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部分阅读 手机txt小说阿巴达 提供下载 小说排行榜:/aspx 最新更新小说:/nex 清风欲孽 作者:皇甫蓝 清史相关资料——康熙的女儿们 长女(1668—1671):玄烨的第一女。其母为玄焊庶妃张氏,与四女同母。康熙七年(1668)十一月二十日生。十年(1671)十月殇,时年4岁。 次女(167l一1673):玄烨之第二女。其母为玄烨庶妃董氏,即端摈。康熙十年(1671)三月初九日生。十二年(1673)二月殇,时年3岁。 三女〖1673—1728):固伦公主。玄烨之第三女。其母为玄烨庶妃马佳氏,即荣妃,与长子承瑞、四子赛音察浑、六子长华、八子长生、十子允祉同母。康熙十二年(1673)五月初六日生。康熙三十年(1691)元月受封为和硕荣宪公主,嫁给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待氏乌尔衮,时年19岁。乌尔衮系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于鄂齐尔的次子,其母是清太宗皇太极之五女淑慧长公主。 四十三年(1704)乌尔衮袭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五十八年(1719)从征,六十年(1721)车子军。四十八年(1709)公主受封为固伦荣究公主。雍正六年(1728)四二十一日去世,时年56岁。 (容琳) 四女(1674—1678)玄烨之第四女。其母为玄烨庶妃张氏,与长女同母。康熙十三年(1674)二月初十日生。十七年(1678)殇,时年5岁。 五女(1674—17l0):和硕公主。玄烨之第五女。其母为玄烨贵人兆佳氏。康熙十三年(1674)五月初六日生。康熙三十一年(1692)受封为和硕端静公主。十月嫁给喀喇沁部蒙古杜凌王之次子噶尔臧。噶尔臧,乌梁罕氏。康熙四十三年(1704)袭喀喇沁杜凌郡王。五十年(1711),因罪削爵。六十一年(1722)去世。康熙三十二年(1693),命设护卫长史,核贝勒例。四十九年(1710)三月公主去世,时年37岁。 (静琳) 六女(1679一1735):固伦公主。玄烨之第六女。其母为玄烨贵人郭络罗氏,与十九子允(礻禹)同母。康熙十八年(1679)五月二十七日生。三十六年(1697)时年19岁,受封为和硕公主,嫁给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敦多市多尔济系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之长子。三十一年(1692)袭札萨克多罗郡王。三十九年〔1700)晋袭和硕亲王袭土谢图汗。四十一年(1702)降郡王。雍正元年(1723)复封亲王。乾隆八年(1743)去世。康熙四十五年(1706)公主受封为和硕恪靖公主。雍正二年(1724)晋封为固伦恪靖公主。雍正十三年(1735)去世,时年57岁。 (洛琳) 七女(1682.6——1682.8):玄炸之第七女。其母为玄烨德妃乌雅氏,即孝恭仁皇后,与十一子胤禛、十四子允祚、二十三子允禵、九女、十二女同母。康熙二十一年(1682)六月初一日生,八月即疡。 八女(1683.6—1683闰6):玄烨之第八女。其母为玄烨皇贵妃佟伎氏,即孝懿仁皇后康熙二十二年(1683)六月十九日生,闰六月殇。 九女(1683—1702):固伦公主玄烨之第九女。其母为玄烨德妃乌雅氏,即孝恭仁皇后,与十一子禛、十四子允祚、二十三子允禵、七女、十二女同母。康熙三十九年(1700)18岁时受封为和硕温宪公主,嫁给佟氏舜安颜。舜安颜是佟国维之孙。四十八年因党附允祀,削其额驸,禁锢于家,后释免。雍正二年(1624)总督三凌班务,授领侍卫内大臣。是年去世。公主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七月去世,时年20岁。雍正元年(1723)三月追赠为固伦温宪公主。 (宪琳) 十女(1685—1710):固伦公主。玄烨之第十女。其母为玄烨庶妃纳喇氏,即通嫔康熙二十四年(1685)二月十六日生。康熙四十五年(1706)22岁时受封为和硕纯悫公主。是年嫁与蒙古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台吉策凌。策凌是元太祖成古思汗二十世孙。康熙三十—年(1692),其祖父丹律携他自居地塔米尔投归清朝.玄烨十分高兴,授其为轻骑都尉留居京师入内廷学习。四十五年与公主成婚,授和硕额驸,并赐贝子品级。奉命回驻塔米尔旧地.击败准噶尔兵入侵。五十九年(1720)从傅尔丹多次击败准噶尔兵,授札萨克。雍正元年(1723)特诏封为多罗郡王。二年(1724)驻守阿尔泰。五年(1727)偕内大臣四格等赴楚库河与俄罗斯使节瓦萨立石定界签订“布连斯奇条约”。九年(1731)大败准噶尔军获鄂登楚勒大捷,晋封为和硕亲王。赐银万两,又授其为喀尔喀大札萨克。十年(1732)又获光显寺大捷,赐号超勇亲土,晋封固伦额驸。十一年(1733)为定边左副将军进驻科布多。乾隆元年(1736)驻兵乌里苏雅苏台。六年(1741)清廷从土谢图汗部分出20旗赐予他,统称赛音诺额部。十五年(1750)去世,入祀京师贤良祠。公主于康熙四十九年(17l0)去世,时年26岁。雍正十年(1732)因策凌军功追赠为固伦纯悫公主。死后葬于京师郊外,后与策凌合葬。公主与策凌所生子成衮札布初被封为世于,策凌去世后袭爵为札萨克亲王兼盟长。 (纯琳) 十一女(1685—l 686);玄烨之十一女。其母为玄烨温僖贵妃钮枯禄氏,与十八子允礻我同母。康熙二十四年〔1685)九月二十七日生,二十五年(1686)五月即殇。 十二女(1686—1697):玄烨之十二女。其母为玄烨德妃乌雅氏,即孝恭仁皇后,与十—子胤禛、十四子允祚、二十三子允禵、七女、九女同母。康熙二十五年(1686)闰四月二十四日生。三十六年(1697)二月卒,时年12岁。 (慧琳) 十三女(1687—1709):和硕公主。玄烨之十三女。其母为玄烨庶妃章佳氏,即敬敏皇贵妃,与二十二子允祥、十五女同母。康熙二十六年(1687) 十一月二十七日牛。四十五年(1706)20岁时受封为和硕温恪公主。是年嫁与博尔济吉持氏蒙古翁牛特部杜凌郡王仓津。仓津是蒙古翁牛持部札萨克多罗杜凌郡王毕里哀达赍次子,初名班第,赐名仓津。康熙三十二年(1693)袭封郡王。雍正五年(1727)以擅请准噶尔使入藏熬茶夺沦罪削职。康熙四十八年(1709)六月公主去世,时年23岁。 (温琳) 十四女(1689—1736):和硕公主。玄烨之十四女。其母为玄烨贵人袁氏。康熙二十八年(1689)十二月初七日生。四十五年(1706)18岁时受封为和硕悫靖公主。是年嫁与散秩大臣一等男孙承运。孙承运系振武将军甘肃提督孙思克之干。三十九年(1700)袭父遗爵,封为一等男,五十八年(1719)卒。乾隆元年(1736)公主去世,时年48岁。 (靖琳) 十五女(1691一1709):和硕公主。玄烨十五女。其母为玄烨庶妃章佳氏,即敬敏皇贵妃,与二十二子允样、十三女同母,康熙三十年(1691)正月初六日生,受封为和硕敦恪公主。四十七年(1708)年18岁时嫁与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持氏台吉多尔济。多尔济于五十八年(17l9)因罪革额驸,仍给台吉品级。五十九年(1720)去世。四十八年(1709)公主去世,时年l9岁。 (敦琳) 十六女(1695——1707):玄烨之十六女,其母为玄烨庶妃王氏。康熙三十四年(1695)十月二十一日生。四十六年(1707)殇,时年13岁。 (福琳) 十七女(1698一1700):玄烨之十七女。其母为玄烨庶妃刘氏。康熙三十七年(1698)十二月十二日生。二十九年(1700)早疡,时年3岁。 十八女(170l一1701):玄烨之十八女。其母为玄烨和嫔瓜尔佳氏,即惇怡皇贵妃。康熙四十年(1701)十月十八日生,生下不久即殇。 十九女(1703—170 5):玄烨之十九女。其母为玄烨庶妃高氏,即襄嫔,与二十九子允禝,三十子允禕同母。康熙四十二年(1703)二月十四日生。四十四年(1705)二月殇,时年3岁。 二十女(1708—1708):玄烨之二十女。其母为玄烨庶妃钮祜禄氏。康熙四十七年(1708)十月初九日生,十二月即殇。 养女(1671—1741):固伦公主。玄烨之弟恭亲王常宁之弟一女,其母为常宁庶福晋晋氏。康熙十年(1671)十月二十八日生。抚养宫中。二十九年(1690)20岁时封为和硕纯禧公主。是年嫁与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持氏台吉班第。班第系科尔沁郡王奇他持之从孙。累官内大臣、都统、右翼前锋统领。雍正四年(1726)卒。乾隆十八年(1753)追谥恭勤。康熙三十一年(1692)即公主嫁后的第三年,为其设护卫长史,视贝勒制。雍正元年(1723)二月晋封为固伦纯禧公主。班第卒后,公主居京帅。乾隆六年(1741)十二月初七日去世,时年71岁。 清史相关资料——康熙24子 皇长子允禔 康熙十一年(1672年)生。母惠妃纳拉氏。据传教士白晋说:“皇上特别宠爱这个皇子,这个皇子确实很可爱。他是个美男子,才华横溢,并具有其他种种美德。”由于他在皇子中年龄居长,替乃父作事最多。征讨葛尔丹时,康熙任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19岁的允禔从征,任副将军,参与指挥战事。还衔命祭华山,管理永定河工程。26岁,被封为直郡王。十年后因争储位,谋害太子,被康熙革王爵,监禁,雍正12年卒。 皇二子允礽 生于康熙十三年(1674年)。因系孝诚仁皇后所生,为嫡长子。康熙十四年,在他还是个一岁多的婴儿时,就被立为太子。但在康熙四十九年九月被废;四十八年,复立;五十一年十月,再废,受禁锢;雍正二年卒,追封理亲王,谥号密。 皇三子允祉 生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母荣妃马佳氏。允祉博学多才,成为乃父学术上的得力助手。康熙征葛尔丹时,允祉领镶红旗大营。21岁,被封为诚郡王;次年,降为贝勒;32岁,晋诚亲王。雍正即皇位,命允祉守护父亲的景陵。雍正八年,被夺爵、囚禁。十年,去世。 皇四子胤禛 生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母孝恭仁皇后。康熙亲征葛尔丹时,胤禛奉命掌管正红旗大营。20岁,被封为贝勒,31岁,晋雍亲王。康熙驾崩,胤禛即位,为雍正帝。 皇五子允祺 生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母宜妃郭络罗氏。康熙认为此子心性甚善,为人敦厚。康熙征葛尔丹时,允祺奉命领正黄旗大营。19岁,被封为贝勒,30岁, 晋恒亲王。雍正十年死,谥号温。 皇六子允祚 康熙十九年(1680年)生。母孝恭仁皇后。康熙二十四年夭折。 皇七子允佑 康熙十九年(1680年)生。母成妃戴佳氏。康熙夸他:“心好,举止和蔼可亲。”康熙亲征葛尔丹时,命允佑领镶黄旗大营。18岁,被封为贝勒;29岁,晋淳郡王。八年,卒。 皇八子允禩 康熙二十年(1681年)生。母良妃卫氏。少时为允禔母惠妃抚养。诸臣奏称其贤,康熙的哥哥裕亲王也在皇帝面前夸他“心性好,不务矜夸”。康熙自然喜爱,17岁,即被封为贝勒。后署内务府总管事。因争储位被夺贝勒,并受拘禁。允礽获释,允禩复为贝勒。雍正即位,为稳定其情绪,命总理事务,进封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元年,命办理工部事务。四年,雍正以其结党妄行等罪削其王爵,圈禁,并削宗籍,更名为阿其那。同年,死。 皇九子允禟 生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母宜妃郭络罗氏。26岁,被封为贝子。雍正即位后,命其出驻西宁。后以其违法肆行,与允禩等结党营私为由,于雍正三年夺爵,幽禁。四年,削宗籍,令改名塞思黑。同年,卒。 皇十二子允祹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生。母定妃万琉哈氏。康熙四十八年,封贝子。曾署内务府总管事务,办理正白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康熙御极60年,派允祹祭圣京三陵。次年,任镶黄旗满洲都统。雍正即位,进封履郡王。乾隆即位,进封履亲王。乾隆二十八年,卒。 皇十三子允祥 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生。母敬敏皇贵妃章佳氏。康熙六十一年,雍正即位,封为怡亲王,命总理户部三库。雍正元年,总理户部。为人“敬谨廉洁”,雍正照例赐钱粮、官物,均辞而不受;对雍正“克尽臣弟之道”,总理事务“谨慎忠诚”,为雍正所赏识。三年,从优议叙,复加封郡王,任王于诸子中指封。后总理京畿水利,多有建树。又办理西北两路军机。八年,死。是雍正最知心、得其协助最多的兄弟。 皇十四子允禵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生。母孝恭仁皇后。与雍正、允祚同母。但党附允禩,与雍正对立。康熙四十八年,封贝子。五十七年,任抚远大将军,征讨策妄阿拉布坦。六十年,率师驻甘州,进次吐鲁番。雍正元年,晋为郡王。三年,被降为贝子。四年,革爵禁锢。乾隆即位时,命释放,封辅国公。乾隆十二年,晋贝勒。十三年,晋恂郡王。二十年,卒,谥号勤。 皇十五子允偶 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生。母顺懿密妃王氏。雍正四年,封贝勒,命守景陵。八年,封愉郡王。九年卒,谥号恪。 皇十六子允禄 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生。母顺懿密妃王氏。因庄亲王死后无嗣,雍正命他袭封。乾隆三十二年死,谥号恪。 皇十七子允礼 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生。母纯裕勤妃陈氏。雍正元年,封果郡王,管理理藩院事。六年,晋亲王。七年,奉命管工部事。八年,总理户部三库。十一年,授宗令,管理户部。十二年赴泰宁,送达赖喇嘛还西藏,沿途巡阅各省驻防及绿营兵。十三年,返京,办理苗族事务。乾隆即位,命总理事务,解宗令,管刑部。乾隆三年卒。 皇十八子允衸 康熙四十年(1701年)生。母顺懿密妃王氏。康熙四十七年,夭折。 皇十九子允稷 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生。母襄嫔高氏。康熙四十三年,夭折。 皇二十子允袆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生。母襄嫔高氏。雍正四年,封贝子,八年,晋贝勒。十二年命祭陵,称病不行,降辅国公。乾隆即位后,复封贝勒,守泰陵,二十年,死。 皇二十一子允禧 康熙五十年(1711年)生。熙嫔陈氏生。立志向上,颇有文才。雍正八年,封贝子,晋贝勒。乾隆即位,晋慎郡王。乾隆二十三年死。 皇二十二子允估 康熙五十年(1711年)生。母谨嫔色赫图氏。雍正八年,封贝子;十二年,晋贝勒。乾隆八年死。 皇二十三子允祁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生。静嫔石氏生。雍正八年,封镇国公。十三年,乾隆即位,晋贝勒,后降镇国公。乾隆45年,复封贝子,两年后,晋贝勒。49年加郡王衔。50年死。 皇二十四子允秘 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生。母穆嫔陈氏。禀性忠厚平和。有学识。雍正十一年,允秘十七岁,封缄亲王。乾隆38年死。 清史相关资料——康熙后妃 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 (1654——1674)满洲正黄旗人,领侍卫内大臣咯布拉之女,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康熙四年册封为皇后,时年13岁。康熙八年生皇二子;康熙十三年生皇六子(即废太子)后因难产去世,享年22岁。谥号为:孝诚恭肃正惠安和淑懿恪敏俪天襄圣仁皇后。 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 (?——1678),满洲镶黄旗人,辅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女。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为皇后,仅半年,于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去世,谥号为:孝昭静淑明惠正和安裕端穆钦天顺圣仁皇后。 孝懿仁皇后佟佳氏, 满洲镶黄旗人,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本是康熙帝生母的嫡亲侄女,是康熙的表姐妹。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为贵妃,二十年十二月二十日晋升为皇贵妃。二十二年生皇八女。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日册为皇后,次日即去世。谥号为:孝懿温诚端仁宪穆和恪慈惠奉天佐圣仁皇后。 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德妃,雍正帝生母,1660——1723), 满洲正黄旗人,护军参领威武之女,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生皇四子,即雍正帝。十八年封为德嫔。次年生皇六子;三十年十二月二十日为德妃。二十一年生皇七女,二十二年生皇九女,二十五年生皇十二女,二十七年生皇十四子。康熙去世后,德妃被尊为皇太后,雍正五年五月二十三日去世,享年64岁。谥号为:孝恭宣惠温肃定裕慈纯钦穆赞天承圣仁皇后。 敬敏皇贵妃,章佳氏(?——1699),满洲镶黄旗人,参领海宽之女。康熙二十五年生皇十三子允祥,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薨,衬葬康熙帝之景陵。生二女,下嫁仓津,多尔济。 惇怡皇贵妃(1683——1768),三品协领祜满之女。瓜尔佳氏。侍奉康熙时为和妃,世宗雍正帝尊为皇考贵妃,高宗乾隆尊为皇祖温惠皇贵太妃,乾隆三十三年薨,年八十六。生一女,殇。她也时康熙诸妃中最长寿的。 悫惠皇贵妃(1668——1743),佟佳氏,孝懿皇后的妹妹。康熙三十九年册为贵妃,雍正时尊为皇考皇贵妃,乾隆时尊为皇祖寿祺皇贵太妃。乾隆八年薨,享年七十六岁。死后,谥为悫惠皇贵妃。 温僖贵妃,钮祜禄氏(?——1694), 满洲镶黄旗人,孝昭皇后的妹妹,康熙二十年册为贵妃,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去世。一子,允礻我,一女,夭折。 惠妃,纳喇氏(?——1732),郎中索尔和之女,初为庶妃。康熙十六年册为惠嫔;二十年为惠妃。雍正十年四月初七日薨。享年在70岁以上。二子,承庆、允褆。 宜妃,郭络罗氏(?——1733),满洲镶黄旗人,佐领三官保之女。康熙十六年册为宜嫔;二十年为宜妃。雍正十一年八月二十五日薨。享年在70岁以上。三子,允祺、允禟、允禌。 荣妃,马佳氏(?——1727),员外郎盖山之女。康熙十六年册为荣嫔;二十年为荣妃。雍正五年闰三月初六去世。享年在70岁以上。生有五子一女,其中只有允祉成|人,一女下嫁乌尔衮。 定妃(1661——1757),万琉哈氏,满洲正黄旗人,郎中拖尔弼之女。康熙在时为嫔,雍正时尊为皇考定妃,后来随儿子履亲王允裪住,轮到自己的生日的时候,还会被迎进宫去祝贺,但再未进尊封,薨时九十七岁。 慧妃,博尔锦吉特氏(?——1670),科尔沁三等公吉阿郁锡之女,幼年被选进宫,尚未册封,于康熙九年四月十二日薨。五月初九追封为慧妃。 平妃,赫舍里氏(?——1696),孝诚仁皇后的妹妹,满洲正黄旗人,领侍卫内大臣承恩公噶布拉之女,幼年时待年宫中,康熙三十年生下允玑(示字旁),三十五年六月二十日卒,当月追封为平妃。 良妃,卫氏(?——1711),满洲正黄旗包衣人,内管领阿布鼐之女。一废太子之时,皇八子曾被众大臣保举为皇太子,深受父皇厌恶。康熙曾说:“(皇八子)系辛者库贱妇所生。”(《清圣祖实录》第261卷)辛者库的意思是“管领下食口粮人”,也就是内务府管辖下的奴仆。清朝八旗官员获罪后,本人以及家属被编入辛者库,成为戴罪奴仆,以示惩戒。卫氏本人的祖先当有类似经历,才成为辛者库罪籍。她大约是整个清朝妃嫔中母家地位最卑下者。以此条件,她只能充当宫女,从事一些粗活、重活。与皇帝接触的机会也自然大大少于其他宫女。但她竟然被皇帝看中,生育皇子,说明她的自身条件十分优越,是一位美丽出众的女子。燕北老人《清代十三朝宫闱秘史》里说:“美艳冠一宫,宠幸无比,”而且“体有异香,洗之不去”,即使“唾液亦含芬芳气”。这些传说并不可信,但是起码反映出卫氏的确是位美丽出众的女子,不仅在宫中闻名,在民间也有所耳闻。康熙三十九年,她和瓜尔佳氏(惇怡皇贵妃)一同册封为嫔。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去世,享年当在40岁以上。 宣妃,博尔锦吉特氏(?——1736),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顺治皇帝悼妃的侄女。康熙的表姐妹。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册封为宣妃。乾隆元年八月初八薨,二年九月二十一日奉安。 成妃,戴佳氏(?——1740),满洲镶黄旗人,司库卓奇之女,处进宫为嫔。康熙十九年生皇七子。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册封为成妃。乾隆五年十月三十日薨,享年当在70岁以上。乾隆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奉安。皇七子允佑(示字旁),生有残疾(脚跛),康熙三十七年封为贝勒,四十八年晋升为淳郡王,雍正元年四月晋升为亲王,八年四月初二卒,享年51岁,谥曰“度”。 顺懿密妃,王氏(?——1744),知县王国正之女,母黄氏(1640——1709),为苏州籍人氏,可能是康熙二十八年第二次南巡时带回宫中的女子。康熙二十余年进宫,时年大约十六七岁,三十二年生皇十五子,三十四年生皇十六子,四十年生皇十八子(八岁夭折)。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册封为密嫔,雍正二年六月尊为皇考太嫔,乾隆元年十一月尊为皇祖顺懿太妃,九年十月十六日薨,享年70多岁。次年同日奉安。 纯裕勤妃,陈氏(?——1754),满洲镶黄旗人,二等侍卫陈希闵之女。康熙三十六年生皇十七子果毅亲王允礼,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册封为勤嫔。雍正四年二月尊为皇考勤妃。乾隆元年十一月尊为皇祖纯裕勤太妃。乾隆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薨,享年当在60岁以上。乾隆下旨寇摘缨纬,祭酒行礼;十九年四月二十日奉安。 通嫔,纳喇氏(?——1744),监生常保素之女。侍奉圣祖康熙时为贵人。雍正二年,因其女婿有功,受到尊封。乾隆九年六月二十三日薨,享年在80岁以上。二子皆殇(是康熙实际上第9和第12个儿子),一女。 襄嫔(?——1746),高氏,高廷秀之女。乾隆十一年六月二十八日薨,享年在40岁以上。一子,允禝,一女,未成年即夭折。 谨嫔,色赫图氏(?——1739),员外郎多尔济之女。乾隆四年三月十六日薨,享年在40岁以上。一子,允祜。 熙嫔,陈氏(?——1737)陈玉卿之女,乾隆二年正月处二日薨(刘心武认为她是《红楼梦》中去世的老太妃的原型),享年在40岁以上。一子,允禧。 穆嫔,陈氏(?——1727前),陈歧山之女,享年在30岁以上。一子,允祢。 僖嫔,赫舍里氏 (?——1702),来贝(一个字,上面是来,下面是贝)山之女。康熙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为僖嫔,康熙四十一年九月薨,四十四年二月初九日奉安。享年当在40以上。 端嫔,董氏,员外郎董达齐女。康熙十年生皇二女,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为端嫔。卒年不详,享年在60岁以上。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初九日奉安。 静嫔,石氏(?——1758),石怀玉之女。康熙五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生皇二十三子,六十一年十二月被雍正帝尊为皇考贵人。乾隆元年被乾隆尊为皇祖静嫔,二十三年六月初八薨,享年当在60岁以上。次年三月二十二日奉安。 安嫔,李氏,汉军正蓝旗,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大约在雍正年间去世,享年当在60岁以上。 敬嫔,王佳氏,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大约在雍正年间去世,享年当在60岁以上。 贵人郭络罗氏,宜妃的妹妹,满洲镶黄旗人,生皇六女、皇 十九子允(礻禹)。卒年不详。 贵人,兆佳氏(即布贵人,?——1717),康熙十三年五月初六生皇五女和硕端静公主,康熙五十六年正月十一日去世,享年当在60岁以上。 贵人,袁氏,康熙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生皇六女和硕恪靖公主,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三日生允禹(示字旁),卒年不详。 贵人,那拉氏。 贵人,陈氏,康熙五十七年二月初一生皇三十五子允援(示字旁),卒年不详。 贵人,易氏(?——1728),雍正六年四月卒,享年约70多岁。 庶妃,钮祜禄氏,满族。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生皇二十女。卒年不详。 庶妃,张氏,汉族。康熙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生皇长女,十三年二月初十日生皇四女。卒年不详。 庶妃,王氏,汉族。康熙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生皇十六女。卒年不详。 庶妃,刘氏,汉族。康熙三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生皇十七女,卒年不详。 贵人十位。有马贵人、尹贵人、勒贵人、新贵人、文贵人、蓝贵人、伊贵人、布贵人、 常贵人、袁贵人。 常在九位。有尹常在、色常在、路常在、寿常在、常常在、瑞常在、贵常在、徐常在、 石常在。 答应九位。有灵答应、春答应、晓答应、庆答应、秀答应、治答应、妙答应、牛答应、 双答应。 清史相关资料——雍正后妃 世宗宪皇帝 孝敬恭和懿顺昭惠庄肃安康佐天翊圣宪皇后乌拉纳喇氏,管步军统领事、内大臣、赠承恩公费扬古女。康熙时,世宗居皇子位,奉圣祖赐,册以后为皇子嫡妃。三十六年,生皇长子赠端亲王弘晖。世宗登极,雍正元年十二月,立为皇后。九年辛亥九月二十九日崩,寿五十世宗谕旨云:垂髫之年,作配朕躬,结缡以来,四十余载。殆康熙二十八九年来嫔,寿据此推得之。又按生年未详,生日为五月十三日。十二月,谥曰孝敬皇后。十三年,高宗嗣位,十一月,加上尊谥曰孝敬恭和懿顺昭惠佐天翊圣宪皇后,升祔太庙。乾隆二年三月,合葬泰陵。嘉庆四年五月,加上尊谥庄肃二字。二十五年十二月,加上安康二字,即今谥。 孝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圣宪皇后钮祜禄氏,为巴图鲁、赠弘毅公额亦都曾孙女,四品典仪、追封一等承恩公凌柱女。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十一月二十五日生,四十三年,年十三,赐侍世宗藩邸,为格格。五十年八月,生皇四子,是为高宗。世宗登极,雍正元年十二月,册封熹妃,后晋熹贵妃。十三年九月,高宗嗣位,尊世宗遗命,尊为皇太后。十二月,上徽号曰崇庆皇太后。乾隆元年七月,移居慈宁宫。二年十二月,因册立皇后,加上徽号慈宣二字。十一年九月,高宗奉之幸五台山。十三年二月,高宗奉之东巡。十四年四月,因册立摄六宫事皇贵妃,兼以平定金川,加上徽号康惠二字。十五年二月,高宗奉之幸五台山。八月,因册立皇贵妃为皇后,加上徽号敦和二字。旋,高宗奉之幸中州。十六年正月,高宗奉之南巡。十一月,六旬慈庆,加上徽号裕寿二字。二十年六月,因平定准噶尔,加上纯禧二字。二十二年正月,高宗奉之南巡。二十六年二月,高宗奉之幸五台山。十一月,七旬慈庆,加上徽号恭懿二字。二十七年正月及三十年正月,高宗均奉之南巡。三十六年二月,高宗奉之东巡。十一月,八旬慈庆,加上徽号安祺二字。四十一年二月,高宗奉之东巡。五月,因平定金川,加上徽号宁豫二字。至是,为崇庆慈宣康惠敦和裕寿纯禧恭懿安祺宁豫皇太后。四十二年丁酉正月二十三日,崩于圆明园之长春仙馆,寿八十有六。三月,上尊谥曰孝圣慈宣康惠敦和敬天光圣宪皇后。四月,葬泰陵东北曰泰东陵。五月,升祔太庙。嘉庆四年五月,加上尊谥诚徽二字。二十五年十二月,加上仁穆二字,即今谥。 敦肃皇贵妃年氏,湖北巡抚、后加太傅、一等公年遐龄之女,原授一等公、抚远大将军、川陕总督年羹尧之女弟也。为世宗藩邸侧妃,康熙五十四年,生皇四女。五十九年,生皇子福宜。六十年,生皇子赠怀亲王福慧。雍正元年五月,生皇子福沛。十二月,册封贵妃。三年乙巳十一月,病亟,晋皇贵妃。旋于是月二十三日卒,十二月,谥曰敦肃皇贵妃。乾隆二年三月,从葬泰陵。 纯悫(音que,四声)皇贵妃耿氏,管领耿德金女。康熙二十八年已巳十一月生,初入侍世宗藩邸,为格格。五十年,生皇五子和恭亲王弘昼。世宗登极,雍正元年十二月,册封裕嫔,后晋裕妃。乾隆二年九月,高宗晋尊为皇考裕贵妃。四十三年十月,以年届九旬,晋尊为裕皇贵太妃。四十九年甲辰十二月十七日卒,年九十有六。明年二月,谥曰纯懿皇贵妃,寻葬妃园寝,位列诸妃之上。 齐妃李氏,知府李文熚女。初为世宗藩邸侧妃,康熙三十四年,生皇二女和硕怀恪公主。三十六年,生皇子弘昐。三十九年,生皇二子弘昀。四十三年,生皇三子弘时。世宗登极,雍正元年十二月,册封齐妃。乾隆二年丁巳四月初七日卒。 谦妃刘氏,管领刘满女。康熙五十三年甲午生,初入宫号贵人。雍正十一年六月,生皇六子果毅郡王弘曕,册封谦嫔。乾隆二年九月,高宗晋尊为皇考谦妃。三十二年丁亥五月二十一日卒,年五十四。 赠宁妃武氏,知州武柱国女。雍正十二年甲寅五月二十四日卒,追封为宁妃。 懋嫔宋氏,主事金柱女。初入侍世宗藩邸,为格格。康熙三十三年,生皇长女。四十五年,生皇三女。世宗登极,雍正元年十二月,册封懋嫔。八年庚戌卒。 贵人李氏,乾隆二十五年庚辰卒。 (郭贵人,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安贵人,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海贵人,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张贵人,雍正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卒, 那常在,雍正十三年前卒,暂安于田村,后奉安泰陵妃园寝。 李常在,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马常在,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春常在,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高常在,雍正十三年前卒,暂安于田村,后奉安泰陵妃园寝。 常常在,雍正十三年前卒,暂安于田村,后奉安泰陵妃园寝。 顾常在,雍正十三年前卒,暂安于田村,后奉安泰陵妃园寝。 苏格格,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张格格,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伊格格,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张格格,生卒年不详,奉安于泰陵妃园寝。) 闲聊——人物外形问题 呃……算交流一下作者的白日梦吧。 作者是个图形思维强过逻辑思维的人,所以一章一章写出来,脑海中对应着文字,总有电视剧一样的画面情节,栩栩如生。自然,文中提到的众位帅哥美女,大部分的形象,都类似于某位明星。文中也提到过一些,这里就来整理下下,看看与大家的想象是否类似,或者大家可以在书评区告诉我,你们的想象是什么样子的? 女主角赵佳欣:形象上大致类似杨幂——杨幂是一位新晋女演员,演过黄晓明刘亦菲版射雕里的郭襄。 赵佳妍:桥本丽香(瑞丽的当家模特)的外形加上宋慧乔的气质吧。 其余美女们: “良嫔就像细眉毛的苍老版张柏芝。年氏有点像赵雅芝和汪明荃的混合体”,这是原话。 慕容十八:刘亦菲 高婉儿:乐基儿(黎明的绯闻女友)或者曹颖 那拉氏含笑:杨童舒或许晴,年轻点的样子 霃瑾:蒙嘉慧 炎枫:郑欣宜再瘦一点的样子 葛茹:萧蔷 和嫔:刘嘉玲年轻时候 十四格格:以前有部琼瑶戏叫梅花烙的,里面那个演公主的 萨满女神:都简称满神了,自然是陈红 还有些谁?暂时不是很想得起来…… 男孩子,呵,下次再补充吧 一,元杰 昨天晚上没写文,出门逛街,顺便看了黄金甲。对,就是那个满城尽带黄金甲,又称满城皆是大波妹。 一开始是看波的,后来变成看元杰。 元杰元杰,说多少好话又何足以形容这个角色给我的感觉。 第一次知道自己会被一个纯粹的好人,一个拥有强大力量,但仍然单纯温暖的人格所吸引。这样的一种单纯并非出自于无知,而是在知道一切明白一切才能和智慧都足够强大的情况下,仍然自主选择的单纯。不是酷,也没有刻意的塑造什么性格特征,什么挣扎,什么彷徨,什么阴暗人格,什么灰色面,只是沉默,沉默而强大地拥有着自我的人格。 人都是这样,有私欲,有愿望,但成年人,或者说一个成熟的男人,势必是像这样的,接纳,承受,担当。 孝心,血性,常人所为。知其不可为而为,在变态的环境下保持住自己的光明和强大,元杰应该用一个词来形容——英雄。 好吧,他为了母亲而不惜造反。他明知道会失败却因为母亲的一句话而选择就死。他万人军队俱皆败亡一人做困兽之斗时与巩俐那绝望但无悔的一眼对望。他被生擒之后面对皇子谋逆应处车裂的惨烈并无一丝动容,却在父亲答应赦免他但要他从此之后监督母亲每天喝下慢性毒药的时候,行动如此冷静而迅速地拔剑,自刎,飙血,剧终。 二,周杰伦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换一个人来演这个角色,说不定会把故事引向恋母情节,母子年下等等猜想。但周杰伦真是纯啊,纯得不沾一点尘世卑劣阴暗的气质,真是难得。看一些花絮,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巩俐和周润发拍戏。他执着去亲自做所有的武打镜头,在一米多宽的盾牌上转身打斗。他写了菊花台,自己做v的导演——张艺谋说,周杰伦本身就是一个大孝子,所以电影到了后面就索性把元杰这个角色往周杰伦的本色上面靠,只要他自己真情流露了就好了——他是单亲家庭,他出过一盘专辑叫叶惠美,他写过一首歌叫爸我回来了还有一首歌叫听妈妈的话…… 一下子觉得自己因为这个电影,因为结束以后响起来然后让我一晚上迷梦联翩再加一个白天神思恍惚的那首菊花台,终于在“满喜欢这个人”这样的状态维持数年之后,终于沦陷进去成为了一个粉丝。 有谁也看了这个电影并且喜欢的吗?有谁有相关同人可以分享的吗?有谁还没看然后看了我义务打的广告想去看看的吗?有谁也像我这样觉得菊花台好听过周杰伦之前的任何一首歌的吗?一两天内,我的激|情基本上都是在继续回荡的。寻找出口而不得,几乎决堤。 等我平静点看看这个故事有没有什么可以再创作的缝隙吧,哈。太激动的时候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1) “完了……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部分阅读 这是什么地方?”赵佳欣咬牙切齿地看着四周。 赵佳妍缩在姐姐身后,被冷风吹得簌簌发抖。 黑魆魆的石板街道,冰冷的夜风挟着微微的呼啸声,一点点的月色照在脚前,勉强能看清三步之内的动静,再远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走——”佳欣拽上妹妹,往前试探着走去。 在这之前,她已经狠狠掐过一下大腿,证明了这里不是任何人的愚蠢梦境。 ——五分钟以前,赵家姐妹,正在自己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面舒舒服服温温暖暖地看小说吃冰淇淋斗嘴。 “姐,这里还是上海吗?” “不知道!” “我们是被外星人抓了,还是产生了幻觉?” “……”赵佳欣没有回答,因为她们已经从石板街中央移动到了街边。借着那点点可怜的月色,赵佳欣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纸。 奇怪的感觉…… 在墙上贴纸有什么可奇怪的? 以前自己家养的小狗走失,不是也贴过寻物启示么? 但是…… 这张不是她们平时见的纸! 有三张a4那么大。 柔软,泛黄,边角有点破落。 赵佳欣凑近,看见了上面的字迹。 果然和她想得差不多,是竖排的,毛笔字。 勉强辨认完。赵佳欣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怎么了?怎么了姐?”佳妍急地摇着她大叫。 “别吵!”赵佳欣劈手给了自己妹妹一个耳光,然后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我叫你爱看那些清宫穿越文!” 出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之前,姐妹两个正在拌嘴,佳妍不停向姐姐推荐某本红极一时的清宫穿越小说,佳欣拿过来一翻立刻扔掉。“这种自恋描写加三流文笔,垃圾。” “可是里面的十三好帅……” “帅吗?”佳欣扔过去一本厚厚的精装书。“这里面才帅。” “这是虾米……祸起萧墙?” “还有这个,九王夺嫡。这可比电视剧好看多了。记得不要去网上看,网上的评书白话简略版,是垃圾中的垃圾!” “干嘛打我啊!”佳妍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好冷,好怕啊。” “我还好冷,好怕呢。”佳欣叹了一口气,拉过妹妹,抚了抚她的脸庞。先前是气急失措,事实上自从父母双双离世后,她从来也没有打过这个柔弱天真的小妹妹一下半下的。 “佳妍,我们穿越了。”佳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来。 佳妍浑身一抖。 “那是一张缉捕江洋大盗的告示。落款是康熙四十一年,保定县衙。我们不在上海,我们在北京郊区。”赵佳欣摊摊手,“倒也好,我本来就指望你明年考北大,现在提前来适应下环境。要是能回去的话……”她吸了一口气。“佳妍,那些穿越文里面,有最后能回去的吗?” 佳妍张大了嘴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回去?……好像……没看到过……” 赵佳欣有点绝望地闭上眼睛。“算了,就当是……一场大梦吧。” 她不是那些天真少女,对这种穿越的莫名遭遇甘之如饴。 在陌生的时代,年轻的少女,要生存下去,何其困难! 赵佳欣看看自己和妹妹身上的家居服,棉质长袖长裤,自己的是蓝色,妹妹的是粉红色,貌似还看得过去。两个都是长发,佳妍是长碎发,留了时兴的不规则斜刘海……找个机会剪剪整齐就好。自己呢?佳欣又一次不得不叹气。全染的深褐色,加上挑染的金褐色,最下面的发尾还有点点卷……好在天黑,不算太惹人注目。鞋子……两双拖鞋。 “姐,我肚子疼,我想上洗手间……” “洗手间?”佳欣苦笑。“找找看有没有茅坑吧。” 忽然,一阵响动。 “什么人,深夜在此逗留?” 一小队巡夜的官兵提着灯笼而来,赵佳欣紧张地将妹妹护卫到自己身后。 幸好,口音上没有任何问题。 官兵行至面前,几名大汉,身量不高,看起来十分粗鲁。 “是谁家的逃奴吧?衣衫不整的。老大,咋办?”一个兵丁伸手过来捏了几把佳欣的脸蛋。 赵佳欣脑筋飞快转动,紧紧抓着妹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也不要开口。 领头的大汉衣服颇似古装剧中的捕快。他大手一挥道,“带回去,看看是不是雏儿。不是的话我们弟兄就现开销了她们。要是的话,就卖给绣景楼,记得跟她们开价每个至少五十两,少了不卖。” “不卖的话,还是咱弟兄自个儿留着玩吧?”先前说话的兵丁目光猥琐。 “猪瓜!绣景楼不要,就卖给迎春阁!卖来银子,一人分十两,有你们哥儿几个玩的!” 赵佳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冷静了下来。 数数面前的兵丁,一共五个人。 “每个分十两,剩下的五十两全归你么?”她淡淡地挑了挑眉毛。 “……嗯?”领头的一愣,语气放客气起来。“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 赵佳欣飞速地思考着。是说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落难的民女?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呢?这群人穿着官兵服色,说话做事,却和土匪无异。什么样的身份,可以保护自己姐妹周全,又不至于被揭穿呢? 如果被带回去……佳妍是chu女,会被卖到那个估计是妓院的绣景楼。自己早和前任男友发生过关系,免不了会遭受到可怕的强犦甚至轮暴的待遇……必须得想个好办法,必须。 “we are fro british”赵佳欣缓缓地说了一句英文。 佳妍躲在身后,不由得惊咦了一声。 兵丁们则茫然地看着两人。 “sister, transte y wentlen”佳欣站起来,把佳妍也拖起来,狠狠捏一下妹妹的手。 佳妍有点明白过来,抖抖缩缩地开口。“各位……各位绅士,”她有点困惑地措辞,“我姐姐说,我们来自于英国……就是英吉利国,又叫不列颠国。” 好歹学过历史,虽然确不准这个时候是叫英吉利还是不列颠,那就一起说出来好了。 “……洋妞?” “放屁!”领头的破口大骂,“欺老子没见过洋人?都是红眉毛绿眼睛的!就你们两个小丫头?两个字,不像!” 赵佳欣冷哼一声。“我们的爹娘乃是康熙十八年赴华的英吉利使臣吉尔逊,与当时康熙爷御赏给先父的宫人赵氏。我们姐妹两自小生活在不列颠群岛,汉话洋话皆通,乃是英吉利女王座前女官。三个月前先父临终遗命我两回大清,拜会外祖氏族,学习华夏文化,濡染天朝雄威……谁知初初在广州上岸,便被贼人所绑,昏迷了不知道多少时日,醒来就发现身在此地。”她幽幽一叹,“why everybody we have ever tthe great untry is so ungraceful?” 佳妍这次机灵了,立即接上,“我姐姐说,为何我们在这个伟大的国家遇到的所有人,都那么卑劣粗鲁呢?” 几个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退后半步。“两位受惊了。我等隶属保定县衙,请两位随我们回去拜见太尊……就是我们县老爷大人,由他做主安顿二位。或呈报朝廷,或赠与盘资,二位总是不用担心的。”领头人赔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么容易就蒙混过去? 赵佳欣默默回味了一下这个时代的人的说话用词习惯——看来比二月河书里的要简单些,没那么多北方味道的俗话俚语。也可能是现在遇见的人还不够多……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先保住人身安全,再图谋回去的法子。 可是……赵佳欣狠狠地皱起眉头,好看的脸庞上投下一丝阴影——康熙十八年真的有英国使者来中国吗?就算有,也不会真的就姓吉尔逊吧?……早知道刚才该用英文诌一个模糊的名字的,唉。 总之,想办法逃命就好。 “姐姐啊……”走在一群士兵中间,佳妍轻轻扯一下佳欣。“嗯……”她看看前后,也换了半调子英文。“every girl g here ry prces”(每个来这里的女孩都会遇见个皇子阿哥虾米的……要不就是一堆皇子阿哥们。) “so, we t leave farfarfar away fro the pace!”赵佳欣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们一定离皇宫远远远远远远的!) 她有自己的男朋友,有刚刚花了三万块积蓄新装修的小房子,有刚刚开始的事业,有她真正的生活! 她才不要在这种只有茅坑没有抽水马桶的地方,落地生根! (2) 好不容易走了半天的路,才走到那个保定县衙。 赵佳欣想,难怪在这个没有公交车的社会里,富人和穷人根本算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富人可以坐轿子马车,穷人再远的路也得靠脚走来走去。 并且,穷人似乎还担任了电话的作用——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什么人,都得靠人传信。叹了口气,以前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设想过,古代人的生活里,大部分时间一定是耗费在无尽的等待当中,要么闭门不出小地方转转,要么就必须得依靠巧合来发展一切情节。 并且,最要命的是,赵佳欣抬头看看那轮月亮的位置——她猜现在不会超过十二点,如果放在平时,不过是她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开始上网的时间,至少泡上两个小时才会去睡觉。显然,在没有电的时代,这个点儿已经属于深深深夜。以前怎么说的来着?皇帝上朝是早晨6点,所以一般大臣起床是早晨4点。看来要好好倒下时差了。 自己在这个时代不管要呆多久,赖以谋生的手段是什么? 英文,已经用上了。 对历史的熟悉?赵佳欣苦笑着,回头看了看妹妹,暗自提醒自己,方便说话的时候,务必务必要提醒她,真实的历史,绝对于小说电视剧不同。如果误把梦境当实境,错把豺狼当天堂的话,那一定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科技?女生对理科一窍不通。发明胸罩推广给贵族妇女?好主意,如果日子过的闲适的话不妨一试——日子会过得闲适么? 显然不会。 走在前头开路的兵丁一声惊叫。 县衙门口的风灯幽幽暗暗,带了诡异的颜色。 赵佳欣赶到门口的时候,不由得和一众兵丁一齐目瞪口呆地愣住。 ——满地的死人。 肚肠,血迹,污糟糟地摊开来。 兵丁往里面冲。 然后出来凌乱地喊。 貌似整个县衙前办公后居住的,连职员带县太爷家人,全部被杀光了。这个保定县,现在只剩下了这对巡哨未归的五人小组,侥幸留下了性命。 赵佳妍开始干呕。 血流漫过姐妹两的拖鞋。 十月的天,竟然令人寒冷到这个程度。 赵佳欣搂着妹妹,轻轻在她耳旁说话。“就当是在看血腥连续剧……或者血腥漫画……这一切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是个噩梦,把它当成个噩梦就会好的。” 一个兵丁一回头,忽然瘫在了地上,尿了裤子。 赵佳欣回头,看见两个持刀的黑衣人,蒙着头脸,露出一双寒光凛凛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众人的县衙门口。 “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蒙面人似乎在对同伴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赵佳欣想,也许在这个世界死亡,再睁开来眼时,会回到那套熟悉的小公寓,听见那首被设成手机闹铃声的《欧若拉》? 但是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要求生。 虎狼一样的官兵,阎罗一样的杀手。 虎狼遇见阎罗,也只有哀鸣。 两个杀手在十分钟之内,就将五个兵丁料理了干净。 赵佳欣紧紧捂着妹妹的眼睛,自己也垂首,死死盯着脚下血流成河的地板。一声声临死的哀嚎却还是让她一阵阵心悸。……奇怪,他们不怕人知道的吗?熙朝该是治世,为何乱成这样? 动静渐歇。 赵佳欣抬起头,看见蒙面人持着血色刀刃,正注视着她们姐妹。 她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放开妹妹,伸手解开了自己的睡衣。 紫色蕾丝的bra衬得肌肤雪白。赵佳欣从中学开始,就是班花、级花、校花。她被大把男生追求。她知道自己的吸引力。 手指微微颤抖着,触向bra的前扣。 “不要杀我们。”她的嗓音无端带了嘶哑。 佳妍咬紧下唇,怯生生的眼眸里面,满眶泪水一点点涌出来。 真是惊心动魄的穿越之夜。 “两位姑娘不必如此。我们不会杀你们,也不会见色起异。快点穿好衣裳吧。” 杀手扯脱蒙面巾,微笑了起来。 两个都是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然后……居然做了个鬼脸,双双转身,一跃而没。 “姐,原来真的有轻功这回事情……”佳妍傻傻地说了一句,回头看见佳欣还敞着的睡衣,愣了片刻,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乖。” 赵佳欣也想哭,却哭不出来。 明明旨在灭门,却留下她们两个活口。 还当着她们扯脱蒙面巾,露出真容。 究竟是什么目的? “无论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佳欣咬牙。 “去哪里?”佳妍茫然抬眼。 “这个地方太邪了,我们往南走——操。” 赵佳欣人生第二次骂出了脏话。 佳妍一片惶恐慌乱中也明白,这会算是走不掉了。 大片马蹄声传过来。 四面八方。 她们被包围了。 “九门提督衙门奉上谕提保定县令王德忠——” 全副武装的武官几乎和马一道冲进来,看看四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回头朗声禀告,“大人,遍地尸体,只有两个女子衣衫不整站在堂上。” 外面传来中年人的答话。“搜查一遍,若无其他活口,就将那两个人证带回衙门,好生安置。” “人证”两字如火石刹那划亮赵佳欣的脑海。 是了! 留下她们,还故意示以真容,就是为了让她们去作证! 大概是有什么人,要她们去故意陷害什么人。 而面前的九门提督衙门,很显然,和杀人者是早已串通好的,才会这么不迟不早地现身。 才穿越,就遇见了一个大阴谋。牵扯几十条人命的大阴谋。哈! 赵佳欣抬眼望门外那片小小的夜天。 淡月无星。 是因为她在公司里混得太好了,一个小小新人就能在人事斗争中明哲保身,渔翁得利地以火箭速度往上爬成了最年轻的总秘,所以老天才来开这么一个时空玩笑的吗? 父母早逝,用合理手段保障自己的利益生存,很遭天嫉吗? 握紧拳头,护住佳妍。垂下眼睛,默默地任人鱼肉,如货物一样被提上马。 好硌。屁股好疼。风好大。好冷。 妹妹被提上了另一匹马。左右都望不见她,不知道她好不好。 心里好乱。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原来世界的爱人,朋友? 再也吃不到喜欢的意大利冰淇淋,再也不能赶在10点55分冲进楼下的超市买关门前最后一包摩尔烟? 再也上不了八卦网站。再也不能去墓地看爸爸妈妈。 在原来的世界,会失踪?会死亡?会消失?还是会有另外一个自己,代替自己来享受生活的苦乐? 男朋友会等待想念多少时间?一个月,还是一年? 能回去吗?……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有自信……对于命运,完全无力。对于信念,彻底紊乱。 只能在一点一点冒出来的东方鱼肚白下面,陷入半晕半睡的昏迷。 (3) 佳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不舒服的床上,盖着极不舒服的被子。 床硬得要死。被子虽然暖和,却又僵又重。最不舒服的是那个几乎和石头差不多硬的高枕头……所有的一分一毫的小细节小感觉都提醒她:这是在清朝。 “姑娘醒了?”和颜悦色的老先生坐在床边,有点好奇地看着她的发型。 佳欣不好意思地拢拢微卷的发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那种白色粗布的长袖衣服和裤子。裤子上系着裤带,衣服也是在腋下用带子系的。bra和内裤好像都没有了,胸口直接接触布衫,有点不舒服。 “姑娘不要误会,你的衣服是婢女所换。姑娘装束奇特,不知是来自何方?” 赵佳欣转动了下眼珠,浏览一下这间和古装电视剧中无大差别的屋子,然后把谎言继续编出口。“我们姊妹两个从英吉利来,为贼人所绑,昏迷中被扔到这里,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说辞模糊了许多。越模糊,越有余地。 “这里是京城,九门提督屠海大人的别院。老朽方德明,乃是这里的师爷,也略通一些医术。姑娘略染风寒,不过身体底子健朗,应该无碍的。” “我妹妹呢?”她急问。 “令妹安然无恙,莫要挂心。——姑娘说是从英吉利来,为贼人所掳?可否详告?” “恩……”佳欣想要修改之前的所谓身世,然而又有点害怕和佳妍那里的口供对不上,只得硬着头皮尽力模糊。“我叫赵佳欣。我们的爹爹是英吉利人,从前出使过大清。我们的妈妈是汉人。爹爹临终前命我们回大清来寻找外父,投靠祖国,谁料我们一到广州就被人绑架,此后人事不知。醒来时候在十分陌生之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幸好遇到了一对官兵。谁料去了保定县衙之后,却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两个蒙面人杀了所有人。” 老者沉吟片刻。“姑娘可看清他们面貌?” “看清了。”佳欣点头。 老者的脸色似喜,又有隐忧。“姑娘好生歇息,我唤婢女进来伺候。待姑娘身子大好之后,我们老爷还要见您。” “方先生。”佳欣唤住这位师爷。“我想见见我妹妹。” “骨肉天伦,自然应该。小翠,进来伺候赵姑娘,顺便把另一位赵姑娘请来。” 赵佳欣看见那个叫小翠的婢女之时,便明白自己姐妹在人家严密的监视之下。 佳妍扑在佳欣怀里,精神委顿不堪的样子——平空穿越和平空遭遇血案,想必只有神经坚强到似钢丝的人才能挺过来吧? “不好意思。”佳欣柔柔地对婢女说话,“小翠姑娘,麻烦你了。” “不碍不碍的。”婢女一脸精明。“赵姑娘想喝水么?” 佳欣看了看桌上的茶水。 其实她有点想喝可乐……“能否劳烦姑娘,为我找一双鞋来?我想下地走走。” 昨夜被拉上马时两只拖鞋早已掉落。而那群男人将她带来客房,必定是留心不到这样细节的。赵佳欣料准了这是个必得离开房间才能解决的难题。 果然,小翠眉头皱皱,“成,这就去拿。两位姑娘千万莫要离开这里,外面禁卫森严,绝不可以乱跑的。” 监视的人走掉,赵佳欣才长出了一口气。“小妍,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佳妍扑闪着大眼睛。“我说我太慌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佳欣噗哧笑了出来。“好乖。”顺便揉揉妹妹的头发。 “不过我有说我们从英吉利来……而且,我还不小心听到他们说话。”佳妍苦着脸,神情里有点点兴奋,却也有大堆无可奈何的惧怕。 “说什么?” “说我们是洋人更好,可以借机把事情弄大,最好搞到进宫面圣。” “面-圣?”佳欣咬着嘴唇,无奈地往后一躺——却敲在那硬枕头上,哎哟叫了一声。 “姐……我看我们是逃不掉穿越定律了。”佳妍拉起大自己五岁的姐姐,帮佳欣揉着后脑。 “我看你好像还满高兴的样子?”佳欣瞪过去。 “如果能够接近这里最有能力最有权势的人,也许,也许我们会有机会接触到一些能人异士,道士啊,和尚啊,法师啊之类的,这样子的话,也许能找到办法回去呢?”佳妍将自己酝酿很久的想法,罗罗嗦嗦地说了出来。 “接近?”赵佳欣翻翻白眼。“去帮雍正多嫡?还是去后宫争宠?你以为凭你那点脑子和社会经验,够用?国家最高政治,会像书里面描写得那么白痴幼稚?” “好歹我们知道历史的结果!” “我们知道不知道赵佳欣和赵佳妍两个人,在历史上是什么样的结果?” 佳妍无言以对。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赵佳欣眯着眼睛,展开美好想象。“设法离开这里,我们先去……先去五台山。遍访名僧高道,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们穿越回原来的时空。” 佳妍露出失望的神色,却习惯性服从地点点头。“五台峨眉,少林武当……去闯荡江湖也不错。” “好啊,像昨天晚上那样,先被人轮j了再说、或者,比较好的结局是被抢去山寨里当压寨夫人?” 赵佳妍来不及开口回答,小翠便神速地推门而入。 “不知道赵姑娘的脚多大,所以先拿了双大的来。姑娘是天足吧?” “嗯,多谢小翠姑娘了。”佳欣试了下,差不多。她穿36码的鞋,对于168的身高来说,算是比较纤细了。 “这个……”佳妍忽然怯生生地开口。“我的鞋子……磨破得差不多了,小翠姐姐能不能也给我找一双呀?” 小翠低头,看着她脚上的拖鞋。 白生生的脚趾头上,还涂着肉色的指甲油。 小翠翻了翻白眼。“成,就去。” “哎,小翠姐姐,我要比我姐小一点点的就好……” 又一次把老实的婢女支使出去,姐妹两个相视而笑。 “对了,以后,我们在人前有什么事情要说,尽量用英文。”赵佳欣发号施令。“——我知道你英文不太好,备用语言是上海话。确定一群都是北方人的前提下,我们用上海话交谈,但是一定要说得快,不要直说人名地名之类的专有名词,那些容易被听懂。” “嗯。” “关于我们的身世,尽量模糊,想办法查到英国人这会到底有没有来过中国,是什么时候来的,然后再生搬硬套进去。查不到的时候,什么确切的东西都别给人说。” “明白了。” “再有就是,想尽一切机会,逃走,离开北京,越远越好!” 佳妍吐吐舌头。“知道啦!” “两位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忽然响起的男子声音刹那间吓得两姐妹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足可以用“丰神俊朗”四个字来形容的翩翩少年站在门口,一身锦衣,手中摇着不合时令的折扇。 真材实料的好锦缎可不是电视剧中那些化纤可以相比。一身衣裳看起来又柔软,又贴身,又有型,又舒服。帽子前面和腰带上装饰的玉石,闪着温润的光芒。 “nice…”赵佳妍喃喃自语。 赵佳欣掐了一把妹妹,然后给出一个温柔谨慎的笑容。“没有聊什么,我们初来天朝上国,看什么东西都是新鲜,正在谈论。” “血案也很新鲜么?” 帅哥说话的口气,却带着一丝冷漠和深沉。——冷漠深沉的口气,配上清朗的声音,却令人觉得很是可爱。 上天保佑,他千万不要是某个历史中会出现的人才好。赵佳欣郁闷地想。 (4) 上天似乎感应到赵佳欣的祈祷,眼前的帅哥折扇一收,大刺刺地走进屋中坐了下来。 “在下邵令杰,乃是大内一等侍卫。奉上谕前来查问保定一案。两位姑娘请将当时情形细细重说一遍好吗?” 赵佳欣看看佳妍,然后沉下心来,开口将当夜事实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若果两位再次看到凶徒,可能将他二人认出?” “可以。” “有没有看清凶手所用凶器是什么模样?” “大刀……柄很长。柄上似乎有什么花纹……” “什么花纹?”帅哥眼睛一亮。 “像草……又像云……”赵佳欣沉吟,“实在形容不出来。” 赵佳妍忽然出声。“我看得很清楚,我可以画出来。”她看看四周,下意识地想找笔。 侍卫大人威武地回头一喝,“笔墨伺候!” 不多时就有人端来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赵佳妍站在桌子前面,困惑地看着毛笔,想了半天,毅然抓起来摆了个似模似样的姿势,画了一个纹样出来。 画完才看见邵令杰带着点鄙夷看着自己。 “怎么啦?” “果然是洋人,会提笔,却不会悬腕。”他冷冷地接过宣纸,抖开,看见那个纹样,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奇妙的表情。 赵佳欣立刻判断出来——这家伙也是一伙的。 他们等人供出这个纹样已经很久了。 想必稍后还要带着她们姐妹去认人。 至于认完人之后,她们两个会不会被灭口,基本上是听天由命了。 赵佳欣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 “这个纹样我拿去查对。两位姑娘近日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随时准备辨认凶手……” 话音未落,帅哥忽然拔剑!—— 他从哪儿拔剑? 赵佳欣勉力判断出来,原来帅哥的腰带里藏着一圈软剑……软剑……好危险,她快速搂着佳妍往地上躲去。 外面破风而来的是传说中的暗器。 一枚奇怪的东西被软剑斩落以后刚好落在了姐妹两的脚边。佳妍怯怯地拉佳欣看,“姐,那个是不是就是铁蒺藜?” 紧接着暗器而来的竟是好几个白衣蒙面杀手。帅哥神色凝重,努力护在佳欣姐妹身前,软剑快得叫人看不清楚来龙去脉。白衣蒙面杀手也持剑,剑锋掠过佳欣佳妍身旁的时候,让来自未来的姐妹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削铁如泥,那薄薄的锐利的剑锋,实在不是影视作品可以模仿得来!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佳欣对佳妍说。 “已经不怕了。”佳妍缩在姐姐怀里,勇敢地睁大眼睛,面对那些剑锋剑影。“就算死掉,好歹也看见了一些没见过的东西,经历了一些别人不可能经历的事情啊。” 佳欣心头一震。 人生百年,总是一个死。总有一个死处。 现在这样的经历……真的好过平凡安逸度过一生么? 一晃神,就听到帅哥好听的声音——却是她们最不想听到的惨呼声。 抬头看时却略微放下心。 闯入的四个白衣杀手已经全部躺倒在地。帅哥捂着胸口,有血渗在手上。 帅哥软剑一挥回入腰间,回头看了看佳欣姐妹,放开了两手。 下一刻佳欣感觉到自己被提了起来——真的是被提起来的,如果要类比的话有点似嘉年华时被吊在空中的感受——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佳妍在自己身旁。——那帅哥好厉害,竟然一手提一个,然后冲出屋子,飞上了屋檐…… 佳欣和佳妍双双尖叫了出来。 恐高是姐妹两个共同的软肋啊…… 死死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直到似乎听到落地的声音。 佳欣试探地睁开眼睛。 好大一个院子。 好开阔的视野。 妹妹还闭着眼睛傻傻地在旁边。 帅哥邵令杰很没形象地翻倒在地上,用屁股对着两位美女,发出痛苦的呻吟。 “令杰……”有人快步赶来。 佳欣抬头。 这个不是帅哥。但是气势惊人。 穿得很普通,却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面狠狠地凸现出来。 龙行虎步,渊停岳峙,凌厉到有点糁人的表情,像小飞刀一样的眼神。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者之气? 邵令杰挣扎着起身。 “主子,遇上索额图的人……四个一流杀手……”他挣扎了片刻,终于在那位“主子”的怀里晕了过去。 失血过多……赵佳欣看着他的胸口,不由得有点歉疚。如果不是为了腾出两手拎着她们姐妹两个,他用手按着伤口止血的话,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快,快传太医……屠海这个废物!索额图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下手,真是狼子野心,丧心病狂!”那位主子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 “四哥莫气。”人群外一个声音传过来。 赵佳欣愣愣地看着新出场的……超级……美少年! 十五六岁的样子,如果在现代不过是个小鬼头,但是在这里怎么就那么……那么美少年呢? 太可爱了,太漂亮了,太风度翩翩了! 浓眉下面一双桃花眼,直挺挺的俏鼻子,薄薄的嘴唇……最好看的是配上清朝猪尾巴发型却仍然好看的脸形,瘦削的脸颊加上一个微翘的下巴……如果说邵令杰是个生活中的帅哥,那么,这小孩就像个明星一样好看! “索额图既然敢真的动手,我们的布局也就落着了实处。这件事对我们的情势大好,令杰的伤势应该无性命之忧,倒是索额图,就快有杀身之祸了。”美少年眉头一锁一展,简直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姐……”佳妍不知道什么时候缓了过来,扯了扯佳欣的袖子。“怎么回事啊?这些人是谁?”她小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陡然赵佳欣想到一件事,立即瞳孔张大,思维彻底凝顿! 他叫他什么? 四……哥? 大内侍卫的主子?……某人的“四哥”? 不……不要啊……天啊……是幻觉……是听错了…… “十三弟,你说得对!” 这位“四哥”的一句话,彻底将赵佳欣打入了地狱。 而赵佳妍扑闪扑闪眼睛,盯住了眼前的人,带着点惊讶和幸福,认真地欣赏起美少年和王者之气起来。 (1) 赵佳欣,22岁,某大学哲学系毕业生,现为某国企总经理秘书,有固定男友和稳定性生活。 赵佳妍,16岁,某重点中学高二学生,成绩中上,托福成绩556分,chu女。 穿越时间:2006年10月。 穿越理由:阅读穿越小说。 穿越目的时间:康熙四十一年,即公元1702年10月。 跨度:304年。 现在情况:圈养于胤禛府中的两只金丝雀。 赵佳欣懒懒看了看日头。 “小妍,起来了,第三天开始了……咱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开始啦!” 佳妍从被子里钻出来,像只小动物一样懵懂。 “……姐……我的手机呢?”她迷迷糊糊地问。 “手机没有,手巾有一块。”佳欣叹息地踩着布鞋当拖鞋地走去脸盆那里。“没有自来水,真不习惯啊!” 佳妍跪坐在床上茫然了一会,四处看看,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啊……” “我刚醒的时候也不敢睁开眼睛,拼命祈祷一切都是梦呢。” “嘻!”佳妍居然笑出声来。 “干嘛,开心什么?” “姐,幸好我们两个的眼睛都很好呀。要是换了小鹿姐姐或者李亚男、张莉她们那种戴隐形眼镜的小姑娘,可就惨啦,没有隐形眼镜药水,也没地方去配框架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好无奈啊……” 佳欣翻翻白眼。“快点过来看看怎么洗漱吧。没有牙刷才是真无奈呢。” “那就随便洗洗咯。”佳妍光脚踩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姐,你看,梳妆台上有好多化妆品哎,你看你看,这张红色的卡片纸是不是口红啊?” 佳欣跑过来看。“小时候看戏说乾隆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她拿起来往嘴唇中间放,然后抿一抿。 “啊,这么红?好丑啊!——你试试看?不过是甜的,味道不错。” 佳妍嘻嘻哈哈地笑着看那些一罐一罐的东西,不过颜色乏善可陈,基本上只有白的红的黑的三种。还有几枚簪子,看起来满朴素的,都是木头或者瓷器的,没看见镶金嵌玉的珠宝。 “啊,找到了。”佳欣颇为高兴地在一个藤篮里找见一把剪刀。“过来过来,我帮你剪头发。” “我才不要!你把自己下面的卷发剪掉好了。” “我这是洋人的标志象征,可不能剪。”佳欣洋洋得意。“我还在想等新的头发长出来要怎么再染再烫呢。” “姐,这里的人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很丑啊?”佳妍靠在姐姐身上。“那天那个丫鬟,我觉得她好像满鄙视我们的发型的。” “会吗?”佳欣不屑地笑笑。“就凭她那张大饼脸啊?还敢鄙视我们姐妹花?过来!” 用剪刀修剪了一点点妹妹的刘海,然后把长长的头发拢起来,高高地扎了一个辫子——啊啊啊,没有弹性的所谓头绳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难怪古人都要由丫鬟来帮梳头。然后把辫子一点点扭着盘起来,横竖插了好几支簪子固定……碎头发跑出来了,幸好桌上有瓶油,佳欣在这是香水还是发油的问题上犹豫了没多久就把它拿出来用了。 “赞不赞?” 佳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噗哧笑了出来。“像云南少数民族。” “怎么会!”佳欣佯怒。“挺好看的,要是这边再戴朵花……” “姐啊,我还以为古代都是铜镜呢,怎么也有这么好的镜子啊?” “所以说,穿越到清朝还算是不错啦。——不过我猜,这玩意应该只有富贵人家才有的吧,毕竟这个时代工艺还很不发达。” “……姐,有人来啦!” 大户人家的婢女比刚才那个小翠让人舒服多了。她有着一些佳欣所掌握的优秀秘书的技巧,比如,在接近之前发出适当的脚步声,让人不至于升起被窥视的不安感觉。 “奴婢湘雅,见过两位赵姑娘。”温柔大方,皮肤很好的年轻女孩子,行了一个电视里常见的请安礼,黄|色的丝绢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 “呃……啊,不用那么客气……”两姐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 湘雅看着两人,微微一笑。“还是让奴婢来伺候两位姑娘梳妆吧。” 连佳欣也忍不住脸皮微红了一下。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折腾后,佳欣佳妍已经快无聊疯掉了,湘雅却仍然不紧不慢,耐心细致。两姐妹终于明白,每天早上男人们去上朝的时间,女人在家里是做什么的了。 “好了。”湘雅声线温温柔柔的,很是惹人好感。“两位姑娘的头发是西洋样式,不合我大清规制,这会我勉强弄了一下,应该能见人了。” 佳欣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原来古人盘头发也并不是用的自己的真发,而是有一个个的小包包藏在发丝下面。湘雅把她的头发全部往后梳,包了一个圆月一样的包包在里面,后面卷卷的部分用很多个发夹拢住,露出一点点像翻飞蝴蝶一样垂在脑后,再分成很多小缕别上亮闪闪的水晶小蝴蝶。那个假的长发髻上面则插上一枚水晶大蝴蝶,两侧各有一支装饰性的假花,整个看起来很像一个缩减版的清朝大板子发型,只是发丝的颜色还有点不太对。佳妍的头发则的确是用到了很多香香的头油,因为碎发短的地方很短,所以只包了一边一个小小的假发髻,很似春丽的打扮。发髻上插了好几枚浅黄浅蓝的玻璃珠子……大概是琉璃珠子?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玻璃了。发尾全部缠进发髻里面,凡有翘出来的地方都用带玻璃珠子的装饰发卡别在后脑上,看起来真是青春可爱。 湘雅最后拿出两对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部分阅读 耳环,一对水晶小蝴蝶的,一对玻璃珠子的,原来这些首饰也是配套的。佳欣佳妍却只得苦笑着双双摇手,展示给她看没有穿过耳洞的天然耳廓。湘雅心灵手巧不以为意地又拿出来两条项链,左一勾右一别地把耳环嵌到项链上当坠子用了,直让佳欣姐妹叹为观止。 “两位姑娘试试看这些衣裳吧。”湘雅领她们到衣橱旁边。“这些都是我们侧福晋从前的衣裳,好些是全新的呢。” “侧福晋?”佳妍吐了吐舌头。 “是啊。年主子跟着四爷也不少年头了,还是前不久才晋的身份,两位昨夜住的,就是她从前的闺房呢。因为四爷常来,所以布置也清雅些。” 佳欣看着一堆叠在一起的衣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凭着色系挑了件绿色的。她皮肤白,一向喜欢穿红黄绿橙这些明艳的颜色。佳妍挑了件粉红的。 清朝的衣服还不算太麻烦,佳欣穿上宽宽的长旗袍,窄窄的马甲,领子也不算很高。项链是戴在领子外面的,在镜子里照照,还挺好看。佳妍的则不同,下半截绣花的裤子,宽宽长长的a字摆上衣,外面罩着短短的小马甲。 湘雅笑道,“我原本思度着也是这两件最好,两位姑娘好眼力。”说完拿出两双新鞋子来,是标准的古代绣花鞋,精致又漂亮,鞋头弯弯的像小船一般。一双红,一双绿,佳欣佳妍穿上之后不由得惊讶起来——大小刚刚好,正合适!鞋底也软软的,走起路来非常舒服。 “谢谢你啊。”佳妍对面前年纪相仿的湘雅已经好感度直线上升,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致谢。 佳欣也笑着,心底深处却留着一份盘算。“湘雅姑娘,您刚才说侧福晋……这儿真是王府么?” “不是王府,不过也差不多啦,是四阿哥的贝勒府。” 果然,说起来正事,这位湘雅姑娘的眼神立即藏住了一点点的警惕。 “我们刚才西洋来,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还请湘雅妹妹多照顾,多提醒。”佳欣轻轻抓着湘雅的手,在她肩上亲昵地拍了两下——适当示好的最佳方式,就是温柔的身体接触,她做高中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就会用这一招了。 湘雅无师自通,也是其中高手,她反过来将佳欣温柔地按坐在椅子上。“赵姑娘客气啦!这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主子一会上朝回来,会直接过来见两位姑娘的。有什么疑惑,有什么疙瘩,主子自会解释得明明白白。两位姑娘饿了吧,我去叫早饭。” “不忙。”佳欣笑着拦下她。“请问湘雅妹妹,你们主子上朝回来见我们,是几点钟的事?” 湘雅被“几点钟”迷惑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大概辰时多会吧,别心急,总是个半时辰里的事。” “个半时辰也好无聊,请问下湘雅妹妹,有没有什么书可以让我们姐妹看看解解闷呢?” “……书?”湘雅倒真是出乎意料。“什么书?” 佳欣很想说报纸杂志,“随便什么,不用四书五经的,随便什么闲书就好……嗯,最好是关于这儿的风土人情,人物时事的。”最后两个字“时事”,才是佳欣兜了一大圈的关键。 湘雅立刻笑了出来。“有,我去拿,一会跟早饭一起来,成不?” (2) 天助佳欣。 湘雅拿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大叠杂七杂八的礼仪典制书。 佳妍似乎对于那盘早饭更有兴趣——一天多没有吃过东西啦,清粥小菜,真是大好。 “姐,古代的||乳|腐呀,好吃……” “这个粥实在是太香了,姐你不吃的话我把你的也吃了?” “这个点心太甜啦……姐你到底在干嘛,查什么?” 赵佳欣长出一口气。“被我们蒙着了。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虾米。” “虾米?”佳妍在几碟小菜中找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姐姐在说什么。“……嗯,虾米?” 佳欣弹了一下妹妹额头。 “不是康熙十八年,是康熙二十一年,有英吉利使臣来过中国,不过只是在广州停留,没有来到北京。”她翻到那一页给妹妹看。“看,是这个虾米亲王到广州去代君接见的。”跳过一大段礼仪描述,“看这里,真的有御赐美女,还有三十六个,汗……不过是送给英王的……我们就说是回国之后英王又赏赐给了使臣就好了。” “姐,繁体字好难看懂的,你别给我指了,讲给我听吧。” “笨笨!大学里面的古代汉语课是要学认繁体字的啦!总之呢,期望那三十六个美女中有姓赵的就好了。没有也没关系,这位使臣貌似叫做什么昂里哑≈8226;约翰≈8226;谢曼,约翰就是john,说是谐音‘赵’也勉强说得过去。而且上面讲那个老亲王当时已经七十几岁了,这会我想也应该翘辫子了吧?死无对证,没有人会戳穿我们身份了。” “姐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找到了!” “这是‘使觐篇’的最后一条,很容易找的。哈,康熙二十一年的话,那我就只能是最多二十岁啦,平白年轻了两岁,真好。” “那个湘雅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这些书啊?会不会是怀疑我们?” 佳欣冷笑。“怀疑我们从未来来么?不会啦,我猜她是暗示我们要学习礼节。”她把最厚的几本拿出来给佳妍看。“我猜,我们是逃不掉进宫看看的命运了。” “也好啊,我从来没去过故宫呢!”佳妍开心的样子。 脚步声又一次传过来。 “两位姑娘用完饭了么?”湘雅带着另外一个小丫头施施然走进来。“主子和十三爷已经回来了,一会就过来。” “吃完了,请便。” 小丫头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湘雅嫣然一笑。“两位姑娘是不是还在琢磨我们爷究竟是什么来头?说实诚些,四爷和十三爷都是大清朝的天皇贵胄,乃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两位皇阿哥……‘皇阿哥’的意思便是皇子。而‘福晋’则是‘王妃’的意思。这里是四贝勒府,‘贝勒’的意思,便是比亲王稍低一些的皇室爵位。我瞧着两位姑娘的汉话虽然不太雅,意思却是明白的。我们满人有些称呼和汉人不同,若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就是了,主子们和善可亲,不会怪罪的。” 佳欣看看佳妍,努力假装出惊讶的样子。 如果是一般女子,遇见如此高贵之人,的确是应该大大地诧异一番的,姐妹两之前的反应,被穿越文训练得实在平淡了些。 幸好她们以为这是汉话不通的缘故,专门过来解释一遍虾米是阿哥虾米是福晋……呵,现代人纵然有不知道国旗不会唱国歌的,估计也没人不知道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吧? 佳妍吐吐舌头,明白姐姐意图,故意拉住了湘雅的手。“湘雅姐姐,我们初来乍到,没想到连连遇到这么多事情,真是……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湘雅抿嘴一笑。“你们这样子坦坦荡荡的给主子们回话,主子们反而高兴。别怕,天子脚下,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 佳欣沉吟片刻。“湘雅妹妹,不知道那天那位邵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可好些了吗?” “赵姑娘放心,太医都瞧过了,没事的,主子赐了灵芝,想是过两日就能走动了。” “唉,也不知道那些杀了那么多人,还要伤害邵大人的凶徒,究竟是些什么人。太可怕了。”佳欣故意地叹了一声。 两拨人明显不是一拨人。那天那个美少年的一句话尾巴佳欣已经牢牢听在耳朵里——“索额图既然敢真的动手”——很显然,之前的黑衣人是他们自己的人假冒索额图的人,而之后的白衣人才是真正的索额图的人。 索额图应该是清朝很重要的一个人物……佳欣努力回想历史书和各种小说电视剧中的情节。四爷和十三爷要对付他?为什么? 湘雅安抚似地拍拍佳欣的手。“赵姑娘莫要挂在心上,主子们定会寻出那群凶徒,以保京畿清明。” 赵佳欣瞟了一眼湘雅的眼神。她故意把那些人顺其自然地说成一拨人,就是想看看这个湘雅,是否会有邵令杰那样带着满意的神色。 然而她的反应很轻很淡漠,暂时还不能判定,她是否知道她主子的布局。 然而这丫头说话非常文雅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古代女人都这么文雅?至少比起小翠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的感觉……加上她不卑不亢的气度,赵佳欣对她很是留下心来。如果在办公室里的话,那就是找到一个潜在的对手或者盟友的感觉,不容小视。——总而言之,这是个重要人物。 “哟,主子们来了。”湘雅首先回身,给进门的雍正……暂时还是叫他胤禛好了,见了个礼。 紧跟着的是一身白衣的美少年胤祥。 胤禛点点头,“小雅你先退下。” 刹那间佳欣已经明白过来,这位湘雅姑娘应该是传说中的“通房丫头”了,她和胤禛之间的眼神带着自然的熟络和故意克制的小生分,明显是彼此有j情的男女之间的眼神……好吧,在古代,这不算j情。 啊啊啊,纯情的王子形象是彻底不可能找到了。佳欣看看胤祥——不知道他具体几岁?还是处男不? 却看见佳妍也盯着胤祥,看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胤禛咳了一声,笑道,“两位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啊,很好。”佳欣答道。“那个……”她看看湘雅,看看佳妍,“我们是不是失态或者失礼了?”她学着湘雅的样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您好。” 胤祥噗哧笑了出来。“你们不必拘束,就行你们的西洋礼好了。” 啊……佳欣心想,古礼好歹电视上还有得见,西洋宫廷礼……这个这个…… 正想着,却听见佳妍娇声开口,“尊敬的两位殿下,祝你们永远健康!”然后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屈膝礼。 佳欣赶忙跟着拜下去,心想,当时同意佳妍参加她们校话剧团真是英明决定啊!这明显是哈姆雷特里面的标准台词和动作,哈! 两位皇子颇为有趣,还有些惊艳地看着两人。 胤禛亲自搀扶起佳欣,胤祥扶起佳妍。“不必多礼,坐吧。” 佳欣这次学乖了,坐下之前,就着桌上的茶壶茶杯,给两位殿下倒了茶。 “听令杰说,你们是坐了三个多月的海船来的大清?”胤禛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缓缓发问。 佳欣心中一紧,知道这位史上留名的谨慎皇子一定不会不盘一下自己的底。 “是啊,”她微微笑,“船上好多人吐得死去活来,我们两个倒还好。” “你们是几月到的广州?” “是……”赵佳欣迅速开动脑筋。“……不知道是几月,英吉利用的历法似乎和大清不同,再加上在船上过得晕乎。……总之下船的时候天气没这么凉呢,还有点热。” 胤祥点头笑道,“是了,必定是八月底靠广州的那班到马六甲的海船。” 佳欣笑着岔开话题,“我们从英吉利出发的时候,是英吉利历法的七月,洋话叫做july。” “觉来?好名字,觉着秋天快要来了,所谓觉来。”兄弟两个一阵大笑。 “两位姑娘目睹血案,倒是恢复得快。寻常妇人家,恐怕早已吓破了胆。”胤禛笑着笑着,忽然神色一变,淡淡地问话中带着颇为浓重的压迫感。 佳欣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有关于这个皇帝“喜怒不定”的评价。 她想了想,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流露出一点点不以为意下面的畏惧。别人看起来,她现在的样子就是被胤禛的压力迫到,强自镇定的模样。“我们姐妹在英吉利乃是女王座下女官,生死之事,也不是没有见过。” “哦,英吉利国中,乃是女子称王执政?” 赵佳欣一慌。她大概记得这段时间是英国光荣革命前后,应该是某个女王和威廉某世共同执政……但是中学时候学的历史,真的记得不清楚了。 赵佳妍再度抢在姐姐前面开口。“是啊,我们女王的称号叫做玛丽二世。” “玛丽二世?” 佳妍点点头。“玛丽是女王的名讳,因为前头也有一位皇后名叫玛丽,所以名为二世。” “倒是有趣。”胤祥喝一口茶,笑对胤禛解释道,“他们洋人未曾开化,确是不懂避讳的。” (3) 两兄弟又细细问了一次两姐妹关于血案当夜之事,并拿出当日佳妍所画的刀柄纹样,让两人再确认了一遍。 “你们先在府里住着,湘雅会每日来教你们规矩。保定县一案,已经上达天听,皇阿玛十分震怒,过几日可能要召见你们。”胤祥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温柔好看,佳欣却总也觉得这个美少年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 “见皇帝?”佳妍倒是真张大了眼睛,有点惊讶。 “随随便便之人,皇阿玛自然不会亲自召见。然而你们是使臣之女,当初那三十六名汉女也是汉军八旗中挑选而出的闺秀千金,有这个陛见的身份。对了,你们的亲娘叫什么?”胤禛淡淡问。 佳欣佳妍对望一眼,又是一阵紧张。 “先母洋名叫做rose,并不知道汉名叫什么。先父临终前给我们看了先母遗书,才知道我们两个的汉名叫赵佳欣与赵佳妍……”佳欣只得如此胡掰。万一宫中有当初三十六人名册,可就要穿帮了。 “rose?” “就是玫瑰之意。”佳欣连忙解释。 “嗯。”胤禛颔首。 胤祥笑问,“不知道佳欣与佳妍两位姑娘的洋名,又叫做什么呢?” “我叫cathere,佳妍叫做carol。” “又是什么意思呢?” 佳妍吐吐舌头。这两个倒真是她们姐妹两的英文名,只是按照音近来取的,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意思。 幸好佳欣知道。“一个是纯洁,一个是欢歌。” “好有意思。两位姑娘一定没有表字吧?不如就叫‘纪素’与‘咏贞’吧。”胤祥随口道,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大叠典章书,“我们先走了,一会叫湘雅过来伺候。有什么事情就同她说,不碍的。” 赵佳欣暗自庆幸,自己早把那本“使觐篇”塞入了一堆书的中间。 两位阿哥走后,佳妍忍不住抱怨起来。“姐,好难听啊。” “什么?”佳欣没反应过来。 “赵咏贞……好俗气好俗气啊,好像农村妇女的名字。” 佳欣噗哧笑了出来。“赵纪素不是更难听,纪素纪素,我还素鸡呢!” “唉,”佳妍歪着头,“这个十三的确够帅够美,可是取名字的水平,比老爸老妈差远啦!” 走出两姐妹所居客房没多久,胤祥便从怀中拿出一本名册。 “康熙二十一年前往广州的三十六个宫人中,姓赵的有两个,一个叫赵玉宁,一个叫赵紫玫。”他指给胤禛看。“看来是这个赵紫玫无疑了。” 胤禛点头。“看来的确是巧合。十三弟,她们的身份,可有值得利用之处?” “我还在想。” “要不,把她们献给皇阿玛?”胤禛眼中精光一闪。 “如此美人……四哥舍得?” “有什么不舍的,你知道,我于女色,一向看得淡。” “咱们兄弟中有几个耽于美色?” 胤禛冷笑。“要不,送给太子?” “不成不成。”胤祥连连摆手。“两个身份奇特的美人,用好了会是一招奇兵。这样吧,她们反正会进宫晋见皇阿玛。若是皇阿玛有那份心思,自然会把她们留下;若是皇阿玛没那个意思,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若是皇阿玛留下她们,我们岂非要提前着手布置?” 胤祥淡淡一笑。“我额娘才过世两年,年头上又殁了个僖嫔,这会子阿玛不会明面上选秀进宫的。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我们不急。先把索额图这近在眼前的事给办好,就算不能把太子拉下马来,也好歹给二哥一个大苦头吃。” 胤禛停下步来,看着胤祥。“你如此落力,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胤祥大笑,伸手揽过胤禛的肩膊,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好四哥,我才多少年纪?我又是个什么相貌?就算皇阿玛宠我爱我,还能让我去当皇帝不成?” “古往今来,未必不能有俊秀美貌的皇帝。”胤禛冷冷不为所动。 “四哥,等皇阿玛再活个二十年,你才来防我吧。我回宫读书去了,迟了法海老师又要打戒尺啦!”胤祥说完话,潇洒而去。 胤禛在原地站了一会,终于也微微一笑,起步朝书房行去。 “两位姑娘,先不忙做别的。侧福晋想见你们,去坐坐吧。屋子里有刚送来的小苹果,可脆呢。”湘雅麻利地替两人收拾好书本。 “嗯,说起来,我们住在这里,是不是需要先去拜会一下正福晋?” 湘雅掩嘴一笑。“福晋就是福晋,不用加个正字。她老人家刚好归宁,不在府里。” “归宁?”佳妍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就是回娘家去了吧?”佳欣到底多读几年书。 “是啊。这次福晋娘家的三小姐及笈,听说福晋想为十三爷说个媒呢——两位,这边请。” 佳欣暗忖,没听说四爷和十三爷是连襟,估计这个媒是做黄了的。 侧福晋,似乎听见湘雅说,就是年氏。那个著名的年羹尧的妹子么?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年氏所居的屋子甚为华丽。佳欣想起来正史上说,胤禛做皇子的时候是颇喜欢奢华装饰的,做了皇帝以后才开始艰苦朴素。不过有些影视作品里从未出现过的装饰方法还是让见惯现代金碧辉煌的佳欣佳妍姐妹咋舌一番。比如,谁能想到,年氏的屋子里面,一个玄关的地方,竟然用几匹悬垂的纱缎子拢住一个小小的迷你喷水池,池子下面还有两条金鱼游动,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原理。佳欣猜测这也许是外国贡品?里屋不算大,还没有两人之前住的那间房宽敞,不过先前那间房集卧室客厅书房于一体,想来是因为简单反而宽阔。这里一间房里只看见桌椅而没有床,旁边又有门,估计是直筒式的小套房。——佳欣一直在看房子,准备一到两年之间和男友合力供一套大房子,把现在的小公寓留给妹妹一个人住。看了很多套房子里面,她最喜欢这样子方正笔直的房型。只可惜现在…… “福晋您好,祝您健康。”两姐妹照样行了一个西洋礼,惊得坐在那里的两个女人齐齐回头。一个圆圆脸,长得不算太好看,但是神情娇媚,十分可爱。另一个瓜子脸,皮肤雪白,带着一身贵气。 “啊,”湘雅轻呼一声,“十四格格也在这儿啊,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佳欣还以为瓜子脸的是格格,圆脸的是年氏,没想到刚好料错了。 圆脸的笑眯眯道,“耿姑娘不用多礼,我刚从宫里来,德妃娘娘要我来问问四哥,昨儿进宫要的灵芝这会有了,还要是不要?” “灵芝?” “是呀,年姐姐跟我说啦,四哥从内务府取了来,这会又不要了。我现下就回宫去告诉德妃娘娘,免得她惦记。这两位大美人是谁呀?” 佳欣佳妍忙再行一礼。“公主您好,祝您健康。” “哟……这是哪出呀?”十四格格一惊。 湘雅笑道,“这两位是英吉利来的赵佳欣、赵佳妍两位姑娘。”她没有多说,显然是眼前的十四格格并非府内心腹之人。 “是啊,皇上过几日要见的。”瓜子脸的年氏补了一句。 佳欣立刻对这个女人留下了精明的印象。 “好了好了,”十四格格拍着手道,“我可真要走了,再过一会,怕是德妃娘娘要心急了。” 她快快活活地走了出去。 佳欣佳妍这才明白,门口站的那班侍女原来不是胤禛府上的人,而是宫女。 年氏一直送到门口。“下个月格格生日,寿礼这几天就送进去。格格您慢点儿……” “哎,费那个事做什么,到时候去我那儿吃酒,热闹热闹……” (4) 送完格格回来,年氏才得空招待二人。 湘雅快手快脚地斟茶,侍立在年氏身后不坐。 “我听湘雅说两位姑娘天生丽质,如今一见,真是惊为天人啊。”年氏的眉眼中带有一丝天然的忧郁,夸人时候也是淡淡的,倒是和胤禛颇为相配。 众人唠嗑了一番,年氏其实也没什么事,且并非狡诈深沉之人,对什么,都有点倦倦的,却又极聪明。佳欣不禁想,这胤禛运气不错,侧室和通房丫头都是颇为出色的女子。不知道正福晋又是什么样子? “哎,刚才那位十四格格,是四阿哥的亲妹妹么?”正想着,佳欣就听见佳妍好奇地问年氏。 年氏似乎一愣,随即答道,“都是龙子龙孙,自然是亲兄妹。不过不是一个娘养的,十四格格是袁贵人所生。” “哦,不是德妃娘娘吗?” “不是。”年氏笑了笑,“德妃娘娘是四阿哥的亲娘。六年前德妃娘娘的十二格格殁了,德妃娘娘日夜悲泣,十四格格与十二格格年岁相近,十四格格又常来安慰娘娘,所以走得近了些。” 佳欣一下子就听出里面奥妙。袁贵人,只是个贵人,还是汉人,想必十分不得宠,借着有两个儿子的德妃的光荫,讨个后宫生存的保护伞罢了。 “是啊。”湘雅叹道,“七月里九格格也殁了,德妃娘娘一共就这么两个女儿,金枝玉叶宝贝着,谁料想……” 年氏轻轻阻住湘雅。“别说这些了。去我房里把那对翡翠镯子拿来。” 赵佳欣和赵佳妍于是拥有了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份珠宝。 “真好看。”佳妍走在路上,忍不住把镯子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看。碧绿色的翡翠好像一泓会流动的水,晶莹剔透。 “我还是比较喜欢钻石啦。”佳欣很郁闷地想起来自己睡前摘下来放在床头柜的钻石项链。要是能带来这个世界,好歹能派点用场吧。 “呵,一个镯子,就喜欢成这样?” 阳光忽然被一片白云挡了。 胤祥……美少年胤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们的路上,含着微笑看着她们。 佳妍的俏脸迅速红起来。“十三殿下……” “喜欢镯子的话,我可以送你好多好多个。”胤祥眯着眼睛,眼神直直看住了佳妍的娇憨。 “好呀。”佳欣插进去,“女孩子们都喜欢漂亮的珠宝。十三殿下如果送给我们好多好多镯子的话,我们一定会听十三殿下的话。” 胤祥一愣,话头被佳欣堵死,确旋即不以为意地一笑。 “快到用膳时间了,两位不饿么?我做东,请客你们出去吃好不好?四哥府里的菜式太过寡淡了。” 佳欣正想拒绝,佳妍已经雀跃着应承下来。“好啊,出去吃饭,顺便逛街!” 佳欣翻翻白眼。“那我们先回去换下衣服,马上就来。” 拧着妹妹的耳朵把她拉到房里,赵佳欣有点气急败坏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历史不像是小说里那样,那个十三,他不是好人!” “所有的帅哥都是好人!”佳妍娇痴地来了一句。“啦啦啦,我要化妆……” “不许化!” “姐,别想那么多啦,反正这个世界不属于我们,我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干嘛不放松点?好人坏人跟我们没关系,怎么死怎么活现在我们也没办法保护到自己。听天由命吧,姐,出了这种事情,你还不信天,不信命么?” “死丫头,什么时候学得一套一套的?”佳欣有点被问住,却绝不放下家姐的尊严。 “呵,是自己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咯。”佳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衣服要换的啊,姐,湘雅不在,我们自己又弄不来。” “笨,我说的换衣服,是说上洗手间啦!” 湘雅跪在年氏面前。“主子恕罪,实在是不知道十四格格这会儿会在这儿……” “不干你的事。”年氏微微一叹。“她是二爷的人,防不定听说了什么,故意来打探的。我这就去找你四爷,跟他说这事儿。” “要不要派人盯着十四格格?”湘雅眼神中闪过锐利。 年氏沉吟片刻。“也好,你去东头跟邵令杰说一下,叫他派粘杆处的人远远缀着,她若是回宫就算了,若是去了二爷那里,即刻回来禀告。” 二爷,即是太子爷。 如果佳欣和佳妍的记忆力再好一点的话,她们应该会想起来,康熙四十二年,在著名的两废太子之前,一件著名的,重要程度绝对不亚于畅春园兵变的大事,将会发生。 索额图将会胁太子谋反。 但是两位女主角对于情节的模糊记忆和对于历史科目的不太擅长,令得她们纵然来自未来,却仍然一无所知地和胤祥一起坐在酒楼里。 “好吃么?”胤祥浅浅地喝酒,眼神一直在姐妹两个的身上停留。那种眼神带着些小男生特有的粗鲁,却又有点成熟男子的好色,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一种独特的,说不清味道的优雅。 佳欣不得不承认。“真的好吃。” 羊肚,鱼唇,据说是牛胃的“散丹”,第一次吃到的鹿茸,狍子……味道好,调料天然,而且做的真叫一个好! “吃撑了?叫碗奶酪消消食吧。”胤祥笑着招来伙计。 “奶酪?”这个年代也有cheese?还是一碗一碗的? 端上来的是类似于酸奶的东西,真的很香!佳欣恍然反应或来,游牧民族嘛,自然会有食用奶制品的习惯。看来自己姐妹两不但在时间上进行了历史性的穿越,在空间上也领略到了全新的感受呢……按照佳妍的说法,还真是过了不一样的人生。 “吃饱了?” “嗯……”饱得不想动了。 “结帐——”胤祥伸手招呼。 “嘿,爷,承惠,一两零八分,您给一两整就成。”古代居然是不填单子的,小二哥随口报出价钱。佳欣不由想,难道他是看桌上菜碟子算帐的?可是他们点得多,都撤换好几轮了……看来还是靠记忆?真强。 胤祥直接掏出二两。“不用找了,剩下的存在你们这儿。” “哎!”小二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声。 赵佳欣忽然无聊地想起来关于货币汇率问题。原来的公司是做外贸的,虽然自己不是业务员是秘书,对于外汇之类的好歹也有点关心。 “十三爷,”人群嘈杂的时候她主动把“殿下”两字省了,反正这个十三爷的称呼,也早从凌解放同志那里看熟了。“二两银子,大概值多少钱?” “嗯……怎么算好呢。”胤祥指了指街边的小贩。“二两银是三千文钱,他们卖的苹果,大概是两文钱一个。……呵,这样说可能你还是不明白。如果拿米来说,二两大概够买十口之家三个月所食用的口粮。” 佳欣算了算,得出一个比较简单的结论:大概一两银子折合人民币500元左右。也就是说刚才那餐饭她们三人才吃了五六百块。便宜!要知道,席间还有一道她认识的黄焖鱼翅呢! 胤祥继续解释,“头一回带你们来吃饭,找了家不常来的。”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四层高的酒楼,“在那家吃这些东西的话,大概要贵一倍左右。而如果在大内吃这些东西,至少要折价白银四十两了。” 哈,佳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刚来这里的时候那群官兵准备把她们姐妹卖掉,当时说什么来着?低于50两不卖!那也就是两万五千块……看来自己还是颇值钱的! “那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啊?”佳妍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 佳欣的太阳|岤又开始痛。 “可以啊,”胤祥掏了一张银票出来。“你要买什么?” “呵呵。”佳妍笑答,“年福晋请我们吃苹果,我想买些什么礼物送给她,对了,还有湘雅姐姐,要不是她的话,我们可没有现在这么整齐漂亮哦!” “的确很漂亮……”胤祥递银票过去,很自然地抓上了佳妍的小手,赞了一声。“街上没什么好东西的,一会我找些讨巧的小礼物给你吧。” 等等……赵佳欣忽然停下脚步。 她看见了什么? 胤祥抓着佳妍的小手……啊! 佳欣快步插入两人中间,半强迫地把佳妍的手抢过来。 “哟,一百两?”不就等于五万块钱?一出手就是五万零花钱,不愧是王孙公子啊! 劈手夺过来,冷静的赵佳欣小姐几乎是怒形于色,“这么多钱,我们不敢收啊!”冷冷地塞回去,“我们又不是出来卖的,敬谢不敏了!” “什么叫‘出来卖的’?”胤祥很纯洁天真地看着她问。 佳欣语塞。 (1) 回到四贝勒府不久,胤祥便很守诺言地遣人送来了八样好玩的礼品。两对景泰蓝镶纯金的耳环,形状做成金嘴的红雀鸟,煞是逼真可爱。两支银簪子,簪首缀着银色琉璃珠,却是两层珠子相套,里面的小珠子还会滚来滚去。两个绣着百子图的香囊。还有两块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圆图案的玉佩,用深蓝色丝线吊起来。送来的丫鬟口齿伶俐,解释得清清楚楚:送人之时最好一对耳环配一支簪子作为一份,用礼盒呈装;香囊作为体己之物,可以送给已婚妇人;至于玉佩,则是胤祥送给赵氏姐妹二人自己留着镇邪防身的。 “姐啊,这些东西做的真精致,现代的首饰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看呢。”佳妍快活地将玉佩把玩在手里。 “为什么问他要东西?你喜欢他?”佳欣黑着脸问。 “放心啦,姐,你再操心就操老啦。我知道这里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我也知道很多事情很复杂很危险,我都知道啦!”佳妍格格笑着。 佳欣只好叹口气,无语。 接下来的数日,在湘雅的教导下,两人终于学会了些宫廷礼仪和日常应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妥帖娴雅的礼仪问答,很多人并不是随口拈来,而是从小背出来的!问这个应该答那个,说这个必须提那个,不一而足。 “入宫陛见的日子定下来啦。”三天后,中午过来陪她们吃饭的胤祥透露了这个消息。“定在大后天。明日四嫂就为这事回来了,到时候由她先带你们进宫去觐见德妃娘娘并赐膳,皇上晌午之后过去,名义上是接见当年英吉利使臣后人,遣退左右之后,你们就把保定县的血案密陈上去,明白了么?” “嗯。”佳欣点头,“但是……”她咬牙,将准备了好几天的问题抛出去。“我想知道,保定县的血案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惊动皇上?我们画下来的纹样是否蕴藏着什么秘密?” “呵。”胤祥长身而立,侧光下脸色如玉。“佳欣姑娘冰雪聪明,我就估摸着你什么时候会憋不住发问呢。”他居然轻轻一笑。“跟你们说大清的政治,等于是对牛弹琴。不过也因为此,所以直言相告也是无妨。刺杀保定县的,应该是大清辅国重臣,当今太子的叔外公,索额图索相。杀人动机,则与不久之前保定县审理的一起戏班龙袍案有关。总而言之,有人想要谋反——佳欣小姐,在英吉利,谋反也是重罪吧?” 赵佳欣脸色雪白。“……是。”她茫然回答。 她已经想起来了。 某年康熙携太子胤礽也即是二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出巡山东。途中索额图串通太子谋逆。之后胤祥独自替父祭泰山。 是这件事么? 是康熙四十一年么? 胤禛和胤祥,究竟是在“调查”这件事,还是在“促成”这件事? 他们兄弟两个,究竟是二月河版的太子党,还是历史学家考证出来的所谓倒太子党的成员? 网络点滴,网争鸣,一刹那全部回到了赵佳欣的记忆里。 是高三的时候买的那套康熙大帝吧?……还做过一阵子某康雍八卦网斑竹……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哪里有什么电视剧穿越文啊?…… 胤祥笑眯眯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佳欣和一脸无辜的佳妍。“去年索额图的小妾就密告他谋反,因为证据不足,皇阿玛杀了她。” “杀了谁?” “那个小妾啊,好似姓白的,青楼出身。”胤祥说得稀松平常,杀个人跟吃块豆腐那么简单。佳欣却只有苦笑笑,来这里几天,似乎什么都已经习惯。 “后来,”胤祥讲故事似地,“某个戏班去索大人家唱堂会,临走错拿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箱子,结果在保定界内全体被杀。再之后,就是你所见的,保定县的灭门血案了。” “好复杂哦。”佳妍眨眨眼睛。 “——我已经坦诚相待,不知道两位是否能够也据实以告呢?”胤祥坐下来,喝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啊?”佳欣随口反问,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两位根本不是什么英吉利使臣之女吧?” 佳妍也在喝茶,一口水直接喷在了胤祥脸上。 胤祥冷冷地拿袖子擦。 佳欣咬紧嘴唇,瞪大眼睛,无数试探解释和借口就要脱口而出—— “两位出现在保定之时,天有异像。”胤祥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四哥笃信佛教,我虽不是信徒,却也曾经遇过怪力乱神之事。两位是否来自——遥远的异乡?” 佳欣怔怔地跌坐在椅上。 虽不中也不远矣——怎么会这样? 从来没有一种小说里面会出现这样的结局。难道从二月河跳到了卫斯理? “两位莫惊。这些事情,亦是我的老师法海告诉我。”他收起冷漠神色,又回复了春风一样温柔的微笑。“我自从小对玄学略有研究,却常常在想,就算身为帝王,为何也不能够控制自己的生老病死呢?则富贵权位,又有何用?我想知命,却不想等到知天命之年。幼时我求教于老师,老师说,待到我十六岁时,会有人自天而降,来告诉我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我的流年会是怎样——现今,你们就在我的面前。你们是否能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一切?” 赵佳欣和赵佳妍彻底无语在他面前。 永远不要低估古代人的智慧。 “你……太迷信了。”佳欣搜尽枯肠,终于找到一句自认为合适在这个状况下说的话。 “我不会逼迫二位,也不会泄漏天机。暂时就当作你们真的是飘洋过海而来吧。法海老师曾问我,若是让我知晓命运,却用我的一半寿命来换,我是否愿意?——我亦未能作答。” 赵佳欣不禁顺车轮一样推测下去。后来……后来他知道了不是吗? 所以受宠的他会选择全力辅佐胤禛。所以他会在四十四岁英年早逝。 如果自己不说,他能活到八十八岁米寿? 一切……都是天意。不是她选择的穿越而来,她也无能为力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赵佳欣忽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她忽然回头,去桌上翻剪刀出来。 如果现在自杀,死掉,让一切结束? 回到她应该在的世界,或者彻底消亡? “姐你做什么啊?”佳妍娇慵的声音惊破她的迷梦。 苦笑。人生就是如此,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小拖油瓶。输给你。 “十三殿下,您今天所说的话,请您当作您没有说过,彻底忘记。——我们,也是一样。”冰凉的剪刀放回针线盒中。她的声音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部分阅读 微微颤抖。 “好。”他优雅地起身。“如果什么时候你们愿意说,我随时洗耳恭听。——对啦,你们每日都穿这两件衣裳,腻不腻啊?湘雅还没做好给你们的新衣裳么?” “啊?——做好了吧?……”这小孩思维还真跳跃啊。 “明日见四嫂的时候穿吧。四嫂闺名叫做含笑,脸颊上两枚梨涡名闻京城,是个不亚于你们的美人呢。” 佳欣一惊。 汗……这个小孩怎么回事? 他说起“四福晋”的时候,为什么会带着那种……那种暧昧的眼神? 还丝毫不遮掩? 好像还明知道自己有这点看穿的本事,所以就故意摆出来给人看? 乱七八糟! (2) 佳欣又一次看见胤禛,是和他的正妻一齐。 四福晋那拉氏,出身显贵,教养良好,长得真得很漂亮。 不是那种妩媚或者娇艳,而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感觉她应该是皇后的漂亮。 端正,大方,高而宽广的额头,浓眉,杏眼,挺直的鼻子,方中带圆的脸颊,不笑的时候有自然的气度和威严,笑起来脸颊两侧却出现一对奇妙的酒窝,使她变得亲切迷人起来。 点头应付了一下佳欣她们几句,胤禛便找个借口出去了。 “真不好意思。”那拉氏留下来尽主人之谊。她说起话来很是和善,却带点不容置疑的态势。“这几日不在家,没能好好招待两位姑娘。” “姐姐,”年氏在湘雅面前是坐,在她面前却只能站着。“我和湘雅都常过去陪两位赵姑娘说话,衣食住行也都照应着的。” “嗯。”那拉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府里事务你多操心。前儿个赵太医说了,过了头三个月,就可松快些。” “主子安心养胎,除非是官面上的事,不然我们都省得的。”湘雅也在一边陪笑。 佳欣佳妍这才明白,原来那拉氏已有身孕,回娘家是去养胎的。 “真不好意思,为了我们,让您劳烦了。”佳欣顺手行了个礼下去。 按照规矩,这时候本来不该见礼,然而佳欣动作轻柔自然,却显出了真情真意来。 “没事的,这些天好多了。”那拉氏笑着起身,作了一个搀的意思。“我在那边,已经听到不下十来次,说是家里来了一对国色天香的姐妹花,可终于见着了。”她从袖管里掏出两个小小盒子,“宫里府里最精巧的东西大多也是外头贡的,两位姑娘从西洋来,自然没什么新意。倒巧,娘家嫂子送了我这个。” 佳欣拿在手上,只觉得盒子很轻很轻,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年氏在旁边笑了起来。“赵姑娘,这是冷香丸。” “冷香丸?” “是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的花蕊做成,可安神压惊,平时做香料也是好的。” 好熟悉的玩意!自己在哪里听过还是见过?不会是古方留到了后世吧? “可难得了。”湘雅轻轻拍手。“是曹家来人了吧?这玩意,北方还真配不出来呢。” “是啊。”福晋呷一口茶。“大嫂的亲哥哥来京述职,给她带的。呵——赵姑娘,你怎么啦?” 赵佳欣从呆若木鸡中警醒过来。“没事没事。” 佳妍不断用眼神瞟她。 显然这个读高二的小妹妹也想到了。 曹家……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冷香丸,不正是红楼梦里薛宝钗姐姐用的药丸么?写出满纸荒唐辛酸的曹寅曹雪芹大人,不知道是这位曹姓女子的兄弟,还是外甥? 亲戚关系有时候真是可怕。尤其是古代人有那么多妻子,还有那么多兄弟姊妹的情况下。看见胤禛的这一屋子妻妾,佳欣原本是反感的,然而想到来日他们都会成为宫中囚鸟,皇后妃嫔,又不由得觉得一切天经地义起来。 如果现在能够有一部史书随身,赵佳欣宁愿减去一半寿命——刹那间,她忽然理解了胤祥。 他们是同一种人。 对于红尘中的事情总能够慧眼看透。人心的思量,贪婪和嫉妒。这是天赋予的本能。若是没有命运和意外,夺嫡之事对于胤祥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他了解人们在想什么。 但是,唯一阻挡住他的,就是对于命运的无知。 佳欣想起来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原本已经进入了她心仪的那家投资银行的最后一轮面试。她被同学称为面霸,所有人都看好她一定能够通过。然而面试那天在路上,她被闯红灯的摩托车从后面撞伤,整整一个月的休养使她错过多家跨国企业的招聘时段,最后退而求其次地进入了现在这家国企。 就好像胤祥,会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卷入帐殿夜警和一废太子事件,不知道为什么而得罪了康熙,从此开始他长达十四年的沉寂。 “对了,念慈呢?还没安顿好么?湘雅,你去看看她,若是没什么别的,叫她也来见见客人罢。”不知道和佳妍瞎扯了些什么,那拉氏忽然想起来自己带回府来的三妹妹。 “哎。”湘雅掩嘴笑。“三小姐或者是怕十三爷也在这里,所以要悉心打扮打扮。” 那拉氏笑着摇了摇头。 佳妍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用手指甲掐了掐想心事的姐姐佳欣。 佳欣回过神来,不禁苦笑。这丫头,情敌来了,也知道紧张了。 念慈人如其名,长得胖胖的,慈祥可爱。 佳欣对于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别扭。如果不算“念慈庵”的话,她最熟悉的叫这个名字的女子就是“穆念慈”了,她总会被带点苦相的美丽女性诠释。虽然明知道现在时段比较早,明明是金庸占了后脚,却还是有点盗版的不习惯感觉。 一样是十五六的少女,念慈看起来比佳妍小,整个人姿态也是憨憨的,跟她姐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佳欣看了一眼就不再在意,佳妍也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湘雅却凑趣地开口。“小时候就听说过,飞扬古大人府上有位千金,被潭柘寺的高僧相面,说是‘大富大贵,龙凤呈祥’的,就是这位三小姐吧?” 那拉氏轻描淡写,“江湖传言不可当真的。前些个德妃娘娘问起来,还说这事已经传到了万岁爷耳朵里,吓了我一大跳。你们听到也便罢了,不可到外面去胡说。” 那拉氏不知道是否跟着胤禛久了,染了他喜怒无常的坏毛病,这一威严起来,惹得年氏和湘雅齐齐屈膝应诺。 “姐姐,”念慈却傻呵呵地接口,“老和尚说得是我十五岁上有一大坎,能过去才会大吉大利呢。不知道这个为什么就没有人传。” 众人俱都有些尴尬,不知要如何反应,年氏赶紧说了个笑话岔开话题过去。 我看看佳妍,佳妍看看我。 不管她有没有大富大贵,龙凤呈祥,起码我们都确定,胤祥的老婆不是她。应该是一位兆佳氏女子,宠擅专房。 哎,佳欣忽然好奇起来,不知道那位生下了乾隆的钮钴禄氏现在有没有在胤禛府中?“大清的制度真好。” 众人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感慨,眼神都集注在佳欣身上。 佳欣不慌不忙一笑,“在英吉利,一个男人只许娶一个妻子,两人相对,煞是寂寞。这里就好了,男人在外面的时候,家里有许多姐妹相伴,快快活活的。” 年氏有些惊讶,“连王公大臣也不纳妾?后宫就只一人?” “是啊,不过他们会和一些贵妇偷情,也会留下私生子,只是全无继承权而已。”佳欣对于这些西洋宫廷野史还是有基本了解的。 那拉氏笑了出来,“当然是咱们这样好。一个茶壶总要多配几个茶碗,妻妾成群,才能正子嗣,旺宗祠,振家风么。难得赵姑娘从那蛮夷之地来,却有如此端正的见识。” 佳欣心中呸了几百次,却装成乖乖的小绵羊。“对哦,叨扰了这么多天,只见过福晋与侧福晋两位……” 那拉氏接过话去。“还有一位姐妹,这几日却在狮子园伺候。” “那位侧福晋姓李,是李文辉大人的女儿,”湘雅介绍的神色中不自觉地带了微微的醋意。“二世子年幼,喜欢住在狮子园别苑那边,所以她们母子都不常在府里。说起来,其实你们刚来那天,远远也是见着的。” “二世子?”佳欣好似记得雍正的第二个儿子不就是弘历么?怎么冒出来一个李氏?——不过,胤禛这男人竟然有儿子了,还不止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而已的男人啊。古代男人的确很幸福! “是啊,去年才拈的名儿,叫弘昀。”年氏倒是笑得月淡风清。“虎头虎脑的。不比大世子聪明伶俐。” 那拉氏噗哧一笑。“我的晖儿快六岁了,怎么去和两岁的弟弟比。” 晕,还有一位弘晖小朋友? 佳欣悲哀地想,可怜这两个小男孩,肯定不久都生病或者怎么样——死了。 而那个钮钴禄氏目前还没有嫁给雍正。 叹气,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陛见的仪规,千万不可忘记。”临走,那拉氏像个大姐姐那样叮嘱佳欣佳妍。“万岁爷与主子娘娘如有另旨则作罢,不然还是回来我们家住吧,大家如此亲切投缘,也可一处做伴。” 哈,客气话。 佳欣看出来那拉氏骨子里是真的冷淡。 也许对于雍正谋求继位的血腥努力,也是一样的冷淡。 (3) “明天就要进宫见皇帝啦。” “明天就能进宫见皇帝啦!” 姐妹两个躺在床上,同时说出一句几乎一致,口气却南辕北辙的话来。 佳欣叹了口气。“小妍,你怕不怕死?” “不怕。我就当自己在看书,或者在打电玩。” “那就好。” “怎么啦?我们会死?” “看康熙这会处不处理索额图了。如果不处理的话,我们跟那个小妾白氏一样,一定会被处死。如果处理的话,也要看处理的方式以及心情……唉,总而言之,凶多吉少。” “那怎么办?现在逃走?” “逃不掉的。睡吧。” 过了很久。“姐啊,我有种感觉,我们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为什么?” “老天爷不是让我们过来送死的。我们一定会做点什么才死。” “呵——也许老天爷就是要我们来和索额图同归于尽的呢?” “那何必让我遇见他,何必让他牵了我的手,何必让他那么帅那么迷人?” “闭嘴。再提那个小妖怪我跟你急!” 佳妍慢慢睡着了。 佳欣还醒着。 有点燥热。 伸手触及自己的身体。很久没有戴那个唯一跟着穿越来的蕾丝bra了,胸好像有点点下垂。但是皮肤却变得更滑了。这是一个没有污染,没有化工制品的时代,皮肤好也是理所当然。 翻身看着佳妍的长睫毛和翘挺的鼻子,佳欣仔细想了想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遇见的女人们。很多美女,但是却少见像她们姐妹这样轮廓有点深,双眼皮大眼睛眼窝有点点深陷下巴翘翘的洋娃娃般女孩子。其实在现代来说,她们姐妹不过算是长得洋气而已,但在三百年前的清朝,却好似真的很特别很惹眼,难怪大部分人对于两人来自英吉利的胡话信以为真——除了那个妖怪胤祥之外。看来,中华民族的血统在这三百年里还是经历了颇大的转变。佳欣忽然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忽然来到某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比如清末那个风雨飘摇的清宫。面对九王夺嫡还能够忍受,如果眼睁睁看见慈禧太后断送中国前程,赵佳欣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选择自杀。 在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牵挂也没有感情的时代,自杀真的变得比在原来时代容易百倍。原来自己是因为对生活的习惯和对他人的留恋活着的么。佳欣想起来一些零零碎碎的,自己不曾真的用心去学的哲学专业理论知识。转眼如梦。一时间纷繁复杂,终于熟睡过去。 被叫醒的时候看看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古人就是如此,四点起床属于正常,五点就已经晚了。 湘雅和另一个小丫头过来伺候她们梳妆。进宫是大件事,要穿电视里见过那种旗袍,花盆底鞋,戴一个和电视里略有不同,较小较向后倾的旗头。花盆底鞋不过就是重心前移的高跟鞋而已,走习惯以后比高跟鞋舒服多了。一时间天光乍泄,一对姐妹花袅袅婷婷,出门坐上特制的大轿,随着四福晋那拉氏入宫觐见千古一帝,一心想要再活五百年的康熙去了。 “姐,你说康熙帅不帅?” “不知道,但一定是麻子。” “为什么?!” “没常识。”佳欣冷笑。“康熙小时候出过天花,天花明白吗,会在脸上留下难看的痕迹。” “好可惜……” “你大点就明白,男人不会因为长得好看而加多少分,也不会因为长得难看而被打入另册。气质,地位,个性,这些才是成就一个人的关键。” “好吧,那姐姐你怎么不找个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五瘌痢头朝天鼻猪嘴巴招风耳,但是有气质有地位有个性的男人做我的姐夫啊?” “找死,给我闭嘴!” 逼近自己的命运。 故宫……不是,皇宫,的确很大,很漂亮。 格局和雍和宫一样方方正正,一层叠着一层。掀开轿帘,偷偷看着这琉璃瓦水金天的一切。就算死在帝王脚下,好歹也免费旅游了一次。 在某处下了轿子,由一个认识的和一个不认识的太监指引,走到一个地方又停下来,那拉氏嘱咐她们几句便先走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了。然后换了两个不认识的太监,再引她们到了另一个地方。佳欣一路上默默记下路途,以备可能的时候使用,记到最后,已经一团浆糊,东西相窜了。 又换了两个宫女引路,终于进了一栋房子,宫女指指地板,叫她们跪在那里帘子外面守候,然后便离开了。 “姐……膝盖有点疼。”佳妍小声抱怨。 不知道哪里忽然窜出一个老太监,怒目瞪了佳妍一眼,示意她保持安静。 又过了几分钟,帘子里面有声音传来。老太监轻轻对着她们用口型说了一句“圣驾到了”便转身离开了。 原来这间屋子两面都通,圣驾却是从另一面到的。竖起耳朵,佳欣佳妍隐约听见一个沉郁的男子声音和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说笑着靠近。 “皇上,明年开春,胤祥的三年母孝便守满了。”女声说道。 佳妍兴奋地跪前了一点,仔细去偷听和胤祥有关的任何谈话。 “是啊。” “到那时候,满打满算,老十三也该是十七岁的大人了。” “朕差点忘了。是该给他张罗开牙建府之事了。朕过几日就下旨,叫内务府在后海挑块地方。” “皇上,爷们的事儿臣妾不敢过问,只是……胤祥虽不是我亲生,敏妃妹妹却与臣妾情同嫡亲姊妹,敏妃妹妹既把他托付给臣妾,臣妾也不能不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呀。” 佳欣想,不用猜,这个人应该是德妃无疑了。 “哦。”康熙淡淡地口气。“你有什么人选?” “臣妾倒没有什么。只是听含笑说,她有个妹子,倒是有些福相的。”听声音,这位德妃是老实谨慎之人。 “飞扬古的女儿?” “是啊,皇上也见过的,上次木兰围猎的时候就和含笑一处坐着,叫做念慈的女孩子,七月里生的,就比十三阿哥小一岁,人才是极好的。” “朕记得。不行。” 佳欣和佳妍对视一眼,没想到康熙如此斩钉截铁地否决了。 德妃可能愣了一下,只听康熙接道,“那孩子朕记得,品貌差了些。朕的老十三怕是看不上。”康熙笑了起来,德妃也陪着笑,笑声却带着尴尬。 “朕的老十三”。史书没错,二月河错了。康熙爱十三,爱得毫不遮掩,光明正大。 德妃似乎是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臣妾也是这样想。只是含笑常说,那孩子德行好,又敦厚。老四也跟我说过,十三阿哥人品样貌都太过出挑,怕是不能再找个倾国倾城的了,配在一块怕是不祥……” “胡说!”康熙一拍桌子。 德妃和几人跪地的声音。“臣妾胡说,臣妾该死。” 半晌,康熙叹道,“起来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腊月里你做生日时,一起叫进来,朕再看看。别人却也罢了,老十三的嫡福晋,朕必是要千挑万选一个好的。” “是。十三阿哥名字就是一个祥字,必定占着大福大贵。臣妾也是一心想为他找个贤良的福晋……” “朕知道你们都是好心。起来说话吧。——”顿了一顿,康熙又道,“你不知道吧,昨儿惠妃也提起这事儿来着。她也跟我荐了一个人,钮钴禄凌柱的女儿月华芳,今年才十一岁。” “臣妾孤陋寡闻……” “凌柱不过是一个四品典仪,你自然不知道。不过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她娘怀着她时正在蒙古,途遇达赖喇嘛开坛,听说大喇嘛看了她娘一眼,只说了一句‘你肚里的孩子,将来肚里会怀养造福天下之人’——”康熙顿了顿,“此事朕已经密信西藏求证,只是还未接到回话。” 德妃的声音有些发颤,“原来皇上早有打算了,臣妾莽撞……” “不碍的。胤祥一个阿哥,身边多些人伺候总是好的。那个念慈,就和月华芳一起,明年先收牌子为秀女,再行商议吧。” 佳欣听得冷汗从额头流下。 康熙钟爱胤祥,居然已经明显到了这等程度。——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对父子关系恶化如冰,在康熙四十九年,也就是八年之后,御笔朱批当着老三和老十四的面,作出“胤祥本不忠不孝之徒”这样封建社会里至为残酷的评语? 而那位乾隆爷的亲生母亲,居然差一点成了胤祥的福晋。佳欣苦笑,将来这位小妹妹肚里所怀的儿子,不知道算不算“造福天下”,却会是“天下之主”无疑。 不知道胤祥的嫡福晋兆佳氏,现今究竟在哪朵云里飘着呢? (4) 又听康熙和德妃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老太监终于挑帘子出来,示意两姐妹晋见。 佳欣佳妍低着头走着碎步走进去,行了跪叩大礼,然后按照规矩垂着眼睛跪在那里。 “起来吧。坐下说话。”康熙柔声说。又转头对着德妃说道,“你先到前头和你儿媳妇一处唠嗑唠嗑,朕问她们姐妹些话,一会就放她们到前头说话。” 刹那间,无声无息地,数双花盆底鞋从姐妹两眼前婀娜迤逦而过。 静悄悄地,屋子里宫女太监全部不见,只留下康熙和赵氏姐妹三人。 “朕赐你们坐,怎么不坐?” 赵佳妍偷瞧康熙。 ——她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叫做男人的气质、地位和个性。 没错,康熙是个麻子。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 她现在觉得那些皇帝微服私访的电视剧统统是胡说八道。因为没有人像康熙。 没有人有这种独一无二,四十年君临天下培养出来的无俦气质。 说不出来,他的一切外表都淡了。只有一双炯炯眼神在那里。 赵佳欣扯了一下痴呆的妹妹,道声“谢皇上”,便垂首坐到了侧面预备好的一排软榻上面。 “康熙十一年八月,内务府正依例遴选秀女。朕听闻英吉利使臣到了广州,便御笔亲选了三十六名秀女,和十二对琵琶鞘,两百个琉璃鼻烟壶一起赠给英王。虽然远隔重洋,朕却一日都没有忘记过。——抬头,朕不会吃了你们。” 佳欣佳妍双双抬头直视。 康熙看着她们,面上有坦然霸道的赞赏之色。 “满汉通婚之事,自太宗世祖之年便大力推行。朕从前听南怀仁说,满汉通婚不仅是国之教化,异族相配所生的后代,更会健壮秀丽,与常人不类。今日一观,果然是朕平生所未见之少女。”康熙自然而然地将现代人的杂交论表达地清楚明晰,佳欣不仅在心中暗赞,却只能依足规矩谢恩。 凝视了两人一会,康熙不再赘言其它。“这是四贝勒送上来的描样。你们看看,是否是当日所见。如有出入,用那边案上的纸笔勾出。如正确无误,不必开口,朕便知道了。” 佳欣接过纹样,看了看,再递给佳妍。 佳妍皱着眉头细细查看。 康熙忽然又开口。“昨儿胤祥来说,劫掠你们的贼人已经捉到了,乃是一伙四处流窜的惯匪。山东道台正押解人犯至京斩决,还有些什物,也会一并呈送上来。到时候你们去认认罢。” 佳欣一怔。 劫掠她们的匪徒明明是随口诌出来的,胤祥如何抓得到? 刹那间明白过来。 胤祥在帮她们圆这个谎。 既然是惯匪,不在乎案子多一件少一件。至于物件,大内府馆,要多少自能找出多少西洋之物来。等到贼人斩首之后,她们的身份便板上钉钉,再无人能够怀疑。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帮她们? “皇上。”佳妍施礼起身,走去笔墨处,在纸上略略修改了两处,呈回康熙手中。 康熙拿着纹样端详了一眼,便顺手放在了一边。 “你们见过德妃之后,就在宫里住一阵子。朕很喜欢你们年轻懂事,隔几日叫他们拟个封号递上来。你们也算是大清嫁出去的女儿所生后代,朕不会委屈了你们。朕看,就先封为县主吧。” 佳欣扯着佳妍从榻上滑到地上,叩头谢恩。 小命保住了。 看来康熙是想要除掉索额图了。 但在动手之前,为确保不至泄露,所以将她们二人留在宫中,算是变相软禁。 然而县主封号,佳欣心中盘算着,这算什么呢? 难道自己姐妹真的已经漂亮到了,任是谁都想捏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程度? 和康熙的会面一共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吧,赵氏姐妹就被宫女引着,从屋子的另一边走去了前面的大厅。 德妃和四福晋正坐在一处说话,那日见过的十四格格也在。 德妃年轻时候想必样貌不差,只是年纪摆在那里,中年女人究竟是有了些老态,珠围翠绕之下还是生生被那拉氏含笑与十四格格靖琳比了下去。 “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佳欣佳妍双双见礼。 那拉氏微微笑起来。“额娘,两位赵姑娘会行一种西洋礼数,十分好看。” 知情识趣的赵氏姐妹花少不得又将屈膝礼表演一番。 德妃不是什么有野心的厉害人物,淡淡几句交谈之后,佳欣便看出来,她是认真贯彻明哲保身的一位妃嫔,而那拉氏的淡漠,其中恐怕也有受婆婆影响的成分。不过不争好过争,两位日后都是母仪天下之尊,这点淡淡的气度还是很合衬的。 可是为何这样一对淡漠的婆媳却在胤祥的婚事上,采取如此主动的姿态呢? ——是了。应该是胤禛的主意。 他要将这个受尽皇上宠爱,却年纪尚幼的弟弟牢牢把握在身边,成为自己的臂膀和有生力量。 同样的,那位提出钮钴禄氏的惠妃,恐怕也是夺嫡九王中某某的母亲,一样是在为扳倒太子之后的上位,作着精心准备。 按照现在的态势,康熙再多活二十年的话,他们的一切野望全部泡汤。就算太子垮台,接替人选也会是胤祥无疑,不关八爷或者四爷什么事情。 究竟怎么了,这个历史? 聊了些会,忽然有宫女来通报,年氏进宫来,有急事要见四福晋。 德妃面上显出不悦之色。 那拉氏赶忙赔笑。“想来并不会有什么大事。额娘莫恼,媳妇这就去好好责备她们。” “你有身子,别太操劳了,还是叫她们进来回话吧。”德妃脾气一闪而没,显出宽柔本色。 年氏急急忙忙,如丧考妣地跪在厅中,却望了望十四格格,咬唇不言。 “哟,我还有事,要去十五妹那里一趟,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探两位洋美人罢。”靖琳识趣地告退。 “你究竟是怎么了?当着十四格格如此进退失矩?”那拉氏满面怒容,站起来大声呵责年氏。 年氏拼命摇头,泪珠滚滚而落。“有人闯入内院……爷受伤了,而……而……念慈小姐……中了一剑,血流不止,恐怕是……撑不下去了……爷嘱咐我来请福晋去见念慈小姐最后一面……还说千万不可声张……”年氏忽然膝行至德妃地下,抱住德妃的小腿痛哭出来。 那拉氏愣在当场,俏丽的脸庞上唰地失去血色,踉跄了半步。 宫女连忙过来扶住。 她似乎快要晕过去。还是德妃冷静,大声吩咐备轿,又打赏了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嘱咐众人绝对不可传扬出去。 自然,纸包不住火,如此血案总会引起注意。但是在搞清楚事实真相预先排好对策之前,下人必须封口。待到拟好章程,下人们的口中,才会传出主子们希望他们传的话。 (1) 那拉氏先随年氏出宫。德妃迅往康熙处密奏请旨,两个时辰后亦秘密起驾前往四贝勒府。——念慈如何不干德妃之时,然而雍正,不,胤禛也同时受伤,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不单德妃,估摸着康熙晚间也会便服出宫探视。 所以德妃不知道是不放心也好,还是要随身监视也好,总之是将赵佳欣姐妹也一起带在了身边。 一入贝勒府,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氛。大内侍卫布防四周,数条大狼狗在四处巡视,偶尔发出低沉的吠声。毕竟,堂堂皇子遇刺,乃是大清国的耻辱,亦是惊天的逆案! 德妃的座驾为了避人耳目从边门进入,虽然出了大事,可雍府仍然显出井井有条的秩序来。下了车马,几顶小轿早在旁边迎候。老太监张慧安与两名大宫女随行,其余人等都原地侯命。 轿子进了中门,看见几名彪形大汉严密看守,四周房顶上亦有起伏人影卫护。那拉氏已经侯在花厅,直接将德妃接进了胤禛的书房。 胤禛正坐在书桌边,一身白色内衣,浓眉紧皱,一对眼睛,直似百丈深谭。 “孩儿不孝,累额娘牵挂了。”他起身行礼,显出腰腹洇着血色的绷带,德妃吓得忙冲过去扶起他,眼泪串串滚落。“怎么会这样……杀千刀的……” 那拉氏被她一逗,也止不住哭起来,勉强安慰。“娘娘……太医说爷身上这伤,口子虽长,却不很深,休养三五日便是无碍的……”她回头,望了一眼床上蒙着白布的人形,“可怜见的我的念慈妹子……我回家怎么向我阿玛额娘交待啊……” 德妃一悚。“你妹子……她死了?” 那拉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要为咱们姐妹做主啊!……” 一样是姐妹,赵佳欣和赵佳妍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滋味,站在一边默默不言。 “莫要这样。”胤禛一把搀起来那拉氏,又扶德妃坐下。“额娘出来是请了旨的?虽然已调了大内侍卫过来,可贼人看来很是熟悉此地地形和布防守卫,不可掉以轻心。现今儿子没事,额娘还是尽速回宫吧。一会儿子就递牌子进宫面见皇阿玛禀告此事,再去额娘那边请安。” 德妃知他谨慎,却母子连心,心痛难忍。“你身上带着伤,莫要如此奔波了。” “不,儿子不进宫,皇阿玛必定会来探我,岂可让他老人家万乘之躯涉险?那才真是儿子罪该万死了。含笑,你送额娘回宫,莫要再哭哭啼啼,天塌下来也不能让人死复生,现在最紧要之事是找出凶手,查明真相,以慰念慈妹妹泉下之灵。” 一番话有礼又节,惹得佳欣对胤禛刮目相看起来。 能够在残酷的争斗中脱颖而出,绝对不是单凭运气就可以解释。 然而佳欣有点疑惑。为何胤禛的样子看起来,有过于狠毒的凌厉恨意在眼中?不过死了一个妻妹而已……不是更应该流露出警惕、惊惶和对于刺客潜入府邸的不安么? 倒有点像……有点像他根本明白凶手是谁,如何潜入一般。那恨意是有所指的。 但是指向谁呢? 那种近乎带着被背叛的感情的眼神? 佳欣强迫自己停止猜测。 从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一声咳嗽里去探察他的情绪性格和心思,是佳欣强于常人的天赋,也是父母早亡之后被迫训练至炉火纯青的生存技艺。 但是这种技艺绝非完全正确。赵佳欣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让这样的窥伺影响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与身边人的相处。 德妃要走,佳欣佳妍不得不跟随回宫。 走出书房的门,忽然见到不远处一个背影。 那个人……他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纯白的衣裳,乌黑的发辫垂下来,颜色如此分明。 听湘雅说,是因为他尚未守满三年母孝,才可穿素白衣裳——佳欣的眼神不自觉地胶着在他身上。好奇怪的感觉。他和这环境这背景,格格不入。 放下轿帘的一刹那,一身白衣的胤祥忽然转身,朝着轿子的方向,微微一笑。 佳欣清楚听到身旁的佳妍一声极轻极轻的娇羞呼声。 她的心却忽然不受抑止地狂跳起来。 胤祥……胤祥! 这个妖怪,他这么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佳欣狂乱间恨不得自己从来都不曾试着去读过别人的眼神,恨不得自己懵懂无知到接受不到任何表情中的讯息,恨不得自己永远不会如此敏感如此锐利! 胤祥那个带笑的眼神,分分明明说了一句话。 “人是我杀的。” 是错觉。 是自己在胡思乱想,瞎编故事。 肯定是和索额图那件事情有关。肯定是的。 没有理由,胤祥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怎么可能呢? 赵佳欣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颠簸的小轿却让她无法入睡,差点要陷入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噩梦之中。 回到德妃所居的永和宫,已是暮色渐沉。 德妃坐了一会便犯了胃疼,宫女太监,忙碌成无头苍蝇一般。也没有人来管佳欣佳妍姐妹。她们回到分配给她们在偏偏偏殿的的一间半居所,遣走了两个看起来才七八岁大的分派来伺候她们的小宫女,胡乱吃了一点既不如酒楼里美味热乎,也不如胤禛府饭菜清淡纯朴的鸡鸭鱼肉……错,没有鱼,只有三种不同做法的鸭子一个鸡一个肉,也懒得找水洗脚,直接上床睡觉。 “姐啊,那个念慈就这样死掉啦……好可怜。”佳妍轻轻咬着佳欣的耳朵。 “所以,你如果不想像她一样死掉的话,就乖一点,不要去招惹那些人。” “呵,姐,这可不怨我。穿越文里面的定律,女主是不去主动招惹什么人的,但是所有人都会来招惹女主。” “我比较喜欢叫那些弱智女人为‘女猪’——对哦,说不定其实是别个女孩子穿越来这里,我们不过被时空隧道这类的东西顺道捎过来了而已!”佳欣津津有味地想象着。 “姐啊,神经啦,你跟我一样当真了,把那些穿越小说当真了啦,呵呵。”佳妍难得有机会嘲笑一次乃姐的思维混乱。 “唉。平行宇宙?……每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历史?……嘿!”那堆哲学理论渐渐在她脑中清晰起来。“也许我们真的福大命大,在漩涡周围谨言慎行,却死不掉也未可知。然后在这个时代嫁人生子,寂寞终老……” “姐,姐姐?”佳妍摇了摇佳欣,“别睡嘛,陪我聊聊天啊……姐姐,你说你和老四配一对,我和十三配一对好不好?” “滚远点。” “老四很有王者之风啊,十三就帅得不成|人样。嘻嘻,来了这里快一个礼拜了,还没见过八爷十四爷他们……他们很多拥趸的啊!姐,别睡嘛……” “再烦我,我就踢你下床!” “嘻嘻,姐姐你是不是想姐夫了啊……来,给我摸摸你的胸,看看小了没有……哎呀!别,别,好姐姐……啊,好痒……” (2)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看看天色,恐怕已经快正午的样子,不知道佳妍如何,反正佳欣是被饿醒的。 两个小宫女显然是来叫过她们,看她们睡得熟就回去了。脸盆架上有干净的水,虽然凉了,却勉强可用。桌子上有半温的茶和几样干点心。 “怎么这皇宫里似乎比雍和宫还自由啊?”佳妍伸了个娇俏的懒腰。 “估计是……德妃娘娘真的病倒了。” “啊?” “不然不会把我们撂在这儿不闻不问。奇怪呀,德妃病倒了,堂堂一个宫里总该有管事的人啊?——哎,你……叫春月是吧,过来过来。” 小小小宫女刚巧从门口走过来,手里端着午膳。佳欣看她小小年纪端了一大盘东西,赶忙接过来。 “两位姑娘吉祥……” “得了,别吉祥了。我问你啊,德妃娘娘怎么啦?” “娘娘胃疼了一夜,今早吃完点心后吐了,听说还有血丝。前头乱着哪。”小姑娘口齿伶俐。 “那现在谁在主理永和宫啊?就没有个嫔啊贵人啊之类的么?” “是袁贵主儿和十四格格。”小姑娘有点胆怯地看着她们,无辜的大眼睛睁得溜圆。 佳欣叹口气。“行啦,你也许吃饭吧。” “两位姑娘有事大声叫我一声就行了,我和春雪两个就住在旁边。”小姑娘福了一福,打个呵欠走人了。 “奇怪。”佳欣一边吃着有点凉了的饭菜,一边抱怨。“难道是那位十四格格有意要忽略咱们?” “忽略咱们好啊。以前湘雅天天来,虽然热情,可还是有点烦人。现在没人管,多自由啊。” “没人管可也没事做。我看你下午喊不喊闷。” 佳欣的判断非常正确。 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时辰,把整个房间每样东西都研究了一遍的佳妍就愁眉苦脸地抱着佳欣的脖子。 “姐,好想看电视看漫画上网打电玩哦。第一次那么闷哎。” 佳欣低头看书,不理会她。 “姐,这竖过来没标点的书真的那么好看吗?我怎么觉得你好久都没翻过页啦?” 佳欣看了一眼越来越恢复活泼本性的妹妹。“不看书还能干嘛?——要不,你去那里练毛笔字吧。” “好啊!”佳妍竟然满口答应,倒是出乎了佳欣意料。 半分钟后,佳妍提着一大张宣纸站在佳欣面前。 佳欣抬头一看,噗哧笑出来。 原来佳妍写了大大的“无聊”两个字。 “无聊那怎么办?要不,睡午觉去?”佳欣故意说。 “才不要,我们昨天晚上睡了至少十二小时哎!哪里还睡得着,我精神不要太好哦!姐姐姐姐,我们出去逛逛吧,屋子里好闷好闷啊!” 佳欣看了看外面天色,忽然冷笑了一下。“好。我们就出去逛逛。”她重音咬在“就”字上,语气奇怪。 佳妍嘟着嘴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自己,无辜地摊摊手。 “先梳头穿衣服!总不能这样出去吧。”佳欣雷厉风行地把佳妍拉到了妆镜之前。 两个小姑娘穿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部分阅读 着从雍府里带来的衣服里最朴素好走路的两身衫裙,把头发简单地编了辫子拿彩色的丝绳扎好,穿好绣花布鞋就手挽手出门去了。 出门前佳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然后反应过来,不用带钱包,不用带手机,也没有阳伞餐巾纸可带,那就带块丝帕塞在腋下凑数吧。 晃晃悠悠走出永和宫,佳欣暗忖,自己还真的猜对了。 主掌永和宫事务的袁贵人十四格格母女,分明就是希望自己姊妹憋闷无聊出去闲逛。 想来在这深宫的某个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为她们而特别设计的戏码。 一路瞎逛才知道皇宫之大。走来走去并不经常遇见人,遇见一些太监宫女也对她们视而不见,两不相干地擦身而过。不知道这一块算不算御花园,景致不错,可也算不上多么特别。 逛了一个钟头之后—— “姐啊,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佳妍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色反常的姐姐。 “嗯,是迷路了。”事实是,佳欣根本懒得去记路。 果然,不到三秒钟就有个小太监从某处直穿出来。“两位姑娘可是永和宫德娘娘处的人?” “嗯。”佳欣拉着佳妍笑眯眯地点头。 “小的也在永和宫伺候,不过今儿刚好轮休。” 哦,太监也有轮休的?真是人性化管理! 小太监满脸堆笑。“小的叫小明子。两位姑娘可是迷路了?” “是啊,幸好遇见你。要怎么走呢?” “小的带路即可。两位姑娘跟我来吧。” 哈,戏码开锣了。 佳欣有点犹豫,不知是要转身回头就走避开这漩涡,还是要勇敢地深入,去探探下一折的剧情? 佳妍却已经满面天真地跟了上去。 佳欣暗叹口气。若不是和佳妍一起过来,说不定自己早就远走天涯,谋求一身平安,又或者自裁性命,企盼重回现代了。 现在,为了这小妮子,不知不觉中快速陷进泥团,难以抽身。 跟上去吧。 “这条路好陌生啊,好像不是回永和宫的方向吧?” “这是近路。”小明子赔笑,不过段数未够,被佳妍看出问题来。“你笑得好奇怪,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小太监额头上冷汗刹那乱飙。“怎……怎么会呢……” “你是结巴?” “我不是!” “那就是有阴谋!” “没有!”小太监忽然也声音横了起来。“你们快点跟我走!” “干嘛?我现在就回头……”佳妍气鼓鼓地转身。 却被佳欣拎着领子转回去。“既然来了,就走下去吧。” 小太监抹了一把汗。 往前走是个破败的荷花池。走上九曲桥,穿过池子,就是一座凉亭。 “你们在这里……等,等一会啊……” “你真的是结巴?”佳妍还在喋喋不休。 “等……等一会!” “那么凶干嘛?” “求您们了,就等一会吧……” 好笨的小太监。佳欣也忍不住破颜一笑。“行了,我们等着,你走吧。”佳欣远远指一指前面的小树林。“你的主子来了。” 啪啪啪三声掌声。 “好出尘的两位仙子!”一个三十岁左右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 佳欣看了看。桥的前后两端不知何时都多出了太监把守。左右则是一汪碧水,真是谈话的好地方。 拉拉佳妍。“你不是要见那堆么,现在见到最大那个了。” “哎?” 佳欣弯腰行礼。“民女见过太子爷,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轮到胤礽愣住。“你知道我是谁?” 这年纪,腰里缠着和胤禛胤祥一样的校徽似的明黄腰带,还能是谁?要是大阿哥,绝对不敢在宫里明目张胆地截下她们,而定会派自己老妈惠妃来打探消息。 “太子爷龙行虎步,很容易辨认。”佳欣觉得自己这句话前一半说得很有古意,可惜后一半没想出来好词。 胤礽干笑了两声。 佳欣心中暗叹。就凭你这个不帅也不够风度的笑声,被废了也是活该。 “来人!”胤礽忽然叫了一声。 一个小太监快步从后面跑来,躬身递上一把长剑。 胤礽唰地拔剑,寒光一闪,剑锋已经架上了佳欣的脖子! (3) 要是把枪,可能现在赵佳欣的心跳会更快一点。 但是古装片里看得太多被剑架住脖子的镜头了,现在反而一点也不怕,沉着冷静下来。 不过也是,要是想杀人,不管刀枪,直接就下去了。架在脖子上,明显的吓唬小孩玩。 “太子爷要处死民女吗?”赵佳欣很佩服自己用对了称呼,说了一句几乎完美的古装话。 “哼!”胤礽挥剑归鞘。 佳欣正要笑,却看见佳妍惊恐的表情。 低头,这才看到自己的一缕没有编进辫子的头发已经悠悠落地。 好快……真的不是道具剑那种段数的东西……佳欣刹那间后怕起来。 “本宫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自然安然无事。若是有一句胡乱回话——”胤礽阴恻恻地看一眼地上的发丝。 佳欣打了个冷战。“是。”她没兴趣再研究古文白话文,形势之下不得不低头柔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英吉利人。” “来大清何事?” “投亲。” “为何进宫?” 这个问题佳欣想了片刻。“因为遇见了邵侍卫,然后遇见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进宫之后见了何人?” “皇上,德妃。” 胤礽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将你们与圣上的对话,一句不漏地说出来!” 佳欣看看佳妍,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 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胤礽,开口道,“太子殿下,有些事情事关重大,我们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可否容我们商量一下?” 胤礽眼中杀机现过,却颔了颔首。 想来他已经立定主意,问完话后不论结果都杀人抛尸,才会连解释遮掩懒得。反正赵氏姐妹在宫中失踪,受牵连的是德妃,与他太子爷毫无关系。 佳欣拉着佳妍走到了一边。 “姐,你满手是汗……”佳妍惊讶地看着佳妍。“我们怎么办,真的要说吗?” 佳欣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胤礽,拉着佳妍再走去边上些的地方。 伏在妹妹耳边轻轻开口。 “吸气,狠狠吸气,吸一大口气。” 佳妍睁大眼睛。 五秒钟后,赵佳欣将赵佳妍推进了荷花池,同时自己也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水波隔绝了上面的一切嘈杂。 佳欣拉着佳妍往前潜泳。 想起来从前在学校游泳馆里一遍一遍用游泳来keep fit的事情。 某一任男朋友,就是在游泳馆里结识的阳光男孩。 可惜行为幼稚性格不合…… 好冷的水……佳妍的手开始挣扎抽筋。 不,不能浮上去。 这黑魆魆的荷花池。 佳妍开始剧烈挣扎。 佳欣游前去,死死从后面抱住她,不让自己被她的手臂缠绕。 触到的是什么?残荷?好,太好了。 拨开一切,带着妹妹前进。 终于到了极限。 再不露出头来,自己就会被自己杀死。 浮上来一点点。手指却碰到温暖坚实的东西……是阳光照耀下的河岸。 已经到河岸了吗?她带着一个人,潜游出了两百多米,还在水下藏了不少时间? 好厉害…… 佳欣拖着妹妹死死不放手,终于在望见两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男人好奇地走过来之后,晕过去失去了知觉。 佳欣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 因为阳光的角度只变动了一点点。 身上的衣服没有动,只是被擦干了些。湿漉漉的鞋子却脱掉了,包括古代那难穿的没有弹性的布袜子。 ——自己的脚还是那么漂亮呀,佳欣无聊地想—— “啊!”佳欣猛地坐起来,“你干嘛看我的脚?!”她愠怒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是,说小孩比较贴切……小男孩。十岁多,十四岁不到,尴尬年纪的男孩子。 “真漂亮。你的蔻丹颜色真好,我从来没有见过。” 佳欣也伸出脖子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 dior的指甲油,质量真好,这么多天也一点没褪没花。至于颜色,废话,这是今年……当年……总之是06年最新款的星光色哎! “但是你是男人,这样看一个女人的脚不礼貌,知道吗?”佳欣转头望,“我妹妹呢?她在哪里?” “那个漂亮的小美人是你的妹妹?”男孩子好奇地看着她。“你们是谁?” 佳欣心中来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光脚踩在凉凉的地板上。“你管那么多?我妹妹究竟在哪里?快点说!” “别急。”小男孩温柔地笑了,眉眼舒缓漂亮。“她喝了好几口水,法海先生带她去书房找太医诊治了。才刚走没一会,你要不要追去?” 佳欣看了看外面,摇了摇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呀?明年才选秀女,看你们服色也不像是父皇的新宠……嘻嘻,不说也没关系,很快就能查出来的。” “什么?”父皇?又一个黄带子?佳欣脑子一片混沌。真的遇上“众皇子拱女猪”运了? 好在面前的是小孩无疑。“你是几阿哥?” “你猜。”小男孩长得很和善,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会是谁呢?“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还是十七阿哥?” 小男孩噗哧笑出来。“十七弟才五岁,我怎么会是他?” “啊?”胤礼才五岁啊。“那你是……” “我是胤禵,皇十四子。” 赵佳欣一下子又躺下去。 “是幻觉……”她动着嘴皮,无声祈祷诅咒。 小男孩却情急地过来看她。“喂喂,你怎么啦?” “我没事。”佳欣给他一个难看的笑。 有没搞错。帝国双璧里面的一个已经是个小妖怪,另外一个却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 差太多了吧。 这时候外面人声涌动起来。 几个太监先行进来,后面跟着宫女,看见胤禵,俱都愣了一愣,忙请安道吉。 “赵大姑娘,德主儿正嘱咐永和宫上下全体出动找你们呢,没料到你们落进了荷花池。我的姑奶奶,可别再乱跑啦。”大太监张慧安半是关怀半是责备地把她从榻上搀扶下来。 “呵,原来你就是赵佳欣啊,我听法海先生说了。等晚些我功课不忙时定去额娘那里找你们学洋文去。”胤禵平易近人地笑着。“你真好看,你妹妹也是。” 赵佳欣翻翻白眼,任凭张慧安把自己拖下地往外走。 她怀疑再这么下去,她会患上皇子恐惧症。 一看见某阿哥几皇子,就立刻晕眩——那样倒也好了。 不过这位十四……苦笑,实在是没办法让人和历史联系在一起啊。一点也不阴郁敏感,一点也不骄傲跋扈,一点也不争强好胜,甚至一点也看不出来天纵才华。 只是个亲切坦然的小孩子而已。眉眼之间三分像德妃,三分像康熙,三分像雍正。 难道真是还没长大,还没长开,野心和卑怯,全部留在潜意识里还未发芽? 他看起来是个快乐而自然的孩子。 不像胤祥那个妖怪。 “德妃娘娘身子好些了么?”佳欣支撑起精神,寒暄着问。 “好些了。” “我额娘怎么了?”眼尖的小孩在后面听到了,掂着脚尖扬声问。 张慧安连打眼色,答道,“没事,主子娘娘啥事也没有,健朗着呢。” 一直走出了暖阁,佳欣才奇怪地问,“为什么德妃娘娘身体不适,却不告诉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前几日背书背得不好刚受了万岁爷责罚,娘娘这会已经没什么事了,自然以不惊动阿哥为佳。”张慧安忽然压低声音。“况且四贝勒府那事,必须要严守口风,绝不能外泄一丝半点。姑娘你再莫要乱跑了!” 好奇怪……饶是赵佳欣头脑再好,也觉得千头万绪,无法整理了。 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出乎她的意料。 每个人出现的方式和生存的形式都令她惊奇。 (4) 回到那间令人憋闷的小小房间以后,赵佳欣看见屋外站了守卫的人。 “我妹妹呢?”她拉住要走的张慧安。 “哟,大姑娘放手,老奴还有要事去办……” “不许走!” 老太监力气不小,一下子将佳欣甩开。“姑娘好好歇着吧!一会就有人送热水和姜汤来——” 飞也似地走掉了。 该死! 别的无所谓,可是佳妍!她的安危是佳欣心中最最最重要的事! 开门。 被挡住。“请赵大姑娘自重。”两个粗壮的女人,打不过。 跳窗? ……算了。 果然有人送热水和食物进来,伺候她脱了衣裳沐浴,又给她洗头发。 “求您告诉我,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丑陋的婆子只知道摇头,面目可憎。 洗完澡,在门口晾头发,望着白花花的天光,怀念吹风机的好用。 “好奇怪的头发。”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胤祥!”佳欣下意识地叫出来,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逾礼了。 “十三殿下……”她换了称呼,却懒得管礼节不礼节了,伸出手臂来把两个仆妇之间的胤祥狠狠地拉拽进来。 仆妇躬身不敢言语。 “都退下吧。”胤祥冷冷吩咐。 “这里不如四哥府上吧?”他闲闲坐下来,捋起自己的袖子看。“——你手劲好大,看,都有红印子了。” “十三爷,”赵佳欣无力到苦笑。“可知道小妍现在怎么样了?” “挺危险的,太医在治,法海先生和十四弟陪着她。现在惊动了皇阿玛,皇阿玛一会就过来这里。” “小妍不在永和宫?” “不在,法海先生将她带去了就近的绛雪轩,现在圣驾也在那里。”胤祥等了一会看佳欣没有帮忙倒茶的意思,只好自己动手。 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你这里用的是什么茶叶?” “我怎么知道,我哪有心情喝茶。”佳欣咬了咬牙。“差点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胤祥忽然站起来,踱到佳欣背后,伸手抱住了她。 “以后,我会……保护你。” 佳欣愕然,然后心跳加快起来——小崽子,手放在哪里?人家胸部是那么好摸的吗? 不动声色,把手从椅子缝隙向后探去,准确地遇上了某坚强的物体。 “嗯……”小崽子还会呻吟?要不是在古代,佳欣一句操你妈已经骂出口。这会却只能闭上眼睛,假作沉醉的样子,手慢慢往内,往里,往下,摸到男人最为脆弱的地方,然后狠狠一掐! 胤祥轻呼一声迅疾后退,捂住下身难堪地看着她。 什么垃圾美少年?这么小就是色狼一只!赵佳欣忽然升起一种玉石俱焚的愿望,拿起桌上的茶水狠狠地泼了过去。 胤祥狼狈地躲到了床上,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柔声说了一句话。 “阿玛已经把小妍指给我,做我的正福晋。” 赵佳欣刹那之间冰冻。 “你,你说什么?” 胤祥抹抹脸,从怀中拿出来两张文书。“皇阿玛已经允了,给你们两抬个籍——反正你们是英吉利人,也算不上满人汉人。你们的额娘查过了,也是汉军旗的女儿,可惜父母都已经过世了。你们姓赵,行佳,恰好就改为兆佳氏吧……” “兆佳氏?”赵佳欣如遭雷劈。“兆佳氏?!……” 历史上,十三阿哥,将来的怡王,的嫡福晋,正是,兆,佳,氏。 不。一切都不是真的。 “所以,你将来就是我的妻姐啦,我自然有责任保护你。”胤祥掸掸衣裳,风度翩翩地站了起来。 赵佳欣一把将茶杯一起扔过去。 胤祥轻巧闪过。 “为什么?”佳欣嘶着嗓子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因为皇阿玛要我娶一个单纯的妻室。跟谁也没有牵连,跟谁也没有瓜葛。无论是飘洋过海,还是从天而降,小妍都是最好的选择。”他正经地说着,忽然却又一笑。“只可惜,宫里的嬷嬷回报,你已经不是处子……否则的话,我倒是想要你。” “嬷嬷?她们怎么知道——”佳欣顿了一顿。“好,很好。我不是处子,所以就可以任你轻薄?你看不起我?” “不是。也许你嫁过人,也许你爱过某个男子,但是至少在这里,你是独身一人。佳欣我喜欢你。”胤祥看着佳欣的眼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这句话。 “喜欢我什么?”佳欣微哂。当她是无知少女? “当然是喜欢你漂亮。我只喜欢漂亮的女人。” “哈!”直接,坦率,却让人想要抓狂。 “念慈的事情怎么回事?”一冲动之下,佳欣就把心底的噩梦问了出来。 胤祥神色重重一变。 佳欣退了半步。 然而话已出口,无可更改。 空气一下子变的沉默而肃杀。 杀意一点一点从这么十六岁的美少年眼中偷跑出来。 佳欣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祥忽然走上来一步,伸手轻轻抚上了佳欣的脸。 佳欣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小孩把脸凑了过来,贴近,再贴近,快要唇齿相碰的时候,却忽然转了方向,一口气悠悠吐在了耳边,佳欣打了一个激灵。 “女人不要那么聪明——否则,很多我该忘掉的事情,就会忘不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胤祥已经走了。 赵佳欣坐在那里,冷汗出了整整一身,却慢慢平静下来。 康熙想要找一个不属于任何阵营,太子党,或是反太子党的女孩子,做胤祥的福晋。 这是保护。也是深爱。 虽然佳妍就是胤祥嫡福晋这件事情过于荒谬与震撼,然而,在生命危险面前,这却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 太子想要知道索额图一案的内幕,为此不惜杀人。 胤祥不想要娶她不喜欢的女子,为此也不惜杀人。 索额图是拥太子的重臣。胤禛要嫁祸索额图,为此不惜灭了戏班和保定县两个满门,目的是……扳倒太子,或者逼索额图胁太子谋反。 历史上的四爷十三爷本来就是和八爷九爷十爷一样,是反太子党成员。只是在扳倒太子之后,再度反目成仇。 就算四爷和十三爷之间,也绝非什么情同骨肉的好兄弟。 他们随时杀人如麻。 ——现在,终于有一个虽然更危险,但是也得到更多保护的身份了。 一个证人的死,轻如鹅毛,而一个福晋的死,却重如泰山。 小妍你的梦想成真了。 佳欣怔怔地想,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要恐慌。 ——那么自己呢? 这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对自己说,因为自己漂亮而喜欢自己。 真是直截了当的理由。也许十七八的小女生会恼,但是二十二岁的赵佳欣知道,这是真话。 所有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最首先和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性的吸引力。 但是他不希望她太聪明,否则的话,便要将她当作三流占卜师来使用。 摆个水晶球,告诉他们,清三代后国势衰弱国运苍茫,闭关锁国丧权辱国,最后被驱逐推翻? 苦笑。 “十四格格到——”太监嘹亮的喊声吓了佳欣一跳。 第一次正儿八经听人报这个。 十四格格穿着全套宫装,头上一朵大红花,噔噔噔地走了进来。“有旨意!” 佳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跪地接旨。 “皇上口谕,兆佳氏佳欣,由永和宫德妃收为义女,加封为蓬莱郡主,称多罗格格。现即往永和宫前殿见驾谢恩,钦此。” “万岁万万岁!”预料之中,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品级还这么高。义女,根本没见过几次互相没好感的义母义女,真是荒唐。皇权的好处真是“罄竹难书”啊——佳欣故意用了一个不恰当的成语来映衬自己奇怪的心情。 十四格格过来扶起佳欣。“正式的廷谕旨意,明日就会发。以后大家都是好姊妹了。”她回头招呼宫女,“还不快给格格换装见驾!” (1) 穿上崭新的红装,戴上难看的一朵花加一根穗子的标准旗头,佳欣觉得自己像个时装表演的小丑。宫女远没有湘雅细心灵巧有创意,那些卷发被粗暴地盘在脑袋后面,胡乱飞舞的部分罩上一个纱网。没有留刘海的佳欣被迫把额头全部露出来,看起来仿佛老了五岁。 十四格格有点粗暴地拉上她。“皇上一定等急了。” 佳欣注意到,她不似皇子们那样叫“皇阿玛”或者直接地叫“阿玛”,显得谨慎而生分。一举一动里面,都充满了跟红顶白媚上踩下的功利,急吼吼的,没有公主应有的风度。 花盆底一摇三摆地踩到了永和宫。这次是另一间房,比上次密谈的地方大,却又没有主殿那么大,有些似佳欣她们在雍府住的屋子,一半是床榻,一半是书房。 “佳妍——”佳欣眼尖地一眼望见安详躺在床上的妹妹。 却被十四格格拉回来,不得不先行人臣的本分。“臣女恭请皇上圣安。” 康熙今日穿着威武的龙袍,削瘦的身躯被包裹出极为高贵的威严来。他坐在上首,德妃脸色苍白地靠着几个垫子坐在旁边,长得跟十四格格颇为相似的中年妇女袁贵人一脸惶恐地垂手站在一边。房里另还有两个娇滴滴带着病容的贵气少女,佳欣从未见过。 “起来。你们姐妹情深,这很好,朕心安慰。”康熙的说话有点突兀,佳欣一点也捉摸不到天子的封闭心思。 “谢谢皇上夸奖。小妍她……她还好吗?”佳欣望向几步之遥的妹妹。 “御医说已经无碍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几步之遥,却要这个男人点头批准才能奔过去看。 佳欣抓着佳妍的手,一寸一寸看着那洋娃娃似地脸蛋。 再也……再也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险,受这样的伤害,佳欣默默发誓。 “佳欣。”康熙忽然叫她名字。“过来拜见你额娘。” “是。”佳欣轻咬了下下唇,深吸口气施然起身,走到德妃面前盈盈下拜。“女儿见过额娘。” 德妃勉强地笑了笑,递过去一个明黄的荷包,一对黄金凤纹镯子。 来古代没有多久,礼物倒是收了一次又一次。佳欣平静地收下道谢。 “十四格格你见过了。”康熙继续为她指认亲戚。“这两个是朕的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一个叫温琳,一个叫敦琳。她们两年前失了母亲,和你一样都是可怜见的,以后可以一处作伴。” 两年前?难道是胤祥的同母妹妹,敏妃的女儿们? 佳欣仔细看两人。一个与胤祥差不多年纪,除了太过消瘦之外,应是这宫里最美丽的少女了。她的美丽和佳欣佳妍不同,是最标准的古典美人,一双笼着烟愁的丹凤眼,倒有八分像红楼梦里描述的黛玉味道。另一个就小很多,大概十岁出头些,显是未长开,看不出来美丑,只是肤色黯淡,不时咳嗽几声,不知道是身体弱还是正在生病。 两个少女对佳欣还算友善,首先颔首示意,“佳欣姐姐。” 佳欣知道这应该用到平辈相见的礼数了,想了想人家是公主,好歹压着自己几头,便还是行了个参见礼,“两位妹妹。” 康熙满意地点头。“将来都是一家人,要彼此照应。”他摆了摆手,“朕乏了,摆驾吧。” “皇上,”德妃情急,“既然乏了,何不在这儿歇一会子,吃些点心再走吧。” “不了。”康熙冷冷站起来。“去延禧宫。” 延禧宫似乎是那位著名的宜妃郭络罗氏所居之处吧? 看来这个皇帝,在一堆妃嫔儿女之间玩平衡,还真是满辛苦的。 佳欣和一群人一起跪地恭送皇帝离开。之后,大家似都有些尴尬。德妃连一口茶也没多喝,便借口不适歇息去了。她这个主人一走,剩下的人如何待得下去?于是胤祥的一对妹妹先行告辞了。送她们的时候佳欣握了握温琳的手,发现这位格格身上冰凉得可怕,几乎一点温度也没有。她眸子无力地扫过之处,也似带着寒意。而小妹妹敦琳则咳得愈加厉害,佳欣想问什么,也不好出口了。 再然后,袁贵人和十四格格竟然托词也走人了。偌大一间屋子,只剩下佳欣佳妍姐妹,虽然宫女太监大堆,佳欣却不知道如何使唤他们,又要使唤他们些什么。皇帝给了她封号,却似乎忘记给她在宫廷生活的权限。佳欣忽然想,也许自己会被饿死在故宫? 看着外面已经是很黑很沉的夜,佳欣索性不管这么多,坐在佳妍床边,静静地陪着安睡的妹妹。 抓着她的手,暖暖的,才有些人间的生气。 皇宫,真的是大得可怕的地方呢。 “小妍,你真的要走这条路么?”佳欣无声地问出来。“还是说,现在回头也晚了,又或者,根本上天从来没给过我们回头的机会?” 思绪翻飞,被一声齐唰唰脆生生的请安打断。 “奴才见过蓬莱格格。” 佳欣愕然抬头,发现四个宫女四个太监跪了一地。 一个娇俏的美人儿摇曳生姿地走进来,帕子掩着嘴角一笑。“这位便是传遍了京师的大美人蓬莱格格吧?” “您是……?” “我叫瓜尔佳玉枕,皇上和宫里的姊妹们都喜欢叫我小玉枕儿。进宫时得了个封号,叫和嫔。”她格格笑着,“我原说叫枕嫔算啦,嫔妃嫔妃么,不都是枕头边上伺候的么?” 她说话刮拉爽脆,如蹦豆子一般。仔细一看相貌并不甚美,眼角边还有一颗泪痣。可是身段儿虽包裹在旗袍里也能看出丰满双峰和水蛇腰儿,姿态又漂亮又妩媚,笑起来风情万种,很让人忽略了她的真正相貌如何。 佳欣听她说话好玩,展颜而笑,起身见礼。 “呵呵,郡主妹妹,”玉枕儿亲亲热热地拉着佳欣的手。“皇上传旨过来,要我负责拨人照顾你们姊妹的衣食住行。今儿我把人都给你带过来,先凑合一晚上。明日呈了贵妃娘娘,就给你拨房子。我估摸着呀,绛雪轩就好得很,反正空着,离这块儿也近,姐妹们有个照应。” 绛雪轩么?佳欣苦笑,不是那个戏台子漱芳斋就好。 莫名其妙地,竟然真成了格格。以前听男同学说,你们女孩子都有格格情结,所以特别喜欢看还珠或者什么穿越文的。佳欣每每当场驳斥之——要是放在现在,佳欣更可以以事实证明了:看,我成了格格,可是我不但不开心还烦恼得要死。 在玉枕儿的安排下,佳欣顺利地吃到了比较美味的一餐晚饭,得到了按照太医房子给佳妍煎的药汤,还能够舒舒服服被伺候着上床睡了觉。 佳欣忽然醒觉过来。无论是地位还是作用,康熙的这个小玉枕儿,都跟胤禛家里那个湘雅一模一样。男人需要威严富贵的大太太,需要忧郁多病的美貌侧室,同时也需要热情麻利不惜身段能处理好家中杂事任劳任怨听话又能当黏合剂的女孩子,白天伺候别人,晚上伺候自己。大概说来,还有一个熟悉的女人也是处于这种地位的,红楼梦里佳欣颇喜欢的平儿。 当然,红楼梦里,佳欣最喜欢的是薛宝钗。而妹妹佳妍就最喜欢史湘云。佳欣试着去背那些还没写出来的红楼梦诗词以备穿越常见场合的不时之需,背出来零碎不超过二十个字,便倦得熟睡过去。 (2) 玉枕儿说得没错。第二日果然有人宣召佳欣去晋见了现今主掌后宫的皇贵妃佟佳氏,然后就光明正大地御赐了房子一座五间名叫绛雪轩,当然,绛雪轩附近几株狂漂亮的海棠花也被佳欣默认划归自己名下财产。然后是宫人四名太监四名,这个玉枕儿已经提前送过来了;一座屏风,一口西洋挂钟,一柄如意,一盘子不知道怎么算数量的锦缎,还有黄金十锭白银四十锭。这些是皇帝赏的。佟佳氏赠了宫花十二朵,这是名义,其实是十二套漂亮的整体头饰,有的有那块黑色旗头板子,有的没有;祖母绿项链一条,大珍珠项链一条,翡翠挂件一对。然后挨个拜见宜妃荣妃惠妃,一群中年女人环肥燕瘦的,佳欣一开始还记住个个特征脾气性格,到后来已经转得有点晕了,留下一个总的印象就是:康熙的女人们身体都不怎么好,其中好几个病怏怏的,像玉枕儿那样活力四射的极其少见。然后就收礼物收到手软,唯一遗憾就是为什么竟没有人想到送她一个大大大大的首饰盒? 一大圈转下来已经是快中午时分。佳欣急急赶回去探视佳妍。一早起身的时候她还睡着,没想到这会已经醒过来,正和两个太监一起收拾东西,准备正式搬家。 “小妍——”佳欣冲上去狠狠抱了一下妹妹。“你没事了?” “没事没事,就是胃口不太好——哇,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好像小燕子哦。” 佳欣刹那现出黑线。“闭嘴。你姐姐我现在是蓬莱格格,穿的是宫廷赞助的格格装——这只能说明琼瑶的服装师有点水平。你已经知道了搬家的事?” “嗯,知道啦,刚才十四阿哥来看过我,跟我说了。” “十四?”佳欣心中一跳。“他还说什么没有?” “该说的呢,都说了,不该说的呢,也说了。”佳妍有点神秘地看着佳欣。“我们先搬过去然后吃饭然后洗个澡再然后我跟你说吧。” 佳欣瞠目。 在玉枕儿的帮助下,佳欣姐妹终于草草搬入了景色优美的绛雪轩。“这里离荷花池好近哦。”佳妍不怕死地推窗遥望自己几乎丧身之地。 “近有什么好的?夏天蚊子多。”佳欣冷冷打击她。 “一个,两个,三个……” “你在数虾米?” “好多钱哦!” 佳欣一看,原来佳妍在数康熙下赐的银锭子。“旁边一大堆项链珠宝的没看到啊?那些可比银子值钱多了。” “是吗?”佳妍跳起来。“都是真货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啊——”她抱住一套红白玛瑙串猫眼石的头饰,“漂亮的漂亮的,姐姐好厉害!” “不许,这套我看中的。那边有祖母绿的给你……” “祖母绿那么老气……哈……姐,我们发财啦……”佳妍抢着抢着,忽然花痴地笑开了,回头还是抱紧了几个银锭子。“可以转送人吧?” “你要送给谁?胤祥啊?” “当然不是,要送给救命恩人啊,法海老师和十四阿哥胤禵。”佳妍美美地笑着。 “小崽子!救你命的难道不是你姐姐我吗?”佳欣大怒。 “对哦对哦,那这套祖母绿就送给你表示感谢啦!”佳妍眨眨眼睛,转身去把一套纯珍珠的拽了过来。“这个也好看。” “两位妹妹好活泼哦……”玉枕儿站在门口,困惑地看着姐妹两个闹成一团。“不饿么?要不要传膳?” “我胃口不太好……”佳妍想起来那些油腻的鸭子就头疼。“姐你吃吧。” “溺了水是会不舒服些的。”玉枕儿手上拿着一本缎面簿子。“要不就传些清粥小菜吧?” “咦?”佳欣愕然,“这是……nu?” “格格妹妹,我不懂洋文……”玉枕儿告饶。 “这个这个,原来宫里的菜式不是他们烧什么我们吃什么,而是可以点菜的啊?” “这个自然。”玉枕儿啼笑皆非。“快来看看吧,快些叫他们传去,午时都快过啦。我也要回宫吃饭了。” “干脆一起吃?” “不了,我跟良嫔姐姐说好了,今儿一处吃斋。”玉枕儿笑着告辞。“下午我来这儿,带你们见见端嫔敬嫔安嫔成嫔良嫔定嫔诸位姐姐们去。” 佳欣被一堆嫔的名字弄得剧晕无比。她实在很怀疑康熙本人究竟能否搞清楚这群女人到底谁是谁谁又封了虾米? 以前一个研究清史的同学曾经对她说过,康熙是个克妻命的皇帝,第一个皇后十七岁就难产死了。第二个皇后当了好几年贵妃都没事,一册正半年多就死了。第三个贵妃病得快要死的时候封了皇后,结果只当了一天就撑不过去还是死掉了。据说康熙这三位孝字系列的皇后,还各有一个妹妹在宫里当贵妃,第一个皇后的妹妹最先死了,第二个皇后的妹妹在三位皇后都死掉以后主掌了几年后宫也死了。第三位皇后的妹妹貌似就是现在这位也病着的佟佳氏,不过似乎能够活的久长些? 不但如此,清朝皇帝的前几个小孩还多半养不活。且不说十三四岁的男生和十五六岁的女生能否生出健康的小孩,光天花就是吓死人的病。康熙的前六个还是八个小孩好像全部死光了,公主们更惨,能活过二十岁的不过十分之一二。——啊,胤祥那两个美少女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一命呜呼。总而言之,宫廷是个聚死人气的地方,不好不好。 难怪要以数量取胜,这一大堆的妃嫔呀……一大堆的儿子呀……真不愧是千古一帝。 不过一堆人当中,佳欣还是一下子就把良嫔挑了出来。从嫔到妃,封号应该是不变的。那么这位良嫔就是日后的良妃,也即是……八阿哥的生母,传说中的辛者库美貌洗衣女! “好的好的,下午一定去,一定去。谢谢和嫔……和嫔姐姐?”佳欣忽然意识到不对。自己是康熙的干女儿,和嫔却是康熙的小老婆,年纪上差不多,辈分上可差别大了,怎么她一口一个妹妹的? “呵,”玉枕儿看出来佳欣的疑惑。“没事儿的,皇上从前认的格格,在后宫里也是姐姐妹妹乱叫的,不必那么认真。不过等到佳妍妹妹进了十三阿哥的门之后,那可就不一样了。” 和嫔玉枕走了以后不久,比较合胃口的小菜就呈送上来。佳欣专门要了几个和胤祥一起在外面酒楼吃过的菜,然后发现宫里的御厨和外面比并不占很大优势。又或者,是初恋情结作用吧? “小妍,你真要嫁给胤祥了?”佳欣似问似叹。 “能不嫁么。”佳妍答得坦然。“来古代不就这个命么?而且,和一个美少年上床,总好过大叔吧。姐,你说胤祥有没有性经验啊?” 没有才怪。佳欣瞪一眼,“你发春啊,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的感觉以前从没有错过。胤祥……他不是好人。无论在政治上,还是感情上。” 佳妍笑嘻嘻地答,“政治上不管我的事。感情上可以慢慢培养,起码,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是最好的一步啦。我想,这个荷花池,我们是不用再下去游泳了是不是?” 佳欣惊讶地看着妹妹。 “干嘛,以为我很笨很木吗?我可是赵佳欣的妹妹哎!”佳妍骄傲地笑,“对啦,下午我才不要去见那么多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部分阅读 瓶子盆子们……姐你自己去跟她们打麻将好了。” “那你自己在这里休息?我看你除了胃口,其他都不错,不怕闷么?” “嘿嘿,别骂我哦,其实我约了法海先生和十四阿哥去上书房学习文化知识呢!”佳妍蹭到佳欣边上,“我要开始学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对了,你之前说十四阿哥跟你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是什么意思?” “该说的就是类似于皇上把我指婚给了十三阿哥,还有封你做郡主之类的事情。不该说的……呵。” “说啊。” “他要我考虑下要不要等他长大。” “虾米?!” “他说我是个完美的福晋人选,又漂亮又单纯。他要是再大个两三岁一定会跟胤祥抢我……”佳妍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以前在班里也是好几个班草校草同时追我哎,没想到回来古代还是有不少追求者,太爽啦!” “神经病!十四岁的小孩也算追求者?别发疯了!白痴!” “是啊是啊,我也跟他说了,我对光源氏养成计划没兴趣……对了,姐,你有空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看那个小孩?才不去!” “不是。去看法海先生。他是个……嗯,怪怪的人。我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怪。” 佳欣根本没把佳妍的这句话当真。 一直到好几个月之后,她才见到了法海——这可能是令她最追悔莫及的事情之一。 (3) 格格的生活无悲无喜地持续了三四天之后,康熙大帝又下了一道圣旨,佳妍由朝中本来就姓兆佳的兵部尚书马尔汉认为义女。清朝的子女认法真是奇怪,比如佳欣,虽然认了德妃为义母,礼法称呼上,却并不是康熙本人的义女;佳妍认了马尔汉为义父,却无须叫这位马尔汉大人的任何一个妻子为额娘,只要叫一声阿玛即可。明明是亲姐妹,现在各自有了奇怪的父母家人——认归认,熟可是一点也不熟,佳妍统共就见了这位尚书大人两次,平日还是住在绛雪轩同佳欣一齐;而佳欣自从佳妍被默认指婚给胤祥之后,不知道为何,德妃一直十分冷淡地称病,也不与佳欣这位义女热络。 佳欣粗略判断,康熙指婚佳妍之事,应该是直接打击到了德妃系的人马。胤禛一心想要和胤祥兄弟之外再做连襟,然而胤祥下毒手在先——佳欣总觉得胤禛知道是胤祥派人杀了那拉氏念慈的——康熙又袒护在后,仓促指婚明摆着不让任何派系得到胤祥,这对胤禛来说是种打击和挫败,对德妃来说,甚至是种宫中暗地里的笑柄。 不过半个月后,笑柄换人。这会轮到惠妃称病了。原本她物色的十三福晋人选钮钴禄月华芳小姐,被康熙一道圣旨指给了胤禛。小女孩太小,暂时由胤禛接入府中,上下皆以格格呼之,等时候到了再行册封完婚。 佳欣一直关注着姓钮钴禄的女孩子的动向。知道月华芳入了胤禛府,硬着头皮也想要去见上一见。于是迂回作战,先去见德妃。 惠妃没有占到便宜,这让德妃面上光彩了一些。而且十几天来,佳欣佳妍受到了宫中地位最高的主子贵妃佟佳氏的礼遇——事实上,玉枕儿就是随居在佟佳氏长春宫中的妃嫔,算是贵妃大人的半个心腹;其次,宫中仅有的四个未出嫁的格格都与两姊妹玩得颇熟。十格格纯琳是王贵人所生,随居在宜妃的延禧宫。宜妃是高傲而受宠的女人,佳欣有时候发现她和佟佳氏在很良性地别苗头:怎么别呢?比如,贵妃送了两串南海珍珠给佳欣佳妍,那么,宜妃就会送四串。这对于姐妹两个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最是欢迎不过。所以宜妃下面的人也都跟蓬莱郡主姐妹颇为亲善。十格格正为了害怕被指婚而日夜烦恼,瞅着佳欣姐妹似乎会得到康熙宠爱,自然忙不迭地凑过来。只可惜,佳欣对于康熙的女儿们的未来一无所知……除了一个虚构的蓝齐儿?可是这宫里根本没有“容妃”的存在。除此之外,十四格格表面上是与佳欣她们最熟络的。胤祥的两个妹妹则是佳妍将来的小姑子,佳欣为了佳妍,不得不常常去找她们联络感情。这样一来,后宫上下,大家都很给新格格面子,德妃自然也看在眼里。佳欣一主动去请安,德妃立刻变得热情慈祥,抱着佳欣哭了半日声称想起了自己刚刚死掉的九格格,并且遥谢天恩将佳欣送给自己以慰膝下寂寞云云。然后,便顺利地批准佳欣带着佳妍一起,去雍贝勒府走动。 佳欣现在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坐着小轿出宫。 佳妍不解地问,“索额图那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佳欣其实也不知道,不过大约摸推测下也知道怎么回事。“皇上暂时忍了,不会按照谋逆去处置索额图。但是索额图接下来做事大概只要有一点不好的地方,皇上便会立刻拿问他。”这是办公室权谋中的经典游戏了。 佳妍想了想,“那我要是索额图,知道如此,还不如真的谋反算了。” 佳欣竖了竖大拇指。“看来你的智商至少有索额图的水平了哦。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就在今年或者明年,或者什么时候,索额图会真的谋反,因此康熙大爷会第一次对太子失去信任。但是离开废掉他应该还有很长时间。” “多长?” “一废太子的时候,胤祥至少二十几岁……放心,时间足够你跟那个妖怪完婚,再生几个娃娃了。” “啊!”佳妍忽然没来由地惊叫。“古代医疗条件那么差,我才不要生娃娃,会死人的!” 佳欣狂竖拇指大赞,“真聪明,你终于想到了,恭喜恭喜!” 佳妍追打姐姐不果,忽然又问,“那现在索额图还会不会杀我们灭口?太子呢?” “我们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啦,太子是不会找我们麻烦。至于索额图,”佳欣想了想,“这件案子应该表面上尘埃落定了,再杀了我们也没用,反而会提前在皇帝面前暴露自己,我想他不会这么做。” “也!”佳妍比了v字手势,“我们的历史之旅貌似开始先苦后甜啦,真顺利!” 刚出神武门,就遇到熟人。 “两位格格,”一帅哥等在那里恭身行礼。“奉四贝勒之命,接两位去四贝勒府。” “啊,邵侍卫!”穿越而来所见的第一个帅哥!佳欣佳妍都有亲切感横生。“谢谢啊,不过我们乘轿子去,应该不会迷路的吧?”佳妍天真地问。 邵令杰笑道,“不是怕你们迷路。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四贝勒现在小心得很,命我沿途保护两位格格。” “你的伤已经好了?”佳欣记得他一手拎一个导致流血过多的场景。 “那点小伤,两三日就没事了。”邵令杰拱手,“格格请上轿,当我不存在就好,你们聊你们的。” 一到雍府,首先看到前来迎接的湘雅。伊眼圈红红,一脸真切的思念关切之情。“真是难料呀,那日还给你们专门煲了羊肉汤,谁知道你们一入宫竟然出了那许多事。原以为几个时辰,却生生隔了几十日才又见到面……” 佳欣佳妍想起来在雍府受到的最初的精心招待,那过得比在宫里还要舒适许多的几日,有人伺候,有人陪伴,湘雅对她们实在是尽心又友善,不由得心中感动。佳妍迫不及待地将宫里得来的一堆好东西塞在湘雅手里——也轮到她们出手送礼物的一天啦。 进门年氏也等在那里。忧郁尖削的脸蛋仍然那么雪白,毫无血气的样子。她还是一贯的淡然态度,寒暄了几句便引佳欣姐妹去见那拉氏。 众人走在前面,佳欣忽然有所感,下意识地想回头,却又止住,趁人不注意用眼角余光看向她觉着“有情况”的方向。 其实也没有什么。 年氏正与邵令杰说话。 邵令杰把一包好像是中药的东西递给她。 这些都是当着人堂堂正正的事情,没什么。 但是佳欣却瞟到年氏有些慌乱地看看四周。而邵令杰的手从药包上拿开的时候,用指尖轻抚了一下年氏的手,那感觉,带着安慰,带着感慨,也带着疼惜和宠爱。 j情! 真真正正的j情! 以赵佳欣这种来到办公室一天之内就嗅出来谁是老总秘密情人的经验来看,绝对错不了——这位雍正信任的大内侍卫和这位雍正宠幸的侧福晋之间,绝对有j情! 喵呜,我虾米也没看到!佳欣转过脸去,在心里扮了个鬼脸。 看看佳妍,跟湘雅聊得正欢,自然是一点儿也没觉察到。 再加上疑似被胤祥意滛的嫡福晋那拉氏含笑,胤禛这顶有颜色的帽子,还戴得真稳当。 不过佳欣觉得胤禛满活该的。只许男人有娇妻美妾大丫头,就不许女人偷偷会帅哥咩? 要玩大家一起玩,很公平的。 进去正厅,看见那拉氏和一位没见过的女子坐在桌子两边。 那拉氏似乎已经从丧妹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见了二人颇为亲热地招呼。 另一位女子却十分高傲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 “这位姐姐是……?”佳欣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主动问。 “这是侧福晋李蓉妹妹。”年氏主动介绍。 李蓉长得不能算丑,却令人不太舒服,脸上没肉显出刻薄的样子,眼角眉梢向上斜斜飞起。那拉氏,年氏,湘雅,都比她美丽可亲得多了——听说这个女人是这阶段胤禛专房之宠。佳欣有点点恶毒地想,胤禛专宠这样的货色,也许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耽于女色?哈! 李蓉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托词要照顾儿子而告辞了。 佳欣也不以为意。她想见的又不是她。 “那个,听说……”一边吃那拉氏准备好的蜜饯零食,一边打探,“有位十分有福的少女,被皇上指给了四阿哥?” “是说月华芳么?”湘雅有点好气也不知道好笑的表情。“这丫头,唉!” “怎么啦怎么啦?”佳妍也大为好奇地追问。 那拉氏噗哧一笑。“小姑娘恋家,根本不愿意来我们这儿,昨晚上偷偷翻墙想逃出去,结果摔伤了胳膊。这会该在屋子里养伤吧。可好玩了,爷去探她,结果她竟还咬了爷一口。” 呃……这个……佳欣想,要是自己十一岁的时候被送给一个男人当小妾,可能也会这么做吧?不过,好歹,这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呵,乾隆皇帝的生母哎!清朝最有福气的女人,不辛不苦地当了几十年亲亲太后,有个会享受的帅哥皇帝儿子伺候着……有点儿小脾气也可爱。 (4) “既然摔伤了胳膊,我们不如去探望一下吧?”佳欣还是断不了去看看这小姑娘的念头。 那拉氏有些奇怪,却也不好拒绝,料想佳欣必定是在宫中听康熙提起过月华芳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好,大伙儿再坐一会,便一齐去瞧瞧吧。湘雅,你先过去安排一下。” 佳欣掩嘴一笑,料想湘雅定是警告那个小丫头不许乱说乱动乱发脾气去了。随便聊了会,却见湘雅急匆匆地回来,在那拉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那拉氏不咸不淡地拧了一下好看的眉头。“两位妹妹,四爷也正去月华芳处,你们看我们是一起去看看顺便那那儿跟爷见个礼呢,还是避一避再去?” 佳欣想了一想,明白了那拉氏怕双方尴尬的心思,笑答道,“我现今是德妃娘娘的义女,见自己四哥,总是无碍的。” 她第一次使用了“四哥”这个称呼,那拉氏与年氏听得都是面色微变。虽然谁的心里都明白,德妃受圣命认了佳欣作义女只是为了刻意抬高未来的十三福晋佳妍的身份而已,这个义女既无母女之情又无抚养之实,总是作不得数的。然而圣命毕竟是圣命,她要真以胤禛的妹妹自居,谁也不能说出一个错字。 于是众人只好说笑着起身,向纽钴禄氏所居的小院行去。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熙熙攘攘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 那拉氏顿了脚步,脸上浮上薄霜。“怎么回事?” 湘雅趋前看了看,低头回报道,“回主子,月华芳在扔东西。” “爷呢?” “站在旁边……笑。” “笑?——走,咱们也去看看。”那拉氏似乎拗了性子,甩开一众从人,当先踏入小院当中。 “主子小心……”湘雅阻拦不及,只看见一只小花瓶刚好从里面扔了出来,眼看就要砸到那拉氏,她横起手臂下意识地一挡—— 花瓶狠狠地砸在那拉氏的手臂上四分五裂。 众人齐声惊呼,年氏和湘雅抢进去之时,看见胤禛已经快步出来,扶住了那拉氏。 “含笑……”好深情的声音。佳欣还是第一次听到胤禛叫他妻子的名字。 那拉氏站在那里面色冰寒,并无娇弱疼痛之状。然而胤禛撩起她的袖口,发现已经青紫了一大片。 “还愣着做什么?”他厉声喝道。 年氏醒觉过来,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湘雅则一个利步进了屋子,将只穿着小衣的月华芳揪到了院子里。月华芳并没有佳欣想象中那么小,十一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和十五岁的那拉念慈差别并不大,大概算是很吸引人的那种罗莉型女孩子吧,略方的脸庞,圆圆的眼睛,倔强的嘴角,看起来是又可爱,又有福气,又有性格。佳欣算是知道为什么她扔东西的时候胤禛只是站在旁边笑了。 然而现在祸已经闯下了,就算全世界都觉得她可爱也没有办法了。 湘雅一个耳光不留情地招呼过去。 月华芳原意绝不是想要伤人,更没想过会伤了福晋,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然而湘雅这一个耳光下去,她倔强的天性又被打了出来。 “干嘛打我?”她想从地上跳起来,却被两个仆妇死死压住。 “你说呢?”湘雅板起面孔教训她,“莫说是伤了福晋,就是伤了一个丫鬟一个佣人,莫说是伤了人,就是毁了这一屋子东西,难道就不该打?难道你没错?” 佳欣暗赞,骂得好!就算有人要有心袒护,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有心袒护?她偷偷瞧了瞧胤禛。 胤禛只是揽着含笑,看也未看月华芳一眼。 “主子,”湘雅过来请罪。“奴婢失职,致主子受伤,奴婢万死,恳请主子责罚!” “不干你事。” “谢主子……请主子先移步就诊,这里由奴婢处理吧。” “不用了。”那拉氏轻移莲步。“大夫来了,只管请到这里。这丫头纵然顽劣,却是圣上钦点之人,断不能不行管教。湘雅,请家法。” “是!” 胤禛扶着那拉氏进了屋子。 年氏看了看佳欣姊妹,抱歉地垂首。 佳欣连忙堆出没关系的微笑,拉着年氏的手跟了进去。 佳妍在后面嘀咕,“好可怕哎,家法……” 佳欣愤怒地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仆妇把屋帘子挑了起来,让主子们坐在里间也能看见外头。 “凭什么?就算我砸东西有错,那你们抢人就没错了吗?就算你们是贝勒是福晋,难道我想出家一辈子不嫁也不可以吗?一捆绳子一团堵嘴布把我送过来,就算是王法了吗?”月华芳死死挣扎,对着仆妇又踢又咬。“你们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众人皆是一脸诧异。 “你是被捆来的?”年氏皱眉问。 “废话!我阿玛生怕我自己铰了头发,把我捆了三天,害得我浑身没力气……不然我怎么会连一堵墙也爬不出去……呜呜……”她竟然哽咽地大哭起来。“我要回家……” 年氏不知道该笑该怒地摇头,望向屋内的胤禛和那拉氏。 胤禛抚了抚爱妻肩头,起身走出来。“你真如此不愿嫁给我?”他低头问,声音柔柔。 月华芳不再挣扎,清澈的眼睛看住胤禛。“不……贝勒爷哥哥,其实你是个好人……但是……”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贝勒爷哥哥……汗,众人都被这个称呼寒到。 胤禛拿出自己的手巾,帮她擦了擦脸。“但是什么?” “但是……但是……”月华芳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芳儿舍不得阿玛和额娘,芳儿不舍得死啊!” “死?谁要你死?”胤禛浓眉一皱。 “我大姐前年嫁人,去年死了……我二姐去年嫁人,今年死了……阿玛额娘只剩一个芳儿了,芳儿不想死……” “怎么回事?”胤禛站起来,看着年氏和湘雅。“纳聘的时候凌柱有说起这事儿么?” 年氏摇摇头,回头看湘雅。 “凌夫人没提起过,不过奴婢认识月华芳的大姐夫家的小姑子,倒是知道一二。”湘雅悄声回话。“凌大人膝下只有三女,前头两个都是十三岁嫁人,十四岁上难产死了。她们家早年在蒙古和康藏辗转奔波,三个丫头身子都不是顶好,月华芳算是最健壮的一个了。没想到这丫头会这样想这事儿……是奴婢疏忽了,本该好好劝导一下的……” “原来如此。”胤禛点头。“叫名十四,的确还小得很,记得九妹妹十四岁的时候也常跟皇阿玛撒娇,说要一辈子侍奉他老人家终身不嫁……现在……” 德妃的九公主,亦是嫁人之后难产而亡。这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胤禛自然是感触良多。 “你听好了。”胤禛趋前去,抬起了月华芳的下巴。“你放心,你十八岁之前,我绝不会动你。这七年时间里,你最好多吃多睡,勤练骑射,把身子锻炼好了,到时候再为我生一堆儿女。明白了么?” 月华芳怔怔地看着胤禛,眼里一闪一闪的泪光未褪,却带上了感激和崇拜的颜色。 “然而你发脾气乱伤人,如此没有教养,还是要罚。”胤禛忽然霁色一收,换回冷脸。“家法都拿来了?将她捆起来抽四十藤条,然后罚抄一百遍女儿经,交给福晋查看。” 胤禛回屋子,将那拉氏搀扶起来。“女儿家受责,我就不看了。太医还没到么?叫到暖阁来。”胤禛看了看全程布景的佳欣佳妍姐妹,富含深意地开口,“难得人那么全,今儿晚上就在暖阁摆一桌酒宴请蓬莱郡主,顺便咱们全家聚聚吧。” 那拉氏扬起修长的脖颈,轻轻颔首。“湘雅,你去准备吧。还有,”她按着手臂伤处,却风度丝毫不乱。“月华芳,以后你就到我房里,由我教你读书。” “还不谢福晋?” “谢……谢谢福晋……福晋对不起,我不想故意想砸到你的……” 一行人走出好远,还听到小姑娘“对不起”的喊声。 那拉氏先忍不住笑出来。“这丫头真是可爱。” “可是她砸到了你。”胤禛握住她的皓腕。“还疼么?” “没事。她确实不是有心的,妾身也不会过分责怪与她。”含笑含着笑意,看向佳妍姐妹。“你们每次来都遇见些奇奇怪怪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今晚上也算是正经地为你们接接风吧。要不要一会去请十三爷和十四爷过来?”她半是问胤禛,半是征求佳欣她们的意见。 “去请。”胤禛简洁明了地回答。 (1) 佳欣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见到胤祥。 但是无疑,佳妍是很想见到的。 太医瞧那拉氏的时候,佳妍趁着没人注意,溜达到镜子前面,拼命整自己的小刘海,把头发上一支簪子摘了又戴,戴了又摘。 “行了,够漂亮了。”佳欣去拽她。“比刘亦菲还漂亮了,不要整了……” “谁要跟她比……姐啊,我漂亮还是张柏芝漂亮?” “你漂亮好了吧……” “姐你骗人……” 不知道是满族人的关系,还是封建时代远没有她们想得那么“封建”,传说中的悬丝诊脉之类的并没有出现,太医大叔就是看了下那拉氏的手腕,然后把袖子放下来隔着衣服诊了诊脉,就写方子开药了。 “幸好没有伤着骨头。”太医不直接跟那拉氏说话,而是向胤禛回禀,“一早一晚替福晋冰敷,至少要持续三日。方子上的药一日两次,回头下官遣人送来外用的膏药,福晋觉得疼的时候就涂,多涂几次,十日之内便能全好了。——至于福晋所怀的龙孙,十分健康活泼,全无碍的,各位主子放心。” “多谢先生。”胤禛示意侍女递出一整锭银子打赏,不由让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富足的佳欣姐妹小小感慨了一下。 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饭。胤禛看看天色,脚不贴地地去前面忙事了。 “我去吩咐她们煎药。”年氏拿着方子亲自起身。湘雅则被那拉氏遣去照看月华芳,一时间房内只剩下那拉氏和佳欣姐妹。 “叫她们回去告诉德妃娘娘,在这儿留饭了么?”那拉氏笑吟吟地问。 “啊呀,忘记了。”佳欣拍拍脑袋,赶紧找来小宫女。 “既然还没回话,那就干脆请她们回禀一声,今儿在我这里留宿吧?虽然于礼不合,不过我这里娘娘总该是放心的。” 佳欣有点摸不透那拉氏卖的什么药,不过想想雍府气氛的确好过没什么人味的大内,于是一口答应。 佳妍跳起来,去指示小宫女帮她从绛雪轩拿些什么应用之物来。“如果赶得及的话,一定快点把东西带回来!尤其是簪子!” 佳欣无奈地叹,“你这根簪子已经很完美了……真的不用专门换那支蓝的。” “不要,我宁愿不戴。” “我看看?”那拉氏摇曳生姿地走到妆台前。“碧玉簪配绿衣裳,不是挺好么?” “不啊,我觉得太靠色了,换蓝的会更好看。” “我这儿倒刚好有支孔雀蓝的,你试试看。”那拉氏招呼侍女拿出一枚美丽的发簪,替佳妍插在发间。“如何?” “好漂亮啊!”佳妍差点就想回头亲那拉氏一口,“谢谢福晋,我戴一晚上就还给您。” “傻孩子。就快是我的十三弟妹了,一支簪子,还分什么你我的?”她脸上含笑,话里却总是若有若无地带着奇怪的刺意,佳欣坐在一旁微微皱眉。 “福晋姐姐,”佳欣眨眨眼睛,主动进逼雷区。“上回来,就是四阿哥受伤那次,念慈妹妹……她现今怎么样了?” 那拉氏含笑身形一窒,寒意几乎从一双冰霜样的眸子里流溢出来,布满整间屋子。“佳欣妹妹想是上回来时过于惊惶,没有看清。我那福薄命薄的妹子,已经驾鹤西归了。” 佳欣硬着头皮顶着压力回答,“真是天妒红颜,叫人唏嘘不禁……不知道凶手,可曾查出?” 那拉氏玉手微颤,镶着珠翠的长长指套折射着室内黯淡的光。“皇天之下,王法之内,凶人终归难逃法网。” “其实……”佳欣咬牙把话说开。“若非念慈妹妹遭此横祸,倒比小妍要知书达理得多,似乎更适合十三阿哥一些。” “郡主错了!”那拉氏果然情绪滑向失控边缘。“为人子女,嫁娶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人臣下,自然以圣旨天意为唯一揣度,悉听内廷指配。”她语词如一颗一颗冰粒一般,毫无一丝温度。“岂能由我们这些身为臣子,还是内眷妇人的,自行抉择,轻易论断?”说到这一句,她即将失控的情绪竟然被稳稳收了回去。 佳欣暗赞一声佩服。“佳欣明白这道理。只是屡屡遇险,事故不断,心中有些乱了。福晋姐姐能否明示,从保定血案到谋刺贝勒,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轻轻将话题岔开。 那拉氏显然暗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些事情定在郡主妹妹胸中萦绕不去。今夜留宿,姐姐本也有意将一些事情坦诚相告。不如今夜我们三人抵足而眠,多聊些时候吧。” 狡诈。佳欣顿时明白过来,今夜留宿是胤禛夫妇早有计划之事。既然不能够把自己的妻妹嫁给胤祥,那么,就必须把胤祥未来的妻子拉拢到自己这边。什么是最好的拉拢手段呢?名利俱都无用,唯有把索额图一事说出来,让佳欣佳妍两人升起“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之感,并且以生命危险吓唬之威胁之,才是对付十几岁小女生的最好武器。 很可惜,佳欣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又刚好对清朝历史有那么一眼眼的了解,还不巧听到些看到些不该听到不该看到的片断。 不但知道索额图谋逆,还知道索额图谋逆就是被你胤禛逼的。 不但知道你胤禛跟索额图对着干,还知道胤禛和胤祥之间互相提防互相出手的奇妙关系。 ——不但知道这堆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的关系,还知道二十年后胤禛会做皇帝,那拉氏是皇后,这里会变成雍和宫。 “知道了。”佳欣垂下眼眸。 从那拉氏的反应来看,她好像是知道动手的是胤祥,或者至少知道那次的刺客所谋并不在胤禛,而是只想把念慈杀掉而已。然而目前来看,胤禛胤祥并未为此时翻脸,两人还是精诚合作的好兄弟,而那拉氏也接受了这一事实。 可是胤祥为什么明知道可能被识破,也偏要动手冒这个险? 那拉氏真的如此为大局牺牲,对胤祥出自心底的没多大怨恨? 奇怪的关系。 夜色如雾,华灯初上。 佳欣佳妍来到古代之后才知道,晚间没有电灯而只靠古代灯火照明的亮度,其实是很有限的。就算皇宫大内用的最好的灯火,点上十来处也只大概相当于家里那个八只灯泡的吊灯开了两只的感觉,看人没问题,读书什么的就很费眼睛了。 不过在这种灯火下吃饭就没什么问题。 紫铜火锅,涮的是薄薄的切片羊肉,还有鸭子,鱼片,野鸡等等肉类,还有蔬菜豆腐什么的和现代火锅类似。调料是北方现代吃火锅还沿用的麻酱,佳欣尝了一口略一皱眉,就有侍女过来问是不是吃不惯韭菜花,佳欣佳妍连忙都叫换了没有韭菜花的酱,佳欣顺便还拜托侍女把香菜也去掉。 火锅里的不是汤料,是清水,放了几颗枸杞子。水烧到沸滚之后,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才姗姗来迟。 其实古代宴请让佳欣佳妍感觉十分不正式,可能唯一的原因就是没有她们实在太过习惯了的圆台面。纵然是正经宴请,大伙儿坐的还是一张方方的八仙桌,一面坐两个人,倒是十分宽敞。佳欣佳妍一边儿,胤禛那拉氏一边儿,十三十四各独占一边儿。年氏和李氏、湘雅、还有一位姓宋的跟着李氏的通房大丫头,站在胤禛身后,张罗伺候着布菜,涮东西。 “今儿是家宴,都是自己人。”那拉氏笑着举杯,“先颂万岁圣德,再祝娘娘安康,这是规矩。” 众人同举杯饮尽。 酒是颇甜的米酒,想是已经照顾了女眷。佳欣喝下去没有什么,看了看佳妍,面色绯红,眸子晶亮,现代在姐姐管束下的乖乖女,终于在穿越之后一享杜康魅力了。 “十三弟莫要害羞,”胤禛看着胤祥说话,佳欣很仔细地判断他的语气内心,却还是解不出什么。“未来的十三福晋就在你面前,何不敬她一杯,以谐来日琴瑟之美?” 妖人胤祥今夜看起来素素朴朴,一改深不可测的勾人模样,又乖又老实地举杯,“好,那就敬小妍一杯。” 佳妍脸红似霞,心甜似蜜。“好呀,我全喝了,十三爷你也要喝哦!” 妈的。佳欣在心里骂。怎么对你老姐说话就从来没这么娇媚过?你当你是夜总会陪酒咩……算了,自己妹妹,不想更难听的形容了。 哎……那边投来臭臭的眼光。转头去看,是老十四这个小毛孩子。 “对了,你们哥儿两个今儿怎么那么迟啊?是被先生责罚了么?”那拉氏看出来十四莫名的悒郁,赶紧逗他说话。 “是啊,今儿皇阿玛亲临上书房,抽我们背书,结果十三哥没背出来。所以法海先生留我们下来抄书。” “哦?从前我背不出来书的时候,可是要罚跪的。”胤禛笑道。 “是啊,若是换了别人不知道会怎样呢,可是皇阿玛心疼十三哥,说他又要读书,又要学习办事,还说‘那些无用字句,不记也罢,反正手头有书,一翻就能查到的’。”十四兴致勃勃地告状。 胤祥却笑了笑,妖人本质从眼角漏了一点点出来。“十四弟,皇阿玛说的话你记得如此清楚,真可谓得上‘纯孝’二字啊。”——言外之意,兄弟,你要告状也选点别的吧,皇阿玛金口玉言说的话,你巴巴复述出来,要人怎么同情你帮你说话呢? 胤禵反应过来,似吃了败仗的小公鸡一般低头猛吃羊肉发泄。 佳欣好想笑。原来所谓的帝国双璧,就是在胤祥如此的欺负下面,让胤禵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二月河的揣测真是没有根据啊,这样子的胤祥,连神仙也欺负不了他,莫说兄弟之间了。 (2) 胤禛饮了口酒,宽慰开两位兄弟。“十四弟,明年十三弟开牙建府之后,下一个就该你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文才见识,都不在十三弟之下,我们出去之后,你可要好好侍奉额娘,学习政事才对。” “出去?去哪里啊?”佳妍吃了一只鸡腿,正想去挟翅膀,嘴巴鼓鼓地随口问。 佳欣看着自己妹妹的吃相,不禁流露出宠溺的眼神。一样是十几岁的小罗莉,念慈是圆圆胖胖的姑娘娃娃,月华芳是野性孩子气的倔强小鹿,而佳妍却是在可爱中充满甜蜜女人味的纯情小天使,对男人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哦,”胤祥果然被小天使煞到,抢着回答道,“下个月阿玛要去祭泰山,太子、四哥和我都要随行。” 祭泰山! 佳欣用力地记住这三个字。 来了,事情终于来了。 根据历史记载,祭泰山途中,皇太子染病,康熙召索额图往……往某处侍疾,之后与胤禛匆忙回返京师,胤祥独自往泰山替父祭祀……不知道野史中的朱三太子案究竟是讹传还是真实……然后索额图谋逆事发,圈禁,后赐死。太子暂时没事。 这一段佳欣记得很清楚。 这是后世史学家对于胤祥这位神秘皇子,在前期究竟是受冷落还是受珍爱的辩论当中,一个重要事实。 “啊,要去多久啊?”佳妍有些恋恋不舍的神色。 “少则半个月一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胤禛笑道。 胤禵叹了口气。“十三哥,你已经跟随皇阿玛出去玩了好几次啦,什么时候也能轮到我呢?” 胤祥眸子似水,波澜不兴。“跟随出巡是要护驾的,十四弟多多练习武艺,将来总有机会。” “哎?”佳妍兴奋了。“你们都会武功咩?” 三个皇子目光一碰,齐齐失笑。“西洋人对我中华功夫,是否多有传言?”胤禛问。 “听皇阿玛说,南怀仁从前见到大内护卫跃上屋檐徒手捕鸟,惊骇欲死,差点大病一场。”胤祥笑道,“后来约莫着也习惯了。” “我见过邵侍卫飞来飞去的……难道你们也都会?”佳妍扑闪扑闪着大眼睛问。 “当然。”胤禵喝酒喝得脖子微红,站起来一伸手就抄起来佳妍,带她出了门去。 他动作迅快,也无人来得及有所拦阻。只听屋外佳妍娇呼一声,而后换了格格娇笑。 佳欣无奈地想,看来佳妍的恐高症,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胤禛向着胤祥举杯。“十三弟,老十四他喝醉了,你莫恼。” “嘿。”胤祥瞟了佳欣一眼,眯着眼睛喝酒。“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有什么?” “你看我作什么?”佳欣柔媚一笑。“我们英吉利女人跟你们满蒙女子一样,并不是那种只对自己丈夫死心塌地,被别的男人摸一下手就要寻死觅活的三贞九烈之人,你大可放心!” “哈!”胤祥仰天笑笑,无话可说。 那拉氏拍手道,“郡主妹妹说得精彩。我也不喜欢汉人那些规矩。想我八旗女儿,从龙入关,何等豪情?骑马射箭,何等威武?逍遥自由,何等惬意?而中原汉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裹着小脚,不看书也不认字说是无才便是德,实在是憋屈之极!” 佳欣倒没想到那拉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站在她身后伺候的年氏难得活泼地对着佳欣作了一个小小的鬼脸。 而胤禛露出不以为然却不便反驳的神色。 佳欣失笑。看来那拉氏这番豪言壮语,已不是第一次陈述了。她出身高贵,父亲是跟随顺治、康熙几度出征战功无数的大将军;人又美丽高贵,聪明爽利,便是胤禛也敬她三分,虽然专宠小妾,但对正妻的护爱之情却仍是溢于言表。 佳欣开始有点点明白过来封建社会正妻与庶妻的区别。庶妻再为受宠又能如何?年氏李氏一样不能坐下吃饭。皇长子一样不是皇太子。其他妃子需要母凭子贵,皇后就算一无所出,也高高在上,无人能够挑战其权威。 ——她看了看胤祥。听人说,他已经有了皇上下赐的两名庶妃侍妾。不知道他将来会怎么对待小妍呢?像现代社会那样一夫一妻显然已经毫无可能。但是,如果所谓的妾室只是发泄欲望和生儿育女的工具,是和“物”没什么区别的存在,而只有正室才是和丈夫相对平等可以互相交流……这样的话,好像侧室的存在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事实上,佳欣上社会学课程的时候听老师说过,有些学者认为,中国社会向来都从不是一夫多妻的社会,而是一夫一妻多妾的社会。……这比现代人包二奶玩情人处小蜜而抛弃黄脸婆发妻的做法,却似乎要更好些了。 “来来来,”胤禛带着点小尴尬地劝酒。“含笑,我们一齐敬佳欣妹子一杯。佳欣妹妹的称呼也该改一改了,不是福晋姐姐,应该叫四嫂。” 佳欣低头一笑。“四哥四嫂,该是我敬你们两位才对。”她站起来,仰头饮尽满杯米酒,将空空的杯底亮了一圈。 那拉氏轻笑一声,也酒到杯干。 胤禛正要喝,胤祥却伸手来抢。“四哥乃是居士,小酌几杯便也罢了,如此豪饮终归不好。我代了吧。” 胤禛笑笑,“十三弟你爱我的家酿米酒便搬几坛子回去,何必找借口抢酒喝。” 那拉氏也瞟了一眼胤祥。 一晚上,那拉氏坐得极正,佳欣愣是没看出来任何端倪。终于抓到这一眼之色如何会放过?这一眼之色坐在那拉氏身侧的胤禛看不到,换了佳妍坐在对面一定也看不到,甚至喝酒的胤祥也仰头未曾看到,但是佳欣却捉得牢牢。 那一眼带着五分母性的温柔,和五分女子的娇嗔。 家宴吃了近两个时辰,月色已经高挂中天,胤禵和佳妍却还未回来。 “我去看看。”胤祥起身出了院子。 菜已经上完,胤禛坐到一边喝茶漱口,年氏等坐下来陪着那拉氏再喝些汤水。佳欣看看气氛自由,便紧跟在胤祥身后出了门。 “他们在那里。”佳欣一眼便看见了,月亮下面两个人坐在东面的屋檐下,佳妍似乎醉了过去,靠在胤禵的肩膀上,胤禵拍着佳妍,轻轻地哼着不知道什么歌。 “明明自己就是小孩子,却把别人当小孩子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7部分阅读 。”胤祥喃喃道。 “呃?”佳欣不懂。 “他哼的是我们满洲的催眠曲儿,妈妈哄小孩子时候唱的。”胤祥忽然转过身,素素的白衣上一对明亮的眼睛刹那间遮蔽了明月疏星的所有光芒,如两枚稀世宝石一般。“我们也上去快活快活。” 他一伸手,佳欣便被他揽在了怀中。然后星天刹那向下移动,双脚轻飘飘地离地,胤祥已经带着她上了西边的屋顶。 胤禵回头看到他们,不由一怔,随即笑起来。 “十三哥,你怕我抢了你的老婆么?”他用汉话喊过来。 “不怕。你抢得到才是你的。”胤祥搂着佳欣坐下,忽然拍手大声唱起另一首歌来。 他唱得歌也是满语,佳欣一句也听不懂,只听到旋律简单优美,歌词似是不断重复,却是琅琅上口。 胤祥唱完一段,对面的胤禵竟然接上,唱了下一段。 再借着是胤祥,胤禵,胤祥,两个大男孩这样唱下去,怕是要唱一夜的歌。 佳欣忽然想起来很多穿越文当中,主角唱现代的歌来惊煞古人之事。从寻秦记中虚构的海军进行曲,到穿越文中遍地都是的沧海一声笑,心中有些为难,不知道要不要也露上一手。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她虽然是年年校花,智力超群,但是歌舞文艺方面却是天赋平平,在卡拉ok中只能常常刘若英梁静茹的,王菲张惠妹一概绕路而行,就不要献丑了吧。 忽然听到一个较低些也雄浑些的声音,在南面响了起来。 原来胤禛借着三分酒意,竟然也拥着那拉氏上来了。 他加入到这首曲子当中,三兄弟越唱越高兴,竟然分了声部。 陡然,一个女声,哼着不同的歌词曲调,却准准地踏进了歌曲的拍子当中。 佳欣听明白那拉氏在唱这首歌的另外一个部分。男子的雄豪壮美之外,女子的柔情怨恨,凝结回旋不去。 三男一女的歌声穿过云层,缭绕在月色之下。 佳妍在胤禵肩头动了动,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嘴里下意识地嘟哝着,“切歌切歌……八点钟以后要全价啦……” 好在胤禵唱得高兴,并没有注意到小姑娘梦回ktv的呓语。 佳欣心中忽然一阵释怀。 人有风流狡猾,事有争权夺利,楼有钩心斗角,史有明君贤臣。 然而不论哪个时代,哪个民族,哪个立场,就算斗个你死我活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就算千古一帝祸起萧墙终不能全身而退,至少—— 至少在这一刻,月下的歌声,是真实的。 (3) 回到那拉氏的卧房,佳妍已经睡得很熟,被侍女伺候着半昏半睡地洗漱上床睡觉。 那拉氏和佳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说话。 福晋的卧房里面,床上并不支帐子,而是在大床和妆台之间拉了一层帘幕。佳欣想,这设计定是为了胤禛来翻云覆雨时准备的。 “四嫂,你的手好些了么?”短短的亵衣遮不住那拉氏手臂上的淤青。 “没事。我没有那么娇惯的。”那拉氏笑笑。“妹妹困么?” “不困。说好了要和福晋姐姐……要和四嫂聊天的,正翘首以待呢。” “其实……”那拉氏凝着眉头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啦?四嫂但说无妨。” “……佳妍被皇上钦点为十三福晋,佳欣妹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那拉氏字句谨慎地问。 “自然意外。”佳欣看见她眼里的真诚,同时也看见她眼里的另一半虚伪。“不过,佳欣也不是无知无识之人。想来,皇上是选中了我们的无依无靠,平地冒出。” “万岁爷历来都很看中高门。”那拉氏认真地说,“宫中那么多大小主子,能晋身妃位以上的,只有赫舍里、钮钴禄、佟佳三姓,俱都是内廷大臣之女,外家显赫,尤胜国戚身份。而几个阿哥的福晋,皇上也是千挑万选,德容言工还是其次,母家是否对我大清朝有丰功伟业,才是圣心考量之重。” “……是么?” “妹妹初归我大清,虽有专人讲史讲礼,却总归所知不深。”那拉氏轻叹,“有时候想想,妹妹如此懵懂,也是福分。” “佳欣虽然愚钝,却会尽力体会。堂堂大清,皇家选媳,佳欣心知肚明绝非儿戏。”佳欣也是字句斟酌。“嫂子有何指点,佳欣洗耳恭听。” “皇上钟爱十三阿哥,乃是举朝上下尽知之事。佳欣妹妹,你可知道,祥弟的母妃当年圣眷是如何之隆么?” “不知道。” “敏妃娘娘生前并无封号,然而皇上珍之爱之,供给体例,一应按照贵妃之例。康熙三十三年温僖贵妃薨逝之后,现在的贵妃娘娘佟佳氏,只是祺妃封号,与惠宜德荣四妃相平,一时间后宫无主。大臣请册贵妃或皇贵妃统领后宫,都被皇上挡了回去。而圣意屡次暗示之下,事实上敏妃娘娘已俨然无名无号的真贵妃,真皇后,摄理六宫。直到敏妃娘娘仙逝之后,祺妃才得以晋身为贵妃。当时,敏妃薨逝之礼仪一应比照皇贵妃仪制,皇上为此辍朝十日——皇后崩,皇上不过辍朝五日,虽然皇上后来大病一场,亦冲抹了此事,但终归震惊朝野。还有,敏妃娘娘的敏字,并非封号,而是谥号,大清开国以来,只有太宗文皇帝的宸妃以妃子位得享谥号尊荣。” 佳欣就算不知道太宗文皇帝就是皇太极,听到宸妃也明白过来,就是孝庄秘史里面那位关关雎鸠的海兰珠姐姐了……敏妃竟有海兰珠之宠? “而且,当年宸妃的谥号乃是‘敏惠恭和元妃’。而十三弟母妃的谥号,竟然也取了一个‘敏’字……可想而知,圣上不愿以痴情圣人自比,却终难以弃绝关雎爱慕之想。若非朝议,恐怕皇上会将敏妃追为皇后也莫可知。” “敏妃娘娘……她长得很美么?”佳欣听得有些痴了,下意识地问。 “你看十三弟呢?” “和他一般模样?” “胜之十倍。她一颦一笑,似能牵动人心。我初次在宫中见到她时,虽然同为女子,却觉得心中痛而柔软,归来之时不觉已经是泪水满眶,茫然若失。” ……十五岁时候的张柏芝?70年代的林青霞?赫本?梦露? 一个又一个绝色佳人模样在佳欣脑海中旋舞而过。 如果说胤礽是“立嫡”,将来的雍正是“立贤”,那么,十三之受宠,就算继位,也是堂堂正正的“立爱”了。 佳欣越发奇怪,究竟6年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康熙与十三之间,成为水火不容,互相痛恨的父子呢?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现在互相提防,尔虞我诈的胤禛胤祥兄弟,成为情深意重的雍正与怡王呢? 诡异诡异。 一定要好好看下去。 “佳欣明白四嫂的意思了。既然皇上对十三阿哥如此厚爱,更应该寻一位名门之后成为他的妻子才对,是不是?” 那拉氏垂下眼眸,忽忽而笑。“皇上,是被索相伤透了心。” 佳欣心头一跳。说了那么久的胤祥,终于扯上索额图了。 “索相?便是保定血案,提督府刺杀我们,还有谋刺四哥杀死念慈妹妹的主谋么?” 那拉氏眼波一闪而没。“妹妹冰雪聪明。”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简单了。 那拉氏出于女性的角度,半遮半掩地将索额图谋逆之事又说了一遍,不忘记警告佳欣这个世界多么多么地危险必须要有人保护才能安稳……自然,保护人就是他们四贝勒府了,反正邵令杰今天已经保护过一次。然后说了半天关于什么敏妃死后胤祥由德妃照顾抚养大家亲情泛滥兄弟同心等等。还稍稍暗示了一下索额图关联着太子,要小心太子之类。 佳欣则愉快地为那拉氏上了一堂英吉利继承权的介绍课程,比较了一番两国的优劣。 最后,佳欣很是贴心贴肺地表示,自己和妹妹一定会把四哥当作亲四哥,四嫂当作亲四嫂,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之后,那拉氏才满足地缩进被子里。 “对哦,”那拉氏笑眯眯地伸手揽住佳欣。“听四爷说,皇上这次出巡,可能也会带上你们两个呢!” 啊!好消息! 近距离观看本次历史事件! 千金难换啊!“真的么?为什么带我们?” “带一对解语花在身边,打消路途寂寞,多好呀。”那拉氏嘻嘻笑,酒窝像是脸上的两朵甜蜜小花,“要是我出门我也愿意带上你们一齐呀。” 佳欣问道,“那以前出巡都会带谁呢?” “太子,大阿哥,十三弟,敏妃,宜妃,三格格,还有我们四爷……皇上喜欢伶俐妩媚的人呢。” 伶俐妩媚…… 奇怪的四字形容,佳欣记下来。 第二日睡到大概七八点钟才起床。在古代,已经算是赖床赖得厉害了。吃过早餐,佳欣佳妍姐妹便懵懵懂懂半睡半醒地乘坐小轿回了宫。 “姐,昨天后来怎么样了啊?” “什么怎么样?” “就是晚上。” “晚上什么?晚上你不是在睡觉吗?” “是啊,那你们在干什么啊?” “废话,当然也在睡觉!” 佳欣骂得佳妍吐了吐舌头。 “姐生气啦?我不该喝那么多酒,也不该跟十四到屋顶上看月亮……不过姐,我昨天好像作了一个梦哎,梦到我的同学了,还有你……” “我们一起去唱卡拉ok了对不对?” “姐姐!”佳妍一把抱住佳欣。“你是神仙!” “神经病还差不多!别闹啦。对了,你下午是不是还去上书房读书?” “是呀,”佳妍揉揉眼睛,“听说皇上已经特许啦,还要我穿男装去正式旁听哩。姐你去不去啊?” “我才没空念书,我早毕业了!——那下午我去找和嫔……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见良嫔去。” “干嘛要见她啊?” “说了你也不懂!” 这出大戏中的众多主角当中,只有八阿哥还蒙着神秘面纱了。佳欣被调动地好奇心暴涨,竟然有主动探一探水深水浅的想法出现。 并且,在敏妃这么一个绝世超级大美人的光环下,所谓整个清朝出身最为低贱的妃嫔良妃,不,现在还是良嫔,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4) “哎,你们没有去请安么?”最早出现的,仍然是活泼伶俐的和嫔。 佳欣想起来昨日听说的“伶俐妩媚”四字,不禁想,和嫔伶俐是足够了,只可惜欠缺了少许妩媚。 “请什么安呀?要去请安的么?”佳妍无知地问。 和嫔掩嘴笑。“算啦算啦。按理呢,郡主应该晨昏定省,给德妃娘娘请安才对——不过娘娘也不讲究,万岁爷又旨意不明,也就无所谓啦。” “……我们去请了,她就会安咩?还是我们不去请,她就不安?”佳妍不太喜欢德妃,有意装无知到底。 和嫔笑着忽悠了过去。“今儿个是来请二位到我那儿去用午膳的哦。上回不是天太晚了好几位姐姐都没见着么?这会可都叫你们见了。对了,还有勤贵人和密贵人也会来哦。” 康熙的那堆贵人将佳欣无力顾及,只盯着她想要的问,“良嫔会来么?” “会呀,还有上次没见到的定嫔姐姐,和上次见过的成嫔姐姐。” 其实当时被一堆瓶子弄得头晕,见完之后发现还是很好分的。端嫔敬嫔安嫔,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了,而且长年不得圣眷,已经沦为泯然老太太矣。成嫔定嫔良嫔,则都是三十几岁四十岁不到,算是成熟妇人型的。那日见的成嫔,是七阿哥的母亲,保养得很好的妇人,心地很好很好,是佳欣从今到古,见到过最为慈悲善良的女性,可惜智商不高——佳欣觉得,那拉氏念慈如果不死,长到四十岁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定嫔是十六阿哥胤祹的母亲,良嫔自不用说;加上十五、十六阿哥的母亲密贵人,十七阿哥的母亲勤贵人,宫中有皇子的嫔妃今日便能见齐了。 “对哦,”佳欣眨了眨眼睛,开始打听起女人间的私密事情来。“这么多嫔妃姐姐们,不知道谁比较得万岁爷的雨露宠幸呀?” 佳妍听得小脸一红,跑开一边玩去了。 和嫔倒是颇能适应八卦气氛。“其实皇上自从敏妃姐姐身后,就很少宠幸有位号的嫔妃了。按例只在每月月圆之夜召见,有时是密贵人,有时是勤贵人。更多时候,还是由徐常在或是几位答应侍寝。” “那姐姐呢?姐姐如此年轻美貌……” “别提了。”和嫔叹了口气。“密贵人十五岁入宫,十年之内有了三个皇子。勤贵人也是入宫一年就生下了十七阿哥……福分本是命中带来,强求不到的。” “姐姐没有子息?” “太医说是甚为艰难,若有身孕,极易难产——主子最怕这个,所以呀,有时候宁肯召我去陪着说说话,也不愿意翻我的牌子。”和嫔眼中露出落寞之色。 “每一朵乌云都会镶有金边。”佳欣轻轻抱了她一下表示安慰。 佳妍最终还是逃掉了。——上书房有她的亲亲十三和飞飞十四,她才懒得去见那群大妈大姑呢。在二十二岁的佳欣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还属于可以交流的对象;在十六岁的佳妍看起来,凡是比自己姐姐老的,都可以归于阿姨一类了。 佳欣跟着玉枕儿,乘坐宫中小轿来到了惠妃主掌下的翊坤宫侧殿。按照规矩,要先去给这一宫的老大惠妃娘娘请安。惠妃大概是整个宫廷里最显老的女人了,看起来不像是康熙的老婆,倒像康熙的妈,难怪大阿哥不受宠爱。 良嫔本就是随居在她宫中,所以与和嫔相熟也是正常。她生下八阿哥的时候,只是因为先前的身孕而得了一个常在的封号,按例不准抚养皇子,所以惠妃实际上是八阿哥的养母——一个老女人,竟然能养育出大名鼎鼎的八贤王咩? 来到和嫔的地方坐下来,佳欣有点好奇地问,“我上次来拜见惠妃娘娘的时候看见她在看一本叫做《饮水集》的书,今天来她还在看这本《饮水集》——这本书很好看么?” “啊!”和嫔讶了一声,“我没注意到啊。”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偏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曼妙的声音缓缓吟着,随着一阵幽幽香气,一同从帘后转了出来。 “呀,良姐姐。”和嫔笑着迎过去。“这位便是良嫔姐姐了。良姐姐,这是蓬莱郡主。” 良嫔微微点头,望着佳欣浅浅一笑。 啊啊啊……佳欣有点抓狂。这活脱脱就是康熙的年氏啊! 忧郁,温柔,带着不可接近的神秘。 一双雾色的眸子,薄薄的唇,唇角下垂。肤色不是健康的白,而是不健康的冰似颜色。没有涂口红和胭脂,只画了眉眼,更是显出一份别样的柔弱之美来。 若是没有那位惊世骇俗的敏妃,这位良妃,绝对是康熙后宫第一美人了。 “姐姐刚才念的是什么呀?”和嫔问。 良嫔微微笑——她笑起来倒没有愁容好看迷人。“蓬莱郡主不是问饮水集么。这便是饮水集中的一首,亦是惠妃娘娘挂在暖阁上的一枚条幅。” “条幅?”和嫔转了转眼珠子。“呀,我天天去请安,却从来未曾注意过。” “明月多情应笑我……好熟悉……”佳欣索尽枯肠。“啊,难道是纳兰容若?” “不错,正是本朝词人纳兰性德的诗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诗集之名,便取此意。”良嫔悠悠解释。 “原来惠妃娘娘如此风雅……”佳欣赞叹。 “纳兰性德,正是惠妃娘娘的表哥。” “表哥?!”好香艳的词啊……王小波曾经说,封建社会的男人如果有表妹是要优先娶表妹的,没有表妹是表姐,再没有才考虑其他……入宫三十年,却想了自己的表哥三十年……难怪衰老得如此之快…… 每一个女孩子在她年轻青葱的时候,都会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今时如此,古时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浩瀚的深宫,又将多少故事湮没在了岁月之中?现今人们称呼她们的妃号,又是在什么时候,自家的表哥唤她们闺名的声音,深深萦绕在了她们的梦中? 佳欣忽然一抖。 虽然埋怨命运将自己带来这个时代,然而,比起这个时代的千千万万女子,她已经足够幸运——因为,她还有她最宝贵的东西:青春,和未来。 要珍惜。不管失去多少,至少,要珍惜自己手中仅存的东西。 少候,姿色平平却姿态高雅的定嫔,身材超级好包裹在宽旗袍里面还能看到奇峰突兀的密贵人王氏,和白嫩水灵长得像块豆腐人却忠厚笨拙的勤贵人陈氏,也一齐聚到了和嫔这里。 啊……为什么……端上来的又是火锅? 佳欣扑闪扑闪眼睛,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传说中的满汉全席呢?…… (笔者知道历史上的纳兰容若与惠妃是姑侄关系。不过两人都非主要角色,这里为了剧情气氛,便无伤大雅地戏说一下吧。另:康熙四十一年后宫嫔妃现状,考证很久最终得出这个结论。一定会有所错漏,但是能力再也不及……如有指正,欢迎跟帖。) (1) 良嫔吃得很少。 佳欣吃得也不多——昨晚上撑着了。 两位贵人吃得最欢,得宠中的妃嫔就是不一样,胃口也好些。 席间佳欣有意谈起各人所生的皇子。 密贵人兴致勃勃,不停说着她的三个皇子的点点滴滴。然而语气当中,却很悲哀地流露出她对于自己十月怀胎所诞育的骨肉,所知所处,少得可怜。嫔以下位号的后宫,没有权利亲自养育皇子。她的三个儿子分别抚育在惠妃、荣妃和贵妃宫中,她每日汲汲营营,也不过能见上亲生子一两面而已。佳欣忽然感觉到所谓帝王的残忍——皇子是属于皇帝的,不是属于他的母亲的。皇帝要高贵典雅的妃子来养育出高贵典雅的皇子,所以出身卑贱的后宫就被天经地义地剥夺了抚养权,却还要感恩戴德。 就算像德妃,生下胤禛的时候因为尚未获得封号,所以不得不把这位四阿哥送往当时的皇后宫中抚养。直到很多年后生下十四阿哥的时候,才夺回了做母亲的权力。 生育工具,赤裸裸的把女人当作生育工具。 而敏妃,算是一个特例。她的十三阿哥名义上由德妃代为抚养,实际上却长期带在自己的永寿宫中。据说康熙在胤祥出世后曾经连续三个月日日除了上书房就居于永寿宫中,和敏妃母子共享天伦之乐,也引起了后宫一次不小的震荡。当时的孝懿皇后,也就是现在的贵妃佟佳氏的亲姐姐曾经叩谏于永寿宫门,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康熙一代圣君,岂会保护不了一个自己心爱的妃子?唯一不能抗衡的,也许只剩天命了。不久之后这位皇后过世,宫中位号最高的剩下前头第二位皇后孝昭的亲妹妹温僖贵妃,却再也不敢对于敏妃的特殊地位有所挑战了。而温僖贵妃也没撑多少年就过世,接下来本应晋升的祺妃佟佳氏生生被压在了敏妃之下,直到敏妃过身才得以封为贵妃。 那拉氏那里听得少,后宫里听得多,佳欣听定嫔她们津津有味说起敏妃往事的时候,悄悄注意了下良嫔有些黯然的神色。既生瑜,何生亮?一样是以色侍君,却遇上了超级强劲的对手,实在也满悲哀的。 “永寿宫在哪里呢?”佳欣好奇地问。 “就在南面,也是西六宫之一……顺治爷的时候,董鄂妃就住在那里。” 好嘛。海兰珠的封号,董小宛的旧居。 康熙一心把敏妃比照着先帝超级宠妃来珍爱……怎么后世史学家就嗅不出个所以然呢? “那敏妃娘娘跟宫中现在的哪位主子关系比较好呢?”佳欣随口问。 结果几位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佳欣想一想便也明白了。皇后撞了钉子,皇后的妹妹自然跟着没脸,佟佳氏对敏妃最多避之,不可能敬之爱之。惠妃入宫最早,背后有明珠家族撑腰;宜妃事事要强,在敏妃良嫔出现之前一直极为受宠,连生五、九、十一三位皇子,要说她们毫不嫉妒是绝不可能,更何况还要为她们的亲生皇子担着一份在父皇面前失宠的心。荣妃更是触霉头,她的儿子三阿哥因为在敏妃过世百日之内剃头,生生从郡王被降到了贝勒,虽然可以肯定是康熙一时悲痛气急所为,但这个面子也丢得不轻。 “嗯……德妃娘娘?”佳欣试探着判断。十三阿哥出生之后两年,和惠妃荣妃宜妃等同时进宫的德妃居然再得雨露,诞下十四阿哥,可谓是十分反常的现象。 定嫔微微一笑。“是啊,敏妃娘娘感激德妃娘娘替她担了抚养十三阿哥这个虚名,所以有时候会和主子一起到永和宫用膳,然后再把主子留下……你没见过那时候主子委屈得似个小孩子的模样……阿弥陀佛,僭越了僭越了……” “没事没事,”和嫔来打圆场。“自个儿宫里,什么不能说?” “呵呵,反正十二格格和十四阿哥就是那时候得了的……不过呀,宫中有传闻,说敏妃娘娘过世之前,是在永和宫病倒的……谁知道里边儿有没有什么呢?” 这个看起来姿态高雅的定嫔原来这么八卦,又这么恶毒! 佳欣想起来她是十二阿哥的母亲。也就是说,敏妃进宫之前,抢去宜妃风头的,正是她本人。而短暂的宠爱就如流星一般,她的心态之扭曲,也可以想象。而之后扳手指头算算,在敏妃三度怀孕生产期间,康熙的替代品是比定嫔老上近十岁的德妃,或者德妃身边的无名小卒袁贵人,定嫔再也没有新承恩泽的机会,可见其惨状。要说结怨,恐怕定嫔心中的怨恨,不比任何人少吧?所以才会说出这样恶毒的八卦? 看和嫔良嫔却已经变了脸色。 “姐姐喝了几口酒,怎么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来了。”和嫔打岔过去。“好歹你们膝下都有儿女,可怜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勤贵人笑道,“和嫔妹妹你才二十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呀。想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答应呢。” 陈氏是怀上了十七阿哥之后晋为常在,十七阿哥两三岁时眼看活得下来了,才封为贵人的。清朝宫中汉女大把,姿色也在满人之上,但是位号却都偏低。不过佳欣记得十七阿哥在雍正朝遭遇很是不错,十三下来就是他了。这位勤贵人,也算是位有福之人。 相反,良妃那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脸蛋,虽然美丽,却预示了她悲惨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位小宫女悄悄进来,向诸位主子见礼之后,就向着良嫔脆生生地禀报,“良主子,八阿哥正在惠妃娘娘殿里请安,说是一会过来。——恐怕就快到了。” “啊……我们都该回避啦。”和嫔笑道。 阿哥不得与除了生母与养母之外的其他妃嫔私自相见,这是封建时代避免乱囵的一个规定。 “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密贵人放下筷子。 “不用不用。”良嫔情急站起来,“我还是回我那里吧,怎好惊扰了诸位妹妹……何况郡主在这里……” “哎?我不用回避对吧?”佳欣装傻问。 正想挽起佳欣胳膊的和嫔愣了愣,笑道,“郡主妹妹自然不用避嫌。那我们姐妹几个就去园子里走走吧。——良姐姐,你坐着别动就是了,既然知道在这已经往过来了,何必要他多跑一趟。” 和嫔宴请佳欣她们,用的是翊坤宫的后殿一处叫做暖香坞的地方,虽然范围在和嫔所居的东配殿之内,却也算是一处公众地方。而良嫔住在翊坤宫西配殿,一来一去,还真要不少时候。 佳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死赖着不走。古人所谓的“就快到了”大概是半个小时之内到的同义词,三十分钟之后,饭桌收拾得妥妥帖帖,良嫔洗漱端正还补了点口红,再和佳欣一起吃了点水果,胤禩才姗姗来迟。 胤禩长得很像良妃。然而良妃的相貌却是宜女不宜男,放在胤禩身上有点不伦不类,儒雅的气息是有,多么英俊潇洒却算不上。这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应该用这些词来形容:温和的,文雅的,有书卷气质的,瘦的。 关键在于……和佳欣的想象最不同的是……这位八爷……他……并不是想象中的八爷…… 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咄咄逼人的那种神采! 那种胤禛胤祥胤禵哪怕胤礽身上的,生杀予夺,天皇贵胄的神采。 嗯……他的气质…… 消沉! 对于周围事情,只是打起精神来应付,而内心既没有冲动也没有活力……消沉。 一个消沉的皇八子。 怎么可能?! 历史上和雍正作对作得最凶,得到无数朝臣拥立,最后被赐名阿其那的那位,风云八爷? (2) “儿子给额娘请安了。” “快快起来……从哪儿过来的?”良嫔带着一丝诚惶诚恐,惊喜和热情燃红了她的脸颊,俏俏地有如花龄少女。——这惊喜与热情中,却带着一丝心酸。 “从上书房……这位是?”胤禩进门以来就看着佳欣,佳欣转了转眼珠子假装没有看到。 “是你皇阿玛前阵子御封的蓬莱郡主,佳欣格格。” “哦。”胤禩彬彬有礼地对着佳欣欠一欠身。佳欣连忙起来,主动见礼——这点尊卑还是会分的。 很绅士嘛,这家伙。佳欣嘻嘻一笑,“你们聊,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良嫔点点头,看看胤禩,美目当中似有无限柔情涌出。“都可还好?见着你皇阿玛了么?” 胤禩点头苦笑。“今日皇阿玛又提起练字一事,还引了一位师傅见我,是方苞的弟子,叫做何焯,要我每日练字的功课必得交上去查看。” 良嫔微叹。“你的字呀,的确不好。你皇阿玛叫你练叫了多少年了,你总也不听。” “额娘明鉴,儿子实在不喜欢书法。——对了,额娘,皇阿玛还提了祭泰山一事。” “哦?”良嫔美目放光,不觉站起。“要带你一同去?” 胤禩连连摇头。“还是带太子,四哥和十三弟。皇阿玛要我多随留守的大哥三哥学习政务,有事也要多向李光地他们请教。” 良嫔叹了口气坐下来。“也是应该的。霃瑾好么?” “她好得很,额娘不必担心。” “可有……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良嫔的问题问得有些吞吐。 佳欣没明白,可是胤禩已经明白了。 “额娘,”他踏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搂住良嫔,又放弃了。“这些事儿急不得的……霃瑾从小娇生惯养,等她再年长些再说吧。” “都已经过门三年了……”良嫔垂眸而叹。“她还是不许你纳庶妃么?” 佳欣终于反应过来。她一直凝神听着,不知道这位“霃瑾”是何方高人——因为从发音上面,佳欣误以为是一位姓“陈”的女子或男子——这样看来,霃瑾便是安亲王的外孙女,著名的醋坛子八阿哥福晋了。而良嫔担心的,就是已然二十一岁的胤禩的后代问题。 “额娘。”胤禩柔声道,“霃瑾很好。儿子很喜欢她……不因为别的,只是很喜欢。额娘不必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额娘要多多保重身体。儿子先告退了。” 他看看天色,又转向佳欣。“宫中天地广阔,蓬莱格格闲时可以多转转,御花园,宁寿花园,建福花园,慈宁花园,景致多有不同。” “多谢八阿哥。”佳欣敛眉行礼,心中咀嚼他的说话:似是别有所指,又似随口而言,全无道理。 又三日,康熙上谕到,果然宣佳欣佳妍姐妹随行泰山之旅。 佟佳贵妃特地指派了两名有经验的嬷嬷来帮忙收拾行囊。佳欣佳妍虽然明白古代天子出巡绝非电视或者电影里演得那么简单朴素,却也被吓了一跳——随行的人群当中,侍寝的带了两名年轻的小答应:尹答应与灵答应;儿女辈的是胤礽胤禛和胤祥,加上佳欣佳妍这对拖油瓶;大内侍卫十人;随侍太监宫人各十四人随伺,其中两名太监两名宫女是专职伺候那两个答应,两名太监两名宫女专职伺候佳欣佳妍姐妹;此外御膳房、御茶房等派出了一共由十五名非宦官的御厨和五名负责监督的太监组成的精练队伍;上驷院派出御马四十匹和马夫六十人;还有负责伞盖的,负责图书的,洗衣服的,做鞋子的,管理文件的,三院七司齐齐出动——这还不算胤礽胤禛两位已开府的王子还各带了一名随侍的小老婆和伺候小老婆的一小群人……这些还是拖后的人马,先行的是内大臣及随侍官员高士奇等四人、内务府、武备院、銮仪卫、八旗都护等官员;中间簇拥的才是堂皇盛大的御驾。 总之,整个旅行团浩浩荡荡,总有个好几百人,向南风和日丽地走去。 康熙对胤祥的宠爱又一次体现了出来——主子们的车队当中,佳欣佳妍一辆车,两位答应一辆车,胤礽的小老婆唐氏和胤禛的小老婆苏氏一辆车。胤礽胤禛带着侍卫以及大臣骑马;而胤祥被作为未成年皇子,竟然与康熙本人同乘御辇,风风光光。 “喂,那个苏慕菲是什么人啊?怎么以前在四爷府都没见过的?”佳妍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刚好看见胤禛的侍妾苏氏放下她那辆马车的帘子。 “不知道,大概没什么地位吧……她的名字好奇怪,三个草字头。” “哎?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哎,真的是!——不过还是太子那个叫唐绾的小妾比较漂亮点……对啦,想起来了,听十四说过好像,太子很喜欢唱苏州评弹的小姑娘所以招了好几个……姐你听她们两个说话的口音好像都是苏州话,说不定是一起的喏,太子买来好几个,送了四阿哥一个。” 佳欣摊摊手。 要是去搞清楚这个年代每一个女人的来龙去脉,她非得累死自己不可。 可是没安静多久,佳妍又开始自言自语,“尹答应胖胖的……灵答应黑黑的……姐,你说皇上为什么带这两个啊?我听小红她们说,灵答应之前是侍奉茶水的宫女,从来没侍过寝,这次是临要来了才封的答应……嘻,姐啊,是个小chu女哎!” “你有完没完?人家是chu女关你什么事?!”佳欣不胜其扰。 “好奇嘛。你想啊,要是她们这次出来了被皇上那个那个了,然后怀上宝宝了,然后回去不就身价百倍可以封为嫔妃什么的啦?” “哪有这么容易。你看密贵人勤贵人,都是某位阿哥他妈,还不是老老实实做贵人?你以为都像你一步登天啊?” “我这样子已经算一步登天了咩?”佳妍扑在佳欣身上。“对了哦,姐准备跟谁发展一下啊?那个啥,皇帝为什么不把你许配给某位皇子帅哥捏?” 佳欣压低声音。“他们好像知道我不是chu女。先是听胤祥说过,后来和嫔偷偷问过我一次,我告诉她我在英国有丈夫,但是死了。” “啊!”佳妍叫起来,然后赶紧自己捂住嘴巴。“你咒姐夫。” “神经病,现在是170几年,你姐姐的所有男朋友都不知道在地狱哪个角落等着投胎呢,说是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他们怎么知道的啊?难道趁你睡着了看你的chu女膜膜?” “chu女膜膜?你发明的什么乱七八糟叫法啊?” “嘻嘻,宫里不都管馒头叫馍馍么,听起来很可爱啊……他们到底怎么知道的啊?” “我也不知道。”佳欣无奈摊手。“我怀疑他们看外表真的能看出来,有什么秘密的方法也许?管它。反正我的年纪摆设在那里,在古代也该是结了婚的人了。” “好麻烦啊……要么姐你勾引胤禛吧,做他的侧福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你再烦的话我就打你?”佳欣伸了伸拳头,作了一个击飞的动作。 “嘻!”佳妍吐吐舌头。 坐马车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其实马车的颠簸程度比现代人想象中要高。虽然车里的座位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却还是硌得人浑身酸痛。幸好队伍行走得相当慢,每一个时辰便停下来一次,留十分钟左右。然后某辆马车里的女眷一招呼,就会有宫女太监抬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马桶,在四周用人搭起来一块或黄或蓝的缎围子,然后女眷就羞答答地进去解手——然后宫女太监就不知道把马桶处理到什么地方去了。下一次解手,拿出来的又是干净的马桶。 然后到了吃饭的点儿,就会有御膳房一行人在前面某处埋下锅灶开始做饭,等大部队到了地头就在车中或者下来在先头部队已经整理干净铺上黄绫袱子的山野荒亭之类的地方坐下来,开饭。菜色比宫里稍微简单清淡些,佳欣狂喜欢野地里煮出来的香菇干贝汤泡饭,佳妍则抱怨野地里的炸馍馍没有宫里的香。 更多时候则是在某个预先设定好的城里某处行宫下榻。前头自然有人一应收拾妥当,身边宫女小红小兰太监小明子小强子跟绛雪轩里一样伺候着,基本上没有任何出来旅游的感觉。 倒是和康熙的距离接近了不少。 在天津卫行宫的时候,佳欣姐妹第一次被康熙召去同桌吃饭。 席间还有胤祥,胖胖的尹答应在旁边伺候。在外边吃饭没那么多规矩,期待已久的圆桌终于也出现了,菜式有了不少变化,吃饭成为一件开心的事情。 康熙吃得不多,但是喜欢肉食,和雍正完全相反。佳妍也喜欢肉食,而且吃得欢快。佳欣偷偷瞧见康熙两次看着埋头吃肉的佳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健康活泼是一种好的气质,犹如这个朝代前几位皇帝一样。到了风雨飘摇的晚清,皇帝们也变得病怏怏的,不是变态就是性无能,和国运同衰了。 胤祥则充分表现出来他和康熙真正的熟络亲密。虽然嘴里皇阿玛叫着,行动上也算礼数恭谨,但是胤祥竟然会扳着康熙的手臂跟他撒娇,像个孩子似地嚷着要吃虾米虾米天津麻花,而康熙乐呵呵地吩咐御膳房去准备——真的不像是什么君君臣臣,也不像封建社会的父父子子,就是一对正常而快乐的老爸和小孩的感觉嘛。——最后弄来了麻花,佳欣觉得其实一点也不好吃。 (3)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德州。 第二次获得同康熙一起吃饭的机会。 这次胤祥不在,却是和二阿哥皇太子胤礽一起。两姐妹见到胤礽拼命挤出灿烂笑容,而胤礽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停和她们聊关于英吉利的风俗等事。佳欣佳妍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半现代半洋派的东西胡诌一通。而这次在旁侍侯的是黑黑的灵答应。她是蒙古官员和广东小妾生下来的小孩,集中了两地人种的缺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选进宫来。不过十几日的行程中,女孩子们已经混得很熟,佳欣在那里黑口黑面说着基督教教义和历史的时候,佳妍就在那里和灵答应玩看手相的游戏。 “传教士真的都个个忠贞,以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8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8部分阅读 性命相胁也不会变节吗?”胤礽追问。 佳欣刚想说话,就听康熙代答了。“传教士也是人,有好有坏。唯坚贞刻苦之人,较易修行而已,你以我朝的僧侣推想之,便可明白。”他语调淡淡,说得正是佳欣想要表达的意思。 “皇上圣明。”这句是颂圣,也是佳欣的真心。 “小妍。”康熙忽然转头唤。 “嗯,皇上?”佳妍响亮地回答,跑了过来。 佳欣忽然有点点嫉妒。 佳妍想得少,单纯,比自己更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和呵护。不知不觉,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真正获得了康熙一唤之间如媳如女的宠爱。 “不要看手相了,说个字吧,朕给你测字。” “皇上会测字啊?”佳妍欢呼起来,“好啊好啊,”她小鸟似地飞去拿了笔纸,写了一个“佳”字。 康熙叹口气。“瞧了你的字,朕才知道胤禩的字有多好。” 佳妍格格笑着,“皇上,我拿羽毛笔写字一定比您强!” “好大的口气,以为朕没有用过羽毛笔么?”康熙淡淡一笑。这种话换个人说出来就是大逆之罪,佳妍说出来反正大家都习惯了,也没人计较。 “佳字,胤礽,要你测的话,怎么解?”康熙忽然转头去问太子。 胤礽吃了一惊,想了半日,答道,“佳字人旁两土,想是‘有一人能封疆裂土’,吉。” “佳欣你说呢?”康熙差不多是第一次叫佳欣的名字,佳欣也吓了一跳,想想想不出来,于是胡乱回答,“是一个人……嗯……比较土……非常土。”她哪里会玩测字这种高深的东西啊?不会,就只好装傻,越傻越可爱了。 “你说呢?”康熙兴致勃勃,居然去问身后的灵答应。 灵答应也读过几年书。“两个土是一个‘圭’字,‘圭’是白玉,想是说美人如玉,即是说佳妍姑娘了。”小姑娘嘴巴真甜,难怪康熙喜欢。 康熙哈哈一笑。“照朕看,这佳字,便是一个‘雀’字,去了一个‘少’字。” 见他顿了半日不说话,佳妍比较大胆,开口发问,“不懂……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不少不少,笼中之鸟。”康熙冷冷站起来,将碗筷一推。“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跪安吧。” 康熙什么时候变得,和雍正似地喜怒无常起来了? 佳欣的疑惑旋即解除。 因为胤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答应赶紧收拾了桌子,和一群宫女一起,当先退了出去。 “臣女告退。”佳欣和佳妍也不得不挥帕子走人。 “胤礽留下。”康熙的语气中,似乎有一枚枚小钉子,凝聚着向着那个叫做“胤礽”的嫡亲儿子发射。 佳欣佳妍忐忑地走了出去,却刚好遇上了胤禛。 胤禛脸色严肃,手中拿着一只已死的鸽子。鸽子似乎被枪弹射死,雪白羽毛被鲜血染红。 佳欣看了胤禛一眼,胤禛眼神凌厉一挥,似乎在警告说:军国大事,莫要靠近,匆忙走了进去。 佳欣听见胤禛叩安的声音,然后是胤礽开口说了听不清楚什么——他们在用满文? 走远了,放下来竖着的耳朵,回到自己的房间,佳妍首先憋不住地问,“怎么回事啊,我说得那个字出了什么问题吗?” “很明显和你没关系。”佳欣回身仔细关好房门。“……也许,大事就在这里开始了。” “什么大事……啊,索额图谋反咩?” “你看到那只鸽子么?脚下套着一个金环。” “金环?” “想象一下就知道,金环下面可以吊些东西,也许是个密封防水的筒,里面放着卷起来的信件……” “是信鸽?那又怎么样?” “不少不少,笼中之鸟……”佳欣重复康熙的说话。“也许,信鸽是索额图和太子联系的工具,却刚好被截获了,皇上就看到些不该看到的内容。这个笼中之鸟的意思,便是说任凭太子如何翻跟斗,都只是他一手掌握的囚鸟而已。” 佳妍想了想,点点头,“对哦,很有可能。——那万一我说的不是佳这个字呢?” 佳欣叹口气。“雀字去掉少字,这种拆法都能想出来,你说什么字他扯不过来啊?古代人的文字造诣真的好厉害。” 晚上吃饭的时候,便听说,太子称病,还一病不起了。 中午明明还好好的,晚上就病得不能见人,可见必是心病无疑。 胤祥笑眯眯地出现在两姐妹房里。 “有上谕!”他像模像样地喊,迫得佳欣姐妹下跪接旨。 “德州扒鸡一只,豆沙包子一屉,赏给蓬莱郡主姊妹加菜,钦此!” 佳欣翻翻白眼,冲过去把胤祥手里的食盒抢过来。“你你你——不是假传圣旨吧?” “当然不是。”胤祥狡诈地笑。“我跟皇阿玛说这两样东西好吃,然后问能不能也拿一份给你们,皇阿玛金口玉言,说了一个‘好’字。这不是上谕是什么?” “皇上——还好吧?”佳欣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胤祥颇含深意地看她们一眼。“已经速召索额图前来太子驾前侍疾。” “他又不是医生,为什么召他来啊?”佳妍不解地问。 “他是孝诚皇后的叔叔,二哥的叔外公,也是我们大家的叔外公啊——外公照顾外孙,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他是太子的叔外公,就也是你们大家的叔外公了啊?” “这个……是咱们大清的亲戚认法,你管那么多?”胤祥过来搂了一下佳妍的小腰,又搂了一下佳欣。 佳妍装成怕痒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佳欣冷冷把他的手拍开。“看来,咱们在德州,是走不了了?” “谁知道呢,等叔外公到了再说咯。”胤祥耸耸肩,可爱地坐下来。“你们不吃,我吃了哦?” “不许——”扒鸡的香味从食盒里面迅速传播出来。佳妍立即过去抢,“你自己说的,这是皇上赐给我们的……” “不知道泰山好不好玩?”佳欣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地,忽然问出来。 “我母妃生前去过。”胤祥的声音从笑闹中忽然凸现出来,如一枚古印脱去尘封。“她说,站在泰山之巅,风林云海,俯瞰群山如礁,片鸟投林,雾色渐渐一扫而空,而日轮缓缓升起之时——乃是天下至美之事。” 天下至美之事? 佳欣忽然想起来和大学时代的男朋友一起去过黄山。 早晨三点起来爬,七点半到山顶,游客寥寥。卖东西的小贩笑着聚在一起说话。 他们手牵着手,在天都峰顶说话。 下面也是海一样的云。上面也是缓缓移动的神殿一样的日轮。 男朋友牵着她的手,狠狠对着云海大声喊—— 赵佳欣,我爱你! 而小贩们在身后吃吃地笑。 (4) “好没劲哦。”佳欣在那里伤春悲秋之时,佳妍却在大呼无聊。“自从我们来了古……古……国……国内以后,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都没事情做……”说完自知差点穿帮,悄悄吐吐舌头。 “无聊的话,不如晚上出去玩。”胤祥跟钓鱼似的看着佳妍。 “去哪里玩?”鱼跳起来上钩。 “随便啊,逛集市,听戏,喝酒,做什么都可以。德州我有几个熟人的。” 逛集市就等于逛街了……听戏差不多相当于看电影……喝酒就是去酒吧……有没有点新鲜的?佳妍眨眨眼睛,摆出经典无辜表情,“我想去……妓院!” 佳欣一口包子差点噎死。 胤祥就哈哈大笑。 佳妍兴致勃勃,“我们可以穿男装跟你一起去啊,给我们也叫几个姑娘,然后听她们唱唱曲子什么的。” 不用猜,佳欣就知道佳妍的穿越小说综合症又犯了。 “穿男装别人就认不出来你是女子了么?”胤祥笑着刮了一下佳妍的鼻子。“不过既然你喜欢,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就是了。” 佳欣佳妍换了衣裳——不是男装,而是华丽的外出服,类似现代的晚礼服吧。在胤祥的口味监督下两个人穿得金壁辉煌的,和同样金碧辉煌的胤祥一起,从行宫后门悠哉游哉地晃了出去。 “我们这样出来玩,没问题么?皇上不会生气吗?”佳欣有点担忧。 “皇阿玛身子不太好,没人敢回他的。” “皇上身体不好,你还那么有兴致出来玩啊?” “皇阿玛是心事郁结,需要时间一个人想清楚。放心吧,没事的。” 佳欣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罗嗦的老太婆。“你在德州怎么也会有认识的人啊?怎么认识的?” “进京述职的官员呗。”胤祥随口说谎,佳欣虽然明白听出来不是事实,却也无话可说。 晃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发现了他们的目的地。 一大片院落,门口挂着红红灯笼,映出牌匾上的“晋风”二字。 “这是什么地方?”佳妍好奇问。 “就是你想来的地方呗。”胤祥答。 “不是吧。”佳妍歪着脑袋,“不是应该叫丽春院万花楼什么的么?” 胤祥失笑。“哪里听来的?” 门前看起来没人,但是三人刚走到门边,就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驼背龟奴恭敬地作揖。“爷,您来啦!” “嗯。”胤祥随意地一指身后,“见过你两位奶奶。” “蔗——奴才给二位奶奶请安!三位里边儿请!” 古怪的奴才。 走进大院,一下子好似换了一片天地。 院中竟亭亭玉立着数位宫装女子,在荷花池边,金鱼井侧,葡萄架下,或聊天,或抚琴,或看书,或吹箫,风雅之极。 “怎么比咱们御花园还要灵啊?”佳妍还是改不掉一些吴语习惯,比如这个灵字,就是好、赞之义。 “这些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孩子,等于是会动的风景。”胤祥熟门熟路地随手指点。“好戏在后头。” 进入灯火暧昧的大厅,驼背龟奴不见,迎上来的却不是想象中花枝招展的老鸨,而是一个……嗯? 是一个穿着男装的美妇人! “十三爷,您来啦。”她清雅素洁,仪容清秀,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三十来岁年纪,却……却有一种现代人说来的女明星风范!声音也温暖得好听。 “金老板,好久不见。”胤祥眸子闪闪,白衣飘飘,伸手轻覆上她的脸庞。 金风竹将手叠在胤祥的手上,轻轻拿开。“叫雅轩来陪你可好?” “嗯。”胤祥深深注视着眼前男装丽人。“这是佳欣格格与佳妍格格。”他回首问,“你们要不要请两个小公子作陪?” 看见佳欣佳妍不懂回答,胤祥便作主。“就请雅轩带两位俊气些的小公子过来吧。” “好。”金风竹微微一笑,脸上细细的皱纹却被湮没在她夺目的宁静神情之下,肤光在昏黄灯色下如珠如玉,散着迫人光芒。 佳欣想起门上晋风二字,终于恍然大悟。这是一个女子扮作男装的特殊妓院……好有情趣的样子啊,有轻微同性情节却不是真正同性恋的男人,和花痴男人但是不能光明正大去嫖男人的女人,无疑可以获得很大满足。 金风竹将三人带到大厅角落里一张圆桌落座。桌子外面有花架格出比较私密的空间,桌边还有一张竹榻。 佳欣环顾大厅之中,乍一看下各桌都是一群男子聚坐而饮,稍微细心点却能分辨出来,肥头大耳的各色男子之间坐着的清秀帅哥,大多是女孩子假扮。 而大厅中间隔着一道曲水的戏台子上,两个戏子正浓妆艳抹,在唱着昆曲——别人家昆曲应该是男生扮演生旦二角,这里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却都由女子扮演,咿咿呀呀,十分优雅好听。胤祥和着拍子跟唱了几句,神情之间,惬意陶醉。 不多时,清酒小菜,点心瓜果都送了上来。 上菜的是年纪很小的男装小女孩,身体瘦弱,低眉顺眼。佳欣不知道为什么古代人都那么喜欢用童工。忽然见胤祥起身相迎,一看之下,原来三位戴着瓜皮小帽的男装女子,俏生生地立在童仆身后。 “雅轩。”胤祥对着为首的年轻女子打了个轻轻的响指。“一阵子不见,你又漂亮多了。” 这位雅轩公子,没有先前金风竹的柔恬清美,男女皆宜,却更为娇艳明媚,男装似乎就是一身套住天鹅的羁网,让人有种征服她的愿望。 “一阵子不见,十三爷也长大啦。”雅轩一点也不客气,主动在胤祥身边挑了个位子坐下来,然后伸手招呼身后的两个男装女子。“她们是双生姊妹,一个叫小楼,一个叫小筑。因为是招呼女眷,所以并不是清倌人,十三爷可介意么?” “无妨的,是不是?”胤祥抛个媚眼给佳欣。 佳欣恶心地撇撇嘴。 小楼小筑姐妹手中持着折扇,面貌相似,身量高挑,平胸细腰,比雅轩更中性化一点。两人齐齐像男子般向着佳欣佳妍施礼,倒是有几分风流儒雅之感。 “坐啊坐啊!”佳妍热情地把小楼拉到自己身边。佳欣对这种事情有些别扭,表现得颇为冷淡,小筑也不恼,笑嘻嘻地往佳欣身边坐了下来。 三名男装丽人十分懂得如何说话,如何调情,如何热络气氛。胤祥和雅轩,佳妍和小楼很快就开心地聊了起来。 雅轩比一般青楼女子大有不同,只见她常常伸手,在胤祥漂亮的脸蛋上摸来捏去,胤祥有时候会配合地假装娇羞靠在雅轩的肩膀上,雅轩就豪情万状地灌他喝酒。 而佳妍这个好奇宝宝更为大胆,对着貌似帅哥的美女动手动脚,好奇地摸摸小楼的胸部。小楼一点也不忸怩,坦然坐在那里被摸,然后揪住佳妍小手,也去回探她前胸虚实,惹得佳妍一阵娇笑。 小筑看着闷闷不乐的佳欣,端起酒杯。“格格不舒服么?” “不是。” “不快乐?” “……不是。” “有心事?” “不是。” “不喜欢这里?” “大概,也许,有点吧。” 小筑举杯,“既然不喜欢,不如把我灌醉,以示薄惩?” 靠,这是什么逻辑? 但是中性美女不需要逻辑。佳欣看着眼前单眼皮美女或者说是单眼皮帅哥假装柔弱无辜的诱人表情,居然有点怜惜起来。“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 “呵。”小筑轻笑,先干为敬了。 “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什么?” “我是说……你们……你们‘晋风’……很特别。” “哦。”小筑手指一拈,打开扇子轻摇。“晋风会在风月场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总会原在扬州,雅聚群芳,高朋满座,盛名直入京师。我们金老板以前可是扬州晋风会的头牌,后来进京的时候被裕亲王爷喜欢上了,纠缠许久,还是十三爷帮忙之下,才过来德州这里开了山东地界的第一家晋风分会。” 连锁产业啊?“那,你们跟十三爷很熟么?” “金老板和雅轩公子跟十三爷熟。”小筑含情脉脉地飞了一个眼色给雅轩,雅轩那边准准收到,媚气地一笑。 晕……性向全混乱啊! 没多久,胤祥就揽着雅轩起身。“我们去楼上雅房细细聊吧。” 佳欣第一反应,他们要去开房了。 血气上冲,看着一旁的佳妍,不禁脱口而出,“那我们怎么办?自己回去?你就这样把未婚妻丢在妓院里?” “你想到哪里去了。”胤祥失笑。“雅轩是清倌人,我们不过到楼上听曲子继续聊天而已。当然是和你们一起上去啊。” 雅轩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佳欣,“十三爷,原来这位是您未来的福晋呀?好大的脾气哦。”她格格笑着,伸手过来用指尖撩过佳欣的脖子。 那里最为敏感,佳欣刹那间红了脸。“不是我!是我妹妹……” 佳妍在旁边没心机地乱笑。 “哦……”雅轩垂眸侧首,换了个暧昧表情,“原来十三爷喜欢姐妹通吃呀?早知道就叫小楼小筑陪你啦!” “别闹啦。走吧。”胤祥点点雅轩的脑门,伸手拉起佳妍佳欣姐妹,一手一个,向着楼上走去。 雅轩等人施施然跟在后面,一面上楼,还一面哼着曲子。 佳欣依稀听见她们的唱词—— “人间极乐,地狱无门;女色刀刀,官禄争争;惟有此处,快活不能分,快活不能分……” (1) 上了楼,佳欣才知道自己彻底想错了。 也知道,胤祥这种人,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 这里的雅间,比佳欣佳妍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卧室都要宽敞华丽,实在是有点现代的感觉了——宽阔的红木架子的大床垂着粉红色的帷幔站在房间中央。旁边是一眼温泉水池,雕花扶手,兽头喷嘴,热气蒸腾下给你极尽奢华的感觉。地上全部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很显然,床,浴池,地毯,都是为了可能发生的情se缠绵而准备的。然而最夸张的是,靠窗处摆的坐榻那里,竟然有一个波希米亚风格的玻璃酒瓶,里面盛着深红色的葡萄酒! 虽然知道时间已是18世纪,,有葡萄美酒夜光杯也不稀奇,但是那个造型那个样子,也实在太现代了吧? 胤祥司空见惯地坐下来。金雅轩摇了摇桌上金铃,唤人去地窖取冰块来。 “此酒是西洋贡物,”胤祥指着葡萄酒给佳欣看,“一会冰镇之后可以尝尝,是否与你们在西洋所饮的相同。” 佳欣咋舌。看看四周错落高低有许多大小坐榻,便寻了角落里的一个坐下来。 没想到,片刻之后送冰块来的,却是金风竹金老板本人。 “金老板。”胤祥紧张地站起来。 小楼小筑识趣地过去掩实房门,然后各据一方,摆出守卫之态。 “没事。”金风竹亲自动手冰酒,气质沉如深潭。 胤祥一把抓住她的手——这小孩对于年长女子的兴趣总是高于年轻女孩,恋母情结?——“佳欣佳妍不是外人,有话就在这里说吧。”他一改轻佻神色,脸色严肃。 金风竹呷了一口杯中酒,皱了皱眉头,放下来。“再多镇片刻吧。——十三爷,我今日见着了苏慕菲。” “哦,她竟敢来找你?”胤祥眉毛一挑。 “不是,是在泰山奶奶庙偶遇。我见着她,她也见着我了。怎么会带她来?” “出巡的消息传开之后,她连续三日用手段魅惑四哥,要四哥带她出来。既然她如此殷切,我们不如遂她心愿,静观其变。” “你们胆子倒也不小。我没见你们带内廷四大高手出来。就不怕她有什么举动,危及主子安危?” “不怕。你知道二哥带了谁来?” “谁?” “唐绾。” 金风竹终于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她们两个倒是棋逢对手。” “是啊。唐绾是个实心眼的苦命人,她对二哥是真的痴情。二哥原本要带一个新宠的小妾的,一听说苏慕菲要来,吓得赶紧去找唐绾。唐绾之前被冷落得够惨,这下却是感激涕零,估计为他死的心都有了。她却不知道,要是二哥真有登临大宝的一日,第一个要除去的,便一定是她。”胤祥颇有些可惜地道。 金风竹叹了口气。“女子一旦痴情,必定下贱。苏慕菲和唐绾师出同门,却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不过,你们也实在冒险。说到底唐绾不是你们指得动的,要是苏慕菲有所动作,恐怕遗恨千古。” 胤祥长叹,用手敲了敲额头,“是啊,让狗去咬狗也未必那么容易。金老板,我,或者四哥的功夫,真的完全比不上苏慕菲么?” 金风竹摇头。“你们学的是骑射为主的沙场功夫,两军对战时固然勇不可当,然而要论见招拆招擒拿刺探,远非她们天地会的敌手。” 天地会! 佳欣佳妍面面相觑。 原来……原来……还有这一出? 不但宫廷,面前的,显然还有武林?!四阿哥和太子的两位小妾,都是天地会派在朝廷卧底的无间道?而其中二阿哥的唐氏,却因为爱上无间对象而背叛师门,真心归顺? 什么嘛。“好三流的小说剧情哦……”佳欣喃喃自语。 佳妍奇怪地看着佳欣,“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嘘!” 幸好没人管她们。 金风竹正安慰胤祥,“现今她既然遇见了我,知道我在此处,必然不敢妄动。” 胤祥浓眉紧皱。“我现在并不担心苏慕菲。她到四哥府上也半年了,并未有什么特别举动,想来是有长期刺探的打算。现在的问题是……唉。” “怎么了?” “太子与索额图秘密书信被截,其中大逆不道的言辞不止一处两处。皇阿玛震怒之下,软禁了二哥,并火速召索额图前来德州。” 金风竹和一旁的金雅轩都惊得站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是啊。若是给二哥下定决心,说不定唐绾反而是最危险的人物。她虽已叛出天地会,但天地会若是面对如此良机,又岂会白白放过?” 金风竹略微思量一下,立即做出决定。“我替你在外围看住情势。雅轩立即随你进宫,贴身卫护。” 胤祥投了复杂难言的眼神在金风竹的脸庞上。“你不去么?……皇阿玛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呢。车驾一入德州,我就几次想告诉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我的好十三爷。”金风竹柔声笑道,笑声中却有沧桑阅尽之意。“多谢你不曾让皇上知道。若是知道了,见,还是不见呢?” “娘——”金雅轩在旁边有些忿忿不平地喊了一声。 “行了。就这样吧,正事儿要紧。雅轩你去收拾一下。小楼小筑,去帮手。” “是。”小楼小筑姐妹欠身,随着脸色不善的金雅轩而去。 金风竹再次倒了一杯酒。 浅浅饮了一口,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无限回味。 然后她伸出双手,将酒敬给了胤祥。 胤祥凝视着酒杯沿上的浅红胭脂印记,却欲言又止。 “相见争如不见……金老板,唱首曲子来听吧。”佳欣第一次看到胤祥露出那种想伸出手去拥抱某个人,却又不敢的样子。 “不唱了。嗓子不好。回头叫雅轩唱给你听我作的两首新词好了。”金风竹居然拒绝了胤祥的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佳欣忽然很想看到,眼前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要是换了现代的晚装,坐在夜总会里,唱一首林忆莲的“听说爱情回来过”,那样的话,一定会很赞吧。 “我下去招呼客人。”金风竹淡淡地起身离去了。 静默了一会,胤祥忽然转头看着佳欣佳妍,回复了他笑眯眯的表情。“要不要在这里洗下温泉?” “你……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不避着我们?”佳欣语气颤抖地问。 “为何要避着你们?”胤祥反问。“你们就像透明的影子一样,永不会激起此时此地的任何涟漪。” 佳欣心中大震。“你说什么?”这个比喻,听起来倒像是在说穿越时空却面对历史无能为力的人们! “没有什么——我一早就说过,对你们会绝对坦诚。况且,你们知道这么多对我也没有什么损害呀,是不是?”胤祥虾米都没发生过一样,单纯地笑。 “胤祥,”佳妍忽然叫他名字。“那个阿姨是不是会武功,还武功很好啊?是不是还会唱曲子,还会填词?还很有能力的样子……胤祥胤祥,我什么都不会,你会不会嫌弃我啊?我要不要跟那个阿姨学武功?还是学什么比较好呢?……” 胤祥噗哧一笑。“你将来是福晋,福晋福晋,学着享福就可以了。” 佳妍悄悄朝着佳欣扮了个鬼脸。 佳欣无奈地看着自己妹妹。 ——气氛太过严肃沉重的时候,实在是需要些笨笨的可爱问题来调节舒缓一下。 佳妍不是没脑子,而是很多时候,自动承担了这个角色。 而可怜的佳欣,就事事操心,操心到老。 “跟我们说说这个晋风会的事情吧,趁着没人在,也没事做。”她大胆要求。 (2) “知道什么是天地会么?”胤祥眨眨眼睛问。 佳欣很想说知道,却只好摇头装不知道。 “天地会是大约三十年前忽然出现在福建南少林一带的一个武林帮派——他们说是武林帮派,实际身份,却是乱党。” “乱党?”好有时代气息的词。 “不错。他们蓄发文身,以‘顺天行道’和‘反清复明’作为联络暗号。” 佳欣愣了下,急忙假装出吓了一跳的样子。“反清复明?好大的胆子!” 胤祥冷冷一笑。“的确大胆,不过,却是找死而已!” 佳欣这会真的打了个哆嗦。 她是汉族人。 她也是汉族人。 虽然在不一样的时代,历史早已经翻过了不一样的风云,但是她在想,要是自己真是古人,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毕竟,1644年清军入关,到现在,不过四五十年光景。 老人们还记着前朝恩泽。 剃头匠还是个新兴行业。 “他们手段下作,网罗一批美貌女子从小开始调教,不但色艺双全,还练得一身绝佳武功。其中,最为优秀出色之人,便是苏二娘与唐三娘。你也知道了,她们便是太子和四哥的侍妾苏慕菲与唐绾。三年前太子和四哥二人南巡之时,她们二人百般媚惑,终于得以栖身王公宅院,密谋大事。” “你怎么知道的?”佳欣很是怀疑。 “哼。皇子王孙所收房的任意一个女子,都会有朝廷专员追查出她的身家背景,三代九族。这有何难?她们二人的来历背景竟然一片空白,岂不惹人怀疑?尔后,唐三娘唐绾,却意外有身了。” “怀孕了?” “是。我们猜测,她们俱都有防身手段,唐氏有娠,实在是一个意外。而此事传开,京师异动连连,估计天地会中人逼迫唐氏流去胎儿,唐氏为保孩儿性命,最后向我们投诚,说出天地会内部详情。” “那她的孩子……” “生下来就被二哥杀死了。” 佳欣浑身一寒。“那她岂不是要恨死你们了?” “怎么会呢?”胤祥笑得如魔鬼。“天地会之人曾经逼迫她服下毒药。我们便让太医告诉她说,因为毒药影响,她生了一个死胎。现在的她,的确很恨,不过恨的是天地会,恨的是她的师门。” 佳欣看看旁边的佳妍。 佳妍的脸色也听得雪雪白。 她们想象中的东西不外乎兄弟阋墙,风血夺嫡;而现今赤裸裸活生生的政治,阴谋,国仇,家恨,排布在她们面前,将梦幻中的肥皂泡,生生化作了恐怖片里的骷髅头。 过了很久,佳欣才有力气问道,“那么晋风会又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为了对付天地会而特设的人手。——你们可知睿亲王此人?” 佳欣佳妍都摇摇头不知。 “本不该称他亲王……不过他却实在是我大清不可多得的一世英才。若非是他,我大清如何能纵横关内,踏平天下?他的身后王位,皇阿玛身为人子不可悖父,一两代后不论是谁登继大统,总也会有匡复议正的一日。” 佳欣瞬间明白了。“难道是多尔衮?” 胤祥瞟她一眼。“是。晋风会俱是他在的时候,潜伏在中原武林中的一枚棋子。” 过去三代,未来三代。穿越过来原来不是谈谈恋爱那么简单,而是要面对一整个繁复的清朝。 “那现在……” “金老板是这一代晋风会的掌理人之一。二叔裕亲王爱慕她已久,她却心系皇阿玛,为避裕亲王逼婚,不惜从扬州出走到这里。谁料到还是避不过一场风云。” 佳欣心中噔噔跳。“风云……究竟怎么啦?是……是太子要谋反么?” “嘘!”胤祥忽然将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东西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他笑嘻嘻地转头,“小妍有没有兴趣和我今夜圆房?” 佳妍没料到这个人的跳跃思维如此之强,反应过来之后一脚踢了过去。“你想也不要想!大色狼!” 胤祥嘻嘻笑着闪身避开。 门外传来轻轻叩击。 “十三爷,雅轩公子收拾好了,这会是否启程?”是小楼的声音。 “不。”胤祥看了看天色。“再等一个时辰,夜深人静才走。” “是。” “一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了哦。”胤祥再转回来。 “你要干嘛啊?”佳妍真被吓到。佳欣也跨出半步挡在妹妹面前。 “不干嘛。只是你们两个抓紧点,可以在这里好好泡个澡,再眯腾一会儿。”胤祥笑吟吟地向门口走过去,“我叫婢女来服侍你们,再拿些干鲜果品免得你们口干。害怕被人打扰的话就叫婢女把门反锁——我一个时辰之后来接你们。” 他竟然把佳欣佳妍抛在房间之中,一个人就这样子走掉了。 “你说他去见金雅轩还是金风竹了啊?”佳妍摊摊手,无奈地问佳欣。 “金风竹。”佳欣毫不犹豫地说。“没发现他喜欢老女人吗?” “……姐,”佳妍可怜兮兮地把佳欣的脸蛋拨过来,“那他会不会比较喜欢你多过喜欢我?” “我是老女人吗?”佳欣气急败坏。 一个时辰之后,果不食言,胤祥带着金雅轩过来接走佳欣佳妍,乘坐一辆小马车回到行宫。 金雅轩贴了胡子,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让肤色变黑,描浓了眉毛,看起来稍稍男性化了一点。黑灯瞎火之中,还真分辨不出她是女身。 “对了,雅轩,”胤祥将一块令牌交给车夫,马车直接驶入了行宫后院。“上回我吩咐长荣之事,没有别人知晓吧?” 闭目养神的雅轩睁开双眸,晶光闪闪。“金长荣误伤了四爷,已经被娘处死了。” “哦。”胤祥淡淡应了一声。 佳欣按下差点有所反应的佳妍,继续装作假寐不醒。 要命。 误伤四爷……四爷什么时候被误伤过? 不就是刺客行刺,杀死了那拉念慈的那一次么? 他现在等于明说出来了——那次指示行刺的人,就是我。 佳欣怎么能醒? 难怪胤禛和那拉氏都似乎心知肚明,作案者不是索额图也不是外人,而是身边亲密的兄弟。所以怨恨,所以心寒,所以无可奈何。 ——这个时代所遇见的人,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哪个心中不是城叠府障,狠毒深沉? 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明知道越是地位高尚就越免不了满手血腥。天下至尊的皇帝,就是天下第一的杀人犯,屠夫,刽子手。但是眼前这些活生生,近得可以触摸的俊男靓女们,为什么也全都有着那么可怕的背后,那么残忍的内心? 还是,必须要跟他们学会,不把杀人当作残忍,不把染血当作肮脏,这样子的心理素质,才可以? 佳欣在梦中叹气。 自己也许做得到。 小妍呢? 短短的路程,很快就将几人送进了内苑。 胤祥唤醒佳欣佳妍,拉着她们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忽然,旁边一个小太监失魂落魄地奔过来,一时不防,差点撞在了佳欣身上。 “搞什么?”胤祥厉声斥责。“这么晚了,狼奔豸突的,像什么样子?” “爷……爷……十三爷……”小太监两腿哆嗦着跪下来。“奴才……急着送信。” “送什么信,给谁的信?” “送给四爷的,家信,随着六百里加急邸报来的信。” “家信要六百里加急作什么?……拿来。” 胤祥展开信笺。 微茫的月色下,他吃力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然后脸色刹那凝成冰霜。 “……怎么了?”佳妍小声问。 “没什么。”胤祥转头,用阴影藏住自己脸色。“四嫂小产了。” (3) “我睡不着。”佳妍在枕头上辗转。 “我也睡不着。”佳欣叹了口气。“有没有种感觉,我们在上速成班?” “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连着来。”佳妍叹气,“想好好谈个恋爱都不行。” “……我明白了。” “姐你明白什么啦?” “胤祥之所以能越过胤禛,替父祭祀泰山,是因为胤禛的福晋小产,他急着赶回去。” “好可怜……流产了。之前被瓶子砸到也没事,怎么说流就流啦。不过在古代好像生小孩很艰难,流产也很常见,真的是为了这个理由吗?”佳妍其实一点也不懵懂无知。 “皇上的偏爱当然也是一个理由……但是四嫂流产让这件事情有了比较好接受的借口。如果皇帝真的表现出在胤禛和胤祥之间如此偏颇的话,很难想象日后的雍正会那么倚重他的十三弟……事实上,这两个人的关系简直是匪夷所思,虽然面上是好,可是都是基于共同反对太子这个基础上的。很难想象日后能够一君一臣各安其位啊……说到底,是胤祥这个人匪夷所思,实在太奇怪了。胤禩也很奇怪。一切都奇怪死了,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姐,你对历史知道得还挺多啊。” “以前我们坛子里,有姐妹是把清史稿清实录一页一页抠的啊……可惜不是我,不然现在就爽了。我的水平,也就百度女王而已了,唉。要是当时沉迷那阵子,肯定还强些,可惜时过境迁,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啦。” “可是什么历史书上都不会写晋风会这种东西吧。”佳妍怔怔看着床顶。“还有什么天地会苏二唐三的……我只知道陈近南和韦小宝。” 佳欣忍俊不禁。“照胤祥的说法,康熙年轻时候还不一定有没有天地会的存在呢。小说家言,不能当真的。——你刚才有说什么来着?” “陈近南,韦小宝?” “不是,你说四嫂被瓶子砸到也没事,却忽然说流就流了?”佳欣坐起身来,皱着眉头。“这会不会也在胤祥的设计之内?” “姐你别傻啦。十三不是那种人。” “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不是啦,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是狠,但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是绝对不许伤害的。” “……你知道他喜欢四福晋?”佳欣震惊。 “切,我又不傻。” “那你还要嫁给他?你不会……吃醋吗?” “所以我说都没时间来谈恋爱,让他爱上我啊!姐你放心吧,等风平浪静以后,我们多相处一下,我一定会把他的恋母情节扭转过来的,嘻嘻!” 佳欣又一次无语了。半晌才道,“你快点睡觉吧。我去洗手间。” “哪来的什么洗手间,去茅房就茅房嘛。你轻点哦,不要吵醒小红小兰她们,省得她们又跑过来送茶送水,嘘寒问暖,‘主子渴不?’‘主子饿不?’,烦死了。” 佳欣套上鞋子,走了出去。 花园里静悄悄的。月色如水银流淌。 下意识地向隔壁小院踱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9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9部分阅读 去。 隔着一道可以轻易打开的月洞门,就是胤禛住的小院了。先前胤祥拿了信就赶去那里通知胤禛了。 佳妍的话还在心头萦绕。——他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伤害么。 记得那次在永和宫侧殿的时候,他抱着自己,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佳欣看着月亮。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想到他,牵挂他,记住他说过的话?计较他的爱与不爱,介意他的人品形象,窥探他的命运未来? 呜咽的箫声忽然传到耳朵里。 很低,很轻,很压抑的箫声——是箫声吧?笛子清凉,箫低沉。 佳欣循着声音走过去。 后院的后院。曲径通幽之处,一个小小泉眼,旁边坐着一对白衣兄弟。 胤祥服母丧三年未满,常常穿着雪素白衣,在堆锦织绣的王公贵族群里扎眼得很,佳欣早已经习惯。 另外一个却是穿着白色的内衣而已。 胤禛正在吹箫。 沉郁的眉眼,配着沉郁的箫声。 他在凭吊自己未及出世就离去的小孩吗? 一曲吹罢。 胤祥将手搭在胤禛肩头。 胤禛却长身而立,将他的手拨开。 他似乎带着怒意转身,一转身,就正正面对了站在那里看的佳欣。 佳欣苦笑了一下,知道避让已经不及,也就坦然站在那里。 “好丑的头发。”胤禛看着佳欣,第一反应竟是这句。 佳欣低头,看着自己明明很美丽的,海藻一样打卷,有着巧克力色泽的长发,心中有些愤然。 好歹胤祥看见的时候,说的是一句“好奇怪的头发”,没有直接说丑。 然后佳欣看到胤禛朝自己走过来。 走了一半,忽然如猛虎扑食样扑过来。 不至于吧,小孩流产了,就疯掉了? 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小孩,不是已经有一堆儿女了么?佳欣被扑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无聊地想。 然后听到兵刃破空的声音,忽然明白过来。 速成班在继续运作。 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可是胤禛压在身上,佳欣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一点也看不到。 只能感觉到胤禛的脉搏和心跳。听着外面从极静变得极吵闹。 “十三爷让开!”饱含恼怒和自信的女声。 是……金雅轩。 兵刃相击声。 佳欣急着看清事件始末,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身上的胤禛。 却感觉到这具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怎么回事? 几乎是以相拥的姿势环抱着胤禛坐起来。 手心湿漉漉的,抽回来,放在眼睛底下仔细看……是红色么?是……很深很深的红色。 胤禛受伤了。 是肩膀。月光被打斗的人遮得时有时无。佳欣终于看清楚胤禛的肩上一片血肉模糊。 “我没事。”他挣开了佳欣的怀抱,却反手将佳欣搂入自己怀中,就地滚倒。 这才看到雪亮的剑光从刚才坐着的地方旋过去。 “贱人!”金雅轩的扇子也到了。扇中似有钢铁之音,将那名施袭的黑衣人逼退几步。 佳欣气也喘不过来,忽然想起来去寻找胤祥的踪影。 他不在?去哪里了? 去叫人了么? “走!”胤禛拉着佳欣爬起来,向着她来时的小院跑过去。 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佳欣忽然反应过来。“佳妍在那边……不要往那边走,不要把贼人引过去!” “还顾得上那么多吗?”胤禛厉声喝斥她。“看看后面!” 佳欣扭头一看,惊得呆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几幢院落的屋顶上竟然燃起火苗。 重重的喧哗声。兵丁影踪四闪,模模糊糊能听到有人大喊护驾云云。 谁会来管得到这里?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个女子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身后跟着数个黑衣人,俱都持着明晃晃的刀剑。 胤禛停下来脚步。“苏慕菲,我待你不薄!” “是啊是啊。”就算月色下看不清楚,佳欣也感受到了这位苏慕菲苏二娘一改平时温婉模样,散出浓烈的妖毒气质。“四爷待奴家很好,至少没有让奴家尝受十月怀胎的辛苦!奴家要好好谢谢四爷才对!” 她身段如蛇,手中武器是一条长鞭,如同吐信毒蛇般耀武扬威。 “你想怎么样?”胤禛跨前一步,将佳欣护在身后。 “呵呵呵呵,你说呢?杀掉皇帝,杀掉太子,杀掉你,杀掉胤祥,清国无主,基石动摇,则我大明即可卷土重来,光复我汉家天下!” “师姐想要杀别人我都没有意见。”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来。“可是这太子,可万万杀不得。杀掉四爷十三爷,甚至杀掉皇帝,都无所谓,正好可以让太子登基,新君践阼,甚好甚好。” 佳欣苦笑着转头,看着屋顶上如仙女飘落的唐绾唐三娘。 她两手缠着长长丝带月下飘舞,虽然只有一人,却令得苏慕菲那边全体震退半步。 佳欣不由猜测,难道真的会如小龙女一般,以丝带作为武器么? 仔细看时才发现,她的丝带尖端居然连着利刃,乃是一种变形的刀剑。 “好好好,不杀太子,我们先合力杀了四爷再说,好不好?”苏慕菲娇笑。 “你可以独立去杀四爷。不过我可不会保证,会不会趁你对敌之时偷施敌手。毕竟,只有杀掉你,太子的性命才最牢固,对不对?”唐绾语气带着讥嘲。 “你们原先不是准备月圆之夜动手么?”胤禛忽然镇定地发问。 苏慕菲拿手掩住嘴巴。“哎呀,爷,您连这个都知道啊?”她格格娇笑,“本来是月圆之夜才动手的,只是今儿个我去泰山奶奶庙上香的时候,却遇见了金风竹!怎么啦,怕了,把金风竹金老板找来护驾?呵呵,那就趁你们到处找援兵的时候,来个雷霆不备!我倒要看看金风竹来不来得及救眼前任人鱼肉的你!”她瞟了一眼唐绾,“至于师妹呢,我早就求过师傅啦,大不了留胤礽一条生路,待我们推翻狗皇帝之后便将他手脚筋脉挑断,交由师妹处理,或结为平民夫妇,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岂不美哉?” 唐绾显然被说的心中一动。 佳欣急了,“别信她,太子在怎么会国基不稳?她可以不杀四爷十三爷,却绝对不会不杀二爷,千万别信她,只有杀了她才是正途!” 胤禛转头看了佳欣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佳欣咬着下唇,额头上的汗已经流下腮际。 胤禛忽然伸出袖子,帮佳欣擦了擦汗。 唐绾和苏慕菲还在对峙之中。 佳欣看见不远处的火势似乎慢慢小了下来,喧哗声也渐歇。 “你们来了多少人?”胤禛忽然皱着眉头问。 “作什么?”苏慕菲有点奇怪。“告诉你又何妨,我们出动了四位香主和三十六名弟兄。两位取狗皇帝,一位取胤礽一位取胤祥,至于你,就由我来料理。” 胤禛居然笑了出来。 一向冷淡的他,笑起来的感觉,竟是云淡风情,十分潇洒好看。 “天地会四大香主,也不过如此,亏得十三弟为了你们如此殚精竭虑。” “什么意思?”苏慕菲有些许不妙的预感。 “意思就是,我们扈驾随行,怎么会蠢到连四大侍卫也不带?” 胤祥从刚才的小院当中慢慢走出来。 随在他身后的,是四名看起来样貌普通,却散发出传说中高手气质的四名太监。 不就是随行的十四名太监中的四名么? 难道他们就是什么四大高手,四大侍卫? 跟在后面的,还有密密麻麻,填满了空间的,弓箭手。 (4) 苏慕菲脸色大变,向后跳上高一层的屋檐,然后撮唇发出尖利的啸声。 啸声回荡在夜空中,毫无呼应。 “没用的。”胤祥冷冷走出来。“你的四大香主,两个已经就地正法,两个在这里。”他一挥手,身后有人扔出两个麻袋,隐约可见袋中人形。 苏慕菲剧烈地喘息着,花容变得扭曲。“我不信……不信!” “不信?”胤祥轻踢一脚,麻袋中传出呜呜之声。“认出你同党的声音了么?——要不要打开麻袋给你验查?不过给你验了你也未必能认出他们,”他嘻嘻一笑,“他们现在像猪头多过人头。苏二娘,你好歹是个女人,也算个漂亮女人,你一定不想变成猪头的样子吧?” “狗贼!”苏慕菲气得浑身发抖。“好狗贼!” “数到三,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四大侍卫出手?”开口的是胤禛。他肩伤不轻,自然想快些结束这场闹剧。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苏慕菲忽然仰天狂笑起来。“别人都可说这话,只有你,胤禛,只有你,你不可以!” “你觉得我会对你手下留情?”胤禛皱眉。 佳欣觉出来他身体虚弱,连忙用力扶住。 “你对我的确是够无情无义,可是那拉含笑呢?”苏慕菲笑得如同女鬼。“她为何三年之内连续掉了两个胎儿?为何原本骑射壮健的将军女儿,身体会一日日虚弱下去?” 胤禛神情大变。 佳欣偷偷回头看——胤祥也是。他紧紧握拳,薄唇紧咬。 “我不认为,你有机会落毒。”胤禛神情冷峻。 “不是毒。是魇镇。”苏慕菲得意地仰头而笑。“不止是那拉氏,还有太子妃石氏,还有大内公主,还有一大批人,我只要拿到生辰八字,就即刻传递给我会中人。自有顺天行道的高道作法,将你们清狗性命,消磨得奄奄一息!” 胤禛回头看了看胤祥。 满人笃信撒满,对于魇镇之事颇为相信;然而在生辰八字的保密程度上,却不如汉族皇朝那般严密谨慎。 “胡扯。”胤禛抬头大喝。“爷的生辰八字你也知道,为何不见什么病痛虚弱?十三弟的生辰八字作生日时你也得知了,十三弟却好好的丝毫无损!”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的确不好对付。”苏慕菲阴狠地逼视两人。“你们一族有天神佑护,数位高道耗尽血气,也只能让你们夭寿数十年而已,却不能够有什么即刻效用。那拉含笑却不同,高道作法之下,三个月内,她必定陨命……呵呵呵呵呵呵,胤禛,你要是杀了我,你老婆就等着陪葬吧!” “妖孽!”胤禛气得大骂,却方寸不乱。“若是不杀你,又待如何?” “若是你乖乖放我走,哦呵呵呵呵,我或许将为她延命的窍门对你透露一二,你立刻飞马赶回京师,或许还来得及……” “不要听她的。”胤祥沉声喝道。“四大侍卫!” “在!”应声如雷。 “将这妖女拿下!留她一口气在,酷刑拷问,不怕她不从实招来!” “不错。”胤禛狠狠地附和。“即刻拿下,快!” 苏慕菲疾退三步,长鞭啪啪挥响,身后的数名黑衣人已经冲在前面。 一时间箭矢如雨。 苏慕菲转身欲逃。 “师姐想去哪里?” 唐绾不知何时已经堵在她的身后。 苏慕菲看了看四周,跺脚。“唐绾你这个贱人,你可知你的儿子并非是被师门毒药害死?” “哦?”唐绾柳眉微蹙。 “是胤礽杀了他!信不信由你!况且,康熙就要废立太子,你眼前这两位,都是恨不能将胤礽剥皮喝血的兄弟,你帮他们,就是替胤礽找死!” 唐绾被她言语所迷,动作一窒。 苏慕菲乘隙冲了过去。 一枚折扇挡在面前。 金雅轩俏立当场。“娘常常对我夸奖苏二娘苏阿姨的鞭法无双,雅轩总想领教领教。今日终于有了机会,还请苏阿姨不吝赐招哦。”她甜甜笑着。 短短时间,身后四大侍卫已经将苏慕菲带来之人料理干净,正围成圆环,逼住了苏慕菲的来路去路。 “天亡我也——”苏慕菲仰头长叹。 就在所有人都一位她要束手就擒之际,苏慕菲却忽然原地拔起! 箭矢不敢妄射,四大侍卫和金雅轩齐齐动手—— 苏慕菲却又原地落了下去! 她径直踏破瓦片,落下房中! 佳欣不受控制地尖叫出来,“……小妍!” 她拔腿就要冲进房中,却被胤禛死死拉住。 一个人影从她身边掠了过去,直直扑入房门。 “十三爷不要添乱!”金雅轩丝毫不给面子,将胤祥挡了出来。 门打开。 金雅轩拉着胤祥首先退出来。 四大侍卫半步半步后退。 终于,苏慕菲怀中抱着佳妍,凌厉而警惕地一点一点走了出来。 佳欣浑身如同冰水浇透。“放开我妹妹!” “不放。”苏慕菲居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不会为了她而放我走。那我不如能拖一个拖一个,不仅四福晋,连未过门的十三福晋也一起拖来垫背。黄泉路上,定不会孤独。” 佳欣脚下一软,踉跄跪了下去,竟连带着胤禛亦险些摔倒。 两名侍卫上来扶住两人。 “怎么啦?”佳妍揉揉眼睛,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这么多人……干嘛啊?” 众人愣愣看着她。 难道外面喧哗这一大阵子,她一直熟睡着? 厉害……佩服! “好冷啊……”佳妍喃喃抱怨,忽然阿啾打了个喷嚏。 苏慕菲也是愣愣看着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迷糊懵懂的人质。 佳妍抬头看了看苏慕菲,“哦,苏格格啊……”反手就抱住了苏慕菲,向她的胸前柔软处蹭蹭。“我再睡一会哦……到了再叫我……” 然后就软趴趴地滑了下去。 苏慕菲不及反应,就这么任佳妍滑落她控制之外。 电光火石之间,四大侍卫手中暗器劲射,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经射入苏慕菲的脖颈和脉门。 金雅轩揉身而上,揽住佳妍腰肢,将她带了出来。 佳欣扑过去,却晚了胤祥一步。 “你吓坏我了……”胤祥紧紧搂住佳妍,密密亲吻印上她的额头。 佳妍身子一扭推开他,“好痒,呵呵……姐姐!”她转身投向佳欣怀抱。 “你……”佳欣有点意外地看着一丝睡意也无的佳妍。“你是装的?故意的?” “是啊!”佳妍笑嘻嘻地抱着佳欣。“我又不是猪,怎么会睡那么熟!也吓坏啦,姐姐快点抱抱抱抱!” 佳欣气得推开她。“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 “姐姐保护我。”佳妍无邪笑着,“胤祥也保护我。——所以呢,我也要保护我自己。” 佳欣的怀抱不要她,身后还有胤祥等着。佳妍飞鸟入林一般依偎入胤祥怀里,又是阿啾一个喷嚏。“我好像真的感冒了哎……” “现在就带你回去喝姜汤,睡觉。”胤祥一个公主抱把佳妍抱起来,拥着她走向另一头的小院。 还说没有时间谈恋爱……这不白忙中谈起来了么? 佳欣看着胤祥和佳妍消失的方向,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再看苏慕菲那边,四大侍卫正用牛筋将她捆缚起来,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气。 金雅轩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打量的视线正射向佳欣。 随侍的太医早已准备妥当止血药物和纱布盐水,胤禛叫人就地搬了个坐榻,一面处理伤口,一面听候侍卫回报战果。 看着胤禛咬牙忍住盐水擦洗肩膀伤口的疼痛,继续冷口冷面吩咐事情的样子,佳欣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金雅轩向着佳欣走过来。“你的屋子不能睡了,去我那里一起挤挤吧。” 佳欣看了看四周,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便茫然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忽然无意识地回头看看,然后随口问,“唐绾怎么不见了?” 金雅轩长臂一伸,揽住佳欣肩膀。“果然不愧是十三爷盛赞的蓬莱格格。”她的语气充满了神秘。“好戏并没有完。压轴的,还在后面呢。” (1) 回到古代两个月,出场人物近四十个。 佳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岤。 透支……绝对是透支自己的生命。 比如现在,明明很困很想睡觉了,却看着金雅轩坐在旁边写字而没办法入睡。 “可以问一下你在写什么吗?”既然睡不下去,只好起来。 “我在模仿别人的笔迹。”金雅轩很和善地回答。 “模仿笔迹?模仿谁的笔迹?” “唐绾。” “……为什么?” “你猜猜看?”金雅轩朝着佳欣眨了下眼睛,很俏皮又很快活的样子。 “我猜……”佳欣苦笑。“你们该不是想要把天地会谋刺这件事情,推到太子的头上吧?” “我就知道你能猜对。” 佳欣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大概能猜到,但是还是不明白你们具体会怎么操作。能说给我听听么?” “很简单。把苏慕菲做过的事情推到唐绾身上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怎么推?那么多人看着。” “那么多人都是我们的人,何况他们也面不了圣。” “所以,你现在正在伪造字纸证据?” “这些只是辅助。关键在于,只要唐绾开口承认,还怕圣上不信?” 佳欣抖了一抖。“我脑子很乱。你们究竟准备怎么说?说唐绾是天地会的卧底,今夜引人来行刺,结果掉落了你们的陷阱被抓……对了,圣上呢?这么大的事,没有惊动他么?” “呵。”金雅轩放下毛笔,满意地看着自己作品。“他去晋风会见我娘了。十三爷就猜苏慕菲既然在泰山奶奶庙见着了我娘,必定会提前行动,所以连夜面圣,告诉圣上我娘就在德州。圣上果然即刻起驾——否则我们必不敢如此冒险,引虾入瓮。” “那如何解释苏慕菲此人?” “唐绾苏慕菲她们当时都是太子爷出钱赎身的苏州和乐坊清水倌人,然后再由太子转赠给四爷。所以责任还是要太子爷来担。苏慕菲自然也是乱党之一,只是已然击毙,四爷身上挂彩,就是最好的清白证明。” “原来连四爷的受伤,也是事先安排?” “也不算事先安排,只是见机行事而已。”金雅轩拿了两张字给佳欣看,问道,“像不像?” 佳欣摇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来笔迹。“那么,唐绾又如何会承认这一切?” “苏慕菲不是告诉了她么,她的孩子是二爷杀死的。我们的人正在设法以此诱动她……若是不成的话,只好找人替她开口了。” “找人替她开口?怎么替?” “格格觉得我和唐绾的身形差得多不多?” “你们两个差不多高……胖瘦也相仿……难道你要化妆……我是说,易容,易容成唐绾的样子?” “呵呵……反正圣上也没有见过几次唐绾,见过了也不会很有印象。四爷和十三爷都说我是唐绾,那我就必定是唐绾无疑了。” “那太子爷呢?他总是认得唐绾的。” “索额图来之前,他没有面圣机会了。”金雅轩冷酷地说。 “皇上真会相信,太子与天地会有所勾结?” “不用皇上相信,只要心中存疑就好。事实上,我们不指望,也不需要唐绾供出太子在背后指使之语……那样的话,圣上反而会起疑心。” “我明白了。”佳欣细细咀嚼其中奥妙。“就算唐绾谋刺之事与太子毫无关系,太子也逃不掉一个监管牵连之罪,皇上反而会自行思考,加上索额图之事,心中对太子的芥蒂只会越来越深。如果让唐绾直言太子在幕后谋划,反而会让皇上起了疑心,认为可能有人栽赃暗害太子,对不对?” “格格真是奇才,只凭几句话便能如此通透明白,只可惜了,不是男儿之身。” 佳欣苦笑。“是男儿又能怎样,做官么?” “是啊。出将入仕,一直是雅轩从小的宏愿。”金雅轩站了起来,望着东方微微露出的曙光。“只可惜此身不争,只得以色事人,终归沦为下贱。” 佳欣看着她瘦削的肩膀与挺拔的身姿,一时无语。 希望……希望她在这一世之后,能够暂停轮回,直到20世纪的时代,再去做一个扬眉女子,得偿心愿。 现在,她却只能岔开话题。“雅轩姑娘会易容术?” “是啊。”金雅轩回头看着她。“格格想学?” “嗯……”佳欣看了看自己接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教我也扮男装玩吧,如何?” “呵呵。”金雅轩爽朗一笑。“这有何难?七日之内,包您学会。” 天亮以后佳欣才终于睡着。 金雅轩一夜不眠还十分精神,一早就出门离去。 想必胤祥,甚至受伤的胤禛,都还在支撑精神,继续汲汲营营吧。 佳欣却管不到这么多了。不管历史要她过来究竟是干嘛的,好歹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健康为上。 睡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撩开帐子,便看见金雅轩和胤祥两个人正在旁边的一张小桌上吃饭,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这些人……一点尊重别人私密空间的概念也没有吗? 佳欣有些郁闷地坐起来,拿过来桌上的镜子照自己。 刚来时候的猜测没错,古代的镜子不是到处都像现代那么清楚的。宫里虽然是水银镜,行宫却只是铜镜而已,比饼干筒清楚不了多少。佳欣实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好看与否,只得素面朝天地爬起来。 “蓬莱格格醒了。”胤祥看了她一眼,有点讥笑地问,“要不要叫侍女来伺候梳头?” “梳什么头。”佳欣懒得理他。“天都黑了,马上又该睡觉了。——好香!” 桌上的菜粥和炸馒头片将饥肠辘辘的佳欣刺激得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地冲了过去,伸手抓来就吃。 “我记得你以前都是一醒过来先找妹妹的。”胤祥笑着看她,“怎么这回是先找吃的来了?” “因为——”佳欣差点被馒头噎到,连忙拿水喝。“可能是因为,因为我知道你会一定好好照顾她。” 胤祥深深地看了佳欣一眼。“索额图明日就到了。” “是么。”佳欣一点也不关心,直到吃完六片馒头和一碗菜粥。 “嗯……”她看向金雅轩。“你已经演完了戏了?” “没有。”金雅轩耸耸肩。“砸了。” “什么砸了?” “唐绾昨夜答应合作,我们考量再三,还是带她去面圣了。结果——” “怎么了?”佳欣紧张地问。 “她当着皇上的面,咬碎牙齿里藏的毒药,自尽了。” 佳欣一愣。“她以死来证明些什么呢?” “自然是保太子无罪。” 佳欣思考了片刻,忽然问,“既然砸了,你们为什么还这么轻松这么开心?” “事情总有变数。只要大致目标不至于偏离,就算成功。你可以说她以死明志,也可以说她畏罪自杀。” “她没有说出事情真相?” “没有。前面的都认了。要是不认,我们埋伏的人,可以立即要她死。——一切按部就班,她承认自己引来天地会同党欲图谋刺圣驾,她却忽然痛哭力陈太子无罪与此事无关,然后服毒。” 佳欣翻了个白眼。“哈,这样不是显得欲盖弥彰么?比之前设想得还要好,皇上现在一定怀疑死太子了。” 雅轩拍拍手。“要是唐绾有格格这么聪明,就不用死了。” 胤祥悠悠接口。“要是有佳欣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痴恋上二哥?” “哦?”金雅轩跟他抬杠。“难道聪明的女子只应该喜欢上我们聪明的十三爷么?” 胤祥干笑两声不语。 “对哦,”佳欣忽然想起来。“我今天还住在这里么?我们的屋子修缮好没有?” “给你们重新安排了一处地方。”胤祥指了指门外某个方向。“不过你最好还是住在这里吧。小妍感了风寒,太医嘱人不可近前,以免染上。” “啊!”佳欣大叫一声,套上外袍就冲了出去。 胤祥在背后看着她没经过处理的现代卷发,叹了口气。“她人那么漂亮,为什么头发却一点也不漂亮?” “没有啊,”金雅轩面无表情地驳斥。“我觉得挺漂亮的。” (2) 一切都风平浪静,除了佳妍患了重感冒之外。 两天了,佳妍说话还是发不出鼻音。 “姐姐,李去拉里啊?”佳妍一边擤鼻涕,一边在佳欣身边跟前跟后。 “我去帮你找人来洗手帕。你又用掉一盒子了。” 一盒子手帕是十二块,原来古人也用“打”来记数。丝绸的手帕很是柔软好用,佳妍的鼻头一点也不红。 “好浪费哦……要是有卫生纸就好了。”佳妍嘟起嘴。 “恭喜,这句话居然一个n声母也没有,现在你说话一点也不像湖北人啦。” “不是只有湖北人发不出来啊,很多地方的人都是这样的。”佳妍郁闷地说。 “哈,对哦,好像广西人也是……哈哈哈哈!来,乖小妍,说句‘我要喝牛奶’来听?” “去死啦……我才不要喝流莱!” 佳欣狂笑两声,拿着一盒子脏丝帕出门。刚出门,就碰到拿着一盒新丝帕的小红,小宫女赶紧将脏的接过去。 “哎,”佳欣顺口问,“怎么这半天都不见十三爷?他去看四爷啦?” “没有啊,”小宫女回答,“十三爷去皇上那儿好一会了,四爷也正起身过去呢。” “嗯?”佳欣皱起眉头。胤禛的伤比起“刻意安排”所能接受的程度要重了不少,这两日一直卧床休息,这会儿竟然强撑着去面圣?出了什么事么? 佳欣算算时间,忽然警醒过来,抓住小红问,“是不是有什么人来了?” “什么人啊?”小红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呀。” “算了。”佳欣自己冲了出去。“好好照顾小妍,照顾不好我打你们屁股!” 小红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过去给佳妍添茶。“妍格格,您可千万在欣格格面前说奴才几句好话啊。” “放心吧。姐姐不会打李们的。——真的没有人来么?” “嗯……”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午前有几匹马来了。有马的话,应该也有人吧?” “辣些马看起来累不累?” “嗯!”小红夸张地比方,“累得直喘气呢!” 佳妍垂下眼睛。“真的来啦。” “什么来啦?妍格格你来那个了?” “没有!去吧去吧,去洗手绢吧!”佳妍笑着把婢女推走,回到床边坐下,脸色慢慢灰暗下来。 索额图来了。 “格格请留步。”还没走到圣驾驻扎的小院,佳欣便被意料之内地拦了下来。 “知道。我不过去。”她对着明显是那夜四大高手其中一位的太监大绽笑脸。“我只是有事想找十三爷。他在里头么?” “在。”太监颇为和气。“不过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哦?”佳欣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怎么啦,被皇上骂了?” “怎么会呢。”太监笑道,“十三爷正和太子爷下棋呢,皇上和索相在一边儿看着。” 下……棋? 皇上和索额图,难道一边坐一个? 索额图坐在太子身后,皇帝坐在十三身后? 佳欣想象了一下里面的情形……好诡异。 “那……四爷在不在里面?” “先前在,不过这会支撑不住,已经回去歇着了。”太监给佳欣指了一条明路。 “多谢多谢!”佳欣想了想,顺手把自己手腕上的黄金串珠摘下来塞在了这位太监手里。 ——反正这串东西剧老气无比,也不好看,早应该拿来送人了。 转身一路小跑到胤禛院子里。 也,不穿花盆底鞋真是轻便快乐!大概百来米的距离,佳欣很快就跑到了。胤禛的院子周围守卫的都是禁军,看见佳欣过来礼貌地见礼让路了。 “四贝勒爷?” 苏慕菲挂掉以后,胤禛的身边就少了女人伺候,眼前连个引路的丫鬟也没有。佳欣扬声招呼,角房里小婢女慌慌忙忙地跑出来之前,正房的门便无声自开。胤禛沉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把门带上。” 佳欣走进胤禛的房间。 他拉着所有的窗帘,日光进不来,整个屋子黑洞洞的。又在十月底十一月初的舒适天气里早早燃起了火盆,屋里又黑又燥热,很是令人不爽。 佳欣带好门之后,下意识地去点燃了桌上的灯。 点了几次都点不亮——佳欣从小学开始,一向最讨厌需要用到划火柴的自然课和化学实验课。 “别点了。过来坐。” 好歹是白天,还能看得见点东西,佳欣走过去,看看床边没有椅子,只好坐在床沿上。 胤禛拥着被子靠在那里。光溜溜的头皮上长出一点点青茬来,脸上也冒了一些胡须,看起来又憔悴,却又有点性感。 “你怎么啦?我昨天来看过你,太医说你睡了,最好不要打扰,所以我就走了。”佳欣轻轻贴一贴胤禛的额头。“呀,你在发烧。” “嗯。”胤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有些虚弱的眸子紧紧盯着佳欣的眼睛。 佳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天……谢谢你保护了我。” 她想起来这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时候那种屏蔽一切,铺天盖地的感觉。 “不算什么。”胤禛客气地答,将眼神转向别处。“要是让你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才是罪过。” 佳欣尴尬地笑了笑。“你伤势这么重,先前还去见皇上?” 胤禛轻轻哼了一声。“你已经知道不少了,还这么喜欢打探?不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么?” “不会的。”佳欣轻轻回答。“我们就像历史里的影子。知道得再多,也不过是影子而已。” “这话新鲜。” “是十三爷说的。”佳欣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不管是为什么错,总之是错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个人面前,不应该这么说。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为什么。 果然,胤禛有些恼怒地坐了起来。 “十三爷……叫得真是情愫暗涌。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去做十三福晋?” 小孩子气……“怎么会呢。我在英吉利已经嫁过人了。四爷,我是个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胤禛闷闷的声音。 佳欣掩嘴一笑。“四爷你脸不白,身上怎么那么白?” 原来胤禛坐起来的时候,被子从肩头滑落,半缠着纱布半是赤裸的上半身就呈现在佳欣的眼前。 胤禛皱了皱眉头。“果然是见过男人的,不知道害羞,还竟敢调戏我?”他冷冷一哼。“算了吧,你的头发那么丑,别想勾引本贝勒。” “呀呀呀!”跟男生斗嘴佳欣从来没输过。“你二十四岁了怎么还象十四岁一样?说话还嘟嘴,嘻嘻。” “哪有?”胤禛涨红了脸。 “好啦,没有没有。”佳欣看他激动得肩膀上的纱布居然有些渗血,忙柔声认错,扶他躺了下来。“好四爷,乖四爷,别又伤了自己。你看看你,不是这儿受伤就是哪儿受伤的……”她顺手帮胤禛掖被子,却冷不防被胤禛抓住了手。 “你是认真要勾引本贝勒么?”胤禛眯着眼睛看她。 (3) 佳欣猛然意识过来自己的言语暧昧,赶紧用力抽开手跳开半尺远。“没……你别想歪。”佳欣坐看右看终于被她找到一个坐凳,巴巴地跑去,用了吃奶力气搬过来,在胤禛旁边乖乖坐好。 “其实呢,我是想来问问,现在……现在这事儿究竟怎么说?怎么了结?我们究竟还去不去泰山?”她一脸正经地把话引向政治话题。 “去。不过是十三弟一个人去。”胤禛闭上眼睛,颇为无力地一叹。“索额图不是笨蛋,他本来昨儿就该到德州,这迟了的一日一夜之内,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都可以安排好。所以皇阿玛必须尽快动身,赶回京城。” “……如果索额图布置妥当,真的造反,又怎么会任凭皇上起驾回銮?” “所以啊,我拖着病体去给皇阿玛请安,也给索额图见到了我的伤势。这样明日我启程回京疗伤,便谁也不会起疑。” “然后呢?”佳欣不解。 胤禛却不回答,看着佳欣,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仿佛在说,考考你。 考我咩?佳欣准确接收到胤禛的讯息,脑子细细一转,便明白了。 “让索额图以为,皇上正和十三爷一起上去祭泰山,而这时真正的皇上已经微服藏在你的车队中,一起回京。对么?” “不错。”胤禛赞许地一笑。“圣驾到了泰山,再由十三弟从大轿中请出圣旨,代父祭祀。” “那——四大高手肯定就要跟上泰山了。你们一路行程,谁来卫护?” “金风竹。” 佳欣啊了一声。 “怎样,好奇皇阿玛和金风竹的关系?” “才不好奇。皇上英明神武,天下女子思之慕之,也是寻常。” “二十年前金老板两次救过皇阿玛的命。皇阿玛对她,倒不是爱,是敬,是恩,是倚重。” “他的爱,是不是都给了敏妃?”佳欣冲动地问出来。 却换来胤禛一声轻轻叹息。“十三弟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敏妃娘娘在,断不会如此。” 佳欣一下子立起来。“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么?怎么了?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 胤禛诧异地看看她,指指凳子示意她少安毋躁。 “他以前……至少,是个不会滥杀无辜之人。”胤禛眼神似乎穿透佳欣的身体,投向遥远的岁月。“从前的他,不像个皇子,倒更像个被宠溺坏的少爷。爱玩,爱笑,面上看和今日并无不同,然而……心里头,却大不一样了。” 佳欣静静地端坐着,像在听一个了不得的故事。 胤禛继续说故事。“从前我虽然被皇阿玛指派教他算学,时常相处,却与他并不亲近,那时兄弟们也妒他独沐恩宠,颇有针对。然而他的娇纵任性之中,却天性善良,会为了一个小小宫人的母亲殁了,而设计出连环套连环的计谋,让那个宫人的主子宜妃娘娘不得不放她出宫去奔丧。”胤禛的嘴角带笑。“当然,大哥二哥看穿了他的计谋,将此事捅到了皇阿玛那里。皇阿玛就算再骄宠十三弟,也免不了依规矩责罚一顿。——现在的他,若是再做这种事情,必定能做到天衣无缝就是皇阿玛亲身与他斗智也有所不如。然而,他却不会再为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做任何事了。”胤禛收回眼神,看着痴痴听着的佳欣。“他终于变成一个比所有的皇子更皇子的皇子。” 好心酸的形容。 皇子……可怜又无辜。 然而你们面对的蛋糕如此堂皇而富丽,这样的牺牲和争取,也是值得的吧? 就好像佳欣面对自己那份每个月六千元的工作,亦可以付出相应的手段,相应的牺牲,相应的努力。 “你对这样的变化,很不满意么?”佳欣柔声问。 “……有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0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0部分阅读 一次大哥,二哥和我在皇阿玛跟前伺候。皇阿玛说起了十三弟,忽然问我们,若是将来主管国家之事,会不会好好对待十三弟?” “大家都怎么回答?” “大哥二哥都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不用皇阿玛,就连我,也听得出来他们言不由衷。然而那时候,我想,若是我能得掌大权,我却是定会像皇阿玛一样宠他爱他的。我答了,皇阿玛深深看了我很久,点了点头。” “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对你比以往更好了?”佳欣问。 胤禛一惊。“你怎么知道?” “父亲真的爱一个儿子,怎么舍得让他去做皇帝。”佳欣细细讲给他听。“我想,皇上必定也希望十三阿哥能够无忧无虑,骄奢安逸地活下去,长寿,而富贵。” 胤禛苦笑。“也许是吧。然而敏妃死后,恐怕皇阿玛和我,都不能如愿了。” “生老病死,难道十三阿哥真的那么想不开么?” “敏妃在我额娘宫中喝了一碗莲子羹,尔后忽然吐血而亡。”胤禛咬着下唇。 佳欣一震,沉默片刻。“我信定不是德妃娘娘所为。” “为什么?”胤禛眼中浮起震惊和感激。 “若是德妃娘娘所为,皇上绝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不止德妃娘娘,就连你,和十四阿哥,也断难幸免!” “不错!皇阿玛查实详细,的的确确,是天意。情深不寿,自古如此。太宗宸妃,世祖董皇后,俱都是一般。皇阿玛和皇祖父相比,至少还能保全十三弟健康活泼的性命,已不负十三弟的这一个‘祥’字。” 宸妃海兰珠和董鄂妃的小孩,都是一出世就被皇太极和顺治立为太子,又俱都早夭,令得他们心碎的母亲红颜薄命,芳华早逝地追随而去。 康熙看见胤祥一日日长大,想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吧? “但是十三阿哥想不通,钻了牛角尖,是么?”佳欣终于明白,胤祥终究终究,是个十六岁也不满的小孩。康熙想要他平安富贵,他却偏要去争一争这个九五至尊的龙椅,尝一尝站在高处鳏寡独孤的滋味。 “算了。反正大家兄弟相争,多也不多他一个,少也不少他一个。”胤禛忽然笑起来,寒冷无情的感觉,陡然充满室内。 佳欣叹口气。“四贝勒爷,你这样喜怒无常,不好。” 胤禛冷哼一声。 佳欣想了想。“如果今次索额图被除去,那太子会不会被废?”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不会。 “看了。”胤禛淡淡回答。“皇阿玛说不定会顾念孝诚皇后的情分……谁知道呢。” 的确。康熙的确是看在那位难产而死的皇后份上,一次又一此对太子妥协。——至少,二月河书上是这么写的。 “你先前说,皇上对敏妃娘娘是爱,对金老板是敬重感恩,那么,对先头皇后,又是什么呢?” “他们年少时候一起念书学字,一起除鳌拜,平三藩。顺治爷大行之时,皇阿玛还年幼。孝诚皇后是皇阿玛成年之后第一次面对至亲之人的离去,还是为了保全二哥之生,而宁愿选择自己之死……你说这是什么呢?” “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的情意;也是少年伙伴,同患难而未能共富贵的遗憾;说不准还有一份歉疚,一份怀念,一份痛惜,一份珍视……明白了。” 佳欣悠悠叹。 一个男人,一生中有这样一个永远停留在美丽青春的妻子;有这样一个丽色天姿俪影成双的爱人;有这样一个为自己出生入死戎马不悔的红颜知己——还有何憾? 胤禛冷冷一笑,抱膝坐起,忽然转头偏向床壁,久久不语。 佳欣心中一动。“你是不是想起来四嫂了?” 胤禛撇她一眼。“你叫我四贝勒,却叫她四嫂?” 佳欣掩嘴而笑。“行,四哥。你和皇上一样,都是情深意重的好男儿。我知道。” 胤禛咬着薄薄的嘴唇。“不是说这个……”他的眼中忽然闪起急迫的光芒。“佳欣,你在西洋,见多识广,你告诉我,你信不信魇镇?” “魇镇?”佳欣思量许久。“我信。” “如果苏慕菲那日所言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胤禛似乎在问佳欣,又似乎在喃喃自语。 佳欣拼命在脑中搜索雍正皇后的寿命,却一无所获,只得没底气地安慰他。“你不是跟着德妃娘娘信佛么?你要相信,邪不压正。就算有人魇镇,以皇家之力,寻找高僧大德,以无边佛法破解邪术妖祟,也不难啊!” “但愿如此。”胤禛的眼睛里一片迷茫。“……但愿如此。” (4) 晴天丽日。 天气好得吓人,所谓秋高气爽,天清云淡,不外如是。 索额图来了已经有整整一日,康熙等人,俱都还是按兵不动,闭门不出。连平日里走马灯样回事的官员,今日也绝了踪迹。 晚间终于传出胤禛伤势恶化,需要立刻返京的消息。 启程的时间定于一个时辰之后。趁夜赶路,比较容易遮掩康熙行迹。 胤禛终于不知道托谁的福,终于也享受到与父皇同銮的待遇。 最莫名的事情就是,佳妍因为患上古人所谓的风寒,居然也被上谕要求跟随胤禛一同回京。这样一来,留下来陪同胤祥祭泰山的,就只有佳欣和那群大臣而已。 “怎么会这样?”时间紧迫,佳妍被围拥在中间,太监宫女仆妇杂役在来回忙碌地搬运行李。佳欣火大地四处找不着人,一直眼睁睁看着佳妍被众人簇拥出了门去,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神出鬼没十三爷。 “还以为会看到你们姐妹两依依不舍含泪送别的样子呢。”小妖怪轻笑。 “她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不过不一块走罢了,有什么好含泪的?——不过我倒是纳闷了许久,为什么你这位十三爷在这里,而未来的十三福晋却要提前回京呢?皇上的安排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我们两个上山,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还能转身就逃。小妍在生病,带着她的话跑不快。” “你说什么?”佳欣吓了一跳。“我们上山……有危险吗?” “四大侍卫会留在德州看守索额图和二哥。皇阿玛匿于四哥轻车简从之中,金老板会随行保护。我们和空的圣辇一同上山,而且要走得越慢越好,半日的路程,必得走足一日。你说索额图若是狗急跳墙的话,谁是最好的目标?” 佳欣瞠目。“可是这样的话……那皇上……他居然放心,让你就这样出去做靶子?为何不将四大侍卫一分为二,两个留在德州,两个随你上山?” “你是关心你自己的安危,还是我的?”胤祥凑过来,拈了一缕佳欣的秀发轻嗅。 佳欣啪的打开他的手。“我们两个的,行了吧?!” “呵,能得到美人关心,就算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正经点!” “好啊,正经点就正经点。”胤祥踱到佳欣镜前,理了理自己雪白锦缎的衣裳。“这是无可奈何之举,我不去,又能谁去?四大侍卫有一套厉害阵法,可挡千军万马,拆之无用。——是我提出这套方案的,我自然要承担责任。皇阿玛是一国之主,不管他放不放心,这个靶子,我都做定了。” 他俊美无匹的容颜上似乎燃着火光。 “那……那么……”佳欣有些口吃起来。“让小妍先走,是为了保护她?” “不错。圣上原意是你们两个都走——然而如此一来,目标太过清晰,怕人猜到圣驾已经不在德州。所以,权衡再三,将你留下。” 胤祥回头,仔细端详佳欣的表情。“怎么了?生气了?吃醋了?觉得心凉?嫉妒?又因为是你的妹妹所以不好有所感触,勉力压抑自己的受伤感觉?……” 佳欣一脚踢过去——可惜,永远也踢不到比鱼儿还滑比鬼还精的十三阿哥。 “我没这么想过!”她抗辩。 “好啦好啦。乖。”胤祥哄小孩一样搂住佳欣。“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孤男寡女,把臂同游么?”他转到佳欣的左边,“不想跟我共同面对可能的危险,生死与共?”又转到佳欣的右边,“不想和我一起看乱云飞渡,松头日出?” “我只想知道,”佳欣无力地问,“一旦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真的没有人来保护我们么?”她担心地看了看胤祥,“你的武功有多好?一个能对付几个?” 胤祥很认真地扳着指头算了一阵子。“一般侍卫的话,三到五个吧。” 佳欣颓然坐下来,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飞豺?” “我说你是‘废柴’啦……”佳欣咬牙切齿。“早知道就学了武功再回来……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废柴是什么?”胤祥天真地问。 佳欣朝着他大翻白眼。“我要是现在逃走,犯不犯法?” “呵,你会扔下小妍一个人逃掉?逃掉很好玩么?你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悉,茫茫大清,你要逃到哪里去?” 佳欣彻底郁闷之后,胤祥才在笑眯眯施施然离开之前,回头说了一句—— “放心,雅轩和小楼小筑陪我们去。加上晋风会紧急抽调了二十名高手沿途守护,你的小命应该不会丢在这里。” “你——你讨厌!”佳欣终于被逼出了小儿女的娇嗔样态。 第二日一早,仪仗浩浩荡荡,从德州前往泰安。德州到泰安不过是快马半日,车行一日的路程而已。早走晚走,都要在泰安过夜,不如早些出发。 佳欣今次被胤祥带在自己车辇中同行,一路上跟小妖怪斗斗嘴,聊聊天,也颇为开心。之前由于堕在大部队的尾部,还未曾见到地方官员百姓跪迎圣驾的盛景——大旗开路,山呼万岁,大官小官撅着屁股跪在路旁,车辕过处,有百姓竟争抢着过来抚摸圣驾碾过的泥土——佳欣第一次目睹如此壮观的集体膜拜行为,被震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嘻,这就是做皇帝的好处了。”胤祥在旁边懒懒的卧着,视鼎沸为无物。“如何,羡慕不?” “我羡慕来做什么,我是女人,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做皇后母仪天下受百官朝贺之大礼,亦是在你想象之外的庄严隆重。” “礼之一字,就是用来唬人的。不然何以威慑统治天下百姓?”佳欣嫣然一笑。对于中国古代的政治之道,她虽不懂手腕,却精研过其中大道——为了搞定中国思想史这门课的论文。“更何况,我没想过,不愿意,也绝对不可能做什么皇后。” “你想得倒通透。”胤祥被堵了个无言以对。 一路平平安安到了泰安行宫。此地行宫是于康熙二十三年皇帝首次巡幸泰山时所建,行制不是德州行宫可比。山东境内温泉甚多,泰安行宫内亦引了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的露天大温泉,分为男女二边,分别缀以龙凤,席天幕地,四围青葱,十分宜人。车驾一进行宫地界,佳欣便瞄准了此处。所以找到自己的屋子安顿下来之后,佳欣便在小红的伺候下准备齐所有东西去沐浴泡澡是也。 刚出门,就遇上了胖胖的尹答应与黑黑的灵答应。于是很自然地结伴同行。 佳欣知道她们二人对于康熙的离开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该和她们聊些什么。两个小答应娘却不怎么避忌,居然在那里唧唧喳喳地讨论侍寝事宜。 “尹姐姐,算上从前的那次,你已经侍寝三回了吧。”灵答应羡慕地拉着尹答应的手臂。“可怜我才一回。” “我三回加起来才四五个时辰,你一回就是一夜哪。”尹答应反过来艳羡,“再说了,将来机会可多着呢。” 佳欣在旁边听得好奇。“灵答应,你上次是……第一次啊?疼不疼?” 佳欣自己的初夜痛得要死,还历经尝试才成功。 “格格是说?……这个……还好吧……”灵答应的脸上飞起红云。“比起来小时候家严家慈的责备教诲来……要好多了……”她声音轻轻,佳欣听得汗汗。 家严家慈……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原来小时候常常挨爸妈的打会减轻初夜痛楚?这两样事情有可比性么? 啊……好莫名啊。 边聊边在更衣处换上了丝缎的浴衣——原来古代的浴衣就和现在的差不多,和服式领口,拿带子随便绑起来而已。佳欣赤足走到温泉池畔,浴衣从肩头轻轻滑落在地—— 把自己扔进暖和又舒服的温泉里面。天好高,好舒服。 闭上眼睛,好像回到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安全,温暖,轻柔。 变天了?还是有乌云笼罩在自己头上? 佳欣敏感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鞋子……男鞋……然后是腿,褂子…… ——男人? 佳欣迅速沉下去用手护住胸部。 “干嘛?别害怕。”男人蹲下来,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 原来是金雅轩。“我从隔壁被赶到这里,你不会也要赶我走吧?”她笑眯眯地把手伸进水里,捏了捏佳欣的||乳|尖。 (1) 佳欣第一反应就是反手想把金雅轩也拖下水来。 谁料到学武的女子反应奇快,她的手腕就如灵蛇一般,滑溜溜地脱出掌握,再抬头看已经在一边好整以暇地蹲着了。 “大家都是女人,干嘛色迷迷地看着我啊?”佳欣恼怒地用水泼她。抬手之际,也不在乎春光外泄。 金雅轩以令佳欣眼花缭乱的动作避开袭击。佳欣算是真正欣赏到什么叫做灵敏无敌的轻身功夫——陡然,她看着金雅轩的侧后方,睁大眼睛,惊奇地喊了一声,“十三爷?” 金雅轩愕然回望,却发现背后空空如也。 佳欣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拿起泉水旁的木瓢,一瓢水泼向了金雅轩的头面。 金雅轩躲避不及,被泼得梨花带雨,身上衣裳全湿。 佳欣已经娇笑着退向池子中央。 金雅轩抹了抹头脸,将辫子在脖颈中甩了一圈,脱掉瓜皮小帽、湿掉的外衣和鞋子,便跳了下来。 佳欣怕她报复,吓得连忙靠往池子另一侧。 金雅轩在水中活动了下手腕,嘿嘿狞笑着,向着佳欣逼去。 佳欣尖叫一声,便从另一边光溜溜地上了岸。 “你叫我?” 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背后托住她。 佳欣瞬间冰冻。 胤祥快活地搂住她赤裸的纤腰。“不怪我哦,我在隔邻听见你叫我,才过来的。——啧啧,好香艳的美景啊!” 佳欣闭上眼睛,镇定片刻,然后挣脱胤祥的手,转身,一手遮住下体,略微侧首让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胸前遮住两枚玲珑,然后便凛然不动如女神一样端立在胤祥面前。 “如何,十三爷?我的身体没什么缺点吧?”她展露一个迷人笑容。 胤祥没有会过意来,“如羊脂白玉啊!” 佳欣靠前一步,直视胤祥的眼睛,举起空闲的另一只手,狠狠一个耳光抽了上去,然后坦然转身放开双手走人。 胤祥苦笑不得地立在当地。 池子里金雅轩撩撩水花,悠悠道,“十三爷,我大清以礼教立国,你既然看了人家格格的身子,是否该娶了人家,给人一个名分?” 胤祥摇摇头。“我若做了皇帝,便要她们姊妹效仿娥皇女英。我若做不了皇帝——我若做不了皇帝,呵。” 他没有再说下去。 大逆不道的夺嫡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理所当然,又似乎蒙着一层悲意。 金雅轩叹口气。“你就算做了皇帝,也封不了两个皇后。何况,看她的意思,也不太喜欢你。” “谁说的?”胤祥好胜地争辩。“她明明是喜欢我的——只是,有些事情,眼前看来如美梦一场,二十年后,又有谁知道会如何地久天长?” “你又来了。十三爷,我早说,你不该和法海先生学得太多,走得太近。”金雅轩并不了解胤祥在说什么。 也许,世上本没有人可以了解。 “你不会懂的。”胤祥对着雅轩眯眼一笑,“雅轩,你的身子也很漂亮。要不我去跟你娘说,什么时候我量珠为聘,把你给了我吧?” “呵,你量猪头为聘还差不多!”金雅轩忽然从水中跃出,在地面上一点,便水淋淋地腾空而去。 “喂,你的帽子和鞋子不要了么?”胤祥在她身后假模假样地好心大喊。 晚间,一群人聚在一起秘议。 佳欣面色不善,总是愤恨地瞪着胤祥。 胤祥却一脸正经。“祭泰山之仪,明日会有礼官来报备讲解。大致上来讲,”他扫一眼众人,开始口若悬河:“明日午时之后轿辇上山,宿于御帐坪。后日丑时三刻沐浴起身,寅正出发由百丈崖、南天门登山,在云峰亭孔子小天下处停留小祭孔圣,寅时末刻至日观峰观日出,用茶点。辰时下山,戌时率百官往岱庙——圣上不在,所以往岱庙之前那些都不用做,大伙儿睡觉就是。” 佳欣拍桌子。“既然不用做,你说了那么多作什么?” 胤祥笑着过去翻翻佳欣做的笔记,悄悄在她耳边说,“撕了吧,字实在太丑。” 佳欣已经连气都懒得生了。 “戌时,太常寺卿书祝文于祝版上,于天贶殿安置。戌时一刻,进黄速香、磁爵、登铏、簠、簋、笾、豆、酒、烛、灯、牛、羊、豕,备青帛、圆香。戌半,太常寺卿至御辇叩请祭祀。此时我于辇中请御旨,尔后更朝服,佩东珠,以半套天子仪仗进中门。午时正上香,行二跪六叩礼。之后上三献礼,帛官、爵官、祝官上呈青帛,读祝文,我行三叩礼。尔后礼成,二跪六叩,我就完事了,燔官燎祝、帛、香三物,赞引官奏礼毕。未时三刻,祭淑明后。申时结束,回行宫休息。” 佳欣吐吐舌头,终于按照胤祥所说乖乖放弃。 她实在已经记不下来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家看看,其中有什么环节,需要安排?” 金雅轩换了衣裳,神清气爽地欠身开口。“十三爷,能否在请御辇圣旨之时,加一把钦差的尚方宝剑?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贼人若潜伏在侧,知道轿中不是圣上,说不定会狗急跳墙。若十三爷手上有剑,一旦有变,好歹能抵挡片刻。” “好!”胤祥赞许地点头。“一会传令下去,把我的佩剑换个鞘再套上明黄绫子,放进大轿中去。” 呃……原来尚方宝剑就是如此自制而成。 “太常寺卿可信得过?” “是四哥门人,明日抽空见一次,想是无碍的。” 金雅轩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十三爷,”小楼小筑姐妹一路来都是一身太监打扮,混在随扈之中。小楼道,“帛官、爵官、祝官,可否由我们的人来做?” 胤祥摇头,“不可。就算宫中老太监,也未必能学像那套祭神礼仪。不过,赞引官全程陪伺在侧,又不用做什么,倒可以借助。小楼,就由你来扮,顺便接应调度在岱庙候命的十名人手。” “是。” “小筑,你仍着太监服色,与另外十名人手混在上驷院车马夫之中沿途保护。记住,暗藏的十套兵器在佳欣的车驾底下。” 佳欣吓了一跳。“为什么放在我的车底下?” “不放在你的车底下,难道放在我的车底下?”胤祥不讲道理。 “那我的作用就是乘坐那辆放着兵器的车?——祭祀这种活,女宾是不用去的吧?” “错,你的作用是,祭完岱庙之后,由我授封你以皇后印,持印代皇后祭祀泰山神妃淑明后的寝殿。” “什……什么?”佳欣跳起来。“我也要去祭祀?” “你以为?否则我拉你来干嘛?——你放心,一应礼仪都有人会教你的,你似个木偶那样就够了。三公主当初年仅十一岁,就替皇父母出祭泰山娘娘了。你都二十多了,还怕什么?” “可是我……” “别可是啦。本来就算皇阿玛亲临,祭祀天后之事也会叫你来做。不然你以为带你来做什么?” 是啊……佳欣茫然。带自己来做什么呢这一路?陪吃饭么? 原来是要在关键时刻当木偶……可是,问题在于,为什么没有人事先告诉她呢? 众人又提了一些建议。 “好——就这样吧。希望一切平安无事。雅轩留下伺候,小楼小筑你们先道乏吧。替我传高士奇过来拟旨,看祝文。” “是。” 佳欣茫然问,“那我呢?” 历史典雅华贵而沉重,一下子就出演这么重要的角色,令她诚惶诚恐。 “你回去早点睡。”胤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佳欣。 佳欣却没有想到,胤祥说叫她早点睡,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2) 对于丑时寅时之类时刻名称还没什么概念的佳欣,在睡了四个小时之后被胤祥从床上扯起来。 “你干嘛!”她赶紧整理衣服。 “哈,光的都看过了!别害羞了!”胤祥笑着帮她点灯,“都快寅时了,该起了。” “寅时?”佳欣数数,“子丑寅卯……啊!才半夜三点钟?” “三点钟?” “啊……不是……可是……干嘛要起来?” “带你看日出啊……明日祭祀完就走了。再也没机会了。快点!” 带自己看日出? 佳欣一直愣愣的。 半夜还很冷,胤祥的大氅裹着她,他们骑马在平坦的山路上飞奔。 植物和山石从暗夜中显现出自己的影和形状来。 晨曦一点一点被他们破开。 “下来。”胤祥抱着她从马背上下来,看见她困倦欲死的表情,在她眼前打一个清脆的响指。“别睡啦,下面的路要靠走的了。” 佳欣不怕爬山。 她身体不差的,也不懒。 也很喜欢看风景,尤其是登山时候的渐行渐上的舒畅视野。 “快点,快点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胤祥抓着她。 她却一点也不快活。 为什么……为什么要半夜三更拉着自己上来爬山? 好吧,就不管什么历史不管什么夺嫡,就从一个人,一个人的角度来看,胤祥为什么牵着自己的手?自己的心中有怎样的感受? 喜欢? 可以去喜欢吗? 喜欢他吗? 他呢? 他喜欢吗? 他喜欢什么人吗? 他喜欢自己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穿越时空。 他才十六岁,邪恶地美丽着,微笑着,却终归会在历史的埃尘中湮没,成为一个神秘的记号。 巨大的宿命感抓住她、 而抛开这一切呢? 他是华丽而耀目的贵族少年,他的心深不可测,他的阅历远远超过他稚嫩的年纪。他手上染血,他处处留情。 佳欣忽然觉得自己超越三百年的时空经验完全失控,无用。 在现代,她挑选男朋友,会介意对方的工作,学历,情趣,家庭。她不需要富豪公子,却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希望两个人可以有一起供房子的能力,也希望能够在四十岁人老珠黄以前能够遍身欧洲名牌,出入别墅香车。她自己是名校本科毕业,要求对方至少也有良好的教育背景,英文流利,谈吐优雅,能够在外滩三号的法餐厅里面和侍应生交流,或者和自己谈谈经典的六人行与新锐的越狱。她自己身材匀称高挑,希望男朋友身高在180以上,外表俊朗舒服,要会哄女孩子,不能大男子主义,要对女朋友好。家人要容易相处,最好有相似的习惯和生活背景,她不想陷入和公婆无止境的互相pk中浪费自己的生活和生命。 事实上,她的男朋友们,都基本能满足她的要求。也有开着劳斯莱斯的老板追逐过她。也有职业篮球手追逐过她。也有英俊的外国人想要和她做亲密朋友。 但是这一切,在现在这个时间里面,变的如此遥远和不可依赖。 胤祥比自己高一点,还在发育,应该会长得更高。 他……他送自己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这个国家里最高规格的珍宝。 他聪明多智,风度翩翩。 他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他是胤祥啊! 他是胤祥。 他会有很多妻妾,很多小孩。他会卷入夺嫡风波,两度圈禁。很久以后,他会是英明贤良的怡亲王。 他会是佳妍的丈夫。 忘记。 忘记现代的一切。佳欣气喘吁吁,终于被胤祥拖着来到日观峰峰顶。 刹那间,她愣住了。 汗水湿了头发,显得如此柔顺。 脚下踩得,是什么? 天穹之门? 无论何时何代,无论何方何人。 站在这里看见脚下云海如煮沸一样缓缓翻腾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有一样的心情? 忘记。 忘记理智判断中关于胤祥或者关于清康熙四十一年的一切。 皇权面前人何其渺小。历史面前人何其渺小。那种使她们穿越古今的力量面前人何其渺小。就如这泰山日出面前人何其渺小一样。 感情的飞鸟在心中振翼扑火。 火苗融融。 如葡萄美酒倾泻入琉璃杯。 如层林尽染,每个人都获得他存在的价值。 云在动。 山岿然不移。 感觉随时变化,爱恨付诸清风。逝者如斯夫!伟业千古,我是山,山是我。 云海上五彩明霞,让人痴痴欲要飞去,宫廷虽然壮观,比起一万年都永恒凝固的山,比起一亿年都重复升起的朝阳,不是一样白驹过隙? 佳欣回头,看见胤祥站在自己身边,一样面对着这万丈雄伟。 他萧索伶仃的白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刀刻一样俊朗清丽的面孔映着云霞乱飞,竟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 沉浸在这无声之中。 紧紧相握的手,彼此传递生的力量,腾腾的脉搏。 忘记,却又想起。 佳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自己存在的那种力量。 再看一眼胤祥。 不必强迫去忘记,而是放下,放下来——那萌生的牵挂。 放下。 不管时代空间,我们就算彼此吸引,却终归不是彼此伴随彼此围绕的存在。就和每一段感情一样。跋涉一段,总要重新开始。人总是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无论走出来什么样的轨迹,都是你的意愿你的能力你的选择所能达到的全部。是一整个环境在干涉,在逼迫。却也是一整个环境抚育了你。一切力量化为一体,最终画出现在的图景。 日轮露出金边。 一时间恍如潮水在世间翻涌,也在胸中翻涌。佳欣差点喘不过气来。 一点一点。 升起来,露出来,跃开来,冒上来。 一点一点,怒海峥嵘。 何其伟大的生! 感官被彻底填满,撑开。 就如欢爱时候的那种撑满,却大无数倍。 身体和山相同,然后身体和云天相同,然后身体和宇宙相同。 朝阳挣脱出来。 一跃而就。 天下尽在手中。夫复何求?佳欣闭上眼睛,却还是清晰地融入在这感受里。 万丈光芒,夺心夺目。 心灵的撞击如此之深沉。 却有遗憾盘旋升起——要结束了么? 失落的预感如此敏锐。不能够沐浴在这样的大爱之中,长长久久,永恒不变?一回头,就是尘俗。一回头,就是不永恒。不永恒,就是一切爱别离怨憎会的源头。 不要…… 让我再看一会。让这一刻再片刻永恒。 大幕缓缓拉起来。 丝线陡然被切断! 沉浸于日出与自己心思的两人似乎一刹那从天堂跌落人间! 如梦如幻的美景,瞬间换作人间至冷至厉的血雨腥风—— 巨大的掌力从身后涌过来,直接击实在两人背心。 佳欣不可控制地看见自己的身体飞起来,投向被日光射得透明如薄纱的云丛之中! 风在耳旁呼啸,她想喊,也开口喊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忽然一股阻力从手上传来。 佳欣看见胤祥死死抓住了岩壁。 然后一只脚狠狠踩在了他的指节上面。 然后不知道是佳欣挣脱了,还是胤祥放手了。 握在一起的双手松开。 再没有什么阻碍了。 佳欣在暖暖的朝阳中,向下沉去。 一直,一直,向下沉。 (3) 坠崖了。 佳欣抬头,看见一片缭乱。 真好笑,明明是穿越戏,却连武侠桥段也出来了。 以前坐过一次跳楼机,恐怖得要死,那时候就想过万一哪天要自杀绝对绝对不会选择跳楼的方式——但是真的在失重状态下往死亡的深渊里面掉,反倒顾不上害怕了。 心里满是好奇:会死吗?死了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回到自己家,自己的床上?人生是少了一段还是纹丝合缝地接上去?……小妍怎么办?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贯穿了她。 小妍怎么办?…… 无论是她粉身碎骨还是回到现代,小妍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办?? 胤祥……胤祥真的会照顾好她么? 不……不放心。胤祥自己的未来亦坎坷不明……小妍,小妍! ——终于知道真正的恐惧是什么。 和失去重心或者见到老鼠时候那种本能尖叫完全不同。 佳欣升起了强大的求生欲望。 虽然面对更为强大的现实,这样的求生欲望可能什么也做不到。但是,只要一旦有一线曙光,求生欲便立刻会化为行动! 风声越来越大,佳欣知道自己即将落地——摔到粉身碎骨。 神志一直在浮游,也许昏过去是更好选择?但是佳欣狠狠咬牙,强迫自己清醒面对,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求生的意念。 耳朵嗡嗡地听不清声音,佳欣低头,护住自己被烈风刺痛的眼睛—— “啊!——”掉到底了?…… 不,不对啊,明明离开乱石嶙峋的谷底还有三四层楼的距离啊! 而且……不太疼……也没有感觉到死亡的逼近…… 被弹了起来?佳欣回到空中,再度落下,这次用尽全身力气,伸手一抓! 原来是柔藤结成的一张藤网,将她兜在了里面。藤网弹性惊人,好似弹床一般卸去高空坠落的冲击之力。如果佳欣不那么心急任藤网再将她抛出去一两次便更好,如今情急一抓,却觉得胸口一阵发甜,双手刺痛。 骨折了?不过谢天谢地,这么高摔下来,还能保住小命,有清醒神智,便已经阿弥托佛谢天谢地了! 佳欣忍住痛楚,在藤上伏定。风吹得藤网前后摇晃,从藤间看着下面不算低的地面,先前几乎停跳的心脏一下一下猛击她的胸腔。抬头望,云蔼茫茫。四周都是峭壁,想来是不可能有人来救援于她了。 佳欣不知道胤祥究竟怎么了。他可能是掉在另一边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然粉身碎骨;也可能没有掉下来却被那个击落他们的刺客杀死。就算他没事下山觅人来为她收尸,也至少是数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怎么办呢? 要自救。 佳欣想起来一种叫做攀岩的运动。 她慢慢抬起身子,试图向着岩壁靠近。一动之下,整张藤网跟随摇晃,又将她吓了一跳。 无奈之下,她无师自通地使用了标准的爬行技巧——左手先抓住前面的藤条,左腿跟上去,再换右手抓上来,右腿跟上去。每做一个动作,都令她心惊肉跳一番,必得停歇半日才继续移动。手上刺痛反而浑然不觉,一身的汗却湿透了衣襟。 藤网中间低,两侧高,爬到边缘的时候更是辛苦,佳欣终于抓住一片突出的岩石,跪立起来。 双手陡然传来的一阵强烈刺痛却又让她伏了回去。 佳欣叹了一口气,看来依靠自己这个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身体,还是不行啊——可是怎么办呢?难道不靠身体靠脑袋吗? ……脑? 用脑?用自己的头脑救自己么? 佳欣心头一亮,细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再仔细回想先前的情景。 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除了……除了……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张藤网? 佳欣赶忙低头仔细观察身下的藤网。 一根一根巨大的柔藤之间,竟然是用打结的方法连起来的! 是人工……这张藤网不是天然生成,而是人为的! 佳欣暗骂自己其笨无比,居然到此刻才想到这一点。 往下看看,她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 山谷内回音四起。 “别叫啦。” 怪怪的声音从她旁边传出来,声线稚嫩尖细,几乎不像人类。 “你,爬爬好久,叫救命,才?” 什么语言? 外国人? 佳欣转头看去—— 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如猿猴一般的少年,正蹲在一堆柔藤后面的石壁上,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含着好奇和捉狭的笑意。 佳欣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来他是如何在岩壁之上立足的,再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腰上和脖子上都缠着比较细点的藤条,就如现代人拍古装戏时候吊的钢丝那样。 “……可否劳烦这位小哥救我下去,或者救我上去?”佳欣用两臂勾住藤网,双手从空隙处穿出来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你不问,你是谁?”少年手脚极度灵活地从岩壁攀向藤网,像只猴子一样蹲在佳欣前面。“掉下来,女的,你,最漂亮!” 佳欣皱着眉头理解到他说的话。抬头望望,问,“这里经常有人掉下来么?” “好多,看太阳,冲动,跳跳,下来,后悔……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小的有……师父,叫我结网网,等着,救几个,算几个。” 原来如此! “我不是一时冲动跳下来的……”佳欣苦笑,“能不能先救我下去再说呢?我的手真的好疼。” 少年嘻嘻一笑,将自己脖子上的细藤解下来,套在了佳欣的腰上,绑了一个绳结。 他个子虽然极小,可能一米三一米四的样子吧,力气却极大,绑完之后,直接抱着佳欣,向前跳了两部从两条柔藤之间较宽的空隙处跳了下去。 佳欣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尖叫了半声。叫声未落,就发现自己终于踏在了平地之上。 紧张的全身肌肉刹那放松,佳欣顿时跪倒在地上。 “看看,你的手。”猿猴少年扶起她来,把她的手臂夺过去左看右看。“骨头,裂了,缝缝。你,抓抓,活该。走,涂药药。” “等……等等。”佳欣缓过劲来。“药没关系,不用涂了,我忍得住。多谢小哥救命之恩,佳欣在此真心谢过,若小哥有什么需要,他日佳欣必定全力以赴——现在,能否请小哥设法带我尽快离开这里,或者回到上面?”她指了指云雾遮盖的日观峰。 少年无奈地摊摊手。“出去,不可以。师父,可以。” 佳欣一头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1部分阅读 黑线。“小哥……你是否能带我去见你师父?” “师父,采药药。去,等等。” 无奈之下,佳欣只得跟着这个少年,向着谷中深处走去。 心中一直萦绕不去那双踏在胤祥指节上的脚。 手里亦似乎还握着胤祥的温度。 但是急也没有用。 更何况,她清楚知道,胤祥不会死,至少不是死在这里,这个时候。 那个少年行走方式亦如猴子一般,跳来跳去,佳欣走得但凡慢一些他就急得抓耳挠腮。 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终于看见一座小小茅屋。 少年高兴地跳回来,抓着佳欣的手冲前去。 佳欣疼地哎哟一声,少年连忙放开,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自己先跳进去了。 佳欣缓缓走入茅屋,好奇地注视着这山中奇处—— 布置甚为清雅,看起来似一间读书人的书斋。茅屋墙上挂着一些字幅,大都是难以辨认的狂草。只有一幅佳欣认了出来: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佳欣一向喜欢李白的豪迈天然,唯一中意的杜甫就是这一句了,纵是草书,也读得出来。 茅屋中间厅堂里桌椅俱全,两侧用茅草帘子遮着两间屋子。少年把她领到椅旁坐下,就撩起一边帘子跳走了。 佳欣,正坐得无聊之时,就看见少年拿了一个大碗,碗里放着些清水,怀里捧着好几个水果跳出来。 “哎,猕猴桃?” 少年咧嘴笑着,“你,坐坐,吃。” 他把碗放在桌上,然后将怀中的猕猴桃一个一个拿出来。佳欣以后他要给猕猴桃自己吃,伸手去接,却没想到少年两手一合,便用力将一枚猕猴桃搓揉起来!猕猴桃的汁水一点一点注入大碗中,少年用力按压,一整只猕猴桃的果肉几乎都成为浓稠的液体。一连三只猕猴桃下去,大碗被装得满满。少年不慌不忙打开桌上一个小盒子,拈了几块冰糖放入碗内,又从桌上筷笼里面拿了一枚筷子,搅拌片刻,才将一碗绿色的液体交给佳欣。 佳欣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是人工榨汁机啊! 入口一尝,水、果汁原汁和冰糖的比例真是刚刚好。味道又酸又甜,十分好喝。 喝了几口,少年已经从另一个房间拿出来一盒黑糊糊的膏药,要佳欣伸手,涂在了她的手腕上。药膏开始清凉,后来则火辣辣地往皮肤里钻,再之后居然疼痛大减,两手活动起来也自如了许多。 “小月,你又救到人啦?” 一个清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4) 佳欣连忙站起来。 只见一名白发白须的老人,深秋季节却只着一身薄薄道袍,飘飘欲仙地走了进来。他一手提着一包不知名的野草,一手却提着一只野鸡。 “师父!”少年嗷地叫了一声,冲过去抱住老人的手,高兴地将野鸡接了过去。 老人在门口立定,望着佳欣,一双眼睛,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混浊昏暗,却如孩童一般。 佳欣心知遇上了隐世高人,连忙亭亭施礼,“小女子赵佳欣,在峰顶观日出时不慎失足,掉落山下。幸为令……令高足所救,不胜感激。” 佳欣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你徒弟”的文言版应该怎么说。 老人哈哈一笑。“赵姑娘,老朽张德清。这是劣徒猿啸月,自小口拙,不通人言,还请赵姑娘包涵则个。” “道长师徒大恩,小女子无以回报,他日定大大报答二位。然而小女子现今实在身有要事,必须快快离开此地,或回峰顶,或往泰安,还请……还请道长帮帮小女子!”佳欣觉得自己也可以称得上口拙二字了。 “赵姑娘稍安毋躁。”张德清示意猿啸月将草药与山鸡拿去旁边处理,温和地在佳欣对面坐下。“赵姑娘失足坠崖,家人朋友自然担心牵挂。然而此地地势奇特,若要走出山谷绕回城镇,必得翻过三座山峰,至少五天时间才能到达。而且一路野兽横行,山石崎岖,赵姑娘一人是走不出去的。” 佳欣傻了眼。“那……那怎么办?” “姑娘莫要惊慌,小月自可一路护送姑娘无恙。只是此时老朽另一弟子采药未归,万一再有坠崖之人,则老朽救援无计。赵姑娘可否在此盘桓几日,待老朽的大徒弟回来,再行启程呢?” 赵佳欣哑然。 她固然急迫,但人家说得全在道理,她又能如何? “住,住。”少年眉开眼笑地从旁边的屋子里蹦出来。“吃果果,吃山鸡。” “去,今晚上好好炒个鸡丁。”老人慈爱地吩咐弟子。“再去谷口那里多望望,看你师兄回来了没有。” “不知道……恩,令高足……何时能够归来?”佳欣还是忍不住问了。 “快了,块了。”老头乐呵呵的。“就这两日了。” 说是“就这两日”,竟真的让佳欣等了整整两日。 头一日,佳欣还茶饭不香,望眼欲穿。到第二日,自己想通了。反正在山里和宫里也差不多,除了水不多不能洗澡,饭菜要节约用盐所以比较寡淡以外,其他都是一样无聊。 佳欣和张德清与猿啸月也稍微混熟了一些,知道老人是一个名叫“天医宗”的医生团体门下的第八代传人,不会那种打打杀杀的武功,但会很多养生健体的方子,类似于传说中的内功,练了以后身体轻健,益寿延年,来去自如。带着师徒两人辗转五岳采药,三年前来到这里恰巧救下了一名跳崖的男子;还没给男子治好伤就看到第二个跳下来的倒霉鬼。于是师徒三人把山壁两边的柔藤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结成了藤网,索性在此结庐而居,救人采药,积攒功德。 张德清的大徒弟是正经学医练武的;二徒弟猿啸月可就说来话长了。佳欣一开始以为他姓袁,后来才知道是姓猿——猿啸月的来历,整一个中国的人猿泰山!他父母来历都是不明,自小被峨眉山的猿猴养大,力大身轻,身手矫健。七岁时被老人发现,收养在身边,却仍然时时去和猴子玩耍。人却不笨,脑子清楚得很,反应也快,你跟他拽文他也能听懂,只是却怎也学不会顺顺溜溜地说话。佳欣很明白这样的现象:就跟自己一样,听得懂古人说话的那种腔调,但真要文绉绉地去说却是很难。猿啸月虽然说话不利索,人却极为能干,从救人采药这样的大事,到下庖厨、榨果汁、用藤萝给佳欣编鞋子穿这样的小事无所不通,真是个精明又可爱的小鬼。 第三日,张德清老人自己也急了,主动提出三人一齐到前面入谷必经之路守候他的大弟子。连快活的猿啸月也跳来跳去地念叨,“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谷口。 “今日应该定是会回来的……”方老头搓着手。“唉,要是师兄在就好了。卜一卦,什么也知道了……” “卜卦?”佳欣好奇问。 “是啊,天医宗医易双修,老朽偏医,天资愚钝,行医采药四十载未能有何建树,十分惭愧。师兄修易,却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连医术也不亚于老朽……” 张德清的话被猿啸月尖利的喊声所打断。“师父,这里,师兄!” 这句话倒是毫无问题。 然而佳欣和张德清的脸上齐齐变了颜色。 猿啸月蹲在草丛中,向他们招手叫喊,声音凄惶,不可终日。 佳欣趋近几步,鼻尖浓烈的血腥味道已经让她猜到结果—— 草丛中躺着一个憨实的青年男子,胸前开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手足上也有斑斑血迹,双目紧闭,看起来已经没有生气。 张德清浑身大颤,“崇德,崇德!” 碧草苍苍,上面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紫黑的颜色。 “老人家……”佳欣不忍心地扶住他,“您……节哀……” 张德清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小月,紫金气!” “是,师父!”猿啸月凝重点头,将地上青年扶了起来,伸手推在他的背心命门处。 佳欣惊讶地看到,武侠小说,不,玄幻小说中的事情发生了! 紫色的气体从猿啸月的手心里发出来,贯注入青年的身体,片刻之后,青年的头顶冒出金色的气体。 张德清大喝一声,推出双掌,将金色气体压回青年体内。 逐渐逐渐,青年苍白的脸上居然恢复了一丝血色。 不是吧,这么神奇? 死而复生? 再过片刻,青年睁开眼睛。 “师父……”他的声音幽幽,细长无力。“……紫金气?” “崇德,快告诉师父,是谁人害你?”张德清老眼之中蕴涵热泪。 “是官兵……搜索乱党……要抢我的草药……师父,弟子挖到了三株天灵草,紫金丹炼成有望……师父……”他咳嗽几声。“师父莫要悲伤,也莫恼,我救世人,世人杀我;世人杀我,我还是要救他们……”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师弟,好好照顾师父,要……听话……” 他头一歪,手一摊,终于断了气息。 猿啸月愣了愣,再度催动气息,越来越快地往师兄体内传送。 直到张德清叹了一声,道,“小月,莫再催紫金气了。” 猿啸月呆呆看着师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张德清也是老泪纵横。 佳欣被他们带得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从现代到古代,这个既不俊美也没什么惹眼之处的平凡青年,可能是她见到的品格最为高尚之人。 我救世人,世人杀我。 临终无怨无恨,一心想着炼药。 而且,他的死,佳欣隐隐觉得,和自己落下山崖,和胤祥,脱不了干系。 是虎狼官兵杀死他。虎狼官兵却多数是为胤祥所派,来寻找她的踪迹。佳欣觉得自己难辞其疚,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姑娘。” 张德清抹一把泪,忽然对着赵佳欣深深作揖。 赵佳欣吓得忙阻止他。“张先生是我救命恩人,有事尽管说就是了,真的不要这样,折杀小女子了。” “老朽想尽快将崇德采到的天灵草炼成紫金丸。紫金丸可以救助难产妇人母子平安,如能炼成,实是天大功德。”他看一眼地上崇德尸身,“也是我徒儿的遗愿。炼药必须闭关不出,老朽即刻启程赶回师门——只是炼药需时至少三年,老朽只担心小月无人照料教拂。赵姑娘能否替我将小月带去京城,投奔老朽的师兄?” 佳欣连忙点头。“没问题……只是张先生如何知道我要回的正是京城?” “赵姑娘一身宫中应制之物,如何看不出来?”张德清将猿啸月交到佳欣手中。“小月,一路上好好保护赵姑娘,到了京城,要听你师伯的话。” “不知张先生的师兄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老朽的师兄名叫方德明,现在京师九门提督府中客居。” 好熟悉的名字……九门提督? 难道就是自己穿越来以后第一次晕倒醒来之后见到的那个老头?! 这也太巧了吧! “赵姑娘可有不便之处?” “没……没有。” 猿啸月安静地看着自己师父,忽然发出一声啸声。 啸声如同猿猴,其中不舍,留恋,悲愤,抑怨,掺杂混合,萦绕不去。 佳欣心神为之所摄,久久方才释怀。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拜托赵姑娘了。”张德清回头看一眼隐居了三年的幽谷。“老朽多次陈情泰安地方,请求在日观峰顶增设铁槛,以免再有人失足跌落……却一直杳无回音。赵姑娘若有办法的话,还请多多相助……” 佳欣眼中又是一酸。“佳欣何德何能,有缘结识张先生一门……张先生尽管放心,佳欣若不能完成此事,妄称为人!” 世上终归是有善良到天亦不忍之人存在。 血雨腥风,腥风血雨。日观峰底,镌下佳欣在清康熙四十一年最为美好、悲伤和感动的记忆。 (1) 就地葬下张德清的弟子崇德之后,猿啸月伸手牵着佳欣,开始了漫长的山路跋涉。 师兄之死,让这小孩变得沉默了许多。 连日的跋涉,让佳欣真正体会到了辛苦,也真正明白了人的潜力的无穷。 睡在野地里,用干草盖在身上,直接喝绿绿的小溪里面的水,有时候还连着鱼。 彻底没有盐,淡而无味的食物除了带来力气,没有任何味觉享受,还频频令人作呕。 佳欣咬牙向前走,却被脚上的水泡弄得差点想哭。张德清号称五天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到。 到达城镇,雇了车马,再走了大半日才回到泰安。——雇车的钱还是猿啸月掏出。佳欣是从被窝里被胤祥拖起来的,怎么会带钱? 不过到了泰安,佳欣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玉镯子和金项链当了,换了一小包银两,放在猿啸月身边。胤祥给的玉佩虽然也很想当掉,不过最终没舍得。 向当地人打听,才知道祭岱的人马已经老早走掉了,算算日子,正是佳欣坠崖之后的第三日。且当地官衙从祭岱前一日就开始在城中大肆搜捕,一直持续了数日时间,刚刚才安静下来。 两个可能:胤祥获救,之后搜寻逆党以及佳欣自己的下落;第二,胤祥也遇害,是索额图的人在搜捕两人尸体。 不过佳欣选择相信前一种可能。不但因为在历史上现在还不是胤祥死期,更是因为如果刺杀成功,绝对会惊起惊天波澜,不会如现在这么平静。 然而为了保险,佳欣仍然不敢去寻当地官府,或者去德州行宫看看被软禁的太子与索额图现在如何,只是雇了一个婢女一个车夫,同猿啸月一起,向着京城而去。 11月底的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一路上佳欣看着河面上漂浮起晶莹的薄冰,枯叶铺满一地,朔风呼啸着,给这忐忑的一路增添悲凄的含义。 从坠崖之日算起,过了快要一个月的时候,佳欣和猿啸月终于到达了京城。 同时伴随的,是康熙四十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佳欣谨慎起见,在京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洗漱整顿好之后遣走了婢女车夫,卖掉马车,首先带着猿啸月去九门提督屠海处寻访张德清的师兄方德明——方德明是认识佳欣的,通过他,找到屠海或者邵令杰,再上报胤禛胤祥兄弟直到康熙,便能顺利回到宫廷。这比去找内务府宗人府或者虾米虾米衙门要好多了。佳欣记得还珠格格里面紫薇一开场到处找官员而不得引见的悲惨遭遇。 在九门提督衙门府正门说明来意之后,佳欣和猿啸月被领到了侧门。提督衙门和清朝普遍的衙门一样,分为三进,第一进是衙门正堂,第二进是六房,也就是师爷和刀笔吏办公加住宿之地。第三进是屠海的家,外人不得擅入。佳欣和猿啸月被带到的是直接通向第二进的门房。 “上次我来的时候应该不是在这里。”佳欣记得那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屠海的某处别院——也对,这种大员必定有个三妻四妾十来个小孩,一进小小的衙门后院,怎么够住? 等了半日,一个小厮却过来说,方德明现在不在。 不在?佳欣颇为失望。“请问什么时候会在?” “方先生出去云游,恐怕好几个月才会回来。”小厮客气地回复,“姑娘是否缺少盘缠?屠府惯例,可以赠银二两,姑娘稍等。” “不……不用了。”佳欣拒绝了这些微薄的好意。——虽然算起来,二两银子大概有1000块左右的购买力,也算是能够救急,然而对于一对镯子当了大概四十两的佳欣来说,无疑是用不着了。 “看来要另外想办法了……” 猿啸月默默跟随在佳欣身后。他进入城镇之后勉强保持着常人的走路姿态,不会蹦蹦跳跳惹眼,然而走了几步之后,他却忽然蹲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怎么了小月?”佳欣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猿啸月摇摇头,抬起悲伤的眼睛看着佳欣。“师父,师兄,师伯,不见了。小月,回去,猴子,很多,猴子,永远,不分开。” “小月要回去猴子中间?”佳欣已经很习惯猿啸月的说话。“……小月要离开佳欣姐姐么?不要佳欣姐姐了?” “佳欣姐姐……”猿啸月蹲在地上,眼中湿湿的。他抓住佳欣的手。“……想师父。……想师兄。” “我明白。”佳欣叹口气。“我也想我妹妹。小月不要回去找猴子,好不好?和佳欣姐姐在一起,好不好?” 相处近月,佳欣对于猿啸月也有了一份淡淡的感情。猿啸月单纯得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对着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心中想法,也能听到他最为纯真的回答。 她不舍得,不放心,也不会让猿啸月独自离去,与兽类杂居。 一开始她就想过,如果找不到方德明,她宁愿把猿啸月自己带在身边,不管别人会有什么看法。 “佳欣姐姐。不走,就不分开。不分开,就不走。要分开,早早的。”猿啸月这几句话说得拗口,佳欣却能够理解。 要分开的话,不如早早分开。不分开的话,就永远不要分开。 猿啸月不懂得掩饰,他只知道,他不喜欢分离的忧伤,和思念的痛苦。如果注定要分离,还不如去山林里做猴子,啸月逐风。 佳欣眼眶一红,“好。不分开。” 回到客栈,佳欣明白自己必须另想办法。 银两还剩一小半。 还够生活十天半个月的——省省的话,可以维持更久。 直接去胤禛府? 这是最正常的选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佳欣不想这么做。 “还是先打听一下,是否一切安好再说吧。” 十几天的路途中,佳欣无事瞎想,忽然想到一个令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的可能性——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所谓平行宇宙,未必要按照历史发展下去。 历史上肯定没有一位蓬莱郡主。历史又为何不会向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佳欣患得患失得厉害。 “小月,我们明日出去打听打听消息,不行的话,后天就去找四阿哥,好不好?” 佳欣对着小月说,却没指望他给什么意见。小月正吃香蕉吃得不亦乐乎,佳欣说什么,他都点头。 佳欣扪心自问,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为什么不去找胤禛呢? 又或者,潜意识里……不愿意这么快自投罗网,回到夺嫡的漩涡中去? 如果不是为了小妍……不是小妍……自己还会回来吗? 她不是梦想浪漫情节的小妍。她怕麻烦,怕死,怕倒霉。无论在什么时代,她更追求的是平淡快乐的生活——现代曾有一个男朋友,因为一心做公务员一心往上爬一心要从政而被她一脚踢飞。她宁愿男友“富”,不愿男友“贵”。她喜欢财不露白低调享受,她觉得在中国从政冒着太大的危险:清清白白的,很难赚大钱;去搞灰色收入,又容易惹上祸端。她宁愿小富一世,也不愿大贵一时,最后落得个难与人言的下场。 所以,就算是在清朝,也宁愿远离紫禁城,找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勾搭个痴情书生,平安度过下辈子吧? 但是小妍…… 未来的十三福晋兆佳佳妍……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怎样才可以去不管? (2) 赵佳欣二十二年的生命里,最大的挑战无疑是这次穿越。而最可怕的经历是穿来以后没几个小时就被迫要第一次面对满地血腥和尸体;最痛苦的经历是在荷花池里超过身体极限地潜泳;最死生一线的经历是从泰山坠落差一点粉身碎骨;最艰苦的经历是之前整整七八天的翻山越岭做野人…… 两个月间,她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种种事情。 如果她知道,她这一生中最生不如死的经历就在眼前的话,一定会后悔自己没来由的犹豫,而立即撒丫子飞奔到胤禛府那里寻求保护。 一早,佳欣就让猿啸月那些零钱自己去集市买水果吃,而自己就出门打探消息去。 所谓的打探消息,其实佳欣也没有什么准数。若是康熙出了什么事,天下缟素,必然有所闻;然而若只是太子被废,或是四爷或十三爷有什么万一,并不会对北京城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佳欣在九城转了两圈。路过一家香烛店,打听了一下最近城内是否有什么大户人家做白事,答案是没有,这足以证明胤禛和胤祥都没事——又或者,就算胤祥被杀,朝廷也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不,胤祥不会被杀的。佳欣催眠自己。 路过每座城市都有的布告栏的时候,佳欣也停步观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某某部队获得了捷报,某某地方的集市暂停开放,以及下个月起商铺免去某种税收——和现代的政府布告颇有相通之处。 中午,佳欣随便进了个破落无人的小店里吃饭,顺便向人打听了一下到四贝勒府的路。 并不远。 要不要去呢? 她点了一屉枣泥小包子和一碗羊杂汤。她本来不爱吃这么北方口味的东西,然而这两样东西却是这家小店的招牌,在初冬的下午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下午就去找胤禛吧? 会不会听到胤祥的不好消息呢? 会不会没办法继续照顾猿啸月呢? 佳妍现在怎么样了,是担心着自己,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悲伤? 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真的又要绷起神经,去揉杂到这些人之间? 端嫔敬嫔安嫔成嫔良嫔定嫔,又要回到她们之间,去看宫闱无尽的风波? 如果……如果让所有人就以为自己死了,又会怎么样呢?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想着,想着,佳欣忽然觉得好困。 昨晚上是没怎么睡好,晚上睡得缩成一团,半夜醒来才发现被子下半部冰冰冷,根本没办法伸脚,于是睡得腰酸背痛。 睡一会? 在这里? 她趴在油腻的小桌子上,昏昏沉沉。 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心里叫——怎么可以在这里睡?怎么会这么困? 但是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排山倒海的睡意里。 她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一点羊杂汤溅在了脸上。 小二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迅速走到门口关上店门,挂上休业的牌子。 “掌柜的,掌柜的!” 掌柜的走过来,拨了拨佳欣的脸蛋,却是一惊。“这么靓?” “是呀,她先前还跟我打听四贝勒府怎么走来着。您看是不是……就算了?” “怎么能算?这么好的货色,至少能卖八十两……不,一百两!” “可是,万一她要有哪家达官贵人……或者是四贝勒的门路呢?” 掌柜的沉吟片刻,“应该不会。要是有门路的话,她去找屠海大人投亲干什么?” “倒也是。”小二赔笑。 “幸好她投的是个早走人的师爷,不然的话,咱北京城可就少了一支花咯!”掌柜的色迷迷地捏了捏佳欣的脸蛋。“去绣景楼说一声,人已经弄倒了,晚上就给她们送过去!那五成的银子可要准备好。” “哎,是!老板,咱们运气真不坏啊,这条街上那么多店都提着心眼等她进呢,她偏偏进了咱们家!” “那都是因为咱家的羊杂汤做得香啊!”掌柜的捋捋山羊胡子,得意地笑了。“对了,顺便去衙门那儿说一声,要是她那个弟弟惹事的话,还是做了干净。” 满头满目都是星星在飞……好多……好多星星啊! 佳欣醒了过来。 咦,这是什么地方? 黑洞洞……湿漉漉…… 不舒服,好不舒服。 头晕,胀痛。 原本每日搽猿啸月的那种药膏,而已经不痛了的手,又生生地痛起来。 想动一动……动不了? 佳欣一惊之下彻底醒了过来。 自己倒着,所以头晕。 手脚都被绑在什么东西上。 黑沉沉的,看不清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模模糊糊地,黑暗里,看到一些轮廓。 应该是件房子……自己被绑在一个架子上。 用指尖摸摸,架子似乎是木头的。 绳子是麻绳。 咯得皮肤好难受……皮肤? 佳欣心狂跳。 自己……似乎……眼睛努力看……没有穿衣服? 没有穿衣服! 两腿分开,被倒着绑在这里……这是什么姿势?! 刚刚想要开口叫喊的,又缩了回去。 虽然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绑在这里,绑自己的人也一定就是脱自己衣服的人什么都早已经被看光光了,但是现在神智清醒之下,却下意识地难以接受有人进来看见这个样子。 默默地,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因为被倒过来的缘故,佳欣总觉得自己想不清楚事情。 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不叫喊,别人该进来的时候也是会进来的。 而自己只是平白多受会苦罢了。 手上的疼痛像尖刺一样,烧灼着她的神经。 “有人吗?”她终于开口,高呼。 倒流的口水却随着嘴唇的张开而不小心腔到了她自己。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叫什么叫?” 亮光传过来,却是从背面。 佳欣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躲避强光,过了片刻才睁开。 自己果然被绑在一个倒置的大字型木架上,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穿着碧绿的绣花鞋和玫红裙子,男的穿黑靴,腿很粗壮。 说话的是那个女人。 她绕着佳欣走了一圈,忽然抬手。 “啊!”佳欣惨叫出来。 那女人手里拿着一根小小藤条,一下子抽在她赤裸的足底。 “还有脸叫?老娘为了你出了八十两银子,你竟然不是个雏儿?——哼!”女人泼口大骂,“老黑,先抽她一顿,然后带来后面。” 佳欣紧紧咬住牙关,却抑止不住喉咙里的痛楚。 她觉得自己的脚趾被撕裂了。 痛。 好痛。 她差点以为自己的脚会废掉。 ——人的承受能力果然是无穷的。 她宁愿自己现在就去死,却生生地死不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很漫长又似很短暂。 终于被放了下来。 她双腿触地就弹起来,完全没有办法走路。 “装什么装?臭不要脸的表子!”大汉在她赤裸的背上狠狠挞了一记,然后把她拎起来,给她套上一件衣服。“走!” 她像驴子一样,被人用藤条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走不动,也得走。痛,也得走。 外面是黑夜,亮着很多灯。应该是某个嘈杂地方的后院,有仆役模样的人来往经过,有人望她一眼,在旁边指指点点。有人根本不看她。 佳欣辛苦走着,终于被带到了一间二层楼房的底楼。 刚才的那个女人正坐在那里骂人。她穿得艳俗之极,是佳欣从来没见过的大花大叶大红大绿。另外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跪在她面前,都穿着一色毛皮袍子配轻纱长裙,抽抽答答地在哭。 “哭什么哭?”艳俗女人一脚把她面前的女孩子踢了个跟头。“都是他娘的赔钱货!看,又来一个赔钱货!” 大汉把佳欣推倒在地。 好痛。 脚底在痛,两手也在痛。 佳欣已经失去了再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判断的力气。 任凭自己智商高情商高也好,在赤裸裸的折磨和肉体伤害面前,这些都是扯谈。 “你叫什么名字?”艳俗女人站起来,扭着屁股走到佳欣面前。“就算是赔钱货也好,以后总也要叫我一声妈。赔钱了要打,赚钱了也是要赏的。——叫什么?” 佳欣怕再挨打,不及多想,直接报了名字出去,“赵佳欣。我叫赵佳欣。” “好难听的名字。给你改了,就叫香桃吧!看你的脚没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学过什么?” “没学过。” “那敢情好,省得为你费心了。”艳俗女人拎了下面跪的女孩子当中比较漂亮的一个出来,“嫩笋,香桃就跟你住了。明儿开始你教她怎么伺候客人。” “妈妈,我房里就那点地方,怎么住人啊?”嫩笋大声抱怨。 艳俗女人一个巴掌挥过去。“不能住难道跟我住?” 嫩笋呜呜哭道,“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好好教她伺候客人的!”她强调了“伺候”两字,怨毒的目光射向佳欣。 (3) 佳欣终于从疼痛中缓过来一些。 慢慢想明白了这儿是妓院。 自己中了别人的迷|药,被卖了来,又因为不是chu女而受到了毒打和虐待。 “妈妈。”斟酌片刻,她不得不开口为自己求活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让我叫妈妈,我便叫你妈妈——” “算你识相。妈妈我叫做李绣景,这绣景楼就是老娘开的产业。” 绣景楼?好熟的名字。 没时间细想,佳欣婉言哀求道,“李妈妈,你请了我来,定是为财。我家中十分富裕,你放了我,莫说八十两,八百两我家人也能给你。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回去之后我给您立长生牌位,天天给您叩头。” 原本想直接说出自己身份,转念一想,若是真的搬出郡主抬头,估计接下来的事情她们便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怎样也不会容她恢复身份之后将她们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富裕?算了吧,一个穷投亲的。乖女儿,莫哄你妈妈。你也不是个老实人,梳着姑娘的头,却破了身子,想也是在原籍混不下去了才来投亲。在这儿保你吃好的穿好的,一样伺候男人,虽然辛苦点,可是日子久了你也就喜欢了。——嫩笋,带她下去。她刚挨过一顿打,你让她早点歇着!” 李绣景一扭一扭地走掉了。 佳欣暗叹。 一样是妓院老板娘,为什么金风竹就如此高雅,可以做通天情人,这位李老板就又丑又凶恶呢? 看来要靠自己找机会逃出去了。 “香桃妹妹。”嫩笋带着阴毒的笑意站起来,走到跪坐地上的佳欣面前。“你刚来,还不知道我们绣景楼是什么地方吧?” 佳欣苦笑。“看出来了,是青楼吧。” “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嫩笋狞笑着。“这里专门伺候那些爱打女人,爱绑女人,爱变着花样玩女人的大爷们,可明白了?” 佳欣心中一沉—— 好嘛。 真是狗屎运啊! 原来被抓到了古代的s俱乐部里来了。 老天爷,佳欣无语望天,你要玩我到什么时候? 还是一心一意,要我死? 顾不上自怨自艾,那位嫩笋姑娘走过来,抓起佳欣的头发,狠狠就是两个耳光。 “分我的屋子?哼!姐姐我会好好教你,怎么伺候的!现在起来跟我走吧!” 佳欣咬着牙。 脸被打得麻木。 眼前却忽然无比清晰地出现了佳妍的笑脸。 她木然站起身,跟着嫩笋走出去。 一路上刚才那大汉都跟在后面。她确定没有机会可以逃,喊也没有用。 走到再后面一栋也是两层的小楼里,嫩笋带着她进去,那大汉在后面咔嚓一声,将楼门锁了起来。 佳欣反射性地一震。 嫩笋尖笑起来。“想逃?算了吧,我都想了三年了,眼看快要被妈妈榨干死在这儿了,也没逃成。” 她进了右首一间小屋里,回头冷冷说了句,“进来吧。” 嫩笋燃起来灯。 室内烧着地火,颇为温暖。嫩笋把毛皮披风脱了下来,疲惫地往床上一靠。 佳欣这才明白为何她不愿意自己一起居住——这间卧房大概就是现代普通大学里半间学生宿舍的大小,一面堆着几个箱子,一面放着床,几乎连摆脸盆架的地方都没有。 嫩笋身上的纱衣十分透明,佳欣看向她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她的胸口和背部都是斑斑的青痕,显然是被鞭打之后的淤伤。脱了绣鞋的一双玉足,上面竟有一块一块红色的蜡油痕迹。 滴蜡?……佳欣遍体生寒。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嫩笋没好气地骂着。“妈妈吩咐今儿让你歇着,你就自己歇着吧。”她从小小小床上扔下来两条被子,“就睡在地上吧,自己铺。” 嫩笋起来伸了个懒腰。“马桶在门外,红的小解,黑的大解,整层的姐妹公用,可别弄脏了。明儿开始学规矩,先练跪,再练挨藤条,有你受的——不过挨挨也很快过去。命长的三五年,命短的很快就去投胎做人——做人也未必有什么好的。这儿就跟个活地狱似的,不知道前世里做了什么孽才会进来。嗳,睡吧。以后接一次客赚四两,你没有开苞费,得接二十次才能让妈妈保本儿。一个月接两次,也得十个月呢……睡吧睡吧。哎,跟你说,别寻死啊,要是寻死又没死的话,你可惨了,整楼的姐妹也得陪你挨罚。” 佳欣想哭,却哭不出来。 想笑,更笑不出来。 这件事情的荒谬程度,就跟她在公司里听说有个女大学生被人卖到山区当媳妇十年后生了八个儿女才被人救出去一样。 木偶一样坐了半刻,终于浑身的疼痛令她败下阵来。 地上不凉,也不脏。佳欣直接走到两条被子当中,胡乱裹一裹便躺了下去。 渴,饿,疼。 思维混乱。 都死命地压下去。 至少,躺着不动,比必须抬脚走路,比挨打的时候,要舒服得多。 没有睡多久,佳欣就被弄起来了。 弄起来的方式是一杯子冰冷的水直接浇到了脸上。 被子湿掉,脸在发木。 佳欣过了好一阵子,忽然伸出舌头去舔脸上的水。 好渴。 “别舔啦,有东西吃。”嫩笋拉她起来。 昨日的床今天做桌子,一个案板,上面摆着粥,咸菜和馒头。 佳欣吃得狼吞虎咽。 吃东西,才有力气,才能把伤养好,才能逃出去。 吃完饭,嫩笋就把佳欣带到了门外。佳欣看到周围有十来间这样的小屋,有的敞着门,有女孩子在朝着她看。 “别乱看。”嫩笋带着佳欣上了楼。 二楼也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嫩笋随便推开某一间的门,把佳欣带了进去。“今天练跪。”她随手把靠墙摆的洗衣板放在地上。 “跪在这上面。” 佳欣乖乖跪了。 嫩笋拿起来墙壁上悬的丝带,把佳欣的双腕绑了起来。 “姐姐,”佳欣不得不为自己将来的一生考虑,她不想变成残疾。“我手上有伤,可否不绑?” 嫩笋看了她的手一眼,“哪有伤?哄小孩啊?” 知道说不通,佳欣干脆不说。 “跪在这里别动,听到没?中午我来送饭给你。” 嫩笋一走,佳欣就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谁理她啊? 丝带还是牵着手腕,不过就好很多。 她看看四壁,挂着皮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2部分阅读 鞭,木板,各式藤条,真是五花八门。 有一扇窗。 佳欣想,二楼,应该可以跳得下去。 先要设法解开手上的丝带……她忍着手上疼痛,试着用指尖去够绳结。 忽然发觉不对。 猛然回头。 嫩笋和昨日那名大汉一起,冷笑着站在门口。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嫩笋带着快意又悲哀的眼神,走过来挥了佳欣一巴掌。“妈妈说得对,不狠打一次,是不知道痛的。”她过去摘墙上的鞭子。 而那个大汉就过来捉佳欣,脱她身上可怜的那件袍子。 “……放过我吧。”佳欣咬牙哀求。“放我出去,我给你们每人三千两……不,五千两……” 大汉很讥嘲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撕掉她的衣裳。 身后嫩笋手上的鞭子,在空中挥了挥,发出令人心胆欲裂的声音。 没有用……没有用的。 佳欣忽然感觉到了绝望。彻底的。深得像个深渊。一点亮光也没有。 只能被动承受……面对穿越时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放弃……放弃一切希望。一切尊严。一切。 佳欣忽然很恨胤祥。 若不是他拉自己起来看什么日出,又怎么会发生之后的一切?! 又恨猿啸月师徒。 为什么救她?为什么不让她死掉算了?为什么要活着受这种苦? 最恨的还是自己。 为什么不去投身在胤禛的怀里哭? 根本就没有能力在这么黑暗的地方生存啊! “住手!” 一声娇喝阻止了即将到来的一切。 佳欣感激又惊讶地回头。 却看到李绣景妈妈扭着进来。“谢天谢地,还没动鞭子,菩萨保佑,真真菩萨保佑!” “怎么啦,妈妈?”嫩笋好奇地问。 佳欣也满是希望地竖起了耳朵。 “屠大人要来,这回要带位贵客,真正的贵客来!”李绣景笑得见牙不见眼。“要是能让那位爷喜欢上这儿,那可就乖乖,发达咯!”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嫩笋不解。 “笨蛋!屠大人说了,要个新鲜白嫩的——你那一身老皮烂肉的就算了吧。”李绣景啐了嫩笋一口,亲自过来给佳欣解开丝带,又披上衣裳。“老娘的前景就指望在你身上咯!——铁汉,拿哑药来!今晚上贵客就来,赶不及好好调教了。” (4) 佳欣第一次知道,舌头对于讲话这个行为来说,是多么重要。 舌头麻痹得难受,张口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佳欣现在只有祈祷,这个药的药力只是一时的,不要对自己的语言功能造成什么永久性的伤害。 他们帮她好好洗了个澡,看她一直痛苦地避免手用力,终于相信她手上有伤,给上了一点药。在全身擦干之后,嫩笋还拿来一盒银色的油膏,涂在佳欣的全身——那大概是种类似高光或者珠光粉底的东西,令佳欣原本就白皙晒不黑的皮肤,散发出来诱人的淡淡光芒。 最后则是令佳欣狂皱眉头的东西——类似麝香味道的香膏,涂在她的脖子后面以及脉门膝弯等处。对于男人来说,这可能是具有催|情作用的诱人味道,但是佳欣就觉得剧臭无比,比在现代时就很讨厌的动物香型香水还要浓烈难闻好几倍。 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就把她送进一间堂皇而温暖的房子里面去,用黑色软索将她赤裸的躯体绑成一个蝴蝶形状,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可以说,古代人对于情趣的了解和运用,绝对不在现代人之下。比如那种香膏涂抹的部位,就完全和现代香水涂抹理论一模一样,是搽在脉搏跳动的地方,借助脉动的热力催使香气绽放。 嫩笋和李绣景嘱咐兼威胁警告了佳欣几句,不外乎叫她乖乖的老实点之类,佳欣朝着她们直翻眼皮——被绑成个粽子,还能不老实么? 在床上提心吊胆了半刻,也不见有人来。柔软的床铺和连日的劳累,让佳欣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回到现代,回到尔虞我诈的公司,回到琳琅满目的商场,回到和男友卿卿我我的午夜场,回到才离开不久的青青校园……场景转换得犹如走马灯一般。最要好的室友小鹿手里拿着冰淇淋,引诱她破了减肥金身。在淘宝上卖闲置的网店终于因为没有生意也没空打理被站方关闭。在书店逛来逛去,大叹现在的小姑娘看的书真是没有品味。忙里偷闲,趁着经理不在中午溜出去打理新鲜发型。和好朋友算塔罗。用ps改照片。听最喜欢的饶舌歌手。预订同事家即将出生的小狗。偶尔看看耽美,感叹一下自己承受能力不足。对着电视上的选秀明星流下口水。在酒吧遇见搭讪的小孩,居然是90年代出生,令人郁闷。开心地发现四五年前的牛仔裤自己还能穿还很贴合今季潮流。 梦里似乎将自己二十二年的纸醉金迷都市人生重新过了一遍。梦里喜乐忧愁却又如此遥远,已如隔世般不可触摸。 “很疼吗?” 好温柔的声音。 佳欣缓缓睁开眼睛。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有担心怜惜的神色。 低头看看自己——一床薄薄的锦被,居然盖在身上。 再抬头看这个温柔的男子。他若非略略有些胖的话,应该会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眉目温和,嘴角不笑自扬,脸白白圆圆,很有些弥勒佛的味道。 “我看你在梦中流泪……你很不舒服么?”男子声音又轻又温柔。“你看,”他举举手上的一根小鞭子,“他们要我凌虐你,说这样才会快活。可是我见到你的泪水,心下分明知道,要令你展颜欢笑,我才会真的快活。” 佳欣咬住下唇,死死控住自己的满心酸楚,挣扎地动了动手脚。 “别动。他们不令我解开你身上绳索,说怕你会伤害我。你会伤害我么?” 佳欣拼命摇头。 “那我便给你解开——”那男子走到佳欣身边,“你没有穿衣裳,我很喜欢你,要是在你身上动手解开绳子,可能会令我控制不住——你介意么?” 佳欣愣住。 那男子低头吻了下来,密密亲吻印在她的面上,印干她脸上泪珠。 “真可怜,你能听,应该不是从小就哑的吧?”男子起身,温暖而细长的手指轻轻探入被中,一股一股解开缠绕的绳索。 佳欣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能,心头万千潮水,喘息起伏。 她知道这也许是她的转机。 也许脱困的时间到了。 也许要付出肉体的代价——但是这比起之前的预设来说,已经是太好太好的命运。 何况眼前这男子并不惹人讨厌。他如此温柔。 肌肤触到那男子的手指,却下意识地后退战栗。 “别怕。”男子伏在她耳边轻轻安慰。“你闭着眼睛的样子非常美,没料到睁开眼睛更美……你是汉家姑娘吧?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的脸和我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同……”他轻咬佳欣耳垂,那处是佳欣的敏感点,她浑身一颤,涨出绯红脸色来,倒真真是艳若桃花了。 “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府……我那里规矩大,先从婢女做起,等我给你抬籍以后,再做小妾……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恩?”男子继续轻语。 佳欣有点想笑。才见面的男人,竟然就想和自己生孩子。 但是他如灵蛇一样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指,又令得自己心动神摇,一点也笑不出来。 终于,手上的绳索全被解开了。 男子的上身几乎压在了佳欣身上,他将佳欣的两手拿出来,圈在他的背上。而他的手指,已经游走到了佳欣腰间。 佳欣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如果不能够反抗,也只好享受。 然而她的手指却没有闲着。隔着那男子的衣裳,她用指尖写字—— “你是谁?” 写了两遍,那男子终于觉出来了,呵呵一笑。“香桃姑娘还通文墨啊……美人如玉,当爱之拥之,不可欺之。也许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我叫做胤禟,不是印堂发黑的印堂哦。”他轻笑。 佳欣却笑不出来,脸色发僵。 是巧合吗……一定不是她想象中那两个字。 一定不是的。 康熙取名字的手法太拙劣,一定是重名——不是印堂,也许是印唐,是印棠,或者印螳……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胤禟”就好。 上天保佑。 “但是我的身份你却一定能听明白。”“印螳”对着佳欣的小嘴轻轻亲了一记。“我是天皇贵胄,当今圣上第九个儿子,别人叫我九阿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该高兴才对……傻姑娘,张开嘴啊……”他密密吹气,在佳欣的脖颈处一阵舔咬。 佳欣却连反应都欠奉了—— 塞思黑? 九爷? 九阿哥? 阴险而富有的胤禟? 温柔和善,菩萨一样的男子? 亲着自己,要自己跟他生孩子的男人? 将自己救出火坑的唯一希望? 他要是知道了她是兆佳佳欣,知道了她是那个蓬莱格格,会怎么样? 会救她吗? 还是会假装不知道地继续强jian她? 不,她不要跟胤禟发生关系。 不要跟任何一个皇子。 跟谁都不要跟他们。 佳欣咬牙,忽然弓起指甲,在胤禟的脖子上狠狠地一抓。 人不虐我,我却虐人。佳欣苦笑。 (1) 胤禟吃痛,蓦然挣脱开去,伸手欲掴打佳欣,又放下。 他叹道,“美人如此刚烈,却不知女子以贞顺为上品么?” 佳欣坐在他面前,伸出手去,在胤禟掌心,写了一个“贞”字。 “难道……”胤禟皱起眉头,“姑娘你并非自愿投身青楼,乃是有难言之隐?” 一句话,令佳欣珠泪纷纷从眼中滚落。口不能言,却抽泣得难以自禁起来。 陡然,房门被人推开。 李绣景带着两个仆妇和两名年纪幼小的女孩子一同走了进来,急急去拉胤禟的手。“爷,对不住了,香桃她愚笨顽劣,伺候不好,差点儿伤了爷的金身。小薇小若,你们赶紧伺候爷去。”她呼喝那两个女孩子,又对着仆妇道,“你们快去把香桃那个贱人带走,免得污了爷的眼睛!” 显然,李绣景未曾料到不裹脚,说话又粗陋的赵佳欣竟然学过写字,能通文墨。她也没有想到,胤禟对s根本没有兴趣,竟然会解开了佳欣的两手。 “愚笨顽劣?”胤禟站起来,无形的威力一下子令两婢两妇不敢妄动。他冷笑两声。“李妈妈先前不是还说香桃姑娘楚楚可人,弱不胜衣么?” “啊呀,爷,”李绣景赔笑,“这个……姑娘们不听话也是有的。奴家一定好生调教了……” “大胆!”胤禟大喝一声。 李绣景愣在当场。 “你以为爷是什么人?任凭你在旁窥测监视,呼来喝去?你以为爷是屠海那种狗奴才?担了个嫖妓的名,就被你捏在手心里要圆就圆要扁就扁?”胤禟狞笑起来。“告诉你,爷今日说一句杀你,整个北京城每人敢说一句保你。你有种去午门击鼓向我皇阿玛告我逛窑子呀,你去呀!我看你能不能走得出八大胡同巷口!老贱货,给爷滚!” 李绣景开始还在强笑,听到后来吓得支撑不住,跌坐在地,频频磕头。“是,奴家这就……滚……”她带着四个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佳欣在旁边看得美目放光。 看惯了皇子们假装亲善背地阴谋狠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天皇贵胄在平民面前发威。 白面无须的九阿哥,怒吼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有男人味。非常有。 佳欣忽然有点怀念他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游弋的感受。 胤禟转了过来,从外衣袖中取出随手小毛笔,又扯了张纸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这里?是否有什么冤屈?都写给爷看看。” 佳欣凝视了胤禟一眼,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三行字。 “赵纪素-迷昏到此-哑药”。 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真实名字。胤祥给自己取的表字,就用一次吧。只要他能够辗转听到这个名字,想必就能援救自己。除了胤祥胤禛,佳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以相信其他人。 胤禟看得皱皱眉头,又噗哧一笑。“姑娘的字好难辨认。” 佳欣面上一红,赶紧添了一行。“双手伤了骨头”。 “哦?”胤禟眉毛一挑,抓起佳欣的双手细细看。“果然是,骨头裂了缝没好透吧?这可不行,再下去落了一生残疾。得,跟我走吧,找医生给你治好手再治好舌头,说起话来方便。” 他拿来自己的外衣,小心披在赵佳欣身上。“既然你是良家女子,爷不会再糟蹋你——本来这破地儿,也是爷跟屠海那个畜生打赌输才来的。”他解开佳欣双足缠绕的黑索,扶着佳欣下地。“不过你真的很漂亮——”胤禟忽然邪邪一笑,“爷真的想要了你,你瞧。”他撩开衣襟努努嘴,示意佳欣看他粗壮挺立的裤裆。 佳欣呜了一声,面色微红地低下头去。 “美人……赵姑娘,”胤禟将她笼在怀里,“爷说过的话算数,过几日嫁给我吧,做个庶福晋,给爷生个漂亮女儿。” 赵佳欣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都求子息的情况下,这位九爷想要女儿。 “因为爷刚才得了个儿子,丑得跟老鼠似的,哈哈!”胤禟大笑,“来人!叫屠海给爷滚进来!” 面如菜色的屠海战战兢兢滚了进来。 “九爷……” 胤禟冷哼一声。“别的爷不管你。这会你给我设法把这位赵姑娘好好地送到我府里去。再有,三日之内,把这个什么绣景楼给爷关了,楼里的女人统统送到西宁劳军,尤其是那个老鸨!妈的,丑得吓人,还敢出来当老鸨!” 屠海全身一震,哭丧着脸求情。“别介,爷,爷,别介啊……” “拿出点九门提督的气魄来好不好?”胤禟哈哈笑着,拍一下他的肩膊。“再罗嗦,爷可保不准要疑你了!” “不敢,奴才不敢,奴才真不敢……奴才这就去办!”屠海连连磕头。 胤禟又在佳欣唇上亲了一记,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佳欣也很想骂句“妈的”。 来古代那么久,见到最痛快最豪爽的男人,竟然不是四爷,不是八爷,不是十三爷,而是历史上莫名其妙拖在胤禩身后的那个没用的九爷。 早知道……还不如不叫停,先和这么一个带劲的男人云雨一番再说。 女人也会有性需要的! 半个时辰后,佳欣便依偎在大轿里裹着厚厚的披风舒适地打盹儿了。 大轿将她送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府邸——如果说胤禛的贝勒府可算得上开阔庄严皇家气象的话,那么九爷府简直就是穷奢极欲了。佳欣被安置在一间普通的房间里。床上光又轻又软的锦被就有七条,七种颜色如彩虹一般排列,堆得高如云霞;帐子是厚厚的丝缎加天鹅绒,很有法国宫廷味道;别处点灯都是放在桌上,这里却是用落地的灯架,一块块看上去都好像是真正的黄金。再看散着檀香气味的木门,竟然不是糊的白纸,而是一块一块的彩玻璃——实在令佳欣有种回到现代或者到了近代欧洲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九阿哥这么有钱呢? 佳欣有点疑惑。 过了没多久,一个珠光宝气却一点也不庸俗难看的年轻小姑娘跑了进来。 “咦,你是胤禟新看上的小妾么?长得好漂亮啊!” 小姑娘伸手来捏佳欣的脸蛋,笑嘻嘻的样子。 说是小姑娘,仔细打量却不小了,细腰丰臀,身材竟像是成熟女子的样貌;而脸蛋却是颇为可爱的娃娃脸,所以显小。 佳欣起身福了一福,然后指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无法开口说话。 “哦,对了对了,说要给你找大夫来着的,那个就是你呀?” 小姑娘转身大喊,“大夫到了吗——” 有丫鬟远远答应,“回主子,还没——” “哦。”这位主子对着佳欣摊摊手,“你多等等啊,饿了不?我叫他们拿东西来吃——哦,对了,我叫炎枫,是胤禟的福晋。我爷爷是明珠,我姑姑是内宫惠主儿,我还有个小宝宝,才两个多月,嘻嘻,没名字呢。” 佳欣睁大眼睛看着这位话多的小福晋。 “坐啊坐啊,我们吃点什么呢?我太胖啦,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吃果子好不好?——啊呀,你怎么愣着啊,不是又被我吓着了吧?呵呵,别怕别怕。我天天待在这个院子里头可快要闷死了,难得有人陪我玩。对了,胤禟那个大坏蛋是不是很喜欢你呀?你是哪里人氏,父母还在不?要不然嫁过来吧,我们现在有三个人,还差一个就能打雀牌了!” 佳欣很庆幸自己现在有口难言。 这么样的福晋,她还是第一次见……古代也是有各色各样的人,一种不缺。 (2) 佳欣自然没胃口吃东西。 于是在看大夫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那位炎枫小姐在自己面前吃山楂条,连吃了不知道多少根才停下来。她身材圆胖,小腹微微有些凸起,知道的说是才生过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珠胎暗结呢。佳欣暗忖,那拉氏这位正牌孕妇没流产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身材玲珑。 想起来,还颇有些担心那拉氏……当然,更担心的是胤祥,胤禛……当然,最最担心的还是佳妍。 大夫十分神奇地命人取了一枚药丸喂给了佳欣,咽下去之后,麻木的舌尖竟然沁出一丝清凉感觉。 至于手臂,还是涂点药膏,大夫还试图把她的手吊在脖子上,后在佳欣的反抗下改为警告她尽量不要多用手腕发力。 在喝了热情的九福晋一碗冰凉的牛奶之后,佳欣终于发现自己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唔……佳欣见过九福晋。”佳欣盈盈施礼,跪拜了下去。 “免了免了……哎,你叫佳欣?” “是。”佳欣站起来,坚定下信心。这个时机是她思量已久的,若等胤禟回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而这位福晋,应该是可以信任之人吧。“兆佳佳欣。” 九福晋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是满人?……这名字听得好耳熟……” “九福晋在家生产,很久未曾入宫吧?”佳欣微笑,“那么,蓬莱格格的名字,福晋可听过?” 九福晋尖叫了一声。“不会吧?如果你是蓬莱格格的话,你就是德主儿的义女,和胤禟就是兄妹之份,他不就不能娶你了?” 佳欣默……就差一脸黑线了。 这个脑筋秀斗的福晋究竟在想什么? 天之娇女?也没这么头脑简单神经大条的啊! “福晋……”佳欣只要婉言劝慰,“就算不能嫁给九爷,我也可以常常过来陪福晋玩雀牌的……佳欣在泰山失足落崖,历尽辛苦才回到京城。福晋可否替我上报宗人府,以达天听?” 炎枫立刻满眼同情,“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佳欣格格会玩雀牌么?要不要我教你?” 还真是……一根筋啊……生过孩子了还这样…… 佳欣不禁想起了从前大学时代隔壁系的两个大款子弟,也是单纯豪爽得不得了,大学毕业就去了澳洲留学,成天买车挥霍,过着看似糜烂其实十分幸福的生活——幸福啊,不就是可以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佳欣和炎枫坐在一起絮絮叨叨,叙完长幼发现九福晋才十八岁比佳欣小多了,然后说起来佳欣在山谷下的奇遇等等,说得正高兴,胤禟推门进来了。 “美人小乖乖,你会说话了?”他显是喝了酒,脸蛋粉扑扑像只小猪一般。“哎呀,小枫枫也在呀,真乖,来,亲一记!” 炎枫如花蝴蝶一样扑上去。“小禟禟……你舍得回来啦?——ua!” 佳欣摸摸自己额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在看周星驰港片? 两夫妻肉麻地来了个湿吻,然后胤禟拍拍炎枫的翘臀,“乖枫枫,一边儿玩去,我跟美人说说话。” 炎枫扭出来,“别叫美人美人啦,格格二十,你十九,要叫姐姐哦!” “说什么呢?”胤禟不解。 “说佳欣姐姐啊。就是蓬莱格格,嘻嘻,厉害吧!她从泰山底下回来哦!” 胤禟闪电一样看向佳欣。 四目相撞。 胤禟退了半步。“怎……怎么可能……”他的嘴唇微微哆嗦。 电光火石间,佳欣已经明白过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人。没有。 胤禟绝对知道泰山日观峰顶之事——而且对此事十分心虚。 难道这位历史上八爷的跟屁虫九爷,才是真正的太子党? 乱了,一切都乱了。就没有一个人和她认知中的相同,……也许除了胤礽,只除了胤礽,苦笑。 不过佳欣并没有在胤禟眼睛里看到杀机。 可以判断出来,他并非事情主谋,只是知晓内情之人。 “怎么了?”炎枫眨巴眨巴眼睛。“小禟禟大坏蛋,是不是很失望啊?”她终究也不是不懂吃醋本性的白痴,举起粉拳捶在胤禟身上。“讨厌,你就那么喜欢佳欣姐姐啊?不喜欢小枫枫了咩?” “哪有,我最喜欢小枫枫了。”胤禟连忙搂住娇妻安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喜欢的女孩子,都也要你喜欢才行,大家和和乐乐,关起门来一大家子,多好。我的心永远是小枫枫的,最喜欢小枫枫了,乖,好乖的。” 简直就是哄小孩子的口气嘛。佳欣无端嫉妒起九福晋来,看她说话做事,想必是从小被宠的不象话,却又本性纯良才会如此。而嫁人之后,胤禟居然也这么宠溺着她,陪她在天真娇憨的世界里生活——幸福人生,何至于此? “那我们明天就一起送佳欣姐姐回宫,好不好?”炎枫问。 “好,好。”胤禟只得苦笑。 太好了。终于……终于可以回去。 那些该死的掳人的贩子,佳欣心中已经有所判断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在京城主使如此目无法纪之事。碍着胤禟,她不好说,但是……等到回到胤祥胤禛身边,她绝对不会放过那群人渣!绝对不止西宁劳军那么简单!还有,明日得尽早去客栈寻找猿啸月的踪迹,日观峰的栅栏也答应了张德清一定要尽早兑现……还有一堆事情,现在,现在就好好睡一觉。 “我晚上就同佳欣姐姐睡啦,你去后面找她们泄火好了。”炎枫天真烂漫地把胤禟赶了出去。 如此甚好。佳欣刚好有许多事情要向炎枫打探。 炎枫将佳欣带回自己房里,又叫人送了好几样点心果子,拉着佳欣说个没停,还不停把吃的塞在佳欣嘴里。 佳欣算是知道为什么她们夫妇两个都是圆圆脸发福身材了。 “嗯……四爷和十三爷都还好么?”把自己经历大致挑能说的说了一遍,佳欣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不知道啊,好久没走动了,我刚生完孩子嘛。”炎枫嘟囔着。“皇阿玛和四哥先回来的,四哥好像受伤了……后来十三弟也回来了,听胤禟说十分地憔悴,也不见人,也不上朝,天天喝酒……嗯……还有什么呢?” “太子爷呢?还有我妹妹佳妍,就是十三爷的未来福晋。” “太子爷好晚才回来的,好像听说跟皇阿玛在宫里吵架什么的。哦,对了!”炎枫忽然激动让佳欣吓了一跳。“索额图被皇阿玛削职了,听说还要关起来。我玛法可高兴啦!” “玛法?” “哦,就是我祖父啊,明珠大学士!呵呵。”炎枫单纯地高兴着这一对政敌多少年来的争斗结果。 这并不出佳欣的意料。“那还有呢,我妹妹?” “没听说哎……好阵子没进宫请安了。不过没关系,明儿就去,一定能见到的啦!”炎枫拉着佳欣的手,“好羡慕你啊,都有妹妹。我只有哥哥和弟弟,都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连叔伯姐妹也没有。” 原来如此,一家子都是男丁,只有一个小公主,还不太阳月亮地宠着?挑女婿也挑个好的,是个尊贵的皇子,却没什么夺位的念想,人也温柔懂情趣,可着劲宠爱老婆。 (3) 在胤禟府上过了一夜之后,佳欣终于穿戴整齐,再一次重复坐轿子进宫的旅程。 炎枫和佳欣一顶轿子,一边叽叽呱呱说话,一边拿着瓜子不停吃。 佳欣觉得看见炎枫跟看见自己妹妹佳妍的感觉差不多,自然,万千宠爱的炎枫比佳妍更为幸福,更为单纯娇纵,比较接近于佳欣理想中想要佳妍变成的那个样子。 到了后宫,佳欣留在外面,炎枫先独自进宫,按照礼数,先禀告九阿哥的额娘宜妃,再由宜妃陪着去见后宫之主贵妃佟佳氏,然后再找来佳欣的义母德妃,然后再一起去面圣禀告皇上,皇上会即刻召来宗人府宗令,验明佳欣身份……等等等等。总之,佳欣一直等到午时前后,才由人领往贵妃宫中见驾。 一进屋就望见久违的康熙,坐在那里,满面慈祥之色。佳欣不禁眼圈一红,跪下身去,珠泪几乎就要洒落。 “起来。”康熙亲自动手搀扶她。“是朕没有照看好你,让你受苦了。” “皇上……”佳欣哽咽。 “你为救胤祥失足坠崖之后的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 佳欣诧异地抬起头。 康熙继续道,“朕明日下旨,加封你为和硕公主。一应赏赐,俱由贵妃依例赏颁。”康熙转首吩咐太监,“去,叫阿哥们都进来。” 在佳欣反应过来之前,十余名皇子已经鱼贯而入。 佳欣终于得机会一次性览尽这群人中龙凤的全貌。 咦……太子并不在。当先的应该是大阿哥胤褆,长身俊面,颇为成熟潇洒。三阿哥看起来有些高傲。四阿哥好好的,神清气爽,略过。五阿哥十分十分十分老实木讷的样子。六阿哥……六阿哥还是七阿哥?在八阿哥之前就只有一个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青年,脸色如冰样寒,有些傅红雪的味道。九阿哥色色的,眼神乱瞟,略过。十阿哥……汗,小小年纪,留了满脸胡子,雄性激素旺盛。十一阿哥在哪里?还是十二阿哥不见了?十三前面只有一个人,是个长得颇有点丑的男孩子,虽然排行在胤祥之前,年纪看起来却跟十四阿哥差不多。 胤祥。十三阿哥胤祥。 他活着。 脸色苍白,瘦削,眼中似要喷出火焰来一般,定定地望着她。 第一个冲上来的却是十四。 他激动地扯着佳欣的手,“好了好了,这下小妍终于不用再寻死觅活了!” 佳欣心中一痛,顾不上其他,连忙问道,“小妍在哪里?她还好不好?” 那边老大胤褆已经皱起眉头。“老十四,皇阿玛面前,别那么失态。” 康熙轻轻笑起来。“无妨。我最赞赏佳欣的,便是对姊妹这一份手足情深。”他锐利目光向着众子一扫,又收回来。“佳欣早些去绛雪轩看看你妹妹。她那次跑来朕的面前要抹脖子,可把老十三老十四都吓着了。” “是啊。”宜妃叹了口气。“那天我也在,整个后宫都惊动了,你妹妹一身白衣,拿着十四阿哥的剑,跑到了上书房门口,就在雨地里给皇上磕头,说求皇上等她死后把她的尸骨撒下泰山跟你合葬……呸呸呸,你都回来了,还说这些作什么呢?”宜妃笑道,“阿弥陀佛,总算上上天有眼,你不愧是皇上钦封的格格,福大命大,居然得人救了。我听炎枫说你在谷底的奇遇,真真是令人动容。” “是啊。”贵妃也真心叹服地点头。“皇上已经严命山东巡抚,十日之内,日观峰顶必须得装好栅栏,否则他乌纱不保。还有山东境内竟然还有如此响马恶贼,亦是他一方牧养职司有亏。”佳欣不好直言吏治败坏,只是虚虚描述张德清的大弟子被贼人杀害,其实在座之人心里都是亮堂得很的。后宫不得干政,佟佳氏虽贵为后宫主位,说话之间,却也只敢点到为止。 康熙挥一挥手,“罢了,明日陛见之时佳欣再陪朕多聊几句吧。这会先叫人送你回去。听胤禟说你这一路甚为波折,要好好歇息休整一番。你们多送点人参灵芝过去,给她们姊妹补补身子。”他向座间三妃说道。 胤祥不失时机地开口。“那,儿臣和十四弟送佳欣格格过去。” 康熙点头首肯。 远远的,海棠树的轮廓映入眼帘。 绛雪轩的样子在佳欣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 “十四弟,你先过去跟小妍说一声罢。免得她一下子看见她姐姐,太受刺激。”胤祥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对胤禵说。 胤禵颇为高兴地答应着去了。 胤祥转身,看住佳欣。 然后狠狠狠狠地,一把,把佳欣抱在了怀里。 佳欣觉得自己被抱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却另外有一种喜悦而危险的感情,从心底里流淌出来。 胤祥无言地抱着,死死抓着佳欣的衣裳,身子微微颤抖。 佳欣喘不过气来,终于挣脱一点,讶然看着胤祥的脸庞。“你——你哭了?” 胤祥抽回一只手,抹了把眼睛,嘴硬地分辨,“我没有。” 佳欣望着他,望得笑了起来。 “傻瓜。”她轻轻说。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胤祥轻轻地嘀咕出了一句俗套之极的话。“我说过要保护你,但是似乎我的能力还不够……你落下去的时候,我几乎想松手一起赴死。”他凑在佳欣耳边,缓缓地诉说。 “究竟是谁要杀你?”佳欣很清楚,泰山上那一掌,冲得绝对不是她,而是胤祥。 “是索额图请来的高手,武林中的一个亡命之徒。就为了这个,皇阿玛就算看在先头皇后面子上不与二哥计较,也绝不会留索额图一点活路。” “那后来呢?谁救了你?” 胤祥深深吸了一口气。“是雅轩……佳欣,你在苦苦煎熬的这些日子里,我也过得很苦……佳欣,雅轩死了。她为了救我,她死了。和那个贼人同归于尽了。……佳欣,佳欣。”他喃喃喊着佳欣的名字,“我累了你,又累了她。有一阵子我不喝酒就没有办法睡……金老板为了这事,在大普觉寺出家了。皇阿玛也很痛……我们都太苦了,幸好你回来了。”他带着泪水绽出笑容,“你知道我和皇阿玛有多高兴吗?你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就要开春了。” “是啊……我真的应该……应该早些回来。”佳欣轻抚他的眼睛和额头。“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会的。” 胤祥看着佳欣的眼睛。 佳欣看着胤祥的眼睛。 胤祥的嘴唇靠过来。 佳欣的嘴唇贴合上去。 暖暖的。 “你们……” 一声小小的,怯弱的,无力的声音,从面前传出来。 佳妍站在那里。 脸上还带着半是狂喜,半是惊讶的表情。 却在这个吻面前一点一点溃败下来。 胤禵站在她的身后,也是茫然,而又愤怒。 (4) 脏唐臭汉邋遢清。 佳妍病倒了。 在目睹佳欣和胤祥那一吻之后,佳妍转身跑走,然后茫然失措地一头撞上了门框,额头流血,晕了过去。 胤禵一拳打在胤祥脸上,胤祥反手制服胤禵,望了脸色苍白的佳欣良久。 佳欣对他做了一个“求你离开”的手势。 太医诊断过佳妍之后,佳妍就由额头受伤转为感冒,然后变成肺炎。 她从泰山回来时便感着冒,加上得知佳欣落崖之事后的刺激,在雨中求见康熙时的风寒,一直勉力支撑直到佳欣回来的狂喜,又是目睹佳欣同胤祥的惊怒,心中压抑种种,终于酿成病果。 数日天来佳妍都半昏半醒,发着高烧。太医说的一堆名词佳欣也不懂,但是她高烧至此,按照佳欣的经验,肺炎是逃不掉了的。有时候景况好些,她睁开眼睛看见佳欣,就会无端流下泪来。佳欣心中绞痛,想起太医所说的什么什么“心气郁结”来,顿时感同身受。 不知道怎么,是胤禵还是别的下人,佳欣和胤祥之事,竟然在后宫传了开来。玉枕儿在探佳妍病的时候欲言又止,只是叹息。十四格格更是神神秘秘地对佳欣说,什么什么人言可畏,什么什么皇上深夜召见胤祥云云。 胤祥没有再来,只是托人送了一张条子—— “平生未曾失计算于人前。卿乱我心。” 操!卿卿我我,我我卿卿,原来美少年枭雄十三爷也会作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把一切仍给佳欣去解决。 佳欣又要如何解决,如何面对?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其实一切都没有什么,只是……只是随便什么理由呢?”佳妍刚喝过药,佳欣以为她睡了,却不料听见她轻轻的叹息,轻轻的质问。 佳欣放下窗帘。“下雪了,真正的鹅毛大雪。”她设想过无数次总要跟妹妹正面说起来这件事,但是无数的设想最后,都变成不了了之——对于佳欣来说,又何尝不是“平生未曾失计算于人前,君乱我心”呢? “是吗……”佳妍睁开了眼睛,两颊消瘦。“可是我一点也不冷呢……” “你在发烧,当然不冷……小妍。”佳欣口中苦涩的滋味拥上来。“小妍你不要哭。”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佳妍懒懒倦倦地回答,“不能想,想起他以前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他的样子,想起和他有关的事情,眼泪就会自己流出来……姐姐,这就是所谓的失恋吧?” 佳欣闭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能够说,她和胤祥之间什么也没有。 也不能够保证,她再也不会和胤祥发生什么。 自己的感觉,自己清楚。 不考虑人品相貌地位不考虑家世身高背景。一场穿越似乎给了爱情一个不现实的理由。 但是佳妍……佳妍也在爱,不是吗? “格格,九福晋来探望妍格格了。”小红在门口禀报。 炎枫?佳欣忽然觉得紧绷多日的心弦一松。“快请。” 炎枫裹着厚厚的大氅,带着两个小宫女,走进来一面脱衣裳,一面示意下人将一些燕窝之类的礼品拿出来。“冻死我了……这还没入九的天,怎么就偏生冷到这个程度?” 佳欣微笑着迎上去。“我这两天根本没出门,也不知道外面冷不冷。” “午后四嫂,还有八嫂也要来,本来说遣人来先跟你说一声的,刚好我早晨陪贵主儿还有胤禟他额娘去进香,所以就干脆过来叨扰你一顿饭了……来来来,我还没见过你妹妹呢,瞧瞧她可好些了不?” 炎枫说话像挺小机关枪一般,佳欣心情被她带得一轻。“太医说她底子好,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两天已经不怎么咳嗽了。只是身上还是发热。” 她引着炎枫进去佳妍的内房,佳妍没什么心思,闭着眼睛装作熟睡。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3部分阅读 炎枫坐了片刻,微叹。“原本姐姐已经是不世美人啦,原来妹妹更是娇俏玲珑,像个瓷娃娃一般。上天真是不公平,为何我就没有你们这么漂亮可爱?” 佳欣几乎笑了出来。这位福晋的抱怨实在是直接了当,毫无心计可言。 “哪有九福晋无忧无虑,琴瑟和谐得好。” “说起来……呵呵,”炎枫颇为欲言又止,“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好不好?吃完了等四嫂八嫂来再说。” 八嫂?是那位霃瑾?佳欣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眼前的阵势,三位福晋一同出动,想必是有什么大事不便开口,要来跟自己谈判了。 “九弟好么?”按照玉牒,佳欣的年纪被计算成为周岁二十,比胤禟大了足足一岁。 “他很好啊,”炎枫乱没心机地答,“就是最近老提起你,平时都不太跟四哥十三弟他们往来的,那天还专门四哥府上赴宴呢。” “是么。”佳欣尴尬地笑笑。“那你去了没有?四哥四嫂都好么?” “我没去。不过四嫂挺好的,上次小产,所以常常来看我的宝宝,嘻嘻。我跟胤禟说啊,干脆把他小妾生的儿子过继给四嫂得了,他不肯。” 佳欣暗汗。“那……十三弟呢?他好么?” “十三弟好不好该问你才对啊。”炎枫眨眨眼睛。 “……是么?”佳欣尴尬。 “是啊,你是他未来福晋的姐姐,难道他没来探过么?” “啊……有……有遣人来。” 莫名其妙的气氛中吃完这顿饭。 端坐片刻,终于有人来报——四福晋和八福晋联袂而来了。 炎枫很显然地松了一口气,不再不停玩自己的衣角。 那拉氏含笑瘦了些,高额广颐的面孔,也显出隐约的尖下巴来。 而郭络罗氏霃瑾…… 佳欣呆呆地看着这个人。 很不对。 非常不对。 有问题。 一个五官有点平凡的女子,在女人看起来,绝非什么美人。 但是气势横生,气质锋利如刃……美刃。 是那种男人会喜欢的女人。 但是非常……非常地……眼熟。不是对她这个人眼熟,而是对于她这种人,这类人。 究竟怎么回事呢? “妹妹,怎么在这儿发呆呢?”那拉氏过来亲切地拉住佳欣的手。 “哦?……哦,没事,两位姐姐先坐,小红小兰,上茶……” 佳欣瞅到众人都奇怪地盯着自己。 低头瞟了一眼,才发觉茶已经上在桌上了。 “格格……”两个侍女也很莫名。 “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佳欣烦躁地挥手。“我领两位姐姐去看看小妍吧。”她笑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会佳妍是真睡着了。众人不便打扰,轻手轻脚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在榻上四人团团坐好。 佳欣知道正事才要开始。 “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么话,不妨明说。”佳欣有点自暴自弃,已经不想再玩什么手段心计。 “妹妹言重了。”那拉氏不慌不忙,扫了众人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其他事。皇上已经为十三弟和小妍择了日子了,明年四月里……眼见着半年都不到了,该筹备的都要筹备起来。还有个开牙建府的事儿……贵主儿把这差事委了我们三个,务必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 “三位福晋多操心了,佳欣在此谢过。”佳欣起来,行了个礼。 “妹妹千万莫要如此客气。”那拉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还有一件事儿……也是刻不容缓了……妹妹……” “请说。”佳欣眉毛一挑。 “姊妹有序,妹妹总不能赶在姐姐前面出嫁。皇上知道你在英吉利时曾有婚配,然而终究非我华夏族类,且已成过眼云烟。皇上的意思是,十日内就为你指婚,现今我们来,是要拟出个条陈,也问问佳欣妹妹自个儿的心思。人选是有的,我们一一给妹妹讲讲,看哪个更合心意些,我们也好去回报贵主儿,再上呈皇阿玛圣裁。” 佳欣沉默了片刻。 意料之内。 佳妍是胤祥的良配。 那么与胤祥闹出绯闻的自己,被要求结婚以明心志以杜流言,也是正常的事情。 要自己是康熙,也会这么做。 除了自己心底的那丝倦怠和那点倦意之外,这实在是一件好事,美事。 “那就听四嫂说说罢。”佳欣垂眸。 一只凉凉的小手搭在了佳欣手上。 佳欣抬头,看见的居然是八福晋霃瑾。 她的眼神里有奇怪的同情……然后她微微侧首,把鬓边一缕倔强的秀发拢到耳后。 佳欣有点感激,正要说什么,却陡然一震。 她的耳朵…… 耳垂上戴着一对金珠。 但是……耳廓上竟然也有单个的耳洞,戴着一枚很小的不引人注目的珠子…… 佳欣心中轰然一声。 古代人有在耳廓上打耳洞的习惯么? 她的那种直视人眼眸的习惯…… 她走路时候挺胸收腹的姿态…… 她身上那种自信张扬的气场…… !!! (1) 佳欣完全不记得最后那拉氏给她说了些什么人。 只记得最后临走前,霃瑾接着其他人解手的空隙,递了一张条子给佳欣。 佳欣心嘭嘭跳,不动声色地塞入袖子里。 等人走了之后,很奇怪,上面竟然是两句诗: “法界三千镜, 海灯照航人。” 这是什么意思?——佳欣很快想出来可能的解释。 法海。 藏头诗,藏法海二字。 十三和十四的老师就叫法海,是佟国维的儿子,佳妍常常对佳欣讲。 佳欣犹豫了一日,第二日就决定出门。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粉状玉琢的一个紫禁城,美则美矣,却冻得佳欣手指发僵。 小红跟在后面,“格格,我就说要带上个暖笼子的,你偏说不用。” “去上书房那么点路而已……而且我穿着男装,那个什么暖笼子上面绣着那么大一朵一朵牡丹花,配在一起多奇怪。”佳欣话也说不利索了。 “要说呀还是穿女装好,花盆底鞋不接地气,脚也暖和些。”小宫女自做主张地唧唧呱呱。 “行了,前头就是了,我自己会走,你先回去吧。”佳欣不耐烦地吩咐。 小红嘴上答应着,却迟迟不行动。 “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还在这?” “格格……”小丫头脸有惧色,“奴婢……奴婢不敢离开格格一步。” “怎么了?”佳欣皱眉,“大白天的,怕什么呀?” 说完佳欣就明白过来自己说了句蠢话。 小红只是赔笑。 “说吧。”佳欣淡淡转身,“哪位主子吩咐你盯牢我的?” 小红吓得普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格格莫恼……格格,奴婢不敢造次,实在是……实在是……是和主儿吩咐的。”十来岁的小姑娘懂什么,被佳欣眼神一吓,自然灰溜溜地缴枪。 “和嫔?呵,差点忘记了,你们原本也就是从她那儿来的。——对了,前日受晋封的时候,似乎圣旨里说按照公主额度,身边伺候的人手应该增加到宫女八名,嬷嬷四名?我看该向贵主儿要几个听话好用的人去了。至于你呢,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小红一凛,不过居然真的叩了头一声不响地转身走掉了。 佳欣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跟着自己真么这么没前途,让小姑娘宁愿回去和嫔那里? 先管不了那么多,她过来,是要找法海的。而且掂量了一下分寸,她实在没办法像佳妍那样天真开心地背起肉书屋上学去。而且自己的名声现在似乎不怎么好,还是得防着点。 正踱着步不知道该怎么过去,也不知道上书房里究竟有几位师傅几位皇子,佳欣颇为后悔当初没有跟着佳妍一起过来看看,哪怕一次也好。身上又冷得不行,身边连伺候的人也没一个,进退不得之时却看见了救星。 胤禵正个七八岁的孩子说着话,从上书房里出来。 那小孩说了几句便回去了。胤禵便一人独自走了出来。 “喂,你要去哪里?茅房么?” 胤禵吓了一大跳,抬眼看见搓着手的佳欣。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年轻急躁的十四阿哥见到佳欣反应古怪,看了看四周,把佳欣拖到了角落里。 “我看你们都不来探小妍,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来找你问问。”佳欣含着笑扯谎。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件怪事。十三不来,连最和佳妍要好的十四也不来,实在古怪。 “我——”胤禵涨红了脸。“你可知道,这事情闹得有多大?皇阿玛说阿哥秽乱内廷,不得他的旨意,再不许任意出入,我也是急得不得了,幸好昨儿遇见太医说小妍是无大碍了……对了,皇阿玛去没去过你绛雪轩?” “没有啊,”佳欣莫名其妙,“怎么啦?” “我想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要是十三哥也就罢了……可是……哎!” “什么嘛,你赶紧跟我说啊。” “你跟皇阿玛,真的……没什么吗?”胤禵诡异地看着佳欣 佳欣吓了一大跳。“我统共才没见过几次皇上,能有什么?” “他们说……哎。”胤禵跺脚,凑到佳欣耳边,“说你是皇阿玛眼里的人……宫里几个主子劝谏了三天,皇阿玛就是不肯下这个指婚的旨意……好歹几位太妃出马,才终于点了头。” 佳欣表情似平空吞了一只鸡蛋一般。 她结结巴巴地问,“我是……皇上……眼里……眼里的人?什么意思啊。” “你会不明白什么意思?”胤禵冷笑。“我的好姐姐,你们两姊妹,快把紫禁城给闹翻了。刚出事那天,我跑去跟皇阿玛讲,叫他干脆把你指给十三,把小妍嫁给我,结果,你瞅吧。”他是练过武功之人,大冷天穿得也不多,当着佳欣的面把衣裳撩了起来。 佳欣看见他腰上裤头里露出来好几条藤条印子。 “挨了打?……”她心疼地伸出手指去抚了抚。 胤禵面上一红,赶紧把衣裳放了下来。“你去心疼十三哥吧,我挨了二十下,小意思而已,他可被皇阿玛揍了顿狠的,整整一百藤呢,人都站不起来了。” 佳欣睁大眼睛,心中似有相通剧痛。“……皇上……皇上要打死他么?” “是啊,平素最宠爱的儿子,就为了亲了你一口,便被打得死去活来,你说说,这流言……早知如此,我也不那么冲动,跑去告状了。” 佳欣很想怨胤禵,又知道没有立场怨他。 可是康熙……康熙眼里……真的有她? 她是穿越过来被康熙爱的,不是被胤祥爱的? 原以为播的是雍正王朝,结果发现是康熙王朝? “不……不可能。” “我们远点说话。法海先生见我不回去,可能出来找我。”胤禵拖着佳欣躲进后面的一栋空无人的小房子。 其实佳欣很想说要去见法海,但是眼前胤禵所说的东西,实在太为震撼,令她不知所措。 “冻着了吧?”十四岁的胤禵跟佳欣差不多高,却颇有绅士风度,转身摘下小房子里一幅斗篷,给佳欣披上。 “不冷……听你说得我心里却很冷。”佳欣无奈地苦笑。 “我去看十三哥,他说,一切不是你的错……叫我不要对你有什么怨恨。”胤禵似乎成熟了不少,“其实,怎么会呢?皇室子弟,岂能肆意而为,看起来是天皇贵胄,其实都是身不由己。佳欣姐姐,你也不要难过,一切顺其自然。至于小妍,小妍……”他转过头去,沉默一会,再转回来。“十三哥答应,会好好哄她,令她幸福快乐的。毕竟,除了儿女嫁娶,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胤禵的眼睛里有霸道的光芒流露,令得佳欣初初看见将来那位大将军王的雏形。 “对了,拜托你个事。”佳欣忽然想起来因为佳妍突病而耽搁下来的事。“替我寻一个名叫猿啸月的少年,十来天前,他同我一起投宿在城东幸德客栈。”这事也没对康熙说,原本准备私下拜托胤祥或者胤禛的,没想到变故频繁……不知道猿啸月是如何担心自己呢。 “他言语不利,走路犹如猿猴,却心性纯良,请帮忙,一定替我找到他。” 胤禵思量片刻。“行,你拜托的事儿,我一定替你做到。寻个人而已,有名有姓的,要是找不到,我也没脸再见你。”他顿了顿,忽然快乐起来,“知道么,在泰山害你的幕后真凶,就快去见阎王了。皇阿玛年后就会送他上西天。” “你说索额图?”佳欣并不意外。“那么,那个……有没有什么事呢?”她竖起手指,比了个“二”字。 胤禵摇摇头。“皇上仍是放不下情分,加上德州谋刺之事疑点众多,唐绾死得蹊跷,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他必定会攀咬说有人陷他……是以皇阿玛对四哥也起了疑心,加上你与十三弟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这事就搁过不提了。” “哦,对你四哥起了疑心?……对了,我一直不曾问过,你,你四哥,还有胤祥,你们都是一条心,和‘他’对着干?为什么呢?”佳欣终究还是有点好奇。 胤禵咧嘴而笑。“我还小,别算上我。不过前头四个哥哥都是有人帮,有人捧的。我和十三哥都看好四哥,能忍而能仁,不世之明贤也。” “干嘛不想想你们自己?”佳欣开始做挑拨的事情了。 “十年之后,自然一拍两散,各自为营咯。” 明白了,看康熙的寿祚。“八爷九爷十爷他们,偏帮谁?” “八哥是惠妃养大的,自然偏大哥。九哥跟二哥好。十哥跟三哥走得很近。” 哦?……原来早期形式竟然如此? 八爷党现在连雏形也欠奉。 “十四爷,你在和谁说话?” 帘子一掀,温文儒雅的男人走了进来。 (2) “啊,先生。”胤禵紧张地迎了上去。“我解完手路过这里,就发现了欣格格迷了路。又冻得够呛,所以带她进来先暖一暖。” 不愧是皇家子弟,随口编出无破绽版谎言。 “原来这位便是法海先生。”佳欣盈盈笑着,颔首为礼。 “不敢。微臣见过蓬莱格格。”虽然晋为和硕公主,佳欣的封号却还没有颁赐,众人皆以从前的蓬莱二字名之。 “小妍常常说起先生,丰神俊朗,不类常人。所谓法界三千境,海灯照航人,先生有一个好名字。”佳欣有点生硬地把霃瑾留下的这句话透了出来,然后静观法海反应。 法海却似毫无所觉。“多谢格格夸奖。十四阿哥还有书要念,须得快些回书房。不如就由微臣为格格指路,如何?” 佳欣甜甜一笑,明白法海这根线已经对上了。“那就有劳先生了。” 回眸时看见胤禵不以为然的神情。佳欣想,自己在胤禵的眼中,恐怕的确是个会对着所有男人媚笑的女子了……好在自己长得漂亮,男人还不忍心厌恶;不过可想而知,现在那群后宫女人会是怎么一副心情了。 披着不知何人的大氅,伴同法海走在雪地上。法海斯文守礼,一直规规矩矩走在佳欣身后两步之处。 “格格,前面是琼苑左门,进去之后应该很容易找到绛雪轩了。外臣不便入内,格格自行入去,可以吗?” 真是……真是好气质的男人。佳欣看着法海,忍不住觉得他脸上要是再多一副金边眼镜,显然会更加接近她想象中的……完美老师。 “多谢先生。雪天迷路,佳欣深以为不祥,先生师表天下,不知道是否有以教我?” “格格用词不妥。师表天下,乃是至圣先师的不世教化,微臣何敢言之?” “多谢先生教诲,佳欣粗于文墨,实在惭愧。” 其实这已经是佳欣拽文的极限了。和文质彬彬的人说话其实很累。 “那便不要勉强,自自然然地说话就好了。”法海温文一笑,“格格比令妹已经强出不少。这些事是从小濡染,格格不在华夏土地上长大,自然不能运用纯熟,多待些时日便能精熟了。” “先生真是温柔体贴的好老师。”佳欣绕了半天没有把正事绕出来,再说下去,倒真像是在调情了。“先生可认识八福晋?” 法海眼中闪过隐蔽笑意。“格格内心惶惑苍茫,微臣知之。不过事不可急于一时。微臣略通谶纬,八福晋亦偶或寻我看卦。格格若有不能决断之事,不如同来。” “明日午后,先生有空么?”佳欣一点也不想再等出些什么事故来,要尽速解决此事。 “微臣便在八爷府中待命。” 佳欣忽觉神清气爽,似乎一切纷扰都解决有望。 她深深一福。 法海未曾推辞,受了一礼。 佳欣抬起头来,忽然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看见了极其熟悉的东西。 那是曾经在胤祥眼睛里爆炸过的星光。 回到绛雪轩,佳欣便发现,自己的流年不利尚未过去。 小红在自己房里自缢了。 就为了主子几句责备? 佳欣觉得很晕。 和嫔已经在替佳欣打理,佳欣乱没精神地躲去了佳妍房间内。 佳妍精神好了不少,小兰在旁边抽抽答答地哭。佳妍却没心没肺地看着她笑。 “小妍。”佳欣走到她旁边,甩掉鞋子,便往她被子里面钻。 “姐,我在感冒,你不怕我传染给你?”佳妍安静地像只兔子,被佳欣紧紧抱住。 “人生如梦。”佳欣简单地回答。 佳妍反手也抱住佳欣。用力,但是虚弱。 “小妍,原谅我……”佳欣亲了亲佳妍的嘴唇。“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姐姐。”佳妍微微咳了下,然后把佳欣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就好像自己才是姐姐一样。“我想好了,我们都喜欢胤祥,所以,我们公平竞争。” “恩?”佳欣抬头错愕地看。 “不管什么古代现代,三妻四妾,也不管你是姐姐,我是妹妹。我是认真地喜欢一个人。我也会认真地让自己变得值得那个人喜欢。”她低头亲吻佳欣的头发。“姐你是最爱我的人,而胤祥,是我最爱的人。姐姐对不起,但是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相爱的……因为我会变得很好很好,让他很爱我很爱我,而没有空去注意任何一个其他女人……就算是……就算是姐姐,也一样。” “小妍。”佳欣闭上眼睛。“我的小妍……” “姐姐的爱情……我却无法顾及了……但是我相信姐姐拥有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无论是古代,现代。姐姐你永远是最漂亮最聪明最优秀的。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爱你。” “小妍。爱……是很沉重的东西。”佳欣面对这样的妹妹,竟然变得口拙。 晚饭前,佳欣提起精神,去了良嫔那里。 良嫔很乐意,替佳欣遣使传信,告诉八福晋佳欣将于明日午后前去拜访。 没有即时通讯方法,佳欣心中还真有些忐忑。 “是要去商议指婚的事情么?”良嫔好心问。 “……是啊。”佳欣尴尬地笑。 “欣格格,”佳欣现在是公主位份,和康熙的妃嫔之间,不能再姐姐妹妹的乱叫。“说句心底里的话,女人在世,总也要托付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在我看来,才,貌,家世,人品,都不重要。” “哦?”连人品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 “最好是知足常乐,甘于平淡,能守着你,敬重你,宠爱你,生下一堆子子孙孙,平平安安,相携过一辈子的男人,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佳欣抿着嘴唇。 这道理她懂。 一个男人太有才,则权谋天下。一个男人太有貌,则断难可靠。一个男人家世太好,又如何宠你爱你,为你作牛作马?一个男人人品太好,为国家抛颅洒血为朋友两肋插刀,则妻儿如何自处? 所以上海那些好男人老婆奴,以家庭作为事业的目标,以家人作为奋斗的背景,才是聪明女人最应该嫁的人。 来这里之前的男朋友,也是这样一个好男人。 但是,现在,却想不太起来,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 胤祥的笑脸,却常常在心头乱搅,似乎一生也难忘记。 “她们给我说了几个,我也不太明白谁好谁不好。” “归根结底,你不是满族女儿,嫁个汉人倒也是好的。孙承运的人品才学,都是中上,亦是我最想劝给格格的人。若是和亲蒙古,最好的当属策凌,可常居京城,又得皇上关怀宠爱,可惜他武功过于出众,怕是总要上战场去的。” 佳欣突发奇想,“法海呢?法海成亲了没有?” 良嫔吃了一惊。“倒是没有听说……格格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曾有一面之缘。那次我与小妍落下荷花池,就是承蒙他与十四阿哥相救。” “按照皇上的惯例,九格格已经嫁了佟家的舜安颜了,恐怕是不会再给一位公主……不过如果是欣格格的话……”良嫔字斟句酌,“欣格格面相华贵,终是能配到好的。” 佳欣无所谓地笑笑。 听起来很像是母猪在挑种马。 (3) 佳欣一夜无眠,。 佳妍却睡得很香。不明白这小姑娘究竟是如何打开心结,又是如何运转她的逻辑。佳欣记得父母是一对极为优秀聪明的男女,却有时候会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吵架——母亲责怪父亲太热血幼稚、盲目乐观、理想主义,父亲却委屈地抗议母亲对他没有信心,对社会没有信心。 看来,佳欣遗传的是母亲,而佳妍遗传的是父亲。 第二日,趁着去霃瑾那里之前,佳欣淡淡地跟佳妍说了指婚的事。 佳妍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把皮球踢了回去,笑问佳欣心中有何人选? 一刹那间,佳欣明白,佳妍已经长大了。 和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不再能分享同样的利益。 也许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姐姐还是会舍命相护;也许姐姐杳无音信的时候,妹妹还是会不顾一切;但是,姐妹两个在感情上,在生命道路的选择上,已经有了不再重叠的取向和选择。 午后,佳欣出门了。 佳妍没有问她去哪里。所以佳欣也没有说。 她想起来从前,佳妍似乎说起过法海,说他是个特别的人,自己应该去见一见。但是当时的佳欣并没有兴趣去见这个不见于史书的人。 也许佳欣高估了自己的智慧。 任何方面。 宫门那里,竟然再一次遇见了邵令杰。 佳欣令人停轿,撩起窗帘同他打招呼。 邵令杰错愕地一愣,然后走了过来。 这下子轮到佳欣一惊。 这位帅哥侍卫胡子拉渣的,深深的黑眼圈,几乎可以用憔悴不堪来形容。 他想说什么,却又缩了回去,只是行了个礼,就转身走开。 佳欣下意识地想起来他与年氏的那轻轻一抚来。 小轿不能停顿,就如不能回头的人生。 皇城寂寥,雪残路泞,行人稀少。 八爷府没有四爷府的整肃庄严,也没有九爷府的金碧辉煌。 前院相当松散颓废,女眷所住的后院却森严紧密,看守得滴水不漏。八福晋霃瑾的贴身丫鬟亲自在门口迎候,领着佳欣步行了五六分钟,穿过一片白杨林,去到了一个奇怪的所在。 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大门禁闭,正面竟然没有窗户,门上也没有通常的楹联灯笼。 门嘎吱打开。 佳欣走进去,吓了一大跳。 虽然是砖木结构,但是这里的陈设布置,却完全和古代不同! 宽敞而不规整的大厅里没有放通常的主客桌椅,也没有遵循对称的原则。门进去是一块本应出现在屋子外面的大理石照壁,转进去之后左手边是一张巨大的贵妃榻……不是,应该说是木头沙发更合适,木质的框架完全被皮毛和软垫覆盖,颜色鲜艳的菱形垫子散落在上面,让人觉得……恩,一定很舒服!而右手边是一个不太高的长条型台子,高矮颇为诡异,说几太高,说案则太低……倒像是,像是个没放电视机的电视柜。长台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江南风景。而正对着佳欣的,则是一道弯弯的楼梯,木质扶手,雕花镂凤,两头不靠突兀地出现在当中,显得极为不合常理,却又给佳欣很合时宜的奇怪感觉。 楼梯上正走下来娉婷的八福晋霃瑾。 她穿得也怪。 居然是这个年头断难从普通人身上看见的黑色袍子,上面绣大朵暗紫牡丹,头发也没有绾,只是随意地披散在两肩。 佳欣悠悠一叹,回头看看已经被侍女紧紧关上的大门。 “你这样子,终有一天会被人知道的。” “别人也许会以为我疯狂……”霃瑾素颜如玉。“对你来说,却一定有不同感受。”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打哑谜了。”佳欣直接走到沙发那里坐了下来,舒服地轻叹。“你真厉害,生生地在古代营造了你自己的别墅。” “我家以前是复式房子,就是这样的格局。我深深后悔来的时候没有死命抱住电视。”霃瑾走到佳欣旁边,坐了下来。“要不要拖鞋?正宗克什米尔羊绒的。这个时代资源充足。” “是因为你我地位高贵,才能享受奢侈。”佳欣踢掉鞋袜,换上柔软舒服的拖鞋,把自己往后扔进去一堆垫子里。 “你从几几年来的?”霃瑾笑问。 “2006。你呢?” “2004……非典已经结束,正开始闹禽流感的时候。美国总统是小布什,国际上恐怖主义阴云密布。” 佳欣苦笑,“禽流感还在反反复复地闹,美国总统仍然是小布什,恐怖主义星星之火,还没被扑灭。早晚两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呵,一样一样。我来的时候是康熙二十四年冬天,现在已是四十一年,十七年过去,这里的雪也是一样没有什么差别变化。” 佳欣一怔。“你没有带身体来?” “没有。我出车祸死去,看见母亲在病床前哭到死去活来。然后不甘,不平,不愿,不能。我是满族人,祖上是镶黄旗,不知道经过什么,我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女孩身体里。” “你在这里已经过了十七年,等于把人生重来了一遍,但是你却对现代家居如此执着?”佳欣打量一下四周。 “我很想我妈妈。我热爱现代社会。我在这里生存的一切优势都来自于我的现代知识……你是带着身体来的吧?这个年代的人,很少有人长得这么欧化。” “哪有。”佳欣苦笑着摸摸自己挺拔的鼻子。“我又不是混血儿。” “可是很像。你很像瑞丽的一个模特。” “桥本丽香?哪有,我妹妹才像她。” “我以前也很漂亮的……我是说我前世……我是北大网络传媒系学生会主席,追我的男孩子很多,但是妈妈说要谨慎挑选,所以一直没有谈恋爱。”霃瑾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以前叫陈瑾。来了这里才认识了还有一个跟我的姓发音一样的奇怪的字,霃。真是奇妙的缘分。” “北大……好厉害。我很想叫我妹妹考北大的……只可惜……你现在的样子也很漂亮。” “怎么会?这么平凡的面孔,我不停修饰遮掩,才能扬长避短,入人眼目。幸好,胤禩……他是真的爱我。” “你……用一夫一妻要求他?” “没有办法的事……我想忍,但是忍不下来。” “他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霃瑾沉沉垂下眼眸,再抬起来的时候终于蒙上薄雾。“但是我们有所约定。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以后会怎样……但这个约定是发生在我不小心透露给他雍正会当皇帝以后。” “——难怪他意气如此消沉。” “我有时候偷偷在法海那里查资料。有些资料上面说,将来我会被雍正搓骨扬灰……但是又怎么样呢?我很小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我爸有了别的女人,我一直不相信男人的忠诚……但是胤禩在这个年代做到了,这要比一夫一妻的现代,难上何止十倍?搓骨扬灰就搓骨扬灰吧,我也不在乎了。” “你说……法海……那里的资料?”佳欣惊起。“什么资料?他也是现代人?” “不。”霃瑾眼睛里闪过一缕神秘的光芒,带着嘲笑,或者敬畏,或者什么其他。“佳欣,你我可以从未来穿越到现在,或者说,从现在穿越到过去,那么,这个宇宙的定律已经被打破了。” “什么意思?” “法海不是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胤祥的母亲也不是。他们来自于遥远的地方,回不了故乡。” “你是说——?”佳欣猛地闭上嘴。 天外来客。 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呢? 这个混乱的,由奇妙生物组成的空间,这个混乱的,由奇怪事情组成的时间。 (4) 沉默一直维系到门被轻轻推开为止。 法海一身儒袍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佳欣下意识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躲出了两步。 门在法海身后缓缓阖起。 “欣格格在害怕什么?”法海站在那里问。 那眼睛里的骄傲……和胤祥一样的骄傲…… 还有落寞。 “没有什么。”佳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无论是同类或者异类,都已经失礼了。 所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其实是多数派用来伤害压迫少数派的借口而已。 出身不是一个人所可以选择。 再有力量的人,在这面前,也只有感叹命运的神奇。 伟大,或者不公。 “先生,入座吧。”霃瑾微微向法海躬身,“我已经和佳欣沟通了一些比较基础的问题。” “欣格格现今一定满腹疑团。不如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五个问题,欣格格问,我答,只有五个机会,除此之外,就无可奉告。如何?” 佳欣心中剧转。 五个问题。 “第一,你的身世是怎么样的?” 霃瑾在侧鼓掌。“聪明,没有把问题浪费在类似‘你从哪里来’这样的废话上。” 法海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我来自于你知识中的‘河外星球’,如你们在2000年以后已经掌握的知识,我是驾驶飞船而来,我的本来面目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我们超越距离的方法和你们知识中的任意一种都不同,所以我无法解释,但是这和你们穿越时间所发生的那种偶然的力量,是源出同一个理念。我所在地方物质精神的二维构成模式与你们相似,形态也差不多,科技比你们进步约地球时间1500年的程度。”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法海?” “我们并非以地球为航行目的,是误坠落在此,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回去。我们的体质在这里大约可以自然存活四十年左右的时间。我的领航员是女性,地球化名是章佳≈8226;幻生,后来成为了这里皇帝的一名妻子,三年前已经过世。我则选择替代了一名与我面貌相似的死去少年的身份,只是利用了一些物理改变自己面貌的手段。——我似乎说得多了一些?” 佳欣也不禁微笑。“我正想问关于那位敏妃的问题。不过现在换成,你和霃瑾如何认识的?” “我们的仪器探测到霃瑾小朋友的脑电波与此地其他人大不相同,所以与她攀谈,得知她来自未来。我们一直致力于找到那种令她穿越之力,以尝试修复我们的空间航行器。” “从你这里可以查到什么资料?” “根据你的记忆,我们可以用一种类似关键词搜索的方法,找到你所在的那个年代的知识库……然后通过我们的网络显示出来。这关系到你们哪怕三百年后也不能够理解的无限位面宇宙构成方式,简单来说,也就是说,你记忆中关于2006年的一些特征,能够让我们的仪器找到你穿越之前的那个时间点上的特定空间知识全集。通过那个全集我们也学习了不少地球生活方式,否则连命名都很困难。然后你可以在这个全集中搜索你想要的东西。” “那么说,就算我想要清实录也毫无问题?!” “是的,但是并不完备,因为那个节点的知识全集缺乏自我排序和理顺的能力,也就是说,搜索能力不够强大。” 佳欣意识到,自己浪费了一个问题。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那么,”她压抑住心跳,“我应该如何为自己,为这个时代的其他人,而获得你什么样的帮助?” 这是一个近乎无赖的问题。 类似于神灯或给你三个愿望,你提出的第三个愿望是“再给无数个愿望吧”这样的无赖。 但是法海没有恼,霃瑾也笑了。 “好吧,不玩了。”霃瑾拉住佳欣的手。“人生寂寞如雪,难得有人真正可以算是知音……我这里有类似于啤酒的麦芽酒,喝一点吧。” 法海摇摇手,“你们喝吧,我不太喜欢那种液体的味道。” 佳欣咬着嘴唇,“那么,意思就是说,问题变得无限了?——赶紧回答我,那个资料库要如何才能使用,你们对这段历史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理解,敏妃为什么会入宫,她和皇帝是否真心相爱,胤祥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对了,还有那个炎枫是否也是什么特殊来历,还有……还有,你们那个星球的人是否都长得很俊美?” 法海笑道,“欣格格你的逻辑之清晰缜密,似比霃瑾还胜一筹。资料库需要强大能源支持,现在大概三十天左右才能够使用一次,每次只能使用五分钟左右。对于这段历史,我们多次根据资料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最好放弃,时间对于时间的回忆和印象并不可靠。幻生……我习惯了叫她幻生。她……她和皇上,是一个意外,但是她并没有后悔过这个意外。胤祥知道一些东西,用这个时代的方式……而且继承了幻生的样子和洞察力。你说得没错,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对于你们这里来说,的确是具有了很强烈的诱惑力,你们会认为我们非常地……美丽。炎枫?……这个你问她吧。”法海指一指倒酒来的霃瑾。 霃瑾笑了出来。“我有时候无聊没事做,又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和炎枫最熟,所以教她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我叫胤禩‘小禩禩’,于是她就回去叫她老公‘小禟禟’……就是这样子,她是一个很正常的清朝女子,家世幸福,婚姻幸福,一切都幸福,比公主还幸福……不对,比公主可强多了。” 佳欣表示同意。 “是否难以想象?你喜欢的人不但是清朝人,比你小,还是个外星混血儿?”霃瑾揶揄佳欣。看她现在的性格,在现代,也一定是个泼辣辣的豪爽女性。 佳欣苦涩地一笑。“这样想来,对于以后会发生的一切,似乎也有一点点释然了。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4部分阅读 祥知道你来自未来么?” “我想他猜到一些。你应该知道他有多聪明。但是他没有问我什么。” “所以,他应该也知道我的来历……”佳欣想起来初初的那些谈话,她命令胤祥忘掉的那些东西。 相比起外星人来说,她的穿越身份似乎也没有那么奇异了。 何况,这个世界上,穿越而来的,也不止是佳欣佳妍姐妹两个。 “还有其他现代同伴么?” “有个老人,也是法海先生的仪器找到的,他似乎从2050年前后穿越过来,准备发明军火破除海禁督促中国进入资本主义改革之类,但是却失败了,最后在山西娶了十几房老婆风流快活了几十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病的快要死了——我们看着他咽气,他闭上眼睛,然后忽然说——他说‘妈,几点了,怎么不叫我起来呀’。” “难道……自然死亡之后,就会回去?就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 “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一生心心念念,死了以后出现了幻觉或是呓语呢?” 佳欣颓然。“好想回去……真的好想回去。我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我经历不起这些风波磨砺。” “等吧。我知道自己将要嫁给胤禩之后一度也很恐慌,但是最后……终究会习惯的。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可以回去的话,究竟是要回去还是要为了胤禩留下来。” “结论呢?” 霃瑾坚定一笑。“结论是,我会带走他。让他从他的时代消失,去跟我一起过坐飞机环游世界的生活——当然,要把这里的金银财宝带点过去孝敬我妈妈。” 佳欣想了想,先是微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 “真好。” “真好。”霃瑾附议。 “我却常常幻想自己回到了我的家乡……”法海忽然悠悠开口。“而幻生还在我前面领航。她是军中之花,是最优秀的领航员,而我刚刚加入军队……如果能够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她,我爱她。不比任何人爱她更少。” 佳欣震住。 法海爱着胤祥的母亲。 他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教导胤祥,不能令他知道一切,却令他常常抬头仰望那浩远的星空? 在银河系外,并肩越过时空限制,回归于无止境的自由。 自由。 ——这个时代,缺乏得最多的东西。 (1) “你们被困在这个星球上……我们却被困在这个时空里。”佳欣悠悠说道。 古代自制啤酒的味道很苦,很涩。 “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眼前面对的指婚……”她长叹,看着霃瑾,“你说,我要怎么办好?我要嫁给谁?”她问的是霃瑾,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法海飘过去。 如果要找个家伙来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又有谁比得上眼前这个星外来客? 法海苦笑着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我家里已经给我订了娃娃亲了,我好不容易千般拖延才到现在,要是娶了你,必定也要把那个娶进门——我可不能耽误了人家终生。毕竟,我活不过四十岁。离开现在,也都没有几个年头可以指望了。” 佳欣微微噘嘴。“那怎么办?” “别紧张。我以前用仪器搜索的时候,查了一点资料。目前来看,历史上并没有你这么一个和硕公主的存在……但是至少,策凌和孙承运都不会是你的老公。策凌会娶十公主,而孙承运会娶十四公主。” “是么?”佳欣对这个驸马没什么兴趣。“历史上没有我?也好。我嫁谁都没有关系,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谁也不要嫁?我跟法海先生的想法相同——何必耽误人家终生?” “呵。”霃瑾笑,“这个年头,男人要娶多少个都可以,哪里来什么耽误。不过倒是有个办法,你嫁个病得快死的,等他死了,就可以为他守寡,再也不用嫁了。” “无聊。”佳欣佯怒。 “缘分自有天定,格格何必自扰。”法海静静看着两人,“比如霃瑾,曾经是你最讨厌的八阿哥,今日却成为你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难道你们那里的那个世界,也讲究学佛么。”佳欣无奈调侃。 “学佛倒是学得不多,四书五经却看了很不少。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法海收拾衣襟。“今后每月初五可以过来这里相聚,我会带着仪器过来。欣格格有什么急于知道的,不妨借助一下你们那个时代的历史学术。” 佳欣点头,扳着手指算,“……还有好多天才到啊!” “对了,”霃瑾把法海送到门口,“佳欣你有没有报说在我这里吃饭?” “报了,不知道准了没,不过如今也没人管我。” “我接到你的信,原本是想约了含笑姐姐还有炎枫她们一起来聚聚的。可是奇怪,含笑姐姐明知道你要来商量指婚的事儿,却还是托着不来。报信的人说,雍府似乎出了什么家变,府中一片狼藉。”她有点担心,更多的却是兴奋。“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佳欣心中咯噔一声。 她超强的敏感神经又一次将一个很微小的影像凸现出来——出宫门的时候,邵令杰那憔悴不堪的面容——每天都有无数人同她招呼,有的冷,有的热,但是佳欣就是有这种天赋把相关的东西在恰当的时候从潜意识里挖掘出来。再加上某天邵令杰滑过年氏手背的那温柔一抚……“好啊,我们去看看。可以去么?” “单我们去恐怕还不够不速之客的份量。扯上炎枫吧,我和她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是著名的混世魔王双人组,谁也不会阻拦我们的,嘻嘻!” 佳欣有点酸溜溜,“你过得真幸福!” “因为我想得开!” 嫌古人那种通来报去的方法麻烦,霃瑾上去换了一身紫色配金色的便服,随便绾了下头就拉着佳欣亲自到隔邻的九爷府抓人。 路过中堂的时候,正与前来的胤禩撞了个满怀。 霃瑾倒好,踮起脚尖就在胤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不用等我吃饭,或者——等我也行。我去四哥那儿玩。” “我给你弄了些新的水貂来……明儿看?” “明儿看吧。”霃瑾和胤禩的眼中都满是老夫老妻的甜蜜爱意,眼神碰处火花乱撞,一时间姿色平凡的两人竟然看起来如同金童玉女,散发无限光彩。 “八阿哥……”佳欣打了个招呼,见明显没人搭理,也就乖乖闭嘴。 “还有两筐新鲜的笋,刚运到的,你最爱吃,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八阿哥忙着献宝。 “啊!和火腿烧汤,无论我回不回来吃都留一碗给我!”霃瑾幸福得哇哇叫。 “那你好歹带上小金小桂她们,吃不吃饭,也有人来回个话啊!”胤禩刮了一下霃瑾的鼻子。 “不用啦,我先去寻炎枫一起,有什么事叫她的丫头过来回话就行了。” 霃瑾扯着佳欣赶路,“我们快点走,五分钟就能到炎枫那里,然后坐个轿子,最多十分钟也到雍府啦。大家住得很近的,有什么事情方便得很。” 胤禩看了佳欣一眼,又把视线转回爱妻身上微笑。“我们西面那块子地估计是要给十三弟了。欣格格以后定能常来走动,小瑾你不用那么猴急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霃瑾撅撅嘴巴摆出姿态来放开佳欣的手。“嘻,我拉着个女人你也吃醋啊?哼,不理你啦!我们走!” 佳欣算是知道炎枫那些乱可爱乱卡通的姿态样子是哪里学来的了。 霃瑾在人前是知书达理的贵族妇女,在亲戚中是吃醋悍妒的八福晋,在佳欣法海面前是思念故乡的游子;在胤禩面前,却十足一个被爱宠坏的小女孩而已。 炎枫果然山呼高兴地跟着霃瑾出来了。 佳欣留在门口等候,没有进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听说她来了,胤禟亲自送炎枫出来,视线在佳欣身上停留了好几圈。 佳欣装作没有看到。 上车之时,胤禟一面殷殷嘱咐炎枫要知冷暖看眼色别吃不干净的东西别着凉了等等,一面寻机会隐蔽地将一枚扳指塞到了佳欣手中。 佳欣皱眉,接下藏在袖中。 炎枫可不同于霃瑾,可以一个人出来跑。她一出动,身后就又是一辆马车装伺候她的婢女仆役,然后手里抱着一大堆零食。 “本来厨房都准备呈狍子汤给我啦,还好你们来找得快。对了,欣格格,你说好来找我雀牌的,一直都不得空,要不然今天晚上刚好,叫上四嫂一起玩个四十八圈吧?” “四十八圈……天都亮了。”霃瑾黑线。 车行到了雍贝勒府。 果然很快,几位皇子的家都在后海附近有水有花园的所在,乃是近邻。 马车到了地头停住,雍府门人已经认出这是九爷府的车,正过来请安。 “通报一声,八福晋,九福晋还有蓬莱公主前来拜访四福晋,”霃瑾不给他回报的机会。“——算了,还是不用通报啦,省得吵着你们福晋,我先前看她似乎不太好……我们自己进去好了。炎枫,佳欣,过来啊。” 门子满腹狐疑,“可是,这会子……耿姑娘吩咐的,不要让外人进门……还是容奴才先进去通禀一声吧?” “作死!”霃瑾骂了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刮子掴了上去。“耿湘雅是你主子,我们就不是你主子?瞎了眼的,我们是外人吗?” 门子吓得赶忙跪下来自抽耳光。“福晋息怒,格格息怒,福晋息怒,格格息怒……” 顺利!霃瑾一手拉着炎枫,一手拉着佳欣,熟门熟路地跑了进去。 奇怪,怎么今日的雍府气氛那么诡异?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几个下人,每间房都紧闭房门,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蹦蹦跳跳的霃瑾直冲后面的院子,想去找那拉氏。 一进门,却忽然忍不住面色剧变,后退几步。 正退在了炎枫身上,她被霃瑾遮住视线,努力晃了一下终于伸出头去看清,呆了几秒之后,发出一声喉咙里的尖叫,手里的零食桶哗啦啦落地。 落后两步的佳欣慌忙赶上来。 家变,不好玩了吧? 吓着了? 佳欣凑过去,顺着霃瑾和炎枫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控制不住地,和霃瑾炎枫一起,放声大叫。 太后悔来这一程了。 (2) 佳欣一过来这个朝代就目睹了满屋子人肠穿肚烂的血案。应该说,心理素质已经有了一定的锻炼。 然而真正看见……身首异处……的震撼场面,还是第一次。 尤其这颗首级还骨碌碌地几乎滚到自己脚下。 尤其那个无头身体还持剑站在院子中央。 尤其那颗头的主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甚至没多久之前刚刚和他打过招呼。 大内侍卫邵令杰。 胤禛的心腹。 救过佳欣佳妍的高手。 年氏的疑似秘密情人。 血喷得到处都是。 院子里还有好几个人。 年氏坐在地上,鲜血溅满了她的衣裳和面孔,眼睛圆睁,看起来十分可怖。 那拉氏面色苍白地靠在门上,勉强保持着镇静。 耿湘雅一面扶着那拉氏,一面低头痛苦地作出干呕的表情。 胤禛站在另一边,他面上有哀,有怒,怀里搂着的是月华芳小妹妹,靠着他不停颤抖,而胤禛就死死捂住她的眼睛。 佳欣等三人的闯入,令得眼前这一家子十分诧异,视线唰唰投过来。 “——不好意思,”霃瑾讪讪然笑了笑,“走错路了……对不起对不起……告辞告辞……” 扯着炎枫转身飞快地逃去。 佳欣也跟着想走。 却猛听得身后胤禛出声—— “欣格格请留步。” 胤禛说了句留步,于是佳欣不得不愣愣地钉在那里。 但是胤禛很久没有再说话。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鲜红的血在暮色中看起来近乎黑色。 “都站着干嘛。”那拉氏忽然活了转来。“湘雅,赶紧把你主子扶回去。月华芳,去外面叫人,把人抬走,然后报官,请仵作。” 她声音中仍有残留的威严,却不知为何,有一份底气不足似的软弱。 胤禛格格冷笑了一声。 那拉氏咬牙看他。 他却避开她的眼神。 佳欣不知如何,升起来一种“他们的关系从此破裂”的莫名想法。 除了胤禛之外,众人却不敢不从福晋吩咐。 月华芳柔顺地从胤禛怀里挣脱,闭着眼睛从佳欣身边跑出去了。 湘雅则颤抖着走近年氏。 “侧福晋……”她声音古怪,“咱们回去吧,啊?” 年氏转动脖子,迷茫地看看湘雅。 再看了看眼前犹自挺立不倒的无头尸身。 陡然,年氏嚎了出来。 佳欣听得浑身发糁,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觉得寒毛倒竖。 她一声接着一声,嚎了几下,忽然爬过去,抱住尸体的小腿,伸手去扳他手里的剑。 尸身已经立在那里十来分钟,慢慢开始僵硬,她哪里扳得动?她咬唇用了死劲儿,却仍然拔不出来,却割裂自己手掌,鲜血淋漓。 挺立的尸身却被她弄得轰然一声,倾倒下来。 佳欣只觉得心头乱跳,差点不能呼吸。 年氏也似受惊,在那里看着自己手掌颤抖不止。 胤禛冲过去,把她拉开。 年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大声哭叫。 “爷,你让我去了吧……你让我也去了吧……我没脸再活下去了……” 那拉氏冷冷插道,“想死的话,何必从死人手里夺什么剑,剑刃何其锋利,直接撞上去不是一了百了?” “你闭嘴!”胤禛大声怒喝。 那拉氏闭了嘴,可也闭上了眼睛,唇角扯出一丝冷笑。 那绝不是成竹在胸安然自在的冷笑。 而是类似于破罐破摔,充满绝望愤懑的嘲讽。 佳欣很想问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心中明白,问了也不会有人回答。 所以她只是想问,为什么叫她留下来? 但是她也不敢问。 胤禛的脸色很可怕。 “欣格格,如你所见,”胤禛注意到了佳欣锁在墙角的不解和恐惧。“这里出了一些事……之所以请你留步,是想要把所有事情,统统解决个清楚。” 他转头,吩咐湘雅。“去请十三爷。就说部里有急事,我找他。” “你疯了?!”那拉氏再也顾不上优雅风度,冲过来像泼妇一样对着胤禛吼。“你叫他来作什么?一切都是我们自家的事!” “是么,那令杰为何死在这里?”胤禛冷漠到甚至不多看他妻子一眼。——曾几何时,他还爱她敬她,守护着她,搂她月下歌唱。 “他以死明志,就是想绝了你那疑神疑鬼的心!”那拉氏丝毫不肯示弱,声音几乎嘶哑。 “好啊,你叫胤祥也以死明志给我看,我便此生永不再疑其他!” 那拉氏伸手掴胤禛的耳光,手却被抓住。“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摇头,绝望地后退,“他是你弟弟呀!” 胤禛却不容她退。“兄弟之妻不可侮……兄弟之妻不可戏!”他一手还牵着年氏,一手狠狠用力,把那拉氏拉入怀中。 那拉氏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胤禛吃痛,那拉氏趁机挣脱出来。“胤禛,你不是要胤祥死,你是在逼我死。”她声音凄厉。“为了一个女人让你们兄弟阋墙,我才是祸水,是不是,我才该死,是不是?!” “我不想任何人死……”胤禛沉默了一会,看着那拉氏的眼睛,声音忽然一下子低沉下来,似是充满落寞和疲倦。“算了。湘雅,伺候你两位主子去安置吧。” 他转身而去。路过佳欣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声“跟我来。” 于是佳欣就傻傻地跟他去了。 “这是我独处时候的房子。”胤禛把佳欣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布置简单,素白,但是足够舒适。 没有下人或者仆僮。 他自己点上灯。 佳欣默默坐下来。 桌上水壶里有茶,她为自己倒了一杯。 那拉氏、年氏和胤禛的对话,加上之前自己的猜测和敏感推断,她已经大致明白是怎样一件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胤祥和那拉氏,邵令杰和年氏的j情,都在胤禛面前曝光了。 邵令杰为证明自己和年氏的清白,不惜自裁在众人面前。阻止不及,以至于此。 “……其实也不必太在意了。”佳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歹,你还有那么多妻妾……而她们,没有你,就几乎什么也没有了,不是么?” 一时冲动,知道对古代人所平等无效,佳欣还是把心中想法流露出来。 “是么?”胤禛背对着她。“若我不是四阿哥,若我不是雍贝勒呢?” “你不是四阿哥,也不是雍贝勒。你是胤禛。”佳欣答他。 “如果是你,我和十三弟,你会喜欢哪一个?”胤禛忽然问。 佳欣吓了一跳。“四爷……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是你,胤祥是胤祥……不相干的。” “不相干么?” 胤禛猛然转身。 灯下他的脸色有些狰狞,却也充满阳刚味道。 他欺近。 抓来佳欣的头颅,捏着她后脑的秀发,狠狠地,一口,亲了下去。 佳欣没有刻意去抗拒。 胤禛不是技巧很好的男人,何况她原本对于唇舌之间的接触也不是特别敏感——如果这样算是一种安慰,那么便由他去吧。 胤禛吻了很久,吻得很凶狠,让佳欣嘴唇略微发麻。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佳欣的意料。 胤禛一把抱着她,走向书斋深处的一张绣榻。 佳欣想要反抗。 她明白男人这个时候的这种姿态,这样决绝,以及顶着身体的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她应该反抗,也有能力反抗。 陌生人的强犦,也许只能用随身携带武器来化解,但是熟悉的人的强犦,绝对可以用智慧来自我保护。 但是胤禛喃喃看着她。 “他能得到你们的心,却永远得不到你们的身体……佳欣,不要恨我。” 如果生活像一场强jian,那么便闭上眼睛享受。 佳欣知道,自己开口说些什么,总能挽回一切——一瞬间她至少想出了三四种办法。 但是她忽然被胤禛那句话打动—— 胤祥得了众人的心。 佳妍。 自己。 还有那拉氏。 那不是臆想,而是确实存在的j情,令胤禛失态愤怒的私情。 佳欣不能不承认,她嫉妒。 也许她没有资格和立场去嫉妒自己的妹妹。 但是她嫉妒摆出皇后一样华丽姿态的那拉氏。嫉妒那对酒窝。嫉妒她同胤祥分享的过往。 那么好吧。 就这样。 zuo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把强jian变成和j,就是所谓的人生奋斗。 (3) ………………………………………………………… “你一点儿也不像个公主……你像个妓女。” “……嗯……哦?……” “好女人是不会这样子用两条腿缠着我的……” “呵……” ………………………………………………………… “知道吗……这是我来这里以后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做这种事……上次在绣景楼,九爷差一点……” “现在绣景楼已经被端了。” “不过,九爷的调情手段,强过你四爷许多哦……” ………………………………………………………… 佳欣不知道在欢爱的时候互相激怒对方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胤禛显然很喜欢。 适当的言语挑逗,令他勇猛善战。 “其实……我还可以更滛荡……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佳欣媚眼如丝,一手抚着胤禛光溜溜的头皮,一手扯着他的长辫子。“……换个样子……嗯……从后面来?” “狗才这样来……” “嘻……你说你自己是狗么?……” “你……果然不是好女人……” “我是。我是正常而健康的女人……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的女人!” 胤禛冷笑着喘息,趴在她的肩头。 “怎么,不行了么?缓缓劲儿……” “你才不行了呢!”胤禛含怒一掌拍在佳欣雪白的香臀上。 “呵……”佳欣轻笑。 “只有女人,才会因为被男人干舒服了,才不管自己心中想的是谁,而撅起屁股撒欢儿,不是么?”胤禛恨恨地讥刺佳欣的配合。 原本是想强夺她的身子的。 她却连点含羞带怯半推半就也没有。 让他仿佛吃了败仗,从主人变成奴隶一般。 “不管自己心中想的是谁,而去到处和人欢好,干高兴了就山盟海誓地撒欢儿,这不正是你们男人的写照么?”佳欣反问。 胤禛一愣。“男人三妻四妾,为保家祚绵延,有何不可?” “家祚,还不是你们男人的家祚。”佳欣懒洋洋地催逼胤禛快快战斗。“关我何事?” “好,好!”胤禛怒极反笑。“今天就叫你在我手下乖乖臣服,不干到你求饶我绝不放过你!” “我还早呢,大话别那么多,悠着点干活吧……”佳欣闭起眼睛享受。 若强jian并不给肉体带来伤害。 若贞操不是一种属于谁所有的物财。 若对方不是不堪入目的丑恶之徒。 谁占有谁,谁攻陷谁,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男人会是他,四爷。 如果让她选……应该会选胤祥吧。 如果丢开一切,把这群尊贵的男子纳入后宫,任凭她选择,而不会带来任何后果的话。 但是今生怕是和胤祥没机会了。 哪个已婚男子都可以。 但是佳妍的十三不可以。 ——或者,霃瑾的八爷也不可以。 从现代社会过来的女性,面对性和感情,拥有和古人不一样的态度。她绝不认为,两女共侍一夫还称姐道妹的情况,会在现代任何一个家庭出现——大婆杀二奶的新闻,都时时见于报端。 三百年历史发展,进步真是多多。 一直到夜色深浓,她才两次压榨出胤禛的精华来,然后倦怠地涌起睡意。 “别走——”她拉住精力着实不错的胤禛。“去给我弄点什么东西来。” “你饿了?”激|情过后的胤禛理智了许多,刚才那种酣浓的调衅也不复见。 “不是。我是说……嗯,避免有身孕的东西。” 胤禛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现在我是和硕公主,和你有兄妹之分——皇上给我这个封号,也正表明了不会让我嫁给他任何一个儿子,不是么?” “我知道了。不用急,明天我派人秘密送到绛雪轩。你先睡一会吧。” “我不能在这里过夜。”佳欣打了个呵欠坐起来。“我没有报说离宫过夜。现在虽然时辰已晚宫门已闭,但我叩开门回去,总还是个说法。你这里的事情总也要传扬出去,两下核对,人们只以为我在你这里受惊,也不会有太多闲话。要是明晨才归,恐怕就说不清楚了。” 胤禛绽出一个真心赞赏的浅笑。 “不愧是蓬莱格格。——我去安排,你穿好衣裳等着便是,半个时辰之内送你回宫。” 其实按照现代人的标准,这会并不算太晚,不过大概十点来钟而已。 佳欣蓦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古代晚上七八点钟必定上床睡觉的习惯。 胤禛果然安排妥当,半个小时之后就有小轿来接佳欣回宫。此前还有侍女专门送了红枣参茶过来,不可谓不细心。 佳欣上轿之前,胤禛再次赶来,远远同她颔首。 ——明明是强犦,现在成了情人关系了。佳欣苦笑。 上了轿子,佳欣的欢爱后的自然睡意也差不多消散了。 袖中宛转一翻,一个物件在夜色里躺在她的掌心。 是一个黑玉的扳指。其它看不清,摸索中只知道内圈上刻了密密的痕迹。 是先前九爷胤禟塞过来的东西。 ——为什么呢? 宫门口自有胤禛安排的雍府管家向值夜之人禀报。 没说两句,就过来请示。 “欣格格,里头已经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八福晋和九福晋先前进宫来了,才走了不久。贵主儿吩咐把门给您留着呢。” “哦,那可真好。”佳欣背脊一寒。自己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若是就在那山房里睡了,明日可又是一场风波。 太监把佳欣搀出来,换上宫里自己的小轿,抬着往绛雪轩而去。 刺激而香艳,血腥而悲哀的雍府夜色,被黄瓦红墙遮得一点也看不出了。 回到了绛雪轩里,佳欣先去看了看佳妍。她病势基本痊愈了,睡得香甜。 新来的侍女比小红小兰警醒得多,赶忙伺候佳欣吃点心,洗澡,安寝。香喷喷的奶茶,热乎乎的春卷,很是让经过了剧烈运动的佳欣安慰。——只有一点比较可惜,这奶茶的味道……是咸的。 大概是子夜时分,遣散了婢仆,佳欣一个人在灯下细细看那枚黑玉扳指。 内圈的确刻的是字。 “若要保命,远离宫廷,逃!” 怎么回事? 这又是哪一出? 在感情振荡当中摇摆的佳欣,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生命危险——但是这条消息由九爷传递过来,倒也不难理解。 她想起来十四的话:“八哥是惠妃养大的,自然偏大哥。九哥跟二哥好。十哥跟三哥走得很近。” 九爷胤禟,是太子的人。 索额图圈禁而赐死,太子却仍旧保住了地位。 佳欣陡然明白过来—— 泰山一案,正面与太子撕破脸的人,不过就是老四,老十三,和自己三个人而已。 为何自己与胤祥那一吻,原本只是他们和小妍三个人的事情,却会不胫而走,传遍宫廷,惹来是非? 为何康熙会对胤祥下狠手鞭笞,令他难以行动,闭门不出地养伤——分明是让胤祥可以韬光养晦,杜绝正面与太子为敌。 那么,雍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这会儿闹出这个家变,究竟是赶巧,还是又一出韬光养晦的大戏? 佳欣打了个寒战。 这也太可怕了。 一切感情纠葛等等,最终还是没有绕开夺嫡之争。 而佳欣,只是其中一颗小而又小的棋子而已。 那么,传言她的康熙喜欢的女人,是出于太子的中伤,还是来自康熙的保护? 胤禛留下她,和她欢爱,又是为了什么? 佳欣越想越绕,就算整件事情其中有真情真意在,也在这政治斗争的背景下失却了颜色。 或者,有些东西是除外的。 比如,胤祥情不自禁,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那一吻。 佳欣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一吻的时候,胤祥,的确,放弃了所有的计算和算计。 呵,刚和四爷缠绵,转头却在回味十三爷的温存。 赵佳欣,你终于也走上了穿越女主的宿命之路了。 一点也不甜蜜,却是充满了苦涩严酷的路。 (4) 对于无心人来说,每一日都是风平浪静。 但有心人的眼里,后宫哪有平静的时分? 佳欣佳妍双双睡到了日上三竿。 玉枕儿来拜访的时候,佳欣还懒懒地穿着内衣伸懒腰。 “我的好格格,皇上刚在贵主儿那里说了,你的指婚最迟三日后就一定要定下来了。你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呀?” “三日呢,不急,容我再想想——宫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啊。”和嫔一副坦然的模样,却被佳欣准确抓到她过分坦然所暗藏的不自然。 “是么……我昨儿遇见些事,不知道是不是该回禀贵主儿,还是直接去回皇上?” 和嫔果然急了。“哎,不用不用,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现今,指婚才是第一码的……” “对了,和主儿,我现今是皇上义女,若想去探望十三阿哥,要怎么个报备法?”佳欣故意吓她,专挑敏感的事情说。 “十三阿哥……这个这个,虽然如此,可是男未婚女未嫁……” “好,我不去就是啦。”佳欣笑嘻嘻地解围。“对了,上次回你那儿去的那个小兰,现今怎么样了?” 和嫔又是吓了一跳。“她……惹怒了格格,已经发配去了辛者库洗衣。” “和嫔姊姊真是事事周到啊。”佳欣也不再追逼她。“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就不去各宫请安了。和嫔姊姊替我各处说一声吧。” “阿弥陀佛,格格要好好保养。”玉枕儿忙不迭地逃走了。 佳欣忽然醒觉过来。 宫内所有妃嫔,和一群皇子之间,也定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现今,康熙年纪所限,有能力争取皇位的,只有一二三四五这五位阿哥而已。六阿哥早夭,七阿哥是瘸子,八阿哥母妃地位低贱,再往下的都不满二十,未及弱冠成年之礼! 谁也不知道康熙居然还能活二十来年。 现在的格局,与二十年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一二三四五五位阿哥的生母,除了太子是皇后所出之外,剩下的,就刚好是四妃惠荣德宜所出了。 好巧。 那么,和嫔和良嫔都随居惠妃宫中,难道都是惠妃的人么? 奇怪,十四格格的母亲袁贵人居于德妃宫中,十四格格却好似和太子更近。 没到中午,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十四阿哥?你不是说皇上禁止阿哥往来内宫了么?”佳欣惊讶。 十四擦擦汗,“今儿开禁了——我额娘快做寿了,总不能不让我进来请安吧?皇阿玛也就一时气话而已。” “大冷天的,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佳妍披着袍子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 “小妍!”胤禵一个箭步窜过去,眸子里射出龙精虎猛的光。“我练了一早上的射箭呢!谙达说,十三哥恐怕也赶不上我了!” “好厉害!”佳欣转头,看到佳妍甜甜的笑。 很可爱,很娇媚,却不真诚。 那已经不是女孩子真诚开朗的笑容,而是女人在男人面前的那种笑。 佳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佳妍这一病,病中胡思乱想出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结果。 但是她没有办法去控制——所谓小公主,是一生都无波折,心想事成的。她想要胤祥,胤祥就成了她的未婚夫,原本她可以一直幸福快乐无忧无虑下去的。 但是一个情不自禁的亲吻,让她莫名其妙地学懂了嫉妒,争风,矫情和虚伪。 佳欣很恨自己——换个场合,爱怎么吻就怎么吻,爱怎么亲就怎么亲,实在天雷勾动地火,像和胤禛那样来段露水情缘也未尝不可,怎么两个人当时就都昏了头呢? 那边胤禵和佳妍已经亲亲热热聊了起来。 佳妍不等佳欣作主,就直接唤来婢女传膳,留下胤禵一起吃饭。 佳欣撇撇嘴……无所谓了。大大方方过去一起聊,一起吃。从前被整班女生杯葛也没事,虽然小妍是最亲爱的妹妹,但是想要打击到佳欣女王的心情,却还差了好几个段数呢。 “快过年了,年前是额娘生日,过了年就该我啦!”胤禵对姐妹之间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事。“我是正月初九生的,到时候你们可要送我贺礼呀!” “宫里好像每个月都有人过生日哦。”佳妍不对题地答。 “人多嘛,月份少,哈哈。”胤禵开朗地笑。“十月是四哥和十三哥,十一月是四嫂,腊月是我额娘,正月就轮到我啦。对了,你们都是几月生日呀?” 佳欣随口回答,“我九月……不是,八月。小妍是四月。” “哪有人连自己生辰月份都记错的,哈。”胤禵嘲笑佳欣。他哪知道,三百年后人们改用一套新的历法了呢? 胤禵胃口大好,连吃了两碗白米饭和两个玉米馍馍。佳欣不禁想起来胤祥,他胃口也不错,到底是长身体的男孩子,但是吃相却很不同,优雅而戒备,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佳妍被他带得也破天荒地吃了两个炸馍馍。她自从病下以来便吃得少,人瘦了一圈,佳欣看她吃看得颇为欣慰——情感纠葛都是小事,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是么? “我还要去书房快点看功课。”筷子一放,胤禵就抬脚走人。“小妍,记得要准备寿礼给我哦——你病刚好,别出来吹风。欣姐姐,你送送我吧。” 佳欣知道他有话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佳妍也没说什么。她心里的人是胤祥,胤禵只是她的一个骄傲而已。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希望自己被许多男人追逐,这并不可耻。佳妍对胤禵也不曾有什么欺骗和承诺——也许,这就是青春吧?明知无望,却趁着可以开心的时候在一起嘻嘻哈哈,不去想过年以后面前这个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嫂子这种没营养的事实…… “欣姐姐,你上次托我查的那个人……”走出门口数步,胤禵才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佳欣望了一眼,仆役都在十几步开外,并无妨碍。“怎么,找不到?” “找到过,但是又被他跑了。怨我没办好这事……唉。”胤禵自责地挠挠头皮,“他往山里跑了,大雪封山,我的人追不到,还被山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猴子抓伤了好几个。” 佳欣细细想了想。“他既然和猴子在一起就应该没事。不怨你,多谢你才对。”她给他一个奖励的微笑,“既然这个没找到,那再帮我找个人吧。” “好好好!”胤禵大喜,有补偿机会最好,省得他生生懊恼。“这次绝对好好地给欣姐姐找回来,不行的话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佳欣一笑。“行啦。这个人叫方德明,从前是九门提督屠海的师爷。清楚了吧?” “绝对没问题!” 既然找不到猿啸月,那么,必须得找到方德明亲自解释托付了。 况且,佳欣还有另一层意思在——她一刻也没忘记过绣景楼给她带来的屈辱和痛苦。绣景楼被端了只是小事,佳欣要报复对付的是一整个京师周围,从保定到九城,那个贩卖女孩子入妓院的犯罪网络。 她强烈地怀疑,九门提督屠海,就是这些勾当的幕后boss。 但是显然,屠海在皇子们中间颇有交情,她不便明言追查,只得依靠自己的力量,等有了证据再直接上达康熙才是正理。 那么,做过屠海师爷的方德明,就是最好的着手点。 (1) 日子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两日。 这两日间唯一发生的事情,就是胤祥托人送来一篮水果给佳妍,顺便果篮底部就是给佳欣的一封信了。 佳欣拿到信之后不禁暗骂,这个胤祥,就这么笃定藏在篮底背面的蜡丸一定会被自己不小心摸到?笃定自己摸到之后研究半天一定能懂得把丸子搓开拿出来里面的信?万一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5部分阅读 看见信的是佳妍,又要怎么办呢? “展信悦。多日挂念,念而不见。同在深宫,却如隔阻千里。紫城若海,此情似海上孤舟,难以自主。若卿愿待我,来日得自由掌攫之时,再分尊位,必不负之。欣然笑眉,永映我心。” 佳欣直接就想一句脏话骂出去。 意思很简单——等我做了皇帝,封你妹妹做皇后,封你做皇贵妃之类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操你大爷! 还什么欣然笑眉,永映我心,简直是三流肉麻情书的典范! 佳妍就开开心心地咬苹果吃。 “姐,北京的苹果真好吃呀。”难得又见她娇憨的模样,佳欣却笑不出来。 再分尊位? 讽刺。 佳欣现在开始怀疑,跟擅于调情的九阿哥,跟想上就上的四阿哥比起来,胤祥究竟有没有那么可爱那么值得爱? 干嘛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算了。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吃过晚饭后,佳欣铺开宣纸,练了几张繁体字。其实很多字化简为繁反而容易写得漂亮,结构安排更稳当。但是唯一让佳欣头疼的是用毛笔写字的速度。比如胤祥的那封短信,她照抄一遍大概需要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天啊,这点字用圆珠笔的话最多一两分钟就写完了吧?此外,她还没有办法把字写得那么细小,所谓的蝇头小楷,实在不是人力可以为之,一张比那段简大了三倍有余的纸,佳欣仍然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发现地方不够了。 写完字,看着自己抄的那几份歪歪扭扭的字,佳欣叹了口气,把那撂字纸扔进火盆里烧了。 “格格和妍格格一同睡,还是自己睡在东屋?”宫女很乖巧,看着佳欣烧完了纸才上来伺候。 “不吵她了,我还是去东面睡吧。” 姐妹间的隔膜还是要慢慢来解除,何况佳欣今夜有点想要自己安慰自己的情绪,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安逸。 在见过霃瑾之后,佳欣也想开了些,比如,让侍女给她弄了个柔软的垫子,来代替原来硬邦邦的枕头。虽说古人的硬枕头可能对身体比较好,可是总也睡不舒服啊!还是软软的可以趴可以抱的比较好。 喝了碗参汤,佳欣便睡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躺着的时候觉得有点胸闷,于是坐起来做了两个简单的瑜伽动作放松身体,再躺平便沉沉入眠了。 佳欣有时候能知道自己在梦里——比如这会,她知道自己梦见了母亲。 母亲带她一直跑一直跑,在不分古代现代的大草原上,金色的阳光,碧绿的草原,烂漫的花丛…… 忽然草原尽头烧起了无穷无尽的野火。 火势熊熊,逼人而来。 佳欣全身湿透,被烤得难受,伸手去触碰母亲的衣襟,母亲却已经消失不见。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自己在梦里快要被火烧死……赵佳欣,醒来! 意志力顽强地冲破了梦境的樊篱。 佳欣猛然从床上坐起。 ——不是梦。 她冷静地看着屋子外面的橘红暗焰和自己手臂上的大颗汗珠。 用力吸气。 已经没有什么氧气留给她……火苗在飞速逼近,烧到了她的门框。 要是再晚醒来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佳欣飞速跳下来,顾不得穿鞋子,冲向脸盆夹濡湿毛巾,捂住口鼻,向还没烧到的那侧门口冲去。 门框发烫,她用衣裳包着手用力推。 推不开? ……怎么会? 隐约间可以看见,外面的门上居然钉了铁条——可恶! 佳欣终于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将九阿哥的警告认真放在心上。泰山一案已经证明,所谓的智慧与冷静,根本没有办法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在杀戮和暴力面前,她根本手无寸铁。 捶门。没有用。喊也一定不会有用。 转身,房间没有其他出口,窗…… 也被钉上了。 窗一直是关着的,可能一早就做了手脚。 但是门呢? 门被钉起来一定会有响动,为何自己毫无所觉? 该死。 一定是那碗参汤被做了手脚…… 宫里面这堆仆役,到底有几个是可信的?! 就被那群小人害死在这里? 不! 要坚持,一定会有人来,宫中着火,绝对不会毫无惊动,一定会有人来救火! 屋子里还有半脸盆水。 这是佳欣唯一的自保工具。 她找出几条丝绢,全部扔到水里浸泡,然后轮流拿起来封住口鼻。 棉被展开放在手边,一旦火熔开门上铁条之类,可以第一时间披着棉被冲出去。 可还是觉得窒息。 晕眩的感觉从后脑压向前脑,再压迫她的眼皮,沉沉地,想睡。 不可以。 不可以睡。 她用力抽自己的耳光。 深深吸气,大喊了一声。 然后行动起来。 她用力举起来一把木凳子,狠狠地砸向窗户。 木凳子脱手,窗框被砸烂,露出外面钉的十字形铁条。空隙不小,可是绝难容人体出入。 佳欣也因为大力运动而一刹那无比清醒—— 桌上还放着那碗可恶的参汤。佳欣跌跌撞撞走过去,拿起茶碗砸在地上,顿时碎瓷片片。 选了一片锋利的,轻轻划开手掌。 低下头去,品尝自己鲜血的滋味。 苦涩的腥味。 疼痛的感觉却很迟缓才传到大脑中。 佳欣看了一眼已经烧到自己房梁的大伙,咬牙,用尽平生气力,将染了血迹的大片碎瓷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轰然一声,一大块燃烧着的木头从顶上坠落。 佳欣开始呛咳。 勉强蹒跚着避开坠物,寻找到屋子里离火最远的角落,跪坐下来。 意识逐渐模糊。 湿毛巾攥在手里,已经变得又干又热。 ——好像洗桑拿的感觉哦—— “欣格格,醒醒,醒醒!” 清凉的水滴落在面颊上。 佳欣从昏沉中支持起精神来。 一个清秀的太监模样的男子正把她背起来,走到窗户旁边。 嗯……窗户? 窗户上的铁条被劈开了。 窗外低处站着另一个太监,手中持剑。 ……获救了? 好眼熟的两个太监……佳欣却已经无力去想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们了。 剧烈地咳了两声,她终于失去了知觉。 (2) 醒来的时候听见淙淙的水声。 身子在微微摇晃。 她控制自己的眼皮不张开,先用耳朵仔细听,仔细分辨——不能肯定,现在自己是安全还是不安全。她没有经历过假装昏迷的训练,却无师自通地拥有了保护自己的一切技巧——至少是技巧的意识。 “别装啦,醒了就是醒了。”清亮的女子声音。 张开眼睛,映入赵佳欣眼帘的却是太监装束的男子……不,是女子! “你是……小楼还是小筑?” “小筑啦。”那人笑道,“难得佳欣姑娘还记得我。小楼在外面撑船。” “你们……”佳欣坐起来,却觉得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别说话了,来,喝点水。”小筑笑着把一个葫芦递给她。 佳欣第一次尝到了从葫芦中喝水的滋味……好清甜的水,好舒服。“……谢谢。” “跟你说别讲话啦!你被烟熏了。眼睛看得清楚不?” “嗯。”佳欣点头。她视力一向良好。 “那就好,不过你眼里有很多血丝,还是要多闭目休养。” “可是你们……”佳欣不死心地倔强追问。 “我们奉命一直随侍在十三爷身边保护他的安危。”小筑知道唯一让佳欣闭嘴的方式就是老实直白地交待前因后果。“昨天夜里十三爷才得到消息有人要对你不利,叫我们去看看,结果我们到时绛雪轩已经走水。我们先救出了佳妍姑娘,却不知道你在哪里,正束手无措时,刚好你从后窗扔出茶碗,我们这才寻到东客房那里。——说起来,也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呢。” 佳欣苦笑。 现在想来,应该是睡前那两个简单的瑜伽动作帮了自己。否则若不能及时醒觉过来,怕是在睡梦中已经去见了阎王。 “我们救出你后,看着周围一片混乱,你的屋子不仅铁条封门,还似乎被泼了火油。如此险恶处境,我们不敢再留你下来,于是现在带你从护城河混出紫城,先去见十三爷再作计较。——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小筑笑眯眯地看着她。 佳欣沉默半刻,吐出一个字,“谁。” 她这个字甚至不是用疑问,而是用斩钉截铁的陈述口气说出来。 等于是在说——“告诉我是谁。” 是谁做的。 心里有数,但是还是想问。 小筑看着佳欣,笑意凝顿住,转头看了看天。 天上的月色倒映在河水里,银色的波纹摇漾在银色的空气下面。 “应该是一个叫做佘小兰的宫女吧,混乱的时候我听太监们说的。她有个好姐妹叫马小红,之前自缢在你宫里……说是为她姐妹报仇什么的,动手之前已经写好遗书仰药自尽了……” “我不要听这些!”佳欣带着怒意低喊出来。“一次两次,要置我于死地,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我一定会报仇!” 随后是一阵猛烈的呛咳。 小筑赶忙递水给她。 小楼进来船舱里。“怎么啦?”她责怪地看了一眼小筑,“叫你好好照顾佳欣姑娘的。” 小筑讪讪笑,“那我去撑船好了。” 夜色安静冰凉得像一块美玉。 佳欣咬着牙齿,眼角忽然湿润了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噩运? 自己犯了什么错?想要安稳平静生活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她在刀光剑影,生死一线里面这样辛苦这样疼痛地挣扎? 回报又在哪里?身体安静的日子,精神却一刻没停过煎熬。 招谁惹谁了? “佳欣姑娘。”小楼抱着腿坐下来,递水给佳欣。“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大伙儿都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可惜现在老板走了,雅轩公子不在了,只剩下我们两个。” 佳欣一惊。 她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相比起死掉的人……好歹她还活着。 死是毫无道理的事情。也毫无公平。 命运亦如此。 抱怨是多么软弱的表现。 佳欣悠悠叹了一声。“十三爷在哪?”她尽量护着嗓子,用气声问。 “因为大婚日子近了,所以皇上特许他在宫外别馆居住,一面监督他自己府邸的营造,一面为成亲作准备。——呵,说着就到了。” 船靠边停下来。 佳欣刹那间有种在江南水乡的错觉。 岸边竟然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小筑把船迫近岸边,然后握着缆绳跳上岸去,放下船板。 小楼把一件披风围在佳欣身上,带她上了岸。 这是一处仿江南水乡建筑的小小的院子。 “这儿一共就三面七八间房,连主子带奴才都在一块儿。”小楼说给佳欣听,“西面的两大间房住着四个太监四个老妈子。东面三间房,我们姊妹一间,十三爷身边的两个宫娥一间,还有一间空着,佳欣姑娘就先借那儿落脚吧?” “胤祥……十三爷在哪儿?” “他住堂屋东面的暖阁。这会子应该是已经出去了,一会早朝前才回来。” 小楼小筑语焉不详,佳欣知道胤祥定是又出门办些必须在夜里料理的,见不得人的事了。 她分不太清楚东西,向着北面的一进房子望了一眼,看见有一间还亮着灯。 “他出去了,怎么灯还亮着?”佳欣随口问。 小筑看了小楼一眼。两人都有点尴尬。 这个时候,亮着灯的那间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小楼小筑暗松了一口气—— 那间房其实是西暖阁,里面住的并不是胤祥。 佳欣看见了出来的人。 一个女人。 高挑,端庄,清贵而威严的女子。 佳欣很意外。 因为出来的竟然是含笑。那拉氏含笑。胤禛的正妻。大清朝的雍贝勒福晋。 那拉氏看见佳欣,也颇为惊讶的呆了一呆。 夜色晨光里面两个女人遥遥站着,互相看着。 然后那拉氏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回房去了。 小楼尴尬地解释,“四福晋和四爷吵了架,有些误会,闹得不甚愉快……所以在十三爷这里暂住几日。” 呵——好一个胤祥。 原来那日佳欣离开胤禛府第之后,那拉氏便一气之下离府出走,干脆住到了胤祥那里。 原来胤祥一面同大嫂幽居终日,一面又给自己蜡丸传书。 佳欣不知道自己如果是胤禛的话,会对这件事情抱以什么样的想法。佳欣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是康熙的话,会对儿子媳妇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抱以什么样的态度。 胤祥……的确是……欠揍。 康熙爷圣明! 佳欣扭身进了东面那间空房。 小楼小筑赶紧随进去照顾佳欣换衣服喝药补觉。 “我就这样从宫中消失?”佳欣知道她们敢带自己出来,必定有所安排。 “十三爷的意思是,佳欣姑娘可以趁机诈死。” “诈死?” “我们已经安排了一具女尸,戴上你的首饰然后扔入火海,被烧得面目全非之后,令妹自然能够根据首饰指认出来你的身份……这是万无一失之策。” 佳欣听得一凛,伸手去摸脖子上的明珠项链,果然摸了个空。“然后,兆佳氏佳欣此人,和硕蓬莱公主,就从世间消失?” “佳欣姑娘,凡事有得有失。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十三爷大事可成,到时候您再入宫时,必定无人再敢伤害您。” 佳欣冷冷一笑。 三五年? 除非下毒弄死康熙,不然日子还有得好漫长了。 一怔。 弄死……康熙? 眨眨眼睛,制止住自己胡思乱想。 “既然你们什么都安排好了,那我便好好歇着算了。”她下了逐客令。 曾经以为绛雪轩会是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家。 但是还是不能。 还是得不停适应新的屋子新的被子新的衣裳新的人。 就如同在现代的时候不停出差一样。 没有一个归宿。 房子里很暖和。 被子却很凉。 佳欣坐在那里,自己抱着自己,忧思重重,从心底爬上了眉梢。 不想睡……很想等胤祥回来,见一见他。 看一看他笑。 听一听他说话。 这也许是她唯一的寄托? ……有点可笑。 一直没有去睡的那拉氏,是否也在等待胤祥回来呢? 胤祥十六岁。 佳妍也是十六岁。 佳欣自己是二十二岁。 那拉氏似乎是二十三岁。 不知道死掉的金雅轩多少岁。 一群优秀的女人围在这个||乳|臭未干的男人身边,究竟在干嘛? 院子的正门响了。 佳欣的直觉告诉她,是胤祥回来了。 东方的天边,已经亮了一线。 屋外可以听到金小楼和金小筑由近至远迎向院门口的说话声。 佳欣冲下地,吹熄灯,然后拴住了自己的房门。 飞速钻到冰凉的被子里面,狠狠闭上眼睛, 想见,终于能见的时候,却又不想见。 见他作什么呢? 佳欣狠狠地命令自己——睡着,现在就睡着。你累了,你差点被火烧死,你需要休息,你快点入眠! 却越来越清醒,清醒地听见那拉氏也开门出来。 听见在短促的几句对话之后,院子里终于归于宁静。 不知不觉,佳欣忽然发现,自己在黑暗的被窝里面竟然流了一手掌的泪水。 哭什么呢,哭?不争气…… 她从被窝里面钻出头来,用被面擦了把脸。 却冻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傻姑娘。” 佳欣一下子弹跳一样坐起来。 已经不太暗的房子里,可以看见面前白衫消瘦的少年容色依稀。 他静静站在床前。 再看,原来窗户开着,难怪自己会冷,被风吹到。 她恨恨地看着他。 他却走过来,抱着她。 “乖,不冷了,不哭。”他柔柔说。 他以为他是谁啊? 他才是小孩子,他却还来哄人? 佳欣捶打他。 他紧紧紧紧地抱着她。 佳欣咬他。 他低头,衔住佳欣的口唇。 佳欣挣扎,然后软弱,然后挣扎,然后又软弱,直到终于伸手,怀抱虚空一般地,抱住了他。 “胤祥……”她气息紊乱,却终于叫出来他的名字。 泪根本不能止息。 泪水狠狠地打湿他的白衣。 (3) 胤祥燃亮了小小一盏灯,然后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一碗凉的奶酪。 “天冷,喝点奶子养胃。你又被烟火熏了,该镇一镇喉咙——来,我喂你。” 胤祥塞了个垫子在佳欣背后,然后坐在床边,用一个小勺子,一点点喂给佳欣吃。 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间的气息,混杂着奶制品香甜的味道,让佳欣的被窝迅速暖和起来。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因为不习惯这味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后胤祥就自己吞一口,然后俯下身子度到佳欣舌中。 湿润润的口腔的气息迷人之极。佳欣忽然伸手入胤祥的衣襟,触摸他光滑的皮肤——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她喜欢肌肤相触的感觉。 那么亲密,那么滑手,那么奇妙的质感。 她的手向上面探索,摸到胤祥小小的两个||乳|头。胤祥佯装发怒,也伸手入佳欣的衣裳。 很快衣裳下的皮肤便变得滚烫起来。 佳欣一口喝掉剩下的奶酪,便踢翻被子,两腿一勾,把胤祥揽了下来。 两个人拥抱着睡在窄窄的一张床上。 彼此的呼吸都在鼻尖耳旁。 佳欣忽然开始小声哼歌。 “黎明请你不要来……”她轻轻哼唱着,却忘记了下一句的歌词。 沙哑的声音,颤巍巍的音准,不标准的粤语,在安静的黎明前,显出令人颤栗的魔力来。 胤祥不知为何听懂了。“不会来……我叫它不来,它便不敢来。天地是为你而生……也会为你而灭。” 他喃喃地,佳欣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佳欣也已经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手笼紧了胤祥,往下探索。 白衣的下面,是多么温柔的一具躯体。 胤祥安静而乖巧的黑眼睛,在曙色里面耀如金石,却又温顺得像只兔子。 陡然,佳欣停了手。 “……这是……什么?” 她摸到一条一条高低不平的东西,突兀地横亘在他紧实青春的躯体上。 “是鞭痕。”胤祥低头,含住了佳欣的胸口。 隔着衣裳,佳欣已然浑身难以禁制地一抖。 浅浅呻吟出声。那不是理智所能管辖的发声方式。那是从欲望里直接跳跃出来的声音。 柔媚得叫佳欣自己听到了,都觉得脸红。 胤祥的手指抚过佳欣的面孔。 “你是妖怪,对吗?”他痴痴地问。 “对……我是妖怪……然而你也是。”佳欣用力把胤祥拥向自己。 两个人互相拥抱着。 一寸也不想挪动。 一点也不想改变。 佳欣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存下这一刻的温存。 不许红日,叫人分开。 悠悠良夜不要变改。 两个人什么也没有继续做下去。 只是相拥着,静静地闭着眼睛,相拥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佳欣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麻。 抑止不住的睡意忽然一下子涌上来。 “好好睡一觉,我很快便上朝回来。”胤祥在她唇上吻了一记。 是传说中的点人睡|岤么? 佳欣失去思考的能力,终于陷入无梦之乡。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佳欣起来,转了一圈,看到屋子里面多了一个小火温温烧着的炉子,一个舒服的软枕头,一双新鞋子,一盒新手巾,一个珠宝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崭新的首饰,还有一把银色梳子。 揭开炉子上的锅盖,发现是一锅肉粥。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熬的,鲜香之气扑面而来。桌上摆了齐整的碗筷勺子,盛一碗出来,暖热刚好趁口,三两口就喝了下去,全身都为之一舒。 然后用银色梳子梳了梳头发。用新手巾洗脸。穿上新鞋子。戴上条新的紫玉链子——这是第多少次胤祥送自己首饰了?可惜一次也没能留下什么信物。 推开门。 不太冷,天色晴好,偏向黄昏。 佳欣悠闲地走到院子里面。 两株腊梅开得正香。 忽然觉得不远处的宫廷好令人厌倦。现在那些重修房子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开始施工。佳妍第二次面对姐姐的“死亡”,想必能够好好对待,不再放弃自己。那个纵火的宫女尸体应该拉出去鞭尸,然后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了吧?康熙会发现其中的疑点,不相信自己那么容易死掉么?宫中那群半熟不熟的嫔妃,会有几个为自己掉一滴眼泪呢? 都不会。都不会吧? “佳欣妹妹。” 那拉氏从腊梅后面转出来。 小院子,小地方,大家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众多下人围伺,反而容易让人觉得亲近。 “含笑姐姐。” 佳欣没有叫她四嫂。 “失路冥冥不可求,山阴信去乱乡愁。邻人老死漫天素,阿娇新娶尽日留。横枝易断芝兰室,水鸟难渡荆棘洲。残云日暮西风起,楚雨苍烟处处浮。” 那拉氏漫声轻吟。 佳欣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放弃。“这是谁的诗?” 那拉氏伸手折了枝腊梅,递给佳欣。“是我出阁前写着玩的。” 佳欣一惊。“姐姐好文采——只是,出阁之前,难道不该心情愉悦才对?为何作此悲凉语调?”她没有全听懂这首诗,但是邻人老死,阿娇新娶这几句是听懂了,生死无常,几家欢乐几家愁苦的意思,还是明白的。横枝易断,水鸟难渡,残云日暮等等,也俱都是悲凉口气。 “因为当时我不想嫁给胤禛。”她淡淡地直呼她夫君的名字。 佳欣没有惊讶的神色,只是静静听下去。 那拉氏想说,便一定会说下去。 “我喜欢的人,不是胤禛,也不是胤祥。——我十五岁的时候,有次失足落水。跳下水救我的是胤褆,送我回家的是胤祉。第二年我参选秀女,额娘早就帮我打听好了,保我定被选去伺候阿哥。当时能选走秀女的只有上面几个成年阿哥,而太子那阵子又迷龙阳,对女色不感兴趣。当时我想,无论被大阿哥或是三阿哥选了去,我都是满心欢喜的。——可是,阿玛刚好在那时候立了军功,皇上大喜,说,飞扬古的女儿岂能做一个小小的侧福晋——那时候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已经娶了正妻,于是皇上就把我给了胤禛。” “……那是你的福分。”佳欣对她讲了真话。 “也许是……胤禛对我很好。”那拉氏微微一笑,两个梨涡俏然出现。“嫁给他两年之后的某个夜里,他问我,是愿意永远做福晋呢,还是去争一争,去做将来的皇后。那时候太子失德,又飞扬跋扈,从老大开始,众阿哥都起了争雄的心。于是我频繁出入宫廷,联络妃嫔内监,替胤禛安排得力的人手,派去各省要缺。又在母家穿针引线,在军中安插他的门人……日子过得很是紧张刺激,他遇到什么事情,也最喜欢和我商量。” “这不是很好么?” “大婚后不久我就有了弘晖。”那拉氏悠悠说道。“隔年,又怀了个女儿,我们都很高兴,儿女双全终于开了个头了。但是女儿生下来,活了三个多月,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便死了。后来,跟我同时选给他的秀女张氏难产死了。再后来,跟我陪嫁过来的大丫头伊灵儿,在有次随驾出巡的时候,被大阿哥撞上,强犦了,然后上吊死了。” “啊?”佳欣不解。“大阿哥怎么会……怎么敢?” “他在示威,警告年轻的胤禛莫要同他争斗。就算扳倒了太子,他也要定了这立长的份位。” “可是……大阿哥看起来不像啊……怎么会是这种人?” 佳欣知道历史上的胤褆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上回见到的时候,却觉得他成熟潇洒,不似心术险恶之人——转念想起来,胤禛看起来不也是个坚忍肃穆的好人么?那么在雍府里压在自己身上的又是谁?若是自己不是现在这样的人,而真是一个守贞守静的公主,胤禛岂非也会染上自己的鲜血? “是啊,我也在想,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含笑含着轻愁,微茫的暮色里回念往事。“后来,我额娘也去了。再后来,被我抱过来养的,李蓉生的女儿也患病死了。” “……怎么……那么多人死呢?”佳欣喃喃道。 “我们家有三个女儿,我和念慈是同一个娘,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小我三岁,后来也应选秀女,入了三阿哥府上。我那时还记得胤祉送我回家那一路上的晚霞……于是我叮嘱她要好好伺候三爷。但是后来她也死了,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所以三阿哥疑她是胤禛派去的细作,所以将她拷虐至死……” 佳欣咬住下唇,已经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回答。 自己上的是速成班,那么眼前的这些人又如何不是从血泊里面走过来的呢? “那现在……”佳欣原本想说,现在你家只剩下你一个女儿了。 幸亏及时吞回腹中。 含笑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胤祥抱着我,对我说,他不愿让念慈卷进来,变成第二个我,所以送她先走。”含笑轻轻说。“都无所谓了。争又争些什么呢?我恨他,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就好像我不爱胤禛,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我才二十三岁……我不想做皇后,但是我也不想死。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那边有额娘,有姥姥,有妹妹,有我最要好的丫头,但却还是不想死。” “……我明白。”佳欣真的明白。 她少女时候喜欢过的两个男人,一个杀了她的贴身丫头,一个杀了她庶出的小妹妹。 她成熟之后的情人,杀了她的亲妹妹。 女孩子们的性命贱如草芥。 “但是……为何不试着去爱四爷呢?他爱你。”佳欣缓缓说出来。“他……介意你。” 是那拉氏和胤祥的j情令胤禛崩溃,失去自制力。 是对那拉氏的爱遭到漠视和侮辱,令胤禛对佳欣做出侵犯。 “不爱就是不爱,如何勉强。”那拉氏冷漠地回答。“我和他永远不会分开,但是也永远不会相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就快要回去了。你不必担心我抢走你的胤祥,因为我也不爱他。我只是为了胤禛而留住他……用身体留住他。胤禛总有一天会了解的。” 她冷冷转身,留给佳欣一个背影。 佳欣默然站在那里,手中持着一支没什么颜色的腊梅。 忽然很希望下雪。 来洗一洗这个世界。 (4) 佳欣把梅花拿回屋子里,插进花瓶。 终于知道胤禛为何宠李氏,宠年氏,宠月华芳,却还是郁郁寡欢,冷面冷心了。 他永远得不到自己妻子的爱。 却很悲哀地一早爱上了自己的妻。 他比胤禩,比胤祥,比胤禟,都更不幸。 他得天下,却得不到身边人那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被人夺走,然后被踏碎被蹂躏的心。 “就算随便给也不会给你”,那拉氏是这样的心态么? 不,佳欣宁愿相信,那拉氏是存着“可以随便给的东西不能给你,但是值得给你的东西我已经不再拥有”这样的自暴自弃。 深深叹息。 这样的夫妻,在现代的话,应该去看婚姻门诊,未必不能够解开彼此心结。 但是在这个夺嫡的背景下面,恐怕是没有希望也没有精力去好好经营他们的感情。 记忆中,那拉氏是雍正继位时获得册封的所有嫔妃当中,唯一一个比他先走的。 也许在泉下他们才能真正取得彼此谅解?……算了,还有几十年,想那么多作什么呢。 自己的感情世界,还不是一样焦头烂额? 有人敲门。 金小筑和金小楼姐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指挥下人把一桌席面抬进了佳欣房间。 “我没有传过晚膳吧?”佳欣莫名。 “是十三爷传到你这里的。”小筑摆下两副碗筷,两个酒杯。“说是有好消息要宣布呢。”两个丫头掩嘴笑着,每人光明正大偷吃了一块鲍鱼,才施施然离去。 胤祥换了新衣服,虽然还是一身白衣,却多了宝蓝色的丝绦束在腰上。袖口和领口是白色锦缎,浮凸着精细的暗纹。 “怎么这么帅?”佳欣笑着和他打招呼。 幸好早晨没有进一步发生什么。 否则,怎么会有现在这种老朋友般的温柔心情? “我大婚的日子定了。三月十六,春暖花开的时候。” 佳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好,终于轻轻说了声“恭喜”。 胤祥坐下来,倒了两杯酒。 “还有别的消息要告诉你……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哦,还有比你成亲更奇怪的事么?” 佳欣举杯而尽,被这高梁白酒辣得额头沁汗。 “你不问问我内宫的情形?” “……佳妍还好吧?” “她很好——因她坚信你没有死。” “哦?” “我们临时安排的女尸,骗过别人可以,却骗不过她。” “你见过她了?” “嗯。她告诉我说,你一定是走了,为了把我让给她,所以远遁天涯。她说她会加倍爱我。” “听起来……很不错。”其实佳欣想说,听起来很琼瑶。 “因为快要出阁,所以皇阿玛干脆命小妍出宫,搬去马尔汉我老岳父家去住了。还有三个多月就是佳期,她必须学一些德容言工方面的事。” 德容言工?德容言有何可学,那不便是说佳妍要学点刺绣女红之类?佳欣想起来自己曾经织过一条围巾,给第一个男朋友。 那条围巾很丑,她的男朋友号称喜欢,但是从没戴过。 “你笑什么?”胤祥问。 “没什么——你还未告诉我,究竟什么消息如此好坏难分。” “皇阿玛也不信你死了。” “哦?” “他给我十日时间,要我将你找出来。如果找不到你,就问我的罪。” “想来最多再揍你一顿,我没意见。”佳欣咯咯笑。 “你好狠。” 无论如何,佳欣知道自己是被胤祥金屋藏娇定了。 他绝对不会把自己交给任何人了。 “对了,你日日夜夜奔忙,究竟在忙些什么,又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佳欣不客气地大嚼鲍鱼——熟悉的味道,应该是胤祥第一次带她们出去吃饭的那家酒楼叫来的外卖。 “记不记得在泰山时候,苏二娘与唐三娘那两位?” “天地会?” “苏二当时说起魇镇之事,回京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妥,于是开始追查。结果发现真有其事……四嫂首当其冲,她今次流产,太医不敢明言,私底下却断定四嫂终身都无可能再孕。” 佳欣轻轻啊了一声。 好可惜。 “这两日,我们安排在天地会中的卧底终于传来消息,可解魇镇之关键和盛京我大清龙脉有关。此外,天地会贼心不死,再度派人意图混入明年选秀的秀女行列之中,入宫谋刺皇父。在对那群女子的监视中,我的人意外发现有宫娥从宫外运输火油等物入宫,追查之下,竟送入了你绛雪轩。我当即派小楼小筑黉夜乔装入宫,刚好赶得及,嘿嘿。” 佳欣嘴角微扬。 的确,是缘分啊。 “你调派人手出入内廷,竟然如此容易?” “当然,四哥是领侍卫内大臣嘛,我借他的令牌,自然内外畅通无阻。” “你和你四哥……”佳欣忍不住提起来。 那夜雍府胤禛之恨意,已然昭然若揭。 那拉氏离家出走,又是在胤祥这里居住。孤男寡女,胤禛如何能够接受? “呵……我们很好。”胤祥说话神态略有不自然。“儿女情长之事是一层,这些正事却是另一层。今次太子根基虽摇,却终究未倒,日后报复手段难以提防。我们商议许久,终于想出办法来。” “什么办法?” “找人冲在前面。” “哦?” “三哥办砸了好几件差事,圣眷日驰。五哥太过老实,宜妃虽然百般想扶,终究不是我们对手。二哥的劲敌除了大哥就是四哥了。这样子不够,也不好。” “哦?” “群雄逐鹿,对手鲜明,则利于集中火力。现今太子在明,无论多少人加入争斗,他终归是箭靶子。所以,我们决定,多拉些人来玩这个游戏。” “拉谁呢?” “八哥。” “八哥?还鹦鹉呢……”佳欣开了句玩笑,然后立刻闭嘴。 来了,来了!历史就这样扑面而来。 “呵。如果能把他扶起来,给二哥一个假象,一个八哥是他最大对手的假象,那么二哥的实力,就会耗在无谓的争斗上,而一败涂地。” “那……要是八阿哥真的成了呢?” “怎可能?”胤祥失笑。“他母家是贱籍出身,断无承继大统的可能。” 多么的未卜先知! 后来的风云之中,满朝文武众口一词保举八阿哥胤禩立为太子,甚至康熙的弟弟裕亲王也赞誉有加。但是康熙一句“其母为辛者库贱籍”,就把胤禩打入十八层地狱。 “既然如此,那你们想得到,太子就想不到?” “所以要给他严重的错觉……比如,裕亲王啊,佟国维啊,如果连他们也保举八阿哥,他会不会急呢?” “他们为什么会保举八阿哥呢?” “嘿,金老板如果发话叫我二伯保举谁,就算对方是只耗子我那糊涂的叔叔也会照荐不误。至于朝臣,就要慢慢经营了……不急,我们一面联络朝臣,一面鼓励八哥振作,整件事情,总要花个两三年的时间来筹划吧。” “时间拖得越久,其实你越有优势,对不对?”佳欣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胤祥一笑。“必须要在我冠礼之前扳倒二哥。然后的事情,然后再说。” 只要胤祥成年,又有哪位皇子是他的对手? 老四老八,不过全是嫁衣娘而已。 “老大呢?大阿哥呢?八阿哥不是向着大阿哥的么?” “大哥人品太差,又不擅忍耐,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对惠妃也不好,很多时候不愿走后宫这些琐碎的门路……不必担心他。” 佳欣笑笑,心下暗自拿了个主意。 很深很深,却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6部分阅读 会让任何人得知的主意。 木兰围猎,帐殿夜警,那是康熙四十五年吧?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 还有四年不到的时间哦。 (1) 康熙四十一年,腊月三十。 除夕。 没想到古代人过年也这么热闹。 佳欣在静心临摹胤祥给的一幅画——黑色的墨画枝条,朱砂笔点红梅。练了几天,佳欣终于能够一个不差地点对原作上面的细小梅花花瓣了。胤祥说,这对于练小楷很有帮助。 又画完一张,佳欣看来看去,觉得没什么进步也没什么退步,于是搁笔。 外面的喧嚣华丽实在将她刺激到难以静心。 她干脆从柜子里找出来一套胤祥留下的衣帽。月白的衣裳镶着宝蓝色的边,已经渐从孝服趋于常人所穿的颜色。细细把自己的长发编成辫子,藏在宝蓝色的帽子下边,铜镜里面,赫然是个男装俏佳人亭亭玉立。 一个人出去逛逛。 虽然不是很耐不住寂寞的人,总归也已经在这个小院里面闷了近一个月,佳欣颇为欢喜地站在街口。 她知道外面危险自己不应该乱走,其实她原本想找上小楼小筑一同出去转转的,但是奇怪,七八点钟的院子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仆役们是得了半日假期,可与家人团聚,午夜后再回来;两个康熙赐给胤祥学习怎么做男人的宫娥被带在身边回宫赴宴去了,据说那边宴散了还要去老丈人马尔汉家拜年——顺便和未婚妻围炉夜话一番?佳欣发现自己越来越会吃醋了。 可是小楼小筑竟然在一起吃了一顿饺子之后也消失不见了。整个院子只剩下佳欣一个人。 就在附近转转吧,大过年的,应该不会有事。 街上果然热闹。小院门前的路还算幽静,树丛往外一拐就是西海,远远的后海那里舞龙舞狮,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到处是灯火辉煌的景色。 胤祥对过年不很上心,连贴春联这种事情都是大年二十八临时应个景,自己还吝啬下笔,叫小楼小筑写来玩。 佳欣走在街上,观赏着家家户户不知道比胤祥精致了多少倍的春联年画儿,强悍的剪纸艺术令得大头娃娃和动物们栩栩如生。 佳欣缓缓走着,忽然发现自己正被人流卷向一整条布满灯笼的长街。 想起来似乎听胤祥说起过,湖南进贡了一百来只所谓的“美人灯笼”,每个灯笼都形似一位古代美人,从除夕开始悬挂,直到正月十五摘下收藏于大内。 看前面那些……哪里是灯笼啊。分明是一个又一个纸质人偶,在腹内安放了灯烛而已。清朝的审美观和现代还是有所差异,那些美人削肩细眼,看惯了现代工艺的佳欣反正看不出个什么好来。 可是周围的人们却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这西子灯笼真是形神具备啊!” “飞燕灯笼才好,衣袂飞舞成燕子形状,多巧的心思!” “哎,这个是王嫱吧?” “这是蒙古服色,当是元朝第一美人绍敏郡主才对。”(这里是恶搞,不要介意。) “什么第一美人,我看啊,都比不上咱们朝新近的一对蓬莱姐妹花美艳。” 佳欣听到有人谈论自己,来了兴致,凑上去听听。 “你见过那位蓬莱格格?” “我没见过,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的。你知道,她姑妈是宫里的嬷嬷,前些日子看她刚生了我家老二,准备叫她试试看去宫里当奶妈子,虽然没成,可远远的也见着不少人,其中就有那位蓬莱格格。” 啊,成名的滋味。 “如何如何?是不是倾国倾城?” “说那日这蓬莱格格和十四阿哥在一起说话,打扮素净着哪,可脸盘子的确漂亮,看了一眼就难忘记,眼睛凛凛有神的,好像星星似的。” “有迎春楼的慕容十八漂亮不?” “这个……也说不清楚了。也许一个像花儿,一个像星星罢。你说花儿漂亮还是星星漂亮?” 问得好。 这个年代的美人就如花隔着云端。 佳欣则是夜空中夺目的星光闪烁。 她微微翘着唇角,压压帽子,低着头从那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就算是自己长得漂亮,但穿着男装走在人群里,也还不是一样的泯然众人? 传言总是夸张再夸张。 其实佳欣觉得自己还没有胤祥漂亮。应该也没有良嫔二十来岁的时候好看。可能也就跟年氏差不多,比那拉氏略微出挑些吧? 以前有人夸过她像周慧敏,也有说像泽塔琼斯的……后来张纪中的神雕出来以后,大家纷纷醒悟——哦,原来赵佳欣长得像那个郭襄。佳欣查过之后就怒——那个演郭襄的杨幂才十几岁,是她像我好不好? 但是良嫔就像细眉毛的苍老版张柏芝。年氏有点像赵雅芝和汪明荃的混合体。佳欣觉得她们都很好看,充满了中国味道的美丽。 往前走,短短的美人灯笼街便走到了头,人群也稍微疏散了些。 佳欣看见有一只船从后海那边漂过来,挂着红灯笼。 许多人向着船来的方向簇拥。 咦,是谁呢? 佳欣踮起脚尖看——船匾上似乎绣着两个什么字。是小篆,认了半天,认不出来。 “看,十八姑娘的船!”有人在佳欣耳边喊了一声,追逐过去。 佳欣陡然在脑中搜索到相关线索,然后便把那两个小篆认了出来——是“慕容”二字。 慕容十八,迎春楼名妓? 她也靠过去。 人们指指点点。 船上隐约传出悠扬乐曲之声。把一个北方的后海,映得似足了南方的秦淮。 佳欣忽然想起来,这后海泛舟,似乎是什么特别的权力,必须要某个衙门恩准才可以。今夜又是除夕,这位慕容姑娘如此特权,来头定是不小。 “靠岸啦,靠岸啦!” 人们奔走向一处码头。 佳欣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被挤在人群后面,隐隐约约看见一位披着白狐皮子大氅的丽人被搀着娇柔地走上了岸边。 挤,挤,挤,佳欣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挤到内圈,看见那位丽人真容—— 哇,活生生一个刘亦菲啊! 鹅蛋脸儿吹弹得破,五官都娇嫩得似能掐出水来,眼神始终柔柔地垂向自己鼻尖,举步如风吹弱柳一般。 更有叮叮当当的声音,随着她的步子传出来。细看才知,原来她发间簪了几十枚金铃,既点缀了漆黑发鬓,又悠扬趣致,实在是别出心裁。 两个婢女扶着她,向着一个方向去了。佳欣见跟上的人渐渐少了,不禁拉了身边一个人问,“请问下那边是什么地方?为何大家不跟过去了呢?” 路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艳羡地望着慕容十八的背影流口水,漫不经心地答,“你是外乡人吧,那里是广化寺,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在除夕进去上香。什么大内的卫娘娘呀,四贝勒阖府啊,都是广化寺的施主呢。” 卫娘娘?良嫔姓卫,想必是她了。 对,胤禛也信佛。 不过佳欣不认为这些人会和一个妓女划归同一档次。 对了,说起妓女,佳欣又想起来苏二唐三两位——也是美人啊,苏二长得像小眼睛版的范冰冰,唐三有点像那个跳舞的杨丽萍。 总结下来,还是刚才那个慕容十八好看。 良嫔风华正茂时,可能有得一拼。佳妍的圆脸洋娃娃似风情走的是不同路线,也只能说不输给慕容而已,要赢,还差了点点。 佳欣觉得自己有点色,又有点八卦。 “糖葫芦摊儿怎么都收了呀?”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跑过来。 佳欣看她粉妆玉琢,煞是可爱,看得不禁一呆,没注意到两个拿着糖葫芦的少年拼命比谁快一样跑过来。 “小小,我这儿有——” “小小,吃我的——” 两个献媚争宠的小男孩成功地把佳欣撞倒在地。 佳欣苦笑着看着三个小孩啥感觉也没有的蹦跳着走远了。 “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老人从后面扶起了佳欣。 佳欣刚想称谢,一回头却傻了眼。 老头很熟悉,细想便知,那位屠海府中的失踪师爷方德明是也。 但是老头身后,几个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一个中年人……气质之威严有度,神情之贵不可言,立在那里那种渊停岳峙、风云聚会的感觉…… 佳欣迅速把头转了回去。 已经晚了。 那个中年人也许没认出来。 但方德明似乎认出来了。“……姑娘莫非是?” 中年人眼神如刀光一样凌迟佳欣后背的衣服。 无所遁形? 佳欣转过去,盈盈施礼。 “……民女见过皇上。” (2) 微服出巡的康熙看着佳欣,没有叫她起身。 佳欣弯腰累了,干脆大胆地站直身子,直视皇帝的目光。 康熙扬起嘴角,冷冷一笑。 “你知道是朕,还自称民女?” 方德明退往一边——看来他才不是什么屠海能够驾驭的人才,康熙也不是个会把有才之人放在民间的主儿。 “皇上九五之气,万乘之尊,瞎子才会对面而不识。”佳欣一边盘算一边缓缓道,虽然觉得自己拽出来的文言颇有问题,但也顾不上那么多。“民女虽未见过皇上,却耳聪而目明,自然认得出来。” “哦,你未见过朕?”康熙一副听见世间最好笑笑话的表情。 “是啊。”佳欣豁出去一口咬定。“民女虚活了二十几岁,还未有荣幸,一睹天颜。” “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何人?” “民女姓赵,闺字纪素,是江苏松江府人氏。父母双亡,有一个过继给别人的妹妹,虽为骨肉,却已是他人之妇,相忘于天涯。除此之外,无依无靠。” 佳欣说的倒也句句实言。 康熙哈哈大笑出来。“好,好一个赵氏孤女!” 他转身拂袖而去。 佳欣站在当地,知道一切还没完。 果然,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太监易服的老家伙,颠颠地跑来。 “民女赵纪素接旨!” 佳欣看了看四周人群,又看了看压低声音的老太监,于是不跪,只是恭身聆听。 “赵纪素性自柔嘉,德沛淑慎,即刻召入内廷,以充后宫。钦此!” “万岁万万岁。”她低声颂道。 哈。 清朝版本的杨妃乱囵之事难道要上演了? 佳欣清楚明白地知道,康熙只是借此逼自己承认自己身份而已。 若自己是公主,怎能做出与皇父悖乱之事? 若自己不是公主,又有什么理由抗旨不遵? 哼,想用这种手段将军?没门! 佳欣倒想看看,自己真的在后宫玉体横陈,康熙会不会有胆子来染上一指! 她丢得起这个人,康熙可是千古明君,他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反正皇帝旨意,涂涂抹抹都无所谓,今日死了一个和硕养女,明日再勾销一个宫人存在的记录,有何难处 勾销……存在的记录? 佳欣心中猛然一跳。 她想起来一些事情……确切说来,是一本书。 一本叫做寻秦记的书。 她高中时候连看三天废寝忘食才看完的书—— 一个人为何在古代出将入相名声赫赫,最后青史之上却毫无此人的一星半点记录? 那必定是为了些什么目的,专门销毁了和此人相关的一切资料。 项少龙偷龙转凤,最后引出焚书坑儒之事,来绝迹于史书。 自己呢? 佳欣想起来霃瑾所说——历史上没有你。 历史上没有这么一位来自西洋的蓬莱公主。 有霃瑾,有佳妍,但是没有自己。 为什么? 是发生了什么,让自己从历史中消失? “赵姑娘。”老太监眯着眼睛唤。“赵姑娘想什么呢?在想如何给某位爷传信?” 佳欣猛然回神。 某位爷? 看来胤祥虽然聪明,却还未能逃过乃父的法眼。康熙何许人也?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大智慧的君主之一,是千年不出的真正人中之龙。除鳌拜,平三藩,征战准噶尔,收复台湾……胤祥要跟他耍心机,还嫩了点。 佳欣苦笑着举步,跟随老太监追着康熙的步伐而去。 康熙出游的兴致并未因为遇见佳欣而稍减。 佳欣追上之时,见康熙在高士奇的陪伴下,已然走向广化寺的方向。 佳欣撇撇嘴。 看来某位十八姑娘,才是真正性自柔嘉,德沛淑慎,召入内廷,以充后宫的目标! 两个太监将康熙引入山门。高士奇迎上一旁的僧人,热络交谈起来。估计康熙能够进门,借的便是高大人的名号。 宽阔的大雄宝典摆了几十个蒲团和一条条的低案,已经疏疏朗朗坐了十几伙人,有男有女,俱都是等待除夕鞭炮声一响便赶烧头香的。 慕容十八同一妇一婢坐在最后一排。白狐大氅半披半解,露出里面柔滑的纱缎衣裳。佳欣初来不知,后来才看出端倪:清朝的普通人是不会穿那种带点透明的纱衣服的,贵族是绫罗,平民是棉布,薄纱似是风尘女子的专利。 陡然佳欣看见两个熟人! 是耿湘雅,和胤禛府上一个负责管理内眷帐目的管家婆子。 两人带着两个仆妇,占据了离佛像最近的一排,显然是多年的老香客金主。 康熙驻足佛前,只是躬身礼拜,然后便被引入佛像的左手一侧入座。佳欣虽然明显的女儿身,却因着男装,僧人也心知肚明不加戳穿,一体引入左边在康熙身后一排寻了一席盘膝而坐。女眷则都在右边,佳欣着意低头遮掩,挑选被佛台遮住视线的位置,才没有和湘雅她们打正照面。 此时距离岁至还有一个多时辰。不多时僧人送来茶水和素馅糕点供香客使用。 “主子,”高士奇笑吟吟地请旨。“后殿有僧戏,观音堂可求灵签,主子要不要前去看看?” “看戏免了。”康熙摇摇头。“求签……” “主子身份,求签自是不妥,微臣多言了。”高士奇连忙请罪。 佳欣不知道为什么以康熙的身份不能求签,还没思索,麻烦就来了。 “我不求,你们却无妨。”四邻不遥,康熙收起了“朕”字,改以我自称。“高士奇你刚得了孙女,不妨去求一签我看。还有,赵纪素。” 老太监推推佳欣,“叫你呢。” 赵佳欣其实只愣了一拍而已。“主子。”她暗自吐吐舌头。 “呵,自己叫什么也忘了?”康熙语带讽刺。“你也去求一签。观自在菩萨面前,不妨放开心怀。” 佳欣翻翻白眼。 什么叫放开心怀? 你贵为皇帝,也知道我挣扎活得不易么? “赵姑娘,请。”高士奇笑眯眯地让佳欣先行。 绕过佛台,大雄宝殿背后便是观音堂。 佳欣与高士奇出门时,却好巧不巧撞上了也往观音堂去的慕容十八一行。 慕容小姐身躯娇弱,温文有礼地请佳欣先行。高士奇还要再让,佳欣已经冷哼一声自管自走了开去。 不知道胤祥现在回来了没有,会不会担心自己呢? 发现自己失踪,会不会骂小楼小筑她们呢? 跪在菩萨面前,佳欣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早一个月,她必定会许下让她立刻回到现代的心愿。 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至少佳妍,应该是不肯跟自己回去的了。她投入而深情地扮演了她的第二次人生。不再是平凡少女,而是大清十三福晋。 自己一个人回去现代,去继续和男朋友磨结婚的事情,去讨好领导逢迎客户,去跟未来公婆角力,去追求者群族中保持微妙的暧昧和平衡……这些事情,真的还有意义吗? 求什么呢? 算了,无欲则刚。 佳欣心一横,抖手摇出一支签来。 “公子请掷阴阳鱼。” 小沙弥递上木头做得日月形状小木片。要三次都一正一反才算求签有效,否则,便要重摇。 佳欣一扔—— “请公子重新摇签。” 好,再来一次。 摇签,掷鱼,两正。 再来。 摇签。掷鱼。两反。 佳欣有点烦。 “公子凝神静气,闭目祷告,自然能扔出阴阳鱼来。”娇滴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佳欣瞥了说话的慕容十八一眼。 不理。 不过深吸口气。 胤祥似一个被排斥许久,终于不再抗拒的意象进入脑海之中。 抖手。 签筒忽然脱手,签条散了一地。 小沙弥弯腰收拾好,再递回给佳欣。 佳欣满脸尴尬,“不好意思……” “施主,”小沙弥声音清越。“施主心中莫有杂念,放下一切执着,先求自救,菩萨方能救你。” 佳欣一怔。 放下执着,与莫有杂念,似乎说的是两件事,又似乎是一件。 陡然,堂内传来钟声。 白眉白须的老僧坐在大如木盆的磬前,轻轻一敲,口中喃喃念佛。 佳欣心头如遭重击。 她知晓这一击是为了自己。 手中一枚竹签滑落。 鱼儿正反合宜,都分阴阳。 佳欣拾起竹签。 “四十九。” (3) 门口有小僧人坐住。佳欣过去,将签给他,他便取出相应的签文来。 高士奇替佳欣给那小僧一块碎银作买签文之用。 “施主如欲详解,可赴罗汉堂。”清秀僧人眼观鼻,鼻观心,显是知道佳欣性别。 佳欣持着卷成一卷的签文,心头嘭嘭跳,不敢打开,却去看高士奇手里的签文。只见是一签“钱大王贩盐”,却是中吉。 “南贩珍珠北贩盐,年来几倍货财添。劝君止此求田舍,心欲多时何日厌。”佳欣轻轻读出签文。 高士奇呵呵一笑。 到他这种年纪,伴驾伴了一生,得此一签,也是足够。 “这位公子,”娇滴滴的慕容十八再度凑过来。“……能不能看看你得了什么?” “没有什么……”佳欣不想多搭理莫名其妙的人,便想对付过去。抬头却见娇嫩美丽的慕容小姐面上,显出了凄惶不愉之色。“怎么啦?”还是忍不住好心问。 “得了一支下下签……”慕容小姐悠悠一叹,雪腕翻处,揉得皱皱的签纸上赫然是一个“刘玄德入赘”。签文是:“艰难险阻路蹊跷,南鸟孤飞依北巢。今日贵人曾识面,相逢却在夏秋交。” 佳欣心头一动。 这签文与她,却也有戚戚相合之处,抬眼看慕容,娇弱雪白的肤色,分明也是南方女子,这南鸟孤飞之语,想必也勾起她无限情怀。 佳欣见她盯牢自己手上,不由得好笑。若自己得了一枚好签,岂不是更刺激她触景伤情?自己若是得了一枚坏签,难道她便平衡了? ——忽然反应过来。 想是慕容知道自己也是女子,才敢过来搭话。若是男人,一来寺庙之中不便相语,二来必定贪她美色,绝难给予安慰。 不过也是个和佳妍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而已……佳欣对她一笑,“否极泰来,何必挂怀?” 便自展开自己签文。 “四十九,戊壬。张子房遁迹。下下。彼此家居只一山,如何似隔鬼门关。日月如梭人易老,许多劳碌不如闲。圣意:名利阻,且休问,讼宜和,病覺福橐龀伲腥嗽叮窦野卜帧!? 佳欣面对这张签文呆住。 这是在说什么? 似乎字字句句漫不经心,又却似上天垂怜,告诉她一个过去将来。 日月如梭容易老,许多劳碌不如闲——是不能闲吧? 漫天神佛,你们究竟要我承负些什么?佳欣咬牙,掌心似能刺出血来,胸中排山倒海。翻来覆去,婚姻迟,行人远,不着边际的字句敲打出她心中混杂无章的疼痛。 “张子房遁迹……”旁边的慕容替她念了出来。 高士奇拈着胡须。“你们可知道张子房是何人么?” 佳欣还真一时想不起来,只觉耳熟。 慕容十八却才学娴敏。“便是搏浪沙误中副车的张良嘛。老先生勿要欺年轻人无知无识。” 她掩嘴微笑,显然平衡了许多。 佳欣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 “不准不准。”高士奇为佳欣解围。“这分明是说世俗钻营之人,赵姑娘并无所求,又如何当得张子房遁迹之劝呢?” 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引着佳欣绕向另外一侧,从侧面回去大殿。 慕容十八自然不好再跟随,却望着佳欣她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座上,高士奇将两人的签文都呈给康熙过目。 康熙一笑。“你看这签文制的,士庶得它,官员得它,妇人得它,都可有一番解释,实在是妙极。” “主子说的是。端看众人捧签之时心中如何一凛,便能拨开云雾,知晓自己所求的究竟是如何一个前程,也不枉编制如此繁复文字的一片苦心了。” 君臣一人一句,便听得佳欣浑身冷汗下来。 ——果然。佳妍若得此,胤祥若得此,胤禛若得此,不也有一番念想? 自己若得慕容十八那签,若得高士奇那签,不也一样会胡思乱想,情潮起伏? 都是心魔作祟。模糊的文字,引着你往自己心中缭绕的事情去思去想,便觉准极。 康熙真不愧是康熙。 忽听僧人报,时辰将到。 康熙忽然起身,带着高士奇与佳欣等人,离开了广化寺。 佳欣略略寻思,便明白康熙不便在这庙中与庶人同拜,所以先走。 她却不知道,众人身后,不但耿湘雅疑惑地想,“那人好眼熟,倒有几分似万岁爷的样貌”,连慕容十八小姐,也久久凝视康熙等人离去的方向,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师姑,”慕容压低声音问身边妇人,“这便是……” “是了。倒巧,没料到……”两人语声渐微。 街上爆竹声声。 旧岁除,新岁至。 一片火树银花,祥和景象。 康熙等人便安安逸逸地,步行回了高士奇在北海附近的府邸。 自有侍卫等人黄绫小轿等在门口。康熙坐上小轿,佳欣另坐高府车轿,一同入宫。 上轿之前,康熙忽然回头。 “纪素,你今后便在书簿库管理朕的笔墨纸砚。朕自会知会他们将你造入名册,六宫主子都不必拜见了,不得涉足养心殿上书房等地,也不得踏入后宫,明白么?” “是。” 不管康熙说什么,佳欣都得说是。 不过这个吩咐却令佳欣心情相当之好。 康熙不想放她在十三身边,于是亲自带走她,却又为她圆谎,不令她被太子发现再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把她塞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书簿库在妃嫔所居的后宫与康熙处理事情的宫殿之间,是个小小小小的夹缝一样的小地方。 谁也不会没事去那里转。 嗯……难道以后,就在宫里作小宫女,直到太子被废? 堂堂一个和硕公主哎…… 不过到太子废时,胤祥和康熙的关系也差不多玩完了。 佳欣叹口气。 许多劳碌不如闲啊。 轿起。 佳欣看见,康熙那顶外人只倒是宗室所用的普通黄绫轿子到了宫门口,侍卫们却熟识地刷刷跪迎。 自己的车轿也沾光跟了进去。 这时候大概是凌晨一点吧……大年初一凌晨一点。 康熙四十二年第一起疑似谋刺圣上的案件便在此刻出现。 一个身手极快的黑影射向佳欣所坐的车轿。 撞开轿顶。 将佳欣拉出之后便向着反方向急速撤退。 然而大内脸面,禁宫门前,又岂会让这种便宜事发生? 轻功迅疾的侍卫紧追不放地赶了上来。 一群猿猴却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叽叽喳喳,阻住侍卫追捕道路——康熙四十二年除夕京师出现大量猿猴近人,史书载为祥瑞。 侍卫们惊疑之下,挥刀欲斩,猴群却灵活四散,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路口。 佳欣只觉得胸口被风吹得呼呼生疼,想喊,又喊不出来。 那黑影扯着她一昧奔跑,拐过两个弯之后便闪入一个林子,趁着追兵未至,蹭蹭两下翻上了树。 “佳欣姐姐……”黑影抱着佳欣,浑然不觉佳欣的手脚皮肉被树皮蹭破多处。“找到……佳欣姐姐……不分开……” (4) 佳欣在被拉出车轿之时,便已知道,这是何许人所为。 “小月……”她反手将那孩子揽入怀中。 月色当顶。 猿啸月扑在她怀里,呜呜哭起来。“好久,好难,才找到……佳欣姐姐……不要不要小月……” 佳欣想象那日她出门一去不归之后,猿啸月心急如焚到处寻找的情境。 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历经着,呈现出无数不同的侧面,这才是人生,这便是历史。 不知道猿啸月经历了什么,又如何会招募到如许猴群效力。 佳欣只是抱着他,安抚他。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佳欣拍拍猿啸月的肩膀。“下面有很多人。” 猿啸月毅然抬起头。“小月,打坏人,保护佳欣姐姐!” 佳欣噗哧笑出来。“小月,他们不是坏人。乖,姐姐帮你找到你师伯了。” 她探出半个身子,向着下面重重包围的侍卫喊。 “请随侍圣驾的方德明方先生来此,可以么——” 下面人想必得了康熙什么旨意,不敢妄动伤及佳欣,商量一番,便依言去回话了。 大年初一啊……佳欣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就这样在大树上度过么? 虽然抱着猿猴一样的小月,身上暖和得很。 但是……眼看着月色西沉,恐怕人们快要起床出来拜年啦! 方老先生,快点出现吧! 上天似乎听见了佳欣的祈祷。 约略半个时辰之后,方老先生赶了过来,一行武士身着铠甲,护着他周身。 看来皇帝很紧张这位通晓医易的高人啊。 “方先生,我身边这位是令师侄猿啸月。小月,这个就是你的师伯了。——小月,带我下去。听话!” 佳欣被猿啸月搂在怀里,慢慢从树上滑下。 一下树,数把利剑就驾到了二人颈上。 猿啸月显是认得方德明的,嗷呜一声从利剑下面如游蛇一般溜去了方德明的身边,蹲在地上,伸手抓住他师伯的手。 侍卫纷纷紧张地布阵。 方德明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佳欣。 佳欣苦笑。“说来话长。我们可否找个地方详谈?” ——她没想到,果然有地方给她慢慢谈。 这个地方竟是天牢。 不知道是不是康熙跟自己开的冷玩笑。让自己大年初一就尝尝坐牢的滋味? 禁军直接将佳欣和猿啸月带入两间相邻的牢房。隔栏是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外面是粗粗的走道,每间牢房也有十来平米大小。与古装戏不同的是,大清天牢分门户而非所有牢房都在一座建筑物之内。这个门进来一共只有大概五六间牢房,除了佳欣和猿啸月之外连个狱卒的影子也没看到,更别提哪里有其他人犯了。天牢的单间还颇为舒服清净,地上铺满了的软软稻草,坐上去并不是很扎。佳欣被带进去的那间还有圆桌小凳供应,除了背阴没有阳光,冷得人直哆嗦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佳欣姐姐,冷?”猿啸月只要在佳欣身旁就觉满足,也不是很在乎自身境况。 “嗯。”佳欣在室内跺脚转圈。 只听猿啸月呼啸一声,尖利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你干嘛?”佳欣不解。 片刻之后,一只小如野兔的金色小猴出现在牢房顶上高高的小窗上,轻轻跃下来。 那小窗成|人绝无办法出入,小孩又不可能爬那么高,供猴子进出,倒也刚好。 猿啸月叽叽咕咕,同猴子交流了一会。 猴子挠挠头,很生动地苦恼着。 转眼小猴又窜上高窗不见。 “你的猴子?”佳欣毕竟是女孩子,被灵巧可爱的小猴惹得心中大动,“好好玩啊!” 猿啸月一笑,露出白白牙齿。“我兄弟,小金。” 佳欣笑了出来。“真好,你是小月,他是小金。你叫小金去作什么了?他这样进进出出,危不危险?” 猿啸月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过了一刻钟左右,佳欣勉强可以看见小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小金又一次跳了进来。 这次它的嘴里,竟叼着一个酒瓶。 “佳欣姐姐,喝酒,不冷!”猿啸月当先喝了一大口,又叫小金从栅栏缝隙中钻过来,递给佳欣。 佳欣接过酒,趁机握了握小猴子的小爪子,小猴子吱吱叫着,一下子跳得佳欣无影无踪,转来转去,才看见此猴伶俐敏捷,原来已经跳上了桌子。佳欣转向猴子之时,小猴子便叽地一声,跳上了佳欣的肩膀。 “啊……”佳欣娇呼一声。 小猴子的毛爪子偷袭了她丰满的胸部一下,然后哧溜一下顺着佳欣的腿滑下来,蹿回猿啸月身边去了。 佳欣俏脸绯红,倒也不觉得冷了。 揭开酒瓶盖子,就闻到一股异香扑鼻。佳欣抿了一小口,果然觉得喉咙里一股暖暖辣流,行遍全身。 “天亮,很快,小金,回去!”猿啸月在小猴子屁股上拍了两下,撮起嘴唇吹了声口哨。 小金哧溜哧溜地爬上小窗,留恋地看了佳欣一眼,轻快地跳走。 不一会,天色蒙蒙亮起,遥远的京城又传来了爆竹之声。 两个侍卫开门进来,嘎拉拉的声音惊破了晨起的飞鸟美梦。 他们径直越过佳欣,打开了猿啸月的牢门。“方先生要见你,跟我来吧。” 猿啸月巴巴地看着佳欣。 佳欣波浪鼓般点头。“快去吧,要听你师伯的话。姐姐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猿啸月走后,偌大一个天牢,就只剩下佳欣一个人。 她坐在床边,无事可做,便一点一点喝那瓶酒。 好香甜醇厚的酒啊……佳欣终于沉迷入去。 稻草随便捡起来几把堆在身上,也能御寒。 喝得有点晕乎乎的,想着自己莫名其妙地撞见各式各样的人,想着习惯的生活渐行渐远,想着人们习惯摆布她而她几乎已经习惯被摆布,想得有点点眼花缭乱。 精神上很亢奋,肉体上却很疲倦。 想睡一会,闭上眼睛却根本睡不过去。 这就是坐牢的感觉么?没有事做,只能胡乱思想。 一不小心,酒瓶盖子从佳欣指缝里掉下了地。 佳欣弯腰去拿。 圆桌桌腿上一行小字—— “辛戌 十一 八 养蜂夹道”。 辛戌,十一和八想来是这个桌子的编号之类的。 养蜂夹道? 养蜂夹道! 数年之后,帐殿夜警案后,胤祥便是被拘禁在这个地方?! 是巧合,还是天意? 是小说家言,还是煞有介事? 佳欣眼前一片朦朦。 她脚一软,顺势坐倒在桌子底下,倒也挡住了四面阴恻恻的寒风。酒意暖着身躯,脑中如承棉絮轻飘,并不觉得难受。 天色大亮。 康熙一身简服,趁着受众臣朝拜之前的片刻功夫,悄悄来到天牢。 心腹侍卫轻轻打开牢门。 佳欣醉倒在地,绯红的脸颊上有细密汗珠。 康熙站在那里,凝视着她,片刻之后便转身离去。 (1) 醉后醒来,最是难受。 佳欣有一个很好的天赋,亦是成功者大都具有的习惯——在知觉醒来之后,眼睛睁开之前,必在佯睡中清理完毕自己的思绪,明白失去意识之前的前因后果,对现在身处环境作一个可能的判断和准备,然后再表现出自己的醒来。 这样,那些愚蠢的“这是哪里?我怎么了?”之类除了装柔弱博同情之外毫无用途的废柴问题,也可以大大避免。 佳欣躺在床上忍着头痛一点一滴收回理智和记忆,利用敏锐的感觉判断出自己所在之处没有他人,这才放心地坐了起来。 这地方是宫廷。 勿庸置疑。好歹在宫里作过一阵子的格格,那些应制的物件有种统一的风格气息,颇好辨认。 窗子上贴着红红的窗花,透过窗花看出去的景色,令佳欣得出这并不是自己曾经去过的任意一个地方的结论。 周围的器物清雅而有一种特别的香味。佳欣轻轻掀开身上的被子,看见自己的鞋子被好好地放在脚踏上。弯腰穿好鞋,佳欣一面揉着自己的太阳|岤,一面站起来——现在她最想要的是一杯水。酒醉后身体最不舒服的部分,一是头,一个就是喉咙了。 桌上有茶,还温热着。佳欣先仰头喝了一杯,喝第二杯的时候却微微皱眉——这个茶叶的味道,并不像是通常宫中的各种贡茶——要么是自己见识短浅,还没有机会品到这一种? 佳欣再次抬头看周围的陈设。 特别的香味。有点粗朴感觉的茶水。这是什么地方呢? 佳欣从文字上找答案。 旁边的架子上有一排书,拿下来翻翻,大多是佛经。 抬头有块匾额,写着“四星客华”的字样,以佳欣二十世纪文科高等教育的可怜素养而言,两个字,不懂。但是字很眼熟,紫禁城内无数字句匾联,这个样子的笔锋和装裱只有一种可能性——康熙御笔。 啊,佳欣赞一下自己,已经学会看人笔迹了! 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佳欣面临两个选择。既然屋内无人,那么要么回床上去躺着,要么出去转转。 不过外面是皇宫,谁知道会转出个什么结果来?佳欣想了想,选择了比较怯懦的做法。 回床上睡觉。 既然头疼,就先好好休息吧。 闭着眼睛躺了半日,又睁开眼睛躺着。 数绵羊无用。 终于的终于,外面传来的推门的声音。 佳欣颇为高兴地坐起来——不管是谁,总比无聊着好。 走进来的人一身灰色僧衣。 佳欣立马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某个类似佛堂的地方,里面附设的客房。 暗暗骂自己蠢,器物上的淡淡香味分明是檀香,书架上是佛经,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竟然还想了半日。 但是身着僧衣的人走近,佳欣却愣住。 “金……金……”她结巴起来。 一个那么漂亮美好的人……居然……居然…… 一点也没有敷粉描眉,淡淡的眉峰下面是疏朗清秀的眉眼,眼角很细很细的鱼尾纹偷偷出卖年龄。僧帽下面已经没有了如云的青丝点缀,一身布衣灰袍,芒鞋僧袜…… “你还记得我?”金风竹柔柔一笑。 虽然少了许多女人赖以增添姿色的东西,比如秀发,比如脂粉,然而她这一笑之间,仍然流露出天自生成的清丽风韵。 佳欣想起来似乎听胤祥说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7部分阅读 ,她因为金雅轩的死而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金老板?” “金老板?”金风竹笑着摇头,“这个名字已经不太适合我。我现在叫‘竹无’,翠竹的竹,无非的无。” “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佳欣立刻猜透其中意思。 “难得赵姑娘从西洋而来,却还知道佛家的这些说法。”金风竹并没有一口一个贫尼一口一个法号的,但眉宇之间淡淡的傲色与出尘之气,却与一身僧衣无比融洽。 佳欣苦笑。 自己的专业方向是中国哲学思想,这些佛教的初级玩意儿,早在大一就玩得熟透了。 “金……竹无师太,您好……”佳欣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定定神,从最简单的入手。“请问下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此?您又为何会过来这里看我?” “这里是慈宁宫后的大佛堂。是皇上亲自将你送来这里。”金风竹一一作答。“至于我,我在这里礼佛,主持大佛堂事宜,皇上既然送你来了这里,我自然应该好好照顾你。”她微微一笑,“饿不饿?宫中的素斋相当出色哦。” 不提便罢,一提之下,佳欣果然觉得腹中空空,胃里有微微灼烧感觉,颇为难受。 “我叫人准备了山珍香茜粥和素馅点心,片刻之后便送来。” “多谢金……多谢竹无师太了。”佳欣怎么都觉得师太两个字和面前的丽人沾不上边,可怎么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名词可以用来称呼女性出家人。 金风竹对此并不介意。“你若是不惯,像从前一样称呼一声金老板也可。从前经营一个晋风会,与现在经营这大佛堂,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所谓出家,以出离于羁缚论之。现今我仍在世俗之中,却向来无家室可依,所谓出家,不过就是换身衣裳而已。” 佳欣听得大为折服,“……那我便称您一声金姨,可好?” “名字不过一个称代而已,我知道你唤的是我就好了。” 佳欣低头一笑。 是,说佛理的话,自己是着相了。 “金姨一直在这里修行么?” “不是。”金风竹缓缓摇头。“除夕刚到。” 佳欣眼睛一亮。“哦,我明白了。昨日小楼小筑她们忽然失踪,便是来见您了吧?” “错了。”金风竹摇头。 佳欣一愣。 “不是昨日,而是前日。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二,若还是初一,我又怎么会得空过来看你?” 大年初一各处烧香的都是人潮涌动,古代的皇宫里自然也不例外。 “原来我醉了那么久……那金姨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我原本在五台山,想度七年苦行,为雅轩超度,为皇上祈福……”金风竹美目中闪过一缕黯然。 佳欣听到雅轩的名字,想起这位骄傲的年轻女子,心中也是一痛。 “可惜世道不爽,群魔乱舞,与其残虐自身,不如诛杀贼匪,为天子开道。”金风竹凛然流露出一代宗主式的霸气。“就算自己将来身陷地狱之中,又有什么所谓。” 此人的气度作派,无论是姿色还是才华,无论是武功还是见识,都令人咋舌地强悍啊! 佳欣忍不住问,“金姨您身为汉人……却又如此效忠于皇上?” 这话本不该问,换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人,也不敢问。 佳欣身为旁观过客,却忍不住问了出来。 金风竹却并不惊讶。 “所谓受命于天者,必借刀剑之血而开百年盛世。历朝历代,上位更迭,无不血雨腥风。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本是如此。汉人满人,华夏蛮夷,不过是外在的分别。汉人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殊——然而现今在位的这位主子,同明朝那些躲在深宫操控于宦官妇人之手的皇帝们相比,究竟谁才更配一统天下?满情入关,的确杀人无数;然而让庸人坐镇天下,万民饿殍,生不如死,国力衰竭,纷争无休。究竟孰轻孰重?” 佳欣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听到这样一席大道理。 “若是有一日满人皇帝也如明朝帝王样昏庸无道,又待如何?” 金风竹淡淡答道,“不是若有,而是必有。天下坐久了,纨绔奢靡,不思振作,终归会慢慢衰弱。彼时自有英雄志士,取而代之。与我辈何干?” “佳欣受教了。” “皇上对我说,你现今的名字叫做赵纪素。” 佳欣苦笑。“一时赌气,瞒得了谁去。” “你绛雪轩遭焚一事,我也略有耳闻。” 低眉顺眼的小尼姑送来了粥菜点心。金风竹暂时压下话头,待小尼退下之后继续。“皇上留你在此的意思很明白,我在这里,绝没有人能伤你一寸一厘。不过既然要如此,那便要做长久打算。稍后我会为你易容,你这副漂亮的面孔,可要藏起来了。” “然后……” “然后你便去那里当差。”金风竹指指窗外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幢建筑。“那里便是书簿库,一向由太监打理,‘赵纪素’是首个入去伺候的女官。前后宫掖,你都不必涉足,深居简出,除我之外莫让其他人知晓你的身份。明白么?” 佳欣点头。 “慢慢吃吧。”金风竹站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金姨……”佳欣好奇心未能压抑。“听你所言,是否天地会贼心不死,又有所行动图谋?这是否就是您此来京师的首要原因?” 金风竹深深凝视佳欣。“你若是男儿,当是为人君者梦寐以求的谋士。” “呵。金姨过奖了——我现在是女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女人若是太聪明,便不该太美。若是太美,还是笨些好。”金风竹淡淡地转身,“吃完东西便好好休息罢。我明日再来看你。” (2) 一笔一画地描摹。 窗外风轻轻吹。 细细整理,修饰。 窗花的一角飞了起来。 “好了,看看吧。” 金风竹放下手中只有一枚火柴棍粗细的小毛笔,将镜子拿过来,放到佳欣面前。 “啊!”佳欣叫了一声,愣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金风竹用黑布收好整套工具。 “我……我还以为、会,会……”佳欣有点结巴。“会和自己非常不一样……但是……也没有特别大的改变,但是但是,竟然完全不像我了!” “不像你像谁?” 佳欣绞尽脑汁。“像……像我一个远房的表姑姑。” “那就对了。”金风竹笑道。“你以为易容是要把你变成一个完全和你不同的丑胖子么?那样才容易被一眼看穿。” “对。”佳欣心悦诚服。又不是拍电影,打强光在脸上。如果真的满脸涂个油彩,才叫惹人注目呢。“可是,为什么这些小地方的不同……就让我看起来还‘像’我自己,但却完全‘不是’我自己了呢?” 金风竹点头。“这就是易容术的关键。你可知道,人的脸上无论如何妆饰,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么?” 佳欣脱口而出。“两眼之间的距离。”——楚留香里是这么说的,从小就记得。 金风竹讶然。“你真是……出人意料的聪明!” 佳欣脸一红。不是自己聪明,是古龙大侠聪明才对…… “所以,要改变你的容貌,首先就要给人一种你两眼之间距离已经改变了的错觉。”金风竹开始解释。“对于女子来说,这点还是很容易实现的。” “我明白了。”佳欣细细看镜中自己。“您刚才在我眼皮上面粘的东西,令我的内眼角闭合了些,而外眼角张开了些,如此一来,两眼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就宽了少许。——还有浅色和深色的眼线,也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 最后那条她是明白的,不就是现代化妆理念么?眼距过窄的要重点勾画外眼角;眼距过宽的要重点勾画内眼角。 “若是男子就难些,因为女子的粉黛可以很好地遮掩易容时候动的一些小手脚。”金风竹轻轻按了按佳欣的鼻子。“记得不要大力去碰。” “明白。”佳欣点头。金风竹先前在她鼻头上加了小小一块东西,令她原本挺直的鼻子带了些鹰勾。 雪白的牙齿也被涂了一层东西,看起来黄黄的。 睫毛被剪去了一些,眼睛里面滴了一种药水,使得眼睛无神,似乎蒙了一层雾气。 最大的变化,是嘴唇上面,被加了一颗痣。 金风竹慢慢讲给她听。“你的五官凹凸有致,特征分明,要一点一点改动太过麻烦,也不能够令你方便地生活下去。那么,便为你的面孔增添一个新的特征,掩盖过原本的特征——人们辨认他们容貌,并不会一样一样去对比眉目细节,而是依靠‘特征’来记忆。” “这颗痣……看起来实在是天衣无缝,和我现在的眉眼合衬之至。”佳欣苦笑。 “痣并不会周身乱长。痣生在什么方位,大致也可以体现这个人的身体状况。”金风竹似乎万事皆通。“现在你的牙齿蜡黄,眼睛混浊,乃是肺脉不振,身虚气弱的症像。这样的人,如果面上生痣,必然是在这个位置。” “……好厉害啊!”佳欣差点想要撒娇起来。“那么,学习易容之术,并非要考究手艺高低,而更多的是对于一个人整体的观察考量和设计,甚至于对医理的熟稔运用了?”她想起来金雅轩曾经告诉她,易容术十分简单,七日便可保她学会——看来这便是女儿还及不上母亲之处了。 “不错。易容只是小术,然而任何事情臻于极至,必然是整体学识的计较。”金风竹拍拍佳欣,示意她站起来。“我能够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部分要你自己完成了。” “我?” “姿势,神态,动作,情绪,习惯,尤其是面对你认识的人的时候。这些不改变的话,你永远会被人一眼认出来,化成灰也是一样。” 佳欣连连点头。“我会努力的。甚至于性格,讲话,我都会去控制。” “你一点就透,实在令人放心。”金风竹将收好的易容工具交到佳欣手里。“一次易容,在冬天的话大概可以维持二十来天。我会为你维持三次,三次之后,希望你能够学会自己来做这件事情了。” 佳欣咬着下唇,忽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既然金姨愿意教我,那算不算愿意做我的老师呢?” “嗯?”金风竹不解。 “……收我为徒吧!”佳欣露出动人笑容,抓着金风竹的手顺势跪了下来。“好不好?” 这回是正经撒娇语调了。懂得杀手锏用法的不是只有一个十六岁的佳妍。 金风竹失笑。“我教了你易容之术,你叫我一声老师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还想从我这里学些什么呢?” “不知道……”佳欣先前也是一时冲动。“我的年纪想必已经学不了武功了?……”她皱着眉头,有点沮丧。 “琴棋书画,你学之也太晚。难道你要跟我学填词唱曲么?”金风竹微微笑出来。 “我的嗓子……呃……还是算了吧……” “你倒是可以学点医术傍身。”金风竹忽然帮她做出决定。“不过这方面我可以教你的不多。不如这样吧,我引荐你拜方先生为师——天医门现今弟子凋零,能有个女孩子继承妇科医学,也算不错。” “啊?”佳欣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你不愿意么?” “我愿意,当然愿意。” 在宫廷中学习医术么? 听起来好似大长今啊…… 佳欣吐吐舌头。 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自己穿越来古代第一次昏迷以后醒来见的白胡子老头,终于成为自己的师傅。 而猿啸月就是自己师兄了?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金风竹看着佳欣换上一身宫女装束。“书簿库总管太监叫作王慧福,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你下午就去他那里应卯当差,晚上下差之后回我这里来。一应事情,我会替你安排。” “对了,”佳欣既然想起来猿啸月,便不能不担心他的下落。“金姨,这宫廷上下你都熟识……不知道方先生那里,那位形似猿猴的小兄弟现今如何了?皇上没有真治他一个谋逆刺君之罪吧?” “没有。”金风竹答道,“皇上岂是滥杀之人?不过除夕那夜,数件紧要之事缠绕在一起,一时倒也不能放了那位小兄弟。好在是方先生师侄,皇上便顺水推舟,赐了他一个三等虾,命方先生带在身边管束,以免泄密——他身手不错,且有役物之能,随侍君侧,亦可起到护驾之用。” “那他不是因祸得福了?”佳欣甚为欢喜。“我能不能见他?” “怕是不行。”金风竹不知为何,神情又冷漠下来,“各人自有各人的福缘,你明哲保身就好,不要管那么多了。” “哦。”佳欣撅着嘴巴乖乖答应。 (3) 佳欣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能够安安稳稳地过这么久的平静日子。 也许是之前的事件太过密集,人物太过繁复,生活太过丰盛? 对比下来,整整三个月的宫女生活,实在是乏善可陈。 ——唯一的悸动,是在大年初五的时候,佳欣一心想要设法去见法海和霃瑾——她要查资料,她要用那个超级时空搜索引擎,她要知道更多的未来,好见招拆招! 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根本出不去。 靠自己的力量自然是毫无可能。找金风竹,对她说要出宫——然后被乖乖骂了回去。 要怎么解释?说自己是未来人,现在要去见外星人? ……太荒唐了。 在周围转来转去,不是没有想过搞些事情出来,或者找点认识的人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转了一圈却忽然想明白了: 如果自己一直就在这里当宫女当宫女当宫女既不去内宫也不去宫外就此终老,那知道未来与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分别? 如果自己有机会再卷入夺嫡的旋涡中,那个时候自然恢复了自由之身,想找谁都是随时的事。 康熙和金风竹都是好意。包括胤祥。所有人都希望那个风口浪尖的蓬莱格格安静地消失,所有人都保护她想让她平安活下去,自己又干嘛那么不安分地跳上跳下? 算啦算啦。还是去想想看如何完成方德明老师布置的作业吧。 佳欣现在看无标点竖体书已经很习惯,后天之前这本《杂疑病解》是要攻读完毕并谈感受的——佳欣和大长今还是不太一样,方德明虽然很乐意地收下了这个弟子,却着意培养她一些古怪的知识与能力,以妇产科为主,兼顾养生学和毒理学……至于诊脉啊针灸啊什么的佳欣估计连方老先生本人也不怎么精通……啊,不包括诊脉。好歹堂堂天医门掌门,不可能不会看病。 闲来无事,佳欣有时候还和金风竹探讨一下占卜八卦之事。金风竹是个内心十分坚定而强大的人,佳欣三次试着看着她的面孔为她看相算命,都换来了极度的挫败感。总而言之,赵佳欣在长辈们的呵护下,不再和任何男性或者女性纠缠的生活平静而顺利。 有时候看着镜子,真的会怀疑自己已经老残在这宫廷,也怀疑过一切的现代生活只是一个古代平凡少女胡思乱想异想天开想入非非的一场梦。 中间见过一次康熙。 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个宫女而已——自己有“答应”的名位。管书簿库的老太监平日里慈祥地管她叫素素,在皇上面前却十分正式地喊出了“赵答应”的名分。答应……佳欣想起来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位灵答应,不由得一寒。理论上来说,现在她是康熙的众多妃嫔之一了……她没有成为任何一个皇子的老婆而是成了他们的庶母……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康熙显然没有把这位份当作一回事,他看佳欣的眼神里也并没有一丝一点要传召她侍寝的可能,这让曾经被后宫传言惊吓过一次的佳欣略微放下一点心来。 统共和康熙说了三句话,康熙夸赞了一下书簿库的活计干得不错大家都有赏赐之后便走了。佳欣知道康熙忙,也知道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自己一眼是多么的不容易。虽然不能够常常和康熙见面,然而却可以和常常和康熙见面的金风竹与方德明见面,佳欣不由得认真从康熙那里感觉到如父亲一般的温暖。有一天佳欣的梦境就是自己回到了现在,但是没有妹妹,她生活在一个四口之家里,外公是方德明,爸爸是康熙,妈妈是金风竹。醒来以后回忆梦中那些琐碎生活细节,不由得有些惆怅。 “这两日真的暖起来了。前两日还忽然下雨,冻得人刮刮抖呢!”王慧福走过来,伸头看看佳欣看的书,毫无兴趣地缩回头去。“听说御花园今年的花儿开得可好哪!真想去看看啊。” 库里伺候的小太监小石头赶忙谄笑到,“爷爷去不?乖孙子明儿陪你转转去?” “算啦,这几日后头可忙哪,就咱们这儿清闲,要是过去撞见了老徐老李他们,肯定被抱怨一通。” “哎,这阵子不年不节的,怎么会这么忙?”小太监好奇。佳欣会心笑——他哪是想陪王慧福去走走,根本是自个儿没什么机会到处玩,想找借口看看御花园而已。 “这阵子啊……”王慧福拖着有气无力的长音。“事儿多着哪,不过大事只两件:十三爷还有八天大婚;新贵人下个月初进宫。你说两件事儿冲到一起了,他们能不忙得屁股朝天么。” 佳欣愣愣地转过头去,呆住。 这么快么? ……这么快。 这么快! 三月十六…… 胤祥要和佳妍结婚了。 自己那么那么喜欢,从来没有忘掉过的那个男孩子,要和自己的亲妹妹,结、婚、了。 一刹那佳欣似乎又一次站在泰山顶上,牵着胤祥的手看日出时候的心情,一点点在心里面细微分明。 唇上空虚寂寞。 胤祥两个字绕向心尖,久久不能散去。 “素素姐,素素姐?”小石头摇醒佳欣,“干爷爷说啦,放我们两个半天假,让我们去御花园玩呢!素素姐带我去好不好?” 小石头年纪小,虚岁才十二,人却乖巧机灵,一进宫就懂得认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做干爷爷。对佳欣也是一口一个姐的,叫人难以拒绝。 佳欣想起金风竹不许自己涉足后宫的禁令。又瞟了一眼铜镜。 ——不会被认出来的。应该不会。 去看一眼,看一眼大家忙碌着为胤祥准备绫罗绸缎,食物酒水的样子好了。 反正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谁也不会留心的。 “万一冲撞了哪位主子可不得了……”佳欣作了个鬼脸吓唬小太监,“所以,要谨慎小心,我们去转一小圈就回来,不可以多停留哦!” “素素姐最好了!”小石头兴奋地跳起来。 佳欣发现,自己认路的能力并没有什么进步。 明明逛过好几次的御花园,却生生地印象模糊错乱了。最后还是小石头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处转悠。 “记得哦,万一遇到主子问起来,就说是去万寿泉取水洗毛笔的。”佳欣有点担心地再次嘱咐小石头。 “知道啦素素姐,其实谁会管我们啊,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小石头满不在乎。 也对。一路上遇见了两拨结伴出来的后宫主子,还都是熟人。一拨是远远照见了病怏怏却强打精神的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姐妹。亲哥哥要大婚,她们自然忙一点。还有一拨是迎面遇上定嫔带着两个眼生的不知道哪路嫔妃,看服色应该是比嫔低但是比常在高的贵人。三个都是胖胖的准中年妇女,一边走一边磕瓜子赏花。 佳欣颇为高兴的是,两次都躬身退让在旁行礼的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哪怕一点儿注意。金风竹的易容术果然剽悍,自己的掩饰和收敛也恰到好处。以后万一遇见更熟的人,倒也不怕了。 “好啦,逛了老半天了,可以回去了吧?”刚才是大中午,不少嫔妃在睡中觉不会出来。这会已经过了未时了,指不准一会多少主子们串门子吃饭或者打架呢,虽然过了两次关,可佳欣还是略有不安——若是遇见聪明凌厉的和嫔,或者哪位在绛雪轩伺候过的宫女太监,可要怎么办呢? “不急,素素姐,前头绕过去就是绛雪轩了,听说那儿的海棠正开花呢,可好看了,好歹去搂一眼……” “啊?绛雪轩?……” 佳欣居然被拖着走过去了。 “我有点不舒服,你自己去看……” “就看一下,一下嘛……好素素姐……” “哎哟!”小石头跟佳欣拉拉扯扯的时候,没注意,却狠狠撞上了一个人。 佳欣吃了一大惊。 不……不是吧。 怎么会遇见他?……还是和她在一起…… 完蛋了。 冷静,要冷静! (4) “主子恕罪。”佳欣过去搀一把小石头,然后立马压着他跪下去一起磕头。 小石头抬起半片眼皮,虽不认识眼前的是谁,明黄的腰带绦子却赫然映入眼帘。 “哎哟,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没事没事。”他笑道,“我没事,倒是你头上好像起了个包——额娘,您没事吧?” 胤禵乐呵呵地回头看德妃。——这小孩,佳妍要成亲了,居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德妃身后跟着两个大太监、两个大嬷嬷和手上捧满东西的数名小太监小宫女。她只是冷冷扫了一眼,大太监张慧安就跳出来指着鼻子骂人—— “不长眼睛的泼才,你也知道冲撞了主子是罪该万死的事儿?说,你们是哪一房的人,在绛雪轩附近鬼鬼祟祟地作什么?!” 小石头吓得浑身发抖,“回……回主子话……我们是书簿库的人……去万、万寿泉……泉取水洗毛笔的……” 张慧安躬身去回报德妃。“主子,他们是去万寿泉洗毛笔的。” 德妃一个耳光掴在张慧安脸上。 老太监一愣,下意识地跪下来。“主子……” “愚蠢!”德妃冷冷呵斥。“书簿库在什么地方,万寿泉在什么地方?从书簿库到万寿泉,用得着经过绛雪轩吗?” 张慧安一愣,“是啊……两个杀千刀的狗奴才,还不从实招来!” 佳欣狠狠掐了六神无主额头冒汗的小石头一把,抢先开口回话。“主子恕罪,我们确实是贪玩,想借机逛逛从没来过的花园子……所以才瞎走到这空的……奴才们罪该万死,求主子责罚!” 她一面说话一面磕头,将头深深埋低。 德妃倒也算了,那个一脸无所谓样子的十四爷胤禵可不是好惹的家伙。 “请主子旨。”张慧安赶紧媚笑地蹭到德妃身旁——佳欣老早做格格的时候就对这位永和宫大总管十分地看不顺眼。 德妃也没太放在心上。“既是书簿库子的人,就报到敬事房,叫哈总管好生管教吧。” 佳欣喘过一口气来。没事没事,看来这关过了,没问题。 一直在旁边和蔼可亲的胤禵忽然问了一个让佳欣冷汗直流的问题。 “哎,你们要去取水,取水的家什呢?你们可是准备用手捧水回去?”——才说他心情不错,原来是笑里藏刀! 德妃脸色刹那一变。 “不说实话的狗东西!”她眼眸频转,显然在怀疑佳欣她们两个是否和哪位后宫争宠的主子有关了。 张慧安在边上煽风点火。“是嘛,奴才也觉得蹊跷,万岁爷昨儿才下旨要好好布置这绛雪轩作为十三阿哥大婚合卺之所,今儿就有可疑之人来转悠了,主子,这宫里的消息,还真长着腿哪!” 哦……胤祥和佳妍要在绛雪轩正式成为夫妻? 不知道会在哪间房呢? 是在自己和佳妍从前一起睡,一起说悄悄话,一起慵懒不肯起床,一起互相取笑梳妆的那间卧房么? 就在绛雪轩? 恩爱一夜,一推窗子,便看见外面海棠似雪? 佳欣一阵恍惚,旁边的小孩就瞎回话了。 “家什……家什忘带了……” 佳欣听见他说出口才想着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你就说是贪玩溜出来看花的,也比继续扯谎的好啊。既然他们已经认定了你们不是来取水的,还要一昧犟嘴,可是会惹起上位者的怒气的。 果然,德妃怒了。 “来人,把这两个细作绑起来,现在就跟我去见贵妃。张慧安,你去敬事房叫哈得禄一并到长春宫来!我看这内廷法度,也是该整顿整顿了!” “额娘莫气。”胤禵在旁边流露出令人捉摸不定的眼神。“绛雪轩这里还要人布置,不若就由儿子带着两位嬷嬷来调度吧。额娘放心去整顿后宫法纪,莫要担心这头了。” 德妃揉了揉自己太阳|岤。另一个大太监连忙过来扶住她。“这几日你十三哥的婚事,真是让你额娘忙得心力交瘁。也罢,绛雪轩之事,你便替额娘操这份心吧。唉——”她悠悠一叹。 佳欣悄悄抬头,看见胤禵正向着绛雪轩望了一眼。 十四岁的男孩子,眼睛里已经是令人心寒的复杂深沉。 ——不至于吧,就因为他喜欢上了佳妍?所以以后才一辈子都跟胤祥过不去? 佳欣胡思乱想中,两名太监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那么有效率地找来绳子,过来恶狠狠地绑上了佳欣和那个倒霉的小太监。 “素素姐……”小石头已经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佳欣也没什么可安慰他。怪只怪自己被胤祥的婚讯冲昏了头,半推半就地过来凭吊自己的绛雪轩……“没多大的事儿,最多被赶出宫,死不了人的。”她悄声说道。 对她而言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被拆穿身份。至于什么责罚之类的,倒也无所谓了,金风竹在,康熙在,她就算把胤禵一头撞死估计自己也没那么容易死掉。 被一群虎狼之辈推攘着穿过故宫中线,从东六宫边边上的绛雪轩去到贵妃佟佳氏所居的西六宫之首长春宫。这条路佳欣倒是颇为熟悉好走,应该不会迷路——现在说迷不迷路,貌似有些晚了。 到了长春宫,两人被捆着扔在院子里。德妃中途被人扶着回去更衣,晚点才过来——古人真是好排场,押送个下人走500米路也要回去换身衣服才来。跪了半天,才见有太监搬了板凳、水桶和板子过来。看来今天要捱皮肉之苦了——小石头原本接近崩溃的情绪在见到这些东西之后彻底崩溃下来。佳欣拼命掐他,想让这小孩清醒一点。 “记得规矩,不能哭不能叫的,打一板子要谢句恩,不然触怒了主子违了规矩,要被扔到西华门外面去喂狼狗的!”佳欣吓唬着小石头,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她不怕挨打,也无所谓降级或者罚钱什么的,但是面对一群认识自己的人,她害怕在压力和疼痛之下流露出自己原本的声音和语调,甚而万一被打哭了以后泪水可能会弄坏她脸上的易容—— 肥得冒油踱步出来威风凛凛站在两人面前的,应该就是敬事房总管哈得禄了。 佳欣的入宫手续是由康熙亲自搞定的,所以作为敬事房管辖之下的人员,她还没见过自己这位直接上司呢。 “名字。”哈得禄尖利地问了一句。 “奴才石……石……石垒生,大家都叫我小石头。哈总管饶命啊,哈总管……”小石头显然认识哈得禄,可惜哈得禄不认识他。 “奴婢赵纪素,”佳欣将自己名字报得又模糊又快,故意让中间那个纪字听起来像是“以”或者什么别的字。“在书簿库伺候。”这个名字是胤祥取的。这里那么多人,千万不要传到他耳朵里去才好。 “书簿库什么时候开始有宫女了?”哈得禄眉头一皱,转身走开了。 想是去查名册。 佳欣背脊一阵发凉。若是被他查出来自己是去年除夕莫名其妙地入宫,再传到贵妃德妃她们耳朵里,胤祥若是知道了不穿帮才怪! 这大婚的当口上,自己这样出现,跟砸场子也没有任何区别。 (1) 过了一阵子,忽然有年富力强的太监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佳欣和小石头绑上了板凳。 “已经查实,这两人确在书簿库当差,却擅离职守,擅闯御花园,冲撞德妃娘娘与十四阿哥,罪不可恕。今奉贵妃懿旨,太监石垒生予以杖毙;宫人赵纪素发配辛者库黜用。” 杖……杖毙? 等于是说乱棍打死? 小石头翻翻白眼,干脆昏了过去。 赵佳欣紧皱眉头。“等一下!”要命了,撞了胤禵一下,至于如此么?“我有话要回贵主儿!” 传旨太监冷冷驳回。“回话?一个小小宫人,还想回什么话?我看是笑话!” 事关人命,佳欣才不能在这时候示弱。“我不是什么宫人,我是有品级的答应!就算贵妃娘娘要黜我为辛者库宫女,那也要有旨有诏,有两宫印鉴!” “哈!”那太监似乎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贵主儿和德主儿要黜个宫人,还要什么旨诏,什么印鉴?我看你是在发梦吧?仗着皇上在宫外宠幸过你,就抖起来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万岁一时兴起宠幸过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万岁爷从来也没有把她们当回事过。若是诚心侍奉当差倒也罢了,主子们最憎你这样骄狂逾礼的!再不收敛眼色,别说他,就连你自个儿的性命你也要保不住了!”太监狞笑着吩咐,“给我狠狠地打!” ……原来这群道貌岸然的女人彼此之间和气得可以生财,面对下人就是如此赤裸裸的嫉妒?! 康熙以宽柔待下,不是著名的么?……而后宫这群女子,简直有如虎狼……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真是杀鸡给猴看,警告自己的骄狂?还是赤裸裸的,对于康熙在宫外带回女子的妒忌?……不,不应该啊。 难道是自己和小石头不小心……不小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撞见了不该见的人? 倒也不会,看样子德妃他们是奉旨而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佳欣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小石头那里,板子已经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 ——人命真的如同草芥一般么?佳欣胸中郁闷伤痛难以形容,活生生的无力感令她几乎要抓狂。真的是要教自己以收敛,收敛,收敛么?那又为什么让无辜的人白白葬送性命? “十四格格同佳妍格格到——” ……佳……佳妍?! 佳欣一时间顾不上社么么其他,用力咬住嘴唇,深深深深埋下头。 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被她看见。 不想。 “两位格格这边走,那边在管教奴婢呢,又脏又吵……”刚才那位耀武扬威的太监一下子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怎么办?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也许佳妍是唯一的救星? 是冒着身份泄露的危险,想办法吸引佳妍的注意力,从而救小石头一命呢,还是反之? 没有时间给佳欣考虑了。 佳妍的声音脆生生地传出来。“管教奴婢啊?哦……” 小姑娘声音甜蜜,仍旧那么动人。 自己的亲妹妹啊……思念和尴尬的情绪一并在佳欣心中交煎。 “十四格格救命,佳妍格格救命啊!”佳欣终于冲破所有障碍,大声叫了起来。 她故意压尖了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厉。 那名迎出去的太监怒得折回来,狠狠两个大耳刮子掴下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惊两位格格的驾?!” 佳妍却已经颠颠地跑进来,好奇地看着众人。 十四格格靖琳原本不想多事,看见佳妍跑了进来,也只好跟入来。 掌板子的两名执事太监忙停下手来见礼。 “怎么回事呀?他们犯了什么错?”佳妍问管事太监。 佳欣用手捂住刚刚被掌掴的脸,低着头,将自己尽可能地藏在阴影中,却忍不住暗自窥视着佳妍。 她仍旧没有从那场病里彻底恢复到原来的程度。佳妍身高有一米六五,原来有九十五斤到一百斤的重量,现在最多九十斤的样子,脸蛋尖了之后人看上去也成熟了些,有点亭亭玉立的味道了。她穿着浅水红色宫装,戴了一套佳欣也曾戴过的明珠镶琉璃的首饰,鬓上簪着一串红色绒花,衬得肤白似雪。气色还好,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佳欣盯着佳妍耳垂凝视了半日。她穿了耳洞,琉璃明珠坠子垂在耳朵下面摇曳生辉,耳垂的背面是金色的小钩子穿出来,露在她脖颈上细细的小绒毛之间,显得安详,而性感。 佳妍……要出嫁的佳妍。 满身女人味的佳妍。 曾经笨笨依靠在佳欣身边的佳妍。 佳欣想起来自己的那张专门为佳妍准备的存折。上面已经有一万块钱,她原本的想法是,以后每年再存入一万,到佳妍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是十万,应该也够给她作风风光光的嫁妆——那张存折放在抽屉的最底下,佳欣并没有告诉过佳妍,也没有跟自己男朋友提及。现在佳妍要嫁人了,那张存折也便成为永久,永久消沉的秘密。 幸好,佳妍并没有注意到佳欣。 “他们冲撞了德妃娘娘和十四阿哥,所以在这里略施薄惩。”管事太监向佳妍回报。 “哦……这个人怎么昏过去了?”佳妍看看趴在板凳上人事不知的小石头。“啊,他好小呀!” “妍格格,小石头才十一岁,求妍格格救救他吧!”佳欣重重磕下头去。 顾不得什么尴尬思索了,既然把佳妍引了进来,就要把戏唱到最后。 “哎……”佳妍明显地兴起了同情之心。“做错事情虽然要罚,可是你们就不能打得轻点儿么?都被打昏过去了,就算了吧,啊?” 靖琳几番想要开口,却不知道为何缩了回去。 以佳妍的未嫁身份,原本没资格在这里多说什么,然而她即将出嫁成为十三福晋,以十三阿哥胤祥在宫中的地位,太监们自然也要给她面子。 “回妍格格,这人不是被打昏的,是吓昏过去的。”太监赔笑解释。 佳欣几乎也笑出来——天助我也! 以她对于佳妍的了解,这点头脑和正义感,佳妍还是有的! “他害怕什么呀,为什么被吓昏过去?”果然,佳妍开始追问。 管事太监立刻支支吾吾起来。“这个……这个……” “回妍格格话,”佳欣小心控制自己喉咙声线,并且尽力让自己的说话带着标准的京味儿,以此来掩饰原本的口音。“小石头他因为撞了十四阿哥一下,所以就要被杖毙……求格格救救他吧!” “杖毙?”佳妍也吓了一跳。 管事太监无比尴尬,只得凑上去,悄悄在佳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佳欣拼命竖起耳朵,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啊?”佳妍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太监。“不会吧?” “我的好格格,这事儿您还是进去问问德主儿和贵主儿她们吧。”太监哀求。 “这么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8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8部分阅读 复杂啊……”佳妍嘀咕着,又有点不忍心地看着小石头。“可是他真的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这样吧,你们先别打他,等我进去为他求个情看看,好不好?” “成,成。格格真是菩萨心肠!” “佳妍,”靖琳扯扯佳妍的袖子,“走吧。” 佳妍点点头,随她入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好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佳欣。 “喂,你,叫你呢,抬起头给我瞧瞧吧!” 佳欣心头如大鼓猛击。 缓缓,缓缓抬起头。 佳妍美目中有些困惑,定定地凝视着佳欣的眼睛。 佳欣面部表情僵硬——她不敢动。她不确定她的任何一个表情或者眼神会不会给佳妍带来熟悉的感觉。她把视线锁定在佳妍的咽喉那里,双手攥得死紧,耳后渗出汗来。 “怎么啦小妍?”靖琳困惑地看着佳妍。 “没有……我只是好奇皇上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佳妍终于转过身去。 佳欣狠狠出了一口大气。 只听靖琳不屑地答佳妍。“中人之姿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皇阿玛不过是一时宠幸而已,断不会长久喜欢的。” 声音渐渐飘远。 佳欣看见小石头那里行刑暂停,心里略舒缓了点儿。 陡然,一个胖嬷嬷站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胖嬷嬷大手一挥,“带走!” 佳欣便被人架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辛者库? 算了,康熙总会救她的。至于小石头,希望佳妍能够做下这么件好事,也算是为她自己,为胤祥,积点功德吧。 (2) 佳欣被扔在一间介于监牢和地下室之间的房子里。 绳子解开,放在一张椅子上,但是椅子上弹出铁的扣环将她手腕绑住。 ——至于么?不就是在绛雪轩附近冲撞了一下十四阿哥么?干嘛这么大排场? 没多久,那位哈德生便过来了。 他肥肥的脸蛋上挂着阴狠的笑容。 “怎么样啊?”他坐在佳欣对面。“天算不如人算吧?你一定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吧?” 佳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被认出来了? 可是自己分明不认识他呀!他是太子的人?……没道理,实在太没道理。 “怎么不说话呀?在想要如何逃走是不是?”哈得禄哈哈一笑,“椅子上的铁环是海底精铁所铸。四大侍卫中的两位也正在赶来。你还想躲到哪里去?咱们还是好好聊聊吧。怎么称呼您呀?您行几?” “行……行几?……我是老大。” 哈得禄一惊的样子。“原来是赵大娘!” 大娘?自己很老么?佳欣越来越迷茫,不过也隐约知道应该是哪个环节搞错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冷静地说。 “别装啦,哈哈。咱们早已得了消息,你们要趁皇上除夕夜微服出巡的机会魅惑主上,谋图不轨!查了半日,还以为你们未曾得手,却没料到已经被你混入宫来!” “魅惑主上……谋图不轨?”佳欣心中略微有底了。“难道哈总管以为,我是天地会的人?!” “呵呵,咱家耳聪目明,赵大娘还要装傻装到几时?”哈得禄说着,便见有人来报。不一会,一名个子不高的敦实汉子已经走了进来。 佳欣记得他,此人便是什么四大侍卫之一。那日着太监服色还以为他是阉人,这会才看清他蓄有微须,是个阳刚男儿。 哈得禄对他恭敬得很,“丙爷,这便是天地会的赵大娘了。” 丙爷皱眉,“赵大娘?你搞错了吧,天地会排行首的,应该是十年前艳名远播秦淮一带的葛茹葛大娘才对,怎么会姓赵?” 哈得禄一拍脑门子。“您瞧我这脑袋!这人混进了宫里来,自然不会用真名了!”他转身向着佳欣,“呔,这葛茹女贼,你以为改名换姓就能迷惑过咱们么?你以残花败柳之身,勾引圣上,混入宫中,意图不轨,真是胆大包天!还不快快将天地会的同党从实招来!” 佳欣几乎要无语了。“我不是葛茹,也不是天地会的人。我根本不会武功。我要会武功的话,哪里会那么容易惊扰了十四阿哥和德妃娘娘;我要会武功的话,刚才又为何不逃,一直等到被你们抓来困在这里?” 哈得禄还未说什么,那位丙爷就径直过来,扣上了佳欣的腕脉。 佳欣皱起眉头,觉得脉门酸酸麻麻,不过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果真没有内力?”丙爷皱起眉头,转问哈得禄。“你们真确定她是天地会的人?” “不会错啊!”哈得禄一脸无辜。“我们得了确切消息,说天地会女贼与主子初次相见乃是除夕之夜,现今已经与主子情根深种;而据查此人便是主子除夕夜里从宫外带回的女子,一应手续都由主子身边的人亲自办妥,没经过敬事房也没见过任意一宫的主子……如此神秘遮掩,定是贼人无疑!” 丙爷皱着眉头踱了两步。“你们如何得的消息,关于主子和天地会女贼?” “是我们的细作拿到一首天地会女贼写的诗,说什么‘除夕火树并银花,三海月色笼寒纱。佛前脉脉不得语,雏燕飞入帝王家。’——您瞧,不就是这意思么?” 丙爷可能是个粗人,对这些诗词歌赋不太精通。好在这首诗浅得很,佳欣也听得很清楚。 除夕,三海,佛前—— 不是自己。 难道……难道是她? 娇柔沉静,五官貌似刘亦菲的那位——慕容十八? 丙爷看看佳欣,再看看哈得禄。“可是她也算不得倾国倾城之貌呀?真能媚惑得了主子?” 哈得禄露出滛糜眼光。“谁知道呢?也许是活儿好,有什么秘术也指不定……” 丙爷沉下脸。“莫要瞎嚼舌头,连主子也一起毁谤了!” 哈得禄苦着脸。“这事儿四爷不是交待了么,就是因为事关主子,所以务必谨慎。在长春宫,可是费了心思找了借口把她弄过来的。为防伺候她的小太监回去报信,还生生杖死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佳欣深感无辜,亦无奈。 如此一个巧合并乌龙的事件,遇上了,倒霉了,也算是小石头的不幸。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在杖下,希望来世能投生个好人家,不必再作牛作马,残身残体了。 丙爷想了想。“你们怎么会查上她的?” “她在绛雪轩附近鬼鬼祟祟,刚好被十四阿哥和德主儿撞见。您说巧不巧?” “绛雪轩?” “是啊,您说,这是多紧要的地方呀!自从蓬莱格格入住之后,那儿就没消停过!这会子,刚办完蓬莱格格的白事,主子又忽然钦点那里作十三阿哥大婚的更衣所。你说这天地会的贼子,怎么鼻子就那么灵呢!” “这样说来倒真是可疑——这样吧,你暂时不要对她用刑。四阿哥一会要入宫回事儿,我悄悄把他请来这里,由他定夺。这人呢,也不能长留在宫中。” “是是,已经安排好了,今儿个夜里先送去辛者库,明日就报个暴毙,通过水车运到蓝旗营那块儿去。” “糊涂!”丙爷冲他怒骂。“她若真是主子心里的人,容你等到明日?今晚上主子万一找她,不见人影,再查到了这会儿的事情,你要怎么办?四爷千叮咛万嘱咐盘查此事定要瞒着主子,我们上上下下都担了个欺君的大罪,就容你这样不小心瞎折腾,折腾去了大伙的脑袋?” 哈得禄吓得一下子抱住丙爷。“妈妈哎,丙爷您教我,您老教教我!” 丙爷倒是个沉着冷静的主。 “这事儿不是贵主儿和德主儿面上的么?主子断不会为了她与两位主儿板脸子。——你不是杖死了个小太监么?可请了懿旨?” “贵主儿发的话,叫我自行处置。” 丙爷一拍手,“这不就有了?就说两人同受责罚,毙于杖下。尸体已然运出宫中——主子就算心中不爽,也不会发作,还断了这女贼的危害,又不扫圣面威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哎哟我的丙爷喂!”哈得禄一拍大腿。“您老真是活菩萨!得,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安排,顺便引四爷过来。咱们黄昏之前定要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的,不给四爷和十三爷多添一点儿事!” 佳欣看他们两个在那里自说自话,已经快无语了。 跟他们说也说不清楚,何况康熙这个救星算是不用指望了。 金风竹? …… 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一会胤禛来…… 佳欣苦笑。 那日胤祥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胤禛可是也在。恐怕听到她的名字,再看见她这张虽然老了30%丑了30%却跟原来还是有点相似的脸,怕是猪头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3) 胤禛一接到消息便匆忙赶来。 勤快的哈得禄已经将该名疑为反贼的宫女资料整理送上。 “赵纪素,二十八岁,江苏松江府华亭人氏,康熙四十一年除夕入宫……等等,”胤禛顿下脚步。“赵纪素?赵纪素……赵纪素!” 他放下所有侍从太监不管,向着佳欣所在的那处拔脚飞奔而去。 “是她……是她!” 路过的从人讶然地看着胤禛不顾一切地在宫内飞奔。 青砖地面隐隐振动,回头看去,尊贵的皇子身上似射出迫人的光芒,焦急,而天真。 胤禛一刹那理解了当初为何胤祥会不管不顾地在绛雪轩外同佳欣的那一吻。 有些东西,在时,未必多么珍惜;失去了,也便失去了。 然而若给你一个机会重拾起曾经以为必失必忘的东西——那感觉——就如现在一般,飞扬而涌动吧? 绛雪轩走水之后,胤禛并未认为佳欣已然辞世。胤禛是何等人物?连佳妍也坚信佳欣尚在人间,更遑论精明的四贝勒了。而那拉氏从胤祥处回来之后,偶然言语不慎流露出一星半点,也让胤禛准确收到消息——佳欣被胤祥藏了起来。 直到大年初一,胤祥失魂落魄,一整日都精神恍惚,胤禛奇怪之下,终于直言相问,终于知道佳欣走失之事。 胤祥几乎把后海之水抽干了一遍,又几乎将三海附近人家翻了一遍,无奈除夕之夜人头济济,实在难寻佳欣的芳踪。 那夜小楼小筑二人的确是因为金风竹到达京城,这才前去相见。前后不过离开了半个多时辰,不料佳欣无巧不巧就在那段时间走失。众人皆疑佳欣为人所害,或被掌控在太子手中,小楼小筑愧怍之下向胤祥请辞,发誓不找到佳欣下落定不归来。——谁也不知道,佳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紫城之内黄瓦之下,过她安稳的宫女日子。 再一月,胤祥终于收心。 他主动跟着胤禛去潭柘寺礼佛,在寺中住了七日之后,回来恢复精神,开始筹备与佳妍的婚事。 ——所谓失去,他已经经历三次。泰山坠崖的痛,绛雪轩走水的痛,加上除夕的痛。 一次比一次,更痛。 胤禛奔入地牢。 却怔住。 “人呢?” 哈得禄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跑啦?——不会啊,是丙爷坐镇在这儿的,怎么还会被她跑了呢?” “老丙?在哪里?在哪里?!”胤禛火气极大地吼。 不要说丙爷了,地牢里原来看守的两个小太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整间房子里一个人影也无。 哈得禄冲过去看那把困住佳欣的椅子——生铁铸就的环扣裂为两半,椅子侧面生生留下了长长的剑痕! “奇怪了,割断了铁环,这木头椅子倒没事……” “是剑气。”胤禛冷冷答道。“剑锋刹那割裂铁环,剑气在梨木上留痕。是一等一的高手!” “奴才这就去请甲乙丁三位爷——” “不必了。” 胤禛上前两步,推开地牢中的秘门。 哈得禄一惊,看见两个小太监被人点了|岤道扔在里面。 “弄醒他们,先问明事情缘由。通知健锐营全体侍卫增强防卫,传令给老甲老乙,叫他们暗中护驾,不可远离。传令老丁守卫长春宫,贵妃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惟他是问!” “喳——” “调影卫到东华门,听候我的指令!”胤禛解下腰牌递给哈得禄——二十五岁的胤禛,已是康熙托付重任的领侍卫内大臣,宫中一应布防侍侯,统统由他调度。 有神秘高手混入宫廷,劫走身份诡异的宫女,这是胤禛之耻,亦是圣驾之危! 心急如焚地在地牢中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之后,哈得禄匆匆赶了回来。 “奴才参见四阿哥!” “都这会了,还参不参见的!”胤禛一脸阴云。 “四阿哥,好消息,甲爷正在以独门传音之书联络丙爷,应该很快能够找到他的下落。两名小太监暂时……暂时……太医正在设法弄醒,不过据说是独门点|岤功夫,需要一点时间……” “全都是废物。” 胤禛胸口一阵憋闷。 “四阿哥恕罪,四阿哥恕罪!”哈得禄吓得跪倒在地。 “对了,那个宫人……赵宫人,她长得什么模样?可是倾国美貌?” 哈得禄茫然,“不是啊,中人之姿罢了。” “是么?”胤禛眼前出现佳欣的容貌——灿若晨星的眸子,挺直的鼻子,圆中带方的下巴,宽而平的肩,尖尖的ru房,长长的腿,以及……她奇怪而丑陋的头发。 莫名其妙,飘洋过海而来。 又一次次莫名其妙,不留痕迹地消失。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四阿哥,我们接报,十三阿哥正入宫来,似乎是要去德主儿那里请安。要不要截下他一同商量?”哈得禄小心翼翼地问。 胤祥被康熙下旨,跟随胤禛学习领侍卫内臣之职。 “……不。”胤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字来。 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大婚在即,不要惊动他,让他安心筹备婚事。” “那……皇上那儿呢?”哈得禄偷瞧胤禛的眼色。 因为此事涉及圣意,本来是准备瞒着康熙暗自查出天地会贼人内情,再伺机设法回报的。但是此刻不但牵扯到天地会以女色诱引之事,还牵连出来剑气惊人的高手在宫中来去自如,若不回报康熙,实在说不过去。 “先压着。”胤禛咬牙。“明日再说。” 事实上他心中相当疑惑——如果赵纪素是佳欣,那么她必定不会是什么天地会女贼。如果一切仅是一场误会,那么,那位神秘高手又是谁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丙爷虚虚踏在琉璃瓦上,手中刀意炽烈。“当年叱咤风云的金花魁金老板,竟然会青衣素服,削发为尼啊!” 金风竹站在屋脊之间,身后是绝美的落日夕阳。 “老丙,从前的恩怨是从前的恩怨,如今我们同侍一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何苦如此?”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然你是圣上心爱之人,老丙大不了杀你之后再自裁谢罪便是。——若是不曾面对面遇见了你,老丙或能将此仇放下,一心忠诚为国。然而今日仇人当面而立,老丙又怎能忍住手中狂刀饮血之鸣!” “谁都有年少轻狂之时。”金风竹低头喟叹。“你父亲当日为我自裁,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你不能全盘算在我的头上。” “不用再说了!”老丙怒喝一声。“我不想,也不愿再提起此事,尤其是听你提起!素闻你金老板曾在施琅军中,效力一载,杀敌共计一万一千人,在台湾有‘素手杀神’之称。不知金老板的‘素剑’现今何在?” “狂刀对素剑么?”金风竹轻笑。“只可惜,十年之前,此剑便已被埋于金门。所谓杀敌万人,不过是将我所率的‘晋风营’全部军功都算在了我一人头上而已,丙爷不可当真。若是执意要切磋武功,我也自当奉陪。不过这紫禁之颠,皇宫之内,就算动起手来,恐怕也是不爽。不若我们另找个地方?” “哼,老丙乃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就在这里,又有何干系?”他看一眼匍匐在金风竹脚下昏迷不醒的佳欣。“既然金老板说此人并非天地会逆贼,老丙便信你一回,想来金老板还不至于同天地会那伙贼子同流合污。”他望望天色。“金老板可送她到安全地方,老丙在此相候,直至日落。若日落之前金老板还不归来,莫怪老丙前往大佛堂亲探。” “倒也不必。”金风竹看看佳欣。“若在此处全力相搏,不若我们约定——不伤此处一砖一瓦,亦不能伤到无辜之人。若有谁不能控制,当判为负者,任凭对方处置,如何?” 老丙仰头狂笑。 “金老板好气魄!就这样说定了!” 刀光一闪。 金风竹抖手将佳欣扔到隔邻的屋顶之上。 她手中并未持剑,剑意却从身体内无边无际地漫射出来。 老丙却已经趁她安置佳欣之时,抢得先机。 (4) 佳欣虽然不能动,也闭着眼看不到,但是知觉早已经苏醒。丙爷与金风竹二人的说话,亦是听得清清楚楚。 金风竹为何会及时赶来? 很简单,哈得禄去调佳欣的身份,自然会惊动久候二人不至的书簿库总管王慧福。 老王在宫中浸滛数十年,还嗅不出来个子丑寅卯?佳欣的资料给是给了,回头就往佳欣常去的大佛堂求救兵。 金风竹原以为不动声色带走佳欣,再慢慢了结此事即可,大不了再来一次诈死。没有料到却在地牢遇见了老丙。 老丙虽然看起来老,其实却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当二十年前豆蔻年华的金风竹金花魁与他的父亲发生一段不伦之恋时,他还是个恋慕家庭温暖的幼齿愣头青而已。 可惜彼时的花魁不若今日般慈眉善目。身为晋风会头牌交际花兼头牌杀手,玩弄一两个痴情大叔根本不在话下。遑料老丙的父亲陷入情网痴缠不休,金风竹一怒之下便干脆怂恿他贪污百万银钱,弄得民怨沸腾,一个官声不错的世家子弟生生沦为赃官贪官。尔后金风竹再亲自将他贪赃枉法之事透给来观民风的御史钦差。丙父眼看无望,终于在退还赃银之后仰药自尽,以期保全家人。 事实上,金风竹也不是没有为这些风流情债付出过代价。康熙二十二年,当时主管晋风会等秘密特务机构的裕亲王福全被金花魁的一堆事迹弄得不胜其烦,又兼金头牌常常随心所欲对待所接下的秘密任务,除了美貌惊人之外,闯祸能力也是惊人。甚至连康熙当时十分倚重的大将施琅之子,也因迷恋上金风竹的万种风情,从而惹下震动京师的一场风波,进而犯下忤逆之罪,被施琅赶出家门。此事给了福全大人许多灵感,为保护手下特务组织成员,同时给众多被金风竹伤害之人一个交待,也杀杀金美人的骄狂气焰,干脆判罚金风竹发配施琅军前效力。将一名妓女发配到军中并非没有先例,不过金风竹可不是去劳军的。台湾一战,金风竹率晋风会麾下年轻高手不到十人,男装潜行,将暗杀、谋刺、陷阱、离间等计发挥到了极至,甚至在以十人之力面对敌军数千人之时凛然不惧,痛下杀手,换来战场与江湖的双重杀神令名。 台湾之战打完之后,金风竹埋伏在郑氏内部的细作传来郑氏高手潜入京师谋刺康熙的消息。金风竹只身北上,夜行千里,终于在最危险之时得以救驾。然而施琅之子施世奇却在此役中陨命。此后金风竹生下施世奇的遗腹女金雅轩,退出欢场,成为扬州晋风会赫赫有名的金老板。 康熙二十八年,俄罗斯火枪团秘密前来中原,与当时天地会的创立者莆田头陀合谋,再次意图刺杀康熙。金风竹几经生死,几乎付出性命,终于再次救援康熙与危急之中。康熙与金风竹的情谊从此开始,然而此时康熙已与敏妃章佳氏互订来生,金风竹终于未能虏获天子之心,黯然离去。 康熙三十年,裕亲王福全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当年被他发配去台湾打仗的金风竹。 被雷击中的感觉瞬间痛遍全身,福全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停止过对金风竹的痴痴等待——金风竹却为了躲他,几乎要绝迹江湖。 康熙三十八年,福全福晋薨逝。福全不顾一切,要娶金风竹为妻。金风竹使了最为常用,亦是佳欣正在使用的法子:诈死,不惜离开一手壮大的扬州晋风会,蜗居德州。这个时候,负责联络晋风会等秘密组织力量的,正是四阿哥胤禛,以及,年方十三岁的胤祥。胤禛对于长辈之事颇为谨慎,不便多加插手。而当时未逢母丧的胤祥年少气盛,与金风竹以及比自己年长稍许的金雅轩十分投契。金风竹辗转江湖多年,却未曾为自己谋划到多少钱财。胤祥设计京城首富明珠,成功骗来一百万两巨款,赠与金风竹避开福全重开事业之用。 世事如棋。 早年被金风竹害得家破人亡的阿丙,为报父仇苦练武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上古神兵“狂刀”及刀谱一枚。几经遇合,同甲乙丁三人一起,隐姓埋名以天干为序,成为内廷四大侍卫之一。 这些事情佳欣并不知道。 她只是听到刀风,以及剑意。 暮色君临。 老丙占了先机。 事实上,老丙本不该趁着金风竹扔出佳欣的一刹那出手。 这是相当不公平,亦没风度的行为。 然而在江湖地位上,金风竹本来就是阿丙的前辈。这样算起来,倒也无可厚非。 老丙的刀名为狂。 刀气被凝结逼迫在一个小小的气场之中,而这个气场,正在随着金风竹而翩然舞动。 外面看,极静。 内部,却极动。 金风竹一直处于守势。 她手腕上绕着一把金丝软剑。 但软剑却一直不曾弹出来迎敌。 只是剑意似雪。 ——什么是剑意? 佳欣并不相信过于虚幻的武侠小说。 然而置身其中,她明白过来—— 所以剑意,是风的流动,是影的闪烁,是声的撕裂。 是剑即将出鞘的那一种姿态和感受。 嘶啦一声。 金风竹的僧衣衣袂被狂刀卷中,化为片片青色蝴蝶。 蝴蝶中的一片正落在佳欣的手上。 一股不算强劲的推力冲下来。 佳欣的手掌一振。 “老丙,你几乎伤了她。”金风竹含着笑意,施施然地旋了开去。 “几乎是几乎,她现在好得很!”老丙情势一片大好,自然不甘认输。 的确,佳欣很好。 衣角冲击之力,令她周身一松。 很难形容的感觉。 也许只有被真正点过|岤的人才明白,血脉流通和血脉被暂时封闭两种状况给身体带来的不同感受。 佳欣觉得一些力气开始在身体内凝结起来。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夺回身体的主控权。 但是很快,随着布片柔顺地贴合在掌心,这种趋势却消失了。 佳欣懊恼地动了动唯一能够控制的右手食指。 忽然,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虽然周身未能动弹,眼皮却已经可以睁开。 她维持这倒伏的姿势,艰难地用余光瞄着另一边金风竹与阿丙的打斗。 夜空中几枚星子摇摇欲坠。 老丙的身影将金风竹迫向了琉璃瓦的边沿。 身形再往外一点,便有被地面上搜索的侍卫发现之虞。 金风竹不能再退。 狂刀如卷。 夜空中扬起一道血雨。 金风竹的左手被割破深长的血痕,几可见骨。 哗啦一声。 她右手的软剑终于迎风而出。 “笃笃,笃笃。” 佳欣努力去看,却不料耳中听到奇怪而清晰的敲击声。 ……固体传声最远。可是自己的脖子不能够自由转动,根本看不到声音是从何处而来。 嗯……不对啊,似乎不是从远处。 好近好近…… 不必想了。 眼前一块瓦片被从中间掀开。 再一块。 再一块。 佳欣惊喜得几乎叫出来——可惜她的嗓子也在受制之中,叫不出来。 从瓦下冒出头来的,正是数月未见的猿啸月! “佳欣姐姐!”猿啸月说话流利了许多。“我感觉到,你在,爬上来。下面是中和殿,不敢跟人说,也没人敢来,自己来,你真的在!” 佳欣眨了眨眼睛。 “动不了?”猿啸月皱起眉头。 他从瓦片中爬出来。 金风竹和老丙自然也看见了他。 “小月,带你师姐走。”金风竹一面交手,一面清叱出声。 “师太?……危险!”猿啸月显然认识金风竹。 老丙趁着金风竹说话分神,又是一刀准而狠的斩向金风竹的脖颈。金风竹避而无及,勉强回身,肩上又留下一处刀伤。 “金老板,看来你这些年把武功放下了不少啊!”老丙狠声迫过去继续攻击。 金风竹却神色不改。 “师太!”猿啸月急得大叫起来。“为什么,不杀?” “没你的事,带佳欣回佛堂,去!” “不去!我帮你!” “滚开!”金风竹忽然厉喝一声,软剑一屈一弹,瞬间化解老丙又一轮攻击,还几乎擦着他的面颊而过,一下子占回上风。“我没事,先带她走!” 猿啸月悲愤地皱起眉头,却不得不听话抱起佳欣。“师太,”他想想还是回头,“影卫正过来!” “知道了。”金风竹冷冷答道。 此时,一道烟花一样的彩光忽然升起。 老丙眼光一触及烟花,便故意转过头去不看。 “你大哥在召你了?”金风竹轻笑,软剑如游龙一般。“莫要分神哦,纵然影卫将至,我却还不想这么快取你性命。” (1) 佳欣被猿啸月抱着,蹭蹭地从高高的房梁上下来,落在了清水砖面的地上。 佳欣第一次看到故宫的全貌。 中和殿在太和殿和保和殿之间,小小的,方方的,前后空荡荡的。 前面的太和殿就是俗称的金銮殿了。月色下面的宽广大殿,和春日里宁静却暗潮汹涌的风声,一同展示在佳欣眼前。暗沉沉的,看不清楚什么颜色。然而那方正瑰丽的气魄,森严奢华的威仪,就算只是匆匆一瞥,也让人心惊魂动。 猿啸月转身,向着内宫而去。背后那间和太和殿样子很像的便是保和殿。佳欣想起来自己学过的中国文化名胜与建筑课程——别的已经依稀模糊,却始终记得保和殿又名清宁宫,清,宁,多么好听的名字。康熙和顺治幼年时候就住在那里。幽幽宫殿,寂寂月色,飒踏卫士搜寻之声从侧面传来,乾清门的守卫低沉的喝斥声和交谈流露出紧张的气息。 猿啸月身形如同鬼魅,携着佳欣从后右门出,没几下就窜上慈宁宫的屋檐,避过又一队侍卫的搜寻。 孝惠太后居于东面的宁寿宫中,闭门拜佛,不管宫中之事。顺治的妃嫔也全部随她移居偌大的宁寿宫花园各殿。所以,西面的整个慈宁宫群落,事实上并无后宫居住。慈宁宫之后便是金风竹所居的大佛堂,对面便是书簿库、绢帕所、玩石斋等几个用途比较诡异的机构,亦是属于康熙一个人的秘密天地。 猿啸月带着佳欣从慈宁宫屋顶落下来。 宫中静而无风。 猿啸月将佳欣放在地上,捏了捏她的腕脉,尔后迅速在她身上疾点数下。佳欣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身体的控制权刹那间回到自己手中。 她扶在猿啸月身上,想要说话,咳嗽了几声才找回自己声音。 “是谁?” 一个声音从正殿深处传来。 佳欣和猿啸月同时一惊。 猿啸月看了看四周,窜到中间嚓地点亮了一盏小小的风灯。 佳欣借着灯光看过去。 看清楚时却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臣妾叩见皇——” “不必了。”康熙坐在那里,浑身的气焰不放而收,凝若山石一般。他声音清冷,幽幽从空殿中传来,佳欣不禁打了个寒战。 “皇上?”猿啸月看了看佳欣,又看了看康熙。 佳欣捏住他的手。“你去大佛堂取紫绀罗烟,回去帮师太退敌,快去。”她轻声嘱咐。 猿啸月重重点头,张口想要问什么,又看看康熙,将话咽了回去。他转身向着康熙跪下,行了跪拜磕头大礼,然后转身如一阵烟般消失而去。 现今殿内之剩下两个人。 佳欣站了起来,大着胆子走近两步。“……皇上?” 康熙的眼光一直看着某个地方。 某个也许只有历史才能达到的地方。而现实中的一切,却永远无能为力,不能到达。 “十六年前,”康熙缓缓开口,“太皇太后就是在这里薨逝的。” 佳欣啊了一声。 孝庄?那个著名的女人,强硬而绝情,一手挑起大清风雨的扬眉女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朕刚刚得了胤祥,喜悦之极。孰料太皇太后旋即染疾,每况愈下,朕,悲恸之极。”他说话一字一顿,掷地似有金石之声,却又弥漫着淡淡凄凉忧郁。 佳欣又点了点头。 “生死之事,便是如此。”康熙站起来,高瘦的身材出乎意料地没有被霸道华贵之气围绕,却显出些鳏寡孤独的凄清味道。“朕为人君,虽能看透,却总也不愿放手。十六年来,每有心烦意躁之时,便来此处小坐。冥冥之中,似有得失前定;坐上一夜,终能找到一个令此心安详的结果。” 他停顿下来,看着佳欣。 佳欣的下唇从细小的牙齿当中释放出来。 “难道今夜,正是皇上心烦意躁的时候?”她问。 康熙没有答,只是走了过来。 他走到佳欣面前,伸手,捏住佳欣的下巴。 “大爱,爱天下。私爱,爱子孙。”他喃喃,似乎并不是在佳欣说话。“……朕快要五十岁了。” “皇上真龙之体,必当千秋万岁。”佳欣开口,声音因为下巴的受制而有些颤抖。 “……朕不是什么真龙,朕是人。”康熙手上加力,“朕快要老了。大清江山,却还栩栩如新。” 佳欣被捏得生疼,咬着牙,不敢叫出声来。 “赵答应。”康熙忽然叫了一声。 “臣妾在。” “侍寝乾清宫。”康熙盯着佳欣的眼睛,简短地说出来这五个字。 五个字如石头一般,一下一下,砸入佳欣的心底。 她晕头转向,却又心清若水。 康熙起驾。 慈宁宫门口看似无人,却幽灵般闪出四名太监,提着宫灯,伴驾而行。 佳欣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了乾清门。 侍卫躬身为这紫城中唯一主人开门。 胤禛气喘吁吁,从里面奔出来,见到康熙一惊,立刻摔袖而拜。 “儿子叩见皇阿玛。” “起来吧。这么晚了,你不回府,在宫中作什么?”康熙淡淡问。 “回禀皇阿玛,宫中混入了刺客。”胤禛迅速回答。 “哦,刺客?抓到了么?”康熙仍旧是天威难测的平淡口气。 “据说在中和殿附近,丙侍卫已经赶去,儿子正要去亲自坐镇。” “那你去吧。”康熙甩手,继续前行。 “皇阿玛!”胤禛提高声音,“请容儿臣护驾!” “护驾?”康熙摇摇头。“不必了。朕要带赵答应回乾清宫侍侯。你跪安吧!” 胤禛听到赵答应三字,重重地僵在那里。 他无法控制自己地将眼光投向了跟在康熙身后一步之远的佳欣。 佳欣低着头。 月光洒在她的头发上。 染过烫过的发丝已经长长被她剪掉,新长出来的头发柔软乌黑,如云样缠绵美丽。 康熙冷哼一声举步。 走出三步外,佳欣终于急急跟上。 胤禛看着她的背影。 宽的肩膀,长的腿。 那么美丽的,那么美丽的头发。 那么美丽的月色。 那么美丽。 “儿臣恭送皇阿玛。”他似负有千钧一般跪下,肩头起伏,似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贝勒爷……贝勒爷?”哈得禄好半天才从内右门绕出来,便看见胤禛跪在那里如雕塑一般。 这个宫廷之内,能让胤禛跪送的人,只有一个。 “哎哟妈呀,主子来过了?” “回乾清宫了。”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传令老甲老乙,继续护驾,不得懈怠。” “四阿哥,那两个王八羔子醒了。据说来人是个尼姑。” “尼姑?”胤禛一惊。 “是啊,还是个美貌尼姑。那个尼姑点倒他们,救下人犯,正要走时遇见丙爷。丙爷似乎认识她,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尼姑先跑了,丙爷紧追不舍而去。” 胤禛胸中暗叹。 既然所谓的天地会女贼是佳欣。 那么一切都狠明了了。 是个误会。要人命的误会。 “将那两个太监杀掉。”胤禛缓缓下令。 哈得禄一愣。 “此事还有谁听见,或是从旁查探的,统统由影卫秘密处死。今夜之事,就说是虚惊一场,谁也不许再提,否则格杀勿论。”胤禛看了一眼惊得面无人色的哈得禄。“放心,看在你是我镶黄旗下世家子弟的份上,不会要你的性命。不过若是此事被流传出去一分一毫,小心你全家的脑袋!” 胤禛挥挥手,烦闷地向东华门而去。 “可是,四阿哥……太和殿您不去了?” “不去了。” 如果是她的话,她自然会料理好一切。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个被带回了乾清宫侍寝的答应 赵宫人。赵答应。 胤禛心乱如麻。 “发生了什么事情?” 胤禛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人影。 催人命的,要人半死不活的,逼人背负痛苦相思的,都说到就到。 “没什么。十三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里?” “佳妍要我教她下棋,不知不觉就月上中天了。四哥你呢?你又在这儿作什么?” “影卫定期调动之事。你好好筹备你的大婚,这些琐碎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胤禛勉强而笑。 “我本来就不操心这些。”胤祥似乎嗅到了什么,面上还是笑嘻嘻的,眼光却四处乱转乱看。“不止是影卫啊,各营侍卫都在调动。四哥不是要逼宫夺位吧?”他打趣道。 “有些玩笑不可乱开。”胤禛冷冷顶了回去。“宫禁森严,十三弟快些出宫回去吧。再有七八日,佳人就是你怀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时呢?” “倒也是。”胤祥口中答着,浓眉下一双眼睛却盯住强自按捺下复杂心情的胤禛,等他露出任何破绽。 胤禛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来人,备软辇。去东华门。” “这点路也要坐软辇?”胤祥见打探不出什么,只要讪讪然笑辞。“我先走啦。四哥辛苦,我明日再来宫中找你讨论侍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9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9部分阅读 卫调度这些正事儿。” “来不来都随便你。”胤禛坐上滑竿模样的软辇,脸色如冰,并不回头。“除了成亲,你并没有别的正事可以做。” (2) 荒唐吗? 不知道。 佳欣看着康熙,或者应该叫zuo爱新觉罗玄烨,披上衣服从她身边走开。 他拿来水,给她喝。 她喝了一点,摇摇头,于是玄烨把水拿开。 “我是不是应该走了?”沉默很久,佳欣终于问出来。 “你可以留在这里过夜。” 快要五十岁的康熙,并不能算是个老人。他身材保养得极好,骑射武艺的练习令得身上并没有一块赘肉。技巧上来说,更是好过自己之前有过的所有男人——当然,也包括胤禛。 清宫版的杨玉环?先从子,后从父? 佳欣嘴角牵起苦笑。 凄风苦雨之中,也曾经祈祷事件能像穿越小说里那样无风无浪地发展。 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连自己现代人的道德感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是脏不脏,或者有多少个性伴侣的问题。父子,她同时和一对父子发生了性关系。如果不计算她似乎柔顺的姿态,那么便是她先后被一对父子强jian,用权势,用地位,用威严,强jian了个彻底。 “我还是回去吧,宿在这里好似不合规矩。”佳欣挣扎着起身。 康熙不但很懂得技巧,还很厉害。 会让所有男人羡慕的厉害。 她现在算是明白康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儿女——只是怀疑,自己一个有过两年多性经验的女孩子,还缴枪卸马到这个程度,那些如粉嫩花苞一样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真的能够承受这位千古一帝的雄伟和绵长么? “真的不用。”康熙按住她,指指里面。“那间才是朕的寝宫,朕后半夜去那里独宿即可。朕召妃嫔过来乾清宫,向来是留宿在这一进的。” “哦。”佳欣听话地睡下来,觉得腰肢酸痛——康熙喜欢各种匪夷所思的体位,开放程度,估计连av艺人都会咋舌。不过中国武功在xg爱之中的运用,却是出乎佳欣意料的惊喜……惊喜?如果不考虑双方身份的话,这场足足进行了近三个小时的,纯粹为了彼此肉体快感而持续的xg爱,倒是的确算是一个惊喜……在心理不能投入的情况下,玄烨硬是用技巧和耐心准确地寻找到了佳欣的敏感点,纯技术性地让她一而再地享受到人类本能的快感。 佳欣想起来生物老师说过,动物界只有人和海豚是真正喜欢性,享受性,而非只跟随本能去传宗接代的。 但是……为什么呢? “你知道朕为何召你侍寝么?”玄烨悠悠然坐在她的身边,一点也不疲惫地问。 佳欣怀疑他有些类似双修的秘法,从他的一些举动和细节上判断。然而她无论任何方面都太过软弱,没有余力再去注意什么。 “您是皇上。您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子,喜欢了,就能召入宫中。入了宫,有了名分,自然可以随时占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天下的女人,也全部都是您的奴婢,能够侍寝,是一种福分。” “不要跟朕赌气。”玄烨伸手抚了抚佳欣的脸庞。 这张脸仍旧保持着易容之后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惊人的美丽,看起来也不年轻。 佳欣叹了一声。 “好吧。”她投降。“是因为您太爱胤祥。您不能让他迷恋上我,因为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有见地。为何没有好处呢?” “倒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佳欣想到所谓的邋遢清称号。“而是因为这种迷恋本身——您不会允许您期以重任的他,居然被某种外力所迷惑,所控制。不管这外力是什么,您都会为他清楚。” “不少人说你聪明。”康熙的眼中射出幽幽的光,似能射透佳欣心底。“朕看,你不仅聪明,还很坦诚。” “臣妾只是识时务而已。”佳欣垂下眼睛。“可是皇上您有否想过,做皇帝所需要的无情无义,对于‘他’来讲,是否真的必须?” “错了。朕从来都不愿意看到朕身边的人无情无义。”康熙笑起来,笑得很淡,那么微微一点点。“只是那情那义要顺应天,要正而清柔,却不能畸零,不能疯狂。” “现今您可以放心了。您的儿子,和我的妹妹,他们会顺应天道,琴瑟和谐地成婚,不会有任何变故——臣妾只是疑惑,似我这样的人,皇上为何不干脆赐我一死,以绝后患?” 康熙沉默地看着佳欣。 忽然伸手,用她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因为你长得美。”他亦坦诚至极。“朕不舍得杀你。你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在你盘算事情的时候,像只愚笨的小狐狸一般。朕很喜欢。” 佳欣叹息了一声。 愚笨的小狐狸。 真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皇上您也是很吸引人的男子。”佳欣缓缓说出自己的感受。“——我也不舍得恨您。” “吞了这个。”康熙从床头一个小柜里拿出一小包似冰糖一样的东西,给了佳欣一片。“放心,是甜的。” “是什么?——难道是避免我有身孕的东西?”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事事不要看得太透,要学会装傻,否则对你无益?” “有。”佳欣认错。“然而在皇上面前,装傻又有什么用?” 康熙勾起嘴角。 漫漫长夜。 康熙离开之后不久,佳欣就睡着了。 毕竟精力宣泄之后,会有一种极度空虚的累。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平常睡觉的地方——难道一切只是妄想,只是虚虚梦一场? 细细咀嚼片刻记忆,告诉自己,不是的。 一切都为真实。 起身,梳洗,出门找东西吃。 大佛堂的客堂里面远远便可以看见金风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身影。 “金姨。”佳欣走进去。“您没事吧?昨晚小月过去找您……” “没事。他到的时候我已经点倒了老丙。”金风竹指指桌上的早饭。“一起吃。” “好。”佳欣柔顺地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玉米粥。“您的伤势……” “不要紧的。我是故意做给人看。” 佳欣没有问是做给谁看,又为什么要向他示弱。 她决定按照康熙所说的那样,装傻。 装了片刻却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是否和那个写了情诗的天地会反贼有关?” 金风竹笑了笑。“我六月走。你有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下,要不要跟我回五台山。” “也就是说,在六月之前,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回五台山?我去。” “还是慢慢考虑吧。”金风竹吃完站起来。“王慧福给了你十天假,你这些日子不用去书簿库伺候了。还有,你的易容我已经替你去掉。” 佳欣迟钝地找镜子,发现太远于是放弃,继续喝她的粥。 易容又如何,不易又如何?美又如何,丑又如何? 自己又看不太到,还不都是为了他人忙忙扰扰。 “你不是想要出宫走走么?”金风竹继续。“我在你卧房里留下一块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宫。不过要注意自己安全,每天入夜之前还是要及早回来。免得有人找你的时候找不着。” “金风竹。”佳欣喝完一碗粥,忽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叫那个女人的全名。 “什么事?”金风竹看着她。 “你是皇上的一条狗。一条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金风竹爽朗大笑。“那你还不如我。” “是。我连狗也不如。”佳欣又盛了一碗粥,继续喝。 她的心几如死灰。 康熙撤掉她的易容,叫她出宫去走动。 无非就是怕她侍寝这件事情没能顺利传到胤祥耳朵里而已。 要她去见胤禛,去见胤祥,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一下这位赵纪素,赵答应。 胤禛胤祥费尽心机,又怎么算得过康熙这条比狼还狠毒的老狐狸? “赵佳欣。”金风竹还以颜色地叫她。 “我在听。”她嘴里都是食物,答地含糊不清。 “天比你强。人比你强。你不得不逆来顺受,世人都是如此,就算皇上,也不能够随心所欲。——但是,你还是拥有一些天也管不到,人也管不到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 “不。”佳欣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是昨天之前,我会以为,那是我的心。但是今日我已经知道,就算是自己深藏在心底里的东西,也会被天,被人,一点一点磨折掉。我根本什么也没有拥有过,什么也没有,包括我自己。” “一样的,还是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慢慢想。”金风竹转身而去。身姿潇洒如行云流水,根本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夜曾经受伤的痕迹。 (3) 佳欣对着明亮晶莹的镜子,仔仔细细地妆扮着自己。 瘦了。似乎从过来到现在,一直都不是安稳的日子,人人都瘦了。 自己的脸似乎还是满适合消瘦的。眼睛显得大了很多,尤其是看惯了易容之后的那双显得稍小一圈的眼睛之后。然而眼神……似乎混浊了些?近看,眼里有淡淡血丝,没睡够。 染上艳红艳红的唇。涂了雪白雪白的粉。用描眉的黛色仔细勾了上下眼线。没有睫毛膏,就自力更生拿一点点蜂蜜掺着黛色用小刷子仔细地刷到自己本来就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效果不明显,放弃。用手指晕了翠色混上黛色涂眼影,一层一层,完成一个小烟熏。最后是亮亮的油膏,涂在额头颧骨和下巴,和现代化妆方法一模一样。 佳欣看到自己无比艳丽的样子。 其实她的偏欧化的五官并不适合这样子的艺妓妆,显得太过艳烈浓重。但是她不管,她偏要。 穿上能够找到的最漂亮的宫装。白雪红梅的花样。三个月以来已经将梳头发的技艺练习纯熟,用染了刨花水的梳子把头发梳得黑亮柔顺,高高盘起来,戴上珍珠围子。两侧伸出来垂满华丽珍珠的燕翅——本来想配金首饰,可惜金风竹不爱金子,在她房里兜了一圈也没找见——忘记说明了,这些衣裳首饰,全部都是佳欣在金风竹的箱子里挑出来的货色。既然要出宫,怎么不好好打扮?金风竹也没什么意见,任凭佳欣在她房里胡来。不过奇异的是,她已经削发为尼,还随身带着一整箱艳丽服饰?佳欣恨恨地鄙视这个自己曾经尊重倚靠过的人,再恨恨地把箱子里面最漂亮的珍珠项链拿出来戴在自己脖子上。 好了。 雪白的珍珠。雪白的衣裳。嫣红的嘴唇。嫣红的梅花。 够漂亮了。 佳欣没有使唤丫头,于是施施然步行,踩着花盆底一直走到宫门口。 侍卫吓了一跳。 做这般华贵打扮定是宫中主子,竟有全然不认识,没有太监宫女护送,亦不坐轿辇的美貌小主出现? 佳欣翻腕亮出金风竹的令牌。 侍卫吓得不轻。“吾皇万岁万万岁!叩见钦差大人!” 佳欣奇怪地看看令牌上的字——也吓了一跳。“如朕亲临”。呵,不知道康熙是害她还是宠她。 “去,”她趾高气昂,“备轿,我要去四贝勒府!” “请……请稍等片刻。” 侍卫们连称呼也不会了。不知道是叫钦差好,还是叫什么好。 看他们急匆匆地奔走,佳欣心中有一丝痛快。 凌驾别人之上的感觉真的不错。 不知道去向胤禛胤祥奉旨暗示自己已经是康熙的女人,会不会更爽? “佳欣姐姐?” 有个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的声音一下子从她后面响起来。 佳欣有点尴尬地眨眨眼睛。 是好久不见的炎枫。 她旁边是胤禟。两个人大概是刚给母妃请过安出来,就在宫门口撞了个正着。 也罢,好歹要见人。 佳欣盈盈转身,看见炎枫颇为憔悴,胤禟还是老样子。 想起那时候胤禟那枚指环示警,心中还是有一丝感动。 “奴婢见过九阿哥及福晋。”她袅袅婷婷地拜下去。“奴婢赵纪素,是去年入宫的答应,在书簿库伺候圣驾。” 炎枫尖叫一声。“不可能,你是佳欣,你是蓬莱格格!” “炎枫!”胤禟拉住乃妻,“蓬莱格格去岁殁于火中,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炎枫甩开胤禟的手,“声音也一模一样!” “小枫我知道你刚刚失去麟儿,心神恍惚……不过死人是不会复活的,蓬莱格格如此,我们的儿子也是如此……你要坚强点。”胤禟低头亲上炎枫的嘴唇,拖住她往他们的轿子走。 炎枫挣扎了两下,便乖乖听话了。 佳欣一直看住胤禟两人的背影。 胤禟将妻子塞入轿子之后,回头看了一眼。 佳欣遇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一笑。 胤禟望着佳欣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钻入轿中。 “赵……赵宫人,”侍卫过来,拿不准称呼地扭捏了半天。“轿备好了。” “嗯。”佳欣答应一声。 “赵宫人,您长得真的很像蓬莱格格。”侍卫大着胆子说。 “皇上也这么说。”佳欣冷冷回答。 小轿一摇三晃。 短短的路程,容不得佳欣多想,便已经到了雍府。 雍和宫啊雍和宫。佳欣站在正门,天上有密密云朵欲雨未雨,伸出手去接到一点点雨滴。 抬轿子的仆役帮她过去叩门,说明来意。 佳欣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笑。 不知道收到消息的会是胤禛还是谁——要不是那日被胤禛撞破了赵纪素这个名字,要不是胤禛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今日又何需兴师动众,痛下决心,来重创即将成亲的胤祥,或者,加上佳妍? “赵宫人?”耿湘雅疑惑地迎出来。 好熟悉的感受。 湘雅见到盛妆的佳欣,亦是叫了一声,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佳欣无所谓地笑了。 “纪素求见四阿哥,烦请通报一声。” “四……四爷还没回来……” “哦,去哪里了?” “去了十三爷那儿……你……你……你是佳欣?” 佳欣垂眸喟叹。“佳欣是谁,谁又是佳欣?”她不是问湘雅,只是问自己。“……四爷不在,就请通报四福晋吧。” 果然。胤禛是不会忍下来的……他终于还是去告诉胤祥了。 康熙的一切算计,都刚刚好。 这样的君主,也会闹出什么祸起萧墙? 湘雅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跑走了。 片刻之后,她又回来。“福晋请赵宫人入内相见。” ——不愧是令胤禛得不到也不甘放手的那拉氏。 比起单纯的炎枫和惊惶的湘雅,高了几个段数。 湘雅把佳欣带到了她从前小住过的那间屋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去年九月。 怎么觉得已经过去几万年那么冗长? 那拉氏很快赶来。 她容色仍然端柔平和,一副备位东宫的落落大方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在胤祥的小院之中她曾经蔓延疯长的落寞和怨毒。 “赵……宫人?” “赵纪素。” 佳欣同她对视片刻,也不见礼。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任何必要隐瞒和伪装。他们只认识事实,不接受强词夺理。 “湘雅,月华芳,”她吩咐下人,“叫所有人都退下,不得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这里。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佳欣看一眼月华芳。还是倔倔强强的小姑娘样子,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她才会长大? 门掩上。 那拉氏亲自给佳欣斟茶。 佳欣接过去。 两个人的手指都是冰凉。 “佳欣妹妹。”那拉氏含笑开口,叫她原来的名字。 “叫我纪素吧。”佳欣还是拒绝了这两个字。 “叫什么都好——你现在在宫中侍奉?”她近乎抓到重点。 “是呵。”佳欣用指甲叩禁茶杯边缘,觉不到烫。“去年除夕入宫,蒙皇上宠幸,封为答应。” 那拉氏反射地站起来,再慢慢坐下。 “你说,宠幸?” “就是福晋想的那个意思。”——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比较好接受的。要是自己没有跟任何一个阿哥发生过肉体或者精神关系的话,二十二岁的女孩子进宫伺候四十几岁的皇帝,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 现在的那拉氏就是。她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句——“原来到了最后是皇上得了你”。 错,你不喜欢不珍惜不要的老公,先行一步。 这事情连康熙也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可能就不会这样做。 ……也不一定。 唐皇杨妃,则天武后,一个女人跟了两父子,谁先谁后都史有前例。皇帝们才不管那么多。 “我明白了。”那拉氏沉吟片刻,明白过来。“四爷昨夜今晨,魂不守舍,想是在宫中见了你。” “他在为十三爷担心吧。”佳欣柔婉地握住那拉氏的手。“一会若是十三爷来,可否为我引见?” “好。”那拉氏应承下来。 佳欣看到她的眸子里有一丝怜惜。 比起胤禛来,她对胤祥的感情倒是更深。佳欣很怀疑,那拉氏含笑如果毫不控制自己,是不是会真的爱上胤祥? 男人都爱佳欣。女人都爱胤祥。 听起来真是白滥。 (4) 鼓乐喧天。 佳欣和炎枫坐在一起。 炎枫刚刚丢了她的第一个小孩,整个人憔悴而恍惚,很久也没有缓和过来。 好在她不多管,不多问。胤禟告诉她佳欣是皇上新封的赵贵人,那么她便接受了佳欣成了赵贵人。 佳欣发现四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对面的德妃穿着绿衣裳。佟贵妃穿着红衣裳。十四格格穿着缀着孔雀翎的旗袍。 再远一点,看见一直担心着朝自己看的霃瑾。 她和炎枫撞了色,都穿了藕荷色的裙子,一个配着深紫色的华丽坎肩,一个配了水红色的褂子。 其实清朝人的衣服样子也相当多变,不是么? 佳欣还是穿着那件金风竹那里抢来的白雪红梅,外面罩着康熙赏赐的金色坎肩,再如愿以偿地戴了满头的金箔做成的灿烂珠花。 佳欣知道自己很好看。 也不怕人看。 那天晚上见到胤祥之后的事情,她已经不愿去想,也不想去记得。 亲手伤害自己爱着的人。 然后,看着自己把他推进历史的旋涡里面—— 佳欣这几天几乎天天从梦中惊醒,每次惊醒前对着自己的就是胤祥那双眼睛。 充满恨。 充满充满恨。 她浑身冰凉。 她知道胤祥恨的不是自己。 父子反目的前因已经埋下。等胤祥成了婚,慢慢地,再慢慢地去图那个不忠不孝的名。 那夜雍府充满杀气。 胤祥身上杀意动天。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和佳欣共处在一个屋子里面,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个人都是聪明到从眼神就能明白过来全部内情和细节的人。——这种天赋,是不是太可悲?连借口或者谎言也无从掩藏。 皇家的礼乐当中,胤祥已经换了第二身衣裳出来。 佳妍还没出现。 估计胤祥还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或者,希望永远瞒着她? 佳欣有片刻的怯懦,想要逃离,想要投入御花园的荷花池,去避免接下来的伤害。 但是……但是她不想死。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希望自己好好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因此给别人带来伤害,那又如何?旁人不也在时时刻刻伤害她,剥夺她? 她不是圣女,也不是圣母。 在那沉默的一个时辰里面,佳欣其实很希望胤祥能做点什么。 比如,像他兄长,或者像他父亲一样,强占她的身体。 这样她也许会更坚强。 但是胤祥没有。 他只是一直看着佳欣,看着她唇上血红的胭脂。看着她的眼睛。 谁说佳欣的眼睛像星星的?胤祥的眼睛才像。 胤祥更年轻,年轻人的眼睛总是亮的。 胤祥更美貌,天之骄子的奇异血缘令他姝丽如星空。 浩瀚无边的激恨。 今天,康熙又命佳欣出席他的大婚之礼。 事实上,那一次之后康熙没有再召佳欣侍寝。佳欣又一次坚定了对康熙的佩服: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如此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她很清楚知道康熙喜欢她的外表,喜欢和她zuo爱。但是康熙不会像胤祥那样子放任自己,去沉溺于他的理智知道不应该沉溺的东西。 所谓红颜祸水。康熙既不需要杀了她,也不会盲从她。 但是胤祥却做不到——也许,就像康熙面对那个叫做幻生的女子的时候,也一样做不到? “佳欣……”炎枫习惯性地转过来叫她,“呃……赵贵人,你要不要去更衣?” 她的眼睛却已经开始混浊。 受到太多宠爱的天之娇女,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必要的挫折教育。她第一次面对失去,却是失去自己十月怀胎的小孩,她的第一个儿子,没有人教过她如何面对这种创痛。 所以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福晋。 “我不去了,”佳欣勉强地笑一笑。 她根本没怎么吃,也没怎么喝酒。 “那我去了。”炎枫木然站起来,由两个侍女陪着,转去后面。 所谓的更衣,和现代女孩子说“去补个妆”是一样的意思,解决个人问题罢了。 身旁空下来,忽然变得无措。 佳欣低下头,看自己的指甲。 “赵贵人。”胤祥清亮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来。 佳欣慌乱地抬头,刹那间用冰冷的微笑武装起自己。“十三阿哥有事?” “十三福晋快要出来了。”他冷冷地说。“你确定你不要去更衣?” “我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更了。”佳欣不知怎么脑筋短路回答了这么一句。 “哦……是么。”胤祥直起腰。“——一会小妍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是啊,听说我长得很像十三福晋的姐姐。”佳欣继续自己的台词,心中有种奇妙的空洞。 胤祥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佳欣。 瞬间各处投来的好奇视线全部灰溜溜地收回去。 乐声一变。 佳欣的记忆有些模糊。 她记不太到那天晚上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胤祥一副莽撞焦急的样子进来,看见了死死攥着手里雪白手帕的佳欣。 然后那拉氏把胤禛拉出去。 胤禛似乎说了什么,但是佳欣听不到。胤祥也听不到。 时间停止。 她看到他的询问。 他也看到她的回答。 情绪像是搅乱封闭鱼缸的海龙卷一样无声喷发。 胤祥离开之后,佳欣完全失去力气,跌坐在地,浑身汗水湿透重衫。 一直恢复,一直恢复,一直恢复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伤重难耐。 后来的几天里面接了诰封,又去各宫见人。 每个人的眼神都似鞭子一样,继续着无休无知地凌虐和残害。 佳欣索性闭起眼睛来,将这个躯体,这颗心的所谓尊严和耻辱全部抛掉。 如何?蓬莱格格本不是我,赵贵人也不是我。我在2006年死亡,一切的一切,又干一个死人什么事。 胤祥。 鼓乐重振三次。 两排宫人宽宽鱼贯而入,明黄宫扇,拂尘香盂,珠翠锦缎都捧了入来。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新娘子进来了。 满人婚俗不同于汉人。佳妍穿着金色镶边,宝蓝色配暗红色的女式朝服,衣服上面画着繁复而华贵的图案。肩头披着长长长长的珍珠大氅,一直拖在地上。头上是黑色的帽子,围绕着翩翩金凤。金珠帘子垂下来,遮住她娇艳的面庞。纤纤玉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交在身前,金色的指套标志着她即将成为的妇人身份。 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盛装走在她身后两侧。 这是富察氏和瓜尔佳氏,是和佳妍同时嫁给胤祥的两个侧福晋。 统统是由康熙精挑细选。两个女孩子的容貌气质果然比念慈或月华芳强出几条马路,一个柔媚,一个清灵,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解语之花,出身也都是外驻的四品官员家庭,不高不低,清白可靠。加上早前康熙赐给胤祥的乌苏氏和石氏,胤祥今夜之后便正式成为拥有五名妻妾的男人。 佳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竟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只是空荡荡的。 她侧耳倾听庄严的喜乐。 佳妍忽然脚下一摔。 佳欣咬牙苦笑。 妹妹看到了姐姐。 佳妍睁大惊讶的眼睛,洋娃娃一样的美色从金色珠帘里面透出来。 瓜尔佳氏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佳妍,不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佳欣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富察氏不屑的眼神—— 妹妹啊妹妹啊。 你也面对这人间浮尘。 胤祥快步赶来,把佳妍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迅速说了些什么。 佳妍对着他摇头。 又转头看着佳欣,露出急切的神色。 胤祥又说了些什么。 佳妍惊呼出声。 佳欣再一次看见整个宫廷的女眷们窃窃私语钉子一样聚集过来的眼神。 好。太好了。 玄烨,你要的目的就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吗?! 我是胤祥,我也会选择做不忠不孝之徒! 你以为这样子可以把胤祥培养成为好的君主,好的领袖,好的接班人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佳妍终于紧咬下唇,被胤祥说服,继续行他们的大婚之礼。 佳欣却已经坚持不住。 她起身,向着更衣的地方去。 很想哭,或者大叫出来——但是身后跟上来两个神情冷漠的宫女。 佳欣只有深深吸气,再深一点,再深一点。 里面的乐声换成了礼成之乐。 佳欣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如宝石样璀璨。 那么安详,那么明亮。 好像能让人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和不平,都彻底绽放。 这宇宙中陈旧却惊心动魄的光。 (1) “你们先退下。” 华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佳欣身后,替她斥退了两个宫女。 佳欣蓦然回头。 然后又不出意料地低头笑笑。 能够用这么不容置疑这么爷们儿的口气帮她踢飞扰人下女的,也就是他了。 “见过九阿哥。” 三月的天,胤禟却耍帅在手里玩着把扇子。他扇子一张,“赵贵人好。” “九阿哥好。” 佳欣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忍不住噗哧一笑。 “赵贵人愁容满面,满面愁容之中,竟会因为看见我而破颜微笑,胤禟荣幸。” “九阿哥这样同你的妃母说话,不怕闲言碎语么?”佳欣故意斜眼看他。 “什么兄妹,什么母子。我们女真人在东北的时候,萨满神之下可是男男女女混杂而居,每至春暖花开,女子便群出追逐男子,林边水泗,无处不可男欢女爱;诞下男孩,则群女共抚养之,共使用之。众人只认其母而不认其父,父为兄,母为妻之事亦是神灵默许……” 佳欣听得呆住。 不是吧,满族人从前是母系社会?还是原始社会? 这一下子就进入了封建文明的顶峰?匪夷所思。 胤禟夸夸其谈了半日,看看佳欣反应,哈哈笑出声来。 “吓着了?” “没……没有。” “其实就算入关以来,这些个汉人的礼教我们打心眼里也是不喜欢的。只是礼教之事,治理起黎民苍生来分外地好用,所以不得不屈从一下。——你说就算是血亲之间乱囵不可,那空有名分而无实际的男女辈分,要之何用?所以我们满清不同于明朝,宫中女子未受宠幸的,到了二十五岁尽皆放出宫去自行婚配。那些嫁到蒙古的公主,也常常父死从子——自然不是汉人的那种意思。” “我明白的。”不就是王昭君嫁了老子嫁儿子的事儿么。佳欣了解游牧民族把女性视为财产,可以在父子兄弟之间继承。 “所以就算你今日是贵人,也不必垂头丧气。”胤禟嘿嘿一笑,“将来怎样,谁也说不准。” “不要胡说……我的心,早已经死了。”佳欣不自觉间,流露出真心情态。 胤禟好在和佳欣之间没有发生过真正的情感纠葛。他站得远,所以说话的立场反而宽。佳欣也能和他在这夜月星空下,坦诚相谈。 “人未死,就永远不要心死。”胤禟若有所指地说。“想一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活下去。想一想什么是你永不会被人掠夺,被人毁坏,被人强迫,被人嬗变的。” 佳欣一惊。 类似于金风竹的说话,又一次出现了! 有人往这里过来。 佳欣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胤禟知她此刻脆弱,也不多说,凝视着她眼睛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不管胤禟说的意思是什么,能和人坦诚交谈一番,令得佳欣心中好受了不少。 正要走回去,就看见急急迎来的竟然是霃瑾。 她故意没带侍女,明显是专门为了佳欣而来。 佳欣躲在阴影里,伸手截住她——霃瑾吓了一跳,连忙欢喜地也缩进墙角。 “担心死我了,”她伸手环抱住佳欣。“大家都猜你一定没死在火里,不过那天听炎枫说起来我还半信半疑——今天看见你简直是太意外了!” “意外什么?”佳欣苦笑,“辈分错了不是吗?本来是梦回大清的,现在变成寂寞空庭了。” “哎?你也看这两本啊?” “看了一点点而已……现在后悔没有多看看。” “看那些不搭调的作什么,我有好东西给你看。”霃瑾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我替你查的资料,没有打印机,我手抄了好几天呢。这是从今年一直到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大事年表——太简单了点,可能没什么用。不过这里还有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的嫔妃目录,还有几个主要皇子的妻妾名单……” “康熙雍正倒也算了,你查乾隆的作什么?”佳欣骇笑。 “顺便嘛。我原来不想去窥探这些个,看了资料才知道原来老四家那个月华芳以后会那么出息,唉。” “我早知道啦。”佳欣掩嘴轻笑,一时心情欢快。“对了,既然有妃嫔名录,那上面有没有我?” 霃瑾摇摇头。“我刚刚才找了一遍,没有找到赵贵人或者赵佳、兆佳氏之类的名字。也许是资料不全吧。” “总之谢谢了。”佳欣握住霃瑾的手,战友的情感油然升华。“……你最近好么?” “不是很好。”霃瑾轻叹。“老四不知道搞什么,现在胤禩被鼓动着出来挑头做好事了。他每笼络一个官员,我就心惊胆跳一分。历史似乎是越来越近了……炎枫失去小孩之后,老九似乎同太子疏远了不少,近日倒是常常过来我们家。还有平常不太走动的老十,竟然也……我头痛至死,又不知道怎么说,怎么管。” 佳欣惨然一笑。“原来历史就是要等我过来,才会走向日后的方向。——霃瑾,若是我们刻意要去改变历史,你说会不会有成功的机会?” “至少,妃嫔名录里没有你,这已经是第一条改变了。而且历史的真相谁也说不清楚,谁知道是不是史书被篡改了,或是没有写清楚呢?”霃瑾揉着太阳|岤。“你……情绪还好吧?” “不是很好,不过还过得去。”佳欣老实回答。 霃瑾忽然紧拥了她一下。“不用多想什么,你就当是被强jian了好了,要是在现代,你会不会因为被强jian而意志消沉,自暴自弃呢?” 佳欣精神一振。“不会。” “那不就好了。你如果真心喜欢胤祥,就去喜欢,喜欢是你一个人的事,谁也强迫不到。” 佳欣点头。“谢谢你——只可惜,如果在现代的话我一定会把强jian犯送进监狱,但是在这里,我不但无能为力去制裁他们,我甚至连恨,也恨不起来。” “那是因为对于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并不算是种真正的伤害——皇上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只是在这个时空,他真的有这样做的权利。所以这应该和过失杀人差不多吧,不能算是有目的的犯罪。” “你真行,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可是辅修法律的。”霃瑾得意地昂起头。“不能多说了,出来太久会招人怀疑,你快点先回去吧。我们迟点设法再联络。” “好。”佳欣将那几页资料小心藏好。“对了,法海先生怎么样了?” “他……他的寿命也不长久了。看吧,他最近苦研宇宙物理和地球神话学,试图为了返回家乡做最后的努力。” “他还在努力……而我们,早已经放弃了。”佳欣暗叹。 回到席间,发现已经酒过三巡,不少体弱嫔妃内眷都借故离席。 佳妍也不在了,估计已经送去新房。 佳欣舒了一口气,看看两个侍女面色不善,赶忙赔笑,让她们侍候自己回去了。 现在的宫女可跟从前不同了。 从自己只身出宫去雍府之后,回来便有了这对跟屁虫。两个宫女来头不善,算是金风竹派出来监视佳欣的心腹。 虽然匆匆忙忙封了贵人,可是在康熙的特别指示下,佳欣不行册封之礼,也不另指宫阁居住,仍旧住在大佛堂旁边的两间屋子里。给指派了两名宫女两名太监,赐了衣裳首饰,其他待遇则全无,连吃的也跟从前一样,天天跟着金风竹吃素。 回到自己屋里,佳欣觉得万念起伏,有很多事情在胸中堆积,要好好思量清楚,于是早早梳洗之后睡下了——只有在床上,才可以不对着那两个宫女的扑克牌脸。 “这么早便睡了?” 宫女不来,来了竹无师太。 不过今夜师太还俗,没有穿那身僧尼法衣,而是改回了一身俊俏男装,坐在月色下的窗台上,颇为悠然自得。 “别吓唬我。——哎,你居然有头发?”佳欣惊讶地看着金风竹身后垂下的辫子。 “头发这种东西,我想它有,就会有,想它无,就会无。有即是无,无即是有,不动真际为诸法立处,立处即真。” “听不懂。”佳欣放弃。“不过我知道了,你连容貌都能改换,区区头发,自然可以作假。” “看来你情绪不错。” “是啊,很失望么?还是希望看到我痛不欲生?” 金风竹对佳欣夹枪带棒的口气毫不在意,“其实是皇上要我来看看你,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我便走了。” “哎——”佳欣从床上跳下来。“别走啊。” (2) “想跟我聊天未必只有让我留下来别走这一个办法,是不是?” 金风竹这句话说的拗口。但是佳欣理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0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0部分阅读 得很明白。 “三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冷哦。”她搓了搓手。 她们现在在屋顶上。 不是什么剽悍的太和殿中和殿屋顶,而是低低矮矮的绛雪轩屋顶。 金风竹带佳欣过来偷窥人家新婚之夜。 这算不算闹洞房的一种?佳欣笑也笑不出来。 可是还是忍不住从瓦片的缝隙朝下看。 婢女太监们已经斥退。佳妍脱掉了笨重的衣裳,换了轻便的红色系带子的长亵衣,头发只是挽在那里,什么装饰也无,正坐在床边跟胤祥说话。 胤祥吊儿郎当地随便披着那件新郎官吉服,面色微红,似乎有些微醺。 说了两句,忽然佳妍激动起来,眼中带了泪珠,抬头看着胤祥。 胤祥一把搂她在怀里,俯首亲了下去。 “听不清楚?”金风竹忽然问。 “嗯。”佳欣的确是竖起耳朵在听了,实在听不清楚,也没有办法。这才知道影视剧里面随便就能听到些阴谋诡计的,实在是胡说八道。绛雪轩在古代已经不算是很高的建筑了,却也有至少五六米的层高,再加上外面风声、喧闹声还不绝于耳,听得清楚才怪。 “刚才他们在说关于你的事情。”金风竹躺在屋脊上用手支着后脑,很是惬意的样子。”十三爷说他也不知道为何你会出现在此,然后安慰你妹妹,说什么人各有志,皇上也是个出色的男人,等等。” “那小妍说了什么?” “她抱怨你为何不找她,与她相认。然后的事情——”金风竹指指下面,”你也看到了。” 佳欣再低头去看,却看到胤祥已经把佳妍压在牙床之上,开始动手解她的亵衣,不由得面色绯红,抬头不敢再看。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又急又快,却不似是纯粹偷窥带来的紧张,更有酸涩莫名的情怀,溶于其中。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好容易平缓过来,佳欣忿忿地质问。 “给你个机会。”金风竹有种猫在戏弄耗子的眼神。”这里不算高,摔下去也不一定会摔伤。你可以选择从这里落下去,搅了他们新婚的局。” “我绝对,绝对不会这么做。”佳欣想也不想,斩钉截铁,一口回绝。 “她爱他,但是他不爱她,不是么?”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佳欣抱住自己膝盖,在夜风里蜷缩了下。”总之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收了你?”金风竹忽然问。 “因为皇上跟我一样,也认为我和胤祥,不合适。”佳欣老实说出她认为的答案。 “为何皇上与你,就合适了呢?” 佳欣一时语塞。 金风竹忽然坐起来,从佳欣的身后伸手揽住她,捏了捏佳欣翘翘的下巴。”所谓我见犹怜啊——纪素,”她叫她的另一个名字,”你本无心迷惑谁,但是你的眼眸当中却似乎藏了无数关于前程后事的秘密,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索。” “……这算什么理由?” “所谓红颜祸水,并不一定是那位红颜一定有多么惊人的美丽。比如敏妃,虽然艳丽惊人,却不过是紫禁城里一抹锦上之花。而你,并没有她那么漂亮,却比她危险太多,太多。” “你是说我太聪明?”很多人说起过这个问题了。 “不止如此。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在控制之外。就算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却总是游离在外。皇上认为,也许只有他以九五之尊亲自降服,才能消除你身上的危险。而若是胤祥得到你,一切循规蹈矩的,都会天翻地覆;一切安守本分的,都会大闹天宫,不是么?” 佳欣赶紧把眸子转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康熙会知道,自己早已经暗自打定的主意? 她一定会在康熙四十七年劝阻胤祥,拖住胤祥,绝不让他去赴木兰之会。 就在拥着胤祥入睡的那一夜。佳欣已经下定了决心。 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和历史对着干。 要扶胤祥继位做皇帝。 不让他被卷入废立的漩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也要保他护他无碍无恙。 从表面上看来,是因为了自己的存在,历史才一步一步走向预定的方向。 然而,在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心灵深处,佳欣早已经想好要破坏这个历史,要改变九王夺嫡的进程和结果——然后,康熙却又为何会知道?为何似乎是代表着历史的正统力量,来粉碎她的阴谋? 就仅仅因为,所谓的奇妙感觉? 佳欣很勉强地笑。 这对所有人都好。康熙不必遭受祸起萧墙之痛,清朝也可以迎来下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而后面的一系列都会改变,月华芳的儿子不再会继位,佳妍的孩子才会。最后不会到光绪,到同治,到那个老妖婆慈禧。中国的整个近代史都会被改变—— 不许吗? 为什么? 就是不让胤祥继位? 就是要通过佳欣来让父子反目成仇? 佳欣深深藏下心事。”金姨,你的意思是说,像你这样无怨无悔陪在皇上身边,为他出生入死,为他的儿子们操心,为他的后宫们诵佛,这样就算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了么?我虽然不贞不顺,然而现在的我,不过是宫中一个贵人,我是赵纪素而非赵佳欣,一切不是已经解决了么,你还想要我怎样?皇上又还想要我怎样?” 金风竹浅浅一笑。”别激动,小心惊扰到下面的鸳鸯——呵,你不去搅他们的婚事,自有人搅。看看,谁来了?” 佳欣应声看下去。 果然,屋子的门被人撞开。 一个人的身子整个地滚了进来,葫芦一般。 酒气冲天,连屋脊上的佳欣也几可闻见—— 胤——禵? 佳欣张大嘴巴,差点坐不稳掉了下去。 金风竹伸手拉住她,幽幽叹了一声。 佳欣咬着下唇,看到下面的胤祥和佳妍被胤禵惊得分开,然后胤禵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指着胤祥说了什么。 佳妍在旁边,用薄被盖紧身子,惊惶得哭泣出声。 然后胤祥一个巴掌打在胤禵脸上。 胤禵不甘示弱地抱住胤祥,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样子?”佳欣转向金风竹,”怎么办?” “怎么办都不干我们的事。”金风竹抓着佳欣,忽然腾越起来,远离了这一片屋脊。 回到大佛堂,佳欣怔怔坐在那里,金风竹叫来宫女,要了一桌子夜宵过来。 今日胤祥大婚,御膳房存货相当丰盛,明明只说要奶子和素春卷,硬是多送了八碟素菜过来。 “宫中的素火腿每次都做得十分可心。”金风竹从壁橱里拿出一小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佳欣瞟她一眼。”师太虽然戒荤,怎么却不戒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金风竹对着微笑,”真是傻孩子啊,何苦这么执着?有酒便醉,有菜就食,改日山高水远,窘迫潦倒之时,想吃还吃不到呢。” 佳欣只是垂着头。”他们……他们打起来了。” 如历史上的一般。 打起来了。 从现在开始。 她想改变,又如何改变?命运如此剽悍! “我从小看着十三爷和十四爷长大。”金风竹却仍是那么冷静。”他们今次不打起来,以后也会为了别的什么事打起来。” “哦?”佳欣抬头,望着这名睿智女子。 她的眼角遮不住密密细纹,但是她的眼眉中冷静而深邃的光芒却始终令她优雅如女神。 “纪素,我心中一直把你当作弟子看待。”她忽然真情流露。”你心里总是有你自己的主张,我知道,说什么,你也未必会听,未必会懂。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不要想得那么杂,那么多。把你的聪明智慧集中在一个地方,你才能够解脱出来。——可明白?” 佳欣茫然摇头。 金风竹叹了一声。 “那日给你防身的东西可有随时带在身边么?” “有。”佳欣连忙点头。”除了紫绀罗烟我那日交给了小月之外,其他的,都是随身携带。” “自保的医术,也跟方先生学得差不多了吧?” “……主要是没有实践的机会。不过《千金妇人方》上的内容已经记得纯熟,现在如果有妇人生产,想来我也可以替她接生。《杂疑病解》就差些。至于《天医养气》……我看我这辈子是没有能力学会的了。” 金风竹的师门貌似和天医宗有十分友好的关系,佳欣所学虽然是天医宗秘术,金风竹却也从旁指导,居功至伟。 “成年人打坐找不到气头,也是正常,我和方先生都没指望过你能练出紫金气来。《杂疑病解》要好好熟习,尤其是解毒部分。”金风竹沉吟片刻,”稍后我那里的《九宫易卷》也传给你罢。” “……怎么……忽然说这个?”佳欣奇怪。就算前几日自己和金风竹怄气,也不至于今日似交待遗言一般。 “四月初一,慕容贵人就要进宫了。”金风竹长身而立,眼中射出不可转移的坚定光芒。 佳欣心脏重重一振。”果然……果然是她?” 除夕夜,康熙除了自己,遇见的便是那位慕容十八了! 现在,两个,都成了他的贵人。 那么,天地会的细作,便是那位慕容十八无疑。 佳欣霍然站起。”既然你知道,那皇上必定也知道,那为何还要让她入宫?” 金风竹冷冷看佳欣一眼。”你懂什么。” 佳欣被她噎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理顺思绪时候才发现金风竹已然飘然离去,留下一桌子剩菜要堂堂赵贵人动手收拾。 “——跟她比起来,胤禛实在是有愧于‘喜怒无常’之评。”佳欣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喃喃抱怨。 (3) 佳欣知道,大婚头三日,佳妍作为新娘子是断断抽不出时间来做其他事情的。所以,第四日一早,佳欣便申请到一辆马车,载着自己出宫去京郊传说中的潭柘寺上香。 上香,真是古代女眷最最灵光的外出借口。原本佳欣作为贵人并没有独自出门的权力,但是她这位贵人实在是与众不同——康熙不管她,佟佳氏自从知道有佳欣存在的那一日起便也没有管过她。宫中诸人都以为是康熙先认义女,然后又恋上佳欣美色所以来个金蝉脱壳借火重生改名换姓封为妃子,谁也不敢对此事有所多言,所以谁也不管她。现在连管得到她的金风竹也忙得懒得管她,佳欣拿着金风竹给的“如朕亲临”要出宫,又有谁敢阻拦呢? 潭柘寺以龙潭古柘名闻天下,所谓“先有潭柘寺,后有幽州城”,盛名之下,确实不虚。春日里的山寺五彩斑斓,生机勃勃,却虫禽各安其份,予人云淡风情之感。寺庙僧人各处洒扫,虽人迹不绝,却断无人间烟火,清凉幽静,令得佳欣叹为观止。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四处走走。”佳欣站在山门仰头欣赏片刻宝珠峰上美景,便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宫女。 “请贵人先入大雄宝殿进香。” “怎么?” “侍卫已经快马过来通报过了,方丈正在大殿相待,贵人还是先去上香吧,上完了早点回去。”佳欣从前常常欺负自己的侍女,现在终于尝到被自己的侍女欺负的滋味。这两人都是金风竹派过来的侍女,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会武功,又嚣张,说话又冲,每次都能把佳欣噎死。 瞪了侍女一眼,佳欣缓步拾阶而上。 两旁僧人见了她,俱都双手合什,躬身为礼。 别扭的感觉……如果能够自己随意走走,一定会很舒服。佳欣边感慨地边走向大雄宝殿。 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白眉长须的老和尚。殿门外迎候的那位身披七宝袈裟迎候的僧人,竟然十分年轻,容貌清隽,眼角和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有些忧郁。 “贫僧慎若,见过新贵人。”他声音缓慢,带着僧人特有的凝滞,语调平缓而无起伏。 “法师您好。”佳欣朝他微微躬身。 “贵人这边请。”慎若没什么多话,直接就引领佳欣去到佛前。 佳欣抬头凝望高高的释迦牟尼金身,忽然回忆起在后海广化寺的那夜——若不是那夜,自己现今还被胤祥金屋藏娇。今日佳妍过门,不知道自己又将如何自处?……很多事情在当时人并不能知道是祸,还是福,却只能被动地去接受。 “后宫的主子们,可是常来这里?” “太后从前常来,这些年腰腿不好,来得少了。德主儿每年必会过来,连同四阿哥十四阿哥也经常来山里,有时小住几日。良嫔和嫔两位,也是常来的。” 呵——现在佳欣已经知道了,良嫔很快会被册为良妃,然后就会死。而和嫔,伶俐的玉枕儿,虽然一生终无所出,却活了八十六岁高龄,累进尊号,康熙死前被封为和妃,雍正尊为贵太妃,乾隆尊为皇贵太妃,位号甚至列在佟佳氏之前。 霃瑾的那些资料说实话并无大用,尤其是对于一心想要改变历史让胤祥得以继位的佳欣来说。 “嗯?有人在进香?” 佳欣蓦然发觉本该无人的大殿里面,竟然有一个披着大红风氅的身影跪在蒲团之上。 先前这人正在深深埋头叩拜,衣裳又与朱红的地面撞色,佳欣竟然不慎将他忽略。 一刹那,心灵里似乎有什么预感,令得佳欣转身欲逃。 返身处,那位慎若大师却不知道何时已遁去无踪。 “姐。”红风氅站起来,亭亭玉立在佳欣面前。 一声呼唤,多少幽怨,佳欣心中似有潮水翻搅,再也不得清净。 她不好再避走,只得回头直面。 佳妍雪白肌肤,映在红衣红帽之中,柔弱美丽得令人几要窒息。 ——也有可能,窒息这种感受,只是佳欣独有吧?旁人只是会沉醉于这份令人艳羡的娇美而已。 “姐!”佳妍把持不住,带着哭音娇呼一声,飞投到佳欣怀里。“……快四个月了,十二月初四绛雪轩着火,一直到今日是三月十九,整整一百多天了!姐,我天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梦到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怎样也不肯相信……”她呜呜哭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佳欣觉得佳妍的话竟然激不起她任何的悲哀或者伤痛的情绪来。 她只是机械地环着佳妍,轻抚着她的背,眼中有机械的泪水汩汩而出。 “姐,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你说,我也有好多好多疑惑想要问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佳欣忽然把她推开了少许。 佳妍一怔。“我去宫中找你,他们说你来了潭柘寺,所以我就命马夫快马加鞭,赶到你的前头来了——姐,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没有什么。”佳欣避开她的眼神。 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想见到佳妍。 感情,淡了。 头一次,对于这个曾经生死与共是她唯一慰藉的妹妹,竟然产生了一种厌烦的情绪。 “姐,原来你的真命天子竟然是皇上……从前是我不对,我不该不理你……现在我好幸福,姐,你呢?你还好吗?觉得幸福吗?” 厌烦变成了厌恶。佳欣觉得佳妍变的陌生,说话幼稚,有如琼瑶大婶。幸福?幸福么?这是什么东西?和自己有任何的关系么?她以为自己会和她争胤祥所以就讨厌自己,现在发现威胁解除了,就如此姐妹情深起来? 怎么会这样? 佳欣紧急刹车。自己怎么会这样想? 以恶意去揣测自己的亲妹妹? 刹那间,佳欣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和佳妍,已经落入了世界的两个层面。无法沟通,无法交流,甚至无法再交换曾经血脉相连的情感。 幸福。 一个词语将天地割裂,一边是黑白的,一边是彩色的。 佳欣很奇怪地问自己——不是一直希望,就给佳妍这样的生活么?不是希望她无忧无虑“幸福”地度过一生么?为什么现在开始冷眼旁观,开始不屑,开始冷漠,开始——嫉妒? 是嫉妒? 佳欣咬住嘴唇,抱住佳妍,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来掩饰自己的神态。 “小妍……能够看见你幸福,便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她言不由衷,终于对自己唯一的亲人也开始逢场作戏。 “那就太好了!”佳妍雀跃地拉着佳欣的手,就如同从前一样。“我命方丈备好了静室,我们好好聊聊吧……姐,”她附在佳欣耳边,“我和胤祥……我有好多好羞人的东西要问你呢!” 佳欣麻木地和佳妍去静室。 听她说着一切,如何穿耳洞,如何学女红,如何在婚宴上看见自己,如何与胤祥合而为一。 佳欣盯着室内的木头棋盘上两道黑线之间一个又一个的交错点,盯着盯着,直到目标渐虚。佳欣觉得自己似乎一分为二了,两个自己一个浮在水面,一个却已经在水底窒息。一个自己在温柔地听,温柔地说;另一个自己却神游天外,心中满满都是胤祥的深情,胤祥的愤怒…… 胤祥那一夜伏在她身上入眠的深情。 胤祥那一夜爆发出惊天恨意的震怒。 还有胤祥曾经对她对她说过的话—— ……因为皇阿玛要我娶一个单纯的妻室。 ……只可惜,你已经不是处子,否则的话,我倒是想要你。 ……也许你嫁过人,也许你爱过某个男子,但是至少在这里,你是独身一人。佳欣我喜欢你。 ——佳欣我喜欢你。 胤祥曾经在那个午后,对佳欣说了那样的话。 佳欣,我,喜欢你。 胤祥,喜欢,赵佳欣。 (4) 躲佳妍躲到潭柘寺都没有躲开。 佳欣回到宫中,只觉得自己似乎生了一场大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不敢去想她和佳妍的关系——她开始讨厌佳妍,但是更讨厌她自己。 佳欣终于看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姐姐,不是什么冰雪聪明的女圣人。她的道德,她的高尚,她的坚持,统统都是一个笑话。 她是一个女人。逃不脱女人的命运。 曾经交过很多个男朋友。也曾经和男子亲密相触。 但是没有爱过。 令自己也觉得讨厌的自己,原来只是如同世上无数的痴男怨女,如同最最滥俗的小说中的角色一样,陷入了爱里。 爱是自私,爱是占有,爱是盲目,爱是令一个人从他所有赖以立身的美德中腐坏的沼泽。 她已经陷下去。 没什么理由,说不清楚的。比他坚忍,比他豪雄,比他英明神武,比他善解人意的有许许多多,但是爱,真的说不清楚一点点道理。 也许就是爱他少年美貌。 也许是爱他那双桃花眼,笑盈盈。 也许是爱他若有若无的阴谋,不干不脆的狠辣。 也许只是爱他眼睛里曾经倒映出来的一片星空,那无限的星芒,向着他的瞳仁爆炸,回归。 乘风去,御风来。 回来的第二夜,四月二十晚上,康熙翻了佳欣的牌子。 敬事房总管哈得禄过来佛堂后殿这里宣旨,给佳欣一个时辰梳妆。一个时辰里面,佳欣洗完澡,把自己裹在一袭蓝色丝绸里面,头发用丝带系起来,然后便坐在那里不肯再打扮。被男人召去zuo爱的感觉实在不那么好,就好比一只自己走进屠宰场冷库大门的猪一样,毫无尊严。时辰到后,便有特制的小轿,把佳欣从慈宁宫花园抬出去,一直抬到乾清宫。 佳欣是唯一不住在东西六宫的妃嫔,小轿过处,不少太监侍卫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佳欣坐在里面,眼睛看着自己鼻尖,然后伸手轻轻按住自己因为丝绸摩擦而有些疼痛的||乳|尖。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乐声。 紫禁城今夜素淡似仙境。佳欣被太监引到上次那间房的门口,然后便脱了鞋子,自己走进去。 地上是厚厚的波斯地毯,踏足无声。 佳欣慢慢走近坐在床边正把玩一个玩具的康熙——那是一个类似于魔方的东西,想必是西洋进贡之物。康熙正在努力安排最后的几片颜色,几个旋转之后,颜色显得更乱了;而又几个旋转之后,却神奇地拼出了六整面完全相同的颜色。 “皇上手真巧。”佳欣缓缓开口。 康熙转头看着她。 佳欣松手,在肩头一抽,整幅丝绸便轻轻掉落下来,掉落在了地毯上。 她洁白修长,线条有力的身体便呈现在康熙面前。 康熙眼睛里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佳欣走过去,闭上眼睛,主动伸出手去。 康熙抓住她的手,站起来,把她搂入怀里,亲吻。 应该没有人可以抗拒的吧。 佳欣想。 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诱惑男人——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天赋。 蓝色的丝绸,和蓝色的月光。 她想要康熙的宠爱。 不管是为了什么。 激|情过后,今次佳欣较能适应康熙的节奏,而且明显感觉到他的一些为了延长时间而做的小动作,于是便悄悄装作无意去打乱他的计划。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佳欣起身,用丝绢擦拭自己的身体,再主动问康熙要冰片吃。 康熙倒也不恼,安然靠在那里,看佳欣的表演。 “皇上为何今夜忽然想起臣妾?”佳欣努努嘴,带着撒娇的口气问。 康熙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你扮妖姬还颇有神韵。” “是么……”佳欣吐吐舌头,躺回床上休息。 “四月初一慕容十八入宫,你已经知道了吧?”康熙忽然提起不相干的事。 “嗯。金姨告诉我了。——皇上真是厉害。那位慕容小姐姿色出众,臣妾自愧不如。” “你和她不同。”康熙顿了顿。”朕不过是常常过去她那里听个曲子罢了,并没有什么的。” 佳欣耸耸肩。”人都要进宫了,皇上和她有什么没有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康熙露出有点恼怒的神色。“你刚才那个动作不雅,以后不要再做了。” 佳欣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醒悟康熙指的是她耸肩——这在现代无疑是个最正常不过的动作,不过在这里,的确没有见到女子这样做过。 佳欣悠悠叹气。“臣妾遵命——不过臣妾还是想打听,我和慕容贵人究竟有何不同?不都是侍候皇上的女子么?”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佳欣。“你知道葛茹这个人么?” 葛茹? 听过,一定听过。 佳欣想了好半天。“啊,是天地会的葛大娘?我听丙侍卫说过。对哦,他与金姨……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就是他们对峙动手的那夜,佳欣被康熙带回乾清宫,命运轨迹彻底转向。 “各人自有各人的因缘遇合。”康熙今夜看起来亲切慈祥。“关于慕容的事,你还是回去问阿竹吧。朕有些乏了。” 佳欣看出来他的意思似乎是想睡在这里,叫自己让床。 “那……臣妾告退了。”她站在地毯上,捡起来那块丝绸。 “穿这个。”康熙拍拍她的手,指指挂在旁边衣架上的风氅。 “这怎么使得?这是皇上的衣物……” “虽然是三四月里,总也不好太过贪凉。外面夜深露重,还是披上吧。朕也不赏你其他东西了。” “那……谢皇上赐衣。”佳欣乖巧地过去,踮脚把薄薄的风氅拿下来,披在自己身上才发现又长又大,几乎可以把整个身体裹起来两遍。 她伸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也懒得束起,走到门口趿着鞋子出去,钻入还停在那里的小轿。太监一声阴沉的“起轿”,紫禁城中又一个香玉满怀的夜晚就这样归于沉寂。 四月初一。 慕容十八进宫的排场和佳欣不可同日而语。 各项礼数周足,宫内又是小忙碌了一把。佳欣虽然拥有特权,大部分时候可以不去参与那些扰人的,却也是很多寂寞后宫津津乐道的热闹仪式,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去看了一场戏和一场烟花——令人好笑的是,慕容十八进宫日子紧随胤祥大婚之后,很多东西宫中偷懒,就用了胤祥用剩下的。晚间宫人齐聚在坤宁宫旁的东暖殿,由新贵人行正式参拜贵妃之礼,再一一见过六宫主子,最后被指派到荣妃钟粹宫右配殿内居住。佳欣不管什么礼数,抓起从前的宫女服色穿上,凑在人群里看个新鲜热闹。从什么赞颂之文中知道,原来小慕容才十六虚岁,也就是十五周岁年纪,实在是个小孩。而慕容今日作了老气横秋的贵族妆扮,浓妆遮住了少女的晶莹肌肤,又谨守仪规,神情无味,让原本准备让眼睛好好吃吃豆腐的佳欣失却有几分失望,看了一半再次溜走。 “姐。”新晋十三福晋佳妍适才便在福晋群中端坐着,一看佳欣溜出来便也跟了出来。 “宫中不要这样叫我。”佳欣语气中隐含抗拒。 “知道了。”佳妍一副委屈的样子。”我知道姐你心情肯定不好。皇上才刚有了你,却又……不过这里就是这样子的,姐你想开些。昨儿个胤祥也去宠信了瓜尔佳氏了……唉。女人就是命苦。” 佳欣看看佳妍。 还是觉得没话可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这种感觉吧。 “哟,真是一对丽人啊!”一听便给人刻薄寡恩印象的声音传过来。 佳欣和佳妍双双变色。 熟悉的……绝对是记忆里熟悉的声音。 “奴婢参见太子。” “佳妍见过二哥。” 两人双双躬身。 “十三弟妹不必多礼——这位却是错了,贵人见太子,何必称奴道婢?” 胤礽语气当中充满嘲讽,和,怨恨。 佳欣心中发凉,缓缓抬头。“新贵人入宫之礼,应是后宫女眷之事。太子不在毓庆宫,到这里来做什么?” “太子妃身体不适,本宫过来看看她,不行么?倒是你们这对姐妹花,在这里议论些什么呢?”胤礽狞笑着,盯住佳欣不放。 “二哥口误了。”佳妍挺身而出,“我是你的弟妹,赵贵人论份是你庶母,怎么会称得上姐妹花呢?” 佳欣对佳妍也不禁刮目相看起来。 原来不在自己保护下生存的她,聪明手段,一点也不逊色——不,不是逊色,是比她出色太多才对。 (1) “没想到太子也在这里。” 身后传来的柔弱声音及时为两姐妹解围。 佳欣看清楚来人之后,忍不住和佳妍对视一眼。 是良嫔。竟然是她。柔弱哀怨的女子,怎么看都不会是故意出来窥探,而只是凑巧而已。 “良嫔。”有儿子的宫妃,恐怕才真正当得起庶母这个称呼。胤礽贵为太子,亦不能飞扬跋扈。 “太子可是在此等太子妃呢?刚好,里面人散了。”良嫔轻轻回头。果然一群群侍立在外的宫女正上前迎候自己主子。 “是啊。她身子有些不爽。”胤礽权衡片刻,放弃了继续找佳欣姐妹麻烦,缓步进前去。 佳欣舒下一口气来。 再抬眼时,就看见良嫔那副晶莹幽怨的眸子正望住自己。 “贵人妹妹独自居住在慈宁宫后,独往独来,可会觉得寂寞?”良嫔轻轻问。 佳欣回想起那日在良嫔宫中,她告诉自己择婿定要选个平凡的好人,那番令人感动的好意。 只可惜,佳欣辜负了她,选了彻底相反的道路。 “这世上谁不是独来独去,生时无人陪,死时也是孤零零一个而已。”佳欣顺着她的话作答。 感觉到佳妍看住自己背影的目光。佳欣忽略这目光,并没有回头。 “既不同路,那姐姐我就先走一步了。妹妹一路上多多小心。”良嫔临走,还留下一个善意的眼神。 佳欣听到背后的佳妍幽幽叹了一声。 她亦装作没有听到,只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那我也先走了。” 佳妍终于放弃了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努力,心情复杂地离去。 人全走光了,佳欣才觉得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他人即地狱”。从前学萨特,总也不明白为何他人的目光竟然成为隔阻人本真存在的障碍。现在算是深有体会。来古代半年多,算起来倒是有一多半的日子,是在炼狱之中挣扎难耐。 “她们都先走了,我却还没走呢。不知道赵姐姐能不能赏面去我新居,指点指点小妹宫中的规矩行仪?” 要是换个人来说这句话,说不定会听起来嚣张刺耳。 但是现在这个娇柔的声音,却……唉。地狱又来了。 佳欣转身直面慕容十八。“宫中的行仪自然会有德高望重的嬷嬷们来教导。我很累,就不去叨扰了。下回再说吧。” 不待慕容回话,佳欣已经飞步去找自己那两位大牌侍女去了。 慕容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 身边极丑的一个仆妇忽然开口,“此人无甚可惧,你别放在心上。” “嗯。”慕容点点头。“她长得实在是很好看。——不过之前打点之时,那位总管居然说她是中人之姿,真是奇怪了。” “像是瞎了眼了。不过她好歹是二十几岁的人了,青春芳华不能和你相比。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设法侍寝。” “我总觉得……皇上未必有那方面的心思。”慕容垂下眼睛,又是幽怨地一叹。 佳欣逃回自己房间之时,却看见金风竹已经在那里。 “见到慕容十八了?”金风竹今日是正常的尼姑打扮,比起那日男装俊俏来,失色了许多。 “见了。——她究竟有什么问题?我不认为凭她这样的美貌,就能蛊惑到皇上。” “有没有见到她身边的嬷嬷?” “嬷嬷?”谁会有个大美人在面前不看,去看她身边的丑八怪老女人? “应该是……见到了吧。只记得很丑,别的毫无印象了。她的嬷嬷怎么了?” “是葛茹。” 佳欣吓得差点自己绊倒自己。“那么丑,还什么艳名远播?” 金风竹冷冷看她一眼。“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变得那么丑。” “啊,是易容术?!” “看来以前那些都是白教你了。”金风竹很不满意地站起来。 “哎……别,别生气啊……”佳欣赶忙赔笑脸。“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将功折罪,明日就替您去钟粹宫里转转怎么样?要不,领她来大佛堂礼佛?” “转转可以,礼佛就算了。你以为葛茹不知道我在这儿么?” 佳欣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原来……原来那日,你故意受伤,就是做给葛茹看的?” “还算聪明。” “那,难道,丙爷,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金风竹略微抬起唇角。“真正的聪明人,是把每一件计算之外的事情,在发生的那一刹那纳入自己的计算。明白么?” “哦……”说得高深,意思其实简单。“对哦,那后来那个老丙怎么样了?” “皇上亲自出面安抚了他。还有,我已经遣小楼小筑知会了四爷十三爷,由我在宫中应付,叫他们不要再管天地会之事。”金风竹轻叹,“整件事情里的唯一败笔,就是没有和他们说好,弄得你的身份败露。不过说起来,你那天竟然会去御花园游玩,又好巧不巧遇见德妃,实在也是天意弄人,无可奈何。” 佳欣苦笑。“我最后悔的是,那日遇见圣上,没有另捏造一个假名字。不然的话四阿哥也不一定能认出我来。一切也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你很不满意么?”金风竹语带讥嘲。“听说你侍寝侍得颇为卖力啊。” 佳欣跳起来。“皇上连这个,也对你说?!” “怎么啦。做得出来,就不要怕人说。” 佳欣细细一想,明白过来。“被你骗了。你只是听我那两个宫女说的,对不对——说起来,她们究竟是什么人啊?一个两个都和冰山一样,我那,就被她们看管得囚犯一样,再下去说不准要冻死还是闷死了。” “她们一个叫小榭,一个叫小亭,你想不出来么?” “小谢小婷小兰小红小芳什么的,有什么特别的么?” “想不出来就算了。”金风竹向来只给她认为到此为止最合适的提示。 佳欣也无奈摊摊手。 第二日,佳欣奉命做细作去,一大早就遣那位“小榭”前去通报,欲拜会慕容十八。 谁知小榭回来,没好气地告诉她,还是打消主意为好。 “那边人山人海的,各宫主子都在巴结,这境况,比您这儿可是热闹太多啦!” 废话,她以格格的面貌占着贵人的位置,又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慈宁宫花园内,是人就明白这是皇家之耻了,在康熙有专宠她的迹象之前,估计是没人会斗胆过来拜会。 “唉。”佳欣叹口气。“是啊,我还以为封了贵人,至少玉枕儿会来看看我呢。” “玉枕儿?是和嫔么?” “是啊,怎么了?” 小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个八卦给贵人主子听吧。” “什么八卦?”佳欣眼睛一亮——虽然沧海桑田,不过女人喜欢八卦的天性却是天地难移。 “我那日凑巧看见在永和宫外,她欢天喜地亲手拿着一盆山茶花,回头跟宫女说话,然后便撞到了捧着块假山石的四阿哥!” “哎?……山茶花?假山石?” “然后呢,茶花跌烂了,山石摔裂了,和嫔娘娘呀,哭了。” “哭了?” “是啊,跟个小孩子一样,说那盆茶花是她费了多少功夫才跟德妃娘娘要来的。结果四阿哥也怒了,说自己捧的这块假山石更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运到京城准备来送给德妃的。结果两位主子就在永和宫门前吵了起来。” “后来呢?” “不知道。不过听说后来和嫔收到了一盆样子差不多的茶花,宫里都猜是四阿哥送的。” “啊?宫里都传遍啦?” “是啊。”佳欣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似乎有j情的苗头啊…… 不然为什么康熙过世之后,放着惠宜荣德资格那么老的四妃不升,偏偏把年轻轻的和妃升级成了贵太妃么?——哦,忘记了,德妃自然是跃身太后,这个不算。 难道胤礽和那个不存在的郑春华没事,反而是胤禛和玉枕儿有事? ……算了,这些有的没有的,对胤祥的未来都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自己能够得宠,进而为胤祥夺嫡推波助澜,那么,一切的历史,都会落空。 胤祥会是个好皇帝。 胤禛会好好辅佐。 胤禩还是会做他的太平皇子,胤禟也是,守着他们各自心爱的人儿,平安度过一世。 胤禵呢,总也是会想通的。这世上好女孩多多少少,他再喜欢佳妍,也抵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对,就是这样。 (2) 没想到,佳欣不去,慕容十八却来了。 新贵人穿着华丽的艳红坎肩配镶深红边的大红旗袍,梳着两把头,戴了整套红玛瑙钗凤步摇等各种首饰,鬓边簪了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1部分阅读 一朵红牡丹,蹬着一双红锦上绣着双鸳鸯的花盆底鞋,戴着红珊瑚的项链和手串,如一团红云一样飘入来。 她扔下一大票各宫贵主,却专程跑来佳欣这从无宾客上门,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的破落寝宫。——与其说寝宫,不如说是一间房间比较正确。因为穿过一条短短的回廊院子对面就是大佛堂和金风竹的居处,连小榭和小亭,也是住在了金风竹那一块。 “姐姐这里好简陋啊!”慕容小美女娇呼出声。 是啊是啊,以前佛堂里有小群尼姑的时候,这间房不过是值班用的而已,不简陋才怪。 “妹妹见笑了。”佳欣挤出笑容,热络地亲自动手沏茶招待贵客。“哎,妹妹一个人来的啊?” “是啊……哦,你说下人么?”真是可悲,不管带了多少下人,只要没有别的主子,便还是只能算“一个人”。“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太监,要他们在院门外守候了。” 那便是说,可疑的嬷嬷没有来。佳欣心中有些失望,脸上却一点也不表现出来。“是啊,说真的,有人来我这里拜访,这还是头一遭呢。” 慕容掩嘴笑。“皇上呢?皇上一定常来陪姐姐下棋解闷吧?” “怎可能?”佳欣自嘲地笑。“每次都是我去乾清宫啊,皇上哪里会到这儿来。” “哦,姐姐常去乾清宫伴驾么?” 搞半天,是来打听这个?佳欣不介意唬唬人。“也不常去,只有晚上会去。皇上从不跟我说正经事。” 果然,慕容小妹妹的脸上浮起艳羡之色。 “能得皇上雨露荣宠,姐姐真是好福气啊!” “难道从前皇上与你唱和应酬,每每都是下棋解闷,不做别的么?” 看表情就知道佳欣说得全中。 又闲聊了片刻,慕容十八终于露出峥嵘。“对了,我听人说这儿有个佛堂,还有位佛法高深的师太住持在此。姐姐也知道,妹妹我也是个向佛之人,那夜广化寺……”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起什么甜蜜浪漫之事一般,“不知道姐姐可否替我引见?” “我不知道啊!”佳欣开始装大头傻。 “啊?” “我虽然住在这里,可是从来没见过这里的住持师太。不过妹妹若想要拜佛的话,我倒是可以领你去。很近的哦!”佳欣甜甜微笑。 露馅了吧? 宫中知道金风竹存在的妃嫔一共也没几个。自从太后搬到宁寿宫居住,在那边另辟佛堂,足不出宁寿宫花园之后,众妃嫔要拜佛便也改去那里。慈宁宫的大佛堂只有重要年节才会开门迎客,那些时候也是会专门延请外面的名僧高尼,没金风竹什么事儿。 你慕容贵人进宫刚才一日,便打听到了鲜为人知之事,说你不是天地会的,佳欣自己也不相信。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明知道她们是天地会逆党,随时会对皇帝不利,康熙和金风竹还这么悠哉游哉,任凭美女核弹进宫?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放长线钓大鱼?挖出整个组织? 不管如何,佳欣仍然配合金风竹的除逆行动——谁满谁汉谁清谁明她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康熙不能死。康熙若是现在死了,胤礽便会即位。而胤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个好皇帝。 “妹妹怎么不喝茶?”佳欣笑眯眯地给慕容斟茶。 “不敢不敢……有劳姐姐了。对了,姐姐这里难道没有伺候的人手?” “有啊,不过不多,刚刚去辛者库催我那些洗了好几日也没拿回来的衣裳去了。所以暂时就……啊!” 佳欣一面说话,一面一不小心,成功地没有注意到茶杯已经倒满,一壶半热的水顺利地浇在了慕容十八的衣裙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烫不烫?” “没事没事。” “衣裳都湿了……换一件吧?我拿我的给你……” “不用了,湿了一点点而已……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换,否则就是你不原谅愚姐了……” “我自己回宫去换就好了……” “湿着衣裳走路,被风吹了,可是要闹风寒的……” “不会的,都四月里的天了,哪还那么娇弱……” 两个人推搪了十几个会合,慕容十八终于被半强迫地拉到了佳欣的帐子里,羞答答地解开衣襟,换上佳欣的一套崭新亵衣,和一件粉色绣银线的袍子。 换完衣裳没多久,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了半日,互相恭维了一堆对方的美貌和美德,慕容十八便匆匆地告辞了。 她一告辞,神出鬼没的金风竹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窗下。 “怎么,看清没有?”她颇为急切地问。 “没有,大腿上根本没有什么三颗红痣——我说,究竟是你想知道还是皇上想知道?要是皇上想知道的话,直接召她侍寝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要是能叫她侍寝,还要你来作什么?——真的没有痣么?你可看清楚了?” “看了,不仅你说的右腿,连左腿也看了,雪白白的一片,哪里来的红痣。” “难道说……我们都想错了?”金风竹喃喃踱步。 “什么错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她冷冷把问题推了回去。“不行,要再探。” “怎么探?要不然下次你打晕她,直接剥光了看个干净?” “葛茹就在附近,你以为我能完全避开她的注意得手?”金风竹冷笑。 “那个葛茹,这么厉害?” “跟我在伯仲之间。” 那就是很厉害很厉害了。佳欣吐了吐舌头。“那要怎么办?” “设法再看一次。” “啊?还要再看?我泼一次水是正常,泼两次水,当别人是傻子啊?” “……不但要看,还要摸。”金风竹未理会佳欣的抱怨,继续沉思中。 佳欣有点抓狂,”你叫我摸她?怎么可能?你知道的,你说的那个位置虽然算是大腿,可是再上去一点点就是……就是女孩子最隐私的地方了,我去摸别人会以为我喜欢女人的!” 金风竹不屑地无视了她的抱怨。“……而且最好是在有水的地方——葛茹既然做好了让她侍寝的准备,那便应该有替她易容遮住红痣。不过如果在水中用手摸的话,以你的底子,应该能够判断出来是否易容。” “有水?你是说要我和她一起洗澡?可是那也要有机会呀,这里又不是山东,宫中又没有温泉……” “不是只有山东才有温泉的。”金风竹一挥手,“你提醒了我。我这就去面圣。赐浴丰台温泉营——顺道视察永定河水利,这样一来,朝中应该无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日之后便能启程!” 丰台? 难道那里真的有香汤温泉? 啊…… 要去郊游了。 (3) 事实上,一切并不顺利。 三日是没走得了,大概七日之后康熙才带着两位新贵人动身。 原因只有一个:丰台温泉年久失修,需要时间整理。 大清天子可不如明皇浪漫多情,赐浴温泉这种可传为佳话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 在赐浴之前的数日里,康熙又召过一次佳欣侍寝。算起来,频率抵得上普通夫妻关系了。不过今次康熙没有在她身体里做完,而是待她攀上高峰之后便离榻静坐,闭目深呼吸了片刻,身体便慢慢平静下来。 佳欣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可是传说中的采阴补阳?” 康熙回了一句“你胆子可真大,什么都敢问”,这便没有了下文。 佳欣想想便也觉得释然。快要五十岁的人了,几乎天天翻宫人牌子,若是每日纵欲的话,康熙又如何能再活上二十来年? “皇上真厉害。”她讪讪然。“每次都能令臣妾满足。”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恭维颂圣。 康熙理都懒得理她。 有了上次跟随康熙出巡的经验,佳欣这回和慕容十八同车有点驾轻就熟的味道,引领着慕容行车喝茶,更衣解手,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有时候慕容在颠簸中睡着,不知不觉把头靠在了佳欣肩上,佳欣垂首看看她年轻粉嫩的脸颊,似一个乖巧可怜的小娃娃,又似一个精致纯洁的小妹妹——妹妹。想到这个名词,忽然觉得有点酸楚,佳欣赶紧拂去脑中的纷杂念头。 好在丰台很近。其实跟潭柘寺差不了多少。慕容才睡着片刻,便被推醒——地头到了。 其实如果不是车驾庞大的话,大概两个时辰就能到。但是天子仪仗惊人,一群人慢悠悠地,要开路,要歇息,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生生从一早折腾到了大中午才到温泉行宫。 调配住处,安置主奴又是一阵喧嚣。 佳欣没所谓地看着下人们把住的用的一箱一箱从马车上卸下来,渐热的天里挥汗如雨地劳作着,自己却还觉得有点阴冷。 “赵姑娘。”老者缓缓踱到佳欣旁边。 “啊,方先生!”佳欣惊喜地屈膝见礼。“好多日没见了……” “是啊,前些日子奉旨去了一趟承德。” “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四处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以国为家而已。赵姑娘……现在应该叫贵人娘娘了?” 佳欣苦笑。“方先生不要嘲讽我了。我是个什么贵人?寒碜贵人,作孽贵人就差不多。” 有个总管经过,方德明与佳欣双双踱开些许避嫌,隔了些会才又说上话。 “杂疑病解续看得如何了?”先生考问功课。 “卷十八剧毒杂解还没看。之前的都大概明了了。不过……”佳欣苦笑,“我全是纸上功夫,身边除了能迷昏人的紫绀罗香和能令人麻痹的金房香之外,什么原料也无,就算记得再熟,又有什么用处呢?” “紫绀罗和金房是给你防身之用。杂疑病解,重在‘解’之一字。天医门下正宗,只有救人之法,绝不以毒理传伤人之术。” “我知道的。”佳欣点头。“不过学得最好的还是妇科杂症。宫里有个送水的嬷嬷,刚好遇上更年不调,我照法子指点了她用按摩加食疗,没几日就来谢我啦!”她真心流露出能够帮到人的喜悦。 “呵呵。”方德明颇为欣慰地分享她的喜悦。“我天医门跟别人家最为不同之处,便是重妇科,重幼科。若能让天下女子都顺利生产,便是天大的功德。那其他的那些功夫呢?” “嗯,最近在看紫微……对了,方先生,太阴太阳合在夫妻宫,究竟该如何解法?” “太阴太阳合于夫妻宫?这是谁的命盘?” “我自己的。” 方德明看了看佳欣,呵呵一笑。“紫微看的不是一宫一命,而是大局。你闲暇无聊,可以拿老朽或者金师太的八字去看,不过莫要再看你自己的了。” “是因为自己不能看自己的命么?” “你说呢?” 佳欣苦笑笑。算了,自己的命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命盘也排得无比之凌乱,这些就算了吧。 差不多下午一两点钟才安顿妥当。 佳欣饿得要命,如狼似虎地消灭了一大锅野菜鲜蘑面和一整只清炖小鸡。吃完抹抹嘴,双手放在膝上坐好,等待接受金师太金老板金女侠的训诫。 “你早知道我来了?”金风竹抿嘴一笑。 “开始吃鸡的时候就知道了。”佳欣老实答。 “葛茹来了。” “看到了,我还是觉得她又丑又佝偻,实在不明白。” “好好学学她易容术的境界。”金风竹感慨了一声。“陈火方也来了。” “陈火方?是谁?” “葛茹的养父,南少林的叛徒,天地会的创立人。” ……呃,这个,也姓陈,和陈近南有什么关系? “他来作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很久没有听见回答,佳欣一抬头,竟看见金风竹的眸子里盛满忧郁。“你见了方先生吧?他在承德推卦之时,推出了一口心头之血。修道之人如他,怕是已经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了。” “什么?” 方德明明明精神矍铄啊! “以我与方先生二人之力,或可破今日之局。慕容十八这招棋,实在是阴狠至极啊!” 佳欣还是很茫然。 “还有,今夜就赐浴了,你作好准备。太子他们明日一早过来。” “不是说就我们和皇上么?”佳欣大惊。“怎么太子也来?” “不止。三爷,四爷,八爷,十三爷,还有几位上书房行走都会来。唉——”她悠悠叹息。“裕王爷也要来。” “……不是都来洗澡吧?”裕王爷福全,便是追逐了金风竹一生的那个男人? “方先生推算出,今年永定河春汛,将有大难。连黄河,估计……也是保不住了。决口溃堤算是好的,怕的是……黄河……要改道啊。”一个纵横侠气的女子,说起这几句来,竟然如此迟疑凝涩,似有块垒堵于胸中一般。 佳欣就算来自时空之外,却仍旧是中华儿女。她清楚知道黄河改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样的灾难。所以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金风竹转身,望向窗外。“你看,”她指着日头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这便是永定河。你可知道,它从前叫什么?” “……叫什么?” “无定河。” “……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深闺梦里人?”佳欣喃喃念出来。 “无错。此河源于山西管涔,喜好改道,世人称之为‘小黄河’。而唐朝之时,西北多战乱,边境之上,无定河边,留下了无数男儿征战尸骨。所以陈陶才会有此悲怆之句。——到了本朝,皇上亲自为此河改了‘永定’这个名字,只望它能永不决溃,为害苍生。也期望天下山水,能海清河晏,天下黔首,能共享太平。” 佳欣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接腔。 生活不是言情小说。 宫廷斗争之外,这个世界还承负了多少沉重的话题。 金风竹不经意地继续接道,“你看河上芦苇摇曳,布满河道,多么漂亮。这里的百姓也管永定河的这一段叫作芦沟。再向西一些有座汉白玉的石桥,就叫做芦沟桥。十多年前就是因为洪水而冲毁,康熙三十八年刚刚重建。入夜之后我们可以去桥上走走,下观芦花似梦上赏明月无瑕,也算是京都一景。” 佳欣瞪大眼睛看着金风竹。 原来…… 原来芦沟桥就在这里么?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 芦沟月明。 无边无际的历史,将佳欣冲击得微微晕眩。 (4) 事实上,佳欣并没有时间去桥上走走。 因为刚刚入夜,康熙就迫不及待地赐旨——沐浴温泉营了。 此处的温泉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双鱼儿”。佳欣不禁想,自己那个双鱼座的妹妹佳妍,若是来了说不定会很欢喜——打住,如何又去想不该想的事了? 北京毕竟是北京。所谓的泉汤不过是小小小小的一片地方。如果说德州的泉汤堪比游泳池的话,那么这里的泉汤就是进游泳池前那一小片一小片消毒池而已。一共有六口泉汤,一口铸龙首,稍大一圈,乃是专攻皇帝使用。其余五口都铸凤首,以俟后宫。在金风竹的刻意安排下,原本完全可以各占一池的佳欣与慕容十八,双双在最靠近龙泉的那一口泉汤入浴。 佳欣没上妆,却不得不按品穿了贵人朝服,和盛妆的慕容十八一起,双双在冒着蒸气的池边跪接圣旨。然后一共出动了十八名太监和大群宫女,放下纱帘,层层更衣,做得似仪式一般,还有两名乐师在旁咿咿呀呀奏乐。 “好羞人啊。”慕容十八褪尽罗衫,双手抱着酥胸,下身风光却一览无遗。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也许她的身材并不算好,不但削肩膀,还有微微的小腹,腿也不够笔直——不过这一点关系也没有。清朝人不穿比基尼也不穿热裤。佳欣低头看了看自己,坚挺的胸,线条可以杀死任何一个男人的腰腿——又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可羞的……都是女儿家。”佳欣安慰地拍拍慕容的腰,触手一片腻滑,柔若无骨。 慕容也不算太过抗拒,只是轻咬着下唇,当先走向泉水。她伸出脚尖轻轻试水,却被烫得缩了回来,只好蹲在池畔,用手撩些水泼在自己身上。 佳欣回头看看。半透明的纱罗之外侍立着四名背对着她们的侍女。“要不要叫人来加些冷水?” “不用啦。”慕容坐在池畔,慢慢一点一点地,滑下水去。 佳欣站在上面,俯瞰着如小鹿一样惊惶娇羞的慕容,唇边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慕容妹妹小心,我也要下来啦!” 她扑通一声,直接跳了下去。 “啊……”果然好烫……佳欣努力把声量控制在不惊动纱幕外侍女的程度。 “姐姐怎么了?” 慕容果然过来搀扶。 佳欣一把扑在她的身上,“跳下来的时候脚震了一下,好疼。” 慕容十八扶她在池水里靠着池边的石凳坐下。“怎么样?要不要叫御医?……姐姐怎么如此莽撞?” “我……贪玩……”佳欣装作脚步不稳之际,已然在慕容身上大吃了一顿豆腐。自然,按照金风竹的要求,以特殊手法试验了慕容右腿根部的皮肤。“现在没事啦,谢谢妹妹。” 两人浸泡了片刻,外面就有宫女奏闻,鲜花到,皂荚到,浴盐到等等。两人一面好奇,一面好好享用了一番。令佳欣惊奇的是,原来清朝人比现代人更懂得使用浴盐,洗到一半有专门的太监抬进来两张铺着细竹的软榻伺候,让两人好好享受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浴盐+花瓣的搓澡和推拿,简直就是做spa嘛! 两人一边沐浴,一边趁着太监换人的空隙聊天。 “姐姐,听说皇上常常宠幸你……妹妹我很是羡慕……”慕容红着脸儿求教。 “你进宫到现在,都还未侍过寝么?” “是啊……姐姐有什么秘法?” 有也不会告诉你。“妹妹如此年轻美貌,何必妄自担忧?皇上今日赐浴,说不定这一两日就……呵呵。” 洗完身子,有专门帮洗头的太监进来侍侯,过一会则是专门做面膜的,再过一会竟然是专门负责把两人的长发用一种奇特的布帽子弄干的专家。原来十八名太监不是仅仅为了站在外面管纱帘充门面的,而是真正的拥有各种拿手绝活。佳欣心中不禁喟叹:说什么现代有飞机电话空调抽水马桶,在古代只要你是人上之人,一应享受,绝对不会输给现代。 沐浴完毕之后,两人穿上崭新的袍子,再次跪谢圣恩,便各自送回行宫住处了。 佳欣的房间里,早已等待着的自然是金风竹。 “如何?” “你猜的没错。”佳欣做了个佩服的手势。”那一片皮肤,摸起来凹凸不平,应该是被烧灼过再用药祛除痕迹,下水前敷以铅粉,然后洗完上岸的时候,隐约可见一片三角形瘢痕,颜色极淡。” “摸出来是几颗么?” “你预先说了是三颗,所以我摸起来的确像是三颗。不过我不敢打包票的。——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究竟里面有什么蹊跷?” 金风竹冷笑。 “好,也该告诉你了。十六年前,葛茹曾为皇上生下一名小格格,身上唯一的特征,便是腿根的三枚红痣。” “葛……茹?天地会葛大娘,为皇上生……生下的……格格?……难道就是……慕容?!”佳欣震住了。”那……慕容贵人……和皇上……” “若皇上召幸了她,便是悖乱人伦!” “这便是……便是她们的目的?”佳欣跌坐在床上。 自己这个格格是假的,被康熙收纳,还带来自己心理上的无限尴尬和羞愤。 慕容却是个真格格……这……这怎么可以? “一来损天家之德,二来,待木已成舟之后,点穿事实,乱皇上心志。” “可是慕容十八她……她明知道……怎么能……” “她并不知道。她一心以为自己是天地会拣来的孤女,一心想要顺天行道反清复明,牺牲色相图谋弑君而已。她只是一颗棋子。” “卑鄙!” “不错,的确卑鄙。而且慕容在她们手中,更是一重人质的意思。我们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就是为了在揭穿她们图谋的同时尽可能地保护慕容——所以,我们更需要证据。” “那三颗痣……那现在就去告诉慕容,叫她不要做傻事……”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金风竹声音森冷。 “什么?” “当年葛茹抱走小格格之时,小格格身染沉疴。加上她千里逃亡,未必有能力真将女儿留下来,抚养长大。所以,慕容十八也可能是一个障眼法,故意让我们相信她就是小格格,利用这个身份令我们失去提防,再向皇上发起致命一击。” “我想问一个问题。”佳欣下意识地举手,举了一半赶紧放下。“既然这些女人这么厉害,又能接近皇上,为何不干脆动手,却要搞那么多花样呢?” 金风竹应声而笑。“你问到了无论是反贼还是皇家都知道,却没有人会直接说出来的事情。” 佳欣好奇地睁大眼睛,等待聆听。 “所谓真龙天子,并非凡夫自封。”金风竹忽然毫无预兆地出剑,清澈龙吟之声把佳欣吓了一个激灵。“看这把剑,你可看到了剑灵?” “剑灵?” “就是铸剑者的神魂,持剑者的决心,以及死在剑下之人的怨气,所交织而成的精灵。它肉眼不能见,却存于剑上,以血为食,滋生不息。” “你在……说什么?” “鬼神。”金风竹斩钉截铁地答她。“不问苍生问鬼神的,鬼神。” “你别告诉我有鬼神日夜保护……保护着皇上。” “正是如此。” “骗人!”佳欣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说过你不信命的!” “无错。我不信命,因为我清楚知道,这个世间存在着无数你看不到,摸不着,也无法理解的东西。这些东西各有自己的力量,亦各有自己的限度。记不记得我问你,永远不会变的是什么?不是心,而是,是你这一刻的存在;以及你的存在,在天地之间的位置。在这一刻,只在这一刻。你是天地的一部分,是世间万物的一链,是不死不朽的东西,你明白么?” 佳欣明白。 事实上,她大学四年,大部分时间,在学的,就是这个。 她是哲学系学生。 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样高深的哲学,会从三百年前的一个女子的口中,说了出来? “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我什么?” “皇上是真命天子,有鬼神之力卫护左右。如非皇上自己心神涣乱,任何人,都也伤不了他。” “……荒谬……” “信也好,不信也罢。四方上下曰宇,古今往来曰宙,宇宙之中,你未知之事如恒河沙数,千万莫以私心度量天心,以已知臧否未知。否则,你始终不过是凡夫俗子,跳不出所谓宿命之中。” 佳欣生生一激灵。 金风竹究竟是谁?柏拉图灵魂转世么? 还是说,剧情从现在开始,正式改走……玄幻路线? 她怔怔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那花纹,似一个迷宫。 (1) 温泉之夜,康熙,终于在午夜之前,传召慕容十八前去侍寝。 此时金风竹已经从佳欣房内离开。 所以慕容羞答答地过来问佳欣自己身上的素绉白绸裙子好不好看的时候,佳欣轻轻摸了摸她泛着兴奋和喜悦的脸庞。 不管这兴奋,和这喜悦,是因为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她一定想不到,即将要面对的,绝非她能想象到的。 月上中天。 就快十五了,月明如水。 佳欣躺在床上半日,忽然跳起来,穿好衣裳。 “我要去桥上赏月。”她大声嚷嚷。 屋子里没有别人,但是当她走出去的时候,小榭和小亭已经如她意料穿好宫女衣裳等在行宫门前。 佳欣走出去几步,陡然回头。“你们两个的名字,是不是水榭的榭,亭子的亭?” “是啊。”小榭无辜地点头。“你才知道?” “呵……那是不是还有什么,小桥,小阁,小屋,小苑的?” “小桥有,后面三个没有。”小榭没好气地答。“我们八个的名字你记好了——踏月小筑摇暗影,楼上有人吹歌笙。水榭亭亭蔷花绕,兰桥尽处小芳汀。窗下愁容愁映景,景中闲愁如何倾。但借雅轩消一日,醉死浮生不愿醒。”她摇头晃脑地吟了首诗出来。 佳欣抓得精准。“小筑小楼,小榭小亭。小桥小汀,小窗……小窗什么?” “自己想啊。” “小景?” 两女格格笑,佳欣知道自己猜对了。“最后两句是说……雅轩姑娘吧……”她有点不敢提及。 “是啊。”两女亦颜色一黯。“我们原本就是侍侯公子的八婢而已。” 她们晋风会的人总把金雅轩当作男人来称呼。佳欣不禁想,雅轩虽然也是酷酷的,却比她母亲要好相处太多了。 金风竹……简直就是个谜。佳欣觉得,世上除了康熙,再也没有人能看透这个女人了。 不知道那个堪为敌手的葛茹葛大娘,又是如何品貌呢? 芦沟桥的确不远,走几步就到。 佳欣靠在冰凉的石狮扶手上,抬头看时,发现月色已经西沉,进入她的后半夜。朦胧月光之中,所谓的芦苇丛里暗影纵横,风一吹来,就好似一块破席子一样呼啦啦地响动。 “你们说,在这些芦苇里面,藏上几十号人也没问题吧?” “我看不止。”小榭张望了一下。“这么多,这么长,真要藏人,上百都可以。” “那……”佳欣正笑着想说什么,忽然心中咯噔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小榭小亭亦同时反应过来。 “不好,要速速回报老板……”小榭跺跺脚。 “我去。”平素寡言的小亭身形却快得不可思议。“你保护贵人。” 夜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鸟叫。 “小亭——”小榭瞠目欲裂。 “怎么回事?”佳欣急问。 下一刻,佳欣便知道答案。 一个佝偻着背的奇丑老妪,肩头停着一只比她更丑更狰狞的秃鹰。手里提着似一个血娃娃般被拦腰折为两段的人形…… “小亭?……”佳欣的声音颤得厉害。 “葛茹,我和你拼了!”小榭唰地从袖中滑落一对匕首,疯狂地向着那老妪冲过去。 “不要……”佳欣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她,伸出手去,却只触到最后一点点衣料的余温。 在下一刻,伶牙俐齿的小榭,成为第二个血娃娃,仆倒在那老妪的脚下。 佳欣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颗毛孔都发出了恐怖的尖叫。 但是她的喉咙凝滞,偏偏连叫,也叫不出来。 刹那间那老妪肩头鹰翼一闪。 佳欣几乎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象——芦苇丛中,亮起来无数雪亮的刃尖,如四月里的雪花一般,沁得人心中冰凉。 再一阵风,刃尖又魔术般消失在芦苇丛中。 佳欣慢慢滑坐在地上。 老妪忽然挺直身子。那一刻,属于一个人的老或者年青的气场,属于一个人卑贱或者高贵的气质,属于一个人丑或者美的气韵,忽然全部倒转。 虽然还是那张脸。 佳欣却感觉到了——惊艳。 “你就是幻生的儿子看上的女人?”葛茹真正的声音很特别,低沉,有点金属的冷漠,在现代人的标准来说算是性感而好听。而她的语调十分平淡,而且务实,透出精明和冷酷的气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佳欣努力抑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我原本想让幻生的儿子娶我女儿的——不过现在这样似乎更好,不是么?贵人格格,格格贵人?” 佳欣闭起眼睛。 因为葛茹正在靠近她。 那张放大了的丑陋脸庞俯向她,对着她,令她有种被掏空了的恐惧。 “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东西……一点也不明白。”佳欣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能抖到这样的程度。 “没有关系。你会明白的。我已经答应太子,他继位之后,要将你交给他。我想,他会乐意告诉你。” 葛茹伸出皮肤如树皮纠结的手,慢慢伸向佳欣的脸,最后触到佳欣的耳朵。 佳欣几乎想要大声尖叫,来抒发心中的紧张和恐惧。 泪水不知不觉流下来,流了一整张脸。 她却不敢动一动,擦一擦。 “现在似乎太早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天才会亮呢。” 佳欣听到什么东西被撕下来的声音。 “别怕。你可以看看我。”葛茹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下来。 佳欣紧紧闭着眼睛,摇头。 “怎么……不听话么?” 简单的一句话,佳欣却混身一震,赶紧柔顺地抬起眼睛。 葛茹撕下来她面上的伪装。 佳欣知道,这是彻底改变面貌的最好的易容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葛茹看起来十分地苍白。 一张奇怪的脸。 “我好看么?”她问。 很好看。非常好看。 慕容十八的母亲,本来便应该这么好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看起来很假,很死。 五官似乎僵硬得不会变动一寸位置一般。 就像是……像是一张长在自己血肉上的,人皮面具。 “好看。”佳欣吐出两个字,随即又垂下头。 “皇上也说我好看——他先认识我的,然后才是章幻生,再然后才是金风竹那个不要脸的表子。但是,后来,他却不要我了。他赶我走。他赶我走的时候,金风竹在我脸上划了一刀,我花了八年功夫才完全消掉伤痕。” 佳欣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我……看不出来。” “当然了。这八年里面,我不可以笑,不可以皱眉,也不可以有任何表情,否则,又怎么能够彻底将‘素剑’造成的疤痕完全消去?” 八年? 八年不笑,不皱眉,没有任何表情? 佳欣想一想,都觉得要吐。 但是这个女人……做到了? “……你好厉害。”佳欣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试着恭维眼前这个踩着两个血娃娃走过来的女人。 “当然,连皇上也夸我厉害……我生十八的时候是难产,她们不给我稳婆,也不给我水,不给我吃的喝的。我自己把她生下来,从头到尾,没有叫过一声。” 佳欣打了个寒战。 “她们……为何要这样对你?” “因为我是天地会的人啊。”葛茹轻巧地解释。“我答应了皇上,只要让我将女儿生下来,我可以为他铲除天地会,为他去杀掉我师父,可是他不信。他要杀我,又碍着我肚里的,所以把我关在冷宫,什么也不给我,想要让我自生自灭……等我把十八生下来,她们又想要抢走她。尤其是金风竹那个表子,她趁着章幻生也要生产,就在皇上面前狐媚邀功,将我重伤……可还是阻止不了我把自己的女儿抢回来。呵——倒是她的女儿,在泰山的时候,被我亲手杀了,我终于赢了她,你说是不是?” “原……原来在泰山……是你……原来太子……真的……和你们勾结?” 葛茹轻轻笑了两声。 佳欣只听到她的笑声,在她五官精致的脸孔上,却看不到一点笑意。 “我们杀不了康熙,也杀不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但是我们可以带走康熙,让太子继位。十年前我在秦淮开业,收了几个可怜的妹妹。没想到,我最漂亮的那个妹妹,走了和我一样的路。” 唐绾。佳欣知道她说的是唐绾。 一样派去敌人身边做妾。 一样珠胎暗结,爱上敌人,无怨无悔。 一样被敌人无情伤害,弃如敝履。 “所以,”葛茹继续,“我就让她们继续代表那个传说中的天地会,而我,就摇身一变,化身为可以襄助太子一面抵挡天地会暗箭,一面抵挡诸兄弟明枪的,所谓的前辈高手。可笑爱新觉罗家英才辈出,身为太子的,却是一个无心无脑的废物。我们若是扶起废物登位,则清廷国祚,自行消耗,百年之内,天灾人祸。再去东北寻到满清龙脉予以破坏,就能真正顺天行道,成就反清复明的伟业。——如此大事可期。这个计划如何?” 葛茹凑近,近在佳欣耳边问。 “……为什么?”佳欣喃喃。“但是……为什么……要跟我说呢?”她茫然受惊,“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为什么?” “因为你是让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失德悖伦的一员功臣啊。那拉含笑,赵佳欣,赵佳妍,郭络罗霃瑾,纳兰炎枫,瓜尔佳玉枕,富察若罕,钮钴禄月华芳……”葛茹扳着手指数,她的手上沾着两个死去少女的鲜血,将凝未凝。“这些,都是神灵占卜出来的名字,你信么?这些女人,能够让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自相残杀,耗尽真龙王气,你——知道么?”葛茹将手上的血,轻轻地擦在了佳欣的脸上。 鲜血接触到她皮肤的时候,佳欣终于喊了一声。 然后无助地抱着桥柱,崩溃地哭了起来。 月夜下的葛茹,仿佛一个为恐怖祭祀的巫女。 而佳欣自己,便是巫女祭台上的羔羊。 (2)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 葛茹如提小鸡一样将佳欣提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看看我的老相好,你的新男人……说起来,我们倒还有共侍一夫之份哩……”葛茹忽然又佝偻下来,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奇丑老妪的模样,声音也如干柴样难听。 她肩上的秃鹰鸣了一声,停留在小榭小亭的尸身上,利眼不耐烦地催促人快快离去,它好独自享用一顿美餐。 佳欣在速度的提升当中昏了过去。 她似乎又回到了刚来这个时代的那个晚上。 见了那么多血。 遭受了那么多惊吓。 难以忍受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敞亮。 佳欣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摸摸后脑勺上胀痛的地方,发现起了一个大包。 看看周围,发现是间陌生的房间,布置上看是下人住处,然而却可肯定是属于行宫范围无疑。窗外飘来硫磺的味道,她远远望去,看见昨夜沐浴的温泉。 ……这个视野…… 难道是皇上的寝宫? 佳欣跳起来,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大队人。 真的是一大队。 乱糟糟的,什么人都也有,大臣,侍卫,太监,宫女,每一个都无意义地走来走去,脸上挂着无比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佳欣看看大厅两端,一端通向虚掩着门的卧室,另一端则是大门。 她想了想,往门外走去。 两把剑唰地不知从何处伸出来,架在她的面前。 “奉军令,观芦阁许进不许出,违者杀无赦!” “许进,不许出?”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2部分阅读 难怪这么多人在大厅里面转悠。 “若你身有令牌,有另当别论。” “我没有。”佳欣苦笑,老实地转身回去。 剩下只有卧室一条路了。 “让一让……”佳欣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那卧室门口。 反正门虚掩着,她便也施施然走了进去。 门内还有一重屏风阻隔,不过屏风纤薄,倒也不阻碍视线。 佳欣凝神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一个中年男子,长得和康熙有八分相似,他怒气冲冲,正在做一件佳欣绝想不到有人敢做的事情。 他劈手,打了金风竹一个耳光。 ——她是金风竹哎。 绝对能在三剑内杀掉你,除非你是葛茹。 但是金风竹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动怒。 不仅没有动怒,还很是消沉沮丧的样子。 然后那个中年男子就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说一个时辰之内定有结果的,结果在哪里?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系在你身上,你究竟还要擅专独断到什么时候?你不过是个表子而已,别以为你能顶了天去!” “王爷请冷静。”金风竹淡淡地说。似乎被掴了一掌的并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人一样。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一屋子的亲王阿哥,现在都被你关在这么个破屋子里!皇上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我告诉你,要是万一……万一……” 一屋子的王爷阿哥? 佳欣这才发现,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都散坐在周围,一个个神色沉重之极。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会永远消失在你面前,不用你动手。” “你……你敢……你敢再消失一次看看?” “王爷请自重。”金风竹冷冰冰地转身,看住屏风。”是赵贵人么?请进来。” 佳欣缓缓走了出去。 胤祥猛地抬头看她,喉头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叹了一声,低下头去。佳欣看见他的眼里满是血丝,神色憔悴。 她扫了一遍众人。胤禩同她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胤禛闭目不理,佯作不见。三阿哥胤祉的眼中却射出一缕凶光。 佳欣陡然一惊,想起了那拉氏说过,眼前的三阿哥,是个多疑而残虐的人,为了怀疑一个小女孩是胤禛派去的j细,所以拷虐她至死。 “赵贵人,这位是裕王爷。”金风竹淡淡地伸手引见。”这几位是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 佳欣对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赵贵人!”裕亲王福全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你遇见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佳欣茫然求助似地看着金风竹。 “先让她歇口气,缓一缓,明白现在的情况再说。”金风竹看到佳欣眼里的茫然和恐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福全便跳起来,暴躁地吼。”这里究竟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究竟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若是她不说,就吊起来拷问!” 金风竹无奈地叹口气。”——别闹了好不好?”那口气,就像在哄个吃不到糖的小孩。 “你……”裕亲王冲过来就要打人的样子。 “二伯……”胤禩离得最近,一把抱住他。”二伯你莫要冲动。佳……赵贵人不会和贼人有什么勾结的。二伯您就让金老板处理这些事吧……来,坐,喝口茶。” “皇上被贼人掳走了。”金风竹根本懒得理福全嘟嘟囔囔,小孩子似的抱怨。 佳欣耳中轰然炸响。”什……什么?” “我说,皇上被贼人掳走了。”金风竹重复一遍,声音里也带了些许烦躁。 “葛茹……真的掳走了……皇上?” 裕亲王好不容易被胤禩按在椅子上,闻言却又跳起来。 “什么?是葛茹掳走了皇上?!” “坐下!”金风竹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不知道么?你除了添乱还会做什么?若还想你的弟弟,你的皇上回来的话,就乖乖坐在那里,不许乱说乱动!” 佳欣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堂堂万人之上的王爷,就被金风竹训得一声不吭,竟然真的乖乖坐回椅子上喘粗气。 “皇上……怎么会被掳去的?”佳欣无比清晰地想起来葛茹的话:掳走康熙,令无德无能的太子继位,自然清运不久……还有那芦苇丛中万点寒光。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慕容贵人昨夜殁了。而皇上不慎被贼人掳走。四大侍卫已经追去——现在,我们需要你的情报。将你昨夜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金风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怎么会这样?你呢?你不是在皇上身边的么?”佳欣不知道自己为何也和众人一样,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难道自己浸滛太久,已经真的真的,以君王为天了? “我被陈火方拖住了……”金风竹轻骂了一句脏话。”我假意伤在老丙手下,就是想要诱敌大意,孤身深入,不向陈火方求援。没料到他们居然真敢倾巢而出。不过若是今次能够抓到他们,也算是一网打尽了。具体的情形晚点我再告诉你,你先将昨夜之事说出来。” 事至如今,她依然在冷静计算。 佳欣理了理思路,将昨夜如何出门赏月,如何发现芦苇丛中似有埋伏,小榭小亭如何被惨杀,葛茹如何威胁说要掳走康熙等等说了一遍。 至于太子失德,女子乱囵等事,她可不敢多说。 说完一遍,几人忽然交换眼神。 胤祉忽然发难。”赵贵人,并非我怀疑你。实在是——为何这葛茹杀了你的两个侍女,却留下你的性命,还专门带你过来,扔进寝宫之中?” “我不知道。”佳欣老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胤祉瞟了胤祥一眼,得意一笑,又要发难之时,胤禛忽然睁开眼睛,冷冷截在前面。”三哥,赵贵人与此事毫无关系,你不用钻牛角尖了。” “怎么没关系,怎么钻牛角尖了?老八,你说——” “四哥说得对。赵贵人和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胤祉未料到胤禩也帮着胤禛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胤禛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金老板,二伯说得并不是全无道理。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还是毫无父皇踪迹。金老板或可交权给我们,放手一试?” 金风竹垂下眼帘。”既然四爷如此说,妾身自应从命。不过……”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可否再等一刻?一刻钟之内,我的人应该有所回报了。” “好。”胤禛从怀中摸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看,便坐回椅子上假寐。 “十三爷有什么意见么?”金风竹越过胤禩,直接向着胤祥提问。 本来,负责特勤工作的,便是胤禛和胤祥。胤祉胤禩对于这些江湖事务,实在是有心而无力,插不上手。 胤祥脸部肌肉抽动数下,然后平平地道,”你们定吧。” 他狠狠看了一眼佳欣。 又看了看窗外的某个方向。 佳欣心中忽然一跳。 她明白过来……她明白! 胤祥已经在计划,如果康熙真的回不来,要如何与胤礽争斗夺位之事了! ……该说他冷血动物好呢,还是狼子野心? (3)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 福全似被烤在锅里的鱼一般,过一会就烦躁地起来乱走一气。 胤祉斜着眼睛一直看着胤禛,抖着脚,已经谈不上什么儒雅仪态。 胤禛坐在那里闭目念经,经文断断续续,谁也不知道他在念的是哪一段。 胤禩无助地看着四周,然后又在重重的叹息声中垂下头。 胤祥懒洋洋地在屋子里走动,经过佳欣身边时,悄悄伸手,捏一下佳欣的手。 唯一始终安若泰山的,竟然是金风竹。 她靠在窗上,一直眺望着远方的某个地方。 “一刻钟到了。”胤禛忽然睁开眼睛。 各人都是精神一振。 金风竹缓缓转过身来。“如果妾身猜得不错的话,四爷派在天地会的卧底,想是许九娘身边的侍女潇湘吧?” 胤禛眉毛微跳。“——我不否认。许佩名义上是控制着绣景楼、棋盘院等产业,半黑不白的京城女商人,与天地会所属的迎春阁互为对头,实际上却是他们派在京城的一枚棋子。我们的人混入她的身边,费了三年功夫才得到信任,成为她的贴身婢女。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联系潇湘,或可探知皇阿玛现今身在何处。” 金风竹微微笑了笑。“三年,不短的功夫了。” “金老板有什么话讲,但请直言。”胤禛皱起眉头。 “上回拿到慕容十八情诗,致使宫中乱成一团的,也是这位潇湘姑娘吧?” 胤禛微微别过脸去。“许佩名义上还是迎春阁的对头,消息不能够精准,也是自然。” 金风竹摇头,无奈地一笑。“四爷,还不明白么?——潇湘是她们的人。” “你的意思是……潇湘已经投敌?”胤禛抿紧薄唇。 “不。她一开始就是天地会的人。不过故意投靠四爷,再由四爷派回她自己本主处卧底罢了。” 佳欣听得连眨眼睛。——无间道? “潇湘在我门下已有十年!”胤禛话中有怒气。 “十年不算什么的。他们处心积虑,这点时间,还耗费得起。” “你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一句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嘲讽。 金风竹直视他不悦眼神。“只有一个原因,四爷。许佩,是我们的人。”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什,什么?” “许佩原名金拂晓,是我的师妹。”金风竹淡淡地解释。“她十岁那年,被先师派去天地会卧底,至今已有二十年。此事,裕亲王爷该是知道的。” ——乖乖,才说无间道,就真有对应精准的情节出现。 福全听见叫他名字,赶紧跳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金风竹。“金拂晓?记得记得,她过去以后不久,阿竹便接掌了晋风会,还给我写过密信专门说这事。” 胤禛双手握拳。“既然如此,你们……你们为何不早说?三会八门之事由我主持也已经五年之久了,为何我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他厉声斥问,也已经顾不得和福全之间的长幼。 金风竹巧妙地挡开福全,直面胤禛。“四爷还请息怒。此事和你无关,裕王爷当时已将一切卷档封存,直接由我向皇上负责——所以,现在,我们还是继续等待许佩那里的消息比较好。” 胤禛猛击桌子一掌,怒气冲冲地背过身去。 佳欣不禁有点替金风竹担心——看样子,她算是得罪了那位正史中的嗣君——不过,金风竹这种人,根本也不在乎吧?除了康熙,她面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样子,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直似女皇一般。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胤祥忽然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走过来插入两人之间。“四哥,我们应该信皇阿玛信的人。”他低声拉开了胤禛,回头朝着裕亲王使了个眼色。 福全接到侄子鼓励,提起勇气将手搭到了金风竹肩上。“阿竹,先前我们都太心急了,你别在意,我们听你的,只要能救回皇上……” 金风竹却冷冷答他,“人皆有生老病死,皇上也是一样。我未必能救他回来。” 福全一愣,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逆不道!” “妾身自会尽力。若是有什么,王爷但可治我大逆不道之罪,妾身绝无二话。”她厌倦地从福全手臂里面闪身脱了出来。 好熟悉的感觉——那日那拉氏怎么说来着的?“不爱就是不爱”。 感觉,真的是没有办法强迫的一件事。 佳欣看到裕亲王的眼睛里,有一而再,重重叠叠的伤。 如果自己是他,早就绝望了吧? 一声清脆之极的鸟鸣。 金风竹刹那掠出窗去,身形之快,令人咋舌。片刻之后,她原路跃了回来,手上停着一只翠羽小鸟。 “葛大黑鹰,许九青鸟?”胤禛已经喃喃念出那鸟的名字。 “好见识!这便是许佩随身的传讯青鸟。” “讯息在何处?”众宗室都是惯于飞鸽传讯之人,此刻见到小鸟脚上毫无一物,周身亦无异样,不禁奇怪。 “在它腹中。”金风竹向后扫了一眼。“小心。” 下一刻,她运掌如刀,小鸟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哀鸣,便被生生剖为两半。青色羽毛沾着鲜血,飞了一地。佳欣这才知道她说小心的意思,原来是叫众人小心退避,不要让衣服溅上鸟血。 金风竹伸手粗暴地扯开鸟的食管,取出一颗小小金珠。掌力一吐,金珠碎成金屑,小小字纸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每个讯息都要以一只无辜小鸟的性命作为代价——也难怪天地会是当时的邪教了。 佳欣挤不进去,只在外面看。 却自然有人读给她听: “龙-脉?怎么就两个字?龙脉?”福全第一个开始吵吵嚷嚷。 “难道她们胁皇阿玛去了关外?……”胤禩喃喃道。 “是了。他们要反清复明,所以威逼皇阿玛说出我大清龙脉位置,前去破坏,企图败我国运,削我国祚!”胤祉跳起来尖利地喊。 “皇阿玛不会说出来的。”胤禛咬牙。“必须找到皇阿玛,必须找他回来!群龙不可无首,这事瞒不了三两日去!” “没这么简单,”胤祥插嘴,“贼人就算不知道具体方位,也肯定知道在关外。他们向关外而去,我们必须调关防,调兵的话就必得要天子印或太子印,那就不是三两日的问题,连半日,我们也瞒不过去!” “都别吵了。”金风竹低沉的声音却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各位王爷贝勒阿哥,”她一次扫遍所有人,“事关龙脉,便是大清至高机密。从这刻开始,一切由你们定夺,我不再插手。” 她说做便做,十分干脆,“你们慢慢商议。非爱新觉罗族人绝不可留在此地,”一手抓过佳欣,“所以我们先回避了!” 不待阿哥们反应,下一刻,佳欣已经被金风竹带到了窗外半里开外。 佳欣正要开口,金风竹已然扶着她的双手,诚恳直视她眼睛。 “替我做件事情。” “……请说。”佳欣被她凝视得热血上涌。 “我写一封信,替我交给一个人。” 金风竹唰地撕下身上长衣一幅棉布,拇指指甲在食指一划,割出鲜血来,便洋洋洒洒地开写。龙飞凤舞,佳欣只能认得少许。 “好了。”金风竹将布幅在风中一扬,血迹瞬间凝固。 “交给谁?”佳欣拿着折得整整齐齐的血书,心跳加快。 “许佩许九娘。——我知道你能想法子找到她。——我相信你。” (4) “饿不饿?” 佳欣站在那里,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满心欢喜地回头,却窒在那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听错了……错把另一个人的声音,听成了他的。 “四阿哥……”她福了一福,”心里乱,不觉得饿。”她幽幽答。 “我也是。可是饭却不得不吃。”胤禛灼灼地看着她。”金风竹到哪里去了?请她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金姨她……把我放下,然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佳欣摇摇头。 “哦……那就算了。我们去吧。” “四阿哥,”佳欣微挣了一下,发现挣不开,于是放弃。”你们弟兄之间吃饭,我去,好么?” “非常时节,没那么多礼数好讲。一起去吧,可以一同商量商量。” 两人转身,看见远远地,大厅正门那里,人潮慢慢涌出来。 “……里面散了?” “是,散了。” “是个什么计较?” “原来不放人出入是为了封锁消息,不过这会儿已经用不到了。”胤禛苦笑了下。 “怎么?” “四大侍卫追去,中了天地会埋伏,老甲受伤潜至丰台大营求救。现今此事朝中尽知的了。大哥二哥他们正快马加鞭赶来,下午就到。——原本皇阿玛传二哥跟我们一块儿来的,二哥却托称什么身体不适,摆明不想趟浑水。这会一听消息,却比谁都扑得快。”胤禛神情憎恶。 佳欣轻哦了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 封锁消息,也不过是为了储君争斗做准备。现今正牌太子,怕是欣喜欲狂了。 佳欣忍不住四处扫了一眼,不知道胤祥现在却在何方? “你找十三弟么?”胤禛何其敏感,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佳欣牵牵嘴角。”四爷想听我承认,还是否认?” 胤禛哼了一声,只是紧紧抓了佳欣的手。过了半晌,才说话,”十三弟回京去了。” “哦?”佳欣眉毛一挑。”别人往这里赶,他却回京去?” “说了你又要心疼。”胤禛挑衅地看着佳欣。”片刻之前,他刚刚割了手腕和我歃血为盟,进退与共。我不能离开这里,所以,他便不得不回去做些必要的准备。” “怎么,你们可是都认定了,皇上回不来了?”佳欣忽然替康熙觉得心寒。 不过是被女子掳去,鬼神并未离弃,金风竹也兢兢业业,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们,已经巴不得他龙驭宾天,好让出位置了。 “总要做好所有准备。我是盼着皇阿玛平安无事的,毕竟,现今……还不是时候。”胤禛倒也坦白。 对于无论是胤禛还是胤祥来说,现在还太早,太早太早。太子仍是太子,胜算便是他们的数倍。这也是为何年少的胤祥会迅速向胤禛效忠的原因:自己胜算更小,不如捆绑起来放手一搏。其实他们思路正确:数年之后,太子的确不再是太子,只可惜,胤禛是得了便宜,胤祥却彻底退出这场游戏。 听闻胤祥已经离开,佳欣才安然让胤禛牵着自己的手,去了康熙在行宫的书房用膳兼商议。 一进门便看见胤祉在那里拉着裕亲王喋喋不休,福全却相当地不耐烦他,一见佳欣,便跳起来问,”人呢?” 众人自然都知道他反反复复心心念念的”人”是谁。 佳欣摊摊手。”金姨来去如风,我怎么看得住她?” 福全失望地坐下来。 胤禩柔声安慰了他几句。 胤禩的好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他是真的温柔,心地好,比起迫不及待的胤祉和喜怒无常的胤禛来,难怪福全喜欢老八。 佳欣偷窥了一眼胤禛的眼神。 如冰似潭,深不可测。 佳欣忍不住在心底微叹一声: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八还是他们手中一枚棋子,一枚对付太子的棋子。 ——康熙不能现在出事。现在出事,一切铺陈,便全落了空。一旦胤礽名正言顺地继位,在座的所有兄弟,恐怕都逃不出一条生路。 “对了,四爷,慕容贵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死了?” 胤禛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胤祉,从大桌上随便拿了两个包子,拉着佳欣到角落里一张小桌子面前坐下。 “昨夜发生的事……我也是听说的。”他压低声音。”说是慕容贵人知道了她是皇上的女儿,一时接受不了,拔剑欲要自尽。皇阿玛阻止她之时,不慎为剑所伤——又说是她铁了心假装自尽,诱皇上近身而后刺杀——总之,金风竹随后现身,杀了慕容十八。” “是金姨杀了她?” 佳欣不禁想起葛茹所说。 如今,葛茹杀了金风竹的女儿,金风竹终于也亲手杀了葛茹的女儿。 “是啊。后来葛茹便忽然出现,金风竹与其缠斗。一群天地会贼众缠住了四大侍卫,后来才知道,贼首陈火方就藏在众人之间。本来金老板可将葛茹拿下,却不料陈火方已经练成了什么什么神功,四大侍卫都为其所伤,皇阿玛更是危在旦夕。金风竹只得缠住陈火方,而葛茹在四大侍卫负伤之际,趁乱掳走了皇阿玛。” “那,那个陈火方呢?” “他的功力在众人之上。眼看禁卫聚集,大军横拦,便长笑三声而远遁,追之不及。” 佳欣长长叹了口气。 “照这样来说,这次就算躲过去也没用。皇上只要出宫巡行,身边没有军队,那陈火方便可随时下手,宫中根本没有人能与之抗衡,是不是这样?” 胤禛将咬了一口的包子狠狠扔在桌面上,”所以,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在世上。非杀之不可!既然事情都已捅破,我已经下了手谕,叫京城的三支火枪队立即到这里集中待命。我就不信,他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火枪齐发?再不行,便用火炮!” 佳欣啄米似地点头。 无错,冷兵器时代已经向着火器时代转化。 什么神功之类的,奏效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喂!” 有人一拍台子,佳欣吓了一跳,才看见胤祉不怀好意地站在面前。 “三哥你做什么?”胤禛皱起眉头。 “你们两个,一个阿哥,一个贵人,真当皇阿玛不在了么?同坐一席,分食一物?” 佳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将胤禛扔在桌面的包子拿起来剥着一点一点地吃起来。被胤祉一吓,赶紧扔下地。 胤禛站起来,冷冰冰地看着胤祉。”我在询问赵贵人昨夜与贼人之事。事急从权,我们女真儿郎,又不是汉人酸腐,这些小节不必计较了吧?” “呵,不必计较,好,好。”胤祉讥笑道,”那么,现在,我们兄弟来谈谈龙脉之事吧。怎么,要让赵贵人也一起听听,出出主意么?” 先前金风竹已经说了,非爱新觉罗之人,断不可听闻龙脉之事。胤祉如此,分明就是赶人。佳欣不至于那么不识趣,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出去……” “不必。”胤禛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怎么?”胤祉眯起眼睛。 “我们不会谈论龙脉之事。三哥,先前不是说好了么?一切等太子到了再做定夺。难道你想要擅专?” 胤祉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那边胤禩有些担心地看着这边情况,知道胤祉离去,才微微笑了出来。 佳欣朝他点点头示意。 然后转头看到胤禛一脸的不愉。 佳欣吐吐舌头。 你要吃醋,拜托也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立场。她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不过还是压了下去。 胤禛对她的态度,已经让她很不舒服。 好似被他强犦过,自己就一定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一样。 不过目前,佳欣还不打算和胤禛翻脸,所以赶忙乖巧地去大桌子那边给胤禛重拿了个包子,还盛了两碗汤过来。 下人侍女一律被遣得远远,现今伺候用膳这种事,也只剩下佳欣能做了。 裕亲王福全忽然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慢慢商议。我出去一会。” “二伯要去哪里?”胤禩紧张地跟过去。 “我……我去找找看阿竹。” “二伯,怕是……您怕是找不着她的……” “是啊。”福全抬头吁叹,鬓边白发斑斑。”我找了她已经快……一辈子了。” 福全摇摇头,仍是固执地走了出去。 胤禩叹了口气,知道劝无可劝,沮丧地坐回原地。 “四爷。”佳欣看着胤禛喝汤喝得很香。”四爷,消息既已传开,我看,我还是回京去,好不好?” “怎么?”胤禛呛咳了一声,”你就那么想要见他?” 他这句话也没有避人。 众人也都知道,谁是这个”他”。 “四爷你想岔了。”佳欣不慌不忙。”皇上既然出事,后宫必定震动,却又不能私自出宫探听。我若是回去,自可设法安抚贵妃以下众位主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瞒,还有慕容贵人的尸身……总也要早日安葬。”她凝视着胤禛的眼睛,”很多十三爷不便做的事情,我可以做。” 胤禛一震。 无错。 要登基夺位,除了兵权,朝臣的支持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 后宫。 他深深看着佳欣。 然后说,”……好。” (1) 胤禛亲送佳欣回京。 备马车的时间里,他暗自对佳欣交待了很多,绝对不能摆上体面的话。 “成嫔不成气候,不足为惧。只要能联合贵妃,扳倒荣妃,大事可成。” “惠妃呢?”佳欣好奇。 “这个你不要担心,额娘那里自有计较。”胤禛眼中寒光一闪。 佳欣心下大概猜到——惠妃同纳兰性德之事,自己才在宫里多久,便已经知晓;德妃在宫中待了整整一辈子,手里捏着什么把柄也未可知。 “那……宜妃?”其实佳欣本没有帮胤禛的打算,不过事到眼前,也忍不住探听。 “宜妃虽然心气儿高,却不是个有城府的主儿。”胤禛笑道,”何况,我那五弟,就算你送他一个龙椅,他也不会坐的。” 佳欣想起来那日见到诸位阿哥,中间最最最老实的一位,好像就是这位五阿哥了。 “好。”佳欣放下车帘。”四爷,你多保重。” 胤禛凝视佳欣的鼻尖。”我必不负你。” 佳欣在帘子后面听得苦笑不得。 第二个皇子对她说”必不负你”了。 什么冤孽? 其实她赶着要回京城,只有一个原因—— 她答应了金风竹。 要将一幅血书转交给许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何况,她隐隐觉得,这幅血书,十分,十分,之重要。 否则,以金风竹之能,为何不自己传信,却要托付给弱小的自己呢? 吃午饭的时候还在丰台。 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在紫禁城。佳欣从小窗中看出去,一路上都是袅袅的炊烟。想要唤人,却生生发现小榭小亭已经化为白骨香魂,心中恻然。 “停车。”她大声唤。 “赵贵人,”人手不够,随着佳欣回来的一共只有两个太监,一个赶车,另一个伺候。”前面就到了……” “我说停车!”佳欣加重语气。 马车急停。 “贵人主子,您……您要去哪里?”佳欣身上穿着便服,轻巧一跳便下了车。 “我去解手,你们这里等着。” “贵人主子,您……别呀……这城门口可是已经通报过了,宫里正盼着您哪……” 转了一圈,佳欣乖乖回到车上。 她打听了一下,原来迎春阁并不在八大胡同,而在遥远的南城,靠自己步行,是断难走到。太监说得有理,进城时候已经通报,现今后宫不知乱成什么样子,自己就此消失,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还是先回去再说。 金风竹给的令牌还在身边,自己仍然可以随时出宫。 直接入了长春宫。 四妃九嫔,一众贵人庶妃,都在。 佳欣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一群女人快要烧死人的眼光中,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把该说的说完的。 只记得有个女人哭喊了一声,”都怨你这狐狸精,什么赐浴,赐出这天崩地裂的事儿来!贵主儿啊,赶紧把这狐狸精除了吧!祸害啊!罪孽啊!……” “马贵人,你发什么疯?”德妃发威了,竟然护着这个不知道算女算媳的佳欣。”赵贵人是奉旨伴驾!” “说起来,”不露山水的荣妃声线幽细,却穿透众人,”这两位新贵人,都算是不祥之人呢……” 马贵人得了荣妃撑腰,抖起来,大着胆子跟德妃叫板。”好歹也该赶出宫去!……古人都说红颜祸水……” 德妃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马贵人岁数也不算小了,膝下无出,也没得过多少宠幸,只是凭着母家身份尚可,和十几年前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得得宜,才得了个位份。 “红颜祸水,说得便是你这种无尊无卑,胡说八道的女人!”德妃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马贵人在人前受辱,大为委屈,又心中忐忑终究惧于德妃威严,不知如何是好,眼珠子朝着荣妃溜过去,荣妃正靠在自己腕上祚弱不禁风状,她才明白无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够了!”贵妃终于开声。”马贵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回钟粹宫闭门思过去。其他姊妹们也都先散了,没用晚膳的赶紧传,别饿坏了身子。今夜开始宫门紧闭,外家消息一应不得传递,自我以下,谁也不许踏出宫门一步。还有,惠荣德宜四位妹妹,今夜开始,随我到太后宫内佛堂诵经,为皇上祈福。” “是——”毕竟还是六宫之主,下面一片应诺之声。 “赵贵人。”佟佳氏不经意地叫住佳欣。”你也一起来吧。” 佳欣眨眨眼睛。 明显是将所有不安分因素全都聚集到一起,看管起来,免得生事。 厉害呀,佟佳氏。 不过,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未做完呢。 “纪素遵命。——对了,慕容贵人的尸身已经随车运入宫来,要如何处置,还请贵主儿定夺。” 佟佳氏看了一眼各怀心事的诸妃,叹了口气。 “赵贵人,你持我的印去办吧,简单就好,切莫张扬。” “是。” 佳欣一手如朕亲临,一手中宫印鉴,宫中五位主子又集体在宁寿宫画地为牢,佳欣几乎要爽得笑出声来。 不过,此时自行出宫断属不智。 第二日一早,佳欣很快找到侍卫首领朱六义——此人曾是邵令杰的跟班,佳欣也算是跟他有点头之交。邵令杰死后,他便飞速窜升上来顶了位置。 “皇上曾对我说起过,有位叫做猿啸月的侍卫十分得力,可堪重用。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当值?” 佳欣交待完需要配合的慕容十八丧仪,顺口问道,一手已经暗暗地将一个金锭推了过去。 朱六义心情愉快地接过来顺手滑入袖中。”他啊,主子放心,下午棺木送进来的时候,便会由他护卫,主子定能见着的。” ——终是有些人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信任的。不必推心置腹,只是相对无私而已。 外面传来敲门咳嗽声,佳欣知是自己告辞时候,便起身走人。 朱六义很巴结地送佳欣出去。 外面找他的侍卫是个新手,看见佳欣也在,直刺刺就过来了。”这位是赵贵人吧?正好正好……” “小声点!”朱六义抬手敲了小虾一记爆栗。 宫妃与侍卫相见,纵然有正经事务,终属不可宣扬之列。 小虾却茫然不知就里。 “贵人您这边请……”朱六义满脸堆笑想先把佳欣送走再来教训手下。 谁知小虾不长脑子地继续嚷嚷,”头儿,别让赵贵人走啊,这事还得指着她呢!咱可应付不来……” “究竟什么事儿?”佳欣停步。 “宫门口,来了一大堆福晋,好说歹说地要进宫,内监向我们求援,我们也没法子啊!” “这……”朱六义也傻了眼。”这事估计得请贵妃娘娘的旨意才行……” “可是,说是贵妃和四宫主子都在宁寿宫静修祈福,宁寿宫园门禁闭,连贴身侍女也进不去,如何请旨?” 佳欣微笑。”贴身侍女进不去,这御膳房、御茶房的人总进得去了吧?就算娘娘们苦修不吃不喝,这倒马桶运垃圾的总要进出吧?” “是啊!”小虾一拍脑门子,”我这就去跟他们说,真是笨死了,哎。可是请娘娘们旨意要时间,这会宫门口闹得正滚沸的,赵贵人您就去看一眼,帮帮忙吧!” 朱六义这下也捣蒜样点起头来。 不用看,想想也知道,整整一堆福晋,会闹成什么样子。 佳欣抿嘴一笑。”好,我去。” (2) 果然是一……堆福晋。 马车小轿排了一长串,虽不能用明黄缎,却俱都饰着明黄绦子,以表天家身份。 来,数数,人还真齐。大福晋刚被胤褆休了,所以来的是侧福晋觉罗氏;三福晋栋鄂氏生了一副和胤祉很是相配的骄傲嘴脸,她与九福晋炎枫是同族出身,论起辈分却是诡异的姑侄关系,家境地位却差了不只一点点。佳欣费了点力才找着四福晋那拉氏,她并不冲在人前,却在后面指点着几个小福晋的进退。五福晋塔拉氏紧紧跟着含笑,一脸畏缩的模样,佳欣不禁想起来宫中传闻:五阿哥待人十分老实忠厚,却偏偏是众阿哥中最爱打老婆的一个。七福晋那拉氏是个美人儿,样貌上很是出挑,却在气势上处处输人一筹——她是七阿哥自己看上的姑娘,也是诸嫡福晋中出身最为低下贫穷的一个。七阿哥胤祐身有残疾,很多时候整个宫廷都宠着他,不和他计较,所以康熙便也由着他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子。然而在一群妯娌之中,身份的低微却始终压着她,令她失色。再往后,是霃瑾和炎枫手牵手儿站在后面窃窃私语。十阿哥福晋长得很奇怪,算是众人当中比较丑的一个,细眉细眼,下巴是个地包天,跟三福晋站在一块儿——果然,就如从前十四告诉她的那样,十阿哥和三阿哥走得很近。最后那位则是去年才被胤裪娶进门的,大名鼎鼎贤相马齐的女儿,十二福晋富察氏,一个温柔斯文的小姑娘,也跟随在四福晋身后。——佳妍倒是没跟来凑这份热闹,佳欣略略放心。再找一找,确定太子妃石氏不在,更是松了一口气。石氏昨日一早太子得风赶去丰台之时,便离了毓庆宫会娘家串连去了,这会儿也被关在宫外。若是她带头闯宫,怕是佟佳氏亲来也拦不住,何况佳欣小小一个贵人。 现在,正出头的就是大阿哥的侧福晋,三福晋,十福晋这三个剽悍的女人,正在和一个老太监相骂。佳欣认识那太监,佟佳氏身边的肖慧宝,也算是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却被三福晋骂得下不来台。两名侍卫闪躲在后面,战战兢兢,克尽职守地拦着门。那拉氏和五福晋、十二福晋成为缩在后面的小集团。八福晋和九福晋离得更远,有置身事外的意思,而孤零零的七福晋,又自成一派,谁也不靠。 佳欣清了清嗓子。 “众位福晋辛苦了。”她袅娜地向着众人走去。 人群陡然一静。 佳欣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除了当先几个的怒目,平常众人的瞩目之外,人群内还有两道灼烈的视线关注着自己。 不用想,一个是含笑,一个是霃瑾。 佳欣扫视众人一眼,见无人当先开口,于是抿嘴笑笑,又说了一遍。”诸位辛苦了。”——她没指望众人回她一句”为人民服务”。 “赵贵人。”三福晋冷冷一笑,”可是贵主儿命你来开宫门让我们入去请安?” “朱六义!”佳欣不理他,回头叫侍卫。 “喳——”趾高气昂的侍卫首领配合地躬身巴结。”贵人有何吩咐?” “你这个侍卫首领是怎么当的?这么多福晋主子,就让她们这样站在宫门口?”佳欣佯怒。”这里面有带着身子的,”她看看小小的十二福晋,”有刚小产了的,”这会看的是那拉氏,”有正病着的,”她看了眼憔悴至今的炎枫,”累着她们该怎么办?” “是是,奴才失职,奴才该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3部分阅读 ”朱六义点头哈腰。 “还不去搭个凉棚,搬些座椅,再叫里面准备些茶水点心来,供福晋们休息消遣——对了,说着消遣,再叫他们拿两副雀牌来,记得要连筹码……” “是,是,这就去准备。” 佳欣嫣然一笑。 “各位在此好好消遣,我就不奉陪了。” “站住!”三福晋怒不可遏地拦在了佳欣面前。 “怎么?”佳欣一挑眉。 “耍猴儿也没你这样轻佻的吧?”十福晋在旁推波助澜。”一个小小贵人,把咱们姐妹当作什么了?” 大阿哥侧福晋也在那里帮腔。”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六宫之主呢……好大的腔调!” 三福晋伸手抓住佳欣的胳膊。”今儿你是让进也得进,不让进,也得进!我们倒要瞧瞧,内宫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还是说,贵主儿被你们这些小人逼迫,蒙瞎了眼睛?” 女性版的清君侧? “贵主儿耳清目明的,各位福晋主子切莫作不祥之语。”佳欣的手臂曾落下旧伤,被她捏得甚为不爽。”各位捏着我一个小小贵人有什么用?真要闯宫,不如先把家兵家将带来,解决了这些侍卫再说啊!” 朱六义一个眼神。 身后的四名侍卫齐齐唰地一声,腰刀出鞘。 三福晋吓得一哆嗦,松了手。 佳欣揉着自己胳膊,恼怒地看了三福晋一眼。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什么温文儒雅的三爷,呸!夫妻两个都那么讨厌! “贵人莫气。” 那拉氏含笑款款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她招牌式高贵端庄的笑容。 佳欣心中冷笑——不愧是那拉氏,比那几只爱做出头鸟的气质和智慧都不可同日而语。 那拉氏看着佳欣的眼睛。 佳欣理了理发鬓,优雅地看回去。 那拉氏先移开眼光,微微一笑。”贵人误会了。今儿京内谣传之盛,人心之危,贵人想必还未可知。这父母有事,做儿女的,又岂可束手旁观?这会子大家想要进宫给母妃们请安,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她用眼角瞥了一眼侍卫,”这刀枪无眼,我们一群女孩子家又身体柔弱的,还是请各位撤了吧,好吗?” 胤禛是领侍卫内大臣,这些侍卫说起来,见那拉氏如见主母,先前在三福晋面前威风,这会儿换了四福晋,早就心下哆嗦。那拉氏此言一出,众人不等朱六义号令,便纷纷钢刀回鞘,给那拉氏告罪。 佳欣敏锐地捕捉到三福晋眼中的妒忌。 呵,狗咬狗,让她们去。 “四福晋果然是可以说话的人儿。”佳欣亲热地拉起含笑的手。”可是,孝顺孝顺,孝而不顺,便为不孝了。紧闭宫门禁止出入,是贵主儿金口玉言下的懿旨。儿女要给母亲请安,也要挑父母有闲心有功夫的时候。现今父母有事要做,不欲令儿女来打扰,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父母有事?”那拉氏抓着佳欣话里的一条线头不放。”还请赵贵人示下,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咱们不求其他,只求心中大石能有一个落处。赵贵人若是给咱一个答复,咱们绝不会再多逗留,改日风平浪静,自当入宫给赵贵人负荆请罪。若是就这样敷衍了,咱们就算回去了,也寝食难安,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也未不可知。” “什么事也没有。”佳欣冷冷回答。”众位福晋若是真听见什么妖言惑众之事,何不回家问各位贝勒贝子爷去?妇人家的本分是把爷们伺候好,这国中要真有什么大事,也与咱们没什么关系,对么?” “男主外,女主内。爷们在外奔波国家大事,这家务小事,自然是咱们女人分担了的。所以皇上如何咱们不敢多问,咱们只问贵妃,只问各家母妃,只想要行行这晨昏定省之仪,赵贵人何必多加阻拦?难道宫中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那拉氏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佳欣觉得她要是生在现代,自己这个大学辩论协会秘书长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拉进辩协来当辩手。 “好,”佳欣忽然艳笑如花。”各位若是真惦记后宫主子们,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上面有密旨——”她停顿下来,故意吊吊众人胃口。”如若众阿哥们坚持要见,才能放入。至于福晋们,人多口杂,实在不便。各位还是分别回府,请各位爷来这里求见吧!” 佳欣胡诌了道密旨出来。 反正皇子们大多快马去了丰台。若是真有人要此时叩宫,与谋反夺位无异,其他皇子们不会坐视,在京的胤祥更不会不理。 福晋们面面相觑。 大阿哥的侧福晋奇蠢无比地脱口而出,”爷去了丰台,怎么赶得回来?” 一句话出口,那拉氏以下,众人皆不可思议地盯住她。 她这才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又不知改如何圆场,一张脸蛋霎时憋成了猪肝色。 “既然如此,大家便心知肚明罢了。”佳欣脸若凝霜。”此时不是你们闯宫的时候。莫以为拧成一股绳便可分卸责任,此时谁不回头,谁便担上了千斤的包袱,众目睽睽,人神共鉴,做人,还是本分些吧!” 她话已说到这个程度。 谁再坚持,谁家男人便是觊觎皇位之人。 他日皇上回鸾,或是太子登位,今日之举,便视同谋反,大逆不道。 霃瑾首先开声。”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炎枫妹妹,我们同车走吧。” 炎枫自然是事事随着她的。 十二福晋带着第一胎身孕,”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瞧大夫……” 七福晋赶上来,”咱们离得近,我送你。” 剩下的五福晋怯懦地看看那拉氏,一脸忐忑之意。 那边的十福晋也流露出了退意。 毕竟——争位是几个大的争,小的凑什么热闹? “先莫走。”那拉氏叫住众人。”既是一块儿来的,不如稍后一块儿走吧。” 佳欣心知,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听她的口气,绝对还有后话。 (3) 果然,含笑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在走之前,倒正好有事想问问赵贵人。” 佳欣咬住下唇。 “昨日,赵贵人与慕容贵人伴驾丰台温泉,原定明日才返,不知为何现今赵贵人孤身回宫了呢?难道是皇阿玛的旨意?” 问得好。 佳欣心中暗赞。 却不慌不忙地开口回答。”四福晋真是公忠体国,心细如发。”她半嘲半讽。”既然诸位问起,我倒不妨实话实说——昨夜慕容贵人突发急病而亡,皇上心中悲恸,是以命我先行回宫,处理慕容贵人的身后之事。此节后宫人所皆知,我这会儿同朱首领,也正在安排棺木等事。朱首领,我说的可有虚言?” 朱六义连忙道,”贵人说的句句属实,上等的楠木棺材正在筹备,很快便可运入宫中。灵堂白障先前肖公公来说不够,也唤了采办司张大人去准备了。” 肖慧宝明哲保身地在旁歇了半日,这会自然也帮着佳欣说话,更何况,所说的根本就是事实。”慕容小主的尸身现今还停在钟粹宫哪!”肖慧宝挤出几滴老泪。 众福晋面面相觑。 古代究竟资讯不发达。 她们只知道皇上,天地会,等等残破消息,又如何能够得知慕容十八这位贵人格格的这一节恩怨。 香销玉陨,不过是相干人眼中一场丧事而已。 凝顿片刻,那拉氏终于垂眸。”我们姊妹改日再进宫为慕容贵人上一炷清香。今日之事,多谢赵贵人了。”她拂袖而去。 五福晋等人忙不迭地跟着去找自己小轿。 三福晋还想说什么,被十福晋拉着,忿忿地瞪了佳欣一眼,又投给那拉氏的背影一个怨毒眼神,不甘心地走了。 最先说要走的霃瑾炎枫却拉到了最后。 霃瑾走到近前,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佳欣,伸出手来。 佳欣同她握了一握手。 她点点头,佳欣亦点点头。 霃瑾这才带着炎枫走了。 朱六义擦擦额汗,”赵贵人,您真是厉害呀!真有点儿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气概!” 佳欣苦笑,这是什么比喻?”其实还不算什么,我预备好了,若是她们再不肯走,我这里还有贵主儿的印鉴。”——以及,金风竹给的那块如朕亲临。 不过不到最后,她不希望用那些东西。 太显山露水,没道理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虽然现在,好像也已经脱不出旋涡中心。 “棺木送进来以后,先停在这里,叫人到慈宁宫后大佛堂找我,再行运往钟粹宫。”佳欣吩咐朱六义。 “喳!”这位侍卫首领,算是对佳欣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佳欣看一眼装聋作哑的肖慧宝。”肖公公,贵主儿那里,我相信不用我去另行禀告了吧?” 老太监嘿嘿瞎笑两声。 回到自己的居处,佳欣望着四围空旷。 自从自己被册之后,书簿库便被康熙搬到东边儿去了。现今这附近,除了佳欣之外,再没有人常住了,只有洒扫宫人定时往来。 这会儿,小榭小亭已经惨死桥头,无人过问。而金风竹行踪杳杳,佳欣心中亦有不吉之妄想。 从怀中取出金风竹手书,佳欣将它摊在桌面上细细阅读辨认。 小妹见字速……接下来的不认识。金牌……还是金碑?龙脉,这两个字好认。赵氏?这个是在说自己么?……最后四个字倒是好认:金风竹字。 佳欣觉得金风竹金女侠的潦草字水准绝对可以去现代的医院里当医生开药方了。 纵然自己没有受过专门的草书训练,可是能让自己看十个字只明白一两个,也颇显功力。 不对。佳欣心中一动。 难道……金风竹故意写得潦草,不是时间紧迫,而是特意不让自己看懂? 坐得累了,佳欣想要找口水喝。 然后就发现——没有水。 没有水,没有点心,也没有下人。 何曾见过像她这样鳏寡孤独的宫妃?连喝口水,也要自己拿着水壶去拦截过路的小太监小宫女。 等了半日,上等的紫砂茶壶被拿走了,茶水却迟迟不来。 佳欣苦笑,决定到东西六宫去讨口水喝。 刚起身,宫门口的太监便来报了。 “棺材已经运到,现在停在慈宁宫园子外。有位猿侍卫奉令牌在园外等候,是否叫进?” “进来进来啊。”佳欣大喜。 “这个……规矩是不能进的……” “理个屁规矩?”佳欣说话粗鲁,吓了自己一跳。”整个慈宁宫园子就住着我一个人,怕什么?这里我做主,叫进,还有,去给我传膳,要一桌蔬果鲍鱼席,八样点心,再多多地传酸梅汤和雪梨汤来,快点!” “呃……主子是要赏侍卫么?不如传大肉席……” “你主子我,又渴又饿,传膳过来自己吃,明白么?”佳欣没好气地踢走不长脑子的小太监。 片刻之后,猿啸月像只猴子一样窜了进来。 “佳欣姐姐!想死我了!”他可不管什么礼节,过来就往佳欣身上一跳,紧紧地抱住不放。 佳欣心中一暖。”乖小月,说话利索多了啊!” “是啊!皇上亲自教我!”猿啸月得意地跳上佳欣的凳子,蹲在上面,这会不像猿猴了,倒像只狸猫。 “乖小月,皇上这回……有危险了。”佳欣压低声音。 猿啸月从凳子上跳下来。”是真的?”他此刻眸子炯炯,一点也看不出来心智异常。 “你听说了?” “都在传。” “传什么?” “皇上驾崩。” “没有!”佳欣叫了一声。”怎么可能?” “佳欣姐姐要小月作什么?”他站直身子。 佳欣惊觉他比自己要高,已经像个小小男子汉。 “将这封东西,交给迎春阁许佩。” 猿啸月点头。 他没有问迎春阁在何处,也没有问许佩是何人。佳欣要他做,他便会做到。 “还有。”佳欣冷厉地看了一眼四周。”复制一份,送到丰台,给你师伯,问他怎么回事。” “知道。有话要传么?” 佳欣想了想。”许佩那里信到即可。你师伯那里,就说……对他说,我卜了一卦,卦像为‘坤’。” “坤?” “无错。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 “阴疑于阳,必战?”猿啸月亦学过周易皮毛。 佳欣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皇上出事了,大家都不安。” 佳欣点点头。”也许吧。” “对了,佳欣姐姐,看看棺材。” “不看了,不过是找你来的借口罢了……” “看看,看看嘛。我去推,进来。”他断句终于还是不怎么对。 猿啸月一出门,佳欣传的蔬果鲍鱼席便神速地上来了。佳欣暗赞那个小太监得力。 送酒菜的太监布完菜,跟躲什么一样兔子似溜掉。 佳欣不禁喟叹——自己这里,真的这么可怕么? “你一人来的?”猿啸月回来之时,看见佳欣已经在据案大嚼,一盘黄焖鲍鱼,已经吃了个精空。 “没有,和两个三等虾。” “配席的酒你拿去给他们吧,也算辛苦他们了。” “好。” 猿啸月拿过去,当着佳欣的面,揭开盖子,往里面弹了些药粉。 “你做什么?”佳欣错愕。”金房香?你放这个进去做什么?” “十三爷吩咐,杀人灭口。”猿啸月无辜地看着佳欣。 “十三爷?这事何曾扯上他了?” “你自己问他。”猿啸月调好酒,走到门口,把停在一旁的棺木盖子缓缓推了开来。 佳欣讶然看着盖子全开之后,胤祥便从里面跳了出来。 胤祥……胤祥! 猿啸月嘻嘻笑着拿着酒出去了。”一会我直接走,不回来,你们推棺材。” (4) 胤祥在棺材里躺了半日,却还气定神闲,脸上带着点笑意,站在佳欣面前——佳欣几乎想用”亭亭玉立”这个词来形容他。 然后再看深一点,她很勉强才捕捉到胤祥眸子深处的一丝软弱和刚强……好像孩子一样,带着不安的神态,又好像在恳求: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至少这一刻,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佳欣想了半日,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胤祥乖得像只小狗一样坐过来。 因为只有手上一副筷子,所以佳欣不得不挟了一筷子鱼喂他。 胤祥乖乖吃了。 佳欣撇撇嘴。”吃我的饭,要听我的话。” 胤祥笑一笑。”我听你的话。” 佳欣侧头看了看他。 那个委曲求全的小模样……那么漂亮刻骨的五官…… 她实在忍不住,朝着胤祥的嘴上就亲了下去。 胤祥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然后伸手像小孩抱母亲一样抱住了佳欣,手指悄悄溜到她的衣裳里面,来回摩娑着她高耸的双||乳|。 他们两个人每回撞在一起,都会忘记时间,地点和场合。 佳欣忽然恶狠狠地推开胤祥。”你太勾人了。荡妇!” “我是男的。”胤祥可怜兮兮地声辩。 “荡男。” “勾人不是我的错……我长得好看,是爹娘给的。”胤祥假正经地正襟危坐,娇羞地垂下头。 爹娘两个字却让佳欣一下子没有了调情的兴致。脸儿一板,”说吧,混进来做什么?” “矫诏。” “废太子?他能答应?” “所以要贵妃为证。” “贵妃为何要帮你?她膝下无子,太子生母已殁,若是太子继位,她便是皇太后。若是你四哥继位,她便生生排在了德妃之后。——更何况,皇上还没死。” “皇阿玛千秋万岁。”胤祥颂圣,然后道,”太子在,她可能另有打算,若是太子薨了呢?” “你们准备……动手刺杀亲兄长?” “玄武门之后,是大唐百年盛世。” “……荒唐……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皇阿玛是慈父。”胤祥轻轻叹息。”他想保他所有儿子平安,却不知,他若不决断,则谁也保不下去。终究是一个鱼死网破。” “那……太子也非常人,你们……”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呃?” “踏月小筑摇暗影,楼上有人吹歌笙。水榭亭亭蔷花绕,兰桥尽处小芳汀。窗下愁容愁映景,景中闲愁如何倾。但借雅轩消一日,醉死浮生不愿醒。” “听过。这是雅轩姑娘八位侍女的芳名。” “小楼小筑,小榭小亭你见过了。小桥小汀在金风竹身边伺候。那么,小窗和小景又在何处呢?” “我怎么知道?” “四哥能派潇湘混入迎春阁,天地会能派苏二唐三慕容十八混入皇室,那么,要安插人在二哥身边,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金姨忠于的是皇上。太子本为正统,她为何偏帮你们?” “不是偏帮我们。而是小窗小景很早以前,她便送给了我额娘。小窗小景是我的侍女——不过现在,她们是太子妃身边的梳头丫鬟,也算是毓庆宫中半个管家了。” 佳欣心中灵光一现,”太子妃到现在尚未出现,难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不过现在我必须去见贵妃,太子遇刺消息一出,她便必须做出抉择。荣妃?惠妃?宜妃?还是德妃?” “四爷说宜妃不足为虑。惠妃有把柄在德妃手里,主要对手是荣妃。” “倒也未必。宜妃母家虽然不算显贵,却可称得上满门为官。大哥韬光养晦,若是不能矫诏,便生生担了一个长子之名。至于荣妃,”胤祥眼神冷厉,”她交给德妃解决。若是德妃不能想出好主意来,便不得不……”他做了个杀之的手势。 “胤祥。”佳欣忍不住叫他名字。”你……杀孽太重了。我知道不杀人则是害己,但是很多事情……还是留一点余地的好。比如外面两个侍卫,比如……念慈……他们有何非杀不可的理由呢?” 胤祥神色一变。”未轮到你来教训我吧?” 佳欣冷哼一声。”随你便,你要摆皇子威严么?” 胤祥没好气地转了几个圈圈。 “现在没空跟你解释。不过,念慈之事,我知道你压在心中很久了,我……我还是多说两句好了。”他撒娇的神情又出现。”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四嫂设局,在我饮食之中下了蝽药,然后把她送上了我的床。我要么杀了她,要么,就要娶她。” 他冷冷看着窗外。”而且,她不是心甘情愿的。她有个懵懵懂懂的小情人,是飞扬古帐下一个才十八岁的副将——此人被派去剿匪,误中埋伏,死了。” 佳欣苦笑了一下。 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节。 谁也知道,那个误中埋伏,是怎么一回事情。 ——也许胤祥这件事做得没错。 杀了她,是帮她解脱。 而那拉氏,胤禛,终于还是瞒着自己很多,很多。 佳欣喝了一大口雪梨汤。 “好佳欣。好姐姐。”胤祥抱着她,又亲了一口,从她嘴里夺了些雪梨汤去。”我要见贵妃,你可有办法替我安排?” “我……”佳欣想了一想,拉着胤祥到了窗边,看着四围寂静。”胤祥,如果……如果我对你说,皇上今次不会有事呢?” 胤祥浓眉一挑。”你怎知?”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甚至我也不知道一切对不对。但是……我相信,皇上不会有事,现在,还不会。” “你……你喜欢上皇阿玛了?” 佳欣狠掐一把胤祥。”胡说八道些什么!” 胤祥摊摊手。”他是我阿玛,我不该去怨恨什么——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去原谅。” “他是为了你好。”佳欣没料到话题会绕到这里,颓然坐倒。 “总之我不介意。你是我的。”胤祥从后面抱着佳欣,把脸贴在她的秀发上嗅。”你是我的。你的心,是我一个人的。” 佳欣低头笑笑。这话说的……倒也靠谱。”你巴望你阿玛死?”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有……只有得了那个位子,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杀了一些人,才能让更多人活得更好。” “但是,若是四爷继位,你不还是一样么。”佳欣宠溺地反手也抱住他。 “总是看一步走一步的。” 佳欣微微露出一个决绝的笑容。 她站起来,挣脱开胤祥,去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来一叠子纸。 “这是什么?” “爱新觉罗玄烨在位六十一年。康熙六十一年,爱新觉罗胤禛继位。这些记的是众人的下场命运,也许不全,也许不详,却大致无错。” 佳欣勇敢地看着胤祥。 自从那夜在胤祥的小院里与他相拥到天明之时,她便下了这个决心,等待这一日的来临。 胤祥退了一步,不肯去接那叠字纸。 佳欣轻轻将纸放在桌上。”我……来自未来。大概三百年之后……不知为什么,来了这里。” 胤祥摇摇头。 “你早猜到些了,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的约定,就是如此。没有什么飘洋过海,没有。康熙之后是雍正,雍正之后是乾隆。二百零八年之后,大清朝灭。”佳欣语句零乱。 胤祥深深吸气。 “我见过法海先生。你应该能明白,能了解的。你也不是普通人……胤祥。胤祥。不要那样子看着我,好不好?” 胤祥呼吸粗重,终于伸出手,拿那叠纸看。 看了片刻。 他忽然将那叠纸撕碎。 佳欣看住她。 “如果是真的的话。”胤祥神情冷漠,冷漠得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改变它。” 佳欣眼中一亮。 “如何改变?”她问。 “爱新觉罗玄烨之后,将是我胤祥即位。接下来是我们的孩子。再接下来,世世代代,君主昌明,大清国祚,好歹会长过唐宋。”他目光坚毅,用掌心抚上佳欣面庞。”我的年号就叫……欣祥。我的皇后将如武后杨妃一般,却比她们快乐长寿。” “你……你这个疯子!”佳欣忍不住骂。”佳妍怎么办?”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胤祥忽然轻吟。 佳欣一下子反应过来。”想得美!” 这是李煜写给小周后的一阕菩萨蛮。 南唐大小周后……他真是……真是……想得美! “你认真确定今次皇阿玛会安然无恙?”胤祥忽然兴致勃葧起来。 “我告诉过你了。他老人家八岁践祚,寿享六十九岁,在位共六十一年。” “虽然我很想从这一次开始改变,然而,我现今年纪太轻,能力不够。虽然四哥即位比二哥三哥大哥都要好,却终非我心所求——所以,我准备改变计划。”胤祥眼中放出异芒。 “哦?” “赌一次,赌你是对的。” “你准备如何做?” 佳欣亦冷静下来,将男女之情搁置。 “全力营救皇阿玛。任其他兄弟们,慢慢斗去。” 佳欣打了个寒战。 ——若康熙真的安然回鸾,面对这一大堆巴不得他死,或者当他已经死了就开始矫诏啊,调兵啊,逼宫啊,夺位啊的儿子们,会心寒到何种地步? 而面对不争不斗,一心挂念自己的胤祥,除了将大位交付,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好计。 (1) (说明:本章全章4节1w多字,在中为免费章节,欢迎大家订阅一读为快!) “那你赶紧出宫去吧?”佳欣张望了一下,”咱们想个什么法子,再把你藏起来弄出去。” “不。”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大摇大摆走出去?” “是,不过是在见过贵妃之后。” “你……你刚刚不是说改变计划了么?” “对,所以我更要面见贵妃。告诉她,警惕身边小人,而皇阿玛无碍,很快就能回宫——你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做贵妃好呢,还是做贵太妃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就设法替你安排。你身边可有什么皇上的信物?” 胤祥随便掏掏,掏了两三样出来。”这些是她没见过的,可托称皇阿玛今次所赐。其余的她大概知道。” 佳欣翻了翻,有扇,有玉坠,还有一枚黑色扳指,最后拿起扳指纳入袖中。”这个吧,好装。——贵妃会认得?” “自然。”胤祥翻给她看,”皇阿玛常戴的东西,前几日我才要过来的。” 佳欣将扳指收了起来。”其实,皇上对你……真的很好。” “我知道。”胤祥转过身去。”我……知道。” 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何故生于帝王之家! 佳欣有些尴尬地低头。 自己的存在,成为了这对父子当中,不可逾越的隔膜吧? 也许……康熙应该狠心杀了自己,而非收作枕边人,这样子……胤祥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结难解。 不。 关键不是自己。仍然是皇位。千不该,万不该,有什么嫡庶长幼。而康熙,也不能做皇太极,不能做顺治,将爱妃之子任性地封为继承人,引来天降不寿。 “对了,你去见德妃。”胤祥找来纸笔,匆匆写了些东西。”要她设法立即联系到小窗小景,暂缓动手。” “此事你自己不做,找德妃娘娘作甚?” “你不知道。”胤祥嘻嘻笑,”小窗小景之所以会成为太子妃的梳头丫鬟,可不是通过我,而是德妃娘娘做主送过去的。这事四哥也有份。”他写完折好交给佳欣。”就一路骗人到底,也同她说得了消息皇阿玛无碍,所以一应行动要做两手准备。” “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字都写得这样潦草。”佳欣看他一笔一笔写出来的,却还是觉得能看懂的部分有限。 “什么一个两个,还有谁字写得潦草?”胤祥警觉地问。 “没有谁啊,”佳欣眨眨眼睛,还是决定暂不把传书之事告诉胤祥。”我看你们写字,大都不懂。” 胤祥摇头叹息,”你来这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却还如此无知无识,看来我大清就快要有一位最为无才而有德的皇后了。” 佳欣啐他一口。 “换上太监衣裳,跟我来吧。”佳欣身为金风竹的半个徒弟,屋子里别的没有,什么宫女衣裳太监衣裳,可是一应俱全。 自慈宁宫出,横穿过禁苑腹地,自宁寿门入,便到了太后宫中。 这位太后是蒙古人氏,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她入宫正逢废后,也即是后来的静妃同董鄂妃斗得惨败之时,不过是孝庄太后从自己母家抓来制止董氏封后的一块筹码而已。她在皇后位时兢兢业业,还被顺治鸡蛋里面挑骨头地差一点步了静妃后尘。好不容易熬到康熙即位,又在强势霸道的太皇太后与天纵英才的皇帝之间,几乎没有她容身的余地,亦没有她存在的价值。康熙的后宫,她一天也没有管过,自从蒙古大喇嘛给她请来一尊大观音之后,她便在宁寿宫闭门不出,任康熙去自行捣鼓他那规模宏大却始终比较安分的后宫们。 这会贵妃情急之下,不得不搬出这位太后的地方来软禁众妃,省得生出什么事来。 “麻烦公公通报一声,贵人赵纪素,奉贵妃懿旨操办慕容贵人丧仪事毕,前来与贵妃等一同参佛祈福。” 佳欣袅袅婷婷地塞了一小块金子过去。 宁寿宫的油水不大,规矩亦不算很严。宫监得了好处之后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皇帝有没有同他真是半点关系也无。”不必通报了。贵主儿吩咐过,要是您来了就请到景福宫见她。老奴给贵人引路——” “太后娘娘呢?也在景福宫么?” “太后这几日一直病着呢,贵妃她们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她老人家心烦,已经回宁寿宫休息了。” 佳欣松了一口气——可怜的太后。 从宁寿门到景福宫有段不短的路程,走了十来分钟才到。 “哟,赵贵人,您来啦?”原来那位佟贵妃身边的肖慧宝这会早晃悠回来了。想来宫门口那一段,佟佳氏早已经听闻奏报了。 “是啊,麻烦公公通传一声。” “不用啦,贵主儿等您哪。” 进了景福宫,佳欣这才明白,佟佳氏为何一直在等她。 这哪叫参佛祈福? 四妃之外,成嫔、良嫔、定嫔三位有成年皇子的妃嫔也被传唤了进来。景福宫虽大,可是佛堂却不算大,八位显贵后宫待在里面,每人又有两名宫人随侍,两名宫女四名太监等在外面听候传唤,整个佛堂已经乱糟糟到了一定的境界。 佳欣只好就着这堆乱糟糟,在佛堂门口屈膝行礼。”纪素给诸位主子请安!” 显然地,佟佳氏精神一振。 过了片刻,佟佳氏的贴身侍女穿过拥挤的人群,”请赵贵人到东厢房说话。” 佳欣被引去东厢房之前,见到佛堂内的人群又是一阵马蚤动,为了给在最里面的佟佳氏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好几个妃子不得不起来让路。 “纪素妹妹。”佟佳氏轻微地咳嗽了几声,看来有累病的前兆。”肖慧宝已经将众福晋闯宫之事讲给我听了。你做得很好。” “多谢贵主儿嘉奖。” “外面还有什么动静?” “有。”佳欣顺水推舟地亮出了那枚黑玉扳指。”纪素不敢阻拦持此戒之人,不得已,将其放入宫来。贵主儿可愿一见?” 佟佳氏吃了一惊,屏退左右,将扳指拿过去仔细看了几遍。”难道是来自丰台?” “不错。” “谁?” 佳欣离座跪了下来。”奴婢万死。是——十三阿哥。” “什么?”佟佳氏霍然立起。 “贵主儿息怒,十三阿哥愿叩见贵主儿道明原委,以安后宫!” 佟佳氏在室内转了两圈,手里紧紧攥着她的帕子。 “不能在此地……你去安排,持我印鉴,开贞顺门,请十三阿哥入衍辉庭处相见。” “是!”贞顺门是宁寿宫的后门,平时长期封锁。 “不要惊动太后,你和肖慧宝去。对了,毓庆宫和阿哥所两处,可有什么动静么?” 佳欣被提醒得一惊。毓庆宫是无动静,然而阿哥所……十四阿哥以下,可还住在宫中读书学武呢!”奴婢没有听闻……” “贵主儿!”佟佳氏身边大侍女急急在外呼喊。”贵主儿,十四阿哥在宁寿门外跪候,说要求见他额娘!” 怕什么,什么就到。 佟佳氏紧锁双眉。”有没有惊动太后?” “还没有。不过,这会德妃娘娘怕是已经知道了……” “贵主儿若信得过我的话,”佳欣大胆插了进来。”不若让我去处理此事。” 佟佳氏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纪素妹妹,我自然信得过你。”她将手轻轻放在佳欣肩上。”国有君、臣、士、民,家有夫、妻、父、子。”她一字一顿,语重心长。”国不可无纲,家不可乱序。天地乾坤,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咱们行事。好妹妹,你可明白?” 佳欣假作出惊讶感动之状,尔后叩拜道,”纪素必不令贵主儿失望。” 心中却将此贵妇鄙夷了一番——保什么太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的皇太后位置? 只可惜,你最终还是拿不到。 (2) “十四阿哥,十四阿哥。” 佳欣换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小宫女衣裳,躲在花丛中轻声呼唤。 宁寿宫制度懈怠,胤禵直板板往宫门口一跪,周围人等不知如何伺候,只好走避。佳欣此时唤他,还真没旁人听闻。 胤禵疑惑地回头,一见是佳欣,吓了一大跳。 “佳……”叫出一个字,又缩了回去。 “嘘。”佳欣苦笑一下,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你想见德妃是也不是?莫在这里苦等了,往后头贞顺门那里去,我悄悄带你进去。” 说完,她便轻巧地从花丛中闪身不见。 在贞顺门等了大概二十分钟,胤禵乖宝宝果然依言出现,蹑手蹑脚,却满脸期待急迫的样子。 “我在这儿哪。”佳欣笑着拍了拍他,把他引入贞顺门旁的荒废小院之中。 “佳欣姐姐!”他看着佳欣,忽然咬住下唇”……你……对了,那日在绛雪轩,是不是你?” 佳欣摇摇头。”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那些陈年往事作什么。对了,别叫我什么佳欣姐姐啊。” “我知道。”胤禵搓搓手,”赵……赵贵人。你真能带我进去么?” “当然能。”佳欣点头。”不过,在带你进去之前,我要先知道,你为何一定要见德妃娘娘?” 胤禵挠了挠头发。”一定要说?” “不说我帮不了你。” “其实也没有什么。” 胤禵有些吞吐,佳欣敢保证这小孩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半真半假,不尽详实。”出了这么大事儿,我要见我额娘一面,才知道要如何应对。况且,我是留住宫中的阿哥中年纪最大的一个,阿哥所那边几个小弟弟们已经被谣言惊扰,必得打听个说法……” 佳欣冷冷看着他。”几个月不见,原来十四阿哥也学会打官腔马虎眼了?要打听说法,直接求见贵妃便是,何必借着请安的由头长规宁寿门前?” “好姐姐。”胤禵在佳欣面前没什么脾气。”得,直说吧。我身份特殊,贵主儿就算封闭宫门,管得住宫妃,管得住分府在外的哥哥们,却管不住本来就住在宫中的我。四哥人在丰台,贵主儿软禁诸妃,我若是见着了额娘,便能与四哥传信,看看下一步如何走动——不过,在这块儿见了你,倒让我明白过来,既然你从丰台来,既然你现在在宁寿宫中,那我这一趟怕是白来啦!” 还好胤禵比胤祥单纯多多,佳欣松了口气。 “十四阿哥……”她压低声音,”你要明白,咱们是一个战壕里的人。现今——”佳欣顿了一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现今皇上虽在贼人之手,却安然无恙。金风竹等大内高手已经全数出宫,皇上应该很快便能回宫。” “是么?”胤禵显然不太相信。 “怎么啦,这谣言难道已经……” “说是皇阿玛大行,丰台的几位哥哥密不发丧,要玩一出嬴胡亥登位。” 胤禵老实坦诚。 “什么乱七八糟的!”佳欣微怒。 “要是不乱七八糟,就不叫谣言了。” 胤禵常有智慧之语。 佳欣想笑,却笑不出来。”你可有办法,制止这些谣言?” “估计,难。佳……赵贵人,你可知道谣言来自何处?” “我怎么知道?” 胤禵眼中异芒一闪。”我没来得及追查,不过略略推问,当是九门提督府中。” “屠海?”佳欣紧皱眉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呢?” 佳欣猛然想起来,那日屠海似是同胤禟一起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4部分阅读 来到绣景阁。如此说来,胤禟——胤礽……屠海是太子的人? 是了……现今最盼康熙去死的人,便是太子无疑。 而如果在丰台的老三老四老八竟然做了密不发丧之事,便绝然证明他们有谋逆夺位之想,名正言顺,可一举清除数位有力政敌。 “不,这绝非事实。”佳欣下意识地抓住胤禵的手。”好十四爷,就算难,你也要帮忙,要制止这些留言。甚至要放出风去,皇上苍天护佑,一两日内就会御驾回鸾。” “这是……四哥的意思?” 胤禵眯起眼睛,看猎物一样看着佳欣。 佳欣生生被他眼神逼退半步——这小孩,的确已经不能称为小孩了。 过了年,胤祥已经十七,而他,应该也有十五了。古代算虚岁,更要加上一两岁年纪。 他有胤禛这样的哥哥,德妃这样的母亲,康熙这样的父亲,还有胤祥这样的玩伴——会傻才怪。 “我知道,你们兄弟两的反应都是相同,宁愿将事情往坏的一面去考虑。然而,”佳欣斟酌字句,”我这边的确有少为人知的情报,可以保证,皇上今次必然无恙。” “什么情报?”看来胤禵是不准备放过她了。 佳欣只得撤出杀手锏。”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被金风竹送到皇上身边的。金姨有什么信,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她幽幽地道,尽量模糊概念。 胤禵恍然一声。”那我明白了。成,这事交在我身上。明日日出之前,我不敢保证北京城里再无皇上已死的流言,却可以保证皇上将归的消息传得人所尽知!” 佳欣微微笑出来。”十四爷是至可信赖之人。” “废话!”只有在这时候,还能看到他身上一点孩子气。 “——对了,佳欣姐姐,那日在绛雪轩门外,真的是你吧?”他不死心地,还问。 佳欣叹气。”说好了不问的,你……”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胤禵个子不矮,伸手一拢,也能环住佳欣整个身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别人怎样看,我心中……你是最出色的女子,配我皇阿玛,很好。……真的,很好。” “我该把这话听成好话,还是坏话?”佳欣苦笑。”不管好也不好,都事已至此了。” “你还惦记着十三哥么?” 胤禵这个小八卦精!”没有……都没有什么的。”佳欣推开他。 “佳欣姐姐。” 胤禵却握着佳欣的手不放。”我也还一直惦记着佳妍。但是……”他凑向佳欣耳边,动作看起来如同亲吻。”小妍已经怀了十三哥的孩子。” 佳欣刹那退了一步,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 如同一个沉闷的雷在心中响起,震得一片花田零零落落,惨不忍睹。 “所以,和我一样,——忘记吧。” 胤禵苦笑着放开佳欣,转身而去。 胤禵一走,胤祥便从废宅中闪身出来。 佳欣却一点也不惊讶,像是原本就知道胤祥在这里一般。 ——她本来便知道的胤祥在这里。 “小兔崽子!居然敢抱你?!”胤祥震怒地把佳欣拉入怀中。”怎么,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该听的,你也都听到了。”佳欣没好气地挣开来。”贵主儿在衍辉庭见你。——为何不告诉我,小妍已经有了身孕?” “还没谱的事。”胤祥轻描淡写。”不过是未见天癸而已,未必是有娠之兆。”他紧紧拥住佳欣。 佳欣又挣,挣了两下终于放弃。”十四阿哥去替我们制止在京谣言了。我现在去见贵妃交差,顺便见德妃传你那两个窗儿景儿的话。对了胤祥,你四哥……你四哥若是一力钻营的话……是否要和他齐心行事?” “看他造化。”胤祥冷漠地别过脸,若有所思。”也看我们造化。——这事不一定只是太子与四哥之事。大哥一直不动,三哥动而不止,他们还有一阵子可玩了。对了,见完贵妃之后,我便要出发去盛京。” “盛京?” “如果天地会真的想动龙脉的话,必是往盛京去的。看样子,二哥他们在丰台是不会认真主持援救的。而贵妃,舅舅,老十四,他们必须留在这里帮忙稳住京畿形式。所以没办法,靠我们自己了。。” “……我也去。”佳欣下意识地挂念康熙,以及金风竹的安危。”莫忘记,我有未卜先知之能,所以,带我去!” “你确定?此行并非游山玩水……” “我知道。艰难困苦也好,凶险万分也好,总之让我同你一起。”佳欣不是什么痴情女子,虽然有那么一些对胤祥生死相从之意,但执意要跟去沈阳,更多的是出于她心中的一种莫名坚持——她想知道,康熙到底会不会死。历史,究竟是会在这里转弯,还是会一如她所知道的那样,绵延下去。 胤祥沉思片刻,忽然露出迷人笑容。”慕容十八何时下葬?” “无暇择选,就是今夜明日的事了。问这个作什么?” “就趁这个机会。趁着慕容下葬,宫禁放开的空儿……离宫跟我私奔吧。”胤祥半开玩笑地道,在佳欣颊吻了一记。”去咱们大清起家的地方。我带你去见列祖列宗,带你打鸟儿,看盛京女子巧手拼作羽毛画儿;带你去吃东北烧饼,带你去看奉天行宫……”他兴致勃勃地说着,那神情,就好似小男孩念叨着要和喜欢的小女孩一起去春游一般。 私奔去东北…… 佳欣想起了那时在泰山观日出的情形。 能够暂时将一切忘掉,和胤祥假作私奔,打马而去…… 实在是人间仙境。 (3) 四月十八。 慕容十八做了十八天的贵人,终于安骨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园。 艰难险阻路蹊跷,南鸟孤飞依北巢。——这是当日在广化寺中,慕容所求得的一支下下签文。 四月十八夜。 佳欣成功地离开了森严宫廷,同等在蓝旗营的胤祥一道,持佳欣如朕亲临玉印出城。随侍的则是金小楼金小筑姊妹二人。 春夏之际,气候宜人,星月打马,亦觉舒畅。 唯一不太适应的便是不惯骑马的佳欣了。来到古代大半年,地方是辗转去了不少,却都是车来轿往,虽然在现代便有骑马经验,然而真的将马匹作为工具来长途跋涉还是平生头一回。 好在胤祥和小楼小筑都是骑术出众,常常带她共骑一段,亦让马匹得到轮流休息。 第二日,佳欣疲态尽显,在马背上紧咬牙关,忍受着皮肤多处磨破的硌痛。一行人持的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却过的是江湖草莽的生活。不走官道尽取捷径,疗饥用的是清水干粮,夜里亦不过借宿破庙。佳欣撑到第三日中午,浑身似要散架一般,几乎想要投降放弃之时,众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盛京郊外一个叫做苟家庄的地方。 “马快撑不住了。”金小楼检查一下四人的马匹。胤祥为免惹人注意,并未挑选上好马匹。京城至盛京六百多公里路程,他们行马的时间按照现代概念计算大概一共是三十个小时左右,平均速度已经超过了每小时20公里,的确已经接近极限。 “赵贵人看起来也快撑不住啦。”金小筑扶着摇摇欲坠的佳欣。 “别又叫我贵人……这儿又没别的人。”佳欣强打精神,”我讨厌这两个字。” 胤祥栓好马,过来从小筑手里接过佳欣,几乎把她抱离地面。”真是辛苦你了——我们已经晚了一日,要追上的话,便不得不求一个快字。” “没关系的。”佳欣强笑,”是我自己要跟来的。”——这一趟春游,也未免太辛苦了点。 “好啦,还是老样子,唤你赵姑娘吧。”小楼吐吐舌头。”我们先进庄子烧水,一会歇一歇洗个澡睡一觉就好啦。明儿我们就换马车进城。” 小楼和小筑在佳欣除夕失踪之后颇自责了一阵子,直到胤禛发现”赵纪素”的踪迹,辗转传到胤祥这里,她们二人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几乎天天见面的老板娘金风竹摆了一道。佳欣住在大佛堂之时,小楼小筑还曾混入宫中面见金风竹领过差事,却不知道苦苦搜索的失踪人士就在一墙之隔。然而金风竹的行事非她们二人所能置喙,小楼小筑只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好生安慰守护在胤祥身边。 今次见面,虽然人在马上,交流不便,然而小楼小筑心痛详问小榭小亭之死,又将胤祥开府之后一妻四妾的生活说些给佳欣知道,倒也絮絮叨叨,好不热闹。 佳欣晕乎乎地被胤祥半搀半抱,踩在乡村的泥路上,闻着牛粪的味道,进了一栋在乡间算是豪宅的三进瓦房。 “这里是什么地方?”佳欣看到一张柔软的床铺,似狼见了羊一样眼放绿光地倒了上去。 “是爷早预备下的。”小楼小筑端着水进来。她们亦赶了十几个时辰的路,却还精神奕奕地收拾房间,打理床铺。 “龙脉并不在盛京城内,亦不在奉天行宫。”胤祥舒展下筋骨,坐到佳欣旁边。 “从京里来此,往龙脉处,和往盛京城内,这两种走法,苟家庄都是必经之路。” 佳欣想了想便明白。”所以要扼住这个咽喉之地,多加察访,必可探知皇上行踪。” “聪明。”胤祥弯下腰去亲她一下。”察访之事你不用担心。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吃饭,洗澡,还有……睡觉。——我是说真的睡一觉,没有别的意思。” 他不解释便罢,解释起来却颇有越抹越黑的意思,小楼小筑听得格格直笑。 “爷,这间弄完了,咱们去收拾后面那间啦。你们——爱睡就睡,爱干嘛干嘛吧。”两个丫头言语暧昧,把佳欣弄了个大红脸。 两女走后,佳欣心中尴尬未消,故意不看胤祥,脱了鞋袜拉下被子钻了进去。 “来,我看看——”胤祥一直不作声,一开口却忽然伴随着禄山之爪——他一手伸入被中抓住佳欣,另一只手竟去脱她裤子。 “色狼,你作什么?”佳欣身上酸痛无力挣扎,被他轻易制服,抱到了膝上。 “我不做什么,就看看。”胤祥轻轻将她裤子褪到膝盖。雪白的一段臀肉与大腿便展现在他面前,加上佳欣跪趴的姿势充满请君蹂躏的暗示,一时间春色盈室。 “禽兽……”佳欣咒骂,”你好歹关上门啊……” “——擦破得挺厉害的。你不能再骑马了。”胤祥任她挣扎,却只是伸手轻抚她身上因骑马而磨破的地方。”对哦,忘记关门啦。不好意思。”胤祥放开佳欣。”我去拿药给你涂……你抱着我不放作什么?” “我现在累得要死——”佳欣的两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缠上胤祥的腰。她恨恨地瞪了胤祥一眼。”若我还有一丝力气,我一定不会这么放过随便扒我裤子,还摸来摸去的男人。” “那你待要如何?”胤祥颇有兴致地看她。 “我不告诉你,哼。”佳欣摆出不讲道理的嘴脸。 “傻瓜。”胤祥笑着摇头,帮她把被子拉好。”我先去帮你拿药,你别睡过去啊,待会先吃饭洗澡,明白么?” 等到胤祥拿来伤药,却不出意料地看见佳欣已经在这短短的工夫里,睡熟了过去。”要睡,也等上完药再睡啊……真是的。”胤祥叹了口气,假作抱怨地甜蜜着。他俯身下去,细细看着佳欣的脸庞——那憔悴的眼圈,那密密的睫毛,那均匀的呼吸,和那嘴角微微下垂,然后再微微上扬的线条——他忍不住在佳欣唇上印下了柔柔一吻。 原本,就是迷恋那种能够打动自己心扉的美色吧。 爱,原本就是那种贪恋而已。 佳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 一觉睡了十几个钟头,醒来却还是觉得头昏——佳欣这才惦念起在大佛堂日子的好处来。那阵子就跟上班时一样,早起早睡,生活规律,心情平静。现在这般奔波辛劳,虽然心中甘愿,却身体疲乏不堪。 穿好衣服,发觉腿上磨破的地方已经被擦上了药膏用纱布包了起来——果然是没有创可贴好用啊。然后去穿鞋——连脚上起泡的地方都被好好地处理过一遍。佳欣忽然脸蛋一红——胤祥做了那么多事,自己居然熟睡不知,若是他趁机……岂不也…… 算了,就算他不趁熟睡之时,要怎样,佳欣也没办法拒绝。 只是两个人都不肯而已——不肯在不确定,不完美的时候, 去做那件心里想了很久,很重要的事。 就好像佳欣交第一个男朋友时,并没有直接拒绝他提出开房的要求,却断然不肯屈就学校旁边的钟点旅馆。她坚持自己的初夜要在五星级的酒店房间当中,播着bossanova的音乐,用最好的浴盐泡澡,开瓶红酒,床头放束最为娇艳的粉红玫瑰,然后雪雪白白的床单上,铺着用来承接处子之血的hers纯白丝巾……当然了,那个穷学生小男友很直接地认为了这是佳欣拒绝他的借口,于是谈了几个月之后这段感情便无疾而终。至今回想起来,佳欣还是觉得遗憾:她对那个小男生还是有几分那种接近于”爱”的感觉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感觉存在,所以她更希望两人间的交合能够神圣而完美。可惜,他没有选择等到两人拥有这些能力的时候。其实在学生时代看起来奢侈之极的事情,工作之后便会发现,金钱完全不是问题,而如何找到值得你这么用心去对待的那个人,才是令人郁闷的关键。 “起来啦?”胤祥从外面进来,看见佳欣坐在床边发呆,傻乎乎的样子似只梦游的小狗样可爱,于是跑来亲了佳欣一口。 佳欣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跟胤祥,已经认识了一万年。 (4) 早晨甜蜜温存的懵懂没有延续多久。 小楼小筑整装待发地走了进来,佳欣不由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两个丫头穿着厚重的铠甲,一个戴着大大的头盔,附带的面罩放下来,遮住了整张俏脸。另一个将同样的头盔拿在手中,另一手拎着一卷长长的绳子。 “盗墓。” “盗墓?”佳欣眨眨眼睛,望了望胤祥。”我……没听错吧?” “没有。”胤祥微笑。”其实也不算盗墓了。昨夜我们已经探得,半日前有可疑马队路过此处,几个商贩进了城,其余的去了龙脉所在的方向。所以,我们也要立即赶去。” “难道龙脉是在墓里?——啊,这个好似是你们爱新觉罗家才可知道的秘密……” “没关系的。”胤祥无所谓地说。”如非真龙天子,就算找到了,也进不去。” “那我们岂非也进不去?” “所以才要盗墓啊,穿过几个金代古墓,就能接近龙脉所在的地下运河。”胤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地图,”看。” 佳欣研究了一下,发现自己看不懂。”原来你先回京的那段时间里,就在忙这个?” “我忙的东西可多了。”胤祥刮了一下佳欣的鼻子。”别的倒不怕,就怕若是她们真的胁持皇阿玛到了龙脉入口,发现断难进入,到时候……”他苦笑一声,”恐怕你这位未卜先知的女半仙便要失望了。” 佳欣想表表决心,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说到底,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康熙究竟会死会活。 她只是太过于固执地接受了康熙将活到康熙六十一年这个预设——要真正了解历史会否因她而改变,恐怕要先弄清楚和”穿越”这个诡异行为相关的一切物理和哲学知识才行。 “没关系。”反过来是胤祥在安慰她。”就算我们去迟了,总算也是皇子中最早的。他们在丰台扯他们的皮去,我们身在前线见机行事,总能讨到好去——至不济,”他诡异地笑了笑,”若是听见二哥即位的消息,我们立即回头转手,携手天涯而去。——我可是带了两百万两的银票出来的。” 佳欣心中一跳。 胤祥看似玩笑,佳欣却很清楚地知道,他未尝不是认真的。 对她而已,对他们两人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选择。 但是…… 佳欣看了一眼胤祥。 “谁要跟你携手天涯?”佳欣低头轻轻地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胤祥皱眉,低头来倾听。 “我是说——”佳欣稍微提高一点声音。”我不指望跟你携手天涯。我只望你能普天之下,任意遨游。”她将一字一句,说得极其清楚。 胤祥眸中陡然闪出久未呈现的星光。 “你是认真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能够普天之下任意遨游的,除了王者,还有谁人? “是。”佳欣直视他的眼睛片刻,然后移开。 ——虽然,在那之后,将一个人孤身远走天涯的,是我。 那个决定……那个送他上青云的决定。 并不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那青云之上,加冕,受众人的朝贺。 胤祥却满心欢喜的转身,”小楼小筑你们先出发,按照计划穿过三大妃墓,十二个时辰之内务必到达穿地桥,在那里等我讯号。”他干劲满满,”佳欣,我们卯时雇车走,我扮作车夫,你就是盛京城中最大的汉商世家项家前些日子私奔的三小姐项于燕。我们这一路过去,务必要求惹人注目——” “惹人注目?” 胤祥咧嘴而笑,露出雪白牙齿。”因为承建盛京西郊水利重修的,就是项家。我手中这张地图,也正是从项家三小姐那里拿来的。” 佳欣狠狠地撅起来嘴巴,作小儿女态—— “难道,诱拐人家良家女子私奔的,就是你?” “开玩笑。”胤祥指天发誓。”我是那种人么?——她是跟一个和尚私奔的。” 和尚? “……哪个和尚如此有魅力?除非是潭柘寺那个帅方丈……”她喃喃自语。 胤祥跳起来。”难道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就是他啊,慎若法师,他是我的朋友,原本在盛京慈恩寺做住持的,后来东窗事发在这里呆不下去,我才求了四哥将他调到潭柘寺去……你怎么会知道呢?”胤祥几乎要抓狂。 “我只是比较擅长猜测而已。”佳欣吐吐舌头,将第六感之类的名词压回心中,省得说出来还要另废唇舌解释。 倒是想起来十四曾说过胤祥在泰山回来之后曾在潭柘寺静修七日之事。想来在那七日之中,胤祥与那对私奔的小情人建立了颇为深厚的关系,从而可以轻易获得自己所需要的情报。从这一点上来说,胤祥接近人、收买人、令人为他卖命的本事,还真是数一数二,他那些皇家兄弟们在这点上根本无法同他比肩。——真是天生应该做皇帝的人啊。佳欣想。he deserves it。 “对了,说起来,记得你在金老板处学过易容。”胤祥看看天色。”有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形容样貌?” “可以。”佳欣微笑。终于到了她的长项。”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古代的一刻钟,相当于现代的半个小时。 佳欣随身并没有忘记带一些好用的小东西,包括用来防身的两种迷香,以及基本的易容材料。 胤祥的要求是,贵族女子,相貌漂亮,却俗气。 务必要令人相信她便是项于燕,从而,兴起向她打探地下运河图形的心思。——对于未曾见过项于燕的葛茹等人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是很简单。 佳欣半用易容,半用简单的化妆技术,很快便将自己改头换面了一番。首先是肤色,原本白皙粉嫩的肌肤被抹上一层粉膏,变成微黑偏黄的样子;然后装上那个鹰勾鼻头,再在一侧眉骨上安上一粒小痣;用小钳、修眉,用眉笔画出佳欣从来没尝试过的高挑细眉,再用浅色将眼睛画小;在嘴唇上贴了两片东西使得樱唇变得更为丰厚前突——面部做到这一步已经没问题。然后将长发梳拢,编成两侧遮住面颊的辫子;穿上汉女衣裙,在指甲上涂上蔻丹,略微抹了一点香膏来改变自己身上的气味;最后戴上一顶纱帽,垂下面纱让精心改扮的容颜在微风吹动下若隐若现,似是而非—— 不知道若是金风竹在此,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分数呢? 佳欣望着镜中自己,略微有些得意。 马嘶声起。 胤祥亦改装完毕。他的改换要简单得多,一顶斗笠,一身粗服,便完全掩盖住他天皇贵胄的身份。 一辆标准古代中产阶层喜欢款式的马车,装饰低调而不张扬,却拥有舒适的品质——胤祥对于一个离家私奔的千金小姐的品味,把握得颇为精准。 胤祥年纪轻轻,马车赶得倒很是不错,一路上并不很是颠簸。北地春日,野趣盎然。一路上花木严妆瘦骨,高大而平削的杨树在土路两边耸立。 “再走三四里地,便是‘松林槐谷’了。”前面来了一辆马车。土道狭窄,胤祥将车赶到路边避让——亏得一个皇子能有让路的意识。他笑着回头,半撩开车帘,为佳欣殷勤导游起来。”远处那山叫‘卧龙山’,再过去则是‘龟背山’和‘大孤山’。”胤祥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一丝两丝雪白绒毛。”进了松林槐谷,刚好能看见槐花盛开,满山遍野,跟六月飞雪一样。您闻闻,离得老远,都有槐花香哩!” 佳欣听他说出一个”您”字,便已然明白过来,掩嘴一笑。”小哥莫要多话,我虽然不是本地口音,却好歹在盛京待了十几年。这松林槐谷,我小时候便来过的。” 正说着话,迎面来的那辆马车已然擦着边过去了,于是胤祥重新赶马行路。 走了片刻,果然空气中香气愈来愈盛,空中也飘浮着如雪的槐花,衬着空谷野花,如梦境一般。 “胤祥,”佳欣已经习惯于直接叫他名字,”刚才过去的那个马车,真有问题么?” 胤祥摊摊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圣人。只不过苟家庄的人告诉我说,那些可疑人坐的马车是青帐黑帘,我瞅着过去那辆有点儿像而已。不管是或不是了,我们好歹把戏演足,把该做的都做好。剩下的,自有天意作数。” “那龙脉……离这里还有多远?” “就在我们脚下。”胤祥放慢赶车速度。前方的路开始变窄,地面亦崎岖不平起来。”没听我说前面那座山叫做‘卧龙山’么?卧龙卧龙,龙脉自然在卧龙山底下。” “啊?不会吧?那么直白?”佳欣有点黑线。 “虚虚实实罢了。”胤祥干脆地回答。 也是,谁会想到,大清龙脉,就老老实实藏在盛京一座叫做卧龙的山下?谁又会相信,龙脉所在的那座山,居然就老老实实地取名叫做卧龙山? “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松林槐居——莫以为关外爱享受之人都已经涌去京城。盛京卧虎藏龙,还是会有不少贵族子弟到这里来踏青游玩的。所以,酒馆客店,都不会少。” 马车转过一个弯。 大片漂亮的槐树林中包围着一丛丛火一样盛放的野玫瑰……还是月季?然后不远处可以看见一尖碧水,幽幽如玉卧在面前。真是清幽浓艳兼而有之的好景致!看惯苏杭水乡的佳欣野忍不住赞了一声。 而就在这美景面前,竖立着一栋院落。 看似结庐于山下,避世幽隐,其实,便是开门招待来此踏青客人的沈阳市著名奢侈消费场所——松林槐居了。 (1) 胤祥扶着佳欣下了马车,走进了松林槐居之中。 看似无人的一栋幽筑,却在转过一丛花架之后便能见到一个穿着土布衣裳却形容清雅的女孩子盈盈待客。佳欣要了一个最好的包间,一桌山珍小筵,和一壶老龙口酒。包间静雅,有特别设计的四扇大窗。厚厚的绸帘卷起,窗外景色便一览无遗。招呼的女孩子也是一色土布衣裳,却妙龄美态,菜式虽算不上精致,却也风味独特,松仁鹿筋、酱狍骨、滑子菇炒黄瓜香都是佳欣在现代就爱吃的东北菜代表;而猪血肠、大丰收、韭菜盒子这几道就全便宜胤祥这个假冒的下人了——说起来佳欣觉得颇为出气,由于胤祥一身下人装扮,这里伺候的女孩子们生生只摆了一副碗筷。佳欣说要赏下人食的时候,她们才拿过来另一种比较粗砺的碗筷,还给胤祥专门拿了一套小桌矮椅。女孩子一走,佳欣就狂笑出来,差点憋出内伤。 “你可别笑。”胤祥正色道,”她们看低我才证明我扮得神似。要知道这里的女孩子们可都是宫里出来的,眼色厉害着呢。” “宫里?为什么?” 胤祥笑眯眯地,”咱们大清律令,宫女到了二十五岁未受宠幸便可自行出宫婚配。然而不少宫人家境贫寒,且年纪大了也无从嫁人,除了伺候人之外又一无所长。你看,到这里来做工,既能求得温饱,又自由自在,不是挺好的么?” “既然聘工多用宫女,那这里的老板一定和宫廷有着莫大关系——这里又接近龙脉,若是我的话,定会安排自己人在此,以防万一之变。” “果然聪明。现今这里的老板叫莫汗儿,是太皇太后年轻时候所重用的宫人索绰罗氏出宫嫁人之后所生的儿子。至于开这个地方的本钱么,则是由内库支出,亏盈无论。” “——若是如此,那这里是否和晋风会一样,由四爷和你统摄?” “理论上来讲应该如此。不过这莫汗儿是明附太子,暗助大哥,对我们阳奉阴违得很。这些年龙脉安详,亦没有人愿意理会经营此事。” 佳欣听得头大不已。”是否所有朝廷中人,不管宫内宫外,都要找一个皇子依附?就没有人是谁也不帮,只安分做好自己之事的呢?” “有啊,你的金姨就是。”胤祥摊摊手,抢走佳欣面前的一盆山鸡松蘑。”还有,宫中的,七哥,大格格。宫外的,高士奇,马齐,张廷玉。——随波逐流之人的确是有大把,不过若是有置身事外的能力,任谁继位亦动他不得,那又何必压这个可输可赢的赌注?” 说得不错。 那些依附他人的人,若是自己有独立站立的勇气,又何必去冒着生死存亡的危险,博一个未知如何的前程? 而若没有实力,又何来勇气? “比如十四格格,”胤祥跟佳欣思路相似。”她原本一心向着四哥的。可惜德妃娘娘不待见她们母女,总嫌弃袁贵人是汉女出身,低人一等。所以,靖琳不得不投靠二哥,做二哥在永和宫的眼线。——若是她有能力选择,她倒是宁愿与她熟悉亲厚的四哥登位。可是,德主儿高高在上,她使尽办法亦讨好不到,又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如此……德妃娘娘的确不是容易相处之人呢。” “她凡事爱藏在心中,力求一个喜怒不形于色,却不料反而落了一个下乘。四哥那点不痛快不爽直的劲儿,也是跟她学来的。要不是这点不直爽,皇阿玛会比现在更爱四哥数倍。像宜妃,事事争风,常常使些小性子,皇阿玛反而觉得她是实诚之人,常常加以回护。” “说得不错。”佳欣和胤祥常常能有知己之叹。”皇上是何许人也,在他面前压抑做作,还不如常常犯点小错来得讨巧。不过,我倒觉得宜主儿未必是故意为之。或许,她的性子就是如此,误打误撞的才走对了路子。” 正说得欢畅,门外银铃声响。 包间之门无闩无锁,方便上菜应侍。不过客人常常有私密事情要谈,所以门廊外一路悬挂银铃,有人接近则铃声示警。隔墙有耳之事,在松林槐居之中基本不可能发生。 银铃声在门前停顿下来。紧接着,一个颇为好听的声音响起来。”小姐,奴婢受隔邻两位爷台的托过来传话,小姐是否愿意奴婢入来回禀?” 胤祥朝着佳欣眨眨眼睛。 佳欣点点头,整理下发辫,扬声道,”进来吧。” 出现在面前的女孩子亦是一身土布,土布之上却难得地绣了大朵红花,俗艳之中,偏生有种喜庆吉祥之美。 “奴婢松林婉儿,小姐……” “我行三,你叫我三小姐即可。” “三小姐吉祥!隔邻两位爷台要奴婢过来请三小姐过去一叙——” 佳欣的脸色阴沉下来。”萍水相逢,又是陌生男女,有何可叙。” 松林婉儿忙道,”那两位爷台已经将您的帐结了……” “混帐!”佳欣一拍桌子,怒而立起。”本小姐来吃饭喝酒,要他们多事?一餐饭菜就要过去陪酒,当本小姐是‘松阳楼’的表子么?”正如扬州有晋风会,京城有迎春阁一样,盛京最有名的烟花厂,便叫做松阳楼。 佳欣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啪地拍在松林婉儿面前。”拿去,多余的算赏你了!” “三小姐息怒……”婉儿姑娘颇有胆识手腕。”那两位爷台有些醉了,是奴婢传话不周,三小姐千万莫往心里去。”她甜甜走过来,将一千两面额的银票向着佳欣方向推了一推。”奴婢这就去将银钱退给那两位爷台。三小姐今日光临松林槐居,招待未周,这一顿,自然应由松林槐居来请。” 她啪啪拍手,先前布菜的女孩子迅速赶来。”再给三小姐上一个炖雪蛤。吩咐帐房,这顿记在婉儿账上。”她莞尔一笑,”三小姐慢用,先前的事,真是对不住了。” 眼看着婉儿和两个女孩子躬身退了出去,佳欣忍不住问胤祥。”这个婉儿是什么来头?气质和其他侍女大有不同。” “她是莫汗儿的养女,是在这松林中拣来的弃婴,所以指松林为姓。”婉儿不认识胤祥,胤祥却对婉儿熟得很。”你把钱收起来吧。项于燕虽然出身大方之家,目前却终究手头窘迫,该拍的时候拍,该收的时候收,才更像她。” “嗯。”佳欣点头。”那隔邻的两位客人……难道就是?” “很有可能。” “那我们也住下来?” “不急。” 果然不急。片刻之后,松林婉儿便又一次合着银铃声走进佳欣的包间。 “三小姐,”她向后一引,”一场误会。隔邻的两位爷台只是一位萧姑娘的侍从,想要请三小姐过去一叙的,实在是一位姑娘,并没有旁的意思。” 一名劲装女子走了进来,眉目之中带着英气。她向着佳欣虚虚抱拳,”在下萧湘,这厢有礼了!” 佳欣皱眉,勉强答了一礼。”我叫于燕。萧侠女有何见教?” “不敢。”萧湘不请自坐。”在下从窗中望见于三小姐孤身来此,颇觉奇怪。”她看了看松林婉儿,婉儿很是识相地欠一欠身,回避而去。”在下乃是本县衙门捕头萧伟的妹子,虽不入衙班,却也常常为地方出力。近日这卧龙山一带有采花贼出没,在下因见三小姐孤身独行,怕三小姐轻易涉险,故而冒昧前来,希望三小姐能多加留心,或尽快回返。” 说得真是顺顺溜溜,自自然然。 佳欣觉得,这恐怕是自己听过说谎的人之中,说得最为圆熟的。 “哎呀,”她假做终于解除戒备。”原来如此。多谢萧侠女了,小妹定会多加留心——对了,我原想今夜往珍珠泉而去,到珍珠客栈留宿。现今看来,还是宿在这里,明日再走算了。麻烦萧侠女,能否替我叫婉儿进来?” 萧湘果然落入圈套,露出急迫而暗喜神色,却故意装作轻松。”哦,于小姐要住店的话,不若住在我们旁边。我们包了地字小院,却只住了地字一号房至三号房,地字四号房还空在那里无人居住。不如三小姐便就近住过来吧,有我在,也可保护一二。” “那……怎么好意思。”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萧湘自来熟地过来拉住佳欣的手。”同我一起的是两个捕快还有两个江湖中人,就我一个女人,你来了,也好彼此照顾一二。” “……好吧。多谢萧侠女盛情了。”佳欣露出友善的笑容。 (3)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一张地图么。”应付了半日潇湘,佳欣颇为疲倦地靠在二楼的小榻上休息。”又是小姐妹又是捕头官府的,编了一大通出来,真是不嫌累。” “看,”胤祥站在窗前,”那些女孩子出来了。” 月牙湖畔,一色红色轻纱的几名女子,袅袅婷婷地从松林槐居中走了出来。一个摆琴,一个弄萧,还有几人开始演练起舞蹈来。看了一会,胤祥摇头转身。”你不是项于燕,自然觉得她做作多余。若是真的项于燕,凭什么相信萍水相逢之人那么好心帮她?她定要编个令人信服的缘由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腻到了佳欣身上,东摸西蹭。 “你怎么像只狗一样……”佳欣痒得逃开。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却绝非骂人言语。 胤祥舒服地占了那张小榻。”对了,改日若有机会,带你去看看我的狗。” “你的狗?你养狗呀?”不知道为什么,佳欣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吉娃娃……美少年抱着一只苹果大小的小狗狗,两对黑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噗哧笑了出来。 “十几条狼狗,是健锐营一个管带送给我的,他家世代养狗——现在在我新府里,每天要吃几十斤肉,你妹妹很害怕它们——”胤祥猛地住嘴。 好气氛沉默下来。 “呵,原来是狼狗。”过了半日,佳欣才呼出一口气,主动坐到胤祥身边,伸手进他衣服里面,摸他柔滑的皮肤,和小小的||乳|头。”美少年配上狼狗,倒也威武。” “佳欣。”胤祥揽住她,停止她有些情se意味的挑逗,却用一种亲人般的力度抱着她。”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但是,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我以为我是喜欢你美貌动人,也许一开始,我也的确是因为你美貌动人而喜欢你,但是……” 他扳过来佳欣的脸,看住佳欣的眼。”有一日我忽然梦见,你变得又老又丑,而我也是个老头,我们还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我抱着你,你身上的感觉又糙,又温暖,让我觉得好安心,好喜欢。” 佳欣把头埋到胤祥胸口。”不要说了……不要惹我哭。胤祥……我的小乖乖,你就一直爱我的美貌动人也罢了……”她声音古怪,努力抑制自己内心深处的酸疼。”不要说,至少,现在不要。不要跟我说什么白头……” 时间安静地似乎凝固了下来。 陡然,窗外一声锐利的尖啸声将两人惊醒。 佳欣首先跳到窗边,看见一束白日烟花正在月牙湖对岸的天空绽放。 “五色唯缺金……胤祥,”佳欣紧张地回头,”这是我天医门的讯号!” “天医门?” “不是方先生便是小月……快点,去把放烟花的人带回来,快点去!”佳欣推着胤祥。 “遵欣主儿懿旨!”胤祥开着玩笑,从窗口窜了出去。 片刻之后,胤祥返回来。 “是猿啸月。我不敢把他带进来,怕隔壁起疑。” “他有什么事?” “你自己问他吧。”胤祥抓着佳欣的手,”我们去湖畔。” 红裳丽人们歌舞排演完毕,正收拾东西回去。几个观看的客人也稀稀拉拉地往回走。 “哎呀,错过了。”佳欣假意同胤祥抱怨。 一个红衣歌妓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5部分阅读 向着佳欣友好一笑,”申末才是正点儿,小姐到时定要光顾哦。” 佳欣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三小姐,”胤祥拿出小马夫的劲头来,”既然错过了歌舞,不如我带您到对面那片林子里看水鸟去。” “什么水鸟?” “林子里有块湿地,每年此时都有好多水鸟栖息,也是松林一景呢!” “是啊是啊,”红衣歌妓也附和,”刚才有客人正从那边过来,似乎还有人在试放烟花玩,小姐过去瞧瞧好了,小心点就好。” 对面林子中的确有块湿地。 湿地里也的确有群美丽的水鸟,顾影自怜。 刚才,林子里也是的确有人在放烟花玩。 湿地旁边蹲着个细看水鸟的瘦小身影,听到脚步声便警惕地回头,一看是佳欣,欢快地跑上来,伸手要抱。 佳欣正也要去抱他,胤祥却电光火石地把她扯到了另一面,猿啸月的熊抱对象,却成了胤祥。 猿啸月眨眨眼睛。”十三爷不让抱,就不抱。”他嘻嘻一笑,摊手表示清白。 “怎么了,小月,我从未见你笑得那么不自然过。”佳欣颇为担心地看着他。 猿啸月看看佳欣,看看胤祥,然后抬头看天。 一只水鸟划过天穹。 “师伯死了。” 他说。 “你说什么?”佳欣震惊地看着他,”再说一次。” “师伯,死了。京城忽然下好大的雨。永定河涨了,冲了行宫。”猿啸月定定地看住远方。”师伯施法,移形换影,救了整宫人。然后心力交瘁,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胤祥狠狠抓住猿啸月的手臂,”为何我没有得到回报?” “昨天。我在丰台,下雨了,师伯叫我离开。我觉得不对,回去时,已经发生。” 胤祥脸色苍白,”整宫人都没事?太子,二伯,众阿哥,都没事?” 猿啸月点点头。”太子爷染风寒,病倒,是真的,病得很重。二王爷带着八阿哥,也往这里来了。” 胤祥深吸气,”你怎么找到我们?” “闻。猴子帮忙。”猿啸月站在那里,迎风舒展手臂。 两只水鸟竟然盘旋一圈,停在他的手臂上。 他闭目抬头,有风声在冥冥中呼啸。 胤祥和佳欣站在他身后,忽然觉得渺小,和冷。 “对了,”猿啸月忽然睁开眼睛,”刚才我在这里时,有两个人也来,我躲着听。他们好似在说什么,九娘传信云云。” “九娘?是许九娘?可有青鸟?” “有。”猿啸月指了指旁边一处,”他们杀鸟,我埋了鸟尸。本不该在群鸟面前杀鸟,终有一日,会被啄瞎眼睛。” “许佩,不是我们的人么?”佳欣想起来金风竹叫自己转交的血书,不由振奋,”她联络到了这里,那么援救圣上之事,恐怕在她身上便有着落了!” “小月,”胤祥迫紧猿啸月。”他们还说了什么?你尽量回想,片言只语亦可。” “说九娘传信。”猿啸月皱眉努力回想。”什么什么绝笔,什么不能让谁知道,什么落在谁的手里……” “谁?这些谁是谁,听到么?” “听不清楚。”猿啸月摇摇头。”对了,还有,说什么两日之内,定要解决什么事,解决不了,便一切糟糕。” “三日……”胤祥沉吟。”今日是四月二十一,两日之后便是四月二十三……有何特别之处呢?” 佳欣忽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灵感。”你先前说葛茹正从湖广北上,她如往这里来的话,多久能到?” “她昨日还在武昌,最早也要今晚明早才有可能返回京师。如果要到这里,那最快也是后天了——你认为两日之内,是指葛茹?没道理呀。” “我也不知道。”佳欣苦笑摇头。”我总觉得金姨失踪至今,定是和什么事情有关……我真的不知道,别理我了,我只是随便一说而已。对了小月,”她岔开话题,”方先生他……安柩了么?可有什么……遗言?” 猿啸月摇头。”太仓促了。什么也来不及说。没有必要下葬。师伯被水冲走,想是成仙而去。” 佳欣用力点头。”定是如此。——那,之前请你传讯给他,他可有什么回复?” “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好好保护你。” “许佩那边呢?信息可传到?” “早就传到了。许佩,身上杀气很重,坐在帘子后头,说,‘知道了’。” 胤祥已经忍不住抱怨。”搞什么鬼……早知到你应该先给我看看那幅血字的。” 佳欣无奈,”阴差阳错,你晚来一步,我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些天来,我一直觉得很不安……” “算了,不要想了。”胤祥抱一下她。”小月,你来得正好。救驾之事,也许还要你出力。方先生既然已经仙去,想来你更不愿看皇上有什么……不测。所以……”他那不测二字,说得十分艰难。 “小月喜欢佳欣姐姐。小月喜欢十三爷。小月喜欢皇上。小月不会再让谁分开。”猿啸月吹了声口哨。陡然,湿地中群鸟同时飞起,盘旋舞动,聚集在猿啸月周围,把他密密掩了起来。 片刻之后,猿啸月从群鸟中走出来。一步一步,发丝飘飞着根根坠落飞舞的羽毛。 “禽兽习语,我都可交通。”他看起来哀伤,却骄傲。”有什么可以帮忙,尽管,说。” ——从猿猴一样的少年,变成驭役百兽的男子。 成熟、坚定、不顾一切的男子。 (4) 黄昏。 夜宴的时候到了。 佳欣占了首排的位子,潇湘女侠施施然坐在她旁边,好似两人已经多么多么熟络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跟金风竹混熟了以后,佳欣再看见旁的一身江湖装扮的所谓侠女,竟觉得有赝品之嫌——金风竹金风竹,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那两个是我的随从。”潇湘将两名虬髯男子介绍给佳欣。”呃……其实,是我哥哥的随从,他们都是热心本地治安的侠义之士。” “两位好。”佳欣礼貌地颔首。”萧侠女三人分住在三间房里么?” “不是啊。”潇湘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光——她是一个样貌透着点聪明气息,却终归流于平凡的女孩子。然而这一刻她眸子里的光彩却令得她不平凡而娇美了起来——这是恋爱中的女子才会有的风情。 “他们两个住一间,我住一间,我舅舅住一间。” “舅舅?” “是啊。他出去办事了,刚才回来。”潇湘指指自己身旁的一席,”他换件衣裳就来,一会我替你引见。” 这个”他”字唤得亲亲热热,哪有半点舅舅和外甥女的感觉? “不知令舅尊讳……?”佳欣试探着问。 “他呀,他叫陈……陈莆田。” “莆田?可是莆田龙眼的那个莆田?以地为名,倒也别致。” 陈火方还俗之前乃是南少林第一特立独行的高手,因系莆田人士,人称莆田头陀。他被南少林逐出门户之后,便还俗成了陈火方,创立了后世鼎鼎大名的反清复明教团天地会。 佳欣心跳加快。 这位潇湘侠女显然对自己毫无防备,差点儿就要将陈火方真名道出,知觉不妥之后亦只是以”陈莆田”三字为化名而已,根本是承认了一众人的反贼逆党身份。 佳欣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胤禛门下十年,便培养出如此一个庸才?回京之后要好好嘲笑嘲笑。 “潇湘,你在和谁说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佳欣心中咯噔一下——身后传来了强大而沉稳的气场。听不出年纪的男子声音,不愠不火地发问,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潇湘却欢喜地跳起来。”舅舅!于燕妹妹,这位便是我舅舅了。” 佳欣回头,见潇湘亲热地挽住了一个男人的手臂。 ——他不高。康熙、胤禛等都是塞外汉子马上骑兵,整个清室一眼望去都是动辄180-190公分的高大男子。而陈火方显然是南方人,宽脸厚唇,皮肤黝黑,只有170左右的敦实身材。 然而这完全谈不上英俊或者潇洒的外形,搭配上他的气势,却令人有不敢平视之感——这种气势,康熙身上也有,却不同。康熙是千万人中宗主万事的大气涵扩,陈火方却是千万人中我独傲啸的孤愤难平。康熙似海,无限平静中包容着天下清浊,陈火方却似黄河,时时刻刻可能有咆哮改道的凶险,一旦爆发,便吞噬一切。 “舅舅,这是项三小姐,就是盛京城中那个项家,项家的三小姐。”潇湘向来人解释佳欣身份。”哎,项妹妹你怎么啦?” “没什么。”佳欣控制住自己的恍神。”令舅……好生气派。” “气派么?”潇湘的声音听起来娇憨无限。”我怎么不觉得啊,舅舅?” “坐。”陈火方放纵着潇湘的爱娇,视线却一直在佳欣身上停留。”项小姐有一双慧眼。” “哪里哪里……”佳欣知道哪些可以作戏,哪些不能。”陈老爷气势恢弘,令小女子心惊不已。” “气势恢弘?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如此形容,实在有趣。” 佳欣汗颜。她的古汉语水平时常有灵光一现的爆发,却也偶然会闹出笑话。 陈火方微微一笑。——初看看不出来他什么年纪,然而此刻从笑容中细观,佳欣这才想起眼前人按照胤祥的资料来算,已经年过六十。”这舞颇为不错。” 他轻轻点拨,佳欣如梦初醒地回神,看见暮色极速地消退当中,红衫的歌舞姬人们,已然盛装出现在湖畔。 湖畔一块木栈台上,铺下来大块红色绸缎。两名高挑女子,赤足纱衣,便抚琴弄萧于其上。 四名舞妓,穿得比下午演练之时又裸露挑逗了几分。红纱之内根本未穿内衣,上身不仅雪胸微露,行动之时连褐色蓓蕾也隐约可见;而下半身两条雪白的大腿从堆起来的红纱缝中绽露出来,微风吹过,红纱飘扬,连浑圆的臀部也不吝惜那绰约芳姿,迷人地展露。 松林槐居的布衣侍女们开始为客人布菜。然而席间客人哪有心思吃喝,迎春阁这一款滛艳无比的凌波舞,早已摄取了一颗颗无穷欲心。有坐在后面的客人忙不迭地搬到前面来,细细观赏那风来水去的一抬足,一拧腰。一时间春花春夜,春情春思,春光无限。 佳欣是看得颇不好意思——随着舞姿的进级,她们力度加大,连女孩子最为隐秘的部位也频频故意走光。那一抹红纱根本遮不住任何需要遮掩的部位,却向着一众男子的心上撩拨。 佳欣下意识地看一眼远处和一群小厮混在一起闲嗑的胤祥——那边那群也在聚精会神地看。 然后又瞟一眼陈火方。 他虽也在看,却并无投入痴迷之色,迎上佳欣眼光,还报以一个微笑。 哼。 一曲舞毕。 不少客人开始窃窃私语,意图包下其中某位佳人共度良宵。 岂料她们跳舞之时开放之极,乐声一停却似乎变做了圣女模样,低眉敛目,连一个笑容也无,层层重纱,将玉体裹得密密实实。 忽听潇湘开声,”婉儿。” 松林婉儿赶忙过来伺候。”萧姑娘有何吩咐?” “这个,”潇湘看了陈火方一眼,推出去一块金锭,”是我舅舅赠给迎春阁那位姑娘的。”她遥遥指了指舞群。 “哦,舅老爷是要专门打赏哪一位,还是一道打赏众舞姬呢?” 陈火方沉沉开口。”送给她。”他今次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人—— 松林婉儿吃了一惊。”您没搞错吧?” 陈火方指的并非作勾魂之舞的某位娇娃,却是木栈台上抚琴的那位。她相貌平凡,并无流转妩媚姿态,身材亦不算高挑逗人。 佳欣细看那名琴师,想起来她正是下午同自己答了两句话的那个女子。 ——迎春阁。 迎春阁就是天地会在京师的分舵所在。 陈火方他们,这玩的是哪一出呢? 佳欣只得从自己擅长的观察入手——陈火方看那女子的神情,似乎可以算是……算是什么呢?熟络。很熟悉的那种随意。而潇湘,她有些不开心……是嫉妒?有些像,但还有些别的。是敬畏?害怕?都有一点。还有一点蔑视…… 不……不对啊! 佳欣忽然看到一处破绽。 不知道算不算破绽,因为她只是发现,却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这个琴师的手…… 她的手上缠着用来拨琴的铁片——但是,下午那个跟自己答话的女子,分明是留了长长的真甲来拨琴的啊? 面貌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易容术? 这个琴师,是谁呢? 陡然,佳欣看见湖水对面的林子里,一群飞鸟散了出来。 同时耳边琴声铿锵再响。 第二支舞开始献演——今次红纱女子们手持铁琵琶作为道具,舞姿奔放健美,刚好搭配那高耸入云的琴声。 飞鸟…… 佳欣忽然睁圆眼睛。 熟悉的……熟悉的鸟! 群鸟中一只翠羽小鸟分外惹眼,灵活宛转地扑动翅膀飞翔…… 葛大黑鹰。许九青鸟。 许佩……传说中的名字。 佳欣倒抽一口凉气。 难道,这个易容成平凡琴师的女人,便是,传说中的,许佩? (1) 夜色降临。 歌舞之戏仅宜黄昏。 寂寂人定,筵席散去。 潇湘盛情作邀,请佳欣到她房中一叙。 佳欣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那么,这里的地形图……”天南海北唠嗑半天,潇湘终于说出心底之话。 “哦。那些我有的。” “你有?”潇湘露出急迫而贪婪的眼神。”不必回家去拿么?” 佳欣掩嘴而笑。”若是在家里,我也没脸回去,难道要去偷么。” 潇湘表情有些微尴尬。佳欣知道,她原本就是准备在自己指点下去项家偷图的——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好计划。 “家中藏书室的钥匙,一向由我保管。离家之前,我气愤不过,一气带走了一堆图纸。这里的水利工程乃是近年我家最大的生意之一,我自然也拿出来了。” “啊,在哪里?” “倒不在我身上。”佳欣慢慢引蛇出洞。”我有个要好的小姐妹,嫁到了京城,我将图独托到她那里保管了。” “哦……京城么……”潇湘陷入沉吟之中。 “去拿一下的话,两三天足矣。” “两三天?”——明显,她认为太久。”没关系,我这边有办法,可以明日晚间之前就替你拿过来。你可有什么信物?” “有办法?太好了!”的确是太好了。能够在一夜之间往返京城与此地的,比快马更快的,只有人的轻功了。说得具体点,只有——陈火方能够做到。”萧姐姐,”佳欣取下头上一支发簪,”我的好姐妹是满人,姓喜塔拉,闺名叫做凤儿。她现今嫁给了京官,住在后海北沿烟袋斜街最深处最深处的白府。拿着我的这枚簪子去,要什么都必是给的。” 潇湘抿嘴一笑。”明日晚间,咱们便可施行计划了。” 是啊。估计明日晚间,你们拿到图后,这个可怜的”项于燕”就会被顺其自然地推下湖去灭口了。”其实,听说这里的歌姬日日都会献演,也不必要急于一时。” “哎,既然想到了,就要快快去做。”潇湘一副振奋的样子。”你稍坐下,我去去就来。” 潇湘甫一离开,无声无息的猿啸月便从窗沿上倒吊攀援下来。 “快,”佳欣用气声下令,”跟着她,只要一看见陈火方离开,便立刻开始搜索,三间上房都不要放过!” 片刻之后,潇湘回来。本想随便敷衍佳欣几句,谁料佳欣忽然变得也无比兴奋,拉着她说长说短,询问所谓的诈死计划究竟该如何施行的细节。 同一时间,潇湘的两个随从之一在上茅房的时候同胤祥这位小车夫起了争执。胤祥趁他不备洒了把石灰迷了他的眼睛,然后撒腿逃走。这位大爷大呼小叫的,将自己同伴喊来,一起追了出去。 猿啸月便如一只猿猴……或者说,如一只壁虎般,游走于数间两层阁楼之间。 一切都按照了最好的方式在发展。 如果……如果陈火方真的找到那个白府,真的去寻那位喜塔拉氏的话,那便更加完美了。 喜塔拉氏的确存在,也的确从盛京嫁去京城。她嫁的,便是禁军火枪队长。 而胤祥早已经飞鸽传书,告诉那位队长可能会发生什么。 陈火方纵然神功无敌,也不可能是几十支,甚至几百支火枪的对手! 又聊了一阵子,场外忽然响起一声奇特的猿猴鸣叫。 任是谁听了这叫声,也忍不住起身到窗口看一看。 潇湘便很自然地去了。 佳欣慢她一点点。 她们在窗口看下去,沉沉的夜色里面,一只金色的小猴子正飞速地向着湖水对岸的林子那里逃过去。 “看见了吗?”潇湘激动地拉着佳欣,指着小猴子消失的方向。”好可爱啊!” ——刹那间,佳欣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罢了……会指着小猴子,说,好可爱啊! 但是…… “是啊是啊。”佳欣看了一会,”我看到啦,但是没看清楚呢!” “小小的,颜色好漂亮的,跑起来跟个小孩儿一样。”潇湘兴奋地比划着。”这里居然会有野猴子,好少见啊。” “是啊。”佳欣不动声色地给两人喝了大半的茶杯里斟茶。 潇湘笑了笑,”谢谢啊。”拿起来茶杯,便一口喝了半杯。 半杯冷茶,半杯热茶,不烫,刚好满口。 佳欣看着她喝了下去,忽然垂下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些累——”佳欣一边说,一边眼睁睁看着潇湘倒了下去。 她真的真的,很应该,回去好好嘲笑一番胤禛。 培养了这么一个人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佳欣的手开始抖,抖得厉害。 小猴子猿啸月又一次从窗口滑了进来。 “找到,一号房,楼上,紧锁。十三爷在弄。——”他看了看倒在椅子上的潇湘。”紫绀罗?” 佳欣点了点头。 猿啸月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小匕首。自然而然地向着潇湘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刀放在她的脖子上,自然而然地用另一只手拿过旁边的一个垫子,然后用力一划。 沉闷的声音。 猿啸月把手抽出来,满手的血。匕首,也掩埋在血里。 他顺手拿过另一个垫子,细细地擦干净手,再擦干净匕首。 忽然一抬头,”咦,佳欣姐姐在看我?” “你……杀过很多人吗?”佳欣声音有些改变。 “三五次,七八个吧。以前没有,皇上教我。侍卫杀人,是为国为民,不算错的。” 佳欣勉强地笑了笑。”走吧。” 忽然想起来猿啸月的大师兄。 死在泰山脚下,以莫名之因。 世人杀我,我却要救世人——他是这样说的吧? 但是……但是猿啸月……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金风竹说,国家安定,才会庶民安乐。为了避免波动震荡,导致更大的灾难,牺牲少数人的性命,是必然之事。 就好像她手下的冤魂,千千万万,毫无犹豫。 但是佳欣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或者,就好像胤祥胤禛,胤礽胤祉,又有谁不杀? 佳欣咽下自己的一众情怀,随着猿啸月走了出去。 身后一声也未叫出来,在昏迷中被割喉而死的潇湘,半晌之后,才从椅子上倒伏下来,除了被血染红的部分之外的皮肤,呈现出惨白的颜色。 还未走到一号房,便看见胤祥冲了下来。 “怎么样?”佳欣见他表情古怪,将此前想法暂抛脑后。”皇上……” “皇阿玛在里面,但是……” “怎么了?” “有个机关,他出不来,我也进不去。” “机关?”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虽然看不到任何阻挡,却就是走不进去,好似被东西隔阻了一般。” “能跟皇上交谈么?” “嗯,阿玛精神都好,他告诉我说潇湘等人每日都是凭一个什么秘钥才能破开机关送入食水。” 佳欣立即转身,”快找。” “嗯!” 三人同心,回返向二号房而去。 “哎?我刚才没有吹熄灯火啊?”佳欣忽然拉住胤祥和猿啸月。”小月,是你熄的灯?” “我没有。” “是风?”胤祥心急如焚,试图挣脱佳欣而去。 “不可能,小月入来之后便顺手关了窗子。”佳欣嗅到一股不妙的气息。 “可能只是巧合……”胤祥皱眉。 “不是的!” “不是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一个是佳欣的,情急而高亢。 一个却平静,阴森,带着恻恻然近乎死亡的气息。 刹那间佳欣觉得自己的心脏凝固了。 一个人影慢慢,慢慢从地字二号房里走出来。 他不高的身量,深目阔口,相貌平凡。 他手里抱着一具惨白的女尸。 他看起来很平静,却很可怕。 小院子的一侧还养着佳欣和胤禛的马。 那马忽然惊嘶一声,重重倒地而毙。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 院子里的风灯扑扑地跳跃着,闪烁着,几度要灭,又挣扎出一丝亮来。 佳欣已经汗湿重衣,腿脚软得差点坐倒下来。 身后猿啸月与胤祥勉强扶住她。 陈。火。方。 (2) 佳欣在刹那之间体会到了高空坠落的感觉。 被抛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摔得好像胃要从嘴巴里面掉出来一样。 缓了很久,意识才缓过来。趴在地上,咳嗽,呕吐了一点点东西出来,然后觉得头晕,最后才感觉到四肢和胸腹的疼痛。 原来被人抖手抛掷起来再摔在地上,这个在武侠片里很常见的动作,却是那么痛的。 一只手从后面扶了她一把。 是小月。他身体轻灵,虽然三人被同时抛出,他却伤得最轻。 伤得最重的是胤祥。 陈火方袭来的时候,胤祥下意识地向前挡了半步。 所以现在他伏在佳欣侧前方,昏迷不醒,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佳欣向前挪动一点,握住了昏迷的胤祥的手。 然后抬头,看那个下此狠手的男人。 他一手还抱着潇湘的尸体。一只手,只用剩下的另一只手,一招之下,就将整整三个大活人摔了出去,其中两个还是习武的男子。 可怕的实力。 佳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死期……她想起来这个词。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火方温柔地将潇湘尸身放到一边——伊死未瞑目,眼睛如死鱼一般翻着,眼白竟然呈现出幽幽的蓝色,令人惊怖。 然后,向着佳欣等人,缓缓走来。 ——也罢。杀人者恒为人杀。 佳欣闭目,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手里握着的东西,死死不放——便当是携手浪迹天涯去了吧。 对于他们两个而言,也是最好最好的选择。 只是……对不起小月。 硬把他拉进来,一起面对这可怕的死局。 对不起。 佳欣引颈就戮。 “总舵主刚才那一招‘随风手’使的真是英姿勃发。”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佳欣一惊。 是……久未出现了的,金风竹?! 睁开眼睛,回头看。 是她,果然是她。 陈火方停住脚步,冷哼一声。“本座向来怜香惜玉,禁苑之内未对你痛下杀手,怎么,金花魁倒对本座念念不忘,蹑踪而来,但求一死?” 金风竹今日未着尼袍。也破例地不是男装。 她一身薄薄的灰缎衣裳,在微风里面款款舞动,勾勒出比年轻女子更好看更诱人的身体曲线。 脖颈那里,并不像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女子那样高高遮掩起来,而是平平下垂,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 一头不知是真是假的乌发,同锦灰色丝带一起,编成辫子,搭在胸前,又有些许男装的味道。 佳欣从没有见过,有人可以把灰色穿得比她更好看。 一点红唇,一张素面。 “总舵主此言差矣。人谁不贪生惧死,风竹活得好好的,又岂会行飞蛾扑火之举呢?”她声如冰山春水,冷而静秀。 “哦,难道金花魁是要抬出昔年一夜风流的往事,来求我放过这几只蚂蚁么?”陈火方猥亵地大笑起来。 一点朱唇万人尝。有人叫她金老板,是因为识得她时她已经偃息旗鼓,退守风流阵眼;陈火方叫她金花魁,原来却是当年恩客,入幕之宾。 “这几只并非蚂蚁。”金风竹冷冷看了三人一眼。“一个是十三阿哥,一个是蓬莱格格、纪素贵人,还有一个,是方德明的师侄。” “哦?”陈火方挑了挑眉毛。“我道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杀了我的小湘儿呢,原来是这几位——湘儿死在他们手里,倒也不冤。——金花魁不惜现身,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他们身份,以延缓几日他们的死期么?” 金风竹柔柔一笑。”总舵主杀不杀他们,与我无关。风竹此来,只为一件事。” “哦?” “投诚。” 陈火方似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狂笑出来。 “本座没听错吧?堂堂晋风会金风竹,竟要向我天地会投诚?”他身形不动,却刹那之间平移数尺,到了金风竹身前,爪子一身,诡没地扼住了她咽喉。 金风竹泰然自若,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总舵主莫要如此粗鲁。” 陈火方冷笑,另一只手已经贴在她的胸膛。 左胸,准确的位置。 一爪下去,就是心脏。 陈火方蓄势欲吐,金风竹静立当场。 对峙了片刻,陈火方手上劲力忽然撤去,转而狠狠地捏了一把金风竹的胸脯。“玩什么把戏,给本座说清楚!”他凑在金风竹耳边,极恶,极轻,又极狠地说。 金风竹不客气地推开他,退了两步。“良禽择木而栖,清朝皇帝现在也落在了总舵主手上,风竹自然愿追随强者,以谋晋身之阶了。”——不要说陈火方,就连佳欣,也认定了她说的不是真话。偏偏她就是能说得理所当然,十二分真诚的样子。 “哈!本座为何要相信一个,和天地会作对了二十多年的仇家?” “风竹自然有投名状呈上。”金风竹淡淡道,举手打了个响指。 ——若不是形势紧张,波诡云谲,佳欣几乎要爱上她极帅,又极优雅的这个动作。 两个侍女从小院外走了出来。 两人还拖着一个麻袋。 麻袋人形,显然装着个什么人物——两婢将麻袋拖到院子中央,解开。 一个红衣女子萎靡地滚出来。 两婢扶起红衣女子,袖中滑出利刃,架在她脖上,亮相在陈火方面前。 ——不年轻,也不算老的女人。长得很有味道。身形……身形和衣裳有点眼熟。 许佩! 是晚饭时抚琴的那个,得了陈火方赏赐的女子! 虽然面貌已经更改,想来恢复了本来面目,佳欣却记得她的身形姿态。 陈火方眯起眼睛。”我还以为金花魁有什么绝招,原来只是抓了我的人而已。” “她不是你的人。她是我的人。”金风竹笑容绽放,如一朵清雅的昙花。 陈火方愣住。”你说什么?” “她是我的人。”金风竹老老实实地重复给她听。“我的小师妹,金拂晓。自然,你亦可以继续叫她许佩。” 陈火方击出了狠狠一掌。 一时间,旁边的佳欣亦觉得飞砂走石,透不过气来。 气劲倒是震醒了一直昏迷的胤祥,佳欣感觉手中指掌一紧。 却顾不上他,急忙去看金风竹。 ——陈火方惊天一掌之下,她却一点事情也无。 因为在陈火方出手前的一瞬间,她已经闪到了许佩身后。 陈火方控制劲道,宏大气流旋卷着轰碎院中灶台马车,却避开了正面对着自己的许佩方向——这位总舵主,亦是个重感情的人。 相反,金风竹就冷酷到毫无原则。 “怎么回事?” 院外遥遥有询问声传来。 是松林婉儿。 陈火方皱眉,袖子一卷,两扇院门紧紧合上。 他锐利眼神扫到地上的佳欣。 佳欣明白他的意思,支撑着坐起来,用力喊。“没事——不用过来——” 松林槐居何等地方,客人既然扬声说没事,就算里面天翻地覆,店家也不会过来窥探一眼。 金风竹忽然格格笑出声来。”谁说没事?” 她也回头喊。声音不大,却用了真气,传出很远。 “这里来了强盗,店家速速报官——” “你想做什么?!”陈火方已经恼怒到了极至。 “不做什么。”金风竹从许佩身后伸出手来,轻抚许佩的脸颊。“就算官府来了,不过也是一地横尸而已,难道总舵主不想——多杀几个清狗么?” 谁能跟这个女人斗心计? 谁又能摸透,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佳欣似乎觉得自己看懂了,细细想,却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陈火方却忽然似是懂了。 他再次大笑起来。 这次却透着狠狠的喜悦,和讽刺的温柔。 “看来金花魁是准备亲自为本座杀一些清狗了,对不对?” “组织有事,自然应由新入门的动手。风竹何敢劳动了总舵主大驾?” (3) 佳欣不是没有见过杀人。 人从活着,变成死了,不过就是掌指之间,竖过来的一刀,或者横过去的一剑,而已。 但是金风竹动手杀人的样子,却仍令她喉头窒息。 稳,准,狠。 杀的是在半个时辰内赶来的一队地方衙门的官兵——佳欣不由得想起来她初来这个时代时遇见的那群几乎强jian乐她的官兵,心中竟然有一丝快意的感觉。 胤祥的声音低低从耳边传来。”杀得好,这些阵形紊乱缺乏操练的废物,死了也罢。你看她的一招一式,江湖效用加上沙场风范,实在妙极。” 佳欣苦笑。 杀人的时候妙极,被杀的时候又如何? “没想到,金花魁今次竟然说到做到,不再玩你最擅长的两面三刀翻脸不认的把戏。”陈火方在一旁看得颇为满意。 “总舵主错了。我师姐最擅长的何止翻脸,她是根本不要脸才对。”被两名侍女胁持的许佩忽然冷冷开口。 陈火方阴狠地看了许佩一眼。 金风竹笑笑。”师妹从小便嫉妒我,我不与你计较。总舵主,叛徒我替您抓了,官兵我替您杀了,还有第三样礼物,不知道总舵主会不会喜欢。——小汀。” 侍女应声从怀中掏出一物,似是一方折起的绢帕,恭敬地呈了上来。 金风竹优雅地拈着绢帕一角,迎风抖落开来。 夜色暗沉,佳欣看不清楚那是什么,陈火方却看得极为清楚。 “这是……什么图?” “自然是总舵主需要的图。” “哦?” 金风竹望了地上的佳欣一眼。”盛京的确有位项三小姐,项小姐也的确掌管着项家书库。这位项小姐的确跟人私奔了,私奔的时候也确实将此地图纸带在了身上。这份图纸后来被藏在了京郊潭柘寺,由方丈慎若法师保管。不久之前,妾身刚好路过潭柘寺附近,于是就去将那些至关紧要的地图描了几份下来——” 胤祥神色大变。 “金风竹!”他看清楚那张图,竟然确是原件,分毫不差!“你……你真的……” 金风竹瞥他一眼。“十三爷一直以为我在作戏么?”她偏一偏头,无意之间流露的风情韵致,教佳欣看了发傻。 陈火方大笑出声。 “金花魁果然是英雄儿女,满清龙脉毁去之时,便是我陈某登极大宝之刻。金花魁纵然阅人无数,却为我重振汉家衣冠立下奇功,贵妃之位是少不了你的!”他扬手一招,绢帕便被他取得手中。 金风竹撇撇嘴,轻轻抱怨。”妾身才不在乎哩。” 佳欣有点愣怔。男人的心态为何总是如此?满人也好,汉人也罢,总以为给女人一个尊贵的后宫位号,便是天大的恩德?好似被占有,被禁锢,被强迫忠贞的女人们反倒会为此而感恩戴德,无以回报? “这图……”陈火方看得皱起了眉头。 “总舵主拿反了。”金风竹淡淡纠正。“此地向西不远,便是下探龙脉的门户。然而门口有异兽守护,非天子不能入内。另有一条通道,可从金三大妃的陵寝穿过,由穿地桥接近地下运河。然而除非能在河中闭息五个时辰以上,否则断难溯水抵达正脉。” “那怎么办?” “很简单。新君继位,必到地宫见异兽,滴血赐认新主,便可进入龙脉。——你面前的这个,身有爱新觉罗血裔,他若即位,萨满众神,必无不满。” 胤祥死死盯住金风竹。 看他的表情,佳欣便明白,她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为何呢? 胤祥和陈火方都已经深信不疑,金风竹要毁灭清廷。 然而佳欣还是不能够相信。 以她与这个女人相处的近半年时日中的了解,她想不出任何理由,金风竹要这样做。——她要大治,怎会亲手制造大乱? 况且,佳欣总觉得她的眼神中,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还藏着些什么别人不可窥,也不可探的东西。 “他能进去又如何?难道他还会为我们毁去龙脉不成?” “他会。”金风竹冷冷说了两个字,然后轻轻地,温柔地,弯下腰来,蹲在佳欣面前,朝她笑了一笑。 下一刻佳欣被狠狠地捏住了脖子。 猿啸月惊呼一声,伸手出来,不知道是该挡,还是不该挡。 一个是他最后的姐姐。一个是他敬重的前辈。 陈火方嫌他碍事,过来一脚,将内伤未复的小月踢去一边。 佳欣咬牙,看着猿啸月被踢得口鼻流血,昏倒在地—— 在这对男女面前,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你继续说。”陈火方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彩。 金风竹懒懒一笑。“她是十三爷愿用天下来换的女子。我们胁持着她在外面,用她的性命逼十三爷入内行我们要行之事,十三爷又怎么会拒绝呢?” 胤祥狠狠地呸了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若是她的性命不足以让十三爷乖乖听话的话,那么,听说总舵主手中还有些可以让宗室女子莫名流产夭亡的符咒。十三福晋好似正怀着身孕吧,啊?”金风竹看了胤祥一眼。 胤祥忽然全身一抖。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6部分阅读 这一眼背对着陈火方,只有胤祥,佳欣,猿啸月三个人看得到。 这一眼明明白白说出了一切。 听我的——这是我的计划——相信我。 胤祥迅速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反应。 不能让陈某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和佳欣一样,下意识地,无条件地,信了这一眼。 “那么,岂不是随便找个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来,都能行此事?”陈火方不笨,一点也不。 “当然不。”金风竹唇边扬起最为冷冽的弧线。“必得要老皇驾崩之后的第一个爱新觉罗家的男子才可。” “老皇驾崩?”陈火方冷哼。”你可知道在东北之地众神卫护,我们是杀不了康熙的!” “我们杀不了,他可以啊。”金风竹又指了指胤祥。”爱新觉罗家的人自相残杀,众神向来是不管的。” 胤祥愣住。 随后把什么眼神什么计划什么信任全部抛开一边。 “金风竹,你个臭表子,小爷要是令你如愿,便枉生为人!”他破口大骂。 金风竹一阵娇笑。“大不了新朝建立之后,封他一个违命侯之类的好了。……对了总舵主,”金风竹不动声色地将纤手搭在了陈火方的肩头。”葛茹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小师妹,可想她想得紧呢。” 许佩? 佳欣看到许佩脸上现出羞愤而挂念的神色。 陈火方也是神情古怪,似乎触碰到了他心头雷池。 “金风竹,我警告你。”他厉声道,“莫以为你现在有功,便可以呼风唤雨。过后我要你向阿茹负荆请罪,今后你也要受她节制,明白么?” “明白。”金风竹垂下眼眸。“将来的葛皇后嘛,我可不想惹。” 葛皇后? 葛茹,和陈火方? 他们不是养父和养女关系么?或者是师徒? 难道也有什么男女私情? ——不必猜了。 看陈火方愤怒的表情便知道了。 “金风竹!”他脸色微紫,“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有什么关系?”金风竹轻巧地答。“你们又不是亲父女,怕什么。难道你怕她不嫁给你,倒去嫁给我师妹么?” “你去死!”这次骂人的是许佩。“我跟阿茹是清白的!总舵主明鉴!” 啊……百合? 佳欣有点晕晕的。 好诡异的关系。要是自己是金风竹,会如何利用这些悖逆的不伦之恋呢? “我去准备车马。”金风竹适时退场。”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对了,康熙老儿在那上面吧?”她举起一枚碧玉钥匙,轻轻还给陈火方。”这是从萧姑娘尸身里掉下来的。想来是随风禁阵的秘钥吧。” 陈火方看她一眼,将钥匙收了起来。“本座在此,就算没有任何禁制,也无人可以救走玄烨。” “这个当然。除非总舵主不在这个世上,否则清狗怎么可能坐得稳这个朝廷。” 金风竹言语之冒犯大胆,令得陈火方浓眉微蹙。 然而看看手中那幅地图,他忍了下来。 “我先去安葬潇湘。你收拾这里罢。” (4) 陈火方离开之后,金风竹也随之飘然而去,佳欣想要问个究竟也无机会。 两名侍女将佳欣、胤祥、猿啸月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扔进了旁边的马厩。 “你是小桥,还是小汀?”佳欣抓紧机会问。 侍女冷漠地看她一眼,并不作声。 “踏月小筑摇暗影,楼上有人吹歌笙。水榭亭亭蔷花绕,兰桥尽处小芳汀。窗下愁容愁映景,景中闲愁如何倾。但借雅轩消一日,醉死浮生不愿醒——”佳欣凭着记忆将那首嵌有众婢芳名的诗吟诵出来。 一个侍女有些动容,想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个侍女拦了下来。 “你们金老板,”佳欣盯紧那松动的一个。“究竟在做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那个冷口冷面的反而答在前头。 “我是诚心求教,姑娘请放心答我。”佳欣恳切地望她。 冷面侍女一笑。“金老板现在正去杀掉这个客栈里其余的闲杂人等了。——你问我她在做什么,我业已经答了你。不必再多言了吧?”她随手将一团布塞入佳欣的嘴巴里。 佳欣被弄得有些气息不继。沉默的胤祥忽然出声,“喂,两个丫头,手脚轻点!莫伤到她!” 两个侍女吐了吐舌头。“十三爷明鉴,怪不得我们,实在是赵姑娘太过麻烦啦。” “若是要省麻烦,你们还不如迷晕我们。”胤祥沉声道。 小桥小汀拍手。“真是好主意!” 好奇怪,胤祥……为何提出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建议? 佳欣忽然想起来金风竹那个眼神,以及胤祥看到图之后过分激动的神色。 ——难道…… 失去知觉之前佳欣的嘴角露出一丝丝向上的弧线。 也许,她比金风竹笨很多,比胤祥笨一点点,但是好歹,她是赵佳欣啊。 不跟人精比,凡人里面,已经出类拔萃。 迷|药的性子刚刚好,佳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颠来簸去的马车里。 自己和胤祥几乎是被叠着扔进马车的,佳欣一动,发现被自己压着的胤祥比自己更先醒来,却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而没有任何把身上重负拨开的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佳欣连忙道歉,把自己从胤祥身上挪下来。动作一急,却一阵酥麻难受。“啊……动不了了。” “麻掉了吧?我也是。”胤祥苦笑。 “早说分开你们,外面两个姐姐却不许。”猿啸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靠着车壁坐在那里,闲闲地凝视着叠罗汉的两人。 佳欣面孔飞红。“干嘛听她们的啊……小月你未曾被迷昏?早该将我们分开了。” “胡说。”胤祥插嘴。“就是不该分开。永远都不。” 他底子好,从酸麻中恢复过来不少,轻轻帮佳欣搓揉手臂和腿脚。 猿啸月噗哧一笑。 “笑什么啊。”佳欣难得娇羞。“对了,小月,你的伤……” “无事。姐姐们给药,我,你们,三个都有。吃了便好,好多了。”猿啸月语句短促,却毫无错误。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呢?”佳欣恢复些许行动能力,于是去找车窗,想看看现在境况。 “车窗被封死了。”胤祥未卜先知似的。“好在车围子不厚,能透进来光。走了这多会,应该快到龙脉入口了。” “那怎么办?”佳欣心跳加快,昏迷过去之前想到的东西又回到脑海。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胤祥冷冷答。 瞬间佳欣知道自己猜对。 金风竹不过是在兜一个大圈子玩无间而已。 胤祥明白了,于是配合默契。 现今一切便听金风竹安排——佳欣觉得,她的野心和胤祥相同,绝不止救出康熙那么简单,更要除掉陈火方这个本不应在世上出现之人。 留下陈火方,不仅是对康熙性命的一大威胁,更是对整个清王朝根基的一大威胁。 从武功上来讲,陈某无疑已经天下无敌。 所以只能用计,斗智。——陈火方绝不笨。从他并未被佳欣假扮项于燕的简单计谋所迷惑,及时折返回来便能看出来。但是,他的智慧究竟比他的武功还要略逊一筹,这从他究竟还是被佳欣迷惑了片刻离开客栈导致心腹大将潇湘的死亡,也能看出来。 佳欣不认为他斗得过金风竹。 “可是,如果,真有人以我为要挟,要你做那不忠不孝,天地不容之事,你待要如何?”她半是好奇,半是话里有话地问。 好奇自然是真想知道胤祥的回应,暗示的另一层意思,则是问,这个计谋中难道真要让胤祥去弑父谋逆么?胤祥可知道详细内情? 胤祥摇摇头,“我会自裁。” 说的话弑答案;摇头则是表明,他也不知计谋要如何发展,只能被动配合无间。 陡然马车一停。 “到了?” 车外马匹长嘶。 猿啸月忽然一拍脑门,“不是到了,是遇见敌人了。” 再过片刻,佳欣和胤祥也知道,遇见敌人了。 因为坐在马车上,也能听见,数百骑马踏蹄声,如雷滚滚,汹涌而来。 “这么整齐……难道是……” “是官兵。”胤祥下了结论。 “怎会露了行藏?”佳欣不解。 “难道昨夜留了活口?”胤祥猜测。 “啊!”佳欣忽然想到一个人来。“是那个婉儿,松林婉儿!她从院外逃去县衙报信,却并未引路而回!就算金姨杀光客栈中所有人,也至少漏了一个她!” 话未说完,她与胤祥的眼眸便同时一亮。 想必松林婉儿的行踪,也在金风竹的算计之中。之后罗罗嗦嗦蹉蹉跎跎,任谁也不会想起这个一点小小差池来——陈火方也必定不会想到。 于是,消息便成功传了出去。 可是……又如何呢? 官兵又如何能截得住陈火方?又如何能救得回康熙帝?陈火方和葛茹,可就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掳走康熙远遁飞扬的。 “奉恩将军高承葆,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军令,率内廷四大侍卫、三百影卫、八百骁骑,前来护驾!” 中气十足的声音! 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马车已经陷入了包围。 佳欣转头看胤祥。 他无喜无悲,神色平静到难以窥透。 嘶地一声,车帘掀起。 小桥小汀两人劲装蒙面,坐在佳欣这辆马车的赶车座上。 前面还有一辆马车,隐约可见也是两人赶车,不知是否金风竹与陈火方。但车里的,必定是康熙皇帝无疑了。 不知是小桥还是小汀探进头来。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给我老实点!” 娇滴滴的训斥,任谁也没放在心上。胤祥还抓紧时间看了一眼地形。 “前方两三里处,便是上落坡了。” “上落坡?是什么?” “开龙脉处。”胤祥沉沉作答。 佳欣打了个冷战。 “原来是高大人啊。”前面马车上站起一人,如雄鹰一般飞上了车顶,高高俯瞰周遭密密麻麻没有一千也有数百的骑兵。“不知道那几位阿哥现在何处呢?” 陈火方。果然是这位光杆司令。他戴着斗笠,遮住面孔,布衣粗服。 另一个仍坐在车前不动声色的,想来便是金风竹了。 “呔,主子们在何处,与你有何干系?还不束手就擒,小心爷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不愧是将军,说话够蛮。 “束手就擒并非难事。”面对无知轻佻的回答,陈火方也不怎么计较。“只是,有些事情恐怕高将军你是做不了主的。比如——那马车中人的性命。” 高承葆一惊,抹了把脖子里的汗。 “车中之人是谁?” “你说呢?”陈火方得意洋洋扫了一遍周围。 高承葆惊得退了两步。“难道是……是……是皇……” “不错,车里的,就是皇十三子,胤祥。”金风竹忽然扬声,从前辆马车的座位上轻轻掠起,从后辆马车里拽出胤祥,软剑迎风出鞘卷在胤祥的脖子之上,二人飘飘然立上第二辆马车的车顶。“爱新觉罗氏的天皇贵胄,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所以,还是快快劝说四爷和八爷露面,看看他们可怜的弟兄,落到如何境地了吧。” 生生地把“皇上”扯成了“皇十三子”。 连胤祥,也充满佩服地偷偷竖了竖大拇指。 (1) 高承葆不知为何,竟然啪地跪了下来,高高撅起屁股。 “奴才见过主子!主子万福金安!” 众人皆是一愣。 高承葆连忙解释。“奴才隶属正蓝旗满洲,叩见本旗固山额真十三爷!” 片刻之后,方听胤祥冷哼了一声。“起来吧,去唤我大哥三哥和四哥来。” “固山额真是什么东西?”佳欣疑惑地问猿啸月。 猿啸月翻翻白眼。“佳欣姐姐,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意思是‘旗主’。十三爷年前刚刚接任正蓝旗额真之位,用汉话说,便是都统之义。” 佳欣开始疑惑了一下,不知谁在说话,片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正对着自己的那辆马车中传来话声。 佳欣他们坐的这辆马车乃是前面开口,奇怪的是前面那辆马车却是后面开口。阵风吹送,车帘飘飘,隐约露出一男一女盘坐的身姿,却看不清楚面目。 “你是谁?”佳欣一下子梗住想不起来。 “许佩。”猿啸月冷静提醒。 马车中人笑笑。“好记性。小兄弟闯过数关为我送信,十分辛苦。” 佳欣心中陡然一惊。 金风竹要自己送的,自己又托付给小月的那封信,就是要命许佩假装为金风竹所制,来迷惑陈火方么? 那金风竹直接去寻她便可,何必辗转麻烦! 总觉得,如此大的阵仗,不止是为了对付陈火方这么简单。 “许夫人,”佳欣望了望周围。高承葆已经听话一溜烟地去搬后台了。周围隔了七八十米之外围了一圈兵马,好几百人的样子,人不动,马不乱,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和你同车的,可是那位?”金风竹不肯带康熙露面,佳欣也不敢直接说出皇上二字。 “是。”隔了片刻许佩才答。 “老人家可安好?” 今次立即作答。“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可。” 佳欣被顶得一窒。 不多时,数骑破尘而来。 佳欣精神一振。 久未见的胤禛和胤褆胤祉一道,在数名从人的簇拥之下,飞速地接近。 陡然,佳欣听到胤祥喊了一声—— 胤祥正被金风竹胁持着,站在她头顶之上。 而陈火方正站在前面那辆马车的车顶。 胤祥喊什么呢? ——下一刻,佳欣便知道了。 胤祥飞了出去。 佳欣才看见半个人影,便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因为她自己,也飞了起来。 准确说来,是她所在的整辆马车,被拎了起来,抛掷在半空之中。 她骇得头皮发麻。身后猿啸月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上提之力——这才把佳欣从可怜的失重之中拯救出来。 怎么回事? 是金风竹……将马车整个地提了起来,然后抛掷出去? 四周围帘被风激得扬起。 佳欣莫名地看见马车正朝着胤禛他们的方向落下去——下面马嘶之声一片。 不受控制的尖叫从佳欣口中传出来。 马车落地。 重重地撞上了车顶,猿啸月翻身抵住,一手抄在佳欣腰上,双腿缠住佳欣身子。 好,安全落地。 但是马车四分五裂。佳欣被猿啸月抱着,翻滚出去,只见眼前都是各种姿态的马蹄。 滚了几圈,头昏脑胀地抬头,一时间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只觉得周围的骑兵们阵型极度混乱。人声喧哗在耳边嗡嗡吵着,心底有些佩服——刹那之间便把井然有序地包围变成一场混战,赞。 “没事吧?”猿啸月紧张地问。 “没事。”其实佳欣觉得气血颇为翻涌,却强忍不言。 “没事就好。前面那车冲出去了。” 佳欣抬眼看。 果然。兵马的混乱都是向着一个方向。似乎远远追着什么而去。 “十三爷在哪儿?”佳欣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在混乱之中想要找到他的身影。 猿啸月忽然放开佳欣,“糟了!” “怎么了?” “金风竹……”他有点表达不清,焦躁地跺了跺脚。“扔出十三爷,又捉回十三爷,又遁走,又激得四爷他们追去了!” 他副词只会一个又字,所以连续使用,得到结果却很惊人。 “不……”佳欣伸手,紧紧抓住想要追去的猿啸月。“别去。” “我去看看。佳欣姐姐,我就去看看。” “别去。在这里待着……”佳欣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金风竹的奇异举动。“……保护我,我怕。”只能想了拙劣借口。“他们去的是同一个方向的?包括陈火方?” “是。”猿啸月回头看看佳欣,忽然把她从地上横抱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月,放我下来!” 猿啸月腾身跃了几步,接近一匹散步的空马——不知道是原来拉他们马车的马,还是刚才空中马车落下之时砸到的官兵战马。 佳欣被他轻轻放在了马上,缰绳也塞在了手里。 “那边,就是上落坡。我去看看。” 说完,他便义无反顾,在一片混乱之中消失而去。 ——佳欣终于知道了身为一个不会武功弱女子的无力。 上落坡。 龙脉所在的上落坡。 康熙,胤祥,胤禛,金风竹,陈火方,还是胤褆胤祉,都去了那里。 而她自己,却只能牢牢抓住缰绳,不令自己从马上坠下。 “怎么回事?” 一声大吼声镇定了全军。“高承葆,高承葆!” “奴才……奴才在这儿。” 屁滚尿流的正蓝旗满洲俊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策马而出。 “你怎么带的兵?怎么那么混乱?人呢,人去了哪儿?” ——佳欣勉力控马,接近人群。 是福全带着胤禩,第二拨赶来。他身边另有一骑,马上女骑手披挂着简单的轻甲,一张俏脸年轻而俏丽,正是松林槐居里那位聪明的女掌柜——松林婉儿。 “王爷……”高承葆苦着一张脸。“乱了,全乱了。主子不知道在不在,但是十三爷他们……” “去了哪儿?” “前面,上落坡。” 福全一马鞭抽在他的肩上。“那你在这儿干嘛,还不追?” “奴才没力气……追……了……”高承葆的嘴角忽然流下一行鲜血。“也算为主子……尽忠……了……”他忽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胤禩跳下马去,扶住高承葆,检视一番,探了探鼻息。 “二伯,他应该是中了一掌,内伤致命,没救了。” “这个高承葆……”福全老亲王咬牙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马鞭。“副将何在?!” 官兵们凝顿片刻,一骑越众而出。“影卫副首领王大年在。” “副首领?你们首领呢?” “率两百影卫追去了。属下奉命断后。” 福全四望,果然所剩慌乱部属,几乎全是骁骑营骑兵,精锐的影卫并未夹杂在混乱之中。 “还断什么后?!赶紧追吧。”福全叹了口气。 “可是……”王大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某个方向。 福全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便看见了正苦笑着操着团团转驽马的佳欣。 他略一愣。 “胤禩,你带上她一齐。我们过去。” “八爷……”被胤禩拥在臂弯里,却又保持礼貌距离的佳欣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赵贵人。”胤禩客气地回应。 “你们怎会来此?” “是那个叫做婉儿的女子报信,飞鸽传书至于丰台。四哥坚持说定是皇阿玛踪迹,于是日夜兼程而来,恰好赶上。可惜,火枪队也来了,却拉在后边。” “我听说……丰台发了大水?” 胤禩犹豫了一下。“是。”他忽然放低声音。“二哥呛了不少水,几乎快要……不行了。” “怎么会?”佳欣蹙眉。“你们都好好的啊。” “那洪水似是针对他而去的一般。”胤禩叹气。“九弟也受了轻伤。今次几乎以为要大糟,幸好京里传来不知源头的消息,说皇阿玛还在世间,一切安好。” 佳欣几乎得意地笑出来。 叫十四阿哥胤禵去放的消息,还真是有用。 不过,史书上并未提及胤礽在这年会死于水灾啊? 好奇怪的发展进程。 若是康熙和胤礽同时出什么事的话……佳欣忽然打了个寒战。 胤禛胤祥,岂非立刻翻脸。胤褆胤祉,君权政治,这才叫一场大乱。 所以,康熙不能死。若是康熙死了,那胤礽再垃圾,也要保住名义上的太子。 这便是方德明拼死救援的原因吧? “前面便是上落坡了。”胤禩温柔提醒佳欣。 远远望去,一片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楚。 “龙脉……”佳欣下意识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回头看看胤禩,脸色苍白,眼神疲倦中,有些微兴奋。不是那种喜悦的兴奋,而是因为紧张而起的精神抖擞、心弦紧绷。 真真是一场不见于史书的大乱。 (2) 影卫首领迎了过来。 “裕王爷,八贝勒,”军中之人行礼简洁。“这里有阵!” “有阵?什么阵?” 首领看了看四下,压低嗓子。“好像是……萨满灵识阵。” 福全一惊,当先跳下马去。 胤禩也搀扶佳欣下马。 由来处来,此地不过是地形略为上扬的小坡而已。然而来到坡顶,向去处望去,却令人惊讶地看见一个极为陡峭的下坡,地形突兀地骤降数十米,若是马匹操控不当,坠落下去摔断了腿也未可知。 而地形陷落之处,有白蒙蒙雾气笼住,不令人见下面情状。看起来,下面,便是传说中的,龙脉了。 但是,胤祥他们,又在哪里啊? “前头那些人呢?难道都入阵了?”福全不解。“怎么会忽然布阵?从前来时可……” 胤禩也抬起眉眼,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伯父。“恐怕是因为此地从未如此闲杂,不得已,天神才降下大阵隔阻。” “回裕王爷八贝勒,当先的那辆马车直接入阵隐没不见,之后一个女贼胁持十三贝子闯进阵中。大贝勒,三贝勒,四贝勒商量了半日,亦同时下阵。影卫精选出十二名在旗子弟下去,却无功而返,被弹折了回来。刚才有个少年,被我们截下,却趁乱跃了下去,现在还未见分晓,不知是否能被纳入。” 这人答得冷静,井井有条,不愧是影卫首领。 福全甩了甩辫子。“妈的,开什么国,立什么政。阿布凯恩都里面前,还不都是一个两个赤条条来去的女真儿郎?走,老八,我们也得去看看了。” “二伯,”胤禩虽然柔弱,却伸手挡住了他。“虽是护佑我建州女真的萨满灵识大阵,却被贼人闯入在先,万一有什么危险……您还是在外面主持大局,我入去寻找皇阿玛与兄弟们便成了。” “你觉着你二伯老了?”福全脸一板,拔出腰间长刀,划出雪亮弧线。 “小侄不敢。” 福全仰天笑了几声。 胤禩看了佳欣一眼。“赵贵人,你在这里安心等待便可。张将军,你护好她。” “是。”影卫首领躬身领命。 “待我为二伯开路。”胤禩转身,抢在福全之先,纵身一跃。 ——他竟消失在了那片白雾之中? 福全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被人觉得老了。唉。” 话音未落,便也跳了下去。 “贵人娘娘。”张姓将军过来对着佳欣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到那边去歇着吧,这里危险。……贵人娘娘,贵人娘娘?” “……什么是萨满灵识阵?”佳欣从沉思中忽然抬头提问。 “这个……臣不敢妄解。您还是先去歇着,宽宽心吧!” 他上来便要钳制佳欣的手臂。 “莫碰我。”佳欣娇咤一声。“你要做什么?” 那将领赔笑。“臣怕娘娘失足……” “晚了。”佳欣给他一个狡猾的微笑。“既然你不告诉我什么是萨满灵识阵,本娘娘就只好自己去探索了。” 她本就站在胤禩身后,离开坡顶不过几步之遥,陡然向前冲去,谁也阻挡不住。 张将军却似早有准备,手中长索一扬,缠向佳欣腰肢。 “女真大阵,岂容汉女擅闯!”什么贵人,什么娘娘,在这群少数民族的眼里,佳欣不过是一个外族卑贱女子而已——大汉族主义者如何歧视满族,满族便也如何歧视今时柔弱的汉族。 一阵香气扑过。 空气中泛起淡淡的金色。 “这是金房香,对你无害,只是令你麻痹上数个时辰而已。” 张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抖得笔直的软索忽然变回柔软飘逸的模样,软软垂下地面,而自己的手臂无论如何也听不了使唤。 佳欣带着那软索,徐徐向着小坡下面那片白茫茫的未知,落了下去。 这是她第二次落下山崖。 今次,心情平静,甚至有些兴奋。 佳欣在下落之中似乎短暂而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觉,再反应过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云雾之中,脚下似是实地,却看不清楚泥土。四周似是山谷,却望不见什么道路,迷迷茫芒,一片白气。 “你是谁?” 白气之中,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正朝着佳欣徐徐走来。 她的长发极黑,极长,垂在前胸,遮住下体,一直垂到脚面。 她的皮肤极白,还有莹莹如白玉茕茕如白雪样的光华从全身射出来,令人难以逼视。 “……你是谁?”佳欣不答她的问话,却以同样三字反问。 女子眉目一动,似有无数流动的风情。“我是萨满女神,奉阿布凯恩都里之命在此守护女真族人。” ……神? ……女神? ……萨满女神? “萨满女神是谁?……阿布凯恩都里又是谁?”阿布凯恩都里这个名字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了。也是……某位不可违逆的神祗么? 神……多么荒谬。 长期接受无神论教育的佳欣,总还是带着些被科学洗脑的思维方式。 说时空穿越,她接受。说外星人,她明白。但是,有人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她是女神? “阿布凯恩都里,是天,是君,是云上的帝王。你亦可以叫他天神,或者天帝。”萨满女神缓缓解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么?”她的音调低沉,似有魔力。 “我叫赵佳欣。”佳欣缓缓回答。 她不再去想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女神。 但是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她未能了解的存在。 将这样的存在,命名为女神,有何不可?佳欣开始联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娲,王母,中国传统中那少得可怜的几位女性。 萨满女神撩开了长发。 诱人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佳欣面前。 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大方得如同袍冕加身——佳欣想起来古龙先生的高论:能够如此从容的,只有真正的公主,和真正的妓女。那么,真正的女神呢? “你不可以进去。”女神柔声对她说。“萨满灵识大阵,只允许高贵的女真血裔入内。这是阿布凯恩都里的命令,请你还是回去罢。” “……我虽然不是女真人,可是我是女真人的妻子。”佳欣想了想然后回答。“我担心我的丈夫。我要穿过这个阵法,去看看他。” 说到“丈夫”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佳欣的心忽然扭结了一下。 她有点怕。若是被问到,你的丈夫是哪一为高贵的女真,她要如何回答呢? 有脸答胤祥吗?还是违背自己的心愿,却尊重事实地答康熙呢? 幸好,女神没有问下去。 “刚才,有一位汉女从我这里过去了。”她好听而悠扬的声音回荡在薄雾里,身姿曼妙玲珑。“她闯过了我的关卡,如果你也能的话,你也可以进去。这事唯一的办法,你要试试看吗,美丽的姑娘?” 佳欣眯起眼睛。“什么关卡?我愿意一试。”——她忽然有种奇思妙想:也许这位女神不是人类,也不是什么神仙,却有点像是一段虚拟程序……像是个npppc这里接到任务,必须去完成。 然后,便会激发出不同的支线剧情。 “真的么?”女神微微笑,忽然张开手。 她的双掌上逐渐出现了两个男人的影子。 他们也和她一样浑身赤裸,和她一样美丽得像两个假人。 “这是穷奇,这是鬼车。他们,便是我以萨满之名,对闯入此阵者的考验——”萨满神拈动如花一样的手指,两个小小的小人便在她手里缓缓变大,直到从她手里跳了下来,落在佳欣面前。 一团光球绽出刺眼光芒。 佳欣注意到,萨满女神的形象渐渐淡没在背景的白雾里。 那两个小人变成的高大裸男代替她占据视线—— 两个什么也没有穿,身材野到似欧美男模,胯下傲然挺立的,英俊男子。 不,不能算是英俊……倒像是兽,漂亮的雄兽,两头。 “阿布凯恩都里看清楚你的心。”穷奇逼近佳欣,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只要你满足我们的要求,你便可以证明你通过了阿布凯恩都里的考验,萨满神便会放你进入灵识大阵背面的世界。”鬼车绕到佳欣的背后,呼吸声和说话声当中充满着……情欲。 “准备好了吗?”两个一起问。 两个俊美的男子赤裸着向佳欣求欢。 佳欣趁着片刻地空档清洗着自己的思路。 ……反正玄幻色彩也不是到了今天才强加于这个故事之上。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不管这些是什么人,不管是幻觉还是什么人装神弄鬼,还是神鬼真的守护着某个民族赖以发家的幸运,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穷奇”是古代传说中的大老虎,而“鬼车”,则是九头鸟。 这两个帅哥帅得不像人,很有可能,他们根本便不是人。 他们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佳欣是认真地在挂念,在好奇,其他破阵而入的人,是如何进来,现在又在做着什么。 佳欣低头,看着两个男孩子身体上的某些变化。 在清宫戏的剧本里,在历史戏的剧本里,在武侠戏的剧本里,她都经过了些不堪回首的事。难道,在玄幻戏的剧本里,也是一样? ……作为女人,她曾经强悍地扮演着享受的那个,然而事实呢? 她不能够像这些自称神灵的人一样,坦然无赧。 她的身体,属于她自己。 “满足你们的要求……”听起来就很情se。 真垃圾。 (3) 两个帅哥嘴角微妙地上扬,静待佳欣的回答。 佳欣苦笑了笑,“你们的要求,可以先说给我听么?” “你猜不出来吗?”穷奇几乎要贴上她的面孔。“知道何谓女真人么?从前精怪妖魔,都喜化为女人,抢夺男子吸走精阳之气,来抵御北地的极寒天气。萨满神受阿布凯恩都里之命,下界教男子辨别何为精怪所化的女假人,何为可以怀孕生子的女真人,这就是女真满洲的由来啊!你,是个女真人,还是女假人呢——”他一面说,一面已经把手伸入了佳欣的衣裳,向下移去。 身后的鬼车则直接用手隔着衣裳覆盖在佳欣的两腿之间搓揉。“我们不会吃了你的,满足了我们之后,你便是女真人,便可以入这天神护卫女真人的阵……” 佳欣想退,退不得。想躲,躲不掉。 这已经不是她如何回答如何选择的问题。 这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随时会强jian她—— 是的。又是强jian。 男人以地位抢夺女人的身体,以权势抢夺女人的身体,甚至,可以单纯以力气抢夺女人的身体。 就如一枚落在地上的无主果实,却又香甜。人们路过,争来抢去地,想要得到。 果子本身,又能如何呢? 裂帛声起,穷奇伸手,撕裂了佳欣的上衣。 鬼车从身后,用他粗大的身体抵住了佳欣的臀部。 佳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方式。 被他们强jian,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毕竟,他们比起胤禛和康熙来,要英俊好看得多。 佳欣咽了咽唾沫。 她伸出双手,环住了穷奇—— 一缕一缕香气从她身上传出来。 穷奇的舌头开始舔舐佳欣的耳侧。他的舌头有点粗糙,舔得佳欣生疼。 而鬼车蹲下来,不耐烦地拉扯佳欣的裤子,将手从下面伸进去抚摩她小腿的肌肤。 佳欣站在那里,闭上眼睛,表情似乎是承受,似乎是享用,鼻尖上微微沁出汗珠。 陡然,穷奇将佳欣抱了起来,分开她的双腿。 粗大的身体接触娇美的身体。角度很好,力量很大。 交合,便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佳欣抱住穷奇的肩,伸手死死抓住他长而杂乱的头发。 手指摸索着,按在他的脑后的某个部位。 接触已经发生,却尚未挺进。 穷奇忽然手一抖,将抱起来的佳欣跌了下去——不止佳欣跌下地,他亦仰天朝后倒去,砰地一声昏迷不醒,脑后一滩鲜血慢慢洇了出来。 巴住佳欣胸脯不放的鬼车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佳欣很是惶惑的样子,害怕地紧紧投向鬼车的怀抱。 十指再次向着他脑后某个地方缓缓而去—— 鬼车却忽然警觉,一把将佳欣推开。 “是你搞得花样?”他一把抓住佳欣的脖子。 “放开我……”佳欣挣扎尖叫,对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鬼车吃痛松手。佳欣顺势返身而逃。 忽然脚下一绊——是地上的穷奇——佳欣眼角一扫,虽有心理准备,却仍骇了一跳——地上仰面躺着的,分明是一只巨虎,一人半高,肋下生着双翼! 一回头,听见嗷地一声尖叫。愤怒的鬼车振翼而起,亦恢复其本来面目,巨大的鸟类生着九个脑袋,看起来很是狰狞恶心,尖喙朝着佳欣气势汹汹地啄来。 佳欣就地滚了出去,堪堪避开。 九头大鸟又鸣了半声,忽然自半天而坠,掉落地上颓然不动。 佳欣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地上,一面轻轻揉着擦破的手肘,一面将自己凌乱的衣衫整理得勉强可以遮住身体。 “居然用迷香对付他们两个,很有心思哦。”萨满神的声音幽幽响起。 佳欣抬头,望见萨满女神从半空中缓缓盘旋落地。 “如果是人的话,早就倒了,没想到他们两个撑了那么久,还好我记得如何通过|岤道刺激来加快药力发作。”佳欣抹把汗。“——这就算是通过考验了么?可以让我过路了没?” “还差一件事。”萨满神妩媚一笑,手中出现一把小刀。“去把他们两个的留子割下来给我,便功德圆满了。” “留子?” 佳欣见到萨满神比了比手势,陡然明白过来。“你要我阉割他们?” “没错。留子,是男人的根,也是男人自己。从前的满洲土地上,不仅有雌性妖魔精灵幻化为女子吸取男精,更有雄性妖魔假扮留子去勾引春日逐男而动的群女,令群女成为妖魔之奴,吸干她们的灵气。除掉这些妖魔的办法,便是割掉他们的留子,令他们从此之后再也不能为群女带来子孙,再也不能被人称为‘留子’。——现在,去将你的战利品呈上来给我吧。快去。” 冰冷的刀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7部分阅读 到了佳欣手里。 地上的,的确是妖魔幻化成为人形。 他们,也的确犯下了强犦的恶行。 要阉割他们?佳欣垂头,看着那被称为留子的部位。 小女孩时觉得它很丑。 后来觉得它很漂亮。 后来明白,它本身是无罪的,不滛秽,也不圣洁。不伟大,也不猥琐。 它只是传承的意志本身。 滛秽的,圣洁的,伟大的,猥琐的,是脑,不是下体。 “不。” 佳欣摇摇头,将刀递回去。 “我没有权力这样做。也许你是神,你有权惩罚恶人,但是我没有。我也许会为了活下去而杀人,伤人,但是我不审判人,也不制裁人。你要割便自己去吧。” “那你放弃破阵了?”萨满神静静地问,并不去接回那刀。 “嗯。”佳欣点头。 萨满神伸手——一刹那佳欣动了,她用刀用力地刺向萨满神的手掌! 破碎,虚空。 一刀刺在掌心,却没有声音,没有手感,也没有血。 就如同在空气中白白挥舞了一下刀具而已。 萨满神根本没有实在的躯体——佳欣看地上的穷奇和鬼车,老虎和鸟的身体看起来栩栩如生,却正在慢慢变淡,像正在淡出的fsh动画。 手中刀忽然也消失不见,佳欣茫然地看着自己虚握的手掌。 然后白雾忽然全都散去,脚下大地变成虚空,佳欣发现自己掉了下去。 周遭景色忽变,耳旁传来风声。 佳欣惊觉自己身上衣裳完好。 又回头,看见影卫和骁骑向下焦急窥探的身影。 然后稳稳落地。 ——这才,从坡顶,跳到谷底。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下落过程中的一瞬间而已。 她终于从这一瞬间当中解脱出来。 谷底原来是一片平坦略微向下的平地。 雾气均匀地散步在空中,不像刚才阵中的那样浓密。佳欣可以清晰地看到二十米的情景。再远,就有点模糊,要凭着声音辨别。 ——不说远处传来的人声响动,就靠眼睛看,也知道要怎么走。 因为面前统共只有一条路,一条向下的石梯。 很简单。 下去。 看到门。 推开。 走进去。 听见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朕没死,你们很失望吧?” 佳欣揉了揉眼睛。 没错。 眼前一片大湖,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湖中一个同样巨大的平台。湖对岸是曲折的几条不同道路,黑洞洞,阴森森。 说话的人,正是端坐在湖中的平台之上的,康熙。 (4) 人全在这里。 康熙端坐正中,他身后站着许佩,正将一把弯刀驾在康熙颈上。 陈火方一脸得色,负手站在湖后的数条|岤道面前,细细查探。 福全与四位阿哥跪在康熙面前。 金风竹面色苍白,手里扶着摇摇欲坠的胤祥。 胤祥的心口,插着一把尖刀! 佳欣惊呼出声。 众人回头望她。 “天,你怎么也进来了?”胤禩喃喃道。 胤祥亦挣扎着看过来,看见佳欣,想要说什么,却吐出一口鲜血。 一片惊呼,金风竹运指如飞,连点胤祥身上数处大|岤,胤祥终于失去意识,软倒在她怀中。 “胤祥!”佳欣脱口惊呼,想要向前去看究竟,却不得不在湖水面前停下脚步。 她不会武。 她到不了湖中那个平台上。 “胤祥……”她喃喃呓语,心中又惊又痛。 “你来这里做什么?”冷沉地起身走到平台边缘对她说话的,是四阿哥胤禛。“快回去!”他语气恼怒。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担心十三阿哥,亦担心皇上!”佳欣狠狠地冲他。——就是不担心你,如何?凭什么对我呼喝? “纪素,不得无礼。”康熙幽幽开口。“老八,你带她过来。” 胤禩点点头,起身轻点水面,跃到了佳欣身边,挟起佳欣腰肢,轻灵灵如大鹞一般落回平台之上。 他一放手,佳欣便冲到了胤祥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 金风竹放开手,任佳欣抱住胤祥身体,平放下来。 紧闭的双眼,失色的唇,一身的血腥气。 佳欣觉得灵台处酸楚难熬,喉咙里似有血块堵住。“金姨,他,……会不会死?” 金风竹的脸从来不曾如此憔悴过。“我不知道。看天,看造化了。” “是谁?是谁伤他?” 众人都不回答、 “是谁?!——”佳欣撕裂般地喊出来。 “小妹妹,不要那样看着我。”陈火方从岩石之间收回眼光,笃悠悠地踱了几步。“伤你小情人的不是我,我也伤不了在座的任何一位爱新觉罗氏。这萨满神还颇有几分道行——伤他的,是他自己。” 陈火方悠然踱到金风竹那里,伸手环住她腰肢。 “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你费尽心机将我引入此地,想要借萨满之手除我,这么大的筹码,又怎么能押在许佩一人身上?她为晋风会,为朝廷卧底在我身边二十年。二十年中,同她说话的是我,亲她爱她的是我,打她骂她的也是我。你呢?风风光光地做你的花魁,做你的老板,做你的掌门。今次你要动用到这终极棋子,若是动之以情晓知以理,说不定她还真可以为你舍了生死。谁料到你竟然传书下药,以慢性奇毒加以胁迫。我要是她的话,我也宁愿毒发而死,也不愿帮你。” 听这个意思……许佩原本协同金风竹做戏,却竟是……反了? 同胤禛门下的潇湘,又有什么分别。 ……等等。“传书下药?”佳欣脸色一变。 就是那块锦帕?金风竹给了自己,自己又给了猿啸月那块……那块有毒? 金风竹撇了佳欣一眼。“功力越高才会中毒越深。你无内力,毒发缓慢,至少在二十年后了。” “那小月……” “大概半年。”金风竹毫无歉意。“你叫谁经手,便是谁的命了。” “哈哈哈哈!”陈火方大笑。“好一个竹本无心啊!金花魁,果然是真冷酷,真无情!可是你千算万算,牺牲多少人的首级性命,现在还是输了给我,心情如何啊?” 金风竹惨笑。“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 “好好好。”陈火方一脸快意。“十三阿哥大仁大义,大慈大孝。现在该轮到谁了呢?先前从最小的开始,现在不如从最大的开始。”陈火方踢起地上一把长剑,向着胤褆飞去。“大阿哥,你可是皇长子,怎么样,杀了你老爹,你就是皇帝。” 长剑准准插入胤褆面前的土中。胤褆哆嗦着,伸手去碰剑柄,又缩了回去,几乎要哭出声来。 “快些哦,若是不杀你老爹,我便叫许佩杀了你。反正你老爹有那么多儿子,死了你一个算什么?有的是新君可以登基——怎么,你想要学你十三弟去偷袭许佩呢,还是要学他反手自残?” ——佳欣仿佛看见胤祥接了匕首,假意朝着康熙走去,然后忽然偷袭,被陈火方阻止,随后宁愿反手自裁,也不愿弑父。 好一个胤祥。 佳欣咬牙。 好聪明。 低头看看他胸口的伤处,血已经凝结,不再汩汩而流。 若是真被陈火方出手,必保不住性命。 自己动手,又岂会正准要害。 无论如何,不杀人,也不能让自己被杀。 但是,究竟为什么会被逼入如此境地? 佳欣愤怒地看向金风竹。 “为什么你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她眸子里似有火猎猎倾烧。“你为何不去与陈火方同归于尽?或者至少去杀了许佩?” “在这个地方我杀不了陈火方,也杀不了许佩。你不了解这个地方……”金风竹苦笑。“一步走错,就会被萨满所灭,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明白……” “这里以爱新觉罗为尊,皇上,和阿哥们一样,皇上可以杀阿哥,阿哥也能杀皇上。其次,就是和爱新觉罗欢好过的女子。许佩从前曾同皇上有过肌肤之欢,所以她能杀阿哥,亦能伤皇上。陈火方曾与许佩交欢,所以他能伤阿哥,不能伤皇上;能杀许佩,许佩也能杀他。我只同陈火方有过过去,所以我最多只能伤他,却杀不了他。” 佳欣听得茫然。 “简单说起来,便是萨满神只司职护佑爱新觉罗的精血。爱新觉罗氏的人可以算是第一等级,其中皇上又略高半级。同爱新觉罗有欢爱关系之人沾染了爱新觉罗的气息,是第二等级,许佩同皇上有过,则比二等的又高半级。陈火方同许佩欢爱,身上又沾了从许佩那里带来的些微精气,则是第三等级。所有人向上可越半级杀人,越一级伤人,向下则无禁忌。” 还是一头雾水……好荒唐的游戏规则! “那你……你同皇上……还有同裕王爷……难道都……” 金风竹冷哼了一声。 ——看起来滥交天下的女子,其实却同自己心爱之人冰清玉洁,不越雷池。 “那我,我岂非可以杀许佩,杀陈火方?”佳欣眼睛一亮。 金风竹摇头苦笑。“你杀不了你不能杀的人,至于你能不能杀得了你能杀的人,就看你的本事。你同许佩是同级,你可以杀她,她更可以杀你。陈火方不能杀你,但却可以伤你,砍去你一手一足,又待如何?” “……但是,但是许佩不是中了你的毒么?” “七日之后才会发作。她不要命,我又能如何?” 是了,一切的关键是许佩。 许佩可以杀掉陈火方的,亦可以解救众人。 许佩倒了过去,则一败涂地。 “可是皇上为何要临幸许佩呢?”佳欣实在想不通。 “是我安排的。”金风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自作孽,真的不可活。 “皇阿玛……”说话间,胤褆已经提起剑,颤抖着走到了康熙跟前。 康熙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胤褆浑身是汗,不知不觉连鼻涕也流了下来,似乎随时就要崩溃一般。“皇……皇……阿玛……”他举剑,指向了康熙。 佳欣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陡然发现金风竹的脚步稍动了一步。 ——她杀不了其他人,却并不会放弃对康熙的职责。 佳欣相信,若是胤褆这一剑刺下去,刺入的,多半会是金风竹的胸膛。 然而胤褆没有。 他陡然昏了过去。 陈火方皱了皱眉头。 许佩看了面前四仰八叉毫无皇家尊严的胤褆一眼。 “太过激动,急火攻心。” 陈火方有些不耐烦了。“下一个!”他扫了一眼,胤祉,胤禛,胤禩,还有福全。场中还有四个爱新觉罗氏的男子。 “别看我,”胤禩吼出声来。“他是我的阿玛,阿玛呀!我宁愿死,亦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福全赞赏地看了胤禩一眼。“好,好孩子,好男儿!” 陈火方鄙夷地看着两人,然后盯住胤祉和胤禛。 胤祉身上传出一阵马蚤臭味道。 ——他裤子湿了一片,在巨大的压力下,失禁了。 没得什么更好的选择。 “四阿哥。”陈火方眯眼微笑。“你倒是个人才,不卑不亢,不愠不怒。想继位吗?不瞒你说,丰台水灾便是天地会上师所咒,现今方德明已死,再无人能保太子,你先杀玄烨,再杀你两位兄长,回京之后,帝位便稳稳当当的了,多好!不过咱们要同你划江而治,北清南明,相安无事,如何?” 胤禛没有理他。 却站了起来。 他看着康熙。 康熙看着他。 (5) “这里……可以随便离开么?”佳欣站起来,贴在金风竹身后,悄悄耳语。 “能,但是你爬不上去。” “那你为何不去搬救兵??” “爱新觉罗氏内,并无可以胜过许佩的高手。”金风竹淡淡回答。 “那便……那便放任如此么?” “救兵有,我在等而已——依稀是来了。” 佳欣皱眉。 她什么也未听到。 片刻之后,金风竹却准准转头。 佳欣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又有人推开了石门,闯了入来。 “阿佩!” 许佩恍然失神。“……阿茹?” 葛茹。来的竟是葛茹。 “阿茹,你来这里作什么?”陈火方紧张地踱了出来,“谁叫你来的?!” “自然是我。”金风竹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 “阿茹,我没事,你不要听她蛊惑,你不要在这里,先回去!”许佩焦灼地呐喊。 “阿佩……”葛茹置若罔闻地轻轻平飞而起,飘然落在平台之中。 ——比起胤禩点水才能渡来的功夫,实在是不知道高了几许。 “阿茹,我没有中毒,你不要听那贱人胡说,我没事的……”许佩几乎放下了手中弯刀,想去迎挡葛茹。 “师妹,”金风竹不冷不热地嘲讽。“不用此地无银了。中了黑汞毒与否,以葛大娘的本领,会断不出脉来么?”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许佩向着金风竹厉喝了一声,神色狰狞。 “杀了我,黑汞的解药,就永远消逝在人间,七日之后,黄泉再会,也算不错。”金风竹气定神闲。 陈火方嘶吼一声,弹剑向着金风竹刺来。 金风竹不闪不避——葛茹却抬手弹出一块小时,荡开了陈火方长剑。“解药在哪里?在哪里,说!” “你杀了陈火方,再按照我的指示制住许佩,释放皇上与众人,我便将解药给你。”金风竹眸如狡狐。 “莫听她的!”许佩气得亦提剑刺了过来。“早该杀了你这贱人!” “师妹真是视死如归。不过师妹若是死了,恐怕葛大娘也活不下去。葛大娘不能好好地活下去,那陈总舵主坐这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葛茹再一次为金风竹挡开许佩毫无章法的攻击。 ——原来葛茹自从被康熙狠狠伤害之后,便性情大变,恋上了同为女子的许佩。 葛大许九,竟是一对同性恋人。 而陈火方,却又对自己的养女葛茹情有独钟。 佳欣相信,这是金风竹留得最后一手牌了。 也是一副难以撼动的底牌。 一副不惜牺牲了送信者性命的,最后的王牌。 “金风竹。”格开了陈火方与许佩两轮攻击的葛茹,死死盯住金风竹的眼睛,凌厉地走了过来。 在场众人,从功夫上来说,陈火方第一,葛茹与金风竹次之,许佩又逊一筹,余下人等,俱不足一提。 但在萨满神那里的座次,葛茹与许佩都曾是康熙的女人,站在一样的位置。 现今,关键已经从许佩,变成了葛茹。 而位于生物链底层的金风竹,却一跃成为了控制关键的关键。 葛茹从陈火方手中轻轻地取过长剑。 轻柔得,就像母亲触抚婴儿。 然后,用长剑狠狠地划上了金风竹的脸颊。 凶狠地,就像母兽撕裂猎物。 金风竹反手捂住脸颊,眼神却仍然凛冽。 葛茹反手又一剑。 却是直直刺向她的左眼。 金风竹疾退。 葛茹发出一声怪叫,追击上去。 金风竹身形飘逸,退到无路可退之时,拧腰翩然游开的姿态,犹如画中仙女。 葛茹追击的身形不美丽,却实用。 金风竹退到陈火方附近,却被陈火方一把扳住了肩头——陈火方指爪如铁,深深嵌入她的肌肤之中。 葛茹逼上来。 金风竹受制,葛茹长剑刺入她眼眶。 福全惊叫了一声,冲了过来。 许佩劲气一吐,将他撞出两三米开外。 “废了一目的花魁,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男人喜欢?”葛茹狞笑着,剑尖上挑着一枚眼球,随手掷到了湖水之中。 金风竹面上两处伤痕,鲜血流下来,滴落在她的灰衣之上。 “葛茹。”她缓缓道,“你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无论结果如何,今日,我并未存了可以走出这里的心思。”她侧首看看那汪湖水。“龙泉之中,难道不是埋骨的最好所在么?” 她语气中的决绝之意,遍布室内。 连凝神端坐的康熙也不禁动容。 “阿竹……” “是,我知道你不怕死。”葛茹狞笑着再度持着剑逼近。“给你两个选择,说出解药所在,给你一个痛快。不说的话,便尝尝寸磔零割的滋味罢!”葛茹一剑下去,刺入金风竹左肩,旋转剑身,而后带着一丛血水拔出。 金风竹低低呻吟了一声。 “解药在哪里?”葛茹问。 金风竹轻笑。“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不过莫要忘记,我是金风竹。”她将自己名字念得缓慢沉重,不知为何,众人都感觉到了那一份并未流露出来的骄傲。 佳欣不禁问自己,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报出“赵佳欣”三个字的时候,拥有这样的骄傲和气势么? …… 葛茹又一剑下。 此剑刺向金风竹右肩。 剑尖力大,贯穿而出——佳欣忽然比所有人都更早惊呼出声! 金风竹的后面,便是以右手,控住了她右肩的陈火方! 葛茹重剑而出,虽然贯穿了金风竹的身体,却也同时刺伤了陈火方的手腕! 葛茹劲气狂吐,陈火方惨叫一声。 葛茹收剑,金风竹顺势移动身形,避到一侧。而陈火方的右手,齐腕而断,落了下地! 葛茹趁机递剑,刺向陈火方胸口。 陈火方另一只手抓住了剑身。 “……为什么?”他吃力地问出来。 变故起得如此突兀。 没有人预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也许,除了一个人。 佳欣扶住金风竹踉跄的身形——她面上身上都是伤痕,狼狈不堪,可是,佳欣却在她唇边看到一个笑容。 对敌人冷酷,对自己人冷酷,对自己,也是一样冷酷的,笑容。 葛茹眸子里都是悲决的颜色。“我不能让阿佩死。” 她剑风绞动。 陈火方的左手,指节根根断落。 然后,长剑刺入了陈火方的胸膛。 许佩的尖叫声久久回响在耳边。 陈火方骇然后退,一直退,一直退,直至失足,跌落了那池湖水。 水中泛起血花。 的确,是很好的埋骨之处。 第一付骨架当先,埋入。 佳欣毫不怀疑会有第二,第三付。 “阿竹!”福全一把推开佳欣,紧紧抱住了金风竹的身体。“阿竹你怎么样了?你疼不疼?你看得见我么?阿竹你不要紧吧?” 佳欣苦笑着看着金风竹勉力推开他去。 然后看到坐在那里的康熙,悠悠长叹了一声。 “你满意了吗?”葛茹回身,剑上一片血红。“你满意了吗?!解药,阿佩的解药在哪里?!” 金风竹一手按住眼睛,低头抱胸而立。“解药自然在我那里。不过若是我现在便告诉了你,这个游戏,岂非变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葛茹定住,“你说什么?” “莫要动气,大娘。”金风竹仍有心情戏谑。“萨满神为证,你只要再多做一件事情,我便告诉你解药所在,绝无虚言。” “说!”葛茹沉重地抬头。 “我知你不舍得伤害我师妹——你自废武功便是了。” “不要!”许佩喘息着,看着葛茹。“你已经杀了总舵主……阿茹……不要一错再错了阿茹……”她没有葛茹或金风竹这么强悍的神经,她濒临崩溃。“我知道我师姐的,你斗不过她……她不会给你解药的……阿茹……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她一面说,已经一面痛哭出来。 葛茹拥住她,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别哭……别哭。她可以对别人狠,我也可以对别人狠。她可以对自己狠,我也可以对自己狠。她可以牺牲她的女儿,我也可以牺牲我的女儿……但是阿佩,我爱你……我太爱你了。我比她幸福,因为我有你……”她喃喃细语,两人真如一对恋侣一般,如胶似漆。 葛茹陡然推开了许佩。“从此以后,你会照顾我,保护我,对不对?”她凄然望着许佩的脸庞,伸手缓缓按在自己的天灵。 佳欣只感觉自己身边的金风竹,呼吸声粗重。 所有人都屏息。 (1) 不知道为何,持着剑凶狠的葛茹,却被为剑所伤满身是血的金风竹,控制得如同一个人偶娃娃一般。 所谓命门,所谓爱,不外如此。 佳欣忽然想,若自己是葛茹,根本不会被金风竹牵着鼻子转——直接去拿刀对着康熙,对金风竹说,你不拿解药出来,我就把这个男人的眼珠子挖一个出来,那又如何? ……不。佳欣随即否定自己。 不能肯定金风竹爱的究竟是否是皇上。 她随时可能真的冷酷得看着玄烨死去,然后帮助一位皇子即位。 爱,不如天下。 金风竹没有命门。 葛茹准备依照金风竹所说,自废武功。 然而佳欣知道,她自废武功根本没有用,金风竹绝对不会把解药拿出来。 萨满神算什么?这个女人根本强悍到逆天。 也许,葛茹心中,分明也是知道的?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万一可能的希望,不惜牺牲一切,放弃一切。 “不——” 之前葛茹正在问许佩,“从此以后,你会照顾我,保护我,对不对?” 而许佩狠狠地答了一句不。 她一口咬在了葛茹手上。 鲜血淋漓。 葛茹被她弄懵——“阿佩,你……你怎么了?” “我要你记住我……”许佩声音颤抖得厉害,“不要为了我做这样的事……好好……好好活下去……阿茹。阿茹。”她痴痴叫葛茹的名字。 然后后退。 “阿佩?”葛茹懵然不解。 “糟了!”金风竹轻呼出声。 却晚了一步。 许佩手中有刀。 弯刀。 先前曾如此多情地环绕在康熙的脖颈之上。 现在却轻轻朝着自己的项间一抹。 弯刀真快。 葛茹轻功也不算弱,疾扑过去,去抢那刀,伸手处,却骇然发现,一个人头掉落下来。 人头骨碌碌滚入湖水之中。一蓬鲜血丛开,像一朵大大的莲花。 血莲花。 人头慢慢向水下沉去。 葛茹痴痴看着湖水,手里拥着无头的许佩。 一时间众人都骇得呆住。 佳欣手中忽然被塞进一样东西。 一枚戒指,上面伸出细小的针,淬着蓝莹莹的毒光。 金风竹推了佳欣一把,口中无声地说出四个字:刺,她,颈,椎。 佳欣刹那之间出了一阵冷汗——真的是刹那之间。 金风竹又推了她一把。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佳欣想不了那么多。如果似电视或电影上那样天人交战一番,则良机必定消逝。 她握紧戒指,假作跌跌撞撞去看水中人头的样子,到了葛茹身后。 葛茹似乎正从惊骇中抽离,正转身,不知道想说什么,还是做什么。不知道是会崩溃,还是会疯狂。 ——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因为佳欣手中的针,准准地刺入了她该刺的地方。 见,血,封,喉。 佳欣放手,任凭戒指和毒针留在葛茹身上。 葛茹勉力抱着许佩,令自己不至于跌倒——然而此刻的许佩,不过一具无头尸身而已——终于吃不住分量,双双向池水中倒去。 不能双生,终于双死。 金风竹赢了。 踏着如此多的鲜血,走出来。 佳欣心中并没有太多感觉。 杀人。 不过是杀人而已。 她终于也开始杀人,令人结束生命,令人死亡。 令人结束生命,令人死亡! 每个人,都是判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她麻木地走回去,蹲下来,握住胤祥的手,感受冰凉中的那一点温暖。 胤祉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康熙脚下,连滚带爬。“皇阿玛,儿子担心死您老人家了……” 剩下的阿哥们也蜂拥过去。 佳欣在外围看着,又看看昏迷的胤祥,看看金风竹疲惫不堪的背影,忽然觉得寂寞。 寂寞……多么狗血的词。 但是却是绝不狗血的一种心情。 只有真正发生了,才会晓得,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小心。”金风竹忽然出声。 “什么?”声音很小,只有佳欣听到。 “叫他们小心。”金风竹定定地望住湖面某处。“有问题。” “什么问题?”佳欣一怔,随即大声喝出来。“小心——” “湖中的血迹……有问题……陈火方……”金风竹流血太多,已经失去大半力气,却仍旧保持着经验带来的惊人智慧。“护驾!” “护驾!”佳欣大喊。 ——效果却是,众阿哥下意识地后退,将康熙露了出来。 “皇上的腿脚……”佳欣忽然发现康熙自始至终都未曾站起来过。 “被点了|岤道。”金风竹在答她之前,已经转身冲向了康熙。 湖中人影陡然升起,水珠颗颗狂溅四散,打到人的身上,便有一个一个血印子,生痛不已。 佳欣骇然,下意识地护住了地上的胤祥。 是陈火方。 陈火方。 金风竹说得没错,是陈火方! 狂风暴雨般的掌力轰向康熙的方向。 陈火方的狂妄笑声似实物一般击打着众人的耳膜。 “多谢多谢,本座已借龙泉之力,大道初成,炼就半仙之体!今次萨满禁制对本座已然无效,受死吧,狗皇帝!” 金风竹转身,半以掌力,半以身体,接下了这一掌。 然后向后飞出,撞在康熙身上,激退数米,几乎被撞入湖中。 “贱人,你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么?”陈火方桀桀笑道。“今日不分你我,这里的人,都要死,都要死!” “去给许佩葛茹陪葬么?”佳欣鼓起勇气,高声说出来。 “什么?”陈火方一愣,这才想到搜寻葛大许九的踪迹。 哪里能够找到。 “不必找了,她们都在下面。”佳欣指住一池绛水。“死得很透彻,绝无似你这般的复活机会!” 佳欣说话时候,先前恐惧、紧张,难以言说的心跳冷汗却统统静止下来。 她发现自己很冷静。 若金风竹未失知觉,佳欣相信,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么,现在,就由我赵佳欣,来代替你,用勇气和智慧,在绝境中找一个生机。 陈火方怪叫一声,掌力催动湖水。 一时间到处弥漫着血雾,湖水如喷泉样被他抽了上来。 然后湖水连着龙脉,地下暗河丛生,水源源源不断,他又哪里能吸干湖水,露出尸体? 情急之中,陈火方竟然蓬地一声,扎入水中寻找。 “快,”佳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起胤祥,“快走,快逃!” 福全和胤禩过去,扶起康熙和金风竹。胤禛冷冷看了佳欣一眼,仍然过来,一手拖起佳欣,一手拦腰抱住胤祥,向着来处逃去。 众人越过石门,沿着唯一的路奔逃向谷底山坡。 不长的一段路,众人很快来到坡底。 萨满灵识阵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谷底清清朗朗,毫无一点雾气。 “影卫何在?”胤禛扬声入云,“还有火枪队到了没有?快点下谷护驾!” 坡上人影幢幢,不消片刻便有人清脆应诺,再然后大群兵丁跳了下来。不多时更有人垂下多条绳索,普通士兵亦沿索而下。 识得康熙的首领官员们吓了一跳,纷纷山呼万岁,下跪见驾。福全指挥众人布阵密密围护在了康熙周围。自有随队的医官前来查探金风竹与康熙的伤势,并试图为康熙推宫解|岤。 “四弟,”胤褆先前昏迷得恰到好处,一旦没有危险,便清醒得比谁还快。“你命这么多人下坡?这里可是禁地……” “怕什么,”胤祉全无先前吓得尿裤子的狼狈。“过后全部杀了灭口便是。” “这里的可都是精兵啊。”胤褆颇有深意地看了胤禛一眼。 一旁的佳欣一阵恶心。 刚从生死关回来,便又开始无止息的争斗,争斗。 她望了一眼身后。 “火枪队呢?”胤禛喃喃。 众人也瞬间刷白了脸色——危险并未过去。 再多人,抵得上陈火方几招? 可以倚靠的,只有火枪队了。 “回四爷,火枪队已经到了,八十支火枪两门小炮,就在坡顶候命。”影卫副首领王大年躬身禀报。“四爷放心,就算神仙来了,也难以惊驾。”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身后轰然巨响。 石门化作片片巨大的石块,如炸弹一样飞出。 靠近石门方向的兵丁,纷纷被砸伤倒地。 众人脸色齐齐大变。 (2) 先前,影卫的首领似乎是说,就算神仙来了也难以惊驾——事实证明,夸大的言辞永远只是夸大的言辞,而已。 莫说是神仙,半狂半魔的陈火方,便令一众护卫措手不及。 陈火方将四十来岁的葛茹的身体像抱小孩那样横抱着,两人衣襟发肤上,都湿漉漉地,掺着血,掺着水。 ——准确来说,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一具尸体。 再准确点,则应该说是,一个阎王,一具尸体。 陈火方有没有炼成半仙之体不知道,但是佳欣很清楚地知道,他疯了。 挥手处,人肉如沸腾的岩浆一般四处飙起。他走出三步,三步之内,就有三排官兵被他,搓骨扬灰。 几名影卫迅速护着康熙等人沿着绳索上坡。瞬息之间,漫天遍地的尸体已经阻不住陈火方的脚步。 “放枪!” 罔顾仍在谷中的大群官兵性命,坡顶的火枪队便毫无表情地对着坡底——射击。 烟尘迷眼。 被带上坡来的佳欣望着下面被自己人误射到而立仆的年轻人的脸庞,忽然惊觉,自己原来已经站上了比很多人更高,高得多的阶级。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是压迫者,是统治阶层的一员。 而下面那些,才是真正被草菅的,人命。 “放炮!” 快马备好。顾不得君臣礼仪,福全将康熙无法发力的双腿绑在马上,一拍马臀,迅疾逃逸而去。 另外几匹马来,阿哥们纷纷争抢着,惶恐地回头看两眼,恨不得肋生双翼。 “我带你走!”胤禛人在马上,俯身下来,对着佳欣伸出手来。 佳欣摇摇头。 马势不停,胤禛难以置信地看着佳欣,便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辕辙千里。 佳欣看着身边昏迷的胤祥。一片混乱之中,并没有人顾得上他,他被孤零零丢弃在一块大石头的上面。佳欣找了一圈才找到他,走了很久才走到他的身边,守着,看着。 一轮火枪放毕。 谷底暂时没有了声息。 小炮将谷底轰出数片土坑,山石零碎地盖埋在上面。 静默。 令人窒息的静默。 然后是令人绝望的巨响。 山石松动,崩塌。 陈火方的吼叫声从地底传了出来,久久激荡。留在谷底而未被火炮殃及的官兵捂住耳朵,扭曲抽搐地在地上翻滚。 “第二轮,火枪火炮齐发!”火枪队首领大喝。 “王爷,我们影卫断后,您快走吧!”王大年对着尚未离开的福全大吼。 福全抱着金风竹,一片混乱之中四扫一眼,遥遥望到了佳欣这边。 “王爷快走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处理!”王大年急催。 “老十三还在那里……”佳欣远远地听到了这句说话。 裕王大概是她认识的爱新觉罗族人当中,最有心有义之人了。佳欣垂下眼睛,望着胤祥的面容,一片嘈杂之中,居然觉得宁静。 或许这一刻开始才真正明白,同命运水||乳|交融的感觉。 不是认命,也不是违抗天命。 而是对于将来的一切,都可以笑着接受。 终于福全也跨上马,鞭策而去。 火炮一轮又止。 陈火方却从愈来愈多的火石当中露出了身躯——令人惊恐的是,他的身躯居然长大了! 虽然在谷底有视线角度的不同,但同他仍然拎在手里的葛茹尸身比较,可以明显发现,陈火方的身体,在火炮中不止变得焦黑,还长大到了常人的两三倍大小! 难道,他真的成了仙,成了神? “大年兄,”火枪队的首领过来影卫这边。“炮弹不多了,最多再支持两轮。你们影卫先走吧,火枪队断后即可。” “贤弟莫胡说,断后这种事,有影卫在,断轮不到任何他人。放心,弟兄们斗不过这妖孽,却至少还有保命的功夫,否则如何敢妄称‘影卫’?” 面对妖邪之极的陈火方,这两人竟然还有如此义气,佳欣亦刮目相看。 马蹄声陡然惊人地迫近。佳欣下意识地避让奔马,一抬头,却吓了一跳。“四爷你怎么转回来了?!” 胤禛恨恨看她一眼,一脸冷酷,弯腰至石上揽起胤祥身体,转身策马而去。 佳欣这才看见他身后还随了一骑。胤禩温和地向她伸出手——“回来的途上遇见了二伯,叫我们无论如何带你们走。我爱新觉罗氏男子,断无在战场上丢下老弱妇孺之理!萨满神面前,更不可失了男儿血性。” 佳欣稳稳坐在了胤禩的前面。马儿撒蹄向着外围奔去。 坐稳马上,佳欣却眼眶一酸,不知道为什么,泪水落了下来。 “莫哭。”胤禩轻柔安慰她。“我们现在在地面上沿着龙脉而走,到了穿地桥那里就可作法祭出萨满天攻大阵,再无人可以猖狂如此。” 穿地桥? 很熟的地名。 佳欣从一众事情当中搜寻自己的思维——是了。 小楼小筑在那里。 有另一条从金代大妃墓道穿来龙脉之路。 “对了,八爷,”佳欣一直没有机会询问。“你是否见过一个猿猴似的男孩子?他追着你们也下了谷底。” “没有见到。他不是宗室子弟吧?想是未能破灵识阵,入不来谷底。” 是么?佳欣总觉得不安。 猿啸月究竟去了哪里呢? “前面就到了!”胤禛打马放缓片刻,皱眉对胤禩喊道。“你快些!” 胤禩抱歉地笑笑。“我骑术不精,四哥无须专门等我。” “我等的本不是你!”胤禛赌气似地说出来。 佳欣撇撇嘴,只是关心地探头去看他马上的胤祥——他胸前的血迹本已经凝固下来,此时却又开始洇出。 明知道骑马颠簸,在所难免,却还是忍不住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脸色如冰,狠抽一鞭,夹马前去。 佳欣垂头尴尬地笑笑。 “揽紧我。我骑快些。”胤禩轻声说。 他向来不愿掺入这些尴尬的纷争之中。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8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8部分阅读 佳欣忽然惊叫出声。 “怎么了?” 佳欣咬住嘴唇,“我有很不好的感觉……”她猛地回头。 胤禩随着她回头—— 天。 陈火方追来了,竟然,追来了! 毫无声息,如同鬼魅! 他放下了葛茹,却一手提着一颗人头。一边是王大年,一边是那位火枪队首领。 好了,没有谁断后的问题了。 好男儿战死杀场,同赴黄泉。 胤禩骇然狂催战马。 前方开阔,可以看见有口古井模样的门户,却宽大无比,胤禛已经下马,扶着胤祥正沿着井口下斜的坡道入去。 掌风袭来。 幸好佳欣早一步发现陈火方追来的身影,胤禩抱住佳欣主动跳下马去,就地翻滚,直到古井入口。 身后战马吃正一掌,发出惊天狂嘶,被掌力击出了半天多高,如一匹马形的破布,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前面众人亦听闻到了身后异动。佳欣只听福全大喝,“快关桥门——” 胤禛站在入口,焦急地回望。 古井井口八卦图案的盖板徐徐合上。 “快……”胤禩拉起佳欣向着盖板连滚带爬地冲去。 却眼看要功亏一篑,盖板在两人眼前合起,只余一条细缝! 身后陈火方怪笑声到。 佳欣几乎绝望之时,却见到那块盖板竟然又被撑开尺许。 胤禛因用力而变形的声音,只说了一个字:“快!” 胤禩当先挤了下去,同胤禛一起竭力撑住盖板。佳欣咬牙,将自己往下塞。 盖板一点点在合拢,巨大的力量让佳欣有点恨自己的丰||乳|肥臀起来——然而更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佳欣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原来一缕向上飞扬的秀发,已然被陈火方巨大的爪子抓住! 他果然变大了……现在的陈火方就像一头巨猩,泰山?还是什么怪物?总之他发出的声音亦似兽多过似人,浑身发散出腥臭的味道。 佳欣咬牙,用力向下一跳。 前额蹭在盖板上,擦破一大片额头,却一点也觉不到痛。胤禛胤禩双双放手,盖板砰然合起! 佳欣摸摸头皮,一大丛头发已然留在盖板之外,陈火方指掌之中。连带头皮,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求生的本能令她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被胤禛胤禩胁着,跌跌撞撞向里面跑去。 身后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的敲击声,是陈火方在用巨大的拳头砸盖板的声音。 坚如钢板,亦总有一刻会被他凿穿。 穿地桥。 萨满天攻大阵,真能拯救众人岌岌可危的生命么? 天下何罪,出了如此妖孽! (3) 下行坡道之后渐渐转为上行,竟然陡峭。 佳欣手足并用,膝盖不知磨破几许,才爬了上去。地底阴暗,只觉得前后援手颇多,不知不觉间竟激发出来前所未有的潜力,赶上了前面的福全等人。 又是一段下行之后,竟然渐渐明亮起来。 “难道近了出口?”佳欣问。 “不是。”身边答她的是胤禛,今次再不会听错。“穿地桥到了。” 终于到了——佳欣擦擦疲倦的眼眸。原来所谓的亮光是水光,映着岩壁间一颗颗昏暗的夜明珠子而来。 “‘他’不会追来吧?”佳欣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恐惧的方向。 “要弄开盖板也要费上一阵功夫,且里面通道狭窄,他身体巨大,又兼有岔路,一时半会追不过来。” 佳欣稍觉心安,借着昏暗灯光找到靠坐在岩壁间的胤祥,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 忽然觉得被反握住。 胤祥缓缓睁开眼睛。 佳欣惊呼出声。“你醒了?!”——不管四周众目睽睽,带着各种复杂情绪观看,佳欣便忘情地拥住了胤祥。 胤祥咳嗽两声,回手按住自己伤口。“这是……什么地方?” “说来话长。”佳欣方才发现自己压到他的伤口,急忙放开。“这里是穿地桥。……我们都活下来了,真好。” 胤祥轻轻抚着佳欣脸庞,虚弱无神的眼睛,似离巢的鸟儿一般无辜地望着她。“你的头发……” 佳欣感觉到头皮传来的隐隐作痛,笑着摇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看,大家都在这里,都活着。” 在那巨兽一般的陈火方面前,活着,似乎成为了唯一的主题。也许,戏码早已经无声无息地转为了灾难片,逃生才是主角的命运? “穿地桥怎么回事?”先到的胤褆和胤祉正查看架在流水上的一座小桥。桥身破旧古朴,其貌不扬,似乎对不太起这个被频繁提到的神秘名字。 “怎么了?”胤禛走过去问。 “天攻地守,日移月破,布阵所用的关键,不是应该在穿地桥上的八卦图眼么?”众皇子从小受过民防教育,知道和龙脉有关的各种秘密,但是,原本早都以为这些知识终生都不可能用到,更无人有过实际经验。 “是啊。八卦图眼……”胤禛望向桥头地面上一个小小的,闪闪发亮的记号。“应该就是这个了。哎,怎么回事?” 第三个人的惊呼惊动了正照顾着足不能行的康熙,和重伤昏迷的金风竹二人的福全。 裕王爷亲自走过去查看。“小孩子们还是让开吧。老子十几年前来过这里一次,滴血启阵比你们精通些……什么,有人入了阵眼?!”福全亦惊呼了一声。 这下众人全部围拢了过去。 佳欣惊讶地看见,那个小小圆形当中,竟然有人,还不止一个! “那两个,不是小楼和小筑吗?”她首先指出了外围的两名男装少女的身份。她们是对双生姐妹,就算在图眼当中身形渺小,也不难辨认。 “里面那两只在和人打的,莫非是守护龙脉的神兽?” 图眼中两只兽类腾空飞起,口中吐出焰火。 “穷奇,鬼车?”佳欣喃喃地脱口而出。 “你倒是什么都认得。”胤禛看了她一眼,“那个和两神兽打的人,别说你又认识?” 佳欣苦笑。 两兽腾空之后,地面上的小小人影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不巧,我的确认得。那是猿啸月。”——他明明是追着胤祥他们而去,怎么会来了这里,还变小缩入这阵眼之中呢? 阵眼中的这些人,他们能否出得来,又能否看得见外面? 原本该把鲜血滴入阵眼发动大阵的,现在又该怎么办? “女神玩够了么?”独坐一边的康熙突然望着桥顶某处,悠悠一叹。“下来吧。” 众人一悚。 随着格格娇笑,萨满女神肤光塞雪的胴体从桥顶的黑色天穹中缓缓浮现出来,飘然落地——她赤着一双玉足,足尖踩在肮脏的土桥上,却纤尘不染。“还是皇上厉害,一眼便看穿了,是我在捣鬼。”她微微笑着,不介意地撩撩发丝,露出胸前诱人春色。 一众宗室皇族已然全部跪拜下去,参见本族的守护女神。唯有佳欣呆呆站在那里,心中惊疑不定,有些不知所措。 “看,我的子侄还在拜你。”康熙坐在那里,冷冷看着萨满女神。 “是呀,我玩尽手段,将他们迫得丑态百出,他们却仍然拜服在我的脚下。很讽刺么,玄烨?” 康熙冷哼一声。 众皇子惊讶地抬起头来。 萨满女神此时哪里还像一位女神,俨然带着怨气的柳巷神女模样。“三十年前我传你双修之道,你许我年年木兰相会。结果只来了十四次便再也不来。我苦苦空等了一年又一年,实在等不到你,只好出此下策。” “陈火方能炼就半仙之体,想是你已经许身于他?”康熙悠悠问。 “他非我女真族类,虽得了我的身子,却终难消受。体内神元会令他不断长大变异,最终爆体而亡——你倒好,不来寻我,却自风流快活。龙泉内那四名女子,竟然全部都是你的女人,你却偏偏就是吝啬来木兰见我一面!”女神越说越是激动,长发飘飞,连腿间玉地也露了出来。 “我谨守你传授的双修之道,葆养寿元,强身健体。”康熙不顾四周惊讶的眼神,只是与萨满女神闲闲对答。“每当运功行遍体内大小周天,我便想起你三十年前的传授。感激之情,从未稍减。” “我要感激作什么?”女神激动地喊起来。“我要你年年来看我望我,这是你所应承过的!” “我还应承过,习了你的双修之法,断不可对女子动用真心——然而,十六年前,我却破了这个誓言,再无颜来木兰见你了。”康熙慈爱地转头,看了一眼胤祥。 萨满女神浑身一震,双峰微颤。“你……爱了?” “爱了。” “谁?” “一个在你把握之外的女子。” “她已经死了?……死了也不怕,我去地府寻她的神魂,必叫她魂飞魄散,再不能蒙蔽你的心智。” “对,她死了。然她就算未死,你也不能够将她如何——就如你亦不能够将她如何一样。”康熙虚虚一指佳欣。“女神神力通天,却终归有力所不及之处。女神管辖凡人,却终归有难以管束之人。她神魂在世,不受你的约束;她死了,亦回归母国,自在遨游星河之中。” 女神陡然飞起半尺来高,长发如熔岩喷卷。“是,我是看不透,亦害不死这丫头——”她凶狠地看着佳欣。“但我可以令你失去皇位,令你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令你的天下战乱不平!” “阿布凯恩都里那里,你如何交待?女神,趁现在住手吧——我应承过你之事未能做到,是我的错。从今日起,我常驻此地,伴你左右,可好?天下柔弱,还承受不起你创造出来的巨魔。” 萨满女神美目晶莹。“你的心已经丢了,我要你常伴左右有什么用?——我走了。至于巨魔,我亦无能为力。我只能给,却不会收。我只知道三五年内他定然爆体而亡,其他的,我不晓得,亦不关心。”她低头看了看八卦图眼。“我原本叫穷奇与鬼车将所有闲杂人等吸入阵眼的,没料到,有个奇怪的小子似能压制穷奇他们——若是他打败了穷奇鬼车,或许还能破眼而出,你们还有机会发动天攻地守,保住性命。若是他打不赢,那便不好意思了。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向不愿意它留存在世间,就算是人中之龙,天神之子,也是一样!” 女神说走就走,雪白胴体陡然一闪,发出艳冶光芒,众人眼目齐齐一慑之后,便发现女神已经消失不见。 “又是你母妃扯出来的乱子。”众人如死般沉默。好半日,佳欣才对着胤祥轻声地说。 胤祥苦笑。“皇阿玛实非常人……连女神也不禁仰慕。” 康熙闭上了眼睛,微叹口气,再不说什么。 (4) 众人这才知晓,一系列诡异之至的情事,原来竟是由于康熙三十年前与萨满女神的一段恩怨情仇而来。 而女神的怨气,则由来自十六年,或者十七年前,康熙与章幻生,亦即是胤祥的母亲敏妃的一场相遇。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悠悠的清冷女声缓缓从角落里响起。 佳欣一惊,却见福全一激灵,转身冲过去。“阿竹,你没事?” 金风竹连遭创伤,更正面接了陈火方变态后的一击,竟然如此之快地苏醒过来。她的实力,也算是深不见底,十分难测了。 金风竹缓缓摇头。她头发散乱,披覆住半张脸庞,暂时遮住被血污笼着的一目——佳欣此刻方才可以确定,她并未曾剃度。青丝如云似恨,另半边面孔的精致线条,竟然更为动人。 康熙转向她,眼睛里有很深刻难言的东西。好像是……看一个朋友。真正的那种,朋友。“阿竹,支持住,我们尚有胜算。” “紫宫玉堂,日月期门。”金风竹缓缓报出四个|岤道名称。 众人一怔。胤祥最先反应过来。“二伯,这是替皇阿玛解|岤之法。” 福全在众人之中内功最为深厚,当先跪在康熙面前,循着顺序替他解开了腿上禁制。 康熙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几步。 “气行至于下腹仍觉阻碍。”他看向金风竹。 “多找chu女滋补便好。”金风竹倦然道。“松林槐居有女名婉儿,是至阴之体,可纳。” 康熙点头。“朕记下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诡异。佳欣相信周遭众人定和自己有相同想法。 今日之事,可以说除去他们二人之外,所有人看见的,都只是一个侧面,而非全貌。直到萨满女神现身之后,事态才略微明朗一些,但仍有不少谜团,悬而未决。 胤祥忽然拉拉佳欣衣裳。“扶我去看阵眼。” 佳欣扶他过去——只见阵眼之中,小楼小筑身影渐趋透明,而猿啸月与双兽斗得难分难解,似已占据了上风。 “金姨,可否以化血入阵之法助阵中人收服魔兽,脱困而出?”他跟着佳欣称呼,语句十分恭敬。 金风竹点头。“但稍后的天攻大阵亦要化血,无人可以承受两次放血,你受伤之身,更不可能。” “我来。”福全抢先一步,颇有深意地看了看金风竹。“放血两次亦未必会死,就算死,死得其所,总也好过被人倾巢而灭!”他追逐伊人数十年,一直以为芳心虽未许他,却也仍冻结胸中,谁料先前金风竹与康熙对答寥寥数语,一生知己之感,令他心中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陈火方绝不可怕。”金风竹与康熙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来,又同时错愕失笑。 康熙摆手示意金风竹休息。“黄河改道,蝗旱雹涝,若不能彻底解决萨满女神之事,天下不平,我一家一族,就算倾灭,又有什么干系?她挟怒而来,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次我们故意入她的局,被引至龙脉,就是为了一了百了,彻底解决此事!” ——难怪英明神武的康熙,竟会被葛茹陈火方等人生擒活捉,闹得天下大乱,群龙无首。原来一切竟然是计?不是请君入瓮,而是明知故犯,偏闯虎山! “那皇阿玛,我们究竟要如何做?”胤禛抢着问出众人心中疑惑。 “任陈火方成妖成魔,妖气冲天之时,自然引动天劫,萨满女神心中亦有魔影,会一并为天所收。”康熙缓缓道。“为了逼他成魔,才兜了一个大圈子,用许佩葛茹的连环计逼得他心中情劫崩溃,陷于魔道。” “那也是为了逼他成魔,就差点要了我们,尤其是十三弟的性命么?”胤褆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康熙却未怒。“莫说是你们,便是朕,亦做好了牺牲一体的准备。”他温柔地看向金风竹。“阿竹则是此局中必死之人。你们,还不明白么?” 胤禛忽然退了半步,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难道……难道永定河那场水灾……方德明先生的牺牲……全都是为了,为了保全……二哥?” “不错。”康熙冷冷回答。“国不可无君。胤礽不是最好的皇帝人选,却是唯一可以稳住天下的身份。若是朕在此局中陨身,必要他来做这个乱世之君,继这个烫手之位!” “那我们……”胤褆瘫坐在地。 “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康熙轻叹一声。“若是此局可破,朕便许你们一个逐鹿的将来。此话只在此时此地说此一遍,从今往后,朕绝不再提起,亦不会承认!” ——何等霸气。 ——何等冷酷。 儿子太多,儿子们太好,必要牺牲一样的血脉。 而康熙却又不是李渊,可以沉浸在美人堆里,醉忘世事。 “要我说起来,既然皇阿玛不惜牺牲一切,那当年又何必……”胤祉幽幽看了胤祥一眼,“何必忤逆女神,触怒天意?” “忤逆的确是女神,触怒的绝非天意。”康熙今日难得的温柔包容,不厌其烦。“朕对她说是因为敏妃才背弃誓约,其实不然。她是神女,朕是凡人。神人相交,必成魔道——你们应该也有所察觉,敏妃亦非凡人女子,两相中和,以毒攻毒,朕才能保得住灵台一点清明。否则,失德败伦之事不用萨满女神冥冥安排,亦早干天和。则我大清天下,支离破碎久矣!” 佳欣真正地一惊。 康熙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历史书上说,康熙延请西洋教士,研究天文地理,星空轨迹。 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那么,自然,也包括了自己——自己的来龙去脉,自己的身份秘密。 所以才收了这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自己? 免得胤祥亦有干天和,神智沦陷? 好荒谬。就跟白素贞不能跟许仙在一起一样……萨满神女不能和康熙在一起。章幻生也不能和康熙在一起。自己不能和胤祥在一起。霃瑾自然也不能和胤禩在一起。 所以,继承皇位的不是胤禩,也不是胤祥。 等等……胤禛。 胤禛? 胤禛明明已经同自己交合……他亦失去了即位的资格? 佳欣强迫自己停止推论。一切都无定说,万一是她听错了,理解错了呢? 历史……未来……时间……空间。 法界三千,海灯何处? 陡然一声嘶吼隔着土壁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心中一寒。 陈火方……陈火方已经突破了盖板,追了入来,不过岔了道而已。 很快……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很快。 “不……不能死在这里!”胤祉狂叫一声。“我来行化血入阵,我要活……活下去!” 他冲了过去。 福全却比他快一步,先切开了手腕,滴滴殷红的男儿烈血,注入了八卦图眼之中。 金风竹一声长叹。 康熙默默无语。 胤祥忽然啊了一声—— 阵眼之中的小楼小筑的身影,已经淡到了消失的地步。 “被阵眼所噬了……”他低声说道,紧紧握拳。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又是两个祭品被天神收去。 胤祥胸中起伏,片刻方定。 佳欣亦垂下眼帘,不再去看。 “也许,这是最好的死法了,干净,安详。”她轻轻安慰胤祥。 “死便是死而已。对死人来讲,有什么干不干净,安不安详?”胤祥冷哼。“天下天下,我一闭眼,何来什么天下?” 他愤怒地吼出自己想法。 康熙看他一眼。 金风竹亦抬起疲倦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是,人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 天下何以馈我,何必以血荐它? “我……入魔了吗?”胤祥平静下来,苦笑着仰天而问。 “不。”康熙静静立在那里。“你离终点,不过一步之遥。” (1) 裕亲王的鲜血注入八卦图眼之后,阵中立时起了变化。 一蓬鲜艳血雾自阵眼之中缓缓氤氲到地室之内——阵眼缓缓,缓缓张开了! 如同女人分娩一般,图眼将其中鏖战的三人,不,一人二兽,吞吐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穷奇,鬼车则咬在猿啸月身上,两人一起滚了出来。 穷奇嘶吼一声,率先转身扑了回去。猿啸月头晕脑胀,乍然见着环境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被穷奇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三人滚作一堆。 “小月,人胜于兽类之处为何?”金风竹陡然出言提醒。 “为智为谋!”猿啸月抖手挥开二兽,从穷奇的胯间钻了过去。“谢谢师姑提点!” 他狡黠一笑,如游鱼一般的身法闪回了二兽之间。 穷奇正咆哮着挥动锐利薄翼,向着猿啸月猛扇,利爪獠牙上染着丝丝血迹。而鬼车尖喙啄啄,九只鸟首观看四面,断不漏掉猿啸月的一点动静。 猿啸月在阵中之时一直以轻巧功夫闪避,兼以紫金气遥遥攻击二兽。主动接近二兽,尚是初次。二兽发出兴奋的叫声,加快速度攻了上去! 一阵扑腾,猿啸月从二兽当中闪避出来,身上带着几道伤痕。一个转身,他再次扑了入去。 几次下来,众人都已明白,猿啸月是想要以自己为饵,引得两兽自相残杀。但他掌握不好尺度,所以频频弄到自己受伤。而两兽却懵懵懂懂,看不出他的用意。——果然,人就是比兽聪明啊! 猿啸月试到第五六次之时,终于成功,两兽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穷奇的牙齿咬下来鬼车的一个脑袋,而鬼车的另外两张嘴则狠狠地在穷奇身上开了一个大洞——看到此时,佳欣才知道先前猿啸月的举动有多冒险。 “以紫金气收之——”金风竹再度出言调教。 “是!”猿啸月面露兴奋之色,口中喃喃念着不知什么咒语,只听受伤的二兽咆哮着欲要跳起来再战,却无力地仆倒,渐渐化为了佳欣见过的那两个捰体美男。 再过片刻,美男越变越小,变成两个可以抓在手中把玩的小娃娃,被猿啸月运气纳入掌心。 “先前两个姐姐,快要不行,我亦收了她们。”猿啸月笑得野性难驯,先跑来佳欣这里邀功,将手心摊给佳欣观看。——他的手心里面,隐隐有图画之色,穷奇鬼车变的小人,和缩小版的小楼小筑,竟然分别住在他的两手之中。小楼正在和穷奇说话,小筑则一脚踢开鬼车—— 换了种存在方式,却终于存在了下去。 “真好——对了小月,赶紧叩见皇上和众王爷贝勒。”佳欣小声提醒。 “不用打扰他们。”金风竹冷冷截断,“佳欣,你带着小月退到我这边来——该是布天攻大阵之时了。皇上,快。” 陈火方的粗重喘息声就在左近,一直没有停歇。 时间无多。 七位爱新觉罗族人盘坐在阵眼周围。 一枚无形的薄刃忽然自冥冥之中幻化出来,带着薄薄的明黄光芒,萦绕在众人头顶。 康熙为首,露出右手腕脉,口中以满文吟诵一段咒语。 薄刃飞至他的臂上,沿腕脉割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血流沿着他所坐的地方,流入地面上的浅浅凹槽。佳欣这才发现,以桥上阵眼为中心,地面上竟然刻着大幅白描图画! 康熙的血沿着线条流入了阵眼,地面上图画的一个扇形显现出来。 康熙左侧的福全随后念出咒语。薄刃即刻飞至他的手上,一样在臂上划了一刀,血流染出图画的另一些部分,然后汇入中央阵眼。他先前已经放过一次血,血流速度变得缓慢了一些。 一人一人轮流,最后则是胤祥。他胸口带伤,放血速度,亦比众人稍慢。 一轮完毕,佳欣看见地上图案大致勾勒出一个圆形,但却只有一扇一扇的红色,中间隔空了不少区域未能染现。 康熙再次念出咒语,召唤刀刃。 佳欣看得心惊肉跳。“金姨,这个……要轮两遍么?” “七遍。” 金风竹的回答,令得佳欣晃了一晃。“怎么……怎么受得了放那么多血出来?不会死吗?” “通常来说不会。但裕亲王和十三贝子就难说。” “……那要怎么办?”佳欣心中揪紧。 金风竹叹了口气。“小月。” “嗯。”猿啸月重重点头。“我的紫金气,可以护住,一个人的心脉。” “救十三爷。”金风竹下令。 佳欣咬唇,紧握的双手指甲刺入掌心,满手不知是汗,还是血。“那裕王爷怎么办?” “他活了五十几年,亦不算早夭。” “可是……”佳欣不知道该说什么,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胤祥。“可是……可是……” 哽咽纠结,她一句话亦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才憋出一句。“他……你就看着他死么?” “我不是神。”金风竹闭上眼睛。 佳欣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从一开始到现在,多少条性命了?多少条? 她跪倒在地,一身的无力。 自己……却还活着。 顷刻之间,三轮血放毕。 康熙等众人的面色,都现出苍白和憔悴来。 福全和胤祥,更是如纸人一般摇摇欲坠。 猿啸月一声断喝,紫金气出手,笼住胤祥身体。 又一轮过去。 血流变得缓慢凝滞,小刀割下去,亦比之前深了许多。福全手上,森森白骨几乎可见,他死死皱着眉头,咬紧牙关,支持不倒。 “纪素。”金风竹忽然轻喊佳欣的名字。“我怀中有紫色药丸,拿给裕王爷服下。” “是保命的么?”佳欣惊喜。 “是催他血流加快——我怕他血液枯竭,无力完成此阵。” 佳欣凝滞在那里。她好歹学过医理。“这不是……催命么?” “快去。” 佳欣不肯去,直至又过了一轮,福全手上的确已然流不出多少血来,小刀狠狠割下,几乎要将他手割裂下来,佳欣才冲过去将药丸喂他服下。 药丸见效神速,六轮之后,地上图案已经清晰异常,只有一些边边角角还蒙在尘中。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陈火方巨大的身形,塞满了进路的入口。 腥臭之极的味道,令得佳欣几乎呕了出来。 康熙等人神色不变,只是念诵咒语的速度变得更快。 佳欣咬牙跺脚,将金风竹瓶中药丸一人一粒喂入众人口中。 血流速度加快。 康熙放完第七轮。 福全放完,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现在轮到的是胤褆。 金风竹扶着土壁,缓缓站起身来。 陈火方咚咚地,走了进来,身躯塞满道路。 金风竹软剑一弹,伸手指住陈火方鼻尖。手仍很稳,剑仍很直。 陈火方眼中有嘲讽的神色。 他呜哇呜哇,却已经说不出来人类的话语,整个身体佝偻似兽,令人恐惧的巨大。 陈火方向前走来。 生生地穿过了金风竹的剑尖。 然后身躯一晃,将软剑绞得碎成段段。 金风竹退回土壁旁,喘息,唇边再度流下暗色血液。 陈火方得意地狂笑,捶胸顿足,几乎要将地室弄到崩塌。 忽然,却神色一变。 他低头,看自己被软剑贯穿的伤口——伤口呈现紫黑颜色,旁边的肌肉翻卷出来,已经开始溃烂。 剑上有毒。 剧毒。 金风竹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 陈火方大怒,伸手抓拉自己的伤处,似乎毫无痛觉一般,将自己胸口捣出一个大洞。 前后透光,他却不死,只是狂吼,向着金风竹大手抓出! “阵成!” 最后一点点宝贵的时间内,终于给天攻大阵一个完美诞生的机会。 猿啸月挟着胤祥,与康熙等人一起,退入了阵后。 佳欣早早随了他们一起。 阵启,光华流转。 唯一来不及退入阵后,与陈火方一并被卷入阵中的,是金风竹——还有,躺倒在那里,已然气绝的裕亲王,福全。 金风竹遥遥望了地上那尸身一眼。 ——总以为有朝一日,我死的时候,你会抱我在你怀里。 却没有想到,你先死在我的面前,而没有人再多看你一眼。 就如没有人,再多看我一世。 (2) 大阵启动。 佳欣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阵中景象变得模糊。 陈火方定定立在那里。 天攻—— 人攻击人,用刀,用剑。 天攻击你,用什么呢? 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在战乱中被清兵所杀。死前裸着双腿,爬过来,搂着他,对他说,莫忘扬州。 扬州十日。 十日之间,尽成焦土。 然后南少林的净智法师从死人堆里救了他,带他回到福建莆田。 他成为一名苦行僧。 ——原本可以剃度,做个普通的僧人。但他不愿。他赤足行乞,用各种方法折磨自己,因他忘不了,忘不了他的母亲裸着双腿,下体拖着一条条血污和落出体外的直肠,伸手向他而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 扬州……扬州。 那个时候他只有六岁,六岁。 后来他又一次来到扬州。 在那里他见到一个长得很似他母亲的少女。 那少女偎在清人的怀里,喂他喝酒。 他还记得那少女的名字,叫做涵香——涵着瘦西湖六月里的香气,好美的名字。 却依偎在穿着清朝官服的满人怀中,吃吃笑着。 然后他偷偷看见那少女带那满人上楼,对他分开了自己的双腿。 扬州……扬州。 他闯进去,杀了那个满人,强犦了那个少女。 然后用刀,粗鲁地捅入那个少女的下体,让她变成和二十年前的母亲相似的模样。 扬州……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拖着血污和直肠,的扬州。 回去之后,他j杀那女子的罪名被人发现,被逐出了门墙。 从此天下都是扬州。 他指天地起誓,立会名天地会。 天地会的总舵,其实,就在扬州。 扬州,就是他的天下。 二十八岁的时候,他收养了葛茹。 葛茹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少女,她有瘌痢头,在一群乞儿之间被人嘲笑,紧紧捂着自己的头发。他带她去看大夫,治好她的瘌痢头。可是她的头发怎么也留不长,一直短短的,像个小男孩。 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后来他和葛茹一起,去育婴堂抱来更多孤女,潜心教习。 他刻意地接近女人,对他们好,对他们慈祥,他要从母亲和涵香的噩梦中走出来。 葛茹被送入宫中之前,他用迷香弄昏了她,趴在她的身上,一遍一遍,亲吻她的大腿。 却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师父。”葛茹忽然从他身后叫他。 他回头,看见葛茹湿漉漉的,站在那里,眉目盈盈地笑着。 “哎……”他很奇怪,为何葛茹脸上脂粉尽褪,也不去重新收拾——葛茹最爱美,当她不再是那个瘌痢头的小姑娘以后,她从来都要以最好看的样子来见人。 “师父!”葛茹娇滴滴地叫,“师父怎么还不回去呀?” “回哪里去?” “回家呀——” 周遭景色忽然成了清兵入关之前的扬州。 炊烟繁华。 他眼眶一湿。 忽然心口一痛。 葛茹举着长剑,笑嘻嘻地刺了进来。“师父,回家吧。”她说。 然后他便看见母亲站在那里张望,见到了他,亲热地过来,拉起他的手。 “不要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背后。 他回头,看到了涵香。 她岔开双腿,腿间插着那把刀,一步一步跳跃着逼近过来。“你为什么杀我,为什么要杀我?我在笑,可是我不能不笑。我跟了清狗,可是我不能不跟。我什么也不能做,你为什么要杀我呢?你和那些清狗有什么分别呢?你将刀刺在我的那处,你知道我很痛,很痛吗?” “不……”他惶恐地想要解释。 这个时候母亲却拉着他要他走。 葛茹笑嘻嘻地,空手拿着剑,忽然将剑尖对准她自己的胸膛。 “师父,我爱皇上。我爱许佩。但我不爱你呀师父,你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要了我的身子?师父,我恨,我恨男人。” “不要……不要如此……” 葛茹将剑插入她自己的胸膛,然后倒了下去。 母亲接住她。 剑化作蛇,游动入乡间土壤之中。 扬州忽然繁华起来,漫天都是钱财飘落。 有人在对他说,“扬州的花魁,好呀。” 于是他看见金风竹在那里唱歌。 “一庭芳树,半尺流年,小郎玉面已垂帘——”她用眼波杀死他。 然后许佩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师父师父,我见着大姐姐了。师父,大姐姐好美。” 扬州……好美。 好美的扬州。 他的一生一世,如梦境一般,在脑海当中回环。 他走不出去,这迷宫,这旋涡,这死掉的局面。 他恨,他恋慕他的母亲。 南少林的早课声,伴着钟声,一声声撞着他的脑海。 他杀死涵香。涵香临死前,对着他哭叫,求饶——那是第一次知道和女子交合是什么滋味。血似乎都抽干了,全身只有胯下还有感觉,他要,他怕,他不能逃。 女子就如魔鬼。而葛茹在阳光下,对他微微笑。 “走吧。师父。” “不——”陈火方嚣叫一声,身体忽然寸寸爆裂。 “不可,不可让他这样死!”康熙在阵外沉声喝道。 金风竹站了起来。 她一直盘腿,坐在阵中,念着佛号。 天攻大阵亦在她身上流转,她一直守着自己,抵御梦靥的杀入。 现今她站起来。 身上的伤痛忽然令她摇摇欲坠。 想要逃走——却守着那件事。 她走到陈火方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 陈火方安静下来。 金风竹攀上去,吻他。 吻陈火方已经扭曲庞大到不似人形的脸,和唇。 “是天……天意不公。”金风竹喃喃说。“是天。是命。你抗拒不过。” 是天。是命。我抗拒不过。 陈火方心中默念。 是天。是命。 我抗拒不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抗拒不过? 他眼中流下鲜血! 一股怨气陡然直冲他的天灵! 他的头骨被掀开。 劲气飙荡。 地室上方的土地被这骇人的力量全部冲得飞上云霄。 众人刹那间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龙泉水脉乱了,四周多处地方,水眼激射出泉流,冲开地层。 在遥远看不到的地方,月牙湖,珍珠泉,水源都渐渐干涸。 盛京城外,龙脉缓缓向下塌陷。 陈火方顶着一个白花花的脑,喘着粗气,站在那里。 他还活着。 失去了天灵盖,但活着。 他手里捏着金风竹,指节用力,可以听见骨节段段裂开的声音。 “为什么同我说这些?”他发出含糊难以辨认的声音。“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金风竹冷冷笑着。“你的心意,天都知道。你的下场,天亦明白。” 他嚎啕大叫,将金风竹如人偶一般,甩了出去。 陡然他的脑门上萦绕一股黑气。 全身长出来长长的鬃毛,和锐利的指爪。 黑风激荡,阵中一切,都被撕为碎片。 陈火方完全地兽化了。 “他成魔了。”康熙缓缓舒出一口气。 佳欣的眼角,流下泪痕。 “将金姨留在阵里,就是为了推他一把,令他成魔么?” “是。”康熙低下头。“此局中若有必死之人,便只有她一个。” “为什么?”佳欣忽然觉得不真实。谁都会死,但金风竹,给她的感觉,似乎是永远胸有成竹,永远先机在握。 “因为这个局,是她亲自设计。”康熙给了简短却不可辩驳的理由。 天上乌云汇聚。 天色变得如此快,就如地下的生死一般。 (3) 天雷动。 九重雷劫,日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9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9部分阅读 光华。 一瞬间,似乎全宇宙的黑云都涌到了这方寸的天空。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紫电忽现,照亮每一个人恐怖的脸容。 陈火方化为的巨魔仰天长啸,陡然间,日轮和月轮在空中同时出现,空中有蛟龙黑影闪过,一条骊龙被生生劈了下来,黑色的骨肉在半天到处挥洒。 “天门已开。”康熙沉沉道。 佳欣张大嘴巴,看着这奇异的天象——她真的在现实世界么?确定这不是某个网游,或者魔幻电影的开场动画? 虚构基于事实。 既然人可以穿越到时间之外,逆向旅行,那么这世上有龙,有魔,再正常不过。 血色大阵被陈火方挣脱了一个边角。 雷声隆隆,向着陈火方的方向劈了落来。 一阵焦灼的味道,陈火方身上厚皮利甲被劈得四分五裂,露出红嫩嫩的血肉。 他嗷叫一声,口中生出长长的牙,撕扯那无形的血色阵罩。 天攻仍在继续,陈火方却已经感觉不到往事的攻击——他已经全然失去了身为人类的情感,和智慧。 他只是本能地嘶咬着,求生,求存。 他踏在大地上,大地裂开了缝隙。 河水倒流上天。 第二道雷劈了下来。 陈火方高高跳起,避开雷劫,却被尚存的红色阵罩反弹回来,落在雷光的尾上,被烧去了一半身子。 另一半身子在疯狂地抽搐着,双爪乱刨,竟将红色阵罩一撕为二! “不能让他逃出去!”康熙大喝,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把长剑。 天子之剑! 长剑奋力投出,将陈火方的前爪钉在了地面。 陈火方吼叫,挣断长剑——爪上伤处却现出蓝光,开始腐烂——康熙的剑上,染了和金风竹一模一样的毒药。 陈火方扭倒在地上。 第三道雷至,准准劈在了陈火方身上。 一颗魔鬼般的头颅被烧去了大半骨肉,留下焦黑的骷髅和一缕毛发,骨碌碌滚倒了佳欣脚下,佳欣忙不迭一脚将它踢开。 陈火方的身体还在那里跳动,茫然失所地跳动。 第四道雷下降,将残余的半截身体彻底打入了土壤深处。 周围的树木花草忽然全部枯萎,流出黑色的汁液。 “看来此地怕是有阵子要寸草不生了。”胤禛喃喃看着自己脚下的一朵紫色小花上冒出一缕黑烟。 陈火方已经被消灭干净。 天雷却继续降下来,空空地不知道砸在何处。 康熙凝神,望着雷降下的角度。 “萨满女神?”佳欣明白他在看什么。 七道天雷已过,空中却还是毫无动静痕迹,如一潭脏臭死水。 第八道雷隔了片刻才降下,同时亮起的闪电颜色也比之前更深,呈现出妖艳的紫色。 很久很久,第九道雷也没有发生。 空中忽然一声惨呼。 赤裸裸的萨满女神从云层中跌了下来。 她丰腴而闪着艳光的身体上,一道长长的焦黑疤痕从左胸贯穿下阴,一直绕到右臀和右腿之上,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模样。 她在地上翻滚着。“好疼……阿布凯恩都里……” ——她身上的艳光渐渐消退。佳欣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孔。 不像是任何一个人类所能有的面孔。 不是美丽,也不是丑陋。 佳欣突然理解了神,是怎样一种存在。 “玄烨……救救我……”萨满女神呼喊着,向着康熙爬去。 她属于神的高贵躯体上,沾着黑泥。 康熙缓缓蹲下来,远远看着她的扭曲和痛苦。 “我救不了你。你自己寻一个归宿吧。” 女神的眼中,射出茫茫的恨意。“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转世为人类女子……叫你们清朝的天下,天翻地覆……天翻地覆!两百年……两百年内,我必杀你们的王,败你们的天下,坏你们的名声,绝你们的后代!你等着!爱新觉罗,你……等着!” 天上重云积聚。 第九道天雷眼看就要落下。 萨满女神口中喃喃念出咒语。 忽然,一个小人从她眉心窜了出来,投向不知名的地方。 同一时刻,最后一道天雷降下。女神的躯体,化为焦灰,扬于空中。 “她……死了么?” 康熙摇头。“她是神,她保存了魂魄,去地府投胎了。” 两百年内?……佳欣回想着女神的诅咒,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她想起来一个在两百年内,果然令得清朝气数耗尽的人。 女人。 难道,就是种于此刻的因,导致了来日的果? 甩甩头,佳欣咽下唾沫。 三日之后,御驾秘密回到京城。 康熙谕旨,盛京西郊松林槐谷一带,全部列为禁地,不得农耕,亦不得居住。 半个月后,征召松林婉儿入宫见驾。之后命奉恩将军高承葆的弟弟高廷秀将她收为义女,改名高婉儿。又一月,召入宫中,封为襄贵人。 襄贵人得到康熙的专宠,不久便怀上了身孕。 ——这个襄助之襄字,原本是慕容十八的位号。 在康熙的暗示下,慕容十八与高婉儿合二为一,慕容氏从史书上彻底消失。 太子大病一场之后,变得浑浑噩噩,做事缩头缩尾。 康熙命八阿哥胤禩主掌裕亲王丧礼,胤禩表现出色,有大将之风,得到许多朝臣和宗室的赞许。在丧仪之上痛哭伏地,更是博来了一个孝字。 众皇子得康熙密室之许,摩拳擦掌,剑拔弩张之势,更进一筹。 唯有胤祥,却无暇他顾——他刚刚养好自己的伤,就必须要面临在妻子和他第一个孩子之间,选择其一的窘境。 佳妍的胎儿,是逆位。 佳欣第一次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几乎魂飞魄散——在现代,这是必须要剖腹产的情况! 而在古代,这是夺走大部分难产妇人生命的顽症。 佳欣唯一的建议,无论是根据现代医学经验,还是方德明所传授的医术,都只有两个字——引产。 带着六个多月身孕的佳妍不复以往那种娇憨的美丽动人,却变得成熟,圣洁,浑身笼着母亲的光辉。 她摇头。 细细的小牙齿咬住下唇,往死里摇头。 于是佳欣闭门不出,在大佛堂里死死钻研那本《千金妇人方》——恨只恨方德明与金风竹先后辞世,佳欣连个求教的人也无,只得自行苦苦摸索。 “佳欣姐姐。”猿啸月被康熙指派了负责慈宁宫的守卫工作,亦间接将佳欣交给了他保护。 猿啸月倒是十分快活。他将穷奇和鬼车养在自己掌心,又说服小楼小筑接受二人,与他们结为掌中夫妇,逍遥度日。“八福晋要我传话,明日是初五,问你要不要,出宫散心?” “我很忙……”佳欣正为千金方上一个病例夙夜难眠。“啊,等等,你说什么,初五?” 回来至今已经三个多月,事情繁杂,再兼胤祥伤重方愈,佳欣倒是一直忘了去与故人一会。“我去我去。”她赶紧叫住猿啸月。“你去回八福晋,明儿我过去她那里吃午饭,一切请她准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与她说。” 猿啸月眨眨眼睛,“佳欣姐姐,要说龙脉的故事,给她听?” 佳欣沉吟片刻。“此事皇上虽未严令,大家却都心知肚明,是绝对绝对不可外传之事。不过霃瑾不一样……你莫要传扬出去,好不好?” “好。”猿啸月向来最听佳欣的话。“不过有条件。” “哦?” “带我一起去玩。小月在宫中闷。” 佳欣失笑。“好。” (4) 佳欣在霃瑾这里,得到了几个月来最放松的经历——很多事情,很多疑问,你埋在心里,就会越背越重,越陷越深。说出来,就好得多。 霃瑾听得一次一次从沙发上掉下去。 “天,要是能回去的话,可以把这经历写成书卖钱……或者拍成电影。”她抚着额头。 “谁会信啊?这些东西,八阿哥一点都没告诉你么?” 霃瑾苦笑。“他倒是想说来着,不过回来三个多月了,几乎一天都没歇着,裕王爷的大葬就拖到上月才完,刚歇了一天,皇阿玛又派他去修整永定河水利了。” “哦……”佳欣看出她语句中的担忧。“别担心,八爷他……是个好人。” “这次去修水利,是和九弟十弟一起。老九狡猾,老十暴戾,他们三个混在一起,倒真是绝配。” 佳欣也是苦笑。 历史果然一步一步步入正轨了。 “对了,你妹妹的小孩怎么样了?”霃瑾至今未孕,对同为现代人的佳妍有一份眼红在,却又忍不住关心。 “不好,很不好。”佳欣叹气。“我想让她引产——其实她这么小,就不该生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未必能健康啊。” “是啊,炎枫的小孩就是,还没取名字就没了,害得她整个人都一下子变了,神思恍惚了——这里到底是在古代,我觉得像我这样,不生也好。——对了,你呢?” “我?”佳欣指着自己,只有苦笑。 回到古代以来,自己被胤禛强jian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月事刚完,是绝对的安全期。后来被康熙强jian过几次,不过每次事后都有服药避孕——靠,这药还真不错,佳欣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查探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方子,有效,无副作用,比毓婷可是好的多了。 是,佳欣继续管自己的性行为叫做强jian——要是可以选,她绝对不会跟胤禛或者玄烨zuo爱。违背妇女意志的关系,就叫做强jian。 好在高婉儿入宫之后,几乎得到了康熙的专房之宠,佳欣再也没有被传召过侍寝——见面倒是时常,康熙几乎每隔十日左右就会来大佛堂静坐,有时候与佳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佳欣很想念金风竹,康熙也是。佳欣很担心胤祥的伤势,康熙也是。佳欣一直在想自己以及这个国家的将来命运,康熙也是。这样下来,两人倒差不多成为一对忘年知己,有什么话,佳欣可以对康熙说,康熙亦可以对佳欣说。同样的话题,换了旁人,便懒得说,说了还要解释,解释了对方也未必能懂——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佳欣,我觉得你成熟了。”霃瑾看着她沉思的脸庞,忽然说。 “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会成熟的。”佳欣扯扯自己的脸,再伸手去扯扯霃瑾的。“法海先生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好像已经来了。”霃瑾欠身看了看院子里。“在跟你那个小跟班说话呢。” “小月?他跟法海先生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结伴起身到院子里去。 “先生——”霃瑾愣了下。“怎么了?” 佳欣虽然只见过法海数次,亦觉得吃惊——法海面上有狂欢似的表情,搭配平日对此人平淡温和的既定印象,简直匪夷所思。 “有了……有了!”法海狂呼出来,奔过来握住霃瑾的手。“有了!” “有了?谁有了?不是我吧?我怎么不知道?”霃瑾迷迷糊糊地。 “不是那个有了。”法海兴奋地看着佳欣。“谢谢你……谢谢你!” 佳欣尴尬地笑,“究竟……怎么回事啊,先生冷静点讲给我们听好不好?” “对不起,我失态了,哈哈!”法海整理笑容,“有了,是说回去的法子可能有着落了。谢谢,是说谢谢佳欣今天带这位小兄弟来。” “回去?回哪里?”霃瑾有不祥的预感。 “回我的家乡。我们自己的星球。”法海大笑着拉着两人,和猿啸月一起进了屋子。“有酒么?我现在真想痛饮一顿,哈!” “是什么法子?和小月有什么关系?”佳欣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兴奋。 “他掌心里住着的,那对魔兽,从他们身上我能够得到我唯一缺乏的东西——动力。”法海正色。 “动力?” “不错。制作飞行器的基本技术我会;导航系统可以从我们坠毁的那一艘飞船上拆卸;我唯一缺乏的,就是动力,将飞行器推出大气层的动力。”法海抓起来猿啸月的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你们说的神,或者一种自身拥有强大能量的存在体,无论如何,他们身上蕴藏的动力,足够了,足够。他们有翼,便能推我飞。五年,不,不用五年,四年,或者三年,我就能造好飞行器,回去我的故国!” 霃瑾与佳欣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佳欣吸气,道了一声“恭喜”。 霃瑾点点头,“虽然是喜讯,可我很舍不得先生呢。” 法海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不会忘记你,亦不会忘记这个地方。届时我要将幻生的身体也带走,让她能够埋葬在她最爱的伴星系中……” “那么,小月要如何配合你取得两头魔兽身上的动力呢?”佳欣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一直不语的猿啸月。 法海抿了抿唇。“我尚未想到好的办法。不过应该不是难事。” 离开八阿哥府邸,萎靡而消沉的猿啸月忽然一下子来了精神。“佳欣姐姐。” “哎?” “杀气。” “什么?” “那个男人,法海,他对我有杀气。他想杀我。” 佳欣皱眉,“怎可能——”话未说完,便闭嘴。 法海要取两魔兽作为动力。 但是两兽已经被猿啸月所收,等于是他的一部分。 联想起法海异常的兴奋,和最后佳欣问他方法时候的迟疑,佳欣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如何使用这能力。 也许,使用这能力的办法,就是要让小月,赔上性命。 “我以后不会带你来啦。”佳欣抚了抚猿啸月的头发。“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知道。”猿啸月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现在去哪?” “回宫?……没事做。还是去看看佳妍吧……”佳欣有些犹豫。 回来之后,她与佳妍的关系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佳妍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关系。血脉的亲和力,再一次凝聚起几乎破碎的姐妹亲情。尤其是胤祥回来之后虽有紫金气护住心脉,却几乎流尽了一身的热血,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来。姐妹两人一起悉心守护,为他祈祷,为他进补,倒真有几分大小周后的味道了。但是胤祥对此却很有些尴尬。后来佳妍查出胎位不正之后,每次佳欣来探,他便不管伤势好没好透,出去瞎转悠,或者干脆避到胤禛府上。 经历了那一场大灾难的胤祥和佳欣,似乎反而隔了些什么,在世俗的家、妻、府、妾面前,裹足不前,难以敞开胸怀。 有时候四目相对,佳欣看得到胤祥的不甘和遗憾。那稍纵即逝的遗憾,也许是说,为何不出些事情,让他们两个能够真的亡命天涯,同生共死?为何又回到了轨道之中,继续这样不能相守的生活? 今日不告而去,会不会遇见他呢? 佳欣很想停下来和他聊聊天。 或者什么也不说,就像个好朋友一样,静静坐着,分享彼此的呆滞和空白。 但是时间和历史,却永远也不会有这样静止的一刻。 “赵贵人到。” 胤祥的府邸果然如小说中的那样,松散随意。佳妍没有在大户人家生活的经验,很难如含笑一般,将府邸管理得井井有条。而胤祥,根本不太把这里当作他的巢,他的归宿。 小丫鬟将佳欣引入内室。 远远的,佳欣便听到胤祥和佳妍似在逗鹦鹉玩。 胤祥说“平安,平安”,鹦鹉就学着“平安,平安”。佳妍说“幸福,幸福”,鹦鹉学得不像,听起来似“辛苦,辛苦”,惹得佳妍格格娇笑,忽然又停下笑,幽幽叹气。胤祥连忙安慰她,低语轻吻。 佳欣轻轻咳了一声。 两人倏地分开——这一对正牌夫妻,倒好似偷情男女一般。刹那间佳欣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残忍和佳妍的无辜。 勉强地笑笑。“十三爷,十三福晋。” 佳妍笑了笑,挥手叫丫鬟退下,过来挽住佳欣的胳膊。“姐姐。” 佳欣轻轻按了按她隆起的小腹。她胎位靠后,肚子并不庞大,人却胖了不少。“这几日有按照我说的每天做保养操么?” “有呀有呀。”佳妍看了胤祥一眼,“昨天差点忘了,都睡了,他还专门叫我起来做。” 胤祥挠了挠头发,现出孩子气的神态——他就要为人父,自己却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你们坐,我刚好去兵部……” “回来吃饭。”佳妍是个颇为厉害的小妻子,这句话说的半是命令,半是撒娇,令得胤祥抗拒不能。 “好好,一定回来吃。” “我会留姐姐一起。”佳妍甜甜一笑,“别忘记你自己说的一定哦。” 佳欣忽然有一种在看霃瑾和胤禩对话的感觉。 夫妻,永远是夫妻,毕竟是夫妻。 自己有点多余。 和佳妍坐定,听了听胎儿的动静,随便说了些闲话——胤祥和佳欣都没有将龙脉一役的具体细节告诉佳妍,只是大致编排搪塞了过去。佳妍也没有生疑,毕竟,在这件事上,事实比谎言更令人难以置信。 “姐姐今天来得刚刚好。昨天晓娴刚刚送了我些她家乡特产的话梅。上次我吃了一枚,夸了句好吃,这次她专门给我带的。”晓娴就是富察氏,胤祥的侧福晋。佳妍虽然不喜欢和她分享男人的女人,却终归要同这些人一起生活下去。她指示下女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很好吃哦,有点酸的那种。” “算啦,话梅是孕妇食品,还是你自己吃好了。”佳欣分明记得,现代的那个佳妍,喜欢的是咸话梅。果然是怀孕改变了口味。俗话说酸儿辣女,她爱吃酸的,怀的该是儿子吧? 胤祥的儿子。 胤祥的,第一个,儿子。 (1) 佳妍温柔地捂住自己的肚皮。 佳妍温柔地笑着。 佳妍温柔地抓着佳欣的手,让她摸肚子里的胎动。 佳妍温柔地翻字典,假设着孩子的名字。 “姐啊,胤祥说大名要宗人府决定,再由皇上下赐,还根据什么八卦五行什么的。所以我只能给它取小名,你说叫‘丁丁’好不好?” “什么意思?” “就是丁丁历险记的丁丁呀,嘻!” 佳妍温柔地和佳欣说她看过的动画片。 “要不,叫星矢?”她调皮地吐吐舌头一笑。 佳欣只能默然。 激素有这么大的魅力,真能把人变得如此温柔? 佳妍温柔地踱步,温柔地给佳欣看她屋子里的盆景,说是对胎儿有多少多少好处。 每次来都是一样的话题。 佳欣望着佳妍的肚子。 ——里面,真的有个小生命,会哭,会笑? 佳妍温柔地吃话梅。 古代的话梅,味道也应该很温柔吧?佳欣忽然忍不住伸手,也拿了一个。 刚要放到嘴边,忽然听见佳妍“哎哟”一声。 “怎么了?”佳欣紧张地跳了起来。 “没事……”佳妍温柔地咬着小牙齿,脸色却一下子刷白,额头沁出小汗珠。 “看你样子,没事才怪!是不是动了胎气了?”佳欣连忙扶着佳妍到榻上靠着。 一扶住佳妍,佳欣就心知不对。 她完全站不住,整个人的分量都靠在佳欣的身上,几乎要跌倒。 “疼……姐……”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恐惧,佳妍的声音扭曲得厉害。“好疼啊……宝宝……” 她双腿有些颤抖地夹紧。 佳欣反手扣住她的腕脉。 还来不及诊脉,已经看到她两腿之间有夹着血丝的水流出来。 佳欣亦吓得色变,连忙将她平放,高声唤来下女,挥笔书了个方子命她火速煎药,再立刻请胤祥回来。 “不要用力,不要,尽量放缓呼吸,放松全身肌肉,想象你睡平在温暖的海洋里……”佳欣平抚佳妍情绪,一面剪开她的衣裤——不用再怎么诊断了。先兆性流产。 将手放在佳妍的下腹,佳欣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妹妹的芓宫正在不正常地收缩。 为什么?为什么? 胎儿虽然逆位,却是健康的呀! 营养没有问题,佳妍也绝对谈不上过度疲劳或不当运动。人就活生生在眼前,也不可能有什么外伤。已经叮嘱过多次,孕期不可轻易欢爱,胤祥求之不得,亦无可能是妇科出了问题。 剩下的原因,精神刺激? 怎么会呢? 一个人精神平静与否,难道佳欣看不出来么? “小妍,你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佳欣一面以特殊的手势缓缓替佳妍按摩腹部,一面尽可能平静地询问。 “没有啊……”佳妍稍微好了些,两腿箕张,努力地配合佳欣的治疗。“中午喝的是粥,早晨喝的也是粥……都没有吃什么……要么,是那个话梅……”她看着自己染血的裤子,哭出声来,“姐,我的小孩……会不会怎么样?它还好不好?” “暂时没事……”佳欣眉头紧皱。 她的芓宫暂时停止了异常的无端收缩。 但是,佳欣不能肯定,过一会,这种收缩会不会重新开始? “你肚子疼么?我是说,有没有拉肚子的感觉?” “没有,完全没有。” “躺好,别起来。” 两名侍女捧着热水和换洗衣裤进来。 一个老嬷嬷伴着一个接生婆,进来检查佳妍的下体。 稍后,一名太医入来,诊了佳妍的脉之后,对佳欣开的方子表示同意,嘱咐厨房多熬参汤给佳妍服用。 佳欣看情况稳定下来,于是走了出去。 迎面撞上胤祥。 他搓着手,一脸的慌张,握着佳欣的手不放。“怎么了?怎么回事?大人孩子都还好吧?” 佳欣看着他的慌张,心里忽然有些感触。再漂亮的人儿,再脱俗的少年,再聪明的皇子,再狠毒的阿哥,面对自己的妻,自己的小孩,总也是沾着一身的凡俗气儿,生生堕入了六道之中。她这样想着,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从袖中滑落出来两颗梅子。“查查这东西,是否有毒。”她避着院子里的杂人,悄声说。 胤祥面色一变,将梅子反手握入掌心,点点头。 “我先回去我那里拿些保胎的药丸来。等会说不准还要折腾,煎药实在太慢。”佳欣交代了几句,便告辞回宫。 走出佳妍小院的时候,佳欣看见几个年轻却作妇人装束的女孩子站在不远处,朝着这里张望。 佳欣认得其中的两个:富察氏与瓜尔佳氏——那话梅,就是侧福晋富察氏送给佳妍的。而且,富察氏晚佳妍两个月,在丰台出事胤祥离京之前,堪堪也怀上了身孕,现今是四个月的肚子。 佳欣皱了皱眉头。 在康熙宫中未曾看见过的事情,竟然在胤祥小小的贝子府上发生了。 那个富察晓娴……佳欣想起来,佳妍与胤祥大婚的时候,佳妍因为看见自己而险些跌倒,当时同行婚礼的另一个侧福晋瓜尔佳氏好心搀扶了佳妍一把。而这位富察氏眼中,却露出不屑的神情。 怎么,要同我妹妹争夺胤祥的长子之母的地位么?佳欣吹了声口哨。 做梦。 佳欣回想那位侧福晋的面貌——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嘴唇,柔媚,丰腴。 要说美貌,也可算得上。 但是和佳妍比较,至少被甩开几条马路。 敢用这种手段去为自己博未来?佳欣心中升起了怒意。 找死! 当夜,佳妍果然再次莫名宫缩。 佳欣的丸药起了作用,比汤剂见效更快,基本缓解了流产的先兆。同时,太医院紧急盘查出来,佳妍所吃的梅子当中,含有大量马齿荠汁液成分。 马齿荠正是引起芓宫平滑肌莫名兴奋,进而强力收缩,导致胎儿流产的罪魁祸首。 此事惊动了康熙。佳欣被默许出宫陪护佳妍,住在胤祥府内。 而梅子的主人富察氏,则被打入宗人府候审。 “姐。”佳妍娇憨地看着佳欣。 佳欣茫然抬起头来。“啊,我睡着了?” “天已经亮啦。姐你陪了我一夜啊?”佳妍有点虚弱地笑了。 “我看你睡得不安稳,想多陪你一下的。”佳欣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睡在了佳妍的手上,于是赶紧帮她搓揉肯定麻掉的手腕。 “有了宝宝以后都是这样的,很难好好睡呢。”佳妍抿抿嘴巴。动作还很小孩子气,可是却已经染上了大人的失眠毛病。佳欣想起来,在现代的时候,佳妍是出了名的睡得死,她常常开玩笑说,要趁佳妍睡着把她扔到黄浦江里去,佳妍也铁定不会知道。 短短一年功夫,物非,人亦非。 自己也许经历了很多,佳妍,又何尝不是呢? 佳欣忽然想,要是整个故事以佳妍的角度来写,会不会也是个跌宕起伏的好故事呢?也许比自己的故事更温暖,更正常,更美,更似梦。 “小妍啊。”佳欣把头贴在佳妍的肚子上,听胎儿的心跳。“妈妈怀着你的时候,我也这样听过你的心跳呢。” “真的假的啊?”佳妍扑闪着大眼睛。“你那时候才几岁啊?” “五岁啊,五岁懂得很多事情了。我当时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有了你以后,爸爸妈妈就不再爱我了,于是成天哭闹。结果妈妈骗我,说她会生个洋娃娃给我玩。结果我和爸爸在产房外面看到你被抱出来的时候,我还问医生,为什么我的洋娃娃那么丑,皮肤皱皱的,像只小老鼠一样。”佳欣说着说着自己笑出来。 “讨厌啦,谁像小老鼠,你才像小老鼠呢。”佳妍撒娇。 “后来就不像了啊,后来你越长越漂亮,我特别骄傲,到处给人看,问人家我的洋娃娃漂不漂亮?呵呵,我比爸爸妈妈还喜欢抱你,虽然根本抱不动,要坐在沙发上,然后爸爸把你抱给我,我就一直抱着你,晃啊晃啊的,还给你喂奶。” “你?给我喂奶?” “当然是用奶瓶啦!”佳欣抓狂。 佳妍捉狭地笑了。随后又附在佳欣耳边。“姐啊,我现在也开始有……一点点……奶了呢。” “真的?”佳欣睁大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摸。 佳妍一把把佳欣的手打掉。“不能随便摸啦,只有老公和宝宝能摸,嘿嘿。” 佳欣翻了翻白眼。“谁要摸你啊,我是想给你诊断看看有没有问题好不好。要是太早涨奶可是会发炎的。” 两姐妹终于像以前那样子说话,玩笑。 就算说到胤祥的时候,佳欣也咽着口水,假装那只是另外一个人而已。 不漂亮,不绝美,不心狠手辣,不争权夺利,不阴险,不狡猾,不野心勃勃,不恃宠生骄的胤祥。 只是他自己儿子父亲的胤祥。 平凡人,胤祥。 平凡的外星混血儿胤祥。 ——这位平凡人说曹操曹操便到地走进来,指挥下女,为两姐妹排布早餐。 碧绿的粳米粥,精致的小菜,佳妍最喜欢的炸馒头片。 好一个天伦的早晨。 (3) 胤禵是个细心的人,吩咐手下用他的轿子,先送了佳欣回宫,再返转来宗人府候他。 佳欣甫一回宫,就看到等了好久的小宫女冲上来。“主子您去哪儿了?十三爷说您回来了,可是咱们遍寻不着……” “没去哪里,随便走走罢了。”佳欣向来同自己的使唤宫女缘薄,渐渐养成了淡待下人的习惯。“有什么事?” “贵主儿传话,请您得了空儿,便前去请安。”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按理说,各宫妃嫔都该每日向本宫主子请安,然后再由本主带着去向六宫之首的贵妃请安。这是寂寞无聊的后宫中用来打发时间,也例行强化管理的一大节目。可是佳欣这位贵人,来得怪,行得怪,和皇上的关系也怪,大部分时候,是无需遵循后宫规矩礼仪的,所以没事从来不履行这请安之责。后宫上下,上至贵妃德妃,下到大小贵人,也明白佳欣不是他们可以招惹之人,皇上不管,她们更是懒得关注她的行为举止。这会子贵妃叫她前去请安,很显然是有事问她。至于什么事,佳欣心中更是了然。这会太子架空,众阿哥争宠,显然着老爷子身子骨硬朗非凡,将来的储君人选,胤祥的热门程度大大提高。而且这次分权,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不过都是跟着胤禛学习行走罢了,十三阿哥却实实在在得了领侍卫内大臣的名分,几乎还凌驾于在六部只有实权却没有名分的八、九、十三位阿哥之上,隐隐同前面几个大皇子并驾齐驱了。再加上康熙向来的钟爱,胤祥的若是坐实储君之位,佳妍便是备位东宫的未来皇后,而今次佳妍作为正妻所怀的嫡子若是男孩,便很有可能是大清未来再未来的皇帝——有人要谋害未来再未来的皇帝,贵妃身为后宫之主,岂可不过问一下? “伺候我更衣,我这就过去。”佳欣在铜镜中看看自己,衣裳是轻便行走的两截裙子,头发象征性地挽了发髻,发间一间珠翠首饰都未戴。身上也除了一对耳环便别无点缀,这个样子,比起民间女子的正装都有所不如,去见贵妃非气死她老人家不可。虽然料理也不会有什么责备,不过佳欣记得初从盛京回鸾之后,因为自己未曾装扮去见贵妃,第二天她便送来大盘首饰珠宝——这个,还是不要摆明了敲诈人家吧。 好歹换了件旗袍,扎了个两把头,插上金簪子玉蝴蝶,再戴了全套金镯玉链,蹬上花盆底鞋,佳欣便乘着宫中小辇向着长春宫而去——这点路,平时可以走走,可是穿了高跟鞋以后,还是烦劳下太监公公们开路吧。 贵妃果然对着昨夜佳妍被害之事问长问短,还执手安慰佳欣——直到佳欣咳嗽两声,回道“十三福晋吉人天相,自是没事的,臣妾不过恰逢其事而已,未曾受惊,更谈不上什么‘亲者痛’之类,贵主儿莫要担心了”——贵妃这才省觉,佳欣现在名义上还是另一个人,并非佳妍的姊姊。这个认同,除了之前的金风竹总能准确无误地叫她“纪素”之外,大部分人,还真的有些认知混乱。 “侧福晋富察氏,乃是佐领僧格之女,照说也是个有家教的,孰料心地如此恶毒。”贵妃佟佳氏缓缓地踱步,纤手抚过一片菊花花瓣。“但她好歹也是皇上钦选,若是由宗人府发落,虽然合了法度,却好歹驳了皇上的面子。”她十指如葱,缓缓摘下小指上的指套,将一颗细小药丸褪了出来,放在掌心。“赵贵人,此事,还是烦劳你再往宗人府一趟了。” 佳欣暗自心惊。 在宗人府,或许富察晓娴还有提出证据,辨白自身的机会。 但是此刻,在后宫深处,已经有人提前宣判了她的死刑——青红皂白,并不在上层人物的关心之内。如何周转情势,安抚各方,才是众人的努力目标。 佳欣啊佳欣,她只得自嘲,看来你还是未能完全融入这个时代背景和生活方式呢。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贵主儿的意思?”佳欣看着那枚丸药,按捺心头思绪,不动声色地问。 “药是出自本宫,本宫自然会负责。”佟佳氏略有不快地看了佳欣一眼。 佳欣暗忖,你那种药我那里要多少有多少,何劳您辛苦摘戴指套?小心勾花了金贵的指甲。 “那,富察氏腹中亦怀有十三爷骨肉之事,娘娘与皇上可都知晓?”她披鳞而问。 “不足为虑。若是嫡福晋能生下长子,才是我大清之福。毕竟这汉人流传的规矩,不可不防——赵贵人,此事我想来想去,除你之外,并无合适人选。你就勉为其难,去走一趟。良嫔正染着病,皇上兴许要晋她为妃。这空出来的嫔位,除了妹妹你,我并想不到有哪位贵人足堪重任——” 靠,杀个人就能升职啊,好交易。 佳欣微微笑了一笑。“这些都是身外之事,臣妾并不在意。不过这一尸两命之事,难免骇人听闻,也许会引来什么议论也未必。臣妾是想,不如稍待两日,那宗人府之中刑律森严,她那孩子未必能保得住。等她自己掉了孩子,再作出心死自尽之态,或可报说是流血而亡,都算有个交待——” “好!”贵妃听得频频点头。“妹妹果然心思缜密。就依此计而行——大概三日功夫,够也不够?” “差不多了。”佳欣想了想,再无借口推搪,只好答应下来。 富察晓娴,你我虽然只见过几次,并无交情,不过我却为你争取了三日的生机。佳欣暗叹,不知道这位同自己妹妹争宠的骄傲女子,对自己可会有一分感激? 恐怕是……难。 离开长春宫之后,佳欣紧锣密鼓,先是传信给胤禵,同他说定了,无论如何,一两天内要对富察氏用刑,令她尽快“自然地”丢掉小孩——无论是胤祥的意思,胤禵他们宗室的意思,还是从贵妃后宫而来的意思,甚至其中潜藏的康熙的意思,富察氏的这个孩子,他们都是不想要的了。 佳欣也没有办法周旋到保住她母子二人的地步。 只好先借小孩的命,来设法看看能否保住大人的命了。 随后便是叫宫人前去传讯,她今夜到胤祥府上拜访,探望十三福晋,顺便用餐。 看看天色,尚有大半个下午,佳欣并不觉得困,却有些饥肠辘辘——去哪里吃中饭呢? “主子,摆驾回慈宁花园?” “不用了,去钟粹宫。” “荣主儿那里?” “嗯,去通传一声,我去给荣主子请安,顺道拜访襄贵人。” 襄贵人,便是松林婉儿,现在叫做高婉儿的那个松林槐居之中的灵动女子了。 她进宫不久,便怀上了身孕,现今正是宫中最红的人物。 (4) 佳欣专门拜访八杆子打不着的荣妃,令得这位主子颇有点摸不着头脑,毕竟佳欣以及站在佳欣身后的四阿哥十三阿哥等力量,想来同三阿哥一系水火不容。荣妃却也同时有点得意。佳欣在宫中地位超然,许多事情,四妃加一个贵妃都未必能够知道的,佳欣却会得康熙垂讯——不管她此来是好意还是坏心,总也证明了自己的重要程度,不是么? 佳欣见她殷勤防备,如临大敌,心中不免暗笑。这位主子和她儿子一般,算不得聪明。自己显然是冲着高婉儿而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襄贵人也心知肚明地推脱着忐忑赴会,一道喝这道下午茶了——荣妃宫里已经传过午膳,所以佳欣只好暗示钟粹宫的太监给她多要点点心来疗饥了。 同荣妃胡说八道扯了一会儿,佳欣不动声色地提起昨夜事宜,顺道将重点放在孕期的保养等问题上。荣妃果然顺着她的思路走下去。“是啊,说起来,襄贵人这一胎怀得也颇有点辛苦,这几日吃不下睡不香的,生生地憔悴了不少。” “哦?”佳欣一句不提婉儿,却自然会有人把话题转到婉儿身上。聪明的婉儿只得苦笑着给了佳欣一个无奈的眼神。“臣妾对于妇科却也有些研究,太医诊脉终归要隔着一层,不若我给婉儿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0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0部分阅读 妹妹看看?” 荣妃立刻附和。“是啊,听说昨儿你给十三福晋开的方子,连太医院都赞叹不已呢!婉儿,快给你赵姐姐瞧瞧。” 宫中消息倒是灵通,昨日的事情,这会已经传得那么开了,佳欣暗忖。 婉儿娇娇弱弱地移到了佳欣面前,羞怯地伸出手腕,惶恐地抬起眼睛,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佳欣作了一个除了她之外没人看得见的鬼脸。 佳欣几乎喷笑出来。 果然是个谙熟生存之道的小孤女。 装模作样地把了会脉,佳欣郑重其事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婉儿妹妹只是体虚而已,这儿有几枚皇上身边方德明方师傅留下的紫金丸,用于妊娠保养可收奇效。妹妹不如服用一枚,待我晚间再来看看有何改善。” 荣妃露出不悦神色。“方师父便是勇救太子的那位先生吧?——说起来,这丸药便真珍贵到了只能一粒一粒给的地步么?连这么几粒都要拿了回去,就不能叫太医院另配么。” 佳欣赔笑。“实在是因为此药珍贵,一般来说先服一枚,之后据体内气动之象再开方子调理便可。” 高婉儿嫣然一笑。“既然赵姐姐这么说,那小妹便先服一枚罢了。”她轻扫佳欣一眼,娉娉婷婷地就水将那枚丸药服了下去。 佳欣见她服下药丸,不禁松了口气,却又同时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吃了两盘点心,又和荣妃和她宫里的马贵人及一位生过公主的常在周旋唠嗑了半天,看看时辰不早,佳欣终于告辞离去。 “荣主儿,我服了赵姐姐的药,现下身子好得多了,就由我送送赵姐姐吧?”婉儿主动出击。 荣妃自然不会反对。 婉儿送佳欣出了钟粹宫,上轿之前,忽然压低声音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佳欣轻轻吹一声口哨,也压低声音。“你吃下去了么?” “吃了。” “感觉如何?” “没事。” “快两个时辰了,既然没事,那便是没事了。放心。” “你究竟在做什么?”婉儿有些恼怒。 “呵,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佳欣终于捞到机会,将这句大家用来噎她自己的话也送了出去噎别人。 婉儿果然被噎。 佳欣施施然上轿。“你若睡得不晚的话,我夜里再来看看你,今次一定帮你好好诊疗。” “不用。”婉儿没好气地答。“我好得很!” 离开钟粹宫直往胤祥府而去。 佳欣陷入沉思之中——要说愧疚,她对高婉儿绝对是有所愧疚的。 因为,给她吃的那丸药里面,正拌了那日从佳妍话梅中析出的马齿荠成分。 佳妍那日吃的什么量,也给婉儿准备了什么量——事实证明,相隔了同样一段时间,婉儿连一点反应都无,更无流产先兆。 就说嘛,那么几粒梅子,能染上多少马齿荠?这点点正常的蔬菜要是就能令人小产,那人类的体质,未免也太弱了点吧? 虽然之前根据医书,佳欣几乎已经有了结论。但是她不得不找个人来亲自试验一下。而这个人,她很不负责任地挑上了高婉儿——虽然她有九成把握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是万一,万一呢?佳欣不由得想,自己是否受金风竹影响太深了呢?做这种冒他人之险逞自己之快的缺德事情。 好在那枚丸药本身确有紫金丸成分,虽对孕妇没什么好处,却是强身健体,舒怀养气的灵药。高婉儿又似乎会点功夫,身体不弱,就算真遇到和佳妍一样的事情,佳欣也自信可以解决。算了,不反省那么多了,既然已经一时冲动作出了这样的实验,就要对这实验结果负责。 ——那些梅子根本不是造成佳妍几乎流产的罪魁祸首。 相反,应该是被有心人混入去,来一石二鸟,同时伤害两个怀着身孕的福晋的。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若此人还在胤祥府中,佳妍肚里的孩子,终归笼罩在阴影之下! “赵贵人您来啦?爷和福晋等您好久了。”下了轿子,从小伺候胤祥的老太监黄慧清已经满脸是笑地在门口迎着了。 “晚了点不好意思,烦您去说一声,就开饭吧,不要饿着了咱们的小小十三爷。” “嘿!贵人您真会说话!听说哪,福晋的肚子是尖尖的,还爱吃酸,定怀的是个龙孙,是也不是啊?” “您既然这么清楚了,还问我作什么?”佳欣笑答,心中却是一紧。 步入饭厅,看见胤祥拿着一本书,问着佳妍什么。 “十三爷,十三福晋。”佳欣出声招呼。 胤祥放下书,拉着佳妍的手迎上来,又命从人布完菜即可退下。 “姐姐,胤祥他欺负啊!”佳妍笑着撒娇。 “他?敢欺负你?” “是啊,我们在说宝宝的名字,他挑了一堆我不认识的字来考我!” “哦哦,什么字呀?” “他说……他说……”佳妍羞红了脸。“他说宝宝是他日出来的,所以要从日,要日字边的字!” 佳欣愣了愣,骇笑出来。“十三爷真幽默……” “什么暾啊,昑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字嘛!” 胤祥也在一旁笑,耀武扬威地摇摇手上的字典。 “日字边……也不错啊。”佳欣随口道,“晓得的晓,昌明的昌,都很简单,意思也不错……”她说着说着闭上了嘴。 弘字辈是吧?弘昌弘晓好像没错,就是胤祥在历史上的子孙。 弘曆,弘时,这些是雍正的儿子……“搞什么啊,现在的皇孙们本来就是从日的啊!”佳欣脱口而出。 “是啊。本来就是,这是皇阿玛择的字嘛。”胤祥很无辜地坐下来给两位美人布菜。“我跟小妍开玩笑的,谁知道她信以为真了。” “啊?骗我!”佳妍起身,小拳头向着胤祥身上捶去。胤祥看着她的肚子,不敢躲避,只好任凭娇妻捶楚。 佳欣只好假装看着别处。“小妍身子好点了么?” “好很多了,只是胃口还没开。”胤祥温柔地伺候佳妍坐下。 “也不是啦,稍微有点……拉肚子。”佳妍脸红红看着佳欣。“太医说可能是那个什么马齿荠造成的副作用。” 马齿荠的确可能导致腹泻……但是,佳欣想起来另外一种东西。 “你昨儿除了那些梅子,都喝的是粥吧?”佳欣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吃了什么小菜?” “哎呀,都是热的啦,上次吃了凉菜被你骂以后就没有再犯错误啦。”佳妍吐吐舌头。“姐我没什么大事了,宝宝也乖乖的,你别一副大长今忧国忧民的样子啦!” 胤祥虽然不知道大长今是什么,却冷静地向中国版长今大人汇报。“早晨是煎鱼,鸡丝,肉松花生米和炒蒿子秆儿,我和她一起吃的。中午吃了什么?” “我忘记了……有个虾仁炒蛋,然后是黄瓜炒木耳,还有白菜肉丝和一堆素的什么的,这个炒那个之类……真的想不起来了啦。” 多吃鱼虾这是我对十三贝子府孕妇小厨房的特别要求。他们习惯给孕妇吃大量的肉类,虽然能够让胎儿强壮,却很容易造成胎儿过大而难产,鱼虾蛋白质高又容易让胎儿变聪明,才是孕妇的第一选择。 “燕窝和鱼翅汤都是晚上才吃的,所以昨天没有吃。”佳妍笑呵呵地给佳欣也盛了一碗血燕。“没事的啦,很快会好的。” 佳欣点头不语,心中将那些菜肴又过了一遍。 大部分都是平时都吃的……没什么特别。胤祥和佳妍一道吃的早餐应该不会有问题,因为可以引起芓宫收缩的东西对于平常的男人来说,难免也会有些其他方面的反应。中午,中午她吃的那些东西里面—— 虾仁炒……鸡蛋吗? 这个,很有点靠近心中的猜测哦。 (1) 吃完饭,胤祥照顾佳妍先回房去早早安睡了,然后和佳欣慢慢踱在他的小花园里。 放在从前,不知道泛起三人多少情海风波的处境,现今因为一个小小胎儿,变得各安其份起来。 “有话同我说么?”胤祥自然地牵着佳欣的手。“你很久没有和我单独在一起了。” “我不怨你,你反倒来怨我?小怨妇。”佳欣开着玩笑,冷不防被胤祥拿起指尖,吻了一下。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胤祥坦然露出他的招牌无辜目光。 佳欣抽回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指尖那个地方——被吻过了,留下来什么呢?“富察氏,富察晓娴,你做得什么打算?” 胤祥神情冷漠。“她历来喜欢争宠。这样的女孩子,我承受不起。” 佳欣翻翻白眼。“幸好我和小妍都还算贤良淑德。”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不同的,心爱之人是心爱之人,妻妾则就是妻妾而已。家规国法,有人咎由自取,我也没什么办法。” “你了解这个人么?” “不。”胤祥干脆地回答。“大概知道她性子太重,喜怒形于色,今次不出事,将来也终归难免。” “出事?……”佳欣敏感地捕捉到。“你也并不认为她是主谋,是凶手?” 胤祥一窘。“就知瞒你不过。——她虽然性子不好,却从不是个笨人,家里也有嫡母庶母数人,闺阁间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我想应该没人会笨到这种程度,赠人毒药,等人追查。” 佳欣垂下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真正凶手如果仍在府内,你不担心么?” “我今日一早已经换尽厨房仆佣,重新调度众女的居处布局。”胤祥心思缜密,“如果是下人,没有再出手的机会。如果是主子——”他转向佳欣,“我就知道你会来同我商量的,果然是。”他纯纯一笑,将头埋入佳欣怀中。 佳欣很想抽他。“既然十三爷英明神武,那不管我事,你慢慢自己清理门户吧。” “不要嘛。”胤祥环住佳欣腰肢。“我只信你,佳欣,在这世上除了我自己之外,我只信你一人。” 佳欣被他时而玩笑时而深情时而撒娇时而冷酷搞得大为头痛。“好好说,你放开我。——我替你查出凶手,你是否可以放富察氏一条生路?” 胤祥浓眉一皱。“你为她求情?为什么?她家人找到你?” “没有。”佳欣微微叹气,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某一个午后,自己从那拉氏那里听到的,关于一些女孩子的悲惨命运。 如果是男子,枉死了也就枉死了,佳欣没有这么多能力,去理会这一将功成身下压的无数枯骨命运。然而女孩子……作为二十一世纪就常常在网络上跟猥琐男们斗争不休的女权主义者赵佳欣,她总难以抑制自己对于如花女子们的怜惜和感同身受。 “她好歹是你的妻子……仰仗你才活得下去。你好歹娶了她,和她拜过天地。胤祥,女子不是物,是人。是比你们柔弱,却和你们有一样智慧一样尊严的,人。” 胤祥投降。“是,是。谁敢说女子没有尊严没有智慧,我一定带他来看看你。” “那我本来想请你带我去富察氏房里看看剩下的那些梅子,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佳欣不理他,光说正事。“昨日中午的虾仁炒蛋,可能设法弄到些残余来?” 胤祥点头。“没问题。厨房的主管福婶是黄慧清的老伴儿,此外佳妍房里的大丫鬟玛丽跟进着所有佳妍膳食上的事务。” “玛丽?” 胤祥挠了挠头发。“上个月小妍把白梅白兰白竹白菊的名字改成了玛丽、安娜、露希和珍妮——说是西洋名字。对了,你们究竟是来自西洋还是来自未来?” 佳欣无语。 隔了会,又问,“福婶是黄公公的老伴?黄公公不是公公么?” “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上了点年纪的,又有点权的太监常讨女人进门。”胤祥解释,“他们还抱了孩子来养。福婶年轻的时候曾做过我两个月||乳|母,我这个十三贝子府建得庞杂,小妍又不太会管,福婶一家帮了不少忙。” “一家?” “我的正牌||乳|母就是福婶的嫂子,不过早过世了。现今帮我管家的是我奶公的续弦,大家叫她杏嫂子的那个,先头咱们吃饭时也在旁边的。她妹妹就管着丫鬟人事,妹夫叫黄寿财,是黄慧清的头一个干儿子,做着我的帐房。老黄真正自己抱的孩子,最大的那个叫黄寿华,就是给我管狗管马的那个,最小的黄寿奇,就是我的书童,也入了宫阉了做我贴身小太监……” “停停停!”佳欣大为头晕,感觉像是在看红楼梦。“我记不住那么多,总而言之,你家的事都被这一家子人管着,是不是?” “差不多。阿哥府都是这样,四哥那里是四嫂庶母的一个亲戚一家子在管,所以四嫂掌着实权;八哥那边则是良嫔的堂弟一家人管事——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这样的话,就必须保证这一家子是你的心腹了。否则莫说你的妻儿家人,就是你自个儿也未必能保得周全,是不是?” “这个自然。你有什么看法?” “黄慧清……从小照顾你长大?他完全可信么?” 胤祥沉吟片刻,“我说过,我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不过说起来,老黄最近倒是得罪过晓娴。” “哦?”佳欣眼睛一亮。 “晓娴想要安插她贴身丫鬟的妹妹入府当差,被珠嫂,就是杏嫂的妹妹,黄寿财的老婆,给一口否了。晓娴亲自找了老黄拜托此事,老黄收了她给的银锭子,回头却把人给安排到别院那里,根本见不着。晓娴因此而跟老黄吵了一架——这事,还是佳妍调的停,做主把那女孩子下月就调换回来使唤。”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的事啊……”佳欣呻吟。 “你莫要小看你妹妹,佳妍没什么亲戚故旧,在府里孤身一人,虽然不太管事,可是该做的她做的毫无纰漏。她身边四个大丫鬟都是她亲自从内务府挑选的秀女,和她无关的事情她不管,但只要福晋该面上的事情,四个大丫鬟扭成一股绳,谁也不敢得罪。”胤祥摊摊手。“小妍很聪明,我也很放心她,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种事——不过接下来别再问我别的啦!我究竟是个爷们,府里的具体事情,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多一点都没有了。” “胡说。一定有更多的——瓜尔佳氏,乌苏氏,石氏,你的另外三个侍妾,都是什么境况?” “瓜尔佳氏就是阿哈占的女儿馨芳。她长得好,人却谦和有礼,不骄不躁,我同她很早就认识了,还沾点亲戚:她的奶娘就是福婶。” “啊,”佳欣打断她,“那她和老黄一家子,算是一条船上之人了?你不早说,还说什么再多一点也没有了之类。” 胤祥苦笑,“就是因为她又能干又得力又帮忙我管家,所以,我害怕得很,至今没跟她圆过房。你怀疑她?” 佳欣自然知道胤祥害怕什么。一个毫无缺点的侧福晋,要是再抢先生下子嗣,则佳妍危矣。“她和佳妍还有富察氏同时嫁给你,却至今未得雨露,心中总是有所怨恨的——” “但她母亲新丧,我顺势把她迁往别院居住,所以,现在她根本不在府内。” “另外两个呢?” “乌苏氏小名叫娟娟,就跟四哥那个月华芳差不多,皇阿玛两年前把她赐给我的时候她才九岁,今年也才十一,能有什么?——至于石氏,她……”胤祥吞吐了下,“她算是赐给我来教我如何人道的第一个女人了。不过,我防她防得最严,因为——她是太子妃的人。” “太子妃?”对了,太子妃也是石氏。 “是她妹妹,庶出的妹妹。” 贵族女子命运何其相似。含笑做了四福晋,她的庶出妹妹被指到胤祉府上。石氏做了太子妃,她的庶出的妹妹则被送给了胤祥。 这位石氏比含笑的妹妹要幸运少许,胤祥只是防她,却终究给了她个庶福晋的名分,好好地居住在府内。“那天吃饭时候见的就是她吧?” “是啊。” 佳欣回忆此女的面貌,平平无奇,和太子妃确有几分相似,身段丰韵,流露风情。 看起来谁都有可疑之处。却谁都有无辜之情。 佳欣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简单了。 (2) 差点没能赶在宫禁之前回去,佳欣一路急赶才入了慈宁宫。 才进门,就看到猿啸月躲在她的闺房里。 “咦,这会子你还不走,一会怎么出得去?” “腰牌交了,我翻墙。” 佳欣皱眉,“有事同我说?翻墙,小心被人捉。” “不会。”猿啸月有点丧气的样子。“佳欣姐姐,我明天要走。” “走?”佳欣一惊,“去哪里?” “皇上,带我去五台山。” 佳欣啊了一声。康熙已经在宫中休养了半年,按照平日里的频率,也该是又出门的时候了。佳欣知道此事,不过未放在心上。“不是说十月中才走么,这还有快一个月呢,怎么你明日出发?” “我要先行,皇上说了,是先锋,跟着打点。”猿啸月过来抱佳欣,“不舍得佳欣姐姐,也不放心。” 佳欣眼中一酸。“好弟弟,不过出去十天半月罢了,莫要伤感,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外面也要乖乖的,知道么?” 猿啸月狂点头,然后举起双手给佳欣看。“里面时间快,穷奇有小宝宝了!” “呀!”佳欣惊奇地看到,小月的掌心里,穷奇和小楼果然正在逗弄一个婴孩,其乐融融。 而另一只手里,鬼车和小筑亦是相互依偎,甜甜蜜蜜的样子。 “他们这样代代繁衍,你手心里会不会住满,住不下,然后跑到你身体的其他地方?”佳欣仍然对这样玄幻的事情觉得十分好奇。 “不会。我再努力,设法令他们出来。”猿啸月搓搓手,再举起来,佳欣惊讶地看见人像图影都消失不见。“现在已经,可以藏起来。” “小月最聪明,最厉害了!”佳欣忍不住亲了他额头一记,弄得猿啸月小脸飞红。“对了,今次随驾,还有谁去?”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猿啸月扳着手指头数。 哦,都是一群小孩子。今次去五台拜佛,时间短,也无甚要紧事,所以算是带小崽子们逛逛山水,不必带上成年皇子。至于胤祥,现在身为侍卫首领,恐怕以后无论老康走到哪里他都要随行了。 “佳欣姐姐,”猿啸月摇她,愁眉苦脸。“法海也去。” “他是十四阿哥的老师,也兼着监督十五十六阿哥的功课,自然应该随行的。怎么了?你是为了他而如此不安?” 猿啸月摇摇头,难得见他神情如此成熟烦躁。“佳欣姐姐,我可否杀了他?” 佳欣吓得跳了起来。“你要杀他?” “我推卦,知道我会被他杀死。”猿啸月露出悲哀神情。 “不会的!”佳欣紧紧拥住他,“怎么会呢?” “若我死了,佳欣姐姐,想我不?” “别瞎说。你不会死的。姐姐正想给你物色合适的女孩子成亲,你还要去接你师父出关,小月,你一定不会死。你功夫又好,人又机灵,天下万兽都会帮你,你怎么会死呢?法海……法海他是个文弱书生,你真的不要想太多啊!” “佳欣姐姐,我知道。”猿啸月不再多语,只是看着她。过了半晌,忽然指着佳欣床头。“桃子,佳欣姐姐吃桃子。” 佳欣一看——是猕猴桃果汁啊,用个藤杯子装着,半是果肉,半是汁液,绿油油的煞是好看。尝了一口,冰糖加得刚刚好,酸甜适口。 这是佳欣坠崖初初认识这个猿猴样少年的那日,猿啸月做给佳欣喝的东西。 ——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小月,你莫太担心了。我设法去见皇上,请求同行。我们不会分开的,小月,相信我。”佳欣抱着藤条杯子,柔柔地道。 猿啸月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佳欣将一杯果汁喝完,然后把杯子拿了回去。“我走啦。”他闷闷地说,回头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佳欣一眼,用力挥挥手。 一番耽搁,高婉儿那里是去不了了的,佳欣只要洗漱上床睡觉。 却一夜难眠,半梦半醒,第二日清早起来,头疼欲裂。 却不得不连轴转下去。 “主子去哪儿?”宫女已经很习惯佳欣天天出宫办事,跟个大老爷们一样的生活。 “宗人府。” 先遣人去通报十四阿哥,胤禵半晌没出来,佳欣等得不耐,几乎要自行叩门进去。 刚好胤禵急急忙忙赶了出来,将佳欣从侧门带进去。“你来得真巧啊。” 胤禵苦着脸,搓着手。“看看我的眼睛——” “都是血丝。怎么,昨晚没睡?” “还不就是为了你嘱咐的事么。那个富察氏……哎。” “她怎样了?”佳欣紧张地问。 “审了一夜,公刑私刑都动了,好不容易,终于让她掉了孩子。作孽啊!” 胤禵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能让他如此唏嘘,可想而知富察氏那种性格的烈女在堂上经受了什么。 “她人没事吧?” “没事就好了,唉。在堂上就想咬舌头了,回了监里又以头撞墙,只好给她戴了重枷。这会终于没力气闹,昏睡过去了。我正寻思着给她找个大夫呢,刚巧,你就来了。” “快,我去看看。” 进了监室,佳欣几乎不想将视线放在地上那人身上。 真是……惨。 上身穿着衣裳,两手红肿得如猪手一般,还要被夹在大枷之中。下身光着,鲜血从下体流出来染得满地稻草都呈血红颜色。臀上已经被打得无一块完好皮肤,结痂血块挂在上面,大腿上都是青黑色痕迹。沿着衣裳往里看,鞭痕密布背脊之上,像紫色蛛网一般。 这个便是在胤祥佳妍大婚之礼上那个骄傲而妩媚的富察氏么?……佳欣暗自体会她带着身孕,带着小孩被大棒凌虐,在公堂上内外俱煎,身心齐痛的滋味。 指挥衙役解开大枷,佳欣蹲下去,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 面颊也是红肿的,看起来是被用什么东西掴过脸颊。额头上一块伤痕,可能是试图撞墙自尽所致。眼睛紧紧闭着,虽然在昏迷中,却也显出不安和愤怒的神气。 “不成不成。”佳欣要来热水,紧急处理了下她的下身,又取出随身丸药塞入富察氏口中。“我处理不来这些板伤鞭伤的,还是得找大夫。” “这儿没这个规矩,不让找,要送棒创药还得家人自来。你就勉为其难一下罢。” 胤禵无奈。 佳欣轻轻擦拭着富察氏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手指几乎颤抖。 用盐水替她下身消毒之时,晓娴痛醒了过来,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 “别怕。”佳欣柔声安慰。“我是来救你的——孩子丢了,还会再有;丈夫不爱自己,你自己更要加倍爱自己。设法活下去,才有将来——”她声音轻轻的,胤禵已经躲了出去,却仍然听到了她的讲话。 晓娴挣了一挣,呻吟伴着抽泣,片刻之后才能说出话来。 “你是……赵贵人?” “是我。”佳欣点头。 陡然,富察晓娴如一头疯豹一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在了佳欣手背上。 佳欣咬牙忍痛,也不叫唤,也不挣扎,任凭她用尽所有力气,直到嘶咬下来佳欣手背上一块皮肉,才放开了口。 佳欣吸气,反手握住自己手腕,额上沁出冷汗。“你这便满意了?”她声音颤抖,却尽力冷静。“公平了?消气了?报仇了?——不信我的话,你尽可以寻死,我保证不会再有人阻拦你!” 佳欣起身,转身而去。 富察晓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3) 佳欣满头冷汗地冲出监室,一头撞在胤禵的怀里。 “好疼……” 胤禵慌忙看她的手背。“怎么啦?天,该死,传太医——” “神经,传太医到这里来吗?”佳欣咬牙忍痛,“先走吧,里面那个应该不会再要死要活的了……妈的,牙口真好!” 佳欣粗鲁的时候还是很粗鲁的。 本来打算再去别处转悠转悠的佳欣不得已回了宫,火速召太医包扎手上伤口。 上药的时候佳欣眼泪汪汪的,几乎哭出来,不过想想富察氏遭的那罪,心中还是比较平衡的。反思自己在富察氏面前的表现,佳欣忽然觉得得意:也许再修炼个一段时间,自己也会变成金风竹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酷姐姐吧? 不过手上还真他妈的痛啊…… 因为手疼,连饭也吃不下去的佳欣刚想小睡一会,外面就通传说,襄贵人来了。 好嘛,昨夜欠你一次探访,今天找上门来了。 “赵姐姐这里,很是清雅不凡啊。”高婉儿喝着茶,举目四顾。 “是吗?”佳欣暗自佩服此女胡诌而面不改色的本事。要是她这间破屋子能算清雅,那从前的绛雪轩就是瑶池仙境了。 “虽然没什么陈设布置,却无人喧扰,所谓清。纵使占不上华丽侈靡,却处处方便起居,住着一定很是舒服,所谓雅。无论房子如何,最紧要还是人。这间屋子中住着姐姐,又如何当不起不凡二字?联起来,自是清雅不凡了。” “妹妹好利的嘴。”佳欣不咸不淡刺她一句。“身子可也那么好?” “还好。”婉儿一笑,也知道自己唇锋太盛,收敛了下。“在松林槐谷见到姐姐的时候,愚妹便知道姐姐非是人间凡品,没想到竟然有共沐皇恩,与姐姐结缘深交的机会。” 佳欣想到初见之时,自己是假冒的三小姐项于燕,而婉儿却是松林槐居中手腕玲珑的老板娘,不禁失笑。“缘分果然奇妙不可言。” “明人不说暗话,姐姐昨日给我服下的药丸,有好有坏。”高婉儿啜了口茶,“昨夜忽然胎动,比平时烈了少许,是为不祥。可是今晨醒来,却觉耳清目明,体内真气运转自如,是为大吉。姐姐那枚药丸,才真是奇妙不可言呢!” 佳欣苦笑了笑。“你会武?” “北地胭脂,会些护身本事,也是寻常。那日我在马上,见着姐姐奋力控马,却不得其门,姐姐当时神情凄惶,想是未曾注意到我。” “哦……那日你也在?后来呢?影卫与骁骑营几乎全军覆没……” “愚妹被王大人等下令,先回去寻求援兵了。结果援兵未到,却来了一纸征选入宫的旨意。” “你心中不满?”这可怨不得我,佳欣心想,挑你入宫的,严格说起来,是金风竹前辈。 “怎会?人生各有际遇,能够入宫侍君,也算是常人不敢臆想的奢华了。”婉儿终于放下些紧绷的神色。“入宫之后的天地,未必比松林槐居要高深到哪里去。不过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自己求自己的福分罢了——宫中对姐姐的传言说得很难听,我却自有自己的分数在。只是姐姐赠药的这一出,到底是什么用意?猜不出来的话,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算我输给了你。”佳欣受不了这个小女孩的锋芒咄咄相逼。“你真的只有十八岁么?——我给你吃的药丸,的确是强身健体用的,稍微加了一些马齿荠的汁液,但绝对不会导致什么后果。” “马齿荠……”婉儿沉吟片刻。“似乎十三福晋就是被人下的此毒?姐姐不会告诉我,我服的分量和十三福晋一模一样吧?” “正是。”佳欣大方承认,倒要看她有何反应。 高婉儿冷哼了一声。“我大概算是明白了。赵姐姐挑人试验竟然挑到了我身上,小妹荣幸之至!” “你莫要气。”佳欣淡淡地,“各人都有各人手段,我若是害了你,我也跑不脱。只能说今次我有些冒险,对你也有些不甚公平。至于利益干系,你我之间没有,也不会有。你在我面前无需假装柔弱,想来你也知道这一点,既然如此,今次就算我对不住了,一笔勾销,井河不犯何如?” 高婉儿沉默片刻,噗哧笑了出来。“一笔勾销可以,井河不犯却未免忒没意思了。这马齿荠显见着是害不了人了,姐姐不如跟我唠嗑唠嗑,还有什么可以害到无辜的胎儿?” 佳欣颇感意外,斟酌片刻,“你干爹莫汗儿……” “我干爹是我干爹,我是我。”高婉儿抢道。“何况,现今我的干爹已经换了高廷秀高大人。” 她摆明立场,一清二白。 “呵,你韬光养晦得好好的,为何定要追根究底,不怕同我走得太近被人嚼舌根子么?” “不怕。”高婉儿嫣然一笑。“可是荣主儿命我来结交姐姐的,我一个小小贵人,怎敢不从?何况,皇上也常常跟我提起姐姐,我多向姐姐学学女德女训,也是合该。现今我只向姐姐求教保胎安胎的法门,其他东西,跟我并无关系。” 嘿,这姑娘还蹬鼻子上脸了。佳欣苦笑。明摆着,她现在就是好奇,就要插一腿,但是这不表示她投靠了任何一方,她还是那个七窍玲珑的小掌柜。 “听好了。”佳欣吸气,“你养胎安胎之时,千万莫要吃一道菜。” “什么?” “那道菜是足月妇人用来引产的,十分凶险毒辣,吃后腹痛如绞,伴有水泻,而胎儿半日之内就可坠下。这道菜窑子里常用,你可能也听说过——” 佳欣还没说完,婉儿便抢先说了出来。“蓖麻油炒鸡蛋?!” “正是。”佳欣舒了口气。“你听过?” “松林槐居有不少不年轻的宫女嬷嬷们,我听她们提起过。”高婉儿紧皱眉头。“然而蓖麻油有股怪味,炒在菜中很难令人不觉,除非……” “除非什么?”佳欣急急问。医术中可没有食谱—— “加入一些陈年黄酒,遮盖住那股味道。但是炒鸡蛋何必用到料酒?” “若是虾仁炒鸡蛋的话,为了去除虾的腥气,就要加酒了。”佳欣豁然开朗。 “不过这酒,却估计要现买了。”高婉儿深思熟虑。“愈是宫中王府这等地方,厨房用的料酒愈是上等醇厚。而压制蓖麻油的气味,却非得用最普通的老酒,市面上二文钱一斤的那种。所以……” “所以沽酒之人,必然可疑。”佳欣几乎笑了出来。 偷偷带几滴蓖麻油入厨房,容易。 然而要让厨师炒菜时候放弃府内的上等料酒,而选用低劣的老酒,这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了。 既然老酒气味独特,那么,也排除了料酒被人偷换的可能性——厨师那鼻子,跟狗似的,瞒得了谁瞒得了他么? 只要提审当日炒菜的厨师,幕后主使,便呼之欲出。 (4) 没料到在宫中居然能结交到高婉儿如此聪明有趣的人物。 佳欣坐在厨师面前的时候,暗自赞叹了一番——贵族出身的女子自然有贵族的知识和情趣,比如富察氏在狱中所说的那些文学武功;来自未来的佳欣佳妍自有来自未来的机巧和聪明;而高婉儿这样一个在客栈官场,明面暗里混得谙熟的人物,自然有她的一套见识。 厨师是满人,名字古怪,叫做阿稀泰;年纪不大,风度不错,一直矢口否认,直到佳欣拍拍手有人将他的妻儿老小一家串在绳子上似地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老娘已经七十八岁,瞎了眼,颤巍巍地走在前面,听到他的声音便一声“儿啊”唱戏般地大哭起来。他老婆儿子也跟着嚎啕,抱在怀里的小女儿哭声尤其尖利。 此时押送的大汉手中蘸水皮鞭在空中呼啸地一挥,厨师的防线便完全崩溃。 “我说——是……是……黄公公……”他委顿在地,“我快要冻死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呀,滴水之恩,如何能够不报……娘啊,儿子害您受累了!” 胤祥在外面听得面色铁青。 敏妃生前一力提拔,从小带大自己的老太监,竟然会是幕后主使! 为的是什么?好心,还是坏意? 佳欣冷冷看着趴在地上痛哭的阿稀泰。“既然黄公公是你的恩人,你现在又卖了他,你还有脸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么?” 大好青年一脸鼻涕,闻言面上显出巨大的恐惧之色。 佳欣叹口气。“你的家人不会有事,十三爷会按你忽得急病之例给他们赡养之资。你们好歹也是正蓝旗下的奴才,你的儿子也是我大清将来的大好儿男——你明白了么?” 阿稀泰大吼一声,“不……”就想朝着佳欣扑过来。 边上的卫士岂能容他,一刀一剑即刻架在这位厨师的脖子之上。 “蠢材。”佳欣轻轻骂了一句,起身拂衣而去。 身后只听刀锋割破喉咙,与鲜血溅出的声音。老小妇孺,一例尖叫,鸡飞狗跳。 走出密室,胤祥等在那里。“跟他们说了么?那一家子一个也别放过。”他烦躁地握着佳欣的手。 佳欣一愣。“老人和孩子也……”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父亲,当着自己的面被杀,二十年后,我寝食如何能够安定。”胤祥做了一个斩的手势。“人世无常,早死早超升的干净。” 佳欣无语。自己看起来已经够冷血冷肠,比起胤祥,却总还是自愧不如。 “现在怎么办?去找黄慧清?” “希望风声还没走漏,否则的话,恐怕……” 胤祥担心得很有道理。 佳欣自从那年绛雪轩走水之后,终于又一次看见了活生生的火灾——黄慧清与福婶所居的那栋房子,眼睁睁当着两人的面,远远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胤祥叹了口气。 “要是黄慧清等人都烧死了,这件事……是否就变成了无头案?”佳欣眨眨眼睛。 胤祥还没回答,那边忽然有人来报。 “十四爷手札——” 胤禵写得很匆忙,大概意思就是,富察氏在狱中,原本已经燃起了求生意志,谁知数个时辰前忽然下身血崩,召医不及,气绝身亡。 佳欣愣在那里。 “血崩……应该不是人为,是天意了。”她咬着下唇。 就算现代科技,就算传世医书,也有解救不了的病症。比如这种完全没来由的血崩,除非是在现代病房中可以即刻输血,否则天夺你命,真的是顷刻之间而已。 “几颗梅子,换了数条性命。”胤祥一叹。“幸好小妍安然无事,幸好你一直在我身边。” 佳欣只有对着他,并对着自己苦笑。 此案就此了结。 佳欣回到宫中,同高婉儿说起时,实在是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姐姐莫要惆怅,现今这种状况,一切都因姐姐当时在十三阿哥府中,能够及时保住十三福晋的胎儿。设想若是当时福晋或肚中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血雨腥风,岂是现今可比?” 这倒也是。 “然而佳妍……十三福晋那孩子……唉。”佳欣叹口气。 经过此次险情,胎儿的位置,更为畸异,两只小脚直直对着妈妈的阴沪,离开生产还有两个多月,恐怕是再难调整了。 到时候,孩子生不下来事小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1部分阅读 若是难产导致佳妍有什么问题的话,要情何以堪? “来,”佳欣只好抓起高婉儿的手。“我看看你那个——” 高婉儿实在是福气丰盛之人。 胎位稳当,身体良好,可算是最令医生放心的孕妇了。 “习练骑射,对女子生产颇有好处。赵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练习?我每日早晨寅时起身,练练柔体强气之术,每日晚间入睡之前,则以太极功夫安神静心……” “免了免了。”要想学武,一早跟金风竹学了,可惜佳欣实在不是这块料,也没有这个兴趣。练武强身,高来高去,听起来十分吸引,然而那些最基本的训练跟现代的长跑之类的毫无差异,令得谈800米而色变的佳欣敬谢不敏。“我还是好好精研医术罢了,那些功夫什么的,我现在学会了骑马,就已经心满意足得很了。” 休息了几日,佳欣再去胤祥那里探佳妍。 佳妍不停追问自己小孩情况,吃饭做操,更是认真到了执念的地步。以前不肯喝的参汤,现今咕嘟咕嘟,几口下肚。只要佳欣胤祥有所夸赞,就情绪高涨。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下意识地护紧腹部,连侍女推门入来也能令她精神紧张。 入夜之后,佳欣循例将佳妍哄入卧房,出来与胤祥散步。 “小妍似乎有些产前焦虑,你要多陪她,多跟她说话。” “陪她……”胤祥摸了摸脑袋。“就要出巡了,怎么办?我算了算时间,倒是定能赶得上生产。我不在京里之时,不如你多陪陪她吧。” 佳欣微微皱眉,想起来自己答应猿啸月,去求康熙同行之事——当时未曾想到,佳妍最后的几个月妊娠期间,佳欣实在没有办法走开。 “好,我多陪她。——去五台以后,你替我照顾下小月,作为交换,好不好?” 胤祥啧啧两声,带着醋意,“小月小月,你倒是挂心他多过挂心我。” 佳欣啐他一口。“那是我干弟弟!” “嘿。”胤祥伸手直入佳欣小衣。“这两个是我干妹妹,你也要好好照顾,不可令她们瘦了小了或是扁了……” “你去死!”佳欣羞得满脸通红。“下流!” 胤祥抱住佳欣亲了一口。“对了,我走以后,馨芳便回来住了,你和小妍防着她点。还有,石钟玉,就是那个石氏,我会带她一起走——你放心,我前日带她到相熟的窑子里去,在她身上动了些小手脚。她这辈子应该是怀不成孩子了。” 佳欣打了个寒颤。 古代真是什么都有,比现代人想象得齐备得多得多——上环?绝育?还是什么? 比起来,康熙每次都令佳欣服药以避,算是仁慈得多了。 无论如何,生育工具,仍然是女人的一大功能……或曰,最大功能。 第三十二章 兔死狐悲 (1) 十月中,康熙带着胤祥等众人,出巡五台山。 在出巡之前,令佳欣惊讶,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说惊喜的是,佟佳氏居然依约给她提了提位号的事情,康熙竟然准了! 康熙不像之后的乾隆等人,皇贵妃当大白菜卖。在康熙的后宫里,一个没什么出身,又不能母凭子贵的后宫女子,能够做到贵人,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密贵人连生三个男孩,只因是出巡时随侍入宫的汉女,所以至今升不上嫔位。此外还有通贵人等几名老贵人,也是伺候了康熙几十年,生了数个男孩,只是因为没有能养大,所以至今位份卑微。 如今佳欣一个什么功绩也无,甚至也不受什么宠爱,名声烂到极点的贵人,居然要升级成嫔了! 嫔啊……位列嫔妃之中了啊。 这下真的要青史留名了么? 康熙和善地召见了佳欣,给了她三个字选:茂,懿,还有景。这是敬事房报上来的三个备选的封号。康熙后宫,贵人有些有封号,有些没有,只以姓氏呼之。就算有封号的,也是比较随意,襄啊密啊这种本来不应该给女子的字,也随便给了。而成了嫔,立即就不一样了。敬事房必须按照这个人的德行和特征,做一个综合性的概括,然后挑选出字来。这会子佳欣要升位,众人也是没法子,贤惠善良等等字眼,似乎都套不上。佳欣的美德,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美丽”而已了,于是一口气报上来三个都表示女子美貌的字。 懿?佳欣吓了一跳,赶紧放弃。懿嫔,懿妃,这可是慈禧老人家用的……自己还没祸乱到那个程度吧?茂,太难听了,难听程度大概可以跟通贵人的通字相比了,自然也不取。好吧,那就景吧。 佳欣成了景嫔。 啊,康熙朝历史上本不存在的景嫔。 就如以前本没存在过的蓬莱公主一样。 册封之典要等明年春天再行,暂时佳欣被指派搬出了慈宁宫,入住了景仁宫。按照康熙的说法,景嫔住在景仁宫,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佳欣也无什么异议,因为之前,康熙号称将裕亲王福全停灵在此宫,还在其中小住以表悼念。而实际上,他更挂念的,同样停灵在此却注定在历史上毫无声息的,是金风竹。 虽然金风竹已经随着福全下葬,然而在景仁宫中仍保留了她的几件遗物。让佳欣住在这里,也有为她守灵的意思吧? 做了嫔,身边太监宫女依制多了不少,佳欣出入与以前相比,不便了许多。不过也有好处,她现今有权力到内库要这个要那个,对于配药钻研来说,倒是方便了不少。 高婉儿很快成为景仁宫中常客。她八面玲珑,得到了宫中众多实权人物的喜欢。佳欣同她来往,倒也渐渐缓解了在妃嫔中的紧张关系——事实上,康熙的后宫,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实权人物。所有的实权,其实掌握在康熙自己一人的手里。襄贵人得皇宠,景嫔得尊位,她们两个要好,也实在形成了一股没人敢惹的小小势力。 “你妹妹快生了吧?”高婉儿闲闲喝茶,笑着扶着自己凸出的肚子。 “谁告诉你她是我妹妹来着?”佳欣翻翻白眼。 “传言。” “传言可作得数?” “你别说,传言这种东西,多半是准的。”高婉儿很喜欢在佳欣面前摆出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也许她本性如此,只是在旁处伪装得很累,只有来到景仁宫内,才会放松? 佳欣也由得她去。 毕竟,没有朋友的生活,是痛苦的。 “给我看看——”佳欣不理她说什么,只是过去搭脉,将高婉儿当作自己的教学模具来用。“嗯……为何你怀孕就怀得如此完美?”她百思不得其解。 越是临近佳妍生产的日子,她就越担心。 这几日她搞了些小动物来,造了不少孽——首先从杀青蛙开始,到给猫做绝育,到找来怀孕的母兔给人家做剖腹产。最后当她要求一头有孕的母羊时,贵妃终于愤怒地派人传话制止了她,说什么有干天和。 当被她弄死的母兔被扔出去的时候,佳欣的确看见了宫女脸上的惊恐,也清楚看见了镜中自己的冷漠。佳欣在现代时也曾经是个反对虐猫,反对打杀动物的爱心人士。来到古代之后,却实在是也顾不上了。这是个连人也要吞噬的世界,谈何动物保障?这边所有人的价值观就只是保护自己的亲人爱人而已,佳欣也难免不被同化。为了佳妍的安危,杀人都可脸色不变,杀几只动物算什么? 她却不能想象,若是佳妍不能健康活泼地存在下去,到时候她的世界会崩裂成如何样子。 “启禀景主子,八福晋过来请安,还……备了礼。” 从贵人升成嫔,一下子和福晋们身份倒置,霃瑾来见她,倒要打着请安的名分了。在清宫熙朝,仍是将嫔以上的后宫才视为“康熙的妻子”,而嫔以下不过就是“皇帝的女人”而已。 “快快请进。是什么礼?” “是……是母羊一头。”宫女有种泫然欲泣的表情。 “哎呀,小羊,好可爱的。”高婉儿不顾自己身孕,颤巍巍地跳出去看羊了。 霃瑾走进来,看见苦笑的佳欣。 “你要我给你弄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啊?我快被胤禩问疯了,这么大的东西,硬是牵来在我们院子里养了一个晚上……”霃瑾坐下来就斥退左右,好奇地直问。 佳欣扁扁嘴,坚定下决心。“我要练习剖腹产。” 霃瑾吓得坐好。“你……不会吧?” “不管。”佳欣记得大长今的最后,就是给人动手术来着。 “你学过解剖吗?你知道芓宫在哪里吗?你会缝针吗?还有,最重要的,输血怎么办?” “我这不是正在学么?”佳欣咬牙切齿。 霃瑾嗤之以鼻。“我觉得你还是专心想想万一难产的话,怎么保住大人算了。” “我真希望我从来没学过什么妇科,也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摸胎位。”佳欣重重叹气。“我的小外甥啊……活生生一条命,会动,会踢,会心跳的一个小孩啊。” 霃瑾神色一黯。“不知道为什么,你妹妹命这么好。我和胤禩想要一个孩子已经想得快要绝望了,可是……我想是我的身体有问题罢。也许,我是该考虑允他纳妾?” “你过得了自己那关,便让他去纳。”佳欣拍拍霃瑾的肩膀。 “算了算了。我害怕我等人进了门会变成恶妇一名,在强烈的嫉妒中作出残暴变态的事情。”霃瑾笑道。“刚才那位是襄贵人?” “是啊。”佳欣两手一摊。“很厉害的女子。” “能让你赞一声厉害,应该就是厉害啦,对了,按照历史来说,她会生两个儿子,晋封襄嫔,晚景不错的哦。” “不要历史不历史了。”佳欣招架不住。“历史上的景嫔又在哪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难道我死后又有人焚书坑儒不成。唯一解释就是平行时空,历史早已经改变。” “要是真的就好了……我可不想让胤禩拥有一个张氏一个毛氏,还在康熙四十七年由张氏为他生了唯一一个儿子。”霃瑾叹气。 “四十七年?”佳欣对这个年份有点敏感。“当然不会。那年大家忙着夺嫡,哪来时间纳妾生子。况且,我跟你说啊,你家胤禩真的不是坏人来的。”佳欣想起来在龙脉之时胤禩的点滴细节表现。“真的是个乖孩子好男人哩,比胤祥胤禛都要好。你真有眼光!” “不是我有眼光好不好,是我生成了历史上的八福晋了好不好。哎,不跟你说啦,那位厉害的小美人回来了。” 婉儿很识趣地同霃瑾见过礼,寒暄了两句,便告辞而去。 霃瑾和佳欣稍微聊了一下,在佳欣的提议下便一同出宫去探佳妍。“我遣人去叫上炎枫一起吧,好不好?呵,你知道不,她也怀孕了!” “真的啊?最近怎么这么喜气洋洋的啊。” “古代没有避孕措施,总归是这样的,不是你怀孕,就是我怀孕。”霃瑾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换个话题好不好?” “好——其实我觉得未必是你的问题,会不会是八阿哥的问题呢?要不要我给你们开两副补药……” “跟你说换个话题了!”霃瑾气得跺脚。“补药当然要,来者不拒,记得开好点补偿我受创的心灵!” “好好,绝对没问题!”佳欣讨饶。“不过说起心灵受创,我今天一整天,倒还真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担心,忧虑,觉得也许会发生什么——所以明明昨儿才去看过小妍的,今天再拉你去一次。” “你确定你是在担心你妹妹吗?” “什么意思?” “也许……是你的……那个……快要来了哦?”霃瑾捉狭地笑。 “讨厌!”佳欣伸过手去,拧她胳膊。 (2) 事实上,一整天,佳欣都觉得不安。 跟高婉儿聊天,跟霃瑾调笑,都是硬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假装出一副轻松的心情。 事情的起源其实是一个梦。佳欣昨夜做了一个梦,一个醒来已经记不得的梦。偏偏她又能记得梦里有种很惨烈很悲痛的叫声,一直侵蚀到她心里去。——会是什么事情呢?还是只是不习惯景仁宫里的睡眠环境而已?白天醒来却又什么感觉也无,只得安慰自己:只是梦,只是噩梦而已。 同霃瑾一起向着后海那边缓缓车行过去。这两天天气忽然变热,暖洋洋的,海子边上也有不少游人。 “哎,那三个小孩我认识!”佳欣指给霃瑾看。“去年除夕,我撞到过那个小姑娘。记得她是叫小小来着,特别爱吃冰糖葫芦——” 霃瑾看去的时候,正好是两个小男孩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硬是塞到那小女孩手里,一个高壮的伸手拍了低矮的那男孩一下,他一惊,手里的糖葫芦掉落地上,高壮男孩与女孩便大笑起来。 “真过分哎,欺负人。”霃瑾喃喃打抱不平。“啊——啊!” 变生刹那之间。那矮小男孩咬着嘴唇拾起地上串糖葫芦的竹签,糖葫芦已经四下滚落不见。他说了句什么,那高壮男孩转过头来,矮小男孩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冲动,拿着竹签朝着高壮男孩的脸上戳过去。 佳欣和霃瑾同时见到,高壮男孩的眼球里飙出一股水来,在空中扬成一道曲线。 女孩和矮小男孩都吓坏了,矮小男孩忽然回过神来,拽着女孩拔腿就跑,剩下高壮男孩跪在地上,捂着眼睛,浑身都在颤抖。 “停车。”佳欣喝止车夫,看看自己身上宫装,匆忙将头上燕翅摘下,便跳下车赶向那个男孩身边。 片刻之后,霃瑾也换掉了花盆底,匆匆来到佳欣背后。“怎么样?” “晶体流干了,一只眼睛肯定失明了。”佳欣叹口气。“小武,”她唤车前使唤太监,“你送这孩子去看大夫,顺便找到他的家人,妥善安置吧。” 眼见自己服色还是引起了远处人们的好奇目光,佳欣赶紧拉着霃瑾返回车内。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天真可爱的小孩子闹着玩啊,刚才还觉得特别可爱特别有趣的,一会就酿成惨剧了。”霃瑾抱怨。 “我是认真觉得我今日流年不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佳欣紧皱眉头。 停了片刻,“怎么还不走?” 佳欣明显感觉到马车停在原地,不禁伸出头去看。 “回主子,不知道怎么的,马蹄铁嵌住了,一会,一会就能好。” 佳欣和霃瑾乘坐的是一匹马拉的小车,京畿贵族常用。马蹄铁出状况这种事情,类似于现代的爆胎,在皇家来说,实属罕见。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么?”霃瑾问。 “两位主子,那边有个茶棚,不如两位换了衣裳,咱们过去包下茶棚暂歇一会。” “也好。”佳欣点头。“要是修好就算,要是修不好的话,从这里无论是走回宫还是走去十三贝子府也都不近——” “主子放心。”小太监赔笑。“能修好的,断不会叫主子受累。最多奴才跑回去叫再派辆车来罢了。” “有你跑回去那段时间,我们自己也走到了。”佳欣的主奴分野意识,仍旧不强。“来来来,霃瑾咱们换衣裳先。我可是叫他们带着的。” 佳欣和霃瑾作为贵族女子,随身都有侍女带着可供更换的服侍,而佳欣额外还随身携带着两套男装。“你穿这个贵公子的,我扮书童好了。”佳欣得意地展示给霃瑾看。“怎么样,帅不帅?” 马蹄铁号称就能修好,事实证明,只是号称而已。 半个时辰过去,佳欣和霃瑾喝完一壶茶还换了一壶,还没见有好的迹象。连那匹马儿也颇为郁闷地频频呼气,闹得太监们灰头土脸的。 “今儿真是奇了……”佳欣抿着嘴唇,倒也不再烦躁,只是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真是不顺到家——哎,那些是什么人?” 霃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晦气,是白事,别看了。” “不可能啊,”佳欣奇怪,“不像是出殡啊,都没有那些仪仗的……” “不是出殡,是扶灵……看样子还是个官员呢……难道是武将?”霃瑾视力不怎么好,眯起眼睛努力看,不过那队伍越走越近,很快便看得清楚。 “这个制式的棺木,武将不像武将,宗室不像宗室的……好像是侍卫。” 侍卫? 佳欣心中咯噔一声。 昨夜的梦靥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袁……姓袁的侍卫。没错了……侍卫怎么会死在外面,扶灵回京?难道是随驾出巡的……啊,你去哪里?”霃瑾急呼。 昨夜,有人一直在梦里喊她。 “担心你啊……姐……佳欣姐姐……” 在梦里请她来救他。然后又说,危险,不要来。 说相见,又说再见。 说别离,又说别理。 好熟悉的小孩子声音。断续,铿锵。 奇妙的短句,奇异的香味。 那种果子,现代人叫它奇异果。 对。就是那种香味。酸涩,说了无数,都没有办法表达。只会紧紧抱着,对她说,“不分开”。 “小月——”佳欣撕心地喊出来。 他对她说,预感不好,卦像不吉。 但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他对她说,某某对他有杀气。 但是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每次她遇到危险,他总是沉默地扶住她。他随着她,护着她,从小小的窗口入来探她,给她酒。他翻开琉璃瓦,中天明月洒在他身上,娇小如猿猴一样的身姿。 他乖乖的,很听话。 只是将她当作亲人,只是直截地表达,他的恋慕。 而她的心思,都在那些恩怨爱恨,那些肌肤相缠,那些儿女情长上。 他对她好,真将她当作姐姐。而她呢?她对自己的妹妹,和对他,却终于不同。 “小月……”佳欣看清楚那些字。 是……果然是。 怎么会呢? 他永远那么矫健,永远那么轻灵,永远保护住他自己,再来保护她。 天下万兽都是他的兵啊! 他是猿猴之王啊! 他连上古魔兽都能够收服的啊!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怎么可能?!! “开棺,给我打开,开棺!——”她嘶喊。 有人认识她,在那里劝。“景主子,莫要如此啊……” 她却听不到,直到那棺木真的被打开了一点点——是真的?不是假装,不是什么阴谋,也不是有机会重新来过的戏? 猿啸月躺在里边。 她想要去抓他的手,却落了空!—— 双手……双手齐断。 小小的身体两边,是空落落的大袖子。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佳欣伸手,触到他的脸。不再是纯粹的小孩子了,下巴上有细细小小的胡茬子了。 脸容在暗影里看不清楚。但是佳欣耳边分明回响着昨夜梦中听到的哭喊。 佳欣姐姐,佳欣姐姐! 好痛,手好痛。 好冷,血流空得好冷。 来救我吧,但是,不要靠近危险。 不分开,但是好担心。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佳欣死死抓着猿啸月的衣襟。 “景主子恕罪,咱们也不知道,昨夜袁侍卫出去了,谁也没当回事,可是今晨就在……就在行宫附近……他爬回来的,一句话没说,便断了气……” 不要解释了。 佳欣头很痛。 非常痛。 全身都在痛。 有人将她硬拖了开来,合上棺盖。 小月就消失在那里面。 她没有力气说什么,亦没有力气做什么,只是坐在了地上。 那边,跟着她的宫女太监一溜烟小跑过来扶她。 有人知道她与猿啸月亲厚的,悄悄劝她,“主子心里不好受便哭出来吧——” 哭? 佳欣哭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痛。 好痛。 “主子,八福晋不见了。” 有侍女过来回报。 “去去去,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八福晋不见了找她府上的丫鬟问去,别来闹——”身边的太监赶人。 “不。”佳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挡开太监,直接面对那小宫女。“你说,八福晋怎么不见了,嗯?” 小宫女被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先前来了个男人,跟八福晋说话,没说几句,就……就平空……不见了……” “男人?”佳欣脸色狰狞。“什么样的男人?” 旁边另一个宫女忽然开口回报。“回主子,那男人应该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教习,法海先生。奴婢从前在御书房伺候,是认得的。” “法海。”佳欣的唇齿间吐出这两个字。 ………… “佳欣姐姐,法海也去。” “佳欣姐姐,我可否杀了他?” “我推卦,知道我会被他杀死。” “若我死了,佳欣姐姐,想我不?” ——别瞎说。你不会死的。姐姐正想给你物色合适的女孩子成亲,你还要去接你师父出关,小月,你一定不会死。你功夫又好,人又机灵,天下万兽都会帮你,你怎么会死呢?法海……法海他是个文弱书生,你真的不要想太多啊! ………… “有了……有了!回去的法子可能有着落了。谢谢,谢谢佳欣今天带这位小兄弟来。” “回我的家乡。我们自己的星球。他掌心里住着的,那对魔兽,从他们身上我能够得到我唯一缺乏的东西——动力。” “我不会忘记你,亦不会忘记这个地方。届时我要将幻生的身体也带走,让她能够埋葬在她最爱的伴星系中……” ——那么,小月要如何配合你取得两头魔兽身上的动力呢? “我尚未想到好的办法。不过应该不是难事。” ………… “佳欣姐姐。杀气。那个男人,法海,他对我有杀气。他想杀我。” 佳欣皱眉,“怎可能——”话未说完,便闭嘴。 “我以后不会带你来啦。”佳欣抚了抚猿啸月的头发。“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我终于让人,伤害了你。 我终于让那人,将你杀死。 小月……恨我吗? 小月,小月啊。 (3) 佳欣失去知觉,再到醒来之时,已经躺在自己床上。 床边坐的居然是胤祥。 “你……”她觉得头脑剧痛,“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皇阿玛……叫我来看看你。”胤祥垂下头。 “我有什么好看的?”佳欣笑着翻身坐起,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缺失不见。 陡然,记忆苏醒过来,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催逼得她呼吸不能。 “小月?”她怔怔地被推着走,手脚一下子冰凉,握紧胤祥的手。“胤祥,我做了噩梦,小月死了。”她闷闷地说。 “不是梦。”胤祥很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请我照顾他的,但是……我并没有太在意。我以为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对不起,佳欣,对不起。” 佳欣咬住下唇,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再睁开。“不是梦,真的不是梦么?你发誓?” “我……”胤祥神情苦涩。“……不是。真的不是。” 佳欣缓缓伏下来,靠在胤祥的肩头,让胤祥看不到她的表情。 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好奇怪。 来到古代以后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或者因为自己而死。 但是,为何没有那么深刻,那么深刻的缺失感呢? 为何那么痛,那么难过? “是法海……法海杀的他。”佳欣低声说。 “什么?法……海?” “我解释不清楚……总之是他,一定是他。备轿,快点,备轿!” “你要去哪里?”胤祥压着她。“你一日一夜未吃东西了!” “好,我吃。你叫东西来,我统统吃掉。但是我一定要去找他……是他杀了小月,是他!” “你要到佟府去找法海先生?” “不。”佳欣很疯狂,可是同时也很冷静。“我慢慢再给你解释。备轿,我要去八贝勒府!” 胤祥拗不过佳欣,只好陪她去了八贝勒府。 “八哥……”佳欣直接入内找霃瑾,胤祥就只好不咸不淡地和胤禩聊天。 “怎么回事?昨天霃瑾回来之后,就很有点不对。究竟出了什么事?”胤禩未随驾出巡,对于猿啸月之事,自然不知,也联想不到。 “没什么吧,佳……景嫔和八嫂是好朋友,女子之间嘛,吵架斗气,也是有的。”胤祥随口胡诌。 谁料胤禩很是认真。“十三弟,你八嫂……和景嫔,都来历非凡,你是知道的吧。” 胤祥一下子有点僵硬。“八嫂自然是大家闺秀,景嫔……这个……” “十三弟,一同历经生死的,在我面前莫说这些场面话。” “好吧,景嫔她其实来自西洋……” “不是西洋。”胤禩转了两圈,忽然换话题。“……十三弟最近统领侍卫,成绩非凡啊。” “哪里哪里,八哥治水才是一把好手。” “十三弟可记得龙泉之约?”胤禩陡然扯破窗户纸。 胤祥一颤。“八哥恕罪,愚弟已经不记得了。” 龙泉之约,便是康熙许他们兄弟逐鹿中原之约。说好了,从此之后,再无提起。胤禩此刻说来,胤祥只能如此回答,既表明了知道他之所指,又说清楚自己不想谈论的心情。 胤禩轻叹。“十三弟,于你而言,前程重要,还是心爱之人重要?” 胤祥望住他的眼睛。“并无矛盾。”四个字一字一字,缓缓道出。 “可是,对我来说,霃瑾却比其他任何一切,都要重要……重要很多,很多。十三弟,你我,霃瑾,景嫔,都是知天命的人,我只想说,我不是天命中那样的人。我只想好好守着你八嫂,平安度日,有暇之时,就为国为民做些事情。难以兼顾之时,便大隐于朝,做个荒滛王爷,你说,算不算幸福,幸运?” 胤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胤禩表白得很清楚,无论是天意中的四,还是天纵才华的十三,都和他不是敌人。 他无意争春。 后院忽然传来花瓶摔破的声音。 胤禩果然紧张地返身入内。 胤祥迟疑了片刻,也追了进去。 “这么多年,你和他一直都是同盟……一直都是。”乱砸东西的是佳欣,控诉大骂的也是。“你根本,你根本就是喜欢他,是不是?” “你疯了!”霃瑾冷冷站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脸。“为了一个小畜生,来跟我这样闹。原来乱世之中同胞的感情,还比不上你和那个小畜生的情意?那你和那个畜生又算什么?情根深种?!” “住口,不许侮辱小月。”佳欣将一个花瓶扔向霃瑾,霃瑾闪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来,只是为了跟你打声招呼而已——我会叫他付出代价的,我会的!” “呸,这个时代有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规矩么?我也告诉你,就如同你护着那小崽子一样,我亦不会让你伤害法海的!” “狗男女!”佳欣骂着,又伸手扔出去一个镇纸。 今次被胤禩一把接住,脸色有点苍白地挡在霃瑾身前。 胤祥很不好意思地上来护住佳欣。“八哥,我就说嘛……女人之间,总会有些小吵闹……不碍事的,没两日就好……”他又拖又拽,将佳欣拉出去。“八哥八嫂你们……慢慢聊……改日再来登门赔罪……” 好不容易,胤祥才将佳欣带走。 胤禩心痛地去看霃瑾。“有没有受伤?——景嫔平日里不是如此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干你事!”霃瑾没法解释,心中憋了一口恶气。 法海如果走掉,那么,这个时空中,自己唯一的盟友,就是佳欣了。 但是佳欣现在却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这样对待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生死之事,还见得少么?有什么必要为此跟法海反目?法海是她的朋友,佳欣也是,她不想这两个人有什么冲突,但是这个赵佳欣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霃瑾推开胤禩,烦闷地看着一地狼藉。“她说她会对付法海……她会的。胤祥会帮她……胤禛说不定也会……妈的!备轿!去佟府,求见法海先生!” “霃瑾!”胤禩拦住她。“你冷静一点!” “我没办法冷静!”霃瑾重重推开胤禩。“你没看到她已经疯了吗?她都疯了,我又如何能冷静!”霃瑾甩开胤禩,出门而去,“备轿,不,备车……还是备马好了,去佟府!” 胤禩紧皱眉头,望着她的背影。 总是如此……永远是如此。就算再爱,也永远驾驭不了,不能够完全得到。 他忽然呻吟一声,握住自己的指节。 “爷,您怎么了?”婢女们早在佳欣开始扔东西之时就躲了起来。一直到此刻胤禩呼痛,才有最为大胆的婢女跑了出来。 “骨头可能裂了……”胤禩苦笑着看自己的手。“景嫔的力气真是不小。”刚才接个镇纸,竟然弄到自己的无名指骨痛如裂。“找太医来。” “找太医,快。”婢女朝着另一名小丫鬟喊,一面轻轻拿着胤禩的指节,温柔地吹着气。“爷,好点儿了么?” “你叫什么名字?”胤禩看着这个婢女。脸蛋很熟,想来是霃瑾身边的大丫鬟。可笑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却从来不知道家中婢女的名字,一应起居都由太监伺候,只为了害怕霃瑾有什么疑心和不满。 “我叫碧月,是大阿哥家西席张教习的女儿,康熙三十八年里大福晋荐我来的。”她已经不算太年轻,微微抬脸,偷看着胤禩忧郁苍白而好看的脸。 胤禩也在看她。她有些像霃瑾,眉毛的画法一样,唇色也相同。 如果现在执着他的手,轻轻吹气的是霃瑾,那该多好? “爷……”碧月轻轻唤了一声,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希望。 从婢女变成主子,为主子生下小主子,世世代代跃上龙门的希望。 同时,也是抚慰这个落寞青年,令他眉头舒展,快乐豪雄……的希望。 (4) “赵……赵纪素,赵,纪,素!” 一大清早,佳欣便被人乱哄哄地吵醒。 “谁啊?”她从玫红的帐城中探出头去,一把因为坚持隔天洗而保持顺滑的长发拖曳到了地上。 “主子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是八福晋……”小宫女奋不顾身地抢在霃瑾之前冲跪到帐城之中。 霃瑾怒气冲冲地一脚将小女孩踢了开去。 “有话好好说,她还是个小孩子,你干嘛那么重脚?”佳欣拧起眉毛,坐直身子。 “统统滚开。”霃瑾冷冷看着她,语气里有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 佳欣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妥协。“都退下吧。小芳你扶着点小春,把门带上。” 屋内四名等着伺候佳欣起身的婢女齐齐应诺,躬身而退。 佳欣起身,合拢帐城。“昨儿我闹到你家里,今天你就一报还一报,闹到我的景仁宫来?” “不是报复的问题。”霃瑾在认真地颤抖。“我……我恨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来闹,所以才会导致如此,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崩溃了!” 佳欣疑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还未对法海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何必如此?” “你不是撂下狠话说要对付他么?”霃瑾有些犹豫,却又毫不退让。“所以……所以我就去佟府找他,要他小心。然后我们在一处喝酒,然后……”她摇头,泪流满面。“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你说得对,他对我很重要,我……我也许是喜欢了他……但是这跟胤禩是不同的,不同的!” ohygod。佳欣觉得有点晕眩。“你的意思是……你和法海……发生了什么?……天!” “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他脱了我的衣裳,我也脱了他的……若是只悄悄发生了什么,那便也罢了,就当是酒后乱性,将它牢牢忘记便好……但是……但是!胤禩他,他追来了……他看到了……”霃瑾哭得跪倒在地。 “看,见了?”佳欣不由得想起导致自己与佳妍几乎反目的,与胤祥的那一吻。 区别在于,霃瑾真爱的,还是胤禩。 胤禩为了他顶着封建社会难以想象的压力而守身如玉。 霃瑾却…… 人心不足啊。 “他走之后,我又惊又乱,想要追他同他解释,却慌忙之间跌了一跤。等到法海扶起我帮我处理好伤口之后,我才勉力回府。”霃瑾坐下来,掀起裙子给佳欣看她膝盖处淤紫伤痕。“可是到了府里,发现他已经召了我的贴身婢女侍寝……完了,一切都完了。辛苦守护的东西,彻底完了。”她喃喃,闭上眼睛,声音里透着凄凉和绝望。 “霃瑾……”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怪你,但我总要找一个人来怪。”霃瑾凄然看着佳欣。“但是其实我知道,我应该怪的是自己……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是我……是我的错。为何时空不能再次折叠,让我回到一夜之前,或者赐我那月光宝盒,让我有后悔的机会……我好后悔,也好恨……” 佳欣被她弄得,也情不自禁泪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孽……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债要还。霃瑾,后悔难求,可是若你愿意放弃你心中执念,一切未必不能如旧——” “不,我做不到。虽然我知道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但是我再看见他的时候,我仍然会觉得恶心。我再也不能让他碰我了,只要想起来他碰过别的女人……用他抚摩别的女人的手来抚摩我,用他亲吻别的女人的嘴来亲我,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这不公平,你不是也……”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样是对怎么样是错,但是我做不到。若是所有知道对错的人都能做过,那这世间还会有什么纷争,有什么恩怨?” “你……”佳欣极度无奈。有些男人自己风流成性,对女人却有严重的chu女情结。现在,霃瑾的状况刚好倒过来,她可以放纵自己的一时失防,却不能忍受胤禩报复性的不贞与不洁。 霃瑾也知道她自己这样不对。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自己也没有办法,佳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此事……有没有传开?” “不知道。我懒得去想。我恨你。”这句恨,她已经说得有气无力。 佳欣只得顺着她。“对,我也有不对。法海做错事情,我不应该因此去困扰你……对不起,是我的错。” 霃瑾摇摇头。“……你早看出来了,我心里有法海,是不是?” “一个人的心里,真能同时放下两个人么?”佳欣反问。 “你的母亲,和你的儿子,谁重?”霃瑾用最简单的比方反问。 “这是不同的!” “若他们都掉下河,你救谁?——只是比方而已,法海跟胤禩完全不一样。我心里有法海,但是,没有人能比得上胤禩……我真的,真的很爱他。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真想过去同他说,一切都过去了,是误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2部分阅读 会,我们扯平,我们一笔勾销,我们好好过日子……但是我的身体,又做不到。我是不是一个怪人?” 佳欣沉默无语。 霃瑾的事情没能瞒住耳目灵通的人。 她走后不久,胤祥便来了。“你知道自己昨日做得不对了吧?” 佳欣苦笑。“类似的状况,为何你就不会误会我?我虽然为了小月而抓狂,却……” “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佳欣摇摇头。 “那是因为小月太小。若是他再大个一两岁,我一早想好了,将他送到古北口去当兵,远远地不许回来,最多两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还要赏他多多美女,努力阻挠你们见面机会——这样说往生之人,似有不敬。但你要明白,男人……就是如此。” “是,雄性生物本能的占有欲。”佳欣不管胤祥听得懂听不懂,跳过去抱住他脖子。“其实,女人也是这样……但是只是妥协了而已。很久以前我有次做梦,梦到我持刀追杀小妍,醒来之后便强迫自己忘掉。” “说不定小妍在梦里也做过同样之事。”胤祥苦笑,基本没有笑的感觉。“……这……是我的错。”他声音低弱。要他这种人认错,实在是极其不易之事。 “算了算了。这个世界就是男尊女卑,一个茶壶配一套茶杯,在你们看来,天经地义,该当如此的。” 胤祥好奇问,“难道数百年后不是如此?” “一夫一妻,男女平等,恋爱自有,婚姻自主。” “真的?……真有趣。若娶妻之后不合,又该如何?” “离婚。就是休,男的可以休女的,女的也可以休男的。但是女人操持家务,也被视为有效劳动,婚姻存续期内,两人所有收入都对半平分,子女则商议跟谁,商议不公就求助法律,就是告上衙门啦!若是孩子幼小一般判给母亲,其他情况其他处理。”佳欣没好气地说了一堆。 “若是抛开宗族血嗣不谈,还真是很妥帖的办法。” 佳欣心思一动。“若有机会再遇神迹,返回我的年代,你可愿意同行?” “……并非不能考虑。若我夺嫡失败,极度苦闷,就当远行散心。”胤祥笑嘻嘻亲她一口。“小妍快要怀胎满九月啦,我要早些回去看她。” 佳欣知他信口说说而已,自己也根本没有回去的途径,轻叹一声,便也不在意地点点头。“小月的丧事……就拜托你了。我已经失去了他,佳妍那里,不能再有一点差错。至于法海的帐,等小妍生完孩子,我再同他清算罢!” 第三十三章 无福无德亦无嗣 (1) 被霃瑾这样一闹,佳欣病了。 不太暖和的天,偏生又还没到燃炉取暖的时候,她穿着轻薄亵衣同霃瑾说了许久的话,不感冒才怪。 太医垂首搭脉,然后跟她说,要放宽心。 放宽心?佳欣苦笑。你换成我试试看,你能放宽心么?再说了,这些子事儿要真是摊上一个放不宽心的,早八百年如林黛玉一般死于心气郁结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不太高的烧,加上鼻塞头痛而已。佳欣躺在床上,看着宫女们伺候上来的那些鸡汤姜茶什么的,实在有点晕。 “我想吃西瓜,有么?”不得已求助了一下。 宫女们互相看看,“主子稍等,奴婢们这就去御膳房问问。” 等她们去弄西瓜,等着等着,佳欣睡着了过去。 本来这天也渐渐黑了,五六点钟开始睡一觉,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可惜睡得正香,就感觉到有人轻轻在推自己。 “醒醒……” “谁啊……”她都病了,还来侵扰她难得的安睡? “醒醒啊,快点!” 佳欣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却看见自己面前一排的脑门——“都跪着干嘛?” 一转头,却把自己吓得倒了过去。 康熙同学就正对着她,坐在自己的床边。 “皇……”还没叫出来,佳欣就被自己的枕头敲到了后脑,哎哟一声。 康熙,还有康熙身边,刚才推醒佳欣的罪魁祸首高婉儿同学,都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佳欣揉揉头,从被子里钻出来,也来不及穿鞋,赤脚就行了个礼。“皇上吉祥,皇上万福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阿嚏!” “平身。回你被子里吧。”康熙毕竟是康熙,对于佳欣这等装冒失来博取同情的伎俩既未被蒙进,也没有戳穿。“婉儿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他语声平和。 “臣妾……臣妾……”佳欣眨眨眼睛,心中飞速旋转。偌大一个宫廷,哪天没有几个妃嫔告病?要是康熙都一一看顾,哪里还有时间来治国平天下?俗话说没事献殷勤,非j即盗,话虽不应景,道理却在里头。“臣妾没什么不好的,臣妾惶恐。”她人回了床边,却就在踏脚上生生又跪了下来——地上凉,她可不想虐待自己。“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轻如鸿毛,不敢劳动皇上看顾。臣妾惶恐,臣妾惭愧。” “景嫔说话的功夫是越来越纯熟了。”康熙淡淡一笑。“其余人都退下吧。婉儿,你伺候景嫔睡进去,莫再招风寒侵体。” “是。”高婉儿领旨,过来捉小鸡一般将佳欣捉入了被窝之中。 佳欣趁机向她狂打眼色,询问康熙此来是福是祸。 可惜伊人装聋作哑,根本无视。 佳欣只好乖乖躲入被中。“皇上。”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佳妍平日里撒娇的口气。 “你莫慌。”康熙今次真的失笑了。“朕只是忽然起意,过来看看你罢了——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重阳节?”佳欣随口胡诌。 “重阳节早过了,朕还赐了你一块饼。”康熙略带嗔意,佳欣不敢再胡说下去,忽闪忽闪着眼睛无辜状看着面前这位人君。 康熙轻轻叹了口气。“三十五年之前的今日,朕的第一个儿子承瑞降生——当时朕才十五岁,荣妃才十四。朕第一次为人父亲,却见荣妃几乎脱失人形,养了大半年才缓过劲来。” “叫名十五和十四,的确是太小了,自己还在成长,根本不足以维持胎儿所需要的精气和养分。”佳欣老实地发表了自己见解。 “不错。朕二十岁之前所生的子嗣,最多只活到了三岁。你说得有理,我朝早婚之俗,确实有不妥之处。——那时候我有一个汉女,姓张,小字禽儿的,就是为我生了第一个公主之后,力尽而亡。朕一直记得她。” 佳欣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插嘴与否。 “汉女究竟身体柔弱,好像荣妃,虽然第一次生育如此艰辛,却到底是我八旗女儿,身子壮健,此后八年间,为朕生了六子一女。” “六子一女?”佳欣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荣妃只有三阿哥一个小孩。 “只有胤祉长了成|人。”康熙叹了一声。“朕和你说这些,你心里可有些章程了?” “皇上是说,十三福晋的胎儿?”佳欣何等聪明?佳妍是汉女,佳妍头次生产,佳妍有难产可能。 “胤祥的第一个孩子,是否活得下来,朕不介意。然而朕想你知道,只要有好女子在,男女和合,多少子息都是水到渠成之事。” “臣妾明白。”佳欣肃然在床榻间跪了起来,给康熙磕了个头。“若有凶险,臣妾定会尽展胸中医术,保全十三福晋性命。” ——康熙撂下话了。 保大人和保孩子之间,他选保大人。 就好像孝诚皇后,若是能够复生,他情愿不要那位集了万千宠爱和万千嫉妒于一身的太子爷,二阿哥。 妻子妻子,妻,比子重要。 封建时代佳欣所能听到的,最清冽的态度之一。 康熙难得地留了下来,和婉儿一道陪佳欣吃了晚膳。 晚膳之后,婉儿因孕而被先送回寝宫,康熙便在景仁宫中下榻——这对于普通妃嫔来说,实在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一般来说,只有居于妃位,一宫之主的后宫,才会得到如此恩宠。一般妃嫔贵人侍寝,都是被康熙传唤居于乾清宫或养心殿等地,欢好完毕,便不再同榻的。 “朕教你一些基本的气功。”康熙在佳欣床上,圣容庄严。“此是藏地额尔德尼大师所授,欢好之后,保你风寒离体,百病全消。” 双修秘法? 怎么,不是萨满神女所教的那一种了么? 康熙看出她心中顾虑。“万教一宗,此种法门对你较佳。凝神,记下朕所说口诀!” ……要命了。一场xg爱下来,佳欣比跑完八百米还累。 可是……哎,头不痛了?鼻子也通了? 神……奇! 老爷子呢? 人呢? 佳欣匆忙套上鞋子出帐城看,问宫女才知道,最后自己收关闭目之时,康熙已然悄悄离去。 “靠。”全程佳欣也没高嘲,康熙亦无,就跟练了一套体操一样……真是的! 装好人咩?堂堂圣主,来帮自己练体操治病…… 等下。 治病? 佳欣回想之前动作。 “难道……”顾不得夜深,叫宫女燃起大灯,佳欣立刻找来纸笔将那套功法记了下来。 风寒好了,说明血脉活络,内毒排出,阳气遍走。 那么,同理,控制这血脉行走的方向和速度,就能……就能帮助佳妍改善胎儿位置,强健生育机能呀! 而且这套功法之中的性接触,完全不干深处,也不会压迫到女方……佳妍现在是……八个月……还可以,还可以的! 佳欣几乎想立即去找胤祥了。 陡然间,她一个激灵。 要去亲口对胤祥说——快,按照这个办法和小妍行房吧——这样就能改善你的第一个儿子的状况——也比较能够保住你嫡福晋的性命—— 康熙老狐狸! 又叫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佳欣握拳,忿忿地咬住下唇。 (2) 谁说姐妹之间只有谈论同一段感情才是尴尬的? 谈论和同一个男人的xg爱,才是尴尬中的尴尬。 “我知道啦。”佳妍小脸红扑扑的。“听你的嘱咐,我也好久……好久都没……有时候还挺想的呢!” “……想?想什么?真不害臊。”佳欣伸出手指刮她的脸。 “有什么好害臊的?”佳妍大咧咧。“夫妻敦伦,周公所制之礼也!” “小妮子,连古文也越说越溜了?” “不开玩笑,姐啊,你告诉我潮吹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佳欣瞠目。“潮……潮……这个你也问得出来啊?” “我都没有过,你有过没?没有正常不正常啊?” 佳欣只好保持沉默。 “姐你真没劲……雅漾啊,添点茶水来。” 佳欣看看那个眼熟的丫鬟。“她……上次不是还叫玛丽么?” “我改了我改了!”佳妍一下子兴奋起来。“我把她们名字改成了娇兰、兰蔻、雅漾和薇姿啦!今次胤祥说我改的很好听呢!” 佳欣翻翻白眼,半晌无语,倒了只好扔出来一句,“小孩子。” “嘻,我肚里那个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呢。姐啊,以后你要负责教他哲学历史什么的哦,我就教他数学物理,哈哈,在这里估计初中物理就够用了吧?都用不到高中的……” 佳欣不禁联想起来当时富察氏在牢内所说。 胤祥的第一个孩子,严格来说,已经死了。 ……“小妍,要是生孩子的时候有个万一,你会怎么样?” “不会的不会的。你又帮我保胎,还教我xg爱操什么的,肯定好得不得了啦!我真的觉得不会的,呵呵,我一定能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信不?” “信。”佳欣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心底却漾起一丝悲哀。 就算能将小孩平安生下来,你也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呢……很有可能,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这样的话,也无所谓吗? 这句话,佳欣藏在眼神里问出来,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佳妍看着佳欣的眼睛,看了一会,忽然迷糊地侧侧头。“姐你的眼神真美。不过我好像有点累了,我可不可以先去睡觉了啊?” 佳欣抿唇,点点头站起来。“我去叫十三爷进来陪你……好好操练那个方法。” 佳妍俏面含春,喜滋滋地嗯了一声就在“雅漾”的搀扶下入了内室。 “你走了?”在门口遇见胤祥,几乎有种擦肩而过的感觉。 “嗯,不早了,我回宫去了。”佳欣低下头,再抬起来。“记熟我同你说的那套体操了么?小妍在里面等你。” 胤祥点点头。“佳欣——”他低低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一天……有一天,我们也这样肌肤相亲好么?我们去泰山,在山顶上围起明黄的幔子,我们便在里面,在日出的时候,欢好,好么?” 佳欣看着他,有点不知道感慨还是心酸的翻涌纠结在心头。 终于她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回到宫中已经是夜幕低垂。 佳欣叫了一客春卷和净奶茶来吃。净奶茶也算是佳欣的发明。她要求御茶房冲奶茶时候不要放油盐之类的东西,直接送上来。然后佳欣再自己加上冰糖,调出类似港式奶茶的滋味来——其他宫妃尝过佳欣的创作之后都是眉头连皱,有点想象不出来为何世上竟有甜的奶茶这样奇怪而可怕的食物。佳欣倒好,乐得一人独啖,还笃悠悠配上她吩咐御膳房包的白菜冬笋香菇肉丝的油炸春卷来,缅怀曾经最爱的避风塘滋味。 “不知道叫他们做虾饺能不能做出来呢?”佳欣一边吃,一边想。“或者cheesecake?总比那个硬的可以砸死人的酪干要强啊……” 吃饱喝足,胡思乱想完毕,佳欣决定出去逛逛花园。 来到古代没两年,却已经分别使用民女,郡主,公主,宫女,贵人,嫔六种身份逛过御花园呢。佳欣派头十足地靠在小太监的胳膊上,专门拿了条指套出来戴,施施然走进御花园。 兜来兜去,发现实在没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灯火,夜色不如想象中美丽。而不知道是什么虫子时时侵扰她的皓腕玉手,不多时手背上面一个包,手腕上面又是一个包。 “真无聊,算了,回去吧。” 回到景仁宫中,宫女太监们费了大概半个时辰即一个小时的功夫,才做完睡前礼仪,四散退去。 佳欣躺在帐子里面,被子上面,看着帐顶发呆。 竟然……开始思春了? 想念昨夜在这张床上,康熙用手抚摩过臀腿之间的那种感受……佳欣眨了眨眼睛,悄悄伸手入了自己的内衣,轻轻抚摩揉捏起来。 嗯……不……自蔚事小,自蔚的时候老想着康熙,事情就大了!佳欣咬牙停止动作,直直坐起来。 干脆去戴上那个指套算了,这样就什么也不能做。——可是,指套呢? 佳欣从台子上一直找到自己的首饰盒子。 镶蓝宝石的指套呢,到哪里去了? 啊……想起来了。自己被虫子咬了,所以把指套摘下来挠痒痒……还在御花园里那张凳子上应该。 看看天色,两更的样子,也不太晚。 佳欣很小心地起身,避免惊醒那些殷勤的宫人,悄悄披上暖和的大披风套上鞋自己晃了出去。 一方面去找那个名贵的指套,一方面冷静一下忽然升腾的欲火。 御花园里寂静无人。 花如幽女,似静似动,夜风轻揉,不知道有否将花心揉碎。 凉亭塔影,小池流水,楚楚动人的黯淡月色偶然点缀。 感觉很舒服啊!佳欣故意走了一条比较远的路,想多散一会儿步,吹吹这虽然凉却还不至于冻人的风。 ……不……不是吧? 佳欣陡然停下来脚步。 这个布局……也俗了点吧?……有没有搞错? ——前面假山的山洞里,有男女的喘息声。 算了。不拿了,佳欣转身就走。一万本小说里一万个类似情节,最后倒霉的都是偷窥者,不被杀人灭口,也至少要刑讯一番。算了算了,管他宫女太监还是j夫滛妇呢,回去睡觉,睡觉。 “四阿哥!你别走……”带着哭腔的女声忽然扬起来。 佳欣翻翻白眼。 晕啊…… 四阿哥…… “轻点!”胤禛凌厉的声音响起来,想是捂住了那女子的嘴。 那女子的声音……很熟悉啊。 过了好久,女子声音才幽幽道,“怕什么,皇上已经召了勤贵人伺候了,不会再出来。其他妃嫔就算一时性起来夜游,也都是前呼后拥,我们一早见到就避开了,哪会被人看见。” “宫女呢,太监呢?”胤禛在那里马后炮地扮纯洁。 “不是一早说过了么,宫女太监来往都在前头那块,这里除非游玩风景,无人会来的……” 佳欣一面把自己慢慢挪到边上大石头背后,一面捂住自己的嘴巴。 要是说了那么多句自己还听不出来的话,自己也枉担了一个聪明伶俐的虚名了。 好久没见到她了……原本宫里头那么活跃的一个人,现在却光彩全无,低调到家……原来在这儿玩刺激的来了。 玉枕儿。 和嫔。 是她的声音,绝对没错的。 玩康熙女人的,不是胤礽,倒是未来可能的雍正皇帝,四阿哥,四爷,胤禛。 拥有那拉含笑,年淑贤,耿湘雅,李蓉,钮钴禄月华芳等一群妻妾的四贝勒。 “不行,我还是得走了……乖,莫要闹了。现今侍卫不归我管,是十三弟管。再晚便出不去了,也不好交待。” “可是……”玉枕儿的声音又媚又怨。“你把人家催得就要开了,却只匆匆施了几滴雨露下来,转头就说要走。你就不怕人家枯了,凋了嘛?” 好风雅的黄se情话啊……佳欣听得耳热。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这记性。”胤禛也是温柔性感,两人亲了个嘴的声音。“这个是给你的,以后再不需盛放之下,却无雨露了……” “这是……啊,你好坏!”玉枕儿开始捶打胤禛的声音。 胤禛坏坏一笑。“这是按照我的家伙的样子特制的,大小长短都是一模一样,你收起来莫让人见,以后见不着我的时候,就慢慢享用吧。” 佳欣不用想也知道胤禛送了个什么给和嫔。 苍天啊大地啊这关她什么事啊,快些完了大家一拍两散回去睡觉吧。 磨蹭了好久,终于等到胤禛先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了片刻之后和嫔也整好衣衫走出来,却是向着佳欣的方向走来,吓得佳欣心提到嗓子眼了。幸好和嫔心神涣散不收,也没注意到大石后还有人影,便自蹑手蹑脚走远了。 佳欣长出了一口气,赶紧也溜回了自己宫里。躺在床上用力说了三遍:你什么也没看到、你看到的也全部忘记了,才昏昏睡去。 (3) 十一月十八,北京城终于下了第一场雪,气温一下子骤降,算是有了点冬天所应该有的样子。 宫里一应器物,早在立冬那会就换了冬季款式,虽然半个月前天气实在还是挺热的,按照现代历法来说,11-12月的天,北方还能有近20度的白天温度和从没下过0度的晚上温度,实在算是暖冬了。这会终于骤降了十几度,虽然雪没有积成,每天早晨起来却也能看见有水的地方一层薄冰。佳欣懒懒地蜷在暖和的房间里,每次去看佳妍都要鼓起勇气去迎接门外的寒风以及胤祥府不知道为什么不如宫里暖和许多的现状,实在是痛苦良久。 “唉,去吧去吧还是去吧。在景仁宫可以穿夹袄在屋里,可是到十三贝子府就偏生要穿棉袄……把我的棉袄找出来,快点。再拿狐狸皮的大氅给我——” 有钱真好。皮毛不比羽绒服不暖和,还漂亮许多。看似不够暖和的鞋子里面,则是皮毛的护脚,里皮外毛,舒服异常。 “主子,十三福晋快生了吧?”快嘴的小宫女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把火炭暖盆塞到佳欣手里。 “就快了,迟则一个月,快就是十来天的功夫了。”佳欣唇边露出微笑。佳妍的胎位在胤祥和佳妍的床上共同努力之下,有了不小的提高,现今估计是转为了臀位,只要婴儿的小手小脚不来捣乱,巧点是能顺产下来的。 ——“为何小妍会胎位不正呢?”胤祥曾经很困扰地问佳欣。“一般不都是说,胎儿头重,所以头就下坠,对着产道,就自然生了下来。为何我儿子喜欢站在母亲体内呢?难道他头小?” “……不知道啊,生下来才知道。”佳欣当时是被吓了一跳,想起来一个很可怕的名词“无脑儿”,还因此做了两天的噩梦。后来细细想来,佳妍叶酸补充得当,且双方均无遗传病史,应该不至于罹患如此可怕的疾病。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则是胤祥的该死的血统问题,谁知道外星血脉会有什么样的变种?佳欣因此而细细查了敏妃当时的生产记录,发现胤祥是标准顺产而下,产程也很快,两个时辰搞定——不愧是外星的军中之花,最优秀的领航员啊!所以说,既然敏妃可以生,那胤祥的血统应该完全没问题才对。 之前没跟法海闹翻的时候,佳欣还专门问过他,在他们星球上女子如何生育的问题,答曰男女成熟后会有专门部门过来采样精子卵子,然后采用实验室配对的方式令胎儿出生,一半采用人造芓宫,一半采用专门提供芓宫孕育小孩作为职业的专业产妇的身体。普通人要想生育必须取得严格的生育许可,在双方dna适配,而女方身体达到次专业产妇的水准以上,就可以得到有效期2年的生育许可,所有申请的男女中只有5%左右可以获得批准,而一旦获得许可生下小孩,则要按照规定送入专门的养护机构统一养护教育,小孩满三周岁以后父母享有探视权和每月一次的团聚权。而那些无生育许可但是组成家庭的夫妇,在本人素质等条件过关的情况下可以申请抚养许可,随机获得实验室造出的小孩来抚养,同样享受探视权和团聚权。而专业产妇作为职业,属于国家公务员范畴,自己的卵子是不允许被使用的,而她们每2年至多怀孕一次,其余时间则充任婴儿保育员和哺||乳|师的工作。对于在统一的机构里长大的小孩来说,不存在什么出生背景高低的问题,也不会被歧视,出生之前的dna判定就已经知道他大概会有哪些天赋,适合向哪些行业发展。他们的社会接近于传说中的共产主义社会,所以不存在什么贫富差距,只有本人素质的高低决定了人和人的差别而已。对于那些拥有亲生父母作为探视者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而其他小孩在三岁以后可以决定是否选择要一对探视者作为父母,有些人喜欢,尤其是女孩,但是大部分人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所以有些申请抚养小孩的夫妇因为同意被抚养的小孩人数不足,不得不日夜翘首以盼地等下去。 总的来说,佳欣当时就只有一个感觉——真变态。 父母子女,是人伦天性啊,无论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她都这样坚信。 “十三福晋。”佳妍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现在已经穿不下自己从前的任何一件披风,却披着胤祥的外衣跪趴在床上做胎位体操。 “景嫔!”看到佳欣过来,佳妍缓慢而笨拙地坐好,拍拍手把从旁保护的侍女遣了出去。 “姐啊,我刚才对宝宝说了好多话哦。”人一走,称呼便换回来。 “哦,你跟他说什么?” “我说,如果他不乖乖倒栽葱样地把头换下去的话,他生下来以后我一定打他的小屁股!” 佳欣噗哧笑了出来。“他好害怕,于是说,妈,我不出来了,我一辈子呆在这个暖暖黑黑的地方——” “别咒我!”佳妍挥舞了下小拳头。“姐啊,我的脸肿了,怎么办啊?” “正常,孕妇浮肿,快生了嘛。” “哪有,九个月来算都还有快一个月啦。” “不是啦,怀孕周期是按照你最后一次来月经的时候算的,虽然你想不起来,但好歹肯定也有那么半个月,这样算起来就是半个月之内的事情了。” “啊,不是按爱爱的时间来算的?那我岂不是还是chu女的时候,就已经是孕妇了呀?” “快生小孩了连这种常识都不懂。”佳欣懒得跟她说。“来,我摸摸。” 耗费体力帮佳妍做了点帮助旋转体位的按摩,佳欣也累得一身汗。“今天就这样,很好。最好是能在最后的时刻让胎位转正,实在不行的话,就要靠我们两个自己了。好在你骨盆不算小,比起这里的女孩子,也算是常常运动了。希望一切都平平安安吧——我今天把器械什么都弄好了呢。” “哦哦?产钳?还有什么?” “手术刀,羊肠线。” “啊?真的……要剖腹产?可是消毒,麻醉,输血……” “不是那个,而是必要的时候给你做产道侧切术啦。” “怎么侧切?在下面剪一刀?啊……不要啊!” “不剪的话,如果不规则撕裂的话还要麻烦,生完小孩后悔死你。看吧,不是一定用得着的,但是如果万一有用,跟生孩子的痛比起来,也不算什么的。” 佳妍努力地趴在佳欣手上哭,肚皮顶着佳欣平坦的小腹。“呜呜,姐啊,我好可怜啊……呜呜……” “别装了!”佳欣佯怒。“我知道你为了这小孩命都可以不要了,切一刀又算什么?” “姐你真了解我……呵呵,姐啊,你也快点怀孕吧,有了宝宝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爱呢。是天生的,不管你原来有多少爱,小孩都会让你的爱满满的……我现在看到每个人从我面前走过去,都觉得,哎呀,原来他也曾经被他的妈妈这样爱过,然后就觉得这个人好可爱,然后就坐在那里傻笑——不管是长工还是太监,我都对着他们傻笑,大家都说我坐在那里笑得像个大菩萨,哈哈!” 佳欣眼眶一热。是真的吧……虽然自己没有体会。 但是母亲的那种爱……全人类都是共通的吧。 见过没小孩的青年女性精英们在那里说我最讨厌小孩了我肯定不生小孩。可是你去问有小孩的妈妈们,有一个半个对自己选择生育感到后悔的么?再忙再累,身材变形,xg爱无味,可是看到小孩躺在那里格格笑或者哇哇哭时候挥舞的藕一样的小手小脚,真的是夫复何求! “宝宝妈妈一定把你好好地生下来宝宝你要乖你要听妈妈的话你一定要配合妈妈哦,然后快高长大,妈妈给你做小衣服小鞋子穿,嘻!” 吃完饭临走,佳欣一回头,便又看见佳妍在低头自己跟自己说话。 胤祥坐在旁边,难得地没有送她走,而是有点忐忑,却也充满爱意地看着佳妍的肚子。 父母……为人父母的爱啊。 十一月二十五。佳妍与胤祥大婚九个月零九天。 佳欣夜半熟睡之时,忽然被宫女推醒。 “十三福晋的羊水破了……是难产……主子快去看看罢,京里四个最好的产婆都束手无策,太医也破例出动了……说是母子两个,都危在旦夕呢!” “怎么……怎么会这样?”佳欣刹那之间手足冰凉。“我上午还去看过十三福晋,好好的没什么迹象,怎么……怎么这么快?” “说是夜半起来上马桶的时候跌了一跤,动了胎气——十三阿哥深夜闯宫指明要主子您去诊治,皇上已经准了,您快更衣吧!” 佳欣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铁青地穿鞋,穿了几次都没穿上去,还是宫女跪地,帮她穿了进去。 “主子要带药箱么?” “不用。”所有工具前天开始已经放在佳妍房中了。她原本准备十二月起,就申请康熙的特别批准,住到佳妍那里去日夜守护。 “怎么会……怎么会跌跤呢?”她咬紧下唇。 (4) 赶往胤祥府的路上,佳欣静不下心来。 富察氏的死一直在她脑海里回旋不去——为了佳妍的孩子,她和她的孩子惨死在无人过问的宗人府大狱之中。而真正设计出一石二鸟,让整个胤祥府元气大伤的幕后真凶,却一直没有浮出水面。 一时间,阴谋,报应,医学,宿命,种种东西压在佳欣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夜路苍茫,跌跌撞撞。平日稳妥的轿夫竟然在后海边上几乎绊倒,将轿中的佳欣吓得不轻。 总算到达的时候,天边却已经开始亮了。 佳欣不等他们压轿便跳下来,从轿杆底下钻了出去,拔腿狂奔向佳妍的产房。 “主子啊,求您了,痛的时候莫再用力了,把足生出来就完了啊……您就忍一忍吧!”一个产婆跪在那里,痛哭流涕。 佳欣扑过去,看见产门已经大开,婴儿的一只小脚竟然隐约探了出来。 “我……忍不了啊……”佳妍双手抓着床上垂下来的布带,容色一团糟糕。 “佳妍!” “姐……姐……让我去死吧……”佳妍听见佳欣声音,号啕出来。 “住口,闭嘴,一句话都不许说!”佳欣看了看她的口中。“参呢,备的参呢!” “在这里在这里。”另一个接生婆赶忙捧过来一盘参片。“福晋咬不住,刚才差点噎着……” “叫她咬住!”佳欣凌厉地喝斥。“赵佳妍,咬住她,放在舌头底下,给我咬住了!” 佳妍泪眼朦胧地张口含了参片。 可能一阵阵痛过去,她渐渐止住了哭声。 “为什么……不让我用力呀……为什么不让我生呢?”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抓住救星一样抓住佳欣。 “再用力,你宝宝的脚就先出来了,胎儿以头为最大,脚脚堵住产道,胎头就下不来,时间一长,宝宝会闷死的!” 佳妍又一声痛哭。“我的宝宝……不……不呀!” “不许哭!”佳欣喝道。“节省你的体力!” 佳妍咬紧牙关,泪如泉涌。“……胤祥……都怪你……姐……能让胤祥来陪陪我么……”她喃喃轻语。 稳婆在边上吓得色变。“污秽之地,十三爷断不可入来的,福晋您再忍忍罢!” 佳欣双手握拳,转向站在稳婆们后面的大丫鬟雅漾。“将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回景主子,已经照您的吩咐,沸水烫过,都备好了。”大丫鬟还算沉得住气。 四个产婆在那里疑惑地看着佳欣手持一盘刀针,拨开人群。 其中一个忽然开口,“景嫔娘娘,这些东西……不作兴带进这里来的呀。” “滚。”佳欣只喝了一个字。 “你们还是别在这里碍事了。”雅漾瞪了那婆子一眼。“景主子的医术,可是连太医院都推崇的!” “可是……” 几个老女人还在那里聒噪,佳欣已经不耐烦地直接推开众人。 “小妍,你的产门开得很快,很好。羊水也很多,暂时胎儿没有危险。你不要害怕。现在你闭上眼睛,如果阵痛来了就屏气,如果不痛的话尽量稳住两腿,不要动,明白么?” “嗯!”佳妍点头。“我死也不会动的……只要能让它出来……怎么样……都可以啊……” “薇姿,去给你主子换片参。”四大产婆退下,四大丫鬟顶上,佳欣坐镇中宫。“娇兰兰寇,你们按着她!” 事实证明其实不需要按住。 佳欣用剪刀剪开佳妍下体的那点疼痛,佳妍已经根本感觉不到了。 “啊!”退在一旁的婆子惊喜地叫出来。“看见屁股了,看见屁股了!” 佳欣舒了一口气。 侧切,果然帮助了佳妍。是臀腿位。还算好,不是腿和头挤在一处,还好还好。 慢慢来,让臀腿先出,最后出头,只要佳妍能够用尽全力,还是有希望母子平安。 “小妍,你现在可以用力了。等到下一次阵痛来的时候,你就两手抓紧绳子,头向上顶,脚用力往下蹬,像上大厕一样往下用力。屏住气,时间越长就越好,背部贴住床不要离开,臀部稍稍往上抬一点——记住了么?” “记住了……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她眉目绞乱起来。 佳欣点点头。“钳子呢?我备下的钳子在哪里?” 雅漾连忙道,“就在隔壁,我去拿——” “不用,我去拿好了。你伺候好你的主子,主子要有什么,你们一个也别想有好的。”佳欣深吸了口气,转身出去。 说是去拿东西,不如说是逃出来,让自己冷静几秒钟。 书本上再如何,和真正面对生产,还是不同的。 那么多血……那被血染得斑斑点点的白衣。 佳欣抬起手,看见自己先前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样了?”忽然被人有力地扯住,有力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转头,看见胤祥。 下着雪的天,他在露天,却满头是汗。 “放心……放心。”佳欣低低地说,点了点头。 胤祥抓住她不放,却再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佳欣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冽的空气。“我去拿产钳。你……要好好对小妍。” 转身冲离。 回到房内,看见婴儿的臀部已经完全分娩了出来,拳曲在旁边的小脚也冲破血污而来。 “加油,小妍加油。”现在产婆们成为主力军,她们推着佳妍的腹部,用最有经验的姿势,和几乎全身的力气。 影视剧里面的产婆,似乎只要在那里叫用力就可以了。可是实际上,助产绝对是体力活。 “景主子,”雅漾悄悄附在她的耳边。“太医先前来过,说主子胎心很弱,必要快快产出才行,不然的话……” 佳欣不由得伸手,握住佳妍的脉搏。 摸了片刻,眉头紧皱——不是很弱,她完全够不到胎儿的脉搏嘛。 难道是因为胎儿已经产出了一半? 书上没有提过这么特别的问题,佳欣也很茫然。 “姐……”宫缩间歇,佳妍大口大口地喘着,抬脸看佳欣。“生……出来了么……生出来了吗?” “快了,下一次痛起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尽可能长时间地屏住,屏住气,知道么?” 她死死咬了下牙。 啪地一声,从床顶垂下来的布带居然断裂。 一时间,众丫鬟面如死灰。 “看什么看,快点去弄啊!”佳欣急道。 “不吉利啊……产绳都会断……老婆子几十年也没见过啊……”一个产婆嘟嘟囔囔地。 佳欣一个耳光掴了上去。 那边佳妍哎哟一声,又开始了阵痛。 佳欣连忙解开另一边的产绳,叫佳妍握住床头雕花的栏杆。 今次佳妍果然咬牙死屏,令得胎儿的上身全露了出来。 阵痛间歇,绑好产绳的丫鬟们忙令佳妍重新握住——佳欣啊地一声,看见佳妍两手掌心,已经被有棱有角的床首雕花咯得满手青紫,甚至磨出了斑斑血迹。 她却毫无所觉地欣然抓住绳子—— 不痛么?要是平时手上有这样的伤,早痛得哭喊了。 分娩之痛,是所有痛觉里面的最高啊!被火烧是六级,癌症是九级,分娩则是十级,痛觉里面的最高体验。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3部分阅读 母亲……当母亲为何偏要经历如此炼狱。 女人……做女人为什么要承担这么痛苦的宿命。 夏娃错了吗,是夏娃做错了吗,吃了那智慧的果子? “小妍,最难的要来了……头是最大的……生不出来宝宝就会憋死……一定要再用力,再再用力,好不好?” 可是佳妍似乎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两次宫缩,都没有令胎头露出。 佳妍昏迷了过去。 佳欣快要疯掉——在现代的话,现在就应该推去开刀! 怎么办,怎么办呢! “刺她人中,弄醒她!让她把参嚼下去……一定不能在这里泄气……就差一点点,一点点了啊!”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兰蔻出去换水,进来的确是疯了样的胤祥。 “她说生不下来,生不下来,母子都可能保不住,是不是,是不是——啊!”胤祥看到眼前双腿架起,下身洞开着一团血肉的佳妍,彻底怔住。 那……就是自己曾经出入的地方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地一阵反胃。 佳欣知道胤祥也不想的,男人就是如此,他能够不顾劝阻,冲进来看,已经是有情有义。 但是他毕竟是男人。 不承担生育重任,没试过下体鲜血淋淋的男人。 “兰蔻,把十三爷带出去。还有,你也不用进来了,瞎嚼舌头的人贝子府不该用,明儿回你老家去罢!”佳欣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越俎代庖地宣布。 那边,佳妍幽幽醒转过来,看见胤祥,忽然叫着胤祥的名字,哭起来。 “快,去她身边。”佳欣改了主意。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胤祥的感受了。“抓着她,看着她,叫她努力,再努力!” 胤祥咬咬牙过去。“小妍……” “我恨你,我恨你。”佳妍仿佛抓到浮木一般,用手指,在高处紧紧捏着胤祥的手指。“你令我这个痛苦……我恨你。” “都是我的错。”胤祥也落下了泪来。“小妍,为了孩子,再努力一点好不好,好不好?宝宝……宝宝在里面,我已经看到了。小妍!”他俯身,亲吻佳妍的额头。 佳妍惨叫了一声,将胤祥弹开。 新的宫缩又开始了。 胎儿的头在产道里已经憋了七八分钟。 今次再生不下来…… 佳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牙齿上沾了唇血,恍然未觉。 “参,热水,一切都做到位。”她提起那不成形制的产钳。 第三十四章 秽乱宫闱 (1) 佳欣不知道原来用产钳助产是这样……这样的。 血肉模糊……生生地将亲妹妹身上最娇柔的地方,弄到血肉模糊。 一寸一寸深入。 仿照现代产钳的样式,自己做的产钳,头上也有一个圆圆的空位,没有照过b超,只靠手摸判断出来的婴儿头颅的大小,准确吗? 会不会将柔软未定型的胎头钳爆?还是会损伤它的面目,它的脑? 自己算是在救人,还是……杀人? 佳妍并不痛苦的样子。 只是虚弱,而无神,扯着产绳的手,颤抖地厉害,胤祥用力握住她,跟她说话。 佳欣咬牙。 用力。几乎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往外。 胎儿……不,现在应该说是婴儿……便在血肉模糊中被生生拽了出来。 佳欣累得跌倒在地——不是体力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累,高度紧张的累。 丫鬟们愣了一下,呀地一声兴奋起来,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热水要为小世子擦拭身体——早出来的臀腿之间,一点点大的男性特征已经昭示了璋与瓦之间这是矜贵的前者,而非俗贱的后者—— 然而持着专门的缠着红绳的金剪刀来剪脐带的稳婆,却有点傻了眼。她们究竟经验丰富,看见那在婴儿脖子上缠了两圈的脐带,便心中默默有了数。 胤祥起身,要去看他的儿子,脸上露出喜色。 佳欣忽然拉住他。 眼睛里有绝望和几乎疯狂的神色。 胤祥不解,看看佳欣,再看看产婆,忽然大震。 那孩子……不动……也不哭,紧紧闭着双眼,小脸除了产钳刮花的血痕外,便是大片青紫。 没有呼吸。 如果说那浴血的是胎儿,那么它便是个死胎。 如果说那浴血的是婴儿,那么它便是个死婴。 没有呼吸。 脸色青紫。 没有呼吸脸色青紫的,死婴。 并非在产道中憋死的缘故……脐带绕颈两圈,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活路。只要生,只要往下降,便必是一个自己勒死自己的下场。 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原本应该剖腹产才能存活的孩子啊! 佳欣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大丫鬟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中反应过来,低头看看手上的婴儿,再看看众人,再看看婴儿,忽然哇地一声大叫出来,手一松,将婴儿跌了下去。 反正已经是死婴,就算再跌一次,也不要紧罢! ——胤祥却从佳欣身后冲了出去。 他像一片云彩样飘然而出,在婴儿落地之前,接住了那个小小的,已经慢慢凉下去的身体。 然后跪在那里,跪在佳妍两腿血肉模糊地洞开的面前,低头看着他那一出生便死去的孩子。 他安静地看着。 看了片刻,忽然低首去,在死婴的额头印上了轻轻一吻。 然后轻柔地将婴孩交给旁边的产婆。“带出去,好生处置罢。” 然后站起来,很平静地走向放着银针和羊肠线的盘子,拿上盘子,走向佳欣。“你还要为她缝起来,对不对?” 佳欣缓缓接过托盘。 两个人的眼睛里,有相似的疲惫。 “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温柔,异常地温柔,温柔地似乎可以浸出水来。 两人又都看了佳妍一眼。 佳妍从小孩被钳出来之后,便力竭晕了过去。 佳欣搭了搭她的脉象,虽然虚弱,但平稳。 没事了……没有别的事了。 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了。 不用教天文地理,也不用教微积分了。 胤祥走了出去。 边上有个产婆自知情势不妙,浑水摸鱼般地想要缀着胤祥出去。 胤祥也浑然不觉。 等到那婆子走出了院子,就听见半声混浊的惨呼,和血飙出来的声音。 佳欣微微叹气。 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除了自己姐妹之外,怕是都要为这位不知道算不算活过的小世子陪葬了。 先前因为多嘴而被自己赶走的兰蔻,反而幸运地保全了生命。 这世上,福,祸,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佳欣一针一阵,温柔地缝着。 然后用准备好的草药外敷,再在那些面如死灰的丫鬟们的帮助之下,给佳妍喂了点水。 “好了,都出去吧。”佳欣疲倦地洗手,坐了下来。“我来照顾她,你们都……走吧。” 雅漾哭起来。 其它两个默默不语,拖着两个赖在地上不走的产婆,行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佳欣忽然觉得造孽。 富察氏的下体和佳妍的下体重叠在她眼前。 都是沾满血污的女体。 丑陋,确实最圣洁的秘境。 卑微,却诞育出最高贵的生命。 是报应吧……报应。 佳欣忽然冲了出去,赶在那些丫鬟们之前冲了出去。 胤祥果然在那里,满脸戾气。 他看到佳欣,愣了一愣,挥挥手,身后的侍从收起雪亮的刀。 “不是她们的错。是天意。饶了她们罢,小妍醒来,本来已经失去了小孩,若是连身边伺候熟了的人也失去,叫她如何度过?” 她为那些人求情。 她们是无辜的。 然而,她们在这个时代,遇着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无辜,而应该算作认命。 佳欣一念动,她们的命,便可能延续下去——果然是贱啊,条条都是贱命。 胤祥深吸口气。“老的无赦,年轻的割去舌头留用。” 他看了佳欣一眼,转身离去。 ……是,佳欣明白。 在助产的过程中,他们三人之间的微妙情势,已经暴露无疑。 上层人可以知道一切秘密,下等人却不能知道任何东西。 市井之口,乃是对高贵之人的最大侮辱。 偶语者,弃市。 门内的几个丫鬟忽然跪了下来,朝着佳欣叩头。 佳欣摇摇手,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要回去佳妍那里,还是去追胤祥。 若佳妍醒来,自己要同她说什么,怎么说? 若追上胤祥,自己又要同他说些什么呢。 天地之大,一时之间,佳欣不知道要如何举步。 轻叹一声,却见自己侍女在远处张望,见她在,颠颠地跑过来。“主子,皇上赐了金小刀一把,贵主儿赐披肩一件,德主儿赐斋菜四样,犒劳主子,说主子辛苦啦!” 佳欣有点啼笑皆非。 “主子……饿不?先吃点?”小宫女忐忑地试探,望了院门一眼,很知机地闭口不问东西长短。 “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了好久了……” ——原来已经七八个小时过去了啊。 佳欣甩甩手,似乎上面沾着洗之不去的污秽。“先回宫更衣沐浴,吃点东西——你们跟着我,也一直没吃吧?” “奴婢不要紧,主子万福金安才是要紧!”小姑娘嘴巴很伶俐,懂看三色。 佳欣苦笑了下。“走吧,紧凑着点,一会还回这里。” 小世子的死活,自有人会禀报给康熙等人,以及宫中所有众生。 佳欣知道,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宫廷,大家会用半嘲讽,半怜悯,半遂心,半轻蔑的眼神,偷偷看看景仁宫,也看看十三阿哥府。 而这些很快就会过去。 胤祥有妻有妾,有大把年华。他总会儿孙满堂的。 这……只是众多夭折中的第一个而已。哪一位后宫,没有死过心头肉般的儿女?康熙又有多少骨肉,未能从母腹中挣扎为人? 很普通……很普通的事情吧。 只是佳妍可能会有的,不普通的反应,都只有佳欣和胤祥,从旁承担。 “小妍……”佳欣换好衣裳喝了半口粥,又一次走在去胤祥府的路上时,天上飘起来幽幽的雪花。 “小妍,这是你的泪么?”佳欣喃喃地问。“别哭……小妍,别哭好吗?” 两行泪水,却从她自己的眼眶中,缓缓流了出来。 (2) 两个月后,佳欣从旁协助,高婉儿顺利诞下一位健康又活泼的龙子。 佳欣查看未来书,知道这位十九阿哥将会在两年后患病死去。但是不要紧,明年婉儿会生一位公主——三年之后公主也将夭折。而紧接着康熙会再度令婉儿怀孕,于康熙四十五年生下二十阿哥,今次小孩才可以顺利长大,加入帝国事务的争夺。在这十年中,襄贵人一人将独占皇宠,直到康熙五十二年,才会被一位年轻的熙贵人所取代。 而康熙身后,婉儿将得的,是一个襄嫔的普通封号,并不会像十七阿哥的母亲勤贵人,或十八阿哥的母亲密贵人那样在康熙晚年病痛加身的时刻得以晋升成嫔,从而在康熙大行之后成为尊贵的纯裕勤妃和顺懿密妃。 不过她们和后来的陈氏石氏色赫图氏还有蒙古来的宣妃博尔济吉特氏等一起,欢欢喜喜活到了乾隆年间。同她们一起长期霸占故宫土地的还有:悫惠皇贵妃也就是现在的贵妃佟佳氏;同雍正有着私情的惇怡皇贵妃也即是和嫔瓜尔佳氏;定妃也就是现在的定嫔万琉哈氏;成妃即现在的成嫔戴佳氏;年老可怜的通贵人……等等。总而言之,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如浮尘一样存在着的人们,在谁的心里面也没有能够长久。而现在容光赫赫争权夺位的惠荣德宜四妃,却在雍正的虎视眈眈下没能屏到最后;至于敏妃良妃还有那些皇后们,承载了康熙的爱意或者敬意,都难以避免先一步下地府去继续侍奉——得失生死之间,还真是有趣。 ——停。佳欣不要自己去想这些历史。不要宿命论。不被注定。 “你在想什么?”婉儿抱着自己快满月的小孩喂奶,一对白玉一样的ru房璎璎晃动。“还在想你妹妹?她还没好么?” 佳欣叹了口气。“前日十三阿哥送她去了潭柘寺静养。她还是没能接受事实,每日都在对着虚空同她的宝宝说话——她那个样子,我见了,心中真是冰天雪地加一盆冷水啊。” “和九福晋差不多呢。”婉儿人脉广阔。 “炎枫好多了。她不过是消沉,人还是清醒的——这会似乎是又有佳信了,我上次见她,愈发丰满圆润。反观佳妍,就寝食不安,消瘦憔悴……” “九福晋是有憨福之人。”婉儿一笑。 “是啊,她直到这会,才忽然问,我是不是就是以前答应陪她打牌的那个佳欣,大家不说,是不是忌讳,她是不是可以继续找我打牌但是不乱说话——除了小孩,打雀牌似乎就是她的命根子了,实在太容易满足了——所以也很容易就能很快乐。” “八福晋呢?八爷是准备下个月纳了那个张氏吧?算侧福晋,庶福晋,还是侍妾呢?” “你就别提了。法海失踪这笔子帐,我还真不知道找谁去算——不过我很羡慕炎枫和霃瑾这对朋友。从前炎枫消沉时,是霃瑾一直在带着她,顾着她。现在霃瑾有事,听炎枫说一直住在炎枫那里,炎枫常常硬拖她出去玩,拜拜佛,逛逛庙会什么的,开解心怀。” “你若是羡慕的话,呵,以后我若是不开心的时候,你也可以好好待我呀。”婉儿调皮地眨眨眼睛。 “为何不是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好好待我?”佳欣瞪她一眼。 “对了,那位法海失踪,又有什么干系?他是皇子教习对吧?” 佳欣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也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常常到八福晋府里,请法海先生给我论命称骨什么的,现今都没得去了。”谎言张口就来,十分逼真自然。 高婉儿自然也没有生疑。“那你去不去潭柘寺探十三福晋?晚些我出了月子,也想去那里清修几日,为宝宝求点福德。” “好啊。十三阿哥这两日忙于军务,等你出了月子,差不多他也有闲,请他安排我们过去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反正你才生完孩子,皇上也翻不了你的牌子。我也好顺便陪陪小妍,也修修自己的心。去烧香是常事,贵主儿准了就能去了,很是方便。那里的方丈叫慎若,同四阿哥十三阿哥都很熟的。” “说好了,莫要忘记哦。——呵呵,景嫔姐姐你跟阿哥们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昨儿好像十四阿哥也来看你——按例似乎是不许的吧?” 佳欣苦笑。“没人管我罢了,总也知道我和他们,要有什么的话谁也拦不住,要没什么的话终归是没什么的。”这话说的别扭。 昨日胤禵是来过景仁宫,不过纯粹为了打探佳妍的消息罢了。 今日一早,其实胤禵已经拍马赶往了潭柘寺——这也是胤祥和佳欣都不急于过去探望的原因。 胤祥没有大方到不介意自己的正妻和自己的弟弟如何如何的地步。不过一来相信佳妍对胤禵绝无他意,而现在情绪陷于崩溃之中的佳妍,又的确需要胤禵这样一个单纯热血的仰慕者来安慰,所以两人对于胤禵去照顾佳妍之事同时选择了支持鼓励的态度。 “小蝶,你跑一趟长春宫,请贵主儿印鉴,三日之后我同景嫔一起去潭柘寺进香。”高婉儿终于从足不可出户的月子里出来,乍然有阳光灿烂之感——这么些一堆规矩之下,还真憋坏了这位习过武的女子。 “这么快就出月子了么?”一旁的佳欣吃了一惊,“我怎么觉得才过了没几日啊?” “择吉时换浴,择宫收养,太医探脉,僧道论面,不都围着我生下来的那个小屁孩儿在忙乎么?我倒好,什么也不用做,你却替我忙了不少。” “我也就替你跑跑腿告诉你消息罢了。说是替你向皇上求情看看能不能自己养,结果也没成。”佳欣摊摊手。 这几日很奇怪,康熙居然隔三岔五地召佳欣侍寝,有时聊天,有时zuo爱,襄贵人做三十天月子,佳欣竟被翻了三次牌子,还不算康熙隔三岔五地中午莅临景仁宫午膳。 其实佳欣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情——胤禛和胤祥之间,开始有点不太妙了。 一旦摊上儿子争斗的事情,康熙就条件反射似地来找佳欣。 至于为何不妙的原因,很简单,兵权。 胤祥现在领着侍卫,而胤禛带着皇家亲兵。 这两块之间,本来就有交叠。比如影卫这种特种部队,算侍卫,但是却按例有军方背景。 从前有福全在,统筹这一大块,也没什么纷争。但是现今胤禛胤祥各自要求表现,就摩擦不断了。比如胤禛有个计划,增设“锋锐营”,专门培养武功高强同时又擅精战阵的人才,行情报、谋刺、护卫等事。胤祥的反应很简单,行,锋锐营嘛,多让八旗贵族子弟入去历练即可——八旗贵族子弟大多身上原本就背着康熙赏赐的某等侍卫虚衔,等到在胤禛那里历练熟的人才,胤祥一声调动,就能把人纳入影卫之中,连训练都省了,大大地有利——胤禛又如何能够答应这种吃力赔本的事儿? 故而胤祥虽领侍卫,却常常朝着兵部和军营里跑。 倒是胤禩胤禟等三兄弟,在六部倒是做的风声水起,尤其是胤禩,逐渐表现出来他的宽柔包容的性格特质,又不乏急智,引来朝中赞誉一片。 事情发展得是,越来越像历史的样子了。 康熙冷眼旁观,有时候就来佳欣这里,跟他讲古人的种种故事,有些佳欣能嚼出话中之味,有些就是一头雾水了。 “我算算……”佳欣掐指。“刚好,后日我的癸水将至,皇上那里原本就是告假的。我们也不用找胤祥他们了,直接遣人知会慎若方丈,去那里住一晚上好了,正好拜拜佛。哎,小蝶回来了么?” 小蝶是高婉儿身边的得力宫女,仆如其主,聪明安份,令佳欣每每羡慕。 “不知道呀,去了好久。可能贵主儿那里回事的人多吧。想来是不至于不批的。”高婉儿笑道。 不多时,小蝶带着有点奇怪的表情入来。“回主子,贵主儿那里不给批了——甭说咱们,就连景主子,一会可能也有令旨来,说是不许出宫。” “出什么事了?”两人齐齐一惊。 “奴婢听说……可能是大事了。”小蝶掩好暖阁之门,回来跪在踏脚上。“听说……是有……秽乱宫闱之事……被皇上抓着信物了!” 佳欣脑中一震,立即想起那日在假山幽会的那两个人来。 (3) “秽乱宫闱……”高婉儿故意看佳欣一眼。“怕不是景嫔姐姐落了什么把柄?” 佳欣也不以为忤。“要是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大动声势了。” “小蝶,究竟怎么回事,再探!”襄贵人饶有兴趣。 佳欣却有点不愉快。 一方面,自己被连累不能出宫,自然也不能去探佳妍,或是去找胤祥问问有没有查到法海的下落了。 另一方面,若真是和嫔和胤禛两人之事,真查了出来,会扯起什么样的风波? ……别的很难估计,但是,胤禛的皇位,再也不要想了。 也就是说,若是查出他们两人j情,则历史正式彻底改变。 但是佳欣有点慌——事实证明,除了自己的存在之外,历史都是对的。 原本背道而驰的人物个性,现在逐渐向着预备好的方向行进。佳欣也有些茫然了。 小蝶果然神勇,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回来。 “主子,景主儿,打听到了打听到了!这事儿啊,还跟咱们有关哪!” “哦,怎么有关?” “前日不是十九阿哥满月,宫里摆戏嘛,原来咱们在前面听戏的时候呀,后面出大事啦!” “死丫头,别卖关子,快点说!”襄贵人笑骂。 小蝶绘声绘色说了起来。“皮衣库有个老太监,大家都叫他老苍头老苍头的那个,主子们也许不认识,可咱们都熟得很,冬衣呀,都是他在管。说起来真是巧,这老苍头原来是个坏心眼,主子们报废不要的皮衣,他就偷偷卖出宫去。这回呢,刚好被哈总管给查破了,就去搜了他的皮衣库!” “搜到了什么?” “一个袋子!” “什么袋子那么要紧?难道是……春宫?” “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丫头跟说书似的。“是个平平无奇的袋子,可是上面偏偏写着‘润阴坊’三个字!润就是润泽的润,阴就是阴阳的阴!” “那是什么?”婉儿和佳欣都不知道。 “是啊,原本大家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刚好苏大人在旁边,认了出来!” “苏大人?” “就是贝子爷苏奴大人,新入工部跟着八阿哥历练的。他说这润阴坊乃是滛秽之地,见不了人的玩意……说是做……做那个营生的……” “妓院?”婉儿什么没见过,她的松林槐居,也算是五毒俱全。 “不是,是个工坊……专门做……哎呀,羞死人了!”小蝶凑到佳欣和婉儿中间,悄悄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啊。”佳欣摇头苦笑。润阴坊,真是不害臊的名字。那日她撞见和嫔与胤禛私情,其实早已经猜到了。那个袋子里原本装的物事,应该就是胤禛送给和嫔的信物,一个“假阳器”,现代人称“dildo”的刺激玩意了。 和嫔显然将本主收好了,却不小心流露出了原装的袋子。 偏巧碰着个知情趣的……要都是太监,也出不得宫去,谁认得什么润阴坊润阳坊的? 高婉儿也是面上红云飞起。“既然在皮衣库,查出来是谁的么?” “就是查不出来了。原本翻皮衣翻得一塌糊涂,哈大人与苏大人走过来,哈大人从地上捡起来的这个袋子,已经被人踩了一脚,谁也不知道是从哪件皮衣的口袋子里翻出来的啦!” “那会不会……”婉儿想象力丰富。“是太监用的?” 佳欣骇笑出来——这倒也说得过去,在现代,这叫做bl,叫做耽美……不过想想宫里那群老脸老屁股的太监……还是算了吧,有点反胃。 “不知道呀,但据抄检的人讲,貌似是从某件皮衣里面掉出来的——当然咯,也有可能说这话的人就是监守自盗,谁知道呢?反正宫中各位主子几乎都有衣裳送在那间房里织补或是报废,再加上在场的太监人等,全部都要搜检一遍呢!” 佳欣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红楼梦里大观园那次大查抄。 人人自危啊! 她戳了戳婉儿。“你也有衣裳送在那里?” “有吧,皇上赐了一件裘袍子,带子钩丝了,送去修补好久也没送回来,我还在想呢,原来是这回事。姐姐你呢?” “我扔了两件别人送的难看皮袄过去。早知道,就不扔了。” “姐姐莫要担心,想是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 高婉儿明显是在胡说八道。 佳欣坐在自己景仁宫里,两手托腮看着那些人把自己的衣裳首饰箱子翻了个遍。 自己不是探春样泼辣剽悍,也不是薛宝钗有豁免权,只好任凭款待,双手一摊。 好在她这里什么也没。 颠沛流离,胤祥送了她无数信物,她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从家徒四壁的大佛堂搬到景仁宫才不久,她连头面衣裳也没两件,还是靠各宫礼节上的馈赠才勉强填满了一个大大的衣帽殿。 那些抄检的太监婆子见搜不出什么,有些满腹狐疑,却也不得不悻悻然离开。 说起来,这清朝皇宫,管得却比红楼梦里还宽松点。宫女等人的私信什么的,除非涉及谋逆否则是不检查的,也算是尊重个人隐私?而首饰之类的基本也无视,只要不是明显男式的东西,别的都马马虎虎,不少出身好的宫女都戴着自己家里带过来的保命符长生佩之类。再来,对银钱也不太紧张,佳欣宫里有个小宫女匣子里放着父母给她傍身的一千两银票,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抄检的太监也就是斜眼看了看那有钱的小宫女,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佳欣想想,除了那理论上应该存在,但她不认为能被搜检出来的假阳器之外,其他东西除非是个假龙袍啊或者锋利刀剑之类的,便也没什么违禁物品了。 康熙真是明君。太监们刚来时和临走前都向佳欣忸怩地暗示了一下要小费,佳欣没理,他们也就拍拍屁股走了。腐败程度相当之低啊! 大搜查进行到第二天,佳欣已经被允许自由活动。而高婉儿却因为位份较低还没轮到检查所以要默默等待。反正不急,再一日肯定能查完,对于佳欣她们原定的探望佳妍的计划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佳欣伸伸懒腰,有点无趣。高婉儿未被检查,所以自己便不能去见她,以免担上转移赃物之嫌。风口浪尖,虽说可以出宫,却也实在不愿,所以只能窝在自己宫里睡觉晒太阳晒太阳睡觉。 “主子,”怯生生的婢女端来奶子。“趁热喝吧。” 佳欣懒洋洋接过来。 “哎,今天怎么成了粉红色的了?” “主子您忘了么,前阵子良主儿送来的玫瑰露,调了些在里面。” 良嫔……好久没见她了,上回她病着佳欣去了一次,撞上另一群探病的,没怎么说话就走了。这会听说是病好了,似乎也是和自己一天被抄检过了,不如去看看她——顺便,住在她隔壁的……好像就是和嫔吧! 一个风流俊俏,一个俊俏风流,一个怨,一个喜,一个小心翼翼,一个胆大妄为,真是两个有趣的后宫女子。 就算现在有了高婉儿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朋友,佳欣还是怀念这两位在蓬莱郡主时代就结交下来的姐妹。 (4) “什么风把妹妹给吹来啦!”一箭双雕,佳欣过去的时候,和嫔正和良嫔一处说着话,连串门子都省了。 “自然是这宫中近日才刮起来的邪风啦!”佳欣抿嘴一笑。“好久没见两位姐姐啦,心里怪想念的,所以前来叨扰一顿素斋。” “妹妹快坐。”良嫔温温柔柔地起来,掸了掸自己的座椅让给佳欣,自己换到了垫得软软的榻边靠着。 “良姐姐身子可好些了么?” 良嫔苦笑了笑,却答,“大好了。” 和嫔却驳道,“就你这样也算大好了么?昨日抄检时吹了些风,不是立即又身上发热了么?你那身子呀,也是太弱太弱了!” 佳欣从和嫔眼中看到了一丝深藏的愧疚。难怪她一早就过来陪着良嫔,作为那“润阴之物”的正主,这场搜检可谓因她而起,却连累到众宫女眷,尤其是身体孱弱却待人极好的良嫔,和嫔并非坏人,又岂会不暗自愧疚不安呢。 “终归是年轻时候调养不得当,才落了一身病根,叫妹妹们担心了。”良嫔浅浅低头,划出一道忧郁而好看的脖颈弧线。 “听说那阵子你怀着八阿哥的时候,几位主子可没少差遣你干这干那的,德主儿好像还重责过姐姐……”和嫔进宫日子也不算长。 “往事久远,莫再提了。”良嫔轻叹了一声。“我现在别无所求,只盼八阿哥他能康健幸福……阿弥陀佛。”她合掌念诵佛号,样子很似紫竹林中意态优雅的观音模样,佳欣看得有点痴了。 “良姐姐,你真好看。”她直接称赞,忍不住伸手在良嫔优美的脖子上抚了一下那滑腻的手感。“八阿哥现在是皇上的得力之臣,良姐姐不必担心,他定会有一番出息的。”这话原本后宫说来不妥,由佳欣的身份和她单纯真挚的口气,却令良嫔现出宽慰的神色,可惜那神色却稍纵即逝,捉摸不住。“我现在只担心……担心他与霃瑾。我从前也曾劝过胤禩,要他纳妾延嗣,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竟是错了。”她又叹了一声,“弱水三千,我那可怜的孩子,竟是只钟爱那孤独一瓢……真是,何必,何必呢?我何必迫他呢?他为忠臣,为孝子,皆是出于本性,可是唯独情爱一事,却能他害他,如此之甚。” 一时间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八阿哥虽无后却一心不愿纳妾之事,虽然在主流舆论中不算什么好事,良嫔身为母亲也必得劝着儿子广纳妾室。可是身为女性,身为不论在什么年代内心深处都有着同样来自本能的幻想与嫉妒,痴心和妄想的女性,八阿哥的专情又何尝不是她们不敢公开称赞只是放在心中向往的一种童话! 想到胤禩、霃瑾、法海之间的种种,佳欣也不禁叹了口气。 若是胤禩能做上皇帝的话,会不会弃置后宫,与霃瑾白头与共,酿造一段历史佳话呢? ——无论在事实的轨道上,还是佳欣臆想的轨道上,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故事。 然而谁又能说,他不是擦肩而过,却予取予求呢?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外面的事了。”玉枕儿打破沉重的气氛。“来来来,吃果子。这几日宫禁,我原本爱吃的苹果差点便运不入来呢。幸好昨夜还是想法子弄进来啦。景嫔妹妹,你也尝尝,又脆又甜呢。” 佳欣心中有数。对于和嫔这种一入宫便得了嫔位,母家权势财富都算兴盛,在宫中又人缘出众的后宫来说,什么禁令都是白搭。是以佳欣料得不错,和嫔根本不担心什么搜检,那假阳器要藏得妥帖些或是干脆毁尸灭迹运出宫去,对她来说可算是易如反掌。“和嫔姐姐不怕被几位主子知道,怪罪下来么?”佳欣故意挑引她。 和嫔哈哈一笑,毫无心虚神态。“一筐苹果而已,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断不会怪我嘴馋的。” “对哦,说起来,和姐姐最近……可伺候过皇上?”佳欣起身去拿苹果,顺便挥了挥手斥退了宫女,掩上了房门。 “我哪有这个福分,自从去年冬天伺候过两次之后,便再没有啦。” 难怪和胤禛干柴烈火。原来是久旱盼着甘霖。 “那,今次搜检之内幕,姐姐定已经打听到了把?”佳欣开始探她的口风。“姐姐认为会是什么人呢?是太监,还是后宫?” 和嫔神色一凛。“景妹妹倒是消息灵通,你莫说,这事儿啊,我们也还都不太清楚呢。只知道是秽乱之物,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 “怎么会呢,”佳欣觉得和嫔不该做戏到如此地步。“这宫里的大小事情,还有姐姐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良嫔忽然开口替和嫔作证,“自从年初和嫔妹妹行了皈依之后,便修心养性,打禅念佛,紧守宫门,不理闲杂,已然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年初? 难道是开始和胤禛搭上的那段时间? 高妙。 “姐姐也皈依了啊,可守得五戒森严?”第一便守不住邪滛二字吧?佳欣故意刺到她心内。 谁知和嫔毫不在意。“我皈依的是禅宗师父,讲求的是一心之诚。至于戒律,只是外相,不可执着的。我连常素也没个定准儿的,想起来便吃,想不起来便如同以前一样。只是心,大不相同了。” 是啊,从前一心想着博取康熙的宠爱。现在,估计想得是如何盼望爱郎得登大位了吧。 “我倒是听说了些,”佳欣继续诱敌深入。“说是个……”她比了比,“那玩意儿。” “啊!”良嫔恐怕是真的不知。 佳欣看看良嫔,再看看和嫔,“两位姐姐心中可有什么猜测?——不碍事的,我们姐妹道里,就这么一说罢了,谁也不会说出去。” “不是碍事不碍事,”良嫔无奈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入宫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等奇事。按说这普通宫人虽然难得恩宠,却不若前朝那般要孤独终老而是过了二十五便能出宫嫁人。而妃嫔主子们……”她顿了顿,“应该不会的。” 佳欣看了看和嫔。 “很简单啊。”她却漫不经心,却又似早有准备。“这宫中谁最关心打探此事内情,谁便身负嫌疑。妹妹你说对也不对?”和嫔瞟了佳欣一眼,似笑非笑,颇含深意。 佳欣皱起眉头。“有几分道理。”难道她在怀疑自己?——不应该啊。 “是吧?所以说呢,我在贵主儿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难道——?和嫔玉枕儿轻描淡写,却把佳欣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良嫔和嫔那里回来,佳欣立刻派侍女去打听搜检进度。 第二日,一听说襄贵人那里已经搜检完毕,佳欣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怎么样?” “会怎么样?”婉儿莫名其妙。“我这里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难道你疑心我么?” “今日搜检之前,你有没有又派小蝶出去打听消息啊?” “没有啊,小蝶那丫头,昨儿居然病了。身子骨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佳欣的第六感飞速敏感起来。“之前呢,之前除了我在的那两次,你有没有又叫她去打探些什么?” “有啊,你走了之前她自告奋勇又跑出去打听了。可能就是那天太累了,所以就病了。你看,我这里没了她还真不方便,收拾得乱七八糟的。” 佳欣咬牙。“她们宫女住在什么地方的?你也不去看看她?” “跟你宫里不能比,这里只有几个小的跟我睡在一处,大宫女们都是统一在那边住的,晚间我睡了她们也就回去了。怎么啦?” “走。现在就去。”佳欣也不管婉儿说什么,直接便拉着她往外走去。 第三十五章 敢算计到老娘头上? (1) 果然,小蝶不见了。 偌大一个宫廷,竟然会不见一个宫女,且一日一夜无人知晓无人过问,实在是奇哉怪也。 小蝶十二岁入宫,是在宫中伺候了六年的大宫女,主子们称一声小蝶或蝶儿,新进的小宫女可是要恭恭敬敬喊一声蝶姑姑的。她从前伺候过德妃的女儿九公主,九公主出嫁之后便在内务府协助遴选秀女,之后大概有一年时间在培训新进宫的小宫女,一年训练期毕恰好逢着襄贵人入宫,便由贵妃亲自把她指配给了婉儿贴身使唤——这个经历在佳欣看起来有点似金枝欲孽中的安茜,可是小蝶为人比较八卦开朗,活泼外向,又聪明得体,比死气沉沉的安姑姑要可爱得多,人也长得喜兴甜蜜,并不给人一种“会卷入风波”的感觉。 作为大宫女,小蝶享受着一人独住一间小小卧室的待遇,而且这间卧室还有专门的小宫女负责打扫,所谓丫鬟的丫鬟是也。而当日报备蝶儿病休的,也正是这位年方十三的小小宫女。 “说!”高婉儿一杯热茶泼到了小宫女的胸口。“究竟怎么回事!” 小宫女被烫得哇哇乱叫起来,却又不敢躲避,跪在地上不停哭泣。 “别生那么大气。”佳欣和婉儿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你叫什么来着?……小环?好,小环,你别怕,也别哭,慢慢把事情讲清楚就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4部分阅读 好了。主子会明察秋毫,跟你无干的事情,必不会要你担额外的干系。不过要是你不识抬举的话——不但你的脑袋保不住,就连你宫外的爹娘……” “跟这小贱人废话什么?”婉儿怒得俏脸飞红。“直接拖出去,打死算数!” “哎,”佳欣拦下,“打死她事小,这乱了宫里的规矩事大。不如还是把她交给内务府,顺便看看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一起提审便罢了……” “不……不要啊!”小宫女哭喊起来。“不要找我爹我娘……主子我给您磕头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婉儿一脚踢开爬过来抱着她小腿的小宫女。“是你信誓旦旦地说小蝶病了,拉肚子,我问你看过大夫吃过药没有,你还说正在吃!药呢?就算人不在了,药碗药渣总该在吧?东西呢?你找啊,找出来!” “可能是小蝶姐姐自己出去逛逛散散心……药……药喝过也许拿走了啊……主子,真不干我的事啊!” “好,不干你的事,不干你的事。”婉儿越说越气,“我不问了,我这就去回贵妃娘娘,把你送进内务府!” 奇怪。佳欣定定观察这个小女孩。 在婉儿说到贵妃娘娘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睛里居然掠过一丝喜色。 怎么回事? 想起来和嫔所说的——“谁打听谁就有嫌疑,我在贵主儿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哎,别,送内务府作什么。”佳欣淡淡地拉住婉儿。“皇上不是准备过来用晚膳么,不如到时直接请皇上赐她一死算了。” 婉儿一愣。皇上什么时候准备过来吃晚饭了? 却听小宫女嚎了一声。“主子不要啊,是……是荣主儿吩咐的,说我要是敢说出去的话就要了我的命啊……” 荣妃? 两人齐齐一震。 婉儿住在钟粹宫内,荣妃乃是她的本主,照理说这些宫女,都归荣妃调配。既然是荣妃吩咐,难怪小宫女不肯说出真相。 “是荣妃带走了小蝶?” “是……是贵主儿……小蝶姐姐打听什么事情的时候,好像是被小甜姐姐看到了,就禀告了贵主儿……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小宫女委顿在地,一脸恐惧。 “小甜?哪一宫的小甜?”婉儿咬牙问。 “不必问她了。”佳欣沉声道,拉着她往外走。“是和嫔身边的宫女。” “算起来,你走后小蝶出去打听消息那次,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是……前日晚上的事。” “昨日一天的搜检,难道只是虚张声势?可是为何又不直接先搜查你这里?” “只有一个可能——”婉儿双眸锐利。“她们必是认定了,东西,是搜不到的。” “为什么呢?” “我们就是要找出这个为什么,才会知道为什么事情无端端地跑到了我的头上!” “你进宫之初,接连受宠八日不断,直至癸水之至。之后一月之内,被翻了十五次牌子。保胎期后,又以有孕之身,承了两次雨露。现今刚出月子,皇上便赐物赐食,听说还询问过太医你何时可以承欢——昨日我在和嫔良嫔那里闲唠嗑的时候,听她们说,这几乎已经是敏妃当年的待遇了。” 婉儿森森一笑。“……就因为这个,我不得不谨言慎行,笼络人心,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苦苦压抑姑奶奶我的脾气!”她回手又摔了个椅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惹到姑奶奶的身上来了,找死!统统都是找死!” 佳欣骇然看着婉儿发飙的样子。 原来——原来她聪明得体的外表下面,压抑着如此暴烈的内心…… “冷静……冷静一点。”佳欣踱了两步。“照理来说,和嫔是没必要和你争宠的……” “为什么?” “因为……”佳欣有口难言。“她不是那样的人……我猜,应该是那个犯事的正主,为了逃避自己,故意胡乱攀咬……也许,也许被抓的不止小蝶一人,被怀疑的也不止你一个?” 佳欣随便一猜,竟然猜对了。 婉儿与佳欣两人串连了一日,竟然发现,定嫔的一个宫女,也莫名其妙地病了,一病,便失去了踪影。 可是定嫔始终没能搞明白事情的关键,还以为自己的宫女潜逃回家了。 再问,密贵人,勤贵人,都没事。两个汉女都不是喜欢打听是非的主儿,好彩没有中举。成嫔,没事。最后又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位:郭贵人——伊实际上是宜妃的妹妹,入宫也早,只是因为姐姐太过强势,所以一直被冷落埋没了。当年也曾为康熙生下公主和皇子,可惜年老色衰,只是个附属于宜妃而存在的人物了而已。她的侍女也在同一时间称病,但是奇怪的是,一日之后居然又销了病假回来伺候——应该是宜妃在其中起了作用。从这一点上几乎可以判断,后宫的五位实权人物全部参加到了此次追查活动中来。 所以,现在,高婉儿和佳欣两人,自然就顺着最容易的线索追了下去。 线索是一个人。她叫小凡,便是郭络罗氏身边曾经失踪了半日的那位宫女。 高婉儿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一棒子把人敲昏然后弄到佳欣的景仁宫里,自然是再容易不过。 小凡很颤抖地看着自己面前——佳欣和婉儿没有出面。放在她面前的是两样东西:靠窗一根绳子,和靠门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小凡在宫中的时日很久了,比小蝶还要久。再有半年功夫,她便满二十五岁,可以出宫回家。 在宫中她一直很郁闷,因为自家主子是个被冷落,且不讨喜的人。仗着姐姐占据高位而不安分,却又对姐姐常怀嫉妒,上不尊各宫主子,中不满同级妃嫔,下不能善待婢仆众人,也就是因为资格老年纪长而勉勉强强存在下去。 她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位主子而选绳子,不选银票。 于是她很认命地在桌上准备好的纸上写下了“崇春阁”三个字,向着放银票那边的门口,从门缝底下塞了出去。 很快迷香从室外飘进来,小凡失去知觉,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在原本干活的地方,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小凡立即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继续干她的活,等待她的出宫大限。 “崇春阁,在什么地方?”婉儿对宫廷还不算太熟。 “长春宫附近的一个小地方。”佳欣毕竟常出常入。“看来果然是贵妃牵头在查此事——我觉得她们的逻辑实在不可思议,为何打听此事的便有嫌疑?” “嫌疑不过是嫌疑而已,也许只是权且一试而已。——什么叫逻辑?” “呃……” 突然的密报帮佳欣解了围。 婉儿的另一名宫女急急忙忙地进来——“两位主子,定嫔那里来了消息,原本以为逃走的那位宫女找到了。说是在御花园中昏倒了无人发现什么的,总之说是都没事了,请两位主子放心。” 小凡消失,然后出现。 定嫔的宫女消失,隔了一阵子然后出现。 现在只剩下婉儿的小蝶了。 也许她们只是在崇春阁讯问而已,问明白了就没事了? 婉儿和佳欣的心中均放缓了些。如果是如此的话,那也没什么,掩一掩便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两人又等了一日一夜。 宫禁全开,却还是没有小蝶的消息。 从封宫搜检开始至今,已经是第五日。 第五日上,婉儿和佳欣兵分两路,佳欣亲去贵妃那里请求去潭柘寺拜佛的许可。而高婉儿,则负责去探那个崇春阁。 (2) 佳欣花了大概半个时辰,便替自己获得了出宫的许可——本来,她来禀告,是给贵妃面子。她不告也照样可以出宫,金风竹给她的“如朕亲临”,康熙根本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凭着这块牌子,莫说宫闱,天下之间,也是去得的。 但是说到襄贵人,贵妃却一口回绝。 “她才生下皇子,不宜出宫。” 佳欣抬眼看了看贵妃。“皇子现今已经按例交给荣妃娘娘抚养,而襄贵人此去正是要为小阿哥祈福——” “十三福晋正在潭柘寺静养吧?”贵妃岔开话题。“你与十三福晋交厚,此去不妨多住些日子,皇上那里,自有本宫替你告假。至于襄贵人之事,还是算了。她有什么念头,叫她自己来说吧。” 果然是出什么事了么? 佳欣也不动声色,便道乏告辞。 无巧不巧,出门时正撞上了和嫔。 “玉枕儿姐姐。”佳欣甜甜笑着,挽住她的手。“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和嫔笑得有些疑惑,像是有些怀疑,又不明白此事为什么会搀和到佳欣身上。“难得见妹妹来请安的啊。” “平素礼数不周,小妹煞是惭愧。不过今日却是告假来的——姐姐要不要同去?我打算去潭柘寺小修几日。” “啊——”和嫔眨了眨眼,“原来景妹妹也如此虔诚。姐姐我就……”她眼珠一转,似乎在掂量者忽然而来之事的利弊。“要不,我也问问贵主儿吧。潭柘寺也是好久没去了,听说换了新住持,修行上是顶好的。” “嗯。”佳欣轻轻点头。“这几日宫中风波迭起,也想借机避避——姐姐可知道有什么进展么?似乎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了。” “怎么会呢。”和嫔摇头。“此事既然已经被皇上知道了,便必定不会善了。皇上的性子……妹妹也是知道的。面上是尊和蔼慈善的菩萨,其实心中却有大金刚相,容不得一点污秽。”她淡淡而道,佳欣倒是惊了一下这个贴切的比方中流露出来的才气与敏感。一直都知道和嫔是伶俐的,却也总觉得面上现出伶俐来的人,不会再有多么深沉诡谲的城府,对她不免有些轻视。现在看来,若和嫔真是打心眼儿里聪明的,那么,和胤禛……究竟是出于真情,还是一种投资,便也难以界定了。 “那贵主儿又准我出宫,难逃不怕我也有嫌疑么?” “倒是不会。”和嫔笑起来。“谁都会有嫌疑,妹妹却是不怎么会的。不过就我想来,这宫中搜检是一途,这宫外的察访又是一途,妹妹昨儿不是说了个什么润什么坊的名字么,那不就是一条明线?” 佳欣震了一下。 果然……果然能在宫廷混得风声水起,谁都有几分真聪明真伶俐啊! “受教了。”佳欣垂首合十。“姐姐真是一语般若,点醒众生啊!” 也算是打了个机锋。 道别之时,佳欣刻意望了望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宫女小甜。 她走在和嫔所带的四名宫女的末位,看起来并不像是和嫔的心腹啊。 走出长春宫,看看离和婉儿约定的时辰还早,佳欣顺便去了次御茶房。 御茶房现今的主管,是佳欣的熟人,原来书簿库的主管,大太监王慧福是也。 宫中以慧字排辈的大太监并不多,康熙身边的侯慧春;先头伺候过孝庄现今随着现任太后隐居在宁寿宫的马慧奇;曾经伺候过康熙第三任皇后,现今在佟佳氏身边的肖慧宝;曾经伺候过康熙的元配皇后,后来伺候敏妃,最后随着胤祥出宫却惨死在大火之下的黄慧清;德妃的张慧安,荣妃的沈慧秀,宜妃的莫慧全;惠妃身边的李慧贞和曾经主管御书房的郑慧吉已经老死;再有,便是伺候过康熙第二任皇后以及温僖贵妃姐妹,现今无所事事的王慧福了。 这些太监看起来都是谦卑奴才,但是佳欣相信,没有一个会是易与之辈。就看黄慧清卷入的风波,和王慧福在书簿库时明里暗里为自己和金风竹的行动提供便利来看,应该都算是太监中的大人物了。 自从佳欣受封之后,书簿库便被康熙搬到了宫外,王慧福在宫中几个部门之间调来调去,最后在御茶房落下脚来。佳欣和这位老人的消息倒是一直未断,过年过节总记得红包奉上,今次有事找他帮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景主子要知道哪位宫人的来历?”王慧福眯着小眼睛,拈着一撮茶叶,看佳欣的眼神除了奴才主子之间的正常交流之外,还自然地带了一丝慈爱。 “小甜,和嫔身边的小甜。” “真名叫做何玉甜,康熙三十六年入宫,河北保定人氏——” “她是跟随哪一位主子的?” “景主儿问得奇了,先前不是您说的嘛,是和嫔身边之人。” “我不是这意思——”佳欣微微噘嘴。“老王,王公公,王爷爷!” “咳咳,老奴哪里承担得起——”王慧福笑得眯起眼来。“不过呀,景主子,这位小甜有个亲姐姐,叫小云的,何玉云,从前是德主儿身边的大宫女。前年放出去了,还是德主子做主,给她许了个好人家,好似是四阿哥门下的包衣门生呢,现在也是个七品官夫人了……” 德妃? 佳欣心中一紧。 德妃…… 惠妃孤僻苍老,荣妃阴沉小气,宜妃好胜急躁,四妃之中,还就数这个女人和他的儿子对于康熙的大位最有野心,也谋划得最为大方冷静。 襄贵人的得宠,是激起了这位主子的嫉妒心了么? 或者,是威胁到了胤禛的皇位大计? 奇怪……真是奇怪了。 “那好,王爷爷,再问一个,小蝶,你认识吗?” “宫里的小蝶不少,辛者库有个白晓蝶,从前是唱戏的,皇上临幸过一次,后来升为答应了。前头娘娘身边也曾有个小蝶,叫什么赵双蝶的,娘娘薨的时候殉身了……” “哎呀,是从前伺候九公主的那个小蝶!” “景主儿啊,您都知道了是从前伺候九公主的,还来问老奴作甚?” 佳欣无语了。 “婉儿婉儿。千万不要冲动啊!”看看时间婉儿也该到了,佳欣在景仁宫中转来转去,跟个没头苍蝇一般。 “叫我呢?”说婉儿婉儿就到。襄贵人亭亭玉立地走了入来。 “怎么样?”佳欣迅速屏退左右迎了上去。“没闯什么祸吧?” “没有。崇春阁拆了。” “什么?!” “那地方在湖边,说是挡着不知道哪一宫主子的视线了,要拆了建个低矮的亭子,我转了转,怕惹人注目就回来了。” 佳欣松了口气。“对了,贵主儿不准你的出宫之请。” “意料之内。”婉儿冷哼了一声。 “还有——你对小蝶……嗯,我的意思是,她可信么?会不会是别人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襄贵人愣了愣,摇头。“应该不会。从未见过她怎么和别人来往,都是一心一意的……” “那就算了。”佳欣甩甩头。她下意识地觉得其中有问题,但却想不清楚是什么问题。 德妃……和嫔……襄贵人……到底要做什么呢? “主子,主子,不好啦!” 跌跌撞撞的宫女跑进来。 襄贵人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宫里的宫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蝶姐姐……小蝶姐姐被人发现溺死在湖里了……” 婉儿与佳欣面面相觑,震惊,悲痛,愤怒,五味刹那俱全。 (3) 高婉儿认真地愤怒了。 当日,一封书信被送出了宫,直奔东北,交到了高婉儿从前开店做老板娘的心腹手中。 两日之后,小蝶,全名杨绣蝶,十八岁,按照宫女身故的正常程序被送出宫去交还给爹娘安葬。本主襄贵人下赐给杨氏夫妇的,除了按照宫例的抚恤金五十两白银之外,还另奉上了私房钱——五十两,黄金。按照一比二十四官价计算,就是一千二百两白银了。 “婉儿,你真有钱……” “我十四岁主掌松林槐居,五年来营运所得利润,自己拿了三成。”高婉儿不介意对佳欣交底。“这点黄金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你何时需要用钱,找我拿就可以。” “这么好?”佳欣柔柔挽住婉儿胳膊。 “是啊,随便写张条子,九出十三归就好。” “九出十三归是什么?” “就是名义上你问我拿一百两,我实际给你九十两,而你日后需要还给我一百三十两。明白?” 佳欣一把甩开她的手。“你你你……我现今知道你的钱是哪里来的了!” 婉儿勉强笑了一下。 佳欣见她神情不愉,只好安慰。“你也是惯见风雨的人,小蝶故去已经数日,不必挂念至此吧?” “不是挂念。只是无法容忍有人惹到我的身上来而已。”婉儿煞气重重。 “——你宫外的人手查得如何了?” “我就是在烦这个!”高婉儿重重搁下茶杯。“本该今日上午回我消息的,却至今没有回话。” “莫恼莫恼。”佳欣赶紧抚抚她的长发。“按照行程,我今日已经可以去潭柘寺。要不然我替你去打探打探消息?” “你莫为了我的事情耽误了你的行程。”婉儿克制住自己。“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是当然。我准备妥当了,明后日就走——宫中快要新选秀女了,皇上这阵子轮番抚慰密贵人勤贵人她们几个,我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远行——要不,我今日就出宫去为自己准备准备行仪,如何?”佳欣笑着说。 襄贵人瞪她一眼。“既然如此,就顺道帮我到黑山会馆去找一个叫做老芭蕉的人吧。” 佳欣此行很是顺利,半个多时辰就回转来,捎回了一封黑山会馆的人给高婉儿的信。 婉儿展信阅读,却皱起了眉头。“好奇怪,说是润阴坊有官在查……仿佛是出自贝子苏奴的人……但是有人阻挠。” “谁?” “你以为他们有多大能耐?毕竟不是地头蛇啊,天子脚下,行事也更要加倍当心的,能查出这些已经不错了。” “一点儿线索也无?” “有,跟镇北台将军阿兹落有关。那又是个什么人?”婉儿不解。 “镇北台将军……仿佛是五品官,没什么实权的,隶属丰台大营。”佳欣好歹从诸位英主们那里知道了一些。“至于此人背景我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有人可以帮到我们。” 所谓查案,不过就是找到对的人,问他对的事而已。 还有两个时辰才关宫门,佳欣发挥现代感速度,迅速再出门转了一趟,然后便带着正确情报回来。 “有一群阿哥撑腰,你还真是厉害。”高婉儿斜眼看着佳欣。 “这回你猜错了。”十四阿哥在潭柘寺,十三不想见,四阿哥么……更不能去问他了。好在佳欣还认识些别的人——今次她找的是大内侍卫首领朱六义。 “那个阿兹落,究竟是什么背景?” 这个名字老让佳欣想起阿兹猫。“飞扬古帐下。” “飞扬古将军?他……四福晋?”婉儿不是笨人。 佳欣咬住下唇。 “为何四阿哥要阻挠此事,为什么?”婉儿在房内踱步。 佳欣心中才是疑惑。难道真是胤禛和玉枕儿乱了手脚,一个在宫外阻挠官查,一个在宫中意图嫁祸? 那也不该莫名其妙找上襄贵人这么个当红炸子鸡啊! 智商那么低的处事方式,一点也不像是谨慎的胤禛,与伶俐的和嫔所为。难道j情真的可以让人乱了心智? “不。”婉儿忽然摇头。“你问来问去,就问了这么一句资料?” “当然不是。”佳欣没好气地将一张小笺递了过去,上面还算详细地书写了那位阿兹落将军的生平事迹。 高婉儿细细反复阅读。 “是个孤儿,无亲无戚……结拜兄弟何长锋,前年死于西山剿贼一役……只有这么一个比较要好的人啊,其余都是战功?这个结拜兄弟看来也是个草包,西山剿贼这种轻易的小事也会弄丢小命……阿兹落,满人,何长锋,汉人……究竟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呢?” “这名字好熟。何长锋。”佳欣帮忙想。“我好似听过……啊!” 她想起来了。 “什么?”婉儿急问。 “……没什么。”佳欣关上嘴。 她想是想起来了,却不能说。 是……是那拉氏的那个可怜的妹子念慈,她曾经的心上人。 因为飞扬古想把念慈跟胤祥埋作堆,所以不惜把自己的爱将遣入死路来换取小女儿的一个安心、收心。 只可惜胤祥雷厉果断地送念慈去与她的小情人一处,彻底叫这一家人死心。 那个可怜的将领,还是个汉人,名字的确就是叫做何长锋——当时听胤祥说起的时候,佳欣还赞了一下这个名字勇猛大气。 何长锋的结拜兄弟……如果两人感情好,那对于心狠而冷酷的boss飞扬古将军,一定是满怀了怨恨……更不可能是四阿哥的人了。 那他奉谁之命呢? 婉儿冷冷一笑。“不就是个何长锋么?景姊姊,劳烦您帮我一件事,婉儿终身感激。” 佳欣吓了一跳。“莫莫莫,你这种口气让我全身发寒,有什么就说,我能做的,一定做。” “借你的如朕亲临一用。我要出宫去!” “——现在?”佳欣看了看已然落下的夜幕。 “我知道景嫔姐姐还精于易容之术,姐姐你看,我扮个小太监何如?” “喂,你刚生完孩子,别乱来啊!” 高婉儿反常地媚笑。“姐姐不是说有什么能做的,一定会帮我做么?” “不是吧……婉儿,你……你怎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不依不挠的……”佳欣有点为难。 “我说了无数次了,不可以惹到我身上来!”高婉儿再次低吼。“帮不帮?!” “帮,帮。”佳欣举起双手投降。“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小蝶宁愿跳湖,也不愿说我一句违心的话——我本就清清白白,不怕什么。但是这件事既已至此,我便一定会把它查个水落石出!” 佳欣花了半个时辰帮高婉儿化好妆,换上衣服,大致讲解了假扮工作的要领和诀窍。婉儿身量高挑,身段瘦削,虽然面貌比较女性化扮起男人可能不像,但扮个女相男身的太监,还是十分传神。佳欣又叫她控制嗓音,故意用小嗓讲话,则雌雄之间更是扑朔莫辨了。 最后佳欣才忐忑不安地将自己赖以进出宫闱的玉印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一边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你叫你的人去查不就好了,真的要自己去吗?你去真的会有帮助吗?一定要小心啊。最好随便看看马上就回来。要小心自己安全,也要小心这块印啊。没了印以后都没得玩了,说不定皇上还会怪罪……” 她喋喋不休说到第七遍的时候,襄贵人已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无视,将佳欣抛在身后。 佳欣只好远远地看着她过去,举起如朕亲临。“景仁宫小柿子,奉皇命与景嫔懿旨,出宫办事!” 小柿子……佳欣苦笑着喷。 接下来是一夜都难以安眠,直到大概四更天,宫中几乎要大规模起身之时,才等到了婉儿的音讯。 她一身冰冰冷像块大冰块地钻入了佳欣的被窝,佳欣哇地一声叫起来几乎招来了宫女。 “没事。都退下吧!”斥退懵懂的宫女,佳欣缩到一边,抓起枕头隔阻自己和冰块婉儿之间的接触。“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有,但是更奇怪。”高婉儿凝眉,晨曦里面,佳欣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接受挑战的兴奋神色。“阿兹落,是二阿哥的人。” 佳欣这下整个坐起来睡意全无。“太子?!” “不错。何长锋死后,他便暗中投靠了太子。”婉儿眯起眼睛。“润阴坊的老板也查问过了。还拿来一堆账本。” “恭喜恭喜。” “你先不要去潭柘寺好不好?”高婉儿忽然扯扯佳欣的袖子。“陪我做一件事。” “我是景仁佛祖,有求必应。”佳欣笑道。“什么事?” “润阴坊所卖出的货物除了用料精致手工超卓之外,还用药草专门浸泡,以取滋阴补阳之功效。所以,每一个润阴坊出产的货物上都会有一种特殊的药草味道,我已经闻过,并记住这种味道——现在,我要去各宫妃嫔那里兜一圈,看看究竟哪里,残余着这种味道!” “等一等。”佳欣打断她。“你怎么确定是宫妃,而不是太监?” “不可能。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婉儿有些时候,十分自负。 但是佳欣总有口难言。 每次事情当头,佳欣都深恨自己智商不足以洞悉全局,看透每一个小小因素。 今次的事,佳欣觉得,从小蝶死去开始,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先机,没办法再如以往那样把握住关键来抽丝剥茧——或许,这跟高婉儿的强势判断也有关系? 从前的金风竹也强势,但高婉儿并不能给佳欣金风竹给过的那种,安全感。 佳欣总觉得,事情在往不对的地方发展。她还是不明白,和嫔要嫁祸给襄贵人,到底意欲何为?这明明对和嫔来说,一点好处也无,而且搞死一个宫女,那么大件事情,反而容易惊动旁人,甚至康熙。 (4) 一日之间,佳欣跑得腿也要断掉了。 高婉儿想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姐姐,我想做件百衲衣,是为我的十九阿哥做的,求他能健康长寿。姐姐赐一片布料吧!” 她把这句话到处说,除了贵妃、四妃之外,嫔以下的宫殿几乎都跑了一遍——包括和嫔那里。 “累死我了。有发现么?”佳欣倒在自己宫里的软榻上。 婉儿失望地摇头。 想也是如此。 和嫔做事精细,如何会留下世人想得到的尾巴? 先前去和嫔殿里的时候,佳欣便注意到四处都多了许多花草,却不是和嫔向来喜欢的兰花——兰花无香。而这些花草却都是异香扑鼻,有什么味道也都掩盖起来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还有些地方没去。”婉儿眼神冷冷。 “你要去四妃那里?疯了?” “不。那些主子们断不会做那样的事。我的意思是……毓庆宫。” “哈!” 婉儿还真的怀疑上太子了。 佳欣自然知道,此事是胤禛经手,与太子无涉。“去就去呗。”佳欣轻松答应。“反正陪了你整整一天了,再多跑一下也无所谓。不过我饿得要死,我们不如吃过晚饭再去如何?” “吃什么晚饭啊?”婉儿冷哼一声。“去完再吃!” “喂……” 佳欣苦命地又被拖了出去。 毓庆宫不远。 太子不在,倒也刚好。她们求见的本来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石氏不冷不热地招待了她们——佳欣一直没有太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说老实话,她并无母仪天下的气质。 不过难得来一次,佳欣还是注意了一下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宫女——不知道哪两个是小窗和小景呢?小楼小筑小榭小亭都香销天国,而金风竹身边的小桥小汀不知所踪,现今八婢之中就剩下她们两个还在夺嫡的旋涡当中浮沉。 可惜太子妃身边的侍女都重新编排了名字,佳欣怎么看,也看不出端倪来。 “既然如此,就多谢太子妃了。”佳欣愣神间被婉儿推了一下。原来她已经拿到破布,无借口继续留下去,只得扯佳欣一起告辞。 “怎么样,我说是白来吧……好饿。”一走出毓庆宫,佳欣便忍不住抱怨。 “饿着肚子吃饭,会特别香——哎,那里是什么地方?” “哪啊?哦,是公主居处啦……喂,你做什么?” “既然就在眼前,怎能不过去讨块吉利布?”高婉儿浅笑。 佳欣无奈,只得跟在后面。 看看那两个跟着收布条的宫女也是一脸的疲惫和无聊,佳欣不禁失笑。 婉儿是聪明人不错,可惜,缺了点自己月夜听j的运气。 这样如无头苍蝇一般莽撞,又能查出什么呢? 在格格们之间转了一圈,婉儿终于和佳欣回宫吃饭。 吃完饭,屏退左右,婉儿忽然看着佳欣,露出凝重的神态。 “怎么啦?我可要早点歇了……” “歇什么?”她冷笑。“我今日闻到那香味了。只不过当着人我不愿说,也不想说罢了。” “不是吧?”佳欣有点为和嫔担心起来。 “果然最后那一趟是去对了……”婉儿故意吊佳欣胃口。 “啊,是……太子妃?” “不。”婉儿看了看左右,沉声开口。“你不会想到的——是十四格格。” 佳欣认真骇了一跳。“搞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 “既然是格格,总与我无怨无仇,我不明白她为何要构陷于我。况且一个格格,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后宫翻云覆雨,所以我当时没有同你说。” “就是啊,你都看到这些疑点……是类似的味道而已吧。药草味道,也不罕见啊。” “不……就是那种味道。我确定。”婉儿起身踱步。“究竟为什么呢?究竟谁在帮她?为何是太子的人在阻挠苏奴查案?——” “这个倒不难解释,十四格格靖琳,的确是偏向于太子一派。她母亲袁贵人随侍在德妃宫中,她常常探听德妃这边消息,然后转身去密报太子,也是小细作一名了。” “去密报太子……还是太子妃呢?”婉儿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佳欣没反应过来什么。“好似他们就说太子……既然她帮太子做事,若是真的是她闯祸,太子帮她遮掩也无可厚非。” “不。现今太子权位架空,空存名号,正是韬光养晦之际,太子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显山露水,帮人出手!” “那怎么解释?”佳欣没好气地问。 婉儿兜的,根本就是一条歧路,难怪兜不出来。 “或许……另有隐情……呵,呵呵。”婉儿忽然阴阴笑了出来。“千万莫是我想的那样,否则……”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有什么。”高婉儿打了个呵欠。“你明日去潭柘寺?” “是啊,不能再拖了。小妍会以为我不关心她不要她了的。——那你今次就留在这里继续你的追查,下次我再带你前去礼佛吧!” 佳欣是一心想要将此事抹过去就算了的。 毕竟,就算她有点讨厌胤禛这个自以为是的强jian犯,她也不能够去讨厌和嫔。 哪怕和嫔曾经出手算计,但总也是为了自保,为了自由情爱。 佳欣还是比较赞赏不受宠的妃嫔偷情这种事情的。凭什么男人七十二妃,女人就连搞个假的安慰安慰自己,都如临大敌?偷偷偷,男女平等,你娶妻纳妾,我便面首伺候。 第二日,拖了好久的潭柘寺之行,终于可以出发。 为防山中寒冷冻人,佳欣带了四个暖手炉子,雪帽雪靴全副装备,古代人倒也真有保暖之道。 上了山门,落了轿,前面迎候的方丈慎若一声阿弥陀佛,正要过来见礼,便听后面有快马之声嘈杂追来。 “怎么啦?”佳欣奇怪地看见,从马上跳下来气喘吁吁的,竟然是朱六义。“是来找我么?” “是……景主子,贵主儿急召,说……说让您马上回去,一步也不要耽搁。” “可是我已经来了,总要见见妹……见见十三福晋啊。”佳欣紧皱眉头,不知道这又演的是哪一出。 “下次再见吧。”朱六义紧张地拦在佳欣面前。“不止您,整个后宫都必须齐整,病的,懒的,冷宫的,都要叫到啊!快些吧,您或许是最慢的一位了。” “到底作什么?”佳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怎么每次都是这样……” “主子,不是每次。”朱六义苦笑。“是同一件事。” “哦?” “前几天那滛袋之事,今日定案啦!” “解决了?找到了?如何定的,定了些什么?” “奴才也不太清楚啊。我出来的时候,宫里一团乱糟糟的,皇上正赶去呢!” 连康熙也正式出面了? 佳欣看了一眼慎若。 方丈合什。“无妨的,景嫔娘娘,十三福晋也刚好和十四阿哥去后山泉瀑处饮茶了,一时您也见不着她。不如明日再来,或是改日再来吧——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娘娘千万莫要无端心忧。” “辛辛苦苦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却……”佳欣叹了口气,望了望朱六义的马。“你策马过来,多久?” “就是追上了娘娘这么久。”小朱很会说话。“娘娘骑马回去,还是坐原轿返回?” “我又不急,自然是慢慢欣赏沿途风景了。”佳欣一直到现在,对于事态的严重程度还没有一个最佳的认识。 朱六义就在那里干着急,而已。 第三十六章 蓝色生死恋? (1) 天。 佳欣回到宫中才知道,事情是多么,多么的,严重。 整个宫廷阴云密布。 所有人都被禁足在自己宫中,不许走动一步。 康熙的贴身心腹侯、梁、魏等三位大太监都等在了宫门口,一见佳欣就迎了上去,直接把她带到了乾清宫。 “臣妾叩见……皇上?” 佳欣有点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狼藉。 康熙——圣主明君的康熙,一代天骄的康熙,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康熙,竟然,坐在地上。 坐在一堆被扔在地上的破花瓶烂笔洗中间。 虽然他坐得样子非常地帅,可是,可是可是,他是康熙啊!他是皇上哎!怎么会像个失去理智的女人似的,弄到这种程度? “皇上……”佳欣轻轻叫,从杂物当中穿行过去,走到康熙身前,跪了下来。“皇上,您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好不好?”她轻言细语,几乎有点母亲安哄孩子的味道。 康熙抬起眼睛看了看她,轻轻叹了口气。 佳欣大胆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陪他慢慢走到边上略为整洁的椅子上坐下。 康熙薄唇紧抿,眉头似有锁不住的阴云。 佳欣却读不出来那是什么。 冷酷?愤怒?恨?悔?伤?…… 佳欣手脚麻利地略微收拾了下,找到幸存的茶壶想给康熙倒杯茶水,却不经意地瞟到了相连的内室未掩上的门里,有个长跪着的人影。 盘花织锦缎褂子,乌黑的头发上簪着蓝色绒花,面貌清秀却神情倔强——除了襄贵人婉儿,更有谁人? 究竟怎么了?自己才出去半日功夫罢了,怎么就闹出这么巨大的动静来? 佳欣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跪着的婉儿,却不敢再问,只能静静等着,等康熙进一步指示。 幸好,等了不多时,康熙终于挥了挥手,示意佳欣扶他起身,一起走入内室。 婉儿抬头看着康熙,眼神中竟有几分挑衅。 佳欣回身关好房门——没有康熙的招呼,谁也不敢入来清理那一地狼狈脏乱,还是隔阻掉眼不见为净的好。 “坐。”回身,见康熙指了指一个暖榻。 “谢皇上。”佳欣坐下去,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婉儿。 “看她作什么?她跪着便罢。”康熙话中似乎余怒未消。 “皇上,容臣妾问一句,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婉儿妹妹犯了什么错,惹恼了皇上?”佳欣小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5部分阅读 心翼翼地问。 “她没有错。错的是朕。” “皇上!”佳欣从位子上又滑了下来跪倒在地。“皇上千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别跟朕来这一套!”康熙喝斥地打断了她。“朕记得,阿竹在时,你可不是这么谨小慎微,同朕如此生分隔阂的!” 佳欣讶然。 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位变得如此重要了? 康熙记错了吧,他的亲密战友是过世的那位阿竹才对,自己,什么时候不都是一枚可怜的小卒子么? “……皇上言重了。”既然康熙现在想要朋友,那佳欣也没什么可说,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回到暖榻,“可是臣妾刚刚从潭柘寺归来,连气也来不及喘上一口,宫中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一无所知,又要如何才能为皇上分忧呢?” 康熙冷哼了一声,转头向着地上的婉儿。“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说给她听。” 婉儿居然展颜一笑。 “奴婢哪敢做什么好事,不过是查出来宫中滛袋的主人而已。” “你……查出来了?”佳欣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胤禛与和嫔的事发? “滛具已经查到,乃是上月十七购于润阴坊。购者名叫鲁明,身任毓庆宫侍读,身兼太子的侍从与保镖二职。” “太——子?是他?可是怎么……” “现今滛具是在十四格格处。” “十四格格?怎么又……啊!”佳欣愣住。 “上个月十九是十四格格生日……十四格格经宫中嬷嬷检验,已非处子之身。” “怎么可能!”佳欣一下子站了起来。“……太荒唐了,这……太荒唐了!” “有什么荒唐的。”婉儿咬牙,“太子妃已经招认了,太子与十四格格有私,乃是千真万确!” “他们是亲兄妹啊!”佳欣喊出来。 忽然明白过来,康熙究竟为何会心痛至此,失态至此。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佳欣实在按捺不住,蹲在婉儿面前,抓住她的手。 “看着我,你看着我。你究竟如何查出来的?我走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很简单啊。”婉儿甩开佳欣的手。“我闻到那味残留在十四格格房中,于是昨夜将我从宫外带来的另一枚滛具偷偷藏于十四格格房中,又将她的一枚珍爱耳环藏了起来。今晨她梳妆之时果然翻箱倒柜,找到我暗藏的滛具之后果然脸色煞白,对心腹宫女说道‘不是叫你们拿去上驷院柴草堆中吗?怎么还会在这里?’——于是我便去到上驷院,果然找到了本来事物,上呈给贵妃娘娘。那玩意上面刻有编号,召来润阴坊老板查对帐目便知是何时售出。那老板还记得所购之人的身材样貌,于是由宫廷画师绘成图像,图像一成,鲁明的身份便给旁人认了出来。” ——好详细。好周密。 好一个高婉儿。 一个上午,三个时辰,竟然做出了如此漂亮的事体! “那个鲁明……人呢?” “自裁了。” “那太子和十四格格现在……” “皇上暂时将他们软禁在自己宫中——后来你也见了,更是下旨所有人等,都不许离开本所一步。然后皇上便在这里大发脾气……”婉儿瞟了瞟康熙。“若非皇上命我长跪不起,事情至此,恐怕我也只能问回去找一根白绫,来谢这个私自攀查之罪了!” 佳欣苦笑。 婉儿啊婉儿。 她心中是明白的,此事不该查,查到这一茬就该放手,任证据湮灭,人事忘怀。 可是这孩子冲动劲儿上来了,明知是牛角尖还就偏钻了下去。 谁叫他们惹到了她身上呢? ——等等。 等等等等。 佳欣脸上肌肉忽然一僵。 怎么会惹到她身上呢?……那个袋子怎么会是十四格格的呢?……难道胤禛与和嫔是一出,太子与十四格格是另一出,却那么巧送了相同的东西? 不不不。 先前漏掉了什么……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惑忽然升腾起来。 是什么呢? ……王慧福。 王慧福说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小蝶从前伺候的是九格格,还来问老奴作甚?” 九格格……德妃的女儿。 德妃,和嫔。 和嫔,德妃。 胤禛。 胤禛,太子。 太子,胤禛。 …… 夺嫡。 夺嫡! 刹那间“夺嫡”二字在佳欣脑中闪现,如珍珠一般把一群人,一堆疑点串了起来。 她张大眼睛。 原来……原来如此。 一切都没有逃脱出那个大方向啊!夺嫡,夺嫡。 ……好狠的计。 好厉害的胤禛。 “你在想什么?” 佳欣钝在那里太久,康熙也忍不住不耐烦地叫她。 “啊?臣妾……臣妾在想,事已至此,要如何收尾才好。”这倒也是实话。 “若是按你说,要如何是好呢?”康熙叹了口气,烦躁地用指甲反复刮磨他的扳指。 “皇上莫急。”佳欣勉强抚慰。“先消消气,等心平了,心平了再想,才能出条理,才不会出错,是不是?” 今次康熙没有出声反对。 跪在地上的婉儿则冷笑了下。 佳欣心中暗叹。 婉儿啊婉儿,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件事只有借她的手,才能令得康熙深信不疑,丝毫想不到夺嫡这口子事情上去。这件事也只有借她的性子,才能弄到满城风雨,欲盖弥彰。她自以为聪明伶俐,其实却成了别人的一把刀、一把剑。成功了,自然是别人受益,失败了,罪责却可以全盘归在这刀剑的头上。 简单点解释,这一切都是……都是计。一开始,胤禛送和嫔那东西,便不是为了什么情意。胤禛他们应该是早就探知了太子与十四格格之间的不伦j情,亦追查到太子购了此物送给靖琳把玩。于是胤禛用了和婉儿一样的计策:再买一枚,递入宫中。靖琳会将东西收得好好,但和嫔不会。和嫔故意将袋子流露出去,说不定那个苏奴,那个恰好说出袋子用途的人,亦是胤禛一早安排好的同谋。然后,就要找一个人,一个不牵扯在利益之中的,康熙绝对会相信而不会怀疑,又能将事情弄大的人,故意给她留下线索,等她来慢慢查出“真相”。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襄贵人高婉儿了。她既得康熙宠爱,又拥有一定的手腕实力,虽然低调骨子里却桀骜不驯,却又与整件夺嫡事情毫无利益干系,不会引起任何这方面怀疑。为了逼得婉儿出手,德妃甚至还牺牲了自己的心腹小蝶,用小蝶的死来激发婉儿的战意。整件事情,和嫔,德妃,小甜,小蝶,统统是设局之人,而婉儿和佳欣自己,则是睁着眼睛往下跳的人。若非佳欣自己偶然撞到了和嫔与胤禛之事,恐怕在这一局中,不但被利用得很惨,还会自鸣得意自以为是,如现今的婉儿一般了。 (2) 片刻之后,康熙缓缓开口。 “高氏,你有什么话说?”他冷冷看着婉儿。 婉儿也不惧怕,直接磕了个头。“奴婢但求一死,以全太子公主,以保皇家体面!” 话是得体,可话意中沸反的却是叛逆怒意。 康熙叹了口气。 佳欣也随着苦笑——明摆着,康熙不会杀婉儿。要是其他人,说不定还真会惹得康熙动了杀机。然而,婉儿是十九阿哥的母亲,是康熙新近宠爱的贵人,康熙虽然辽阔深远、果敢立决,却并非刻薄寡恩之辈,又如何会去牺牲婉儿的性命? 康熙再看佳欣。“纪素,你说呢?” 佳欣沉吟片刻。“若是依照臣妾的想法,虽不周全,可总是难逃‘息事宁人’四字。首要的是那个什么润阴坊,出售如此滛邪物品,实在有干天理人伦,该当从严治理。至于太子与十四格格……臣妾想……或许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意思说的很清楚了。想个借口,为太子公主脱罪。而事情相关的低层经手人如润阴坊老板等,皆不可留。 康熙看了佳欣一眼,并无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婉儿也抬头看佳欣,嘴角一撇,略微有些任性的怒意,眼神却柔和下来,理智上总也不得不赞同佳欣的方案。 “隐情?会是什么隐情呢?”康熙喃喃,不知问佳欣,还是问自己。 “皇上。” 侯公公的声音在外响起。 侯公公伺候圣主二十余年,并非不看三色的愚钝之人。敢于在这个时候出声叩请,想必确有要事发生。 佳欣以眼神请示了下康熙,康熙略微点头,于是佳欣起身出去,资问侯慧春何事惊驾。 片刻之后佳欣返回,神色间却带了一丝轻松之意。 “皇上。”佳欣跪了下来,将一张素笺呈上。 “这是什么?”康熙并不去接。 “绝命书。”佳欣缓缓回答,眼神晶莹,语调缓如流水。 高婉儿却是一惊。“是谁?” 佳欣瞥她一眼,转回头去不再理睬。 康熙接过绝命书展阅。 ——“贱妾有罪,祸延儿女。女为母隐,险酿大错。妾命如草,皇天杲杲。体统难全,苟延何益!惟求圣主,慈晖不弃。袁似雪绝笔。” 薄薄的素笺,婉儿就着纸笺背面也读完了这首诗不似诗赋不像赋的东西。“袁似雪?” “就是袁贵人,十四格格的额娘。”佳欣淡淡解释。 原来这个庸俗平凡的妇人,有着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亦能在死前,写下不算文采斐然,却叫人心动魂惊的词句。 贱妾有罪,祸延儿女——这两句是将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说那滛具乃是自己所用,只是藏于女儿宫中,还牵连到了太子。 女为母隐,险酿大错——为十四格格开脱,许她一个孝字,终难再怪责什么。 妾命如草,皇天杲杲——杲杲拟日出之态。新生之日,乃指储君无疑。袁贵人死不足惜,太子却是国之明日,不可动摇,更不可闹出如此荒谬之事,动摇根基。 体统难全,苟延何益——死志明了。为全体统,更为保全唯一的女儿性命。 惟求圣主,慈晖不弃——袁贵人是母,康熙则是父。母亲先去一步,但求父亲能够顾惜儿女,不离不弃。 短短四十字间,将前因后果,形式利弊分析了个如雪通透。 康熙默默看着,凝了片刻的神,眼光终于一涣。 他手一松,素笺落下地去。 “侯公公回禀,袁贵人已于未时末牌悬梁升天,用的是一件白绸长帔。请皇上旨,如何安葬,如何发配。”佳欣轻轻捡起纸笺,抬头而问。 康熙以手支颐。“你去处置吧,朕累了。” “皇上——”佳欣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又磕了个头。“袁贵人位号无损,以常在之礼安葬。润阴坊全体查抄,交刑部拟制发落。襄贵人妄自出宫,罚俸半年,禁足于钟粹宫内,再观后效。太子久病,传太医院派人轮番守护伺候,日夜无违,若有变处,即刻入宫回禀。十四格格……理应尽快指婚,指婚给……” “孙承运。”康熙吐出一个名字。 “是。臣妾遵旨。” 佳欣从外到内,一一妥帖周到。除了润阴坊一众性命难保之外,所有人都算是求仁得仁,没什么遗憾了。 “你的字不好,找胤祥替朕草诏。”康熙沉沉补充。“此外,靖琳要嫁,却也不能越过十格格与十三格格去。你与贵妃等人议论下,满蒙男儿有何人堪为朕之东床,都报上来。” “臣妾惶恐,臣妾身份低微——” “你不是还没行册嫔之礼么?”康熙看了佳欣一眼。“不必行了,明年开春直接行册妃之礼便可。” 佳欣目瞪口呆。 从郡主,到公主。 从宫女,到贵人,到嫔,到妃。 自己是坐着喷气式火箭么? 居然和德宜荣惠四妃,平起平坐? 就凭自己这么一个毫无出身,又不受宠,一无所出,年纪轻轻的,未来人? 景妃娘娘,呵,景妃娘娘。 袁贵人殡殓之后,佳欣便被抬籍,终于同乃妹一样,成为了“兆佳氏”。 一场风波,最终得益者居然是佳欣,实在令人奇怪。 德妃一方并未流露出什么失望之态——袁贵人以死保全女儿的性命,一句皇天杲杲,一句慈晖不弃,同时也暂时保住了太子的地位。然而此刻的太子,不仅权限完全被收回,还处在佳欣安排下的名义上是太医院,实则康熙的心腹高手的日夜监视之中,已经是有名无实,废黜之日,扳指可待。 接下来,胤禛要对付的,不再是太子,而是大阿哥与三阿哥,甚至于,八阿哥,乃至于,胤祥。 时间越是过去,就越是有更多的弟弟们成长起来,参与到夺嫡的队伍当中。 胤禛啊胤禛。 佳欣记得那时候,因为对爱完全失望而强犦自己的那个胤禛,似乎还不是今日的模样。他与和嫔是爱,是利,是孽,还是欲,又有谁知? 时间很快过去。婉儿被禁足了两个多月,之后便查出再次怀上龙胎,从而获得宽释——在她的禁足期间,佳欣小心翼翼地取得了她的谅解和同盟,并在不说出胤禛与和嫔j情的基础上,隐讳地暗示她此事做得也许正中了什么人的下怀。婉儿冰雪聪明,隐约明白过来,便也就此不再多问。 快过年的时候,终于定下来了十格格与十三格格的驸马人选——策凌与仓津,两位蒙古贵族。爱新觉罗的女儿们总是嫁给蒙古王公的,三公主,五公主,六公主皆是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康熙的儿子多,女儿少,凡是行列里缺了的,都是早早殁了的格格。唯一嫁在京里跟佟氏联姻的九公主,也在不久前魂归离恨。所以十格格与十三格格,也都按照惯例挑选了又出色,又高贵的蒙古部族儿郎为婿,一则笼络,二则监视,三则牵制。当然,十四格格不一样,她犯了罪,所以康熙将她嫁给汉臣,无足轻重的一个散秩大臣,虽然父亲曾是大清朝出色的武将,却家世凋落,默默无闻。或者,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康熙还是会考虑嫁一个女儿给汉人,来表示他满汉通婚的决心?谁也不知道了。婚期暂且定于来年腊月,一下子嫁三位格格,有太多事情要筹备,而按照康熙的习惯,格格们总是在出嫁前夕才会得到属于她们的和硕公主的封号的,这册封仪式,就又有一番讲究忙碌了。 时间就要迈入康熙四十三年。 事情无足紧要地发生。两个月间,佳欣去了潭柘寺,将佳妍接回来,然后没过几日,被噩梦所扰的佳妍便收拾行囊再度回到山上静修。皇子们调换了差事,胤禵如愿跟着胤褆去了古北口练兵,十二阿哥胤裪接了侍卫总领之职,京畿的兵权则给了胤祥。胤禛与胤禩二人总领六部,礼部工部的差事则由残疾的七阿哥顶上。胤祉加封了文渊阁大学士,五阿哥胤祺则主掌了理藩院。看似人人都有升迁,实则得利的只有三人:胤禛,胤禩,胤祥。 (3) “景妃娘娘。” 靖琳朝着佳欣行了个万福。 “十四格格不必客气。”佳欣拿宫花过来给她,顺便带来了康熙的赦令。从今日起,她不必再在自己住处禁足了,可以如往常一样,在宫中自行走动。 靖琳看着那红艳艳的宫花,有点愣神。 “收起来吧,明儿过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靖琳冷冷笑了一声。 佳欣也收了声。 因她已经看到了,靖琳一身刺眼的白衣孝服。 佳欣叹了一声。“十四格格,皇上已经有了旨意,将你过继给德妃为女,你……无须为袁贵人守孝……” “过继?”靖琳翻了翻白眼。她不施脂粉,看起来浮肿而丑陋。“呵,呵呵呵。怕我以母丧为名,不肯嫁么?放心,我会嫁,我会的。不会让你们操心,哈,哈哈哈哈。” 佳欣咬住下唇。 这位格格的神智,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她的精神崩溃过,然后破碎着捡起来,顽强地活下去。 但是很显然,她已经再没有积极性。她的人生,已经全剩下了行尸走肉的戏分。 “靖琳……”佳欣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话。“靖琳,孙承运我打听过了,他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自有皇阿玛作主,干我何事?” “你若是肯听我的,便放下你的刺。靖琳,你额娘要你好好活下去——女人一生一世,总是要嫁一个男人。自己心里的,和最后陪着自己走一世的,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同样的人。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样的男人最好?相信我,定是那些平平淡淡,爱你敬你,能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 说着说着,佳欣忽然想起来些什么。 似乎……似乎是在自己做格格的时候,也面临着一场指婚。那时候的良嫔,对自己,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才一转眼的功夫啊,怎么就换了位置,变了天地呢? 佳欣苦笑着收声——靖琳根本没有在听。 “好吧。”她换话题,单刀直入。“怎么会的?你怎么会爱上那个人?能跟我说说么?” 靖琳瞥了她一眼。 “桃树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直……吁嗟复吁嗟……”靖琳轻轻地吟道。 佳欣有些困惑。 应该……大体是……诗经吧? 自己虽然是出色的文科生,可是并没有古人那种通读四书五经的才华和教育…… 靖琳看出来佳欣一头雾水,忽然噗哧轻笑了出来。“这是齐襄公写给他妹妹文姜的……也是五年前二哥写给我的。” 啊……著名的……历史上著名的那对乱囵的兄妹?! 倒和胤礽与靖琳的处境相类。 可是,五年前?“那时候你岂非才只有……” “十一岁。”靖琳淡淡回答。“十一岁的女孩子也许什么都不懂,但是,至少,已经可以忍着疼痛令心爱的男人满足。” “你们……”佳欣很快想起来那些九岁十岁就被康熙指给各位阿哥的女孩子们,便也哑然。 “二哥在我十一岁生辰那日送我寿礼,其中便附着这首诗。我虽然驽钝,却也知道诗中是什么涵义。于是当日我便把自己给了二哥。”她微微垂下头。 “可是……为什么?”宫中那么多兄弟姐妹,靖琳不算出众;胤褆英俊,胤祉儒雅,胤礽除了太子身份之外也并非女孩子梦中王子。为什么,为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我小时候和十四阿哥一处长大,宫人们却厚此薄彼,害我常常吃不饱,所以长得瘦弱。后来二哥大婚,我额娘家族中有一个女孩子被选进了二哥府中,于是便偷偷拿些食物来看我和我额娘。她回去的时候被太子妃发现了欲要责罚……我亲眼见二哥走过来,有如天神一般救了她,还抱了抱在旁边哇哇大哭的我。他跟我说,妹妹别哭,咱爱新觉罗家的金枝玉叶,眼泪掉下来便是珍珠,所以,一定不能轻易流眼泪哦——那时候我才三岁。后来我便再也没有哭过,而二哥每年到我生日的时候,就会来看看我,说妹妹今年都没哭么?我说是,他便送一串珍珠给我……从四岁开始,每年一串……”靖琳打开一个小箱子,排得满满的珠链看起来好似一整箱珍珠一般。“所以,现在,哪怕是额娘升天那夜,我也没有哭。”靖琳回头,骄傲地看着佳欣。“我的一切都贱如蝼蚁,但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珍珠。” 佳欣想说什么,终于又放弃。 雪白的珍珠,与艳红的宫花放在一起,映衬得触目惊心。 离开十四格格那里之后,佳欣检查了一下该由自己发放的那些宫花数目,最后决定去看看正在称病的和嫔。 事实上,佳欣一直有怀疑,自己如此为和嫔与胤禛掩饰,乃至于令得十四格格与太子搞到如此下场,究竟是对是错? 曾经亲切伶俐的和嫔,现今也陷入算计之中,令人觉得十分遥远。 十四格格的骄傲和无悔,忽然令得佳欣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想说出自己的所见,然后问一问和嫔,究竟是真情,还是假爱? ——念头始终只是念头而已。佳欣可以想象,也许问出口之后,等待自己的便是胤禛或者德妃无穷无尽的灭口方案,毒药,或者又一次的走水,或者其他。 “哎呀,怎么好意思劳动景主儿亲自过来——咳咳,”玉枕儿迎上来行礼。先来后到比不上宫中位号尊严,和嫔现今也要低佳欣一肩。 “和姐姐不必那么多礼,”佳欣谦和地扶住她。“一朝为姐妹,终生为姐妹。名号都是虚的,咱们姐妹之间的情意才是实实在在的。和姐姐不要那么叫我,还是如从前一样叫我一声景妹妹便罢了,好不好?” “这怎么使得……” “就算要改口,也等开春行了册礼之后再说吧。”佳欣口上谦逊,却笑吟吟地自然坐了上座。“和姐姐身体一向硬朗,怎么忽然……病了?” 佳欣面上和悦,心中却是疑窦丛生。以她的基本的医学常识来看,和嫔根本没有感冒也没什么真病,刚才那两声咳嗽实在是敷衍得可以。为什么要装病呢?之前念佛已经可以避露锋芒了,今次又告病,又有什么意义呢? “呵,人谁没个三灾六病的……”和嫔有点尴尬不自然。 “来来来,”佳欣笑着去捉她的手腕,“让我来诊诊脉看——” “哎……不必……”和嫔居然剧烈挣扎起来。 “和姐姐这是作甚……”佳欣被甩得一怔。 “啊……”和嫔情急,忽然跪了下来。“好妹妹,好主子,姐姐我……实在是装病的。你千万莫要在人前说出去……”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佳欣伸手扶她。 “不瞒妹妹说,前次宫中那么大的风波,我在贵主儿那里也出了不少主意,结果……唉,实在是令人百感交集,难以平复,所以……便想借着病在自己房里好好清净清净……” 一派胡言。 佳欣不必分析也知道和嫔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第二次,虽然隔着袖子,佳欣还是准准地摸着了她的脉象。 ……不会错的。 只是要决定如何应对的方式,才是佳欣举棋不定之处。 和嫔继续虚情假意东拉西扯地唠叨了片刻,佳欣忽然打断了她。 “和姐姐,你有身孕了。” 她清脆,冷静,无辜,而关切地,把这句话单刀直入地说了出来。 和嫔顿时住嘴,睁大了眼睛,可以看出来思维正在飞速运转,想一个对策。 佳欣暗暗捏了捏怀中的紫绀罗香——她不能确定和嫔会不会在这一刻杀人灭口,再图后动。 因为,她可以确定,和嫔最近几个月,都没有被康熙临幸过。 (4) 佳欣把事情说破,和嫔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起身在佳欣面前毫不掩饰地来回踱步。 佳欣也按兵不动,等看她要如何自处。 回头时候,却见和嫔眼中有泪光闪动——“我昨日已经服下了藏红花,可是直至今日,仍未能打下胎儿。不必你来摸,我亦可以听见小东西在我腹中跳动之声。”她声音郁郁,却终于真实不虚。 佳欣深吸口气。“十三福晋求子而不得,当时我在场亲见她的惨痛。子息是上天恩赐,和姐姐又为何造此杀孽。” “妹妹何必明知故问。”和嫔声音纠结。“今日妹妹若愿宣扬,不过是一尸两命。若妹妹怜我曾在绛雪轩中劳碌张罗的那段时日,还求妹妹赐我一个落下胎儿之方,今后姐姐自当结草衔环,生生世世。”她回身,在佳欣面前跪了下来。 佳欣略舒了一口气。 和嫔此语,一来放低身段恳求,二来提及绛雪轩的往事,也包含要挟之意。虽然人人都知赵佳欣即是赵纪素,蓬莱公主即是景妃,然而真要宣扬至于民间,却仍是不如俗律、有失体面之事。 “姐姐不要在我面前跪。”佳欣不喜欢受这种礼。“既然说到这一步上,我也给姐姐交个底。我不是沐浴教化之人,也不赞许什么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在这宫中流转,身似浮萍,不得自主,就算一朝身居高位,却如星月黯淡,不过是折射烈日光芒而已。我本无求功求权之心,更念惜旧友同舟之谊。今日之事,姐姐不必求我,我自然也不会张扬。不过姐姐必要对我坦诚相待,我也才敢为姐姐瞒下这天大的干系。” 和嫔眼波流转。“不过是风花雪月一场,我又还剩什么可隐瞒的?好妹妹,上月我娘曾入宫探我。我从前曾有一个表哥,少年时候很是如胶似漆了一阵,也都以为将为夫妇共结鸾俦,谁知遇上选秀之事……他为着我这些年都没有娶妻,上次更是冒着杀头的危险,男扮女装随我娘亲一道入宫来看我,我一时糊涂,干柴烈火之下也就……” 她随口胡编,居然还有模有样,声情并茂,演技实在惊人。 佳欣微微一笑,也不戳穿她。 和嫔话锋一转。“这孽种终是不容于世上的……可是无论我如何服药,它都不肯下来……纪素妹妹,求你救一救我罢!” 佳欣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和姐姐,你莫急。这帮你杀生之事,我是不会做的。不过姐姐有没有想过另一条路呢?” 一旦真的帮了和嫔,佳欣就算把自己牵连进去了。所以此事,还是要取一个巧妙的迂回。 “什么路?”和嫔有些茫然。 “我先前探得脉象,这胎儿还十分幼小。若是姐姐近日能得皇上宠幸,则——” 和嫔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是个女人,都会有所母性。若可以选,她也不想杀自己腹中之子。 “不可能。皇上……不会的。”她神色凄然。“皇上早已经忘了我,皇上根本不喜欢我。” “皇上是担心和姐姐受孕之后,难以分娩,所以才吝啬雨露。”佳欣看看和嫔的水蛇腰,果然骨盆很是窄小。“如今我这个大夫在宫中,姐姐还有什么可怕的?” “妹妹愿意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和嫔眼中有狂喜神色。 “不止是美言而已。”佳欣起身略微走了两步,灵感顿生。“姐姐不是近日称病么,我只要去回报皇上,说姐姐是天癸不调,需要有所承受才能强健身体,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如此一来,以皇上的宅心仁厚与对姐姐的珍爱之情,必定会尽快临幸……” 和嫔狠狠地给佳欣磕了个头,语声哽咽挣扎。“愚姐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说,一日为人,一日必不相负……” “姐姐不必。然后便是太医院那里,想来姐姐自有办法处理……” “这有何难。”和嫔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佳欣换了一身太监服饰,再略微换了个妆容,戴上低低的帽子便从景仁宫中晃了出去。 这会正是散朝的时候。照例,各位皇子们都会顺道往自己母妃宫中晃一圈,请个安再回到六部办事。 佳欣便等在了永和宫附近。 胤禛是简洁利落之人,很快,佳欣便看到他从永和宫中走了出来。胤禛不喜带太监女子随身,所以竟是匆匆一人。 佳欣施施然跟了上去。 胤禛不愧是练武之人,第一时间凝住脚步,身上隐有气场护体,口中低喝了一声“什么人”,手已经扣住了佳欣腕脉。 佳欣抬头,盈盈一笑。 胤禛吓了一跳,放手之后连退两步。 “四阿哥很怕本宫么?”佳欣用眼角轻轻撩拨了他一下。 胤禛冷哼一声,露出不羁笑意。“哪里哪里,只不过这男女授受不亲,本王又如何敢去僭越?” “哦,口中称王?”佳欣眨眨眼睛。 “景主儿有所不知,今日殿上,皇阿玛已许我为郡王,不日就要诏告天下。” “如此说来,真是恭喜恭喜了。” “景妃娘娘可知道,今日殿上,风头最劲的两人,就是你我?” “哦?雍郡王得领风马蚤乃是意料中事,本宫是一女子,又如何能到那金銮殿上去出什么风头?” “景妃有所不知。今日有位御史几乎要撞死在金殿之上,以谏皇上升你为妃之旨。” 佳欣冷笑一声。“这天下,本是万民的天下。但这后宫,却是皇上一个人的后宫。关朝堂中的臭男子们何事?难道他们自己娶妻纳妾,三摇两摆,却也要别人来多嘴干涉么?” “景妃差矣。后宫是皇上一个人的后宫,皇上,却是天下万民的皇上。历朝历代,狐媚惑主之女,绝不鲜见。妲己褒姒,武后杨妃,都是前车之鉴。” 佳欣哈哈笑出声来。“纪素惶恐!竟与妲己褒姒武后杨妃相提并论!只是这狐媚惑主之词,也要有所根据!世上可有一年才被召幸三五次的狐媚惑主么?要论专宠后宫,他们如何不谏那一再怀上龙胎的高婉儿去?” “所谓母凭子贵,一个贵人就算生下十个八个皇子,也不过为臣。而身居妃位,便是天下奴才之主母位份,那些饱学穷儒的狗们又怎么忍得住不乱吠一阵?” 胤禛说话刻薄,引得佳欣妩媚一笑。“这么说来,雍郡王倒是向着本宫的。不知道要本宫如何拜谢才好?” “娘娘言重了。”胤禛和佳欣慢慢踱步,避开人多之地,现今已经绕到了永和宫后的一片死角。他也不客气,伸手便探入了佳欣衣裳之中。“说什么拜谢,只要娘娘记得本王的模样,本王便心满意足了。” 这里的模样二字,胤禛说得十分猥亵,恐是别有所指。他冰凉的手指触摸在佳欣敏感的肌肤上四处游走。那感觉并不好受,佳欣却若无其事,一点反应也无。 “雍郡王丰神俊朗,处处留情,本宫自然一日也不会忘记。” “哪里比得上皇阿玛慧眼识人,兼收并蓄。” 两个人的话都很狠,也很聪明。 佳欣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这种快感如果要升华成为高嘲,需要的,则是对对手的夺命一击。 “皇上自是不世出的英主无疑。说到兼收并蓄,更是皇恩浩荡。昨日他还同我提起,贵妃久居中宫,似可升拟为皇贵妃,以充凤驾。而惠妃荣妃宜妃等几位姐姐之间,或许能论功行赏,辍升一到两位,赐予贵妃之号。” 胤禛果然浑身一直。 佳欣倒没有信口开河。 康熙昨夜的确同她,还有婉儿一起用的晚膳。席间,关于御史的奏闻康熙也直接告诉佳欣知道,询问佳欣的见解。 这个方案,正是佳欣所提出来。事实上,当初说的是从原本的四妃当中挑选一两位为贵妃,但佳欣转述之时,却故意漏了德妃的名字。 所谓子以母贵。 若是给惠妃荣妃或宜妃占了位去,那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便自然而然成为储君后备。 虽然大阿哥不得康熙欢心,现今带领胤禵练兵,却显露出大哥的气度来,胤禵表现优异,分数自然也加在了这位导师的头上。而胤祉那里,同何国宗等人编的《律历渊源》一书又得了天下好评,正在动手编辑《古今图书集成》。而胤祺虽然老实,却一直兢兢业业,其他人兼理六部乃是以皇子身份衔的虚职,他所授的理藩院尚书之位,却是实实在在的官位。 纵然独步风马蚤,却岌岌可危。 胤禛冷哼了一声。 佳欣对她微微一笑。 ——别那么心急。再过一阵子,更叫你焦头烂额的人物,还在后头。 同你一起主理六部的那位胤禩,才是接下来的红人,大红人。你虽然用尽心机,却生性凉薄,哪里比得上胤禩从良嫔教导而来,为霃瑾熏陶而就的那一份真正的宽容与亲和。 不要以为他母妃出身卑贱,他便搅不浑这深不可测的一汪活水。 你们鹬蚌相争即可。 胤祥……胤祥果然主了京畿兵权。 这才是实际、有用、可靠的东西。 ——还有四年。 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就在四年之后。 第三十七章 储秀宫 (1) 大年过后,宫中内务府等处,又例行开始忙起来了。 宫内宫外有种传闻,说四阿哥雍王,乃是“外总理”,总理着朝廷事务。而在后宫之中,还有一位秀外慧中的“内总理”,总理着天子家务,这位说的,自然就是佳欣了。 贵妃佟佳氏称一声病,便直接搬去了宁寿宫里,陪着太后吃斋念佛。四妃对佳欣自然是看不下去却也不敢得罪,清一色的深居简出,不去招惹为罢。宫中事务,康熙也乐得交给佳欣处置——佳欣头脑清楚,心底尚算宽仁,却又不失果决,大小事务虽然招不来什么人望,却能办得高效妥帖。 佳欣也就被这么一个生活秘书的活彻底绑住,忙得不可开交。 两件大事:新秀女入宫,和十四阿哥大婚。 十四福晋早定了完颜氏,也是娘家没什么大势力却清白不党的好人家闺女。佳欣在景仁宫中设筵先行召见了一次,的确是个漂亮出众的姑娘,眼睛大大,长得像赵薇,却不是早期赵薇那种没心没肺的快活神气,而是端庄大方、谈吐优雅的后期赵薇风度。 完颜氏顾名思义,乃是金朝皇室后裔。完颜氏有个风雅的闺名,叫做若敷,自然,取的是“仿若秦罗敷”之义了。那日赐筵之时,佳妍也做陪客到场。她情绪还是低低不起,对这位若敷小姐很有几分冷淡——或许,本来属于自己的胤禵,终于也要娶妻生子了,这个事实对于佳妍来说,终归是种打击?筵散之后,佳欣同往常一样留佳妍下来过夜。而佳妍也同往常一样,把胤祥的书信带给了佳欣。 自从佳欣入住景仁宫以来,便鲜少有机会和胤祥见面。胤祥也确确实实地忙了起来,认真处理着纷繁如蛛网的政务。两人之间互通消息,就靠佳妍来传递——胤祥要争位,佳妍自然不能不帮忙。佳欣在宫中身居高位,自然是绝佳的同盟和助手,在这件事情上,佳妍倒是很乐意,且一点也未起什么疑心。宫中多事,佳欣把自己的一点一滴所得都原原本本写下来带给胤祥,比如今次后宫秽乱之事,佳欣生怕胤禛去找胤祥商量将他套进局中,于是一早建议胤祥暂避。于是胤祥便在快过年的几日里远赴河北检查年终军饷等事,直到大年三十方风尘仆仆地赶回,赢得了康熙“任劳任怨”的赞许,还潇洒置身于尴尬敏感的事件之外。而胤祥那边,则细细告诉佳欣一些她不懂也没有接触过的朝政上的事务,细如哪一营军队有什么历史又扮演什么角色,或是某一个人可堪重用为国还是重用为己,全都先解释,再征询意见建议。两人一搭一挡,不求无过但求有功地,稳步扎下自己的势力。 佳妍服了佳欣专门为她调配的静心补药之后,在景仁宫的大床上睡得很熟。 佳欣捏开她送来的蜡丸,展信细阅。 诸等杂事之后,附着一段潦草的乱码,令人摸不着头脑。 佳欣却微微一笑,将纸竖过来,再反过来对着光——原来是一首甜蜜的情诗。胤祥写道,“春来急急望行雨,花开密密掩朝云。两处魂销同一处,再往卿卿林中寻。”呃……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6部分阅读 这,说是情诗好呢,还是se情诗好? 佳欣娇羞一笑,将纸条付诸火中。 第二日起来,送佳妍回府。 “小妍,想开点。炎枫也失去一个小孩,可是很快她就会再有一个……你也是,要多多努力啊。最近府里没什么事情吧?”佳欣继续老生常谈。 “我知道了。”佳妍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姐……我常常不在府里,初一十五都往潭柘寺,一住数日……府里的事情都是馨芳在理会。” 佳欣皱起眉头。“我的小妍不是一个这么容易被打败的人吧……胤祥需要你的关心,十三阿哥府也需要自己真正的女主人——” “别说了,姐。”佳欣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点迷恋山上的那种安静……那种似乎全世界都停止运转的安静,而已。不过是一阵子一阵子的事情,会好的,别担心。对了对了,你有空关心一下四哥才对。” “四阿哥?”佳欣眉毛几乎要拧成一团。 “嗯,前几天月华芳过来我这里取东西,我觉得她的神情相当奇怪,可能四哥四嫂有什么事也不一定。” 佳欣并没有把佳妍的话放在心上。 事实上,她现在几乎是日理万机,实在也没有从前那么多闲功夫来管这些事情。 比如,送走佳妍之后的这个下午,她就得去看看新近入宫待选的秀女们——康熙要留下一些,诸位大小阿哥要赠与一些,宗室贵族要分掉一些,可能还要物色一些留下来赏给喇嘛或者蒙古王公。二月秀女选罢,八月开始就是新宫女的遴选,一样叫人头痛。 最郁闷的就是,康熙授权佳欣,为胤禵选出两位侧福晋来。只要皇子本人不拒绝,都可以在十四五岁时候得到一两位女子暖床,并在大婚时候得到康熙馈赠的两名小妾。自然,也是有人拒绝的,比如八阿哥和九阿哥,因为妻子母家尊贵,就都没有同时娶入侧福晋。当然,胤禩是自始至终拒绝了这些女人们,而胤禟则虽不册侧福晋,却将本该属于他的女孩子们统统打包带回府邸笑纳了。 侧福晋侧福晋……佳欣苦恼地看着那一堆的资料。康熙想为胤禵选什么样的侧福晋呢?佳欣自己又该为胤禵选什么样的侧福晋呢?最郁闷的就是,明明送了信去给胤禵,人家却理也不理,直接回复说依据“父皇母妃之命,臣工媒妁之言”便可,他本人对于秀女啊福晋啊之类的一点兴趣也无——当然,他好好地练他的兵,初一十五不时跑去潭柘寺瀑布泉水之间和佳人饮饮茶,聊聊天,不知道有多么快活! 来到储秀宫,佳欣在人群的恭迎之下仪态端庄地走了进去。 一时间,只觉得晃眼。 十三到十七的女孩子们一色鹅黄衣裳,柳绿旗袍,手里攥着大红手巾,齐齐福了下去。“景主儿吉祥!景主儿万福!” ——身世符合要求,相貌身体经过嬷嬷们初选而进入佳欣视野的,一共有二十八人。 佳欣高坐凤椅之上,由这二十八人一一向佳欣奉上茶水,从而观其姿态,嗅其礼仪。若是佳欣看得顺眼的,便叫抬头,询问几句,旁边自有嬷嬷记下名字,以备下次继续遴选。至于每人进献的茶水,佳欣则象征性地喝上一口,再递下旁人。 看了整整二十七个,一个下午就这样无聊地过去,佳欣几乎以为今日事情到此为止之时,最后那名秀女令她惊讶了一下。 那名秀女递上茶盅,佳欣去接,她却向回一撤。 嬷嬷厉喝,“大胆!” 秀女跪了下来。“景主儿恕罪,只是这一个多时辰前沏下的茶,这会儿早已经冰凉,岂可再入景主儿的口?” 佳欣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那嬷嬷退下。 “你是谁家的女儿?” “奴婢尚佳氏。” “尚佳?”似乎不是满姓,是汉姓抬的吧。 “是,奴婢隶属汉军镶红旗。” 怎么没有了?佳欣还等着她往下说呢。“说说你父母吧?” “奴婢的父亲名叫尚衍华。” 佳欣有点莫名其妙,这女孩说话一段一段,跟挤牙膏似的。“身任何职?” 那秀女垂首不答。 倒是佳欣身旁的嬷嬷咳嗽了两声。佳欣知道有故,召嬷嬷近身。嬷嬷贴身耳语道,“景主儿有所不知,她是平南王府的后人……蒙圣上隆恩赦免了的。” 平南王?尚可喜,尚之信他们? 难怪一个汉八旗,可选可不选的秀女,竟然过五关斩六将地到了自己跟前——既然有旨意要她参选,别人岂敢作主,把她筛了出去?所谓天心难测啊。 “抬头我看看。”佳欣温和地示意。 尚佳氏微微抬头。 长得不太好看,而且,有股子小模小样的卑贱之气。 也对,这种出身…… “先前说茶凉了,是谁教你的?”佳欣心如明镜,微尘难染。 “景主儿明鉴……”尚佳氏跪了下来。“是……是我姨姨教我的……” “你姨姨?谁?传上来。”佳欣纤手一挥。“其他人都退下吧。” 人群散去之后,佳欣见那位尚佳氏跪在地上,微微颤抖,不由得有几分心软,叫下人赐了座给她。尚佳氏却拒不肯受。 “你不必怕成这样。”佳欣和颜悦色。“我只是想与你长辈倾谈罢了,没有治你罪的意思。” “奴婢不怕治罪。奴婢只是……只是惶恐。” “惶恐什么?” “奴婢家贫,族人都说要奴婢好好表现,来侍奉圣君、光耀门楣。但奴婢自知愚蠢丑陋……种种好事必定无望。只求不连累家人,带来厄运便可。” “倒是实话。”佳欣点头。“那又为何供出你姨姨?” 尚佳氏咬着牙齿。“姨姨说,若是景主儿问起,但说出她去无妨。姨姨是奴婢最信任崇敬之人,奴婢不敢不遵。” 佳欣心中有点好奇。 片刻之后,嬷嬷前来回报,已经按照尚佳氏所供,将她的姨姨带到。 “可是,景主子……这人……是从王府里传的……” “王府?”佳欣还未来得及问,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衣着华贵,形态秀雅地走了进来。前去传唤的两名宫女随在她的身后,倒似是她的从人一般。 (2) 佳欣有点惊讶地站起来。 “湘雅?” 耿湘雅规规正正福了一福。“给景主儿请安!景主儿吉祥!” “免礼,看座。——湘雅,最近好吗?好久不见。” 湘雅虽然至今没有得到胤禛所给的任何名分,不过是一名侍妾,然而她却相当于雍府总管,又为胤禛生下了一个女儿,可算是半个侧福晋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她是佳欣的朋友。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照顾自己,陪伴自己的,朋友。 “奴婢不敢。”湘雅却柔柔推辞。“奴婢戴罪而来,先叙公事,再谈私谊为妥。”她抬头看了佳欣一眼。 佳欣一震。 那一眼很复杂。 很……很复杂。佳欣知道她有话要讲,于是点点头。“小春小芳留下,其余的人退下吧。” 湘雅微微颔首。 “景主儿明鉴,尚佳氏本是奴婢的世侄女,此前她前来找奴婢询问储秀宫应对,奴婢便私以教之。” “世侄女?”佳欣倒是有点错愕。对于这个朝代的礼节性称呼,她仍然搞不太清楚。“你们是……亲戚?” 湘雅破颜微笑。“回景主儿,奴婢的先人,同尚佳氏的先人曾有世交之谊,故而称为世侄女。” 佳欣皱眉。“她是平南王的后人,那你……啊,你姓耿!” 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 这点还是学过的……汗啊!原来湘雅的出身竟是如此。 “不错,奴婢是靖南王府后人,蒙皇上恩赦,在旗为民。三年前亦是参选秀女,才有幸入了四贝勒府第。” “我一直以为你是……你是四嫂还是年氏的身边人呢。” 湘雅沉沉一笑。“景主儿误会了。那时候在四贝勒府初见,湘雅不过比你们早入府半年而已。” 她这样堂堂正正把佳欣还是“赵佳欣”时期的事情复述出来,令得佳欣心中又生疑窦。 这是怎么了?虽然很久没见,可是湘雅似乎不是如此曲里拐弯的人啊,怎么今日眼神如此之闪烁,语气如此之浮动? “你教得甚好,这么多人里,你看看,你的世侄女一下子就跳了出来。”佳欣不动声色。 “秋絮她不是伺候主子这块材料。”湘雅带着爱怜看了尚佳氏一眼。“不过就是奉皇命参选罢了,至于下场,左右是由皇上圣裁的。奴婢教她的是,若能与景主儿说上话,就求拂景主儿将她留在身边暂充宫人,或者可以避祸全身,延福免灾。” 很显然,湘雅不想这姑娘陷入阿哥党争之中。若是留在了宫中,以尚佳氏的才貌,康熙必是看不上眼的,如此平安过了二十五岁,便可以回家嫁人,平安一生。若是被任意哪个皇阿哥看中了,又打起三藩旧部的主意,那这位秋絮姑娘便成真的九月飞絮,落地无着了。 佳欣微微一笑。“这个容易。我现在便勾了她,将她留下宫中。至于跟在我身边与否,要等全部选完之后再由中宫统一调派,到时候多半还是我担这份辛苦,就顺手将她安排在景仁宫就是。——反正我这会子也正缺人用呢。” 四妃宫中都随居着嫔及贵人三至五人,常在答应十余人。而佳欣新开一宫,自然无随居嫔妃。不过康熙已经批准了佳欣将高婉儿迁至自己宫中居住的请求,今次新选的秀女若有得贵人晋封的也自然是指派景仁宫居住,人手方面,绝对是定额多于现状的。 “还不叩谢景主儿大恩?”湘雅看一眼尚佳氏。 尚佳氏忙重重磕头。 “免了免了。对了,你的名字不好,秋絮……太轻太飘了。”佳欣沉吟片刻,“太轻太飘要以大俗大雅来镇,我看你就改名叫做秋花吧。”佳欣很自然地唤人。“小春,你去后殿找齐嬷嬷,将这事告诉她,她是老嬷嬷,知道怎么走规程。小芳,你回景仁宫替我取右边第三个柜子里的盒子来,我要赏湘雅姑娘。” 两位宫女不敢违逆,当即去了。 “秋花,你回住处将自己的名帖什么的取来,既然改名,便一改到底。” “是——” 一瞬间,储秀宫中闲人走得精光,只剩佳欣和湘雅两人。 湘雅忽然跪下。“主子厉害。” “就只剩你我二人,别叫我主子。——出了什么事,要谨慎至此?” 湘雅幽幽一叹。“奴婢正提着自己的脑袋步步冒险呢。” “怎么,和三藩有关?” “无关。几十年的事了……这不过是个由头,让我能够走出郡王府的光明正大的由头。” “怎么,你要出来见我,还被阻挠不成?” “不是见不见您的关系。是奴婢根本已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妄越一步。今日太监传讯说景主儿为了秀女尚佳氏之事传召,爷知道我和她的身世,所以才放我出来,没有疑我什么……” 佳欣一惊。“越说越离谱了,你们爷?四爷?他囚你作甚?” “也不算囚……不过是防着我们的嘴罢了。他虽说了福晋归宁,可是府中怀疑福晋并非归宁的可是大有人在……” “你们福晋?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左一句右一句的了。”佳欣亲自去看了看门窗,“她们去不长久,片刻即归。快些说重点给我。” “福晋失踪了。”湘雅咬牙,将简洁明了的五个字蹦了出来。 “……时间,缘故?” “十日之前,爷与福晋黉夜大吵,几乎天翻地覆,后来爷……”湘雅吞吐片刻,终于勇敢说了出来。“爷打了福晋” “四阿哥,打,四福晋?”佳欣好似听到天方夜谭。 “不错。当着众人打了一巴掌,又将福晋踢倒在地。后来,四爷将福晋拖入内室,却命我们都回到房内,不许出门一步。第二日一早,福晋已不知去向,爷告诉我们说,福晋回娘家去了。” “但事实上……她没有回去?”佳欣已经猜到八分。 “是。虽然爷命我等不许出门,但奴婢还是打探到消息,飞扬古大人府上对此事一无所知,更未见到福晋人影。奴婢不敢说……不敢说福晋有什么……有什么,可是至少,已经不知去向……” 她这话说得一句句勉强尴尬,眼中更是红红。 佳欣知道她的怀疑。 胤禛杀妻? 佳欣回忆了一下——上次依稀是听谁说过,该当命妇朝觐之时,四福晋告病请假了。太后不理事,中宫又空虚虚挂,命妇入内请安之事十分懈怠,托病不来也是常事。可佳欣没料到,这下面还藏着这一出! “可知是为何事争执么?” “福晋说了一句什么‘j情’,还骂爷‘天大的胆’,余皆不详。” ——必是和嫔事无疑了。佳欣度量一下时辰,被遣走的宫人想必快要回来,于是迅速点了点头。“此事我知道了。放心。” 短短两个字却让湘雅湿了眼眶。 她跪下来,给佳欣磕了个头。 佳欣也没有再阻拦。 夹在主公主母之间,湘雅能够如此冒险入宫求助,不知道算不算忠义。 但是至少,佳欣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沉甸甸,一个不好就要弄到爆炸的分量。 (3) 当晚,被康熙召去陪吃饭。 山珍海味抵不过食不知味。佳欣怔怔拨弄碗筷,心中斗争激烈。 要不要将湘雅密报之事干脆禀明了圣上呢? 那就必然牵出胤禛与和嫔之事。 是个扳倒胤禛的好机会——太子乱囵一案,胤禛手段太绝,锋芒太露,夺储之意之势,令人心寒。 然而,余下来的阿哥们,真的不足为虑了么? 不……不能。胤禩自从与霃瑾闹翻还纳了妾之后,似乎彻底换了一副模样,全心扑在公事上,认真诚恳地正吏治,理弊规,看折子,统六部,往日的消极意气全然不见。而胤禛毕竟是领三会八门等非正道惯了,手段不免凶残,行事不免诡谲,虽仗着年长占了正总理的位子,说起具体政务上,却还不如胤禩。而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礻我在协理六部的过程中,又逐渐以胤禩马首是瞻,生生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 所以,不能。 不能让胤禛事败失宠。要靠他在前面顶着,胤祥才能坐收渔利。 这就如同当时胤祥怂恿胤禛把胤禩挖掘出来对抗太子,是同一个思路。 “你究竟在想什么?”康熙放下筷子,看住佳欣。 佳欣一惊,才发现康熙和婉儿都已经吃完,自己碗里还是一堆菜和饭。 她干脆地放下碗筷。“不好吃,不吃了。” 康熙笑了下。“传闻景妃娇纵,看来不止外臣面前如此,在朕面前也脾气不小啊。” “娇纵?”佳欣翻翻白眼。“臣妾快要被那些事务累得垮掉,要是这样也算娇纵,还是恳请皇上另聘贤能总理六宫吧。” “不吃便收了吧,晚些叫他们下素面给你。”康熙起身,婉儿忙随着伺候。佳欣看了看桌上菜,也不情愿地跟过去。 三人换到里间坐定。“景姐姐今日好似不太舒服,皇上不如准景姐姐早些回去休息?”婉儿带着身孕不能侍寝,但圣眷不衰,康熙还是时时召她伺候——至于伺候的方法么,自然毋庸多言。 “是要早些休息,不过就歇在朕这里便可。”康熙拍了拍婉儿的纤腰,“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罢。虽说纪素要你多动少补,可你的肚子也太不显了些。过瘦终是不好,无福之相。” “是。那奴婢跪安了。”婉儿朝着佳欣悄悄做了个鬼脸。 佳欣却有苦自己知道。一心盼着回宫认真思量清楚轻重对策,却被康熙老狐狸留下来应对。 “帮朕磨墨。今儿还有些奏折没看,不定有什么要紧事情。纪素,”康熙带着威严唤道,“你好生学着些,处置军务政务,和你处置后宫事务,虽不同形,却是同理。” “皇上折煞臣妾了。”佳欣始终不太肯自称为奴。“臣妾不过是经手琐事,并无决断定夺的职分,且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皇上既然要批折子,臣妾还是回避,叫侯公公他们进来伺候就好。” “朕说不必就是不必。”康熙的语言总是简单,但不容驳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说的不是你。” “臣妾不是后宫,还是不是女子了?”佳欣奇怪反问。 康熙却不答她。“六部礼、刑、工、户、兵、吏,你认为哪一部最为重要?” 佳欣想了想。“礼部就像人的帽子,不戴亦不会如何,首先去掉。刑部……不过是人手里的鞭子棍子,不拿无碍,去掉。工部如人的口鼻,口鼻健朗才能肠胃健适,有点重要。户部如人的肠胃,不吃就会饿死,十分重要。兵部则是人的手脚,砍了死不了,却成废人,也很重要。吏部……说起来,这吏部就如人身上的血,要靠着它滋润四肢百骸,若是流血过多,也是一个没治的下场,自然最为重要了。” “说得不错,比的也有趣。”康熙微微一笑。“尚之信的孙女,你给朕弄进宫里来了?” 跳跃性的思维让佳欣一愣。“回皇上,是。” “先前你上奏给老十四选出的侧福晋人选时,为什么不一起禀上来?” 佳欣倒是不怕责怪。“皇上既无特旨要区分对待,臣妾自然按照规矩自己选了。此人忠厚有德、诚实惶恐,正是宫中所缺的人才。臣妾正准备过几日将她分来景仁宫使用,怎么,皇上有什么晓谕么?” “无甚。不过尚佳氏与老四府里那个耿氏不同。她娘是吴应蝉——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吴应蝉……貌似和吴应熊有点相似?“难道是吴三桂的女儿?” “不错。吴三桂晚年所得的小女儿,十分宠爱。三藩作乱时,尚之信明明低了吴三桂一辈,可吴三桂为谋平南王府支持,不惜自降身份,将幼女配给了尚之信的长子尚衍华。” “——真可怜。”成亲不久,自己母家和夫家便双双覆灭。 康熙没去计较佳欣说话的大胆。“所以朕选她进宫来,不是给你作宫女使用的。去年秋闱的头名状元便是当年吴三桂一名副将的子息,取中之后朝中哗然。朕取此女,就是为了证明,只要归附降顺,无论什么出身都能在我朝登达富贵,一展长才。” “臣妾明白了。皇上准备何时临幸此女?拟为贵人,够不够?”佳欣一点就透,何况康熙说得如此明白。 “你去安排吧。”康熙轻轻叹了口气。 佳欣想起来那位尚秋花同学不太漂亮的脸蛋,和有点臃肿的身材,不由得感慨——皇帝也并非事事如意啊,居然要为了治国,而付出自己的身体…… 夜半力尽,佳欣伏在康熙身上,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皇上,十四阿哥快要大婚,既然外面用人可以不拘一格,那臣妾能不能也在宫中不拘一格一下呢?” “你要如何?”康熙今次有些喘息,不过一块块肌肉,一身线条仍然毫无松赘,一丝老态也无。 “宫中几位主子必是袖手的了。您也知道,我与诸位福晋相熟,不知可否抽调各府福晋侧福晋庶福晋等女人入宫来帮手,就如女官制式?” 康熙笑了笑。“女眷们原本就可随意走动。你要怎么办便直接去办,如此小事,不必请旨。” “在床上请旨,别有风味。”佳欣懒懒地抱住康熙的腰——她很明白,若说深沉应对,举止端方,她永远不是偌大一个后宫的对手。而婉儿的事情也再一次提醒了她,康熙喜欢伶俐妩媚之人。跟他说说可爱的现代化话语,只会邀来宠,不会惹来祸。 第二日,佳欣一口气将湘雅、霃瑾、炎枫、佳妍全部召进了宫来。 霃瑾还在和胤禩怄气。炎枫有着身子。佳妍还是沉闷闷的。 这些都不管了。 人命关天,那拉氏含笑比较重要。 再带上婉儿,佳欣屏退左右,退入内室,将昨日湘雅密告之事,详细说了出来,不过刻意略去了“j情”等语词。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切责任,由我承当。”佳欣雷霆布置下任务。“婉儿留在宫中替我打探消息。湘雅不能出去跑,只能居中传递联络。霃瑾、炎枫、小妍,我将紫城一分为三,你们一人一块,设法替我打听。” 没什么精气神儿的三位福晋齐齐振作起来。 “四嫂不会有事的。”炎枫单纯地令人担心。“我现在就去找我表弟。他是五品侍卫,正借调在顺天府缉盗。只要他肯帮忙,这客栈旅店、荒斋破庙的地儿,只要四嫂去过,便准有信儿。”这两句,又令人把担着的心稍稍放下。 “若是真查出些什么,你要怎么办呢?”霃瑾冷冷地问。 佳欣看她一眼。 “我也信四阿哥不至于做出杀妻之事,多半是四嫂离家出走。”佳欣抹了抹自己的鼻尖,手上有一点点油。“尽力调和为上了,尽力不惊动圣听为好。” “我负责各大城门,以及城中车马驿所。毕竟事隔多日,四嫂未必还在京城。”霃瑾握拳,“无论如何,打女人太不可忍了,若能找到四嫂便罢,若四嫂真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不泄露此事!” 是“绝不会不泄露”,不是“绝不会泄露”。够强悍,够女权。佳欣暗自递给她一个称赞的眼色。 佳妍想了想。“那我负责去各家贵戚命妇府中拜访,看可有消息。” 佳欣点头。“各位思虑周密,纪素实在难及,有劳了。”湘雅闻言已经红了眼圈,朝着众人盈盈一福,无语凝噎。 高婉儿却在旁边插进来。“那景妃娘娘要负责哪一块呢?” 佳欣苦笑。“婉儿以为我会偷懒么?非也非也,我要去找四贝勒——不,雍郡王。若四福晋离家出走,第一个着急寻找的,便该是他。若他不找,则事情严重;若他找过,则可顺藤摸瓜,或至少少走弯路。” 众人皆有恍然之色。 (4) 大家散去之前,佳欣还忙里偷闲了一番。首先是给炎枫把了一脉。 “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炎枫抬起头问,眼仁乌黑,天真可爱。 “脉象来看可能是位格格。”佳欣笑道,“健康得很,必定无事的。” 炎枫出门之后,佳欣倚在门口,又同霃瑾短短聊了几句。 “没有不合啊,只是不能再做夫妻。我忍受不了他再碰我,但精神上,我们仍是好朋友。”霃瑾不屑地撇撇嘴。 “那他和那个张氏呢?” “再没有过什么。胤禩他夜夜宿在书房。” “——总而言之,还在冷战。” “恐怕要冷上一生……” “痛苦吗?”佳欣送她上轿。 “如人饮水。但某天看书时候看到他痴痴看我,忽然明白,他始终还是爱我——就算痛苦,也算幸福。” 佳欣无语。能作到霃瑾这种地步,能痴到胤禩这种程度,还真是世上罕见。 也许某一天霃瑾终能想通,引领胤禩退出这场夺嫡之事,回归甜蜜家园之中?应该会的,时间问题罢了。 最后一个送走的则是佳妍。佳妍将又一枚蜡丸送到佳欣手中,和佳欣贴着面颊抱了一下。 “有件急事,来不及写进去,胤祥叫我一定告诉你。”她轻轻说。 “什么?”佳欣轻轻问。 “湘西闹匪,活捉了匪首,匪首身边有个女子与金小筑有九成相似。——这是原话。” 佳欣陡然浑身一颤。 金小筑…… 当时猿啸月的尸体收敛的时候,双掌齐断,穷奇鬼车与小楼小筑一并失踪,当为法海一道掳走。 如若真是小筑现世——那岂非可以得到法海的消息? 佳欣直到今时今刻,一想起小月之死还是浑身血脉上冲,难以自禁。有时梦中相见,小月还会笑着对佳欣说——佳欣姐姐,你要找人?我在的话,什么都好查,还有猴子帮忙。佳欣姐姐,加油,一个人,也要加油!——醒来低头,看见泪痕濡湿衣襟。 “告诉胤祥,千万替我追查到底!”佳欣咬牙切齿。平复了片刻,又道,“今次四福晋失踪事,叫他佯装不知,不要插手,还是由我来解决。还有,皇上近期可能要规划吏治,打破门第,召纳贤才,叫他留心逢迎。” “知道了,一字不漏,我说给他。”佳妍拥了佳欣一下。“我走了……等这边事情完了之后,你有空陪我去下潭柘寺吧。有些事情……有点怪。” “好,一定。”佳欣不以为意,心中只是惦记眼前之事。 半个时辰之后,佳欣准备妥当正准备出宫,却闻报说尚佳氏过来请安。 佳欣想了想,便叫进了。 尚秋花今日换上宫女服色,素净淡雅倒比秀女服饰来得顺眼。再加上头发梳得清爽,妆容有巧手嬷嬷指点,竟也显出几分可人来。 佳欣笑着赐了座。“你莫要如此卑躬屈膝——嗳,改日再有恩旨,你便明白了。” “秋花不敢。娘娘大恩大德,秋花须臾不敢忘怀。只求在宫中伺候数年,终能天高水远,埋没于江湖,也就心满意足了。” 佳欣皱起眉头。“你莫要如此自卑……宫中有不好,却也有好的。你若是见过皇上便明白了。不管他是不是皇上,寻常女子,总也会爱他敬他,随他一世的。” “皇上若不是皇上,奴婢虽侍而何憾?可皇上就是皇上,秋花福薄命浅,只想小门小户,终老于田野。” 佳欣心中犯难。之前已经答应湘雅要保她的世侄女,可是康熙之意又不可拂逆。转念一想,湘雅入宫,主要是为了那拉氏之事,不过是顺带借一个由头而已。而天地广阔总以皇帝为尊,天心难测总不是佳欣的过错。 “先不说这些。这次选秀六人去了阿哥府,五人给了其他宗亲权贵。再去掉十四阿哥的两个侧福晋,那便是一共留下了十五人宫中应用……隔几日请贵主儿再看一次,便该领你们去面圣了。” “娘娘!”尚秋花忽然跪了下去。“听娘娘先前口气,皇上……是要奴婢了?” 佳欣有点尴尬。“皇上自有皇上的分数……” “若是如此的话,奴婢唯有……唯有自己破了自己的身子,好叫被撵出去……” “你疯了?”佳欣霍然站起。“这不是撵出去不撵出去的事,这是杀头的罪!” 尚秋花连连磕头。“求娘娘救奴婢一命!” “你……”佳欣来回踱步。“恨皇上?” “奴婢不敢。” “有了相好?” “奴婢此等才貌,谁会看得上?”尚秋花苦笑。 “那又是为什么?” “奴婢不会伺候,将来犯了错,终归是一个死罪……”尚秋花眼里流下泪来。 佳欣见过自卑的,可还没见过自卑到杞人忧天程度的,也算开眼。 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没办法。“你做宫妃也是伺候,做宫女也是伺候,伺候得不好一样有罪,那又有什么分别?齐嬷嬷,你过来带她回去,给我好好看着点,莫要让她做出什么事来。”又转向秋花,“你莫要慌,我既然应承了湘雅要照拂于你,便不会食言。有些事情你慢慢才会晓得。先安心待着,晚些我得空了再和你说。” 佳欣急于出门去见胤禛,找出那拉氏的下落。 出门口一看,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地上一片泥污。这雨下得正中佳欣下怀。她稍稍易容,在公子哥儿的衣衫外面再套上太监服,外面披个蓑衣,戴上斗笠便靠着水车出了宫。 宫门口值日太监远远过来问,“谁?” “景仁宫小虎子,奉景主儿命出宫办事!”佳欣冒充自己宫里的太监,顺手举起了自己的令牌。 太监侍卫两道防护均不敢阻拦,看着佳欣出宫而去。 一到外边,佳欣便脱下蓑衣斗笠与太监服扔到水车之中,撑开一把油纸伞,笃悠悠闲庭信步地往雍王府走去。 晃到胤禛兄弟平日出入的西南门口,佳欣眼神一亮。 胤禛正与两名官员站在檐下,说话间两名官员抱拳告辞,胤禛亲送他们上轿。 眼瞅着胤禛就要回身进去,佳欣想了想,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准准地朝着胤禛腿弯扔了过去。 石头还未碰到胤禛身子,佳欣便觉得喉头一窒。 不知何时,两名魁梧大汉已经出现在佳欣身后,一个钳制住她肩头,一个锁住她的咽喉,佳欣只觉得肩膀一麻,两条手臂酸疼得抬不起来。 而那边石头根本没近胤禛的身,便被他闪了过去。 两名才要上轿的官员有点惊讶地愣在了那里。 “三公子,李大人,你们慢走。”胤禛摆了摆手,硬行催促两名官员离开之后,才径直向着佳欣走过来。 一走近胤禛便愣了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怎么,年前一会,难忘至今?倒要如此鬼鬼祟祟来见我。” 佳欣娇吟一声。“快命他们放手!” 胤禛示意了下,两名大汉放开佳欣,给胤禛见了个礼,便再度消失无踪——今次佳欣看得清楚,原来他们来去皆是由自胤禛府邸的屋顶之上。 “弄疼你了?”胤禛执起佳欣的手臂看。 “四爷真是小心谨慎,就那么怕被人暗杀么?”佳欣扫了一眼四周,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好手昼夜埋伏,保护胤禛的人身安全。 “他们都是我粘竿处的手下。”胤禛淡淡答。“找我有事?” “自然有。不请我入去说么?还是怕物议,要尊奉非礼勿谈之道呢?” 胤禛打了个哈哈。“请了,景……儿。” 佳欣用才缓过劲儿来的手臂拢一拢辫子,便随胤禛入去。 ——熟悉的地方,却不会再见到熟悉的人。 那拉氏,真会有什么不测么? 第三十八章 含笑卖笑 (1) “刚才出去的两个是谁啊?”一边走,佳欣一边随口问。 “李光地,和张英家的三公子廷玉。你关心这个作什么?已经总理后宫了,还想做女宰相么?” 呵——佳欣很想告诉他,这两个人自己都挺熟悉的。口里却道,“我随便问问罢了,那日听皇上提起了个什么状元,我还在想是不是呢。” 胤禛眼神一闪。佳欣知道自己随意一句话,已经让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新晋状元、三藩后人和尚佳氏入宫等事上面,不会再疑及湘雅。 “小雅在你宫里帮忙?”他却还是问了一句。 “嗯。”佳欣毫无心机状点头。“我忙死了,原想找四嫂帮忙,却听湘雅说四嫂在娘家养病——” “所以你就来找我私会了?”胤禛将佳欣领进自己的书房——陈设变动过,然而佳欣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就是当初自己被他强犦之处。 “哼。”佳欣故意摆下脸色。“私会?我跟八爷九爷私会,也不会跟你私会。” “这句话传出去,老八老九可要乐死了。” “没什么别的说的,我来,确实有事,还是要求你的事。” “难怪不再一口一个本宫了——” 佳欣站起来,“胤禛,你愿帮就帮,不愿帮就免谈!” “好好好。”胤禛难得与佳欣如此亲切谈笑,连忙认错。“你说你说,来,消消气,喝茶。你说,有什么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佳欣嫣然一笑。“胤祥在外得了法海的消息。我要追捕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吧?” 胤禛点头。 这事,佳欣没有告诉过他。但以雍郡王的眼目,哪里瞒得过去?所以佳欣也就直言。“胤祥只有京畿兵权,而现今你是六部总管,若你肯帮我的话……” “我不能打保票。”胤禛心中得意,眼神不小心透露出来几丝。“但我定会尽力。——什么抵得过你我之间的情分?” 能够在无论任何方面强过胤祥,都已经足够他开心了。何况还说从佳欣的嘴里说出这赞许之语言,胤禛有些微飘然之感,更是大胆伸手握住了佳欣的手臂,有意无意蹭了蹭她男装之内隐藏的汹涌。 佳欣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找不找是你的事,若找了,算我欠你一次。”她含糊带过,并未说明一次所指何言。“对了,年姐姐呢?好久没见,我看看她去。” “你还叫她姐姐?”胤禛亲昵地抚了抚佳欣的秀发。“她可是你的媳妇辈——她身子这两日倒是好的。我陪你去吧。” 要与胤禛这样的人周旋,就必须要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才行。 所以湘雅借尚佳氏之事来言那拉氏之事。也所以佳欣用追缉法海之事来掩护自己刺探之实。 现今胤禛等于是总理天下,没道理胤祥得到的消息,他会全然不知。而佳欣与猿啸月的姐弟之情,则是人所共知,以此来见胤禛,他断不会再行提防。 要到年氏之处要经过那拉氏居所。途径之时,佳欣偷偷望胤禛一眼,只见他脸色有些凝固,不过转瞬即消。 佳欣漫不经心地出声。“四嫂的病要不要紧?她上次小产之后便一直没有调理顺当,有空我为她诊一回脉去。” 胤禛全无蛛丝马迹,自然而再自然地回答,“不碍的,她有些劳累,顺带着回家歇几天,有时还过来的。” 好说法。 对娘家人说她在婆家,对婆家人说她在娘家。 不过佳欣倒是坚定了胤禛不曾杀妻的信心。若是真做了不可挽回之事,就该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早早报个失踪,让人慢慢查去。现今这样尽力遮掩,恐怕还是那拉氏负气出走的成分比较大,而胤禛自忖可以在短时间找回妻子,所以才随口搪塞。 “还是你们这对好,令人羡慕。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不仅是夫妻,还互为良师益友。”佳欣大胆择词,继续旁敲侧击。“好像八阿哥与八福晋,原本的神仙眷侣,莫名其妙变成了怄气夫妻。而九阿哥与九福晋,却是一个哄着另一个,跟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似的。”佳欣笑道。 胤禛沉吟下,淡淡答道,“真是如人饮水了。含笑她——唉。” 佳欣看着他的目光。 他……还是爱她的好像。 虽然与和嫔暗渡陈舱,虽然对佳欣念念不忘,但是如果含笑给他哪怕一个眼神,佳欣想,胤禛是不惜做胤禩那样的人的。 可惜…… 含笑,霃瑾,全部都是那么骄傲的女子啊。 疯狂地争夺天下,是不是也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将那顶凤冠,戴在她的头上? “看什么呢?”胤禛见佳欣停下脚步。 “看这小雨,淅淅沥沥的,总不如人的意。” 见过年氏之后出来,佳欣便径直回宫去。 还有日常工作要处理掉。 见了那两名准备给胤禵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和舒舒觉罗氏,赏赐了她们衣裳和首饰。原本想要顺便召完颜氏入来用膳并见过将来姐妹的,看看时辰,佳欣便改了明日。 这一天又一天,实在是过得飞快。 “主子明日的事有两件,一要定下戏班子,二要见一见训练大婚宫女的姑姑。”小春在伺候佳欣梳头卸妆,小芳在那里行使机要秘书之责。“都不费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7部分阅读 ,戏班子历来都是用的永春班,例行公事罢了。牛姑姑那里也不用担心的,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大婚时都是她主领的宫女行仪,不会出岔子的,不过是宽慰奖赏几句罢了……” 佳欣听得连连点头。“我才发现,你们几个也是越来越能干了。” 小芳一下子跪了下来,连带着旁边的小芳也跪。“主子恕罪,奴婢越权……” “干嘛干嘛?”佳欣皱眉。“我真心夸你们罢了,既然不喜欢,那我便也不夸了。” 小芳咬紧牙关,不再言语。 佳欣默默反省了下自己,待下是的确冷淡刻薄。从一开始的小兰小红开始,自己便和下人没什么缘分。想了一会,忽然没意思地一笑。“你们退下吧,我歇着了。除非皇上要来,不然别扰我——” 外间小跑入来一个小宫女。 小春过去接了,然后返身来禀。“不扰也是不成的了。主子素来严厉,我们横竖最多一条命……”她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主子,储秀宫尚小主自尽了。” 佳欣霍然站了起来。 “尚秋花?——”她紧紧攥着帕子,神思呆木,半晌才问,“在哪儿,我这就过去——你们别哭,我以后不会再待你们这么严厉了。好好伺候罢。人生不过一世……”她有些语无伦次,终于停住,摇头叹了一叹。 小春小芳赶紧伺候佳欣穿回衣裳,套上平底布鞋便匆匆往储秀宫赶了过去。 来到储秀宫,未料到的是,平常蜗居不出的贵妃佟佳氏,竟在那里指挥若定。 佳欣一踏入内殿门槛,便被四名高大宫女贴身围了起来,小春小芳也被隔阻在外。 “贵主儿已经请来了旨意,景妃娘娘请随我们过来。” 佳欣皱眉,随着她们走入去。 没看见有绳索和矮凳。尚秋花躺在地上,白布未盖好,露出了疲倦僵死的容颜——佳欣大致判断了一下,她应该是吞金而死的,若是料得不错,多半就是自己赏赐下的东西里面随便挑了个金戒指或者金锭。——为避皇宠而死,究竟是不敢,抑或还是不愿?总之都随她带入地下,不得而知了。 被带到贵妃面前,佳欣浅浅一福。“给贵妃姐姐请安——此事本是我的职司之内,却劳累姐姐深夜奔忙,纪素不安……” “没什么可不安的。皇上有口谕,你跪下接旨便是。” 这么快……连皇上也惊动了? “皇上呢?”佳欣下意识地问。 “大胆!”贵妃忽然叱喝了一声。 两侧高大宫人一脚踢在佳欣腿弯,将她踢得仆倒在地。 “本宫已经说了有旨意,还敢杵在那里装傻?方嬷嬷,替我掌嘴!” 佳欣欲要说话,抬头看见周围严阵以待,宫女太监层层围护之态势,便明白多说无益。 一时间,又快又狠的巴掌令得佳欣尝到了自己口中的丝丝甜味。 十数巴掌下来,那嬷嬷才停手。 佟佳氏怒喝一声,“还不接旨?” 佳欣不得不低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好了。”贵妃冷笑。“皇上口谕,景妃办事无当,欺虐应选秀女致死,理应家法处置。着贵妃料理,钦此!” “谢皇上隆恩!”佳欣心里如雪透亮——用来显示对三藩余部宽仁的尚秋花死了,要对天下交待,只要严厉处置自己这个主选官了。真是飞来横祸啊!如今落在早看自己不顺眼的贵妃手里,恐怕是吃不完要兜着走了。 果然,不一会,太监宫女就抬上来早预备好的红木大凳,粗绳索和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板子。 “按祖宗家法,杖责四十!”说这句的时候,贵妃几乎是要笑出来。那副嘴脸,比起那时候要佳欣去赐死富察晓娴,许以嫔位的时候,真是截然不同。 (2) 佳欣有点绝望——记得自己从前每次几乎要遭肉刑之时,都会为人所解救,无论为暗娼,还是为宫女。现今地位尊贵,呼风唤雨,却很清楚知道,不会有人再来救自己了。 也罢。该来的总会要来。不过是皮肉疼痛罢了,总不至于要了这条命去。时间总会向前走,今夜的时分和平常一样流逝的,过去就好了,就到了明朝。 但被压在凳上,掀了旗袍褪了小衣捆起手脚之时,佳欣还是难堪得几乎屏住呼吸。身上肌肤凉飕飕的,周围大群宫人的眼神都如利刀锐剑……屈辱,好屈辱的感觉。 尤其是听到外面逐次叫,“德妃到——”“宜妃到——”“荣妃到——” 是要整个后宫都从床上起来赶到这里观刑么? 佳欣咬牙闭上眼睛,颗颗泪珠滚滚而落。 然后便先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再痛得浑身颤抖起来。 “贱人,不知道打一板子要谢一句恩的么?”不知道是哪位主子严正地在旁指出。 又一记狠击,佳欣哆嗦着嘴唇,却无论如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定是心存怨望。给我狠狠打!” 贵妃还真是……狠啊…… 佳欣疼昏过去又被冷水浇醒的时候,忍不住这样想。 这一夜,还真有点漫长。总以为闭上眼睛再醒来该当便是明日,可是每回眼前总还是那片单调的青砖,耳边总还是抡板子的呼呼风声。 打到最后,佳欣是真的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痛”了。 第二日,佳欣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模糊的床沿。 她哦哟叫了一声,翻过来坐好,却压得伤处剧痛,几乎哭了出来。 帐城外面一众宫女赶忙冲进来。“主子醒了?”小芳眼圈通红,满脸泪痕,赶紧扶着佳欣靠在了两个软垫上,另有两个小宫女替她掖好被子。 高婉儿端着碗汤药边吹边进来。“不想留疤的话赶紧喝药,快快,已经吹得凉了,不烫口的……” “我不要喝药!”佳欣耍小孩子脾气,“我的眼睛……嗳。”她使劲揉了揉。 “眼睛怎么了?”高婉儿关切地问。 “看不清楚东西……” “啊?怎么会这样?快传太医……” “神经病,是压着了而已!”佳欣忙叫住她。 “你……总之快喝药吧。”高婉儿无奈地坐下来,舀起一勺吹凉了喂给她。 佳欣咬紧牙关,“不喝,就是不喝。” “倒是为什么嘛?你很想留疤,很想自己好不了是不?” “好得了好不了有什么干系。反正我是将死的人了……”佳欣在那里大闹。 “什么将死啊,已经没事了啊,你是不是发烧?” “都下去吧。”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来。 众人跪叩,高婉儿亦放下药碗屈膝请安。 佳欣别过头去。 “她不是不喝药,”康熙过来坐在佳欣床边,端起药碗。“是不喝你喂的药。给朕张嘴!” 佳欣乖乖张开檀口,乖乖吞了康熙喂来的药,乖乖把整碗汤药喝了下去,然后看着康熙,“要冰糖。” 宫女连忙递上冰糖盒子。 康熙拣了一块,放入佳欣口中。 佳欣这才容色初霁。“谢谢皇上。” “这会子知道谢恩了,昨晚上怎么硬是咬着牙不肯说话,害得多挨了四十板?若不是婉儿来求我,你几乎被杖毙当场!” 佳欣撇撇嘴。“从小没挨过打,昨夜神思一片空白,连人也不懂得做了,谈什么谢恩?” 康熙微笑出来。“不就是觉得丢了面子么?喏,今日朕亲自喂药之事传了出去,不又是风风光光?” 高婉儿这才恍然大悟,佳欣并非对着康熙撒娇,而是要证明自己地位不堕,仍旧是后宫的宠儿,康熙面前的红人。 “为皇上大政莫说丢些面子,丢了小命,臣妾也不能说什么。”佳欣黯然垂首,“反正板子打在臣妾身上,痛的只是臣妾一人而已。” “好好好。”康熙慈爱——慈爱?没看错,真的是慈爱地笑笑,解下身上佩刀。“这个也赐给你。别人是尚方宝剑,你这个是尚方宝刀,不过不能斩人——朕允你凭此刀天下只跪朕一人,除了朕的寝宫之外普天之下皆可出入无碍,如何?” 佳欣在床上便跪了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婉儿眨眨眼,“原来你的伤势没有那么沉重呀?” 佳欣这才哎哟一声,又歪倒下来。 今次佳欣也算是替康熙分忧受过了,虽然吃了一顿皮肉之苦,却换来一把有用之极的“尚方宝刀”与康熙亲手喂药的荣宠,一时之间,言官心忧,后宫发愁。 又两日,平日里投靠诸妃投靠得好好的一些闲散嫔妃居然先后在景仁宫探头,讨好起这位年轻的新贵来。 婉儿早收拾铺盖,从荣妃那里搬了出来,提前住进了景仁宫侧最好的一处偏殿。新秀女中陈氏封了贵人,西林觉罗氏封了常在,也都被佳欣自己指派进了自己宫里。 然而这些都抵不过佳欣不能起身的心焦——纵然后来活泼泼在康熙面前讨甜头,那天的打却终归是实实在在伤势沉重的。佳欣仍旧是发了高烧,不能下地走路,以至于佳妍日日进来伺候汤药,寻找那拉氏之事竟是一时搁了下来。 好容易三五日后佳欣勉强好了点,正被扶着下地走几圈试试时,就听太监入来请示,“主子,十四阿哥求见,见也不见?” “按礼可以见吗?”佳欣这场刑伤,弄到胤祥数夜未眠,只是因为按例佳欣这样的妃嫔有病有伤,已婚阿哥并无道理前来探视,所以弄得咫尺天涯却不能相见,痛苦万分。胤祥只得日日叫佳妍传递些含泪带血的书信,佳欣自然回信好生安抚,一时之间,柔情蜜意,也算春光无限。更有胤禛,探头探脑地不时送些东西进来,嘘寒问暖。甚至于八爷胤禩,九爷胤禟,也都通过霃瑾与炎枫多加探问,令得佳欣心中也算得意。 “十四爷还未大婚,虽然已经赏了宅子可说到底还算是宫里的阿哥,见见无妨的。” 看,年轻,就是好。 “请他进来——拿两碟子点心,两碗奶子,你们不必伺候,都各自去吧。” 奶子未到,胤禵已闯了入来。佳欣刚被安置上床,靠着大大的软垫露出大大的笑容。“好久没见了,还好吗?” “我好得很。”胤禵急急到她床前坐下,也不避什么嫌疑。“可是你——我才从山西调饷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唉,怎么就至于如此呢?皇阿玛……好……” “好狠心,是吧?没事没事啦。”佳欣笑道,“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你专门来看我,我高兴得很,所以一点也不疼啦。” “骗人。十三哥来看你你才会一点也不疼吧?”胤禵和佳欣之间相处得很舒服,无须过多规矩,就能自合分寸。 佳欣一叹。“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过他啦,等你大婚之后,连你,也很难见着了。” “胡说,皇阿玛才赐了刀给你,以后想见就见,不想见拉倒。”胤禵笑道,“十三哥现在可威风,上回九门提督逛窑子被御史参劾,他二话不说当朝就是两个大耳刮子外加一脚,踢得屠海哭爹喊娘的……皇阿玛还夸奖十三哥毫无做作呢!” 说到后来,也不禁有些醋意了吧?佳欣看胤禵看得透透的,因而笑道,“那也真是不给人家面子——屠海?九门提督还是他?” “一直是啊,怎么了?” 佳欣忽然想到些什么。“你的差事办完了?不出京城了?” “办完啦,不出啦。怎么,有事相托么?若是法海之事可别来找我,十三哥和四哥为了这件案子塞着劲儿上心,已经举朝皆知了……” “不为这事儿。”佳欣沉吟了下,“你帮我去查查看,京城的妓寨青楼,近十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拘事情大小,都给我查一遍,成么?” “你有朋友堕入风尘?”胤禵见佳欣面露难色便知她不愿解释。“好,给我两日功夫,我必给你个回报。” “找你的亲兵去查,不要通过屠海。” 胤禵正色。“既你这么说,总有道理,我晓得了。” 佳欣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噗哧一笑。“潭柘寺的瀑布可美?” 胤禵知她消遣自己,摸了摸头。“天地日月为证,瀑布虽美,胤禵并无杂念。” “我知道我知道。有时候就想看一眼,拉拉手,或是怎么的,一刹那,倒也不输与白头,是不是?” 胤禵胸中有些怅惘酸楚,又有些知音之感。点点头,“欣姐最懂我的。” “完颜氏……”佳欣放柔声音,“是很好的女孩子。两个侧福晋,也是按着小妍的模样挑的,有一个,闺名就叫做芳妍……你好好待人家,一定要好好待人家,省得么?” 胤禵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放弃,只是点了点头。 (3) 不用两日,消息便来。 霃瑾传讯,九门之内不敢打保票,但因最近缉盗之故,城门关防是极其严密的。像那拉氏这样孤身一人,又美貌高贵的女子,若真离京,必定会有所察觉。现在并无汇报,大致上可以断定那拉氏还在城内。 而炎枫那边也进展顺利,客栈旅栈若是接到单身女客,本来便会多留一个心来,防备是谁家逃婚的媳妇或是大户里潜逃的侍妾,并不乐衷接待。现今察访之下,也并无什么可疑。 佳欣愈发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起来——现在要等的,就是胤禵了。 “主子,完颜家的格格送来两筐春枣,说是给主子吃着玩儿的。” “搬进来。” 完颜若敷谨守礼教,照理不该行此类谀之事。佳欣瞄了一眼那如小坛子大小的精致竹筐,直接屏退众人,从春枣里面拈出一支信筒。 信笺厚厚一卷,展开看来,则是京城大小四五十家妓院近十日来的大小事宜的列表。亏得胤禵,上至雅寓书院,下至暗窑堂馆,大至拥妓四十余人的什么舒穆轩,下至独门独户操持营生的小乐户,都分列其上。 大部分名号下面的事项都十分简略。几家大妓院下面则条目稍多。京城最大的两家妓馆原本是李绣景主掌的绣景楼,和许佩名下的迎春阁。前者,乃是得罪过佳欣的俱乐部,在佳欣翻身之后被勒令关闭。后者,则是天地会的眼线,在许佩死后已经财物充公,群芳散去。现今剩下的几家大户,规模上比起动辄百人群舞的迎春阁和楼宇连绵数里的绣景阁,都有所不如。舒穆轩,燕子楼,青烟坊,这三家便是现今首都情se行业的领头羊们了。 佳欣粗粗浏览,却被一条记录所吸引。 青烟坊。二月初九,有妓自北而来,年二十余,不擅歌舞,擅诗文古琴,容色端方殊异,唤曰笑儿。妓立三约:不会官,不会皇商,不会贵室子弟。举子林孝儒、张文芳等赠诗诵之。 二月初九?——据湘雅所说,那拉氏含笑孤身出走那日,乃是二月初六。 三日之后,便出现了这名叫做笑儿的女子,还指明不会官员贵族。 可疑,大大的可疑。 现今诸事拖延之下,已经快到三月。佳欣踌躇片刻,觉得断无理由再拖,于是约上霃瑾,更改男装,稍行易容之术,便出宫而去。为免张扬,佳欣将康熙御赐的宝刀隐于衣内,仍以如朕亲临印出宫。 “你真的可以么?”在宫门相见,霃瑾皱眉看着佳欣。“我替你去看看就好了,你伤势未愈,万一……” “我伤势痊愈,不是未愈。也并没有什么万一,要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不去,也不会让你去。” 霃瑾假作顺服,趁佳欣不备却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掌。 佳欣哇地叫起来,跳过一边。“你干嘛?” “是你说的啊,伤势已经痊愈,那还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佳欣气得无语。 “好啦好啦,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同心同德吧。走——” “去哪里?”佳欣翻翻白眼。 “不是要去什么青烟坊么?” “神经,这个钟点,表子们还没起床呢。”佳欣曾经被迫混迹绣景楼中,自是了然于心。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喝茶,吃点心。” 两个女人扮成男装,把北京小吃吃了个遍儿,终于等至天黑灯上,施施然向着八大胡同而去。 “你说,”霃瑾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我们这样子真的看起来像男人吗?” “你少说话,自然就像了。”佳欣声音低沉,霃瑾却声音娇俏,如黄莺出谷。 两人晃了一圈,原本以为青烟坊如此规模,定是匾额醒目,没想到一圈下来莺莺燕燕客客官官的不少,却愣是找不到这家妓寨。 “怎么会呢?”佳欣后悔没有叫上胤禵同来。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问个过来拉客的妓女,“请问……呃……那个……青烟坊怎么走?” 意料之内,那妓女眼珠子一瞪。“青烟坊?青烟坊有你老娘呀?我们彩荷坊有什么不好?……” 在她继续往下骂之前,霃瑾已经把佳欣拉走——妓女的骂人功夫,周星星后辈已经早为我们揭晓过—— 霃瑾出马,目标嫖客。“老兄,请问下……” “滚,老子不找相公!你奶奶的熊!” 今次轮到佳欣将霃瑾拉走,一面走,一面差点笑出声来。 “奇哉怪也,好好的一家妓院,怎么会找不到呢?难道不在这里?” “应该不会。”胤禵给的地址,难道有误? “两位公子寻的可是青烟坊?” 正当毫无头绪之时,一名看起来苍白柔弱的女子,带着两个垂髫小童,绰约走了过来。 “哦,这位姑娘,你知道?”佳欣和霃瑾不亚于溺水之人抓住一枚浮木。 “自然。我在青烟坊待了已有七八个年头。”那女子抿嘴一笑。“两位身处烟花圣境,为何却执着这小小一间青烟坊呢?” “不瞒姑娘,在下两人乃是从北方初来这京师首善之地。原本是听家兄说起过这青烟坊乃是京师第一清雅去处,故而……”早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清雅?”那女子一笑,又一叹,摇了摇头。“令兄来青烟坊的时候,一定在两年之前吧。” 佳欣不知何指,只得点头敷衍过去。“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罗儿便是。”罗儿在佳欣与霃瑾身上扫了两眼,霃瑾忙弓腰含胸,低头不语,以防被看穿身份。幸好罗儿似乎并未起疑。“两位——跟我来吧。青烟坊远在天涯,却近在眼前。” 她转身,迤逦向着不远处一家门面不小的院子走去。 佳欣和霃瑾随上。 “——锦绣天地?”门口挂着四个大字。 罗儿笑笑,神色中有不知道是怀念,还是讽刺,还是凄清之意。“官面登记上,还是叫青烟坊的。门面口碑上,早改了锦绣天地,都快有两年功夫啦。” 门口迎宾的龟奴不冷不热地过来。“哟,罗大姑娘回来啦?还自己带了客人?不得了不得了,给妈妈知道一定欢喜得很。” 罗儿看也不看这龟奴一眼,径直行了进去。 佳欣与霃瑾对视一眼,颇觉此地诡异,但既来之,则安之,谁也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便随着她走了进去。 “有客到——”门口的小厮扯着嗓子喊。 不算太热闹,也不算太冷清的大堂里,几桌客人正在饮酒,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娇笑执壶。混浊之中,却有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琴声传过来。 佳欣顺着琴声望过去。 隔着屏风,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端坐静如古木,却行指动如秋水。琴声古拙不俗,虽算不上熟练,却有一份贵气和雅致蕴含其中,不似俗品。 一桌五六个读书人模样的狎客,正在屏风前摆酒联诗,高谈阔论。 佳欣只听见其中有人说道,“今儿拔得头筹的定要再去提亲,笑儿又不是李妈妈自己养大的女儿,我就不信集我们六人之资,李妈妈还不舍得笑儿出阁!” 另一人道,“是啊,这笑儿也不是什么清倌人,也不是什么绝世貌,可我偏就爱她端庄娴雅,比夫人还夫人,比闺秀还闺秀的那股子劲儿!” 众人哄笑。“比夫人还夫人,比闺秀还闺秀,只不知道,是不是比表子还表子?年兄得尝滋味之后,可定要遍告诸友,以慰心怀哦!” 里面琴弦铮铮两声,竟然停了下来。 “哎呀,笑儿生气了!” “罚酒罚酒,笑儿最不爱听表子二字,今次可要罚上三杯!” 佳欣顾不上罗儿向着另一个方向引路,就要凑近那片屏风,去打探那个笑儿的虚实。 就在此刻,听见罗儿低低唤了一声“妈妈”,而一个熟悉的妇女声音入了耳帘。“哦哟,乖女儿,今夜接到客人啦?还是生客?好本事啊,只是不知道两位爷台是真嫖呢,还是假嫖,可别是我的罗儿乖乖找来的托儿呀!我说罗儿,你为了留在前院不去后院,还真是用尽心机呢!” 佳欣整个人直立在那里,僵住不动。 这把声音…… 声音的主人走前来,桃红衣裳映入眼帘。 果然…… 果然是她! 李绣景! (4) 佳欣想起来初学易容术的时候,金风竹就给她上的第一课—— 大部分人不是通过你的五官形状和位置而认出你。大部分人认出你的途径,乃是,你的神情,你五官运动中的位置。 所以,明星换个造型拍硬照的样子,可能让人觉得“不像”,但是她无论换什么造型拍电视或者电影,却总不会被认错。 佳欣穿着男装。 她是个五官相对来说,还算柔淡的人(相对佳妍来说吧,汗)。妆饰和发型,还是会对她有所改变。 那么……神情……姿态。 佳欣硬着头皮思考,那边霃瑾见她没有反应,已经不得已转身迎了上去,从袖中摸出了黄澄澄一个小元宝,塞进了李绣景手里。 “哦哟,两位公子真是好阔绰……公子怎么称呼啊?” 霃瑾暗中拉了佳欣一把,见佳欣藏在暗处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己周旋。“敝姓陈,行七。”霃瑾是独女,和叔伯兄弟们一起排行行七,出阁前时人以“七小姐”唤之。 “哦,原来是陈七爷……七爷这小手,可是比女人还滑呀……” 李绣景何许人也?霃瑾这点段位的男装还不是一勘就破。 佳欣没办法再沉默,伸手挡开霃瑾,迎了上去。 “她是我内人。” 静静五个字。 声线低沉忧郁。 含胸,略微驼背,下巴却微微抬起,一副油滑高傲模样。嘴巴抿着,眼皮半耷半拉着,脚尖还在袍子里面有节奏地抖动。 基本上,这是佳欣能想到改变自己神情和姿态的全部方法了。 李绣景狐疑地看了佳欣一眼——果然没认出来。她定了定,冷冷一笑。“爷台好兴致,带着夫人来逛窑子!” “怎么,不许?”佳欣嘿嘿一笑,凑近去在李绣景的奶子上摸了一把。“爷晚上没三五个女人就睡不着觉!妈妈不如也一起来大被同眠?——嘿,小七,你拦着点儿罗儿姑娘。今晚上罗儿姑娘的台,我包了!” 一番做作,终于把李绣景哄到不得不拿出生意场上的热络劲来,赔笑将两人与罗儿送入楼上雅间,置了一桌酒菜,再讪讪然退了出去。 佳欣往楼下看,刚好能瞧见屏风里弹琵琶的那位“笑儿”。只是角度不对,看到的正是笑儿头顶,脸貌却无从得窥。 只听铮然一声琵琶。 佳欣回头,却见罗儿已换了一声薄衫,怀抱琵琶站在那儿。 “两位爷台,”她深深一福。“笑儿的琴好,罗儿的琵琶也听得过去。两位先用点酒菜,歇歇心,可好?” 歇歇心?这词儿用的,古怪,却精准。 佳欣只好掩上门坐了下来。 罗儿拨动琴弦,一声声凝涩却甘美,顺滑异常。 一段过门之后,她低声浅唱起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回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却是一首李白的菩萨蛮。 纵然一声声清晰流转,一字字淡雅温柔,霃瑾却听得皱眉。“天,这年头还有唱如此古曲的,姑娘何处学来?” 罗儿放下琵琶,垂首一笑。“奴姓李,本是诗仙后人,这阙曲谱是家传千年至今——两位爷莫笑,信也罢,不信的话,便当个笑话听了去。” 佳欣心中一动。“姑娘先前说此地曾是清雅之处,而现今不然。不知可否详告?和那位凶神恶煞的妈妈,可有什么干系?” “两位爷从外地来?”罗儿淡淡起身,给两人斟酒。 佳欣眼珠一转。“也不瞒你,我姓项,从关外来,这位是我夫人,不是什么爷。” 霃瑾尴尬笑笑。 佳欣继续扯谎。“我有一位红颜知己,原本酬唱之间是极投契的,谁料我夫人醋海泛波,把人逼得远走京城。现今我们一起过来,就是寻我那位知己来的。闻听青烟坊有位笑儿姑娘,颇合情态,是以前来打探。” 罗儿轻啊了一声。“既然如此……两位爷台可要赶紧了!这地方……绝对不是久留之所啊!” 她着急地站起来,放下琵琶,又拿起琵琶,又坐下。 “姑娘……”佳欣情知此间有重大缘故,忙宽慰地压她坐下。一面示意霃瑾去留心周遭耳目,一面看住罗儿开口。“不急在这一刻半刻。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将始末原本告来——姑娘,在下等知道青烟坊而不知锦绣天地,其实不过是因为在下的消息,是从官家得来。” “官家?”罗儿惊得如小鹿一般。 “是,在下乃是当今十四阿哥的远房表弟——所以姑娘,无论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都难不倒我们。姑娘尽管相告便是!” 罗儿的嘴唇哆嗦片刻,忽然脸上神情尽褪,换了一副冰冷之极的模样。 “两位爷台既是贵人,又何必特意前来消遣呢?奴虽下贱,却也不至痴呆——”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放弃,转身抱起琵琶,勉强行了一礼,竟自回头而去。 变故突如其来,佳欣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哪一句话,茫然愣在当场。 霃瑾思量片刻开口,“她似乎是从你说你有官家身份那刻开始,才态度忽变的——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 佳欣烦躁地推开门窗。 楼下的笑儿仍在弹琴,却也配上了很轻的歌声。 “嘘——别吵!”佳欣止住霃瑾,侧耳听去。 “失路冥冥不可求,山阴信去乱乡愁。邻人老死漫天素,阿娇新娶尽日留。横枝易断芝兰室,水鸟难渡荆棘洲。残云日暮西风起,楚雨苍烟处处浮……” “这是谁的诗?”霃瑾也听了片刻。她在古代长大,古文底子好过佳欣不少。“似中唐气象,才华转圜上却又有所不如。” 佳欣冷笑了下,脸差点抽筋。“这声音你听不出来么?——是她自己写的。fuck。果然和我料的不差!” “是……四嫂?!” 霃瑾讶异间,佳欣已经转身冲了下去。 上上下下,来来去去,同处一室,对面不识。 佳欣终于见着了含笑。 含笑也见了佳欣。 琴声一顿。 “哎,笑儿怎么错韵了?罚酒罚酒——”那些个文人还在起哄。 含笑咬住下唇。她穿着汉女服色,比满装清秀天真了不少,脸颊消瘦,显出两个梨涡盈盈动人,却带住了一丝愁容。 佳欣刚要举步同她说话,却见含笑低头坐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抚琴。 霃瑾拍拍佳欣,佳欣回头,看见李绣景正站在自己身后。 “哦哟,公子真是风流,才听完罗儿的琵琶,又被咱们笑儿的琴给迷住了——”李绣景一挥手,两名妆饰明丽,容姿艳冶的年轻女孩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可惜啊,这罗儿与笑儿,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哪比得上十四五的姑娘鲜嫩?”她在两女的脸上掐了一把,滛笑着推她们过来。“公子的元宝先前已经拿去斜街上兑了,啧啧,成色那叫一个足啊!来来来,翘儿环儿,你们好生招呼着公子——咱们还是移步到楼上去慢慢谈,怎么样?”李绣景语带神秘地凑近了来,“先前罗儿说,公子其实不姓陈,而姓项?” 佳欣心思一转。“是。” 李绣景眼前一亮。“公子是来自关外何处?” “盛京。” “哦……呵呵呵呵,项公子,快随老身来吧,咱们这锦绣之地,可有你从未见过的好玩玩意呢!翘儿环儿,咱们一块儿领项公子,去后院!” 后院? 先前听过……什么再赚不到钱,就不能在前院呆,要去后院云云。 “妈妈等等。”佳欣保持住自己伪装,拉住李绣景。“在下不知这后院有何风光——”他口气一转。“不过在下实在很喜欢罗儿姑娘与笑儿姑娘的琴韵。不如……”她看了一眼霃瑾,“小七,你留在这儿讨教一下两位的曲谱。我去看看后院有什么好玩的,若能带你同去,再叫人来唤你,如何?” “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后院呀,夫人可是不宜同去的。”李绣景笑得,十分委琐。 第三十九章 谁是幕后黑手 (1) 佳欣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带侍卫同来了。 后院,很明显的,就是原本绣景楼的那个状况。 两名十四五岁明艳可人的小姑娘翘儿与环儿,一转身入了一间装饰典雅的房子。李绣景带着佳欣走进去时却发现,两个小姑娘已经脱光光,被绳索绑成类似于体操运动员的那种姿态,悬在了房梁之上。 “项公子,三年前令尊来京师之时,可也光顾过老身呢,那时候还不在这儿,而是在绣景楼……”李绣景的声音如梦似幻。 佳欣一惊。“家父?” “是啊,公子来自盛京,又姓项,可不是项老爷子的公子么?” 佳欣说自己姓氏时候,只是借用了曾经假扮过的项于燕的身世而已,没料到居然正中。 “妈妈……”佳欣压低声线,“这事可不能乱说——” “知道,知道。嘿,公子爷,您瞧着,咱们这种玩法呀,男人都喜欢得紧,可别说关外了,这大江南北都没一家有我这儿这么地道的……”李绣景滛笑一声,伸手推了推被吊在空中的两女。翘儿环儿被推得转圈,绳索紧绷之后而又快速转开,一时间||乳|浪臀峰摇曳生姿,两女却在空中发出悲凄的呻吟。 如若是男人,这刻想必胃口全开。 只可惜,佳欣是女人。 “妈妈,你可以出去了。”她轻轻下令。 李绣景哎了一声,浪笑道,“公子您尽情玩儿,咱们这儿的姑娘呀,都受得起。您要是喜欢罗儿笑儿她们,也不难,您等个两三日,妈妈这里必是有好音信的!” 她扭着屁股出去了。 佳欣这才一口气松弛下来。 原来如此。所谓前院,可能是原本青烟坊的经营模式,高级堂馆,妓女卖唱卖笑,合了意儿的也可留宿,乃是高档、清贵、风雅的勾栏。 而后院,则是李绣景照搬原来绣景楼的经营模式了,玩俱乐部,玩黑道,手段残虐。 前院的姑娘,如罗儿这样的老人,或是如含笑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跌了进来的外来人,若是每日经营不到一定的数额,则会被逼着到后院接客。 佳欣身上冷汗重重,走到熏笼旁烤会火。抬头看看两个小姑娘扑闪扑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又升起于心不忍之意,一看两女背上都有绳钩挂住,轻轻一松就可解开,便连忙伸手将二人放了下来。 绳钩一解,二女的腿脚便能下地,可能因为绑得酸麻,两女歪倒地上,娇声呻吟。幸好地上铺得厚厚的波斯地摊,并不会令得二人受伤。 佳欣扶起她们。二女的胸前双||乳|仍被绳索绑得凸现出来,白嫩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一排排紫色出血点。佳欣觉得相当恶心,赶快帮她们都解了。 “公子来操我们吧。”小姑娘喘息着,伸手挂在佳欣脖子上。语言如此直白,还真是一点也不脸红。“公子,贱奴痒得受不了啦!快来捅死贱奴吧!” “收声。”佳欣有点头皮发麻。“别吵——”一时之间,她还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公子不操贱奴,贱奴可要来操公子啦!”翘儿环儿格格一笑,忽然间,屋中灯火全灭,佳欣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灯光再亮起来之时,佳欣看见了李绣景。 “好久不见了,赵姑娘——呵呵,现今要叫您啥呢,景妃娘娘?” 佳欣心往下沉去。 原来一番做作,并未瞒得过李绣景之眼。 李绣景手里晃着佳欣的宝刀与如朕亲临。“这两样,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呀!” “你敢谋反?”佳欣怒喝出来。 “不敢不敢,老身是带罪流放宁古塔之人,怎么敢再有不敬呢?”李绣景嬉皮笑脸。 “你……你怎会又从宁古塔回到京师?” “这就和赵姑娘怎会从格格变成娘娘,是一样的道理呀。”李绣景拍拍佳欣的脸蛋。“有钱能使鬼推磨。老身从未想过做什么大不敬之事,所谓国泰,才会民富,民富了,钱财才会滚滚流进老身的口袋里来呢!若不是娘娘你今次又飞蛾扑火,老身都已经委委屈屈把堂口开到别人家背后来了,怎么会再跟朝廷作对呢?” “那你现在既然擒下我,是决定要杀我灭口了?”佳欣立即明白过来。 “娘娘好聪明——不过老身在想,娘娘此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呢?老身盘下这青烟坊,到底又有哪里走漏了风声?若娘娘不吝赐教,老身自然会给娘娘一个痛快。若娘娘不肯说出其中原委,那便怪不得老身了!——” 佳欣喘了口气。 还好。 含笑之事,她们还一无所知。 只是不知道霃瑾…… “妈妈!” 先前光溜溜的环儿不知何时已经穿回衣衫,如游鱼儿一般进来。“那个叫陈七的女人,跑了!” “跑了?她会武?”李绣景怒问。 “是笑儿帮她逃走的……” “废物!”李绣景一个耳光过去。“笑儿人呢?” “已经绑起来了。那群贡生喝醉了酒,已经安排人去伺候,妈妈,他们在笑儿身上花的钱也差不多见底了,是不是就把笑儿送到后院伺候?” “大胆的贱人。”李绣景踱了两步。“先带过来!”她看了佳欣一眼。“这笑儿……来的也蹊跷。哈,老身明白了,敢情,她是娘娘派来打头阵的宫女?” 佳欣沉默。 “赵娘娘,您还真是个厉害的角儿啊——那个陈七,是您的另一个使唤人吧?她逃出去了,您很放心,觉得定有援兵很快就到,是不是?”李绣景阴阳怪气地皱着脸,一下子又爆发出大笑。“您想得美!——环儿,通知屠大人封锁八大胡同了没?” “正去呢。” “从这儿到紫城,一只苍蝇也不能叫飞了过去!对了,别跟屠大人说赵佳欣之事,省得另起风波。就说——就说是个揣着咱们账本子的奴婢逃了,就得了!”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8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8部分阅读 屠大人——屠海! 佳欣恨得牙痒痒。 当时就不该放过他……这个九门提督屠海,简直已是胆大包天了! 但是现在……现在要怎么办? 眼见含笑绑得像只粽子一般被抬着扔进来,佳欣无语长叹了一声。 自己的冲动幼稚,实在是,害人害己。 (2) 没多久,李绣景竟然放下佳欣和含笑,出去了。——难道是追不到霃瑾?霃瑾,好样的,千万要逃出去呀,叫人来千刀万剐了这个地方! 屋里又熄了灯。佳欣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传说中的点|岤,还真厉害啊。 过了好久,一直都很安静。 佳欣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开口唤。“四嫂?” “嗯。”含笑应了一声。 “四嫂你还好么?” “死不了——你怎会找到这里来?” “湘雅入宫寻我,我四处察访——四嫂为何会在这里呢?” “你现今还一口一个四嫂?”含笑反问。“乱七八糟。” 佳欣苦笑。“那我叫你什么呢?四媳妇?” 含笑不语,过了片刻才开口。“你太莽撞了。” “我知道……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归根结底,是我太任性,就这样跑了出来。” “为何不接贵客?如有官员来,认出你,不就可以获救?” “丢不起这个人。”含笑冷冷答,“死则死矣,失了体面,却要如何做人?” “你——” 含笑一叹。“此外还有一个原因。这里的水……没那么浅。一个屠海,翻不起如许波浪。未弄清楚后台究竟是什么来历之前,若被人认出,很可能是被灭口的命运。” “你同四阿哥吵架,然后跑了出来,被她们所掳?” “也不是……一言难尽。我跑出来时没有带钱,也没穿暖和衣裳。身上首饰换了件外衣,到晚上吃了她们一餐,无力偿付,于是答应跟她们回去弹琴。” “你的琴……弹得真好。” “年少时候也算是琴棋诗赋,都下过苦功的了。教我琴的是致仕的礼部尚书,天下第一大儒,所以至今就算手眼生疏,品位上却绝不输人的。我原打算弹弄几曲,赚些缠头,供我栖身一阵,便准备南下去了。” “南下?” “我娘家嫂子是江南织造的女儿,我们关系极好,我想去她们曹家小住的——谁料到,李绣景她们使了个小计。我在她们这儿卖琴所得,说好是我来收,每日再与她们结算,对半分帐。第二日来了个书生,拿了一千两的银票付一桌十两的酒菜。我作主收下,请她们找了九百九十两出去。到晚间对帐,她们却说,那张乃是假票,唤来地保,要我赔付。我赔不起,便被迫签了卖身契。” 那拉氏在夺嫡之中什么手段未曾见过,什么心机未曾耍过,如今阴沟里翻船,却败于市井妇人之手。 “遇着这事的时候,又为何不回去呢?” “当着地保衙役,我不愿表露身份。原本想着签便签了,回头瞅个时候逃了出去,再回来灭了这地方,杜绝攸攸之口,也便罢了。没料到她们暗地里竟然好手如云,看防严密之至,我寸步难行,只好拖延了下来。” “前院后院之事,知道了?她们可曾迫你?” “没有。李绣景为的是钱。我弹琴还能招来些客,她定了分寸,每日能赚取二十两以上的,不必到后院。有十五两,可宽限十日。有十两,可宽限五日。十两以下,便要被送到后面折磨凌虐……据说命不长久。” 佳欣想起今日自己给罗儿那锭元宝,足五十两,倒可为她拖延数日。 但看她跟含笑差不多年纪,恐怕已经有二十八九,这客源堪危,恐怕被送去后院,也是迟早的事。 “就没人报官?” “官和她们一伙。”含笑简洁回答。“所以才说水深。” “原来如此——要是查出是谁,操,”佳欣骂,“叫皇上挖了那龟儿子的心!” 含笑冷哼了一声。 佳欣也知道,现今将被挖心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却终不死心。“可有机会逃出去?” “看霃瑾的了。”含笑语中,也有烦躁。 “她们为何不立刻杀掉我们?” “恐怕是想要逼问出你的来意——你也算误打误撞,阴差阳错了。” “总之要与她们周旋,尽力拖延时间。”佳欣叹了声。“好恐怖的地方,好可怕的一夜。” “好恐怖的人世,好可怕的世人。”含笑接了一句。 佳欣咬牙。“你同四阿哥吵翻……是为了什么?” “我不会说。”含笑冷漠。 “你不说,我便明白了。”佳欣轻叹。“其实……其实吧,”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其实你在意此事,那便说明你还是在意他的。若他早知道你是在意他的,他又怎么可能做出不在意你的事情来呢?”她仿如在说绕口令。 那边含笑呼吸粗重了片刻。“我不是在意……他是对的。之前的事情……得了好处……我本不应该在意的。其实,我本也……没有太在意……” 她这绕口令就磕磕碰碰,说得牵强。 佳欣却明白。 与和嫔的关系,令得胤禛成功打击了太子地位,将来和嫔在宫中与德妃联手,还有止不尽的好处。此事虽然胆大,却不失为一招高棋。 但含笑仍然受不了……不管她爱还是不爱胤禛。但胤禛现今去与和嫔,去与别的女人联手大业,将她蒙在鼓里,撇开一边……她又情何以堪? 这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呢。 停了半晌,佳欣才问。“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含笑反问。 佳欣闭嘴。 世上纸永包不住火的。 任何事情都会被留下蛛丝马迹……这,也许,也算是天意。 安静了片刻,还是佳欣沉不住气先开口。“她们为什么就这样走了,把我们留在这里?” “你我都动不了,她们怕什么?也许是屠海来了,也许是霃瑾逃了。” “这里没有守卫么?” “屋外应该没有,但是绕着院子有,而且很强。连接前院和后院之间也有,是高手。” “那也即是说,在院内,我可以随便走动了?”佳欣有喜色。 “你走动得了么?” 含笑还在质疑,佳欣却已经站起身来。 含笑一惊。“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我跟着方德明与金风竹练过一阵子调息之法,当时我以为是泥牛入海毫无进展了,现在看来,倒像是厚积薄发了。”佳欣行了几步,气血渐渐匀净,这才毫不犹豫俯身,摸索着给去给含笑解身上绳子。 不解便罢,一解之下佳欣不由得出了一头大汗。那绳索是由牛筋制成,黑灯瞎火中佳欣又辩不清楚绳头,三弄两弄却使得绳索勒得更紧,含笑忍不住发出了的低低的呻吟之声。 “身上可有火折子?”佳欣停下来,又怕李绣景等突然闯入,心中焦急之极。 “没有。做主子的人,谁身上带那个?”含笑苦笑。 “我出去看看,你先少安毋躁。” “务必速去速回——” 佳欣推开屋门。 先前来时自己默记了下路途,不想此刻派上了用场。 前方是有人走动的正路,后方则是一条迂曲小道。佳欣掩着身形闪了出去,迅速把自己藏上了小道。 一丛干瘦的竹林,后方似乎有一栋亮着萤灯的屋子。佳欣想了想,捡起来地上一块鹅卵石,便亦步亦趋地掩了过去。 未入屋子,却听见有人哭泣。 走近窗棂,濡湿窗纸向里看去,却是空空如也。 佳欣猛然转头——原来屋子前方有口古井,一个着纱衣的女子正坐在井栏上小声抽泣。 佳欣正想现身,却见那女子站了起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弯腰脱了一双绣鞋,倾身就要往井下跳去。 “罗儿,使不得!”佳欣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纱衣女子吃了一惊,踉跄着向前跌跤,佳欣连忙冲过去拦腰抱住了她,两人相拥,滚在了地上。 “是你?”罗儿面上都是泪痕,惊讶地看着佳欣。 佳欣无奈地苦笑,“是我。” 罗儿忽然放开压在佳欣身上的手。“你是女人?” 佳欣坐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是。” “你不是她们的人?” “她们?——罗儿,我为笑儿而来,如今我们身处险地。你定要相信我们,将你所知的和盘托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跳井,我只知道,只要你能助我们活下去,逃出去,那该死的就绝不是你,而是李绣景!” 罗儿嘤咛一声捂住了佳欣的嘴。“不,你们斗不过她……” “这世上没有我斗不过的人!”佳欣甩开她的柔荑,恶狠狠地赌咒。“我能上达天听,直接请皇上谕旨!她能吗?” “可是她身后有皇上的亲儿子撑腰!”罗儿咬牙,眼中珠泪盈盈。“你有么?” 佳欣心中如响雷一炸,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义正词严。“当今圣上乃是不世明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罗儿,你信我,定要信我,我们虽为女子,却不能任人捏扁捏圆,我们要设图自救,自己挣得自己的尊严!” 也不知道罗儿是否能听懂这些,她一双美目,湿淋淋地望住了佳欣。 佳欣缓抱着她,给她坚决的眼神。 片刻之后,罗儿终于点头。“李罗是将死之人,就赌这一次了。——我帮你们。” (3) 李罗从那间房中拿了火折子与剪刀,随佳欣回到她们被困的那间屋中。 佳欣将灯烛拿到地下点燃,李罗巧手翻飞,借助剪刀之力片刻就将含笑身上绳索解了开来。 “罗儿你为何想要轻生?”一面看她解绳,佳欣一面抓紧机会询问。 “她们把我送到后院,要我自行抉择。若是愿意接客,便送我前往;若是不愿,叫我自行了断。” “送你前往?到哪里?” “这边虽然有些游戏,但她们不敢玩得太过。几位长久客人,都是将姑娘送去他们府上欺虐,天明方才送回。今夜便有人要叫多名姑娘子时前去,她们人数不够,想我凑这个热闹已经想了很久了。” “真过分。”含笑咬牙,“她们也一直暗示要我也去凑数。” 佳欣大脑飞速运转。“对了,你先前所说的皇上的亲儿子,是怎么回事?” 连含笑也是狠狠一惊,随即又觉确在情理之中。有资格做九门提督后台的,天皇贵胄,的确也是一桩。 问题是,是谁?! 罗儿摇摇头。“我只是听屠大人和妈妈说过……妈妈向他诉苦,说近日盘查得紧,怕流露风声,被人捉了扳头,张扬出去。屠大人就说,哪怕有人告御状也没什么可怕,皇上是不会拿自己亲儿子如何如何的,还说,他只是他主子的一条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天皇贵胄在奠定这百年基业……” 佳欣和含笑对视一眼。 兜了半日的圈子,最终又回到了“夺嫡”二字。 是谁呢?是哪一位胆大妄为的阿哥? “别的,我真的没听到……我原本还存了和她们对抗的心思,可是听到了这一层,才算是彻底死心了……” 难怪她一听到佳欣假称乃是十四阿哥的朋友,就立刻变色,翻脸而去。 “罗儿。”佳欣沉吟道,“你有无胭脂水粉在身边?” 罗儿摇头。“我没有。不过这间房是翘儿的卧房,她这里该是有的。” 佳欣看了含笑一眼。 含笑闭上眼眸。“有计划了?” “有,但是可能要冒险……四嫂,这里的事情,要靠你抗下去了。” “放手去做。”含笑淡淡说了四个字。“我是满洲女儿,我的安危自有天神护佑,你不必担心。” 佳欣握住双拳。“好。罗儿,你与我身段相似,今夜,我便替你前去接这一单客!到了明日,要么事情败露,大家黄泉结伴;要么云破天开,扫尽阴霾!” 半刻钟之后,时辰已经近了子夜。 一阵脚步响动,李绣景带着翘儿环儿,得意洋洋地将蓬头垢面的霃瑾抓了回来,一起扔进了那间囚困佳欣与霃瑾的房间。 环儿翘儿点亮屋内灯烛。只见一身男装的佳欣仍旧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而被牛皮绳索绑缚的含笑已经倦极睡去。 “赵娘娘,您的两个宫女儿,现今齐整啦!”李绣景一脚将含笑踢醒。环儿翘儿将麻袋里的霃瑾放了出来,与含笑绑到一块。 霃瑾脸色绝望,身上污渍斑斑。“对不起,四……” “不用说了。”含笑打断她。“不干你的事。” “是屠海……” “我们已经知道了。”含笑柔声安慰她。“莫要怕,我们满洲女儿,不惧那些滛邪小人的。” “哦哟,口气倒是不小,怎么着,想做忠臣烈士啊?”李绣景格格笑道,“两位烈女,不知道有没有配着一副侠杆义胆、铁骨钢筋呀?”她向后一招手,便有环儿翘儿将两副拶指扔在了地上。 “这可是老身问屠大人专门借来的。这可不比咱们这儿供人耍乐子的那些东西,喀地一下子下去,将来,可是再也不能弹琴了哦……”李绣景看了看含笑,然后转向坐在床边的佳欣。“如何,赵娘娘,先看着自己的宫女打头阵,稍后再轮到您亲自体会,可成?” 赵佳欣只是垂头不语。 “哼,来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霃瑾似乎没有听见李绣景的狠话,只是带着疑惑地看了一会佳欣,又看住含笑。 含笑狠狠看着霃瑾,缓缓摇了摇头。 霃瑾忍不住再问,“四……四姐……” “小七,不要让别人看轻了我们。”含笑沉沉答话。 此时四名大汉已经进来屋内,熟练地跨骑在含笑与霃瑾的身后,将拶指套上了她们被缚在身后的纤手之上。 “收——”李绣景厉声喝道。 同一时刻,一辆阔大的马车正缓缓驶出了青烟坊的后门。 “撩开帘子,咱要查查!” “哎哟,”马车里传来莺声浪语。“好哥哥,咱们去的可是奉恩将军府,以前从来都是不查的!” “今儿个有特别事情,都要查!” 门丁的滛威下,一车女子不得已撩起车帘。 只见七八名女子个个都是衣不蔽体的透明薄纱,有些外面罩着披风,看不清楚胴体,有些没穿披风,冰雪肌肤上还残留着或青或紫的伤痕。 “哎?”门丁指着角落里一名神色忧郁的女子。“你身上咋没伤呀?你是哪间屋里的?” “哎呀,大哥,您不记得她了呀?前院的芬儿嘛。昨儿个终于没凑齐十两,被送到后院里来啦。” “哦,果真是芬儿……嘿,从前哥哥想捏你,你还给了一巴掌。今儿个眼睛哭肿啦,差点没认出来你呢!”门丁滛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你们,对,你们几个,都把披风给老子取了,这每天都有面生的,我要看看大伙儿身上,可都有没有咱锦绣痕!” 说归如此,其实不过是饱揽了一顿春色罢了。门丁咽了咽口水,还待刁难,车里的粉头可不依了。“奉恩将军府可说好了子时要到的!再这么不依不挠下去,得,生意不用做啦?哥子你给妈妈交银子去?” “成成成。”门丁大手一挥。“去吧,姑娘们,好好享受去吧。” 车内一阵啐声。 又过了片刻,边门附近忽然火把子燃得亮如白日。 李绣景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可有人出去?” “就是去奉恩将军府的一车嘛!”门丁懵懂,“咋啦?” “去的是哪些人?” “鸦儿,芬儿,坠儿,丝儿,还有谁来着?哦,像是罗儿……” 李绣景一个大耳光将门丁打了个四仰八叉。“罗儿?罗儿咬舌头死啦!” 门丁一哆嗦,“妈呀,难道见的是鬼?……” “不是鬼,是赵娘娘!”李绣景狰狞地望着夜幕。“追,快追!” (4) 没错。佳欣与罗儿换了衣衫,用脂粉快速易容之后,佳欣便打着罗儿的名头,混入了去奉恩将军家出外卖的马车之上。 而罗儿假扮作佳欣,在含笑与霃瑾之后,惨遭李绣景的酷刑。她死死咬牙,终于忍不住痛苦喊出声来,声音一出,李绣景便发觉不对,一盆冷水浇得她原形毕露。李绣景震怒之下,追问佳欣去处,罗儿面对烧红的烙铁,咬舌自尽。 李绣景却终于后知后觉地判断了出来——佳欣若是脱逃,必定设法离去。 但周围护卫的高手都说无人逃离,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光明正大地从门而出了。 等到李绣景追上了马车,却没看见车内的“罗儿”或赵佳欣人影之时,她彻底慌了神。顾不上处置含笑和霃瑾,连忙心急火燎地遣人将九门提督屠海请了过来。 屠海先前有些厌烦,替李绣景追捕霃瑾一事已经觉得李绣景实在小题大做。等到李绣景不得已之下将赵佳欣之事和盘托出之后,方才变了脸色。他转了两圈,不得已下决定去见自己的后台主子请命。一面叫李绣景收拾细软,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不久,令旨到,叫李绣景就地杀掉所谓的“两名宫女”,火烧青烟坊,趁天明出城南下,再作安排。 李绣景接令奉行,虽然舍不得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这份产业,正思量着如何处置手头细软之时,不料屠海从背后一剑穿心而过—— 原来屠海所领的真正令旨,乃是“杀李绣景毁尸,烧青烟坊灭迹”——正是这条旨意,救了含笑与霃瑾的性命。 屠海是武将出身,功夫不弱,他命所带军士放火箭料理守护青烟坊周围的护院家丁等人,自己则孤身入宅,准备杀光众妓灭口。 ——然后,他就见到了含笑与霃瑾。 屠海是从一品的大员,也是满洲大族显贵子弟,和几位阿哥府上都是常来常往,又如何不识含笑与霃瑾身份? 莫说两位福晋过府之后。含笑在家时为飞扬古膝下长女,而飞扬古,正是当年屠海在外领兵打仗时的主将,也正是提拔屠海至于如今位子上的恩人。年节时候,屠海都是以恩师之礼,上飞扬古府中走动,可以说,含笑是他看着长大的。 而霃瑾则是安亲王最为宠爱的孙女——安亲王岳乐亦是战功彪炳的一代豪雄,屠海尚是一个小小千总之时,安亲王便已经坐镇中军,运筹帅帐了! 纵然屠海心知此事不妙,但乍然见着两位小主子,他下意识地跪地请安,彻底忘记了他所应该做的事情——灭口。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外面一反常态地安静,火把也燃得惊人地亮堂。 屠海一面想着要如何处理含笑与霃瑾,一面疑惑自己的手下不遵自己命令就停止放射火箭,却听耳边有人叫他名字。 “屠大人——” 屠海一回头。 一柄箭矢疾如流星,正射入他的咽喉。 屠海张大嘴,却一句声音也未及发出,向天仰倒,重重落在地上。 “九哥好俊的箭法!” 胤祥阴着脸,沉沉道。 那边胤禛与胤禩已经当先冲了出来,迎向自己的福晋,将含笑与霃瑾纳入怀中。 佳欣穿着一身临时找来的男装武将铠甲,威风凛凛地与胤祥、胤禟、胤禵站在一处,一双凤眸中,都是愤怒威严。 胤禟手中大弓长箭,正缓缓松了下来。“屠海算是我旗下的奴才,我若不亲手料理了他,如何为四嫂八嫂,还有景妃娘娘,出这口恶气?” “一箭封喉,倒是省事。”胤祥有些嗔怒。佳欣离开马车之后直奔十三阿哥府求助,胤祥听说原委,知道事情严重,来不及上报天听,直接将住在附近的几位兄弟吵了起来,也免了从营中调兵的周折,所携人马,不过是众人府中的家兵家将而已。 也亏得如此,才赶得上及时救出了霃瑾与含笑两人。再来迟一步,等待屠海想通,恐怕两位福晋都要性命不保了。 然而李罗所说的,屠海背后有皇子撑腰之事,佳欣却未宣扬,而是悄悄告诉了胤祥一人。胤祥原本想要将屠海拿下审问,谁料胤禟远远一箭,屠海立时气绝,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留下。 “此事大有蹊跷。”胤禵护着落在众人后面的佳妍与炎枫——本来就在事中,又兼佳欣深夜求援,含笑霃瑾身处险地,她们如何肯不来?因此胤禵这位暂时开了府却还未成家的阿哥,便负起了保护之责。此时他朗朗开声,声震夜月。“屠海何德何能,敢做出如此事来?九门提督衙门里的兵,他也敢往外带!还有这八大胡同,他说封就封,说查就查,说起来我倒是诧异了,这究竟还是不是天子脚下,紫城邻处?——九哥,你射杀他虽然痛快,可也绝了一条追查下去的线啊。” 胤禟斜扫一眼众人,哈哈一笑。“其实——我哪有这么俊的箭法?我原本想要取他眼珠子的,结果偏了,居然还偏得那么巧。我看,是天要收他,天理容不下他。” 他既然这么说了,众人也只都无话。 那边胤禩却在大叫,“太医,太医在哪里?快传来——” “怎么了?”佳欣以为霃瑾有什么危险,连忙迎了过去。 胤禛却已经扶着含笑缓缓朝着众人而来。“没事。八弟心疼弟妹罢了……”她脸色苍白,双手笼在袖中。“不过是将来不能再弹琴了而已。” “你——”胤禛想要说什么,却又终于缩了回去,终于长长一叹。“你们女人,就不能好好地待在家里、府里、宫里,别让我们男人这么操心?”他脸色铁青,原本想要找人来骂,却发现他谁也骂不起,骂谁也都没有立场。 后面霃瑾挣扎着在胤禩搀扶之下也站了起来。“好啊,”她听到胤禛说话,当仁不让地驳斥。“以后我们女人便在家里、府里、宫里待着,一步也不出门,专为你们男人绣些百子和合图来,可好?” 她原意是讽刺胤禛与含笑不合,结果话却踏到了夺嫡事上,一时间众人望天望地,望左望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行了。”胤祥为众人解围。“此间事差不多已经了了,剩余的就请九哥和十四弟在此料理善后。四哥八哥是总理事务的,京城防务是我在管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三人这会即刻叩宫,还能赶上朝会之前,先将事情禀给皇阿玛。另外——”他看一眼佳欣。“也要尽快护送景妃回去。” 这是正理。 胤禩百般不舍得地放开霃瑾。“你的手……” “我没事,你去吧……”霃瑾甩开胤禩,走到含笑身旁。“四嫂,你……你……你还是别站着……坐下来吧……” “别乱说。”含笑面色如纸,却厉声喝斥,似乎在竭力掩盖什么。 在场众人,何人不是人中龙凤,又如何听不出来异样? 胤禛原本已经准备要走,闻言转回身来,“怎么回事?含笑……” “没事。”含笑死撑到底。“我说没事就是没……” 话音未毕。 含笑晕厥了过去,向后倒下。 胤禛几乎是狂吼出声,接住她的身体。 “究竟怎么回事?”他一手抱住含笑,一手狠狠抓着霃瑾。 霃瑾被捏痛叫出声来。 胤禩上前挡开。“四哥,你放手!不干霃瑾的事!” 胤禛却手如铁钳。“究竟怎么了,怎么回事,快说!” 霃瑾呜呜哭出声来。“他们……他们……李绣景追去之后,他们……轮……轮暴了四……嫂……” 胤禩一个耳光打上了霃瑾的面庞。 “莫要胡说——” 霃瑾捂住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 胤禛却不自觉中放了手。 含笑软软倒在地上。 胤禛站在那里,浑身骨节,发出咔咔之声,几乎就要,发狂。 第四十章 幕后黑手是他 (1)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佳欣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景仁宫内,却来不及哪怕收拾一下身上衣衫,肉体极度疲倦精神却还亢奋,只是坐在那里,无力又无奈地看住霃瑾。 霃瑾背对着她,负手站立在窗前,并没有说话。 “回答我!”佳欣厉声喝问。“为何偏偏当着人将这事说出来?你又不是炎枫,不会不知道其中轻重!既然含笑什么也没说,你为何不把这秘密永远埋藏在心中,却偏要当着众人说了出来?!” “我没想那么多……”霃瑾苍白地辩解了一句。 “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确定,你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样?”霃瑾霍然转身,迎向佳欣炯炯目光。“是,我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呢?”她有些激动地反问。 “不怎么样。我不想知道what,我只想知道,why?” “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我是个卑劣,自私,任性,滛荡的女人。人性中所有的弱点所有的阴暗面我都有,你明白了吗?” “你……是为了夺嫡?为了帮胤禩?这样很蠢你知不知道?” “不是!你完全想错了!我没有那么缜密,也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冲动。当时那几个人看看我,又看看四嫂,然后把我扔在了一边,宁愿扑到四嫂身上轮候……我知道我应该庆幸才对,可是,可是我觉得好侮辱,连这样的人也看不上我……”霃瑾咬牙,眼中却飙出泪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一时气不过而已。你要信我,我……并不想要伤害她的……” 佳欣彻底无语了。 霃瑾是坏人吗? 不是……虽然她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事。 她的确任性妄为。 佳欣看着她不算美丽也不算丑陋的脸,看着她不算丰满有点偏向干瘪的身材。 “如果含笑能够学会爱胤禛,如果你能够懂得珍惜胤禩,那该多好?”佳欣转向天花板,喃喃自语。 霃瑾宁愿去抱怨低贱的打手看不上自己,却将胤禩的真情和痴心,视若无物。 真的是甲之熊掌,彼之砒霜么。 至少佳欣知道,若是胤祥能像胤禩爱霃瑾那样爱自己,自己一定什么也不顾不管,早随他浪迹天涯。 ——算了。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无用。 “我先去沐浴更衣,晚些皇上要召见我们问话,别再乱说话了。” 午时不到,太监来传佳欣与霃瑾觐见。原本还有含笑,因她至今未醒而作罢。 佳欣与霃瑾走进乾清宫时,见到胤禛跪在地上,正顶着康熙盛怒答话。 “回禀皇阿玛,四福晋之所以会离家出走……是因为和儿臣吵架。儿臣怒极动手打了她,于是她便出走……” 康熙一个砚台砸了下来。 “果然是我满洲好儿郎,有力气不去边疆杀敌,倒用在妇人身上,真有本事。”佳欣头次听见康熙用如此讥讽的语气说话。 “儿臣知罪,求皇阿玛留儿臣有用之身,查出幕后黑手,为我满洲儿郎的妻小寻一个公道。” 那拉氏被j污之事,现在还没禀告康熙,但当时众人在场,很快便会流入康熙的耳朵里。 佳欣看到了胤禛眼睛里的愤怒,屈辱,以及,恐惧。 恐惧? 佳欣不知道清朝是怎么对待受了玷污的女子。但是她知道,明清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封建最为黑暗的时期。就算是邋遢清,也许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所以胤禛在怕。 他怕康熙一道赐死的令旨,了断他一生所爱所望。 ——所以他更要第一时刻将康熙的目光转移到查出幕后真凶上来。纵然佳欣没对他说,这些精明的阿哥们谁又看不出来屠海不是什么大boss的料? “皇阿玛,”胤禛膝行两步。“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何况屠海乃一品大员,其中隐情,不可不究,其中内幕,想来心寒!” 康熙转身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了殿外候见的佳欣与霃瑾。他挥一挥手命她们进来,自己则坐下来深抿了一口参汤。 “臣妾赵纪素,” “儿臣霃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并未叫免礼,于是佳欣霃瑾行足了面君大礼,才跪在那里等待问话。 “事情,朕已经听胤祥胤禩他们讲了。景妃,你私自出宫,实在太过莽撞,还牵连了霃瑾。但你救人心切,朕便算你功过相抵,不再惩处。” 佳欣松了口气。“臣妾知罪,臣妾谢皇上隆恩。” 康熙看了看霃瑾。 立在康熙身侧的是胤祥和胤禩。胤禩从她们刚一进来就目不转睛地望住自己爱妻,担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老八,你带你媳妇先下去吧。叫太医院孙相与缪仁他们过去看看,指伤并非难治,稍后我再将红毛国进贡的药赐到你们府中,说不定——将来也可继续弹琴。” 霃瑾不知道为什么,磕了个头,竟自跪在金殿上抽泣着哭了起来。 胤禩连忙过去温言安慰,携着她行礼告退而去。 剩下佳欣,胤禛,胤祥三个,大眼对着小眼。 康熙慢慢饮着参汤,饮完一碗,才缓缓开口。 “屠海何德何能,此事非一人一日可以为之。纪素两度同她们打过交道,上次处理得太过仓促简单,致使首恶逃脱,卷土重来。今次,便由老四和老十三主办此案。屠海身后有什么,莫要顾忌,能查出多少就查多少出来。该杀的,杀。该剐的,剐。” 康熙话语之中透出残酷的杀意,众人都是一寒。 康熙又对着佳欣,缓缓道,“你虽是后宫女子,朕却不愿拘束你。此案你可坐镇宫内,协同他们去查。查到了,朕再升你的位号。查不到,连你一同处分。” 佳欣打了个寒战。 查到了,再升位号? 她已经是妃子,再升,就是贵妃,就是和佟佳氏平起平坐的六宫之主。 怎可能?! 眼见胤祥胤禛也是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佳欣更是摸不清康熙的心思。“皇上,臣妾自会尽力,若案不能破,求皇上将臣妾黜为宫人;若是能水落石出,臣妾不求封赏,只求皇上一个恩典——” “说。” “四福晋在青烟坊中,曾与几名士子酬唱——” 佳欣话音未落,康熙已然下旨。“朕给你们杀人之权。” “谢皇阿玛!”急着谢恩的却是胤禛。 能够杀掉所有知道这段秘密之人,也许便可以保全四福晋将来母仪天下的名声! 佳欣闭上眼睛,随着一同磕头,谢恩。 她知道,胤禛会为了这句话而感谢自己。 但那些无辜的举子,青烟坊里上上下下的妓女龟奴,甚至夜里听见霃瑾说话的众阿哥府亲随亲兵,他们的冤魂,会不会萦绕进景仁宫来,夜夜啼哭? 佳欣又望了胤祥一眼,想起来佳妍难产失掉小孩之后,那些无端丧命的人们。 这便是封建社会了,弱肉强食。佳欣咬了咬牙,断绝仁慈心绪。 “你们可以跪安了。”康熙起身,胤祥忙扶住他。“……老十三进来陪朕用午膳吧。” 儿子们一个一个长大开府,难得能再在一起吃一顿团圆的饭菜;太平盛世却始终不见踪影,身边文武大臣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佳欣看见胤祥搀扶下的康熙背影,有一丝佝偻,有一丝苍老。 (2) 胤祥匆匆忙忙和老爸吃完饭奉旨光明正大赶来景仁宫与佳欣议事之时,胤禛前脚刚刚离开。 “欣——”他冲进佳欣的内室,踹上房门,便将佳欣扑倒在了床上。 佳欣被他亲得好痒,挣扎出来。“我好累啊,别玩了。” 胤祥可怜巴巴地看着佳欣。 佳欣叹了口气。“别扮小狗啦,来吧来吧,给你摸一会。” 明明是熟男熟女,却偏要像处男chu女一样玩亲亲摸摸舔舔抱抱的游戏,佳欣与胤祥,倒也乐此不疲。 胤祥手足肆虐够了之后,佳欣才舒服地睁开眼睛。“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就是,你不值得为了四嫂而去冒这样的险。” “我福大命大。”佳欣悠然道,小手轻轻抠着胤祥大手上粗糙的老茧玩。“今次的确是头脑一热,但我事先准备下了书信,若是超过十二时辰未能归来,宫女会设法转交佳妍,自然能将讯息传到你处。” “结果却只晃了三四个时辰,便穿着薄纱跑到我这里来敲门。”胤祥刮了下佳欣的鼻子。“幸好你身上还带着刑伤,不然就混不出来了。” “其实还有退路。我身上有紫绀罗香和金房香,但我没有把握迷倒所有护院高手,所以没有使用。没料到……却还是害了含笑。” “不是你害的她。千万莫要背上这个包袱——” “今次之后,似乎四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稍生了嫌隙。” “他们嫌隙已久。上次四哥还责怪我,想出什么扶助八哥对抗太子的法子,弄到现今八哥与他齐头并进,各领风马蚤。” “不说八阿哥……我倒是觉得,今夜……九阿哥颇为可疑。”佳欣有些不情愿地道。她对胤禟印象极好,实在不想随便怀疑。 “都看出来了。看吧,四哥恐怕回头就会去找他的麻烦。”胤祥环抱住佳欣,眼神如电。“你说,幕后黑手,会不会真是九哥?” “不知道。他悍然射杀屠海,这件事又有些似是而非,若真是主谋,必定会避免嫌疑才对——” “也许是虚之实之呢?——不过,他不来这一手,我倒真疑上了大哥或是三哥。” “老三不太会吧?他不像是看得上这种营生之人。为何不疑太子?” “二哥不会傻到这种地步。乱囵事发,他闭门思过还来不及呢,就算手底下有什么不干净的,肯定也暂时收敛气焰了。弄这么嚣张的一出,他找死么?” “可是从前听胤禵说过,老九是太子的人。” “未必。”胤祥翻身坐起来。“九哥和五哥一母同胞,五哥心无旁骛,若是宜妃真有心要力争到底的话,把小儿子支起来夺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喂,你不要事事胤禵胤禵,我会吃醋。” 佳欣骇然而笑。“你?吃胤禵的醋?人家和小妍坐在瀑布底下品茶论道的时候,你哪去了?” 胤祥忽然沉默,片刻之后,重又笼紧佳欣。“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四哥为何明知我和四嫂……却隐忍不发了。” 佳欣吓了一跳。“你莫要告诉我,你准备拿小妍去笼络胤禵……我绝对不依的!” “也许这样他们会比较幸福?” 佳欣轻轻一个耳光打在胤祥颊上。“你清醒点罢!” “好好好。”胤祥抱拳拜拜讨饶。“娘娘在上,儿臣知道错了——” “什么娘娘儿臣,找打!”佳欣粉拳捶了下去。 “乖,不闹了——”胤祥力气大,抱住佳欣令她动弹不得。“总而言之,哥哥们越是混战成一团,我便越要做渔夫,做黄雀,绝不搅入这些浑水中去。这一条,是终归不会变的。” 佳欣点头。“你脚踏实地,在政绩政务上做出个好来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9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9部分阅读 ,等两年行了冠礼,再参与逐鹿,才能后发制人。” “嗯。对了,刚才四哥在你这儿说了些什么?”胤祥忽然转了话题。 “没说什么。”佳欣不想告诉他胤禛纵然身逢此变,却仍然有兴致对自己上下其手。男人……男人。“不过我看他情绪很糟,也许要派人盯着点。” “还是不用了吧。既然静观其变,就任凭他自己去处理好了。”胤祥比佳欣心硬很多。“倒是你的安危需要加以留心。我已经帮你拟好旨意,你记得稍后去用妃印传谕毓庆宫。” “什么旨意?” “调小窗小景到你身边伺候。——现在的二哥,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罢了,不足为虑。你有了尚方宝刀出入自如,却没有俊功夫防身,如何使得?” 佳欣笑了笑。“好,这次我乖乖听你的就好。” ——她亦有一些事情要咨询懂行之人。比如在青烟坊内忽然流转生效的内力,之后又杳然无踪了。佳欣并没有放弃做一个武林高手的梦想。 同胤祥密谈了半刻钟,佳欣不敢再孟浪下去,毕竟老爷子近在咫尺,宫中又耳目众多,只好依依不舍地送别了胤祥而去。 然后好好歇了半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明,起身之后匆匆洗漱,凭着宝刀出宫去。 要去探下含笑,然后看看霃瑾,最后去安慰下吓到的佳妍——顺道,也看下炎枫吧。佳欣觉得,九阿哥说不定会有话对自己讲。 走出天街就碰到胤禵。“欣姐,你出宫去?” 佳欣披着男装,也不怕物议,直接同他并肩而行。“青烟坊之事事出突然,我都来不及谢你如此神速就整出来的那好几张子资料。” “那点子算什么,不过是假公济私去整肃了一次八大胡同罢了。欣姐你也真是的,有事竟然亲身犯险,宁愿带上八嫂也不带上我。”他眼神幽怨。 佳欣喷笑出来。“你也来跟我闹。” 胤禵挠了挠头。“不过欣姐还真是智谋过人啊。唉,潭柘寺那事,要是你当时也在就好了。” “潭柘寺?什么事?”佳欣第二次听人提及了。一次是佳妍,一次是胤禵。 “寺院周围有悬案发生,一众村民共指山僧杀人,可是那个时候,和尚们却正在做功课。实在查不出来,衙门只好找了几个江洋大盗画押结案。这事我和小妍参与追查,却徒劳无功。” 佳欣不以为意地摇头。“堂堂一位阿哥一位福晋,放着眼前大事不做,去追查这些小打小闹的案子作甚。国家俸禄养着的官员难道与和尚一样,也是吃素的么?” “眼前能有什么大事?”胤禵装傻。 佳欣瞟他一眼。“你倒好,存的置身事外的心思。” 胤禵嘿嘿一笑。 佳欣忽然想起来——这位十四爷,将来也是胤祥的最大敌手之一吧? 不错不错,和胤祥是一个尺寸,在自己快快长大之前,绝不趟这摊子浑水。 “对了,前阵子把你的事儿搁下了。今天起我一手帮四阿哥他们查青烟坊一案,一手继续替你筹备周详。日子定在三月十八,春暖花开之时,如何?” “好呀。”胤禵似笑非笑看着佳欣。“去年十三哥是三月十六,我晚生一年,晚他两天,也是应该。” 佳欣愣了一下。 原来佳妍和胤祥大婚,已经有一年了呢。 (3) 一圈子兜下来,佳欣看看天色,差不多到了该回宫的时候。 新进宫的陈贵人最近夜夜承欢,康熙是不太会翻自己牌子,这时候回去吃那御膳房的垃圾晚膳,倒也无趣。 车驾停在路口,后面不远处就是九阿哥府。佳欣有点头疼——究竟去,或者不去呢? 胤禟是一直令佳欣觉得欣赏的人物。这种欣赏与男女情爱无关,纯粹是种好像观众看电视剧男主角那样子的赞赏而已。佳欣实在疑心他那一箭,却又实在不愿意将他想象作大恶之人。 “主子,究竟去哪儿?”跟着转了一日的小兰她们,却有些吃不消了。“回宫不?” ——胤祥说得对,应该把小窗小景调来使唤。 “不。我下去走走。” “主子……要夜游后海?” 佳欣再次看看天。“不到寅时,这叫夜游?你们累的话便就地歇着,不必跟过来了。” “这如何使得。”奴才们正在惶恐告罪,佳欣却一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 下得车驾,才看见自己犹豫着不知道见与不见之人,竟好巧不巧地负手立在不远处的桥边。垂杨如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桃花树上零星爆出的几个花骨朵,映着一池烟蒙蒙的湖水,倒也算是人在画中了。 “你们就在这里原地歇息,远远看着我也成。”佳欣将宫人太监留在了原地,独自向着胤禟走去。 “在这里干嘛,等我?”她原本是玩笑话,却不料胤禟竟然点了点头。 佳欣有点尴尬,回身看看自己带的那串尾巴。“要不我们沿着海子走走,边走边聊?” 胤禟不管什么时节都随身带着的大扇子一展。“走。” 两人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可胤禟仍然一言不发。 佳欣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我饿了呢。” “请你吃烤肉。”胤禟抓着佳欣的手,转身就进了银锭桥下的“烤肉季”。 这烤肉可并非今天满街见的韩国烤肉。细碎的香菜叶子,香喷喷的羊肉,抓炒着油光光的一盘,伴着几块酱豆腐,一盘子烧饼和一大碗羊杂汤端了上来。伙计麻利地端上了两个海碗两个勺子,便不再招呼。 “来这里的,每人都吃这个么?”佳欣不爱香菜,也不爱羊杂,本来准备浅尝辄止,尝了一口之后便瞪大眼睛,筷不停手地吃起来。“好香啊!” 胤禟一笑。“老季家的烤肉乃是京城一绝。这味道,宫里可没法子比。就说各人府里,也绝整治不出来。”他抬手,把随着一起送上来的生鸡蛋敲入了肉里,蛋黄蛋清凝在滚烫的铁盘铁签子上,包在肉的外面,又是一种花样。 “御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早晚吃腻了。”佳欣一人吃了两个烧饼,大半盘肉和大半碗汤,才饭足意饱,揉了揉肚子放下碗来。“你怎么不吃?有心事?” “你说呢?” “我没带银子。这顿归你请啦。”佳欣知道他有话要说,就等自己发问,却不愿令他遂心,装作若无其事,等他自动投降。 谁料到胤禟十分无赖地摊摊手。“我也没带银子。” “那怎么办?我们一个皇妃,一个阿哥,难道要被老板扣在这里不成?传出去吃霸王餐,被人知道多不好意思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不带银子出门呢,你若是没带银子,干嘛还带我进来这里吃东西啊?虽然你吃的没我多,但你也是吃了的——” 胤禟带着捉狭笑容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按在桌上。“我随便骗你下,你也信?” 佳欣一下子涨红了脸。“你——” “我若是骗你,李绣景的事情同我毫无关系,你会不会信?” 一句话出口,佳欣安静下来。 终于,进入正题了。 付完帐,两人起身,真正在夜色中赏着一池春水,涟涟而动。 “你背后还有人么?” “没有,和二哥无关。” “我第一次落在李绣景手里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佳欣定定看住他的眸子。 “那次我的确是和屠海打赌,输了公道所以才去那种地方,真是第一次,结果就救回来一位和硕公主。” “后来——” “屠海是二哥的人,原本这门产业是他自己弄的,我们都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后来被你这事一搅,二哥也骂了屠海一顿,便也没有再过问过。所以我就私底下找了屠海,让他把李绣景弄回来见我。一番打算之后,我盘下青烟坊供他们使用,抽成是一四五,老鸨拿四,屠海拿一,我拿五。一年多来,我从这门营生里净赚了三万多两银子。” “你……你莫要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钱。” “钱是好东西。”胤禟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近很缺钱,不得不行此下策。” “你?你会缺钱?”佳欣好笑地用筷子敲着空空的烤肉盆子。“你可是娶了明珠的孙女!” “明珠家的钱是明珠家的,不是我的。”胤禟说话的表情很僵硬。 自从炎枫死了孩子变得痴木之后,这位圆圆脸的阿哥瘦了不少,佳欣第一次见他不那么轻松自若、嘻笑开怀的样子,倒是被他眉宇之间透出来那股英俊凝重所震慑了下。 片刻之后,佳欣才开口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你又不想逐……”佳欣原本想说逐鹿中原,却忽然想起来那日龙泉会盟之时,九阿哥并不在其中。 “你不明白。”胤禟摇摇头。“钱……永远是最最重要的东西……太子这些年来一直向我要钱,我则不断向丈人家伸手。最近丈人那里逐渐失了圣眷,老爷子又如风中之烛不知道能捱上几日,唯恐不得善终。恰逢我总理户部,岳父开口向我逼债,我不得已下动了不少手脚,总有个三五十万两的亏空。青烟坊那边进项虽然不多,但也总算解了点燃眉之急——我原打算放李绣景去各地开办分铺,若有个十处青烟坊,我就不必再做家贼,向着户部伸手了。” 佳欣静静听着。 没料到胤禟暗地里会有那么多龌龊,也没料到他能如此娓娓动听地对自己和盘托出。 “那你现今还帮着太子么?” “太子现今不过是个摆设。”胤禟脑筋十分清楚。“只可惜……五哥是指不上的了。我本有心自己试一试龙门,今次青烟坊之事,怕是天梯已断。” “那你怎么办,明哲保身么?” “要先看皇阿玛如何处置了……皇子贪污,也算得上开朝以来头一遭的事。”胤禟竟然还笑得出来。“折在你的手里,想想真是天意。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啊。” 佳欣懒得跟他迂回。“你救我不止一次,我都记在心里。你既然开诚布公和我说了这许多,想来是准备自首。至于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地方,你……尽管直说。” “炎枫……”他低低说了这个名字。“四哥爱四嫂,八哥爱八嫂,我不想学他们如此儿女情长,只是炎枫……我实在不忍伤害她,见她痛苦的模样。” “要我做什么?”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等我先送她南下。” “南下?” “她娘家与江宁织造曹家是莫逆之交,她更是认了曹夫人为干娘。我送她去那里暂住,避开京里这场风波。” 只是开办妓院,倒也罢了。胤禟亏空公款,怕是要有一场查抄之祸。 佳欣想了一会,忽然笑了出来。“我差点没想明白这些亲戚关系。炎枫的姑姑是惠妃,那她便是大阿哥的嫡亲表妹。曹家的女儿又嫁给了含笑的哥哥,那曹家便与四阿哥份属连襟。如今炎枫又和曹家有干亲之谊,大阿哥,四阿哥,还有你,倒被串在一块儿成了远亲了。” “要你这么算,整个满洲八旗加汉军八旗,都能用儿女亲家的谱子串在一处。”胤禟失笑。“不过你这样算不划算,你不如直接这样——大阿哥是皇上的儿子,四阿哥是皇上的儿子,我也是皇上的儿子,那我们不仅是远亲,还是近亲了。” 佳欣想笑,却笑不太出来。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兄弟……都差点要忘记了,这些人之间,竟是兄弟。 胤禟见她不语,忍不住追问。“那敢问穆军门,终究算不算是准了我的不情之请?” “你在叫我?叫我什么?”佳欣不解。 “穆桂英啊。” 佳欣无语。“你的心理素质真是不错,一面备着要自首为阶下囚,一面还有空开这样的玩笑。” “他当然有空开玩笑,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去做这个阶下囚。” 一个冷峻的声音陡然从江上响起来。 佳欣胤禟齐齐一惊。 “什么人?!”胤禟挡在佳欣面前,折扇唰地一挥,其中闪出利刃。 “听不出我的声音来么,好弟弟?”小船吱呀一声靠岸。船夫斗笠蓑衣,牵好缆绳,扶着个人上了岸来。 胤禟退了半步。 船夫摘下斗笠,冷冷笑道,“九弟,你还举着兵刃,是想要自裁,还是弑君?” 佳欣借着月色终于看清,那船夫竟是胤禛,而他扶着的那个,却是康熙! (4) 变生刹那。 胤禟手腕一转,扇中利刃向着自己咽喉割去。 他不愿受辱,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兄弟,甚至亲生父亲,也是如此。 宁愿血溅三尺,也不想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胤禛自然想要阻止他。 可惜他伺候在君父身边,按理不可携带兵刃。他们几兄弟的武功本来在伯仲之间,甚至胤禟可能更强些,胤禛有那个反应,却没那个力道去阻止。 佳欣咬牙,心中做好了面睹惨剧的准备—— 胤禟手中折扇却被人一脚踢飞。他低呼一声,抱着手腕跪跌地上。 出手的是康熙。 他面如冰霜,冷冷哼了一声。 刹那间,不知道从何处出现数名侍卫,将几人团团包围起来,更有带刀护卫用刀剑枪矛压在了胤禟颈上,令他不能擅动。 “都退下!”康熙怒喝了一声。 侍卫中有人认出了跪在地上的乃是当今九阿哥胤禟,讪讪然收刀,领命消失而去。 佳欣直到这会才得空行礼见驾。 “臣妾恭请圣安!皇上,您……” “朕不是缀着你出来的。四阿哥进来回事,朕一时气闷,忽然想要游船,未料就有天意——”康熙喟然长叹了一声。 “皇阿玛明鉴,若非我们真真是出自偶然撞见,恐怕景主儿一时心软答应下来,那老九便可携家带眷,带着数十万的金银,从江南而下福建,出海逍遥而去了!” “啊?”佳欣讶然。 胤禛冷笑。“若非如此,老九你在卧房内悬挂巨幅海图,还在福建私自订购大船,所为何来呢?” 胤禛恨极了青烟坊的幕后主使。含笑受辱之事今日已经传入宫掖,康熙也正是为了此事召见他予以宽慰。眼前跪着的若非自己的亲弟弟,恐怕胤禛早已经上去割肉啖血,以雪辱妻之恨了。 胤禟缓缓抬起头来,轻轻地唤了一声,“皇阿玛——”然后又紧紧抿嘴,低下头去。 这种时候,要想活命,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既然康熙不许他自裁,他身为皇子,多半已经算是保全了性命。加之前有太子秽乱事康熙饶恕之例,现今他九爷犯事,恐怕也不会受到太重的惩处。 胤禛却绝不想放过他。“皇阿玛,现今最为紧要的是追回户部亏空,且要派一名能臣前去盘索,务必查清具体数目——国库乃是一国之命脉啊!还有户部尚书、侍郎等人,也要查清有无牵涉其中……” “是啊。”胤禟忽然抬起头,讽刺地看着胤禛。“还要查查看总理六部的能臣,有无牵涉其中,对吧?” 胤禛倒是一愣。 他与胤禩主管六部,户部照理来说,也是在他职责范围之内。胤禟贪污,他也要负上个连带管理责任。 “皇阿玛!”胤禛一撩袍子跪下。“儿臣也有罪,请皇阿玛一并处死,以儆效尤,以正典刑!” 这句话说得阴狠。 康熙断不会杀并无什么罪的胤禛。但是胤禛请死,作为首犯的胤禟,又如何逃得生去? 佳欣看得懂两人之间的过招,联想起刚才所说的远亲近亲之谈,不觉一阵心寒。 不及细想,她也跪了下来。“皇上,臣妾私会九阿哥,还吃他一顿烤肉,臣妾也有与罪臣贪贿勾连之罪,求皇上一并惩处。” 她是存心搅局来的。 康熙哼了一声。“你们两个都不用请罪。先押胤禟随朕回宫吧。” 一路上佳欣有幸与康熙同舆。 直到入了寝宫,她还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帮康熙轻轻按摩肩膊。 “……开始了。”康熙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岤。 佳欣连忙转而给康熙按摩头部,借鉴了在现代时候去外面洗头时候那些先生小姐的手法。 “皇上,什么开始了?”她边捏,边小心翼翼地问。 “方德明说朕一生几乎是个完人,唯独在后代之事上,必经煎熬。”康熙轻轻叹气,“朕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 方德明是大预言家。佳欣不得不佩服。 晚年的康熙,一代圣主,几乎是被一群儿子们你争我斗地逼死、气死。 如今不过是祸之肇始而已。 “皇上……”佳欣盘算着如何措辞。“九阿哥为何党附太子,为他提供钱财?他们照理来说,没什么关系啊?” “此事朕已经查了有一阵子,尚无结论。”康熙淡淡道,“不过似乎同当年三藩之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可惜朕费心思弄进来的尚佳氏,却被你弄死了。” “皇上!”佳欣娇嗔。“尚佳氏之死真与臣妾无关——” “你若是及早发现,及早劝慰,及早安插人看守,何至于此?所以贵妃罚你,朕也默认,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凡事不可掉以轻心!” 佳欣吐了吐舌头。“皇上还真将臣妾当穆桂英用啊?话说回来,现今四阿哥与九阿哥双双跪在外面,人来人往的,他们一个有罪,一个没罪,却一体跪候……皇上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呢?” “你认为呢?” 佳欣吓了一跳,“臣妾……臣妾不知道。不过臣妾……臣妾很欣赏九阿哥。” 不知道怎么回答之时,就说实话。这是在康熙面前奏对,颠扑不破的真理。 “朕也有些欣赏他。虽然行的是下流肮脏之事,但处事手腕,计谋心胸,都够气魄,够利落,有我皇家的风范。比起来,老四失之狠毒,老八不够深沉。” “……此事要是宣扬出去被大臣们知道,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不过就是丢丢皇家的脸面,杀几个犯颜的御史,将来贪贿亏空上面难管一些罢了。” “既然如此,”佳欣听出康熙意思,把心一横道,“就饶过九阿哥今次吧?” 康熙看了佳欣一眼。“你的手势不错,以后常给朕捏捏。你说饶,朕倒想听听看怎么个饶法?” “户部亏空,设法填上。青烟坊之事,屠海已死,并无对证。就算九阿哥一箭杀人身惹嫌疑,毕竟没有人证物证指他卷入其中。一切证据,不过是皇上和四阿哥听见的一席对话罢了——只要不说,就没人知道。” “说得很好。”康熙颔首。 “只是,要怎么让四阿哥同意呢……” “是啊,如何让他同意呢?”康熙反问。 佳欣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不禁脸上一红。 康熙往后靠靠。“宣他们两个都进来吧。你——可以跪安了。” 佳欣不知道接着康熙父子三人聊了些什么。 总之,第二日的结果是,胤禛晋了雍亲王。 而胤禟被奇异地派去“勘探先皇皇陵是否有水淹土崩之事”,莫名其妙从京城消失了一段时间。 当然,这是对外人的借口。对于佳欣,康熙并无什么隐瞒——事实上,康熙将胤禟交给了胤禛处置,顺便责成胤禛查出胤禟党附太子的内幕。 康熙将人交给胤禛,胤禛实在如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他总不能公然杀了胤禟报仇?康熙以退为进,确是保住胤禟的高招。 只是在胤禛手里,胤禟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了——这也是康熙有意惩戒。 佳欣觉得很佩服。至少在现在,五十一岁的康熙,面对儿子们这些破事,处理得还是游刃有余的。 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仍然是胤祥。 因为胤禟留下来的户部吏部,六部中最最重要的两部,由胤祥接手主理。 同时胤祥仍然挑着京畿防务,牢牢握着兵权。 一身兼顾文武,胤祥也算是全面开花,节节高升了。 第四十一章 强 j兄弟妻 转瞬就是胤禵大婚的日子。 佳欣在想,自己若是胤禵,一定会很不满意。因为去年胤祥成婚,整个宫廷都轰轰烈烈,一门心思赛着讨好去,华贵庄严,极尽铺陈。 而今年胤禵娶妻,气势上先输了一截。再加上佳欣毕竟是生手,很多事情操虑不周,令得胤禵的婚礼看起来有点简陋。 但胤禵显然地不在乎。迎接完颜若敷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去看佳妍。佳妍垂着头正在听胤祥讲话,佳欣倒是狠狠瞪了胤禵一眼,十四皇子才老老实实去挽住自己的新娘。 筵席上,众人都是成双成对,唯有炎冯可怜巴巴地独自坐着,虽然霃瑾多有安慰,却总是显出难耐的凄清来。那句名言叫什么来着的?男人是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好首饰,诚哉斯言! 望了望正在给佳妍讲笑话的胤祥,佳欣发现自己心底那点醋意和不快居然烟消云散了——她已经很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佳妍和胤祥是夫妻,自己和胤祥则是除了夫妻之外的一切。从前年纪小又骄傲,总是以为婚姻与爱情一而二,二而一,时间流转之下才知道,性,爱,情,名分,全都是各自不搭界的东西,硬要缠绕其中,不过是徒增困扰而已。 席间另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是雍亲王与福晋。含笑一直冷冷的,不怎么说话。其实宗室虽然碍于雍亲王的威严而不敢有所表示,女眷们却总免不了多看含笑几眼,悄悄遮掩起来说几句流言。戴绿帽子的亲王常见,被强犦的福晋却稀奇少见,何况这位福晋漂亮端庄,高不可攀。这样的窥测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映入胤禛的眼帘却可以叫他几欲疯狂。佳欣看他一块一块吃羊肉一碗一碗喝酒的样子,好似在咬什么人的骨髓和血肉一样,带着深重的恨意。但是含笑却不领情,她更恨得也许是当中说破出来滴霃瑾。佳欣抓到两次霃瑾大声说话时候含笑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神,霃瑾也许任性,但并非没有心计,她只是把胤禩挽得更紧,和炎枫说笑的更响了。胤禩倒很快活。他当然不笨。但是他不会去计较霃瑾为了什么靠近他,跟他亲昵。他只要这亲昵本身而已,他是爱情里最卑微的人。 众生百态。佳欣看着胤禵与完颜氏饮了交杯酒。他原本被佳妍勾了进来。现在又将别的女子也一体勾入。天下,如金风竹这样断情绝义需要怎么样的修炼?座中都是英雄豪杰,却都免不了气短在儿女之情上。得了天下试了挚爱,得了挚爱却不能得天下,到底哪一种比较痛? 席散。 佳欣正深吸气准备指挥善后。却被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请到了一隅。 “景主儿,我们家福晋请您过去倾谈——” 谁家福晋呢? 佳欣移步,出乎意料地看见了炎枫。 “景妃……佳欣。”炎枫换了两次称呼,神态忸怩。 “不妨的,我叫小窗小镜守着,不会被人听见。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佳欣握住她胖胖软软地手。 “我想禟禟了……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么?”她有点木木的,却是可爱的。“我肚子里地宝宝也想他。” 佳欣有点头大,她总不能告诉她说,胤禟正在胤禛东北地庄子里面搬砖头或者放羊? 或者这么说,你肚里的宝宝能够还有个活着的爹爹,已经算是大幸? 佳欣只好宽慰她,“皇上器重他,派他差事。放心吧,事情办完了一定很快回来的。你瞧十三福晋怀着的时候,十三阿哥也不一直在外奔忙么。乖,有什么事就进宫找我,或者让霃瑾帮你。莫要胡思乱想哦!” 炎枫点点头。“好,那我约上齐入宫找你玩雀牌,好不好?我好闷。” 这样一个可人儿,佳欣实在是无语,不知道胤禟是有福,还是没福了。 不过忽然灵机一动。“好啊,没问题。对了,炎枫,你怎么不去找太子妃玩呢?”太子夫妇今日都托病没来。佟佳氏以下,只有德妃身为母妃高居主位,其他几妃不过是应个景点个卯罢了,也是证目前的胤禵地位半红不黑,不如胤祥甚远。 “太子妃?”炎枫有点惊讶,“我跟她不熟。” “怎么会呢,你家小糖糖跟太子不是很要好么?” “啊……二哥人很好嘛。” 佳欣诧异。第一次听说,太子的人品还有人称赞??? “你跟霃瑾她们一样,都说太子不好吧。”炎枫毫无心机地用长长的指甲套挠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可是胤禟跟我说,二哥是好人,他帮过额娘。” “额娘?你是说……宜妃娘娘?”胤禟是宜妃的骨血。 “别的我也不太知道了。” 佳欣沉吟片刻,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霃瑾在远处找过来。“你先回去吧,约好了人进来,先告诉我一声,我那里有万岁爷赏的水晶雀牌。”她笑着把炎枫往霃瑾那边推去。 送走炎枫,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小窗小镜来后,佳欣身上地担子轻了不少,两位姑娘在宫中时间比佳欣长许多,又是金风竹从幼年训练出来,办事十分利索——小镜原本名叫小景,因避讳佳欣的封号,改了个谐音字。 “主子,”小窗走过来,“先前四爷走得时候是酩酊大醉,没跟四福晋一道,是一个人不行走的。要不要派人盯着?” “不用。他有他的粘竿处,用不着我们的。我们又算什么?”佳欣有点无奈,“他那么能耐的人。其余贵客都走好了么?十四爷和十四福晋圆房了么?” 小镜啐了一口。“人家圆房我们怎么晓得?贵客都好走,八福晋把八阿哥先打发回家,她与九福晋一路走的。德主儿那里差人过来帮忙,让我们给回绝了。襄贵人刚才找不见主子,叫我们传话说身子有些不安适,就不留下来帮忙了。”非。凡 兔儿钱钱 手。打 “啊,婉儿……我一会去看看她。这会正式最容易流产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佳欣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高婉儿吸引了去,也没注意其他。 而正是这个没注意,酿成了接下来的一场打错。 如果佳欣能够事先预知,想来,定会悔恨终身。 佳欣正准备歇下之时,却听外面人声嘈杂。 还未来得及下令查探,小窗已经急急入来跪禀。“主子,那些无能侍卫号称拿着一个刺客,确实九福晋身边的小侍女团儿。她身受重伤,姓名垂危,侍卫们发现砍错了人,他们的朱首领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就说有盗贼且逃脱了。这侍女言语间提及主子,现在朱首领要将她悄悄送进景仁宫,我们许,还是不许?” “许。——九福晋的侍女要入宫,想必是取什么东西,大可以通报入来,何以会被错认刺客?” “据说这是女慌张跑来,形如疯癫,问话不回,身上衣衫不整,还带着伤,所以侍卫才出手捉拿。而她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侍卫来时动手反抗,咬伤了一名侍卫,所以才招致刀剑招呼。” “奇怪……是九福晋遇到刺客了?!” “朱首领也如此推测,已经派人前去路途当中寻找,并问要不要知会衙门?” 佳欣已经在对话间结束停当,穿好便鞋跨了下来。“要不要知会衙门我怎么知道,真当我是总理大臣么?不过就我自己的意思,还是不要。衙门那群废物,能办什么事?叫朱六义派好手去加急寻找,并去九爷府上叩问,务必证实九福晋无碍才行!” “主子英明。” 小窗伴着佳欣往外厅走去,却见小镜神色凝重地入来。“主子,九爷府的团儿已经不治。” 佳欣阿了一声。“之前可有问过话?这言语间提及我,详细是个什么说法?” “她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神智十分混沌,并无办法询问。不过她口中念念有词,说‘景妃救命’,反复说了多次。” “果然是炎枫遭遇什么不测么……”佳欣咬牙,“堂堂皇城,天子脚下,怎么会这样?朱六义呢?!” “主子息怒。屠海新来,九门提督之位出缺。替补的大人正在交接事务,熟悉衙门,这京师的治安可能有所疏忽。也算是情理之中。” 佳欣握拳原地转了两圈。“找到九福晋没有?” “听说是未回府,朱首领正在调遣人手,沿途搜索。” “叫他到先前所有往后海阿哥府附近走的贵客家敲门,找到轿夫询问。……炎枫是同谁一起走的?——霃瑾。到八爷府找八福晋问,快去。有什么干系,我担了。” “是!”小镜转身去传旨,身形迅捷伶俐。 佳欣叹了一声。颓然坐下来。 小窗送上参茶。“主子莫急。依我看,到这会子事已藏不下来,是否要去禀报皇上,再请指示呢?” “皇上今儿歇在什么地方?” “乾清宫,陈贵人伺候。” “不必去禀了,一定早惊动了。”佳欣烦闷地解开衣领扣子。“怎么就没有一天平安日子呢?唉。——话说回来,幸好有你们二位在我身边啊!” “主子……过奖了。”小窗的苹果脸居然红了一红。 “你们两个太能干,却也有些太严肃了——不要老叫我主子。”佳欣叹口气,“小榭小亭也伺候过我,她们两个就很爱捉弄人,与我抬杠。小楼小筑则英挺帅气,又妩媚,又麻利——” 语声未落。佳欣已然看见小窗黯然的表情,心知自己提起了不该提起地话题。 “对不起。”她诚心致歉,“你们八个感情一定很好……不知道小桥小汀,现在身在何方?” 小窗淡淡一笑。“她们在整理晋风会啊。十三爷给了七年假。” “假?” “是,七年之内,晋风会可以暂时不为朝廷做事,安心培养新血,以谋后动。当然,我们两个不算的。” “将你们从太子妃那里要来,实在是太明智不过的事了。”佳欣笑笑,用力褪下自己手上一双刚戴稳了的雕凤双镯。“不算什么赏赐,算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小窗一愣,然后倒也未做什么小儿女的扭捏推辞之态,直接收了,然后跪在地上给加薪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片刻之后,乾清宫候公公果然前来传话,叫佳欣负责查明九福晋侍女闯宫之事。 佳欣唯有苦笑——就知道,这种事会推给自己。 “不要惊动十四爷,今夜是他的好日子。我们摆驾去宫门口,叫朱六义等在那里见我。”佳欣披上披风,屏退了众宫女太监,只带了小窗小镜亲自去找。 刚出宫门,就见朱六义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好主子,这事儿……真乖啊!奴才……奴才……” “又怎么了,说!”佳欣担忧炎枫,心急火燎。 “统统去找,闲着干嘛,统统去!”朱六义挥手斥退了几个在附近的是为,连自己的长随也打发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佳欣身旁的小窗小镜。 “她们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佳欣的心有些沉了下来。 朱六义是油滑之极的人物,也见了不少大阵仗。如今一个宫女叩宫,不算太大的事,竟能让他在三月天里,汗湿透了重衣? “景主儿,您……可要救我一命啊!”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爬向佳欣的小腿。 “滚开,有话快说!”佳欣一脚踢开他,看了看周围。 所谓密室,反而不如这里空旷一览无余地地形,更为隐秘。周围有无人走过,一目了然,绝无走漏嫌疑。 “主子,已经循着那名侍女的血迹查到了……广化寺。” “广化寺?”地处后海,离开几位阿哥权贵的府邸很近,乃是炎枫回家的必经之路。“那有什么呢,人在不在寺里?寺中有什么痕迹?” “奴才……实在……不敢进去啊!” “为何?”佳欣不解。 “是四爷……雍王爷……的随从……守在那里……” “啊?”这回,连佳欣也不禁渗出汗来。 “两个侍女倒毙在门洞里,叫了人去辨认,一个事九福晋身边的,一个……是八福晋身边的……”朱六义全身发抖。 佳欣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半响,才问道,“你怎么处置的?” “见到的,认人的,都杀了,推下海子里了。”朱六义有点神思恍惚。“主子,我怎么办?我不想死——” “不想死,明儿我叫皇上派你去打仗去。生死有命,要是挣了军功回来,谁也奈何不了你。”佳欣咬牙,“现在带我去,快!” 有高手助阵,佳欣头一次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走了这点路程。 上一次来广化寺,还是同康熙一起,还得了一枚下下的签文。 今次月如掺水,空气里弥漫淡淡血痕,竟已不是昔日佛门之风—— 一名小沙弥的尸体,和两个女子的尸体,果然交叠在入门不远之处。 佳欣提裙跨入门槛,忽然两名大汉从天而降,挡在面前。 ——又是那天那两个。佳欣心中怒意上升,一手拿着如朕亲临之印,一手啪的一个清脆耳光掴了上去。 两名大汉没有闪,也闪不开。 因为小窗小镜两枚雪亮匕首,已经不知何时抵在了他们腰眼之上。 “给姑奶奶滚!” 佳欣一声令下,小窗小镜将二人踢飞了出去。 临到举步,佳欣反而头皮发麻。 但情形不容她迟疑,她向里面而去。 天。 她看见了什么? 炎枫……闭着眼睛,昏迷在大雄宝殿门口的蒲团上,衣衫完好,裙下却渗出血水。 而胤禛……在里面。 十八罗汉中的某一尊的下面。 他穿着上衣,下身却赤裸,远远一股酒气。 他正把他的家伙,从什么地方拔出来。 一股白色液体,喷在了他身下的女子面上。 那女子发出哀哀的惨叫。 霃瑾。 八福晋,霃瑾。 胤禛正对着霃瑾的脸,射出了男人的精华。 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向门口的炎枫走过去。 “不……炎枫她还怀着孩子,你不要动她……禽 兽……禽 兽!”霃瑾疯了一般叫着。 胤禛反手一个耳光,将她打翻在地上。 白生生的腿上,跌出了乌青。 霃瑾抬起头,看见了佳欣。 然后她加了一声。 佳欣听不懂这是什么语言。但是佳欣,包括两旁的小窗和小镜,都听到了里面的绝望意味。 胤禛被尖叫惊着,也转头看,看见了佳欣。 然后他摇摇摆摆走了两步,像是要走向佳欣,又像是要回去拖拽霃瑾,却跌跌撞撞,一头撞上了挂着大钟的木梁。 然后佳欣便看见胤禛如木偶人一般,真真地向后倒下去,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佳欣顾不上那么多,一个箭步去到霃瑾身边,扶住了她。 霃瑾软软靠在佳欣怀中,脸色苍白,喉头似有什么东西梗阻,眼睛瞪得很大,仓惶,却说不话来,气越喘越急。 小窗悄悄靠过来。“主子,八福晋怕是梗住了,您让她哭出来便好了。” 佳欣感觉到霃瑾全身肌肉都似在神经质地抽搐,掂量出来此刻的凶险,赶忙一手捏住她脉门,一手在她背后重重一拍。 霃瑾哇的哭了一声,随着哭声的竟不是泪痕——她根本并没有一滴泪痕,而是一口鲜血从胸中喷了出来。然后她便软倒下来,昏迷在了佳欣的臂弯里。 偌大一个大雄宝殿。 三个躺下无知无觉的人。 佳欣觉得自己手足冰凉。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0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0部分阅读 怎么面对。 “主子,”小窗蹲下验了验霃瑾吐出的血。“八福晋是郁结愤懑,这口血吐了出来也许略为伤身,但该是无大碍的。” 那边厢小镜也过来回报。“主子,九福晋的孩子丢了。人并没有受玷,只是摔倒而已。性命也是无碍的。” “无碍便好……”身子都是无碍的,可是伦理干系呢?心呢? 能瞒得下来吗? 佳欣忽然开始明白,为什么四爷和八爷九爷会如此不共戴天。 “你们说,此刻,我要怎么办好?”佳欣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 “奴婢愿永埋此事——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小窗小镜齐齐下跪。 “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都是我大清一等一的好女儿,没道理为了这些破烂人、破烂事去做什么牺牲。”佳欣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 “那主子准备……” “要瞒,也是瞒不住的。”佳欣一叹。“让他们在这里吧。去请八阿哥和四福晋过来,什么也不必说,只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这个场面便好。我即刻进宫,请皇上释放九阿哥……冤孽,真是冤孽啊!” 半日之后,整队大内侍卫分散到了众位阿哥府,将胤禛、胤禩等人团团看守包围起来。怕他们激动之下,再有什么私自寻仇之事。 两日之后,胤禟从东北紧急拍马而回。 但是又有什么用处? 佳欣问过康熙要怎么处理。 康熙反问她,要是你的话,要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呢,胤禟贪污数十万,开办滛窟在先。这样触犯国发都没办法办。胤禛强犦个把女人,哪怕是兄弟的妻子,又能怎么办呢? 胤禛原本想要强 暴的是炎枫。霃瑾不过是个冤鬼。佳欣有种冲动,想问她,你这次可满意了么?上次因为那些大汉不强 暴自己却强 暴含笑的不平衡,是不是已经从含笑的老公身上,找到了平衡? 当然,佳欣没敢这么问。 霃瑾可能还算好点。 炎枫——疯了。 御医束手无策。 她又一次失去小孩,再加上亲眼目睹一场暴力凶残。 也许从小含着金汤匙,被当做小公主一样在温室中长大,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换了含笑,不过是咬咬牙瞒过众人。 换了霃瑾,不过发发脾气,闭门不出。 尔并没有受到实际侵犯的炎枫,却彻底的失去了心智。 佳欣判断,她的智力和记忆大概回到了七八岁十来岁的时候,会拉着胤禟叫九哥哥,却不认识佳欣和其他人。忘了宫里的礼仪规范,却记得自己对甜食的爱好。不怎么认识字,也不会打雀牌,有时候很安静的坐在那里,有时候却不停哭,说是有人欺负她的娃娃。 胤禟给她做了个很好看的布娃娃,炎枫成天抱着。 佳欣来看她,胤禟牵着炎枫的手教她喊,“这是景阿姨。” “景阿姨好。枫儿要吃糖糖。”炎枫傻笑着伸出手。 也许这样反而是件好事? 佳欣深夜在乾清宫中,洒下眼泪。 “皇上,你怎么受得了?他们是亲兄弟,亲兄弟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康熙有时候叹口气,什么也不说,有时候脱下佳欣的衣裳,同她zuo爱。 然而第二天,佳欣仍然不得不继续带着沉重的心,挤出温柔的笑,去某位阿哥的府中,继续探听,斡旋,明知无望,却仍希翼能够调解。 有一日,佳欣看见胤禩的脸上多了一条深深的玻璃割伤的伤痕。 “怎么了呢?是……她划的?” 胤禩看着佳欣,冷漠而无奈地笑。 佳欣忽然一个寒颤。 她明白胤禩的觉醒——他不会允许胤禛登上皇位。御林军如临大敌的看守原本并没有什么大用,他们是龙子龙孙,他们不会再去用愚蠢的方式报复,手足肉搏。他们放眼中原,逐鹿天下,待到来日金殿之上,自然可以将对方,挫骨扬灰。 而胤禟,正式地与胤禩结盟。 佳欣也去看过、劝过他。这位阿哥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摸样,佳欣劝他放手,他也没有辩驳什么,只是将不离手的折扇哗啦一声,从中撕成了两半。 胤禛索性就对她避而不见。但是佳欣知道,含笑和胤禛正式分房而睡了。夫妻之间的关系,下降到了从未有过,再也不能挽回的冰点。不久之后,胤禛的嫡长子,那拉氏所生的弘晖死于一次溺水后的高烧。溺水的原因没有人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但是佳欣不知道。胤禛和那拉氏在葬礼上漠然以对,仿佛,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便无论如何,只能当成一次意外的落水了。feifan 夏天过去,秋天短暂。 和嫔和婉儿相继各生下了一位公主。 但是婉儿的小格格才满月,她的嫡亲小哥哥,不满周岁的十九阿哥便出天花,夭折了。 康熙于是特许高婉儿自己抚养小公主,为她赐名为裕琳。而和嫔的女儿,赐名叫做怡琳。 这个怡字,让佳欣想起胤祥他日的封号。 再两月,小怡琳也死于先天不足。 佳欣去看望和嫔的时候,她的确是悲伤的,但是佳欣在她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毕竟,这是个人伦混乱的孩子。又不是可以起什么作用的阿哥,不如早早死去,倒也清静。 同月,胤祥的亲妹妹十三格格病危。 佳欣连日和衣而眠,不分昼夜照料,似乎在尽嫂子本分。平静而苍老的日子看起来似乎会一直持续到康熙四十四年春天。 春天未到之前,却有一件奇怪的事到了。 身在潭柘寺的佳妍,被新上任的顺天府尹张延玉不知就里之下,当成杀嫌犯扣押了下来。 死者是被潭柘寺方丈慎若大师藏匿于寺内的女子,项于燕。 此事轰动京师。德行贵重,常为皇家乃至天下祈福求雨的方丈大师被查出来如此的风化案,还牵扯着一条命案和一位福晋,一时京中外省,流言四起。 “如何?” 高婉儿颤颤巍巍的摇曳了进来。“张延玉还是不肯放人?” 佳欣皱着眉头看她交下特制的比一般花盘底要高出整整一寸多,鞋底以金箔镶嵌的绣鞋。“还是不肯——现今居然就真的流行上了这种鞋子?前几天才见两个郡主穿过,今儿连你也穿上了。” 婉儿走到佳欣对面,如释重负地做了。“其实挺不舒服的,但确实好看啊,昨儿个皇上还夸我修长柔弱呢——别太担心了,张三不敢委屈了十三福晋的。先进十三阿哥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巴结讨好便罢了,借他是个胆子,也不敢把十三福晋怎么样。” 佳欣苦笑了笑。“此事不知怎的,竟然传遍天下。昨日皇上专门召见,嘱我不得插手此事,还专门令我隔着帘子听了他和张延玉的奏对。据说,这位张三公子,是疑上了此事有什么内幕,要借扣押小研为栈道,去私下查清究竟哪里才是陈仓呢。”佳欣疲惫的靠在锦榻上,拿起参汤来喝。依照谱例,她今年是二十三岁,实际则是二十五,但佳欣每每觉得自己的心态至少已经有四十岁。“事情太多了。十格格就要大婚,原本十三格格十四格格也是同时出阁,这十三格格一病,就全耽搁下来了。本来想等等再等等,可是十格格毕竟已经整二十了,再耽搁不起的——你说这一堆的事儿,我何时才能有个解脱?” 高婉儿掩口笑。“听说呀,民间已经有说书的把你的故事编成了段子,就叫‘女宰相’!” “哦哦,他们怎么说?”这跟现代的影视剧改编一样嘛,灵的灵的。 “说什么当今景妃娘娘有神功护体,女扮男装孤身闯入虎|岤大破屠海青烟坊,还什么有千万化身,一头儿擎天保驾,一头儿治理六宫,等等等等。” 佳欣噗嗤一笑,“难道我是孙悟空?” “姐姐是广寒宫的嫦娥下凡。”高婉儿毕竟位份较低,见佳欣喝完参汤,自然的起身伺候她漱口,再斟了一杯茶。 “没事献殷勤,非j即盗,说吧。嘴那么甜,又要我帮你什么?——可说好了,如朕亲临和尚方宝刀不借。” “是……”高婉儿面上一红。“也就是你刚才说的事儿。十格格与策凌两情相悦,如今等得不耐,两人在肇宁郡主府上私会,下钥前策凌男扮女装送十格格回宫,可巧没算准时间。被锁在宫内,十格格找我求助,我便想了个借口把策凌送了出去。” “想的什么借口?”佳欣闲闲问。 高婉儿一下子吞吐起来。“我说……我就说,有个小太监,是景仁宫派出去办事的……” 佳欣翻了翻白眼。 这话倒也没错,高婉儿确实住在景仁宫。可她这么说来,自然是人人以为是她这位景仁宫的主子授命的了。“你做好人,我背黑锅啊。” “这事儿……不巧……被荣妃底下个小太监见着了……今儿荣妃专门问我……” “好啊,还闯了祸来——”佳欣斜着眼睛看她。“以为你夜夜专房,就没人能治你了不成?” “婉儿不敢!”高婉儿服服帖帖跪在了佳欣脚下,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抬头看着佳欣。 “神经!下次不管是荣妃还是枯妃找你问话,一律不用理会。你的本主是我,我才是景仁宫的主子!她若再烦,就叫她直接找我好了。” “景主儿英明!” “还有啊,去跟纯琳说,她的婚期定在腊月初八,叫她不许再心急了——唉。看样子,温琳的病要到明年春天才会有起色,温琳靖琳的婚事,都要再拖一年了。” 纯琳即为十格格,通贵人的女儿。温琳是胤祥的亲妹妹十三格格。靖琳,则是倒霉的十四格格了。清廷入关后,染上了汉人的臭毛病,姐姐不嫁,妹妹也不能嫁,必得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来。 “我就跟十格格说,景妃是大菩萨心肠。”婉儿喜得自己爬起来坐回座位上。“对了,策凌现在是轻骑都尉,与去年的新科状元程聊申两人,一文一武,乃是张延玉手下两翼。要给十三福晋带什么东西,尽可以找他的。” “哦?”佳欣抬了抬眼皮,又放下来。佳妍缺什么,胤祥早已经备好了送过去,连太监侍女也是自己身边的过去伺候,佳妍不过是被隐形禁足了而已。“程聊申?名字挺熟的。” “他老子是程廷俊,可是当年吴三桂手下的一员猛将,做过吴三桂封地重庆总督的。”高婉儿见识不同一般女子,边磕佳欣的瓜子,边娓娓道来。 “啊!”佳欣猛地想起来。就是那时,康熙为了抚慰当年三藩之乱的后人,不仅取了程某为新科状元,更是钦点尚秋花入宫,尚秋花却不愿伺候,自裁而死,害得佳欣狠吃了一顿板子——就是这个程某? “怎么了?”婉儿好奇问。 “没什么。”佳欣不愿想起那段回忆。“有空倒是叫他替我打探下,张延玉究竟在查些什么东西,我好奇得很。” 婉儿一下子兴奋起来,凑到佳欣耳边——伺候的宫女早已知趣退下。 “听说有怪力乱神之事。” “哦?”佳欣亲历萨满女神等事,还曾亲眼见过飞龙坠天之相,对鬼神的存在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具体?” “真不知道啦。”婉儿摊摊手,“都隔了好几层了,哪里问得真切。不过也真有意思,听说这位慎若方丈有十分的修为,十二分的神通,十七岁时就曾为京师祈雨,还曾经收服巨大猛虎,乃是我大清国德高望重的年轻僧人,可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起猛虎,佳欣不由自主联想到了穷奇——有人曾看见金小筑在某地出现,可惜胤祥全力追查之下,仍是无果。而仓惶潜逃的法海,至今仍逍遥法外。 那边婉儿还在喋喋不休。“女方听说是东北的富家娇女,也没问出来说是哪一家的千金。以我在盛京的人脉,谁不定还认识呢!” 佳欣有点好笑。“你不认识的。” “为什么?” “因为当初我冒名为她,你并未认出什么不妥来啊。”佳欣笑吟吟的答。 “啊?项于燕?” 潭柘寺死者名字佳欣早从胤祥处知晓,天下人还未知其详。盛京建筑,多有侍仗项氏之处,隐而不宣,也是照顾皇商一点面子罢了。 “喂,你去哪里?”高婉儿眉目仍然清秀,身材却因生产而略略丰腴,追着佳欣时候的姿态十分好看。 “没礼貌,叫上宪是叫喂的么?”佳欣白了她一眼。“去看看炎枫。” “我也要去。” “不是每个后宫都能像我一般有特权来去自如的。”佳欣一口回绝。“你想见谁,下次早点过来,请安时候能碰上。” “就是碰不上九福晋啊,九福晋好可爱的——” 佳欣无语。有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和婉儿,究竟谁是本地人,谁是穿越而来的。 今次找炎枫,倒是的确别有所图。 佳欣坐在玻璃暖轿当中,看着沿途早开的腊梅。 又是一年花开早啊。 胤祥昨日传来消息,有位六年前太芓宫中服侍的宫女,先进已经放出来嫁给了胤祥手下新调来的一位总兵。她当年曾经见过太子和胤禟激烈争吵,言语之间提及宜主儿、善嬷嬷等等。那年正式胤禟迎娶炎枫之时,而也是在那之后,属于炎枫家的财产,源源不断的通过胤禟的手,流向了太子用来保住嫡位的资金空中去。 康熙曾叫胤禛盘查此事,随着胤禛醉酒强 暴霃瑾而不了了之。事实上,这件差事,不出意料的,又一次转给了佳欣处理。 可怜又可悲的女宰相啊,天生就是个跑腿的命。 第四十二章潭柘寺 大下午的,胤禟居然在练武功。 他用的居然还是剑。 佳欣知道胤祥擅枪,胤禛马术在兄弟间最优,大阿哥胤褆的布库搏击——类似于柔道或者摔跤曾得过康熙称赞。 却没有料到胤禟一身清人打扮,大辫子配上光脑门,却能将剑舞出盛唐气象来。其实那次在青烟坊他一箭将九门提督屠海封喉,就已知他身手不凡,这会子又见他舞剑,佳欣才真正欣赏到他的端正平和的意态和轻捷自如的身法。搭配之下,原本一张看起来只是和善的圆面孔,看惯了竟觉得十分帅气。 “九阿哥好刻苦。”佳欣见他收剑,才轻移莲步,迎了上去。 “过奖过奖。师傅好,学的不过是皮毛。”胤禟淡淡谦和。“来看炎枫?从哪里过来?” 某件事情之后,某几位皇子之间便如同冰炭水火,再不来往。唯有佳欣,到成为众阿哥之间的一道桥梁,跟谁也搭得上话,把得通脉。常常这个府里去过了去那个府,这位福晋看完了看那位福晋。 “看炎枫,也看你,专程。听说你得了些天山雪,不请我喝茶?”佳欣眨眨眼睛,恰到好处地放出自己的女性魅力。 胤禟却毫无所动——这也是佳欣喜欢胤禟的一个理由。他虽然初次在妓院见面便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佳欣美貌的爱慕之情,但在知道她心意之后,便再也没动过邪念。胤禛是虽然心挂含笑身会和嫔,却始终对佳欣存着滛亵之意;胤禩则是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喜欢过任何一个其他姑娘,比较起来,还是胤禟人品较为难得。 “这里走。——老高,你去叫三姨娘把福晋扶出来。告诉福晋今次有糖吃了。” “你平时不给炎枫吃糖么?”佳欣入座。暖和的地笼子令她面色酡红。 “不能多吃,她上次夜半牙疼,哭闹了好几日,又怕拔牙。太医说少吃甜食,也许不用拔呢。”胤禟笑道。 “你们……一起睡么?”佳欣有点点八卦地打听。 “就跟爹哄女儿一样。抱着睡,搂着睡。就是睡罢了。” 那对于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岂非等于受刑?佳欣有点同情起他来。 胤禟看出她的惊讶。“你莫想歪了,等她睡着,我十有八九去后头侍妾屋里。”他没有侧福晋,却有林林总总小妾约五名。通房丫头十几个。最为难得的是,这些女人对胤禟都是真心爱慕,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也不为名分。也不为富贵地和乐相处,现今还带着一条似大人哄孩子似的哄着炎枫这位名义上的主子。 不一会,他的第三房侍妾便牵着炎枫的手过来,炎枫穿着红红的衣裳,平地秋鞋,头发结成素素的辫子,一张圆脸。倒被衬出了几分清秀。她看见佳欣颇为欢喜,蹒跚地过来要糖吃,佳欣顺势把她搂了过来,那位侍妾便福了一福,退到了门外伺候。 佳欣原本有满腔的话说,现今搂着炎枫而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来,小枫枫来认字。”安静对坐了一会,胤禟忽然牵着炎枫的手过去书桌。“昨儿教你的,还记得不?” “人之初,性本善嘛……枫儿认得的。”炎枫撅起嘴巴。 “后面呢?” “性相近,……” “不认得了?这字年谢。” “谢?……不是呢,好像年……习?” “不念习,念谢,不信你问师傅去。” “问就问……明明念习呢啊?……谢?还是习呢?”她一手抓糖,一手抓着字纸蹦蹦跳跳往门口去了,门外伺候着的三姨娘赶忙追上去,拉住她的小手,哄她走得慢些。 “好了,”胤禟给佳欣亲手倒茶。“炎枫我哄走了,你有什么事便说罢——先前我真以为你是来看她的。” 佳欣面上一红。“看她不假,有事也真。我只有一件事情想问——康熙十六年,宜妃姐姐应选入宫的那年,户部——” “我额娘入宫是十七年的事。” “哦?”佳欣假作错愕。“对对,是十七年,就是吴三桂称帝那一年——”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胤禟一挥手,打断佳欣的话。“无论你打听什么,我又怎可能知道?” “莫急,你慢慢听我说。那年三月吴三桂称帝,八月就被剿灭,朝廷为志此喜所以小规模地召选了十来名秀女入宫。其中才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你额娘宜主儿了。” “我额娘的事你找她便是了,找我做什么?” “康熙六年正月,皇上大婚,当时除了孝诚皇后之外,同时入宫的两位册嫔是惠妃与荣妃。之后断断续续有秀女入宫,但皇上再开选秀大典则是在十年之后,也就是康熙十六年。当年应选秀女八十一名,德妃便是此次入的宫——但事实上真正入宫的,却只有八十人。秀女入宫原本至少相隔一年之上,但康熙十七年借吴三桂覆灭之事朝廷却特意加了一次选秀里的恩科——其实,那次恩科是为宜妃而开,对不对?” 胤禟霍然站起。“在人家面前说他母亲的是非,景妃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莫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当时郭络罗氏的女儿才貌之名,名动京城。原本也该在十六年待选之列,当时却出了点岔子,以至于十七年内务府不得不再选一次,将她增补入宫,对不对?” “老高,送客!”胤禟极为愤怒。 “谁敢进来?!都给我退下!”佳欣宝刀在手,高高举起。 空气僵持住了。 门的吱呀声听起来枯涩。 佳欣凝了凝神。“因为当时,秀女之一的郭络罗秀华,在康熙十六年原本该应选的日子之前三日,在京郊被歹人劫走。后剿灭吴三桂之时,却在他大营马厩中发现了秀华的踪影。经内务府查验,仍为处子无疑,故而皇上下旨,将她特选入宫。此事在永兴当地被传得神乎其神,秀华更被传为‘马厩观音’,至今永兴仍有马厩观音寺,还有僧人妄作经赞传诵。对,也是不对?” 胤禟反而安静地坐了下来。 “你究竟想问什么?” “有一位单姓嬷嬷,在康熙十七年时仍是宫中主事的大嬷嬷。康熙二十年她因重病返乡——康熙二十年,也正是惠宜荣德四妃册立之时。可以说,郭络罗秀华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于是当年亲手检出她仍是处子的嬷嬷,便莫名中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康熙三十八年,这位在床上瘫了十八年之久的嬷嬷,却遇上了天医门宋崇德,被验出不是中风,实乃中毒。宋崇德将单嬷嬷治好,他走之后不满一月,便有贼人劫掠村庄,放火烧了单嬷嬷的屋子。邻人都以为她早已丧生,却不知道她早被接走,常住在了京师。” 胤禟冷冷一笑。“好离奇的故事。” “提前一步接走她的,就是当今太子。郭络罗秀华,便是当时已失处子之身,却为了入宫而贿赂了单嬷嬷的宜妃。自然,下毒封口,烧屋灭口的,也都是这位蛇蝎心肠的马厩观音了。对,还是不对?” 胤禟拒绝回答。 佳欣只好自己继续,“康熙四十一年,宋崇德死于泰山。当时太子的人马在前企图杀死胤祥,你参与其中,却暗中派人见机行事尾随在后,直到偶然发现宋崇德踪迹,于是当机立断,将他杀死灭口。太子收藏单嬷嬷之处却甚严密,你多方察访无果,所以才利用了李秀景,要她为你留心寻找,对还是不对?!”她越说越激动。“五阿哥并非天生消沉忠厚,而是偶然得知此事,以为自己是吴三桂的后代,所以兢兢业业,但求全命保身,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时曾经有所风传,皇上为杜绝疑虑,还专门命内务府修改宜妃入宫时日,将她列入康熙十六年秀女册嫔的名单之中,对,还是不对!” 胤禟颓然坐下,叹了一声。 佳欣放柔语气。“其实,宜妃被寻获,乃是十七年八月。入宫,是十七年十月。而五阿哥生于十八年腊月,中间已有十四个月的空档。无论如何,五阿哥是不该自疑的。” “——他若也能想透这点便好了。也省得一个母亲,一个弟弟,为了他操心。”胤禟站起来,“你不应叫女宰相,而该叫女诸葛。回禀了皇阿玛没?” “不需要了。”佳欣轻拍他肩膀。“别恼,也别伤。此事不是我查出来的,是我和胤祥查到线索,最后和皇上一起核对,才找出真相的——你真以为,皇上会分不出一个女子,是否是chu女么?” 胤禟难以置信地一震,脸色刹那雪白。 佳欣叹了一声。“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啊。皇上口谕,胤禟接旨!” 她陡然传旨,胤禟半晌才反应过来,撩袍子跪下,口呼万岁。 “着即往大柳树胡同胡西隆宅后院赐死废宫人单氏,钦此。” 回到景仁宫中,佳欣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个”。 忙招呼宫女更衣,换上丝绸锦缎等等制作的舒适柔垫——心里却如之前的数十次一样,有点怀念护舒宝和娇爽起来。 忽然起兴,拿笔墨划正字,算了算,来这里只有似乎一共已经有四十次了呢。三年的岁月,就这样过去了。 “小窗,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年底,还有多少事情要做,都报给我听听。”佳欣一边有一颗没一颗地吃桌上的蜜饯,一边招来机要秘书查问。——佳妍送来的蜜饯很好吃。每次来了那个,佳欣都会很想吃甜食。可惜,这是个没有巧克力的年代。 “贵妃寿辰;十格格出阁;十三阿哥寿辰。这些是大件的。高士奇祈福,入京之后顺便会给九福晋、十三格格瞧病;十四福晋有妊;赋宁郡主有妊;荣寿老太妃周年;三阿哥的小格格满月。这几件是小事。旁的……似乎襄贵人十日前应来天癸而未至,会不会又是有了?” 佳欣听着这些和自己有关无关的事。 胤祥生日。胤褆的福晋,那个完颜若敷怀孕了。婉儿可能又怀孕了。 每年一次的生日。 人人接二连三的怀孕。 古代……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佳欣一下子觉得头好疼,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差过,眼眶里有冲天酸涩和倦怠。 “十四阿哥对他福晋好不好?”佳欣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小窗一愣。“奴婢不知道。” 不远处立着的小宫女却大着胆子插话。“奴婢知道。奴婢上回去永和宫送东西,看见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晋在追追大大,跟小孩子似的。” 完颜氏?那个像赵薇,却谨言慎行,端庄大方的姑娘。会和早已是潇洒少年风度的胤褆像孩子似的玩闹? 佳欣悠悠叹气。 胤褆已经真的把佳妍放下了么? 佳妍佳妍……想到这个妹妹佳欣的头痛更为剧烈。 “主子您没事儿吧?”小镜端来滚烫的奶子。“是不是肚子疼?小芬,拿个暖手炉子来!” “不用不用,我靠着熏笼,暖和得很。再拿炉子,要烤死我么?——倒是想睡一会。” “这会子?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我不想吃了,你们自己吃吧。” 昏昏沉沉睡下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难受,直想找一口水喝。不知道为何,身边竟然没人。佳欣自己起身,却见不远处有景色||乳|化,垂杨水井,八宝琉璃的井台,煞是清凉,于是走了过去。 井里的水很深,够不到,佳欣正四顾找水桶。却见一群官兵走了过来。“让开让开。有钦差大人巡视,一会这里要封路!” 再回头一看,那钦差大人竟已经来了,远远的,八抬大轿。长长的依仗队伍,迤逦而来,又迤逦而去。 佳欣仔细看那队伍的旗子:“幽冥观风使金”。心下倒也不太疑惑。 过了一会,官差不知道去了哪里,佳欣正觉得没意思想要走开之时,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一回头。 “啊!……啊?……啊。” 男装的丽人楚楚动人站在面前,一张年轻的面孔。勃勃都是生机,身上却穿着钦差的官服。 “啊什么?不认识我了啊?”她笑道。 “雅轩!”佳欣抱了抱她,不小心被她捏了把胸部,豆腐被吃了个干净。 “想我不?” “想啊。这是你的车架?我还以为是你娘的呢!” “我娘才不稀罕做官,何况,她也没来幽冥界。” “啊?她还活着么?” “不,她在混元宫。混元宫就是人间和仙界的通道出入之处,凡能破混元宫结界者便可立地成仙,来去自如。” “那她已经……成了?” “没呢,期限是五百年,有资格去破界的人不多,得了资格进去,就可自由逗留五百年。五百年内要是破不了,便再入轮回。最最出色的,能在三四百年内破了上去,便是极高超的了。” 佳欣有点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她一定能破的吧?” 金雅轩摊摊手。“我不知道啊。不过若是破不了,以我娘造下的杀孽,恐怕六道之中,并没有什么好的去处。” 佳欣一瞬间有点黯然。“那你呢?” 雅轩笑了。“我下生得早,手上是干净的,没有人命。幽冥考试不论男女,我同时应了文武两科,得了文榜眼武探花的彩头,所以被破格提拔为观风使,主辖病、弱、妇女等路。” 佳欣不知何谓病弱妇女等路,猜想中可能地府将人按照死因规划,只不知有没有瘟疫、战争、杀戮、刑死等路。 正想着,只听金雅轩相邀道,“既然你来了,不如跟我一起四处看看再走,如何?” “好啊。”佳欣雀跃。 跟着金雅轩看遍了处处幽冥,亿亿死生。原来地界同人间没什么区别,一样有官有府,有赏有罚,有富有贫,有良有莠。佳欣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安。思念困惑,哀怨伤感,欢喜兴奋,嫉妒担忧,种种情绪,在这里都变得很淡,很淡。佳欣觉得自己的脑海甚为干净,干净得似乎透出一种青白色的光芒来。 忽然听到金雅轩在那里叹息。 “怎么了?” 金雅轩指着遥远处一个骷髅一般的妇女道,“她原本去年就该来,她的子女却硬是请了天巫门的许德观为她延寿,还散尽了家财,孝是极孝的。然而却将她的身子生生地磋磨成了如此模样。你说这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呢?” 佳欣只有苦笑笑。 却听金雅轩说,“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陡来何益。前生一段朋友缘分,纵然有什么处分我也不能不说——赵佳欣,你也太流连忘返了吧?” 佳欣陡然一惊。 忽然一股大力令她身子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口舌的干燥难熬又一次折磨起她来。 “水……”她轻轻叫着。 忽然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寒颤,睁开眼来。 刺眼的光线令她立即闭上眼睛。又试着一点一点,睁开一条缝隙,慢慢地看周围。 药好香。 这不是宫闱……却是哪里呢? 自己究竟在哪里呢? “她怎么样了?”令人安心而忧郁的声音,再问。 “少先前是退了些,这会不知道怎么又烧了起来。不过这么些天了,奴婢头次听见主子要水,这不,屋子里的是茶,怕不好,正去小伙房要温水呢!”答话的声音,是小窗。 然后便是男子一个箭步跨进来的声音。 “欣——” 这世界上永永远远,只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叫她。 佳欣任凭那双大手,握住自己的手。 “你醒了吗?醒过吗?”胤祥低头,气息扑面而来。 “欣……快快醒过来,莫名其妙的病,一病就是四五日米水不进……你叫我怎么受得了?” 哎哎,不要啊,怎么有点琼瑶腔的味道啊。 过不片刻,又有脚步声,然后是倒水声,然后,两片软软的唇便贴上了佳欣干裂的唇,然后滚烫却趁口的热水,便汩汩流进了难耐的喉咙里。 佳欣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佳欣!”胤祥难以置信地俯身抱住自己。佳欣动了动,终于完全睁开眼眸。 “胤祥……”她弱弱的声线听起来比往常娇柔许多。 “你醒了……太好了!” 胤祥起身就要去唤人。一边的小窗,也是哭了出来,拔腿奔了出去。 “别去……”佳欣提高嗓门喊。“都别去。我……自己就是大夫。” 她留恋的摩挲着胤祥的手。 “我知道我病了……人总是要病一病的。没什么大事,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潭柘寺。”胤祥与小窗同时回答。 佳欣啊了一声。“为什么……” 胤祥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 佳欣咬着嘴唇,幽冥观风使金的旗子还在记忆里飘动。 “我——是否,被魇着了?” 看见胤祥和小窗的表情,佳欣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佳欣将梦中得见金雅轩之事,迟疑着说了。胤祥倒还好,小窗小镜两个却头次见她们哭成了个泪人儿,双双向东而拜,不胜唏嘘感慨。 “你们……相信这是真的?”佳欣问出口又后悔了。 “自然。”小窗却坚定地回答。“公子平生心愿就是文武经略,巾帼须眉。现金她得偿心愿,我们终归也是放心了的。” 佳欣怔怔地想了一会。片刻之后,胤祥才开口。“我也信是雅轩救了你不假。但你为何会陷在那个境地才是眼下要追查的关键。照你所说,你在阴间不过游荡了数个时辰,但阳间你却已经昏迷了四日之多,若不是今日醒来,恐怕会被活活饿死。” “饿?……呃,我不觉得饿其实……” 小窗在旁笑道,“景主子曾练紫金气,因底子太弱,练得太晚,成不了游气来配合内外功使用,但却一点一滴沉淀在主子的丹田之中,称为积气,一旦遇到什么外力危难便能自行护主。”她脱了鞋爬上佳欣的卧榻,为她在背后轻轻推拿。佳欣下意识地闭目盘腿,五心朝天,觉得周身虽然虚弱却有十分清爽干净的感觉,也不觉得昏沉。 片刻之后,小窗收功下榻来。“主子以后每日随我们一起做功课吧,三五年后,如今次这样的梦魇之事便再也不能伤害到主子半分了,神智专凝,紧守灵台便是了。” “三五年……”佳欣吐了吐舌头。 “还是先吃些东西。”贤惠的胤祥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从厨房端来一碗参汤和一小碗粥。“我已经将太医遣回去了。晚点几位法师再来瞧瞧,看有什么门道没有——佳欣,你睡下之前有见过什么特别之人,做过什么特别之事么?” 佳欣迷迷糊糊地想。“我那天下午在胤禟那里传旨……然后回来就觉得很累,早早睡下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想来。也不会是胤禟害我……” 正说着,门帘子一掀,穿着一身少见的碎花褂子,垂着头发形容如二八稚齿的少女带着点莽撞冲了进来。“姐!” “佳妍!” 姐妹两个握住彼此双手对视了一眼,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佳欣自己身子尚暖,惊觉佳妍手心微凉,于是赶紧搂了搂佳妍,把身上被子往她身上盖了一角。 胤祥看得别过头去。此时,却听外边有人高声请按,“臣张延玉叩见景妃娘娘千岁!娘娘保重凤体。外臣不便拜见,隔墙请景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即刻将娘娘好转的喜讯回奏圣上,请娘娘安心静养。此地潭柘寺,全在微臣掌控之中。断无六界十方凶狠恶毒之人事胆敢妨害娘娘,还请娘娘放宽心肠!” 他朗声说话。不卑不亢。一长句话一口气说下来纹丝不乱,听得佳欣也是一愣。 胤祥起身,“我去应付这位张三公子。你们姐妹先聊着。景妃若是觉得身上有任何不妥,立即着小窗小镜报我知道。” 佳欣点点头,看看佳妍。示意她脱了鞋上来和自己一个被窝。 “粥还蛮好吃的,参汤我就不喝了,我身上没事,无需参来补的——若是身上有事,一碗参汤又能顶什么用?”佳欣让小窗小镜收拾了出去,两婢知趣地顺手掩实了房门。 佳欣搂着佳妍钻在被窝里。“好久没见你了,虽知张三不过是囚你当个幌子。可是心里还是难过得不得了。” “别难过别难过。”佳妍赶忙劝解。“姐啊,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是被囚禁,而是帮着张三查案而已。这里的事儿很大,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明白。姐,今夜你先不要回鸾,借做法事祈福消灾的名目再多住一两日,我将案子都说给你听,你帮我拿拿主意就好,行不?” “没事我才不想回宫呢。”佳欣笑道,随即又蹙了蹙眉。“你也要告诉我,为何我会被送来潭柘寺,又为何知道我是魇着了?” “你昏迷一日一夜之后,皇阿玛亲自来看你,是他老人家说的,你貌似魇着了,这话一出,先前不敢吭声的太医纷纷附和,于是皇阿玛问有什么解救之道。原来宫中从前也曾有过此事,当时是慎若方丈前来念经解救。除了慎若之外,其他几位有修行能通幽冥的,如白云观的马道长等都恰好不在京师。但慎若法师正吃着我这里的官司。胤祥灵机一动,就向皇阿玛建议道,将你送来潭柘寺静养。此事争了一日,第二日你才送来,前前后后拖了四日。昨夜你刚来,慎若方丈隔帘省视之后原说今天开坛做法的,没料到你就自己好了!” 佳欣暗叹,佳妍说话的逻辑和重点果然和现代时候一样,有点小问题,不过好在叙事清晰,佳欣完全听明白了。 “慎若方丈现金是什么处境?” “是张三的阶下囚嘛。” “为什么?他犯了什么罪?” “风化罪嘛,姐,这里可是古代。这方丈偷情,严重程度并不下于杀人放火哦。” 佳欣想了想。“我睡了四天,并不觉得累。要不你这会就仔细跟我说说看,项于燕到底怎么死的吧。我只听说是你发现她的尸身——京内还有很难听的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佳妍眨眨大眼睛,自然又天真。 “说——唉。说你和慎若,也有私。” “哈!”佳妍笑了一声,眸子却变得迷蒙起来。“有私……呵呵。” 佳欣悚然。“你……难道……” “只有几次而已。”佳妍坐起来,被子沿着优美的曲线滑落。佳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1部分阅读 惊觉,妹妹的胸部,经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和一次的怀孕,大概从b—升到了c+,由于胸口前襟纽子地松开,双||乳|呈现出自然的微微下垂和分散,好似两个鸽子巢一般。 “有几次什么?”佳欣没通过理智,是本能在问。 “讨厌啦,怎么盯着我那里看。”佳妍毫不在意地笑着。“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已婚之后,谁管你有没有别的男人,有了,没人知道,等于没有。” “你怎么会这样想?!” “身体会想啊!”佳妍毫不畏惧佳欣的大声。“感情上不想,但是身体想,身体想的时候,他人不在,他在外面奔波,或者如何如何。或者他在,但是告诉我说丢掉孩子不久,要保养身子,于是到瓜尔佳氏或者石氏房里去睡。那我怎么办?” 佳欣握住拳,想说什么,终于化作一句长叹。 “——你为什么不着胤褆?却跟个和尚……” “胤褆心里面永远都有我最美好的印象,一旦真的和他了,他也就明白了,淡了。”佳妍口气平淡,说的内容却惊心。“我是在发现慎若藏了个女人在山上之后,才开始动这个心思的。慎若也有这份心,也有这份力,也有这份温存,便在一起了。但真的没几次,我最近来潭柘寺来的很少——”她倏的顿住。 “为什么?”佳欣去不放手地追问。“——我想想,是否因为你上回同我说的命案云云?” 佳妍微笑起来,亲了佳欣一口。“姐姐最聪明啦。就是因为这个,而且……我,胤褆,还有张三,我们都觉得,附近村民还有项于燕的死,十分蹊跷。简单来说,就是跟所有恐怖小说一样——她们死前圆睁双目,心胆欲裂的样子。仵作检视,却又查不到伤痕,看起来,像是吓死的。” 佳欣打了个冷颤。 难道穿越小说、历史小说、政治小说、武侠小说、玄幻小说、科幻小说之外,还要开始发展灵异小说和推理恐怖小说了么? 第四十三章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佳欣再度醒来的时候,气色比第一次差了很多。若是有镜子,当可以看见,脸颊和嘴唇都苍白失去血色。 梦里栩栩如生——金雅轩返身,刹那之间换了一身妖异装扮,脸上似有五彩面具一般,水袖流云,不似先前那般模样。唯有长剑随身,去与那鬼王缠斗。 而佳欣被一股力量拖着,出了那井口。 “胤祥……”佳欣轻轻抚着睡熟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精致的仿佛如神的礼物一样的眉眼。 静静躺着,生死之间,曾经久违的那点眷恋开始在冻结的心中一点点复苏。 胤祥怔怔地醒来,眯着眼睛看着她。 他迟疑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嘴唇抖了一抖,没有说什么,却顺势翻起身来,睡进了佳欣的被窝中。 好冷,但是好暖。 佳欣的眼皮也有点重。先前似乎是睡着,但耗力不知几何。现在,也该真正休息一下了。 胤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佳欣,用手勾着她的脖子,脚缠着她的脚,就趴在她的怀里,也一起闭上眼睛睡。 均匀的呼吸声彼此传染一样一起一伏。 再惊醒,就是胤祥轻手轻脚起身理衣裳的时候了。 这之间大概是一夜好梦。 “胤祥……”佳欣黏黏地道。“被子里好暖……” 胤祥看着她,坐在那里,打散了头发自己去编。佳欣嘟着嘴,从暖和的被子里伸出手来,去帮他编辫子。编了一段,觉得累了,就直接把璎珞系上。看着那长长的辫梢好像马尾一样拖在后面,浑然是个小姑娘面貌。 胤祥笑了笑,无可奈何地自己反手。 “——我是不是又昏迷了很久?” “不太久。还没到三天。” “下一次在昏迷,也许我未必能够再醒来。”佳欣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狠心,在温柔缱绻的晨光里说出这样的实话。 “所以要尽快,争分夺秒地,查出事情的真相。”胤祥也够冷静。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在想,如果今夜里我再睡着地话,也许就不会醒。那……为何不趁现在天未亮,我们……我们在一起?”她的脸颊粉红色。 胤祥嗯了一声。“我们永远在一起。”然后他拿起来佳欣地手一吻,再然后,他站起来,穿上了外衣。 佳欣垂下眼帘。“你拒绝我。” “我要给你信心。相信我。我现在带慎若来见你,此事,他脱不了干系。” 侍女伺候佳欣喝了一晚菜汤面和一盅红枣茶。然后,佳欣为了活动一下筋骨而起身来。接连近十日的昏睡令得全身十分不适,菱花镜里佳欣被自己的消瘦吓了一大跳。真是减肥成功啊……现在地自己,大概也就八十多斤吧?像个鬼一样。 点了点红唇,梳拢了头发之后,佳欣见到了慎若。 上次见他的时候,佳欣就对这位有点犹豫模样的年轻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慎若见到佳欣,蓦然一惊。 胤祥示意下人退下。 佳欣坐在那里,把胭脂在掌心里匀开,和上点说,慢慢搽在自己的两颊上。 慎若站在那里,愣着,也不见礼。 押着他进来的胤祥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在佳欣身边,看着她梳妆。 过了好久,慎若才开口,却不是佳欣预料中的请安或是请罪什么的。 他说:“燕子死前,也是这个模样。” 燕子?佳欣心中一动。“项于燕?” 慎若叹了一声。“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情。十三爷,你我相交时日已经不短。你可否再给我三日晨光?” “三日之后,你能保证景妃还能醒来看见太阳么?”胤祥几乎是从牙缝中崩出这句话语。 慎若摇头。“总会有所牺牲——” “牺牲天下,也不可以牺牲她!”胤祥豁然站起来,握紧双拳。“你明不明白?你可以把自己的女人送给那些妖魔,但是我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 “不可以又能如何?”慎若强硬地站在那里。“枭雄之碑一日不能修复,谁也没本事叫那些怨灵安心回归地府!” “修啊,叫你修啊!张延玉带着四百民工日夜赶工,修好了上面有漏了下面,几乎日日以人殉碑,仍然修不起来。就算给你三日,三十日,三百日,又能有什么办法?” “枭雄之碑要的是枭雄以殉。”慎若的眸子里闪动着狰狞的光彩。“枭雄未必就是男子,陈圆圆一代翻云覆雨的红颜枭雄,也能够在枭雄碑上占一个位置。十三爷若是舍得,就请十三福晋以殉,如何?” “荒谬!现今根本还未查明附身在小妍体内的是不是陈圆圆!就算是,这也太过荒谬!”胤祥高声发作。 一旁的佳欣,听得如在五里雾中。 怎么回事,自己昏迷一场,连世道也变了么? 陈圆圆,我还吴三桂呢! 慎若幽幽一叹。“所以,十三爷还是依我的法子,再等三日罢。” “你能做什么?你一直问我要时间,先是十日,后是七日,再是三日,我不明白,你究竟要时间做什么?等几位藏蒙活佛入京么?” “那些个欺世盗名之辈。”慎若骄傲地一笑。“十三爷一定要问,我便告诉你又何妨?再有三日,我的遮天大法可成,到时候就请十三爷杀了我,古柘重生,恶灵退散,必是能将碑镇住的。” “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慎若转身,“十三爷,景妃,贫僧告辞了。” 静了一会,佳欣转向胤祥,刚要开口说话。 胤祥便拦住了。“我……我慢慢给你解释。我先去瞧瞧小妍……”他言语嗫嚅,目光闪烁。 佳欣眉头紧皱,刚要不依,就听外面人声喧嚷。 “十三爷,工地上出事了!” 胤祥大惊,一撩帘子出去。佳欣听到他问:“出什么事了?” “程大人忽然发了狂性,杀伤了张大人……现今策大人正与他缠斗……” 接下来的便听不清楚了。 佳欣坐在那里,整理了下思绪,然后忽然高声叫:“小窗,小镜,滚进来!” 从早上开始端茶送水就没有露过面的两女讪讪然从外面躬身而入。“主子,我们在外头护驾……” “护他娘的驾!”佳欣怒极,柳眉倒竖。“胤祥不说,你们说!” “主子……” “有一句敷衍或是不实,不便不要听了。给我那大衣服来,我去那个什么工地,直接用我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听!” “主子别……”小窗跪下来抱住佳欣小腿。“主子逼死尚秋花一事……现今一山的魑魅魍魉都要与主子过不去……主子千万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佳欣定定看着小窗。 小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小镜上来,拉开小窗。“主子……”她磕了个头。“不是我们不说,而是前因后果,很是复杂。你昏迷地时日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主子消消气,喝杯奶子,听我们慢慢说来,好不好?” 小镜娓娓叙述,小窗在一旁补充。 事情要从慎若开始说起…… “主子,慎若大师,他不是人。” 佳欣一口奶子几乎喷出来。“他不是人?难道是猪头?” 小窗小镜双双噗嗤一笑。“主子,慎若大师,乃是柘仙。” “什么仙?”笔仙碟仙听过,“这仙”是什么? “谭柘寺以深潭与古柘闻名。慎若大师,便是此地的柘树,经历修行,位列地仙,化为人形,在此地驻守。” “……柘树?”og。“你确定,这叫做仙,而不是妖?” 小镜露出为难神色,小窗只好说实话。”有德谓之仙,无德谓之妖,其实是一样的。” 小镜点点头,继续述说。“康熙十七年,此地建造了一块‘枭雄之碑’。镇压的,乃是兵败而死的吴三桂,以及三藩从犯。” 正题开始了。佳欣从之前胤祥与慎若的对话当中,已经隐约晓得了这一拨。 “前年永定河决口,此地亦有波及,碑基松动。慎若大师尽力镇压,到了今年,却还是逃出了部分怨灵,为害乡村。” 是了,这就是那段时间佳妍跟自己提起过的,潭柘寺附近的命案云云了。佳欣沉思片刻,“那些怨灵,要找身体,所以害死村名,是不是?” “主子英明。但此地村名大多笃信佛教,礼忏虔诚,怨灵难以夺取他们神智,只好将他们杀死。后来,十三福晋和十四阿哥刚好卷入此案,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缕厉害怨灵,竟然潜入了十三福晋的身子!那怨灵并不指望一蹴而就,而是慢慢一丝一丝地控制十三福晋的神识,知道将十三福晋自己的心神禁锢起来。” 佳欣打了个冷战。那夜和自己一起谁地……竟然不是小妍,而是……一只鬼? 一只可能是陈圆圆的鬼? …… “难怪。那夜我见了她的一块古玉之后,便奄奄思睡……”佳欣细细回想。 “是了。后来奴婢们回想起来,主子第一次出事,也是在吃了十三福晋送来的蜜饯之后。后来慎若大师告诉我们。此地的所有魑魅魍魉都已经接到了吴三桂所下的格杀令,务必要去主子的性命,理由,则是因为尚秋花。 吴三桂最宠爱地小女儿的女儿,死在宫墙之内。 佳欣苦笑。 想不到这位秋花小姐,给自己添地麻烦,真是一茬接着一茬。 “之前谁也没有疑到十三福晋身上,那夜她……她……”小窗嗫嚅着,有点说不下去。 小镜接上。“那夜十三爷为主子口对着口……帮主子吸气……然后……猛然醒觉十三福晋在侧。十三爷此时才发现,十三福晋的眼神有异……十三爷按兵不动,稳住了十三福晋……稳住了那妖孽……不不,还是十三福晋……” “说下去。” “稳住了之后,悄悄叫来慎若大师,慎若大师辨出,十三福晋体内的,很可能就是陈圆圆的冤魂作祟……于是趁她不备,将她昏迷,看管起来。” 佳欣喘了口气。 小窗接过来叙述。“张延玉大人一开始确实是来查案的……项小姐之死,也是个意外。慎若大师感觉到了有厉害的女鬼游离,于是原本想要借助项小姐的身子招引那游魂来收服,谁料那游魂厉害,将项小姐杀死。慎若大师追查而去,恰好那时候,十三福晋推门入来,见到项小姐赤裸的尸身,所以才有了所谓的风化命案。” 小镜补充道。“张延玉大人过来查案,皇上得到报告之后立马派十三爷过来,张大人这才知道真相,于是率四百民工,日夜修葺枭雄之碑,谁料怨灵力大,竟是镇压不住,白白将人命填下去,仅能保个现状不溃而已。在此期间,十三福晋一直协同查案,并无受到丝毫怀疑。” 外人眼中,佳妍是被羁押。稍微里面一点的人,知道她在帮忙查案。而事实上,她却是案犯。 真相犹如剥洋葱。 “那小妍……她……我是说十三福晋。她……她算有事,还是没事?她自己的神识……” 小窗小镜面面相觑。“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听说要令得冤魂自愿离开,十三福晋才会无事。若是激得她玉石俱焚,就……” 佳欣心中一沉。“这些事情,皇上都知道了?” “都知道。所以才派满蒙活佛还有各地高人火速赴京……” 佳欣暗叹一声。若是连缩地千里这一类地神通都不会,纵使来了,又有多大的用? “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们是真的不知了。不过听说那位程大人是吴三桂副将的后人……” “这我知道。”佳欣来回走了两个不。“我还是要去看看——” “主子不能啊!”小窗小镜齐齐伸手抱住佳欣。“这山中……处处都是凶险……” “大白日的,难道那些鬼魅还敢近身不成?”佳欣并没有很在意这些。 “不止是鬼魅……还有妖怪……主子,原本慎若大师乃是京中精怪之王,这几日为此碑之事呕心沥血,听说还修炼了什么违背天规的法术,以至于京畿群妖策反,现今有些妖精已然与那些鬼魂合作,誓要取主子性命呢!此房乃是经过三重咒术加持,还有佛骨舍利镇守,所以妖魔鬼怪都不能近……主子忍忍吧,等修好了枭雄之碑就好了……” 佳欣翻了翻白眼。 现在的剧本是西游记部分么? 太……太他妈的荒谬了。 “对了,那个什么舍利,在什么地方?” “喏,”小窗不知所以地指了指外间垂着重重帘幕的佛龛。 小镜知道不好。想拦住佳欣却失败。 “哈,既然这个有用,”佳欣已然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佛龛里一个红色锦绣袋子抓在手中。“那我带着它不就好了?小窗小镜,带我去工地!我管闲事的神经正式发作了。谁也拦不住我!” 佳欣刚走出卧房的门口,便脚一软。 倒和什么什么妖魔鬼怪的无关。纯粹是多日躺在那里又不曾好好进食,身体虚弱而已。 小窗小镜赶忙过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她抬回了床上。 佳欣靠在那里无辜的苦笑,恨的牙痒痒的。 小窗小镜忙指挥侍女端药端食,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 佳欣气得靠在床上闭目假寐。 “……不是吧,雅轩?” 一闭上眼睛。居然又看见了金雅轩。 “她们说什么佛骨舍利,说什么不会再有事,可是我居然还是进了你的世界……”佳欣不知为何,今次抱怨的神智十分清楚。 金雅轩有点狼狈地样子。“佳欣,不是你来了我的世界,是我来了你的世界。” “啊?” “我不是鬼王的对手,暂且来阳间躲避。你身边有圣物,鬼王纯阴之体,轻易不敢近的。” “那什么舍利果然如此有用?可是……你……你不也是纯阴……” 金雅轩古怪地笑了笑。“你不是很想出去看看状况么?说老实话,我在你身边也不能待久,但如果你这主人,允许我这客人进你的房子,那便好了。” 佳欣没有太明白,只是顺口答应。”好啊,你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来何处我都不会不欢迎……” 刹那间,似乎咻的一声,佳欣觉得自己全身一滞。 血液的流转,呼吸的运行,思维的进度,都暂停了一拍。 再睁开眼睛时,“赵佳欣”的眸子里,已经绽放出金雅轩的光芒。 而赵佳欣的神识,却感觉自己似乎退居到一个小房子里,外面的一切都听的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但却不能够自己去控制。唯有一股思想的清流,与自己融会贯通——那是金雅轩的神识。 佳欣不必说话,便可与共用一个身体而具有主宰大权的金雅轩沟通。 “现在是什么境地?”她兴奋地用想的方法问。 “就和你妹妹被陈圆圆占了身体的状况差不多。我若是用点手段,可以令你无知无觉的沉睡。” “我才不要——” “知道。我带你看热闹去!” 赵佳欣——或者说金雅轩从床上翻身跳下来。 小窗小镜连忙跑过来。“主子,你又——” 佳欣扫了她们一眼。 小窗小镜愣在当场。 佳欣朗笑一声,忽然猱身如蜻蜓点水般掠到案前,摘下了挂在壁上的古剑。 古剑叮地一声出鞘,佳欣稳稳持剑,手捏剑诀,一拧腰闪至门口,长剑直劈,虽然招式简单,毫无什么花俏,但一劈之下,气势万千,有雷霆万钧之态。 虚空之中一声惨呼,血光飞溅成弧,一只被斩成两半的野鸡倏然跌落下地,一天的彩色雉羽慢慢飘落。 “跳梁小丑,这点微末道行,还想窥视?”佳欣说话的口气口音,也变了。 她回头妩媚一笑。“窗,镜,跟我去瞧瞧吧?” 小窗手中的药碗哐地落地。 小镜眼中有不可置信的血丝和泪光。 会这样叫她们名字的……只有……只有……而已…… 似笑非笑间,金雅轩已经借着赵佳欣的身体,掠向山下而去。 佳欣虽然被禁锢在自己灵台之中,但耳目五感却仍聪明通畅。 有轻功的感觉就是爽。 身边的风似乎成了自己的翼。这个驾着车或者骑自行车的感觉完全不同,是自己的肢体,在突破着物理的极限,让自己的意识,也有种提升的快感。 金雅轩不认识那碑在何处。但她调用着佳欣的五感。佳欣不知道这是她原本的能力,还是做了幽冥官员之后的异能。总之,她能够听到很远,也能够看得很清晰。世界,如同玄幻小说中描述的那样,纤毫毕现,且缓慢流转。所以,她很容易便判断出来正在马蚤乱的工地所在。 ——天。 佳欣原本以为,所谓的碑,就是类似于墓碑的东西而已,大概半人高,几十厘米宽。 但看见了才明白,那碑石个类似于纪念碑的存在,数十米高,好几米宽,都用上好的花岗岩建筑。 但可怕的是,那碑倾斜着。 似乎每一刻都有可能砸倒下来——佳欣不明白那些民工是如何克服心中恐惧,日日在此施工? 刚想自己看看碑座一侧的断裂情况,金雅轩便已经控制着佳欣的身体,向右边喧哗的人群而去。 人们散在四周。古代的民工看起来比现代的要好很多,不过就是穷一点,穿得破旧一点,人却一点也不脏…… “你在瞎想些什么?”金雅轩探知了佳欣的念头,不由得皱眉。 佳欣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无奈。赶忙集中精神,看向正在打斗的场中。 策凌佳欣是认得的,那另外一人便是程聊申了。可笑,明明穿着文官的服色,样子也是唯唯诺诺的普通读书人。但却偏偏撕了袍子,狂性大发地拿着杆枪胡刺乱劈。策凌是蒙古男儿,身手不凡,却不敢轻撄其锋,只是拿着一柄短刀,在外围与他游斗。 场中并不见张延玉河胤祥。金雅轩眼神锐利,一扫之下已经见到了场边一座小屋里,张延玉正躺在榻上,胤祥亲自为其包扎前胸伤口。 佳欣觉得不解。明明是这边制服程聊申比较重要,为何胤祥却放下大事不管,先顾着救死扶伤? 金雅轩冷哼一声回答。“张延玉被一枪贯穿前胸后背,若不立即救助,恐有性命之虞。策凌这边却已经占了上风,不出片刻,就能将那怨鬼拿下。” “啊?”佳欣赶忙用意念与她沟通。“我是医生,我去看看张延玉——那个不是程聊申,是怨鬼?” 金雅轩眯眼看了片刻。“好似也是个姓程的老鬼,叫什么程延……” “程延俊!”佳欣自然知道。 “对。程延俊,张延玉,真逗,一个两个都指望着延前应对时,能够俊朗如玉。”金雅轩一哂,身形已然移动到了小屋之内。 佳欣一下子觉得浑身一重。 原来金雅轩已然放下这个身体的控制权。佳欣精神力量较为微弱,此时方知道肉体对于没有训练的精神来说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你怎么来了?”胤祥惊讶地抬头看见佳欣。 “我挂着这个。莫怕。”佳欣晃晃胸前的舍利包。“我看看他——天。” 佳欣摸出来身边带的药丸,“赶紧让他服下。”大清差一点少一名臣。“速速送回京里,颠簸不碍的,但要尽快用冰敷伤口,再狠补下去,才会没事。”这个药丸类似于强心剂,是古代的万灵丹,续命不成问题。张延玉的伤势导致的是全身虚弱衰竭,任凭他躺在这里下去便是死路一条。 胤祥点头,立刻唤来手下安排。 “你——”他理完张延玉,伸手抓住佳欣。“跟我回去!不许在这里拿性命凑热闹!” 佳欣一刹那又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金雅轩嘻嘻一笑,一推一转,已经从胤祥的手里滑开。 胤祥一愣,又伸手来抓。 金雅轩简单格了几招,然后准准抓住胤祥的脉门。“十三爷,是我,莫要以卵击石了。” 佳欣藏在暗中,很满意的看着胤祥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是金雅轩。”“佳欣”表明身份,“你女人藏在里面,好得很。她两次游览阴司都是由我送回的,十三爷放心就是。” 佳欣有点羞恼那个称呼。但看胤祥的反应着实好玩,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在想象中亲了一下金雅轩。 印象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真是雅轩?你未曾转生?” 金雅轩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当时叫我转生做你的女儿,我就真的会来伺候你这个老子么?老娘才没这个闲心。现今我是幽冥钦差,论理并不低你这个世俗王子一头哦!” ”这,你……知道!你知道在泰山我叫你转生做我女儿的话……你真是雅轩!雅轩!”胤祥眼眶中刹那涌出热泪来,伸手紧紧将金雅轩搂住,佳欣在里面,也觉得感同身受——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陡然间,两人分开。 屋外隆隆声响。 金雅轩抓住胤祥,迅疾向着屋外略去。 但两人刚往碑下行了几步,便双双退了回来,返身向着远处而去。 身后,巨大的威势劈开虚空,发出沉默但吓死人的声响! 此刻碑下众人才反应过来,尖叫声,奔逃声,肌肉摩擦碰撞声,此起彼伏。 那碑,缓缓,倒下来。 巨响震天。碑身压在了佳欣同胤祥先前所在的小屋上。将小屋彻底压毁,白灰弥天,过了很久声响才平复下来。 天——佳欣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却猛然惊醒自己现在没有可以操控的外在形体。赶忙问金雅轩,“策凌和那个发狂的程聊申呢?压死了?” “他们向着另一个方向逃离了。”金雅轩冷冷回答。 尘烟散去,果然可以见到,先前还在缠斗的二人,愣愣站在原本的碑座上面,呆若木鸡。 而大部分民工走脱了出去,尤其是小屋架住了碑身倒塌接触地面的那最重一击,令得灾情减缓很多。仍有数名民工被掉落的碎石块砸伤,幸而并无人命伤亡。 但是那碑…… 金雅轩的面色变得非常差。 胤祥想开口说什么之前,她忽然出剑,直直一刺。 三声嘤咛。 一连串的小小女子形体在她剑上显现出来,鲜血淋漓,又渐渐化作蒸汽,消散而去。 “这些……是碑下刚逃出来的鬼魂?” “不错,都是陈圆圆当年侍婢。”金雅轩脸色如铁。“幽冥大乱,今次真正糟了!” 胤祥嗫嚅了下嘴唇,说不出话来。 严格说来,此事仍旧属于萨满神女所造罪孽的余波,但子为父隐,胤祥万万不会承认是康熙一时花心,才闹出来一波又一波变故。 片刻,他才问道。“你在阴司侍奉,有何对策?” 金雅轩凝重道,“我倒是可以回去禀告……然而我记得此枭雄之碑,并不属于幽冥管辖范围?” 胤祥脸色更差了。 吴三桂当年气数未尽,康熙违抗天意,借助清兵入关时的三十万汉人冤魂之力,生生咒死吴三桂、逼死陈圆圆,其时幽冥王与人间王约定,以碑镇之,三百年后再划入阴司管辖,此事胤祥知的不多,但也隐约听过皮毛。 “吴三桂之魂呢?你能不能看出来?” “我能识别鬼魂,但没有那么快,亦没有那么全。”金雅轩以实相告。 胤祥咬了咬牙。吴三桂之魂上面还系着七重禁锢,照理来说应该没那块脱困。但碑既然倒了,又如何说得准呢? “慎若——给我出来,慎若!”胤祥低吼道,顺手拔下身边一支槐树枝条。 “阿弥陀佛。一草一木,尽是法身。”慎若从一道影子化为实体,出现在胤祥面前。“十三爷何必拿无辜树木出气?” “若是逃了吴三桂,”胤祥字字从齿间迸出。“你我就一起殉国吧!” 慎若微微一笑。“十三爷,由元至于明清,我都在此地。国,是谁家的国?——但我受你们父子大恩,放心,吴三桂逃不了。我的遮天大法,再有三个时辰就能告成。它倒了便罢,我就以草木之躯,替大清再造一座。” “三个时辰?” “请十三爷疏散左右。” 金雅轩娇咤一声,猱身而出,到了毫无准备的程聊申身后,一掌拍出。 一个透明冒着黑烟的形态陡然从程聊神身体中游离出来。 “老子做了战败冤魂,还要牵连儿子么?”金雅中咯咯一笑,手中剑出。 那冒着黑气的形体正是程延俊,剑光落下时,黑烟黯然一收。 “爹——”程聊申却已经清醒过来。 不知道他此前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看得到听得到一切,但就是无法控制身体?佳欣眼睁睁看着程聊申往雅轩剑下一送。 先斩子,后灭父。 一实一虚两个形体,先后覆灭在有去无回的一剑下。 佳欣隐约听到程延俊看见程聊申送死举动的那刹,发出了的撕心裂肺的叫声。 然而都归于淹没。 “姐,你在做什么?” 偌大一个工地,忽然安静了下来。 金雅轩和赵佳欣同时回头。 一地废墟中,佳妍俏生生站在那里,绑着两条辫子,眼睛似望不见底的深渊。 第四十四章平西王后 吴三桂曾经娶妻,正妃并非陈圆圆。 吴三桂被封为平西王,他的妻子自然是平西王妃。 然而,整个西南地域,人人都知道,平西王妃是虚的,平西王后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生杀予夺的圣母。 王称妃,帝称后。 但是陈圆圆,就偏偏要做一位“王后”。 她与吴三桂一同升座,衣襟上绣的不是凤,而是龙。 王妃所生的长子吴应熊被狠心地送去京师为质子,真正享有世子地位的,是陈圆圆亲生的吴应麒。 麒麟麒麟,多么吉祥光瑞的名字! 后来又生下过两个女儿,却都从小夭折了。最后得的小女儿应蝉,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却只可惜十四岁就不得不被许给了尚之信的儿子,远走他乡。 陈圆圆想得很远——等到吴三桂推翻的清朝,自己自然就名正言顺升格成为“皇后”,应麒立为太子。至于那个碍眼的吴应熊,让他去和清室联姻吧,到时候不应质受杀,也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地步。至于尚之信耿精忠等人,现今连在手里使用,将来龙椅一稳,都是要一一杀掉的。彼时再将小女儿召回身边,好好享受团聚天伦—— 那年在湖边,纵然已经传来了吴三桂身死的消息,陈圆圆却还是固执地不愿相信,固执地做着如上的美梦。 直到湖水里倒映出来一个憔悴不堪,皮肉松弛,苍老枯槁的自己。 萨满女神很懂得女人的心。若是在陈圆圆脸上划一刀疤,或者放一块瘢,陈圆圆也想并不会崩溃。但她维持了陈圆圆的样子,只是以神通让她加速衰老—— 她被她自己的苍老吓到。 历年来他引用最美丽的chu女之||乳|,不知道多少二八佳人在服用了强制催||乳|的药剂之后,一夜苍老。蹒跚佝偻。他还用初生妇人地头||乳|沐浴身体发肤。任凭她们地子女饿的嗷嗷哭泣。他一面维持着三十许人的熟放风情,一面也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得到报应,但这报应未免来的天气爱快;她因自己的苍老而失足落水,狼狈地结束了清初第一美人的传奇一生;她死后三十年,她的女儿的女儿被康熙强制召入宫中,不得善终。 陈圆圆好恨。 她地皇后椅上,生生坐着那些无知的满清大脚妇人!康熙一个又一个地册后。她在阴曹地府里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不够美丽。不够聪明,不够才干的女人们!她一个接一个地用尽自己的生命来诅咒那些皇后们,她虽然被镇在地下不得动弹,但她的煞气还是能叫那些皇后早早丢了性命! 康熙,你有三十万扬州懵懂冤魂,你有九条真龙护卫身侧。你有萨满女神亲自教导神通,那有如何? 你的皇后,没有一个长命,没有一个善终! 没有一个活得,比我这个平西王后要久! 佳妍一直悲哀地看着陈圆圆的疯狂和憎恨。 她感觉得很清楚,因为陈圆圆和她共用一个身体,也共用一个脑。她的一丝一绪,她都能准确接收。 人的执念真是奇怪地东西。 皇后……皇后是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要不到,还是一直要,一直要,一直要? 但是佳妍没有力量去跟陈圆圆对话。 大部分时间,陈圆圆的灵魂,都在恶狠狠地张牙舞爪,让佳妍只能够退守一隅,假装暂停一切思维活动。 现在陈圆圆忙于和金雅轩斗法,佳妍才大胆地放开自己的情绪。 很难以描述的感觉,很混乱的表达。 唯有佳妍自己才能够明白,这样子的感受。 佳欣也是明白地。 她不仅明白金雅轩的想法,还明白了他调用人体潜能的所有方法。意识被迫跟着紧张,明亮,甚至于在金雅轩的精神力被打击而衰弱的时候,佳欣还能够出来及时扶助一把。 逐渐逐渐,佳欣参与进这场战斗中来,甚至有些时候有了自己的主见——但是很快,佳欣惊觉过来。 “雅轩,你是不是不太好?” 金雅轩很勉强地分身回答,“我是新鬼,她是旧魂,年资不同,我的确逊她一筹。” 那——怎么办? “雅轩,支持不住地时候就——” 佳欣没有表达下去。 但是金雅轩懂。 她们都明白,甚至于,对面的佳妍,可能也是明白的。只有陈圆圆,在战斗中貌似疯狂,却疯狂地找到了快乐。 又过了片刻。 陈圆圆哈哈一笑,金雅轩有点狼狈地腿了出去,露出一个空档。陈圆圆顺手弹出几簇鬼火,朝着空中的慎若烧去。慎若身体微震,抖落那鬼火,天空中的密云,却散开了些,露出一丝晴蓝的天色。 “不能让她这样下去……”金雅轩在喘息。 她振作精神,但却很难集中。 人疲倦的时候,最先失去的不是判断力或者逻辑能力,而是集中力。 思维是涣散的。 长剑仍然稳稳指出,但挥剑的勇气,却迟迟难以凝聚。 “小姑娘,”陈圆圆娇笑道,“你能在哀家手里走过这么些时候,也算不赖了。你若想逃生,哀家也不拦你,好生去吧,幽冥阴阳,好好干,总有你一份前程在的。” “老虔婆,”金雅轩骂道,“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我还以为你有多轻松呢,原来也快撑不住了呀?撑不住你便之说,何必拉不下这个面子还要假装好心?你跪下来磕几个响头姑奶奶也不是不能饶你一线生机——” “贱货!给脸不要,那便去死罢!”陈圆圆大喝一声,“天火助我,嗔怒助我,怨恨助我!出——” 金雅轩剑诀频换,长剑隐隐在空中划下一个又一个“破”字,绵绵不绝。但陈圆圆的攻势越来越急,金雅轩来不及写正楷的破,于是换作行书,最后变成草书,难以辨认。 佳欣只觉得神魂酷热,似在炉中。 金雅轩的喘息传来自己耳边。 写不下去了……几乎再也玩不成一个简单的汉字。佳欣开始觉察到,金雅轩心中慢慢凝聚起的一丝异样的决心。 不必再问,佳欣知道,快到时候了。 没必要把残余的精神力拿出来对抗。任凭陈圆圆疯狂地进攻吧。金雅轩这里,升起来的是奇异而强大的力量,佳欣忽然明白过来,那个力量的来源,不是金雅轩,而是自己。那是自己潜藏的生命之力,只是从前自己从来也不曾知道原来它藏在这个地方,又是要如此用理智来调用。每个人身体里面都有这样的强大,但是有些人只能在危急的时刻不能自主地显现这种力量;有些人会因为巨大的刺激,恨或者爱或者恐惧,而引导出这种力量;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从未接触到过自己的这部分力量;但是金雅轩她能够控制这种力量,用理智,用技巧,其实很简单,就好像障在眼上一片黑云,黑云不除,你会觉得,哎,“看见”是种多么复杂的过程啊,眼睛和思维,眼球和神经,这些互动是多么玄妙啊!但是一旦黑云去除,那么,看见,就是看见。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正在看见就是正在看见。 现在佳欣正在看见,金雅轩懂得如何去除黑云。佳欣有点兴奋,已经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巨大转变——死亡,多么刺激的,最后的游戏。 退无可退之时,就是不再后退之地。 “王后,住手!” 一声惊呼从下面传来。 碑场在潭柘山脚一块隆起的小丘上,在短短数米的急遽坡度之后,便是平坦的官道。 惊呼声正从官道上传来。 马蹄得得。 骑在马上断喝住手的,也是一位女子。 这个年代,来来去去,都是女子挑起了风雨大梁。男子则深沉不可测。 但是这人,竟然叫陈圆圆作“王后”? 是哪位故人呢?佳欣确定这个声音很熟,但她精神忙得无暇去辨认清楚,只是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 陈圆圆也满腹狐疑地勘过去。 “啊?” 宜妃——? 那位曾在吴三桂伪皇宫马厩之中,号称完璧归赵的郭络秀华? 佳欣第一次看见宜妃戎装的样子。很轻的铠甲只穿了上衣部分,精致刺绣的衣裳和袍子从轻甲下露出来,迎着风吹动。袍子里面是牛皮靴,有些像现代的靴裤配连衣裙的穿法很是飒爽。头发挽着,但因骑马而松动,两枚黄金凤凰簪子原本在头顶的,却歪下了脑后,也算摇曳生姿。 宜妃在四妃当中是最漂亮的一位,但与良妃、金凤竹等美人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应该怎么说?综合素质比较高吧。五官,身材,气质,风情,都不坏,却也没有太出挑的地方。她是康熙元年出生,今年已经四十四岁,早已经做人祖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2部分阅读 母的年纪,保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法令纹垂下来,眼眉却还清晰明白地好看。佳欣觉得可以类比的大概是章子怡的中年使得,妥帖,舒服,清秀,没什么动人心魄的美色,却自有一番大方与贵气。 她直直跳下马,朝着佳妍走过来,神情中是惊讶,却更是兴奋,百感交集的惆怅。“王后?”她轻轻问,然后跪在了佳妍的脚下。 佳妍——陈圆圆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三味真火已经悄然全盘收取,金雅轩与佳欣,终于得以喘息,也不必即刻行同归于尽之事。 但是佳欣却百思不得其解——宜妃为何会来?难道是胤祥回去请的?那她来又有何用呢?难道与她当年那段马厩观音的历史有关? 还为想出什么头绪,那边的陈圆圆却大声呵斥了出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认识你,你莫要跪在我面前。” 宜妃咬了咬下唇,神色起初。“王后莫要如此说话,秀秀从来没有一刻,曾经忘记王后的音容笑貌,每逢清明冬至,王后的诞日忌辰,秀秀都会点上三柱清香,遥祝王后得享地下安闲尊荣……”“住口!”陈圆圆气得有些颤抖。却一副爱之恨之的神情,看住宜妃。“你不是我的秀秀……你不是。康熙二十五年,应蝉病死之后我在黄泉边上见过她了,她说你已经晋了妃位,大受康熙的宠爱——我的秀秀,已经在王爷死时尽忠尽节而亡了。我不认得你,你……快滚开!” “王后!”宜妃磕了个头,然后缓缓站了起来。“若说尽节,秀秀当年早已许入宫中;若说尽忠。秀秀是旗下女儿,祖父三代从龙入关,立下战功无数。秀秀偷生,从来不曾觉得对不起王爷!——秀秀只是,只是感念王后的恩德……思念王后待我地好,惦记着王后身前身后的尊崇!吴梅村那阙《圆圆曲》,禁是难以禁地了。我请皇上着人大修之后,再放于坊中流传,无损于王后令名;常州邢氏家祠,也是年年请皇上着令地方官修葺,至今香火不堕……”陈圆圆本姓邢,小名叫做畹芬,入了教坊之后才依时人之法改艺名为圆圆。跟了当时的老鸨姓陈。宜妃娓娓叙述,眼中竟自带着泪了。“王后的大恩大德,秀秀没有一日曾经忘记。平西王宫中的一年岁月,若没有王后照拂,秀秀终是不能活下来的——今日王后现世,秀秀不敢不来请安;但为着天下苍生。秀秀却又不得不相劝王后一句——既已输掉一切,连人身都已失去,王后还在争些什么呢?纵使碑下三千怨恨全部开释纵使王爷能冲开禁制,破茧而出,又能如何呢?难道要永远借着旁人的躯体来这世间行走么?难道去做个鬼皇鬼后,统治苍生?王后明鉴。秀秀死不足惜,但秀秀挚愿王后早日超生,或是投胎在来,轰轰烈烈一场;或是赴归极乐,永享天人福报。这片小小的人间,难道王后至今还看不穿,放不开么?” 宜妃一口气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带泪泣血,毫无伪饰之情。 “你说完了?”陈圆圆几次听得貌似就要发作,最终却亚了下去,见宜妃停住,才森森地问。 “说完了。”宜妃惨然一笑。“秀秀闻听王后之讯,匆匆赶来,并无一人跟从。人世苦短,王后就在此带秀秀一同归去,秀秀自无一句怨言!王府一年,是秀秀平生最为感惜的一年;王后之爱,是秀秀平生最为温暖的回忆。无论如何,秀秀都不会怪王后的!”缓缓闭上眼晴,两行珠泪流了下来。 佳欣先前还担心宜妃的安全,此刻已经全然放松下来。 宜妃成竹在胸的坦然,陈圆圆强自按捺的激动,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两人之间地纠葛与情意。听起来,宜妃曾在吴三桂府中被霸占一年之久,这段时间中与陈圆圆建立起极为深厚的感情。但是根本上,佳欣很敏感地觉得有进一步的隐情,令得陈圆圆不惜一切当年善待郭络罗秀华,此刻又不忍杀她的理由。 陈圆圆哈哈笑了两声,果然并无什么杀意。“一晃快要三十年了。秀秀,当年你是何等年轻貌美,现今,你也老了。” “自然。秀秀现今为人凄,为人母,焉能不老?王后却是越来越年轻了。” “自然年轻,这个身子,连二十也不到,乃是人最为光辉鼎盛时候的躯体。”陈圆圆冷冷道,“你说的不对。我借这躯体,美色更甚于当年;王爷脱困之后,也找具身体占据,一呼百应,三千幽冥,攻入紫禁城中,管叫天王老子也难以保全。我们借着别人的身子称帝册后,有何不可?此世如何繁华缤纷,幽冥如何冷清畏怖,哀家为何不好好地做这个人间主,享遍天下尊荣?” “又能如何呢?”宜妃跨前一步,眸子闪出精光,看住陈圆圆。“就算以旁人地身子称帝称后,清史上留名的也是旁人,断不会是吴三桂与陈圆圆。后人提到陈圆圆三字,永不过时平西王后而已,千潮万浪,都已湮没。等到王后这具年轻的身体死去之时,继位的也不会是应麒世子,或吴氏后人!王后徒享这百十年的大位,又能如何?世世代代,传不下去啊!” 陈圆圆浑身一抖。 她美目深幽,看住了宜妃。 吴三桂的长子应熊,三番起兵时死。陈圆圆地嫡子应麒,康熙二十六年隐匿在民间被搜捕到,死。此前一年,陈圆圆最为宠爱的幼女应蝉,因病死。 “说得不错。”胤祥笑嘻嘻地从坡下缓缓走上来。“平西王后占了我内人的身子,看来平西王爷是想要我这副皮囊了?甚好甚好,两位记得敦伦,生下的太子,仍是我与小妍的血脉,不世绵延,还省得我费那份心了。” 佳欣一惊。 胤祥动用土地山神回宫,竟然就是专程带宜妃前来? 宜妃真的这么有用么? 忽然金雅轩叫她朝上看。 片刻拖延之下,空中密云已经重又聚集深浓。周围天色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等到天暗完全无光那刹,慎若的遮天大法便成,他便可以修为妖王。”金雅轩同佳欣交谈,并不需要动嘴。 “妖王?” “不错。他早有妖王之实力,却并无妖王之野心。现今修炼,乃是为了炼成妖王之后,可以将强大妖力刹那放弃,打回拓树原型,以此来镇住枭雄之碑,将吴三桂永远压在下面出不来。” “那……岂非重大牺牲?” 金雅轩叹了口气,“麻烦的事还在后面。他化为原型之后,整个京畿的妖族便无人看管镇压了,到时候还不定怎么样呢。这几年真是事故不断,多事之秋啊。” 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吧,面对这么一大个烂摊子。佳欣喟叹。 陡然,陈圆圆尖啸一声。 原来她已经察觉天色渐暗,密云深重。 “该死,你们都该死!”她发梢燃起火焰,熊熊张向四方。 金雅轩持剑叮地一弹,拦了上去。 那边胤祥却悠悠然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弯刀,“平西王后,你世间最后一点血脉,你要,还是不要呢?” 他将匕首轻轻架在了宜妃的颈上。 宜妃微微笑了笑,闭上眼睛,却开口吟道,“满溪绿涨春将去,马踏星沙,雨打梨花,又有香风透碧纱。声声羌笛吹杨柳,月映官街,懒赋梅花,帘里人儿学唤茶。——这是当年王后给我写过的词,秀秀一直都还记得。” 陈圆圆脸色扭曲。 胤祥面上沉静,手却微微发抖。 佳欣惊讶得立定不动。 场中最为冷静的,是被利刃加身的宜妃,郭络罗秀华。 “你……你说什么……”陈圆圆手上的紫色火焰极不稳定地跳跃,现世出她内心的巨大波动。“谁,谁是我的最后一点血脉, 你说谁!” “王后明鉴。”胤祥冷冷道,“当年郭络罗氏入宫之前,被人莫名掳走掳人的,难道不是王后?内务府三官保三大人,曾和王后春风一度,王后生下女婴,交于三官宝抚养,却未料三官宝会狠心将此女亲自列入选秀名册。王后不忿亲女入宫伺候对头,便派人劫掠,谁料到了湖南,却成了吴三桂瓮中之物。幸好郭络罗氏与吴三桂并无血脉之亲,王后只好尽力护持照顾,想要弥补以万一。后来王宫溃败,吴三桂身死,王后被萨满神女追蹑,才顾不得她,将她置于马厩之中——” “你……你胡说!”陈圆圆紧握双拳,“哀家不认识什么三官保,哀家更不曾背叛王爷!秀秀乃三官保的正室秦氏亲生——” “你不认识三官保,却又如何知道他夫人姓秦?”胤祥不屑地驳道。“秦夫人乃是康熙元年十月去世,郭络罗秀华的哥哥乃是康熙元年三月出生。其中七个月的时间,难道足够再生下一名女婴?——其实,秀华于康熙元年九月出世,十月被三官保带回府中。秦夫人正是因为知道此事而自缢身亡。是不是?” “你胡说!你胡说!我不要听我不会背叛王爷,我不会——” “你背不背叛也不打紧,反正你诱惑崇祯皇帝之事,见他不能人道,便转而勾搭吴三桂;吴三桂不再,你为李自成所获,暗地却与刘宗敏夜夜春宵;你被吴三桂迎回之后,还曾与耿精忠夜渡——你行为虽然放荡。却又不能自解,一面与人私通,一面痛苦彷徨,一面放不掉妓女本色。一面却杀掉一切敢在你面前吐出一个‘妓’字的大臣,甚至下令平西王宫之中不能吃鸡,鸡肉必以凤肉代之……”胤祥滔滔不绝。 “够了!”陈圆圆嚎啕一声。 她身后的紫色火焰竟然完全消失下来。 “我是好女人,我母仪天下,我肃穆端庄。我能光宗耀祖,流芳百世……”她不知是在喊叫,还是自语,只是望着天空,如泣如诉。 金雅轩撇了撇嘴。 “疯子。”她在意念中与佳欣交流。“我娘从小教我说,女子断不可自轻自贱。那些什么从一而终,端庄贞静,柔嘉淑慎等等,都是男子轻贱女子的教条。若被束缚,便是自己断送了自己一生。男人风流,女人也可风流,谈何滛荡?男人寻欢作乐,女人也可寻欢作乐,谈何下贱?男人凄妾成群。女人也可面首无数,谈何无耻?没料到陈圆圆一代名妓,竟然连这些也勘不破,手握大权却偏要自己煎熬自己,真是我们妓女中的耻辱。” 佳欣很想为这席话鼓掌。 “我要做皇后,我要做皇后……我是皇后,皇后!”陈圆圆语声渐高。竟似是疯了。 “你虽然做不成皇后,但你的女儿入宫为妃,也算是光耀门楣,若是她的儿子能称帝,她就是皇太后。陈圆圆,你想清楚,你不能做皇后,你也要断送了你私生女儿的前程吗?”胤祥大声喝道。 “皇……太后?”陈圆圆精神一振。 宜妃缓缓睁开眼睛,却有一派入骨沉静。“王后,秀秀还记得另一首王后教我的词——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竹,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当年秀秀被平西王爷所获,曾听到王后在邻室痛哭。好女不事二夫,飘零辗转总归依附于男子,不能一生侍奉也许真是前生所欠,宿命所束……烟花不堪剪啊……王后!” 她一字字如杜鹃泣血,两行清泪,已经画花妆面。见陈圆圆无言,她终于痛哭出声,“王后,带秀秀一起去罢。秀秀愿侍奉王后于地下,再也,再也不与王后分开——” 一声声问候,虽吐露着愿死之言,令人动容,但却终归是拒绝了与陈圆圆相认。 多么奥妙。 她是陈圆圆的女儿,但却曾是吴三桂的女人。 康熙明知道这一切,却假装什么也未发生过,纳她入宫,容忍她骄傲高贵,指手画脚——也许,宜妃的骄纵傲慢,正是她明知自己过往身世之后的一种反弹,下意识地自我保护,自我催眠? 康熙这一世,究竟与多少女人结下了难分难解的缘分,又有多少女子,与他续下了来世的约! 陈圆圆长叹一声。 “天……暗了。” 众人齐齐一惊。 这才发现,四周密云已经完全聚集起来。 自从慎若说出三个时辰之期,到现在,已经一个半时辰过去。以慎若的能力,一再将修炼之期缩短,他未必便不能将三个时辰,缩短成为两个时辰,甚至一个半时辰。 现今天光完全依靠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密云之间已经没有缝隙。慎若的所有努力,不过就是在令得云层更厚,令得阳光不能穿透。 “你们谁也不知道暗无天日,被永远压于地下的滋味……你们谁也不知道。”陈圆圆颓唐地自语,佳妍的面貌,被她的姿态风情。衬托得几乎天下无双,“哀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小时候与祖母相依为命。因祖母重病,才自卖入了青楼……”她娓娓叙述,压抑中的言语似有惊天动地的力量,“他们骗了哀家。说是会为祖母治病,却食言而去,将祖母抛于山林野寺之中——十四岁,哀家接第一个客人的时候,便是祖母被山僧推出殿门,淋雨而死的时候——好恨。好恨啊。”她口中说恨,却并没有什么恨的语调,恨的表情。“人世间不过是弱肉强食,鸨母对我说。‘就凭你也想光宗耀祖,荣耀门楣么?你也配么?’我说,你莫要看不起我,也莫要打我骂我,也许有朝一日。我成了皇后也未可知。当时一房子的人,人人笑得捧腹,乐不可支,好似听见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邢畹芬那邢畹芬,你是选择一死以名贞烈,还是活着,去等待别人都不敢再笑你的一日?”她似乎自问,似乎问人。“后来。便用药……教我春情荡漾,奇痒难熬,教我婉转呻吟于男人面前,一日无男便不欢……习惯了。”她喃喃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被慎若召来的密云。竟然飘起了丝丝小雨,落在他的脸上。他问抬起头,很是享受这清凉的样子。“三官保是个好人,他会算命。他说我命中有五女二子……我告诉他,是,我曾经堕胎两次。死过两个女儿,加上膝下一儿一女,算起来,已经有六个。他问我,还有一个儿女,问我要怎么办。我忽然情热,当时我已经三十四岁,吴三桂虽然爱我,终归也是淡了……我问他,你命中又有多少子女?他说尚欠一女,我大笑,说,来吧,我为你生这个女儿……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切宿命,都早已规划好。哀家是陈圆圆,而邢畹芬早已死去,一抷香土,一间祠堂,想不到还是哀家的女儿在修……门楣,祖宗,哈,哈哈哈哈。可怜光彩生门户啊!有我陈圆圆此女,列祖列宗会不会羞愧难言?我长埋地下,见不到他们;若是有朝一日见到了,我又该如何是好呢?”邢畹芬乃是陈圆圆的真名。她叙述起来自己前尘故事,却越说越是轻巧沉静,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但宜妃却已将十指割入了自己的掌心,一点一滴,鲜血落地。 风起了。 雨点似乎更大,一刹那,竟有冰雹坠了下来。 金雅轩一拉胤祥,往边上走避。 “慎若,你更待何时?!”胤祥大喝一声。 “十三爷,”声音从云层中传下来,和着风,和着雨,和着冰雪纷纷。“遮天大法移动,京师妖孽无穷,其中命运,断难言说。慎若粗粗演算,其中所折的福寿,俱都应在十三爷一人之身……” “操你妈的,还有工夫演算!爷死在此地也在所不惜,快,莫要废话,快发动大法,镇住此碑!” 似乎知道情形凶险,断裂的枭雄之碑下,竟然起了异动。 “地震……要地震了。”金雅轩一惊。“吴三桂想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慎若清越的声音,吟唱出一串咒语。 “还要多久?” “一盏茶工夫,十三爷速退吧。”天上一声长叹。 金雅轩拉拉胤祥,“快走。你先退,我带宜妃,稍后地震封山,一个也走不脱了……” “不,我不走。”宜妃回头凄然一笑,“我陪着王后。” 金雅轩皱眉,没再说什么,“十三爷,我们……” “小妍。”胤祥停住脚步,“有没有办法将小妍一起带走?” 金雅轩摇头,“陈圆圆不会走的。十三爷,壮士断腕……” “不!”佳欣大喝出声,惊得金雅轩也是一震,赶紧夺回身体控制之权。 “不,”佳欣在意念中斩钉截铁,“小妍不走,我也不走。” 金雅轩为难的看向胤祥。 “要走,”胤祥深深吸气,“便一起走。” 天上忽然垂下无数气泡,轰隆隆的声音,就在耳边。 如果天上垂下来的树根,没有牢牢抓起大地,一点一点将那倒塌的石碑拉起。 如果陈圆圆或者赵家妍离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佳欣不是第一次绝望,但今次似乎绝望得生生彻底。 。地面震动不稳,佳欣听到身后的胤祥在喊些什么。 她努力保持平衡。 陈圆圆和宜妃所站地那里暂时还好。 但是佳欣这里不好,陡然一个强震,佳欣终于跌倒下来。 一双手拉住他,但是没有能够拉起,反而与她一起摔倒在地。 “胤祥……”佳欣哭了出来。“胤祥……!” 胤祥的手指粘着在她脸孔。 肌肤上有水,还有泥。 “别哭。”他轻柔的说。“不要试图抛下我。无论去哪里。我们,还是一起吧。” 佳欣颤抖起来。 不。 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要。 不要这么肉麻,不要落入俗套。胤祥,不要想着我,请想着你的大业,如初初相识的时候。 三个人走,会太拥挤。胤祥。胤祥!回去吧,脱身吧,从这个洪流里面,保住你自己。不要丢了它。 但是,也不要丢了我。 不是不想和自己选择的人同生共死,但是骨子里面还是怕被认为自私。 似乎道德上崇高的爱,是应该会望他活的更好。 但是,但是。 其实并不希望他能够在自己永远不再微笑之后,去眷恋上别一种微笑。也不想让他在抱着别人的时候,也绽放出譬如此刻的欲望广袤。 一起死。 三个字生生镌痛了继续的心尖。 不知道是痛,还是兴奋。 但是勉强中还有一丝清醒,想要求生。 “胤祥,你爱你自己吗?” 继续用意念问。 但是胤祥愣了愣,居然开口答,“爱。” 是了。 是对自己的爱,是看见自己的成长,是预计自己所能超越的境界,这样的向往,虽然淹没在爱和奋不顾身里,却仍然倔强地昂起头来。 不想死。 不想。 “赵佳欣,站起来。” 身体里面另一个声音忽然大喝。 “未必就是绝路,快,站起来,我感觉到些什么……拉着十三爷,靠近陈圆圆,快!” 金雅轩高声催促。 佳欣茫然间咬牙,依言拉起胤祥,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差一点跌进深深的地缝里。狂风大作,佳欣什么,什么也看不到。 只是朝着视力所能及的那个地方,前行。 “信我,不是绝路,快。”金雅轩终于夺过身体,直接拉着胤祥轻敏地前进。 “在那里——”佳欣忽然看见了。 胤祥也同一时间惊了一下。 陈圆圆所在之处,笼罩起来一点点金色的光。 不是陈圆圆自己发出来的……很明显的感觉,是从天上某处垂下来。但也不是慎若,不是,那光和封住日光的云似是两个体系,不如人间般真实,却更绚丽,更温暖。 佳欣心中一颤。 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那光。 是…… 光芒在缓缓上升。 陈圆圆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不——哀家不走——”宜妃惊恐地抓住了陈圆圆,吧,赵家妍身上所穿的紫色裙子。 她们随在金色光芒当中。上升。 金雅轩扑过去。想要也抓住佳妍的身体。但金光上升的速度太快,她一手抓失,另一手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抓住了宜妃的手。 “十三爷。抱紧我——” 不用提醒,胤祥已经抱住了佳欣的腰。 但一连串人的重量下面,宜妃手里的那片裙子却哗然撕裂—— 金雅轩已经在这一喘气的停顿里,解下腰间丝带,向上卷住了陈圆圆的腿,另一只手稳稳兜住了向下跌落的宜妃。 四人就是一串四只大闸蟹。 金光螺旋,忽然大震。 众人都被闪得紧闭双眼。 “不——我不走——”陈圆圆凄惨地哭喊。 但那金光的旨意,似乎不容违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佳欣赧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干燥,温暖,平坦,安宁。 这是什么地方? 不远处,胤祥怀里抱着昏迷的佳妍。跪坐在一侧。佳妍的脸色清明,显然已经不再是陈圆圆依附的模样。 一回头,看见金雅轩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如当初见时一样风流倜傥地一身男装,笑盈盈站在那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 金雅轩笑着指了指下方。 佳欣低头看。 “啊!” 一棵巨大的柘树,高数十米,遮蔽十几丈方圆。稳稳立在了地面上。 枭雄之碑比之前所见矮小了些,却重新耸立起来,庇荫于树下。 地上曾经开裂、震动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一大片土地都呈现出劫后余生的焦灼和安静,听不到一丝生物的动响。 “我们……在天上?”佳欣反应过来。 “在云上。”金雅轩走了两步。“云是可以载人的哦。”她微微笑。 佳欣茫然转头,忽然又惊叫一声。 胤祥身后,有两条金色地小龙在那里。 一条活泼游动,一条懒懒地打着瞌睡。 如梦,似传说。 “究竟怎么回事?快告诉我!”佳欣一把抓住金雅轩的胳膊。 “你真的感觉不出来么?”金雅轩悠悠道,神色很是复杂,似乎是怀念,是眷恋,是喜悦,是悲伤,是骄傲,是愁苦,又似乎什么也不是,只是淡淡的平静。 “是……”是那金光……那金光将他们带到了此地!佳欣想起来那种熟悉之极的感觉。但是……她不敢说。 “真的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似疑问,又是不敢信。 “是金老板。”胤祥抱着佳妍走进来。 佳欣觉得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住。 眼眶酸酸得痛。 她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下来。 好软,但是好实,好稳。 云,果然是能载人的。 佳欣反手抹去眼上的泪。 金雅轩被她逗得也别过脸去,刻意镇定。“先前陈圆圆不愿离去,从佳妍身体中脱出。饿死鬼虽然成功引起地震,但慎若遮天大法同时发动,修复枭雄之碑。碑合之前,陈圆圆奋不顾身投入,与吴三桂一同被永镇于其中。” 佳欣想了想。“宜妃呢?” “她见陈圆圆坠落,也向下跳,跌折了腿骨,娘已经将她送回宫中医治了。” 佳欣跳起来。“金姨……她,她回宫去了?她真的还在?” 金雅轩笑着摇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所谓送她回去,不过就是神通的一念之间。所谓出手救援我们,也不过就是你看到的那道金光而已。你所记得的声音笑貌,容色姿态,都不会再出现在世间的了,只是这感觉……你知道的,就是这种感觉……永远也都会在。” 存在,存在的方式有很多种。 凭什么说,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存在,就不是存在? 凭什么说,那类似于记忆的,虚无缥缈的感觉,就不是存在? 佳欣忽然福至心灵,缓缓闭上眼睛。 果然,金风竹的样子就在她眼前。佳欣试着与她沟通,发觉顷刻之间所交流的东西,可以超过千千亿亿的文字语言所能表达的一切。 佳欣忽然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将她失去。 第四十五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康熙四十五年。 佳欣晋升位号为皇贵妃——跳过了贵妃一阶,直接到了距离皇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清宫妃嫔规置为:皇后 皇贵妃 妃 嫔 贵人 常在 答应。常在与答应是低级嫔御,地位比宫女高出少少而已,可以比作皇帝的私人女奴;贵人和嫔式一般初入宫的满洲女子和剩下子息的汉女所能晋升到的位置,视母家地位有所不同,算是皇帝的“妾”;妃以上,便是客算作皇帝的妻子,真正享受主子的殊荣。其中,妃至于贵妃,乃是因母家功劳,或是自身贤德可以期望,但皇贵妃一职,却是清朝的一个特殊发明。历朝皇帝,贵妃可以分封多人,皇贵妃却只可晋封一人;除去死后追晋的情况之外,一般皇后在则不置皇贵妃,皇贵妃只出现于中宫虚位、皇后空缺的时间段内,算是皇后的替补,或者代理皇后的职位。 从贵人至于皇贵妃,佳欣只花费了四年不到的时间。且无子息、无外戚、无高贵出身、无贤德美名。 同年,胤祥与胤禛、胤禩一道,位列总理六部大臣,兼领京畿防务。比他年轻一岁的胤禵,成为领侍卫大臣。 这一年,胤祥二十岁,已然彻底成年。 赵佳欣二十六岁。两人年纪的相差,已然可以忽略不计。 自从被陈圆圆附过身之后,佳妍开始虔诚信佛,不仅吃了长斋,还谨守佛教斋戒规矩,一年之中。不可行房之时十有八九,能的那几日又可能会逢着天癸,或是碰上胤祥扈驾出巡等等,两人几乎没有了夫妻生活。 这种情况便宜了侧福晋瓜尔佳氏馨芳。她不久前怀孕,于年初诞下一位女儿。却因先天不足而死。三月,她再次被查出身孕。 七月,高婉儿又得一子,行序为二十阿哥,赐名胤伟。 八月就是佳欣的册立大典。 佳欣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谁曾经对她说过,册后的仪仗十分威严动人,诱她以名。但此刻居于皇贵妃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佳欣眼见堂皇排场,仍旧有目眩神迷之威。礼部尚书捧读玉册,鸿胪寺正卿赞礼,文华殿大学士捧上宝玺,武英殿大学士奉上金绶,由景仁宫总管太监跪接。转授给宫眷佩在身上,之后,便是接受群臣与后宫贺拜。一位位曾经踩在头上的中年妇人们称病而不能,跪伏在地,次序行使大礼,整个后宫地太监宫女名册送上手中,纤指一动,即可决人生死。诸宫眷,在京的公主、驸马、郡主、郡马,及至各位福晋、诰命夫人。更是三跪九叩,见了主奴尊卑之分。更有诸位未成年的阿哥们轮次行礼,恭敬无违。 佳欣按照惯例,恩赦了一批本应明年放出的宫人,加倍馈子,命使离去。却顺着皇帝的意思。再颁诏书选秀天下,令的八旗女儿蠢蠢欲动。 十三格格病况初愈,与十四格格同于五月出阁,现金回宫祝贺,身上也带着了喜孕。然而温琳不同于靖琳,她嫁地是蒙古郡王苍津,待到九月草长之时。便是随着夫君远赴关外,从此之后,几乎难以见面。大典之前,佳欣给她号脉安胎之时,她哭红了眼睛。 同时,十五格格年满十六,也是指婚之龄。尽心做主,私心之下给她指了苍津的表弟多尔济。两姊妹一处作伴,想来可以聊解寂寞。出阁之日初定于来年腊月,小敦琳一派羞涩,却又跃跃欲试,对于宫外的大草原有着一份正常的向往。 同时,提前成婚的十格格纯琳,已经诞下一名男孩,虽然早产,却因母亲已经时年二十有二,先天充足,而健康活了下来。佳欣感慨,原来拖延公主成婚时节,也有一定的好处。 靖琳虽然历经风波,但却几乎因祸得福,她成为九格格死去之后所剩的唯一一名能够留在京师,同汉人驸马一同继续享受首善繁华的公主。相比起情愁爱恨,远离家园去到狂风笼罩下地蒙古,仿佛是更为遥远的噩梦,但显然,康熙并不如此想。他坚持认为,大草原才是梦开始与结束的地方。他真正宠爱的女儿们,应该回到草原上去,只有他不太喜欢的女儿,才会留在这凡俗的北京城。 十一月,馨芳产下男胎,顺利存活下来。这是胤祥的第一个正式的儿子。不久,康熙为此孙赐名弘昌。 再过不久,胤禵地嫡福晋完颜若敷,也继长女之后生下一个男孙,赐名弘明。康熙今年用字很是朴实,一昌一明,几乎道出了对天下的期望。 至于朝政方面,张廷玉进入上书房,马齐成为上书房首席大臣。 康熙四十六年初,康熙携带四百余人南巡。整个后宫几乎倾巢而出。人人兴高采烈,连佳妍的面上都现出带着活力的笑容。 但是佳欣却不开心。她笑不太出来。 康熙四十一年就要到了啊。 挑起帘子,见到江南风景,和胤祥骑马的远景。 今次扈从的皇子,有胤褆,太子,胤祥,以及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两个是亲兄弟,都是密贵人所生,一个十四,一个十二,还是十分懵懂的少年。佳欣不禁想起来曾经十六岁和十五岁的胤祥和胤禵,四年之前的他们已经仿若少年,翩翩风度,流光溢彩。但今日这两位弟弟,却是正儿八经的小孩子,莫说勾搭成熟妇女,就算是十来岁地小宫女,看他们的眼神里也只有母爱。 母亲的优劣原来的确会影响到子女的素质。惠荣德宜四妃,以及敏妃等,的确不是密贵人勤贵人这样地平凡女子所能企及的。惠妃的文采冰心,荣妃的多疑挑剔,德妃的深藏不露,以及宜妃的机巧算尽,都是构建康熙后宫多姿多彩的闪亮元素。 江南风景地确佳美。 佳欣踏足在曾经多次游览过的西湖岸边,不禁感慨万千。三百年间,人物是非,都没有能够改变西子湖水那一汪深碧的美色。此刻并无人群如织,却有断桥之上一汪残雪,遥想当年白娘子与许仙在次相会情景,实在是令人动心,而断肠。由白娘子故事又想到了那位同名的法海,追寻数年,毫无所得。但胤祥曾有金小筑的消息,曾经中断,但数月前刚刚回报又在云贵等地出现。胤祥分不开身,于是佳欣拜托了胤禵帮忙寻找。一应阿哥们开牙建府,各自盘踞,老大老二老三和佳欣几乎是对头,老四开始,却多有佳欣的朋友。但如今京中形式蠢蠢欲动,佳欣苦笑着发现,自己有什么事情已经难以再去拜托老四或者老八老九,所以只好去马蚤扰年轻的十四。好在十四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叫他处理事情反而是种示好的表现,叫他闲着他才难过。他日日忙于政务军务,晚间回府就和嫡福晋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几乎要博出来个举案齐眉的名声。但完颜若敷永远难以更改的就是,每月初一十五,胤禵这位不信佛的皇子却必定要到佛法胜地潭柘寺去观瀑饮茶,从无一辍。某次,佳欣与胤祥曾经拜托小窗小镜前去窥测,然后回报。回报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观瀑,饮茶,如此而已。两人开口之间谈论的全是茶道,而瀑布声中,胤禵的温柔与佳妍的高傲,映衬成为绝句。 潭柘寺失去慎若方丈之后,很快选出了新任方丈怀清。这位方丈来历奇怪,乃是从白云观的资深道长弃道从佛空降而来。佳欣知道内幕消息——怀清原名张历春,乃是龙虎山张天师家的直系后人,除去本代天师之外便属他的修为最高。因龙虎山是镇压邪灵四兽之地,天师不得擅离,所以派出了这位道家高手负责为皇室看管镇压京畿蠢蠢欲动的妖族。但怀清毕竟是人类,对待万千妖魔只能够镇压,而谈不上管理,如今异类的辖制,愈来愈令人头痛。康熙也不是不怕,早早召来两位活佛为后宫众人以及诸位皇子加持。 佳欣挂在胤祥身上的那枚佛骨舍利,后来被胤祥封好秘密藏起来,延聘高手进行炼制。胤祥希翼可以通过此物,得到一些危急时刻保命延生之法。而金雅轩自从彼此借助佳欣身体还阳之后,阴气大损,幸好得到金凤竹的金光加被,又蒙幽冥帝君恩典,在阴司地方上落脚下来,从一名小小城隍做起,演习从政之道。而同历此事的宜妃实在强悍,回宫之后竟然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还骄纵她原本的骄纵,还跋扈她原本的跋扈,见了佳欣也是心平气和从容镇静,并无任何异状。佳欣感叹之余,也偷师也许,脸皮厚而已,假装失忆而已,很难吗?更何况,佳欣自从被金雅轩附体之后,紫金气流转顺逆,使用方法也知道纯熟,现今佳欣的身手虽还不算熟练,但内功已然令得胤祥大呼不是敌手,腾挪移跃,调息吐纳,推宫活血,点|岤解|岤,都不在话下。康熙也知道这情状,索性常常夜宿景仁宫中,将佳欣当作了兼职保镖使用。 “皇上,雷峰塔到了。” 佳欣轻轻将康熙搀扶下了御辇。 前方烟波浩淼,此地古塔斑驳。好一处名胜,真真是人间天上,天上人间。 康熙要看白娘子遗迹,所以众人随着他转完断桥转雷峰塔,从地方官始到朝臣、侍卫、内监、宫妃,忙了个不亦乐乎。 “纪素。”康熙突然唤。 “臣妾在。”当着众朝臣的面,佳欣一身金色男装朝服,挂东珠朝珠,非王非后的打扮,实在是大清之第一特立独行的贵妇。 “听婉儿说你近日在学诗?” 佳欣面上微红。年纪不小了,却学着香菱形状,有点丢人。但奏对还是要老实,“是,学了些音韵平仄上的皮毛。” “作一首来朕听。” “啊?”若非顾忌形象,佳欣几乎要翻白眼。“……以何为题?” “既在雷锋塔上,便以咏妖为题好了。” 佳欣几乎一口血喷出来——咏月咏雪咏春咏秋都好,居然……居然咏妖?没办法,君要臣作诗,臣不得不作诗。佳欣用自己的掌心作草稿纸,想了又想,心中涂抹半日,才开口应付。 “火烧十三经,脚踏白云刀。内照灵蛇丹,外揽小蛮腰。……法天星辰象,拜月乱凌霄。……人生到此处,旧骨换新桃。”磕磕碰碰念完,佳欣怯生生抬头看了康熙一眼。 康熙脸上露出笑意。“朕想看看你作的有多乱七八糟,没料到竟可乱七八糟到如此地步。你做的这是五律?” “……是,是啊。” 康熙叹了口气。“下回叫王琰师傅进来,花上半个时辰先给你讲明白,究竟何为对仗,何为平仄。何为韵律。你再去胡乱学诗吧。朕唯恐前贤大儒被你气的地下不安——你还要烧十三经?” “不是我啊,”佳欣情急辩驳,“是妖嘛,妖肯定不循经典,肆意妄为的。” 康熙哈哈一笑,向前走去。 “皇上,”佳欣只好低眉顺眼地扮小媳妇。“明儿一早去不去灵隐?那里有白娘娘庙的。” “原定的去哪里?” “虎跑灵隐。两地择一。”为了御驾安全,康熙无论行止何处,都是先定两地备选,再临时决意去其中一处。 “好,就去灵隐。”康熙沉吟片刻。“后日要启程返江宁吧?” 佳欣偷偷翻自己抄下来的行程表。“是。” “你问问胤祥如何安排。尽早知会曹家,给他们一个准信。莫要让曹寅等得心太急,也传话过去,叫不要铺张。” 佳欣终于点燃兴趣。“是,臣妾回头就办。” 江宁曹氏……传说中的人物啊。 当夜宿在孤山行宫。 康熙自接见群臣,处理政务,晚间则由婉儿侍寝。佳欣也闲不下来。江南大批官员地内室命妇,夜夜分批接见,不得安宁。 夜间万籁俱静之时,胤祥同昨夜、前夜以及之前的数次一样,偷偷摸摸到佳欣房中。恰逢佳欣身上带红,两人其实什么也不能做,但偏偏就贪恋这相拥听雪。水色天光的片刻缱绻,宁愿冒险,也要挨在一处。 佳欣早已经累了,埋首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3部分阅读 在胤祥的怀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忽然梦中见着了白素贞。白素贞向她行礼,脸上带着愁容,絮絮倾诉着些什么,佳欣在梦里当时不停地点头,深以为然,但等到胤祥一动被惊醒之时,竟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梦里的谈话了。 “怎么了?”胤祥揉着她的鼻子问。 “没——”佳欣往他怀里缩了缩。 “冷?” “不冷。我在想白娘子。” “像她什么?” “想她在塔里,许仙在金山寺,遥遥相望,不知道有几多思念。” “总算是双双活在世上,就算终生不得相见,总算永存着一点希望。” “照你这么说来,生离,竟是好过死别甚多。” “当然。”胤祥亲她一口,“我愿与你生离三年,五年,十年,但却祈祷上天允我与你同年同月同日去死。” “好甜……抹了蜜糖了嘴上?”佳欣笑着翻身。 “你尝尝?”胤祥悄声吐气。 两人笑闹一会,佳欣感觉到胤祥的身体变化。 忽然心中起了雄念,伸手去褪他裤子。 “干嘛。”胤祥假装抗拒。 “j你。”佳欣吃吃笑,伸手乱动。 胤祥婉转娇吟。片刻之后只见佳欣埋首其中,胤祥假装出来呻吟竟然带出来几丝令得七尺男儿颇为面红的真意思来。 佳欣辛苦好久,才感觉胤祥忽然扶住自己肩头,震颤一下。佳欣以口接,自然吞咽了下去——“你好甜。” “好啊,你肚里现在有我地种了,你要如何自处?”胤祥力尽向后倒去,平摊在床上,嘴里懒懒调侃。 “如何自处?自然是再拉出来。”佳欣懒得阐明现在解剖学对于生殖系统消化系统等的清晰界定。 “好恶心,说这话,像个母仪天下的么?”胤祥假作嫌恶。 “哈。”佳欣意犹未尽,疯疯地扑到胤祥身上。“还有一点在舌头下面,你给我舔净——唔……唔唔……” 玩到两人都没有什么力气了,静静躺了会,胤祥忽然翻身起来。“快三更了,我去补睡片刻。今儿没什么事,下午尽可休息,明日可要赶路,懈怠不得的。” “胤祥——”佳欣下意识地叫住他,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不舍得我?” “才没有。……啊,对了,你可知道,皇上为何对白娘子相关之事大为费心?” “白娘娘是妖,也许和京畿妖族肆虐有关。”胤祥思维锐利。“最近事少得不对头,总觉得奇怪,不应该如此风平浪静的。上次探子回报,大哥出来前,竟是与二哥三哥在一处饮酒送别,实在是万年对头一朝殷勤,必定有什么内情。四哥也厉害,好似有意无意派十四弟去跟八哥九哥他们混在一处。我忙于政务,对着这团日新月异地乱麻,差点没弄个头昏脑涨。” 佳欣抿嘴一笑。“你二哥无论如何,终归顶着太子头衔。同他走得越近,就说明心里越没底,放弃了自立念头,谋求人臣风光而已。至于老九十都没,唯老八马首是瞻地。算起来,其实目前,还是你四哥胜算最大。你呢,难道无人向你靠拢?” 胤祥孩子气地一笑。“真的没人,我好可怜。但人人都在拉拢我是真——看来我要叫皇阿玛放我出去带兵打仗,博点军功回来才行。” “这是正途。但是……”佳欣愁眉紧锁。“唉,算了,你去吧,小心着些。” 第二日逛完灵隐寺时间还甚充裕,于是一行人等微服去了虎跑。 坐在山阴里喝茶,康熙与佳欣一桌,其余人等都四散开来护驾,貌似坐在那里喝茶喝藕粉,但实际上却都屁股不敢沾着板凳,提心吊胆不可终日。 “好久不曾出来走了。”康熙品着茶,凝睇远方。“宫里太闷了。纪素,今次你伺候得不错。明年夏天,朕要带各宫妃嫔、大小阿哥一道前去热河,到时候的仪仗礼节,还是由你准备,你先存个心留意着吧。” 赵佳欣激灵灵一抖,立刻说了一句傻瓜之极的话——“皇上,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康熙并未惊讶,只是平静地问。 “皇上……若是我说,我能知晓过去将来,您信不信?”佳欣的心跳在咽下。 “不信。”康熙淡淡答。 佳欣苦笑。 除了苦笑,又能如何? 康熙忽然转了话题。“曹寅家有碧茜纱,冷香膏,都是你们女人的爱物,到了江宁问他们多要些,回去送人。” “皇上真是心细如发。”佳欣语带讽刺。 康熙微微现出笑意。“能为这些琐事操心,是你的福气。譬如朕,有多少僧俗高人,总爱对朕说将来之事,朕白日听了之后,便要花整个晚上去忘掉——做皇帝,实在辛苦。” 佳欣开始不能理解,咀嚼数遍,忽然有开窍之感。 历史如何,历史如何? 你知道了将来,那么是去实现,还是去改变呢。 若是将来被你改变,那你如何知道原本预言中地命运,究竟是对是错。 就连确定无疑的佳欣,还常常想着平行宇宙,何况乎康熙? 佳欣叹了口气,转头四望。 胤祥长身玉立,穿着便服,站在一棵树下,正吩咐些什么。 他喜好蓝白颜色,难得如今日一般,一袭绛色袍子,扎着墨绿腰带,看上去很是缓和的样子。 好吧,当下多看一眼,便是赚了一眼了,佳欣安慰自己。 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江宁曹氏府邸了。 南下时过江宁而不驻,停在扬州行宫,之后在苏州杭州等地,都是住在行宫。今次返回江宁落脚,却是落在曹寅家中。 车轿缓缓驶入,两旁仪仗如蚁。佳欣在宽大车内与高婉儿同坐,一路上悄悄看着外面景致,不知道可有大观园遗风。行至一丛翠竹之间,佳欣觉得甚像潇湘馆,但很快路过而去,最终下榻的,还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小憩片刻之后,便是烦琐的换妆。佳欣穿上华丽丽的皇贵妃朝服,戴上东珠耳环与八凤攒珠的礼冠,四周围雪白的珠子如瀑布一样垂了满头。脖子后面的珍珠步摇随身摇曳之下,随着六名大太监、六位大宫女和四位德高望重老嬷嬷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主持接见曹门内眷。 “奴婢曹李氏,率众女眷属,叩见皇贵主儿千岁千岁千千岁!” 鼓乐齐奏,充盈于大概有一百五十平米的正殿之中。殿阁外面还有套殿,总占地总有个三四百平米,不按京城宫殿式样营造,所以也谈不上逾制不逾制。正殿与套殿之间,有会饮宴所,面对的竟是如今人一般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外面挖出来的人工湖,湖上有下沉式戏台,以九曲双桥相连,粗粗看来,竟似凌波于水上——红楼梦里,又何来如此许描述? 待乐歇之后,佳欣方才端着架子命众人平身。 一地的旗袍命妇,虽为汉人,却梳着标致的两把头,红红翠翠。其中哪个,又是黛玉宝钗的幼年?佳欣心中暗叹,面上却是一派端方典雅,雍容和悦。 “常听皇上提及曹府曹府,今日一见,真如仙境一般。”佳欣用眼神示意,小窗小镜立刻吩咐下人给曹李氏赐座。 小窗小镜现今也得了常在的位份,只是从不伴驾,只做佳欣地私人助手和女官而已。反正康熙将后宫放心地交给佳欣,并不插手,佳欣怀疑,就算她有朝一日拟旨将头母猪册为宫妃,康熙也不会多问。 “托娘娘洪福,”曹李氏是豪商后代,见识行止。不如贵族女子庄重,却透着一份精明的小心。“近年江南物庶年丰,又蒙皇上赏地,造这接驾园子,不过花费去了家中去年所收的租子罢了,并不靡费的。” 佳欣一笑。“不必那么紧张,本宫没有别的意思。总有些人要先富起来嘛。”一不小心,现代伟人的国策溜出口外,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儿皇上还同我提及,曹寅的长女二八年华,尚未许配,德言容工都是顶好的。不知道是哪位姑娘?上前给本宫瞧瞧罢。”佳欣接过递上来地一碗铁观音,吹了一吹,随口说道。 曹李氏眼中放出光芒。“蒙娘娘恩德!玉嘉玉昭玉毓,上前来。” 佳欣稍稍皱起了眉头。 她叫看一位,曹李氏却自作主张,叫了三位。 眼见三名江南女子。娉娉婷婷上了前来。大的已是成熟少女,第二个大概总在十四五间,最小的则才十岁出头的样子。 说起来,康熙的意思,的确是给十五阿哥挑选下将来地福晋或侧福晋人选。佳欣之前已经听过曹家资料,这位曹李氏夫人乃是续弦,前头大太太生了一子一女。她入门之后也生了一子一女。但这长女却是前头夫人所生无疑,只不知道两个小点的,谁是曹李氏亲生? 康熙想与曹家結亲,本不是个秘密。想必曹李氏早有准备,看准机会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推销出去。佳欣细观三个女孩子。大的那个浓妆艳抹,衣裳穿得也轻挑华丽;中间那位则不施粉黛,穿着朴素;最小的那个样貌其实最为出色,一脸纯净秀气,却又活泼灵动。 佳欣略一动身子,小窗已经会意,上来换茶,顺便低语。“中间那个是侍妾所生,最小的才是她亲生的。” 佳欣微微颔首,抿了口新换地茶。“听闻江南女子能歌善舞,不知道三位千金可有习练?” 大小姐垂首不答,二小姐勉强笑道,“回皇贵主儿话,奴婢并未学过歌舞,平日都读些女儿经、烈女经,或是做些针线。” 三小姐声音好听,如黄莺出谷。“回皇贵主儿话,奴婢学过琴,亦能吹箫。” “玉嘉呢?是叫玉嘉吧?会些什么?”佳欣笑眯眯,慈祥地追问曹寅长女。 “皇贵主儿恕罪。奴婢未曾专学,歌艺不佳。但歌舞乃是发自至性。奴婢愿为皇贵主儿吟咏一曲。” 佳欣微微一笑。“晚间赐宴时候吧,皇上这几日也乏了,刚好解解闷子。” 眼光划过去,看到曹李氏脸色平静,暗藏一丝喜悦。 佳欣便也不去管她。 下午康熙见完外臣,佳欣会完女眷,终于得以伴驾侍从,一并将这曹氏大观园游览了一遍。 整个园子以人工湖为中央,周围分春夏秋冬四季布景,早前佳欣见的那丛竹子便属于夏的范围,竹间有座书房叫做幽篁居,并无什么女主角地气象。 倒是有和稻香村类似的景致,就在幽篁居之后,一处农舍有井有栏,还有几只母鸡徜徉在竹林之中,名唤南山草屋。在屋里向南看,果能望见钟山轮廓。 康熙见佳欣对这一块如此热衷,干脆赐她到这片居住。幽篁居和南山草屋自然不能接驾的,佳欣便搬来夏苑中的主要建筑,一栋临水的三层重楼“听荷别业”居住。佳欣和小窗小镜住在三楼,六名伺候起居的宫女嬷嬷住在二楼,六名太监住在一楼,雅致的幽篁居与南山草屋等,就变成了小宫女和小太监所居之处。 佳欣白天曾短暂停留地副殿空了出来。康熙却搬了进去。副殿名叫碧梧楼,康熙白日接见群臣的叫苍云馆,乃是整个接驾区域最为豪奢地两栋建筑。尤其是苍云馆,五六百平米的大殿层层相套,害死迷宫一般,虽然令人震慑却终缺少许大气,给佳欣住,她也一样不要住。 高婉儿和另一名侍驾常在合住在春苑区域,胤褆与太子住在秋苑。胤祥则带着两个弟弟分住冬苑之中。 令佳欣开心的是,胤祥住的冬苑琼锦阁,就在离开听荷别业不到二十米处。原本以为到了江宁便无相会之机,现在看来,考验一下胤祥的轻功,让他跳跳三楼还是可行之举。 华灯初上。曹府设下御宴,外臣在苍云馆,内臣以及江南勋戚贵族等俱都在碧梧楼,济济一堂。临湖风灯万盏,有戏班于水上助兴,演地都是温柔缠绵的小戏,既不失于滛亵。又比京城那种一色追求热闹欢快的品味高出一截。 外宴很快散去,不多时,康熙进来。一众眷属不免起伏朝拜,佳欣早有准备,挑了几样较合康熙口味的菜肴,叫厨子明火重做,专供康熙使用。 不一会,戏台乐声渐歇,却见曹玉嘉抱着古琴从边上上来,盈盈向着帝妃施礼。 佳欣省起白日所说地话。连忙笑告,“皇上,这位便是曹家大小姐玉嘉格格了。早前曾说起江南歌舞之事,曹氏三位千金,居然各擅胜场,玉嘉小姐愿意亲自下场而歌,为皇上解乏助兴。” 康熙吃饭颇快。已然基本放下筷子,之事牵饮黄酒,闻言颇有兴趣地看着曹玉嘉。“莫要紧张,自在唱。”淡淡七字,却显出与曹寅情同手足,对曹家子女视同内眷的亲近来。 佳欣瞟了一眼曹李氏,见她果然一脸不自在神色。 片刻之后,曹玉嘉缓缓开唱。 “霞散绮,月沉钩,帘卷未央楼。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瑶阶树,金茎露,玉辇香盘云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佳欣听得频频皱眉。 这歌声……跟自己也就是伯仲之间了,卡拉ok中等水平,处于走音和不走音的边缘。音域窄,音色低,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斜眼一看康熙,及爱心呢却有点楞。康熙眼中竟是一派赞赏心许之色。 “皇上。”她悄悄问,“她唱的很好么?——我看着这曹家家务好似有些内情似的……” “好!”恰逢曹玉嘉唱完,康熙竟然清越地喝出了这声好字,连佳欣也吓了一跳。 康熙眼中射出光芒,“谁教你读的夏竦?” 夏竦是谁?说老实话,佳欣没太明白,只是大致听出来,可能这首词的作者便是这位夏竦同志,而康熙恰好对他很是欣赏? “回万岁,奴婢性喜读书,师傅教了两年便不再延聘,现今自己看些杂书……奴婢但愿君父解乏忘忧而已,五音不全,还请万岁爷恕罪。” 好大方地奏对。 今次小镜过来伺候,顺便附耳告诉佳欣。“夏竦就是夏子乔,北宋名臣,文武双全,刚才曹小姐唱的是他一首应制词。” 好厉害。 这么生僻的人物。这么贴切的作品。虽然颂圣,难得还词句典雅不俗。 “启禀皇上娘娘,奴婢的小妹擅琴擅萧,是江南名师所授,颇为不凡,小妹已备好琴谱,也愿为皇上弹奏。”曹玉嘉不卑不亢地继续启奏。 结果小姑娘曹玉毓上来,抚了一曲技巧很高却没什么意思的曲子,康熙等人惯听倾国之音,也并觉不出好来,幸好曹玉毓年纪尚小,还显不出邀宠献媚的味道。佳欣笑看曹李氏地尴尬面色,觉得甚为有趣。 散席之后,佳欣陪着康熙步行到湖中小亭观景。 “昨儿同你说的,将曹寅女儿选入宫中一事,你可有了章程?”康熙不忘查考佳欣地业绩。 “皇上,曹玉嘉甚好,但大十五阿哥两岁多,恐非良配。” “年纪上的确差了些。朕看,曹玉毓也是使得的。” “皇上,”佳欣笑道,“曹玉毓有些过于灵秀娇纵了。臣妾倒是觉得,曹家二小姐玉昭不错。” “哦?” “曹玉毓上来那时候不是差点绊了一下么?就是那时候去扶了她一把的那个姑娘。臣妾以为,曹家虽然贵戚,终归是汉女,做皇子福晋恐招是非。但毕竟上仰天恩,恩宠不可稍减。曹玉昭忠厚老实,是曹寅妾室所出,纳为十五阿哥的侧福晋,也算是光彩门第了。曹玉嘉难得清质无暇,做福晋不合适,做侧福晋又委屈了她。不若皇上为她另配高门——前年袭爵的平郡王纳儿苏,上回听老郡王妃说,该是要请皇上指婚的时候了,正好……” 康熙微微一笑,打断佳欣说话。“就照你所说,准奏。” “皇上不听臣妾的理由?”佳欣也笑。 “无此必要。”康熙闭上双眸,吹了阵风。“摆驾,纪素去替朕传旨,叫婉儿过来伺候。” 佳欣吐吐舌头,“臣妾遵旨。” 被胤祥抱在怀里,临湖高看一行一行似乎连到天际的灯火,实在有种虚幻不真的感觉。 “我觉得我们之前的三年加起来,也没有今年见面见得那样多。”佳欣娇憨地看着怀里那个男子。他长大了,身材更为挺拔,面容上的阴柔俊美也逐渐向着标准的“英俊”转化。佳欣伸手玩他的喉结。“胡子胡子,胡子在哪里?” 胤祥懒洋洋地正抱得舒服,随口答,“早晨还在的,晚间忘记带它出来了。” “胡说!”佳欣微嗔。“肯定拿去喂你的刀了,说,为什么你的刀那么馋?” “是啊是啊,”胤祥长手一勾,“它馋得很,你再不管管,它就快把我也吃了,到时候看谁做你的枕头?” 佳欣咯咯笑。“我不要枕头。”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么?” “当然给。” “那我要……天上的月亮。”佳欣笑吟吟望着天上那一轮如钩明月,深蓝天幕,如丝绒盒子,将明月铺陈收藏。 “好啊!”胤祥忽然来劲,起身揽住佳欣腰肢,一踩小楼栏杆便飞身掠了出去。 湖面漾着洗发水一样的波纹。谁看起来浓稠而滑腻,就像天色一般。墨色的水中,嵌着天上明月的倩影,更多映衬出一片粼光。 佳欣轻功逐渐纯熟,自然毫无所惧,任凭夜风抚住脸庞,只是抱紧胤祥腰肢,享受这滑翔的乐趣。 “这是你的了。”胤祥停在湖心亭中,指着眼前倒映在手边的月色,慷慨地挥挥手。 “哈。”佳欣傻傻地笑。“那我可不可以做成头饰,戴在发间?” “行啊,所谓明月铛。新月坠,莫说月亮,就算你要全天的星斗。我也会为你取得。百死,而无悔……”胤祥一面说,一面已经喃喃到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因为佳欣主动将双唇送了上来。 火热纠缠。 佳欣年纪大了,而胤祥更成熟。 以前可以因为理想主义或完美主义而按捺的欲望,一天比一天蓬勃,难以压制。 “要不然。今夜我们就……我身上已经干净了。唔……”佳欣被按倒在湖心亭的座椅上。 胤祥回答,“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好提议……”他的口舌十分忙碌,正在佳欣全身游走。“可是,你真的要在这里么?” 佳欣娇笑。“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有人吧?这里可是禁苑行宫——啊!” 她猛然坐起,掩住被胤祥解开地胸衣。 “怎么回事?”胤祥内功不如佳欣,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左边,有人正来。” “我们……回去?” 佳欣点头。主动提气纵身。 片刻之后,佳欣与胤祥已然回到听荷别业三楼。 静静远眺,片刻之后果然看见两个身影走到了湖畔。 佳欣凝神望。“是曹李氏和曹玉毓母女。” “这么晚了,她们到这里作什么?”胤祥浓眉紧皱。 “我正在听——娘在对女儿说什么……啊,真不cj!”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佳欣面上一红。“曹李氏在教女儿如何与男子交合。” “干嘛大半夜过来这里教?她们似乎是去冬苑方向……” “叫小镜跟去看看。”佳欣打了个响指,片刻之后,小镜便幽灵似地从听荷别业出发。 一盏茶的功夫。小镜便回来回报了。 “主子,十三爷,曹李氏买通了十五阿哥身边的太监,准备将曹玉毓送上十五阿哥地床。” 佳欣翻翻白眼。 “老天爷,十五弟才十四岁!” “你怎么不说那个曹玉毓,最多十一十二了。真是最毒父母心啊!”佳欣看问题地角度和胤祥不同。“你如何处置的?”她问小镜。 “去和王嬷嬷说了一声。”小镜面无表情地道。 佳欣噗嗤而笑。“这下子有趣了。” 王嬷嬷是十五阿哥的||乳|母,高大健壮,对十五阿哥是爱之如命管束得比谁都严格,就连佳欣有时候赏点什么吃的给小孩,||乳|母都会严肃地上来辩称说某某物小孩吃了不好,然后板着扑克牌脸将食物没收,只留下眼巴巴委委屈屈的十五阿哥空咂巴嘴。 第二日,佳欣早起,果然听报说十五阿哥行馆昨夜有一阵鸡飞狗跳。在江宁预备住个三五日的,反正闲着没事,佳欣便认真行使女主人的权责,召来王嬷嬷询问。 “抓住那个小贱人,当头一棍!”王嬷嬷回奏得兴高采烈,“小贱人看着身形尚小,不知道是谁家女儿,黑灯瞎火地,也没太看清楚。后来曹夫人来了,吓得要死,我局把人交给她处置了。娘娘,后来地事儿,您召曹夫人问,准能问着。这种小贱蹄子,一定被曹夫人撵出去至少的。什么浪货,不撒泡尿照照,想高攀咱们阿哥,啊呸!” 佳欣忍住笑。“昨儿下午赐见女眷、晚上宴席,嬷嬷都不在吧?” “不在啊,”王嬷嬷是个认真人。“老奴在为十五阿哥收拾行宫呢。虽然这里富贵,可也要让阿哥爷住得惯,住得舒服才行。每到一处,老奴都是亲自收拾的,不假别人的手儿!” 佳欣微微一哂,“要是人人都能像王嬷嬷如此忠心,何愁国家不安、民生不治?小窗,将那座翡翠白菜拿来赏了王嬷嬷。小镜,去召曹夫人过来,就说本宫有话问她。” 不多时,曹李氏灰败着一张脸色,讪讪然前来请安了。 “皇贵主儿真是早,原说卯时过来请安的,今儿不是定的辰时才去钟山么?” “不去钟山了。本宫想去桃叶渡。”佳欣慵懒地喝着参茶。 “哦?皇上也一起去么?没听我们老爷说起啊,奴婢……奴婢这就去安排。” “忙什么?本宫忽然起意罢了。”佳欣口蜜腹剑,“王献之在渡口迎接桃叶桃根两妾。还作乐府歌道‘桃叶复桃叶。渡口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至今还为吴地教坊所唱,本宫在京城夜曾听过。男子厚待妻妾实在不易,本宫觉得,应该去瞻仰一二,才对得起王子敬这场旖旎风流。曹夫人认为呢?” “奴婢不敢置喙。”曹李氏脸色差劲。“主子娘娘要去哪里。奴婢尽力伺候着就是。” 佳欣阴阴一笑。“江南女子素来婀娜美貌,我看昨儿见得玉昭玉毓几个孩子就很好,才貌上定不会输给传说中地桃根桃叶什么的。本宫尤其喜爱玉毓这孩子,一看就是极孝的……一会儿叫她陪着一块儿去桃叶渡吧。” “娘娘,”曹李氏身子一抖,“玉毓怕是不能伴驾……” “怎么了?” “她……她病了。” “突发疾病?啊呀,这可不成。叫太医去给她瞧瞧吧。” “娘娘。”曹李氏抬头。忐忑不安看了佳欣一眼。“娘娘慈悲!玉毓这孩子从小身子弱,夜里常睡不好,招些牛鬼蛇神污秽之事有时也是有的,昨儿晚上她不知道是梦魇了什么,今儿导致体虚气弱,不能下床,看大夫实是不用的。等将养一阵请个道士来做做法祈祈福,慢慢价,忘了便好了。” 牛鬼蛇神? 污秽之事? 慢慢——便忘了? 好一个曹李氏。 找死两个字,佳欣还从未见过有人比她更能写。 这么说来,昨夜母女两人,确实是见着亭中相拥地佳欣与胤祥了。如今曹李氏来谈条件,佳欣放过玉毓夜勾十五阿哥之罪,她们便也守口如瓶,“慢慢价忘了”夜色中所见之事。 佳欣缓缓起身,小窗连忙伸手扶着她,高高的花盆底在房间里踩踏,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窗,回京之后叫她们做新鞋记得换黄金做鞋底,这声儿听着叫人不爽。”佳欣忽然没头没脑吩咐了一句。 “是。”小窗抿嘴一笑,“主子娘娘,襄主儿来请安了,还有瑞常在。” “叫进来吧。” 佳欣无预兆地就把曹李氏扔在一边,自个儿端坐中央,等婉儿和常在瑞宝宝进来,行礼如仪,赐座之后,才转头看站在旁边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地曹李氏。 “婉儿,你来地正好。”佳欣眼里透着杀机,脸上却笑容依旧。“早先王嬷嬷进来说,昨夜有人买通太监宫女想要闯入十五阿哥寝宫。我已经下旨杖毙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先前你过来有没有见着?” “会皇贵主儿的话,见着了。正往外抬呢。” 佳欣瞟了曹李氏惨白的脸色一眼。 “自己人要治,这贼也是要拿的。虽说这是曹家的家务,颗本宫慈晖天下,天下家事即是本宫之事。这会儿曹夫人要去处置昨夜闯宫的女贼,你跟着一块儿去,亲眼见了再回来禀我。” 曹李氏大惊,平地里站着,居然踉跄了一下。 高婉儿端端正正行礼。“奴婢遵娘娘懿旨。——曹夫人,请吧。” “莫要去地太久,”佳欣往后靠靠,“一会儿一起去桃叶渡。” 没半个时辰,佳欣换装正准备行鸾,高婉儿便回来复命。“曹夫人忽然投湖,死了。” 佳欣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女贼呢?” “不知道在何处。” “知道了。”佳欣甜甜一笑。“该去见皇上,请安定行程了。” 当日,康熙与群臣去了钟山,佳欣则与后宫众人,包括两位年少阿哥同去桃叶渡游览。 伺候地曹家家人中,曹寅的小女儿玉毓,在回程之前失足落入桃花渡中而亡。 “老的死了,我原本以为你会放过小的。”回去的车辇上,高婉儿悄悄对佳欣说。“勾引十五阿哥,罪不至死吧?” “曹李氏苛待前妻所生嫡女,罪无可恕。”佳欣静静闭目养神。 “苛待?你说曹玉嘉?她看起来很好啊。” “让一个能唱夏子乔的人,穿成那样桃红柳绿俗不可耐的模样;延师两年,却不再续聘,自己女儿却琴萧皆全——这是精神虐待。”佳欣又冒出来一个现代感十足地语汇。 高婉儿耸耸肩。 佳欣知道,她心中对于此事是破不以为然的。 这是自然,因为高婉儿并不知道,曹李氏和曹玉毓可能目睹了佳欣与胤祥任性的私会。 但高婉儿再不认同,表面上,或者就连看似亲亲密密的私下里,高婉儿都不会,也不敢再与佳欣顶撞。 贵人和皇贵妃,是不一样的。 佳欣忽然明白过来,无论是高婉儿还是小窗小镜,都不再是朋友,而只是奴才了。分别在于,要用如何的手腕去对待,去统辖,去调度。 佳欣念及于此,忽然睁开养神的双目,拍了拍婉儿的肩头。“曹李氏自溺,便是为了存下她女儿晋身地一线生机。今日在桃叶渡我看十五阿哥对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若不狠心下手,他日孰知该女会不会有色君子而复母仇之事?” 高婉儿于是叹服。 ——其实,十五阿哥多看了曹玉毓几眼,不过是因为曹玉毓昨夜被王嬷嬷等人当头敲昏,额上有硕大一个包却还要勉强伴驾,于是戴了顶奇特的帽子罢了。 第二日,康熙因曹氏妻女不测之事,专门赐膳曹寅安慰,还预备提前行程,早日动身回京。 曹寅奏对道,妇人凄小,不过是君子袍服,意见毁损,自可再换一件。康熙哈哈一笑,将身边一位平凡宫女赐给曹寅为妻,即刻封为诰命。 曹寅跪地谢恩。 晚间康熙与佳欣等人用膳,佳欣随口评论曹氏恃宠生骄等等。——白日里,胤祥也是相似口吻,康熙却只是不动声色。 妻子女儿猝死,要说完全不悲伤难过,也是假的。直到临起驾回程之前,康熙才下旨将曹玉嘉指婚给了平郡王纳尔苏,抬籍为曹佳氏。同时,曹氏全家也一并抬入镶黄旗。明年是选秀之年,曹玉昭便自然要应选入宫了。 曹寅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忧郁端庄上来谢恩的曹玉嘉,换了庄重华贵的服饰之后,佳欣看着看着,竟忽然觉出元春的味道了。 不久,御驾便离开江宁,北上回銮。 第四十六章 京都妖奇谭 回到京师已经是春暖花开,一派祥和景象。这一趟江南,从正月十五过后动身,一直到三月中返程,竟是整整在外游山玩水了两个多月。 其中康熙查到贪贿案两件,发掘人才数名,对江南的一些赋税政策做了改动,然后缉拿了一伙比较负有盛名的盗贼团伙,算得上是成果累累了。 但伴驾的几位有点背了。大阿哥因为为某官员求情之事,被康熙斥责,罚去他顶上的一颗东珠,十五阿哥因为管束下人不力致使出现了安全隐患,当时在曹家没有发作,离开启程之后也被康熙严厉骂了一顿,一回京城就被关了禁闭。根本是个小孩的十六阿哥,私自偷跑出去玩时践踏了农民的青苗,被康熙罚了三十藤条,亏得胤祥求情才免去了一半。 太子处于半软禁状态,康熙出巡还要带着这么个孽子也算是在监视在侧。胤礽表现却十分笃定悠闲,闭门知礼,装聋作哑,倒没讨到什么坏处去。 回程途中,高婉儿再一次怀孕了。 佳欣实在是有些羡慕眼红见过这样的宫妃没有?自从入宫以来,不伴驾的时候就是在怀孕,不怀孕的时候就是在伴驾,还真不知道康熙就独喜欢她哪一点。佳欣在想,要是将自己的升迁速度和高婉儿的专房之宠合而为一,还真能抵得上飞燕玉环,乱世佳人了。 “阿哥还是格格?”高婉儿嘻嘻问。 “格格。”佳欣给她明确答复。 婉儿笑了笑。 “怎么这么高兴?不想要阿哥?” “男女都好,就是自己骨肉。不过阿哥的话势必又要给别人抚养,要是格格,说不准能自己带。”之前的十九格格皇帝特许她亲自抚养,但去年生的二十阿哥却不得已给了佟贵妃原本其实可以由当时已经晋位六宫之主的佳欣来养,但康熙信不过佳欣的教育水准,再加上要安抚佟佳氏,所以还是给了长春宫里。 “皇贵主儿。”高婉儿蹭她,“你快些有个孩子吧,有了孩子皇上就肯让你一道养我的小孩啦。” 佳欣朝她翻翻白眼,“我一年多没侍寝了,哪里来的小孩?你不若求皇上升你的位号,不就有了抚养资格了么。” 高婉儿打了个寒战,哀怨瞟了佳欣一眼,“冷死我了。” 佳欣也便微笑不语,这个笑话的确比较冷,若是高婉儿真向康熙提出非分之求的话,恐怕立刻便会从侍寝的名单中消失,永远再无翻身的机会。佳欣了解康熙,婉儿也一样。康熙不会 被任何女人控制。他是永远的领导,女人们只能替他做事,或生孩子,或做管理,来换取自己那么一点点可怜的风光荣耀。所以宫中位份最高的主子,从来都没有嫡子,所以受宠最多了嫔妃只能享受一个低级的封号。康熙是个平衡大师。 “说起孩子。”佳欣想了想,“弘昌和弘明不知道都还好不好。明儿叫馨芳和若敷抱孩子进来请安吧。上回江南回来分颁赏赐之后还余下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单给他们。” “单给么?”如果说小窗小镜是佳欣的机要秘书,那高婉儿就是总裁助理了。“太子府的范佳氏也是去年生的弘燕小阿哥。众皇孙中只有这三个是不满周岁的。要赏,是不是一块儿赏为好?” 佳欣在脑中搜寻半天这位范佳氏的样貌,却一无所获。太子的女人们还真都是庸脂俗粉,唐绾以下,包括太子妃石氏在内。“不用了,他是太子,他的孩子名分上还是嫡孙,不必和弟弟们抢这些地。”佳欣淡淡一笑。 第二日,瓜尔佳氏馨芳倒是高高兴兴抱着弘昌而来,但一向谨慎守礼的完颜若敷却意外地告病,不能入宫请安。 佳欣有一丝惊讶,派了太医去瞧病,还下赐了刚贡进来的血燕。如今佳欣可谓要什么有什么,全国进攻内库的各种稀奇珍宝都要过她的手。她随便要什么用什么也都和康熙一个待遇:无条件满足。做主子娘娘就是好。 不久之后,太医过来交差。开始佳欣也没太在意。但今日去瞧完颜氏病的刚好是年初刚刚补入太医院的一位正直青年,看起来还没被这个社会所腐化。 “启禀皇贵主子娘娘,十四福晋有梦靥迷乱之症,恐怕有小人作祟。” 梦魇? 佳欣忘不了陈圆圆那恐怖的一段,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头皮发麻。 看了看周围,小窗小镜和高婉儿都在,佳欣凤口轻轻吐出一个字“查。” 现今的佳欣,要查什么案子已经不比从前。再也不用动用自己的私人朋友情分力量。如朕亲临也没必要,小窗小镜凭着景仁宫印鉴就可作威作福,掌控整个后宫。佳欣所需要做的,只是决策。也就是说。查,还是不查,如此而已。 查的命令颁布下去,没几日,佳欣便收到了十四阿哥的密信,要求安排详谈一次。佳欣暂时摸不清楚是什么事,但大致应该和完颜若敷有解不脱的关系就是了。 身处高位,既方便,又不方便。 佳欣安排第二日的晌午,叫阳坊师傅进宫制膳羊肉火锅自然,这位师傅便是胤褆大人了。羊肉火锅要现做现食,厨子自然要到娘娘当面伺候,这样,便见上了。实际上,原本后宫各种规矩都单对佳欣形同虚设,但现今佳欣处于主位,不被束缚也被束缚了,还是自觉自愿地束缚住。这就好像员工总是喜欢钻公司各项制度的空子。恨不得员工条例越松越好;但等到自己当了领导或是老板,换了立场考虑,自然明白员工条例的重要程度,佳欣也是如此,没人管束她的结果,就是她不得不自己管束自己,自己考虑名誉,风评等等因素,自己给自己套上镣铐,再自己给自己下达跳舞的命令。 所以见到胤褆一身御厨造型的时候,佳欣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又有点郁闷:“若是以前,要见面太容易不过,我换身衣服就出宫去了。” “别介,”胤褆笑道,“现今瞻仰 过娘娘圣容的人可不少,出去就被认出来了。” 整的跟明星似的……不,是国家领导人,第一夫人,佳欣抿嘴一笑,“十四爷,你有心事啊,笑得勉勉强强,怎么了,说吧,是不是若敷的病……有什么内情?” 胤褆竟然长长叹了一声,无知觉地顺手把手里待切的羊肉整块放进了火锅。旁边打下手的小窗只好在他背后做作鬼脸,把锅子端了出去。 “欣姐知道皇阿玛命我统辖怀清等异人。 整个京都都妖界的事儿么?”胤褆心事重重地问。 “略有所闻。”胤褆在胤祥之后,冒升的很快。关键在于前面那群儿子搞出来的破烂事儿实在太多,康熙失望,也是情理之中。 “此事真是超越了我的能力之外了。”胤褆不再扮厨师,坐下来叹气,喝茶。“历朝历代,此类牛鬼蛇神都由专人克制,不会牵涉到人间帝王。然而我大清并非汉地正统,且以阿布凯恩都理为尊,践位时并未和那群鬼道士谈拢,他们就撂挑子不管了,幸好因缘巧合,我们借助慎若之力,尚能镇驻妖界。但是如今慎若因吴三桂之事而失去妖王地位,一下子神州乱套,各地割据,除了华北一带还在我们控制之中,其他地方,均已自立,且蠢蠢欲动。” 妖界大革命运动? “然后呢?你如何解决?” “边疆凡是佛域皆无可虑,藏地四大活佛法力无边,且都忠诚于朝廷,西北,西南可保无忧。东北是满洲祖庭,也没事,诸割据势力最为猖獗的,就是江南河两广两地。” “这道和人间之事相应了。”佳欣道。清兵入关,明朝势力也是在南方继续抵抗,乃至于至今仍是有作乱的。 “两地领头的,都是女妖。” “哦,什么妖怪?” “江南是青公主,也就是白娘子的妹妹小青。两广福建一带,则是妈祖。” 佳欣表情诡异。 真……真会有这种事啊。 “这和十四福晋的病有何关系?” “你们在江南之时,我通过怀清约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4部分阅读 了青公主入京谈判,原本打算设下陷阱捕捉之——谁聊被她是破逃走。从此之后她很我至深。多次派妖类窥探刺杀。我虽有真龙护体,他奈何不得,但若敷确实柔弱女子……” “天,那个怀清,一点本事也无么?连十四福晋都保护不了!” “其实……”胤褆偷偷瞄了佳欣一眼。“就是前日的事。前儿是初一。我去了潭拓寺。和……和小研喝茶。但若敷不知道为何竟尾随我而去—— 若他好好呆在府里,周围都有人保护,尽无碍的。她偏要来,却刚好遇到青公主行刺。我命怀清保护小研,便顾不了他了。她被青公主一口毒液所染。回去之后便毒气侵身,神智迷乱,几为妖力所控……你拍大幅来瞧她病的时候我并不在,否则不会让他回来告诉你的。此事……归根结底,是我不好。” 佳欣苦笑。 又是佳研……每次都被人保护得好好的佳研。 “那怀清会治吗?就这样人凭你的老婆,你孩子的娘迷乱下去,不管不顾?” “要抓到青公主,以她的内丹疗伤,才能根除妖气。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捉不住她。 这才是胤褆如此消沉的原因。 “那怎么办?”佳欣豁然站起,“禀告皇上了吗?” “欣姐——别,别告诉皇阿玛啊。”胤褆情急。 “这么大的事儿,怎能不告诉?” “我接的差事,我便要设法做好。若是做不好,我有何面目求援?且天下人才资源皆在我手调用,若是我解决不了,皇阿玛又能如何解决?我不想他老人家徒增困扰。” 佳欣无语。“——那,小研没事吧?” “她没事。”胤褆提到佳研的时候,眼睛里仍然会放光。“不仅没事,还能帮带我许多忙。” “哦,小研?她能帮你什么?” “她说只告诉我一个人,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连你这个姐姐也不知道。”胤褆有些得意,“上次陈圆圆附在她身上,令他有了些特别的能力。现今的小研,乃是阴阳眼,能够辨认出神仙妖鬼的族类,且与他们沟通。” “啊——死丫头。竟然不告诉我。”佳欣有点失落,但有为佳研担心。“这并不是好事,成日看是看非,未必会快乐。” 小研说她告诉你,你定会担心来担心去,所以不说。看来他估计的无措。胤褆带点捉狭地笑了笑。“莫担心她,她很好,很认真的帮我做事,怀清也在教她一些咒语口诀,以图自保。” “说起来,你倒是把小研看得比福晋重多了。”佳欣酸溜溜地刺他。 胤褆苦笑。“若敷是我的妻子。是你教我的,要对她好,我乖乖听从了。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是不开心,你说的没错,他是个好姑娘……我不该,也不能辜负她。但遇见事情的时候,我眼里就是只有小研一人,我念头里就是想要先保护小研,我的手脚,我的理智都不听我的使唤而直奔小研而去,你叫我有点什么办法?” 佳欣只好陪他苦笑。的确,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是有办法,祝英台也不会撞死在梁山泊坟头,白娘子也不会被困雷峰塔了。 ……白娘子? ……白娘子! “你是什么时候与青公主在京谈判的?”佳欣猛然揪住胤褆的辫子。 “为……欣姐……痛啊。是二月初十啦!放,放放……” 二月初十? 在杭州……对,在杭州。正是去登雷锋塔的那日。 佳欣记起来了。当夜,她便梦到了白娘娘,向她行礼陪罪,然后含泪说了些什么——如今看来,不止是梦? “小青是白娘子的妹妹,你要抓小青,干嘛不去找白娘子?”佳欣对着胤褆喊。 “白,白娘子?”胤褆有点莫名其妙。 佳欣转了两圈。肯定得道,“对,白娘子!” 同胤褆商议了半日剿妖之事,佳欣有点累。于是摆驾去洗澡。 泡在舒服的热水里。脑中却还是想着白娘子小青等事,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点荒谬。从白娘子又想到法海,从而想到猿啸月,又是一阵感伤。在浴池当中跑着跑着,竟睡了过去。 不一会。就看见金雅轩走过来。 佳欣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我又被人暗算了?” “没有没有。”金雅轩忙摆手,“今次不是你来,而是我去。我在你梦里,莫慌。” 佳欣舒了一口气:“你来看我?真好。”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啦。”金雅轩撇撇嘴,“告假出来,影响我的考评,今次拿不到‘卓异’了。” “好妹妹,什么事,快说吧。”佳欣执起她双手。 我遇见小筑了 啊!佳欣大喊一声。 “别吵——小心招来人把你喊醒,再见就难了。我们只能在你白日做梦时候相见的,莫问我为什么。总之,小筑上月才死,我遇见她的鬼魂了,简短交谈了几句。知道她有一子在山东临淄。” “怎么会在临淄……天,她的儿子,是她和鬼车的么?那鬼车呢?还有小楼和穷奇呢?小月呢,小月又在哪里?” “我们交谈的机会不多,也没有详说。总之,穷奇和鬼车现在在法海掌握之内。小楼和她的孩子形神俱灭了。至于她,因为她因为当时怀有身孕,所以幸存了下来。 “为什么?” “我听她意思,再加上自己揣摩,似乎是胎儿原本已死,但猿啸月的神魂,转入了胎儿躯体之中。猿啸月地紫金气十分纯熟,于是延续了小筑的生命。之后小筑生下胎儿,辗转各地。” “她为何不回来找我?” “不愿,或者不能吧。”金雅轩叹息,“我去查了一下,她刚刚生产之后应该是被湘西一个土匪所救,之后两人成亲,那土匪对她,还有她的孩子都很好,视如己出。前年匪首被捉,她费尽心机营救,之后两人辗转云贵山东等地,匪首终于在临淄落网,毙命于官兵倒下。那时候她可能已经在病了,闻之噩耗病情加重,才终于不治身亡。他放心不下孩子,在鬼门关前踯躅不愿入去,搞到被勾魂使者大声斥骂,我刚好路过,这才人出来她。” “孩子……小月……小月的神魂?”佳欣喃喃道,一时快乐,一时悲苦,几乎失了自控。“我怎么才能找到那孩子?” “一个临淄附近的新鬼说,小筑死后,孩子被一群猿猴抱走,不知踪迹。” 猿猴? 历史……难道是轮回的么。 佳欣又喜又悲,意识百感交集。“……雅轩。” “我不行了,再拖延下去我的考评就完了。不想连累我被罚吧?”金雅轩舒颜一笑,“先走了,有空再来寻你。你凡事多放宽心,宿命等等不必想它,做好眼前手头之事即可。” “别走——如果我想见你,怎么办?” “午夜子时,面西南而坐,将你想要跟我说的话写在纸上,抬头写‘有名有三十六路都统丽水县金’。然后烧给我就好了。” “你能收到?” “烧完之后看纸灰的形状——真的走了,再见哦!” “……再见。” 佳欣在池中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满脸泪痕。池水并非温泉,水温已经变得微凉,宫女们不得传唤不得进来,正在帘外焦急张望。 “昏瞆!之子想必是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小窗刚到,正义一面数落下人,一面排开众人走进来。“主子!”她被佳欣面上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啦?” “没事,我不冷。”佳欣忽然伸手抓住小窗的手,给她一个微笑,“帮我擦干身子穿衣服吧。“ 逝者如斯。 而活着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这样过了一日,第二日恰逢佟妃生日,康熙摆驾长春宫,并嘱咐佳欣一道过去。 佳欣的突然上位的却给予佟佳氏很大的压力和尴尬,基本上,佳欣是避免跟此人碰面的。然而显然康熙还存着合家欢喜的念头,佳欣也只好备礼前去——顺便,也有两三日没见皇帝了,有些事情要咨询商量一下。 佳欣到了才发现,不仅仅是午膳而已,康熙几乎弄了个小型家宴出来。 密贵人,勤贵人,还有新晋位的熙贵人都在,给随处训江南的瑞常在挺着个肚子在一边伺候。难得一见的大福晋、三福晋欢欢喜喜坐在一处——这位大福晋和大阿哥之间也算是几度的分合,康熙颇喜欢她,但大阿哥厌她悍妒两次把她休回娘家,最终却还是不了了之凑在一处过日子。肇宁、清宁两位郡主在一处,佟家的几个诰命坐在一处,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贵族女子言笑晏晏的伺候在贵妃的主桌旁边。 “看来我是来迟了。臣妾见过皇上。”佳欣微微笑着走进去,端端方方向着中央的康熙福了一福。 “免礼,过来坐吧。”康熙任何时候都是这副淡淡的慈祥的表情。 佳欣甩着帕子走到康熙左边坐下来。 坐在康熙右边的贵妃不得不带头站起来,领着一串琳琳琅琅的后宫给佳欣屈膝。“给皇贵主儿请安!” 佳欣故意停顿了一拍。扫视了众人一眼,才笑道:“都起来吧。” 权力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爽!佳欣悄悄看了康熙一眼,很想朝他做个鬼脸,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撒娇地一笑。 康熙没理她。佳欣你也不觉得什么。很高兴得关怀起她不认识的那两个贵妇。“两位美人儿都是诰命服色,本宫竟却没见过。” “回皇贵主儿。奴婢是张廷玉的女人,这是我妹妹——是亲妹妹,也是一起伺候我家老爷的,娘家是佟佳氏的。刚成亲不久,蒙圣上隆恩,才册地诰命。” “哦,张三公子有幸啊,得此娇妻美妾。”佳欣笑吟吟举杯,忽然做反应过来之状。“对了,今日是贵妃的生日,本宫差一点给忘了,小窗小镜,把贺礼呈上来。” 佟佳氏冷冷看了佳欣一眼:“多谢皇贵主儿有心了。” 康熙似是很满意妻妾之间的这些小小争锋把戏,但饮酒不语——佳欣知道他老人家喜欢,所以故意一派跋扈样子。佟佳氏也未必不知道他老人家喜欢,十分配合的做他该做的事。顺便也发泄发泄对佳欣的不满。 老江湖就是好弄,互补侵害就是了。佳欣很高兴地看到年轻的清宁郡主还有张廷玉家的一边关注着上位者们的表演,一边假装没关注的可爱模样。而肇宁郡主,一众佟佳氏们还有宫里的几位,则是事不关己的闲适态度。 沧桑了啊。佳欣暗自怜惜了自己一番。 “这袍子质地不错,”康熙在那边开了口调节气氛,“赏厨子,把剩下的赐了贵妃。” 佳欣莫名其妙地咯咯笑。 然后大家也莫名其妙的跟着笑。 “来来来,祝贵妃平安康健!”佳欣举杯一饮而尽。康熙顺手将自己面前一盘豆芽递给太监,传到佳欣面前。 平衡的帝王之术啊。 好容易吃完一顿饭,康熙起身走,佳欣顺便跟在后面,享受众人的跪送服务。 “皇上,三件事,我陪您走到上书房,路上就能讲完。” “讲不完便逛逛园子吧。”康熙一派心情舒畅的样子——佳欣知道朝廷在边疆有小捷报来,难得帝王欣慰,正好说她的事。 “第一件是请皇上去向太后请安——昨儿他们来问我,宁寿宫夏天的冰镇点心等等 第四十六章 京都妖奇谭(下) 资用今年是允还是不允,还说往年都是贵妃作主的。臣妾觉得这样不妥,太后不问世事是太后自心清净,不代表皇上可以不孝,论起来后宫之主应是太后才对。臣妾命他们改了规制,今后宁寿宫有任何需要不必回报任何人,都照准无误。但此事地根子上还是要考皇上。皇上现今一月一朝太后宫中请安,臣妾觉得太少了,似可十日一朝。” “好姑娘。”康熙拍小狗似地拍拍佳欣地肩膀。“懂得伦常大义了。” “皇上!”佳欣有点恼,“什么时候皇上开始喜爱跟臣妾开玩笑了?” “三十年前朕常常与皇后这么说话。”康熙眯着眼睛,在一池春水面前停住。侯慧春连忙召来太监,捧上鱼食。康熙上一次停步喂鱼还是八年之前,但从此之后这鱼食便永远在随侍圣驾的太监身上。 康熙分了佳欣一半,两人也说不上来似夫妻还是似父女地双双喂鱼,显然自得。 “臣妾可不敢与皇后比肩。”佳欣苦笑着缩了缩鼻子。虽然康熙曾经册过三位皇后,但无论朝廷还是后宫,若不加定语地说皇后二字,指的便只有熙朝第一位皇后孝诚了。 “太后宫中可一月两朝。第二件呢?” “宫女太监的月例银子该加了,上一次还是在康熙二十二年。二十二年时一两银子可以买的米,现今要一两二分才能买到。臣妾以为,宫女的月例可加二成,太监加一成。” “宫妃呢?” “宫妃使不到钱。能出宫地妃嫔一共只我一人,她们要那么多钱作什么?” 康熙笑了。“别跟朕装悍妒。宫妃也加一成吧。你的月例加一倍。” “加一倍就够我用了么?”佳欣轻巧地带出第三个问题。“我要再去一次杭州。” “哦?”康熙停步。 于是佳欣原原本本将青公主与白娘子之事对康熙说了一遍。 在清廷内部,有些事原本只有父子相传的秘密。比如萨满女神事,吴三桂枭雄之碑事,龙脉事等等,都是皇子知道而皇后贵妃都未必知道的。但佳欣恰逢其会地凑在里面,想不知道也难,所以康熙索性就允她与十三十四一起共同负责这一块的事务——反正这些事言官们根本没途径知道,也不会多嘴什么牧鸡司晨了。 “胤禵和你一起去?”康熙思索片刻,问。 “是。皇上不放心别人,当该放心十四爷。”话一出口,佳欣便后悔了,直见康熙锐利眼光扫在自己身上,似遭鞭笞一般。 “皇上……”她想了想,跪下来。“臣妾出语无状,求皇上责罚。” 康熙叹口气。“起来说话、江南可以去,但后宫事务等等,具体如何安排,你要拟出个条陈。还有,胤禵虽然聪明,实则并没有你这么狡猾多端。你提醒他些,莫要只顾表面,忽略根本。” “根本?” 康熙不答,只是向前缓缓走去——他不说的东西,整个宇宙也不能探出一点口风。 “皇上。”佳欣撒娇地叫他,“皇上你莫生气,臣妾两个月内就回来,皇上千万要想念臣妾。” 康熙忽然回头,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却扶上了佳欣地脸。 佳欣一下子被吓住,动也不敢动地僵在当地。 “替朕好好办差。朕会挂念你,如同挂念家人。” “家人……”她反复咀嚼,然后深深行礼。“谢谢皇上。” 苦命的古代职业女性。 出差啊出差啊。佳欣一口气打包装上自己所有的男装,女装统统不要。再从内库提钱提物,待遇好得一塌糊涂。想想在现代做小秘书,好像真的没在古代开心。 跟胤禵商量了下,四天之后启程。中间还有一堆策划案和应急预案要做——小窗反应快灵活活泼,带在身边;小镜心思缜密谋定而后动,留下来坐镇中宫。 胤祥不在北京。江南回来之后他就马不停蹄赶赴河北某处执行大清帝国的某机密任务,佳欣刚好可以在临行前避免嫌疑地去十三阿哥府瞧瞧佳妍。 久未使用的易容术并没有失灵,佳欣顺利地将小镜打扮成自己样子留下来镇守,自己则易容成为普通宫女,奉着自己的命令,轻松出宫去也。 逛逛走走到了胤祥府第,佳欣有少少肚饿,眺望而去,可以看到后海沿岸数家店铺招牌,其中烤肉季尤为打眼。佳欣不由得想起那日和胤禟共食饕餮的愉快来—— “咱们福晋不在,劳您回报皇贵主儿,她去了潭柘寺,明日菜回来。” 瓜尔佳氏馨芳很是客气地接待了这位假冒的“金小景”女士。她旁边的贴身丫头很识相地递过来一封银子—— 该死的胤祥!佳欣很容易便分辨出来,这丫头开过脸! 妈的,妃嫔媵嫱啊!nnd,现在十三府也有通房丫头这种生物了。 佳欣冷口冷面地拿着银子走人,然后直接跑去了烤肉季。 一进门才发现自己的一身宫廷制服比较惹眼——在这儿吃饭,什么贵族装束都是常见的,但宫女寻常可是不许出宫,不少视线好奇地投射过来。 佳欣只好继续搬出自己来挡驾。“两份烤肉打包带走——是皇贵主儿想吃呢,做得精致点!” “哎!”伙计和老板都是一脸恍惚一脸得意。 天下之大。却容不下拿着烤肉的佳欣么? 想来想去,佳欣放弃了坐在街边吃的念头。 忽然灵机一动——佳欣闭上双目,缓缓放松下来自己的肢体。 上午的阳光如流水一样包裹着她。 多么灿烂,多么暖和。 紫金色地气体开始循着经脉换场地流动起来,身体的重量逐渐消失在轻盈的感觉里。 然后佳欣一跃,稳稳上了人家房梁。 哈!她做到了!她果然是武林高手了! 体内彭湃悸动的力量却撑着她前行。 风——好猛的风。 佳欣轻点脚尖跃上了附近高高大树,然后张开双臂。如鸟雀一样滑翔。 逐渐逐渐远离人群。远离水。远离闹市的喧嚣。 接近山。 空旷如同家园的低矮山脉,春天地叶子偶尔飘落。落在她的身上。 佳欣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是——潭柘寺? 不知不觉,竟然一路飞翔奔跑来了这里。 佳欣看手里地烤肉——还是热的,且一点也没洒。人家温酒斩华雄,自己这算不算温肉探妹? 不知道在潭柘寺这种佛门圣地吃肉会不会有什么妨碍。不过说起来奇怪,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佳妍怎么又跑来了呢? 按说……她和慎若有私那一段佳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佳欣也闭着眼睛假装不是。反正那个时候佳妍被陈圆圆附身,一切都完全可以解释成为陈圆圆。滛荡的是陈圆圆,乱交的是陈圆圆,出墙的是陈圆圆,烂熟的是陈圆圆。而佳妍永远青涩年轻,坦荡纯洁。 佳欣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做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毫无道理。 坐在后山没有人的地方。佳欣终于坐在石板台阶上,拿出烤肉来吃。 吃渴了,就掬一捧潭水。 一时间,天上流来流去地云,也舒适安详地静默。 吃完了。用溪水擦嘴,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去探知、去感觉这个地方。 怀清在丈室。慎若的两个弟子在禅堂骂小沙弥。朝廷的耳目布在客房天字第三号房内常住。观音殿内有个老妇人在上香。 睁开眼睛,佳欣有点后悔,用意念探查环境并不是很难,但却已经是她现在能够做到的极限。她知道自己可以,但没想到竟然会那么耗费精神,尤其是累个半死探了一大圈之后,发现佳妍根本不在,真真浪费。 掸掸衣裳起身,准备直接进庙去问。难得易了个容,不要浪费,自己的侍女这个身份还能继续用。 还没走出几步,忽然脑中一枚流星划过——闭目。是怀清。 “可是皇贵妃娘娘?” “是我是我。”佳欣开心笑,以意念作答。 “来寻十三福晋么?在山下碑处。” “我去找她。” “皇贵妃小心,您体内精气不纯,用来医疗尚可,离体查探则毁伤元气、徒耗寿命。” “知道了。” “今日恐有不测之变,皇贵妃寻到十三福晋,还请早些归去。” “一定一定。” 佳欣答应着,一面感觉怀清将精纯的力量遥遥送了过来,抚慰得自己充实舒泰。 由潭柘寺到枭雄之碑地片刻路程佳欣自然又是一路学鸟滑翔而下。 还没走到碑场,附近就已经被遮填庇日的树荫充满。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很是清幽舒适。 佳欣轻轻向前走。 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唱歌。 “……凉霭漂虚座,清香荡空琴。蜻引知寂寞,蛾飞测幽阴。乃抱生死悼,岂伊离别心。” “小妍?” 佳欣试探着走过去。 果然是佳妍,一身水红色长衣,斜斜披在林中,长发低挽。坐在生满青苔的石凳之上。 小妮子……也快二十岁了。 佳欣忽然发现佳妍开始有了帅气而成熟地味道——在现代,该是大二大三的学生,奔忙的学生会主席,或者口才很好地兼职促销员,就如当年的自己。 “姐——?”佳妍起身,红衣裙摆拖动地上落英。 “是你在唱歌么?在唱的是什么?我都没听过。”佳欣有种窥视别人隐私被抓住的尴尬,只好左右话题。 “不是我啊。”佳妍笑了笑。“是三小姐在唱。” “三小姐?” “项于燕——姐你看不见她地。她就在这里,……对。这里。” 佳妍指着虚空中的某处。佳欣幻想出一个女子,正对着自己盈盈施礼。 “你是说……项三小姐的芳魂么?”佳欣头皮发麻。虽然金雅轩和陈圆圆都是鬼魂,但项于燕,自己毕竟是见过她当时尸体地。 “姐姐别怕。”佳妍笑着过来拉佳欣。“三小姐说,她和姐姐有借名之缘,虽然姐姐身上阳气重,但于她是无碍的。” “你真能看见……看见这些?”佳欣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出虚无缥缈地女体。 “能看见,但见得不多。皇城根儿上,天子脚下。没几个异类能够安之若素。子夜时分可能多些,但更多的是鬼差行走,秩序井然的。”佳妍坐回那青苔上,红裙如水褶皱。她拖着佳欣,佳欣不得不也坐下来。“你——你们在这里,作怎么?” “怀念一个共同的朋友呀。”佳妍低头。笑。 “慎若?” “姐你明白的,对共同的人的喜欢,有时候会通向恨和嫉妒,有时候却能够让不相干的两人成为朋友。” 说什么呢? “姐我很喜欢慎若,项三小姐也是。他走后我们觉得寂寞。所以常常来看他。刚才三小姐唱得是江淹的一首悼亡诗——在府内时我也有时悲伤,但到了这里,反而觉得安心,不寂寞。” 佳欣深深吸气。“你是说你喜欢他。” “是啊,就好像祝英台会喜欢梁山伯,就好像赤名莉香会喜欢永尾完子。”佳妍坦荡荡地看着佳欣地询问。 “……胤祥呢?他是马文才,还是三上?” “他是一个梦……爱和喜欢是不一样的东西。当爱不能够实现的时候。姐姐,我们是夫妻,丈夫,和妻子。就好像你——和皇上。” 佳欣心里一颤。 “你曾经那样争取过。” “不是我,是命运。”佳妍明媚粲然。“如果爱是相互的,我会做得比八嫂更好。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去回应那得不到回应的梦幻泡影……就连八嫂也会喜欢上法海。姐姐,喜欢是很单纯的东西,爱太浓烈了。” 四年里面。佳妍从十六岁到二十岁。 佳欣忽然觉得胸口有点发懵——是自己,自己完全地放任了她地成长。 在自己受伤害的时候,却忽略了另一个人,她的成长和命运,她的尊严和骄傲。 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初中生的事实。 “姐你在想什么呢?项小姐说,她要走了——来,姐姐人家在那边啦,她对你行礼告辞——好地好的,下回再见。” 佳妍痛空气告别,然后来扳佳欣地脸。“姐你是主角嘛,没空跟我聊天很正常,不要自责了。人生谁都有对有错,谁也有来无回,宛如下坡,只许回头望而不许回头走。姐起来啦,你身上怎么一股烤肉味道?” “我——” “好新鲜的女鬼。”一声冷冷的女音凌空而来。 佳欣诧异抬头。 一身深青色唐宋时代服饰的女子,长发垂至脚踝,脚尖微点立在不远处的柘树枝条上头。 她右手按在腰侧剑柄之上,左手箕张,似乎抓着些什么。 佳妍看住她似乎抓着地那处,高声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 “项……项于燕……在她手里……被她撕碎了!……” 青衣女子衣袂飘动,带起生腥味道。 佳欣心中一沉。“——青公主?” 第四十七章 京都继续妖奇谭 “姐我害怕!”佳妍哭出声来钻在佳欣身后。 一刹那佳欣似乎回到了当初康熙四十一年秋天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那一幕。 “别怕……”她柔声安慰。 “蛇……啊!”佳妍紧紧闭起双眼,佳欣反手握住她手腕,却触到她身上一片鸡皮疙瘩。 佳妍从下怕蛇——佳欣又何尝不怕? 两姐妹相拥退了一步。 树梢上那女子冷冷看了看两人,将手里虚拟提着之物往地下一掷。 佳妍惊叫着跳开。 这会不知道那女子动了什么手脚——佳欣也看见了。 项于燕,不知道算是项于燕还是别的什么,没有血,也没有什么内脏肝脑之类,项于燕就好像一张纸被撕成了好几块,在揉起来,散落在地上,佳欣能够看见那张栩栩如生却被一分为二的脸,如木偶一样立体,却毫无生气。 然后草丛中无数簌簌声音响起。 佳欣也不停退,退到一个地方听见身后也有簌簌声音之后停顿。 她一生也没见过这么多蛇! 似乎整座潭柘山的蛇类全部都游走而来,向着项于燕那个破碎的身体缠绕,蠕动,吞噬。 佳妍早已经紧紧闭上眼睛,佳欣忍不住反胃感觉低头想吐,但一低头便有如一堆树叶一样短粗的灰蛇从自己脚面游过,脚下旁边则是一团盘在一起地蛇相互试图解开对方—— 一刹那佳欣希望自己死了算了。 但没办法,佳妍的哭叫还在身后,高高在上的腥味还在飘下来。 佳欣咬牙,抬头。眼不见为净——虽然树上那个十有八九也是蛇,但至少外形上可以沟通。 “你是不是青公主?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你可不可以放我们走?”佳欣自己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 “——无怨无仇,何不交个朋友?”树上女子冷冷开口。 她的声音很冷,但仔细听来。却极美且极媚,有一点像夏日最炎热干渴的时候看见的一瓶雪碧。 “朋友就算了……我们刚好有急事……不用送……”佳欣勉强地堆笑,假装若无其事,胁起佳妍吸气纵身。 就要腾空而起时候,却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佳欣仔细看。 原来树间竟也有头上长着火红色冠的飞蛇飞来飞去。 天上有蛇,地上满是蛇。 难道要离去。就必定要从蛇身上踩过去?佳欣倒吸一口冷气。 抬脚——脚下位置立即被一条蛇补进来。 要再落脚,就是蛇了。 天,天啊! 谁能理解女性对于蛇的无端恐惧?佳欣放下脚,刚好是条蛇的三角形头部,脚踏下去,蛇身立即翘上来盘住佳欣的小腿。 毛骨悚然啊! 佳欣还没反应。佳妍却尖利地哭叫起来。“滚。啊,滚开,不要啊——” 佳欣回头,看见佳妍的小腿上也缠了几条花花绿绿的蛇,还有一条正吐着信子,想要往佳妍地手上跳。 佳欣下意识地抱着佳妍跃了起来。 比她更快的是那些飞蛇。 还没感觉到什么,佳欣忽然一下子抽离了所有力气,脖颈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一松手,佳妍向下落去。 落在满地蛇中间。 佳欣努力伸手去够旁边一条树枝——够着的那刹那,树枝竟然咬了她一口。 是蛇,满天遍野的蛇。 好恐怖,好恐怖! 佳妍在撕心裂肺地喊。 数条蛇在她脸上游走。 佳欣也向下面掉,紫金气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觉得麻痹,头晕。偶然看见自己的手掌已经肿成了个肉馒头上面紫黑色的牙印赫然。 “救命啊……” 佳欣无助地喊出来。 她的上面,青公主地唇边绽出意思微笑,似乎在说,看,无怨无仇,也可交个朋友,好朋友。 “住手——” 一声怒喝。 佳欣头昏脑胀地被地上的蛇抛到了空中,然后看见地上众蛇迅速组合起来,变成几条巨蟒。等她再落下去的时候,便被一条巨蟒缠个正足。 勉力转头,看见小妍在另一条巨蟒怀中,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十四弟,就你这样子,也敢夸口说和皇贵主儿一起下江南,云杭州寻白娘子?” 讥诮之极的声音缓缓从胤禵身后传来。 风尘仆仆的胤祥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一身朝服,显然刚刚回到北京,见了皇帝,得讯立刻便赶来此处。 胤禵脸上阵青阵白。 随在胤祥身后的是大群影卫列成针形,远处影影绰绰还可隐约看见大军调动。 “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听说有一种妖类,一旦修成|人形便很难打回原型,除非是重伤将死之际?” 胤禵一愣,旁边的怀清已经答,“是。” “那青公主算不算在此列?” “自然算。” 佳妍的阴阳眼看出去,青公主也是人而非蛇。 “那你们可有把握杀了那些恶心的蟒蛇,只把那个俏女妖好好地生擒下来?” “回十三爷,她上次便已负伤,今次已经沦落至于要生啖恶鬼补气,强弩之末不足一提。” “好!”胤祥拍掌。“我带来的这些兄弟都是胆大之人,闻听我要来除妖,还是美艳女妖,都自告奋勇愿意来一起瞧瞧,顺便上上女妖看是什么滋味。兄弟们,”他转身喝道,“要是上着上着,娘们儿成为条蛇,你们会怎样?” “回十三爷!”离得最近的影卫首领大声答道,“要是变了蛇酒薄皮寸割咯,熬汤进补!” “只不知道。拥有千年妖力的小青姑娘,要被多少男人j滛多少次之后才会受不住而现出原形呢?——那不等于被活活j死么,哈,真是人间惨剧。对于怀清,你们那条鲨鱼原本也该这样处置才对。” “十三爷圣明。不过那鲨鱼通身红色,进呈大内将来给皇上做件大红的鲨鱼袍子。倒也算排的上用场了。”怀清明白胤祥所想,自然配合无间。 “想激我?”青公主闲闲开口,“没用的。十三爷——十三爷是吧?你尽管说。尽管做,慢慢安排,反正片刻之内,你福晋的眼睛便救不得了。” “救不得便救不得呗。”胤祥很是潇洒,“我府里还有四位福晋。待选的秀女更是要多少有多少——要不,美人儿,稍后我先尝尝你的味道,你也做一次我的福晋如何?” “滛贱!”青公主素面含威。 “骂人都骂得那么好听。”胤祥嘻嘻笑道。 “呵,呵呵。”青公主忽然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比你弟弟高明多少么?假装不在意人质,便可以令我退缩、放人?事以至于此,你们无论如何要取单,我本无退路。蛇性滛荡,你用人类礼俗恫吓我是无用的。” “是吗?”胤祥仰天长笑。“好。好一个青公主,真是洞达人心。不过,似乎令姐并不做如此想法。” 青公主色变,“胡扯什么?” “怀清,可有办法显出雷峰塔内景象?” “回十三爷,妈祖身边有可观千里的铜镜,已然收缴——”怀清闭目伸手。向着虚空中轻轻一探,不知道从哪个空间取了一枚圆圆镜子出来——说是镜子,其实更似水晶球。 怀清右手腾空一甩,迅疾间拇指指甲已将食指割破,一道血线洒在了水晶球面上。 波光一荡。 模糊的景象从球面内渐渐出现。 青公主睁大了眼睛,一时惊骇。“……真是雷……” “雷峰塔。”胤祥替她说完。“白娘子被禁锢塔内,由当地山神看守。她在塔内并无任何能力。只要能寻着她的,就可任意伤害——” 胤祥忽然动手,遥遥按在空中,默念了一段咒语。 “南屏山神,见过十三爷。十三爷龙神护持,一生可召天下山水土地三次,今次乃是第二次。请问十三爷有何吩咐?”虚幻的巨大影子如三维影像一般出现在面前。 “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之内,不要理会雷峰塔内发生的任何事情,就可以了。我保证白素贞跑不出来,也死不了。” 山神犹豫。“小神……” “南屏山脚那间小祠也该修修了。” “小神遵旨!”山神影子瞬间逝去。 胤祥狂笑地看住青公主。 “妖魔鬼怪,神仙男女,无人不为名利,无人不为私心。如何?我地人现在便可走下去,只要有一点灵力,走入塔内夹层,便可看到无缚鸡之力的白素贞。听说她只一身白衣,撕拉起来,十分方便——是你说的,蛇本性滛,我们如此满足令姐,青公主会否表示谢意呢?” 青公主不说话。 但是紧紧咬住牙。 “怀清,等什么!” “是——”怀清将球面擦亮。 一对黑衣粗豪男子正在雷峰塔钱列队,整肃。怀清闭目传音,音色飞越南山北水而去。“十三爷钧旨,立即——” “停!”青公主终于喝止,脸上洋溢起悲愤,“莫要打扰我姐姐清修——狂一狂二,放人。” 佳欣支持到了此刻,眩晕感觉反而过去,重重摔落在地上之后,她咬牙控制自己身体,轻盈翻滚,接住了佳妍的身体。 佳妍的整张脸蛋,呈现出来紫黑颜色。 上下眼皮之间,有黑色恶臭的涎液流出,令人呕心。 “小妍!”佳欣哭了出来。 胤禵也冲过来,跪在佳妍面前。 胤祥却来不及理会地上两女。“怀清,还等什么!” 十僧如幻影一般向前移动,手如利爪向着巨蟒们的口中抓去。 一条条巨蟒大口被人贯穿,咝咝地飚血,然后僵直,砰然倒地。 怀清则祭出小小飞剑,向着青公主而去。 “我已经放人——你若敢再对雷峰塔动一根手指,我誓叫江南三省黎名,一体陪葬!” 摞下狠话的青公主忽然从口中喷出一股血箭,化为漫天小蛇。 “决绝大法——快退!”怀清喝令。 却已有数名幻影僧人不及退避,被那些小蛇钻进了口耳之中,惨呼倒地。 怀清狂啸一声,天上聚集起三个火球,链接劈了下来——小蛇们纷纷被劈焦劈熟,露出雪白蛇肉洋溢着香气落地。 “十三爷,她不惜牺牲五百年功力以决绝大法逃去了,向着江南而去。贫道去追——”怀清一激动之下,又忘记现在已是和尚不是道士的事实。 “不用了,杀蟒取丹,能救一点算一点。”胤祥此刻才缓缓走向了被胤禵紧紧抱在怀里的佳妍。 佳欣已经站起来。 紫金气运转一周,她体内蛇毒已经排了出来。 但是她输入佳妍体内的紫金气却如泥牛入海。 佳妍的气息,十分微弱。 “小妍……小妍……”胤禵死死抱住佳妍,似乎一放手就会失去一切一般,丝毫不顾佳妍已经肿大紫黑惨不忍睹的面部形容。 “把她还给我。”胤祥冷冷道。 胤禵置若罔闻。 “把她还给我!”胤祥一脚踢在胤禵的身上,胤禵跌了出去,手里却还是抱着佳妍不放。 “自己跌出去,也要害人家一起在地上滚。自己愚蠢,就要连累自己的妻子的妻子和爱人为你送命——皇阿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则会将差事交给你这样的蠢猪?”胤祥口气阴狠凌厉。“剑——” 他朝服赶来,身上没有佩剑。 身旁影卫连忙递上长剑——现今影卫归胤禵节制,但胤祥是他们的旧主,胤禵和胤祥之间,他们无条件服从的,是胤祥。 胤祥举剑搁在胤禵的脖子上,“放开她,将她还给我。” “不……不。”胤禵满脸是泪水,纵横交错,眼神已经浑浊,神智不甚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5部分阅读 清明,但坚决得可怕。“我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让人伤到她了。” “是吗?”胤祥冷冷一笑,手起,剑落。 佳欣吓得退了一步。 胤祥没有杀胤禵,他只是一剑刺伤了胤禵双手手腕。 胤禵惨叫着放手,在地上翻滚,不知道十分经脉受损。 胤祥温柔弯腰,抱起来佳妍,返身而去。 佳欣看着胤祥在远处轻柔地将佳妍放下石凳,将取到的四颗蛇丹塞入佳妍口中,还剩一颗命人飞马送往十四福晋服用。 佳欣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回到宫廷,便听太医说,佳妍的命救了回来——但是瞎了。 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 胤禵双手的伤势倒是无碍,胤祥终归是留了分寸。 完颜若敷也没事,她与其说是病痛多么严重,还不如说是被胤禵对佳妍的态度狠狠伤到。 佳欣拆开行包,一件一件把衣服什么的放了回去。 不用去杭州了。 晚间康熙召见,佳欣恹恹地过去,刚好见到胤祥在跪禀当时情况。 离开那场恶心的人蛇大战已经过去数个时辰,但佳欣还是忍不住地颤抖,呕心,难受。 “你如何联络到杭州?”康熙追问细节。 “儿臣没有。一切都是怀清假造。小青挂念白素贞,所以一时之间未能分辨真假——她就算有所怀疑也没用关系。以她与白娘子的情分,就算是一成可能的伤害,她也要以十成之力去避免。” “是啊,这就是弱点,每个人都有的弱点。”佳欣顺口接话,然后才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胤祥跪在地上朝她微低头,“儿臣见过皇贵妃。” “纪素过来坐。胤祥你继续说。” “是。” 佳欣觉得意外。康熙对子女严苛是真,但对胤祥却从来都很少宽柔宠溺。今日回来,居然一直让胤祥跪在青砖之上,似乎有点不对。 胤祥简单地阐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儿臣伤了十四弟,并非有意,而是当时情势所迫,还请皇阿玛恕罪。” 康熙没说什么。幽幽的眼光忽然看向佳欣。 佳欣不知所措,“皇上?” “胤禵和胤祥此事俱都办得很狼狈。”康熙收回眼光,语声平淡难测,“胤禵失职,而胤祥既然接手。却仍令妖孽逃脱,也是一样失职,胤禵手里瞎了十三福晋,胤祥手里也一样伤了十四阿哥。” 胤祥浓眉一皱,本来这就不是他分中之事,自己前去帮忙解了困局,受伤最重的又是自己的妻子,康熙为何却对自己如此吹毛求疵。 “都摘一颗东珠,罚俸半年。”康熙淡淡宣判。 佳欣总算明白过来。拖上胤祥就是为了轻判胤禵而已。康熙真是慈父。 “皇阿玛!”殿外一个愤怒的声音传进来。 是胤禵,他不召自闯。满身酒气。“皇阿玛,儿臣失职是真,十三哥教训得对,儿臣资质鲁钝,无能统领京都侍卫。”他磕了个头,用包满纱布染着血色的双手将腰牌艰难地解下来。“求皇阿玛收回儿臣的差事。在重重惩戒,以儆效尤!” 胤祥冷哼了一声。“老十四,你就为了说这几句而不惜闯宫?” 胤禵眼中似有火射出。“为了说这几句?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佳欣忍不住从凤座上站了起来。“放肆!” “是,我放肆。”胤禵沉声道,“我令我最心爱的女人失去了双眼,永远陷于黑暗之中。而她的丈夫,他的亲姐姐,却在这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哈,放肆,太放肆!” “胤禵你疯了?”胤祥高声喝。“你醉醺醺的,都在胡说些什么?” “胡说?我在胡说……对。我在胡说。皇阿玛,你赐死儿臣吧!儿臣无能,儿臣没有,儿臣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他竟然俯首抽泣起来。 佳欣看一眼康熙。 康熙无动于衷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佳欣只好开口。“来人,将十四阿哥带出去醒醒酒——” “我不要人带!”胤禵站起来,拍拍衣襟,看着上位的佳欣。“皇贵妃娘娘,我会走,我这就走。我去陪小妍,永远陪着她……” 他转身要走,却被康熙陡然一声“回来”震得激灵灵一颤,跪伏下来,痛哭出声。 “胤禵,”康熙眼神如鹰隼凌厉。“捡起你的东西。” 胤禵愣了愣,抬头看看自己解下来的腰牌,然后凄然摇头。“有什么用?大内侍卫,哈,大内侍卫还不是听十三哥的么。他说进则进,说退就退,说要幽会就幽会……” “你说什么!”胤祥和佳欣同时厉喝了一声。 然后两个人同时心叫不好。佳欣闭嘴偷偷瞄康熙脸色。胤祥则停顿了刹那之后继续怒斥,争取把话题岔开。“影卫是我的旧部,当时紧要关头,你方寸已失,人所尽见,我才接手过来调度!” “你说什么幽会?”康熙打断了胤祥。 佳欣咬住下唇。 胤禵有点快意地看着胤祥。“平郡王福晋跟太后宫里的曹嬷嬷说的,说有人在江宁时夜夜从冬至夏,不亦乐乎……哈,哈哈,哈哈哈……” 胤祥脸色骤变。 佳欣死死扣住自己的指甲。 平郡王福晋。 纳尔苏的老婆。曹玉嘉。被佳欣钦点的曹家长女。曹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大嬷嬷,曹寅的表姐,也是曹玉嘉的姑姑。 佳欣忽然身上一阵冷。 就在短短半日时间里,曹玉毓,竟然把一切都告诉了曹玉嘉。 她忽略了一些很基本的事实——继母可能对继女不好,但亲姐妹之间,总是有着深厚的情谊。 一刹那,若有人见着佳欣的眸子的话,比可见着其中闪过的杀机。 胤祥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掉转头去,不跟胤禵纠缠。“皇阿玛,兹事体大,还请皇阿玛明察,查一个清楚明白!” 以退为进。佳欣眯起眼睛。心中赞了一个好字。 康熙却摇了摇头。 “不召自闯,酒后面君,胡言乱语。来人——”他沉声喝道,“将十四阿哥拖出去抽四十藤条。押回府中禁足思过!” “不——我不要禁足,我要陪小妍——”胤禵数年来的一腔情愁似乎在此夜全部发作。 但醉后的他,又岂是侍卫的对手? 佳欣看着他被侍卫绑了出去,殿外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的声音,想是为他醒酒。接着便是藤条鞭笞肉体的声音。却听不到胤禵一声呼喊。 佳欣不知道从前的自己会如何看待这种莫名其妙的热血——她也没有时间去想。 极其小心地,确认康熙不会发现的情况下,佳欣与胤祥交换眼色。 然后还是由胤祥开口。“皇阿玛,还是查吧。” “不必查。”康熙倦然叹息。“你们都跪安吧。” 殿中只胤祥一人。你们所指很清楚,自然包括佳欣而言。 佳欣想说什么,又再咽下,走下座椅向着康熙端方行礼,然后走出去。 胤祥故意肃立了片刻,等佳欣走远。才离开殿堂。 第二日佳欣想来想去,还是大胆向康熙请旨去探佳妍。 若是避而不探,不但冷血,更有欲盖弥彰之感。 在十三阿哥府自然有大把机会和胤祥交流——两人很简单就统一了想法:现在不能动曹玉嘉,但亦不能放过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只要明年曹玉嘉昭入宫为秀女,就是捏在佳欣掌中的蚂蚱。还有,必须知道曹玉嘉同那个曹嬷嬷说了多少。曹嬷嬷又是如何透露出去的。胤禵知道可能是通过德妃,那德妃又知道多少——这些答案,自然着落在系铃人身上了。 还有就是,两人严正约定“下次再也不要做那种忘情私会之事了。你简单任性一次,接下来就很可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满手血腥的代价。” 商议完,佳欣才在小镜的陪伴下前往探视佳妍。 佳妍的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布条——她自己尚不知道自己使命的事实。 佳欣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佳妍立刻惊了一下。“姐姐?” 佳欣挥挥手,房中闲杂伺候之人都退了下去。 “好妹妹,乖,还疼不疼?” “不疼,”佳妍声音还是有些弱,却带着快乐,“姐你来了就好了,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呢,怕什么?” “我一睡着就梦见那些蛇……好恐怖啊,姐你陪我睡好不好?” “我……”与其说疼惜,不如说愧疚,佳欣对自己提不起疼惜之情的深深愧疚。“小妍,我要回去做事,让胤祥陪你睡好不好?” 佳妍嘟起小嘴。“他很忙,他说他明天又要出门去了。姐姐,我好想看看你啊,这鬼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拿掉?”她伸手拽眼睛上的布。 “哎,别乱动。”佳欣紧张地阻止她。“听太医的话,明天我一定再来看你,好不好?” “好吧。”佳妍乖乖地拿着佳欣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姐你忙去吧,我没事的。” ——佳欣忽然热泪盈眶。 记得自己刚工作的时候有次佳妍发烧,但是自己却请不下假来,那个时候佳妍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为什么……为什么呢。 心里面全都是自己,自己的私情,自己要如何应对危险,如何杀人灭口,如何尔虞我诈。 真的已经没有感觉,也没有力气,去为佳妍的失明悲哀。 赵佳欣,你现在是和胤祥完全一样的人了。——佳欣对自己说。 “那我先走了。”佳欣帮佳妍掖好被子,抽出手来,轻轻俯身,在佳妍的脸颊上一吻。“good night” “现在没有晚上吧?good night哦,姐姐。”佳妍招招手。 然后佳欣走出去,被漫天灿烂阳光照得眼前发慌。 出了十三府,佳欣轻轻一声“摆驾”,车架便轻巧转向着十四贝子府行去。 探十四,佳欣并未事先通报,所以门口接驾的一阵慌乱,好容易才看见完颜若敷被人扶着,病怏怏地前来正厅拜见。 “快快起来。”佳欣亲自扶起她。“若敷的毒伤可痊愈了?怎么,眼睛倒肿的跟桃似的。” “回娘娘,毒伤大好了,就是身子虚一些……”若敷跪了下来,泪忍不住又溢出眼眶。“十四爷正高烧着,烧得昏迷不醒,求娘娘为他诊脉。” 高烧?——倒春寒的天气,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胤禵双手被胤祥割伤在前,兜头一盆冷水加四十藤条在后,不发烧才怪。在加上心力憔悴,郁结不得发泄,又不能去看佳妍…… “我去看看。”佳欣重拾大长今的身份。 “多谢娘娘!”完颜若敷重重磕头。佳欣富含深意看她一眼——嫉妒和对丈夫的关心爱护之间,她仍然选择了后者。真是个正常的好女人啊。 胤禵可怜见地伏在床上,双目紧闭,十八岁的小孩虽然已为人父,但脸孔依然带着一丝稚气。他这样闭目沉睡的样子,还是和胤祥有几分相似的,但他的线条更硬,更倔强。 “都出去吧。”佳欣搭住胤禵的腕脉,下来逐客令。 上至完颜氏,下至伺候汤药的婢女,都深躬而退。佳欣缓缓把一缕紫金气注入胤禵的身体之中。 也许她的紫金气还不能涌来抗敌交手,但用于医疗。却是十分得心应手——佳欣在想,难道这是自己每次玩网游都选牧师的报应? 胤禵长喘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虽然高烧着,身上又几处带伤,毕竟年轻,眸子仍然是亮亮的,像幼兽一样咄咄逼人而又沉静。 “胤禵,好些了么?”佳欣柔声问。 胤禵望着佳欣目不转睛,似乎想要抓来抱着倾诉,但又忽然把头转了过去,冷哼一声。 佳欣笑了笑。“傻孩子。你是气我,气你十三哥,还是气自己?” 胤禵无语半日,终于答了一句,“气自己没用。也气你们……你们不关心小妍。” “先前还有点爷们样,一会又变成小孩子了,胤祥不管,我会不关心小妍么?但关心……并不是像你这样,风风火火,轰轰烈烈,把自己也搭进去。才算是至诚至爱。小妍现在失明,但总算留下一条性命。失明并不可怕,大不了再去遍访天下名医神药,未必不能痊愈。但我身为长姐。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安慰她,令她不要惊慌失措、自暴自弃,而能够坚强地生活下去。” 一番话,半是安慰胤禵,半是佳欣真情,说得胤禵长叹一声。“欣姐,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当时心中忧闷。灌了半坛子烧刀子,所以才……” “酒之一事,最为害人。”佳欣也随他而叹。“你四哥酒后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你千万莫要学他。答应我,从此戒酒,永不再醉,可以么?” “欣姐……”胤禵咬唇。“我在皇阿玛面前。是否说错了话?” 佳欣冷冷站了起来。“是。所以我来看你,更是要来问你。我和你十三哥之间的种种,从来未瞒过你。在江宁时会面或许是有,但胤祥娶妻之前之后,本宫自信与他从未有私!但皇上若是生疑……”他绞着手中的帕子,凝顿不语。 从未有私要如何解释。 从前宿舍里有个女同学,和男友热情之至但为了保持chu女之身不破,kou交,互相手y乃至于更加严重的肛茭都尝试不辍,就是不正经zuo爱。其实佳欣是很鄙视这样的人的,但如今也不得已套用她的逻辑了。佳欣和胤祥再相拥委婉,再两情相悦,毕竟是没有正式交合过,所以也可以算是“无私”了。 但胤禵是绝然想不到这一层的,他脸色微红。“其实我原本是听见风声,想私下里通知欣姐去应对的,谁知一时冲动,就说了出来——但欣姐,你要信我,此话,皇阿玛并非从我这里头次听说。” “哦?”佳欣神情一凛。 “那个曹嬷嬷去禀的贵妃,贵妃应该已经密奏皇阿玛了。我额娘也是听贵妃身边的人提及一点风声而已。欣姐,你定要自己小心,后宫争斗诡谲。” “不但争斗诡谲,还有你这种莽撞鬼来添乱。”佳欣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了,谢谢你。” 回程路上,佳欣一直在心中诅咒贵妃及那个曹玉嘉。 要想个什么办法彻底除掉贵妃才行。真是麻烦! 回到宫中睡下,佳欣只觉得头绪纷乱,许久不能合眼,到睡熟时候,已然是后半夜。 好在没人催她早起梳妆,她到现在还是整个后宫中起得最晚的人之一,晚一点睡也问题不大。 紫金气自然在经脉中流转,天色微明时,佳欣的气息才匀称下来。 “素贞见过皇贵妃。” 佳欣隐约知道自己在梦中,一回头,见着一个白衣女子眉目不似人间所有,身上一股仙气飘飘,顿时醒悟过来。 “白娘子?” “是。” 佳欣连忙笑着走近她,“你是前辈仙子,如何向我见礼。” “素贞小小妖类,帝王乃是天子,自然要恭敬如仪。” “好好好,随你——多谢你在西湖时候托梦给我。小青的事,也已经解决了,你当可安心精修。” “并没有解决啊。”白素贞茫然而叹。妖类驻颜果然厉害,佳欣觉得她皮肤之好,简直有如十三四岁少女一般。“皇贵妃,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青妹并未死心。且她与林默湄乃是好友,心中怨气深重,恐怕会做出惊天动地之事。” “还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事?”佳欣笑着望她。 白素贞看住佳欣不语,忽然盈盈一拜。“皇贵妃能知未来大概,但并不知晓自己命运吧?素贞掐算之后,已可知其一二。总之一切天定,青妹咎由自取,将来之事,还要请皇贵妃多多原宥。素贞告退。” “白娘子……”佳欣喜欢这个传说中的善良妖怪,忍不住不想放手。“与我多聊片刻吧。” “只愿皇贵妃时时记得,莫忘初心四字。素贞不能多留,告退了。” 激灵灵醒来,发现才卯时,七八点钟,并不算晚。 但醒也醒了,还是起身吧,佳欣算算自己昨夜才睡了三四个小时,有点浑身酸痛之感。 穿好衣裳,顺口问了一句小窗。“皇上下朝了么?” “回主子,皇上已经下朝了,正去宁寿宫请安。” 佳欣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宁寿宫?皇上突然去宁寿宫做什么?” 小窗有点莫名。“不是主子您提请皇上多去给太后请安,表率孝道的么?” “可是……”佳欣语塞,心中大为不安,转来转去,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主子,怎么了?” “皇上还在宁寿宫么?” “卯正去的,这会想必还没回来。” 佳欣又转了一圈。“起驾,我也去。” 小窗有点茫然,“主子也去哪?” “当然是宁寿宫。皇上去给太后请安,本宫自然也应该去请安才对。” 不管了。佳欣觉得自己非得去和康熙交流一下才行,还有那个曹嬷嬷……真是令人心中有如无名火烧。 第四十八章 皇贵妃的权势 佳欣的小辇走到一半,便遇见了步行的康熙队伍。 “停,快停。” 正是杨花时节,满天遍地如雪,佳欣被搀扶着颤巍巍地踩在了一地绒雪之上,娇娇俏俏地遥遥向康熙行礼。 康熙驻足下来。 佳欣弯腰弯的有点酸痛,悄悄抬起头来,却撞正了康熙的眼神。 意味深长,而又如胶似漆。 片刻之后,康熙微微颔首,径直离去。 佳欣似乎失了全身力气一般,往地下坐去——小窗小镜可不是吃素的,赶紧扶住佳欣,让她坐回车里。 “主子,怎么了?” “没事。”佳欣深深出了一口气。“回宫。” “回……回景仁宫么?不去宁寿宫了?” “不去了。”佳欣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狡黠。 人和人的相处到了一定的段位,无须用语言交流什么,也可以锐利穿心。 康熙警告了佳欣:别再有下次。 而佳欣委婉撒娇:我真的很乖。 糊糊涂涂里面,就将此事掩饰过去——很多很多事情康熙都不想深究,究了,也没射门用。他只是一个帝王而已,背负太多,却成不了神。 但宫廷名誉,佳欣不可不理。 回到景仁宫,佳欣马不停蹄,连颁数道懿旨:首先。整个后宫之中,五十以上的嬷嬷,不论是否奶过主子还是立过功,一律放出宫外,以后按年在内务府支取养老钱粮。——曹玉嘉地那位姑姑,宁寿宫的曹嬷嬷。今年刚好五十岁整。 其次,所有寡居或丈夫不在京城的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福晋,从即日起除例行请安外还要轮番入宫常住伺候,教导宫人,服侍主子。兼起放出宫的那群嬷嬷们的职责。——平郡王纳尔苏再有半个月就要到云贵视事,没有个半年一年的铁定回不来京师,这段时日里只有曹玉嘉轮到入值宫内,就是捏在佳欣手里地蝼蚁。要圆不方,要死无生。 第三,懿旨申饬十四福晋完颜氏性擅嫉妒,不遵妇道,连累十四阿哥办事不力,从而受君王之罚。责令德妃予以管教惩罚。——这一条是为了敲虎震山。德妃啊德妃。要是想让你心爱的小儿子多吃几次藤条的话,你尽管到处传话,八卦无间去吧。虽然完颜若敷无辜,但她吃胤禵与佳欣的醋乃是事实,顺手敲打一番,省得佳欣难处。 一时间,整个后宫因为佳欣的突发奇想而鬼哭狼嚎。一团慌乱。 众嬷嬷横行霸道惯了,在宫中无人不尊敬几分,一旦要出宫,顿时失去靠山,纵使有钱粮领又有何用?一时间苦求地,哭闹的,走门路的。改年纪的,纷而有之。在此事上面佳欣摆足了骄狂地架子,一句话,能有皇上特旨的,俱可恩赦。至于其他,天皇老子求情也没用。 而入值后宫的福晋们原本在自己府里宛如皇后一般高高在上,一旦入宫,要和宫中仆妇一样起早贪黑,谁又不是一肚子怨气?高婉儿厉害,被分配到她那里伺候的一位四十多岁的郡王福晋,趾高气扬地才一进门,就被她两个大嘴巴打翻在地,再也不敢妄动。 无辜地完颜若敷则为她的婆婆付出了代价:德妃思前想后,还是慑于佳欣的滛威,将完颜氏召进本宫,申斥了一顿之后,狠心罚了她二十小板。可怜的十四福晋啊,佳欣想起自己从前的遭遇,心中怜惜,派人赐药到十四福晋府。更可怜的是德妃,她又不好明说是佳欣下的旨,胤禵心疼老婆入宫来找娘亲理论的时候只好无言以对。而胤禵夫妇面对佳欣赐药地恩典倒是十分感激,真真是一对忠厚老实的夫妻。 三件事情各有针对,康熙又天聋地哑,一概不管,闹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此时曹玉嘉刚刚入宫轮值,被佳欣轻巧地派在景仁宫绣房教导小宫女们做针线,而佳欣正拿着绣样儿与高婉儿说笑观赏,只听外面通传——“贵妃娘娘求见。” “她终于来了啊。”佳欣也不避讳婉儿,淡淡地示意宫人叫进。 四五年间,佟佳氏似乎老了整整一圈,整个人没什么神采,却端着那副令佳欣很有些不爽的架子。 “皇贵主儿吉祥。”佟佳氏也不见礼,也不等佳欣赐座,淡淡道了一句场面上的请安话,便自作主张地坐在了佳欣侧面的方椅上。 佳欣微微一笑。高婉儿正要起身给佟佳氏见礼,却被佳欣伸手按住。“本宫身体健康,精神旺盛,一切都好,贵妃不必特意前来请安。既然来了,便喝杯茶,道乏去吧。” 一句句话中带刺,完全不顾后宫姐妹之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模样,佳欣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惹人讨厌。但,若不惹人讨厌,也就没意义了。 佟佳氏脸上果然挂不住,阵青阵白。小窗端上茶水,佳欣早以眼神暗示之下,一点滚烫地水滴烫在了佟佳氏的手背上。 有了借口,如何再不发作? 佟佳氏一挥手,将茶盅打翻在地。“杀千刀的奴才,有这样给主子斟茶的吗?” 茶水泼湿了小窗衣襟,她哎哟一声,捂住烫到的地方蹲下了底,口里还是倔强,“奴婢从前斟茶的都很好的……” “好?”贵妃一脚踹了过去,“哪个混账主子说你斟茶好的?瞎了眼地!” “是皇上说的。”佳欣冷冷从座中站起来。 佟佳氏一惊,呆在了当场。 “婉儿。上回夸小窗斟茶之技冠绝后宫的是不是皇上?”佳欣慢条斯理地问。 高婉儿早已跪下回禀。 “那皇上是不是混账主子,有没有瞎眼?” “回皇贵主儿,不是,没有。” 佟佳氏知道自己落入了佳欣的低级圈套,却有点不屑地破口大骂。“赵佳欣。你以为这种伎俩就能玩死本宫么?本宫主掌六宫之时,你还在吃奶呢!不知者不罪,皇上不会怪我。但你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一团混乱,我就不信皇上会不闻不问。”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我治理后宫,只要有理有度,皇上也插不了手。”佳欣昂着头讲话,以鼻孔对着佟佳氏。“宫中年老嬷嬷除了照领钱粮之外。还占用住房,年老之后还需要小宫女照料,为她们养老,内库一年支出二十万两!而放她们出宫去,每人每年一百两就可活得十分滋润,则内库之需付给二万两。这一项就是十倍的开销!至于福晋们轮流入宫伺候,乃是为了明一明这君臣的主份,上月苏奴地福晋在荣妃处吃茶,瑞常在带着身孕伺候点心,苏福晋也是为嫌伺候不好,一个耳光下去,打掉了一个龙胎!常在位份虽低。却也是皇上的后宫,苏奴虽为重臣,却不过是皇上是一条得力忠狗罢了!母狗欺凌人主,这还了得?本宫治理帝王家事,处处摄以大局,明以礼法,反观后宫诸妃。却为人情拘留,一派昏聩愚昧。今日贵妃来景仁宫踢我的场子,打我的人,娇蛮放纵,肆意妄为,是可忍,孰不可忍?——婉儿,将本宫地说话一字不漏地誊录下来,上奏皇上,再去为金常在传个太医来,看看有没有烫伤。”佳欣句锋一转。 高婉儿俯首称是。 佳欣从椅子上走下来,轻轻扶起小窗。“你去休息,叫小镜来拟旨。” “着——” “贵妃佟佳氏,傲慢皇贵妃于前,咆哮景仁宫于后,挥斥大骂宫人之肆意,妄言批驳大政之骄狂,言不应言之事,行不应行之举,贞静贤德,俱无所存,淑慎明礼,亦无所见。进皇贵妃兆佳氏,代天子行六宫之主母职司,教养抚牧,功过赏罚,不可一废。鉴贵妃之过,绝无可宥,存警戒之心,以儆后宫!” 一篇文采算不上斐然但好歹有模有样的旨意口述出来,已经把没读过什么书文化水准跟佳欣差不多的贵妃吓了个半死。照道理说,这么一篇文章下来,跟到就是废黜,或者降位等等处分。 “你不能这么做!”她虚弱地抗议着,“皇上并未下旨……” “你不过是个贵妃,又不是从大清门迎入的皇后,还需要皇上下旨么?”佳欣很不满意自己的文思被她打断,“小镜,取我的金册金印来!” 佟佳氏瘫坐下来。 的确,后宫妃嫔升降虽然基本上出自皇帝本人意愿,但颁旨的时候都要借太后或皇后的懿命执行。佳欣以皇贵妃职代皇后事,确有这个权力废掉任何一个她看不顺眼的妃子。 可是…… 佳欣语调忽然一转,“……着贵妃佟佳氏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若有再犯,定究不逭!” 那边厢小镜写得飞快,转眼间已经落笔完成,吹了吹捧上来给佳欣看了一眼,佳欣点头才拿回去用印。 “柴嬷嬷。”佳欣瞥了一眼伺候在佟佳氏身边,吓得如筛糠样抖的妇人,“本宫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该是四十九了吧。” “是……是……” “伺候贵妃摆驾回宫领旨罢。你身子骨看来尚好,贵妃病弱,你要多伺候着点。” 一句话安下了这位嬷嬷担心被逐的心。她其实是腊月生日,今年该算是五十,她悄悄改成了正月,这便虚岁上整整少了一岁,没挤进五十大关里去。今日佳欣放话,她算是彻底留下来了,不必再担心有人追查她的年纪。 “是,是,老奴多谢皇贵主儿隆恩!” 佟佳氏面如死灰地转身走了,也不拜别什么的,佳欣倒也不在乎。 反正经此一事,要是后宫还有什么人喜欢跟她作对,嚼舌根什么的,算她胆大。 贵妃一走,根本没事儿的小窗便笑眯眯地进来,和小镜,婉儿一起给佳欣斟茶上点心夸赞抚慰歌功颂德。 佳欣只是淡淡一笑,“先摆膳吧——这个样子好像是绣错了?” 小窗小镜不会绣花,高婉儿要是一知半解,见佳欣说错,有谁会说对?纷纷接口,“好像是不太对称”、“颜色也不正”等等。 “是曹佳氏绣的吧?叫她进来,跪在帘子外头给本宫重绣一个,绣完了进来说话。” 婉儿吐了吐舌头。 这是一幅蜂行花间图,要绣成,起码得要两三天功夫——跪在帘子外头绣完? 反正皇贵妃说了话,不管能否完成,都得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于是佳欣开始挑来捡去地吃宫中专门为她准备的川菜,然后厚厚的帘子外头,穿着薄裤薄裙跪在那里的曹玉嘉,开始咬牙绣花。 吃过午饭,佳欣美美睡了个午觉,起来便听回报说佳妍入宫来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传见——两个丫鬟扶着佳妍一步一步转入珠帘之内。佳妍眼睛上蒙着白布,却更突出了她漂亮的下颌线条,看起来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柔弱之美。 “天,小妍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在家里好好养着的么?” “我听说独居的福晋们都要入宫来伺候,所以我也来了啊。胤祥又去河北了。”她微微嘟起嘴。 “不包括你啊,我连馨芳她们的入值也免掉了,就是为了让她们好好伺候着你……”佳欣语气一顿,“这件事是不是瓜尔馨芳故意告诉你的?她们是不是欺负你?” “没有没有啦。”佳妍笑着去摸索佳欣的手。“馨芳现在当家呢,我到底是个瞎子……” “谁说你是瞎子啦?”佳欣勃然站起。“太医说了,只要你好好休养,快则半年,多则一两年就会好的……” “知道一双好眼睛,半年一年不见阳光也算是废了。算了姐姐,我知道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绽放笑容,笑得真的很甜美灿烂,也毫无怨尤。“我现在已经摸熟很多地方啦,自己房间,自己院子,都可以随便走。姐我眼睛看不见,进宫来伺候别的主子怕不得力,我就伺候你好不好?别的不会做,我给你按摩,捏脚,捶背。” 佳欣从前穿着高跟鞋上了一天班回来的时候,佳妍也会半讨好半疼惜地帮她捶捶背什么的,但此刻,佳欣听着这话却止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你神经病啊。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封建时代的小女子啊?你是进才中学校花兼高材生好不好,别跟我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还有,你的眼角一定会好的,你不许胡思乱想,我说会好就一定会好!你不信姐姐了吗?——小鹿小纯,”这两个丫头佳欣认得的,是继雅漾薇姿等之后,佳妍命名的四个“小鹿小纯小莉小香”中的两个,名字的来源自然毋庸置疑,“你们扶福晋道后面仿景阁休息。还有,小窗,去准备最好的被褥起居——不,把我用着的那套拿过去。还有,你们福晋治眼睛的药呢?方子带了是吧,小镜,你亲自拿去药房叫他们煎,火候温了老了我都不依的。佳妍,你先换身衣裳,这朝服穿着太笨重了,也热。换个便服,擦洗一下,晚上我叫你喜欢的炸馍馍片和红烧肉来吃。好不好?今晚上就住下,明早我亲自送你回去……” 跪在帘子外面继续绣花的曹玉嘉不知道会不会听到吐血。 一样的入值的福晋,待遇就天差地别到如此地步。 佳欣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地安顿下来佳妍之后,回头就召来了小鹿和小纯。询问了半日关于佳妍在十三阿哥府的起居等事,确定瓜尔佳氏不敢有所逾越之后,才算放下心来。 晚上,和佳妍一起吃饭。看着她吃药,把她拎到床上逼着她睡下,怕她闷再安排了个宫女专门过去给她念小说话本故事什么的。处理完这一堆,佳欣才回到自己房中歇下。 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日起来,梳妆,打扮,听人汇报昨夜皇上又召了陈贵人侍寝。听小窗小镜说这几日要处理的事务,顺便吃早餐,||乳|腐涂在小馒头上,香喷喷的大米粥。吃饱喝足了,佳欣终于想起了某件事来。 “昨儿那个蜜蜂,怎么还没绣完?” “会主子,平郡王福晋还在那儿绣呢。昨儿晚上憋不住要去茅房。奴婢许她去了一会,又要吃的,奴婢没敢给。这会子好像在那儿边哭边绣,还差半面多呢。” “绣得怎么慢啊?至于么,同本宫说一声,就拿回去多绣几日也无妨的,真是。”佳欣假惺惺地装好人。“哭什么哭呀,这哀怨之气沾染上了绣品,还能看么?叫她不用绣了,扔了吧。” “是——那平郡王福晋?” “赶紧吃点东西,回去休息去吧。” 小窗去传旨,传完旨意回来禀告,曹玉嘉不走,坚持要进来谢恩。 “谢就谢呗。”佳欣慵懒地点头。 然后就是很爽地看着曹玉嘉没人扶,自己拖着跪了半天一夜的腿脚咬牙挪动着,走到佳欣眼前,俯倒在了地上。“奴婢叩见皇贵主儿。” 佳欣微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福晋,怎么弄得头发也乱了,衣衫也不整齐,行止也没仪态了,绣个花也绣不好。看了本宫把你从江南带来,许配给尔苏,实在是许错了。” 曹玉嘉咬牙,忽然大哭起来。“求主子赐死奴婢,奴婢实在无颜再伺候郡王……” “好端端的,作天作地,求生求死的,这点子苦酒受不得了么?”佳欣摆出冷脸。“果然是大小姐脾性啊。” 曹玉嘉似乎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换不来佳欣的好脸色,干脆咬牙不言,在地上频频磕头,磕到额前带血佳欣才喝止了她。“你要挟本宫么?” “玉嘉不敢,玉嘉只是……只是惶恐,不知所措。” “没什么可不知所措的。”佳欣淡淡教训,“为人至紧要是本分,只要你本本分分的做人,做福晋,知道忠孝贞烈,能够恩怨分明,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曹玉嘉显然已经心知肚明是哪方面坏了事,又狠狠磕了三个头。“玉嘉知错了,玉嘉只恨自己愚钝,伺候不好主子娘娘。玉嘉今日的一切都是主子娘娘给的,玉嘉生是娘娘的人,死时娘娘的鬼……”她哭得涕泪交流。 佳欣无奈地摇头。“傻姑娘。你我都是一样,生时爱新觉罗的人,死时爱新觉罗的鬼才对。女子所谓三从四德,你在家伺候父母,出嫁就一心一意伺候你男人,跟本宫并没有什么关系。”她顿了顿,又放柔声音。“你在家时候纵然有什么不快意的,总算也是个主子小姐,有什么,没什么,什么好,什么不好,都没什么大妨碍,跟过家家似的。现今嫁了人,来了京城,什么都不一样了,一言一行弄得好是杀神之祸,弄不好就是祸延亲族!今日本宫教训你,是为了你好。若是换个人,你现今连哭也没地方去哭了。好了,跪安吧。回去替本宫好好绣些好样子出来。” 又拍又打又拉拢,佳欣看着曹玉嘉被人扶出去的背影,还是甚为满足的。 却听嘻嘻一笑,佳欣转了入来。 “哎——你起这么早干嘛?小鹿小纯,扶着点。” “没事。”佳妍摸索着入座之后,便挥挥手,“你们两个下去吧。” “睡得还习惯不?”佳欣嘘寒问暖。 “好得很呢——姐,刚才我听见你教训她了。”佳妍头略微侧了侧,似乎听周围有无闲人。“这姑娘是在江宁的时候见着什么不该见的了吧?” 好聪明的佳妍。佳欣面上一红。“其实没有什么,我们……不过是,看月亮而已。” “那他看月亮的时候有没有管你叫小甜甜?” 一句话逗笑了两人。 “姐,”佳妍忽然悠悠轻叹。“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多呢。” “是吗?”佳欣有点尴尬地笑。 “恩……我一开始觉得你挺狠的,不过最后听到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若是换个人,那姑娘现今恐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了。” 佳欣一怔,眼神有些惆怅。“恐怕吧……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好。我已经暗中派人动手了,她姑姑,就是出宫往江宁区的曹嬷嬷,今儿晚上怕是渡不过长江了。小妍,我手上的血,比你想象中要多,我的私心,也比你想象中要重。” “有什么关系。”佳妍晏晏笑谈,“我也杀过人。去年府里有个偷东西的,是馨芳娘家的长工,被我下令乱棍打死了。” “啊——”三言两语,佳欣便听出来其中的复杂,但她闭口不去问。“铁律治家,没什么不好的。” “姐姐也是铁律治宫啊。我大概算是明白了——姐,还有件事情,你要当心。” “什么?” “我虽然看不见人间,却仍旧能通过心眼看见幽冥。近日不知道为何,京师的妖魔鬼怪似乎被一股力量统筹了起来,井井有条,和从前的一团乱麻大不相同了呢。” 佳欣皱眉,“许是林默湄伏法,小青惨败,所以那些东西都收敛了吧?” “没那么简单……总之,姐姐你要小心。” 佳欣用力点头答应。 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忽略佳妍这边的情报信息了。明日就托胤禵去怀清那里查问。 夏日炎炎。 五月底——相当于阳历六月底的天气,竟然如此之热。 佳欣懒洋洋地不想做事,混吃等死地赖了一天之后,正恹恹吃晚饭,却意外地等来了侯慧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6部分阅读 春侯公公——康熙翻了佳欣的牌子。 不是吧,过年啊还是过节? 佳欣叫人拿银票打赏。“我去还是皇上来?皇上在哪宫用的晚膳?” “回皇贵主儿,皇上在御书房独个儿用的晚膳,用了一大碗鸡汤两小碟子小菜两碗米饭。皇上说,看完几个折子就过来景仁宫。” 佳欣撇了撇嘴,“今儿陈贵人身上不爽?” 那个陈贵人近来风头很劲,直有超越高婉儿而宠擅专房之势。这位小妹妹人不错,也算聪明有趣,最重要的是真的真的很善解人意,令得佳欣颇为释然——自己要是康熙,也喜欢在疲惫了一天之余,对着这朵解语花放松放松。看在是个好人份上,佳欣也不好意思去欺负人家。高婉儿倒是有点不忿刺探过几回,结果被柔柔处理了回来,带着点结交的意识,也无话可说。 “回娘娘,”侯慧春跟佳欣熟得要命,几乎是佳欣在康熙身边的半个眼目。“陈主子昨儿犯了涨气病,呕吐三次,以为是有了身孕,结果查实没有——皇上那时候就在她的嫣红阁里,闹了个大红脸,今儿就假托病了,不好意思见皇上。” 佳欣微微一笑。 陈氏受宠也有几月了。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像高婉儿那样生育功能强劲的。“没事,这有什么。小镜,明儿赵太医来送研磨好的丹参,你分装出一半来让他顺便送去嫣红阁,给陈主子也配几付补气益血的方子。” “着。”小镜答应着。一面眼神不停地指挥下人铺床准备例行接驾。 “皇贵主儿真是一等一的宽仁贤德!”侯公公拿着大面值的银票喜笑颜开地告辞去了,反正是国家的钱,康熙的钱,佳欣花着不心疼。 望着侯公公远去的背影,小窗忽然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佳欣抬了抬眉毛。 “主子,奴婢发现您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难道我从前像鬼?”佳欣知道她说的是像“某一个人”之义,却偏跟她玩。 “哎呀,主子!”小窗在那边撒娇,小镜在边上沉下脸。“主子就是主子,怎么会像谁,又不像谁呢?你少胡说八道啦。还不跟我一起去取丹参?” 小窗啊了一声,才知道小镜在提醒自己少说为妙。但佳欣如何容她敷衍?“好丫头,本宫究竟像谁?若不从实招来,小心我治你欺君之罪哦!” 她虽然半开玩笑,但小窗却吓得跪了下来。“主子,奴婢……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佳欣弯腰,盯准她的眼神。“究竟像谁嘛,说吧。” 小窗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扑闪着一双明眸,闪了半天,看佳欣毫无放过自己的意思,只好一横心,敛容垂眸。“主子越来越像金老板了。” 佳欣一愣。 片刻之后五味杂陈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去拿丹参吧。” 这种评价……应该还算是好事吧?其实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佳欣心里是清楚自己有意无意对于金风竹的模仿的。但她明白,自己心中有私,所以永远只得行类。而不能神似。 说不定真有一天,可以放心私情,心系大爱?——算了吧。想到几百年后的波澜壮阔,佳欣便有点兴味索然。也许这便是知晓历史的最大悲剧所在。 没等多久,康熙便驾临了景仁宫。 佳欣现在连梳洗用心也懒得,直接以平时的样子接驾,康熙也懒得理她。直接屏退左右,打着呵欠上床,半躺下眯着眼睛喝床上小几上早准备好的冰饮。 佳欣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老爷子捏捏腰捶捶背,心情不知道为何忽然舒展开来,竟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康熙抬眼。 “笑臣妾和皇上,好似一对老夫老妻。”佳欣老实答道。 康熙也笑了。“最近宫务很好,朕见着也舒服清爽许多,你功不可没。” “没有伤两个月的鸡飞狗跳,哪来此刻的安静。”佳欣没好气的说。 “上床贵妃在朕宫中哭谏时,朕可替你挡了许多。” “臣妾知道呢,臣妾谢主隆恩!” “你唱戏呢?来,把衣裳脱了,到朕怀里来。” “热呢。”佳欣边抱怨边乖乖除衣,“一个人歪着就够热了,何况两个人。” “香妃席又不用,又怨热?” “赵太医不让用,说我容易腹泻,还是要捂着点。” “这是老成之谏,要听。” “皇上今儿个好和蔼。” “平日里伴君如伴虎么?” “不是伴虎,是伴龙。龙飞九天,要努力学习飞翔,才能追上。”佳欣把脸贴在康熙的胸膛上——五年了,这个如天神一样的男人也老了。五十岁到五十五岁,几乎是跨越了中年同老年,他的肌肉皮肤还是紧致,但却有奇怪的,难以抗拒的衰老的感觉,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他最好的黄金年华,已经彻底地过去了。 “做朕的凤凰,陪朕一起飞。”康熙轻轻地答,搂紧了佳欣。 “……为什么呢。好像一场梦一样,忽然就居住在高处了,皇上,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呢?”佳欣喃喃答。 “也许是因为,朕不信命。” “命?” “过来……骑到朕的身上。”康熙大手有力地托在佳欣的双股上。一时之间,迷蒙而伤感的气氛被性的狂野所取代。 但佳欣眸底的冷静,看见了康熙眸底的冷漠。 生理上地配合,抵不过心中他想。 忽然之间,佳欣兴起了荒诞的念头,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够在康熙三十年之前穿越而来,在这个男人最好的岁月里,代替敏妃,成为他灵魂深处的伴侣呢? 应该要比现在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更欢快,也更无悔吧。 脑海里翻腾出胤祥的模样……胤祥是多么的不完美。 但是现在,胤祥却已经成为她镌刻在心尖的一颗痣——佳欣想起了,有天晚上她做梦,梦见了自己要出国留学。胤祥在机场送她,叫她别哭。醒过来以后,眼泪竟不能止。那种真切的离别感觉,几乎令人肝肠寸断。 不完美的深爱。 溶化在高峰里面的佳欣,纠结地看见康熙眼睛里也有那种样子的光,那样的寻找,那样的孤独,那样的穿越过自己的身体,投射向着虚空。 虚空中的某个地方时这个老人的归宿——相比起来,佳欣要幸运太多。 伏在康熙胸膛。佳欣喘息着,已经无力再战。于是康熙起身,绵绵亲吻她的身体,令她感觉不那么糟糕,于是身体中有绽射光芒。 一夜惆怅。 醒来的时候凉风习习,是侍女在外面摇着大扇,帐城开了一扇,康熙已经去上早朝了。 佳欣叹了一声。 有时候时间流过指尖,真有叫人难以追逐之感。情绪高低,左右着人生长短。比如这段时间的低潮,就让佳欣很是心灰不快。也许是因为最近太过太平,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却是因为胤祥在外,已经超过三个月。 佳欣再强悍,终还是需要一个人来倾诉谈论,筹谋计划的。 “皇贵主儿。”针线房的大嬷嬷一早就来求见。“上回那身大红鲛绡衫子做好了,今儿下午拿给皇贵主儿来试,可好?” 佳欣想了想才知道是什么事——林默湄的皮嘛,原本说给康熙做件护身软甲的,康熙嫌颜色不佳,随口说了给佳欣。“都好几个月了,我都快忘了。”佳欣笑道。 “皇贵主儿恕罪,这料子可不一般那,要剪要裁都得瞅准了纹理,在命力士下刀,差点儿的酒缝不起来。这不,四个武状元陪着十二个绣娘,足足忙到现在。” “这么说来,穿在身上,便是刀枪不入的咯?”佳欣来了兴趣。 “试过,什么宝刀利剑的啊,都没辙!”嬷嬷喜盈盈的邀功样子。 佳欣也是一喜,“赏——不必下午了,过会人少些,各宫主子请完安就可送来,午膳钱吧。式样可做的紧身?” “紧那,照着皇贵主儿小衣的尺寸,再减半分做的。要皇贵主儿嫌不够,再改就是了。” “好!”佳欣盘算着,叫胤祥再减减肥,说不定也能塞下在里面。而怀清那边炼佛骨为器,也有些进展。这样一来,康熙四十七年血雨腥风之中,至少小命是丢不掉了。 一件鲛绡衣勾起了佳欣的人生活力。“传旨,摆架,去潭柘寺。” “主子去看佛骨?” 佳欣点头。 要去见见怀清的几个弟子,顺便物色一下皇家专属的炼丹师——佳欣微微一叹。那些个朽木枯槁的和尚们总是令她联想起温柔沉静的慎若……难怪佳妍会喜欢,和尚同和尚,也是不一样的,正如男人同男人,都是不一样的。 潭柘寺丈室里刚好能看见开得十分灿烂的海棠。 佳欣盘腿坐在榻上喝茶,喝了几铺也不见怀清的人影,心里有点烦躁,刚想发作,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海棠——就在她看海棠的刹那,一枚大枝竟然无缘无故地折断下来。 “怎么回事?”佳欣重重顿下茶盏。 门口伺候的小沙弥吓得跪了下来。“皇贵妃娘娘恕罪,这海棠……海棠平日里勤修剪的……” “我不是问这个。你师父究竟去哪了?” “早上去的戒台寺,戒台寺的大和尚今日升座,要去恭贺……晌午前就说在回来的路上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见……” “小镜。”佳欣不耐烦地打断,“你认识戒台寺么?” “就在二十里外,片刻就到的。” “去走一趟。” “着!” 用完一碟子素点心,小镜已回来复命。“戒台寺方丈称,怀清法师已于两个时辰前返回——” “二十里路要走两个时辰?”佳欣秀眉紧蹙。“全部退下。” 再次动用其神识,向着潭柘寺外一点一点搜寻……没有,没有。荒烟蔓草,古刹凉风,本来人烟便安静稀少……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看看天色,再不回程就晚了。佳欣只好带着满腹的疑惑悻悻然回宫去。 第二日,第三日,很快,佳欣,以及世人都确定了一个事实。 继任潭柘寺放出怀清,失踪了! 不,不止是失踪,而是,平白无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带着佳欣和胤祥的佛骨一起。 康熙启用胤禵负责追查怀清的下落。 但此事就如法海潜逃案一样,竟是如何查也查不出来,成为了一桩无头公案。佳欣失望又疑惑,但整个失踪案件毫无线索,就算神仙,也没办法看出背后的门道来。 胤禵查了两个月之后上报结果——一共有三种可能,第一,怀清白日飞升成仙了。第二,怀清因某事而潜逃,隐匿不出。第三,怀清被厉害的仇家杀了,形神俱灭。 真是无聊的结论啊,不用两个月,给佳欣两分钟思考,不也是这三个可能性么?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别的事情就占用了人们的全部注意力。比如,一日比一日圆的月亮,和一日比一日接近的中秋家宴。 去年中秋康熙刚好出巡在外,未能和众儿孙后宫团聚。今年命佳欣操办,将各房皇子,皇孙,福晋,侧福晋等等全部召进宫来,和全体妃嫔一起赏月饮宴。 中秋当天,佳欣才料理好一应事务;同日,胤祥中午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给康熙带来了湖广一带的某股叛匪全部剿灭的佳音。 晚间拜月饮酒,歌舞弹唱,众人都按捺下平日里的惆怅忧郁和迷茫,尽力讨康熙欢心,说说笑笑,和和乐乐,看起来真如毫无嫌隙的一家。座中两人戒酒,胤禛,同胤禵,大概七八点钟,酒过三巡之后,皇孙们就被奶妈子们抱走。皇太后也摆驾回宫,一些位号低的妃嫔和命妇们趁机告退。大概总还剩下了二三十张桌子,康熙命大家归拢一处,宴席继续进行。 胤祥的身边坐着笑颜如花的瓜尔佳氏馨芳。石氏没来,乌苏氏,才满十五岁的娟娟先前扶佳欣回去歇息了。佳欣看得颇为不爽,身为太后一下的女主人又不好借机开溜,只好一路玩贞静到底。胤禩胤禟都是一副桌子。只和自己的嫡福晋一处。炎枫的疯症在高士奇的诊疗下好转了不少,只有不犯病的时候,脑子还是清楚的,霃瑾和胤禩之间还是那副样子,佳欣手中握有密报,说是霃瑾最近迷上唱戏。常常召一名俊美的戏子入府教习,胤禩对此,也是置若罔闻,一副拒绝理会的消极态度,胤禛倒是逍遥。一面坐着落落大方的那拉氏。一面坐着出落得愈发风情美貌的年氏,站在身后伺候的则是温柔的湘雅和亭亭玉立的月华芳——小姑娘还没开脸,却发育的如颗水蜜桃一般,不知道胤禛是如何忍下来的。其他几位阿哥基本上还是老样子,胤褆样子有些苍老,胤祉比从前收敛了些,胤禵和完颜氏之间看起来如兄妹般亲密。太子胤礽,仍是低调而恭顺,却出人意料的和康熙聊天聊到温情脉脉,甚为愉快。甚至于君臣对诗都是由他起首,惹来席间不断的注意眼瑟。 “纪素,在想什么?”康熙叫她,“该你了。” “啊?”总不好告诉皇上说她在数这些皇子之间有多少j情吧?佳欣眼角扫了一眼坐在人堆里谨慎地给胤禛抛去媚眼的和嫔。“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真不会作诗。” “谁说的?说月前皇贵主儿一阕杨花词,连王琰先生都称赞不俗呢。”胤禛高声道,明显是看到了佳欣不安分的眼神。 那边胤禵瞄了一眼胤祥,胤祥正和一块羊排厮杀得不亦乐乎。 佳欣硬着头皮。胤礽起韵。皇子们一圈对下来,现在绕到佳欣来作最后第二句,最后再由康熙关门。这句要是接岔了可不是小事。问题在于,佳欣真的没觉得自己会被要求参与,所以之前根本没好好听。只知道大概意思是说皇家夜宴,多么多么排场,多么多么温馨云云。用的是g韵,有几句诸如“琉璃掌上舞,翡翠裙边倾”,还有什么“云霓仿绮裳,花火酣流萤”……总之就是比较华丽无聊就是了。自己的上一句好像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对的,“谁共玉觞浮,银河落繁星。”然后呢,然后呢? 佳欣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众人,动动嘴,很艰难地蹦出一句。“四座……四座醉……”本来想说四座醉后,大家散场这意思的,但一下子想不出来如何凑齐五个字。“四座痛醉后。” 脑子一拐诌了出来,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那边康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听胤禩赞了一句,“皇贵主儿用字颇有男儿气。”是说那个痛快的痛字么?佳欣吐吐舌头。 康熙缓缓结道:“天下河海清。” 众人齐齐肃容。 一首靡颓催丽的奢侈诗,生生被佳欣和康熙扭转成为了鼓励君臣报销祖国的励志诗了。 不管之前描写的景色多么华丽,宴会多么堂皇,当大家快意一醉之后,还是要回去为了天下升平、海清河晏而努力奋斗作贡献啊! 好好好,好诗!佳欣听着下面一片赞扬歌颂声,再加之前三杯暖酒酒力上涌,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与康熙对视着共饮了一杯下去,片刻之后,便觉得头脚沉重了。 依稀知道宴会结束,自己支撑着礼仪无违地上了小轿,然后晕乎乎的回到了景仁宫。 肠胃有些难受,佳欣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手碰到一个温暖的肉体。 “嗯……?”胤祥?酒意刹那间消去了一大半。“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整个后宫都赐酒赐宴,人人都半醉不醒,这时候见面,最最安全了。” “胡说八道——唔。”嘴被堵住了。 胤祥又吻又咬又吸,几乎把佳欣的嘴唇弄肿,才恶狠狠地抬起头来。“你很厉害嘛,和皇阿玛对诗,也能对出个母仪天下来。” 佳欣恍然大悟。“你……吃醋了?” “不吃醋。我且问你,你记得我对的是哪句么?” “……真不记得了。”佳欣往角落里缩了缩。 果不其然,胤祥一阵子狂风暴雨般的蹂躏作为惩罚。“记好了,大爷那句是‘花火酣流萤’!” “啊,这句啊,我记得的嘛!”因为佳欣常去ktv点花火唱。“这句写得很好的。”她傻傻地拍手。 胤祥一把按住她的双手,死死压在她的身上。捧住佳欣的脸蛋开始又一轮深吻,直到吻得两人俱都无力之后,才放开来。 “知道么,我这次在两湖剿匪,差点丢了性命……幸好有你,让我能一直坚持,一直坚持下去。” “啊……”佳欣吓得一激灵。“给我讲。” “真讲的话,明日也讲不完……”是啊是啊,除了佳欣所能看见的宫廷风波之外,康熙和皇子们有更多事务接触是在外面的政务上,那些,才是血淋淋真刀真枪治理一个国家的所在。 “胤祥,”佳欣忽然咬了胤祥肩膀一口,“你等下我。” 她有一个箱子,摆在帐城之内,伸手就能够到,但平时从来不打开。今儿开锁,暗中还带着些醉意,开了好久才开开来。 佳欣慎重的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深紫色的蕾丝内衣——永远干干净净叠好喷好香水放在这个小箱子里面的,她来自不同世界的仅存凭据之一。 “闭上眼睛,不许看。”佳欣撅嘴,把bra藏在身后。 “好。”胤祥乖乖答应。 佳欣笨手笨脚脱衣服,脱光之后,戴上了这个bra,穿上配套的蕾丝内裤。 深紫色,好美丽的颜色。佳欣低头,看自己雪白的肚皮。 “胤祥……”她娇声叫,“不要等下次了,来,来吃了我吧……” 胤祥慢慢张开眼睛。 雕塑一样灿烂,女神一样的躯体的流光。 配上她微醺的容颜,迷蒙的眼色。 佳欣打了个酒嗝,头晕得有些厉害,于是把自己侧躺下来,“快点来哦。”她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第二日醒来时佳欣头痛欲裂。 回想起昨夜,似乎梦到了与胤祥交欢,想着想着,嘴角露出傻笑。 从被子里坐起来。 好舒服,丝绸的触感就是那么的好,肌肤都好像在唱歌…… 呃? 不是平常穿着长袖内衣睡觉的感觉……佳欣低头。 深紫色的内衣,映衬出肌肤的雪白。 干净,整齐,无玷。 第四十九章热河热河 康熙四十七年元月 襄贵人诞下又一位小公主。也是,佳欣主持了新一轮的选秀,曹玉朝与另一名鈕钴碌氏男子被选中赐给十五阿哥。此外,才貌出众的色赫图氏年仅十三,就被康熙亲自看中,册为谨贵人。 另一件事情就是众位阿哥们忽然发现,低调了很久的太子似乎变了一个人,又温柔,又亲善,男宠也遣散了,跟姬妾们出格的性游戏也不玩了,也不打骂老师了,也不藐视朝臣了,甚至于嚣张无度残暴狂野的脾气也改了——早这样的话,兄弟们还争什么争得那么起劲? 连带着,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关系也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令胤禛为首的众人一片寒意——胤礽失德,从他十来岁便开始闯祸:什么打折太子太傅的腿骨啊,辱骂朝臣是表子养的导致人家大臣羞愤自杀啊,召集一群人在东宫彻夜开捰体派对啊,绑架得罪了自己的外国使臣啊……等等等等;直到索额图时候康熙和众人几乎认定了一个事实:太子是必定会被废掉的,只等康熙什决定了新太子人选就会宣布。而大部分的朝臣都推测,康熙迟迟不废胤礽是为了等他最钟爱的胤祥长大,当然,也有几派朝臣认为康熙是在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之间犹豫不决。但如今被认为是本性难移的太子胤礽忽然如此表现,令得君臣上下一片悬疑诡异之气,谁也不敢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此事佳欣不便去和康熙讨论,但也不是没听康熙露过口风——平衡,一切都要平衡。现今四阿哥和八阿哥势大,但大阿哥和三阿哥资格老。放着一个无用的太子在那里,正是最好的靶心。等到众皇子中终于有人能以事实,或军功或才干,而服膺众人之后,再行废立。简而言之,佳欣这样理解:等到胤祥做出些大成绩大功劳能够震住老四老八了。康熙才名正言顺更换储君。所以数年来,胤祥是众位皇子中最为辛苦劳碌的一人,全国跑遍,白嫩美少年的皮肤被风吹日晒到古铜颜色,又忙来忙去不离康熙左右,护驾伴驾,一手包办。圣眷永久不衰。相比起来,胤禵就专一的多。他专供练兵打仗这一项,在青公主事件之后沉寂辞掉了统领内侍影卫和江湖门派地活二,一心在古北口带兵练兵,成绩出色,军容整肃,直把大阿哥挤回了京城。但胤祥和胤禵之间也是互生嫌隙——胤祥把死在了京畿大营兵权,水泼针刺不进。胤禵的兵马练得再好,却不许进北京城一步。如有变化,听的还是胤祥号令。 胤禩最近轮岗到了刑部,很是漂亮地解决了几件大案子,受到可惜的嘉奖与称赞。胤禛这一两年都在整理户部亏空,却手段单调粗暴,虽然颇有成效,但也招来不少骂名,令他很是低落。康熙为了安抚这个能干的儿子,特地命胤禛负起筹备夏天热河之行的责任来——另一位负责人,则是皇贵妃兆佳氏。佳欣了。 佳欣与胤禛自从广化寺案之后,便极少见面,也无交流。来到这里以后遇见地第一个皇子,却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但尴尬管尴尬,事情还是要做。胤禛奉命可于白天随时入景仁宫见佳欣上衣筹备之事,两人见面,公事公办,公话公说。一句多余的也无。 二月,胤禩的侍妾张氏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康熙大喜,赐其名为弘旺,希望这个儿子的诞生能够打开胤禩的子息之运,人丁兴旺。借此良机,康熙准备将良嫔册为妃,通知册胤禩为郡王。卫氏固辞不受。最终觉得到秋天卫氏寿辰之时,再宣旨意,来年春日行册典——佳欣想想也满可怜的,卫氏是康熙三十九年和嫔入宫之时和玉枕儿一起受册地嫔位,由嫔到妃足足走了八年,而佳欣却只用了不足八个月。之前卫氏从贵人册至于嫔位,则是从胤禩四岁入宗学开始一直等到胤禩冠礼,足足用了十六年。貌似这彩色正常的康熙后宫规则吧?佳欣只好再次确认自己是个怪物。 五月。谨贵人和陈贵人争宠,相互构陷,乱七八糟一通恩怨,还弄死一个宫女。佳欣大怒,将两人降为常在,禁足于宫中。康熙原本准备带次二人去木兰秋猎,因此事而临时换成了密贵人与勤贵人。原本按制,阿哥的生母如位号在妃以下,则不可与阿哥本人同时随驾出行。所以原本十七阿哥生母勤贵人与十五、十六、十八阿哥生母密贵人是没资格去的。今次顶了谨贵人与陈贵人的缺,又可观光旅游又能和自己的亲自待在一处,自然是喜出望外。但佳欣却有不太妙的预感,似乎一切都子啊向着历史将会要是地方向前进。 除了密、勤二人之外,将随扈的嫔妃还包括:贵妃佟佳氏,德妃,荣妃,宜妃,良嫔,和嫔,端嫔,敬嫔,穆贵人,通贵人,郭贵人,袁贵人,石常在和瑞常在等,当然,还有佳欣自己。惠妃患病不能同行,于是留下来主持宫务,成嫔定嫔等因有皇子随驾按制不能同行,安嫔和其他几个老贵人因年老体弱,也留在了宫中。此外,诸开府皇子皆携带嫡福晋等眷属以及六岁以上皇孙同行,连炎枫弱智,佳研眼盲,也被康熙特旨着人照料护卫,一并前往。几乎整个的把紫禁城往热河搬,此等大规模出巡,乃是康熙二十年后绝无仅有的一次,同时也是对康熙四十二年以来任何行宫的大规模修缮做一次初步的验收——佳欣知道,这地方接下来会继续整修,直到乾隆年间,最终形成今避暑山庄的规模。 胤禛一次又一次本破热河与北京之间,亲自检查验收诸处行宫质量。五月底,先头不对开出。六月,主力军团,包括康熙、佳欣等的车驾开出了京城,由胤祥和几位皇子率军护驾断后。 老弱病残,男女贵贱,今次出行的移动速度十分缓慢,走到热河竟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地时间里,一切都如风声吹乱。 六月十六,距离目的地上有一小半路程时,十八阿哥胤衸病倒了。 十八阿哥是密贵人王氏所生,今年刚刚实足七岁不到,叫名八岁,个子小小的,瘦瘦的,活泼可爱。由于密贵人位分低微,所以是由德妃抚养 康熙膝下阿哥排入序齿的现有二十个,十九、二十都是高婉儿所生,十九阿哥已经夭折,二十阿哥还在襁褓之中。而十八阿哥之上,最小的十七也已经十二岁,一副小大人战战兢兢的模样。胤衸可能是康熙的众多儿子当中唯一可以钻来钻去撒娇玩了小男孩,康熙对他很有几分宠爱——佳欣从前曾经酸溜溜地说过,康熙只有对着两样东西的时候会露出真正慈祥的笑容,一样是胤衸,一样则是康熙养了八年的一条叫“勇子”的老狗。 胤衸跟佳欣也很熟。胤衸是康熙四十年出世的,来到这个世界只比佳欣早一年而已。三四岁时入宗学,开始记事懂事的时候佳欣已经逐渐成为后宫之主。虽然现在是德妃抚养,但佳欣几占嫡母之位,拷问功课,教养不辍,也自有一份亲情在。因胤衸瘦小,佳欣有时戏称他为“小猴子”,后来有些宫女太监也学着叫起来,一声一声“小猴爷,小猴爷”的,惹得康熙某天听见了,一阵大笑:朕的皇子朕还未封,皇贵妃就已经许他一个侯爵之位了!佳欣有时候看着胤衸,情不自禁地想起来猿啸月,虽然两人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但共同之处是那种小男孩懵懂坚决而调皮的气质,忍不住胸中又是一腔柔情。 但胤衸病倒的那日。佳欣才忽然反应过来。让脑中轰然一黑。 天天怕着康熙四十七年热河,天天备着各种各样秘而不宣的后路应对,天天写信传信叮嘱胤祥抵达热河之后要立刻借口离开,天天把历史上可能会发生的帐殿夜警,大、二、十三以罪囚太子废立八爷争锋等等情节细细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过一遍,抬头假设一切地一切细节……但是却忘记了一些很基本的史实。 比如,康熙废太子的导火索是十八阿哥的死。 太子对此毫无表示,冷漠自持,乃至带有喜色,被康熙呵斥。终至于废黜——这样的情节现今看起来有点可笑。康熙其实是护犊子护得厉害的慈父,天下对他来说是私产,而非公器。他卫护万民利益地目的并非出于什么高尚情操,而是很现实地走可持续通知的道路。所以作为他的儿子,犯什么发大错他都会容忍,更别说这点人情世故地小节了。 目前的状况下。唯一可以令康熙废太子的因素,便是他已经觉得了要将帝位传给其他某位皇子。但历史中的康熙废太子而后再立再废,此后再也没有立过任何一人,直到清朝灭亡为止,都成为惯例。显然,在热河匆匆废立,还是出于无奈。 太子……谋反?这是佳欣曾经和胤祥讨论出来的可能。 但兵权牢牢在胤祥手中。太子一举一动都受人制肘,绝无调兵可能。 走一步看一步吧。佳欣听说十八阿哥患病之后,便立刻赶赴小男孩的帐中亲自诊脉——从历史上已经知道了,是腮腺炎,从脉象上看也是。并不难治,佳欣为防万一,亲自抓药煎药。不令其他人经手。还专门将奶妈等人全部谴至帐外伺候,专门将十八阿哥地生母密贵人调来亲自照拂——这总万无一失了吧?难道这样子十八阿哥还会死? 十八阿哥不死,历史便会改变吧。 “皇贵主儿,”胤衸母系为汉人,发育得较迟,七八岁的小孩还带着奶声奶气。“您走了呀?什么时候再来看衸儿?” “你额娘在呀。乖胤衸,听你额娘的话,好好吃药,好好睡觉,明儿起来就会好的。你不是说要猎兔子送给我的么?我还等着呢。”佳欣笑着哄他。“走了哦!” 密贵人连忙跪送。“恭送……” “行了行了。”佳欣笑着扶起她。“你们娘儿俩相见不易,趁着在外,多亲热亲热。看你,眼睛都哭红了——没事儿,真没事儿。你信不过我的医术么?” “奴婢不敢。”密贵人破涕为笑。“皇贵主儿……”她将佳欣送到帐外,压低声音,“有件事儿,不知道皇贵主儿会不会高兴,我也就这么一想……不知道皇贵主儿愿不愿意。” “怎么了?语无伦次的,又是高不高兴又是愿不愿意地,别吓唬我。” “奴婢不敢。”密贵人又要跪,被佳欣拽起来。“奴婢想跟皇上请旨,把胤衸过继给皇贵主儿膝下……” 佳欣凝顿住了脚步。 密贵人有三个长成的男孩,若非她出身低微,为人老实谨慎,又和出身不错的勤贵人关系好的话,在宫中早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如今胤衸还未成|人,佳欣又权倾后宫,如果她的提议真的能成地话,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胤衸,都是大大的有好处。而对于二十八岁的佳欣来说,接受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也并非很困难的事情,况且如果按照一般宫人的观点,有个儿子,怎么说都比空虚一世的强。有今次佳欣替胤衸医治之事作为契机,也十分自然,感谢一声的悉心照顾,感谢皇贵主儿的养育之恩,无论如何也同拍马屁讨好上宪联系不到一块。 虽然提议说得乱七八糟,但提议内容却闪着处世智慧的光辉。 佳欣考虑良久。“这事儿……等今次回宫再说吧。你的心……本宫知道了。再和皇上商量商量。” 密贵人无语跪送佳欣离开。 走在行宫之中,佳欣吹着北方寂静的风,看见天上的星斗如一个倒扣的大碗,离自己的酒吧里如此之远,似乎触手可及。却又似乎凛不可犯。 星星……几亿年前地光辉呢。 相对于星光地漫长。三百年的穿越,似乎也是小菜一碟了。人和人之间的渺小,和时间空间永恒不变的庄严,比较起来,是不是这一刻穿过星光而去的目光,和胸中层层升起的思绪观感。才真正是人之所以为人地意义? “看星星?”胤祥一身的戎装,踱步的姿势带着声响。 “恩。”自己的身后,他地身后,都是闲杂的人。 紫城若海——天相爱何处又不是人海?相见只可淡淡一笑。 胤祥躬身一礼。佳欣侧身避过。相视一眼。背道离去。 这个夜忽然变得寂寞起来。 离开福晋们的队伍太远,佳欣不能够去看佳研或炎枫或者霃瑾或者含笑或者谁。陈贵人和谨贵人不在,高婉儿今夜侍寝,后宫中也无什么人可以同家说话解闷。转了一圈,佳欣放弃萧杀孤独念头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这逛到了某位后宫的行帐——行帐独用。却有点简陋,应该是嫔所居处。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绿色的营帐看起来有点亲切地感觉,佳欣忍不住走了过去。 几个端着药的宫女小声聊着什么走过来,看见了佳欣一行,连忙跪下来行礼。 “免了,起来吧……小心药。别洒了。”佳欣柔和亲善,“这是给哪位主子送去呢?” “回贵主儿,是良主子常年服的药。” 原来是良嫔的行在——你们主子可睡下?“ “没呢,主子要吃过这铺药才会安置的。” “引我进去,我瞧瞧她去。莫作声。” 良嫔显出一些老态来。 但灯下阅卷,有时持着精致的小毛笔在书上细细批注些什么的样子,仍然迷人。 “小曼?”她听到声响。合上书,起身向着帘子走来。 “不是小曼,是我。”佳欣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示意众人退下,亲自一撑帘子走了进去。 “啊……皇贵主儿吉祥!”晾嫔盈盈一礼。 大方,从容,比起密贵人地卑躬屈膝来,果然不同。在整个后宫当中,不知道为什么,佳欣总对这位阿哥的生母带着一丝特别的崇敬。良嫔也许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行止也与众人无甚大区别,但一位天生的美人身上所带的气质,已经足够美化她的一切,令她优雅华贵,不可方物。 佳欣坦然受她一拜,然后将药碗放下来,拉着她地手双双入座。“没事做,觉得寂寞,所以到处乱走。搅了你的清静,不怨我吧?” “皇贵主儿说笑了。哪有什么清静?清静和寂寞,寂寞和清静,还不是一回事情?”普通的预言,被她淡淡的声音说来,配上蒙着雾气的眼睛,就他特别的感觉。 “卫姐姐。”家觉得自己骨子里有点男人的成分,贪看这魅力景致有些失神。 “皇贵主儿怎么如此称呼?”卫氏一惊。 “称的不是封号,是姓,是私谊,不是为号。”佳欣按住她的肩膀。“卫姐姐,你的眼睛真美——在看什么书呢?” “啊……”卫氏羞涩地答,神色如少女韵味。“都这么老了,哪里有什么美不美?——夏夜枯长,看看词书罢了。” “选梦词?……好名字,沈宛?是谁呀?”佳欣拿过来那本词稿,随便翻看。“黄昏后,打窗风雨停还骤,不寐仍眠久。剑尖寒侵锦被,细细香消金兽。添段新愁和感旧,拼却红颜瘦。——有李易安之风啊。”佳欣假装品微。 良嫔微微笑了笑,“沈御蝉是纳兰容若的侍妾,十七岁时刊行这本选梦词稿,惊艳了天下才子。其时纳兰抱病消沉,为友人所激已诗降之,沈氏后随纳兰来了京城,无名无份,做了一年举案齐眉的夫妻。后来纳兰容若去时,她折笔三十余支,自叹天下知音绝矣,三月之后,郁郁而终,——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皇贵主儿自然是不知道的。” 佳欣再看她的圈点——“不寐仍眠久”旁边批着一句:“年少吉祥。”“渐渐”和“细细”下批着:“停,还,骤。所以渐渐,所以细细。”“拼却”旁边写了两句:“力渐劲,今想拼而无能矣!瘦又何妨?” 佳欣一页一页翻下去,不禁大为赞叹——忽然有种“这才是古代生活”的感觉。 在良嫔那里消磨了一会儿,又私|处逛了逛,佳欣才回到自己营帐里。游玩的床铺自然就明天宫中那样舒适,辗转浅眠了好半天,感觉上才睡熟了片刻时光,就被耳边的唤声惊醒。 “不是说今儿停驻一日,明天再走么……吵我做什么。”佳欣不满地坐起来。薄薄的罗衣里露出雪白的一对胸||乳|。 “皇贵主儿,”小窗跪地悄声而禀。“牵头传来消息,说是有熊。皇上一早就兴致勃勃地狩猎去了,半个时辰前来看过娘娘一次,本想叫娘娘同去……却,却……” “却怎么了?” “听见娘娘在梦中唤着什么,不忍叫娘娘,于是独自去了。” “啊!”佳欣睡意全无,从床上跳了下来。小窗忙伺侯她穿鞋。“我说梦话?说上面?”上帝保佑,阿弥陀佛,千万别是叫的胤祥的名字才好。 “听当值的小宫女说,娘娘唤的是爹娘……似乎在叫他们不要吵架云云。” 佳欣扮了个鬼脸。小时候自己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爸妈一早开始吵架,吵得她只能四五点就起床,干脆看功课——这是为何她成年之后剧喜欢睡懒觉无比的原因,同时也是为何她从小到大成绩不错的原因。 后来有次和佳研出去旅游。也是睡得不好,中午起床时佳研怯生生地告诉她——“姐,早上我去刷牙地时候你跟我说‘爸,妈,能不能麻烦摆脱两位别吵了?我要睡觉。’”两人无语。 其实父母的感情很好,严格说来那也不能算是吵架,大部分时间的两位老人家在争执一些形而上学的问题。什么经济结构,什么国际政策,还有最扯的就是什么博尔赫斯海德格尔之类。佳欣小时候无数次在心里酝酿过大吼一声抗议,不过一直没有胆子执行,等长大到具有足够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7部分阅读 气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人会再在凌晨吵醒她了。后来佳欣也逐渐回想明白,两位不需要坐班的家长需要在夜间安静地环境下各自进行他们的研究工作,然后在早晨则带着困倦等待女儿们起床,为她们准备早餐,所以才会顺便交流一下对彼此研究进程的意见。 “娘娘,你没事吧?”小窗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 “没事没事,哈。”佳欣觉得有点无厘头。一定是康熙进来的声响太吵,而自己子啊睡眠缺缺的情况下又一次梦回现代,习惯性地抗议出声了。“伺侯我梳妆吧。既然不跟皇上去猎熊,好歹要把内务收拾好。去跟厨房讲。做好烹熊掌的一切准备——若没有呢,也别声张。昨儿吃的那些野菜再备一些,先别做,晚点估摸着皇上快回来的时候。我亲自下厨。还有阿哥们那边——哪几位阿哥跟去啦?”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哦,对了。四阿哥本来就在那儿,就是他传来的信儿说有熊什么的。” “叫几位福晋也准备准备——佳研就算了,馨芳吧。太医全体待命,不许擅离职司,必须随叫随到。——伺侯十八阿哥地除外。” “着。”小窗小镜穿花蝴蝶一样地去传旨了,留下梳头宫女给佳欣妆扮。 “今儿不穿女装。结条辫子,我穿男装。”佳欣懒洋洋地决定。女装究竟没有男装方便。 “是。主子上不上妆?”佳欣皮肤好,不沾烟酒又吃得有营养,并不是每天都化妆的。 “描描眉眼好了,不用敷粉。”今次出来没有忘记带通透的玻璃镜。佳欣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容貌——和六年前刚到这个世界时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 起床,忙,逛。意气风发,心情愉快,吃饭,喝水,休息。 快吃午饭时得到消息——康熙真的猎回来今年地第一头熊。因现今还没到木兰围场,熊是货真价实的野生品种,也算是开门红了。众人在回来的路途上,估计个半时辰即可到达。 “皇贵主儿,皇贵主儿!”正忙得不可开交,却见一个眼生的小宫女一路奔来厨房,滚到在地。 “怎么了?”佳欣问撕,小窗小镜已经利落地挡下来人。 他微眯着眼睛辨认片刻。说道“那边的是小洁?” “是,奴婢是小洁……密贵人请皇贵主儿即刻过去……” “密贵人?”佳欣吃了一惊,“是十八阿哥出事了?……算了,我现在就过去。小窗,替我炒完这盘菜。小镜看着这里,预备着接驾。” 气氛很怪。 十八阿哥营帐周围的侍女太监都如丧考妣的模样。 佳欣皱眉,一掀帘子进去。 啊—— 胤衸双眼紧闭躺在那里,额头上一大块触目惊心的伤痕淤青,脸色惨白如金纸一般。 密贵人跪坐在地上,两手紧紧抓着胤衸的手,全身一直不停、不停、不停地抖着。 “怎么回事?”佳欣怒喝一声。 两名宫女跪了下来。“昨夜密主儿出门解手——夜深了,大家都睡了,谁也不知道小主子怎么就在这当口醒了过来,还跑了出去。等密主儿回来发现阿哥不见了,才叫醒大伙……在西面水塘那儿发现的……太医来看过了,说,说是不好……密主儿当时就瘫了,谁也拉不开……” 佳欣气得浑身发抖。“废物……一群该诛九族的废物!” “求娘娘饶命啊!”宫人们刷刷跪倒一片。 密贵人是身份低微的汉女,虽然生了三名皇子,但底下宫人还是多有不服,懈怠慵懒,时而有之。若是换在其他厉害妃嫔宫里,岂会有主子醒着照拂阿哥,做奴才的却一个两个睡熟地份儿? “你们的命本宫保不得,你们九族的命也是一样!”佳欣阴狠地瞪了地上一眼,“现今只有小主子的命保得住你们!去,宣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过来照顾他们母妃。小洁回去找两位金常在,取我的药箱来。太医呢?宣进来!” 搭上胤衸的腕脉,佳欣便心中一沉。 绝望……真是令人绝望的脉象。 是大脑地问题……跌跤撞到了后脑,脑干损伤,淤血,破裂,等等,总而言之,胤衸,很难再醒来。 如果在现代,可以以输液等方法维持他生命……但是很可能,他从此之后,变成一个会微笑,会眨眼,但是没有任何意识和思维的,植物人。 但是在古代……没有办法。 只能,只能听任他死亡。 佳欣并没有办法,去做一个开颅手术! 跟太医探讨了一下中医的语言,也是同一个结果。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莫名其妙地,十八阿哥还是难逃一死。佳欣一下子心情糟透。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怯生生地进来,怯生生地过来拉开密贵人把她交给两个嬷嬷,怯生生地给佳欣行礼,怯生生地看着睡在那里的胤衸,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佳欣阴沉着脸看这两个孩子,忽然开口,“你们的弟弟……救不活了。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你们也不小了,去通知该通知的人,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吧。” 食物阿哥瞪着眼睛看着佳欣,又看看胤衸。 十六阿哥低下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眼圈泛红,拼命忍着抽噎。 十五阿哥拉拉弟弟的手,向佳欣一拜,拔腿跑了出去。 佳欣叹了一声,坐在椅上,看着胤衸。 忽然那小小的少年动了动,看起来似要呕吐。 密贵人从椅上跳起来,过去扶她的儿子,揉搓他的胸口——佳欣知道这是呕吐反应,这个时候应该把病人侧过来,免得呕吐物呛到气管——但那又如何呢? 总之是救不回来了的。饿死,并大肺炎而死,排泄堵塞而死,和被呕吐物呛死,又有什么两样? 密贵人弄了许久,忽然一阵嚎啕,向后昏了过去。 两个嬷嬷惊呼,佳欣敏捷地接住她,按了按她的腕脉,将她交给那两个嬷嬷。“煎一服药给她,别让她出来乱走。用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劝她。”佳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胤衸明显已经失去生命症相而蜷缩起来的小小身体,再次叹了口气。“——十八阿哥,薨了。” 昨天晚上还跟佳欣说话、笑。活生生的一个小男孩,就这样死了。 不多时,帘外小跑声四起,两名侍卫当先入来,向着佳欣无声一礼,便掀开了帘子。 是康熙来了。 佳欣叹了一声,起来,见驾。 康熙浑身铠甲,顾不得什么,就来看胤衸。 看了看,伸手,抱了抱,然后放下。 人主转身。 “统统退下。”佳欣沉声下旨,暗红走向康熙,握住他冰冷的手。 康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佳欣了解,扶着他到旁边坐下来。 佳欣点头,跪下来答话。“说是作业他额娘出去解手时忽然跑了出去,在水塘附近跌伤。” “胤衸好动,但并非痴狂莽撞之辈。为何乱跑?因何跌伤?” “臣妾也觉得奇怪,不过密贵人现今情绪激动,还是要等她平复之后,再细细查问。发现是十八阿哥的两名宫监已经羁押,发现之处也已封锁,稍后臣妾便去查看。” 康熙点了点头,仰首靠子啊了椅背上,闭上眼睛。 佳欣看着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感觉。 “臣妾先去看看密贵人。臣妾告退了。”佳欣知道康熙需要一个独处——或者说,是和胤衸单独相处片刻。 一撩营帐,却发现大东北的炎夏,竟然飘起了几滴雨丝。 是为人主悲么? 小窗小镜早已守候在外,为佳欣撑起明黄|色的雨伞。 “密贵人呢?” “暂时安置在和嫔帐中。” “和嫔?”佳欣一皱眉。 “因为和嫔的营帐离开此地较近,所以……” 佳欣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密贵人神智仍然出于崩溃边缘。 佳欣将紫金气输入她身体,却发现她有求死之志。 档期了自己的生命力。 “至于吗?”佳欣凑在她耳边说,“你还有两个儿子,为了他们。好好活下去。” 密贵人忽然睁大眼睛。看着佳欣,浑身一阵痉挛,死死抓着佳欣,像要说什么。 和嫔和一个嬷嬷上来,七手八脚,才将她按住。佳欣叹了口气,弹弹衣裳起身。“你们照看着她,身边不可断人。药煎好了么?服完药让她安心睡一觉。我明日再来。” 离开和嫔那里。佳欣马不停蹄,赶往出事现场查探——离得并不远。几百米距离吧。地形并不太差,但近水,地上的确有些湿滑。几块白天看来景致不错的湿透,在夜间就是杀人夺命的凶手。佳欣蹲下来,找到某块石头上有黯淡的血迹,被雨水冲得快要看不见。 “就在这里找到十八阿哥地么?” “是。”侍卫押来昨夜地太监。两人面如死灰颜色。 “什么时辰?” “刚过丑时。” “什么时候发现阿哥不见了的?” “子时末牌。” “到时找得挺快。”佳欣撇了撇嘴。“家中可有老小?” 两名太监跪了下来。“求皇贵主儿饶命啊!” “不是本宫不能饶你们。但堂堂天皇贵胄。遭此以外,终要有人陪下去伺侯。你们两个,还有那两个昨夜该当值夜的宫女,自己心里面得清楚着些。自己了断是一出,要是皇上发落下来,又是另一出了……如何保全家人,还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家转身,薄薄的男装纱袍在雨里居然有些冷。“回去吧。换身衣服,伺侯皇上用点膳——劳累了大半日,莫要饿坏了才好。” 回到自己营帐,换上女装,不多时有人来报,两名太监两名宫人都已自尽。 佳欣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去看看十五阿哥他们,比较还没出来当差,未必能把丧仪需要的东西备妥当。” “皇贵主儿放心。他们去找了贵妃和德妃,那两位都是抚育过十八阿哥的,已经子啊帮忙了。” 十八阿哥最初是由贵妃抚养,后来胤褆成婚之后,德妃宫中寂寞,贵妃又开始抚养婉儿所生的十九阿哥,所以将当时才满三周岁地胤衸转给了德妃抚育。 佳欣点头,放心,但心中总是放不下心来。 第五十章 天大的圈套 侍卫语焉不详。 佳欣理不出什么头绪。 但康熙那冷冷的态度一直在困扰着她。 “皇贵主儿,该安置了。夜深了。” 佳欣应一声,却仍坐在那里发呆。 小窗过来替她解下头发,取掉耳环。“主子,虽有白事,可毕竟不过是个阿哥,您的妆扮也太素净了。除了耳环,浑身没一丝珠宝气。” “我穿男装时还不是一样不戴那些的。”佳欣没脾气地答。 “谁说的?平日里男装也戴着的手串,这不也摘了?”小窗说的是串颜色深绿近黑的橄榄型碧玺珠子,很似在现代帅哥们会选择的首饰,佳欣爱它中性自然,于是常戴。 “没有啊。我没摘——”佳欣往手上一捋,却捋了个空。“哎?我记得没摘来着。难道还是摘了?” “奴婢去拿首饰盒。”小窗耸耸肩,转身取来佳欣的黄金嵌琉璃首饰盒子,打开来翻找。“怪了,还真没有。” “早晨起来就穿的男装,根本没开过盒子吧?下午更衣时,耳环是从平时的袋子里拿的,也没开它,就算当时摘了也不会在盒子里。也许随手搁哪了吧?”佳欣不以为意。 “怕就怕这里不比宫里,不管随手搁在哪了,都会长出翅膀来飞走。”小窗有点怒意。 “也不值什么钱的——”佳欣看了看自己手腕。忽然顿声。 “主子怎么了?” “我在想,那串碧玺是倒挂钩子的,我自己根本取不下来,平时都是你或小镜或戴或取的。是不是?” 小窗略想一想,“是啊。主子嫌麻烦,所以不爱摘。” “你有记得替我取下来过么?” “没有。” “去问问小镜。” 碧玺手串莫名其妙地丢了。 谁也不记得曾经把它取下来过,但它就是消失在了佳欣的手腕上。 “是不是炒菜的时候松脱了?”小镜在那边帮想。 “不会,陆续也戴了一年多了,金银丝线串的,不会那么容易松脱。”佳欣反复看自己手腕。上面有一点点淤痕,是之前被密贵人紧紧抓住所留下的印迹——“啊!难道那时候丢了?”佳欣终于想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算了,莫要想了,丢了就算了吧。反正我从来也戴不住东西。“ 除了那个曾经因为遗留在汀雅那里而侥幸逃过了历次水火灾劫的深紫色bna之外。佳欣还真的不拥有任何特别意义的信物。也不在乎多丢一个,少丢一个。 “说是这么说,但毕竟是皇贵主儿随身的物件,明儿还是要去找一找,查一查。知会内务府造册,以免有别有用心之人拾获,加以利用。”小镜心思缜密。 “又不是印信,会有什么用处?”小窗反驳。 “好了好了,”佳欣微笑,“就依小镜所说的,明儿去知会一声罢了。找就不必了。这会儿忙十八阿哥的白事,恐怕不宜为了个手串大动干戈。” “是。”两婢双双恭身垂手。 “真是不早了。”佳欣打了个呵欠,“去睡吧,换值夜的宫人来伺候便是了。” “主子不喝碗奶子么?”小窗从外间端进来一碗,温温凉凉的,煞是诱人。 “会胖……”佳欣挣扎了一下,拒绝了。 “这可是先前襄贵人专门遣人送来的呢。”小窗笑道,“主子放心喝吧,您这些年便就没胖过。” “谁说的?腰围大了半寸呢!——你说谁?婉儿么?”佳欣蹙眉。高婉儿下午被康熙召去伴驾。晚间直接侍寝,怎么忽然给自己送什么奶子? 这几日奇怪的事情,还真是大大小小,层出不穷。佳欣只觉得浑身难受,被这些或严重或轻微的事情硌得如豌豆上的公主一般。 “主子?” 佳欣猛然一惊,指着那碗奶子变了脸色。“替我喝完它——” 果然,佳欣的预感永远正确。 奶子饮尽,碗底铺着一张薄如绵的纸,用指甲拈起来。发现竟是不会沾湿的油纸,却是未曾见过的薄、滑与白——正是高婉儿从前在松林槐居时攒下的特别道具。佳欣与她交好多年,自然熟谙其中用法。 “取盐来——” 将细盐匀匀抹在纸上,再一浸水、火上一烤,纸上字迹便现了出来。 “天大的圈套。莫钻,切莫!见密杀之。” 什么叫见密杀之? 小窗小镜在旁边看得打了个冷战,“主子,意思是若有人见此字,则务必灭口?” “应该不是。你们莫慌——”佳欣捏着纸条站起来,摊牌踱步,回头却见小窗小镜双双跪了下来。 “就算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杀你们,傻孩子。”佳欣叹了口气,“都起来。我想,这里的密,是指某个人……某个女人吧。” 小镜一震,“密……” 小窗补完,“密贵人?” 小镜瞪了她一眼,起身出去查看左右,确定安全才返回。 小窗在那里迫不及待地问,“主子怎么看?” “见密杀之……见密杀之。婉儿该当明白此四字的分量。天大的圈套?”佳欣喃喃,“究竟是什么圈套,又是什么人,敢对我下套呢?” 康熙的冷漠眼神忽然又在脑海中划过。 曹玉昭和曹玉嘉哭母生忌……为何忽然要提起此事呢?难道……是对曹李氏的死,有了什么怀疑? 自己这些年来也没有少杀人,就算康熙听说,或是看出了什么,也没必要在此时特意提起吧? 天大的……天大的……圈套? 暗示太监和宫女自尽事虽莽撞,但又会有什么不妥呢? 十八阿哥?……密贵人是十八哥生母。见密……杀之? 碧玺手串? 遗落在了密贵人处? 佳欣觉得她在一团散砂面前,没有一要线索,可以从头到尾贯穿。这种不洞察使得她坐立不安,恐慌,无奈,违背了她一直以来洞若观火渔岸求利的原则。但她偏偏就是缺了这关键时候的洞察力……是年轻的时候去偷窥别人的j情私意太过频繁,提前将灵气耗尽了吗?还是根本就是自己已经开始衰老。今不如往昔? “都下去吧,让我好好静一静。” 佳欣挥挥手。 小窗小镜相视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佳欣独个儿留在帐中,值夜的宫女只被吩咐在二门伺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只影孤灯。 忽然好想好想胤祥啊……好想与他商量,问问他对于此事的意见。 一直认为自己能够搞定一切事的佳欣,第一次面对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软弱。 想了想,佳欣站起来。绕到了屏风后面。 这是放置马桶的地方,布置较为不精心,帐底还留了一条不算宽的裂缝。 佳欣站了一会,又回去,吹灭了灯,放下帐城。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便从那裂缝里闪了出去。 佳欣高速呼吸。潜藏着自己的身形,不动声色的靠近阿哥们宿营的所在。 胤祥还没睡……她已经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帮人意味。 他在灯下看书,眉目俊朗,却似乎心不在书上,不知道穿过书本浮现的,是不是自己的脸庞? 佳欣悄悄弹出一枚小石子,弄熄了胤祥身旁的灯。 在胤祥起身喝警之前,闪到他的面前。 胤祥是认得她身上味道的。 果然,他把将出口的呵斥咽了下去。佳欣伸手环抱住他。 “怎么来了?”胤祥很轻很轻的吹气。 “有麻烦……想不明白的大麻烦。”佳欣悠悠叹。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了胤祥的床,坐下来。 胤祥缓缓放下书,缓缓走到床过,缓缓跪下来,抱着佳欣的腰肢,亲了亲。“若不是令你困扰到极致,你定不会来。但你不能解决的事,我也未必能有什么见解——” “是。”佳欣伸手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子。“虽然我心中十分、十分不安,但一切的事情,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来寻你……只是面对一切,忽然非常恐惧,非常烦乱,很想离开。似乎有声音在对我讲,一切都是阴谋算计,唯有离开,才会安全。” 胤祥哧哧而笑,起来坐到佳欣身边。“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儿女情态?” “不知道……”佳欣在暗中苦笑。“我只想问问你……若是,若是,我只是比方,若是我想在这一刻离开,远走天涯,你还愿意和我一起么?” 胤祥沉默了。 佳欣等了片刻,然后闭上眼睛。“算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说好不见面,却又……我走了。”她站起来,带了一阵微风。 胤祥在后面抓紧她的手,“我愿意,我们现在就走——” “神经。”佳欣挣脱他的手,微微笑了声。“走去哪里?我只是随便说了说而已,自己也不知道有何意义。你莫要当真。”黑暗里她的眸子盈盈闪光。 胤祥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她拥入怀中。 不久,远远忽然传来人声嘈杂。 佳欣一惊,迅速挣脱胤祥,闪身离去。 胤祥怀抱空虚,一时间,动弹不得。 佳欣溜回自己营帐,刚在床上和衣躺下,便听外面有人来报,却不是小窗小镜而是值夜的大太监张公公。佳欣起身披衣叫进。 “皇贵主儿,”小宫女在一旁点灯。张公公负责的是后宫巡逻之事,佳欣知道他曾拜四大侍卫为师,身上有着功夫,看起来也不同于一般太监的佝偻阴骘。“密贵人遭了刺客。皇贵主儿此地可有什么动静?”他有点紧张惶急,说话也有些逾礼。 佳欣却断然顾不得这些,心神猛震之下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半晌才理清思路。“我这里并没有听到什么……怎么会有刺客?是什么人,拿住了么?密贵人怎样了?” “回皇贵主儿,是两名刺客,并没有拿住。现今正在拉网搜捕。密主儿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禀告皇上了没?” “已经禀告了。皇上震怒,正召四阿哥和负责此地布防的十三阿哥问话呢。” 张公公环视一周,“既没什么,奴才先告退了。门口的侍卫是前来护驾的,皇贵主儿莫怕,断然不会有事的。” 佳欣心中可谓疑窦丛生。张公公未说什么,便退走了。佳欣有些烦乱,叫人。“小窗小镜呢?” “回主子,没见。” “没见?”佳欣一个茶杯摔落在地。“去找!” ——大半夜的,外面侍卫跑步簌簌有声,佳欣又不好出去寻谁。但只坐在房中,再也没有睡意。 想了想,从桌上的书本里拿出来高婉儿传来的字纸。反复再看。 有点奇怪。 前面的“天大的圈套”等字笔画潦草,着力不深,似是匆匆写就。但最后的“见密杀之”四字却墨色均匀深黑,字形工整——佳欣回想了下平日里高婉儿的笔迹。她不是擅认字迹的人,况且字风这种事情,原本就要长篇大论才可看得出来高矮疏密,区区几字,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但感觉上整体字迹应该是满似高婉儿手笔的——前后两句话倒是略有差别。但佳欣不敢肯定,前面那句更真,还是后面那句更像……等等,自己在怀疑什么? 难道这张字纸,是前后有不同的人在写? 是高婉儿先写了什么,然后被人暗中添加了什么? 天大的,天大的圈套……圈套。 究竟是什么圈套? 这和密贵人遇刺有何关系?——她一下子想不出来有什么关系,但却总觉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密不可分。 是谁要刺杀密贵人呢?谁要杀她?为何要杀她? 再往前推。十八阿哥的死……是意外吗? 佳欣霍然站起来。 是意外吗? 若不是意外,是谁要杀他?? 密贵人的表现如此诡异,难道心中根本是知道的,知道十八阿哥因何而死,但却又不敢明言。所以愤懑意图寻死? 十八阿哥一个小孩,能碍着谁的事呢? 还是,根本是密贵人碍着了谁的事? 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陡然,佳欣吓出了一身冷汗。 康熙提及的曹玉嘉曹玉昭姊妹,她们的继母曹李氏和小妹曹玉毓,就是因为撞见了佳欣和胤祥私会而被佳欣设法灭口弄死的。若是将十八阿哥对照于曹玉毓,将密贵人对照于曹李氏……难道,难道康熙在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也许是密贵人撞见了什么,深夜所谓出去解手,不过是位高权重之人约见出去密谈。十八阿哥可能刚好醒来,不见了,母妃于是好奇循声跟了出去。 然后被某人发现……起了争执,若是那个某人身上带着功夫,要想置十八阿哥于死地再也容易不过了。若是那个某人同时还是医生……若是那个某人同时还有权势可以命令当值的闲杂人等自尽以绝众口…… 越想,佳欣都越要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所为。 但荒谬的是,自己根本,彻底,完全没有做过! 完了。 佳欣手心里一片冰冷的汗。 康熙,康熙确定是如此认定了。 高婉儿传信又是为了什么?——见密杀之。若一切真是佳欣所为,现今最重要的,就是杀掉唯一的知情人密贵人来灭口。 而密贵人今夜真的遇刺了。 一切都合情合理。逻辑严密至死。 天大的圈套……真是天大的圈套啊!佳欣眼前发黑——真真领略了什么叫做于无声处听惊雷了。若是她再笨一点,若是康熙点醒的再少一点,说不定自己被人煮了,还不知道身在螃蟹宴上! 是谁?是谁设下这天大的圈套,让自己逐渐越钻越紧? 佳欣觉得恐惧,忽然惊觉,“小窗小镜呢?怎么还不来?” 过了很久小宫女才跑来回话。“皇贵主儿,到处都找不到两位金常在……” 到处?都找不到? 佳欣大概有点明白这个圈套的深度和广度了。 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小宫女便接着回禀:“皇贵主儿,门口的那些侍卫不让咱们出去一步……说是有什么需要让娘娘去说一声便可。所以咱们也出不去寻两位金常在……”她怯生生的,胆子小小的样子。 不让出去一步吗? 佳欣颓然坐在椅子上。 终于识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又有什么用? 先机断然握在旁人手中,可佳欣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着半个。 “好。”积攒了半日气力和精神,“你们先回去睡吧,等天明了再说。本宫……现在去见皇上。” 两条相互矛盾的旨意下达,小宫女傻了眼,半晌才道,“奴婢伺候主子梳妆。” “叫你们回去睡,你们便回去睡。”佳欣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多年不曾染烫的发质,现今已经好得出奇。“回去吧,本宫,自己去。” 至少景仁宫的众人,还无人敢于无视佳欣的命令。 小宫女当先退下,帐外伺候的四名值夜宫人也躬身退下。 她们的营帐围拱在佳欣的营帐右侧,左侧是太监们,再外面才是围护的侍卫兵丁。 佳欣步出大帐,夜风吹乱长发,一身如水一样的白裙私裳,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蓝色旗装——旗装可以穿得整洁恭敬,也可以像此刻的佳欣一样,当作风衣潇洒披在外面,散出不羁美感。 营帐外围果然是刀光斧影。 佳欣走过去。 为首的侍卫尴尬的下跪。“叩见皇贵妃!” 佳欣微抬起嘴角。是熟人,朱六义。广化寺案后佳欣将他调去戍边,没几年,他屡立军功,竟然凭着自己的能耐,调了回来。现今不在大内侍卫任职,而是官升一级,做了影卫的副统领。 “朱统领。”她清晰地发声,“本宫要去见皇上,你领路罢。” “谨遵皇贵妃懿旨!”朱六义也不含糊,回头传令,“皇贵妃摆驾龙帐!升灯,起驾——” “皇贵妃请留步!” 一声断喝响起。 四周灯火通明,几乎如同白日。 佳欣转头,看到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大队兵马,带头的竟是时任兵部侍郎的贝勒苏奴。 “何事?”她虽衣着随意,眉宇间却有凛冽的端庄骄狂。 “有旨意——”苏奴似笑非笑,表情奇怪。 佳欣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此人在阿哥间走得很密,面上一套吃喝玩乐俱都精通的样子,底下犹如墙头草倒来倒去说不公平靠山方向。佳欣总觉得,就是因为有些人在阿哥们之间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才会让皇子们原本还算过得去的相互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糟。而苏奴,无疑就是这些人中的典型。 冷冷瞪了他一眼,佳欣不跪不拜,只是轻轻扣上了外裳上最顶端那颗龙凤盘纽。 高高的旗袍领子令她看起来更为修长。 苏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径直开口。“皇上口谕,着即搜捕刺杀密贵人之嫌犯——宫人金氏姊妹,钦此!” 佳欣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往前走。 朱六义不敢拦她。 苏奴紧跟几步,“皇贵妃请留步!” “旨意是搜捕宫人金氏,干本宫何事?”佳欣冷冷讥诮。 “金氏姊妹是皇贵妃麾下得力干将,人所周知。还请皇贵妃将人交出,奴才好回去复命。” “大清律法有用‘人所周知’四字来将人入罪的么?”佳欣神情如霜。“此事与本宫无关,你们尽管搜捕便是。”铮然一声,尚方宝刀从她腰间出鞘,“现今本宫要去见皇止,苏侍郎是准备拦下本宫呢,还是与本宫同去?” 苏奴讪讪然笑着退下,“奴才怎敢撄皇贵妃锋芒?——让路。” 佳欣手持宝刀,就算此刻她一刀画断苏奴喉管。苏奴全族也只得谢皇天赐死而已,无半句他话。他自然不想死,也怕佳欣怒起来真的杀人,却忍不住假惺惺向着军士们喝道,“谁也不得阻拦皇贵妃去路,违者斩——皇上圣旨与皇贵妃懿旨。违背了哪个,都立杀无赦,明白吗!” 佳欣对此人的厌恶又涨几分。 但此刻无暇去计较这些。 看起来,情势紧张——难道金小窗与金小镜真的那么傻,却刺杀密贵人了? 好歹也是金风竹培养出来的人,还跟了自己那么久。不会傻到如此程度吧,都说了是圈套,还钻? 若她们没去,那现在去了何处呢? 若她们去了……难道真的畏罪潜逃了?——但若是真要杀人灭口,以她们两人的武功,又怎么会只是轻伤密贵人而已?晋风会女子所学,可是取其要害一刀毙命的实用手法。 佳欣缓缓走着,身前身后都无人扈从,一时间显得如此孤独。 下过雨的地上有些泥泞,沾湿了她的白裙。 星空黯淡,东方有晨曦微露。 一阵风来,佳欣停住了脚步。 对面一行人缓缓迎着自己走了过来。 纵然左右前后都是如临大敌的侍卫们,但佳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天下之大,又岂有第二人向她走来时,会有如此扑面的压迫感觉? 佳欣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在泥泞中跪了下来。 “臣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低头。忐忑,紧张。 经历了那么多大场面,还是,还是会紧张。 佳欣埋首看着眼前的地面,不规则的凸起如一幅幅抽象画。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上臂。温暖而有力的手,她不必看,也感觉得出手的主人的气息。 “起来。随朕走走。”康熙抓起她来,扫了一眼她白裙膝盖的污泥肮脏。 佳欣耸耸户,表示无谓——记得康熙不喜欢她做这个动作。但也无所谓了。 太监一路小跑,送来一件厚重的大衣裳,深青色绣龙,康熙挥挥手,太监便过来给佳欣披上,仔细扣好扣子。 康熙朝前走去。 佳欣跟在后面,整个队伍气氛奇怪。侧面的苏奴朱六义等人率众跪下,恭送帝后圣驾,缓缓跟过。 果然,众人在十八阿哥出事的那片水塘附近停了下来。 太监跑来放下桌子,铺开桌布,将两把藤椅放了下来,端上茶。 康熙坐下来。 佳欣看着剩下的那张椅子,想了想,也坐了下来。 太监给两人敬茶,康熙喝茶。 佳欣想了想,便也喝茶。 一众侍卫分工明确,开始在这片地方掘地三尺,不知道寻找些什么。 喝完三杯茶,找东西的侍卫已经大功告成。拿个金盘子托着一样从泥泞里挖出来的东西,端到康熙眼前。 康熙眼皮未抬,说了一个“洗”字。 立即有宫监拿来琉璃壶,用清澈的泉水冲洗那脏兮兮的东西。 一串深绿近黑的碧玺手串赫然在目。 佳欣叹了一声。 康熙将茶杯一叫。“起驾,回宫。” 佳欣无言,跟随在帝王身后。 只要一刻自己在康熙跟前,就一刻拥有辩白的机会。 至少,至少要亲自在他面前。 手串的出现,很显然的说明了一件事。 将矛头引向佳欣的圈套,此前都做得十分隐秘间接,几乎是引君入瓮的形式。从这一刻起,对手已经开始转取主动,至少,密贵人——暴露了。 她是陷害佳欣的人之一。 佳欣不认为密贵人有什么目的或者意义来主动跟自己作对。同样,她也不觉得密贵人会为了陷害自己而牺牲自己的亲子——回想起来那日她攀住自己手腕时的眼神,佳欣了解了。 她也是被胁迫。 很可能,胁迫她的,就是一切的真凶!——我能杀你一个儿子,就能杀你第二个,第三个。一个儿子已经死了,若不和我们同一阵营将事情推给皇贵妃,则你另外两个儿子也保不住!佳欣已经可以想象她们之间的对话。 一路沉默压抑,终于走到了康熙的龙帐。 康熙并没有说什么,所以也无人敢阻拦佳欣紧紧追随的脚步。 侯慧春等在那里,“皇上,和嫔求见,说是密贵人人伤势无碍了。还有,您召见的青格格也来了,在副营中等着。” “叫她们继续等着。”康熙脸色平淡,看不出一丝波澜。“都退下,紧守营帐,不许任何人出入接近。” 安静,铺天盖地的安静。 佳欣看见帐外天光微亮——白天了呢。 令人心脏激烈沉浮的一夜,即将要过去。 “哐当——”佳欣止住心脏的继续受惊,回头,看见康熙将一个洒坛摔得粉碎,在地上。 佳欣默默在碎片上跪了下来。 深青色的外袍游龙,里面的白裙污糟。 康熙抽下了帐壁上的剑,反手刺向佳欣面门。 佳欣闭目无语——剑锋从脸颊边上擦过。她抬手轻轻擦,看到血迹。 “你可以杀任何人,但你不该动朕的儿子。” 康熙冷冷沉沉的声音里,压抑着暴怒。 两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佳欣脸颊上的伤口流下来。咸的泪,好痕。 “若臣妾说有人刻意诬陷,皇上会信么?”她一字字说。 “若你不是平日失德,朕根本不会怀疑。”康熙语气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佳欣咬牙,点头。“臣妾明白了。——但有一事,昨夜刺杀密贵人的,绝不是我……” “不止密贵人一人亲眼看见。是小窗和小镜——她们对你忠心,却太笨。朕倒是相信,你不会如此愚蠢地下令。” 佳欣抖了起来。 这圈套……真的绵密。 不但让康熙自己去发掘一切隐情,连他对她的宽容也考虑到。 “若真是她们两个所为,又如何杀不了密贵人!” “太子新纳的女子刚好在侧——天算不如人算。青卿并非常人,你见了便知——宣青格格进来。” 太子,新纳的女子?青卿?这又是哪一出? 佳欣跪在那里静观其变。 一个女子被引了入来,佳欣在看她,她也侧首看了跪在一地碎瓷上的佳欣一眼。 佳欣几乎立即从地上弹射起来!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好听的,清冷中带着浓浓妩媚的声音。 青公主?! 虽然面貌有些不同,但这气质……佳欣一眼就认出来! 她是白娘子的妹妹,她是小青!! 佳欣立刻喊出来,“皇上,她——” “青卿是巫山女妖与江南书生所生的孩子,身手不凡,更有通天晓地之能。”康熙看着青卿,声音柔和下来。佳欣死死咬住了嘴唇——那种眼神……那熟悉……很似,很似康熙从前看金风竹的眼神! 不,不! 一个阴谋之上。叠加的是另一个阴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纪素身上可有魇镇之事,你替朕查明。”康熙看了看佳欣,语气中有些怜惜,有些不甘心。 魇镇……佳欣几乎狂笑出来。 保全自己的借口吗? 康熙啊康熙。你老了,你真的老了! 青公主装模作样和佳欣对视片刻,“启禀皇上,若有妖鬼邪气,奴婢一入来便该知晓了。” 康熙叹了一声。“朕知道了。你今日救援密贵人之事,朕稍后再行嘉奖。你先回太子身边吧——护卫好他,别的不用管。有朕在,谁也不能把你怎样。你跪安吧——宣和嫔、贵妃觐见……还有德妃宜妃荣妃一起吧。” “皇上。”佳欣再一次开口。 但青公主飞来一眼,让佳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奴婢告退。”她故意磨蹭,直到和嫔走进来,才退下。 “皇上。”和嫔行了个万福,“密贵人已经没事了,口供由臣妾代笔,密贵人画押,已经写好。” 口供?佳欣心底冷笑。 密贵人呈上卷笺。 康熙指了指佳欣,“念给她听。” 佳欣冷笑着闭上了眼睛——和自己推想的一模一样。密贵人自称曾在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8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8部分阅读 紫禁城内看见佳欣和某男幽会。这里的某男自然是照顾老康面子,为胤祥代称。密某人不慎将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这事被事主皇贵妃兆佳氏发现,于是皇贵妃就趁出行之时为十八阿哥诊疗,以十八阿哥性命为胁迫要求她自尽以保秘密不至外传。深夜和密贵人密谈时,十八阿哥追随而来,听见争执,为了灭口佳欣对十八阿哥下了杀手,密贵人仓惶逃了回去,撕扯挣扎时曾见手串落于当地。之后小窗小镜深夜行刺,刚好遇上了来礼节性探病的青卿解围。不然小命不保…… 念到一半,贵妃等来了。 佳欣跪着,她们站着,一时间,曾经发生在长春宫中的屈辱过往再一次升起心中。唯一的区别是,今次康熙也不会再站在自己一边。 众妃向康熙见礼,视佳欣为无物。 和嫔向众妃见礼——等一等。 佳欣抓到一个眼神。和嫔和德妃之间的眼神——难道——难道? 她心乱,很乱。 究竟有多少人,几方势力纠缠其中? “皇贵妃暂降为贵人。交贵妃和荣妃、德妃、宜妃看管。”康熙冷冷下旨。“明日出发,到达木兰行宫之后,再行处置。和嫔护送密贵人,扶十八阿哥灵柩回宫。” 佳欣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所有人的表情,或者心机。 反正浮沉起落,再如何高。再如何低,都是皇帝一句话的圣旨而已。如同皓月当空,看似明艳照人,其实不过是倒映的日光,从无片刻自主。又如烛火,无论豪奢俭朴,燃烧时间或长或短,都是为他人倾尽烛泪,明灭不过一息之间罢了。 康熙叫来诸妃一同,也许是为了保全佳欣不受欺负? 总之今次贵妃态度好了不少,冷淡而礼貌的将佳欣挪到自己的副帐中去,拨了佳欣原来的侍女二名和长寿宫侍女二名一起伺候,佳欣原有的贴身应用之物也一并取来。 不用想也知道变生肘腋,外面的流传是多么纷纷扬扬。佳欣被禁足帐中,除了床、镜、桌、凳之外,便只有白纸黑墨,连本书也无。她坐在陌生的毡上,面对着惶恐不知所措的侍女,忽然觉得厌倦。 密贵人是人证,手串是物证。 现在佳欣并没有证据为自己辩驳——那夜自己在良嫔处逗留,但并未逗留到子夜。后来还逛了一会,再回去睡觉,其中时间,也不能够开脱。 何况阴差阳错,逼死太监事和之前曹府事又给康熙留下太过恶劣的印象。再往后扯,可以扯到曹嬷嬷之事——康熙未必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和嫔……先前与和嫔交换眼神的德妃……佳欣有点恨自己的这种能力。为何要看得这么清楚,这么透彻? 但青公主的出现,又让她觉得头绪纷乱。难以理解。 “你在想我?” 佳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床角里退。 走进来的正是那位青卿——她一身侍女服色,端着食物,原本呆立在门口的几个小丫头却已不知去了哪里。 “怕什么。”青公主放下餐盘。“我现今是太子身边的侍妾,不会再拿蛇来将你怎么样。” 佳欣咬住下唇。“果然是你。” “当然是我——但害你的却不是我。” “是和嫔?”佳欣问出心中疑惑。 “大概是吧。那夜我见到和嫔、德妃和那个倒霉的密贵人在水塘边说话,一边说德妃一边拿着绳子,好像在逼密贵人上吊。后来那小孩就跑出来,问她们在干什么。德妃用绳子套住密贵人脖子,和嫔在帮忙,小孩跑来捣乱,混乱中被德妃推了一下,还真不巧,就摔了。” 佳欣耸耸肩,她已经想到了。 “然后她们也慌神了,一开始只是叫密贵人不许说出去。和嫔连夜传信给四阿哥,四阿哥辛苦弄了能来调走老爷子。她们在这里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商量出嫁祸给你的好主意。” 佳欣翻翻白眼。“你呢?你就在旁边看?” “和嫔说服了密贵人,正在皇上面前铺垫搬弄。我见你的好姐妹给你传信,于是顺手添了几个字,让你有所准备。” 佳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是你?见密杀之四个字是你写的?——你既然要我杀她。又为何救她?小窗小镜呢?她们在哪里?” 青公主看着佳欣,忽然一笑。“因为后来我反悔了——我看见你的两个侍女在那里商量此事,原本说要去杀密贵人,但想了想又放弃。所以我干脆找了两个人扮成她们的样子,却刺杀密贵人,然后再亲自把密贵人救下来。” “为什么?你神经病啊?” “当然不是。若非刺客一吓,密贵人又怎么会这么快下定决心,写下供词呢?我有我的目的——你晚点就会知道了。”青公主轻松地笑笑。“你那两个侍女我抓起来了,若是不愿从我,便杀了她们。倒是两个人才。比我手的人强多了。” “你为何在太子身边?”佳欣顾不得两婢命运,单刀直入问出最为根本的问题。“你想要做什么?我害死林默湄,你不恨我么?为何不杀了我?” “害死默湄的不是你,甚至也不是十三阿哥,或者怀清,或者任何人——对了,怀清我已经干掉了。那枚佛骨真是好东西,助我回复了数百年的功力,多谢你了。”她说的云淡风清。“说来说去,一切的帐呢,其实该跟皇帝算。是他对待妖门的态度决定一切。你们入关时明明说好不与那些臭和尚道士为伍的,现今却越来越食言不守信用。慎若一去,你们居然替上龙虎山张家的人,叫天下我辈,如何能够安心!”小青云淡风清地指责,“所以,唯一的办法,是换一个皇帝,换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天子。” “你想造反?”佳欣眯起眼睛。“你是妖类,篡夺人间政权,就不怕天劫雷谴!” “我不。”小青笑得一点也不像蛇,像狐狸。“要篡权的是你们自己人,干我何事?” 佳欣咬牙看着她。 她友好的笑笑。“我想清楚得太晚了——究竟是没有你们人类诡谲。”她伸手来捏佳欣的下巴,佳欣闪避,却被她抓个正着。“你内力精纯,与人动手却是尚未入门。”青公主拈出一粒药丸,塞入佳欣口中。一拍一捏,药丸已经滚落下喉咙。 佳欣干呕不得,又惊又怒。“你给我吃了什么?” “是用来惩罚你将我好友穿在身上的罪过的。”她尖尖的鼻子和狭长的眼角贴近佳欣的面庞,一手暧昧的在佳欣胸腹之间抚摩——内衣下面,佳欣穿着那件大红鲛绡软甲。“每夜子时发作一次,熬不过时,便多想想你们将鱼蛇等物剥皮抽筋时候的行径吧。呵,什么大清江山,都是些贪婪阴险的自私小人罢了。我看了那么久,从无看到一人真心为了天下,为国为民。”她施施然起身,离去。 非·凡txt电子书网蝶¥梦%上传 第五十一章西湖艳化碧 佳欣一面咬牙,一面苦笑。 紫金气被完全禁锢在了某个地方,然后身上的皮肤开始疼痛——理智告诉自己,这并不致命,只要忍上一段时间,便会过去。但是感受却在那里强烈抗议:不行! 佳欣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并没有人把皮肤剥开,让神经裸露在空气中。但是那该死的药丸……女妖的恨意和报复……令佳欣此刻每一条神经都如同赤裸裸地浴火临风…… 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佳欣痛到了极处,居然觉得轻松。伸手抹了抹唇角,沾了一手的血。 是什么呢?这感觉。 对了……是……是救赎。好似就是这样的感觉。人天生的道德感,不可杀戮,不可说谎,不可抢夺,不可伤害,不可背叛。凡是违反,便是犯罪,便是错,便是孽。 佳欣勉强地维持住自己打坐的姿势。从前练习紫金气的时候知道,人只有在手心脚心和顶心这五心向天气上,才最能从自然中借用力量,一切的痛苦疲倦,也最容易淡化……但是佳欣其实很想放声嘶喊,在床铺上翻滚,来减缓皮肤下那一寸一寸蔓延的痛楚……她尽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专注地想着紫金气的口诀,不得不分神的时候就回想现代的时代曾经去九寨沟旅游时候的美好感觉。那山,那水,那空气,宜人而易醉。那颜色浓烈绚烂至化不开,那花似梦,那梦似花…… 过去了。 佳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看怀中金表——按照现代时间换算,只有一刻钟而已。 默默回想疼痛蔓延的轨迹,佳欣努力思索,判断——和紫金气运转时候的脉络恰好相反。那么,试试看,佳欣催动体内似乎解冻了地温暖力量,一寸一寸去探索曾经颤抖的神经……对。就是这样。她必须,判断出来,这种药丸究竟是如何作用于身体……很早以前她就以自己的经验探索过所谓的经脉和现代解剖学体系之间的联系。最后的答案是,经脉和神经相关,但又不同。它似乎是神经的一种组合方式,但超越其上,更确切地来说是关乎意志,在此基础上,佳欣已经掌握草药作用于人体的各种机制,甚至于包括针炙,所以,不管小青给她吃的药丸是什么。她是否从未见过和接触过,但佳欣确信,只要给自己时间,她一定能够设法破解。 做完一切能做地,一阵困倦侵袭而来。 但佳欣还不能睡。 下床——脚是软的,她差点一跌,幸好扶住了床框。顾不得更多,迅速扯来纸墨,写了几行。然后放下厚帐,在帐内点燃烛火。面向西南,将纸烧掉。 闭上眼睛,祈祷片刻,佳欣睁开眼。 幽幽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佳欣打了个冷颤,大着胆子去看那纸灰排列的形状。 是一个“知”字。 佳欣松了一口气,佛散纸灰,倒头大睡过去。 ——纸是烧给金雅轩的。内容是告知她小窗小镜二婢有难,请她设法照应支援。既然金雅轩回复“知”道了,那二婢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青公主虽然强悍,但曾经阗过陈圆圆的艳鬼也非易与之辈,有金雅轩出马,就算实力未及,智谋也不会输人。笑类。的确是比较单纯的一族,同曾经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勾心斗角的鬼族比起来,还略输一筹。 第二日天蒙蒙亮就被唤了起来,上马车赶路。 离开木兰行宫还有正常脚程下三日左右的路程。若是照以前她走法,估计要五到十日才能到。但看这薄晓启程的样子,估计老爷子是准备在最快时间内赶到地头,住下来好生处理佳欣之事了。 皇贵妃仪仗是没用的了,佳欣是被塞进一座毫无特征的马车里,混杂在众妃嫔队伍中出发。前后看管的是苏妈所率的一队士兵,佳欣偷偷望去,看不见一众阿哥的踪迹——这个时候,不得不想不的,是胤祥。 虽然康熙严命此事暂勿宣扬,但纸又如何包得住火?若说现今队伍中还有谁不知道,只有聋瞎之徒了。虽然康熙怒的是十八阿哥之死,但事件却不由自主的扯上了佳欣与胤祥祥的私情。康熙会如何待胤祥?胤祥又会如何自解,兼为佳欣开脱?和嫔与德妃做下此事,胤禛定在幕后策划主谋,他又会如何静观其变,掌控局势?再加上小青透露出的讯息,似乎太子要有所动作……若是太子谋反,被康熙镇压,那历史还真对了号。但佳欣始终不会忘记——上最为神秘的一页,就是胤祥在今次围猎是羊入虎口,被康熙圈禁了十数年,从此在康熙一朝中置身于朝堂之外,郁郁不得志了整个前半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念头不断在盘旋——是为了自己,会不会? 康熙因为知道了胤祥和自己的私情,而对胤祥彻底失望? 还是别的什么? 佳欣咬住下唇。 不能再留一丝仁慈了。不管青公主要做什么,但她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是时候将胤禛与和嫔的事说出来,彻底废掉他们一伙了。和嫔,德妃,胤禛,统统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止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避免——彻底雍正皇帝的出现,彻底避免现实真的如同历史一样发展下。 无妨,佳欣相信自己还见得到康熙。想想看,要用什么办法拉拢青公主,要用什么办法让康熙相信一切。要复位,最好还要彻底消除康熙对自己和胤祥的疑心。最好是扳倒四阿哥,同时让太子谋反这部分历史如实进行,令得胤祥成为护驾功臣,成为下一任太子……对,一切都应该如此。 康熙的信任。佳欣闭上眼睛,忍受车驾的颠簸,在想象中设计与康熙的对话。 中午并未停下来用膳,而是分发了些干粮。 过来送食物的仍旧是所谓的“青卿”。 她跳上马车,身手轻捷。“昨夜滋味如何?” 佳欣接过饼和腊肉,“十分好。” “我知道有些人以受苦为乐,还能享受其中妙处。原来你也是?” “我才不是受虐狂。”佳欣准确给出现代定义。“问你一件事——” “说。” “我妹妹的眼睛,可有办法医治?” 青公主妩媚地流转眼波。“你自身难保,却还想着妹妹?” “大家立场不同,我不会因为你伤害过她而恨你。我只想尽力补救。”佳欣靠在垫子上,悠悠道。——拉进你敌人的距离,就要表现得大度。 青公主果然动容。“你是个好人。我也有姐姐,她也很疼异我。” “白素贞?”佳欣胸有成竹地一笑。“她曾经托梦给我,要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小青撇了撇嘴。“她太懦弱——百年前她已经有能力从雷锋塔中出来,但她却定要遵守什么天规。我恨天规,天有何权,可以视万物为刍枸?” “说得好!”佳欣击掌而赞。“其实若非阴差阳错,我们也许应该会是朋友。” 小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妹妹的眼睛的确无外药可救。但她体质特殊,若是自行炼气的话,也许可以复明。” 佳欣只是拿这个借口和小青攀谈而已,没想到竟然真有办法,激动了片刻。 “好了,我走了。皇帝要我陪他聊天呢,呵。” “青公主,”佳欣叫她名字,“既然你有机会见到皇上,他看起来也很喜欢你,为何不直接把你们的要求和他说?干嘛要跟太子搞在一起??” “晚了。”妖类心肠,当真不可揣测。“我族十万大军已经在太子手中——你以为怀清就那么容易死?你莫要小看了这位储君,他韬光养晦,就是为了今日。”小青一笑,“等太子登基之后,他会封我为后,天下佛道术士,从此之后再不敢和我族为敌!这样的局面,现在这位明君可给不出来。” “胡闹!”佳欣气急败坏地骂道。 “也许天终不会容许此种局面产生……但管他呢,就算五年十年,也要试试看横行天下的滋味。”青公主骄狂一笑。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佳欣扯住她的衣衫,不让她走。 “很简单,妖族伤不了真龙本尊。还是要和拥有人间兵权的人合作啊—对了对了,差点忘记了。”青公主娇媚地贴上佳欣面颊,“你体内的药受我真元直接控制,你莫再试图去抗衡了。还有,为了让你男人成功投向太子一方,我会保证让你没办法在皇帝面前说出一个字来。明白么?别白费心机了,就等丰你男人金戈铁甲来英雄救美吧,呵呵呵呵!” 小青灵蛇一般地消失在佳欣视线之内。 佳欣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恐惧! 太子有继承的名分,但却手无寸兵。拥有京畿兵权的是……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真是如此,一切都完了,一切! 当夜果然赶路至很晚才歇宿,一些赢弱宫人已经叫苦不迭。 佳欣仍旧被软禁在一座营帐之内,周围民重重军士包围,送来食物的不是装面红耳聋作哑的老太监同志,便是康熙最新信任有加的青卿小姐。 子时之前佳欣使陷入紧张的情绪当中。紧张了半日,时间却流逝缓慢。真的一分神,那感觉却悄悄地来了—— 今夜比之昨夜,不可同日而语。首先冲击的浪潮并非痛苦,而是摧毁——将她身体中养纳的紫金气彻底摧枯拉朽般的冲走,经脉被激荡得几乎要被穿透。那种小心翼翼守护自己性命的感觉,实在不是区区疼痛所能比拟。这个时候,她宁愿像昨夜一样煎熬难过,也不要在这种比死亡更残忍的游戏当中挣扎。 但是出乎意料地,强大的压迫感下也有着比昨夜更为清晰的行走逻辑。她理解到了……她已经完全明白那药丸的作用方式……但是太晚了。 也许青公主不够狡猾,但她绝不笨。她神出鬼没,无踪无影,窥探的本事天下第一。若是再给佳欣一天时间,佳欣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破解一切,甚至于推出发球妖族的独特真气行走方法,从而独立想出和她们对抗的方法,但是,太晚了。 今次的发作延续了古代地一刻钟时间,也就是现在的半个钟点。 身体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佳欣静静坐在那里,咬着下唇,然后拉过被子,痛哭出声。 就好像你辛辛苦苦却戏练一个号。好不容易练到了最高级别,正在做高级任务,眼看着一切发展得轰轰烈烈……这个时候,你被删号了。 一切装备一切金钱一切经验都降到了零。你不知道能不能拿回这个号,但你知道,就算能拿回来。你也必须从零级开始,重新练起。 去跟游戏公司抗议吗? 这里的游戏公司,很显然,是命运。 命运从来不听人抗辩。 紫金气,从佳欣的身体里面消失——她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虚弱。 是的。她不是一无所有,她知道修练的要决和法门。但是,她没有那个决心,从头开始。 青公主……佳欣第一次燃起如此森森恨意! 帐外传来打斗声。 佳欣支撑着,起身去看。 头刚探出帐门,便被两把寒刃交叉起来的声音一惊。 “请主子莫要鲁莽。”帐外两名侍卫躬身恭敬而道。 “鲁莽?”佳欣被自己沙哑的声音一惊。“我不是想逃走或者什么的……”她的虚弱终于控制不住表现出来,她抬头,看着头上黯淡的新月。“我只是看一看,外面怎么了而已。” 侍卫带着点遗憾,又带着点难以言语地嘲弄口气。“有人想要闯进来探视你,但是没能闯过四大侍卫的剑阵。” “四大侍卫?”佳欣苦笑。她知道四大侍卫一直在出巡队伍的左近暗中护驾。但没料到,康熙为了看守自己,竟然出动了这四个老家伙。 四大侍卫甲乙丙丁。其中老丙已经在金风竹死后挂剑求去,归隐江湖。新伯位置则由老甲的大弟子替补,一代代侍奉君主,鞠躬尽瘁。 是,若不是青公主地存在,就算佳欣不擅对战,但要脱身,并非无望。而就算佳欣不走,那群得到了隐约消息的人们当中,也定会有人想要来探望,或者劫人。 这不? “来者何人?现在怎么样了?”佳欣只听到兵刃渐歇。 “皇上有旨意。”侍卫对待聊天态度还是相当宽松。“不论何人来犯,一律击退便可。若是主子您想要走,则可格毙。” 佳欣打了个冷战。 一律击退——怕的,顾的,就是胤祥而已。 就地格毙——康熙到最后,还是没有真把佳欣当作家人看待。 在康熙六年,佳欣早已经看出来: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世界上,一代人主康熙唯一想要保全照料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便是他的子女,如此而已。 皇子公主们任凭犯了天大的过错,他也会包容忍耐。地其余人等,皆是蝼蚁无关之辈,不过是一个大局面的繁荣昌盛。 呸!什么盛世明君,不过是一个封建社会的迂腐家长! 佳欣自嘲,自解,却如何也扶平不了心中的寒冷和绝望。 格毙两个字似鞭子一样,挞在心中。 不公平……为什么如此不公平。他要杀自己,杀。 不留一点余地。 佳欣忍住眼眶里的酸疼,强自平静地问:“那现在,来犯的人已经被击退了么?” 周遭万籁俱静,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概吧。”侍卫张望了下,“主子您睡吧,除了咱们,您谁也见不着。若有什么话,倒可写下来由青格格转呈皇上,这是钦命。” 哈。由青格格转呈?呈得上去才有鬼了。 佳欣咬着下唇,盯着刚才打斗声传来的来处,慈祥了片刻,终于将头缩了回去。 不必怀疑,一定是他。 躺在床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远处某个男人的焦急和不安,忧伤和震怒。 但是……求你了。不要,不要这个样子……不要钻入圈套之中。 这才是最大最大的圈套啊!是历史,是命运,它要那样走,不管人力突然反抗。胤祥,胤祥!放聪明些,不要,不要做任何事,不要听任何人的怂恿,我会自保,我会努力自保!佳欣在心中呐喊,直到大口喘息,欲哭无泪。 第二日又是一阵赶路。今次可能为了照顾女眷,歇脚得稍稍早了些。两日急赶,明天中午左右应该便可到达行宫了。 行帐外换了和昨夜那两个不同的侍卫,脸色难看很多,也不肯和佳欣攀谈。佳欣也不勉强,只是静静等待。 子夜将至。 灼热的疼痛从身体内部升起来,然后汇聚到身体表面的伤口,灼热地疼痛。 今次其实已经习惯很多,但佳欣放松心门,屏绝一个忍字,以最自然地方式,放声。 由低声呻吟,到大声呼喊,这是伪装不了的痛苦讯息,侍卫冲入,看见深奥如一个血人的佳欣在榻上蜷缩成为一团。 “召太医——”侍卫高声传讯。外面亮起灯来,人走人住,一片仓惶。 “要不要先禀皇上?”旁边那个侍卫小声询问。 佳欣眼睛一亮。 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然要——这么着肯定都惊动了。我去禀皇上,你去知会一声青格格。” 小青? 佳欣瞳孔收缩,为什么要知会她???? 答案呼之欲出。 侍卫点头,“对,应该知会青格格。今儿贵主儿她们都拖后了,皇上说过这里有什么事就交待青格格的。” “废话那么多干嘛?快去就是了。我告诉你,天心难测,昨儿是皇贵妃,今儿是青格格,明儿指不定是谁呢……”声音越传越远,已经跑得远了。 佳欣咬住下唇。 康熙……康熙,你千万要先到,千万! 我有很多话跟你讲……一切,关于一切。早该如此了,不管是和胤祥之情,还是自己早就洞知的木兰之变,都应该告诉你,让你的智慧和权热,去做一个选择和了断。 不管是和嫔胤禛的j情,还是小青太子的谋逆,也不应该让你做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纸人。 了不起,一起死。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只要能够保护胤祥…… 保护他,不要堕入命运的轨迹当中。 不,不要。 绝望。 康熙没有先到,但也没有后到。 小青没有先到,但也没有后到。 他们是同时到的。 而且,他们到来的时候,康熙穿着便服,衣衫整齐;小青则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一看便是男子衣衫——衣襟上明黄丝线绣龙——这是康熙的衣服。 佳欣想起来有一天晚上,自己在侍寝,穿得很少,康熙也赐了一件他的大氅给她。 再往下看,小青穿着鞋子,但没有穿袜子,雪白的脚踝悄悄裸露着。再往上看,她娇媚的脸庞上显得皮肤极好,一抹酡红如云霞一样灿烂在面颊上,从耳后至于颧骨。 佳欣自然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什么原因引,潮红。 一模一样……当看召幸的是自己,现在匆匆行营之中,则是与太子的宠姬。 蛇……的媚惑之术。佳欣看着小青。那个替代自己受宠,替代自己美丽,但却没有超凡脱俗的清逸气质,也没有鬼斧神工的惊艳五官,却是那种会让女人嫉妒,女人排斥,女人反感的样子。她轻轻撩耳边发时那种手指的静态,她走路时扭腰摆臀但自然生姿的动态,都充满着女性的性别意味——她首先是女性,其次才是某人,或者某妖,或者某逆贼。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她不算顶级美丽,却有顶级的,性感。 是的,是性感。尖尖的鼻子,狭长的眼角,举手投足都充满的魅惑的性感。 和上次在潭拓寺中所见的青公主,并不一样。佳欣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奇异的本领——也许类似武功,也许类似异能。或者可以称为媚功——总而言之,康熙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天然的尤物,而是雕琢之下的阴谋。 康熙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太医,而是看向小青。“她怎么了?” 小青福了一福。“回皇上,似是走火入魔了。” 佳欣看着他们,除了选择沉默,并没有其他办法。 身上还很疼痛。 青卿走过来,握住她的腕脉。 细细的声音流入自己耳廓。“若非今夜我有所预感,提前缠上皇帝,说不定还真被你得逞哩!” 佳欣怒瞪了她一眼。 一股狂莽真气从腕脉流入自己身体——佳欣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只是喉头发出嘶喊…狼狈,太狼狈。她满是汗水,被身体里的异物死死控制,不得解脱。这感觉让她加快起在潭拓林中被巨蟒裹紧时候的感受,但这次与死亡无关,却有功亏一篑的绝望。 太医唯唯诺诺在旁边诊脉,胡乱诊了一诊便连声附和,“是是,是走火入魔……” 青公主眯了眯眼,娇声道:“皇上,赵贵人应该是心中悲愁忧苦。一时难以接受现实,又有情怀郁结于心,不得排遣,才致此症。” 康熙叹了一声,眉宇间带着责备走向佳欣,有种怒其不争的恨意。 佳欣忽然全身一颤,伸手死死抓住了康熙的衣角。 康熙挣了一下,迅速退了两步。几名太监上来,将佳欣狠狠压在床上,面孔被生硬的床板压得几乎变形,眼睛勉强才能睁开,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世界。 康熙挥挥袖,冷冷说了一声:“叫内侍为她止血。一切等到了木兰再做计较。传话给胤禛,先头人马现在立即启程,朕随后出发。” 侯慧春诺诺领旨,“皇上的意思是,现在就连夜赶路?” “不错,”康熙指了指佳欣,“将这个疯女人围在中间,着四大侍卫看紧,不得有任何差错!” “着——” 疯女人? 这是那个曾经许诺说待自己会如待家人的男人,所说出来的话? 佳欣茫然看着康熙。 身上的痛苦似乎隔了一层,远远的没什么意思。但心里面充斥得满满的,就是疯女人这三个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不得解脱。 疯女人……? 一日之前还是母仪天下的皇贵妃,几乎可以算是皇帝的结发正妻;一日之后却变成了被人压制住手足以厌恶神情看待,囚禁于人海之中遗弃在生死之内的疯婆。 哈,哈哈哈哈哈。 佳欣看康熙和青柳一起向外走去。 忽然有浓重的不甘心升起。 挣扎,被按倒,再挣扎,再被按倒。青公主施下的禁制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哀哀嚎叫,内侍们下手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两个昏天黑地的耳光结束了这一切。 佳欣被用牛皮绳索困了起来。 绳子深深陷入肉里。 动手的不止是内侍,还有普通侍卫。那些是男人,血气方刚,绑绳子的时候手脚极其不净,甚至以猥琐的姿态,将绳索穿过佳欣的两腿之间,来回用力拉扯。 佳欣脸上沾着泪与污渍,神情呆滞;身上血迹斑斑,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一块布头被塞进了嘴巴里面。 现在的佳欣,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疯子。 一点也不优雅,不高贵,不从容,不端庄。 但是佳欣顾不得了。 她被几个人仰天抬着,扔上了马车。赶车的骂骂咧咧,似乎在诅咒佳欣的突然发疯导致众人不得不被从梦中唤醒。抬着佳欣的内侍在马夫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把佳欣的手足绑在马车内壁上,然后掀起车帘。马夫嘿嘿阴笑了几声,便回身一鞭子抽在佳欣的小腹上——四周围都是在启程的声响,马鞭的呼啸声音被淹没在粼粼萧萧之中。佳欣被堵住了嘴,不能喊,也不能发声。但佳欣并不觉得痛——皮肉上的苦楚,比起青公主那药丸的效力,实在是渺渺。她无表情,无反应,无动作,马夫无趣地跟内侍唠嗑着皇贵妃以前多么多么地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又如何如何地折辱过他本家的主子佟贵妃,现今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云云…… 终于车帘放下,车轮一动。四周围有不少马匹和车均匀地靠近。 夜半启程了。 佳欣的眼睛在黑夜里,忽然透过重重的混浊,射出一线凌厉的光芒。 然后那光芒变得不安,变成希望,变成祈祷,变成背水一战最后一搏的寒凉。 先前攥紧康熙衣角时候,悄悄将一张团得紧密的字条塞入了他的衣袖当中。 康熙是否能够看到这说明了一切的字纸,便是佳欣仅存的,唯一的希望。 “皇上,您看——” 小青挽着康熙的手臂,突然惊喜地指了指天边。 康熙抬头。 一枚流星绚丽地划过。 就是这一个瞬间,佳欣塞入康熙袖中的纸条一颤,已被偷梁换柱了。 看了片刻,康熙回神。“该召钦天监问问近来的天象了——青柳,你先下去吧。” “是。”小青柔媚地一躬身,起来时舌尖若有若无地舔了舔上唇,无声退去。 康熙看得一荡,随即收摄心神,向前走去。 回到帐中,屏退左右,康熙从袖中滑出纸条,在灯下静静观看。 “只缘仙俗错交牵,求生不得孤鬼寒。速水人间宝贵尽,死进天涯恩爱难。” 康熙叹了一声。 “王琰若是看了,定被你气死。学诗学了几年,真是一点长进也无……罢了罢了。朕想让你疯,你却‘只求速死’,朕若不成全,也是徒惹怨恨。你一命,十八阿哥一命,也算公平。”灯下他喃喃自语,忽然又扬声。“传张廷玉进来,替朕拟旨。” 青公主在月下站着,康熙的自语全部收入耳中。 她手里的则是调换之前的原本纸条。上面也是诗,却是风格迥异的两首——‘一双娇娥方十四,孤心侍奉十木林。几又来年二九岁,黄衣白被总关情。’看起来像是士人调侃年轻妻妾之语。‘长门遍寂眠玉枕,香灰余暖彻雍廷。西湖风雨艳化碧,东宫日月覆还清。’这首就是古雅绮丽,对仗工整。 小青扬起嘴角。“比我写得好多了,若是皇帝见了这个,说不得怎么称赞呢。” 一扬手,纸条如风吹自燃,化为灰烬。 双人,十四,一心,拆为“德”字。十木,几又,拆为杀字。二九十八,黄衣为皇族,即为十八阿哥。白被,陀罗尼经被,亦暗指死亡。第一首联起来,就是“德杀十八”,指出杀死十八阿哥的真凶,乃是德妃。 第二首更为简单:玉枕。是和嫔小名。雍,乃胤禛封号。眠、暖等字,暗指j情。西湖,碧,指小青;东宫指太子,化,覆,清等,暗指谋逆事,第二首联起来,意思就是和嫔与胤禛有j情,而青蛇与太子联合谋反。 能在五十六个字之内点明至关重要的两件事,还能保证诗的平仄意境,不得不说,佳欣学诗,学得大有长进。 只可惜小青乃是千年蛇妖,世上本已无什么生灵可以制衡。原本只惧怕龙虎山张天师一系承天受命收服天下妖类的法术。那日在太子帮忙之下,小青将怀清骗至戒台寺,怀清虽是斩妖伏魔的能手,可在太子麾下的刀斧手面前不过是凡人一枚而已,惨死在刀兵之下。随身携带的佛骨还成为小青的补品,将之前所损耗的修为一举补足——天作孽,成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其实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佳欣的错,强命怀清将佛骨圣器炼为所用,本来已经是大为不敬的行径;怀清因畏世俗权势而受命,折损德行,才致使有此刀兵血光之祸。怀清一除,张天师本家镇守邪灵不得擅离,天下几无可拘束小青之人。寻常妖精,修炼至于千年,要么随雷动魂飞魄散,要么抵挡过去位列仙班。但五百年前白素贞之事令得小青一直有意无意被忽略了过去,修为直涨,与福建林默湄等一班好友几纵横无敌于天下,但当时慎若有法王之名,天下妖族曾在明末聚会中推慎若为王,慎若选择与清廷合作,众妖族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世俗之事,改朝换代,本来跟他们也无太大关系。后来慎若一去,康熙又与道门中人逐渐开始合作,小青本来只想抗议一二,也不排除与朝朝庭接洽想要谋求接任正式的妖王位置的可能性,谁料怀清严正木讷,胤禛一心求功,导致林默湄无端惨死,终究将她逼上了谋逆之路。 烧完字纸,小青转身一闪,缩地千里,回到了太子帐中。 太子正在两名歌姬身上努力耕耘,见小青进来,吓了一跳。 小青并没什么感觉。蛇性本滛,对她来说交配就是交配,感情是感情,她与人,与妖,与鬼,与男,与女都可随时交合,习以为常。见太子床上两女姿色不错,于是嫣然一笑,褪去衣裳坐了上去。 其实比较起来,她喜爱女子更甚于男子。这也是小青与白素贞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白素贞有阵子怕小青怕得要死,因小青有段时间极为迷恋白素贞的身体,每每见白蛇或眠或卧之时,就想去偷香窥玉一把;有时与白素贞、许先行一妻一妾的本分之时,也会把许仙扔在一旁,光顾着和姐姐情热。最终导致白素贞不厌其烦,几乎要将小青赶了出去。白素贞入塔之后,小青便与好友林默湄结伴,将原本本分祥和的妈祖娘娘调教得面红耳赤,护佑海上船只之时也会见美人而心喜,譬如明朝皇孙朱建文,便被林默湄藏了起来,享用了数十年,甚至其年老色衰之时。 林默湄死后,小青一度发现自己有一个危险的倾向。几次与佳欣接触谈话,看着此女穿着林默湄的皮肤做成的软甲,都会对她升起无由来的欲火。是的,之所以给她吃本命蛇丹,看着她在子夜来临之时痛苦辗转的样子,很大程度是,是因为小青古怪的x欲——对于s这种有趣的游戏,小青也算是深知其中三昧的高手了。但这原本出于私意的措施,却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今夜致胜的关键。小青可以想象,若是康熙拿到了那张真的纸条,凭借他的智慧和明断,一定会立刻从自己苦心制造的烟幕以及德妃和嫔她们凑巧撞上的阴谋里走出来,查明一切,彻底摧毁太子苦心经营的一切。到时候龙虎山一系真的接手天下妖族总管之位,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西湖艳化碧”的青柳了。 把太子和两名歌姬都奉承至于极乐之后,青公主退了下来,并没有奢望这些凡人能够满足自己。边扣衣裳,太子已经急急问道:“事情如何?” 青公主点头。“御驾黎明出发。张廷玉已经拟好赐死赵佳欣的旨意,现正备快马发出——那匹传旨的快马是十三阿哥的人,等到十三阿哥看到这道旨意,咱们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胤礽靠着锦绣枕头,“估计胤祥会分兵一半先去木兰行宫抢回赵佳欣,能够用来逼宫弄死老头子的珍马应该不足五千。胤禛的人也有五千,然分散在各地,未必能够聚集起来,最多算作两三千而已。其余的,就是中立兵马——” “也正是妖族需要解决的人。”小青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轻轻抚慰自己赤裸的双 ||乳|。太子见状好心伸手过来帮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9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9部分阅读 忙,却被小青打开,“怕只怕这些人中刚正之士太多。所谓邪不胜正,若是德行无亏心智刚健之人太多,恐怕对我族而言,也会有太多折损。” “你放心,待我登基之后,你拟个单子上来,所有折于此役的妖……妖仙,我都让人建祠祭祀,保冷主讨得好去,行不?” 小青冷冷看了太子一眼,没有说话。 ——倒不怕他不履行诺言。可以控制他精神和肉体的蛇丹早也喂他服下一份,只是他毫无所觉罢了。令得小青意兴兰珊的是,此男行房之后居然不应如此之久,与他五十多岁却雄风仍振的父皇比起来,实在是令人生厌得衰弱。 这次谋反,太子拉拢到的人还有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思考来思考去最终也决定加入。根据皮囊的美丑,小青把胤禔也骗上了床一次,结果也颇为失望。接下来小青最为觊觎的就是十三阿哥胤祥的美色了——等到兵变完成之后,一定要尝尝佳欣与胤祥这对金童欲女的滋味,小青发誓。对了,还有那个自己勾引了两次而不从的冷漠少年胤禵…… 想起来就令人颇为兴奋啊! 第五十二章 兵变 “什么声音?周围……怎么回事?”佳妍从床上坐起来。 打盹的伴睡嬷嬷激灵一醒,睁开眼,懵然张望了下,才掂着脚过去,搂住了佳妍。“没事儿没事儿,会有什么事儿呢?好主子。睡吧,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亮呢!” 佳妍挣脱,“嬷嬷,去瞧瞧吧,我心里不安得很——是马蹄声,还有车轮声。有人要起拨的话,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成,成。我这就去翘。咳,准没事的。” 老婆子趿上鞋,晃悠到了帐口,见外面伺候的两个小丫头也已醒了,正向外好奇地张望着。“怎么回事呀?这么吵,都惊醒主子了!”嬷嬷语带不快地说。 小丫头不敢还嘴,只是低头。 “这天可真热……”嬷嬷打了个呵欠,撩开帘子出门。 夜色浅浅淡淡,群星闪耀。这一块是福晋们随驾的区域,还算清净,不少营帐里都陆续下人出来张望。但营房远处,就热闹了。马蹄灯火,人影幢幢,来来回回地参差不齐。 “哎,老姐姐,你也醒啦?”对面营帐住的是九福晋炎枫,她的奶娘一出帐,便看到了老熟人,迎了过来。 “别提了,咱福晋眼睛虽不好使,这耳朵可太尖了。这不,我刚出来瞧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呢!” “老姐姐,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大半夜的,我家福晋吓得不敢睡觉呢!” “谁知道啊?”嬷嬷四下看看。这一区时整个队伍的拖后尾巴,后宫妃嫔、阿哥主子都不在这里居住。能伴驾的女人也跟在前面。比如胤祥地侧福晋瓜尔佳氏馨芳,胤禵的福晋完颜若敷,胤禩的侍妾张氏,胤禛的福晋那拉含笑等人,都不住在此地。 “要是四福晋在的话还能去问问她,四爷可是今次的总管——”九福晋府上地嬷嬷开始八卦。 咳。别提了,要说总管,咱家十三爷可不也是吗?可就摊了这么个不主事的奶奶,现在倒好,连眼睛也看不见了,可指望不了。“嬷嬷压低声音谤主,倒也并无恶意。 “听说四福晋在前面也挺落单的。四爷并不在阿哥们中间住着,而是天天在前面打前锋的,真正身边带着的呀,是他们家那个叫月什么的小格格。” “这会子,还有空嚼舌头——哎?后面咋了?” 后面某处营帐起了小小马蚤乱,一群奴才在营帐门口忙着请罪。拿披风,拿水什么的。定睛一看,原来是八福晋霃瑾从帐中亲身钻了出来。 夜色越来越淡了,夏日天长,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破晓。清晨地风吹在闷热了一夜的人们身上,颇为宜人。 各帐中人都下意识地向霃瑾那边靠过去。想打听一下情形。 八阿哥虽然今次没捞上总管之职,但实权在握,圣眷颇隆。霃瑾并体弱,但因与胤禩长期分房,且放不下炎枫,所以才选择落后独居。但众人总以为这位实权的主子能有什么慧眼,洞察夜动玄机的。 霃瑾也确实有些见识。“怎么回事?动的好像都是健锐营的人……这里是热河,难道有敌来犯?就算有刺客,也无须从这里调拨人马护驾啊……”她喃喃自语。 “健锐营?”嬷嬷有些熟悉这个名词,“听着倒像是咱家爷统领地兵马……难道真要出大事?坏了。赶紧回去告诉福晋……”她一拍大腿,跑了回去。 营帐里空空如也。 一团混乱,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看小丫鬟也不知去向。赶紧疯了一样出门找,没头苍蝇样转了两圈,才看见远处一名侍卫正领着单衣瘦弱的佳妍不知道要去何处。 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去。 “主子,主子您去哪儿啊……杀千刀的……哪个嘴上没长毛的小畜生胆敢诱拐堂堂十三福晋……主子。您回来,您看不见……” 前面两人忽然停下脚步。嬷嬷几乎跌了个跟头,好不容易追上去。却只见佳妍回头,似能视物一般扶起她来。“嬷嬷,无妨的。这位是朱八德朱侍卫,他哥哥是影卫副统领朱六义。现今十三爷和皇贵主儿出了大事,我得过去看看……” “好主子,您可别,要去也等天亮了梳洗着拿软轿抬您过去啊……您去看啥呢,您又看不见东西……” “嬷嬷,我心眼还是明着的。这事儿,要等天亮,怕是一切都晚了……”佳妍蹙紧绣眉,幽幽而叹。 说话间,朱八德已经牵来匹马。“十三福晋,”他躬身一礼。 佳妍点点头,伸出手去。 朱八德毅然翻身上马,一手将佳妍也拉了上去。 “嬷嬷,你少安毋躁,”佳妍人在马上不忘回头吩咐,“有什么事儿,就找八福晋——” 嬷嬷再想追,却眼见追不上了。一骑黑马,两个身影,溶入外面地混乱中去。 一回头,却吓了一跳。八福晋和一群人原来就站在自己身后。 “八福晋,”嬷嬷连忙跪倒在地,去扑住霃瑾的小腿。“您瞧这可怎生是好啊,我们家福晋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了,回头十三爷查问起来,您可要为老奴说句话啊!” 霃瑾脸色如冰,并不理会,只是望着佳妍远去的方向。 一旁的四侧福晋年氏嘴唇翕动了下,忍不住问出来,“她……想是已经知道皇贵主儿的事了?” 湘雅忙扯扯年氏,摇头叫她不可再说下去。 果然有好奇但消息不灵的大小女人围过来,“皇贵主儿出了什么事了?……有传言说皇贵主儿是十三福晋的亲姐姐?……” “恐怕不止于此。”霃瑾开口,言语中有掩饰不住的沉重。“皇贵主儿如何,也轮不到兵马异动。恐怕……恐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年氏点点头。 湘雅微叹,“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一波和又一波……世事无非因果,恐怕是因正去,果正来呢。”她笃信佛教,佛理说得通透。 佳妍行至于半路,忽然听到诡异的风声。 “朱侍卫,小心——”她喊了出来,然后闷哼了一声。 坐在她前面的朱八德无声无息,身体却重重向后一倒。佳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地身体,再从他背部刺穿出来,浅浅刺入自己的小腹。 马儿受惊,长嘶一声,扬蹄而起。 佳妍从马上滚落下去。 天旋地转。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一点一点地挣扎着,指甲抠着地上的泥土,撑起自己的身体来。 耳边听到冷漠的声音。“大哥,她真看不见。” “嗯,”被叫大哥的人声音接近,“赶紧带她回去复命——希望她的伤不要紧。皇上要地应该是活人吧?” “还是给她包一包吧,万一死了这差事就砸了。大哥,那个侍卫是十三阿哥的人么?” “应该不是,老十三这会估计还没想起他老婆来。这人是朱六义的弟弟,朱六义应该算是皇贵妃的人。” “看来还是皇贵妃姊妹情深啊,死到临头还想着这丫头。”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撕下了一片衣襟来。 “大哥”把佳妍扶了起来,用那衣襟紧紧缠住佳妍小腹上的伤口,然后把她提上了另一匹马。 佳妍一直安静地不去反抗,直到此刻才忽然开口。“你们是四大侍卫中的老大和谁?“ 来人一震。片刻之后,那位大哥开口,“你认识我们?” 佳妍咬着唇,“可以放了我吗?——我姐姐传信,叫我去……去阻止我丈夫。他正在做一些错事。” 又是片刻沉默。 老甲叹了一声,摇头。“来不及了。”他伸手点了佳妍身上|岤道,跳了上去,扬鞭策马。 天蒙蒙亮。 夜色好像无能为力的叹息。 命运无影无形,却令得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擦出阵阵凉意。 如果黎明六七点钟出发的话,十一二点可以抵达。那么很简单的算术题,半夜两点多出发,早晨六点,便能在行宫安顿下来。 佳欣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 快马声在身后追来。 然后是争执,吵闹。 她倦得侧身,紧紧闭上眼。 一切有两种结局,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轻松。但是没来由的,她心中暗自倾向于乐她更不愿看到的那种结局。是的,指导她前行的,有意无意,都是历史,都是历史。 历史的强大远远胜过了神的强大,鬼的强大,妖的强大。所有的存在所有的生物都在那种规则下面飘零辗转——所谓ideas神,可以令国运更消,可以令朝代迷迭;所谓的鬼,可以令天地变色,可以令苍生涂炭;所谓的妖,可以令人心沉沦,可以令黑白颠错——但是没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god,是的没有一个,能够清楚命运。可以对抗,或者解释,命运。 时间上,空间上,尤其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要如何才能穿越更改。苍茫之中,没有人能不畏惧,那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力量。摧枯拉朽,洪水滔天。 争执中队伍继续前行。 风吹起来车帘。 佳欣看出去。 朱六义不见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及时找到胤祥,或者说,找到可以劝到胤祥的人。自己的命运变得无关紧要,胤祥是否会落入圈套才是历史会否改变的关键。无论如何,她想要胤祥明白,如若此刻谋反。绝对,不会成功。 如果成功了呢? 不,不会的。 如果在这个方向上历史巍然不动。那么在另一个方向上,也不会。 前面就是行宫在望。 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佳欣听到厮杀声。 今次没有风吹开帘幕,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可以猜。 猜得泪流满面。 一刀,劈入血肉。有一个母亲在疼,有一个妻子在哭。然后是剑,平平削出去,唰唰的声音,不知道是砍断了一条手,还是一只脚,还是一枚头颅。沉闷地声响落地。有生气的是谁从马上落下。无生气的也是谁从马上落下,但再也无法起身。 血腥味道是这个年代镌下地香水。 有人在接近,接近到一半,戛然而止。有人在接近,然后说话,然后说话的一个,杀了另一个。 破风而来的一刀插入马车的内壁。 离开佳欣的身体并不很远。上面干净的,没有血迹,佳欣看着它,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它没有眼睛。但似乎也在看佳欣,佳欣从它的倒影里看见自己。 然后一只手伸进来,拔出刀,掷了出去。 然后这只手被从外面砍断,落在佳欣身上,骨碌碌翻滚,掉下。 再然后一切安静下来。巨大的力量掀翻马车顶盖,然后凉凉的刀光扑过来——唰。唰,唰。 身上绳索断裂。 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佳欣没有哭。 先前一直在默默横流的泪水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心里觉得平静。 抱紧了那个人。他地身体,他地气息。 又如何。又如何呢? 他来了,那又如何呢。 落下地。 他凑在耳边说,“皇上下旨要赐死你。” 佳欣带着泪笑。“旨呢?” 胤祥从怀中拿出来,黄绫裹着。触手余温。 佳欣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 还重要吗? 胤祥轻轻一抛,所谓的圣旨飞上了天空,衬着火辣辣的旭日。 长剑寒光,将圣旨绞碎。 一片片黄|色的缎子,如一枚一枚枯萎的蝴蝶。 周遭有人叫好,也有遥远到陌生的声音,在喃喃轻语。 一切都对了。 是正确的路。 热河,木兰。太子谋叛。十三从之。 他手握天下雄兵,来换美人一笑——佳欣抬起脸,对他笑。 剑光里她的笑容很美,真的,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美丽,哪怕头发蓬乱飞扬,哪怕身体沾着斑斑血迹。哪怕苍白没有颜色。哪怕虚弱没有力气。 但那绞碎明黄的剑光,那护拥在怀里地男子气息,那罪,那孽,那欢,那喜。是女人啊,谁能逃得过这一刻? 墓碑相互依靠、悬崖上只有我和你遗世而独立。历史,去他妈的吧。佳欣紧紧抓着现在,一丝一毫,也不想把手放开。 胤祥低头浅吻她。 然后上马。 晨风里抵死追赶。 去吧……去弑父。去弑君。去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去吧天下间所有的卑劣和冷酷沾染在手上。去做最自私的你,去做最自私的我。不管之后如何,这一刻,谁也不可强夺。 同一个晨风里,佳妍,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激痛。 她弯腰,伏在马背上。 有一种痛慢慢渗透入她地心脏外围。有一种快意却在脑海高处飞翔。 周围妖气炽烈。 她能够看到一阵阵妖风在身边激荡,然后,老甲和他的兄弟陷入了重围之中。 打斗声音如此嘈杂,她听到刀,剑,落地,死亡。她见到群鬼溶入地下,新鬼被压迫得嚎叫、升起。 然后老甲和她策马突围。 背后传来惨叫。 一刹那佳妍被什么光刺痛了眼。 视力似乎在微弱地恢复,然后又再回到黑暗。 马蹄声停。 老甲拽她下来,把她跌跌撞撞带入宫殿。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在高空飞翔,也在马背煎熬。她想起后来的初遇,和爱,后来的漫漫长夜,后来的人生如万花筒中跌落的碎片。 她想起她死去地孩子,那些恐怖的流血,她撕裂一样地面对这个世界,微笑。 没有人爱她,她也没有办法再去爱什么人。前面是深渊,后面也是深渊。空荡荡,什么也看不见,就如此刻一般——是的,她终于瞎了,但她之前,难道不是一直瞎着么? 四肢接触地上,凉凉的坚硬。 然后她听到康熙的声音。 很小的时候曾经曾经听过父亲的声音。但是容貌是真的不记得了。她从小抱着姐姐和熊熊睡,十六岁后,开始习惯独自睡。 康熙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小腹的伤口如此之痛,她不欲生存。 被人驾起来,带到某处。一直都是这样子,从此处,到彼处,至于某处。她记得她因为看那些小说而在初来此地的时候挨了姐姐一个耳光——那些小说里面的女子都是像她这样痛的吗?她低声哭泣,轻轻喊着姐姐的名字。 好疼啊,就好像生育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曾经以为会有幸福,她曾经以为得。一个只属于她的天使,会在她生命里飞翔,做她的镇痛的药,但那痛无时无刻地延续了下去,永远也没有尽头,有如炼狱。 妖族在外围翻飞。 兵刃的嗜血在接近。 她清晰地看见。看见在接近的东西。她忽然挣扎,想要寻找一个尖锐的东西去依靠,但是她被牵扯,被一切牵扯,被这个世界撕成碎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不漫长,也不飞驰,却像停滞的时钟,坏掉的牛奶。 胤祥拥着佳欣,一步一步,走进来。 剑上的血,滴在地上。 刀刃架在佳妍的脖子上。佳妍站在康熙的身后。 剑指着他。 剑指着她。 同生,共死。 与子,偕亡。 “那是什么声音?” 小青倏忽收剑。 血染红她碧色的战甲。她顿住,回头。 “姐……姐姐……??” 小青手中的剑落地。 排山倒海样席卷而来,令得妖族触之而丧命的那种纯白的气劲…… 是白素贞当年的招牌大法? 一队白衣骑兵不知道从何而来,加入了战场。 “……怀清?” 小青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所谓死人复生,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青公主,”怀清远远地就以神识凌厉逼来,“贫道以诈死龟息大法远走西湖,在雷峰塔内求得一道灵符——青公主想必识得?” 小青面上肌肉抽动。“我就知道,姐姐早可脱困……连浑素绫也拿出来了!她自己为何不来?” “雷峰塔在,西湖水满,白娘娘又如何肯出塔一步?只为青公主造孽太重,白娘娘不得不将事托付老衲,送公主回去与娘娘同修。” 小青嘴角微翘。“当年我要入去陪她,她宁死拒绝。如今倒会转性了——怀清,你纵然大难不死在我面前,还是废物一名!” 神识在沟通,身手可未得闲,怀清颇为狼狈才躲过小青自地下而起的一轮攻击。 但浑素绫的攻击也将不愿拆解的小青迫至于战场边缘。 远远望去——自然是人类所难及得遥远地方——太子正缩在队伍后面,他看不到的是,领头的胤褆和胤祉正在激烈争吵。 胤祉正打退堂鼓——胤祥的兵马并未增援他们,妖族又不怎么听他们指挥,之前不过是靠着数百名亲兵撑撑门面罢了。但此刻进逼的军队却井然有序,训练有素,令得两人惊疑之下,正在争吵如何退兵逃命。 “废物。”小青暗骂。 那些是胤禵的兵马。 胤祥不来增援是正确的选择——外围只要设法抵挡即可,只要前面传来皇帝驾崩,太子即位的消息。这里根本不用打下去。 但是大阿哥与三阿哥这两个废物开始猜测说是胤祥妄图自立,任凭他们几个兄长死在这里——他们死在这里,还有胤禛呢,这对胤祥有什么好处?保住太子才是至关紧要! 再探查远方,发现胤禛在最前方地人马被胤祥带去抢出佳欣的那五千人马原地截击,被迫退出了战圈,原地争斗。中军的其他人马正在胤禩的带领下力图护驾。总而言之,外围是势均力敌之局。现在关键就看胤祥闯宫杀人的强硬下场了。 小青撮唇为哨,命诸妖族抵挡胤禵人马的强攻,另分部分人马,去中营见机行事。 然后怀清的浑素绫又追了过来。 小青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一个大男人,用我姐姐的法宝,要不要脸?” “阿弥陀佛。贫道是正受白娘娘之托,有何不要脸地?” 什么妖道,还口称阿弥陀佛……我呸!”小青一剑挥出,某个方向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数十条马腿在一剑之间被生生切断。小青舔了舔剑上沾的马血——味道比人血好太多了,转身再避。 怀清就苦追不休。 小青只想拖延时间,直到胤祥得手再说。 但如何查探,都被中帐龙气所挡,看不清楚状况。 但能看见的是……女子的眼泪,和女子地眼泪? 真他娘的能哭。泪光环绕账上,连那些护体金龙也被感染得悲悲戚戚。 终有一天要炖了这群龙做羹汤喝!小青最恨与蛇类外形相似待遇却不可同日而语的龙族了。 “怎么还没好……”小青转入太子战阵周围,一把抓起太子衣领,腾空而去。 怀清从马上跃起,苦苦追赶。 小青身形游移若蛇,向着中帐赶去。 后面忽然一阵内讧。 胤祉陡然用剑抵着胤褆。“不,我不能做逆贼……我不是逆贼,十四弟……” 陡然看见一身戎装,神勇无敌地胤禵自远处而来,胤祉竟惊得阵前变卦。 “十四弟。胤褆这逆贼是我抓住的,是我!我没有谋逆……” 一个妖族一个耳刮子抽了上去。 怀清的人也刚好赶到,远远放箭,那名妖族无声无息地倒地,魂飞魄散。 小青落地,一路推搡着太子。 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有点悔意——本来。最不该退的是他,几乎已经被废的储君,人人指望着他,才会去流血、拼命。 但他顽强地挣扎着,“青卿,我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是说,退路,还有退路吗?” “干嘛要退?”小青冷冷问。 “十四弟带人来了,我们……我们赢不了……” “杀了玄烨,你就是新君,天下都是你的,还怕什么胤禵!” “不……要是能杀得了……皇、皇阿玛的话,十三弟盖早有消息了……我怕,青卿,带我远走高飞吧!” 小青第一次听说,有男人要求一个女子带自己远走高飞。 翻了翻白眼,看看身后怀清尚未到达,也不管胤礽愿意与否,一掌封了他的|岤道,扯起来掠向康熙的营帐。 营帐外面的状况不错……胤祥地人控制了一切。中军还在背面,虽然人数不少,但一时之间,还攻不破这里。胤祥在里面?快些搞定,这场小规模战役就可以结束了。 小青想事情的方式,很简单,却有出人意料的智慧。 关键在于,她永远不会有类似“担心”、“焦虑”、“绝望”、“打击”这样的情绪。她寿命绵长,能力通天,有什么都可来日再讲,一般的阴谋诡计不必用头脑直接用眼目就能洞彻——总而言之。她是条没什么感情的动物,却有欲望。 胤祥的人竖起刀剑挡住她。 小青微微笑,报出了口令:“统勋,威赫。” 那边松了口气,“武治,平川——姑娘是?” “三会八门中人——”见几名将领端详她手里拖着的胤礽,只得随口扯谎,“这是十三爷都特别交待的。太子的替身。” 将领眼中流露出赞许神色,“我们还以为十三爷是临时而动,没料到这么周全。姑娘,请——” 哈。要真是这样地话,胤祥也算英雄——小青是指,若是胤祥真实深思熟虑后起兵谋逆再找来酷肖太子之人顶替继位的话。 若胤祥愿意与妖族合作……小青转了片刻念头。然后放弃。她对自己的媚功有信心,但并不包括胤祥或者胤禵这种心有所属的家伙。情爱和欲望的最大区别,便是欲望只在某些时间控制所有人,情爱却在所有时间控制某些人。 闯进去,看到个太监,挥手杀掉。再看到个侍卫,再挥手杀掉。 小青终于出现在了康熙卧帐之外。 啊…… 胤祥的剑正颤巍巍,指着康熙的鼻尖。 真实帅气又俊美地男子啊。小青舔舔唇,掩下身形,在一边看热闹。 杀吧杀吧。快刺过去。 刺过去,太子就能登基,接下来再铲除老四老八老十四这些野心勃勃不听话地兄弟们,然后,当太子,不,来日的皇上出手对付十三亲王的时候,小青盘算,自己应该就能得到这块美味的肉了吧? 嗯……佳欣在哪里呢?她扫视一圈,在地上看见那漂亮地女孩跪在那里。肩膀佝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青一下子有点生气。知道她伤痕累累,但谁把她的倔强生气也弄到如此萎靡?她怎么了?为何满身的绝望,满身地怨气,几乎冲天而去?原来远远看到的那交缠的眼泪之中,有一个,就是她。 小青把眼神移向另一个眼泪的主人。 好漂亮。 上次几乎弄死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那么漂亮啊。娃娃一样精致而深刻的脸上,蒙着白色绸缎遮住眼睛——就是被自己以蛇涎弄至失明的吧?那蒙眼的造型突出了她的嘴唇,花瓣一样的唇瓣,安静地抿着,但却有泪,湿了那块白绸。 她地脖子上也横着剑。拿着剑的似乎是那两个什么甲乙丙丁侍卫。 小青有点明白过来。康熙掳来了胤祥的妻子,用以要挟胤祥——而胤祥,果然地,犹豫了。 再看康熙的样子。数个时辰之前,这个高大的老人还与她角力一样地欢爱,然而这刻,在胤祥的剑尖下,他似乎整整苍老了十岁。 小青猜测,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接受了最爱的儿子持着剑,指向自己的事实呢? 也许这一辈子都会在这样的阴影里面颤抖,愤怒,害怕? 也许会从此倦怠于政治,也许会拿妖族出气?——还是不要了吧。小青眼里飘过一丝怜悯,随即化去,手指间一枚青色长针幽光闪烁。 “你要做什么……”胤礽没出息地颤抖着,问。 “你们都杀不下手,只得我来。” “皇阿玛有真龙护体,你杀……杀不了他……” “我才不杀他。我杀十三福晋即可。”小青妩媚一笑。 胤礽似乎松了口气,“杀父……杀父是重罪,回头我就将十三弟……千刀万剐,为皇阿玛报仇……天神护佑……阿布凯恩都里护佑……佛祖保佑……” “怎么跟怀清似地,”小青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千刀万剐,还真狠哪。” 回头,青色针就要出手—— 白色雾气忽然蔓延开来。 小青一惊,反手点了胤礽一处重|岤,令他软软昏迷过去。 “姐姐,是你吗?”这已经不是浑素绫的气息了……这是…… 白素贞从雾气里面显露出来面容。 “丫头,你有够没够?”遥遥的话,应该不是真来,不过从西湖传音而已。小青放下心来。 “姐姐,你在雷峰塔内不可动用灵力,怎么,为了劝我跑出来了么?” “我在湖底。”白素贞恼怒地说,“你莫再闹了,快快回来。小心引来天劫——” “不会。”小青放肆地露出媚笑。“林默湄有人间天后封号,却被怀清等人杀死,足以引起雷劫混乱,数百年内,不会有人管得了我!” “我呢?现在我也管不了你了么?” “你管我自然可以,但要有理由。”小青望了帐中一眼。“我就要得手。” “天命不可违。”白素贞幽幽道,“天借你的手走到这一步,下一步已经与你无干了。此时还不放手,你想找死么?” “我不懂……” “你自然不懂。中原逐鹿,数百年后,将有大到你难以想象的变动。一切错误,都始于满清入关的那一次错;天势要将此错扭转过来,所以才会有了赵佳欣此人的存在——她不是你能惹得起地。放手,立即放手,跟我回去。” “赵佳欣?”小青撩撩发丝,“她是仙人,还是星宿?我完全看不出来。” “都不是。仙人未必能掐会算,星宿也不能厘定自己命运。但她可以。她知命,亦推着命进。” “听不懂。”小青桀骜地摇头。“你还是回你的塔里去,照你所言,天既然借我手做到此处,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亦非你我所能左右。——好姐姐,”她想想又软化下来,“三日后我就回西湖看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来看我!”白素贞怒道,“你若执迷不悟。便永远也不用回来了!——你也回不来,自己小心罢。” 白雾散去。 小青无所谓地笑笑。手里青色毒针无声无息射出—— 浑素绫卷来。 毒针叮叮落地,屋内众人几乎没有觉察。 怀清到了。 小青深恨此人——第一次入京。原本想与皇家好好沟通交流。结果就被怀清与胤禵设计。饮下了龙虎山独门秘制的困妖之毒,千年道行几乎毁于一旦。虽然这与小青看上胤禵美色,注意力集中在媚术而疏于防备有关,但小青还是下意识地把责任推给不美不色的还请,而非胤禵。还不容易借助胤礽得报此仇,没料到他竟是假死,已经够令人恼火,最最难以容忍的是他居然跑去西湖要来了浑素绫——这可是当年白素贞不容小青染指的物事之一啊! 恼归恼。小青不愿真地与浑素绫正面为敌,万一有所损伤可不好向姐姐交待。但浑素绫加上怀清本身的法力绝对不容忽视,她转身欲逃。 等一等,怎么回事? 一时间周遭景色巨变。 四周好似天罗地网,柔软胶着,她根本走不出去?! 连换三种咒语,无论是移形换位还是缩地成寸,都毫无作用。 细细的水……浅浅的腥味…… 是那些龙? 小青愕然。一般而言,卫护真命天子的真龙只负责自卫反击,断不会主动出手进贡,今次怎么了?竟然会助怀清布下天龙大阵? “很意外么?”怀清阴阴的笑声逼来。“皇帝已经决定敕封龙虎上张家为国师!所以,就算动用一两次伏龙大法,也没什么所谓了!龙乃蛇的天敌,好容易才诱你主动来了此处——你今日休想离开了!” 伏龙大法? 龙虎山传人每五十年方可动用一次的禁招,居然用来对付自己?真是与有荣焉了。 小青转身踢醒胤礽,匆匆向内看了一眼。 胤祥似乎已经弃剑。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小青肚内咒骂了无数次,包括拖延下时间来的白素贞。“二爷,您再不动手,就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 “你……你,不是说你动手么……” “老娘遇上麻烦了,看不出来么?”小青冷冷一脚,将胤礽直接踢入了帐内。 帐内一群人都是一阵惊讶愕然,有侍卫跑来跑去地大喊“护驾,护驾!” 懒得再理会接下来地情势发展,小青直接与怀清浑素绫斗在了一处。 但天上罗网慢慢下降,天龙阵似在慢慢收紧——小青终于明白,先前白娘子出现来带走自己,可能是求生的 唯一机会。 现金就只有——拼了? 里面那一堆龙子龙孙,唯一可以挟持的只有赵氏姊妹——一个本来已经是人质了,另一个是导致康熙胤祥父子反目地直接原因,估计就算康熙原来不想赐死她现在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了。实在没人趁手—— 好在身份还没暴露。 小青索性落回地面,一转身闪入营帐。 众人更是一惊,侍卫再次跳起来护驾。 小青直接冲向了康熙。“皇上救我!” “青卿?”康熙下意识地怀抱住她。 “皇上小心,她是……”赵佳欣跪在地上,大声喊了一半。体内蛇丹之气一震,再次堵住了喉咙口,令她讲不出声来。 “啊——”小青娇声尖叫着,“太子也在……天哪,皇上……” 康熙一片迷惑样子,胤礽也是愣在当场。 “皇上。”小青扫一眼胤祥胤礽,知道事情甚至仍未讲得清楚公开,于是索性推波助澜,“太子……太子要杀您!” 她钻进康熙怀内,帐外徘徊地怀清也不得而入,徒呼奈何! “我……我没有!”胤礽吓得瘫倒在地,“我没有,没有,我不是……是十三弟……十三弟谋反,我没有。我……” 康熙咬牙,面容憔悴,一语不发。冷冷看着胤礽。 “皇上。”小青刻意打击。“都反了,外面……都乱了,大阿哥,三阿哥,十四阿哥……全都打起来了!” 康熙身子震了一震,几乎摇摇欲坠。 胤祥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胤礽更是顾不上父皇身体,只知道聒噪不休地哭求。撇清着。 可怜地老人——为了子女几乎倾尽了所有心血,但子女除了麻烦,什么也没有给他。 做皇帝又有什么好的呢?如此可怜。小青有点厌烦地想,早知道,刚才真应该跟姐姐回去的—— “皇上,太子说,只要除掉了您,他就能登基……”小青继续随口胡说,一面用眼角瞟外面的怀清和上面缓缓降落的天龙阵界。 “你才在胡说——”胤礽冲过来想要打她,小青一避,胤礽一巴掌,呼在了康熙脖上。 胤礽吓得愣在那里。 小青地传音恶毒地钻入耳膜——“掌掴父皇,好厉害啊,太子爷。再不动手,你无论如何悔恨,终是死定了!” 康熙定定看着胤礽。 胤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终于,终于,胤礽嚎叫一声,回身捡起胤祥掉落在地上的剑,向着康熙刺去。 拿剑横在佳妍脖子上地是四大侍卫中的老甲和老丁。 老丁不费什么力气,出手,想要击飞胤礽手中的剑。 他却忽略了小青在这里。 小青一道劲气弹在他腰眼上,他顿时全身酥麻,跪倒在地。毒针频闪,周遭的几名近侍亦惨嚎倒地。 老甲受了刺激,手一抖,长剑掷出,擦过胤礽肩头。 胤礽的剑势仍然向前,康熙避。 康熙也会武——但他毕竟已快六十岁。 小青抓向老甲面门,口直怒喝,“胤礽,快,稳着点,出手要狠!” 康熙闪得狼狈。 上一刻,他还如此相信着小青,但这一刻,一连串的背叛当中又增加了新的名单。 康熙脸色已经如纸。 胤祥和佳欣在那里怔怔看着这一切。 康熙忽然随手拉过了被老甲放开,却因盲而立在当地地佳妍。 佳妍挡在康熙前面。康熙已退到了营帐死角。 胤礽的剑继续直刺过去。 小青觉得呼吸开始苦困难起来——天龙阵已然降到了她的顶心。人类毫无所觉,她却随后会因此而毙命。 “快!”她恶狠狠地喝道。 剑几乎,几乎刺到了佳妍。 但在此之间,剑首先刺到地,是佳欣。 胤祥因为佳妍,弃了剑,选择了事到临头地失败。 佳欣为了佳妍,下意识地挡在了胤礽地剑前。 佳妍并看不到这一切。她只是站在那里,感觉到了佳欣的重重后挫。 她想起来在马上,剑尖从她前面的人身体里面洞穿,再刺入自己小腹的情景。 两手刚好能够摸到佳欣的腰肢。好熟悉的感觉。 同年同月同日……死。涌上来的念头,令她觉得心安,和甜蜜。 胤祥嘶吼了一声。 但立刻化为行动。 他一脚狠狠踢在胤礽脸上,将胤礽彻底踢晕过去。 哎?怎么回事? 那一剑刺到了佳欣,但,却并未贯穿,任何人。 小青有点绝望地看着赵佳欣胸前的衣襟洞开,艳红地鲛绡软甲赫然在目。 胤礽的剑正是遇此而阻。 天龙阵降到了她的顶心。 小青看了看胤祥。 好后悔啊——没有更早尝尝这美男子的滋味。 最后的时刻,小青这样想。 怀清入来之前,小青一掌,印在自己天灵。 天龙阵赫然一轻——因阵中已无当困之人。 遥远的西湖,水底起来重重波澜,又无声静默下去。 第五十三章阶下囚 一切都结束在这一刻。 若是此刻有人问佳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佳欣一时,也说不清楚。 问康熙,康熙爷一定说不清楚。 问,胤祥,胤祥更是只知道一个支离破碎的侧面。 也许能够知道整个故事的,只有在上空观看的神,或者命运。 小青自裁于天龙阵下。 康熙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他在他人生的暮年,终于柔弱如同婴儿,任凭人欺。 老甲和老丁死。 胤礽被胤祥踢晕在地上。 一刹那清醒的只有佳欣,佳妍和胤祥三个人,而已。 佳欣和胤祥对视一眼,有相似的东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0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0部分阅读 西一掠而过。 不管胤礽,不管小青,不管这一切,此刻,胤祥,有着绝好的机会! 康熙不再有人质在手中。而佳妍,什么亦看不见! 杀了康熙。 剑在胤礽手中,储君杀了皇父,接下来谁能继位,就看众人拼搏! 胤祥杀胤礽为父报仇,兼领京畿大军兵权,并非没有胜算。 十四名不正而言不顺;胤禛与和嫔事大可抖搂出来;胤禩贵在文治,并无兵权。 十三爷要几位,咬牙横行便是希望! 胤祥转头,看向康熙。 一时间会想起知晓他召他平生最爱的女子侍寝乾清宫的那夜,胸中那如冰水烈火一样的感受。 杀了他——杀了他! 佳欣无保留地看着胤祥。 他杀父,也可。不杀父,也可。 受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完全不存在对错,更遑论伦理道德? 他要去天上,便一起去。他要落地狱,便一起落吧。 她用眼光鼓励他,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眼里,已经没有区分。 胤祥走向康熙。 双拳紧紧握住。 先前用剑指他是很的那种豪情,不知不觉在胸中一点一滴耗去。 二十多年的残破岁月记忆被一次次控制,然后一次次勉力排除出去。 “祥儿,阿——玛,你知道什么是‘阿玛’么?” 母妃抱着自己,自己在玩那种叫做“阿玛”的东西的辫子。 “祥儿,你长大了可要做个像你阿玛那样好看地男子哦。”记忆里母妃的神色。那是爱,是爱。 “阿妈不好看。阿玛有胡子,阿玛凶。” “胡说,你阿玛才好看哩,你看他的腰,永远挺得那样直,你看他的眼睛,永远那样的温柔。” “阿玛只有看额娘的时候才那样温柔嘛。阿玛不好看,额娘才好看。祥儿要和额娘一样好看。” “傻瓜,你像额娘一样好看有什么用呢?你呀,以后讨个像额娘这么好看的福晋。才是正理。” “阿玛说,世上断没有像额娘那样好看的女子了。” “天下之大,你眼前没有。旁的地方也就没有了么?” …… 胤祥狠心。提剑。 康熙闭着眼睛——他并未受伤,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他的神智也许在很深的地方运转,这本与胤祥无关。但康熙嘴里喃喃叫着什么,胤祥却忍不住去听。 “……幻生。” 胤祥手抖得厉害。 佳欣在那里看着他,睁大了眼睛。 他咬牙,狠心,稳住自己的手。 “姐……?”佳妍摸索着,开口。“……胤祥……姐。你们还在么?发生了什么事?” 佳欣闭上眼睛。有泪从眼角流下来。 胤祥喘息着,不能动,不能进,也不能退。 陡然怀清闯了进来—— 原来从小青自裁,康熙吐血之后,不过是一弹指的时间? 怀清冲向康熙。“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再有片刻,外面的动静忽然喧哗起来。不知道是哪一路兵马赶到,与胤祥的亲兵战在了一处。 怀清施救之后,康熙幽幽醒转过来。 于是怀清忙去处理小青的尸体。康熙盯着那条柔软的巨蟒,眼睛里有血丝充盈。 佳欣搂着佳妍,缩在墙角,细语安慰。 “来,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很快,很快我们便可以回家。”佳欣亲吻着佳妍地头发。 “是吗……”佳妍垂下头,下巴的样子小巧而惹人怜爱。“姐……你一切都好吗?” “都好。” “后悔吗?” “不后悔。” “……幸福吗?” “幸福。” “真的吗? “是真的。” 胤祥站在她们身边,似守护,又似只是安静地陪伴。 外面的风不知道怎么地吹了进来,吹动他的头发。他深黑似镜地瞳仁里,看不出一丝表情。佳欣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康熙的御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破了一个大口子,外面的厮杀声音,也清晰传了进来。 帐殿衣警……呵,原来是这样一个帐殿衣警。 佳欣觉得好笑。 时不再来。 历史总在人以为它将要改变的时候,擦着原来定好的轨迹,驶向远方。 康熙四十七年啊,康熙四十七年。 营帐一震,接下来冲入来的是带着大群侍卫的胤禛。 妖族溃败之后,十四阿哥的人马闯入来。胤祥的兵不得已回救,胤禛就跟着逼近,不经意间与胤禵成了合围之势。两员大将帮了胤褆,带着胤祉护驾,近了康熙的大帐。胤禛一脱开身,便抢先进来——“皇阿玛,儿臣护驾来迟……” 佳欣冷冷笑。 事到如今,还是没有机会告诉康熙,和宫妃通j、杀死十八阿哥的真凶,究竟是谁。 算了吧,看见康熙那副从英明神武的云端陡然跌落下来的样子…… 错看了爱子,错幸了妖姬。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犯这样的错,但对于他纵横天下五十多年的骄傲而言,足以致命。佳欣闭上嘴,苦涩一笑。 胤禛的罪与罚,是来日的事了……佳欣决定宽宥他,也宽宥康熙,宽宥自己。 不再去伤害谁了。反正,一切的承担,接下来,都会是自己。 胤祥没有下得去手杀康熙,所以康熙生,所以他们死,就是这样简单。 若非佳妍在侧,地上刀剑,早已溅上佳欣与胤祥两人的鲜血。 一手环着佳妍的腰,佳欣的另一只手悄悄伸了出去,握住了胤祥的手。 胤祥转头,表情当中有一丝慵懒——太阳好亮,长夜的影子彻底散去了。 佳欣痴痴看着眼前的胤祥。 真是英俊的男人啊,那么好看的眼睛,那么好看的鼻子,那么好看的嘴,那么好看的神情。 胤祥也在看着佳欣。 真是美丽的女子啊,披散的头发,映着阳光如同染了一层金黄,却也是那样、那样地美。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御驾回鸾。 康熙重病,几乎不愈。 太子废,圈禁。 大阿哥圈禁。 三阿哥圈禁。 四阿哥圈禁。 五阿哥圈禁。 八阿哥圈禁。 十四阿哥圈禁。 所有秋狩时手握兵权的阿哥,不分正邪,统统被关了起来。 十三阿哥胤祥囚于养蜂夹道。 皇贵妃——不是,贵人兆佳氏囚于养蜂夹道。 赐死此二人的诏书时刻摆在上书房的御案上,谁出入都可眼尖地看到,但康熙一直不令传旨——众人猜测,若康熙的病有何不测,立即就会要此二人之命。 很快,康熙弄清楚十四阿哥是护驾而非谋逆,十四阿哥开释,晋贝勒,接手京畿防务以及之前胤祥所负责的一切事物。 十月底,康熙的病情好转。 纷乱几乎倾覆的朝纲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三阿哥因阵前倒戈而得开释。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护驾不力,上谕斥责,然后开释。 胤礽割脉自杀——被救了回来。 怀清查出胤礽体内有青蛇留下的妖丹,凭此胤礽哭诉自己当时失去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康熙接受了这个解释,释放了胤礽,命怀清率弟子为他医治。 十一月,众臣终于开始咨询康熙,将立谁为新任太子? 至此,大阿哥在圈禁中,二阿哥养病,三阿哥灰头土脸捡回一条小命,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都被斥责,待罪行走朝政也是噤若寒蝉,七阿哥禅机,九阿哥早早伏罪——康熙不得已下。封了出身高贵却智商颇低行为莽撞的十阿哥为郡王,晋了老老实实样貌丑陋的十二阿哥为贝勒,命他们和十四阿哥一起。总理朝政——基本上,朝政被理得是一塌糊涂。 一堆儿子,强似没有儿子。 康熙不是不愿意立储。 他立不出来。 一摘使瓜少,二摘使瓜稀——立长?立爱?立贤?立谁? 立储是一件事,后宫又是一件。 恢复了陈贵人和谨贵人的位号;将襄贵人升为襄嫔;后宫仍旧由贵妃佟佳氏主理——今次再没有皇贵妃了。最大的喜事,就是良嫔晋位为良妃——康熙示意贵妃好好操办庆祝一次,以解皇贵妃之事给整个后宫带来的古怪气氛。 十一月初九夜,家宴。 康熙特许获罪的阿哥们的福晋亦可照常参加。但在封建时代,夫就是妻的天。大福晋一身白衣,不敢坐。只跪在角落伺候;前太子妃称病回了娘家,胤礽的几个侧妃亦是低眉顺眼,混在人群之中;唯有十三福晋佳妍,得康熙特许赐座在御驾前——大部分人已经入座后。她仍然没有出现,众人议论纷纷,看着那个空着的席位,不知道心中有何杂陈感受? 鼓乐齐喧。 康熙的左手坐着贵妃。右手坐着良妃。慧荣德宜四妃鱼贯而列;因是良妃喜事,故而底下阿哥亦以胤禩居于首位。 原本册良妃之时也是康熙许诺封胤禩为郡王之日;但球狩之变至今没个定论,众阿哥除了胤禵有功以定之外,其余人等俱都是还在功罪之间摇摆,所以胤禩的封号也就耽搁了下来。但今日的胤禩还是颇为高兴,一上来便率众皇子举杯,洋洋洒洒做了一篇祝辞,博得难得一见的康熙一丝和颜悦色。 三杯酒后。宫娥太监开始鱼贯上菜。豆沙糕鸳鸯卷,鲍鱼山鸡燕窝鱼肚,琳琅满目,一派皇家气象。胤禩见有个冬菇盒子,是良妃平日爱食之菜,于是暗自对太监打了个颜色。太监推推宫娥,宫娥上菜时巧妙地将此菜放在了良妃面前——事实上,此种大宴每人能吃到的不过是自己面前的数道菜而已。大部分菜色放在远处,再有菜来就会被宫女认为一定是主子不喜之菜而收走。而宫妃大多矜持,是绝不肯专门向着放的远远的某道菜专门下箸的。 康熙对这小小的把戏却未曾发现。太监正端着一盘芜爆散丹,放在康熙御桌外围。康熙时天下之主,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顾虑,看了一眼那菜,便命,“端过来。” “着——” 他夹起一筷子,吃在嘴里,却忽然凝住,叹了口气。 专思揣摩老爷子脸色的一众人等心中俱是一惊。 康熙抬头,似要说什么,又收回去,端起杯子,不动声色喝了口酒。 众人连忙随饮,心中放下些许。 ——若是在以前,就连上菜的太监亦知道,这道散丹在别人桌上是可以随意摆放的,唯有在十三阿哥桌上,是一定要放在他的跟前。 不但太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从前一次又一次,康熙都是一声吩咐,“把朕这盘也上了胤祥吧。”然后胤祥就半是撒娇半是谢恩,若是侯慧春等老太监在,还会大着胆子来一句“主子,十三爷那盘已经是满份啦,吃不了那么多”—— 现今属于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的那张桌子,空摆着干鲜果点,因无人来,所以也没有上菜。 饮完酒,康熙忽然开口,“十三福晋怎么没来?” 席间众人都是低头垂眼,不敢触此雷区。 过了片刻,四福晋那拉氏大着胆子开口,“许是病了……” 席上佟贵妃冷冷开口,“没病吧,昨儿太医还去看过呢,除了瞎子还是瞎子之外,还能有什么病?”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十四阿哥淡淡开口顶撞。“十三嫂身子柔弱,前几日就有些风寒在身了,恐怕今儿个是发出来了。所以告病。” “告病告病,也要告了才是病啊。”佟佳氏不依不饶。“本宫未曾得报,她这是向谁告的病?——对了,这风寒不风寒地,十四阿哥倒是消息灵通?” 德妃轻轻咳了一声,“佳妍那孩子,天可怜见的,身子又弱,是我命十四福晋常去探她,皇上也是知道的。” 佟佳氏恨兆佳氏不假,但事情牵扯到她的另一个亲生儿子身上,德妃不能不出头。 胤祥与佳欣暂为阶下之囚,应该是翻身无望,但毕竟未发明旨。康熙对于佳妍又另有一分众目睽睽的疼惜,德妃此语,倒也显得宽柔通达。 但另一方面,众阿哥和大部分宫妃也是晓得她——胤禵一开释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佳妍,佳妍闭门不见他便日日苦侯。后来康熙下旨命四阿哥查检过一次胤祥府第,胤禵趁机入去与佳妍长谈一夜,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得沮丧而归,自此才似是死了这条心。 贵妃呵呵一笑,随手就把事情拿出来暗讽。“对了,听说原本戒酒的十四阿哥前几日晚上又破戒大醉,——若敷,可有此事?” 十四福晋也变了脸色。 康熙忽然重重放下筷子。 贵妃情知自己招了厌,只好快快闭嘴,瞪了德妃一眼。 德妃比她资历还长,并不怕她,只是垂眸吃菜。 康熙扫一圈众人,“今个儿大家都在,朕看,就议一议吧。” 一下子没一个人作声了。 议什么?如何议? 大家心知肚明,但又不敢捋此虎须。 康熙却不放过众人。“大家心知想必清楚朕所指何事。一者,胤祥与兆佳氏如何处置;再者,当立何人为东宫;三者,球狩功过也要定下来。” 此言一出,寒蝉遍地。 住在这个地方已经快两个月了。 天气越来越冷,佳欣跪在草垫子上,细心去看于自己同居一室的小朋友:一只小小壁虎。 它有时候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有时候钻在墙角缝里。现今怕是也避那凛凛寒风,钻入了佳欣的土床后面,不吃不动,静养安神。 佳欣叹了口气,坐回床上,闭上眼睛。 体内细细如涓流的紫金气慢慢凝固起来——是,坐牢很难受。但若非坐牢之闲,哪有那么快将本已经散尽的真力凝聚到原来的一二成之多? 运转一周,略微御御寒冷,刚睁开眼睛,便听到牢外传来脚步声。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呢。 牢头送来了饭菜。 这里的条件并没有那么差。起码,每顿都能吃饱。今天晚上是一个大白馒头,一碗青菜豆腐烧粉丝,还有一碗清水——佳欣不太喜欢喝水,尤其是在这种和自己的马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状况下。所以,她只喝一点点,把剩下的水用一个铁桶攒起来,每天早晨擦擦脸,每天晚上洗洗下身,隔几天还能勉强洗一次头发,大体上保障了生而为人的尊严。 牢头对她也不坏——她一进来的时候身上那些耳环镯子的,可都便宜了他。一住就是五六十日,纵然康熙严命任何人不得探视,但佳妍还是设法给这里上上下下打点送了礼,把一众牢役都喂的饱饱,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甚至于,佳欣用来积攒清水的铁桶,也是牢头故意“遗弃”在牢房中的。 坐在小小的圆桌旁边,慢慢地吃着还冒着一点点热气的晚餐。佳欣这间屋子的一切东西编号都是“甲子二十养蜂夹道”;据说。胤祥所住的那间是在“甲子第十养蜂夹道”,两人住着的都是这一串天牢房屋中的左右打头的两幢,又都放在了最靠里的那间,可谓遥遥相望了。 佳欣记得那一年自己自己被康熙认出带回宫中。也曾短暂地在这处停留。那时候自己看见了家居上的“养蜂夹道”四个字,颇为心跳了一阵。没想到时间流逝得如江川一般,一瞬间历史应在眼前,而最最料想不到,也带着点甜蜜和幸福的就是,自己会陪着胤祥一起——坐牢。 康熙准备杀死他们,还是不杀他们。还是杀一个留一个,这些事情佳欣已经完全不去管了。放开心怀,专心养气,摒除杂念,不该想的,咱不想。活着一天,便去品味那青菜豆腐粉丝当中的清甜原味——总比现代的农药菜好吃啊。 不过不知道爱吃肉的胤祥能不能习惯呢?佳欣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胤祥带自己姐妹去酒楼吃饭。什么羊肚鱼唇,鹿茸散丹,洋洋洒洒来了一桌子。最后还有一人一碗消食的甜品奶酪,买单时候不过才花了一两多银子。 一两多买来的快乐,在以后的日子中,哪怕获赐价值千金万金的珍玩贵饰,也再换不回来了吧。 那个时候的胤祥。才十六岁。漂亮阴柔得像一朵花一样,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那个时候的佳妍,还不到十六岁,单纯可爱得像……像只无辜的白兔,却在接下来的遭遇中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那个时候的自己呢?佳欣嘴角略略翘起。 谁会想到纠缠也能纠缠到如此之深。骨里肉里,难解难分。 “咳……”牢头过来收碗了。碗是瓷器,可不能留给人犯。万一有什么自杀自伤之事,看牢的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佳欣吃完最后一点粉丝,把碗柔柔递了出去,道了声谢。 牢头蹲在那儿,看似不经意地说话,“那个,盛京松林槐居的几个朋友托我照顾您。”一面说话一面递过来的,是一片肉脯。 松林槐居? 高婉儿……果然没有交错这个朋友。佳欣心内一热,想了一想,压低声音恳求,“大哥,能否烦劳您将它送给十三爷?他锦衣玉食惯了的,怕是吃不饱这里的饮食……” 牢头看看外面,挪近了点,“咳,您就别费这份心啦。您的那位十三爷正过堂哪,好几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天知道是放了呢,还是……总之,您就自个儿吃吧,啊。” “什么时候的事?”佳欣紧张地抠住木栅。“过堂?……御审么?”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今儿中午三司老爷来提的人,您那时候正打坐呢,也没什么声响的。” “三司会审?”佳欣喃喃道,“正主儿都放了,审一把刀做什么?……三司……三司审谋逆罪……真还不如死了干净!” “您小声儿点!”牢头赶紧求饶,“您可千万别想岔了呀,什么死不死的,这皇上不赐死,您若是死了,还不要了小人全家的命去!求您开恩了,啊?就乖乖等几日吧。听说这几日皇上身子大好,说不准啊,明儿就召了您回去伴驾呢……” 见那牢头连连作揖,紧张得语无伦次,佳欣苦笑了笑,只好勉强点点头,伸手把肉脯接下。 回到床上,佳欣却不可能谁,也安不下心来。 胤祥……胤祥被提审了。 康熙要做什么? 要生要死,不过人君一道旨意。他难道真要送他的儿子上菜市口,去千刀万剐么? 逆谋的是太子,胤祥不过是从犯而已。现在一个两个有罪的没罪的,包括大阿哥在内,不过圈禁在高墙之内而已。凭什么胤祥就要遭到如此严苛待遇? 佳欣心烦意乱,坐在那里,怔怔看着月光。 壁虎小朋友许是闻到了肉香,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桌上。 佳欣苦笑了笑,伸手掰了一丝肉喂给它。 神绪游开片刻,忽然听到扑落一声。 转头,瞪大眼睛,惊讶的看见,那条壁虎已经落在地上,挣扎扭动两下,然后僵死。 那肉…… 佳欣浑身升起止不住的寒意。 胤祥被带走了……然后,轮到自己了吗? 有毒的……肉脯。 是谁,谁要自己死,还借着婉儿的名义! 是德妃和嫔终于发现,自己知道她们的一切秘密了么? 还是已被开释,恨不得把一切罪名推给胤祥的太子? 佳欣抬起手,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 忽然冲去角落,将整桶清水拿起来,拼命地倒在自己手指上,用力清洗。 不……不想叫你们如愿啊。 我赵佳欣就算死,也不死在小人的毒药之下! 好一阵子,情绪才平复下来。 佳欣忽然想起来从前看二月河小说时的情节。 胤祥被拘禁时,胤禛送了一枚银勺,要他好好,好好活下去。 胡编乱造的凌解放先生! 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好不好? 你下次写书之前,能不能先到实地看一看,看一看所以这些,一切作家都不可能想象得出来的情节! 书若是能有现实残酷,现实又如何不似梦境般温情! 好吧……历史。 历史上的景嫔,景妃,皇贵妃,现在,已经可以算是没有了。 如果将来有人再把这段时间的记录有意抽掉,那赵佳欣便真的在历史上无影无踪了。胤祥的遭遇,也附和上了那寥寥的史笔。——等一等。那便是说,胤祥不会死? 那自己呢? 自己是否死在这一年的风波之中,然后胤祥在雍朝手揽大权,将与自己有关的资料,全部除掉? ……不对啊。以现在的情势看,胤禛胤祥有怎么会变成好兄弟,好朋友,好君臣呢? 八爷党起来了。十四起来了。唯一剩下的和历史不一样的谜题,就只剩下这一条而已。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佳欣毕竟是踏实安心了不少。 怡王…… 慢慢等待,直到十四年后……那时候,你三十六岁,我四十二岁或者已经死亡。 生离死别……平静了许多天的心忽然乱了起来。 佳欣看着桌上的那块肉脯。 生离,或者死别吗。 摇摇头,甩开零落的思绪。要死,也不急于这一时——很想,很想看下去啊! 看看一切,究竟还要怎么去发生。 8 乾清宫中,尴尬还在继续。 康熙等人说话,但没有人愿意做这只出头鸟。 于是康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九阿哥胤禟忽然出人意料地开口。“皇阿玛所问之事,兹事体大,似因交付群臣众议。座间兄弟,俱是干系之人,各占立场,岂能议出公论?” 这话倒是不偏不倚,又推诿得一个干净。 胤禟因被康熙分派去照料炎枫等一众皇子家眷而并未掌兵,是以木兰秋变,刚好置身事外。这话由他来说,也算得体。 康熙却冷哼了一声。“既然各占立场,那这几日给朕上折子的,难道是妖魔鬼怪,假托你们的名字么?” 此话一出,座中各人俱都垂下头去。 “一项一项来。”康熙冷笑了下,“先议第一项,胤祥与兆佳氏应处何罪?一个一个说,每人都要说。” 骤然,胤禛扯着那拉氏当先跪下。“皇阿玛恕罪,儿臣不敢妄言!” 众人有学有样,纷纷离席跪了下来。“儿臣等,皆不敢妄言!” “皇上,”宜妃与此事无干,同胤禟一样占着说话的身份,“既是朝堂上的事情,该是爷们议论的,现今诸多女人在此,成何体统?今儿是良妃妹妹大喜的日子,皇上若是逼得咱们退席暂避,恐怕是拂了妹妹的一片喜兴了。” 不干政?笑话。清朝入关一来,女子干政得比唐朝明空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孝庄在时,圣明如康熙亦要早请示晚回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现在康熙集权手腕之下,后宫虽然示弱。不过将重心倾向了各皇子身上而已,若说真不干政的,恐怕只有胆小怕事的良妃了。 康熙瞥了良妃一眼。 宜妃德妃等都齐打眼色。良妃只得附议,跪下来恳求道,“皇上。今儿个……要不,就算了吧。大伙儿难得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在一处……” “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在一处?”康熙陡然发怒,将整个餐桌掀翻。 这一下子。里里外外宫人太监在内,人人都跪伏下去,不敢出声。 康熙沉声,却止不住语调中的怒火。“和气?开心?是谁上折子说,三阿哥为谋反助逆,应当同大阿哥一体圈禁?是谁上折子说,十四阿哥与十三福晋有私。当赐死十三福晋。以儆效尤?又是谁上折子说,八阿哥近日频频联络妖人,恐有妄动?民谚说得好,狗咬狗,一嘴毛,朕看,朕养的不是儿子,统统是狗。是狼,一群白眼狼!” “皇上息怒!!”众皇子,有关的,无关的,都叩伏在地。心中有鬼的几个,更是几乎要痛哭流涕了。 “皇阿玛,儿臣,儿臣是在二哥身边……卧……卧底……”三阿哥哆嗦着嘴唇辩解。 “皇阿玛,儿臣同十三嫂是清清白白地!”胤禵扬眉不服,少年天性。 “皇阿玛,儿臣结交道士一事,乃是尊皇阿玛密旨,小人无良,求皇阿玛主持公道!”八阿哥此言一出,倒是让好几个有心人错愕了一下。 但嘈嘈吵吵,一时间什么言论都淹没在声浪之中。皇子们哭的哭,闹的闹,一派鸡飞狗跳,不成体统。宫妃面面相觑,有干系地担着份心,没干系的乐得看热闹,都是各怀鬼胎,虚情虚意。 “都给朕闭嘴,来人,再有谁吵闹,拖出去斩了!”康熙盛怒之下,抽出随身侍卫腰间宝剑。嘈杂声似电视机音量一下子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门口一个袅娜弱质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 “臣媳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佳妍盛装,一手扶着一个小宫女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连眼上蒙的布条都选了绣花式样,衬着柔柔声音,娇媚轮廓,一时间将满座粉黛都比了下去。“皇上,臣媳因诵经来迟,还望恕罪。”她福了一福,站起身来。 茫茫宦海,她就如一叶清清白白的小舟,任自飘零,任自洁白。一时间,不仅胤禵,座中众人,都心神若动。 “佳妍。”康熙放柔声音,直呼儿媳名字。“为胤祥诵经么?诵的什么经?” “回皇阿玛,”佳妍再次低下头去,盈盈屈膝,“往生经。” “往生经?”康熙浓眉一蹙。“人还活得好好的,诵往生经?” 句中寒意,比起先前盛怒,又是另一种可怕气势。 “皇阿玛,臣媳读佛经,所谓死非死,生非生,即为中阴。想起来,臣妾的夫君,不也正是此种情状么?所以不得不多念往生经文,为他超度。” “死非死,生非生——说得好。”康熙冷静下来,眼神如鹰隼摄人。“你来的正好,来人,伺候十三福晋入座。你们也统统平身,入座吧。” 众人的抖抖霍霍却换来了康熙的盛怒,而佳妍明显的挑战却令得皇帝地平静——木兰之变后,康熙的性情,变得更为阴沉难测。 宫中迅速上来帮康熙撤换被踢翻的一桌酒菜。片刻之后,崭新地冒着热气的菜式便一道一道,接连重新摆满了筵席。 “赐十三福晋酒。”康熙沉沉道。 佳妍也无畏无惧,康熙连赐三杯,她便连饮三杯,面上泛起红晕。 “先前朕叫你们议的事情,太多太杂,确实唐突了。”康熙自罚了一杯,又惹来座下一阵心跳。今夜此事,断无到此为止的道理。端看康熙要如何变着法子来发作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若不敢像胤祥那样拔剑相向,便只有趴在地上当狗的命运。 “还是刚才所说的,一项一项来。先说胤祥——谁认为他无罪的。站出来。” 死一样地静默。 “好,谁认为他该当赐死的,亦站出来。” 仍旧是静默。 “难道都觉得。应该圈禁么?谁认为该当处以圈禁,站出来。” 还是静默。 “好一个天聋低哑。”康熙不怒反笑。“胤祉,在座你居长。你认为应当如何?” “皇……皇阿玛……儿臣……儿臣……儿臣惶恐,儿臣惭愧,儿臣无能,儿臣愚鲁……” “好儿子,好臣子。给朕滚出去。跪在庭下,不得吩咐,不许起来!” 胤祉瘫软下地,被两个宫监拖走。 “胤禛,你说。”康熙轮流点名。 “皇阿玛容禀,儿臣以为,此事当由皇阿玛圣躬独裁。朝纲独断。儿臣实在不敢有所建议。求皇阿玛息怒!” “你也去吧。胤祺——” “皇阿玛!”胤禩越众而出。“儿臣有话说!” “哦?你愿先说?那你说吧。”康熙眯起眼睛。 佳妍冷冷坐在那里,毫无表情地听着众人对于胤祥的不敢置喙。 胤禩看了佳妍一眼,沉声道,“皇阿玛,今日是儿臣母妃晋位之喜。十三弟之事,悬置于今,非一夜一宴可以解决。皇阿玛若定要以今日家宴来惩罚众位兄弟,儿臣不才。请皇阿玛处死十三弟并儿臣等,以谋清静,以慰母妃,以告天下!” 这话就接近于胡搅蛮缠了,虽然知道他的请死是种姿态而已,良妃的面色,还是狠狠一变。 康熙却露出了欣赏的微笑。“好,好孩子。继胤祥之后,最有出息的就是你。” 胤禩脸色一变,不知康熙所指何意,只得闭口不敢多言。 康熙却笑眯眯地转向了宫妃。“那胤祥之事暂且搁置。你们来说,兆佳氏应该如何处置?贵妃,你意如何呢?” 佟佳氏终于捞到说话机会,可是一字也不含糊。“皇上,滛乱后宫,谋害十八阿哥,是可忍,孰不可忍?臣妾以为,但死而已。” “惠妃呢?” 因胤褆之事如惊弓之鸟,苍老得看上去比康熙年长十岁地惠妃吓得从座上站起来,小心思量着回话,“臣妾……臣妾教儿无方,又能有什么好见识?但听皇上和贵妃姐姐的吩咐。” “容妃?” “回皇上,臣妾也认同贵妃所言。” “德妃呢?” 德妃心思频转,“兆佳氏之罪尚待明察。若查实有私,百死不为过矣;但若……但若自身并无此念,似也有可恕之处。”她用心险恶,若佳欣无意于胤祥,则胤祥就罪加一等,不是通j母妃,而是逼j母妃了。佳欣就算不死,也不可能东山再起。彻底解决掉胤祥,才是目的和关键。 “宜妃说说看。” “兆佳氏罪无可逭,但治理后宫也算有些功劳……臣妾以为,赐她自尽即可,此外不宜株连。”宜妃的答案博得康熙眼中稍纵即逝的一抹赞许之意。 “好了。”康熙转头向另一侧。“余下的朕就不问了。良妃,你说。” 良妃吓了一跳,求助似地看了一眼胤禩,然后小心斟酌着开口,“皇上,兆佳氏与十三阿哥之间的事,臣妾不清楚。但臣妾只知道……十八阿哥薨逝的那一夜,她在臣妾营中说话,子夜过后方归。此事虽不能证明什么,但臣妾以为,该当说出来给皇上知道。皇上只有知道一切,方可……方可圣躬独断,而神武英明。” 康熙冷笑了下。“原来朕一直小看你了,良妃。” 良妃睁大眼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听此口气,不得不跪了下来。“皇上——” “你们呢?”康熙却不理她,看向底下众位福晋。“愿意为兆佳氏求情,留她一条性命的,站出来。” 片刻之后,霃瑾第一个站了出来。 胤禟悄悄在炎枫面上亲了一记,炎枫跟住霃瑾,站出列来。 缓缓地,那拉氏甩脱胤禛死死抓住的手,亭亭出列。 完颜若敷垂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引来不少人惊异的眼光。 佳妍自然毋庸置疑,叫人扶她道了队列之首,跪伏在地。 “皇上,”高婉儿从席间起身,“臣妾想凑一份。” 从常在晋为贵人的瑞宝宝随在襄嫔身后。 高婉儿回头看了看和嫔,和嫔心虚地低头不语。 密贵人病倒此时未好,落了单地贵人想要出列,又害怕,犹犹豫豫地,好半日,终于缩回了脚步。 “就这些?”康熙冷笑着道。“朕的儿媳妇们,倒是强过朕的儿子不少。” “皇上!”胤禩再次抢着发言。“儿臣鲁莽,说话不经思量,请皇阿玛责罚。母妃无错,皇阿玛莫要怪罪于她。” 康熙眯着眼睛。“胤禩,今日朕原不打算和你计较——你知道有多少人上本保举你为太子么?” 胤禩一惊。 胤禛低头,脸上掠过一抹冷笑。 胤禩长于文治。这些上本保举的人当中确有佩服赞叹其才华的——胤禛见到这些奏折原本心中焦急,也想联络人保举自己,却被那拉氏一言点醒,尔后迅速命自己的心腹全部上本保奏胤禩,造出个轰轰烈烈的效果,还刻意走胤禵那般,避过了胤禩耳目。 “儿臣不敢。”胤禩重重叩首,“儿臣天青日白,绝无串连结党之事!” “但朕命你接洽天下道门之时,你暗自垂询炼妖之术,居心何在?!” 胤禩浑身一震。 胤禵悄悄别过头去。——的确,这是自己偷出来提供给胤禛的情报。没料到,胤禛转手密奏给了康熙,狠,够狠。 “莫要忘记,”康熙冷冷站起来,“你是辛者库贱妇之子,谁都有资格接手这个皇位,只有你不可以!” 胤禩几乎摔倒地上。 良妃美目盈泪,一声“皇上”未叫出口,便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良人胡不归 一场好好的家宴,就这样弄到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收场。 深夜,众阿哥还跪在那里。 微微下起了细雨,众人被淋得湿透,心,也凉透。 聪明点的如何还不明白,康熙时恨胤祥,所以连带着拿众人出气;康熙时恨佳欣,所以连带着拿良妃开销。 父子关系越行越远。康熙曾经宽容卫护众子的慈父作为,众子曾经死也不肯伤害康熙的本能天性,被磋磨得愈来愈薄,愈来愈冷。 太医与诸妃齐集在良妃殿前,良妃情形不妙。她体弱多年,一朝被催逼得吐血,犹如油尽灯枯,在难支撑多久。 有人想去回报康熙,却发现,康熙不在寝宫之内,也不在任何一名妃嫔的宫中。 康熙去了哪里? “皇上?” 佳欣以为自己幻觉,揉了揉眼,才确信无疑。 康熙……居然来探自己? 愿意信自己,听自己说话。 “皇上……”佳欣看着桌上的肉脯,心中酸楚难言,扑倒在草甸上,跪了下来。 康熙没有进来,只是站在木栅外面,咬着下唇看着她。 “皇上。”佳欣呐呐道,抬起头来,有泪在眼眶中打转。“你来了,为什么不说话?皇上,你的病怎么样了,还好吗?皇上,胤祥被三司带走了,你知道吗?皇上,我……我很想你。” 月光下,佳欣有些混乱。有些语无伦次。 “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入宫,封你为妃。极尽荣宠么?”康熙幽幽的声音在夜里传来。他身边的太监留在牢外,眼前只有两人对视,月色如钩。 “不知道。”佳欣垂首。 “因为从前朕身边,有人能告诉朕未来。” “啊?” “一桩桩,一件件,胤礽如何被废,胤祥如何遭囚,都语言得清楚明白。”康熙长叹一声。“后宫有些什么人。活到了几岁,都一一告诉朕知。还有接下来,朕的一群子孙。会如何相斗,不死不休,朕,也知道。——最后,朕杀了把这些告诉朕地那人。” “是谁?”佳欣颤抖着问。 “你不认识的。那人康熙二十年来,在朕身边蛊惑到了康熙二十四年为止。他向朕声称,来自未来。” 佳欣的心狠狠一跳。 “朕并不相信,但心中阴影日甚。没有人会喜欢这样地命运——所以,朕决定,改变它。” 佳欣几乎惊呼出声来。 “所以朕召了你,封了你,甚至几乎想要让利做了皇后——因为那个人的语言当中,并没有你。” 是了,是的,但是,但是呢? “但朕依稀是错了。”康熙的全身散出老人的气息。“朕是人君,终于。违抗不过,天意。” 佳欣张嘴,想告诉他,一切的开始都错于康熙错以为她杀了十八阿哥。 但想了想,她又放弃了。她认同康熙的说法,下意识地向命运投降——胤禛会即位。是的,胤禛会。所以现在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她叫了一声,然后发现,竟无话可说。 “你桌上地东西,是朕赐给你的。” 佳欣惊得抬头。 “你慢慢想想,想通了,便吃了它吧。” 佳欣咬牙,眼珠在眼眶里转着,几乎要落下来。“那胤祥呢?是否已死于刀下?” 康熙叹了一声。“朕要三司会审,就是要令他吃点苦头,受点惩罚然后再予开释。” 佳欣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忽然神经质的磕了个头。“臣妾忘了谢恩了……谢谢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1部分阅读 上。”语句凄然,康熙也听而咬牙。 “朕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佳欣认真想了一想。“皇上……若是还想试着去……去改变地话,不妨立八阿哥为嗣君。众阿哥之中,他宽柔仁和,或可担当天下。” 康熙摇摇头。“晚了——朕伤了他,伤了他母子。朕知道,什么都知道。其实不想这样,但看见别人岌岌营营,朕或已习以为常;看见胤禩终于也包藏私心,朕……朕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皇上。”佳欣幻想这个知道一切的男人,跟着命运一步一步艰难地反抗,却有丝毫不得动弹时候的心情,有种戚戚然的同情。“请皇上……保重龙体。” 又磕了个头,当作拜别了。 康熙起驾而去。 佳欣望着桌上那块肉,万念俱灰。 “皇上!”康熙一回到乾清宫,侯慧春便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良主子……良主子怕是不行了……皇上,您去瞅一眼吧!” 干燥袅裂的公鸭嗓子,在紫禁城内,回荡得分外刺耳。 康熙一惊。 不过是一句脱口而出的斥责,针对的是胤禩,但也顾不了在一边的良妃——知道会伤了她,原本想着回头好好补救也就完了,竟然……竟然那么严重么? 那个永远,永远都温柔顺从地女子,竟也要用命来玩一次抗议吗? “不,朕不许!”康熙低声自语,转身迈了出去。 偌大地一个宫殿海洋,康熙第一次走得那么急。良妃初受封,还来不及指配宫殿,蜗居在原来的偏殿中。离开乾清宫很遥远,遥远得让这位帝王有些窒息。 终于赶到那里,康熙有点放下心来。还好,没听到哭声。侯慧春太夸张了,不过就是病么。她也病了几十年了,毕竟也会继续病下去,不是么? 走进去。众人跪着迎接。康熙放缓了步子,做回他的冷面帝王。 良妃躺在那里,气息奄奄。康熙冷冷看着太医,“没事吧?” 这样地问题,下意识里面,是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复地。 但太医却跪了下来。 康熙心中一颤。 良妃安静躺在那里,也不起来迎驾——要是她还有一份力气,她定会挣扎着起来的。 “倩儿……”康熙坐在她床边。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良妃努力睁开眼睛来,却又是一阵猛咳。康熙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知道她病,但未见过她如此之咳。难道二十年来,她便一直承受着如此地病痛?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她边咳着,边下泪,“但八阿哥并无祸心的,臣妾胆敢以此残……残躯作保……” “罢了罢了,”康熙叹道,“别说这个了,朕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等你好了。朕还要晋他做郡王呢。你放宽了心吧。” “臣妾……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良妃眸中涌出大颗泪水。“这么写年来,也没……没机会……多瞧皇上两眼……临了还能见上皇上,想怎么瞧,便怎么瞧……狠狠地瞧真切了才……才走……也是臣妾的福分。” “说什么傻话?”康熙执着她的手,心中又悲又乱。是,当初也是爱过她美貌娇柔的,康熙十九年上,在辛者库与她私会。但当时太皇太后还在,就算是皇上,也不敢造次,直到她珠胎暗结才敢禀明了皇太后,拼着一顿斥责把她调来身边,做个小小答应……一直到康熙二十四年,这五年时光里,他一直是眷恋着她的,她的美貌,她的小心翼翼,她低头地模样,她带泪的愁容……她是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女子,康熙和她,也算是真正恋爱过地。但康熙二十四年里,那个注定了要他命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康熙面对着幻生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愧疚,总觉得之前宠爱了卫倩,乃是对幻生的不公……应该把一颗心好好地封存着,留着,等你来的时候全给了你的呀!怎么会迷恋上那个什么也不懂,只是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的呢?康熙二十四年之后,康熙再也没有宠幸过良嫔,一次也没有。甚至于从来,从来都不曾单独见面,只是在年节各种场合远远一次罢了。偶尔也听说她地消息,她信了佛,她吃长斋,她病了,她又好了……直到刚才也不把她当什么,封她为嫔为妃,也是看在皇子地面上而已。若不是胤禩,她早被遗忘在后宫的某个角落里了,康熙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样地遭遇对良妃来说,究竟算不算公平?但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是没有错的呀!自己的怪罪是多么任性的东西,这样地任性,就从年轻时候,一直延续下来,一直延续到现在,一直到现在,还害死了她…… “皇上,”霃瑾跪在下面,大着胆子出生,“八阿哥还和其他人一道跪在永和宫待罪……是否……赦他前来……” “快,快叫他来,叫他来!”康熙情急地下旨。“其他人——也都叫回家去吧。”他目不转睛盯着良妃,“倩儿,再支持一阵子,胤禩就来了,你会好的,放宽心怀,千万要放宽心怀,今后地日子还长着呢,你也晋了妃位了,朕会常来看你,还有胤禩……倩儿!” 良妃抽搐着,抽搐到无力。看动作,还在咳着,但已经听不到咳的声音了。 终于,她安静了下来。 康熙怔怔地抱着她。 太医颤巍巍地搭脉,然后叩头至地,不起。 胤禩从门外疯狂地奔了进来。 “皇阿玛……额娘……” 屋外暴雨轰然而降。 康熙走出翎坤宫的时候,见到有一排太监低着头一溜小跑,把白绫白被子送进里面去。 效率……真是高呀。康熙眯着眼睛看,恍然间失了神。 含着捧着用心爱着的,离自己而去。撂着摆着远远扔着的,也一样离自己而去。 人生百年……真是神鬼莫测啊。想一想走来的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什么轰轰烈烈都经过了。现今……真的是老了吧。 远处敲了三更。跟在身后不敢出声的太监忍不住小声劝,“主子爷,您累了一日了,还是找地方歇歇吧。” 康熙一愣。那么夜了,要去哪里歇息呢? 原本是打算给良妃个面子,去她那里抚慰一二的——但她死了。又或者,按照平日里这样地心情,可以去景仁宫找那个永远生机勃勃的佳欣,跟她大战一番,洗干净她那蓬勃而出的生命力的——但她,也快要死了。 康熙心中忽然一痛。 “主子,”侯慧春试探地看着康熙前行的方向。“这是去景仁宫的路,主子……去襄嫔那里,还是陈贵人那里?老奴先去传个旨……” “不必了。”康熙停下脚步,折返。“回御书房吧。” “皇上?” “还有些折子,朕批了它。” “可是……皇上,今儿个的折子晚膳前就已经批完了呀?”侯慧春大着胆子顶撞。 康熙狠狠瞪他一眼。“既然批完了,那朕便不去了——你去,替朕把去年到现在的所有折子都从南书房抱到北书房,再把南书房腾出来的书架拿到御膳房去当柴劈了——你自己动手,不许叫人帮忙,天明之前回来见朕。” 侯慧春苦着脸跪了下来。“皇上,老奴知错了……”他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刮子。“皇上。老奴受罚事小。抗旨事大呀!去年到如今是八千多个折子,老奴日以继夜,三天或可搬完……天明之前,是断然回不来见主子的……”他抹了把眼泪,“老奴拜别主子了……” 磕完头,竟颠颠地去了。 “回来!”康熙怒喝一声。“能知道去年到现在共有八千多个折子,也算你当差用心了。朕赦你无罪——你回来。” “哎!”侯慧春欢天喜地地踮着脚尖回来了,像小鸭子依人一般蹑在了康熙身后。“谢主子恩典!主子仁慈,主子大恩,奴才来世作牛作……” “行了没?今儿个没来由地聒噪!”康熙不耐烦地挥挥手。 侯慧春眼珠子骨碌碌转。咬牙鼓起勇气。“皇上,说老实话……奴才,是为了皇上难过呢。” “哦?”康熙来了兴趣,“你?为朕难过?说说看!说得好朕不怪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立刻把你调去守皇陵!” “皇上。”侯慧春老老实实跪下了地。“奴才有时候得假回家,就在那歪脖子胡同那儿,几间新瓦房,一颗大柳树,奴才的妈为奴才讨了个年老的寡妇,带着个拖油瓶女儿一起过。一家子虽是天残地缺,但也算和和乐乐。那个寡妇是个实心眼儿的,奴才不能给她什么。但她们母女是灾年里被奴才地老娘以两碗鸡蛋挂面救活了她。所以一心想要报恩,对奴才不仅是言听计从,还从奴才那一点儿薪俸里头,省吃俭用地为奴才的妈置了金首饰,帮奴才的死鬼老爹修了坟。那个拖油瓶女儿真把奴才当爹,大冷天的为奴才做鞋,做得手上满是冻疮……宫里的几个老弟兄羡慕奴才,连歪脖子胡同知根知底的老邻居也羡慕奴才……奴才只要一得了假。必是哪里都不去,直赶回家,同她们说说话,诉苦诉苦,有乐说乐,从来也不觉得没地方去,没人说话,没人可以托付……” 侯慧春声音越说越小,终于把头重重磕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乱说话,皇上治奴才的罪吧。” 康熙长叹一声,“要是怕朕治罪,你还会说这些吗?起来吧,跟了朕几十年了,居然也会在朕面前耍花样了。” “奴才不敢……” “好奴才。居然也过上了舒心日子了——似乎还比朕强点。”康熙苍凉地笑笑。“朕现在正是没地方去,没人说话,没人可以托付啊。” “主子……”侯慧春颤抖着哽咽起来,“老奴……老奴斗胆,想说一句话。” “你说。” 侯慧春横下一条心。“您错怪良主儿了。十八阿哥薨逝那夜,皇贵……兆佳氏在她宫内说话,告辞的时候是亥时没错儿。但良主儿之所以说子时,是因为后来她封了两本词书想送给兆佳氏,遣人送出去没赶上,所以一路追去,却见她在路边玩金龟子,玩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起身,太监困不过,悄悄过去,当时接书的是两位金常在……等到太监回到良主儿那里,子时已过。” 康熙一震。 佳欣在那一夜的行程他早召人问了清楚——戌时到,亥时走。而侍卫听到有人在水塘边争吵乃是子时,佳欣拥有完整地作案时间。 而昨夜良妃忽然说佳欣在她那里逗留到了子时,分明说谎,且为佳欣脱罪,康熙虽不明白她有何目的,但已被谎言激怒,直斥其非,终于酿成不测。 “——你怎么会知道?”康熙盯着侯慧春,一字一字,狠狠问。 “帮良妃送书的,正是奴才的干儿子汪小路。送的是一本《选梦词》一本《闺秀集》,皇上可召他对质——” 康熙咬牙。 兹事体大。若不是佳欣杀死十八阿哥,就不存在赐死一事;若无赐死事,则胤祥又如何会某反叛……但事已至此,通j罪名凌驾于杀人之上,一团乱麻之前之后所有地头绪隐患定时炸弹全部引爆,再推溯源头,又有何用? 康熙面上神色瞬息千变,一时间站在那里,不得动弹。 身后有小太监滴溜溜跑来回事,被侯慧春挡下,听完了才小心翼翼过来回报。“主子,八阿哥坚持不肯离开翎坤宫,怎么劝也不听……您看……” “他不愿离开便多陪良妃一阵吧。叫太医和御膳房伺候着,该送饮食送饮食,该送药送药。”康熙难得变得宽仁柔软起来。“摆驾吧,去婉儿那里。” “着。”侯慧春低头疾行,准备前去宣旨。 “回来。”康熙叫道,“叫别人去传旨——就说朕去歇歇,聊聊天,叫她好生伺候着点心,不许多话——侯慧春,你去一趟养蜂夹道。” “养……养蜂夹道?”侯慧春吓了一跳。 “去传朕的口谕,把兆佳氏放出来……连胤祥也一并赦了吧,回头朕还有正式旨意的。” “着!”侯慧春喜得打了个哆嗦。“放出来以后,是不是带她回来见皇上?” “不必了。”康熙忽然又恢复冷酷。“削旗籍,复为赵氏,入奴籍,发往——发往十三阿哥府为奴,交侧福晋瓜尔佳氏管束,钦此。” 侯慧春一腔喜悦化为惊讶。 但君无戏言——康熙的心思,有岂是他一个小小受了点恩惠,贪了点钱,得了点皇贵妃改革宫制好处的太监,所能够揣摩? “雅轩。”佳欣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熟人,忍不住婉然一笑。“又见着你了……真好。” “一点也不好。”金雅轩皱着眉头,抱着双臂,很是无奈地看着她。 “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你跟我来。“ “去哪里?……对了对了,今次我终于能够瞧瞧这幽冥世界的真容。不知道是否从前已经来过无数次,却只是喝了孟婆汤,忘了个精光呢?雅轩,是不是有处名叫望乡台,等高一望,就能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生生世世?……” “闭嘴。”金雅轩神色古怪。“你哪都别想去。” “为什么?对了,为何是你在这里接我?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在哪里?” “别吵——你见不着他们的,因为你根本不该死!” “可我已经死了。” 金雅轩叹了口气。“所以我要在这里截住你,不令你乱跑闯入了幽冥界中。” 佳欣愣住。“我不懂。” “简而言之,你阳寿未尽。” “哈?真的?那我阳寿该何时才尽?我能活多少岁?八十?九十?一百?” “这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就算阳寿耗尽的那日,也不会来这里。” 佳欣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还能回到现代? 金雅轩揉着自己的太阳|岤,“境况复杂,我也不是很明白,但至少,你现今命不该绝。所以上头命令我来看着你。等时机到了便送礼还阳。” “真的假的?还是我在做梦?我明明已经生无可恋,还回去做什么?我明明已经毒发身亡。还能有什么还阳时机?我辛辛苦苦想了一夜做好一切准备来赴死。你现在告诉我我走得是条回头路?” “你想不想,都得回头。别问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佳欣啼笑皆非看了周围。一片漆黑。也无来处,也无去处,茫茫渺渺,虚虚实实。除了金雅轩和自己,什么活物也无,也不知道哪里能去,哪里能走。 停顿片刻。佳欣只好转移话题。“上次传信给你。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小窗小景已经没事,但她们另有遇合,恐怕不能回你身边了。” “本来就是你地婢女,回不回我身边又有什么要紧?我现今这个景况,也做不了什么。知道她们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说起来,你麾下八婢。倒有六个曾伺候过我,只可惜小楼小筑和小榭小亭……” “没事的。”金雅轩随便挥挥手,渺茫黑暗中便出现一张大桌与几个木椅,她拉着佳欣坐下。“各人都有各人地命——你一定猜不到小窗小景地遭遇。”金雅轩有点神秘地卖着关子。 “什么遭遇?”佳欣顺从地追问。 “她们被天师道一后人所救,双双从了那真人,三人一同勘修大法,恐怕要走那长生不死之路了。” “真的呀?”佳欣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修真小说——原来小窗小景成了里面的女主角之二呀。“那可真好,长生原本寂寞,她们彼此作伴,真是又逍遥,又快活。什么时候我也能修炼就好了——雅轩,你懂不懂紫金气?” “不懂。我修习地内家功夫是速成之道;而紫金气一派是由医入武的正统,进境慢但功底扎实,跟我的路数完全不同的。” “功底扎实?”佳欣苦笑。被小青一枚丹药便逼得功力散尽的,也叫扎实? 金雅轩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好似听到有人来——啊,是个太监,传旨来了!佳欣,回去之后记得要坚强隐忍,咬牙忍过一阵,你就会明白其中究竟有什么奇妙安排了。对了,我升了河间道,以后不能在和你联络,一切多多保重。” “哎——”佳欣还在莫名其妙,便只觉一阵晕眩,再次陷入沉眠当中。 “死了?”…… “没死,还有气呢……” “皇上让给解毒丸……” “塞,捏她喉咙……” “放心,死不了。”…… “抬,快点儿。”…… “一,二……” 自己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佳欣坐起来,身上一阵寒,下意识地拉手边的薄被。 好……好破的被子。烂棉絮抓了一手。 但……但养蜂夹道地牢房里不冷——因不透风;且也没有薄被——只有草褥。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破破一件屋子,四面透风,角落里放着大捆柴火,还有一个乱七八糟堆东西地柜子。自己就睡在低矮的小铺上,枕头是几根干柴,被子——就是手里抓的这条了。 佳欣反射到一个古装剧里常见的词:柴房。 但自己为何会在这柴房里? 之前……之前在做什么呢? 在牢房里。 养蜂夹道的牢房……记忆并不模糊,佳欣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在盯着那片肉铺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终于起来,撕了一小片,放在口中吞了下去。 肉铺很咸,也很香。佳欣的舌头在告诉自己味道,但大脑接收不到。肉铺有点苦,还有点酸。其实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幻觉。但幻觉又如何消失?真正的世界在哪里? 从不想死里缓慢而残忍地自拔,就好像提着自己地头发把自己拉上天。肠胃条件反射地蠕动,想要呕吐,然后掩住嘴,咬住牙。不让食物反上喉头,忍着忍着。忍到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用干草擦。然后划破了脸。并没有腹痛,但小腹的肌肉痉挛,连带着手脚不受控制地抽筋,迸裂开之前在热河自伤而今快要痊愈的伤口。其实药性缓慢。并没有怎样发作。但死亡来临地恐怖感觉令人类自己打倒自己,自己吞噬自己。佳欣用指甲抠入墙缝中,用那种颤栗的特殊感觉来强迫自己保持优雅。对,优雅。被迫自杀地优雅。不愿意死又怎样呢,亲手杀死自己又怎样呢?她囫囵吞下剩下地肉铺,然后平躺下来,把自己的一生再理一遍。最后六年的长度。超过之前二十二年的长度十倍。平静。躁郁狂地平静;慈悲,杀人王的慈悲。月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佳欣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忽然真的找到了平静。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死亡。 茫然看着四周。 我死了吗?佳欣问自己。 当时的感觉,的确是死亡。 但之后好像又听到些什么……是有人在搬运自己,还有人撬开自己的牙关,喂下水和什么东西……那么。就是没有死成咯? 谁救了自己?又把自己带来这冷冰冰的柴房? 佳欣起身,虽然浑身酸痛、虚弱、无力,但还是支撑着向着门地方向走过去。 这会跟她服下肉铺闭目等死地时间相仿,正是黎明初至时分——不知道是不是次日黎明呢?佳欣猜不出自己昏迷了多久,是一天还是很多天?总感觉之间还经过了不少对话和故事,但记忆却浑噩难以容纳。 走到门边,那门口豁着大大的缝隙,但奇怪地,门就是推不开,似是从外面上了锁。 纵然四面漏风,到处是缝,但佳欣苦笑着发现,自己依旧不得自由,没有办法离开这间阴暗的小屋。 看了一圈,然后回到矮铺那里坐下来。这种状况,除了睡觉,还有什么好做的呢?也许一切不过是一个套着一个的梦境罢了,再次醒来,境况又会不同—— 但佳欣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门外的开锁声音。 有人在打着呵欠说话。“也不知道活过来没有……要是死了还得禀福晋找地方埋了……” 门推开。 背光里看不清楚来人容貌,但大致可以判断出来这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装束。 身材高大的女人背后跟着一个长工模样地下人。那女人朝着佳欣走过来,长工则去搬柴。 “呀,醒了?” 佳欣睁着眼睛平躺在那里,倒把那丫鬟吓了一跳。 “——你是?”佳欣坐起来,皱眉,看着眼前面熟但是实在叫不出来名字的女人。 “我叫小翠。”那女人上下打量了佳欣一遍,长工也放下柴,过来瞅了佳欣两眼,转身跑出去报讯。 “……小,翠?……啊!屠海家的小翠?”佳欣起身,扶着墙站起来,仔细端详。 不就是出来此处之时遇见的第一个丫鬟吗?那之后才去的雍府,才遇见的湘雅……对了,果然,那个丫鬟就是叫小翠,同时见的还有方德明! 好巧! “我不在屠大人家做好多年啦。”小翠也在细细打量着佳欣。“这儿是‘芳林别苑’,我是这里小主子的奶娘——你就是当年的佳欣格格?” “我是。”佳欣有点高兴,“请问这芳林别苑是谁的产业?是离主人救了我吗?” “这里是我的产业。”一个声音从屋子外面高傲地传来。“没有人救你,是皇上下旨赦了你,然后把你黜为庶人,削去旗籍,打入奴册,赐给了我。” 旗装的贵妇一摇三曳地走了入来。 佳欣眯着眼睛看。 ——熟人啊。 瓜尔佳氏,馨芳。 胤祥的第一侧福晋。 命运就是这样翻翻覆覆,但是又不能够一笔勾销。 其实佳欣宁愿死—— 当权势曾经把你熏托到了天上,你亲眼见到自己的能力不断扩张,你稳稳地骑在那些你不喜欢的人头上,去欣赏他们的隐忍和卑微。 当一切如浮云样散去你发现曾经拥有的荣光和快意,全都不属于你,而立曾经加诸于人的气焰现在成为吞噬你自己的红火,你必须要低头哈腰,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如果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一出生就是卑贱,你还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每一点改善都令你痛快淋漓,每一个白眼不过增加你坚持前进的决心。 但当骄傲曾经如此高昂,威气凌人变成一种日常权利从而买没了你的所有愧疚,你面对恨,狠狠镇压,但是回头却发现这是你欠下的难以偿还难以承受的债务,现在,你要开始偿还它。 当最高点跌落到最低处。 当事情超出了你可以承受的变化额度。 当理可以活下去,却要用尊严来换。 ——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有镜子,佳欣可以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算关押在监狱中的时候,她也保有她高贵的自尊,和看守们神秘敬畏的眼光。 就算从前被买入妓寮,任宰任割,她也抱有她骄傲的身份,和有朝一日得见天日的信念。 但是现在……佳欣忽然很想笑。 片刻的凝顿后她忽然想起来了。 服下毒药之后,被送来这里之前,自己曾经去过什么样的地方。见过什么样的人。全都清晰地忆起—— 轻轻松松地。和雅轩聊天。 金雅轩是从头到尾都叫她“佳欣”地人。 赵佳欣……这个名字忽然鲜明起来。佳欣在脑海中默念这三个字——不是“皇贵妃”,不是“景嫔”,不是“赵贵人”,不是“赵宫人”,不是“纪素”,不是“欣”,不是“欣格格”。不是“蓬莱公主”,不是“姐”,也不是“主子” 父母给地名字。赵佳欣。 现在,仍然是。 仍然在那里。 “喂,福晋问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毒没解干净。傻了呀?” 小翠地手在眼前晃来晃去。 佳欣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她很清楚地把握到自己走神的时间——不过片刻而已,现代计量方法,绝对不到十秒。 但瓜尔佳氏已经等不急地用快意而恶毒地目光和口气来筹备下一句话的似是而非,下一段可能是很长时间里的刁难手段了。 ——瓜尔佳氏馨芳,嗯,我曾经欺负过你吗?佳欣缓缓将眼神移到这位侧福晋的面上,用眼神逼问。 为奴也好。为婢也好,那种长久在高处向下看的力量,无人可以剥夺。 瓜尔佳氏果然退了半步,睁圆眼睛,有些怒意。 佳欣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那,我此刻便是福晋的奴婢了。不知道福晋打算,将我如何处置?” 馨芳面上阴晴不定,顿了片刻,提高声音开口,“按照大清律例,你既是我的奴婢,我便可任意处置你,哪怕将你……将你卖了,或是……或是杀了,也是理所应当!” 佳欣微微一笑。“那福晋是准备将我卖了,还是杀了?” “……混账!有力这样跟主子说话地吗?”瓜尔佳氏终于承受不了佳欣的态度,“你……你在本主面前,还不下跪!” “福晋吩咐地是。”佳欣轻描淡写地回答,轻飘飘便跪了下来,“给福晋请安了。” 她跪在那里,优美而无所谓的线条,生生地将瓜尔佳氏再次激怒。“你以为,你以为你从前是皇贵妃,你……你是皇上下旨钦赐的,你,你,你勾引过我家老爷——我就不敢动你了吗?” 好妇人。“我家老爷”这样地话令得佳欣心神一荡。二十三岁不到的胤祥,就是她们家老爷了……真是有趣的称呼。胤祥……不知道现在胤祥还好不好。康熙明说了要释放他的,现今恐怕回去十三阿哥府了吧?曾被送往三司受审,不知道三木之下,有没有受什么伤?这会儿,是佳妍在照顾着他呢,还是他照顾着佳妍? 呵,胤祥……佳欣忽然噗哧一笑。 现今,你也是我的“老爷”了呢——康师傅真是纠结别扭的男人阿,将她赐给胤祥的侧福晋——究竟要人团圆呢,还是不要? 一个大头耳刮子打醒了佳欣。 佳欣眯着一侧的眼睛,尝到了自己嘴里血腥地味道。 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位瓜尔佳氏是一位狠角色,既能分到胤祥的雨露,又能抢过佳妍的饭碗,是胤祥府上实际管事的主子呢!看这柴房的规模,这别业也不算小了,不知道是胤祥给她买的呢,还是她从日用银子里面省下来贪污的呢? 不过接下来可要省吃俭用了哦。胤祥就快开始“家计空乏,举世皆知”的日子了。不忠不孝的十三爷胤祥,即将开始他漫长而寂寞的岁月—— “来人!”瓜尔佳氏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刚才那个长工拖着另一个长工颠颠地跑过来,“在!” “把……把这个……这个女人捆绑起来,吊在房梁上,拿荆条给我狠狠地打!”佳欣也颇为同情瓜尔佳氏:无论是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处置方式,还是相处态度,瓜尔佳氏都被康熙放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她要让胤祥知道此事么?要让佳妍知道吗?她是一些人的主子,却也是另一些人的奴才。她是侧室,是妾,被叫“福晋”而省略一个“侧”字的时候,明显地底气不足着。她一定宁愿夹在人堆里来看佳欣一朝落魄的笑话,也不愿意沾手这块满是刺还烫的诡异的泥巴。但她没办法,康熙一道旨意就把她从小小的心机小小的努力小小的算计小小的争宠里,一下子推向了大大的前台,直接做佳欣的舞伴,上演无奈而庸俗的对手戏…… 是的,多么无奈,多么庸俗。 肉体折磨,就好像所有故事里曾经发生的那样。 女人对女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而观者,看着变态的快意。 微弱的紫金气再一次凝聚起来。 如果以前曾经达到过20,那么现在就是05。 但它毕竟再一次存在了,竟然存在,就有增长的方式。 气流徒劳地抚慰着一处处被撕开的皮肤和肌肉。人拥有自己的神经来保护自身,远离死亡的危险。人同时拥有他人的神经,来观看一种名为“痛苦”的东西,得到丰富而直观的感受。 佳欣觉得疼。 但有另一个佳欣在那个觉得疼的佳欣之上。她没办法令得痛苦减轻,但她对于痛苦的洞察,使得一切变得轻易、儿戏。 就好像演员在演着一个痛不欲生的角色。她是那个角色,但角落里有一个属于演员身份的幽灵,找冷眼旁观,评判着那种痛不欲生是否足够浓烈,需要更为外露,还是稍稍内敛。 佳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样一种只曾在课堂上面接触到心灵状态,一种超我的浮现,本我与自我的和谐融入,灵魂超越肉体的安定,一切的宗教和终极关怀的哲学,似乎都在此刻完美地显现出来。 外部世界是她的观众。 她无须向任何人说明自己。 紫金气从05悄悄增长到了1。 但痛苦袭来,她的“精神”清明,但精神所统辖的“感受”却渐渐模糊。 没有人知道佳欣在想什么。 旁人看起来,她骄傲,缓慢,迟钝,无法接受事实,所以被惨烈地对待。 她扭动,惨叫,遍体鳞伤,血肉翻飞,最后昏了过去。 但也许只有从前的一些奇特的朋友,比如艳鬼,比如女妖,比如异僧,比如邪魔,才能够看出一点点端倪—— 她正在锻炼她自己。 她会从所有的不光彩和侮辱中出来。 走出来。 第五十五章 主奴之分 康熙四十七年寒冬。 佳欣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绣球儿。 这个瓜尔佳氏改的名字——瓜尔佳氏在娘家是二小姐,有个十几岁上夭折的双胞胎姐姐名叫馥芬,姐妹两个都以香入名,是以瓜尔佳氏从小就用的丫鬟都规定以不香的花为名字。比如跟着她陪嫁过来的大丫鬟,名字就叫杜鹃。 好吧,绣球花,的确不香。不知道瓜尔佳氏想了多久才想到这么个可笑的名字专门来调笑人?反正佳欣被人有意无意这么叫的时候,还是颇有些不习惯的。 芳林别业内除了小翠之外,没有别人知道佳欣的身份,只道是个犯官家眷,被主子买来伺候的而已。——对了,现在的小翠有时也被叫作翠姨。她同馨芳的另一个丫鬟海棠一起主管着这处别业。此地份属胤祥名下的产业,但胤祥、佳妍包括其他人都从不来住,只有瓜尔佳氏带着她儿子弘昌常住——听说最初这样做的原因是瓜尔佳氏怕狗,但胤祥在府内养了很多狼犬,曾经不小心将她咬伤,所以每年狼犬发情躁动季节便安排瓜尔佳氏到这里暂住。佳妍失明之后,瓜尔佳氏不愿意留在府内去伺候位份上的主母,且胤祥独宠已经长大了的乌苏氏而不再到她房里过夜,所以馨芳一气之下就把此地变成常住之所,每逢初一十五才回府里小住几日。所以芳林别业的下人,也就有意无意地将侧福晋的侧字省略掉,口口声声福晋福晋的讨好瓜尔佳氏。 而胤祥除了按照满人规矩每逢月圆之夜与正福晋行房之外,每月大概有一半时间宿在乌苏氏房中,其余时间则会在他的另一处别院“临河别业”中独自渡过。但这只限于他在京的时候。康熙四十七年之前胤祥是康熙眼前第一得到重用地皇阿哥,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京城。所以,胤祥和佳妍这对夫妻一年不过敦伦三五次而已,遇上佳妍身上不便,或是持斋养净,则一年也没有一次夫妻生活。乌苏氏年纪小,虽然承受雨露较多有次还怀上了孩子,但在她发现怀孕之前孩子就不小心给丢了,现在正在保养之中。说来说去,胤祥膝下仍旧只有弘昌一子而已,馨芳母凭子贵,纵然人不在府中,却仍旧牢牢霸占着胤祥家的掌理大权。 ——然后,佳欣,可怜的女仆绣球儿,就在这规模比临河别业大出一倍的寓所之中,负责了洗衣地事务。 冬天的水是很冷的。古人全手洗是很累的。佳欣是没有洗衣服的经验的。 手上长了冻疮难过得要命也罢,起早贪黑睡眠不足困倦难言也罢,被几个半主子半奴才的大丫鬟大管家随意差遣斥责也罢,常常被瓜尔佳氏找个借口责打虐待也罢,都没有洗衣服本身给佳欣带来的困扰严重。 她实在是……学不太会啊! 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洗衣妇。但差不多地一盆衣服,别人半天功夫就洗完了,佳欣弄来弄去,绝无故意拖延,却怎么也要洗上个一整天。 而且馨芳不让佳欣碰主人的东西,佳欣洗的其实是侍女包括奶娘的衣衫,所以常常耽误了人家穿衣的需要,得到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和白眼。 好吧,佳欣而已不管其他,集中精力发挥阿q精神,把如何快速提高洗衣技巧当作自己眼前最重要的事业来做。 ——但是馨芳有事没事想起她来,给她设计点故障地行为颇令得佳欣完不成自己对自己的洗衣培训计划。佳欣甚为头痛。 在这一点上,其实瓜尔佳氏馨芳很值得夸赞:她想出来的东西常常和童话里一摸一样。比如,佳欣有天晚上就真的分了一大筐子的红豆和绿豆——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佳欣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就是不睡觉吗?虽然拣选红豆绿豆真的很有幽默感,但是拣选的过程……呃,还是比较难熬地。 于是佳欣就一边分,一边在脑子里创作新版灰姑娘的童话故事。还是双语版的,中文和英文。这样子比较能够抵御瞌睡,来集中精神。 腊八一过,瓜尔佳氏不得不带着小孩回去本府过年了。 佳欣算是轻松了下来,洗衣水平也略有进步。一盆衣服大半天能洗完,剩下的空闲则可以加入下人堆里听听八卦闲话,皇族秘辛。 比如说今天就在听海棠姑娘大讲特讲有关于良妃和八阿哥的秘事。 “你们别看八阿哥那么俊朗。其实吧,他是个怕老婆的。他福晋老在府里罚他跪搓衣板!这事儿被后宫良主子知道了。都知道良主子是谁把?就是八阿哥他妈呀!有句话叫柿子可忍,熟了就不可忍,这妈知道了儿子这么窝囊,能不生气吗?一生气,她老人家身子又不好,就给——那么气死了。” 众人啊呀一声,表示遗憾。 “后来吧,八阿哥就跟皇上顶牛啦!你想呀,是谁让八阿哥娶的这位母老虎福晋?就是皇上呀!八阿哥心里能不怨吗?怨呀!可是吧,咱爸让咱娶的媳妇气死了咱妈,这做儿子的,除了怨,又能怎么办呢?” 另一个丫鬟大声附和,“啊呀,原来如此啊!难怪这几天总听说外面在传,说什么八阿哥写的八个恨字什么地,原来如此呀!” 八个恨字?佳欣来了兴趣,往人堆里挪挪。 “错!”海棠得意洋洋地说,八个恨字那啥别人附会的。其实是八阿哥在给良主子守完七七四十九日灵堂之后,给皇上写了个折子,上面只用红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字:恨!” 佳欣一震。 海棠说话当然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不管她说的内情有多离谱荒唐,但一些基本的信息比如良妃之死便不可能胡编乱造。胤禩用红笔些折子不太可能。毕竟朱砂只有御书房可备,明用红笔写奏章等同于公然谋反。但佳欣相信以胤禩的性子,忍无可忍之下只写一个“恨”字代替一切言语还是可能的。毕竟,在古文当中“恨”主要是“遗憾”地意思。不至于太过僭越无礼。 但康熙身为人父,当明白儿子的这个恨字断然乃是“怨恨”的意思。——好吧,佳欣暗叹。开始吧,胤禩,康熙的又乖又老实低调忧郁没有野心地儿子,开始走上另一条路吧。胤禛和胤祥合谋把你的才能推出来;胤禛的一次醉酒把你的党派建立起来;现在,康熙的一句气话又把你的斗志激发出来。胤禩胤禩,你是个多可怜的人呀。 呃……既然听了胤禩的近况,不知道最近胤禛胤禵他们发挥得如何了?一次性地除掉了胤礽胤褆和胤祥。立嫡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2部分阅读 立长爱都被无情删除,剩下地只有立贤了。来来来,大家谁比较贤良?——呃,算了,佳欣当自己没这么瞎想过。 只听旁边一个话很少却骄傲的丫鬟插进来。“我姑姑可在后宫当差呢。她说的和你说的可不一样。” “哟,有个姑姑在后宫,真了不起呀!”海棠是汉女。那个丫鬟却是满人。虽然海棠是总管丫鬟,那个满族丫鬟不过是个针线丫头,但从血统上来说高低立见,海棠平日里就很不爽这一点了。“那你怎么没去呀?——差点儿忘了,你也姓瓜尔佳吧?跟咱主子一个姓——你怎么不去做个福晋什么的,人比人强呀?在这儿干嘛!” “瓜尔佳不是姓,那是老姓!——什么你主子我主子的,侧福晋是你主子。我主子是十三爷和十三福晋!” “哦哟,仗着自己是十三爷买来的,还抖起来了!——你有种找你地十三爷来呀?找他给你开脸?还是找十三福晋把你册成庶福晋?直说了吧,十三福晋她亲姐姐呀,在后宫失了势,这回没靠山啦!威风不了几天啦!而且呀,她是个阴阳眼,还从什么奇怪的地方来,说不准是什么妖孽呢!说不准,咱十三爷坏事儿。也就是因为她!等着瞧吧,咱侧福晋早晚要册正了!”佳欣有点知道为什么馨芳从家里带了两个丫鬟过来,但只有杜鹃能跟在身边而海棠只能驻扎别院了。——这丫头嘴太坏,太尖利了。 “说得好。” 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众人不知道是谁,还在嘻嘻哈哈,但有人忽然醒悟过来,看了一眼过去。 “天——主主……给主母请安了!福晋吉祥!”小丫头吓得直哆嗦。 正牌福晋佳妍。被两个丫鬟扶着,就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远远是四名太监,排场明显不是瓜尔佳氏可以比拟。 众人懵了,陆续跪下请安。 口没遮拦的海棠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如何是好,往后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却咚地撞到了墙。这才瘫软一般跪了下来。 “惊什么呢?”佳妍眼上任然蒙布,但听觉之灵敏不是常人能及。“反正你主子早晚要册正了,你何必拜我。——刚才说是被十三爷买来的,是哪个?” 那个满人丫鬟战战兢兢站出一步。“奴婢兰儿。” 佳妍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小鹿,回头把兰儿带回去,放在我房里使用。其他人全退下吧——绣球儿留下。” 佳欣有点尴尬地看着周围投来的奇怪眼光。 芒刺在背一般等到人走完,佳欣苦笑着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说话。”佳妍静静开口。 “说什么?”佳欣反问。 佳妍狠狠一震。 ——其实佳妍身边的小鹿小纯小莉小香都是认得佳欣地。她们刚进门来,眼光便锁定在了佳欣身上。 但佳妍看不见。 所以必得要靠声音来证明。 佳欣忽然叹气。“你现在听到你想要听的了。那又能怎样呢?我是绣球儿,我现在,要去洗我的衣服了。” 佳妍坐在那里,沉默,也不说什么。 佳欣咬牙,站起来准备走。 佳妍淡淡冷冷开口。“胤祥在刑部弄折了脚,可能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你不去瞧瞧么?” 佳欣眼睛刹那睁圆。 史书上……不是说……什么什么“鹤膝风”吗? 她几乎将牙齿咬碎。 胤祥的情况如此之糟,但瓜尔佳氏却心情很好地叫自己数绿豆红豆? “佳妍……”佳欣回身走过去,趋近她。“佳妍。” “……姐。”佳妍一万零一次地应她。 然后忽然落下泪来。 佳欣跟着佳妍回去十三阿哥府。 门口是蔫蔫的大狗们,踱来踱去地嗅着地下。 一只大狗见了佳妍,叫了几声,想要过来,却被绳子牵住。 佳妍停下脚步,向着身后丫鬟吩咐。“养狗房的人员并没有裁退,银子也没有减少。就算咱们家现在是多事之秋,也没道理让畜生饿着——” “是。”小纯躬身退下,去养狗房训斥那些管理的仆役。 佳欣暗叹。佳妍……第一次见她果真是福晋的派头,当起这一大家子的家。佳妍今年也有22岁,和初来此地的自己,已经一样大了。 随着佳妍走近内室,佳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紧张。三个月的分别,忽然令她不知道,见了胤祥要如何应对? 这就是生的残酷,和死的仁慈吧? 靠近胤祥卧房,姐妹两双双停下脚步。 里面传来的正是胤祥的声音,似是笑着对谁说话。 “……不要哭,大夫也没说好不了。就算好不了,我是个瘸子,福晋是个瞎子,也算是天残地缺,相得益彰了。” 女子啜泣声音低低地听不清楚,但佳欣已经认出那声音是胤祥的另一个侧福晋乌苏氏。 “……若爷和福晋真的好不了,妾身愿一世做爷的腿,做福晋的眼睛……”小姑娘哭得情真意切,连佳妍也不禁叹了一声。 “小鹿。”佳妍淡然吩咐。 侍女点头知道,“奴婢进去,请侧福晋先走。主子和……和赵姑娘先往堂屋暂避?” 佳欣知道佳妍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人见到自己,以免再传出什么风波。但“赵姑娘”三个字着实让她怔了一怔。 这么多年的沉浮。这么些男人的从弃,竟然到最后,唤来的是这样一个称呼? 不过是片刻地走神。见佳妍已经点头前行,佳欣朝着小鹿微微一笑,低声道,“叫我佳欣把。”不等她回答,便转身跟上。 好吧,若是换了当年心高气傲的自己。被这三个字刺激的时间,至少要有五分钟的缓冲。现在却在五秒钟之内从容退出心绪。佳欣把这个当作自己人生成长的证明。 喝了半杯茶,小鹿回来示意可以入去探胤祥了。 佳妍站起来,摸索了一下。抓住佳欣的手,拖着她很自然地走前去。原本负责扶她走路的小莉小香有些担心地护着两人,而佳欣也第一次感受到佳妍手掌中那重重的握力——那是一个失明的人对于外部世界的潜藏恐惧吗?佳欣承受着这力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呵护着。牵引着—— “赵……佳欣姑娘,”小莉面有难色地唤了一声,“门里都可地。出了门有丫鬟仆妇经过,为免物议,不要走在福晋的前面吧。” ——佳欣顿了顿,立刻从善如流,放缓了步子。 以前只有和康熙走的时候才会注意这一点。步子是不能超过尊贵者地,亦步亦趋,跟在帝王身后,掌控好那半步的距离。但跟其他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别人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步子不能越过她去,而佳欣自己就一览无遗,勇往直前,左右一望水平线上都是空寂。算算看,和佳妍走,和霃瑾走,和炎枫走,和婉儿走,和众人走的时候众人都曾经让出这半步来。主,和奴,佳欣没有注意过的地方是森严地分界。这样的分界,今天自己也要偿还似地让出。 但引导一个盲人走路,的确是走在她面前更为合适啊。佳欣有些茫然地调整那感觉——把身子堕后,手微微伸前,去给出一个大致地方向和预警——啊,想起来了,之前小莉和小香扶着佳妍走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姿势。困难,吃力,需要专注,一步也大意不得。佳妍,姐姐……很久很久没有牵着你走了。 佳妍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小香帘子一掀,屋子内部的药香便扑鼻传来。 佳欣来不及顾看胤祥,专心致志地把佳妍扶到了靠着床的暖榻上面,松了一口气,一转头,才看到胤祥炯炯盯着自己的眸子。 四婢忙着为佳妍脱鞋换上铜暖脚炉,为三人斟上茶水,摆上点心,换了熏香,再给坐在被窝里的胤祥披上件衣服,一番麻利之后垂首退去,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带了起来。 靠近床榻有个小几,佳欣坐在旁边地矮凳上。 胤祥靠在床上。 佳妍坐在床边的暖榻上。 三个人,好像一个正正的三角形,谁离谁也不太远,谁离谁也不太近。 不但是佳欣,就连胤祥和佳妍,也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什么话来。 终于,佳欣伸手,拿了一个空茶杯,倒满茶。 茶水的声音惊破了静默的平衡。 然后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她原本想要把茶水递给胤祥,换掉他手边那杯冷茶。 但……佳妍就坐在旁边。 佳欣看了看,想再找一个茶杯,给佳妍也倒一杯——但桌上一套四个杯子,用去三个,只有一个空的,又被佳欣倒了一杯不知道给谁的满茶,剩下哪里还有空杯? 佳欣看见自己面前的那个杯子。 要不然,把自己这杯水倒了,重新斟一杯热的,然后端给胤祥和佳妍,一人一杯? ……不,不,那样算什么呢?算什么呢。 佳欣一时间被小小一杯茶难住了。 佳妍静静坐着,并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旁人又怎么会知道佳欣的百转千回呢?更何况,佳妍根本看不见佳欣为难的神色。 但胤祥看着佳欣,似乎却是知道的。 他看一眼佳妍,然后故意咳嗽了两声。 佳妍一惊。 “你怎么了?” “没事……喝点茶就好了。”胤祥继续咳了几下,伸手把面前的茶拿起来一饮而尽。 “好点了么?”佳妍下意识地去摸索自己旁边的茶杯,想要递给胤祥,手一动,却将茶盏打翻。 佳欣抓紧机会冲过去,环住了佳妍温柔按她坐下,扯下来架上的布擦干净桌上的水渍,然后顺手将自己新倒的那杯茶递给了胤祥。 胤祥平复下来,佳妍也不动,不说话,像只小动物一样静静靠着佳欣,坐在那里。 今次胤祥主动开口。“他们告诉我说,你服毒死了。” 这句话自然是向着佳欣而说。 在他开口之时,佳欣感觉怀里的佳妍动了一动。话说完之后,佳妍很轻微地低了低头。 很尴尬的感觉。 他的第一句话,是向着谁说? 三人行了多年,终于陷入了这样的地步。 佳欣不得不开口,回答。“我也几乎以为我死了。” “小妍……”胤祥察觉到这些暗流,伸手握住了佳妍的手。“你在哪里找到佳欣?” 佳欣望着胤祥和佳妍相互握着的手,心中没有想什么,但视线就是难以离开。 “在芳林别业。”佳妍柔柔回答,“其实是皇阿玛暗地里将姐姐赐给了你,并没有正式谕旨的,口谕中有一条是交给馨芳看管,于是馨芳就将姐姐藏了起来。” 胤祥看着佳欣的眼光,轻轻松开手,假装去拿茶杯喝水,借机自然地松开佳妍的手。 佳欣忽然替他觉得累。 “馨芳?”胤祥岔开话题,浓眉拧了一拧。“她胆子越来越大了。迟早有一日……” 佳妍一惊。“胤祥,她毕竟是弘昌的亲娘……况且现今这么多事,也亏得她娘家照拂……你不要想太多了。” 胤祥的眼神黯淡下去。 “小莉小香——”佳妍忽然开声唤人。“我上香的时辰到了。姐,你照顾胤祥。我……我一会就回来。” 她终于选择了,退。 但她作为这一家的女主人,不久便会回来,永不可能真正离开。 佳欣心中百味交杂。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胤祥,虽然相爱,但一直的一直,把佳妍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为了她不惜生,不惜死。 但看起来,竟然是错了。 自己无法容忍那交叠的手出现在面前。 而佳妍也不情愿真的让他们两个独自倾谈。 她爱佳妍远远没有爱胤祥那么自私那么多。 一朝面对,才发现人事艰难。 少了一个人,室内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充盈了起来,呼吸也变得顺畅得多了。 佳欣缓缓靠近胤祥。 胤祥伸手,缠绕一样地攀上来,划过她的手腕,然后把她的腰肢紧紧抱住。 佳欣跪在胤祥的床上,胤祥坐在那里,抱紧她,头埋在她的胸前。 佳欣低头,亲吻他的头发。 “好想你。” “我也是。” 胤祥的手勾上去,把佳欣的头揽低,然后甜甜地印上一个浅吻——没有舌头和口水的纠缠,只是那么简单的肌肤相互触碰。那熟悉而诱人的感觉。 佳欣终于明白,这世上绝对有因为性的互相吸引从而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的高贵感情。 “你……”佳欣反身坐下来,胤祥从背后环住她,她掀开盖在胤祥身上的薄被子,看见打着石膏的伤腿。“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不去提它了。”胤祥看也不看一眼。“是意外……意外而已。皇上为此还杀了两个人……没关系的,别理会它。” “不理会?”佳欣伸手去抚摩。“那你还能不能骑马?能不能使轻功?……能不能走?” “我可以做铁拐李。”胤祥惨笑,“有什么关系呢?你以为皇上还会放我去草原跃马扬鞭?去江南游侠纵意?还是去行军打仗,领兵布阵?都不会了。他只是不舍得杀我,如此而已。但我就像是毒蝎子一样,咬过他一口。他痛定思痛,只会把我关在笼子里远远看着而已。” 佳欣有点被他吓到。“你被圈禁了?” “没有。皇上还命我养好伤之后上朝议事……不过就是把我看在他身边而已。就像是牵着绳子的鸟。” “你口口声声叫他‘皇上’?”难道不该是“皇阿玛”么? 什么时候,父子之情已断? “是在刑部的时候……他们逼我改口的,说谋逆之人恩断情绝云云……”胤祥缓了口气,深深呼吸。“不要说我了,你呢?馨芳心思狠毒,她一定没有少难为你?” “也……也没有什么可说地。”佳欣陷入和胤祥类似的表情当中。过去了,不愿意提及。“我现在……是你的丫头了。” “我的?”胤祥抚她的脸。 “嗯。你的侧福晋给我取名叫做‘绣球儿’。” “绣球儿……是说这两颗么?”胤祥的手不老实地游弋揉捏。 “胤祥。”佳欣忽然叹口气。“其实,其实你皇阿玛……他把我赐给你的府里,应该也是好意吧……想给你一点补偿。他还是爱你地,只是放不下面子,所以把我交给瓜尔佳氏……他知道你我早晚会找到彼此,会面,然后在一起。” “他怎么想都和我无关了。”胤祥吻着佳欣的身体,白白的小腹因为长久的不安逸而平坦消瘦。上面洇下胤祥啜过的痕迹。“我们找到彼此,会面,然后在一起……永远。” “好的,永远。”佳欣地眼泪流落出来。 原本还想问他现今胤礽、胤禛、胤禩、胤禵的动向等等,佳欣忽然改变了主意。 让他们去吧。 不管是历史还是现在。是常规还是畸零,还干自己什么事呢? 抱着这个所有皇子中,不,现代加上古代自己所有见过的男子中,最英俊好看的男子,佳欣只觉得每一眼每一个侧面每一次呼吸。都是享受。 门被轰然踢开。 佳欣和胤祥都是结结实实一惊。 谁那么大胆,敢闯入主子地卧房?就算是圣旨也不会如此鲁莽无礼! 佳欣看清楚来人,随即有啼笑皆非之感。 瓜尔佳氏馨芳。居然是她! 她没料到胤祥和佳欣是如此一个侧坐交缠的情态,一时之间又羞又气,倒是愣在了门口。 她身后跟的是海棠和杜鹃两个丫头,还有四名高大仆妇,一派气势汹汹。 “你想要做什么?”佳欣要避,胤祥用力拽住她不令她离开自己,同时冷冷发问。 “我?我……”瓜尔佳氏已经气得口不择言。“我怕有人要谋害爷,所以,所以进来瞧瞧!” “哟,还有护驾之心啊。”胤祥冷笑了笑,“那你现在看到了?” “我……妾身看到了,果然有人要谋害爷!” “谁?”胤祥戏谑地转过头去,在佳欣鼻尖一吻。 “回爷!”瓜尔佳氏深吸口气,倒是从容下来。“大夫吩咐,皇上谕旨,都是要爷好好休养。这女色如刀,要是有人趁机勾引爷调唆爷坏了爷的身子,那可是妾身等伺候人的罪愆了!” 倒是振振有辞,胤祥也有些惊讶。“那你现今已经看见了,并没有人勾引我调唆我坏了我的身子,却只有人不告而闯,气势汹汹,不上不下,无力无法——你便待要如何?” “妾身是担心爷地安危,妾身无错!” 胤祥不想和她纠缠计较。“我管你有错没错,给我滚出去!滚回你自己屋子去等你的休!” “请问爷,妾身犯了七出之中的哪一条,要被遗休?”瓜尔佳氏站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多言。”胤祥随口挑选。 “那敢问爷,滛僻地你休不休?恶疾的你休不休?不顺翁姑的你休不休?” 封建宗法,条条指向佳妍。胤祥被她驳得心头火起,“成,你说的对。爷不休你。佳欣,去找小妍来——备上家法。顶撞夫君,口出恶言,我倒要看看,今日打死了你,阿哈占要如何与我计较!” “夫为天,妾为地,何况还有君臣之分——”瓜尔佳氏破罐子破摔地哭了起来。“爷要打死妾身,妾身不敢有所怨言!但妾身嫁到爱新觉罗家来,虽不是正室,却也是堂堂正正地纳选,堂堂正正地大婚,皇上也亲自给我爹娘下过聘礼!在府数年,理事、生子、官家、侍主,并无行差踏错,总也好算个主子。今日爷要打死我之前,妾身也要行一行这主子的本分——海棠杜鹃,去把那个贱人拖下来!” “是!”两女剽悍地过来,直接扯着佳欣的手臂,几乎将她扯了个跟头。 “反了!”胤祥盛怒,但无奈腿上未愈,根本下不了床去。“来人——” “爷莫喊了。先前不是小鹿过来,将前后伺候的人都遣退了么?”瓜尔佳氏今日是豁了出去。“大清律例,恶奴欺主,打死无罪。爷不是寻家法么?妾身已经带来了。杜鹃海棠,将这个贱奴按在地下,即刻大棒打死!” “你敢——”胤祥气得发抖,伸手将茶盏掷了出去。 “妾身有何不敢的?今儿妾身地哥哥来信,说是大阿哥的侧福晋纫儿,前几日被看守的侍卫玷了身子,昨晚上上吊死了。”瓜尔佳氏有点歇斯底里的意思,茶盏在她脚下碎开。“咱家终有一天也是如此,不如趁着现在,先让该死的人死了,再来个——覆巢之下焉得完卵!” “你疯了。”胤祥牙咬得格格响。 但他毫无办法……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为无力的时候。 他看了看窗外。 佳妍说不久就回来的…… “爷你不必看了,”瓜尔佳氏冷冷一笑,“福晋刚才来过,在门外张望一眼,然又走了,这会离了府,怕是去广化寺了。” 佳欣脸上一窘。 一定是看见了自己和胤祥的举动…… 不是不愿控制,而是不能。两个人的肢体偏偏就是如磁石吸引。 “给我把她剥光了,狠狠地打,打死为止——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家才会颠三倒四,破败倾覆。是她害了爷,是她害了福晋,是她害了我们全家。”馨芳悲哀地咬着唇。 一刹那,佳欣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头上挨了一棒。 然后是肩背。 佳欣顾着护住自己裸露肌肤的手,不自觉地改为抱着头部。 那种滋味,难以言说。 佳欣不是第一次挨打,从做景妃的时候在后宫受杖那次开始,就被培养到不怎么怕痛的体质了。尤其是身有紫金气之后,寻常伤势并不能令她有多少损伤——但在热河兵变之后,被小青抽走了所有真气,又加上心力交瘁,佳欣的身体变差了很多。芳林别业的一个多月,冷水、劳役、极度缺乏的睡眠和恶劣的饮食更是雪上加霜,被馨芳下狠手整治了几次,令她原本光洁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了去不掉的痕迹——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今次佳欣似乎觉得自己对于疼痛的漠然感觉又回来了一些。 因为精神集中在另外一些事情上面——求生。 在意念能够感觉到的地方之外,她下意识地迎合那大棒的方向,然后微妙撤退。木棒敲在额头敲出一片淤青,但是她心底清楚地知道——颅内没事。那蓬蓬的声响不过是些外伤而已,无碍于性命。 但胤祥却不知道其中的关窍,情急之下竟从床上翻了下来,还带倒了床边的小几。小几砸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胤祥顾不上,他运用完好的左脚和双手支撑,向着佳欣的方向去。佳欣转眼看到了这个情形,心中狠狠一痛,一时间忘记躲避那挥舞的大棒,于是背脊上挨了狠狠一杖。但她向着胤祥狼狈地翻滚过去,一个仆妇住了手,但另一个背对着胤祥的仆妇则继续追击过来——木棒挥下去,却打在了胤祥的背上。胤祥闷哼一声,喷出一小口鲜血。那名仆妇吓得扔了棒子跪下来。那边厢馨芳白眼一翻,向后厥倒,又是一阵慌乱…… 佳欣从来不知道,情景会狼狈到这种程度。 曾经拥有强大能力的两人,就如草根一样任人宰割。高贵地血统。聪明的头脑,煊赫地封号,多变的才智……这些都是shit,shit! 馨芳的人退走,佳欣想要出门去喊人。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那疯女人撕碎,只好翻找胤祥的衣柜。这个时候胤祥身边地伺候太监终于听到响动进来。就看到衣衫不整的佳欣在翻箱倒柜,然后看见胤祥倒在地上。不认识佳欣的总管一口咬定佳欣是女贼,将她绑起来要送官,佳欣要他们去找福晋,但没有人知道佳妍去了哪间寺庙……大呼小叫之下终于请来了医生,太医院来人问究竟是十三阿哥还是侧福晋需要传医,为何来报了两次?折腾,无尽地折腾。佳欣想要留下来,但是却被绑走。还来不及找到衣衫。女体上裸露的肌肤和缠绕得紧紧的麻绳,让佳欣错以为自己是否在拍情se电影?但被推搡出去,一家子下人能进二门地都在看着,议论纷纷,佳欣的身体彻底沦落同于妓女。那又如何呢?上面都是伤痕,有人在议论定是哪里来地表子,又有人不怀好意地盯住那呼之欲出地双峰……不知道是谁把她押到了后面,在粪坑旁边,寒冷的空气和呛鼻的气味令她难以呼吸。好冷,真的很冷。她一直在抖。但是有人用几乎结冰的井水浇在她身上取乐,刺骨的冰寒遇上赤裸的皮肤,她开始呛咳,咳得肺火辣辣地痛着。意识在逐渐模糊,似乎有人接近,又有人捏了一把她的ru房,猥亵地笑声……会被强犦吗?她睁不开眼。 “都滚开!” 细小的女声如雷霆炸裂。 佳欣觉得自己被毯子包了起来。 视线模糊着,只听到她在耳边说话。“赵姐姐,我是娟娟,乌苏氏娟娟,你记得我么?从前常去景仁宫请安的……太医来看过了,十三爷淤血冲积,经此一闹之后反而疏散了,腿伤似可痊愈……福晋刚回来,馨芳已经收拾包裹逃走了。福晋很担心你,赵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 紫金气在体内旺盛地运转起来。 从05到1,今日神速地增长到了2或者3。 差不多,差不多有了从前十分之一的力量。 ——难道修炼紫金气必须把自己变成受虐狂么? 佳欣苦笑。但是动一动,全身都在疼痛。 “赵姐姐,我们走……请了女大夫来看的……”娟娟温柔的声音如小溪沁过。 佳欣缓缓闭上眼睛,放心地失去知觉,任凭紫金气继续稳定地运转、周长。 再次醒来的时候,佳欣发现,自己发起了高烧,兼可能有肺炎的迹象。胤祥府中倒是为之一清:馨芳忤逆潜逃了一夜之后,去向宗人府自首。妾逆夫之罪可轻可重,馨芳之父阿哈占亲率子侄前来请罪——阿哈占一家跟胤祥关系还是不错,最后结果是胤祥写下休书,但秘而不发,只给到馨芳手中;将芳林别苑分给馨芳,让她同陪嫁来的两个丫头以及胤祥府中拨给她的四名丫鬟四名仆妇两名家丁自行开伙居住,不再与胤府有关;金钱上面给予她两个选择:一次性拿一万两,或是一次拿三千两以后每月支取二十两。馨芳选了后者——胤祥同时允许了她每月探视弘昌一次,但不可交谈,只可远望——这条还是满残酷的,但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其实很有道理,这个按下不表,之后再提。总之,府内事务,现今由十七岁的乌苏氏接手,协助佳妍打理。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老爷子康熙的耳朵里。毕竟这场莫名其妙的家变是由他老人家一手挑起。所以,意外地,老爷子放话命胤祥腿伤大好之后,可以回六部行走、学习。不明不白的一道旨意,明明白白的永不信任,令得情绪和个性本来已经不稳的胤祥十分矛盾,面对着和之前的佳欣类似的窘境——如何面对那些曾经被他不放在眼里,现今却要仔细伺候着的弟兄们?如何将一直以来为君的心真的转化成为臣的份?对着父亲卑躬屈膝,他做得到。但是,对着兄弟?目前来说,暂时只能先继续养伤,并且陪着佳欣养病,兼快要过年,一切等春节之后再行具体安排。 “今天走得很好嘛!”佳欣一面咳嗽,一面打开窗户,迎接着残疾康复人士胤祥十三爷。 “跟七哥差不多了吧?”胤祥自嘲地一笑。“大夫说今后阴雨天气都会痛。” “那不就是老寒腿了?”佳欣打趣——之前还以为历史上记载的困扰康熙晚年几乎全部时间的胤祥腿疾就是今次之伤,现在看来倒不太像。 “是啊,我是老寒腿,你是老咳妇。”胤祥笑得很浅。佳欣知道他表面上一日继一日开朗无事,但对于他这样的鹰隼来说,经历如此折翼,再兼被瓜尔佳氏刺激到自己的无力,心中一定是百孔千疮——佳欣很怕他的性格变态,所以常常逗他开心,赞他夸他,不想让他失去自信。但胤祥——胤祥是谁?永远将心房守得如此之紧,相爱是一回事,抱负又是另外一回,他心底深处的屈辱伤痕,不会对任何人公开。但佳欣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痛处?就如馨芳所说,是自己害到胤祥今日如此。胤祥是为了自己而反,也是因为自己而败。若没有自己的存在,今日胤祥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帝国美壁,康熙与胤祥之间仍会是父慈子孝,舐犊情深——算了,不提了。不能想,一想,就没完没了。佳欣笑着站起来给胤祥拿靠垫,“人家都说咳嗽会瘦,你瞧着我瘦了没有?” “瘦了些。你怎么好像很高兴?” 佳欣无语应对。虽然清朝不是以胖为美,但也不是变态要求减肥的现代。瘦,说明吃得不好,或者身体不好,或者心情不好,自然不是好事。 “可我瞧着你胖了。定是我的肉,长到你的身上去了。”佳欣只好胡说八道来弥补。 “是么?赵姑娘?”全府上下终于统一管佳欣叫“赵姑娘”了。胤祥知道佳欣讨厌这个称呼,所以特意拿来打趣。 “去死,十三爷!”佳欣瞪他一眼,忍不住又是一阵咳,胤祥才乖乖一瘸一拐地去给她倒茶端药了。 “后天就是除夕了呢。”看着仰着脸喝药的佳欣,胤祥忽然感慨。“记得那年的除夕,我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就把你给丢了——一晃,就是五年了呢。” “是啊。”佳欣当然记得那个除夕。 梅花,白雪,恍然,梦里。 后海的花火,人间的流萤。 她走在除夕的街上,小孩子们天真而热闹。 然后,她遇见了康熙——从而开展她进一步的命运。 “干嘛这样看着我?”喝完药,佳欣瞪了胤祥一眼。 “你真的很好看。”胤祥俯身啄了一下她的脸颊。“百看不厌。” “呵,你也是。” 第五十六章 开枝散叶 大年三十,胤祥第一次不用入宫陪康熙,咱家和妻妾们过年。 佳妍,佳欣,乌苏氏,胤祥,围着一个大火锅。 外面烟花爆竹阵阵,屋子里也算是欢声笑语——虽然佳欣觉得,胤祥并不是真的开心。 火锅融融烧着,佳妍觉得有一点饿了,于是招呼侍女们开始布菜。 小鹿有点犹豫地请示,“福晋,……要不要去请玉福晋过来?” 佳妍一愣。“是啊,好几日没见她了。这大过年的,她怎么老不见人影?” 玉福晋是胤祥的庶福晋石氏,名叫钟玉,是前太子妃石钟秀的庶出妹妹,也是胤祥的第一个女人——但由于太子和胤祥之间的对立关系,所以一直被胤祥冷落敌视,为了不令她怀上孩子还专门带她去妓院用了些古人隐密的手段长期避孕。 小鹿低头回话。“玉福晋似是病了,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 “病了?什么病?怎么不叫大夫来瞧瞧?” “奴婢也不知道。” 佳妍皱眉想了想,“趁着这会锅子还没热,我去看看她罢。” “我去看看石姐姐吧。”乌苏氏在旁边帮着张罗,闻言放下东西过来。“这儿到西偏厢也不近呢,院子里还积着雪,福晋姐姐别过去啦,锅子一会就热了。”她九岁跟上了十四岁的胤祥,虽然资格和石钟玉一样老,但年纪永远最小。管谁都是姐姐,倒也真情实意。 佳妍一笑,“那你快去快回,我们等你。她若是好些了,就请她一起过来吃饭,勉强用两口也行,取个团圆吧。” “哎。——小鹿跟我去吧。”她心思细密,自己虽是侧福晋,比石氏高出一个位次,但毕竟不是主母。带上佳妍的首席大丫鬟,代表了佳妍,也表示一下众人并无冷落她的诚意。 小小一个府邸,人情世故一点不比后宫简单。 火锅烧热之后没多久,便闻门外传来娟娟可爱的笑语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春期的关键几年都在佳妍的教导下长大,这丫头颇有几分佳妍当年的单纯明亮的风采。 门帘一掀,娟娟搓着手进来,大氅上落着星星点点雪花。“这小半日子没出屋子,居然又开始下了!”她一面抱怨着一面把石氏从身后拉出来。“石姐姐没什么事儿了,就是肠胃不好,吃些清淡的就好了,是不是?” 小纯和乌苏氏自己的大丫鬟小绣赶紧过去给两人宽衣换鞋。火锅开在胤祥府中名叫行色厅的所在。内外三进,外间又一隔为二,现批羊肉的粗妇在帘子外面,小莉和小香伺候在帘子里。小鹿小纯和乌苏氏的小绣伺候在屋子里,这会子石钟玉身边又带了两个丫鬟,眼看着内间有点拥挤,小纯向小鹿使了个眼色,小鹿点点头,一手扶着石钟玉一手拉着她身边的丫头小端笑着走入里去。小纯便拉着石钟玉的另一个丫鬟小庄在外间配起菜来。 胤祥见到脱了大衣服的石氏颇为惊讶。“你的脸怎么肿了?” 石钟玉姿容黯淡,眼神闪烁地垂首答,“不是肿,是最近胖了不少,叫爷笑话了。” 佳欣皱起眉毛。 相比起很久以前见过的样子来说,的确是胖饿了不少……但是也肿,浮肿。 她怎么了?这可不是肠胃病的样子。 “来,我给玉福晋搭搭脉吧。”佳欣笑着站起来,“玉福晋想来也认识我吧?叫我佳欣就好,想来玉福晋也不是多话多事的人——” 石钟玉慌忙站起来。“这,这怎么使得……不,不必了。多谢……多谢佳欣姑娘好意。我真的没事。” 这神情像极了……什么人来着? 和嫔? 和嫔瘦瘦的瓜子脸,石氏却那么胖,怎么会相似呢? 是……是神情? 眼睛?黯淡但是多情的眼神……啊!是……是那个时候意外怀孕的和嫔?! 佳欣有点难以置信。“玉福晋不肯伸手,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信不过佳欣的医术呢?” “不,不是……不敢……” 她语无伦次之际,佳欣已经扣到了她的手腕。 然后佳欣怔怔地看了看火锅,再看了看石氏,看了看胤祥。 “玉福晋,你有孕了,胎儿已经不小了——怕是有好几个月没有天癸了吧?” 石氏脸色惨白地哼了一声,低头,眉眼抽搐地哭了起来。 好好一顿家宴被弄到如此,也是意料不及。 过了片刻,佳妍缓缓开口,“有喜是多好的事儿啊,是六月底去热河前怀上的吧?九月里我们回来,你怎么不说?” “我……” “就算是胤祥生死不明,你也该对我说啊……这一拖竟拖了半年……也没让你好好补养身子,姐,宝宝大不大啊?” 佳欣苦笑着看了看石氏整体肥胖的身子——她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中年妇人的脂肪肚,原想不过二十五岁的石氏也太夸张了些。现在知道已经怀孕六个月,那这肚子反而算是偏小的了。 “我似乎觉得是个男孩……一般男孩子都不太大,听胎心还颇为强健呢。”佳欣想了想,也露出一丝微笑。 旁边的娟娟也是一脸惊喜,“恭喜石姐姐了,恭喜主子爷——”半年前恰逢她小产,胤祥才会去石氏房中过夜,谁料可巧就能中标。 咦?佳欣还未发现,娟娟却不解地看着眉头紧皱的胤祥和几个大丫鬟。 小端忽然跪了下来。“十三爷,奴婢以性命发誓,这半年玉福晋从未出府一步——不曾看大夫,也不曾吃过任何药,更没有见过什么人……十三爷明鉴啊!” 石氏收了哭声,咬牙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的看着胤祥。 胤祥过了好久才幽幽看口。“小端起来。——她们告诉我不是十成十稳妥的,总会有例外。这么多年了,现今如此情形……还有谁信不过谁呢?” 佳妍和娟娟还是迷惑不解。佳欣已经恍然——“天,我记起来了,你当年说过给她……给她……” “是,我当年问金老板要了‘破红针’给钟玉……使用。” “那是什么?”静静坐在那里的佳妍忽然抬高声音,吓了众人一跳。 胤祥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女子用之,则一世不必受生育之苦。晋风会不少姑娘都用那个。” “那是表子用的——”佳妍说了半句,忽然抿嘴不言。 石氏头垂得很低很低,手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那东西。”佳欣想起来自己从前念过的医术。“的确,会有例外。”其实就是用避孕针做了个类似于输卵管结扎的手术而已,现在出现了很少见的情况——输卵管自然复通了。“别哭了,”佳欣笑了笑,“信我,爷说得对,真的不是十成十稳妥地。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节后,胤祥开始正式上朝了。 但佳欣知道,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他相当的压抑,沉默,就算回家以后强颜欢笑,也掩盖不住那种憋屈郁闷的淤塞。 胤祥是有天纵太花和聪明智慧的人。面对很多政务,他都有独到眼光,迅疾手段和英明见解——但是如今,很显然,不会有人听他的。说多了徒然自取其辱,忍着不说又眼睁睁看着那群庸才误事,对于年轻的胤祥来说,装聋作哑是他还没有掌握的艺术,他还有不平之气,鸣在匣中。 佳妍和佳欣之间的话题开始多起来,也顺畅自然起来。乌苏氏如解花语动人,又共同以照顾石氏为己任,同舟共济、相濡以沫的感情不知不觉中建立、滋生。所谓战场失意,情场得意,胤祥在朝中向来呼风唤雨,眼高于顶,在家务上却一直是乱七八糟;现在一朝落地,却反而家庭温馨,一团和气起来。也算是人生有一得必有一失吧。 佳欣最近有将紫金气的修法传授给佳妍。养气之道,虽不一定能对她的视力有什么帮助,但毕竟有益无害。佳妍进境神速,最近更是常常去临河别业做七日精修之法。至于府中,夜深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3部分阅读 人静之时,胤祥才会和佳欣说一些政务事情,不带欲望和目标地分析一下逐鹿之势。 现今朝中蹿升最快的政治明星是张延玉——胤禛的有一招好棋。众人都想笼络这位张英张老中堂最有前途的公子,佟佳氏一族更是把一对姐妹花双双嫁给了他,但一切都抵不过胤禛直截了当——他和张延玉是哥们。 佳欣已经可以想见张延玉大人在他日胤禛的继位上起了如何不为人知也没有人在历史上记载下来的作用。最近,胤禛和胤禩正在比赛看谁更收敛,但胤禩的一些行为明显地带着怨恨——良妃之死确要向康熙索责,佳欣和胤祥都认为,这个事实如果胤禩运用得当的话可以加分,反之则彻底出局。风头大劲地是胤禵。目前来看,他还是胤禛手中一把枪。虽然胤祥坚持判断胤禵不会背弃胤禛。但佳欣根据历史事实断定胤禵一定会自立门户,只是不知道是何时。 二月,又一个好消息:小鹿也有孕了。 之前为了表示公平,胤祥同时给佳妍身边的小鹿小纯和馨芳身边地杜鹃开了脸。但三个丫头当中,胤祥比较喜欢的还是身材丰满的小鹿。今次腿上痊愈,娟娟那里初孕小产,大夫叮嘱要少行房事;佳妍迷上了静修;石氏在孕中;瓜而佳氏和杜鹃又被赶了出去。小鹿小纯趁机承了不少雨露,终有喜讯。 胤祥起初还颇有点怕佳欣不高兴。住在府中,几乎不用偷情,但两人之间却不知为何仍守之以礼——佳妍在时,佳欣绝不和胤祥过夜。佳妍或许也是为此而特地避住别业。但她不在的日子佳欣却很不巧地每次都遇上状况,或是身上不净,或是咳嗽复发,或是临时被叫去为石氏看脉。胤祥对此也很是郁闷——这么多年都不能合法在一起,终于能够朝朝暮暮之时却仍是空担虚名,叫他如何甘心?佳欣却不急。她也不是不想,但她给胤祥写了一首诗:“两袖绯红谁赋予,月下随群舞向君。十年枯败一夕销,四海何处看芳魂。”诗名叫做“咏桃花”,但胤祥何等人也,这点小把戏岂能瞒得过文采韬韬的大清十三皇子?诗头藏了“两月十四”四字,诗尾则是“与君销魂”——佳欣下了战术,约了一宵佳期,同赴巫山鸳梦。这样地期待,令得胤祥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起来。 但佳欣却有一点点后悔。不知道两月十四佳妍在不在府中,也算不准那天是不是安全期。其实这个日子……很简单……是情人节而已。虽然阳历两月十四和阴历两月十四并不在同一个位置,但是佳欣人在古代,并没有万年历来对照,所以挪用阴历的同一个日子也算是ok了。好吧,无论如何,约会定了下来,两人也就心安了。 但此时小鹿被发现怀了身孕,胤祥很怕佳欣因此而与自己改期。佳欣只好重复向他表示,没问题,没关系,她不介意——其实她真的不介意么?真是天知道。 看,环境是如何改变人的。一开始谁能想到,真的会变成这样的一个茶壶,几个茶杯的状况呢?佳欣忽然体会到了霃瑾的不易。 胤祥复朝,逐渐地,府内也重新来了一些客人。元宵节时九阿哥府就送来了江南汤圆。两月初七阿哥的侧福晋登门拜访,送了两盆兰花。隔了几日,皇太后赐各府福晋宫花锦缎,也照旧例给了十三阿哥府相等于郡王府的份。反而是曾经与十三阿哥府走动频繁的四阿哥府,十四阿哥府并名义上要照顾胤祥的德妃等并无任何表示——佳欣很明白,真正的朋友和敌人,早见了分野,又何必虚情假意?现今来讨好的,多半都是墙头草人物,自身命运未卜,才盼弱弱联手,自保长远。 “明儿你福晋回不回来?”佳欣一走进胤祥那里,就听见胤祥在问小纯。 “不回来,爷您都忘啦,后天就是十五了,福晋顺便在那边斋戒了才回来。小莉小香在那边怕支应不开,明儿个下午娟福晋会带着小绣小织她们过去用膳,顺便把小织留在那边帮忙。——原本我就去了,但小鹿要人照顾呢,所以……” “……太好了。”胤祥喃喃道。 “爷您说什么?”小鹿一脸惊讶。 “没什么。”胤祥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一扭头看见佳欣进来,更是笑得何不拢嘴。“你来了啊?” 佳欣没好气瞪他一眼。 小纯朝佳欣浅浅一福,“赵姑娘来啦,那奴婢先告退了。” 本来令佳欣痛恨的称呼,不得已下,竟然成了佳欣的正式称呼——快要三十岁的姑娘,汗,但不这么叫又能怎么叫呢? 小纯出去,外间两个小丫头也跟了出去。 胤祥一把抓住佳欣的手臂。“明天就是十四了啊,哈,我查了黄历了,万事大吉!” “那么用力干嘛?”佳欣娇嗔地把手撤回来。“我说,明儿……我算过了,是极容易怀上的日子,我看,要不,我们还是换……换一天吧?” 胤祥跳了起来。“换?休想!容易怀孕不好么?你不想有我的孩子?干嘛要换?” 佳欣一头汗,“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不换不换就不换!”胤祥拿出他的杀手锏: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小兽撒娇似的眼神烁烁缠着佳欣。“欣,你就穿上次那个衣裳……好不好?” “哪个?”佳欣装糊涂。 “就是那个紫的,美得像梦一样的……”胤祥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在佳欣手上轻吻一下。 佳欣低头一笑。 好吧……再不答应,自己就要老了。 两月十四……valentg。 一切都好,只欠东风。 ——今天的佳欣刻意穿了一件半旧不新,却最能衬出自己雪肤花貌的浅紫色袄子,陪了水蓝色棉布裙和粉蓝的手帕,一身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斟酌了许久的搭配,确是穿出了几分大美人的气质。银色的碎叶子头饰是不久前打的,小年那天戴过一次但戴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胤祥,所以对胤祥来说是新的。银叶子和白玉叶子交杂的耳环成功地过渡到了手腕上的一对雕花的白玉镯子,这是从佳妍的首饰里佳欣自己挑出来接收的;简单朴素的白玉指环则是三天前下朝回来的胤祥送给佳欣的小小礼物。 佳欣现在一个人住一间套屋,相当于客卿的待遇,由佳妍房内的一个二等丫头带着两个小丫头兼顾伺候,不过也就收洗衣服,扫地浇水之类的必要事务。铺床叠被端茶送水的,佳欣自己会做,也不太喜人伺候。一整天没有事做,便上午给自己梳梳头发,下午尝试着做点简单的针线活,倒也清静。但今儿个那个二等丫头小惠却不得不早早来到佳欣屋中,帮忙重新布置花瓶桌椅——胤祥第一次传话,说要在这里用晚餐,终归是要做点表面功夫的。 佳欣本来想补点胭脂,见小惠在那里忙碌,倒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却见小惠擦着擦着擦到了自己内室,忙开声道:“不用了,里面才收拾过,不用动了。” 小惠在那里笑笑,“赵姑娘,您的帐子忒素了些,要不给您拿一顶来换了吧?” “不……不用了吧?”佳欣有点点脸红。小惠脸上暧昧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原因:佳欣的这顶帐子不是垂地样式,而是掖在褥子底下的那种,而且颇为轻薄透明,若要在其中大战,的确不方便。但—— 小惠噗嗤一笑。“您看,那边都脏了。”她随手指了一处不太显眼的污渍。“该换一顶呢。” 佳欣松了口气。不愧是佳妍的人,连二级丫鬟也如此善解人意。 片刻之后,小惠就和两个小丫鬟合力拿来了一顶新帐,帮佳欣换上了去。这顶有些佳欣从前在后宫睡的帐城的味道了,又厚又重,深幽的蓝色配着红色,拖在地上。佳欣看着那帐子和帐子里露出来的雕花床栏,忽然觉得有种欧洲中世纪的味道。总之,一切……都很完美。 乌苏氏去别院陪佳妍吃饭了。石氏自己吃,小纯照顾小鹿。到了晚间,会来这里吃饭的,就只有胤祥和佳欣两个人。 小惠转了一圈又忙碌碌过来,“赵姑娘,晚间是一个八色攒盘,枸杞羊肉,鲜韭菜,还有野鸭子汤,配馍馍加米饭,可以么?” 佳欣有点莫名其妙。“都行啊,问我做什么?” “昨儿爷专门吩咐的,说姑娘大病初愈,要厨房做些羊肉韭菜之类……”小惠含着有点八卦的笑意偷看了下佳欣涨红的脸蛋。——羊肉韭菜可不是什么给病人进补身子的东西。有点生活经验的女人都知道,若你希望饭后枕边人能够龙精虎猛,那就给他吃这两样东西。简而言之,壮阳。 “真是胡扯……给小鹿姑娘多做点牛羊肉和鱼汤补补倒是真的,牛羊肉让小孩子健壮,鱼则让他们聪明。”佳欣胡乱扯开话题。 “赵姑娘放心,都一招一式伺候着哪。”小惠娴熟地把内屋一套简陋茶具换成了精致的,“在厨房的几样安胎补气的点心都是一式两份,玉福晋一份,小鹿姐姐一份。对了,听说方子还是您从前开给太医院的呢!” “是啊……”佳欣忽然住嘴。 她在胤祥府内这件事情,康熙只下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的暗旨,明旨却是声称佳欣已经过世身亡。所以现在的佳欣已经不是那个做过皇贵妃又犯了重罪的“兆佳纪素”了,和以前的那些英雄事迹,也不再有什么关系。 小惠看她脸色一黯,连忙岔开话题。“我去看看攒盘,爷这会儿应该已经往家赶了,赵姑娘您趁着再拾掇拾掇吧——您这身衣裳,真是好看得很。” 佳欣坐在镜前,心中忐忑乱跳,犹如少女出阁一般。玫瑰花露悄悄搽在了手肘和膝盖关节之处,随着脉搏地跳动振散幽香。紫色bra正紧紧托在自己的胸口,好像一双温柔的情人的手……佳欣想着想着,脸色微红起来。 没多久,便听见小丫头来报,胤祥到家了;然后是到卧房了;然后是正在洗脸更衣;然后是出门往这边来了。小惠小乔几个合力开始布菜,攒盘,羊肉,韭菜,碗筷,还有一小壶葡萄酒。野鸭子汤怕凉了,被架在一个小炉子上也抬到了房内。一时间小火焰幽幽跳动,屋内活色生香,暖如阳春。 正是几个丫头们出去收拾的空挡,胤祥如个小孩子一般嚷嚷着冲了如来。“我来了我来了。等急了吧?”他今日一身宝蓝衣裳,深蓝坎肩,泼墨山水的腰带十分别致,看起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什么叫等急了?佳欣有点咬牙切齿,故意搭着架子假装矜持地不理他。 “我要喝茶——”胤祥不理旁人眼光,半时撒娇半是命令地凑到了佳欣跟前。 “今儿朝中有发生什么事么?”佳欣懒懒地答非所问。 “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不会有的——给我倒杯茶嘛。”他再次使出天真眼光作杀手锏。 佳欣懒得理他,随手指了指桌上,叫他自己倒。 “不给我倒茶。”胤祥抱怨着,如个小孩子一样嘟着嘴巴,一把抓过茶壶饮了几口。“……好饿,快吃饭,吃完饭快收拾……” “急什么!”佳欣一阵窘迫。“天还没黑呢!”现代时间最多四点半光景,要在夏天,连黄昏都没到。 “拉上窗帘就全黑了!”胤祥很是无赖。“来来来,娘子,过来陪我用膳吧——娘子今夜真美。”他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 “闭嘴……小惠她们进来了!” 正沉溺在打情骂俏的气氛中的两人,并没有估计到什么变故。 这会子小惠有点仓皇地入来,两人也下意识以为是来布菜伺候用膳的。 但小惠进来之后,却一脸惶恐为难。 还是佳欣先注意到。“怎么啦?”她有点不经意,因为自己毕竟也有那么点“饿”,也希望快点吃完情趣晚餐开始下一个节目。 但小惠的话彻底毁掉了这个属于情人的夜晚。 “爷,赵姑娘,玉福晋她……怕是要生了……” 佳欣虽然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虽然心急要去接生,但眼角瞄到胤祥虽然也急但更多失望的神色,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也许,就没有跟他上床的命? 佳欣叹口气。看来自己开始迷信了—— “等你的二儿子生下来之后,我不定日子了,咱们……撞日吧。”佳欣趁着前面引路的丫鬟们不备,悄悄在胤祥耳边密语。 胤祥冷哼一声。“废——话!” “怎么会这样?” 民间关于早产儿有一句谚语,叫做“七活八不活”——石氏正是在胎儿八个月整的时候,不慎滑倒动了胎气而早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厨房给石氏单做了鱼汤,给胤祥准备了野鸭子汤,端菜来的时候偏偏就拿错了。侍女小端叫厨房的大婶过来换走,顺便骂了几句——石氏失宠日久,最近因怀孕而扬眉吐气,丫头们难免也要抖一抖身子。厨房大婶自然不敢还嘴,但心中不爽,一出门就将本应该端回厨房的野鸭子汤随手泼到了地上。原本已经天晚无须出门,但石氏偏巧有拜月乞巧的习惯,又逢临盆在即,再有一个月不到便随时可能生育,准备趁二月的此次月圆好好祭拜一番,于是吃完饭亲自出院子里查看天色和月亮位置,以备二月十五晚上可以如期祭拜——可巧,一脚踩在地上那摊子汤水上,便一跌跌了到底。 此番情况颇令佳欣想起现代的一部叫做“死神来了”的系列电影:生活中不起眼的小事往往就是最致命的杀手。 石氏跌倒之后,年轻时长期使用药物加上输卵管结扎以避孕的后遗症便一股脑儿地发作出来。孩子生得不算不顺利,两个多时辰后,子时还没到,孩子便探了头出来——此时佳妍和娟娟早已接报赶了回来,娟娟挤在接生婆旁边观摩学习,佳妍就坐在旁边温柔地与石石说话。 接生婆终于幸苦至极地将婴儿拉了出来,然后却是脸色一变。 佳欣也是一眼看到,饶是背着个大夫的名声,也忍不住下意识地跳了开去。 娟娟在后面看不真切,却也感觉到了异样——近前一观,娟娟惊叫出声。 “怎么了?”佳妍一面问,一面伸出手来,“生下来了么,我抱抱——” 片刻之后。佳妍艰难地开口,问了个旁人不知涵义的问题:“……美人鱼综合症?” 佳欣很沉重地点头,“应该……是。” 记得从前报纸上登出来地时候,两姐妹还讨论过,谁知道这种四到六万人中才又一例的畸形,就在面前遇到! 石氏生下来的婴儿,两条腿没有分开,而是如鱼尾一般,连在了一起。数一数,有八个脚趾。两腿之间既没有男性特征,也没有女性特征,甚至于……没有肛门。 几个小时之内,他就会死。 产婆忽然情绪崩溃,“……是个怪物……老婆子接生了几十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怪物……天哪……” “闭嘴!”佳欣恼怒地一个耳光掴在那产婆脸上,曾经桀骜的皇贵妃气势自然呈现。“所有人,都给我闭嘴,闭嘴,明白吗?敢往外说出一个字去,十三爷断然要你们的命!” 其实室内一共只有小端小庄还有产婆三个下人而已,连佳妍和娟娟的丫鬟也都在外面伺候。小端小庄一早哭着跪了下来。那产婆被一巴掌打懵了,唯唯诺诺不知所云地站在那里。 佳欣心有点乱,想着还在外面等消息的胤祥,还有已经知会的宗人府官员怕是天明就会前来登记人口。若是生了一个怪物之事传扬了出去,对于胤祥……佳欣不敢想象。古代人喜欢用父母儿女来赌咒,所谓“男盗女娼”或是“生儿子没屁眼”之类,都是由于前人失德失行,祸延儿女。且胤祥本已做了不忠不孝之事。再有此事,恐怕有“天理不容”之物议,又是一堆麻烦,更难以判断对他情绪上地重大打击。 当机立断。 “就说,玉福晋生了一个死婴,明白未?” 小孩没有被打屁股,也不懂得哭,眼睛紧紧闭着。佳欣扭头,看见佳妍正在轻轻地抚摩那婴儿,小婴儿嘴一努,几乎就要开声哭了出来—— 佳欣劈手夺过小孩,紧紧捂住它的口鼻。 佳妍慌乱地站起来,伸手来要。“姐,它……它是活的啊!” 佳欣怎么会给? 佳妍想要抢。 佳欣转身绕到了床的另一边。佳妍看不到,根本无处可追。只是情急喊道,“姐,你要做什么?宝宝活着呀,一定会有办法的!” 佳欣闭口不言,只是捂紧婴儿口鼻,片刻之后才放手。 佳妍摸索过来,接住婴儿。“咦……它怎么不动了?姐……你对它做了什么?” 两三分钟的口鼻紧捂对于成年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先天不足的婴儿……佳欣是清楚感觉到了婴儿停止了心跳,才任凭佳妍把它抢走的。 “小妍,别犯傻了,你该明白我在做什么的。”佳欣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的确,杀人不是头一遭,但亲手杀死一个婴儿……“小端出去禀告。”佳欣镇定情绪,径直吩咐。“说是生下来就死了,要立即处理下葬。小庄去找白布,把孩子包起来,谁来看只许看头,绝对不许看脚!——就说,就说是个男婴吧。” “可是……这怎么瞒得过去?不管是男是女总要看清楚才能记下的……”小端大胆顶了一句。 是啊,瞒得过外人容易,要连胤祥一起瞒就难了。 佳欣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小妍,你也帮忙想想……小妍,你在干嘛?”佳欣恼怒地看着佳妍虽然放下来婴儿,却直愣愣地向着门口走去。 “宝宝……宝宝走了。” “是啊,”佳欣叹口气,“不过是刚生下来的婴儿而已,无喜无悲,无痛无泪的,去了也好。——你小心些,别撞着。” “不……不是!”佳妍忽然叫出声来。“你们都看不见地——宝宝,宝宝它……它被接走了……他们……他们专门接刚出生的小孩走……姐你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佳欣倒抽一口冷气。 佳妍的阴阳眼……虽然被小青弄瞎,但她的感觉一直灵敏,再加上近来修炼佳欣给的紫金气口诀……但是,练气归练气…… “不要去管它。”佳欣伸手抓住她,努力安慰,“和我们没关系。佳妍,你是大人了,先和我一起解决眼前的困境……” “不!”佳妍似乎一夜之间变回了小孩子般地执拗。“他们专门收小孩子,明白吗……以前,以前我的那个小孩,应该也在一起……我要跟去,我要跟过去瞧瞧……” “不许去。给我坐好!”佳欣怒喝一声,却忽然灵机一动,转身吩咐道,“小端,出去跟十三爷回报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福晋触景伤情,情绪不佳,请十三爷尽力照顾福晋——” “……是,是。” “小庄你带接生嬷嬷去后面休息,请她老人家千万多留一阵……” “小庄明白了。” 接生婆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看着佳欣,想要表达什么,又说不出来。 佳欣随手杀婴,佳妍疯疯癫癫,她哪见过这个?她是为一些大臣贵族接生的稳婆,并没有入过后宫,从没见过这么复杂地生育问题,来接生之前就听说了好多关于十三阿哥府还有赵佳欣这个女人的传奇。当时就有人说这家人家闹不好是个大麻烦,叫她装病别去。可她又舍不下银子,先前见过一次石氏,看样子多半是男孩,若是男孩地滑就是皇孙,酬劳利是一定少不了,可是……可是…… “好冷……孩子……我的孩子……呢?” 羸弱的声音提醒众人,这房中还有人在。 宝宝的母亲。 石氏先前似是昏睡了过去,这会子才幽幽醒来。 哎……不对啊。她是顺产,生完孩子不是应该轻轻松松地凝望幼子,充满母爱什么的吗?怎么会……昏睡过去呢? 她看了一眼石氏,正想回答,却觉得有点不对。 再看一眼。 啊! 佳欣叫起来。 一个医生一生最大地耻辱——她以为石氏的被褥是红色的。 但先前明明是肉桂色…… 是血。 石氏在不停流血。 产后雪崩。 “完了。” 稳婆顺着佳欣的眼光,也是吓了一跳。 先前众人都被并腿儿所惊,竟然就把这位高危产妇扔在床上十分钟之久,也没有人管她,任凭她的血液几乎全部离开她的身体—— “报应,报应,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稳婆惊恐地摇头。“救不了了,救不得了。” 佳欣握拳,吼出声了。“人参——灵芝——何首乌!快,快,快!” 小端小庄大哭起来,跌跌撞撞走了出去。小端似是被拦下来解释一切,小庄直奔库房而去。 佳妍也不再吵闹,回复福晋状态。“库房的钥匙在小鹿那里。人参还有好的,灵芝何首乌怕是不多了……我去。” “你去吧……冷静,小妍,为了我,冷静,好吗?”佳欣在她脸上轻吻一下,扶她出去,将她交给门口地侍女。 那边石钟玉面色如纸,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却抗拒不住地微微发抖,然后陷入昏迷当中。 佳欣搭在她的腕脉上。 紫金气还太弱,没有办法救她。 她的生命力,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干净。 胤祥……可怜的胤祥。这个时候,佳欣涌起了莫名的情愫和伤感。 一妻四妾,他到底拥有什么呢? 眼前的石氏,神情倒渐渐安详下来。 便是要去的前兆了。 第五十七章公主回朝 产房之中原本就预有参片,佳欣将数片人参放入口中嚼碎,热石敷在石钟玉的几处要|岤之上。再将一截参头塞入她的口中,、。 那边小纯几个大丫鬟进来房中帮手。佳欣叫她们找来刺|岤金针,拿出来她荒废已久的针灸之术,试图护住石氏心脉。 百忙之中佳欣晃了一眼,没看到主母佳妍的身影。随口问,“福晋呢?” “爷怕福晋伤神,先送福晋回房安顿了。对了,爷叫我传话给赵姑娘,说‘若救不得,便听天命’,还叫姑娘珍重身体,莫太劳神。” “良心被狗吃了?”佳欣破口骂出来。他妈的究竟是跟了你七八年的女人啊,没有爱情,好歹也有恩情——佳欣很快想到良妃之于康熙,父子两个,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寡恩薄情! 小端拿来了上好的老参,换下石钟玉口中的普通人参。“赵姑娘,何首乌没有了,灵芝是是上百年的,要怎么用?” “研磨——来不及了,剪碎了它,泡入茶中——碎碎的,越碎越好!” “是……还有,赵姑娘,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大夫不懂妇科,说要派人去请,恐怕一时半会来不了了,只有一个药师跟了来……” “妈的,一帮跟红顶白的小人!”当年佳妍生产之时,太医院几乎倾巢出动,莫说白天黑夜了。就是塞外漠北,也颠颠地跟着。这就是受宠皇子和不受宠皇子地区别,同时也是正福晋和侧福晋的区别。“他们爱来不来吧,来了也不顶什么用的。药师……问他带了什么药来,有何首乌快些拿进来,什么何首乌都行。” “哎!” 石氏的脉搏微弱,手冰冰凉的。佳欣的金针暂时护卫住她胸口的一丝温暖——但是,没有输血,亦没有更好地止血措施。终究,还是就不过来了吧? 中医样样都好,就是对于外科有所不足。佳欣忽然异想天开:若是有管子……自己是o型血,给她输一点? ……算了。佳欣没有亲身近距离看过输血的过程。她连管子要连在哪条脉管上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在中医领域。这是一场空白。失血再多,也是以人参等吊命,再让人体自然慢慢缓过来而已。 “赵姑娘,气死了。 药师什么也没有,只拿出脏脏的药丸,说一定要拿给福晋服用——听也没听过什么,我差点儿给扔了!什么嘛。咱们福晋好歹也是入了册子的,难道不是一条命吗?”小端眼圈红红。 佳欣叹了一声,眼看小端拿出来的药丸,看起来的确简陋,大大一颗,呈现出深紫的颜色,的确看不出来是什么药。 “搁一边吧。” 小纯剪好了何首乌拿来。佳欣扶起来石钟玉的身子,准备喂她服下。 小庄端了盆热水来帮石氏擦洗。小端见她,便再次将太医院的不人道说了一次。“……什么都没有,别说何首乌了,连甘草也没有,就给我个什么紫金丸来着……” 佳欣手一停。 刚才耳朵当中掠过去的字眼是什么? …… “小端,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啊?我说连甘草也没有……” “下一句!” “只有个名字没听过的药丸……” “那没听过的名字是什么?” “……什么什么紫金丸?赵姑娘,怎么啦?……玉福晋她……还有救吗?” “如果你没听错的话,便是有救了。”佳欣眼中光芒大涨。“拿来,给我!” 药丸的香味……佳欣回想在泰山之下见地那种叫做天灵草的植物。 可保难产妇人平安……炼药至少需要三年…… 是它吗?就是它吗? “小端,那药师长得如何模样?” “是个白胡子老头儿……” “快,喂你们福晋服下此丸!”佳欣扔下一句吩咐,便冲了出去。 院子里冷,只有两个丫鬟还伺候在外面,其余人等都在隔壁偏厅中等。佳欣闯进去的时候,看见胤祥倒是在,却四顾看不见那位药师的身影。 “欣,怎么样了?” 胤祥还是有点良心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佳欣只不知道他是关心石氏呢,还是关心劳碌了一夜的自己。 “都好……你的孩子死了,但石氏应该不会有事了。那位太医院来的药师呢?” “走了,给了十两的赏钱……怎么了?” “走了多久了?” “没多久,但马车声已经远了,你一定追不上……究竟怎么了?” “他是……他是天医门的张德清,是小月的师父!” “呃?”胤祥挠挠脑门,“别急,既是太医院的药师,明儿我去太医院寻就是了。” 佳欣叹口气,点头。 但第二日胤祥去太医院查问,据称那个药师乃是临时募来帮忙的,并没人知道他的落脚之处。且从那日开始,此人便再也未去过太医院内做事,连先前的半月工钱也没来要,便消失不见。 佳欣很是惆怅了一阵子——石氏就真的奇迹般保下一条命来,虽知腹中胎儿已死,颇为难受了几日,到底是风浪里过来的,也就慢慢好了。 但她那边才好,小鹿那边又遇噩耗,她腹中的胎儿竟在梦中莫名其妙地流掉了。佳欣检查所有细节,终归不曾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好归咎于天意如此了。 连续失去两名子嗣,胤祥情绪颇为低落。 胤祥同佳欣的好事,竟是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地拖了下来。 两人同府几乎一年,竟是纤尘无染。 若是被康熙知道,不知会不会有所感慨? 三月中。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发生了。 和硕荣宪公主,也就是康熙膝下最最宠爱的女儿,三格格爱新觉罗容琳,回朝归宁了。 她是荣妃的女儿,却从小被孝庄太皇太后抚养于宫中,和胤礽一处长大,却比胤礽有出息得太多太多。三公主自幼文武双全,聪慧过人,三岁诵诗,七岁猎鹿,十一二岁上已被称为朝廷第一美女,真可谓是康熙的掌珠,帝国的美璧。容琳虽然行三,但其实前头的两个姐姐都是三四岁上殁了的,今年三十七岁的她,可以算作是康熙的长女。长女如母,这位女性对于胤祥以上的成年王子都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力,不但与胤褆胤礽青梅竹马十分要好,小她四岁的胤祉和小她五岁的胤禛,文武技艺都是由她来监督考核,众妃都不敢轻撄其锋。 康熙二十五年,也即是胤祥五岁的时候,她按照惯例远赴蒙古和婚,嫁给了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的乌尔衮。博尔济吉特氏即是孝庄太后的娘家,乃是爱新觉罗起家的最大助力,也是蒙古诸部中最为强大鼎盛的一支。乌尔衮是巴林部扎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儿的次子,其祖母是清太宗皇太极之五女淑慧长公主,算起来两人还是表亲。乌尔衮迎娶公主之后,可谓是琴瑟和谐,两人十分恩爱。不久之后,鄂齐儿过世,容琳助乌尔衮花了数年时间终于击败其兄,取得了扎萨克郡王的爵位,在和硕公主之上又给自己戴上了一顶王妃的宝冠。但从此之后,忙于处理一部事务的王妃公主,便颇少机会和娘家联络——公主的上一次归宁,还是在康熙四十一年夏,即是佳欣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情。转眼近七年的时间过去,康熙也正经历着从壮年向老年转变的折磨,此时听到公主愿意回来看望亲人的消息,整个宫廷,都为之精神一振。 “三姐很骄傲,也很漂亮,曾经和母妃彻夜长谈,最终成了朋友——那夜父皇也不过在上书房紧张的辗转难眠罢了。对了,曾经的太子妃石氏,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在她的推荐之下,才嫁给了二哥。”胤祥当年年纪还小,对着这位公主的了解也就这么多。 “为什么除了她以外其他公主都不用归宁?”佳欣想起来胤祥的两个妹妹。 “为什么除了太子以外别的皇子不用做皇帝?”胤祥反问。 佳欣撇了撇嘴。“若她是男孩子,那荣妃岂不发达了。” “她跟荣妃关系不是很好,她自小以太皇太后为一生志向。” 又一个探春嘛。“那她此来,会帮胤祉还是帮胤礽?——莫告诉我,七年不回家,一朝回家与废太子事无关。” “自然有关。而且,十有八九,她帮的会是胤礽。去年年底,太子妃的亲哥哥找了个借口亲自去了趟巴林部,估计就是去请她老人家回来帮忙的。” 佳欣心中早知太子两立两废之事,也不甚惊讶,却对这位公主好奇心大炽。 “那她喜不喜欢你?有没有可能帮到你?” “帮我做什么?”胤祥摊摊手。 是啊……帮他谋个一官半职么?还是帮他谋个亲王王位?胤祥和胤礽的问题,虽然看起来完全一样,但性质上,就是彻底的不一样。胤礽可以求一个复位,但胤祥又能求什么?……恢复信任么?哪一道圣旨,哪一个章程,可以让被摧毁的信任重建? 有时想想,胤礽向来的不成器也有好处,起码,大家对他做出的任何事情都不会特别失望。也很容易接受他被蛊惑,被魇镇,被怂恿,被利用的事实。但胤祥就不一样了,他向来是优秀的,聪明的,冷静的,所以跌下来的时候也就没有了任何借口和转圈的余地,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消弭。佳欣叹了口气。“那今次公主回朝,会不会设家宴?会不会要你回宫?” 自从木兰之变以后,胤祥便再也没有被允许入过宫廷。康熙不想见他,后宫也没有他需见之人——佳欣觉得,若是让康熙和胤祥能私底下说上话,事情必然会好得多。但康熙估计也是抱紧此念,眼不见而心不软,打定了主意对胤祥的忤逆不予原谅。今次,会不会是个好机会? 胤祥的眼睛亮了一下。 佳欣很明显地捕捉到这一刹那的光辉——原本脱口而出的一句“算了”也咽了回去。 她是知道胤祥必将沉默,直到十多年后康熙死亡…… 但对于胤祥来说,这太不堪,也太漫长。 劝胤祥放弃康熙,去与胤禛套套近乎?哈。佳欣现在想到胤禛就觉得恶心——十八阿哥之事她没有很明确地告诉胤祥,但以胤祥的智慧应该足以了解。两人会有今天这一步,虽然小青居功至伟,但追根溯源不得不说,是马失前蹄,被本来不足以被当成对手的德妃与和嫔摆了一道。 “对了。小妍有没有跟你说,密贵人病了?”虽然胤祥不可以回宫,但后宫有年有节有宴有事之时,佳妍任然需要过去应付场面——不知道是不是老康因为曾把佳妍捉来当人质甚至挡在身前做肉盾而感到一点点内疚呢? “嗯。说她两次向皇上请求要出家……哈。”佳欣翻了翻白眼。跟亲手弄死自己小孩的女人们天天住在同一个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受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难道不觉得佳欣主持后宫的时候她们几个贵人比较快活么? “听她说,皇上在议论密贵人病情时,曾经脱口而出你的名字。”胤祥幽幽看着佳欣,“有没有一点思念‘他’?” “神经病!”佳欣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指谁。“怎么着,学会吃醋了?” “不是——哎,只是三姐让我想起来母妃……她真的是绝世的漂亮,但却那样义无反顾地爱着皇阿玛……”他终于别扭地改回了“皇阿玛”的叫法。 “你老爹的确是人中真龙。”佳欣闲闲垂下眼眸。“但很显然,他没有你漂亮……所以,我更爱你姿色美好,红颜乌发。” 今次轮到胤祥翻白眼。“好吧,但愿那日在营中,我们两个疯子一齐逃了出去,双双到江南,你卖笑,我卖身,做一对红尘鸳鸯……” 佳欣笑喷。“说得好……真真是好。我卖笑,你卖身……太赞了!哈!” 胤祥不忿地一把压住佳欣,往她双峰招呼。“你真要我去卖身?嗯?” 正逗引得情欲勃发,却听门外微微咳声。 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下场—— 胤祥迅速放开佳欣,低沉地扬声,“进来。” 小纯低头入来,刻意不看佳欣。“爷,四福晋到访,福晋正在花厅招待,叫我来跟爷知会一声。” 胤祥浓眉一皱,“四——嫂?”这当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十三阿哥府,竟能招来含笑?“知道是什么事么?” “好似听说是什么家宴之事。” 定是为三格格接风之宴了。胤祥点头,“我立马过去。你去厨房,叫他们速速做梅子糕伺候。” 梅子糕?佳欣疑惑地看了胤祥一眼。 胤祥略有尴尬地解释,“四嫂最爱吃那个……” 哈,原来如此。差点忘记了,这位四嫂还是你十三爷的一位红粉知己哩!佳欣不屑地转过头去。 “乖,”胤祥拿出大人口气,“你和小纯一起去,梅子糕做好了,你端上去。” “为什么?” 佳欣虽然问了出口,其实心中却明白知道答案:第一,正式向人宣示,赵佳欣现在在我府里,已经是我的女人。第二,胤禛与和嫔德妃陷害佳欣之事虽然已算扯破脸皮,但含笑与佳欣之间却有恩有旧,可以再叙前情。第三,不知含笑此次来意,由佳欣婉转刺探,自然强于佳妍甚或胤祥亲自询问。 胤祥看她样子也知道她已经了解,所以不再多话,只是当着小纯的面给了她浅浅一吻,便去穿衣。小纯自然跟上伺候,为他结束停当。 佳欣甩甩头——真是无谓啊。 算了,不能被历史困住了手脚。胤祥还是喜欢热闹,喜欢有人有事,喜欢去动心思的人。就陪陪他吧。 虽然,佳欣有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和这么一屋子女人一起,过这十数年的空虚岁月。 她穿好衣裳,起来梳了梳头发——她盘着的是妇人发型,穿着的却是半旧的婢女服饰,看起来颇为暧昧不明;她没什么衣服,有时候穿佳妍的,但她比佳妍高一点,且更丰满,况且佳妍的不少服饰有福晋身份,不能乱穿;石氏太胖,乌苏氏太瘦,且佳欣也不愿穿她们的衣裳。虽然说做了一些,但胤祥现在经济状况紧张,佳欣也不好要求太多,所以平日里倒是更多拿些身材相类的小鹿小纯她们不穿的衣裳来穿。搞得有次预见外面来的小厮,开口就是“这位姐姐”如何如何,直接把佳欣当作了胤祥身边的一个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4部分阅读 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就通房丫头吧,方正自己也做过丫头,虽然还没真正通过房。佳欣懒洋洋踱到了厨房,看见梅子糕已经蒸的火热,差不多可以出笼装盘,小纯正亲力亲为地指挥厨娘们把最好的盘子拿出来招待四福晋。 “不用那那些,就用素花的好了。”她忍不住插嘴。 好吧,佳欣承认,胤祥知道含笑爱吃什么,但她也不逊色,她知道含笑爱用什么,爱穿什么。毕竟,都曾经是一段相处相交地过往。 小纯看了看她,有些踯躅。“四福晋是贵客……真的可以么?” “放心,”佳欣拍了拍小纯的肩膀。“把我拿出去待客,已经是最好的礼仪了。” 小纯垂下头,顺从地换了素花的盘子。 这丫头,真是活得老老实实,一句多嘴的话也不会讲,一句好奇的话也不会问。 “好了……搞定。我去了。”佳欣用一个水晶小盖碗盖在漂漂亮亮的两块糕上,再拿块半旧的帕子包着盘子边,直接就端了走人。 “哎……赵姑娘。”小纯忍不住追过来,“配的奶子和茶?” “不用了。这糕就算没蒸熟也无妨的,明白么?并不是给人吃的。” 只是拿来表表用心而已——这句话佳欣没说出来,但在大户人家当到大丫鬟的小纯,应该能有了解这些的能力。 “四福晋请用梅子糕。”佳欣垂着头走进去的时候,含笑就已经盯着看了。等到她端来糕点,微微抬头,和含笑视线对触一下又立即移开之后,含笑已经站了起来。 佳妍听到佳欣进来,颇为意外。胤祥就假装没看见,只是倾身去帮含笑揭开水晶盖碗。“好香啊,四嫂,不尝尝么?” “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养在深闺人未识啊。”这两句集得勉强,但佳欣完全了解她的意思,低头嫣然一笑,走到胤祥身后婷婷侍立。 “四嫂看什么?”胤祥故意逗引。 “……我在看十三弟好艳福。”含笑果然没对梅子糕提起食欲,却看着那深红色的糕点衬着素花的盘有些入神。“之前也有所耳闻了,没想到……”她摇了摇头,收声不语,却转向佳妍,“十三弟妹,我们先前说道哪里了?” 她转得如此之快,让佳妍有点手足无措,缓了一缓才想起来。“哦,是在说十四福晋的生日,四嫂说,和三格格竟是同月同日。” “哦,对了。”含笑喝口茶,“今次公主归宁,若是留到五月之后才走,必定要好好操办生日的。但十四福晋夹在当中就有些难办了,是一起办呢,还是分别办?是一体同例呢,还是如何?” “嗯……”佳妍心绪不定,随口敷衍回答,“公主归宁。原来是客,福晋却是嫁入了爱新觉罗家,照理来说,重公主而轻福晋,无可厚非。” “话虽不错,但具体如何去做。还要拟个条陈,也要事先和十四弟妹商量,最好是心中有数。”含笑斜斜飞了胤祥一眼,“十四弟主管兵部以来政绩卓异,元宵时皇上才嘉奖了十四福晋持家有方,也不应冷落的。” 胤祥一点反应也无,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 佳妍柔声答道,“这些事情几位嫂嫂和后宫娘娘们自会处理,佳妍虽抱残躯,却也可任凭驱使,不辞劳苦地。”话下涵义,其实就是:关我何事? “十三弟妹眼睛虽看不见,心却是顶顶聪明灵巧的。”含笑微微一笑。“今次家宴。皇上的意思是,由我、五弟妹和你三人统筹负责。自然,后宫荣主子也会照应。” 佳妍吃了一惊。“我?怎么会呢?” “十三弟妹莫慌,皇上知你行动不便,所以只是命你协助我们罢了。没有什么事的,也就审审菜单,审审戏单什么的,平常派个人过来听听回话。传达传达,也便罢了——”她忽然顿住。 佳欣原本还无所觉,现今忽然反应过来。 佳妍却不明白,“可是,那样的话,何必我呢?八哥和十四弟现金助四哥统筹六部,原该请八嫂和若敷帮手的才是。” 含笑今次换了苦笑。“因为她们未必能做好此事啊。” “那我又何德何能……啊!”佳妍缓了两拍,兜了个小圈子,终于明白过来。 佳欣心里直想要骂人。 死康熙,都把人贬斥为奴了,还不放过吗?还要借着佳妍,来压榨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统筹管理的知识和能耐吗? 佳欣黑着脸。看了胤祥一眼。 胤祥微微点头,淡淡开口。“四嫂,此事还是不妥。佳妍体弱眼盲,但不得此重任的。万一轻慢了三姐,倒徒然惹来不快。还是烦请您回禀皇上,替佳妍辞了这差事吧。” 明显的——死老爸,你既然将女人给了我,就休想拿回去用,怎么用,都不行! “这话我可转呈不了。”含笑叹了口气,“十三弟不如直接去和皇上说吧。” “我?”胤祥皱眉,“四嫂忘了?胤祥不能入宫——” “你四哥明日就有旨意来了,是皇上责备你为何不去给皇太后还有德妃娘娘请安的谕旨。”含笑平静地抛出炸弹。 在座三人都立刻明白:虽为斥责,但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解除了不需胤祥入宫的惩罚,也就是说,从此胤祥便可如从前一般出入后宫,面见康熙了。 胤祥倒吸一口冷气。 康熙实在是条老狐狸。连这一点也想到算好了,一面明里笼络胤祥,一面暗里启用佳欣,倒令两人,无处可退,无从辞起。 佳妍微微笑了笑。“看来,我接不接这差事,已无关紧要了,是不是?皇上英明,四嫂替我谢恩吧。” 含笑长叹了一声。“皇阿玛天子用心,非我等下臣可以企及。十三弟,十三弟妹,”她顿了顿,用眼神加上了佳欣,“莫与天为敌,莫与天子为敌,此话是公理,更是做嫂嫂的私心。” “多谢四嫂了。”胤祥苦涩地回答。 含笑告辞,佳妍不便远送,胤祥带着佳欣送她出了二门。 含笑看了佳欣数次想说什么,都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她身边从人先去看马车,含笑才紧紧抱了一抱佳欣。“你瘦了。”她轻轻在佳欣耳边低语。 佳欣咬住下唇,缓了片刻胸中刹那酸楚,“还好。” “最近出了很多事……十三弟可能也不知道呢。”含笑看了看远处,再收回目光,“二哥在笼络八弟,二嫂更是买了祥和班的头牌云玉卿送给八弟妹,搞得连皇上也闻风而怒了。” “四嫂是在提醒我莫要再与二哥为伍么?”胤祥微微笑着答话,忽然间语气里凝结出冰凉的温度。“多谢四嫂关怀了。二哥的意思,不就是让四哥和八哥往死里缠斗。他好收复太子之位么?”其他儿子斗得太狠不像话,康熙便唯有立回他这个太子来做挡箭牌,缓和矛盾。 “你知道?”含笑凝住脚步。“我并没有意思叫你站在你四哥这边。毕竟——”她看一眼佳欣,又是低低一叹。“但你要明白,无论谁得了头彩,你总是逃不过去的……”她声音越说越低。“好歹有我在,也能保全你一二。” “不劳四嫂费心。”胤祥声音干涩,“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四嫂保重,也请四哥保重便是了。”他口气冷冽,还含有一丝被刺痛了的怒意。 佳欣舔了舔嘴唇,“胤祥……四福晋是好意。”她扯了扯胤祥的衣角,眼神带有责备。 胤祥咬牙,垂首,“我知道。” 含笑过来,抱了抱他,拍拍他的背脊,然后又紧握住佳欣的手。“其实,你们……真的很好。我有想过,若一边是做皇后,一边是胤禛也能为我如此,我会如何选择?”她语声极低极低,违逆地言论也听来真切。 “四福晋……其实四阿哥爱你很深。”佳欣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怀抱着含笑在屋顶唱歌的胤禛。 “是……但是一再错过了。”含笑轻轻摇头,似有无尽的苦涩。“原谅我……原谅你们四哥,原谅我们。我们走的路,都没得回头。但生死之间,一丝亮光,便是旧日情谊,永生难忘。” 她这段话说的隐晦而破碎。但胤祥和佳欣,却都懂得了。 侍从过来,含笑不得不上车而去,挥手同两人告别。 其实贵为福晋,她又何尝有一点自由? 含笑走后不久,这一天里的第二位不速之客便又来到。 曾经是太子妃的石氏,终于想起来了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妹妹的存在,上门前来探望。 石氏已经康复。她才想到松了不少药材补品,姐妹见面,立马珠泪涟涟,做足戏份。陪同在旁的乌苏氏等也被她弄得红了眼圈。 佳欣陪着佳妍在前面,石钟秀探完亲妹,还要前来正厅相见——明日才下的旨意,今日众人就都蠢蠢欲动了。 “哎呀,我的好十三妹,”石钟秀并未注意到佳欣,直接冲上去状似亲热地揽住了佳妍,“今儿个给你又捎了两斤上好的冰片过来。眼睛可好些了?” 佳欣乐得悄悄从边门溜了出去。 等胤祥和佳妍见完她,还勉强吃力的全家招待她吃了一顿便饭,乱七八糟废掉一天时间之后,佳欣早已经自得其乐地在自己房里边喝米酒边吃那碟子梅子糕了。 “怎么啦?不陪其他人,倒过我这里来?”见胤祥进来,佳欣有点奇怪。 “不跟我的女诸葛议论议论,我如何安得下心来?” “说吧。”佳欣给他倒酒,分他一片梅子糕。 胤祥显然是席间没吃饱,抓起来两口就咬掉了。“因为那个戏子云玉卿的事,皇阿玛差点下旨要将八嫂赶回娘家,八哥苦苦哀求,才算没事。” 佳欣眨眨眼睛,“那戏子是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的,戏子哪有女的?” 佳欣撇撇嘴。“名字听起来跟女人似的。” “那是艺名——云老板是京师最红的旦角,一出贵妃醉酒迷人无数。”胤祥解释,“姑奶奶,别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了好不好?” 旦角?贵妃醉酒?一般这种人不是应该吸引gay么,怎么霃瑾也喜欢娘娘腔啊。“那粗枝正节是什么?” “八哥和皇阿玛处得很差,但六部当中,显然已经以他为主。云玉卿之事,看起来是二嫂莽撞,但其实是四哥的又一步棋——二嫂哭诉,说祥和班暗里竟是四哥的产业,她苦无证据,无处诉冤而已。看来,四哥这些年真的做了不少布置。” “老四要打击老八……以便自己当上太子,所以打击八福晋。但老二不能让此事发生,所以一定要扶着老八和老四抗衡到底,他才能复位,对吧?” “就是这样。” “那关你什么事呢?” “人所周知,我一旦入宫,定有机会和皇阿玛详谈。我站在谁那边,谁便有机会增多一片砝码。” 砝码?原来清朝已经有天平了?佳欣走了走神,然后回来,“那你准备支持谁呢?” 胤祥惨然一笑。“我正是想问你,支持谁,皇阿玛百年之后,我们不被干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老八。”佳欣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其实她不是想支持胤禩获得皇位,她只是就事论事地回答这个问题而已。 胤祥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佳欣问。 “老十四近来与老八走得很近。”胤祥眸中散射光芒——朝政其实他仍在留心。“老八最近有些事,老十四传了风声出来,只不知道是真是假,是谁的计谁的套。” “什么话?”佳欣心中一颤。 “老八之前请人看相,说是头有白气;请人测字,出了一个‘美’字。” 佳欣眨眨眼睛,脱口而出,“王上加白,八王大?” 胤祥有点惊到,“我想了片刻才明白,你竟脱口而出……果然是女中诸葛!” “哪里哪里……”佳欣苦笑。脱口而出个头啊,是二月河写过这一段好不好——他的书果然还是有些料的,不是完全生搬硬套。“你觉得老八也有……反意?” “良妃之事,他一直算在皇阿玛头上,有此打算也是无可厚非。但八哥不笨,做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徒惹是非——” “很可能又是胤禛的手段。”佳欣恨得牙痒痒的。自从胤禛与和嫔勾搭成j,胤禛就变得似乎毫无弱点,无坚不摧,手段诡异多变而无往不利。 “倒也未必。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见了八哥两次,他的眼神,如今大不相同。” “你是说,老八就是要引人往那方面猜想?就是要让人以为是老四在耍手段?” “未必不可能。而且八嫂之事……在这样下去,皇阿玛早晚命他休妻,八哥却绝不会答应。”胤祥苦笑,“况且那天我听他们争执,二哥和四哥竟不约而同怀疑八哥还是接收了小青的残部。此事若是真的……那又要怎么办?” 佳欣也陷入沉默。 老八也想造反……操。 他造反。倒是对的。但是……但是胤祥要再帮一次造反的阿哥,也未免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况且,胤祥现在废人一个,手中无兵无权,他所谓的支持,也不过就是利用皇帝多年以来潜藏心底的信任。来做一个储君的推荐而已。他若是荐一个即将造反的主? “那个……不能劝劝他么?” “你可知道,四哥秘密聘了龙虎山张天师的大弟子,贴身护卫自己?” 佳欣被胤祥的跳跃性思维困扰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我明白了,现今之势,老四借那个戏子之事,逼得康熙下令让老八休妻——这等于在逼胤禩造反。但胤禩如果真被逼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老四。” “对,就是这样。” “——好好兄弟,怎么竟弄得如此地步。”佳欣心中微微牵痛,想起从前兄友弟恭。 “对了。那日我在御书房被三哥为难,老四居然出来维护我,还提及什么旧日情谊,说什么身不由已之类。口气和四嫂如出一辙。但他一走,十哥便扔给我一堆奏折,都是我养伤期间四哥上的奏章,都是要求皇阿玛将我永远圈禁的,哈。” “老四这样做不奇怪——你先前说什么?老三难为你?”佳欣有点怒。 “他要显示他是无罪之人,我是有罪之身,自然要有所表示了。”胤祥摇摇头不想再提,“你知道后来四哥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向天赌咒发誓说他从来未想过要害我,或是害你。他说只要我甘心雌伏,他会保我一声安逸尊荣。” “信他才有鬼!” “说件事情给你听。”胤祥带着一丝冷笑。“听说上次他与德妃争执,将他额娘推到在地,结果被皇阿玛重责以忤逆之罪。” “还有此事?”佳欣抿了抿嘴唇。“知道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胤祥看着佳欣,“你那么聪明,猜猜?” “哈!”佳欣瞪他一眼。“反正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但有人传是为了我。” 胤祥很郁闷地道,“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四哥爱我。” 佳欣一口酒喷在地上。“下次说笑请选我没在喝东西的时侯,好不好?” “不是说笑。”胤祥很尴尬地看着她,“说不定又是谁有什么目的造出来的谣言。” 佳欣想想,还是觉得好笑。“我是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八卦对谁有好处了。” “八卦是什么?” “就是流言。”佳欣简单解释,“不是两仪八卦那个八卦。” 胤祥用看高人的眼光看看佳欣。“仙子可否为下民卜卦推算?” “仙子不理凡尘之事。”佳欣故意高高抬起脸。 胤祥忽然站起来,直接走到佳欣面前,朝着她的嘴吻了下去。 “不管老四明日砍死老八也好,还是后日二哥和十四弟同归于尽也好,不管皇阿玛是长生不老也好还是此刻就龙驭宾天也好,我不能带着遗憾……绝不。在狱中我曾一心求死,唯一不甘心的事情,便是不能触碰到你的肌肤,与你交欢……”胤祥停下热吻,双手扶着佳欣腰肢,将她平放下去。 “可是……可是我……” “别跟我说可是!” “可是我身上……身上来了……” 胤祥一愣,然后愤怒。“来便来了吧。老子受不了了!” “啊?啊……” 佳欣后悔至极,从前那么多机会没有与了胤祥。 今日明明不是时候,他却要用强…… 好在是最后一天,已经没有太不便……但是,但是…… “欣,我的,我的欣。”胤祥也不爱抚,直冲主题,紧紧将佳欣压在床板之上,不让她有一丝挣扎。 佳欣一开始还挂着灯挂着门,过了一会便也眼睛一闭;随他去吧。天王老子也不能打扰他们了。她仰起头,开始反击——不要光占有我,要令我快乐! 很快,很快的xg ai。 也许不过是几分钟——少于平均水准? 但却是猛烈到令人惊讶的几分钟。没有多余地调情,没有浪费时间的九浅一深,而是数分钟的毁灭似的交融。 佳欣头一次让自己的身体在如此短时间内被带至于巅峰。 然后胤祥滚倒在她旁边,喘息着平躺下来。 佳欣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胤祥忽然翻身,面对面看着她,用黑黑的眼睛说,等一下。 佳欣乖乖等了一下。 大概也是几分钟。 然后胤祥有一次压在她的身上。 好吧。 佳欣终于相信了什么zuo爱做七次八次的传言。 她数不太清楚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无法承受,而年轻的胤祥,也绝然已在透支。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身体在一起,而是一切,一切的一切,身体,心,思绪,感觉,感情。 佳欣不想说灵魂。 因为这一刻,她的灵魂沉在泥土里。 快乐淹没了自己。 蜡烛烧至于熄灭。 梆子敲响三更的时侯,胤祥在佳欣身边倦极睡去。 佳欣起来,重新点亮灯——她几乎不能走。 灯火盈盈,佳欣看着那床单。 一点点嫣红,犹如桃花盛开。 天。 天啊。 佳欣咬住嘴唇。 太像……太像初夜了。 这是……命运的一种暗示吗? 算了算了。 “死猪,抬下身子!”她抱怨着,从胤祥身下把床单扯出来,让胤祥直接睡在了褥子上,然后把染血的床单团起来扔到了墙角,再倦倦地睡了回去,把手搁在胤祥的胸口上——两个人做了五六次,竟然没有脱上衣。 睡觉……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呢。终于,终于做过了。现在,睡觉。 早上醒过来。 佳欣惊讶地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新的床单上面,而墙角那团脏的已经不见。 ……呃,天哪。 居然忘掉了今天胤祥还要上朝……让一个做了五六次的男人一早起来去殿上又跪又站的……真残忍。可怜的胤祥…… 可是,那个床单究竟哪里去了呢? 佳欣尴尬地抓抓头发,不去想它。 哈,终于,终于做过了呢。 第五十八章 与史同行 二月二十,三格格抵达京师。 胤祉亲往郊外相迎,然后将公主带回了畅春园。欢迎仪式在园中举行,隆重而又温馨。 佳欣夹在人堆里远远见了这位公主——只得到一个结论:天,她长得真像康熙。 没想到一个像康熙的女孩子,还能像得那么好看,那么端庄不失妩媚。她穿着一身带蒙古服饰风格的满装,长长的乌发结成辫子垂在肩上,额头则饰以华丽的明珠,虽已三十七岁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的样子,颇为英姿飒爽。额附郡王虽未陪在身边,但年已十三的长子和才满九岁的次女却寸步不离,出出入入犹如一对金童玉女。两个小孩彼此以蒙语交谈,一见康熙就双双甜甜喊着玛法跑过去缠在膝下,用满语撒娇,逗得康熙心怀大悦,不时大笑。公主只是慈爱地走在旁边,一面同胤祉胤祺他们用满语说些什么。 再往下的节目,就不是佳欣所能参与的了。胤祥还脱不开身,她只能独自回府——畅春园就在今天的北大附近,离故宫和后海区域并不远,走路一两个小时也就到了,所以没有备车,而是坐轿来此。 今夜考虑到公主旅途疲惫,仅为小规模宴会,康熙和公主叙叙家常罢了,众后宫、福晋、命妇都不必作陪。明晚才是盛宴之时,公主回到故宫,众人入贺,从午至于晚间都有节目不断——从规格上来说的确是公主之制没错,但从热闹程度上来讲比康熙或太后寿辰都有所逾越。毕竟,万寿节每年都过,公主七年才回来一次,是不是? 轿子走到半路,佳欣忽然想起来什么。“哎,别回府了,直接去临河别业吧。”她探出头去招呼。 “赵姑娘去找福晋呀?”轿夫随口问。 “是啊。”佳欣答,“原本只说世子一齐来。可没说还有位小格格。明日入贺的礼不知道要不要再斟酌斟酌。我得去问问福晋。” 临河别业比十三阿哥府离畅春园更近,天色未晚便到了。佳欣便打发轿夫们先回府去,自己径直去寻佳妍。 还没走到佳妍平时所居的卧房,远远便看到小香走出来,跟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佳欣走近。有点好奇地看见那个小丫头守在门口。“福晋呢?” “啊……赵姑娘。……福晋,福晋……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佳欣皱眉,“福晋究竟在不在?” “在……不在。” “喂,”佳欣有点生气,“我可是真有事找福晋回禀哦。” “可是小香姐姐说,不许任何人入内的。” “任何人可不包括我。”佳欣好奇心起,气势强横地越过了小丫头的阻拦。直接进去了佳妍的卧房。 别业不若王府规整,进门没那么多重厅房,佳欣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床上静静闭着眼睛的佳妍。 “原来在吐纳……难怪不让人进。”佳欣微微笑了笑,“还真是有模有样呢。”她悄声自语,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等待佳妍收功说话。 等了片刻,佳欣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照理来说,紫金气应在入夜之后万籁倶静之时修炼,这会儿日夜交汇的黄昏时节,佳妍怎么便如此深沉地入定了呢? 且初修紫金气,她绝不会入定入得那么死,完全感觉不到身外动静啊。如果佳妍感觉到了自己进来的话,则运转周天之后必然会收功招呼。但自己坐下这些时候,运转两周天都绰绰有余了呀! “佳妍?”佳欣试探着叫,“小妍,小妍?” 果然没反应。 “搞什么?你在修什么东西?”佳欣有点急了,直接走近佳妍身体,伸手握向她的脉搏。 “赵姑娘——动不得!”一声断喝,佳欣惊得一缩手。 门外小香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而立,脸上神情大喜大悲,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 “我不动——但你要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佳欣看出事情的严重性来,收回手来。 小香咬咬牙,转头呵斥那个放进了佳欣的小丫环。 “滚,去看好外面的门,今次要是再放进来一个人打死你!” 小丫头心惊胆跳地退了出去。 佳欣坐下一这,抬头看着小香。 小香有点尴尬。“赵姑娘……此事,此事福晋并不愿让人知道。” “你知道我和你们福晋的真正关系吧?”佳欣抬眼问。 小香挣扎片刻。“赵姑娘——不瞒你说,我们也为福晋担心至今。说与旁人是万万不能的,但今日赵姑娘偏巧撞见,小香不敢有所隐瞒。福晋她……她离魂了。” “你说什么?” “福晋修炼出一种本领,可以令魂魄离开躯体,前往幽冥。” 佳欣站起来,说不出话,半晌才问了一句,“她……她现在就在幽冥?” “是啊。”小香叹气。“福晋是去探她夭折的小世子去了,据说是就快找着了。但……但福晋去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心惊胆跳的,总担心哪日福晋一去,就再也不归了。” 佳欣转身,在房中踱了两步,再踱回来,双拳下意识地握紧。“她平时多久才回来?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多久?” “今次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从前最多一次,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面色很差……赵姑娘,您劝劝福晋吧。” “我当然会劝。”佳欣脸色铁青。“你们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你说得没错,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她再也不会回来。” “我们不敢啊。”小香苦笑。“我和小莉已经说好了,若是哪天福晋真的一去不归,不管她去哪里,我们立即跟过去伺候,福晋也好,小主子也好,不管在哪,终归都少不了服侍的人吧。” “糊涂!你们命运事小,十三爷若是失去福晋……你们想过吗?”佳欣想要发火,却又知道不该对着下女。“算了,你出去吧。我守在这里——下次切勿再把房门留给那样一个不可靠的小丫头了!” “是。”小香垂首。“刚好那个丫头求去已久,回头我就撵了她。” “求去已久?” “赵姑娘,您不知道……”小香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 “究竟怎么了,说啊。”佳欣急。 “说了又能如何呢?赵姑娘,您不使钱,自然不知道的。可是临河这边地月例银子,已经三个多月没发了。” “为什么不发?”佳欣皱眉。 “好姑娘,若是发得出来,又如何会不发。”小香苦笑,“娟福晋已经当过两次私房东西了。可叹咱们大福晋一概不管这些俗务——我们做下人的,又能如何呢?横竖从前受爷和福晋的恩惠,无论如何,总咬牙把日子过得风风光光吧——不能让爷和福晋再为这些事情操心。” 佳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难为你们了——你去吧。这事儿我不会告诉福晋的。但府内开源节流乃是当务之急,我再想想,你们放心,钱,并不是难弄的东西。” 小香点点头,侧身而退。 佳妍修莫名其妙的魔道。 胤祥府快要坐吃山空。 好吧,在二立太子之前,先解决这些问题。 胤祥昨日被召去畅春园伴驾,今夜恐怕会与康熙长夜相谈些大事吧。按照之前讨论的结果,胤祥不会偏帮任何人,只是会设法为自己解脱。而三格格今夜估计会迫不及待地开始力保胤礽复位——不在畅春园内,令佳欣觉得轻松。离开帝位的漩涡越远,佳欣就越觉得自在自然,无拘无束。但同时,这些争斗事情却又让佳欣习惯性地感觉到精神的高度紧张和关注,挑战以的判别、推断、预测让她得到很大的刺激感和满足感。 这就是“政治”。 而高高在上时个懂的那些,不只过是“统治”。 ——所谓的“宝贵险中求”,这个游戏,的确,有它难以替代的好处。 佳欣没给佳妍留话便回去了十三府。 第二日一早,佳欣便也娟娟忙碌地准备好了入宫之礼。接近中午的时候佳妍才姗姗地从临河别业回来,又是一阵挑选礼服和首饰的忙碌。 午后,畅春园那里传来消息,御驾已经出发回宫。十二阿哥、十五阿哥等已经可以回家稍息,但胤祥并不在此列。又片刻,宫中太监过来传旨,叫拿胤祥的礼服入宫更换。 下午三点半左右,乌苏氏和石氏伺候着佳妍更衣入宫。还没动身,太监又来说是四福晋传话请十三福晋看一个单子,佳妍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单子转手入内到了佳欣那里。佳欣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席间多了一个节目,三格格要考核未成年的皇子的满汉功课,所以原来的时辰安排中要加入这一项,别的东西则要做相应的挪后和调整。时间单原本是佳欣拟的,含笑自然感觉棘手——佳欣拿出来原本处理的案卷留底,稍作改动,再将负责各项环节的太监或大宫女名单重调出来,两份都叫人誊抄了一遍送入宫去给含笑参照。一面修改议程,佳欣一面想象到时候的场面,整个一元春省亲嘛,幸好胤祥成年了,不用赶这热闹。 搞定一切,天色也暗了,佳妍他们早已经去了,她们身边的大小丫头不是跟随入宫,就是等在宫门伺候,偌大一个阿房府,冷冷清清,倒让佳欣觉得寂寞起来。 闲而无事,佳欣忽然想起来那年除夕遇见康熙的情景,一时玩心大起,在镜前给自己仔细地化了一个妆。将自己易容成为一名带着少许脂粉气和病容的贵族公子,换上胤祥的衣服,出门溜达。 后海还是那个后海,自己来来往往,它都不变。 去哪里呢?佳欣下意识地走向烤肉季的方向。 哎?店呢?难道自己走错方向? 不会啊,虽然遭遇不少变故,但脑子还是清楚的,应该还没变笨啊! “老人家,”佳欣拦住位夕阳里收拾鱼竿回家地老伯,“请问这里原本有家烤肉店——” “关了。” “啊?……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这块儿地方都是皇亲国戚的住所。许是碍了哪家府第的眼,所以才开不下去吧。听说那天是官府来人监管着撤店走人的。” “……哦,谢谢。” 附近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府。胤禟不会讨厌这家店,难道是老十那个粗人? 佳欣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随便晃着,在路边摊买两块糕点充饥。 刚咬下一口驴打滚,佳欣就差点噎住。 一个小孩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拽住卖糕点的男人,“爹,爹,不好了,娘……娘要生弟弟了!” “要生了?这才七个多月啊!快。去找你姨妈了没有?” “哥去了,姨妈家……没人!” “那可怎么办呀?小豆子快帮我收摊,我这就回去——” 佳欣一面走一面听,一面想要不要转身回去帮一点忙,忽听一个老人声音响起来。“老徐你莫慌,没事的,你老婆这胎太大。早点生下来也好……没接生婆也没关系,上次给你的药记得给嫂子吃……” 佳欣吃惊地回头。另一条路上转出来一个算命先生,白袍黑招,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张德清?他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絮絮叨叨跟那老徐说着什么,老徐只是急着收摊,间或点头哎了几声,后来将没卖掉的糕点全部往算命先生那里一堆,攥着一堆铜钱和一点点碎银拔腿便往家跑去。 佳欣仔细地看清楚。 是。果然是张德清无错。 佳欣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檀越要算命还是要买糕点?”张德情感觉到有人走近,一面整理那些糕点,一面随口问。 “糕点我手里有。” “那是要算命咯?”张德清抬头,看见佳欣,愣了一愣。 佳欣退了小半步,“怎么?” “檀越很似老朽一位旧友。” 佳欣刻意侧过脸去,收敛眼神。“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在下想看个手相,不知可否?” “可——请赐双掌。” “双掌?” “檀越有非古非今,非男非女,非生非死,非真非假之像,看掌,当应非左非右之格。” 佳欣一惊,乖乖伸出两手。 “幼年失恃,二十二岁大劫,二十八岁到三十岁间大劫,四十二岁大劫,五十岁上大限。” 佳欣一下子被镇得无语。 “我能活到五十?……二十八,四十二……四十二?”自己四十二的时候,不就是康熙驾崩,新皇即位地那时? 佳欣不禁深深好奇起来。“会有何劫?” “劫并非世人所见的凶恶之运,劫只是变。檀越此生甚为奇特,常人如此巨变,耗尽元气,不久即亡。檀越却可一变再变……不容易啊,不容易。” 是啊是啊,佳欣很想附和。容易吗?废话,当然不容易啊! “五十岁时因何而死?” “命终而亡。” 佳欣失笑,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一生可有子息?” “可以说是无子,亦可说是多子多孙,福寿绵延。” 这就是很难理解了。佳欣想了想,问,“我今在劫中,如何化解?” 佳欣长叹一声,“张先生说得真好。” “赵姑妨问得也好。” “张先生——”佳欣知道瞒不过先生法眼。 “无妨——得遇故人,老朽安慰。” “佳欣要向先生请罪。”佳欣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小月——” “快快请起。”张德清连忙扶起佳欣。“人各有命,赵姑娘,小月之事是他自己的命中如此,和姑娘无关。况且,是福是祸,还未必可以定论。赵姑娘千万莫要挂怀!” 佳欣摇头,“多谢先生安慰,但佳欣不会原谅自己。” “这又是何必?”张德清微微而笑。“赵姑娘历经多事,当知生死不过一道门槛而已,何必学俗子挂怀?” “……先生所言极是。”佳欣沉默片刻,“先生先前所算,是真是假?” “老朽惭愧,所学不精,不过依相书道来罢了,至于流年之解,人心之疑,俱非老朽所能。”佳欣想起来天医门中,张德清偏医,方德明偏易。但方氏已羽化而去,恐怕今世再难找到可以指点命运的高人了。 “张先生曾送药至我一位友人身边,但却幽缘悭一面。” “果真?——紫金丹炼出之后,老朽浪迹天涯,凭借一点点小小推卜之能四处寻找即将难产的妇人,为她们送药,也算是疲于奔忙,不得不来去匆匆了。” “先生。”佳欣深深一拜。“替天下女子,不胜感怀。” “若无天下女子,何来世上男人?无论医易僧道,俱是娘胎所生。救援难产妇人,即是救援世代天下,即是救援自身,何足挂齿。” 聊了不久,却听远处传来小孩兴奋的声音。 “我娘生了个小妹妹——老张,”他从树丛里钻出来,冲着张德清笑,“快来我家吃面,爹爹说要多谢你的药丸!” “就去就去。”张德清笑着将他们家的糕点递回给那孩子,回头看看佳欣。 佳欣知道该是告别的时刻,又是一揖。“那,佳欣告辞了。” “保重。”张德清点点头,“对了,天医门已无传人,即将断绝于世。但市井进朝堂,多有招摇撞骗之人,赵姑娘可提醒身边之人,千万谨慎。” 佳欣一震,忽然想到了胤禩结交的道士,依稀也是什么德字辈的,却搅出许多事来,赶忙点头。“我会尽力。” 张德清跟着那小男孩去了。 佳欣伫立片刻,慢慢向着十三阿哥府的方向踱回去。 还没走到,忽然福至心灵,蓦然回首。 天空中数道彩练飞舞,烟花如火如荼,遍彻夜空。 “好漂亮啊!”佳欣忍不住脱口称赞。 此时此刻,胤祥想必也携着佳妍,在锦绣团中抬头同看此人间焰火。 晚间,宫中传话,大部分皇子与福晋被留住宫中——胤祥与佳妍竟然与在此列。 第二日一早,传来消息说,昨夜四阿哥与八阿哥因琐事口角,竟在宫中公然打起架来,惹得康熙震怒,将二人各自责罚。 第二日午宴,胤礽坐了首席。 下午,胤祥与佳妍终于回得家来。 佳妍很是疲惫,娟娟等忙着伺候她沐浴更衣休息。胤祥则迫不及待来找佳欣。 “二哥恐怕是要复立了。三姐……实在厉害。” 佳欣并不惊讶。“有多厉害?” “将四哥和八哥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调唆他们打架?于是皇上会担心儿子们没有目标互相争斗得太狠,所以必须复立太子?” “不错——你竟似身临其境?” “流言长腿。” “她同皇阿玛说,天下太大,无法成饵,现今废了太子,众人枪口虎视眈眈,却都是对着皇父,徒然逼出一群不忠不孝之徒。不如将太子推上作饵,众人谁有能力扳倒取而代之的,便立为新储。”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5部分阅读 “真好——若是在此之前,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则天下将有昏暴的新君。” “三姐有她的打算。若新君是二哥,则必然倚仗蒙古,安乐守成。若换了别人,有皇阿玛收三藩前车之鉴,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朝一日削减蒙古兵力,以控大权。” 佳欣无语,片刻之后,缓缓摇头。“你呢?你跟你皇阿玛可有详谈?” “其实不算。”胤祥叹了口气。“他叫我坐在后面。他与三姐说完话之后入来问我。有何见解。” “你怎么说?” “我……”胤祥挠了挠脑门,“我说,还有十几日便是孝诚皇后的忌日了。二哥是人,不是饵。” “你何时开始变得这么仁义孝悌了?” “一时冲动。” “皇上呢?怎么说?” “他打了我一个耳光。”胤祥声音平静,眼睛却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动。“他说今日天下一团污糟,都是我的过错。他说,不管将来二哥如何,我都要记住:我要为此而负责。” 软弱……软弱的说话。软弱的康熙。 佳欣轻轻叹。“他原本准备把天下交给你。” 胤祥摇头。“这世上没有原本。”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佳欣甜甜笑,“今夜还入宫饮宴吗?替我做一件事情。” 晚上,胤祥回来,成功地帮佳欣打听到:烤肉季果然是因为十阿哥封郡王时改建一座亭子,却发现被挡了视线,于是叫人拆搬的。 十阿哥给了店家一笔搬迁费。也算是不薄,据说现今店家搬到了八大胡同附近继续生意,但境况不佳。 同时,胤祥也成功地问胤禟借到了一万两银子的资金。 佳欣要开始学习很多穿越小说里面的女主十三四岁以至于七八岁就开始做的事情——做生意了。 ——其实每一个时代有最适合每一个时代的生意方式。永远不要低估任何时代的古人的智慧:他们没有像现代人那样生活,是因为他们尚未达到相应的科技发展。除非你能够发明出高分子产品或者找到可以持续使用的能源,做一些划时代地真正发明,否则的话,就不要试图去在汉朝开油锅煎炸爆炒。或者去在唐朝介绍给大家会员制餐厅——前者,你没有足够好的铁锅,后者,你没有相应的通联方式支持。 一个时代的政治、文化、社会、生活都与它的科技水准,生产力水平相互适应。不要以为现代人穿越了古代会有什么大的作为,或是改变整个时代的面貌。历史,有它的最优化选择,犹如一本小说中智商最高的人物也不会比小说的作者更聪明。好吧,佳欣忽然在想,如果自己不是身在一段现实和一段历史之中,而是身为了一本小说中的人物。那么,那种叫人窒息而无力的命运感便绝非什么宿命或者神迹,而仅仅是小说作者的一时创意或者激|情而已。是的,或许,我们所有人,整个历史,整个地球,整个宇宙。不过是哪个高次元空间中哪个调皮小孩的玩物。 言归正传,佳欣很快找到了烤肉季子的老板,出资合作,在京城的一个些市口稍偏但人流密集的地方,开出了一家新的烤肉铺子。新的烤肉铺由烤肉季老板的如夫人挂名主理,那位夫人原本是河北某处的妓女,从良之后帮着季老板将铺子打理得不错。如夫人姓宛,所以新的烤肉铺就挂上了大大的“烤肉宛”的招牌——新店利润,宛夫人和季家拿三成,佳欣拿三成,还有四成原本应该归出资人胤禟所有,但佳欣玩了个小心眼,不算胤禟的股份,而是直接算成了无息贷款,将原来该属自己的那部分利润攒起来,日积月累地还钱,而胤禟的那四成则用来投入再生产,扩大店铺经营规模。但是遇到其他一些问题,比如税收,官府的打点等等就抬出胤禟的招牌来避免麻烦,反正胤禟是皇子中的江湖人,联络甚广,也无人敢惹;他早早退出了皇位竞争,此事就算传扬到康熙耳朵里,也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或者怀疑,似乎老九天生就应该是做这些的人。 五月初,太子复立的诏书正式颁行天下。 为了调和胤禛胤禩,康熙将胤禛放了外差,去整理户部亏空。胤禩在京,名义上主理六部,实际则起到了监视胤礽的作用——一方面监视胤礽他莫要为非作歹铤而走险,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如今,想要康熙命的人变回胤礽,但想要胤礽命的人就为数甚多。 但康熙和众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若是在胤礽在太子位的期间,康熙驾崩,那天下绝对不会像数年前那样安稳地交到胤礽手中了。胤礽胤祥造过一次反,给了其他皇子们绝大的启示:他们可以,为何我们不可以?康熙便罢,大家可以等,更有父慈君威震慑,但若换了胤礽——谁理他?就是个秦二世。看谁先入关中为王了。 但胤礽却又有一套想法。 他的靠山,很显然,就是蒙古人了。 三格格寿筵上,公主色笑如花,康熙难得开怀,诸皇子饮醉多人。六月初公主便要回家——张廷玉作诗以纪:紫树呈祥瑞芝贺,帝姬此去年复年。嘉禾猷圣清光献,不知何日重相见。但胤祥归家之后戏谑地将最后一句改作了“他日战场重相见”,倒也通达。很显然,公主所嫁的蒙古显贵都是要去联络讨好的实力派,手握重兵,掐着中华大地的北面咽喉。康熙天纵英明,诸部心悦诚服,但若是换了下一个不那么强势的可汗,谁不想来花花世界中原大地转转玩玩?对于札萨克郡王来说。若是胤礽登上帝位而众阿哥齐齐作乱,他正好挥兵前来护驾,至于今后的江山是满人坐还是蒙人坐,就是后话了。至于三公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做皇后的机会,为何不尽力一试?皇家无情,不限于此。 这其中的关窍,胤祥和佳欣能够推测出来,老四老八等肯定也是心中有数。就连康熙,也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存的什么样的心思。但彼此利用,眼前互利,比起蒙古人可能的蠢蠢欲动来说,康熙更不愿看到自己的更多儿子相互拼杀死在对方手下。他心下颇为信任从前人的预测,认准了自己还有十多年的寿命,则加以时日,再想别的办法牵制蒙古,也是易如反掌。唯一一个不开窍的,恐怕就是胤礽了。他复位之后表现古怪,一时谨小慎微,一时狂乱颠倒,众人私下议论,这压力之下,恐怕胤礽是真有疯癫的前兆了。而佳欣的判断则是躁郁症初期——她大学里有个教西方哲学老师就是得的这个病,最后跳了黄浦江。 六月,公主回家之前,康熙将她封为了固伦荣究公主,这也是康熙朝的第一位固伦公主——清制,宫妃所生格格为和硕公主,唯皇后所生才可封为固伦公主。依次容琳得以破例受封,乃是因保举太子复位之功,康熙在公开地言论上赞她“(与胤礽)有真兄妹之情,宛若皇后亲生”,但封号中取了荣妃的荣字,又算是给了她生母面子。皆大欢喜之后,由五阿哥胤祺和十四阿哥胤禵负责,将她一路送回了蒙古。 八月,佳欣在半年之内开出了第二批两家烤肉宛新店。今次宛夫人和季家被撇到了一边,只挂个虚名而已。佳欣重金礼聘了原来的大厨负责新店的管理,至于利润,则百分百全收。按此迹象,年底已可收回一万两本金,还给胤禟。 ——然后,佳欣恰到好处地“病”了一次,将五家店的经营全部推给了佳妍——毕竟,乌苏氏等都是古代人,不能委以重任,只有佳妍是现代出身,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佳妍无奈之下,只好将事情揽了下来。佳欣顺便帮她讨论了一下她的炼气方式问题,有意识地引导她去恢复自己的视力,而不是依靠通灵的那个方向去“看”——事实上,现在的佳妍,已经有了光感,能够知道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已经不算是一个纯然的瞎子。 但是,顺风顺水了一年地佳欣,自己的紫金气进境,可怜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算了算了,哎。 佳欣现今保持和胤祥每周三次的zuo爱频率,也没什么功夫再去认真修炼。 算了吧,就让日子这样下去吧,挺好的。——有时候,佳欣会这样想。 康熙四十八年,初冬。 年复一年,如此流转之快。 胤禵从蒙古回来,带来了同在那里的六格格的问候,以及令得康熙和胤祥痛苦的噩耗:十三格格温琳在两个月前因病薨逝,年仅二十二岁。 同时也有一个喜讯,十五格格珠胎暗结,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但十三格格的死给她很大的打击,现今正在卧病调养。 佳欣一阵寒颤。 很久以前她看过一份资料:康熙的众多女儿中,只有两三个活过了三十岁,绝大多数不是在幼年死亡,就是婚后卒于难产。 似乎,似乎敏妃的两个女儿,是在同一年死的。 敦琳——恐怕很危险。 胤祥向康熙请旨,想去科尔沁替温琳照料后事,并探望敦琳。但康熙很快驳回了他的要求:温琳的丧事已在胤禵的帮助下完成,而敦琳,老爷子派了太医院医正率数位名医,亲自前往诊疗。 但是谁都知道,治疗妇女孕期病弱,整个北京城都无人能够超过佳欣。佳欣明明活着,还在那里,但康熙就是不能许她前去。若许了胤祥带佳欣去蒙古,谁都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康熙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结果就是——太医好不容易走到了那里,才发现十五格格也已经薨了。 消息传回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康熙四十九年元月。 整个年都过得凄惨不堪,康熙染恙数十月,朝政倦怠,堆积如山。 而那队太医,根本就没敢再回来。 不久,康熙不太喜欢的一个女儿,同样与蒙古和亲却没有嫁到熟门熟路的科尔沁部而是孤独地远嫁到了喀喇沁部的五格格也去世了。享年三十六岁。她十八岁出嫁,为喀喇沁部杜凌郡王噶尔臧生下了三儿三女,其中长子已经成亲,也娶了满族宗室的女儿,并于康熙四十八年生下一女。三十六岁的五格格已经做了祖母,也不算夭亡。 三月,嫁给了策凌的十格格纯琳,在生自己的第三个小孩的时候难产而亡,享年二十五岁。康熙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连续失去了四位成年的女儿——佳欣远远见到他,看见他原本没有几根银丝的头发,竟然变得花白不堪,走路的时候也已经有了佝偻的模样。佳欣忍不住心痛:这是他吗?这还是那个他吗?令得天下美女,甚至包括女神和外星美女都痴情相许的那个不世的帝王,天下的霸主,那个不惜以天子之身布局诱饵。将王朝命运牢牢握在手中的强横的男人……现今,现今不过是风烛残年的可怜老头而已。 为了安慰天可汗的心,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将自己年仅十七岁的小女儿蕾蕾千里迢迢地送来了北京,入宫侍奉康熙——算起来,这位博尔济吉特氏还是爱新觉罗氏的亲戚,她的大姑姑是顺治皇帝的悼妃,她的嫂嫂则是福全的女儿顺宁郡主。 蕾蕾入宫,被封为了宣嫔。从康熙四十五年至今。后宫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有皇子或格格出生,连最受恩宠的陈贵人和谨贵人也毫无怀孕的迹象。康熙也很久没有往后宫充实秀女——借宣嫔入宫的东风,康熙往内宫充纳了几名新的秀女:比如那位逃走的太医院医正的女儿,被收监为奴的陈氏;还有太子妃娘家的一位远房小姐石氏等等。为了完成众星拱月烘托出宣嫔高贵身分的效果,新入宫的五名秀女都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且封号都只是低微的答应而已。宣嫔只说蒙语,满汉语言都讲得不好,康熙于是命她入住了佳欣曾在的景仁宫,命襄嫔照料陪伴于她,五名秀女也一体入住景仁宫,反倒是原来的陈贵人和谨贵人等都搬了出来。佳欣去后,高婉儿在宫中日子颇为艰难,纵然康熙对她颇为喜爱,毕竟是不再夜夜会会侍寝,纵然她心计眼色也是一流,总也要我在那群中年妇女面前低头。现今有宣嫔为伴,婉儿也算是松了口气,颇为雀跃。 康熙四十九年夏。 佳欣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三十岁的肉体。 胤祥不顾炎热地缠了上来。 佳欣微微笑,反手勾住他脖子。“我心情不好,你莫来惹我。” 话虽如此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贴合过去。 “为何心情不好?”吻了半日,胤祥才想起来问。 “还不是店的事情。”佳欣撇撇嘴。“苏奴苏尚书苏郡王苏大人,查封了菜市口那家店。” 胤祥皱眉,“苏奴?他是十四弟的人……” “喂,我问你啊,老十四到底算老四那边的,还是老八那边的?我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这就叫做闺议——胤祥摇头,“天知道,四哥派他去和八哥交好,但如今四哥也防着他,八哥也防着他,四哥也离不了他,八哥也离不了他。” “比你还厉害哦。”佳欣啜一口胤祥的唇,有种在吃果冻的错觉。 “他走得也是险招——同为德妃之子,他势必要弄倒老四,才有即位机会。但亲兄弟之间若是相互倾扎,又必令皇父生厌。对他来说,最喜欢看的局面就是老四和老八两败俱伤了。” “你说……老十四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自立之念的呢?”佳欣仍然颇为怀念从前单纯明快的小十四,在雪地里信誓旦旦,在佳妍面前痴痴狂狂。 “很早很早吧……那小子,哈。”胤祥很是了解胤禵。“上次放山西道台的事儿,你记不记得?” 那次胤祥从前的门生和胤禵现在的门生相争,结果胤祥的前门生中选。本来这门生已经是“前”了,也没有胤祥什么事儿,但胤禵恼怒之下在大校场截下胤祥,要与他比武。胤祥武功略胜胤禵,但胤禵现今掌握兵权气势如虹,胤祥有意避让,输在他的手下。 “记得。”佳欣淡淡地道,心中一痛,那次胤祥虽是有意相让,但毕竟没有超过胤禵很多,刻意求败的后果就是手腕骨折,好几个月后才痊愈。“那次他很过分。” “就是那次,他问我记不记得我九岁他七岁的时候,我曾经跟他说,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权力就是兵权——我说我忘了,结果他恼羞成怒,才下了重手。其实我的确是忘了……早知道就不这么教他了。现在看来,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立志,未必是皇位,但估计是卯准了我,任何方面都不想输给我吧。” “呃……”佳欣有点黑线。“你都没告诉过我。对了,他什么时候才放外差?小妍说他已经是第六十日坚持在烤肉宛吃饭了,幸好我们有七家店,他一家一家轮流总也遇不见小妍,否则的话,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应该不会怎么样的。让他去。”胤祥轻描淡写,“他和小妍的事情,他和小妍会解决,我想,我们不需要插手或者操心。” “你……唉。”佳欣摇头,将正要进入自己的胤祥推开。“没兴趣了,不做了。” “喂……别生气嘛。”胤祥按住佳欣,半强迫地成事,“我觉得我们就像是一对笼中之鸟……如果连你也不理我了,我会寂寞至死的。” “真恶心……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讲这么恶心的话了?……啊,呃……快一点!” “好……很恶心么?其实我是真的想过逃……去草原……去猎鹰……” “无聊……我才不会跟你去哩……” “我昨夜梦到的就是一个人去的,你留下来照顾小妍,但是我安顿好了就快马加鞭回来把你接走——” “我喜欢那四个字……” “什么?” “……快马加鞭。” 第五十九章心结难解 下午的云雨散去之后,佳欣和胤祥都神色如常,一本正经的分别出来吃饭。 晚膳开得很早。烤肉店生意不错,家里吃得也好,不仅佳妍每天要用的海参规格型号看涨,今夜因是小鹿生日,还有额外的每人一份的佛跳墙供应——正是因为小鹿生日,胤祥晚上要过去陪伴,所以才把和家乡的节目挪到了下午。 席间,佳妍果然提到了苏奴封店之事,咨询佳欣和胤祥如何安排。 “没关系,我去和十四弟说一声便是了,”胤祥微笑着安慰。 佳欣看了胤祥一眼。 这事儿……还挺尴尬。 “对了,今儿九爷又送了帖子来,”乌苏氏娟娟无意中提起,“爷还是不看么?” 胤祥皱眉,“老样子,烧了吧。” “是什么事?”佳妍敏感地抓住了,“是什么帖子?” “没什么的。只是说要兄弟们聚一聚……这么热的天,我不想去,所以拒了。” “既然拒了便罢,何必要把帖子烧掉?” 胤祥想了半天,苦笑看着佳欣。 佳欣不理他。胤祥没办法,只好解释,“我的身份……不太方便去。“ “先前说的是‘九爷又……’,重音在‘九爷’。“佳妍安静地转向娟娟,”还有别的爷送别的帖子来么?“ “啊?……”娟娟不敢撒谎,只好垂头道,“四福晋也送过一张帖子来,还有,八福晋还有十二爷爷邀过……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爷都……都让烧了,说我们不用理。” “哦。”佳妍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再不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这下胤祥慌了。“小研。你别多心。我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以我现在的情形,我不会参与任何这些事情,你放心。” 佳妍微微一笑。甜得如天使一般。“我才不多心呢。你的事儿,你自己解决便罢了。”小莉小香见她放下筷子,赶紧替她换碗盛汤。 佳欣心中暗叹,小研对于男人实在是有天赋的,若非自己的存在,胤祥不爱上她才奇怪。 胤祥把汤碗接过去替佳妍盛了满满一碗,“多喝点,最近忙店里的事,辛苦了。” “不辛苦。我只是想,也许你应邀去了。我们的店,也就不会有麻烦了——会吗?” 佳妍仍是恬恬淡淡的口气,胤祥和佳欣却齐齐一震。 谁也莫要小看了佳妍。她的洞察力和智慧绝对不在佳欣之下,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便比胤祥和佳欣抢先了一拍。 “看起来……应当是如此了。”胤祥苦笑了笑。 佳欣不愿在席间开口,咬牙不语。 佳妍却主动转头来问。“姐……姐你在这边没错吧?姐,你觉得十四想要胤祥做什么呢?或者。还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佳欣一惊,顾不了那么多地开口。“不会地,他不会打你主意的。估计,还是想要胤祥去趟这次浑水……”她转脸,看住胤祥。 胤祥有些犹豫。“娟娟,帖子别烧了,拿来我看看。” “爷……” “还是烧了吧。”佳妍镇定地开口,气势却无人可挡。“有店有麻烦,比不上没店没麻烦,姐,胤祥,你们说是不是?” 吃完一餐。收拾收拾,胤祥便去了书房,一会再去小鹿哪里,也算方便。 佳妍拉了佳欣陪她睡,两姐妹每个月都也会有一两次这样的机会,但佳欣内心深处并不太喜欢自己被胤祥抚弄惯了的身体再去靠近佳妍的无辜怀抱——总觉得问心有愧,第三者的阴影无论如何也抹之不去,之后总会有两三天拒绝胤祥的靠近。 但佳妍就很喜欢,不但喜欢喝佳欣一处睡,还常常拉着她问现代社会的种种成|人故事,比如,在现代的话几岁算晚婚啦,大学生就发生关系的事例多不多啊,避孕套是什么样子的怎么用法啊之类之类,让佳欣常常解释得满头是汗。 可是今次小公主改了脾性。洗漱完了躺倒佳欣身边,捏着佳欣的手玩,一边玩,佳妍一边问了个令佳欣陡然严肃起来的问题,“姐,你知道你们在狱中的时候,胤禛来抄家,胤禵就闯入我房间的事情么?” “我……我听小鹿她们说过。”佳欣伸手抱她。“乖小研,你吃苦了。” “没有。小鹿她们,应该也不知道当时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吧?” “是……我问过你,但是当时你不愿说。” 佳妍嘴角浅浅上扬,。“他想要强jian我。” 佳欣一下子坐直身体。“但是……然后呢?” “我对他说,你什么都比不上胤祥,现今胤祥就算在牢里,至少他也敢爱敢恨,比你像个爷们。所以,哪一天你若是觉得你样样都比上他了,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不会反抗。” 佳欣愣了愣,然后艰难地开口,“小研好聪明。他的确一辈子都在和胤祥比了,所以你这样一说,他一定会被激得放手。” “不止如此。我还想激他学胤祥造反。” “啊?” 佳妍神情自若。“能反的全反了,大家也就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你……你想让胤祥……” “虽然现在的可能性太小,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还是想让他……做皇帝。” 这样的话语从佳妍的口中说出来,佳欣实在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为什么?你从来也没和我讲起过。” “那不重要。姐,我想修炼,直到可以出入幽冥——然后我就可以去找我的宝宝,去做我喜欢的事,去得到自由。姐你记得吗,我从前曾经和慎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有了肉体关系的那种朋友。他教了我很多,如何去看待三界五行,如何去跨越人间的极限。姐我真的很有兴趣——我知道你想要用开店来留住我。我也知道现在你们还不能失去我。但是我真的希望有朝一日。胤祥能继位,你能做他的皇后,然后我……就自由地。自由地在我的世界里,去做我能够控制和掌握的事情。每个人都不止一个梦想,胤祥这个梦想我已经失败,但是现在我有了新的梦想……姐,你能明白我吗?” 佳欣想开口,但是说不出话来。 佳妍甜甜睡了一宿,佳欣却几乎没有睡着。 第二日,胤祥睡在佳欣这里,佳欣没有兴趣和他欢爱,只是简单地转述了佳妍的想法。 胤祥的脸色果然很难看。 而当他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的时候,佳欣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苏奴当堂递折子参了胤禟,说他私下置产开店数处,店大欺客,无人敢管等事——胤禟很爽快地认了错,还当着康熙的面哀求不要下令关掉铺子,发誓定会整改云云。 旁人看起来胤禟搞得灰头土脸,但实际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明白,胤祥才是其中最尴尬最坍台的人。而胤祥心里也清楚“苏奴是胤禵的忠犬,整件事情不过是一出双簧而已,双簧的目的呢? “下朝后老九一面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帖子有无收到,一面悄悄的暗示说这是胤禵的主意,他还真是精明。“ “废话。他可是明珠的女婿,他不精的话,早八百年被或明珠或胤礽拖垮了。对了,照说,他也是憎恨胤礽的生力军之一?” “他看得开,现在是铁了心地要弄死老四,扶正老八,其余一改不管。后来我回来看了帖子。还真是有趣。夏至那日,四哥家开宴,请的是七哥和十二弟十四弟十五还有十六,同天八哥也开宴,请的是老三老五老九老十还有老十四,两边都请了老十四,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奔忙了。” 佳欣有点奇怪,“帖子上没说请你么?” 胤祥有点无奈,“也没人敢请二哥。但是老九暗示我说,二哥会去老八那里。” “还真是扑朔迷离了。”佳欣沉吟片刻,“你的意思还是哪都不去?” “看吧。”胤祥很谨慎地措辞,“离夏至还颇有几日,我今日跟老九还没把话说死,老九暗示我说胤禵过两天会来问我一个什么三会八门的事,届时再说吧。” “哈,三会八门,真好借口。”佳欣忽然想起来晋风会,“当时听说你给小桥小汀她们放了十年之假,现今胤禵接手这些事情,可有追究?” “他根本找不到她们的。”胤祥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酷,“三会八门原本以金老板为宗主,金老板过身之后,是我接了位子,所以十年期满,他们只回来找我——除非我不在人世。” “届时这支岂非成为你的私人武装?” “金老板当初留下来的遗命就是如此,当时皇阿玛也没有反对。但我不会利用她们来为自己做什么——金老板是那样的人,我不能对不起她的志向。” “你呀。”佳欣佯怒。“年纪小的时候如此心狠手辣,一点顾忌也无,年纪越大,倒是越忠孝节义了。” “你难道不喜欢你男人忠厚老实?”胤祥只好自嘲过去。 “……说老实话,还挺喜欢的。”佳欣把头贴在他的手臂上,听他的心跳。 “挺喜欢不够,”胤祥忽然起兴,“要很喜欢,很喜欢才行!” 佳欣幸福地又一次近距离看见胤祥的招牌小兽表情。“好,你想听什么我都说。我好喜欢,真喜欢,特别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坏了,喜欢疯了,喜欢死了,喜欢得没治了!”佳欣一面说,一面在胤祥可爱的脸蛋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第二日胤祥早早下朝回家,佳欣替他拾掇拾掇,又替自己搞了个新样妆容,俨然一对纨绔子弟模样地双双出门闲晃去了。 闲晃的目的地并非他所,而是胤祥和佳欣自己的生意:“烤肉苑”在京城五处分店中最为兴隆旺盛的一家,位处皇城根下,刚好是来来往往的中产阶级必选的歇脚之地。 中午时分,叫上一屉烤肉包子,要上时兴的野菜拌烤肉,再加十串铁签子里脊十串铁签羊腰,伴着店家附赠的两碗羊杂汤,真是油腻而幸福的一餐。吃饭事小,某些事情才比较重要——比如,包子吃到一半,腰子啃的正牙疼的当口,一身便服却人人看得出来王孙贵族派头的皇十四子胤禵,带着兵部尚书苏奴和两个清客两个侍卫,一行六人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小儿也见怪不怪了。“嘿,十四爷您来啦?里边儿请!”转头喊着,“皇十四爷二号留座,六位,大肉高汤,羊里脊肉六十串——” “嘿,”佳欣埋头边吃边悄悄议论,“他还真招摇,走哪竟都摆出皇十四爷的名头来,也不怕被老爷子知道。” “此黄非彼皇,他在外面一直号称姓‘黄’,草头黄,行十四——不过夜就骗骗乡下人罢了。这里一屋子食客,至少有一半知道他是谁。” 佳欣有点好奇,“哎,那你呢?你在外面号称姓什么?” “很多兄弟会自称姓‘金’,老爷子曾托姓为‘艾’……” “我问的是你哎!” “我……”胤祥有点尴尬,不过不敢不告诉佳欣,“皇甫。” 佳欣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原来他这个显摆招摇的毛病……竟是跟你学来的!皇甫十三爷……哈,哈哈哈。” “小声点!”胤祥忙阻住她,“老十四他们正看过来。” 佳欣连忙低头——好在两人吃得油光满面,就算原本易容遮盖不了的神情气质。也被肉光汤影去得七七八八。 却听胤禵在问小二,“他们那桌吃的是什么?爷也要那个。” “哟,爷,您说的是哪桌啊?” “那桌……那桌……”胤禵正指着,苏奴已经接口,“就那两个打情骂俏的相公那桌。” 苏奴话音不轻,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一句。 胤祥脸色一变。 佳欣忙按住他的手,不令他发作。 胤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生气。咕噜咕噜端起晚来把羊汤喝了个底朝天。 “爷……”小二也颇为尴尬地看了看胤祥他们。见无事才回话,“那是野菜拌烤肉,前天才开始卖的新菜……可是这会子,烤肉是应有尽有。野菜已经售罄啦!几位爷明儿赶早不成?” 胤禵等人本就存了惹事的心,这会捉着板头还不发挥? 胤禵当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却是气鼓鼓地什么也不说。 ——胤祥和佳欣看惯了,只觉是小孩子气呼呼的模样,可外人眼里,却是一派阴沉凶悍,不怒自威,吓得小二当场退了半步。 苏奴不阴不阳地冷笑起来。“相公们有得吃,咱爷们堂堂正正的,反倒没得吃了?叫你们老板来论论这个道理?” 四周响起不怀好意的几声哄笑。 佳欣是女子,并不介意这个,不过生怕胤祥不高兴。捏捏他手,压低声音,“要不先走吧?” “还有肉呢。”胤祥淡淡回答,伸出筷子去架了些野菜吃。“嗯……有些凉了,小二!” 小二睁着无辜地眼睛,被胤祥吓得一趔趄。 “加一碗羊汤。” “……哎,哎……哎!有得是,这就来——” “站住!” 胤禵身边的一名侍卫厉喝一声。“我们的没有,偏他们的就应有尽有?你们这儿是做生意地,还是专伺候相公的?” “没错,”一名清客在旁助舍,“叫你们老板出来说话!” “对不起咯您几位,这羊汤确实应有尽有,可是野菜是真没有了。这么着吧,我叫我们掌柜的过来——”小二苦楚着脸。 “不要掌柜!”胤禵喝道。 “对,”苏奴赶紧接口,“谁要看那张老脸?听说你们老板是个仙女似的美人儿,叫她出来说话!要是真有传言的那么美,几位爷就饶了你们,否则的话,非砸了你们这破店不可!” “哎,别介……爷,您行行好……” 掌柜早已惊动了,也过来求情,“咱们这儿可是这个,”他干巴巴地比划了个“九”,“十四爷您看在这手足之情分上……” “混账!”苏奴胡搅蛮缠,“你们这儿是卖羊肉的,说什么手足之情,难道咱们爷是羊吗?真是其心可诛!” “爷饶命——”掌柜一使眼色,连着小二都跪下来,不住磕头。 “我只要见你们老板。”胤禵直视前方,神色冷定。“见见而已,何必坚辞?——我知道她在这里,早晨有人亲眼见了来回我的。你们去请她出来……这里的损失,我会负责赔给你们。菜市口的店,也好商量。” 说到菜市口店时,苏奴轻扯胤禵袖管,胤禵置之不理。 “主子倒不坏,奴才偏偏坏透了。”佳欣摇头评价,一不小心,声音也大了一些,惹来胤禵等人注目。 “你说什么?你说谁哪?”苏奴厉喝。 “这世上主子奴才何其之多,你管我说谁?”佳欣反唇相讥。 “找死——”苏奴眼色一动,两民侍卫摩拳擦掌地起身,准备向胤祥与佳欣走来。 “等——等一下。”苏奴看着眼前的有点女气的男子,忽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和脑中印象极其极其深刻的一幕有所重合……白衣长发女神一样的跪伏,将旗装当做外套一样懒懒披在身上,只扣了领口第一颗盘钮。气势惊人的清晨……“你们是什么人??” “你不是说了吗?相公。”胤祥仍在吃肉,冷冷替佳欣回答。 “原来——原来如此。”胤禵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都别妄动——此事实在太过有趣。” 苏奴被佳欣地易容术瞒过,天资聪颖又知胤祥与佳欣甚深甚深的胤禵,如何还认不出二人的声音口气、动作形态? 他直直走了过来,看了看佳欣,又看了看胤祥。 “掌柜的,我要请两位客人喝酒——也请在座所有人喝酒,大家少安毋躁。小二,还不去拿酒杯?” 掌柜的错愕一下。忙应了。“有上好的烧刀子,快,快去拿来。” 胤禵看着胤祥,唇角冷冷上勾。“烧刀子还分什么好不好?——我府里可是真有上好的竹叶青,比大内的都好,你信不信?” “信。——不过配烤肉的话,还是烧刀子较为入口。” “我今日请你喝烧刀子,改日请你喝竹叶青。” “今日喝惯了烧刀子,不想换口味。好酒难得,阁下不若自便——自斟自饮,自尽其欢。不亦快活?” 周围客人听出了这两人口气里地针尖对麦芒味道,烧刀子还未上齐,已有人想要离座而去。 “谁都不许走!”胤禵陡然大喝一声。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前去封门,守在两边。 佳欣微微一笑。“爷台还是那么虎虎有生气。” “……”胤禵显然是真地生气了,却露出很温和很温和,温和得叫人害怕的笑容。“我算是明白了,今日叫我知道‘她’来了此地,根本就是你们计算之内的,是不是?” “人在江湖,萍水相逢而已,大家都是过客。”佳欣斟酒。“烧刀子来了,在下先干为敬。” 她举起小小的酒盏,回首和胤祥遥遥一碰,双双饮尽。 小二颤巍巍地给胤禵一桌端上一盘六碗酒,倒得极浅。 胤禵借过来,一口干了。“好烈地酒——我曾发誓戒酒,今日竟是再度破戒。两位兄台好大的面子。” 胤祥吃干扫尽面前最后一点食物,才站起来回答,“不是我们面子大,是阁下戒酒之心不够坚定吧?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戒酒一事,断断急不得的。” “你不问我为何戒酒?” “与我何干?” 胤禵阴鸷地看了看佳欣,“是有人建议。” 胤祥倒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戒酒是听佳欣之劝。佳欣插道,“烈酒伤身,醉酒伤神,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提议。” 胤禵正想开口说什么吗,苏奴拉拉他,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只是胤禵胡乱点头,便将苏奴推开一边,视线仍然锁定胤祥与佳欣。“不错,很好,非常好。好到我现在看两位,觉得两位颜色珠丽,不可方物——”胤禵不知哪根筋答错,竟然缓缓坐了下来,向着身边人道,“去,替我将那两位相公请来共卓。老子阅遍天下美色,今日难得有缘,倒也想尝尝这相公的味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苏奴已经看出胤祥身份,连带着也猜出来佳欣是谁,但其余人等还是懵懂不知,但最起码也明白其中有着重要的关系,不是他们所能揣摩。但此刻主子一声令下,走狗岂能不摩拳擦掌?两名清客嘿嘿猥琐笑着,过来“请”人。 佳欣看了胤祥一眼。 胤祥也是微微皱眉,不明白胤禵想要作甚。 “不要动手动脚。”胤祥拦在了佳欣身前,“不过是共卓而已,盛意拳拳,感怀不尽——”胤祥拉着佳欣,大方地向着胤禵那桌走了过去。“不知道阁下要请我们吃点什么呢?“ “敬酒,譬如竹叶青;或者罚酒,譬如——“胤禵眼光瞄到地上盛烧刀子的酒坛,足尖一踢,轻松抄在手中,颇惊到了旁边几个不明就里的平民百姓。”譬如这个。兄台若不给面子,便请饮尽此坛烧酒,小弟绝无二话,立刻离开。“ 胤祥皱眉,“若我既不想喝敬酒,也不想喝罚酒呢?“ “很简单。”胤禵伸手端起苏奴面前的酒业一口干了下去,似在刻意放纵自己心情,已经全然不计后果。“叫此地的老板娘出来,陪我喝一杯。” “若我告诉你,此地的老板就是我呢?”胤祥浓眉一挑。 胤禵朗声狂笑。“好,真好,那你身边这位就是‘老板娘’?”他口气含怒,激动中带着狂意,一伸手便将佳欣揽在了臂弯之中,俯身就要亲吻下去—— 胤祥焉能容忍?一只手掌挡在佳欣面部。“阁下太无礼了!” 佳欣又羞又气,死命挣脱了出来。 胤禵哈哈一笑,拿起桌上六个酒盏中随手一个,又喝一杯,酒意上涌。“我今儿就无力了,如何?有礼了那么多年。现今也无礼一次。让你看看,如何?侍卫,抓住那两个人。今天。不管敬酒罚酒,爷都要让他们喝——” “十四爷,”胤祥抬高声调,“你喝醉了——放开她。和她没有关系,你要我喝什么,我便陪你喝什么罢。” “怎么没关系?是她——她叫我戒酒地。她对我说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6部分阅读 你们绝无私情。她哄我骗我,我还感她谢她……对。我为何要戒酒?我为何要听她地?若没有她,小研……小研就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吧……”他长久不饮酒,量十分小,三杯快饮下已经眼光虚浮。 “无论有没有她,至少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胤祥狠狠用话刺伤胤禵。 胤禵有一刹那的伤感迷茫,很快转化为狰狞。 “是啊,小研说我永远比不上你……”他高声叹息,犹如做戏,却字字含怨真情。“我今儿倒要看看我哪儿不如……不如你……不就是两个相公吗?呃?”胤禵烦躁地挥手,“抓住他们。也,爷要上了他们,就在这儿——看谁还敢说也不够男人?——小研,小研!”他大叫,“你看看啊。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不在此地,早已离开——就算她在,她也看不见。”胤祥冷冷退了一步,伸手将佳欣藏到自己身后。“苏奴,你主子醉了,你就任由他胡闹?!” 苏奴呵呵一笑,“奴才不过是狗,狗管得了人吗?” “侍卫。去——”胤禵还在坚持。 “谁敢近身?胤禵,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嫉妒我,我今日已经一无所有,你何必再苦苦执着?” “谁说你一无所有?”胤禵怒吼,“她!”他指着佳欣,“还有小研……就算你一无所有了,她们还是……还是爱你……侍卫,捉住他!别理他,有什么责任老子会担!“ 胤禵亲自绕向后面去捉佳欣,伸手将福晋一张桌子的饭菜扫了下地,压着佳欣弯腰后仰,躺在油腻腻的桌上,狠狠亲吻了下去。 胤祥今次被两个侍卫缠着,无暇他顾。 嘈杂中却听胤禵嗷地叫了一声,捂着嘴弹了起来。 一时四周安静。 只见胤禵唇上好大的血口子,别佳欣以牙齿咬破。 众人连同胤禵也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地凝顿当场。 却听佳欣低低幽幽,却冷冷淡淡地边起身,边道,“……你弄脏我的头发了。“ 胤禵没有明白,一脸困惑。 “昨儿才洗的头发,桌上油,弄脏了又要重洗。”佳欣漫不经心地垂眸说着。 胤禵愣住了。 佳欣拍拍衣裳走到胤祥身边。“你弟弟太醉了,我们改日再和他倾谈吧?” “好。”胤祥牵着她的手。 佳欣伸手解下帽子,一头养了五六年的长发瀑布一样垂下腰肢。四周一阵哗然。 “看清楚了?我是女人。”她嫣然一笑,勾住了胤祥的臂弯。 胤祥搂住她肩膀,犹如现代时候你走在马路上随处可见的青睐一样,手挽手离开。 胤禵站在那里,忘记了叫侍卫去拦,只是有些踉跄地去桌上取剩下的酒来,继续喝下去。 但一出门,胤祥和佳欣就双双愁眉苦脸了起来。 原本是想找隐秘的机会会一会胤禵,打探一下虚实的,没料到搞成这种状况,估计用不了一两日,又是满城皆知了。 “死胤禵……我看他是三分醉七分装的!” “没错,他不想喝我们倾谈,更逼我慑于议论而低头赴约。” “慑于议论难道不是更加闭门不出?” “那小子随时可以闹到我家里来,他不怕瞩目,但我怕。” 佳欣长长一叹。“那你要去哪一家?老四还是老八那里?” “太子可能会去老八那里。我再看看吧。出面逼我的是胤禵,他应该有他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最好就是帮着老四逼反了老八,一面怂恿老八一口咬死太子,最后再戳穿老四的一应不可告人之事——切,我都能猜出来。” “要不,我一面去赴约,一面转身将详情写折子奏报上去?”胤祥打着小算盘。 “对了,现在是康熙四十九年……”佳欣盘算着,“你今年最好不要乱上奏折,省得被老爷子骂。” “骂?”胤祥疑惑不解。“除了请安折子,我没敢乱上任何别的折子啊。” “啊,最好连请安折……算了。”佳欣没法告诉他历史上他应该会在康熙四十九年曾经收到过康熙一份“不忠不孝”的批复。 “别担心了。”胤祥停下脚步,捧起佳欣的脸亲了一口。“不会有事的——皇阿玛虽然日益倦政,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佳欣也叹了口气。 “刚才让你受惊了——请你看戏补偿吧。”胤祥遥遥指了指一个地方。 “这会子,有戏看?”佳欣一直以为这是夜里的活动。 “有啊,祥和班,云玉卿挂头牌所麟囊——你还没见过那个尤物吧?走,带你去瞅瞅。” “尤物?长得有你好看吗?” “你拿戏子和你男人比?”胤祥佯怒。 佳欣嘿嘿笑了两声,理亏不答。 挽好头发补了点妆,两人迎向那戏场而去。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遥遥听见唱声隔耳传来。 胤祥同佳欣扔了些碎银入了场,见台上正演赵守贞问薛湘灵的那一出。佳欣不爱看戏,宫里喜庆节日也多不点如此苦情段子,所以对唱词有点懵懂。胤祥找了个偏僻位置两人坐下,便给她悄悄讲解。“那花轿必定是因陋就简,隔帘儿我也曾侧目偸观。虽然是古青庐以朴为简,哪有这短花帘旧花幔参差流苏残破不全。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怨,动人心弦好不惨然。于归日理应当喜形于色,为什么悲切切哭得可怜?”一大段唱词如行云流水,渐渐不用讲解,佳欣也听懂其中内容。胤祥很熟这出戏,跟着低吟浅唱,别有一番风味。 “唱得比咱家那个小破班子强多了啊……”佳欣喃喃。 “你和佳妍都不爱听戏,所以不常叫堂会。那小破班子是三个从前送的,养着就养着罢。”胤祥打着节拍,一副陶醉模样。 唱到“那是节奴妆奁不下百万,怎奈我在轿中赤手空拳。急切里想起了锁麟囊一件。衣裳虽小却能做续命泉源”,台上人忽然腔调一转,佳欣心下顿时只余两个字:好听!“有金珠和珍宝光华灿烂,红珊瑚碧翡翠样样俱全。还有那夜明珠粒粒成串,还有那赤金链紫英簪白玉环双凤錾,八宝钗钏一个个宝蕴光含,这囊儿虽非是千古罕见,换衣食也够他生活几年……” 下面如雷喝彩声起。佳欣这才想起来细细查看此人面貌——浓妆之下,只觉是一端庄姣好女子,毫无男人形态,也看不出是俊是秀。 “过来点。”胤祥忽然扯扯佳欣。 佳欣皱眉,想问,忽然乖乖缩了过去。 两人屏息,看着一名男装女子带着两名从人施施然入来,选了靠前位置就坐。 原来是……霃瑾小姐来听戏了。 真好彩头,走到哪里,都遇得见天皇贵胄。 “戏都快完了,这个时候来,想必不是为戏,是为人来的。”——胤祥也开始八卦起来。 大概不到半个小时,大戏便以团圆喜剧收场。 霃瑾和从人按捺片刻,待人流大半散去之后,才悄无声息地入了后台。 佳欣十分想探个究竟,无奈胤祥死死将她拽了出去。 “应该不会被认出来的啦,你让我去看看又何妨?” “不是相识的客人,谁会让你轻易去后台,看那些角儿们卸妆下头,衣衫不整的样子?不被老板赶出来才怪呢。” 原来这年头也讲究偶像形象,以及狗仔队预防。 “那怎么办?我好奇心上来了,我想看那个云玉卿不化妆的样子嘛。”佳欣轻轻蹭胤祥。 胤祥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羞也不羞?——想看云老板容易,改天叫个堂会给你看不就成了?” 佳欣嘟起嘴。“算啦。看起来是个一身麻烦的人——还是回去准备准备看要如何赴你的鸿门宴好了。走吧走吧,那个……我要吃冰糖葫芦!” “给你买!”胤祥开心的笑笑,“买四串,你两串,我两串。”果然真正相爱的两人在一起,是会没由来地开心的吧?“ 不到一天,佳欣便有点错愕地得知,她很快就有不叫堂会便能见着云玉卿的机会了。 胤祥翻帖子。“消夏雅集……廉郡王府……瞅瞅,瞅瞅八哥这排场,宋牌七领庖丁,妍霞坊制艺,祥和班助兴——哦,还带了人名儿,蒋妍霞,云玉卿……欣,快来看。有你想看的云玉卿呢。“ 佳欣懒洋洋地瞅了一眼,“新帖子旧帖子呀?你去不去?“ “新帖子,老十四送来的。——写明了携眷,是要我带你去吧?” “我才不去……宋牌七我知道,做什么淮扬菜。老难吃的……妍霞坊是什么?” “是很雅的乐伎班子,除了歌舞奏乐之外,也会派些年轻的女孩子伺候或是布菜之类。你是女人,自然没人同你说这个。” 佳欣想了想,觉得有点类似高级夜总会的小姐,但明显此伎非彼妓,又有点吃不太准了。“那些女孩子都是贱籍么?嫁得人不?” “大都不是贱籍,不过也有签卖身契的吧。这样地班子不多。做到妍霞坊这么雅的,也算是独一无二了。班主将妍霞才二十几岁,不算很漂亮的一个人。不过一身歌舞真真是惊世独立,有种凛然不可犯的气质。也正是由着她,才没人吧妍霞坊等同于青楼妓寨——跟我去看看罢?” 这不是……古代版的杨丽萍么?佳欣倒是来了些兴趣。 “我去也好。不过你要同时带别人去——小研肯定不愿意,就带上娟娟好了。我今次准备些材料,好好易容一下,务必不让人认出来,哼!” “平白无故哼什么呀?气呼呼的。跟个小南瓜似的。” “你才小南瓜呢,你们全家都是小南瓜!” 没听过这句笑话的胤祥有点困惑,却又习以为常的瞅了佳欣一眼。 佳欣翻翻白眼,觉得这句话不需要解释,于是继续讨论宴席,“太子呢?他会去么?还是去老四那里?” “不知道,吃不准。不过我至少确定了十四弟会去老八那里,因为将妍霞也可算他的红颜知己了。必是跟着他走到。——其实,我不讨厌老八,去他那里,总比去雍王府轻松。” “没错,老八……他是个,可怜人。”佳欣认同。“好吧好吧,那就去吧。一个云玉卿还没见着,又来一个蒋妍霞,”她思考着,“是小研名字里那个研字么?” “是。” “哈,说不定老十四时因为名字才结交上这位红颜知己哦。” 胤祥皱了皱眉,“别瞎猜……不过我猜也是。” 胤祥答复“必到“的回帖送出去才两日,菜市口那家烤肉店便被允许重新开业了。胤禵行事渐趋嚣张,加上身边那个令人生厌的苏奴,实在是颇有恶霸风范。 明日就是夏至,佳欣打了个呵欠走出炎炎暑气的屋子,看见胤祥摇着大扇正过来,见着她便随口问,“赵姑娘在屋里不?” 佳欣撇撇嘴,“不在。” “去哪了?” “闲逛吧大概。” 胤祥愣了一愣,“你是哪屋里地丫鬟,我怎么没见过你?” “爷府里共有伺候丫鬟二十八名,粗使丫鬟三十四名,共计六十二名,爷难道都见过,都认识?” 胤祥今次更诧异了,“你……佳欣?” 佳欣翻了个白眼。“哈,还是那么快被你认了出来。” “要命了,”胤祥呻吟,“你今次真的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了!真不该让你认识晋风会那群妖女……将来我在床上也认不出你的话可要怎么办?” “神经,你认不出我,我还认不出你吗?十三爷!”佳欣抬手捏捏胤祥的下巴。“可惜我个子太高了,若再矮些就更不引人注目啦,呵。明天说好了是娟娟去嘛?我就当她的伺候丫头啦。” “的确,你穿着花盆底的话都快赶上我搞了。”胤祥亲亲陌生的家乡额头。佳欣一六八,来到古代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吸收灵气的关系,似是莫名长高了一些,一喜有了一米七的样子,胤祥约莫是一米八多,接近十公分的花盆底穿上,的确相差不大。“我额娘穿着便鞋的话,才到我皇阿玛这里。”胤祥比了个胸口和肩膀之间的位置。 “那是你皇阿玛太高了好不好。“佳欣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康熙接近一米九的个子时也颇为震撼了一把。 “对了,记得我跟你讲的蒋妍霞不?她也高,比你还高。” “是吗?”跳舞的人长那么高干嘛,长手长脚的多浪费,这时代有没有模特这个职业。 第二日佳欣亲眼见到了那位长手长脚跳舞的女士的时候,却震撼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任何时代都会有真正的艺术家。佳欣终于了解。 真正的艺术,那凝固时候并不算美貌的气质,一舞动起来就比女神更美;明明平凡而有缺陷的五官。一旦投入在舞蹈里的长情,就变得超凡脱俗,飘飘欲仙。舒展的广袖,泼洒的长裙,如怨如恨。如痴如凝的舞蹈和着音乐,如惊鸿翩翩,一瞥而逝。 但那些妍霞坊的女孩子们就没有那么高贵凝顿了。柔媚上菜的姿态,还是被几位座中单身而来的嘉客顺手搓揉,甚至揽在怀中浅吻饮酒做戏。佳欣不禁一叹。 妍霞坊的表演结束,茶点撤过一批,日头偏西,众人从花厅转往饮宴之所。晚上一顿则是祥和班的天下。在此之前,该发生地要发生,该议论的。则要议论。 众家女眷聚集在后面唠嗑闲话,佳欣心中挂念胤祥处境。于是借更衣之机悄悄溜了出去。 八阿哥的府邸她从前常来,熟悉得很。却没料到许是重新装修过,路径竟和她记忆中有了差别。正晕头转向,却见到熟悉地景物——往前少许,便是霃瑾那现代装潢的密闭小院了。 佳欣一时心动,不知想些什么便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小院门口有两个婢女守着。佳欣转了一转,本想放弃,便依稀听见院中房舍内传来嘈杂的声音,片刻之后则是“来人”的怒喝,似是霃瑾口吻。门口的两婢匆忙赶了入去。 佳欣胆大心细地尾随在二人身后,大方地溜进了门廊背后。霃瑾再厉害也不得不将建筑物外形保持古代形状,所以佳欣使用了最为傻瓜的办法:沾湿手指点破窗纸,朝里面窥探…… 哎?是刚才那个跳舞的神人蒋妍霞。背对自己的应该是霃瑾无错。那个男人……清秀而干净,有种难以言说的风度感的男人,他是谁? 冲进来的两个婢女讪讪然的退了下去。掩上门,屋内光线一变,佳欣刹那间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是谁。 云玉卿。 原来是他。 的确……是个美男子。但和胤祥截然不同。胤祥是英俊,俊美,刻骨地明媚美貌,而此人则是眉目如画,宜男宜女,动作举止之间有种开杨舒缓的优雅男se情态。 呃……一定要类比的话,云玉卿有一点像张国荣……不对,应该是张国荣有一点像云玉卿。佳欣很喜欢张国荣,此刻忽然明白,张国荣为何饰演蝶衣如此之成功:这种长相的男子,天生适合旦角扮相,柔媚和端庄之间,浑然天成。 “滚,都给我滚出去!” 先前屋内三人静默,所以任凭佳欣细细品赏了个遍。此刻霃瑾忽然爆发出来的咆哮,吧佳欣也吓了一跳。 “八福晋……”云玉卿表情淡泊从容,却有藏不住的担心和牵挂。“你若是恨我,便打我骂我吧。别憋坏了自己……”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霃瑾一字字似是咬着嘴唇说出来。“我只想你说一句,你若不曾骗我,那我愿你们两个能比翼双飞,白头偕老。若你曾骗我一言一行,我愿你们两个粉身碎骨,死无葬地!” 云玉卿一抖。 蒋妍霞也是脸色发白看向他。 云玉卿伸手揽住了蒋妍霞肩膀……原来他们两个,是一对? “我们都是下贱之人,如蜉蝣朝生暮死,又有何妨?……我们的喜酒,八福晋定要来喝。” “滚!”霃瑾再次大喝,伸手想去扔东西,却发现四周狼狈,已经无物可扔。 云玉卿抓着蒋妍霞,转身离去。 佳欣这才看清楚蒋妍霞身上有被碎瓷器划伤的痕迹,像是霃瑾所为。 从法海,到云玉卿,这女人还真不消停。佳欣暗叹,叫她看来,这戏子再为美貌,又如何比得上八阿哥的痴情专一,大家风范?只叹人各有志,人各有命了。 霃瑾站在那里,像一尊像。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缓缓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许久没见。佳欣看清楚她:比自己年岁要小,不满三十岁的霃瑾竟然一脸的憔悴。粉妆遮不住眼圈眼袋,略微发福的脸上皮肤松弛,隐约有双下巴显现。 不快乐的女人,如残花浮现。 第六十章 阴谋阳谋 晚宴开时,男人女人又再聚到一起。满人喜欢男女杂坐,但汉家礼法却是不许的,必定男归男女归女坐,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宫宴采此法分布,汉臣虽然妥帖,满人却心中不喜,是以胤禩家宴取夫妇共坐之法,轻松愉快,巾帼共襄须眉。 但因有妍霞坊的姑娘伺候,各府从人就聚在二门外吃喝伺候。佳欣和胤祥不便在一处,佳欣想要告诉胤祥自己先前所见,却又苦于没有机会,又不便请娟娟转述,闷在心里颇为难受。好在宴席规模不大,里外相距不远,里面的事情皆可听见看见,连戏台上也是一清二楚。胤祥故意堕后而坐,和佳欣传递个字纸眼神什么的,还是方便的。 比起下午的零散阵容,晚上来了两位贵客:十四阿哥胤禵,以及,当朝太子胤礽。 胤禵先到,显然先前男女分开行动的时候已和男宾们聊过一阵“正事”,志得意满地和胤禩胤禟等坐在一起,言谈甚欢。胤礽则在开席前忽然驾临,便服携妾,精神萎顿地打着哈哈。胤禩早有准备得奉上首席,下面众郡王贝勒一片客气的礼遇逢迎——毕竟,人家现在又是太子了。 佳欣找胤祥,胤祥也是频频投来眼光,似有无限心事。心事太长,人则不待,主人胤禩一杯水酒,贵客胤礽一声客气,大家就此开席,扰扰嚷嚷,说些无谓的话,也不知此宴何宴,今夕何夕。 正说着无关国是的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偏偏有个晚上才来的贝子,傻乎乎地张望着问了一句:“张衡臣这么没来?要他在就好了,他的诗好。” 众人脸色不善。倒是几位阿哥若无其事。苏奴斜着眼睛开口,“张廷玉和雍王换帖去了。” “换帖?”那贝子还在懵懂,“难道他们要义结金兰?” “义结金兰不至于。不过要结亲家倒是真的。张廷玉有个九岁的儿子,雍王刚好有个六岁的女儿,这不现成地亲事么?” 那贝子想了想,“可宗室成亲。不都要皇上指婚么?且也无以格格下嫁汉男之理啊!”众人哄笑出来。 张廷玉和胤禛过从甚密,今夜也自然在胤禛处赴宴,苏叔说他们“换帖”只是讥刺而已,谁料竟被信以为真。 “张衡臣的诗好,咱兄弟也不差。”胤禩淡淡道,“三哥的诗词,就不输给宿儒的,是不是?” 胤祉颇为得意地昂首一笑。 “我不喜欢三哥地诗。”胤禵忽然大喇喇地开口。 众人被他说得一愣,胤祉也变了脸色。 “三哥的诗太说教,不够香艳。”胤禵瞟了瞟席间众人。“我喜欢十三哥的宫体,够荡,够味儿,哈哈!” 有几人附和地笑,也有人表情尴尬。 毕竟坐中多人携妇。高谈阔论宫体诗赋。未免难堪。 胤祥一脸平静。“这么多年了,十四弟还记得当年我教你写宫体诗的事啊?” 今次连胤礽胤禩也笑了出来。 无论形势如何,光论斗口,胤禵远不是胤祥对手。 胤禵一脸不忿,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胤禩抢先。“别闹了。趁着二哥在,听戏吧。——二哥先点。” 胤礽摆摆手,“我什么都爱,你们点便是了。我身上不爽,正想着一会先辞了呢。边吃边听,倒也自在。” “是啊,跟江南那边学的,现在都行这样。边吃边听戏,省了吃完再听还要更衣换场的麻烦。”胤禩很自然地接回戏单,“我点出《别姬》吧——三哥?” “《三娘教子》。”胤祉自以为风雅,“最恨那些闹腾的,八弟点的好啊,深的我心。” “两出都是云玉卿的拿手戏啊。”胤禟表情有点奇怪。“花脸包小魁也不错,没人听铡美案么?” “包小魁今日告病,没来。”胤禩随口答,“人多,先瞧这两出吧,一会干脆叫他们拿手的自个儿上就得了。” 胤禟深深看了胤禩一眼。 胤禩眼中掠过一丝恼怒。 霃瑾坐在他旁边,似乎忽然被什么惊到,又似乎茫然不解地样子,场面虽然看起来正常,以佳欣的观察来讲,却……相当诡异。 是和先前他们商量的夺嫡事有关么?” 不一会,戏台上流光溢彩,被满满一屏宫灯装点起来。京胡声声而起,八名侍女簇拥虞姬款款而上——今次佳欣认出了云玉卿。扮相比锁麟囊的青衣白裙要漂亮很多,身姿十分婀娜。佳欣第一次看全这段戏:原来是颇长的一段,虞姬与霸王在帐中对话一番,然后虞姬出去散步,听见四面楚歌,入来与霸王禀报,后来还有假装地乌骓马被遣退云云。演了快半个小时,才演到虞姬要求为大王舞剑——这以后地佳欣看过了。 “劝君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擂鼓声起。这一段唱词十分剽悍,把一众皇子听得眉飞色舞,心思各异。 然后的剧情就比较傻了,虞姬对霸王娇滴滴地念白,说是要自刎免得拖累。霸王不许。虞姬坚持,霸王再不许。对后虞姬忽然叫:汉兵攻进来了!霸王愣愣地答:待孤看来—— 戏快完了,佳欣抿了一口茶,看虞姬夺剑,自刎—— 好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云玉卿姿态优雅地将剑架在脖子上。 忽然他叫了一声。 剑哐当落地。 他衣领被割破,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台下观众还来不及诧异,云玉卿脸色大变,粉墨也遮不住扭曲,之后;踉跄几步,跪倒下来。 饰演霸王的演员以为他还在做戏,“哎呀”一声高叫,作势去扶,却看见云玉卿口中吐出黑色血块! 霸王慌了神,回复本来声音,“剑……怎么会这样?阿云,你怎么了?救命,救命啊——” 云玉卿砰然直挺挺倒了下来。 立毙当场。 霸王一下子傻了,看看云玉卿,又看看地上那把显然不是道具的剑。 后台老板琴师等一涌而上,无助地看着台下的一众贵人们。 佳欣有点被震撼到了——她最喜欢地电影霸王别姬里面的剧情,竟然以如此的方式在这个时空上演了! 但是很显然这不是一场自杀。 道具剑被换了真剑。 剑身喂毒。 ……是谋杀。 佳欣咬住嘴唇,视线投向胤禩。 不少人也在看他。 只听这位叫堂会的主子皱着眉毛,很是淡然地开口。 “一个戏子借戏自尽而已,也算是戏痴了——有什么可乱的?管家,叫人来把他抬出去。给班主封一包银子,好生打发他们。” “着。” 佳欣打了个寒战。 然后看到胤禩的身后,抓着自己衣角,狠狠颤抖着,似乎快要破碎又似乎快要窒息的霃瑾。 身后传来一声痛哭。 本已退场的蒋妍霞冲了入来。 佳欣并不诧异,但座中大部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蒋妍霞冲上了戏台,抚尸痛哭。 “原来……原来蒋姑娘和玉卿……”有人叹息。 舞伎配戏子,何尝不是佳配? 可是如今…… “老十四,你不去安抚下蒋姑娘?”胤祉随口问。 却见胤禵正目不转睛看住胤禩,神情有些诡异地奇怪。 胤禩没有注意到这些眼光——他紧紧抓住霃瑾的手臂。“咱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乱了。” “奇怪了,八贤王今日怎么有冷面王的风范?”胤祉嘀咕着,却架不住胤禩府中从人列队进来收拾筵席。 “移到宝花厅……”胤禩吩咐。 那边太子忽然咳嗽了下开声,“八弟,我还有点事,要不,就不奉陪了。” “二哥好走,我叫老九送你?”胤禩将霃瑾揽在怀中,几乎是在拖曳。霃瑾有点站不住的样子,随时可能崩溃下来。 “不碍的。”胤礽也心知肚明其中关窍。 “二爷不能走。”一声凄厉的喊把众人都惊得回头。 蒋妍霞站在戏台上,神色绝望而扭曲,手上沾了一点点紫黑色的血,正一步一步走下来。 她肢体动作原本就极其美妙,此时凝涩古怪,却有一种特异的美感。 “妍霞,你做什么?怎可如此无礼!”胤禵开口呵斥。 “十四爷恕罪……”她声音发抖。“一条人命,并非草莽。本主二爷在此,妍霞但求好主子为奴才做主而已……浮游贱躯,萍水际遇,妍霞此身,绝无可怜可惜,但玉卿……玉卿好歹也是太子妃万两白银堂堂正正买下来的财物啊!契约在此,二爷明鉴!” 众人这才看清楚。她手中扬着一张白纸。 “万两白银……”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就算对天皇贵胄来说。这也绝对、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太子妃石钟秀今日未到,胤礽脸色阴晴不定,却一心开脱。“我并不知有此事……既然出了人命。有司自会处置……且不是说,他是自尽的么?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堂堂太子,竟然怕事至此。 胤祥和娟娟先前已随人流抢先步出内厅,佳欣机灵地凑上去伺候。场中混乱,主子下人混杂一起,也无人注意。 佳欣心中一震,悄悄拉了拉胤祥,“为何我觉得这出戏是安排我的?” “我也觉得。”胤祥低声,“你可看出来龙去脉?” “不知道,看来有人在挑拨老二和老八……但绝没这么简单。我觉得老十四很是可疑。” “静观其变就是。” “怕只怕,”佳欣拧紧眉头,“胤禵死活将你拉来这个聚会。会不会这戏里也有你的角色?” 胤祥咬住下唇,略微沉吟,“娟娟,要不你先趁乱出去,替饿传个消息回府给福晋——不知道四哥那里,此刻又有什么动静。” 两下商量里,蒋妍霞已经走到了胤礽面前,跪下来磕了个响头。“夫为天,妇为地,太子妃买了玉卿,就等于太子买了玉卿;玉卿从了太子,妍霞便也从了太子——太子若不为奴仆作主,谁又为奴仆作主?太子是天下的储君,那谁又来为天下作主?为百姓作主?” “够狠。”佳欣私下评论。“但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小小舞伎,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没人教唆才怪!” “倒也未必。”胤祥皱眉。“蒋妍霞并非没有见识的女人……说实话,她的背景,一直令人捉摸不透。” 那边胤礽一下子被激怒。“小小伎人,居然敢如此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拉出去!莫要挡在我面前!八弟……”他回头看胤禩,有点无措,“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 “二哥慢走。”胤禩虽然面相柔弱不算英俊,但一双肖似良妃地眸子却瞟得很美,“臣弟不送。” 但佳欣从他地眼神和口气里,分明听出了一点点……惊愕和慌张? 奇怪……太奇怪了。 “二哥在怕。”胤祥缓缓开口,“他想逃。他想必心下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太子的从人来拉蒋妍霞。 蒋妍霞用力挣脱。 “太子爷,妍霞与玉卿已经私定终身。”她表情诡异阴狠,“去岁公婆大人在原籍陷于诉讼之中,一度困于牢狱之灾,三木之下留下累累伤痛,身躯孱弱,已是风烛残年——” 太子神情一变。 蒋妍霞继续高声。“承蒙太子妃将二老救出囹圄之中,予以善待……贱妾与玉卿二人,虽粉身碎骨也无以回报太子爷的大恩,故意将身自卖,任凭驱遣……今日由此异变,俱是天命不由……玉卿一命,抵消了生前恩情;妍霞一命,却要求一个为夫伸张地贞烈之名!” 原来如此……佳欣和在座众人都听明白了。云玉卿乃是成名戏子,早已是自由之身,又何会被石钟秀“买”去送给霃瑾?原来是太子妃用了点小小手段。否则的话以云玉卿出身乡间,父母也不过是普通农人,又怎么会这么巧惹上什么要命地官司? “你……你要做什么?”胤礽被她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 那边胤禩皱眉,忽然高声道,“来人——护送太子离去!” 话音未落,蒋妍霞已经动手。 一阵惊呼。 原来是“武”,不是“舞”——蒋妍霞竟从袖中滑出一枚连着彩带的匕首,身姿一转间明显带着高明的轻功,攻击而去! 但她攻击的对象不是胤礽。 却是胤禩。 扑朔迷离——从面上来说,整件事情脉络清晰。胤禩设计害死云玉卿,蒋妍霞为云玉卿报仇,自然要找上胤禩。 但实际上呢? 绝没有人会认为,蒋妍霞真是个毫无背景,为夫报仇的烈女。 只是,她是谁的人?她这么做,为了什么目的? 胤祥目光锁牢胤禵。 佳欣却惊呼出声。“她的身法……好熟悉!” 好熟悉的身法。 数名侍卫如斩瓜切菜样倒下。 蒋妍霞的武功,很厉害! 比众人想象中要厉害太多! 来不及调集家兵家将,胤禟等数人簇拥着胤禩,护他后退。 有人在外面高叫调令。 眼看着赶不上蒋妍霞杀来地速度,胤禩只做了一件事——他将怀里的霃瑾狠狠推到了远处。 回头时蒋妍霞已然放倒了两名武功不错的贴身保镖。 “快走——” 一时间场面混乱到家,但蒋妍霞只杀向胤禩,其余人等倒是安全,人群并没有四散逃开,胤礽亦看住胤禩处,不曾转身逃去! 眼前侍卫倒下,新侍卫从门口处奔进来。 短短的数米距离,他们来不来得及护主? 胤祥和佳欣心中都很清楚:来不及。 因为蒋妍霞分明还有余力——她如猫儿,捉弄着笨拙的老鼠。 胤禟握剑,挡住了匕首向着胤禩的一击。 但剑应声被拨向空中。 匕首继续追向胤禩胸口。 彩带在蒋妍霞手中,匕首如一枚飞刀,又如耀眼流星。 眼见胤禩就要命丧当场。 “统勋,威赫,平津,肆游——给我住手!” 看到蒋妍霞身法的那刹,胤祥和佳欣心中,已经隐约明白了过来。 胤禵,很厉害。 不知道站在背后的,是不是胤禛? 蒋妍霞应声住手。 众人愕然追寻声音地来处。 是胤祥。 胤祥苦笑。 他不想成为焦点,一点也不想。 但他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胤禩,真的血染当场。 戏,还要按照剧本,走下去。 蒋妍霞的身法……晋风会。 与金风竹金雅轩一脉相承的武功。 属于三会八门的口令,果然可以令她停止。 胤祥开口的刹那,佳欣看着蒋妍霞眼中一闪而过的有些得意的光,忽然觉得不妙。 “原来十三爷是我三会八门的本主……”她幽幽开口。“虽然八年前我已被逐出了晋风会,但统勋令下,妍霞不敢不遵。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妍霞束手就擒便是。” 她手中彩带下垂。 话语间,外面的侍卫兵丁,已经冲了进来。 佳欣紫金气动,忽然尖叫出来。 蒋妍霞的口中,忽然疾射出无声无息的牛毫样银针,刺向胤禩的眉心! 好计谋。 从现场的判断,或者事后的梳理,佳欣大概可以得到事情的轮廓—— 事情的第一步是霃瑾迷上听戏,迷上了云玉卿。 太子妃不怀好意地通过陷害云玉卿家人入狱的方法,逼迫了云玉卿自卖于她,并故意示好将云玉卿送给了霃瑾,企图通过霃瑾来刺探并控制胤禩。 孰料云玉卿背后的祥和班暗地里乃是胤禛一手控制的产业。胤禛示意之下,云玉卿故意将自己与霃瑾之事弄到天下皆知,给胤禩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此时,云玉卿出于某种理由,不愿再搅在这团浑水之中,临走来与霃瑾告别,说清楚一切。 但蒋妍霞是胤禵的人……说不定还与胤禛有所关系。她曾是晋风会弟子,八年前离开山门,自创了妍霞坊,不知暗地里是为谁再服务。但今次,胤禵要利用她一箭双雕之计。 具体的做法是,蒋妍霞求见胤禩,将云玉卿要私奔的种种准备一一列出展示,并且暗示,要与云玉卿私奔而去的,乃是霃瑾。 胤禩自然不能接受,于是便设计陷阱,准备除掉云玉卿。 换剑的人,可能是祥和班中的其余人。也可能就是蒋妍霞本人。 一直到这一步为止,一切都伤害不到几位皇子阿哥——胤禩设计杀人,牵扯的是霃瑾是否能够原谅。康熙从不会过问儿子杀一个两个戏子的小事。 但胤禵方面岂会让此事如此沉默平淡地过去? 蒋妍霞当场表明身份,要为云玉卿报仇,从而杀死胤禩——这是胤禵一方的真实目的。 如此看来,胤禵固然与胤禩走得如此之近。但仍然中为胤禛服务,因为也是若是死在蒋妍霞手下,得利地,只有胤禛。 当然,若是胤禵转手再除掉胤禛,则可自立,暂且不论。 但要如何令得蒋妍霞地一身武功合理化?如何令得康熙不去怀疑追查蒋妍霞在为某股势力服务?而且杀了胤禩之后,蒋妍霞必定难逃一死,如何令她的价值最大化? 这就是胤礽和胤祥在场的意义。 强化这样的印象:蒋妍霞和云玉卿是被太子利用的一对棋子,刺杀胤禩乃是迫于无奈。 而胤祥的存在则是为了诱导出胤禛胤禵一直想要完全得到和控制。但却一直滞留在胤祥手中的,三会八门的势力。 同时,将胤祥也设法卷进事件当中,从而干扰康熙事后的判断。 蒋妍霞银针飘向胤禩。 不少人发现了,惊叫出来——但银针的速度比惊叫更快。 胤禩觉察到地时候,银针已在面前。 避无可避。 场中并无高手,蒋妍霞一人操纵全局。 胤禩,必死。 银针却忽然发出叮叮的声响,陡然腰折。落地! 蒋妍霞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愣在当场。 然后她回头,看向某个方向。 所有人随她视线——然后惊呼频起。 过了很久——也许不过片刻,蒋妍霞从能够开口。 “……玉卿?” 云玉卿还穿着虞姬装束,亭亭站在戏台之上,但眼神却已经变了。 她嘴角有隐约血迹。领口被割破,头冠落下,长发垂肩。 一股肉眼不能见单很轻易就能感受到的气流簇拥戏子她身边。 他没有死。 剑抹到了他的脖子。他也吐出了黑色的血块。 但是他没有中毒。 或者说,那毒,不足以让他死—— 他只是诈死。 “是你?”蒋妍霞问。 是他——吹落了要取胤禩性命的银针? “是。”云玉卿颔首,然后从戏台上走下来。 他的步伐一点也不像一个戏子了。而是渊渟岳峙,十分冷冽而男性化。 “你……你是什么人?” 有点好笑。原本约定私奔的那一对,却不知道彼此究竟是谁,是什么人。 蒋妍霞是晋风会弃徒,身手卓绝。云玉卿呢? 他能够由后以气劲逼落蒋妍霞的银针,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地武功,高于蒋氏。 他是什么人呢? 云玉卿不看她。也不答她。 却向着胤祥一拜。 “天伶门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7部分阅读 云逸行,见过宗主。” 胤祥恍然。“原来……原来如此。统勋,武炫,一支香?” “香炉不减,香灰满地。” 两人以行话对答,字字汉语,却无人能懂。 但至少,大家都知道了,原来云玉卿,也是三会八门中人。而且,似乎他的真名并不叫做云玉卿,而是云逸行。 “云逸行”,多好的名字。草莽闲云,江湖野鹤,自在自由。 不若“云玉卿”一身风尘,一身脂粉。 胤祥继续在问,“秀水何不流?天门地档……” “秀水在流,天门地档迈不过。终究是小白子,冒不大,等翻板。” 胤祥似是感触良多,点头。又看向呆在那里的蒋妍霞,和一众将刀斧架在她身上的侍卫,缓缓问,“何不东流?不上山?不落地?” 蒋妍霞垂首轻轻笑了。“流不过,流不过啊宗主。扯了旗子。” “什么旗?”胤祥一惊。“那云……” “不说了。旗子一面扯,但……”她看了云玉卿一眼。“正水流不过的。小白子上红番,宗主,放马去吧。” “宗主!”云玉卿有些激动地上来一步,“宗主……八爷无恙就是了。”这句用了正常语言,但前后文不通地情况下,也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原本是……放瞎马走的?为何不放了?” “我不想让八福晋伤心。”云玉卿嘴角撇撇,余光罩住远远处的霃瑾。 “我明白了。”胤祥点点头,又看蒋妍霞。 蒋妍霞徐徐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胤禵身上,低头一叹。 “宗主,允了我吧。”蒋妍霞略微一动,刀斧手齐齐紧张,胤禩却挥挥手,命他们退下。 胤祥摇头。“同为天涯沦落人……两位,三会八门名存实亡,我这个宗主也许不能再号令你们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统勋,威赫!正反绣丝,剪了,剪了,不套红——” 蒋妍霞云玉卿齐齐一震。 胤祥点了点头。 他们彼此互望一眼。 胤禵的脸色很难看。 他忽然开口,“侍卫,结阵,他们要逃——” “十四弟不错嘛,还记得我教你的切口?”胤祥微笑看着他。“可惜你永远也不知道下面这句话地意思:云逸行,蒋妍霞,天送,地葬。” 云玉卿和蒋妍霞动了。 却不是互相生死以搏。 ——侍卫如瓜菜倒地。 但今次却不见血,两人只是联手点倒周围的阻碍,然后汇聚一齐。 “侍卫,莫要阻拦了。”胤禩忽然下了河胤禵相反的命令。 云玉卿与蒋妍霞双双突破而去。 “天送,地葬,”两人回头看胤祥,“逸行多谢宗主!”“妍霞多谢宗主!” 刹那间两个戏子,两个江湖人离开这光影权利的中心。 一场夜色里的消夏筵席,无声无息地至此结束。 “十三哥,你放走他们,是什么意思?”胤禵怒气冲冲。 “留下他们未必于你有利。”胤祥冷冷看他。“你不怕我这个宗主,命他们做些特别的事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胤禵,弑兄不祥。” “你说什么?”胤禵咬牙。 “没说什么。”胤祥垂下眼睛,以示避让。 那边胤礽忽然开口叫起来,“一切……一切都同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回去……回去就休了她……是钟秀在结交匪人,我什么也不知道!十三弟!是你……是你的责任!这些人都是你的人!我不认识,我一个也不认识!” “是,你一个也不认识,跟你没关系。”胤祥厌恶地看他一眼。转头看看沉默地胤禩,“八哥,我先告辞了。” “那些切口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轿中,佳欣忍不住好奇问。“全盘我都能大致想通,可是我想不通云玉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谁的人?” “他谁的人也不是。”胤祥微叹。“他天伶门就是戏子,正牌戏子,唱戏是他的本职,他不过是想好好唱他的戏而已——他是被无辜卷入的……我见过他的,那时候我还小,他也才十来岁,在金老板那里见过。他虽有一身好武功,但奈何也有父有母,父母也不过是平头百姓。他也好,蒋妍霞也好,身手如何不足论,却没办法不受权势的控制。太子妃是真找到他的父母控制了他的父母,他对此事不胜其扰,今日之事,本可炸死彻底解脱。但他似乎是对八嫂有了情……他不想八哥死,因八哥死了,八嫂会伤心。所以他从出手阻止了蒋妍霞。” “霃瑾?……”佳欣无语,片刻又问,“你说‘剪了’,是否命他们离开?” “是,我说既然如此,你们两人不如搭个伴,去浪迹天涯,再也不要回来——切口没那么复杂,但大致是如此意思。” “最后那句切口呢?——我猜,你解除了他们三会八门的身份,从此给他们自由身。” 胤祥轻吻佳欣额头。 有这样的知己,夫复何求? “可是蒋妍霞……我觉得她未必能放下。”佳欣有些忧心忡忡,“我了解女人,我总觉得她的眼神不甘。” “她对我说,她爱上了某人……所以沦陷,万劫不复。我想是十四弟罢。” “老十四艳福不浅。”佳欣揉揉太阳|岤。“知道我想起来什么么?当初在德州。你和老四如何谋划着用苏慕菲唐绾之事来陷害太子,还记得不?” 胤祥苦笑,“此一时非彼一时耳。不过我承认,今日之局。若不是云玉卿搅局,觉悟破绽,确实好计。” “明日入宫,如何应对?” “将事情说一遍,但幕后种种,我不会提。谁愿意说便谁说吧……兄弟阅墙,至于生死相搏。真是……不知何以啊。十四弟……没有料到,他竟会到这一步。八哥对他,并不坏,也不曾有过什么恩怨。” “还是胤禛在搞鬼吧。胤禵毕竟年轻……整个局里面,我觉得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把你拉进来。取胤禩性命之事。当时我见他紧张到屏住呼吸,面有不豫。” 回到了府邸,胤祥去见佳妍报了平安,然后回来抱着佳欣,静静睡了一夜。 第二日才起身。还来不及上朝,便传来消息——昨夜胤禛那里也出了事。 胤禛半夜遇刺,身中三刀,好在未遇要害。 消息令人沉吟,是胤禩动怒报复,还是胤禛苦肉求全? 总之,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彼事之上。胤禩这边发生的事情,反而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一个好消息是,因为胤禛地伤势,原定要他去蒙古一趟的外差,换由胤禵去做。这位煞星大爷,终于可以离开京师达数月之久。 一个坏消息是,胤禵很是恶毒不甘地去向康熙抱怨了三会八门之事。康熙召了胤祥入宫,当着胤禵的面就将胤祥斥责一顿。要他尽快将三会八门的一应事务全部移交给胤禵。于是胤禵临行前,在兵部将自己地工作交接给胤祉顺便监督着胤祥交出三会八门来,某天写例行请安折子的时候胤祥收到了那封佳欣期待已久的折子——事情和佳欣想象得不太一样。康熙一面骂胤祥不忠不孝,三会八门事件要胤禵好好管理否则生变,一面私底下给予胤祥一道密旨:不要理会胤禵,能拖则拖即可,此事老爷子另有旨意。 胤禵离京的时间内,宫中终于发生了一件喜事:康熙五十年元月,陈贵人诞下一子,是为二十一阿哥。 沉默多年的康熙后宫,终于又再添丁。康熙带着感慨或者别的什么心情,给新阿哥赐名叫做胤禧。小孩子很是健康活泼,抱出来给众位哥哥们看地时候笑得很是开心,格格地,没满月的婴孩竟然顶发浓密。但他的哥哥们没有他那么单纯快乐,他们看到又一个男孩,不知道他将不将成为他们的竞争人之一。胤祥胤禵出生的时候被抱出来给胤禛胤禔胤礽他们看时,他们也十五六岁,当时绝对想象不到未来地境况。胤禛与胤禩两人如同不共戴天地日月一般相互分成两派,小心翼翼地彼此提防,又熊熊烈烈地彼此厌恶彼此憎恨,这样的忙碌填满了众人的心灵,所以也没太多精力来真心面对这个与他们没有感情也毫无干系的婴儿。 胤禛上朝探弟,回家抱子——他的又一个儿子,爱新觉罗弘历,也在这风雨多变地一年降生了。生下弘历的月华芳早已成为一名成熟的女子,她越长竟然越似含笑的模样,端方动人,不可言说。佳欣有时候看见她,就在想,多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胤禛和含笑他们,会坦坦荡荡地当着她讨论杀人落陷这些阴谋诡计么?她不算聪明也不太笨,她会也加入胤禛的助兴团,为夺嫡大业出谋划策么?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康熙地密旨终于到了胤祥手上。 简而言之,和胤祥一样,便是“天送,地葬”四字。这个系统已经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清王朝已经稳妥地存在下来,不需要额外的保护和保全,不需要和天地神鬼的协议和妥协。现今,天给大清最大的考验,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不是外乱,而是内讧,不来自于反清复明或者恐怖分子,而来自于那群天纵英才的胤字辈继承人们。 所以三会八门,解散也罢。 不久之后,胤禵完成使命回朝。 他带回令人惊讶的消夏:蒙古数部内乱。三格格的夫君受伤之后更是染上瘟疫,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很是沉重地打击到了胤礽。 他这位太子,真可谓是无才无德,无智无识——一个很显然地事例就是,他找上了胤禩,要求胤禩帮助他一起谋反。 胤禩很显然地拒绝了。 他要谋反,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胤礽合作! 被拒之后,胤礽居然,竟然,去找了胤禛,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胤祥只是叹息。“他疯了。” 胤禛是何等人物? 他一面不动声色地鼓励胤礽,一面将胤禵推了出去。 胤禛要胤禵去假装帮助胤礽,搞清楚胤礽的计划之后,立即回报康熙。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以胤禛的眼力和心胸,他不可能当真信任胤禵,就算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一样。当然,胤禵本身是否值得信任,这是;另一个话题。 胤禵暂时不敢拒绝胤禛的吩咐。但他留了个心眼——这年苏奴丧妻,刚刚向康熙求娶了胤禟十四岁的庶出长女为续弦,婚事已定,还为过门。于是胤禵就派出苏奴去具体打理此事,顺便将行事的风声一点一滴地透给了胤禟。 透风给胤禟,便等于透给了胤禩。胤禩很感兴趣地研究着胤禛的计划——并且恰到好处地和胤禵保持着关系。苏奴从中得到,文职不褪,还被胤禩保举了一个握有实权的“盛京将军”。 云玉卿一案,胤禵要取胤禩性命乃是事实。此后胤禩不再与胤禵像之前那样亲密友好,但此刻胤礽愚蠢的企图乃是第一大事,胤禩和胤禵不得不捐弃前嫌。 一堆胤字辈的事情,说起来可笑,听起来可悲。 胤祥的舒服日子也到了尽头——或者,从未来过? 今次胤禵做了胤礽的说客,过来邀请胤祥加入此次既无兵,又无将,无天时,无地利,无人和,除了愚蠢自毁而无任何其他价值的计划。 胤祥不是白痴。 他啼笑皆非。但他没有办法应对——去向康熙告密吗? 他只好装病。刚好天气渐冷,他骨折过的手脚开始隐隐作痛,于是夸张成顽疾,闭门谢客。 事情若是都这样容易,便也说得过去。 称病从两日,胤禵继续苦苦相逼。今次来的是张廷玉,他问的,乃是七八个月之前发生在胤禩府中的蒋妍霞谋刺之事。 胤祥若是可以,多想闭口不答。 但他非答不可——因为张廷玉,乃是奉旨。 第六十一章乱世问情 “是,之前我认识蒋妍霞,但并不知道她会武。” …… “我见过云玉卿,但并不知道他是诈死。” …… “不,救下八阿哥的不是侍卫,是云玉卿。” …… “这些我都曾向皇上面禀过,他老人家亦曾有密旨给我。” …… “张中堂,皇上自己下的密旨里究竟有何内容,似应由皇上自己来答。” …… “别无他话。张中堂问完了?” 便是石头人也会生气。 佳欣在里面听了半天,出来劝慰。“别跟狗生气——奇怪了,到底是老四还是老十四在皇上面前嚼了些什么?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呢?” “我也不知道。”胤祥皱眉。 不知道的情况并没有延续很久。第二日,胤祥从前在刑部的朋友就传来消息:四川闹匪患,最近秘密查出匪首的身份,正向全国通缉——所谓的匪首,名字叫做“云逸行”,绘影图形上的面孔,分明就是那夜胤祥放走的天伶门人、京师名旦云玉卿。此事想必被秘密上报给了康熙,康熙顺正常途径追问,必然追到胤祥身上。 “简直荒谬。四川匪患已经闹了多少的?云玉卿离京才多久?”佳欣忿忿不平。 “这要看地方上如何编排……”胤祥沉吟。“最好此事和党争无关,要是有关就麻烦了。” “好不容易,你和你皇阿玛之间皇建起那么一点点的信任来。千万不要又因为什么事情……唉。”佳欣困惑地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来,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总觉得还有疾风骤雨,又或者一切就永远纠缠下去。” 胤祥轻吻了佳欣一下。“有我在,管它疾风骤雨还是永远纠缠,别怕就是了。对了,太医几时来?” “说是午后,早呢。”太医来给佳妍看眼睛——这阵子佳妍视力恢复不少,甚至能够感觉到人影晃动。胤祥和佳欣偶然之间发现,惊喜不已。 “你有没有觉得小妍最近怪怪的。”胤祥忽然问。 “怪?……没有吧。”佳欣皱眉。 “嗯……算了。”胤祥揽过她,“午睡一会吧。” 躺下,过了片刻,佳欣忽然睁开眼睛。 没料到胤祥也正在睁开眼睛看往她。 “有没有想过……一辈子?”佳欣蒙在被子里。含混不清地说。 “当然是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不是,我是说……一辈子,就过这样的生活么?”佳欣突发奇想地坐起一为,抱住胤祥的脖子。“有没有想过,像云玉卿和蒋妍霞他们一样,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广阔天地里都能……自在遨游?” “怎么突然说这个?”胤祥枕在佳欣的手臂上。 “也没有什么……忽然想起来昨天在你书房看到的诗。” “啊。”胤祥略微惊讶了下,“那个……你不要多想。我不过随手写来罢了。” “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尘。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佳欣轻诵,“诗真好,可不是知道为什么,我看了,有点心痛。空负两翼……繁华惆怅……真是传神写照。胤祥,你不开心,是不是?” “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 佳欣垂首。“本来可以追着风声的两翼,却只用来拥抱我……要是我的话,也会觉得憋闷委屈呢。胤祥,我帮不到你什么,但是你若果不开心,其实可以对我说出来。比如那个跋扈嚣张的张廷玉,什么奉旨问话嘛,连‘密旨里叫你做些什么’这样的白痴问题也问得出来。要我的话一定反问一句‘你是奉旨问话呢,还是奉命问旨?大体上的是谁的命,来打听皇上的密旨?’一定驳到他颜面扫地的。可是你却能那么温和自制的忍耐下去。”她攀着胤祥的肩膀,“胤禵苦苦相逼,太医要三催四请,有什么消息你知道得最慢,有什么祸事你被推得最前,所有这些事情一直都令得你不开心,是吗?” “如果我已经为了这些而不开心,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些开心的事?”胤祥皱眉:“我下次不会再让你看见什么诗词歌赋——言以咏志,说得不错,但古人亦去‘祸从口出’,诚不我欺。” “你说什么?”佳欣拐了个弯才反应地不定期。“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何必发火?” “我没有。”胤祥披衣坐起来。“既然没有睡意,那就不睡了吧。我去看看小妍。” “你……” 佳欣没直到在这件事情上竟会激起她与胤祥算是激烈的争吵。 想一想,是自己的错。 无论古代现代,都务必不能忘怀,男人的面子问题。 胤祥的状况不是一日两昌可以改变的,他不愿意讨论,亦敏感于自己的知情,也是男人的基本心理决定。 当天晚上,胤祥去了娟娟那里——佳欣倒不生气,也不吃醋。她明白胤祥是一时有点不想面对她而已。这个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需要一点点时间去抚平。 好吧,你不跟我睡,我自己睡就是——厨房送来两人份晚餐,却只见到佳欣一人颇有些诧异。佳欣不怕尴尬地傻笑了笑,一个人将两人份量的炸馍馍和红烧鹿肉全部吃了个精光,抹抹油嘴上床睡觉。 睡了很久,佳欣发现自己还是醒着。 似乎吃得太多,有点积住了。 佳欣想起来自己房间里还有一点点梅干,按理来说是帮助消化的,于是披衣起身去找。 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头昏。 搞什么?胃太胀难道会影响血液循环?……啊,啊,啊! 坐倒在地上的一刹那,佳欣忽然警醒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头脑的昏重感觉极度的侵扰着判断,但她还是隐约抓住了一个事实: 自己……中毒了。 厨房……炸馍馍片……鹿肉……双人份…… 难道,目标是胤祥?……还是企图,一箭双雕? 谁那么狠? 很多人的脸从眼前闪过。 胤禛,胤禵,胤礽,甚至于胤禩,胤禟。 二月河的小说里面,胤祥就常常被下毒啊——这是失去知觉之前,佳欣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次醒来的很快。 佳欣眯着眼睛,看见自己房内点起了灯,一张颇为熟悉的女人面孔出现在面前。 那女人也看着她。 她穿着标准的夜行衣,容貌普通,但随便一坐的姿势说不出来的妥帖舒展,极美。 “蒋……妍霞?” “你认得我?” “我不但认得你……”佳欣沉吟,“那日,夏至那日,我亦在场。” “你是赵佳欣?” “是——可否解释下现在的状况?我有记得我似乎是中了素,然后失去知觉。” 蒋妍霞微微笑了笑,“你命不该绝——我来这里是想找十三爷的。抓了个侍女问到他在这里,于是进来,却看见你伏在地上,面白唇紫的。我看你两手紫抓着那个柜子的门,就猜想也许你要取什么东西,于是替你打开柜门,找到一排药瓶。”她伸手指了指,佳欣看见那个描金的小柜子门还敞着,原本整齐摆放的药瓶却已经乱七八糟。 “原来我意识模糊之时还能记得自救。”佳欣苦笑,她的确不太记得自己如何努力爬到柜子面前的了。但柜子里有解毒丹,她清楚得很。“你怎么知道给我吃哪瓶药?” “解毒的药讲究分量,总不好是水质的,颗粒也不会太细小。我看了看,只有两瓶比较像而已。” “那你怎么会选黑瓶,而非白瓶?” 蒋妍霞并不回答,反而换了个话题。“你若是赵佳欣的话,也许可算我半个师妹了。我见过贺小汀了,她提到过你,说你可算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你师父?……金姨?” 蒋妍霞点头。“虽然不肖,我好歹也算是晋风会出身,怎么会连鹤顶红也看不出来呢?”她展开手掌,握着地白色瓶子里空空如也。“毒药被我倒掉了。” 佳欣咬着下唇。“你倒掉,我还要重新制备,说老实话,其它药是我的,只有这瓶……是原来的。说起来,你为何会忽然回来京师?我还以为胤祥叫你们再也不要回来。” “他是这么说不错,但……唉。”蒋妍霞从床边站起来,“他不在么?” “在,我们吵架了,他却了别的女人屋里。你抓的那个侍女,可能刚好不知道。”佳欣索然无辜地看着蒋妍霞。 蒋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天意叫我救你一命吧。其实……其实我已经和云老板。就是云玉卿,成亲了。你知道云玉卿是谁么?” “知道。”佳欣点点头。“我说过,那天,我在现场。” 蒋妍霞咬住下唇,似乎回忆往事,过了片刻才幽幽一叹。“我们虽然已经结为夫妇,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原本也可算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是,可是我……我还是忍不住。放不下,我不甘心,却不知道在不甘心什么,心心念念就要回来京城,见他一面……莫要误会,我想见的是十四爷。” 她坦荡说出,倒惹得佳欣一阵惆怅。“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红楼名句脱口而出。倒也应景。只叹这感情的圈,永远首尾相衔,胤禵爱佳妍而不得,却也有人如此默默爱慕胤禵。如此看来,自己与胤祥可以两情相悦,不知是多么难得的福分。 “我来了京城,徘徊再三,决定先来找十三爷聊聊心迹……却不想救了你。我听过许多你的事迹——你常常被人毒害么?” 佳欣哭笑不得。“其实也不算常常。一共也就三五次吧。”她只得自嘲。 “那还真是赶巧了?”蒋妍霞抿嘴一笑,“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现在还不知道……”佳欣含糊其辞。蒋妍霞入京找胤禵是情,但谁知道之后又会衍生出多少纷争利益?“不过毒性不算太强,似是砒露一类。若真有心置我于死地,恐怕不会用解毒丹能解的毒药。不说了,你要寻胤祥么?他在南院,种着许多木芙蓉的那里,第三间房。屋外应该会有两名值夜丫环和两名小斯伺候。” “算了,无缘相见……便不见了吧。奇怪,你这里竟没有下人?否则的话,你早已获救。” “我……”佳欣暗忖,也许是该弄两个丫环来了?“我比较喜欢清净,对了,你先前似是说过小汀的名字?” “是啊。”蒋妍霞展颜,“贺小汀,师父买给雅轩师妹的仕女之一嘛。还是王小桥和穆小窗,其余几个都是孤女,随师父姓金。” “雅轩是你师妹……你们一辈子还有别的人么?” “没有了,其实师你只收了我这一个徒弟……可惜我不争气。”蒋妍霞微吧,伸手轻轻触了触佳欣的脸,全无恶意。“若是我生得像你这么美,一定就能留下来,不用离开师门了。” 佳欣错愕,“你……你离开晋风会难道就是因为……因为不够美?” “是啊,不够美,也学不好伺候男人。”蒋妍霞半眯着眼睛,思绪似飘极远。“离开那年我十五岁,师父对我说,我也许学不会迷人,但我很有跳舞的天赋,若是我真心喜欢跳舞的话,就不要放弃。我照做了。” 佳欣连连点头,“她是对的……你的舞……也许不‘迷’人,但绝对慑人心魄。她说的是对的,太对了。” “师父说话向来是对的。”蒋妍霞面上起了红晕,似乎淋浴在幸福的回忆当中。 共同的话题让佳欣觉得两人极近。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屋外传来的鸡鸣打断。 “啊,天快亮了。”蒋妍霞思量片刻,“请你转告十三爷好么?云玉卿现今根本不在蜀地,四川总督那个狗官,他身边有个师爷是天魁门门人。我们路过蜀中时杀了一个恶少,为免麻烦便去寻找那师爷一次,不料被他无意中发现,就索性把匪患推到了云玉卿头上。——其实四川根本没有匪患。” “没有?”佳欣不解。 “只是他年年上报匪患,来换一大笑剿匪的饷银罢了。” “啊?”佳欣呆住。 早知道有这类事情的存在,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轻易就能实现。 不知道那四种总督是谁那边的人?……佳欣搜寻记忆。 ——胤禩? “天真的快亮了。我先走了——能见到传说中的赵佳欣,实在已经不虚此行。”蒋妍霞对着佳欣的妆镜,拉好自己的黑色头罩。 “哪里哪里。”佳欣虚弱地客气。“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关键之处——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如何才能找得到你?” 蒋妍霞沉吟片刻之后说了一个名字。“恩东客栈。一两日内,我都会回那里落脚,但……也许我会很快离京。” “嗯。”佳欣点头。“其实……你也可以选择短痛。就好像戒赌一样,熬过最初一段特别想特别想的时间,以后会慢慢变好,越来越好的。” “赌吗?”蒋妍霞凄然一笑。“我面前似乎并没有过筹码——连输,也没有资格输吧。” 梳洗之后,吃早饭之前,娟娟房里的小绣送来一盘米。 “这是什么?给我煮粥喝的么?”佳欣疑惑。 “是十三爷吩咐送来的,这米是江南进贡来的,叫做鸡头米,又叫芡实,因口味不佳所以厨房只备了少许准备煮腊八粥时用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一早十三爷特意吩咐去找出来送到这边。” “鸡头米……同里特产还是苏州特产吧?”佳欣想起来自己去短途旅游的时候好像是见过这玩意。“芡实……哦,呵呵,放下吧。” 芡,就是歉。 胤祥赔礼道歉来了。哈,这小孩。 不久负责伺候佳欣房中事务的小惠也从佳妍处过来,一眼看见桌上的那盘芡实。 “姑娘,那是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好吃的。” “好吃?……是米?” “嗯嗯,你别理那么多了,先帮我做件事。”佳欣翻开小小的首饰柜,找到一串吊了一颗大夜明珠的金链子,随手一扯将夜明珠扯了下来,放在那盘欧实中间。“将它送到书房,指名给十三爷的,别弄错了。” 小惠有点心疼地看着被扯断的链子,“这链子可是太后赐的……姑娘您怎么了?和爷怄气呢?……没事的,别往心里去,两口子拌嘴……” 她讪讪然停止了聒噪。 佳欣被“两口子”三字逗得一笑。“好了,没怄气,真没有。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胤祥在门外敲门了。 “谁啊?进来——” 明知是胤祥,佳欣故意假装不知道,也不抬头地在那里写她的字。 “我瞧瞧你写的——谁家吹笛画楼中,断续声随断续风——第二个续字写得好,有韵味。” 佳欣抬眼瞄了瞄他。“拍什么马屁啊?就我这字。还韵味?……能让你认出来就算是不错了。今儿上朝好快,去过书房没啊?” “去过啦。”胤祥从背在身后的手里献宝一样地拿出那颗夜明珠。“又圆又亮。” 佳欣等他继续说话,却半天无语,抬头看,却见胤祥亮晶晶的眼睛很是无辜的盯着自己。 二十四五岁的男人了,一副眼珠子还贼亮贼的,真令佳欣有种被打败之感。“好啦,乖,算你聪明啦。” 胤祥嘿嘿笑。“多谢娘子‘原谅’!”明珠又圆又亮,是为原谅。正如芡之于歉,佳欣心思很好地陪胤祥玩了一出小朋友的谐音游戏。 “什么娘子,那你还‘相公’呢?”白他一眼,继续写字。 “莫要写了。”胤祥去抢她的毛笔。“昨天跟你吵架,一夜都没有睡好。陪我躺一会吧!” 佳欣以为胤祥又要动手动脚,没料到陪他躺下之后。她一手放在佳欣的胸脯上,一手抓着佳欣的手,头惬意地枕在佳欣另一只手上,一眨眼的功夫,竟真的沉沉的睡去了。 那么那么长的眼睫毛呀……佳欣好奇地一根一根数,数了两遍都不一样,于是放弃。 那么那么好看的男人呀!佳欣偷偷亲他,胤祥也没有惊醒。 一直到外面送午膳的人影来回闪了三遍。佳欣自己的手也彻底麻木,才下了决心轻轻推醒了他。 “唔……”胤祥翻身抱住佳欣,“我不要醒。告诉我我在草原上。和我的鹰还有我的女人在一起。” “你在你家,鹰在鹰场,女人在。”佳欣浇醒他的美梦。 “……起码还有女人在。女人在就好。”胤祥使劲抱了一下佳欣,不情愿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佳欣无奈地看着胤祥慢吞吞地穿衣,心头却洋溢着快要泛滥的宠溺。“乖得像只兔子,真好。” “你才兔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兔子!”胤祥早学会了这一句话。 佳欣笑着将枕头扔了过去——佳妍入主胤祥府之后学沈瑾做了很多软棉花做的枕头和靠垫。从前佳欣在宫里也做过一些,两姐妹夹攻之下把胤祥也感染得爱上软枕头而非古代的超级硬枕头了。 胤祥眼明手快接住。 佳欣扬声,“小惠么?午膳送进来吧。” 吃饭时候,佳欣不得不暂时打破甜蜜梦境气氛,“有事对你说。” “其实我也有事对你说。” “我的……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但是正事。” “我的也是。” “那你先说。” “不,你先开口的,自然是你先说。” 佳欣只好将昨夜自己被人下毒,却被蒋妍霞所救之事说了一遍,听得胤祥眉头紧皱,“怎么会如此?你差点送命?” “应该是意外。我细想了想,我昨夜吃两人的晚膳,若是只吃一半,便只有一半的毒性,应该不会那么严重。而且基你我二人共眠,应该如何都有办法取到解毒丹而脱险。” “你是说,其实下毒的人并不想取你,或是你我的性命?” “我宁愿认为,这是一个警告。但阴差阳错,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中毒这是一件,蒋妍霞回京欲找胤禵一事,以及四川总督虚报匪情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与我要告诉你的事有关。”胤祥轻轻叹了口气。“这次事情复杂了。” “怎么了?” “老八想要帮二哥造反。” “他疯了?还是傻了?”佳欣知道应该噤声,却情不自禁高了八度。 “听我说,但他的计划是,将谋反之事陷害在四哥头上。” “oh ,y god。”佳欣郁闷到飙出英文,下一句则错乱为东北话,“这可怎么整?” 胤祥没笑,事情确实不太好笑。 “蒙古三名高手率领的七十名精兵已经入关。他们打算入宫行刺——关键的关键,就是我们那位十四弟了。” “胤禵?又是他?” “他答应了老八牺牲自己,假装参与行刺然后将火引到老四身上。” “他牺牲自己?说笑话吗?” “——他只需要在众人面前说出‘一切是胤禛幕后指使’这句话就够了。接下来,四川、青海等地总督会适时入京勤王保驾、驱逐蒙古叛匪,顺便合理合法地除掉胤禛。” “……那然后呢?” “然后大兵逼宫,皇阿玛被刺重伤之下被迫退位,由他胤禩继位大统——四川总督等人已经冒领军饷多年,俱是通过胤禩之手掩护,自然会拥立胤禩继位。胤禵则会趁机名正言地率兵出袭蒙古,将三蒙江山全部纳为郡县,效仿元朝故事,由胤禵建立汗国,独立统治。” “……天方夜谭嘛。”佳欣喃喃自语。顿时觉得头大如牛。“这才是真的叛乱,是不是?” “但胤禛与胤禵有另一套计划。胤禵于关键时刻说出真相,胤禛身边高手即刻将胤禩立毙当场,四川青海有兵又如何?擎天保驾,保得只能是皇阿玛的驾。尔后皇阿玛受此刺激,命不久长,四哥自然便能继位。” “他又许了胤禵什么好处?” “一样。” “天……你们就是靠了和蒙古联合才取得的这江山……现在竟然想……太荒谬了。不可能做得到,数亿汉民还惦念着崇祯尸骨未寒,还有藏人、俄罗斯人虎视眈眈,你们……你们就敢做如此大胆的计划?” “不是我们,是他们。”胤祥苦笑。 “那他们……他们的计划,你如何会两面都知道得如此清楚?且哪一套才是真正的计划?” “胤禵。那小子……”胤祥摇头叹息。“他下朝时坚称要我搭他的大车,然后就拉我上车。告诉我这两套计划,要我帮他决定,他要站在哪一边较好。” “他神经病啊!”佳欣拍案骂。 “他就是要逼我同他们一起玩。”胤祥握拳。“他原话是,若没有我,他会很寂寞。” “神经病中的神经病!他以为他是古龙啊?寂寞个头!”佳欣气得没有方向。“荒谬,荒谬,太荒谬了。我要去找他谈——” “九月初的太后寿辰,是老十四负责筹备。我担心他会利用这个机会……还有蒋妍霞。”胤祥咬住下唇,“她真是……为什么要回来呢?我实在是认为。胤禵一定会设法力劝她留下来,甚至……甚至入宫行刺。” “……不是蒙古人么?” “胤禵有提及说,担心蒙古人不能够一击成功,将皇阿玛准准地刺成重伤——其他结果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他这些天在尽力搜罗高手,想要安排入宫,把握火候。我猜想,四川总督通缉云玉卿。也许胤禵正是令胤禩所为,想要将云玉卿逼出来为已所用吧。谁料到云玉卿没来,却来了个武功不亚于他的蒋妍霞。” “所以,我还是去找蒋妍霞谈谈算了。”佳欣烦躁地看着面前的食物,一点胃口也无。“当时你谋反,还反反复复下不去手,现今他们谋反,倒是易如反掌了。这些人……这些人!”胤禵也罢了,胤禩,佳欣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的,现在却……却也同质化了。 一个两个,都酷似十六岁那时的胤祥,心狠手辣,铁面无亲。 只有胤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柔软温和。 也许,因为胤禵胤禩那些人,他们的一生所爱,都随着时间推移而一点一点地失去;但胤祥却恰恰相反,是在不断不断地得到? “胤祥……你现在还想做皇帝么?”佳欣忍不住问。 “我现在只想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摹,去自在飞翔。” ……人的想法,果然是会改变的。 佳欣去了思东客栈。 是有这么一位姑娘要了房,但她外出未返。佳欣要了点饮食和酒一直等到繁星满天,仍旧不见她人影,才留下字条在柜上,怏怏然归去。 回到府内,却见佳妍和胤祥难得地双双呆在她的房里。 “怎么……抹纸牌还是打麻雀?”佳欣缓和气氛。 佳妍脸色如冰,“在饮食中下毒的人已经抓着了。姐姐,现在便等你的意见,是用家法呢,还是送官?” 胤祥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小妍,你不要这么紧张。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他站起来向佳欣解释:“下毒的是个名叫兰儿的侍女,她原本在芳林别业伺候,后来小妍看她机灵,便调来了府内。” “兰儿?”佳欣记起来。“就是……就是那时候你来芳林别业找我的时候收的那个女孩子?”当时她也留意了这个丫环,不仅因她忠诚耿直,更因她的名字,与现代某位凌先生所写的小说里胤祥的初恋情人的名字恰好相同。 “就是她。——若不是我当时多此一举,也不会差点害了姐姐……和胤祥。”佳妍咬住嘴唇,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你神经啊?”佳欣忍不住想骂人。“这关你什么事?那是胤祥把她买回来,最终要忏悔的是不是该是胤祥呢?” 佳妍不语。 佳欣倒是想起来,问胤祥道,“这丫头听说是你亲自买来的?她是满人对吧?什么出身?” “我知道你的意思。开府不久,我出外差遇见刚好在一家乐户遇见了她。那时候因她不留心泼了我一身水,被她主人责罚,用满语呼痛。我便问了她的身世。她父母双亡,被本家叔叔卖给富贵人家做侍女,服侍小姐三年陪嫁了出去,小姐却洞房之夜用红绸上了吊。几个陪嫁丫环被男家关了起来。因心里害怕所以觑机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8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8部分阅读 了出来,又被转卖了乐户。” “好曲折的身世。”佳欣惊,“然后你就买了她带回京来——所以她应该不认得出不是任何一个阿哥府上的人,是不是?” “我们问了她很久。”佳妍沉沉道。“她一句也不肯说,只是哭,藤条打断了好几根,也不肯说为什么下毒。” “下的是什么毒?砒霜?” “不错。因她忠实,以前常常遣她去买杂物,她便声称要灭鼠,从药店买来砒霜。昨日腌制鹿肉的硝盐不够了,也是她去采买,其中便混杂上了砒霜。” 佳欣啊了一声,“那其他人也……” “没有。”佳妍苦笑。“肋骨旁边那块最嫩的肉,向来是给主子们吃的。用地硝盐也是最上等的雪花盐。我近斋戒,娟娟和钟玉都不爱鹿肉,所以将砒霜拌入雪花盐中,受害的便只有——只有你们而已了。” 佳欣这才知道,同一府中,同个厨房。原来连一块鹿肉一抹盐,都区分得如此清楚。 自己枉居高位了多年,却至今吃不出哪块肉好吃,哪块肉不好吃,真是惭愧,辜负了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一片苦心。 “她人呢?我想去看看。”她看了看胤祥。 “我陪你去。”胤祥起身。 “小妍。”佳欣握住佳妍的手,柔声抚慰,“放松一点——放松。没事的。不是你看走眼,也不是谁的责任谁的错误。小妍,我们原谅她,原谅那个下毒的人,好不好?” “原谅?”佳妍摇了摇头。“不管她做了什么,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否则,今日鸠,明日刺,堪负几何?” 佳欣咬住下唇。 佳妍说得不错。 自己和胤祥,浸泡在温柔乡里,已经失去了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的能力了? 不过一叹。 “我知道了。小妍,你先去睡好不好?你的手有点烫……相信我,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佳妍沉默了片刻。“我中断了七修法,怕是对身体有些害处。但姐姐……兰儿,不管她是为了什么,那也……留不得。” 佳欣没空注意什么留得留不得,只是惊得张大了嘴。“七修法?你以前不是修七坐法的么?七修法的话……你的紫金气难道已经……” “七坐法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七七境界,我还差两重就能圆满啦。”佳妍露出宁静的微笑。“不过我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否则的话,眼睛早就好了。” “那你把这些紫金气都用在了哪里?” “我有帮人。帮冥界流落的宝宝们找到回家的路,带他们来人间,或者送他们走。” “你……”幽冥特使吗?天,这是什么跟什么。 “好了好了,我回去休息,这就去。”佳妍知道佳欣生气,半撒娇地晃了晃佳欣的手,又伸手去准准抓住了胤祥的手,将胤祥的手交入佳欣掌中。“记得我的话。老公乖,姐姐乖,小妍也会乖。去吧去吧。” 一下子她又从那个眉头紧锁的妇人变回了多年以前那个明媚一笑的可爱少女。 芳华还在。 同胤祥一起走去府内用于临时关押人的地方——两间空关的狗舍,在猪圈旁边,味道不佳。 原本这里是给家犬住的地方,但胤祥爱狗,专门在后面建了大型的狗舍一排,所以这里就空置了下来。 兰儿在里面。两手捆着,脸上带着泪痕,睡熟了,像个孩子。 看守她的下人见到了胤祥和佳欣,立马谄媚地要请安,颠颠儿地进去,把兰儿从梦中喝醒,顺便踢了一脚。 “这丫头多大?”佳欣问胤祥。 “我带她回来的时候十二。这会儿该是……十九了吧。” 下人喝醒兰儿,出来讨好主子。“这里不好待,要不爷和姑娘去亭子那边?” 胤祥府里有一片很小很小的湖,从后海引了细细沟渠的水流入来。湖虽然小,但却像模像样的建了两个亭子。一个在正面,常常路过,另外一个在小湖的背面,离厨房、狗舍极近。因在死角,很少被用到。 “也好。月下审婢。哈哈。”佳欣想起来那折《拷红》。 到亭中坐下,看兰儿被下人牵着过来,将手上绳索绑在亭柱之上。 “主子,这丫头挺老实的,挨打的时候都不逃,也不吭志。”中年仆役有点聒噪。 “知道了,下去吧。”胤祥遣退他。 月下细细看这婢女面貌。倔强,忠厚,却配了个不祥的尖下巴。被绳子扯着。想跪,去跪不下来,眼睛困倦着,身上伤口横一道竖一道,风一吹便直哆嗦。 佳欣脱下来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兰儿向后缩,“赵姑娘……” “别怕。我还活着呢,还没变鬼,怕什么?”佳欣淡淡道。 胤祥在那边背过身去,仰首看月,将沟通事务放心交给佳欣进行。 兰儿开始抽泣。 “姑娘,我不是有心的。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兰儿警觉地闭上嘴,紧紧抿住,眼睛清亮了些。却充满抗拒。 “你想过自己的一辈子么?”佳欣也不催逼,只是闲闲的换了一个话题。“如果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心想事成,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锦绣富贵?儿孙满堂?夫婿俊美,还是宽柔?公婆和蔼可亲,还是公婆早丧?” 兰儿吃惊地看着佳欣。 “我……我……”她嗫嚅着,从没想过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记忆里最美好的一瞬间是什么时候?你最想留去留不住的是什么?你从来都不会忘记,并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荷塘——”她脱口而出。 “荷塘?”佳欣抓住。“有月色么?似今夜一样美么?” “我……他——”她再度闭上嘴。 “他。哦,有一个他。”佳欣继续喋喋不休。“你不小了,十九了。在这府里,也许最高的梦想,就是能被收房。但你很少见到主子爷,也知道基本上这是痴心妄想,于是,你就有了一个他。”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兰儿忍不住喊。 “那是怎么样?不是相互交通的爱恋,难道,是你一个人的暗自喜欢?你暗恋着谁,而这个人,却利用你的心意,让你为他做坏事?” “他说这不是坏事!”兰儿就算再如何想要闭口不言,也被佳欣的攻势逼出了几乎所有的真话。 佳欣故意停了一下,看着兰儿。 兰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面如死灰。 佳欣不说话,待她开口。 等了很久。 兰儿终于安静、平和地开了口。 “他说,这是为了十三爷好。” “哦?” “他说这个分量不会致命,不会害死任何人,却可以让爷躲过一动风波。” 佳欣脸色一变。 胤祥也忍不住回头。 “你说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佳欣直视兰儿的眼眸,扳住她的肩头。“告诉我,告诉我!” “我永远不会说出来他是谁,但我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和他没有过j情……我不配,也从未妄想过。但有一日在荷塘……他曾对我笑了一笑。是,我爱慕他……但我更不会忘记十三爷的恩情。我绝没有想过要害人,绝没有!” “你们怎么联系?” “买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他远远坐在那里,对我头。然后他的侍女过来告诉我要我做些什么。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都是下人传话的。但我信……每一句都信。” “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有个漩涡,会把很多人卷入。他说,如果我不想让我的主子卷入,就如何如何去做。旁的,就是教我买什么药,去哪里买,如何措辞,多少分量。再就没有了。” 佳欣和胤祥面面相觑。 胤祥尝试开口,“真的不能说出来他是谁么?照你说来,他是为了我好,为何不能说出名字来一见呢?” “他叫我不要把遇见过他的这件事情说出去。所以,我不会说。谁也不会说。”兰儿悲哀地看着胤祥和佳欣。“主子,赵姑娘,如果一切可以随心所欲,我不要富贵锦绣,儿孙满堂。我还是愿意做这里的奴才,什么,都不要改。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荷塘边遇见他,看见他对着我,笑了一笑。这是我最好最好的一件事,留不住也没想过去留,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兰儿用接近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绳索,看了看那个小湖,然后看着佳欣。 佳欣将视线挪开,看着茫茫黑夜。 过了很久,她抬眸,和胤祥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佳欣伸手,解开了绑住兰儿的绳索。 兰儿跪下来,对着两人,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 站在月光里,手上还缠着绳索,身上许多伤痕,佳欣披在她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上,看起来很是伶仃。 然后,兰儿转身,跳进了那个小小的湖里。 再小的湖,只要甘愿沉没,都能够淹死人。 一个秘密可能就这样永远埋在这个小小的湖底了。 但起码,胤祥和佳欣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希望胤祥安康。 如水,夜凉。 第六十二章二废太子 虽然始终不知道下砒霜的幕后主使是谁,但胤祥和佳欣收到了他的讯息。 ——装病,是装不过这场风波去的。 除非,真的病。 佳欣配了一副药给胤祥服下。 于是胤祥真的病了。 对身体是有损害。但,顾不上了。 另一方面,佳欣遣人在恩东客栈日夜守候蒋妍霞,却毫无伊人踪迹。 天气变得阴郁难熬。 诡异的京城,十月里的天气,就飘起小雪来。但下完雪之后却立即变回阳光明媚,温暖如春。再然后再是连绵冷雨,阴寒刺骨。一到晚间,更是风狂雨骤,令人彷徨。 苦只苦了要倒行上朝的官员们。 胤祥不用上朝。他病至昏迷,恹恹不醒,太医冒雨来瞧,说是风寒入骨,体质孱弱所至。太医走后,佳欣便给胤祥服药调理,虽然不能立杆见影,总算精神清明,在家说说笑笑,也算是避开这场人祸天灾。 但很多事情,仍然在走。 太后寿辰还有几日,白云观道长在宫中设坛祈求晴朗。但邸报上却有一条触目惊心:景熙告托合齐私聚来历可疑之人,图谋不轨。两人于朝上对质相打,被康熙双双投入大牢。 景熙是霁瑾的亲舅舅。二托合齐,则是胤礽的心腹从人。 邸报上未曾写。但这些来历可疑之人,多半便是那群秘密入关地蒙古刺客了。 胤禩此时告发此事,不知道是何用意。给胤礽一个警告?还是逼他动手,越陷越深? 无论如何,胤礽永远只是棋子而已。胤祥和佳欣都相信,蒙古人一动手。第一个死的就会是胤礽;无论谁即位,胤褆领兵出关,第一个灭的就会是三格格夫妇。 手足相互啃咬,淋漓见骨。 又二日。 雨过天晴。 托合齐罪名坐实——毒烟先行吹入。浑浑噩噩之时一众蒙古刺客被从被窝里抓了起来。来不及反抗便人头落地。刺客身上搜出了三驸马乌尔衮的令箭。龙颜盛怒之下,一小支精锐秘密部队持着这群刺客的秘密印信返回蒙古,去将那谋反的驸马抓回帝京处置——对于自己的亲生骨肉三公主,康熙仍旧如同以前一样,留下了苍凉的余地。 同日,胤褆亲往胤祥府探病。 佳妍躲避不及,直直撞上了他。 原本,她的眼睛已经可以模模糊糊地认出他来。但是她垂下了眼睛。 胤褆站在那通花的走廊里。光影一点一点移动在他们身上,僵持地一瞬,仿佛一年。 佳欣来到之时,佳妍已经咬着嘴唇,速速前行而去。她身后地婢女惊恐地回头看胤褆那拼命克制之下认真是泛着铁青的面色。 胤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穿着如此轻盈便装,素面乌发的佳妍了。 曾经的潭柘论茶,观棋听瀑的日子。和如今的影像重叠在了一起。 “十四爷!”佳欣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来,一把抓住了胤褆的胳膊。“请跟我来。十三爷在内室——” 胤褆恼怒地将佳欣的手甩开。 佳欣被他大力弄痛,捧着手腕退了一步,嗔怒地看着他。 胤褆看了佳欣一眼,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前去。 走到拐角处,他忽然挥手斥退从人,回头看着佳欣。 “十四爷要引路?”佳欣抚着手腕,懒懒地走上去。“这里你应该很熟了才对。” “不,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洗耳恭听。” “若是世上女子都如你一般。则天下之间,永无宁日。” “那若果天下女子都如佳妍一边拿,就会海清河晏,男耕女织,无忧无愁,犹如世外桃源?”佳欣反讽回去。“只怕还是一样的兄弟兄弟阋墙。” 佳欣的意思,直接就是,无论有没有她的存在,佳妍和胤祥,仍旧是和合夫妇永远轮不到胤褆说话。 胤褆冷哼一声,争辩不过,拂袖而去。 佳欣摊摊手,在花廊里坐下,看了一会还湿漉漉的月季花丛。没过多久,胤禵便原路返回来了——胤祥刚服了佳欣的药,还在熟睡当中。娟娟和小鹿小纯等陪在旁边,胤禵见到病容气色,断然再难起什么风波。 但胤禵故意在佳欣身后停步。 佳欣等了好一会,见胤禵不走,才假装诧异地回身站起。“十四爷也爱月季?” “——手还疼吗?” “又不是瓷娃娃,没那么脆弱的。”他客气,佳欣也投桃李报地给了一个笑容。 “我不爱月季。我喜欢桂花。你没有过我府里,现在这时节,满室满园地香——满屋满宅的香。” 从兴致勃勃到忽然尴尬,句子中间有奇怪的停顿。但佳欣很明白,很明白。 “你十三哥喜欢月季,喜欢秋海棠,也喜欢牡丹芍药。但凡艳丽动人的花,他都喜欢。” 所以胤禵就反其道而行之,喜欢了花朵细小,但香味逼人的桂花。 “我知道。”胤禵闷闷地答。 “是啊”佳欣笑。“我喜欢郁金香。其实茶花也不错,它在衣服上,会很漂亮。” “山茶么?究竟野放,不为上品。” “野放有野放的妙处,上品也有上品的玩法。”风花雪月,佳欣手到拈来。 “说得不错,其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百花仙子,俱是我朝之臣,并无或官或野,或雅或俗之分。就算是抗武曌之命的牡丹,还不是历年富贵,摆在园中,终究逃不脱被人鉴赏玩弄之命?” “其实你爱地桂花,香味焚之愈烈。你要不要试着,一把火烧了这些锦绣群芳,来换一场滔天的馥郁?” “欣姐妙语。”胤禵用回这个称呼,倒出乎佳欣意料。但他的下一句却令佳欣恨得牙痒痒。“对了,恩东客栈那边的人手可以撇了。有些人,你是寻不到的。” 佳欣忽然放低声音。“不要玩了好不好?胤禵,不要玩了。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呢?请你保重自己,也放过我们吧。” 胤禵咬牙,目光如利剑出鞘,划向佳欣的眼眸。“日子并不好不是每个人都能似你们一样花前月下。我亦曾经盛放过,但如今凋零难挽,并不需要保重。和乐安逸是比高处更高的梦,这个梦,我不许任何任何人做,只因为,我会嫉妒。”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 佳欣叹了一声。“那只好各自,各自好自为之吧。” 胤禵有些怅然地看了一眼水灵灵娇艳欲滴的月季丛,然后蝺蝺 走开。 他记得,他曾经问过佳妍最喜欢什么话。 佳妍所说的便是“月季”。 他正想说要送她月季。佳妍却兴致盎然地说,“胤祥的住处外面种着月季,他一定是最喜欢这种花了。你能不能教我怎么种月季啊?我想送给他。” 御书房里的岁月不长,但却有萦绕不去的影子。 踏在自己的影子身上,也许便是造成痛苦的唯一源泉吧。 康熙五十年。 康熙皇帝即位守政,足足五十年了。 半个世纪的时光。 康熙没有批准一系列的庆祝提议。 但太后寿辰,还是要办的——老人家身子骨日益见差,也活不了几个年头了。 令人作《天下升平歌》以献;诸府命妇,都需在正日子前一天去宁寿宫请安——寂寂宁寿花园,一年也不过热闹这么一朝而已。若非康熙一声“要办”,怕事守静的孝惠太后,恐怕是连这个寿辰,也不愿办的。 当然,现在的太后,还用着叫做“寿康显宁”的徽号。要等她驾崩归西之后,才会取得属于她的“孝惠”的谥号。清朝所有的皇后太后,都是孝字辈的,孝端孝庄孝惠孝康,孝恭孝圣和孝静,再然后的两位则以徽号行天下——你知道孝钦太后是谁吗? 请安过后,则是一晚上的家宴团聚。第二日群臣祝寿,大赦天下。佳欣在后宫时操办过好几次类似的活儿,不过是漫长枯燥的古代生活里一些拿来忙碌的借口。若这世界有电脑有网络可以逛街可以美容,谁还会有时间去不厌其烦地操办巨大家庭里面每一个成员的各种纪念日呢? 家宴胤祥也请了假。佳妍等人自然在家名正言顺地服侍。斗兽场上空下一桌,抵不过凄冷天气里人心动宕。 “我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入宫。”佳妍站在檐下,看春天里燕子筑下的鸟巢滴滴答答地渗水。 佳欣在她对面,给她测实力。“这是几?”她晃两根手指。 佳妍不答。 佳欣急,“真的看不清么?”她站近少许。 佳妍忽然一笑,举起两手做成照相机样子,“咔嚓——呵,姐。好老土的手势哦!” 佳欣恍然。举起两根手指。不就是个“v”么? “你真的看得见?看得见哦?” “一半是看得见?看得见哦?” “一半是看见的,一半是感觉到的。” “什么叫感觉到的?” “你就别管啦。只要结果一样,过程并非只有华山一路哦——姐,说真的,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去。” “去寿宴?”佳欣看看天色。“早上祝寿不去,这会去?这么晚了。” “我不知道还是感觉。如果不去地话,恐怕,恐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佳妍幽幽叹气。 “就是怕有事情发生。所以才不能去呀。”佳欣柔声劝解。 佳妍点点头。“人命在天。不去。便不去吧。” “你若想去,我易容陪你入宫。” “算了。我去沐浴姐你去不去?” “去去去。叫她们多摘点月季花瓣来。” 大大的木桶,氤氲的蒸气,晚餐前最适宜的享受。 泡了没多久,娟娟扶着胤祥入来。 “美人出浴,好自在。怎么没人叫我们两个?”乌苏氏笑声清凉。 “娟娟下来一起——胤祥你重病未愈,赶紧回房躺下。”佳欣开心地撩水过去,佳妍就顾着滑落的身体。淹入水中。 “我才不要下来。”胤祥看着姐妹两人似乎永远无岁月痕迹,美好洁净的肉体。“我要藏起来你们的衣裳,让你们再也回不到天上。” 佳欣啐他一口。“好酸,好酸好酸。有人以为我们是七仙女,他是牛郎——” 佳妍被“牛郎”二字逗得噗哧一笑。 屋外婷婷侍女请安之声,佳欣也滑下去,胤祥示意她们进来。 虽然入来里屋。但距离木桶之间还是有一块纱窗的遮挡。小鹿带着一个小丫头,在帘外盈盈一福。“启禀主子,有位姑娘送来一帖,说是给十三爷和佳欣姑娘的。” “哦?”胤祥浓眉紧皱,“拿进来。” “回主子。”小鹿躬身跪下。“先前拿帖子入到二门,有个小厮竟抢了帖子,撕碎吞入腹中,然后逃去无踪了。” “竟有此事?那个小厮?门禁森严,怎会被他逃去?” “爷你别急。让小鹿站起来说吧。”佳欣示意侍女,一块厚纱幕被遮在身前,她跨出木桶,自有两人帮她擦干头发,披上厚厚暖暖式样类似和服的长长浴袍。 胤祥点头,示意小鹿起身。 “那小厮是顶地张家老汉地缺,是张老汉的远方外甥,名叫张大宝,十三四岁年级,气力惊人,故而在搬物事上十分称手。但他抢夺了帖子之后,是蹿上屋梁逃逸,还洒出一阵迷烟,乃是个会武的练家子。” “替的张老汉?张老汉人呢?” “前日病故。” 胤祥不自觉地紧握双手。“难道是天僮门下?不,不。那位送信来的姑娘,是什么形容?” “带着纱帽,看不清楚。身材修长,行走姿态十分十分好看,说不出的韵味。” 今次胤祥和佳欣同时脱口而出。“蒋妍霞!” 蒋妍霞送信,却被疑似天僮门的高手抢走。 佳欣裹着厚袍,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娟娟没有主意地愣在一边。 佳妍垂眸,不置一语。 想查,已无从查起。 晚上原本温馨自然的气氛里夹杂着一丝沉闷。 小鹿自责失信,没有入来伺候膳食。 后宫赏赐地饮食和东西在饭前已经送到。石钟玉领着五岁的弘昌,被胤祥叫来挑东西。弘昌大头小眼,被教育得气质上缩头缩脑,行为上却任性跋扈,完全看不出来是胤祥这位人中之龙的后裔。他一眼便相中一个紫金元宝,伸手去抓。石钟玉忙上前阻止,“哎,昌儿。这个是钱财。不能要。” 清廷家规,男孩子未入宗学之前,不许拥有钱财。十四岁成|人之前,则不许拥有田产。弘昌虽已五岁,却还要等一两个月才能入学。紫金元宝属于金银范畴,不能给他。 “就要就要那个。”弘昌笑声抗议。 石钟玉忙蹲下来环抱住他,不欲吵到在不远处桌子上说话的胤祥和佳欣佳妍等人。“乖昌儿,咱们要那个好不好?那个是湖笔,可好用了。”弘昌即将入学。好毛笔确实需要。石钟玉考虑得甚为周到。 但她喜滋滋塞到弘昌手里的毛笔,却被弘昌一把摔在了地上。 这下动静惊动了胤祥。 石钟玉急得连忙去捡,弘昌厌恶地看着她,忽然从桌上两手奋力抓起个砚台,往石钟玉身上一扔。 石钟玉哎呦一声,捂着腰上砸到之处坐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 胤祥站在小弘昌的背后。 “昌儿,”石钟玉勉力去拉弘昌,“快跟你阿玛说。没事,没事,是不小心弄洒了,不是故意的昌儿年纪小,手力不够,虽是赐物。自己家里应该是无碍地吧?” 她恳恳切切,湖笔没事,砚台摔在她身上,竟也没有摔碎,只是中间贯穿一条裂痕。 “无碍倒是无碍的。”胤祥冷笑,“弘昌,她说地是不是真的?你拿不动这砚台么?”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当下高叫起来。“不是的。阿玛,她骗人。” “哦,那你说。”胤祥假装柔和。 “她是坏人。”弘昌指着石钟玉,厌恶地大喊。 “哦?为什么?” 石钟玉急着辩解,胤祥却示意她噤声。 “她不给我那个!”弘昌踮起脚尖,把放在远处的紫金元宝抓到手里。 “你喜欢这个?为什么?” “额娘说的,要元宝!要抓紧府里的金银钱财!要小心那几个女人,莫要让她们害死了我!” “你额娘?你什么时候见地她?她教你这么说么?” “昨儿个见的她!额娘没教我,我自己记住的!额娘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昌儿早就记住了!”他斜着眼睛,瞪了一眼石钟玉。 “该你说话了。”胤祥也看着石钟玉。“怎么回事?” “爷”石钟玉哭起来。“昨儿个是馨芳馨芳探昌儿地日子。虽说爷吩咐只许远远一见,但毕竟是嫡亲母子,又带到三岁,奴奴婢见她哭得揪心,所以,所以有时便允许她们母子一处亲昵片刻。奴婢绝没有料到她会如此教昌儿爷,都是我的错,你莫气昌儿。”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气弘昌。”胤祥脸色冰冷。 佳欣有点担心地过来。 “养不教,父之过——虽然没入宗学,不是已经请了先生么?钟玉,你带他到先生那里,叫先生给他讲讲亲亲族族的道理,叫他明白谁才是他的额娘!明日之前,叫他抄一遍《孝经》给我看,抄错一字,绝不轻饶——带他下去吧!” 胤祥压抑不住得厌恶神色一转身便尽现脸上。 佳欣轻轻叹气,过去拉他。 佳妍早过来,扶起石钟玉,柔声安慰。 娟娟就偷偷塞了两个果子在弘昌手里。 小孩子,虽然被胤祥的怒气吓到,却还是对着两个果子破涕为笑。 “现在才知道皇阿玛有多不容易。”胤祥郁闷地叹。“其实我挺讨厌孩童的。” “你呀”佳欣想要责备,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心理学的角度,不喜欢后代,不喜欢小孩,不想结婚,不想生子的,都是不快乐,对未来没有信心和希望的人,是阳光、灿烂、自信、快乐的人。 显然,康熙是后者,但是他将他所有的儿子都培养成了前者。 一直要到雍正的小孩乾隆,才又变得快乐起来。 也许这个,就叫做家庭环境决定地宿命? 一夜多事,风雨总也过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佳欣一直睡不着。 胤祥今夜选择独宿书房——佳欣从窗口看出去,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又好像,一直一直,被动地却不得不地,等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敲门声。 “姐,你睡了吗?” 佳妍的声音。——佳欣松了口气。 “姐,我睡不着。” 佳妍进来,钻进佳欣的被窝。 “我也没睡着。”佳欣笑,“而且,还很冷。刚好你来了——” 两具同样冰冷的躯体贴近一起。 佳妍轻叫了一声。“还真冷,你不怕着凉?怎么不弄个暖炉?” “我平时热量很大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真实原因是大部分时间和胤祥一起睡。男人总是有很多热量,然后怕热。 一个人睡,和两个人睡,还是有区别的。 但佳妍似乎早已习惯。 “姐”她搂着佳欣的脖子,悄悄细语。“我看到很奇怪的东西。” “东西?是什么?脏东西吗?”佳欣知道佳妍通灵。 “不是,那些我常见。但近日来我有时候能看见未来。譬如昨天,我就已经知道弘昌会被骂的事情,看却看不清楚具体。” 佳欣好奇地支起身子,“那你现在看到什么?” “动荡不安就要发生了,很近,很近的。而且今次动荡,不再能解决,我看见高墙,和天空。” “高墙?”佳欣敏感地想到圈禁。 “很少的墙,很高,但只有一点点影子。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天空,很深很蓝的夜空,又或者不是夜空,就好像好像银河一样璀璨,一样美。有星空在爆炸。无边无际地灿烂,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象。” 佳欣彻底疑惑了。 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些无着落的梦境而已。 “说那么远我今夜也感觉不安,相信胤祥也是。你看到什么?” “其实很清楚了。我相信姐姐已经知道了太子会被二废。“ 佳欣吸口气。“是,我们都知道。” “就在今夜的事了但诏书会压着,几个月后才诏告天下就这么多了。” “和我们的关系?” 佳妍摇摇头。“姐,这些不是重点它们很快来,但是很快过去。但是那星空算了。也许,那个是我死掉以后看到的世界?” “胡说八道,你在历史里活得比胤祥更久!” “历史是什么?” 佳妍的问题让佳欣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该发生的似乎都发生了,但每一件历史的面貌下面都潜藏住截然不同的真相。也许事情的结果会回到历史,但事情发生的过程。却无人能够猜到。 “睡一会吧。”最后佳欣提议。 天气越来越凉,两姐妹很自然地抱在一起取暖。 佳欣有点好奇也有点冲动地伸手探入了佳妍的亵衣,轻轻抚摸她光滑的皮肤和瘦瘦的后背。佳妍就把头靠在佳欣的胸口,彼此几乎可以嗅到对方最隐秘的体香。 佳欣有些累。眼皮沉重地搭下来。 是睡熟了么? 她好像看到些很快地影像在眼前掠过。一队官兵,有人在大喊大叫,诏书,男人的争斗,打架,很少的一片高墙——等等,这是什么? 一个浮在梦境之上的自己告诉自己:这就是佳妍描述的东西。这是佳妍地梦境,也是佳妍的洞悉。 然后佳欣忽然进入了一种航行当中。 好像宇宙飞船在夜空中无休止地前进。没有任何意外,一切都如此梦幻,如此玄奇。周围的星空美如漩涡。只有光亮和黑暗的深邃对比,而没有颜色;只有无处不在的巨大呼吸,而没有声音;光暗了又灭,滑行感始终平稳,却忽然急停—— 好漂亮的烟花。 无声无息,星星全部堆积起来,星星的光芒彼此冲撞。一万颗。一亿颗,都在眼前生而灭,永不停息。 好吵。 谁啊?梦很快地滑走了。好美妙,却好 疑惑,想继续抓住它却如何也抓不住。 睁开眼睛,立即忘却了曾经。 只陷在那种惆怅里,反应沉滞。 有人冲进来。 谁?那么大胆。天光还是半暗的,现在最多四更,到底做什么? “姐,来了。”佳妍的声音很是冷静,却带着一点点动荡地悲哀。 火折子亮了。 然后桌上的灯也被点燃。 官兵见了她们两个,愣了一下。“妾赵氏,还有一个是?” 旁边的人凑上来,低声对他说,“是十三福晋。” 领头的官兵脸色一变,客气地弯腰一礼。“末将是盛京将军苏奴麾下统领,奉旨查抄十三阿哥胤祥府邸,请女眷都到东头堂屋攒待。天亮之后,自有旨意的。” “查抄?——十三爷呢?”佳欣脱口而问。 那军官想是才外调入京,并不识得佳欣情事,厌恶地看了佳欣一眼,似是不明白为何福晋尚未开口,一个小小侍妾竟如此大胆多话。 “是啊,十三爷呢?”佳妍亦问。 佳妍的附和换来了回答。“正解往宫中。——福晋请更衣,末将屋外伺候。” 面面相觑。 太后寿宴,要行刺的是胤礽,要作反地是胤禛胤,干胤祥何事? 已经不惜自毁健康,服药装病以避是非,为何还会被莫名无辜地卷入? 电光火石之间,佳欣终于想到其中关窍。 “——蒋妍霞。下手刺杀太后的多半是蒋妍霞!” 那么,当日纵走蒋妍霞的胤祥,便无论如何,逃脱不了干系了。 天明。 来传旨的是老臣哈德生。 旨意语焉不详,但一收夜半惊魂时候的剑拔弩张,极为宽柔,命将府中一应文书全部抄走上缴御廷,其他财物一应归还,家小各归其宅,但禁足于府第之内,不得外出,直到另有恩旨为止。 其实,和上一次明刀明枪地谋反不同,今次胤祥不过是间接担了干系而已,加上康熙帝的情分还在,佳欣佳妍并不担心胤祥的生死。但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三日过去,还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回音,食物每日配给送入根本喂不饱百多人口,看守的兵丁鬼鬼祟祟议论得愈来愈嚣张,佳欣和佳妍都坐不住了。 佳妍命小纯亲往兵丁处,交了一封手书给苏奴。 信中薄薄纸笺:“胤禵安否?若无事,请转交,沈谢不尽。”加一个更小地信封,上面写着汉字的“十四”二字,字迹绝算不上娟秀,却是佳妍亲笔。 信封套信封的里面,亦只有一张纸,一句话。 “盼君一见。” 信笺送出去的第二日,佳欣与佳妍易容成送粪水的下人,在边门苏奴特意安排之人的接应下,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兜转到巷口,有人引佳欣姐妹下来,绕过一边,见到一个小门。门房早准备妥当,开门,关门,加锁,动作娴熟。 佳欣姐妹入去了一座宅邸。花园中有浓郁得化不开的桂花香气——这是胤禵的赐邸。 面无表情的下人将两人带到一座冷厅,然后换了中年仆妇来问,“哪一位是‘小言’?” 佳欣一愣,才明白胤禵不愿见自己,只想和佳妍交流。 佳妍已经站起身来。“我。” “跟我走吧。”仆妇转身要去。 佳欣赶上去,“嬷嬷,‘小言’他眼神不好,烦您照顾些个。” 一枚小小的白玉指环从佳欣手上,过到了仆妇手上。 仆妇冷冷嗯了一声,却放慢来脚步。“走吧。——桌上有茶,自己倒着喝罢。” 打听消息,摸清动向,为胤祥做一切能做的事情——便只有依靠佳妍了。 佳欣无语凝望了佳妍一眼。 佳妍似乎收到这眼神,握了一下佳欣的手臂,以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放心。” 佳欣坐了一会。 时间似乎凝固住不动,但她忽然觉得不安起来。 架子上有西洋钟。她去看。 从佳妍离开,到现在,四十五分钟过去。 佳欣假装闲晃,晃到了门口。 门口并没有人看守,但不远处的路口,有个小厮守着。 佳欣倚着门站着,伸手到怀内,掏出火折,唰地一声,点起了火。 小厮骂道,“你是疯子吗?这儿不是佛堂,你点什么香?快——快熄” 他翻翻白眼,倒了下去。 那香,是晋风会所用的紫绀罗。 紫绀罗香用法很多,但最快,最有效的,其实是烧。 面对不是打斗中的敌人,其实燃一枚香起来,并不算太难。 佳欣看了一眼来时的石径,并没有走上去,而是转身钻入了一片花丛里。 ——走正路,迟早是被人撞见的命运。 此处是胤禵的新府,佳欣从未来过。但庭院布局总有一定规划,佳欣半猜半蒙地走向那些地势高阔朝向清雅的房子。 佳妍在哪一间里呢? 她实在是有很不好的感觉。 但是又说不出来。 ——那边 隔得远远都有四个人把守伺候,却不见有从人在里外进出。那个地方相当可疑。 佳欣沾了一裤腿的泥,看看自己的小厮大半,倒也不太招人注意。于是从后面假山那里翻了过去。 府外虽然禁卫森严。但一旦经过重重查验进了内里,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严密。况且无人料到府中会有人不遵规矩翻墙爬山,佳欣竟然轻易地接近了后窗。 后窗那里有个侍卫靠在柱子上打瞌睡。佳欣认得他,是胤禵最为信任的一个贴身保镖,特许走动内府地。佳欣拈出怀里剩下的六支紫绀罗和七支金房香。一把燃了起来。浓郁得想起混杂着到处的桂花味道,令人皱眉。 那侍卫竟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句什么,转到廊角处坐了下来,低头正经地睡了过去。 佳欣抛掉手中香,正想掩过去,却听身边很轻的一声娇呼。 她一看,未免呆掉。 完颜若敷,是这个名字吧? 胤禵地嫡福晋,裙子塞在腰里,裤子上和佳欣一样都是泥点。有点委屈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心。 她应该是翻过假山来地时候不小心双掌仆地了。佳欣看她的时候,她也正看过来,大眼睛里是疑惑伴着清透。 佳欣不知道该做什么,却见完颜若敷放了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佳欣尴尬地点头,也不知道完颜若敷是认出了自己。还是没认出自己。完颜若敷却似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太理会佳欣的存在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9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9部分阅读 ,当先掩住窗下。 ——她也想知道胤禵,他的丈夫,正在做什么? 佳欣只好跟在她后面。 看不清楚人影。 人都在屋子的另一头,隔了纱帘,但隐约可以看见人影晃动。听到一些零散话语。 “真的想好了吗?”是胤禵的声音。 没有回答。 大概是点头,或者摇头。 然后佳欣和若敷同时听到接吻地声音。 ——不,是一个人在吻另一个人的声音。 过了片刻,却又安静下来。 胤禵说,“屋子里还是不够暖和,我亲自再去拿个火盆来。” “你已经拿了一次了,还取了两次点心,三次茶。”冷冷淡淡。却有种庄严感觉的女生。 佳妍。 果然是佳妍。 佳欣还算是有心理准备,看看旁边完颜若敷的表情,却很有点惊讶和不安,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似乎快要落泪的样子。 “我”胤禵在那里走来走去。“我不知道我想令你明白,我是温柔的。我绝不会弄痛你” “我成过亲,生过子,十四爷,我已经二十五岁,不是十五。你不会弄痛我的。”佳妍的声音渐低,但仍旧能猜到全部对话。 今次佳妍也变了脸色。 佳妍佳妍果然是要献身么? 却是那么平淡冷静地献身。 而逼迫她献身的男人,却表现得惶恐不安,仿佛初经人事的毛躁少年,对住自己梦想中的女神,近之情怯。 又是亲吻的声音。 有人哭了出来。 不是里面的谁,而是佳妍身边地完颜若敷。 佳欣想要捂住她嘴巴也已经来不及,迅雷不及掩耳之下,一把长剑从里面掷了出来。 佳欣吓了个半死,幸好那点残存的紫金气适时流动,她拦腰抱住完颜氏,滚倒在地,险险避过那一剑。但泥水弄湿衣服,甚至见了一脸,两人都是十分狼狈。 抬起头来的时候,胤禵已经站在面前,居高临下,挟着强大怒气。 “你做什么?” 佳欣愤怒地看着胤禵捡回手中的剑。“你差点害死你老婆。”iss羊手打 胤禵盯着完颜氏看了一会,然后一把将佳欣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好厉害——不愧是你啊,居然,居然找来我老婆?”机爱心呢从没听过胤禵如此愤怒的咆哮。“你是不是嫉妒你妹妹,啊?你是不是也想被我j?被我干得死去活来?啊??” 佳欣用很轻、很轻的耳语。吹气一样令胤禵听见。“你老婆是自己来听壁角的。不是我。”“胡说!”胤禵一个巴掌,重重将佳欣甩了出去。 佳欣撞到了假山,然后落地。 紫金气流转起来,保护住内脏,却抵挡不住肉体的疼痛。佳欣咬住牙。 “姐姐姐?怎么回事?”佳欣摸索着从那边走过来。 她只穿着一件艳红的亵衣。雪白的肩膀露在那里,脖子上有颗颗啃咬的痕迹。 胤禵大惊失色地哐当将剑扔掉。转身过去拥住佳妍。“干嘛乱走?你会着凉——” “主主子”被熏了半日的保镖终于被惊动,跌跌撞撞过来。 “滚!”胤禵飞速脱下自己地袍子遮住佳妍身体,“任何人不得接近,连你也是一样,不滚的话挖掉你的眼珠子!” 侍卫连滚带爬地爬走了。 佳妍安静地被胤禵裹在怀里。 佳欣跪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完颜若敷坐在那里,发呆。 胤禵恶狠狠地看着佳欣。然后忽然放开佳妍。 “你不是说为了老十三,你什么都可以做么?”他露出那种邪恶地目光,混合着嫉妒。和疯狂。“你说你不是chu女,也不是仙女,不过是个残花败柳的妇人?好,那你愿意现在就被我被我跟我合欢吗?” 他竭力假装凶恶,但面对佳妍,却始终吐不出“被我干”这样粗暴的言语。终于沦为文绉绉而可笑的“合欢”。 佳妍没有回答。 胤禵紧紧抱着她。“动起来就不会冷了。”他挑衅地看了佳欣一眼,伸手探入了佳妍的衣裳。 花园里桂香馥郁。 杂着燃香的味道,似乎是一场什么,或者什么的焚烧。 “小妍,小妍。”佳欣叫着自己妹妹的名字。 但是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如何阻止。 佳妍的面孔上竟然流露一丝微笑。 她柔柔地,柔柔地伸出手。比了一个“ok”地手势。 胤禵在脱自己的裤子。 “不要那样做。小妍,你会后悔!”佳欣喃喃地叫。 但已经阻止不到。 又如何? 公开的纜|乳|茉核苊芡ねさ幕u荩鸸蟮耐废危系娜g? 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男人面对三个女人地时候还嫩随心所欲的强势和力量罢了。 忽然,完颜若敷大声哭了起来。 她哭得不像是一个女人,却像是一个娃娃。 胤禵正试图解开佳妍的亵衣,去亲吻她的胸尖。但这哭声妨碍了他。他动作凝滞。回头,很想大声阻止,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不理会地继续。但他一动手去解,完颜氏的哭声就更响亮起来,扰得胤禵根本无法进行下去的烦躁。 “若敷,你不要哭了!”他终于对他的妻子说话。 完颜氏还在高声哭,却有些撕裂地声音,喉咙渐哑。 连佳欣也被她的哭声吓着了。 一个成年人,也可以这样无拘无束,肆无忌惮地哭这么一场的么? 她想起来从前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恪守礼仪,却在见到胤禵的时候眼睛放出光来的样子。 但是她现在只是在哭。 被无视了,被忽略了,被欺负了,被伤害了,心很疼,人很难受,难道不应该这么哭一场么? 她哭得撕心裂肺。但她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任何说话。 佳欣也很想,很想这么哭上一场啊! “若敷!”胤禵的话语软弱。 他不能够。 面对他妻子的哭声,他竟然不能够葧起。 他的小妻子,有着明亮眼睛的,并不嫉妒的,不算天才但是聪明的,不算节烈但是乖巧的,曾经能够和他聊天,和他说笑,和他分享忧愁苦闷的,妻子。 在他面前哭。 她不是嫉妒。 不是嫉妒。 胤禵没有办法说她嫉妒。 他颤抖着手放开了佳妍。 最后,他不得不过去,将完颜氏抱住。 “别哭了别哭了呀。”他说。 完颜若敷点头,拼命点头,试图收声,但哭得竟停不住,抽噎得又呛又咳。 胤禵长长叹了一声,低头去吻自己的妻。 佳妍站在那里。雪白的肩膀伶仃。 佳欣冲过去,撤掉胤禵的外衣,将自己的给佳妍披上。 “不要理了我们走我们走。” 第六十三章回归 回到囚府的次日,胤禵送来一封书简,大致说明了今次事发的相关来龙去脉。 告托合弃的是景熙,但出手抓蒙古人的,却是康熙老人家的亲兵。 变生肘腋,猝不及防,只好替以蒋妍霞为此刻。胤禛和胤禩两派人马,在安排蒋妍霞入宫之事上通力合作,极富默契,半日功夫,蒋妍霞就活生生变成宁寿宫女官。 但又一个问题出现。 康熙认识蒋妍霞。 他看过她一次舞蹈。 虽然有精妙易容,但康熙和大多数人一样,通过她的美妙肢体认出她来。 所以原本的行刺计划变成垃圾。 一群考虑来考虑去大事挥斥方遒小事却粗心大意的阿哥们,满盘皆输。 康熙有备之下,蒋妍霞刺杀失败,当场自尽。 安排毒杀胤礽的人迟疑不敢动手,最后逃之夭夭。 康熙振作精神追查,昔日英主雄风再现,很快看出整个流程当中不合理的一堆情况。 胤禵很想在这个时侯长出来按照原定计划喊一嗓子:是胤禛/胤禩干的! 但他不敢。 康熙健康着,即便没有人能保证接下来发生什么。基于勤王兵力考虑的霸王诬陷也毫无用武之地。 一面犹豫着,一面胤禛和胤禩不约而同将事情推向了胤礽的头上,并与托合齐勾结蒙古人一案合并追究起来。 胤礽高呼冤枉,索性将所有阿哥都撕扯了一遍,康熙又惊又气之下,命将所有阿哥囚禁于宫中。 但也很有可能是胤礽谵妄。 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所有的儿子都想造反,都想要背叛自己。康熙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下去。 查。蒋妍霞那里的线索,三会八门,很容易便追查到了胤祥身上。 康熙将胤祥弄入宫中,集齐众子,要胤祥做出口供。 这是他的最后一份信任。 若是胤祥正式胤礽所言是实,没有人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见此时康熙的强弩之末。 不知道到时候,是鱼先死,还是网先破? 胤祥面对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一个翻身机会。 指证众子,则几乎所有皇位的竞争者,很可能,被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康熙手刃。 而康熙被如此打击之后,倒真有可能行将就木,油尽灯枯。 胤祥完全可以。完全可以找一条明路,洗刷自己之前的耻辱。 但是他看着康熙,很轻悄地再一次背叛了皇父的信任。 他说,没有人谋反,除了胤礽。 胤礽勾结蒙古人不成,于是四处寻求刺客。 胤祥说他想要再帮胤礽一次,所以将自己管辖之下的三会八门蒋妍霞送给了胤礽。胤礽安排了蒋妍霞入宫行刺的一切,与其他阿哥们无关。 于是康熙释放了所有人。 胤礽被囚禁起来。 但是胤祥一直在乾清宫,和康熙谈话。 “其状若此,真行假意,不过一搏。伊所行孝也,偿也,善也。上所信忍也,退也。慰也。吾等天命所推,汲汲营营,不过磨中之驴,不能不行。如何言归乎?卿等痴心,吾不看愧对,然一生狂躁,总欲落手某物,珍爱日久,意气难平。妻小嚎啕失态,抑或天意,冰川高洁,终不为玷。禵亲笔。” 一万多字的详细描述,全部都是带着潦草的蝇头小字,洋洋洒洒,不知道胤禵花却了几多时辰写就。 最后一段是说,谋反事情的真假,其实说不定大家的心里面都清楚。胤祥选择保护了大多数,是为了康熙,为了康熙不绝望,不崩溃,不凄凉,也为了圣上一世的英名功绩,或许,也是对于曾经启叛逆之肇端的一种悔悟和偿还。而康熙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胤祥的供认,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退让,一种忍耐,一种自我安慰。无论如何,这些皇子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佳欣和佳妍不明就里找到胤禵求他告诉此刻情形,并帮忙入宫为胤祥活动求情的时候,他控制不住,想要去得到他一生最珍爱的东西。幸好天意命完颜氏出现,并且如此大哭一场,坏了胤禵的好事。这也许是天意想要保全彼此之间的一种清白无玷吧。 相比起胤祥平常行文时的华丽大气,胤禵的蚊子有种狂放却压抑的悲愤味道。佳欣看完久久无语,那种不快乐的感觉,似乎压迫在四周。 佳妍坐在那里,静静等待佳欣的诵读。 于是佳欣就一段一段地朗读给她。 朗读完的时候,窗外已经天黑。 有一群工匠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了那里。 “姐姐……” “他们在留下材料……” “他们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他们走了。也许,明天会来……筑墙。” 一个毫无尊严却总是在清史中跳动的词语终于临近。 圈禁。 胤祥仍然在宫中陪伴他的老父亲。 工匠建筑高墙,将胤祥的府第围起来。 原来,所谓地高墙圈禁,真的是要筑墙的。 佳欣和佳妍等在那里。 等到墙筑好了,胤祥就会回来。 墙筑得很慢。 康熙舍不得胤祥,想要多留下他几天。 佳欣和佳妍清理了家人。 不相干的,想要走的,都托了胤禵手下的人,放了出去。 做坏事的时候,没有人取你性命。做了好事,付出自由。 佳欣忽然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存在,让胤祥变得太傻太善良了? 傻?善良? 这种字眼……og。 佳欣想起第一次见到胤祥的时候,他一身白衣,骄傲而狠毒,却眉目如画,好像一只高贵的小狐狸。 怎么就退化成这样了呢? 佳欣感慨。 墙终于筑好了。 康熙五十一年,胤祥圈禁高墙。 佳妍用她渐渐恢复的实力,画了一幅很漂亮很漂亮的星空图,深蓝金黄,又像是泼墨,又像油画,挂在胤祥的书房墙上。 那是她梦中的图。 胤祥回来的那天,看到这景色,很是一愣。 他神情淡薄,筋疲力尽,似是被人间牵挂耗尽了耐心和热情。 他津津有味看着那天际。 佳欣抱住他腰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安。 似乎,似乎会有朝一日,失去了他。 那么动荡的事情,那么柔顺的历史。 不……她不会失去他的。安静地,过完接下来的十年,不是吗?跟以前的差别并不太大。 不……也许不是的。 佳欣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佳妍的眼神。 而胤祥也开始常常陷入难以言说的沉默和思索。 佳欣忽然开始恐惧。 似乎有种压力朝她过来。 “胤祥……”她只能在心里用力喊。 日子淡淡地过下去。 有些不同,但谁也找不到它。 佳欣生病了。 今次病得狼狈。圈禁之中,高墙之内,延医不易,求药迟靡。 佳欣本人就是大夫,她告诉胤祥,不要担心,人都要生写小病来锻炼自己,以免将来一下子染上大病。 但小病久久不愈。 佳欣知道自己身体虚寒,似有毒素游走周身,但不知何故,亦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病中的日子其实是幸福的。 胤祥坐在那里给她讲故事。 “从前有个人,东西家的邻居同时来求娶他的女儿。东家子富却丑,西家子穷但美。那人就叫出女儿来问她的意思,怕女儿害羞,就教女儿说,你爱东家子呢,就褪下左边衣袖;爱西家子呢,就褪下右边衣袖。结果,他的女儿将两边的衣袖都褪了下来。——再问女儿,女儿含羞道,愿东家食而西家宿。” 佳欣早知道这个故事。 但听胤祥讲来,别有一种趣味。 “要我的话当然选西家子。”她虚弱地用手去掐胤祥的脸。 “为什么?” “和美人一起吃饭,才有胃口。” 胤祥端起来粥逼她喝。 佳欣很勉强地喝几口。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从何而来。 是慢性毒药。 在漫长的岁月之前,金风竹曾经利用过自己,想一名叫做许佩的女子下毒。她当时也染上了那种无药可解的奇毒。按照金风竹的预测,会在二十年后毒发,身亡。 但那是基于当时自己并无内力的情况下的推算。 后来紫金气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已经根深蒂固在她体内。黑汞毒遇到越强的内力,就会发作得越快。按照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巅峰值的内力计算,恐怕三五年就会发作。 现今离开那时候,已经不止三五年过去。 但佳欣没有说。 她假装想不起来。 也不想去想。 反正这毒来势缓缓,至少能拖上个一年两年,才会有性命之虞。何必告知天下,此毒无解? 有时候故事听厌了,就逼胤祥讲他在宫里的故事。 “皇上真的对你说,‘我知道你是在尽孝’?” “嗯。”胤祥闷闷地答。 “他还说了些什么?” “想的起来的我都告诉过你了。” “可是我还想听。” “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蒋妍霞的尸体,失踪了?” “没有啊!”佳欣眼睛亮了一亮。“这个好新鲜,她是不是没有死?” “应该是死了。可能那天她来我们家送的是遗书。那个夺书的应该是云玉卿的朋友。云玉卿拿到之后尽速赶去想要救援她的性命,却迟了一日,只好带走了她的尸身。” “真的假的?” “我猜的。” “就知道是在胡说八道。” “未必不是真的哦。”胤祥看佳欣有些蜷缩,起身去家火炭。 康熙五十一年的秋天,和康熙五十年,康熙四十九年,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四十七年……康熙的每一年,人世间的每一年。一样的凉。 “别加太多。”佳欣看着他的动作,“这个月还有好多天呢,用完了,便没有了。” 按照比例配给的火炭。 “不会用完的。”胤祥头也不抬,熟练地拨火。 “那故事呢?故事会不会完?我还要听故事。” “好。”胤祥宠溺地坐回来,“给你讲个,蚕马娘酿的故事?” “我不要听,我讨厌蚕呢,一条一条,扭来扭去的。” “没有蚕,哪来你穿的衣裳。好吧。”胤祥叹口气,“不说那些古记了,你要不要听四哥的故事?” “胤禛?”佳欣皱眉,“也不要,我讨厌那个人。” “是我在乾清宫的时候听到的。不要听便算了,我给你讲北辰星君的故事……” “要听!” “北辰星君是……” “不是这个。”佳欣动了动,空出一片地方来,“前面那个。” 胤祥把脚放上来,钻进被子里陪佳欣,“故事是说,有次胤禵建议四哥说,应该除了和嫔灭口,再伪造证据,诬陷和嫔与胤禩通j。” “……挺,挺正常的。”佳欣当个好的听故事的人,但却无言以对答。 “但四哥不肯。” “不肯?” “他在犹豫,他有些舍不得和嫔。但和嫔听到了消息,于是召了她的亲哥哥入宫探望。” “有什么关系?”佳欣埋首在胤祥怀里,好奇地抬头望,像只小白兔。 “她叫她哥哥西福保莫要再作文官了,说她厄尔佳氏一门都是从龙入关,马上功名,莫要搅在文人政治之中,快快上奏去投身西北战阵,杀敌立功,才是个前程。” “这愈发地无关了。” “嘱咐完哥哥之后,和嫔就暗中找人寻来了乌头草。” “乌头草?!”此乃禁药,亦为毒药。服者猝死,状如心脏病发,现代医学亦很难检验,古代仵作更是无从判断。产量极少,但和嫔却自能设法弄到。“她要干嘛?……难道,难道,她要自尽,以成全老四?” “没错。但她哥哥回去之后咀嚼妹妹的嘱咐,越想越是不对,就去了雍府。四哥一惊之下,连夜通知德妃,才赶在和嫔服毒之前,阻止了她。” 佳欣无语。半晌才问:“老四是真的喜欢和嫔么?” “他总不承认自尽喜欢这个,喜欢哪个,总以为自尽只爱四嫂一人。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得不到四嫂的心罢了。也许他对年氏对月华芳只是夫妻之分。但我想,他与和嫔应该是有情的。” 佳欣想起来很久之前,听见过身边的侍女说胤禛与和嫔的八卦。 …… “那日在永和宫外,她欢天喜地地亲手拿着一盆山茶花,回头跟宫女说话。然后便撞到了捧着块假山石的四阿哥!” “然后呢,茶花跌烂了,山石摔裂了,和嫔娘娘啊,哭了。” “跟个小孩子一样。说那盆花是她费了多少工夫才跟德妃娘娘要来的。结果四阿哥也怒了。说自己捧的这块假山石更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运到京城准备来送给德妃的。结果两位主子就在永和宫门前吵了起来。” “听说后来和嫔娘娘收到了一盆样子差不多的茶花,宫里都猜是四阿哥送的。” …… 多琼瑶的开始。 自己这里是戏地一出。人家那里,又何尝不是一出连着一出,情天恨海,幻境迭生? “这么多细节,好似你亲身经历一样,究竟是听谁说的?难道你和胤禛曾经深谈?” “不是,是和嫔说给我听的。” “啊……你出墙!你竟然……和别的女人说那么私隐的话题!”佳欣假装嗔怒,却因发烧体虚,声音细细,惹人怜意。 “她也许是想要告诉我,胤禛不是坏人。她还托我转话给你——但是我拒绝了,我告诉她,有些事情,请当面说去。转达来转达去,总会失了真意。” 佳欣叹了一声。 “我们自己境遇越惨,竟似越能原谅别人。和嫔,德妃。谁没有谁的私心,谁没有谁的难处?唉……我想睡一会。” “我抱着你。”胤祥轻轻摩挲佳欣漫散在枕边的秀发。 睡啊睡啊,睡足了,就觉得身上好些。但睡过了,反而觉得玄虚。 醒来时候已经很晚,胤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桌上点着不耀眼的小灯,旁边是清粥小菜,散着热气。 很似从前的时候呢。 佳欣慵懒地坐起来。 门外盈盈笑语。 佳妍进来了,小惠跟在后面,端着洗漱用的水。 “姐姐,来吃饭了,吃晚饭洗完脸再睡,乖。” “我只是生病,没有退化成婴孩。”佳欣无力地抗议。 “姐我今天在研究《伤寒论》,有些地方不太懂——” “不要来问我。”自从佳欣生病超过十天,佳妍就开始钻研医书。 她眼睛尚未全好,白天看远可以无碍,但夜晚,看静止字体还需人帮忙诵读。 “为什么?不问你问谁啊……姐你是最棒的大夫呢。” “所以你一辈子也赶不上我,所以不用再去研究什么医书了。” “医人者不自医么。”佳妍笑声抗辩,又恐佳欣伤神。“不问你就不问你啦。来,喝粥。” 喝了一点点,佳欣忍住反胃感觉。“不要了,中午胤祥喂我很多了……对了,胤祥呢?” “来了个客人,他在见。” “客人?”佳欣撑起来,“有没有搞错?我们怎么会有客人?” 有客人的,还叫圈禁么? “是宫里派来的,一个意大利传教士,大胡子,听说是来给胤祥看星盘的。” “星盘?着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其实就是个拿着占星术来骗得了皇上信任的洋鬼子。皇上不知道为什么信了他,却叫他先来这里,给胤祥算。” 佳欣撅了撅嘴巴。“我知道了,那些贵人上主们不敢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轻易透露,所以拿高墙里命硬的来坐小白鼠,验证看是否准确无害,再去尝试。” “也无所谓了。有个人来,陪胤祥聊聊天说说话,总是好的。” “这一聊,就聊到了近亥时。” “好像是有点久了。——小惠,你在这里,我去书房看看。” “不要。小惠,你伺候福晋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有床有被的,我摔不着。” 小惠去了不久,就回来。 “福晋入去了,我先来看看姑娘。”小惠试了试佳欣的额头。“呦,又烧起来啦?抹把脸快睡吧。” “好。”说了半天话的佳欣也着实累了,乖乖躺下,蜷入了被子里面。 厚厚重重的杯子,虽已经盖得不能再习惯了,有时候却还是会想起来现代的羽绒被蚕丝被的轻巧,尤其是在脑子被烧得有点糊涂的时候。佳欣畸零飘渺中梦境不断,似乎睡了很久,睁眼来看案上清香却不过烧了半指甲的长度而已。再过片刻,以为天已经亮,一看,却还是深夜。心里却又有点想胤祥的怀抱,忽然想起来佳妍和胤祥在一处,又有点不可名状地吃味起来。白日里睡得太多导致的头痛令得辗转中的被窝越来越冷。 快到天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再次陷入了曾经来过的那个梦里——在墨蓝色接近于黑色夜空中,无数星星在闪耀,然后化为灰烬。 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辉堆。 佳欣念着这字,忽然觉得身体里面很甜。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身体里面并没有舌头,却觉得很甜。 ……是内出血的征兆吗? 佳欣一点一点陷入睡梦中的昏迷,身体的冷离开自己而去,觉得舒适温暖,但有种不可靠的孤独感隐约袭来。又有一个部分负责思考,越来越慢,却越来越清晰,但又越来越远。 有一艘小船在乘风而行。 “……同在深宫。却如隔阻千里。紫城似海上孤舟,难以自主。……” 这又是,又是什么时候的句子? 佳欣有一点想放手。 过去一切渐渐模糊。 好似也没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一切都很好,很好。除了没有看到结果,和结果。还有结果。 一点点的不甘心。 一点点地想念。 若他在身旁,也许就没有这不甘,也许就把这刻当作终生。 但他不在……他每次不在。自己就会遇到些什么,难以抉择,也不由自主。 是……人世若海。此身如海上孤舟。同在墙内,触手不及,犹如千里。 来嘛……来再看我一下,再看我一眼。我还有未曾绽开过的部分等你采撷。 一刻,也不能等待。 似乎是向着家园的方向而去。 崩溃的是身体。而非性命。 佳欣知道自己再次面对关劫。 但今次,似是不在此世阴阳控制之中,而是物理的,分子的。一旦崩溃就再无所剩的,如梦初醒的。 佳欣伸手,用力抓。 想要抓住些什么。 不要那么空空,空空地回去。 消失在世界上。 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不不。贪恋是人之本性,请原宥我,请赐我福禄寿。 佳欣很难受。 但难受到了极点,其实就是解脱。 一只手抓住她。 另一只手也抓住她。 一只往上拽,一只往下拉。 佳欣心中一惊。 墨兰的天空掠过自己的前面。星星不再飞驰,而是集中向着自己而来。 汇聚在那刻。 就在……星星的中心。 好俊俏的少年。 他在痴痴赞叹什么? 星光碎屑粉。旋转着下沉,将整个世界都带得下沉、下沉。 佳欣陡然觉得痛苦。 不是难受,而是实实在在的痛。 她叫出声来。 “啊……痛,好痛……啊,妈妈……胤祥……我好痛啊……” 然后听到胤祥说,“我在这里……” 然后是哭泣的声音。 胤祥……是胤祥么? 他在哭? 佳欣没有醒来,但却转头,看见了抓着自己手的胤祥。 他哭得满脸都是泪。 抽泣得似一只小鹿。 胤祥……佳欣的疼痛稍微缓解。她用眼光抚摸他好看的脸庞。 好漂亮……好俊的男人。 好喜欢。 好喜欢长成这样的男孩子。 从一开始。心里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爱他。 很爱他。 爱他少年如画,爱他鼻梁尖尖,爱他唇似柔绵。 刻骨铭心的爱。夜夜梦里都是他占据。 从一开始,到现在。 佳欣流下泪。 然后她听见胤祥叫了起来。 “她在哭……她哭了?她哭了。” ……胤祥在和谁说话? 佳欣没有力气再思考。 泪水好似抽干了她的一切。 她陷入沉睡。 再度醒来的时候,阳光明媚,很暖和。 佳欣伸了个懒腰。 白色的丝绵亵衣,厚重的被子,高高的床,雕花的床栏。 没错……一切不是梦。 自己的确在清朝。不在千禧年后。在胤祥府内。不在上海某个公寓中。 一堆血泪交欢,不是假的。 佳欣坐起来,给自己穿好鞋。 鞋好大。 看看自己的身体,好似瘦了? 好细的手腕,佳欣几乎想要咬自己一口。 披上长长披风。 怎么回事?好暖和。不是还是秋天么?怎么……怎么外面连玉兰花都开了? 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怎么回事呢? 整个花园的花草都看来寂寞,而悲伤。 好像一直期待些什么。又好似失却了朝暮钦赏的对象。 但……整体的背景不同。 啊,是高墙。 那用来圈禁的高墙,不见了。 怎么了呢? 自己病了一场,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是,自己的记忆,根本就是错的? 胤祥,你在哪里? 小妍呢? 最后一次听胤祥说话,好似是自己说想睡一会,然后他讲,好,我抱着你。 然后呢? 佳欣走来走去。 忽然惊觉:哎,体内的不适感觉已经不见了。 自己……康复了? 难道躺两天,就真的会好?人的自愈能力还真是可观。 佳欣坐在自己房间外面的小院子里,晒着太阳,等待有谁路过,给自己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来的人……很好。佳欣侧耳听,然后伸长脖子看。 是佳妍哎。 好憔悴……也好瘦。 眼神看起来很清明。但脸色很差。 一个人,连个侍女也没带。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 “小妍,你拿着什么?”佳欣好奇地问。 佳妍抬头,看见她,然后手中的东西哐啷落地。 “怎么了?”佳欣有些摸不着头脑。 “……”佳妍哆嗦着嘴唇,然后过来,缓缓,缓缓,抱住她,好似在确定她是不是实体一般,再然后一把抱紧了,瘦弱的身体不住颤抖。 “乖,乖。”佳欣只要先拍着她,“这两天为我担心了吧?已经没事了。” “这两天?”佳妍猛然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佳欣,片刻却又释怀,“你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吧。” “多久?五天?十天?” “六个月。”佳妍冷静地回答。 “六……六个月???”这不是成了……准植物人? “现在是康熙五十二年四月。”佳妍紧紧抿唇。“我差点就以为,你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这不可能!”佳欣的理智立即做出判断,“这里不是现代,用什么东西维持我的生命?难道打吊针么?” “不用打吊针。”佳妍冷静地蹲下,捡起来刚才掉落地上的东西,“每天给你吃一片这个而已。” “这是?”佳欣诧异地看见一个——塑—料—的罐子! 里面是药片,和现代药片类似的药片,但每一片都是透明,里面似乎有色彩纷呈的液体流动。这……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甚至,也不是21世纪初的东西。 “这是法海给的。” “……法……,法海?哪个法海?……天,那个法海?他在哪——我还有帐要同他说,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好怪,胤祥呢?胤祥在哪里?” 佳妍盯着佳欣看。 佳欣喋喋不休中终于注意到这目光,被吓得闭嘴。 佳妍的眼光…… 究竟……究竟怎么回事? 佳欣忽然觉得刺骨的恐惧。“告诉我,胤祥在哪里?小妍,告诉我!”她几乎在哀求。 “……也许算是在千里之外吧。但……也许……总之,他不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不在这里在哪里?” “姐。”佳妍长叹一声。“我们还是入去慢慢说吧。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那日来见胤祥的传教士,就是法海假扮的。他辛苦混到京城,专门寻了借口来见胤祥,只为了说一件事——他已经造好了他的飞船,近日就要回去他的母星。他来邀胤祥一起回去看看。” 佳妍坐在那里,拈着烛花,圆润脸庞的少女时代彻底过去,消瘦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有些孤零零的冷清。她说话的音调百转千回,极力按捺中有说不出的痛苦、寂寞和思念、 “胤祥………他答应了?” 佳欣冷静地问,但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不知道是寒是凉的感觉从脚心爬上来。 “他原本很不屑的。法海劝了他很久,引诱他以自由,告诉他可以在星空翱翔的感觉,告诉他那个地方有他母亲的许多亲人,他的舅舅,阿姨,享有着悠远的生命,亦享有着富足惬意、如仙界一般的生活——他用胤祥能够理解的说法来阐述。他说的是‘异界’。‘众仙杂居之境’。他告诉胤祥他的母亲是星宿仙女,他拥有者星宿的血脉,所以应该回归到那颗最亮的星宿那里去。胤祥有些心动,却还是拒绝了……直到,直到……你。” “我?”佳欣隐约知道了。和那些流光溢彩的药丸,维持着自己的生命的药丸有关。 “那时候你快要死了。已经说是无救的……但法海救下你。他说你不会马上醒,也许数日数月,也许半年一年。也许沉睡一生。我知道那就是植物人了。他给了足够十年的量的药丸——从这里,到胤祥的母星,用他们的某种方式,大概需要地球时间三年。若是一来一去,就是六年。所以法海许诺,胤祥会在十年之内回来。来带我们一起走。或者带回更多治疗你的药物,然后不再离开。胤祥思考了十天。十天以后……他应承了法海。” 佳欣茫然应了一声。 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法海……有很大的本事。他给了我一杯药水,我喝完之后眼睛就即刻全好了,值得的说他们科技发达,不知道的就觉得好像神迹一样。……他来无影去无踪,还能将胤祥轻易带进带出。在外星人的能力面前,那些武功之类简直就不值得一提。胤祥走的那夜,繁星满天,他要我好好照顾你,叫我们等他十年——然后。然后就这样,走了。” “走了。”佳欣喃喃重复,“十年?……” “十年。”佳妍悲哀地看着她,“若是他知道你六个月就醒了,也许就不会走。” 佳欣眼前漫过那幕宇宙星空翱翔的图景。 如此灿烂。 如此自由。 “不……他不应该走的。”佳欣抬眼看外面的春景,没有高墙,一切都寂寞地散发着生气。“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不为了我,他最终也会愿意走的。就好像……好像说,如果现在有人要带你回去2006年的中国,带你回去上海长宁区那套小小公寓,但你回你的十六岁,回去和同学们一起上课复习,回去过完你的人生……你去不去?” 佳妍愣住了。 她不能够开口说“不去”,但她也不能够开口说“去”。 佳欣突然笑出来,“最俗的东西可能最正确,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由,自由啊妹妹,也许在宇宙间我们从未能在哪里找到彻底的自由,但人却总是追着自由走,想到那更多自由的地方去。这个,才是不可抗拒的天命吧。” “追着自由走的天性,是不可抗拒的天命——但自由本身,不就是对天命的反抗么?”佳妍未曾念过哲学系,却在清朝年间修炼出惊人智慧。她一语道破的,正式哲学家永远无法解决的悖论。 佳欣叹了一声:“觉醒到自己的存在,才会u追寻自由……但觉醒到自己存在的人,会有种无家可归的痛苦,“这是海德格尔,也是她自己。” 次日,佳欣醒来的消息被前来探视的太医传回了宫里。 佳欣立即被康熙召见了。 ——胤祥走前留书给了康熙。康熙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命人拆了胤祥府外的高墙,撤除了看守。现在官方上地状态。胤祥既没有被圈禁,也没有不被圈禁。果然,历史成谜,总有成谜的道理。 佳妍告诉佳欣,康熙来过一次,只和佳妍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多好的园子,莫荒废了它。” 第二句是“不要到处走动,有人问你男人,什么也不必答。” 第三句是“好孩子。” ——意义很清晰的三句话。胤祥说十年,便是十年。康熙深信,也教佳妍千万要深信,等待漫长,不可放弃。胤祥的消失并没有传开,人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5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0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0部分阅读 们还是因为他在半圈禁。 在状态内自生自灭,深居简出。或者有人知道佳欣重病的消息,以为胤祥守在闺阁床榻旁边,独自消沉。 他却早已经在星河中自由驰骋。 这样的想法,令得佳欣佳妍的心中,都开始喜悦起来。虽然那喜悦微小,但却滋长如春日里的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是你写的么?”康熙念着,然后问跪在他面前的佳欣。 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 佳欣不敢抬头,隔了很久,才深吸气微抬起眼眸,“不是我……是来日一位裴姓诗人所写。” 康熙形容愈发苍老。一头银发里间杂着些黑色,眼睛浑浊,气势收起来,很平淡和气,却也很倦怠烦闷的感觉。 “写出这个的,算不上诗人……却是智者。”康熙长叹。 佳欣勉强笑了一下。 康熙眼神移下来,佳欣明白他想要看自己,于是抬头。 和他曾经有过的鱼水关系。似上个世纪那样遥远。但佳欣很难忘记那段日子里的……教育。 是,现在想起来,那些,是教育。 康熙是佳欣生命中,继金风竹之后的,又一个至关重要的老师。 令得她可以在之后的生命里,有能力和胤祥在一起,去平淡地经历那稍纵即逝的幸福宁静。 “皇上。”她轻轻唤了一声。 “起来,坐吧。”康熙亲自动手,扶了她一把。 佳欣全身微抖了一下。 没有从前有力,却好似互相要支撑的错觉……他在向她要支持? “皇上想念胤祥么?”佳欣轻轻地问。 “如你一般。”康熙说了实话。佳欣知道,他说实话,和硕帝王话的时候,会用不同的气势向人。 “……最爱他的始终是皇上。”佳欣心中有些酸楚。 也许是老了,她变得从未有过的宽柔,她站在康熙的立场去想,如果胤祥曾经背叛自己,拿剑想要为了别人的利益和他自己的利益而杀掉自己,自己还会不会原谅他,爱他,想念他? 天下父母心,再伟大的爱情,也不过是私意。父母之爱,却可以全无尊严,全无自己。佳欣已经完全了解了晚年的康熙。 “替朕做一件事。”康熙说。 佳欣坐在那里,平视着康熙。然后站起来,跪下,垂下眼眸,“万死不辞。” “不必万死。——平日里,写请按折子给朕,署十三阿哥的名。” 佳欣一惊。 意思就是……假装做出胤祥“在那里”的错觉。 总之是圈禁,内不可出,外不可入,有无高墙,都是一举。没有人能亲眼再见到胤祥,但只要有署着胤祥名字的奏折继续在历史上出现,那便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直到胤祥归来。 “是。”佳欣应承。“还有一件事——皇上已经特许十三福晋可以自由行走,则,请皇上恩准十三福晋在外收养孩童,以为子嗣。” 康熙深深看住佳欣,然后点头,“你依旧心思绵密,做得精细些,要选漂亮的满洲孩子,好好教养。用度上朕已有密谕,莫太靡费。其余也无人会来为难你。” 佳欣点头。老四老八老十四他们都很忙,忙着将他们不幸福的人生推进到那更自由一些的山顶。想到他们在风雨之中奔忙劳碌的情景,佳欣便更骄傲于胤祥的畅快飞行。 “皇上务必,务必保重龙体。”佳欣看着康熙。 十年……康熙六十一年。 请务必,务必保重你自己。 在哪一年,你会死。但是那一年,胤祥会回来。 在再见胤祥之前,爱新觉罗玄烨,请你,保重你的生命。 佳欣深深叩头。 康熙疲倦地点头挥手。 胤祥所逃开的,康熙还要陪他的其他儿子们继续承受。山顶又如何呢?那多出一点点的可怜的自由。以及那多出很多很多的沉重的东西。千古的分量压在一个皇帝身上,要如何才能不弯下腰,佝偻身体? 佳欣回到胤祥府。 她忽然发现,很多年后,自己拿毛笔以及比拿圆珠笔更自然。 她竟然也做得到,对照着从前的手本,模仿下胤祥的字迹。 她还会写那些官样的奏折文章了。古文突飞猛进。 她像胤祥一样,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地用印。 康熙五十二年冬,佳妍带回来一个两岁的男孩。 胤祥的嫡长子弘暾,正式地出现在历史上。 第六十四章勿负信约 康熙六十年夏。 佳欣穿着男装靠在竹榻上看书,佳妍如一只小猫样靠在佳欣身上午睡。乌苏氏一个一个的剥着一盘葡萄,剥好一小碟,就擦擦手,坐在佳欣旁边,喂它一枚,再喂她一枚。佳妍眯缝着眼睛哼哼了一声,乌苏氏连忙也给她一枚。 一挑帘子,十岁出头的少年一身宝蓝衣襟,挥着汗入来。“阿妈额娘,今儿个三弟被先生留堂,咱们都陪他,所以回来晚了。” “哦……”佳妍迷迷糊糊地睁眼做起来,“弘驐啊?终于回来啦。饭吃了没?” “额娘——”少年快快走过去,跪在佳妍身下,“孩儿迟归,让额娘挂心了。” “你额娘没事。”佳欣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不过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也没叫厨房给你们留。” “是,孩儿知道,孩儿不饿。”罚餐饭算是小事。 “弘皎为 何事被先生留堂?”佳欣眯着眼睛,有股不怒自威的神采。 “回……回阿玛,他没背书。” “昨儿个不是和你一同温书的么?” “……后来大哥来找他出去玩了。我劝来着,也没劝住。”弘驐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孩儿 无能,请阿玛责罚。” “罚你干嘛?”佳欣叹口气,“你够乖的了——算了,吃葡萄吧。弘昌在哪呢?娟娟,走,我们去看看他。” “石姐姐也挺难的。弘况和弘昑这对缠人的宝贝已经够让她头疼地了。何况……”娟娟踩着花盆底一摇三摆的随着佳欣出去,侍女在后掩上门,她才压低声音,“芳林那位,至今贼心不死,我估摸着弘昌同她也有些往来。别的不怕,就怕……就怕弘昌那性子,有个什么不诚意的,就把什么都说了出去。” 佳欣淡淡一笑。“这可是奉旨的事儿,弘昌也不小了,十五了吧?五年前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他。他若是不听话,招来什么祸事,我可保不了他。” “弘昌快十六了。说起年纪来,倒是弘驐……他报上去的是康熙五十一年生,其实本身是在四十九年的,白白虚小了两岁,可是这身量——怎么瞅着也不似九岁的孩子呀。” “嗯……看吧,什么时候改了它。弘驐很聪明,府里的事,虽没有同他说过,但他自个儿也明白得差不多了。弘皎就差远了,什么都不能同他讲。甚至也不能同他太亲近,防着他没轻重看出什么来。” “哥儿几个在学堂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欺负。”娟娟柔柔蹙起眉头。“只听说弘驐跟雍府上的四阿哥玩得最好。” “弘历?”佳欣心中一凛。 “是啊。那孩子是康熙五十年生的,和咱们驐儿,倒是差不多年纪,听说是连老爷子都很赏识的一个皇孙,人也很俊朗地。” 佳欣盘算片刻,“今晚上叫弘驐到我书房来,小妍、你还有钟玉也来。该把事情对他明讲了。” 娟娟点头。“五个孩子里,也就只有驐儿看着最有出息了。” 佳欣笑着捏她粉腮。“这可不行。弘昑可是算在你名下的,是你‘生’的,你可要把他教养得有出息些,” 娟娟微微撅嘴。“我可是想要个女儿来着的。你们不把 繁星儿给我,偏给我个小猴子。” “没办法呀,你莫跟我说,要说,去跟小妍说去。” 八九年间,除了胤祥的亲子弘昌之外。佳妍一共抱养了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回来祥府。四个男孩子分别由康熙赐了名字,唯一的女孩,佳欣做主,给她一个很美丽的闺名:繁星。 “哼,我才不呢。我要等明年爷回来,真给他生一个小格格。” 佳欣甜甜一笑。 胤祥回来之后,只会和佳妍生下弘晓吧?很多历史学家疑惑说为何是弘晓而非年长的哥哥们袭了怡亲王爵,现在看来,还是有亲生和领养的分别的。 教育小孩子们真的是很开心也很疲惫地事情。 但也是很能消磨时间的事情。 一晃呢,就康熙六十年了。 外面情势变幻。胤禵受封大将军王出征西藏,已经有三年了,胤禩和胤禛平分天下,把持朝政,却都对屡屡传来捷报的胤禵心存防范,几乎有不顾一切联手先行出去胤禵之意。佳欣人在府中不得初入,但每年总有一两次得康熙传召秘密入宫倾谈的机会。康熙的心仍旧顽强,但体力日益不支起来,他几乎是在靠着对于胤祥的思念和幻想延续着自己的生命。有此他也提起立储之事,也在佳欣面前提及了弘历。那是一个有胤禛的果敢和胤禩的宽柔地孩子,得天独厚,皇宫的第三代中智商情商超高的佼佼者。康熙曾经这样问佳欣:立长立嫡立贤立爱,究竟何者较为妥当?佳欣答为立贤。康熙反问,何者为贤?佳欣无语。康熙很是感慨地道,他确有贤子——二十四阿哥聪明钝孝,人品温良,且一生从无恶事恶性,手上干净无一点血迹。则二十四阿哥应为储君否?——彼时二十四阿哥胤袐不过四岁。 康熙五十七年中,老爷子微恙之中大举分封后宫。宣嫔立为宣妃。和嫔的哥哥自从投军之后屡立煊赫功劳,转移至了青海将军高位。坐下七阿哥多年的成嫔论资排辈地加封为了成妃。膝下空虚、从未受到过康熙专宠的和嫔因外戚军功而升为了和妃。密贵人清修多年闭口禅,除却未曾剃发之外,尼袍僧坐,已然超脱物外多年,今次因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得封贝勒称号,而晋为密嫔。同她一样的还有十七贝勒的生母勤贵人晋为了勤嫔。比较失意的是高婉儿。她的儿子,十五岁的二十阿哥胤袆性情暴躁,在新婚之夜失手打死了没有流下处子之血的嫡妻。康熙威怒之下将胤袆投入大牢达半年之久,高婉儿也因求亲丢掉了原本襄嫔的封号,被降为了贵人。她曾专宠后宫达数年之久,连生数位皇子,最后却零落夭折得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宠溺之下,自然难以教养,令人唏嘘。随宣嫔一起进宫的五位秀女中的两位,曾经是太子妃族人石氏,和一位逃走官员的女儿陈氏,则因生下了二十三阿哥与二十四阿哥,而分别被封为了静贵人和穆贵人。——康熙希望她们安静,而肃静。不要聒噪,只要乖乖陪着这位老人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就好。 佳欣最终还是没有得到老爷子关于“应该立什么,怎么立”的答案。但是大致来猜测,老爷子属意的并非“贤”,而是“能”。就好像老爷子在佳欣面前承认,自己对于弘历这个出类拔萃的皇孙其实并没有很亲切的感情,却有着一份赞赏,和信任。很奇怪的关系。爷爷和孙子之间的感情,竟然有如公司合伙人。对于康熙来说,弘历的出现,意味着一个选择,一个可以将帝国交付出去的选择。所以佳欣隐约看见了康熙写在正大光明之后的字迹。——胤禩输在了他只有一个弘旺,而且是他从来不爱从来不理的儿子,从小畏畏缩缩,被霃瑾随意打骂,活得似一条狗一样悲哀。至于胤禵呢?他可能一直存着一份揭穿胤禛与和嫔j情来获得皇位的心。但是不久之前,在西藏的战场上,和嫔的哥哥青海将军西福保,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了一次敌军的偷袭来给胤禵时间突围,最后丢掉了一条左腿和 一条左臂——佳欣看完战报的第一反应时在想,胤禵一定在痛苦吧?归根结底他是个执着于对和错的人,也是看中恩义的人。他在骨子里是个热血的少年。所以之后胤禵一直有意无意地选择把仗继续打下去,一打就是三年,不曾回过北京一次。佳欣在想,他这样做,也许意味了放弃。 好吧。告诉弘驐,这些年来他叫阿玛的对象其实是一女人,是他的亲阿姨。而他未曾谋面的养父,将在康熙六十二年之前从异星返回——佳欣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胤祥说他会回来,那他酒一定会回来。——他不是一个不守信的人。 晚饭被饿了一顿的孩子们狼吞虎咽,吃的狼狈。 佳欣向来不与他们一起吃饭,早早回了房里。 佳妍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对着镜子小心地扯下来眉毛上贴的一些假的毛发。 ——佳欣在“扮演”胤祥的过程中,几乎创造出来一个全新的人的存在。她化简单的妆,只做易容当中最方便的部分。第一天学易容的时候,金风竹就曾经告诉过她:易容的目的是让人认不出“自己”,但很难可以“变成”别人,尤其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像的人。骨骼的走向,脸形的差别,眼睛的位置,口腔的结构,这些都不是易容术说可以解决的范畴。 所以佳欣就模仿了胤祥的眉毛和肤色,沿用自己的脸形和眼睛,再将嘴唇和鼻子稍微改变得男子气些,创作出来一个颇为柔和严肃的男子形象,再加上日常描摹模仿着的胤祥的举动神态,拼合起一个孩子面前的阿玛形象。 但长期的妆容对她的皮肤还是造成了伤害。 佳妍趴在姐姐肩头,看着佳欣按摩自己的脸颊。 “姐你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样子。” “都四十多了,还三十岁?”佳欣笑道。 “我们的脸其实都没有老。”佳妍扯扯佳欣的脖子,“你的皮肤书因为化妆的关系。姐,我们自从来了古代,就不再变老了。” “也许是因为受惯了工业化空气的凌虐,再来这田园时代,所以衰的较为缓慢——你的皮肤和二十年前倒还是一模一样呢。” “但是没人会以为我只有十六岁了。姐,是眼神。眼睛老了,心老了,人才会老。” 佳欣以布擦去眼角的装饰。她有着很清晰的双眼皮,但不够宽,画上粗粗的眼线之后,远看就如丹凤眼一般。现在擦去装饰。素颜之下反而明亮疏朗,盈盈如水,叫人销魂。 “给阿玛额娘请安——”弘驐在门口跪下。 这孩子永远那么守礼,那么平和。佳欣看了一眼帘子外面清秀的少年身姿,有些感慨:他明明不是胤祥的亲儿子,却歪眼根脖,不知所谓。叫人看了生厌。等到胤祥回来。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些年来不算成功的教育? 佳妍缓缓帮佳欣解开辫子,用犀角梳子轻轻疏开,一面应了一声“进来。” 弘驐挑着帘子入来,刚对佳妍一笑,就愣在了那里。 坐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他“阿玛”。但更为分明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iyde女人。 一个女人,为何会是他的“阿玛”? 弘驐跪了下来。 “孩儿……孩儿愿受教诲。” 多聪明的小孩。十一岁,脑子转得就比很多成年人更快。 知道不管多么惊悚的事实,总要听人来讲给你听。 佳妍过去扶起他来。 “叫你来,就是要讲给你听——驐儿,你对咱们家,知道多少?了解多少?” 弘驐看了一眼佳欣,又有点无助地看向佳妍回答。 “阿玛……阿玛是当朝皇帝大清天子膝下的第十三阿哥。额娘是致休尚书马尔汗大人地爱女。” “还有乐?别怕,继续说。入宗学读书也有五六年了。有些事情,总听过吧?” 弘驐把头埋得更低。“阿玛在康熙四十七年曾经起兵谋……谋动。” 身为人子,不敢直言叛逆之事,一个“动”字,急智之中,倒也用得妥帖。 “是为了什么么?” “……孩儿不敢妄言。但,外面流传,乃是为了一个女子。” “什么女子?”这句是佳欣问地。 她从来都有些好奇街巷流传中的自己。 “说是一个妖族女子,有无数化身,能作九天之清歌,凌霄之乱舞。曾迷惑……迷惑皇帝,后又勾……勾引阿玛,最后,说是化作了一颗寒星,隐于夏夜。” 佳欣听得有点晕晕的。 看看佳妍,也是同样表情。 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传说”。 “唉。”佳欣站起来。抖抖衣襟上的发丝。长发如水一样流动着散落肩头。“谣传不足采信。弘驐,我就是那个迷惑了你阿妈,让他起兵的女子。” 弘驐将头磕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小妍,你同他讲吧。”佳欣转身入了内室。 过了很久佳妍才进来。 “他怎么说?” “他有些混乱,但还算冷静。还有,他说,不论他是谁、你又是谁,养育之恩就是养育之恩,没有分别。” “真是个好孩子。”佳欣有时候会在脑中搜索弘驐虹昌等人将来的命运,但却总也记不清。只记得,有两个在乾隆朝与胤礽地儿子混在一起造反;还有就是现在还没出世的弘晓袭了亲王爵位。真希望这个又乖又出色的弘驐,能平安幸福呢——不管他是谁,自己是谁,养育之情就是养育之情。接近十年的岁月不是那么容易捱过的,看着小孩子一点一滴长大,是寂寞岁月里唯一的刻痕,也是佳欣验证自己存在的习题。她闲来无事,有时候就会幻想,等胤祥回来之后,要怎么让他快点记住这些孩子们的姓名脾气呢?还有,弘昌不小了,胤祥回来之后也该是作主为他指婚地时候了。胤禛都早好几年当上爷爷了呢。弘昌虽然没被教好,但一个好的妻子,应该能够帮到他的人生……佳欣又想起来站在花园里大哭的完颜若敷。听弘驐说起过她的长子弘明,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虽然不太聪明,却对母亲极好极好,及其孝顺,也算是胤禵长期征战在外完颜氏独守空院的一点慰藉吧。 “但是有一件事情很郁闷。”佳妍钻进被子里,嘴唇有一点嘟嘟的,很是可爱的样子——三十多岁的十三福晋,只有在极其放松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地神态。 “什么事?” “弘驐说,有次弘昌不知道和谁打架,口中胡言乱语,几乎要说出些不该说的来。结果,竟是弘历,就是那个弘历,阻止了他。” “弘历?……弘昌……真烦。”有些时候佳欣自己知道自己和胤祥的相似之处——其实她对于这些孩子们常常有些不耐烦的情绪。她很难去真的爱这些难以装点自己世界,却迟早会占据中央舞台的一代。想到康熙地风烛苍老,她会悲从中来;但想到今后的乾隆盛世,她却一点也无开心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意味着落幕的标记,在令她惴惴不安。 “弘昌那边,还是交给我吧。你对他们太凶了。”佳妍看懂佳欣的思绪,善解人意地将棘手事情接了过去。 “真是个好老婆——”佳欣开起了玩笑,伸手去捉佳妍来吻。“与为夫敦伦不?” “去去去!”佳妍一把推开佳欣魔爪。“等你有了那个能力再来吧!” “喂,不开玩笑地说。”佳欣用最平静的口气最随便地说出来。“万一你老公他不回来……我们……要怎么办呢?” 佳妍将正钻进被子里,凝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笑眯眯把头伸出来。“你刚才说什么呀?我没听到。” “没听到就算啦。”佳欣回头吹熄灯烛,睡了下去。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讲话。 窗外繁星如锦绣。 心中的期待犹如星辰,但无影无踪的恐惧,也好似宇宙中的黑洞。 不提及,不代表恐惧不存在,就好像看不到,不代表黑洞不在那里。 事实上,黑洞一直,一直都在。 “他不会不回来的。”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佳欣以为早就睡着了的佳妍,忽然嘟嚷出这么一句,然后翻过身去。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 胤祥走的时节,是康熙五十一年深秋。 现今,已是康熙六十年深秋。还差一年,整整一年,就是约定的时间。 “也许没那么准……差个三五十天呢?”乌苏氏伺候着佳妍吃糕点,一面嘟嘟嚷嚷地商量着。 “说是最迟十年的……唉。”佳妍皱了皱眉头,“这桂花糕做得,真是一年比一年难吃了。唉,明年胤祥回来,可要换个好高点师父。” “我说,你们一群女人能不能少这样絮絮叨叨的?没日没夜地说来说去,就是在说男人。”佳欣在旁边不冷不热地嘲讽。 “哟!”佳妍笑眯眯。“有人真当自己是‘爷们’啦?——我说爷啊,换个糕点师父如何?” “去去去,这种破事也来烦爷?”佳欣顺口接住。“……好了,不开玩笑,说正经的。星儿还好吧?” 繁星格格现年七岁,正是换牙的时候,这几日||乳|牙摇摇晃晃,不肯吃饭,很令佳妍她们头痛。 “那日她闹得凶了,我作势要打,福晋却赶紧楼向怀里。这几日是愈发地说不听了,真是骄纵到不成样子了。”娟娟笑骂。 “孩子那么小,打她做什么?不吃也就不吃了,饿了自然会来要,随她去吧。”佳妍辩解。 “你呀,莫要宠坏小孩才是。我看弘皎就是因为被里宠的,才会那么笨。一本《说文》,别人家孩子十五日看完了,他看了四十日,还在那里稀里糊涂。” “哎呀,《说文》那么难,我都看不懂呢!”佳妍在那里大惊小怪。“况且,皎儿老实。你不能老拿他跟弘驐弘历他们比。” 佳欣只好苦笑。“对了,过几日立冬,贵妃要看诸府女孩子们的针线。繁星那份怎么办?娟娟代劳了吧?” 乌苏氏没好气地答,“哪次不是妾身代劳的啊?——真是个,哪有个不给女孩子学针线的道理。将来啊,嫁衣也要我这个姨娘来缝呢!” 佳欣揽过她香了一口。“等我们再有一个女孩子,一定让你做亲娘。” “人家才不要哩……人家……”娟娟有些面红地低头。“人家,人家一直都说,想要一个自己生的哩。”娟娟才二十九岁,正在黄金生育年龄。若胤祥真能回来。她倒也不算高龄产妇。 佳欣了解地拍拍她的肩膊。——心中一时没一点涩意的。但二十年来,什么不会改变?身边这群女子,是情敌,却更亲如家人。有时候,共同的眷恋,也的确是将芳心相连的纽带。 “对了,”佳妍忽然想起些什么,“上次繁星说要跟谁学弹筝的?不学女红,学些乐器。多些秀雅的气质,也是好的。”胤祥府情况特殊,和太子。大阿哥等不同。“胤祥”被拘于府内不得外出,外人也不得入内;但府中妇孺仆婢,却是不限的,可任意行走无碍。 “哦,那个呀,我想想,”娟娟带孩子们出去走动较多。她父亲当年是三等侍卫。现在荣休,已是头等侍卫,领二品武将衔,也算是贵族大员。沾亲带故,也有不少能拜托得上的门户。“弹得一手好筝的……啊,是若罕嘛。参将荣保德闺女。” “对对,叫若罕的,生的极漂亮,又聪明,有秀气。”佳妍连连点头。“不止繁星,和弘驐弘历他们也常常一处玩儿地,是不是?” “是啊是啊。说起了弘历才好玩呢,听说有次他专门去求他阿玛。说想要若罕做知己福晋。你瞧瞧,才多大点儿的人呢?结果他阿玛说,荣保大人有军功,不是普通人家,你要呢,就自己去求你皇玛法。结果呀,弘历就真去求了,听说皇上虽然没允,却夸奖了几句,高兴得很呢。” “乖乖,真厉害。”佳妍偷瞄佳欣,有点兴奋之意。“将来……止不定多有出息呢。” “弘历……富察?富察氏?这个若罕,是不是姓富察氏?”佳欣没理会佳妍,却在苦苦思索另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孩子应该要姓“富察”……富察?弘历的嫡后,历史上著名的孝贤皇后,傅恒的哥哥,福康安的姑姑,就是一位富察氏…… “是啊,就是富察氏的女儿。怎么啦?”娟娟有点奇怪。 “富察若罕!”佳欣猛地站起来。 想起来了。 好熟悉的名字! 当年……富察晓娴,胤祥的侧福晋富察晓娴,因投毒谋害佳妍腹中胎儿一案,屈死在宗人府狱中。当时,佳欣乃是亲自经手之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在她临死之前,佳欣曾经亲耳听见她对前来探视地嫂嫂许愿:“若大嫂将来有子,就叫若罕,如若的若,稀罕的罕——” 可是,那时候距今已经十多年之久,算来算去,也对不上号啊! “到底是怎么啦?”娟娟推了推佳欣,“哦,对了,你们记得……记得当年的晓娴姐姐不?” 佳欣心中一沉。果然。 “记得,怎么?” “算起来还沾亲带故呢。晓娴姐姐的爹爹,佐领僧格大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呢,就是荣保参将了,但他早年被过继给了他一个堂伯。小儿子早死,留下了一个怀着遗腹子的寡妇,这寡妇呢,就是若罕的亲娘了。咱们满洲人不讲究什么三贞九烈,荣保大人在外征战多年,年已三十尚未娶妻,回来给亲弟弟奔丧时看弟媳楚楚可怜,就把她娶了回家——这些事儿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那若罕,就是那个遗腹子么?” “不是啊。这已经是十多年前地事了,若罕才九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那个遗腹子生下来未满月就没了。后来又有过两胎,不是没保住,就是夭折了。后来有个个女儿,就是若罕,不过刚开始不叫这个名儿,周岁上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着医石无灵了,听说她娘专门去求了高人,给她改了这个名儿,才救活了过来。后来陆陆续续,倒是有了一子一女。前两年好似还纳了妾的。” 佳欣听得头皮发麻。 那位改嫁的妇人,应该就是那时候自己听到和富察晓娴对话的那位女子了。按照乌苏氏地话来说,之后她也可算是历尽沧桑:夫君早逝,子女皆殇,倒好像是在应着某种诅咒一般,直到,知道她将女儿的名字,按照富察晓娴的意愿改为了“若罕”为止。 富察晓娴……富察若罕。 晓娴……孝贤? ……天。 佳欣咬牙不敢再想。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不要在带繁星去复查家了。”佳欣忽然冷冷地下令。 娟娟愣了一愣。晓娴出事那时她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并记不得那么些许细节内情,也猜不到佳欣的用意。“为什么?” “……不为什么。”佳欣蛮横无理,不给解释。 佳妍略微知道当年晓娴之事,以为佳欣顾忌这个,忍不住劝解,“没什么关系的吧?毕竟那么久了……而且荣保将军有过继之实,并不能算是晓娴的哥哥的。对了,我原本不知道弘历那事儿,倒还想过把这孩子求给弘驐呢。” “绝对不可以!”佳欣的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抗衡的威严。“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今后谁也不要再和那家人来往,包括弘驐、繁星他们也是一样,更别提结亲之事了。谁也不用说了,就这样。” 也许自己地言语太过严厉?佳欣咬牙扫了眼窘在那里的妻妾,心中暗叹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有些事情可以退让,但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等到将来,你们就会明白了——佳欣走出门,刚好看见远远处弘驐牵着繁星,正在说着些什么。兄妹两人笑语晏晏的,还活脱脱是孩子模样,哪有那么多情天恨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秋后是冬,冬后就是新春了。 花开花谢,又是一年。 不知道是诅咒还是宿命,康熙因胤祥之去而悲伤不已,借染恙之名辍朝闭宫,直到腊月。年庆不过草草。 康熙五十二年,康熙六十大寿,天下同庆之后的第二夜,康熙竟然扭伤脚踝,直至次年方愈。 康熙五十三年腊月,胤禩毙鹰案出——佳欣远离权利中心,已然不知晓其中细节。但整体而言,不过又是一场皇子之间高嘲的争斗。那次的结果,是胤禩自杀以明志,康熙为了安抚胤禩,将胤祉、胤禛削去亲王爵位,降为郡王,旋即起复。 康熙五十四年秋冬,一场大雪灾席卷京师,冻饿而亡的流民数千,夜号于定水河边。临近年关,更是起了小规模的叛乱,知道元宵节后才被彻底平定。 康熙五十五年腊月,久居宁寿宫的太后突发急病,直到除夕夜宾天。天下戴孝,鼓乐不行。 康熙五十六年冬,青海叛乱乍起,生平盛世不再,将老而兵艰,烽火飘连。 康熙五十七年腊月,胤禵受封“大将军王”,出征西域,经久难归。 康熙五十八年冬,西北军情告急,胤禵一度与京师失去联络,后为西福保等人舍命救回。 康熙五十九年,皇子纷争又起,今次是年轻气盛的十七阿哥胤礼被胤禛唆使,上告九阿哥胤禟聚敛国库。克扣军粮。胤礼岂是胤禩胤禟对手,被构陷了一些罪名,反咬一口,以身系狱。除夕家宴上其母勤嫔与德妃、宜妃等当面冲突。闹成一团,惹得康熙摔了桌子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希望,康熙六十年,这位圣明帝君执政一甲子的年份上,能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年节,能有一整个安安稳稳的未来。 腊月二十七,康熙密召佳欣入宫议事。 佳欣亲眼见到了康熙苍老地手,在黄绫上写下了满汉两种文字的“胤禛”名字,然后藏于了“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在场的还有隆科多、鄂尔泰以及内廷总管侯慧春。隆科多。鄂尔泰两人获得了密旨一卷。不知内容;侯慧春得赐死药一斛;佳欣带着易容,在所有人面前表现为一个沉默而陌生的青年护卫,从康熙那里亦得到了一卷密旨。 旨意是给胤祥的。 大意与藏在正大光明之后的那份诏书完全一样,只是,即位人的名字,改成了胤祥。 佳欣不知道隆科多鄂尔泰他们得到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凭借她手上的密旨,她随时可以,分裂中国。 康熙另赐了九枚蜡丸。分别是给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禩、胤禟、胤锇、胤祥、胤禵。是为夺嫡九王,牵扯在历史声浪之中。蜡丸亦存于佳欣手中,康熙命佳欣可便宜行事,在各人临终之前下赐即可。 曾经有来自未来的人告诉过康熙,他活不到康熙六十二年的年初。 所以这也许是康熙最后一次过节。 花灯憔悴,年画空红。 所有人还剩下唯一的期待。 胤祥…… 会不会回来? 隆科多鄂尔泰等跪安之后,空空的乾清宫内只剩下康熙和佳欣二人。 佳欣很想问问难康熙,如此遵循命运,会不会有不甘心之处? 曾经有过疑惑,但现在佳欣已经完全明白了,和认同了康熙的选择。 不是胤禩不好。但他错在太爱霃瑾,而霃瑾却因为时空地错乱,而没有了生育的能力。康熙如何能够让这样一个女子来母仪天下掌握后宫?康熙又要看着胤禩将天下再传给下一代的谁?胤禛等一次又一次利用霃瑾来打击胤禩,这又何尝不是康熙一次又一次给胤禩的机会:若他肯放弃霃瑾,今日这储君之封,未必不会落在他这辛者库贱妇之子的身上。 但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霃瑾,胤禩又怎么会毅然起身,加入这场战争? 佳欣终于明白。胤禛,的确是康熙别无仅有的选择。 历史的力量,强大到无处不在,却又豪无形迹,巨大而压迫,不能反抗,也不能呼吸。 佳欣咬牙。 “那么,给我的密旨,是最后一丝尝试和努力咯?” 关于反抗命运。 康熙没有答话。 他看着乾清宫外地天空。那是冬夜的寒冷苍穹。深蓝色,有些发白,有些低沉。 “康熙三十八年,朕将幻生抱到这里,为她 换下亵衣。侍女去取凤冠霞帔,朕一转眼之间,再回头时,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体。” “啊?” “梓宫之中,能与朕合葬的只有那一袭白裙而已……不知为何,朕近日里总是想起幻生的音容,栩栩如生。” “皇上……”佳欣无语凝顿。 “朕大行之后,并不愿去地下见列祖列宗,却愿去往幻生所在之处。星汉光辉,银河景象,不知会不会只在心中,空自奢求?……” 他似在问佳欣,又似在自语。 “皇上。”佳欣鼓起勇气。“等胤祥回来之后……请他带您也一起去那个地方,好不好?星汉光辉,银河景象,都触手可及……皇上,满目江山,横竖不过百年。天穹寂寂,亘古不会改变,我们,我们一起,都去那星河之中,自在逍游,好不好?” ……历史的可能性无穷无尽。 看着康熙的脸庞,佳欣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切之后的真相了——康熙六十一年秋,胤祥回来这里,将他的父亲,他的爱人,他的妻子,全部都一起带走,带去一个崭新的世界……是的,一定是那样。 佳欣却不知道为何在接下来的历史上,为何还有怡王,为何还有福晋。疑问悬置,但眼前的可能性令她兴奋不已。 康熙却只是看着佳欣,笑了一笑。 这是一个很多很多年后,佳欣才彻底了解的笑容。 “满目江山,都是有情众生筑就。天下沉沉,总要有人去肩负。……纪素,朕的江山,只能交给可以交付之人。” “皇上……?”佳欣一下子不明白其中关窍。 “你跪安吧。” ……谁是可以交付之人呢? 怀揣一卷密旨,九枚蜡丸,佳欣忽然觉得答案近在眼前,呼之欲出。 但她不去想它。 下意识地,将那些东西只是保管起来。等胤祥回来,再交给他处置吧。 有了那星河灿烂,胤祥应该不会再留恋什么锦绣江山。 历史……还是可以平滑进展。胤禛,雍正,百年盛世,百年飘摇,百年恨史,人间车轮,自与我无干,宇宙悠悠,才是终究的归处。 佳欣想着想着,觉得一颗心很是安稳。 第六十五章 星汉朝露 “曹孟德的诗……曹孟德……就是曹操,写过些什么呢?弘暾想想看……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光灿烂,若出其里。……后面的是什么来着?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佳研在那里乱七八糟地翻阅诗谱,却怎么也翻不到自己要的那一页。弘墩在旁边苦忍,很想纠正,又不敢做声。 佳欣抬眼,笑了笑,“没错没错,这样真好——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譬如朝露。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幸甚至哉!歌以永志。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佳研疑惑的看着佳欣。 弘暾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佳研转头看他:“你又在笑什么?” “没……”弘墩万分尴尬,“孩儿……孩儿想起了曹孟德的另一首。” “说来听听?” “嗯……秋风萧瑟,呦呦鹿鸣。绕树三匝,洪波涌起。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山不厌高,志在千里。” “唉?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啊,找着了,在这里。汗曹孟德,龟虽寿,观沧海,短歌行……啊,你们都耍我?把诗拆了给我?”佳研很是郁闷的把书一扔。 “好啦好啦,乖啦,你先告诉我,你要找曹孟德的是做什么?” “这不是快中秋了么,今次是由四嫂主持家宴,事先讲了要联诗。我的诗很不好,平仄一团糟,所以想找些古风借鉴。你们两个倒好——” “好啦,别忙了。你不是会带弘暾他们去么,叫弘墩捉刀就好了。要不然的话,繁星儿也行啊,她上次做得七律还被夸奖了呢。” “繁星儿?你的意思是,我连八岁小孩也不如?”佳研猛瞪佳欣。 佳欣摊摊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1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1部分阅读 手。“星儿能送千家诗,你能不?” “我不能。你能?” 佳欣干笑了两声。“我也不能。但我至少比你强。也比星儿强。” “废话,你那是王琰教出来的——”佳研看了一眼弘墩,“换个话题,你和墩儿比呢,谁强?” “那自然又比不上弘暾了。他可是弘字辈里文采第一的孩子,弘时弘历弘皙都比不过的。” “孩儿不敢。”弘墩被夸奖得额上沁汗,“书斋功夫。不过是微末小技而已。莫说阿玛额娘,就是众兄弟,也大有孩儿拍马难追之处。” “这话谦逊。”佳欣笑问,“那你说说,什么才是经天济世的大本事?谁最有这本事?” “弘历。”弘暾不假思索的说出一个名字。 佳欣心中一颤,想起来正大光明的一个名字。忍不住叹了一声。“……墩儿。其实你挺像一个人的。” 弘暾来不及追问佳研就先迫不及待了:“谁啊?我家墩儿像谁来着?” “康王。”佳欣轻轻吐出两字。 “啊,八伯伯?”弘墩吓了一跳,“……孩儿,孩儿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胤禩也聪明,才华天分去不如你。这群叔叔伯伯之间,比你聪明的,可能只有你九伯,还有十四叔。其余的,直诚雍恒。淳廉敦履,那个也不是天纵英明的主儿。现在看留下的那几位处事理政滴水不漏心窍玲珑手眼通天——可不都是逼出来的?想当年,胤禩虽稳重大度,却失之与冲和平缓,少了些霸气。胤禛就刚好相反,戾气太盛而不得人心。”佳欣随口臧口人物。 弘暾不知如何接口,却听佳研悠悠而叹:“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他才几岁?” “几岁?”佳欣太高声音冷笑,“当年的十三阿哥,几岁就可以杀人而不变色了?比现在的弘墩,也大不了几岁罢了。” “越说越没边际了。”佳研皱眉,却不动声色的向弘暾,“暾儿,去你娟姨那里,给额娘拿些油笺来。” “是。”弘暾躬身告退而去。 “你怎么了?忽然说那么多?”佳研有些不解。 “没有怎么,忽然在那里想想,要是胤祥当了皇帝,让弘暾做储君,一定不错。” “你发什么疯啊?就算胤祥能即位,暾儿也毕竟不是亲生的。你自己同我说的,怡王嫡子,乃是弘晓,不记得了么?” “弘晓……唉。”佳欣忽然烦躁的站起来,多了两圈。“我……我不知道。” “你在怀疑了么?”佳研一眼看穿佳欣心事,“怀疑时间?还是空间?怀疑她不会回来?” “没有的事!”冲口而出的话语音量惊人,佳欣自己也吓了一跳。 佳研却幽幽叹:“到底是快中秋了,其实我问你是不是在怀疑,是因为……是因为自己,也在怀疑了。” 佳欣咬牙,不语。 佳研撤下强颜欢笑的面具:“大家都假装一切如常,但大家心里的弦都绷得太紧,以至于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掉。前几日和白云观虚道长谈起,近日京师妖异重重、鬼影幢幢之事,姐,你以为,这些是由谁而起?——皇上的身子,谁都看出来是强弩之末,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那位失之平和缺少霸气的爷,已经是磨刀霍霍;而某位不得人心的爷,却得了帝心,就等着册封诰天下。只有,只有那天纵奇才,十几岁上就能杀人不眨眼的主,现在却还不知道在那颗星星上自自在在,逍逍遥遥的享受呢?“ “佳研,他会回来的。”佳欣坚定彼此信念,“他不会扔下你我,独自逍遥的。我们等了十年,又何必在乎多等一两个月?” “等了十年,人都等傻掉了。”佳研半开玩笑,半是真心,“看着孩子们从那么一点点长到现在这样,虽然平淡,却冲抵得过之前的骇浪惊涛。我都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月季,是什么香气了。” “月季的香气本来就淡。”佳欣站在窗边,轻轻一推就是满园颜色,“……是啊,若是他真的不回来,那便相忘于星汉之中,两情……譬如朝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佳研曼声吟道,“我今劝君,切莫沉吟。白头偕老,有情无情?朝露星汉,化为烟云。” “朝露星汉,化为烟云?……朝露如烟,星汉浮云。小研,你联诗的时候就出这首,虽然化用,却是好,真好。” “可见作诗,不是看你能不能吟诵什么千家诗百家词的,对不对?陈子昂何尝有什么平仄,李白最好的从来都是酒后狂歌。”佳研持着小楷,娟娟字迹将适才的句子写下来,然后吹干,铺平。“赶明儿叫人裱了,挂起来——” 佳研佳欣同时不经意地抬头,同时看见了挂在那里已经有十年之久的那副星空图。 十年前佳研画下的天空,十年后显得有些黯淡了。 但……那其中的星河,仍旧如此幽邃、深密。 凝视片刻,佳欣坚定地开口:“只要他能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姐,”佳研带着颤开口,声音美的惊人,却空旷凋零。“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假使说,胤祥他……不是不想回来,却是回不来了呢?” 木窗空洞的与窗棂撞击,发出轻微却沉闷的声响。 窗外有风。 佳欣看着佳研。 “你预感到了什么?” 她用最大的勇气问。 佳研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很准,却很抽象。 “……寂寞。很寂寞。我不知道……不,我不知道。”佳研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不回来的话……姐,星河如此宽阔,我们没有鹊桥,要如何偷渡?”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佳欣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类似笑得表情。 “我们要想好。”佳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想好,要如何活下去。” 爱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你以为它是全部,你以为你那么那么的爱,你以为自己已经陷入那海之中,四面无助,必要有它才能呼吸。 但一转头,却能看到栩栩如生的陆地,其实一直就在你的眼前。回头是岸?是,一直都是。但回头之前,怎么会知道追逐着自己的是陆地,还是蜃景如何知道自己会消失,还是会重现? 爱是相互的东西,但更是一个人的事情。 “对方”是爱里很重要的东西,但更是毫不重要的东西。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 玄烨病于畅春园。 佳欣便服入侍,守候在老爷子身旁。 ——都已经知道了,这就是大限。 多么无趣。知道着历史而去经历,多么的趣味索然。 但也有又出乎意外的。康熙通过佳欣的手,每日传递出去的那些密折,将尘世大概,王朝脉络,理了个清清楚楚。四川总督调往青海军前效力。云南将军调任云贵总督,原云贵总督准予而非依例夺情。兵部侍郎致仕,继任者乃是福全的小儿子多锒贝子,而他哥哥半月前接管了户部,兄弟联手,原本被胤禟一手把持的国库终于敲开一道裂口,胤褆那边的军饷也总算不再有后顾之忧。另一面,胤禛的门人收到巨大的打击,一道圣旨中七人赐死,五人罢官。十月三十,下旨令胤褆回京。 胤禩胤禛两派都是人仰马翻,此时宣召胤褆,几乎意味着要将大位以待。 但此时弘历被莫名其妙的越过兄长弘时而得封贝子,胤禛和湘雅所生的正要出嫁的庶出女儿,也被封为多罗郡主。 同日,苏奴被拘。 十一月初一,自从贪贿案后再没有得到过晋封的胤禟忽然被升为贝勒。同时赏胤禩银五千。 众人看来扑所迷离的一团动向,均出自于佳欣一支玉笔——风雨将至,一切为保清室传延不堕,一切未免枭雄各占一方,将河山割裂。 打压胤禩系的军队,自然是为了避免胤禩谋反。打压胤禛门人,则是为清未来的君侧,赐死的均是康熙认为对将来的雍正皇帝没有益处的庸臣j臣,罢官的则是康熙慧眼相中的能臣,将来留于雍正起复,以笼络臣心。召胤褆,封胤禟都是为了避免胤禛将火力对着胤禩全开,想要保住胤禩的一条性命;封弘历,则是很清楚地告知胤禛。他能够继位这个优秀的皇孙功不可没。 十一月初三,佳研入畅春园詹宁居探视。 康熙命人取出多年前收藏的一本英文小说,名佳研朗诵。 佳研早将英文忘了个七零八落,但她的发音好听。朗朗清清,康熙听的甚为惬意,本已水米不进的身体。竟好似恢复了些许。当晚用了一碗米粥。 佳欣大恸。 医者,如何看不出来,何谓回光返照? 十一月初五,康熙在京皇子都已聚集在了畅春园中,却个个都被变相软禁,既见不到皇帝,亦不能妄动一步。守在康熙床前的只有全体宫监婢女都不知来历的“俊美青年”佳欣一人。 胤褆在此日撇下兵马部队。孤身匹马,日夜兼程,要赶回京师。 十一月初八,佳欣以皇帝印杀三太医。 十一月初十,康熙醒转。 佳欣私召佳研入侍,以第六层之紫金气为玄烨续命。 ——“胤祥就快回来了。”佳欣在康熙耳边,轻轻的说。 但康熙摇头。 紫金气流入经脉,他暂时减却病痛,神智清明。 他的声音,很平稳,犹如他一生的心。 “祥儿不会回来了。” 一语惊人。佳研凝疑半声,却立刻咬牙痛呼出声——她一刹那间行气错乱,几乎走火入魔。佳欣来不及做任何判断,下意识的运气澎湃内力,将佳研气脉引导回复。“皇上……”看佳研力尽睡去,佳欣双膝酸软,不知如何应对。 “不要等了。详儿不会回来了。”康熙坐起身来,一瞬间,他苍白的鬓发和深深的皱纹似乎全然消逝。佳欣在他眼睛里看见了很多、很多东西。是八九岁时登上皇位时候所见的风云乱动?是十几岁除鳌拜收大政是所看见的势不可挡?是挥兵三藩,与萨满女联手天下时所看见地帝国纵横?……如流云,如逝水,如天空倒影,如人间凡夷。最终,一切都慢慢平静下来,化为一点点的柔情,和安宁。 ——佳欣在他眸子里,看见了一个女子。 是的。她看见了很多年前一缕香魂不知消散去了何处,瑰丽容色却始终存在于这个帝室的每个角落阴影里的那个——女子。 章幻生。 章佳氏。幻生。 ……好漂亮。 佳欣没有办法来形容那样的存在。 不是容貌,不是肤色,不是身体,甚至不是气韵。 是那存在本身。 如大美无言的山河,又似孤零零大漠里的一缕嫣红。 如江心怃然碎裂的银光,又似海平线上偶尔荡漾的一抹展翼。 ……不慑人,也不逼人。 却让你沐浴在那样的美丽当中,失却了呼吸。 心甘情愿的,不能呼吸。 她不忧愁,也不快乐。 她只是在那里,存在在那里。那里便似充满了……爱。 而她呼吸的声音,有星辰运转与其中。如此挥洒,挥洒的星光的行迹。 抓得住,却又都失去。 一刹那间。佳欣彻底明白,为何康熙爱此女终生——那样一种星辰似的宁静,正是康熙的眸子里常常投身出去,想要寻找的东西。 星光,和追寻星光的眼睛。 好似拼图,终于而完整。 终于而完整。 那么,在失去她之后,康熙又如何呢? 章佳氏在眼前一点一点消失。 佳欣想要伸手去留,却什么也留不住。 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她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团星云,好绚烂的星云,在那里,久久都不能散去。 是什么呢?好像花开,有好像花谢,好像烟花爆炸开来而百花盛放,好像火焰猎猎而燃,烧尽了人间天界的一整张因陀罗网。 那是,星辰的炸开。 佳欣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周遭失却了氧气。她没有办法再呼吸。 是。 那是胤祥。 十年前他和法海所乘坐的飞行器就已经在宇宙中爆炸。 离开地球不久。就已经投入了那永恒的绚丽。 在预测里,在回忆了,在交感里,在忘记里。 那种绚丽。 空等了十年。又如何及得上这一瞬间的壮丽? ……幻生。 佳欣轻轻喊了出来。 一段讯息,隔了十年,才由幻生的魂传达回来给了康熙。 而康熙现在,又告诉自己。 他早已经不在。 不在任何地方。 上天入地,化为星辰。宇宙间的一点劫灰,不知道在几度轮回之后,才会融化在眼前的尘埃里面,悲哀的映照出这个透明的世间? 穿越,穿不过。 情意障,血肉祭。 佳欣动不了,心里慢慢一级一级回溯过去。十年的岁月渐渐消失,最后,她听见可胤祥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竟是那句“我抱着你”。 ……那时节,佳欣靠在床上,对他说:“我要睡一会。”然后胤祥低头,声音如在耳边。他说:“我抱着你。”佳欣听到,觉得心里安定,便睡着了。这一梦便是十年,至今……尚不得清醒。 不得不清醒。 心里有些部分撕裂了。但另一部分,还在血淋淋的跳动。 “纪素……”康熙忽然握住佳欣的手,及其有力,“朕去了。……辛苦你了。” 佳欣睁大双眼。 看着康熙缓缓合上眼睛。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一。 佳欣浑身颤抖,坐在龙床之前。 天地悠悠,她只有她一人。 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直到—— 她屏弃了爱,亦屏弃了恨。 然后她站起来,抱起佳研,将她带到外室,请太监送回京城。 再然后返回室内,在镜前坐下。 康熙的房中的镜子并不太精美,但却已经足够。 佳欣取出怀中布包,努力稳定住双手,开始为自己易容。 一个时辰后,佳欣结束整齐,密诏皇四子胤禛入见。 密谈有一个时辰,天光破晓。 上谕众皇子侍驾。 雪地里一群眉目模糊的男子彻夜长跪在詹宁居前。驾崩之讯还在佳欣手中,而天地均以缟素。 纷纷扬扬,雪落,心惊。 隆科多等入见。 佳欣沉默,对他们点头。 他们看住胤禛,忽然跪下行礼。 然后众人去到了正大光明,取出遗诏。 佳欣按了按自己怀中另一份诏书和九枚蜡丸,若无其事的举步。 回到康熙身边,她才感觉到最后一丝暖。 胤禛看着她,隆科多鄂而秦亦看着她。 她最后点了点头。 窗外那群皇子还如泥雕木塑,雪,愈加的大了。 片刻之后,胤禛持康熙手书,康熙临终所赐念珠以及遗诏。 他的背后,佳欣在两个聋哑太监的引导下,从秘门离开畅春园。 一身雪片洒落,雪光阴沉着天光,路上浅浅车辙。 佳研咬住自己下唇,看远处无尽天际。 ……那个想去而不能的地方。 这段想了却必须忍下去的尘世。 “我抱着你。”有人在耳边吹气,伸出温暖的怀抱。 佳欣闭目,享受这片刻惬意。 真想融融睡去啊……这死生之间最舒展的一种沉迷。 但她忽然用力咬唇。 咬至出血。 她挣扎出来,眼神刹那凌厉清明。 一转身,竟是十年。 缓缓放下双臂。 佳欣不在抱着自己。 世间伶仃,从此独行,令人安睡的温暖,断绝于梦境。 马车行至十三阿哥府邸。 雍府来的人已经早到,正在焦急。 佳欣下车,眉目锐利,却好看。 一身素白的男装,拂了一身的雪。 “奉大行皇帝遗命,即可释放皇十三子,着既往畅春园听旨!” 佳欣潇洒的理一理衣襟。 有雪落在发间,仿佛流年。 “臣,遵旨。”她跪下去,雪很凉。 “……十三阿哥?”那些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多年不见啦。四王爷在园子里候着呢,你快些起驾吧。” 乌苏氏从房内去来了绣龙朝服与朝冠。 佳欣冷冷穿上,然后抬眉,“大行皇帝?……皇阿玛驾崩了?” 来人点头,口中胡乱劝慰。 佳欣名正言顺的露出悲伤。 天地茫茫。 她翻身上马。 身后从人追随,她折返向那来时的路去。 风寒刺骨。 她终于,放声哭泣。 到达畅春园时,已经日正当中。 奇怪的天气。胤齓飘雪,雾霭沉沉,却有白塌塌的日头从云间一缕一缕射出来,其冷如冰。 佳欣翻身下马。 园子里一处一处,都是胤禛兵马。虽然双方都有十足准备,奈何佳欣密宣胤禛晓谕康熙遗愿,为胤禛争取到了关键的一个时辰,可以从容调兵入园,守护他换上龙袍,先攀帝位。 但此刻江山未稳。胤禩手中有三千蛰伏妖族,胤禟则一手控住大清钱粮命脉,而正在日夜兼程的皇十四子胤褆,则拥兵十万,号令天下兵马。胤禛这个地位,远未坐稳。 太监将佳欣引到了詹宁居前。 胤禩正冷冷站在那里,脸上戴着嘲讽和不甘,看住胤禛。 胤禛已经换上白布孝服,胤禩等人却还是皇子装束,雪地里一些深青颜色,将胤禛的气势逼弱。 胤禛不挠不怒的站在箱底们面前,眼中掠过一丝阴狠。 佳欣趋向前去,和胤禛交换了个眼神。 胤禛了然于心的忽然大声呼唤了出来:“十三弟。” 一时间,满地深青都回神儿看。 十年荏苒,大家都变了样子。人到中年,原本风流俊俏的,原本柔弱孤独的,原本蛮横粗野的,原本自命不凡的,全部都在雪地里淡薄,年复一年的斗争,在这群天子骄子的脸上刻下风尘。 但血连着血的兄弟,就算十年不见,却还是不会不认得的。 胤禟首先错愕出声:“……你是谁?” “九弟,你连十三弟也不认得了?——”胤禛上前握住佳欣的手,“快来人啊,给十三弟换上孝服!” 太监魏珠颠巴癫巴过来,手里一领孝服,身后还有个小太监。愁眉苦脸大气不敢出的抱着一大摞孝服,想是为其他皇子准备的。却无人理会。 佳欣略一抬嘴角,恭顺换上孝服换了庄重肃容,端正跪下雪地。“皇阿玛可是已经大行?……践祚的可是四哥?” 胤禛看了一眼胤禩。几乎要笑出声来,却不得不悲悲切切:“十三弟,皇阿玛生前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 “臣弟梦中见着了皇阿玛……梦见皇阿玛要去一座仙山为山神,阿布凯斯都里亲来迎接。臣弟抓住皇阿玛衣襟不愿放手。乃至于放声而哭。皇阿玛叮嘱我说,要我好生辅助四哥,治理好大清天下……”这是早已商量好的台词,佳欣面无表情的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十阿哥胤我当先呵斥出声:“皇阿玛是否大行还不知道,着又来了个冒牌的十三阿哥!老四,大家都是满洲男儿。成王败寇。你装神弄鬼,算什么玩意!” “冒牌?”胤禛翻翻眼皮,“千真万确的十三阿哥,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岂有冒牌之礼?十三弟……”他近前扶起佳欣,“十年不见,”他假意唏嘘了下,也懒的多做敷衍,“你样子虽然改变但英雄豪气,毫无更改。皇阿玛临终遗旨,命你为辅国亲王,助我检点河山。我本已答应了阿玛必定速速前去传旨,未料耽搁了片刻,皇阿玛……竟是自己去了。也罢也罢,也算见着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无憾无吝了。” “你说什么!皇阿玛何时宣你入侍,何时大行我等均一无所知,我们还未能入见,却谈什么神魂之事,简直荒谬!”胤我高声纠缠。 胤禛冷哼一声:“你们换上孝服,即刻便能入内去守灵,朕何尝会拦阻于你?” 胤我悲声狂笑出来:“朕?口中已经换上朕了?老四,你够狠,你够狠!怎么,即位诏呢?” “即位诏是吧?”胤禛淡淡接口,扬声道,“张廷玉。” “臣在。”众皇子瞠目结舌看见张廷玉从澹宁居内出来,手捧诏书,“即位诏已成,请问新皇年号?” 胤禛倒是愣了一愣。 佳欣抢先答道:“雍正。雍王之雍,正统之正!” “正统之正?毛了个球的!你他妈的哪里来的杂种,竟敢冒充我十三弟?他虽然在拘,却是满洲第一豪雄的勇士,是响当当的男儿,岂容你任意糟践!”胤我以蛮横著称,眼看就要走上前来对着佳欣动手。胤禛一个手势,周遭数处檐下传出齐齐振弦弹弓之声。胤禟抓住胤我,摇了摇头。 “我不是胤祥?”佳欣冷冷看着远处,“我不是胤祥是谁?”她抬起皓腕,将一枚黑玉戒褪下,“这是康熙二十五年我满月时皇阿玛赐予我的第一件信物,用明黄丝线,吊于颈上,乃至三岁。” 她扬手,将戒指随便仍在了雪地上。 “这枚翡翠令牌,是康熙三十六年,我随侍山东时皇阿玛所赐,朝廷官员,三品一下,可任意裁撤,草民百姓,可立杀无违。” 翡翠令牌抛出清脆弧线,亦落入雪中。 “这块汉玉,是康熙三十八年,我额娘薨逝之后,皇阿玛特赐予我,内外宫廷,出入随意,举国上下,见玉如见君。” 汉玉亦被扔下。 “我腰间长剑,”刷的一声,剑身寒光出鞘,“康熙四十年,皇阿玛赐我防身,亦可作钦差信物,举国上下,,欲杀何人,均可随意;满朝官员,欲斩谁人,均可后奏!” 长剑叮的一声,钉入雪地之中。 “这枚印章,是康熙四十二年皇阿玛密赐于我,可调动三会八门天下绿林好汉,亦可一夜之间齐聚八旗兵马,攻城略地。” 印章狠狠抛下了地。 佳欣眼神凶狠如狼,看向众子:“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皇阿玛赏赐给胤祥的,你们,还有你们。都知道的,是不是?” 胤我被她气势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 佳欣朗声而笑。 “我不是胤祥……好,好。我不是胤祥。反正皇阿玛去了,天下国土,望眼江山,都寂寂沉沉。我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一身恩宠,罢了罢了,若不随皇阿玛去了,又如何对得起皇阿玛为保我性命而加设的十年高墙!”这一段纯粹为临时发挥,佳欣亦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却一意说得自己新潮汹涌,抢去拔出长剑,就朝着自己脖子上抹去。 魏珠隆科多、张廷玉齐齐上来夺剑。 “十三阿哥,使不得,使不得!” “十三爷,您受苦了;大清江山还指着您擎天保驾呢。您可不能如此啊!” “十三阿哥请节哀!为江山计,不可轻生啊!” 佳欣本就是做作,剑应手被夺去。 但一番表演,胤我等人均已无言。 若说他是胤祥,他并非他们所认识的胤祥。 若说他不是胤祥,他的冷笑中,却有胤祥不二的气质。 无心无情,却俊美逼人。 胤禩忽然开口。 “十三弟节哀。皇阿玛已经大行,你我均失巨擎,心中悲痛。都是一样的。向来江山血祭,十三弟是天皇贵胄,自然不能溅血。但寝宫之中侍女太监并太医一应人等,该当立即杀殉,伺候皇阿玛于地下才对——老四,你随侍驾前,这些事情,想必一时悲痛过甚,给忘了吧?” 胤禛一愣,下意识的去看佳欣。 佳欣哪里知道这些忌讳,脱口而出:“太医孙之鼎等三人,前日不是已经杀了么?” 胤禩如刺的眼神看住他:“十三弟今日才出高墙,怎么前日的事情倒比愚兄还要清楚?” “……不行吗?”佳欣知道自己不慎,但此时情状,如何也不能在这点上在纠缠下去。“八哥,高墙在康熙五十二年已撤。这些年我本是自由之身,只因自行起身,所以锢于府中,未曾在朝上行走而已。皇阿玛染恙以来,我遣人打听询问,也是一片天然孝心而已。” 胤禩冷笑了笑,看一眼扔掉满地的御赐物件。“若真一片孝心,毁坏这些东西又于事何补?只怕是一面一口,难以对质,所以索性毁个干净,无从查考之下,便无善恶对错,成王败寇,也就天经地义,无可奈何了,是么,老四?”他矛头转向胤禛。 胤禛闷哼一声,脸上浮起恼怒,正想出言驳斥,却听得一直没有开口的胤禟,不冷不热的拉住胤禩,说了句:“莫要说了,不怕被灌参汤么?” “你说什么?”胤禛恨胤禟远超过胤禩,看见他说话便忍不住心头火起,“你说什么!什么参汤?!” “昨夜有人亲眼看见了一个侍女送了一碗参汤入去。隔一个时辰,便传话说皇阿玛病重,要我们来澹宁居跪候旨意。此时众人皆在,只找不见你,却不料——和,四哥,这晚参汤,可是皇阿玛送终良药吧?” 胤禟的话狠毒,却是漫天胡扯。 昨夜哪有人叫过参汤,不过是佳欣命人送走佳研罢了。 但胤禛偏偏被话激怒,不顾什么帝王尊严,走近胤禟面前:“你有种就再说一次试试看!” 佳欣正朝隆科多打眼色叫人劝阻胤禛,胤禟却已火上浇油的开口:“我再说一次,老四你准备在熬参汤一碗么?这里是来个弟兄,看来要耗费大内不少人参,老四你莫要心痛才是。” 胤禛怒极,一拳击了过去。 胤禟伸手,借掌,另一手已经欺上胤禛左肋—— 当今之计,是要先出这如铁通一般的畅春园。 唯有先出去,才能调动己方人马,放手一搏。 而突围而出的最好方法,有莫过于擒贼擒王,捉住胤禛作为人质了——甚至于,将他毙于堂下,更佳。 很可惜,聪明的胤禟被推在一边,胤禟的一掌印在了佳欣的胸口。但紫金气游走宛然,卸去大部分劲道,剩余的,不过令得佳欣的唇角流出一丝鲜血而已。 ——已经是蔚为壮观的功力了。 佳欣十年间将紫金气修炼的至少有全威的时期无成的功力,胤禟能在紫金气下将佳欣伤害,已然跃入当世一流高手水平。 但紫金气的反震力量将他反推出去。胤禟咬牙而退,胤禩扶助,却被巨大力量带的一并跪倒在地。 胤禟喉头咔咔而动,想必是将翻涌鲜血咽下。此时胤禛旗下粘竿处高手方才跃出,拳脚掌剑,齐齐往胤禟身上招呼。 “住手!”佳欣威严而喝。 平时只听胤禛号令的粘竿处高手,亦被这含着紫金气的一声断喝喝退,茫然望向胤禛。 胤禛几乎上了胤禟激将法的当,贸然出手,换来个惊魂未定。若不是佳欣出手相救,他此刻又何来小命号令粘竿出众人?忙自点头道:“从此之后,十三阿哥之命,不得违抗——兹封十三阿哥胤祥为怡亲王,总理事务,天下遵从!”他索性转头,对着张廷玉吩咐。 原来还不到这一节,但提前眼了。 胤禛有些微惶恐,在粘竿处的守护下往后退了十来步,接近于澹宁居的门口方才停下。 “诸皇兄弟若有愿着丧衣的,请入来守灵——侍卫,将谋逆刺君的胤禟胤禩二人就地处决,稍迟再行定罪!” “不!”佳欣沉沉接口,“不许动两位阿哥,放开他们——八阿哥素性贤良,皇阿玛曾托梦于我说八阿哥与我一同协助新君,总理朝政。……八哥,”佳欣死死盯住胤禩,期望他能明白形势,甘愿雌伏。“……你素来忠孝,难道,要令皇阿玛走的不安么?” 她语声低沉。 胤禩闭目,似乎强自压抑痛苦。 其中关窍,他渐渐想来,亦不是不明。 胤禛能够提前入侍,遗诏能够分明颜色。这绝对不是什么参汤,什么装神弄鬼可以断定。 畅春园一直到昨日为止,都是在康熙自己人马的控制之下。 若非康熙真正选择了胤禛,胤禛又岂有觊觎之机! ……康熙选择了胤禛。 康熙最后还是选择了胤禛。 这样的认知,令他痛苦,并,绝望。 从狼妃薨侍那一刻的绝望一直累积到了今日。 “罢了。”胤禩长叹一声,“该死的不是十三弟,而是我——” 他靴筒中寒光一现。 准备已久的匕首,向着咽喉刺去。 佳欣欲拦阻而不得。 大惊之中,只看到胤禛一个快意的眼神。 然后胤禩轻呼一声。 匕首未曾扎入他咽喉——胤禟死死握住了匕首。 鲜红热血,流入皑皑雪地之中。 胤禟对着胤禩,缓缓摇头。 胤禩双手颤抖,终于握不住,将匕首掉落在地。 “好一个兄友弟恭!”胤禛咬牙笑道,“好廉王。真是天下归心——看来八弟不总理朝政。皇阿玛地下英灵,也不会安心了!” 胤禩紧紧抿住薄唇,一脸悲愤,难以化解。 佳欣有些担心的看着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意思地欺前一步。“八贤王自然要辅政,但他——”胤禛粲笑着,指向胤禟,“他向天动手,乃是大逆不道。罪无可恕!来人——” “等一等!”佳欣喝在他的前面,“……莫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这半句却没有出声,乃是用唇形说出。她站在众人与可闻,但脸上表情,却只胤禛可见。这一句唇语并不复杂,胤禛自然能懂——在澹宁居中的一个时辰,胤禛和佳欣之间达成了数项交易,其中的一项,便是,胤禛不可伤害任何一位阿哥的性命。 但众人眼中,只看到“十三阿哥”拦在胤禛与胤禩之间,陷入沉默。 半响之后,胤禛冷哼一声,却放缓了语气:“胤禟罪无可恕,来人,将他拉下去仗责一百,以儆效尤。” 陡然,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呼“皇上英明!臣弟叩请皇上下赐麻衣,好让纵位弟兄入内为皇考守灵!” 说话的是胤禛的死党,十七阿哥胤礼。 他高高扬声,却低低跪起,恭敬庄重地叩头。 被他一带,十二十五十六三维三十上下的年轻阿哥,纷纷跪了下来。“臣弟叩见皇上,臣弟愿着麻衣,请皇兄见赐!” 十来个阿哥,一下子跪了四个,剩下的不由得形单影孤起来。 胤禛面有得色地逼视全场。 佳欣掸可掸衣裳,亦轻描淡写地跪了下来,语气却无人可撼,“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一日无主。请皇上尽快料理大行皇帝身后之事,了却大行皇帝未了之愿,尤为切要。” 片刻之后,十二阿哥与七阿哥也跪了下来。 剩下的是诚亲王胤祉,恒亲王胤祺,廉亲王胤禩,敦亲王胤我,四位位极人臣地皇子,年纪最长的已经四十六岁,个字最高的和康熙一般高,进的跟近,远的很远,零零落落站在那里。 雪地里不知从何时传来了擦弓弦之声。 好苍凉的一幕。 胤禛一挥手。 魏珠给跪着的众人分发麻布孝服,深青色变成白色,似乎融入雪地之中。 剩下的四人还在那里僵持。 确实胤禩先理了理朝服,冷冷地当先跪了下来。“老四,我跪地是皇阿玛,不是你。从今往后,我若在你面前下跪,跪地都是皇阿玛一句遗愿,与你,则毫无关系。 “八哥……”胤我恨恨地瞪了胤禛一眼,正想说什么,却被胤禩死党,拖延至今,不过观望而已。 胤禛终于见到所有曾经屹立在面前的深青色全部跪倒。 若非身后就是康熙灵柩,他几乎想要放声大笑起来。 岌岌营营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一览众山小,天地唯我独尊! “好好好,咱们兄弟情深,不必拘礼,都平身罢。咱们一块儿进去瞻仰皇阿玛遗容,再送他老人家一程!” 这话说的,已经全然没了分寸。 佳欣冷冷道,“皇上,莫忘了传讯皇后,一同前来扶灵。” 胤禛啊地一声,恍然想了起来,因而笑道。“十三弟真是天下贤良——张延玉,持我……持朕手谕,传于福晋……传于大清皇后那拉氏,快去!” “是——” 胤禛很是得意地走过去,故作亲切地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八弟,政务多艰,为兄还要多多仰仗于你,先前的事莫要挂怀,我们君臣同心,一齐打理皇阿玛留下的这万丈江山——对了,忘记告诉你,你嫂子接到为兄手谕之后,自会将各家福晋接至于雍府之中,一同筹划守孝更替之事。” 胤禩唰地变了脸色。 他只要留得性命,出了园子,手上不是没有底牌。 但胤禛这一招很娄——现今畅春园在他控制之中,只有他能传递消息,也便只有他能传信给那拉氏等亲信,去及早控制住对手的命门——胤禩的命门,现今正在廉府之中,并无周保护,亦无可靠。 一个时辰的先机,步步先机,一个时辰地落后,满盘皆输。 “……你若敢对沈瑾做什么,”胤禩握紧拳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做鬼,亦不会放过你。” “不会不会。八弟何必多虑?不过是在我府中盘恒商议,小住几日罢了。” “皇上,”隆科多愉快地更正,“潜邸不可再称为府,应该为宫。” “是哦” 胤禛点头,”叫什么宫呢?……朕长于大内永和宫中,封号为雍王,年号为雍正,那这宫就叫做……“ “雍和宫。”佳欣无表情得接口。 胤禩仇恨的目光射向了佳欣背后。 佳欣能感觉他的不解,和怨娄。 胤禩怕是众人当中,接近于看穿佳欣身份的一人了。但没有人知道,为何今日的“十三阿哥”,竟会和几不两立的胤禛如此同心同德,同气连声。 就好象十几岁的时候那样……就好象中间的实际年都不曾存在过。 从此以后,史上的怡王,只有幼年,以及中年。中间的少年青年时代,一笔勾销。史书如勾栏女子,任凭人来去搓揉。什么皇贵妃,什么景仁宫,什么谋反,什么叛乱,什么天外天,什么人外人,什么人上人,都重新涂过一遍,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就像星汉之间,一滴朝露。 就像朝露所映,黯淡星群。 第六十六章 现在是雍正王朝 特权的感觉真不错。 其他皇子还披麻戴孝艰苦朴素地留宿在畅春园内守灵,佳欣这位伪十三阿哥,却可以舒舒服服溜回府中探视妻小。 佳妍躺在床上,神情平淡,却空洞。 “然后呢?”她问。 佳欣很没兴致地在那里解释后来发生的一切。 “……胤禛故意作出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想要激怒胤禩他们,好借机下杀手。胤禩胤禟也不是笨人,顺着他走,假作出一副不理智的样子,好骗胤禛放松警惕——其实,还是胤禩他们自保的能力棋高一着。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恭顺臣服,摆出谋定后动的架势来的话,胤禛无论如何也会痛下杀手——我虽然在那里,但毕竟形单影只,拼不过他那些刀斧手、弓箭队的。” 原来那场纷争的背后还藏着这样的玄机。一切哀、恸、怒、泪,不过是一场表演套着一场表演,一个假面后的另一个假面,真心何处,无人可知。 佳妍缓缓点头。“这样的结果……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消息。” “小妍。”佳欣眼眶一酸,低下头来。 “他们又识穿你的身份么?”佳妍问。 “胤禩胤禟都看穿了。其余的,胤祉他们大概在五五之数吧,几个小的虽然知道我不是胤祥,但却应该没有认出我是谁来。” “……怡贤亲王。”佳妍喃喃。“小说里读到过怡贤亲王的封号。原来,怡贤亲王,和爱新觉罗胤祥,并不是同一个人。” 佳欣咬牙苦笑,“现在还只是怡亲王而已。要死后。才加上一个‘贤’字。” 佳妍茫然看着佳欣。“你也会死么?什么时候呢?一般的小说,都是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2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2部分阅读 写到雍正朝,就结束了。” “……我?十年之内吧。”佳欣摇摇头,“雍正朝并不长。历史上的怡王,死在雍正之前。” 佳妍伸手来抓佳欣的手。 佳欣不知道为什么,躲了一下,然后送过去被她抓住。 “姐,天地悠悠,最终。我们都是一个人。”佳妍抚着佳欣的手。缓缓说。 佳欣点点头。“是,最终,都是要一个人走,天赐地路。殊途同归,却终不可并肩、携手。” 沉默了片刻。 佳欣问。“告诉她们了么?” 佳妍咬住下唇。“才想跟你们说的。钟玉姐姐决定殉节,已经叫人把她住的房子钉了起来,不饮不食,唯求一去。” “……由她吧。”一生没有爱的女子,难得作出这样的决定。佳欣和佳妍都不认为她有多爱胤祥,爱到必须殉葬,但难能可贵的是,她终于觉察到今生不幸,想要求一个解脱和自由。 那就。满足她好了。 “其他人呢?” “娟娟哭得崩溃了,看起来,过阵子也能够好的。昌儿礅儿他们几个小孩子都被接入宫里去了,好大的马车,白绫宽辙,一路接着各府皇子皇孙,叫人看了害怕。” “倒似什么童话里面的情节。”但佳欣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是什么童话。 外面侍女怯生生地通传。“回爷,回福晋,雍王府又来人催了。” 佳欣皱起浓眉,“催什么?” “催我去雍府。所有的嫡庶正侧福晋,皇子侍妾,格格内眷,都要去。早晨就来催过一次了,那时节我还恍惚着不大好,所以也没有去。这会子……怕是得起身了。” 佳妍撑着自己坐起来。 佳欣帮她递上素白衣装。 两姊妹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絮絮叨叨地,穿衣,起身,说话。 但佳妍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明明脚下空空,却自己被自己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佳欣过去扶她不及,听见那咚一声巨响,竟是佳妍磕到了后脑。 “小妍!”她张皇地扑过去,抱起佳妍。 佳妍没有太大的事,反手摸自己的头上,竟是一手血。 佳欣用白帕子按住她的发间。白帕子氤得红透。 然后佳妍似乎有些不适,牙齿略微发抖。佳欣很紧很紧地抱住了她。 抱了很久。 佳妍瓮声道,“我没事了。” 于是佳欣放开她。她站起来。 门帘外侍女不知道该不该入来扶持,一脸局促不安。佳妍竟笑了笑,就这样走了出去。 侍女忙扶住她。 佳欣留在室内,看着手中满是血的素帕。 看了一会,将帕子放入案上托盘之中,然后理了理自己仪容,推门而去。 门外车马凛然。 “爷,去畅春园?”机灵的小厮沉声问。 “回宫。” 雪沁得路很滑,从府第到皇宫的路很短。 皇帝不在宫中。大部分后妃都随驾去了畅春园。整座宫廷十分寂寞。 但佳欣却不知道,至少有一个人还在宫中。 和妃,瓜尔佳氏玉枕儿。 凡是德妃随驾出巡,她便留守;德妃留守,她便随驾,两人永远占住各方交通要道,以备不时。 如今价宫中已然为康熙停灵做好了准备。白幡白绫,白灯白绡,更衬得地上积雪初融,残乱泥泞。 “什么人?”宫门口就有人拦阻。 佳欣伸手一晃,两朝令牌赫然手中展现。“皇十三子,和硕怡亲王胤祥,奉大行皇帝遗旨,及当今皇上圣谕,传诏后宫!” 侍卫已经,“回来传诏的不是魏珠魏公公么?刚刚才走——” “本王所传乃是密诏——让。路。” “……是!” 众留守嫔妃都聚集在了惠妃的翊坤宫中。佳欣很轻易地一路进入到此——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享有着这个时代难得的自由,现在,她却要利用这自由。去禁锢他人的命运了。 很简单的办法。 佳欣大概等了一刻钟的时辰,才看见和妃身边的侍女出来解手。 她敲昏这是女,换上她的宫装,直接入去。 衰老的惠妃精神不错,正分派诸位留守的妃嫔谁谁负责香烛谁谁负责监督洒扫,还在叨叨批评者新送来的孝帽质量低劣。顺口吩咐叫再多派人去园中打探消息。看灵柩何时回鸾。佳欣在人群中竟看见了久违的高婉儿。她此时位份仍复为嫔,但却已经失却雨露恩宠多年,竟也在留守嫔妃的队伍之中。神情慵懒,隐有当年灵动风采。但眉目倦怠,以无彼时慧黠姿态。佳欣心中暗叹,却不动声色地垂首走到和妃身边。 惠妃正和一个答应说话。殿中地方宽广,宫女过来回话也是小事,故而无人注意到佳欣的存在。 佳欣低声道,“和主子莫慌,我是园子里来的——皇上有手谕传给您。” 和妃果然神色一紧。虽知胤禛继位,但畅春园群雄窥测,生怕又有什么变故。又看见佳欣手中持有胤禛令牌,并不防备地点了点头,看看惠妃不在意时,转身随佳欣出来。 虽然和妃身后还跟着两个碍眼的心腹侍女,但对佳欣来说已经毫无难度。懒得再多敷衍,佳欣与和妃等走到个死角,看看四下无人,直接三下五除二打晕了三人。 将两个侍女留在雪地里,佳欣把和妃拖到了一边,环抱在怀里,撬开她的牙关,塞了一枚丸药去,再捏住她喉头,帮她吞咽。 丸药体积不小,佳欣伸手抓过一把雪,塞入自己口中,全化为水之后俯身对住和妃口唇,将一口水度了过去。 和妃哼了半声,咽下了那枚丸药,同时人也悠悠醒转。 “别闹。”佳欣温柔地看住她,同时一手却捏在她的咽喉之上。 佳欣不是搏击好手,但十年寂寞空庭,练习如何将一点一点修炼回来的紫金气用于格斗擒拿,也有小成,可与三五个普通武林中人对战而不败,几个柔弱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你是谁?”玉枕儿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脸,眼睛里写满疑问。 “我是胤祥。”佳欣微微笑了出来,“但并不是从前的那个。我刚刚给你服了一枚紫金丹——紫金紫金,自尽自尽。从此之后你每隔三十日,须服我给你的解药一枚,否则的话……相随皇考于地下,不亦快哉?” 和妃挣扎了一下。“……这是,为什么?” 是。这么复杂的情况,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 佳欣一下子也觉得无从解释,片刻之后才答她。“不为什么。你记得此话就好——大行皇帝明日停灵乾清宫,你有机会见到新皇,莫要忘记将我喂你服药之事,告诉于他。” 没办法中的办法。 老四控制了霃瑾炎枫等人。 佳欣要完成康熙的遗愿,保住未继位的皇子们的性命,便不得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亦寻求胤禛的软弱命门,予以控制。 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胤禛有多爱和妃? 记得听胤祥讲过和妃准备自尽的那个故事……希望,希望一切能成为相互牵制的圆环,不至于从轨道脱离。 佳欣忽然,忽然明白过来。 一切依循历史,竟是最好、最好的一场结局。 雪又开始下了。 佳欣独自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在回畅春园的路上,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另一份遗诏。 从康熙宾天到此时,还未过十二时辰。 他人或余悲,亲戚已高歌剑舞,步步血雨腥风。 停灵第二日。 佳欣守在草棚中不问世事。 外面的风雨已经不太要紧了。只有没人来找她,她也不必再去找任何人。 说是草棚,其实也颇为舒适,每位主子面前都有火盆,虽没有女孩儿伺候,却有太监苏拉随时听候吩咐,不能吃大鱼大肉,清单小菜也精致可口。 安静的天气,安静的下雪,然后变暖,然后下雨,然后变冷,然后再下雪。 晚上轮番回家,轮不到的就在棚中和衣而睡。 佳欣看见斜前方的胤禛匆匆地又出去了,交待着些什么。 佳欣还看见跪坐在角落里的胤禩正默默写些什么,然后揉成团,然后再展开,涂抹。 高高的灵柩在那里。 风吹动草棚的帘幕。 佳欣想起来那年的木兰大营。 帐殿夜警,然后华丽地叛乱。 回忆飘来很近,佳欣觉得温暖。那时候的阳光,那时候的马车,那时候的露水。 忽然又想到了更久更久之前金风竹的时候,自己像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跟在她后面,见识了很多很多事,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佳欣竟然会觉得幸福。 哪怕曾经亲历地府,知道人人归宿不同,却总有种想象,所有的死者都聚会在某个天堂一样的地方,有大房子,有火,有精美食物和晴朗天气,无病,无痛,无忧,无怖。 对面的棚里是守灵的各位后妃。 佳欣看见两次德妃,高高在上越在众人之前。容色也似年轻的几岁。最为尴尬的是贵妃佟佳氏。封号其实已经出来,德妃身为圣母自然贵为太后统领六宫,佟佳氏按说该晋一级为皇贵妃,但胤禛刻意埋汰众妃,全部未给升位好,却只将资历最浅的和妃升为了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j情也变得如此尊贵。佳欣没有找见和妃。给她服下的真是毒药,却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有害。佳欣不知道她有没有将事情告诉胤禛,但现今胤禛百忙百乱,估计也没用办法顾及。佳欣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守在那里。 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 冷风一吹,原来是十阿哥胤我解完手回来。 佳欣有些困了,眯着眼睛看见他走向胤禩胤禟那边。……佳欣记得曾经有段时间十阿哥和三阿哥走得很近,后来却因为一些小事,死心塌地地加入了八爷党,做一个冲锋陷阵的莽夫。佳欣和他不熟,但隐约听说过他的自卑——康熙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公开嫌弃过他笨。所以他虽然身为早逝的贵妃之子,亦是康熙第二位皇后钮钴禄氏的亲外甥。却从来都没有过亲自出来争夺帝位的可能。历史上都是胤祥是没娘的孩子,其实胤我的母妃去世的时候胤我更小,还不满十岁。但是康熙不喜欢他,就是那样毫无道理的不喜欢着。也许,是因为钮钴禄贵妃曾经不恰当地讨厌过敏妃?所以胤我也不喜欢胤祥。……他得到郡王亲王封号都比胤禩更早,但他在更早的更早,就是鼓励胤禩站出来竞争皇位的人。 胤我低下头去,同胤禩说话。胤禩正在照顾着胤禟。胤禟之前受杖,伤势不轻。却不被允许回家将养,被迫跟随在这里守灵——胤禛若是肯放他出去才叫愚蠢,也不配践祚登基这巅峰大位。佳欣遥遥看着那边,在猜想胤禟是真的很痛苦呢,还是故意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看来是后者。因为胤我说了几句之后,胤禩胤禟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不是那种眼睛一亮的亮,而是好像有东西,在眸中烧了起来。 那是激怒。 ……佳欣凝神闭目。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飘入耳中。 “你真的看清楚了?”胤禩低声问。 “很清楚。我女人,你们的女人都在。一群人心事重重,有高手乔装成太监在押着。霃瑾炎枫她们两个在一起,频频四处看,看见我,想叫,但被人阻止了。”胤我很短促地说着。 “谁?有没有难为他们?”胤禩扬眉。 “还不至于。她们是走去坤宁宫方向的。没看见老四的女人,一个都不在。” “……试过传消息出去么?”这句是胤禟在问。 “我想,但……没敢。我虽不用脑子,也知道机会只会又一次。”胤我倒是老实。 “忍忍吧。‘他’应该快到了。……只是霃瑾……唉。” “老八你怕什么?”胤禟冷冷一笑。“你不是李后主,难道他还能逼j弟媳不成?至于性命之忧你更不用担心,他若杀了霃瑾,我们破釜沉舟,豁出去了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 “我知道,避他锋芒,伺机而动。”胤禩虽然点头,但掩饰不住牵挂忧心的神色。“但愿,但愿‘他’回来之后局势能够越乱越好!” 胤禟轻叩指节。“信不信,他截杀‘他’的人马估计早已上路?” 胤禩握紧拳头。“他应该杀不了‘他’。” “若是那么容易被杀,怎么能叫一母同胞?”胤我大大咧咧说了出来,却换来胤禩胤禟同时紧张地嘘了一声。 佳欣根本没有张开眼,毫无异色。心中却把握住事情脉络:众福晋已经入宫,那拉氏等可能已在坤宁宫准备受册,借大典之名将命妇留在禁宫之中,方便掌控。而现今,胤禩等人所期待和指望的,则是——胤禵的回归。 胤禵握兵。 虽为一母同胞,但胤禛处临大位,岂会放心?截杀之举,理所当然。胤禩堵的就是胤禵不会那么容易被杀,而回安然返回京城,与意图杀他的兄长之间再起纷争。如此,德妃牵扯其中,局势必定混乱,局面一乱,他便有机可乘。 所以,此时摆在胤禛面前的挑战,就是,如何不让局面乱起来,或是继续乱下去。 或是干脆利落杀掉胤禵,或者是不去杀他,令他甘心安稳地雌伏辅政。 ——胤禛的性格,不会选后者。 所以,这一句里,胤禩占了先机。 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 佳欣忽然感觉到他们在看自己。 他们应该都已经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也大致知道了胤祥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了吧? 那么,他们是否真的会将自己考虑设计入这盘棋局之中呢? 会像康熙一样重视她,还是毕竟因她的性别身份和过去而轻视她? 他们了解她为帮助胤禛的理由?……不,他们不了解。佳欣可以感觉到他们看她的时候,那充满着的疑惑。 也许等到他们了解的时日,便不必再有纷争?……不不,他们也许早就了解,但人在其中,却不得不堆到一个无解的死结境界。 旁观者清,当局者未必迷,却不得不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一名太监忽然地接近自己。 佳欣睁开眼睛。 是魏珠身边的小太监。 “十三爷,主子请您。” “主子?皇上么?请我做什么,去哪里?”佳欣平淡地问,声音不高不低,不重不轻。 “……请十三爷跟我来便知。” 佳欣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答,“好。” 不知道是和妃的事情呢,还是关于大将军王的事。 ——自己同胤禛之间的合作关系,其实是这局中最为凶险,却最看不出来的一片。云山雾罩,只有佳欣自己明白,自己握着什么。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倒戈去偏帮无论八还是十四,乃至于有日自立,都是江山破裂局面。 虽然以自己的女子身份,最终不可能取得天下。但人海茫茫,汉人,满人,蒙古,回疆,谁不喜欢那龙椅堂堂,帝宫煌煌? 在其位者,总是比较辛苦。 佳欣暗叹,其实,胤禛也很可怜。 可怜到也许他明明知道了自己将会可怜,却不得不装成一副幸福得不得了,快意得不得了的模样。 而其他人,明知道他其实可怜,自己其实也不算太糟,却不得不去抢看谁最可怜,不得不宣称自己是败了的寇,应该不甘,不服。 ……好奇怪的一场游戏。 若不是从一开始走来,谁会明白? 佳欣踏出草棚,雪飘在身上,一点凉意也无,就好像拍戏用的泡沫塑料道具一样。 小太监躬身引路。 佳欣跟在后面。 风吹在脸上,其实不冷。 “四嫂子好颜色。” 佳欣被引入坤宁宫后殿,入目一片华丽,不由得脱口而赞。 别人价都还是白衣孝服,那拉氏含笑一个人在内殿也没什么妨碍,却正在试穿皇后朝服。朝服里露出光滑的缎子内衣。长发披着,还没有挽起来,也没用戴冠。三队东珠耳环在面孔旁边,散出光辉。 好漂亮。 画像真是不能言传万一。 那明珠的雪白摇曳,那龙凤的细致秀美,那衣裳的端庄奢华,那首饰的绝世无双。 那拉氏转头。 佳欣看到她的面孔。 ……她年轻时已经是美人。 现在却更……更出类拔萃。 却不是因为没,而是因为那气韵,天生与这朝服,这宫廷的相配。 佳欣暗叹一声。 霃瑾绝撑不起来这衣裳。 完颜若敷也不能。 也许皇子们都有些帝王气概,但不是每一个福晋,都有那种母仪天下的天赋。 “是十三弟来了。”她淡淡地颔首。 佳欣进去,太监退下,仔细掩好门。 佳欣站在那拉氏身后,替她挽头。 把长发梳成两把,才能妥帖地与那朝冠相衬。佳欣忽然想起来,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从来都不会盘发,寄住在雍府中时。有次含笑看着湘雅为自己梳理卷发时,还曾亲手帮忙。现今自己却也挽发挽到如此轻巧熟练了。 “四嫂,你有白发了。” 佳欣一面捻断那乌黑发中的一丝白茎,轻轻吹送下地;一面将那浮华精细地金凤朝冠,压到了那拉氏的乌鬓之上。 陪着那拉氏的脸孔,很美。 佳欣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戴过类似的冠。作为皇贵妃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是君,那拉氏是臣,如今,却恰好颠倒过来。 那拉氏看住镜中的自己。 端凝脂色,重重荣华。 她开口。却出乎佳欣意料地,吟了两句诗。“……天芓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新。” “好诗……四嫂的诗向来好。”佳欣退了两步。看着结束停当的大清皇后,按照礼数端正跪了下来。“臣弟叩见皇后娘娘。” 从四嫂,至于皇后,只是一顶朝冠的变化。 那拉氏没有阻拦,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 “你的诗也好,替我续下两句?”她忽然道。 佳欣想了一下。“……我不能。” “十三弟的诗词向来工敏清新,怎会不能?”含笑似责似叹。 “……你知道我不是你十三弟。”佳欣的声音很轻,却不犹豫。 那拉氏凝顿了一会。“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能算是‘死’。” “永远不返谓之‘逝’。”那拉氏轻驳。 “那便是。‘逝’去了。” 半晌,那拉氏点了点头。“平身罢。” 佳欣起来。 那拉氏伸出手。佳欣托住她的手,扶她站起来。 “你为地,是这江山、黎民?”皇后问。 佳欣摇头。“算不上。顺天……而承命罢了。” “可愿帮我?” “要帮的人很多。” 那拉氏长叹一声。“你额娘……就算是你额娘吧,拟封为皇贵太妃,敏字之外。还欠一个字的封号。” “敬。”佳欣不经思索。 “好,皇考敬敏皇贵妃。皇考四位皇后之下,便以她为尊了。” “本来便应该的,是不是?”佳欣反问。 “那么……有一位封号为景的皇贵妃,又要如何处置呢?” “先朝并无此人。只有贵人兆佳氏,早逝于宫中——‘永去不返,谓之逝。’”佳欣反手借用那拉氏的说话。 “是……并无此人。”那拉氏点头。“永去不返了。” ——那段在胤祥的临河别业当中,梅前论道。谈说世间女子艰辛的往事,也已一并永去不返。 “其实比起天下来,后宫并不难理。”佳欣看见那拉氏眼角的皱纹随着她眯起眼睛的眼神而加深。 “我无需去想这些。”那拉氏长长一叹。“有人比我为尊分荣,却要饱尝亲子相争的煎熬。有人正春风得意守得云开月明,情爱之中却还是生涩新手。有人膝下有天经地义的下一任储君,一应矛头风雨,都冲她而去。我既没有儿子,也没用皇帝的心,我所有的,不过是这朝冠凤袍而已,自有太监宫女服侍,何须自己费心?” 她一口气点出了德妃、和妃、月华芳等众人。佳欣忍不住莞尔。“既然如此,真是落得轻松。” “……记得那时候知晓了‘他’对后宫某妃的心意的那一日,才叫一身的轻松,如若新生缓然。”曾经苦苦爱着自己自己却苦于难以回报的那人,终于可以转移目标爱上另一个女人了,的确令人欣慰。但佳欣不晓得那拉氏的轻松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丝苦涩。 “皇后娘娘百废待兴日理万机,不知召见臣弟,所为何事?”她转开话题。 “……自然是有事。”那拉氏露出佳欣颇为熟悉的表情。 那次端梅子糕给她,也是如此神情——佳欣暗叫不妙。 “众命妇齐聚后宫,你妹……你福晋带着繁星儿,被皇帝见到。你知道我膝下空虚。而宫中有此惯例——” “什么惯例?” “李诚皇后成抚养恭亲王之长女;孝昭皇后则曾养育裕亲王之次女——如今本宫居正,按例该从各位兄弟房中,包养些女孩子来,以慰膝下,以全天伦。” “你要收养繁星儿入宫?”佳欣眯起眼睛。 “不是要,而是已经。这几日会列入玉牒,将来逃不掉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 佳欣深吸气,看住那拉氏。 那拉氏微微一笑。她略微丰腴,标志性的一对酒窝已经很难看到。“还有二哥的女儿,也会抱进来。二哥很快会放。去郑家庄。” “好棋。”佳欣赞一句。 胤禩要这样乱,胤禛要那样乱。 相互牵制,才是好局。 “抱养公主之事已定——但你放心。十三弟妹将来可以常常入宫探望,也好陪伴本宫,以慰寂寞。……你是知道的,从皇考至今,你如何,胤祥如何。都不曾牵连在她身上,她虽为福晋,其实,却真如金枝玉叶公主一般,大家都是呵护在掌心之中,不会轻忽。” “娘娘不必多虑。佳妍有紫金气护身,臣弟原本就不担心什么。”佳欣冷然答。 “是啊。”那拉氏亦不生气。“说起来,我满洲女子入关以来,也实在是沾染了汉女的柔弱娇惯。就如何太贵妃,一门忠烈武将,自己却不曾习练一招半式,险为j人所趁。” 这就说到了佳欣下药之事了。大家心知肚明,佳欣随口应答,“和太贵妃侍君极为贞烈,娘娘要多开解她,莫要让她殉了先皇去才是。”柔情尽散,现今是争锋相对之时。和妃性命握在佳欣手中,那拉氏可以不管,胤禛却不能不顾。佳欣有超过五成的胜算。 那拉氏又是一笑。“不相干的。……倒是密太嫔,有意殉了先主去,本宫好一顿劝。我同她说,从前种种这十年来青灯古卷,有什么不能折赎的?留得一身为先皇祈福,为后宫祥和,也是难得的功德。”这话里似乎是服了软,隐隐有劝佳欣忘记以前,重头开始之意。 佳欣颔首,“娘娘圣明。这话给我来劝,也是这样说法。” “十三弟向来最懂本宫的心。”那拉氏一对眸子,里有万千气象,捉摸不透。 佳欣想了想,将话题引向她最为关心的方向。“说起劝慰母妃这样的事情,臣弟记得八嫂乃是最为伶俐善言之人,听说她也在后宫,不知可有辅佐娘娘,共慰诸母心怀?”佳欣担心霃瑾的处境。 “十三弟没有听说么?她毫无悲色,举止失仪,本宫给了她一顿皮鞭,然后罚在清薰阁内禁足思过。” “四嫂,你这又是何必?”佳欣勃然变色。 先前还算有点美好和哀伤的气氛,现今已然变成了围攻彼此人质的一场唇枪舌剑。 那拉氏含笑看了佳欣一眼,似是深深吸气,再没有一点皇后的威严,却如一个单纯少女样静好。“十三弟你何必这么大声?我亦不知道我是何必,但已经习惯如此。” 习惯了去勾心斗角,唇枪舌剑,提防敌人,伤害自己。 那拉氏含笑貌似在退让,但佳欣知道自己在控制能力上,已经先输半筹。 门外一声女子呼喊,有人闯了进来。 熟人,湘雅。 “娘娘,”她换了称呼,却来不及习惯这宫殿的布局,因而并没有看到佳欣的存在,只是下意识地将要禀告的事情说了出来。“十四阿哥到了!” 含笑和佳欣双双站起来。 湘雅这才看见佳欣,骇得倒退一步,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未瞧见——” “不要一口一个奴婢。过几日也是要持金册金印之人了,有点主子样子。”那拉氏沉声斥责,“此事后宫还有谁知道?” “……宁寿宫。” “太后?” “听说十四阿哥是带着重伤回来的,消息从顺义直接传来宁寿宫中……太后娘娘已经亲启鸾驾,带人出宫去了!” 那拉氏伸手将妆台上一面小镜掷于地下,哐然碎裂。“你们怎么做的事!叫你们锁住宁寿宫内外消息的呢?怎么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到这个地步了才来禀我!” “主子息怒。咱们……咱们毕竟才入主后宫两日。太后娘娘却……”湘雅极为难堪。 好戏码。 佳欣在一旁看得嘴角上翘,心情愉快。 德妃的苦难开始了。 ……看看那拉氏含笑那似乎嗔怒,其实有点游离无辜的脸,佳欣忽然有点明白了她在玩什么。 投入这生活,去完成本分。 跟自己的觉悟,还真是很像呢。 如同最为敬业的演员一样,去按照剧本爱,按照剧本恨。 看起来真心实意状若痴狂。 实际上呢? 有另一个自己,在头顶观看漂浮。 那拉氏才命湘雅再探,外面就听太监一声叫,“皇上驾到” 佳欣在含笑身后跪了下来。 女子身份如含笑乃至湘雅,都可不跪,万福为礼。但以佳欣现在所扮演的十三阿哥,怡亲王身份,却须得双膝着地,见君臣分际。 胤禛匆匆进来,挥手命所随的从人全部在殿外候旨。 “臣妾叩见皇上。”那拉氏略带敷衍的开口,不待胤禛回答,便自行起身,“十四弟……” “没事,皇后莫要心急。湘雅,去给朕倒茶来。”胤禛扶着那拉氏入座之后,才看了还跪在地上的佳欣一眼。“十三弟起来吧。” “谢皇上。”佳欣打定主意在胤禛夫妇面前谨守礼仪位份,有任何事情都先逆来顺受,不给胤禛任何撕毁约定的机会和借口。 “皇上,”含笑挂心胤禵之事,“太后那里……” “宁寿宫那里的消息,是朕故意透过去的。” “啊?” 含笑惊了一下,佳欣却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调虎离山?” 胤禛和善地笑了笑。“十三弟说太后是虎么?那朕,岂非成了虎子?” 是啊,我是武松……佳欣很想这样顶回去,但口中却愈发恭敬,“臣弟出言无当,请皇上恕罪。” “伴君如伴虎,这个古话。”那拉氏为佳欣解围。“究竟怎么回事?” 胤禛却不愿放过佳欣。“十三弟想来是了然于心了?不如十三弟来说给皇后其中关窍吧。” 一个逼自己作诗,一个逼自己猜谜。 佳欣垂首,“臣弟愚钝,臣弟不知。” “没关系——那朕来说。”胤禛话带挑衅。“十四阿哥人在顺义之风,是故意放给朝廷的。朝廷若是派人阻截,顺义是西郊最后一处可以动手之地——朕也确实派人手前往了。” “但他其实不在?” “不错,若朕估得不错。他此刻,怕是已经接近宫门了。” “——所以要让太后离宫?” “若是十四弟做出什么令太后伤心绝望之事,岂非人伦悲剧?朕不愿如此。” 佳欣握紧了拳。 那拉氏已经完全明白胤禛的意思,却叹了一声。“那皇上怎么还不去前面看看?万一十四弟——” “朕当然要去,现在就去。不过要与十三弟一起去。诸事纷繁,没有十三弟在旁辅佐。朕还真是心神不定,难以安心。” “……是臣妾不好,强留下十三弟,却忘了国家大事。”含笑看住佳欣,“那你们去吧,后宫有臣妾在,万事都极为稳妥。” 佳欣猛然抬起头。“你答应过我不取任何人的性命——为何毁约,狙杀胤禵?!” “大胆,你对皇上如此说话?”含笑在旁边娇喝。 胤禛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谁告诉过你朕要狙杀胤禵了?——朕不过是派兵部侍郎去顺义收缴胤禵手中兵权而已。并无意取他性命。倒是你,十三弟,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当真朕和皇后的面,也敢如此说话,看来朕对你是太纵容了?” 佳欣深吸气,“怎样说都可以,你可以像处置胤禟那样处置我。但你莫要忘记,阿布凯恩都里已经接受了你以血立下的誓言。”她目光盯住胤禛指上浅浅刀伤。那也是在那一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情。胤禛以天神之名起誓,立血为证。 胤禛果然冷哼了一声。“朕不会杀任何人。但若有人一心求死,朕也不会大慈大悲。胤祥。你今日欺君冒主这茬,暂由皇后记下,来日一并计较。现在跟朕回去守灵。” 佳欣冷冷一笑。“是——皇上不必担心,臣弟会护卫皇上周全的。” 很明显。 那拉氏召自己过来其实是另一种调虎离山。 胤禛故意想要胤禵在康熙灵前大闹。好乘机击杀。——会阻挠的,无非德妃与佳欣两人而已。德妃被诓出宫去;自己又在这里被含笑拖住,胤禛何愁事不可成? 但此刻他变了主意。只有一个理由。 胤禛在害怕。 胤禩被困在宫中不能出去,但若胤禩与胤禵之前真是同舟共济,则那神秘消失的三千妖兵很有可能可由胤禵操控调度。胤禵虽然孤身匹马,去能够三番四次逃脱胤禛所派高手的截杀,又如何不让胤禛怀疑在看不到的空间里其实存在无限可能? 所以事到临头,胤禛还是选择将佳欣带在身边护驾。 佳欣不会看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死。 佳欣可以安抚胤禵。 更重要的是,佳欣的紫金气乃是凶神恶鬼的克星。 “朕并不喜欢杀人。” 走到坤宁宫外,胤禛忽然停下脚步。 “臣弟知道。” “赵佳欣。”他呼出的这个名字让佳欣吓了一大跳。“朕从小不喜欢看人命逝去。但从前有人曾对朕说过,有些人活得悲痛困苦。毫无尊严,不如给他们轮回重来的机会。朕深以为然,你呢?”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既然他说话的对象是“佳欣”而非“胤祥”,佳欣也换了口气,不在恭敬疏离。 “我只想令你明白,你想保护的人,我可以为了你不杀。但是,为了统治江山,肃清朝政,我绝不会介意杀任何人——这实在,并非出自私意。” 佳欣心中一震。“说得好听。若是有朝一日,要你杀母亲,或是玉枕,甚或,杀你自己的儿子,你又待如何?”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会杀。只要这个天下,真的需要我如此去做。” “说得倒好似是金风竹的知己,天底下最最无私的救星一般。”佳欣抢白,咬牙,看住他。“其实你又何必费力向我解释?该做的我会做,改盯着你的我会盯着你,除此之外,都与我无干。” 胤禛锐利深沉的眸子看着佳欣身后某个远方。 “……我曾经想要你死。但我也一直记挂着你。我要杀的,是从前那个挡在我路上的你。但我记挂的,却是眼前的这个会跟我挑衅,以气势逼迫我的你。”他竟然伸手,抚上了佳欣的唇瓣。 “请皇上自重。”佳欣退了半步。 胤禛样子颇为诚恳。“现今你我拴在了一处,将来还有很多路要一起走。我们不如,做回朋友?” “臣不明白,什么是朋友。”佳欣故意这样回答。 胤禛陷入长久的沉默。 身后远远跟着的太监忽然一路小跑到前面跪下。 “皇上,王爷,有人闯宫,已经到了乾清门啦!” “好十四弟。比朕想象得还快。”胤禛放心和佳欣的话题,一振衣袖,前去布置。 佳欣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今日解决完胤禵的事情,众人说不定会得到短暂的休息。 第六十七章成王败死 “福晋,吃药了。” 娟娟端着药碗入来。 佳研眯着眼睛,捏着鼻子喝下去。 ——她并没有很眼中的病,只是风寒,也就是感冒而已。 “好了——快,话梅。” 丫鬟早备好了梅子和冰糖,任凭佳研择选。 吃完药,佳研叹了口气。“你们有谁见过王爷么?又一大早出去了?” “回福晋,王爷昨日在书房批改奏折,彻夜未眠,今儿一早就上朝去了……刚才,刚才……” “刚才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刚才差人回来说,要临时出一次远门。” “去哪里?” “……听说,是送十四阿哥去守陵。” “送?送要出远门么?押还插班生吧。”佳研抱怨了下,又吩咐下人,“快马将府里最好的两支人参送去驿站,给王爷滋补身体。” “是。” “对了,今儿是天子出服的日子,凡常百姓也可以脱去孝装,娟娟收拾下吧,这几日太冷,把几件裘皮的大衣服都拿出来。”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算作三年。 “是——门帘子也得再换厚些。自打我纪事以来,还从未这么冷过,今年冬天真是……” “所谓天地齐哀么。”佳研看一眼窗外飘着的雪花。“你替我入宫请安,娘娘可有什么回话?” “皇后娘娘赐了些药材给福晋。几位娘娘还未受册,不肯受礼,只是一处说笑——听说月华芳会被封为熹妃呢,奴婢和她一起应选的秀女,从小玩到大的,如今真的雍容华贵,不可方物了。” “太后呢?还是不肯见人么?” “说还病着。但皇后和各位娘娘倒并无忧心之色。倒是见着了四阿哥弘历了。总往宁寿宫跑。对了,太后身边的人说,宁寿宫里阴气太重,想要搬回永和宫去。” “弘历是有大出息的孩子,恭敬点,莫要得罪他。” “是。人人都这么说,连皇后娘娘也对他另眼相看呢,上次有西洋人进贡的一对火枪。三个哥儿不够分,娘娘作主,全给了弘历。” “这些八卦不要乱讲,小心闪了舌头。”佳研懒懒地起来,皱眉看着那对白鞋。“给我换那双水粉色绣蝴蝶地来。” “福晋。这……比较今儿才是出服地日子,明日再换吧?” “圣祖如此英明人物,不会计较这些的。——看见白衣白鞋一身白的,就觉得好烦。” ——初识某人时,他为母守孝,天天一身迷死人的白衣,佳研至今想起来。还会有些茫然失神。 “可是福晋您想啊,不管穿什么色的衣裳,出去走那么一圈。也是须发皆白了,帐号是天戴孝,不是人戴孝呢。” 佳欣在马上,正是换下了孝服,一身皇子便服,策马驰聘,却沾满了雪花在身上,一层白茫茫的晃眼。 整整一日的赶路,天已经全黑才赶到驿站。一下马来,竟然有些头晕。 “王爷,您还好吧?” “好——几夜没睡了,困些罢了,无妨的。”极爱想你带着亲兵,转身去将身后颠簸大车地帘子掀开。“去,伺侯十四爷下车。” 胤褆是被捆着扔进车里的——二十几日之前,他精心策划了一出单骑奔丧的假象,一入京城却寻到了胤禩所秘密掩藏的三千妖族兵力,用他在西域难得找到的炼妖奇宝“九天玄壶”炼制,凝成一道秘符——秘符只有一个功效:可以杀龙。 胤禛是康熙所命地继承者,是九天真龙。 要杀他,必须除龙。 胤褆的计划很简单——杀掉胤禛,则天下在无真龙。接下来的天下,任凭能者居之,自己也可再谋打算。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事先,杀掉了可能对他的计划有任何一点点妨碍的人——比如,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3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3部分阅读 曾经拼却自己身躯挡住流箭,牺牲全部兵力只为保他突围的,清廷大将西福保大将军。 这位将军,正是胤禛的秘密情人,前朝太妃瓜尔佳氏玉枕儿地亲哥哥。 因为每次看见这位救命恩人,都会让云梯心中有愧,所以,他必须杀了他。 但他的计划惨败了。 他可以杀掉他的恩人,但是,他终于发现,他与他从小最嫉恨地十三哥在本质上一点完全相同。 他那位愚蠢的十三哥,面临紧要关头,没有办法动手弑父。 而同样愚蠢的十四弟,也在紧要关头,受到了亲生母亲的阻截。 ——他一直以为,追杀自己的兄长,定会遭到母亲的劝阻。从小疼爱自己亲手将自己养大的母亲,也一定会站在自己一边,保护自己,帮助自己。 所以,收到消息说,幕后出宫去顺义找自己的时候,他还颇有些惋惜。不过也好,成年男子之间的事情,何必让已近六旬地高堂插手? 但他想错了。 当他一番做作,和胤禛唇枪舌剑,闹得灵堂大乱,胤禛完全失去提防之后,正要祭出他的杀手锏——德妃回来了。 德妃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保护了胤禛。 在两个儿子之间,她选择的是长子,而非幼子。 秘符被德妃以身体挡住。然后她吐血,晕倒。 真龙暴涨。 胤褆没有办法跨过德妃的尸体,去追击胤禛,去换取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三千妖族白白牺牲掉。 而胤褆自己,很快被擒拿下来,关入了大牢。 听说德妃原本是建议胤禛杀掉自己的。胤褆一直纠缠在这样的消息里面。 一撩帘子,痛苦的一日行程似乎到了尽头。 骂过盯着胤祥头衔。却分明有着熟悉眼神的古人。在前面带着深深的倦怠,对他说,“到了。” 到哪里了? 彼岸么? 胤褆冷笑。 有人上来,扶他下车。他双手被牛皮绳索捆在身后,已经从刺痛到麻木而到毫无知觉,平衡失去,走路踉踉跄跄。 佳欣上去扶他。 他赌气想要甩开,却不小心跌了一跤。 “给十四爷解开绳索。”佳欣你朗声下令。 “这……”亲兵有些犹豫。 绳索是胤禛亲手捆紧。并无旨意可以解开。 “这样捆下去,到了皇陵,十四爷的两手,就废了。”佳欣蹲下来,很温柔地看了胤褆一眼。 胤褆冷哼了一声。 ——当日胤禛要处死胤褆。胤褆亲眼见到,是佳欣拦阻了下来。 她有什么地魔力? 是她地身体,还是什么其他的人所未知的东西? 以你觉得疑惑,也有些厌恶。 她为什么要冒充她的男人?她为什么要参合进来这场男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游戏? ……算了,早知道她会。她就是这种人,从来都不像个真正的女人。 “王爷。”驿站的小官恭敬地通传过来。 幸好胤褆已经被解开绳索扶了起来——手腕血脉回流的那种刺痛,令得胤褆皱眉头脸色铁青。但那小官地回报还是一字不漏落入了耳中。 “王爷。这是怡王府专程快马送来这里的两只山参,福晋传话,要王爷无论如何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人参?”佳欣淡淡看一眼,“叫厨房煎一枚,给十四阿哥服用。”她拿起来另外一支,塞入胤褆怀中。“只是救命的东西,你收着, 也许能用得上。“ 胤褆手臂还是酸麻,没有办法推挡。 小官应诺退下,胤褆被佳欣扶着,走入那驿站。 条件困苦。但苦不过军营。也许是因为佳欣这位当红的怡王子啊,饭菜还颇为丰盛。虽然有些东西只备了一份,一看便知是专门招待十三阿哥的,佳欣却尽数命人给到胤褆碗中。胤褆也不推脱,给什么,就吃下什么。 夜间住宿,佳欣拒绝了驿站的安排,将胤褆置于自己房中看守。主床她让个胤褆,自己睡在旁边的便塌上。吓人烧来人睡供她泡脚,她也命胤褆先用。 窗外巡逻的亲兵影像映在窗纸上。 胤褆舒服泡着脚,伸手下水的时候,却被热水烫到了腕上绳伤,哎哟一声。 闭着眼睛打瞌睡的佳欣猛然惊醒,过来胤褆身边。“我看下——得擦些药了。我没带药箱,你等下,我帮你问他们拿。” “不用。”胤褆阻止她。 佳欣隔着灯光空间胤褆胸口若隐若现的旧刀伤箭痕,想了想,也就不再勉强。 他不再是跟着德妃的那个小男孩子,而是鞥将纵横沙场地将军了。 ——虽然他负气倔强的模样,还是和当年席间被胤祥欺负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灯下,胤褆也子在看佳欣。 看佳欣地男装样子。 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性别,什么也看不出来。 眼睛却真的似极了胤祥。 如黑宝石一样,又如黝黑的晨星。 他忽然发怒。“你把当小孩子么?吃饭,睡觉,疗伤——你到底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我现今是你的阶下囚,但你看起来也不好过。我早料到,十三哥一去不归了,但你现在,究竟为谁,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佳欣叹口气。“既然你腕伤不要紧,那就快些洗,洗完了喝参汤,喝完了睡觉。我快要困死了。” “只是小妍给你的参汤,我不喝。” 佳欣啼笑皆非,“你吃我的醋?神经病。好好好,你不喝,我喝。” “等一下——还是我喝吧。”胤褆抢白,然后立刻不作声了。 佳欣噗哧一笑。“好了,乖。”我在做什么,很难解释,但我心里明白。好胤褆,我知道你是众人之中,我最不需要操心的一个,你和你十三哥,本质上来讲其实很像。你们换了任何遭遇,都可以继续好好地活下去——你十三哥以生命为代价去换自有其实,你若可以放得下,自由,就在你的心里。“ 胤褆看着她,不语。 “我是真的捆了,不跟你说了,我去睡觉。”佳欣打了个呵欠,走去便塌。 “喂!”胤褆喊她。 “什么?” “你就这样就睡了?你不怕……不怕我逃么?” “你逃不掉地,这里前后不着,还有五百弓箭手轮班值夜。” “那你怕不怕我趁你熟睡,伤害你,甚至于……强犦你?” “强犦?”佳欣笑出声来,上下打量了胤褆一眼。“若非我太困了,谁强犦谁还不一定呢。” 胤褆脸色涨红。“胡说!……不许睡!” “又干嘛?”佳欣已经展开被子裹住自己。 “你去床上睡,我睡榻。” “为什么?” “我是男人!——摸终究是个女人。” 佳欣翻翻白眼,没理他,往舒服的被窝里沉了下去。 胤褆没有坳过佳欣,最后,睡在床上的还是胤褆。 半夜,佳欣起来,走到胤褆床边。 他梦里在轻轻唤着娘亲。 佳欣无言暗叹。 拿着刀德妃现在是不是也子啊思念着自己的幼子? 这皇陵一去,恐怕是,至死也难相见了。 第二日又急赶了一整日才终于到达皇陵。——这里属于河边关化地区,距离北京大概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要是有现代车辆的话,不过是两个小时的颠簸。带确实出行不便。 最令佳欣忙乱的是,到达当晚,京中来报,又出了大事,她必须立刻趁夜赶回宫廷。 冲刺你翻身上吗时,佳欣倒有点后悔把参汤让给了胤褆。这马不停蹄连气也喘不上一口的连轴转法,神仙也未必能吃得下来。 咬牙抵挡困倦,催动体内紫金气缓缓流转,雪地白光,路倒也不太难走。第二日下午,佳欣便赶回了京城。 ——今次出事的,是霃瑾。 她行刺胤禛,被当场擒获,打入了死牢。 佳欣暗叹,她大概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 康熙四十四年,佳欣在景妃位时,曾经发生一件奇案。现今的国母,当时的四福晋,因胤禛和嫔通j事,负气出走,竟被阴差阳错,卖入了青楼。 此时牵连甚广,九阿哥胤禟犯下滔天大错,从此被打入另册,与皇位无缘。而四福晋那拉氏当时与八福晋霃瑾同被困于妓寨之中,惨遭粗汉凌辱。之后,胤禛为了报复,欲要强犦九福晋炎枫,却错上了八福晋霃瑾。从此四、八两大集团,才终于走上了势不两立的道路。 ——当年,知道那拉氏被人凌辱的,只有几位在场的阿哥,以及霃瑾炎枫等人。 而今日,此事却在街坊之中传遍。有说书人子啊酒楼茶肆。到处演说一段叫做“马皇后摇琴轻烟阁,朱元璋怒斩状元郎”的新书。估故事内容是,朱元璋皇后马氏因皇帝与前朝太妃私通而负气出走,隐身妓院“轻烟阁”中,摇琴卖唱为生。而有位痴情的状元郎竟然看上了皇后,每日前去光顾。终于花光了身上钱财。状元郎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将皇后强犦,尔后此事为朱元璋所知,朱元璋怒将状元郎斩首。——只是一个于史无凭地荒谬故事。饿日股市中唯一点出的地名叫做“轻烟阁”,但当时那拉氏受辱的那座青楼,就叫做“青烟坊”。一字之差,读音相类,当年游玩过的士子纸巾有不少还记得当年含笑抚琴之事,而那些士子也有些之后一路做官乃至可以得见天颜,遥遥见过昨日的四福晋今日的皇后娘娘。面貌相似之处早有怀疑。现今此书一出,人人津津乐道,暗中揣测,流言蜚语,传于江南江北之间。 很显然,只是胤禩方所做地反击。 可能不是胤禩或者胤禟这样的聪明人。更可能的,是一腔愤怒却不喜动脑地胤我,甚至于骄傲蛮横却不太聪明的霃瑾。 总之,这不是一种好的方式。 流言伤人心,却难伤人身。 胤禛果然气爆——安霃瑾一个刺君之罪,并不太难。召见一下。刺激几句,折辱一番,霃瑾她大小姐脾气上来,随便作出些什么言行举止,都可入罪。 失去三千妖兵,手上已无筹码地胤禩,又要如何救援? 佳欣跳下马,一阵风来,吹气雪花几乎迷眼。 远处传来饭菜香味——好饿,一路上都是硬饼凉水,真想好好吃它一顿再说。 但哪有时间? 佳欣跪在宫门之外,递牌子求见。膝下雪地冰冷,却正好帮她提神。 等了大概三刻钟的功夫,胤禛才叫见。佳欣起身,揉了揉腿脚——做男人的确不易。从前常见康熙命诸子在雪地里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不知诸位阿哥们是不是都早已患上关节炎的毛病? 胤禛正在和张廷玉等人议事。 众人见怡王进来,俱都恭身见礼。佳欣紧赶几步,扶住年纪最大地马齐,衣服恭顺谦谨的模样。 “十三弟来了。”胤禛笑了笑,“我们正在说减免赋税之事,此乃国之重本,十三弟来得正好,朕想听听你地看法。” 于是佳欣就不得不陪着众人议论了近两个时辰的国家政要。 她于此处并无太大天赋。 但从前康熙和胤祥,实在教导良多。且后世历史,早已指点出了明路:康熙晚年奢靡,国库不敷,雍正一朝,必须节省钱粮,才能维持国本,也给弘历一个足以开创盛世的国库。 一朝富,一朝穷。富皇帝省心,穷皇帝可怜。 到了弘历的儿子道光,又成了在朝服上打补丁的主儿。 ——也许操纵一切的那位人士,是早已注定的,他人无法去改变,但这又不叫做“命运”,而叫做“历史规律”? 议完事情,佳欣疲倦得几乎昏倒,又累又饿,身上雪花在室内融为雪水,搞得浑身都半湿半干,十分难受。 但胤禛偏偏就是此时开战。“先前递牌子时,十三弟说是有事要回奏?可有奏折?” “……奏折还没写。但沉底想求皇上开恩,宽赦廉王福晋。” “先帝在时,几次斥责于她;她捍妒成名,几乎断绝廉府子嗣;今次又持械行凶——十三弟,朕要如何赦法?”胤禛不紧不慢地,打着官腔。 “皇上,奴才愿替廉福晋作保——她岁糊涂,却不至于不分君臣礼仪,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此事必是有小人唆使,而廉福晋近年常有疯病,颠颠倒倒,次啊会有此误会。”佳欣改了自称。满人事君,多口称“奴才”之分,汉人不屑于此,只称“臣下”、到了雍正朝代,也不那么讲究,故而佳欣一直借“臣”之称,不愿自诩为“奴”之身份。此刻有事要求到雍正身上,却不得不低声下气。 ——错只错在当初逼迫胤禛立誓时,时间仓促,只提及了不得伤害其余阿哥的性命之语,而未曾包括妻子家人,才会被胤禛今日如此疯狂地威胁内眷而报复。 “你?作保?——廉王也不敢入来求情作保,你倒好大的胆子!”胤禛冷笑。 佳欣跪下来,“八哥不来,想是哀莫大于心死。皇上若是苦苦相逼,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请皇上再三斟酌,臣弟愿与八哥一道,负荆请罪,换取八嫂一命。” 胤禛冷哼一声。“你说她受小人唆使,这小人是谁?她身为廉王嫡妻,朕未尝疑及廉王,已算是宽宏大量。今日若不将她赐死,待三司按律查问,不但刺君之事坐实,恐怕家族亲友,俱都难保!” “家族亲友——八嫂的夫族,亦包含皇上与臣弟在内!” 胤禛一个耳光掴了过来。“大胆!” 佳欣脸上一片火辣,却大概探知了胤禛地底线。 “皇上息怒。臣弟愿为皇上查出唆使八嫂的小人,并劝服廉王,亲至君前领管教失职之罪。” 胤禛幽幽看了佳欣一眼,挥手令内侍全部退下。 “皇上?” “朕只觉得奇怪,你保了一个,又保一个。你是圣母娘娘转世么?你为何要将自己牵连进来?你以为老八会感激你么?”他换了声调,对“赵佳欣”而非“胤祥”说话。 于是,佳欣也以真实身份回答。“从前皇后曾说,她做一切事情,不过是习惯如此而已。我也大概是这样吧,习惯……只是习惯了而已。但,皇上,我过得很快乐。” “快乐?” “救人性命,是真的可以带来快乐。我一无所有,也不担心我不害人,人来害我。我每每施恩,并不期待他人回报,却一点一点不由自主地觉得快乐起来。”佳欣半是真心,半是应付似地胡诌。 “你拿这个来刺激朕么?”胤禛伸手,捏住佳欣下颚。“你明明知道,朕并不快乐。” “皇上已经得到了和贵太妃,为何仍不快乐?” “朕也想知道——你能告诉朕么?” 佳欣沉默。 胤禛忽然动手,扳住佳欣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皇上,你……你做什么?” “要救霃瑾可以。”胤禛目中闪出光来。“康熙四十二年,你我做过的事情,我们再做一次如何?” 佳欣要紧牙根。“胤禛,你……你疯了?!” “是,朕疯了。但朕是皇帝!皇帝!朕从前做得到的事情,现在要做,从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亦都能做!”胤禛将佳欣压在桌上,掀起衣襟,剥下裤子。在如何的男子妆饰,都掩不住衣衫下的女儿身躯。他伸手捏弄了几下,便狠狠刺了进去。“……想知道朕是如何逼迫老八的媳妇动手谋刺的么?嘿,朕亦是压住了她,对她说,记不记得广化寺中的滋味?她便彻底崩溃。” 佳欣没有进一步的反抗。 她只是听着。 十年没有得到过滋润的身体很是干涩,她忍着痛苦。 但是她知道,男人也会一样感到摩擦中的刺痛。 彼此都是折磨,谁都没有什么欢愉。 “听说太后将皇后只写了两句的诗词传给后宫看阅,结果和贵太妃只是续了两句:天芓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新。妆泪和成看不得,无门猿外声复声。” 佳欣醒来的时候,听见佳研和娟娟坐在旁边说话。 昨夜回到怡府,不知道因为太过疲劳还是什么,一进门,就眼前一黑。 挣扎着起身,觉得口干舌燥。 “娟娟……拿水来。” 那边厢哎呀一声,人冲了过来,喂水送药。“爷你怎么就醒了?大夫说你太劳累,要让您好好睡上一觉,最好是睡个三天三夜的才好呢。” 佳研也过来,坐在床边。“你要把你自己累死么?才睡了四个时辰就醒过来,又惦记着什么呢?” “四个时辰?现在是怎么时候?” “才卯正。你当心,皇上免了你今日的上朝,你喝完水就继续睡吧。” “我不能睡……八小时睡眠,也不少了。”佳欣掀开被子,“我要去廉府。” “廉府?为了八嫂的事么?” “恩。” “皇上已经放了她,但命逐回母家,废为庶人,命她兄长好生看管。” 佳欣松了口气。 昨夜被胤禛强犦了三次,自己体力不支几次昏睡过去。隐约似乎是听见胤禛在说,和太妃因其兄长西福保之死而心灰意冷,认定自己罪孽深重祸延父兄,想要学密嫔出价太后乌雅氏夜夜噩梦,幻觉胤褆子啊她身边追逐哭诉,精神几尽催磨;皇后那拉氏的母家侄儿因听了那段马皇后的故事而怒斩了个说书人,正被负责刑狱的诚亲王胤祉反复撕扯,下狱拷问…… 胤禛这个皇帝,当的是乱七八糟,步步惊心。 “朕是个恶人。圳就要为恶,怎的?——朕是恶鬼,是魔,是神!”他大力冲撞佳欣身体,“你呢?你以为做个圣母样子,便能洗清你所有的罪孽了?你杀过多少人?胤祥又杀过多少人?比朕少多少么?不见得!你一身相从父子三人,夺妹之爱。祸乱人伦,你以为你很冰清玉洁吗?——朕是在强犦你,可你为何越来越湿润?你心里还是恋慕男人。想男人想得发疯的,是不是?!” “皇上。”她倦倦地答,“女人会湿润,只是身体保护自己的自然反应而已。呃……对。说的不错,我十年没有碰过男人,我饥渴得如狼似虎,只是。现今这个状况,对你,我实在丝毫也无x欲。我只知道,皇后为何始终不爱你——姑且不论杀人夺位,在男女之事上,皇上,你不值得爱,一点也不值得。你并不明白该如何去爱一个人。……玉枕儿想必很悔恨。” 想起这些事情,挪动着隐隐发痛的下身。佳欣叹口气倒向床上。“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再睡译者你在吧。你们先前在说什么?诗?” “恩,皇后写了两句,和贵太妃写了两句。” “我听见了。妆泪和成看不得,午门猿外声复声——没想到,和贵太妃也是好文采之人。” “真地吗?”加压皱眉,“平仄有误吧。” “和平仄无关。——你今日不入宫去看繁星儿么?” “我……抱了个新的孩子来。” “啊?”佳欣睡意全消。 “的繁星儿的亲弟弟,终于找着了。现在才满周岁——姐,我们有弘晓了。” “弘晓……”佳欣苦笑。 这样自身难保的局势之中,前赴后继,倒是一点不缺人才。 “对了,”佳欣想起些事情,“弘历现今贵为皇子,储君之位几定,你们光照弘昌弘暾他们,莫要多与交往了。” “嗯,你已经说过好几次啦,我理会得的。”佳研柔媚地答。“你赶紧安心睡吧,啊?” 佳欣略为放心,这次啊滑入被窝。 闭上眼睛,还未睡熟,就被无奈的佳研摇醒。“对不起啊,姐,看来你睡不成了。宫里来了赏赐——” “赏赐?你接就好了嘛。” “致命给怡王的,不是后宫主子赏地,是皇上。” “胤禛?——当我是表子,来给夜渡资么?”佳欣心中暗骂。却不得不穿衣戴帽,出去受赏。 胤禛送来的是玉佩二枚,鼻烟壶两个,波斯明珠一串,外加一套衣裳。其余都是小物,那套衣裳却是朝鲜进攻的天鹅羽地大髦,极为保暖轻柔的,整个朝鲜只得了四件,进贡了两件入来,前日被胤禛赏了一件给弘历。宫人都以为另一件是留用地,没想到竟给了怡王。 按照管理,佳欣不得不入宫谢恩。 胤禛不愿住乾清宫,日常起居都在养心殿。今日入去不必跪雪,魏珠亲自将佳欣引入。 “怎么没穿那件大髦?”胤禛正在好兴致地铺纸作诗。 “臣弟惶恐,请皇上收回场次。” “君无戏言,既然赏了,怎能收回。”胤禛淡淡拒绝。 “那也别赏赐如此贵重之物,皇上应当自己留着备用,怎能赏赐给臣弟呢?”佳欣苦笑,“听闻皇上已经赦了八嫂,臣弟叩谢皇上圣恩。 “恩不对你,乃是对廉王。“ “是啊,先前臣弟入宫时已然听说。八哥主持宗庙祭祀事宜有疏忽怠慢之处,正被皇上罚跪在太庙门外。“ 胤禛冷哼一声。“放了他老婆,总要令他付出些许代价。“ “是,但八哥比较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皇上似应适可而止。长跪见辱,便已自购,何必要凑什么三日三夜之数,叫自家兄弟,平添病痛呢?“ 胤禛冷笑。“有你圣母娘娘求情,朕便给个折扣,三日三夜减为一日一夜便罢——但哪个在你面前乱嚼舌头的,朕却不能轻饶——魏珠!“ 佳欣吓得一大跳,高声道。“皇上!” 胤禛盯着佳欣看了片刻。魏珠应召而入,胤禛却变了口气。“王爷入见半日,无知奴才,也不知倒杯茶来!”佳欣这才松了口气。 “着……奴才这就去御茶房去皇上平常喝地普洱!”魏珠楼了佳欣一眼,颠颠地退下。 佳欣望着胤禛,“你耍我玩?” 胤禛噗哧一笑,竟露出难得的轻松神色。“对了。你今天没上朝,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西藏大宝法王要入京见朕,朕应派何人沿途接待护持?” “此事想来应有宗室子弟前去。臣以为,温亲王胤祺主张藏务多年,他的大阿哥贝子弘升。早已跟随在部行走,满蒙藏语皆通,似可接此重任。” “弘升?不行。“胤禛眼中闪动光芒。”朕预备派胤禟去。“ “九哥?“佳欣咬住嘴唇。区区一件迎奉喇嘛的例行小事。有何用得到胤禟地地方?胤禟的满蒙预言俱都草草,更是不同章鱼,能去干嘛?”皇上,臣弟以为。九哥才华在于理财营运,恐怕难当迎接喇嘛的重任。“ “他不去,那你去?“ 佳欣暗汗。“臣弟就更不堪使用了……“ “使用?“胤禛露出微妙神色。 佳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令人会错了意,不由得面上一红。“皇上,臣弟的意思是,接待法王还是应有通宵礼仪之人主持较好。” “好,朕就派弘升,批着胤禟一起去。——对了。明儿要准了皇室弟兄们改名避讳的奏本。从此以后,大家的名字里的胤字,全都改为允字罢。” 佳欣知道胤禛心意已定。亦不好再说什么。 一个十四阿哥,已经送去黄陵现今又将九阿哥远远派到细雨,京城之中剩下胤禩孤掌难鸣,倒也不是坏事。众人各安其份,是胤是允都无所谓,也不至于落得个悲戚下场。 “对了,还有件事,朕要你去办。” “臣弟愿听差遣。”佳欣心头一紧,不知道胤禛又要想出些什么诡谲花样——从前做皇帝的康熙,差人做事,给人一种为天卖命之感,天经地义就是如此,抛头洒血,亦在所不惜。但如今的皇帝雍正,命人做事,却有一种威逼强迫的含义子啊,叫人不敢不从,却并非真心从奉。人中之龙与龙子龙孙地区别,正在与此。 “听云楼说书人被斩一案,你去查。” “哦?”就是那拉氏含笑地侄儿手刃说书人的按键,目前是胤祉在审。 胤禛眼中有阴恻恻的光。“朕听到密报,说有人借酒楼茶肆,说书唱曲之机,密谋造反!” 佳欣一抖。 她已经知道了胤禛地意思。 雍正元年,和硕怡亲王大力查办了京城“说书”一案,此案牵连甚广,数诗人弃市,百余人等抄家流配。在此案中身死的包括一群八爷党和十四爷党地中坚任务,位分最高的,乃是备了苏奴。佳欣悄然救回了霃瑾而无人知道,却在明面上彻底站在了胤禩等人的对立面上,程韦了承载仇恨地靶心。 菜市口监完斩,佳欣回到家中,浑身没什么力气。因见眷属众子请安,却独独不见弘昌,有些疑惑。“弘昌呢?最近还乖么?已经指了福晋的人了,怎么还成天瞎晃,不见人影?” 娟娟柔声抚慰,“老爷息怒……弘昌最近和廉府的弘旺常在一处,想是呼朋喝友,出去饮酒了。虽然怠惰,但也不至于惹是生非的。” “廉府?弘旺?——看着他点。对了,”佳欣迟疑片刻,“小妍,你替我去查看,馨芳现在在哪呢?” “要做什么?” 胤禛指责自己地话语还子啊耳边回荡。佳欣苦苦一笑。是,她奔波忙碌为了保护她要保护的人。但是,她却不得已,要去伤害其他一些人。 “看看她还好不好。”早前怕她生事,又恼她调唆弘昌,佳欣寻了个机会将她牵连进一桩暗自里,流配三千里给披甲人为奴。不知道这奴的日子,她过得还好不好。 雍正二年四月,弘昌在顺天府击鼓,状告亲夫怡王贪赃枉法。 此案轰动京师。弘昌以下告上,以子告父,无论案件是否坐实,都已经的大逆不道。 至于弘昌背后的……佳欣不用去想,亦知道是没有死心的胤禩。 针对的倒并非自己。其中还牵扯到朝臣之间复杂的恩怨——书暗之中,佳欣和胤禛宠信的重臣年羹尧、鄂尔泰二人起了嫌隙冲突。而弘昌所告的贪贿案件,实际上是这两位胤禛的左膀右臂,连带着一位二朝元老擎天保驾的隆科多三人搞出来的聚敛之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胤禛其实知道并默许着这群新上位的权臣们略微为自己捞一些好处,其中的数目,在整个庞大的朝廷国家之间也不算惊人,比起当年胤禟一手遮天的数目不过是十之一二而已;佳欣在胤禛默许的情况下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办,但亦曾经撕下令人搜集相关证据,甚或卷入漩涡之中。明眼人一看就知,怡王与这三人不睦,彼此之间已是相互角斗之势。但弘昌如今这一告发,一切就变得复杂起来。佳欣自然不会认罪,但是否借机扳倒年、鄂、隆三人呢?若是如此,则胤禛颜面扫地,且佳欣与胤禛之间必定生出天大的嫌隙;三大重臣被控,又令得朝纲不稳,证据只能以来另一位总理大臣廉亲王胤禩,自然是中了胤禩一党的下怀。 所以佳欣辩也不是,控也不是,甚至亦没法抱怨弘昌狗咬主人——她亲手将他已经隐忍多年的生母无端端地拉去流配,作为报复弘昌只是攀附胤禩等人而没有直接戳穿自己的身份,已经不算很不懂事。 胤禛很是重视此案,排除年方十三的四阿哥。宝贝勒弘历主审此案。 路上纷纷扬扬,熙熙攘攘,都是闻讯来看热闹的百姓。 佳欣和胤禛商议之下,趁机做了一次漂亮地危机公关:和硕怡亲王十三皇弟胤祥亲自赴三司公开应审,这是何等样的风采,何等样的胆量,何等样的……八卦?由宝贝勒主审,之子审叔父。再加上状告亲王的乃是亲王长子,实在是传奇之至。 佳欣步下小轿,周围一阵轰动和次啊。 她今日花了大功夫装束,将自己尽可能扮得接近胤祥,自然是衣服美艳无比,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派头。但青衣素服,简轿轻车,又被四名衙役在亲后半是保护半是押送地簇拥出引领走向公堂。又显示出一派清廉刚正不徇不枉的风范,骗骗那些市井小民,易如反掌。 走上堂,佳欣负手而立,扬眉看住坐在正中的那个小孩。 弘历她是从小看到长大。 但是头次见他穿着官服。那么严肃地样子——才十三岁的小孩子啊。比当年的胤祥还小了了两岁,和初见面时的胤褆一般年纪。 弘历不漂亮。 月华芳和胤禛的基因,还造不出第二个胤祥。 但弘历——极为出众。 初中到佳欣觉得自己竟有些压不住他。 面对胤禛胤禩都可气势如虹,此生唯曾服膺圣祖与金风竹二人的佳欣,竟觉得自己有些压不住这个十三岁的小孩?! 佳欣强自维持。 弘历却先收敛气势,走下堂来,向着佳欣一拜。“侄儿见过十三叔。” 佳欣略退半步。“官家场面,不行家礼。宝贝勒请上座。” 弘历颔首为礼,转身退回主审官位置。惊堂木一声重震。“带弘昌!” 弘昌乃是弘历的堂兄。到那他以子诉父,已犯下逆罪,弘历一点也不必客气。 弘昌被带上堂来之时,佳欣心中一痛。 按民告官、子悖父例。他已被杖责五十,才容上堂来。 一瘸一拐地样子,虽然狼狈,佳欣却看到这位养子眼神中的一丝狼一样的狠意来。 ——自己同胤禩,分别却也不大。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后代,一样没有办法去尽心教养。 正心痛处,却听弘历开始问话。 具体的问题和答案,已然和胤禛探讨过。胤禛也不是真放心这个少年贝勒,仍旧一一嘱咐清楚。不令一丝错漏。至于当堂应对,佳欣主导,弘历配合,亦无大碍。 对于佳欣来说,最大的难点,不在于自己地受控,而在于,要如何设法为弘昌脱罪。 而胤禛则要力求引火烧向廉王,将胤禩高涨的官声和民望借机狠狠一杀。 听着弘历一板一眼地问话,以及弘昌在意料之间的答话,佳欣不由得起了轻敌之心。 弘昌所有的证据,无错是内部人泄露无疑。西北用兵的军费向来是政出多头,户部在赋税上抽一省或几省之资直接投向西北,但因来回运转靡费,所以就命当地直接输送钱粮至于前线。但一来一回的两笔运送费用,数目上占到了十成中的半成,却依旧与朝廷折算。这些钱粮,历来便是落在主掌户部的胤禟手中,并雨露分沾到相关各省。如此胤禛即位,自然不容这笔庞大开销在旁落于他人之手,但苦于户部胤禟在张广,而自己的势力却又不足以成功。使得此间的关系、兵力已经是盘根错节,一时难以撬开入口,于是佳欣便替他想了个法子,:将左右军费无论是省出部出还是国库出都先汇总至于兵部,在由兵部同意配送各地。这其中其实断了不少省份的发达之道,因为如此一来,所有钱粮都必须先老实晕倒京中,再云一遍出去,有点做无用功地意思,但以现代的话来说,却促进了就业、增长了gdp,其实也是一件养民安民的好事。但负责兵部的年羹尧等人在此中动起脑筋来,手段却毫无艺术性可言,简而言之,便是虚报、克扣民工工资。但虚报数额有限。所以,所得地钱财也大不如前。且其中牵扯到数万平民和大大小小七八级官员,实在不是个聪明的主意。所以牵连进来想要发一票的人就越来越多,连带着果酒爷托孤老臣隆科多也大剌剌地入去分一杯羹。 这些事情,弘昌自然不能讲得清楚。但他拿出来地东西,很简单,那些脚夫签收的底帐。如北京至于河北,银五车。每车一人,粮十车,每车二人,走了三日,总共雇脚夫二十五人,美人日资二十文,共五两。但在另一张兵部的签收单据上,这笔钱就立马翻了三倍。变成了十五两。弘昌所告的,便是提出这个主意,并且名义上统管着兵部事宜的怡王佳欣了。 弘历连问佳欣都懒得问,直接传了兵部的何不的堂倌到堂。 结果兵部堂倌施施然拿出另一份单据:这三日之内,脚夫吃住、马匹粮草、押运官的津贴等等,折合下来是三两。这笔钱押运是走地暗哨。不令人知是皇粮,装饰以扑通货物,以减轻被劫掠地风险,但也同时带来了其他花销,三日之间出入四城,所缴的赋税共一两半。而用来购买掩饰的货物比如草药的花销也不菲,平摊到每日大概也要一钱多,三日十五车便是五两左右。最后的半两,则是运钱粮的木车和箱子的折旧费用,实无一分一厘落入了私人口袋。 户部堂倌子啊那里连连附和。听一句点一点头,连说户部拨银时也是这样计算。 但弘昌又抛出一份证据:该笔粮草,走了三十日才走到了前线,若以三日五十两计算。则三十日消耗应为一百五十两。但运送到处之后,时机签收画押的记录显示,每车五千两银中,各自短缺了四十两。五车则为二百两。其中还有五十两,竟不翼而飞。 弘历当堂传了签收这笔粮草地一位守备将军。 守备将军振振有辞:按照惯例,有粮草到,主将都会派人回程百里左右迎接护送,一来一去两百里之间,四五个弟兄若能安然运回军粮,总能得到个五两十两的赏赐彩头。这五十两白银。便是派费了这个用场。 弘昌的第三个证据乃是一名证人。 伊人是刚从兵部退休的一名老吏。该吏声称,曾亲眼见怡王从军费之中拨出一笔钱去热河购置田产。而此份田产,经查现在怡王名下。 这也是弘昌之所以选择告父的最大证据。 佳欣和胤禛一早知此,却并无办法应对——状元是为和贵太妃买的。这是多年前她家曾经拥有地田产,却因父亲酒醉不慎被人讹了去。胤禛有心讨佳人开心,想为她买回祖地,但又不愿动用内币,于是指使佳欣去买。佳欣忙于各种事务,且对于雍正在康熙尸骨未寒群雄仍在环伺的状况下如此无聊有所忿怒,更郁闷于国库紧张私人并无大笔流动资金,又因年羹尧等人求财求得蠢笨,一气之下直接从兵部拿了张银票回家。 其实银票价值不过区区万两。 但百姓眼中,却已是天数——在京师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一万两,足矣。 唯一的办法,是拷审。 佳欣冷冰冰地答了一句,“状元乃是府内出资购置。” 可怜的老吏,就被按倒在地,扑扑乱责了起来。 四十棍后,拉起来问,口供不改。又四十棍,口供仍然不改。然后便上夹棍。 弘昌在旁怪叫起来,民众也是一片“屈打成招”只沸。 佳欣也未料到此吏死硬至此,便大度挥手叫停,假惺惺地指责侄儿不应用刑过甚。 弘历冷哼一声,和佳欣交换了个颜色,便挥挥手,传佳欣的帐房管家贺四上堂。 贺四是康熙崩后才入佳欣府的新帐房。 佳欣记得那次和佳研聊起来女人的x欲问题。佳欣脸红红答,练气不迭,哪有时间去想其他?但同时向佳欣头颅,曾被胤祥收房的婢女小纯,最近有为寡居地表哥上京来探,两人十分地胶着忸怩。佳欣向来大方,便命佳研找来此人做了府内帐房,等闲点便打算将小纯嫁了出去的。 但这位贺四的口供,却令得佳欣和弘历,齐齐变了颜色。 “帐房不曾出过此笔银子。小人愿以性命作证,并无一句虚言。” 观审的民众大哗。 第六十八章儿女情长 佳欣明显地感觉到百姓唾弃鄙夷的眼神。 苦笑着绕去堂下喝茶,被弘历一把抓住。“十三叔,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叫了退堂,没错吧?” “没错,想想清楚再做事,总是对的。”佳欣长叹着坐下来。“”宝贝勒应对极为得体的,比我年轻时强多了。 “侄儿毕竟年幼无知。”弘历垂下眼眸。“眼前这局面要如何继续,还请十三叔示下。” 这全盘推掉的心机,啧啧,佳欣想,这若还叫年幼无知的话,那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示下?”佳欣眼中杀鸡一动。“混到我府上做细作,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弘历不动声色。 在公堂上要弄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4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4部分阅读 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弘历知道,但这干系,却非得等到佳欣直接说出来来担上不可。 但佳欣又想起来小纯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十年等待,能走的,都走了。上上下下伺候的女孩子们换了好几批,小莉小香小喜小善小乔……都是同样的名字下换了不同的人。只有小鹿小纯小惠这有限的几个还是旧时面孔,却也都三十好几,不复青春了。 小纯喜欢的人……却是被派来卧底的细作。 若是今日公堂上拷死此人,估计明日消息传到家中,小纯便只有一条白绫的命了。 “把贺四叫来。”佳欣反复思量着究竟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钱?人?还是恩怨? 弘历闪过一丝佩服的眼神,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便将贺四带了回来,又再返出去。交待衙役等人退下,收住二门,清清静静。 “贺四。”佳欣看着面前不断发抖的中年男子。这也是个读书人,却考运不佳,半生飘泊,不得功名。 “王……王爷。”贺四扑通跪了下来。 “谁派你来的?八爷,还是九爷?” “王爷……奴才罪该万死。”贺四磕了个头。“但没人拍奴才来。奴才只是……只是不敢不讲实话……” “哦?你倒是一身正义。”佳欣悠悠然喝茶。“想过小纯没有?” 贺四眉宇间一黯。 “我差过你的底,你前半生都在南方辗转,应该不是老八他们一早预备下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出来,我未必不能够帮你。” “王爷在说什么?奴才不懂。” “好吧。”佳欣叹口气。“那你总该懂。我若是叫你死,你绝活不过今日?” 贺四打了个哆嗦。 “我是为了小纯才与你废话至今的。”佳欣眯着眼睛,“叫你做事的人,可又令你明白,你要豁出去的,是命?” 贺四一惊。 佳欣从他反应就能看出,他并非做好了就死准备的亡命之徒。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动机,但很显然。可以以死惧之。 “奴才……奴才……” 佳欣懒得与他废话,唰的摘下墙上宝剑。“念在你为我管账数月,本王送你一个痛快。若是堂上杖死,还要多受苦楚。且血肉不全。” “王爷……莫,莫啊!”贺四一吓之下,江南口气也流露了出来。 “既敢悖主,怎的不敢受死?” “奴……奴才……奴才……” 走出后堂之时,佳欣心情复杂。 弘历迎上来。眉宇带笑。“十三叔?” “处理一下。”佳欣遥遥指了指后面,有点烦躁地挥手。“回去同皇上说,晚点我递牌子入宫。” “贺四……” “杀了。” “他不肯开口?” 佳欣没有答,只是走了出去。 贺四不是因为没有开口而死。 却是因为开了口而死。 拙劣……拙劣。 宝剑相逼之下,他高声喊出来了,“是廉亲王,是爱新觉罗允禩!” 佳欣脑中一滞。 贺四的眼中有很奇怪的神色。 佳欣能够读得到。 然后她缓缓问,“是你自己加上最后那画蛇添足的一句么?” 贺四疑惑地看着她。 于是佳欣不得不,手下用力。宝剑如撕裂破布一样撕裂人的皮肤。 ——爱新觉罗允禩? 很显然。 这是一个套中套。 可惜下套的人不够算无遗策。 胤改允不过屈指可数的时日,且众兄弟多有不服膺之事,平日称呼不过以封号或排行继续,又有谁会正正经经说出“爱新觉罗允禩”这样的言辞呢?非~凡~手~打~ 只有一个人。 当今皇帝。 他老人家急吼吼地要借此机会将政敌扳倒,政敌没有破绽,他就硬塞给政敌一个。 但这种程度的破绽……佳欣叹。 回到府中,先紧急安排,打发了小纯去东北庄子上调解一件不痛不痒的纠纷。 然后直入佳妍卧房,喝茶,抱怨,等待。 直到夜色深沉,方听得外面马蹄声响。 “爷的令牌真是好用,已经关上的城门,硬是又为咱们开了……”马夫在外头低声谈笑。 却有女子的啜泣声隐隐约约。 “去吧。”佳欣眼神不离棋谱。“小妍,去把她接进来。” “哎。”佳妍伸个懒腰。 “娟娟呢?有没找个人去后门守着?” “她亲自在那儿呢,你放心。” 门扉重重。 娃娃的哭声忽然传了一下出来。又被闷闷地压住。 佳妍推开门,引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入来。 男的猥琐,女的憔悴。孩子却 ,抱在怀里吃奶,露了白生生大半个ru房在外面。 佳欣站起来,凝视住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好久不见?” 那女子低头,不敢直视。 窗外传来娟娟的笑语,“没事儿,你进去就知道了……没事没事,你阿玛费了老劲把你从牢里弄回来,自然有人要你见……进去吧!” 推进来的一个少年,虽然衣着华贵,却血迹斑斑,走路一瘸一拐,似是受了重伤。 那少年别别扭扭见了佳欣,也不施礼,只是直着脖子,瓮瓮地问了声好。 那抱孩子的妇人抬起头,皱着眉头看他,看了会,忽然惊了半声。 ——那少年正是因背父而押在牢中,还收了刑法的弘昌。 弘昌有点嫌恶地挪开两步,远离那露着下垂胸脯的妇人。 那妇人却似激动起来,上前了一步。抓上弘昌手臂,口中颤颤。“……昌儿?!” “你是什么人?”弘昌恼怒地甩开她,甩了一半,却张大口合不起来。 灯光昏暗。 时间荏苒。 总难相见之下,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弘昌愣了片刻。调子也变了地挤出个字来。 “……娘?” 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正是钮钴禄氏馨芳,弘昌的生母,胤祥曾经的侧福晋。 一年流放,她以三十好几的高龄,竟又生下了一个小孩。 应该来说,这是弘昌的弟弟。 弘昌嘴唇哆嗦着,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婴儿,又看看那个一脸老实惶恐,不知道该如何进退的半老兵丁。 “你不是怨我拆散你母子分离么?”佳欣冷酷地看着弘昌。“现在让你们合家团聚,该不恨我了吧?” 佳妍发出了一声轻轻笑。 她穿着宽身的绣着蓝色凤凰的白袍子,头发挽得蓬松,却精致用心。 娟娟从外面走进来倒茶。 她穿着窄身的水粉色坎肩和裙子,上面绣着深红色的梅花。 她身后的两个侍女也是整整齐齐,端端庄庄,穿戴着这个国家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剪裁,最好的花样,最好的首饰。 每一个女人都如此风流俊俏,文雅美丽。 但站在弘昌面前的,他的母亲,却如此蓬头垢面,人尽可夫,抱着和下等人生的血脉,猥琐地露出半个ru房。 哺||乳|……贵族妇女从来都不会亲自做的事情。 下流事情。 婴儿忽然哭起来。 馨芳赶忙用||乳|头塞住小宝宝的嘴。 “你为何还活着?”弘昌忽然大声说。 馨芳一愣。 “你为何不自尽,殉了我阿玛去?” 馨芳还是不解,却暂时顾不上。 小宝宝好像刚好尿湿了。 那个老实的男人在旁边,却大大咧咧地好不帮忙,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待佳欣的训示。 弘昌忽然走过去,劈手夺过婴儿,往地上摔去。 馨芳夺回婴儿,不小心推了一把,却令得弘昌跌在了地上。 弘昌臀部着地,杖血未干的伤口迸裂开来,痛得哦哟一声,闭过气去。 馨芳想要扶他,却又要抱着怀中婴儿,想哭,却没办法哭什么。 佳欣冷笑了一声。 比她想要的,还要完美。 “快叫人来抬大阿哥起来,大夫呢,大夫请了没?” 佳欣撇下馨芳不管,直接去招呼。 三日后,弘昌当堂翻供。 案件陷入僵持之中——弘历不得不传唤远在皇陵的允褆,前来作证。 因为现在唯一能弄明白究竟军费是如何开支的,便只有曾经的大将军王一人。 其实,这亦是雍正皇帝的授意。 因为此时,前德妃,现太后,乌雅氏,已经病入膏肓、陷入昏迷。 此消息对外封锁,但不管乌雅氏是一命归西也好,是日渐痊愈也好,她都执着于想见允褆一面。 所以胤禛只好用这种办法把自己打发出去的允褆再弄回来。 守陵半载,允褆形容憔悴。 乌雅氏还能看见他,却已经痰封深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允褆跪在她床边,轻轻说话。 “额娘,你记不记得那时候阿玛第二次去江南,你说带我一起的,后来却食言了?后来你哄我说带回江南点心给我的,额娘你记不记得?”他努力用童年记忆唤回乌雅氏求生意念。“那次皇阿玛沿途专宠宜妃,你很是生气,所以就忘记给我带点心。我给你哭闹,你哄我很久,说下次定会补偿我,带我去江南,让我吃遍好吃的点心……额娘,你记不记得?” 乌雅氏颤抖着手,想要说什么,终于无力,阖上眼睛,涌出泪水。 胤禛站在一旁。 他没有童年和乌雅氏在一起的记忆。 名义上,他是被皇后抱养宫中,由康熙亲自带大的。 其实,照顾他的,不过是来来去去的那些嬷嬷,而已。 允褆忽然喊了一声,“额娘,你别去——” 没人知道他在那一刹看见了什么。 但是然后,佳欣和胤禛都看见了乌雅氏勉强抓紧了允褆的手,然后又重重松开。 允褆反过去抓她的手。 却再没办法握住。 乌雅氏不会再醒来。 ——其实如果用紫金气,佳欣可以救她。但是佳欣没有。 她一生如此,已经算够。 十八阿哥的魂灵,想必还在地下等待,等着在活人死人天父地母面前,说一个清楚。诉一场冤屈。 含笑同乌雅氏向来不睦,葬礼由月华芳主持。 和贵太妃为太后之薨,正式剃度,搬入了佳欣和金风竹曾经住过的佛堂。 ——她的神经,毕竟不如乌雅氏等人坚韧。 胤禛极为狠毒地半强迫性质地将宜太妃郭络罗氏和惠太妃那拉氏亦赶入了慈宁宫佛堂居住。宜妃是胤禟的母亲,惠妃则养育过胤禩,胤禛讨厌在后宫看到这些人。更受不了她们控制着宫女太监、城内城外的实际权势。 所有厉害的女人们,胤禛都讨厌。 但他自己的妻妾群,却出了问题:齐妃李氏,向胤禛密告,皇后曾密延道士入宫,被太后所觉。今日太后薨逝,必有他因。 那拉氏啼笑皆非的找了个借口将李氏直接扔进了辛者库。 弘时亲自请罪之下,才将他的母妃赎了出来——日后谥号曰“孝敬”的这位皇后,是陪伴胤禛白手起家共得大位之人,连皇帝也要赠一个“敬”字。谁敢惹她凤威? 太后薨逝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原本诬告亲父,该当处死的弘昌,成为了“为太后祈福”名义而行的大赦里第一个幸运儿,只被削去了宗室身份,还由怡府管教。——这自然是佳欣在暗中操作了。 但胤禛暂时却顾不上这些家事。 趁着允褆在京,胤禛与允褆关在深宫,秘密商议出了一个交易。 尔后一月,兵部贪贿案发回重审,允褆派下属出面作证。弘历三拷四箍之下,证据相互串联,竟将当年胤禟一手遮天昧下百万资财之事兜了个底朝天。 京师轰动。 允禟身在西宁,羁縻不堪,难以应付。而允禩一人之力,面对那些明明不该存在于世上的证据,亦是措手不及。 允禩允禟手中还有些残棋,但民望已败,民心已背。 胤禛命刑部暂且按捺不发,随便抓了个迎送活佛不恭的罪名,命允禟回京听参——人一到京城,迎接的,就是配备着粘竿处高手的刑部拘押公文。 允禩终于未能壮士断腕,撇清干系,却起而联络旧部,意图毁灭部分证据,为胤禟脱罪。 一番焦头烂额之时,本该回到皇陵独守寂寞的允褆,亦是这些证据的提供者和这场风波的反水人,却在胤禛的默许之下,找了个替身待在那里,自己去到了江南漫游。 踏青草长,听歌莺飞。 一世厌憎兄长事事要与兄长争先却模仿兄长所作所为的允褆,最终却走了一条和他的十三兄长极其类似的路。也许结果不同,但其间的遗憾抉择,何其似曾相识! 允褆以为自己终于得到想要的自由,不必被拘死在活死人陵墓之中,但面对美景良辰,荡妇滛娃,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片空茫。 妻儿家人,都还在兄长的控制之中,待在河北陪伴那个替身一起,坐这没宣判过的牢。 他一个人享受这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呢? ……其实一生下来,他早已经被禁锢在了“允褆”这个躯壳之中。失去了身份,又谈何自由?或者说,这真正的自由,他有什么资格享受? 允褆案拖了半年。 允禩为求赔偿亏空,尽出家资,以至于拮据窘迫。虽名义上被遣回家,实则还掌握廉府大权的霃瑾一面遣散仆婢,一面顺手也将弘旺的生母,曾经的侍女现今的侍妾张氏赶出了府门。 当夜三更,张氏在廉府门前自尽。 因此事,允禩尽失最后一点民望,被顺理成章的削去爵位,废为庶民。 到这一步为止,八爷一党,终于崩散。 一切争斗,似可平复于此。一切根瘤,却又含恨纠结不放。 佳欣旁观一切,无言一对。 之前的一世争斗,所有的意义,都在这一个不能算结局的结局里抹杀。甚至连个像样的谢幕也欠奉,就这样平平淡淡,将“九王夺嫡”的戏码引入一个黯淡的死路。 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没有一件事情会像戏台上那样有始有终,有爱有恨。更多东西。曾经争鸣过,最后,却因为沉默,而死在历史的烂醉里。 这些,都是奈何。 连带着佳欣之所以留下来到如今的理由,也变得可笑起来。 似乎还剩下的实实在在,就只有惯性。就只有日月推移,江山老小,就只有每日忙不完的公务,批不完的奏折。 又一月,允禩终于入狱。 胤禛为了履行对佳欣的承诺,没有对两位弟弟下手,只是将此二人拘禁起来,并如历史上所见那般,任性之至地为弟弟改了阿其那塞思黑的名字。 佳欣日渐觉得,胤禛的脾气古怪癫狂。 他强迫自己勤政亲民。却终日盯住些无用的小事狂轰滥炸。水利民生。种种大政,需要天子谋略帝王智慧的,胤禛一概欠奉。 佳欣只好亲力亲为,挑起来这个帝国的重担。 她忙到夙夜午休无眠,一日比一日消瘦。 却也毫无办法。 ——等吧。 等弘历再大一点。 他毕竟还是小孩子,再过聪明,也难以事事缜密——譬如,他所负责的宜太妃的葬礼,就出了大错,竟逾制无用了乌雅氏大殓时候用过的仪仗。 允禟在狱中咳血,不得医治。宜妃是为胤禟求情不成,触柱而死的。此事本就极为隐晦不祥。幸而早前含笑曾分批命一些她看不顺眼的太妃太嫔搬出去与子女同住,加上胤禛的后宫规模很小,所以还不至于引起大的慌乱。但若是传到了民间,胤禛不知道会被如何编排——事实上,也不需要编排。当时胤禛对宜妃的回答便是,“宜母妃虽然年老,却还颜色不堕。若伺朕枕席,朕或可为九弟延医。”在这样的回答面前,郭络罗氏就算不想死,亦难以偷生下去。 这样一个敏感忌讳的事情,弘历却犯了大错,就算他一向出色,以平息不了胤禛的愤怒。 胤禛重责了弘历,以至于弘历数月之内,都不一定能下地行走。 于是佳欣不但缺少了帮手,还要在百忙之中,入宫去探弘历。 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人。 ……“弘历,你尝尝,这是紫玉糕。”好清脆的一把声音。 ……“什么叫紫玉糕?”佳欣头次听到弘历用这种撒娇的口气讲话。 “就是呀,用紫米加上玉米做的糕咯,紫玉糕。” “一定不好吃,我不要吃。” “好吃呢!你瞧……看我吃得多香吧?” “那你喂我。” “好,张开嘴——” 佳欣走进去,惊得这对小鸳鸯倏地分开。 佳欣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那女孩子……如何形容呢? 天生的雪肤凝脂,弹指可破,天生的眸如秋水,唇似春花,天生的乌发俏面,顾盼生辉。 好像谁呢?佳欣在模糊的前世记忆当中搜寻。 是年轻时候的陈红吧?或者何晴,介于二人之间。 少见,真是少见的小美人胚子。 却被美人的名字吓了一跳。 “若罕,你赶紧回去吧,找繁星儿她们玩去……”弘历低声一句,然后勉强带笑抬头应酬佳欣。“侄儿见过十三叔。”非—凡—手—打— 佳欣点了点头,目光却紧锁在这女孩子身上。 若罕……她就是富察若罕。 弘历心仪的女孩……却也是带着富察晓娴诅咒的女孩。 若罕却不怕生,乖巧的福了一福,才告辞去了。 “十三叔……”弘历的眼睛里有些奇怪的东西。“若罕是进宫来陪繁星儿的。” “……哦。我探完你,稍后便去看看她。” “繁星妹妹都安好的……书斋里我们也都照顾着呢。”弘历咬着下唇,少见的不安模样。 佳欣心中疑惑愈浓,却知从弘历这里套不出什么东西,便不动声色放过话题。“宝贝勒做事向来稳妥,今次怎么那么大意?” “的确……的确是大意,大意了。侄儿已经得了教训,必会痛改的。” “可听人说,你那日私自出了宫,将事情交给弘昼,才有此祸的?” 弘历慌张的几乎跳起来,引得伤口疼痛,哎呦了一声。“……十三叔听何人说的?皇阿玛那里可有这种传言?” 佳欣淡淡一笑。“你若不想你皇阿玛知道,我自可替你隐瞒。消息是水,我便是闸,保管流不过去——但你要告诉我,你那日出宫是做什么去了?” 弘历低头,皱眉,低声答道,“去见若罕。” “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 弘历摇摇头。“此事……十三叔不如干脆去问繁星妹妹吧。” 繁星?佳欣蹙起秀眉。 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 这群小孩子却又来添乱。 佳欣每次到繁星儿宫里,都不禁赞叹。 胤禛对自己的养女还真是不错。一切都是公主制式,甚至更佳。伺候的嬷嬷宫女来回鱼贯,比当年自己和小妍住在绛雪轩时排场要更大的多。相比起胤禛对于其他儿女的严厉朴素,佳欣不知道他是真心宠爱繁星儿呢,还是给自己面子,抑或是,只是用华衣美食将她禁锢下来,控制在掌心之中? “阿玛!”繁星儿见着佳欣便扑了上来,甜甜的叫着。 “……该叫十三叔。”虽然是自己抱养,但现在算是胤禛的子女了。 “才不呢,皇上说了,我爱怎么叫怎么叫。阿玛你老不来看我——” “这不是来了么?”佳欣笑笑,随手变出一盒子江南刺绣的绒花,“看,专程给你带的。” 繁星儿惊喜的拆来看了,抚摩来抚摩去,几乎爱不释手。 佳欣心中一软,有些止不住地愧疚——知道要来探弘历,佳妍特意将这盒绒花塞给自己,要她带给繁星儿。自己差点还嫌麻烦而拒绝,叫佳妍下次入宫时自己带进来不就好了——现在才知道佳妍的用意。繁星儿才十三四岁年纪,大人的一点点疼爱和关注,都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幸福。但自己却很少对这些收养的儿女倾注过什么心意,更谈不上什么骨肉亲情。骨子里,佳欣觉得自己和康熙和胤祥和胤禩都是一样的:对最内圈的、自己在乎的人,和对最外圈的整个天下,都不惜倾尽心血;唯独对于自己周边不大不小那个熟人圈子里的人事,厌倦而残酷,翻脸无情。 “繁星儿,阿玛有事问你。”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佳欣还是忍不住以目的为先,闲话为后。 “好啊。”小女孩懵懂了一会,才觉醒过来。“啊,莲子桃子。你们都退下吧。张嬷嬷,你也先去休息,一会用膳的时候我叫她们去叫你。” 小姑娘体恤臣仆,一派大家风度,看得佳欣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阿玛要跟我讲什么?” “……弘历和那个富察若罕之间,怎么回事?”佳欣单刀直入。 “哦。”繁星儿没在意的样子,只是吃吃一笑。“弘历哥哥喜欢若罕姐姐。但是若罕姐姐不喜欢弘历哥哥。” “哦。”佳欣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却觉得稍微放下心来。 但是繁星儿的下一句话却令得佳欣变了脸色。 “若罕姐姐喜欢弘暾哥哥。” “……我怎么不知道?”佳欣努力平静语气。 “额娘说的。阿玛不喜欢若罕姐姐,叫大家都瞒着您——” “小妍……”佳欣直想冲回家打人,想想有家庭暴力之嫌,方才作罢。“那弘暾呢?他喜不喜欢富察若罕?” “若罕姐姐那么美,谁不喜欢?——可弘暾哥哥不承认。他说……” “说什么?” “他说阿玛不喜欢若罕姐姐自有阿玛的道理。还说,他和弘历是堂兄弟,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而出手争夺,什么什么的。可其实他心里喜欢若罕姐姐得紧呢!有次他们说好一个月只见一次面的,可是没几天就在宫里碰见了,两个人的脸色啊,跟戏台上演的似的。后来忍不住,说十天见一次,再后来呀,干脆没这茬了,得空就见。” “富察若罕不过是武将之女,为何能频繁出入宫廷?” “这个阿玛您就不知道了吧?她有个妹妹叫若凡,许给了三阿哥。” “……弘时?”佳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繁星儿同弘历等人年岁相近,彼此之间都是哥哥妹妹的相称,弘时大弘历七岁。已是成年男子,即将搬离宫廷另府居住。他早已经娶过妻子,正妻却于不久前去世,所以才会物色世家女子册为侧室,已掌一府之事。 “什么时候册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就是嘛,每次额娘她们来看我,唠嗑的时候就说,阿玛您实在是太忙啦,这些事情想找您商量。也抓不着您。上回皇后娘娘想给弘暾哥哥赐宫女来着,额娘婉拒啦,说是找您商量,一拖,倒也好,拖到了现在。” 赐宫女——弘暾已经到需要宫女来教导男女xg爱之事的年纪了么? 光阴不饶人。 那些无聊无谓的军国大事,虽然桩桩看起来性命攸关,至关重要,但处理起来不过是无穷无尽的重复劳累而已。有什么灾,欠什么粮,办什么案,杀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流民不死于饥荒,官员不死于构陷,王朝不忙于暴民,朝廷不忙于昏庸,又如何?就能够长长久久,恒恒远远了么?屁话! 佳欣现在只想把手边的一应事情全部抛到东海里去,好好腾出手来,理会一下弘暾弘历和那位来历可疑的富察若罕之间的尴尬故事——可不能这么狗血,这么言情啊!三角恋?和未来的皇上抢女人?og。 胡乱和繁星儿说了几句,便在她依依不舍的眼光中狠心告辞了。 佳欣还有一拨外放的官员要见,但哪里存的下心思?随便走了几步,却看见花园东北角那里有人影聚集,影影绰绰,看着倒似乎是胤禛那里。 叫身边的小太监去前面问问,带回来的消息是,“皇上请王爷前去说话。” “皇上在做什么?”佳欣有点奇怪。胤禛不像是喜欢逛园子的人啊。 “王爷,您实在是太忙了……”连小太监也大胆如斯,佳欣皱皱眉头,且听下去。“皇上最近啊,在和年主儿生闷气呢。” “年主,年淑贤?年羹尧的姐姐?”胤禛最近的新动作乃是准备弄死年羹尧和隆科多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白痴,佳欣也属于默认帮凶。看来那位柔弱善良的年氏,该是为了此事不爽于心,不良于身了。 “就是呀,年贵主儿。这几日病得可重了,可是呀……”小太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皇上说她在装病。故意气年主儿的,天天逛园子,拜戏台。” “……我忙成这样,他在那里消遣?”佳欣咬牙切齿。“走。” “哎,王爷,奴才可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呀……”小太监聒噪得很。 “一段香,风流固往;半点红,娇袅情忡。千分爱。才子醉态;万般悔,春流不委……”胤禛正在吟着似诗似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身边太监过去通传,胤禛抬起头看了佳欣一眼。 佳欣遥遥就跪下,端方行礼。 太监过来,请佳欣过去陪皇帝赏花联诗。 于是佳欣走过去。坐下。 胤禛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佳欣面色不善。 “……十三弟身体不适?” “没有,为国操劳,乃是臣弟本分。” 胤禛听出佳欣话中抱怨,眯起眼睛。“怎么,你忙到没时间进宫见朕,朕还没说什么,你倒抱怨起来了?朕夜夜批阅奏折至三更,可是从未辍息。” “你批的那些奏折——”佳欣几乎放了高声,看看周围。太监们已经识趣退出十米开外,才低声说下去。“你批的那些奏折,都是圈点些错字别字什么的,大政呢?水利、灾荒、西北用兵、江南财税,你是一应不理!” “不是有你在管么?” “我是皇帝你是皇帝?”佳欣用气声说。 “别闹别闹。朕还要盯着阿其那塞思黑他们呢。还有后宫。皇后看不顺眼齐妃,玉枕儿拒不见朕,年妃又装病来闹,朕亦烦得很哩。” “说起来,我想起来了。九哥的病,已经是不成的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之间。有信说,霃瑾被遣回母家之后,兄弟们对她不好。境况很差,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病得下不得地了,竟是炎枫在服侍着。你怎么说?给她们些恩典吧?” “朕有恩典,不如给年氏。朕连自己的妃子都没有恩典可给,哪来其他?” 佳欣为之气结。“好几十岁的人了,你莫要如此任性了好不好?总之我不管了,我叫小妍去接济霃瑾她们。等我忙完手头的事,这一两日就去宗人府看看八哥九哥去。你算是准了吧?” 胤禛冷哼一声。 佳欣叹了口气,“我忙到浑身酸痛,今天晚上……你愿不愿意为我按摩?” 胤禛斜斜飞了佳欣一眼。“你将朕当做jiguan相公?” “本来就是。从你第一次强迫我开始,我便这么想了。”佳欣冷冷却媚媚地笑了笑,“你究竟要不要?——对了,我还有事求你。” “什么?” “尽快赐婚吧,弘历快十六岁了,该娶妻了。” “怎么忽然如此得闲?” “也没什么,今儿去探他,见了富察若罕。这女孩子不错,够美,是做国母的料子。也省得弘历为了出宫去会她,而被你打烂了屁股。”佳欣淡淡的说。 “朕对打弘历没兴趣。朕想打你的屁股——”胤禛一手挑起佳欣的下巴。 “疯子!”佳欣一身亲王装束,想起他人眼光里面是两个男人在做断背姿态,就不寒而栗。“我晚上再进来。还有批官员要见,再有几封信要回。大约摸……戌时吧。” “你若早说,朕昨夜就不临幸李贵人了,都留着给你。” “无所谓。”佳欣站起来,又是唰唰抹了袖子,给胤禛跪安,然后恭敬得背着身子退了开去。 ——自从那次之后,佳欣便无可无不可地和胤禛保持了肉体关系下去。 和胤禛在一起时的自己,狂野屈辱,奔放辗转,和那个用心用情去爱住胤祥,用敬用爱去恭对康熙的自己,完全不同。佳欣有时候能从这样的过程中找回一些快活。似乎回到了谁也不爱,谁也不关心,爱谁谁只希望自己过得好的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就好像前世那些男朋友一样,在刻骨铭心之外,也可以因为寂寞或者好感或者好奇或者欲望而交结一些人,一些夜。 更何况,保持与胤禛这样的关系,也算是一种角力。 佳欣在慢慢控制住胤禛这匹脱缰的野马,令他维持下去,直到死亡,直到下一个君主继位。 但是……唉。下一个君主,千万不要因为一段恶俗的三角恋,而有什么变故才好。 忙累了一日,终于回到家的佳欣,急需一点安慰。 “娟娟,来给我捏捏——”佳欣有时候觉得自己角色真的开始错乱。她昨夜和胤禛在一起行房时才惊觉自己大概到了一个女人如狼似虎的年龄,但面对着娟娟等的时候又忽然会觉得自己是个应该负起对妻妾责任的一家之长,是个除了没有x欲,什么都有的男人。 娟娟捏了一会,佳欣察觉到她手头无力。“怎么啦,不舒服?” “没有……那个在身上,有点乏罢了。” “那不要捏了,躺我边上来——叫你跟着佳妍学学紫金气,你总是躲懒不肯。” “我才不要像福晋那样斩了赤龙呢。总觉得不来这个,就不算是女人一样。” “紫金气不算道家正宗,虽也要斩赤龙,却是可逆可顺,可以自行控制的。哪日想要生孩子,再让它来就是了。” 过了半日,娟娟方问,“我同谁生孩子去?” 佳欣回头看她,却是红红的眼眶。 “乖。”佳欣揽住她,放柔声音。“世界那么大,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就带你们去江南,或是去塞外。那里有大把的好男儿,身强体壮的,你喜欢谁,便把他抓来,收作奴仆,暗地里使用——保管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管的。” 娟娟啐了一口。“……真是的,尽是……尽是这些翻天覆地的话儿。幸亏我惯了,要换作外面的人,还不被我们阖府一起吓死才怪。” 佳欣亲亲她面颊。“我们就是一群妖怪。却是手握国家重权呼风唤雨的妖怪。昨儿叫你核对的水利图弄好没有?” “弄好了——但我还是担心,我核对的这东西,真能行文六部下发各省么?我毕竟……” “不过是核对罢了,是个人都能做的。那些户部的堂官成日拿着朝廷的俸禄,七八个人做一个人就能做的事情,成日这心思都放在如何收受冰炭敬礼上了,我可以养着他们。但却不能不防着他们。过几日还有户部的账,我也带回来交给你对。” “爷……”娟娟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有些撒娇地道,“这些已经够做啦,再多就真的做不完了。自从拿着这些事情以来。我连绣个荷包的空也没有呢。” “绣什么荷包?叫下人绣去。冰雪聪明的脑子,不是拿来绣荷包的。”佳欣点了点她的脑门,翻身坐起。“你好好歇着吧,晚上叫他们煮猪肝汤来补补。” “没那么严重的,又不是什么姑娘家——对哦,爷……欣姐,你亦斩了赤龙么?为何你从没怀过身孕?……我随便问问。” 一下子把佳欣的性别打回原形。佳欣只好答她。“我也不知道。我似乎……似乎就不会生。我紫金气进境虽然不如佳妍,但行医的底子比她厚一些,十多年前就通晓内视之术。查探自己身体,却毫无异状,实在也是不知道为什么。” 娟娟起来伺候她穿衣裳,一边随口说道,“那日我一个小外甥女竟偷偷问我麝香的用法,吓坏我了,再问,才知道是痛经之症而已。” 佳欣笑道,“她头一句问麝香,许是真心。再一句痛经。说不定便是骗你的呢。你再好好问问去——” 娟娟吓得脸色大变。 佳欣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样的亲了一下。“别慌,要是真是丁香暗结,大不了我去跟皇上说,要了她来做侍妾,让她有个归宿罢了。” “皇上不会许的。” “为什么?” “……她虽是我的表外甥女,却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娟娟的确有一个表姐嫁给了当朝国舅,飞扬古的小儿子。 飞扬古子嗣不少,却多忙故于战场之上。如今,当朝皇后的外戚,嫡室生的,竟只剩下了第三子这唯一一人。 “一等公的女儿?”佳欣剑眉一挑。“叫什么?” “珊瑚。” 佳欣有点印象。“是不是常常在宫中,伺候在皇后跟前那个小女孩?她才多大一点儿,怎么会出这种事?” “不小了,叫明十五了,生得小样而已。若非等着选秀,早该许人了。” 佳欣皱了皱眉头,“说起许人这件事——你和福晋合计一下,给弘暾选个姑娘,尽快入宫请皇后给指了婚吧。” 娟娟一怔,“……可是,弘暾他……” “我知道弘暾有喜欢的姑娘了,可是,那姑娘很快会被指给宝贝勒。叫弘暾死心罢。”佳欣淡淡道。 “恐怕……恐怕那女孩儿未必,未必能指给……指给宝贝勒。”娟娟小声嗫嚅着说。 “什么?”佳欣色变。 “他们……可能已经……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 “混账!”佳欣顺手摔了架上的盆景。“你们——你们怎么管教的?” 娟娟跪了下来。“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宝贝勒也知道……宝贝勒对若罕讲他不在乎,还是喜欢她。但,毕竟,毕竟是生米熟饭,总是我家的人了……爷您去向皇上求一求吧。” “求?求你妈个头的求啊!”佳欣有些气急败坏。“生米熟饭?真心相爱?——我,我现在就抽死这个孽子,看富查若罕为不为他守这个望门寡!” “爷……不能啊,爷!”娟娟眼中沁出泪花。 “滚!”佳欣推开她——看起来粗暴,手里还是留了力的。“我自己去找他!不许去向福晋通风报信,不许离开房间,知道吗?否则我连你一起教训!” 佳欣甩门而去。 想去找弘暾。才走到院口,却看见门子急急跑了过来。“爷,爷,不好啦!” “什么事?鬼叫鬼叫的,天塌了不成?” “天没塌——福晋叫送口信给爷,请爷立即去宗人府,晚了,就来不及啦!” “福晋?……她不是去看霃瑾的么?难道……” “八福晋遭了疯症,正在大街上脱衣裳跳舞。福晋将她强带去宗人府看廉……看阿其那,似乎,似乎说是那边要出人命了。” “什么时辰的事?” “就刚才。福晋说,十万火急!” 佳欣咽了一口唾沫。 便知道一切到了最后,逃不过一样下场。 但未免也太快,太过悲凉。 雍正四年。 阿其那、塞思黑与其原嫡妻郭络罗氏、栋鄂氏齐齐殒命于宗人府。 四人病痛悲伤,崩坏憔悴,也分辨不出,是死于绝望,还是死于疾病,抑或是对天不满,自裁而亡。 更有人传说,郭络罗氏,曾经的安亲王的外孙女,和硕公主的女儿,廉亲王妃,高贵而擅妒的八福晋霃瑾格格。在死前于街市口散发逆乱言语,称当今皇帝弑父杀母、逼jian母妃、私通臣弟云云,被皇帝的忠实走狗怡亲王阻止。带去了宗人府,之后怡亲王受君命将阿其那塞思黑及其家人,全部秘密处死在狱中。 佳欣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言的时候也愣了一愣。 然后她镇定自若的命人将传话的人“处理”掉。 是——是她动的手。 那时候霃瑾赤身捰体,披头散发,狂叫着一次又一次冲到阿其那——不,胤禩那里,用头撞他,大声尖叫着说恨他,也说爱他。 那时候胤禩用力抱着自己的妻子,泪流满面,却拦不住她的疯狂,看见她撞在墙上,额头渗出血来,满脸青肿,却一直不肯安静下来。 那时候塞思黑,胤禟冷冷的靠在草榻上,唇边带着长期咳血的艳烈痕迹,看住佳欣,对她说,“请你给一把刀吧。”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5部分阅读 那时候炎枫静如小鹿一般躺在胤禟怀里,正认真得看着一张药方,将它们背诵下来。佳欣知道那些药是什么,那是用最简单常见的药制成毒药的配方。 于是佳欣给了一把刀。 胤禩杀了霃瑾,然后自尽于同一把刀下。 悚人的疯叫声终于停止下来,归于安静。 看着两个人的尸体,佳欣坐下来,觉得很疲惫。 “把刀递给我。”胤禟说。 佳欣看着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兰儿的女孩子?” 胤禟笑了笑,不说话。 “你病的太久,太虚弱了……你已经没有力气用刀。”佳欣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认识,你会不会帮我?” …… 最后走出那间牢房的,除了佳欣,便只有炎枫一个人。 但是一个时辰之后,炎枫和着胤禟曾经的妻妾等共八人,齐齐仰药于府中。 在那之前,炎枫给了佳欣一张地图。 ——金海银山,珠楼宝塔,最后埋骨的不过是黑土白绸,绿叶黄花。 佳欣没有打算去找到那张地图。 她将那张地图放在一个匣子里。这个匣子里面,她写下来一些东西,很散,很随心所欲。她每天写一些,都放在匣子里。 这个匣子是她从胤禛那里要来的宝器。工匠说,哪怕是置于地下,火烧水淹,虽历百年,亦不会有一丝不严密。 要打开,除非知道匣子上三道锁的三个九位数字。 好东西。 佳欣想。 但是她来不及将更多更完整的东西扔进匣子里——因为她真的很忙。 双星陨落之后的第四天,雍正皇帝便发布了为弘历赐婚的诏书,以此表明,那两人的死亡,完全不影响整个皇室家族的气氛,甚至于,他偏要在人刚死的时候,来操办喜事。 佳欣只盼望,这喜事,能办得顺顺利利。 上一代人已经是这样的轨迹,便也罢了。总该有些人能够享受到正常而平静的生活,不是么? 第六十九章 帝王将相 佳欣今天的心情很好。 第一件好事是,有三百多死囚可以借明日皇子大婚的由头赦掉——这批人大多是不久前年羹尧案被无辜卷入的官员 门吏,本来就罪不至死。 胤禛还算有良心,是等年妃咽气之后,才一举杀了年羹尧和隆科多两大居功自傲的不顺眼的所谓辅政大臣。幸存下 来的是鄂尔泰,但也被弹劾罢官,回家休养。 佳欣不动声色将斩立决的名单划了一大部分到斩监候里,原来还打算等到胤禛生日再赦,现今弘历成婚,正好一并 赦掉。 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是大家都围着大婚的事情转,忙坏了后宫,政事上可以稍微歇歇。佳欣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的空 闲,正好陪佳妍娟娟等人外出散散心,去往久未驻足的潭柘寺上香游览。 一路上佳欣心情不错,但佳妍娟娟等人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不时凑一个眼神,却又假装若无其事,佳欣不禁觉得 奇怪。“佳妍,你明日要戴哪套首饰?” “啊?……就,就平常那套攒珠翡翠的好了。” “上个月你收起来那套五色东珠的,不是说好有什么场合的时候戴的么?怎么,又不喜欢了?” “啊……没有啊,不必那么隆重吧……对哦对哦,好啊,就戴那套好了。”佳妍的回答听起来很正常,但佳欣仍然 嗅到一丝反常的味道。 “你平时穿什么戴什么,都是一早有了主意的,怎么今次竟好像就压根没打算过这回事一样?还有你,”佳欣转向 娟娟,“熹贵妃几次请你入宫帮忙你都推脱了,照理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和她不是发小,情分很浓厚的么? ” “……没有啊。没,没有吧。”娟娟显然没有佳妍镇静。露出了刁民的形容。 “怎么了?”佳欣眯起眼睛。 佳妍出来挡。“寺庙周围不干不净,有些心神不宁,也是平常。” “娟娟心神不宁,那你呢?你可是紫金气练到第六重的人。” “我怎么了?我好好的啊。” “真的么?那你的帕子呢?” “啊?”佳妍慌忙一低头,却好好地看到手帕在自己手中。“说什么啊?这不是在呢?” “帕子在不在手里,你要低头看了才知道?”佳欣冷笑。 佳妍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娟娟推推她,反常地勇敢。“福晋……” 佳妍看了她一眼,表示出“我知道”的样子。 佳欣一挑嘴角,“哦。连妻妾也懂得结成朋党了?——好,你们随意,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你们都是成年人, 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有什么瞒着我,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再问,你们就算求我,我也都不会再管。” 娟娟显出些情急的神色,看着佳妍。 佳妍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佳欣。欲言又止,只是叹了一声。“走吧,我们去烧香。” 从山上下来,已经是黄昏初夜相交的时分。 佳欣同妻妾在庙里用完简单的斋饭才同坐大车而归。等车子行到家里,也快到睡觉时间了。 佳欣有些困,却见妻妾二人俱都神色复杂地待在那里,不觉有些奇怪。“要走好一阵子呢,你们不睡么?” “睡不着。”佳妍伸手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初升的星斗。 佳欣笑了笑。“怎么,改变主意,要对我说你们的心事了?——我可早说过了,我不要知道,求我,我也不听。” “恐怕你不听的话,于你有害。虽然你的确不知情,但……”佳妍还是欲言又止。 “奇怪了,我既不知情,如何会于我有害?”佳妍成功地吊起了佳欣的胃口。 “要看……我是觉得,未必有什么大不了,但弘历——” “弘历?”佳欣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究竟怎么回事?” “他娶不了妻了。”佳妍咬了咬牙。“弘暾已经带着若军,私奔了。” 佳欣愣在那里。 她终日奔忙,实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我,”她有些口口吃起来,“我将弘暾关在了密室里……” “我偷了你的钥匙。”佳妍低下头,“实在不忍心,看若罕那孩子哭……她已经有了弘暾的骨肉了。要是嫁了过去 ,也是一场人伦悲剧而已。” “那圣旨怎么办?赐婚怎么办?”佳欣几乎是喊了出来。 一片沉默。 佳妍娟娟双双低头不语。 佳欣一下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了好久,娟娟才怯怯生生的抬眼,“您操劳政事,皇上应该不会难为您……也不会难为弘暾的吧?” 佳妍插嘴,“你要是早向皇上求了若罕给弘暾,又何至于此?” “求了若罕给弘暾?”佳欣长叹,几乎无语。“——你们了解弘历这个人吗?” 佳妍和娟娟都是茫然。 她们毕竟没有太多机会,和外臣接触。 佳欣心中一片混乱,“都不要说话了,让我静静的想一想。” 车行至于怡府,佳欣将佳妍娟娟赶了下去,然后车不停轴地转往富察府。 弘暾与若罕已经离就京半日路程。自己被佳妍她们低级伎俩骗到了潭柘寺去进香,人家女方家里可不一定有那么蠢 。 若是处理不当,消息走漏了出去,再弥补就难了。——佳欣没有指望从佳妍她们嘴里得到讯息,但希望从富察府寻 获蛛丝马迹,漏夜将这对野鸳鸯追了回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难得地半天假期,佳欣也不得空闲。 是,佳妍她们是好心。护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养子,是人之常情,偏袒真爱私情,也是最古老的琼瑶桥段。 但是—— 佳欣就是明白,命运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富察若罕一定会成为富察皇后。 无论是对于命运的了解,还是对于弘历的了解,都可以让她确定。 而弘暾……她地心越来越凉。“炮灰”两个字闪闪出现在嘴边,觉得滑稽,却又有些不好的记忆:似乎,好像,约 莫,是曾经知道过一些命运的。有人……会死。 她记得那匆匆一眼瞥过的历史。 那些翻飞的纸张。似乎有着神奇魔力的预言,但其实,不过是肮脏的反刍。 不稳定的历史。 太久没有起伏的心情。 佳欣很担心,很担心。 “王爷,荣保将军的府第到了,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我自己去。”佳欣直接跳下来,直直向前走去,唬得从人慌忙过去拍门。 天色不早,过了颇一会才有人来应门,却被直闯而入的佳欣吓住了,朝里面高声叫起来,“老爷,太太怡亲王爷到 了——” 佳欣也不好太过逼迫,便自坐在中堂喝茶。 隔了片刻,才见荣保勉强打理整齐地来见。“奴才见过王爷——王爷黉夜来访,可是有何紧急军机要事?” 佳欣挑眉看了看荣保。 不卑不亢,居然带着些指责的口吻,不愧是真正身经百战无所畏惧的将军。 佳欣起身,话声放柔。“我要见你女儿。” 荣保一愣。 他再如何也不会想到,堂堂亲王,会在夜间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 “王爷,这个时辰了,恐怕不妥。小女明日出阁,宴席之上,自会给王爷亲奉香茗——” “明日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佳欣叹了一声,不再选择解释,直接起身,向着后堂走去。 众人阻拦不敢阻拦,引路不敢引路,荣保又羞又怒,不知该冒犯还是隐忍,亦搞不清楚佳欣是否奉着皇命,或是有 什么变故,竟由得佳欣走向了二门。 一行灯火映入眼帘。一个妇人出现在佳欣面前。 ——四五十岁年纪了,轮廓之类却还有些清丽之处的。 难怪可以生下若罕这样的妖女。 佳欣努力在脑中搜寻那日她与富察晓娴对话时候的身姿。 “奴婢见过王爷。”富察氏盈盈下跪。 “带我去见你女儿。”佳欣重复了一遍。 富察氏惶然抬头。 佳欣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一家子和自己怡府也差不太多,慈母败儿,严父还被蒙在鼓里。 只不知道她们母女是如何骗过荣保?佳欣有点好奇。 却听得富察氏带着颤抖的声音回话,“小女先前在房中准备嫁衣,此刻已经安眠,恐怕不能谒见王爷。” “胡说八道——”佳欣正斥责间,却愣住了。 荣保家人口简单,地方也并不很大。 自己正对着的,按照建制,便是小姐的闺阁了——她亲眼看着里面亮起了灯火,一个俏丽委婉的女子剪影,慵懒地 映照出来。 ……如果在里面的是富察若罕,那么,各弘暾私奔的,又是谁? “娘,什么事?”隔着窗纸,里面娇慵的女儿,清清浅浅地问了一声。 “是怡——”富察氏正要答话,却被佳欣拦住。 “没事。是我莽撞了。”佳欣眯着眼睛,退了出去。 眼角余光,看见了富察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以及荣保面上忽然出现的,混合着奇怪、讶异、不可置信和强制的压 抑的表情。 佳欣瞟了他一眼。“总而言之,过了明日,你女儿就是天家新妇。”佳欣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如何,也是要恭喜 的。” 佳欣没头没脑的说话,配上锐利眼神,竟把荣保惊得跌坐在了椅上。 “告辞。” 佳欣转身而去。 回到自己府中已经是更深露重时候。 佳妍娟娟双双不敢睡觉,等在那里赎罪。 “睡觉吧,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佳妍愣了愣。“你不是说要去追他们回来么?” “天地茫茫,我如何追法?”佳欣叹了口气。“睡觉睡觉。” “可是……富察府那边……” “放心,总有人会上花轿的。” “你说什么?”佳妍吓了一跳。 佳欣不再理她,直接洗漱去了。 佳妍跟前跟后,欲言又止。 直到一起钻入被窝,佳妍才大胆问。“你的意思是,富察府……有人替嫁?” 佳欣点头。 “不怕杀头的罪名么?” 佳欣苦笑了笑。“圣旨赐婚的乃是荣保之女,没有提名字吧?” “那又怎么样?……啊?啊!” “明白了?富察若罕有个妹妹。” “你是说……若凡?可是,可是她是被许给了弘时的啊!” “弘时有福晋了。迎娶若凡不过是居于侧室而已,口上说好了,但并未下旨,也没有纳采,等到明日洞房花烛夜毕 ,又有谁管得着谁?” 佳妍急得从床上坐起来。“阿弥陀佛,这,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你以为事情会怎样收尾呢?——归根结底都是弘暾罪名不轻,”佳欣有些苦涩地道,“不知道胤禛他们父子会有 怎样的反应呢。” “总也不至于难为你的。”佳妍有点委屈的样子。“咱们这样卖命为他们做事,一个女孩子,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给了弘暾不就结了!” “唉,小妍,你真的老了。” “啊?” “什么时候变是这么聒噪……我先睡了。” 佳欣很佩服自己,竟然还说到做到。睡了美美的一觉。 第二日一早起来。随便告假,也不去上朝,晃到了后宫作客——熹贵妃那边忙得人仰马翻,佳欣偷了个清闲,去往 皇后中宫喝酒。 那拉氏发间丛丛银丝,显出比胤禛还老些的样子来。但整个神情姿态。却是闲适安逸的。 佳欣和她对坐在不冷不暖,不温不火,不宽不窄,不明不暗的三层小阁上,喝着不坏也不算太好的贡酒,吃着不酸 也不太甜的话梅。 “娘娘数年前曾经有诗:‘天芓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新’。后缺二句,由和贵太妃续得,曰‘妆泪和成看不 得。午门辕外声复声’,却终以为不美。不知娘娘现今可有续词?” “不是你提,我都快要忘记了。”含笑闲闲饮酒,看住天上流霞。“待我想想——天芓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 新。拘魂判官常出入,太苑芙蓉艳古今。” “好一个太苑芙蓉艳古今!”佳欣击节叹道,“娘娘诗心,又上一层。” “若你来作呢?尤记得你不愿为我续诗,神情含恨。” “哪有?娘娘记错了吧?臣弟的诗不如娘娘——倒有康熙年间旧作,娘娘愿听否?” “既是旧作,”含笑抬了抬眼,“必是极好的。” 佳欣将那首了熟于心的诗缓缓吟诵出来。“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 。” 她几乎是一句一顿,千万情怀,却不能置多一语。 良久之后,那拉氏才开口,“重了一个‘灰’字。” “娘娘愿改?” “不了……留作念想吧。空负两翼呵。”她悠悠叹。“十三弟,说起来,倒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于你。” “请吩咐。”佳欣不以君臣之礼看她。 那拉氏带点感慨,“总归都是一样……到了最后,有什么自己放心不下的,找来找去,除了交托于你之外,竟找不 到第二个办法。” “娘娘。”佳欣苦笑,“臣弟想做那朝生暮死的蜉蝣而不得,只能随沉随浮有如日光照下的埃尘——” “莫来同我说这个。”那拉氏才不理佳欣诉苦,“我有个侄女,叫做珊瑚地,她现今在我宫里,不敢回家。她尚未 许人,却有了梦熊之兆。” “尚未许人却有了梦熊之兆,岂非天降祥瑞?”佳欣故作懵然。 “可惜那令她祥瑞之人,已经畏罪进往南方。” “娘娘要他的人,还是要他的命?” “他若是堂堂正正出来担待,本宫还可为他设法。” 佳欣叹道,“臣弟明白。” “不是此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要取人性命,何须向十三弟借刀?” “难道娘娘要我替珊瑚小姐接生不成?” “好主意。”含笑似笑非笑看住佳欣。“如此我最放心了。” “娘娘——” “十三弟是国家重臣,本宫的亲侄女,若能侍怡王于枕席,也不算是门户有亏。” 佳欣俊面飞红。“娘娘莫要玩笑。” “不是玩笑。”那拉抵正色。“她想要将孩子生下来。” “可是……” “她常深恨身为女子,她十分胆大,对我说无论父母如何,婴孩何辜?云云种种,好似让本宫看见十分熟悉的故人 。” 佳欣只好再度苦笑。“娘娘所想之事真是天马行空——那好,我应了此事。但娘娘也要在另一件事上,住我一臂之 力。” “哦?十三弟也有力有未逮之时?” “今夜弘历合仓之时……必将有一场狂风暴雨。”佳欣扬眉,将事情讲了一遍。 那拉氏听得连连摇头,“若不是为了你,本宫未必愿意招惹弘历母子……唉。” “怎么?”佳欣只熟悉弘历,却很久没有见过月华芳。“熹贵妃……?” “不说这个了。”那拉氏眼波流转,深思片刻,“本宫妈刻召见新妇,十三弟请换装留步。” 佳欣颔首。 一旁的裕嫔耿氏湘雅,妥妥贴贴备好了一套宫女服色和一个小小的脂粉箱子,以备佳欣使用。 片刻之后,风流俊雅的怡亲王爷,便化身成为了一名容色端庄典雅的后宫姑姑模样。 在等待“富察氏若罕”传到的过程当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上来同那拉氏回报些什么事情,那拉氏一面点头,一面 向着佳欣瞟了一眼。 佳欣仔细打量。 这位面相看起来倔强而俏丽的小姑娘,就是自己未来的最后一位侧福晋了。史载胤祥共有妻妾六人,计上富察晓娴 瓜尔佳馨芳石钟玉乌苏娟娟以及佳妍,总共五人,佳欣有时也会计算疑惑,为何还差一人?——原来她早早就等在 这里了。 历史之妙,实在不可言说。 ——但愿,但愿自己记得那些吉光片羽似的东西,不会条条成真,事事成谶。 “奴婢见过娘娘。” 珊瑚将一个深垂着头,穿住红衣的女孩子引了入来。 “抬头。”那拉氏皇后气概很足。 小孩子哆嗦了下,抬起头来。 佳欣在一旁细细窥看——富察若凡比起富察若罕来,实在是人如其名了。 平凡的少女。 但是有种不甘心的神色,流露在恐惧里面,显出一种飞蛾扑火的美来。 那拉氏浅浅一笑,“本宫传的不是你,是你姊姊。” “回娘娘……”若凡扑地跪倒,“奴婢,奴婢是家中长女,并没有其他姊妹。” “本宫虽然年老眼花,却还不至于忘记你这副倔强的小模样。把你指给弘时那次,你和你娘一起入来谢恩,说是等 长姊出阁之后,便请三阿哥下聘——那次你穿着绿色衣裳,是不是?” “娘娘……娘娘记错了。那个许给三阿哥的,乃是奴婢的堂妹,从小寄养在家中,却不料月前身染沉疴,一病不起 了。奴婢的额娘曾……曾将此事回禀给……” “回禀给谁?” 若凡心一横,“怡王福晋。” “哦?是么。”那拉氏淡淡道,口气中风威自现。“定是怡王福晋事务繁忙,未来禀我。——知道本宫叫你来所为 何事么?” “奴婢惶恐,奴婢不知。” 那拉氏唇角一翘。“珊瑚,去请四阿哥过来。” 原本跪在地上的若凡,竟被惊得站了起来,过了片刻才又跪了下去,声音嘶哑。“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尚 未过门,便夫妻相见,于礼不合——” “我们满洲儿女,哪有那么多礼不礼的?”那拉氏愈加轻描淡写。“弘历这会子该在阿哥所试衣装吧?快去传,就 说本宫要见他。他大婚在即,还是得听风句我这个皇额娘的嘱咐唠叨。” “是。”湘雅带着珊瑚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皇后。改扮成宫人的佳欣。以及脸色惨白的若凡三人。 富察若凡终于崩哭出来。 “奴婢死罪!求娘娘饶恕奴婢的额娘……” “怎么了?”那拉氏坐起身,亲手扶了若凡一把,声音柔和温暖。“别哭。告诉我,你为何替嫁?” “奴婢……奴婢……”若凡咬牙。“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的姊姊。已经,已经走了。奴婢愿替姊出嫁。但求 保全……保全家门。”她声音小如蚊蝇,四肢全部匍匐在地,已然失去全部勇气。 “我知道。”含笑叹了一声,“原来若罕与弘历的婚事,熙朝时候就已经世人皆知,虽未栓婚,却已是板上钉钉的 事儿了。正是为了让你姊妹有个照应。这才趁着三阿哥没了侧福晋的当口,委屈了你,把你许作了侧室……若不然 的话,以你阿玛这些年的军功,至少该为你配个郡王贝勒地,和你姐姐一样,做个王妃才是。”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不委屈。”若凡急忙辩解。“奴婢知道三从四德的道理,但凭父母媒妁作主。不敢有非 分之想。奴婢……却为四阿哥,觉得委屈,觉得不值。”她面上带泪,语声却转为倔强。 “不值?” “四阿哥那么好,那么……那么那么的好,却偏偏喜欢上了我姊姊。我姊姊却偏偏又喜欢上了别的人……奴婢,奴 婢恨姊姊有眼无珠,却也怕爹娘年老无靠,奴婢绝不为贪慕四阿哥嫡室之位,只想……只想挽一场滔天的浪啊。” “那你想过弘历看到你之后的事情么?” 若凡顿时语塞。 弘历不是贾宝玉。新娘子换了人,岂会任凭鱼肉? 但若罕昨夜才私奔,这片刻之内,若凡又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其实……”那拉氏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富察若凡。“你是喜欢上了弘历,是不是?” 若凡张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都是情场里翻滚了几十年的人,这点小女儿的心思,又如何看不出来!站在一旁的佳欣心中暗叹。 “娘……娘娘……”平凡的少女脸孔上飞起红霞,眼波荡漾,虽然惶急,却多了一抹娇媚情态。“奴婢,不是的, 奴婢不敢……” “还有,指婚之后,你曾在三阿哥的母妃齐主儿那里伺候过十来天的,是不是?听说齐妃对你的端庄温柔,知书达 理十分喜欢。有没有想过,今夜齐主儿和三阿哥见了你,要如何自处?” “奴婢……奴婢不曾想过。”若凡低下了头,哀哀啜起来。“奴婢现在明白了。但求娘娘赐奴婢……赐奴婢白绫吧 。只是,我阿玛额娘都与此事无干地,娘娘开恩——” “宝贝勒求见。”外面的侍女娇声回报。 若凡一震。 “莫慌张。”那拉氏看了佳欣一眼,佳欣会意的点头,扶起若凡退往内室。 两名宫女入来,伺候那拉氏更衣妆饰。虽名为母子,但相见之时,亦不可素衣便服,有失尊贵。 理了半刻,又有四名宫女来,扶着那拉氏下了小楼。 佳欣听见楼下传来请安之声,以及那拉氏屏退从人的声音。 然后是细细碎碎的谈话。 然后弘历忽然怒而高声。 她轻松了一口气。 “这位姑姑,”若凡亦在那里专心听着,却忽然开口对佳欣说话。“烦劳这位姑姑了,一会……一会不知道会怎么 样呢,若我有什么,能不能请您给我……给我阿玛额娘传个信儿?”她含泪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塞在了佳欣手里 。 佳欣倒是有点啼笑皆非了。“您拿回去吧。——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真的?”若凡带泪露出一丝笑容。“姑姑是娘娘身边的人,若姑姑有以教我,若凡他日定有回报——” “教你么,不至于。只是,这苦日子,不在眼前,却在后头。” “求姑姑明示。” “娘娘会命宝贝勒娶了您的。”佳欣禁不住有些怜惜。“但洞房花烛之后,四阿哥会如何待您,三阿哥又会如何呢 ?将来的日子……还久着呢。” 若凡一颤,但神情坚决。“我不怕。” ——能和自己偷偷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终日身冷眼艰难,也不怕的是吗? 不是认为,弘历会看在自己是他喜欢的人的妹妹的份上,对自己好一点? ……傻姑娘。 佳欣只想说这三个字,却没有出口。 谁不曾傻过? 正说话间,一个宫女上来传旨。“娘娘请若凡格格下楼去。”她有点疑惑地看了陌生的佳欣一眼。 佳欣偏转过头不理会,却示意若凡,“走吧。” 毕竟是坤宁宫人,知道不该问的不应多问。宫女将若凡与佳欣引了下去,便沉默退下。 弘历已经离开,那拉氏看进来很是疲惫的模样。 佳欣有点心疼,却不便开口。若凡跪下来,“娘娘……” “今夜照常成亲。就照你说的,你是荣保的长女,指婚给了弘历的。你有个妹妹,原本许给弘时,却病死了。” “娘娘?” “跪安吧——将来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奴婢……”若凡重重磕头。“奴婢谢娘娘大恩!奴婢结草衔环……” “好了好了,不必废话。”含笑不耐的挥了挥手。 若凡退了出去,那拉氏这才转向佳欣。“我适应你的事情,办到了。” “放心。我会娶珊瑚——皇上这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会不会,你自己可以判定,不要来问我——但弘历那边若有什么问题,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佳欣叹了一声,“他知道内情了?” “瞒得住么?你要小心些……还有你的弘暾。虽不是……总算是你的世子。那孩子,并不比弘历逊色的,原本还指 望他如你一般,有一番经济作为,但如今怕是……可惜了。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就怕……”身为皇后,却如此顾虑 重重,吞吞吐吐,也难为那拉氏一生扬眉,如今却要对人忌惮三分。 “我明白。”佳欣全然收到她的顾虑。“我会尽快找到弘暾他们,暗地保护起来。” 那拉氏点点头,却忽然咳嗽了两声。“我累了,你也先走吧。我要歇一会。” “你……没事吧?”佳欣伸出手去,想要捉她的脉。 “没事,不过就是……老了。”那拉氏笑了笑,起身,缓缓走到了窗边。 佳欣看着她的背影。 ……真的是黑发里夹着明显的白发了。 ——太苑芙艳古今,皇后冠冕白发新。 佳欣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四月十九,弘历大婚不足一月,佳欣便又不得不结束行装,到湖广处理当地的一起要案。原本以为只是一起关于洋 人传教、水利以及官员贪污的普通案件,却在不久前接报的密奏中出现了“天地会余孽”这样的字样。 洋人,水利,天地会,这些都是佳欣的特长。 所以她非去不可。 启程前心情颇有些低落——家中一名伺候了十多年的婢女,偷盗钱财,被抓获后又以扬言说出佳欣的真实身份为要 挟,佳欣一怒之下,杀了她以及同伙三人,为防走漏风声,又将她的j夫以及家人数十名,投入了监狱,判处流刑 。 不知道是否因为年纪渐长,杀人的滋味,竟是越来越不好受了。 马匹奔波喘息,离开京城不足百里,佳欣一路,便遇见了流民。 流民队伍浩浩荡荡,显与去岁湖广等地报上来的“大歉”有关。所为“湖广熟,天下足”,虽是小年,报个“平” 也算罢了,但破天荒的一个歉字,却令得整个国家朝廷慌了手,惊了心。幸好江浙还是丰收,且军事渐缓,才挪腾 得宜,未激起什么大的变化。也正因为此,痛感国库不足的佳欣变本加厉地苛待起官员来,无论贪贿有无,只要家 中富裕招摇,便想方设法借鉴现代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要么给本王吐出个十之八九,要么冥顽不灵的,自 有大狱伺候。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些许人的性命,还真是小之又小之事,站在京师高处,俯瞰各地州府,佳欣调棋遣子,只能说 心中自有一盘规划在,但具体到各人各地。总也免不了一些凄惨冤屈的情事——为君者久经考验的心理素质。就要 在这个当口显现力量。真要是看不下去一些平民悲惨,还真做不了这皇帝大位,管不了这个弱内强食的人间。 但今次佳欣的运气略微差了些。她遇见的,并非一股普通的流民。湖广之间天地会余孽的魔爪,正借着这股流民迁 徙之势,欲图进入守卫森严的京师。再行图谋,原来年初佳欣便得到少数关于这股流孽的报告,但当时宫中朝廷之 事纷繁复杂,她一时不得脱身,这才错失了剿灭这支反对力量的最好电动机,却去湖广,湖广之人却上京,正正撞 了个照面。 另一件不巧之事,则是那个临行前被她所杀的侍女。佳欣临行匆忙,并未详查他偷盗所为何事。但实际上,这位婢 女行此下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老父亲原籍两广一带,竟因窝藏匪首之罪而被当地官员下狱。她不敢向主公主母开 口,只谋划着筹措些资财捎回家中打点,却被向来不睦的其他婢女暗地告发。 事情就是这么一环套着一环。佳欣的从人之中有个马夫,暗地里是爱慕那位侍女的,这便恶向着胆边升起。将佳欣 的行程泄露了出去。 天地会中人对此大感兴趣。只身微服出巡的和硕怡亲王,又是向着当初起事之地湖广而去,这其中是多大的巧合, 又是多好的机会?! 所以那群规模浩大到足以抵得上小型军队的流民,才会如此“巧合”地撞上了佳欣的队伍。 佳欣所携带的亲兵约百人左右,十余个在身边伺候,此外前后各有数十人的队伍保护。但此刻流民遮天蔽日,根本 便望不见前后两支队伍的踪影。 选种被阴滞半日之后,佳欣已经知道情势不妙,暗遣身边武功最高的两名侍卫,悄悄离开了队伍,转驰京城求援。 京城那边,得报之后,半日之内,便迅速做出反应——新婚的宝贝勒弘历,名正言顺的撇下了新婚妻子,出城驰援 。 但毕竟未有实质性的事件发生,无论佳欣还是弘历都更换了便服,带的亲兵而非正规军队,虽然调度灵活,却在面 对了保定县县衙正规官兵的时候吃了鳖。 等到弘历亮出身份斩了莫名其妙的保定县令的时候,却发现,堂堂和硕怡亲王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绑匪假作毫不知情,向化名为“黄子历”的弘历,要求下三千万两白银的赎金。 事情一拖便是三日。 虽未放在明面上讲,但京师震动之情,却朝野相传。 无论是雍正还是佳妍,都几乎可以断定,佳欣以身犯险,不过是想要亲身查探案情罢了,否则,以她在那寂寞十年 中重新修炼而得的第六重紫金气造诣,天下又有谁人能够擒得住她? 但其中关窍,却又不便直言。 和还在前线的弘历,也不方便去传旨说“你别管你十三叔了让他自己搞定”云云,便也只好这样焦灼地僵持下去。 事情传递之间,倒是起了另一件不可控的变化。 所谓的天意人为,实在是,不在凡人的控制之内—— 私奔远离的怡王世子弘暾,辗转得知消息,心急如焚,抛下有孕在身的富察若罕,只身北上而来,却在从太原往石 家庄的路上,破了行藏。 原本此事必定被佳欣订信直接报往怡府知道,但如今佳欣身险境,消息竟最后传至了弘历手中。 诸事杂为一事。 五月初,佳欣自内传出消息,运筹帷幄之下,将此股叛逆一网打尽,顺便查处到湖广等地十三名四品以上官员贪贿 巨案的同时,却讶然收到汇报,世子弘暾人在石家庄府,却命在旦夕。 ——原来是石家庄府抓获了弘暾,搜出身上有怡府之物,疑及弘暾乃是保定劫匪派出通联消息的同党。羁縻下狱。 几经重刑拷审,生生将有着不错功夫底子的弘暾打成了一个废人。弘暾几度表明身份,却因此私奔之事被佳欣按捺 下来,并未通传出去,所以也无人取信。 弘暾被从石家庄运至于京城的路上,断了气。 这算什么? 佳欣实在不明白。 算天灾?算人祸? 大概和内阁军机大臣张廷玉之子狎妓。回家来被张廷玉抽打了一顿鞭子便告高烧不醒最后呜乎哀哉。算同一性质? 佳欣实在心中憋闷。人固有一死,但死得如此冤枉离奇,也算是人间异事。 ——更郁闷的是,因为此事,佳妍和娟娟等人,集体对她不理不睬。整个怡府,冷若冰霜,叫人难耐。 白日里仍旧是千头万绪处理着庞大版图上庞大的事情。一点一滴查明,今次天地会余孽背后正主,乃是当年苏二娘 苏慕菲入侍胤禛之前所嫁的男人,人称二驸马的陈世男。此人乃是唯一得天地会创立者陈火方真传的男性弟子,在 陈火方事败之后隐忍二十年。纠集人马,谋定后动,今次所剿灭的,不过是他手下力量的三分之一而已。剩下的三 分之二,还待执国家者耗费心力。 到了夜晚,佳欣不得已下常常在养心殿借宿。所谓借宿,自然免不了虚与委蛇的应付胤禛一番——胤禛很容易便察 觉了,佳欣在之前的二十多天时间内曾经失身,也便心知肚明了为何剿灭此股逆匪时候,一个首犯都未活捉,而是 早被怡王神通砍杀至于身首异处于匪巢之中了。胤禛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不干不净得理直气壮的女子,有 什么值得留恋之处?皇帝可以委身,匪徒可以委身,父亲可以委身,儿子可以委身,却偏偏在情爱上面一点也无自 惭自媿的模样,每年逢到“胤祥”的生日还可以做出一副那样深情的模样登钦天监独自远眺星空——究竟是为了什 么? “你就别把我想成女人就完了。”佳欣解答胤禛的一连串疑惑。她在他耳边呻吟,然后清清楚楚地回答他那些破碎 虚空的问题。“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男人或女人,穷人或富人,笨人或聪明人。记得我讲给你听的郭靖和黄蓉的 故事么?聪明人和笨人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正如穷人也会发财,女人也可掌政。” “你说错了。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胤禛叹息。“我老了,最近总觉力不从心。但你从无疲倦姿态——你 是妖,是仙,是精怪,你不是人。” “我是赵佳欣。第一个人都与任何的另一个不同。我也是。——对了,我要娶个侧室,先知会你一声。” “你?……娶妾?”胤禛惊得停了下来。“你要娶谁?” “我要娶谁便娶谁,难道你有什么意见么?” 胤禛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在佳欣面前,他从来都没办法真正摆出帝王的尊严——当皇帝的个中滋味,他越来越明白,也越来越难以忍受。他 或者知道,自己还是错了。自己并没有康熙或者胤祥甚至或者弘历那样充沛的精力和过人的天分。他当得很辛苦, 压力永远在身,却不得尽头,没有假期。若没有佳欣帮助,他的处境一定会很糟——佳欣却好像继承了康熙和胤祥 的所有的才华和优点,她知道如何治理一整个国家,她亦知道,要如何面对和国家长合在一起,割肉连心那样的人 生。非·凡txt电子书网蝶¥梦%上传 第七十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天气并不算很热。 但佳欣却在流汗。 她很想悄悄从后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6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6部分阅读 门溜走,随便入宫,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好。 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走不脱。 她也想从前门堂而皇之地去六部或是军机处处理国家要务。但是她仍然没办法走出一步—— 富察若罕披麻戴孝,跪在门口,已经有一个晚上。 她还带着四个月的身孕。 幸好天气不算很热,不然,她必定早晕了过去。 但她坚持了下来。 她要入怡府,见弘驐一面。——事实上,只是见其灵堂一面。 但是佳欣不允许。 于是她就一直跪在那里。 ——佳妍气得挥了佳欣一巴掌,佳欣宁愿挨打,也坚持了家主的威严命令:不让她入来。 她自称是弘暾未过门的妻子,虽然现今还无人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名谁是谁家女儿,但只要一入怡府,必定是守节全贞的命运。 佳欣有时候也会怀念弘暾:他实在是聪明、有才华、性格很好的小孩。有决断力,也有胸襟,眼光精准,身体健康。 但是很遗憾,他没有任何将自己的名字和才华留在历史上的机会。——他碰到了一个宿命定好的,比他更有才华更有手段更有城府更有良好背景的弘历,同时也碰到了一个也是宿命定好的,莫名其妙爱上他的绝色女子富察若罕。 ——佳欣不知道用“绝色”来形容富察若罕是否妥当。但她带着身孕跪在门外素服悴容得样子,却还是那样清纯美丽,乃是不争的事实。佳欣见过很多美人,很多卓尔不群,很多惊世独立。就连她自己,也曾经因为容貌而被人称颂、记忆。但她不会用绝色来形容那些女子,包括她自己。这个词似乎带上了奇怪的意味,只能够来形容那些用红尘中人预设下地轨迹来行走的女性。譬如,与郎君私奔又千里戴孝回来的,富察若罕。 佳欣不能够让她进来。 原本倒也无碍。但是,佳欣在富察若罕跌跌撞撞进城的同时,收到了报告:富察若罕的确是孤身一人寻夫入京的,但一路上曾遇险情七次,均是弘历的人暗中化解。 也就是说,富察若罕的行程,早在弘历掌握之中。 他未曾出手夺回富察若罕,显而易见,怕的并不是任何人,包括佳欣这位十三叔。他怕的,只是得不到富察若罕的心。 所以佳欣要将富察若罕的心,送还给弘历。 终于到了暮色出垂。佳欣瞅个人少的空挡,终于溜出了府去——临走前命人锁了大门,栓紧。下钥,严密杜绝了佳妍等人出来捣乱的可能性。 陪伴在身边的,乃是怡王爷的新宠,年轻娇俏的新福晋珊瑚小姐。 珊瑚一身男装,陪着佳欣溜达,闪闪发光的眼睛,如一只小耗子般伶俐。“爷,”她问。“咱们去哪儿?” “入宫看你姑姑,好不好?” “好啊好啊!”珊瑚的一双丹凤眼亮了起来,小手不自觉地就挽上了佳欣的臂弯。 佳欣笑一笑,便由着她去。“对了,你喜不喜欢那些?”佳欣随手指了指还未下市的胭脂摊贩,“喜欢就给你买。” “不用啦。”珊瑚摇摇头,“若是生的好看,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也能楚楚动人。就好像……好像有些人一样。若是生得普通,那便要多修心性德行,在 旁的地方修补,靠脂粉动人,并不能长久的。” 佳欣微笑道,“你说那些不用胭脂水粉也楚楚动人的,是说跪在家门外面得那个吧?” “啊……”珊瑚低了低头,然后爽快承认。“的确是个大美人,但我怕提了她会惹王爷不高兴,所以说到一半,把名字咽下了。” “你还真是爽朗直白。”佳欣满喜欢这个女孩子。“那说说看,你觉得我对她,是不是太过残忍?” “——王爷处世为人,透出一种智慧,令人相信,总是有所合理原因,才会如此。” 佳欣心中一暖,“真的么?” “真的。珊瑚从小受皇后娘娘教诲,娘娘说我虽然不懂得进退,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其精准呢。”她沾沾自喜。 佳欣忽然想起来一个很相似的女子——也很久没有去看望她了。“走吧,入宫去。我也去看些老朋友。” 在后宫兜了一圈,原本想找高婉儿叙旧,却被人告知,她早已经迁出宫去,在她儿子贝勒允祎的府中居住。 佳欣有点愣神。自己真的是太忙太忙了吧?眼前新人,脑后旧人,竟是一个也没能顾得上,就这样随着历史匆匆地转掉了。 也许那些太妃太嫔迁出后宫的那日,也曾摇摇望见佳欣忙碌在养心殿和坤宁宫之间的身影,但 佳欣留给她们的,也不过是前台与幕后之间的,那一抹余光身姿而已。 探高婉儿不得,算算时辰,珊瑚在皇后那边想来是吃饭吃到一半 ,倒也不好去打扰。佳欣不禁犯了难:要去哪里呢?在大佛堂敲木鱼的玉枕儿?……算了吧,还是饿着肚子好了。 佳欣很轻易地摸到了太监换班时候待的小偏房,因时饭点儿,房中幽静无人,佳欣一时兴起,随便拿了身太监衣衫调换,简单遮掩了下容貌,便堂而皇之地往御膳房方向摸过去,试图偷些炸馍馍片之类地小食果腹。不再享受人们注目礼的感觉果然不错,平时拘于礼法不能接近的地方也可以畅快地旧地重游,一时间过去的种种记忆竟然以一种纯粹的温馨美好感觉浮现上来。人类的本能就是这样,所有痛苦煎熬,总会被有意无意地选择性遗忘。 绛雪轩——佳欣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微笑。 现今地绛雪轩改作了皇子书房,乃是弘历的弟弟五阿哥弘昼经常出入的地方。弘昼是后宫的开心果。成日的斗蛐蛐捉迷藏地,不务正业。他是湘雅的儿子,那拉氏视同己出得护着他,胤禛也不怎么管他。于是他乐得逍遥。繁星儿同他最好,佳欣依稀记得她常常嘟着小嘴向自己告状,说又被“死老五”欺负了云云。非口凡口口手口打 现今是吃饭时辰。绛雪轩这座书房中自然黑灯瞎火,悄然无声。佳欣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要入去歇歇脚步。 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停顿。 然后疾快地闪身,留步,隐没入了树丛之中。 ——书房里有人。 有人不可怕。但却不止一人,悄声说话,却不点灯。 显然,也是瞅准了此地无人,借用做一些不方便为人所知之事—— 后宫寂寞,一者偷盗,二者偷情,两种都不是佳欣愿去管这个闲事的。她原本可以调头就走。但却很尴尬地发现里面地人正悄悄往外走来,探测一番再回去,故而不得不掩下身形。 但看清楚那出来探查之人的摸样之后,佳欣却又来了兴趣——那是个颇为眼熟的大宫女,若没有记错,乃是后宫奴婢当中排名前五的最有实权的人之一,熹贵妃身边的亲信心腹,似乎叫做涩儿或是瑟儿的。 而看她的样子。竟然还不似是自己有什么秘密,却好像替人望风一般。 佳欣好奇心大起。 当年那位小小的月华芳小朋友,难道如今也有了些不可告人之事? 佳欣一个闪身,已经从绛雪轩的围墙内跃了进去。 “皇后已经知道?” 才一凝神,就听到这么一句如雷贯耳之话。 错不了,是熹贵妃,月华芳的声音。 ——皇后?那拉氏?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月华芳的声音虽然从小听惯,但仔细咀嚼,佳欣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种……带着杀意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是。公子问娘娘,是否要他……要他饮药自尽,以全娘娘清白,以保四阿哥光明?” 这声音听不出男女,却很年轻。 佳欣抹抹额头冷汗。 久久沉默。半响,才听见月华芳答了一句,“好。” 那难分性别地声音竟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下子佳欣判断出来了:此人该当是个十几岁还没开始发育变身的少年,想来乃是那位“公子”的书童从人。 “别哭了!”月华芳怒斥,随后稍稍缓和了下来。“哭得我心烦意乱……” 细细簌簌的声响。 “将这个交给……交给陈公子。就说我们……我们有缘五分,来世再见。我会想着他的。我永远记得那年海宁的潮水……那夜陈家大宅的月光……”声音渐渐哽咽。 佳欣揣测,不知她给了什么信物出去?香囊?手帕?耳环?乃至于,亲手剪下的一缕秀发? 过了片刻,又听见月华芳道,“好了,琴儿,你送他出去吧。小心着些,从我宫里走,莫要惊动了坤宁宫那边的人。” “奴婢省得的。”又一个宫女的声音。 佳欣赶紧藏严实,看见另一名大宫女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向着门口的瑟儿点了点头。于是瑟儿悄悄带上门,进了屋子里。 片刻之后,瑟儿柔柔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娘娘,何必如此?直接……就好了。” 中间的停顿,想来世一个动作? 却听月华芳的声音,陌生地冷硬着。“若能叫他自刎,省了我多少麻烦。” “可是娘娘嗳,就算陈公子如咱们所愿,自尽殉情了,那……坤宁宫那边,却还是死死抓着咱们的把柄。咱们可要怎么办呢?四阿哥虽然人人认定了的,可怎么说,也并没有册过太子。三阿哥居长,老五又得皇后的心,咱们呀,还是不能轻敌怠慢。” “说的是。”佳欣似乎可以看见月华芳话中带的冷笑。“说起来,本宫这个贵妃,似乎也做得太久了些——坤宁宫那边,要是识相便算了,若是执意要与我作对——便走着瞧吧。”顿了顿,却又放缓温柔语气,“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弘历,咱们也不能为人所制。瑟儿,你要记得我那日的吩咐。” “奴婢知道。千难万险,奴婢都不会皱一皱眉头,请娘娘放心!” 佳欣实在听不下去,悄悄闪身而去。 那个倔强的,将花瓶砸在含笑身上的少女。 那个害怕怀孕生产,不愿行合欢之道的小姑娘。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岁月?把人都变成了什么样的生存? ——雍正皇帝终于圆满了。他喜欢滛人凄女,终于落得,自己的女人当中竟没有一个,没有私情。 换回衣服到了那拉氏宫中,刚好看见珊瑚笑意琅琅地在跟含笑说话撒娇,看见佳欣入来,赶紧起身给佳欣斟茶,面上一红。 “在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珊瑚嚷嚷。 “她说,她从前错爱了人,是她的不对。”那拉氏含笑有些病容,斜倚着靠垫。“等她生下腹中小孩,她说,还要请你多多包容,能够不嫌不弃,把她真正当做你的福晋看待——言下之意,便是要你和她上床。” “姑姑!”珊瑚不忿地叫起来。 佳欣哭笑,“那皇后娘娘可曾告诉她,我并无此方面的能力?” 珊瑚惊啊了一声,佳欣与含笑相对一笑。 “珊瑚,”佳欣故作轻松地吩咐,“我饿了,去给我传些点心来——别叫宫女,你亲自去,给我挑些不油腻的去。” “啊……哦,是。”珊瑚带着满心的疑问,却也知道佳欣与含笑有话要说,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怎么,今日滞留如此之晚?怕了你府门口跪的那个大美人了?”那拉氏与他打趣。 佳欣摇摇头。“你从前说不愿得罪弘历……弘历母子,我还不觉,现今……终于明白过来。” “你发现了什么?”那拉氏眸中精光一闪。 “没什么。”佳欣考虑片刻还是将话按奈下来。“总而言之,你……要多保重。” 那拉氏略略颔首,似乎受到佳欣的心意。“我会的。……放心。” “嗯。”佳欣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不舒服的感受,一直萦绕在心头。 六月。 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和硕和慧公主,爱新觉罗繁星,甍于宫中。 繁星是和硕怡亲王现存的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抱入皇后那拉氏膝下抚养,乃是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义女。 佳欣刚刚悄然安顿好富察若罕之事,便不得不面对自己抱来的那群孩子中,第二次袭来的死亡。 也许因为女儿贴心,女儿能天天撒娇抱你喊你,所以失去女儿的打击尤其痛苦。又因为是从小被人抱养不在身边的,十数日才能一见,感情格外深厚。 娟娟哭得晕死过去,连带当初弘驐死时背佳欣强迫压制下来的悲伤,一起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 今次连佳欣也觉到了难以抑止的痛。 胤禛给了三天的假——佳欣骤然从忙碌中停转,竟难得一见地……病了。 不停地咳嗽,反复低烧。 佳妍还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看,身前身后端茶送水照顾服侍佳欣的,便只有挺着大肚子的珊瑚。 病到了第三日,愈发沉重,佳欣不禁担忧,原定明日要见的那批外国使臣,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支撑着去见?若是自己不去见,也不知道托付何人。很多事情办事的人杂乱,但事情的全景,却只在佳欣一个人的心中而已。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佳欣看不下去一些官员的愚蠢和缓慢,于是还不如自己伸手揽过来做——是,帝国的脚步很好,但一切都有种危险地气息。任何事情一旦不在掌握。便信不过,这种感觉,除非登临绝顶,又怎么察觉? ——像康熙那样地帝王,果然是天生与众不同的。 而佳欣归根结底,不过是凡人。纵使斩断了男女情愁的牵绊,却还是弄至心力交瘁。 但突发事件不会管你在不在状态。需不需要休息,它该来就来,谁也挡不住。 第四日清晨,还在熟睡中的佳欣被内宫总管魏珠持皇命叫醒,要她即可入宫,延误者斩——这是非常令人不舒服的用词,但佳欣听明白了发生何事之后,便一点也顾不上计较。更顾不上那群望穿秋水的外国使者了—— 皇后那拉氏病危。 死亡一个接着一个。 相比较起来,康熙年间,是多么地歌舞生平,阖家平安。 佳欣赶到坤宁宫时。胤禛已经支撑不住。 他的一生都和这个女人紧密联结在一起。她就好像他地另一半身体,一朝要硬生生板离开,如何不痛入骨髓? 是,年皇贵妃甍逝的时候他的痛苦人所皆见。孝恭太后甍逝的时候他绝食七日,以表孝心。康熙驾崩的时候,他曾在天下万民面前撕扯自己的头发,一步一步跪在皇陵前负土添坟,以表哀思。 但是。这一次,他却哭不出来。 胤禛坐在坤宁宫门口的地方,有些呆呆的,等到佳欣进来,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佳欣心中一颤。 那是一种……末路地眼神。 似乎在说,一个时代,已经走到了尽头。 ……原本以为会是秋雨过后。明媚春光,谁料到一应繁华,竟然早已用空,再没有半点落在手上。 胤禛哆嗦着嘴唇。 佳欣入去,看见那拉氏含笑紧闭眼睛,躺在床上,指甲缝里透出乌紫。 太医跪在那里。“娘娘是心力衰竭……娘娘为国操劳太甚了呀……” 一群白发老头儿匍匐在那里,流下泪来。 佳欣知道,那并非是在哀恸那拉氏的不治。而是在悲怜他们自己的命运。 ——心力衰竭? 一点点疑惑浮现上来。 不……那不该死那拉氏。她心态坚强。要说操劳,现今这点是非,不过够她饭后睡前消遣消遣罢了,佳欣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心事,消耗她若此? “所有人统统出去。”佳欣低喝。 一阵窃动。 “没听到怡王说么?叫你们都出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胤禛有气无力地转过脸来。 他的语调令得旁边伺候地嫔妃群中有人哭出声来。 那么奇怪而无力的语气。 佳欣轻轻握住了那拉氏的手。 紫金气缓缓流动。 人们散开,但佳欣抬眼,看见眼前的人们。“你们也出去。” 熹贵妃钮鈷禄氏月华芳,裕妃耿佳氏湘雅,弘历,弘昼四人还伺候在那里。 月华芳一愣,随即垂下眼睛。 湘雅却摇头,“不……我不走。我要看着娘娘……” 佳欣一个耳光挥在她面上。“你不走,你要配她下去伺候?” 湘雅一颤。 弘昼赶紧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向外走——湘雅被抓得很紧很紧,没有办法挣脱。 月华芳和弘历便也施礼离开了。 含笑缓缓,缓缓睁开眼睛。 堂堂坤宁宫中,华绸美锻,锦绣天地,现今空空荡荡,毫无暖意。胤禛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好似一条,看门的狗。 佳欣瞟了胤禛一眼。“你也出去罢。” 胤禛抬了抬眼睛。“朕很累,让朕留在这里休息。” “在这里待着,你会更累——”佳欣不再理他,跪在那拉氏的床边,柔声看住她。“你中毒了。” “我知道。”那拉氏发出微弱,但清晰地声音。 佳欣再回头看时,发现胤禛已经如丧家之犬一样,逃了出去,不见踪影。 佳欣惨笑了笑。 胤禛果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下去。 “你中的是极难得到得一种慢性毒药。毒发时候,与心力衰竭无异,没有人能看出任何异常。”佳欣缓缓告诉她。 “有解药可医么?”含笑淡淡地,轻轻地问。 “也许……但未必能来得及。”佳欣告诉她实话。“不是每一种毒药都有解药……但我会尽力。暂时以紫金气延续,四嫂,你要一意求生,支持下去,莫要放弃,我才能有时间去想,去配,去找。” 用现代的话来说,类似于重金属中毒。 在古代,这是一些奇人异士用以伤人或是自保,求财或是求存在的秘方良药——按照天医门的研究,此毒乃是江南叶天士一脉的珍藏,本该在前明已经绝迹于世间,没料到竟出现在此。 “……你在生病,是不是?”那拉氏吃力地转了过来,看正佳欣。 “佳欣心脏狂跳一拍。 谁能够得到如此珍贵的毒药? 谁又能接近一国之母,轻易落手下药? 谁能令得含笑色变,胤禛逃避? 这个世界上,本来便没有太笨的人。 太笨的人死得早。 “皇后娘娘!”佳欣声音急促。“凶手——” “没有凶手。”含笑疲乏地闭上眼睛。“生死都是天在管,天给我么命,现今取回,怎么能算凶手……”她说话急促,耗费太多精力,竟大口喘息起来。佳欣急催紫金气游走,生生替她将一丝游魂样的气脉接续壮大。 “你……”佳欣咬牙,有多年未曾尝过的酸涩感觉在眼中。“你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对不对?” “对。但我不能说。”含笑睁开眼睛,又眯起来,一刹那间,佳欣错以为她回到了二十多岁时候那么漂亮端庄,华美美妙地样子。 那在屋檐上面唱歌的,微醉的满洲女子。 “就好像……”那个女子一点一点苍老下去,一直重合到了现今睡在那里,奄奄一息的中年妇人。“就好像你也知道,但你不能说,就好像‘他’也知道,但他也没有办法去追查……佳……佳欣。”她忽然叫她的真实名字。“若是换了从前,我会将那贱人碎尸万段……但如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恨。但我不能惩罚她,我要想着大清的将来,我知道谁才能继续挑着这盘江山走下去……“ “你不要再讲话了!”佳欣大声斥责。她的额头上见汗。紫金气损耗到令自己也心跳气喘的地步。 “好,我不讲。”含笑竟然乖乖地收声。 沉默了一会,佳欣忽然咬牙,转过头去。 有水滴在地上。青砖热泪。 紫金气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佳欣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在掉头发。”含笑如一个少女样,依恋地看着佳欣。 佳欣伸手,抚摩她的头发。 那黑色和白色交杂的头发。 没有戴什么冠冕 ,也没有什么光泽。 但摸起来很软,很顺滑。 “四嫂……” “好好照顾珊瑚。”含笑说。 佳欣点头。 然后含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佳欣等她睡熟过去,便也转身,离开了宫廷。 当夜,过后甍逝,谥号孝敬。 那拉氏的葬礼仍是由月华芳来主持。 需要交接到内库财务的时候,佳欣作为内大臣之首,终于有机会同她多多接触交往——以佳欣的阅人无数,联想到含笑中毒之后的绝望情形,也忍不住不寒而栗,提着心思同她讲话。 “王爷——王爷。”她她提高声音,“王爷在想什么,竟然如此走神?” 佳欣这才惊觉过来,侧脸看见月华芳的样子:如此贵气而和蔼的女子啊。交叠着的,是当年倔强莽撞的小丫头形象。……是在什么样的岁月中,最终变成了月夜偷情、落毒杀人的庸脂俗粉了呢? “没什么。”佳欣淡淡答。“娘娘先前所计算的几笔费用,并不该由内库出的——等皇上好些了,您去禀他,便明白了。”胤禛因那拉氏之殁而病,还在修养之中。 “哦?是什么?”她一脸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将来,皇后是要与大行皇帝合葬的,所以,墓道等几笔都是走公库,由礼部向户部划账。” “原来如此。”熹贵妃垂头。 佳欣冷冷看着她。 你再会生,你的儿子再如何聪明果决,也抵不过别人是多年元配堂正夫妻。 贵妃之为,虽然高尚,但终究,是妾而已。 佳欣有一些快意。 月华芳很快抬起头来,“这些金钱来去的,我也不懂,我想着,还是让弘历来帮忙吧?” 佳欣如何不明白她想要让自己儿子趁机插手如内库财政的心?含笑死了,胤禛病着。现在这个国家里,能够比她母子更高的人。也许已经没有了……也许,除了佳欣之外。 ——佳欣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障碍。“他是孝子,不宜频繁出面的。”她淡淡道,毫不留情地警告了月华芳:你地儿子。他是嫡母,就是地下那人。就算你能够翻云覆雨,毒来毒往,你的儿子也不得不披麻戴孝,守在灵堂! 月华芳却并无不快,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佳欣一眼。“就算是忍痛。也要做事的。皇上病着,王爷身子也不大爽,丧事之外还有国事操劳。实在应该好好保重。他们年轻人身子骨强硬,让他们多跑跑腿,也是该当无碍的。 “娘娘莫要担心。我身体还好,不要紧的。”和她之间永远就是王爷来娘娘去,绝不会像和那拉氏那样,出现“四嫂”“十三弟”这样温情地字眼。佳欣越来越讨厌面前这个女子起来。 “王爷是国之栋梁。还是要格外谨慎才是。”月华芳若有所指地一笑,“王爷这些年来,也颇不容易……家事国事系之一手,千斤重担挑于一肩,若不是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浓,又忠贞柔慎,换了旁人的话是万万不能的。” 佳欣色变。 这算是什么话?——什么系之一手挑于一肩,明摆着指她弄权?但最后那几句又叫人生疑。手足所谓“情浓”。忠臣之曰“柔慎”,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分明……是在暗指佳欣女子身份,以及与胤禛之间的不伦关系? 佳欣不得不这样认知。 这位熹贵妃,既然有毒杀主母的手腕和胆量,看来并不为了自身j情这么简单。 归根结底,是要为弘历扫清一切会妨碍到的人吧? 佳欣忽然心头火起,豁然站起,紫金气凝聚手中,虚虚欺了过去。 “国事政务,是我们臣子效忠君上的事,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刹那间月华芳只觉有无形绳索缠绕脖颈之上,眼前发黑,想要叫唤,却发不出声音来。 “娘娘你怎么了?”佳欣冷笑着追问,俯身过去假作查探,却将绳索勒得更紧——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她向着月华芳传递这样地讯息。 一是威慑,一是试探——为何不能杀了她,为那拉氏讨一个公道? 要继位大清江山的是弘历,不是她,有没有她,对国运大势,毫无影响! 佳欣有点赞赏自己的念头,手上正要再加力量,就听殿外通传。“宝贝勒到——” 佳欣凝了片刻,终于不甘愿地送了手。 转身拂袖而去。不想再跟这对母子多处一分钟——当年的德妃并胤禛,也没有这么招人讨厌吧? 和弘历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用只有弘历一个人能听到得嗓音,沉沉而迅速地说了一句,“莫要太过分了。” 谁料,弘历竟然也答非所问地低声回了一句,“我去过古宅堂了。” 佳欣顿住,随即加快身形,向外走去。 古宅堂,是她秘密安顿富察若罕的所在。 除了她和富察若罕本人之外,并没有任何第三人知道。里面伺候地,都是外地仆妇,只道富察乃是高官外室,无人晓得内幕。 弘历竟有如此本事,查到那里?——他既然找到了,又会如何应对? 富察若罕从上京开始原本就在弘历的控制之中了。弘历要抢人,不会等到此刻动手。 但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起掳夺富察氏的芳心? ……佳欣有点乱。 自己从来救不愿站到弘历母子的对立面上去。但似乎是天意捉弄,定要她书写仇恨。 佳欣赶往古宅堂,确认富察若罕无恙,而众人皆都没有见过弘历来扰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思量了很久要不要将富察若罕换个地方收藏,但最后决定放弃——以弘历现今掌握的权柄和他的智识,京城之内,并无什么地方可以完全逃脱他的掌控了。 检查了若罕的胎儿无碍之后,佳欣便回到自己府中。 ——珊瑚同若罕预产期相近,佳欣看了看四五个月后的黄历,预计了一下届时的公事政务,有点担心自己将疲于笨命。 其实这些年来,救援产妇婴儿等的医术秘法,自己已经一股脑儿地教授给了佳妍。若是有佳妍帮忙,就不至于两头跑了……珊瑚的身孕已经瞒不住,佳欣决定,回家尽快和佳妍好好地沟通一次,说清楚这里面的各种各牵扯纠葛。 但要如何从头说起,还真是一团乱麻。 佳欣想了一整夜,还未想清楚要怎样开口,第二日便被传来的另一个消息震惊了。 弘时和弘历在公众相遇,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弘时持刀刺向弘历,两人争夺之间,弘时腹部中刀,重伤。 ——佳欣可以明白这场悲剧的起因。也可以想象胤禛现在的心情。 活该啊……真的有点想说这两个字。 但是真正到了养心殿,看到了胤禛的表情,佳欣又不忍心说出口了。 他消瘦了很多。 他这一生,其实,也没有得着什么。 ……给皇帝输气,扶他起来,拖着病体,赶去看弘时。 弘时不大好。 怕,是很难痊愈了。 “这叫轮回报应?” 看完弘时回来,胤禛靠在龙榻上,问。 “不是。这叫耳濡目染。” 佳欣冷淡地回答他。 小孩子们天天看着父亲伯伯叔叔之间以命相博,又如何不会有样学样,又如何回去有心孝悌? 更何况,面对的世界,还是一模一样:女人,皇位,权力,存亡。 胤禛很瘦了,下巴削出来,眼窝陷下去。 从那拉氏死后,他再也不曾临幸任何一个女人,包括连佳欣也没有。 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死掉了。 “昨天玉枕儿来看朕。”他换一个姿势,说。 “如何?” “我们谈了一会佛经。” “你喜欢她多一些,还属喜欢四嫂多一些?” “和玉枕儿在一起的时候,是朕一生之中唯一一段‘恋爱’。相见,心动,幽会,挣扎,矛盾。” “栩栩如生。”佳欣赞。 “是……但是含笑不同。朕在潜邸,曾经每日每夜设想将来如何手握大权登临大位,每每幻想之中,站在身边的都是她,不作第二人想。” “那,熹贵妃呢?” “……是轮回报应,也是耳濡目染。” 一个有着出轨惯性的雍和宫。一个有着狠毒天赋的紫禁城。 若没有死掉,如何还学不会。 “弘历……”佳欣想说他,但凝顿了片刻。 胤禛接口,“他幼随圣祖,七岁杀犯上宦官而不变色,十二岁起办差,手段谋略。市恩络义,才华天纵。” “是。他有如同圣祖或胤祥一样的精力和才能,他有如你一般的隐忍和韬略。他也有好像胤禗那样的好民望和好名声。他会是个好皇帝。” “但他……一生未逢波折,心胸太高。” “是。但是你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们都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乾隆盛世,乃是清朝由盛转衰的关键。弘历有才华,但太过自负。 “你那个叫弘驐的孩子,才华精力,都不输与弘历。但他总归非我姓血脉。所以,弘历要除去他,朕也没有阻拦,暗示他防守去做。” “我早知道。其中有你在。”佳欣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现在呢?弘时也快死了,你痛吗?” 胤禛干枯地面容没有一点表情。 他变得比六十多岁死去的康熙那时候的样子还要苍老。“朕只是明白了,皇阿玛地感受。” 佳欣一句“活该”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忽然又笑起来。“好在这个时候。该当都看开了。” 弘时果然,死掉了。 弘历的武功并不出众,今次只是运气好,险胜。所以佳欣听说他开始加紧勤习武艺。延揽高手。 他老爸年轻时候也是如此,凭借强悍的粘竿处人马。生生将胤禗胤禟主谋的无数次谋杀挡于门外。 路看起来那么多,通往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天气热了又凉了。 佳欣发现自己的运气在变差,越来越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气场,在变衰弱? 珊瑚生小孩的时候,虽然难产,明明有机会可以救的,但自己却做了错误的判断,导致于小孩落地而亡。 不是第一次了。说什么接生。说什么援救?自己手里死掉的小孩差不多跟活下来的一样多了。 佳妍在那里燃香超度。 珊瑚昏迷当中一直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佳欣知道那是谁,也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被秘密,妥当地安排起来了。珊瑚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着他了。而那个出手安排地了,却已经和那个男人陷入同样的秘密、妥当地境遇。 珊瑚也许已经知道,也许还不知道。也许昏迷时候喊出口的那个发音,只是烙印在心底地本能罢了。至于理智里面,早已经清扫干净,整装待发。 她毕竟还年轻。佳欣忽然觉得欣慰。她觉得珊瑚和佳妍娟娟她们可以互相照顾。这是一件好事。 马不停蹄,安顿好珊瑚之后,佳欣便赶去了古宅堂。 若罕和珊瑚算起来几乎是同时受孕的,看样子也就在这两天了。 到达那里,果然早几日安排下地接生婆已经开始忙碌。 “夫人已经痛了二次,今次怕是真要生了。”接生婆以为若罕是佳欣的外室。 佳欣也不避忌。“产门开了几指?” 产婆一愣。 佳欣笑了笑。“算了,你们都走吧。我来接生。” 男人接生,还是女人接生,有那么大的区别么? 干嘛好似见了什么奇事一样。 若罕有强悍的生命力。 她生下一个男孩。远比平常活蹦乱跳实际上却体虚无力的珊瑚要容易得多。佳欣叫珊瑚不要叫喊,忍着痛,留下力气来生产,珊瑚就做不到。但似乎若罕做的很好。生完小孩,佳欣看见她的下嘴唇上一排咬得黑紫的血痕,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再讨厌她下去。 不管她是谁也好,不管她有多么“祸水”也好,但她就如从前的自己一样,在一切孤独的境遇里面,都在努力活下去。 她远比自己坚韧。 佳欣忽然明白,她会走得更远。在历史上,也在人间世。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过来。 若罕缓缓醒过来,看向佳欣。 她地眼光乱转,焦急情怯。“我的……我的孩子呢?” “死了。”佳欣将死婴给她看。 那是珊瑚刚刚生下来的死婴,也是一个男孩子。 “不……不会,我感觉到他……不会的。”若罕开始哭起来。 佳欣愣愣看着她。 然后门外弘历掩进来,冲过去。跪下来,激动地抱住了富察若罕。 “天,我上天入地地寻你。终于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了?若罕,若罕,我的若罕……” 他情感丰沛,不似作假。但口中所说地,却是精心雕琢的谎言。 富察若罕痛哭出声。“弘历……弘历。”她伸手环抱住弘历,如溺水的人塔柱救生圈。“……我什么也没有了……天地之大,我要何处容身?……” “你还有我。”弘历坚定的回答,然后轻轻吻她脸上地泪水。 佳欣暗叹了一下。弘历追求女子的手段,亦是他的叔伯辈中没有人能及的。 长辈们花心的,就太骄傲,诚朴的,却又不知手段。 实在是天赋秉异。 佳欣自觉,如果自己是富察,也不会不心动。 “但是。但是宝宝死了。它死了。它没有了。”富察若罕抬起眼,看住弘历。 “不仅如此,”佳欣在旁边补充,“你不能生了。今后都不能了。” 弘历豁然站起。 这句话在剧本之外。 但是很显然。佳欣有足够的手段,让它成真。 弘历转身。一拳挥向了佳欣。 拳头落在脸上。 佳欣向后退。 然后弘历欺过来,又是一拳。 这一拳被佳欣挡住。佳欣反击,她毕竟本质上还是女人,并不习惯以拳头打人,所以只是带着紫金气在一脚,将弘历踢了开去。 “你不要这样……王爷……弘历,弘历!……”富察若罕惊得从床上支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去地上,扶起了被踢得起不来身的弘历。 佳欣擦一擦嘴角。阴鹭地看了弘历和富察若罕一眼拂袖离去。 富察若罕所生下来地小男孩,刚好拿回去,安慰还没有醒的珊瑚。 ——同弘历合作,不过是最近的事。 弘历找到佳欣,指天誓地,说弘驐的死,乃是皇帝的阴谋。说他与弘驐公平竞争,情同手足,云云云云,然后声称会对若罕好,照顾若罕一辈子,要求佳欣在若罕生产之后,假装告诉她婴儿已死,趁她最软弱地时候,前来带走她的心。 佳欣百无聊赖地答应了。 虽然,弘历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信——也许唯一可以相信的那句,是弘历对若罕地誓言?男人对女人的爱,的确是很大很大的动力,绝大部分男人,争权夺利背后的目的,也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携手登顶——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大多数女人并不很喜欢爬那么高的山,吹那么冷的风的。 所以,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得到了弘历所有的爱,但是不快乐。 三天之后,佳欣见到了富察若凡。 她遭遇了她一生中可能最奇特的事情——堂堂一个贝勒福晋,居然在夜半被贼人掳掠,带到城外然后放掉。等她千辛万苦摸着路径回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宝贝勒福晋从来没有失踪过,现在更好端端地陪着熹贵妃下棋,而她,只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婆子罢了。 疯婆子一再纠缠,被人按倒在宫门口,剥了裤子,胡乱打了一顿,打得死去活来。身边运水运碳的马车来来往往,宫墙之中红花绿树,姿态婆娑。 然后佳欣出现在那个地方,将她带回了家。 佳欣没有去强求她明白什么,只是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去想明白。 富察若凡似乎是明白,又似乎是不明白。 但是佳欣带着佳妍、娟娟和珊瑚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却很清醒地看着佳欣。 “你们知道,繁星格格式怎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7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7部分阅读 死的么?” 仆妇丫鬟们都听之色变。 佳欣很后悔没有早早斥退左右——但心中一痛的感觉,却令她也难以兼顾下去。 佳妍和娟娟都是巨震,口唇颤抖地看着富察若凡。 富察若凡很森严,很冷硬。半疯半癫,却无比快乐地笑起来。 “宝贝勒去她宫里,给她送的紫玉糕。她吃了——” “吃了就死了么?”佳欣抢道。 “她吃完了。就睡了,宝贝勒就把她抱上了床,过了一个时辰在离开。后来繁星格格就上吊了,说是为她哥哥还债了。这件事情,宫里有好些人都知道了呢,可怜你们,却还被蒙在鼓里。”若凡格格笑起来。非!凡!!手!打 可怕的沉默。 佳妍试了三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都放弃。 娟娟哭了出来。 佳妍转向佳欣。 佳欣表情僵硬站在那里。 “你之前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佳欣闭起眼睛。摇了摇头。“我只是……只是猜到一些而已。” 佳妍抬手,一个热辣辣的耳光掴在了佳欣面上。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呀!——为何命运面前,就要如此受辱?” 之前被弘历打裂的嘴角还在痛,佳妍掌掴之下又开始流出血来。 佳欣伸手去檫。 擦不完。 血滴滴答答留下来。 珊瑚吓坏了,冲过来。“爷,您……您莫要擦了,我给您去拿药——” “别去了。”佳欣抓住珊瑚,又看了一圈周围呆若木鸡的下女仆妇。 动了动嘴唇。想要嘱咐她们不得泄露风声,却又觉得刺痛而作罢。 心里泛起杀意。但却懒懒的,不想要去执行。 ——算了吧。传出去就传出去了。 佳欣开始咳嗽。 弘驐。 繁星儿。 含笑。 ……甚至于,胤祥。 佳欣木然转身,“我还要去吏部办些事情,不必等我吃饭了。” 她走掉,到了前府,吩咐轿子。身边跟上来一群人,有得力助手,有官员。有家中宠僮,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以惯性作答,然后坐上轿子。 轿子开始走。 她忽然开始严重的咳嗽起来。 怡亲王又病倒了。 很严重。 但,就是生病而已。 细菌,或者病毒,风寒,或者寿命。 病了就是病了。 弘历借机将吏部考评的事情接了过来。他最近意气风发,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几夜不睡,敖红了眼睛,却也能将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慧眼如炬,料事如神。而且相比起佳欣的严酷,他更显出不一样的怀柔手段,一时间,大小官员连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弘历就得意地对同僚说,“那些臣子,国家是用他们的才,命他们为君父分忧的,并非要他们做完人,做完臣。要一有什么不如意便一刀砍了,只能累坏了自己。” 言语之间,隐指怡王。 但随即弘历又亲自登门探望佳欣的病情,震怒发誓,那些言语并非他所说出,而是小人捏造谣传,要毁坏宝贝勒与怡王之间的关系。 于是佳欣上表,宝贝勒如此能干且纯孝,请晋封为亲王之位。 胤禛很快批复,同意了。 于是宝贝勒成了宝亲王。相对应地,熹贵妃也荣升为皇贵妃。 只是亲王福晋身体娇弱,谨守妇道,从不抛头露面于人前,就连弘历晋封祝贺所开的大宴,也未出席,于女宾们同乐。 怡亲王因病,也未出席宴席。 但宝亲王处事绝对不会有所欠缺。大宴的第二日,他便派人至怡府邀请佳欣出席五月初四在西郊“观月台”所设下的药膳之宴。此宴专程邀请怡王为上宾,陪客则是江南名医,传说大叶天士的嫡传弟子。 观星台?叶天士? 对于一个病人来说,真是又清净,又周到。 佳欣实在没有理由不去。 于是她微笑地告诉传信人,她一定准时赴宴。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 佳欣吃过午饭,便入宫去。 胤禛正在午睡,但是佳欣直接走进去。 则是她一个人地特权,弘历不能,月华放也不能。 胤禛也染了微恙,轻轻叹气。 胤禛马上就醒了,但还有些迷糊。“……佳欣?”他喊了这个名字。 “四哥。”佳欣微微笑着看住他。 胤禛嶙峋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佳欣的手,暖暖的。“病好些了吗?” “还好……有些东西忽然想起来,要交给你。” “是什么?”胤禛坐起来,看着周围地太监宫女全都不见了踪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放心, 我不是来刺杀你的。”佳欣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管子,从里面倒出一些圆圆的蜡丸。“原本有九颗,这些年,我已经散掉几颗,剩下的,你替我保管吧。” 胤禛拿过来那些蜡丸。 每一颗上面都刻着字。 其中有一颗,刻着他的名字,一个“禛”字。 是谁这么大胆,不知避讳? 胤禛看来看去,忽然低吼了一声出来。“这是……这个字迹……是,是……” “是圣祖留下的遗物。”佳欣一对眸子里似有秋水迷雾。“写你名字的,是给你的。但只许临终前拆。——除了你的,还有三哥和十四弟的还没有送出去,你要帮我做完这件事哦。” 胤禛颤抖地将蜡丸掉了下来,立刻又紧紧抓住,似是怕蜡丸消失一样不肯放手。“皇阿玛……皇阿玛给地……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将弟兄们一个一个都接走了……他还在等我们,等我们三个,是不是?” 佳欣替他理了理头发,“是……大家都在彼此等着呢,等到聚齐了,才一起走。” 胤禛看着她,竟有些要哭出来的样子。“皇阿玛……皇阿玛。”康熙驾崩时候他并没有多么的悲伤,此刻却忽然生气了如此强烈的悲哀和思念,天人两隔,孺慕亲情,骨肉难分,滋味谁解? 胤禛抖了一下,却忽然抬头看佳欣。“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拿给我?我快要死了么?” “不,你会好好的。”佳欣把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凑近他的脸,“就算觉得孤单,也要好好的,好好的,撑下去。迎向命运绝不是一种受辱,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维持住自己,继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也是一种自尊。” 胤禛想说什么,但是一阵风拂了过来。 他不能够动弹,也发不出声音了。 佳欣款款走出去。 看到魏珠,顺口吩咐,“皇上很累,让他一直休息到晚上,不要叫他。” 宫人太监俱都应诺,但大家的颜色里偶有古怪疑惑,却不敢说。 佳欣已经不介意他们的任何误解。 “备马车吧。”暖洋洋的风止不住咳嗽,佳欣忍不住选择了舒服的工具。 “主子,去哪?” “观星台啊。”佳欣爬上马车,懒洋洋地阖上了眼睛。 大结局 胤禛搓开了蜡丸。 四年前佳欣将属于他的那颗蜡丸交给他之后,他就一直有种冲动,想要打开来看一看。 但是有种声音在阻止他:圣祖说要临终看,自然有圣祖的道理。不能看,不能看。 一直交相煎熬了四年,从前是他的行馆,现在是他的行宫。 外面传来侍卫交接班的声音,胤禛眯着眼睛听着。 月华如水。他不想燃灯。燃灯,就意味着会惊动吓人,惊动了下人之后,夙夜守候在屋外的弘历就会冲进来,一脸悲怆地跪在面前,喊他“皇阿玛”,请他保重龙体,好好休息。 他不想如此。 他甚至不想见到弘历。 四年前,怡贤亲王以和孝敬皇后几乎如出一辙的方式过世。从弘历的宴席上回来,一直到病发,甍逝,不过一个多时辰。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会不会哪天,也如此轻易地就“病逝”了呢? 所以他开始茹素,每天拒绝吃任何别的东西,每三个月换一个厨子,每次都将厨子的全家都牢固控制起来,甚至自己亲身去看视。他没有亲信,也没有心腹。 这个国家最权势熏天的女人,是他的皇贵妃;这个国家除了他之外最权势熏天地男人,是他的儿子。但他日夜难眠,提防着这两个人。 现在,终于到了无须再提防的时刻。 蜡丸里面有一张纸。胤禛展开来。 慢慢地读。 悲欣交集地表情。慢慢铺满他的脸。 雍正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雍正驾崩。 弘历继位,改年号为乾隆。 乾纲独断,国运兴隆。 乾隆二年,尊钮钴禄氏为太后,册国后富察氏。又征选八旗秀女。以充后宫。 皇帝才二十五岁,后宫大量闲置位号,令得今次的秀女选举比往日生动快活得多,踌躇满志德满汉八旗闺秀们,妆点艳丽,形态娇妍,说不尽的万紫千红。 弘历站在小楼之上,含着笑意看往那些太后作主,从万千佳丽中挑选出来的十二名袅袅婷婷地女子。在刻意安排之下不知情地从自己眼皮子地下走过去——她们也许以为今次有是哪位主子想看看她们,所以被引着从一处走到另一处,又忽然被通知在这里停下来休息而已,却不知道命运总是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好了她们的将来。非口凡!口手!打 弘历并不会对女色太过关注。但却也绝对不会拒绝亲近。拥有了富察若罕是一件事,充盈后宫,采摘天下美人,这又是另一回事—— “那个穿绿色衣裳的女孩子可算是角色佳人了。”他赞了一声。“真如空谷幽兰,弱柳扶风!——她裹脚,是汉八旗的女儿吧?” 大太监眯着眼睛看了看,“回主子,她是从江南来的。盐政上苏大人的独生女儿。” “江南……朕钟爱之地。她叫什么名字?” “老奴想象……什么春儿的?” “苏春?” “哦——对了,主子,是‘如沐春风’,”太监拽着文,“叫苏如沐。” “好漂亮的人,好漂亮的名字!”弘历击节赞叹。 太监脸上笑成一朵花,“是,主子,老奴明白——今次的秀女啊。就数她们两人最初挑动人了。” “两个?还有是谁?” “喏主子,正在跟她讲话的那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姓金,单名一个娉字,好像是什么朝鲜送来的。” 弘历凝神看去,却只看到背影。“修长挺拔,体态优美……却怎么不回头?” “主子,要不要老奴吼一嗓子?” 弘历敲了一记老太监的头。“闭嘴。” 楼下面,金娉正在对着苏如沐讲话。 “你是天地会的人吧?”她微微笑着。 “你说什么,恕我不懂。”苏如沐带点委屈,带点娇羞地地下头。 “别装了。脚是后来才裹的?疼不疼?” 苏如沐咬住下唇,抬起头,表情渐渐有了细微的改变。“你是谁?” “晋风会,金娉。——有我在,无论你做什么,我也都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说完,她忽然回头,抬起视线向上看了一眼。 弘历与她四目相对,竟是一惊。 “好……好厉害的眸子。” “主子?” “长得虽没有苏氏美,但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一眼……就好似看到了朕的心里去。” “那主子的意思是……” “拿笔墨来。朕有诗性了——你看她们二人站在一处说话,真是桃有桃精神,柳有柳文章,环肥燕瘦,美不胜收啊!——哦,那边那个紫衣服的,还有另外那几个,就赐给宗室弟兄吧。……给老五两个,还有弘皙……弘晓也十三了吧?也给他一个。” “着!——主子真是手足情深!老奴这就去伺候笔墨。……” 乾隆二年的宫中诗情画意,乾隆二年的民间也是桃红柳绿,春意洋洋。 “福晋还没回来?”亲自下厨的珊瑚问路过的侍女。 “哦,回侧福晋说回来吃饭吧,再过片刻,估计就到了。” 珊瑚叹了口气。“宫中莫名其妙赐了个女孩子。说是给弘晓的……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佳妍从一家民居中走出来。 身后一个妇女忽然叫起来。“多谢圣母娘娘!” 如潮的回应声响起来。佳妍吓了一跳,猛回头发现跪了一地的仆妇婢女。 “多谢圣母娘娘救我们的主母。多谢圣母娘娘救了我们笑少爷!我们虽不知道圣母娘娘名讳,却定会为圣母娘娘立长生牌位,朝夕念佛,报答娘娘地恩情!” “长身牌位?……”佳妍苦笑着逃走。“长身……” “佳妍?” 陌生地声音从对面的街角响起。 佳欣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了。大家叫她夫人,福晋,甚至于老太君。从她开始隐姓埋名。暗地为京都远近的产妇保驾护航,安胎接生之后,还有很多人为她安了一个“圣母娘娘”的头衔。 而会叫她佳妍或者小妍的人,已经全部散失在她的生活当中,无可寻觅了。 会是谁在叫她呢? 佳妍抬眼。 奇怪的男人。 胡子拉碴的脸庞,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三十岁,没有剃发结辩,却是……却是短发? 然后胡乱穿着官不官,民不民的衣裳,一身的不和谐,仿佛那衣服是偷来的一样。 有一点点脸熟。 但是,是谁呢? “你是赵佳妍吗?” 隔着街和街上的行人。站在自己家的大马车旁边。佳妍陷入了片刻地苦思——是谁呢?有没有危险? 但威胁和担心一刹那消失了。 因为那男人激动地跨前一步,“佳妍。我是李家城!” “李……李家城?!” 佳妍终于想起来——那个坐在她后面的男生,每次看见她看言情小说就在那里嘲笑她单纯弱智,气得她半死的,那个同班同学,数学课代表,李家城? “对的,就是我?”李嘉诚的眼睛里射出快乐的光芒。“你果然,果然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四五十岁。我会不认识你,没想到你还是和十五岁的时候一样漂亮,没什么变化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佳妍眨眨眼睛,没办法理解。 一刻钟后,被拉上马车的李家城终于使得佳妍明白了过来。 ——“高中毕业以后我考上了北大,后来进入一所秘密的研究院,研制时空机器。你知道吗,我们国家的时空机器项目其实早已经启动很多年了,只是还不稳定而已。我所在的项目组是负责开发叫做‘pcss’系统的。那是一个将人或动物送回过去的时空然后对他们进行dna定位地项目。……从里那个时候莫名其妙失踪,消失在这个世上开始,我就一直怀疑你穿越了时空,所以我用但是保存下来的你的头发中提取的dna进行了时空定位,最后找到你在这里。” “……你为什么找我?” “赵佳妍,我……”李家城涨红了脸。“因为,我,我……我喜欢你。” “?” “赵佳妍,跟我回去吧。我带了足够我们两个人回到2006年前后十年中任意一个时间点的燃料。你选定一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去?” “是啊,回去,继续过你的人生,上高中,考大学,工作,然后……然后给我追求你的机会。赵佳妍,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佳妍看住李家城真诚的表情。 “怎么啦?”李家城鼓起勇气,悄悄抓住了佳妍的手。 佳妍却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 “难道你不想回去?”李家城色变。“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其中地任何细节,也不会因为是我把力带回来就威胁你一定要接受我的追求。佳妍,我只是想带离回去。别犹豫了,我的燃料可以在三天里面使用,你处理一下你……你‘现在’这里的事情,然后跟我回去吧。” “不。” “???” “我……不想回去呢。”佳妍垂眸而笑。 “……你在这里已经有了爱人?”李家城看了看她的装束,“甚至于……小孩?很重要的人?” “没有,都没有。”佳妍摇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无法理解——” “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时代呢,没有民主,没有现代化,没有法治体系,也没有社会保障和医疗卫生设施之类的。人们,随时游走在生和死之间,要靠自己赤裸裸的搏斗,或是与生俱来的阶级来保护自己,不得不成为习惯似的去杀人,骗人,害人……” “那你还不离开?” “但是,却在这里过了我的一辈子……”佳妍喃喃,“很抱歉,李家城,我不能跟你走。你穿越时空来找我的这份感情,我很感激,也很惊讶,但我没有办法回报你了。……请你一个人回去吧。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那个时候的初三学生赵佳妍了。——请你忘了我。” 佳妍客气地将李家城请下了车。 他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起鼓鼓地站在大街上。 佳妍觉得有点好笑,笑着笑着,伸手去拭,却拭到了泪。 真好像……好像一个玩笑,或是一场梦呢。 梦那头的少女,只是无聊借了一堆清穿小说来看,只是如此而已。 然后,然后就这样,过掉了一生。 马车渐行渐远。 马车两边,乾隆年间的风景,正在变幻它自己的节奏。 历史,就这样沿着马车的车辙继续滚下去了。 ——完—— 手机txt小说阿巴达 提供下载 小说排行榜:/aspx 最新更新小说:/nex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7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