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和林郗淮短暂的交流过,准确来说是被拒绝过。 所以他很快的就恢复了过来:“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很官方的话。 说完,克莱德有些害羞的抓抓自己的头发,似乎是在懊恼自己的嘴拙。 倒是他身旁刚刚叫“syphan”的青年看着林郗淮,有些好奇道: “你是上次神佑节那晚的人,你和syphan一起来的吗?好神奇,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们好像还不认识。” 林郗淮听出来了这个青年在试探他和秦洲晏的关系,所以只是很浅的礼貌笑了笑,像是默认。 他不想对此做出明确的回应。 这种试探不应该冲着他来,而应该是去问他认识的秦洲晏。 林郗淮一向不怎么主动处理类似于“情敌”这样的关系,除非对方不知分寸的对他进行了冒犯。 就像之前的戚枕,对方对覃卓承的接近他一直都冷眼旁观。 因为一开始大家都只是朋友的名义,他自然不会管;后来在一起后,林郗淮也不觉得这应该是他来处理的事。 而应该是覃卓承。 人这一生,身边出现的人太多了。 优秀者自然有人趋之若鹜,表达欣慕之情。 如何行事妥当的处理,有分寸的拒绝,在有恋人的情况下和别人保持距离感是个人的修行。 不应该让这种事扰到恋爱关系的另一方,更遑论让对方严防死守或出头处理。 于是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直至在心底给覃卓承打了一排叉,所有的感情也在失望累积中渐渐消失殆尽。 他现在仍坚持这种观点和做法。 更何况他和秦洲晏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更不会去做出回应。 秦洲晏微垂头和身边的林郗淮道:“乔克你之前见过,克莱德也认识了,刚刚说话的是米洛,那边是弥尔勒家的兄妹。” 乔克这次一起出行的加上他自己共有5人。 说完,他又向那边的几人介绍了林郗淮,以朋友的身份。 他并不会贸然拉林郗淮给自己挡桃花。 最后他才去回应米洛:“我想来度假村这边散散心,就邀请他陪我前往。” “神佑节的时候,你们好像还不认识?” 秦洲晏的神情依旧温和不变,开玩笑般道:“缘分总是很奇妙,不是吗?” 米洛歪了一下脑袋,雀跃道:“那你这次来伊塔伦纳,我们认识也是缘分?” “总要带着几分期盼的相遇才能称作缘分,我的期盼很吝啬的。”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意思也尽在其中了。 直白又委婉,又因他有些轻松说笑的姿态而不显得过于尖锐。 如果还强行追问下去得到的是更不留情面的拒绝回答,也不是别人的问题了。 米洛安静下来。 对方看似好脾性容易接触,但一旦靠近就发现关系也只能止步于说几句问候话语的程度了。 好像双方的关系很好,实则一无所知。 乔克适时的出来调节气氛:“你们现在是去吃饭吗?” “对。”秦洲晏点点头。 “要不要一起?” 秦洲晏侧头看了身边静静站着的林郗淮一眼,两人对上视线,他就笑了,然后道: “不了,我们有些事需要单独谈谈。” 既然这么说了,乔克自然不会再强求。 只是一扭头,就对上了米洛和克莱德两双可怜巴巴的眸子。 “……” 有些于心不忍,他迟疑了会儿开口道: “吃完饭后要去酒馆一起坐坐吗?这里的酒馆出了很多新品。” 虽然刚刚闹着说事情有意思要一起玩,但到底是开玩笑。 一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弟弟,一边又是自己的朋友。 他也不想让秦洲晏不好做,所以只试探的问问,对方拒绝就算了。 秦洲晏确实准备拒绝:“我……” 第46章 手肘就很轻的被身边的人碰了碰。 他改口:“我们晚点过去,如果你们还在的话。” 乔克笑了:“好,那现在不打扰你们去吃饭了,等会儿见。” 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此分开。 走远了几步后,秦洲晏才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想去?” 今天在伏霄的口中,林郗淮是在名利场上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人,为那些甲方所青睐。 秦洲晏所看到的却是,在人多的大多时候,对方会明显冷淡下来,减少别人与自己交流的可能性。 原因并不难想,与人打交道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 特别是对方无任何背景支撑,每每与上位者交流往来,都需思虑周全各方利益关系,以看似轻松的姿态斟酌再三。 时间久了,自然疲惫。 沉默冷淡与其说是防御机制,不如说是自我能量的努力修补。 现在既然是出来玩,秦洲晏还是希望他能不用过多考虑人际往来的负担。 林郗淮随口答道:“去玩玩也行。” 主要是他看出来对方的两次拒绝都是因为自己,如果是平常乔克的邀请,他大概会答应。 何况上次出院乔克也来帮过忙。 秦洲晏掌着推开的门,让林郗淮先进去:“你不会是想喝酒吧?” 林郗淮现在觉得第一印象是真的很重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灌醉自己的架势太猛,他觉得秦洲晏对自己有某种误解。 “我是酒鬼吗?” 平时除了应酬,私下里他基本不怎么喝。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秦洲晏笑着妥协:“我是。” “秦医生不会觉得喝酒不健康吗?” 秦洲晏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罕见了愣了几秒,然后才开口道: “又不是酗酒,只是偶尔浅酌。” 这是实话,他爱酒,但平时极少喝,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更为重要。 “浅酌?”林郗淮抽了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是酒量不好才浅酌?” 秦洲晏接着道:“或者是酒量好难以产生醉意,所以一切才称为浅酌?” 林郗淮笑了:“有机会一起试试。” 他自然知道对方的酒量不会差,上次这人喝的那瓶酒度数高,很烈的酒。 “我才不和你喝。” 秦洲晏端起瓷杯,喝了口服务员倒的茶,目光落到窗外。 “为什么?” “因为失误过。” 林郗淮的手捧着瓷杯很轻的蜷了下,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他的目光也看向窗外,长廊上缠绕着闪烁的暖色灯串。 “不是说不后悔的失误?” 秦洲晏收回视线:“发生第二次就不是失误了。” 林郗淮沉默的喝着茶,到底也没继续接着这话问下去。 好在服务员已经将锅底端了上来。 这是一家中式餐馆,其实说不上正宗,但就算带着几分本国的特色,味道也还不错。 热气氤氲上双方的眉眼,两人都安静的用着餐。 秦洲晏看了会儿林郗淮,然后收回目光。 倒是林郗淮发现了,开口道:“有什么要说?” “本来准备说等会儿在酒馆估计不太安生,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嘱咐的。” 林郗淮都能处理得很好。 林郗淮知道他说的是米洛可能会折腾些什么,他笑了笑:“你也不会太安生。” 秦洲晏无奈,想到临走时克莱德看向自己的目光。 带着明显的敌意,大概还有点委屈。 像是在说:“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怎么能这么做?” 秦洲晏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那时甚至想说一句:“你是谁?” 明明他们只是互通了姓名,都没说上几句话的关系,好似就要为他的所有心绪让道。 甚至对方都不知道林郗淮的姓名,就已经产生了莫名的占有欲。 林郗淮自然也看出来了,年轻气盛,还存在把他圈地盘的想法。 那种热情对林郗淮而言是具有负担性的。 两人不急不慢的用着餐,吃完后找了个室内的空间消了消食,然后才朝着酒馆走去。 酒馆的装潢复古朋克,墙上挂着暗色的画作。 灯光旖旎,音乐悠长暧昧。 一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家人朋友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聊天说笑,角落里的情人亲密的拥吻。 外面分明是天寒地冻,里面却流淌着一股热浪。 不仅是温度,更是氛围。 两人一进来就看到了角落里招手的乔克,他们朝着那里的方向走去,和几人打了个招呼。 里面的温度高,两人把外套脱了下来。 看到秦洲晏无比顺手的接过林郗淮的衣服时,空气还是安静了一瞬。 还是乔克笑了两声,将菜单推给他们:“来看看喝些什么?” 看到秦洲晏接了过来,林郗淮随口道:“这里没有你放的酒吗?” 秦洲晏扬了下唇角,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服务员上的那瓶酒是因为他常去餐厅,直接放在那里的。 “可能因为我不常来度假村吧。” 林郗淮笑了笑,然后垂头看向菜单。 第47章 上面的酒除了广为人知的以外,大多都是调酒师的自创。 素白的手指轻轻划过几道陌生的酒名。 身边的人轻轻咳嗽了一两声,林郗淮就换向了低度数和零度数的区域。 明明周围有人跟他们说话的时刻,两人都会正常回应。 也明明他们就坐在人群中。 但只要他们一对话,有的时候甚至没有对话,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将他们隔离出这个环境一般。 这可是一个不妙的信号,克莱德开了口: “lin,你刚刚指的那个叫‘十五’的酒很好喝。” 林郗淮礼貌道:“谢谢,那酒的度数有些高。” “你的酒量比较小吗?” 林郗淮只道:“前阵子受了点伤,在遵医嘱。” 米洛注意到在lin说“医嘱”两个字的时候,他身边的男人抬头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 “受伤?现在好些了吗?不要紧吧?” “嗯,谢谢关心。” 说完,林郗淮就抬起头对服务生点单。 克莱德原本想说的话只能吞了下去。 乔克笑着看了一会儿,好吧,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看戏的心思在。 然后收回视线和身边的弥尔勒兄妹讨论自己生日宴的事。 说着,他扭头问道:“syphan,到时候你会过来吧?” 秦洲晏“嗯”了一声。 “lin呢?可以一起来玩玩。” “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三月十号。” 林郗淮想了想,还有十多天左右。 “如果到时候我还在伊塔伦纳的话,我会去的。” 这样一说,大家才想起来,他并不是长居在这里。 克莱德有些伤心:“你要走了吗?” “对,我该回国了。” 一旁弥尔勒兄妹中的哥哥看到克莱德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开玩笑般的主动道: “lin,有没有兴趣发展一段跨国感情?” 林郗淮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谈异国恋。” 秦洲晏静静地仰头喝了一口酒,倒是一旁的米洛开心了起来。 弥尔勒哥哥没有气馁,他笑着眨了下眼睛: “也不一定是段长期恋爱,可以是你在伊塔伦纳一段美好的艳遇。” “知道时间有限,于是每天都很珍贵,带着这样意识的感情会发酵到极致,这样想是不是很浪漫?” 林郗淮蓦地笑了,或许是现在的环境让人过于放松,又或许是他刚刚喝了几口酒。 众人觉得他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些。 不再是那么漠然冰冷,带上了几分可触的温度。 尽管那笑很浅甚至很随意,但还是让人有一瞬恍惚的惊艳。 林郗淮想了想对方刚刚说的话,是有一点道理的。 只是……艳遇?已经有了。 但他并不完全赞同。 林郗淮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开展一段提前知道时间期限的感情?” “因为喜欢,因为爱?” “‘提前知道时间期限’已经会成为我不够喜欢不够爱的原因,继而不会有开始。” 弥尔勒妹妹惊讶道:“可喜欢没有条件,有时候那个人出现后就会不受控了。” 林郗淮并不反驳,只是气定神闲的扫了一圈:“哪里?” 轻飘飘的目光掠过了每个人的身上,几乎是明晃晃的在说,没有这个让他不受控的人出现,他对克莱德不来电。 所以弥尔勒哥哥所说的那些自然都不会发生。 弥尔勒哥哥妥协,撕掉了那层带着糖霜的皮衣: “好吧,没有感情,只是性呢?享受性也不错,不是吗?” 林郗淮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他是真的在建议。 他们这里本就开放,把性放在台面上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林郗淮垂眸想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 “我们家管束比较严厉,感情很珍贵,不能被当做玩乐,需要慎重对待。” “一切的性在以有感情的基础上进行,或许会更不错,是吗?” 弥尔勒哥哥笑着惋惜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拍了拍身旁克莱德的肩,安慰彻底被拒绝的他。 米洛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闲适倚着沙发的男人身上,他一直都很安静,但却并不会让人容易忽视。 从lin开始讲话起,他好像就噙着笑意。 直至最后,需要偏头来掩饰。 而lin的话音落下后,他的杯子微微的歪了歪,和身旁syphan随意握着的高脚杯很轻的一碰。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们俩同时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酒。 又来了,那种仿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的语言说话的感觉,隔绝了周围的所有。 秦洲晏也没想到林郗淮说完话后会和自己碰了一下杯。 很轻巧的一下。 是因为借用了他家的感情教育观念? 还是虽然和弥尔勒兄妹说,性得在有感情的基础上进行,自己却并没有遵守? 秦洲晏没有深究,只是笑着在干杯后喝了酒。 没过多久乔克就拿着一副扑克牌过来:“干喝酒也没有什么意思,打牌吗?” 米洛开口道:“不玩钱,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可以吗?” 没有人有意见,在座的人都不缺钱,赢钱输钱对大家的吸引力太小了。 第48章 还不如从别人嘴里撬出一个秘密来更有意思。 乔克他们一群人有自己的玩法,秦洲晏给林郗淮讲了下规则,然后让他旁观几轮后: “要试试吗?” “来吧。”林郗淮无所谓的点点头。 秦洲晏就在一旁观局,他以为林郗淮多少要适应几盘,结果他一上去就像是个老手。 大家都会算牌,但他明显总是更早的知道场面的局势,玩得一手好计谋,溜着一圈人。 于是秦洲晏上场后,每次到最后都是他们俩之间的较量。 “不是第一次玩这个?” “也不是很难。” 秦洲晏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牌打起来还挺有意思。 也算是明白了伏霄为什么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把他们俩介绍认识的念头。 几局牌打下来,乔克大冒险跑到台上跳了一曲钢管舞。 弥尔勒兄妹互曝糗事一箩筐。 克莱德喝得满脸通红。 米洛因为在隔壁桌莫名其妙的视线中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模特步陷入了自闭。 只有秦洲晏和林郗淮一身清明。 乔克一把将牌扔在桌面上:“这牌还有个什么玩头!!” 他将不远处的骰盅往桌面中央一推:“来扔骰子!”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握住了黑色骰盅随意的摇了摇:“确定?” 秦洲晏看着林郗淮熟练的动作,很轻的挑了一下眉。 他仿佛只是好意的提醒了一下大家,如果想躲过真心话大冒险,这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脸上并无炫耀或者调侃捉弄之意,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却在轻晃的灯光中带上了几分招惹感。 弥尔勒兄妹两收回惊艳的目光,然后侧头看了眼克莱德,蓦地感到头痛。 好的,本来被拒绝后准备放弃的人又被迷得晕晕乎乎起来。 林郗淮确实也擅长这个,还玩下去他都觉得有些欺负人了。 米洛看着桌面上的扑克:“直接抽牌,抽到王的人随机挑选一个卡牌拥有者真心话大冒险,可以吗?纯运气游戏。” 大家自然说好。 大概是真的有点玄,在人为努力上的东西林郗淮基本很难输,但是在运气上他总是不怎么好。 第一把,就是乔克抽中了王,他有些得意的现了一圈牌,然后开口道:“我指定红心a,谁谁谁?” 林郗淮翻开的牌面,上面赫然就是红心a:“真心话。” 乔克开口道:“lin的第一个问题,就不为难你了,上次接吻什么时候?得是火热的吻。” 林郗淮算了算时间:“2月12.” 他和秦洲晏都没有看对方,但余光中对方的手很轻的动了下。 “……2月13.”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乔克笑道:“怎么改时间了?” “我记错了。” 那时候已经过零点了。 桌面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会儿,主要是已经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和林郗淮的第一次见面是在2月10号的神佑节,对方是独自一人。 如果有熟悉的人在伊塔伦纳,神佑节大概率不会一个人过。 那13号的这个在伊塔伦纳的吻是和谁的? 而且就在不久前,林郗淮为了拒绝克莱德才说了什么感情珍贵需要慎重对待的话。 林郗淮并不在意他们知道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 重要的是拒绝的意思传达出去了就行。 “继续吧。”他轻声道。 接下的几轮,大家互相抽中,互相伤害。 终于有一轮,米洛抽中了秦洲晏。 似乎是不死心,为了确认什么:“我还挺好奇,你和lin是什么时候又遇到的?” 他扯出了一抹笑看着人,今晚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 秦洲晏将手里的红心卡牌扔进牌堆里:“2月12.” “……” 各人心里也就都有了些想法,特别是这种隐隐绰绰、暧昧不清的东西。 米洛的神色愈发难看,归还手里的牌,游戏继续。 几轮下来,每人都喝了不少酒。 林郗淮因为伤没好全,大多时候喝的都是果饮。 听到米洛开口叫道:“梅花3.” 林郗淮翻开了自己的牌面:“大冒险。” 并不是他想玩大冒险,看着对方的神色也知道大概不会整个容易的。 而是之前的几次他都选的真心话,被众人调侃过。 林郗淮不是不敢玩的人,就应下了下次抽中他就大冒险的要求。 或许是喝多了,大脑有些不太清醒。 米洛看了一会儿林郗淮,然后往吧台处的某个男人身上一指:“我要你去和他接个吻。” 说完,他用了乔克之前问林郗淮上次接吻时间的那个形容:“得是火热的吻。” 气氛瞬间僵持,这一小片区域安静了下来。 只有秦洲晏淡着神色将酒杯搁在桌面上的声音,很轻的一个动作。 却让人莫名跟着那个声音心里“噔”了一下。 乔克看着身上气势已经变了的人,伸手掐了身边的米洛一下。 米洛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连忙有些结巴的解释道:“我、我开玩笑,是找他要电话号码,对,电话号码。” 林郗淮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最后定了下,他开口道: 第49章 “总归也是去要电话号码,能自己选人吗?” 秦洲晏:“……” “?” 在场的人愣了一下,还真去要? 而且自己选人?选个称心的吗?? 见林郗淮看着他,米洛开口道:“可、可以。” 林郗淮站起身来,弯腰从桌上拿起一杯没被喝过的酒:“借用一下。” 然后众人就看着他朝着某个角落里走去,坐在了一位清俊的男人身边,将酒杯推了过去。 灯光昏暗,光晕在两人的身上和脸上流转。 经过今晚的相处,几人都深刻的体会到,林郗淮毋庸置疑是个极有魅力的人。 尽管他不常笑,尽管他尽显冷淡沉默的姿态。 可他仍是抓人眼球的,具有不可复刻的气质和内里。 那男人在抬头看到林郗淮的瞬间就笑了出来,两人拿出手机说了些什么。 隔着距离有些听不清。 5分钟后,乔克看了眼还在愉快聊天的两人,又看了眼平静喝酒却气势不减的秦洲晏。 他有点汗流浃背了。 又过了会儿后,林郗淮回来坐在了秦洲晏的身边,对众人道:“可以了吗?” 自然可以,就是太可以了。 到现在,几人已经不怎么想继续玩游戏了,随意的聊着天。 米洛去卫生间后,秦洲晏靠近林郗淮低声道: “我出去一下。” 林郗淮点点头,他大概能猜到对方要去干什么。 没过多久,秦洲晏就回来了。 米洛比他晚个几分钟,只是回来的时候眼眶很红,没再看向对方、也不再有交流。 乔克暗暗想着,这样说清楚死心了也好。 夜色渐晚,醉了一群人,几人告别分开。 酒馆里的人已经不多,林郗淮懒散的倚着门边,散着身上的酒气。 他只浅浅喝了一点,但众人喝了很多,酒味也好像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秦洲晏结账后朝着门口走来,看到姿态随意的人正垂着头在手机上打字,似乎是聊天界面。 他没有急着走,倚在了门的另一边: “我以为以你的性子,结束后会把那个男人的电话给删了。” 林郗淮的手一顿,然后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删。” 对方还没说话,林郗淮看着远方夜色里的雪山尖,已经继续开口道: “之前人多就没有说,那人是我同行,曾经在国外的一个项目上合作过,所以我才说自己选人。” 当时那个气氛他烦,正好看到熟人,就干脆应了大冒险出去和人叙叙旧。 “电话号码不是今天要的,早就有了。” “……嗯。” 就算没喝醉,但喝了些酒也会让人变得松散很多。 “其实我没准备问什么。”秦洲晏道。 林郗淮收回目光,将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 “那就不说了。” 秦洲晏扭头:“所以你们怎么聊了那么久?” 林郗淮:“……” 第22章 林郗淮双手插兜,侧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对方先收回视线后,他才道: “我们就伊塔伦纳的城市规划、建筑材料、尺寸和风格特色聊了5分钟。”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今晚有让你感到疲惫吗?” “还好。”林郗淮觉得自己也没费什么心力,“起码玩的那部分还不错。” 米洛的那些小打小闹他不至于放在心上。 至于克莱德,在他明确表达拒绝后对方就没有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了。 秦洲晏笑道:“今晚大家都很喜欢你,特别是妹妹。” 乔克是那群人中最为年长的,为人处世周到妥帖。 他对每个人好并不令人意外。 但弥尔勒兄妹是和米洛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起始时米洛不太开心,他们自然站在他那边。 对林郗淮止于礼貌,并不会太热络。 可一晚上下来,这对兄妹看他的眼睛都是亮的。 林郗淮没有否认:“看得出来。” 秦洲晏想到了克莱德,他离开的时候整个人烂醉如泥,赖在弥尔勒哥哥的身上几乎无法正常行走。 神佑节那晚对方被拒绝的时候有没有哭秦洲晏不知道,但今晚确实哭了。 送人出去的时候,秦洲晏看到他有擦眼泪,很伤心的模样。 “还有克莱德,他真的很喜欢你。” 林郗淮很淡的笑了下,随口道:“皮囊而已。” 似乎对他说的“很喜欢”三个字不置可否。 秦洲晏顿了下,偏头看着他,字字重复道:“皮囊,而已?” 简单的四个字,秦洲晏却仿佛第一次有触碰到这个人深层灵魂的感觉。 这句话否定的不仅是克莱德的感情,更是他自己。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林郗淮解释道: “别误会,不是说喜欢皮囊不好的意思。” “相反,我知道脸是我的一部分,我很感谢有这样的皮囊。” 尽管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但便利仍是更多。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有时候并不吝于利用自己的脸。 “我没误会。”秦洲晏突然开口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第50章 “在12号的那晚上,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林郗淮有些意外话题的转变,但选择的原因明晃晃的说出来未免显得有些现实,他没有说话。 秦洲晏也不介意:“应该不只是皮囊,没关系,我也是。” “学识、谈吐、举止、气质,还有很多无法用精准词汇描绘出来的东西,是你所吸引我的。” “你不认可属于你的这部分吗?” 林郗淮有些头疼:“我认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克莱德和我们的这个情况不一样。” “我反驳的是你说的‘克莱德很喜欢我’这句话。”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在夜色中不急不缓,一股很平静的叙事感: “我知道克莱德或许有些好感,但那些感情一部分来自于皮囊。” “其他很大一部分构成于,不够了解所带来的神秘感,对我好像什么都很擅长的慕强,以及我今晚的模样和首次见面时不一样的反差。” “这些都能给他带来特别的刺激,以致产生了某种错觉。” 秦洲晏静静地倚着门,认真道:“林郗淮,你不能正视别人对你的喜欢吗?爱情的喜欢。” 林郗淮向来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也知道如何最大程度的利用优势。 他能坦然的应下‘乔克和弥尔勒兄妹很喜欢你’的那句话。 他也无比的清楚12号那晚自己对秦洲晏的吸引,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说出“我认可”三个字。 独独对克莱德的喜欢再三找理由反驳。 因为也只有他的喜欢被套上了爱情的定义。 林郗淮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我说了,我不否定他有些喜欢,但‘很喜欢’没有。” “我只是理智的透过表层把这件事情分析了下去,毕竟我和克莱德只见过两面,你或许过度解读了。” 秦洲晏并不反驳,点了点头:“可能是我过度解读。” 还说下去就会给人压力了。 “酒气散完了。”林郗淮站直了身子:“该回去了,走吧。” 深夜带着潮气的寒意愈发重,就算是轻微的呼吸也会带出阵阵白雾。 秦洲晏将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落后于林郗淮几步走着,目光落在前人的背影上。 其实把话说更直白点,就是对方只认同表层浅薄的吸引与欲望,深刻的喜欢和爱却无法正视。 对爱情的绝对不信任。 林郗淮走在前面微微有些失神。 他一直以为和覃卓承那段失败的感情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直到刚刚秦洲晏说出那句话后,他居然产生了一瞬的惊惧。 因为他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对的。 不久前还在国内的时候,身边也有过类似的场景,有人曾跟他说,谁谁谁很喜欢他。 林郗淮回忆了下自己当时的反应,他很平静的礼貌道:“谢谢他的喜欢。” 那时的他根本不会有意识去对对方的感情进行反驳、真假进行鉴定。 直至三个月前,他知晓覃卓承的喜欢是谎言,他的接近是算计,所有的一切都以践踏为目的。 以致林郗淮现在面对他人的喜欢,会本能的回避和不承认。 他不知道对方的喜欢是否也会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对他进行伤害。 诚然刚刚他对克莱德的分析可能是对的,但重要的根本不是分析出来的结果。 而是林郗淮对这样事情的第一时间的态度和反应,是猜忌。 这样太糟糕了。 他丧失的不仅是自己向别人传递感情的欲望。 连坦然接收善意情感的能力也一并消失了。 手腕被人很轻的拉了一下,林郗淮侧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洲晏已经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行走。 “看路。” 林郗淮看到已经避开的水坑,攥紧的手蓦地松开。 掌心传来刚刚指甲陷进去带来的轻微疼痛感。 酒馆离住所并不远,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房间门口。 林郗淮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正准备开门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响起: “我感觉你好像不太明白,所以问一下,你清楚自己是多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吗?” 很直白的话语,又因为过于真诚的语气而不带任何旖旎调情的意味。 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突如其来的话让林郗淮有些意外,拿着房卡的手渐渐地垂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男人,又觉得这话好像由对方说出来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非常清楚。”房卡微锋利的边缘有些割手,林郗淮随意道,“不能再清楚了。” 秦洲晏很轻的笑了声:“你这么说,我的话就没办法接下去了啊。” 林郗淮静静地看着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越是遇到严重影响他情绪的事,他往往越是冷静。 走廊的光线昏黄,壁灯的暖光投映在人的脸上,显现出交错的光影。 秦洲晏看着他,声音虽有些低,但在寂静的走廊仍很清晰: “那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所引来的欣慕都不是真心,是算计?” 林郗淮只感觉自己僵直的背脊陡然一松,后倚在了门板上。 这个人又什么都知道了。 “那样的情况非常极端,并不多有。” 第51章 “退一万步来讲,假的又怎样,别有用心又怎样。” “只要你愿意,‘不能再清楚’自己魅力的林先生无法使之变成真的吗?”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的敲击了两下。 半晌后,他笑了出来:“你自己狂也就算了,怎么连带着我也要一起?” 很多事情就像是他的睡眠,不是想睡就能睡着的。 不可能因为这几句话就能立马改变,已经造成的伤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愈合。 但他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洲晏觉得自己能做的其实很有限,他不知道事情具体原委,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同身受。 很多话说出来会显得太轻飘飘,归根结底还是得本人自己去解决,于是唯一能帮的大概也就是调整一下心态。 他看着人,突然道:“你知道伏霄以前有把我们介绍认识的念头吗?” 林郗淮这倒是有些意外:“为什么?” “有机会你可以去问问他。”秦洲晏没有直接说。 “好。”林郗淮应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也就此安静。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今晚谢谢你,我……就先回房间了。” “嗯,晚安。” 看到林郗淮回房间后,秦洲晏也转身开门进去,边拿出手机看了看。 他这才发现大概是他还在酒馆的时候,伏霄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伏霄:这是以前我们大学摄影社团一起出去玩时拍的时光胶囊,那时候郗淮好像20岁吧】 时光胶囊是以前网络上很流行的一个活动,对十年后的自己说一句话或写一封信。 因为他们是摄影社团,就以视频的形式进行了记录。 秦洲晏将视频点开,一打开的画面有些晃,但也能明显看清镜头中央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衬衫,清瘦修长。 周围的环境像是在山顶。 声音有些嘈杂,还是拿着摄像机的人吼了一声:“好了好了!要开始了,其他人别说话了!” 青年带着明显的笑意看向镜头,是比现在更青涩的模样。 但依旧容貌昳丽,抓人眼球,带着山顶清风般的干净明朗。 “你好,我是……” 话音刚起,镜头外就响起了f4出场的bgm,然后周围同伴做作搞怪的尖叫声迭起: “天啊!那是林郗淮吗!!” “好荣幸居然能在这座山头看到郗淮哥哥,这山头不得跟别的山头炫耀死!!” “郗淮能给我抛个飞吻吗!我接的贼拉准!” “呜呜呜呜郗淮哥哥笑了,我的氧气罩呢!!呼吸机呢!!” 于是镜头中央的青年也说不下去了,偏头笑了半天。 山风拂过,将他额前的碎发向后掠去,衬衫勾出清瘦的身形。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有人冲上去给他送了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摘的花。 然后就有了第二人 第三人…… 直至最后,青年手里的花成了一大捧。 拿着摄像机的人似乎也在笑:“你们神经啊!让郗淮说话!” 青年这才回过头来,再次笑着开口: “你好,我是20岁的林郗淮。” ——是敞亮明朗、笑起来卧蚕明显,被热闹簇拥在人群中央20岁的林郗淮。 第23章 8年前录制的画面像素并不是特别好,但热闹与生机仍毫无阻拦的溢出屏幕。 秦洲晏坐在沙发上,将手机里的这个视频投放在电视上。 大屏幕带来更强烈的冲击力,青年笑起来时眼下的卧蚕愈发明显,给他过于秾丽的外貌添上了几分纯稚。 没有看到过,秦洲晏从来没有看过林郗淮有卧蚕的模样。 对方平时笑得不多,就算有笑也大多是极浅的转瞬即逝,难以蔓延到眸子。 尽管被周围人起哄,他也并不显羞赧扭捏姿态。 很大方的侧头朝人笑着朗声道:“要签名吗?” “啊!!要!!” 叫完一群人再次哄笑出来。 似乎是闹够了,周围的同伴不再打断,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的所有注意力也回到了镜头前,开始说话: “你好,我是20岁的林郗淮,在看的应该是30岁的林郗淮吧。” “30岁的林郗淮,我想想,你现在应该生活的很幸福,事业有成,身边有相爱的恋人,朋友很多。” “你总是有点忙碌,但这就是生活,你能很好的处理好一切,而且总有些东西的存在能让你饱含对明天的期待,没有也没关系,你能自己创造。” “20岁的林郗淮对你很有信心,我们十年后见。” 说完,他自己首先就笑了,手拍了一下做打板的模样: “杀青。” 于是周围再次活跃起来,人群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的方向涌去,围着他说笑。 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把野花,这幅场景倒还真有点像拍完个人杀青照后的模样。 其中一个女孩子笑着扭头面对镜头道:“不是说身边有相爱的恋人,30岁的郗淮是一个人在看视频吗?” 林郗淮也不隐瞒,直白道:“好吧,虽然会有点羞耻,但30岁的林郗淮会拉着他一起看。” 女生笑容明媚:“那郗淮不知姓名的恋人在看吧?希望你现在能准备一个小惊喜,成为郗淮对明天期待的理由,不要让他自己去创造。” 第52章 说完她就用手肘怼了怼林郗淮,惊慌捂眼道: “天啊!30岁的你和他亲起来了,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 林郗淮笑了半天,然后问道:“那个吻看起来怎么样?” “八个机位的吻,你说呢?” 山顶的阳光明媚,给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温暖的橙黄色明光,他好像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镜头再次晃了下,摄影师已经继续寻找下一个时光胶囊采访的人。 - 林郗淮洗漱后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着这一段视频,镜头已经转向了别人。 热闹嘈杂的背景音仿佛盖上了一层防尘罩,所有的声音都离他很远。 林郗淮不禁有些失神。 他的手机里有个单独加密的相册,里面保存了很多他的视频和照片,都是他大学和研究生时候的。 可以说,在父母去世后,那段学生时代几乎是他唯一觉得快乐的日子。 或许是父母去世前他无比幸福的生活过,脑子有着美好到极致的记忆,以致他对那种美好有着强烈的渴望。 就算是后来经历了那么长一段痛苦的岁月,他也没有就此变得颓丧堕落、愤世嫉俗。 他过早的成熟,变得圆滑世故。 所以只要不是像叔叔婶婶一家那样天然对他带有恶意的人,大多数人都会喜欢他。 林郗淮太想过得更好了,他的未来得是光明灿亮的。 这几乎是他的执念,他不要永远待在泥沼里。 于是他很努力的朝着这个方向走,努力克服过往那些不幸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事实上,那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他摆脱了叔叔一家,学业有成,未来规划明晰。 也遇上了一群很不错的朋友,能让他放下戒备和虚与委蛇真诚以待的朋友。 他好像一直都牢牢的攥着自己人生的方向盘。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导航出了错,他开向了前路未知的泥泞单行道。 出神间手不自觉的松懈,林郗淮低低的痛呼了声,手机掉了下来砸在了脸上。 正好在鼻梁的位置,一阵酸意传来。 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一手轻轻的碰着自己的鼻子,另一手拿起手机退出了视频。 这个加密相册他已经很久没有点开了,如果不是今天秦洲晏提到了伏霄。 这么想着,林郗淮蓦地觉得心脏有些难受。 还没等情绪蔓延,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郗淮一愣,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时候来找他的大概也只有秦洲晏。 林郗淮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这人。 对方似乎洗漱完不久,穿着深色的睡衣,黑色发丝还带着几分水汽,尽数向后,露出清晰的眉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随意,还是深夜过于寂静,他垂眸看人的样子带着几分触手可碰的温和。 看到林郗淮有些泛红的鼻子,秦洲晏愣了一下,又看向他的眼睛。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要私人空间吗?” 林郗淮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伸手碰了碰: “手机砸的,没哭。” 秦洲晏笑了。 “有事吗?” 林郗淮开口问道。 “要不要泡温泉?” 秦洲晏难得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今晚不应该戳破“正视感情”这件事。 不是不应该说,而是说的时间不对。 夜晚说了那些话题,以林郗淮那个敏感多思的性子估计是要想一晚上的。 “这个点吗?” 秦洲晏点点头。 林郗淮想了想,住进对方家里以来,除了第一晚在影音室还有第二晚一起出门外,他没再找过对方。 也没有在夜晚去过影音室。 两个晚上就算了,还让对方和自己一起熬夜他会有些过意不去。 正思虑的时候,面前的人道:“我准备去泡,你要和我一起吗?” “如果我不去的话……” “我也会去。”秦洲晏接着他的话。 林郗淮知道对方是让他不要有负担的意思,于是也不再纠结:“行,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他们俩的房间都有私人汤池。 “我的吧。” 说到这里,秦洲晏补充道:“不过你不能完全下水,泡腿可以,你背上还有些伤口没有完全恢复,以防感染。” “如果你觉得这样没意思的话,换别的活动也行。” “……”林郗淮也懒得折腾了,“你留个门,我晚点过去。” 听到对方应了声,林郗淮才转身进屋,换上浴袍后拿过手机朝着对方的房间走去。 两人房间的格局一模一样,但可能有了另一个人的居住痕迹,于是又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光线比他房间的更亮,林郗淮推开玻璃门到温泉区。 汤池生腾出白色的雾,周围的所有摆置沾染上潮气。 秦洲晏已经在里面,背对着林郗淮胳膊搁在岸边。 不知道在做什么,手臂小幅度的轻动着,背部的肌理也随之轻动。 平时对方穿衣服的时候只觉他修长挺拔,又长着一副斯文的面容,看起来温文尔雅。 但林郗淮知道,这人的身材非常好。 不是那种特意练出来的非常夸张的模样,而是每一寸都恰恰好。 第53章 肌理分明又带着强大力量感的。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声音,秦洲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招招手:“这边来坐。” 林郗淮绕过岩石走到人的面前,就看到秦洲晏原来正在涂绘本。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今年30了,不是3岁了吗?” 秦洲晏笑了声:“这还真是我今天在度假村从一个3岁小姑娘的父母手上买来的。” “你买这个干什么?” 林郗淮直接坐在了温泉的边缘,将腿放了进去。 距离有些没有把握好,碰到了一旁人的身子,他又若无其事的往旁边挪了下。 秦洲晏将涂画书和彩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没有直接回答他:“试试。” 林郗淮没有拒绝,直接抽了一支彩铅出来,微伏下身子,正准备涂色。 却忘了刚刚手碰过温泉水,没有完全擦干净。 剔透的水珠顺着手背滚落,砸在刚刚秦洲晏涂过的地方,水珠迸溅开。 “抱歉。” “没关系。” 秦洲晏从一旁石块上的餐盘里抽了一张纸,林郗淮伸手去接。 对方却已经径直把纸巾蹭过他的手背,将那点水擦干。 林郗淮愣了一下,秦洲晏的已经将绘本上的水拂去:“继续吧。” “嗯。” 涂画本摊开在石块上,两人一人涂一边。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汤池里轻微的水流声。 绘本里的图案线条繁复交错,需要完全的集中注意力。 直到林郗淮感觉这样伏着身子腰有些酸后,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秦洲晏的用意。 大概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做家务一个道理。 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上就会无瑕想更多的东西,时间也会过得更快。 特别是他在深夜睡不着又容易思绪泛滥的时候。 林郗淮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的胳膊随意的搭在池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为了涂画两人本来就离得近,这一抬头他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你在观察我吗?” “你觉得呢?” “从你敲门看到我的时候,你好像就一直在看我的眼睛。” 林郗淮也不闪不避的看着他的眼睛。 里面的潮气重,对方又一直泡在温泉中,漆黑的眼睫湿黏。 “和人讲话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正常吗?” 林郗淮笑了笑,对方不想说他就不再追问。 他不再纠结颜色,选了一个大片的区域机械性的涂抹着,开口问道: “伏霄和你说了有关于我的什么吗?” “他说你的脾气很好。” 林郗淮的手一顿:“看来有人不认可。” 里面的空气有些闷热,他扯了下领口,浴袍的前襟微微散开。 “我也没说你的脾气差。” “那是什么?” 林郗淮看着对方伸手到自己的衣襟处,将散开的地方交叠得严实了些。 “或许用难搞更合适。” 秦洲晏边收回手边说道。 因为除了上次在车里接到电话那次,秦洲晏基本很少见他直白的宣泄。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以明显的话语来展现自己的情绪。 特别是身边稍熟悉的人惹到他时。 沉默的抗拒,消极的不配合,很多东西需要别人自行去领悟。 这就代表着对和他打交道的人来说,对眼力见和敏锐度的要求很高。 秦洲晏不确定以前的林郗淮是如何,但他认识的林郗淮是这样的。 他的话音落下,就看到面前的人直直的看着他,神情依旧看不出来什么。 然后随手再次拨散了刚刚交叠好的衣襟。 秦洲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 看,就是这样。 “生气了?” 林郗淮挪开视线:“别人可以说我难搞,你说不了。” 有什么事情对他来说是难的? 对方向来游刃有余,好像任何事情都很简单。 他那么自如的和他相处,却说他难搞。 就像是满分的学霸评判这次考试太难了,带着股调侃戏谑感。 秦洲晏想了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开口道: “等等,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 “我们的理解应该互相没有偏差,你知道我说的‘搞’没有其他意思吧?” 空气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 第24章 林郗淮沉默了半晌,然后直直的看向秦洲晏。 对方在温泉里,就在林郗淮的腿边。 整个人的身位都低于坐在岸边的林郗淮,讲话的时候需要仰头看他。 但就算是这样,也并不显弱势。 他本身就是一个心理非常强大的人,并不会因为外物的形态动作而影响到他本身。 “你不是从小在国外生活?” 秦洲晏反问道:“所以呢?” “中文的几层意思你倒是研究得透彻,都能举一反三了。”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都用母语交流。 秦洲晏没介意他的嘲讽:“虽然大的生活背景是在国外,但家里有个小的语言环境,我家里人交流都用中文,而且我也常回国。” 第54章 林郗淮垂着头,感受温热的泉水流过自己的腿: “你们排挤你外公啊。” 秦洲晏没忍住被他的说法逗笑,然后噙着淡淡的笑意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我外公的中文很好,是以前为了追求我外婆学的。” 他没有说很多,继续问道: “所以呢?你还没给答案,我们说的应该是一个意思吧。” 林郗淮侧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现在不管是哪个意思的‘难搞’你都没有资格说了。” “……”秦洲晏举手做了下投降的姿态,然后笑道,“看来是我想太多。” 林郗淮适时的转开话题:“你对以前的我很好奇?” 听到伏霄对秦洲晏的那个形容,他大概能猜到对方大概是说了以前和他有关的一些事。 过去对于现在的林郗淮来说是一件难以伸手触碰的时光,甚至他自己都不敢时常回忆。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学生时代的那些人了。 再加上这些年他一如既往的习惯和人周旋往来,和过往好似没有任何区别。 几乎很少人会发现他逐渐萎靡颓败的内里。 在决定暂时离开那个环境的时候,他的心理咨询师建议道: “如果你决定要‘逃’,那不妨逃远点。” “没有人认识你,不用再和人虚与委蛇的打交道,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你可以冷漠甚至可以没礼貌,反正你遇到的人以后都不会再见。” “就算展现出不被人喜欢青睐的模样也是可以的,这些本应该是你的权利。” 于是这次出国,他短暂的释放出了那个疲惫不堪、颓丧低迷的自己。 而这样的他却全方位的展现在了秦洲晏面前,偏偏又有人和他讲了以前的一些事。 林郗淮觉得自己被拿来和任何人比较,他都不会产生多余冗杂的情绪。 独独与过往的自己,怅然、迷茫又无措。 但他面上却不显,只是随手再抽出了一支彩铅,垂头随意的涂画着。 秦洲晏看着他涂出了线外的颜色,缓缓开口道:“和以前还是现在没有关系,我只是对你好奇。” 林郗淮的手一顿,没有接那句话,只突然道:“可惜了,你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 在遇到他的这件事上。 不是在最敞亮明朗的学生时代,也不是在国内他还能伪装出友善亲切姿态的时候。 他们两认识时,是他状态最糟糕,最抗拒和人接触的模样。 甚至到现在已经算是熟悉了,他也没有变得多好。 他所有负面的那一面几乎都展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想到这里,林郗淮甚至想说一声抱歉。 可到底也没多说,只叹了一声可惜。 秦洲晏也没问他具体什么意思,低笑道: “是吗?我的运气向来不错,我总是能意外获得别人得不到的,或者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 “比如这样的林郗淮应该只有我算是长久的相处过,打过交道。” 林郗淮的手停了下来:“这是幸运吗?” 秦洲晏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他静静地想着。 别人需要抽丝剥茧才能看到的更真实的那一面,只有他能直接触到,难道不算幸运吗? 温沉的目光落在近处的人身上,他以一种更平和委婉的话语缓缓开口道: “当然,因为‘只有我’三个字象征着独一无二。” “只有我接触到了你的这一面,意味着你为我造就了一个新的独一无二。” “所以,谢谢。” 林郗淮突然感到自己握着笔的手有些发麻,内心那个一直隐隐与过去自己较劲的小人温驯了下来。 沉默孤直的站立在黑暗的心房,和林郗淮一起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找到这种特别角度看待事情的能力。 林郗淮不知道这是天生赋予还是后天养成,但毋庸置疑,都是稀有且珍贵的。 在他的心底的静湖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石块。 林郗淮开口道:“是我该说谢谢。” 谢谢他刚刚说的一番话,也谢谢他主动的告知了他有关伏霄的事。 温泉蒸腾出更浓重的雾气,里面的温度愈发高。 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郗淮从温泉里出来,成股的水流顺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腿落下,水滴串接连落入温泉中。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嗯。”秦洲晏垂头将涂画本合上,彩铅放进盒子里,“这个你带……“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突然迎面扑来,“哗啦”水声陡然升起。 顾不及手里的东西,秦洲晏伸手把落水的人接了一个满怀。 林郗淮被托抱着,身位略高于抱着他的秦洲晏,他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刚刚意外落入温泉,他被扬起的水花尽数打湿,水珠顺着额前的黑色发丝滴在秦洲晏的脸上。 林郗淮看到有一滴水珠滴落在了对方眼睫的周围,惹得人闭了一下眼。 两人看着对方,都明显的有些错愕。 林郗淮的手撑在对方的肩上,突然就觉得掌下的皮肤温度更高了些。 “地上的鹅卵石沾了水。”林郗淮声音很低,“滑。” 水珠滴到脸上有些痒,秦洲晏一手托着人,另一只手将对方额前搭落下来打湿的发丝尽数向后捋去,露出清晰秾丽的眉眼。 第55章 现在没有水能滴到脸上了。 他微轻哑的嗓音才缓缓响起:“嗯,明天会反映给度假村的工作人员。” 林郗淮眼神不闪不避的看着人,直至鼻尖轻触、呼吸相闻之际,搭在人肩上的手很轻的点了两下。 林郗淮能感觉到对方的身子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随即距离被拉开。 他被人抱回岸边坐着,秦洲晏仍眉目温和的看着他:“起来的时候小心点。” “好。”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郗淮这次好好的站了起来,将一旁已经被打湿的涂画本捡起来, “那我回房间了,你早点休息。” “晚安。” 林郗淮转身,蓦地垂头无声笑了出来。 回到房间,林郗淮将涂画本用吹风机吹干后,才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他将灯熄灭,突然感觉平静。 从在塔楼那晚开始,熄灯就已经是让他感到安宁的一件事了。 房间的温度、湿度让人感到舒适,鼻尖萦绕着很轻的绿植香。 林郗淮伏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 门被敲响的时候,林郗淮去开了门。 看到门口的秦洲晏,他说了声:“早。”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 对林郗淮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一觉了,睁眼的时候是快早上六点。 秦洲晏看了眼他的身上的衣服:“很适合你。”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墨蓝色的毛衣,看起来很柔软。 这个颜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衣服是秦洲晏的。 来之前秦洲晏问过他有没有厚衣服的时候,他说有。 林郗淮原本也觉得自己的那些衣服能应付过去,反正大多数时间应该也是在室内。 但临行前对方看了看他的行李箱,然后就拿了自己的厚毛衣和羽绒服给他。 “没穿过的。” 林郗淮没有死犟,知道度假村这边的温度大概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低,于是收了下来。 对方衣服的尺寸要大一些,但冬天的衣服,松一些也无所谓。 林郗淮拿过一旁挂着的外套,两人一起出了门。 弗罗莱尔度假村附近其实有很多娱乐项目,滑雪、雪上乐园、演出活动等。 但林郗淮背后的瘀伤没有全好,于是两人主要是以观景为主。 这边有个咖啡厅就在弗罗莱尔湖的旁边,两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一人手里捧着热牛奶,一人喝着咖啡,看远方的湖泊和雪山。 来过伊塔伦纳这么多次,林郗淮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这湖,它远比自己曾经遥遥望过的模样还要好看。 在阳光下,微风拂过,波光粼粼像是盛满了星辰。 林郗淮倚在靠背里,头一次感受到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浪费时间的魅力。 他们就这样在度假村待了5天,无所事事,但又什么都很有意思。 林郗淮走的时候还有些遗憾,秦洲晏笑道:“要是喜欢就继续待呗,没有必要现在就走。” 林郗淮摇了摇头:“一次性住够了以后就不想来了,留点期待给下次。” 秦洲晏自然随他,没有影响他的决定。 两人又回到了别墅里,也回归了之前的生活。 林郗淮穿着舒适的衣服盘腿坐在地上,在手机上查询航班信息。 之前在酒馆里和乔克说的话也不是胡说,他确实在看离开的时间。 他的伤已经不影响活动了,自然没有理由再待在伊塔伦纳。 伊塔伦纳不是一个航空业很发达的国家,没有直达国内的飞机。 他得先到另一个国家转机,所以两边的航班时间都要计划好。 最后看下来,最合适的时间居然恰好就在乔克生日那天。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直到身后出现脚步声,他才意识到出去买食材的秦洲晏已经回到家。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蓦地有点心虚,将手机熄屏。 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馥郁的香气就涌进了他的怀中。 林郗淮有些惊讶的看着被塞到怀里的花,白色和浅蓝色芍药混合的花束,被包装得精致又优雅。 花朵新鲜,开得正盛,上面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看向已经转身走到中岛台前往玻璃杯里倒水的男人。 林郗淮有些不明白。 他能理解和接受秦洲晏现在过来跟他说一句:“要和我上.床吗?” 但一束花? 林郗淮有些犹疑,没有正当名义的花他向来不收。 而且还是秦洲晏送出的花,事情会变得复杂起来。 “你……” 秦洲晏喝了一口水,然后才朝着茶几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几天不在家,花瓶里的花有些枯萎了。” 林郗淮:“……?” 秦洲晏看着他,噙着笑意开口道: “可以请你帮忙换一下吗?” 第25章 在中岛台前有几张高脚凳,秦洲晏直接在一张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整个人显得很自在。 他垂头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好似让林郗淮给他换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56章 林郗淮看了怀中的花一眼,他得承认,一束漂亮的花多少能让人的心情明媚上几分。 就算不是送给他的,林郗淮也没有失落或怎样,更多的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心情平和的将外面系着的绸带松开,拿了一把剪刀过来,按照花瓶的高度修剪着花枝。 秦洲晏将东西拿出来后,再次将目光落过去。 对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毛衣,不知道是衣服的色系还是此刻对方平和的姿态,都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柔软。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支绽放得极盛的芍药,不急不缓的修剪着尾枝。 整幅画面看上去极其的赏心悦目。 花自然是想送给他的。 其实背后不含任何复杂感情的含义,他只是单纯想送。 秦洲晏在看到那段时光胶囊视频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当时林郗淮的同伴闹着玩,接二连三的将在山上摘的野花送给他。 那些野花很小,开得也不算热烈。 但被他捧着的时候,完全不影响整体的画面,太漂亮了。 而且收到那些花的时候,他很开心。 所以秦洲晏就这么做了。 有点想看他捧着一束沾着水珠、绽得更热烈的花朵的模样。 而且,花本身就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好的美好事物,只要不是讨厌的人递出来的。 秦洲晏无声笑了下,可他们之间送花确实有点不太合适,对方应该不会收。 这样的一个理由就恰恰好。 花瓶是那种浅绿色渐变的瓷瓶,从瓶底的白向上渐渐地蔓延出绿。 直至到瓶口,真正的绿意展现,露出了点根茎,上面是绽放的大朵的花。 林郗淮满意的将花瓶放置在桌面的正中央,抽了几张纸将沾了水的茶几面擦净。 然后扭头准备问秦洲晏这样可不可以。 对方的视线已经落了过来,带着笑意道:“很好看,谢谢。” 林郗淮心里松了些,站起身来走过去:“晚上吃什么?” “海鲜烩饭,配牛仔骨和一个青菜。” “需要帮忙吗?”林郗淮还是照常的问道。 “需要。”秦洲晏看了看外面的花园,“院子里的绿植几天没有浇水了,可以去浇一下水吗?”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你比我想象中是个更好的人。” 对方看出来了他不喜欢做饭,但是又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坐着。 于是干脆就给他找了点别的事。 秦洲晏笑了下:“原来不好吗?” 林郗淮强调道:“更好。” 秦洲晏没有完全认下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是吗?我觉得如果另一个人在这里,说‘我不喜欢做饭’,你也不会勉强。” “是不会勉强,可我和那个人也不会有相处到这个程度的机会。” 能和他生活在一起,并且让他愿意做饭的程度。 已经不仅仅是不勉强对方做饭的地步了,任何事都不会勉强。 “没有人有义务去体谅每个人的‘不喜欢’。”秦洲晏一边处理食材一边淡淡道。 林郗淮其实很欣赏对方的这一点,体贴、周到、友善都是带有锋芒的。 就像上次在度假村一起玩,弥尔勒他们一群人能和秦洲晏说笑、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把尺,不能过线越界、随意的冒犯。 这些都是秦洲晏一开始就有意无意传递出来的信号。 林郗淮没有多问,秦洲晏已经主动道:“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抬头看着林郗淮笑了笑:“你是我所有的朋友中最特别的那个。” 林郗淮也笑了声,不是最重要的朋友,是最特别的朋友。 当然特别,毕竟哪有朋友会上床? 林郗淮不再揪这个话题,出门将院子里的绿植浇了水。 等进来后,晚餐也做得差不多了。 “要去影音室吃饭吗?” “影音室?”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点点头:“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其实很少在餐桌旁边吃,要么在茶几,要么在阳台,各种地方。” “所有吃饭的地点中,餐桌旁是最无聊的。” 林郗淮笑了:“吃饭为什么要有趣?”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还是端着菜朝着影音室的方向走。 “为了有趣。” 秦洲晏给出一个像是敷衍般的答案,但林郗淮知道,他在认真回答。 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这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虽然出身于不一般的家庭,但他的生活方式并不死板也不紧绷。 林郗淮于是不再和他争辩,两人直接在影音室随便调出了一部电影,然后在桌前盘腿坐了下来。 后来的几顿饭,林郗淮和他一起在花园里吃过,也在落雨时上到了三楼用餐过。 自从住到这里来,林郗淮从不过于好奇房子里的各个房间的模样,因为是对方的私人领域。 所以他第一次上了三楼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有一块玻璃顶。 雨滴落在上面的时候,他们在屋子里仰头可以看到水珠迸溅开的模样。 林郗淮开始认可对方的观点,新鲜感作祟,于是就连吃饭好似都和“有意思”划了等号。 第57章 林郗淮也没有犹豫多久,终究还是订了乔克生日那天的机票。 航班达e国l城,然后他在那边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转机回国。 下午的阳光舒适,让人惫懒。 林郗淮窝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沐浴在暖光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的笔记本。 秦洲晏坐在不远处沙发的另一端,正在看书。 犹豫了下,林郗淮还是开了口:“乔克生日礼物我准备好了,生日那天能麻烦你帮忙送给他吗?” 秦洲晏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确定不去了?” “嗯。”林郗淮轻轻应道,“我的航班在那天。” 秦洲晏点点头,其实早有预料,也不算意外。 “就是可惜了,乔克和弥尔勒兄妹应该还想见你。” 林郗淮很浅的笑了下:“替我说声抱歉。” 空气安静了下,秦洲晏手中的书也没有翻动,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还是和之前的计划一样吗?回北市?” “不一样。” 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林郗淮整个人以一种更随意的姿态倚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上次我们在酒店里的时候,我说要回去是回北市,因为我想快点解决一些事。” 覃卓承还有戚家,事情太多了。 他不是什么宽容良善的人,无法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好好的幸福生活着,是想想也憋屈郁闷的程度。 但他的心理咨询师说得对,问他要怎么做,他又确实迷茫。 其中搅和了太多了恩怨是非,甚至牵扯到上一代。 覃卓承的父母,戚枕的父母,还有他的父母。 “我太急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问题摆在那里,不立马去解决,所以上次在伊塔伦纳短短待了几天他就想回去。 归根结底就是无法打心底认同自己的“逃”。 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他仍被线团缠得紧紧的。 林郗淮感受着初春阳光的暖意:“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我好像不那么急了。”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我似乎能接受这种慢下来的节奏了,我感觉平静了很多。” “我想按照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林郗淮能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之前的状态非常非常糟糕,迫切的改善却又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 对出来换个环境的建议不置可否。 可现在在伊塔伦纳待了近一个月,他发现是有用的。 尽管那种改变很小,但仍让他看到了出口的一丝微亮。 好像朝着这个方向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秦洲晏问道:“所以你的想法是?” 林郗淮缓缓道:“回国,但不回北市,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我爸的,里面记载了很多他和我妈妈的生活。” “他们一起去过很多的地方,所以我也想循着他们的脚步到处走走。” 秦洲晏看了眼他手中有些泛黄的笔记本,林郗淮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 “要不要看看?” “会涉及到隐私吗?” “不会,但你的手是干净的吧?” 秦洲晏失笑:“我是不是要先去沐浴焚香?” “那再好不过了。”林郗淮把笔记本合好,笑着递给他。 秦洲晏看出他的珍视,也知道这个笔记本的珍贵。 所以他翻页的动作很轻。 秦洲晏问道:“所以你准备接下来去哪里?” “三月的春天,去下江南。” 林郗淮看秦洲晏很轻的点了下头,手中却很久没有翻页,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晌久,他听到男人缓缓开口道: “如果说,你同行的路上多一个人,你会介意吗?” 林郗淮楞在沙发上。 有些错愕,以致他没能及时的回应。 他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对方想和他一起继续这段旅程。 林郗淮的目光微微垂了下来,太阳的方向似乎也在移动。 他看到阳光与阴影的分割线在自己的脚背上游移。 他似乎沉默考虑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抱歉。” 他的声音很轻的在室内响起。 “和你的这趟旅程,是我近月来最愉快的一件事。” 林郗淮深切知道,自己看到前路那点微弱的光亮,并不是因为他在伊塔伦纳,也不会是任何地方。 而是这个人带来的。 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谁和秦洲晏游玩,都会很开心。 这个人就是很独特且稀有。 他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的响起: “我可能更想一个人。” 秦洲晏看向他的眉眼依旧温和,这样的目光却仿佛能看到人的灵魂深处: “一个人,真心的吗?” “嗯。” 秦洲晏笑了声,继续翻起手里的本子: “我还是和上次一样,祝你返程顺利,一切顺利。” “也是真心的。” 第26章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下来,秦洲晏垂头认真的看着林闻的笔记本。 就算被拒绝了,他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和情绪波动,仿佛一切如常。 第58章 林郗淮静静地看着,空气中只有轻微书页翻动的声音。 是自己的问题。 在伊塔伦纳相处的日子里,林郗淮知道对方在兼容和调动他的情绪。 所以对方一提出那个建议,他是心动的,也是挣扎的。 可就算下一程一起走,下下程呢? 林郗淮不想依赖上这种感觉。 而且…… 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开始的相识就是以某种桃色方式打开,以致后面的相处氛围也不可避免萦绕着几分暧昧。 说是发展出了某种感情太过言重,短短一个月不至于。 但要是还相处下去,他有点本能的不安。 林郗淮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口问道: “你不是医生吗?怎么有这么多的时间?” 秦洲晏只是很淡的笑了一下,没有具体说:“我申请了一段时间的休假。”他又扭头问道,“你呢,不应该也很忙?” 林郗淮开口道:“我之前在向仪建筑事务所工作,三个月前离职。” 向仪的老板姓戚,也就是戚枕的父亲。 戚夫人对林郗淮有恩,于是当年他拒绝了顶尖设计研究院的邀请,进入了呈颓败没落之态的向仪。 曾经不少人感到可惜,也有老师来劝过他。 可林郗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戚夫人对他的六年恩,他就用六年来还。 今年是最后一年,一切都结束了。 起码在这件事上,他能无愧于心,不必再背负人情上的债。 秦洲晏没有深究原因:“后面的路,有规划吗?” 林郗淮摇摇头:“还不确定。” 他并不缺出路,他离职的消息圈子很快就知道了。 各大事务所和研究院都有联系过他,甚至不乏国外合作过的伙伴,条件大多优渥。 只是让他窒息的是,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敏锐度降低,伴随身体变差而来的是灵感的堙灭。 他没有办法以这样的状态进入新的公司。 秦洲晏温声道:“也好,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似乎注意到对方陡然低落的情绪,秦洲晏拿出手上的东西: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林郗淮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朝着他手中看去。 是那张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 “对。” 小时候的照片太私人了,林郗淮心里难得的升起一瞬的赧然,撇开了头。 秦洲晏笑了声:“好可爱,还有别的吗?” “就这一张。” 秦洲晏的手顿了顿,林郗淮的母亲郗敏瑜就是摄影师。 他不觉得这么爱孩子的一个人,会只留存下这一张照片。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动作珍重的将那张照片放进了笔记本中。 林郗淮收回视线,他们一家人确实曾经拍过不少照片,只是很多都被损坏了。 只有这一张全家福被他偷偷的藏了起来没被发现。 好在父母在各自的领域不算籍籍无名,他还能从过往的新闻、网络以及他们以前的友人那里找到父母相关的照片。 秦洲晏将本子合上,归还给他。 - 接下来两天,两人相处如常,好似林郗淮的即将离开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但只有林郗淮自己知道,他其实很珍惜这剩下的几天。 之前一起去度假村,他们在酒馆里的时候,弥尔勒哥哥说了一番话。 他说,可以在伊塔伦纳有一段美好的艳遇。 只短暂的在一起,就算时间有限,可每天相处的时间都很珍贵,这样的感情会发酵到极致。 林郗淮当时拒绝了,因为他不会开始一段知道时间期限的感情。 但他并没有完全的否决对方,有些话是有道理的。 他虽然没有和秦洲晏发展一段感情,但是后来和对方的相处他很愉快,难得的感到放松。 也有了很多未曾有过的体验,是会在他的脑海深处存留很久甚至是永远的一段回忆。 所以就算是普通的日常,他也想好好记住此刻轻松自在的心情。 记住已经很久没人为他做过的一日三餐。 直到林郗淮离开的前一天,吃完早餐后,秦洲晏突然开口道: “等下有时间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林郗淮自然是有的:“可以,远吗?” 秦洲晏笑了声:“有点远。” 等真正开车到了位置后,林郗淮看着停机坪上的直升机和等待的工作人员。 “……”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有点远?‘有点’到要开直升机?” 秦洲晏看着他,眼里没忍住升腾起几分笑意。 “好吧,不是‘有点’远。” 周围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挡,能明显的感受到拂过的风。 两人的黑色的发丝都向后掠去,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 眸子里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林郗淮看着秦洲晏上了驾驶位也不惊讶,直接上了副驾。 秦洲晏转头正准备说话,就看到对方已经熟练的系好了安全带,戴上防噪耳机。 林郗淮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将耳机取下来:“怎么了?” “你会开吗?”秦洲晏没问他是不是坐过。 “以前考过证,怎么了?” 第59章 秦洲晏笑着摇摇头,现在通航离大众生活越来越近,会开的人也越来越多,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所以他并不会产生“你居然会开”的想法。 但他会在心里想,果然是林郗淮啊。 秦洲晏也戴上耳机,他们能正常的和对方进行交流。 发动机被启动,尽管对方的操作很熟练,林郗淮也没有去打扰对方。 直到飞行稳定,整个伊塔伦纳在眼中变成一小块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我们去哪里?” “先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惊喜?” “如果你觉得是的话。” 林郗淮看着他已经越过一座雪山,行进的方向越来越偏,开口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注意国界线。” 男人的轻笑声难以止歇,透过耳机传来,让林郗淮觉得耳朵有点发麻。 他说:“我一定注意。” 秦洲晏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在想什么?” 他看到林郗淮看向窗外,目光似乎是朝着伊塔伦纳城市区域。 林郗淮答道:“在想,现在的伊塔伦纳是1比多少的比例模型。” 话音落下,他听见对方又笑。 没有过多久,林郗淮就听到耳机里的声音: “别看城区了,看看你的下面。” 林郗淮的目光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往正下方望去。 他整个人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下面不是雪山了。 是冬雪融化,被绿意铺满的山。 甚至有的地方还夹杂着白粉黄相间的花,旷野无边。 跨过几座连绵的雪山后,是青山。 现在直升机停留在分界线的上空,像是两个世界的交汇处。 林郗淮也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对方的声音: “来看看伊塔伦纳的春天。” 男人声音温和的解释道:“市区里山雪未融,绿意未显,好像看不到春天到来的征兆。” “这边的海拔低,积雪先融化,伊塔伦纳的春天已经来了。” 林郗淮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机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么大的外部噪声。 他哑声缓缓开口道:“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个?” “之前艾赛亚问你为什么来伊塔伦纳,你不是说看春天吗?” “你知道那是借口。” “但确实没看过伊塔伦纳的春天,对吗?” 对,林郗淮没有伊塔伦纳春天的记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 林郗淮听到对方的声音:“好不容易来一次伊塔伦纳,就别错过了。” “现在,我们不仅看到了,或许还是最先看到的。” - 心口涌动着温热的泉流,直到从直升机上下来林郗淮都有些心绪难平。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到身边人的身上,定定的看一会儿。 最后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秦洲晏扭头看他:“怎么了?” 林郗淮想要说些什么又或者做出什么举动。 手指微动,最后也只是在他的小臂上拍了拍:“谢谢。” 秦洲晏笑了下:“不用谢。” 林郗淮的离开时间在第二天的晚上。 他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合上后才转身看向身后西装革履的人: “生日聚会晚到真的不要紧?” “没事,我提前和乔克打过招呼。”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还是秦洲晏先笑了声,伸出手:“要抱一下吗?” 林郗淮也笑了出来,他上前两步,投入了对方的臂弯中。 他们好像没从来没有这样正式的面对面抱过对方。 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如既往让人安心的感觉。 林郗淮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处被人搂住,男人微垂下头,声音就在耳边: “有事打电话给我,需要帮忙也可以。” 林郗淮知道,以对方那样的身份来说,这可以说是很大的一个保障。 “嗯,谢谢。”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林郗淮拉开车门上了驾驶位。 “那,再见了。” 秦洲晏后退两步:“再见。” 看着对方的车辆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秦洲晏才转身朝着乔克家去。 到了后秦洲晏将自己和林郗淮的那份礼物给乔克:“抱歉,来晚了。” 乔克笑着收下礼物:“没事,人送走了?” “嗯。” 聚会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停的有人过来找乔克喝酒笑闹。 秦洲晏也没想打扰他的兴致:“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乔克大概也知道他想一个人待着:“你可以去顶楼的阳台坐坐,那里没人。” 秦洲晏没有拒绝,握着酒杯朝楼上走去。 露天的阳台安静,隐隐传来楼下的欢闹的歌曲声。 秦洲晏手臂随意的搁在横栏上,微躬着身看向远处的风景。 他静静地喝着手中的酒,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声响。 秦洲晏回头看去,就见乔克朝他走来问道:“很失落?” 秦洲晏笑着和他碰了一下杯:“意料之中,也不算失落,我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知道我的,碰到一个人,说几句话基本就能对这人有五成了解,很少判断失误。” 第60章 “然后再多相处一阵子,这个人就看得越来越清楚,以致后来对方起什么念头一句话一个表情我心里就有数了。” 乔克吐槽道:“就因为这样,我觉得你贼变态!” 秦洲晏低笑了声:“但很神奇的是,我越了解他,心里反而越没有数。” “他产生的每种情绪我需要在心里多判断对比几次,倒不如一开始认识的时候看得清楚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奇妙。” 乔克笑了出来:“我喜欢这样的发展。”他问道,“当初你为什么把他带回家?不是有很多处理方式吗?” 秦洲晏想了想,最后给出了一个答案:“他不想要一个人。”他补充道,“那时候我判断应该还挺准。” “世界上不想要一个人的人多了去了。” 秦洲晏坦诚的承认:“但我对他心软了。” 乔克挑了一下眉:“同情啊?” 秦洲晏目光微微下至的看着人,少有的显现出几分傲:“不是一回事,心软就是心软。” 同情可以给很多人。 但秦洲晏着实不算真正的良善,是个心硬的人,这心软还是独一份。 乔克正准备说些什么,对方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秦洲晏拿出手机,看到显示屏上面的备注,愣了一下才接通。 那边响起青年很轻的声音:“喂。” - 伊塔伦纳的红灯总是有些长,在等待的时间里,想着即将就要回国,林郗淮将微信登了上去。 一进去,消息页满是红点,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发的消息。 他懒得看,看到通讯录“新的朋友”,直接点了进去。 他记得之前有告诉过秦洲晏自己的国内手机号,是能加上他微信的手机号。 林郗淮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加。 “新的朋友”中,不止一个人新加他。 但秦洲晏他还是很快的认了出来。 在各种宠物、正经职业照、卡通的头像中,他极简卡白的背景头像极为突出,上面只有一把手术刀的黑色简笔画。 林郗淮笑了声,点了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对方的备注。 【很高兴认识你,真心的】 林郗淮看着那句话看了会儿,直到后面的车辆按了声喇叭,他才回过神来,启动了车辆。 不管是“祝你一切顺利”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听上去确实像是普通客套的一句话。 但对方偏偏都加上了一句,真心的。 好似就变得格外真诚,不带一丝敷衍。 是属于秦洲晏这种善于周旋、难以捕捉到真实内里的人的真诚。 城区离机场的距离有些远,中间需要远离人群在8号公路上行驶很长时间。 或许是刚刚看到了对方的微信,林郗淮此刻越不愿去想起什么,一些碎片的记忆偏偏就在脑子里一帧帧划过。 除夕那晚的“春节快乐”。 在受伤后问他:“要不要跟我走?” 塔楼上对方声音温沉道:“林郗淮,熄灯了,今晚好眠。” 温泉里他说:“你为我造就了一个新的独一无二。” …… 最后,在高空之上:“来看看伊塔伦纳的春天。” 林郗淮的目光无意扫过车窗外,视线掠过路灯。 一阵刹车声在红灯前响起,汽车停了下来。 这里是8号公路和10号公路交汇的地方。 林郗淮再次扭头看向窗外,路灯旁的那颗树……生新芽了。 是伊塔伦纳弥漫的春天。 随即脑子里响起直升机里秦洲晏的声音: “好不容易来一次伊塔伦纳,别错过了。” 林郗淮看向远方。 交汇的两条公路几乎看不到尽头,黑暗渐渐地逼近吞噬。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个人,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是……真心的。 绿灯亮起,心绪繁杂焦灼,思虑重重。 终有一个念头占上风。 林郗淮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转动方向盘。 微有些尖锐的轮胎擦地的声音响起。 车辆u型转弯倒回,同时电话被拨出。 那边接通得很快,林郗淮轻轻的开口:“喂。” 秦洲晏温声道:“怎么了?” 青年速度微快的声音响起:“航班号ye691,晚上23点14分飞往e国,现在还能订票。” “我在8号公路和10号公路的红绿灯交汇口。” 他的声音顿了一瞬,霎时间,双方都只能听到对方很轻的呼吸声。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第27章 事实上,在电话那边的人报出航班号的那一刻,秦洲晏就已经捞起了桌面上的车钥匙朝外面走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他就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喝酒了,不能开车。 他转身看向乔克,对方正急匆匆的追上来,无声的用嘴型说道:“酒!酒!酒!” “……” 秦洲晏指指外面,乔克立马懂了他的意思,出去给他安排司机。 林郗淮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安静了下来,这其实是个很冲动的决定。 相当于抛弃了他之前顾虑的所有东西。 带点赌的成分,赌有对方的这趟旅程会更好,他也会变得更好。 第61章 但他并没有把秦洲晏当成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所以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存有之前的念头。 直到听到那边语气如常的温声开口道:“非常乐意。” 林郗淮才感觉自己僵直的脊背完全放松,身子完全贴入了椅背中。 “嗯。”林郗淮解释道:“我折回去接你要费更多时间,就在这个交汇路口等你了。” 秦洲晏疾步下楼朝着别墅门口走去。 因为现在要在网上订票,为了方便和对方的沟通,他干脆直接开了免提。 乔克安排好了司机,立马跑进去叫人,正好撞见大步朝外面走来的秦洲晏。 只穿了一件单件衬衫。 对方垂着头在手机上快速的点着什么,乔克猜测是在订票。 然后他一边回应电话那边的人:“行李还没整理,可能辛苦你等50分钟左右了。” 嗓音温和沉静,淡定泰然,好似一点都不急切。 只听说话的声音完全想象不到,对方一接到电话捞起车钥匙转身就走的模样。 “装死你得了。”乔克拉开后车门直接让秦洲晏进去。 然后从刚刚跑出来的侍者手上接过秦洲晏的外套,从车窗里塞了进去,又怼了一句: “冻死你得了。” 吐槽完,他又立马电话那边嚷道,“lin,半小时内送到,他就没打算回去收拾行李。” 林郗淮:“……” 秦洲晏:“……” 空气沉默了一瞬,青年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乔克,生日快乐。” 乔克笑了声:“谢谢,礼物我很喜欢。”他后退了一步,让司机开车,“祝你们旅途快乐。” 车辆启动,乔克的声音一消失,两人就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坐在驾驶位上,看着不远处的路灯很轻的闪烁了两下。 或许是线路老化,又或者是灯管的寿命到了。 没过一会儿,那盏灯就彻底熄灭。 林郗淮无声笑了下:“那我就在这里等着,30分钟还是50分钟?” 秦洲晏:“……30分钟。” “嗯,路上小心。” 说完,两人的电话才挂断,林郗淮的脑袋倚着座椅,微仰头看那棵树上新生的嫩芽发呆。 他以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内心会非常的焦灼,在后悔的边缘线上挣扎。 可实际上他现在很平静。 他现在甚至还有闲心想,这是一颗什么树? 两条交汇的无际公路上只有他这一辆车,只有他一个人,整个世界太安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居然睡着了。 不算深眠,车窗旁一有动静,他立马就醒了过来。 扭头望去,就看到胳膊随意的搭在窗框上,垂头看着他的秦洲晏。 林郗淮动了动身子,往前凑近了些看对方腕上的表。 “30分钟,还挺准时。”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有个很严肃的问题,你开着车窗睡觉啊?在近乎无人区的地方。” “车里有些闷热才开的,而且你不是说了无人区吗?” “近乎。”秦洲晏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一旦有人出现并产生歹意,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林郗淮没有反驳,因为确实不安全。 “以后我会注意。” 秦洲晏知道他说的会注意就是真的会注意,所以不再啰嗦。 林郗淮正准备启动车辆,目光从窗外收回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 “你看到外面的树生新芽了吗?”秦洲晏问道。 林郗淮才举起来准备朝着枝头指去的手落了下来。 他蓦地笑了出来,然后心情不错的开动了车辆。 “看到了。” 说完,他又问道:“行李呢?不是说还没整理。” “……”秦洲晏知道他在埋汰自己,坦然自如道,“又没说我自己去整理。” 那个时间他回去整理行李肯定是来不及的,但他们会在e国停留一晚。 刚刚在来找林郗淮的路上他已经联系了自己在e国的生活管家,行李到时候对方会送给他。 林郗淮只挑了一下眉,没有对这个答案置喙些什么。 “事情有些突然,会耽误到你后续的计划吗?” “不会。”有些小事情的影响刚刚他已经在路上处理好了,“可以问问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突然’吗?” 林郗淮不紧不慢道:“你不是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秦洲晏笑了声:“那也没到这种程度,但是看到了你在打电话之前微信申请通过了。” 林郗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秦洲晏知道适可而止,没有再逼问这个问题。 冲动的定下了结果后,林郗淮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很多现实的问题。 “我其实没有和人外出旅行过,大多时候一个人,好处就是很自由,不用考虑别人的时间,只用顾忌自己的想法,能够随心所欲点。” “都说关系再好的人,一起旅游也会出现很多问题。” “我在想,如果我们之间出现了不可调解的矛盾的话。”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声音顿住。 他本来想说,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就分开走,以免增加彼此的负面情绪。 第62章 也担心在伊塔伦纳的美好记忆会随着了解的加深渐渐消磨。 很多东西都是在模糊不清、将明未明时最好看。 但是他们才决定一起出行,林郗淮觉得这话直白的说出来未免有些扫兴。 秦洲晏没有介意,只是问道:“你是很难沟通的人吗?” “不是。” “你是发生了矛盾会情绪失控到失去体面的人吗?” “几乎不。” 秦洲晏笑了下:“这样就够了,最糟的情况下我们也能理智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无法调解说明是理念和价值观不合,不代表是谁的错。” “给对方送上一个祝福和拥抱,然后分开而行。” “就像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的那样。”他扭头看着人,“是不是也还好?” 这样想林郗淮确实放松了一点,不久前的那次分别除了感到有些遗憾外,并不算太糟糕。 他开口道:“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们之间不会出现不可调节的矛盾’这样的话。” 毕竟对方向来自信于对事情的掌控能力。 秦洲晏开玩笑道:“心里在这么想,没有说。” “还想了些什么?” “在想无非是愿不愿意为对方妥协的问题。” 秦洲晏并没有理想主义到真的认为他们之间不会有意见分歧的时候,而怎么处理解决才是更重要的。 林郗淮淡淡道:“说不准,因为我比较难搞。” 秦洲晏失笑,觉得这话对方要记一辈子了。 “行,那我来妥协。” “但能让我妥协到哪种程度考验的是你的能力。”他的手肘很随意的搁在窗框边缘,修长冷白的手自然垂下。 “林郗淮,看你的本事了。” 林郗淮并不反驳:“彼此彼此。” 车辆穿破黑暗在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疾驰,直至到达机场的停车场。 秦洲晏接过他的行李,两人进入室内。 机场内空旷少人,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明净的光,两人前行的速度几近要跑起来。 直到卡着点登上了机林郗淮才彻底松了口气:“我就没赶过这么狼狈的机场。” 他向来是个会计划好,预留出足够充裕时间的人。 只是这次的时间用在了等人上。 秦洲晏从空乘的手上接过水递给他:“我也没有。” 林郗淮歇了一口气才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你跑什么?” 开车的时候,对方还一点都不急,安慰道要是没赶上就在伊塔伦纳多留几天。 结果进了机场,对方一分钟都没耽误的拉着他硬是赶上了。 “当然能赶上最好,不影响后面的计划。”秦洲晏也没隐瞒,笑着调侃道:“而且还在伊塔伦纳待下去,你又待得冷静了。” 他知道林郗淮给他打电话是冲动下的决定。 林郗淮捧着杯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到现在也没觉得后悔。 只是到底还是没能按照计划来。 在长途飞行的后半程,秦洲晏就发现了林郗淮的状态不对劲了起来。 嗓子很哑,人看上去也很疲。 他找乘务人员要了相应的药让林郗淮服用了下去。 看着人蔫答答的盖着毯子窝在椅子里,秦洲晏无奈感叹道:“你的这个身体啊。” 林郗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哑着嗓音道:“我很健康。” 秦洲晏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外显的大毛病是没有,抵抗力差得一塌糊涂。” 秦洲晏猜测应该是几个小时前,对方开着车窗在车里睡觉引起的。 伊塔伦纳的夜晚温度仍有些低,而且林郗淮还说车里闷热才开的窗,这样一热一冷最容易受凉。 生活了一段时间,秦洲晏也能看出对方以前饮食的不规律,每次胃口也一般。 加上长时间的缺眠和情绪问题,就算原本再健康抵抗力也会下降。 累不得,冷不得。 林郗淮没有说话,在医生面前没有争辩的余地。 他往毯子里缩了缩:“我休息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差很多。 到底没有防范住,两人一下飞机,林郗淮就彻底烧起来了,直接栽进了人的怀里。 他每次一旦发烧必是高烧,还难退。 再次睁眼的时候,林郗淮已经躺在了床上。 周围的光线昏暗,依稀能看出卧室的整洁宽敞。 现代风的装修,和伊塔伦纳的那套房子风格有点像,但仍有不一样的特色。 有些地方更偏复古了些。 很陌生。 林郗淮脑子混沌的想着,连带着眼前的视线也有些不清。 他还是下了床朝着房外走去,外面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循着声音,他看到了在厨房里打电话的人。 秦洲晏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一只手拿着汤勺搅拌一手握着手机在耳旁。 “对,可能晚些时候回去。”说着,他转身就看到了有些不清醒站在后面的人,“我这里有点事,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敛着眸子晕乎走来的人,开口道,“感觉好……” 话音陡然止住,两人离得很近,对方垂头贴了上来,发烫的额头抵着了他的锁骨。 林郗淮感觉自己走过来要累死了,靠一会儿。 第63章 开口的嗓音鼻音很重:“我们在哪儿?” “我家。”秦洲晏没有动,轻声道,“看来我们要在l城待一阵子了。” 林郗淮低低的“嗯”了一声。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他还是感觉冷意像是从骨缝里冒了出来。 只有面前的人身上传来丝丝热意。 不够,他想要更多。 经过了漫长的寂静,林郗淮才缓缓的将目光落向对方自然垂着的手上。 似乎是脑子迟缓的想了些什么。 最后他迟钝的抬头看向人。 “你的手为什么不动?” 第28章 秦洲晏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带着笑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侧,掌心的温度还是有些高。 高温使对方的侧脸和眼下都是红的,显得皮肤特别薄。 这样的林郗淮就算是没有笑意的冷淡模样,都带上了几分好欺负的意味。 他反问道:“你呢?你的手为什么不动?” 秦洲晏的视线下落,对方的手同样是自然下垂的。 只有脑袋抵着他的肩。 很多时候,林郗淮想要做什么事都不会直说,反而会询问另一方。 好似是对方先产生了某种想法,以对方的需求产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秦洲晏按捺住自己的心痒,他想引导对方直白的表达出需求。 林郗淮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 似乎是最终妥协,他缓缓的抬起手,穿过秦洲晏的手臂内侧,贴上去环住了人的腰。 秦洲晏蓦地感受到无以复加的心软。 他伸手正准备揽住人,结果一双手覆在了他的胳膊上。 然后缓缓的向下压,直至再次垂下。 “……” 林郗淮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眸子都是模糊不怎么能聚焦的。 但很明显的意思,刚刚不抱,现在就别想了。 很好,这非常林郗淮。 就算是发高烧到不清醒的程度也不是个轻易会妥协,让对方轻松达到目的的人。 秦洲晏朝着他伸出双臂:“现在还要不要?” 林郗淮迟钝的摇摇头,拖着的声音又低又哑:“我要回房间了。” 刚醒来时,他只是觉得这里陌生,所以有些不安。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他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休息了。 “被子里也很暖和。” 秦洲晏:“……” 失策了。 如果他现在抱上去,对方一定会生气。 秦洲晏将煮粥的火调成最小档,然后跟在林郗淮的身后,看着他整个人像是游魂般慢慢的往回飘。 直到走了几步,他再次停了下来,转身晕晕乎乎的看向秦洲晏。 秦洲晏默默地伸出双臂。 “我刚刚是从哪个房间出来的?” “……”秦洲晏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朝前向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右边第二间。” 于是林郗淮继续往回飘。 秦洲晏站在床边看他重新躺好,然后弯身给他掖好被子。 看到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天花板上,秦洲晏知道就算是现在跟他说睡觉应该也是睡不着的。 于是也不强求,只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和你出来旅游,我得省下多少酒店费用。” 秦洲晏失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直至陷进去一个小坑:“算这个干什么?” 林郗淮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秦洲晏有些可惜的收回手。 因为之前在伊塔伦纳的时候他们一起出去玩过,所以大概知道对方的消费观。 或许在金钱上都不欠缺,所以比起更高的消费,显然他们都认为更好的旅游体验感更为重要。 这也成为他们能够一起旅游的重要原因之一。 消费不一样的人在一起,短期内无所谓。 但若是长期要顾忌他人的自尊心,将就自己降级消费,失去一些体验感,这会是一件非常累的事。 秦洲晏更不想每一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绝对百分百的aa。 这无关谁的对错,纯粹是经济上以及消费观念的区别。 而林郗淮恰恰好,他们从未在这个上面起过争议。 林郗淮现在的脑子混沌,面对秦洲晏的每句话他都需要想半天才回答: “就是感慨下,是不是我们接下来去的每个地方都有你的房子?” “倒也不至于。”秦洲晏轻笑了声。 对方从来不会过于别扭。 但也不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带来的优待,认为他那样的条件多付出些也无所谓。 事实上,在他们一起出去时,大多数时候是林郗淮主动结账,或者以其他的方式体面的还回来。 他自己心里有一杆名为分寸的称。 所以秦洲晏从不跟他争或者推拒什么。 陪人待了一会儿,秦洲晏才站起来:“我去给你盛粥先填填肚子,晚点再做饭给你吃。” 林郗淮听到关键词,缓缓道:“不做饭。” 秦洲晏笑道:“怎么?吃腻我做的东西了?” 林郗淮眼珠很慢的转向他,整个人仿佛有些错乱:“饿,我吃不到。” 秦洲晏再次在床边坐了下来,微靠近了些:“专门做给你吃的,怎么会吃不到?” 第64章 床上的人静默了会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声音犹疑的问他: “做给我吃的?” “嗯。”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脑子愈发的混沌,呼出的气息温度都高。 见人不再说话,秦洲晏才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他站在厨房里往瓷碗里盛着粥,脑子里无意识的想着刚刚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手蓦地一顿,他后知后觉的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不做饭,说的是他讨厌做饭。 吃不到,是说就算是他自己做的饭,也无法吃到,还是会挨饿。 一个恶劣的生存环境。 秦洲晏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才端着粥再次进入房间。 一进去,他就再次对上了里面人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 林郗淮被秦洲晏半扶起来倚在床头,然后直直的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粥: “你在做什么?” “你有力气吗?没有力气就喂你喝粥。” 林郗淮愣愣的想了会儿,一口粥已经喂到了嘴边,他没张嘴。 似乎人又有些错乱:“里面有什么?” “南瓜小米粥,你觉得里面有什么呢?” 林郗淮伸手,掌腕关节处按了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几乎是潜意识般面无表情的开口: “泥巴。” 很小的时候,他的碗里会被扔泥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秦洲晏罕见的有些愣住。 似乎是消化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的哑声开口道:“林郗淮,我今年30岁,不玩泥巴了。” 林郗淮掀起一层烧得泛红的薄薄眼睑,看了看他,觉得这话有可信度,然后才张开了嘴。 温热甜香的粥滑入,整个人的胃部都舒服了些。 对方再次休息后,秦洲晏没有立马离开,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着颈部。 之前一下飞机,对方烧得太高了,已经验过血明确病因。 看到人张嘴又想要问什么,秦洲晏已经先一步温声道: “你生病了,我在照顾你。” “哦。”林郗淮闭上了嘴,侧过身静静地看着秦洲晏握着自己的手擦拭掌心。 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以致对秦洲晏的每个举动都带上了几分好奇的意味。 秦洲晏看了看他,对方竟难得的有些温顺,就算不舒服也不闹任何脾性,很好照顾。 最后或许是在药物作用下,他产生了几分困倦,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陷入了睡眠。 秦洲晏要观察林郗淮的症状,就留了下来,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 结果深夜起,烧是退了,但人开始被惊醒。 或许是对周围的环境还感到陌生,惊醒后就在确认这是在哪,然后又确认秦洲晏的身份。 确认好后,短暂的放心下来。 紧接着是新一轮的陷入梦魇,再惊醒,反反复复。 在人再次冒着冷汗醒来后,秦洲晏没再让他进入睡眠,给这方面专业的朋友打了电话。 “没有一定明确有效的办法,试试换个环境吧,对他来说更有安全感能放松下来的环境,身边有熟悉的人陪着或许也能起到作用,严重些就是药物和注射治疗了。” 秦洲晏想了下,最终连人带被的抱了起来去到了影音室。 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林郗淮刚一垂头闭上眼睛,就被人很轻的掐了一下脸。 “……”他幽幽的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秦洲晏声音很轻,少有的带着哄意:“先别睡,看一下屏幕。” 林郗淮迟钝抬头看去,整个人一愣。 较暗的画面上一帧帧的放着的是之前在伊塔伦纳塔楼上看到的场景。 工作人员熄灭掉最中央的路灯,然后面对整个空荡沉默的城市低头致礼。 这个画面被循环的播放。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薰味道,并不浓郁,只有很清淡的草药香。 秦洲晏以前和林郗淮不认识,不知道什么算是对他有安全感的熟悉东西。 所有和对方有关的记忆全部起始于伊塔伦纳,于是他也只能选择那段时光中勉强拿得出手的东西。 如果这样还不行,他可能就要联系相关领域的医生过来给对方进行专业治疗了。 林郗淮其实个子不低,但现在过于的苍白,整个人拥着被子窝在沙发里的时候显得格外单薄。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如果知道秦洲晏的想法,一定会想,怎么会是勉强? 是他近年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记忆了。 秦洲晏看了会儿屏幕,然后侧头看向林郗淮。 发现对方的下巴和侧脸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静静地看着他。 安静地对视片刻,林郗淮声音低低的开口道: “现在你的手还动吗?” 秦洲晏没有错过这次机会,朝着他伸出了手臂。 林郗淮往前,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中。 是一个带着满满力度,传递出温暖热意与力量的拥抱。 第29章 林郗淮醒来的时候,室内的光线仍很暗,屏幕上的画面仍在循环往复的安静播放着。 被子同时盖在他和秦洲晏的身上,秦洲晏的脸就近在咫尺。 屏幕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落在明暗不清的光线,像是暗调色彩下的旧电影画面。 第65章 脸部的线条干净清晰,衬得愈发好看。 对方还窝在沙发里,睡觉的模样安静又温驯。 林郗淮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看向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若是拉开窗帘,外面应该早已天光大亮。 林郗淮动作放轻的从对方的怀中起来。 昨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更不知道对方还留了下来。 林郗淮依稀还记得他们在伊塔伦纳, 第一次在影音室时,他们分明还隔着距离坐在沙发的两端。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颈侧,就听到不远处低低的声音响起: “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林郗淮的手一顿,侧头看向半躺着的人。 秦洲晏缓缓睁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声音虽然懒倦,眸子里却是一片清明。 他倚着沙发的姿势不变,依旧是惫懒又随意的模样。 “我以为你还睡着。” 秦洲晏开口道:“生物钟,醒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拿过桌面上的遥控器,窗帘向两边自动拉开。 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尽数洒进来,瞬间落得满室的明亮与光辉。 林郗淮想起来了,之前对方有说过,每天大概七点左右就会醒。 那就是说,对方醒了后没有动也没有叫醒他,等他自然睡到了八点。 不用多问,他也知道对方的好意,让他多睡了一会儿。 “下次直接叫醒我就好。” 秦洲晏听到“下次”两个字,眉尾微不可察的动了动,但没有应这句话。 只问道:“现在还有哪里不太舒服的吗?” 两人都没有提他们为什么会挤在一张沙发上睡觉,然后清晨又一起醒来。 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但面上都是镇定泰然的,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有,已经好多了。” 在凌晨的时候烧就已经退了,加上在影音室睡得不错,连带着林郗淮现在的精神也好了几分。 虽然烧的时候不太清醒,但林郗淮生病并不会断片。 他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提到了一些关于过往的隐私。 所有人中,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秦洲晏异样或同情的目光。 于是不想再去回顾,也不想解释些什么。 好在秦洲晏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拿过温度计给他测了一下,看到体温正常才放下心来。 林郗淮站起身来:“那我先去洗漱了。” “别空腹洗澡,先吃早餐。” 林郗淮没有坚持:“好。” 他正准备先回房间,想了想,还是转过身看着秦洲晏:“谢谢。” 除了父母,就算是以前身边有朋友的时候,都没有被照顾到这个程度过。 秦洲晏只是将目光静静放在他身上,然后点了一下头开玩笑般道: “昨天我差点束手无策,还打电话问了朋友。” 他指的是对方在梦魇中反复惊醒的事。 “他说你这样的情况,需要感到放松和安全感。” 这其实是个有点车轱辘话的答案,就算非专业人士也知道所谓保持愉悦心情、放松、不要想太多诸如此类的方向。 可如何做到才是问题,实际情况因人而异,大不相同。 “所以什么对你来说是放松和有安全感的?”秦洲晏问道,“或者说,下次还发生这样的情况,怎么做你会好受点?” 秦洲晏其实清楚,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怎么做,又怎么会长期的睡眠障碍,频频陷入梦魇? 可如果林郗淮知道在发生这种情况时,别人怎么做能对他起到安抚的作用…… 秦洲晏想知道那个“别人”是怎么做的。 只是问题才问出口,他就觉得这个难题他出给了自己。 因为对方怎样的答案他可能都不会太想听。 “昨天那样就好。” 秦洲晏听懂了,没有“别人”的存在。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他心里也堵,这证明着每次都是对方独自硬熬过来。 “哪样?”所有的情绪面上不显,他随口问道。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向他身后的屏幕: “视频发我一份吧。” 说完,他转身准备出影音室,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要微信,可以短信发我吗?谢谢” 要在l城多待一会儿,他把认识的人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再次全部切断了。 秦洲晏点了点头。 早餐秦洲晏不用处理什么,很多都是夜晚的时候就定好了时。 所以林郗淮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下,出来就可以直接吃早餐。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林郗淮问他:“我们在这里待多久?” 秦洲晏开口道:“你先休息充分,身体完全恢复我们再回去,至于后面……要是觉得有意思我们就多待一阵子,没意思就回去。” “好。” 做再多详尽的计划,也比不上突出起来的意外和想法。 吃完后消化了会儿,林郗淮去洗了个澡。 之前发烧流了不少汗,他现在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来到l城后,他就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直到现在他才有闲心思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也是一幢三层高的别墅,林郗淮看了看,和伊塔伦纳差不多。 第66章 仍是饱和度不高的温柔色系,只是在奶油色中增加了一些轻和的蓝绿色。 加上垂吊型的灯具、雕花柜、手绘等元素,整体的复古感更明显。 但很敞亮,他的屋子总是有着四处都能透进大面积的光,目之所及处都摆放着新鲜的绿植。 看到他的模样,秦洲晏问道:“要带你参观下吗?”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我自己看看,有哪些地方是私人领域吗?” “所有。” “……” 秦洲晏看到他的表情,笑道:“没乱说,但没有不能踏足的地方,想看什么你随意就好。” 看着对方出去,秦洲晏也没跟着。 贴太近反而把对方当客的意味太过明显,还不如对方一个人自如的熟悉陌生环境。 林郗淮站在花园里呼吸了下新鲜的空气,顺便看了看房子的外观。 这是个注重传统工艺传承的国家,古典与现代风格融合。 比起伊塔伦纳五颜六色的风格,这里的色调会更统一点,主白色、红褐色以及黄色。 但并不会显单调,林郗淮仰头看着攀上外墙的鲜花。 秦洲晏正在和伏霄打电话,似乎自从知道他和林郗淮认识后,对方就格外的好奇。 “所以你们这是环球旅行啊?” “没有,本来打算回国,出了点意外。” 听到那边对林郗淮的询问,秦洲晏只问道: “你不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如果关心他怎么不去自己联系?” 伏霄沉默了会儿,然后才讪讪道:“有点不太敢。” 秦洲晏有些匪夷所思,目光落向落地窗外的林郗淮。 很好,他在很认真的敲墙。 他无声失笑:“怎么会不敢?” “主要是有点近乡情怯,太久没联系了。” 秦洲晏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水:“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联系?” “……你这什么语气?”伏霄吼道,“凶我干什么?!” “……”秦洲晏淡淡道,“我又没说什么,你继续。” 伏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其实我和艺涵也很迷茫,就是毕业后大家好像都有了各自的路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没有联系了。” “而且进入社会后到底是比不上学校单纯,你想想,进入q大的谁不优秀?可一旦出了社会,就能以金钱的角度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了。” 秦洲晏明白他的意思,世上的还是普通人居多,毕业后拿着几千块工资的比比皆是。 林郗淮以太快速度就到达了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社会地位天然就会造成人的心里差距。 一般人顶多觉得不好再接近,也不乏有人会存嫉妒或利用之心。 伏霄的声音还在响着:“后来发生了件事,好像是有个大学同学惹了事去找郗淮帮忙,那事有违他的原则,自然是拒绝了。” “那人纠缠了他好一阵子,甚至干了很多出格的事,郗淮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人,总之最后对方的结果不太好。”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错不在郗淮,但也是普通人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强势的模样,不留任何情面的处理一个人。” “总之就这样,以前的朋友对他的畏敬可能大于亲近了。”伏霄解释道,“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的影响,最后就都渐渐淡了下来。” 秦洲晏没有说话,伏霄在那边有些委屈道:“我和艺涵真的无妄之灾,我们还是很想亲近他的。” “算了,有些事不能强求,他有自己的生活,身边也有要好的朋友,过得好就行了。” 过得好? 秦洲晏没多说,只问道:“要好的朋友?” “对啊。”伏霄随意道,“说起来你还认识,也是神外的医生,以前和我一批去d国交流的。” 神外 医生 朋友 秦洲晏的神色淡了下来,玻璃杯在明净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认识?” “叫覃卓承。” 很陌生的名字,秦洲晏脑子里确实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谁?” 伏霄直接笑了出来:“对,你眼睛长天上,你认得谁啊?确实可能完全没印象。” “覃卓承也是一路被夸优秀聪明过来的,结果来了后一直被你压一头,他暗戳戳和你较劲呢。” “给个机会,你重说。” “……”伏霄服了,伏霄醉了,他连忙补充道,“不止一头,很多头!很多头!” “嗯。” 伏霄继续开口:“没关系,你不记得,我记得。” “有一次小组合作项目,他当时作为组长带领团队得了第一。” “或许是觉得终于赢过你,他都要带小组成员去庆祝了,然后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参加,你是出题人之一。” “当时知道真相的时候,你恰好经过。” 正好和对方擦肩而过,身上还穿着未脱下的实验白大褂。 神色冷淡又张扬,带着劲风走过,经过时衣服的尾端扬起,拍在了对方的身上。 “你和身边的同伴说——“ 说到这里,曾经作为路人甲围观全程的伏霄清了清嗓子,模仿他的口吻开口。 秦洲晏有点印象了。 随即伏霄的声音和脑子里当年他说话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67章 “这次交上来的都是些什么?要在这群成果中选出个第一?” “相信我,钻破颅底雕一朵花容易多了。” 第30章 关键最气人的是,他的语气不含任何的嘲讽和讥笑,因为他不会浪费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很平静的表达,像是陈述一种事实。 再加上话的内容天生带上一种高傲性,于是反而给人以更深的重击。 而且被他评价的人群就在眼前,他一个都没认出来。 就像伏霄总是吐槽的那般,眼里没有任何人。 秦洲晏:“……”他沉默了会儿,然后开玩笑般叹了声,“早知道当年就组长的表现多说几句了。” 伏霄倒是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问道:“你不喜欢覃卓承?” 按理来说,没有亲自相处了解过的人,秦洲晏一般不随便下论断,更不屑对他人产生无用的情绪。 可他现在确实也反驳不了伏霄的话。 伏霄幸灾乐祸道:“那你别被郗淮发现了,他和覃卓承是很好的朋友。” 秦洲晏想说,你知道个屁。 他淡淡道:“挂了。” 林郗淮从花园里进来时,秦洲晏正好放下手机。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里洗了个手,察觉到不远处的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扭头看去:“你……” 刚一开口,对方的声音同时响起:“我不喜欢你的前任。” “……”林郗淮看向他手中的玻璃杯,“一大早就喝了?” 秦洲晏低笑了声,刚刚伏霄说不要让林郗淮发现,他偏要直接告诉他。 他伸手很轻的扣了扣自己对面的桌面,示意对方过来坐。 林郗淮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抽了张纸将手上的水珠拭去,然后才朝着人走去。 在厨房和客厅的交接处有一座吧台,林郗淮坐在了秦洲晏对面的高脚凳上。 白色明净的台面,窄窄的一条。 所以就算他们隔着吧台面对面而坐,两人的距离也很近。 秦洲晏将药和热水推向他:“你还没吃药。” 林郗淮接过,仰头吞了才开口道:“刚刚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伏霄给我打了个电话。” 林郗淮看着秦洲晏,似乎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如果是普通的私人电话没有必要跟他说,和他说了无非就是两人的话题和他有关。 林郗淮想,其实就算是谈到和别人有关的话题也没有告诉当事人的义务和必要。 何况还是一些去q大论坛翻翻就能知道的事。 但秦洲晏每次都会主动和他说。 对一个人所谓的信任感向来不是突然产生、凭空构建, 总归是如此,通过一点一点的小细节逐渐填充。 “他和你说什么了?” 秦洲晏没有瞒他,把和伏霄谈到的所有话题都一五一十说给了他听。 当然,目中无人的那部分跳过…… 林郗淮没有说话,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可这种时候又觉得太小。 明明互不认识,又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联结在一起。 秦洲晏从一旁拿过一个橘子,一边垂头剥着一边问道: “以这种方式探寻到你的过去,会不舒服吗?” 他将橘子递给面前的人:“如果有,以后的话题中不会提到你。” 林郗淮伸手接过,然后分半,将其中的一半塞回对方的手中。 “不会。” 就算没有听到聊的具体内容,但林郗淮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无伤大雅的忆往昔罢了。 林郗淮算是了解秦洲晏和伏霄的人品。 先不说伏霄根本不知道他的近况和隐私,就算知道也不会不知分寸的到处宣扬。 而秦洲晏更是不屑通过来别人来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和判断。 鲜甜的橘子汁水在口腔内爆开,连空气中仿佛也沾染上了几分果香。 林郗淮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其他人眼中的我,我眼中的我,和你眼中的我,共同筑构你对一个人最完整的印象。” 每个人都会通过至少一个他人的途径,加深对这个人的注解。 就像当初在伊塔伦纳时,艾赛亚也和他说过不少秦洲晏的事。 而林郗淮,也可以观察到对方听了那些信息后,处理的方式和回馈的情绪及反应。 他能更了解这个人,更能判断还有没有继续相处下去的必要。 这件事从来不是单向的作用。 秦洲晏低头笑了笑。 l城的温度比伊塔伦纳的温度高一些,是真正的入了春,也没有那么多雨。 阳光透过周围的玻璃斜斜洒落进来,一室的明亮。 这样的光线下近距离面对面而坐,所有细微的表情和眸子里的情绪都无从遁形。 林郗淮的胳膊随意搁在台面上,原本后倚的身子向前微移,连带着肩部的线条缓缓上抬。 “但伏霄说了有关我的那么多事,你也说说吧,我听一听。” 秦洲晏想了想,然后缓缓道:“伏霄他这个人……” 看到面前的人垂下眼睑,他适时停下话头。 林郗淮知道这是他给自己留的说话空间,开口道:“说说你们。” 秦洲晏仿佛是恍然般,轻轻“啊”了一声。 “听伏霄还是我?” 第68章 白色的台面上有一圈玻璃杯留下的水痕,林郗淮抽了张纸将那痕迹擦除。 然后再次抬眼看向他,强调道:“你们。”他的声音还在继续,“比如怎么认识的?” “你单独的那部分等我回国联系上他后,亲自去问。” “如果有机会和必要的话。”林郗淮移开目光,补充道。 至于伏霄单独部分的事迹,嗯……就算了。 秦洲晏轻笑了声。 “怎么认识的?我想想。” 尽管刚刚伏霄说了那么多,但他仍旧没有回忆起一点有关覃卓承这人的模样或者脾性。 之所以想起了“颅骨雕花”这事,是因为在他说完那番话后,有个愣头青叫住了他。 没错,就是伏霄。 伏霄也参加了那个项目比赛,只是不在覃卓承的团队。 秦洲晏的那番话明显的也扫射到了他。 生气自然生气,可伏霄深刻了解对方的能力,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得到这样的评价。 于是朝着他的背影开口道:“你说我们的成果都很差,所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秦洲晏懒得搭理,步伐没有半分停顿,是全方位忽视。 直到对方中气十足的咆哮:“d国的垃圾分类这么严,我难道没有资格知道自己被分在哪个垃圾桶吗?!” 所有人:“……” 秦洲晏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刚刚说话的陌生男生。 这句话值得他片刻的停留。 在全员卷王的环境里,对方没有说“你知道我们多么努力、多么辛苦吗”这种最无用的话。 也不是最直白的斥责他的行为。 于是秦洲晏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表,开口道:“两分钟。” - “什么?”林郗淮平静的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他来找你请教项目问题,然后你耐心的、充分的给予了解答?” “耐心”、“充分”两个词,他的咬音重了些。 “差不多是这个情况。”秦洲晏瞥开目光喝了一口水,“然后就认识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高脚凳上下来。 “去干什么?”秦洲晏拉住了他的手腕。 “去安装我国内的电话卡,你说伏霄想联系我,我本来还有点犹豫,但听了你说的话我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去联系他。” 林郗淮另一只手覆上了对方的手,准备扯下来:“去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说法。” “……我刚刚说差不多是这个情况。”秦洲晏把人拉回来,“这不是还差一点?” 林郗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重新坐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他可不觉得对方当年是这么友善可亲的性格,特别是在伊塔伦纳时,他自己亲口盖章过的傲慢张狂。 秦洲晏没忍住笑,不再和他闹,反正他以前的脾性在对方面前也不是秘密。 “我否定了他的项目成果,很不留情面的那种,他生了点气性。” 林郗淮想,不生气性才奇怪。 秦洲晏把伏霄那句在同级中著名的经典语录说了出来: “然后我就给了两分钟,让他向我提问。” 或许是有些紧张,又或许是已经不太记得报告中的详细情况。 事实上伏霄只问了40秒的时间就已经沉默。 没关系,秦洲晏说给两分钟的时间,就不会提前走。 既然这样,他干脆对伏霄进行了反向提问。 也是这时候伏霄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不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但对方记得交上去的每一份报告里的每一组数据,每一个方案,每一个结论,他都有认真看过。 到最后伏霄已经完全回答不上对方的问题,彻底变成了一场秦洲晏的单向输出。 问题越来越犀利,也愈发证明了他的错漏百出。 对方提问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是从容平淡的。 伏霄却流了满身汗,简直是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长的两分钟。 林郗淮听到这里,问道:“你是因为他那句话停留下来的吗?” 秦洲晏点点头。 他其实没那么多闲心思去故意嘲讽、鄙视或者看不起别人,因为他根本就不看人。 秦洲晏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的想法,对他而言,就是很普通的陈述一个事实。 只是实话难听,不被人所接受。 “差劲就是差劲。” “承认,了解,最后改善,我认为应该的步骤。” 事实上,现在秦洲晏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变得委婉看着和善,不再对人直白的输出。 他笑道:“可反驳、逃避、最后自欺欺人最常见。” 他从伏霄的那番“垃圾”语录中感受到了第一种情况。 有承认差的勇气和立刻了解问题所在的举止。 “后来伏霄熬了好几个晚上全部重做了一遍。” 这是改善的决心。 都是当时他愿意停下来和对方说清楚问题的理由。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虽然两人手中的玻璃杯里装的都是热水,但他还是和对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他问道:“那提问2分钟后呢?” 提到这里,秦洲晏有些一言难尽:“他哭了。” 一米八几的壮汉站在他面前哭成了仿佛满脸打了高光的模样。 第69章 “……” 林郗淮突然很好奇秦洲晏的反应:“你直接转身就走了吗?” 秦洲晏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安慰他了。” “哦?” 秦洲晏清了清嗓子:“先说清楚,我只是沿用了他经典语录里对自己的形容。” 当年的秦洲晏太年轻了,共情能力真的很弱,又是天之骄子,安慰人都是高傲的。 他确实转身就准备走,只是刚动两步就停了下来,再次回头看向伏霄: “还行,现在能看到你身上有三角箭头循环图案了。” ——可回收垃圾的标志。 林郗淮:“……” 第31章 在对方的话音落下后,林郗淮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真的是对伏霄产生了深刻的同情。 “原本没打算说什么,但他哭得太厉害了。” 林郗淮伸出手在他面前缓缓的鼓了鼓掌:“面对你的安慰,他当时一定感动坏了吧?” “……”秦洲晏开口道,“其实没考虑很多,就只想到他说的‘我难道没有资格知道自己被分在哪个垃圾桶吗’这句话。” 林郗淮接道:“于是你就‘体贴’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对。” 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人同时偏头笑了出来。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林郗淮自认对面前的这个人有最基本的了解。 这些年对方的性格或许有些变化,但在那个繁华奢靡圈子里长大的他,当年也一定具有一眼洞悉他人目的想法和情绪的能力。 只是他不共情,也不会花那个心思去真心安慰人。 能退一步做出个敷衍安慰的举动,当然,如果那能勉强称作安慰的话。 已经是当年那个大少爷施与的最大慷慨,以及难以被人察觉的欣赏。 “说真的,和学生时代的你比起来,你凭什么说我难搞?” “你没和那时候的我相处过,不可以随便下定义。” 秦洲晏带着笑意回复道。 “你当年不是平等的忽视每个人?我和你相处和伏霄与你相处有什么区别?” “都说了,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林郗淮很轻的挑了一下眉:“当年的秦洲晏应该不会这么想。”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很奇妙,时间、地点、天气、穿着,甚至是那一瞬间嗅到的气味,都能影响刹那间的感觉。 何况中间横亘了多年时光,现在隔着吧台近距离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和那时的自己相差甚远。 林郗淮想象不出来如果那时候他们认识会是什么模样。 “你不认识当年的秦洲晏,但我认识。”他笑着委婉的否定了林郗淮的说法。 没有人比秦洲晏更了解自己在过往不同的年龄阶段有什么想法。 林郗淮只是很淡的笑了笑,不再执着这个假设的话题,没有多大意义。 他问道:“伏霄早年为什么想介绍我们认识?” 这个问题林郗淮在伊塔伦纳的时候问过他,但当时秦洲晏说让他自己去问伏霄。 既然现在话题又落到了过去,他干脆又问了一遍。 但这次秦洲晏选择了直接回答:“他觉得你能压制我,挫挫我的锐气。” “……”林郗淮语气无波的“哇”了一声,“他对我的期望可真够高的。” 他不妄自菲薄,可也能看清现实。 若是同一起跑线,林郗淮有绝对的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可生活条件和家庭背景有着天然的差距。 林郗淮现在会的很多技能都是在摆脱叔叔一家后,经年挤压时间持续学习弥补上的。 在当年,或许交锋能够一试,但压制还真挺难的。 当然,现在可能也难。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对方穿着柔软宽松的米色薄毛衣,袖子随意的撸起。 皮肤冷白,看上去干净、温和又俊美。 是和傲慢嚣张完全成反义词的形象。 林郗淮有些好奇伏霄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想法,以致也好奇起来如果那时候认识会是什么情景。 他低低的轻叹了一声:“可惜了。” 秦洲晏的手一顿,在度假村的时候他和伏霄打电话也说过这句话。 但当时他的情绪其实很浅。 他很少对什么事做假设,当下的情况更值得关注,没有必要过度遗憾过往。 可现在听到林郗淮随口的感叹,突然觉得是真的可惜。 林郗淮却没有在这个上面过多纠结,话题很快转向了别的方向。 - 在家修养了两天后,林郗淮的身体才完全恢复,也终于有精力能出去逛一逛。 下午的阳光明媚温暖,林郗淮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晒太阳,一边等着去买饮品的秦洲晏。 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就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如果说之前的伊塔伦纳是个避世的童话小镇,那么l城就是繁华的都市。 但是和其他城市的繁华带来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 因为国家总人口并不算多,所以在现代入时的同时,又不会显得过于热闹。 生活节奏很慢,很少能看到有人会步履匆匆急忙的模样。 甚至是工作日下午的这个时间点,也有人和他一般坐在教堂前晒太阳,也有人坐在喷泉前倚着雕塑阅读纸质书籍。 第70章 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眼前落下一道阴影,林郗淮以为是秦洲晏回来了,睁开眼睛:“你……” 才说了一个字,他的声音就停住了,因为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 秦洲晏手里拿着热可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林郗淮的面前说些什么。 或许是以前在职场久了,所以就算私下外出的穿搭林郗淮也以简单高级为主。 能看得出来讲究,身上的颜色大多数时候不会超过三种。 今天他穿着一件浅卡其色的休闲外套加白色内搭,同卡其色系高垂坠感的阔腿西裤,简单的白色板鞋。 一套不那么正式,也不会显得过于随意的穿着。 身形清瘦修长,松弛随意的坐在阳光洒满的阶梯上,掌心后撑在更高一级的台阶。 他的皮肤很薄,冷白皮在这样炽亮的光线下几乎呈现一种半透明。 整体看上去格外的干净,神情冷淡而懒倦,是这个金黄暖调城市中独一份清冷感。 无论怎样都是吸引人眼球的,秦洲晏垂头笑了下。 他并不贸然上去打扰,只静静地看着男人指指对方身边的位置,似乎是在询问能不能坐下。 青年淡淡的摇摇头,看着男人有些失落的离开后,然后扭头朝秦洲晏的地方望了一眼。 秦洲晏带着笑意走过去,也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作询问姿态。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坐。” 秦洲晏将手中的热巧克力递给他,调侃道:“好受欢迎啊。” “谢谢,你也是。” 林郗淮一边接过,一边开口道。 对方在排队的时候,他看到有人上前找他要电话号码。 秦洲晏笑着没说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看到林郗淮喝了一口热饮,问道:“好喝吗?” “还行,就是有点甜。” “要不要喝别的?”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就这样吧。” 秦洲晏点的是咖啡,离对方近一点就能嗅到醇厚的咖啡香。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咖啡和茶这样的饮品了。 林郗淮有点想喝,但想想自己的睡眠情况,还是放弃了。 他转移注意力开口道:“说说你的事吧。” “我?” 林郗淮看着广场上有人喂鸽子,或许是已经在这片区域生活久了,白鸽并不怕人。 舒适又惬意的在地上啄食。 “对,你。”林郗淮解释道,“我的情况你知道不少,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可你的生活我好像了解很少。” “哪一阶段的?” “就说说你出来旅游前在d国的生活吧。” 是最接近对方现在状态的日常生活。 秦洲晏笑了声,然后缓缓开口道:“其实生物钟是最近养成的,我的工作很忙,一般七点半之前会到科室,如果早上有手术会到的更早,下班时间是不固定的。” “但无论几点出门,都会边听新闻边做顿自己喜欢的早餐。” “我住的地方和医院很近,步行10分钟左右,会途径一家花店,每次老板家5岁的小姑娘会偷一枝花送给我,乐此不疲。” 但其实她爸爸就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带着笑意和他点点头。 “所以后来我买花基本都是在他家,不尽是名贵的品种,但花很新鲜,种类也很多。” “甚至每次出门前都会花5秒的时间想想,今天会收到什么花?” 说到这里,秦洲晏顿了顿,然后继续道,“那是一条很漂亮的街道,如果你每早途径那里,小姑娘的花大概会更想送给你。” 林郗淮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广场上。 手里抱着红色吉他,脑袋后扎了个小辫子的男人正垂头在调弦,然后带着笑意的拨动,轻跃的音符从指尖流露。 应和着耳边秦洲晏温和的声音。 如果说伊塔伦纳的慢节奏像是冬日的沉眠,那么l城就是阳光笼罩下听街头艺术家演奏的悠闲时光。 红色巴士在金黄的建筑群中穿行而过,斜斜的草坪上错落的仰躺着边晒太阳边闲聊的人。 “然后下班后的时间,活动会丰富些,去运动、看歌舞剧,和朋友去熟悉的酒馆聊天小酌。” “至于周末,没有会议交流的话大概会短短出行两天,比如露营,有时一个人有时和朋友,去周边的小国也不错。” 说了半天,没听到身边的人有动静。 秦洲晏侧头望去,就看到人单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闭着眼睛。 他无声笑了,讲述的嗓音不变,拿过手边的外套搭在他的肩上。 夕阳下沉之际,林郗淮才缓缓睁开眼睛。 温暖炽白的光线已经变得偏橙橘色。 “醒了?” 林郗淮一时有些愣神,他没有戴表的习惯,微垂头看向身边人的腕上。 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手腕:“抱歉,我睡着了。” 秦洲晏见状朝着他伸手,林郗淮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秦洲晏给他按了几个穴道缓解酸麻:“不是需要抱歉的事。” 林郗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静静的看了会儿,然后开口道:“要去吃晚餐吗?” 第71章 “走吧。” 秦洲晏站起来,顺手拉了他一把然后松开,两人朝着附近的餐厅走去。 在外面吃完晚餐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也准备回家。 秦洲晏看着周围的街道,开口道:“两条街外有一家甜品店,我平时不怎么吃甜的人也觉得味道不错,要去试试吗?” “去吧。” 林郗淮正准备朝着出这条街道的方向走,就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 “我记得是有一条小道过去的,很近。” 于是林郗淮干脆就直接跟着他走,最后弯弯绕绕,两人看着面前的墙陷入了沉默。 “我没记错路,应该是城市规划有变。” “所以?” 秦洲晏本来想转身带着人离开,但看了林郗淮一会儿。 他突然开始挽袖子:“就一堵墙,翻过去。” “……”林郗淮发现这人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认真的?” “现在折回去会很远,翻过去就到了。” 说完,他朝着人伸手,忍着笑道:“要帮忙吗?” “起开。” 林郗淮推开他的手,动作利落的翻上了墙头。 秦洲晏偏头笑了下,然后随之翻了过去。 一墙之隔,这边仿佛是个新天地,繁丽的花朵簇拥,香气馥郁。 林郗淮半蹲在墙头,看着已经跳下去的秦洲晏。 月光如薄纱般倾泻,笼罩在人的身上,容貌绝绝。 空气安静了几瞬,秦洲晏回头看着他,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下,林郗淮从上面下来。 恰好对方大步迎面上来,整个人压近,一手揽上了他的肩。 然后……将他身子掰向了朝墙的方向,往前带着走了几步。 “走走走,计划有变,城市规划大改,那店拆了,这好像是别人家的院子。” 林郗淮:“……!!” 他重新翻上墙头,咬牙问道:“你以前什么时候来的?” “八年前。” “……” 林郗淮知道对方一开始是想看他翻墙,无所谓,他又不是不行。 没想到他自己翻车翻了个大的,若是以往,林郗淮会非常乐意看到。 但前提是这翻的车里不能坐着他! 秦洲晏先一步下去,转身朝他伸出手,忍着笑:“快跳。” “……” 见林郗淮冷脸看着他,他连忙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主人家的动静,我们要跑了。” 林郗淮现在是毫不犹豫的跳了。 “秦洲晏,你个混蛋!” 第32章 秦洲晏接住人,被林郗淮故意按着肩向下压了一下。 他笑了声,然后伸手拉着人跑离了这里。 可以说,林郗淮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狼狈的时刻。 两人跑到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时才停了下来,林郗淮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远处的店面传来轻柔的音乐声,周围人群往来。 他缓和至彻底平稳后,才幽幽的看向身边的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 晚风拂过,两人的发丝都有些乱,向后掠动,露出格外清晰好看的眉眼。 “哪里故意?”秦洲晏笑道,“让你翻墙是故意的,但进入人家的院子里真的是无意,也是真的听到了主人家的动静。” 林郗淮轻嗤了一声,然后开始顺着出街道的方向走。 秦洲晏跟上去和他并肩,一边侧身微垂头看他的神色:“生气了?” 生气倒是不至于,他问道:“为什么想看我翻墙?” “因为你好像没干过这种事,有点好奇你的反应。” 林郗淮的手放在口袋里,两人走路的速度很慢,身上也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确实没有干过这种事。 他初高中的时候极其乖巧,是各种意义上的好学生。 其实就算像普通的青春期学生那样闹腾、不服驯也并不会影响他的成绩。 但是他没有胡闹的时间,也没有这样的资格,让老师们喜欢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样或许在那时被威胁不能上学的时候,能够多一条求助的途径。 两人没有开车出来,他们直接坐上了红色的巴士,在后排找了一个双人座坐了下来。 “确实没有做过。” “但你好像很熟练。”完全没有第一次翻墙的局促和无措。 车窗外的风景和暖黄的灯光向后掠过,阵阵晚风卷了进来,秦洲晏探手将车窗关小了些,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才回道:“但是以前会去攀岩。” 基本有点运动基础的,一道墙很容易翻。 说完,他又继续道:“看来你以前经常逃课。”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两个车座之间突然冒出一张啃着手的小肉脸。 眼睛特别圆,像晴光天气下洒满阳光的海,属于宝宝没有被污染过真正纯稚的眸子,看见什么都是好奇的。 下一刻,一滴口水落了下来,滴在了秦洲晏裤子上。 “……” 林郗淮偏开脸,笑了出来。 秦洲晏没有介意,和面前的幼崽轻轻说了声:“hi~” 似乎是有些害羞,对方把脑袋缩了回去,贴在妈妈的怀里,好奇的更小心翼翼。 前面的女士也发现了自己孩子和车后座的互动,回头朝着他们友善的笑了笑,然后将一枚巧克力放进宝宝的掌心。 第72章 于是对方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从缝隙间把巧克力塞过来。 林郗淮的胳膊被轻拍了下,身边的人跟他轻声说:“接一下。” 林郗淮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接过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摸摸身上,最后看向秦洲晏: “你身上有什么小孩喜欢的东西吗?” “我怎么会有?”秦洲晏反问。 看着试图寻找回馈方式的林郗淮,秦洲晏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软。 “没关系,你和他牵牵手就行。”他伸出一只手碰了碰那小孩的手,轻声道,“看,他很开心。” 林郗淮一顿,这些年他几乎很少接收到善意的信号,就算是有也是掺杂着利益关系的,他总要以其他方式回馈回去。 以致现在面对这种毫无缘由的最单纯无害的给予,反而很难坦然接受。 他一手捏着巧克力,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幼崽手背上的肉窝,下一刻就被反手攥紧。 林郗淮没有说话,只是将巧克力递给身旁的人。 在秦洲晏伸手接过时,林郗淮的手在对方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在人的手收回去后,秦洲晏的手还在半空中停滞,然后缓缓侧头看向林郗淮: “你干什么?” 林郗淮神色如常道:“口水,你也接一下。” “……” 林郗淮扭头看向车窗外倾泻月光的夜色,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 第二天,林郗淮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对面的人也出来。 两人互道了一声早安,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去购物村逛逛,主要是林郗淮需要买衣服。 之前他去伊塔伦纳的时候还是冬末,而且那里的温度低,林郗淮带的都是厚的羽绒服和毛衣。 现在天气渐暖,他需要购置些轻薄些的衣服。 在旅行中如果不是必要的东西,林郗淮更偏向轻便出行。 很多东西都会在路上现买。 “回国的时候你冬天的衣服可以先留在这里,等你回北市了,我找人帮你寄回去。” “嗯。”林郗淮没有拒绝,这样确实是最方便。 秦洲晏不同地方的房子,都会有专人安置符合他审美的当季衣服,无论他当时在不在那里。 有很多他都没有穿过。 在林郗淮说要买衣服的时候,他有考虑过,要不要让对方去挑,总之也都是新的。 但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没有穿过,那些衣服也被打上了一个“他的”这样的标签。 怎么都有些不太合适,而且两人尺码也不一样。 用完早餐后,两人一起收拾好餐桌。 林郗淮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秦洲晏回房间拿东西出来。 周围满是春天的气息,林郗淮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垂头看着绽得正盛的花朵出神。 听到身后的动静后,他扭头望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郗淮的脸上架着一副玫瑰金墨镜,刚刚低头的动作,墨镜顺着鼻梁向下滑落了些。 他的手不太想拿出来,正准备仰头让墨镜往上一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 修长冷白的手指抵住他鼻梁处的连接架,很自然的往上推了一下。 然后对方收回手,全程只有几秒的时间,林郗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看着已经经过的男人,然后跟了上去。 购物的地方并不在市中心,离他们所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两人今天开车出行。 估摸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这里汇集了世界上的上百种知名品牌,人流量反而比别的地方大一些。 这里的建筑主打庄园风格,色调复古。 虽然是抱着买衣服的最终目的,但他们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穿梭在人群中随心闲逛。 林郗淮看到门口摆着一架红棕色钢琴,在阳光下色泽鲜艳漂亮,极其吸引人的眼球。 这是一家乐器店。 他朝着那个方向过去,经过那架钢琴的时候手指随意的划过钢琴,流出几个流畅音符。 刚往前走几步,身后的音符却续上了他之前的调。 林郗淮回头,看着阳光下走过来的男人,问道: “听出来了?还是你本来就很熟悉?” 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只在一部影片中短暂的出现过。 “伊塔伦纳你在影音室里看的那部电影里的。” 林郗淮的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惊喜。 那部电影其实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点,唯一让他留下更多关注的就是里面的钢琴曲。 两人一起走进去,鼻尖萦绕上淡淡的木质味。 这里的乐器使用了上好的材料以传统工艺制成,再加上匠人独特的创新,在价格上也十足的高昂。 秦洲晏知道林郗淮大概是会弹钢琴,他问道:“还会什么乐器?” 林郗淮正在仰头看着墙上的一把吉他,闻言看向对方:“你可以问问我不会什么。” 秦洲晏失笑:“好嚣张啊。” 林郗淮收回目光,听到他继续说:“看来你很喜欢音乐。” 他的身子一顿,没有看对方,回道:“其实一般。” 秦洲晏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背影上:“那为什么还学?” 林郗淮神情淡淡,就连声音也带着一股清淡的随意: 第73章 “学多点总没有坏处,总有一天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起作用。” 他不只学了乐器,还有很多,射击、赛车、骑术等,都有。 很现实的一点,大多数时候只有领域内的能力是不行的,因为几乎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特别是在他刚进入社会,身后又没任何依靠时。 有时候,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或者共同的话题,就能在死路中创造出一个新的机会。 秦洲晏后倚着台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 “你曾经有在正确的场合使用过这些乐器吗?” 林郗淮还没开口,对方已经继续道:“不是商业上的场合,而是在恰好的环境以娱乐的心情。” 林郗淮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洲晏没有再问,只是声音温和道:“饿了吗?去不去吃饭?” 林郗淮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出去。 出来旅游的衣服,林郗淮没有特别讲究,以舒适为主。 很快就购置好了,全部放在车子的后备箱。 在夜色降临后,两人来到了一家当地有名的酒馆。 他们俩的交道总是和酒有着很大的关联,又或许是这边的国家酒本来也是一种特色。 抱着一股来都来了的想法,不去体验一下又会觉得很可惜。 两人坐在光线暗些的角落里,酒馆的气氛正正好。 灯光流转,强节奏感的音乐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林郗淮坐在单人沙发上,和身边的秦洲晏说话。 里面的声音有些嘈杂,每次交流,两人都要离得很近。 “不是说不和我喝酒吗?” 提议晚上来酒馆的人是秦洲晏。 “行,那我的原则再破一个。” 林郗淮笑了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两人随意的聊着天,台上在玩闹些什么,有个男生似乎是输了,面色涨红窘迫。 秦洲晏看了眼,突然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 就算两人的距离很近,林郗淮的目光也不闪不避的看着他:“那你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了。” 他的情绪很淡,控制能力也很强,很难有很激烈的起伏。 像是害羞这种几乎和他不怎么沾边,一般突发的情况基本也都能很快的处理好。 “第一次在众人前演讲?” 林郗淮摇摇头:“没有。” “发生尴尬的事情时,比如酒店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衣服尺码?” “……没有,有一瞬的尴尬,但也还好。” 林郗淮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秦洲晏又问了几个假设,林郗淮都持否定答案:“这么说吧,不管内心是什么想法,只要我想,表面上我都能应对好,再不济也能暂时应付过去。” “所有。”他强调道,“就算是现在立刻出问题也是。” 是个很大胆的话。 秦洲晏轻笑了声,隐在音乐声里不太明显。 他手肘随意的支在扶手上,开口道:“那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男人的声音轻轻落下来:“那试试吧。” 林郗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洲晏站了起来。 在所有坐着的人群中,他站着的身形显得格外高挑,引人注目。 清隽俊逸的男人端起一杯酒,金属叉敲了一声杯托的地方。 较高的音调瞬间穿透整间酒馆,交谈声音暂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林郗淮:“……”他用气声道,“你干嘛!” 秦洲晏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到他优雅开口道: “各位,晚上好。” 说完,他垂眸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林郗淮:…… 他只能朝着所有人礼貌的笑着点头致意。 林郗淮突然有一种更不妙的预感,他皮笑肉不笑看向秦洲晏。 你完了! 第33章 林郗淮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秦洲晏这人总是很周全,做事有规划。 他们的旅途中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少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林郗淮头一次感受到自己不用思虑太多,不用事事捏在手上,放心让另一人去掌控方向的感觉。 对方是个十足可靠的同伴。 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后,林郗淮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惊讶。 这就是他秦洲晏能做出来的事。 甚至他现在也才意识到,其实他们的旅途中存在很多“意外”。 而那些意外,大多数是面前的这个人带来的。 当然,对林郗淮来说,是新鲜又让人惊喜的存在。 他们的计划从来不会框死,有着很大的自由度。 不会严格要求今天去哪里玩,去哪里吃饭,时间是怎样分划。 因此秦洲晏常常会产生突如其来的想法。 这样的情况下,林郗淮之所以还能对他有着“计划性”这样的印象。 是因为在决定去哪后,对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确认目的地周围的环境、出行路线以及周围餐厅种类等。 以致事情总是有序的。 却让人忘记了,他这个人本身难控的实质。 理智的失序感,在他身上完美的体现。 真的是很绝的一个人。 第74章 以致现在林郗淮甚至都有点期待,对方接下来带来的意外会是什么。 秦洲晏和林郗淮短暂的对上视线。 刚刚林郗淮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有能及时应对好的能力。 好巧,秦洲晏同样有这个自信。 从他说了第一句话后,他就在关注对方的反应和情绪。 如果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或勉强,这个事就到此为止。 他能完全不牵连到对方,甚至让众人忽视掉他的情况下把事情圆过去。 但他又清晰的知道,这可是林郗淮。 是获得过国际奖项,在摄像机闪光灯和媒体的围挤簇拥下也面色如常的人,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青年素白纤长的手指穿过杯脚,随意的架着酒杯,倚在沙发里看着他。 甚至有种秦洲晏要是惹出了什么尴尬的事,他能立马站起来解围的感觉。 至于情绪……自然是有的,如果没分辨错,大概是对他的一股淡淡杀意。 秦洲晏失笑,然后在对方一脸“你就继续掰扯吧”的目光中,继续开口道: “抱歉打扰了各位的私人时间,在此先以酒致歉。” 他隔空举了下杯,然后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净。 “事情是这样,刚刚我和朋友聊天,我们都觉得这家酒馆非常棒,不管是酒,氛围,还是在座的大家。” “只是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种感觉,音乐的交互性似乎稍有欠缺,恰好我朋友看到前面有乐器。” 说完,他的声音短暂的停留了下。 “……” 林郗淮低头笑了,没想到是冲这个来的。 他知道话音到这里,剩下就是留给他的地方了。 无论是处理妥帖的拒绝还是爽快的接受给出一场精彩的表演,都是他的本事。 其实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以沉默相对也可以,秦洲晏自己会处理。 但他不会让局面变成这样。 林郗淮站了起来,手中酒杯里粉色的酒液无意随着他的动作轻荡,他笑着开口道: “所以不知道在座有没有会音乐的朋友帮个忙,我需要一个贝斯手。” “晚上酒后放松的时光已经很棒了,但周五的晚上,有理由可以更棒一点,对吗?”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就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接连响起欢呼起哄的声音。 一时之间,气氛更加的热闹喧嚣。 其实就算没有贝斯手也没有关系,林郗淮只是为现在的局面随便找个理由。 倒真有一个年轻的男生站起来:“我在学校是玩乐队的,试试?” 林郗淮笑了笑:“试试。” 在林郗淮开始说话时,秦洲晏就已经坐了下来,他问道:“两个人吗?” 恰好不远处一位优雅的女士也开了口:“你是什么位置?” 林郗淮回她道:“吉他手。”说完,他的一只手落在身旁人的肩上,向下按了按,“这是我们的鼓手,会高难度的鼓棒耍法。” 秦洲晏:“……” 女人发出一声期待的感叹。 林郗淮搁在人肩上的手没有动,微垂头对上他的眸子: “三个人,可以做到的吧?” “……” 秦洲晏笑着看他,取下腕上的表,边用对方之间的话回复道:“试试。” 说完秦洲晏站了起来,和林郗淮一起朝着前面走去。 “我要是不会怎么办?” 林郗淮回道:“今天在乐器店里我看到你转过鼓棒。” “有没有种可能,我只会转鼓棒。” “这不是看看你的临场反应?” 能推辞是他的能力,现在一起上来也是他的能力。 对方都能这么考验他,林郗淮怎么不能还回去。 说能当贝斯手的年轻男生上来和他们握了握手:“你们好,我叫盖伊。” 林郗淮和秦洲晏与他交换了一下姓名。 酒馆很大,留给前面演出的空间也是。 有时会邀请乐队过来演出,没有时可由客人自由发挥。 林郗淮看了看那把纯黑的电吉他,色泽漂亮,尾端的造型像是恶魔的两个角。 只是到底是公共使用的乐器,比起今天乐器店里看的要差一些,但对一场即兴表演来说,基本的效果都能呈现。 林郗淮试了试音,确认可以正常使用后,他抬头看去,就见秦洲晏从工作人员那边出来,和盖伊说了几句话,对方点了点头。 他走近了些,只听到秦洲晏道了声谢:“等下你那桌的酒我请客。” 林郗淮还没多问,看到他过来的秦洲晏开口道:“来选曲吧。” 他只得先把疑问放在一旁。 林郗淮问盖伊:“要当主唱吗?” 盖伊摇摇头:“不不不,我只能纯当贝斯手。” 贝斯的拍子有时和主旋律节奏不同,贝斯手当主唱要求更高,很考验基本功。 林郗淮又看向身边的秦洲晏,秦洲晏清了清嗓子:“喉咙有点不舒服,是不是你之前感冒传染给我了?” 他咬牙:“……都过去多少天了。”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就决定好了所有。 本就是一场临时合作,林郗淮觉得自己和秦洲晏都不一定有这个默契,何况还有个完全的陌生人。 不出问题很难,全看临场反应。 第75章 三人上了台,各自就位。 台上的光线黑暗,林郗淮站在立式话筒前,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秦洲晏带着笑意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林郗淮看到他的无声口型:“have a good time!” 下一刻,头顶明亮的光束打在三人的身上,面容也看得愈发清楚。 他其实一点也不紧张,可看到对方的动作,却蓦地有心中一松的感觉。 对方就像是现在正身处的鼓手角色,是一首曲子中的稳定核心。 林郗淮看向下面的人,凑近话筒语调轻松道:“have a good time.” 话音落下的瞬间,明亮电吉他声音带着强烈的节奏感瞬间穿透整个室内空间。 竟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听客,引得人心里蓦地一震。 随即而来的就是热浪席卷的欢呼和尖叫。 也是这时候,众人也才深刻体会到之前秦洲晏口中所说的“交互感”是什么意思。 播放出来的背景音乐和现场演出是天壤之别的两种体验感。 一瞬间就能将所有人的情绪点燃到极致,引起更汹涌的澎湃。 分明是带来了喧天的热闹,青年神情依旧是冷淡的,但是手中弹奏的节奏感却步步加强,带着强烈的紧促感。 唇间吐出的歌词含义直白又热烈,和整体的气质极具反差,莫名蛊人的性感。 对下面坐着的人来说,是一场远远超过期待的演出。 先不提三人容貌都极出众,在互相融洽的同时又各自彰显着个人的性格特色。 和谐又具有强烈的记忆点。 节奏感强烈的鼓声步步推进着高潮的冲上。 随着一声重击落下,乐器声骤然变得纯粹,是属于电吉他的一段独奏。 在青年不知道的情况下,其他两具光束暗了下去,独独留下了他的那一束。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着聚光灯下的林郗淮,今天对方穿着宽大的休闲牛仔外套,很浅的蓝色。 倒是和现在的氛围有些搭。 两只胳膊的袖子都随意的向上撸起。露出一截小臂,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拨动着弦。 没有佩戴任何首饰,青蓝色血管明显的手在黑色琴身上显得愈发冷白。 冷光灯柱下,微垂头带着笑意看向吉他的时候,连额前的发丝都是发着光的。 秦洲晏已经过了喜欢出风头的年纪了,近年来行事越来越低调。 如果不是林郗淮,他可能不会上来。 但是他很喜欢看林郗淮出尽风头的模样。 所以他不介意在身后配合对方的演出,让他在聚光灯下听到更清晰的欢呼声。 从今往后与此有关的记忆不再是迫于形势逼自己学不喜欢东西的代表。 还可以是带着纯粹善意的欣赏、赞叹与喜爱。 是现在但凡有一瞬间产生的享受与肾上腺素的上升。 正想着的时候,就连秦洲晏都没想到,众目睽睽下,林郗淮转身朝向了他。 或许,还有他。 第34章 两人所处的位置一明一暗,林郗淮没有疑惑为什么对方的灯暗了下去。 他只是在想,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太亮了。 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他知道,秦洲晏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可惜没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情绪。 林郗淮笑了,他垂头看着被自己拨动的弦。 后退一步,转身再次回到了聚光灯的正中心。 最开始,他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上来。 他看到了下面的热烈反应,感受到了纯粹的赞扬和夸许,身旁盖伊的情绪也是独属年轻人的那种高涨和疯狂。 一场表演本应有的表现能够被完全展现出来,是一件非常尽兴的事。 林郗淮承认,这一切确实让他心情不错。 在处于热闹之中并完美的融进去时,几乎不会有人不被此刻的氛围所感染。 林郗淮还记得上一次演奏是很久之前。 在一场私人聚会上,一个玩乐队的富二代差一个吉他手。 那时的林郗淮一无所有,任何机会他都要抓住。 于是他自荐,站上了同样的位置。 真是一场折磨又漫长的表演。 对一个即兴组成的团体来说,能力参差,默契也实在不足。 全程他都在想办法救不同人的场,让这个演出不至于显得太过糟糕扫兴。 注意不能做得太明显,努力去给那个富二代创造高光,不能抢了风头。 结束后,还要说一番体面的话,做出正面的评价。 看似一场轻松的表演,脑子却全程都在高速运转。 好累。 其实没有任何人好怪的,是他自己的选择,就没有必要过多纠结。 只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心思深沉,太过于蝇营狗苟。 于是演奏这件事本身及它的象征,都变得更不美妙起来。 而现在,林郗淮获得了一场无所顾忌的表演,确实很痛快。 只是多年的印象不是一场表演可以随便逆转的。 直到他转过了身。 他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促使了他的行为,但他想看看秦洲晏现在是什么模样。 而这一段独奏没有歌词,是他唯一能够转身的机会。 然后,他看到对方头顶熄灭的灯。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第76章 林郗淮重新回到话筒前,朝着下面笑了笑。 那是能够跨越审美差异给人带来绝对冲击的一张脸,况且他正熠熠生辉。 于是引起了阵阵骚动。 众人不知道那短暂的转身对视发生了什么,却隐隐觉得台上正中心的青年在半程曲后不显疲态。 仿若冷霜被周围的热浪融化,整个人的状态反而愈发好。 一首曲子的高潮持续推进。 如果说之前只是技巧上的精湛与彻底发挥,现在的他似乎才是大胆放开情绪,真正的全身心沉浸。 林郗淮想,这可是和秦洲晏共同的一场演出。 仅仅只是用“应对”的态度可不行,合该拥有更极致的酣畅淋漓。 有人怀揣着他能好好享受的美好祝愿,他不想辜负。 那就尽情去享受吧。 一切都结束后,人群澎湃的心潮久久难以平静。 林郗淮看着秦洲晏走到自己的面前,眼睫很轻的动了下。 他缓缓开口道:“我玩得很开心。” 秦洲晏笑了:“我也是。”他开玩笑般道,“谢谢‘款待’。”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举动,盖伊已经亢奋的跑过来,给了他们一个热情的拥抱。 在对方的力道下,林郗淮和秦洲晏挤在了一起。 两人短暂的对视,然后笑着从盖伊的胳膊中脱离出来。 下面喊着继续,可对于他们来说,一曲就够了。 两人委婉的拒绝了大家。 众人虽觉得可惜,可也没有强求。 只是经过了精彩的现场演出,再去听播放的背景音乐令人怅然若失。 于是接连有人上去进行表演,气氛热烈而续久。 就像林郗淮之前所说的,这是个可以更棒的周五晚上。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回了那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林郗淮觉得今晚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他说自己是吉他手,秦洲晏是鼓手。 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他会选择角色交换。 因为他站在前面,没能看到对方演奏的模样。 想到这里,林郗淮偏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秦洲晏正姿态随意懒散的倚在沙发里,他本来就从不带任何紧绷感。 现在喝了酒又演出了一场,显得愈发松弛,在听到自己喜欢的节奏时,甚至会短暂跟着律动几秒。 衬衫的领口敞开,袖子向上挽了几折,乌黑的发丝零散,模样并不太规整。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却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魅力。 此刻他身上那股公子哥的气息反而更浓重了些,是秦家和弗克莱特家族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少爷会有的模样。 林郗淮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在声色场合被人拉进舞池中央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如果有人敢的话。 “在想什么?”秦洲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林郗淮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长道:“应该很会玩吧?” 秦洲晏轻笑了声:“嗯,你不会玩,你骰子摇出花。” “……” 林郗淮选择不正面应对这个话题。 恰好演奏前问林郗淮是什么位置的女士走过来,她将手上的相机递给他们,边开口解释道: “你们好,刚刚你们在台上的表演真的很精彩。” “我是摄影师,有几幅画面很好看没忍住拍了下来,想问问照片我可以自己留存吗?”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了看,主要的拍摄画面集中在两个阶段。 一个是两人都在聚光灯下的模样,林郗淮站在前面,微垂头看着手中的电吉他。 右后方的男人手中拿着鼓棒,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另一个是灯光熄灭,林郗淮侧转过身时。 灯光对比过于明显,暗处的男人神色不清,但重点聚焦在林郗淮的身上和目光上。 两张照片像是时空交错下的对视,且眸中情绪难辨。 也正因如此,演出全程没有正式互动过的他们产生了种奇妙的牵连和交流感。 林郗淮母亲就是摄影师,大学时他也参加过摄影社团,对这个不算完全陌生。 可以看出对方高超的技术水平,构图绝佳,情绪传递感强。 林郗淮有些愣神的想,他是这样的眼神吗? 他没说话,秦洲晏倒是先开了口:“可以自己留存,但不能发在社交平台上。” “当然。” “可以发我一份吗?” 女人应道:“自然可以。” 全程林郗淮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秦洲晏收到照片后,对他道:“也发我一份。” 秦洲晏抬头笑着看向他:“好。” 酒馆的气氛延续了很久,林郗淮和秦洲晏在这里待了一阵子,然后才离开。 晚风习习,带着些微的凉意。 路边植被绿意葱葱,风中传来淡淡的花香,是春天气息很足的一个国家。 两人就沿着路边随意的散着步,他们本应该要回家了,可谁也没有提。 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地点作为导向,所有驱使这个行为产生的想法仅仅是,想一起待着。 林郗淮突然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在飞机上你说的话。” “具体点?”秦洲晏转过身看着他。 林郗淮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走得很慢。 第77章 秦洲晏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深色外套搭在一只小臂上,姿态洒脱悠然。 他就在林郗淮几步之前,缓缓的倒退走着。 一进一退,呈现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你和一旁的老先生闲聊的时候。” 秦洲晏自然记得,那时林郗淮身体不太舒服,闭着眼睛休息。 一旁的老先生和他搭话,问他们去l城是去旅游的吗? 秦洲晏一般不怎么和陌生人说真实情况,随口应道:“是,因为天气变暖,春天来了。” “你们不是才从伊塔伦纳离开?伊塔伦纳的春天很有名。” 秦洲晏朝着对方笑了笑:“伊塔伦纳的春天看了,和我朋友去看看不同地方的春天。” 当时林郗淮没有睡着,他都听到了。 他缓缓开口道:“虽然当时你是随口一说,可我现在觉得l城的春天确实不错。” 尽管因为生病行程被迫改变,可现在他的感觉很好,意料之外的一场旅程。 秦洲晏笑了下,突然开口问他:“你在台上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转身?” “你后面有个坎。”林郗淮却道。 秦洲晏扭头向后看了眼,是真的有个小坎,他避开后目光再次落回林郗淮身上。 林郗淮没有立刻回答对方刚刚的话。 空气中氤氲着两人身上淡淡的酒香。 他喝得最多的一种是带着茉莉花风味的青提特调酒,而秦洲晏的酒则是更清冽一些的薄荷香。 两种味道渐渐地交融,是微醺的气息。 晌久,林郗淮才回道:“就是想看看你打架子鼓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中,他应该是最想看对方那副模样的,却偏偏是没能看到的那个人。 “是吗?”秦洲晏的声音很轻,“可不是你的独奏吗?” 那时,他没有打架子鼓。 林郗淮极缓的眨了下眼睛,和面前的人对视片刻,甚至连本就慢的步行速度都降下来了些。 头顶暖黄的灯光泄下,路边行驶而过的计程车发出一声鸣笛。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微风拂过树梢,绿叶间发出的簌簌响声。 林郗淮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再次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脚下步伐一顿,正准备拉进距离的时候。 “砰”的一声突然响起。 两人陡然停了下来。 撞在路灯杆上的秦洲晏伸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幽幽的看向林郗淮。 之前这人会留心他身后的情况。 林郗淮:“……” 空气短暂的凝固,林郗淮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笑?” 林郗淮噙着笑意看向他:“谁让你后退走路。” “你是不是因为酒馆里演出的事生气,所以报复我?” 林郗淮想了想,比起“因为你,我有些心神不稳,以致根本没注意到后面的路灯”这样的回答…… 他毫不犹豫道:“嗯,报复。” 第35章 秦洲晏:“……” 林郗淮笑够了,才开口问道:“很疼吗?” 按理来说,他们走路的速度很慢,应该撞得不会太狠。 秦洲晏没有说话,只是在他面前缓缓低垂下了脑袋。 竟是难得有些示弱的温驯姿态。 林郗淮犹豫了下,还是伸手碰了碰他的后脑勺,仔细检查了下: “还好,没有撞出包。” 秦洲晏这才抬起头看着他,刚刚一撞把他整个人都撞清醒了。 林郗淮也笑清醒了,之前残余酒意带来的微醺感已经荡然无存,某些冲动在现在的理智下也尽数收了回来。 他重新将手放回口袋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毕竟是国外的晚上,晃悠久了还是不太安全。 秦洲晏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垂头给人发了短信。 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秦洲晏找了人来接他们。 两人静静地站在路边等着车,秦洲晏侧身倚着树,看着身边的林郗淮在手机上打字。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习惯,方便的时候会将笔记本随身带着,随时将自己某瞬间的想法、念头及情绪灵感等记录下来。 但有时候,就比如现在,本子不在身边就会在手机上暂时记下来。 每到这种时候,秦洲晏都觉得他的心情很好。 秦洲晏突然有些好奇。 现在,此刻,在他们一起度过那段时光后,对方写的会是什么。 只是开口问人多少有些涉及隐私。 在对方将手机收起来后,秦洲晏开口道:“你好像很爱你的工作?” 隔着不远的距离,林郗淮侧头看他,反问道:“你爱你的工作吗?” “爱啊。”秦洲晏坦诚道。 林郗淮看着不远处黄砖砌成的尖顶屋子,轻声开口道:“我也爱。” 他太早就失去了家人,以致独自一人后,他将“家”的理念狭隘的投射在了建筑上。 就仿佛是,他拥有设计一座建筑的能力,就等同于拥有了给自己一个家的能力。 就算后来想法破灭,对他而言也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而且他真的很享受一件作品由最初的简单设想到一步步落成的过程。 也喜欢以前脑子里想法充盈丰富的感觉。 第78章 对林郗淮这样心思敏感的人来说,是内敛情绪抒发的一种途径,可以无声的传递他的想法和理念。 所以出国前所有糟糕的事情中,灵感枯竭这件事最为致命。 秦洲晏直直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那这些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疲惫了?”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然重击了下,这人面对事情总是拥有着超强的敏锐度。 然后精准的点出核心问题所在,明明一直在做自己爱的事情来着。 林郗淮沉默下来,他静静看了会儿不远处地上被风反复卷起的叶子,然后才有些出神的开口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话说到一半,越来越低的声音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中。 林郗淮突然不太想在他的面前主动表述出自己的颓败,怕被当成是猎物,随即遭受更猛烈的追击掌握住命脉。 秦洲晏什么都没说,很轻的拍了下他的背:“车到了。” 林郗淮偏头看了看他的脸,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心里又是什么都清楚的状态。 他只是神色很温和的上前将后车门拉开,让林郗淮先坐进去。 两人都坐好,车子启动后秦洲晏才开口:“你的作品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这明显是个更简单,林郗淮也更乐意去回答的问题。 他的心里微松了一口气。 车辆在道路上平稳的行驶,车厢内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看着外面向后掠过的道路风景,略微有些出神。 他那边的车窗留了一条缝,风透过那狭小的空间灌进来。 于是身上好闻的果酒气息瞬间盈满整个车厢。 秦洲晏突然有点想吃水果蛋糕了。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了出来。 林郗淮看向他:“去超市买吗?” 这个时间点市中心的甜品店大多应该都已经关门,但大型超市或许还开着。 他知道秦洲晏的性子,如果实在想,买不到指不定都得回去自己做一个。 “顺路去吧。” 他们到超市的时候,已经临近超市关门的节点。 询问工作人员后,两人直接朝着相应的货架走去。 林郗淮正在仰头看着酸奶,不远处的秦洲晏已经从冷藏柜里拿出了一盒小蛋糕。 “还是挺幸运的,最后一个。” 闻言,林郗淮朝着他望去,就看着对方盈满笑意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好像也有点开心,但他实在好奇: “你一个说句话,就不知道有多少知名的甜点师现在赶来给你现做水果蛋糕的大少爷,是在为在超市买到一个……” 说到这里,林郗淮走到他的面前,拿过蛋糕看了看生产日期,然后继续道: “一个昨天制作的蛋糕,而开心吗?” 秦洲晏笑着从货架上拿下林郗淮刚刚看过的酸奶,带着人去收银台。 “商场关闭前的最后5分钟,买到了恰恰是现在想吃的最后一个蛋糕,无论从哪点看不都是幸运的吗?” 两人付完账后朝着外面走去。 “如果没有买到,但又很想吃呢?” “那就给我的管家发信息,他来安排,这样我们回到家就会拥有一个制作更精致细腻的新鲜蛋糕。” 林郗淮失笑:“对你来说,有不好的情况吗?” “当然有。”秦洲晏拉开车门。 林郗淮的身子轻轻一顿,站在车旁和拉着车门的秦洲晏对上目光,听他开口道: “如果你不喜欢蛋糕的话。” 林郗淮笑了下,然后矮身坐进了车子里,轻轻开口道:“还行,不算讨厌。” 秦洲晏也笑着坐进去:“那今天的幸运再加一点,这种不好的情况没有发生。” 林郗淮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现在熟悉了些,他也终于能问出口: “你这是生性还是后天养成?” “以前不是这样。” 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确实有些好奇对方年轻和现在是完全不同模样的理由。 秦洲晏解释到,“从客观上来说,过往还真没遇到什么情况不好的时候。” 几十号不同行业领域内的人在身后随时准备着为他服务,又加上天资聪颖。 没有什么是想做做不成,想得得不到的。 “真的太无聊了。” “……” 这时候林郗淮又觉得他好像没有变什么,这话听上去有点欠。 秦洲晏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低笑了声:“没开玩笑,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 人生没有意外,也不存在惊喜,所有事情随口一提就能立马被郑重完善的安排好。 “人还是吃太饱,就想找点价值的东西了。” 林郗淮:“……” 他失笑,这人的嘴毒真是全方位扫射,自己都幸免不了。 “后来就当了医生。” 遇到了很多不可控的情况。 因为生死,伴随拯救生命而来的还有无能为力的死亡。 秦洲晏平静道:“人总归要学会自洽。” 林郗淮收回视线,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工作后的经历,都缺一不可的造就了现在的秦洲晏。 第79章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但秦洲晏还是煮了解酒汤。 两人坐在吧台前顺便把那个水果蛋糕给吃了。 四寸的蛋糕不是很大。 秦洲晏感叹:“幸好不大,要不还真吃不完。” 确实有点粗糙。 林郗淮调侃了句:“少爷胃。” - 不知道是不是l城太过于悠闲安逸,林郗淮和秦洲晏生活有些趋于这里的节奏。 两人早上和夜晚如果在家的话,就会出去骑行。 在一条郁郁葱葱的道路上,两边的树木生长茂盛。 但如果骑远点,高树会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宽阔,两侧变成了旷野。 每每看到,都会觉得心里愈发松快。 就算林郗淮还是时而睡不着,但整个人的生活规律了很多。 阳光高悬在半空中,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室外的桌旁,头顶被蓝白相间的帆布棚遮着阳。 但仍有一些光线斜斜的落在桌面上。 这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餐厅。 很多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寻找当地的特色,然后去体验。 日子悠闲,觉得岁月都漫长了起来。 林郗淮拿着桌面的菜单给自己扇了扇风,两人的中央摆放着一大碗浇淋了炼乳的冰沙。 “我怎么感觉今天好热。” 明明还是春天,四月都不到。 在过于炽亮的阳光下,整座城市都笼罩上了一层金灿的光,看向远处的风景时,都需要微眯着眼。 秦洲晏把冰沙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今晚有暴雨,现在会燥热些。” 两人点好了菜,然后将菜单给服务员。 在等餐的间隙里,秦洲晏看着远方的教堂建筑,开玩笑道:“总归是无聊,不算算那边建筑的尺寸吗?” 毕竟之前在直升机上,是别人看风景,他在那算这个高度下伊塔伦纳是多少比例模型的人。 林郗淮觑了他一眼:“不算。” 秦洲晏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郗淮这才道:“上次来算过了。” 他这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秦洲晏失笑。 正在两人说话时,一杯咖啡搁在了桌面上,一旁空余的椅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拉开,发出了轻微拖拽的声音。 来人正好站在阳光下,林郗淮还没看清脸,就已经听到了对方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他笑了声,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声音都是嚣张肆意又戏谑的: “惊喜吗?在这里看到我。” 第36章 青年的五官很深,眼尾向上挑,本是一双柔软下来就显得有几分含情的眸子。 却偏偏像是天生般,面对一切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讥嘲感,毫不掩饰的彰显着他的攻击性。 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脾性烈,不好惹。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和行为。 事实上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林郗淮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 喻宁昭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笑着朝一旁秦洲晏扬扬下巴,目光却不闪不避的落在林郗淮的身上: “不介绍一下吗?” 林郗淮没理会他,只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秦洲晏,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之前在向仪事务所的同事,建筑师。” 很疏远的一个关系形容,并且是林郗淮以毫不掩饰的冷淡态度,说关系一般可能都说得太客气了。 秦洲晏心下了然。 喻宁昭却好像毫不在意,主动伸手道:“秦先生,我们之前见过。” 秦洲晏礼貌的和他握了下手:“在你哥哥的私人生日宴上。”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海城喻家的小儿子。 其实是秦洲晏的姐姐和喻宁昭的哥哥是老相识。 那次的生日宴,秦洲晏正好在国内,就替抽不出时间的姐姐去露了个面。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有些意外这两人认识。 但喻宁昭在旁边,有任何情绪和想法他都不会明显的展现在面上。 喻宁昭其实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家世,甚至可以说隐藏得很好,林郗淮这么善于搜集资料的一个人来说都不知道。 但在这么复杂的圈子里,对方行事高调不怕得罪人,林郗淮就想过应该不一般。 现在看来,只怕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好。 这样想想,也就不惊讶了。 世界很大,但顶级圈层也就那么多人,社交场所互相见过面再正常不过。 比起这个,林郗淮倒是对秦洲晏此刻的模样更新奇。 不是以医生温和的态度,也不是之前在乔克面前那种旧友的熟稔姿态。 他仍是温文尔雅的,但身上的气势已经变了。 不敢让人随便对待和招惹的强烈距离感,从未让人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身份”这个词如有实质,是鸿沟天堑。 这样的情况,几乎很少有人敢因为对方看似温和,就随意大着胆子去攀附、利用或算计。 从小在万众聚焦和无数的别有用心下,这是他以秦家人身份生存的社交法则。 喻宁昭甚至从这短暂的握手气场中隐约察觉到他对身边人无声维护。 第80章 喻宁昭和秦洲晏不熟,之前在哥哥的生日宴上又被耳提面命过,不要随意招惹这人。 没关系,他不招惹。 但另一个,他哥又没说过不行,他偏要惹。 喻宁昭看向林郗淮:“聊聊?” 林郗淮垂眸静静地思量着,他能感受秦洲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似乎是只要他拒绝,对方就能保证他不受到喻宁昭的纠缠。 晌久,林郗淮看向人:“聊聊吧。” 正准备和喻宁昭去到别处,肩头已经被身边的人轻轻压了下。 秦洲晏站起身来,微躬身在他身旁道:“你在这聊吧,我去说声晚点上菜。” 林郗淮低低的应了声。 随着外面太阳方位的移动,他看着落在桌面上经过棚顶切割的光斑面积逐渐变小。 林郗淮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在人经过自己身旁就要离开时,最终还是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秦洲晏一顿,垂头看向人。 林郗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看向他的身后,缓缓开口道: “你身后有张空桌,在那里坐着等我,可以吗?应该不会太久。” 秦洲晏回头看了看那张桌子的距离,然后再次回头看向他,反手握了一下人的手腕。 “好。” 整个人坐没坐相窝在椅子里喝咖啡的喻宁昭看见这一幕,饶有兴致的挑了一下眉。 看到对方坐在了不远处,林郗淮才收回目光,冷淡道:“说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喻宁昭重复了遍。 然后音调高高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那天早上你就这么走了,腰带还留在了我家,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 林郗淮罕见的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下:“你终于疯了?” 他都能感到落在自己背脊上的目光。 喻宁昭笑得肩都在抖,然后才凑近了他。 他本就坐在林郗淮的身边,现在更是胳膊直接搁在了他的肩上,声音低低的。 “你想告诉他的东西自己说不出口,想借我的口让他知道。” “林郗淮,你利用我啊。” 在人伸手要将他的胳膊拂下去前,喻宁昭已经拉开了距离倚了回去,整个人笑得恶劣: “你做梦,等着我瞎说吧。” 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林郗淮并不感到意外。 能被定义为死对头的人,总是要有几分互相抗衡的能力。 林郗淮在12岁那年,差点不能上学。 是父母的旧友,也就是戚枕的父母发现了端倪,对他伸出了援手。 从12岁到18未成年期间,戚夫人护了他6年。 给了他上学的资格,让他能吃饱穿暖,否则可能都不会有后来的林郗淮。 所以当年在戚夫人一身病体的央求他到岌岌可危的向仪帮忙时,林郗淮答应了。 舍弃了自己清晰光明的坦途,踏上了一程前路未知的旅程。 戚枕从小就不喜欢他,而向仪事务所风气差,人人惯会见风使舵。 甚至最开始在戚枕的撺掇下,不配合他的工作,进展艰难。 关乎到事务所的发展,戚家父母狠下心来,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 事务所人员进行了大换血,工作才稍微好做点。 只是后来的人,都知道他和戚枕之间的恩怨,对他避而远之。 那时他已经处在高位,没人敢不配合工作,只是那些对他传达的负面情绪一点都不少。 林郗淮有试图干预过,但没用。 就算换了新的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对他的恶意都很大。 对他友善的人,早就被戚枕弄走了。 作为向仪老板的儿子,他拥有着无上权利,而那时戚夫人已经去世,无人再去约束他。 林郗淮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职场冷暴力。 他在如山恩情和自我挣扎自我调解中裹挟着前行。 就这样,坚持了6年才结束。 有些过往,林郗淮确实想告诉秦洲晏。 他觉得对方有点把自己正向化、理想化。 好像林郗淮永远都站在那束聚光灯下,总是瞩目,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可并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跟对方说,对一个人的完整印象中,包含着“其他人眼中的我”。 秦洲晏只听过伏霄是怎么评价他的,那是带着最纯粹美好过往滤镜的评价,太过于虚幻缥缈。 他思虑挣扎了很久,仍觉得对方也该听听另一部分人,比如他的死对头、厌恶他的人的看法。 一个可能会打破他设想印象的林郗淮,一个其实也会失败无力的林郗淮。 于是他让秦洲晏坐在了他右后方的一张桌子旁,如果正常音量,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林郗淮桌面上的指节有些控制不住的颤了下,他神色不变的将手放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腿上。 想要推进一段关系缓慢又艰难,双方未曾全面了解下半点急不得。 可是放弃,一瞬间就可以。 如果想要终止一些念头,就在更近一步之前结束最好。 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 就……不耽误了。 “要谈什么?”林郗淮对面前的喻宁昭平静开口道,“有什么事后面我还有机会自己跟他说,但你找我有事就这次机会了。” 第81章 喻宁昭可以说是他在向仪煎熬时光中的一个意外,出身名校,履历辉煌。 带着烈火般的脾性,一惹就会带来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反扑,整个人有点疯。 他的到来,倒是有点改变了林郗淮那时的状态。 处处喜欢和林郗淮争,喜欢和他斗,从他手上抢项目。 但手段并不下作,光明正大,两人你来我往间全凭实力。 只是性子是真的差,他们之间总是针锋相对,关系并不好。 喻宁昭似笑非笑道:“行吧,遇到你纯属意外,我也是来这边度假的。” “你不忙吗?” “傻逼公司,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被裹挟的是你,又不是我。”他继续道,“原本我还等着看你什么时候会耗死在向仪。” 当时外人只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如常的谈笑风生。 喻宁昭和他斗了好几年,自然能看出状态,他内里其实已经垮了,朝着不可逆的方向。 时隔5个月后再次见面,对方的状态居然比他想得好很多。 说到这里,喻宁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 “我见过那么多蠢货,你是最大的那一个。” “别人给了一件烂毛衣,就你非要还一座精品商城。” 林郗淮没去和他争辩,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们只聊5分钟,说重点。” 喻宁昭嗤了一声,将手中的名片放在桌面上,推向他:“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 林郗淮将名片拿起来,一边听对方解释道:“直属我家公司,我新独立的工作室,应该还挺有意思。” “不差钱,自由度很高,最重要的,我们理念相合。” 最后一点林郗淮并不反驳。 他们一起合作过,那次项目是他工作以来最愉快的一个。 林郗淮看向他:“其实我挺好奇的,当初你为什么隐瞒身份进向仪?又为什么和我对着干?” 毕竟以对方的身家,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啊,这个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开口道:“之前向仪快完蛋的时候,我哥准备收购下来,让我去盘活练手。” “没想到你进了向仪,先一步盘活了它,我哥让我当正面案例向你学习。” 喻宁昭自是不服,干脆就进了向仪,开始了和林郗淮长久的竞争关系。 喻家觉得让他远离家庭庇护的环境下折腾折腾也不错,就干脆放弃了收购的想法。 “为什么找我?” “你手上大把的资源,我馋啊,而且我们可以继续斗。” “你会缺资源?” 喻宁昭耸了一下肩:“我家里不帮我,没看我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外面有几个人知道我是喻家的小儿子?” 而且比起八面玲珑的林郗淮来说,喻宁昭显然得罪的人更多。 林郗淮点点头:“我需要考虑下。” 喻宁昭为人有些失控,但对待工作很认真,林郗淮并不怀疑他是随便说说。 “行,时间还多,你有想法了再详谈。” 喻宁昭仰面倚着靠背晒太阳,一边道:“还有一点,我要弄垮向仪,我家老头给我的新挑战。” “如果你对向仪还有什么情怀的话,我们恐怕也合作不了了。” 林郗淮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中的黑色卡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喻宁昭倒是从这微妙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终究也没有捅破。 余光扫到了林郗淮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喻宁昭凑近了些,低声道: “眼光长进了,比之前的那个强多了。” 林郗淮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覃卓承的关系的。 “不要把别人和他比。” 喻宁昭开口道:“这两人中,谁是‘别人’,谁是‘他’?” 林郗淮冷冷的看着他,喻宁昭有些顽劣的作投降状,继续道: “我要是你,我就在你后面的人面前卖惨扮可怜再哭一哭,让他心疼炸,然后……” “借他的手把向仪搞垮,狠捞一笔,先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说,多简单啊。” 喻宁昭叹了声:“怎么就你最要强。” “……”林郗淮看着他,“你可以再大点声,怎么不让他听到?” 喻宁昭冷嗤一声:“你当我不敢。” 但最终也没多说,只上下看了看身边的人,可惜了声: “你懂个屁,你这样的扮一扮可怜,分分钟拿捏。” “我不需要可怜。” “无用的自尊心作祟。” 林郗淮不想和他争辩这个,他和喻宁昭这样的人生长环境天差地别,理念自然就不同。 轻易得到、不需要争取就能拥有的东西才会觉得无用。 学霸说自己是学渣,身边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应和着笑闹。 学渣说自己是学渣,就成了阐述事实。 他不需要别人认为可怜的看待他。 喻宁昭只是嘲讽的笑了笑:“你太小瞧他了,或者说,难道你觉得他纯善温良?” “别傻了,可怜很吝啬的。” 喻宁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差点忘了,你利用我这件事还没完。” 林郗淮突然有点麻了,和喻宁昭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要谨慎。 第82章 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起:“你干嘛?” “瞎说。”喻宁昭和他拉开距离,“我让他听个够。” 随即,他正常音量开口道:“不要让我推荐小黄.片给你了,都说了,我不看。” “……” 第37章 林郗淮没有反驳,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话他第一时间产生相应的反应和情绪才是真的尴尬。 如果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表现,正好就会符合对方的期待。 都这个年纪了,要是还因为这样的情况无措,他就真的是白活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幼不幼稚?”林郗淮淡声道。 喻宁昭见他是真的一点不觉得尴尬窘迫,也不正面做出回应。 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窝在椅子里兴致缺缺道:“无聊。” 林郗淮再次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五分钟。 “还有事吗?” 他和喻宁昭不是朋友,只谈事不叙旧。 喻宁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戚枕发疯,看个乐子。” 林郗淮对他们的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好奇喻宁昭口中的发疯是什么,总归和覃卓承有关。 他只给了个十足模糊的答案:“玩够了回去。” 喻宁昭就不再问:“好吧,那以后有机会再见。”他随意的晃晃手,“拜拜。” 林郗淮这才站起来,朝着秦洲晏的方向过去。 喻宁昭拿着咖啡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后,下意识停下来回头看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边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身形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胳膊轻轻动了动,一个有些亲昵的拥抱就已经落下。 正午的阳光灿烂,正是l城春天温度最好的时候,帆布棚蓝白色流苏坠被微风吹拂得轻悠晃荡。 亲密又温情,不含任何的旖旎狎昵意味。 所以尽管是在公共场合也不会显得过火,只多看一眼就会觉得心里多泛上一丝安宁。 喻宁昭本就上扬的眼尾轻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整个人身上的顽劣气愈发重。 他拿出了手机,将黑名单里的戚枕拖了出来。 然后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他带着笑意编辑,然后点下了朋友圈的发表,太有意思了。 戚枕看到喻宁昭朋友圈的时候,正在和覃卓承宁明宇一起吃饭。 自从他把事情捅开在林郗淮的面前后,他好像也失去了所有被利用的价值。 如果不是宁明宇带着他过来,覃卓承都不会见他。 想到这里,他面色愈发难看。 看到喻宁昭那张阳光洒满镜头带着张扬笑意的自拍照时,心里愈发烦躁,手指快速划过。 他之前没有把这人拉黑吗? 烦死了。 戚枕的手往回划,准备进入他的主页准备把这人删了。 突然,放在头像上方的手指顿了顿。 戚枕将那张照片点开放大,在他的身后远处有两人亲昵的站在一起。 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何况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背对镜头,完全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出挑的气质。 但另一人的脸在镜头里就暴露得更多了些,尽管仍然模糊,但要是熟悉的人能一眼认出来。 何况戚枕从小就认识林郗淮。 就算这张照片里的两人没有什么亲密举止,可站位早已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下一步就要揽住对方。 他整个人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既是开心林郗淮真的不会再和覃卓承有交集了,又心绪不平的想,凭什么? 他就应该继续颓败着垮下去,直至承受不住各种真相的打击彻底崩毁。 笑?他怎么还能站在阳光下笑? 他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瞬,然后竭力调整好后,将手机递给面前的覃卓承。 “你看,这后面的人是不是郗淮?” 覃卓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空气沉默了很久。 直至戚枕以为他不想看,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对方把手机接了过去。 和他坐在一起的宁明宇凑上去看了看,随即有些替好友气恼道:“这是林郗淮和谁啊?” “不知道。”戚枕语气佯装轻松道,“看来他已经进入了一段新的关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戚枕打量着他的神情。 这个男人本是一副温润的好相貌,近月来,眉眼间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偶尔视线扫过他的脸时,甚至会窥见几分阴鸷。 戚枕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刺痛感。 这就是为什么他惹恼覃卓承也要让林郗淮知道真相,他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相处下去了。 以前是报复,现在谁知道报复的名义下是什么心思?!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因为林郗淮的离开发生了这种变化,戚枕的心里就烧得慌。 他继续开口道:“上面的定位在l城,看来他玩得很开心。” “也是,有人全程陪着,应该也很有意思,而且这种旅程最容易滋生感情了,发生了些什么也很正常。” 看着面前人愈来愈冷的神色,戚枕的心里竟产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第83章 他痛苦,大家都别好过! 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把手机扔回了他的面前,冷冷道: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离开。 戚枕看着他的背影,五个多月了,这人竟一丝好脸色都未曾给过他。 冷血到一点也不为这么多年对他的利用感到愧疚! 他的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控制不住脾气猛的爆发,将桌面上的餐盘尽数扫落在地。 在周围人惊呼声和异样的眼光中,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冷冷的看了眼占满屏幕的照片,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 在林郗淮和喻宁昭说再见后,秦洲晏就站了起来。 两人朝着对方走去,直至面对面而站。 林郗淮的目光微垂,看着这人白衬衫翻折的领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喻宁昭好似什么都没说,一些私人话题都压低了声音,很多东西也都一嘴带过。 但凭秦洲晏的敏锐度,足以透过那些话语中的细枝末节,自己补全所有可能的情况。 关于喻宁昭那些闹着随口胡诌的话,秦洲晏其实根本没有关注到,也没觉得有意思。 若是在平时,他还会调侃几句林郗淮。 可现在,他现在所有的感知都被另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所占据。 林郗淮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攥着往前带了一步,继而一个温热的怀抱落了下来。 有些突然,也是对方第一次没有经过询问直接进行的一个亲密肢体接触。 林郗淮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好像现在更需要被人安抚情绪的反而是他。 “怎么这么辛苦啊。” 无奈的轻叹声在耳边响起。 林郗淮缓缓垂下眼睑,感受着对方带来的温暖的气息,那些繁乱的心绪也无声的被安抚下来。 “要留下来继续用餐吗?”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是到此为止还是愿意继续了解下去,进入更深的挖掘? “当然,已经上菜了。” 秦洲晏站直身子,看着他温和道。 于是两人再次在桌旁坐了下来。 刚刚已经借由和喻宁昭的聊天将话题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把话说下去就容易了很多。 秦洲晏早已经知道他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去世。 上次生病后说的胡话也足以对方猜到他小时候的处境和讨厌做饭的原因等。 太过于久远的事,他不想反复提及。 只想说说和现在状态、未来有关的。 “所以当初进向仪,主要是为了报戚夫人的恩。” “5个月前离开向仪也是因为六年期限到。” 林郗淮的手上拿着吸管,无意识的搅拌着加了少量冰块的饮品,冰块撞击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很浅的笑了下:“其实戚夫人临终时在病床前,跟我说的是,希望我能一直帮向仪,我没答应,只允了六年的时间。”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向仪并不相合。 如果一辈子都与向仪绑定在一起,就像喻宁昭所说的那样,他会耗死在里面。 他也希望,自己后来的人生,至少有一刻能够为自己而活。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刚刚我和喻宁昭的谈话你也听到了,他说要整垮向仪的时候,我是意动的。” “不好奇吗?明明是我为了报恩花费那么多精力扶起来的向仪。” 其中不止包含了戚夫人的心血,更是他的心血。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呈以无声的安抚姿态。 林郗淮语气故作轻松道:“12岁那年,我差点不能上学,是戚夫人的主意,他给了我叔叔家一笔钱。” 于是在后来未成年备受掣肘的那段日子里,戚夫人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就好像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容易引起人的感恩之念。 她仿佛是在驯养他,支配他的叔叔一家,让他时时处在彷徨、惊惧、惶惶不安中。 这样,她伸出的每一次手都是救命的手。 “这个事情,我是在5个月前知道的。”他淡淡道。 林郗淮没和秦洲晏说过覃卓承的事,自然也就没说出,是伴随着覃卓承的事情一起爆发的。 他总是对人性的恶一次次刷新认知。 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厌恶戚枕,就去对向仪做什么。 秦洲晏蓦地感到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酸软的疼,绵长又后劲十足。 林郗淮这人,只三言两语的简单讲述事件,不诉委屈不抱怨,甚至都不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他知道,在那样环境下,戚夫人出现给予的关怀,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极信赖亲近的长辈。 于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承受的打击一定是深刻痛苦的。 从来就没有温暖和善意出现过,由始至终都是欺骗和算计。 对戚夫人那样的条件,把林郗淮带出那个环境轻而易举,却始终让他半陷在泥潭中沉浮。 林郗淮那么聪明,未必不清楚。 因为对方不会得寸进尺的索取。 对他而言,没有谁应该为他人做什么。 第84章 他只记对方给予的东西,至于有能力却不给的他不去想也不在意,也觉得别人没有那个义务要这样做。 升米就足够感恩,不期斗米。 想到这里,秦洲晏心软的无以复加。 只是未曾想到,从根源上的痛苦就是对方带来的。 以林郗淮这样的性子,在对方临终前,只允了6年的时间,指不定都要自责好久。 然后反复审判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没有良心。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离开了向仪,他的心也会一辈子困在里面,永远无法真正的解脱。 真的能坦然的为自己而活吗? 他轻松的说出“整垮向仪”四个字,是真的轻松吗? 这些,他都不说。 他以现在这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姿态,让秦洲晏都无法直白的表达心疼。 对方太过有主见,他甚至都没有身份和立场能去为对方做些什么。 人生头一回,也遇到了他无法应对的事。 他只能伸手,尾指很轻的勾住对方桌面上的尾指。 林郗淮垂着眸子,目光静静地落在半洒阳光的桌面上。 然后缓缓的,修长的尾指微曲。 直至更牢固的扣在了一起。 第38章 谈起了往事,林郗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性子极好,在世时为人爽朗亲和,喜好与人打交道。 又时时天南地北的跑,友人说起来有一大堆。 戚家夫妻与他们虽称不上是深交的挚友,但也是能偶尔见面吃饭的关系。 在离开向仪后,他联系了同在建筑领域和他父母认识的一些长辈。 以叙旧名义询问了一些情况。 只是父母到底已经去世了20多年,以前再深的情分和记忆也都淡了。 何况戚父还好好的活着,众人自然也不会说些得罪人的话。 倒是有位伯伯酒喝多了,感念过往时说道:“你父母真是可惜了,好在你也争气。” “说起来也是巧,你父亲以前和戚家那位是同学,被外界不知道比了多少年。” “从学生时代到职场你父亲就处处压一头,后来有了孩子,你也处处压他们的孩子一头。” 林郗淮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的听着。 对方笑了声:“戚枕那孩子……” 话未尽,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话能被他听到,这么多年下来,当事人只会听到的更多。 许是心里难平,以他来泄气。 又或是看出了林郗淮的脑子好,以后不管走不走上建筑这条路,都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那还不如让他对戚家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又恐小恩换不了大回报,而经历更多磨难后的施救总是更刻骨铭心。 于是加上了那些私人恩怨,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总之,随着当事人的长眠于地,林郗淮甚至连质问的资格也已经失去。 林郗淮没有什么胃口,银色叉子抵着白瓷盘打着转,将意面卷好后又松开,重新卷起。 “其实出国前,我准备报复来着。” 在向仪的高层上待了这么多年,总要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信息,手里攥了些把柄。 只是在和心理咨询师聊天的过程中,对方发现了他玉石俱焚的危险倾向,把他劝了下来。 实在吃不下,林郗淮干脆将叉子搁在了一旁。 “冷静后想想,确实不太值得。” 刚离职不久向仪就出事,指向性太明显,被牵扯到的利益相关人不会放过他。 而且如果闹太难看,这么多年的名声也算是坏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向仪的股份。 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他反而受到更大的损失。 得再思虑周全些。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是在倾诉,不是在求助。 他只需要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支持者就好。 秦洲晏剥了些虾放进空着的餐盘里,然后推向他: “吃一点吧。” 林郗淮看了会儿盘子里的虾,然后重新拿起叉子。 秦洲晏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说这些给我听?” 他自然也知道一开始对方攥住他的手,把他留下来是也为了听他和喻宁昭的对话。 而这些背后更深层的意味,他想听对方亲口说。 林郗淮的手顿了下:“更了解我一些,不好吗?” “为什么要我了解?”秦洲晏再近一步的问。 林郗淮的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静了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因为我们要共度一段旅程,多了解下同行的人,以免接下来的路途产生分歧,也以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收回视线眼睫微微的下垂。 “以防最后和对方走到目的地,却发现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景观。” 是说旅途,也可以是说别的什么。 秦洲晏看着他笑了:“最后是漂亮的景观吗?” “还没到,谁知道。” “那我们现在的‘旅途’进程是?” 林郗淮想了想:“按理来说是二分之一。” 秦洲晏不好奇二分之一,但他好奇别的。 “为什么有个‘按理’?” “因为目的地没有固定在那。”林郗淮吃下最后一个虾,“看我们有没有人,具有能力搬动它。” 第85章 “是不是还要注意搬动的方向?” “不愧是学霸,很上道。”林郗淮也笑了,“可能搬更近了,或更远了,说不准。” 秦洲晏笑道:“还吃吗?虾。” 林郗淮摇摇头。 他把账结了,两人准备离开。 看着自己前方男人的背影,林郗淮终究还是开了口: “其实还有个原因。” “关于留下你听谈话的原因。” 秦洲晏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伊塔伦纳,弗罗莱尔度假村,酒馆外。” “我想让你知道,我有改。” 秦洲晏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漏了一拍后就彻底的坏了节奏,后面连脚追赶,最终乱成一团。 别人听到这个话,可能会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可秦洲晏立刻就知道了对方说的是什么事,甚至可以在脑子里同步调出当时的画面场景。 那天和乔克他们聚完分开后,两人在酒馆门口有了一场短暂的交谈。 当时秦洲晏对林郗淮说了一句话。 “林郗淮,你不能正视别人对你的喜欢吗?爱情的喜欢。” 现在,对方却说—— 我有改。 林郗淮是个如果意识到这是错误,就会去努力改正的人。 他不否认秦洲晏对自己的吸引,也从不抗拒对方的靠近。 同时想了很久,该怎么去处理这一段特别且唯一的人际关系。 最后有些无奈的想着,如果是相同的情况下,面对的是另外一个人,秦洲晏大抵是能更直白轻松些的。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谨慎的放慢步伐,跟着他的节奏。 对方或许是真的没说错,他就是很难搞。 林郗淮的性子和经历使他接受不了急剧快速的感情。 没安全感,信任感也弱,覃卓承和戚夫人事件过后更是如此。 可他强烈的想要排除一些过去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不说接受,起码先正视。 于是,从伊塔伦纳在8号公路上的那一通电话,就已经是他冲动下的第一次尝试改变。 这个人太难得,也太过于稀有。 他想给他们一个互相了解的相处机会和时间。 若是因为覃卓承和戚夫人,而让自己从此抗拒一切感情,才是最失败的做法。 只是理智分析是一回事,受伤后的本能防备状态又是一回事。 他需要反复的进行感情确认,静静的观察,小心谨慎的做着判断。 所以他仍不可避免是慢吞吞的、不安的、难以正面表达和回应的。 但是,他同样也呈以积极的态度。 就算不确定最后是什么结果,也期以更多的可能性。 走得会慢一些,但在走,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 这样的心意和状态,他希望能准确的传达给对方。 所以他说,我有改。 秦洲晏的唇角扬起,他语气有些夸张的感叹道: “你才应该是真正的学霸,进步速度怎么这么快啊。” “你不要急,我非常非常有耐心。”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最后,秦洲晏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融进风中,添了些不明的缱绻: “林郗淮,你好酷啊。” 很多东西说起来简单,但心里的那关有多么难以跨越只有自己能深刻体会到。 去试图挣脱过往经历带来的情感枷锁,重新构建那些崩塌摧毁的信任,并不是只那轻飘飘的“我有改”三个字能随意做到。 背后又要经历过多少的挣扎、内耗与不安。 何况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并不长,秦洲晏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得到现在这样的反馈,真的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秦洲晏伸手给他抚平被风拂得立起来的领口。 “辛苦了。” 林郗淮没有动,声音很轻:“你也是,辛苦了。” - 两人上了车准备去下一个地点.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夜晚,暴雨就已经先一步落下。 于是最后决定还是回家。 雨滴急急的敲击在挡风玻璃上,很快的流下,像是在上面泼下了一桶水。 然后下一刻又被雨刷扫开。 天气太过于糟糕,秦洲晏开车开得也就慢了些。 在红灯前停下来的时候,他看了眼身边人的人,他似乎是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手里还无意识的把玩着之前喻宁昭递给他的那张名片。 “你要去他那里吗?” 林郗淮摇摇头:“不是最佳选择。” 他解释道:“我和他有些处不来。” 否则这么多年时间,该成为朋友的,早就成为了。 世界上大多数人,并非全好,也并不是全坏。 所以在不违反底线原则的情况下,林郗淮与人结交主要是看相不相合。 喻宁昭明显是否定的那一方。 林郗淮需要的安全感并不只是在感情方面。 好不容易离开了向仪,他也希望能有值得信赖且能够正常合作不带恶意的同事,不管对方是作为合伙人还是上级。 而喻宁昭这人有些不可控,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第86章 那种情绪稳定带给人的信任感,对方给予不了。 以前在向仪,他们是独立的个体甚至有一定的竞争关系,喻宁昭得罪人并不影响林郗淮在外结交的人脉。 可一旦是利益共同者,那么在外界看来,他们已经是一体的了。 对方行事随意,不可避免的会对他造成影响。 林郗淮将名片随意的放在一旁的凹槽里:“总之每个人的名片我都接了。” 给过他名片的也不止喻宁昭一个人,他都说会考虑。 符合他一惯圆滑谨慎的处事风格,给了自己充足的退路。 “工作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林郗淮随意的曲着手肘,搁在窗框上。 他开口答道:“最起初的时候,我看钱,要赚很多钱是第一首位。” “后来有了钱,我想有个好的工作环境。” 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尔虞我诈、利益冲突,但他希望至少能正常点,不像向仪那么极端刻意。 “能让我更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本身,然后综合考虑其他方面。” “那现在?”秦洲晏问道。 林郗淮下意识的看向凹槽里的名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诉求仍是更和谐的环境。 直到喻宁昭递名片给他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他脑子里居然冒出的想法是,刚成立的工作室,那应该暂时不涉及国外项目吧? 只是这些念头很快就消散了,他想太早了,平添烦恼。 他们还不到那个程度,说不定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林郗淮看着外面偌大的雨势,缓缓开口道:“本来是有点想法的,现在反而不确定了。” 秦洲晏启动了车辆,边观察着后车的情况,问道:“你的顾虑是?” 林郗淮扭头看向他,突然给了他一下。 “……”莫名手背被打的秦洲晏一顿,“我惹你了?” “嗯。”林郗淮偏开头。 烦。 他在想两个国家。 他在想那八千公里路。 第39章 雨势太大了,就算是撑着伞,也有被风吹得斜飞的雨水飘到身上。 从下车到进入屋子的短短距离,身上就已经带上了一股潮湿的水汽。 两人都回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秦洲晏的速度快一些,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后就来到了厨房。 林郗淮的免疫力差,秦洲晏担心他会生病,准备煮点生姜水。 然后拿出了一块纹理清晰的三文鱼。 今天中午喻宁昭带来的小插曲和后续事件估计还是影响了林郗淮的心情。 吃得太少了,后面肯定会饿。 正在处理食材的时候,放在身后中岛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秦洲晏扯了块厨房用纸擦了擦自己沾了水的手,然后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他开口叫了声:“姐。” 电话那边的秦曼蓁一接电话就听到了他热油的声音,问道: “在做饭?” 她算了下两边的时差,没有等对方回答已经继续问道:“你那里不是已经下午三点钟,怎么还没吃?” 秦洲晏没有具体解释原因,只简单道:“没吃饱,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既然谈到了时差,秦曼蓁的话题就顺着转了过来:“你要在l城待多久?” “不太清楚,看心情。” “我记得之前你就准备只休息一个月,在伊塔伦纳就已经有一个月了,我有些意外你延长假期改变了计划。” “我不按计划行的事多了去了,按事态发展做新的计划就行了” 秦洲晏将熟了的三文鱼盛到盘子里,一边单手将之前做好的柠檬黄油酱汁浇淋上去。 带着热气的酸甜香在鼻尖萦绕,十足刺激人的胃口。 秦曼蓁听到他的话没忍住笑了声:“也是。”然后她拖着声音缓缓道,“所以你的计划是做到了国内吗?” 秦洲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然后轻轻的放下,勺子在容器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没有说话,只一边装饰着餐盘,边等着对面继续开口。 秦曼蓁也没绕弯子,直接道:“之前艾赛亚回来说了一些事,看来你和新朋友玩得很好。” 她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艾赛亚可以说是两边家庭里唯一的一个单细胞生物,凡事都不想太多。 就算在伊塔伦纳发生的事他描述得很简单,也足以让其他听众捕捉到一些重要信息。 何况还有外婆身边的人过去照顾他们,和他们生活了一周。 秦曼蓁有了一些猜想,但她也不会去置喙些什么。 只是这个弟弟,她算是了解。 现在的模样几乎从未看见过,所以难免有些惊奇。 而且…… “我最近和吴伯伯一起吃了顿饭,他说你前几天还打电话和他聊了聊国内医院的情况。” 秦曼蓁口中的吴伯伯是北市一院的院长,如果只是学术交流完全没什么,但貌似远不止这些。 “所以你什么意思?” 秦洲晏笑了声:“没什么意思。” “真的?” 秦洲晏解释道:“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只是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多了解一下也不是坏事。” “行吧。” 秦曼蓁也不再多问,若是很重要且已经确定了下来,秦洲晏自己都会主动和家里人说。 第87章 “那我就不管你了,有什么事和我打电话。” “好。” 林郗淮洗漱好从房间里出来,就闻到了空气中酸甜浓郁的香气。 他朝着厨房走去,开口问道:“做了什么?”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打电话的秦洲晏,于是立马歇了声。 倒是秦曼蓁听到了,音调高高的“哦”了声,明显的好奇:“是他?” “嗯。”秦洲晏将盘子端到吧台上,一边开口道,“不说了,回国后再见吧。” 听到那边应了下来挂断电话的声音,秦洲晏才将手机放下,盛了一碗姜汤给林郗淮: “先喝这个。” 林郗淮坐了下来,辛辣的暖流滑过喉管,整个胃腔瞬间就暖了下来。 只是他不太喜欢生姜,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 见秦洲晏看着他,只得再次拿起勺子,开口问道:“是和家里人打电话吗?” “对,我姐。”说完,他又将白色瓷盘推向他,“柠檬黄油三文鱼,吃一点。” 林郗淮没有推拒,或许对方是考虑到过不了多久就是晚餐,所以分量不大。 “你出来旅游这么久,家里人没有意见吗?”林郗淮有些好奇。 他是身边无任何牵挂,所以能毫不犹豫的离开很久去往别的地方。 可秦洲晏不一样,据艾赛亚之前说的,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 连着几个月不见真的可以吗? 秦洲晏解释道:“我们家的人都比较独,可能和长久没有在一起生活有关。” 因为在外祖家长大,他长期在d国生活。 秦曼蓁在国内接手秦家,母亲作为艺术家喜欢天南地北的跑,父亲近年逐渐放手事业更多的陪伴妻子同行。 家庭关系其实很和谐,互相关照爱护。 但总归是少了几分亲密。 因为未曾深入的参与过彼此的生活,所以不随意插手他人的决定和人生。 总归无论是走哪条路,两边的家庭都有足够的底气来兜底承担后果。 “大家的时间、地点总是对不上,而且都忙,所以一连几个月没见面也是常有的事。” “每年会有两次的家庭聚会,不管现在正处在何方,又正在干什么,一定都要出席。” 这样的家庭模式,林郗淮倒是觉得新鲜。 他问道:“那你大多数是一个人?” “也不全是,比如以前和外公外婆见面会多一点,还有舅舅舅妈一家,离得比较近。” 林郗淮点点头,安静下来继续用着餐。 这场雨下得比想象中要大,时间也更长。 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 到了晚上,外面也就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落地窗外的树木几乎被劲风刮得弯折,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倾盆大雨泼在玻璃上,成股的向下滑落。 秦洲晏坐在铺满柔软地毯的地上,背脊倚着沙发看书,整个屋子只有他旁边不远处一盏落地灯亮着。 像是铃兰花的形状,柔和的灯光从花蕊处散发。 或许是屋子的空间过大,只亮一盏灯显得整座房子的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 林郗淮窝在秦洲晏身后的沙发上,身旁也倒扣了一本书。 只是并没有看,而是望着外面的雨有些出神。 屋子的材质上乘,隔音能力实在强,这样大的雨势却仿佛盖上了一层玻璃盖。 雨声听不真切,朦胧又感觉遥远无比。 于是存在感更强的声响反而是秦洲晏手中轻轻翻动的书页。 这样扭头的姿势久了有些不太舒服,他干脆侧过身躺着,直接面向窗外。 动作间,微曲的膝盖不小心拱了下秦洲晏的背脊。 秦洲晏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他。 “……不好意思,你继续看。”林郗淮缩回腿。 秦洲晏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书,伸手将有些垂落的米色毯子盖回在对方的身上。 “心情不好?” 林郗淮没有说话,他确实有些低落。 毕竟敞开自己,将过往大喇喇的摊开在另一人的面前,大多数人都会不适,何况是他。 甚至需要时间在脑子里默默复盘自己说的话,像是和别人吵完架的人回来后复盘自己是不是能发挥得更好那般。 而那些事情本就不算愉快,一点一点的被重新勾起回忆,感觉实在有些不妙。 林郗淮并不后悔那样做,但情绪上的问题难以避免。 他只能通过长时间的自省和脑海场景复刻对自己的行为反复给出肯定,然后慢慢进行自我修补。 秦洲晏大概也能猜出些什么。 对方就像他自己表达的意思那般,态度积极,努力的做着改变的行为。 但这也代表着做出相应行为的前后,对方必然会思虑很多。 心理状态跟不上超前的理智头脑意识而造成的后果。 秦洲晏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也没引导对方再次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法。 已经敞开得够多了,需要短暂的时间来闭合休整。 他微躬下身,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转移话题道: “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离开l城?” 林郗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对方就伏在自己小腹前的沙发上,两人距离很近。 第88章 他突然问道:“要下几天的雨?” “看天气预报,明天应该就会停,后面又是好天气。” “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林郗淮问道。 他虽然去过的地方多,但大多都是因为工作。 就算是旅游,也以探索不同国家的建筑风格特色为主,纯粹的玩乐还真的少有,所以他选择问对方的意见。 两人用的都是屋子里的同一款洗护产品,但秦洲晏觉得,在林郗淮的身上就显得格外好闻。 他的指腹很轻的摩挲着沙发上的印花线条,仿佛无所事事般。 “那就再待几天吧。”秦洲晏道,“我想去——” 话音戛止,秦洲晏感到修长的手指穿过了自己的发丝,将额前的发向后撩起。 林郗淮收回自己没控制好的手,若无其事道:“好像有点搭眼睛了。” “你继续说。” 第40章 秦洲晏才洗漱完不久,头发未曾彻底吹干,还带着轻微的潮气。 之前碎发自然在额前搭落,又穿着舒适随意的家居服,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温润平和。 现在被林郗淮的动作向后捋去,眉眼清晰的展现出来。 他本就是混血,五官异国的特征全体现在了高眉骨和有些深邃的眸子上。 眼皮很薄,内眼角微尖,扇形的双眼皮随着眼睛的线条向后展开,分割比例漂亮。 漆黑浓密的长睫加深了五官上的层次感,显得愈发立体。 额头尽数露出来后,些微的攻击性也随之流露。 秦洲晏突然笑了下。 “你是这样谈恋爱的吗?” 有几缕乌黑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又垂落下来,他伸手循着之前林郗淮手指穿过的轨迹再次捋后。 林郗淮看着他利落到有些恣肆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差点下意识的想说,我们还没有谈恋爱。 只是话到嘴边,他就立马反应过来,对方或许问的是他上一段感情。 “……” 林郗淮如果知道话题会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他刚刚一定不会做出刚刚那个举动。 虽然知道随着关系的变近,对方可能有一天会问到,只是没想到这一遭来得这么早。 他移开目光,问道:“这句话是在说我会谈恋爱还是不会?” 秦洲晏直白道:“很会。” 林郗淮想了想,他和覃卓承谈恋爱的记忆其实很有限。 一个是在一起的时间短,以恋人身份相处的时间更是少。 另一个是,对这段历程最深刻的印象是,尴尬。 是的,尴尬。 林郗淮不知道是不是每对刚在一起的恋人都是这样。 还是因为他和对方那么多年的朋友,身份突然转变有些不习惯。 当然,现在想想,应该很大程度上有对方刻意不配合、回避让关系变得更亲近的因素在。 总之那种相处的奇怪感和尴尬感,是林郗淮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也难以调节的。 所以,秦洲晏问他“是这样谈恋爱的吗”,林郗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甚至想反问一句,“这样”是怎样? 他自己也很好奇。 秦洲晏本来不是很在意,他一向想得很开,过去的就过去了,只看现在和未来。 只是没想到对方真的在仔细回想。 “……” 在人张嘴准备说话之际他偏开了头,声音仍旧是平和的。 “突然也不是很好奇了。” 是怎样的,他有很大的机会以后自己去亲身感受,不需要以此来勾勒对方的模样。 林郗淮:“……”他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对上了重新伏在沙发上的人的视线,“是你先提的,而且最近几次都是你先提的。” 秦洲晏垂下眼睑没有说话,看着对方曲指很轻的扣了扣他的手背。 无声的安抚下,突然觉得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了。 到底是成年人,不会浪费时间反复纠结于过去。 林郗淮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看到对方面色如常的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看来是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他松了口气,要不然能说什么呢? 说那其实是一段畸形且满是算计的关系?好像也太难堪了些。 林郗淮也拿起了身旁倒扣着的书,继续翻看着。 突然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对了,你刚刚话还没有说完,你说你想去哪里?” 秦洲晏看着他:“就还有几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等天气完全好后。” 林郗淮点点头,没有具体说去哪里,那就是说明不想现在告诉他。 那就不问了。 两人在外面待到10点左右,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早上,林郗淮洗漱好后大概七点左右出房门。 这个时间点也是秦洲晏常出来的时间点。 两人道了声早上好后,秦洲晏一如既往的问道:“昨天睡了多久?” 具体的时间点林郗淮有些模糊:“应该是零点左右到三点,然后醒了会儿又睡,四点多醒来就彻底睡不着了。” 于是干脆就爬了起来看记录片。 “吃了药后睡的吗?” 林郗淮点点头,看到对方在手机上点着什么,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秦洲晏将手机给他看:“这些天你的睡眠情况。” 第89章 上面是一条起起伏伏但整体呈上升趋势的折线图,他笑道:“不错的趋势。” 林郗淮挑了下眉,之前秦洲晏给过他一个手环,好让他监测一下睡眠情况。 只是他的手上从不戴东西,不管是戒指、手链、手表还是其他。 框住手的东西向来不太喜欢,一种莫名的束缚感。 于是总是不记得戴,秦洲晏也不勉强。 反正已经知道是有睡眠问题,了解一下基础的数据看有没有改善就行。 今天的早餐是吐司三明治搭现榨的玉米汁,口感细腻清爽,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意。 林郗淮很喜欢这个味道。 秦洲晏习惯早上喝咖啡,但林郗淮不能喝。 于是饮品上他也尝试做了些新的种类,让对方有点新鲜感。 雨来得迅速,走得也利索。 现在外面已经放了晴。 因为要买一些食材,两人出门来到了附近的街市,一路走走逛逛。 在准备回去的时候,秦洲晏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身旁的蛋糕店,缓缓开口: “可以帮我去买一个布朗尼蛋糕吗?” 林郗淮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去买点东西,很快。” 林郗淮随意的点点头:“那我买好了就在这里等你。” 对方应了下来,他才转身进入蛋糕店。 这家店在当地比较有名,特别是巧克力蛋糕,一进去就充斥的浓郁的巧克力香味,仿佛要渗进人的皮肤中。 林郗淮付了账后就等着服务生给自己打包。 提着袋子出去的时候,秦洲晏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阳光洒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空气中还有雨后潮湿的泥土清香,看到有不少人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林郗淮顺着他们的视线而去,就发现远处的河水上方绕着一弯彩虹,桥上站着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不知道哪里传来街头艺术家团队的乐器合奏,跃动的曲调悠扬欢快。 这一瞬,林郗淮突然感到心情很不错。 昨天还残余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渐渐消散,带着春意的暖风似乎已经能够通畅的穿透过他,不再淤堵于身体的某一处。 而这个好心情在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转过身就被塞入一束花的时候,更向上攀了一个程度。 林郗淮有些意外看着怀中香气浓郁的花。 最中央的是颜色更为鲜亮的向日葵,周围环绕浅色桔梗,小雏菊星星点点的做着点缀。 仍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很新鲜。 手中提着的蛋糕袋被面前的男人接过,林郗淮没有说话。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着他,然后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是家里哪个花瓶里的花需要换了?” 秦洲晏回答他:“是伊塔伦纳那个花瓶里的花。” 当时的花最初是想送给他,现在也是。 只是那时候他明确的知道对方不会收,现在关系虽然更近一步,但渐渐地无法准确摸透对方的想法。 对一束花的想法。 所以这是一个折中的说法,扩大可理解的范围,给人一个转圜的余地。 林郗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抱着花和他一起朝前走。 对方模样实在好看,怀中一束颜色鲜亮的花朵使他更是吸引人的注意。 秦洲晏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相机,向后倒退走着一边给他拍了张照。 “我们好像都没有旅途中一起拍照的习惯,以后养成一下。” 林郗淮也不阻止他的行为,可能因为母亲,他对拍摄并不排斥。 就算出现在镜头里,他的举止神情也很自然。 秦洲晏垂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这次要注意好我身后的……”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拉了一下,秦洲晏被带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秦洲晏看着身侧后退经过的电线杆,唇角上扬:“就是这个,做得很棒。” 林郗淮的眉眼松弛温和下来,沾染上几分笑意。 两人回到了家,屋子里的花瓶很多,林郗淮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蜂蜜奶油色瓷质花瓶,很透亮的浅黄色。 因为花的色彩已足够丰富,所以花瓶上不需要任何繁复的花纹和颜色。 他站在中岛台前,将原本已经有些不太新鲜的花取出,然后垂头修剪着尾枝。 每个人对插花的审美不同,秦洲晏没有插手。 只是倚着流理台吃着林郗淮刚刚给他买的布朗尼,边看着他的动作。 对于对方好像仍当做是屋子里需要换新鲜的花的态度而言,他也并没有很失落。 各种情况他都有考虑到,这种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入口的蛋糕湿软绵滑,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充斥在口腔里。 若是喜欢吃甜的人应该会很喜欢,只是对秦洲晏来说还是太齁了,他不是很喜欢,吃了一口他就没有再动了。 直到林郗淮拿着花瓶转身走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 “去哪里?” 林郗淮扭头看他:“花放到我房间,我的花我能随意支配吧?” 看到秦洲晏的神情,他有些犹疑道:“还是这个花瓶的位置不能随便移动?” 之前这个花瓶是摆放在走廊尽头的角落台上。 第90章 秦洲晏手指很轻的动了动,蓦地笑了:“当然可以。” 说完,他又缓缓的舀了一勺蛋糕。 林郗淮看到了他的动作,问道:“好吃吗?” 秦洲晏这次细细的品尝了下,然后评价道: “还不错。” 第41章 中午,秦洲晏在花园里浇完花,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林郗淮正站在流理台前处理食材。 他顿了一下,然后朝着人走去。 林郗淮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今天午餐我来做。” 秦洲晏坐在中岛台另一边的凳子上,倒也没阻挠他突如其来的兴致。 “怎么做饭了?” “就是想做。” 刚刚看着外面浇花的人,林郗淮突然想到,他好像度过了一段有人陪伴吃饭的日子。 两个月,每日三餐。 不管是在家里做,还是在外面吃,无论什么地点,总是有人一起。 秦洲晏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对一般人来说最为寻常的想做饭,由林郗淮说出来却拥有着极高的含金量。 看着对方有条不紊的熟练动作,秦洲晏问道:“你要做什么?” “芝士焗虾,香煎牛肋条和三鲜汤。” 依旧没有多复杂,是一惯符合他们过往用餐习惯的二人食。 或许是真的很久没有自己做过饭了,而且还是态度突然转变的想做。 在对方的目光下,林郗淮少有的感觉自己手上的动作滞了下。 他心里暗暗的感叹了一句,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之前完全不认识的时候极致的亲密都没有害羞过,你来我往的交锋也未曾退缩胆怯。 竟然因为一顿饭,感到了有些赧然。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秦洲晏,缓缓开口道:“今天买的草莓很新鲜,可以去给我做杯饮品吗?” 秦洲晏欣然站起来,接受他的指使。 对方的视线不聚焦在他身上了,林郗淮的举止才再次利索了起来,很快的将午餐做好。 然后,两人一同在室外的花园里用餐。 - 两天后,经过阳光长时间的照射,地面、土壤里落雨留下的水汽已经完全的消失殆尽。 整座城市再次变得干燥又温暖,适合出行。 之前秦洲晏就说还有几个地方想带林郗淮去,林郗淮说不好奇对方想去哪里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有多问。 现在时机正好,秦洲晏也就带着林郗淮出了门。 两人来到了一个当地的综合性娱乐场所,里面的活动包括且不限于马术、射箭、射击、马球等。 l城本就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城市,能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秦洲晏前两天就只说过让他好好休息,保存好体力和精力,那时林郗淮就猜测过可能和运动有关。 所以来到这里,他并不算意外。 但还是有些好奇,他问道:“你是很喜欢什么项目吗?” “倒也没有。”秦洲晏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来玩。” 秦洲晏想到之前在从酒馆出来后,他们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闲聊,他问对方: “这些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疲惫了?” 明明一直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本应一直是精神食粮、补给能量的东西,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难受? 秦洲晏那时还不知道他在公司的处境,可后来就算知道,也不觉得这些就能将他变成这样。 对于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心里有一些猜测和推断, 那话与其说是他问林郗淮,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不如说是让林郗淮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在落暴雨的那个晚上,回房间之前,林郗淮看着窗外折断的树枝。 他突然开口说出了之前未曾给出的回应: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所以才落到这个地步。” 明明有一直努力调节自己,可最后却还是发展成了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结果。 一种好像知道问题所在,也不知道怎么改变的无力感。 秦洲晏坐在他的身边,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迷茫,轻声开口道: “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你身边怀揣的恶意太多了。” 林郗淮依旧是侧身窝在沙发里,看着他:“可我早就知道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我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有恶意也改变不了我如何行事。” 更何况他知道很多都是戚枕故意造成的结果。 “可调整的过程本就很难受。”秦洲晏道。 林郗淮从小生存的原则之一就是圆滑的与他人打好交道,让自己的生活好过点。 这也是他擅长所在。 突然有一天,这个方式不奏效了。 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挣脱出这个怪圈,一定有过茫然无措的时候。 改变不了别人和现状,就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 只要不损害到他和利益,那就不听不管,忽视那些声音,承认自己是被很多人讨厌的。 能意识到这一点,并进行调整改变,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且,人是会被长期所处环境的磁场所影响到的。” “尽管你清晰的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的,知道他们不重要,可负面的东西就是会一点一点的侵蚀你。” 第91章 以前还有友善的朋友师长给予正面的引导。 后来与那些熟悉的人渐渐隔离,于是最后身边只剩下了恶。 看时光胶囊的时候,秦洲晏就知道,对方对美好的未来生活有着渴望和期冀。 这几乎成了对方的执念。 可随着生活变得越来越糟,这点信念也被摧毁,整个人也就垮了。 暖色调的灯光中,秦洲晏的声音低沉又温和,带着十足的耐心。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然后问他:“那你是怎么自洽的?你的工作也很忙,涉及到生死,看过的世态炎凉和恶意应该不比我少。” 秦洲晏解释道:“一个是那些恶意很少直冲着我本人,然后就是——” “人总是要给自己寻找一个宣泄口,我会让工作外的时间过得很充实。” 说完,他直直的看向林郗淮:“所以最重要的,你的宣泄口在哪?” 林郗淮偏开目光:“工作。” 工作是他唯一的宣泄口。 - 两人站在顶楼的玻璃屋里,手随意的搁在栏杆上,看着远方室外战况激烈的马球比赛。 球杖挥扬起来时带起地上的一阵灰土,然后被疾冲而过的马蹄踏下。 秦洲晏笑着看向他:“你骑术怎么样?” 林郗淮的声音很淡:“很好。” “那在竞技中总是赢吧?” 林郗淮实话道:“不怎么赢。” 秦洲晏平静的点点头,他似乎并不意外对方说出如此矛盾的两个答案。 他只继续开口:“来赛一场?” 林郗淮挑一下眉,倒也没有推辞,爽快的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来到另一边的跑马场,这边似乎已经被秦洲晏包了场。 整个空旷的环境中只有他们两人和工作人员。 林郗淮换好衣服走出去时,秦洲晏正站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前,微垂着脑袋在摸它的头。 今天的天气极好,晴朗明媚,暖色的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温和。 听到身后的声音,秦洲晏扭头过来看他,朝着人笑了笑:“来选马。” 能被工作人员放在这里供客人挑选的马匹已经是精挑细选过的好马。 自然都健强、具备良好的运动能力。 最后他牵着一匹性子相合的棕红色马出来,观察了下它慢走和快走时蹄迹和姿态,最后选定。 两人利落的翻身上马,骑到起始处。 “你不会输给我这么一个不怎么赢过的人吧?”林郗淮开口道。 秦洲晏笑得很轻松:“你可以试试,赢了是你的本事。” 隐隐透着股自己怎么会输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涉及到了具体的竞技活动,尽管林郗淮没有见过多年前的秦洲晏,但这瞬间仿佛依稀窥到了他当年的模样。 林郗淮也笑了,突然被激起了一点战意。 工作人员站在靶边,先口头提示了一下两位,看他们在起跑线处都已经准备好了。 才按下枪,发令枪声猛然响起,两匹马迅速蹿了出去。 本来柔和的春风在疾驰的速度中似乎已经带上了割伤人皮肤的力度。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只能听到耳边疾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和马蹄有力的踏地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马匹齐头并进。 跑动间马腿带着强悍精壮的肌肉线条,鬃毛在炽亮的阳光下透着柔顺的光泽,向后飘动。 你前我后,互不相让,拼命追赶着对方。 最后,在裁判的声音中,黑色的高马快半个身位冲过终点线。 两匹马在主人的牵制下,速度渐渐降了下来。 前方获得胜利的秦洲晏牵着绳掉了一个头,身上的气质锐利。 少有不带笑意的模样,又隐着些不易察觉的无奈。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隔空对上目光,仿佛对峙般,空气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林郗淮正准备开口说“恭喜”,不远处的男人已经平静的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林郗淮。” “为什么最后一刻拉缰绳?” “这就是你‘不怎么赢’的原因吗?” 林郗淮一愣,下意识的瞥开目光,镇定反驳道:“怎么,你觉得自己赢了,是我让你的?” 秦洲晏没有回答他转移开的问题,扔下了一个雷。 “我也拉缰绳了。” 林郗淮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下。 对方刻意在终点线前减慢速度的情况下还能获得胜利,只能说明临到关头,他的速度比秦洲晏降得更多。 “为什么?”林郗淮哑声问道。 他其实是准备认真和对方比赛的,只是最后一瞬身体快于脑子的本能反应,他拉了下缰绳。 “想验证我刚刚的那个结论。”秦洲晏直直的看着他,“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觉得你学的每个东西都没意思吗?” 在上次乐器店,听到对方说,能学到的东西都学了,总有一天会起到用处。 秦洲晏就有所预料,有些心结并不是酒馆里的一场演出就能彻底解开,对方指的何止是乐器。 所有的技能都是带有目的去学习,当做快速向上社交的媒介。 他得做到突出,突出到让别人注意到。 又要权衡好展现出突出能力的上限,不能孤高到扎眼,得让人好似有能够挑战甚至胜利的苗头。 第92章 他接触的人大多是上位者,上位者喜欢刺激,上位者需要情绪价值,上位者不喜欢输。 因而在任何领域,他都能用超强的控场能力给予别人一场肾上腺素狂飙、你追我赶,最后却让对方仍获得胜利的赛事。 他的水平远高于大多数人,控制结果的走向已成了必然。 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却总是输。 第42章 人们喜欢玩游戏,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能带来愉悦感和成就感。 正因为结果未知,所以之前都想尽办法努力赢得游戏,直至最后一刻。 于是最后不管是胜利的成就还是失败的惋惜,带给人的情绪也呈以最大化。 所有充沛的情绪才构成一个鲜活的人。 提前就知道了游戏的最终结果,所有的乐趣都会大大消减。 就算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几分意思。 可一旦时间长了,人也会变得麻木。 最最重要的是,林郗淮怎样看待自己这样的行为? 这背后的含义对他来说是什么? 听到他的话,对方只安静的垂着眸,看着不远处的尘土轻扬的地面。 林郗淮总是这样,明明都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了,面上却好似仍旧如常,不愿表现出分毫的示弱。 他能坦率的表述事情的客观存在,就像能直白的说出“不怎么赢”四个字。 但从不表达带有任何情感倾向和评价性质的态度。 他也不说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结果。 又或者,换一种问法:“林郗淮,你认可你这样的行为吗?” 晌久,林郗淮的目光才缓缓的落在他的身上,攥着缰绳的手都已经泛白了,声音却还是强撑着平稳: “我有选择吗?” 秦洲晏听懂了他的意思,林郗淮不认可。 手下的缰绳有些长,在微晃动间,马以为是主人下了指令。 一片安静中,只有马蹄轻轻向前踏步的声音。 秦洲晏神色平静的微动戴着黑色马术手套的手,缰绳在掌心绕了两圈。 继而随着手的力道一紧,黑色骏马停了下来。 “我认可。” 秦洲晏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我认可。” “你是这些领域的职业选手吗?” 林郗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就已经听到对方继续开口道: “以赢得比赛为目标是职业选手的要求,不是你。” 林郗淮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被敲击了一下。 “别瞄准错了终点,你的目标不管是拿下某个甲方、扩展人脉还是其他,看你的现状,应该是都成功了。” 秦洲晏的声音轻轻的落了下来:“林郗淮,你一直在赢啊。” 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明媚的天空几乎平铺成一片涂抹均匀的蓝色,没有一丝云层。 在太阳附近的碧空格外亮,看久了似乎都让人有眼睛酸胀的冲动。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听着对方说: “我觉得这样的林郗淮很厉害,甚至往恶劣一点想,他玩弄了所有人,轻而易举的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林郗淮收回落在远方天空的目光,最终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语气怜悯又高高在上:“林郗淮,很累吧?只凭你那么自信的专业能力,不能带你走向胜利吗?” 秦洲晏的心下一沉,眉眼间罕见的带上了一股戾气。 比起这句话的恶毒程度,秦洲晏倒宁愿林郗淮只是执着于输赢,找不到这些他所学东西所带来的乐趣。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将全方位横扫对方所有擅长之处。 将他所有的努力上进、自我充实都被归类为蝇营狗苟、投机取巧。 他所有的行为都成了向上爬的攀附权势、唯利是图。 一切都说通了。 那些所学的本应称作“兴趣爱好”的方式,从此都无法再清清白白的正视。 他所有的宣泄口都堵死了。 “谁说的?” 林郗淮想了想,具体是谁他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是早年进入向仪的一个员工。” 这话刚听到的时候,林郗淮其实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对方太天真了。 专业实力上从来没有人能肯定的说自己是独一无二,他太渺小了,用些别的手段又怎样? 他就是目的性强,他就得先迅速进入别人的视野。 只是秦洲晏说得对,就算进行了自我调节,恶意也会渐渐地侵蚀一个人。 那些声音阻止不了他的步伐,改变不了他的行为。 却在一群人经年累月、反反复复的传达下,依旧给他的心覆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上位者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间,林郗淮会恍惚的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曲意逢迎,趋炎附势。 这些手段仍正确、高效、有用、不可弃。 但厌倦、无奈。 秦洲晏懂了,原来他的“不认可”是这个意思。 林郗淮的情绪已经在波动了,他就不能表现出更大的起伏引起对方的不安。 但心却仿佛火燎般,气恼、郁怒、心疼,各种酸疼的情绪在胸腔内猛烈的窜动。 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激烈的情绪是什么时候了。 第93章 秦洲晏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他还能一步步来。 他突然开口道:“如果刚刚你不拉缰绳能赢过我吗?”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这个问题转移,他突然也有些好奇。 如果对手是秦洲晏的话,他还真不确定。 一开始他就是想和对方好好比一比的,只是可惜最后的本能反应。 秦洲晏有些倨傲的开口道:“你不能。” 林郗淮缓缓的看向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心中的战意蓦地升腾:“再来一场。” 秦洲晏只是牵绳朝向出口的方向:“不比。” “……”林郗淮追上去,“为什么?” “全力以赴的机会有限,你错过了,到底赛马谁更强,这个答案你就念着吧。” 林郗淮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恶劣。 秦洲晏转身看向他:“别的,要不要全力以赴的比比?” 林郗淮的脚步顿了下,随即认真利落应道:“比。” 两人将马绳递给工作人员,秦洲晏一边开口问他。 “射击怎么样?” “很好。” “高尔夫?” “很好。” “赛车?” “很好。” 秦洲晏低头笑了声,然后带人离开了跑马场。 到了下午,秦洲晏带林郗淮离开俱乐部,看着外面的路线越来越偏。 林郗淮开口问道:“我们不回家吗?” “今天还没结束,还有个地方要去。” 林郗淮被带到赛车场的时候,竟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对方问过,也是问过的几个种类中唯一还没比试过的。 不像是之前各种竞技,就算是比赛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进入赛车场的vip通道,就能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欢呼尖叫声,伴随着赛车发动机的轰鸣。 是有观众、有其他对手的群体竞技。 两人进入休息室,林郗淮接过秦洲晏递给他的水,一边看着大屏幕上激烈的赛事。 高空之上悬着的屏幕右下角有着过往获得胜利的车牌号前十。 某种程度来说,不管是不是车主本人上场,一个车牌号的辉煌好像就是他本人的辉煌。 林郗淮开口问道:“我们下一场上吗?” “你准备好了就可以。” “那就下一场吧。” “紧张吗?” 林郗淮笑了笑:“有点兴奋。” 事实上,或许今天一整天都处在竞技游戏中,他的心跳数据一定高于往常。 在上一场赛事即将进入尾声后,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没有了建筑的隔绝,一出去就感觉声浪袭来,激烈的炸着耳朵。 明明是春天,却仿佛席卷来了盛夏的热浪。 这样的氛围天生自带一股强烈的躁动感,还没开始疾驰,浑身的细胞却仿佛已经开始活跃起来。 林郗淮自然开的是秦洲晏的车,离赛事的开始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他打开红色车门,没有立马坐进去。 想到车牌号代表的是车主的辉煌这一说法,他下意识的扭头道: “我亏了啊,就算我赢了,也是你的辉煌。” 秦洲晏只笑道:“你一直是我的辉煌。” 林郗淮一愣,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扬了一下唇,到底没有反驳。 秦洲晏看着他,依旧像是每场竞技之前那般开口道:“在保证自身的安全的前提下,竭尽全力,赢过我。” “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是怎样,但我这里,你永远有赢的资格和权利。” “好好享受。” 林郗淮心念一动,对上他的目光。 唇轻轻动了动,最终也只是轻轻应下了一个“嗯”。 两人各自上了车。 快节奏的巨大音乐声始终环绕,光信号起跑指示落下。 尖叫轰鸣声中,车辆如同被拉满弦的箭矢,下一刻就以积蓄至满的力量飞速的窜了出去。 最前面的一架蓝色车辆和一架红色的赛车在起步之际,就已经开始充斥着强势且蛮横的竞争之态。 林郗淮感到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被唤醒,兴奋的在血液中窜动,大脑的神经从未有过的活跃,肾上腺素狂飙。 在一个窄弯处,两车毫不相让的踩死了油门,接连发出刺耳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前方的光线耀眼又明亮,正是夕阳下沉之际。 红色的晚霞铺满到天际,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直至到了他的眼底。 一场极致的体验,他在和秦洲晏互相追赶,也在追赶落日。 彩色的光晕浮现,林郗淮蓦地感到畅快和恣意。 秦洲晏想表达的意思,他都感受到了。 世界并不是那么理想,也会有很多无可奈何,他们都不是年轻不知事的时候。 所以对方没有不知愁苦、高高在上的跟他说:“不想做就不做了。” 未来回到了北市的林郗淮依旧不会放弃这样的处事原则,尽管厌倦,但他没有错。 但是在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中,他也可以有一处释放的地方,去纯粹的体会到这些东西本身就拥有的乐趣。 就算结果是输也没关系,因为已经经历过最极致的竞赛历程。 油门下压,踩得却愈发死。 ——最极致的追求胜利的历程。 第94章 碎石迸溅,轮胎在地面上方擦出一条斜斜断裂的火星。 在掀翻天空的尖叫声中,车辆行驶过了终点线。 林郗淮推开车门走下来,抬头看向已经占据整个悬空屏幕的排位表。 代表着他红色赛车的车牌一点点的上窜,随之而后的是秦洲晏的蓝色赛车。 如同整个赛车过程中你追我赶般,同时向上窜的两个车牌号也互相追赶压下。 林郗淮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后倚着车头的男人。 对方的姿态松弛,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林郗淮看不清他的脸。 但依稀觉得是带着笑意的。 在更猛烈的欢呼声中,林郗淮偏过了头,看向屏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色的车牌号已经带着金色的皇冠标志打破记录占上了第一位。 林郗淮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赢了。 今天一天下来,他们比过不少,大多数时候其实林郗淮都是输的。 他也没有特别意外。 很多都是对方从小就接触的东西,而林郗淮不是,他小时候没那个条件。 成年后拼命挤压时间学的成果能与对方有之一战,有着赢的可能性,已经足够不容易。 秦洲晏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他侧身站着。 夕阳下沉,几乎只剩下一条暖色的线。 黄昏时刻的光线照在人的身上,几乎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留下一道单薄的剪影。 秦洲晏觉得林郗淮肯定不知道,他有多么为他骄傲。 从小就没有人对他做出正确地引导。 所有的路都是自己来走,走错了直到最后栽了跟头才知道不对,然后摸索走向另一条路。 他所有的三观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自我填充塑成。 所以,林郗淮也会迷茫,会犹豫,会不坚定,也会被别人给出的负面信息所影响。 但他始终都想变得更好,会努力寻找探索问题的根源。 20岁那年的自己对未来的期望,28岁的林郗淮依旧拥有。 他曾经那句“我有改”,从始至终都贯穿在他的人生的每一个角落。 当拼尽全力冲过赛车终点线的那一刻,秦洲晏就知道,他在改。 每一次发现错误后的改正,都会塑造出一个更强大的林郗淮。 从5岁那年起,就是一场数年如一日的盛大自救。 他就在四周野兽环绕的泥沼地里,长成了如今骄傲坚韧的模样。 是被看台数以千计观客尖叫疯狂的模样。 是……令他心折的模样。 “林郗淮。” 在满是外语的环境中,这句中文显得格外清晰透亮。 林郗淮转身看向朝着他笑的秦洲晏,傍晚的风将对方额前的发向后掠去,露出深邃的五官。 模样恣肆又洒脱,是通透敞亮的。 他就带着那样的磊落和任情恣性,缓缓站直了身子,带着笑意朗声道: “我好崇拜你啊!” 分明是如此不占上风的表述内容,此刻却又如此的蛮横强势。 只一瞬间,这句话穿透了所有的喧哗嘈杂,狠狠击中了林郗淮。 于是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余下对方说的那句话和自己的如鼓心跳。 今天,林郗淮经历了一整天的竞技比赛,每一场都足以让他紧张,让他心跳加速。 让他除了目标以外,对外界的所有五感都逐渐褪去,注意力高度集中。 直到最后的赛车结束,一切应渐渐地归于平静。 可现在,他才发现—— 不是的,还没有结束。 面前的这个人或许才是今天的最后一场“竞技比赛”。 带着远超所有其他赛事的冲击力和架势,席卷向他。 第43章 在这一瞬间,林郗淮突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心脏跳得很快。 惊喜又有些无措,随即感受到的是耳后开始发烫的温度。 不是我怜悯你、我可怜你,也不是我心疼你。 而是,我崇拜你。 不管情感怎么变化,都改变不了一些事实。 比如,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从不轻易向他人低头。 比如,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隐隐呈现某种抗衡姿态,并且成为吸引对方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所以让自己处于更弱的一个位置上就格外不容易。 骨子里这么倨傲的一个天之骄子,怎么做到表述“崇拜”二字如此的坦然自如? 在他们之间,这是比直白的表达感情更为艰难的事。 这样的话其中所包含的意义太深重了,是对一个人最大程度上的认可、欣赏和尊重。 可明明先低头的是对方,林郗淮却蓦地感到溃不成军。 他想,秦洲晏这人真的太特别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到这个进程很难。 林郗淮这样的人,过于平淡柔和、不够灼热的方式融化不了他。 可一旦直白热烈的进击,他又觉得心累抗拒。 攻击性太强,在最开始就会不自觉的竖起壁垒严防死守。 只有秦洲晏,能另辟一条蹊径。 温和又带有锋芒,以最热烈的方式,却最含蓄的表达着某一方面的情感。 一如既往的跟着林郗淮的节奏,不会让他为难,也不需要立刻给出回应。 第95章 就算是沉默,也能被当成是坦然的接受这份赞赏。 林郗淮伸手碰了碰自己温度有些高的耳垂,突然想,幸好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偏黄的路灯和游转的彩光掩盖住了他神色上的异样。 秦洲晏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带着笑意看向他。 他们之间的故事起始于一场你来我往的隐秘交锋,于是就为以后的相处都奠定了基底。 一句话都得千回百转,得让人反复琢磨,看的大多都是对方追求压倒一头的强势较劲模样。 可一旦摒除这些,林郗淮展现出了少有的迷茫脆弱。 那么他也可以低头,以一句话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吝于站在弱势之位。 “要不要抱一下?”秦洲晏朝着他张开手臂,“第一名。” 失去了发现有人能与之抗衡所带来的新鲜感、胜负欲和挑战心理。 他心如一。 林郗淮被他打趣的语气逗笑。 他的心脏还没有完全的平复过来,精神仍处于亢奋之中。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林郗淮上前一步,进入他的臂弯。 他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感受到对方身上温暖的气息。 一切都结束了,两人离开这里。 可一回到家,林郗淮就发现自己真的太天真了。 事情还是没完。 他看着屋子里恭敬站在满架西装旁的服务人员,又看向一旁的秦洲晏:“什么意思?” 秦洲晏开口道:“今晚有一场聚会,你要不要去?”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这也是今天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是。”秦洲晏毫不避讳的点头,“但不管是累了,还是单纯不想去,都可以,你有不需要理由拒绝的权利。” 若秦洲晏只是如往常那般去参加一个聚会,林郗淮大抵是不会想一起去的。 但对方说,这也在今天的一环里,林郗淮就想去看看了。 但他只问道:“我以什么身份去?” 秦洲晏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林郗淮。 那是一张深黑色的邀请函,手感上乘,带着清淡的香水味,轻轻的氤氲在人的鼻尖。 上面用金色笔刷勾勒出漂亮盛绽的百合花,简单又高级。 林郗淮将邀请函翻开,入眼看到的就是最前面的抬头语,他整个人猛地顿住。 第一句即为——尊敬的林郗淮先生。 林郗淮以为秦洲晏会跟他说,是以男伴的身份出席或者带的一个朋友,都很合理。 可是对方却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是以林郗淮的身份出席。 仅仅作为他自己。 林郗淮看了看结尾,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外国人的名字,他并不认识这场宴会的主人。 这就说明这张邀请函是秦洲晏特地为他安排的。 林郗淮捏着邀请函的一角,随意在另一只掌心中拍了拍。 “如果我说不想去呢?” 秦洲晏的神情没有变化:“不想去就不去,在家里好好休息也挺好。” 邀请函是前几天送到他手上的,当时他其实没准备去,直到今天出门,他都是这个想法。 否则也不会选择带林郗淮出门让对方辛苦了一整天。 只是今天到底发生了很多事,他突然觉得这个聚会去一去也很好,和林郗淮一起。 于是和宴会的主人联系了下,请对方临时多拟了一张邀请函。 这种行为其实有些失礼,秦洲晏也是第一次这般。 但对主人家来说,他们对这样的情况乐见其成。 因为不管是出于礼貌、歉意还是感谢,对方都知道,秦洲晏后面必然会有所回馈,而这个回馈的价值很高。 如果林郗淮不想去,秦洲晏就独身去现场露个面就回来,毕竟他主动联系过人家。 林郗淮将邀请函搁在桌面上,缓缓开口道:“我出行没想到要带正式场合的衣服,有准备吗?” 秦洲晏笑了,知道这就是去参加的意思了,下巴朝着不远处工作人员身旁的立式衣架。 “在那里,都是给你准备的。” 秦洲晏走过去伸手翻了几件,一边解释道:“抱歉,事情有些突然,没有时间去给你量身裁剪西装,只能委屈你穿成衣了,这些都是你的尺码。” 林郗淮挑了挑眉,挑选合自己心意的,一边开口吐槽道: “谁像你要求那么高啊,大少爷。” 秦洲晏笑着后退一步,把空间让给他。 他只是觉得对方可以拥有更好的。 因为今天有运动过,林郗淮出了一身汗,他先回房间洗了个澡。 然后才穿着选出符合自己风格和审美的西装走出门。 出去的时候,秦洲晏正坐在宽大的桌前,有造型师在给他修剪头发。 上次林郗淮撩他的头发说有些遮眼睛后,他就有修剪一下的打算了。 面前摆放着一面大的造型镜,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透过镜子和身后的林郗淮对上了视线。 这一路来,林郗淮虽然讲究,但秦洲晏也从未看到他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 深黑色的西装显得人皮肤愈发冷白,身形高挑挺直,天生的衣服架子。 腰细腿长,行走间的动作自如,一边整理袖口的模样自带一股泠然松弛。 第96章 不施以任何额外的装饰,已格外的吸引人注意力。 秦洲晏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他。 造型师没有料到他突然的动作,差点额外带下来了一绺黑色发丝,整个人一惊。 秦洲晏连忙止住了刚刚的动作,然后侧回来开口道:“抱歉。” 林郗淮走过去,后倚在桌边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小心你的头发少了一撮。” 秦洲晏也不介意他的调侃。 大大方方的“哇”了一声,有些夸张的惊叹,毫不避讳的夸赞。 可能是和本人会表达的性格有关,也有常年生活的环境因素影响。 秦洲晏向来是个不吝于夸赞的人,因此也显得格外的真诚,给予了人充分的情绪价值。 当然,林郗淮不知道以前的秦洲晏会怎样,但现在的秦洲晏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郗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为了修剪,对方现在是湿发的模样,脸上沾了些水汽。 他常常会直视这人的眉眼,以致现在对他的容貌愈发的熟悉深刻。 造型师只是稍微的修了下,并没有剪得特别短,所以很快就处理好了。 秦洲晏站起身来:“我去简单的洗漱下,换个衣服就好。”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对方都不急,他自然也不急。 秦洲晏的速度很快,出来的时候额头尽数露了出来,显得气势愈发强。 林郗淮见过对方穿正装的模样,虽然每次看还是会感叹,但好歹不会像第一次那般短暂失神。 两人这才一起出门,坐在车后座后,秦洲晏和林郗淮解释道: “说正式,也不算太正式的宴会。” “没有什么特定的主题,纯粹是主人家人缘好,新得了一处合心意的庄园,邀请人去玩。” 林郗淮点点头,表示了解。 倒不紧张,就是有点恍惚回到北市,重归以前生活的感觉。 在伊塔伦纳的生活有点与世隔绝,来到了l城,日子也是悠闲散漫的。 以致现在有些恍如隔世。 侍者拉开雕花铁门,进入偌大的庄园。 只凭夜色中灯火通明的灯光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环境是多么奢靡繁华时,那种感觉尤甚。 一路大片的绿植、雕塑、喷泉,远处建筑最高点的金色三角尖顶像是固定的锚点,车辆朝着它渐渐驶近。 最后在正口停了下来,有人恭敬的上来给他们打开车门。 随着高门的推开,入眼一片金碧辉煌,却又经过精心的设计和艺术作品的互相点缀,反而显得愈发耀眼夺目。 两人朝着里面走去,林郗淮边开口问道:“这为什么是今天计划中的一环?” 秦洲晏开口道:“你应该能看出来,今天被邀请的客人并不只是纯粹商业圈子里的人。” “因为建筑具有强烈的风格特色,所以主人家邀请了自己认识的建筑师朋友,因为里面有这么多的艺术作品,所以有艺术家、收藏家,好酒也需要有人鉴赏,得要懂欣赏的人来,还有雕塑、园林设计、音乐等等。” “几乎是全方位的领域覆盖,里面优秀的人非常多。” 林郗淮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在离最后扇门一段距离时,秦洲晏停下了脚步。 他对上了林郗淮的目光,声音平静而具有力量:“林郗淮,这是你的战场啊。” 一整天下来,林郗淮觉得自己的神经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中,片刻不歇。 在这一刻,居然还能再新上一个高度。 心跳得很快,已经都分不清是“战场”二字带来的感受,还是纯纯因为面前的人。 林郗淮听过很多很多的声音,有人说,他是在投机取巧、走旁门左道。 有人批判他谄媚,将精力分散给太多专业以外的事,将这个本是艺术建造的领域变得不纯粹,心太杂。 可现在他听到秦洲晏的声音:“没有任何一个战士应该要被批判佩戴盔甲和武器是错误。” “你炼制了那么多属于你的珍贵武器,在战场上拿起它们时就应当理直气壮,搏得你自己的新天地。” 秦洲晏的声音很轻,温和的引导着他:“懂我的意思吧?” 林郗淮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那些他所拥有的、所学的,都是很珍贵的武器,值得堂堂正正的。 他理应抱着这样的想法的。 秦洲晏垂头很轻的笑了声:“那最后一扇门,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里面认识他的人太多了,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也不在少数。 就算知道后面林郗淮也能做得很好,他也不想别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把对方当做附庸。 他有自己的征途,不应被他所影响。 林郗淮下意识的牵住他的手,他知道。 从拿到单独的那份属于他的邀请函起,就知道了。 秦洲晏反握了下他的手。 在两边的侍者开门,璀璨灯光透过缝隙涌出来之际。 秦洲晏抬手放在他的后腰处,很轻的往前推了一把。 “去吧。” 第44章 秦洲晏看着林郗淮独自走进去,直到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 大门重新被阖上,他才准备离开。 林郗淮自己能处理好,不需要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他只管大胆放手。 第97章 只是一转身就看到了带着揶揄笑意望着他的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暗色格纹三件套,肩宽腰窄,整体线条感流畅又合身,加深了对方身上的那股绅士感。 “原来这就是那位‘尊敬的林郗淮先生’本尊。”男人开口道,“还特意和我强调要写全名。” 因为开口说的是英语,念林郗淮中文名的时候有些不在调上。 秦洲晏低笑了声,然后朝着他走去。 两人并肩进入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键。 “不去玩玩吗?”艾莫斯问道。 秦洲晏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道:“不去了。” 如果不是林郗淮,他今天可能都不会过来。 艾莫斯也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秦洲晏和他关系说不上特别亲近,但也算是熟识。 别人问及什么关系时,也能对外称作一句友人。 因此秦洲晏找他临时要请柬的时候,也少了几分忌讳。 艾莫斯笑道:“其实你找我要邀请函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了。” 身边找他单独要邀请函的人很少,因为无关紧要的人他根本就不会邀请。 而且邀请函上说了,可以携伴出行,一般人以这样的身份出行就够了。 所以秦洲晏内里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特意做出这样的行为,艾莫斯是真的有些惊讶。 又加上确实耳熟,所以在和秦洲晏挂了电话后,他问了问自己的管家。 “然后就发现,就算你没有找我要邀请函,lin手中本应该也会收到一份。” 秦洲晏出电梯的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艾莫斯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虽然我和他没有过交集,但在拟定客人名单的时候,身边有朋友建议我去邀请他。” “对方给他的评价很高,据说他总是能在理性实用的现代主义上,不脱离成本以及功能需求的最大程度给予创新。” 不会悖于实际而导致不能实践落成。 背后所拥有的不仅是专业能力和各方协调沟通能力,文学素养、艺术鉴赏以及对美的感知力都不可或缺。 只有同行才知道,让各方都满意且达到平衡的情况有多么难实现。 “我朋友说,每个行业都不乏有天赋的人存在,但天赋与天赋之间也是有鸿沟的。” 秦洲晏垂头笑了笑,莫名的与有荣焉。 艾莫斯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调侃道:“夸的是他,不是你。” 秦洲晏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无声在说:“那又怎样?” 艾莫斯继续道:“总之给对方送了邀请函,不过刚开始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因为寄给他的那份邀请函上写的是英文名。” searic lin 秦洲晏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只是这一路旅程下来,林郗淮未曾与他人深入结识过。 所以他每次都只给出一个简单的姓氏,外人也只称呼他为林先生。 至于林郗淮不知道邀请函这回事倒也正常。 邀请函是送到国内的,林郗淮又断绝了所有别人能联系上他的途径。 不管当初在伊塔伦纳还是现在l城的手机号都是临时的,邮箱更不会去看。 两人一边随意的聊着一边朝前走,两旁的侍者恭敬的给他们拉开大门,璀璨的光线乍泄。 金色的穹顶覆盖在所有人的头顶,里面或坐或站的人群目光循着声音朝门口望来。 人不是很多,一扫而去也就七八个人,有男有女。 容貌出众,衣着精致而华丽,各个放在人群中都会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凡的存在。 这些是艾莫斯平时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见到来人,有人熟稔的和秦洲晏打了声招呼。 秦洲晏和他们大多数人也都认识,浅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走过去在一个单独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身旁人递过的酒,自然的融入进去和众人碰了下杯。 周围的话题依旧老生常谈,讨论车、游轮和酒,提宴会、提慈善事业,还有经济和政策,或许还有记忆中自家祖母传下来的珠宝。 秦洲晏自如的应对着,和以往那般和大家一起说笑。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社交模式,面上如常的和人交流着某个话题,大脑和灵魂却有些抽离。 在想,林郗淮现在正在干什么? 艾莫斯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抿了一口酒后,随意开口道: “只待在我这个小房间有什么意思,要出去玩玩吗?” 众人自是应好。 秦洲晏朝着他点了下头,承了情。 艾莫斯低笑了声,要不是刚刚在楼下亲眼看到两人相处的模样,他还真的不太敢相信这是秦洲晏会有的状态。 于是一群人朝着外面走去。 这座庄园的占地面积极广,从屋门口开车彻底离开庄园都要开一阵子。 本就是抱着邀请各位来庄园玩的目的,自然不会拘束大家,人员彻底分散开来。 各自朝着自己领域所在或感兴趣想要结交人脉的方向流动。 秦洲晏找到林郗淮的时候,他正手里端着一杯酒,被簇拥着和身边的人聊天。 对方现在的模样,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面都不一样,是从未看到过的。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气质不凡,带着冰泉般的泠然通透感,将那股过于秾丽的五官压住。 第98章 和旁人说话的时候眸光清亮又干净,引得人总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说几句。 他很注意分寸,并不会刻意显摆卖弄,试图去引起别人的关注。 只有在身边人问到问题的时候,态度谦逊、不卑不亢的给出回应。 言之有物,谈吐不凡。 是属于社交场合下的林郗淮。 就算并不常常说话,也会不知不觉中成为人群的焦点。 “果然是不简单。”听到身后的声音秦洲晏没有回头,直到艾莫斯和他并排而站,“也是,你怎么会喜欢一般人?” 艾莫斯问道:“你认识lin身边的那位吗?” 刚刚秦洲晏的目光只落在林郗淮的身上,倒还真没有关注别人。 听到他说的话下意识的望去,那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先生。 秦洲晏想了想:“有点眼熟。” “你妈妈应该认识,是多尔斯先生。” 提及人名秦洲晏就知道了。 如果说在整个建筑领域,迄今还活着的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对方绝对能算得上其中之一。 “他人可傲了,性格有些古怪,平时很难接近。” 可他现在正一手扶在林郗淮的胳膊上,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多尔斯在笑。 竟罕见的有几分老人家的慈祥模样。 林郗淮仰头欣赏了下房间的侧顶和窗户设计,创造者精妙将光学用到了极致。 巧妙的融合了地理场所和自然绿植环境。 仅仅是月光流泻进来造成的光影就足够惊艳。 若是白天,太阳东升西落,在这个房间消磨一整天好像也是一种享受。 在和秦洲晏分开后,林郗淮就一个人进入了这金碧辉煌的陌生场所。 他并不局促也不慌乱。 这样的环境若是用好了,所带来的助益不可估量。 大家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聊着天。 他耐着性子在角落里静默的观察了下,目光很快锁定在一位想融入老钱的新贵身上。 因为背景不一样,两种人群的行为爱好也不一样。 新贵会大胆张扬、活力新潮些,而老钱讨论的话题更聚焦于情怀与过往。 再加上那位先生或许不太了解艺术领域,被问及时有些尴尬。 若是直接强行加入一个气氛本就和谐的群体,反而有些莽撞,而且作为外人难以真正的融入。 这样的就很好,一个合适的切入口。 于是林郗淮站起身,顺手拿过侍者托盘上的一杯酒,朝着他们走去。 然后,他今晚的宴会也真正的开始了。 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林郗淮的思绪抽离,侧头望去。 就看到了人群外松弛站立的男人。 看到他望了过来,秦洲晏笑着朝他举了一下杯。 林郗淮上扬了一下唇角。 秦洲晏手指了指外面示意,然后转身出了这个房间。 林郗淮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然后收回视线,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和众人道:“抱歉,失陪一下。” 说完后他离开这里出去找人,可能手机静音了,他打电话秦洲晏没有接。 而这里太大了,林郗淮在附近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人。 整座庄园富丽堂皇,墙面的花纹浮雕讲究对称,装潢古典又贵气。 旋转楼梯上铺着纹案繁复到靡丽的地毯,水晶吊灯璀璨,经过富有光泽感的装饰反射出更耀眼的光。 端着澄澈酒液托盘的侍者与着装华丽的先生女士来来往往,错落着从面前经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一些酒,林郗淮竟产生了几分眩晕感。 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上楼的时候,身旁的门被打开。 他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被拖了进去。 背脊垫着一只手掌撞在了墙面上,并不疼。 林郗淮的心还是忍不住猛地一跳,在门被阖上之际他正准备开口。 一只手已经捂上了他的唇,防止他声音太大引起外面的注意。 直至走廊上最后一丝光线被金棕色的门彻底隔绝。 如流水倾泻的皎皎月光映照在一双带有笑意的眸子里。 “在找谁?” 第45章 明明是秦洲晏问的问题,手却没有放下来给对方回答的余地,无端的显出几分恶劣。 两人离得近,虽然室内没有开灯,但流下来的月光已经足够他们看清对方的脸和神情。 这样的一个动作,无疑会将人的视线聚焦在林郗淮唯一露出的眼睛上。 内眼角有些尖,然后向外线条流畅的延展出向上翘的弧度,但并不显夸张媚人,恰到好处的上扬。 漆黑纤长的长睫却微微下压,与眼尾交错的线条,莫名的旖旎。 眸子黑白分明的看着他,不管是刚被拖进来时展现出的那一丝错愕。 还是看到原来是他后,并不显气恼反而沾染上的几分笑意,眼睛都十足的清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当初在伊塔伦纳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林郗淮,眼里的浓雾已经渐渐地消散。 好似终于能够看清他的眼底,也能窥见更多的情绪。 看到是秦洲晏,林郗淮觉得自己本应该放心下来,可心脏却蓦地跳得更快。 他伸手拍拍人的胳膊,秦洲晏才放下手来。 第99章 “你拉我干什么?” “想吓吓你。” “你是小孩子吗?” 秦洲晏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你怎么待在这里?” 林郗淮看了看这个房间的环境,就算只是一个临时供给客人休整的房间,空间也足够的大。 “不想出去社交,躲个清净。” 认识他的人多,一出去凑上来的人也就多了。 他今天本就不是抱着社交的目的出来。 甚至就算是以往,他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有些无聊。 但要是有林郗淮在,情况就好很多,像是找到了一个喜欢的玩伴。 两人朝着房间的阳台走去,春日的晚风习习,柔和的拂过人的身上。 夹杂着清新好闻的花香和绿植香,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庄园很远处的风景。 楼下就是经过精心打理过的花园,色彩斑斓,白色双人秋千的绳索随着风轻轻晃动。 高尔夫球场大面积的绿意充斥在眼底,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放松。 像是一幅盛大而生动的画卷。 “今晚怎么样?”秦洲晏问道。 “挺好,比想象中好很多。” 林郗淮给那位新贵解围后,后面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下来。 能够快速积累一大笔财富直接跨越阶层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就算对艺术领域不感兴趣,但不管是性格还是兴趣爱好方面,总有所长之处。 两人相谈甚欢,对方甚至后来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认识。 不是同一领域的可能并不知道林郗淮是谁。 但没关系,他们知道市中心的某个图书馆,他们知道某个国家的某个艺术展馆,也知道某个知名大学的建筑楼。 一旦由他人介绍出是林郗淮的手笔后,态度愈发的和善下来。 这本就是一个逐渐打开知名度的过程。 何况后面有他相识的同行到来,在自己的领域里待着更是自如。 林郗淮确实心情很好,他拿出手机在秦洲晏的面前晃了晃:“是多尔斯先生的私人联系方式。” 秦洲晏感觉他有些兴奋:“这么开心?”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可以说除了自己的父亲,多尔斯的作品是林郗淮学生时代研究过最多的,有点类似于偶像的存在。 只是对方上了年纪后,很少出席一些场所,就算见到也很难。 今天在这里有机会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他怎么会不开心? 秦洲晏很轻的挑了一下眉。 尽管知道林郗淮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从他口中一连听到两个强调的“很喜欢”三个字,还是感觉有些微妙。 他从不远处的桌面上拿起一杯酒,背倚着艺术浮雕横栏。 “我听说多尔斯先生不好接近,你怎么和他亲近起来的?” “有点投机取巧。”林郗淮坦然的笑了笑,“我之前搜集过对方的资料,知道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也知道对方的妻子喜欢什么。” 秦洲晏点点头,既然能接近对方,那就说明他以出色的搜集能力得到了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他本人很难接近,就只能以身边亲近的人为媒介了。”说到这里,林郗淮突然有些好奇,“别人怎么接近你会让你有想交流的欲望?” 秦洲晏想到什么,蓦地笑了。 “刚刚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可能有人看到我们了,知道我们……”说到这里,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继续道,“知道我们关系亲近。” “然后在找到你之前,我被对方拦住了,对方提到了你。” 林郗淮:“……?” 秦洲晏忍着笑:“是的,你。” 林郗淮的那个方式不算什么小众,大家都知道要找合适的切入点引入话题,接近他人。 今晚有人提到他的父母,提到姐姐,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因此独独那人提到了林郗淮后,秦洲晏居然感觉好新鲜。 于是,他真的停留下了脚步,听对方对林郗淮的夸赞。 他是喜欢听没错,但对方如果只能做到这个程度,那听完自己想听的他就会离开。 这个切入点只是为自己挣得的一个交谈机会,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得看实实在在的能力。 秦洲晏无一刻不自豪的想,后面林郗淮能与多尔斯亲近下来,是说明他有过人之处、值得欣赏。 秦洲晏仰头喝了一口酒,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男人笑叹了声:“原来你提到多尔斯妻子的时候,他是这种感觉啊。” “……”林郗淮的胳膊随意的落在横栏上,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心跳却快了一拍。 说完,秦洲晏继续道:“对了,艾莫斯,也就是这家庄园的主人,本就给你寄了邀请函。” 林郗淮想了想,好像也没有特别惊讶:“你说他邀请了一些自己认识的建筑师朋友,其中有人我也认识,说不定是对方建议的。” 秦洲晏点点头。 “还有,艾莫斯没有隐瞒我和你一起来的,所以他身边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 林郗淮侧头看向他:“你怎么说的?” 月光仿佛给人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对方的容貌都变得愈发的温和缱绻。 眉眼深邃,冷白的肤和漆黑发丝显得色彩感很重。 第100章 “我说,是我的建筑师。” 话音落下,他看向了身旁的人。 秦洲晏不想在什么都没确定下来之前,让人随意编排关系或在描述上加深他人的暧昧认知。 可到底也有私心,说是朋友又有些不太愿意。 这样就很好,除了艾莫斯看出了些什么,旁人只以为他们有合作关系,落脚点会在最后三个字上。 是林郗淮自己最认可自豪的身份,也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只有他自己知道,重心在“我的”。 两人离得近,只是一人背对着后面广袤辽阔的天地,曲着手肘后撑着横栏随意的倚着。 另一人微松弛着肩背躬身,面朝着远方。 肩部有一定面积的重合度,似乎林郗淮往旁边垂头一靠,就能倚上对方的肩头。 不知名的花顺着墙面攀爬缠绕,最终落在横栏的边缘上。 林郗淮很轻的“嗯”了一声。 然后从楼下的蔷薇小路上收回目光,眼睑微抬,对上了面前人的视线。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酒劲有点上来了,整个人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时间过得紧凑又刺激,他亢奋的神经未曾有过片刻的安宁,心脏满是躁动。 他整个人仿佛一直都在飘着,以致产生了某种恍惚的不真实。 反而更期盼着重重的落下,被给予一些存在的真切感。 楼下舞厅里传来演奏的乐声,林郗淮理智的思绪被拉回了些。 起码不能单独待下去了。 “要去楼下跳舞吗?” 秦洲晏偏开了口,喉结轻轻的滚动了下。 “嗯。” 两人站直身子,准备朝着门口走去。 秦洲晏脚步顿了下,问道:“我们一起出去不要紧吗?” 林郗淮摇摇头:“没关系。” 他其实不在意这个。 于是两人朝着楼下而去,早已经过了气氛最热烈欢闹的时候。 大提琴的声音悠扬,曲调变得缓慢和放松。 光线昏暗暧昧,里面跳舞的人群也不拘泥于形式,享受狂欢过后的片刻安宁。 几乎大多数人都醉了、累了,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出现。 就算注意到也无瑕顾及,没有精力再去社交了。 林郗淮本就是一句随口说的话,他只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待着。 让自己的脑子被人群的声音去挤满,就算嘈杂一些也没关系。 他站在角落里,随意的从侧边的台面上拿起一杯酒,刚喝了一口就被人从掌心中抽出了酒杯。 秦洲晏很自然的接着喝了口他喝过的酒。 林郗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嗡”了一声。 两人站得很近,周围流转的光线和金色穹顶墙面反射的光带给人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有股纸醉金迷的靡丽和堕落沉溺。 林郗淮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秦洲晏已经握着他的手肘,开口问道: “如果我说的不是‘你是我的建筑师’,是什么更近一步的话呢?”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转移,忘了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他迟钝的想了会儿。 这个“更近一步”的话一旦说出来,以对方的身份,其他人的猜测自然会更多。 并且大多会是负面的猜测,诸如情人之类的。 他这样的外貌,在从最底层往上爬时,就已经惹出过不少的闲言碎语 林郗淮凑近了些,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总不能白白背负污名,那就干脆借你的势,谋夺最大的利益。” 秦洲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就算是醉了也不会是温驯的,带着一股劲。 只是喝多了酒,现在整个眼睛下方冷白的皮肤里透出旖旎暧昧的红。 于是就显得愈发招人。 他带着笑意道:“我很乐意。” 林郗淮也笑了。 似乎是累了,他微微垂下脑袋,额头抵住了对方的肩膀。 没用,就算在人群中也没有用。 他们现在站在角落里,周围人声的嘈杂和曲调都像是笼罩上一层无形的玻璃罩。 视野里像是拍摄照片中人群流动的模糊滤镜,所有清晰能感受到的都是面前人所带来的。 掌着他胳膊的炽热温度,说话的声音,空气中氤氲的酒香。 甚至这种极致奢靡的环境带来的浮夸视觉冲击像是梦境中一帧帧快速闪过的意识流场景。 浑身的细胞都躁动不安的窜动着,似乎在撺掇着些什么。 他抬起了头,突然开口道:“我想回去了。” “要回去吗?”面前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都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秦洲晏手掌顺着他的胳膊下移,直至攥住他的手腕,穿过人群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谁知侍者刚一拉开门,正好撞见了走廊口朝着这边走来的艾莫斯: “syphan,正在找你呢!” 秦洲晏:“……” 林郗淮:“……” 艾莫斯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今天你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我们打牌啊。” 秦洲晏平静的看着他道:“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们还是先不打扰了。” 若是平时艾莫斯或许还能看出他的意思,不做挽留。 可他现在喝大了。 第101章 “什么?!你要走??!”艾莫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行不行,上次打牌我输了心爱的一辆车给你,今晚你哪都别想去!”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挣脱,艾莫斯已经叫了声后面的同伴: “找到人了,把人带走!” 一群年轻人熙熙攘攘的涌过来,连带着林郗淮都被一起推搡进了尽头的一间屋子。 艾莫斯醉眼朦胧还有些得意的笑了两声:“我跟侍者说了,关上了大门,今晚谁都别想跑。” “……” 林郗淮坐在沙发上,头疼又无奈,转头就看到了秦洲晏冷冷看着人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就偏头笑了出来。 秦洲晏想,早知道当初就不收那辆破车了。 艾莫斯还在那里“嘻嘻”。 他站了起来,艾莫斯刚准备拉住人,秦洲晏已经开口道: “我的手上沾了酒,去卫生间里洗一下。” 艾莫斯摸了一下,确实有点黏黏的,他醉着声音道:“去吧,快去快回。” 秦洲晏朝着卫生间走去,路过林郗淮的时候,压了一下他的肩。 那是刚刚从他手中抽出酒杯时不小心洒在手上的。 林郗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没过多久,林郗淮就感受到自己的手机震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秦洲晏给他发的。 【出门,右转第二个房间阳台】 “……” 林郗淮真的是服了。 他比秦洲晏好脱身得多,这里的人和他都不熟,他要去哪里不会被人究根结底的问询。 而且大多数人都已经有些醉了。 林郗淮起身,自如的朝着门口走去,来到了对方说的那个阳台。 就看到阳台下面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对方的衣着已经没有那么规整,看到林郗淮过来,他朝着人仰头笑着招了一下手。 “你怎么出去的?” 秦洲晏回答得很坦然:“卫生间的窗户,我就说会翻墙总有一天会起到作用。” 说完,他朝着林郗淮伸手:“快翻,我接住你。” 林郗淮:“……” 他快奔三了,为什么要总是做这种事! 林郗淮看了看下面,两层楼的高度,不算特别高。 外面似乎传来了艾莫斯出来的声音,在询问秦洲晏去了哪里。 于是他也不耽误,立马翻过横栏跳了下去,动作间无意带下了几朵攀附在墙上的花。 秦洲晏接住了人和满怀的花香。 他笑了声,然后将一朵花顺手插在了林郗淮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随即在艾莫斯进房看到此状痛斥的声音中,拉着人朝司机停车的地方跑去。 车辆沿着两侧栽满鲜花的长路渐渐驶离庄园。 上了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心跳未曾有过半分的减速。 太荒唐了。 他好像没有做过这么荒唐出格的事。 回到家在进入黑暗屋子里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两人就不约而同的贴近了对方。 所有炽热的、强忍的、再也无法克制的,一齐爆发。 潮湿急促的热吻落了下来,衣衫被扯得凌乱,西装外套落地。 那朵被放在胸前口袋的花掉了出来,成了黑暗中最秾丽的色彩。 在深刻力道下,背脊陷入柔软床榻的那一刻。 林郗淮想。 如果今天是一场美梦,那就大胆的做到极致,以摧枯拉朽之势。 如果是真切的现实的话…… 汗水滴落在他浸湿的长睫上,激起一股酸涩的刺痛。 林郗淮偏头狠狠咬住了人的肩头。 那就去荒唐吧。 也极致的。 第46章 林郗淮从未觉得夜晚如此的漫长过,甚至是过往那些无法入眠的日子里也没有。 就算是烧起了一场火,在那些难以控制的激烈爆发中,他觉得起码也应该得到了几分宣泄,要渐渐趋于平静。 可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林郗淮以为一阵风能熄灭一簇火,可原来的火势就已经足够大,反而作为推力带来更不可控的炽盛之态。 直到后半夜,也没有丝毫要熄灭的趋势。 前面他有多么不知死活的主动招惹,现在就有多后悔。 黑色的发丝零散落在深色的枕头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可皮肤却愈发显得冷白,从里到外的透出寻常难以看到的粉。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那般,一点气力都不残存的手被人轻轻握住,牵引着来到自己的小腹。 覆着一层薄肌,以往那里总是纤薄、平坦又满是柔韧的。 然后被带着轻轻按了按,激起了一阵更强烈的战栗反应。 听到一声哑意明显的轻笑,林郗淮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太恶劣了。 如果说在清醒的状态下有多么依他,在某些时刻就有多么不可控的强势和攻击性。 一次次被席卷进更深的漩涡里,太难捱了,林郗淮有些承受不住。 最后一切结束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林郗淮又累又困,从来没有这么想睡觉过。 只隐约感到自己被放进了浴缸里,然后过了一会儿,被捞起来裹进了浴巾里。 在适宜的温度下吹干头发,最后才被塞进干燥的被子里。 第102章 秦洲晏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人居然没有睡。 尽管已经困得不行了,双眼皮愈发的明显。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声音很轻的问道:“怎么还不睡?” 林郗淮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清醒:“等你。” 秦洲晏看着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心软的凑上前在人的鼻尖落下一个吻。 “等我干什么?” 林郗淮就只是很缓慢的看着对方眨了下眼睛,似乎是思维有些迟钝。 指腹顺着面前人的五官静静地描摹了片刻,每一分每一寸都长得很好。 骨相和皮相都极优异,特别吸引人的长相。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混血,还是因为常常看他的眉眼,总之有些特征反而渐渐觉得明显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或许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只关注了最直白的黑发黑眸,才没有看出来。 “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在想,外国人的花期好像会稍微短一些?” 以为对方要温存片刻的秦洲晏:“……”他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林郗淮很直白道:“你会不会也不抗老?” “……” 秦洲晏把人捞过来,正准备说些什么。 因为泛软落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困得不行:“关灯。” 话音落下,林郗淮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今晚被对方闹得有点生气,其实说生气也不太准确,就是比如被逼哭了这种事,有些丢人。 必须撑到人洗漱出来,噎对方一下才能顺平心气的睡下去。 困死他了。 秦洲晏有些好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但可能真的累极,对方只是很轻的蹙了蹙眉,然后偏开头继续睡了下去。 秦洲晏看着他的脸,很轻的说了声:“晚安。” 然后才侧身将灯关了,在黑暗中重新揽住了人。 - 林郗淮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真的太累了。 昨天白日里参与了一整天的活动,夜晚还去了一个宴会,又经历了大半个晚上的折腾。 已经不纯粹是体力上的消耗殆尽,还有情绪上的。 产生了一层迭过一层的充沛情绪,又极致的进行了宣泄。 以致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空茫,似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所有荒唐的记忆才渐渐地涌进大脑。 房间里一片昏暗,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还是有些冲击的伸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似乎是苦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秦洲晏说得对。 他们确实不能一起喝酒,真的太容易出事了。 他探出手在床头柜旁的墙上摸索了一下,最后找到中控开关,将窗帘打开。 窗外的阳光由最开始的一条缝隙渐渐地朝屋内挤进来,瞬间盈满整个卧室。 家具都被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看阳光落下的阴影,足以能够判断太阳的方位,现在应该都快正午了。 林郗淮看着地上的某块光斑出神,罕见的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 第一次的时候,他是抱着以后再也不见面的想法。 既是露水姻缘,那做出什么都无所谓,就算事情解决不了,他还能选择直接离开。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是带着情的一场过程。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忍不住飘了一下。 有感情基础下的感受真的完全不一样,在身体和心理上都是绝对更愉悦的体验。 “……” 他现在居然还在想这些黄色废料,真的没救了。 林郗淮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准备起床。 只是刚准备起身,腰和腿就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软感,他的动作一滞。 突然就有些不太想动了,可这里是秦洲晏的房间。 就在他有些纠结要不要继续躺回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 两人在明亮的光线中对上视线。 秦洲晏看到他醒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朝着人走过去。 似乎是看出林郗淮想起身,他走到人的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来,一边温声开口道:“早安。” 因为昨晚对方就睡在了他的房间,洗完澡后秦洲晏直接给他套上了自己的睡衣。 是墨蓝色,显得人愈发的白。 就是对对方来说,尺码有些偏大,领口还有个扣子没有扣,露出了大片印着痕迹的皮肤。 秦洲晏自然的给他拉了下领口。 林郗淮身后靠着柔软的枕头,垂着眸。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后才缓缓开口道:“已经中午了。” 秦洲晏笑着改口:“那中午好。” 对方的声音有些哑,秦洲晏手背碰了碰他出房门前放在床头柜上的热水,还是热的。 于是直接端了起来,林郗淮正准备伸手接过,对方却没有松手。 林郗淮手指下移,轻轻搭在对方的腕骨上,垂头去喝水。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是在一起了吗? 林郗淮罕见的有些苦恼纠结。 如果他说,他只是馋对方身子,睡一觉怎么了,算不得什么。 毕竟他们从没有否认过彼此身体的吸引力,那这一茬应该也能勉强过去。 第103章 可不是这样的。 真这样说了,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现在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若说现在是在一起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并不抗拒。 可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秦洲晏问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说是在问,但手已经很自觉地给他揉着后腰。 用合适的力道,减缓着人身上的疲劳感。 于是林郗淮摇摇头,整个人懒倦的倚靠在枕头里,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关于套路、手段之类的,林郗淮总是能信手拈来。 但现在关乎到一段很重要的关系,现在、以及下一步他该怎么真诚的去处理,这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过往的那段感情,竟发现找不到任何可以运用的经验。 当时发现覃卓承喜欢男人他是有些意外的,还没想清楚该做什么。 对方已经开口道:“我们要不要试试?” 林郗淮就应了下来。 太草率了。 覃卓承问得草率。 他应得草率。 然后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就产生了。 “午餐要在房间吃吗?”身边男人的声音响起。 林郗淮摇摇头:“我洗漱后出去吃吧。” 说完,他手肘撑了下床榻,坐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 “不用。”林郗淮挥挥手,朝着卫生间走去。 收拾好坐在餐桌旁的时候,秦洲晏正盛好饭放在他的面前。 两人相对而坐,秦洲晏没有动筷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开口道:“你有没有问题想问我?” 既然这样……林郗淮放下了筷子,对上他的视线,一边用餐巾擦了擦唇边。 “有问题,先说说那一床头柜的安全t吧。” 秦洲晏:“……” 未曾预料到的方向。 林郗淮忍了下笑意:“不解释下吗?” 秦洲晏解释道:“不是我提前准备的,管家考虑到很多,会全面的安置屋子。” 就像酒店里的,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林郗淮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想了会儿,林郗淮还是开口道:“我们现在……” 话说到一半,外面的门铃突然响了。 秦洲晏起身出门,林郗淮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 花园的栅栏口外站着一位优雅的棕发女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林郗淮等了一会儿,秦洲晏端着一份香气浓郁的苹果派走了进来。 他解释道:“是隔壁的邻居弗拉格太太,前阵子带着孩子出去玩了,现在回来后发现我也在这边,就过来打声招呼,人很友善。” 林郗淮点点头。 之前想说的话被打断,就不好再进入话题了。 秦洲晏在桌面上放下苹果派,却没有坐下来,走到了林郗淮的身边。 “你现在很饿吗?” 刚刚吃了一些东西,林郗淮感觉还好,于是摇摇头。 “那先打扰你吃饭了。” 秦洲晏微弯腰牵起他的手,拉着人坐到了更柔软舒适的沙发上。 “本来想等吃完饭后再好好谈谈,但好像等不了那么久,我还是想先把事情说清楚。” 林郗淮感觉自己骨头都是软乏的,一坐下来不自觉的窝进了沙发里。 下一瞬,一束花就已经放进了他的怀中,很明显是早上出去新买的花。 秦洲晏这次明确的说道:“花是送给你的。” 那束漂亮的奶油杯玫瑰原本就这么大喇喇的放在茶几上,却因为林郗淮心神不宁而没有发现。 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坐在身边,而是直接拉着他的手半蹲在他的面前,林郗淮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些。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度假村的餐厅里,我说,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就不是失误了?” 林郗淮自然记得,只是以当时他们的关系,没有必要深究,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现在,他声音低低的问道:“那是什么?” “是我喜欢你,代表着我要追你了。” 林郗淮抱着花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心跳如鼓。 秦洲晏始终觉得一场性.爱无法定义一段关系。 昨夜一切的发生是情难自禁,是他出于喜欢,甚至可以贬义的说他没有自制力。 但性不应该反过来挟持和强行推动一段关系。 所以他并不理所当然的默认对方已经属于他。 可事情发生了,他理应准确的传达心意,不让对方再反复揣测背后的含义和他的心思。 林郗淮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看着人的眸子清亮,声音很轻:“追?” 这不算一个陌生的字眼,过往他总是被各色各样的追求环绕。 但令他欢喜且期待的从来没有过。 所以现在听到对方说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好新奇。 秦洲晏笑了下:“对。” 诚然,如果现在他对林郗淮说的是,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对方大概率也是会答应的。 可林郗淮对爱的理解太匮乏了。 很多东西都没有亲身体会过,只有依靠社会经历有着最浅层的概念理解。 秦洲晏想教他,一段正常感情最基本的发展流程应该是怎样。 第104章 其中所感受到的各般情绪又是怎样的。 林郗淮问他:“那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人已经对他很好了。 秦洲晏耐心地看着他。 “有很大的不一样,比如,我所有的心思都能摆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感到疑惑不安,就是我不真诚,但反过来,你可以让我猜你的心思。” “又比如,我所给予你的,你可以更心安理得的接受,当做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还有,想想未来某一天,我们和友人聚餐,他们问起我们的故事时——” 说到这里,秦洲晏没忍住笑了,林郗淮也跟着他笑了。 “你可以说是我追了你好久才追到的,问起细节过程,你可以说好多。” 而不是草率的,在上了床后就这么在一起了。 “最后,你大概只能从我这里体会这些了。”他的嗓音带着笑意,“好惨哦,人生就这一次机会了。” 林郗淮动了动手,温暖的淡黄色花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掩住上扬的唇角,他故意问道: “为什么?” 秦洲晏更重的握了握他的手:“因为没有其他人,他们所有的机会都会被我阻断。”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的洒落进来,落得满室明亮。 最后,林郗淮听到对方温和缱绻的声音: “林郗淮,各种好的你都得体会体会。” 第47章 秦洲晏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之前应该是处于一种暧昧的关系中。 对于大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来说,“暧昧”并不是一个好词。 态度含糊且对关系的长期规划不明。 如果是单向的陷入这种气氛更是危险,患得患失,尝尽各般滋味。 但好在,他们是双向的陷入了这种关系,又带着足够清醒的头脑接招。 由于旖旎的开始,他们无法做纯粹的朋友。 于是,暧昧也成了最适合他们前期相处的模式。 那时的林郗淮完全不会考虑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一旦给出了明确的信号,他们就会变成清晰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随之而来的是行为上的主动和被动意义。 在未曾产生深刻感情的基础上,不管他再做什么,好像都是别有用心。 林郗淮会产生很强的警惕心,会在他的面前竖起一道高高的壁垒。 再一个就是,相处时间太短。 当初的秦洲晏是有点好感,但未必称得上喜欢,林郗淮更是这样。 于是在心不由主的平等暧昧关系中,推动对彼此的了解,是主要目的。 主动方和被动方的角色可以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过程中交换流转。 了解是一个永久持续的探索过程,只是于现在,已经不再是首要目的。 秦洲晏想,他是真的很喜欢林郗淮。 而幸好面前他喜欢的这个人并不是完全无意。 或许已经到了最好的时机,可以去追求属于他们之间的结果了。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可以追吗?”秦洲晏轻声问道。 他们都站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他是追求者,是追求行为上的主动方。 林郗淮是被追求者,占据情感高位的主动方。 林郗淮看了他一会儿,搂着花的胳膊很轻的动了动,连带着花束包装纸挤压摩擦的声音响起。 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 他想,这有什么好问的,又没说不让,追啊。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怀中的花束上,是对方用来告白的花。 “这束花,我会挑个最漂亮的花瓶,放在我的房间里。” 见人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说话,林郗淮轻声道: “你说的,要猜我的心思,那现在你猜到了吗?” 秦洲晏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直直的看着他的耳后,带着笑意问: “林郗淮,你是害羞了吗?” “……” 林郗淮这人,就像他之前说的,害羞的时候几乎很少。 就连在床上时都没有,能坦然的直面自己的需求,甚至有时还要占据主动。 就算秦洲晏过火了些,顶多是气恼和闹脾气。 可现在,虽然他还是直视着秦洲晏的眼睛,面色如常的说着话。 但在过于明亮的光线下,一切都无从遁形。 他原本冷白的耳朵现在透着一点粉。 非常罕见的。 林郗淮凉凉的看着他:“花我还没有放进房间。” 用着冷淡的神情,吐出不怎么留情面的话,耳朵上的颜色反而更深了几分。 秦洲晏觉得太可爱了。 但他担心惹恼人,只得移开落在耳朵上的目光,拉着对方的手回答他之前问的问题: “猜到了猜到了,是允许我追的意思。” 秦洲晏忍着笑看他的眼睛:“屋子里的所有花瓶都能用,要是找不到合你心意的,我让人送新的过来,直到你能挑出一个觉得最好看的。” 林郗淮这才“嗯”了一声。 “那都说清楚了?我们现在继续去吃饭?” 林郗淮点点头,他从沙发上站起身。 待面前的人转过身背对自己后,他蓦地伸手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 于是那点赧意好似也沾染上了他的眉眼,林郗淮垂头无声的笑了。 第105章 他全程心跳都很快,全凭着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行事习惯才压了下去。 到底没有完全藏干净,还真是不争气。 不羞于放浪形骸、恣情纵欲,却一头栽在了真诚和纯情的表达上。 两人坐回了餐桌旁,林郗淮收敛好那些情绪,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上次他就问过对方,当时秦洲晏说还有些地方想去。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昨天一天的行程。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有点泛软。 秦洲晏问道:“你现在还是想要去徽沂镇吗?” 他还记得之前对方说过想去江南水乡一带,徽沂是云邵省的一个小镇。 也是林郗淮没有生病前原本打算去的地方。 林郗淮想了想,然后缓缓开口道:“还是去这里吧,或者你有别的想法?” “没有,那我去订机票,这周内回去行吗?” 林郗淮点点头,就算l城很好,可他们也待了太长时间,是时候回去了。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突然问道:“回国的心情很好吗?” 这人的好心情几乎是不加掩饰,少有情绪这么直白的流露。 秦洲晏喝了一口水:“回去的心情很好,喜欢你的心情最好。” “……” 林郗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被这一记直球打得脑子懵了一下。 他们之间以往的相处大多都是隐晦的周旋往来,话不说太直白,留以对方和自己转圜的余地。 突然换了一种相处模式,他有些不习惯。 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的这种情绪传递给他,让他的心脏处也放着小烟花。 甚至有些忍不住的偏头笑了出来。 秦洲晏说得对,感觉真的不一样。 可笑过后就是一种陌生的无措,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没有处理过这种关系,以往别的追求者大可以直白的拒绝。 这面前的这个,他拒绝不了,他甚至开心。 以致他没能对这句话给出合适的回应。 他突然觉得对方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从此过后,秦洲晏能大方直白的表达所有情感,甚至得到了他准许的追求都少了几分顾忌。 而林郗淮之前习惯的方法却不奏效了, 所有的委婉迂回都能被坦直真诚立马击破,可如果他也坦率的表达,那这场追求的意义在? 林郗淮定定的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儿,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若是次次都被对方的进击惹懵,那叫什么事儿? 林郗淮不想坐以待毙,才不要被对方裹挟着往前走。 他得好好想想。 秦洲晏看着他的神色,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吃过饭后,林郗淮浑身疲乏不想动,就直接坐在茶几前修剪秦洲晏送给他的那束玫瑰。 因为花朵的颜色很温暖,他选了一个同色系的花瓶。 秦洲晏拿着手机从房间里出来:“回去的航班订在后天,可以吗?” 林郗淮头也没抬的应道:“可以。” 秦洲晏坐在了他的身边,帮他整理桌面上剪下来要被扔掉的部分:“那这两天,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林郗淮满身惫懒,倒真没什么想法。 “就随便逛逛吧,然后在家好好休息。” 秦洲晏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而且到时候长途的路程,需要林郗淮好一点的状态。 在伊塔伦纳和l城的时候都生病过,太频繁发烧了对身体的损耗很大。 正想着什么时候带人去做全套的体检时,清理残枝的手指突然无意擦过了细滑的皮肤。 感受到自己手背被划过的痕迹,林郗淮拿花的手一顿。 他下意识的侧头看去,两人对上视线。 林郗淮还没来得及换回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的仍是秦洲晏那套墨蓝色的睡衣。 整个人很白,因为尺码不合,穿在他身上哪里都是宽大的,衬出愈发清瘦的身形。 为了方便行动,袖子向上挽至手肘。 于是身上很重的红色痕迹都毫不掩饰的跃入视野。 秦洲晏的目光不可遏制的停留了下,然后偏开头继续整理。 林郗淮神思不属的抽出那支花,收回手。 心念一动,突然捕捉到什么。 - 无所事事的时间总觉得悠长,可时光流淌过去后,才又恍惚觉得有点快。 明明就只是看了会儿书,和人聊了聊天,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晚上。 林郗淮整个人窝在花园里的躺椅里,仰头看着黑暗的天空。 或许连续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夜晚居然还能看到星星。 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的声音,林郗淮收回目光看向来到身边的秦洲晏,对方手里拿着一条毛毯。 林郗淮正准备伸手接过,突然又想到他说的那句“理所应当的接受”。 想着总要习惯新的相处模式,于是他没有动,看着对方神色温和的给他盖上了毯子。 感受到人的安静温顺,秦洲晏突然笑了声:“怎么这么乖啊?” 林郗淮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想了下,思考着今天自己好像一直都处于被“进击”的状态。 秦洲晏正准备坐到他旁边的躺椅上时,一只脚突然踩在了他的腿上。 第106章 他一顿,突然想到了他们第一晚的场景,只是现在所有的背景全部换了。 不是稍显冷淡的酒店房间,是花团锦簇的院子里。 环绕的地灯呈现暧昧的暖黄色,周围氤氲着淡淡的绿植气息。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任由感知到胯骨、侧腰、小腹。 对方甚至有些顽劣的用脚尖碾了下,然后继续向上。 最后被一只温度有些高的掌心握住了脚踝。 林郗淮仿佛骨头都被抽走般的倚着,在逐渐收紧的力道里,突然开口道: “我腿有些不舒服。” 宽松的睡衣裤腿随着他的动作滑下,露出一截皮肤白皙线条好看的小腿,带着各种痕迹。 “哪里不舒服?” 秦洲晏的声音微哑,没忍住侧过头。 林郗淮太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了,带着力道的踩了下: “不许亲。” 秦洲晏的动作就真的克制住了,然后目光缓缓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对方好像意识到自己在何处占上风了。 林郗淮带着笑意的收回腿:“现在舒服了。” 若是以往,这个人一定是要找个方式还回来的。 压了一天对这个阶段关系的茫然、探索和如何自处,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原来可以这么玩啊。 追求者与被追求者隔着一条线。 这条线,他来定义。 第48章 秦洲晏扬了一下眉,如果说之前还能在已经亲密过的前提下作出亲昵之姿。 那现在作为追求者,反而需要有着相应的自觉和界限。 当然不能再随心而动,对方说不能就是不能。 他举手作了下投降状,然后后退一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林郗淮看着他的动作,无声的笑了半晌。 然后才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夜色里摇曳的花朵上。 秦洲晏给他的毛毯盖得严实,只是收回下巴,下半张脸就已经掩在了柔软的毛毯里。 带着好闻的淡雅香味,这样倚着整个人都很惬意。 秦洲晏突然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一起看过日出?” 林郗淮看向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之前唯一一次接近看日出的时间点,是在伊塔伦纳离开塔楼后。 只是当时的晨雾太重,他们没能看到。 “想看吗?” 林郗淮反问道:“去哪里看?” “费里克特天文台。” 林郗淮点点头:“那去吧。” l城是一个很适合看日出日落的城市,因为这里常年多阳少雨,看着就觉得敞亮明媚。 整座城市都是以金黄和红色的为主基调颜色的建筑,在阳光下会呈现别样的美景。 他们已经数次一起看过日落,但日出好像还真的没有。 之前林郗淮大多数时候凌晨四五点才短暂的睡着,秦洲晏一般不会在那个时候扰醒他。 正想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郗淮回过神,朝着木栅栏那边望去,发现竟然是一只纯白的萨摩耶,正咧着嘴在使劲的拱门。 秦洲晏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笑道:“是隔壁邻居弗拉格太太家的狗,叫cotton.” 林郗淮站起身,正准备去开门看看。 未料那道木质栅栏门还真的被对方拱开了,看到人后它明显很兴奋。 咧着笑撒丫子就朝着林郗淮奔来,cotton的速度快,很快就兴高采烈的跑到了人的面前。 前爪立起来扑在了林郗淮的身上。 他正准备后退一步,但身体有些反应不及时。 被有些强劲的力道扑个正着,整个人往后一仰,后背就贴上了温热的胸膛,恰好撞进身后人的怀中被揽住了腰。 秦洲晏将人完全扶稳才松开手,他有些严肃开口的叫了声:“cotton.” 毛发蓬松得像一朵云的狗似乎是知道自己错了,低低的“嘤”了一声,然后有些怂的伏了下来。 咧着的笑意也收了回去,眼皮耷拉着,眼珠偶尔抬起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人类的反应。 一点也不耶了。 秦洲晏半蹲下来,严肃的教育着它:“不可以这样朝人身上扑。” 萨摩耶又“嘤”了一声,已经开始有些委屈了。 “他听得懂?” 林郗淮站在秦洲晏的身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道。 “听不懂,但会看脸色。” 说着,秦洲晏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怕狗?” 林郗淮摇摇头:“应该称不上怕,但有点本能回避。” “是被狗咬过吗?” 林郗淮看着地上此刻无比乖顺的cotton,微朝着它躬了下身。 萨摩耶似乎很喜欢他,看着他的动作立马又仰头朝着他笑,像是柔软的云朵蛋糕。 林郗淮伸手碰它的脑袋,很轻的揉了揉,一边缓缓开口道: “算是,小时候叔叔家养了一只狗,有些凶残。” 那只狗还会在主人的撺掇下故意来捉弄他欺负他,也被频繁弄伤过。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秦洲晏的手一顿,然后缓缓站起来。 刚摸了狗的手没有直接触碰林郗淮的皮肤,只是很轻的抚了下他的背。 他拉了拉cotton脖颈上的项圈:“我把它送回去,估计是自己跑出来的。” 第107章 话音落下,外面就响起一声拉长着嗓音的软绵绵的呼喊:“cotton.” 秦洲晏笑了笑:“它的小主人来找它了。”说完,他朝着门口提了下音量,“阿德莉,cotton在这里。” 话音落下,一道“哒哒哒”的小跑声传来。 随即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蓝色牛仔背带裤出现在门口。 皮肤很白,能看得出来金色微卷的发丝有被精心打理过,编发后扎成了一个可爱的半披公主头。 就算栅栏门已经是开着的,她还是敲了敲门,声音清脆明媚:“hi!hi!阿德莉可以进去吗?” 秦洲晏笑道:“阿德莉可以进来。” 小姑娘一点也不认生,进来后飞快的朝着cotton的方向跑来。 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被林郗淮扶了一把。 她仰头朝着人笑了笑,脸颊看起来很柔软。 “谢谢。” 说完又看向秦洲晏,有些学着自己妈妈说话的小大人模样: “秦先生,不好意思,cotton挣脱牵绳跑了出来,打扰到你们了。” “没关系。”秦洲晏带着温和的笑意帮她重新给cotton套上牵绳,然后递给她。 林郗淮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神态动作。 以致阿德莉仰头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阿德莉重复了一遍:“您现在的腿好些了吗?” 林郗淮没能理解她是什么意思,半蹲下来声音温和道:“为什么这样问?” 阿德莉一手牵着cotton,另一手指了指侧面的街道:“刚刚我和爸爸妈妈在外面溜cotton.” 林郗淮想了想,等等,刚刚…… 然后就听她继续道:“我想过来打招呼,但妈妈捂着我的眼睛把我抱走了,说你们在忙。” “我问你们在忙什么,妈妈说你的腿抽筋了,秦先生在帮忙舒缓。” 林郗淮:“……” 他的呼吸都轻了。 一旁的秦洲晏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然后恍然般轻轻“啊”了声:“原来腿不舒服是这么个不舒服。” 他还假惺惺用中文道:“唉,都跟你说不要在外面了。” 林郗淮感到自己的眉心跳了下,向阿德莉回道:“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好了。” 阿德莉像是小天使,蓝海般的清澈眸子弯了弯:“那就不打扰了,我带着cotton回家了。”说完,她低头朝着萨摩耶道,“cotton,打声招呼,我们回家了。” cotton像是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快乐的蹭了蹭林郗淮和秦洲晏的裤腿,然后才放慢步伐跟着阿德莉的速度朝着外面走去。 人走了一段距离后,林郗淮才扭头低声威胁道:“等会儿还舒不舒服就不一定了。” 秦洲晏斯文有礼的点了下头:“谢谢奖励。”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不是有点变态?” 秦洲晏笑着欣然承认。 林郗淮懒得搭理他,目送着阿德莉牵着一只大型犬按响了隔壁别墅的门铃。 看到开门的是弗拉格太太,他才收回目光。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所以两人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太困乏了还是因为某些东西确定了下来。 林郗淮蓦地觉得安心,洁净的墙面上投影着伊塔伦纳的致礼视频。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他睡了5个小时的整觉。 醒来的时候,正好也到了该起床的时间。 收拾好后,两人上了车朝着费里克特天文台驶去。 现在才四点多钟,外面一片漆黑。 这里作为当地的著名景点,缆车开放得早,倒是不用辛苦人自己爬。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两人在观景台一旁的白色圆桌边坐了下来,面朝着整个开阔的空间。 这里的视野能看到整个城市。 高处吹拂着清风,就算已经正式进入了春天,这么早温度还是有些低。 秦洲晏用手背碰了碰身边人的手,发现是热的才安下心来。 感到人有些出神,秦洲晏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在l城都干了些什么。” 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晒太阳,面朝公园聊天,不小心翻到别人家的后院。 在热闹复古的购物村闲逛,带着热浪气氛的酒馆里喝酒演奏,夜晚的长街上散步。 会所、赛车场还有庄园里像是幻景般的宴会。 以及现在。 这么想想还真挺多的。 秦洲晏笑了笑:“不舍得吗?” 林郗淮手里捧着家里做好带出来的热可可,坦诚道:“是有点。” 远处的云层间乍泄出一抹金光。 秦洲晏声音很温和:“我们会有更多共同的记忆。” 林郗淮放在桌面上的手很轻的动了动,然后“嗯”了一声。 整座城市仿佛渐渐地被唤醒,高处的薄雾消散,越来越多的阳光从那抹云层中喷薄,熠熠生辉。 橙红的霞光逐渐覆盖漫天,画卷朝着他们的方向开始流动。 突然身边响起拍照的声音,林郗淮扭头看去。 就见秦洲晏微后仰着身子,手里拿着相机,正垂头看屏幕上的照片。 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秦洲晏抬头朝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相机:“之前说过,要养成途中记录的习惯。” 第108章 林郗淮看着他被朝霞映照的眸子,没有说什么。 在伊塔伦纳与对方的初遇有着特别的意义。 在l城所度过的时光也有着独属它的珍贵。 所有的一切都是灿烂而辉煌的。 不管是拥有了更多能量渐渐被找回的自己,还是他眼中的秦洲晏。 又或者是他们愈发明晰觉得珍重无比的感情。 “秦洲晏。”林郗淮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秦洲晏放下相机,轻声问道:“怎么了?” “抱一个吧。” 秦洲晏蓦地笑了:“现在允许抱了吗?” 虽是这么说着,却已经朝着他张开手臂,温柔的将人纳入了怀中。 一个带着力度满怀的拥抱。 林郗淮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都说了,线是我来定。” 秦洲晏后退了一点距离,却没有完全松开手,两人离得很近。 林郗淮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听他轻声开口道: “如果说,你同行的路上多一个人,你会介意吗?” 很耳熟的话,林郗淮想起来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即将在伊塔伦纳分开时,秦洲晏问他的话。 当时他违心的拒绝了。 现在林郗淮却蓦地觉得有些眼热。 “不介意,欢迎至极。” 然后,他听到对方温和的声音融在盛满金色朝阳的清风中: “那太好了,祝我们返程顺利,一切顺利。” “真心的。” 第49章 林郗淮坐在飞机宽敞的座椅里,觉得有些困乏。 回去的路程太过于遥远,上来后他和秦洲晏一起看了一部电影,然后又翻了一会儿的杂志。 其实还没有飞多久,只是他昨晚没有休息好。 注意到他的状态,秦洲晏侧头问道:“要不要睡一会儿?” 林郗淮点了点头,昨天他们看完日出后,也没有做什么。 简单循着之前去过的地方转了转,在外用完午餐后就回了家,然后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 按理来说,应该是有足够休息时间的。 只是夜晚他们坐在沙发上消磨时间的时候,秦洲晏拿出了电吉他弹给他听。 也不弹别的曲子,就是他们在酒馆一起演奏的那首。 秦洲晏尤为喜欢林郗淮独奏的那部分,总是不自觉循环去弹那里。 林郗淮半躺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左手的小拇指并不是一直会用到,可能是个人的习惯,在不用时,相比其他曲着的手指会平直些,显得有些突出。 林郗淮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落在上面。 随着节奏的加快,发力点会更转向手臂,由手臂带动着手腕的动作。 林郗淮当晚就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这首曲子。 甚至做梦都梦到了对方袖子向上折起,露出的一截紧实有力的手臂。 腕骨突出,青蓝色的血管由冷白的手背向上延伸。 并不是夸张的喷张,是恰到好处的线条和力量感。 就是这样的手,能握着他的腰将人死死钳制住,半点挣脱不得。 第二天起床后,秦洲晏一眼就看出了他没睡好。 林郗淮喝着温水,目光却落在对方的身上。 听到秦洲晏的问题后,好一会才开口道:“因为要换环境了,所以没休息好。” 他才不要让这人过于得意。 林郗淮的睡眠还不太稳定,睡不好的时候常有,所以秦洲晏并不怀疑他给出的答案。 现在听到秦洲晏说的话,林郗淮不可遏制的又想起了那一茬。 他侧了一下脑袋,一边将眼罩拉下来一边应道:“那我休息一会儿。” 秦洲晏看了下他的脸,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大面积的皮肤,只露出一点鼻尖和殷红的唇。 他收回目光给人牵了下毛毯,然后才转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林郗淮没有睡很久,一个是对他来说,入睡就不是很简单的事。 他们坐的双人座旁有一道自动门可以关上,留以私人空间,只是还是能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秦洲晏看了下手表:“只睡了半小时,不睡了吗?”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整个人惫懒的厉害,手也不想动。 还是秦洲晏伸手帮他把眼罩摘了下来,顺手整理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 林郗淮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的动作。 终究还是有些好奇,开口问道:“你有梦到过我吗?” 秦洲晏的手一顿,很快的捕捉到了重点:“梦到我了?” 林郗淮也不心虚,面不改色撒谎道:“嗯,刚刚。” 但不说具体梦到了什么。 秦洲晏懂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答道:“梦到过。” 林郗淮满意了,这才说:“我梦到你弹吉他。” 这点他没撒谎,只是隐藏了一部分。 “这么正经?”秦洲晏翻了一页书,“我梦到你哭。” “……” 如果不是前面的那四个字的反问,林郗淮多少要多嘴问句为什么会哭。 这人真的是所有的想法和心思都不掩饰了。 就像昨晚其实是林郗淮想听他弹电吉他,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对方要从他那里讨要点什么东西的准备。 第109章 比如他弹电吉他,林郗淮就要弹一下钢琴或干点什么别的。 这是他习惯的以前的相处模式,对方很擅长将事情变成对自己有利的模样。 可秦洲晏直接就应了下来,虽一句话都没说,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谁叫我喜欢你呢”这样的气息。 无条件依他,非常有追人的自觉。 好似没有大的变化,但处处细节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林郗淮叫了一杯热水,一边平静的和他闲侃:“好看吗?” 他没问秦洲晏为什么喜欢那时候看他流眼泪。 换位思考,若是对方也掉眼泪,他应该也会觉得很刺激。 而林郗淮印象中自己几乎没怎么哭过。 就算当初知晓覃卓承和戚夫人的事也没有掉下眼泪。 应该只在一些难以言说的特殊场合落下过生理性眼泪。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哭是什么样子。 “非常好看。” 正好空乘过来,将林郗淮的热水和秦洲晏的咖啡递给他们。 秦洲晏温文尔雅的朝着对方点了下头,礼貌道:“谢谢。” 待人转身离开,门渐渐关合之际,林郗淮听到他温和的嗓音: “或许下次可以在盥洗台上,你自己亲眼看看。” “……” 斯文得彻底,败得也彻底。 林郗淮突然觉得对方说的什么“追一下”是给他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免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偏偏他好强,语调平稳道:“你应该也没看过自己的模样,好好从镜子里看看吧。” 话音落下,林郗淮就想,青天白日的,他们为什么要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那般讨论这种东西? 而且他刚刚好像应下了什么玩意? 封闭的空间里氤氲着淡淡的咖啡香。 察觉到对方似乎想说些什么,林郗淮先一步开口: “好了,别说了。” 秦洲晏低声笑了出来。 林郗淮叹息了声:“我跟你聊这些显得特物以类聚,显得我们特狗男男。” 这以后要是骂对方,都有点扫射自己的感觉。 “这不是你先提的做梦?” “我只是提了做梦,谁知道你怎么扯上来的。” 秦洲晏翻了一页书:“因为我说的实话,你呢?” 说完,他偏头看着身边人素白的脸:“谁知道你梦的是弹吉他还是什么?” “……” 林郗淮没有反驳自证。 他看了眼对方手中的书,神色自若的问道:“翻了半天,看进去了几个字?” 秦洲晏:“……” 他笑着将书合上,放回到桌面上。 确实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 林郗淮开心了,杯子掩住唇边的笑意喝了一口水。 后半程林郗淮又和秦洲晏看了部电影,聊聊天,然后小睡了一会儿。 时间过得很快,林郗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要到达。 秦洲晏指了指窗外:“看那边。” 林郗淮倚在座椅里,偏头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 天际有一条橙红色和深蓝色的分界线,晕染过渡得自然。 有点像是太阳下一刻要从海平面升起般的感觉,蓦地有种安宁静谧感。 让人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听到广播里的声音,林郗淮有些出神,声音轻轻道:“回来了啊。” 就算不是回北市,但回国天然就带给人一种安全感,像是回家。 秦洲晏问他:“什么感觉?” 林郗淮看着人:“可以夜晚随便出去鬼混了的感觉。” 其实就是很自由。 之前到底是在国外,他们其实很少单独在外面逗留闲逛到很晚,因为不太安全。 现在夜晚能够放心外出的感觉很好。 秦洲晏笑了声。 这次的旅程很顺利,在省会城市下飞机的时候,两人的状态都很不错。 周围都是熟悉的东方面孔、语言和行为方式,亲切感油然而生。 两人准备先去酒店倒一下时差,好好的休息一晚。 徽沂镇在云邵省内较边缘一点的地方,如果要过去,得坐火车和大巴。 林郗淮和秦洲晏在飞机上就讨论过,自驾更方便,秦洲晏可以直接找人把车送过来。 若是在徽沂镇,再找人给他们送车或租车都不是很方便。 省会城市这种林郗淮来过太多次了,秦洲晏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 于是休息好了后,第二天下午两人就直接开车上了路。 算不上特别远,但开车差不多也要五个小时。 林郗淮半伏在车框上,看着逐渐远离城市变得人烟稀少的长路上,感觉很不错。 周围是旷野无边,是独属于国内的那种自然风光,无可替代。 拂过的风将他额前的发丝向后掠去,带着点不同以往的燥热气息。 林郗淮看着天际较低的云,透着点灰色。 他扭头对秦洲晏开口道:“好像要下雨了。” 快五月份的天,江南一带气候潮湿雨量足。 大多都是温和的细雨,只是林郗淮感受着刮过的强风和有些压顶的天,觉得这次应该会是一场不小的雨。 秦洲晏看了一下天空,加快了速度。 第110章 只是到底不等人,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大雨就已经倾泻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砸在了车窗上,然后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片小型的瀑布流。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郗淮将车窗关上,看了下朦胧不清的前路。 “要不要停一下,等雨小些了再走?”林郗淮问道。 总归他们不赶时间,而且周围的路况不熟,还是稳妥为主。 秦洲晏没有坚持,找了一个安全的停车地点,然后以防万一打开了闪光灯。 外面风雨飘摇,甚至因为荒野无人、夜色暗沉,显得有些可怖。 但车内独独隔绝出了一小片安宁的氛围。 林郗淮突然笑了声,秦洲晏看向他:“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体验感好像也还很不错。” 秦洲晏也笑,然后从车后座拿过在上一个停车点买的东西给他:“饿不饿?” 林郗淮摇摇头,但还是拿出了一小包零食。 “而且感觉这种氛围好适合看恐怖片,或者发生一些灵异事件,电影里就是这样演的。” 秦洲晏笑道:“那要看恐……” 话还没说完,他神色一变,下意识的将垂头看手机的林郗淮攥向自己这边。 “砰——” 林郗淮一惊,顺着声音和秦洲晏的视线方向,看向自己那侧的窗外。 一团黑影猛地撞在车窗上,手掌压着玻璃,雨水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 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穿透进来。 第50章 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再加上周围的阴森森气氛渲染,任何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都会被吓一跳。 林郗淮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夜色太暗了,就算车里有灯,也算不得明亮。 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出窗边站着的是一个人。 微长的头发湿漉漉的凌乱糊在脸上,隐约看出惨白的皮肤,眼睛特别黑。 看上去是个女孩子的模样。 林郗淮心跳渐缓,很快镇定下来,坐直身子和身边的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他们开车都有锁门的习惯,就算对方的模样看上去很惨,也没有立马下车查看。 “呜呜呜呜呜……” 一阵哭声从外面传来,凄凄惨惨戚戚,在夜晚显得格外渗人。 外面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可能吓着他们了,于是放慢了动作很轻的敲了敲车窗。 对方颤着声音道:“可以开一下门吗?我好怕啊。” 林郗淮:“……” 秦洲晏:“……” 也不知道该怕的是谁。 只是现在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在旁边拍打车窗,是个人都会升起警惕之心。 不论性别。 不怕对方是一个人,就担心暗处藏着团伙。 再加上现在精神不稳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开个车窗人家捅你一刀真亏了大的。 可他们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不排除真的有一个人在荒郊野外遇到意外情况。 而且现在天气还这么恶劣,对方又是一个女孩子。 秦洲晏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最终拍拍林郗淮的肩。 “我去看看,下去后你把车门锁上,我敲门后再开。” 林郗淮有些担心,但也知道争执不出一个结果,对方不会让他下去。 干脆不耽误时间,将一旁的伞递给他:“小心点。” “好。” 说完,林郗淮就看到秦洲晏绕过车头走到车窗旁的女孩子面前,两人交谈着。 声音有些低,融进了外面的大雨中。 林郗淮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几分钟后,车门被扣响。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秦洲晏看人的能力,能初步过关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他打开了车内锁,直接下了车,外面有些凉的雨水瞬间扑面而来。 秦洲晏没有问他为什么下车,只是把伞往他和女孩子的方向移了下。 林郗淮朝女生笑了笑,一边拉开后车门:“有什么上车再说吧。” 他知道自己怎么看起来更好相处。 女生感激的朝着他点点头。 给人关上车门后,秦洲晏给他撑着伞,两人绕过车到另一边。 秦洲晏抚了下他的后背,林郗淮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来开车。 林郗淮朝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车后座女生的身边。 这种时候,如果两人都坐在前面,将后背全部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不太安全。 林郗淮也坐在后面,能方便在对方有突然过激行为的时候及时做出制止,不影响到司机的驾驶。 秦洲晏最后上了驾驶位。 三人静静地坐在车厢里等着雨小,还是林郗淮先开的口:“你好,我姓林,双木林,怎么称呼?” 女生将贴在自己脸上的头发拨开,似乎因为淋了雨,整个人面色卡白,但也不影响一副好容貌。 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开口的嗓音很细:“叫我嘉嘉就好,嘉奖的嘉。” 车里的空调渐渐升温,林郗淮将毛毯递给她。 嘉嘉接过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说了声“谢谢”。 似乎知道自己深更半夜一个人在这里很引人怀疑,嘉嘉主动解释道: “我是半路和男朋友吵架被他扔下车的,手机和所有的行李都在车上。” 第111章 说着说着,眼泪就砸了下来:“我走了好久都没有车经过,天也黑了,又下了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本就瘦弱,这么一哭显得更可怜了。 林郗淮没有说话,拿出干净的杯子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和纸巾一起递给了她。 她捏着手中明显摔坏的相机道,声音哽咽道:“我是摄影师,吵架的时候对方把我的相机包扔到了外面,我没想到去捡的时候他会直接把车开走。” 这话林郗淮基本信七成,刚刚递水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手上的茧。 说是摄影师是有信服力的。 而且车厢内的温度升高,对方脸上的水已经擦干,唇变得有些干裂。 但捧着热水暖手,却一口都没喝。 因为无奈求助他们,但又警惕着他们,自然不会随便喝陌生人递过来的水。 对方能对他和秦洲晏有着防备心,反而叫林郗淮微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些,秦洲晏启动了车辆。 林郗淮温声开口道:“现在我们去徽沂镇,把你送到那边的派出所门口,看是要报警找你男朋友还是怎样,你自己决定?” 嘉嘉缩在角落,细声细气的应了下来,然后就在那“嘤嘤”哭泣。 “要不是在看到了你们车辆的闪光灯,我还真的是没办法了,又担心你们不载我。” “谢谢你们啊,也不好意思,把你们的车弄脏了。” 前面开车的秦洲晏透过后视镜和林郗淮对上片刻视线,然后又自然的移开。 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没关系,不是大事。”林郗淮把未拆封的零食递给她,“先填填肚子吧。” 或许是太累了,过了一会儿嘉嘉的脑袋就悬在半空中无意识的缓缓垂下,但下一刻就暗戳戳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强制叫醒自己。 林郗淮看在眼里,干脆和她聊起了摄影相关的话题。 聊起来时间就过得快了很多,一个多小时后,车辆进入了徽沂镇。 雨也停了下来。 徽沂镇是个夜景特别漂亮的小镇,错落有秩的古老屋子前檐亮着暖黄色的灯,有的人家门口还挂着红灯笼。 在夜色中璀璨如星。 水乡如网密布的河流发出潺潺的流水声,空气清新怡人。 即将到来的五一给这座江南古镇带来了不少的人流量,就算现在不早了,但雨停后还是有不少人出来闲逛。 林郗淮和秦洲晏原本打算把嘉嘉送到派出所就离开。 但警察为了了解详细情况,两人被留了下来。 或许是在车上的时候哭过,嘉嘉的眼眶特别红,淋了半天的雨,脸色卡白。 又因为瘦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警察讲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女警察听得又怜爱又气愤。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后面一边听着一边说话。 “累不累?” 林郗淮摇摇头。 可能被警察联系的时候,嘉嘉的男朋友离徽沂镇不远,来得很快。 对方出现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原本姿态可怜正说话的嘉嘉猛地站了起来。 声音也不夹了,带着气吞山河之势大骂:“聂铭,我操你大爷的!!” 嘉嘉姑娘大名章嘉云,人长得秀气,名字也秀气。 但带着武松打虎的架势就冲了过去,朝着人一个飞踹,“砰”的一声将男人踢到地上。 然后扑上去坐在他身上按着人“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脸瞬间就肿了,嘴角渗出血丝。 男人毫无招架之力,惨叫了几声。 一顿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满警局的人目瞪口呆,一时没有人上去阻拦。 这姑娘狞笑了一声:“哈,可算是落我手上了!” 其他人才回过神来,有人吼道:“快去拉人。” 女警察上去作势拉了几下,等男人的脸上都被抓花后,才出声:“哎呀,你们不要再打啦!” 聂铭伸手似乎想把人掀下去,才一碰到人,旁边的警察已经把章嘉云拉了起来。 “好,还手!互殴了啊!” 全程被按着打的聂铭没忍住“操”了一声,嘴里骂着人。 林郗淮只淡淡的看着。 今晚这事确实谁听了都气,将一个女孩子夜晚扔到荒郊野外,还是这么恶劣的天气。 不说有人经过起了歹心的危险,单说毫无遮挡、没有避雨点的开阔空间,后半夜极有可能继续下整夜雨。 又没有食物,身体绝对难以承受。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致命的。 陌生人尚且不会如此,何况还是对待自己的女朋友。 被打都是太轻了。 现在看着男人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好歹稍微能出点气。 或许是越想越气,章嘉云被拉走的时候还狠狠踹了他一脚:“我们结束了!!等着我找律师吧!” 事情差不多快解决后,林郗淮和秦洲晏才朝着外面走去。 古镇里面阶梯多,层次分布,车开不进来。 两人停在了合适的地方,然后提着行李朝住宿的地方走去。 秦洲晏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笑了。 “那这样的体验感怎么样?” 林郗淮唇角上扬了下:“很奇特。” 第112章 他其实还挺欣赏章嘉云的。 正说着,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小跑的声音。 两人回头望去,就见章嘉云背着从前男友那里拿回的行李跑到了两人的面前。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爽朗的朝着两人笑了笑:“谢谢你们啊。”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装柔弱的,我就是担心你们觉得我是坏人,不肯载我,所以想让你们放下点警惕心。” 林郗淮理解,那种情况下,既怕他们是坏人,也怕他们认为她是坏人。 但手机也不在身边,别无它法。 秦洲晏拉了下林郗淮的胳膊,让他避开前面的水坑,一边随口调侃道: “那下次你可不能以那样的方式出场了。” 着实有些吓人。 三人一起往前走着,一边闲聊。 “我当时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你们车的闪光灯,生怕你们开走了,就跑得急了些没刹住,撞在了窗户上。” 秦洲晏突然开口问道:“那如果我们不载你,你怎么办?” 章嘉云瞬间心虚,但还是老实道:“我是打算先骗人下来,好好商量,要是不同意就把你们打晕绑起来,我来开车,到了后再赔罪。” 林郗淮:“……”他继续道,“看来我们警惕些是对的。” 以这姑娘的身手,他还真不怀疑若是普通的两个男人,她能按照这个计划来。 章嘉云连忙大声道:“可你们是好人!而且我不会那么做的。” 主要是不太敢。 秦洲晏一下车和她交谈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个男人不好惹,何况里面还坐着一个,她担心自己制服不了。 于是只能扮可怜弱势些。 “你们是不是早就看出我是装的了?” 林郗淮解释道:“我上车坐你旁边的时候,你下意识的有个防备格斗的姿势。” 章嘉云恍然点头,不再纠结这个。 她转过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钱包,兴奋的笑了两声: “噔噔!那傻逼的钱包在我这里,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作为答谢我请客!!” “……” “……” 林郗淮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缓缓开口道:“他现在就在警察那里。” 章嘉云愣了下,然后又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车钥匙还有一个手机。 “都是他的。” 走的时候她都拿走了…… 章嘉云有些傻眼:“那现在怎么办?” “他扔下我的时候什么都没留给我,所以我走的时候就想着什么也都不留给他。”她有些气弱的解释道。 林郗淮安慰道:“没事,你们才分手,男生将东西放在女朋友那里,忘记拿回去了也很正常。” 章嘉云松了一口气。 三人走过石桥,听着周围的流水声,林郗淮叫了她一声:“章小姐。” 章嘉云不明所以的停了下来看着他。 “桥窄,周围水多,拿稳手里的东西,小心别掉下去了。” 林郗淮最后几个字咬得重了些。 秦洲晏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章嘉云一愣,随即眼睛越来越亮。 没一会儿,几道落地的声音响起,章嘉云小声的碎碎念:“咦?我的东西呢?” 她扭头:“掉地上了。” 说着,她正准备去捡,然后以非常拙劣的演技表演了一个脚滑,把地上的东西全部铲进了河中。 章嘉云痛快了。 走着走着,秦洲晏突然转身看着她:“请问你是和我们顺路吗?” 其实就是委婉在说,是还要跟着他们吗? 章嘉云这才开口道:“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五一假期,周围的酒店都满房……” 秦洲晏提醒道:“我们对你来说,是两个陌生的男人。” 章嘉云解释道:“你们刚刚帮了我,我确实对你们有点信任感。”她也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也看得出来,你们气度穿着都不一般,没必要图我什么。” 挺现实的,有时候形象就是能影响一个人的感官。 “而且……”说到这里,章嘉云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眼神向别处飘忽,“就算我长得再好看,在你们俩面前也没有用啊,我比较放心。” 林郗淮:“……” 这么虎的一姑娘,拥有着一绝的眼力见。 明明他和秦洲晏什么都没做。 章嘉云也知道别人没有义务帮她什么,小声说道: “现在没有大巴的票,我申请了叫车,但这里太远而且天气不好,没有司机接单。”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麻烦人。 林郗淮看着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叹了口气: “你要是放心的话,就跟我们来吧。” 章嘉云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林郗淮和秦洲晏没有选择住在酒店,而是一位独居的阿婆家里。 对方姓何,年轻时是裁缝,做旗袍的手艺人。 林郗淮认识对方还是因为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在老人家这里做过旗袍,算是旧识。 好多年没见,他这次过来本就打算看望下老人家,何阿婆知道后干脆就留下了他们居住。 徽沂镇的酒店大多在景区内,如果想住久点体会当地风情,住在居民区是最好的。 第113章 对方提到了和母亲的交情,林郗淮自然不好再拒绝。 敲了敲木门后,一位收拾干净,就算上了年纪也举止优雅的老人家开了门。 “阿婆,好久不见。” 何阿婆脸上带着温和慈祥的笑意,和林郗淮抱了下:“确实好久没见了。” 三人进了屋子,林郗淮简单解释了路上发生的事。 “实在不好意思,又要打扰您,今晚这位章小姐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晚了。” 章嘉云一旁小声的补充道:“叫我嘉嘉就好。” “不打扰,一个人孤单惯了,身边多点年轻人我高兴。” “是不是累了?”何阿婆有些怜惜的拍拍章嘉云的手背。 章嘉云眼眶瞬间有点红了。 说完,何阿婆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的开口道: “可我这里就三个房间,之前是准备一个给小淮,另一个给小秦。”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和我挤挤?”她对章嘉云道。 众人自是不同意,本过来居住就是打扰,老人家上了年纪,夜晚难有好觉,自然不能再麻烦。 “那这样的话……” 何阿婆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年轻男人身上,好像也只有林郗淮和秦洲晏能睡一间了。 昏黄的光线下,林郗淮侧头和秦洲晏对上目光,又飞快的挪开。 章嘉云女士又凭借着她超强的眼力见,在两人中迅速攥住了拥有决定权那人的视线。 对上了林郗淮的目光。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期冀的眨了眨。 左眼叫着大哥,右眼喊着求求。 林郗淮:“……” 第51章 林郗淮不用扭头,都能感觉到身边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但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拒绝,除了心底有点不易察觉的不自在外,倒也没什么抗拒的。 他神色如常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好耶!”嘉嘉振臂欢呼。 然后自觉的将大一点的房间留给了他们,毕竟是两个人。 何阿婆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开口道: “我先带你们去房间看看吧,能先洗漱一下。” 她叮嘱道:“小淮你们身上的潮气也很重,回房间后及时收拾一下。” 林郗淮应了下来,然后跟何阿婆一起上了楼。 何阿婆一辈子没有结婚,年轻的时候专注事业,自由洒脱了一辈子。 所攒下的积蓄已经足够富余的活一辈子。 所以就算一个人生活,也不亏待自己。 这幢房子有两层楼,不管是一层还是第二层的空间都很足,就算又住进来了三个成年人也并不显得拥挤。 装潢是属于江南特色的那种古宅感,配上外面有些斑驳的白墙,乍一看有点旧,但设施很齐全。 外面还有个乘凉的小院子,栽种着老人家自己喜欢的花和树木,怡然自得。 林郗淮和秦洲晏进了房间,阿婆止步在门口。 “我在嘉嘉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过去找我。” 林郗淮和秦洲晏点点头。 然后看着老人家带着嘉嘉继续朝里走,带有精致雕花的木门被缓缓关上。 外面的光线被渐渐隔绝,只有屋子内微暗的暖色灯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秦洲晏转过身,看向站在房间正中央的青年。 对方的外套已经脱掉,只穿着一件休闲宽松的浅色衬衫,或许是职业习惯,正仰头研究着屋顶。 身形清瘦单薄,就算前面几个月有好好的养着,也好像没有长多少肉。 整个人在颜色偏深的木质家具背景中显得格外干净。 仰头的时候脖颈愈发白皙修长,蓦地引得人想攀上去让牙齿肆意的陷进去,留下重重的痕迹。 “先去洗漱吧。” 听到声音,林郗淮回过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两人隔着点距离而站,有些微妙。 或许是之前下雨,阿婆担心外面的雨水飘落了进来,大面积的眺窗全部被阖上。 江南的天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永远都是潮湿的。 现在门窗都紧闭,空气不流通。 于是那潮湿中又带上了几分闷热。 林郗淮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视线,也没有推脱。 将行李箱推到了角落里打开。 里面的衣服都是之前在l城买的适合这个季节的,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家居服进了卫生间。 人的背影消散在视线中后,秦洲晏才缓缓的走到窗边,将镂空雕花窗推开。 雨后清新的空气随着风涌了进来,搅散了室内灼热的气息。 秦洲晏将衬衫扣解开了一颗,然后胳膊随意搁在窗框边,微躬身看着外面的风景。 因为不是在完全平原上的建筑群,所以高度错落。 远望就能看到别人家蔓延的黑瓦屋顶和斑驳的白墙,近看就是青石板砖地面。 两侧楼梯延伸向下,楼梯夹着一块块石子摞成的水路。 因才落过一场大雨,水流更加充沛,汇聚成的小型溪流从石子的表面和缝隙间湍急的淌下。 突然,室内的手机响了一声。 秦洲晏下意识的朝着身旁的桌面上望去,上面搁着一个黑色的手机。 他和林郗淮用的是同一款手机,锁屏背景都是一模一样最原始的设置。 第114章 只是他的手机在身上,桌面的那个是林郗淮的。 就算他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锁屏界面因传来的短信亮起。 仅仅是一瞥,也能看到几个骂得很脏的字眼,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电话号码。 秦洲晏缓缓收回目光,神情冷淡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蓦地觉得那股热气卷土重来,他伸手将袖口的扣子解开。 林郗淮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的动作,对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热吗?” 听到声音,秦洲晏偏头看向林郗淮。 对方已经穿上了舒适柔软的家居服,衣服和裤子都很宽松。 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头发还是湿的,水珠从黑色的发尾滴落在衣服上,洇湿一片水痕。 秦洲晏将窗户重新关上,反问道:“怎么不吹干头发再出来?” “我出来吹,你先进去洗吧。”林郗淮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窗户可以开着。” 秦洲晏只留了一条小缝:“有风,你身上全部干燥了再打开。” 林郗淮没有反驳,一边用干燥的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解锁打开。 对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脸颊素白,或许刚刚在热气里待久了,所以透出几分粉,显得皮肤特别薄。 秦洲晏倚着窗看他的神色,只要是打开手机就不可能看不见那条短信。 但对方的神色始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带着几分风轻云淡的冷感。 他还是开了口:“短信是谁发给你的?” 以往他可能会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提及。 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们的关系在推进中。 这事对方可能不会主动说起,但他可以拥有适当询问的权利。 就算林郗淮不回答也没事。 林郗淮没有把那条短信删除,相反还截图保存了证据。 然后将那个电话号码拉黑。 闻言手指顿了下,但他没问对方怎么看到的,直接简单开口道: “戚枕,戚夫人的儿子。” 秦洲晏点了点头,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打电话听到国内的友人提及过这个陌生的名字。 当时林郗淮误以为他需要建筑师,提醒他谨慎点。 做好一切后,林郗淮将手机锁屏扔回桌面上,继续擦着头发,漫不经心道: “覃卓承的疯狂追求者。” 简单的两个身份,所有的恩怨不需要多说就已经明晃晃的展现了出来。 这好像还是对方第一次提到上一段感情里的情况。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要跟我说。” 林郗淮愣了下,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秦洲晏看出他不想提太多,就笑着转移话题道:“我的追求者一定自己解决干净,不闹到你面前。” “说这个干什么?” “及时表明态度让你放心,顺便拉踩一下。”他说得直白又坦荡。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半晌,然后又看着他:“所以,很多?” “说不多,你应该也不信啊。” “可把你厉害死了,快去洗漱吧。” 林郗淮带着笑意将吹风机打开,微嘈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秦洲晏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阿婆很细心,所有的日用品都提前给他们备好了。 听到卫生间的门关上的声音后,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手机上。 笑意渐渐下落,神情冷淡下来。 自从回国后,林郗淮就将电话卡装了回去,微信也重新登录。 在国内不管是联系别人还是支付都更方便。 当时在重新开机后,好几条不同时间发送的短信就涌了进来。 都是带点失去理智的谩骂。 拉黑一个号,就会用新的号继续发。 成年人了,大多都会顾及一些颜面。 这么没有理智、没有脑子、还有点疯的人,林郗淮也只认识那么一个。 所以尽管是陌生号码,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林郗淮不禁想到了上次在l城遇到喻宁昭的时候,对方说他要是早点回去还能看到戚枕发疯。 所以是覃卓承又做了什么,让对方疯到了现在? 林郗淮不打算换新的电话号码。 绑定的软件还有卡,还有那么多客户人脉,想想就麻烦。 得从源头上解决。 头发完全干了,吹风机被关掉。 林郗淮站起来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喻宁昭的对话框。 发了条消息给他。 没有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林郗淮去开门,外面站着已经收拾清爽的章嘉云。 “阿婆给我们下了面,要我来叫你们下去吃一些。” 林郗淮点点头:“好,我们马上下去。” 章嘉云没有多看:“那我就先过去了。” 房门才关上,正好卫生间里的人走了出来,林郗淮和秦洲晏说了声。 然后等他吹干了头发后两人一起出门。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何阿婆早就吃过了。 但知道他们三人大概晚餐是没有好好吃的,就干脆下了一些面。 肉丝面升腾出一阵白雾,青菜清甜鲜嫩,每碗里面都卧着一个荷包蛋。 第115章 香气浓郁,诱得人食欲大开。 嘉嘉等他们来了,才拿起筷子。 林郗淮看了她一眼:“不用等我们,你快吃吧。” 闻言,嘉嘉也不再纠结,立马动起筷子,她要饿死了。 “您先去休息吧,等会儿吃完了我们自己收拾。” 秦洲晏边开口,边扶着老人家先回了房间,然后才回到桌边。 折腾了半天,现在吃碗热腾腾的面,胃里会舒服不少。 林郗淮和秦洲晏也有点饿,就都没有说话。 昏黄的灯光落在三人的身上,映照出一温暖的底色。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章嘉云才往椅子里一靠,满足的叹了声。 “你们吃完上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 林郗淮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唇:“一起吧,快一些。” 现在已经快11点,说完也不耽误。 三人分别洗碗、清理灶台、清理餐桌和扫地,迅速的整理好了后,各自回了房间。 林郗淮本来就没有多少困意,一进入房间后,整个人愈发的清醒。 之前不是没有和秦洲晏一起睡过,只是都是不怎么清醒的时候。 要么醉酒要么生病。 这么清醒的还是头一遭,还是这么纯洁的盖被子睡觉。 林郗淮看着那一米五的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两个成年男人睡一起肢体绝对会触碰到。 现在,他对刚刚想的“纯洁”二字持保留意见。 秦洲晏刷完牙后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郗淮,垂头笑了下。 “你不会在想,让我去打地铺吧?” 林郗淮爬上床到里侧:“我可什么都没说。”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他躺好,然后才关了灯躺了下来。 林郗淮拥着柔软的被子,背对着人,看着墙面。 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现在感受到身后不远处的温度,确实有些睡不着。 空气很安静,他知道秦洲晏也没睡。 蓦地,外面一阵敲击砖瓦的声音响起,大雨再次落了下来。 林郗淮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然后转过了身,顺着男人伸出的手臂窝进了他的怀中。 秦洲晏的手在他身后收紧,声音很低,在黑暗中透出一股缱绻: “正想问你允不允许抱。” 林郗淮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出,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温暖的气息和如同白噪音的雨声中,林郗淮闭上了眼睛。 他半夜是被渴醒的,林郗淮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外面的天色还很暗,雨也没有停。 干脆准备起身出去倒杯水。 他睡在里侧,要是想出去,得越过秦洲晏。 林郗淮放轻动作,但人还是察觉到了。 伸手按在他的腰后下压回自己的身上,嗓音带着困意:“去干什么?” “我有点渴。” 见人动了动准备起身,林郗淮伸手按了下他的肩:“继续睡吧,我自己去。” 林郗淮穿上拖鞋出门,二楼也有一个小的客厅。 他倒了水后,正准备回房间,转身就看到嘉嘉出了房门。 光线昏暗,两人都吓了一跳。 “林、林哥,我出来倒水。” 林郗淮看了看对方有些红肿还带着泪意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只笑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杯子。 “我也是,那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章嘉云点了下头。 林郗淮回到房间,静静地喝了一口水。 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在人前表现得再怎么强势活泼,心里到底是不那么平静。 林郗淮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躺着的人似乎在等他,伸手将他纳入了怀中。 他就顺势睡在了外面。 清晨,林郗淮醒得早。 外面的天蒙蒙亮,雨已经停了下来。 秦洲晏揽着他两人贴得很近,林郗淮觉得有些热,准备往后退一点。 刚一动,整个人就顿住。 “……” 早上这样也正常,只是以前他醒来的时候对方都起床了,所以没有感受过。 他愈发往后退,干脆准备起床。 下一刻就被搂得更紧了些:“动什么?” 林郗淮知道这人每天醒得也早,他生无可恋的看着天花板:“你说我动什么?” 秦洲晏的脑袋蹭了蹭他的锁骨,声音微哑:“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 林郗淮就不动了,两人安静的躺着。 室内的窗帘并不是很遮光,林郗淮看着外面的天光又亮了一些。 “还没好?” 林郗淮觉得还这样下去,他的火气也要起来了。 本就都是开了荤食髓知味的人。 对方没有说话,热气轻轻洒在侧颈。 林郗淮是真的没辙了,放在被子外的手探了进去。 秦洲晏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 “闭嘴。” 指甲轻轻的刮蹭过。 秦洲晏重新将脸埋回了他的肩窝处。 林郗淮觉得自己侧颈那块的皮肤都要烧了起来。 在这里他们自然做不了什么,也不准备做什么。 不隔音,就连这个木质床也不怎么能放心。 第116章 但这种情况,他多少还是预料到了一些。 他们连酒都不能一起喝,何况躺一起,太容易起火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郗淮的手探入了对方的衣服中。 手心在他的小腹和背脊上到处蹭着,反倒是像在涂抹。 秦洲晏抬起头,鼻尖轻轻的蹭了蹭他的下颚,声音沙哑:“这种时候,你非要这么擦手?” 林郗淮的呼吸也很热,看着他:“你可以脏,被子床单不能脏。” “……” 林郗淮伸出手,掌心和手指朝着他的脸去,差点碰到秦洲晏的唇。 他躲了下。 林郗淮笑了声:“你自己的嫌弃什么?” 秦洲晏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像是默认。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无名指轻轻在自己的唇角抹了下,殷红的唇旁就沾了一点。 “现在呢?” 随着说话的动作,往唇缝里。 秦洲晏眸子愈发的黑,正准备凑上前去,林郗淮就已经笑着后仰头: “不许亲!” 秦洲晏陡然停了下来。 笑意一直攀到了林郗淮的眉眼,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卧蚕。 他灵活的翻身下了床,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秦洲晏没有拦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晌久,秦洲晏笑了。 一如既往温和斯文的笑,这种时候却莫名显得有些危险。 “林郗淮,你现在玩开心点,最好晚点答应我。” 味道有点奇怪,林郗淮手背抹去唇角,挑了一下眉: “威胁我?” 第52章 “如果你什么感觉也没有,那就是普通的一句话,如果你感受到了不安和担忧,那就是威胁。”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林郗淮曾经说过类似的话,现在被秦洲晏拿来堵他。 他嗤笑了一声,才不害怕。 以后发生的事怎么去解决以后再去想,现在他开心了再说。 过了现在就真的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先能下来再说吧。” 林郗淮赤着的脚踩进拖鞋里,然后扯着领口利落的将上衣脱了下来。 秦洲晏眼前显现出一抹扎眼的白,带给人的最直接的视觉冲击。 只是还没来得及欣赏,衣服就直接被扔到了自己的脸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带着人皮肤上的温度。 属于林郗淮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盖面而来,又因为昨晚他们亲密的睡在一起,交融着他自己身上的气息。 还有点别的什么。 “……” 在他的“威胁”下,对方选择了更大的作死。 秦洲晏听到对方开口道:“衣服,你洗。” 林郗淮没脸去用洗衣机,对方弄脏的,就自己去洗。 秦洲晏伸手将衣服拉下来,就见林郗淮已经从敞开的行李箱里拿出了要换的衣服,进入了卫生间。 只留下一抹清瘦修长的背影。 秦洲晏轻笑了声。 洗漱好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秦洲晏已经从床上下来,将窗帘拉开。 今天是个晴天,明亮的暖阳透过镂空雕花的缝隙洒落进来,被切割成一片片的光影。 秦洲晏转身看向不远处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人,对方套着一件能直接外穿的宽松圆领杏色薄毛衣,下面是浅色牛仔裤。 简单大方,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了下来。 林郗淮一边顺手将微长的袖子撸起,一边走到他身边探身将整个窗户都打开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涌进来的不止清晨的风,还有大面积整片的光线。 见人不说话也不去洗漱,林郗淮看向他,故意开口道:“怎么,不想洗?”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圈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过来。 “我洗,我只是在想,真的不考虑戴首饰吗?” 林郗淮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哪里戴?” “都可以。” 秦洲晏觉得他哪里都很好看,哪里都很适合戴上首饰,他能送他好多。 “我考虑一下。” 秦洲晏笑了笑,也不再多说,然后也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林郗淮掌心碰了碰刚刚被对方覆盖过还带着热度的地方。 然后坐在椅子上看室内的环境。 昨天他们到的时候太晚了也太累,室内的光线昏暗,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一看周围。 一进门就是大面积的眺窗,直面窗外的山水之景,窗旁摆着一张桌子和椅子。 桌面上放着一个未曾用过的笔记本和竹编笔筒。 只经过一晚上,干净的桌子上已经搁置了一些他和秦洲晏的用品,倒是有了些生活的气息。 棕红色的木床挨着墙,床边铺着大面积繁复花纹的地毯,有一架透明茶几和柔软的双人沙发搁在室内的中央。 屋子整体以木材家居为主,光线一照,愈发显得好看。 带着一股浓郁的历史文化氛围。 正想着时,秦洲晏就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 “饿不饿?” 不说还好,一说倒真的有些饿了。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他们醒得很早,就算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也才七点不到。 第117章 林郗淮原本打算和秦洲晏先把早餐做了,没想到阿婆和章嘉云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里了。 章嘉云长得好嘴也甜,是最讨老人家喜欢的那种姑娘。 一老一少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短短时间内就仿佛真有血缘关系般。 章嘉云先注意到了他们,明媚鲜活的打着招呼:“林哥秦哥,早安,早餐马上好。” “早上好。” 两人进去帮忙把东西端出来,一边闲聊:“怎么都这么早?” 何阿婆笑着答他们:“年纪大了,睡不了太久,还不如早点起来找点事做。” 章嘉云将锅里的东西盛出来:“我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干脆也起来了。” 担心两个后来的年轻人不自在,何阿婆继续道:“你们也都随意点,年轻人能睡觉是好事,赖床也好。” 老人家开玩笑道:“反正我和嘉嘉也不会等你们,早餐热在锅里,你们醒了自己去摸东西吃。” 秦洲晏笑着回应:“您这样说,我明天可就要赖床了。” “尽管赖。” 徽沂镇在云邵省内,口味也符合整个省的风格,各种粉面较多,煮的炒的泡的,然后就是各式各样的汤。 除了这些,还有煎饺、虾饺以及油条等。 整个餐桌边瞬间白色的热气缭绕,混合着各种香味。 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是饮食比较清淡的人,何况在外面那么久,倒是很久没有吃过碳水爆炸的食物了。 偶尔吃一次感觉也很好。 几人落座,整个人的胃瞬间就暖了起来,清晨的寒意也随着热腾腾的食物消散。 林郗淮垂头咬了一口煎饺,外表皮煎得焦黄,又香又脆。 只是刚吃一口,他就顿了下,然后面不改色的整咽了下去。 看着碗里还剩的一半饺子,正准备也整吞的时候,身旁一只小碗朝着他的手边推了下。 林郗淮抬头看了眼正和嘉嘉笑着聊天的何阿婆,将剩下的饺子放进了推过来的碗里。 然后被身边的人面不改色的吃掉。 秦洲晏之前还没尝,将林郗淮咬过一口的饺子吃下去后,他就知道了。 是芹菜陷的饺子,林郗淮不吃芹菜。 只是老人家一大早起来辛苦做的早餐,怎么都不会随意浪费。 林郗淮敛下眸子去喝茶树菇排骨汤,被对方过于自然的举动蓦地弄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但他好像有点开心。 一顿早餐每个人吃得都很好,吃完后三个年轻人去收拾桌面和厨房。 林郗淮拿着抹布去擦桌子,将嘉嘉大喇喇放在桌面上没有锁屏的手机拿开。 尽管他目光转移得很快,但刚刚对方浏览过的界面还是钻进了视线中。 是酒店订房的界面,只是都已经显示满房。 林郗淮垂头将桌面擦净,然后回到厨房把抹布洗好晾晒起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又因为是五一,所以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没打算在白天的时候出去人挤人。 他们的时间很充裕,可以随心在徽沂镇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就不赶这个趟了。 两人坐在院子的竹椅上晒太阳,周围绿植环绕,空气清新,带着很轻的泥土香。 没过多久,嘉嘉也拎着一个椅子出来,坐在他们不远处垂头看着手机。 林郗淮突然出了声:“嘉嘉,在干什么?” 章嘉云抬起头,她天生一副笑面孔,逢人就自然的带上了几分可亲的模样: “哦,我在看大巴的班次,准备订票要走了。” 林郗淮想到昨晚对方哭的模样,早上还和阿婆打听徽沂镇哪里好玩,以及订不到的酒店房间。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道:“不玩了吗?可以住这里。” 他和秦洲晏不可能白白住在别人家那么久,所以就算阿婆之前怎么都不同意,两人还是给了住宿费和伙食费。 他也相应的对那个房间有一定的支配权。 嘉嘉明显还想在徽沂镇待一阵子,而阿婆也很喜欢她。 如果对方以觉得林郗淮和秦洲晏关系不一般为由,理直气壮的要他们让出一间房,林郗淮都不会同意。 可她就这么自己默默地计划,没有办法就准备走人。 尽力不给人添麻烦,也不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郗淮继续道:“我这边没意见。” 至于秦洲晏……自他开口起就垂头笑了。 “但这终归是阿婆的房子,你争取到她的同意就行。” 章嘉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秦洲晏看人的目光少有的亲和,朝嘉嘉摆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人欢快跑到楼上去找阿婆的背影,两人收回目光,秦洲晏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要一起住一阵子。” 林郗淮将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扔了下去:“今早的情况还出现就睡地铺。” “不出现,你就该觉得不妙了。” “有什么不妙的,你躺平就好了。” “……” 林郗淮忍着笑站起来,去帮端着簸箕出来的何阿婆晒辣椒。 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在他旁边低声道:“如果这样你都没想换人,我还怪感动的。” 第118章 “……”林郗淮捡辣椒的手一顿,装作没听见。 嘉嘉找何阿婆把情况说了后,何阿婆自是高兴的同意下来,正好房间都不用搬。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吃完晚餐后,嘉嘉出门去修她的相机。 林郗淮和秦洲晏也准备出去消消食。 两人没有往著名的景点处钻,只是在最普通的小巷里游走。 五一假期虽然人比寻常时候多一些,但比起人挤人的情况好很多。 随着天色渐暗,街巷里的灯光亮起,特色店铺的招牌显眼,檐角处悬挂着长串的红色灯笼。 周围响着人群嬉闹的声音,很热闹。 林郗淮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还没问你当初怎么想出来旅游,就是去伊塔伦纳。” “这个啊。”秦洲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开口道,“其实去年我外公去世了。”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抱歉。” 他知道秦洲晏从小在外祖身边长大,和外公外婆的关系指不定比父母还亲近。 秦洲晏笑了笑:“没事,是喜丧,老人家无病无痛无灾,年岁大了在睡梦中去世的。” “离开的时候是很伤心,但人总是要朝前走。”秦洲晏解释道,“只是身边总是有人反复把我拉回去。” 两边的家族人多,都知道他和外祖家关系极好。 所以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上前慰问,反复留意他的状态。 尽管他说没事,但众人还是会不自觉的关心,眼神饱含感叹怜悯。 其实都是好意,但久了也会无意识中反复提醒他外公去世了这件事。 “然后过了一阵子春节也来了,又要频繁的与两边的亲戚打交道,正好我很久也没休长假了,就干脆出来躲了个清净。” 众人只以为他是伤心出来散心,巴不得他在外面多玩玩。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在外面待多久?” “一个月。” 光线暗了些,只有楼下不远处店铺和路边小摊商贩的灯光映照了过来。 “所以后面几个月是?” 秦洲晏也没绕弯子,笑道:“当时在伊塔伦纳是对你有好感,人生头一回,总要争取下,最起码有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林郗淮眉眼温和下来,听到对方说:“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话音落下,身旁的人已经到更低一层的台阶上,转身面朝着林郗淮站定。 林郗淮的身子还在惯性下楼,连忙伸手扶了下面前人的肩膀站稳。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又因为对方站在更下面,林郗淮比他的身位更高。 他也没放下胳膊,干脆随意的搭在了秦洲晏的肩上,手指自然的垂下。 下面有年轻人带着音响,站在立式话筒前弹着吉他唱着歌。 旁边就是一条小河,周围有人坐在横栏上或站着。 一边吃着路边买的小食,一边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听青年唱《特别的人》。 商铺屋檐上挂着的灯在风中轻晃。 或许对方是真的很喜欢听那位歌手的歌,接下来又唱另一首。 曲调轻快悠然。 秦洲晏的声音就在这样背景里轻轻响起: “就是好可惜,还没来得及带你见过我的外公。”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歌声停下,他才带着笑意撇开头,开口道:“歌结束了。” “想听?” “嗯。” 秦洲晏握了一下他的手,让他站稳:“那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林郗淮就见他转身朝着那个年轻人那里跑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了不过于突兀,也为了舒适,两人的穿着都不会太正式。 秦洲晏更是直接套了件灰色的宽松卫衣,袖子向上堆叠着,整个人看着很年轻。 身形修长,在夜风中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飞扬的意气。 青年离他们并不远,林郗淮看到秦洲晏和青年说了些什么。 对方就将吉他取了下来递给他。 青年说的话,林郗淮不知道。 但他听到秦洲晏自然的答道:“我喜欢的人想听歌,我想唱给他听。” 他忘了自己就站在立筒边,无意间说话的声音就随着音响如浪般传了出来。 林郗淮站在楼梯上,垂头笑了。 第53章 秦洲晏的模样长得太好,就算只是穿着普通的卫衣板鞋,和周围其他人并不显突兀的穿着,也像是另一个图层里出来的人。 他善于伪装,善于在合适的场合让别人看见自己愿意让他们看见的那部分。 就比如现在,或许是心情好,又或许是不想让现在很好的氛围僵持,他身上原本自带的那股气势尽数收敛了回去。 只展现出明显的温和,很快的融入相应的环境中,好似他这个人很容易接近。 周围本就围了一圈人,在他的到来后,像是给平静安宁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人群热闹的簇拥了过去,特别是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后,更是喧嚣欢呼,响起一片起哄声。 听到声音被传出去后,秦洲晏也一愣,下意识的朝着楼梯望去。 那里的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着一个修长的影子。 林郗淮听到周围有人扯着嗓子打趣道: “那另一位主角呢?” 第119章 秦洲晏收回目光拨了下弦,不急不缓道:“他容易害羞,就不把人叫出来了。” 林郗淮笑着听他瞎扯,然后直接在楼梯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看到对方的手指开始动作,流畅轻快的乐声向外倾出。 秦洲晏的声音很好听,不会过于低沉,不加掩饰时会带着点冷调的质感。 但或许现在沾染上了几分暖黄的灯光,变得温和缱绻。 没有其他嘈杂喧嚣的乐器相融,没有丰富的伴奏。 很干净的声音,很干净的一首歌。 字字带着抒情意,调调融着告白声。 秦洲晏不需要刻意热场子,也不需要别人给出相应的反应,周围有没有人都无所谓。 歌是唱给一个人听的。 秦洲晏的目光再次落向楼梯口,仍旧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他垂头笑了出来,知道林郗淮正在看着自己就行。 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随意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旁人的视线。 一曲完,周围人起哄着让秦洲晏继续。 秦洲晏笑着婉拒,分明还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可众人却蓦地觉得不好再胡闹,给他让出了一条出去的路。 他给吉他的主人和各位道了声谢,就回到了林郗淮身边。 见林郗淮要仰头看他,干脆就在人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喜欢听吗?” 林郗淮带着笑意看着他:“你觉得自己唱得怎么样?” “很好。”秦洲晏一点也不客气,“非常好。” 林郗淮刚给他过长的卫衣领口抽绳打了一个结,闻言松手:“好狂妄啊。” 他本是随口一说,但面前的人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 “我需要谦虚一点吗?” 林郗淮一愣,他第一时间还以为对方是在反问,嚣张的表示自己没必要谦虚。 可对上他的眸子,他才意识到,秦洲晏是真的在认真问他。 他眉眼很轻的动了动,然后开口道:“如果我说需要呢,你真的要改?” 秦洲晏笑道:“会考虑,如果是朝着变好的方向,或许会。” 林郗淮也笑了,他喜欢这个答案。 不是完全无视他的想法,也不会完全的遵从他人的意见,盲目改变最后失去自我。 “不用改。”林郗淮轻声道,“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只是有些感慨,之前在伊塔伦纳出院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这样的一句话——好狂妄啊。 当时秦洲晏的态度是“然后呢”“所以呢”,彻底的无所谓他人的看法。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问别人,需不需要改。 林郗淮笑道:“我们在8号公路上时,你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无法调节的矛盾,主要是看有没有人愿意妥协。” 秦洲晏立马懂了他的意思,眉眼的笑意愈发明显。 那时,他还说了,能让他妥协到哪种程度得看林郗淮的能力。 能让一个眼里放不下任何东西的人,在考虑要不要有所改变,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妥协了。 “林郗淮,好本事啊。” 林郗淮又问:“做得好吗?” “你最棒了。” 暖流静静地流淌在胸腔内,林郗淮有种在院子里晒太阳小憩的舒适感。 以致他现在身子前倾,有种想要栽进对方怀中的冲动。 担心对方半蹲着累,林郗淮站起身把秦洲晏也拉起来,回答了他一开始就问的那个问题: “歌唱得很好听,我喜欢。” - 闲逛完一圈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院子里还给他们留着灯。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下,然后才回到床上休息。 这次两人虽没有刻意的离很远,但也默契的没像昨晚那般亲密的搂在一起。 只是夜晚无意识间两人又凑成了一团,但林郗淮觉少,早上起得更早,倒是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他轻手轻脚的去卫生间里洗漱,一出来就看到已经醒来半倚在床头的秦洲晏。 “我吵醒你了吗?”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摇摇头:“也快到该醒的时间了,下去做早餐?” “对。” 秦洲晏从床上下来:“我和你一起去。” 今天两人更早一些,进入厨房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人。 林郗淮正准备和他分工,秦洲晏已经一边处理食材一边道:“我来吧。” 林郗淮笑了下,将鸡蛋打在碗里:“如果是之前的二人食我就不管了。” 他已经良好的适应了理所当然接受这个人对自己的好,不再分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是四人食,东西有些多,他想和秦洲晏一起。 “没关系,我现在心情不错。” 这么长的时间,他没有一餐是自己独自度过的。 身边总是有人做合口味的美食给他吃,然后一起享用。 作为接受者,他是感到心安和高兴的。 于是当初在l城,抱着期以对方也能体会到同样的心情,他尝试着做过饭。 感觉还不错。 有些记忆或许无法遗忘,但能被更美好的所覆盖。 秦洲晏唇角上扬,不再去阻止。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的穿透进来,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灰尘,金灿灿的一片。 第120章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声。 林郗淮和秦洲晏同时回头望过去,就见嘉嘉朝着他们的方向照了一张相。 见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有些迟疑的问道:“可以拍的吧?” 秦洲晏看了她手中的相机一会儿:“你上次说,你是摄影师?” “对。” “那拍多点。”他手指了指自己和林郗淮,“拍好看点。” 章嘉云欢快的应了下来:“好嘞!” 林郗淮没有意见,只开口道:“你相机修得还挺快。” “对,外面有包护着,没有摔出大问题。” 三人正随意的闲聊着,何阿婆正好从房间里出来,见厨房里已经有三个人,于是笑眯眯的不再插手。 “我储藏室有些废弃的东西要扔掉,有人有时间帮忙吗?” 秦洲晏擦了擦手:“我来吧。” 看着人出去,嘉嘉放下相机,进去和林郗淮一起准备早餐。 章嘉云接手了秦洲晏之前干的活,感叹道:“别说,刚刚我给你俩拍照的时候感觉你们有股新婚感。” 虽然同性婚姻不合法,但婚姻有时候是一种感觉。 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现在不会是在度蜜月吧?” 林郗淮听着她不着调的话,粉碎了她的幻想:“实际上,我们还没在一起。” “啊?”章嘉云倒是真愣了。 林郗淮笑着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发展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从最开始的那晚放纵起就是乱的,只有告白后,才被秦洲晏勉强拉回正轨。 嘉嘉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出于分寸感也不深究,只问着一些能摆在面上的问题。 “那你们之前是朋友,然后一起出来玩吗?” “不,旅途中认识的。” 嘉嘉夸张的“哇”了一声:“没想到啊!” “怎么这个反应?” “就觉得你们都不像这样的人。” “我们应该是哪样?” “理性、成熟、会考虑得很周全,所有事情解决好了,再去做下某个决定的。” 现在这两人明显是朝着深入发展的方向。 嘉嘉一边切着葱,一边继续道:“就是旅途中相爱,这几个字一说出口,总感觉带着几分冲动和恣意,很浪漫。” 林郗淮笑了,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姑娘,心思却很细腻。 对方体贴善意的说了些正向的东西,但一些隐晦的担忧没有直白的表露出来。 林郗淮其实都知道。 比如很实际的异地问题,比如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算很长。 又比如旅途会结束,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到都市。 旅途中的所有东西都是新鲜的,看新的风景,认识新的人,吃不一样的食物。 这些新鲜感会让一段关系长时间的处于刺激中,积年累月下柴米油盐生活中的问题还没有完全暴露。 而这些,秦洲晏也都知道。 但对方实在是给他太足的安全感了,以致现在林郗淮能够理直气壮的开口道: “嘉嘉,谢谢你的关心。” “你所想的那些确实都是问题,但不会是我们的问题。” 章嘉云听到他解释:“确实有点冲动,但有些东西难得。” “所以我们选择用那些成熟、理性、考虑周全的特质去为冲动善后。” 而不是抑制苗头。 他喜欢的人,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心都很强大,他也想要朝着拥有这样稳定的核心去发展。 所以那些存在的问题他们以后会共同解决,现在先一起开开心心的玩吧。 章嘉云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 她刚经历了一段不怎么好的感情,心中难以避免的低落,都觉得自己要断情绝爱了。 可这一刻,她居然觉得,好像也还能再相信一下。 她收回目光:“那你们现在怎么还没在一起?” “玩啊。”林郗淮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他让我玩开心点。” 章嘉云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那是准备回去后再确定下来?” “等不了那么久。”林郗淮轻声道。 他是想像秦洲晏说的那样,体会体会各种好的。 但并不准备真的拖太久为难人,没必要。 “你打算什么时候?” 林郗淮安静的想了想,然后缓缓开口道: “大概在我最喜欢的某个瞬间吧。” “很努力地捕捉中。” 厨房外秦洲晏倚着墙,笑意随着外面的阳光攀进他的眸子里。 最后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就说吧,他喜欢的人最棒了。 第54章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好天气,也为游客五一假期的出行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外面人一多,林郗淮就不太想出去了。 于是连着好几天都只是在晚上的时候和秦洲晏在周边的小巷子里闲逛,顺便消消食。 至于白天,也过得充实。 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聊天、帮阿婆整理布料和绣线。 偶尔还能逗一逗小猫,是一只流浪的三花猫。 因为身上的花纹和品种,何阿婆也没费多大心思取名,一口一个“小花”的叫它。 最开始小花来阿婆家讨食时,阿婆是想养它的。 第121章 只是没过多久小花就不见了,阿婆还着急的找了一阵子。 结果几天后,小花又优哉游哉的舔舐着毛出现在家里。 次数多了,阿婆也就明白了,有些猫天生带点野性喜爱自由,家养不了。 最后干脆就在它出现的时候给点食物和水,去留都随它。 小花前几天再次出现在阿婆家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些陌生人,立马转身就窜走了。 敏感又警惕。 然后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直到最近这两天,似乎才真的确认下来这群人类无害,试探着走出来。 现在甚至已经可以伏在林郗淮的身边睡觉了。 秦洲晏看着小花被林郗淮挠下巴挠得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明明前两天还对着人哈气。 他笑着走过去,伸手碰了碰林郗淮的头发,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想要养宠物吗?” 林郗淮知道对方说的是回去后。 秦洲晏继续补充道:“养一只猫。” 林郗淮看着地上的三花猫,摸着它的脑袋一边开口道:“其实我以前就想过要养,但是太忙了。” 主要是当时他自己都过得一塌糊涂,实在没信心对另一个小生命负责。 秦洲晏也伸手去碰了碰小花:“两个人应该能照顾得过来,也不用考虑出去溜的问题。” 林郗淮的手一顿,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没有反驳什么。 小花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待不久,让他们碰碰好像都是垂怜,不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往隐秘处溜走了。 正好这时候,嘉嘉兴奋的从外面跑进来,对两人说道: “邻居家大哥要去密川河那边钓鱼,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玩,你们去吗?” 她眼睛亮亮的,带着明显的期冀。 “去吧去吧!”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和两人渐渐熟悉,特别是林郗淮。 一个是她知道了林郗淮的母亲是摄影师郗敏瑜,这个领域内几乎是偶像般的人物,自然的就有话题聊下去。 再就是,虽然他们之中秦洲晏是更常带笑的模样,好似更加温和。 但只要聊下来就会发现,相比而言,林郗淮才是更好相处的那一个。 今天正好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大多数的游客已经进行了返程,外面不再那么拥挤。 林郗淮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于是他和秦洲晏吃完午餐后,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就一起出了门。 严格来说,密川河不算是当地的一个景点,因为离小镇有点距离。 再加上就算周围有水,但没有娱乐项目,周围住着以渔业为生的居民。 带他们去的老大哥姓刘,四十多岁,但身体健朗,说话行事洒脱热情,笑声洪如钟。 当地的方言本带着属于江南的特色,调子柔和又委婉,好似根本就凶不起来。 这大哥还是林郗淮见到的第一个把吴侬软语讲出了一副要干架气势的。 大哥喜欢钓鱼,每过一阵子就会去密川河那边去玩玩。 “现在是春天,气候正是舒适,密川河周围还顺着一条青山,那景色真别提了,让你们看看什么是自然风光。”刘大哥很自豪。 “其实多数游客喜欢去的景点我们本地人不爱去,我们有我们玩的地方。” 嘉嘉坐在副驾驶上嘴甜道:“那多亏了大哥,我们才有不一样的体验。” 大哥哈哈大笑:“小事小事。” 林郗淮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然后扭头和秦洲晏对视一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车远离小镇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周围也住着一些人家,但并不多。 刘大哥去他熟识的朋友那么去借竹筏。 秦洲晏看了对方的动作,问道:“刘大哥要去河中央?不是河边也可以钓鱼?” “这个啊。”章嘉云问过,“大哥说觉得20块纸币上的渔翁很酷,他也要。” “……”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没过一会儿,刘大哥就朝着他们招招手,几人过去。 对方指指一旁的救生衣,问道:“你们要和我一起上竹筏吗?” 林郗淮正有些犹豫,大哥已经拍着胸膛保证:“我已经划过很多次了,有经验,放心的来吧。” 于是几人也不再推辞。 三人穿好衣服将贵重物放进防水袋后,刘大哥已经掌着竿在竹筏上等他们。 秦洲晏看了看,然后对身旁的林郗淮低声道:“拿竿的姿势还有站位是标准的。” 听到他这么说,林郗淮才点点头,要不他总放不下心。 三人互相扶了下,然后在刘大哥的指示下放低重心坐了下来。 刘大哥确实是有经验的,起步很顺利。 这里的感觉和小镇内很不一样,小镇的房子连接较为紧密,水流是网状分布。 放眼望去,进入视野内的东西会比较多。 但这片郊外的环境更为野生,除了山和水就是天空。 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今天的天气有些燥热。 但现在河流上拂过的清风却给人带来了几分凉爽的感觉。 周围的青山跃入眼球,下午的阳光已经过了最烈的时候,柔和的洒在水面上。 碎金轻轻的随着水波浮动,一片波光粼粼。 第122章 林郗淮觉得很舒服,正准备扭头和秦洲晏说些什么。 竹筏像是经历了一个坎,不稳的动了下。 身边的人已经一手摁着嘉嘉的头,一手放在他的后背,将两人下压,三人同时伏下来。 不用人多说些什么,他们也立马感受到了背脊上方竹竿划过的一阵风。 “……” 这是什么? 随机挑战,扫下去一个倒霉蛋? 等竹筏稳了,嘉嘉才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刘大哥:“大哥?!你……” 刘大哥有些尴尬的在自己的裤腿上擦擦手:“诶,抱歉抱歉啊,刚刚水流过来有些没站稳,那个竿啊,就没受控制。” 林郗淮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妙,秦洲晏也是。 失策了。 这一个人站在竹筏上只需要控制自己的平稳性,现在载了人,一定的重量下控制方向更难。 而且对方好像还没有载人的经验。 “大哥,要不还是麻烦您把我们送回到岸边,我们自己到周围逛逛?”秦洲晏开口道。 刘大哥应得很快:“好好好。” 他感觉突然起风了,这河似乎也不像往常那般平稳,确实不载人更稳妥。 说完,他就已经开始掉头。 似乎风更大了一些,水流阵阵,竹筏也开始有些晃动。 大哥要保持平稳性,就更加的艰难。 又生怕等会儿水流更不稳,回去更不容易,于是也不敢停。 没站稳的时候,那手为了保持平衡会在空中挥舞几下,连带着手里的竿跟着横扫。 直升机的桨似的。 “大哥,您别急,先不动。”秦洲晏平静的出声道,“要不您把竿给我?” 大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一句话没听进去。 死死的攥着竿,当做安全感的来源。 嘴里不停中气十足的吼着:“不要慌,我还行!” “……” 最后实在累了,三人就干脆完全躺了下来,看大哥在那里耍棍。 就算是这样,每个人都还是被平等的抽了几下。 有救生衣隔着,不疼。 就是……也没人喜欢被抽。 感到后背又挨了一下,章嘉云有些崩溃的喊道:“我今天非要被抽死在这里吗?要不我还是自己下水吧。” “……”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哎呀”,一阵“扑通”声响起。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随着大哥的落水,竹筏彻底受力不均匀,开始侧翻。 秦洲晏连忙抱着林郗淮顺势滚入了水中,以免被竹筏盖在头顶。 落水后,两人又迅速一起去捞嘉嘉。 被人逮着钻出水面的第一时间,伴随着吐出来的水出来的是一句“卧槽”。 林郗淮开口问道:“没事吧?” 嘉嘉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摇摇头。 身后的老大哥已经掌着竿爬上了竹筏:“好了好了,快上来吧,我还行!” 嘉嘉扭头看着大哥:“……哥,又行了啊。” 对方还没说话,人已经朝着大哥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哥,这水舒服,我能游。” 距离也不算太远,说完嘉嘉已经头也不会的朝着岸边游去。 看着人迅速逃离的背影,林郗淮哭笑不得,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不用多说什么,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 林郗淮笑着朝刘大哥朗声道:“大哥,我们也能游,就先走了啊。” 都是擅长游泳的人,这点距离算不了什么,何况身上还有救生衣。 上岸的时候,嘉嘉已经躺在了碎石子滩上。 两人也顺势躺了下来,摊开在舒适的暖阳下。 头顶的阳光耀眼,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 林郗淮侧头和躺在身边的秦洲晏对上了目光。 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就算晒了一会儿太阳,眼角眉梢也仍带着湿意。 都是少有的狼狈,还感到有些荒谬。 山风穿过,传来一阵簌簌作响的叶子摩擦声。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连带着其他人也笑了出来。 刘大哥一人撑着竹筏倒是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岸边。 一边道着歉,一边连忙带着三人去自己熟识的朋友那里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落了水身上不舒服,三人自然不会继续在外玩,开车进行了返程。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众人立马各自回房间洗漱,换上舒适的衣服。 何阿婆听说了他们的事,在人出来后给他们送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堂屋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小镇夜景。 秦洲晏伸手碰了碰林郗淮的额头和脸颊:“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空气中氤氲着姜汤辛辣的味道,他摇摇头:“还好。” “有一点不舒服立马跟我说。” 林郗淮点了下头,然后问道:“阿婆和嘉嘉呢?” 秦洲晏也不太清楚,话音落下没多久,阿婆就牵着嘉嘉从楼上下来。 和以往不同,何阿婆穿着一件素雅的亚麻色长款旗袍,优雅又柔和,偏向那种日常的款式。 身旁的嘉嘉则是丝绸面料长及小腿的旗袍,同样是偏向典雅日常的款。 第123章 只是上面的绿叶和玉兰花的刺绣显得人更加清新活泼。 这些旗袍一针一线都是出自何阿婆之手。 何阿婆笑着解释道:“嘉嘉的衣服没带够,我就拿了我做好的旗袍给她,她非要我和她一起穿。” “阿婆!”嘉嘉有些不好意思。 “不愧是阿婆的手艺。”林郗淮笑道,“很好看,阿婆和嘉嘉都很好看。” 秦洲晏喝着姜汤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笑意大大方方的朝阿婆和嘉嘉竖起大拇指。 章嘉云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本来有些放不开,一被夸整个人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开始欢快的跳着交叉舞步,嘿嘿道:“我美死了!” 林郗淮失笑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几人吃了晚餐,就坐在堂屋里闲聊,刚刚在桌上喝了点烫过的黄酒。 那度数对林郗淮和秦洲晏来说都算不上酒,但嘉嘉明显有些兴奋了起来,连接了蓝牙音响,在室内开始唱跳夜上海。 唱完后,又跨越到breaking,眼看着就要在地上翻腾地板舞了。 “诶诶诶!”阿婆连忙拦住了她。 林郗淮单手支着脑袋笑。 遗憾终止的舞,嘉嘉扭头就看到了正坐在一起看热闹的两人。 她不敢拉秦洲晏,就直接拉着林郗淮的袖子站了起来。 “来来来,一起一起。” 林郗淮下意识的去拉秦洲晏的手,没想到这人反而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 但到底没推辞,随着嘉嘉来到了屋子中央,和她一起跳舞。 两人的身材修长,肢体又协调。 姿态放开完全松弛的时候,应和着乐声,怎样动作都是极好看的。 不远处的何阿婆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她就喜欢看年轻人充满活力闹腾的样子。 有些古旧的堂屋光线昏黄,好看的光影在白色斑驳的墙面上晃动。 映照出青年举起的修长的手,嘉嘉很轻搭在对方的手上转了一个圈,光影随着发丝绕动。 秦洲晏撑着脑袋,带着笑意的目光专注落在林郗淮的身上。 看他弯起来的眸子,看他显现出来的卧蚕,看他浑身柔和的光线。 看他在嘉嘉闹着玩时绽出的笑,是融于最普通世俗快乐,被人喜爱处于热闹中的模样。 然后,秦洲晏在嘉嘉疯狂眨眼示意中,笑着站起来。 音乐的转换中,林郗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嘉嘉猛地朝后一推。 对方的力气太大,林郗淮几乎是撞入了身后人的怀中。 然后被人揽着腰,转过了身。 林郗淮扭头朝着人看去。 嘉嘉已经揽着何阿婆进入了堂屋中央,一边做口型道:“舞伴交换。” 林郗淮笑道:“她应该是真醉了,有些胡闹。” “是吗?也不算是胡闹。”秦洲晏道。 林郗淮觉得开心,手搭在人的肩上,随着对方缓缓的步伐而动。 他看了眼映照在墙面上很近的影子,又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暖光在对方的带着笑意眸子里晃动。 于是林郗淮的目光就有些挪不开了。 月光透过开着的眺窗流泻进来。 窗外山下的灯如碎落在地上的星。 流水声潺潺。 暖意与轻微的酒意氤氲,音乐声舒缓悠长。 god only knew 只有上帝知道 i've been waiting,only for you 我一直在等待,只为你 第55章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现在的这首歌是一首婚礼歌曲。 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林郗淮感觉面前的人似乎是往前凑了些,但又顾忌着什么,退回了原位。 林郗淮笑着移开目光,然后收回了手。 他走到之前的位置上重新坐下,身后的人跟上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嘉嘉也闹腾累了,坐在何阿婆身边亲密的倚着人说话。 一室的静谧温馨。 林郗淮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身边的人低声问道:“有想好离开徽沂镇后去哪吗?” 他摇摇头:“还不太清楚,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倒没有特别想去的,我就是在想,你手上不是有你父亲的笔记本吗?”秦洲晏的声音很轻,“里面记载着一些你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要是不知道去哪,就随便翻开一页。” 林郗淮失笑:“翻到哪去哪?” “对,总之你是想去你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 林郗淮没有拒绝:“那等会儿回房间后试试,如果离这里不是特别远的,我们就去那里。” 正说着话,不远处的何阿婆已经叫了声他的名字:“小淮。” 林郗淮抬头朝着老人家看去。 “最近几天我都忙着做旗袍,你的衣服就晚了点,今天才做好,有时间你也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辛苦您了。”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自从刚刚他说话的时候,这人的目光就直直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收起你脑子里的废料。”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咬牙道,“阿婆不止会做旗袍,还有衬衫。” 在伊塔伦纳决定去江南的时候,他就联系过阿婆。 那时候阿婆就说要给他做衣服了。 第124章 秦洲晏垂下眼睑,轻轻的“哦”了一声。 “……”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平淡一个字,林郗淮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失落。 他保持沉默,这种事情上坚决不能妥协。 时间已经不早了,林郗淮上楼洗漱,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发现秦洲晏还没回房间。 他下楼去找人。 刚站在楼梯转角,他就听到秦洲晏和阿婆说话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旗袍的花纹样式,似乎是要定做旗袍。 “……” 林郗淮下了楼,朝着老人家笑了下:“阿婆,我跟他说几句话。” 打完招呼后,他已经勾着人的肩朝着院子里走去。 很顺手自如的动作,惹得秦洲晏带着笑意偏头看了他一眼。 直到和阿婆隔了一点距离,两人才停了下来。 “我不会穿的,别想了。” “旗袍吗?”秦洲晏佯装惊讶,“我是在给我妈还有姐姐定做。” “……”林郗淮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不太相信对方贼心已死。 秦洲晏很坦然的接受他的打量。 正僵持着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林郗淮身后飘过,声音飘忽幽幽道: “定了三件,不同尺码。” “……” 话音落下,气氛突然愈发的沉默。 晌久,秦洲晏的声音才在昏暗的光线里响起:“嘉嘉,你是不是需要醒一下酒?” 嘉嘉立马踩着小高跟拔腿就跑。 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后,林郗淮才重新看向秦洲晏。 阿婆要给他做衬衫,早就知道他衣服的尺码。 如果那三个尺码中真有他的,那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但想想,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和秦洲晏言语举止之间也没有过多掩饰。 有心人自然会发现不对劲,何况阿婆通透,只怕早就看出来了。 正准备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已经微垂着头道: “对不起,生气了吗?” “……”林郗淮觉得他在装,也没有要去取消定做的想法,主打一个认错但不改。 林郗淮懒得管他,穿本身不是大事,但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想法,这是大事。 “你等着,我也去定做你尺码的。”说完他转身朝着屋子内走去。 秦洲晏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无声笑了出来,然后追上去。 “林郗淮,你好像有点凶。” 没人应声。 “理理我?” “阿婆。” 恰好阿婆从里屋走出来,林郗淮停下脚步叫了声。 秦洲晏也跟着停下脚步,正经的给老人家打了声招呼。 阿婆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起进屋上楼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眼前,才收回视线。 林郗淮倒也没真的生气,第二天就恢复如常,好似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游客走了大部分后,林郗淮和秦洲晏才开始在白天出去逛逛。 只是昨天对气候的感受倒没错,两人逛到一半后就开始下起了雨。 好在离家不远,两人迅速跑了回去,只是身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打湿。 林郗淮准备回房间换了一件衣服,这时候才发现所有的衣服都洗了。 因为是在路上,不可能带很多衣服,林郗淮又是个爱干净的人。 只要觉得脏了就会换,而阿婆家没有烘干机,所以所有的衣服都是洗后挂着晾干。 而江南的天气潮湿,完全晾干也不是一会儿的事。 林郗淮干脆拿出了阿婆给他新做的衬衫换上,然后才出房门。 阿婆看到他穿的衣服,笑着道:“身形真好,穿什么都好看。” 林郗淮也笑了:“是您的手艺好。”说完,他环视了一圈,“秦洲晏呢?” “他好像出去买东西了。” 林郗淮看着撑开摆在堂屋里晾干水汽的伞:“他出去没拿伞吗?” 阿婆想了想:“我还真的没太注意。” 外面的雨其实已经不大,是江南春天那种毛毛细雨。 氤氲出一层像是薄雾的水汽,细密得扑在人的身上都觉得打伞有些麻烦。 林郗淮想了下,还是举着伞出了门。 好在没有走多久,他就在横栏边看到了正在上石阶的秦洲晏。 汇聚成一条小溪的水流从他旁边的石子路缓缓淌过。 似有所感,下面的人抬头朝他看来。 眉眼和头发都沾着水汽,在冷白的皮肤下显得色彩对比愈发鲜明,像是水墨画般似的。 因为职业属性,也因为林郗淮的抵抗力不怎么好,秦洲晏出行会备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里面装着各种常用药和工具。 刚刚淋了雨回来后,他就想着有几种药需要补充一下,干脆就趁现在出去购置了一些。 一抬头,他就愣了下。 林郗淮以往更常穿的也是衬衫,且大多都是素色且简单干净。 现在对方身上的那件却不是常见的扣式,倒像是经过改版后的新中式。 衣领处斜斜的交叠过去,露出修长的脖颈。 没有纽扣,只有腰侧处的一根绑带系了一个结,下摆松松的掩进了裤腰中,衬得腰肢又薄又细。 肩部绣着符合风格的绿竹,不显繁杂。 第125章 简单的交错,整体清新雅致。 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两人都顿了下。 林郗淮干脆停了下来,看对方快步上了石阶,进入了他的伞中。 “怎么不拿伞出去?” 秦洲晏却笑着直白的夸赞:“你真好看。” 林郗淮微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手中的伞被对方接过,两人一起朝着屋子走去。 秦洲晏继续道:“出去买了一点药,雨太小,药店就在楼下,就几步路懒得带了。”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烟雨朦胧的江南,天色暗沉,周围的建筑和地面都是暗色调的,又下着雨。 如果是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小路上,难免觉得孤独单调。 两个人,就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连绵雨水不断。 几人也不怎么出门。 但并不显无聊,有嘉嘉这样性子的人在,总有办法能玩得起来。 打牌、把隔壁邻居家的年轻人叫过来一起玩桌游、研究美食。 而且这样的天气,窝在被子里也是舒服的。 就连小花都一直待在了屋子里,于是还能一起逗逗猫。 后来天气转好,阿婆夜晚带着他们一起去看了河上打火花。 也一起出去野餐踏青。 更多的时间坐在院子里侃天笑闹。 一个月来,他们大多一同出行。 徽沂镇小,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刻。 嘉嘉有些怅然若失,坐在光线昏暗的院子里问:“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林郗淮和身边的秦洲晏对视了一眼,是从笔记本中随意翻出来的。 他带着笑意道:“应该是一个晴光灿烂的地方。” 听到他们说的地点,嘉嘉叹了声:“好羡慕,我也好想出去玩。” 林郗淮没有多劝什么,当代人抽出一个月的时间纯粹用来玩已经是很不容易,对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呢?” 嘉嘉是锦城人,她答道:“回去工作呗,工作室估计已经堆积了不少事。” 她哭丧着脸道:“锦城离北市很近,你们回去后一定要联系我,我会来找你们玩的。” 林郗淮点了下头,温和的应了下来。 聊了会儿,直到夜深了秦洲晏才拉着林郗淮起来,对面前的嘉嘉说: “明天你还要早起赶高铁,快回房间休息吧。” “嗯。” 早上三人都起得很早,似乎都想好好的做最后一顿早餐。 只是没想到,一到厨房的时候,何阿婆已经在里面忙碌着。 看到几人过来,她笑了笑:“快过来吃早餐吧。” 一顿饭吃得都很沉默,就连嘉嘉都罕见的安静了下来。 到快要吃完的时候,何阿婆才没忍住笑着道:“你们干嘛啊?” “呜呜呜。”嘉嘉彻底没忍住哭了出来。 阿婆笑着将她搂过来:“好了,不哭不哭,以后又不是不能见。” 说完,她朝着林郗淮和秦洲晏开口道:“也来抱一个吧。” 林郗淮心中的怅然感更重,揽了一下老人家:“您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和我打电话。” “好。”何阿婆拍拍他的手,然后又握住秦洲晏的手,“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好好的,一路顺风。” 秦洲晏认真的应了下来。 小花似乎是知道他们要走了,绕着林郗淮的腿“喵喵”叫个不停。 林郗淮笑着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一顿饭结束,三人准备将餐桌收拾好,被阿婆阻止了。 她朝着几人挥挥手:“我来,你们的时间来不及了。” “去吧去吧,我就不送了。” 见阿婆态度坚决,几人没有再坚持,最后和老人家道别后拎着行李箱出门。 林郗淮站在院子里,回头看去。 何阿婆正垂着头将洗净的三个杯子擦干,然后放进了橱柜里。 看了会儿后,缓缓的将柜门关上。 最后餐桌上只余下老人家自己的茶杯。 感到后背被身旁的人很轻的抚了下,林郗淮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注意到秦洲晏温和安抚的目光,他摇了摇头:“走吧。” 三人上了车,因为顺路,秦洲晏和林郗淮先送嘉嘉去到邻市的火车站,免得还要坐大巴转站折腾。 需要开车几个小时,嘉嘉已经在后面呼呼大睡。 中途两人下车买了点水和食物,顺便在外面透透气。 看到正熟睡的人,林郗淮倚着车门收回视线:“都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了。” “让她睡吧。” 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有些低:“还难过吗?” 他知道林郗淮这人心思敏感细腻,只是更为内敛,不会像嘉嘉那样直白的把情绪表达出来。 林郗淮摇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秦洲晏不知道他想了一些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后,人很缓的靠近了自己。 然后在他的侧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秦洲晏整个人一愣,下一刻攥住人的手腕,正要问什么,就对上了林郗淮身侧窗户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 然后车窗缓缓上升,直至遮住了里面才醒来的人的视线。 第126章 章嘉云感觉自己额头都冒冷汗了,一醒来就撞见这一幕。 窗户为什么是开着的?! 在按关车窗键了,在按了。 它为什么不能“嗖”的一下就上去! 秦洲晏的目光落回到面前的人身上:“什么意思?” 林郗淮也听到了身后车内的动静,整个人回过神来,他们要走了。 不是好时机。 于是他只是用手很轻的拍了拍人的脸: “就当是吻面礼,四分之一小老外能理解的吧?” 说完他带着笑意直接拉开的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上车。” “……” 秦洲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 很快,车子就到了车站,两人下车。 嘉嘉有些难过的看着他们:“一定要联系我啊。” “还有,我给你们拍了那么多照片,到时候洗出来后寄给你们。” 林郗淮温和的点点头:“会联系的,你路上小心。” 秦洲晏站在一旁:“以后眼睛放亮点,不要再遇到那样的人了。” 嘉嘉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们:“可我觉得因此碰到你们还有阿婆很值。” “这一个月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们,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两人神色温和的看着她,感觉已经像是妹妹了。 “好了,你的时间快到了,去吧。” “嗯。”嘉嘉一步三回头的和他们招手,直至彻底进入到室内。 林郗淮无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和秦洲晏短暂的拥抱了一下。 “我们也走吧。” 两人再次开车上了路,朝着他们要前行的方向而去。 车里播放着舒适轻柔的音乐。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车子突然在公路上停了下来。 林郗淮看了一眼:“怎么了?” “好像车出了一点问题。” 两人下了车,林郗淮拿出了手机,正考虑要不要打救援电话。 就看到秦洲晏已经从后备箱拿出了工具箱。 他挑了了一下眉:“你会修啊?” 秦洲晏打开车前盖,检查了下:“很小的问题,或许可以试试。” 林郗淮笑着将手机收回去,对方这么说大概就是有把握的。 就先修呗,没修好再打救援电话也行。 夕阳已经彻底下沉,现在正值日落后短暂的蓝调时刻。 天空静谧而深邃,带着点浅浅的紫调。 周围的路灯亮起,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要帮忙吗?” 秦洲晏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用。” 林郗淮本就是随口一问,他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不会修车。 林郗淮从车里拿出了一瓶气泡水,坐上了车顶看着对方的动作。 气泡水还带着一点冰镇过的凉意,瓶盖打开的瞬间好闻的凤梨香瞬间充盈在鼻尖。 周围是旷野,道旁生着杂草,风一拂过,微长的绿植像是浪般倾倒,簌簌作响。 他撇开视线,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 想起当初艾赛亚说秦洲晏什么都会,原来真不是夸张说法。 那种“会”不仅是包括骑射、赛车、品酒高尔夫这种属于要高昂消费的项目,更是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琐事。 如果说之前在伊塔伦纳和l城,周围的条件很好,什么都不用自己来。 那到了徽沂镇后,生活没有那么智能优渥的情况下,对方却比林郗淮适应得还快,什么东西坏了都能上手修。 他没忍住笑了下,不愧是秦洲晏。 傍晚的清风中,林郗淮又想到了嘉嘉。 “以后有机会把嘉嘉和艺涵介绍认识一下,总感觉她们俩能玩得来。” 其实在伏霄和许艺涵中,林郗淮和许艺涵关系更好,毕竟是自己的直系师妹。 秦洲晏笑了笑:“去启动试试。” 林郗淮从车顶上面跳下来,去启动车辆,发现真的好了。 秦洲晏将工具收拾好,放在后备箱。 林郗淮拿出一瓶清水,让对方到路边来,给他清洁脏污了的手。 秦洲晏这才问道:“准备联系伏霄和许艺涵吗?” 林郗淮笑了笑:“可以联系试试。” 但不再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他已经不再反复去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觉得那时候无比美好。 也不再去试图修复或维系某段关系。 当初时光胶囊中说的希望自己有很多朋友,现在想想,好像也觉得无所谓了起来。 今天离开阿婆家,又和嘉嘉说再见。 两次的告别,说不怅然是不可能的。 可他现在也懂得了,一程路一段缘。 人这一生会遇到那么多人,大多都是途经的阶段性关系,然后继续下一段旅程。 手洗好了,林郗淮拧紧瓶盖,看着面前的男人。 可是,当他告别后,转身发现还有这人陪伴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好。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 秦洲晏开玩笑道:“‘喜欢死我了’的眼神?” “嗯。” 秦洲晏停下脚步:“嗯?” 林郗淮也:“嗯?” “林郗淮,你得说清楚。” 林郗淮停下来转过身,一阵风从他的身后席卷而来,黑色的发丝在空中舞动。 第127章 白色衬衫被吹拂得轻微鼓起,显得人身形清瘦,又带着几分恣意。 林郗淮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和静谧温柔的天。 对方就那么带着笑意看着他。 林郗淮想,那么多的过客中,也应该有人能永远的在身边吧。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林郗淮希望是他。 “嗯,喜欢死你了。” 某个时刻。 这个时刻。 第56章 那阵风带着不止息的架势,穿过林郗淮的身子,裹挟着他身上的气息。 连同这句话一起,扑向秦洲晏,几乎立马就将他牵掣在了原地。 天空的颜色更深了些,残余的霞光渐渐消散。 刚刚蓝紫调的暮色空幻得像是一场美梦。 尽管早就知道的答案,可在被当事人直白的诉诸于口的时候。 那种惊喜所带来的冲击还是给人带来几分眩晕感,几乎有些不太真实。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过了一会儿又看向他身后所剩无几的橙色天际线。 然后再次看向秦洲晏,反复几次。 这不太像他平时能说出口的话,太过直接坦实。 甚至在开口之际,他觉得把那句话换成“很喜欢你”也要稍微委婉一点。 可是他想,此刻天地辽阔,盛景无边,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告白的话扑向他,至少要比风劲急。 林郗淮正在想对方现在算是什么反应的时候,男人就已经动了。 不再同往常一般温柔和煦,像是捆缚的枷锁被陡然松开,靠近的动作甚至带着几分进攻的逼势。 修长的手指掌住他的后颈,带着几分控制欲的让林郗淮抬起了头。 炽热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 对方倾过来的气势太强,以致林郗淮有些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对方就抵着他的脚尖逼近。 于是开始节节败退,直至背脊撞上的车身,垫着一只手。 林郗淮仰头启唇,伸手攀上了男人的肩。 极近亲密的纠缠,呼吸相融,空气被渐渐地攫夺。 一瞬间,周围的风声好像也止歇了下来。 漫长热烈的吻几乎让人感到几分窒息,手指都开始发麻泛软,直至最后攀不住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秦洲晏伸手揽住人,把林郗淮抱坐在车头。 接下来的触碰也随着这个动作和煦下来。 林郗淮的胳膊搭在秦洲晏的肩上,手指自然垂下,松松的交错揽着人的脖颈。 他的身位变得更高,接吻的时候需要微垂下头,这样的姿势舒服了很多。 于是,他渐渐能感受到拂过来的风了,很温柔。 还有带着淡淡的气泡水的味道,清新的水果香。 鼻尖蹭着鼻尖,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林郗淮听到对方微哑的声音:“所以,是这个意思吗?” 说几个字,就凑上去在人的唇上很轻的吮一下。 “你觉得是吗?” 离得太近,说话间唇瓣都会触碰到。 “我觉得是。” 林郗淮笑着后仰了一下头,细密的亲吻就缓缓的落到颊上,侧颈上。 对方的手贴在他的后腰上,看似不再被后面的车身所限制了空间。 可仍却牢牢的控制着他的动作。 除了后仰脑袋,他后退不了。 立马就会被追上。 他只能迅速开口:“等等,我有事情要说。” 秦洲晏于是就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非要现在说?” “得在确定关系前说。” 察觉到或许有些重要,秦洲晏抬起脑袋看着他:“关于什么?” “覃卓承。” “……”秦洲晏再次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都有些闷闷的,“我不想听。” 林郗淮失笑,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看着在风中晃动的草丛,嗓音很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说。” “有些事情,我和他还没有解决清楚。” 安静了一会儿,秦洲晏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人因吻后过于艳红的唇。 “我先问,没分干净?” “……” “你还对他有感情?” “……”林郗淮捏了下他的耳朵,“你再说这种话试试。” 秦洲晏笑了:“那不就行了,只要不是这两种原因,今天我们必须在一起。”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心中却陡然松了很多。 他缓缓开口道:“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上一段感情有关的事,是因为那段关系非常不正常。” “他不喜欢我。”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来当做对他的认同。 只是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生活中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各种谎言和算计,还是有些难堪。 是他的自尊心作祟。 但他还是缓缓开口道:“是为了报复我。” 不管是践踏消磨他的感情,还是传递负面情绪。 据戚枕当时的表述,或许还做了别的他现在仍不知道的事。 “至于报复的原因……”林郗淮说得愈发艰难,“你知道,我父母死于一场意外……” 第128章 “好了好了。”秦洲晏伸手温和的碰了碰他的脸,“不要逼自己。” 他不想在第一天就让对方揭开自己的伤疤,把自己袒露得干干净净,来表明对这段感情的认真。 这人看似什么都懂,却在感情的态度上有着远超常人的纯稚。 他的声音很低,在暗下来的暮色里带着几分温情。 “现在不说不代表你不真诚,我知道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构筑成我们在一起的唯一条件,就是全身心的喜欢,别的在我这里都不会是问题。” “所以,要在一起吗?” 林郗淮看着他的眼睛,蓦地有些鼻酸,他点点头:“要。” 秦洲晏笑着凑了上去。 两人再次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夜色彻底降临,月光如水。 两人抵着额,林郗淮的声音轻轻响起:“提到这些还有个原因,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可能在回去后和他还会有短暂的接触。” 虽不再有任何感情,但恩怨未了。 “人可能都不喜欢自己的对象和前任再有接触,我担心你会介意。” 秦洲晏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我当然介意。” 但他因为“对象”两个字有些开心。 “……”林郗淮偏头笑了下,“所以,接触的时候带上我的男朋友,怎么样?我们一起处理。” 秦洲晏唇角上扬,品了一下他说的话。 突然道:“林郗淮,你这是在报备吗?” 林郗淮扯了扯他的发尾:“对,报备。” 秦洲晏眼里的笑意加深,他侧过身,后倚着车头看着远方的景色。 两人在一望无际的天穹下声音低低的聊着天。 然后在偏头对视上的时候,又默契的凑近接一个吻。 直到时间彻底不早时,他们才上了车。 他们的车向北,朝着滨谭市的方向开。 滨谭市是一个气候舒适,常年阳光明媚的海滨城市。 两人途径一个小城市的时候停了下来,好好的吃了一顿当地的美食,准备休息一晚再继续走。 吃完饭后,他们前往酒店。 注意到秦洲晏只定了一间房,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在何阿婆家住一间房了。 现在都在一起了,何况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着实没必要再去矜持计较。 但两人什么都没做,今天交换着开了一整天的车,都需要充分休息。 秦洲晏抱着人好好的睡了一觉。 林郗淮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平静安宁过,以致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恍惚。 眼睛都还没有睁开,脸就被人亲了一下。 哦,对了,他昨晚多了一个对象。 林郗淮没忍住上扬了一下唇角,侧身窝进秦洲晏的怀中,然后被人揽紧。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一般醒来后就难以再睡着。 但就这样窝在舒适的床上,和恋人闲聊,甚至无聊的比着手的大小都是有意思的。 两人在这座小城市逛了一上午,吃了午餐后才继续上路。 夜里渐渐地又落起了雨,现在本就是雨季。 特别是这周边的几个城市,雨量更是充沛。 夜色里周围荒野无人,雨下得大,周围环绕着山。 看着路越来越偏,正在开车的林郗淮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身旁的秦洲晏已经默契的看起了手机导航。 “信号不太好,导航出了点问题。” 雨哗哗啦啦的砸在挡风玻璃上,他们出行前看过天气预报,他们前往的地方路上没有大雨,否则都不会今天上路。 如果不是天气预报有误,就说明他们真的走错了路。 “看来要掉头了。” 林郗淮说着,正准备行动,就闻到了空气里就算是雨水也压不下去的尘土气。 秦洲晏突然抬头开口道:“听到树枝压断的声音了吗?” 不需要对方再说些什么,林郗淮已经利落的启动了车辆,迅速的朝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路飞驰而去。 同时,秦洲晏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后面巨大的山石一路接连滚落,扬起重重的灰尘,在大雨中显得有些骇人。 加上这样的天气,会不会引起更严重的自然灾害还真的说不准。 林郗淮也听到了剧烈的撞击声,很明显,他们非常倒霉的碰到了山体落石。 外面的雨落得大,他的注意力专注在前面的道路环境上。 秦洲晏看了下林郗淮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状态是镇定的。 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垂头放大手机上的地图,声音温和语速却很快道: “一路开下去,遇到的第一个分岔路口左转,那边远离山区。” 林郗淮“嗯”了一声,将油门踩到底。 秦洲晏趁着现在有了点信号,将电话拨给了秦曼蓁说明情况。 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他姐能给出最迅速的救援。 好在前方没有阻碍物,前面一路畅通,大约30分钟左右到了安全地带。 林郗淮将车停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秦洲晏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无声的安抚。 第129章 现在的情况自然不能掉头,不说落石危险,估计路也是被堵死了。 “前面能去哪?”林郗淮凑近了秦洲晏,去看他手中的地图。 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前面不太像是什么好去处。 “周围有些荒,但是顺着走下去,好像有个小村。”村落太小,秦洲晏得将地图一直放大才看见,“罄泗村。” 林郗淮看了会儿,有些无奈:“我们没有选择了?” 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秦洲晏笑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是的,亲爱的,和大海说拜拜吧。” 这下还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林郗淮侧头看着他:“抱歉,要不是我开错了路。” “谁知道导航什么时候出问题的,说不定是换人开车前我开错了?而且我就坐在你旁边,不也没及时发现问题?” “刚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愧是赛车的第一名。” 秦洲晏牵住他的手,垂头很轻的亲了下:“开车辛苦了。”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看着外面小了些的雨势。 “那就继续走吧。” 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车辆穿破黑暗和雨幕朝着前方行驶,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路已经变成了不平稳的泥泞小道,越来越不好走。 开了很久很久,车辆才到达了村口。 两人下车撑着伞,正准备找一位人家借宿一晚。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声。 大雨中,一个男人从里面狼狈的跑出来,身后有人举着手电筒追上来。 一阵喧腾吵闹,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直到那个男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被人群捉住,死死的被钳制在地上揍了几拳。 男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一个老头抹了把脸上的水,走到他面前,痛心的出声: “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喜欢什么不好,喜欢上一个男人。” “这是什么狗屁喜欢,这是有病?!还想逃出去找人,你忘了村里的规矩了吗?告诉我,你相好是谁?” 见人不说话,老头开口道:“既然这样,只能请家法了。”他朝旁边的男人挥挥手,“先关在屋子里。” 说完,众人似乎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一群人的目光“唰”地陡然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 这里确实是极其偏远,但应该不至于到了穿越时空的地步? 那一瞬间,林郗淮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活在现代社会。 老头上前几步,锐利的目光扫向两人。 “你们是?”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郗淮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 青年的声音在黑暗中清凌凌的响起:“兄弟。” 老头:“?” 秦洲晏:“……” 昨晚应该不是他在做梦? 虽然……但是可以犹豫一下的。 第57章 老头额际的皱纹和法令纹更加深,沉着脸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愈发凶。 “没问你们的关系,问你们是谁,怎么来到了这里?要干什么?” “……”林郗淮礼貌道,“我姓林,来自北市。” “我们兄弟两出来旅游,走错路遇到了山体落石,不知道能否在这里借宿一晚?” “我们可以支付报酬。” 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是斯文的长相,特意收敛气势的时候愈发显得温文尔雅,不含任何的攻击性。 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和亲近的面孔。 就算这么大的雨横飘在他们的身上,也不显局促狼狈。 众人的警惕性降低了些,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打量着他们。 秦洲晏温声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村医,刚刚摔倒的那位先生,我看身上受了不少伤,手的姿势也不太正常。” “我是医生,能给他做些简单的处理。” 听到这里,最前面的老头眉头松了些:“我姓冯,是这里的村长,你们进来吧。” 说完,他看向周围的人:“你们谁家有空余的地方?” 没人应声,谁也不想给自家多添些麻烦。 一个年轻人试探着出声:“要不去景老爷子那儿?总归他是一个人,我们这都一大家子的,实在腾不出地。” 冯村长想了下,最后挥挥手:“你带他们过去吧。” 两人落在最后面,林郗淮伸手勾了下身边人的手指,被秦洲晏躲开。 林郗淮再次伸手去勾,秦洲晏还躲。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噙着笑意看向身边的人。 秦洲晏对上他的视线,里面明晃晃的带着威胁。 “……” 于是,他主动朝着林郗淮伸手。 “景老爷子脾气不太好。”前面的引路的年轻人突然回头道。 林郗淮顺手插兜,秦洲晏勾了个空。 “……”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年轻人耐心道:“景老爷子脾气不太好,你们不要吵到他。”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仿佛都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会同意留下他们。 林郗淮应了下来:“好的,我们会安静点。” 几人一路走下去,路也逐渐变得更偏。 第130章 年轻人口中的景老爷子似乎住得格外远。 最后几人在一间砖瓦房前停了下来。 在周围一片空旷的环境中,这座房子显得有些突兀,周围没有什么邻居。 林郗淮大致看了下,建筑用材和风格也和一路经过大多数屋子不一样。 相比起来,更为时髦坚固一些,有点像是三四十年前北市的房屋特色。 虽然最偏远,但环境却意外是最好的一个。 门口有一个小池塘,大石块将池塘一分为二,堆砌出一条通向院子的小路。 院子种着高大的树,两侧簇拥着明艳的花。 花朵脆弱,可搭建了两顶小小的棚子来遮挡这大雨,以免它们受到摧残。 年轻人试探的叫道:“景爷爷。” 屋子里的光线昏黄,没有人应声。 对方继续开口道:“从北市来了两位客人……” 他将事情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仍旧一片安静,年轻人也不急,只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咳嗽的声音。 就这样几十秒后,他回头对林郗淮和秦洲晏开口道: “好了,景爷爷没有拒绝,你们可以进去了。” “……”秦洲晏看向他,“哪里能体现出来他没拒绝?” “他都没有要我们滚。” 话音刚落下,里面就传来老人家咳嗽后略带沙哑的声音: “阿东,滚。” “另外两个,滚进来。” 一阵无言,这何尝也不是一种“滚”呢? 叫阿东的年轻人讪讪的笑了两声,对两人道:“你们进去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迅速溜走。 林郗淮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这一路来,他们遇到的每个和他们说活的人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 对方说什么,两人都要仔细去听,甚至有的时候还要反应一下。 这老爷子虽是在骂人,但一口普通话却很标准。 两人越过石子路,朝着屋子里走去。 一进入屋子,就看到了正坐在堂屋桌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纸上正在写字的老头。 他太瘦了,瘦到有些脱相的程度,眼窝很深。 但也能从绝佳的骨相看出,年轻的时候有着一副好皮囊。 他们一进去,老人家就停下了手中的笔,不抬头只抬眼的打量他们。 鼻梁上的老花镜下滑,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久了些。 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的时候有些凶。 和冯村长那种因为外貌天生带来的凶悍不一样,景老爷子的凶更像是隐在气势里的威严。 尽管身体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垮掉,但目光却仍具有着穿透人灵魂的力量。 秦洲晏面不改色的礼貌和人打着招呼:“您好,景老先生,我叫秦洲晏,这位是我的……” 说到一半,他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边的林郗淮,然后开口道:“我的弟弟,林郗淮。” “今晚打扰您了。” 林郗淮装没看见那个眼神,朝着老人家温和的笑了笑。 景老爷子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嗤笑什么。 但到底没多置喙,只站起身来:“跟我过来吧。” 他带着人朝着里屋走,然后推开了一扇房间的门。 两人进去看了看,虽然条件有些落后,但其实很干净整洁。 从院子和堂屋其实就可以看得出来,老人家生活很讲究。 靠着墙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架子床,有些旧的棕红色,上面空无一物。 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个小型衣柜,窗下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但屋子不大,这样反而更好,不会显得太过于拥挤。 景老爷子又带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在第二扇门前停了下来:“这间房和那间一样,等会儿我给你们拿被褥。” “卫生间在走廊最里面,你们收拾吧。” 说完,他也不需要这两人的反馈和回答,转身就离开。 虽然看着虚弱,但背脊依旧挺直。 看到秦洲晏望着老爷子的背影不说话,林郗淮问道:“在看什么?” 秦洲晏摇摇头。 他伸手牵住人的手,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兄弟?” 林郗淮咬牙道:“你先看看那群人的数量,还有他们的态度!” “我们得先好好的住进来。” “可你回答得是不是也太迅速了?” “那能怎么办?” 村民明显很排斥同性恋爱,甚至不承认这是一种感情,当然不能暴露关系。 林郗淮其实能理解,他常年生活在一线城市,都时常听到各种不理解和鄙夷的声音。 更不说一个落后的小村子,很多人甚至都不敢想象男人还能和男人在一起。 这里的人,特别是老一辈难以完全跟上这个迅速变化的信息时代。 过往那么多年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一会儿就能改变和接受的。 只是这里的人抗拒的情绪似乎更加明显,已经不纯粹是给予异样的目光和说些闲言碎语了。 甚至都到了要动手的程度。 林郗淮想到冯村长那句“村里的规矩”。 他继续道:“总之我们都注意点。” 能少点事就少点事,反正他们也不会待太久。 第131章 “知道了。” 林郗淮就不再多说,虽然秦洲晏不太像是愿意躲躲藏藏的人。 但是在相应的场合里,对方比他更知道该怎么做。 “可我们昨天才在一起。” 好不容易可以肆意的亲亲抱抱了,现在却还要继续忍忍忍,还真是憋屈。 秦洲晏微垂下头,轻声道:“我要补偿,亲我一下吧。”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下,正准备凑上去的时候,老爷子脚步声极轻的抱着被褥出现。 秦洲晏迅速收回手,碰了碰自己的颈侧。 同时林郗淮立马扭头看着有些旧的房门,甚至伸手在上面摸了摸,仿佛在做什么深入的研究。 老爷子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都起开。” 两人默契的往旁边让开,看着对方往里屋走。 随即秦洲晏上前几步接过老人家手里的被褥:“我来吧。” 景老爷子也没坚持,把东西给他。 林郗淮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突然在想是他回答“兄弟”的速度快还是对方松手的速度快。 “……” 哈,秦洲晏可太知道怎么做了。 真的谁也别说谁。 他站在门边,看到秦洲晏隔着距离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无声控诉“是你要我注意的”。 林郗淮哑然失笑,看他把东西放在床榻上,然后一边跟着景老爷子出来一边道: “这么晚了,辛苦您了。” 景老爷子没说话,经过林郗淮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林郗淮朝人笑着礼貌点头示意。 老人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转身就走。 秦洲晏走过来,迅速在林郗淮的脸上落下一个吻,用气声道:“补偿。” 同时,两人再次攥住手。 前面刚走几步的景老爷子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他们。 秦洲晏和林郗淮已经并肩站着,看着老人家的身影。 “景老先生,早点休息,晚安。” 他们分明是正经情侣,为什么有种偷.情的感觉啊? 林郗淮这样想着,然后和人握紧的手微向后。 掩在了衣物里,藏在了黑暗中。 却不曾松开。 第58章 时间也不早了,等人离开后两人立马去简单洗漱了下。 秦洲晏已经把两个房间的床榻铺好。 见人跟着自己进房间,林郗淮扭头看向他:“你不回房间吗?” “回,我先守着你睡着再走。”秦洲晏担心环境有些不太好,林郗淮会睡不着。 林郗淮眉眼柔和下来,上了床后往墙边靠了靠。 但这是个单人的架子床,就算极力缩小空间,也难以完全躺下两个人。 于是秦洲晏只是坐在了床边,牵着林郗淮的手:“吃药了?” 林郗淮“嗯”了一声:“半颗。” 还是不太稳定,单凭自己自然的进入睡眠还是有些难。 秦洲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的指尖上落下一个吻:“睡吧。” 林郗淮闭上眼睛,微躬着身子,将脑袋枕在他的腿边。 窗户不隔音,外面的雨声也就格外的明显。 那击打声有些刺耳,林郗淮开口道:“秦洲晏,你说说话吧。” 秦洲晏另一只空余的手很轻的拨弄着他的头发,低低的声音在狭小屋子里温和的响起: “现在是早上七点钟,外面已经完全天色大亮,然后你会在我的早安吻下醒来。” 林郗淮笑了:“等等,你说的这是什么?” “我们在都市里定居后的未来生活。” 林郗淮再次闭上了眼睛,笑道:“那你继续。” 似乎恋人之间都喜欢这样的行为,对未来进行无限的畅想。 这不仅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期冀,更是一种把对方放在自己未来规划里的安全感。 或许其他人这么说会像是在画饼,可秦洲晏说了,林郗淮就知道他是在计划和准备。 “然后我们就一起起床,今天你想吃番茄浓汤面,我去做早餐,而这个时候你会去喂tenth.” “tenth是谁?” “我们一起养的一只猫,当然,品种还没定,看你。” 林郗淮没睁眼,只是握紧他的手:“品种还没定,名字都想好了?” 不用多问,他也知道为什么叫tenth. 二月十号,今年的春节。 这人在除夕刚过零点到来之际,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春节快乐”。 “我要叫他的中文名,十号。” 林郗淮的声音已经又低又含糊,像是困意涌来,只凭本能在回应。 于是秦洲晏的声音也放得更轻了些:“那到时候我们可以比比,它对哪个名字的反应更大。” 林郗淮弯起唇角,没有反驳。 外面的雨声似乎就渐渐地变得遥远起来,林郗淮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等你喂完猫,会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然后给花浇水,直到我来叫你吃早餐。” 秦洲晏感觉到人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下来,他伸手很轻的碰了碰他温热的脸颊。 他倚在床头没有动,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满室安静下来。 外面的雨似乎也小了些。 秦洲晏看着他的睡容,想到了昨天剖白心意的时候,林郗淮提到了覃卓承这人。 第132章 他其实很少对人产生激烈的情绪,能让他感到厌恶的还真的少有。 或许是伏霄之前说过,他过往和对方见过面,今天他还真的想起了一些事。 不过不是学生时代,那时的秦洲晏太傲了,对无关人员真的半点想不起来。 又或者是懒得想。 估摸是一年前。 他性子已经收敛很多,变得看似更加温和的时候。 当时两家医院有合作,国内派人过来进行了交流学习,其中就有覃卓承。 之所以没有什么印象了,是因为那时的秦洲晏太忙了,他每天的手术都很多。 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在观摩学习他的操作。 他本人却没有参与进这次的交流,只知道有这么回事,简单的打过一次招呼。 唯一交谈过的人,还是覃卓承的老师。 至于覃卓承……秦洲晏记得那是一天午后休息的时间。 秦洲晏要去找楼下其他科室的友人,电梯太慢,他干脆就直接从楼梯下去。 然后就听到楼道里有人在用中文说话:“卓承,你说咱们这次交流什么时候结束啊?” 另一道微冷调的声音响起:“不知道。” “这么忙,我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女朋友都和我闹了,完全不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男人沉默了会儿,声音似乎温和了些,又带点可惜:“他不和我闹。”嗓音轻得融进空气中,风一吹仿佛就散了,“明明四个月没见了。” 旁边的友人有些没听清,问道:“啊?你说什么?”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 秦洲晏经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 他们这批交流的人学习强度很高,几乎每天都会忙得脚不沾地,也只能靠中午吃饭的时间短暂喘口气。 男人就那么后倚着墙,满身疲惫。 可在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神色很温和。 那一瞬间,仿佛汲取到了什么力量,整个人身上的疲劳感渐渐消退。 尽管秦洲晏没有恋爱过,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年纪。 结合着那段对话,一眼就能看出,那分明是在想喜欢的人。 秦洲晏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也从未从其他人的身上汲取过任何力量。 他向来都是能自己调整自己,能完美的自洽。 以致他当时有点好奇,甚至觉得有些神奇,然后多看了这个男人一眼。 白大褂的衣摆扫过人的裤腿,秦洲晏经过他们,一瞬产生的不重要思绪迅速抛在脑后。 他转身下楼离开了这里。 这就是他对覃卓承所有的印象了。 秦洲晏垂头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人,他闭着眼睛,眼睫又黑又长,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柔软。 他想,覃卓承其实是喜欢他的。 也是,林郗淮那么好。 他今天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告诉林郗淮这件事。 只是对方的态度明显的厌恶。 不纯粹的喜欢,带来伤害的喜欢,在报复土壤里滋生出的喜欢,好像也没人想要。 说出来未免有些膈应,觉得荒谬可笑。 是他想想就烧心疼惜的程度。 秦洲晏不想了,他俯下身在人的唇角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他现在只觉得庆幸,现在能从心爱的人那里汲取力量的是他了。 特别温暖的力量,感觉非常好。 一夜无梦,林郗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蒙蒙亮。 他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外面有人行走的声音,他才起来。 外面的人是景老爷子,老人家的身体看着不怎么好,走路的速度也很慢。 看到林郗淮后,对方看了会儿林郗淮的眼睛。 面对他打的招呼,老人家没理会,独自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林郗淮也没介意,昨天阿东说过,不要吵到对方。 于是,他也不再套近乎的说活,也没主动凑上去扶人。 只站在老人家右侧后方,注意着对方是否走得平稳。 直到到了厨房后,林郗淮才开口:“您早餐要做什么?我来吧。” 景老爷子也不推辞,站在一旁:“把昨天剩的包子蒸了。” 也没问林郗淮的意见,一副他们爱吃不吃的态度。 林郗淮正准备下手,却发现了一件难事,这里是以前的老式灶台,要用木柴生火的那种。 林郗淮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 但他也不准备自己一个人瞎折腾,朝着老人家确认道: “我以前没用过这种灶,要不您口述步骤,我来进行操作?” 景老爷子面无表情的开口:“没什么步骤,打开通风门,放些好烧的东西先把火引燃,干草木柴都行,火烧起来,然后根据你想要的火力看着添柴。” 林郗淮迅速的动作起来。 除了刚开始被烟呛了下后,林郗淮很快就上了手。 在热气中,老爷子看着他干净的穿着,动作却利落,人也聪明沉静,稳得下来。 神色松了些,他一边往锅里添着水,一边开口道:“你哥一大早被阿东叫走,去给小源看伤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郗淮总觉得对方说“你哥”两个字的时候,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第133章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了,对方口中说的小源应该就是昨天晚上跑出来,最后却被抓回去的青年。 林郗淮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人进屋的声音,秦洲晏将医药箱放在桌面上。 很快就看到了半蹲在灶台前生火的林郗淮。 他面不改色的几步走过来,将人拉了起来,接替了林郗淮位置生火。 老爷子嗤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急吼吼的就来了。” 林郗淮:“……” 秦洲晏:“……” 两人没说话,等人离开后,秦洲晏才轻声问道:“刚刚有没有呛到?” 林郗淮诚实开口:“有点。”但他在人准备开口时,转移话题,“小源的伤怎么样?” 秦洲晏碰了碰他的手,从不远处倒了杯水给他。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就是手在摔倒的时候有点骨折,已经固定住了。” 林郗淮接过水。 空气安静了会儿,蒸笼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玉米、红薯还有包子的香味。 秦洲晏突然道:“如果我们四个月没见,你会怎么办?” 林郗淮垂眸看了人一眼,威胁道:“确认关系48小时不到,你是不是不想谈了?” 秦洲晏笑了出来,一边将柴添进去一边道:“冤枉啊,我想死了。” 林郗淮这才收回目光,将熟了的早餐盛出来,放到外面的餐桌上。 虽然说包子是昨天剩的,但皮薄陷多,吃起来特别香。 大概是老人家自己做的肉包。 景老爷子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吃完早餐后就精神不济了起来,直接倚在了堂屋的躺椅里休息,看着外面阴沉的天。 林郗淮和秦洲晏把桌面和厨房收拾好,就站在小院子里。 秦洲晏在小池塘边打完电话走回来。 “怎么样?”林郗淮问道。 “我姐说情况不太好,返程的路面不只是要清理石块和泥土那么简单,有段路大面积损坏,过不了车。” “她已经联系相关部门去修理了,如果需要的话,派直升机来接我们。” “但是?”林郗淮直觉后面会跟着这样的一个词。 秦洲晏笑了下,看着阴沉的天道:“但是路段只是暂时封锁,如果现在就去修,山体不稳定,要承担风险。” “至于直升机,近日都在下大雨,指不定有雷雨,山间雾重能见度低,而且寻找停机场所也是个问题。” 林郗淮明白了,不管是路段还是直升机,其实都可以,只是都有危险。 如果相比而言,这里是安全的话,待一阵子是最好的。 昨天在下车前,两人也考虑过,这个村子的安全问题。 车上的食物和水没有那么充足,下车是必然。 但为了以防万一,秦洲晏还是约好了每天和秦曼蓁联系的时间。 若是超时太久,不管用直升机的危险性多高,秦曼蓁都会立马派人来找他们。 林郗淮点点头:“我都可以,你怎么想的?” “今天早上我把村子的环境看了看,也观察了一下村民,初步来看没什么大问题。” 一个靠耕种生存的偏远村庄,有着很正常的排外心理。 但路上遇到村民,主动打招呼,也能收到热情的回应。 小孩到处奔跑着玩闹,有的人家传来小夫妻吵架的声音,外面墙角有人蹲着听热闹,烟火气很足。 至于对同性恋人之间的排斥,虽然程度有些过,但秦洲晏也不好奇原因。 林郗淮听着他的话:“如果我们留下来,住哪里?” 秦洲晏看了眼堂屋里的老爷子:“去和冯村长说一声吧,总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农作物的生意之类。” 不远处的老爷子咳嗽了声,然后哑着嗓子道:“如果每天给我生火的话,可以留在我这里。” 林郗淮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景老爷子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依旧锐利有力。 这样自然最好,两人迅速应了下来:“那打扰您了。” 事情确定好了,林郗淮松了一口气,和秦洲晏一起把车里的行李搬了过来。 白天又下了雨,两人没有出门,直到晚上雨停才有了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黑暗中,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 秦洲晏牵着林郗淮的手一边散步,一边感叹道:“我们现在本应该是在滨谭市的。” 林郗淮笑了笑。 滨谭市经济发达,旅游业发展也兴旺,非常适合度假。 之前他们在伊塔伦纳也见过海,只是那里气候有些阴冷,连海都是萧瑟的,只适合远观。 现在温度上升,滨谭市的气候更是比南方要热,色彩丰富明亮。 秦洲晏说着:“我们应该是在金黄的沙滩上散步,打排球,去海上冲浪,水上摩托,晚上烤肉。” “还有呢?”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直白的答道:“还有我订的大床房,我们会用到。” “……” 这种时候,林郗淮真的有对方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实感。 对这种事太过于坦然,一点也不避讳。 但又因过于坦荡的宣之于口,反而显得有些磊落,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郗淮没有反对,面不改色道,“确实。” 第134章 说到这里,林郗淮觉得对方的声音都有些郁闷了起来:“结果我们现在牵手都还得偷偷摸摸的。” 林郗淮上扬着唇角,准备凑上去给他一个吻。 “咚”的一声,一阵落地声猛地响起。 从不远处的屋子里的窗口里突然跳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对方看了眼林郗淮和秦洲晏牵着的手。 林郗淮:“……” 秦洲晏:“……” 但少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面对窗户,接住了另一个更瘦一些的男生,两人朝着这边跑来。 随即那栋房子的灯光迅速亮起,里面传来男人的怒喝声: “哪个混蛋溜进来要放走小源?!” 黝黑的少年跑到他们面前陡然停下:“你们也快跑。” 少年的语速特别快:“如果他们出来看到你们,会觉得是你们做的。” “如果我们被抓到,我们也会说是你们做的,我们只是在阻止你们,你们会被赶出去。” 更清瘦些的少年轻声道:“小帆,你不要这样。” 叫小帆的黝黑少年才不管,飞快的带着人跑走。 “……??” 好、好混蛋的崽子…… 没有多犹豫,秦洲晏拉着林郗淮转身就飞奔起来。 真飞来横祸。 后面很快传来男人出门的声音。 这事完全出乎两人的预料,对路况不太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跑出了村民居住的区域。 周围一片旷野,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 夜色暗沉,身后男人叫着“别跑”,随即引起别的人家的注意。 没有房屋遮檐,人影未免太过于明显。 秦洲晏迅速拉着林郗淮朝着玉米地里奔去。 春天即将结束,夏天的到来已经让这片玉米地生得很高,形成规则的矩形。 随着两人的闯入,苞谷的根杆朝着两侧倾倒。 最后,两人蹲了下来,连呼吸都不太平稳了起来。 周围高大的植物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笑了出来,秦洲晏伸手捂了下他的唇:“嘘。” 他也没忍住偏头无声的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是不是走了?”林郗淮轻声问道。 “好像是的。” 林郗淮准备站起来,就被秦洲晏拉了下来,一时没有稳住身形坐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秦洲晏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我们好像可以趁机在这里接一个吻。”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他,空气中一片安静。 他感觉到了人渐渐地靠近,就在即将亲上的时候。 突然一阵猛烈的窸窸窣窣传来,周围的绿杆蓦地被掀开。 两人猛地侧头,是那两个少年。 看到他们的动作,皮肤黝黑的少年第一时间就遮住了身边人的眼睛。 他的额角处带着一个疤,看起来有些凶。 随即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道: “坐坏了我们的苞谷地,赔钱!” 第59章 林郗淮和秦洲晏分开了点距离,看着叫小帆的少年将手放下来,然后谴责的看着他们。 不知道是因为坐到了玉米地上还是因为他们准备接吻的举止而谴责。 林郗淮现在的呼吸和心跳平稳了下来,觑了身边的秦洲晏一眼。 他完全是被人带着跑了。 这个少年说的话漏洞百出,他们俩就算站在那里,被出来的村民发现也不算大事。 又不是说不清。 分明就是这人想玩,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还真是秦洲晏能做出来的事。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林郗淮看向两个少年,平静开口道: “我们会赔偿,但是你们跑到人家屋子里去救小源,还威胁是我们做的,怎么说?” 瘦一些的少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连忙道:“对不起,小帆就是说说,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林郗淮拍拍面前的空地:“来,聊聊。” 小帆似乎想转身就走,但是被人拉住坐了下来。 “你们好,我叫陈安。”他礼貌道,“我们没想去放出小源哥哥,我们只是想去看看他,不小心被阿叔发现后我们才跑的。” 毕竟外面的路坏了,就算把人偷偷放出去,也跑不了多远。 林郗淮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听到对方的话,林郗淮看了眼身边的秦洲晏,两人对上目光。 既然都是村子里的人,就算明着去请求看看小源应该也算不上大事。 如果不同意再偷偷去看,被发现了顶多就是被训一顿。 这两人好似却觉得被发现了是天大的事一样,因夜晚一同去看小源而感到心虚。 面前两个人正处于青少年时期,是本应上高中的年纪。 也正是感情容易萌芽的时候。 想想两人刚刚的互动,林郗淮有了些想法,但到底没多说些什么,只问道: “小源那个是怎么回事?” 小帆双手抱臂,有些嚣张道:“凭什么告诉你?” 秦洲晏手里把玩着一根杂草,闻言看了他一眼:“没问你,陈安说。” 陈安就乖乖开口道:“小源哥哥……” 然后被一旁的小帆捂住了嘴。 第135章 陈安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最后,仿佛败下阵来,小帆收回手,偏头看向远处的玉米地。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 陈安就继续道:“小源哥哥喜欢上了村外的一个男人,被村里人知道了。” “昨天你们正好撞见小源哥哥准备逃离村子,被他的父母发现,然后就被关在了家里,不允许他们见面。” “你们村里人还挺极端的,都还动手了。” 陈安的脸又红了,连忙道:“你们不要误会,我们村里的人不是坏人,只是这种事情上处理会很严肃,但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 “就、就算知道了你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显然看出来了林郗淮和秦洲晏之间的关系是他们村里人最讨厌的那种。 陈安继续道:“就算知道了,也顶多是把你们赶出去,但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你们放心。” 秦洲晏笑着道:“又打小源又关屋子里不让出去,还不算违法?” 陈安明显愣了下,问道:“被长辈亲人教训,也算违法吗?”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也很难有个明显的界限,不同生长环境下的观念也不同。 老一辈的思想,很多都是父母给予的一切都得接受。 但林郗淮还是点头轻声道:“是的,违法,而且小源是个成年人。” 罄泗村的这事看似有些荒谬,但结合背景来看,也不算太意外。 甚至很多城市里无法接受同性恋爱的家庭里,也会出现这样情况。 把孩子打骂一顿,禁止和喜欢的人见面。 但这个村的人作为一整个集体大家庭,每次出动都是一起,就显得格外声势浩大。 仿佛是犯了死罪,看起来有些吓人。 陈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样貌极好,是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和信任感的模样。 而且没什么不能说的,基本家家户户都知道,所以陈安继续解释道: “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听村里的阿婆说,村长爷爷以前有一个弟弟叫冯小衡,曾经喜欢上了城里来的知青。” “但那知青不是什么好人,骗了他,后来好像也因为那人,村长爷爷的弟弟出了意外人没了。” “这件事让村里人很伤心,所以之后就愈发忌讳了。” 于是,村民不仅是传统观念里觉得这样不正常。 也担心再有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好似沾上了这些,就会带来不幸。 “所以如果我们村子里的人做了什么事吓到你们了,或有冒犯,真的不好意思。”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 他和秦洲晏静静地听着,没再出声。 他们作为外来人员,没有资格对任何人的行为置喙什么。 而且他们也不是救世主,没办法去插手别人的人生,会在无意间背负他人的命运。 空气安静了会儿,林郗淮站起身来:“好了,今天谢谢你们了。” 小帆“哼”了一声。 林郗淮立马改口:“今天谢谢小安了。” 小帆差点没跳起来,被陈安连忙抓住了。 秦洲晏没忍住笑:“回去吧。” 于是几人朝着居住的方向而去,村子里的空气清新。 如果是晴朗的好天气,说不定天上还能看到明显的星辰。 在分岔路口,四人两两分开,林郗淮和秦洲晏回到屋子里。 一进去,就看到景老爷子正坐在桌边,将什么药吞了下去。 整个人看起来乏力。 见到人进来,他开口道:“你们身上的泥和草还可以沾得更多点。” “……”为了显示他们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林郗淮简单道,“刚刚和小帆陈安两个孩子出去了。” 老人家哼笑一声:“外面的动静,我想也觉得是他们,两个漏勺和你们说了不少吧?” 听上去他对这两人很熟悉。 “就简单的聊了聊。”老爷子看上去很不舒服,秦洲晏走过去,“您需要帮忙吗?” 他半蹲在老人家的面前,用手碰了碰老人家的小腹:“这里疼吗?” 景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默认下来。 秦洲晏看了看桌面上的药盒,收回视线道:“先回房间吧。” 闻言,林郗淮上前和他一起将老爷子扶起来,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老人家自己的房间也不大,但是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每天都在收拾。 但是第一眼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墙上挂着的一张相框。 只是被白布遮住了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前农村的老人家里,会把去世了的另一半的遗照挂在墙上。 他收回视线,看着秦洲晏将老人家扶到床上躺好。 “我能做什么吗?”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扭头看向他:“帮我打一盆热水吧。” 林郗淮迅速的行动起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洲晏正给对方进行腹部按摩。 景老爷子就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医生,能看出些什么也不意外。 秦洲晏出声道:“您这个情况不去医院吗?” “去过了,积极治疗过,手术做了,药拿了,钱也花完了。” 第136章 这些话听上去让人难受,但老爷子仿佛越说越开心,甚至面上难得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该吃的止痛药也吃了,秦洲晏也只能依靠一些外力来减缓老人家的疼痛。 他用热毛巾轻轻敷在外面。 “有医院的检查结果吗?” “床尾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 他毫不避讳的说,就算被人看了也无所谓,看出花来也是没救。 秦洲晏将袋子拿出来,看着厚厚的一沓纸,一张张的翻着。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有这方面认识的朋友,可以对您提供帮助。” 对方的病不是秦洲晏的领域内的,如果需要更深的介入,还是得这方面的专家来。 话音落下,老爷子也不笑了,整个人变得再次凶悍起来,毫不留情道: “你收回那句话,我当没听见,出去出去。” “……” 秦洲晏把毛巾拿下来,看老爷子好像好了点,他将被子扯过盖在人的身上: “那不打扰您了,早点休息吧。” 两人一起出房门,林郗淮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胰腺癌。”秦洲晏的声音很低,“没有多长时间了,如果在医院治疗的话,能延长一点日子,但也非常有限。” 林郗淮愣了下,无声的叹了口气:“老爷子的态度也很奇怪。” 说不积极吧,他花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去治疗,努力配合。 说积极,又拒绝了秦洲晏提供的帮助。 秦洲晏也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东西,又想起了陈安之前说的话。 “或许是想呈现出自己其实有努力活着的状态,好不愧对某人,但其实内心却为死亡感到欢欣吧。” 听到这句话,林郗淮垂下眸子,突然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秦洲晏和他一起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听到这句话低笑了声:“我为什么会不好?” “因为你是医生。” 到门口两人停了下来,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你知道我每天在医院里要见证多少死亡吗?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林郗淮其实有想过,对方的性子为什么会和学生时代差那么多。 可刚刚在老爷子的房间里的时候,男人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垂眸认真一张张的翻着各种检查单,神色温和而沉静。 默然的看完后,无声的整理好重新装进了袋子里,最后辨不清情绪的关上抽屉。 林郗淮突然就深刻体会到了。 因为常常在经历无能为力,得一次次的接受很多事情他也无法做到的事实。 于是就在经年累月下,将当初那个高傲狂妄、不可一世的少年打磨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是习惯无奈了吗?” 只是习惯,不代表麻木。 秦洲晏就这么下垂着眼睑,温和的看着他。 那一刻,林郗淮第一次从这个向来强大的天之骄子身上看到几分疲态。 不只是因为老爷子一人,而是这么多年的无可奈何累积上涌。 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男人的声音低低响起:“艾赛亚说得也不准确,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 林郗淮伸手缓缓抱住他:“也没人能做到决定生死。” 他的声音很轻:“你还是很爱你的职业,不是吗?” 秦洲晏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没忍住笑了:“是,我救过的人更多,感觉非常棒。” 是他当初在无趣的人生中找到的方向,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林郗淮想,对方对生与死越是了解得深入,越是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生命活得更精彩。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一个秦洲晏。 林郗淮缓缓开口道:“秦洲晏,我好崇拜你啊。” 越是了解,他好像越是喜欢了这个人一点。 在寂静的走廊中,这句话清晰的钻进了耳朵里。 秦洲晏笑出了声,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感受着人身上的气息。 “我更崇拜你。” 那些疲惫和无能为力的失落瞬间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 秦洲晏觉得爱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第二天,老爷子起来的时候,林郗淮和秦洲晏已经在厨房里把早餐做好了。 两人的态度都没有明显的异样,如常的和人打了声招呼。 老爷子站在桌边收拾自己写的信纸,林郗淮站在另一端整理不大的桌面,好给秦洲晏端上来的早餐腾位子。 空气中氤氲着食物的香气。 林郗淮和老爷子闲聊:“您是哪儿人?” “北市。” 林郗淮也不惊讶,老爷子的外貌生得好,气质也不一般。 是那种读过书的人,像是大家庭里养出来的。 一阵穿堂风刮过,老爷子手中的信纸没拿好,飞出来了几张,落到了林郗淮的脚边。 林郗淮弯腰及时将向外飘的纸张抓住。 无意看到,每张的抬头都是“小衡收”,结束的地方却落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景清和,一个叫李瑜霖。 很好听的两个名字。 他面不改色的将信纸给景老爷子,对方接过。 收好后,将信纸放进了抽屉里。 尽管林郗淮没有好奇的意思,但老爷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着神色开口道:“我改过名。” 第137章 林郗淮点点头。 不远处秦洲晏从厨房走到林郗淮的身边,拿起他的手看了看: “等会儿记得重新涂药换创可贴。” “嗯。” 那个菜刀林郗淮有些用不习惯,不小心将手划了个口子。 景老爷子看了一眼:“都快好了吧?”他摆摆手,“行了,你们别在我面前现。” “……” 两方都没有明说自己大概已经知道的事。 像是约定俗成般,也不再忌讳隐瞒些东西,因为清楚对方知道了。 今天倒是难得的出了点太阳,吃完早餐后,三人在外面坐着晒太阳。 没过多久,就见小帆和陈安颇有活力的跑进来,叫着:“景爷爷!” 他们俩自然也知道林郗淮和秦洲晏住这里,同样打了声招呼。 林郗淮有些好奇:“你们关系怎么亲近的?” 景老爷子惫懒的开口:“他俩从小在我这里学认字。” 林郗淮想,难怪,估计不只是教认字,昨晚交谈的时候他就觉得陈安那孩子谈吐措辞得体。 看着两人满头汗的模样,他站起来:“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两个少年玩得好,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秦洲晏突然就笑了,慢慢开口道:“你们这村子真有意思。” 景老爷子睁开眼看着他,秦洲晏温声道:“有的时候越是过于刻意压制,反而越容易引起好奇,然后滋生些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数到三个和四个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少年身上。 似有察觉,小帆抬眼凶巴巴看了秦洲晏一眼。 但他仿佛有些怕人,很快收回了目光。 雨后的阳光特别舒服,微风拂过池塘,泛起阵阵涟漪。 林郗淮一出来就听到秦洲晏慢条斯理又有点欠的声音: “不大的村子,还这样发展下去都能反杀了。” 景老爷子:“……” 林郗淮:“……” 他走到人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朝着老爷子和两个少年假笑了一下。 他男朋友要是被打,他拦不拦还真是一个问题。 第60章 秦洲晏闻到熟悉的气息,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仰头看向后方的人,见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于是就真的不说话了。 就算是这样的死亡角度,林郗淮的脸也依旧是好看的。 林郗淮这才收回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然后坐回到人的身边。 他将另一只手上托盘里的两杯水递给小帆和陈安。 小帆捧着水杯,一双眼尾上扬的眼睛是单眼皮,看上去有些锐利,天生带点凶的长相。 但是看着林郗淮的眸子却很干净,是没有经过各种污染的纯粹。 这两少年明显还处于成长的状态,林郗淮不欲揠苗助长,去直白的戳破些什么。 很多东西得顺其自然。 林郗淮怕他要问秦洲晏说的是什么意思,开口转移话题道: “你们今天来是找景老爷子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学习。” 一旁的老爷子已经开口道:“你们自己去堂屋里把习题册拿出来吧。” 等两个人进了屋子后,林郗淮才开口问道:“他们是没有上学吗?” 据观察,这个村子里这样年纪的孩子不多。 要么是很小还在村子里玩泥巴,要么是在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镇住宿上学。 如果读得不好,大多还是会回到村子里种地,以农作物的收成为生。 这里是偏远,但也不是完全避世。 老爷子窝在躺椅里看着头顶透过树叶的光影,回道:“两孩子都没有父母,小帆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安住在大伯家。” 简单两句客观情况的描述,已经不用再多说些什么。 能好好长大就已经很辛苦了,受教育是奢侈。 林郗淮就没有说什么了,看着两人拿着纸笔出来,坐在树荫下的桌子旁。 老爷子乐得清闲:“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问两个哥哥。” 见林郗淮的走过来,小帆黢黑的脸瞬间就红了,下意识的就想捂自己的习题册。 林郗淮也看清了,这个习题册约摸是初中程度的,而他们快要成年,是低于他们本应受教育的年级。 看到对方的目光很平静,也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小帆心底松了口气。 然后缓缓的,将自己的手挪开。 一旁的景老爷子开口道:“都是从能读书的孩子那里的习题册上誊抄的题。” “我已经不行了,教不了什么,很多东西都不记得,总要想半天。” 秦洲晏笑道:“别说您了,说不定我都记不太清楚了,现在时代变化太快。” 老爷子只是浅浅的扯了下嘴角,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秦洲晏撑着脑袋看不远处的林郗淮,对方正在给两个孩子讲解他们不懂的地方。 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秦洲晏突然很想亲身经历对方的学生时代,如果学生时代是同学,他一定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 景老爷子开口问道:“不去和他一起吗?” “这个我还真帮不了。”秦洲晏笑道,“我在国外长大。” 教育系统有区别,而且他还频繁的跳级,没有经历过完整的学生时代。 第138章 林郗淮虽然也跳级,但他是标准的好学生。 就算是自己会的东西,也会上课认真听讲,更懂得国内老师处理问题的剖析过程和方式。 陈安和小帆的底子不稳,秦洲晏以自己的思维逻辑去讲,他们未必能立马理解。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话,林郗淮的视线落过来。 秦洲晏开玩笑对他道:“现在全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林郗淮没理他。 老爷子低声问道:“国外?现在也在国外?” “对。” “那不是得长时间异地了。” 秦洲晏直白否定道:“不会。” 老爷子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有些愣神的看着不远处的池塘,随口问道: “如果是长远的规划,你们的父母那边呢?” 问完老爷子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的伸手按按自己的眉心: “我多嘴了,不用管我说的话。” 原本坐在石桌旁的林郗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也听到了老爷子的问话。 他开口道:“我父母如果有机会知道,应该会祝福,他们是很开明的人。” 老爷子愣了下,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对方也没有提及其他亲近的长辈,说明大概率家里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秦洲晏的目光落向坐在旁边的人身上,他握住林郗淮的手轻声道: “我家里人已经知道你了。” 虽然最开始是老爷子问的问题,可他立马察觉到了林郗淮的顾虑。 林郗淮一愣:“什么时候?” 秦洲晏想了想:“在伊塔伦纳。” “……怎么这么早?” 秦洲晏没忍住笑了:“艾赛亚还有赵叔吴姨回去肯定要说些什么。” 艾赛亚是个单细胞生物,但别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们就知道我在追一个人了。”秦洲晏不知道想到什么,垂头笑了,“当时还有人担心我没经验,给我出招。” 林郗淮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现在……” 秦洲晏点点头:“已经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说了。”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之前确实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有听艾赛亚说过,他们家的氛围很好,只要是真心喜欢的人,都没关系。 但艾赛亚眼中的世界太美好了,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正向的。 林郗淮不自贬,只论客观事实。 不说家庭背景,他的成长环境确实太过于糟糕,甚至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 而原生家庭的影响就是会直白的投射到一个人的身上。 有的人家不求门当户对,但应该也希望对方是在温暖和谐的家庭里长大的。 “他们非常期待能见到你。” “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们就举行了一个派对说是要庆祝,明明两个主人公都不在,是不是很无语?” 林郗淮没忍住偏头扬起唇角。 秦洲晏也笑:“担心你有压力,好像刚在一起我就在暗示些什么,所以就没有跟你说。” “我也没有和他们说太多有关于你,但谁叫我的男朋友太优秀,能够在浏览器上搜出来一大堆实绩。” 说着,他准备垂头轻啄一下人的手指。 一旁的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提示这里还有其他人。 “……” 林郗淮笑着收回手,秦洲晏也顺势松开。 老爷子和陈安小帆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有些东西可以不用太过于顾忌。 只是一老两少面前,他们到底不会做多亲密的举止。 虽然林郗淮之前就知道,要是家人方面真的存在问题,秦洲晏也能好好解决。 可一开始就能收到善意的祝福,真的是最令人惊喜的结果。 老爷子一向有些严肃的神情也不由得松了些。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地被掩在了乌云里。 天色再次暗沉下来,大概率等会儿还有雨落下。 老爷子站起来:“我去准备午餐。”他看向不远处伏在案边埋头学习的两人,“你们俩也留下吃饭。” “谢谢爷爷!”小帆和陈安欢快的应道。 等人进去后不久,两人也拿着做好的习题过来给林郗淮检查。 林郗淮本来在看书,闻言将一片绿色的叶子夹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页,然后递给了一旁的人。 秦洲晏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你的书签呢?” 他记得林郗淮看书有用书签的习惯,是个很精致的玫瑰金属书签。 “好像是掉在阿婆家了。” “重要吗?”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随便买的。” “那到时候我送你个更好看的。”说完,秦洲晏伸手轻碰了下人的肩,然后才站起身来,“那我先去帮老爷子做午餐了。” 林郗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给人检查习题册。 结束后三人在外面坐着聊了会儿,直到屋子里的人来叫他们吃饭。 林郗淮躬身收拾摆在塑料凳上的几个杯子,一抬头却发现小帆一人站在他的身边。 “有事吗?” 小帆皮肤黝黑,就算垂着眼的模样看上去也没有多温顺。 但林郗淮硬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赧然。 第139章 他有些尴尬的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 “在大城市的话……你们这样,周围不会有人说什么吗?” 林郗淮立马懂了他的意思,对方正是敏感又容易被他人思想带着跑的年纪。 于是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措辞,才缓缓开口道: “大城市也会有人说,哪里都有,不要把外面的环境设想得太美好,甚至有可能随着接触的人变多,声音更多更恶劣。” “而那些话能否传到你的耳朵里来,取决于你所处位置的高度。” “包容度更高是真的,不仅是因为大家受到了更高的教育所以能够接纳,还是快节奏的生活下,各种视线会很快的转移。” 林郗淮的声音很慢,因而带上了几分郑重: “因为大家在忙着努力生存,得先拿到面包才有余力关注其他。” 他和秦洲晏能有着这样和谐优哉的关系,原因之一是因为不用考虑物质相关。 他们没有基础的生存困扰。 林郗淮不想因为自己和秦洲晏的相处,让小帆产生某种错觉。 以为离开了这个小村子,去往更远的地方就是幸福的生活。 有上进心想看更辽阔的天地当然是好事,但是得慎重。 是否能离开单纯的环境,去接受外界庞杂的信息和不能预知的负面影响。 “得先有自己站起来的能力,肩头才能扛起其他的东西。” 小帆一愣,他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认真。 没有把他当做小孩子,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反驳和嘲笑他的感情。 只是希望他谨慎点,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现实的因素要仔细考虑清楚。 他重重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小帆声音低了些,目光飘到了别处:“谢谢……小淮哥哥。”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跑进了屋子里。 林郗淮看着他的背影失笑。 午餐老爷子和秦洲晏已经做好,都是简单的家常菜。 屋子后面有一个菜园,都是景老爷子自己种的,能够自给自足的生活。 吃完后,景老爷子回到房间睡午觉,小帆和陈安帮他照料后面的园子,以免被连日来的大雨淹死。 林郗淮坐在堂屋门口看手机上面的新闻。 就算没看到林郗淮的手机,秦洲晏也知道他在看什么,毕竟事情已经爆发有一阵子了。 关于戚枕威胁他人,盗用他人设计的事,已经引起了关注。 甚至有合作的甲方因造成了损失提起了诉讼。 秦洲晏佯装叹了口气:“明明男朋友就在身边,偏要和别人合作。” 林郗淮笑了,他确实和喻宁昭达成了某种共识,算是利益交换。 喻宁昭作为明面上的人去处理这件事。 毕竟林郗淮现在还没回北市,他还想要安宁一阵子。 其实事务所抛弃戚枕,把他摘出来的话,也不至于有特别大的影响。 林郗淮有所保留,一开始他就是准备回去后再好好处理的。 如果不是在徽沂镇的时候戚枕一直来给他找不痛快。 那就干脆给对方找点事做。 感到对方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林郗淮开口道:“如果我被欺负了,我一定找你。” 秦洲晏笑了下:“他最近没有给你发短信了吧?” 据他观察,应该是没有的。 林郗淮摇摇头:“在徽沂镇时就安分下来了。” 正说着,林郗淮面前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一个陌生的电话拨打过来。 ——来自北市。 “……”林郗淮突然觉得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些打脸。 秦洲晏开口问道:“之前戚枕有打电话给你吗?” 不管是谁,林郗淮都不想接,就干脆让电话就这样响着。 “基本没有,都是发短信。” 秦洲晏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指不定是诈骗或营销电话,你别想太多了,不可能。” 林郗淮撑着脑袋无奈道,他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秦洲晏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笑了。 于是,林郗淮把手机推向他。 “我给你这通电话的处置权,挂掉还是接通,你来。” 秦洲晏后倚着靠背,显得有些散漫的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 几秒后利落伸手拿过,在因响太久即将自然挂断前,手指划向了接通键。 同时,他对上林郗淮的视线,开口道: “喂,你好。” 第61章 电话开的是免提,秦洲晏就这么举着手机,横在自己和林郗淮之间的半空中。 话说完后,他就静静地等着。 林郗淮撑着脑袋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似乎很笃定是秦洲晏想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好似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秒的沉默后,微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秦洲晏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郗淮的脸上,对方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后。 他清楚的看到林郗淮的眸子里闪过三分错愕,三分晦气。 至于剩下的四分,是对上面前秦洲晏目光后的心虚。 “……” 很好,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林郗淮的眼睫渐渐垂下,然后掀起看了秦洲晏一眼,再次垂下。 第140章 整个人显得特别无辜。 紧接着,秦洲晏就看到他从桌面上抽了一张纸,开始擦本就明净的桌子。 他好像突然就忙起来了。 秦洲晏又气又好笑,但开口的声音仍旧温和如常,不急不缓道: “先生,是你打过来的电话,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那也应该是和机主本人介绍,你不是。” 林郗淮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秦洲晏已经伸手很轻的捂了下他的嘴。 然后手缓缓落下,胳膊顺势勾着他的肩。 手指自然的垂下,没有使用半分力气,但就是很明显的不让林郗淮离开的意思。 林郗淮:“……” 人生头一回,还真的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大概是上辈子作了大孽,这辈子才要面对这种场景。 “郗淮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来转达。” 似乎又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叫的“郗淮”两个字。 还是因为他可以接林郗淮的电话,这已经是一件跨越寻常关系的边界感能做出的事了。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不说吗?以后你这个号码郗淮可能都不方便接,总归得我来。”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但仍想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的声音沙了些,语气也不再客气,有些固执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洲晏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能接他电话,有资格转达信息的关系。” “你觉得呢?” 一阵忙音响起,电话被陡然挂断。 秦洲晏看向身边的人,指控道:“他是不是玩不起?” “……”林郗淮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玩开心了?” 秦洲晏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林郗淮撇开视线,选择沉默。 也是,怎样应该都会不爽。 他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以他们现在互相憎恶的关系来看,这通电话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秦洲晏看了他一会儿,握住人的手。 思索了片刻,秦洲晏还是把一年前自己看到的情景客观描述了出来。 他没有对覃卓承的情感下一个定义,以此来引导林郗淮往某个方向想。 因为过于复杂扭曲,定义为“喜欢”都觉得不太配。 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取决于林郗淮自己的想法,他自己去判断。 林郗淮的神情很淡,仿佛听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 听完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仅仅也是知道了,连让他分析的资格都没有。 没什么意义,他不在意对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对这人感到膈应恶心就够了。 秦洲晏很轻的碰了碰他的后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然后他伸手捏住人的下巴,将林郗淮的脑袋转过来。 “既然这样,哄哄我,亲一下吧。”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他转移,很快抛弃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眉眼沾染上几分笑意,但是后仰了一下脑袋。 他轻声道:“不要。” “亲一下吧。” 林郗淮笑着摇了摇头。 后院传来陈安小帆嬉闹笑谈的声音,隐隐传进屋子里来,显得屋内愈发安静。 秦洲晏再次感到恋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拒绝得要仔细去分辨和判断。 既要注意不能勉强对方,也不要成为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想,起码不会有人说着不想亲,但目光却缓缓下至,直直的落在他的唇上。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凑上前去。 林郗淮轻声道:“不许亲。” 秦洲晏伸手微钳住他的下颚,将人的脸拉得近了些,很轻的在唇上碰了一下。 “你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失效了吗?” 林郗淮的手臂搭在对方的肩上,笑着偏了下脑袋,迎上倾过来的吻。 陈安和小帆进来的时候,林郗淮和秦洲晏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手机,时不时声音低低的说着话。 看着很亲近,但也不会不合时宜的过于亲密,一切都很正常。 陈安多看了几眼,就是……嘴巴有些太红了。 没过多久,老爷子也起了床,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看到对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林郗淮问道:“您要去哪?” “天气好,我出去逛逛。”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阳又出来了,但仍有些闷热,雨大概率是晚上落下来。 “那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后面的陈安小帆连说要一起。 景老爷子嗤了一声:“一时半会死不了。” “爷爷!”两小孩有些难过的叫道,明显也知道老人家生病了。 景老爷子烦那样如泣如诉的目光,朝着人挥挥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几人跟了上去。 林郗淮走在人的身边,闲聊道:“您是什么时候来这个村子的?” 老爷子声音低了些:“70年代的时候来待了几年。”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没有听见。 第141章 然后他继续道:“再来就是00年左右了。” 一直到现在,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二十多年。 林郗淮笑了笑:“其实您主动提出同意我们留下的时候,我还有些没想到。” 老爷子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因为小衡。” 林郗淮一愣,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如此直白提起冯小衡这个人,也毫不掩饰的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当年的知青李瑜霖被下放到这个村子,和现任村长的弟弟冯小衡发展出了一段感情。 只是后来或许因为什么事而分开,意外造成了冯小衡的死亡。 而二十多年后,已经改名为景清和的李瑜霖再次来到了这个村子,长久的定居下来。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张亡人遗照。 按照村子里的人对李瑜霖的憎恶程度来说,也不知道当年再次回来这里的李瑜霖是被蹉跎成了什么模样,以致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 老爷子实在不像是这么一个会直白倾诉的人。 可仔细想想,林郗淮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作为外乡人,周围没有人可以亲近,几十年来的想法和情绪无人诉诸,无人能理解。 生命都要走到尽头了,还有人能听听已经尘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对他来说,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老爷子继续道: “我想在别人面前说出小衡的名字。” 希望世界上有人能正确的看待和知晓他和小衡的关系。 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一般。 是一对脾性很好的同性恋人,得体有礼,又是外乡人。 景清和觉得他能毫无负担的说出来憋在心里太久的事。 甚至在刚刚叫出小衡的名字时,感到了几分畅快。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路,没有说话。 在已经去世的人面前,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老爷子独自在偏远的空地上建了一座房子,又是外面来的,和村里的人并不亲近。 就算是说要出来逛逛,也是往无人的山上随便走走。 前面的小帆突然兴奋的大声叫道:“快看,笋!” 说着,就和陈安埋头挖了起来。 老爷子笑了下,或许因为常年不怎么笑,嘴角向上扯的动作带着几分生硬。 仿佛笑得并不多么真心实意似的。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两小孩身上,叹了声:“正是好时候啊,是他们渴望期冀成为的模样,以此憧憬的未来。” “也不像我们,身埋尘泥,成为黄土一抔。” 说这句的时候,他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仿佛说的不是黄土,而是热望的归宿。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蓦地一酸,向着四肢百骸涌流而去。 他和秦洲晏,正是好时候。 随即,自然垂落在裤边的手被身边的人牵住,林郗淮的手指分开,紧紧的反握住对方的手。 老爷子已经走在了前面,两人跟了上去。 陈安和小帆已经挖了一堆笋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兜在衣服里准备带回去。 老爷子走了一会儿也累了,几人就在一湾山涧流水边坐了下来。 这只是一座很矮的小山头,路也算平坦。 周围的绿植繁茂,小溪流清澈见底,偶尔还能见到几条游鱼。 有流水从矮崖上落下,形成两三米高的小型瀑布,如果能称得上的话。 春天要结束了,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燥热,更别提还走了这么久。 陈安和小帆早已将上衣脱了下来,放飞性子的往河里跑,一头栽了进去。 农村的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子带着几分野,无所顾忌。 他们一边回头朝着两人招着手:“小淮哥哥,小晏哥哥,这水太阳晒过,一点也不凉,特别舒服。” 林郗淮盘腿坐在阴凉处笑着摇摇头。 身旁的秦洲晏笑着问:“去玩玩呗。”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利落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 “你多大了?”林郗淮反问道。 而且他有包袱,就算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也不行。 主动钻水玩和之前在徽沂镇被动落水可不一样。 秦洲晏笑了半天,然后朝着水中的两个皮猴朗声道:“往你们的小淮哥哥身上泼点水。” 见两人有点犹豫,他继续道:“泼了算我的。” 这下两小孩瞬间肆无忌惮,挥着水就往这边来。 林郗淮甚至还没来得及躲,身上就被水打湿。 坐在一旁的秦洲晏也不可避免的被打湿,甚至被泼得水更多。 突然,“啪”的一声,林郗淮和秦洲晏脸上和衣服上溅开一坨泥巴。 “……” 这下秦洲晏也有些坐不住了:“你们泼水就泼水,扔什么泥巴?” 呆滞住的小帆结巴道:“顺、顺手,对不起!!” 随便抓住一坨就扔了。 林郗淮侧头擦了下脸上的泥,就看到老爷子坐在那里笑。 见林郗淮看过去,立马收敛了起来,严肃着脸道: “我咧了一下嘴。” “……” 还没反应过来,林郗淮就被秦洲晏拦腰抱起,往水里去:“走,去报仇!” 第142章 两小孩惊叫笑闹着转身就跑。 林郗淮浑身彻底湿了,一瞬间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他才不要输! 一瞬间,河里打成一团。 小帆尖叫:“你们不爱护小孩!!” 秦洲晏压制着人,往他脸上抹泥:“你可真行,一米八几的小孩。” 林郗淮可真谢天谢地,秦洲晏没有说“你们不尊老”。 要不然他一定会让局势变成3v1. 最后四个人都是满身狼狈。 还是老爷子开口叫道:“小秦,你的手机响了!” 秦洲晏准备上岸去,然后扭头对着两人道:“我不在,你们欺负他试试。” 这个他自然是指林郗淮。 小帆:“……” 陈安:“……” 他们本来之前就有点怕秦洲晏,被警告了还真不太敢。 等人走了,小帆才向林郗淮告状:“他真玩不起!!” 林郗淮带着意气的扬了下眉,手一摊。 秦洲晏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的秦曼蓁一听到声音就没忍住笑了,像是被好情绪所传递: “在干什么呢?” “在外面玩。” 秦曼蓁开口道:“看来玩得不错,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回来的。” 秦洲晏擦水的手一顿:“可以回去了?” “嗯,山雾已经散了,如果回来的话,后天直升机去接你们。” 秦洲晏看着不远处河里的林郗淮,对方发丝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带着些泥土的脸愈发显得冷白,对比鲜明。 似乎是和小帆小安有话要说,林郗淮让他们凑近点。 结果等人一凑近,他就呼水在两小孩的脸上,惹得两人怒视着他。 林郗淮就在那里笑,眉眼都是敞亮的,然后说了句什么。 秦洲晏看清楚了口型,他说的是:“你们欺负我试试。” 秦洲晏失笑。 “秦洲晏,秦洲晏……” “嗯?怎么了?”他回过神。 “叫你半天没应,问后天回不回?” 秦洲晏想了想:“不用了,我们等路修好吧。” 秦曼蓁也不勉强:“行,随便你。” 说完,她继续开口道:“你在外面待多久,我们都不管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没忘记家庭聚会吧?” 秦洲晏没忘,他之前在和林郗淮聊到自己家情况的时候也说过这个。 因为一家人常年分散在世界各地,所以每年两次的家庭聚会,都要见面。 而年中的那次在一个多月后,也快要到了。 他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秦曼蓁笑道:“不要显得我像是把你们分开的恶人好不好?你带着他一起回嘛。” 秦洲晏笑了声:“如果他愿意的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秦洲晏坐在地上将手机放到一旁,掌心撑在身后,闲适的仰头看着天。 炽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身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几分热度。 春天,好像真的快要结束了。 第62章 在水流边坐了会儿后,一群人才开始满身狼狈的往回走。 小帆和陈安要回自己的家,就没有和他们同行。 林郗淮和秦洲晏洗漱收拾好自己后才出来做晚餐。 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天色就暗沉了下来,黑得比寻常更早。 很快大雨瓢泼落下,彼时林郗淮正坐在屋檐下出神。 听到声音后,他抬头朝着外面空旷的空间看去,雨已经模糊成一片,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身上被披了一件外套,洗完碗的秦洲晏走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要不要往后坐一点?” 林郗淮摇摇头:“不用了,没有雨飘到身上。” 秦洲晏就没有再劝,风和雨裹挟成一团,扑向高大的树木,将树枝吹得橫斜,扫下一大片绿色的叶子。 池塘被搅得噼里啪啦作响。 林郗淮却觉得有些安宁。 “今天我姐给我打电话了。” 林郗淮侧头朝他看去,听到人继续道:“这雨顶多也就下今天一晚上,说是后天可以来接我们。” 林郗淮偏开目光,看着黑瓦上连成线落下的水珠,里屋传来老爷子轻微的咳嗽声。 他开口道:“你是想离开这里,去滨谭市吗?”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你还想在这里待着就说‘我想留’,干嘛先试探我的想法?” 林郗淮撑着下巴,笑着看向他:“你要是想走,我还能勉强不成?” “那如果我真的想走呢?” “那我们就先在这里分开,反正我还要待一阵子。” 秦洲晏却掐了一下他的脸:“这话收回去。” 林郗淮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他有些无奈:“我说的是旅途先分开,后面再会合,又不是说分……”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嘴就被人捂住了。 林郗淮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见他不说了,秦洲晏才松开手。 “留下留下,我已经拒绝我姐了。”秦洲晏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就你无所顾忌,什么都说。” “你还挺迷信。” 第143章 林郗淮擦了擦自己的脸,怕留下印子。 秦洲晏笑了笑。 不迷信,但总归希望落在他们身上的都是好词。 他的目光落向外面,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 感到高兴,可又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高兴在于对方并没有把爱情当成全部。 有着明确的想法,不会盲目服从,也不会被他人轻易左右前行的方向和地点。 可作为恋人,他还是会有点失落,很矛盾的想要对方能再依赖自己一点。 他明白,林郗淮这人成熟、理智且独立。 事情自己解决,不要他人插手,也不勉强各自的想法。 所以,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暂时分开。 是体贴的,也是有几分距离感的。 秦洲晏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蛮横的耍脾气要求他留下来陪自己或撒撒娇,都是恋人的权利。 秦洲晏都会依他。 空气沉默的久了些,林郗淮侧头问他:“怎么了吗?” 秦洲晏捏了捏他的后颈:“在想你能不能向我撒个娇。” “……” 这个词对林郗淮来说太陌生了。 他半边肩膀侧倚在门框上,笑着将目光落到对方的身上。 “我本来是想说,要不你还是去做个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然后呢?”秦洲晏问道。 “然后我就想,还是不把话说太绝对了,能不能让我撒娇,得看你的本事。” 秦洲晏笑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老爷子再次咳嗽了起来. 两人站起身来,朝着人的房间方向走去。 敲门后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进来”两个字,林郗淮才推开门。 “您还好吗?” 老爷子正站在墙边,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总不是那样。” 林郗淮这才发现对方将“遗照”前遮挡的白帘取了下来,正在用干净的软布擦拭着相框。 而相框里的也不是什么遗照,那只是一张有点泛黄的旧纸。 上面歪歪曲曲的写着“冯小衡”三个字。 老爷子回头继续擦着,然后开口道:“我没有小衡的照片,只有这个。” “是当初我教他写的自己的名字。” 或许已经说过一次了,所以再次提起对方的时候就轻松很多。 林郗淮笑了笑:“那位是怎样的?” 老爷子想了想:“瘦瘦小小的,他是早产儿,身体不怎么好,家里人宠着没让他去农作,所以整个人很白。” 说着,老爷子就沉默了下来,坐在了床边,突然有些颓丧。 “生病了就这点不好,人浑浑噩噩的,记忆也衰退得厉害,很多都记不清了。” 秦洲晏劝慰道:“也许不是生病的问题,您也到年纪了。” “……” 林郗淮面不改色的曲起胳膊,手肘往后怼了一下。 但效果卓群,老爷子也不伤感了,他现在只想抽人。 他瞪了秦洲晏一眼:“滚蛋,我生病前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老爷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很厚的笔记本:“但我都记了下来。” 他一边翻开本子,一边朝着两人招招手示意过去一起看。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了他的身侧。 昏黄的光线下,林郗淮的目光落在老人家本子上的第一页。 字是漂亮有锋芒用钢笔写的瘦金体,明显是从小在良好的环境里练过。 老爷子开口道:“这个是我从下乡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录的。” 说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老爷子快速翻过。 一旁的秦洲晏连忙按住老爷子的手,打趣道:“您翻这么快干什么?都还没看清。” 然后看到上面写的字,秦洲晏声音低低的念出来: “今日是来到罄泗村的第一天,一切安好,只是那村长的小儿子一直在看我,眼巴巴的看。” “我觉得有些不太礼貌,就算我生得很好看,但也大可不必如此。” 老爷子:“……” 秦洲晏笑个不停:“老爷子,您年轻的时候是这个式儿的啊?” 根据现在的性格,他还以为对方以前是个高冷型。 老爷子恼羞成怒,误以为对方在怀疑他说的“好看”两个字。 “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担心老爷子更生气,林郗淮连忙偏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但肩止不住的抖动。 这玩意就跟念10年前自己的企鹅空间说说一样的效果。 指不定当事人都难以理解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老爷子又开始拉开自己的抽屉,翻翻找找。 最后扒拉出了一张照片,有些倨傲的递给他们。 “我年轻时候的照片。” 秦洲晏接过,林郗淮凑过去一起看。 照片已经有些老旧模糊不清,似乎是在家里书房照的照片。 正中间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坐在一把复古的雕花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 就算是坐着,也能看出修长的身形。 穿着优雅得体的休闲衬衫和西裤,模样斯文,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噙着淡淡的笑意,满身的柔和书卷气。 见两人不说话,老爷子有些骄傲道:“怎么样?生得好吧?” 第144章 林郗淮抬头看向面前的小老头,对方早已瘦得不成型,脸上满是岁月蹉跎的痕迹。 因为生病,皮肤和眼睛的颜色已经开始泛黄。 唯有背脊强撑着依旧挺直。 林郗淮蓦地心里一酸,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珍重的将照片递给对方: “您生得真好。” 老爷子心情好了,然后重新坐了回去,开口道:“所以我写这个不亏心!” 秦洲晏笑着哄小老头:“亏心的是我。” 老爷子一副“这才差不多”模样的收回视线,然后继续往后看。 老爷子浑身都疼,很快连说小衡的精力都没了。 两人将他安顿好,然后离开房间,让人休息。 门关上后,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还有多久?” 秦洲晏微垂下目光,温和的看着他:“一个月左右。” 林郗淮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肩上。 如果说第一次听到老爷子病情的时候还只是有些惋惜遗憾,现在就是真切的有点难过了。 可老爷子自己不觉得,他开心得要死。 明明饭都难以咽下去了。 他看着两人的模样,开口道:“小衡走后,我就两个时刻最开心,一个是确诊没救了的时候,当天我回来就吃了三大碗饭。” “第二次是发现治病积蓄花光了的时候,回来又吃了三大碗。” 说着说着,语气就上扬了起来。 林郗淮就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口道:“是小衡爷爷让您好好活着吗?” “嗯。”老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嘶哑,“他说人活着真好,能体会好多有意思的东西,他不喜欢不珍惜生命的人。” 所以他也只能活着。 还要努力的活着。 建一座漂亮的房子,收拾干净,栽着鲜花,园子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菜。 然后,好好的治病。 说到这里,老爷子开口道:“所以现在不是我不想治,是积蓄花光了,我尽力了。” 除了留了点钱给陈安小帆那两个孩子,他的积蓄确实所剩无几。 面对这话,秦洲晏正要开口说什么。 老爷子知道他又要劝了,连忙凶巴巴道:“嘘!别管!” 秦洲晏只能闭嘴。 老爷子看着远方的天空,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再努力也延长不了多少天,身上太疼了,我想,就少过几天时间,小衡应该能原谅我的吧。” 他笑着道:“反正我现在挺开心的,你们也和我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枝头停歇的鸟雀,看它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展翅飞向半空中。 是小帆和陈安跑了进来,两个人推推搡搡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直到陈安朝着林郗淮大喊道:“小淮哥哥,小帆有东西要给你!!” 屋门口的三人同时将目光落在小帆身上。 瞬间,众人都能看到小帆开始泛红,那么黑的一张脸,都能明显的看出害羞。 但是陈安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没办法。 小帆有些扭捏的走到林郗淮的面前,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 却偏开头看向别处:“我、我就看到小卖部正好有,随你用不用。” 一旁的陈安补充道:“不,特意买的!” 小帆:“……” 林郗淮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愣了下。 那是一沓用塑料包装着的书签。 林郗淮想起来了,前几天他用树叶当做书签,和秦洲晏说话时他们就在身边。 村里的小卖部,这种东西基本没人买,长时间都放在角落里生灰。 外面的塑料纸却很干净,明显是被仔细擦拭过。 他将包装纸打开,拿出里面的书签。 不知道老板从哪里进的货,其实有些粗糙。 像是那种裁剪成一小块的硬纸板,然后上面印刷着一些鸡汤或伤感文学的话语。 小帆没见过外面的书签有多少巧妙的款式,也没见过林郗淮原来的书签有多么精致。 他只知道书签就是夹在书里的卡片,然后选了他觉得最好的,送给林郗淮。 林郗淮突然觉得一阵热腾腾的风在自己的心口鼓噪,半天都不止歇。 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表达他复杂波动的情绪。 可小帆在偷偷观察他。 林郗淮看向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道:“谢谢,对我非常非常有用,我真的很喜欢。” 小帆看着他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就用吧,树叶会在纸上留下印子。” 他解释道:“你放心,我没乱花钱,我帮隔壁阿叔的忙,挣了钱才买的。” 林郗淮哑声“嗯”了一下。 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书拿出来,抽出一张书签放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页。 小帆扭头笑了。 一旁的秦洲晏开玩笑道:“你把我要做的事做了,我还做什么?” 小帆跟他顶嘴:“你还说呢?之前就说要给他买更好的,几天了?东西呢?” 林郗淮也看着秦洲晏,跟着说:“东西呢?” 院子里的人就都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老爷子说的那样,他很开心。 第145章 他们其他人也不会将情绪展现得明显,否则让老爷子不痛快,反而更不好。 白天教小帆陈安写一下练习题,然后天气好会一起出去玩。 老爷子精神好的话,大多也会一起。 去抓鱼,打野果。 在无人的小路上说笑嬉闹。 骑着自行车上土坡,吹旷野的风,看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的农作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切都是最纯粹的,像回到了本真,什么都不用担心。 老爷子在厨房里喊着:“盐少点,少点!懂不懂什么是适量?!” 秦洲晏:“……” 他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展现出这种虚弱的中气十足。 林郗淮就笑着站在门口,看秦洲晏调着馅料的味道。 起因是他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老爷子给他们蒸的包子。 林郗淮有点想那个味道,皮薄肉厚,吃起来很香,是老人家自己做的。 但老爷子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揉面调陷,就在一旁指导,让秦洲晏来操作。 突然,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见是陌生电话,他直接掐断。 这次他确定不会是覃卓承,对方的自尊心很强,不会还打给他。 不一会儿,手机一震。 一条短信发送了进来。 林郗淮解开锁屏,看清上面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渐渐下落。 他拿着手机,朝厨房里面的人开口道: “我出去打个电话。” 秦洲晏回头,目光在他的脸上驻留片刻,然后点头:“好。” 出了屋子,林郗淮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短信: 【我是戚枕,有事,说起来和你父母有点关系,不想知道吗?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 尽管不在北市,林郗淮也知道他最近的处境很艰难。 为了保全整个事务所,就算他父亲要保,其他董事也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行大概是做不下去了,盗用设计方案,侵权严重,还不止一个项目,造成了巨大损失,对原作进行威胁恐吓。 如果当事人强烈要求追责,证据充分的话,除了赔偿,情节严重甚至有可能会进去。 林郗淮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人似乎料到了林郗淮会联系他,立马就接通了电话。 戚枕轻笑了一声:“郗淮,好久没联系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平静。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人的不安。 林郗淮看着远方暗下来的天空,太久没有接触过往的烂事了,以致他现在突然有点恍惚。 耳边仿佛有人在絮语。 别逃了,梦该醒了。 回到现实世界吧。 戚枕很轻的叹了口气:“反正我也要完蛋了。” “你,还有覃卓承——” “都别想好过。” 第63章 天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劲风将树叶拍打得簌簌作响。 “咔”的一声,一根细细的树枝被吹折,最后坠落在地上。 林郗淮出来太久了,秦洲晏出来找他。 直到出了院子,才在远处的土坡上看到了对方。 前方的视野辽阔,天空仿佛也压得低了些,灰色就盖在人的头顶,似乎下一刻就要倾塌下来。 林郗淮背对着他而站,身形清瘦。 白色的衬衫衣摆在半空中翻飞,像是鸟的羽翅。 他分明正静止的站在那,却仿佛在无边坠落,下一刻就要随着风消散不见。 秦洲晏蓦地心脏一紧,朝着他走去。 林郗淮看着远方压倒成一片的杂草,突然感觉有些空茫,挤入脑子里的信息太多,让他半晌都有些恍惚。 戚枕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 “林郗淮,你是不是在看心理医生?是不是睡眠障碍,有抑郁和焦虑的倾向,不好奇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戚枕笑了声:“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可能是从你交了一个叫覃卓承的朋友开始吧。” “当时你的朋友那么多,覃卓承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直到你知道了他的母亲也是死于车祸。” “明明自己已经够惨了,你偏偏有那无用多余的善意,对一条毒蛇有了宽容之心,让他有了接近你的机会。” 林郗淮打断他:“如果你说的事和我父母无关,我就要挂了。” “别急嘛,总要一件件来。” “先说说邓彰,你还记得这个人吧?一个以前和你关系还不错的大学同学,后来犯了事找你帮忙未遂,纠缠你很久,最后被你收拾了。” “那么多人中,怎么就精准的缠上了你?” 说到这里,戚枕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些,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因为覃卓承和他认识,他引诱的啊。”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好似无意在邓彰面前感叹你多有钱,认识多么厉害的人物,感觉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吧。” “最后,反问邓彰了一句,‘你们的关系是不是还不错’?” “于是邓彰就找上了你,自那件事起,你以前的很多朋友同学都开始忌惮你,甚至有传言,说你瞧不起他们这些普通人。” “可你太忙了,你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于是大家对你的误解越来越深,最后,你的身边的人就所剩无几了。” 第146章 过往的疲惫感突然再次席卷向林郗淮,他觉得好心累。 或许就像戚枕说的那样,是他错了。 他不应该在看到覃卓承努力往上爬的模样时,就误以为他们是能够互相理解,一起同行的共路人。 “还有你很忙这件事,自从来到了事务所后,你总是做最难的项目,处理最棘手的问题,你的私人生活和时间被拼命压榨,还要遭受我的针对,以我为带头的职场冷暴力。” “因为我是明面上的人,我从小就对你厌恶至极,向来直接不加掩饰,好像我对你做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怀疑。” “而你被我妈的‘恩情’挟持,不会对我做太过分的事。” “我是最好的枪,可背后总得有个执枪人。” “当时我妈还在世,她和我爸总是收拾我,说你的利用价值还很大,让我不要太过分。”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我没想那么针对你,可覃卓承每次就会很失望。”戚枕呢喃道,“我爱他啊,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我总是拒绝不了他,于是他指哪,我就打哪。”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感叹:“他真的是个太恶劣的人了,他知道你敏锐警惕又慢热,作为你的‘朋友’,一旦他亲自做什么事,你会立马发现不对劲并迅速后退远离。” “所以,他总是清清白白的抓不到一点错处,我成了最大的恶人。” “你性子好强,不管多难的问题都直面而上,所有的事情都被你解决得很好,我好奇过,这算什么报复呢?对你好像没有什么用。” 戚枕笑了声:“或许覃卓承对你真的是了解的,他说,因为现在不是你想过的生活,和你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冀背道而驰,你对美好的生活有着执念,一旦最重要的信念被彻底摧毁,人就会以最快的趋势颓败下去。” “你看似还好好的,可是越挣扎纠正却发现仍改变不了什么,就越痛苦,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在那样只有恶意的负面磁场环境中,总有一天会断掉。” “其实那时候很多同事都很喜欢你,但我不让啊,一旦对你有善意的我就开了他,大家也得生存,然后渐渐地,那种情况被大家当做习以为常,假恶也成了真恶。” “覃卓承做的事多了去了,你可能不知道他有多么细节,比如,‘只凭你那么自信的专业能力,不能带你走向胜利吗’这句话耳熟吗?是他说的,我只是找人替他进行了转达。” “你是个敏感的人,过度敏感就会走向自我折磨,你是不是还怀疑过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 “他太知道怎么做能对你造成冲击了,你以为他的报复只有感情上的伤害吗?林郗淮,别天真了,那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春末夏初的风分明是热的,可在刮过来的时候,却仿佛寒冬凛冽的冰箭,尖锐的穿透了他。 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由里到外开始感到冷。 一瞬间,林郗淮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五感渐渐褪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对他进行了围剿。 天衣无缝的。 这么多年,他是生活在什么黑暗版楚门的世界吗?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手在轻轻颤动,他知道戚枕为什么说这些。 他们对他的伤害从来不屑于来自身体上的苦。 他想让林郗淮从此无法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想让他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活,疑神疑鬼周围是不是有人又在算计他。 他要的是林郗淮自己承受不住,永远活在阴影里,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林郗淮竭力维持的话语上的平稳:“所以呢,就这样吗?” 对他一副“不过如此”的态度,戚枕没有恼,他笑着道:“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说呢。” “你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起始于覃卓承想报复你。” “报复?”戚枕笑出了声,听起来他非常的开心,“报复,这个是最有意思的了。” - 放在身侧的手被人很轻的牵了下,林郗淮仿佛受惊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来人。 秦洲晏被躲开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担忧的目光落在对方苍白如纸的脸色上。 正准备说什么,面前的人已经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林郗淮开口的嗓音很哑:“对不起,我刚刚就是……有些害怕。” 他不能,也绝对不要按照戚枕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秦洲晏用更大的力气,将他抱了个满怀,是让人最容易产生安全感的一个动作。 热度从对方的身上涌来,林郗淮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不要说对不起。”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泛酸,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秦洲晏,我的父母死于一场事故,覃卓承的母亲也在那场事故中。” 林郗淮突然开口道。 秦洲晏一愣,事情发生得太过久远,他隐约只听过,是一场非常惨烈的车祸。 林郗淮看着远方的旷野,怔怔道:“一个开车习惯非常恶劣的大型货车司机,违规装载货物,超速并在路上抢道行驶造成的一场车祸。” “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我父母的车,他们当场死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了起来,然后被身边的人紧紧握住了手,他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第147章 “那辆大货车挤压推行着我父母的车,致使他们的汽车撞上了一位无辜路过的行人。” 林郗淮很早就知道覃卓承的母亲也是死于一场车祸。 只是直到分手那天被戚枕戳破,他才知道那位无辜的行人就是他的母亲。 也是那时候,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 “其实我知道报复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很荒谬,源头难道不是在那货车司机身上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被失控的货车强制推行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我的父母,他们的错在哪?” “难道错在那天他们想早点回家看我,开了一辆车出行吗?”林郗淮死死攥着身旁人的手,“他们有好好遵守规则的,他们……他们只是开了一辆车……” “最后我想,作为受害人的家属,覃卓承在失去亲人的悲愤下恨我,是迁怒,在迁怒我的父母,迁怒我。” “可是你知道戚枕说什么吗?他说,错了,不是我。” 林郗淮的眼眶彻底红了,积年来的委屈瞬间倾涌而出。 “货车司机也姓林,有个和我同岁的儿子。” - 北市 宁明宇夺过覃卓承手中的酒杯:“别喝了,别喝了。” 他和覃卓承认识了多年,知道他早年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父亲酗酒赌博家暴,是母亲一直护着他,母子俩经常被打得一身伤。 覃卓承颓丧的笑了声:“林郗淮就是那货车司机的孩子。” “我妈妈多可怜啊,当时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和那赌鬼离婚,去到了新的城市,明明已经就要是新的生活了。”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晚上,对他来说却很特别很珍贵。 是搬到新城市的第一天,是和母亲拥有希望的第一天。 他在家里等着妈妈买菜回家,结果却等到了一桩噩耗。 “违规装载货物,超速行驶,路上抢道,少一样!就少一样!那该死的车祸或许都不会发生。”覃卓承的眼眶很红,“你说,我恨不恨。” 偏偏那对货车夫妻也死在了那场车祸中,他连恨都不知道恨谁。 这件事过后,他被送回了唯一的监护人父亲身边。 在母亲葬礼上的时候,听说施害者的家人来到了现场,表达歉意。 他的赌鬼父亲笑着指向不远处被大人牵着的小孩,在他耳边恶劣说: “看清楚了吗?就是他爸把你妈害死了,现在,你还是落到我手上了吧。” 覃卓承不知道,为了方便聚集调查事故详情,那天另一位受害者的家属也来到了这里。 他只记住了那张脸,然后多年之后的大学校园里,一眼认出。 实际上,在接近对方之前,他观察了林郗淮一整年。 这个人成长得真好啊,长得好又聪明,总是处于热闹中,被大批的朋友喜爱簇拥。 笑容太灿烂了,耀眼到有些扎眼的程度。 那时候,他父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像是厉鬼一样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 他就站在黑暗处,看着对方脸上的笑。 心里想着,他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好? 宁明宇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和林郗淮之间的恩怨,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因为有些醉酒,覃卓承的声音很慢:“我理智知道,我不该迁怒,作为孩子来说,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直到一次摄影社团的团建活动,他有个朋友是里面的成员,他被邀请一起前往。 知道林郗淮也去的时候,他同意了。 当天,在山上他们有个时光胶囊的活动。 他在角落里看到对方在摄像机前和朋友笑闹,然后对着镜头说话。 他描述的未来太美好了。 他说,他会有很多朋友,事业有成,身边有相爱的恋人。 山风吹起他的衬衫衣摆,干净敞亮。 抱着一束鲜艳的野花,身后就是已经升上山顶的炽阳,给人笼罩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暖光。 他说,不回头,朝前看。 “啪”的一声,好像有根弦在脑子里断掉。 覃卓承想,原来对方要不回头了啊,他要抛掉以前的事,朝着前面走。 太不公平了。 他一边掐掉那个赌鬼打来的电话,一边想,凭什么受害者的家属要永远活在阴影中,要承受着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 作为施害者的家人,怎么能忘记?! “他得记住啊,他起码要感到愧疚,他要因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惭愧,要抬不起头!” “他要奔赴新生活了,那被毁掉的两个家庭呢,我们该怎么办?!” 覃卓承那时候就想,不行,林郗淮的心里得永远刻着那道疤。 对方那么期盼的未来,他来毁掉。 于是,在那座山上,他上前和对方说了第一句话:“你好,我叫覃卓承。”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上林郗淮。 对方越是有信念,他就越恨,越是想去摧毁。 可是看着对方一次次站起来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他就越被吸引。 这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直到这个现状被戚枕彻底打破。 一道开门声响起,覃卓承抬头看着进来的戚枕,偏过了头。 第148章 戚枕拿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带着笑意,仿佛根本不介意对方冷漠的态度。 他有些开心的想,和他有关的故事,应该开始于一个明媚的午后。 那天,覃卓承问他:“你之前说,你和郗淮从小认识,是因为你们的父母熟悉。” “但建筑师和货车司机,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戚枕就愣了下,虽然他没能立马理解对方说的意思,但他还是模糊答道: “就发生了些意外,认识了。” 回去后,他就问了自己的父亲,认不认识什么货车司机? 父亲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只是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父亲感叹: “说起来,林闻和敏瑜当初就是被一个货车司机违规驾驶导致去世的。” 戚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对覃卓承进行了试探。 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他惊喜的答案。 他喜欢覃卓承,憎恶林郗淮,从小就憎恶, 在对方的父母没去世之前,他就拿着被比较,说他的父母不如对方的父母,他也不如。 后来,对方命不好,父母死了。 众人又说,林郗淮的父母都没了,戚枕怎么还是比不过,太差劲了。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父母还总是为了林郗淮教训他,他就更讨厌了。 于是,他对覃卓承说:“我知道你接近林郗淮是恨他。”他笑着道,“他的‘父亲’真的太恶劣了,是吧?” 在他的半威胁下,他成功的成为了覃卓承的共犯。 甚至在这么多年里,在覃卓承产生怀疑念头的时候,极力掩饰着这个真相。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利用自己,没关系,被利用也没关系。 戚枕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净,这两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覃卓承是因为报复,心里有鬼,所以几乎不在林郗淮的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 林郗淮每次想要提起自己的父母,覃卓承就打断,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所恨之人的事情。 而林郗淮误以为对方是因为原生家庭心里产生创伤,于是也不再提及。 就这样,这个误会竟持续了这么多年,甚至他都没想到。 太好笑了。 戚枕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就是覃卓承说: “那场车祸毁的是两个家庭,我和我的母亲不无辜吗?那辆小汽车里的夫妻不无辜吗?他们的孩子不无辜吗?” 当时戚枕就笑了,他说:“无辜,他可真是太无辜了。” - 手背上似乎落下了一滴水。 林郗淮以为是自己哭了,他下意识的就去碰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直到面前的秦洲晏偏了下头,林郗淮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自从听到戚枕说的“不是你”三个字,他仿佛整个人都处于错乱中。 现在这滴泪却把他漂浮不定的灵魂狠狠砸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心神俱震。 以致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更难过了。 他把喜欢的人惹哭了。 “你……” 他伸向半空中的手被人抓住,秦洲晏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仍是温和、镇定的、强大的,像是能包容接纳林郗淮的一切情绪。 那滴泪就像是林郗淮意识不清下产生了一个错觉。 秦洲晏感觉自己仿佛被撕了两半。 一半在共情他恋人的痛苦、愤怒,那股委屈如有实质的涌向了他。 他仿佛也浑身疼了起来,甚至呼吸不畅,想佝偻着身子喘息几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甚至觉得是自己亲身经历或许都不会有这么剧烈的感受。 可另一半,他得冷静下来,承接住对方的状态。 他不能比林郗淮更先情绪失控。 “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秦洲晏哑声道。 林郗淮看着他,他想,他宁愿覃卓承是真的迁怒,也不想是轻飘飘的“错了”两个字。 那这么多年算什么呢? 不是一天两天,是经受打击报复的八年。 七年友人,一年恋人。 这让人丧失的何止是对爱情的期盼,更是对所有人的信任。 抗拒所有人的接近,从此以往,这个世界上,他才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我本来在想,我好像有点怕,怕所有人靠近……” “现在呢?” “可是,你在我面前。” 秦洲晏突然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然后听到他继续说。 “我还想到了艾赛亚,想到了嘉嘉,她今天把我们在徽沂镇的照片发给我了,很好看。” “等下我给你看。” “嗯。” “还有阿婆……” 林郗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的目光微微下垂,看着自己的袖口,上面绣着一朵小花。 那是他们在徽沂镇的时候,去看打火花,一个火星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衣服上,烧了一个洞。 何阿婆在上面绣了一朵花。 “还有……”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吼声:“喊着要吃包子的,熟了,滚回来吃!” 两人侧头,就看到小帆和小安扶着老爷子站在院子口。 第149章 见到他们的目光望过去,陈安绽开笑高举着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 林郗淮看着他们,哑声回应道:“马上回去。” 然后他再次扭头看向面前的秦洲晏,这一路他们经历了太多,也遇见了一群不错的人。 他颤着嗓音道:“我还是想要去对认识的人产生信任。” “嗯,我就说,你最棒了。”秦洲晏鼻子一酸,“我真的很为你自豪。” 他喜欢的人,或许还是愤怒、伤心、颓丧。 可他再也不会被这种事情击溃了。 “我还想留在这里。”林郗淮内心太挣扎了,“可我也没办法再看到他们好好的生活,我想回去了。” 他太愤怒了,尽管是现在,他的心都烧得慌,冒着呛鼻的浓烟,几近让他窒息。 “不许回。” 林郗淮一愣,他第一次见到秦洲晏用这样强势的态度和他说话。 秦洲晏的神色冷凝:“我说,现在不许回。” “可是……” “回去干什么,去自己解决你想解决的事情吗?” 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仿佛是默认,秦洲晏开口道:“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林郗淮突然有些无措。 “林郗淮,你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是因为尊重你,知道你的界限感强,也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不用我来你也能自己解决。” “可我是有感情的,我也会因为你的愤怒而愤怒,你伤心,我也伤心。” “我感到郁闷又憋屈,因为不能为你做什么,我非常难过。” 林郗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达,他想,自己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恋人。 他艰难开口道:“我不想你难过的。” “你还记得自己前阵子说的话吗?如果你被欺负了。” 林郗淮想起来了,他后面说的是—— “我一定来找你。” “嗯。”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受欺负?” 林郗淮鼻尖一酸,眼泪蓦地就落了下来。 好像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整个人才彻底的塌陷。 他喜欢的人,是可靠的,是让他有着充分安全感的。 “嗯。”他的声音很轻,哽咽的叫着对方的名字,“秦洲晏。” “我被欺负了。” 这么多年。 第64章 一瞬间,秦洲晏仿佛也随着他一起塌陷,他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抱住。 “林郗淮,有人给你撑腰的。” “我来,我来给你处理,好不好?” 林郗淮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无声点了点头。 秦洲晏感到自己的衬衫领口被泪水渐渐浸湿,那温度几乎灼伤他的皮肤,让他感到火烧火燎的疼。 无声掉眼泪,到低声的啜泣。 直至最后,秦洲晏伸手很轻的拂去他脸上的泪,他才彻底克制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林郗淮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好像从小就很少掉眼泪,因为没人会像现在这样给他擦眼泪,没有人去承接他的情绪。 所以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只会被人当做嘲笑的把柄。 可他现在太委屈了。 无论有多么难以相信、难以接受,一场可笑荒谬的阴差阳错,就是这么发生了。 世上真的很难解释清楚“本来可以……结果却……”所带来的遗憾。 这些年他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无法撤回,他的人生也无法再重新来过。 他甚至不知道“本来可以”那条路,他所失去的是什么东西。 所以,真的太委屈了。 他哭了很久,几乎要把这么多年的情绪一同发泄出来。 直到夜色彻底暗沉,他才稍微稳定下来,然后被秦洲晏牵着回家。 好在屋子里的光线昏黄又暗沉,他哭红的眼眶没人能看清。 但大家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秦洲晏牢牢抓着林郗淮的手:“他有些累,我先带人回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众人担忧的目光,林郗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老爷子多看了他几眼,语气如常道:“去去去。” 林郗淮现在是真的很累,一进房间就毫不掩饰的,疲惫几乎是要从骨缝里、从每一寸皮肤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不仅是那些事情本身带来的疲惫感。 还有将一切向秦洲晏倾诉,所有事情交给他后,长久以来绷紧的那根弦猛然松懈下来。 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过往压制麻痹的疼痛和疲乏一齐反扑。 他坐在床边,秦洲晏扶着他准备让人躺着休息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秦洲晏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老爷子。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两杯牛奶。 “你俩的晚餐还没有吃,吃了再休息吧。” 老爷子脸色一如既往的臭,但声音听起来却难得有些温和。 秦洲晏连忙接过:“谢谢,麻烦您了。” 说完,他准备扶着人回房间,对方摆了摆手:“不用,我能走,你照顾他吧。” 秦洲晏就不再坚持,看老爷子好好的回到了房间他才转身关上了门。 林郗淮听到了老爷子的声音,又看到了秦洲晏手上的东西,轻声开口道: 第150章 “浪费你和老爷子的心意了。” 这是听到他说想吃,他们才特意做的。 秦洲晏将室内唯一的那把凳子拉到对方面前,一边坐下,一边温和道: “没浪费,我和老爷子都不介意。” 见对方伸手拿过包子咬了一口。 “这不是吃了吗?尝尝是什么味道,我把你的感受反馈给老爷子。” 林郗淮无声的笑了下,胃里有了热腾腾的东西,一瞬间舒服了很多。 “怎么样?” “很好吃。” 秦洲晏也笑了:“老爷子还说我胡椒给少了,这不是刚刚好吗?” 林郗淮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垂下。 刚刚在人面前哭了一场,他现在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但好在对方什么也没提。 在吃完后简单的洗了下,林郗淮躺在了床上。 秦洲晏倚在床头牵着他的手,知道林郗淮现在大概是睡不着的,他开口道:“不是说把嘉嘉拍的照片给我看?” 林郗淮就从一旁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 他往旁边挪了挪,秦洲晏顺势躺了下去。 单人床睡两个成年男人有些勉强,但现在他们都需要对方的温度,就算贴再近些也没有关系。 嘉嘉拍的照片特别多,作为一名摄影师,她拥有着绝佳的审美。 她很善于捕捉生活中具有强烈生命力的画面,然后利用上适当的留白、构图甚至结合一些巧妙的创新,最后筑构出一幅作品。 或许林郗淮和秦洲晏平时大多都是游刃有余、优雅自如的模样。 于是对方的照片中就很明显的带上了一些恶趣味。 比如捕捉那些他们失态的瞬间。 有一张是林郗淮正从院子里往屋子里走的时候,本来还在屋顶晒太阳的小花看见了他。 于是就像个小炮弹一样,从上面朝着林郗淮的方向飞过去了。 林郗淮的表情有些错愕和惊恐,立马刹住了脚步,因为这只猫很明显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他身后的秦洲晏看着这一幕直接笑了出来。 姿态生动鲜活,甚至小花的表情都好似带着几分得意。 然后下一张照片就是林郗淮恰好将小花接了一个满怀,冲劲太大,导致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被身后的秦洲晏搂着稳住了身形。 秦洲晏看着照片里的林郗淮的表情,轻笑道:“当时怎么这个表情?”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小声道:“你不知道它有多重,而且不知道往哪里钻过,身上湿漉漉的。” 秦洲晏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看他的手指划到下一张照片。 这下不仅是秦洲晏,连情绪低落的林郗淮也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是他们去船上看打火花的那天。 照片中,一个火星溅到了林郗淮的袖子上,林郗淮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甚至还在笑。 秦洲晏倒先惊了下,连忙去拍灭,身旁的何阿婆也跟着惊恐的去拍,场景一时间有些混乱。 鲜亮、灵动、色彩饱满,似乎下一刻人物就要动起来了。 林郗淮甚至能回忆起当时阿婆碎碎念着安全问题。 秦洲晏逗他:“当时我想,要是真烧起来了,我只能把你推到河里去了。” 林郗淮拍了拍他的发顶,像是无声的警告——你敢推试试。 两人继续往下看,嘉嘉的镜头是能传递出情感的。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现在来看这些照片,也能立马分辨出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互相喜欢。 看对方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笑不一样,举止不一样。 彼此的唯一性、特别性以及不可替代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林郗淮看了后才发现自己当时原来是这样的神情,也看清了,原来对方是这样看自己的。 看着看着,林郗淮偏过头,秦洲晏靠近。 他们接了一个吻。 一个不含任何狎昵和欲.望的吻。 只有最纯粹简单的喜欢交织,在这光线昏暗的静谧屋子里,透出几分温情和缱绻。 林郗淮声音低低道:“我要睡了,今晚可以陪着我吗?” “当然。” 林郗淮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或许是今天的情绪起伏过大,林郗淮夜晚就有些烧了起来。 秦洲晏一直守着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好在烧得温度不高,秦洲晏就先给他物理降温,在人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哄着对方把药给吃了。 林郗淮觉得这时候自己生病也挺好的。 他不想伤春悲秋的扫兴,影响周围人的心情,让他们担心。 可这时候让他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勉强。 现在生病了不舒服,连演都不用了。 第二天他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陈安和小帆轻声走进来,有些担忧的半伏在床边。 林郗淮侧头看着他们,声音有些哑:“你们怎么进来了?别传染你们了。” 小帆开口道:“没事,总要来床前尽尽孝。” 林郗淮偏头笑了声:“我谢谢你啊。” 陈安拍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眼睛里满是关切看着林郗淮:“小淮哥哥,你现在还难受吗?” “已经好很多了。” 第151章 林郗淮问他们:“今天学习结束了?” 提到这个,不说小帆,就连小安的神色都垮了下来,小声道:“小淮哥哥,你快点好起来。” 今天是秦洲晏在教他们,看着这两人的状态,林郗淮倒来了兴趣: “发生了什么吗?” 陈安委婉道:“额……就是小晏哥哥太聪明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最后一步。” 林郗淮笑出了声。 他相信秦洲晏一定不是故意。 他肯定知道这两人的底子较薄,会努力把问题步骤拆开来讲。 但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认知、惯性思维和下意识的头脑反应很难改变。 林郗淮会教,是因为他以前还没能从叔叔家脱离出来的时候,为了生存当过家教。 秦洲晏拿着手机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笑道:“我真的很努力了。” 见到他进来,陈安和小帆有眼力见的站起来,不准备打扰他们俩。 “小淮哥哥,你好好休息,快点好啊。” 林郗淮点点头,等两人离开,他才侧过身,目光落到男人身上。 秦洲晏温柔的碰碰他的脸,对方身上的体温已经正常了下来。 他这才开口道:“刚刚在外面打了一个电话。” “是我的事吗?” 秦洲晏纠正:“是我们的事。” 林郗淮上扬了一下唇角:“嗯,我们的事,所以你做了些什么?” “原来的情况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戚枕有可能不会进去。” 林郗淮点点头,这种情况他有所预料。 虽然之前明面上曝出戚枕事情的是喻宁昭,但戚枕明显很清楚,后面的人是林郗淮。 所以才会打那通电话给他。 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了,林郗淮同样也了解他。 林郗淮又与他的父亲来往频繁,更容易知道一些内幕,并有条件进行收集证据。 建筑这一行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很多人起初的工资甚至都养不活自己,在底层要待好多年。 其中就不乏有天赋又无任何身家背景的人,被戚枕盗用了设计方案。 或者说,有些甚至都不叫盗,叫明晃晃的抢。 戚枕拿捏着那些人的软肋把柄,以自己的背景威胁他们的未来就业。 很多人还想在这一行待下去,自然只能忍了下来,不敢得罪。 还有些人,是因为戚枕给得足够多,乐意被他“盗”。 戚枕尝到了甜头,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尽拿软柿子捏。 林郗淮当初发现苗头,还是因为戚枕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对林郗淮来说,他的作品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那是他第一次毫不顾忌戚夫人的颜面,把戚枕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所有的作品在创作成型时,都会全程留证,此后更是小心谨慎。 于是,之后戚枕不敢在这方面对他做什么。 林郗淮那时候就开始关注起了戚枕,然后被他发现了这件事。 但他也只能默默地收集证据,他承接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那些证据既然他能得到,就说明原作也有留存,可他们没有站出来为自己发声,就代表着有所顾忌。 他不想到时候为了所谓的伸张正义,擅自鲁莽出头,反而被这些人所背刺。 何况他不知道哪些人本来就是愿意与戚枕同流合污的。 行动之前,他得先保全自身。 所以林郗淮让喻宁昭曝出这些事的时候,本来也就没想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只是想暂时给对方找点事做,其他的,等他回北市后一件一件来。 只是没想到,或许有些人真的被欺压久了,趁着风口联合站了出来。 林郗淮就找了人全力帮他们,将事情推了一把。 事情闹得太大,相关部门出来对戚枕进行了调查。 这些足以让戚枕以后无法在这一行里做下去。 只是要说进去的话,如果赔偿金额足够,有些公司或许愿意放弃追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洲晏开口道:“现在那些公司是一定会追责了。” 换种说法,就是他一定会把对方送进去。 秦洲晏很轻的碰着林郗淮的发丝,他还没说的是,这只是开始。 就这么直接进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不是喜欢看别人的信念被一点点毁掉的模样吗? 这样的话,他也来亲自尝尝那种感受吧。 一次次努力扭转局势,得到希望又被摧毁。 不想认命,最后却发现自己仍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滋味。 不知道以对方的心性,能站起来几次。 这些被玩弄的绝望情绪,他都得好好体会体会。 “至于覃卓承,不知道戚枕他爸知道了对方这么多年对他儿子的利用,甚至是造成这样局面的源头,能做出什么事。” 秦洲晏对上林郗淮的视线,眨了下眼: “我也只是找人在他爸面前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对吧?” 毕竟“清清白白”覃卓承。 秦洲晏当然得比他更清白。 就让他们先去狗咬狗吧。 至于其他的,秦洲晏觉得对方知道真相时候的模样,林郗淮会更想亲眼看到。 他就不插手了。 第152章 林郗淮就这么专注的看着他。 秦洲晏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道:“我做这些本来你想自己做的事,感觉有被冒犯吗?” 林郗淮摇摇头,离他更近了些。 他细细的体会着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温水泡着,酸酸胀胀的。 原来被人护着出头是这样的感受。 从未体会过的。 第65章 林郗淮以为自己会颓丧很久,但实际上,他恢复得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快。 或许这一路真的让他成长了很多,他身边拥有很多美好的人,也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事了。 他有恋人在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待在彼此的身边,也令他感到足够的安心。 老爷子脾气差,看似每天都骂骂咧咧,但暗戳戳的重做了一次包子。 然后还试探的问林郗淮,和上次秦洲晏的相比谁的味道更好。 林郗淮笑着说,包子皮柔软光滑,肉馅鲜美多汁。 因为这次面是秦洲晏揉的,陷是老爷子亲自调的。 说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反正老爷子“切”了一声。 老爷子关心人的方式都是别扭的。 小安和小帆每天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新鲜事,村子里三只狗的爱恨情仇都能说半天。 然后吵吵着说谁和谁才是真爱。 他根本没有空余时间过多的沉浸在那些令他伤心委屈的事情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等他再次回想起戚枕的每句话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些斑驳的白色墙面被当做成了一个幕布,用小型投影仪放着电影。 这个小型投影仪还是秦洲晏一直放在车上的,之前在徽沂镇的时候也有使用过。 夜晚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大家就会聚集在屋子里,用投影仪一起看电影感觉也很好。 对现在的罄泗村来说,也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 特别是两小孩感到新鲜,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景老爷子有些精神不济,林郗淮低声问道:“您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老爷子摇摇头,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就这点机会能陪陪人了。 林郗淮无声的叹了口气,时间流逝得飞快,他总感觉昨天才到罄泗村。 可算算日子,居然也有二十多天了。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为了让自己清醒点。 他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确实也有点好奇。 林郗淮想到以前秦洲晏说的那句话,如果以后有人问到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能说是我追你的。 但现在真有人问了,还是一个长辈问,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身旁的秦洲晏听到后倒是笑了,直白开口道:“我追他的。” 老爷子一下子就八卦了起来:“是不是很难追?” 林郗淮:“……” 要不要考虑下当事人还在这里? 秦洲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反而问道:“您怎么这么说?” 景老爷子看了眼身边的林郗淮,也不顾忌:“他看上去就是很难追的感觉,防备心强,不是一般情况能随意打动的。” “不过你们知道有个重瓣莲花的品种吗?”老爷子指了指林郗淮,“你就有点像。” 秦洲晏笑着问:“怎么说?” “这种莲花不是自己盛开的,需要人工剥掉包裹着它的外层发黑的花瓣,然后到中心的时候,用手轻轻拨开紧密的花蕾。” “花就开了。” 老爷子看着秦洲晏感叹道:“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啊。” 林郗淮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和老爷子一起将视线落到秦洲晏身上。 他倒想知道这人怎么说。 秦洲晏看了眼前面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两小孩,然后凑近了林郗淮,用只有他们仨能听见的声音故意道: “郗淮,老爷子让我对你用强制。”他点评,“粗鲁。” 林郗淮:“……” 老爷子:“……” 他撑着一副病体也要中气十足的骂他:“滚蛋!我是那个意思吗?!”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被一嗓子吼得震了下,懵懵的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秦洲晏笑着道:“没事,继续看吧。” 两人才回过头。 秦洲晏这才对老爷子开口道:“他才不是什么重瓣莲花,他能自己开。” 老爷子被他能到了,鬼叫了两声“哟哟”,然后安静了半晌:“切~” “他尽说这些话哄你!” 林郗淮撑着下巴笑了半天,随后老爷子也笑了。 尽管小帆和陈安再喜欢,一部电影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的。 还是老爷子开口道:“又不是没有时间来看了,回去回去。” 可谁也没有想到,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林郗淮之前就已经在数着日子过,感觉每天都在走钢丝。 尽管有所预料,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像是在他面前投下了一个惊雷,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没过几天,老爷子就发了一场烧,被送到了最近的小镇上的医院进行了急救。 之前就算秦洲晏照顾得再好再细致,老爷子身上的疼痛也难以止歇。 第153章 很多病人在这个阶段都会在心理和情绪上出现很大的问题。 但老爷子从来没表现出来,甚至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或许是人有些迷糊了,那些疼痛感也都毫无保留的彰显了出来。 甚至到了无法进食吃什么吐什么的程度,人也不太清醒。 只能靠输营养液和止痛针来勉强让人好受点,旁边看着的人只感觉一阵揪心。 小安和小帆在医院已经不敢离开,每天以泪洗面,生怕一走就见不到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老爷子意识不清,口中时常念叨着小衡,于是最后小帆和陈安也知道了老爷子的身份。 但比起村子里的传言,他们更信任这个他们亲自接触了这么久的人。 当年的李瑜霖走之前和小衡承诺,一年内会回来接他。 那时候小衡已经被李瑜霖教会了很多字,于是李瑜霖说,会常常给他写信。 李瑜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以往总是温和优雅,对他的每个决定都抱以支持理解的态度。 他天真的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向父母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告诉了小衡的存在,为小衡的到来做好一切准备。 李瑜霖没想到,他高估了那个年代的包容性。 也没想到父母会把这当做是精神病,狠心将他送进了医院关了起来。 于是小衡等啊等,没能等到他的信,也没等到他来接自己。 在煎熬中,小衡踏上了去北市找他的路,只是天意弄人,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李瑜霖被放出来的时候,父母将小衡已经去世的消息带给了他,他们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 当时他已经在病院被蹉跎得不成人样,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所有的精神支柱都瞬间倒塌。 李瑜霖离开了那个家,来到了离罄泗村最近的小镇定居下来。 他本来想直接回到罄泗村,只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憎恶他,不会容许他的存在。 李瑜霖整个人都垮了,苍老得迅速。 到00年左右,村子里的旧识来到小镇意外遇到他时,已经没人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容貌出众温文尔雅的知青李瑜霖了。 于是,他改名为景清和回到了罄泗村。 就这样,一个人撑了快五十年。 老爷子清醒后,知道自己在医院里,闹着要回去。 争执间,说过最严重的一句话甚至是:“你们又不是我的家属,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在之前老爷子的积极治疗中,该做的手术做了,也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化疗。 到积蓄花光的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没什么还能做的了,于是就兴高采烈的签了同意书回到了家。 现在最后这个阶段,他们送人来医院,无非是希望给人减轻疼痛感。 没人能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饿死或疼死,那太残忍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他们四人的模样,知道自己让他们难过了。 还是因为小安哭着说的那句“小衡爷爷看到您这么疼也会难受的”,他不再执着。 最后,秦洲晏跟老人家保证:“您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定是在那个屋子里。” 老爷子骂了一句他,然后昏昏沉沉的问:“给小衡的信替我烧了吗?” 以前承诺要写的信没能写出去,是他心口的伤,所以他现在常常写信烧给小衡。 他改了新的名字,担心小衡不认识。 于是写下景清和的时候,同时会落下李瑜霖这个名字。 “烧了。” 听到答案后,老爷子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在医院靠营养液和止疼针撑了几天,在老爷子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 医生过来和他们委婉开口,已经可以按照病人意愿考虑是否回家了。 当时林郗淮的脑子就空白了一瞬,听到身旁的秦洲晏应了下来。 秦洲晏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林郗淮强撑着冷静下来。 带着两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将老爷子送回了家。 剩下的时间,几人在屋子里守着老爷子,完全不敢休息。 林郗淮从来没有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煎熬过。 直到听到床上的老爷子咳嗽一声醒了过来,几人才连忙围了上去。 老爷子看到他们的姿态,甚至还笑了一声,眸光却出奇的亮,这种时候却也只能让大家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他仿佛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甚至多了些气力,看着天花板哑声开口道: “我本来以为我这一生只有在小衡的事上后悔过,没想到都要死了,又添了一件。” “那天在医院,说你们不是我的家属,我很后悔。” 一听到这句话,陈安和小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林郗淮强撑着鼻酸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笑了:“最后这一个多月,我很开心。” 四五十年来,没有一天不痛苦,最后的这段日子,却意外的珍贵。 “总是拉着你们说小衡,估计你们都听烦了。” 林郗淮摇头:“没有,我们特别乐意听。” 老爷子缓了下,拉着陈安和小帆的手,碎碎念着让他们好好生活。 他留了一笔钱给他们,不多,但足够能到成年。 第154章 最后,他又牵住了林郗淮的手。 “既然你们认可家属两个字,我就拖个大,自认是你的长辈了。” 林郗淮颤着声音的叫了他一声:“爷爷。” 老爷子笑着咳嗽了一声:“没想到一个人过了一辈子,都要死了,结了一段子孙缘。” 他将林郗淮的手交到秦洲晏的手上,紧紧的握住,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感觉人这一生,还是得经历一下这个环节,我估计也没人能对你说这些话了,所以我来说。” 他看得出来,林郗淮以前过得不容易,身边也没有任何长辈了。 “我就把他交到你手上了。”老爷子极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秦洲晏,“你要好好对他,好好爱他。” 起码,现在这一刻,林郗淮身后是有家人的存在。 秦洲晏哑声承诺了下来。 老爷子就笑了,隐约间似乎能看到当年那个叫李瑜霖的青年的温和模样: “好了,流程走完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仪式感?” 似乎听到两个小孩哭得太厉害,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行事风格: “哭哭哭,哭什么?这是喜丧。” 他觉得一点也不痛苦。 在有小衡的这片土地上死去,他很高兴。 说了好多,老爷子感觉到所有的力气在渐渐消散,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此刻,感受到林郗淮砸在他手上的泪,他难免也有些伤感。 “当初……要是没有开错路就好了。” 平白给人家添了一桩伤心事。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往这个方向开。” 来到了这里,是林郗淮这辈子最好的错误。 老爷子笑了。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微弱的声音似乎就要飘散在空气里。 “好了,我要去找小衡了。” “我睡了啊,你们……随意。” 李瑜霖累了,最终坚持不住,暖黄的光一点一点在眼前消散。 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辛苦了,夜已深,爷爷睡吧。 李瑜霖,天亮了,好久不见。 第66章 这几天太疲惫了,自从老爷子进入医院后,林郗淮就和秦洲晏轮流去照顾老爷子。 两人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可现在躺在床上,林郗淮还是睡不着。 直到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洲晏很轻的坐在了他的床边,用手碰了碰对方的脸。 不出所料,湿成一片,是眼泪。 在老爷子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小安和小帆情绪就开始崩溃了。 作为两个大人,秦洲晏和林郗淮需要照顾好他们俩,需要作为主心骨有条不紊的掌控局面。 而且后续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林郗淮很快就将情绪强压了下去,和秦洲晏一起给老爷子收拾遗容,准备后面的丧事。 直到现在,在无人的空间里,他的情绪才能肆意发泄出来。 秦洲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人揽在自己的怀中。 林郗淮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处,感受到暖意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秦洲晏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不哭不哭。” 虽然老爷子是因为生病而去世,但就像他所说的那般。 他很开心,是他期盼已久的结局和归宿。 所以,是喜丧。 林郗淮哽咽了声,然后声音低低道:“我就是心疼老爷子这一辈子。” 出生后无伤无痛、备受宠爱的二十年,竟要用后面的整个人生来偿还。 几近五十年,受尽心理的折磨和岁月蹉跎。 这一生,真的太苦了。 秦洲晏无声的叹了口气。 “很奇怪,明明也才认识一个多月……”林郗淮哑声道。 明明在最开始就知道老爷子的病了,明明在那个时候他只是感到惋惜。 可现在,他真的很难过,超出想象的伤心。 情绪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向了他。 秦洲晏温和的抚着他的后背:“你们有缘,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真的很奇妙,是吗?” 一点也不奇怪。 他的恋人又何尝不是? 从5岁到现在的28岁,这些年的人生,过得一点也不容易。 虽然从未直白的坦述过,可有些情况也能在只言片语中被人捕捉到。 于是,在林郗淮心疼老爷子这辈子的同时,老爷子也在心疼他。 不曾诉诸于口,可眼神和肢体语言都能传达出情感。 这两人,尽管自己的人生苦难诸多,可好似都不觉得有什么。 却为彼此的辛苦难过,都想要安慰着对方。 是于苦难共频中互相依靠着滋生出的慰藉与温情。 所以,已经是家人了。 这些天,林郗淮太累了,以致在情绪发泄后,在秦洲晏的怀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村里的人知道了这事后,上前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老爷子之前就说了,不需要麻烦大办葬礼。 所以两人感谢村民的好意后婉拒了。 是只有他们俩和陈安小帆在的一个小型葬礼。 老爷子应该也能自在些,若是已经遇到小衡爷爷了,也能放心的和他们说。 第155章 冯小衡的尸体当初被冯家人领回去后,就下了葬。 老爷子也知道合葬不太可能,在医院还清醒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把屋子里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一起葬了就行。 至于他的笔记本还有自己以前的照片等物,要是活着的人想留个念想,就留下来。 要是不想留,也没关系,就和他的骨灰一起埋葬吧。 不知道秦洲晏和村长谈了些什么。 最后老爷子葬在了离小衡最近的一个墓。 一忙起来就过得飞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 时间空下来,林郗淮一时感觉有些空茫,突然很不习惯。 比如做饭的时候下意识做流食,然后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个粥老爷子的身体能不能吃下去?” 问完后,林郗淮的手一顿,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堂屋,茫然了一瞬。 他忘了,人已经走了。 然后就会被身边的人抱住,林郗淮反抱了一下秦洲晏,然后摇了摇头。 人的离世不可避免的都会让还活着的人感到伤心。 可或许是老爷子走的太过于豁达,说是喜丧,让他们也要为他感到高兴。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甚至是小帆和小安也能坦然提起老爷子,在碎碎念着他有没有找到小衡爷爷,然后争执着是在哪里见面的。 老爷子觉得自己是圆满的,那他们就送上祝福。 不能让老人家都走了,都还放心不下。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老爷子已经走了半个月。 而有一天,小帆也找到了林郗淮,他神情坚定道: “小淮哥哥,我还是决定出去,离开这个村子。” 林郗淮对这个答案不意外,过去的日子里,对方总是会问他,外面的环境是怎样的? 他其实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和秦洲晏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正想着的时候,他就看到秦洲晏拿着手机走进来,手机停留在通话挂断界面。 林郗淮移开目光,朝不远处的小安也招了招手。 等人过来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想不想读书?我资助你们读书。” 陈安和小帆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可陈安有些犹豫道:“我大伯家……” 他担心大伯家不愿意放走一个劳动力。 秦洲晏笑着开口道:“你们只说想还是不想,其他的不用操心。” 两个小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林郗淮的脸色缓和下来:“这就行了。”但他还是认真又直白道,“我的资助是有期限的,而且我不会给你们提供便利,所有的路得靠你们自己来走,希望你们能清楚这一点。” 他希望这两人能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感和机会的珍贵,而不只是单纯的体验体验上学的乐趣。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他们现在能走的最公平且最好走的一条路。 陈安和小帆眼睛泛潮的看着他,他们都知道。 能给他们一个上学的机会,就已经足够感激了。 秦洲晏就坐在一边笑着看林郗淮和他们说话。 他喜欢林郗淮的处事方式,就算是善意也得有锋芒和界限。 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后,林郗淮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于是这些日子,他开始着手解决这两人的事。 再次看到秦洲晏挂掉电话走进来的时候,林郗淮缓缓的收回目光,视线落到桌面的纸上。 想到对方最近频繁接到的电话。 思虑了片刻,他朝人招招手。 秦洲晏坐过来后,陈安和小帆识趣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林郗淮牵住他的手,声音很轻的开了口:“秦洲晏,回家吧。” 秦洲晏反握住他的手,下意识问道:“我们一起?” 林郗淮笑着摇摇头:“你离开家太久了,该回去了,家庭聚会是不是要到了?” 虽然对方没说,但林郗淮大概也能猜出些什么。 秦洲晏有些头疼,他就知道瞒不过对方。 但他不可能现在离开林郗淮:“我已经拒绝他们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秦洲晏抓住对方的手,“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小安小帆的事还没有处理好,我还得在这里留一阵子,而且d国有些远。” 林郗淮不觉得秦洲晏会是这么任性的人,仅仅是因为不想分开就拒绝那么重要的聚会。 秦洲晏有些沉默,但抗拒的意思明显。 林郗淮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秦洲晏,你不相信我吗?” 秦洲晏对上他的视线:“我相信。” “我相信你已经不会再被覃卓承他们的事影响到情绪,我相信你不会长久的沉浸在老爷子的悲伤中。” “我相信你能自己调试自己,你能独自处理问题。” “我一直相信,但相信和担心并不冲突,对吧?” 当然对,林郗淮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但只要互相喜欢,就算对方好好的站在那,都有无数种担心的理由。 秦洲晏知道这个原因说服不了他。 “我只是——”秦洲晏专注的看着他,声音很轻,“不想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他还记得当初在伊塔伦纳时把对方带回家的理由。 第156章 那天他去医院看艾赛亚,对方在他面前撒娇嚷嚷着叫疼,说让他快点把自己接回家,医院里不舒服。 林郗淮就在一旁很安静沉寂的躺着,他没有睡着,漠然的听着他们的声音。 秦洲晏一侧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霎时,他的心脏突然像是被戳了一下,立马酸软起来。 其实秦洲晏一开始是打算请人去照顾林郗淮的。 绝对安全,能把对方照顾妥帖。 作为救了艾赛亚的人,他怎么都不会亏待对方。 他辨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但那一刻他看出来了,对方不想要一个人。 但是,没有人去接他。 林郗淮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身上时时散发着离我远点别打扰我的气息。 但又同时在无声的说,我想要有人在身边。 所以当初他时时叫艾赛亚去陪他玩。 不要让林郗淮一个人。 听到对方的话,林郗淮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塌陷了下来。 他凑上去,秦洲晏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你没有留下我。”林郗淮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暖融融的,“我完全没有只剩下一个人的感觉。” “事实上,我现在很安心,感觉很幸福。” 正是因为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知道这短暂的分开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所以他才能这么坦然的提出。 林郗淮温和的跟他解释道:“我现在让你回去,并不是要推开你,也不代表我不依赖你,其实我也舍不得。” 但他想,他和秦洲晏是两个独立的成年人了,不应该总是被绑在一起。 他们也应该得体、妥帖的处理好各自生活中的事。 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永远在路上,迟早都会经历这一遭。 “我们只是暂时的分开一会儿,物理距离上的。” 但会时时牵挂。 秦洲晏凑上去和他接了一个吻,低声叹道: “好可惜,我只能陪你到这一程了。” 事情确定下来后,秦洲晏订了后天的机票。 第二天,对方就拉着林郗淮坐了下来,递给了他一沓名片。 林郗淮笑着挑了一下眉:“这些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北市后,如果你要自己处理一些事,有需要的话……” 秦洲晏拿起几张名片:“这是能用得上的媒体记者,能信任的。” “这是秦氏的法务总负责人。” “我姐那时候应该也在d国,不在国内,但这是她身边总助的名片,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联系对方。” “你直接联系就行,这些人心里清楚的。” 林郗淮只是笑着看他碎碎念了半天,秦洲晏也没忍住笑了。 “我知道我有点反应过度,这些东西你极大可能用不到。” 先不说林郗淮有自己的人脉,而且就算回去,他开启的也是新生活。 戚枕和覃卓承现在应该已经自顾不暇,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他了。 秦洲晏摸着他的脸,叹到:“可我好像怎么都放心不下啊。” 林郗淮收好那些名片:“如果有事,我一定毫不客气的用上。” 秦洲晏轻轻的“嗯”了一声。 自从要分别后,两天的时间总觉得过得飞快。 秦洲晏凌晨进入林郗淮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好刚从床上坐起来。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林郗淮昨晚没怎么睡好。 “要走了吗?” 秦洲晏走到对方面前,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嗯。” 因为村子到机场就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早上就起得早了点。 他将车钥匙拿出来递给林郗淮:“车就留给你,来接我的人在村口等着我。” 林郗淮接过,然后仰头看着人。 两人沉默的在昏黄的光线中注视着对方。 晌久,秦洲晏垂下头,两人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记得每天跟我打电话。” 林郗淮低声应道:“好。” 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尽管知道很快就再见面,可他好像还是很舍不得。 秦洲晏摸摸他的脸,叮嘱的话这两天说了很多,现在好像只想再多看几眼对方。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好了,你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秦洲晏也笑了,他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林郗淮。 在林郗淮正准备拆开的时候,被秦洲晏拦住了。 “你现在先别看。” 林郗淮看着他的脸,发现这人竟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居然像是在不好意思。 他有些新奇的问:“那我什么时候看?” “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吧。” 林郗淮答应了他。 “那……我走了。” 林郗淮拉住他的领口,又亲了一下他,然后再一点一点抚平被自己抓皱的地方。 “路上顺利,一切顺利。” 林郗淮没提出把他送到村口,秦洲晏也没提出要他送。 因为舍不得,怕到那时候就真的分不开了。 等人的背影从屋子里消失后,林郗淮也睡不着了,干脆就直接起来。 穿上外套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没想到一到门口,就见陈安和小帆睡眼朦胧的从院子里走进来。 第157章 因为太困,小帆过石子路的时候差点栽进了池塘里,一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 林郗淮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五点钟还不到。 “你们怎么来了?” 陈安揉了揉眼睛:“小晏哥哥昨天跟我们说,让我们这个时候来找你。” 林郗淮攥着手中的信封,没忍住垂头笑了。 “是不是还很困,要进去睡一下吗?” 两人摇摇头,似乎要执意陪着他。 于是林郗淮也不再阻止,他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两小孩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倚在一起打瞌睡。 外面的天色还很暗,林郗淮却觉得心里很平静安宁。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直到五点多钟,天空开始泛起蒙蒙亮。 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出来时,他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男人漂亮有力的字体跃入眼球。 【郗淮收: 有些话用言语表达,有点难以诉诸于口,用文字的方式就好了很多。 我曾独自出行过数次,但只有这段时光,能称得上珍贵璀璨。 唯一的区别只在有你,是你赋予它独一无二的意义。 我外公曾说,相爱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 我以前无法深刻的理解这句话。 但现在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因为我甚至很蠢的想感谢天地。 感谢伊塔伦纳相遇的那个晚上。 太多了,甚至有时会感谢周围的空气。 让我们生存着,拥有彼此。 我最感谢的,是你走到我身边。 临走时,我未曾问你是要回北市还是继续你的旅程。 是因为我相信,你已经具有了捕捉美好的能力。 无论哪个选择,你都会有好心情。 我只希望你能尽兴。 最后,我本来想说些祝福,祝你鹏程得志之类的。 但想来想去,发现我没有过高的冀望,你怎样都很好。 只有一点最普通的—— 希望我的郗淮 顿顿食好餐,夜夜入好眠。 好了,啰嗦了很多,太阳是不是已经升起来了? 郗淮,早安】 林郗淮感觉眼眶有点泛热,他反复看了很多遍。 直到自己都觉得太多了的时候,才将信纸缓缓折好。 他抬头看着远方朝霞漫天的天空和炽阳,笑了出来。 秦洲晏,早安。 - 秦洲晏已经到达了机场,正准备进安检。 他下意识的去搜自己的口袋里有没有东西,摸到一个硬纸卡片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下。 他将东西拿了出来,发现是当初小帆送给林郗淮的书签。 很明显,是今早林郗淮塞进他口袋里的。 映入眼帘的是漂亮劲瘦的字体,是林郗淮写下的一句话。 “请在我人生的每一程。” 秦洲晏笑了,他想起来了。 决定要走时,他跟林郗淮说:“好可惜,我只能陪你到这一程了。” 林郗淮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心里泛软,将那张书签翻了过来,整个人陡然愣住。 那沓书签中大多都是心灵鸡汤或伤感文学话语。 只有这张不一样,是泰戈尔的一句诗——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 第67章 在秦洲晏离开后,林郗淮没有在罄泗村待很长时间。 差不多花了几天时间,他快速处理好了陈安和小帆的事。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底,天气越来越热。 这里没有空调,林郗淮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可就算是这样,他仍常常一觉醒来衣服被汗水浸湿。 林郗淮爱洁,出了汗就想洗澡,但这里洗澡也不是很方便。 他也不准备再勉强自己,既然没有什么事了,他开始计划着离开。 到他要走这一天,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看了看周围的树和池塘,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 半晌后,将钥匙交到了两个小孩的手中。 林郗淮心里不免也添上了几分伤感。 见小安已经开始在默默地掉眼泪,林郗淮无奈的笑了,他开口道。 “好好学习,期待以后和你们见面。” 两小孩扑上来抱住他,林郗淮伸手反抱住两个人。 但抱太久,两人都没有要松手的趋势,林郗淮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要热死了。” 小帆和小安才眼睛红通通的看着他。 “那我就走了,再见。” 小帆小安朝着他招招手:“小淮哥哥,一路顺风。” 林郗淮上了驾驶位,朝着村外驶去,后视镜里的两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 直到转了一个弯,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后,林郗淮才缓缓收回视线。 似乎是知道林郗淮什么时候离开,林郗淮的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 林郗淮带着笑意戴上蓝牙耳机:“早上好。” 秦洲晏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笑了。 他还担心对方会因为离开而难受一会儿,听到他的声音秦洲晏就放下了心来。 “那我应该跟你说下午好。” 笑完后,秦洲晏问他:“现在准备去哪里?” 林郗淮其实没有一个准确的想法。 第158章 “以后长期出行的机会应该比较少,如果就这样回去,我总有种没玩够的感觉。” “所以我现在决定去滨谭市。” 他本来打算和秦洲晏一起去的地方,结果却意外去到了罄泗村。 但如果没有走错路的话,滨谭市离他们不远了。 既然很近,林郗淮就打算先过去玩一下。 等滨谭市待够了,再看那时是什么想法。 秦洲晏不去置喙他的任何决定:“一路开心。” 似乎听到了车的声音,秦洲晏继续道:“那就不打扰你开车了,到了给我发消息。” “嗯,拜拜。” 林郗淮本以为现在是旅游旺季,滨谭市人会特别多,旅游体验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实际上,这里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每天晚上和秦洲晏视频后,充分的休息好。 第二天早上就在海景房的阳台上,一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一边吃着酒店送上来的早餐。 不想出去的时候就会在房间内看书,或者去酒店里的台球室打一会儿球。 想出去的时候,玩的也有很多。 白天去冲浪,骑水上摩托。 还有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喝着冰镇过的气泡水,空气里满是燥热又敞亮的夏天气息。 到了晚上,也会去逛逛夜市,偶尔吃几顿垃圾食品。 虽然他是一个人,但又好像并不完全是一个人。 比如在打台球的时候,隔壁青少年们一杆子将球戳飞到了林郗淮的桌面上,还非常巧合的将他的白球打进了网袋里。 一时间,大家就都笑了。 一群年轻人就顺势邀请他加入,林郗淮和他们玩得很开心。 还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几个暑假过来旅游的大学生玩游戏缺人,就捞中了林郗淮。 一群学生围着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是大海上最耀眼夺目的灯塔。 让他们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林郗淮哭笑不得,最后应了下来。 玩了一圈游戏,好像最后总是会回归于真心话大冒险。 之前在“你有我没有”的折手指游戏中,众人已经知道了林郗淮有个在国外的对象。 “这样,哥,你打电话给你对象,说‘下次可以别吻我的耳朵吗?痒’。” 话音落下,众人就接连哄笑着乱叫。 林郗淮:“……” 他盘着腿坐在沙滩上,撑着脑袋笑了出来。 他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会玩。 真心话大冒险熟人之间玩,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因为更能放得开。 这个游戏不沾点社死或踩点线,其实没什么意思。 可过头了就会是低俗,让人不适。 他们问的这个问题恰恰好,对于和他们不是那么熟悉的林郗淮来说,也不会显得冒犯。 虽然吻耳朵天然的带了几分旖旎暧昧,但也能是情侣之间亲昵正常的行为。 这个问题更妙的地方在,如果他们俩的关系根本没到吻耳朵的程度,那对另一方来说,绝对是蹿火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打错了电话?你不想谁吻你的耳朵? 何况他们还异地。 如果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电话那端的反应自然是另一种乐趣。 对这种事林郗淮向来坦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面前都是已经成年的人。 他神色自如的将电话拨了过去,打开了免提。 众人屏气安静的等着。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道清晰的男人嗓音应和着不远处卷起的海浪声响起: “宝贝,晚上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周围人的想法由“这声音真好听,耳朵怀孕了”到“卧槽,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再到“哥,有个男的接了你女朋友的电话,你那个……好像……被、被……绿了”。 最后回过神来,卧槽卧槽卧槽,叫的是宝贝!! 对象是男的!男朋友!!! 瞬间,几双比火烛还亮的眼睛炯炯的落到林郗淮的身上。 林郗淮一时间觉得昏暗的海边都亮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兴奋得张嘴就想尖叫,被一旁的同伴及时捂住了嘴巴。 “……” 林郗淮也被他叫懵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洲晏似乎知道他为什么沉默,笑着故意逗他:“宝贝?”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现在在外面。” 秦洲晏“哦”了一声,然后用更大的声音道:“宝贝!” 林郗淮本撑着下巴的手半掩了下自己的侧脸,像是头疼无奈般。 随即没忍住垂头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秦洲晏也笑了出来,正经了些:“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周围的人群疯狂朝着林郗淮使眼色。 林郗淮原本觉得那个问题非常简单,无论对方什么答案他都能承接住。 可现在倒是感觉非常微妙了起来。 他尽力用如常的语气道:“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下次可以别亲我的耳朵吗?有点痒。” “是吗?痒,但喜欢?” 周围的人群彻底忍不住,一瞬间喧闹起哄声冲天。 第159章 秦洲晏笑着从善如流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些人,但大家晚上好。” 很明显,他早就知道他们在做游戏。 众人大声回复:“哥,晚上好!” “我这边是下午。” “哈哈哥,下午好!” 林郗淮笑着站起来:“我过去打个电话。” 大家没有拦他,林郗淮走到了安静一些的地方:“知道是做游戏你还瞎说?” “我有瞎说吗?” “……”林郗淮选择终结这个话题。 秦洲晏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看来你玩得很开心,我很高兴。” 林郗淮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海。 他的心脏也突然像是被这阵阵的浪给浸湿了。 他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在看到秦洲晏留给他的那封信时,林郗淮其实一直在想,不知道对方怎么对他那么有信心。 他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确定。 他过往也常常独自出行,但大多是为了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单纯的玩乐时,是否还能像有秦洲晏在身边时那般开心。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他一个人也能很好的自洽了。 像秦洲晏说的那样,捕捉到美好的事物。 对这个改变,他有进行过深层次的探索。 后来他发现,在决定做某些事情之前,他会下意识的想起秦洲晏。 比如,那群学生做游戏缺人,试图邀请他,然后说各种漂亮话夸赞他的时候。 林郗淮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他想了想,如果秦洲晏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他可能会笑着说:“这里的风浪声好大,我好像有些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啊。” 于是林郗淮笑着对那群人说出了这句话。 大家朗声大笑,然后有人更大声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夸他。 还有人直接拉着他,将他拉入了热闹之中。 最后,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林郗淮想,秦洲晏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最懂得如何将事情变得有意思。 于是,就连漫长的时光都增加了别样的魅力,从不虚度。 林郗淮就这样,在学着以秦洲晏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心态,去面对各种人各种事。 结果非常令人惊喜。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的捕捉到了那些美好珍贵的瞬间。 重拾回了这个他本应有的能力。 就是…… “我好想你。”林郗淮的声音融在海风中,很轻。 秦洲晏的声音愈发温柔:“我也想你。” 林郗淮看着远方的海面笑了出来。 其实让秦洲晏回家的时候,林郗淮就知道不只是一天两天家庭聚会的事。 对方离开家太久了。 这次回去,他需要陪陪家里人。 然后处理好这半年来搁置的事情,见见朋友。 所以林郗淮想他,但并不急着催他。 就算分开,他们各自的生活也应该是丰富的。 秦洲晏低声道:“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回去找你。” “嗯。”林郗淮叮嘱道,“有些事,你先别自己急着下决定,到时候我们见面说。” 他说的是异国的事。 林郗淮当然不想异国,可既然他在考虑这件事,秦洲晏肯定也在想。 他不知道对方如果现在彻底回来,需要放弃些什么东西。 他们可以为对方适当妥协,但林郗淮不想要他的牺牲。 而他自己的工作还没彻底确定下来,自由可转圜的余地更多。 他们应该面对面的好好谈谈,别到时候想着给对方惊喜,结果他跑到了d国,对方回了国。 那他真的会郁闷死。 秦洲晏低笑了声:“知道了。” - 林郗淮又在滨谭市待了一阵子。 好似这一程,他才彻底的确认了下来,他自己真的能好好生活了。 健康的,快乐的。 像信中说的那样,享受每一顿饭,入眠也不再是痛苦。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回家。 而今早,他刚给秦洲晏发了消息: 【我昨晚睡了六个小时,没有吃药】 秦洲晏对此大夸特夸,仿佛这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林郗淮就这样,自己开着车,朝着回家的方向行驶。 中途遇到了有意思的地方,会停下来待几天。 回到北市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 至于戚枕和覃卓承,林郗淮也和秦洲晏聊过。 当时所有的公司一致要求追责,戚枕和他爸走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精力和金钱。 在精疲力竭,以为全无希望的时候,有公司渐渐松了口,同意赔偿。 情况好似就这么好了起来。 就在戚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最后关头,所有公司和原设计者一致反口,将他送上了法庭。 而这时,戚父出具了戚枕有精神疾病的证明。 林郗淮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因为这神奇的走向笑出来。 无非是想说当初所有的威胁、所有的行径都不是清醒状态下做出来的。 秦洲晏说:“看来是打点好了,让他在精神病院里舒舒服服的关一阵子,然后再找机会,把人接出来。” 第160章 林郗淮问道:“所以?” “所以,都确诊是真的精神病了,当然要好好休整啊。” 也不知道戚枕以轻轻松松的心态进去,结果会遇到什么情况。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是知道分寸的人,不会特地找人在病院对他做什么。 但就算只是正常的在那里生活,以戚枕的那性子,估计也难以坚持。 “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或许会说自己没有精神病,那是伪造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 “总之,接下来他会被他爸接出去。” “然后?” “然后高兴几个小时吧,他会发现,自己怎么还是要进局子。” 毕竟精神病确实是假的,秦洲晏已经找人调查过。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 秦洲晏在镜头那边叹了声:“他本来能更开心进去的。” “好了,非要自己整出点事,折腾一番这下不开心了吧。” 林郗淮失笑,觉得他的语气特别欠。 反正,在林郗淮回北市的时候,戚枕还在精神病院待着。 至于覃卓承,林郗淮听说戚父非常愤怒,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把他的那个酗酒赌鬼爸给打包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躲了这么多年的阴影再次出现在面前,生活乱成一团。 甚至还闹到了覃卓承工作的地方,对一个高自尊又伪善虚荣的人来说,应该很难受。 两人现在还在持久的互相折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没人打搅林郗淮,他回来后的生活很平静。 除了圈里还有人因工作的事联系他。 在和以前学校的老师吃了一顿饭,和对方仔细的聊了聊后。 林郗淮最终入职了一家风评不错,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名号的公司。 是当初学生时代,他本来想去的地方。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他依旧选择来到了这里。 他们提出的待遇很好,里面也有他熟悉的建筑师友人。 当然,也考虑到了和d国某事务所有紧密接触合作的原因。 不管是向外发展还是在国内,都是很好的选择。 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他的生活也彻底进入了正轨。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十月份。 夏天好像要过去了,气温也渐渐地降了下来。 林郗淮和同事在外用完午餐后,刚回办公室,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林郗淮透过锁屏,看到是秦洲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带着笑意点开。 可在下一刻,他整个人陡然愣住。 心脏开始加速,他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秦洲晏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是林郗淮。 照片中的林郗淮,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身形清瘦修长。 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和周围同事有说有笑进入办公大楼时的模样实在好看。 行走间带着几分从容洒脱,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聚焦到的存在。 林郗淮觉得自己的心跳非常快。 ——那是他5分钟前的行迹。 因急切,出大楼的时候甚至撞到了一个人的肩。 但林郗淮已经无暇顾及,甚至没看清人,急匆匆说了声“不好意思”。 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风衣衣摆重重扫过对方的腿。 直到在马路对面看到了捧着一束花的秦洲晏时,林郗淮才彻底确定,笑了出来。 偏偏红灯阻拦了他过去的步伐。 秦洲晏姿态松弛的站在明媚的阳光下,被金灿灿的光线所笼罩。 皮肤冷白,模样俊美,像是一幅画。 看到林郗淮后,他带着明显的笑意朝人招了招手。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他,他其实很想矜持点,像是以往大多时那般从容不迫。 可实际上,在灯变绿的第一时间,林郗淮就朝着他飞奔而去。 秦洲晏上前接住人,紧紧的抱住了他。 秦洲晏笑着将人压向自己的怀中,下巴搁在林郗淮的肩上。 然后缓缓抬眸。 分明还是带笑的模样,眼神却冰冷又倨傲的—— 和马路对面指示灯下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第68章 林郗淮回来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他总是备受关注,何况覃卓承和他还是校友。 两人之间总有共同认识的人,很容易就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的。 覃卓承纠结了很久,还是想来找他谈谈,或者说……见见他。 距离分手到现在,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于是他选择来找对方,这里市场部有他认识的朋友。 如果林郗淮的态度太过于抗拒,他能以过来找朋友的名义不让场面变得过于尴尬。 他在脑子里设想过各种场景,再次看到他,对方会是什么模反应。 生气愤怒? 这点他立马就否定了,以对方的情绪控制能力,大概是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或许会憎恶又冷淡的看他,或许会装不认识。 甚至还有可能,对方已经放下,他们能平静理智的好好交谈。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明明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撞到了他,却没有看见他。 脸和视线的方向都直直的朝着外面,不曾给这个他撞到的人半分注意力。 第161章 当时覃卓承就原地怔住了,他们太久没见,以致看到对方脸的时候他有点失神。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对方大学时的校园时光。 虽然目光和神色罕见的带着几分急切,可是能看出来整个人是鲜活的,情绪甚至有些外放。 跑着经过他的时候,风衣衣摆被扬起,尽是意气风发的飞扬模样。 覃卓承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郗淮苍白、消瘦、满身疲惫。 就算是在维持风度的笑,也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是覃卓承曾经想引导对方成为的模样。 可现在他好像变成了彩色,身上的松弛感比学生时代更甚。 以致覃卓承短暂的失声,没能第一时间叫住人。 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跟上去,林郗淮急迫的模样实在少见。 然后在人行道的红灯下看到了对方。 他就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和今天的好天气相融。 整个人都是清亮又灿烂的。 覃卓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整个人陡然愣住。 那是…… 然后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朝着对方飞奔而去,两个人紧密亲昵的相拥。 以林郗淮的边界感来说,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覃卓承只感觉一直以来悬着心彻底重重的坠落,猛烈的撞击声在他的胸腔内响起,回声阵阵。 在过于耀眼的阳光下,几乎砸得他头晕目眩。 曾经他打过林郗淮的电话,只是那次是另一个男人接的。 当时他就问过:“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只反问:“你觉得呢?” 或许是不想相信,又或许是对方没有直白的给出一个答案,所以覃卓承就一直抱着自欺欺人的念头。 说不定……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呢? 又或者是别人在林郗淮不知情的情况擅自接的电话?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想法都随着这幅画面被毫不留情的堙灭。 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站在小道边上紧紧相拥。 国内的大环境没有那么开放,可他们就这么毫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 是敞在阳光下的恋爱,感情像是男人手中的鲜花一般浓烈。 应和着周围明亮饱和的色彩,看上去极赏心悦目,也极刺激人的眼球。 原来……林郗淮谈一段正常的恋爱,是这幅模样啊。 在带着温度的暖阳下,覃卓承如坠冰窖。 恍惚中,他想起来了,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就是秦洲晏的声音。 又或者,他更熟悉对方的另一个名字—— syphan qin 因为他们的姓氏发音一样,是曾经在国外那段日子,常常有人问道:“咦?你和syphan是同一个姓氏?” 覃卓承每次都会认真反驳:“不是,我们不同姓。” 但大家好像也只是随意问问,仿佛他们只在乎、只知道秦洲晏是哪个姓就够了。 至于覃卓承的无所谓。 因为他们不管是以qin来叫人,或者称呼qin医生,都默认叫的是秦洲晏。 正有些失神的想着时,他就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像是多年前那般,高高在上,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气势。 这人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对方肯定知道他是谁。 否则当初在电话里就不会那么说。 可尽管是这样,对方也只是那么冷淡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和怀中的人说话。 仿佛他并不值得这人视线长久的驻留,没有任何关注的价值。 他几乎是六神无主,仓惶的立马转身离开。 秦洲晏其实一开始是没有关注到对方是谁的,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他和林郗淮真的太久没有见面了,将近三个月。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就开始不争气的加速,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都被他攥夺。 眼中就只剩下林郗淮了。 直到真正抱住人的瞬间,才彻底的安心下来,开始关注到周围的人或事。 对方的目光太过于明晃晃,秦洲晏很难不注意到。 但覃卓承这人不值得他留意太久,他只是有些可惜。 回来的第一天还没能和林郗淮美好的度过,就要处理一些糟心玩意。 “宝贝,首先,我非常想你,甚至现在就想亲你一下。” 林郗淮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再次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道: “其次,你的前男友就在你的身后,正看着我们。” 林郗淮:“……” 话题转变的猝不及防,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他走了。” 林郗淮转身看去,只看到拐角处一个飞快消失的背影。 秦洲晏叹了一口气:“怎么还是玩不起?” 太欠了,林郗淮伸手给了他一下。 秦洲晏就笑着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凑上来快速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现在可以亲一下了。“ 林郗淮没忍住笑出来,一时间也管不了为什么覃卓承现在在这里了。 “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他们分明每天都有聊天,可就算是昨晚,秦洲晏也没有透露出分毫。 第162章 秦洲晏将花放在林郗淮的怀里:“因为你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惊喜。” 林郗淮想到刚刚对方给自己发的信息,又问道:“那怎么不在楼下的时候就叫住我?” “刚刚在开车,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你了,只来得及拍一张照片。” 林郗淮怀中鲜花的香气氤氲,他轻轻的“哦”了一声。 虽然还是很开心,但时隔三个月后见面那一瞬急遽的激动渐渐平缓,空气安静了一瞬。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我下飞机就过来找你了。” “要不要先回去倒一下时差?”林郗淮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对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秦洲晏确实有些累,他垂下头,前额抵上了林郗淮的肩。 “可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 林郗淮想了想:“要去我办公室休息吗?” 他下午还有工作,现在实在走不了。 秦洲晏笑着抬起了头:“可以吗?” “可以。” 看到对方的眼神,林郗淮解释道:“没人会多想,你现在可以是秦总。” 听到这个称呼,秦洲晏没忍住上扬了唇角。 林郗淮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是之前有一次他们视频的时候,那天秦洲晏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的模样。 林郗淮当时有些好奇,就问:“你现在在干嘛?” 秦洲晏似乎喝了一点酒,整个人显得有些懒倦:“替我舅舅出来见了下客户,处理了一些弗克莱特集团的事。” 在不是医生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被舅舅或者他姐拉去“打工”。 林郗淮听到“打工”两个字,笑了半天,然后叫了他一声“秦总”。 他想,就算不是医生,对方在别的领域也会非常成功。 后来,林郗淮总是会这么调侃的叫他。 笑完,他看了看怀中的花:“那这花……” “放我车里吧。” 于是在将对方送的花放进车里后,林郗淮带着人进入了明净的大楼。 他现在所在的事务所叫启誉,不仅在国内享有盛誉,国际知名度也颇高。 启誉规模宏大,北市公司是总部,员工分布在各城市以及发达国家。 客户中外资也随着这些年的发展而逐渐增多,因此也有着向外扩展市场的趋势。 林郗淮带着秦洲晏进去的时候,午休刚刚结束,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作为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它本身的办公楼一定程度上会彰显着公司本身的特色。 室内装潢设计不俗,干净又明亮。 见林郗淮进来,他团队的员工和他打了声招呼。 虽不认识他身旁的人,可也立马礼貌示意。 林郗淮入职不久,秦洲晏不想这时候给对方惹上桃色新闻。 因此刻意的保持了一些距离感。 可就算不这样,他容貌也过于出众,身上天然的矜贵感是尽管面色温和,也掩藏不住的。 是常居上位者独有的从容与淡然。 周围人的视线频频落在他们的身上。 可就像林郗淮说的那般,只要他们不是牵着手进去,大家不会想太多。 只会以为他是林郗淮的客户。 作为高层,林郗淮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当然不会像老板那般有休息室。 但对他来说,也足够宽敞,有着自己的私人空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林郗淮就笑了:“你现在倒成了我的甲方了。” 秦洲晏上前再次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吻:“你是我的甲方。” 林郗淮给他倒了一杯水:“抱歉,虽然我真的很想陪你,但我下午有工作。” 秦洲晏接过杯子笑了笑,他知道林郗淮对工作的态度很认真,能把他带到自己的工作场合,已经算是破例了。 他坐在沙发上:“没关系,我自己休息,不打扰你。” “家里好好的床不睡,非要来这里的沙发躺着。” 林郗淮给他盖上毯子,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下。 秦洲晏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含糊:“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着。” 林郗淮笑着将窗帘和大灯都关上,只留下了自己办公桌面上的台灯。 或许真的有些累,秦洲晏很快就睡着了。 林郗淮说是工作,可看着秦洲晏的脸,总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效率很低后,他无声垂头笑了,只想着,难怪都说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然后他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再次进入工作中。 他的工作性质本就很忙,又总是全身心的沉浸进去,常常一结束就已经是晚上了。 等林郗淮回过神来,意识到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他抬起头,就对上了沙发上秦洲晏的目光。 他愣了下,然后快速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抱歉,饿不饿?” 秦洲晏坐起来摇了摇头。 他其实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人认真工作的时候真的是会有别样的魅力。 除了应用软件,林郗淮好像也很喜欢手稿,于是安静的室内,笔尖时不时在纸上摩擦出细微的响声。 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黑色的长睫微垂,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第163章 于是,也导致他看林郗淮看了很久。 林郗淮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走,下班,我们去吃东西。” “去哪里吃?” 林郗淮纠结了一会儿:“是去外面的餐厅,还是……” 秦洲晏毫不犹豫的答道:“你家,家里有吃的吗?” 他非常想进入林郗淮的私人生活空间,是从未去过的。 “有倒是有,但要不要去超市买点你想吃的菜?” “不用,直接去你家。” “……”林郗淮的脚步顿了下,“你应该不是急着想回去做什么吧?” 秦洲晏笑得胸腔都震动了下:“我就是觉得没必要麻烦,比起去超市我更想和你单独待着。” 他看着林郗淮的眼睛,拖着声音道:“你想什么呢?” “不是你想急着做什么吧?” 第69章 林郗淮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开口道: “是吗?我又没有说‘做什么’是做什么,谁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绕,秦洲晏没有和他争辩,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时间已经不早,但设计部外面还有正在加班的员工。 职业属性加上现在大城市越来越卷,大家都在愈发努力的生存。 林郗淮正等着秦洲晏从卫生间里出来,就和外面的同事聊了聊。 各个事务所的构成根据公司文化和发展有所区别,和设计院也不尽相同。 对启誉来说,因为规模宏大,一个设计部门下面会根据建筑类别和员工特长分为不同的组。 比如住宅建筑、文化建筑等,每个组由组长带领一个团队,然后再上面是林郗淮,负责启誉北市的设计部门。 他的过往履历过于辉煌,专业实力过硬为人又八面玲珑,再加上年轻长得好。 在圈子里的名声就格外响亮。 所以林郗淮的空降高位没有人置喙。 而且大家早就知道,早在对方离职前,启誉高层就一直和他有接触,想要把他挖过来。 负责民用住宅的组长向纾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了一会儿林郗淮,开口道: “果然,看会儿帅哥,加班都更有动力了呢。” 林郗淮失笑。 向纾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还真没恭维,你不知道,在得知你要来启誉后,大家有多高兴。” 她和林郗淮相熟,讲话也无所顾忌了些:“崇拜你的人本来就多,而且……”说到这里,她掩嘴低声道,“比秃头爹味领导好多了!谢天谢地!”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我其实很凶残的,时间久了你们也会觉得我面目可憎。” 向纾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一个经过的男生听到了,感叹道: “我的老天爷,你对着那张脸在说什么!这样的面目怎么会可憎?!” “是吗?”林郗淮温和笑道,“你的那个方案我们下周需要详谈,你做好准备。” “我的老天爷,你说得对!” 周围听到的人笑了出来,林郗淮也笑,一时间紧绷的办公室氛围松了些。 林郗淮问向纾道:“今晚要到几点?” “不知道,十一二点吧。” “晚餐还没吃?” “没有,都要饿死了啊。” 林郗淮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吃了再工作吧。”说完,他看了眼还在加班的员工,开口道,“也问问他们想吃什么,宵夜我请客。” 话音落下,向纾就大声道:“快快快,大家想吃什么,今天我们亲爱的林总监请客!” 一时间欢呼万岁声迭起。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到秦洲晏在不远处带着笑意看他,林郗淮站了起来。 刚刚秦洲晏说要去洗个脸清醒一下,林郗淮看到他额前的发丝有些被浸湿。 差点没想上前去给他整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 正准备和人一起离开,就被刚刚的男生叫住了:“林工……那个,方案的事,是在开玩笑吧?”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然——不是,所以今晚的宵夜多点些,吃好点,给你一个让我出血的机会。” 其他人笑成一团,打趣着他。 男生刚想哀嚎一声,就看到之前的那个陌生男人走了过来,他连忙装正经。 林郗淮笑着和秦洲晏一起往外走,边朝着他们开口道:“辛苦了,祝各位周末愉快。” 众人也回应:“周末愉快。” 看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男生才开口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人早就离开了。” “向姐,那真的是客户?”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有点惊讶。 毕竟从下午到现在,就算客户有要紧事谈,也未免太久了一些。 但两位当事人的神情太过于坦荡平静,他们有些什么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向纾面不改色的“咔咔”点着鼠标,改着电脑屏幕上的模型。 “多吃饭,少打听社会上的事。” 外面的天气微凉,林郗淮出去就穿上了外套。 晚上回去,两人开秦洲晏的车。 回林郗淮的家,所以林郗淮干脆自己来开车。 秦洲晏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他:“看来工作很开心。” 他早就知道,以林郗淮的能力,在各种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第164章 但很显然,他比想象中更受欢迎。 林郗淮笑了笑,上了驾驶位:“还不错,主要大家年纪相差不是很大。” 启誉合伙人之一是行业内泰斗级别的人物,已经不怎么在一线参与项目。 至于年纪稍大些的前辈,很多选择半独立出来,成立启誉下面的直属工作室。 还有其他人,现在是各分公司的负责人。 林郗淮这么年轻的上级少有,他的到来几乎让北市的设计团队彻底趋于年轻化。 “氛围不错,大家都很优秀,而且想法很活跃。” 有这么一个好的平台互相交流,当然很愉快。 在决定重新回归职场之前的旅程中,林郗淮其实没有刻意去想,自己有没有恢复灵感。 他只知道自己的笔记本和手机便签里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看到一棵造型奇特的树也觉得有意思,脑子自动构想如何改造人类宜居。 太多想法想要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就这样,他来到了启誉。 初秋的晚风透过开着的窗户涌进来,林郗淮侧头看了秦洲晏一眼。 对方正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额前的发丝向后掠去。 “需要带你在北市玩玩吗?” 话音落下,不等对方回答,林郗淮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啊,差点忘了,秦家就在北市。” 秦洲晏笑道:“你带我玩也行,上次回北市已经是两年前,不知道有什么改变。” 林郗淮也看了眼窗外:“两年应该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说完后,他就安静了下来。 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点对北市来说依旧是出行的高峰,但好在林郗淮的家离公司不远。处于繁华的市中心。 林郗淮住在楼栋的顶层。 他和秦洲晏站在明亮干净的电梯里,看着红色楼层数字上跳。 过了会儿,林郗淮透过反光的金属面看到自己怀里抱着的花,色彩明艳却又不显俗气。 明显是经过精心的搭配,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然后又和身边的人撞上视线,再自然的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有些沉默。 很快电梯就到了顶层,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林郗淮的手指按上了指纹锁,电子锁发出“欢迎回家”的声音。 他没有立马打开门,反而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的肩侧倚着墙,对上他的目光,蓦地笑了出来。 “怎么?”他慢悠悠道,“家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或者你要收拾一下?” 倒也没有,也不用收拾。 他的屋子向来整洁。 就是…… 算了,林郗淮也不多想了,压下门把手拉开了门。 不出所料,黑暗像是兀然烈火的燃料。 在进入屋子的那一刻,两人就吻在了一起。 林郗淮手中抱着的花因挤压,包装纸发出细琐的声音,差点没掉落在地上。 最后被秦洲晏接住,搁在了林郗淮身后的玄关台上。 背脊撞上墙面,碰到了开关。 屋子里的灯光陡然亮起,刺眼得让林郗淮眯了下眼睛。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上升,在被挤入沙发的时候,林郗淮才呼吸不稳的偏开头。 “不急?” 秦洲晏笑了声,去吻他的侧脸,反问道:“不急?” 林郗淮躲了一下:“可我饿了。” 说完,他还补充道:“真的需要进食的那种饿。 秦洲晏:“……” 其实可以不用解释的。 他看了看林郗淮的神色,发现他是认真的,语气坦然又惋惜道: “好吧,你是真的不急啊。” 林郗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笑出了声,带着点捉弄人的恶劣: “对,不急。” 秦洲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有立马起来,半伏在人的身上,再次垂头碰了碰他的唇。 “现在好些了吗?” 林郗淮愣了下,撇开目光:“我没有不好。” “不是感觉尴尬吗?” 林郗淮觉得他真的太敏锐了,明明两人相处好似如常,他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 “倒也没有尴尬。” 好吧,其实有一点。 “生疏?” 或许也有点。 林郗淮胳膊轻轻搭在了秦洲晏的肩膀上,绕着他的头发。 “我就是觉得别扭。” 这种感觉,从中午就有了。 当初他们一确认关系就去到了罄泗村,干什么都得克制,甚至是偷偷摸摸的。 所有的亲密接触都很短暂。 加上周围一直有其他人的存在,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又很快的异地。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其实没有在过往习惯的日常环境下,单独安稳的以恋人的身份好好相处过。 尽管天天都有聊天,可他们太久没见,又脱离了“旅途”这个背景,回到了都市。 线上和见面聊天还是不太一样。 导致林郗淮现在有点别扭,他甚至在琢磨,他们之间要开启什么话题。 而且还要带对方回自己家,房子对林郗淮来说,是一个隐私性很强的私密空间。 刚刚在门口,林郗淮甚至都在想,进屋子后,他需要带着人介绍自己的房子吗? 第165章 会不会有点像中介? 越想多反而越不自在,显得有些刻意。 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自如处理事情的林郗淮少有的犯了难。 他也是第一次进入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 林郗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大多数情侣之间关系的转变,都会有一段适应的尴尬期。 没想到都好几个月了,他们的尴尬期姗姗来迟。 林郗淮说几个字,秦洲晏就凑近亲他一下。 然后笑着问他:“现在呢?” 林郗淮弯了弯眉眼:“现在没有了。” 他觉得谈恋爱真的挺有意思的。 一个深入的吻,之前各种别扭奇怪的想法瞬间消失殆尽。 所有的熟悉感卷土重来,一些极致亲昵的记忆也涌了上来,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林郗淮从沙发上下来,衬衫已经有些凌乱,他从玄关处捡起自己的外套。 “不是好奇我的房子吗?没有什么秘密,你随便看。”说完,他的下巴朝着不远处扬了扬,“厨房在那里,做点吃的吧,我想先去洗漱。” 秦洲晏起身,应了下来。 他又问道:“你的房间也可以进吗?” 林郗淮本来已经进了房间,听到这句话又探出了半个身子: “除了房间里我正在洗澡的卫生间以外。” 秦洲晏失笑。 安静下来后,他才开始看对方的家。 林郗淮并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屋子是300平左右的大平层,空间很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室内的装潢简单,但能看出品味很好。 想到刚刚对方说饿,秦洲晏没有继续研究屋子,朝着厨房走去。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食材和水果。 是真的有好好生活的模样。 时间太晚,他没打算做复杂的东西。 林郗淮洗漱好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秦洲晏已经做好了两碗番茄浓汤面。 两人在茶几前坐了下来,随手调出了一部电影,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晚餐。 吃完简单的收拾后,林郗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现在住哪?” 秦洲晏姿态松弛的倚在沙发里,闻言看向他:“无家可归。” 林郗淮:“……你少来。” 秦家就在北市。 “要不你收留我吧?” “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林郗淮上前掐了一下他的脸,“说真的,你是不是房子太多,挑花了眼?” 秦洲晏笑了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两人闲聊了会儿。 直到他垂头看向手表。 “很晚了,我应该要回去了。” 林郗淮撑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他起身的动作。 对方已经走到玄关处后,他才声音有些轻的开口道:“真的走吗?” 带着几分调侃,一如当初在伊塔伦纳的酒店房间里那般。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扶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下压开门。 林郗淮:“……?” 秦洲晏转身,看着林郗淮有些怔愣的神情,忍笑道:“我下去拿我的行李箱,在后备箱里。” 林郗淮:“……” 他明白了。 之前说的“无家可归”就是试探,只是林郗淮没有直接应。 林郗淮不是什么容易害羞的人,要是他不开口留,就只能说明他仍有界限感。 秦洲晏就会真的顺势离开。 要是留了,秦洲晏就连人带箱的进来。 而这时候,林郗淮如果提出异议,那行李箱就是他今晚需要换洗的衣服,只是今晚。 若不提,那就是彻底的住进来了。 总之,秦洲晏怎么都有理由。 顺带还能逗一下他,因为之前的“不急”。 林郗淮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抄起桌面上的抽纸朝他扔去: “去拿你的破行李箱。” 第70章 林郗淮躺在沙发上微侧着头,一边听着门那边传来的声音。 秦洲晏正在录自己的指纹。 在林郗淮开口留对方的那一刻,其实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 听到已经录入成功后对方走进来的声音,林郗淮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机。 秦洲晏带着笑意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声音放轻道:“生气了?” 林郗淮没理他。 秦洲晏伸手,想要去牵他的手。 在即将要握住的时候,林郗淮换了只手拿手机,秦洲晏捞了一个空。 秦洲晏:“……” 他看向林郗淮的脸,对方仍是平静的神色,没有明显情绪起伏的模样。 说是生气,林郗淮觉得也谈不上。 手段高、能力强是对方的本事。 只是刚刚在对方下去拿行李箱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该以怎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毕竟从认识以来,他们之间总是这样,以一种博弈抗衡的姿态你来我往。 谁也不想落了下乘。 只是林郗淮又想,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他性子强,不想认输,所以总要在这个上面争个高低,不愿吃半点亏。 可是现在,他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想那么多委婉的方式和对方周旋试探。 第166章 他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达到目的了。 他就是有点不爽怎么了,他就是有点脾性怎么了? 他直白的表现出来又怎么了? 之前没有关系的时候,对方没必要去承接他的情绪,他们还没有亲近到那个程度。 所以连“报复”都要以一种礼貌得体的方式。 现在……有本事秦洲晏转身就走。 于是,林郗淮不理他。 其实0分生气,但他表现出3分。 直到听到旁边的人开口道:“宝贝,我错了。” 林郗淮才侧过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对方黑长的眼睫微微下垂,头顶的灯光笼罩下,在眼睑下方留下一道深色的阴影。 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愈发温和。 林郗淮开口道:“是吗?你怎么会错呢?” “我不应该和你耍心眼子。” 秦洲晏直接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上前了一些。 见林郗淮没有反应,就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他继续直白的开口道:“是我特别想留下来,我特别想和你一起生活,是我死缠烂打。” 林郗淮本来就算不得生气,听到对方示好的话就没忍住偏头笑了下。 秦洲晏打蛇上棍,在林郗淮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林郗淮没有拒绝,于是又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很轻的啄吻着。 最后到唇上的时候,林郗淮伸手揽住了他的后颈。 嗯,也只表现成3分,然后哄哄就能好。 适当是情趣,多了就伤感情。 似乎听到秦洲晏很轻的笑了声,林郗淮知道他在笑什么。 对方未必看不出来。 但没关系,看不看得出来,林郗淮都无所谓。 就算知道他是故作姿态又怎样? 秦洲晏都得哄。 但是明晃晃的笑出声来就有点过分了。 林郗淮原本放在他后颈的手挪到肩部很轻的推了下。 分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对方却顺着力道的方向揽着他向后倒。 林郗淮被迫从沙发上落了下去,两人在地毯上滚作一团。 一阵天旋地转,头顶的灯光瞬间流转,令人头晕目眩。 下一瞬,炽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次林郗淮没有再说“不急”,予以热烈的回应。 他们这不是第一次了。 但却是拥有正式身份关系后的第一次。 是一确认关系正情浓却去到了罄泗村,得极近克制又分离了三个月后的第一次。 现在,他们在令人安心的私人领域,不会再被打扰,不用再去克制。 一切都失控了。 浴室里氤氲着浓浓的雾气。 一只冷白的手死死攥住了浴缸的边缘,曲起的骨节泛红,下一刻就因过于用力开始泛白。 沾了水的手抓不住,心脏悬起,像是在无边坠落。 直到被一只更大的手捉住,仿佛才找到了支撑点,急切的反手紧紧握住。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几近让人窒息,一阵空茫之际。 热水盛满溢出,不甚清透的水流落到地上。 林郗淮被重新送回到干燥柔软的床上的时候,闭着的眼睫洇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未擦净的水汽还是泪。 他的皮肤真的太薄了,眼下的红像是要透过冷白的皮肤滴出来,显得有些可怜。 秦洲晏睡了一下午,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就撑着手肘静静地看他。 看着看着就笑了,没忍住上前一点一点吻着他的侧脸。 林郗淮又困又茫然,懒得理他,但又被扰得有点烦。 侧过了脸,远离了些人。 然后一只手揽着他侧过身,被拥进怀里。 人还迟钝的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先颤了下。 是熟悉的掌心温度,熟悉的触感,以习惯的动作划过皮肤。 然后,把他翻过身来。 林郗淮真的是怕了被他翻身,听到人很低的笑了声。 他强撑着睁眼,声音又哑又模糊:“等我醒。” 醒了他再算账。 秦洲晏无声笑得更厉害了,但也不再打扰他,安分的抱住人。 “睡吧。”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林郗淮不用早起。 他又困又累,睡了个饱。 室内的窗帘遮光性很好,拉紧的时候室内一片黑暗。 林郗淮自然醒来的时候有点恍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腰上环绕着的手提醒着他,秦洲晏还在身边。 之前两次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人都已经起床了。 还没有过这种情况,醒来后都在床上,需直面对方。 林郗淮稍微动了动,身边的人明显早就醒来,一个吻就已经落到了侧颊上。 林郗淮推了推对方的脸:“窗帘。” 秦洲晏在床头找到了中控台,窗帘自动打开。 林郗淮的公寓在顶层,房间里是大面积的落地窗。 随着第一条缝隙的展开,过于炽亮的阳光瞬间透过玻璃窗尽数洒了进来。 直至攀上了床榻,落在了两人身上。 “早上好。” 林郗淮侧头,和身边的秦洲晏对上目光。 对方正朝着落地窗的那边,炽白的阳光就这么明晃晃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第167章 冷白的皮肤在这样过曝的光线下几乎呈现半透明,五官深邃,眉眼盛着浓厚的笑意。 秦洲晏看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郗淮还记得自己晚上生气,说醒来要找他算账来着。 可现在这样看着,他倒是一点气性都没了,心情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好。 他伸手碰了碰秦洲晏的侧脸,然后就看到自己腕骨和胳膊上的印子。 “……” 那气性有点卷土重来了。 于是轻触的动作变成拍了一下,秦洲晏失笑:“我等你醒了,然后呢?” 林郗淮扬起唇,好吧。 “然后去刷牙,刷完牙我们接吻。” “不可以现在亲吗?” 林郗淮手抵住他的肩:“你敢亲试试。” 秦洲晏遗憾起床,他上身没有穿衣服,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好看。 背对林郗淮下去的时候,背脊上的痕迹很明显。 看到秦洲晏随手拿了一件短袖套上,遮住了所有。 林郗淮收回视线,直到对方转身向自己走来后,他朝着人伸出双臂。 秦洲晏把他捞起来,抱着他一起进了卫生间。 林郗淮看了看盥洗台的台面,已经被整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 他和镜子里的秦洲晏对上了目光,拿着牙刷的手一顿。 大概能猜得到对方在想什么。 之前从l城回国时,他们在飞机上乱说的话倒是都实现了。 林郗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开口却道:“我的香薰摔坏了。” 秦洲晏有印象,他曾经送给林郗淮的那个香薰在房间里,卫生间里的这个是林郗淮自己买的。 就放在盥洗台上,昨晚不小心被挥下去了。 秦洲晏开口道:“我赔你一个。” “绝版了,是我自己去香薰工作室做的。” “那我陪你再去做一个。” 林郗淮“嗯”了一声,空气中是清冽的薄荷牙膏味道。 因为屋子的空间很大,就算是主卧的卫生间也不小。 两人站在盥洗台前也不会显得拥挤。 林郗淮擦干脸上的水,然后又继续说:“还有我的地毯。”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具体成了什么样,但是昨晚那么折腾一番,应该是不怎么能放在客厅见人了。 秦洲晏洗完脸直起身子,透过镜子笑着看了他一眼。 “我赔。” “是我在国外买的,我要一模一样的。” “好。”秦洲晏拖着嗓音道。 然后他侧过身子看着林郗淮,林郗淮正在想,昨晚还糟蹋了哪些东西。 “还有……” 话还没说完,秦洲晏已经垂头亲了下来。 “还有,刷完牙,该接吻了。” 林郗淮就笑着迎上他的吻。 现在已经快11点,之前看太阳的方位,林郗淮就知道时间大概已经不早。 两人出房间一起准备午餐。 秦洲晏这才在自然光线下,好好的看对方的房子。 是四室两厅两卫的结构。 一间主卧,一间客卧,然后就是书房和健身房。 四面透光,屋里的光线很明亮。 秦洲晏开口道:“你家里是不是装饰少了点?” 闻言,林郗淮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对方说的是家里有些单调。 他曾经在伊塔伦纳和l城住的都是秦洲晏的家,尽管那不是对方常住的房子,可依旧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 装潢温暖,是极具生活气息的模样。 对比起来,就显得林郗淮的屋子有些空荡荡的。 他笑了笑:“其实之前更少。” 现在的还是他回来后,有时间慢慢添了些东西。 林郗淮确实是一个不怎么会生活的人,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过成那样。 “你有想法的话,可以自己去装饰。” 秦洲晏切菜的手顿了下,然后笑了:“我可以动你的房子吗?” “当然。” 秦洲晏又问:“所以,是同意我住进来了?” 林郗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明明是心知肚明的答案,却非要他亲口应下来。 秦洲晏也不介意,只带着调侃意味道:“住客房吗?” 林郗淮本来正站在中岛台前修剪昨天对方送的花,听到这里,手里的剪刀都忍不住往上扬了些。 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了下来。 他平静的开口:“嗯,客房。” “房租每月2万,押一付三,一年起租,家具齐全,包网不包电。” 秦洲晏:“……”他装没听见,“我等会儿把衣服挂到我们房间里。” 林郗淮嗤笑了一声。 就这样,两人算是开始同居。 林郗淮其实对同居没有什么很大的想法,也不介意这个。 对一般的恋人来说,这可能需要迈很大一步,是新的关系阶段。 但对他们,似乎从伊塔伦纳认识以来就是在“同居”。 那么久的时间,他们已经熟悉对方的生活方式和一些小习惯。 除了从两个房间到现在的一个房间,其他的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早已不用再去花时间磨合。 所以,两人都能接受良好。 林郗淮浑身懒倦,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软的,丝毫不想动弹。 第168章 吃完午餐后,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 秦洲晏就坐在他不远处地上的软垫上。 突然想到些什么,林郗淮轻轻踢了下他的背:“茶几下面,有嘉嘉给我们的照片。” 之前发到微信里的照片不太全。 章嘉云是津市人,生活也在那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知道林郗淮回来后,对方从津市来北城找他玩过,顺便把之前洗出来的照片都给了他。 两个城市离得很近,做高铁也就20分钟,来往很方便。 林郗淮和她吃了一顿饭,她显然对林郗淮和秦洲晏后面的旅程很感兴趣。 本来再次见面是一件开心的事,可对方听林郗淮说罄泗村的事,听着听着就哭了。 当时他们正在外面吃火锅,因为对方哭太久,导致周围的人看林郗淮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秦洲晏也知道这事,听到的时候他笑了很久。 秦洲晏垂头一张张的看着照片:“照得真好,得多去买几个相框,以后有时间请嘉嘉吃饭感谢她。” 林郗淮应了下来。 感到林郗淮的脚就在他的胳膊旁,秦洲晏偏头在他的脚踝上亲了下。 “过两天我要回爷爷奶奶家一趟。” 虽然之前两家在d国的共同聚会都见过面,但现在回来了,还是要再去看看。 说完,他看向正仰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手机一边听他说话的林郗淮: “你……要不要一起?” “啪”的一声,林郗淮手一滑,手机掉在了脸上。 秦洲晏连忙上前去,看了看他被砸得泛红的鼻子:“没事吧?” “有事。”林郗淮带着几分鼻音,差点没把他眼泪砸出来。 秦洲晏忍笑道:“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林郗淮就这么幽幽的看着他:“你当然能这么说了,你又没有见家长的环节。” 他坦然自如的提起自己的父母,对他来说,这是事实。 林郗淮早已接受并能平静的说起。 秦洲晏心里却蓦地又酸又软,凑上前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 “你不要有压力,就是普通的吃顿饭这种,还没见面他们其实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当然,你要是觉得太早了,不去也完全可以,不用有心理负担。” 其实秦洲晏在d国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了,第一次无比明显的产生是在家庭聚会那天。 那时还是七月份。 因为隔着时差,所以两人大多数视频的时间是林郗淮的晚上,秦洲晏的下午。 那天林郗淮玩了很多耗体力的水上项目,回到酒店后就累的不行,一洗漱完就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手机就靠着床头,镜头对着自己。 离他的脸很近,几乎可以数清楚睫毛的根数。 明明很想睡觉了,却还是强撑着和秦洲晏说话,直到彻底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秦洲晏感觉自己的心软成一片。 明明分别还不久,可就是好想他。 下午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柔和的从外面洒落进来。 窗外绿叶茂密的树枝横斜交错,随着清风轻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副天然的漂亮窗景。 枝头停歇的鸟雀吸引不了男人的注意力。 他就这么坐在房间的书桌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安静熟睡的面孔。 专注,温柔,恒久。 他房间的门没有关,秦曼蓁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她愣了下,随即笑着很轻的扣了下房门。 秦洲晏回过神,看向门口,下意识的食指竖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曼蓁无声做口型道:“时间到了。” 见对方把视频关了,她才戏谑道:“这么喜欢啊?” 秦洲晏站起身来,和她一起朝着外面走,认真道:“很喜欢。” 这么多年,秦曼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新奇的多看了他两眼。 然后叹道:“可惜了,这次应该带回家来的。”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没有说话。 聚会上都是关系很好的亲人,再加上闹腾的人不少,所以氛围特别好。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正在做游戏,然后嬉闹间猛然爆发一阵热烈的笑声,极具感染力。 秦洲晏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没忍住也笑了。 然后他想到了秦曼蓁说的话,突然就特别想把林郗淮带回家。 以伴侣的身份和他一起参与家庭聚会。 这里的氛围林郗淮会喜欢的。 林郗淮的鼻子缓了过来,已经不那么疼了。 听到秦洲晏的话,他有些犹豫道:“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要勉强。”秦洲晏温声道,“你自己的意愿非常重要,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林郗淮扬起头亲了他一下:“嗯。” 林郗淮继续道:“还有,我准备找覃卓承出来见一面。” 秦洲晏:“……”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林郗淮一眼。 林郗淮没忍住笑:“有些事总得解决啊。” 因为之前说过,和覃卓承的事他和秦洲晏一起来,所以自从回北市后他就没想着单独去见对方。 现在秦洲晏也回来了,林郗淮就觉得可以开始处理了。 第169章 而且刚刚秦洲晏说想带他去见家里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有种迈入新生活的感觉。 于是想与过往彻底了断的心就愈发迫切。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秦洲晏问他:“你们在哪里见面?” 林郗淮早就想好了,答道:“我想约明天,在禾心艺术馆。” 虽然……但是秦洲晏还是没忍住说一句:“哟,一起去看展啊。”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吧。”秦洲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他知道林郗淮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轻声道:“明天我送你去,快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不和我一起吗?” 秦洲晏摇摇头,有些事他们得单独谈谈,他要给林郗淮自己的空间。 而且他还真的不至于把覃卓承放在眼里。 林郗淮笑着把覃卓承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给对方发了信息。 那边回应得很快。 林郗淮没再理会,伸手碰了碰身边人的脸,无声的安抚了下。 北市的秋天是旱季,降水少,空气干燥。 连日来都是带点燥热的晴朗天气,展馆内倒是阴凉很多。 覃卓承说不清自己收到林郗淮的消息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对这人的情感总是很复杂。 像是裹成一团的线。 他自己扯不清,找不到源头,也没有一剪刀下去的勇气。 或许是期待占了上风,所以他来得很早。 只是没想到一进去的时候,林郗淮已经在里面了。 禾心艺术馆不在市中心,在稍偏远的郊区。 但周围有自然景区,再加上禾心艺术馆本就是北市的一个特色,所以有游客来往,并不会显得荒凉。 正因为不是像市区里那般都是高楼大厦,这里的视野开阔,所以禾心艺术馆的模样也能给予更大的创作空间,造就了它现在的别具一格。 外观上,是少有会在建筑上体现的曲线顶造型。 今天的人不是很多,覃卓承一进去就看到正站在明净主厅里的林郗淮。 前天太过于仓惶,以致他没能好好的看一下对方,现在倒是有了机会。 今天林郗淮穿了一件宽松的休闲白衬衫,袖口挽了几折,下摆松松的掖进米色阔腿西裤里,白色板鞋。 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风格,在大多数场合都能显得礼貌得体。 一手自然垂下,随意的拎着外套,另一手插兜,姿态松弛的站在一幅画前。 身形清瘦又高挑,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侧边的目光,林郗淮扭头就对上了覃卓承的眸子。 毋庸置疑,覃卓承是拥有着一副好皮相的,只是现在似乎瘦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 林郗淮神色淡淡道:“来了。” “怎么来这么早?” 林郗淮再次看着眼前的画:“因为这是禾心。” 覃卓承一顿,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来得早是因为这里是禾心,不是等他。 覃卓承知道,对方一直都很喜欢禾心。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曾经是朋友的时候共同来参观过。 也曾一起看过眼前的这幅画。 名字很简单,就叫《洞》。 林郗淮看着眼前的黑白画,像是一个人正站在洞前。 之所以有名,是因为画家巧妙的利用阴影创造出视觉错觉,引起广泛讨论。 这人是正朝着洞里走,还是远离? 当初林郗淮看到的是远离,覃卓承却是靠近。 现在,林郗淮看着,仍觉得是远离。 他想,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共路人。 林郗淮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吧,我们去二楼。” 想欣赏艺术作品的话,到时候和秦洲晏来,没必要和覃卓承在这里浪费情绪。 覃卓承却陡然楞在原地,林郗淮穿着的休闲衬衫领口微敞。 他看到对方修长的侧颈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可周围仍有些细小的痕迹。 现在的气温并不低,穿高领会有些热,但又不可能满脖子的贴创可贴。 于是那些痕迹就这么在白皙的底色上明晃晃的彰显。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懂的。 几乎是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像是打碎的瓷器,碎渣扎进了血肉里。 让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有些难以直起身子。 林郗淮却直直的越过他,朝着楼梯口走去。 覃卓承努力维持着体面,沉默的跟着他,晌久才哑声开口道:“你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林郗淮指了指楼梯上方的顶:“看看那里。” 覃卓承仰头看去,是艺术馆的特色之一,上面开着玻璃顶窗。 馆外栽种着高大的树木,树枝斜过来,金黄的树叶盖在窗上随着风轻微晃动。 阳光透过叶子在以白为底色的艺术馆内落下一片光影。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能看到四季。” 林郗淮只是很平静的浅浅上扬唇角:“对,我跟你介绍过禾心艺术馆,我说我很喜欢。” 两人最终上到二楼,这一层都是知名的摄影作品。 第170章 迈上最后一层阶梯,最中间迎面而来的一副作品,名为《一枝》。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覃卓承开口道:“你还仔细介绍过它,说当初禾心艺术馆的建造获奖后,有一位摄影师过来参观,透过那扇顶窗捕捉到的一枝玉兰花开,然后这幅作品也让那位摄影师获得了属于她的荣誉。” 覃卓承其实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他当时问道:“这种静景,不是谁都可以拍到吗?”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认真解释道: “因为不是谁都能完美的结合技巧和艺术,角度、光影、色彩、渲染、虚实、细节都是独一无二。” “以那些为基底,照片中呈现出的意象也是独一无二,不是每枝玉兰都在试图破窗。” 这一刻,林郗淮也想起了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覃卓承微低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你曾经有很仔细的介绍过。” 林郗淮轻声道:“对,不管是这座艺术展馆还是里面的作品,尤其是《一枝》,我介绍过很多。” “但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当时介绍得还不太够。” “虽然已经不想再和你多说些什么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覃卓承愣了下,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仿佛接下来的东西是他所不能承受。 看着对方冷淡的神色,他几乎想立马转身离开。 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莫名的恐慌和焦灼如潮水上涌,几乎让人窒息。 覃卓承有些急促道:“我觉得我们可以……” 林郗淮已经开口:“你脚下所踩的这座艺术馆的建筑师叫林闻,你面前这幅作品的摄影师叫郗敏瑜,他们是一对夫妻。” 他不会再被对方打断了。 覃卓承看着林郗淮转过身,正对着自己。 同时,他也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如晴朗天气里兀然响起的惊雷。 “郑重地介绍一下我的父母——” “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 第71章 霎时间,覃卓承面色惨白。 人在第一时间听到难以置信的东西时,第一反应真的会是茫然。 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解能力,明明所有的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反复在心底一个字一个字的嚼碎、组合、拼合,去试图理解。 在重塑的过程中,对方的话也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回响。 仿佛是凌迟般,信念也随之一点点的崩塌和溃灭。 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激烈的情绪和摇摇欲坠,林郗淮沉默的转过身,再次看向那幅摄影作品。 给对方清晰的意识到真相,以及体会透彻现在这种绵长痛苦的时间。 作品右下角的金属铭牌上有着他母亲的名字。 林郗淮盯着铭牌看了一会儿,差不多觉得身边的人应该彻底理解了他的意思,开始能听进他的话后,才不急不缓开口道: “很简单就能调查到的事,我没必要骗你。” “当年那场车祸中,小汽车里的人才是我的父母,你爸指错人了,你也被戚枕耍了。” “你母亲葬礼那天,我也和亲戚一起到了现场,以吊唁之名去配合调查。” 覃卓承一阵头晕目眩,他其实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走,甚至连迈开步伐离开都做不到。 只能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犯,难捱的等待着一把烈火,点燃他周围干燥的木柴。 说到这里,林郗淮顿了下,然后声音很轻道。 “不用怀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不好受。” 覃卓承想,或许烈火早已熯天炽地,将他堙没其中。 对方的反应比想象中的大,林郗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林郗淮其实没指望着他能有多高的道德水准。 所以他不抱多大的期望,对方知道真相后对他怀有多大的愧疚之心。 林郗淮仅仅是想告诉他,错了。 错了这么多年,至少得直面自己的愚蠢和卑劣,能被人当做笑话般的。 当然,对林郗淮来说,那不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我父母是很好的人,善良、热情,对生活抱有热忱,是一对觉得世界很美好所以每天都过得很灿烂的夫妻。” “在活着的时候,他们曾去过很多地方,无论是繁华的城市,还是苦难贫穷之地,又或者荒无人烟的原始野生之境。” “见过很多,所以敬畏生命,常怀悲悯之心,参与公益项目、建设学校、野生动物救助,你可能想象不到他们做过多少。” 林郗淮目光移到那枝玉兰花上:“当然,还有最基础的——” “遵守交通规则。” 最后几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极大的杀伤力。 像是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捅入了他的心脏。 瞬间鲜血淋漓。 说完,林郗淮扭头看着他:“所以,你是什么东西?去随意地评价贬低他们。” 这是今天见面以来,林郗淮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憎恶又轻蔑,如同看待蝼蚁。 覃卓承几乎失声,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我、没有……” 林郗淮回过头,平息着自己心底的怒气。 第171章 对方对他的伤害,他还能冷静如常的对待,可他的父母不能。 他当然知道,覃卓承认错人了。 可当覃卓承对旁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别人可不知道他认错了。 于是,那些超速抢道,致使多人死亡、背负着命债的卑污标签就这么莫名的贴到了他的父亲身上。 而他的母亲呢? 是被他人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点评一句,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对“丈夫”进行规劝的帮凶? 还是阻止不了“丈夫”恶劣行驶,因有这样的伴侣而失去生命的可悲无辜女人? 或许在对方的言辞中,还有愤怒至极情况下产生的贬低。 听到覃卓承说这些话的人会怎么想? ——啊,原来林郗淮的父母是这样的啊。 可那不是……他的父母。 想到这里,林郗淮就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 一句认错了。 那些他父母没有做过的,却阴差阳错的背负了起来,承担了覃卓承的诋毁骂名。 欺负他的不知情,欺负他父母已经不能再说话。 他很委屈,也替爸爸妈妈委屈。 林郗淮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空气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渐渐地平息下来,重新恢复冷静。 “我和你,真的靠近不了。” 明明都认识八年了。 可林郗淮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一开始他们就是各自包裹着自己。 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进行过深入的交心。 所有的话题都浮于表面,只谈论最简单的日常生活来粉饰他们无法走进对方内心的事实。 或许,覃卓承有报复的原因,本能就对他有所抗拒,所以才这般。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防备心都很强。 无法彻底的信任。 所以他不轻易的打开自己,敏锐的察觉到覃卓承那道心墙后。 推己及人,林郗淮得体的后退,也没有触碰对方心底的意愿。 所有触及过往的伤痛,他们都在回避,而不是解开。 “这么多年,我们说是熟悉吧,但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 “可要是说不了解,你又能精准的踩中我最在意的东西。” 说到这里,林郗淮问他:“当初你说期待明天,未来你会过得很好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身旁的人似乎已经开始精神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愈发的苍白难看。 林郗淮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恍然长长的“啊”了一声,随即笑了出来。 他居然就被这样的谎言骗到了。 笑过后,林郗淮突然觉得自己太可悲了。 当年,林郗淮刚得知对方充满伤痛的童年,就在阳光下听到了这句话。 他不是什么同情心拯救欲泛滥的人,但他欣赏人在逆境中追求新生。 于是在对方主动靠近后,林郗淮想,他们都是在黑暗里挣扎着想要撕开一道光明裂口的人。 或许,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我真的是太趋于结果导向了,你好像很清楚这点。” 林郗淮太过于执着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对这个的定义又实在匮乏。 于是只能依葫芦画瓢,靠曾经短暂的记忆想象着父母的生活是怎样的。 工作、生活、朋友、爱人。 几乎是像公式一般,笨拙又努力的把这些东西往里面套。 到最后,已经被这些“公式”所挟持,急切希望每一个都能被点亮。 反而把那些他与覃卓承的共同点当做证据——他们是志同道合、能同行的证据。 就这样,看错了人,然后步步错。 执念太深,以致每失去一样都很痛苦。 好在,林郗淮知道错了。 他扭头,透过金色格窗和楼下院子里的秦洲晏对上了视线。 对方站在满树金灿灿的叶子下,带着笑意抬起手和他招了招。 林郗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沉重的心轻快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蓦地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其实话还没说完,事情也没完全结束。 如果只是说几句话让对方短暂的懊悔难受一下,那他被报复的八年未免也显得太过于廉价可笑。 只是身边的人似乎打击太大,还沉浸在无法相信的思绪中。 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等你接受事实清醒后,我们再说吧。” 还待下去就是浪费时间,林郗淮拿起手机转身离开。 看着林郗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覃卓承才彻底控制不住扶着墙躬下身子猛地咳嗽起来。 看到林郗淮从主厅出来,秦洲晏没忍住笑了。 “怎么脸这么臭啊?” 林郗淮栽进他的怀里:“烦,本来以为能一次性解决好,结果他梦游似的,神志不清。” “你说得对,他真的玩不起。” 秦洲晏抱住他,被他的说法逗笑。 然后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脸:“走,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覃卓承站在楼上,看着林郗淮被男人单手搂着脖子朝外面走,姿态无比的亲昵。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林郗淮笑了出来。 第172章 然后仰头,两人默契又短暂的碰了一下唇。 他连忙偏过头,感到自己的眼眶开始刺痛泛热。 - 两三天后,林郗淮从秦洲晏那里得到了覃卓承的消息。 彼时两人用完晚餐,正在沙发旁一起吃着餐后水果边看书。 “覃卓承进派出所了。” 林郗淮拿着金属叉的手一顿,这就让他有些意外了。 “之前不是说过,戚枕他爸因为生气,把覃卓承的赌鬼爸送到他面前了吗?” 林郗淮点点头,他还记得,覃卓承的生活已经被对方搅得一团乱。 覃卓承好像给了一笔钱,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他爸前天又去找他了。” 毕竟一旦被那样的人缠上,想摆脱就没那么容易。 秦洲晏继续道:“两人发生了冲突,行为过激,覃卓承他爸摔倒的时候脑袋磕在了地上。” “不过没严重到一定程度,覃卓承应该很快就能从派出所出来。” 林郗淮明白了。 这次他爸找他很可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毕竟覃卓承刚知道认错了人这件事,而他爸是事情的源头。 林郗淮懒得再想对方乱糟糟的生活,收回思绪继续看书。 然后就看到一张卡片从眼前划过。 林郗淮偏过头,就看到身边的男人一手翻着书页,另一手拿着张书签。 修长的手指随意懒散地翻转把玩着。 “……” 这不是离开罄泗村的时候,他塞到对方口袋里的书签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郗淮的目光,秦洲晏扭头看向他,故意问:“怎么了?” 林郗淮不说话,秦洲晏忍着笑继续道:“啊,这个书签是不是很眼熟?” 他拿着书签,故意念到:“请在我人生的每一程。”然后翻转过来,“我相信你的——” 还没说完,林郗淮已经恼得扑上去要抢,秦洲晏笑着举手后仰:“爱。” “……”林郗淮骂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秦洲晏收好书签:“没看出来吗?我在炫耀。” “书签,我的。” 林郗淮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朝着书房走去。 秦洲晏还以为自己把人逗跑了,正准备起身追上去哄人。 然后就看到林郗淮拿着一个信封出来了。 秦洲晏眼皮一跳。 对方已经开始了他的诗朗诵。 “郗淮收,有些话用言语表达,有点难以诉诸于口,用文字的方式就好了很多。” 念到这里,林郗淮目光落到他身上:“现在呢?还好吗?” 秦洲晏:“……” 林郗淮一边念一边朝着他这边走,念得声情并茂,最后念到“很蠢的想感谢天地”感谢所有的时候。 林郗淮叉起一个小番茄:“谢谢你,小番茄。”然后又看向橙子,“谢谢你,橙子。” 说完,看向秦洲晏:“怎么样?还有什么想感谢的吗?” 看着对方的神色,林郗淮开心了。 见人伸手过来要抢信,他连忙笑着后退躲开。 最终还是被秦洲晏抓住,挤进沙发里被堵住嘴吻成一团。 林郗淮笑了半天:“掂量一下,我就写了9个字,你可是有一封信。” 秦洲晏没忍住掐了一下他的腰,最后妥协道:“好吧,我认输,别念了。” 林郗淮就这么笑着看他。 突然想到了和覃卓承在艺术馆里说过的话。 他现在好像已经不再执着追求一个好结局了。 只盼当下一程。 感受着对方落在眼皮上的轻吻,林郗淮觉得很神奇。 就在他已经不再执念的时候,他人生的方向好像已经在朝着曾经期盼的方向走了。 暖色调的灯光洒落在身上。 一片静谧中,林郗淮声音很轻,几乎是气声般,在人的心头拂过: “谢谢啊,秦洲晏。” 相爱值得感谢,谢过了小番茄和橙子。 当然,还有他。 第72章 在某个休息日,林郗淮抽空去看了一下戚枕。 他得知道对方的最终结局,来作为他们复杂过往的彻底了断。 彼时,对方已经被送进了监狱。 事务所其实早就在走下坡路,因为戚枕的搅和,风气极差。 一个建筑事务所的设计师极其重要,随着林郗淮和喻宁昭的离开,很多人不愿再留这里。 剩下的很多是戚枕的亲友,和他一起投机取巧,有真才实学的不多。 以前好歹还有几分光鲜亮丽的虚幻,现在已经尽显颓势。 何况戚枕的父亲本就能力平庸,为了救戚枕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总之,事务所现在已经易主,至于在新的掌权者下还能撑多长时间,林郗淮已经不再关注。 他和戚枕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因为只是看着林郗淮温和的坐在玻璃隔断对面,戚枕就有些疯了起来。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全无以前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模样。 然后被后面的狱警给拉住,呵斥着“老实点”。 事实上,林郗淮也确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他现在人坐在这里,呈现出的状态和面孔已经清晰无声的诉出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第173章 ——他现在过得很好。 就算他母亲那般对过他。 就算他是这么多年让他承受苦楚的帮凶,甚至是直接参与者。 就算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都是为了毁掉他。 可他现在仍过得很好。 很明显,戚枕看懂了他的意思。 更令他崩溃的是,透过对方的眼神和状态,他看出来是真的,全无勉强做戏之态。 尽管他做过那么多,现在的林郗淮身上也不带一丝受尽心理折磨的气息。 他看上去甚至比大学时候的状态更好。 一如既往是他无比憎恶的明亮耀眼,似乎只要他在,旁人就看不到其他人。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他没有完全疯掉,就算进了监狱,他也在想着林郗淮心里破堤失防的模样。 似乎想到这里他就还能坚持,日子也能好过点。 不过也就几年,他又不是不能出去了。 只要对方还在痛苦,难以走出来就好。 在想象对方心理彻底出现问题,说不定还会产生极端行为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笑出来。 可现在看到林郗淮的模样,戚枕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脑子里的那根弦似乎彻底断了。 直至此刻,他好似才是真正的崩溃瓦解。 林郗淮看着他试图扑上来发疯又被钳制住的模样,心里很平静。 没有什么好开心的,因为他也付出了这么多年的代价。 如果可以,从来没认识过就好了。 也不唏嘘,所有的恶和罪名都是对方亲自犯下,现在也只不过是罪责难逃,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他们完全无法正常的交流。 所以,全程林郗淮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起身,再静静地离开。 最后,戚枕被人反手压在桌面上,眼眶通红的死死盯着他远离的背影。 直到看到在门口,对方被一个男人牵着手带着离开。 - 对林郗淮而言,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心理上,戚枕都彻底被剔除。 事情一桩桩的解决。 至于覃卓承那边,林郗淮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把最后一点尾头处理了。 只是会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来找他。 下班后在家楼下看到覃卓承的时候,林郗淮有些意外。 第一想法竟是,这么快就从派出所出来了? 对方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明显,似乎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但至少现在人看着是清醒的,应该已经确认并接受了事实,不再如同艺术馆那天一般恍惚。 今天林郗淮加了一会儿班,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他走到人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哑声开口道:“对不起。” 秋日的夜晚有些冷,林郗淮将手插在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冷淡道: “这种情况下,‘对不起’其实挺没有用的,你过来只是说这个的吗?” “我知道自己好像怎样都不能弥补你,但如果这样你能好受一点的话……” 林郗淮错愕的看着对方渐渐屈膝,直至最后,跪在了他的面前。 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就这样跪了下来。 林郗淮缓缓的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对方的这一跪。 一时之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行为。 男人红着眼眶开口道:“有些事情,我想亲口告诉你。” “林郗淮,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 “……”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之前秦洲晏调侃的时候,他只以为对方是在吃醋。 林郗淮从来没有当真,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也并不觉得覃卓承会喜欢自己,那么自私恶毒的人。 而且那样的感情怎么配称喜欢? 真的是太可笑了,好荒谬啊。 那样对他后,居然说喜欢? 事实上,林郗淮也是真的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覃卓承,喜欢?你居然说喜欢?你不觉得恶心吗?” 覃卓承急切解释道:“分手的时候,很多伤人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那为什么那么说?”不等对方说话,林郗淮已经开了口,“啊,是为了报复,故意用语言刺伤我啊。” 覃卓承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我没想以践踏你感情的方式报复你。” “当初你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对我产生感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自己的感情,毫不犹豫的远离我,我有些慌了。” “我不想和你断了联系,所以当初和你在一起真的是喜欢,我没克制住。” “哇。”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需要我感谢你吗?” 林郗淮觉得悲哀,反问道:“没想以践踏我感情的方式报复我?” “难道不是因为试探出我不是多么看中爱情的人,这种方式伤害不大,所以才没这样吗?” 对方想的是最致命、最摧毁人的方式。 覃卓承的背脊克制不住的塌了下来,他知道瞒不过林郗淮,也不敢再瞒他。 他艰难开口道:“是。” 他一直都试图想让林郗淮喜欢上自己,可好像无论怎么努力,那点感情就已经是尽头。 第174章 对方生命中比他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覃卓承曾经颓丧又可笑的想过,要是林郗淮是恋爱脑就好了,事情会简单很多。 可对方偏偏不是,对他的那点感情说抛就能抛掉。 “克制不住?”林郗淮毫不留情的扯下他的遮羞布,“难道不是担心我彻底远离你,就会脱离了掌控,你不能继续报复了?” 覃卓承抬头,眼眶很红:“我是真的喜欢才和你在一起的,问你要不要在一起的那瞬间,我真的没想很多。” 他甚至急切的上前,想去抓住他的衣摆: “我们在一起后,我不是故意远离你,抗拒你,也不是真的想以此消磨你的感情。” “我就是……不敢靠近,怕自己克制不住,我怕……” 林郗淮接了他的话:“怕不能继续报复我了。” 他再次缓缓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衣摆脱离了他的手。 林郗淮听明白了,莫名的觉得窝火。 “覃卓承,我之前就说过,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现在这句话,我再说一遍——” “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一直在想,对方现在“告白”的意义在哪里,单纯的求原谅? 因为那一点不值钱的可笑“真心”? 后来结合那些忏悔的话,他突然就明白了。 或许他觉得说出了这些后,林郗淮会好受点。 覃卓承在告诉他,起码林郗淮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是真的喜欢。 林郗淮并不是单向的浪费感情,他对林郗淮也并不是因为嫌恶才不愿意靠近。 林郗淮忍着怒气,冷冷的看着他: “你觉得我听到这些会欣慰开心吗?会松一口气吗?会想,‘啊,原来我是个有魅力的人,问题不出在我这里啊’?” “你把自己想太重要了,你的喜欢不会让我欣喜若狂,你的厌憎嫌恶也不会让我否定自己。” 林郗淮还不至于需要靠一个男人的喜欢来自我肯定。 “一段恋爱谈得这么稀烂,你占据主要责任啊。” 主动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结果在一起后又态度冷淡。 感情中也处理不干净戚枕的事。 这些都是覃卓承的错。 “你觉得我会自责反省是我的问题?你觉得我会因这段感情怀疑自己?” “做梦呢,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林郗淮确实伤心、生气感到不解过,但还真的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绪。 他承认,自己是有问题。 他不太会谈恋爱,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但哪些是他的责任,他还是清楚的。 不是自己的帽子他不往头上戴。 “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国外,我们没有机会见面正式提分手,你觉得我们能谈满一年?” 在一起后,林郗淮很快就意识到他们或许真的成为不了亲密的恋人,这段无法靠近、不尴不尬的感情该结束了。 只是到底是七年的朋友,他想着要得体的面对面说清楚。 结果戚枕就开始爆雷。 “所以你现在说这些,真的毫无意义。” 林郗淮真的觉得太可笑了。 覃卓承忍着心脏的刺痛哑声道:“没关系,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就好。” 林郗淮冷冷开口道:“不要说喜欢了,你那怎么能算喜欢?” 这么多年,都不曾对他手软。 林郗淮后来想,戚枕做过的最好的事就是把真相捅破。 他不敢想,再继续下去,他是不是真的会被对方报复成功。 直至失去所有的信念,心理出现问题,整个人彻底崩盘。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蠢,伤害错了人。” 覃卓承到底是没有忍住,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情绪濒临失控哽咽问他: “如果……如果我没有认错人,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我们之间会不会好一点?” 林郗淮毫不留情的摇摇头。 “覃卓承,能做出这些事,你要承认自己的阴暗和卑劣。” “如果你没认错,你知道我是小汽车里那对夫妻的孩子,在多年后遇见,你会不会又想,我们都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我们都很不幸。” “可在看着我笑的时候,你会不会依旧感到忿忿,觉得我过得太好了?” “毕竟你还在黑暗中,我怎么能迈入新生活?我怎么可以不和你一样,永久的铭记那场事故?” “我是背叛者,我得和你一样永远舔舐伤口,这才是正确的啊。” 覃卓承仓惶摇头:“我不会这么想,我不会……” 林郗淮轻蔑又自嘲的笑了下:“谁知道呢?” 人性这个东西真的说不准。 对方是自己生活不如意,得依靠着扭曲感情作为支撑而生存的人。 可无论哪条路,一句倒霉和不幸,都能轻飘飘的概括林郗淮的过往啊。 他或许是真的命不好。 “怎样才能弥补你?”覃卓承红着眼眶看他,“只要……我能做到。” 夜里的风愈发凛冽,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也好好想过,我该怎么对你。” “我们认识了八年,你知道我最在意什么,我梦想什么,然后毫不留情的一点点摧毁。” 第175章 “事实上,你几乎就要成功了,我很痛苦。” “我只想让你有同样的感受。”林郗淮垂眸看着他,声音很轻,“好像也只有你自己去经历一遭了。” “你父亲一直是你的阴影,对吗?世界上你最恨的人,从小到大,远离他摆脱他一直是你的梦想,是你夜不能寐的执念。” 一阵风从身后席卷而来,也将他的话带到了覃卓承的耳边: “这样的话,和他一起生活吧。” “八年就行。” 眼泪砸到了地上,寒风穿透身体,覃卓承几乎要凝固成一座冰雕。 晌久,一道脱力般的声音响起:“好。” 林郗淮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能平静的说这些东西。 可过往真的太痛苦了,现在面前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他只感觉有些鼻酸。 真的好可憎的三个字啊。 覆盖不了他经受的一切,也弥补不了他失去的所有。 正准备说些什么,察觉到面前的人朝着他身后看去。 林郗淮眨了下眼睛忍住酸涩,没有回头:“我男朋友是不是回来了?” 覃卓承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对你好吗?” 林郗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他现在应该是站在我的身后,隔着些距离,听不到我们谈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恋人和前任纠缠,他没有朝我走来,不是因为生气,是尊重我相信我,给我空间让我自己来处理。” “但这不代表着,他被隔离出事件之外,所以,不是我单独面对你。” “是我们一起面对你。” 林郗淮突然想起当初和嘉嘉分别的时候,秦洲晏和她说:“不要再遇到那样的人了。” 嘉嘉却红着眼眶道:“可我觉得因此碰到你们还有阿婆很值。” 现在,林郗淮缓缓开口道:“经历这么多年痛苦,直到最后孤形只影,身心俱疲。” “如果说,这些是我决定订下前往伊塔伦纳的机票,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遇到他的必要条件。” “我觉得,就算再经历一次好像……也可以。” “很值。” 覃卓承没感受过这般钻心的疼,最终情绪溃堤,泣不成声。 林郗淮没再看他:“好了,彻底结束了。” “如果真的愧疚的话,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我和你……就这样吧。” 说完,林郗淮转身,朝着正在等待的男人走去。 对方就站在路灯下,被昏黄温暖的灯光笼罩。 带着笑意看他,然后举起手上的蛋糕在半空中晃了晃。 很奇怪,他本来好像还好好的。 可在投入秦洲晏怀抱的那瞬间。 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73章 林郗淮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是感到轻松,因为解决了一个扰人的问题。 可在看到亲近的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好像都会自动无限放大。 他分明是不怎么爱哭的人。 秦洲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似乎林郗淮什么都不用说,他就能明白了。 林郗淮觉得有些丢人,将眼泪蹭在了对方的衣服上,低声道: “最后一次,最后再为过去委屈一次。” 秦洲晏偏头吻了一下他的额际:“没关系,可以委屈,委屈就能哭。” 林郗淮再次感到鼻酸。 秦洲晏声音很轻的开口道:“一回家就看到我男朋友的前任往地下‘噗通’一跪,还哭成那样,心情真是复杂。” 林郗淮被他逗笑,很快恢复过来。 “怎么买蛋糕了?” 两人一起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今天你不是提到了我们在l城吃的那个水果蛋糕?” 林郗淮确实有随口一说。 他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因为是超市临近关门之际买到的最后一个小蛋糕。 秦洲晏觉得幸运,连带着林郗淮当时好像也被对方的那种情绪所感染。 今天他吐槽了一下,或许有不新鲜的原因在,那个蛋糕真的不怎么好吃。 “所以就想着买一个新鲜的、超级好吃的让你尝尝,是那个蛋糕的问题。” “水果蛋糕本身无罪,不能让你误解了它的味道。”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 在进入公寓大厅的时候,秦洲晏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把手里提着的蛋糕递给他: “可以等我一下吗?或者你先上去?” 林郗淮接过东西,看了眼外面长久凝固的覃卓承。 “你不会要去把人打一顿吧。” 秦洲晏失笑:“绝对不打架。” 说完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寒冷的秋夜中,覃卓承只感觉自己浑身被冰冻,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分毫动弹不得。 直到身前落下一道阴影,他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神色冷淡的男人。 覃卓承连忙偏头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站了起来。 他可以跪林郗淮,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现这么狼狈的颓态。 可跪久了,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反而愈发感到难堪。 秦洲晏不想和他多说些什么,简单平静开口道:“有些话郗淮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再来说一次。” “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第176章 覃卓承脸色难看道:“就算你是他男朋友,也没有资格管别人吧?” 秦洲晏平淡的笑了下,好似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外皮,可覃卓承知道,对方骨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没变。 比如现在一如既往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姿态。 比如声音温和却不加掩饰的话语中傲慢含义。 “是什么身份都没关系,有没有资格也无所谓。” 秦洲晏并不陷入对方的问题,也不进行感情程度的自证。 “这么说,只是因为我不想。” “我不想,就不行。” 覃卓承突然感觉浑身发冷,让他几乎想打个颤。 本就冻结的骨头仿佛被小锤子重重的敲击了一下,然后碎成满地。 这个人……真的太狂妄了。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立场,仿佛就算和林郗淮是陌生人,只要他不想,也能理直气壮的站在覃卓承面前要求他不许再见林郗淮。 用这么平静又理所当然的态度,轻飘飘的说出来。 旁人若是这样,覃卓承只会觉得他有病。 可这人是秦洲晏,他就知道是真的。 对方是真的有资本做到自己即中心,旁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得尊重他的意愿。 一片安静中,秦洲晏垂头很轻地笑了下。 明明是看上去斯文有礼的模样,却让不敢靠近分毫。 “你真的挺有本事的,能让我这么生气,展现出这么恶劣的一面,我也很讨厌这样。” “其实我觉得很没意思,随便做点什么都感觉像是在欺负人,显得很没品。” “所以你不用害怕,郗淮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对方是真心的在苦恼于敌人的弱小反而无下手之地。 意识到这点,覃卓承感到窝火又无力。 “只是你打扰他,他会不开心,他不开心我就不开心。” 秦洲晏侧头看了眼暖光大厅里等着他的人,不准备再和他多费口舌。 “所以现在,我也仅仅是来说一句,别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随便你怎么理解,当成警告吧。”秦洲晏转身,温和的声音随意的落了下来,“如果能更害怕的话,威胁也行。” 秦洲晏转身,准备进去。 身后沙哑的声音已经响起:“八年,你真的不介意吗?八年。” 秦洲晏转身,仿佛是真的疑惑,不急不缓道:“我介意什么呢?” “介意你们当了七年的朋友,你都没办法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介意你们在一起一年,结果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见面次数吗?” 覃卓承没想到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哑声道:“可我和他之间经历的……” 秦洲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忍住笑了。 “你这个人,真的蠢得……” 秦洲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才精准。 对方其实很清楚,林郗淮和他之间其实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或许只能用恩怨来形容。 于是也只能拿过往那些相似的经历和惨痛的过往来说事,甚至利用上他对林郗淮的伤害。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们的羁绊很深,纠葛难以切断。 期以自己在林郗淮那里留有印迹,以此来寻求最后的一丝联系 想到这里,秦洲晏神色冷了下来。 “你真的很高估自己,也低估了郗淮。” “那场惨痛的事故中,郗淮关心的、觉得重要的只有他的父母。” “你是谁啊?哦,你是路人甲,想抱团乞求共鸣的只有你啊。” 秦洲晏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穿刺过他的心脏,剿灭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剧痛如潮,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是啊,林郗淮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和他有共同经历,也不屑在旁人的惨痛过往中寻求慰藉。 他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至于你带来的伤害痛苦,他也不会长久铭记。” 秦洲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所以,在郗淮那里,你这整个人——” “消失了。” 覃卓承眼眶开始烧红,几乎刺痛得他难以睁开。 太残忍了,这个人是真的残忍。 将他自欺欺人的希望和最后一丝撑着自己走下去的精神支柱毁灭得干干净净。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醒醒吧,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唱独角戏了。 他连幻想的机会都没有资格再拥有。 夜里凛冽的冷风刮过,秦洲晏转身一层层的上着台阶,漫不经心道: “把他当救命稻草,死死攥在寒冬里待了那么多年。” “往后的日子里,该你自己一个人待着了。” 秦洲晏进入明净的大厅,朝着林郗淮的方向走去。 他要带着他的爱人去暖和的地方了。 林郗淮正在前台管理员那里删除覃卓承的信息。 他住的小区安保管理严格,如果不经过业主亲口同意,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之前和覃卓承还是朋友的时候,有对方留存的信息。 今天看到对方进来,林郗淮才想起这一茬。 秦洲晏进来的时候,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说什么了?” 林郗淮被他勾着脖子朝电梯口的方向走。 第177章 秦洲晏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林郗淮,你真留了好大一个‘案底’啊。” 林郗淮看着他一副和蠢人交流后精神受到污染的模样,笑出了声。 “这不是已经出来,改邪归正了?” 秦洲晏也笑了,然后一起进入电梯回家。 - 深秋的到来让气温变化也极大。 本来白日里刚感受到秋老虎的燥热,晚上就陡然降温。 于是近日来流感频发。 林郗淮手下不少员工都中招,办公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擦鼻子的声音。 林郗淮这个抵抗力较弱的人这次倒是没有问题。 结果,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却发现秦洲晏的身体很热。 他摸了摸人的脸,然后把他叫醒。 看到秦洲晏迷迷糊糊睁眼的模样,林郗淮又担心又少有的觉得新奇。 因为对方的身体很好,这还是林郗淮第一次见到他生病,少有的呈现弱势姿态。 “秦洲晏,你发烧了。”林郗淮轻声道。 秦洲晏清醒过来,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 林郗淮拿来体温计给他测了一下,38度。 说不上很高,可也不算低。 “我送你去医院?” 秦洲晏笑了笑:“不用,吃药就差不多了。” 林郗淮就出去做好早餐,然后看人餐后熟练的在医药箱里找出自己要吃的药。 见林郗淮还站在身边,温声道:“怎么还不出去工作?你要迟到了。” 林郗淮不太放心:“我今天请假,在家照顾你。” 秦洲晏的嗓子有些疼,笑着咳嗽一声:“不相信医生吗?烧很快就会退下去,就是普通的感冒。” “去工作吧,今天不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林郗淮摇头。 秦洲晏牵了一下他的手:“你在家我反而不放心,总担心着会传染给你。” 说着轻轻推了一把人的后背:“去吧,去工作。” 林郗淮看了看他的状态,人看着很清醒。 知道自己强待下来反而给人压力,于是开口道:“那有任何不舒服的立马打电话给我。” “嗯。”秦洲晏点点头,想像往常那般给他一个早安吻,又想到自己生病了,最后也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路上小心。” 林郗淮就出了门。 今天一整天,他有时间就看手机。 秦洲晏似乎知道他担心,随时发消息报备着自己的状态。 中午的时候,看到对方发过来的体温示数,烧已经退了下去,他才松一口气。 今天林郗淮没有加班,到了点就回到家。 屋子里很安静,下午的时候,秦洲晏跟他发消息说,想睡一会儿。 林郗淮想着,是不是还在睡? 果不其然,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正窝在被子里的男人。 睡得好像有些久了,林郗淮放轻动作走到床边。 只是一靠近人,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对方的脸很红,呼吸也很重。 林郗淮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温度很高,比早上的时候还要高。 林郗淮轻声把他叫醒,一边又拿过测温计给他测了一下。 温度直逼39. 秦洲晏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到他回来后,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揽抱下来,想要亲吻他。 可下一刻就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有些郁闷的缩进了被子里。 林郗淮觉得有些好笑,从他身上起来,很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吃了药好好休息后还复烧这么高,林郗淮有些不放心。 秦洲晏意识还清醒,行动也没受影响,从床上起来。 他有些不想去,开口道:“应该不用去医院。” 林郗淮不听,就是早上听了他说什么自己就是医生、能照顾好自己的鬼话,他才离开。 现在他不信了。 林郗淮将他的外套拿出来扔到床上:“给你三分钟。” 秦洲晏:“……” 林郗淮出去,拿了一个外带水杯,又装了几个暖贴,然后拿着车钥匙在客厅等人。 秦洲晏在开放式的厨房喝了一口水,看着林郗淮,再次缓缓开口道: “其实不用麻烦,再躺躺就能……” 话还没说完,“咚”的一声。 秦洲晏就看到林郗淮神情淡淡的随手将车钥匙扔到了茶几上。 然后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你继续说。” “……” 秦洲晏迅速将外套穿上,看了一眼林郗淮的脸色。 然后将车钥匙捡起,又瞥了一眼脸色。 最后,一手撑着林郗淮的肩,一手扶着脑袋: “宝贝,我头晕。” 第74章 林郗淮:“……” 他还能怎么办? 气又气不起来,差点没绷住。 只是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当然只能顺势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车钥匙,然后装作平静的继续带着人出门。 秦洲晏老实的跟着他,两人还是来到了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最后秦洲晏需要输液。 林郗淮给对方取完药回来的时候,护士已经给他扎了针,正恹恹的倚着靠背。 直到看到了林郗淮,才多了几分精气神,隔着段距离眼神就早早锁住了他,一眨不眨。 第178章 等人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后,就自然的贴了上来。 林郗淮失笑,故意带着几分调侃语气开口道:“需不需要给大少爷专门找个安静的地方?” 平时医院的输液室人就很多,更别说现在是换季流感的高峰期。 周围的人声嘈杂,还时不时带着小孩哭嚷的声音,其实完全不是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秦洲晏笑了下,不知不觉中身子已经完全挤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环境我很熟悉。” 已经习以为常。 林郗淮当然知道,也只是开玩笑。 而且两人经历了那么久的旅途,在落后的罄泗村也住过,对方甚至比他还适应良好。 秦洲晏这人,说是大少爷脾性吧,但其实他很能面对苦挫,总是能迅速的适应环境,从不抱怨。 说是低调朴实,可在城市生活的时候,对方完全不会亏待自己,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一点都不勉强和将就。 以前林郗淮还觉得这人有些矛盾。 不过现在想想,对秦洲晏来说,这样才恰恰是最不矛盾的。 无论在养尊繁华的城市,还是穷山恶水地瘠民贫之地。 对方都要在已有的环境下,用已有的条件,过成最好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林郗淮就感到倚在肩上的人重新直起了身子。 林郗淮一顿,看向不远处频频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的大爷。 或许关注他们俩的不止他一个。 这里人多,就算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戴着口罩,可身形气质出挑,在人群中总是无比惹眼。 何况他们俩还亲密的靠在一起。 大环境还没有那么开放,尽管在年轻人中已经算不得什么。 但是年纪稍长些的还难以接受男人和男人,传过来的目光除了几分探寻好奇外或许还有些异样。 林郗淮淡淡的收回目光,对身边的人温和低声道:“想靠就可以靠。” 秦洲晏的脑子有些不怎么转,人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晕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几秒钟后,毫不犹豫重新倚在了林郗淮的肩上。 甚至侧过脸,往他的颈窝处很轻的拱了下,鼻尖轻蹭而过。 周围人多味也杂,只有林郗淮身上的气息是最好闻的。 秦洲晏本就不是一个在意他人眼光的人,无非是担心林郗淮被周围的人以不友善的异样目光打量。 可对方为人向来坦荡,甚至在八九年前更不开放的环境里,都能直白的说出自己喜欢男人。 又怎么会关注介怀其他人的目光,何况还是陌生人。 “我其实很想靠在你身上来着。” “我知道。”林郗淮的声音很温和,听到对方因生病鼻音很重的声音,调侃道,“怎么感觉还有点委屈啊?” “嗯。”秦洲晏理所当然又坦然地承认,“刚才起来的时候是有点。” 林郗淮失笑,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因为输液手有些凉。 就是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他出门才带暖贴,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林郗淮拆了外包装袋,放进秦洲晏的掌心让他握着。 秦洲晏抬眸看了眼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不可以给我暖手吗?” 林郗淮笑着将他输液的手轻轻用双手合住:“我的手也不怎么暖和。” “那正好。”秦洲晏带着几分笑意,“我掌心有暖贴,我们可以互相取暖。” 两人就这样倚靠着,因为周围的声音嘈杂,为了听清对方的声音,因此也凑得愈发近。 像是在这样喧嚣的空间里隔离出了一个静谧的小世界。 秦洲晏需要打两瓶吊水,第一瓶快要结束的时候,林郗淮叫了护士。 护士朝着这边走来,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多看了几次林郗淮的眉眼,最后开口道:“林先生?” 林郗淮抬头,看着面前待着口罩的护士,他记性好,很快认出来对方。 他自然的点点头,打招呼道:“小桐护士。” 小桐刚刚给秦洲晏打针的时候,林郗淮取药去了,现在才看到人。 她笑了笑:“真的好久没见了,你戴着口罩,我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 “本来还担心认错了,但想想,哪有那么多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林郗淮失笑。 小桐换成第二瓶吊水,垂眸又看了他们一眼。 看到林郗淮自然扭开保温杯递给身旁人的动作,又看了眼靠在他身上的男人。 人生病了累了想靠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她一时没想太多。 “是陪朋友来看病?” 小桐是个外向爱社交的性子,什么人都能唠上几句。 林郗淮已经感受到了身旁人盯着自己侧脸的目光,忍笑隔着口罩反手很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脸。 然后温声开口道:“不是朋友,这是我男朋友。” 小桐一愣,随即很快的回过神来,笑着开口:“这样啊,你们真般配。” 没过一会儿,就有别的病人在叫她,小桐和林郗淮打了声招呼:“那我就先去忙了,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谢谢,辛苦了。”林郗淮礼貌道。 人走后,秦洲晏抬头看着他的脸:“在想什么?” “在想,原来给别人介绍你是我男朋友,是这种感觉啊。” 这好像是林郗淮第一次和认识的人介绍秦洲晏的身份,然后接受夸赞或祝福。 第179章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他肯定的点点头:“感觉非常好。” 秦洲晏失笑,然后重新将脸搁在了他的肩上。 林郗淮想了想,还有件事……虽然秦洲晏可能不太介意。 但说不说是他的态度。 “你应该能猜到,我和小桐认识是因为覃卓承,这里是对方工作的医院。” “来这里是因为晚高峰路上太堵,而我担心你,这是离我家最近的医院了。” 覃卓承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毕竟之前那么多年的朋友。 林郗淮有几次过来等对方一起出去吃饭,这才和小桐见过。 秦洲晏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没关系,不用解释。” 总不能为了避开对方,正常的医院都不能来了,何况这么大个医院,还不是同一个楼层的科室。 对方这么说了,林郗淮就不再多提。 秦洲晏想到刚刚的场景,心情很好:“以后都可以向你身边的人这么介绍我吗?工作场合、私人社交场合,各种场合。” 林郗淮几乎不用犹豫:“当然。” 事实上,他正打算如此,也是这样做的。 他想要在阳光下的感情,大方的、健康的、不用遮掩的、受到周围人祝福的。 秦洲晏隔着口罩在林郗淮的侧颈上很轻的碰了下:“那我也可以这样吗?我也想。” 林郗淮带着笑意点头。 秦洲晏没忍住调侃道:“可不只是一两个人,我要是介绍,就是整个圈子的程度了。” “会给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吗?” 秦洲晏笑着摇头:“除了你会发现讨好你的人变得非常非常多以外,但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 “哦,还有。”他的声音又轻又缓,“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就彻底和我绑定,离开,想都别想了。” “这样也可以吗?” 在回答之前,林郗淮反问道:“那离开,现在能想?” 秦洲晏只是很温和的笑了笑,但隔着口罩都能明显的感受到几分倨傲的强势和压迫感: “不能。” “这不就得了。” 秦洲晏偏要问:“所以可不可以?” 林郗淮被他磨得不行:“可以可以可以,都可以。” 秦洲晏开心了。 - 秦洲晏确实抵抗力好,打了一针后休息了两天,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然后继续被他姐拉去“打工”。 所以在林郗淮出去工作的时候,秦洲晏也并不完全闲着。 很快就到了11月份,冬天彻底来临,温度骤降。 林郗淮在朋友圈看到许艺涵和伏霄的朋友圈后,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神。 上面显示的定位是北市。 自从毕业后,许艺涵和伏霄就在海城发展,同样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城市。 偶尔也能透过朋友圈看出两人的感情亲密,生活很不错。 在加上他和许艺涵是同行,知道对方的事业也发展得很好,本来就是个很优秀的人。 想了想,林郗淮还是给许艺涵发了一条消息。 那边回复得特别快: 【许艺涵:师兄!!!!!!!!】 或许真的太久没联系了,林郗淮的主动让对方有些惊喜,一排感叹号占满了屏幕。 很快第二条消息过来: 【许艺涵:电话?】 林郗淮失笑,将电话拨了过去。 很多东西电话里说不清楚,两人只简单的寒暄了两句。 挂了电话没多久,秦洲晏就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伏霄和艺涵来北市了,我刚和伏霄打电话,周五晚上约了他们吃饭,我说可能会带男朋友一起去。” “不知道我男朋友肯不肯赏脸呢?” 林郗淮笑了:“好巧,我才和艺涵联系,也约在了周五晚上。” 停顿了下,他继续道:“也说了要带对象。” 秦洲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下,是伏霄发过来的短信: 【伏霄:抱歉啊,我才知道艺涵和郗淮那边也约了,他也要带对象】 【伏霄:你俩正好也认识,要不一起吃?】 【伏霄: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完全可以,就是……我们的见面能不能改到周末?】 站在他身边的林郗淮正好也看到了这几条信息,然后他的手机开始震: 【许艺涵:师兄!伏霄和秦医生也约在了周五】 【许艺涵:听说你们认识,可以一起吗?】 【许艺涵:就是他那边也要带对象,看你愿不愿意?】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了眼对方,然后没忍住笑了,这对小情侣真是…… 然后两人各自回消息应了下来。 当然不介意。 各带各的对象,很合理。 很快就到了周五,秦洲晏先开车到启誉附近把林郗淮接上,然后才朝着订好的餐厅驶去。 北市的冬日气温低,寒风刮过的时候,刺骨的寒凉。 但好在很快就进入了温暖的室内。 他们一起进入包厢的时候,伏霄和许艺涵已经坐在了里面。 两人的相貌都很优越,坐在一起说笑的时候,任谁都能说一句般配。 听到声音,两人不约而同侧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第180章 好多年没见,第一反应都是愣了下,然后欣喜的情绪涌了出来,丝毫不掩饰的显现在脸上。 许艺涵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有点近乡情怯。 直到林郗淮笑着叫了声“艺涵”,许艺涵才站了起来,笑着朝他走来。 “师兄!!” 然后又和他身旁的秦洲晏礼貌问候道:“秦医生。” 伏霄也笑着站起来:“这么巧,你们在外面碰到了?”他朝着两人身后看了看,“说好的对象呢?” 林郗淮和秦洲晏还没来得开口,许艺涵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兴奋,突然双手在半空中握拳,声音压低的“啊”了一声。 众人:“……” 然后她抬头眼睛亮亮的问林郗淮:“师兄!!太久没见了,能抱一下吗?” 林郗淮:“可以倒是可以……” 许艺涵已经上前来了:“不管了,我怕你男朋友吃醋,趁师兄你对象还没来,先抱一个。” 虽嘴上大大咧咧说要抱,但这姑娘其实很得体,行为并不显莽撞。 两人的身子隔了点距离,单臂轻绕过肩膀。 是属于朋友之间很礼貌,但却能迅速消除这么多年生疏的拥抱。 瞬间,过往的熟悉感被找回,包厢内的气氛活跃起来。 林郗淮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远处的伏霄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咳咳!许艺涵,但你对象已经来了。” 许艺涵“切”了一声,然后笑着后退了些。 秦洲晏:“……” 他挑了下眉,然后缓缓开口道: “其实……你师兄的对象,也已经来了。” 林郗淮忍着笑,看着面前两人脑子瞬间宕机的模样,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彻底理解秦洲晏的意思。 许艺涵立马安静如鸡,伏霄接连“卧槽”了好几声。 “听到你们要各自带对象的时候,我还黯然神伤了一下。” 四人落座,林郗淮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想把我俩凑成一对?” “看着多赏心悦目啊,还找个长成你们这幅模样的人不容易。” 秦洲晏笑骂了他一句:“肤浅。” 许艺涵立马意识到什么:“等等,秦医生不是在国外,你们要异国啊?” 听到这里,林郗淮和秦洲晏相视一笑。 “不异国。” 这么重要的事,他们自然早就商量过。 最后,达成了共识。 很周全美好的计划,属于他们恒久的未来。 第75章 正文完 异国这件事如何处理,关乎到两人长久的未来和发展,几乎是重中之重。 所以在秦洲晏回来后没多久,他们就聊过。 “是洲晏回来吗?”伏霄开口道,“如果是现在彻底地回来,应该比较难吧。” 作为秦洲晏的同行,他对对方的情况更清楚。 对方就职的医院是当地某著名高校的附属医院,和学校的脑医学研究有深切联系。 一段时间的休假调整和彻底离开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代表着将要面对不同的团队和进度,甚至可能是不同的方向,需要创建新的团队。 林郗淮还没说话,许艺涵已经推了他一把:“那我师兄呢?凭什么要我师兄过去?他也很难。” “比如?” 伏霄说这话其实没有挑衅的意思,纯粹是因为对不同的行业了解不够深,想知道对方目前的主要问题在哪里。 桌面上本应是情侣vs情侣的组合,莫名以伏霄和许艺涵带头变成了医生vs建筑师之间的对决。 林郗淮和秦洲晏笑着听两人扯了半天。 他们俩之间从未因为这个事情闹过矛盾,面前的两人倒是先吵起来了。 足以证明异国对一段感情带来的杀伤力。 最后还是林郗淮拉住了许艺涵,笑道: “总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过去。” 那天,晚餐后林郗淮正在沙发上躺着看手机。 秦洲晏收拾好餐桌后走过来,很轻地捏了捏他的脚踝。 “我们谈谈。” 林郗淮放下手机,看到秦洲晏坐在地毯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于是他从沙发上下来,坐在了秦洲晏的身边。 “异国,你是怎么想的?” 就算秦洲晏这时候不提,林郗淮也打算要问了。 其实这是个很难办的问题,因为甚至都不是国内不同的城市,直接是不同的国家。 如果不想异地,代表着要离开熟悉的生活工作环境,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其中一个人要做出妥协。 林郗淮问他:“如果我要你回来呢?” 秦洲晏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当然可以。”他又反问,“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过去呢?”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然后点头:“可以。” 说完,林郗淮伸出手,掌心对着他。 秦洲晏失笑,觉得他有些可爱,但还是抬手和林郗淮在半空中击了一下掌。 代表达成共识。 在考虑所有琐碎问题之前,最重要的一个大前提是,双方都非常愿意为这段关系付诸行动。 然后林郗淮将自己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好了,感情上的问题没有争议,该考虑到客观现实和长远规划了。 第181章 一段感情,若是到了需要很大牺牲的程度,生活和工作上会辛苦很多。 甚至无形中给对方也带上了一层“他是因为我才牺牲这么多”的枷锁。 如果这种感觉漫长而持久,再好的感情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他们得先是独立的人,才是恋人。 秦洲晏看到林郗淮新建了一个表格文件。 首行上写着“林郗淮出国”、“秦洲晏回国”两个抬头。 首列相应的位置是“优点/说服理由”、“缺点/所需面对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分别对两人的改变进行优劣对比。 秦洲晏莫名笑了,这非常理工科思维,带着种用数据说话的感觉。 林郗淮也笑了:“来吧,说说我能跟你走的理由。” 秦洲晏想了想,笑着开口道:“第一点,启誉将要在d国建立分公司,如果你同意调任,是升职。” 林郗淮点头,同意。 这甚至是他当初考虑去启誉的原因之一,和高层详谈时,林郗淮有深入了解过。 甚至在入职前,他们就问过林郗淮,愿不愿意过去。 当时秦洲晏还没回,林郗淮没给出直接肯定的答复。 于是对方给了林郗淮考虑的时间。 林郗淮将这个理由输进去,等着身边的人继续说。 但秦洲晏却安静了下来,林郗淮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懂了,回合制。 到林郗淮说了。 于是他开口道:“如果你回来,国内的生活方式你不需要任何磨合,能直接适应。” 秦洲晏接上他的话:“你多次在国外长期工作过,生活你也能适应。” 林郗淮摇头:“可是我不喜欢d国的饮食,这点得在缺点里。” “你想吃的我都能做,都给你做。” 林郗淮拖着嗓音长长的“哦”了一声:“这么贴心的吗?” 说着就朝人仰了一下头,秦洲晏笑着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你要是没有时间呢?” “那我也能给你请八百个厨子。” 林郗淮笑着将这点从缺点里删除。 本应是一个沉重严肃的话题,两人的气氛却很轻松,时间在笑闹中流逝。 大多数的缺点和问题在提出来后都能很快被解决。 最后,林郗淮看着电脑屏幕上完成的表格。 上面清晰的显示着,他跟秦洲晏过去的合理理由更多,会出现的问题也比对方要少。 秦洲晏坐在林郗淮的身边,撑着脑袋侧头耐心地看他,带着调侃的笑意。 林郗淮知道,在秦洲晏回来后,其实也很忙。 只是他一直以为对方忙的是秦氏的事。 直到有一天,林郗淮借用他的电脑时,无意发现对方浏览的资料。 是有关北市医院的相关情况,以及领域内正在研究的方向,旁边有他留下的详细批注。 他这才发现,对方正为了回国,这么认真的做着如此详尽的计划和打算。 专业性太强,林郗淮自然无法看懂。 但不妨碍他能理解,对方回来大概要放弃一些东西,或者将事情变得复杂。 比如除了外科工作,一直以来更感兴趣的研究方向,要权衡是否有相应发展空间。 就算他自己创造空间也是需要时间的,也不是所有东西金钱就能满足。 可秦洲晏好似能很平静地接受这些,只将目光聚焦于各种解决方案。 林郗淮安静地盯着屏幕出了会儿神。 直到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选择启誉的时候,或许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去d国作为分区负责人是升职,是在已有的基础上做加法。 秦洲晏当然也能回,但却得先做减法,再去加。 其实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 可就是这样再明显不过的东西,秦洲晏却完全不当做理所当然的去要求林郗淮。 依旧做着他自己那种情况的准备。 林郗淮没忍住垂头笑了,觉得对方有点傻。 他回头对上秦洲晏的目光,对方带着笑意。 似乎并没有把这个表格当真,仍旧趋于自己回来的选择。 就算明晃晃的优劣对比在眼前,彰显着林郗淮过去更合适。 他也一副只要林郗淮说句“不想”,就可以不去的态度。 “你说……”林郗淮缓缓开口道,“你住的地方有一条很漂亮的街道,是真的吗?” 秦洲晏愣了下,这是他曾经在l城广场上时,向对方所描绘过的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像是漏掉了一拍,随即陡然加速。 “这是什么意思?”秦洲晏的嗓音有些哑。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对方,觉得心脏软成一片。 总是秦洲晏在照顾他,他也想好好照顾对方一次。 这无关比较一段感情,谁付出得多或谁付出得少。 他只是知道,这会让他们更好。 各自更好,一起也更好, 林郗淮又重复了一遍:“你住的地方有一条很漂亮的街道,是真的吗?” 秦洲晏无比认真地回答他:“是真的,很漂亮。” 林郗淮就笑了:“那带我去看看吧。” 对方曾描绘过的美好生活,他……加进去试试。 第182章 秦洲晏垂头笑了出来,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住。 心脏都潮湿了起来,最后蔓延至眼眶。 最后他上前吻住了对方,轻微的哑意弥散在唇齿间。 “欢迎至极。” - 或许是伏霄和秦洲晏一直以来都是异国的朋友,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倒适应良好。 许艺涵有些怅然若失:“那这样的话,你就彻底离开了吗?” 林郗淮摇摇头:“我们定了一个10年期限。” 他自然不想永久的留在国外,这是有关归属感的问题。 所以他和秦洲晏商量好了。 这10年内,秦洲晏能有充足的时间为彻底回国铺路,然后带他回来。 许艺涵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好不容易联系上了:“那师兄你什么时候走?” “12月初。” 自从和秦洲晏商量好了后,林郗淮就给了公司回复。 他并不是一个人过去,而是一个小团队。 因为待遇很好,国内各分公司不少员工主动进行了申请,最后由他这边考核择人。 林郗淮觉得这样也挺好,同事中也有熟悉的人。 所以现在就等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后,他们就过去。 看到人有些丧气的模样,秦洲晏笑道:“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见面又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也不是10年都不见,每隔三四个月我们应该就会回来一次,这么短的时间算什么。” 许艺涵正准备说话,秦洲晏已经开口道:“当然,要是让我和郗淮每隔三四个月见一次,这话当我没说。” 一时间几人都笑了。 气氛松懈了下来,酒杯相碰。 渐渐地,几人都喝了不少。 一会儿问林郗淮秦洲晏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 一会儿伏霄在林郗淮面前痛骂秦洲晏以前的嚣张劲,许艺涵开始忆往昔。 最后喝大了,许艺涵忍不住开始掉金豆豆,让秦洲晏对林郗淮好一点。 她打了一个哭嗝:“你不知道我师兄有多好……” 秦洲晏回应:“我知道。” 许艺涵被打断,脑子有些转不动。 然后不管他的话,继续哭诉:“我们这一行女孩子难,一进大学就是师兄引着我走的,要不然我真坚持不下去……” 说了半天,她又扭头看着林郗淮,眼眶红红的: “当初师兄你不理我们,我真的很伤心,人约不出来,发消息也很久才回复,回得还那么简单,后来我都不敢找你了。” “抱歉。”林郗淮有点难过。 他还记得这些事,那时候忙是真的,感到疲惫也是真的。 最开始拒绝见面、不想说太多,是怕对方看出状态不对劲而担心。 时间久了,拒绝的次数多了,林郗淮感到自己的心态和学生时代已经完全不同。 那时候不想联系是有些畏惧,怕被发现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林郗淮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直到放在桌下的手被身旁的人牵住。 他抬头朝着秦洲晏笑了下,然后紧紧反握住对方。 秦洲晏已经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最后几人都喝得有些多了,一边站在路边吹冷风醒酒,一边等代驾。 秦洲晏站在台阶下面,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冷不冷?” 林郗淮站在更高一层台阶上,胳膊本来随意的搭在人的肩上。 听到这话,有些冰凉的手就往他的衣领里塞。 秦洲晏没有动,忍不住笑:“醉了?”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回道:“没有。” 却垂头在他的唇边印下了一个吻。 秦洲晏知道了,没醉,但也不远了。 不远处的许艺涵跌跌撞撞的被人扶着过来,大着舌头拖着声音道: “师兄,今天见面,我真的……很开心……” “我总担心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了,也担心你变得陌生了……可没有……” “和大学的时候比,你没有变,不……你更好了,你越来越好了……” 伏霄还留有理智,拉着人笑道:“她醉大发了,我们车到了,先走了啊。” “我们后天回海城,以后有机会再约。” 秦洲晏朝着他笑了笑:“好,路上小心。” 喧嚷的声音离开,周围安静了下来。 看着面前垂着眸子的人,秦洲晏只是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后背。 林郗淮缓缓眨了下眼睛,才看着他笑了声,说话的语速很慢:“说我没变。” 秦洲晏认真纠正道:“是说你更好了。” 林郗淮搂着秦洲晏的脖子,迟钝又雀跃地应道:“嗯。” 秦洲晏摸摸他的脸。 这一路来,为了“更好”两个字,真的太艰辛了。 看着不远处朝着他们驶来的车,他牵住对方的手: “走了,我们回家。” - 最后还在国内的有限时间里,林郗淮和秦洲晏陆陆续续一起去见了很多人。 有嘉嘉、何阿婆,甚至去了一趟罄泗村给老爷子烧了纸钱。 还有小帆和陈安两个小孩,安顿好了他们后续的生活。 不出意外,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在某个周末,林郗淮抽空去了一趟自己的心理咨询师那里。 第183章 自从回来后,这是第一次去,在秦洲晏的陪伴下。 林郗淮的时间观念强,一般和别人约见的时候都会早到一点。 于是到工作室的时候,他的咨询师还在接见上一位来访者。 他和秦洲晏就坐在休息室里等着。 直到听到门被轻扣了一下然后推开的声音,两人才一齐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一位穿着浅色套装的女人站在门口,约摸40岁左右,眉眼秀气温和,极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范雨进来的时候对上两双眼睛,还愣了下。 但很快恢复如常,上前来和林郗淮简单握了一下手,叫了声“林先生”,然后和他身边的男人点头礼貌示意了一下。 林郗淮看向秦洲晏,对方轻轻抚了下他的后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郗淮点头,然后和范雨进入了办公室。 一进去范雨就笑道:“真的好久不见了。” 林郗淮也笑:“确实。” 之前最后一次见面,应该还是一月份的时候。 范雨是这家心理咨询机构的高级咨询师,拥有的办公室面积大、采光好。 色调舒适,空气中只有绿植淡淡的清香,伴随着洒落在身上的阳光,很容易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林郗淮看了看这里的装潢布置,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范雨泡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边开口道:“龙眼百合茶,能镇定安神,少量喝没关系。” 看着人接过,她调侃道:“今天的阳光还刺眼吗?” 林郗淮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坐在同样的地方,偏头礼貌又冷淡的说: “阳光有些刺眼,我可以把窗帘拉上吗?” 现在,林郗淮没忍住笑,然后温和的摇摇头:“不,阳光很舒服。” 其实很多东西不用多说,只靠眼前的状态就能看出些什么。 何况他们太久没见,那些变化显而易见。 范雨还记得上次见到青年的时候,对方的模样。 坐在昏暗的阴影处,没有什么表情,微长的黑发垂在苍白的颊边,因此也显得有些恹恹颓靡。 可现在,就算脸上没有笑的时候,笑意也在眼睛里,浑身的气质舒展温和。 “最近的睡眠怎么样?”范雨问起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不出所料,这次对方看着她答道:“还不错。” 范雨祝贺他:“恭喜。” 青年捧着白色陶瓷杯子,细白的手指带着温玉般的润泽,看上去比白瓷还要细腻几分。 热茶氤氲出的热气浸湿了他漆黑的眉眼,整个人的色彩似乎愈发鲜明。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范雨一愣,林郗淮是她的老客户。 过往两年,只要不是在工作,对方每两周都会过来一次,就算是在出差,也会线上视频。 范雨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开药诊断有专门的心理医生。 对方却仍旧花费时间和金钱过来,而且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单方面简单聊聊自己的近况。 那时她就明白了,对方只是想找个能听他说话的人。 而他太孤独了,没有人可以倾诉。 林郗淮的防备心强。 而她这样的职业正合适,因为存在限制,咨询者所说的内容不得外传,一切保密。 范雨再次真心祝贺:“恭喜。”想到休息室里的男人,她眨了下眼睛,“看来已经有人能长久地听你说话了。” 林郗淮眉眼攀上几分笑意:“对,我男朋友。” “这次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咨询的,主要是想过来说声谢谢。” 回想起过去最黑暗的那段时光,林郗淮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简单的和范雨聊了聊自己的那段旅途。 “是真的很感谢,我那时候思想有些偏激,多亏你阻止了我,提议让我短暂地逃离一下。” 然后遇到这么重要的人,有了珍贵无比的回忆。 范雨笑着温和地摇摇头。 林郗淮心墙太厚,痛楚折磨积年累月,难以消解。 尽管是在她面前,也有所保留,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所以她其实做得很有限。 “这样的建议我不是第一次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起到作用,其中的经历和蜕变都在自己。” 林郗淮笑道:“好吧,那我也谢谢自己。”然后他站起身来:“好像说得差不多了。” 范雨也站起来,两人再次短暂地握了一下手。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郗淮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就送到这里吧,范老师,辛苦了。” 范雨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很淡的细纹,像是所有人记忆里温和长辈应有的模样。 她的声音很轻。 “你才是,这么多年,辛苦了。” “接下来的人生轻松点吧。”她看了眼在不远处等着他的男人,“祝你们能长久的和彼此说话。” 高兴的时候说话,分享趣事分享生活。 伤心难过的时候说话,互相依靠着寻找慰藉与安全感。 是真正的有人倾诉,不需要花费金钱找咨询师的那种。 这是以她的身份给出的祝福。 不要再孤单了。 第184章 林郗淮听懂了她的意思,垂头笑了,眉眼晕染上几分暖意: “谢谢,那……再见了,范老师。” 说完,他转身朝着阳光下的男人走去。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明天就是要离开的日子了。 林郗淮蹲在地上将最后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箱子里,准备邮寄出去。 他看了眼自己的房子,大多数家具已经盖上防尘布,白卡卡的一片。 电视正开着,随意地播放着一部电影。 里面的主角正在回忆彼此第一次见面的时光,林郗淮站起来时看到了这个场景。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和秦洲晏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然后看向不远处正垂头帮忙收拾的男人。 “你说,如果我们在伊塔伦纳的那晚上没有遇到会怎样?” 秦洲晏的手一顿,然后对上他的视线:“干嘛问这么可怕的问题?”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出来。 秦洲晏开口道:“那我们也会在餐厅遇到,如果餐厅没有,还有艾赛亚那里。” 林郗淮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可有些事有蝴蝶效应,如果没有那句‘春节快乐’,我可能就不会答应拼桌,没有拼桌,就没有那一晚。” “没有那一晚,我就不会因为觉得累,只爬那么矮的山遇到艾赛亚。” 秦洲晏将这箱东西收拾好了,然后抬头看向他: “神佑节广场、餐厅、艾赛亚,只是象征,给我们三次缘分的象征。” “不是这三个,我都相信有另外三次机会能遇到你。” 然后剩下的,靠自己。 就像在医院的时候,他主动选择把对方带回了家。 林郗淮笑了出来:“行吧,都把你给问迷信了。” 因为第二天他们要出发,所以今晚两人早早就睡觉休息了。 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林郗淮仿佛突然惊醒。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高大的赫伊维斯神雕像,塔楼就矗立在不远处。 欢腾的音乐声响彻天际,年轻人带着不灭的热情举着旗帜绕着广场肆意地奔跑。 这里是……伊塔伦纳? 看着无比眼熟的场景,几乎是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这是神佑节那晚。 林郗淮就倚在建筑旁的横栏前,立马站直了身子。 秦洲晏呢? 他突然有些恐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空号。 秦洲晏曾给过他三个号码,每一个都是空号,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林郗淮看了看时间,又退了原位,焦灼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直至周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林郗淮迅速抬起头,看到一群年轻人从建筑拐角处走出来。 没有,是一群陌生的面孔。 没有来向他搭讪的克莱德,没有乔克,没有米洛,也没有弥尔勒兄妹。 那群年轻人看到林郗淮后,多看了他几眼,然后笑着融入了人群。 巨大恐慌如浪潮般席卷向他,分明是这个时间点,可没有熟悉的人。 一个也没有。 那……秦洲晏呢? 如果号码不是真的,那住所呢? 林郗淮不敢离开广场,茫然地穿进了人群中,惶惑又不可置信的在人群中试图翻找着熟悉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开始进行最后10分钟的倒计时,人群唱着祝歌。 最后3分钟,高悬的灯盏被人工一盏盏地点亮,整个广场愈发明亮。 最后10秒钟了,穿透天际整齐的倒计时声响起—— 林郗淮被猛地拉着胳膊转过身来,然后对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男人发丝有些凌乱,轻微喘着气,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奔赴而来。 他笑着看他:“我找了你好久啊。” 在烟花绽放,“happy heryweiss”的欢呼声响起的瞬间,林郗淮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我的宝贝郗淮,春节快乐!” 清脆的鸟鸣声从外面传来。 冬日的暖阳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床榻上,一片金灿灿的暖光。 林郗淮缓缓睁开眼睛,手指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脸,他这才发现,湿成一片。 似乎察觉到身旁的人醒了,男人更紧地搂着他,嗓音带着困意: “今天要坐很长时间的飞机,昨晚睡好了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 他已经能睡一个好觉,很久了。 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异样,秦洲晏立马睁开了眼:“做噩梦了吗?” 他温柔的用手指蹭着林郗淮的脸,给他拂去泪。 林郗淮摇摇头:“我以为是噩梦,最后发现,是美梦。” 无论怎样,秦洲晏都会来到他面前的美梦。 秦洲晏见他真的没有伤心的情绪,才放下心来,笑着调侃道: “什么样的美梦啊,都哭了。” 林郗淮没解释太多,他只是声音很轻地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秦洲晏轻吻着他的侧脸:“当然记得。” 林郗淮蓦地鼻尖泛酸,原来赫伊维斯神听见了啊。 那天,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 林郗淮不过神佑节,也不信赫伊维斯神。 第185章 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计划着准备回酒店。 他连自己都骗。 在以为面前的人是来邀约共度节日时,他说:“不好意思,我不过……”神佑节。 可在尖叫欢呼声响起之际—— 林郗淮在心底偷偷许愿,如果可以,请让我感受到幸福,一瞬就好。 下一刻,绚烂的烟花在天际绽放,男人温暖的声音响起: “春节快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