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重生成炮灰后掀翻修罗场》 第1章 《死遁失败后,主角团全疯了! / 白月光重生成炮灰后掀翻修罗场》作者:哼哼唧【完结】 【双男主万人迷受+雄竞修罗场+掉马+所有人都爱白月光】 温柔凉薄白月光受x高冷痴情师弟攻,1v1年下he 谢盈一朝身死,穿成古早替身狗血文里早死的白月光。 在白月光死后,与他五分相似的主角受会顶替他成为修真界真正的白月光。 而谢盈的任务,就是扮演好虚伪的白月光。只要主角受继承了主角攻们的爱意,他就可以回到原世界。 谢盈本色出演,成功死遁。 谁知再睁眼,不但任务没完成,反而变成了一个落魄门派的万人嫌炮灰。 五百年了,主角受还在炮灰攻的门派里当吉祥物,连主角攻的面都没见过。 谢盈:……这些主角攻是眼瞎吗? 谢盈无奈,白天扮演炮灰人设,晚上还要亲自指导主角受如何靠脸上位。 主角受勤奋好学,谢盈十分满意,刚放下心,却眼睁睁看着被渣了他的主角团将主角受晾在一旁,因为抢他的尸体打起来了! 那尸体五百年都没腐烂,还能和他的神魂共鸣。 谢盈面不改色,从容转身。 却撤退到一半就被人提前堵住去路。 旁人眼中高洁孤傲的江掌门双目赤红神情偏执,看他的眼神幽怨得像看负心汉。 “师兄,为何不认我?” 穿书系统欲言又止:这你都不跑? 谢盈微笑:要不……再死一次? 第1章 你到底是谁? 【受非好人,利己主义,最爱自己,但万人迷。】 昏暗的地牢里,绿衣青年双手被锁链吊住,衣襟堪堪挂在臂弯里,原本白皙的胸膛上,具是经脉爆裂后留下的青紫痕迹。 刚睁开一条缝,谢盈尚未来得及打量周遭情形,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下颔。 “死而复生?”男人嗓音轻柔,轻笑声里却夹杂着森冷恶意,“有点意思。” 谢盈眉头微拧。 他不是应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了么?为何还在这里? “系统,怎么回事?” 一阵微弱的电流在耳边响起:【任务并未完成,宿主暂时无法离开书中世界。】 谢盈顾不得正俯身端详他的男人,眸光忽冷,“我死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本是一名骨科医生,在值班时突然昏迷过去,被迫绑定系统穿进一本古早修仙文里。 主角受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 因面容与主角团早死的白月光有五分相似,被主角团强取豪夺的同时青云直上。 正当他逐渐接受主角团时,却意外看见白月光的画像,才知自己不过是替身。 主角受心灰意冷选择离开,主角攻们幡然醒悟,开始追妻火葬场。 与此同时白月光的虚伪面目逐渐败露,被主角团厌弃,主角受彻底继承所有主角攻的爱意。 谢盈所穿之人与他同名同姓,就连相貌都一样,系统许诺他,只要他扮演好早死的白月光,让主线得以顺利进行,就能回到原世界。 他在扮演完白月光后死遁,谁知睁眼醒来,不但没能回去,还借尸还魂到了另一具身体里。 【此时距离白月光死去已经过去五百年,主角受本该十年前的青云大比上被主角团发觉从此改变命运,但主角团却偏离主线不曾与主角受产生交集,导致剧情无法进行下去。】 【宿主必须让主角受走完主线顶替白月光的位置才能算任务完成。】 【请宿主接收原身记忆。】 系统的声音刚落下,这具身体里的记忆霎时挤入脑海。 身体的主人叫洛长宁,洗心宗的长老,恋慕洗心宗宗主而不得。因为这位宗主,正是与主角受青梅竹马长大的炮灰攻,而洛长宁只是用来衬托主角受光环的炮灰,自然不配得到炮灰攻的爱。 洗心宗算不上落魄,但在四大仙门之一的丹云宗面前,委实不够看。 洛长宁之所以会在丹玉宗的地牢里因死去,也是因为主角受受了伤,宗主让他上丹云宗求药。 如今的丹云宗宗主常年闭关早已不管事,一切皆是丹云宗少主做主。丹云宗少主答应给洛长宁丹药,代价却是替他试一试新研制出来的药。 那药不过是半成品,药效过大,洛长宁的经脉承受不住,方才已经脉爆裂而死。 谢盈顺从下颔处的力道抬起头,对上男人隐隐泛起兴奋的眸子。 身前的男子面容俊逸,长发半束,白色衣袍下摆祥云暗纹交织,坐在玄铁打造的轮椅之上,正是丹云宗少主玄都。 玄都在原书里便是一个炼药成痴的疯子,阴郁孤僻,被主角受救赎后也只会对主角受一个人笑。 谢盈扫过他轮椅前曲起的腿。 曾经在白月光面前内敛青涩的少年,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系统,他的腿怎么回事?” 【当初你还剩下一口气,玄都窥得秘方,在你死去前夕偷偷赶去北域采药,不幸遇到妖兽偷袭,从雪山摔下,至今未愈。】 “他的医术出神入化,却治不好自己的腿?” 以前谢盈伤的最重时,也曾断过手脚,但只要去一次丹云宗,再重的伤也能让他恢复如初。 【心病还需心药医,主角攻的腿,只会因主角受而重新站起。】 第2章 下颌处的指腹毫不怜惜,痛意让谢盈回过神。 “我只听说灵越谷的傀儡可使人的神魂再次苏醒。”玄都扯了扯唇,兴味的眸光落在他淡然的凤眼上,怔了一瞬。 这双眼睛…… 玄都回过神,松开禁锢他下颔的手,眉宇阴冷,“你不是傀儡,却可以死而复生。要么你自己开口,要么我亲自剖尸。” “依照少主的规矩,想要得到答案,便该用其他的东西来换。”谢盈咽下喉间上涌的腥甜,经脉传来的痛楚被他尽数压下,唇角勾起一贯的笑。 “阶下囚,没有谈条件的资格。”玄都靠在轮椅椅背上,居高临下睨着他,“你不说,你的尸体自然会开口替你说。” “少主医术高明,自信能从在下的尸体里得到答案。”谢盈微微一笑,分明面容平淡,那双凤眼却莫名让人挪不开眼,“只是这么多年来,当真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么?” “若有,在下的尸体未必就不会让少主第二次无能为力,若没有,少主又如何会需要一具尸体来探寻死而复生的秘密?” 男人霎时沉下脸,眼底杀意森然。 谢盈踩在他的逆鳞上,却仍旧漫不经心道:“碧髓丹的药方失传千年之久,玄少主舍得错过这次机会么?” 传闻,碧髓丹可活死人肉白骨。玄都此前给他试的药,便是碧髓丹的半成品。 玄都这样身份的人,应是最厌恶旁人威胁,但他太想复活那个人,最终还是忍下了将此人碎尸万段的想法。 死寂片刻后,他垂下眼帘问,“你想要什么。” “治好我的经脉。”谢盈对上他的目光,“再给我重新准备一身衣服。” 玄都曲起指节,短促地敲了两下扶手,立马有丹云宗弟子从外走进来,“少主有何吩咐?” “给他准备一身衣服。” 丹云宗弟子恭敬应下,很快送来干净的衣裳。 玄都运转灵力操控轮椅往前,将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塞进他口中。 遍布四肢百骸的痛苦逐渐褪去,甚至能感受到经脉在眨眼间重塑的变化,不愧是玄都亲手炼的丹药。 玄都的耐心已然见底,“说吧。” 谢盈张了张唇,声音很小,玄都并不能听清。 他眉头微拧,只得俯身凑近。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被锁链困住的青年猝然挣开锁扣,反手用锁链将他的手与轮椅的扶手困在了一起,动作利落而熟练。 “你不是洛长宁。”玄都眉宇蓄满阴霾,冷冷盯着谢盈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第2章 你怎会使沧澜剑宗的剑法? 前来求药的洛长宁,谨小慎微,连直视旁人都不敢,浑身上下都写满局促,又如何会敢在丹云宗的地盘挟持他? 谢盈轻笑一声,左手握在右手腕骨上,面色不改将脱臼的关节复位,继而走到玄都背后,不紧不慢换上那身干净的衣袍,“这个问题,得少主亲自寻出答案,才会有趣。” 谢盈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身后紧紧跟随的目光,步伐从容走出牢房。 外面守候的丹云宗弟子见他面色淡然,只当是少主的意思,并无阻拦。 【宿主,你这样未免太不谨慎,倘若玄都朝外喊一声,你未必能活着走出丹云宗。】 “他不会。”谢盈不甚在意,顺着记忆里的路往丹云宗山门走去,“那条锁链,本来就困不住一个化神期的修士。” 系统语气里带了些茫然:【那他为何还要放你走?】 “我又不是他,怎会知晓他如何想的。你想知道,便去问他。” 系统:【……好歹合作了这么久,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瞧着积分商城里的分身术不错。”谢盈走出山门处的防护结界,深秋的寒风迎面灌来,托起他淡绿色的衣袍,腰身在蹁跹的衣袂间不盈一握,分明相貌平平无奇,整个人却像是脱胎换骨,如一缕清风,温和从容,又让人抓不住。 系统:【你又来这套!这些年积分任务一个没做,就知道骗我的道具!】 “何必把我说的这样不堪。”谢盈无奈轻叹,“你明知,我从不喜欢勉强。”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系统恶狠狠说完,再次沉寂于识海里。 逗弄完系统,谢盈愉悦勾起唇角,却又在踏下最后一阶石阶后,步伐微顿,抬手折下路边一根探出头来的梧桐树枝,状若随意握在掌心把玩,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 直至走出丹云宗地界,那隐匿在暗处的气息终于按捺不住。 “跟了一路,还不打算现身么?”谢盈好心提醒,“再往前,可就是沧澜剑宗了。” 话音刚落,三个黑衣人同时现了身。 皆是元婴期的高手,而谢盈这具身体,也不过金丹期巅峰。 原身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会有谁想置他于死地? 【你想知道?用刚刚的问题和我换!】系统试探出声。 谢盈叹了口气,“是主角受。”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谢盈侧头躲过黑衣人的刀,手腕翻转,掌中树枝被剑意充盈,竟也如长剑般锋利坚硬,轻松挡下另一人的刀。 他顿了顿,勾唇,“我诈你的。” 系统:【……】 谢盈的经脉刚刚愈合,应对三个元婴期高手,灵力很快耗尽。 第3章 为首的黑衣人也发觉了这一点,冷笑:“区区金丹,还要硬撑到什么时候?放弃挣扎交出洗髓丹,还能给你个痛快。” “偷学来的刀法,难怪青天白日都不敢露脸见人。”谢盈被三人围住,丝毫不慌,还能噙着笑恍若闲聊,“妖王阁下若知晓他的刀法被尔等使成这般模样,怕是朱雀真火得迁怒整个修真界。”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眼神一变,出手霎时比方才快了许多,亦狠辣许多。 可人一旦急切起来,就容易出错。 谢盈曾经和妖界那位新王交手过无数次,对这样大开大合的刀法最是熟悉不过。 都不需细致去看,便能抓住无数破绽。 他阖上眼,将金丹里残余灵力尽数灌入掌中的梧桐树枝中。 五百年于他而言不过睁眼间过去,清融剑法仍旧刻在他的骨子里。 纵使本命灵剑不在手中,一根树枝却也足够。 在一道凌厉的风声朝他攻来时,谢盈蓦然睁眼,眼底金色光芒一闪而过,抬手,树枝末端在为首黑衣人那把长刀刀身上一点。 这把仿制妖王血饮刀的长刀,好歹也能称得上是柄中品的灵器,就这样一寸寸碎成数段。 剩余两人皆因这一幕而惊到,手中刀便也慢了。 谢盈已没了耐心,灌满剑意的梧桐树枝挑了个剑花,清融剑法第八重随手而出,两人抬刀去挡,却连人带刀都被席卷倒地,没了气息。 残余剑意仍旧不肯消散,在路旁那座沧澜剑宗的指路石碑上刻下了一道剑痕。 “你不过金丹期,怎会……”唯一存活下来的黑衣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谢盈慢悠悠朝前迈一步,他便仓惶后退数步,“不对……这是清融剑法!你怎会沧澜剑宗内门的剑法?!” “死人,不必知晓太多。”谢盈手腕一甩,掌心梧桐树枝飞出,穿透黑衣人的脖颈,将人死死钉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谢盈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拭干净掌心残余的梧桐树皮,“看来出问题的不只是主角攻,还有这位天真善良的主角受。” 【天真善良是主角受的光环,不代表他便不能买凶杀人,主角受做任何事都是出于苦衷。经由主系统判定,并无问题。】 “难道是我的问题?”谢盈挑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的问题。”谢盈似笑非笑,下一瞬又忽而面色一变,踉跄着扶住树干。 血迹自唇边溢出。 系统语气不太好:【都说了让你不必勉强,金丹对上三个元婴,一般人都是直接跑。】 “我不喜欢给自己留下隐患。”谢盈抬手擦去唇边血迹,淡淡扫过地上的尸体,“能解决的麻烦,何必放过。” 谢盈从记忆里搜寻出洗心宗的位置,习惯性地想要召出法器乘坐,方才想起,原身为了讨得炮灰攻喜欢,但凡得来有用的法器,都上交给了宗门。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若是走着回去,怕是会死在半路上,只得寻到最近的镇子里,将身上那瓶洛长宁用命换来给主角受重塑灵根的上品丹药卖了,再买了个飞行法器。 【那主角受怎么办?他不能重塑灵根,下个月的青云大比怎么引起主角攻的注意?】 谢盈:“你的系统商城不是有么?你换一颗,我再给他便是了。” 【……】它就知道! 沧澜山下,谢盈走后没多久,几位御剑飞行的剑修便在石碑处落了地。 “这……谁如此大胆,竟在沧澜地界旁行凶!” “掌门,您看……” 为首的男子身着黑色道袍,白鹤穿云的暗纹从袖袍滚到衣袍下摆,腰间突兀地挂着两把交叉的灵剑,一白一青恍若一对。 银发被道冠竖半束,白绸覆目,立挺鼻梁下,浅淡薄唇微抿。 哪怕被几位长老簇拥在中间,周身冷气亦将自身与外界断隔,沉默伫立,便如高岭之雪难以触及。 他径直掠过三具尸体,在石碑前停下。 石碑边缘,残余剑意仍在。 他静默几息,伸手,虽目不能视,冷白指尖却准确触碰到那道多出来的剑痕。 第3章 五分相似 腰间通体青色的灵剑像是感应到什么,发出阵阵嗡鸣,欲飞出剑鞘,又被男人抬手按住剑柄。 触摸剑痕的手收回后,那剑碑已被霜雪裹住看不清字迹。 “剑碑,该换了。”他淡淡说完,兀自抬步往前,衣摆轻晃,脚下缩地成寸,瞬间没了踪影。 身后几位长老叹了口气。 “掌门这是不打算管了么?” “自从大师兄死后,掌门何曾再在意过门中事务?闭关五百年,今日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出了关,还下山陪我等去了趟崆峒山……” “这剑碑好好的,为何要换?” “掌门的话自有他的缘由,大师兄不在谁敢劝他?我们听着便是了。” …… 如今已是深秋,入夜后更是霜寒侵怀。 洗心宗不比丹云宗有结界法器阻挡节气侵蚀,谢盈走至宗门大殿时,肩头衣襟已被夜露浸湿。 本就过度使用灵力,他不由低低咳嗽起来。 “不过是上丹云宗取个药,竟让宗主等了半月时间,洛长老,你的差事办的是越发好了!” 谢盈循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弟子服制的青年从宗门大殿里走出来,双手抱胸,抬着下巴,轻蔑地睨着他。 第4章 洛长宁一个长老,在宗门里却连一个弟子都可以随意冒犯,足以见他为了那位宗主,卑微到何等地步。 可就算是这样,那位主角受仍旧无法忍受自己的竹马拥有这样一个恋慕者。 天真善良? 谢盈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见谢盈只是勾唇浅笑却不说话,这弟子莫名羞恼起来,“宗主与白公子两情相悦,你难道还在痴心妄想不成?!” 谢盈看了他一眼,冷不丁轻笑出声,“难怪。” “难怪什么?”青年皱眉,莫名被他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定住思绪。 今日的洛长老不似往日那般沉默寡言,脸上虽挂着笑,却莫名让人难以再吐露出些什么难听的话。 “难怪宗主总喜欢派你去山下平乱,这般直率果敢的性子,便是妖魔见了也要侧目三分。”谢盈抬手,素白指尖拂去肩头一片枯黄枫叶,语气随和轻柔,“你胞弟便不如你勇猛,你不在的日子,也只能待在宗门里帮宗主处理宗门事务。” “以前总以为你莽撞,倒是本长老误会你了,洗心宗有你与你师弟,日后一个主内一个安外,便如宗主与我一般,也算是后继有人。” 谢盈眼眸微侧,瞥见他脸上怒色骤起,笑着从他身侧掠过,径直往翠微居行去。 翠微居并非宗主居所,而是洗心宗宗主特意为自己那位体弱多病的竹马准备的屋子,用洛长宁进献的结界法器护着,闲杂人等一并禁止靠近。 此刻虽是深夜,翠微居的灯仍旧亮着。 朦胧的光影自窗口倾斜,映照着一对依偎在一块儿的人影。 谢盈在门前停住脚步,曲起指节轻叩门扉。 “何人?” “是我。” 屋内静默片刻,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阿允养病需要静养,有什么事便长话短说。”青年面容也算俊朗,只是眉宇尽是不耐,眉眼间距过大,显露出几分刻薄。 谢盈挑了挑眉,掌心刚接住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洗髓丹,又被他无声捏得粉碎。 “无事,只是要让宗主失望了,洗髓丹,我并未成功带回来。” “你说什么?洗髓丹没带回来?!”沈自如蓦然沉下脸。 系统比沈自如还要不可置信:【一万积分一颗的洗髓丹啊!宿主你做什么?任务不完成,你是不想离开这里了吗!】 “按照主线,十年前白允去青云大比,也用过洗髓丹吧?”谢盈不甚在意,“由此可见,剧情的关键,根本不在洗髓丹上。” “便是再吃上四五颗,也无济于事。” 【话虽是如此,可是你分明是公报私仇,故意捏碎洗髓丹!】系统气愤道,【你又骗我。】 “你忘了么,我是虚伪的白月光啊。”谢盈笑意愈浓,“既是虚伪小人,又怎么能让主角称心如意呢。” 【可是主线——】 “不能让主角受的光环发挥作用,本来就是你们系统无能。”谢盈无奈轻叹,袖中指尖舒展,掌心的粉末眨眼间被风吹散,“像你这样笨的系统,离了我,还有谁能帮你转正呢?” “我不过是给原身出口气,多年相伴,你真的要因为一颗洗髓丹,与我闹下去么?” 系统莫名感到羞愧:【……好,好吧,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与系统交谈时时间流速都会凝滞,再回过神,也不过瞬息间。 谢盈垂下眼,低声:“宗主,我的法器都留给了宗门,洗髓丹这样珍贵的丹药,我刚下山,便被三个蒙面人抢走了。” “他们的刀法酷似血饮刀法,说不定便是妖王部下,我不过金丹修为,骤然碰上妖族,能留住一条命已是不已,难道还要让妖王迁怒整个洗心宗不成?” 沈自如眸光微凝,偏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隐隐带着质疑,“你确定,那刀法仿得血饮刀法?” “宗主认为,我会骗你么?”谢盈抬头,淡淡与他相望。 不似往日羞怯,坦然淡泊,却更让人忍不住相信。 洛长宁这些年掏心掏肺,否则也不至于被宗门上下当做笑话,沈自如自信洛长宁连为他去死都愿意,又如何会敢骗他。 沈自如被他清润的凤眸瞧得一瞬恍惚,眼看面色稍缓,正欲说话,一道柔弱的嗓音从里面传来,“自如哥哥,是出了什么事么?” 话音刚落,人也出来了。 沈自如当即顾不得谢盈,连忙转身迎上去,关切地握住来人的手,“门口风大,你如何出来了?” 谢盈饶有兴致抬眼望去。 只见少年一袭白衣,身形尤为纤细,柔软长发披散肩头,面容瓷白,眸光透亮蓄满春水,就这样靠在沈自如肩头。 从谢盈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从沈自如肩膀处探出来的眉眼。 的确与曾经的沧澜剑宗首席大弟子,如今沧澜剑宗掌门死去的师兄有五分相似。 而此刻,那五分相似的眉眼在望向他时,毫不掩饰表露胜者的得意。 第4章 他与谢盈,云泥之别 谢盈认真打量片刻,在识海中道:“光是这五分相似,怕是不够。” 【你想怎么做?】系统虚心请教。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谢盈。”谢盈勾唇,“有时候,细微处的神态,比脸更重要。” 【你不会是想……可是你们现在是情敌啊!】 第5章 “系统商城里不是有个掩盖气息的面具么?”谢盈笑道,“我换个身份调教他不就行了么?” 【你就不讨厌他么?他刚刚还买凶杀你呢!】系统默默捂住自己的道具。 谢盈垂下眼皮,敛住眸底一片漠然,“一本书而已。” “书中角色,谈不上厌恶与否。” 现实与虚假,他从来分明,更不会过分较真。 主角攻与主角受,不过是执笔者笔下一字之差,都是阻止他回到现实的挡路石,有何区别? 系统会如此不可思议,不过是因为,被莫名其妙拐进书里的不是它罢了。 他非善人,做不到与困住他自由的人贩子共情。 “你不是想让主角受早些开启后宫主线么?”谢盈淡淡道,“我这般忍辱负重,还不是为了你。” 系统:【哦。】好像是这个道理…… 感受到袖袍里多出来的面具,谢盈勾了勾唇角。 “我突然出来,是不是打扰到洛长老与自如哥哥说话了?”白允齿贝咬住下唇,垂下眼睫,端得是我见犹怜。 洗心宗主修内功,按理来说十分适合身体虚弱的白允修炼,只是白允如今刚刚十八岁的年纪,资历尚浅,所以哪怕白允自小被洗心宗收养,宗门中人已默认他宗主夫人的身份,却也无法继任长老之位。 按理说此事与洛长宁无关,可沈自如偏偏就觉得是洛长宁占了这个位置,还总是在白允面前晃,才让白允伤心。 于是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很快褪去,沈自如重新看向谢盈时,又格外不耐烦起来,“是他打扰你休息,你莫胡思乱想。” 谢盈并不辩驳,“话已带到,我先走了。” 转身欲走,又被白允唤住。 “洛长老,是不是生我的气了?”白允攥紧袖口,面色微微泛白,“我不知自如哥哥会让洛长老去求药,对不起……” “与他道什么歉?”沈自如愈发不悦,“本就是他自愿去的。” 谢盈转过身,对上白允秋水流转的眸子,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几息后缓步上前。 稍稍俯身与白允平视,眸中笑意温和,似乎能包容一切恶意,“的确是我自愿去的。” “宗门上下,又有谁不心疼白公子自幼体弱呢?” 白允不曾想到他是这般反应,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一时愣在原地。 系统嘴角抽搐:【你能不能管好你这双眼睛?白月光的戏份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只是一个拥有舔狗人设的炮灰。】 “看来你不了解舔狗。”谢盈深深望了白允一眼,在两人回过神之前,转身离开,“真正的舔狗,自然要两个一起舔,我不过是完善人设罢了。” 系统不禁动容:【这也是……为了我?】 谢盈叹了口气,“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 谢盈在洛长宁屋中闭关三日,方才养好了伤。 见窗外夜色清朗,他沉吟片刻,戴上系统赠予的面具,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翠微居的路早已刻进这具身体深处,谢盈走起来也格外轻松。 翠微居的烛火已然灭了,沈自如定是已经离开。 只是这翠微居的主人却并未睡。 庭院中积水空明,竹影婆娑摇曳,白允不似平日里走路都摇摇欲坠的模样,独自站在院中,手中执弓,摆弄着拉弓的姿势。 只是那姿势,颇为眼熟。 系统不由惊愕:【这是怎么回事?主线还没开始,他怎么就开始模仿你射箭了?】 众所周知,那位早逝的沧澜剑宗首席大弟子是弓剑双修,不仅清融剑法已至第八重,就连箭术,亦是无人能及。 “主角受在剧情里之所以会被主角团注意,不就是因为他意外显露了自己弓道的天赋么?”谢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主线滞后十年,剧情有些出入本就在意料之中。” 【我总觉得不对劲,但是总系统并未查出异常。】 白允常年卧病,又养尊处优太久,虽修为已至筑基巅峰,想要提起这把弓却尤为吃力。 可他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牙,倔强地不肯放下。 “他可不会像你这般拉弓。” 一道含笑的声音骤然响起,白允警觉地转头,“谁?” 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戴着面具的绿衣青年自竹林后走出。 即便看不清面容,凭借那从容的姿态与散漫的凤眸,也能想象出,面具后的面容定是俊美无双。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洗心宗?”白允虽是如此说,却并未在那人靠近时后退,瓷白面颊微红。 来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伸手,轻柔地捏住了他的下颔。 “你的确是我见过最像他的。”谢盈指腹摩挲过白允的下颔骨,语调似呢喃,“若是能提得起这把弓,便更像了。” 白允瞪圆了一双眼,故作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我自己,谁也不像!” 谢盈眸光柔和下来,却没松开他的下颔,“你定是在洗心宗受了委屈,才会宁愿仿照旁人,也想脱离苦海罢?” 系统:【……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不理会系统,谢盈继续轻声道:“自他死后,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若让他们瞧见了你,便是沈自如也留不住你。” 第6章 看似自言自语,却每个字都正中白允下怀。 “所以阁下突然现身,也是因我和那位谢盈道长很像,情难自禁吗?”白允咬唇道,眸中有期盼,又有不甘。 谢盈见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名讳,继续不动声色套话,“你如何得知自己与他相似?” 眼前突然出现的绿衣公子温柔得像是能包容他的一切,白允突然就从心底涌出一股委屈,“十年前的青云大比,我迷了路,正好遇上沧澜剑宗的弟子,谁知他们将我错认成了谢盈,可又在得知认错人后,对我置之不理!还将我从那处庭院赶了出去,说不能让外人玷污了那位谢师叔的院子……” “公子也觉着,我与谢盈,是云泥之别么?” 第5章 我与白允站在一起,谁更可疑? 谢盈面露歉意,松开他的下颔,“在我心里,无人能及他。” 这话倒不是说谎。 毕竟他本就最爱他自己。 “所以公子也会觉得,我玷污了谢道长的风姿么?”白允红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让泪流下来。 只是谢盈当白月光那些年,眼中从未出现过任何一滴泪。 谢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我们做个交易。” “我教你模仿他,让你凭借这张脸得到你想要的。”谢盈含笑凝视他,接下来的话温柔而残忍,“作为回报,每夜子时后,你便需安静下来,充当我用来怀念他的替身。” 谢盈的替身…… 白允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十年前的青云大比,他被沧澜剑宗的几位内门弟子恭敬对待时有多飘在云端,在得知真相后心便有多冷。 可心再冷,某些埋藏在心底的野心与不甘却如野草般疯长。 甚至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蛊惑他,与他说,这一切在日后都会属于他。 这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这种念头来的理所当然,如何都挥之不去。 白允答应了这个条件。 只要顶替谢盈,就能获得三界中无数天之骄子的爱慕! 区区一个洛长宁,区区一个洗心宗长老,届时拿什么与他比呢? 【宿主,我总觉得这样离主线剧情越来越远了……】 谢盈接过白允手中的弓箭,随意搭了一支箭射出,正好钉在一棵绿竹的竹节交接处。 “何必在乎过程,结果是我们想要的,不就够了么?” 就像一个游戏关卡,何必纠结用何种方式通关呢。 接下来的五日,谢盈每到深夜子时,都会准时戴着面具出现在翠微居,终于教会了白允如何摆出与谢盈一样的拉弓姿势。 “公子,我学的像么?”白允转头,看了眼不远处低头摆弄玉笛的绿衣公子。 这些时日,他的心思已然不在沈自如这个小门小派的宗主身上。 这位绿衣公子虽不曾表露真实身份,可能这般熟悉谢盈的人,不是四大仙门之人,也该是妖魔两界的大能! 只要是谢盈的爱慕者,他都要一个一个抢过来。 “系统,是不是与我拉弓的姿势一模一样?”谢盈自认调教的能力在三界中能排的上号。 系统欲言又止:【姿势倒是一样,可感觉不太一样啊。】 谢盈不懂所谓感觉,“比原书里的主角受如何?” 【都被你本人调教了,自然没得比。】 谢盈笑着走近几步,玉笛末端挑起对方额前垂落的碎发,“十日后青云大比,你会得偿所愿的。” 按照原剧情,主角攻之一的魔尊会混入沧澜剑宗,意外发觉白允这个替身,趁机大闹沧澜剑宗,并将人抢去了魔宫强取豪夺。 为了保证剧情不出差错,届时他也需寻个由头跟去沧澜剑宗才行。 【宿主要去沧澜剑宗?】 “有何不妥?” 【沧澜剑宗毕竟是宿主长大的地方,熟悉宿主的人太多,再者当初谁也不知道你师弟将你的尸体葬在哪里,不否决有神魂与肉体共鸣的可能。】 谢盈笑了笑,“若我与白允站在一起,谁更可疑呢?” 【……】 不待谢盈伪造出一份请帖,沈自如竟亲自赶来他的住所,递给他一份青云大比的请帖。 “也是阿允心善,竟还嘱咐我给你留一个名额。”沈自如冷哼一声,“这一次的青云大比,可是那位江剑尊亲自坐镇,更有无数前辈观战,你既去了,便莫给我们洗心宗丢人才是。” 主线里最后出场的主角攻江献,如今却提前出关,其中必有缘由。 谢盈敛住眸中深思,淡笑一声,看向沈自如的眸光带着几分怜悯,“宗主既如此说,我自不会让宗主失望。” 启程那日,谢盈与白允几人同乘一艘飞舟,只是全程坐在角落里,旁观沈自如如何殷勤照顾白允。 系统笑嘻嘻的:【他还不知道呢,自己马上就连备胎都没得做了。】 到了夜里沈自如回房打坐,谢盈便会重新戴上面具,将曾经吹过的笛曲教给白允。 可谓是乐此不疲。 【比起替身,我突然更想看到,等哪天他发觉你的身份,会是何等光景。】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谢盈耐心纠正好白允执笛的姿势,对于这个将自己视为仇敌的少年不曾显露半分恶意,笑吟吟道,“谢盈和我洛长宁有何关系?” 第7章 【事情总有例外。】 “公子,这玉笛……是那位谢道长的东西么?”白允仰头问他。 谢盈挑眉。 “系统,为何这玉笛会跟着我一起重生过来?” 【当初你死的时候,心头血不小心吐在它身上,让它与你的神魂绑在一起,灵器有灵,自然会跟过来。】 谢盈闻言,很快有了决断。 他垂眸望向白允,轻笑,“怎么,你喜欢?” 白允偏过头,小声道:“我怎配染指谢道长的东西。” 下一瞬,通体碧绿的玉笛便塞进了他掌心。 白允睁大眼睛,望向身侧的绿衣公子,“公子要给我?” “看你吹笛,我总会想起曾经他吹笛的模样。”青年面具后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恍惚,像是又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你拿着,总比让它就此荒废的好。” 白允勉强挤出笑容,吞下疯狂的嫉恨与不甘,“谢道长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管的!” 谢盈眸光温柔,摸了摸他的头,“嗯。” 【你还真是……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不放过,主角受怕是要恨死你这个白月光了。】 “不让他记恨,如何学的快呢?”谢盈心情甚好,觉着离回家又近了一步。 系统忍不住问:【好歹与那几人相识这么多年,当真半点情分也无么?】 “当初警告我不能对书中角色动心的是你,如今问这句话不觉得可笑么?”谢盈语气无奈,眸光却是冷淡的,“若他们对我还有情分,便不该阻止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回家。” “如今我被迫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他们不顾及情分在先么?” 系统:【……】 第6章 等他回来相认 次日清晨,飞舟抵达沧澜境内,在山脚的镇子里停下。 “小允,昨天你可曾听见笛声?”沈自如伸出手,扶着白允走下飞舟。 白允眸光微顿,茫然眨眼,“我不曾听见,想必是自如哥哥修为高深,自然能听见旁人不能听见的。” 沈自如闻言挺直了脊背,斜斜扫过人群边缘沉默不语的谢盈,冷哼,“或许吧。” 白允感受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谢盈一眼,抿起唇瓣没说话。 或许连沈自如自己都没发觉,那个曾经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心烦的洛长宁,此刻分明站在最远处,却还能让他侧目去看。 自从这个洛长宁从丹云宗回来,哪怕顶着同一张平庸的脸,周身气度却全然不同。 就连他都忍不住转头去看,更何况旁人。 【宿主,主角受在偷看你。】 谢盈踱步走着,目光落在路边一个卖红糖冰粉的小摊上,步子一顿,“五百年了,这摊子怎么还在这里?” 【宿主,你在这摊子上买了这么多次,难道没发觉这小贩是个傀儡么?】 “傀儡?”谢盈起了点兴致,提步走近,红糖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说起来,他已许久不曾吃过沧澜山下的红糖冰粉。 洗心宗山门下倒是也有,但总是不够甜。 “客官,可要来份红糖冰粉?您来得巧,只剩这最后一份了。”小贩冲他笑了笑,手中忙活的动作不停。 “嗯,要一份。”谢盈从袖中摸出三个铜板放在摊子上,瞥了见那锅见底的冰粉,又道,“劳烦多放些红糖。” 【宿主,根据系统推测,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 谢盈接过那碗冰粉,转身跟上洗心宗的人群末端,“你吃不到,自然只能说会长蛀牙。” 谁知还未走几步,身后的红糖冰粉小摊前又传来一道分外熟悉的冷淡嗓音。 “一碗冰粉。” “哎呀这位道长,实在抱歉,最后一碗已经卖给前面那位道长了。”小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中忙着收拾摊子,“瞧你们这装束,都是来沧澜剑宗参加青云大比的修士,您若实在想吃,不如与那位道长商量商量?” 谢盈转头只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未曾听见,果断抬步离开。 【宿主走快点,江献追上来了!】 谢盈心头无奈。 谁能想到,那位闭关五百年,三界大能都难以求见一面的江剑尊江掌门,会独自一人下了沧澜山,在一个凡间小镇里买红糖冰粉。 也是奇怪,相处百年时光,他这位师弟,分明从不喜甜食。 【他他他怎么还把你的明月夜带在身上?神魂与灵剑若是起了感应就遭了,宿主……实在不行咱们遁地跑吧!】 “且慢。” 随着沉冷的两个字落下,男人的手已搭在他肩头。 如今这位江剑尊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渡劫巅峰期的威压之下,谢盈这具身体并无反抗的余地。 他偏过头,脸上笑容疏离:“落霞镇上,并不止这一个摊子卖红糖冰粉,阁下何必强人所难呢?” 眼前的男人长身而立,高大挺拔,黑色道袍看似平平无奇,衣摆袖袍边缘的暗纹却都用银色天蚕丝所织。 白绸覆目,下颔冷白而锋利,额前一缕银色发丝垂落,发梢恰巧落在那微抿的薄唇边。 即便瞧不见眉眼,也能从其优越的骨相描摹出一张英俊绝伦的仙人面孔。 眼盲的黑衣仙人收回手,淡声启唇:“阁下不妨开价。” 无视掉识海里惊慌催促自己逃跑的系统,谢盈垂眼,扫过男人腰间交叉悬挂的两把灵剑,不留痕迹后退半步,“那就要看,这碗冰粉在阁下心里,能值多少银钱了。” 第8章 江献沉默几息,将左手食指上的储物戒脱下,平放于掌心上,递至谢盈面前。 “此戒中尚余的灵丹、符箓和法器,足以保阁下在青云大比时无虞。”江献顿了顿,道,“我身上,暂且只有这些。” “我看未必。”谢盈意味不明道,“阁下腰间,不是还多了一把剑么?” “剑已有主,无法割爱。”江献淡声道。 “既然有主,又为何会在阁下手里?” 江献微微偏头,白绸后的眼睛,好似朝他这边看来,“因为有人弄丢了自己的剑,需等他回来相认。” 【言多必失,不就一碗冰粉么?打发了他好脱身啊!】 谢盈抬眸看了眼已然走远的洗心宗众人,轻叹一声,将手中盛着冰粉的半截竹筒放置于江献掌心,竹筒底部正好压住那枚碧绿色的玉戒。 “我是个俗人,口腹之欲于我而言无价可沽,便不收阁下这样贵重的报酬了。”谢盈收回手,笑吟吟道,“告辞。” 【不对劲。】 谢盈转身继续朝前走去,闻言挑眉,“怎么?” 【几个主角攻多多少少都有洁癖,尤其是江献,原剧情里就连触碰主角受都要带手套,直到主角受攻下他的心才成功扒了他的手套。】 【结果他刚刚不仅搭了你的肩,还要吃你吃过的冰粉……一个炮灰路人吃过的东西啊!】 谢盈回想片刻,“我吃过么?” 【宿主你自己的习惯都忘了么?每次江献下山给你买红糖冰粉,你都是先尝一口才看得到人的!】 “谁说他要过去就一定会吃?”谢盈不置可否,“或许只是偶尔追忆下故人,过后便倒河里了。” “这只是主角攻的设定罢了。” 【好吧,但我还是觉得奇怪,宿主进入沧澜剑宗后,还是避着以前的熟人点吧,尤其是江献。】 系统似乎越发啰嗦了。 谢盈失笑:“世人皆注重皮相,即便是修士都无法免俗,若说洛长宁与谢盈是同一人,旁人也只会笑我异想天开痴心妄想。” 【话虽如此,一切谨慎为妙。】 …… 沧澜山,问剑台。 “诶,掌门已在这桃树下一言不发坐了一个时辰了,李师兄他们都不敢来问剑台练剑了……”一个弟子一边扫着落叶一边嘀咕,时不时偷瞄一眼桃树下的黑色身影,“石桌上那碗红糖冰粉都快结冰了,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七碗了!师兄你说,掌门不吃,为何不丢了?” 他身侧的师兄面色淡淡,“大概是因为——喜欢吃的那个人,还没回来罢了。” 第7章 魔尊来抢人了 “嗯,这个我知道,师兄说的是那位谢师叔。”那弟子小声嘀咕着,“昨日听宗门大殿值班的一位师兄说了我才知道,谢师叔走了这些年,紫微峰上的院子却每隔三日都有人打扫,还都是那几位长老轮着来,就连内门弟子和大师兄都不能随意进入呢。” “诶,掌门也会去打扫么?” 另一人道:“掌门闭关这五百年,可不是在自己的洞府闭关。” “不在自己的洞府,难不成——” “知道就行了,别到处说。” “在沧澜山,要是念谢师叔的称谓念多了,是会被掌门感应到的。” “那刚刚我们岂不是……” 话未说完,方才还在桃花树下枯坐的人,已伫立在二人面前。 “掌……掌门。”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江献淡声:“青云大比接待仙门百家的事,是谁在管?” “是张长老。” 江献闻言,指尖捏了个诀,一道苍老的声音便从他指尖的金光里传来。 “掌门可有事交代?” “来青云大比的修士,无论宗门大小,统一安置房间。” “可是参赛修士众多,客房恐怕不够,除却四大仙门的弟子,其余门派已让他们在山下落脚。” 能被公认为四大仙门的门派,皆在某一道上有着不俗的造诣,譬如沧澜剑宗修剑道,无双殿炼器,长山门修符道、以及丹云宗医道。 “后山二峰庭院空置已久,腾出来。”江献语调平淡,却不容置疑。 “掌门既如此说,老夫定尽力去做。” 江献掐灭了诀,兀自御剑远去,两个被无视的弟子终于松了口气。 “趁掌门离开,把问剑台上的落叶也扫干净了才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问剑台,却见石桌上那碗红糖冰粉,已只剩下一个空碗。 …… 青云大比一共分为两场。 第一场为秘境试炼,意在炼心。 第二场方为擂台对决。 此时秘境尚未开启,但秘境外已经站满了等待的修士。 而谢盈,虽身为长老本不必参赛,也必须遵从人设,替沈自如保护好白允。 没了沈自如在场,白允也不再装作病弱的模样。 “洛长老,若是你身为长老还赢不了这些弟子,洗心宗的脸面怕是就要被你丢尽了,届时自如哥哥会不会更厌恶你呢?”白允凑到他耳边得意道。 谢盈笑了笑:“宗主都不怕,我怕什么?” “白公子也是洗心宗的人,只能让你与我一起丢脸了。” “你——”白允未曾想他这般还能气定神闲,倒是自己先被气着了,“你不过是个金丹期,有何可得意的?空有个长老身份,修为还比不得四大仙门的弟子!” 第9章 “白公子此言甚是,这样浅显的道理,公子明白,为何宗主不明白呢?”谢盈放低声音,状若不解,“宗主疼惜公子,为何不亲自护着你?” 顿了顿,又轻笑出声,“难道……他的宗主架子,比白公子的安危还重要么?” 白允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尤为难堪。 哪怕他不断告诉自己,洛长宁就是嫉妒他被沈自如偏爱才如此挑拨,也无法找到理由反驳回去。 沈自如口口声声说着如何珍视自己,却还是把自己丢给洛长宁这个废物! 可那个谢盈死了那么多年,三界却还能有这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 凭什么他就只能被沈自如这样的人喜欢! 谢盈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记挂的仍旧是回家大计,“系统,魔尊何时会来抢人?” 【这……系统也无法预测。】 谢盈淡淡道:“既然是书里设计好的情节,十年前的魔尊难道不曾混入沧澜剑宗?” 系统突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何止是十年前,这么多次青云大比,他哪一次缺席了?这件事,宿主应该比系统更清楚才对。】 书中的魔尊,也非从出生便是魔修。 鲜少有人知晓,心狠手辣杀戮无数的魔尊大人,也曾和江剑尊,和谢盈是同门师兄弟,也曾一同下山斩妖除魔。 直至一次青云大比他体内魔气失了控,杀死了与他对决的同门弟子,由此暴露魔修身份,被谢盈亲手打下问剑台旁的山崖。 那时系统曾问过谢盈,明知对方无辜却要亲手促成这一切,心中可有痛苦纠结。 后来再与魔尊重逢,对方也问过他,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他的回答,自始至终皆是——“从未。” “他的命运早已困在书中,而我不过是被你们选中的推动者。”那时谢盈也曾反问系统,“难道没有我,他便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既然不能改变,我为何要将罪揽在自己身上?” “若说有罪,你们逼迫一个无辜之人犯下罪孽,又该是什么罪?” 系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自此之后再也未问过这样的话。 没有谢盈,系统也会挑选其他人来执行这既定的命运与规则。 系统回忆起往事,不禁感慨:【你是我见过最清醒冷静的任务者。在你之前许多任宿主,都会在任务中逐渐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谢盈眸中笑意温柔:“许多宿主?绑定过这么多宿主还不能转正,也就我不嫌弃你。” 系统:【……】它就不该多这句嘴! 半个时辰后,秘境入口终于开启。 为防出现意外,沧澜剑宗特意给每人准备了一枚传送符箓。 只要捏碎,便能提前传送出秘境。 谢盈早已对青云大比的规则熟记于心,并未再刻意去听,尽职尽责走在白允身侧,当一个护卫。 白允虽体弱,这些日子认真学了箭术,进了秘境不过两个时辰,便猎得不少妖兽晶核。 “白公子的箭法比之从前,利落了许多。”谢盈冷不丁笑着夸了一句,“莫不是宗主特意为你请了四大宗门里的高人?” 毕竟是他亲自教的,这句夸赞倒也算真心实意。 白允抬了抬下巴,“自是你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人。” 【宿主,主角受夸你呢。】 谢盈尚未来得及回答,地面忽而震颤起来。 仰头望去,只见秘境的天被一只魔气凝聚的巨手撕开一道口子,某道高大的身影从裂缝中飞出,眨眼间便逼至身前。 第8章 你找个替身,是恶心给谁看 又从身侧眨眼间掠过。 肆虐的魔气弥漫至整个秘境,入目所及的草木无不被吞没。 谢盈被那阴冷浓郁的魔气熏到,但并不慌乱,冷静地从袖中摸出遮掩气息的面具戴上。 【宿主别慌,有面具在,他就算是狗鼻子也闻不出来!】 但这样遮天盖日的异象并未持续太久,只见一道冷冽剑光划破天际,劈开混沌的魔气,直直朝魔气的源头刺去。 巨大的灵力波动惹得整个秘境都颤动起来。 谢盈不动声色挪动步子,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仰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向空中对峙的两道身影。 银发黑衣挥出剑光是江献无疑。 而他对面之人—— 少年着一袭利落的白衣,马尾高高竖起,腰身窄瘦,肩宽腿长,尤其是那俊秀的面容上,眸光流转之间灵动无比,上挑的剑眉眉尾尽是少年风发意气。 忽略他左手拎着的那颗血淋淋的脑袋,随便往长街上一站,便该是个鲜活肆意的少年郎,哪里像传闻中三头六臂磨牙吮血的魔尊。 少年随手丢掉手里的脑袋,指尖掐诀净了手,歪头冲江献笑了笑,神情如故友叙旧,说出来的话却难掩冷意,“江献,我还以为你要在他的紫微峰上龟缩闭关到死呢。” 见对方冷脸不语,少年又扬了扬唇,“不如这样吧,难得你来了,我们便玩个游戏。” 少年抬手,掌心浓郁的黑色魔气一闪而过,随着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一个人影已经被他提在手里。 树下的谢盈眉头微挑。 被这位魔尊大人随手抓来的,正是白允无疑。 识海中,系统十分激动:【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主角攻受之间挡也挡不住的缘分!三人修罗场这不就来了吗?】 第10章 “你是谁……快……快放开我!”白允被人掐住脖颈,喘不过气,一张俏白脸蛋涨得通红,悬空的双脚无助地晃动挣扎。 “江……江剑尊,救……救我……” “闻人渡,你我之间的事,不必牵连旁人。”江献淡声开口。 闻人渡闻言,松开了手,但被他方才抓来的人并未就此逃过一劫,他身后窜出一道没有面孔的黑影,仿照他方才的姿势仍旧掐住对方的脖颈。 他空出双手,敷衍地鼓了两下掌,止不住地笑,“江剑尊果然如仙门百家所言,继天命而生,是樽冷面菩萨,就连路边的一条淋雨的狗都要怜悯一二,也难怪当年我们三人同入通天塔,独独只有你窥见到一丝天机。” 说到此处,闻人渡忽而又停了笑,“你得天道偏爱,分明只需再闯一次通天塔,分明只需再窥一次天机便可救他。” “你分明知晓如何救他,却不肯道破天机。” “放任他死去,又装作深情模样去他的紫微峰闭关五百年给谁看?” 闻人渡手一抬,白允的脖颈再次落入他掌心,雪白护腕外的手猛然用力收紧,“你找来这么一个替身,又是恶心给谁看?” 顿了顿,他又恢复了明亮的笑容,“哦,我倒是忘了,江剑尊目不能视,连相伴百年的师兄都不知是何模样,更遑论寻一个与他相貌相似的替身。” “是我错怪了。”闻人渡平直了唇角,轻声,“剑尊大人,勿怪啊。” 白绸之下,所有的情绪都如一滩死水般,可早在闻人渡提起那个人的死时,他袖中的手便死死攥紧,再未松开。 心中那微末一点血色被骤然放大,在胸腔里搅起滔天波澜。 “我已说过,天机,并无救他之法。”良久,江献启唇,语调虽依旧平淡,嗓音却已嘶哑不自知。 “那剑尊大人,还要救这个人么?”闻人渡脸上笑容越发明亮,掐人脖子的手松了些,好让这个被他抓来的倒霉鬼发出些声音。 “好可怜,剑尊大人如果不救他的话,也只能和刚刚那个挡路的弟子一样被摘掉脑袋了哦。” 梧桐树下,谢盈兴致渐无,“五百年,个个毫无长进。” 【……】 见系统沉默不语,谢盈觉着稀罕极了,“怎么不说话?” 系统崩溃大哭:【主角受的生命迹象,在他们谈话间差点消失三次……三次啊!这哪里是修罗场,分明是太倒霉被闻人渡那个疯子抓去当玩物了!】 【呜呜呜,宿主……我们任务要完不成了。】 谢盈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 他指尖捏个奇怪的手势,似是掐了什么诀,唇瓣无声动了动,一缕肉眼难以捕捉的浅白色光芒自他指尖飞出,朝空中飞去。 【宿主,你这是做什么?】 谢盈勾唇:“且看便是了。” 空中,白允好不容易能够喘上气,谁知藏在袖中的玉笛竟不知为何滑落出来,眼看便要摔得粉碎,却被魔气托举,最终被闻人渡握入掌心。 只是无人察觉他的指尖失控地颤抖。 这根笛子分明就是…… 闻人渡瞥了眼执剑而立的江献,就这样光明正大将玉笛贴身藏好,头一次庆幸对方是个瞎子。 “今日本座心情不错,这个人,我就带回魔界玩了。” 他算准江献作为掌门作为仙门魁首,闭关也就罢了,一旦出面便无法作势不管,于是右手变出一个锦囊,随手往下方秘境一丢。 无数恶魂从锦囊里挤出来,无数尖锐的哭嚎与大笑刺得人头皮发麻,秘境的天色被彻底遮蔽,恍若天灾降世。 闻人渡哼笑一声,抓着手里的人往后退了一步,便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秘境终究只是个用灵力创造出来的小世界,经受不住这样多的恶魂横冲直撞,隐隐有崩塌之势。 谢盈扶着树干,勉强站稳,眸中若有所思。 江献就算天生失明,凭借他那身修为,绝无可能对闻人渡的小动作毫无察觉。 若是察觉,又怎会毫无察觉任由对方肆意妄为呢? 【宿主你在想什么?咱们快跑吧!】 天际,江献剑光所到之处,恶魂皆灰飞烟灭。 “系统,只看结果,主线算是推动了吧?”谢盈收回目光,随手抓住一个妄图偷袭的恶魂,在掌心捏碎。 【恭喜宿主,系统显示,主线进度涨了。】系统在识海里放起了喜庆的曲子。 【但为确保主线进一步推进,请宿主尽量快些混入魔宫,帮助主角受推进剧情。】 第9章 桃木为剑,斯人入怀 魔宫可不是谁都能混进去的。 “此事之后再说。”谢盈无奈摇头,“洛长宁好歹是个长老,居然连自己的佩剑都没有。” 【他有啊,不过主角受喜欢,沈自如就让他送给主角受了。】 谢盈:“……” 罢了,此刻江献在场,即便是手里有剑,他也不会用清融剑法。 只是也不知闻人渡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饲养这些恶魂,杀伤力远比他想的要大。 秘境已是摇摇欲坠,地面一块一块往下塌陷,若非江献施展剑界困住九成恶魂,秘境中那三千修士怕是都不够恶魂吞噬。 身侧的梧桐树干倏然朝下坠落,地面随之塌陷。 第11章 谢盈闭眼感受身体的失重,却并未自救。 剑道最高的造诣不外乎感悟出剑界,在自己的剑界里主宰旁人生死。 可能感悟剑界的剑修寥寥无几,近千年来,也不过江献,与那位天妒英才的谢盈。 再往千年之前,也仅仅只有那位成功飞升的沧澜剑宗先祖。 哪怕他没有灵剑可以御剑飞行,只要此刻他以树枝为剑展开剑界,哪怕秘境彻底崩塌也可无恙,但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比起身份暴露,还不如再死一次来得干脆。 “系统,重生次数还剩多少?”他问。 【还有一……等等,你如何知晓还有重生次数?你又套我话!】系统愤懑道。 谢盈轻笑:“真诚的系统,才讨人喜欢。” 然后便放心地阖上了眼。 【就算能再重生,宿主也该用在关键时候。】 “现在不够关键?” 【可是我们才刚适应这个角色呢……】 此秘境本体悬浮于问剑台旁的悬崖之上,谢盈在坠落过程中难免受到内伤,意识模糊间好似看见了问剑台上的那树桃花,又在下一瞬陷入黑暗。 陷入黑暗前,他下意识想到,五百年过去,万物变迁,人走茶凉,唯独问剑台上的那棵桃花树,好似从未凋零过。 恍惚间,他甚至感受到问剑台上那股寒凉冰雪的气息从身后再次笼罩住他。 许是人又到了弥留之际,那些他从不曾留意,也从不会刻意怀念的往事,竟也再次浮现于眼前。 …… “大师兄怎么还在这?掌门师叔新收了位弟子,唤你去宗门大殿认师弟呢。” 谢盈睁开眼,扫过石桌上与自己对弈的珍珑棋局,随手放下指尖里捏着的黑子。 随口敷衍了这位同辈弟子的几句,正欲召出明月夜御剑,他的师父便已带着一个年岁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上了问剑台。 “他,给你了。”师父懒洋洋说完,拎着酒壶转身便走,只留下那个少年还站在原地。 师父说是让他来认师弟,实则便是自己懒得养,丢给他来养。 谢盈粗略打量一遍这位新师弟,便知是个无趣之人。 冷冰冰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哭闹说笑,和木头冰块一样。 若非知晓这是主角攻,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养孩子。 “师兄。”少年低低唤了一声,语调平淡,却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距人千里之外。 “师弟。”谢盈笑吟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与之平视,明知故问,“你唤什么名字?” 少年空洞的眸子微动,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皮,“江献。” “哪个献?”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谢盈目光落在他空茫的银灰色瞳孔上,顿了顿,笑道:“那酒在何处?” “师父说,师兄从不饮酒。”少年江献自储物戒中召出一碗红糖冰粉,唇瓣微抿,“只好以此代之。” 一片桃花不慎落入碗中,可少年双眼无光,浑然不觉。 再装作冷淡沉稳,毕竟年岁尚小,在得不到谢盈回应后很快显露出几分无措。 他的师兄,似乎不太喜欢他。 谢盈没接过那碗红糖冰粉,牵过江献的衣袖带到石桌旁,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后,便兀自转身,抬手抽剑,削断一截还算粗壮的桃枝,捏在手里开始打磨。 两个时辰过去,江献始终沉默坐在石桌旁,一字未说。 谢盈瞥了眼掌心打磨好的小木剑,抖掉多余的木屑,递至江献面前。 “这把木剑,换你的红糖冰粉。” 江献微怔,伸手接过木剑,掌心用力,紧紧握住木剑被打磨得格外光滑的剑柄,“一碗红糖冰粉不过三钱。” “我说的可不是这一碗。”谢盈挑眉,“作为师弟,每日给师兄带一碗落霞镇的红糖冰粉,不过分吧?” 【宿主,他是个瞎子……】 “剑道可不会因为他是个瞎子,便让他渡劫的天雷少降下几道。” 系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自己懒得下山去买!】 谢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沧澜剑宗的剑修,元婴期之前都不可出山门,师弟下山时,记得走后山那条小道,不会被长老们发现。” 江献沉默片刻,既不问自己眼盲该如何寻路,也不问被师父发觉又该如何辩驳,“好。” 静了几息,又道:“师兄。” 谢盈笑了笑,“怎么,反悔了?” “我可以,摸一下师兄的脸么?” 江献顿了顿,轻声:“我想记住,师兄是何模样。” …… “师兄……” 耳边的呢喃声忽远忽近,一滴露珠忽而砸落在眼皮上,谢盈眉头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平躺在了一块岩石上,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树鲜妍娇艳的桃花。 “你醒了。”梦境里熟悉的冷淡嗓音穿过光阴之河,在他耳畔响起。 谢盈不动声色坐起身,偏头看去,银发黑衣的男人独自端坐在那张石桌旁,隐约能与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重叠。 “江剑尊?”谢盈疑惑问,“是您救了我?” 江献没回答,起身缓步走来,银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与黑色衣袂一齐摆动。 一柄成色极新的木剑递到了谢盈面前。 第12章 “作为剑修,不可无灵剑傍身。” 谢盈顺着他修长如玉的手往上看去,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颔线,以及永远没有弧度的唇角。 “问剑台的桃树有灵,洛长老在寻到趁手灵剑前,可以此作剑。” “今日秘境是沧澜剑宗的疏忽,此剑是赔礼,长老不想要,可自行处置。” 说罢,木剑被他搁置在谢盈手边,继而转身离开。 第10章 替他出头 谢盈垂眼,眸光落在掌心的木剑上。 识海里,系统嘀咕着。 【剧情又错了……这把木剑,分明是后期修罗场时该送给主角受的。按理来说,江献作为唯一一个连火葬场都没有的主角攻,得等最后修罗场再出场才对啊……】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谢盈起身,将木剑挂在腰间,唇角扯起讥讽笑意,“为何他不需火葬场?他难道不会把白允当替身?” 【宿主,他是个瞎子。】 谢盈神色微顿,指腹摩挲过温润似玉的剑柄,“他总是会让人忘记他是个瞎子。” 【毕竟是剑尊,年少时就从没让你操过心,哪里像闻人渡,三天两头闯祸让你去处理。】系统哼哼唧唧道。 谢盈笑而不语,走下问剑台,循着记忆里的路,往宗门大殿去。 好在这些时日因青云大比的缘故,仙门百家皆汇聚于此,沧澜剑宗本门弟子需御剑飞行,但其他人可乘坐白鹤下山。 谢盈下了白鹤,尚未来得及打探如今是何情形,抬头便见沈自如气势汹汹拨开宗门大殿前密集的人群,朝他大步走过来。 “洛长宁!”沈自如沉着脸在他身前站定,面色尤为难看,“未曾想到你竟能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早知你如此嫉妒阿允,恨不得他去死,洗心宗绝不会容你苟活至今日!” 沈自如未刻意压低声音,宗门大殿前本就围满了等待秘境修复的修士,皆是耳力敏锐之辈,纷纷侧目望过来。 “这是谁?虽然相貌平平,气度却不俗。” “他啊,洗心宗的长老,洗心宗不是什么大门派,仙门百家里排不上号,但这位洛长老痴恋他们那位宗主的事,整个修真界,谁没当笑话听过?” “修仙之人,竟如此沉迷情爱,难怪当了长老也不过金丹期。” 沈自如听着周遭奚落之声,越发挺直了脊背,望向谢盈的目光亦越嫌恶。 “洛长宁,你枉顾宗门信任,于秘境中害得阿允被那魔头抓去,我身为宗主,今日便在这里清理门户!”沈自如抬手抽剑,剑尖直指谢盈面门,“待废你出宗门,我便去魔界寻回阿允!” 【宿主,他来真的啊?】 谢盈掀起眼皮,指尖散漫地搭在腰间剑柄上。 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拿剑指着他了? 沈自如也算是半个剑道天才,将将抽剑,便有旁观之人对其剑法赞不绝口。 谢盈却意兴阑珊。 太慢了。 沈自如的剑,太慢了。 【宿主,这具身体的人设有点麻烦……按理说,这个时候你得因为被心爱之人冤枉而黯然神伤求他原谅。】 谢盈叹了口气,清润眸底倒映着对方刺来的剑光。 人设崩了,便崩了吧。 他向来不委屈自己。 然而下一瞬—— 本就清寒入骨的沧澜主峰上冰雪无风自舞,一柄通体银白的剑自天际飞来,如一尾流星坠落,斩断沈自如执剑的右手后钉入谢盈身侧的合欢树干里。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沈自如手中的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剑鸣,断了的右臂滚到谢盈脚边,却连一滴血都不曾溅到他身上。 再滚烫的血,都被冰雪冻成了霜。 谢盈侧头,瞥了眼树干上附着薄冰的长明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手拂去自己肩头落下的雪花。 来人行事如此霸道,宗门大殿外却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面嘲讽其多管闲事。 此等场面,已不用去猜来人是谁。 谢盈抬眸,正好瞧见那抹黑色身影踩着浮云碎雪,带着无形威压从天而降。 江献缓缓落了地,右手微抬,长明剑便重新飞回他掌中,剑身一滴血都不曾沾染上。 白绸下一切情绪滴水不漏,唯独浅淡唇角,扯出冰冷平直的弧度。 两侧修士无声让出一条路来,修为浅薄者,已在他周身威压下喘不过气,心中颇为无奈。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区区一件小事,竟也能惊动江剑尊出手? 长明剑于江献掌心翻转,刚对准沈自如眉心,却又倏然停滞在半空中。 就连空中肆虐的风雪都一并冻住。 在无数修士倒吸气的声音里,谢盈含着笑,抬手握住了长明剑剑身。 “他疯了吗?居然敢握江剑尊的剑?!这沈自如都要废了他了,何必为这沈自如得罪江剑尊?”一名无双殿弟子惊呼出声。 【沈自如可不能现在死,后面还有他的戏份呢!】系统松了口气,又随即担忧起来,【宿主,你如今这具身体,未必能挡得住江献一剑……】 谢盈松开手,长明剑撤了回去,被江献收入鞘中。 他扫了眼自己毫发无损的掌心,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这不是就挡住了么?” 【咦?长明剑什么时候这么温顺了?】 第13章 谢盈不曾多看江献一眼,转身时脸上浮起恰到好处地担忧,弯腰将沈自如扶起,“宗主,我扶你去疗伤。” 【你怎么又乐意扮演舔狗了?】 “心情还算不错,演一演也无妨。”谢盈搀扶着人,背对着江献,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江献伫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任由他离去,就像方才出手也不过是他随意为之。 沧澜主峰上的风雪越发肆虐起来。 【话说起来,江献为什么突然出手?总不会是为洛长宁出气吧?】 “你不是说过么?”谢盈不甚在意,“主角攻与炮灰攻之间,注定水火不容。沧澜剑宗或许会帮助一个农妇去抓母鸡,但绝不会管修真门派的闲事。” “除了是与主角受的交集,还能因为什么?” 第11章 你居然能让江献为你出手? 谢盈离去,沧澜剑宗的宗门大殿外人仍旧默契地与那位剑尊大人保持着距离。 即便有人想借此攀谈一二,也畏惧于他周身冷冽的气息不敢接近。 “掌门,就这样放他们走么?”一名剑宗弟子试探着走到江献身侧。 江献微微侧头,没说话。 “这洗心宗宗主在宗门大殿外口口声声说要清理门户,实则就是不敢怪罪咱们沧澜剑宗,才将气撒在旁人身上,掌门不也是因此才出手教训他么?” 那弟子越说越气愤,“那洛长老就更是不懂规矩,您好心替他出手,他竟还冒犯于您,实在该给个教训!” 江献缓声念:“冒犯?” 弟子点点头,“他胆敢拦您的剑,不就是冒犯您么?” 江献冷声:“沧澜剑宗何时教过你冒犯二字。” “弟子知错。”那弟子不敢辩驳,也不知为何他便生了气,连忙低头,“冒犯该用来约束己身,而不强加于他人。” “不过是句不痛不痒的话,江剑尊何必和琴音宗那群死板的修士一样,锱铢必较呢?”一道轻柔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众人循声转头,望见坐于轮椅上的白衣青年,又是一阵唏嘘。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丹云宗这位阴晴不定的主也跑来凑热闹?” “自从那位魂归九天后,丹云宗和沧澜剑宗就一直剑拔弩张到现在,你我还是离远些的好。” 江献置若罔闻,并未搭理,兀自御剑离去。 “少主何必理会沧澜剑宗的事?”站在玄都身侧的丹云宗弟子嘀咕道,“当初那位谢道长还在的时候,沧澜剑宗与丹云宗一直不分你我,如今这般剑拔弩张,还不是因为没了谢道长从中周旋,这位江剑尊,就从没把我们丹云宗放在眼里。” 玄都眼神黯了一瞬,催动轮椅转身,淡淡道:“除了谢师兄,江献何曾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如今没了谢师兄为他打点,他这般目中无人,仙门百家本就嫉恨他天生剑骨,背地里怕是早已等着他跌下来。” “没了谢师兄的沧澜剑宗……”玄都顿了顿,轻声慢语,“一枝独秀太久,也风光过了头。” “谢师兄,你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了呢?” 丹云宗弟子静默伫立,对这样的呢喃自语已习以为常。 “那个洛长宁。”玄都想起什么,敲了敲扶手。 “少主可是觉得他碍了您的眼?”丹云宗弟子心领神会,压低声音。 “古怪的地方就是,我不觉得他碍眼。”玄都闭了闭眼,“去查清他的底细。” “我以为少主会更在意那个被魔尊带走的白允。”丹云宗弟子有些惊讶,“毕竟那个白允确实长得和——” “闭嘴。”玄都脸色骤然阴鸷下来,“他也配和谢师兄相提并论?” 丹云宗弟子讪讪一笑,“那是自然,便是仙门百家加起来,都比不得谢道长万分之一的风采。” “话说回来,少主十年前既然已经在青云大比上看见他,为何只是引他去后山,而不直接……” “谢师兄回来若是知晓我心肠蛇蝎草菅人命,会不高兴。”玄都垂下目光,落在自己干净无瑕的指尖上,“本以为让白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日后便不会再来自取其辱,我也就不会看到那张侮辱师兄的脸。” “可是今日在秘境,他不但学着师兄的样子用弓,而且他看江献的眼神……看似柔弱,实则野心勃勃想要将属于师兄的东西都抢过来,和闻人渡那个贱人一样恶心。” 玄都紧攥成拳,眉眼间阴霾一片,“到底是谁,在暗地里教他模仿谢师兄。” 丹云宗弟子被他森寒的眼神吓得咽了口唾沫,“少主觉得是谁?能如此了解谢道长的,可没几人了。” 五百年前谢盈死时,玄都都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更遑论如今刚崭露头角的各仙门修士。 任谢盈如何在各仙门前辈中风姿绰约湛然若神,也只是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人罢了。 “总有一日我会将他找出来。”玄都扯了扯唇,唇角笑意毫无温度,“让他知道……折辱谢师兄,会得到怎样生不如死的报应。” …… 谢盈一路无言,扶着沈自如回到了沧澜剑宗用来待客的房间。 “宗主的手想要接上,怕是得玄少主亲自来看。”谢盈扶沈自如在榻边坐下,垂眼,扫了眼另一名弟子怀里被寒霜彻底冻住的断臂,“江剑尊灵力的寒气,寻常修士解不开。” 第14章 “你何时结识了江剑尊?”沈自如忍着寒霜侵蚀血肉的痛楚,阴沉沉望着他,却因为江献那一剑不敢再提清理门户的事,反而忌惮起来,“竟能让他为你出手。” 【宿主,按照原剧情,你得往主角受身上引,让炮灰攻吃醋为后面黑化报复埋下伏笔。】系统适时提醒。 谢盈没马上回答,转身去外面的水井里打水,谁知刚端着木盆转过身,抬眼便对上玄都探究的目光。 “洛长老对你们宗主,当真是情深义重啊。”玄都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阴阳怪气,“这么上赶着伺候人的长老,我还是第一次见。” 【哈?之前你受伤的时候,他前前后后端茶倒水替你疗伤怎么就不这么觉得了?宿主快回击他!】 谢盈还没说话,玄都继续开口。 “既然你这样喜欢他,不如为了他,再与我做个交易。” 谢盈起了点兴致,“什么交易?” “沈自如的手,只有我可以接上去。”玄都直直望入他眼底,试图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代价是,你让我搜一次魂。” 【宿主!一级警报一级警报!不能让他搜!】 “好。”谢盈微笑点头,“只要能救宗主,搜魂又何妨。” 【宿主——】系统愈发急切,却也拦不住。 可是不知为何,玄都听见他这样爽快答应,心情反而愈发烦躁,一团郁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几乎让他想起当初自己被谢盈拉着去给江献治伤时是何等酸涩难言。 可是一个洛长宁,又如何能与那人相较? 第12章 那个白公子,实在太像魔尊画像里的人 【宿主,你真的要让他搜吗?】系统语气带着担忧,识海里的淡蓝色光球已经咬起了小手帕。 “不让他搜,才更惹人怀疑。”谢盈将木桶放在脚边,朝前走进几步,俯身让玄都搜魂,“洛长宁根本不会拒绝这样的交易,玄都就算已经认为我不是洛长宁,也无法完全确认。” 【可是万一他发现……】 “我自有办法。” 谢盈勾唇,与玄都目光相对,近到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玄少主,请吧。” 搜查神魂,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搜魂者与被搜魂的人印堂相贴从而神魂交融,一种是以指尖触碰眉心单方面搜魂。 可无论哪种,都无法避免肢体触碰。 玄都伸出手时,才发觉这一点。 可令他不快的是,自己竟生不出一丁点排斥。 这于他而言,这是他的身体对谢师兄的背叛。 为何会如此? 怎会如此? 玄都的指腹按在谢盈眉间,灵力缓缓往灵台钻过去。 半刻钟后,玄都收回手。 “玄少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么?”谢盈睁开眼,笑吟吟问。 “……”玄都并未质问他如何知晓自己在追寻什么答案,转动轮椅往屋内走去,“沈自如的手,我会替你接好。” 丹云宗少主,至少从不会食言。 谢盈对此很放心,也懒得跟进去演戏。 【宿主,你是怎么做到不让他发觉的?我都快吓死了!】 谢盈慢悠悠走到凉亭坐下,侧头望去,正好能看见紫微峰穿透缥缈云层,屹立于问剑台东南方。 “将神魂割开,只留下洛长宁的记忆,其余部分暂时离体,他自然查不出来。”他淡淡道。 【你疯了?你重生不久,神魂本来就虚弱,寻常人若是再进行割裂,往往会因为痛苦难以忍受直接毙命当场,宿主又何必——】 “若这点痛都忍不了,也不必回去了。”谢盈打断他,撩开衣摆在石桌旁坐下,闭眼叹了口气,“不必在意细枝末节,去系统后台查查主角受的状态。” 【好吧……】 约莫过了一刻钟,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除了自身经脉依旧还未修复,并没有生命危险。】 此前白允因为逞强,独自一人去一处妖兽秘境里历练,因而伤了经脉伤势始终未曾愈合,此次青云大比沈自如本不愿他再去,只是拗不过白允坚持,再加上谢盈时不时煽风点火,更是非去不可。 在沧澜剑宗的试炼秘境里之所以能斩获那么多妖兽,多半都是曾经洛长宁送给沈自如的法器的功劳。 只是这次被魔尊带去魔界,再多法器也使不出来。 北域之北,渡过万里冰封的无念海,便是仅以一条熔浆划分开来的魔界与妖界。 传闻这条熔浆,便是五百年前,沧澜剑宗那位首席大弟子与当时还是妖界少主的妖族新王首次交锋后留下的痕迹。 即便是无念海的大雪,都无法浇灭其半分灼热。 “尊上,不知那位白公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魔宫大殿里光线暗沉,一应装饰不是骷髅头便是烧焦成黑色的人骨头,仅仅两簇幽蓝色的火焰环绕在尊位两侧的龙柱上。 尊位之上,横倚着一个白衣少年。 修长的双腿随意搭在一侧扶手上,双手枕在脑后,一束马尾顺着另一侧扶手垂落下来。 他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对下首魔族的问题视若无睹,只是懒洋洋地抚摸手心的玉笛。 “今日的红糖冰粉,怎么还未送过来?” 尊位下静默片刻,一个魔族出列低声试探:“尊上前几日带回来那个白公子实在……实在太像尊上往日画像上的人,是以送冰粉的魔侍便……便自作主张将冰粉送去了白公子的住所。” 第15章 “这样啊。”闻人渡缓慢地眨了眨眼,坐正了身子,剑眉拧起,不太高兴地曲起指节敲了敲桌案,“可是给他吃了,那本座吃什么?” “人刚接回来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去巴结讨好,要不这魔尊之位干脆让给他做咯?”闻人渡懒洋洋道。 回话的魔修见他神色依旧散漫,暗暗松了口气,“尊上这话便是玩笑了,手底下人哪里是想讨好白公子,不过是想拐着弯讨好尊上罢了。” “想讨好本座?”闻人渡托腮转了转眼珠,眉目俊秀而灵动,与压抑的魔宫大殿格格不入,“那你把送红糖冰粉的魔侍唤过来,就说我要赏他。” “是。”很快有魔修去请。 半刻钟后,一个魔侍跟在魔修身后走入大殿。 可除却魔侍,被掳到魔界的白允竟也跟了过来。 “尊上。”白允抬头,怯生生望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是我吃不下魔界的食物,那魔侍才端来了红糖冰粉,并非有意……” “白公子,尊上唤他来,是要赏他,并非责罚。”不待闻人渡说话,已经有魔修殷勤地上前。 尤其是在看见白允的面容后,越发定下心神。 整个魔界都知晓,魔尊大人对沧澜剑宗那位念念不忘,至今寝殿里的画像都不曾取下来。 既然正主已逝无法挽回,那么有一个相貌相似的人能填补空虚也是好的。 在年岁漫长的魔界,所谓的真心也不过那么回事,在心里惦记惦记就行了。 “他既然能哄得你高兴,那不如这样吧。”闻人渡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你说赏些什么,本座就赏他什么好不好?” 白允面颊一红,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些日子被安置在魔宫安然无恙,他已然忘记几日前还曾在秘境里三次险些被尊位上的少年掐断了脖子。 “尊上若实在想赏他,不如便赏他一壶醉花阴吧?”白允记得那位绿衣公子与他说过,谢盈最爱的酒,便是醉花阴,“我在人间时,独独喜爱此酒,只是醉花阴需用北域雪山上的雪水来酿,价值千金,一壶难求,不知魔界是否也有此酒?” 白允试探地抬头,恰巧撞见闻人渡意味深长的笑脸。 “其实要酿醉花阴,不一定就要北域雪山上的雪水。”闻人渡不紧不慢走下台阶,白色衣袍剐蹭过台阶边沿发出奇异的窸窣声。 然后在白允羞怯的目光下,抬手,五指成爪,那魔侍的头颅便被他抓在了手里,继而双眸弯起,颠了颠那颗血淋淋的脑袋,“魔修的血,也是酿酒的好东西呢,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呀?” 第13章 他的玉笛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一滴黏腻的血恰巧溅在白允眉心,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他瞬间红了眼眶。 可面前的少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仍旧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你不喜欢吗?可是本座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赏他醉花阴了。” 所谓的赏,就是将那个魔侍的血去酿酒。 白允想象出那个场面,忍不住踉跄一步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那血腥气携带着魔修特有的魔气,对于他本就未曾痊愈的经脉而言,与毒药无异。 他甚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分明这几日,他在魔宫虽见不到这位魔尊大人,却有吃有喝,不像是要薄待他的样子。 自从他知晓自己与谢盈长了一张相似的脸,就从未想过这些谢盈昔日的故人还会如此为难自己! “你。”闻人渡轻哼一声,抬手随意指了个麾下魔修,“将‘醉花阴’给他灌下去。” 被他指着的魔修面色大变,尤为为难。 哪个魔修手上没沾上点血,若是旁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白允与那位谢道长相貌如此相似,若是后面闻人渡回过神,觉得此举在羞辱谢道长,他岂不是死到临头? 可此刻不奉命行事,亦是死到临头了。 “尊上,属下近日,不曾犯错啊!”那魔修连忙跪下,匍匐在地上的上身微微发抖。 闻人渡一脚将人踹开,斜斜扫过另一边面色惊惧而苍白的白允,“没犯错?那本座告诉你,本座不高兴了,瞧谁不顺眼,便是谁的错。” “不要让本座说第二遍。” 魔修不敢再辩驳,连忙跪在地上接过闻人渡手里还在滴血的人头,用魔气将肉搅碎,转身朝白允走去。 白允骤然被他压制,眼睁睁望着那堆恶心的东西靠近自己,几近崩溃,“不要……放过我……我不要喝‘醉花阴’!” 魔修转头,迟疑地看了闻人渡一眼。 当初那位谢道长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来过魔界。 魔界里不论是天生的魔族还是后日修行的魔修,都对这位将魔尊大人打下问剑台还念念不忘的沧澜剑宗大弟子好奇极了。 偶然得见一回,魔族尽数败在那人剑下,再加上魔族天性慕强,口头上说着不会放过谢盈,实则不知多少魔族被其风采所迷,连心都丢了。 对着这么一张相似的脸,作为当初谢盈的手下败将之一,这魔修难免想起那人风姿,实在是下不了手。 他愤懑地想,定是尊上对着这张脸下不了手,就让他来! “你不是独爱醉花阴么?怎么此刻又不肯了?”闻人渡笑嘻嘻地,脑后马尾随着他走过来的动作飘荡起来,“你这么喜欢学他,本座自然要成全你。” 第16章 白允咬唇,胸腔里被突如其来的不甘充斥着,脑海里浮起那位绿衣公子温柔的眼神,越发觉着自己委屈,“我听不懂魔尊大人在说什么!醉花阴不过是种酒,喜欢的人比比皆是,凭什么我便不能喜欢?” “人间的醉花阴,的确受权贵追捧,但再难求只要废尽便可酿造。”闻人渡脸上笑意逐渐冰冷,“可只有他,才会为了那么点风月之趣,特意去取北域雪山顶的雪水用来洗去酒中浊气。这你又是如何得知?” 白允呼吸一滞,瞳孔微张。 “那雪山顶的雪水,又非他独一人的……” “是么?”闻人渡掐诀净了手,方才从怀里摸出那根玉笛,指腹缱绻地来回抚摸,“那这刻着他神魂印记的玉笛,也是你的不成?” “要么告诉我玉笛从何而来,要么……”闻人渡抬手,万魔窟的景象凭空浮现在白允眼前,“万蛇窟和醉花阴,你自己选。” 整个大殿死寂一片,旁观的魔修个个低着脑袋,唯有白允错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白允抬起右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他不想去万魔窟喂魔兽,也不想喝这让人恶心的血,他这些时日安分地待在魔宫,也不过是欲擒故纵,想要闻人渡因为他的脸主动来见他。 那位绿衣公子既然能如此熟悉谢盈,身份定不会与闻人渡差到哪里去,所以就算他说出来也没什么的吧? 就算有什么,那位公子看见他的脸,也不会真的生气的! 白允定了定神,咬牙道:“这个玉笛——” 然而不待他说完,殿门忽而从外面被人破开,魔界百年未见的风雪汹涌灌入,无数悬挂在梁上的骷髅头尽数被掀翻在地。 “尊上……尊上!”一个魔修捂着腰腹的剑伤跑进来,“江献他……他单枪匹马闯入魔界,说要为尊上搅乱青云大比之事讨说法,左护法不敌,已死于长明剑下!” 闻人渡转头扫了白允一眼,“看好他。” 说罢,他食指上的黑色戒指化作手中黑色长剑,身影如黑雾消散在原地。 白允松了一口气。 闻人渡离开后,他才发觉手脚软的不像话,连站起来都无法。 这里不是洗心宗,身侧奉命看守他的魔修满脸冷漠,并不会因怜惜他而过来搀扶。 可他只要一想到,若此时在这的是谢盈又会是何等场景,便如何也咽不下喉间的酸楚。 白允撑着身子欲起来,可这殿中残存着闻人渡极具压迫的魔气,他四肢经脉骤痛,踉跄着又要倒下,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没事吧?”温柔熟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白允抬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殿中看守的魔修皆无声无息倒下。 绿衣青年仍旧带着面具,清润的眸子闻言弯起,“你被魔界掳走的消息不是秘密,我放心不下,自然得亲自来一趟。” “你受苦了。”谢盈真心实意地叹息。 【可不是嘛,再晚来一点,主角受还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系统愤愤不平,【你看看你养大的师弟,小时候就不听话仙门百家得罪了个遍,现在成了魔尊还给你找麻烦!再这样下去主线什么时候是个头?】 谢盈探出手搭在白允经脉上,查探经脉中的伤势。 白允见他此举,更是觉得无比委屈,竟落下泪来,“公子,我不想待在魔宫了,你带我回洗心宗好不好?” 第14章 他不相信谢盈就这样死了 【宿主,主线结束之前,主角受不能离开魔宫。】系统提醒道。 谢盈抬手,指腹拂去白允面颊上的泪珠,对系统道:“闻人渡将他带回来几天,原剧情里三天三夜的强取豪夺根本没有发生,你还认为有待下去的必要么?” 【所以宿主你这不是来了么?有你在,帮主角受拿下闻人渡不是分分钟的事?】系统绞尽脑汁劝道,【那闻人渡从小就爱闯祸,不只有你能治住他么?这个搞不定,后面五个可怎么办呀?】 谢盈眸光微顿,笑意凝滞,“五个?不是三个么?” 【原书剧情中,包括最后加入的江献,一共有六个主角攻。】 【除却提前出场的江献和玄都,第一个走剧情的闻人渡,还有妖族新王王寻乌、无双殿殿主秋无迹、暗恋白月光许久却以知己相处的宋吟时。】 【虽然强取豪夺的过程差不多,但是为了满足读者期待,原书作者特意写了六人修罗场呢!】 “旁人便也罢了。”谢盈拧眉,竟略微带了些嫌弃,“为何要把王寻乌也添上去?他除了找人玩他的朱雀真火便是比试刀术,知道什么是强取豪夺么?” 至少谢盈与那只朱雀相识这么久,从未觉着他对白月光有过半分不同,倒是衣裳被烧坏了不知多少件。 系统欲言又止:【倘若宿主的敏锐也挪一点在其他地方,或许任务早就完成了。】 回过神来,谢盈垂眸,望向白允期待的眼睛,淡笑:“也好,也免得沈宗主带着伤还来魔界寻你。” 白允眼中泪花一停,“自如哥哥?他受伤了?” “嗯,他以为是那位洛长老蓄意害你被魔尊掳走,试图在沧澜剑宗清理门户,被江剑尊砍断了手。”谢盈轻笑一声,“可见他对你,的确真心。” 第17章 真心? 白允冷笑,若真是真心,他在魔界待了四日,就连这位绿衣公子都寻了过来,为何沈自如还不曾现身呢?不过是担心自己的性命,不敢真的对上闻人渡罢了! 更何况……说是替他出面,却被江剑尊削断手臂,实在丢人。 凭什么他只能被沈自如这样的人喜欢! “公子。”白允蓦地抓住谢盈的衣袖,“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谢盈勾唇,笑意盈满眼眸,“自然。” “我来此,便是为了帮你啊。” …… 江献此行,明面上,一是为闻人渡多次于青云大比挑衅,二是那白允在沧澜剑宗的秘境里被掠走,即便他不来,剑宗也必须派遣其他人出面,既如此,还不如他亲自走一趟。 可暗地里的缘由,只有他自己知晓。 两个渡劫期巅峰的高手对决战,灵力波动引得天地颤动,魔界无数殿宇被波及,尽数化作废墟。 尤其是江献的剑气中携带霜雪之意,剑界中风雪蔓延,就连相隔的妖界,都受到了波及。 “涂山大人,这风雪与朱雀真火相克,偏偏大王此刻正在阁中突破……也不知这魔界又在搞什么鬼!”妖界王宫最高的阁楼长廊上,一只化了人形的狐妖满脸担忧。 “魔界从来不是最要紧的。”涂山丹作为辅佐历代妖王的狐族族长,历代妖王里行事荒唐的见多了,竟也养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习惯,淡淡道,“让羽族的探子去查,这几日青云大比出了什么事。” “自从那位谢盈道长死后,涂山大人再未曾关注过修真界的事。”狐妖一边问着,一边用灵鸟传信。 涂山丹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冷笑:“能让江献和闻人渡那个疯子大动干戈的事可不多。” “与沧澜剑宗有关的,就不会有好事。” “妖界入口处,沧澜剑宗与狗不得入的石碑记得让人擦干净一些。” 狐妖忆起那人昔日面容,犹豫道:“其实……大人最初不也曾称赞,谢盈道长这样的性情若是妖族王室,朱雀一脉必后继有人,如今斯人已逝,又何必再——” “他是死了这么多年,可你看看如今咱们这位妖王阁下,每日除却练功便是抱着一件烧毁的衣裳发呆,妖界的事一概不管,和几百年前相比可有半分长进?” 涂山丹闭眼,揉着眉心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妖族到底欠了沧澜剑宗什么债,见着人便上赶着去,剑修到底有什么好的?” “再这样下去,妖族复兴大业,何时才能完成?” 未久,携信而去的灵鸟飞了回来,鸟喙间叼着一颗赤色珠子。 涂山丹接过珠子,于指尖捏碎,四日前青云大比的景象便重现于眼前。 起初他都面色淡淡,直到看见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 似乎魔界传来的一切动静都得到了解释。 涂山丹面沉如水,拂袖挥去了景象,“若大王问起今日魔界异动,便说是魔界内乱,青云大比上的事,务必瞒住。”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王寻乌见到了那个相似的人,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狐妖点头:“大人放心。” “什么事要瞒着我?”男人的嗓音低沉,带着许久不曾开口话说时的沙哑。 两人转头望去,才发觉阁楼外的结界已然撤去。 从阁中走出来的男人身形尤为高大挺拔,黑衣红眸,面容凌厉俊朗,浓眉压低,自带一股不好惹的凶戾之气。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因刚刚渡劫而未消退的真火余温也迎面扑来,廊外飘进来的雪花尽数化为了水汽。 王寻乌抬眼瞥见漫天风雪,脸色便是一沉。 他指尖冒出一簇火焰飞出去,如结界扩散,所到之处冰雪消融,直到看不见半点雪花方才停手。 “恭喜大王突破巅峰期。”狐妖朝他行了个妖族的礼。 王寻乌只是看着涂山丹,血饮刀已然出鞘被他握在手里。 “妖族大臣都在等你突破的消息,你这时不安抚人心,又要跑去哪?”涂山丹一看他拔刀,便知晓他要去做什么,“若是为了这场雪,便不必去了。” 王寻乌嗤笑,“不必?江献那厮竟敢将雪下到妖界,便别怪我烧了沧澜山上最后一株合欢树。” 涂山丹闻言,嘲弄道:“说的好像大王真的舍得一样。” 第15章 长得相似,未必是福气 王寻乌:“……” 突然提及与沧澜剑宗有关的事,让他勾起往日思绪,很快将方才的疑窦都忘了干净。 “妖界的合欢花,从来不比沧澜山的逊色。”王寻乌桀骜的眉头一压,轻嗤,“只是他从不曾来见过罢了。” “整个妖界还比不过一个沧澜剑宗,他如何能看见?”涂山丹讥讽一笑,“人都死了,大王属实多虑。与其在这里怀念故人,不如好好振兴妖族。” 王寻乌闻言,看了他一眼,手中血饮刀倏然破空而去,贴着涂山丹的尾指钉入桌案里,刀柄仍旧发着颤。 涂山丹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大人辅佐先王重兴妖族,妖族上下无比感激。”王寻乌走过来,俯身拔出血饮刀,望向他的眸光冷沉,“可大人莫忘了,当年先王涅槃失败灵魂遁入人间渡劫,妖族内乱四起,唯有朱雀血脉可震慑,这才将我推上王位。” 第18章 “我不过一只无父无母的野朱雀,从来不想做什么妖王,不过是妖族振兴需要朱雀血脉,而先王尚未回归暂且顶替罢了。” “谢盈离开的时间的确久了些,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王寻乌收刀入鞘,站起身,“这样诅咒他的话,大人日后莫要再说了。” “王寻乌!”涂山丹赫然起身,咬牙道,“当年沧澜山上,他的魂灯已灭,仙门百家皆是见证,五百年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谢盈总喜欢这样戏弄我。”王寻乌闭了闭眼,双手环胸,下巴微抬,嗤笑道,“他那样狡诈,我才不会信。” …… 魔界不夜天。 浓郁的魔气与刺骨森寒的剑意僵持,就连永不见日光的黑幕都被割裂出了一道刺眼分界线。 谢盈安抚好白允,从大殿内出来时,仰头便见这般景象。 【我很意外,江献居然会跟一个小门小派的长老同行来魔界。】 【若是如往常般独来独往,哪里需要耗上四日时间?他居然浪费了四日在赶路上!】 谢盈随意穿了件提前准备好的魔侍衣袍,极其自然得混迹在观望战斗的魔侍中,闻言挑眉,“这不是怕破坏原剧情里那三日亲密,我才拖住他么?” 【可他居然答应了!】 “所以你看出来什么了?” 系统迟疑了一瞬:【宿主你一向敏锐,真的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谢盈微笑,“你想太多了。” 【真的吗?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你若不信我,我也没办法。”谢盈无奈摊手。 【我当然相信宿主!】系统心头一慌,匆忙脱口而出。 谢盈笑而不语,不再搭理他。 【你生气了?】 谢盈转头看了眼右侧几个窃窃私语的魔侍。 “看这情形,怕是一时半会打不出个结果。” “我听说这位江剑尊自谢道长死后一直闭关到今日,怎么突然就单枪匹马打上魔界了?”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里面那位。”一个魔侍冲未关上的殿门努了努嘴。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福气,居然能长得与谢道长相似!” “原本是福气,可他一会说自己爱醉花阴,一会又爱红糖冰粉,摆明着就是冲谢道长来的,妄想取而代之,尊上定不会容他。” “话说回来,这些年魔界各族送过来的美人不少,可为何竟无一人照着谢道长的模子去调教?说不定调教出来几分相似,也能和白允一样被尊上留下来。” 其中较为年长的魔侍闻言冷哼,“你们入魔宫晚,从未见过那人来魔界时的情形,自然不知其中有多少人藏了私心。” 谢盈适时接过话头,笑吟吟道:“谢道长死了已有五百年,焉知下一个五百年,被尊上心心念念的会不会另有其人呢?” 几个魔侍转头,见他虽眼生,但神态自若,心中不由亲近。 “何出此言?” “人心皆是肉长的,尊上既然选择留下此人,替身也好,旁的也罢,那么他便有机会成为尊上身边最亲近之人。”谢盈随手从袖中摸出一把扇子,扇面展开,只露出一双含笑的凤眸,“日久生情,养成习惯,话本子不都是这么写么?” 几个魔侍纷纷点头,只是尚有犹疑。 “可我看尊上方才那样子,不像是动了心思啊……” “尊上能不能动心,凭的是白公子的本事,但凡他日后正让尊上动了心,你我作为魔侍,人微言轻,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还是小心伺候得好。”谢盈慢悠悠道。 【宿主对主角受真好。】系统哼哼道,却并未得到谢盈半分回应。 “是这个理。”几个魔侍纷纷点头,唯有为首的魔侍若有所思开始打量谢盈的脸。 这双眼睛,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魔宫中何时找了个如此不俗的侍从? “不知阁下是哪个宫里的人?”魔侍试探道。 “不过是盈月阁外清扫落叶的魔侍罢了。”谢盈坦然自若。 他来魔界的次数很少,记忆里最清楚的一次,是他在无念海修补封印,却被藏匿在雪里的冤魂偷袭,受了内伤被闻人渡带回魔宫,在盈月阁修养了一月伤势方才渐渐愈合。 若非后来闻人渡妄图将他永远留在魔宫,惹他动了怒,他也不会一剑刺伤闻人渡后,还打伤那么多魔修才离开魔界。 只是他身为沧澜剑宗首席大弟子,需与魔尊避嫌,再加上魔修爱面子,对于被他打败的事缄口不言,修真界中鲜少有人知晓他曾来过。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正是他故意让你刺伤他,修真界中才不会有闲言碎语。】 谢盈面色淡淡,抬头看向空中剑拔弩张的交手,像是不曾听见系统的话。 【……】 【宿主,我不是故意质疑你的!】系统欲哭无泪,【你不是想要商城里的分身术吗?我给你好不好?】 谢盈默默记下分身术的口诀,唇角微勾,“你一个系统,这么在意我理不理你又是何必?” 第16章 以后每年,都陪你过生辰 脑海里的电流声卡顿了一下,重新变成冰冷的机械音。 【与宿主保持良好沟通,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禁止宿主与系统讨论剧情之外的话题。】 第19章 过了一会,系统的声音再次变成拟人音。 【宿主,你为什么要劝这几个魔侍莫为难白允?他……不也只是个书中角色么?】 “原剧情里,魔侍皆因那张脸对主角受毕恭毕敬,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谢盈淡淡道。 况且白允听话又上进,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教他什么都愿意去学,谢盈很喜欢这样的学生。 省心又省力,比其余几个不听话的主角攻讨人喜欢多了。 风雪渐停,谢盈抬眸看了眼天际结束的战局,转身隐入众魔侍后,静观其变。 【没有分出胜负,但都负了伤。】 “以江献以前纯粹的剑意,本不该如此。”谢盈若有所思,“五百年过去,他的剑意反而复杂了。” 天上,白绸覆目的男人似乎低头往魔宫望了一眼,继而收剑入鞘,任由鲜血自指尖滑落,捏了个传动阵法,兀自离开。 谢盈刚收回目光,闻人渡便也随之落了地。 “尊上……您的伤……”一名魔将面色凝重。 “小伤而已。”闻人渡摆了摆手,即便脑后飘逸的高马尾被长明剑削去了一截,也仍旧不损他 半分飞扬的神采。 谢盈站在众魔侍后,一眼瞥见他身侧失控颤抖的指尖,那是握剑失力后的本能反应。 垂眸沉思片刻,他无声离开后。 殿前,闻人渡踏入大殿的动作微顿,猛然转头。 “尊上,怎么了?”魔将小心翼翼问道。 闻人渡的目光从一众恭敬低头的魔侍中扫过,微微皱眉。 心头猛然跳动,如同错觉般让人有了怅然若失之感。 “无事。” 说罢大步走进殿中,其后魔修与魔侍跟在身后。 大殿外,走廊转角处,谢盈缓缓走出来。 【差点被发现了,主角攻太敏锐了。】系统一阵后怕。 quot;就算发觉,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quot;谢盈不甚在意,抬眸看了眼天色,“主线不能再拖,待天黑,我再去找白允。” 子时一到,谢盈便循着提前打听好的路线,往白允所住的宫殿潜行过去。 只是不比原书剧情中直接住在魔尊的偏殿,白允的住处格外偏僻,统共只留一个魔侍,也不是用来伺候,而是监视。 据白日里所探的消息,闻人渡曾逼问白允,玉笛从何而来。 虽不知后来又为何放过,但事不宜迟,还是早些推动剧情为妙。 谢盈到时,白允正趴在凉亭下的石桌上昏昏欲睡。 “若是困,我明日再来。”谢盈不紧不慢走过去,敲了敲石桌边沿。 白允猛地抬头,撞见他眼底清浅的笑,眸光一亮,连忙起身,“公子,你来了。” 谢盈抬手搭在他肩头,将人按回位子上,“你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白允摇头,“不知道,但今日白天,尊上本想继续逼问我,也是有魔修在旁提了一嘴明日不宜见血,便放我走了。” 谢盈微怔,失笑,“这么多年,他还是如此。” “公子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是闻人渡的生辰。”谢盈顿了顿,道,“也是他当年拜入沧澜山的日子。” 闻人渡无父无母,由天地间魔气生养。 名字与生辰,皆是谢盈亲手所定。 只是那时闻人渡刚拜入沧澜山,谁也不知晓他的魔修身份,谢盈即便提前得知原书剧情,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那日在问剑台,他正在教江献练剑,师尊便如当年领着江献一般领着闻人渡到他面前,说这是他的小师弟。 谢盈看了眼身侧执剑不语的江献,走上前俯下身与小孩目光平齐,如当年问江献一样问:“不知小师弟姓甚名谁?” 小孩眨了眨眼,主动伸出小手,牵住他的一根手指,“师兄,我没有名字。” 于是谢盈便给他取了名字。 只是这名字由原书中得来,由不得闻人渡,也由不得他。 “今日既有了名字,便也算是你的生辰。”谢盈牵着他,走到江献面前,笑吟吟道,“以后每年,我与二师兄都陪你一起过生辰。” “生辰?”白允眼珠子转了转,转头看向谢盈,“那我为尊上准备一个惊喜,他一高兴,便不会将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了!” “惊喜?”谢盈挑眉,饶有兴致问,“你想做什么?” “我本就寄人篱下,能送的东西并不多。”白允失落地垂下头,“也只有自如哥哥前些日子赠与我的珊瑚阵法图算得上是一件至宝。” 【呃……宿主,那珊瑚阵法图,是沈自如从洛长宁这里拿走的吧?】 洛长宁在拜入洗心宗前,好歹也是修仙世家洛家的少爷,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只是后来举族被灭,才拜入洗心宗。 那珊瑚阵法图是洛家传承之宝,一旦开启,连渡劫期的大能都能被吸进去。 阵法中珊瑚五颜六色,呈迷宫摆布,若不能尽快破除阵眼逃出去,便会被吸干灵力与精血化作一具干尸。 “珊瑚阵法图我亦有耳闻。”谢盈轻叹,“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至宝。” “可明日是魔尊生辰,魔界四大家族皆会赶来魔宫赴宴,所奉上生辰礼未必就比珊瑚阵法图逊色。” 谢盈垂眸,语调温柔轻缓,“这算不上什么惊喜,不过是件贵重的礼物,可闻人渡是魔尊,从来不会缺少贵重的礼物。” 第20章 “只有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偏偏出现在那个人面前的东西与人,才能算作惊喜。” 白允茫然眨眼:“那我该怎么做?” 谢盈想了想,“你随我来。” 带着人一路来到漆黑的厨房,谢盈用符纸点亮烛火,继而扭头,“每年这日,谢盈都会为闻人渡做一碗长寿面,你要做的,就是做一碗味道和谢盈一模一样的长寿面。” 经过白天发生的事,白允虽心有不甘,却有些踌躇,“可是尊上会不会觉得我冒犯谢道长……” “他觉得冒犯,是因为你学得还不够像。”谢盈淡笑,“若这碗长寿面的味道不出半分差错,他真的还能分得清是谁做的么?” 第17章 他回来了 白允不知想到什么,齿贝咬住唇瓣,试探问:“谢道长……也给公子做过长寿面么?” 谢盈轻笑一声,一眼将他的心思看穿,“我从不过生辰。” “为何?”白允怔住。 “此刻最重要的可不是我为何不过生辰。”谢盈走到灶台前,转头看他,一贯温柔的嗓音在深沉的夜里多了一丝缠绵,“过来,教你和面。” 白允愣愣望着他缱绻如月光柔和的眼睛,几乎有一瞬间想要抛却野心与诸多欲望,只想伸手捧着这抹月光,占为己有。 他甚至阴暗地想,那谢盈定是瞎了眼,才会连这样的人都不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他抢过来,又何须理由! 属于谢盈的,他都会一个一个抢过来,包括公子。 魔界不分日夜,天际永远黑沉沉的,即便是白日,也只是在天际多了些暗红色的光芒。 两个时辰过去,长寿面终是做好了。 谢盈执箸尝了一口,随即陷入沉思。 “公子,味道如何?”白允满脸期待。 谢盈擦干净唇瓣,淡淡一笑,“这碗长寿面的味道,的确胜过他百倍。” 不待白允露出欣喜笑意,又听他续道,“只是未必是魔尊大人想要尝到的味道。” 白允垂下眼,敛住眸底不甘,“公子也是这般想的么?” 话落,他的下颚就被谢盈随手捏起。 “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你的长寿面比他的更让我喜欢么?”谢盈轻笑了一声,面具后,分明还是那样温柔的眼神与腔调,却莫名让人觉得残忍极了,“白允,你只是他的替身。” “替身,便该做替身该做的事。” 谢盈松了钳制他下颚的手,面上笑意淡了下来,已然没了耐心,“做出一碗与他相似的长寿面去讨闻人渡的欢心,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先前还温柔缠绵的人忽而便淡漠起来,如同四季穿堂风,冷暖变化无法把控。 白允沉默片刻,还是不甘心出声问:“公子既也深爱那位谢道长,又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让我扮做他的模样,去讨好自己的情敌?”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谢盈失笑:“我从来清楚,你不是他,又如何会因此嫉妒。” “白允,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谢盈微微低头,目光微凉在他那张熟悉的面容上逡巡,“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 白允的目光从那碗尚且冒着热气的长寿面上一扫而过。 没错,他要做的,就是获得这些人的爱慕,顶替谢盈。 只要取代谢盈,他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所有人都会爱他胜过谢盈,这样才能填补当日被赶出紫微峰的屈辱。 “我知道了。”白允抿唇,“公子重新再教我一遍罢?” 一个时辰后,谢盈再次尝了一口。 “系统,为何我按照一样的步骤教他,味道却天差地别?” 【主角受自带厨艺满级母的buff,就算你让他把糖当盐放,做出来的也比宿主的好吃。】 谢盈不信,再次让白允重做了一碗,尝过后陷入沉默。 “公子……我做的不像吗?”白允委屈道。 谢盈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罢了,还是我来吧。” 他接过擀面杖,重新和面下锅,将做好的长寿面放置在托盘上。 “给魔尊大人送去吧。”谢盈一边低头用水洗去指缝里的面粉,一边道。 半天没等到白允的回应,谢盈转头,下一瞬,对方温热的指腹便从他露出来的下颚处抚过。 “面粉蹭到公子脸上了。”白允收回手,那只触碰过他下颚的指尖蜷缩起来,眼波流转,欲语还休,“我帮公子擦擦。” 谢盈洗手的动作顿住:“……” 系统:【……】 “那我先去找魔尊大人了。”白允偷瞄了他一眼,耳尖微红,端起托盘转身离去。 白允走后。 系统忍无可忍:【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宿主要管好自己的眼睛!你看主角受这个样子,你敢说他没有别的意思?】 【宿主,你是想和主角攻抢人吗?】 谢盈淡定擦干了手,见系统如此激动,反而轻笑出声,“这不是很正常么?” “人总是喜欢神秘的东西,越是抓不住,就越是沉迷至此,觉着自己会成为唯一一个拥有神秘的人。” “这其中有几分真心谁又知道呢?所谓白月光,也不过是因为不曾得到过,才如此难以忘怀罢了。”谢盈微笑道。 【……】 【所以主角攻的感情对你来说,不过都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第21章 “人一生注定被执念所困。”谢盈走出厨房,仰头望着天际完全显现的一线红光,“我不过是他们执念的载体,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在此方世界与那些人相处百年,若说无一点情分自然是假,但若分不清现实与虚妄,只会迷失自我,最后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谢盈从来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是以其他一切,都可舍弃。 …… 每年这一日,魔尊都会宿在盈月阁,那所谓的生辰宴热闹归热闹,但宴会的主人从来都是缺席。 身为魔修,到了闻人渡这般境界根本无需睡眠,但他昨夜仍旧在这张冰冷的榻上躺了一夜。 恍惚间听见殿门被推开,随即是细碎的脚步声,闻人渡自榻上起身,双眼皆是被人擅闯领地的森冷。 “师兄,我去处理一条不听话的狗,马上就回来。”闻人渡抚摸着身侧空荡荡的枕头,露出个明亮的笑容,“说好了今日要陪我过生辰的,师兄……等我回来。” 他下了榻,高马尾歪歪斜斜,额前发丝更是凌乱,一路绕过屏风,又猝然停了脚步。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置于桌案上。 闻人渡眸中浮起惊疑之色,在原地伫立许久,盯着那碗长寿面良久,总觉着不过是幻觉。 踌躇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待闻见那股煎蛋被烧焦后的气味后,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师兄……师兄来陪我过生辰了。” 师兄回来了,终于又会有人疼他了。 第18章 你是魔宫的魔侍?为何本座从未见过你? 自那人死后,闻人渡再未体会过如此急切的滋味,再顾不得其他,一脚踹开门。 门外守候的魔侍连忙低头行礼,“尊上有何吩咐?” “师兄在哪?”闻人渡唇边不自觉扬起笑容,死寂多年的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好似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要马上去见师兄。 一个魔侍疑惑抬头,“尊上……何出此言呐?” 闻人渡双手抱胸,下巴微抬,唇角如何都压不住,“就是方才来送长寿面的人,他在哪?” “哦,尊上说的是白公子吧?”魔侍笑了笑,暗自得意方才放了白允进去,“他刚离开,应该尚未走远,尊上若想见他,奴这就唤他回来。” “……慢着。”闻人渡喊住人,唇边笑意褪去,清俊的面容上逐渐没了表情,“你是说……那碗面,是白允做了送过来的?” “是啊。”魔侍点头,“白公子手都被烫伤了,就为了给尊上下面呢。依奴看,这面虽不比其他生辰礼价值千金,却也难得……” 魔侍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逐渐没了声,低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是你放他进来的?”闻人渡歪了歪头,笑眯眯问。 魔侍面色瞬间惨白,跪倒在地,“尊上恕罪!尊上恕罪啊!奴以为这样会讨尊上高兴才让他——” “你很怕我?”闻人渡无辜地眨了眨眼,状若不解,“难道我平日里,对你们很残忍么?” 连呼吸都像是被冻住一般,魔侍死死咬住牙关不敢让自己袒露半分恐惧,“尊上威严,奴不敢冒犯。” “下去吧。”闻人渡没再看他,合上眼轻声道,“本座今日,不想见血。” “是……”魔侍不敢多留,连滚带爬下了台阶,匆匆离开。 闻人渡转身重回阁中,在那碗长寿面前站定。 下一瞬,他倏然拂袖,盛面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连带着那个如此相似,相似到让他心痛的烧焦煎蛋都沾染上灰尘,再也吃不得了。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飞快滑过,却快的让人抓不住。 直到他终于从大喜大悲中回过神后,越回想,越觉出不对劲来。 江献仅凭一己之力坐镇沧澜山,妖魔两界忌惮其多年,始终不曾掀起三界大战。 这样修为高深的江剑尊,若想从他手中救一个人,为何会像今日这般,一次接着一次失手,次次与他打成平手? 除非江献因为什么缘由,故意为之! 将这样一个与师兄相貌相似的人送到他身侧,甚至连师兄的玉笛都能赠予这个替代品,还让这个替代品东施效颦下什么长寿面…… 闻人渡冷笑一声,周身魔气涌动,地上的碎瓷片,瞬间化为齑粉。 所谓名门正派,竟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美人计来算计他。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尊上。”殿门从外被人敲响,“四大魔族的族长都已到了,不知晚宴尊上是否要……” 话未说完,闻人渡已然推开了门,散漫开口,“既然人都到齐了,本座自然要去。” 前来禀报的魔将不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闻人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地,“亲自去请那个白公子过来,给他安排个显眼的位子。” “属下遵命。”魔将虽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改了性,却也不敢多加揣测。 魔界四大魔族,皆是传承千年之久的纯血魔族,向来最看不起由修仙堕入魔界的魔修,更遑论一个无父无母由天地魔气养育的闻人渡。 可如今,他们却不得不在这位魔尊的生辰宴上绞尽脑汁讨好。 第22章 “这位白公子从前不曾在魔宫见过,倒像是修士呢。”厉氏族长端着酒起身,扫过下首第一位上坐着的少年,“修仙界的修士自有一股水灵的劲儿,也难怪尊上今日竟舍得来这生辰宴,怕也是为了陪美人的缘故吧?” 台阶之上,闻人渡懒洋洋地倚在尊位上,敷衍地举了举杯,“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人是美人,酒也是好酒。”厉氏族长仰头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目光从白允脸上扫过。 “哈。”闻人渡噗嗤一声笑出声,唇边勾起顽劣的笑意,“用魔血酿成的酒,当然非同寻常咯。” 厉氏族长面色僵住,手中空荡荡的酒杯烫的人指尖刺痛。 “昨日,白公子与本座说想喝醉花阴,可凡间的醉花阴浊气太甚,本座便只好用魔血洗一洗浊气。”闻人渡扫过大殿中个个面如土色的魔族,愈发乐不可支,“还是厉族长进献来的魔侍懂事,不仅愿用自己的血酿酒,就连诸位手中的酒杯,也是用他的头骨磨制而成。” “厉族长赞不绝口,可见这酒的确是好酒。” 纯种魔族个个自视甚高,骤然听闻自己喝的酒竟是那低贱肮脏的魔侍之血所酿,险些要绷不住颜面当场吐出来。 纵使心中对闻人渡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真的记恨,于是便只好将账算在这位骤然得到魔尊青眼的白公子身上。 “不知白公子是何门何派?”南宫族族长率先端起酒杯,起身走到白允的席位前,待看清那张脸后,顿时了然一笑,“日后在魔宫,可还得劳烦白公子多多在尊上前照拂一二啊。” “这杯酒,白公子先请吧。” 白允本就不喜饮酒,上次说自己爱醉花阴也不过是因为谢盈的缘故,这杯酒又掺了魔血,他更是抗拒不已。 可这魔族气息强大,又不是魔宫侍从会看在他的脸上讨好一二,显然来者不善。 “我……”白允寻不到拒绝的理由,求助的目光不自觉往高台上望去。 闻人渡并不瞧他,只低头抚摸着玉笛。 扮做侍从的谢盈叹了口气,上前执起白允的酒,温声道:“我家公子今日身子不适,我替他喝。” 白允抬头,满眼无措,又愧疚又感动。 谢盈仰头欲饮,高台之上忽而响起清亮的嗓音。 “且慢。” 他转头,只见闻人渡手执玉笛,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一直走到他面前,眸光始终死死钉在他身上。 “你是魔宫的魔侍?为何本座从未见过你?” 第19章 你是谢盈,便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宿主,你不该冒险陪在主角受身边的。】 “剧情越来越偏,我不过是在替闻人渡走剧情。” 原剧情里,闻人渡这个时候还只是把白允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自然不会替白允喝什么酒。 但就凭闻人渡顽劣的心性,他也不会任由这些魔族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如此嚣张,将那魔血酿的酒逼迫几人喝得要撑破肚子狼狈求饶才暂且放过。 也算是侧面为主角受出了气,而主角受虽在此之前被强制,却也因为闻人渡的行为暗自动心。 直到后来主角受擅闯盈月阁,惹怒闻人渡,被虐身虐心,由此黯然神伤。 恰逢此时,下一个出场的主角攻宋吟时因宗门事务潜入魔宫查探,偶然撞见主角受的脸,心头震动,便将人带回了洗心宗。 主角受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主角攻发觉,并在各主角攻的关怀下从魔界的伤痛里走出来,凭借主角攻们的帮助在新秀里崭露头角,洗心宗与炮灰攻注定无法再留住他。 而魔尊也在失去主角受后发觉,自己好似不止将人当做替身那样简单。 可如今,闻人渡不但丝毫没有玩强制爱的意思,还刻意将白允放出来吸引仇恨,就连谢盈都不能完全猜到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哪里是替身,与一个随意拿捏的玩物无异。 “奴不过是新调来的打扫侍从,尊上觉得面生,也是应当。”谢盈此刻用的并非本体,而是改头换面的分身,并不怕自己洛长宁的身份暴露。 “是么。”闻人渡眉头微挑,瞧不出信与不信。 谢盈的身形在寻常男子里已算高挑,但在闻人渡面前,仍旧被高大的阴影笼罩住。 下一瞬,少年魔尊的手搭在了他肩头。 看似随意,却沉重地让人动弹不得。 谢盈垂下眼,气定神闲,不作反应。 【宿主,他居然敢摸你!他要造反!】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魔侍,何来造反一说。”谢盈感受着那只手自肩头缓缓抚过他的每一寸肩骨,一直到他颈侧停住,“系统,你近日,越来越人性化了。” 【有……有吗……】 “你这样的反应,到底是希望他认出我,还是认不出我?” 【好歹你是我的宿主,我就是看不得他冒犯自己的师兄而已……】 闻人渡的指尖微凉,自脖颈处的经脉一路往上,停在他的下颚处,反复摸索,似乎想要摸出什么人皮面具来。 然而系统出品的分身术,就算是闻人渡也不可能瞧出任何端倪。 闻人渡收回了手,心里涌现的失望太过莫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着一个相貌平平的魔侍在期待着什么。 第23章 只是这双眼睛……竟能在方才对视的瞬间动摇他的心神。 闻人渡心头一沉。 看来白允只是幌子,这个魔侍才是重头戏。 闻人渡转身,重新走回台阶上坐下,“上来给本座倒酒。” 谢盈面色不变,走上台阶,执起那壶酒,正欲倒入杯中,又被闻人渡唤住。 “别动。” 谢盈抬眸,淡淡道:“尊上有何吩咐?” “……” 闻人渡也不知自己为何突如其来地烦躁。 明明只是命令一个魔侍倒酒而已,可他却没来由生出一股惶恐,甚至不自觉想要站起身腾出位子让对方坐着,似乎那样才会顺眼。 这样的惶恐,他已许多年不曾体会过了。 不愧是修仙界那些人派来的奸细,竟然能如此影响他的心绪。 他夺过谢盈手中的酒壶,兀自倒了一杯,却没有饮下。 “醉花阴,赏你了。”他说完,心底又突如其来开始期待。 作为魔侍,谢盈自不能拒绝,端起一饮而尽,却又顿住。 这的确就是用雪山顶的雪水洗过浊气的醉花阴,并无半分魔血的气味。 “多谢尊上赏赐。”谢盈淡笑。 高台下,白允时时刻刻关注上方的情形。 待瞧见谢盈喝了那壶醉花阴,心中更是触动不已。 公子为了他,委曲求全,竟能喝下那么恶心的东西。 可随即他又想到,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谢盈,因为他那张和谢盈相似的脸,倘若没了这张脸,还会有人替他出面吗? 心中的酸意与妒忌如野火燎原,几乎要烧掉他的理智。 【宿主,我总觉得你被主角攻盯上了……】 谢盈自然也知晓,闻人渡做了这么多年的魔尊,早已不是那个整日只爱摸鸡遛狗戏弄人的顽劣少年,猜忌与打压不过是寻常。 长寿面不但没能让白允走进这位魔尊大人的心,反而引起了警惕。 而他与白允亲近,自然也会被怀疑。 谢盈垂眸看了眼递至他面前的第二杯酒。 若非如此,闻人渡也不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系统,主系统是如何判定任务完成的?”谢盈端起酒一饮而尽。 【系统无法查到主角攻受具体的感情变化,只能通过重要剧情点时主角攻受的心理波动值来判定剧情是否达标。】 【比如长寿面剧情,虽然主角攻对主角受依然冷淡,但是在看到长寿面时产生了巨大的波动值,因此系统可判定其达标。】 “这样啊……” 第三杯酒已在面前,谢盈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又见闻人渡不知为何蹙眉,眸中隐有烦躁,“不要喝了。分明不喜欢,让你喝,你就一直喝下去?” 谢盈垂首:“尊上恕罪。” 闻人渡别过脸:“你下去吧。” 谢盈回到白允身边,周遭魔族见魔尊心情似乎不好,也收敛起来,没在敢上前为难。 谢盈记得,下一个重要剧情点,就是主角受闯入盈月阁,主角攻在酒意下,以为是白月光回来陪他过生辰,却又发觉自己认错人,大喜大悲下,彻底发疯,开始与主角受互相折磨。 好歹是亲自养到大的小师弟,谢盈从未想过闻人渡有一日会这般疯魔。 书里描述的闻人渡与他所认识的闻人渡,全然是两个人的模样。 但为了完成剧情,等酒宴结束,谢盈还是带着白允来到了盈月阁外。 “公子,我怕。”白允攥住他的袖摆,迟迟不肯进去。 “我从不喜欢勉强。”谢盈垂眸望着他,低声道,“你若后悔,我此刻便能带你离开魔界。” 白允慢慢松开了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绿色的衣裳,没忍住撇了撇嘴。 “公子也是因为谢道长,才爱穿绿衣么?” “你该进去了。”谢盈瞥了眼地上被打晕的魔侍,探出指尖替白允抚平衣襟,勾唇道,“记住,不要讨好他,你是谢盈,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第20章 师兄,你好狠的心 目送人踏入盈月阁,谢盈转身欲离开,耳边忽而响起琴弦之音。 像是人的指尖随意拨弄,曲调轻缓,从清泉石涧里淌出来。 这样的琴音,他只从一个人手中听到过。 微弱的白色光芒自他脚下朝外扩散,魔宫的每一处景象一寸寸褪去,变幻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大雪纷飞,就连问剑台旁永不凋零的桃树都褪了色。 “系统。”谢盈试探地呼唤识海里的系统,却无任何回应。 修仙界人人皆知,琴音宗宗主的琴音丝毫不逊色其师尊,尤其是那大音希声阵,可无形之中将方圆十里的人尽数拉入幻境之中。 所有人都会被迫困于同一场幻境里,甚至逐渐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彻底同化为幻境中一抹残魂。 谢盈前一刻还能呼唤系统,下一刻,已然忘记什么系统,只觉着,问剑台上的雪,今日尤为大。 不过每逢灾祸,大一些才能掩埋脏污,也是情理之中。 今日青云大比的擂台上,掌门亲传弟子闻人渡竟不慎暴露魔族功法,将同门残忍杀害,仙门百家皆是见证。 谢盈也在其中之一。 按理来说,自小养在身边的师弟是何品性他最了解,闻人渡不过是平日里顽劣,总爱争风吃醋,作为师兄,他宁愿相信是有人嫉妒陷害为闻人渡查明真相,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小师弟是一个早就潜伏在沧澜山的魔族。 第24章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却不曾有半点波澜,好似面前的一切,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命中注定的事,妄图更改,不过是痴人说梦。 问剑台下,无数仙门修士静默观望。 问剑台上,谢盈手执明月夜,与背对崖边的白衣少年相对而立。 风雪肆虐,衣袍被拍打得猎猎作响。 “师兄……师兄我没有!”黑色纹路爬满了闻人渡的额角,他双膝倏然跪地,不顾谢盈手中剑鸣已起的明月夜,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双手环抱住谢盈的腰,仰头,下颚抵在谢盈腰腹上。 “你相信我,给我一日时间,我定能查明真相!”闻人渡有一双极其无辜干净的眼睛,此刻落了泪,更脆弱得让人心疼。 “师兄,我求求你……你别不要我。”众目睽睽之下,他牵起谢盈的左手,在脸颊上讨好似的蹭了蹭,可怜兮兮望着身前的人。 “我那么听话,那么乖,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才——” “先前你说江献偷吃我的红糖冰粉时,也是这般说辞。”谢盈轻叹一声,抽回手,眉目尽是无奈。 可无奈与温柔在此刻,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你身上的魔气纯粹,绝非寻常魔修可比。闻人渡,你潜伏在沧澜山百年之久,无论有何目的,我代师尊行掌门之职,今日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沧澜山。” 手中明月夜随即发出阵阵嗡鸣。 闻人渡抬手,掌心包裹住明月夜的剑尖,“师兄……” “我不再是你的师兄。” “沧澜山,绝不与妖魔为伍。” 谢盈提剑,剑身刺穿闻人渡的胸膛。 他垂眸,目光落在地上滴落的鲜血上。 那摊血迹自剑尖滴下,渗进雪里,尤其刺眼。 闻人渡像是忍受疼痛,微微弯曲了脊背,低下头,谢盈瞧不见他的神情。 “师兄,好狠的心啊。”他轻声呢喃。 耳边琴音似从天际传来,从清风明月般的温和急转而下,如泣如诉,幽怨而尖锐。 谢盈心头一跳,觉出不对,下意识望去—— 少年仰着头直勾勾盯着他,两行血泪自眼眶滑落。 “师兄,你好狠的心啊……” 凄厉的哭腔到了最后已然变了调,谢盈似有所觉抬头环顾周遭,却见昔日面熟的仙门百家修士个个神情空洞,如同恶魂附体朝问剑台上奔过来。 谢盈眉头微拧,果断抽回插在闻人渡胸腔里的剑,手腕翻转斩断了身后朝他抓来的手。 可斩断一只手,还有成千上万只手,甚至其中大多数都是沧澜山的师弟师妹。 脚尖用力跃起,谢盈侧头躲过一支暗处射来的箭,在一人头上借力一踩,御剑而去。 琴音再起,谢盈刚飞去不过百丈,经脉中灵力紊乱,已无法再御剑。 他抬眸望着那些像是被操控着朝自己奔来的修士,叹了口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日手染杀孽,也非他所愿。 便是来日天劫被诘问,他亦问心无愧。 无形剑界自明月夜剑尖扩散,将整个问剑台都包裹其中。 谢盈闭眼掐了剑诀,无数柄明月夜分身拔地而起,在他轻飘飘挥手后,将剑界中一切人与物尽数绞杀。 只有闻人渡跪在无数尸身中央,浑身血迹斑驳,失神望着他,“师兄……” 闻人渡伸手,“死前,师兄可否再抱抱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谢盈撤回剑界,缓步朝他走去,并未发觉少年唇角诡异的弧度。 却又在走到距离闻人渡一剑之隔时,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衣摆。 “师兄,再抱抱我。”‘闻人渡’见他停住,出声再次哀求唤道。 谢盈转头的瞬间,‘闻人渡’的魔气凝聚成手直直朝他飞来,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心口时,一只黑色的小狗倏然从谢盈身后跃出,一口将魔气吞进嘴里。 “汪!” 小狗的叫声清脆,冲破了琴音魔障。 漫天飞舞的霜雪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复成魔宫暗沉的色调,连带着谢盈的意识也清醒过来。 【呜呜呜宿主你要吓死我了!】系统哭嚎声不断。 谢盈垂眸。 周围皆是被他用剑界杀死的镇守万魔窟的魔族,他的脚尖已然踩在万魔窟的边缘,在往前一步,便会被窟底经受魔气提炼的恶魂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汪!” 谢盈弯下腰,指尖捏住小狗的后脖子提起来。 “是你救了我。”谢盈轻笑,与被他提着的小狗平视。 小狗摇了摇尾巴,银灰色眸子湿漉漉的,耳朵竖起,歪头冲他咧开嘴角,“汪!” 来不及纠结魔宫里为何会混进一只灵智尚未开化的狗,谢盈似有所觉,仰头朝左侧的阁楼顶望去,正好瞧见一片蓝色衣角隐入走廊拐角后消失不见。 第21章 大音希声,知己寡闻 【宿主,刚刚那个好像是——】 “除了他,琴音宗再无旁人的琴音能神不知鬼不觉到连我都能拉入幻境。”谢盈拎着小狗,转身离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看见了白允的脸,自然也听到了我方才对白允说的话。”谢盈换了个姿势,将小狗抱进怀里,指尖随意摸着小狗脑袋,“想要教训一下我这个以替身折辱谢盈的攀龙附凤之辈,也在情理之中。” 第25章 “汪……”小狗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掌心。 谢盈捏住它的耳朵,淡笑,“你也觉得有道理是不是?” “汪!” …… 万魔窟是禁地,位于魔宫西北角,有魔兵看守,无魔尊令,不可擅闯。 万魔窟旁的阁楼,曾是魔尊用来自观赏那些里被丢下万魔窟的魔族,打发时间之处,名为寻欢阁。 此刻寻欢阁最高一层的长廊上,蓝衣青年自拐角走出,垂眸望向下方的魔兵尸身沉思。 而他手中琴的第三根弦,似是被剑气侵袭,已然断裂。 “剑界……”他低声呢喃,抱琴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多少年,不曾看见剑界了。” 执琴者并不能看见被拉入幻境的人究竟看见了何等情形,但却能看见被困之人做了什么。 “宗主。”一道人影从屋顶跃下,瞥见他断弦的琴,面色骤变,“您的琴——” “轻敌总需付出代价。”蓝衣青年淡淡抬眸,目光扫过谢盈离开的地方,“魔宫之中,当真卧虎藏龙。” “魔宫凶险,您本不该亲自涉险。”琴宗弟子道。 “江献此人,眼高于顶,看似冷漠实则傲慢,但凡有冒犯沧澜者绝不手软,否则也不会让涂山丹忌惮了五百年。可他却能让闻人渡大闹青云大比,还带了个人离开。”蓝衣青年指尖抚过那根断开的琴弦,“除却在阿盈面前,他何时如此窝囊过。” “宗主的意思是……” “一个相似的躯壳,便能让他们大打出手,当真是枉费阿盈多年栽培。”蓝衣青年轻声道,“可我总觉古怪,更不信阿盈亲手带大的师弟会用替身去折辱他。若想知道真相,就要先把水搅浑,再趁机混水摸鱼。” 他从袖中摸出一颗留影石,丢进弟子怀中。 “将留影石中人作画,送去无双殿。记住,要让那位秋殿主自己撞见。”蓝衣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独乐,不如众乐。” “宗主英明。” “不过是略施浅薄手段。”蓝衣青年看了眼琴身的剑痕,“若是阿盈还在,定能想出比我巧妙百倍的法子来搅浑这池水。” “宗主与谢道长的情分,从来不比江剑尊少。”弟子知他又想念起谢盈,连忙安慰,“想当初,宗主与谢道长也是在青云大比上一见如故引为知己,那年谢道长夺魁,宗主虽输,却也得了一段缘分,那个时候江剑尊可都还没拜入沧澜山呢!” “师尊总是说,有情而无执念,才是琴道。”蓝衣青年闭了闭眼,“可大音希声,知己寡闻,执念本就无从消解。” 若想无执念,除非从一开始,他便不曾遇见谢盈。 …… “咳咳……”谢盈突然停下脚步,低低咳嗽起来。 【宿主是不是受了内伤?宋吟时的大音希声阵最易乱人心神,就算破解,因此走火入魔者数不胜数,宿主在阵法里看到了什么?】 “汪……”怀里的小狗也探出脑袋,歪头盯着他。 “无事。”谢盈将小狗的脑袋按回去,温声道,“这具身体经脉狭窄,难以承受剑界释放的剑意,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倒是吟时,多年不见,琴音比之从前,更显精进。” 【他都差点让你出事,你还夸他。】系统冷哼,【宿主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他若知晓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像宿主这般不在意,一旦生出心魔,又是一桩情债。】 谢盈微笑:“他若因此生了心魔,也只能怪你们系统无能留我于此,日后哪怕要算账,这桩罪孽也得算到主系统头上。” 系统:【……好像有道理诶。】 【算了,我说不过你,商城里有疗伤的药,你像夸宋吟时那样夸我一句,我就不要你的积分了。】 “谈积分,未免太伤感情。”谢盈眸中微微浮出些失望,叹息道,“本以为我与系统已是生死之交,情谊无价……罢了,你觉着你我情谊该值多少,便扣多少积分罢。” 【……】 【下不为例!】系统气鼓鼓丢出一瓶疗伤丹药,【也不知道你积累这么多积分不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谢盈那些年虽从不做任务,但由于白月光人设远超主系统评判标准,结算时曾奖励了一笔不菲的积分,系统馋了许久,可重生以来,谢盈愣是一分都不曾花过! 被系统恼羞成怒的模样逗笑,谢盈见好就收,服下丹药正欲往盈月阁查探,一只掌心大小的灵鹤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他指尖。 怀里的小狗好奇地再次探出脑袋,狗的天性促使它想要伸出爪子去扑那只灵鹤,又被谢盈眼疾手快按住。 “乖一点。”谢盈淡淡道,“听话乖巧的狗,才讨人喜欢。” “汪!”小狗摇了摇尾巴,窝在他怀里不再乱动。 【这是什么?】 “沈自如的传信。”谢盈掐灭灵鹤,继续往盈月阁走去,“问我何时能带白允回洗心宗,三日之内若带不回,便逐我出洗心宗。” 【他自己不敢来,明知魔宫凶险还催你,和让洛长宁去送死有什么区别?难怪是炮灰攻!】 【宿主要回复他么?】 “系统如何判定洛长宁的人设崩坏?”谢盈问。 【相关角色察觉到异常即为人设崩坏。】 “这样啊……”谢盈又问,“那若是,能察觉到异常的相关角色死了,又该如何?” 第26章 【宿主……你这是什么意思?炮灰攻要在六攻修罗场后才会下线呢,你千万别胡来。】 “我只是问一问罢了。”谢盈眼底泛起冷意,面上依然带着淡笑,“毕竟我是洛长宁,怎么舍得对他做什么。” 第22章 他的眼神,和谢盈一样残忍 系统松了口气。 每次宿主的语气越是温柔,它就越不安! 【宿主,你真要带着这只狗啊。】 “不行么?”谢盈笑吟吟地探出指尖,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纵使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将它随意丢在魔宫里自生自灭。” “汪。”小狗夹起嗓子,尾巴摇晃不停。 【你平日里就嫌我话多,说我吵,这么小的狗,只会更吵,你有我还够闹腾么……再说了,它连魔气都能吃,肯定不是什么好狗!】 “莫说吞魔气,只要我的救命恩人愿意听话,便是吃魔肉喝魔血,也是乖狗一只。”谢盈捏了捏小狗的后脖颈,逗弄道,“是不是啊?小救命恩人。” 小狗听不懂,不妨碍小狗冲他摇尾巴,“汪~” 谢盈望着它银灰色的眼睛,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就懒得再想了。 总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谈话间,他已走至盈月阁外。 万魔窟三千魔兵尽数被诛,迟早会惊动闻人渡,就算有宋吟时留下的阵法痕迹,可闻人渡对于沧澜山的剑法过于熟悉,保不齐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在他这具身体的本体不在魔宫,就算闻人渡查到他头上,也能假死。 谢盈仰头看了眼头顶圆月的位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白允也该出来了。 念头刚起,白允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只是衣裳整洁,与进去时别无二致。 “白允。”谢盈瞥见他恍惚的神色,温声唤道。 “公子……”白允走过来,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 “魔尊大人不在里面么?”谢盈问。 “在里面。”白允咬住下唇,面色微微发白,“他……我……” 谢盈约莫知晓主线怕是又出了意外,环顾四周,低声道:“先离开此处。” 直到回到住处,白允终于缓过神,一把攥住谢盈的袖摆,眼眸无辜而脆弱,“我按照公子吩咐,放轻脚步靠近寝殿,在床榻上看见了尊上。” “可他像是睡着了,哪怕我走近了他也没有醒过来,我……我就坐在一旁等了一会。” 白允眸光有些闪躲。 因为他不止等了会,还自作主张在床榻边的香炉里放了一把销魂散。 他已经无法忍受被闻人渡当做玩物一般可有可无。 这些年他的身子也算是金贵养着,不似寻常修士那般为了修行风吹日晒,说不定这一次做到底,闻人渡便心动了呢? 他天赋平平,除了这张脸,他还有什么能和谢盈比? 可后来一阵琴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白允尚且来不及对闻人渡做什么,就失去了意识,进入了一个幻境。 他也终于在幻境里,看见了活着的谢盈是何模样。 那一瞬间,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容貌如同一个笑话,难堪得让人只想找条缝钻进去。 那几分相似,是羞耻,更是提醒他何为云泥之别。 他看见谢盈一剑捅穿了闻人渡的心口,可被捅穿心肺的少年跪在地上,双眼里仍旧只有爱意与偏执。 而执剑的青年,眉目淡然,湛然若神,闻人渡心口流出来的血甚至不曾沾染他的衣摆。 白允站在问剑台下,尽管身体与意识都被操控,可醒来后,如何也无法将问剑台上面染魔纹卑微恳求的少年与那个喜怒难测的魔尊视为一个人。 他已来不及生起什么嫉妒,被那样的情形震撼到无法言语。 修仙界本就弱肉强食,哪怕是沈自如也不会为了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怎么会有人,被捅穿了心口,还像一条狗一样去求伤害自己的人别抛下他? 太荒谬了。 谢盈难道就凭那张脸,可以让人对他痴迷至此么? 可震撼过后,白允又不甘心地想,为何他只有五分相似? 倘若他有十分相似,是否也能…… “在想什么?”温和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白允望着面前温柔的青年,神色莫名。 公子也会像闻人渡一样,对谢盈如此痴迷么? 可若不会,又为何要将他当做替身,甚至为了这五分相似,追到魔界来? “我只是在想,魔尊大人如此深爱谢道长,纵使今夜他将我当做谢道长,当真就会对我产生怜惜,而不是……” 而不是将他这个亵渎谢盈的替身杀死么? 白允想要众人追捧,想要高居于云端,想要荣华富贵,可他不蠢。 他不但不蠢,更懂的惜命。 谢盈见他欲言又止,心下了然。 “他若想杀你,在秘境时就不会放过你。”谢盈柔声安抚,擦去他眼下因惊惶而流下的泪,“你吃了他的红糖冰粉,他不也只是吓唬你么?” “对着你这张脸,他如何下得了手呢?” “公子对魔尊大人,似乎很了解。”白允小声道。 【主角受好敏锐啊,我明明记得他的人设是柔弱笨蛋小白花啊。】系统奇异道。 第27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更何况是情敌。”谢盈神色坦然,不动声色转移话头,“你面色不好,盈月阁里,还发生了其他的事么?” 白允想起什么,面色越发白了。 “后来我醒了,害怕魔尊大人发觉,就躲在了屏风后面。”他不敢告诉谢盈自己是在等销魂散的药效发作,只好谎称害怕。 “结果我看见,魔尊大人突然坐起身,口中一直念着师兄二字,然后……然后拔剑捅穿了自己。” “我实在太害怕……就逃出来了……” 谢盈眉头微拧。 闻人渡这又是做什么?难道那个幻境也对他造成了影响? “记住,今晚你一直在屋中休息,不曾去过任何地方。” 白允点头,忍不住多问一句,“公子要离开了么?” “不该问的事,不要多问。”谢盈淡淡扫过他一眼,分明方才还在温柔安抚他,此刻却又一眼冷到人心里。 甚至在某个瞬间,白允几乎能将他的眼神与幻境中谢盈的眼神重合。 同样温柔,同样残忍。 【宿主是要去看闻人渡么?】 “他从来不准任何人入盈月阁,这一剑捅下去到现在魔宫都无动静,若是死了,你我便只能永远困在这里。”谢盈转身走出屋子,隐匿气息躲过巡逻,朝盈月阁飞去。 第23章 师兄,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谢盈推开盈月阁的门时,魔界正好下起了大雨,伴随着雷声轰鸣,恰好掩住了他的脚步声。 寝殿里不曾点灯,少年魔尊坐在床榻边,低垂着头,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腹中依然插着那把曾在沧澜山时的本命灵剑。 因灵剑天性与魔相克,伤口边缘不断灼烧,就连腰腹的衣袍都被灼烧成了灰烬,露出底下的腹肌与无数伤痕。 【经系统检测,生命值已低于阈值,需要人为救治。】 【宿主,还是你了解他,若是没来,明天就该给他收尸了。】 让自己死一次去地府找谢盈这种事,闻人渡未必就做不出来。 谢盈缓步走过去,垂眸扫过他腹部插着的灵剑。 那灵剑似有感应,剑柄在他握住时发出惊人的烫意。 【宿主,系统商城有止血——】 不等系统说完,谢盈手腕微微用力,竟直接将剑拔了出来。 耳边是闻人渡骤然发出来的一声闷哼,他笑吟吟道:“我要用药时你问我要积分,主角攻受伤时你倒是大方。” 【宿主……】 “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盈随手扔掉剑,俯身捏住闻人渡的下巴,将商城兑换的丹药塞进去,“不外乎是主系统的权限只对主角攻受打开罢了。” 【宿主,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每次兑换都需要申请权限。】 “那你之前兑换分身术,是用的什么理由申请权限?” 【……咳,精神损失补偿。】 谢盈伸出指尖,搭在闻人渡脖颈处的脉搏上,“经脉的乱象已缓解,应该无事了。” 【系统检测到主角攻生命值回到阈值内,宿主我们可以离开了。】 谢盈本就不想多待,转身准备离开,谁知本处于昏迷的人蓦然伸出手,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腕。 “……师兄,是你吗?” 【宿主别慌,他刚刚从床榻上摔下来的时候摔倒了脑子,现在又失血过多,意识还不清醒。】 谢盈转身,掌心贴在闻人渡额头上。 比那柄感应到他的灵剑还要烫。 “师兄,对不起……”闻人渡眨了眨无辜下垂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谢盈叹了口气,“为何道歉?又为何要捅伤自己?” “我做了一个梦。”闻人渡垂下眼帘,“我在梦里差点伤到师兄。” “作为惩罚,捅一剑不碍事的。” “就像现在这样,师兄不也是原谅了我,才又出现在我梦里么?” 这些年希望被掐灭过无数次,他早已不敢奢求那个人会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能再梦到,已是上天恩赐。 “我何时这样教过你?”谢盈淡淡望着他,“五百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记忆里熟悉的说教语调,却骤然捅碎了闻人渡所有顽劣的外壳。 “师兄……”闻人渡如上个梦境里那般,跪在谢盈面前,将头埋在他腰际,声音已经染上哭腔,“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江献和秋无际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撒谎,他不要脸!明明是他和妖界那个合伙去骚扰仙门百家!原书里写的清清楚楚,没有一桩怨了他!】 “可当初他被赶出沧澜山,的确是我冤了他。”谢盈抬手,温柔地抚摸少年的发丝。 【宿主,你不会又心软了吧?】 谢盈轻叹,“会哭的孩子,总是会格外惹人疼爱一些。” 恰逢此时,一道闷雷砸在屋顶,闻人渡抱他的双臂愈发收紧了。 “师兄,我怕。”闻人渡颤声道,“没有师兄在,魔界的雷声一直都这样可怕。” 【你信他装的!他打雷时杀人放火的少了吗?】 【哼,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宿主,你不会真信了吧?】系统阴阳怪气道。 “师兄,以前在紫微峰,你都会吹笛哄我睡觉。”闻人渡用脸颊蹭着他的腰封,比咬着他衣摆叫唤却无人理会的黑色小狗还要可怜,“今日,师兄再吹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第28章 望着递到他面前的玉笛,谢盈笑了笑,接过来,“好。” 【宿主——】 “你不是说他脑子不清醒么?”谢盈淡淡道,并不似方才温柔,“希望他能因为这个‘梦’安分一些,不要再惹麻烦。” 轻缓温和的曲调,正是当年谢盈第一次哄少年睡觉时所吹的催眠曲。 直至腰间抱着他的力道缓缓松开了,谢盈方才停奏。 【宿主,你刻意吹的催眠曲吧?】系统轻哼。 “若不这般,如何脱身?”谢盈扯下腰间的手,将闻人渡扶上榻,转身毫不迟疑离开。 …… 已经走出很远,系统突然大叫。 【宿主!你忘记把笛子还给他了!完了完了,他又要发疯了!】 低头瞅了眼掌心的笛子,谢盈无奈扶额。 习惯成自然,的确是他疏忽了。 “一刻钟了,凭借闻人渡的修为,现在脑子应该清醒了。”谢盈若有所思,冷不丁轻笑一声,“索性吟时今日不是潜入了魔宫么?引我入阵,付点报酬,想来也不算过分。” 【宿主你又要他替你背锅啊?】 “又?”谢盈莫名,“何出此言?” 【你以前下山做任务,总是报他的名讳。】 “那也是形势所逼,沧澜山元婴期以下都禁止下山。”谢盈微笑,“仙门百家总喜欢拿我与他一起做比较,还得了个二君子这么恶心的称呼,我与他既然作风相似,又提前与他商量过,顶个名讳有何不可?” 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每次下山,都会寻些上好的冰蚕丝送去琴音宗作为报答。 既然做了决定,他亦不再耽搁,五指灵力倾泻,在身前划过,五根琴弦赫然显现。 这一招,还是当初第一次青云大比时,吟时教给他的,如今也算有了用处。 指尖轻拢慢捻,一曲高山流水响彻黑夜。 巡逻的魔兵很快被引来。 “谁在那?!” 谢盈转头,与为首的魔兵对上目光,唇角微勾。 “告诉闻人渡,他在青云大比上伤了琴音宗的人,这根玉笛,便是代价。” 高山流水本是名曲,只是在谢盈逐渐没有章法的弹奏下,如魔音入耳,魔兵们捂着耳朵躺在地上痛吟。 【宿主快走吧,你就会这两句,再弹就露馅了。】 第24章 水随天去秋无际 说来也奇怪,谢盈的笛曲,整个修仙界都挑不出一个与之相较,可琴,却是宋吟时教了不知多少回,都无计可施。 “我与吟时,终究还是不同。”谢盈挥散了琴弦,转身隐入黑暗,“古琴,并不适合我。” 回到北角的宫殿时,白允还未睡。 “公子!” 谢盈刚从窗户外走过,就被里面的人唤住。 窗户随即被打开,白允从里面探出头,“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现在是你的魔侍,不回来能待哪里?”谢盈轻笑,从袖中摸出那根玉笛,递给他,“这次可别又被人抢去了。” 白允望着他手里的玉笛,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公子方才出去,就是从魔尊大人那里偷回玉笛么?” “本就不是他的东西,用不上偷这个字。”谢盈眸光柔和,“藏好了,别让他发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白允小心接过玉笛,垂眸看不清神情。 【宿主,你这样会让他误会的。】 “人总是会将旁人无意的举动当做是示好,当做是喜欢,然后在往后每一次忽冷忽热里自我猜疑,患得患失。殊不知,真正的喜欢,从来不舍得让心爱的人伤心。”谢盈脸上笑意不变,眸底流淌残忍的柔光,“主角受的成长线本该是主角攻去推动,但如今,也只能我代劳了。” 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你这是在玩火,会自焚的。】 “我本就将他当做自己的替身在调教,若他明知事实还要想入非非,难道还是我的错?”谢盈贴心地替白允关上窗,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太贪心,可不好。” …… 次日清晨,谢盈没等到闻人渡搜查万魔窟的事,倒是听魔宫里打扫的魔侍说,修仙界又来人了。 “听前去正殿伺候的魔侍说,那阵仗,简直全然没把我魔族放在眼里。”魔侍喋喋不休,见谢盈好奇,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句一句往外倒,“听说那两匹灵兽拉着的马车直接从天而降,连车轱辘上都镶着灵石和金子呢!” “尊上本就讨厌修仙界那些虚伪的修士,这般堂而皇之闯进来,若是虚张声势被尊上砍了头也就罢了,若是真有些本事,怕是今日又没得消停了!” “上次江剑尊来时,死了不少魔族呢,这次不知道又要见多少血。” 谢盈正若有所思,一位魔将便抬着下巴走进来,面上的不耐烦已不屑于遮掩,“尊上要见白公子,不要让尊上久等。” “公子,我……”白允无措地望向谢盈。 “我陪你去,莫怕。”谢盈安抚道。 待跟着魔将走入那间魔气森森的大殿,谢盈抬眸,一眼看见大殿中央犹如鹤立鸡群的青年,不由怔住。 “系统,他为何会这个时候出来?” 【不对呀……按照原书剧情,来魔界偷偷把人带走的是宋吟时才对!哪里会像他这样大张旗鼓,恨不得把找事写在脸上的?】 第29章 纵使殿中无数魔将魔兵虎视眈眈,可殿中负手而立的青年却仍旧气定神闲,视若无物。 他背对着殿门,谢盈只能瞧见那熟悉的深紫色道袍与那人头顶璀璨雍容的金色道冠。 似是听见动静,青年转过身,下身衣摆处镶着金丝的紫色祥云也像是灵动起来,随之摆动。 剑眉深眸,丰神俊朗,额间金色纹章更显矜贵,加之身形挺拔高大,整个暗沉沉的魔宫都被他照耀得亮堂晃眼起来。 “喏,这就是你要的人。”尊位上,闻人渡翘着二郎腿,支着头,散漫道,“趁着本座心情不错,赶紧认领完就滚,免得本座反悔,你也别想离开魔界。” “想留我在魔界,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秋无际抬步朝白允走去,可刚走到一半,又停下来。 “怎么,又不想要了?还是秋殿主心疼那三千件法器了?”大殿一侧的右护法抱胸冷笑。 “不知秋殿主要我是想做什么?”白允从见到青年眉心纹章起,便已猜到对方身份,主动上前几步,略低下眉目,露出微红的耳尖。 他一直记得,绿衣公子说,他这个角度,最像谢盈。 “闻人渡。”秋无际只看了白允一眼,便扭过头,面色极冷,从袖中摸出一枚储物戒,随意往一个魔将怀里一丢。 “你若嫌少,大可直说,不必拿一个赝品来糊弄我。” 闻人渡无辜眨眼,唇角却勾起恶劣又天真的弧度,“这话本座就听不明白了。你既然要交易,又舍得给出这么多宝贝,本座自然诚心诚意挑选了还算上乘的赝品赠你咯。” “怎么到头来,秋殿主还想用无双殿那些明码标价的仙器——”闻人渡没忍住乐出了声,头顶的马尾随之晃了晃,“换真正的无价之宝呢?” “还是说,在秋殿主心里,那个人也可以是用你的金山银山去估价的?若他知晓,就算人此刻就在我魔宫,怕是也不会跟秋殿主走呢。” “……” 秋无际冷着脸没说话。 他从未觉得那个人可以用银钱珍宝去换,只是三界和平不易,闻人渡又松了口,他才会认为,是闻人渡嫌少。 可试想,若是谢盈真的活回来了,闻人渡这个死绿茶怕是早就藏着掖着,哪里还会如此大张旗鼓在生辰宴上供人取乐。 麻木过了五百年,他竟一时不察着了某些人的道。 秋无际想起无双殿里突然被他撞见的画像与四起的流言,心中冷笑。 也只有玄都和宋吟时才会这样玩阴的。 等解决完这事,再去算账不迟。 “他就算因为生我的气不和我走,也不会留在魔宫日日与你相看两厌。”秋无际微抬下颔,眼神轻蔑至极,直直对上上首闻人渡的目光。 “毕竟,他若是真的这么想与你一起,当初如何会丝毫不给你辩驳的机会亲手打你落崖,又如何会在伤势未愈之时连养伤都顾不上还要捅伤你回修仙界。” “那次我去接他,见他一身血,担忧许久,后来才知,原来是魔血。” 秋无际扫过殿中面色难看的众魔族,轻哼一声,一字一句,“难怪洗了那么久,都洗不干净。” 第25章 我叫谢绿 此话一出,满殿死寂。 上首尊位上,闻人渡面上笑意森冷,站起身。 【宿主,感觉他们要打起来了。】 “打不起来。”谢盈淡笑。 秋无际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被宋吟时当枪使,就不会再让宋吟时得逞。 至于闻人渡…… 一旦主动出手,岂不是说明自己被情敌戳中了痛点? “本座与秋殿主话不投机。”许久,闻人渡懒洋洋开口,“这个人,你还要不要带走?” 秋无际转头,扫了眼白允,冷哼道:“江献连个人都带不走,既然他这么没用,无双殿自要代劳。” 语调中的轻慢毫不遮掩,白允羞愤难当,无声攥紧了袖袍中的手,又倔强地抬着头挺直脊背,犹如一株受辱也不肯折腰的小白花。 “走吧。”秋无际淡淡撂下一句话,转身踏出了大殿。 “和他走吧。”谢盈压低声音,温声安抚,“沈宗主还在等你回去。” 白允见秋无际气宇轩昂,气势与地位,丝毫不逊于魔尊,心中不是没有动心思。 可他尚且不曾在闻人渡这里讨到任何好处,平白遭受了几次难堪与惊吓,如何甘心离开。 谢盈一眼看透他的想法,“白允,谢盈从不会舍不得任何人,在修仙界,感情与真心从来都是最不要紧的,他们只该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 “你想代替他,就该学会和他一样,当断则断,割舍掉那些天真的想法。否则,我不得不重新判断,你是否是一个合格的替身。” “我知道了。”白允心底一沉,委屈地看了谢盈一眼,抬步跟上秋无际,身影很快从大殿外消失不见。 谢盈本欲随之离开,再寻个无人的地方从魔宫消失,谁知刚转过身,身后破空之声已至。 识海里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让人心惊肉跳。 他淡然停在原地,不躲不避,那破空飞来的灵剑正好擦过他的鬓发钉入他面前的柱子里。 “本座有让你走么?”闻人渡散漫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谢盈转身,扮演着魔侍的身份,低眉顺眼,故作惶恐,“不知尊上有何吩咐。” 第30章 “你刚刚是想去哪?”闻人渡从台阶上走下,停在他面前。 “白公子既已离开,奴自然要回去打扫好宫殿了。”探究的目光难以忽视,谢盈仍旧面不改色道。 “魔宫里从不缺一个打扫的魔侍。”闻人渡垂眸,紧紧盯着他淡然的眉眼,“但本座身边,还缺一个会挡酒的。” “尊上说笑了。”谢盈抬眸,忽而一笑,“整个魔界,谁敢逼尊上喝酒呢?” “魔宫里是不缺奴这样一个只会打扫的魔侍,可尊上若缺人挡酒,满殿魔将魔兵,谁比奴更有资格。” 闻人渡盯着他看了半晌,也笑了,周身的压迫感被尽数收走,极具少年气地眨了眨眼,“说了这么久,本座还不知道你的名讳呢。” “奴名谢绿。”谢盈道。 【宿主,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还不如叫谢红呢!】 “……” 闻人渡不置可否,挑眉道:“你姓谢?” “是。”谢盈淡声,“凡间再贵的姓,在尊上的魔宫里也不足为奇。” “本座的心上人,也姓谢。”闻人渡低头,马尾随之蹭过谢盈的肩头,“所以早就下过令,魔宫里,谁也不准姓谢。” 【他还说别人欺负他,结果自己在宫里搞姓氏霸凌!】 “奴失言,其实奴不姓谢。”谢盈微笑,“尊上叫奴小绿便可。” “你不用改。”闻人渡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扬声道,“齐邢。” “尊上,属下在。”一名魔将出列。 “带他去本座的寝殿。” 齐邢神色复杂地应了声。 尊上这又是玩哪出? “在寝殿等我回来。”闻人渡不知为何没再用本座作为自称,垂眸凝视谢盈,眼底神色不清,“以后你就在寝殿侍弄花草,打扫的琐事,不必再做。” 齐邢摸不着头脑,插进话头,“尊上,魔宫里没有花草啊?那棵合欢树是假的,尊上您忘了?” “……”右护法扶额,上前把他拉了下来,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蠢?尊上能不知道有没有?尊上都说有你还说没有?你脑子是被谢道长打坏了五百年还没好吗?” 【宿主,那棵树居然是假的,闻人渡之前居然敢骗你!】系统气呼呼道。 谢盈保持淡笑,看了眼闻人渡不虞的神色,没说话。 那时他身负重伤被闻人渡带回魔宫,闻人渡日日以合欢树难养为由缠着他,又是装可怜又是卖孤儿人设,让他教会如何养树再离开。 殿前那棵合欢树,他日日浇水,原来竟是假的。 就犹如他与主角攻们所谓的缘分,也不过是活在主角受主线里的虚幻背景,一旦深究,便散了。 “奴先告退。”谢盈转身,这一次闻人渡没再阻拦,他顺利离开大殿,由那位魔将带领去往魔尊的寝殿。 一路上,这位魔将来来回回转头看了他不下十次。 “齐大人,奴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谢盈无奈。 “就是觉得稀罕。”齐邢咂摸着道,“你可是尊上带回寝殿的第一个男人!” 谢盈:“……” 系统欲哭无泪:【这话原本是对主角受说的。】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尊上定会留下那位白公子呢。”齐邢摇摇头,眸中浮起追忆之色,“毕竟有五分相似,已是绝色了。” “大人的意思是——”谢盈面露疑惑,“尊上有眼无珠?” “哎哟!”齐邢急得上前就要捂他的嘴,又不知为何不太敢,“这话你可别瞎说,我可没有这意思!” 【五百年了,齐邢的脑子都没有长出来。】 “他是闻人渡麾下最锋利的刃,不需要长脑子。”谢盈意味深长道,“长了脑子,可就要遭人记恨了。” “诶……”齐邢的目光在掠过谢盈的眼睛时忽而顿住,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道,“不过你,明明不像谢道长,往这一站却熟悉的很……。” “难怪尊上会把你留下来。” 第26章 魔血很脏,怎么都洗不干净的 “好了,这里就是尊上的寝殿了。”齐邢在殿门处停下,转身道,“我不方便进去,你自己进去等便是。” “多谢大人。” 齐邢想了想,“门口那棵合欢树,记得浇水,免得尊上责备。” 按理来说,魔族天性慕强,而只有无法修炼的魔族才会去做魔侍,他们最瞧不上这样低等的魔族。 但是不知为何,齐邢一见到这位名叫谢绿的魔侍,脑后被那位谢道长一剑劈出来的旧伤就开始隐隐作痛。 一隐隐作痛,他就心头发凉,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谢盈目送他离开,推门踏入殿中。 【宿主,闻人渡居然骗你,你都不生气啊?】 “他的性子又不是第一天才这样,十句话九句都藏着心眼,否则也不会让仙门百家恨得咬牙切齿。” 谢盈环顾四周,走到一个烛台前,用燃烧的符箓点燃,昏沉的寝殿终于得以看清。 “既然早知他性子,又何必为意料之中的事多费心思。” “说到底,本就无关痛痒。” 若非今日齐邢提起,他早已忘了魔界还有这么一棵合欢树。 【宿主……他故意把你留下,是不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怀疑又如何,只要他不知道我是洛长宁,就永远找不到我头上。”谢盈指尖掐诀,一个泛着微光的传送阵出现在脚下。 第31章 “再留久点,等闻人渡发觉了分身术,才是真的棘手。” 【宿主,你要离开,直接解除分身术回到本体就行了,何必用传送阵多此一举。】 “离开之前,该带走的东西要带走。”谢盈微笑道。 系统一头雾水,直到它跟着谢盈传送到了白允住过的宫殿,看见台阶前摇晃尾巴咧开嘴角的黑色小狗。 【……】 “怎么可以将救命恩人留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呢。”谢盈蹲下身,将小狗抱进怀里,笑道,“是不是啊,救命恩人?” “汪!”小狗蹭了蹭他胸口处的衣襟。 【什么救命恩人,最多算是救命恩狗。】系统酸溜溜道,【你若是喜欢狗,大可去御兽宗挑一只灵宠。】 “灵宠太过聪明,太过聪明的东西不会听话。”谢盈摸了摸黑色小狗的脑袋,“听话忠诚,就算偶尔笨一点,也是讨人喜欢的好狗。” “借你的系统空间一用。”谢盈闭上眼,将小狗丢进了识海里。 “汪!”小狗瞧见识海里发光的圆球,歪了歪头,然后兴奋地扑了过去。 系统狼狈逃窜,崩溃大叫,【宿主,你故意的!】 谢盈笑而不语,随即解除分身术,属于‘谢绿’的分身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尊上,属下去查了,魔宫中并无一个叫谢绿的魔侍。”右护法上前禀报,“并且……” “并且什么?”闻人渡懒洋洋问。 右护法话未说完,齐邢从外边匆匆走进来。 “尊上!” 闻人渡抬眸。 “谢绿不见了。”齐邢伸出手,将一件绿色衣裳递出来,“打扫的魔侍,只在那位白公子住过的宫殿里,找到这个。” “不见了。”闻人渡缓慢地重复完这三个字,走下台阶,指尖挑起那件眼熟的绿色外袍。 他低头凑近轻嗅。 “千步香。” 此香在制作时,因其中放入过痕乌灵草的缘故,但凡沾上半点,便可七日不散。 这种香,只有盈月阁的香炉里才有。 是曾经谢盈还活着时,紫微峰里常年燃着的香气。 闻人渡命人寻了许久,才在人间的一座府邸里,找到了同样的香气,从此日日焚香,就好似香气在,那人便不曾离开过一样。 “千步香……”他攥紧了手里的衣角,指尖微微发着抖。 “尊上……”齐邢疑惑开口,话未说完就被右护法的眼神堵住了嘴。 闻人渡喃喃自语着,冷不丁笑出了声。 笑声由小到大,最后像是笑得直不起腰,闻人渡只得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将绿衣拢进了怀里。 谁知不小心牵扯到腰腹的剑伤,血渗透了白色腰封,继而染红了绿色外袍的一片衣角。 闻人渡停了笑,如黑雾般消散在尊位上。 “你刚刚为何不让我说话?尊上这状态未免太奇怪了。”齐邢不满道,“瞧尊上那失了魂的模样,和兽场里那几头死了主人的魔兽似的,如今仙门百家虎视眈眈,尊上这样的情形怎么能不让我担心?” “蠢货。”右护法摇摇头,径直从他身侧离开,“自己想找死,别拉上我。” 闻人渡一路来到盈月阁里温泉池旁。 他蹲下身将绿衣浸泡在水中,小心翼翼搓洗。 一个时辰后,望着血迹仍在的那片衣角,他有些出神。 果然如秋无际所说。 魔血很脏,怎么都是洗不干净的。 …… 谢盈的本体就藏在魔界外的一处山洞里,在此之前,他特意设下了阵法做了闭关的假象。 只是出来时,却发觉他的阵法外,似乎还多了一层结界。 谢盈左手拎着狗,右手伸出,指尖抚摸过结界外那一层寒霜,若有所思。 “无念海的雪,已经飘到这里了么?” 系统不以为意:【魔界本就是蹭隔壁的朱雀真火才抵抗得住无念海与北域吹来的寒气,这里处于交界,又是三不管,自然会冷些。】 【宿主,既然主角受也离开了,我们回洗心宗么?】 谢盈摇头。 【那还要去哪?】 “秋无际的脾气可不好相处。”谢盈取下腰间的木剑,踩在剑身上悬空,准备御剑飞行,“自然得安抚一下主角受,免得他慌乱之下,说出些不该说的。” 系统也想起刚到魔界那回,再来晚些,白允怕是就和盘托出了。 【宿主你不觉得奇怪吗?江献不好好坐镇沧澜山闭关就罢了,来魔界一趟,打一架就走了,和走过场有什么区别?】 “汪!”小狗叫唤了一声。 谢盈低头,与小狗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对视。 御剑飞行途中,许是因为害怕,小狗整个身子都缩进了他的衣襟里,与温热胸膛直接相贴,此刻又不知为何探出脑袋来。 “走过场,总比他插手打乱主线好。”谢盈不甚在意道。 系统无语:【你对他,未免太不在意了。】 第27章 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取代谢盈 可谢盈又岂止是对江献不在意。 “做白月光也好,炮灰也好,若有一日我当真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沉溺在虚假的喜怒里,便也离失去自由不远了。” 第32章 “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他可以为了自由,为了回家,舍弃任何虚妄的情谊。 在系统的定位下,谢盈很快找到那架耀眼夺目的飞行马车。 只是秋无际定会在里面,他此刻靠近,未免冒险。 【前面就是覆雪城,依照秋无际的性子,一日必要换件衣裳,肯定会在城中落脚的。】 系统所言不假,飞行马车停在了覆雪城外。 谢盈的剑比秋无际的马车要快,他率先进了客栈,在二楼临窗而坐。 刚煮上茶,低头便望见秋无际自马车上下来,兀自往城东最贵价的客栈走去,丝毫没有等候片刻的意思。 随之下车的白允局促又茫然地站在原地,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平日里都有洗心宗的人照顾,更是委屈得快哭了。 “还是这样不懂怜香惜玉。”谢盈刚轻叹一声,一支弩箭便从身后射来。 电光火石之间,谢盈神色骤冷,手随意抓起桌案上的茶盏朝后甩出去。 茶盏与弩箭相撞,瓷片碎裂发出清脆声响,继而双双落地。 “我懂不懂怜香惜玉,似乎与阁下并不相干。”厢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秋无际缓步踏入,神情傲慢如旧,却远比记忆中的要冰冷。 谢盈偏头,并不起身,重新从托盘里拿出一个茶盏,摆在桌案上。 茶已煮好,升腾的雾气遮挡了他淡然含笑的眸子。 秋无际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鬼使神差上前几步,竟还想看清楚些。 然而谢盈已经侧过身,兀自倒茶。 “秋殿主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喝杯茶歇歇。” 秋无际冷哼,“我从不喝这样粗糙的茶。” “殿主勿怪。”谢盈再拿了一个茶盏,摆在对面,“我家宗主实在挂念白公子安危,这才不得不命我一路跟随才肯放心,若是因此让殿主误会,还请见谅。” 谢盈心中也是无奈。 做惯了谢盈,如今重生没多久,他难免总是忘记自己不过金丹修为。 隐藏的身手再高深,也难以让渡劫期的秋无际丝毫都察觉不到。 谢盈倒满了一杯茶,本是最便宜的绿茶,可他沏茶摇香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水汽萦绕在他袖袍间,就连这茶看起来都清香四溢。 秋无际神色变幻,冷哼一声,最终还是绕过地上那堆碎瓷片,在他对面落了座。 以前,他也只会在陪那人时,才屈尊在这样简陋的客栈里喝茶。 可回忆里最难忘的时刻,也不过是与那个人相对而坐,喝一杯让他瞧不上眼的茶。 “你就是那个对洗心宗宗主痴情不悔,连情敌都能卖命的洛长宁?”秋无际嘬了口茶,扬声问,并不在意此话是否冒犯。 “脑子不怎么样,身手倒是不错。”他扫了眼地上的碎瓷片。 “宗主对我有救命之恩。”谢盈笑吟吟道,“救命的恩情,自当涌泉相报,又如何能用私情去报答呢?” “洗心宗在五百年前,也不过是个即将破落的门派,连仙门百家都排不上号。”秋无际轻哼道,眉眼尽是不屑,“若非你拜入宗门上赶着报恩,用洛家留给你的身家去为洗心宗换修炼资源,那个沈自如,和街边乞讨的废物有何区别。” 秋无际从来瞧不上这样的废物。 “宗主如何,门中修士自有数,不劳殿主多费口舌。”他既是洛长宁,自然不能容忍有人这么说沈自如。 尽管心里也对秋无际的话十分赞同。 秋无际的嘴虽毒,但字字皆是肺腑之言,绝不屑于弄虚作假。 谢盈若想套什么话,往往一套一个准,可比闻人渡那个兔崽子容易多了。 “你既不识抬举,我自不会多言,自求多福吧。”秋无际莫名有些恼怒,站起身甩袖离开。 “系统,定位。”谢盈并不在意他的离开,又自顾自沏了一杯茶。 【主角受目前和秋无际的两个侍从一起,在天上人间客栈,天字号房。】 “无双殿,果然财大气粗。”谢盈轻笑。 【宿主既然表明了身份,现在要去带主角受离开吗?】 “不。”谢盈勾唇,“既然有人会送他回洗心宗,我何必上赶着揽活?” 【秋无际那个性子,会送他到洗心宗?】 “白允不是安分的性子,自然会在秋无际面前表露自己与谢盈的相似之处,从皮相到习惯,都不会放过。”谢盈淡淡道,“要么秋无际就和书中所写那样,对这样的替身动了心思,要么就会和闻人渡一样,猜疑是谁在背后指点白允。” “不论是哪种,他都会上洗心宗一探究竟。” 【宿主还是这么了解他。】 “不是了解。”谢盈盖上茶盖,放了一两碎银在桌边,起身走下了楼,“而是秋无际,本就是心思简单之人。” 夜色逐渐浓郁,谢盈御剑飞到白允所住厢房的窗外,指节轻扣窗棂。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窗户很快开了。 “公子。”白允见到他,眼睛不自觉一亮。 谢盈瞥见他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绿色衣裳,眸光微顿。 察觉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白允不自觉咬住唇瓣,“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更像那位谢道长,公子不高兴了吗?” “是不是我穿上,全然比不得谢道长……”说着委屈地低下了头。 第33章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谢盈并未表露任何不悦,仍淡笑着朝他伸出手,“先跟我去个地方。” 尽管眼前之人戴着面具,可眼中如沐春风的笑意,还是让白允脸红心跳。 这样的体会,是在洗心宗与沈自如相处,永远也不曾体会过的。 总有一日,他会知晓公子的真实身份,并且彻底取代那个谢盈。 公子既然愿意教他,想必对谢盈,也未必有多深爱,否则就该和闻人渡一样才对,又怎么会这么温柔地与他相处呢? 他才不信,公子对他没有半分心动! 第28章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谢盈带着人御剑飞行,在城郊的一处山顶停下。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笼罩在夜色中的覆雪城。 此时已是深夜,放眼望去,不过一两处零星灯火。 “这一路,秋无际可曾对你另眼相待?”谢盈收回目光,扭头关切问。 “不曾。”白允提及此事,便不禁委屈,“秋殿主从离开魔宫起,便不曾正眼看过我,公子,难道是我学的还不够像么?” 【宿主,原书中,秋无际走的是口是心非的路子,说不定他只是表面上看着不在乎,其实……】 “这话,哄你自己便罢了,不必说给我。”谢盈无奈叹气。 秋无际的确口是心非,再好的心意到了此人嘴里,也会变成冷嘲热讽。 可再口是心非,若是真的在乎,也不会将白允一个人丢在城外自己离开。 “五分相似已是难得。”谢盈温声安慰,“你不必妄自菲薄。” “可是秋殿主他——” “这位秋殿主看似脾气不好相处,实则最心软。”谢盈抬手,从袖中摸出帕子替他擦去眼泪,“你莫太示弱,越是云淡风轻,越是能让他想起往日的谢盈。” “像公子这样云淡风轻么?”白允疑惑望着他,“每次公子教我如何模仿谢道长,我总觉着,公子比我更像那位谢道长。” 一个书里被作者去掉脑子的小白花替身,竟也会如此敏锐。 “斯人已逝。”谢盈转身,目光望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自己活成他。” 白允无声抓紧了衣袖。 谢盈死了五百年,却还能如此让人念念不忘,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 “那公子知晓谢道长与秋殿主的过去么?”白允眼神带着希冀,“我若能知晓过去,或许可以仿照曾经来打动秋殿主的心。” “过去……”谢盈眼中一瞬间似乎沉淀下许多光影,那些光影穿梭过五百年的岁月汇聚在他眸底,遥远但温柔。 沉吟片刻,他轻笑了一声,“他们的过去有很多,你想从哪里听起呢?” “听说谢道长与秋殿主从一开始,是死敌?”白允试探出声。 若连死敌都能成为挚爱,谢盈能做到,他凭借这五分相似,应能比谢盈做的更好。 白允默默想。 “死敌……算是吧。”谢盈挑眉。 他与秋无际相识,亦是在结识宋吟时的那场青云大比上。 在进入秘境前虽不曾见过对方,但修仙界中不乏将四大仙门各位大弟子放在一起比较的传闻,他与秋无际尤甚。 再加上魁首只有一个,自然如何都不肯相让。 那次的青云大比,所有人都被投放到了一处低等妖兽出没得秘境里。 谁先抢到秘境里唯一一株碧落仙草,谁就是魁首。 碧落仙草由梦魇兽镇守,若想夺得仙草,就得先杀梦魇兽。 谢盈刚与宋吟时商量好对策,秋无际便带着自己的同伴赶到。 “青云大比,可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秋无际扬了扬下巴,“这株仙草,我秋无际要了,魁首,我也要了。” “秋少主说得对,就算拿到了仙草,也没有旁人便不能抢的道理。”谢盈微笑道,“少主若执意在此时与我相争,只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秋无际自然也感应到洞穴外虎视眈眈的一众修士,“你待如何?” “先联手杀了梦魇兽。”谢盈淡淡瞥了眼洞穴外,“然后,杀‘渔翁’。” 鹬蚌相争,若无渔翁,自然不会被旁人占了便宜。 “不愧是陆师叔的大弟子,手段果然利落。”秋无际冷哼一声,算是应下。 秋无际的另一个同伴亦是四大仙门之一长山门的弟子,只是比较沉默寡言,实力亦不容小觑。 四人联手,杀一头梦魇兽自是不在话下。 至于洞穴外蹲守的修士,说是杀掉,但此秘境只拉入了他们的神魂,就算被杀,也并不会真的死去,最多只是神魂受点伤。 谢盈垂首,站在满地尸身中,慢条斯理擦拭干净明月夜剑身上的血迹。 秘境中,此刻已只剩下四人。 明月夜擦拭得一尘不染,却并未入鞘,一如秋无际手中的机关玄铁扇,蓄势待发。 谢盈抬眸,目光在空中与秋无际相撞。 周遭冷寂无声,直至一阵风忽而裹挟着落叶,从二人的视线交汇处划过。 金戈之声骤起,明月夜与无泪扇摩擦出火煋。 那株碧落仙草在两人之间不知被迫轮换了多少回。 谢盈与秋无际不知不觉交战到洞穴深处。 在旁弹琴护法的宋吟时不知瞥见什么,神色骤变,与另一位长山门弟子同时开口。 第34章 “阿盈,回来!”“秋少主,快先停手!” 然而意外瞬息之间便已发生,一条通体漆黑的尾巴从土里钻出,在谢盈与秋无际反应过来前,将二人一并卷了下去。 谢盈的身体重重砸在某块坚硬的东西上,他呕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喂!你快从我身上起来!”秋无际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俊朗的脸上早已布满灰尘,比谢盈还要狼狈。 谢盈恍惚听见他的声音,许久才缓过神,手摸索着给自己垫背的东西,撑起来,方才瞧见身下的秋无际。 只是对方的耳朵,带着些可疑的红晕。 “你……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秋无际喘着气,胸口起伏,神色不善地瞪着他。 谢盈垂眸,发觉自己的手正贴在他微微鼓起的胸膛上。 “多有冒犯,少主见谅。”他面色略带歉意,撑着剑从地上站起。 他们正处于一处不见天日的洞穴里,身侧寒潭里的千年蛇妖不满自己被无视,蛇尾猛然甩出,寒凉潭水洒出,将二人从里到外淋了个透彻。 此刻不是争论口舌之时,若不想被这条蛇赶出秘境丢人现眼,便只能想办法解决。 可此次秘境中出现的都是与他们修为相近的低阶妖兽,这条蛇妖修为堪比人族修士的大乘期。 谢盈已与秋无际使尽办法,两人浑身是伤,道袍破烂,却没能找出黑蛇任何弱点。 谢盈不知想到什么,忽而抓住了秋无际试图发射弩箭的手。 “你……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与我拉拉扯扯!”秋无际神恼怒地抽回手,耳尖通红,“我可不是断袖,就算你这般,我也不会将仙草让给你!” 谢盈:“……” 第29章 谢盈,你骗我 “巧了,我也不是断袖。”谢盈淡笑道,“我只是想拦住你继续做无用之功罢了。” “你有办法?”秋无际顾不得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羞恼,耳尖的红渐渐褪去,“有办法便快说吧。” “我们在外面,是寻不见它的弱点的。”谢盈长话短说,“听闻秋少主的弩箭百发百中,等我入它腹中寻到弱点,接下来便靠秋少主了。” “你疯了?”秋无际急声道,“就算我们现在是对手,我秋无际也不屑于用你的牺牲来换一个魁首!” “少主,不要小看了你的对手。”谢盈握紧了掌心的明月夜,回眸冲他笑了笑,“记住明月夜的颜色,它会带你找到弱点。今日若赢了,你的魁首,有我一半。” 说罢,谢盈化作一抹剑光,佯装去攻击黑蛇,趁黑蛇张开獠牙,遁入蛇口不见踪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间。 修仙界剑修占了一半,并非所有剑修都出自沧澜山。 可沧澜山的剑,的确最快,至今无人超越。 快到秋无际根本无法阻拦。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周身狼狈,调动弩箭的机关,眸光死死钉在黑蛇身上。 直到他在黑蛇蛇身七寸下方瞧见了一抹淡青色的光芒。 虽不及白光耀眼,却莫名让他心头狂跳。 淡青色光芒逐渐亮起来,黑蛇似乎因为吃痛,疯狂扭动蛇身,连带着那抹青光也不停晃动。 秋无际不会允许自己输给谢盈,所以他决不允许这一箭失手。 全身灵力都被他灌注于弩箭箭尖上,直到他隐约之间似乎听见有剑鸣声起。 如同灵魂在这瞬息间有了感应,弩箭离弦而出,在刺透黑蛇蛇身的瞬间,剑光自蛇身里倾斜而出,犹如天光乍破,昏暗无光的洞穴眨眼间亮如白昼。 谢盈便是从这抹剑光里跃起,反手一剑补在蛇身裂开的口子上,蛇血飞溅,蛇头被他斩落,落入寒潭,激起无数波澜。 秋无际愣愣望着他眉心那点红痣,望着他眼角眉梢沾染的艳色,险些忘记了呼吸。 直到那抹身影忽而晃了晃,从半空中跌落,他猛然回过神,飞上前去将人抱住。 “谢盈?!”秋无际抱着人落了地,束手无策,面色焦急,“你怎么样?” “死不了。”谢盈似是抬不起眼皮,头只能无力枕在他肩头,声音亦是有气无力,“放我下来。” “你都这样了,何必逞强?”秋无际皱眉,手越发抱紧了人。 “秋少主,只有断袖才会这样抱着人不撒手。”谢盈盯着他的侧脸,冷不丁轻笑出声,“你是断袖么?” 秋无际如同双手被烫到,放他下了地,别扭地转过身去,“你自己要逞强,若是走不了,可别怪我。” “碧落仙草呢?可曾弄丢了?”谢盈叹了口气。 秋无际冷哼,“都这样还想打仙草的主意?大不了本少主答应你,分你一——” 谢盈忽而身影晃动,就要倒下,秋无际眼疾手快,下意识伸出手,稳稳扶在他的腰后。 刚要嘀咕,谢盈一个大男人腰竟也如此细得惊人,忽而瞳孔放大,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柄穿透他胸膛的明月夜。 “抱歉,在下从无与人共享东西的习惯。”谢盈歉意一笑,抬手温柔地替他拂去发梢上的灰尘,继而指尖挑开他的衣襟,摸出被他护在胸腔的那株碧落仙草。 “仙草,我要。”谢盈将仙草放入储物戒中,缓缓勾唇,“魁首,我也要。” 秋无际腰间的传送玉佩感受到他灵体已被击破,发出灼烫的光。 第35章 胸口被谢盈捅穿了一口子,灌入凉风刺痛心脏。 可除却被剑刺穿的痛,似乎又多了些没来由的酸涩。 他支撑不住,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这预示着他即将被淘汰出秘境,和那些被谢盈淘汰的修士并无区别。 “谢盈。”秋无际对上他微笑之下淡漠的眼睛,每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你骗我。” “秋少主,兵不厌诈。”谢盈无奈笑道。 “我记住你了。”秋无际盯着他,身形被传送出了秘境。 谢盈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扶着洞穴的石壁缓缓滑落在地。 自大比结束,他因在秘境中被蛇毒侵体,神魂损伤严重,昏迷一月方才醒来。 养伤时偶然也听闻过些消息,秋无际自出秘境后便被秋殿主带回了蓬莱山养伤。 因沧澜山元婴之下不可下山的规矩,他们再次见面,已是百年以后。 …… 白允听完他所说的初见,迟疑道:“这般,也能让秋殿主念念不忘?” “感情本就虚妄缥缈,不必太较真。”谢盈不以为意,“你若实在无法理解,也无需纠结,不过一个死人罢了。” “可活人,往往比不过死人。”白允失落垂眸。 “你若执意与一个死人相比,日后便永远只能是他的替身。”谢盈淡声道。 “那公子呢,公子教我模仿他,可若有一日我取代他,你会高兴么?”白允不知为何,心底渐渐生起了一股不安,这迫使他急切地想要去追寻答案。 “会。”谢盈眸光柔和下来。 “为何?”白允不明白,若是爱一个人,为何会亲手让那个人被旁人取代。 “因为我知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旁人的念念不忘与爱慕。”夜风拂起了谢盈的衣摆,“于他而言,被人取代也好,被人遗忘也罢,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自由。”谢盈眼中的温柔笑意终于落在了眼底,“为自己而活的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取代他,我会替他高兴,也替你高兴。” 可白允得到了答案,却并不高兴。 甚至感受到一股莫大的羞辱。 他费尽心思渴求的,却是另一个人嗤之以鼻,瞧不上丢在地上施舍给他的。 这张脸,就是上天对他的施舍! 但他如今已经学聪明,不会将这种情绪表露在谢盈面前。 “夜深了,公子送我回去罢。”白允低声道。 第30章 神魂交融 30  谢盈送人回去后,并未急着回洗心宗。 【目前没有主线要走,宿主为何还不回去?】 “我只是突然有了一些猜测。”谢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月色清冷,身影伶仃。 系统一听见他说什么猜测,心头就不自觉狂跳起来。 【你有猜测便罢了,别来套我的话!】 可谢盈真不说话了,它又忍不住问:【你到底有什么猜测?】 “这段时间与白允相处,不难看出他在洗心宗远没有看上去那样风光。”谢盈沉思道,“至少沈自如只是将他当做金丝雀,从未让白允接触任何与洗心宗有关的事,更遑论耗费宗门资源去让白允修炼。” “如此便矛盾起来,既然他不愿白允脱离自己的掌控范围,又为何会逼迫洛长宁去丹云宗求重塑经脉的药。” “他到底是想要洛长宁求药,还是——”谢盈顿了顿,道,“还是一切不过是借口,他的真正目的是杀死洛长宁呢?” 【……】 【可是杀手是主角受派来的,沈自如未必知情。】 “是么?”谢盈倏然轻笑,“白允连重塑经脉都要依赖沈自如,如果不是那位沈宗主默许,他从何处买来元婴期的高手呢?” 【……】 “你不说话,是默认,还是找不出话来反驳我?” 【……可是,洛长宁舔了沈自如这么多年,洛家的遗产也早已充入洗心宗,他有什么理由杀他?】 “是啊,为什么呢?”谢盈若有所思,“洛长宁马上就是元婴期,天赋修为都不低还对沈自如忠心耿耿痴情不悔,上哪再去找一个这么省心的下属呢?” 【宿主,你别想了,这些与主线无关,你不必在意的。】系统暗自擦了把汗。 谢盈突然道:“你好像很紧张。” “汪!”黑色小狗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夹着嗓子叫唤了一声。 谢盈被转移了注意,“饿了?” 【能不饿吗?从魔宫出来到现在,你就没喂过它任何吃食。】 “想吃什么?” “汪~” 【狗当然要吃肉啦。】 “现在哪里有肉包子。”谢盈拎起狗的后脖子,拐入一条狭小的巷子里,“我可只会做红糖冰粉,不吃,便饿死罢。” 系统本想反驳他,明明还会做长寿面,吃了一次就让人念念不忘的那种。 可回忆起谢盈下面时放糖比盐还要多,又默默住了嘴。 【你既然自己会做,为何以前都让江献偷偷下山去买?】 “因为人与系统不同,人需要记忆堆砌。”谢盈轻盈地跃上院墙,就这样坐在墙头,手中端着一碗从储物戒里变出来的冰粉,另一手往冰粉上浇灌红糖汁。 小狗安静地趴在他腿上。 第36章 “你认为是我非要江献去买红糖冰粉,可于刚拜入沧澜剑宗的一个瞎子而言,这是他仅存的意义与价值。” “他甚至会认为,因为是他,他的师兄才能每日都吃到那一碗最甜的红糖冰粉。” 【看不出来宿主那时居然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连使唤人都能说的如此美好。】 【宿主忘了,他是天定紫微星,就算瞎了眼天道也会让他入沧澜山的。】 或许是因为骤然提及江献,就连天都突然开始下起了雪。 雪花簌簌而下,铺在路上,在夜里好似能发光。 “吃吧。”谢盈端着碗递至小狗面前。摸了摸它的头。 小狗连魔气都能吃,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狗,哪怕就连谢盈都查探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小狗呜咽了一声,低头伸出舌头开始进食。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一道压低的嗓音在大雪与风声里并不明显,但谢盈身为修士,耳朵远比凡人灵敏。 他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精瘦的男人鬼鬼祟祟绕进巷子里,前面的男人不停左右张望,身后的男人低着头,手里拖着一具尸体。 鲜血染污了白雪,尤为刺眼。 “趁着现在入冬下了第一场雪,把他埋了,覆雪城的雪一旦开始下就不会停,待明年春日雪化,谁还能将这笔债赖在我们头上?” “可是大哥……三弟他自从跟着你,惦记着当年的救命之恩,可谓是忠心耿耿,我们又何必——” “你懂什么!”为首的精瘦男人环顾四周,没发觉什么人,方才转身给了身后的男子一耳光,“你把他当三弟,可有想过,若他知晓当年真相,发现我们骗了他,他会不会放过我们!” “这些年他知晓咱们这么多秘密,来日东窗事发,焉知他会不会因为一时气愤和我们同归于尽?你别忘了,当初江家满门惨死,就留下这么一个贱奴,若不是为了探知江家留下的宝物,老子会花费这么多银子去养着他?” “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就算修了仙也是伺候人的命,也配和你我称兄道弟!” “我知道了,大哥……” 两人没再说话,开始利落挖坑埋人。 “你们骗了他什么。”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两人俱是一惊。 “什么人!”其中一人呵斥道。 转头一瞧,却是个戴着面具,举止不凡的年轻人。 身边还跟着一条眼睛银白的狗。 “看你也是修士,应该知道什么是闲事莫管!掺和旁人的因果,来日天劫可不会给你痛快!”为首的男子阴狠道。 谢盈淡淡睨了他一眼,腰间木剑倏然出鞘。 剑芒如流星转瞬即逝,一声惨叫随即响彻寒夜。 那男子倒在地上,右手手筋被削断。 “我从来不喜欢勉强。”谢盈淡笑,“你若宁死不屈,我自当成全你的傲骨。”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来管这闲事!”男人咬牙切齿也想不明白。 谢盈笑而不语,眸光却是冷淡。 他左手指尖微勾,一枚通体血红的戒指便从男人衣襟里飞入他掌中。 “怎么会……江家的通灵戒,怎会与你有感应?!”男人满脸愕然,就连系统亦是如此。 【宿主,你和一千年前的江家八辈子打不着,怎么会有神魂共鸣?】 通灵戒是一件可以看见亡魂的神器,与灵剑一样认主,只认江家血脉。 旁人若想共鸣,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神魂交融,不分你我。 第31章 竹马情谊,不过如此 “你作为系统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会知道。”谢盈淡淡道。 若非方才他的神魂被这枚戒指牵引,他根本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就算这个江家与主角攻中的江献是同一个江家,谢盈从始至终只是扮演一个白月光的角色。 众所周知,白月光是不会与主角受的后宫发生任何关系的。 得不到的,才是白月光。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与这枚戒指产生神魂共鸣呢? 脚边的狗因为血腥气,似乎有些躁动。 谢盈没有杀人的兴致,放任二人离开,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小狗咬住了衣摆。 “怎么?” 他低头与小狗对视。 小狗蹲守在这具尸体旁,银灰色的眼睛安静地凝视他。 “汪。” 它围着尸体走了一圈。 【它是想让你把这个人安葬么?】 “修士不需要安葬,在他死后,身体会化作天地之间的灵气。”谢盈垂眸看着小狗,无奈叹道。 可很多修士尸体在化作灵气之前,就会被妖兽与魔兽分食,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无。 “汪……”小狗失落地低下了头。 “罢了。”谢盈蹲下身,将它拎起,“看在你是救命恩人的份上。” 谢盈将尸身葬在了覆雪城外的一处山头。 【宿主,回去吧。】 系统刚说完,沈自如传来的灵鹤就飞到了手上。 灵鹤被谢盈捏碎在掌心,化作光点消失。 “洛长宁……”他轻声呢喃,“会不会和这个江家家奴一样受人蒙骗呢?” 【……】 【据原书剧情,洛长宁将沈自如当做救命恩人才拜入洗心宗报恩,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四岁,不会认不清人。】 第37章 【而且宿主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些无所谓的事,宿主,你从前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生死。】 “你知道的,我虽然不在意,但至少我有原则。”谢盈意味不明轻笑,“如果我要杀一个人,若找不出他罪无可赦的证据,怎么忍心下死手呢?” 他对沈自如,耐心已经见底。 完美扮演一个人设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洛长宁,要么,让了解洛长宁的相关角色永远闭上嘴。 谢盈耐心时愿意尝试第一种,但他鲜少愿意在这样的事上浪费心思,往往最后都会选择第二种。 他希望,沈自如能永远闭上嘴,不要再妨碍他推动主线。 【宿主,主动杀人,哪怕事出有因,也会加重罪孽。】 “有无罪孽,旁人说了不算。”谢盈转身走下山去,“你说的,也不算。” …… 白允回洗心宗的前一日,谢盈终于以洛长宁的身份在半路现身。 “多谢秋殿主一路护送,白公子交给我便好。”谢盈温声道。 “不必。”秋无际淡淡看他一眼,重新掀开车帘坐回去,“我正好与你们宗主有要事相商,要在洗心宗暂住,你我同路。” 秋无际并未邀请他上马车,谢盈自然不会自讨无趣,转身要走,却被白允唤住。 “洛长老且慢。” 谢盈扭头,只见白允挑起车帘,露出一张病弱清秀的脸。 “此处距离洗心宗尚远,洛长老不如与我们同路。”白允朝他笑了笑,继而往车帘里看了一眼,脸颊瞬间染上绯色,“你若肯,我自会与秋殿主说一声,让你同行。” 谢盈还未说话,马车里便传来秋无际不耐烦的声音。 “你若想与他同路,自行下马车便是,真当我的马车是你炫耀的工具不成?” 秋无际说得毫不留情,但他如今的地位就连江献照样冷嘲热讽,自然没有必要去顾及一个白允的感受。 此前白跑一趟本就心烦,洗心宗的事,他根本就不想管。 可当时在魔宫中,他为了和江献较量,还是顺便将人带了出来。 人人皆说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可是在无双殿,师尊那么多弟子,永远只是冷眼看他们明争暗斗,若无点心机手段,他根本坐不稳少主之位直至继任殿主。 再加上被那人屡次戏弄欺骗,他还不至于连白允那点心思都看不出来。 洗心宗广为流传的竹马情谊,也不过如此。 “秋殿主,我并非此意……”白允咬住下唇,面色霎时苍白,指尖因为难堪,攥紧了车帘边沿。 “孟拂。”秋无际闭眼,曲起指节敲了敲扶手。 一直充当马夫沉默旁观的无双殿长老站起身,看向白允,面无表情道:“白公子,请下马车。” 谢盈站在马车旁,将白允的脸色尽收眼底,上前道:“白公子,宗主已命我备好马车,虽然比不得秋殿主的飞马一日千里,也能在明日赶回洗心宗。” 白允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地下了马车。 飞马拖拽着那顶奢华无比的马车,转眼间消失在天际。 “洛长宁!你别以为这样,秋殿主就会被你挑拨。”白允依依不舍收回模样,转头看向谢盈时,又带上了以往的鄙夷。 谢盈挑眉:“我不懂白公子的意思。” “你故意用自如哥哥的名义来此拦路,不就是想提醒秋殿主我与自如哥哥的竹马情谊吗?”白允越说,越觉得委屈和气愤,“若不是你,秋殿主也不会让我下来!” “嗯,你说的有理。”谢盈轻笑,上前一步,低头俯视他的眼睛,“所以……如果你想同时吊着两个或者更多的男人,就应该学会,如何不让他们发觉彼此的存在,而不是得意忘形,提前炫耀自己的战果。” “你……”白允被他的眼睛看得愣住,总觉得哪里熟悉,待回过神,谢盈已经笑着退开,他愈发气得说不出话。 洛长宁,也敢嘲笑他? “我是真心在劝你。”谢盈笑吟吟道,“若有虚言,全族死于暴乱。” 白允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忍不住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全族?你的全族,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光了,若不是当初你躲在暗道里侥幸逃过一劫——” 白允意识到自己失言,蓦地住了嘴。 “你为何会知晓,我当初是躲在暗道里逃走的?”谢盈脸上笑意仍在,只是眼神瞬息锐利起来。 第32章 光阴酿酒 “我……”白允眸光微闪,又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洗心宗最无人在意的长老如此逼问,蓦地冷哼一声,“这还用想么?若不是有地道,你如何能逃出洛家,又如何能在路上遇到自如哥哥被他所救?” 谢盈笑了,“白公子说的是。” 他上前掀开车帘,转头看向白允,微笑道:“白公子快些上来吧,宗主还在等你回去。” 白允面色不太好,憋着气钻进了马车。 不知为何,自从这个洛长宁从丹云宗回来,似乎不论做什么都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在这个人脸上看见任何挫败落寞的情绪。 最后气到的,只有白允自己。 …… 次日黄昏,初雪将停,谢盈接着人终于抵达洗心宗。 许是秋无际提前抵达的缘故,洗心宗内不似往日那般松散,来往弟子皆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第38章 “宗主,白公子我已经接回来了。”谢盈推开宗门大殿的门,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大殿里,主位上空空如也,而下首左右第一个位子上,分别坐着两个人。 左边位子上的人赫然是提前一日抵达的秋无际。 金冠束发,锦衣玉饰,额间金色纹章耀眼夺目,只是神情略有些不耐。 而右边。 男人一袭黑色道袍,白绸覆目,唇角弧度冷淡,每一根银发长发上都附着着独特的冷冽气息。 哪怕是坐在圈椅上,脊背也永远挺直不会触碰到椅背。 似乎感受到谢盈的目光,男人侧过头,白绸下的眼睛似乎朝这边看了一下。 谢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自如哥哥。”白允一瞧见正站在秋无际与江献之间招待的沈自如,眼睛霎时红了,小跑着过去,被沈自如抱进怀里。 “魔界真的好可怕……”白允哽咽着说。 谢盈见无人理会自己,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面带微笑旁观一切。 秋无际主动来洗心宗,八成是想探究是谁在背后指点白允。 说白了,就是冲他来的。 “可怕?我看倒是未必。”秋无际斜睨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二人,“我到魔宫时,白公子可还不想走呢。” 白允眼中流淌的眼泪尴尬地停滞住,从沈自如怀里退出来,面色涨红。 “秋殿主,我没有……” 秋无际并未再理会他,抬眸看向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 “江献,谢盈若是知道你连个人都带不回来,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将明月夜托付给你?”秋无际挑眉。 江献无动于衷。 沈自如看了眼江献,只觉左右为难,谁都不敢得罪,“秋殿主与江剑尊都是洗心宗的恩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恩人?”秋无际扫了他一眼,“洗心宗给无双殿提鞋都不配,你也配唤本座为恩人?” 沈自如:“……” 沈自如将目光转向江献,然而对方并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 倒是秋无际见江献如此,继续道:“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埋没了明月夜。” “既然如此,你就该交出来。若是我,绝不会让他的佩剑在百年之后就被人遗忘。” “明月夜是他亲手托付。”江献嗓音沉郁冰冷,“秋无际,你未免管得太宽。” 秋无际眸光沉沉,没说话。 殿中忽而就陷入死寂,唯有两股压迫感极强的灵力在无声较量。 虽然谢盈如今不过金丹期巅峰的修为,但他的神魂仍旧是白月光谢盈,拥有大乘期的境界。 是以这样的较量波及不到他,却能让靠得太近的沈自如与白允难以抵挡。 谢盈走上前,淡声道:“二位若是有恩怨,劳烦另寻去处解决,何苦为难洗心宗。” 灵力波动瞬间褪去。 江献薄唇微抿,无人瞧见的袖袍下,指尖无措地攥紧。 “抱歉。”他淡声道。 秋无际眉头微皱,面容浮起一丝怪异。 “江剑尊与秋殿主能来我洗心宗做客,是洗心宗的荣幸。”沈自如适时上前,讪笑道,“此刻天色已晚,洗心宗已为二位备好客房,有什么事不妨明日详谈。” 秋无际率先甩袖离开。 江献随即起身。 目送二人走出宗门大殿,沈自如转头看向谢盈,冷冷道:“这几日江剑尊与秋殿主都会留住,你便好好待在自己屋中,不要出来坏事。” “方才若不是江剑尊不计较,洗心宗怕是都要被你连累。” 白允挽住沈自如的手臂,无辜眨眼,“自如哥哥何必这样说,洛长老也是担心你才出声制止的,你别怪他。” 谢盈敷衍地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他这是什么态度?”沈自如面色微沉。 “或许是自如哥哥话说的太重,洛长老不高兴了。”白允笑道。 沈自如低头看他,蓦地想起什么,“阿允,你在魔界,当真受了很多苦么?” 白允不可置信地抬头,隐隐带上哭腔,“自如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真的相信了秋殿主的话不成?” 沈自如不欲再谈,“罢了,你能回来就好,过去的事不提了。” 目送沈自如离开,白允气愤地将身侧桌案上的茶盏拂在地上,心中委屈难以消解。 就算他有别的心思,可在魔界被闻人渡多番戏弄早已苦不堪言,若是那位公子在,绝对不会像沈自如这般只顾着自己吃醋,一点都不为他考虑! …… 【宿主,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谢盈趁着夜色御剑飞行,无声无息落在了屋顶。 “嗯。”他收剑入鞘,沉思道,“系统,为何我借洛长宁的身体复活,他的记忆却并不完整。” 若是记忆完整,他大可从记忆里找到当初救下洛长宁之人的模样,也就不必像如今这般空有怀疑,却无证据。 【修士与人不同,死时神魂消散于天地之间,宿主虽借尸还魂,可这具身体里的部分记忆因为于原身而言过于珍贵,神魂离体,记忆也随之剥离。】 “没有办法重现了?”谢盈拧眉。 【宿主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么?何必再套我的话。】 谢盈失笑,“变聪明了。” 第39章 他的确想到了填补记忆的办法。 传闻江剑尊有一法宝名曰光阴佩,分为光与暗两瓣,以酒酿之,可得其二。 第一种酒可消解心中万般执念,名为菩提雪。 第二种酒可在梦中满足一切执念,名为水中月。 第33章 在梦中,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不过传闻归传闻,至少谢盈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未见江献给自己用过这枚玉佩,倒是宋吟时常常会来沧澜山替他师尊求一壶水中月。 江献天生剑骨,欲望淡泊,从不饮酒。 【不过宿主,如今你与他修为差距悬殊,这样潜入很容易被发现的。】 谢盈轻笑,“我知道啊。” 【……】 【我可没有什么隐匿气息的道具!】 谢盈笑而不语。 【而且……而且就算宿主隐匿气息,也不可能在江献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走他腰上的玉佩。】 “你说的有道理。”谢盈颔首,含笑道,“所以,你把他迷晕不就彻底解决问题了么?” 【商城里的迷药可迷不了这位江剑尊。】 谢盈瞥了眼面前悬空的淡蓝色光屏,指尖点了点角落里那瓶颜色尤其粉嫩的药,“那这是什么?” 【……咳,这个……这个虽然,的确可以让江剑尊意识模糊,但是后果嘛……宿主你懂的吧?】 “那就这个。”谢盈不甚在意。 【宿主确定吗?万一江剑尊因为失控没了清白,他就要被踢出主角团了,这是严重的剧情错误,会让主系统察觉的……】 【主系统察觉,以后我就不能偷偷给你换道具了。】系统有些委屈巴巴。 “他不会失控。”谢盈眸底一片淡漠,“一个连情骨都没有的人,懂什么是欲望?” 系统其实想说,若因情骨而不懂欲望,又如何会五百年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当真只是纯粹的师兄情谊么? “就这样。”他打断系统的迟疑,“三日之内,我要解决掉沈自如的事。” 若沈自如当真无辜,大不了他再继续演下去,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该去做些什么。 若并非无辜。 那便正好借着因果报应,彻底解决掉这个碍事的蠢货。 谢盈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在书中耗时太久,他的耐心已见底。 【好吧……宿主,要是主系统问起来,你记得说是你逼我的哦……】 谢盈接过那瓶药,拔开瓶塞,往提前掀开的瓦片里倾倒。 细碎的药粉飘散于夜色里。 【少倒些,咳……待会药效过猛,反而起不到意识模糊的效果。】 谢盈收起药瓶,耐心等待。 直到系统计算到药效的时辰到了,他方才跃下屋顶,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中未曾点灯,昏沉一片,隐约可瞧见帘幔里躺着的人。 以前在沧澜山,江献自辟谷后鲜少再睡觉,此刻应是因药效的缘故,方才陷入沉睡。 谢盈感受到男人沉稳缓慢的呼吸,放轻脚步,指尖挑开帘幔,一眼瞧见墨玉腰封处挂着的光阴佩。 俯身欲拿,忽而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脚踝。 低头一看,竟是明月夜不知何时从靠在榻边的剑鞘里跑了出来,见他望过来,更是兴奋地围着他绕了一圈。 “回去。”谢盈压低声音,不容拒绝道。 明月夜不听话,直直往他怀里贴。 若是此时江献醒来,简直无异于不打自招。 谢盈抬手握住剑柄,神魂深处的共鸣烫得让人心惊。 他将明月夜重新收入剑鞘中,淡声道:“不听话的剑,不要也罢。” 此言一出,明月夜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在剑鞘里颤动。 刚让明月夜安分下来,怀里的小狗又从衣襟里探出脑袋,兴奋地左右观望。 眼疾手快捂住它的嘴,谢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准叫。” 系统阴阳怪气道:【早和宿主说了,少养些小猫小狗,他们可不会像系统这样省心。】 重新将小狗塞回衣襟里,谢盈伸手往江献腰间的光阴佩探去。 却又在触及到玉佩的瞬间,手腕被人蓦然攥住,整个人都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力道拽进了床幔深处。 天旋地转间,谢盈已经被原本熟睡的男人压在了身下。 在绝对的修为差距面前,甚至连攥住他的手都挣脱不开。 “不问自取,是为偷。”冷冽的气息迎面扑来,将谢盈完全笼罩其中。 昏暗中,谢盈只能看清男人瘦削锋利的下颌线,以及那从肩头垂落的银色长发。 “这便是洗心宗的待客之道?” 或许是药粉的缘故,江献哪怕醒了,气息也似乎有些不稳。 欺负一个瞎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 洗心宗那么多人,他大可将此事丢在主角受身上,说不定还能拉进攻受的感情线。 可惜那分身术是一次性的,否则此事完全可以做的不留痕迹。 谢盈并不理会,没被攥住的左手不动声色往江献腰间探去,眼里始终只有那块玉佩。 “别动。”江献伸手圈住他不安分的手,呼吸稍稍凌乱,就连低沉的嗓音都染上沙哑。 良久,药效被强行压下去一些,江献恢复淡然,“你想要什么。” 第40章 谢盈沉默片刻,手腕尝试挣脱,示意对方松开他的手。 江献只松开了他的右手,然后在他探究的目光下,从储物戒里摸出了一条银色的锁拷,分别拷在他与自己的手腕上。 谢盈:“……” 系统:【……】 光风霁月高岭之雪的江剑尊,居然随身带着一副用来囚人的锁拷。 “见谅,阁下身份存疑,只得如此。” 谢盈似笑非笑扫了一眼自己亲手带大的师弟,伸出食指,在江献掌心写字。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暴露洛长宁的身份。 写完一句话,谢盈还在想如何编造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江献冷不丁开口:“好。” 甚至没有问任何缘由,便答应了一个盗贼的请求。 冷面冷情的江剑尊,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不待谢盈多想,男人取下腰上的玉佩放入他掌心,未被锁铐束缚的右手微抬,床幔外便飞来一盏茶,正好落在他掌上。 “以茶代酒,亦是一样的用处。” 尚且冒着热气的茶递到他面前。 谢盈坐起身,只当江献的异常是因药粉吸入过量的缘故,将玉佩放入茶中,等待片刻后,低头,一饮而尽。 只是他第一次喝这样的茶,不知如何才能准确看到属于洛长宁的过去。 困意袭来,谢盈眼皮沉重地合上,无力倒进那个气息冷冽的怀抱里。 耳边是男人冷淡的话。 “在梦里,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第34章 恩情错付 火光冲天,黑夜亮如白昼。 年仅十四的少年蜷缩在暗道里,双目空洞透过石门缝隙,望着那群手执屠刀的蒙面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砍下至亲的头颅。 “不对!人数不对,老大,还逃了一个!” “好啊,没想到洛成夜这个老东西居然还留了一手,给我搜!但凡与洛家有关的,一只苍蝇都不能活着逃出这里!” 为首的黑衣人一脚踹开脚边的尸体。 那尸体翻滚到暗道外,死不瞑目的脸透过缝隙,正好撞入洛长宁眼中。 阿娘…… 洛长宁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流出来。 可他不能出声,他必须逃出去,然后按照父亲死前托付,去洗心宗找沈世叔寻求庇护。 洛长宁最后看了暗道外的至亲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洛家地处南疆边界,若要去洗心宗,便得一路往北。 这一路他扮做乞丐,躲过无数追杀,终于抵达落霞镇。 有沧澜剑宗镇守此地,洛长宁仍旧无法安心。 可长途跋涉,他尚且不过炼气修为,早已饥肠辘辘。 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储物戒,洛长宁犹豫片刻,还是从戒中找出来一个不起眼的法器,去了日沉阁拍卖。 此时的他不过十四岁,身为洛家最年幼的公子,何尝吃过苦遭过算计,也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想吃一顿饱饭,就由此引来那些如跗骨之蛆无法甩脱的杀手。 仅存的理智迫使他一路往沧澜山下跑,可方才跑到一半,他便被暗器打中了小腿,踉跄着摔倒在地。 大雨倾盆而下,他滚进泥里,再站不起来。 他只得双手并用往前爬,身后的杀手却闲庭信步,犹如戏弄瓮中之鳖。 “洛小少爷,交出朱雀尾骨,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五百年前,妖王朱雀情劫难渡,距离飞升一步之遥被劫火烧毁真身,神魂入轮回不知何时才能涅槃,而朱雀尾骨便是那时从天而降,有缘被洛家先祖捡到。 修仙界,机缘不是抢便是靠运气,自然捡到谁便是谁的。 那朱雀尾骨中残余的朱雀真火,足以滋养出一个修仙世家,洛家也由此跃入大世家行列,就算比不得四大仙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截让洛家满门付出性命的朱雀尾骨,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交出去! “你们杀了我,也永远得不到朱雀尾骨!”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黑衣人森然一笑,“老二,送他上路!” 长刀雪亮,映照在洛长宁眼底。 他闭上眼,不敢再看,心中恨意沸反盈天,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绝望等死。 可脖颈处迟迟没有痛意传来,反而有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他试探地睁眼抬头,却见一支箭穿透了那黑衣首领的喉咙。 “大哥!”“什么人?!” 一声极为散漫的轻笑透过雨幕传入众人耳中,亦奇异地抚平了洛长宁的心绪。 他转头,只见一人身着绿衣,头戴帷帽,手执银白长弓,缓步从前边的树丛后走出来。 “你们吓跑了我今夜的晚饭,这话应是我问才对。” 一只兔子飞快地从简陋的机关里逃入灌木丛里。 风雨大作,掀起那人身前的帘幕,只叫人瞧见半个瓷白精致的下巴与微勾的唇角,便已不禁惊叹何为湛然若神的清绝之姿。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那人执弓的手背上,又顺着青色脉络蜿蜒而下,滴入水洼里,又像是滴在了谁的心尖上。 洛长宁愣愣望着,连小腿上的痛都麻痹了。 是神仙下凡,来救他了? “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血饮刀法都不认得?我们可是奉命替妖王殿下寻回先王遗骨,你难道想得罪妖界?!”黑衣人老二狠声道。 第41章 “血饮刀法?”那人笑了一下,“诸位既是妖王派来的人,竟然不知,血饮刀法是朱雀一族一脉单传么?” 黑衣人老二低骂了一句,打了个手势,身后数十个黑衣人同时拔刀朝那人攻去。 洛长宁不自觉替那人捏了把汗。 却不是怕那人应对不了,而是怕雨中污泥染脏那人衣摆。 有人此生皆困在雨中,也有人在雨中步伐从容,谈笑间取人性命。 “拿好。”那人随手将手中弓往他怀里一丢,腰间长剑出鞘,宛若折枝起舞,衣袖翩飞间,黑衣杀手尽数被一剑封喉。 见人解决完人转身就要走,洛长宁急忙唤住他,“等……等下,你的弓。” “险些忘了。”那人无奈转身,接过他手里的弓,指尖无意划过他掌心,瘙痒蔓延至四肢百骸。 “不知道长名姓?道长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的!”洛长宁忍着痛站起身。 “报恩?”那人无端发笑,帷幔后的眼睛似乎打量了他一眼,“弱者的报恩,毫无价值,我不需要。” “况且,我本意并非救你,若非他们吓跑了我的晚饭,你是生是死,皆与我无关。” 每个字都那样温柔,又都那样残忍。 可洛长宁却坚持道:“在下洛家洛长宁,今日救命之恩铭记于心,来日定会报答。” 他看了看那人腰间的剑,心头一动,“道长可是沧澜山的剑修?” “不是。”那人立马回绝。 洛长宁还是坚持想要知晓恩人名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腰间通体青色的剑上,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又亮了,“父亲常常称赞,洗心宗少主一手翠微剑出神入画,道长的剑也是青色,不知可否是……” 话未说完,那人已没了耐心,淡笑道:“你若非要如此想,那便是罢。” 说罢,不待他再说什么,御剑离开,快得他根本追不上。 不过无妨,他本就要去洗心宗,待见到沈少主,自然有报恩的时候。 洛长宁走了半月时间,一路东躲西藏,终于抵达洗心宗,并朝守门的弟子出示了父亲托付的信物。 他被弟子领进了洗心宗,亦在宗门大殿外瞧见了被众弟子尊称为少主的青年。 青年仍旧穿着绿色的道袍,腰挂翠微剑,虽然面容远不及他想象中郎艳独绝,却也是俊朗之姿。 迫切于报恩的心在躁动,他从此认定,眼前人就是他的恩人。 第35章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那个沈自如? 谢盈欲再往后看,可梦境到此却开始瓦解。 洛长宁为报恩,在洗心宗百年光阴,最后让他裹着神魂一起带走的,却只有在与恩人重逢之前的须臾片段。 他从未想过,自己认错了人,甚至到死,也不知晓自己付出一切的人,会是造成他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至于为何会是罪魁祸首,从那些黑衣人使出伪劣的血饮刀法开始,谢盈便已明了。 洗心宗培养一批杀手,却刻意让那群杀手仿照妖界最闻名的血饮刀法,无异是想让妖界背负骂名,而洗心宗便可干干净净隐匿其后。 沈自如比起自己的父亲,亦是毫不逊色。 难怪会让洛长宁去丹云宗求药。 丹云宗少主试药成痴,若想求药便要试药,洛长宁此去本就九死一生,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有杀手在丹云宗外等着给他收尸。 冒领恩情,实为凶手,沈自如原来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心有不安害怕被报复,非得斩草除根才能放心。 谢盈的身体在光阴佩的影响下尚未醒来,意识却清醒地漂浮在识海中。 “原来我那时,还做过这样的好事。”他蓦地轻笑出声。 【宿主记性不好,让系统替你回溯一下吧。】 一阵电流声过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据系统的记录来看,那天宿主是被师尊罚了禁闭,受罚中收到妖王阁下决一死战的挑衅书,于是偷偷下山准备赴约。】 【谁知路见野兔,又不想杀生,于是摆弄陷阱等待野兔自投罗网,宿主并为此狡辩自己无辜。】 【宿主的确是因为野兔被吓跑才插手了洛长宁的事,一切阴差阳错。】 【其实就算宿主不插手,按照原书剧情,洛长宁照样会在洗心宗相处的日子里爱上沈自如,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从我重生到现在,原书剧情,何时准过?”谢盈唇角勾起讥讽笑意。 【……那都是意外。】 “意外?”谢盈道,“到底是意外,还是你们系统将人的命运困于书中,本就是错的?” 【就算书中剧情有所差错,可天道存在,本就已注定好了每个人的命运。】系统小声解释。 谢盈敷衍微笑:“你非要如此想,我也无法。” 系统:【……】 …… 谢盈从梦境里醒来,入眼是依然浓郁的夜色,以及淡青色的床幔顶。 强行窥探记忆总会留下些后遗症,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揉太阳穴,却扯到腕间冰凉的锁铐。 “醒了?” 顺着锁铐一路往上,是坐在榻边挺拔的背影。 许是那药粉的药效未散,男人面色虽淡,脖颈处的青筋却鼓起来,好似在竭力压制什么。 谢盈撑着手坐起身,没说话。 第42章 “洛长老,可曾在梦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江献没回头,淡声道。 谢意蓦然抬眼,似笑非笑,“你早就认出了我?” 江献的声音依然毫无起伏:“嗯。” 只是认出洛长宁么? 谢盈心中疑窦骤起。 他试探地拽了拽腕间的锁铐,笑道:“剑尊大人想要制服一个妄图冒犯您的修士,何必要用这样让人误会的法子?” “所谓误会,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献转过头,侧脸弧度被月光描摹,分外冷冽,“洛长老对沈宗主一心一意,又怎会有意误会旁人的举动?” 谢盈顺势低下头,语气染上落寞,“可是宗主对我无意,我怕他知道,更不愿接受我的心意了。” “……” 虽说如今已入冬,夜里更是寒凉,可谢盈还是觉着,屋中似乎冷得与问剑台上的霜雪不相上下。 是错觉么? “你深夜来此借光阴佩,也是为了他?”江献问。 “自然。”谢盈的确是因为与沈自如有关的事,是以答得毫不心虚,“若非是宗主,我大可不必这样冒险来此……所以今夜之事,江剑尊既不曾怪罪,可否替我保守秘密?我怕宗主知晓后,生我的气。” 【宿主,人家是剑尊,你好歹表现出来一点害怕,这样蹬鼻子上脸要求他替你保守秘密,我好担心他一剑了结了你……】 “好。”男人单调淡漠的一个字刚落下,只听一声—— “咔嚓。” 锁铐被解开,谢盈垂眸,将手从里面抽出来。 “你走吧。”江献从榻边站起身,背对他走开几步,“今日之事,我只当不曾发生过。” 目的达到,谢盈也不再久留,下榻一路走至门前,刚要推门,熟悉的笛声忽起。 他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那笛声从外面传来,似乎穿过了冬日浮云与霜雪,跨过山头方至此处。 笛声悠扬,穿云破月,似乎可以吹散心头一切阴霾。 这首曲子,谢盈只教过白允一人,但听过的人却有许多。 他扭过头,扫过江献冷若冰霜的下半张脸,忽而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这笛声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若是扰了剑尊大人休息,岂非是洗心宗的罪过。” “……” 男人沉默不语。 【宿主,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在试探他?】 谢盈续道:“听闻沧澜山有一位前辈尤擅笛曲,不知比之此曲如何?” 不待江献有何回应,系统忽而兴奋起来,【宿主,别管他了,秋无际听到主角受吹笛,已经赶过去了!】 “你如何得知?” 【系统显示,秋无际的心绪发生巨大起伏,定是八九不离十。】 前去查探的念头占了上风,谢盈再瞥向江献时,已无试探对方的兴致。 “今夜多谢剑尊,便不打扰了。” 说罢,他推开门,御剑往翠微峰去。 脚刚落地,衣襟里的小狗忽而开始躁动不安,不停地啃咬他的衣襟。 谢盈低头,拎着狗脖子提出来,上下打量,“怎么回事?” 【看起来……好像是狗的求偶期到了。】 “它看起来像成年了的样子?”谢盈拧眉。 【可能是在江献屋子里,闻药粉的时辰过久的缘故?毕竟只有宿主吃了解药。】 “幼年期的狗,也会受那种药的影响?”谢盈面露古怪,怀疑的目光来回审视不停往自己身上蹭的狗。 第36章 无人可以染指他的东西 【宿主打算怎么办?】 “既然是公狗,或许……”谢盈沉吟片刻,道,“应该给他做个绝育。” 这样方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 但此刻是无法给狗做绝育的,谢盈寻了处荷花池,将狗丢进去。 “汪……”小狗圆溜溜地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撒娇似的呜咽一声。 谢盈从它银灰色的独特瞳色上掠过,心头浮起一丝异样。 “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乖一点。”他温声说完,也不管小狗是否能听懂他的话,转身往笛声传来之处走去。 希望这次,白允不要再让他失望了。 …… 竹林翠微,凉亭之下,白衣少年横笛吹曲。 谢盈刚隐在一处假山后,竹林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在抵达凉亭时蓦然停住。 来人赫然是秋无际。 他神色焦急,带着渴求与期盼,却又在看见凉亭中吹笛的少年后,一切浮出水面的情绪尽数消散,眸底只余失望与自嘲。 笛声停了,白允状若疑惑回头,“秋殿主?您为何会在这里?” 秋无际的目光落在他指尖捏着的玉笛上,神色微沉,“我为何会来此,你应该很清楚。” “他的玉笛,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白允不自觉攥紧手中玉笛,后退一步,“我不明白秋殿主此言何意,此笛自我出生便陪伴左右,缘何就成了旁人的东西!” “……”竹林沉寂几息,初冬凛冽的风穿梭而过,卷起满地枯黄的竹叶与碎雪。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秋无际嗤笑一声,“你的东西?” 他睥睨着白允,犹如看一团肮脏的尘泥。 指尖缓缓转动左手食指上的腾蛇戒指,继而抬手,一条通体鲜红的蛇自戒指中爬出,缠绕住他的食指往前弓起身子,朝白允吐了吐蛇信。 第43章 秋无际虽是炼器师,手上薄茧遍布,但骨节修长,那蛇攀岩在戒指与指节上,平添了一股瑰丽华贵之感。 谢盈站在黑暗中,一眼认出,那是无泪扇幻化出来的灵体。 “此蛇名叫千步,由灵越谷的蛊毒喂食,喜食虚伪之人的心肺,你既说此玉笛是你的东西,那便当着它的面再说一遍。” 话音刚落,那蛇便从秋无际指尖滑落在地,一路蜿蜒爬行至白允脚尖前。 白允面色瞬间惨白,后退几步,双腿发软坐倒在地。 这蛇甚至不及那些大小秘境里奇形怪状的妖兽外形可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颜色鲜妍,可当他对上那双竖瞳时,却觉得浑身发颤,恐惧如死水钻入四肢百骸。 谢盈叹了口气。 他未曾想到,野心勃勃的主角受,会被吓成这样。 秋无际不会真的杀一个无辜之人,这般刻意吓唬,不过是想从白允嘴中撬出身后之人来。 【宿主,秋无际已经是渡劫中期的修为,最好不要冒险给白允传音。】 谢盈自然知晓。 如今他一个金丹,做任何动作,都不会逃过秋无际的眼睛。 但出乎他的意料,白允虽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却咬死了不曾松口。 “玉笛是我的,就是我的!” 他倔强地瞪着眼睛,眼角泪珠未干。 秋无际掀了掀眼皮,眸光冷冷射向他,“无人可以染指他的东西。” 谢盈想错了白允,也想错了秋无际。 五百年过去,他又如何能肯定昔日故人还是昔日模样呢? 【宿主,秋无际动了杀意!快拦住他!】 谢盈抬手抽剑,却已有人比他还要快上一步。 男人白绸覆目,银发黑袍,执剑而立,而他脚边,是被削成两段的红蛇。 “江献。”秋无际眉头压低,眼底杀意更浓,“你移情别恋也好,忘恩负义也罢,都与我无关,但只要你一日佩戴着他的明月夜,你就没有资格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江献收剑入鞘,并未转身去理会凉亭中等待抚慰的少年。 “我从来不会做忤逆他心意之事。” 秋无际气笑了,“难不成我杀一个妄图顶替他的替身,是违逆他的心意不成?” “是。”江献淡声道。 “我真希望他此刻活过来,能亲耳听见这句话。”秋无际冷笑。 江献不语,只是如冰山般挡在秋无际面前。 秋无际掠过他的肩头,看了凉亭里的少年一眼。 “你最好时时刻刻守着他,无双殿的追杀令天亮之时便会传遍整个修仙界,就是不知对于沈自如而言,是白允重要,还是洗心宗重要。” “我也很好奇,江剑尊为了这么一个替身,可以做到何等地步。” 秋无际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 “多谢江剑尊救我。”白允抽噎着上前,双目通红,正要走近,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他咬唇望向江献,神情幽怨。 江献侧过头,淡声:“还不准备出来么?” 假山后,谢盈讶异挑眉。 居然连系统的隐蔽道具都逃不过江献的眼睛了? 他戴上面具,从容走出,淡笑道:“剑尊阁下,幸会。” “公子。”白允转头看见谢盈,也是一愣,心中越发委屈。 难道刚才公子就一直在旁观么? 谢盈转头看向他,上前替他理好衣襟,温声安抚:“今夜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其余的事,不必担心。” 青年的话总是有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魅力,白允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竹林。 林中萧瑟,吹拂起谢盈的衣摆,时不时蹭过江献的手背。 无人瞧见,江剑尊的指尖微微蜷缩。 “剑尊大人是有话要与我说么?”谢盈微笑道。 下一刻,某个熟悉的锁铐就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谢盈面色微冷,笑意不及眼底,“江剑尊何意?” “身为洗心宗的客人,有责任替洗心宗捉拿嫌疑人等。”江献面无波澜,将锁铐的另一端套在自己手腕上。 “我与白公子相识,来洗心宗见他何来嫌疑?反而是剑尊阁下,未免管的太宽。”谢盈淡淡道。 江献:“嗯。” 谢盈被他拽着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周遭只有月色与寒风。 【宿主放弃挣扎了吗?】 “你觉得我现在这具身体,打得过他么?”谢盈微笑道。 第37章 五百年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那怎么办?宿主不是还准备弄死沈自如替洛长宁报仇么?】 谢盈突然站定,锁铐并不长,被拉拽出清脆的声响。 身前的男人停下,偏过头,没说话。 “在下的狗走丢了,劳烦剑尊阁下稍待。”谢盈说完,循着记忆中的荷花池走去。 只是到了荷花池,却未曾见到狗的踪迹。 “既然是阁下的狗,唤它的名字,听见自会赶来。”江献出声道。 谢盈斜睨他一眼,轻笑一声,勾唇道:“小姜。” “汪!”花丛里传来小狗雀跃的叫唤,一团黑影迅速窜出,绕着谢盈的小腿不停摇晃尾巴。 谢盈俯身,抱起小狗,淡笑:“小姜真乖。” 第44章 江献:“……” 【他居然这都不生气诶?】 谢盈瞥了眼继续转过身往前走的男人,“堂堂剑尊,不会为了一只狗的名字生气。” “除了剑道,旁的喜怒怕是难以入他的眼。” 江献命赋紫微,神魂根骨自带正气,邪祟妖魔皆避而远之,只是因为性子过于冷清,旁人总觉得不好亲近。 实则是主角团中唯一一个不曾沾染半分血腥的主角攻。 否则当初在沧澜山上,江献斩断沈自如右臂那一剑,便不会让系统与谢盈那般意外。 不过沈自如是自食恶果,妄图在沧澜山见血,江献出手,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只是今日这事,系统便觉得说不过去了。 【那他还管闲事。】 “主角受的事,怎么能算是闲事呢?”谢盈笑了笑,挑逗般用指尖去挠小姜的下巴。 小狗舒服地在他怀里打了个滚,“汪~” 江献身形微顿,继续朝来时的方向走。 一路回到客房,两人都未曾说一句话,只是此时夜色已深,房中却只有一张卧榻。 难不成让他与江献同榻而眠么? 曾经的谢盈倒是也曾与年少的师弟同榻而眠,秉烛夜谈,但自从闻人渡那个惯会扮可怜的家伙拜入师尊门下后,他便分散了精力,与江献之间便仿佛隔着什么,再未那般亲近过。 他不是毫无察觉,只是就算察觉,也不在乎罢了。 “江剑尊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应不需要床榻酣睡了罢?”谢盈拽了拽手腕上的锁铐,“劳烦剑宗阁下解开,在您的眼皮底下,在下便是没有这锁铐,也是逃不出这间屋子的。” “不必。”江献在榻边坐下,淡声道,“熬夜,会拿不稳剑。” 谢盈:? 【宿主,这话好耳熟啊。】 自然耳熟。 当初江献刚拜入沧澜山时,日日练剑到凌晨,谢盈每日梦中都是紫微峰外的剑鸣声。 于是只好骗江献,熬夜会拿不稳剑。 他说什么,江献就信什么,于是再未在深夜听见剑鸣声。 “剑宗阁下在我身边,也能睡得着么?”谢盈讥笑。 “你会对我做什么?”江献道。 “听闻剑尊阁下天生剑骨。”谢盈在他身侧坐下,偏头凑近他耳边,“在下还未曾见过剑骨是何模样呢。” 江献眼盲,似乎对他暧昧的举动一无所知,侧过头时,鼻尖距离谢盈的鼻尖不过毫厘,“紫色的。” “什么?”谢盈微怔。 “剑骨,是紫色的。”江献淡声道。 谢盈神色变得古怪。 不止江献是天生剑骨,曾经的白月光谢盈亦是天生剑骨。 可谢盈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剑骨是何模样,除非把它挖出来。 江献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箓。 符箓于他指尖无火自焚,灰烬散于空中,竟发出星星点点微弱的光芒,无规律地漂浮,如萤火虫一般。 一如紫微峰上那些,他专门用来哄宗门里不听话的小孩们的萤火。 江献把他当做小孩不成? 谢盈眯了眯眼,暂且记下这一笔,躺进了床榻里侧。 只希望主线尽快结束,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再翻今日的旧账。 好歹是朝暮相处过的师弟,谢盈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气息,困意一旦袭来,便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可他的神魂却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飘去了云端。 …… 谢盈睁开眼,入目是望不到边的桃花林。 而他,正站在唯一一棵合欢树下,手中是一柄通体碧绿的玉笛。 他像是……误入了谁的梦境? 修士的神魂一旦过了化神期,便可出窍,但若是神魂不稳时,便容易被旁人的意念影响,被卷入梦境里。 谢盈仰头,透过合欢树的枝丫,看见了橙红与紫霞交织的天。 这是妖界被朱雀真火烧过后的天。 妖界……他不会是—— 刚想到某个不妙的猜测,他便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谢盈……谢盈是你吗?”男人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带着异常的灼热,“我梦到你了,五百年……我终于梦到你了,你这个骗子。” “松手。”谢盈有些喘不过气,再不挣开,自己怕是就要成为第一个在梦里窒息而亡的人。 “我不松!”男人越发用力,嗓音沙哑低沉,喘着粗气,说着便要咬他的耳朵,“我一松,你就跑了!” 谢盈深吸一口气,已不用猜是哪条狗这么不要脸。 好在梦境里的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不用被金丹期的修为限制住。 他手中聚起灵力搭在腰间的手上,微微扯开一些间隙,终于得以转身,对上那双赤红的眸子,扯了扯唇。 然后一耳光,甩偏了男人的头。 “我说,松手。”他语气依旧温柔,只是凤眸睨着眼前神情痴狂的男人,不曾激起半分波澜。 王寻乌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像是被那一耳光打清醒了。 舔了舔犬齿,他顶着半边脸颊上的巴掌印,回过头直勾勾盯着谢盈,“谢盈,我就知道你没死,差点被你骗了。” 但他很快变了脸色,“你的神魂,为何会如此虚弱?” “是谁敢欺负你?!” 第45章 “没有人欺负我。”谢盈伸手,玉笛抵在对方胸膛上,不让男人再上前靠近。 “你的梦境把我困住了,快点结束,放我离开。”谢盈无奈道。 “五百年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王寻乌脸色一黑,磨着后槽牙道。 第38章 他宁愿自己不是朱雀,而是一只乌 谢盈失笑,“妖王阁下每次见我便是下挑战书,恕在下实在想不出想见你的理由。” “我那是——”王寻乌气急败坏,话到嘴边又堪堪停住,“谢盈,我从未将你视作仇敌,也从未讨厌过你。” “我……你……”他越说越急,桀骜的眉峰死死压住,“你就没有想过,为何我从不下挑战书给旁人,只给你?” 谢盈沉默片刻,无奈叹气,“因为你打不过我,又不服气。” “我从未不服气。”王寻乌赤红的眸子注视他,从他眉心的红痣看到唇角清浅的弧度,喉结滚了滚,“整个修仙界,我就服过你。”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谢盈垂眸,不欲再谈下去,“你应该知道如何将误入的神魂移出你的梦境。” 谢盈迫不及待想走。 这个念头充斥在王寻乌的脑海里,卷起滔天烈焰,如何也无法平复下来。 “若我不想你走呢?”他哑声道。 谢盈轻笑,“小朱雀,话何必说得那样明白呢?我大你四百岁,若是在人间,这年纪都够做你祖宗了。” “况且,我可不曾记得自己何时招惹过你。” 尽管主线里有妖王这么一个主角攻存在,但那时妖界的王还是那位名叫王沉的朱雀大妖,新王迟迟不曾上位,谢盈连王寻乌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新王突然上位,第二日便朝他发来挑战书,如此措不及防,就连谢盈都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妖界新王? 王寻乌一怔,“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谢盈沉默不语,无声回答了他。 “六百年前,妖王寿辰,你与你的师弟,曾替令师前来贺寿。” 六百年前,三界立下的和平契约刚刚续约,仙门百家为表诚意,或亲自到场,或派遣弟子前来妖界贺寿。 师尊当时,的确派了他与江献前去。 谢盈似乎记起些什么,只是唯独没有王寻乌的影子。 只好听王寻乌继续说下去。 …… 鲜少有人知晓,如今的妖王王寻乌虽有朱雀血脉,曾经却并不受妖界待见,因为他的母亲,是一只乌。 谢盈也是通过识海里的原书剧情,才得知这段过去。 乌与朱雀同为鸟类,修行却尤为艰难,能抵达元婴已是族中佼佼者。 其实是乌也就罢了,毕竟乌虽血脉不详,却远比朱雀一族繁衍昌盛,往往群居在妖界最北方的无垠深渊里,也不算孤独。 王寻乌生父是谁已经不重要,因为朱雀一族早已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里尽数陨落,只留下一只朱雀继承王位。 他自幼与母亲在乌族相依为命,凭借着那一半的朱雀血脉,也曾给不祥的乌族带来过好运,族中乌妖因而常常接济他与母亲,日子不算艰难。 可渐渐地,乌族发觉,每每族人遇难,王寻乌都能逢凶化吉,可与他随行的其他乌族,却无妖生还。 他的乌族血脉会引来厄运,可他的祥瑞血脉,却又会吸走身边所有乌族的气运来为自己挡灾,总有一日他会害死乌族所有的妖! 半身祥瑞,终成不祥。犹如一滴墨滴入清澈的水中,总会染污。 流言四起,乌族族长决定,献祭王寻乌与月神,为死去的乌族手足偿命。 王寻乌被绑在木桩上,周身被点燃的火堆却不能伤及他分毫。 在朱雀血脉面前,任何火种只会退避三舍。 可伤不了他,不代表伤不了他的母亲,一只修为低微的乌。 母亲隐忍的痛苦呻吟,让王寻乌红了眼。 那一日,沉寂在他体内的朱雀真火失控,整个乌族,化为灰烬。 包括他本想保护的母亲。 王寻乌跪在焦黑的土地上,却连母亲的残骸都寻不见。 朱雀真火所过之处,只会剩下灰烬。 也是这一日,因朱雀真火自无垠深渊中爆发,引来了那位狐族的族长涂山丹。 涂山丹说他是遗漏在外的妖族王室,应该被迎接回王宫,与那位与他有血脉相连的妖王前辈相认。 好似就如乌族族长所说,他会吸走所有人的气运,来成全自己的气运。 “涂山大人不要弄错了。”王寻乌麻木抬头,看着涂山丹,“我有一半乌族血脉,大人接我入王宫,只会给王宫带来不祥。” 只要是妖界之人,就都听说过那位妖王为情所困,而如今天劫将至,妖王如若想要飞升,怕是难过情关诘问。 涂山丹不过是想做二手准备,而他一只修为低微杂种朱雀,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被带回了王宫,每日浑浑噩噩,逢人便说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久而久之,就算他是涂山丹亲自带回来,王宫中人也逐渐远离他。 这样过去一年,恰逢母亲忌辰,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偷偷准备好了祭拜的东西,却在溜出王宫时,被隼族的少主拦住去路。 同是鸟族,隼族因战斗力而闻名,是妖界最上等的种族之一,自然看不起他这样的乌。 第46章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只害死自己亲娘和整个种族的乌啊。”隼族少主围着他走了一圈,冷笑,“你这样低贱的族类,居然还妄想继承我妖界王位?” “也不能这样说。”一只蛇妖接过话茬,“毕竟他也算是半只朱雀呢。” “高贵的朱雀血脉,就算全家都死了自己都不会死,这样的福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说罢,几只妖皆哈哈大笑。 王寻乌攥紧了拳,还未动手,隼族少主敏锐的目力便已瞥见他动作,轻嗤,“怎么,想动手?” “青蛇,你前几日不是刚学了个什么阵法么?正好拿他试试手。” 青蛇罕见地有些犹豫,“可是今日是大王寿辰,三界修士都会来赴宴,若是事情闹大的话……” “涂山大人用一只杂种来威胁大王,你真以为大王能把他当晚辈看?”隼族少主冷哼,“放过他,三界才会以为我妖族王位什么人都能觊觎呢。” “动手。” 话音刚落,王寻乌脚下骤然亮起繁杂的阵法纹路,金色锁链从地下窜出捆绑住他的四肢,逼迫他跪下磕头。 第39章 他以为谢盈是特意来救他的 王寻乌咬紧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可他的膝盖还是重重砸在了地上。 就连挺拔伟岸的身躯都被迫弯曲成惊人的弧度,额头距离地面不过几指的距离。 “瞧瞧他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隼族少主绕着他慢悠悠走了一圈,唇角恶劣勾起,抬脚踩在他背上,倏然用力。 王寻乌闷哼一声,脖颈处青筋暴起。 堂堂七尺男人,便是死,也不该给这种妖族败类跪地求饶! 下一刻,变故突生。 忽有白色剑芒划破妖界绚烂奇异的天际,径直穿透了那位隼族少主的喉咙。 “少主!”“什么人?!” 几个随从妖侍面色大变,前去搀扶隼族少主,却发觉人已气绝身亡。 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妖族王宫杀妖!这简直是天大的挑衅! “来者何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 王寻乌身上的法阵也被残余的剑气击碎,他缓过气来,顺着青蛇又惊又怒的目光回头望去。 眸光一瞬失神。 那人一袭淡绿色道袍,身姿颀长,如松如竹。 白皙俊美,唇色浅淡,眉心一点红痣,让人心口灼然。 就连妖界最妖异多彩的天色都瞬息失了颜色。 王寻乌的视线不自觉停留在那人的眼睛上。 凤眸含笑,顾盼之间光影交错,似乎看谁都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和深情,以至于让他都错以为,这个人是特意来救他的。 “杀的是谁?”青年轻笑一声,语调柔和轻缓,“约莫是个欺辱弱者的小人罢?杀这样的人,还需要问清楚名姓不成?” “你——”青蛇面色铁青,“你想做救人水火的英雄,也得看看自己杀的是谁!你杀了隼族的少主,隼族上下不会放过你的!” “隼族?”青年迟疑了一瞬。 青蛇以为是他被吓到,正欲说话,青年身侧跟着的蒙眼少年已经淡声开口:“就是十年前上沧澜山妄图强娶师兄,被赶下山的那只隼。” “唔,不太记得了。”青年歉意一笑,“实在罪过。” “今日之事,你们休想就这样算了!”青蛇狠声道。 若不拦下这二人,隼族族长届时定会怪在他身上!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引来了王宫前的宾客。 “怎么回事?”涂山丹在几人簇拥下走过来,目光与绿衣青年一触即分。 “涂山大人。”绿衣青年笑道,“沧澜剑宗前来贺寿,只是瞧见王宫中竟然有人恃强凌弱,欺负一只——” 绿衣青年垂眸,眸光与王寻乌擦过,落在他背后黑色的羽毛上,顿了顿,轻笑,“欺负一只乌。” “师兄,他不是乌,是朱雀。”绿衣青年身后的少年淡声道。 王寻乌留意到他们之间那股旁人无法插进去的亲昵。 他低下头,默默将脊背上的黑羽收进去。 “朱雀?”绿衣青年讶异挑眉,扫过妖界一众,“师弟莫不是眼瞎了,若是王室,怎么会有妖敢冒犯至此呢?” 他顿了顿,失笑摇头,“这不是把王室的脸往地上踩么?涂山大人,您说是么?” 妖界皆知,辅佐过两任妖王的涂山狐族,脾气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涂山丹。 但此刻涂山丹却只是以大王寿辰为由,将此事压下,过后再行计较。 王寻乌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对他而言高不可攀的隼族,在沧澜剑宗四个字面前,也不过轻如鸿毛。 他与那位沧澜剑宗的大弟子,更是云泥之别。 众人纷纷离开,方才踩在他背上的隼族少主被妖侍无声无息拖了下去。 宴席上,王寻乌曾想多次向那个人表达谢意,却根本找不见空隙。 直到寿宴散去,他都不曾与那个人说上一句话,更不曾被正眼看过。 后来偶然有一次,他听涂山丹身旁的狐族书童提起,才知道,这从来不是什么英雄救人的戏码,不过是涂山丹与沧澜山之间的一场交易。 妖王继任几百年,别说妖后,偌大的王宫,就连一个美人都不曾有,朱雀血脉后继无人,隼族却繁荣昌盛人才辈出,难免生出夺位谋反之心。 第47章 涂山丹早有察觉,便与沧澜剑宗做了一场交易。 沧澜剑宗想要三界和平,妖界可以延续和平契约,但相应的代价便是,沧澜剑宗要帮妖界铲除异己。 至于他,不过是因为恰好挡了隼族的路,无辜被牵扯其中。 王寻乌刚得知这个真相,心中一片落寞,可他也不知这落寞是从何而来。 “涂山大人要见你。”妖侍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一路跟着妖侍走到涂山大人的居所,却瞧见了一个寿宴结束后便不该再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跟在绿衣青年后的少年。 少年银发盲眼,腰间悬挂着一柄木剑,黑色道袍束着清瘦身形,静静地站在殿中央。 “来了?”涂山丹在首位上坐着,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这位沧澜剑宗的江小道长有事要见你。” 王寻乌转头看向姓江的少年。 只见少年朝他走近几步,声音冰冷:“手帕,交出来。” “……” “什么手帕?”王寻乌嗤笑一声,无声攥紧了袖袍里藏着的白色手帕。 分明是一个瞎子,为何会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能察觉到呢? 这张手帕,是那日寿宴时,绿衣青年自他身边走过时从袖中掉出来的。 他以为无人察觉,如同见不得光的小偷,悄悄将其占为己有。 他以为死不承认就能留住这方帕子。 可眼前的少年只是沉默几息,腰间木剑倏然出鞘,片刻间便将他挑翻在地。 银发少年蹲下身,从他袖袍边缘缓缓抽出那方帕子,指腹抚摸过其上所绣的青竹纹路,确认无损后,方才仔细叠好,放入自己怀中。 “东西已经找到,告辞。”银发少年朝涂山丹点了点头,转身冷漠离开。 王寻乌捂着鲜血流淌的手臂,红了眼睛。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堂课。”涂山丹终于站起身,淡淡睥睨他,“在三界之中,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你拥有朱雀血脉,旁人眼中,你也不过是一只乌。” “一只乌,没有资格将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 第40章 你就那么爱他? 只要他一日是乌,他便永远无法被那个人看见。 可他又同样明白,如果靠得太近,那个人极有可能也像母亲一样,被他害死。 …… 往事如潮水褪去,谢盈见他突然止了声,挑眉道:“怎么不说了?被抢走了帕子,然后呢?” “……”王寻乌垂下眼帘,“然后,自然是我如何大杀四方,让妖族心服口服奉我为王。” “其实我明白。”谢盈话锋一转,“三界相互制衡才是最好的法子,你身为妖王,若与沧澜山交好,会让魔族生忌。” “所以就算你想报当日之恩,也只能在明面上与我为敌。” 王寻乌:“……” 谢盈根本不明白! “所以……你能不能在梦里,多留一会?”他哑声道。 “不能。”谢盈摇头,淡声道,“我还有事要去做。”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王寻乌实在想不到,若非如此,谢盈怎会连复活了都不回沧澜山。 定是在某个地方受苦! “我马上来寻你,我可以帮你!”王寻乌急声道,上前想抓他的手,又堪堪忍住。 “不必寻我。”谢盈看着他,笑了笑,“你好好做你的妖王。” “可是……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王寻乌低声道。 “小朱雀。”谢盈无奈轻叹,“可我不需要你的担心。” “也不需要,你的思念。” …… 谢盈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他出神盯着床幔顶,眼前仍旧是男人那双破碎黯然的红眸。 “阁下与妖王,竟也相识。” 冰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谢盈回过神,转头望去,才发觉自己在睡梦中竟滚进了江献怀里,额头正贴在对方胸膛上。 “……” 他往后退开,坐起身,“江剑尊何出此言?” “方才在梦里,你唤了他的名字。”江献淡声道。 “……”谢盈无奈扶额,呼唤系统,“我喊了王寻乌的名字?” 【喊了。】 【宿主,我怀疑是昨夜我们下的药残余未清,你以前从不说梦话,也不会在睡觉的时候滚进别人怀里。】 【而且江献他还不躲!就这样被你压着睡了一晚上。】系统尤为激愤。 “汪!”床幔外,传来小狗的叫唤声。 谢盈越过江献,刚挑开帘幔,那团黑影就往他怀里一窜。 “莫不是饿了?”他轻笑着抚摸小狗的头,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直到小狗咧开嘴角亲吻了他的脸颊,方才后知后觉脸上的面具不见了。 可身侧的江献却像是无知无觉。 【宿主,你又忘了,他是瞎子。】 【在你说话的瞬间,他就应该认出了你。】 谢盈的确总是忘记。 因为除却初见时江献曾请求抚摸他的脸来记住他的模样,言行举止皆自如,不似寻常眼盲之人。 江献坐起身,将面具递给他。 “……” 江献总是在他掌控之外,这让人并不高兴。 谢盈眼中笑意淡去,“江剑尊原来早就认出了我。” 第48章 “抱歉。”江献显然不擅长道歉,薄唇无措微抿,嗓音低沉,“我并未有意要将洛长老困在此地。” “只是因为——” “江剑尊是在屈尊给我一个人微言轻的长老道歉么?”谢盈打断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男人被白绸覆盖的眉眼上。 “三番两次委曲求全,剑尊大人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给他雕木剑,不仅连他偷光阴佩的事都不计较,还与他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样的事,便是说出去都是会被其他修士嘲笑异想天开的地步。 若非他如今换了具身体,音色与过往完全不同,又有系统掩盖神魂气息,他都要怀疑江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允的笛,是你教的?”沉默良久,江献问。 谢盈一直以来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 “是我。”他大方承认,“我知道这首曲子是那位沧澜剑宗的谢道长所作,所以隐瞒身份故意教给白允,让他勾引秋无际……毕竟秋殿主如何心悦那位谢道长,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难保不会闻曲思故人。” “这样宗主才会被他抛弃,才会知道我才是最爱他的人,有什么问题么?” “……” 又是一阵沉默。 “洛长老,就那么爱他?”江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 “若不是爱他,我为何要做这么多事?”谢盈勾唇一笑,“江剑尊还想知道什么呢?” 江献:“你能不能,吹一次昨夜那首曲子。” 谢盈讶异挑眉。 原书里,因为江献设定里清楚写明,他没有情骨,天生便是修无情道的命,是以哪怕那位大师兄对他而言特别,却也永远无法感受到何为爱意。 直到被白允赤诚的心融化,从而生出情骨。 谢盈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江献没有情骨,是因为当年江献拜入沧澜山时剧情出了差错,那截不该出现的情骨早早就长在了江献身上。 后来为引江献入无情道,他只能亲手,挖去了江献的情骨。 如今那截情骨,应该还埋在桃花树下的雪里。 就连桃树也被情骨上的紫微真气滋养,常年不败。 识海里,系统欲言又止,光球闪烁了几次又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笛子。”谢盈扭头,笑吟吟道,“再者,剑尊阁下想让我吹笛,又准备拿什么来换呢?” 在他这里,除非自己一时兴起,否则一切都该是交易。 没有交易,便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随手便可丢弃。 江献反问:“你想要什么?” 谢盈想了想,柔声道:“正好我需要剑尊大人帮我一个小忙。” “沧澜剑宗与灵越谷关系一向亲密,不知剑尊大人可愿替我引荐一下灵越谷谷主,我想向他求几根傀儡丝。” “傀儡丝?” “白允没能让秋殿主动心,日后只能看着宗主与白允继续恩爱,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谢盈叹了口气,眼中带着试探,微笑道,“所以,只要把宗主做成傀儡,他就只能看到我了。” “剑尊大人,你会帮我的对么?” 江献淡声道:“将活人制成傀儡,天谴难逃。” “当你爱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时,天谴都奈何不了他。”谢盈望着他,口中说着自己如何深爱沈自如,眼底却是毫不遮掩的冷漠,“剑尊大人既然昨夜已经插手帮我,不如便帮到底罢。” “作为报答,那首曲子,我会吹得比白允更像,江剑尊当真不想听么?” 第41章 我帮你 “我方才说过。”江献的声音如刀锋般冰冷,“你若将活人做成傀儡,必遭天谴反噬。” “就算是这样,洛长老也不在意?” “我以为江剑尊要劝我,也该是以正派掌门的身份劝我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谢盈颇有深意地望着他,“难不成我若不遭天谴,江剑尊就会帮我杀人放火么?” “……” 江献袖袍下的手,无声攥紧。 【宿主,要不你解释一下呗,你是为洛长宁报仇,不会遭天谴的。】 谢盈此人,若是一件事要遭天谴,那他宁可借刀杀人,也不会弄脏自己的手。 可如今他戴着洛长宁的面具,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为爱痴魔才会如此。 “江剑尊若不愿帮,便松开锁铐放我离开。”谢盈淡淡道。 江献低头,解开了两人之间的锁铐。 谢盈看着他的动作,并不意外。 毕竟他这位师弟从小被教导着善恶有别,教导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正派剑修,能与一个在洗心宗里算计旁人的长老同榻而眠,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没有杀洛长宁,都是因为骨子里的原则不允许,甚至还想着让人回归正道。 谢盈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关节,转身往外走去。 “我帮你。”男人冷淡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谢盈停下脚步,转头注视江献从榻边站起身,将一支由白玉雕琢成的笛子递到他面前。 “明日同一时辰,洛长老可来此处取傀儡丝。” 谢盈笑了,接过玉笛,指腹不经意从男人冰凉的掌心划过,“那就谢过江剑尊了。” 不论江献是多渴求那首笛曲,还是有其他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最终目的达成,他便高兴。 第49章 于是吹笛时,也认真了些。 毕竟这番交易,他很满意。 只是一首笛曲再悠长,也很快到了尾声。 谢盈放下玉笛,方才发觉屋外不知何时设了结界,将笛声与外界断绝。 屋中静默许久,笛曲余韵仍旧绕梁。 “这首曲子,可有曲谱?”江献问。 “江剑尊用灵越谷的人情换了一首曲子。”谢盈淡笑低头,指腹抚摸过玉笛精细雕琢出来的玉兰花纹,“又打算用什么来换曲谱呢?” 若是寻常曲谱,自然不值钱,但是白月光的曲谱,自然得狠狠宰一笔。 虽然谢盈从不喜欢勉强旁人,但对方若不想付出太大代价,那么从一开始便不该暴露自己的渴望与弱点。 “洛长老……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江献低声说着,语气里带着谢盈不曾察觉的无奈。 “这支玉笛,可否换曲谱?” 谢盈垂眸打量手里的玉笛。 与他曾经常用的玉笛的确不相上下,都是最上品的法器。 他没立刻回答,又听江献说,“不如再做一个交易。” “洛长老带我观光一次洗心宗。”江献取下腰间的光阴佩,放置于桌上,“这是报酬。” 江献好端端的,要逛洗心宗? 【肯定是想偷偷摸摸了解一下主角受这些年生活过的地方!这是主角攻受之间无法控制的吸引力!】系统得意洋洋道。 【而且江献居然愿意不顾原则帮宿主做坏事,肯定也是因为不想再让那个沈自如每天缠着主角受,只是口头上不承认,否则昨天晚上他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到?】 系统自信分析:【综上所述,江献肯定在青云大比的秘境里就开始关注主角受了!】 谢盈:“……”是这样么? 但凡是系统猜出来的,准确度应该不高…… “嗯,越来越聪明了。”他敷衍淡笑。 【那是。】系统冷哼,【也不看看我宿主是谁,我再怎么样,也有宿主一半聪明了!】 谢盈捏起桌上的光阴佩,只觉触感温凉,尚且残余着变异冰灵根带来的寒气。 好东西都送到面前了,自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现在?”他问。 “嗯。” 谢盈于是带着江献逛了一整日的洗心宗,来往宗门弟子但凡遇着,皆面露古怪。 “诶?江剑尊怎么会和洛长老走一块?他难道不知道洛长宁就是个空有虚名的长老吗?” “的确奇怪,昨日江剑尊刚到的时候,宗主明明就吩咐了大师兄带江剑尊好好逛逛,以尽待客之道……结果江剑尊一个眼神都没有理会,害的大师兄忐忑了一天一夜,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江剑尊。” 谢盈在一棵合欢树下停住脚步,摊开掌心,却只能接住一片雪花。 【宿主,你说他一个瞎子能逛什么?】 “这么说主角攻,主系统不会惩罚你么?”谢盈似笑非笑。 【你不说,它怎么会知道!】 “洛长老很开心?”江献突然道。 “江剑尊如何得知?”谢盈收了笑。 “气息。”江献淡声,“每个人的气息,都不同。” “洗心宗不比沧澜山,这是最后一处。”谢盈转过身,望向不远处被内门弟子层层把守的藏珍楼,“洗心宗的藏珍楼,存放着宗门历代积蓄下来的奇珍异宝。” “奇珍异宝,洛氏遗物占了九成。”江献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恰好挡住了肆虐的山风。 谢盈眼眸微眯,“洗心宗何德何能,让剑尊大人屈尊调查这些宗门内务。” “并非刻意调查。”江献低声道,侧头对着他,“随意打听,便能知晓一二。” 谢盈没再说话,眸光在藏珍楼被阵法封住的大门上停留。 许是在幻境里得知自己恩情错付,这具身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不甘与被蒙骗的怨恨灼烫着五脏六腑,令谢盈难以忽视。 但他一拧眉,这些情绪又如潮水般褪去,似乎是怕他难受。 逛完最后一处,谢盈正准备说些客套话脱身离开,识海里的系统骤然响起警报声。 【请宿主立刻前往翠微居!主角受正在遭受危险!】 谢盈当即顾不得江献,御剑往翠微居赶去。 …… 翠微居外被设下了结界,而翠微居内。 “沈自如,你放开我!” “放开?”沈自如冷笑一声,将白允压在床榻上,猛然撕开对方的外袍,“把你放开,好让你再去勾引秋无际吗?” “这些年我千方百计讨好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结果你居然跑去秋无际那里,做一个给他端茶倒水的奴才!” “攀高枝?呵,你别忘了,若不是我宠着你,洗心宗上下哄着你,你什么都不是!” 第42章 他才是天大的笑话 白允修为低微,这些时日一直琢磨着如何模仿谢盈,原本受伤的经脉也未曾完全愈合,此刻被失控后的男人压制,根本无法挣脱。 硬的不行,他只好再次示弱。 “自如哥哥,为何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这样对我?”他哽咽着,两行眼泪滑落面颊。 “不分青红皂白?”沈自如眼中一片森寒,冷笑道,“若非秋殿主今日约我商谈法器交易一事,我也不会亲眼看见你亲口对他诉苦!求他怜惜!” 第50章 “可秋殿主既会允许我靠近,就证明对我有所在意!”白允瞪着他, 沈自如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 “阿允啊阿允,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沈自如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描摹,不自觉露出一丝痴迷,“无双殿早已对你下了追杀令,任何人若能取你性命,便能得无双殿一个人情。” “他不亲自动手,却偏偏要下追杀令,并非是一定要取你性命,但的确可以让你出不了洗心宗。” “因为他不想你这张和谢道长相似的脸在外面招摇!不想你顶着那个人的脸做出丢人的事!” “谢道长……?”白允呼吸一滞,猛然抬眸,“你为何会知晓我与谢盈长得相似?” “……”沈自如微微皱眉,偏过头去。 白允却像是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鼓足力气将身上的男人推开,站起身环顾这间精心打造的竹林别院。 耳边忽而就想起那位绿衣公子曾与他说过的话。 ——“谢盈尤爱绿竹,衣袍也多为绿色。” 他的目光从沈自如绿色的衣袍一路往下,落在男人腰间通体碧绿的灵剑上。 以前从未仔细注意过,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沈自如也尤爱青绿之色! 紫微峰……翠微居…… 他猛然想起什么,手中灵气凝聚,朝墙壁上悬挂的山水丹青击去。 挂绳断开,丹青画随即落下,却露出了后面的另一幅画。 沈自如面色骤变,却来不及阻止,急忙上前将画收起,甚至还能细心地用净尘诀除去画卷上的灰尘。 可白允还是看清楚了,一瞬间莫大的羞辱笼罩住他。 画中,琉璃为瓦黄金为阶的阁楼他从未在修仙界任何一处见过,但那个站在阁楼屋檐上,执剑砍断蛟龙头颅的绿衣青年,他却化成灰都不会认错! 谢盈……只能是谢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谢盈拥有公子的爱还不够,还要用沈自如来羞辱他! “哈哈……”白允突然笑了起来,“什么是笑话?” 他收了笑,歇斯底里捂住头,“我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一直自以为傲的他人追求与爱慕,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他笑话洛长宁将仇人当做恩人,结果到头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 难怪每一次想要出去历练都会遭受沈自如千方百计的阻挠,难怪他在青云大比上被人抓走,沈自如从来不会亲自来寻!因为沈自如笃定他这张脸,不会被妖魔两界为难! “好了。”沈自如神色稍缓,将白允拉到自己面前,“今日的事,便过去了。以后好好待在洗心宗,秋殿主的追杀令就不会妨碍到你,我也会像从前一样爱你的。” 白允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如果有一天,谢盈活过来了,你会抛弃我么?”他轻声问。 沈自如心底霎时生出愧疚,上前安抚,“说什么傻话?其实这些年我们的情谊又何止因为他……” “那你抱一抱我。”白允抬头,缓慢眨眼,“你别那么吓我,我就相信你。” 沈自如松了口气。 心想,总算是把人安抚住了。 他压制了许久的妄念从心底翻涌,忍不住幻想出那个人被自己抱在怀中的感觉。 哪怕五百年过去,他也忘不掉那天。 因仙门百家中总有弟子失踪,他日日在宗门里被父亲训斥得一无是处,心中早已不服气。 为争口气,他与相识的其他宗门弟子便私下结盟,准备查出此事真相。 一路查到此事与四大修仙世家有关,他们便趁机潜入,却不料四大世家早知他们会来,提前设下陷阱。 包括他们在内,在此之前上百名仙门弟子皆是这样被捕。 四大世家暗地里豢养黑蛟,以修士骨肉喂之,欲图引来四大仙门一网打尽。 那蛟龙凶狠无比,四大世家信誓旦旦,却未曾想过会有一日栽在一个单枪匹马闯进来的毛头小子身上。 何止是四大世家栽在了那人身上,被捕的仙门百家弟子皆是见证,那位沧澜山大弟子在结婴后第一次下山,便以一己之力,杀黑蛟,硬生生用手中剑为众人劈开一条生路。 这样的人,便是拥在怀中,也该是刺手无比又让人甘之如饴。 他抱过白允那么多次,终究是太软太娇弱,但也只得如此。 毕竟再没有比白允更相似的人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唯恐让人察觉。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得白允和那个人越来越像,甚至很多次都让他险些情不自禁。 以至于他看见白允肆意接近秋无际,瞬间就想起自己因身份卑微,只能躲在角落里偷看的日子! “阿允,只要你——” “噗嗤——” 沈自如瞳孔放大,低头看着那把插进自己心口的玉簪。 正是他前年送给白允的生辰礼。 “你……为什么……”他一张口,喉间便涌出黑血。 玉簪上有毒。 “自如哥哥,你那么爱谢盈,只可惜洗心宗连给沧澜剑宗提鞋都不配。”白允咬唇,怯怯地看着他,“但是你死了,就可以去地府陪他了,你不高兴吗?秋殿主也好,魔尊大人也罢,都没办法和你抢了。” 第51章 沈自如咬牙:“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 白允见他还能说话,拔出簪子,再次捅下去。 如此重复七八次,男人终于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后没了气息。 他还来不及露出笑容,身后的竹门忽而被人一脚踹开。 转头看见来人,白允一愣,手中玉簪掉在地上,眼泪滑过脸颊,“公子……” 他跑过去,扑进绿衣青年怀里。 “公子,他要杀我,我好害怕……” 第43章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把他引出来的圈套 “系统。” 【宿主,我在。】 【恭喜宿主完成剧情点任务,受发现自己是替身,情绪起伏达到任务标准。】 “替身?” 【虽然有些出入,好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谢盈的目光掠过白允,瞥见地上滚开的画像。 “……” “公子……我不是故意杀他的!”白允见他沉默不语,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好不可怜,“我不小心发现他藏了谢道长的画,还对谢道长有非分之想!我实在气不过他这般侮辱谢道长,就回嘴了几句……” “结果他……他怕我说出去让江剑尊和秋殿主知道,就杀我灭口,丝毫不顾及竹马之情!”白允哭红了眼,“公子,没人是真的爱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谢盈轻叹,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帮他擦眼泪。 “别哭,别怕。” 同时在识海里问:“系统,商城里有没有测谎仪?” 【……】 【我是系统,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而且宿主明明心里就有数,真的需要测谎仪么?】 “我这不是怕冤枉主角受么?”谢盈无奈。 【刚刚系统的确检测到主角受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应该没有撒谎。】 “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允任由他擦干净眼泪。 “感觉你可能会出事,便来了。”谢盈垂眸,将他手心染血的玉簪抽出来,用帕子替他擦干净手。 “那……现在怎么办?洗心宗的人若是知道我杀了自如哥哥,肯定不会放过我的!”白允缓过神来,便开始慌了。 说着,他忽而一亮,“我们把洛长宁骗过来,嫁祸给他好不好?” 谢盈:“……” “他爱慕宗主人人皆知,并无杀害沈宗主的理由。”谢盈瞥了眼沈自如到死都无法闭合的眼睛,眸中划过冷意。 “谁说没有?”白允弯唇笑了,“他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把灭门全家的仇人当做恩人,爱了几百年呢。”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瞎说。”谢盈淡淡道,抽回手欲去查探沈自如的尸体,又被他拦住。 “谁说没有证据!”白允得意地抬起下巴,“之前沈自如带我去过藏珍阁,顶层的暗室里,就藏着洛氏灭门的证据!” “只要给洛长宁看,就不信他不会恨沈自如,到时候骗他来翠微居……”白允说到一半,顿了顿,小心翼翼看向谢盈,“公子,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恶毒?” “先处理好眼下的事,再谈其他。”谢盈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去查探地上的尸体。 胸口与嘴角流出的血皆发黑,应是中毒而亡。 他施了个净尘诀,又合上沈自如的眼皮,让尸体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一般。 虽然他早已动了帮洛长宁报仇的念头,也应付不来这样措手不及的意外。 若想将死人制成傀儡,可比用活人难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与江献的交易,怕是得再加上一些筹码。 谢盈将尸体搬到了榻上,放下帷幔,看上去就像是人在里面沉睡。 “你如何发现沈宗主藏的画?” 白允迟疑片刻,道:“他今日见我与秋殿主在客院煮茶,便强行将我带回翠微居,与我争吵,谁知争执中不小心打掉了墙上的画……” “秋殿主?”谢盈拧眉,转头看他,“昨日他还要杀你,今日为何会放你进客院煮茶?” “我,我也不知,但的确今日秋殿主对我还算主动,只是不巧被自如哥哥看见了。”白允小声道。 “不巧?”谢盈念完这两个字,叹了口气,“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碰巧的事。” 尤其是秋无际这般憎恶分明的人,绝不会对讨厌的人有半分好脸色。 除非,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一个把白允背后之人引出来的圈套。 秋无际笃定他不会放任白允不管,又猜到他就潜伏在洗心宗。 就算今日没能把他逼出来,明日也会有其他的手段。 下一刻,灵力波动自头顶扩散,包裹住整个翠微居。 谢盈抬头,从窗棂的缝隙里看见了一个形状若金钟罩的法器。 “你终于肯现身了。”秋无际从门外踏进来,居高临下打量他,“当真是让我好找。” 谢盈神色微冷,将白允拉到自己身后。 “在下不过一介微末之身,何必劳烦秋殿主如此费尽心思。” “我实在好奇,阁下区区微末之身,竟能对我的故友往事如此熟悉,还教与旁人。”秋无际冷笑,“不过可惜,再如何教他,也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么?”谢盈轻笑,“到底是东施效颦,还是秋殿主根本不曾了解过真正的谢盈呢?” 第52章 “我不了解,难道你一个无名无姓连脸都不敢露的缩头乌龟就了解了?”秋无际面色一沉,眼底杀意尽显,“不论你是谁,今日你与白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宿主,怎么办?】光球焦急地在识海里乱窜。 相比之下,谢盈仍旧神色淡然,“是么?” 秋无际最不缺的就是上品法器,当即不再多言,食指戒指化作铁扇,随手一挥,数枚暗器齐发。 白允躲在后面,下意识闭上了眼。 谢盈缓缓勾起了唇,指尖灵气凝聚,五根琴弦浮现在面前。 他指尖随手一拨,灵力化作音刃,击碎了飞来的暗器。 “宋、吟、时?”秋无际瞥见他空手划出琴弦,每个字都像是从牙根绷出来,“居然是你!” 整个琴音宗,也只有宋吟时能无琴奏响琴音。 可他心底,又莫名觉出一股失望。 他又何曾知道,宋吟时为了加深两人之间的羁绊,早已将自己的独门诀窍教给了谢盈。 【宿主,你又玩这套……幸好我提前屏蔽了你的修为,否则他肯定会知道你是假冒的!】 白允也睁开眼,呆呆望着谢盈,难掩激动。 琴音宗虽不隶属四大仙门,全然是因为四大仙门只有四个位子罢了。 若算五大仙门,他定能位列第五。 他为公子抛弃沈自如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为何不能是我?”谢盈甚至不需模仿,只要他不拿剑,他与吟时的言行举止本就相差无几。 “难怪啊……”秋无际气笑了,“难怪当初你引我去魔界,原来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第44章 月色,雪色,美人绝色 “说不上算计。”谢盈淡笑,“在下不过起了一个头,耐不住秋殿主迫不及待往里面钻罢了。” “你培养这么一个替身,到底意欲何为?”秋无际已然火冒三丈,“他将你视为挚友,你却用替身来辱蔑他!宋吟时,你也配说爱他!” “我不配,秋殿主就配吗?”谢盈掀了掀眼皮,将白允从身后拉出来,苍白指尖捏住少年的下巴抬起,“面对这般与他相似的脸,你都能下得狠手,又对他能有几分真心呢?”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自谢盈离开后,秋无际再未曾体会到这种被人气得要失去理智的感觉。 “你千方百计想引出我,如今也引出来了。”谢盈淡淡道,“你还想如何?” “你不可以再纵容他模仿谢盈。”秋无际沉声道。 “这样啊。”谢盈疑惑抬眸,“那秋殿主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呢?” “……” 宋吟时是谢盈亲口承认的挚友,江献是谢盈的师弟,就连闻人渡都曾经是那人亲手带大的。 可他秋无际呢? 甚至那人离开前几日,他们还曾有口舌之争。 “天道慈悲,绝不会抹去任何人存在的意义。”谢盈指节用力,将白允的下颔转向自己,笑了笑,“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做阿盈的替身。” “白允,告诉他,你为何要模仿谢道长。” 白允被他一双含笑凤眸盯着,早已心动不已,此刻听他这样问,更是脸红着回答:“因为我一直渴望成为谢道长那样的人,幸得公子指点才有今日。” 秋无际:“……” 简直荒唐! 他就不信宋吟时看不出这个白允野心勃勃心怀鬼胎! “很好。”他冷笑一声,“那就看看你能不能保住他!” 秋无际正要召出法器,谁知下一瞬他设在翠微居屋顶的结界法器就被一道剑光击碎。 “江献。”他回头,面色尤为难看。 江献跨过门槛,冷声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还需要我提醒你么?” “……”秋无际神色怔忪。 “三日后是什么日子?”谢盈难得莫名,只好问系统。 【宿主……三日后是你的忌日。】 【按照原剧情,秋无际会在这一日喝醉酒,把白允当做你这样那样。现在看来,这个剧情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我真怕他喝醉了发酒疯把白允杀了。】 秋无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翠微居。 尽管他仍旧穿着那身浮光流动的锦袍,也照不亮眸底的暗淡。 白允松了口气,扯了扯谢盈的袖角,“公子,三日后是什么日子呀?” 尽管知晓对方的身份,可他仍旧没有改口,总觉得这样的称呼比冷冰冰的宋宗主更亲切。 谢盈垂眸,状若惆怅地叹气,“三日后,是他的忌日。” “……”白允攥紧双手,指甲陷入肉里都无知无觉。 又是谢盈! 刚刚用沈自如羞辱完他还不够,还要用什么忌日让公子难过! 白允简直要嫉妒疯了。 为何公子的眼里只有这个死人! “多谢江剑尊解围。”谢盈微笑道。 “柳谷主明日会到洗心宗。”江献从袖中摸出一张信笺,递至他面前,“具体事宜……” 顿了顿,继续道,“宋宗主自可与其相商。” 谢盈接过信笺,扫过其上字迹,不禁讶异。 若只是几根傀儡丝,何需灵越谷谷主亲自前来。 除非是江献传去灵越谷的信笺里,写的是为死人做傀儡。 第53章 “多谢。”他温声道,眼底的温度真切了许多。 “不必。”江献转身,走到门外,“琴音宗与沧澜山的情谊,从来不必言谢。” 说罢,裹挟着属于剑尊的强大威压,御剑离开。 “公子,柳谷主来此,是为了自如哥哥的死么?”白允试探问。 “嗯。”谢盈低头看他,唇角带笑,“他现在还不能死。” 要死,也得把欠洛长宁的都吐干净才能死。 “嗯,我都听公子的。”白允抿唇笑道。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翠微居外又走来了人。 “白公子,不知宗主是否在里面?”是洗心宗大弟子的声音。 白允挡在门口,掩唇轻咳两声,“自如哥哥刚睡下,有什么事先说,等他醒来我自会告知他。” 向来皆是如此,可这一次洗心宗大弟子脸上却露出犹豫之色。 “弟子有很重要的事,必须亲口告知宗主。” “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知道?”白允见他神情闪烁,突然就想到什么,“如果是因为三日后的事,便不必了,自如哥哥说了,以后这件事都不必再烦他。” “白公子您怎知——”那大弟子面色一变,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越发心虚。 果然还是因为谢盈! 白允心中冷笑,又顾及公子还在里面听他说话,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你觉得我怎会知晓呢?自如哥哥说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既如此,白公子务必告知宗主,弟子曾来请示过。” 白允和善微笑:“这是自然。” 等人走了,他迅速关上门走回屋中,却没瞧见那道绿色身影,顿时不甘地咬紧了唇。 公子定也像沈自如一般,惦记着三日后的忌辰,就这样丢下他离开了! 沈自如…… 白允掀开帘幔,面无表情盯着榻上毫无生气的男人。 把他当替身,这便是下场。 公子也把他当替身。 可他随即又想,那怎么能怪公子呢。 至少公子,从来没骗过他。 …… 深夜,月色朦胧,大雪压断琼枝。 凛冽寒风里,隐约传来阵阵铃铛声。 谢盈左手撑伞,右手执一盏灯,不紧不慢走在竹林间已经结冰的路上。 “月色,雪色,都不及美人绝色。”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刻,有人抽走了他手中的伞,“美人便是带着面具,也堪绝色。” 谢盈转过身,仰头对上一双妖冶戏谑的眼睛。 “柳谷主,久仰。” 来人身量略微比他高些,额间与耳垂都坠着腾蛇图案的银饰,脖颈处佩戴的银色项圈与铃铛被风一吹便叮当作响。 “久仰?”男人挑眉,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他头顶,突然笑出声,“谢盈,你是因为死一次后变矮了,所以不敢见人么?” 第45章 天道不容 谢盈:“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宿主你就这么承认了?】 谢盈不甚在意:“灵越谷避世已久,柳听奉也并非剧情重要人物,何必多费心思。” 更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还用认么?”柳听奉又把他手里的灯抢到自己手里,侧身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寒风,“能让江献那个家伙主动欠灵越谷的人情,应该只能是为了你这个师兄吧?” “他未必认出我来。”谢盈淡笑。 柳听奉摇摇头,“当局者迷罢了。” 也不知这当局者迷,说的到底是谁。 “你一点都不惊讶?”谢盈失笑。 他围着谢盈走了一圈,似笑又似感叹,“祸害遗千年,你迟早会回来。” 他看了谢盈一眼,眼底带着谢盈读不懂的情绪。 “叙旧的话,以后再说。”谢盈道。 柳听奉无辜摊手:“人在哪里?” “跟我来。” 对于柳听奉而言,将一个刚死的人制成傀儡,并非难事。 不过一个时辰,方才还毫无生机的尸体便睁开了眼睛,低眉顺目地叫他主人。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沧澜山?”柳听奉将蛊母放进瓷瓶里,然后递给他,“他们……应该都很思念你。” “闻人渡与王寻乌都知道我回来了,但不知我在洗心宗。”谢盈斜睨着他,“我死前见的最后一人是你,他们怕是会来找你。”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柳听奉叹气,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幽怨道,“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以前追着想给你补偿的时候,一声不吭。”谢盈好笑地扯开他的手,“怎么如今倒反过来了?” 柳听奉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垂下眼帘,状若打趣,“那个时候,你也不似如今这般薄情,连回来了都不说一声,平白让人替你担心。” 当初谢盈刚突破元婴,奉师命下山查明仙门弟子失踪一事,一路查到四大世家里。 恰逢四大世家联合举办了饕餮宴,他扮做侍从潜入其中。 所谓的饕餮宴,看似是遍邀宾客品天下美食,实则是品天下炉鼎。 看似是品天下炉鼎,实则是将那些用废的炉鼎丢入琼玉楼底下关押的黑蛟,欲将黑蛟饲养成龙。 谢盈不过元婴期的修为,四大世家中高手众多,他以一己之力掀开了修仙世家的遮羞布,放跑了本该作为食物献祭的仙门弟子,却也被四大世家高手一路追杀,最后重伤跌入某处崖底的河水中。 第54章 然后在灵越谷外的陵水河中被柳听奉救起。 等他醒来时,已是双目失明,经脉尽数碎裂。 系统告诉他,这样逞强都能保全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上天眷顾。 系统责备他为救那些人不顾自己安危,可谢盈只知道,这些四大世家的蠢货,会成为明月夜扬名修仙界的踏脚石。 养伤的那段时日,柳听奉寡言少语得很,不论问他什么,都只是一声不吭地帮他治伤。 或许是因为柳听奉并非任务角色,他在此人面前,也懒得装作一副慈悲良善的虚伪模样,那段时日虽失明,却还算自在。 真心好友难觅,所以后来死前,他见了柳听奉最后一面。 “我那时寡言,不过是怕你听见我声音如此轻佻,便将我当做洪水猛兽罢了。”柳听奉双手抱胸,“毕竟那时把你捡回去,整个灵越谷的姑娘都被你那张脸迷得晕头转向,可想而知你曾经又遭受过多少孟浪的仰慕者调戏。” 谢盈笑而不语。 “行了,你的事我是想不明白,也没法管,”柳听奉将伞塞回他手里,“我走了,有事传信。” 谢盈目送他走远,走回翠微居,便瞧见白允盯着被制成傀儡的沈自如,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你说他,真的死了么?”白允轻声问。 “柳谷主亲手做成的傀儡,不会出错。”谢盈扫过傀儡空洞无神的眼睛,“这些事你不必再操心,再过几日,便该随我离开洗心宗了。” “公子要带我回琴音宗么?”白允羞涩一笑。 “不是。”谢盈摇头,“等解决完洗心宗的事,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你经脉上的伤耽搁太久,寻常丹药已起不到作用。” 白允不解。 洗心宗还有什么事要解决?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眼睁睁看着沈自如在宗门大殿外召集了所有弟子,甚至还请了几位交好宗门的长老来作见证。 见证沈自如在宗门大殿前自述罪己书。 说死去的父亲如何觊觎洛家遗产,如何灭其满门嫁祸妖族,如何哄骗洛长宁认贼作父痴心错付。 甚至还将藏珍阁里的证据全都端了出来。 众人哗然一片。 “宗主……他疯了吗?!”洗心宗大弟子不可置信。 白允比他还不可置信。 为何……为何公子要帮那个洛长宁! 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抢我的!” 【宿主,主角受的情绪产生不明波动。】 谢盈站在沈自如面前,替洛长宁接过了那把藏珍阁的钥匙。 “正常。” “炮灰与主角之间,本就水火不容。”他淡声道。 “藏珍阁内皆是当初洛家的珍宝,今日我代表洗心宗,尽数归还。”沈自如眼眸空洞,说完这句话便跪了下去。 “师父!你在干什么?!”洗心宗大弟子目眦欲裂,“若有人胁迫你,如今宗门弟子皆在,你何不说出来?” 沈自如日后必会娶白允为妻,注定没有子嗣,那些东西,以后本该是他来继承的! 现在却全都给了一个外人! 沈自如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无人胁迫,不过是天道不容罪孽深重之人。” 话音刚落,天上一道闷雷砸下,砸得洗心宗人心惶惶。 众目睽睽之下,两道血泪自沈自如眼眶里滑落。 洗心宗大弟子惊惧地往后退了几步,踉跄着坐到地上。 “是天谴啊,沈宗主这是遭天谴了!”其他宗门被请来见证的长老失声道。 纵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想要再争辩,却也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 第46章 你生气了? quot;灭门之仇,当以命还命。quot;沈自如合上眼,“今日我自请退去宗主之位,洛长宁,你若动手,我绝不反抗。” 实则已不需要谢盈再替洛长宁做什么,今日洗心宗发生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修仙界。 洗心宗已再无容身之地。 几个长老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能保全洗心宗的法子。 “洛长老,依我看,老宗主既犯下如此大罪,这洗心宗理当由你继任啊!” 只有洛长宁继任洗心宗之位,那些放在藏珍阁的宝物才能继续留在洗心宗。 谢盈扯了扯唇角。 就算他自诩凉薄虚伪,也想不出这么不要脸的法子。 他转身,朝藏珍阁走去。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跟上。 尤其是洗心宗的其他几位长老,着急忙慌,唯恐洛长宁就此清空了藏珍阁一走了之。 “洛长老,虽然当初害你满门的是老宗主,可洗心宗上下毕竟是无辜的……”一位长老开口劝道,“这些年你在洗心宗,难道就一点感情都不顾了么?”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又何必再——” 谢盈扭头,瞥了他一眼。 那长老心虚地闭上了嘴,可随即又颇为不甘心。 不论如何,只要暂且稳住洛长宁,不让他离开洗心宗,总有法子让他再将藏珍阁的东西吐出来! 谢盈一眼便能看穿这些人的心思。 【宿主,主线重要,洗心宗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了。】 “我自然知道。” 反正他如今顶替了宋吟时的身份,干脆替宋吟时走完剧情,省得夜长梦多。 第55章 谢盈抬手,闭眼念了一个繁复的诀。 幽蓝色的火焰自他指尖燃起,又被轻轻一吹,从窗棂缝隙里飘进藏珍阁里。 下一刻,火焰高涨,包裹住整个藏珍阁。 【宿主为何不留下这些东西?里面很多法器仙草,烧掉了多可惜。】 火光映在谢盈眼底,毫无温度。 “你没看见么?” 【什么……?】 系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电流声都停滞了。 冲天火光里,半透明的魂体兀自伫立,直直望着谢盈。 传言,含恨而死的鬼魂因执念未了,为了躲避黑白无常,会将魂体附着在生前用过的东西上。 而这藏珍阁,又有多少东西曾是他年少时把玩过的金玉珠宝。 洛长宁死后再次瞧见这满阁本该随着洛家消亡的珍宝,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正因为明白了,才生了执念与不甘,迟迟不肯离去。 魂体似乎笑了一下,被谢盈看得窘迫地低下了头。 “谢谢。” “谢谢你……又,又帮了我一次。” 话落,魂体逐渐淡去,如同错觉。 身后跟来的众人自是不曾瞧见洛长宁的魂体,只是满目震惊地望着这滔天烈焰。 洛长宁疯了吗?! “他害了洛家满门。”白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声音放得极轻,“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 “下不了手,莫不是旧情未了,想让他对你心生愧疚?” 谢盈转头,淡淡一笑,“白公子与他有竹马之谊,如今这般情形,又为何不陪在他身侧呢?” “你少装模作样!”白允冷笑,死死盯着他含笑的凤眸,“今日骤然得知真相,你眼中却半分恨意都不曾有,分明是早就知道真相!” “你不要以为公子可怜你,偶然帮你一次,你便能让他一直帮你。” “你以前抢不过沈自如,如今也休想抢走他!” 【宿主,他是在和你宣誓主权吗?】系统一言难尽。 谢盈:“……” “白公子此话何意?” 白允见他装傻,心中妒火燃烧,几乎烧尽了他的理智。 分明此前他也是如此攀附沈自如,却从未有过这般烧心之感。 “你故意大火烧尽藏珍阁,不就是想烧掉自己的退路,好让公子怜惜你么?”白允咬唇,瞪着他,“你不就是知道公子为了我,一直在暗处旁观,他不过顺手帮了你一次,你就要把心思打在他身上!” 【……】 “白公子难道不曾听过一句话么。”谢盈朝他走近一步,苍白指尖勾起他脖颈上戴着的松玉石项链,缓缓往外一扯。 链条被扯断,连带着那颗据说可以逢凶化吉滋养经脉的松玉石一并摔在地上,又滚进火里。 “死人的东西留久了,会遭天谴的。”他低笑了一声。 白允瞳孔放大,无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望着青年唇角散漫的笑意,心跳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系统,洛长宁的戏份应该到此为止了。” 【从主角受离开洗心宗后,洛长宁便不必再出现在人前。】 【宿主可以戴着面具为所欲为了。】 谢盈转身,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他踩着台阶缓步而下,循着洛长宁记忆里第一次来洗心宗时的路,往山门外走去。 每走一步,脑海里属于洛长宁的记忆就淡去一分。 直至他跨出山门,惊惧、怨恨、酸楚、喜悦皆化作微弱萤火,遁入天光里,茫茫皆不见。 …… 深夜,大雪初歇。 洗心宗却乱糟糟成一团,昔日位列百家之位的宗门犹如树倒猢狲散,弟子长老竟能为一件法器反目成仇。 谢盈站在阴影里,将远处乱象尽收眼底。 雪色渡在他的银色面具上,泛着冷光。 “你说你爱沈自如。”男人冷淡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此刻,还爱么?” “江剑尊是在埋怨我有所欺瞒?”谢盈轻笑。 “并非此意,只是觉得。”江献顿了顿,“你至少会有些难过。” “江剑尊修的无情道。”谢盈扭头,好整以暇睨着他,“怎么张口闭口,皆是情爱?” “大道无情,却有慈悲。”夜风拂起江献鬓边银发,“即便是神,亦会为众生垂泪。” 谢盈最烦大道。 若天道真有慈悲,便该马上送他回家。 其次,此刻,他也烦了江献。 “是么?看来我与江剑尊道不同,注定只能不相为谋。”谢盈微笑,“神仙,是不会有眼泪的。” 江献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生气了?” 语气神态一如既往冷淡,可他嗓音清冽,稍微一压低声音,就让人觉得冰山消融,暧昧不清。 谢盈回过头,目视前方,“修仙者,需淡泊情欲,一心向道心无旁骛,江剑尊也曾有师兄教导,难道他不曾教过你么?” 第47章 传闻那位谢道长死而复生了 此话就差没点名道姓,若是仙门百家的长老掌门在此,听他如此出言不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江献绷直唇角,许久不言。 冷淡的面庞不带丝毫温度。 但谢盈不是旁的任何人,不论江献如何冷脸,他都不会害怕,更不会在意。 第56章 “都说江剑尊如何尊重那位早逝的沧澜山道长,可今日一言一行,却都与他背道而驰。”谢盈侧目看他,似笑非笑,“这便是江剑尊所谓的天道么?” 江献垂落在袖中的手收紧,哑然:“人心又岂非自己可以掌控……”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公子!”白允背着一个包袱,小跑到谢盈面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我……我是不是打扰公子与江剑尊说话了?” “无妨。”谢盈注意到他背上的包袱,微微挑眉。 白允低下头,抿唇道:“先前我的储物戒是宗主从洛长老处得来的,如今真相大白,自然不能再用了。” “其实储物戒便罢了,主要是那枚松玉石,我经脉的伤一直靠它滋养,却不小心被洛长老摔碎了……” “松玉石而已。”谢盈垂眸,扫过他空荡荡的脖颈,“我会寻更好的给你。” 原剧情里,主角受被宋吟时从魔界救走,并因为那张脸,宋吟时在洗心宗做客许久,逐渐被主角受天真烂漫的性格打动而不自知。 直到他偶然撞见炮灰攻与主角受亲密,心中醋意爆发,便以为主角受重塑经脉为由将人带离洗心宗,转而去了妖界。 每逢祭月节,月华挥洒在妖界每一处角落,妖界陷入永夜,直到下一次月圆后,日光才会重新出现。 在此期间,寂月秘境也会在妖界最北的无垠深渊里开启,吸引三界修士进入秘境,寻找传说中的月神泪。 传闻只要将月神泪佩戴在身上,可使濒死之人生机复苏,重塑筋骨,乃是连天道都无法奈何的神物。 只是要寻月神泪,便要先寻到月神雕像,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寻到过。 但白允是主角受,只要他去,月神泪自会落在他手里。 “我与白允还有要事,便不与剑尊阁下叙旧了。”谢盈朝江献疏淡一笑,带着白允转身离开。 …… 祭月节将近,妖界边境人流格外大,来来往往既有妖魔两族,也有修士。 谢盈敏锐察觉到,人群中隐藏着几个大妖,目光来回巡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鹰族的大妖皆是妖王亲信,从来只听妖王一人命令。 王寻乌在找谁? 谢盈隐约猜到什么,眸光落在身侧的少年身上,若有所思。 王寻乌将白允认作是他借尸还魂的概率有多大呢? “公子,怎么了?”白允眨了眨眼。 “无事。”谢盈笑了笑,“一路奔波,想必你也累了,先寻个客栈休息一日。” 白允一见他笑,小脸就忍不住红了,“若说奔波,公子御剑载我,才累呢。” “话说回来,公子御剑飞行,也是谢道长教的么?” “嗯。”谢盈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交谈间,两人走进了一间客栈。 刚落座,左手边的八仙桌上,两只八哥小妖喝酒喝大了些,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听王宫近日出宫采买的妖侍说,大王近日派出鹰族的亲信潜入三界,似乎在找人。” “巧了,我也得了些消息。”其中一只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据说是那位谢道长,死而复生了!” “嘭——”一声脆响,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抱……抱歉。”白允面色发白,蹲下身就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可他的目光却未落在那几片碎瓷上,而是怔怔望着谢盈眸底疏离的光影。 他甚至不可控制地开始怀疑,公子真的爱那个谢盈么? 若是爱,怎会在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时,如此无动于衷呢? 他永远摸不透眼前的青年,甚至对自己那一瞬因谢盈回来抢走公子而生起的恐惧感到可笑。 “哎哟,客官您别动,让小的来就好。”小二率先一步蹲下身抢过瓷片,抬头笑了笑,却又在瞥见白允的脸时,愣了一下。 但小二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熟络的笑容。 “两位也是去无垠深渊的吧?”小二一边拾碎瓷片,一边道,“距离寂月秘境开启只有一日时间,要去的话可得快些了。” “估摸着这个时候,深渊底怕是已经挤满了修士。” 谢盈从袖中摸出三两碎银,放在桌上,“我朋友失手打碎茶盏,还请见谅。” 可一个茶盏,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 小二笑眯眯将银子塞进腰带里,“哪里哪里,为客官办事,是咱们应该做的。” 继而话锋一转,“不过二位若是要继续往北,还是多添几件衣裳和御寒的法器才好。” “虽说妖界因朱雀真火的缘故,远比其余两界要热,但三日后便是永夜,月华更是极寒,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不一定扛得住啊。” 正说着,左手边的邻桌上便传来醉醺醺的声音。 “说起这月华,我可听说,其实最初是天道对月神的惩罚。” 白允已缓过神,闻言不禁好奇,“惩罚?” 八哥小妖斜睨了他一眼,轻哼道:“传闻月神当初是因心生逆反之心,不服天道,篡改命书,才被打散了神格,而这月华之力,便是神格散尽时落下妖界的。” “那时恰逢妖王殿下的朱雀真火失控,蔓延整个妖界,就连相邻的魔界都被殃及,所有妖灵皆在火中煎烤,生不如死。” 第57章 “眼看妖界就要覆灭在真火灼烧之下,月华自天际倾洒,从月缺持续到月圆,彻底扑灭朱雀真火。” “月神庇护妖界,妖族上下为感念他,每逢祭月节都要祭拜,这也就是祭月节的来由咯。” 谢盈浅嘬了口茶,没说话。 身侧的小二捧着手里的碎瓷片转身去了后院,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里,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字眼,一只通体黑色的乌落在了他肩头上。 “即刻禀报大王,人找到了。” 第48章 谢盈在躲他 谢盈喝完最后一口茶,指尖捏住茶盖轻轻放在杯盏上,“吃饱了,便走吧。” 白允一顿,不解道:“公子,我们不是要歇息一晚么……” 谢盈的目光从小二离开的方向收回,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含任何情绪。 犹如一捧霜雪淋了满头,白允自冰冷中醒神。 他读懂了谢盈的眼神。 青年疲于做过多的解释,而他的追问已经让对方不悦了。 公子总是看着温柔,实则从肺腑到心口都是冷的。 白允自我安慰地想,他现在是替身,公子这样也正常。 待他取代了谢盈的位置,自然便不会这样了。 他乖巧地站起身,“公子,我们走罢?” “若是没吃饱,路上我给你买一碗红糖冰粉好么?”谢盈温声道。 白允眼眶莫名酸涩,点点头,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 他就知道,公子心里是有他的。 两人走后没多久,客栈内忽而灌入一股炽热的妖风,满堂食客皆被刮得面色赤红满头大汗。 直至天际传来朱雀鸣叫,直直撞破客栈的雕花木窗,化形成一个高大的男子。 “人呢?”男子眸色赤红,神色难掩烦躁与急迫。 “刚走不久,那位公子像是察觉到什么,属下不敢拦……不过属下打听到,他们应该是要去无垠深渊。” 王寻乌侧目望过来,眼尾朱雀翎羽发出暗红光芒,戾气汹涌而出,“他们?” “是,两人结伴而行,只是为首那人带了面具,身份尚且不明。” 王寻乌凝眸盯着桌上已然凉透的茶盏,闭了闭眼,“封锁妖界,只进不出,对外就说王宫失窃,再遇可疑者直接送来王宫,不必再等我命令。” 顿了顿, 又补充了句,“他神魂虚弱,或许有伤在身,不准伤他。” “属下遵命。还有一事,需向大王禀报。” “涂山大人已经多番遣人来问,明日祭月仪式,大王还是不去么?” 明日是祭月节,也是那个人的忌辰。 “不去。” 谢盈躲他又何妨。 山不就他,他自去就山。 …… 无垠深渊渊底的秘境入口尚未打开,便已挤满了人,且三界三股势力泾渭分明。 谢盈在最外围停下,粗略扫过里面驻扎的人群。 仙门百家,四大魔族,七大妖类,倒是都来得挺齐。 看来这月神泪的确吸引人。 虽然原剧情里白允的经脉早已治好,却因为被几个主角攻强取豪夺,身体状况只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 这月神泪,本就是用来给主角受休养身子,以便后面更剧烈的强取豪夺能够发展下去。 【宿主,你要是碰到宋吟时,就尴尬了。】 “白允等不到那个时候。” 按照原剧情,白允刚进入秘境不久,就会被本要在忌辰这日悼念白月光的妖王发觉。 这里毕竟是妖界,是王寻乌的主场,再加上地底下埋藏了几千年的朱雀火种,没有人能抢得过他。 谢盈侧身,指尖搭在白允手腕经脉处查探,片刻后,道:“经脉损伤太久,月神泪正适合你。” “公子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将月神泪抢来给我?”白允面颊微红。 谢盈淡笑着,收回目光,“那本就是属于你的,无人能抢走。” 白允虽未完全辟谷,却已不用像凡人那般睡眠,谢盈便趁着等候的空闲,教他御剑飞行。 反正在深渊外围,根本无人会注意两个落单的修士。 “你学的很快。”谢盈不吝啬的夸赞他,“待经脉的伤好了,修为定能一日千里。” 头一次有人夸自己学的快,白允喜不自胜,“那我是公子教过的人里,学的最快的么?” 谢盈神色微顿,垂下眼帘。 自然不是。 他教过沧澜山那么多师兄师弟,从未见过谁的天赋能与江献相比。 在天道眷顾面前,努力与公平,显得尤为可笑。 可江献不只天生剑骨,不只紫微真气眷顾其身,还远比旁人刻苦。 若非深夜练剑扰了谢盈安眠,怕是一日从早到晚都不会倦怠。 【宿主,其实你也不输江献,你可是没人教自己学会的!】 谢盈的师尊,的确不是个靠谱的师尊。 整日不是饮酒,便是赏风赏月,他自胎穿到这个世界,除却最基本的剑术,全是靠捧着一本清融剑法秉烛夜读,方才摸索出一条路来。 天道不曾眷顾他,主系统更不曾帮过他。 说是让他当白月光享受众生仰慕,却事事都要自己亲手去做。 “学的最快,很重要么?”谢盈斜睨白允一眼。 白允咬唇,神情委屈,“看来在公子心里,最聪明的不是我。” 第58章 谢盈抬眸,凝神注视远处逐渐浮现在半空中的旋涡,并未安抚白允的情绪。 秘境入口,开启了。 一只火红的朱雀率飞入旋涡,继而是冷哼一声踩着法器进入的秋无际与化作魔雾的闻人渡。 只等剩下那几个不敢得罪的祖宗都进入后,后续众人方才开始拼命往里面挤。 他攥住白允的手腕,并未着急赶过去。 “怎么不见江剑尊?”白允突然问道。 谢盈:“他不需要从秘境入口进。” 江献的剑可划开空间裂隙,任何苏醒的秘境,都无法抵挡他一剑锋芒。 【厉害又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要追妻啊。】 谢盈充耳不闻系统的话。 “抓紧我。”他嘱咐完白允,脚底飞剑化作一缕剑芒,没入旋涡。 …… 秘境内的天永远是漆黑的夜幕。 谢盈睁开眼,只瞥了一眼远处几乎有九人之高的雕像,便收回目光。 传闻里千年难觅的月神雕像,此刻就静默地立在他面前。 【宿主,你是不是故意耍了心眼?】 谢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秘境里与外面时间流速不同,宿主故意让主角受晚点进来,天道意识怕主角受的月神泪被旁人提前拿走,只好直接把你们传送到雕像面前了。】 【现在,只要感动雕像让他落泪,任务就完成了。】 谢盈环顾四周,发觉这是一间庙宇,只是年岁太久,桌案上供奉的香火都已结网。 “啊——”白允倏然惊呼一声,“公子,那雕像的脸——” 谢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一怔。 月神雕像垂眸而立,手执一根桃枝,衣袂似被风拂起。 他的面容俊美温柔,与死去的白月光,别无二致。 第49章 你还当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呢? 就连系统都为之一惊。 【这……这肯定是bug了,宿主别慌,让我先去查查。】 谢盈盯着那张脸,神色莫名。 他不信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可正欲上前探究,庙外忽而传来动静。 “月神庙!月神雕像肯定在里面!” 随即传来打斗嘶喊的声音,几个主角攻都在,这样的动静不会持续太久。 此刻想让月神落泪,怕是时间不够。 “系统,你确定除了主角受,无人能让月神雕像落泪么?”他问。 【确定。】 谢盈暂且信它一回,执木剑割断袖袍,继而御剑飞到雕像面庞,将雕像的眼睛遮住。 以防万一有主角攻瞧见这雕像发疯要带走,以至于主角受取不到月神泪,还是遮住为妙。 谢盈落地,抬眸望向庙门。 刀光剑影,符箓法器,影影绰绰,如同一出闹剧。 他拉着主角受,躲在雕像后,低声:“先别说话。” 下一瞬,庙门被破开,月华清冷倾泻而入,渡在泛黄的雕像身上。 “这里面,好冷啊……” “原来就是月神雕像?虽然蒙着眼睛,还挺好看……” “放肆!”一同步入此地的妖族闻言立马拔刀,对方才嘀咕的修士怒目而视,“月神岂容尔等亵渎!” “夸你们的月神长得俊俏,怎么就放肆了?”一名沧澜剑宗弟子翻了个白眼,“难道非要我说他长得丑吗?” 说着又嘀咕了句,“而且,再好看也不会有我谢师叔好看……” 谢盈一眼认出说话的少年,正是李长老的大弟子。 虽然谢盈曾是掌门大弟子,却并非剑宗里辈分最大的,前面还有一位李师兄。 再加上他与江献都不曾收徒,而李师兄弟子众多,有时顾及不到,便只得让他得闲教导。 这位少年,也曾被他教导过一段时日。 闻人渡早已换下了刚进入秘境时的衣裳,重新穿着一身白色道袍,腰间还挂着灵剑,混在人群里,让人瞧见也只会觉得他就是一个样貌清俊的少年郎。 他倚靠在柱子旁,侧头盯着雕像被遮住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尊上。”齐邢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是谢道长好看,还是月神好看呐?” 闻人渡收回目光,看他一眼,招了招手。 齐邢傻兮兮地低头靠近。 “依我看,还是你最好看。”闻人渡笑嘻嘻地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待会我们把雕像搬走,把你搬上去,让妖族奉你为月神怎么样?” “等你当了月神,妖界就属于我们魔界了。” “可……可以吗?”齐邢茫然地挠了挠头,忍不住露出一丝期待,“会不会不太好啊?” 闻人渡叹了口气。 然后抬腿,一脚将人踹飞。 齐邢没有防备,又身形过分高大,径直撞到了沧澜剑宗的那位弟子和与之对峙的妖族。 “该死的!谁不长眼撞我!” “月神是我们妖族的!你们修仙界最好莫再痴心妄想!” 原本僵持的形势被瞬间打破,修士与妖族混斗,齐邢作为魔界第一勇士,一夫当关,魔族体型一露,可谓是刀枪不入。 若非此庙中地盘不大,又顾及神明雕像在前,怕是要捅破天去。 闻人渡便是趁此化作黑雾,朝雕像飘过去。 却又在即将触及月神雕像眼前遮盖的绿色绸缎时,被朱雀真火逼退。 第59章 “闻人渡,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用挑拨离间的下作手段。”王寻乌眼含戾气,手中血饮刀已然出鞘。 闻人渡歪头,无辜摊手,“我不懂妖王阁下此言何意。我只是看这月神雕像被挡住了眼睛,想帮忙取下罢了。” “你是妖王,应该谢谢我才对呀。” 王寻乌可没耐心和他多费口舌,提刀便砍了过来。 “啧,你能不能轻一点?”闻人渡提剑挡住他的刀,剑眉一挑,唇角勾起顽劣的笑意,“这把剑可是师兄当年赠我的,你要是弄坏了,他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就更不喜欢你了。” “你还当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王寻乌舔了舔犬齿,森然一笑,“怎么,问剑台上那一剑,不够痛么?” “的确有些疼。”闻人渡望着他,下眼睑无辜下垂,魔纹却自他眼尾蔓延至右半张脸,挑衅道,“所以后来师兄在魔界,总是要检查我的伤口,替我心疼。” “诶,你与他交手那么多次,受了那么多伤,他一定也会这样关心你吧?” 一簇朱雀真火自血饮刀刀尖炸开,一如王寻乌满腔即将爆炸的暴躁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朱雀真火已经冒到了嗓子眼。 闻人渡……这个贱人! “你找死!” 佛像后,谢盈:“……”他何时检查过闻人渡的旧伤了?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殿主,我们要添把火么?”孟拂在庙外旁观已久,忍不住问。 秋无际负手立在庙门前,眸光掠过混乱的打斗场,瞧见在月神雕像前你死我活的两个男人,面露嫌弃。 “我才不会和两个愚蠢的莽夫较量,平白丢人现眼。” 这五百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让人死而复生的办法,若非传闻中的月神泪可让死人复苏生机,他绝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看两个蠢货打架。 刚欲抬脚跨过门槛,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徐徐传来。 他转头,对上玄都的视线。 孟拂下意识想要拦,没拦住,秋无际已率先口出嘲讽:“丹云宗居然敢让你下山?” “是想让月神可怜你站起不来,施舍你一滴月神泪么?” 孟拂无奈扶额,当初玄都摔断了腿无法治愈,殿主分明亲手打造了一把机关轮椅送过去,但每次见到人,偏偏要挖苦几句。 这又是何必呢? 秋无际还在继续:“不要以为你断了一双腿旁人就要可怜你,当初是你自愿爬的山,也是你自己没用摔下去,他不曾求过你救他,还托梦让我给你做了轮椅,他不欠你的,月神也不会因此怜悯你。” 玄都眉眼阴鸷,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用力攥紧。 他身侧的丹云宗弟子气不过,正欲反唇相讥,月神庙中忽而传来一声巨响。 几人同时往里面望去—— 月神庙的屋顶承受不住两个渡劫期大能交手的灵力波动,塌下来一块,正好砸在雕像身上。 月华自上方洞里洒下,覆眼的绸缎飘落,那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 第50章 洛长宁,就是谢盈 秋无际瞳孔猛然放大。 那张脸,温柔又疏离,唇角含笑,似乎下一瞬便能活过来继续戏弄他。 “谢盈……”他呢喃着,大步往里奔去,往缓缓朝前倒下的雕像跑去。 在那张脸露出来的瞬息,庙内所有的打斗似乎都在此刻定格。 周遭寂静无声,秋无际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以及比心跳还要急切的脚步。 他唯恐自己再晚一步,一如当年晚了一步,眼睁睁望着沧澜山万物凋零随那人而去,而他没能见到那人死前最后一面。 可雕像并未倒在地上,反而在月华照耀下逐渐变得透明,轮廓边缘泛起银色的光芒。 待光芒褪去,九人之高的雕像已然不见,化作一道柳色身影从半空中跌落。 “月……月神显灵了?”一修士愕然道。 “那哪里是月神,分明是——”齐邢睁大了眼。 那个人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于此同时,谢盈拉着白允躲在垂落的帘幔后。 【宿主,系统已经查明。】 【这座月神庙是假的,月神雕塑也是假的。】 “你查得太慢。”谢盈凝神望向那具被秋无际接入怀中的身体,隐隐觉出不妙的预感。 有人用一具身体造出一个假月神,假月神庙,让三界中人大打出手。 最可怕的不是不知不觉入局,而是连幕后之人的目的都猜不透。 直到秋无际抱着那具尸体落了地,转身时露出怀中人好似在沉睡的面容。 他甚至来不及惊愕,神魂便先一步因为与本体共鸣,开始试图脱离躯壳。 不行。 他必须马上离开。 谢盈捂住胸口,躯壳与神魂不断纠缠,在生与死的边缘来回拉扯。 他因承受不住,闷哼一声,指尖死死攥住身侧的帘幔,身体却如白鹤断翅,无力滑落。 “公子?!”白允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如此,连忙蹲下身来搀扶他,“公子,你怎么——” 谢盈打断他,半阖着眼眸,“先离开这里。” 勉强站稳,谢盈虽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会被人用来设局,但显然此刻庙中都因此陷入混乱,根本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 第60章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谢盈取下腰间木剑,却手抖到根本拿不稳。 这是他第二次拿不稳剑,第一次是在临死之前。 木剑并未落在地上,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为何要这样勉强自己?”男人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盈抬头,掠过男人宽阔的肩,瞧见了那道被长明剑劈开的空间裂隙。 “我的事,不劳江剑尊操心,还请让开。”即便此刻,他的声音仍旧算得上温柔。 江献往前一步,谢盈后退一步。 孰料这雕像后的帘幔因年岁太久,边缘早已脱线,谢盈一退,脸上的面具便被线勾住,连带着拽下来。 “……” “洛长宁?”白允愕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你居然……是洛长宁?” 谢盈伸手欲拉住他,白允猛然打掉了他的手。 “你骗我……还是你在试探我?你怎么可能是洛长宁呢?”白允脸上血色上涌,仍旧不愿相信,上前欲摸谢盈的脸,“一定是易容了,公子易容来试探我对不对?” 他尚未近身,就被一道极寒刺骨的灵力甩出去,狼狈地滚到地上。 而动手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好似他不过一只在指腹间挣扎反抗的蝼蚁,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然,瞎子是不会有眼神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贪心。”江献伸手,轻轻圈住谢盈的手腕,将人拉入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揽在谢盈腰后。 “想要师兄只有我一个师弟,想要师兄只看见我,所以哪怕我早就认出师兄,也始终一声不吭替你遮掩。” “我竟期待,师兄会看在这些年独独对我冷淡的份上,可怜我一回。” 谢盈拧眉,想推开他,却没有丝毫力气。 神魂不得安宁,若非江献的灵力安抚,怕是要彻底失控。 他的额间抵在江献胸膛前,轻轻喘气,耳边是男人罕见的直白话语。 “师兄不想与我相认,却又多番引诱我为师兄所用。” 江献淡淡道:“师兄比我,还要贪心。” “……”谢盈缓缓出了一口气,“你先放开我,也放开他。” 他看了眼白允。 少年被冻住双脚无法动弹,只能红着眼盯着他。 “我以为,师兄会让我先带你离开。”江献没松开他的手,冰凉的指腹贴在他手腕内侧,默默替他安抚躁动的神魂。 “白允对我,很重要。” 江献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手腕的皮肤,不甚在意白允如何,“我可以带他一起走。” 下一刻,白允便感觉自己的双脚可以动了。 但他没马上跑过去质问。 他双耳都充斥着两人方才的对话。 他从不觉得自己蠢,可他们说的话却每一句都让人难以理解。 洛长宁为何会认识江献,又为何会对谢盈如此了解,甚至连清融剑法和弓道都了如指掌? 江献,为何会对着他从来瞧不上眼的洛长宁,喊师兄? 什么叫做,一直认出了师兄的身份却替其遮掩? 白允头疼欲裂,试图艰难地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串联在一起。 其实很容易串联,只是那个结果太过不可思议,他不能接受。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巨大的谜团,而谜团背后,是一个足以震惊三界的秘密。 可面前的两人却像是完全不曾将他放入眼里,所以任何话都懒得避讳他。 他很重要? 一只被反复戏弄欺骗的狗,有这么重要么?! 白允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 恨意在胸膛里沸反盈天。 这个人,把他当什么了?! 管他是洛长宁,还是宋吟时,还是谢盈…… 都给他去死!!! “师兄,跟我走吧。”江献低头,鼻尖轻蹭过谢盈的鬓角。 【宿主,怎么办?目前好像只能先和他一起走了。】 “不。” 谢盈稍稍用力推他,江献沉默片刻,还是退开了。 他转头,深深望进白允眼底,好似真的在唤一条狗,“白允,你过来。” 白允面色如常走过去。 谢盈像是一点不设防,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下一刻,那支曾经杀死沈自如的玉簪,猝然刺穿他的心口。 可白允看起来比他还要不可置信。 “你……你为何不躲?你分明就可以躲开!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继续忍受你的欺骗吗?!” 谢盈不答,阖着眼眸,倒进江献怀里,对系统下达命令,“系统,启动第二次重生。” 【由于方才检测世界bug耗费过多能量,系统只能在附近寻找最适合的身体。】 【已寻找到契合身体,宿主请稍等。】 第51章 苏醒 刺痛自心口蔓延开。 谢盈抬手,阻止江献继续徒劳输送灵力。 “白允对我,很重要。”哪怕快死了,他好似也不太在意,只是温声嘱咐,“你最听话,不会做让师兄不高兴的事,对么?” 江献抱着他,唇角绷直,握住他的手缓缓收紧。 “这次又要多久?十年?百年?还是……” “五百年?” “用不了那么久。”谢盈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或许等你为谁长出情骨,我便回来了。” 第61章 主角攻自然只能为主角受破了无情道,继而长出情骨来。 可江献却丝毫不信他。 “师兄撒谎。”他低声道。 “就算我长出情骨,就算你回来,也不会来紫微峰多看一眼。” 心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生机不断流逝。 谢盈睁不开眼,只能枕在江献肩头,眼前一片黑暗,唯有耳边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 有白允剧烈的喘息,有秋无际几人争夺尸体时的刀锋相接,唯独没有江献的声音。 男人好似一座冰山,除却周身寒凉的气息,只剩淡薄缓慢的心跳声。 庙外狂风大作,谢盈身后的帘幔被吹得在空中凌乱飘荡。 “掌门师叔?您何时来了?”他听见沧澜山弟子发现了江献的存在,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诶?这人是谁?有些眼熟。” 江献充耳不闻,只偏执地用灵力化出霜雪,以为冻住他的伤口,就能留住他。 谢盈逐渐听不见声音,这具躯壳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他好似被江献抱了起来。 他无知无觉,并未瞧见纯白光芒自这具身体的眉心钻出,钻入秋无际怀里那具死了五百年的尸体眉心里。 也未曾瞧见,有人从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再到声嘶力竭,一如五百年前,跪在他身旁痛哭。 他从来不知,他的残忍,可以让人痛不欲生五百年后,再次体会何为错过,何为天命弄人。 谢盈安然闭眼躺在江献怀中,像是睡着了。 * 冰冷的水流从耳朵与鼻腔灌入,谢盈猛然呛醒。 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飘雪如絮的苍白天际。 他的身体正顺着初冬的河水,不停往下游飘去。 好在这副身体的修为似乎不低,稍稍提起力气,便从水中飘然飞到了岸边。 这般轻盈自如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还有些令人不妙。 谢盈站在岸边,低头凝视水中倒影。 水中的人面颊苍白,是许久不见日光的白。 鼻梁挺翘,唇色浅淡,眉心红痣如雪中一枝独秀的艳色,多看一眼,就要被吸走精魄。 可他眸光却又温柔,顾盼之间湛然若神。 “……”谢盈闭眼深吸一口气,“系统。” 识海里没有动静,他只好再唤一遍,“系统?” 还是没有回应。 谢盈环顾四周。 放眼望去皆是灰白岑寂的山林,茫茫大雪里,连山雀的影子都没有。 且不说系统为何会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算他重新回来,睁开眼为何是这番情形? 果然不该相信蠢系统。 沉思片刻,谢盈决定先寻路去附近的城镇打探消息。 谁知刚转身,远处芦苇丛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宿主!宿主救命啊!” 谢盈扭头,只见一只羽毛雪白身形圆润的鸭子一摇一摆朝自己狂奔而来。 而那只鸭子后面,拿着砍刀的樵夫正在大步追赶,势必要把今夜的晚餐抓到手。 谢盈:“……” 谢盈指尖微动,藤蔓破开雪层,自地里拔地而起,困住樵夫的双脚。 鸭子由此脱险,瘫软在地。 “呜呜呜宿主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那樵夫听见鸭子说话,丝毫不惧,仍旧盯着鸭子圆润的肚皮。 谢盈缓步走过来,指尖掐了个简单的诀,鸭子就被藤蔓托举到他手边。 他伸出指尖,抚摸过鸭子胸前顺滑的羽毛,方才垂眸看向樵夫。 “这只鸭子是在下爱宠,劳烦阁下另寻其他禽类。” 樵夫因藤蔓的缘故佝偻着身形,抬头一见他面容,整个人像是看痴了,呆呆跪在地上。 “神仙……神仙显灵了?” 谢盈眉头微皱,后退一步。 只是此刻他无佩剑在身,无法御剑寻路,只得问路。 手探进袖子,可谓是两袖空空。 谢盈顿了顿,温声问道:“不知阁下可知这附近的城镇往何处去。” 樵夫本是直勾勾盯着他衣角处滴落的水珠,几乎要忍不住用嘴去接,闻言又迟钝地‘啊’了一声,“这里是京城郊外的鸣鹫河,道长顺着上游一直走,就是京城。” 谢盈淡笑:“多谢。” 他挥手,撤去樵夫身上的藤蔓,转身离开。 可那凡夫俗子,却像是被丢了魂,仍旧困在原地,痴痴望着他的背影。 抬手间能让枝叶复苏破土而出,不是神仙是什么?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盈终于瞧见了大雪下的京城城门。 京城,亦是人间烟火气最盛的地方。哪怕是苍茫白雪,都盖不住朱墙的颜色。 “宿主,你都不好奇我怎么把你的身体运出来的?”系统鸭被他拎在手里,抖了抖翅膀。 谢盈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系统鸭轻哼一声,继续道:“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宿主死的不是时候,整个秘境,就宿主原来的身体可以一用。本来死过一次的身体是不能用的,但是这五百年来,这具身体被保养得很好,就连死前枯竭的经脉都修复了,实在是系统演算出来的上上之选。” “不过呢,我也知道宿主不想醒来面对主角团,所以——”系统鸭清了清嗓子,颇为得意地说,“我就用残余的系统能量控制宿主的身体,从秘境里跑了出来!” 第62章 “别说秋无际,就连姗姗来迟的宋吟时看见宿主诈尸,都吓在了原地。” “那寂月秘境只有最后一日才会出现出口,我可是特意注意到江献进来时留下的裂隙没愈合,才趁机钻了进去,他们绝对追不上。” “怎么样宿主,我是不是很聪明?” “……”谢盈停住了脚步。 系统说的过于抽象,抽象到他根本无法想象出,自己的身体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狂奔,然后钻进空间裂隙逃走的。 第52章 师兄只能选我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系统鸭抬起翅膀,戳了戳他。 谢盈敷衍地夸了句,“嗯,做的不错。” 系统鸭越发喜滋滋了,“也就一般吧,能帮上宿主就行。” “这只鸭子是怎么回事?”谢盈又问。 “哦,因为那个空间裂隙没有江献控制,传出来的地方是随机的,我刚从天上掉下来,能量不够,直接从宿主身体里摔出来了。” “附近只有一只鸭子,只好先夺舍了它再回头来寻宿主。谁知半路遇到那个樵夫,非要抓我回去炖汤!”系统越想越难过,“差点就见不到宿主了。” 谢盈低声嘱咐它,“进城后,莫再说人话。” 好歹是人间的皇城,天子脚下,最忌讳怪力乱神。 一只会说人话的鸭子与妖怪无异。 越是修为高深之人,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极强的龙气。 谢盈没有身份玉蝶,过不了城门守卫的盘查,只得从城墙上翻过去。 京城虽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但道士在京城多半被打成坑蒙拐骗的九流货色。 想打听九流的消息,自然得去九流的地方。 只是他刚走过朱雀大街,便被一处卖红糖冰粉的摊子定住了脚步。 “宿主,我们没有钱的。”系统小声提醒。 “这位道长,要来一碗红糖冰粉吗?”小贩热情地招呼着。 谢盈敛眉沉思。 如今系统似乎没了用处,不如卖了换碗红糖冰粉? 许久没吃,实在想念得紧。 “两碗。”身侧递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四枚铜板放在了小贩摊前。 谢盈转头,瞥见江献锋利而立体的侧脸弧度。 “道长,您的冰粉,还请拿好。” 江献两只手分别接过,将其中一碗递给谢盈。 “我记得你从不吃甜的。”谢盈接过,转身继续往前走。 江献走在他身侧。 “嗯,怕一碗不够。” “怎么找到这里的?”谢盈随口问。 江献:“我以为,师兄会先问我秘境中发生的事。” 谢盈轻笑,停下步子转身面对他。 掀起眼皮,下颌微抬,鼻尖几乎与男人相抵。 呼吸放得很轻,轻得有些暧昧,“我以为你会主动告诉我。” “但你没有,是想师兄亲自来问你,才能满足你那点大逆不道的心思么?” “……” 江献捧着瓷碗的指尖泛着白。 此刻他不是什么高居云端受人敬仰的江剑尊,只是一个被师兄三言两语拿捏住的男人。 “两具被师兄使用过的身体之间因神魂印记而共鸣。”江献道,“闻人渡他们……都看见了。” “而后,师兄的身体不知为何失控逃走。” 谢盈:“这么多人在场,竟无人能拦下?” “……”沉默几息,江献开口,“长明剑想要放走的人,无人能拦下。” “师兄,随我走吧。” 谢盈没再说话,垂眼扫过左手捧着的瓷碗,仰头一饮而尽,将瓷碗送还给小贩。 京城的红糖冰粉,比落霞镇的还要甜上三分。 凤眸被这浓郁的甜意取悦,半眯起来。 正欲舔去唇瓣上多余的糖汁,天际忽而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 谢盈仰头,只见无数鸟妖盘旋在空中,遮天蔽日。 朱雀大街上,百姓见状无不惊恐,慌不择路开始逃窜。 能如此大张旗鼓派遣妖族搜寻,不顾人界妖魔禁行的法则,除了妖王,不会有旁人。 可王寻乌,又如何会知晓他的踪迹?又如何会这么快就破开寂月秘境的出口? 寂月秘境的出口,除非等到月圆之日自动显现,便只有江献可以撕开裂隙。 “果然是长大了,都学会堵师兄的退路了。”谢盈压下怒气,转头笑吟吟望向白绸覆目的江剑尊。 下一瞬,他抬手,漫不经心地一耳光甩在江献脸上,眸底只余冷漠。 系统鸭本是被谢盈拎着脖子,见状张大了鸭嘴,下意识用翅膀捂住脸。 江献保持着被打偏的姿势,薄唇微抿,鲜红的巴掌印烙在那张谪仙冰冷的脸上,犹如被凌虐狎弄过。 “师兄从未选择过我。”他淡淡道,“这一次,师兄只能选我。” 谢盈稍稍放出一抹神识,便感知到整个京城都已经被妖族的势力包围,就连地底下,都有穿山甲看守。 不惜惊动人族的皇帝强行如此,王寻乌寻不到他出逃的尸首,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寻乌已然赶到,试问闻人渡还会远么? 谢盈看了江献一眼,对男人话中的从未选择不置可否。 江献蓦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侧身几步,躲进了拐角的小巷里。 第63章 下一刻,几只狐族大妖便在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落了脚。 “方才这里的人呢?”“还能去哪,肯定是被天上那群臭鸟吓跑了呗,害得我们找人问话都问不到!” “这次怎么连涂山大人都由着他了?与人皇交恶,并非好事。” “不由着大王还能如何?总得让大王死心了,妖界才能安宁下来。” 小巷昏暗逼仄,谢盈脊背贴着墙面上,身前与男人硬朗的胸膛相抵。 他原本的身体比先前洛长宁的要高上些许,稍稍抬头,唇瓣便从江献下颌处擦过。 残留在唇上的糖汁在男人冷白的下巴上落下一片淡红色。 “象鼩。”江献忽而道。 谢盈转头朝外望去。 只见王寻乌身侧跟随着几只状若老鼠,背部毛发棕褐的象鼩妖,正大步走过巷口,又在一只象鼩叫了一声后,猝然停下脚步。 好巧不巧,就停在巷口。 只要被王寻乌找到,那么此前他帮白允做的所有事,都将付之东流。 一个死去的白月光,本就不该再回来。 就算回来,也不该出现在人前。 只要他不出现,只要主角攻们见不到人,那么那份思念迟早便会转移在主角受身上。 谢盈转动眼珠,目光落在江献的白绸上。 可江献不一样。 一个没有情骨的人,注定没有真心,怎么可能会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即便男人此刻看上去对他如何偏执,可没有情骨,真心便如水中月,轻易可以打散。 利用起来,也不会被因果缠身。 江献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确是趁手的一把好剑,至少在谢盈重新适应这具身体之前。 谢盈勾起一抹凉薄笑意,凑近男人耳边,温声道:“师兄选你。” 第53章 他不会爱上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男人 他笑了一下,续道:“满意了?” 小巷口,王寻乌转身面对昏暗的窄道,跟着象鼩的踪迹,大步走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下一刻,谢盈身后的墙壁上凭空出现一道裂隙。 裂隙缓慢扩大,他后背骤然没了倚靠,失重往后坠去。 有人揽住他的腰,与他一起朝虚无的裂隙里倒下去。 这具身体虽有大乘期的修为,却还需要重新适应,更别提他刚死而复生,生机流逝又被强行凝聚,神魂在反复折腾过后,比之前还要虚弱。 江献修为过高,裂隙空间里的压迫非比寻常,谢盈逐渐有些喘不过气。 他半阖着眼眸,右手无力被男人攥进掌心,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陌生而冰凉的触感落在他唇上,齿贝被撬开,紫微真气在唇齿交缠间渡入他体内。 江献,简直放肆。他冷漠地想。 但紫微真气不愧是天道的眷顾,哪怕是强行穿过空间裂隙,也能让他免受天地法则的挤压。 所以不要白不要。 谢盈舌尖微动,开始反击,不为缠绵,只为攫取,目的直指紫微真气,最好这天道之子让他也当一回。 扶在他腰间的手似乎越发用力,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中。 江献的无情道,莫不是修到狗洞里去了。 像是只过了短短一瞬间,又像是煎熬了漫长的一段时间,谢盈终于感觉自己后背贴在了实物上。 掀起眼帘,映入视野的是久远记忆里熟悉的淡柳色床幔,而他正被江献压在床榻上。 “师兄,果然很贪心。”江献的唇已然从浅淡的粉变成殷红,好似镀上一层红糖汁。 银色发丝自他肩头滑落,蹭过谢盈脸颊。 谢盈不用寻铜镜,凭借唇瓣上传来的刺痛,也能知晓自己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斜睨江献一眼,他淡淡道:“我的鸭子呢?” 江献:“……?” 若江献不是瞎子,定能从他眼中看到茫然。 沉默片刻,江献起身下榻,径直推门出去,片刻后回来,手里提了一笼—— 鸭子。 “嘎嘎嘎!” 鸭叫声连绵不绝。 “红烧清蒸,还是油炸?”江献丝毫不觉自己银发玉冠的模样,提着一笼鸭子有何不妥,淡淡问,“这些年师兄不在,我学会了很多新的菜。” “师兄愿意尝么?” 旁人里高不可攀的江剑尊,却会在练剑之余,在紫微峰里翻阅人间的菜谱,等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但谢盈似乎并未发觉这一点,或许就算发觉了也不会在意。 他一向这样狠心。 谢盈坐在榻边,叹了口气,扶额道:“我说的是,我提在手里的那只鸭子。” …… 与此同时,小巷里。 系统鸭稀里糊涂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被宿主丢下了,眼看王寻乌步步紧逼,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有没有人来救救它! 在它绝望的等待中,后脖子被一只过分炽热的手抓住,继而提在空中。 系统鸭抬头,对上王寻乌凶戾的眼眸,浑身羽毛炸起。 “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抓我呜呜呜,我只是一只被人丢弃的鸭子!” “咦,一只还没化形的鸭子?”狼妖跟在王寻乌后面走过来,手里还拎着几只用来探寻气味的象鼩,“看来大王的这几只象鼩,鼻子不够灵呢。” 第64章 王寻乌脸色尤其难看,朱雀真火在他暴戾的情绪影响下,跃跃欲试地要从眼尾跳出来。 狼妖识相地住了嘴。 “大王,京城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没有结果。”狼妖提起另一件事,“涂山大人正在和人族的皇交涉,人皇似乎很生气。” 王寻乌将鸭子往狼妖怀里一丢,转身朝外走去。 他找到涂山丹时,人皇已经离开了,从对方的脸色来看,十分不虞。 “看来大王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人。”涂山丹讥讽开口。 王寻乌眉头压低,语气难掩烦躁,“你又想说什么?” “大王似乎从来没想过,为何自己永远无法得偿所愿,为何江献便可以比你先一步得知谢盈的踪迹,为何被谢盈利用的人是他而不是你呢?” “难道只是因为江献是他的师弟,而他又与你人妖殊途么?” 涂山丹站起身,迎上他逐渐沉下的目光。 “当然不是。其根本原因不过,你太没用了。” “你也好,闻人渡也罢,都还活在他复活后就能回到五百年前的幻想里,其实对他为何会复活,又为何会再次死去,有何目的,想做什么都一无所知。” “谢盈是什么人?当初他甚至不曾继任掌门之位,不过是个代掌门之责的大弟子,就能凭一己之力让仙门百家齐心协力讨伐魔界四族,这其中多少矛盾多少利害关系,都能被他三言两语安抚得一致对外。” “那一仗,让魔族百年不敢踏入修仙界一步,同时还震慑了妖界。” “你莫不是以为仙门百家都和你一样,以为他用一张脸能让天底下所有人心悦诚服?” 涂山丹说着,又忍不住讥讽,“谢盈和你不一样,他永远不会让自己被感情所累,更不会爱上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男人。” “哦,我倒是忘了,他喜不喜欢男人,是不是断袖,这件事还难说呢。” “若是喜欢,你们这些人围着他转了几百年,唯一的战果,怎么就是和情敌斗嘴呢?” 王寻乌:“……” “大王好好照顾那位白公子。”涂山丹眼中划过深意,“长得相似还能让谢盈亲自教导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来找人了。” 也不知王寻乌有没有听进他的话,不过回到王宫后,对方的确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地牢。 妖界地牢,建在妖族王宫西北角,关押的皆是罪孽太重的妖族。 白允长得白净清秀,又身形瘦弱,独自关在一间牢房里,格外突兀。 他低垂着头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隔壁牢房里的几只妖喋喋不休地讲着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谢盈长得这么像的。” “哪里像了,谢盈才不会像他一样龟缩在这里不敢看我们。” 被某个字眼刺激到,白允猛然抬头,红着眼高声道:“谁和他像了!我才不会和他一样到处骗人!” 第54章 高冷剑尊强制爱,师兄哪里跑? 牢房中寂静了一瞬,几只大妖哈哈大笑。 “他在说什么?谢盈到处骗人?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么?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如此狡猾,要不是被他骗了,今日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别人想骗还骗不到呢。” 白允快要气疯了,“你们被他骗了,还帮他说话做什么?” “这人族一看就年纪太轻,整日不是恨就是爱。” “被美人骗的事,那能算骗么?” “那明明就是调情说爱。”几只妖继续嘀咕着。 白允一瞬失语。 这妖族地牢里,就没有一只正常的妖。 和魔族那群神经病一样,一提到谢盈,就和没了脑子似的。 “人族,你好歹也是个修士,难道就不知道,仙门百家里多少人想和谢盈扯上关系?能被他骗一次,说出去都有面子呢。” “就是,只有没用的妖族,才不会被骗,届时别的妖问起来,你都没被谢盈戏弄过,岂不是太没用了?” “当初谢盈死讯传来,地牢里九成的妖都试图越狱,非要亲自去瞧,总觉得自己被骗了。只可惜,打不过那只死朱雀。” 白允想不出话反驳,甚至可悲地发觉自己隐隐有认同之感。 所以自己也是有用,才会被谢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么? 他想起在翠微居里的无数个夜晚,他一次又一次当着谢盈的面,追问谢盈自己像不像谢盈,并且还在谢盈本人面前抹黑洛长宁。 那些时候,谢盈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他就像一个笑话? 过往的记忆钉在耻辱柱上,时时刻刻提醒他遭受过怎样的羞辱。 他哪怕用玉簪刺进谢盈的心口,对方看他的眼神,还是像看一粒尘埃,一条用来戏耍的狗。 可当恨意达到顶峰,他眼前又不断浮现起,那人心口流淌的血。 那么多血,从玉簪流到他手上。 他洗了一个时辰,如何都觉得洗不干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允歇斯底里,捂着头蹲在角落里。 牢门处的镇妖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头,隔着牢门,对上男人冷戾的眼神。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妖皆噤了声,安分地缩在牢房里。 “你杀了他,还有脸质问他如何对你?”王寻乌冷声道。 第65章 白允冷笑,眸中癫狂之色渐显,“你这么爱他,怎么不陪他一起去死呢?” 刚被涂山丹一顿说教,本就戾气堆积,此刻还被白允嘲讽,王寻乌忍无可忍,抬手,隔空掐住白允的脖颈。 白允双腿悬空,拼命挣扎,双目瞬间充血。 人族的脖子很脆弱,稍稍用力就能掐断。 可王寻乌最后还是松了手。 他居高临下俯视牢房内狼狈咳嗽的少年,面无表情道:“我不会杀你。” “只要你活着,他总有一日会来见我。” 白允猛然抬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谢盈被我杀死了!他怎么可能来见你?!” 王寻乌没有耐心解释,转身就走。 “不可能!”白允连滚带爬扑倒在牢门前,双手死死攥住栏杆,“谢盈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无人理会他,他喘着气,安静片刻,又呢喃道:“又骗我,你又骗我……” …… “那只鸭子,对师兄很重要?” 谢盈似笑非笑,“不论重不重要,我都要。” “好。”江献开口道,“我去找。” 不用猜,那只鸭九成可能是被王寻乌带回了妖界。 所以江献此去,必会耗费一段时间。 屋内只剩他一人,谢盈瞥见榻边被江献留下来的明月夜,微微抬手,明月夜便从出鞘飞入他掌中。 还算听话。 谢盈执剑走出屋子。 屋外,合欢树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与五百年前变化不大,可见江献没少用紫微真气滋养它。 沧澜剑宗能成为第一大仙门,其山中灵气亦是修仙界中最浓郁纯粹之处。 谢盈闭目感受片刻,经脉都像是被清洗过一般。 他执剑用剑尖接住一朵飘落的合欢花,想着多拾几朵用来泡茶,竹屋院门外忽而传来一声巨响。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弟子瞪圆了眼睛,脚边的茶具碎了一地,热茶溅在腿上也无知无觉,呆呆望着他。 “谢师叔?” 少年似乎不太相信,用力揉了揉眼,多次确认后,蓦地激动地跑过来。 “谢师叔,你又活了?” 谢盈方才想起,当初少年也在月神庙,还和妖族发生了冲突,自然瞧见了他的尸体是如何自己逃跑的。 “嗯……”刚笑了一声,少年猛然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他的腰。 “谢师叔,我和师弟们都好想您。” “修仙最忌七情六欲杂念缠身。”谢盈不自觉带上说教的口吻,摇摇头,“来日得道成仙,凡间一切都需舍弃,又当如何?” “我才不想成仙。”少年从他怀里出来,站直了身子,“成了仙孤零零的,我就想和师叔,和师弟们打理好沧澜剑宗,匡扶正义,斩妖除魔!” “世间的妖邪,永远都除不完,所要走的路,或许比成仙还长。”谢盈走到合欢树下,随手挽了个剑花,周身合欢花皆被剑气搅碎。 他转头,扫了少年一眼,笑意温柔,“如今也是当首席大弟子的人了,不知比之从前,有多少长进。” “相怜,过来接剑。” 李相怜抽剑出鞘,只觉青年话音刚落,剑光已至眼前。 五百年前被碾在地上蹂躏的记忆再次浮现,与眼前的剑光重叠。 五百年过去物是人非,光阴从未等待,他已从当初刚刚筑基的毛头小子到如今的化神巅峰,可谢师叔的剑,一如既往锋芒毕露。 他拿起十二分的认真,也只抗住十招。 十招过后,剑被挑飞,斜斜插入合欢树干里,又多添了一道剑痕。 他丧气道:“再给我五百年也打不过师叔。” 半晌不曾听见谢盈回应,李相怜疑惑抬头,顺着谢盈垂下来的目光,一路延伸至自己脚边,直到望见那本不知何时从袖中掉出来的话本。 要遭! “这是什么书?门中新出的内功?”谢盈左手微抬,那本册子便飞入他掌中。 醒目的几个大字映入他眼帘——《高冷剑尊强制爱,师兄哪里跑?》 第55章 那是一个毫无欲望的吻 “师叔……”李相怜默默后退一步,脸色涨红,支支吾吾,低头不敢看他。 谢盈没搭理他。 手中的册子书面都已泛黄,页角卷了边,可见不但年岁之久,还常常被翻阅。 垂眸翻开一页,香艳旖旎的字眼迫不及待往他眼睛里钻。 时间在沉默里变得颇为漫长,李相怜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煎熬。 谁来救救他! 偏偏谢盈又翻了一页。 小册子上的内容不多,一目十行下去,很快被他看完。 “还以为是什么隐藏在话本子里的神秘功法,倒是高看你了。”谢盈看完,往他怀里随手一丢,微笑道,“难怪剑法长进不多。” 李相怜匆忙卷起册子塞进袖中,眼珠子疯狂转动。 “师叔你别误会……这个……对,这个册子是我捡的!我也以为是什么神秘功法,才一直没舍得丢。” 谢盈懒得拆穿他。 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当第一本这样的话本在沧澜剑宗出现,证明背地里早已不知有了多少本。 “行了,这里不是琴音宗,没人会管你看话本。”谢盈话锋一转,“这个时辰你该在问剑台练剑,怎么来了这里?” 第66章 “是掌门师叔让我来的,说有很重要的人暂住紫微峰,让我务必周全一切事宜。”李相怜道,“我不知是师叔……” 暂住? 看来江献心里也明白,他总有一日会离开。 既然明白,便不该做这些无用功。 “师叔,我不会告诉旁人你回来的。”李相怜信誓旦旦道。 谢盈挑眉:“为何?” 李相怜:“掌门师叔吩咐过,若有一日谢师叔回来走的不是沧澜剑宗的正门,那便是没有回来。” 尽管根本无人会相信,谢盈离开五百年,还能死而复生再回来。 但只要谢盈愿意回来,不管是以谢盈的身份,还是洛长宁,江献早就打点好了一切,沧澜山也一直在等他回来。 “你倒是会为你掌门师叔说好话。”谢盈似笑非笑。 李相怜小声嘀咕:“这哪里算好话了?掌门师叔本来就是这样交代的……” 谢盈只当没听见,余光扫过雪地里的碎茶盏,“有酒么?” “我记得,师叔从不饮酒。”李相怜面露疑惑。 “你记错了。”谢盈面色不改,“问剑台的桃树下应还封了一坛醉花阴,劳烦相怜替我送过来。” “哦,好。”李相怜摸了摸脑袋,转身走出去,心中还是疑惑。 谢师叔的确爱醉花阴,此事沧澜山皆知,可为何在他的印象里,从未见师叔喝过酒呢? 他很快将疑惑抛之脑后,趁着天际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逝,问剑台寂静无人,偷偷摸摸挖出树下酿酒的酒坛。 然后又和做贼似的偷偷送到紫微峰。 “相怜,辛苦了。”谢盈坐在案几旁的矮榻上,朝他温和一笑。 “为师叔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李相怜红着脸,摸了摸鼻子,“师叔早些歇息,有事尽管用灵鹤传信。” 李相怜离开时,贴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谢盈静坐片刻,缓缓解开自己的腰封,继而是外袍,最后是内衫。 脱落的衣襟挂在臂弯里,如瀑青丝垂落,又被他捋至胸前,露出削薄白皙的脊背。 只可惜,如此肤如凝脂的皮肤上,却偏偏多了一道泛着黑气的伤口,从肩胛骨延至腰际。 这道伤口,是他刚结成元婴下山,斩杀那条黑蛟时被带毒的蛟尾所伤。即使后来他被柳听奉所救,在灵越谷养了许久伤,唯独这道伤口不曾愈合。 若是寻常蛟龙便罢了,偏偏那只蛟被四大修仙世家用活肉饲养,还辅以亡魂的怨念来增其力量,却导致蛟龙性情暴躁嗜杀,一旦蛟龙死去,被他压制的怨念便会反噬。 谢盈一剑斩断蛟龙头颅,也被怨念反噬,为了不让那怨念侵蚀神魂,只得封印在这道伤口里。 是以哪怕他死了五百年,都不曾愈合。 谢盈掀开酒坛上的封口,北域之雪混杂在清冽的酒香里,尚未入喉已醉三分。 他捏住坛口,将酒液倾倒在伤口,那黑气像是遇见什么可怖的东西,尖叫着四处逃窜,最后只能不甘地被浇灭。 空了的酒坛自他指尖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澄澈的酒液顺着他的脊骨一路滑下,没入腰下的衣襟里。 谢盈喘息着,唇瓣已经被他咬出了血痕,昔日澄澈凤眸氤氲着水汽,眸光微微有些涣散,眉心红痣鲜艳如血。 许是因为此前他从江献身上攫取了不少紫微真气的缘故,一坛醉花阴浇下去,并未如往日那么折磨。 紫微真气,的确是个好东西。 可偏偏这种好东西,只会让所谓天命之子拥有。 江献的感觉从未错过,他的确待江献没有旁人那般好。 厌恶天道与主系统这种肆意操控命运的存在,似乎是他的本能,连带着江献,他都一并厌烦。 只是他再厌恶一个人,都不会让这厌恶占用他太多的情绪,谁知江献对他的情绪变化过分敏锐,同样的笑脸都能准确分辨出好坏来。 眸中焦距再次聚拢,背上的酒液也干了,谢盈正欲捡起被他丢在一旁的腰封,已有人先他一步捡起。 “我的鸭子呢?”他淡淡道。 “鸭子太饿,吵着要吃肉,便让相怜带去了膳房。”江献伫立在身后,嗓音平静似乎并未因眼前的情景有任何波动。 带有薄茧的指腹按在他背上伤口处,谢盈呼吸微顿,偏头扫了他一眼。 江献:“醉花阴治标不治本。” 谢盈:“不需治本。有时只有痛苦,才能让人保持清醒。” “否则即便修无情道,也有昏头的时候。” 谢盈慢条斯理将内衫的衣襟从臂弯扯回肩上,淡笑道:“比如师弟此刻,就不太清醒。” “我并非不清醒。”江献低声道,“只是担忧师兄的伤。” 谢盈:“看来从王寻乌那里抢回一只鸭子,让剑尊大人说话时都多了几分底气。” 江献:“……” “此刻夜已深,师弟还不打算出去,是打算给我治本不成?”谢盈噙着笑,字里行间总带着刀子。 江献沉默片刻,低头俯身,隔着那层薄薄的内衫,在他的伤口上落下一个毫无情欲的吻。 第56章 狗不听话,饿几顿就老实了 不过一触即分,江献后退一步,将一张信笺放在他身侧的案几上,“师兄神魂虚弱,早些歇息。” 第67章 说罢,转身走出竹屋,半分痕迹也不曾留下。 谢盈不甚在意,指尖捏起那张信笺,展开,一目十行扫过其上字迹。 自他消失到此刻不过一日时间,妖王与魔尊已将三界掀得天翻地覆,如同两只没有主人管束的疯狗,完全失了理智。 遭受波及的修仙界自有怨言,前去四大仙门,谁知秋无际也早已跃跃欲试,只是被无双殿的责任按捺住,丹云宗少主不见人影,唯有江献提剑去了妖界。 可无人知晓堂堂剑尊只是去抢一只鸭子。 也无人知晓,让那几人掀翻了天都要找到的人此刻就在紫微峰里,正准备安眠。 谢盈从矮榻上起身,转身走入内室,脱下外衫时,突然顿住。 他的手搭在腰间,却未曾摸到腰封。 腰封去哪了? 但此刻他倦怠得不想去想旁的事,并未多想,躺在榻上闭眼睡去。 次日清晨,他是被鸭子聒噪的声音吵醒的。 “宿主!宿主!” “嘎嘎嘎!嘎嘎!” 谢盈推开门,拎起门外不停扑腾翅膀的系统鸭,指尖正掐在鸭嗓子上,温柔开口:“再吵,把你炖了好不好?” “呜呜。”系统霎时委屈地直哭,“你都不知道我在妖界遭受到了什么样的迫害!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谢盈诡异地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只是一时半会想起来。 定是系统又从哪里胡乱学来的。 “这么委屈?”谢盈挑眉。 “王寻乌把我丢给了手底下的大妖,他们见我只会说人话不会化形,说我这样没用,以后肯定报答不了大王将我带回妖界的恩情,就把我丢进鳄鱼池里,让我修炼修炼。” “若不是宿主让江献来救我,我就进鳄鱼肚子了!” “除了来救你,就没有发生些别的?”谢盈问。 “江献和王寻乌打起来了。”系统努力回忆,“王寻乌怀疑是江献将宿主藏了起来,但是没有证据,也找不到人,还差点被江献强行熄灭了朱雀真火。” “对了宿主,白允被王寻乌关起来了!我听一个大妖说,就关在王宫的地牢里,和那些被你骗进去的通缉犯关在一起呢。” “宿主,你还打算去找主角受吗?”系统犹豫道,“我感觉,他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听你的话了。” “宿主已经不能再复活第三次了……回家,就这么重要么?” “如果宿主愿意放弃,什么主线什么任务都不用再做,我可以一直陪宿主留在这里。” “养过猫么?”谢盈垂眸,伸出指尖轻轻抚摸鸭子前胸光滑的羽毛。 系统鸭摇头。 “并非所有的猫都会听话,也并非所有的猫天生就会爱自己的主人。” “如果你的猫被你戏耍过一次后就开始忤逆不听话,亲近旁人不亲近你,该如何?” 系统两眼呆滞:“那就,送给它亲近的人呗?” 谢盈轻笑一声,趁它不注意,拔下一根鸭毛捏在指尖把玩。 “错了。”他漫不经心道,“你应该再养一只猫。将宠爱与关注都给新猫,才能让旧猫知道,只有拥有主人的关爱,它与流浪猫,才会有区别。” 谢盈用羽毛挠了挠系统鸭的鼻孔,勾唇轻笑,“知道了么?笨系统。” “你……你不准说我笨!”系统瞬间炸毛,“我要是笨,怎么会匹配到宿主?肯定是因为我聪明!” “不过……宿主你这是训猫还是训狗啊?我怎么感觉都差不多啊……” “训狗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谢盈抬眸,瞥见台阶下朝他走来的江献,“狗不听话,饿几顿便老实了。” 青年站在台阶下,黑色道袍包裹着宽肩窄腰,银色长发几乎与身后的雪色融为一体。 薄唇轻启,音色和雪一样淡薄,“师兄。” “昨夜睡前,我传了一封信给听奉。”谢盈脸带笑意,轻声嘱咐他,“他约莫今日会来沧澜山寻我,不必拦他。” 江献:“好。” 谢盈没再和他说任何话,径直绕过他朝外走去,正好撞上推开院门进来的李相怜。 “谢师叔,辰安!”李相怜手里抱着一堆书,余光瞥见某道冷漠的背影,“诶,掌门师叔也在?” “谢师叔,我怕你一人养伤太无聊,就去藏书楼寻了些近年来的游记和话本,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李相怜看着他,两眼亮晶晶的。 “我正好有事寻你。”谢盈道,“昨夜贪杯,衣裳上染了酒气,劳烦你取些热水来。” “哦……好的。”李相怜又看了眼疑似被冷落在身后的江献。 他记得以前,掌门师叔还未继任掌门之位时,只要是谢师叔的事都是亲自包揽,绝不会假手于人,沉默又贤惠,根本不像在仙门百家面前那副冰冷的样子。 就算昨日交代他,也只是因为有事不得不离开才让他来紫微峰照看一二。 难道掌门师叔惹谢师叔不高兴了?否则别说取热水,就是伺候沐浴,掌门师叔肯定都心甘情愿! 李相怜心里的想法已经歪去了天际,默默离开了竹苑。 …… 沐浴后,谢盈穿衣时,随意瞥了眼身旁的铜镜,又忽而顿住。 他背过身,扭头去瞧,只见昨日被江献吻过的伤口边缘,居然有了愈合的痕迹。 第68章 丹云宗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过天命之子的一个吻便解决了。 当真可笑。 他神色如常穿戴好衣物,时间掐算得很准,推门出来时,柳听奉正背对着他,站在廊下,似在赏雪。 “让你久等了。”他出声道。 柳听奉转过头,露出一贯轻佻散漫的笑,“等美人沐浴,多久都值得。” 谢盈环顾院内,未曾瞧见江献。 “魔界那位一夜之间占领了无念海边境数十个小宗门,江剑尊无法坐视不管,去了宗门大殿与其他掌门议事。” “谢盈,你唤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谢盈抬眸与他对视,“我想麻烦你,帮我做一个傀儡。” “什么样的傀儡?”柳听奉讶异挑眉。 谢盈:“一个与我有三四分相似的傀儡。” 第57章 谢盈到底在哪里 柳听奉罕见地失语片刻,迟疑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何时开过玩笑。”谢盈笑道,转身推开门,“进来说吧。” 他坐在案几旁,用符箓点燃案几旁的炭炉,开始煮茶。 柳听奉刚在他对面坐下,眸光便是一顿。 “你的伤,昨夜又复发了?” 谢盈笑了笑,“瞒不过你的眼睛。” “不是眼睛,是鼻子。”柳听奉支着下巴,盯着他煮茶的动作,“你这里的醉花阴,气味总是和别处不一样。” “怪我没留下半坛给你解馋。”谢盈轻叹,“话说回来,要做一个与我相似的傀儡,是否会很难?若是缺什么,不妨直言。” “灵越谷的寻常傀儡都是用死人做的,首先就得寻一副与你长相相似的尸体,死的时间还得不超过七日才行。” 谢盈沉吟片刻,“听起来,比寻一个与我相似的活人还难。” “不过你运气很好,灵越谷近日的确有这么一具尸体。”柳听奉话锋一转。 “这么巧?”谢盈神色一顿,挑眉道。 “嗯,那具尸体因为和你有点像,我记得很清楚。”柳听奉神色如常,“若你需要,最迟三日,我便能将傀儡送过来。” “但这具尸体与沈自如不同,因死前比较痛苦,残余的怨念留在尸体里,控制起来会比较困难。”柳听奉缓声道,“若你要做的事可以透露给我,我自会替你控制他,你只当在与我对话便好。”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谢盈的目的并非养一个傀儡玩,目的还是白允。 “罢了。”谢盈淡笑,“灵越谷的蛊虫,还是你自己控制比较好。” 他将要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似乎不论他说什么,要做什么,柳听奉永远都不会惊讶,应允下来。 “对了,洛长宁的尸身,我听去过寂月秘境的人说,是被江剑尊带走的。”柳听奉问,“毕竟是你曾经用过的身体,我难免也有几分在意,不知江剑尊可有告知你?” “不曾。”谢盈淡淡道。 柳听奉笑了笑,“也不怪他,魔尊突然对修仙界发难,他也难以顾及其他了。” 谢盈瞥了他一眼,总觉得柳听奉话里有话。 不过也无所谓。 “若三界再起战争,灵越谷未必能独善其身,你得做好打算。” 柳听奉低头,嘬了口茶,散漫开口:“谢盈,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你死后五百年,闻人渡与王寻乌都不敢翻出什么风浪,如今知道你活着,更不会动真格。” “不过是两个幼稚鬼为了见你,在闹脾气罢了……小孩都是这样。” “几百岁的年纪,还小?”谢盈似笑非笑,“你不必帮他们说好话。” 柳听奉看他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冷不丁道:“方才我来时,在山门前遇到了秋殿主。” “气势汹汹,不像是来商谈,倒像是来问罪。” …… “江剑尊姗姗来迟,莫不是在沧澜山外金屋藏娇,脱不开身?” 秋无际喝完一盏茶,江献方才踏入宗门大殿,他冷笑一声,放下茶盏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中所有人都听见。 正欲起身相迎的掌门长老们僵在原地,想露脸帮江献说话,又不敢得罪无双殿。 “秋殿主约莫是因为阿盈的事才说话冲了些,江剑尊不必介怀。”宋吟时温和一笑,朝江献微微颔首。 “不过……若江剑尊当真知晓阿盈的下落,那么为了三界安宁,还是告知我们为妙。” 宋吟时接过沧澜剑宗一名弟子奉来的茶,微笑道了谢,继续道:“毕竟三界能有今日安宁,是他当年耗费心血得来的。江剑尊作为他的师弟,若一意孤行,我与秋殿主作为他的故友,难免替他心寒。” “当然,无凭无据的话也不过是因我等关心则乱,清者自清,江剑尊不必往心里去。”他笑容谦和地补充道。 说是无凭无据,可在场之人听入耳中,难免多想。 “从月神庙逃离的人是否是师兄,诸位有目共睹。” 江献就在宗门大殿的殿门前背光而立,左手搭在长明剑剑柄上,殿外风雪拂过衣角与银发。 他如一道高大而模糊的剪影,唯有冰冷沉郁的声音格外真切,“自欺欺人,未免可笑。” 秋无际面无表情。 宋吟时仍旧保持微笑,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 距离魔界最近的宗门里,属无双殿实力最盛,经过商议,决定以无双殿为主力据点,迎战妖魔二界。 第69章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四大仙门愿意出面平息此事,最好不过。 商议完此事,秋无际不愿听仙门如何吹捧江献,冷哼一声,率先甩袖离开。 宋吟时慢悠悠喝完一盏茶,殿中已只剩他与江献。 “江剑宗肩膀上,落了一片合欢花花瓣。”他笑了笑,状若不经意问,“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合欢花呢?” “……”江献探出指尖,却未曾摸到什么合欢花,微微一顿。 宋吟时站起身,笑吟吟道:“原是我眼神不好,一时竟看岔了眼,剑尊勿怪。” 说罢,他转身踏出宗门大殿,跟随他而来的琴音宗弟子连忙迎上来。 “宗主,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宋吟时扯了扯唇角,“仙门百家再如何各怀心思,面对妖魔二族,只能一致对外。” “我以为,宗主会和秋殿主联手逼问谢道长的下落。”弟子低声道。 “做做样子便罢了。”宋吟时抬眸,望向远处云雾缥缈的紫微峰,“若真和秋无际一样天真,阿盈怕是会笑话我。” “秋殿主虽嘴毒了,傲慢了些,但能坐镇无双殿这么多年,似乎与天真二字不符。”弟子偷瞄他的神色。 宋吟时短促地笑了笑。 “秋无际,王寻乌,闻人渡,这三个家伙,一样自以为是。” “事到如今,他们还以为只要阿盈活过来,一切就都还能回到五百年前,就能弥补这五百年的空缺。” “说天真,都算是口下留情。” 弟子不解:“可是我观宗主神色,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宋吟时眸底浮起一抹柔色,“他无恙,我自然高兴。” 第58章 今晚就给小狗做绝育 琴音宗弟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是没得到谢道长的下落么?宗主如何就知道谢道长无恙了? 但宋吟时已不欲再多说,抬步走下台阶,往山门走去。 却恰巧在山门外,遇到了一个不该出现这里的男人。 他眼中掠过暗芒,微笑开口:“柳谷主,别来无恙。” 柳听奉撑着伞,刚从紫微峰出来,闻言转头,对上宋吟时的目光,散漫地应了声:“宋宗主。” 继而转身离开,并未留下寒暄,与在谢盈面前轻佻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灵越谷的谷主,还是一如既往不爱搭理人。”弟子嘀咕道。 “平日教你的谨言慎行,都忘了不成?”宋吟时侧目。 弟子面色未变,低下头,“弟子知错。” “走吧。” “宗主要回宗门么?” “不,去无双殿。”宋吟时往山下走去。 …… “谢师叔,掌门师叔应该这段时日都无法回沧澜山了。”李相怜看了眼对面低头翻阅游记的青年,拍了拍胸脯,“不过师叔放心,我会陪着师叔在紫微峰养伤的。” 谢盈掀起眼皮,好笑道:“你都不知我受了什么伤,怎么就一定能确定照顾得了我?” 他如今神魂有损比之第一次重生时更甚,唯有让神魂滋养到不会随意离体的地步,才算彻底与身体契合。 否则也不需要江献替他隐瞒下落。 李相怜神色微窘,正想着如何回答,屋外忽而传来一声惨烈的鸭叫。 见谢盈置若罔闻,他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出门去一探究竟。 一推开门,便瞧见那只被掌门师叔带回来的鸭子不停地扇动翅膀,围着合欢树狂奔。 而追在鸭子身后龇牙咧嘴的,是一只形态幼小的黑色小狗。 “呃……”李相怜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帮一帮,谢盈已走至他身侧。 “小姜,过来。”谢盈淡淡道。 方才还凶巴巴的小狗急忙停下,转头咧开嘴角,摇晃着尾巴飞扑到谢盈怀里。 “小……小江?”李相怜呆了呆。 “这只狗,是师叔的么?” “算是吧,路边捡的,还算听话便留下了。”谢盈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对系统鸭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 “诶,他的眼睛和掌门师叔的头发一个颜色!”李相怜脱口而出。 下一刻,被谢盈抱在怀里的狗冲他呲牙叫了一声。 好吧,掌门师叔才不会和狗一样摇尾巴还呲牙。 谢盈斜睨着他,“你今日不用练剑?还是说想师叔陪你练?” “不……不必劳烦师叔!”李相怜面色一凛,落荒而逃。 系统鸭见人走了,终于开口说人话,“宿主,你的狗欺负我!” “它为何不咬旁人,只咬你呢?”谢盈微笑。 系统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它与宿主五百年的感情,居然还比不上一条狗! 这狗除了会摇尾巴,还有什么用! “宿主,你不会以为我现在变成鸭子,就不能偷偷换商城里的道具了吧?”它冷哼一声,得意洋洋扬起鸭头。 谢盈掀了掀眼皮,“你的道具,能有江献好用?” “……”系统鸭呆住。 怎么可以有人把利用二字,说的如此坦然。 “我商城里有一个道具,江献肯定没这么好用!”系统鸭愤愤不平。 谢盈望着它,笑而不语。 系统鸭蹲在地上,做出一个下蛋的姿势,然后翅膀充当五指,从肚子底下掏出一个鸭蛋。 第70章 “我不吃鸭蛋。”谢盈无奈叹气。 “这不是用来吃的。”系统欲言又止,“宿主,你在现实世界,难道每天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需求吗?” “穿书系统部很多宿主在做任务的时候,因为有些角色没有感情线,他们只能自己解决需求的……” 系统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逐渐没了声。 五百年的时间里,谢盈好似真的在这方面一点欲望都没有。 值得让他耗费心力的,唯有亲手铸造自己白月光的光芒,并且远超原著要求完成了扮演任务。 最终主系统打出的评分,至今无人可以复刻。 可系统鸭不甘心被一只狗抢走地位,于是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宿主,你之前还说要给他做绝育呢。” 谢盈自然记得,怜爱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温柔道:“嗯,那就今晚吧。” “做了绝育,更乖。” 然而到了夜里,谢盈刚备好热水与银针,江献就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谢盈侧目,淡淡望着他,“相怜说,你白天刚离开。” “空间裂隙不会耗费太多时间。”江献低声道。 但势必会耗费不少的灵力。 谢盈收回目光,低头将一把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手术刀洗干净,熟练地握在手里。 可身侧的江献沉默伫立如一尊冰雕,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汪!”小狗被他用藤蔓绑住,可怜兮兮地叫唤了一声。 谢盈温柔安抚,“不会疼的,乖一些。” “师兄……”江献蓦然出声,似乎想拦住他。 然而谢盈的手术刀和剑一样快,手起刀落,小狗都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江献的身影僵在原地,微微发着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 谢盈眉头微挑,“师弟想说什么?” 江献喘了口气,哑声道:“师兄,我……” 话未说完,身形一晃,倒在谢盈身边。 “宿主宿主,主角攻这是怎么了?”系统鸭焦急不已。 “没什么事。”谢盈垂着眼皮,自上而下俯视他脚边的男人,面色淡然,“不过是分裂的神魂受到了伤害,本体通感承受不住痛意,晕过去了而已。” “好歹是剑尊,分裂的神魂再小,怎么会轻易受伤?”系统鸭一脸茫然,直到它看见案几上安详躺着的小狗变成了半透明地状态。 “这条狗,是主角攻的魂体?”系统愕然。 “若非魂体,先前又如何能被我收入识海里去?”谢盈温柔一笑,眸光扫过地上的男人,“不够听话还爱装模作样的狗,不得到一点教训,是学不乖的。” 谢盈说着,斜睨系统一眼,“不必担忧主角攻日后强取豪夺的能力,魂体而已,不会影响他的身体。” 第59章 吻不是吻 系统鸭刚松了口气,又突然想到—— “宿主,你早就知道这只狗是江献?” 谢盈一边净手,一边淡淡道:“你认为,我会将一只来历不明的狗带在身边?” 系统鸭:“那宿主就不怕他知道你的身份?” 谢盈用帕子擦干指缝里的水,径直绕过地上昏迷的男人,不疾不徐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继续翻阅白日未看完的游记。 “本来就没瞒过他。” “啊……?”系统鸭张大了鸭嘴,“他他他……他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不论他何时认出来的,既然他一开始没打算拆穿,我自然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谢盈不甚在意,想了想,看向系统鸭,“屋外的合欢花落了许多,去捡些回来,明日还要泡茶。” “……”系统鸭眨了眨眼,用翅膀指了指自己,“你让我一只鸭子去捡?” 谢盈勾了勾唇角,“我让你去,不让旁人去,还不是因为只相信你,也只能依靠你。” 难得能从谢盈口中听见‘依靠’这样动听的字眼,系统鸭霎时昂起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包在我身上。”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谢盈一手支着头,耳边唯有窗外簌簌而落的雪声。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哪怕如此狼狈地失去意识躺在地上,那银色长发都如一捧干净的雪,尘泥无法沾染分毫。 发如此,人亦是。 谢盈指尖微动,藤蔓自地下钻出,缠绕住男人的四肢,然后送到他面前。 谢盈继续低头看书。 片刻后,系统鸭气喘吁吁地抱着一捧合欢花跑进来。 他赞许道:“做的不错。” 系统鸭被他夸得意犹未尽,飘飘然道:“宿主若是不够,尽管和我说。” 余光触及到被藤蔓缠绕捆绑的江剑尊,系统鸭脑子里浮现起很多无法描述的画面。 “呃……宿主你这是要玩那个吗?” 谢盈扫了它一眼,“主系统没有定时给你的脑子做垃圾清理么?” 系统鸭无地自容地离开了竹屋。 谢盈继续操控藤蔓,从江献高至喉结下方的衣领里钻进去,爬过挺阔硬朗的肩与胸膛,终于在腰腹处发觉了几道被冰雪冻住的伤口。 果然,若只是魂体被他割下的那一刀,如何会把人痛晕过去呢? “师兄……?”江献醒了,迟疑地唤他。 第71章 紫微峰的合欢树常年被紫微真气滋养,已有了温和修复的作用,谢盈捏起一朵合欢花,夹在指尖,轻轻蹭过江献鼻尖。 “说吧,伤哪来的。” 谢盈从不会无缘无故有了好心去关心一个人,除非此人对他有用。 如今江献对他还有用。 江献:“今日与妖王交手,不慎受伤。” “撒谎。”谢盈笑意不及眼底,“王寻乌能不能伤你,你觉得师兄不清楚?” 江献绷直唇角,沉默不语。 “你只有一次说实话的机会。”谢盈慢条斯理道,“我从未教过你撒谎。” “江献,你越来越不听师兄的话了。” 藤蔓弄乱了江献原本禁欲的模样,衣领处的盘扣尽数崩开,锁骨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 江献喉结滚了滚,薄唇微动,“是天道法则。” 谢盈蓦然抬眸。 五百年前偶然一次下山历练,江献自通天塔里聆听天道之音后,便身覆天道法则。 这道法则既约束己身,能助他早已修得无情大道飞升成仙,又能让邪祟无法近身,以保证紫微真气的纯粹。 原文里写到,江献的无情道本已大圆满,眼看便要飞升,却因主角受生了杂念,生出情骨,无情道就此崩溃,再无法飞升。 当初谢盈看完这段原文时,对江献的厌恶到达了极点。 为了虚无的感情,居然自毁前程,甘愿沦落凡尘,简直愚蠢可笑。 偏偏谢盈明知这无情道终有破灭之日,却还不得不指引江献一步一步修得大道。 “你不过是去三界边境处对敌,为何会触发天道法则?”谢盈淡声道。 “我并非是去边境时受的惩罚。”江献低声道。 白绸遮住了眼,谢盈并不能揣摩出他的情绪,耐心等待江献说完。 “是因为那日在京城。”江献一字一句,“我吻了师兄。” “……” 谢盈从未觉得那是吻。 有情欲的才是吻,那次唇齿相接,充其量不过是为渡紫微真气。 可此刻江献却与他说,那是吻。 原文里的江献说是将自己的师兄当做白月光,可其实根本不懂何为情爱。 一切不过是因慕孺之情太甚,让他误以为师兄不一般,误以为自己大逆不道,由此将愧疚转移到主角受身上,才阴差阳错体会到真正的情爱。 “那不是吻。”谢盈收回所有藤蔓,倦怠地阖上眸子,“江献,你只是误以为那是吻。” “可是在天道眼里,那就是吻。”江献站在矮榻旁,身形挡住烛光,在他面前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谢盈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罢了。”他半垂着眼皮,“你既然去了边境,为何又突然赶回?” “今日在无双殿,遇见了长山门的白师伯。”江献淡淡道,“她告知了我一种可以快速修复神魂的法子。” “我想,师兄或许用得到。” 谢盈睁开眼,乜了他一眼,“什么法子?” 江献缓缓道:“与足够强大的神魂交融,借用旁人的神魂之力滋养虚弱的神魂。” 谢盈讥诮一笑:“师弟不必将神交二字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江献沉默几息,开口道:“于师兄而言,吻不是吻。” “神交,又如何会是神交。” 谢盈:“……” 很好,学会顶嘴了。 “师弟所谓足够强大的神魂,要强大到何等地步呢?”谢盈扯了扯唇,冷冷凝视他,似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莫不是要到剑尊阁下这等地步?” 江献摇头,“不低于师兄境界者皆可,只是神魂恢复的速度有所区别。” 可偏偏谢盈如今最需要的,便是越快越好。 罢了。 他往后靠在靠背上,道:“过来。” 第60章 神交也不是神交 谢盈犯不着舍近求远,江献的神魂自带紫微真气,本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献却好似迟疑了,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兄,我不会。” 其实谢盈也不会。 神交这种事,既不像道侣之间的双修那般,需亲密到共赴巫山,也不能随便寻个人来。 神魂存于灵台,灵台是修道的基石,非信任之人不可入。 便是最信任彼此的道侣,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随意敞开自己的灵台。 不过巧了,谢盈昨日在李相怜的话本里,就看了一出名为神交的香艳场面。 虽说不太正经,方法应该大差不差。 “低头,师兄教你。”他的语气说不上暧昧,完全是公事公办。 如他所愿,江献低下了头。 “记住,你问心无愧,不过是帮师兄疗伤,天道自不会再罚你。” 谢盈说完,抬手按住江献后颈,眉心与眉心相贴。 他闭上眼,引导江献的神魂进入灵台。 江献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那些年不论他教什么,都能一次就会。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的神魂虚弱,无法主宰,主动权很快被对方夺了去。 男人冰冷的神魂在他的灵台放松警惕的瞬间,猛然撞了进去。 谢盈搭在江献肩头的手下意识想要推开,又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按住。 第72章 过分强大的神魂在他的灵台里横冲直撞,如风雪过境,霸道地将所过之处都染上霜雪的气息。 谢盈已没了力气,手腕被男人圈着,全靠江献扶在他腰后的手撑着,否则便要倒下去。 灵台第一次被陌生神魂闯入,除却神魂奇异的酥麻,还微微有些酸胀。 可等灵台适应后,这种酸胀便消失了,两股神魂彼此纠缠,飘在云间,难舍难分。 甚至谢盈能够清晰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在被不断滋养。 这个过程耗费了两个时辰。 结束时,谢盈阖着眼眸,被江献抱在怀里,提不起半分力气。 但神魂深处,却尤为神清气爽。因为他的神魂和他一样贪心,偷偷吸取了许多紫微真气。 “我抱师兄去榻上。”江献低声道。 谢盈没说话便是默认。 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虽面容冷峻,动作却又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好似怀里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珍贵的瓷器。 “师兄……可有哪里不适?”江献在榻边沉默伫立片刻,出声问道。 无人回答。 榻上的人方才经历过灵台的洗礼,许是太过疲惫,气息平稳绵长,应是沉睡了。 江献替他放下帘幔,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投射在谢盈身侧的空处,如同抵足而眠。 因被那人无情切割的魂体小狗在他掌心再次凝聚成实体。 “好好陪着他。”江献沉声道,“去吧。” 小狗叫了一声,一跳到榻上,便摇晃着尾巴钻进帘幔里,在谢盈怀里寻了个好地方,窝着不动了。 江献转身,灭了烛火,转身离开。 此后两天,江献都会在深夜回到紫微峰,替谢盈滋养神魂。 只是第三天,江献刚从空间裂隙里出来,便听竹屋里低声细语,却不是那人的声音。 竹屋内。 “如何,这具傀儡便是灵越谷资历最深的长老都未必能瞧出来。”柳听奉侧身,让出身后静默伫立的傀儡。 谢盈凝眸打量。 这具傀儡面容俊秀,身形与白允相差无几,最重要的是,的确与他有三四分相似。 既不多,也不少,拿捏得恰到好处。 谢盈很满意,就连面上笑意都真切许多。 “你做的傀儡,自然是最好的。” 柳听奉好笑道:“能得你一句夸赞,可真不容易。” “我难道平日里很刻薄么?”谢盈挑眉,“以前,谁不说我好说话?” 正说着话,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谢盈转头,熟悉的银发率先入了眼帘。 柳听奉支着下巴,慢悠悠道:“江剑尊不是去边境坐镇了么?怎么深夜还回来?” “深夜到此的,并非我一人。”江献淡淡道。 “啧。”柳听奉起身,散漫道,“谢盈,我走了啊,免得有人因为师兄被抢走,又不高兴了。” 说完,他斜睨了江献一眼,又俯身凑近谢盈耳边,压低声音,原本就轻佻的腔调更加暧昧不清。 “有事直接对傀儡说,我能听见,也能看见。” “走了。” 柳听奉笑了笑,从江献身侧擦肩而过,径直离开。 谢盈看了江献一眼,起身却并未理会他,而是走到傀儡面前,慢条斯理地替傀儡整理衣襟。 “公子。”傀儡忽而开口。 声音清澈,却不够像。 谢盈温声道:“不够温柔,重新说一遍。” 傀儡放柔了声音,学着他的神情,微笑道:“公子。” “嗯。”谢盈勾唇,“日后就这样说话。” “如果忘了,就来问我。” 傀儡点头。 “师兄……” 像是现在才看到屋里还有个人,谢盈转头,轻笑道:“过来。” 江献毫不迟疑,抬步走过来。 昨天,前天,都是这样,师兄唤他过来,然后让他修复神魂。 但今夜,师兄却没有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任由他抱在怀里,向他敞开灵台。 因为在紫微真气下,谢盈的神魂已然稳固。 谢盈捏起傀儡的下巴,看向江献。 “像不像?” 他笑吟吟道:“听奉,让他和江剑尊打个招呼。” 傀儡勾起唇,模仿着谢盈的语气神态,“师弟。” 江献绷直唇角,面色淡漠,毫无波澜。 “不像么?”谢盈又问了一遍。 “云泥之别。”江献淡声道。 谢盈侧目扫了他一眼,“目不能视,也能分得清何为云,何为泥?” “师兄第一次教我剑法时,曾夸我,眼虽盲,心却明。”江献低声道,“既然心明,又如何会弄混云与泥。” “罢了。”谢盈轻叹,触及他苍白的唇色,顿了顿,说,“今夜我要离开,日后你不必再负伤还强行打开空间裂隙。” 江献:“去哪?” “新养了一只猫。”谢盈含笑道,“自然要牵去逗逗我的旧猫。” “师弟,你会乖乖在边境替我拖住那只朱雀的,对么?” 第61章 要和我走么? “……” 果然还是留不住。 从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 江献沉默片刻。 “我会。”他哑声道,“师兄……放心。” 第73章 除却明月夜,紫微峰上并无什么要带走的东西,谢盈戴上帷帽,明月夜悬于腰间,转身便要走,又被一只冰凉的手蓦然抓住手腕。 他转头,透过淡绿色的纱帘望向江献,等男人开口。 “洛长宁的尸体,我葬在了后山。”江献从袖中摸出两枚戒指。 一枚是赤红色的通灵戒,一枚是储物戒。 “通灵戒,是从洛长宁身上得来,想必是师兄的东西。”江献将两枚戒指都放入他掌心,“另一枚储物戒里,丹药,法器,符箓都有,希望师兄永远不会用到。” 谢盈的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发觉不止丹药法器符箓堆积成山,还有用于交易的灵石与银钱。 这个数目,江献是把沧澜剑宗搬空了不成? “师弟有心了。”他笑了笑,知道江献态度坚决又偏执,若他不收,未必肯放心让他走。 但他还想起一件事。 “过来,低头。”他抬手。 江献朝他走近几步,低下头。 谢盈指尖挑开他身后的银发,顺着他后颈的骨头,一截一截往下摸,直到摸到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停下。 这里空了一块,曾是生长情骨的地方。 他勾起唇角,满意地收回手,缠绕在他指尖的银发也随之落下。 “师兄的神魂,并未完全恢复。”江献低声道。 “我知道,不过是去趟妖界,不妨事。”谢盈转身,推开竹门,帷帽垂落的纱帘随风荡起。 江献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昨夜神魂交融十指相扣犹在眼前。 …… 谢盈脚踩明月夜,不过一日时间,便抵达妖界入口。 妖界入口处,那块沧澜山与狗不得入的石碑和五百年前一样新,可见是日日有人擦拭。 傀儡跟在他身后,一手抱着鸭,一手抱着狗。 只是那只小狗似乎格外排斥傀儡身上的气味,不停挣扎叫唤,非要谢盈亲手抱在怀里,才肯乖乖安静下来。 这狗虽是江献切割下来的魂体,却因无自主意识,也不受无情道束缚,与其主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格外粘他。 但谢盈喜欢狗,所以愿意抱着它,而不是抱那只鸭。 自寂月秘境关闭以来,三界可谓是流言纷纷。 谢盈随意走在街上,都能听见从酒肆茶坊里传来的高谈阔论。 先是寂月秘境里月神泪仍旧不曾现世,后又是沧澜山那位谢道长死而复生的疑团。 对此有两种说法,一是谢盈的确活过来了,却被神秘人金屋藏娇,二是谢盈不曾活过来,有人操控他的尸体来引起三界动乱。 不论是哪种,只要是与谢盈有关,总能让人喋喋不休,恨不得将五百年前与他有关的旧事都统统拿出来说一遍。 “公子,我们要去哪?”傀儡拽住他的袖角,小声问道。 不像是模仿他,倒像是在模仿白允。 柳听奉一向如此恶趣味。 “去王宫。” …… 王宫地牢,一片寂静。 因与修仙界开战的缘故,就连地牢里的守卫都比平日少了一半。 地牢最深处关押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大妖。 白允低垂着头坐在墙边,额发遮住双眼,让人瞧不出神情。 牢门处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少年依旧无动于衷。 这妖族地牢看似与凡间的地牢一样,实则每一间牢房都设有禁制,只有朱雀真火可以解除。 在今日之前,已经有几波神秘人来此,却都无功而返。 他不明白为何还有人要来带走他。 白允嘲讽地扯了扯唇角,谢盈都活了,他还有什么用呢? 下一瞬,锁链断裂,摔落在地。 白允猛然抬头。 有人头戴帷帽,单手执剑,一剑劈开了禁制。 那人在周围大妖蠢蠢欲动的目光下,如闲庭信步般推开牢门走了进来,柳色衣角在昏暗的光线里浮动,如有春色流转,勾人窥探。 白允死死盯着那把通体青色的剑。 “和我走。”帷帽下的声音温柔轻缓,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谢盈。”白允仍旧坐在原地,眸光带着怨恨,“你是谢盈。” 谢盈安抚住怀里龇牙咧嘴的小狗,朝他伸出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走,我送你离开妖界,要么继续履行先前的约定,我会继续暗中保护你。” 白允怔了一瞬,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会甘愿受你摆布,当一个备受屈辱的替身?” 顿了顿,他脸上笑意褪去,只余一片狰狞,“谢盈,你做梦!你让我像一个笑话一样,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所以,要走么?”谢盈耐心道,“出了妖界,你便自由了。” 沉默许久,久到连谢盈都开始盘算另外的法子,白允终于站起身。 “你骗了我,今日你来救我,本就是你欠我的。”白允倔强地咬住唇瓣,“别想我感激你。” 谢盈不置可否,带着他转身离开。 “谢盈!”隔壁牢房的犬妖蓦然扑到牢房前,双手抓住栏杆,语气急切,“你放我出去,我也可以做你的狗啊!” “否则……否则我就告诉大王,是你带走了他!” 谢盈停下脚步,帷帽下的头偏过来,看了他一眼。 第74章 抬手,抽剑。 犬妖被一剑封喉。鲜血从栏杆间隙里淌出来。 “还有谁想告诉妖王阁下么?”他含笑问。 过道两侧的牢房一片死寂。 被关在这里的妖本就是罪无可赦,若非大王网开一面,早就被杀了。 若是那位妖族的王知道是谢盈所杀,怕是会将他们都一并打包送过去取悦。 谢盈收剑入鞘,继续往来时的路走去。 随着他每走一步,剑界自他脚下展开,夜色笼罩下,无人能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谢盈带着白允,一路小心避开巡查的妖,终于走出王宫。 一辆马车正安静地停在路旁。 白允抿着唇,心中的恨意与另一股莫名的悸动在来回拉扯,正想着如何放句狠话,他突然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马车上跃下,径直扑进谢盈怀里。 而谢盈,竟没有推开他。 第62章 那他算什么? “公子,你终于出来了。”傀儡抬头,露出一张与谢盈有三四分相似,与白允却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白允瞳孔骤然放大,唇瓣动了动,呼吸急促地望着那个被谢盈抱在怀里的少年。 傀儡抬手,替谢盈取下帷帽。 “公子辛苦了。”他略微羞涩一笑,眼睛却掠过谢盈的肩,挑衅地对上白允的视线。 “这位就是白公子吗?” “嗯。”谢盈轻笑一声。 虽然傀儡是柳听奉在操控,却意外地生动鲜活,哪怕是他,若非事先得知,一时半会也猜不出这是个死人。 谢盈转头看向白允,“先上马车吧。” “哦……”白允回过神,拒绝了傀儡的搀扶,独自上了马车。 等他背对车壁坐下,才发觉掌心早已被指甲扣得鲜血淋漓。 他攥紧了手,神情晦暗不明。 谢盈随之进了马车,傀儡紧跟其后。 拉车的马非凡间普通的马,而是开了灵识的灵兽,无须马夫牵引方向。 傀儡紧贴着谢盈而坐,一会给谢盈倒茶,一会喂谢盈吃点心,殷勤得毫不遮掩。 一举一动,都刻意地模仿谢盈。 白允咬紧下唇。 当真以为自己学的很像?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公子,你觉得我今日学的那首曲子怎样?和公子像了几分?”傀儡适时开口。 谢盈淡笑:“你本就聪明,一点就会,与我也差不了多少。” 白允望着他们一来一回地说笑,和从前的他与公子并无差别。 那他算什么?他算什么?! 恨意被不甘吞没,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边境,他心头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嫉妒犹如粘稠的白浆,不断从里面涌出来。 他恨谢盈,他以为这种恨意独一无二,现在却有人妄图顶替他的位子,夺走他的独一无二。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受尽了屈辱,最后要便宜给旁人。 “他……是谁啊?”白允还是没忍住问。 谢盈掀起眼皮,对上他紧迫的目光。 “等你离开妖界,他会替代你留在妖界,完成与我的约定。”谢盈温声道,“白允,你杀我一次,今日我再救你一次,算是全了此前欺骗你的亏欠。” 白允没再说话。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有车轮滚过的声音。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谢盈好似终于注意到他闷闷不乐的表情,一如从前每一次那样温和关切,“这辆马车可以载着你,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可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白允蓦然抬眸,“公子,我有一样珍贵的东西不见了,应该是刚刚马车颠簸时我没坐稳,从车帘下滚了下去,能先停下让我回去找找么?” 谢盈挑眉:“什么东西比你的自由还重要?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你很聪明,怎会不明白?” 白允心中骤觉酸涩。 谢盈夸他聪明,可刚刚才夸过别人。 “是公子送给我的玉笛。”白允眼眶氤氲出雾气,“那对我而言,很重要。” “不如这样吧。”傀儡看向他,笑了笑,“反正公子要送我回地牢,等送白公子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与公子再回去找找,总能找到的,届时再托人给白公子送回去……公子觉得如何?” 谢盈还未开口,白允已率先打断他。 “不行。”白允委屈地低下头,喉头哽咽,“公子,求你了,我必须亲自找到它,否则昼夜难安。” “公子,白公子未免太任性了。”傀儡嘟囔一声,“万一等下被妖族发觉,公子岂不是就危险了?” “罢了。”谢盈让马车停下,继而对上白允期待的眼神,“我陪你去。” “何必麻烦公子。”白允弯起唇角,得意地看了傀儡一眼,“让他陪我去就好了,我不会找太久的,那玉笛肯定就在刚刚不远处。” “好吧。”谢盈无奈轻叹,“若遇意外,捏碎此玉牌,我必能感应到。” “公子放心。”白允抢先傀儡一步接过玉牌,下了马车。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谢盈闲来无事,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怀里的狗,才想起来,在去王宫之前,他将小狗与系统鸭都放在了客栈的厢房里。 罢了,任何东西成为习惯,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75章 他干脆闭眸假寐。 白允并未让他等很久。 跌跌撞撞的脚步,急促地喘息,在深沉的夜里格外清晰。 “公子……公子!”白允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 谢盈睁开眼,起身钻出马车,刚走下车架,白允就踉跄着跪倒在他脚边。 满身血腥,泪眼朦胧,怎么看都像是刚从死里逃生。 “怎么了?”谢盈拧眉,往他身后看了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本是与那位公子分头寻找玉笛。”白允一边落泪,一边抽噎,脸上余惊未消,“我好不容易找到玉笛,正高兴地要唤他一起回来找公子,谁知一抬头,却看见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我跑过来,想要砸死我!” “我实在太害怕了……公子我不想死,我没有办法……”白允缓缓抬起双手,手掌朝上,粘稠的血从他指缝滴落,“我不是故意杀了他的,是他不肯放过我……” “公子……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杀他。”白允自顾自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彻底崩溃了。 谢盈难得沉默这样久。 白允总能给他‘惊喜’。 “别哭了。”谢盈从袖中摸出帕子,俯身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面不改色道,“既然是他行凶在先,你为自保又有何错?” 白允仰头望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滚过脸颊,脆弱地像是随时能晕过去。 “公子不生气吗?我破坏了公子的计划。” “大不了再去寻下一个。”谢盈不甚在意,“上马车吧,我先送你离开。” “可是公子曾说,我的脸才是最像你的。”白允没动。 谢盈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观察了,他一点不像公子,学得一点都不好。”白允小心翼翼牵过他的手,掌心贴在自己面颊上,眼神带着引诱,“公子,我学得比他好,也会比下一个好。” 第63章 心甘情愿做替身 谢盈抽回自己的手,笑意温和,“白允,我从不喜欢强人所难,你分明怨恨我将你当做替身戏弄,如今与我一刀两断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你何必再回头?” “我不觉得勉强!”白允仰头,望着那张他曾无比嫉妒的脸,“我……我只是气不过,气不过公子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我一直很后悔……后悔那日笃定公子会躲,才出手伤了你……” “若公子一早告知我,想要我帮公子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就算是当替身,我……”白允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也心甘情愿!” 对啊,怎么会是公子的错呢? 明明就是王寻乌,是闻人渡他们的错! 如果不是那些人非要爱公子,非要纠缠,公子怎么可能会如此苦恼,不得不暗中培养替身,明明活着却不敢光明正大现身。 都是这些人的错! 白允心里的恨意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再看向谢盈时,越发觉得委屈。 “公子是不想见到我了,才找了旁人么?” 谢盈避而不答:“先离开这里再说。” 白允试探道:“那……那位公子的尸体,公子也不要了么?” “你不是说他先动手想杀你么?”谢盈淡淡一笑,“为何又要我去寻回他?” 望着他眼底漫不经心的笑,白允陡然生出一股自己被看透的恐慌感。 “公子不是也不曾怪我当初……”白允说到一半,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我不曾怪过你。”谢盈无奈摇头,“否则也不会来救你。” “那公子还愿意教我么?”白允攥住他的衣摆。 谢盈失笑,朝他伸出手。 白允眼睛瞬间亮了,将手放在他掌心,站起身。 可心绪却并非是完全的欢喜。 白允张了张唇,想说什么,缓慢的鼓掌声忽而从山路一侧的树丛里响起。 “当真是情深义重的一出好戏。” 谢盈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身前不远处停下,白色狐尾安静地垂在男子身后,并不摇晃。 是涂山丹。 “该说不说,你挑人的眼光的确不错。”涂山丹讥诮一笑,“这位白公子在地牢里和那群被你骗进去的蠢货待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会信你的鬼话。” “不知是他太天真,还是你根本没有心。” “又或者,两者皆是?” 谢盈面上笑意不变,“白允,你若觉得我骗你,现在便可离去。” “我相信公子!”白允连忙道,“而且公子方才便要送我走,是我自愿留下的。” 涂山丹:“……” 涂山丹失语片刻,冷笑,“不论你们是虚情假意也好,你情我愿也罢,今日都休想从妖界活着离开。” 他抬手打了个手势,周遭丛林里,霎时冒出无数双泛着绿光的兽眼。 有狼妖,有狐妖。 谢盈眸光微沉,将白允拉在身后。 “五百年的谢盈的确是个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三界无数人恨得牙痒痒都无可奈何。” “但如今五百年已过。”涂山丹笑了笑,“沧澜山的谢盈却还是五百年前的谢盈,明月夜再锋利,也填补不了五百年的鸿沟。” 五百年的时间,足够让曾经在谢盈衬托下黯然失色的三界生灵成长到不可估量的程度,可谢盈,却永远停滞在了五百年前的那个冬日。 第76章 五百年前,元婴之下皆蝼蚁,是因为谢盈以元婴境斩杀蛟龙。 五百年后,大乘以下皆蝼蚁,因为谢盈将会以大乘境死于妖族之手。 沧澜山让修仙界风光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他们妖界了。 “多亏了你那位好师弟在无念海拖住大王,否则今日动起手来的确麻烦。”涂山丹脸上笑容淡去,冷冷道,“动手。” 一声令下,丛林中潜伏的妖一齐朝谢盈迅速靠近。 谢盈放开神识随意感受一下,便感应到其中有几只大乘期的大妖。 再加上渡劫期的涂山丹,可谓败局已定。 “公子……怎么办?”白允渐渐不安起来。 “抓住我的手。”谢盈朝他伸出左手。 白允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终于寻到一丝安心。 下一刻,一只狼妖从灌木丛里跃起,仰头看去,连月光都遮蔽,只能瞧见狼妖泛着寒光的利爪。 谢盈抬手抽剑,手腕翻转,一剑将狼妖捅了个对穿。 “都愣着做什么?一起上!”涂山丹冷喝道,“先杀白允!” 谢盈左手猛然用力,将白允拉进怀里。 那只偷袭的狐妖一击不成,在地上打了个滚,继续朝白允咬过去,被谢盈的剑气逼退。 剑界自他脚下展开,将除涂山丹以外的妖尽数笼罩。 剑界之内,他为主宰,哪怕是那几只大乘期的大妖,动作都被迫缓下来。 与崇尚力量与体格的魔族不同,妖族更依靠敏捷与身法作战,剑界这种被沧澜山研究出来的流氓打法,最克妖族。 无数藤蔓从地底窜出,将剑界内的妖族缠绕住。 谢盈手执明月夜,将清融剑法第八重运用到极致。 除却那几只大妖被逼退,其余妖族非死即伤。 “垂死挣扎。”涂山丹冷嗤一声,面容化作狐的轮廓,飞身跃入剑界。 谢盈果断抬手,明月夜剑身堪堪挡住涂山丹的利爪。 灵力相撞,周遭草木皆被摧折。 腥甜在喉间上涌,又被谢盈不动声色咽下去。 面前的这只老狐狸,年岁比他的师尊都要大上一轮,至今没有飞升不过是因为振兴妖族的执念。 可谢盈,从不觉得境界便能代表一切。 涂山丹知晓白允对他意义非凡,目标绕过他直指白允。 谢盈方才那一剑早已消耗了将近七成的灵力,涂山丹与几只大乘期的狐妖配合格外默契,他被逼得步步后退。 可总有退无可退的时候。 剑界无足够的神魂之力支撑,无声破碎,夜里的狂风再次肆虐起来。 “若你生在妖族王室,我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奉你为王。”涂山丹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谢盈这样天生的掌权者,偏偏生在一心向剑道的沧澜山。 注定只能你死我活。 第64章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谢盈 “若我是妖族王室,绝不会容下涂山大人这般越俎代庖的臣子。”谢盈淡笑着,擦去唇边血迹。 他将白允保护得很好,哪怕地上的血已经将土壤染红,少年身上也没有一道伤口。 涂山丹眯起眼睛,“若大王能像你这般狠绝,为了王位对以下犯上的妖狠下杀手,我也不必这般头疼了。” 但凡王寻乌能有谢盈一半出息,他都不会再殚精竭虑做什么涂山大人。 可越是这样,他越要让谢盈死。 谢盈活着,三界又会回到五百年前那般,成为他一人掌心里随意把玩的游戏场。 涂山丹身后的尾巴变成了九条,漆黑的眼眸泛起赤红的光,尖牙自唇中长出来。 身侧几只狐妖都不禁惊讶。 涂山族长为了杀谢盈,当真一点余地都不留了,分明五百年前也曾在王宫的某所宫殿里相对而坐,品茗对弈。 强大的妖力掀起尘土,遮天蔽月,白允被风沙糊了眼,下意识闭上眼睛。 “公子……”涂山丹的妖力压迫太强,白允已经喘不过气。 谢盈反手握住他,淡声道:“别怕。” 沧澜山的剑修大多是冰火灵根,木灵根因其天性温和,缺乏攻击性,于剑道一途并不占优势。 但谢盈一直很喜欢。 藤蔓自他周围土地里疯狂窜出,或长成参天大树,或长出不同品种的花。 花与叶随风飞舞在他身侧,与荡起的发丝缠绵,美如幻境,好似毫无杀机。 可随着谢盈将全身灵力灌注于明月夜剑尖一点,那些花与树也已在地底扎根,将自然生机源源不断地汲取在根茎里,然后以花与叶为载体飘至明月夜剑尖,化作灵力。 只要花与树不枯萎,灵力永无止境。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下一次眨眼时,涂山丹裹挟着毕生妖力的利爪已然逼近他的心口。 传闻狐狸最爱吃人心,杀人也喜欢先掏空人的心窝。 太残忍了,不够美观,谢盈不喜欢。 他与涂山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谢盈轻声呢喃出三个字:“万物生。” 清融剑法第九重不曾被定义,因为每个人领悟不同,第九重便截然不同,甚至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领悟,止步第八重。 谢盈的第九重剑法,是在他五百年前奄奄一息即将死遁时,神识涣散弥留之际,周身灵力不受控制,让整座紫微峰山所有花草树木在霎那间凋零。 第77章 他也因汲取到这股生机而再次回光返照。 临走之前还要让草木同悲,未免太不地道,于是谢盈又将周身灵力散去。 自他闭眼死去的瞬间,万物生。 涂山丹的利爪在距离谢盈心口一指距离时,被一股柔和却又强大的力量挡住,再不得靠近分毫。 他自是不甘就这样放过谢盈,换了一只手再次凝聚妖力,却被谢盈四两拨千斤,一剑挑飞,逼退数丈,硬生生被那股蓬勃的生机之力反噬,呕出一口血来。 他堂堂渡劫期,却被一个大乘修士逼至如此地步,简直奇耻大辱。 谢盈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手腕扭动,明月夜裹挟着花瓣与绿叶,挥出一道剑气,竟硬生生断了他一条尾巴! 借万物生机化作的灵气,原来也可以断人生机。 “大人?!” 观战的几只狐妖面露惊骇,连忙化作人形跑过去,将涂山丹扶起。 涂山丹咳出一口血,抬眸望着缓步朝自己走近的绿衣青年,自嘲一笑。 “沧澜山的剑修,果然一如既往让人讨厌。” 谢盈在距他三尺处停下,鲜血顺着他执剑的手一路流下,顺着明月夜剑身滴落。 越阶杀人,输了,后果是死,赢了,后果便是灵力透支反噬自身。 好不容易养好的神魂又有不稳的趋势。 “公子。”白允担忧地跟上来,拉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谢盈摇摇头,对上涂山丹的视线。 他扯出一丝笑,指尖微动,一朵蓝雪花自他掌心幻化成形,继而递至涂山丹面前,“涂山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三界之中,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何况形势逼人。 涂山丹接过花,看他一眼,神色复杂,“你说。只一点,若危害妖界,我便是与你同归于尽,也不会答应。” 他杀不了谢盈,谢盈灵力过度使用,神魂与经脉尽损,亦是强撑。 …… 一炷香后,涂山丹等人离开,谢盈终于支撑不住,身形微晃,终于倒下,被白允眼疾手快扶住。 “公子?”白允扶着他在一棵树下坐下。 谢盈阖着眸子,唇色苍白,毫无回应。 明月夜就静静躺在他手边。 “公子?”白允又试探地唤了一声,可谢盈只是微微蹙着眉,像是连昏迷中都能感受到痛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盈。 不论是洛长宁,还是顶替宋宗主身份的谢盈,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稳操胜券。 他一直以为,谢盈这样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身涉险境。 可试问若不这般游走在生死之间,谢盈又如何会年少成名,让三界又爱又恨呢? 白允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目光落在谢盈手边的明月夜上。 冷静下来后,恨意又在心底冒出嫩芽,蛊惑着他拿起了那把千钧之重的明月夜。 他盯着谢盈闭眼昏睡的面容,提剑,将剑尖抵在谢盈心口。 只要稍稍用力,这个多次玩弄他,还故意用另一个替身来驯服他的青年就会被他彻底杀死! 眼前却又不断浮现方才的景象,青年脚踩飞叶,剑尖挽花,回眸看他时,几乎让他忘了呼吸与心跳。 白允抿起唇,神色来回变幻。 他怎么可以被一个骗子多次玩弄,还对这个骗子心动! “怎么不动手?”青年温柔的声音比之往常,多了些虚弱和沙哑。 白允愣愣对上他淡然的眸子,手一松,明月夜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跪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滑落。 白允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虚荣自私,拜高踩低,小肚鸡肠,享受旁人对自己的爱慕而自己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偶尔装装柔弱,掉几滴眼泪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此刻他却对一个将他多次戏弄的青年下不了杀手!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骗子。 第65章 大王,请用茶 “谢盈,你会死吗?”白允闭上眼,嗓音颤抖,“我……我还是不想你死。” 谢盈半阖着眸子,呼吸很轻,“我左手袖袍里,有一瓶复血丹。” 白允二话不说伸出手,在他袖袍里找到瓷瓶,倒出一颗来,捏在指尖塞进谢盈嘴里。 谢盈勉强咽下去,闭眼笑了笑,“多谢。” 白允眼睛一酸,又想哭了,硬生生憋住。 “现在怎么办?” “你现在上马车,灵马会载着你往反方向赶去,涂山大人的亲信会在王宫门口接应你。”谢盈轻声道,“待我养几日伤,就来王宫寻你。” “不行,我要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安置。”白允摇头。 谢盈无奈:“客栈的路,我自己便能去,你需得在妖王回来之前准备好一切。” 白允仍旧不情愿,更不放心他这样重伤还独自一人。 “可是……”白允的话在谢盈淡淡的眼神下止了声。 不知为何,每次看见谢盈这样淡漠的眼神,总让他不敢反抗,更觉得恐慌。 “好,我去。”白允擦干净眼泪,一步三回头,终于爬上了马车。 等人走远,谢盈闭眸打坐,借着复血丹的药效开始修复内伤。 明月夜立在他身侧,替他护法。 那次在丹云宗复活醒来时,玄都给他喂的修复经脉的药自然不会是什么温补的珍贵丹药,药效过猛,虽能治愈,却也会让经脉变得脆弱。 第78章 江献准备的这些,想要一次调息便完全愈合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得回客栈休养几日。 谢盈以手撑剑站起身,并未第一时间朝客栈赶去,而是往反方向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一堆杂草丛里看见了被捅穿心脏的傀儡。 傀儡一死,蛰伏在体内的蛊虫便会将尸体当做食物,此刻心脏已被啃食得干净。 这般惨状,便是傀儡也不可能再第二次醒来。 谢盈瞥见那条在脖颈处蠕动的蛊虫,明月夜剑尖猛然刺下,那蛊虫霎时爆浆,彻底死绝。 或许下次见到柳听奉时,他该提醒对方一句,蛊虫这种东西,稍不留神,便会反噬自身。 谢盈指尖掐诀,绿色藤蔓自土壤里钻出来,包裹住那具尸体拖入地底,便算是收尸。 做完这些,方才转身离去。 …… 三界交汇处。 无念海的战火似乎就没有停息的时候。 王寻乌压着浓眉,犬齿叼着绑带的一端,右手抓着另一端,将左手手臂处被长明剑贯穿地伤口捆绑包扎。 他坐在一棵叶子掉光的枫树下,头顶时不时传来妖力、魔气与灵力的碰撞爆破声。 “哎呀,妖王殿下在包扎呢?”笑嘻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王寻乌头也不抬,冷声道:“滚下来。” 白衣少年自树杈上一跃而下,眼底带着幸灾乐祸,“凶我做什么,这一剑可与我无关。” 王寻乌不想理会他,本来妖魔合作就是各怀鬼胎,偏偏他余光瞥见闻人渡右手臂上也学着他绑了几圈白纱布,脸上还嬉皮笑脸的。 又故意学他来装可怜,这个贱人! 血饮刀骤然出鞘,直直朝闻人渡面门飞过去。 “啧。”闻人渡轻盈地翻了个身,双手抱胸,英气的眉一扬,“你对盟友就是这个态度?” “你还好意思提盟友?”王寻乌冷笑一声,“若不是方才与江献交手时你突然倒地装死,这一剑本就该挨在你身上!”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闻人渡耸了耸肩,撇嘴道,“怪我,以前师兄见我受伤总是要心疼,所以躲习惯了。” “……”王寻乌深吸了一口气。 再待下去,江献还未解决,他与闻人渡就要你死我活。 恰好此时,鹤族的族长赶了过来。 “大王,涂山大人传信。” 王寻乌立马转身就走,直到看不见闻人渡的身影,才不耐道:“他又有什么事?” “涂山大人说,今日地牢有人劫囚。” 王寻乌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谁?” 鹤族族长摇头,“这个涂山大人没说,只是让属下带一句话,大王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回宫。” 王寻乌一刻也也不曾犹豫,化作朱雀本体径直离开。 待人走后。 白衣少年咬着一根草根,从暗处走出来,盯着王寻乌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方才离的太远,他并不能听清两人说了些什么。 可有什么事能让这只朱雀急匆匆地往回跑呢? “右护法。” 黑雾从地底钻出,凝聚成一个身影,“尊上?” “回魔界找些整日闲的无事喜欢嘴碎的宫人,分别乔装带去修仙界和妖界,替本座传播一些有趣的小道消息。”闻人渡笑眯眯道,“就说,妖王殿下的宠妃与修仙界某位大人物私相授受被发觉,妖王恼羞成怒,特与魔界结盟讨伐修仙界,谁知宠妃竟趁他离宫想要私奔!妖王只好抛弃盟友临阵脱逃回去捉奸。” “去吧。”闻人渡看向右护法。 右护法:“……尊上,这一看就是假的。” “假的?”闻人渡折下一段树枝,捏在手里把玩,“你亲口听我造谣,自然觉得假。” 他顿了顿,眸光望向远处虚空一点,眼里没了笑意,“可一旦三人成虎,口口相传,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真的。” “就连你最亲近的人,都不会相信你是被污蔑的。” 一如当年所有人都说他因魔气失控残杀同门,哪怕他根本没有,他的师兄也不会信他。 …… 王寻乌从听见涂山丹的传话起,心绪就一直无法平静,以最快的速度飞回了王宫。 会是他吗? 会是谢盈吗? 他满怀期待,一脚踹开涂山丹的房门,却只看见独坐案前的涂山丹。 只是青年的唇色比往日要苍白。 “人呢?”王寻乌拧眉道,环顾四周,什么也没瞧见。 “大老远回来,先喝口茶再说吧。”涂山丹看了他一眼,指节屈起,敲了敲桌面。 一个带着面纱,身着绿衫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将手里端着的茶递至王寻乌面前,“大王,请用茶。” 王寻乌极为不耐,抬手掀翻了茶盏,转头瞧见少年露在面纱外的眉眼,愣了一瞬。 第66章 我不但喜欢他,我还爱他 但也只是短暂地愣了一瞬,他蓦地沉下脸,一把扯下少年脸上的面纱。 “白允,你在找死吗?” 白允垂着眼,一言不发。 心里却想。这个妖王如此粗鲁,整日大呼小叫,难怪公子想要摆脱他。 一只混血的朱雀,根本配不上公子。 “他可不会找死。”涂山丹适时开口,“是我放他出来的。” 第79章 “你应该知道我把他抓回来是为了什么!”王寻乌微微用力一握,掌心的面纱便被朱雀真火烧得一点渣不剩。 “我知道。”涂山丹站起身,走到白允面前,抬起他的脸,“反正人在王宫又跑不了,这张脸只用来看,未免可惜啊。” “大王觉得呢?王宫空虚这么多年,也该添个人了。”涂山丹面无表情背完了谢盈教给他的话。 “我没你想得那样龌龊。”王寻乌饱含戾气的目光直直射向他,“更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涂山丹蓦然笑出声,“对不起他的事?大王在那位谢道长心里,充其量就是个赶都赶不走的战犯,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样的话?” 王寻乌咬紧了牙关。 “男女欢好,人之常情,我就不信,大王对谢道长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涂山丹诱导道,“你只是太思念谢道长了,那么用一张相似的脸来打发一下寂寞,又如何呢?相信我,谢道长不会怪你的。” “我喜欢他,就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王寻乌哑声道。 “喜欢?”涂山丹讥诮勾唇,“大王错了。喜欢二字,不过是人族为了让他们的雌性心甘情愿繁衍后代,创造出来的骗局罢了。妖族虽学会了人语,可从不会像人族那样虚伪,将繁衍说得如此动听。” “你说的对,男女人族为了繁衍,以喜欢为枷锁。”王寻乌定定望着他,“可我与谢盈皆是男子,并无繁衍后代的可能,所以我说的喜欢,就是真的喜欢,无关任何其他的东西。” “我不止喜欢他,我还爱他,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涂山丹:“………………” 脸上的假笑几乎要狰狞地扭曲在一起,涂山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前的男人是妖族的王,他是臣子,只能规劝,不能动手。 他换了个方式劝道:“白允对谢盈很重要,你应该打听到了,复活后那段时日,谢盈一直在暗中保护白允。” “如果他知道你将他看重的人放在地牢不闻不问,他会高兴么?” 王寻乌面色似有松动。 他的确害怕谢盈生气后,便不理他了。 “所以不如将人摆在王宫里好生养着,等谢盈找过来,见你如此体贴,或许会更高兴。” “当初魔尊将人抓去魔宫的时候,可是还特意命人照顾左右,你觉得他打得什么主意?” 一提及闻人渡,王寻乌眼底的狠厉便收不住。 “白允的事,你看着办,只莫让他来寝殿烦我,怎样都行。” 王寻乌耐心见了底,转身就走。 反正只要他离白允远远的,他就是人族所说的,洁身自好的好郎君。 他一路大步穿过一条长廊,忽而瞥见几只狼妖拖着一辆马车往忘川河的方向走去。 忘川河自天际流下,横穿妖族王宫的西北角,然后淌入无垠深渊,所有死去的妖族,除却朱雀可以涅槃重生,都需将尸体放入忘川河面上,这样来世投胎时才不会忘了回妖界的路。 所以那辆马车里的,九成九是妖族的尸体。 无念海的打斗看似激烈,其实彼此心里都有数,打了三天三夜,一个人没死。 这尸体又是哪来的? 王寻乌沉思片刻,径直走上前,拦在马车前。 “大王?”几只狼妖没想到他会此刻经过这里,面色有些惊慌,“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车帘掀开。”王寻乌淡淡道。 “这些尸体大多已腐败,实在污了大王的眼。”为首的狼妖恭敬道。 掀起眼皮扫了这狼妖一眼,王寻乌抬手,朱雀真火自指尖窜出,被他轻轻一甩,便化作无数火煋粘附在几只狼妖的背上。 狼妖一族引以为傲的光滑毛发瞬间燃起了大火。 “大王饶命!”“哎哟,我的毛!呜呜呜我帅气威猛的毛没了,族里的雌性肯定不喜欢我了!” 几只狼妖不断哀嚎,只顾着扑灭身上的火。 王寻乌没了阻拦,上前掀开车帘,同时心里冷哼。 闻人渡那个贱人的手段虽然极其下作且无耻,但的确好用。 可他刚触及到那些车帘里的尸体,便怔住了。 车帘里堆积了七八具狐狸与狼的尸体,从肉身境界来看,都不低于元婴,甚至还有三只是大乘期的修为,可他们,居然全都被一片柳叶刺入眉心,一击毙命。 三界上下,在他熟悉的人里,唯有谢盈因极品木灵根的缘故,剑气能与草木共鸣,以花叶杀人。 然而谢盈从来不会滥杀无辜。 所以,只能是这些妖先动的手,先去招惹谢盈,甚至必定是下了死手,谢盈才会一个活口不留! 整个妖界,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命令这些大妖? 王寻乌搭在车架门框上的手猝然用力,门框霎时崩断。 他转身,大步朝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回去。 寝殿里,白允已经被宫人领去了新的寝殿居住,涂山丹挽起袖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横贯整个手臂。 谢盈的剑,看似比他那位江师弟柔和许多,打在身上却相差无几。 身侧的狐族侍从替他剪好了纱布,然后替他打开金疮药的瓶塞,“会有些疼,大人忍忍。” 涂山丹没说话。 再疼,也没有被谢盈断尾时疼痛刺骨。 第80章 侍从还未来得及倒出药粉,殿门便被一脚踹开,某道身影去而复返,大步走到涂山丹面前。 尚且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桌案被一脚踹翻,一应药瓶摔落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王寻乌手执血饮刀,刀锋抵在涂山丹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 “你动了他。”男人眼尾火焰跳跃,森然狠戾,“你敢动他?!” 第67章 他想要谢盈做他的王后 “大王!您这是做什么?”身侧的侍从面色大变,指责的话脱口而出,“涂山大人这些年对妖族尽心尽力,您怎能为了一个人族如此对他?” “你们一口一个大王。”王寻乌眉目阴沉,死死盯着涂山丹的眼睛,“谁又真的将我这个大王放眼里了?!” “若非朱雀真火能断绝无念海的风霜严寒,庇护妖界万灵,我在你们眼里不过就是一只乌!” “当年之耻,今日尤新。”王寻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从未因往事对妖界任何生灵心生怨怼,我喜欢谢盈,我就想要他做我的王后,我有什么错?!” “你满口嘲讽,瞧不上情爱二字,便也不许旁人心有所爱吗?” 涂山丹被他粗鲁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面色苍白,眉头紧锁。 王寻乌的理智已然在崩溃的边缘,朱雀真火开始不受控制自体内溢出来,距离最近的烛台眨眼间融化成泪。 再这样下去,整个妖界又要像几千年前那般陷入真火炼狱里。 涂山丹自认妖界里谁都没本事劝住这个疯子。 “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他!为了他,就算不做这妖族的王我也愿意。” “你想见他么?”涂山丹淡淡道。 殿中灼热的火息一顿。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王寻乌阴恻恻道。 “我的确对他动了手,但未曾得手。”涂山丹垂眼看着脖颈处的刀,“他与我说了许多话,大王不想听么?” 沉默一瞬,王寻乌眼中杀意未消,“你都要杀他了,能有什么好话?” “你以为,我为何会将白允放出来?”涂山丹嗤笑。 “方才我在时你什么都不说,字里行间都是劝我接受白允,如今眼看我不肯再好好做这个妖王,便出卖他来安抚我。”王寻乌粗重地喘了口气,攥住他的衣领,右手一刀劈碎了远处的烛台与案几,“当我傻么?!” 涂山丹本就因断了一尾而伤了元气,被他凶狠的妖力波及,霎时呕出一口血来。 王寻乌嫌恶地后退躲开。 “大人!”身侧侍从匆忙跑上前来,被王寻乌一脚踹开。 “涂山大人说的对,孤才是这妖界的王。”王寻乌的目光从哭着的侍从身上扫过,面无表情望向涂山丹,“从今日起,但凡涂山一族,革去一切职务,再不许入王宫半步。” “涂山丹身为妖族巫师长,自作主张,以致狐狼二族伤亡惨重,念及旧恩,禁足此处养伤,谁都不准探望。” “沉风!”王寻乌冷声道。 一只鹰自窗外屋檐飞进来,化作人形,“大王?” “将孤的命令传下去,如有违抗王令者,逐出妖界,子孙后代都不配再受朱雀真火庇护。” 沉风顿了顿,神色复杂,“属下遵命。” 王寻乌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这些年,谢盈死前,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快修炼追赶那人的脚步,谢盈死后,他浑浑噩噩,日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甚至异想天开,妄图将朱雀血脉送给谢盈,好让其涅磐重生。 没人真的将他当做妖族的王,连他自己都不曾,仍旧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被谢盈随手救下的,可怜的乌。 曾经闻人渡入魔逃入魔界,为巩固得来的魔尊之位,不惜以极其残忍地手段血洗魔界,上到四大魔族,下到魔修,无人不惧。所以闻人渡厌恶的人,魔族上赶着替他杀,闻人渡喜欢的人,魔族无一人敢碰。 而他,自诩对谢盈痴情不悔,却连底下的妖对其暗下杀手,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不要再做什么乌,他是朱雀,是妖族的王。 顺王者昌,逆王者亡。 …… 次日清晨,谢盈终于回到客栈。 甫一打开厢房的门,尚未来得及掩盖身上的血腥气,一团黑色的影子就跳进了他怀里。 许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小狗没像平常那样缠着他撒娇,而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银灰眸子,安静地望着他。 “宿主?怎么会弄成这样?”系统鸭迎上来,围着他转了几圈,因为太矮的缘故,总是看不清他身上究竟何处有伤。 “我无妨。”谢盈关上门,缓步走到榻边坐下,“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宿主喜欢勉强,也不是一日两日。”系统鸭趴在他脚边,低落地低下头,“每次都将自己弄得到处是伤……” “既然系统如此关心。”谢盈垂眼瞅着它,勾唇道,“那便将商城里的疗伤药通通都换出来给我可好?” 系统鸭喉头一哽,抬头对上他戏谑的眸子,默默掏出一颗药丸,“这可是商城里最好的内伤药了。” 谢盈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瓶一样的。 系统鸭:“……”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知道是哪个男人给的,能有系统出品的好吗? 系统鸭酸溜溜地在心里嘀咕,好歹知晓谢盈虽面上云淡风轻,周身气息却是紊乱,没有与谢盈在此时斗嘴。 第81章 “不过宿主心情似乎不错,看来是搞定主角受了?” “嗯,虽然遇上了点小麻烦,但大抵不差。”谢盈脱下染血的外衫,垂眸凝视手臂处的抓伤,突然笑了。 “与狐谋皮这种事,谁信谁蠢。” 妖界被狡猾的狐狸把持,于他的主线任务一点好处没有,处处是掣肘,处处要提防。 干脆除了,一了百了。 毕竟,狗可比狐狸听话多了。 系统鸭云里雾里,并不懂他此话何意,但不妨它知道,肯定又是谁得罪宿主,被算计了。 系统鸭偷瞄了眼谢盈唇边勾起的笑意,抖了抖鸭身。 实在可怕。 重伤愈合的过程需耗费诸多心神,谢盈服下了几颗疗愈的药,打坐两个时辰将药效运输到全身经脉各处后,倦怠睡去。 睡梦中,他总隐约觉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将他包裹住。 但这气息虽冷,却不刺骨,反而在钻入他四肢时,还十分柔和地抚摸过他每一处受伤的经脉与肺腑。 次日睁眼醒来时,厢房里空荡荡的并无旁人,好似真的只是一个奇怪的梦而已。 第68章 一箭射中他的心 “宿主,你醒了?”系统鸭趴在榻边,伸长脖子看他,“伤势好些了么?” 谢盈没搭理它,将钻进他衣衫里的小狗撵出来,随手丢到床尾。 小狗被迫打了几个滚,可怜兮兮地呜咽一声。 系统鸭翻了个白眼。 谢盈抬手欲掀开床幔,忽而顿住。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宽大的衣袖自手臂滑落至臂弯,雪白的一节小臂上,那道狰狞的抓痕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淡到几乎瞧不见,却还是被他瞧见的,浅粉色的吻痕。 再联想到昨夜混乱的梦。 谢盈闭了闭眼,再次睁眼,那个吻痕似乎又淡了些,却仍旧在。 无情道,都这样? 罢了,反正只要不偷偷生出什么情骨来,有用处的东西,他也懒得计较。 谢盈下榻,唤来小二要了一桶热水,沐浴更衣后,戴上帷帽,走出厢房。 “宿主不多养伤几日吗?”系统鸭疑惑问。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谢盈走下一楼,在大堂角落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不过此刻没有必要了。” 小狗和系统鸭一左一右趴在桌案两边,周围时不时有人好奇地望这里看一眼,又古怪地收回目光。 养狗便罢了,头一次见到在外面闯荡,还带着鸭子的。 谢盈习惯地点了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听耳边闲谈。 只是想听的王宫消息没听到,倒是听了一则谣传。 “听说无念海那边突然休战了,大王急匆匆回宫了,知道因为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王宫有要紧事呗。” “非也非也。” “据王宫传来的消息,大王是因为藏在宫里的宠妃与人私奔才着急忙慌跑回来的。” “啊?可是咱们大王如此威武,身负朱雀血脉,天生便可令万妖臣服,这宠妃未免太不识好歹!” “而且大王不是喜欢那位谢道长么?从未听过有什么宠妃,一听便是诓人的!” “妖族的王,有心上人是一回事,有宠妃又是另一回事了。那宠妃偷偷摸摸的藏着,大家都没听说过,就是不想被谢道长发现呢!” “那她为何私奔?” “唉,听说是因为——大王不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有人满脸不信,有人笑骂。 谢盈帷帽下的眸子里浮起无奈。 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还是入夜后亲自去王宫打探一回为妙。 不比魔界没有白天,妖界哪怕是入了夜,天际奇异的颜色都会将夜幕侵占,如同没有黑夜。 王宫的屋檐在这样的奇异光芒下,反射着幽暗的光。 谢盈站在一棵合欢树的树杈上,借着枝叶遮挡,观察宫道上巡逻的守卫。 似乎比以往严峻许多,就连偶然路过的妖族侍从,都是行色匆匆,不苟言笑。 更奇怪的是,整座王宫,都没有一只狐妖。 谢盈脚尖轻点,如一片落叶,无声无息飘过一处院墙。 刚落地,便迎面撞上在庭院里发呆的白允,谢盈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是我。”谢盈低声说完,松开了手。 “公子?”白允急切道,“你昨日才受了伤,怎么现在就来了?万一那妖王发觉,肯定不会放过你离开!” “我无事。”谢盈淡笑。 白允还想说什么,目光突然捕捉到他袖口处一闪而过的淡粉色。 那是……一个吻痕? 传闻三界有一种通用的功法,叫做双修,可治百病。 “宫中似有大变?”谢盈没在意他突然的沉默。 “嗯。”白允有些心不在焉,余光一直往他手臂上瞟,“涂山丹被妖王禁足,狐族都被禁止入宫了。好像是因为……公子的事。” 说着,忽而话锋一转,“公子的伤,是自己好的么?” “为何这样问?”谢盈失笑,“难不成还有神仙偷偷给我疗伤不成?” 白允抿唇:“我瞧公子手臂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谢盈挑眉,顺着他目光望去,心中了然。 “被狗舔的。” 第82章 白允:“狗?” “汪!”谢盈将怀里的狗拎出来。 小狗凶巴巴地叫唤一声,然后被谢盈不留情地敲了一下脑袋。 白允松了口气,脸上恢复笑容,“原来是这样。” 虽是如此,他看狗的眼神却还是不太真心实意的友善。 公子身边总是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真是讨厌死了。 “公子,我按照你说的乖乖做了,只是……妖王这些时日不去无念海,就待在寝殿里,王令一道一道颁布下去,就是不见人。”白允委屈道,“而且那个妖王行事粗鲁,他手底下的人也是如此,我好几次想要靠近寝殿,都被赶了出来。” “寻常法子见不到,便用不寻常的法子。” 谢盈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把弓,塞进他手里。 “明日用这把弓,去射妖王殿前的那只乌。” 白允瞪大眼睛,“这样可以吗?我感觉……妖王会杀了我。” 谢盈回忆了自己与王寻乌从初识到今日,打架的时间占了八成,越发认定,王寻乌就是皮痒,谁能将他按在地上揍便喜欢谁。 既然如此,他便教白允揍服这只朱雀。 “他杀不了你。”谢盈温声道,“我会在暗中保护你,别怕。” “有公子一句不怕,我做什么都不会怕。”白允试探地伸出手,怀揣着某种冒犯的心思,挑开谢盈身前垂落的绿色纱帘,痴痴望着那张淡然清贵,淡笑与他对视的脸。 谢盈教白允练了一夜的箭。 只可惜到了明日,白允站在妖王殿不远处的阁楼上,还是半日射不出一支准箭。 书中世界将主角受的厨艺与身体柔韧性点满,却并未给他独立的修炼天赋。 让他注定只能依靠主角攻来获得成长。 白允低头,瞧不出神情。 他一直知道自己天赋平平,根本不是修炼的料子,也只有谢盈会夸他聪慧。 “过来。”谢盈淡淡道。 等白允过来,他从身后牵引白允弯弓搭箭,透过窗户,直指那只踩在王寻乌指节上啄食的乌。 下一刻,箭破空而出,正中乌鸦腹部。 “有刺客!”“什么人?!” 谢盈不急不慌,揽住白允,脚尖轻点,落在一棵梧桐树上,再次抓着白允的手搭箭。 箭头穿过哗然的人群,往王寻乌眉心射去。 既然慕强,他就不信,这一箭下去,这只朱雀对白允还不会有半分动心。 第69章 你和谢盈到底什么关系 为了不暴露身份,谢盈这一箭未注入灵力。 可尽管如此,箭尖碰上血饮刀时,仍旧震得王寻乌虎口发麻。 在天际盘旋的鹰隼发觉他们的藏身之处前,谢盈揽住白允的腰,如影潜行,躲到一处被树杈遮挡的屋檐角上。 这次他搭了三支箭。 “公子……我不行的……”白允许是因为紧张,已经握不住弓,“我根本射不出公子这样的箭,会被发现的。” “怕什么。”谢盈强行抓着他的手搭在弓弦上,“你的箭是我亲自教的,便无不行的道理。” 箭尖指向王寻乌的心脏。 “箭尖能及之处,不过猎物而已。”谢盈凑到他耳边,眸光淡然盯着远处面色阴沉的男人,轻笑一声,“记住了,从现在开始,那只朱雀就是你的猎物。” 三支箭同时离弦而出,王寻乌躲过前面两箭,却未曾躲过第三箭。 箭尖从左肩贯穿,威势未减,继而钉在了男人身后的梧桐树干上。 “大王!”“刺客在屋顶上!” 谢盈将弓塞进白允手里,然后取下头顶帷帽,给白允戴上。 “不要怕。”他瞥了眼朝这里包围的妖族,“躲不过箭是妖王没本事,拿稳你的弓,平平稳稳地走出去。” 为了训练敏捷的习性,妖族哪怕是王宫,都不禁武斗,也不禁偷袭,迎面撞上比试一场都是寻常。 白允点点头,垂下纱帘,从屋檐一跃而下。 刚落地,几只修为不低凶神恶煞的豹妖就将人围住,伸手就要掀翻白允的帷帽。 “都给孤滚远点!”王寻乌抬眸瞥见那淡绿的帷帽,猝然喝道。 他喘了口气,像是感受不到左肩淌血的伤口,转过身去,从一个侍从手里夺过帕子,用力擦干净唇边的血渍,继而转过来,一步一步朝那个静立在原地的人走过去。 走到一丈外,又停下。 “他们并非故意对你无礼,你……莫生气。”王寻乌低声道,收敛了周身所有暴虐的气息。 帷帽下的人没说话。 “你射第一箭时,我便猜到是你。”王寻乌继续道,“只有你,敢射我养的乌。” “……”那人拿着弓,还是没理他。 “是不是我与闻人渡联手对付修仙界,你生气了?”王寻乌自顾自道,“都是闻人渡出的馊主意,说这样你就会出来教训我们。” “你知道的,他心眼最多,不像我,你说什么都信。” 王寻乌不动声色走近几步,抬手挑起绿色纱帘一角。 滚烫急促的心脏在看见对方真容的瞬间,如坠冰窟。 “怎么是你?”王寻乌眼底的光被无边的戾气吞没,火焰失控地从眼尾跳出来。 他一把攥住白允的衣领,扯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重复,“怎么是你?!” 第83章 “妖王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允被他攥紧衣领,喘不过气,面色憋的通红,眼中浮起泪光。 王寻乌将他甩在一旁,抬头,目光锁住那处掩在梧桐枝桠后的檐角。 飞身上去,除却摇曳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白允倒在地上,低低咳嗽几声,垂眸掩住眼底的快意。 他得不到的,岂容旁人得到。 王寻乌想见谢盈,做梦去吧。 “大王,这个人要如何处置?”妖族士兵迟疑出声。 王寻乌从屋檐上下来,面无表情盯着地上装模作样可怜兮兮的少年。 “刚刚的箭,是你射的?” 白允抬眸,淡淡道:“是我。” “你不准学他的样子说话!”王寻乌瞬间黑了脸,恨不得一把火将此人烧成灰,又硬生生忍住。 “大王问我,我便回答。”白允微笑,“有何问题?” 王寻乌双目赤红,扣住白允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 “你手上的茧,的确是练箭所致。”他冷声道,“但是你的眼睛,不够自信空有表象,你根本不可能射出那样的箭。” “一定是你装作害怕,装作不会,哄得他手把手帮你射箭!” “贱人。” 白允头一次听见这样露骨的脏话,白净的脸上一阵扭曲。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 王寻乌狠声道:“再说一句假话,你当真以为,孤不敢弄死你?” 白允被他掐着脖子,根本说不出话,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 分明这样难受,可他将王寻乌怒不可遏的模样尽收眼底,却又笑出了声,“你不敢……你弄死我……公子会生气的。” “你果然见过他。”王寻乌松了手,垂眸俯视白允瘫软在地的狼狈模样,“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白允无辜抬眼,唇角弯起,“他能为了我死而复生却又隐姓埋名,你说我与他是什么关系?” 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于谢盈而言,到底算什么,但不妨他膈应面前的男人。 妖王又如何,不得公子喜欢的可怜虫罢了。 王寻乌眸光森冷,盯他半晌。 “将他带去孤的寝殿,用笼子关着。” 他俯身,用血饮刀的刀尖抵在白允脖颈处。 “孤见不到他,你也别想见他。” …… “宿主,主角攻受在短时间内,情绪发生了巨大的起伏!”系统鸭本是藏在宫墙的狗洞里,一见到翻墙而过的身影,连忙探出脑袋报喜,“任务进度肯定涨了!” “嗯。”谢盈俯身,将它和小狗从狗洞拎出来。 因为嫌弃,他拒绝了小狗的投怀送抱,只是一手拎着一个。 “按理来说,主角攻受待在一起很容易推动剧情,宿主应该可以偷懒一段时间了。” “话是如此。”谢盈敛眉沉思,“可我总觉得不会太顺利。” 从重生到现在,就没有顺利过。 不行,明日他还是要进宫一趟,亲自瞧见主角受才放心。 只是到了次日子时,王宫的守卫俨然比之前多了几倍。 别说像之前那样随进随出,想要混进去,只能换一个身份。 恰好王城门口贴了告示,里里外外围了一堆妖族。 “招募琴师?咱们大王怎么看都不像喜欢听琴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我听说昨夜大王将一个人族留宿在了寝殿,这琴师,肯定也是替那个人族找的!” 第70章 他不过是为了庇护心上人而已 “宿主,你不会是想伪装琴师混进去吧?” 人群外,系统鸭被他提在手里,欲言又止。 谢盈瞅它一眼:“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系统:“……” “我觉得吧,宿主其他地方都十分完美,不如想想别的办法。”系统委婉道,“而且你昨天才见了白允,没必要今天就急的进去。” “难得剧情正常一回。”谢盈否决掉它的提议,“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 希望王寻乌能让他省心一点。 谢盈走上前,虽戴着面具,周身不俗的气势一下子便吸引了周围妖族的注意,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这位兄台,是要揭榜吧?”一只雀妖上下打量他,不自觉被他的眼睛吸引,凑上前来,“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一旦进了妖族王宫,命可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自从狐族被大王严惩,整座王城都是人心惶惶。 以前有涂山丹把持王宫,其实妖族虽知朱雀厉害,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那位妖王满心满眼都是沧澜山,其余的事一概不放心上。 可如今突然变了天,就连狐族都被处置,曾经没少在暗中嘲讽过的妖族,已是日夜难寐。 唯恐下一次,朱雀真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 是以王宫招募琴师,半日了都无人揭榜。 谢盈揭了榜,身侧守在此处的王宫士兵便迫不及待带着他往宫门赶去,唯恐他后悔了要跑。 “沉风大人!”士兵带他走到宫门口停下,对不远处正低声嘱咐属下的鹰族族长点头哈腰,“大王要的琴师招到了。” 沉风扭过头,瞥了眼谢盈,又看了看谢盈身后,拧眉:“怎么就一个?” “唉,妖族本就不善人族的音律,更何况这几日……大人您知道的,能找到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士兵苦笑。 第84章 沉风审视的目光落在谢盈脸上的面具上。 “为何戴着面具?” “大人恕罪。”谢盈面不改色,淡声道,“实在是相貌丑陋,有污大王的眼。” “也罢。”沉风摆了摆手,似乎不太将这个人族放在眼里,“随我来。” 谢盈跟着他走过一条宫道,在一座凉亭外停下。 沉风指了指凉亭里的琴,“大王的琴师不是谁都能当的,你随意弹一首,若能过得去,即刻让你上任。” 谢盈在古琴前坐下,指尖看似十分熟练地试弹了几个音。 然而下一瞬,沉风刚满意勾起的嘴角就僵住了。 “……” 多么优雅纤细的一双手,怎么可以弹出如此……罕见的琴音。 简直比他们的鸟叫声还要……让人难以评价。 可对上谢盈淡然的眼睛,他又不自觉怀疑自己的欣赏能力,试探地问:“这是什么曲子,为何我从未听过?” “是雨声。”谢盈淡淡道。 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管他呢,反正他们大王别说琴声,口哨声都听不明白,谁知道为何突然要招什么琴师,弹了也听不懂,糊弄过去得了。 沉风颔首道:“你在此稍待,之后会有人领你去寝殿。” “多谢大人。”谢盈微笑点头。 沉风离开未久,一个宫人走过来,朝他道:“你就是琴师吧?白公子此刻要听琴,随我来吧。” 谢盈抱琴起身,跟在身后缓步走着。 只是在路过一处被严加把守的宫殿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里面的人的目光,抬眸回望,正对上屋檐下,涂山丹冰冷的眼睛。 他看着涂山丹,缓缓勾起唇。 “……大人,那好像是大王新招来的琴师。”一旁的狐族侍从低声道。 “琴师?”涂山丹冷笑,“他可不是什么琴师。” 只一眼,他就知道此人是谢盈。 侍从劝慰道:“其实大人就此放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您不是一直希望大王能好好坐在那个位子上庇护妖族么?” “若真是这般就好了,可大王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庇护妖族。”涂山丹已然麻木,“而是为了庇护他的心上人,他唯恐再有下一个我,对他的心上人下手。” “他早晚有一天会和先王一样,死在情爱两个字上面。” …… “进去吧。”侍从在妖王的寝殿前停下,侧身让出一条路,“白公子就在里面,他想听什么曲子,你弹与他听便是。” 谢盈抬眸,余光瞥见远处未合上的窗户后,隐约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是白允无疑。 一切都如此顺利,顺利得不真实。 “大王很喜欢这位白公子么?”谢盈塞了一片金叶子在侍从手里,状若苦恼地叹气,“我不过是个在妖界讨生活的人族,难得有了机会入宫,唯恐得罪了贵人。” 侍从左右瞧了瞧,将金叶子藏进腰带里,压低声音:“这妖王殿,可是头一次有人第一天夜里进去,第二日便住下了,不是我吹,我还是头一次看大王如此对待一个人。” “这地方,那位谢道长都没进去过呢!” 谢盈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这才是主线剧情里npc该有的正常反应。 “多谢。”谢盈踏上台阶,守在殿门外的妖上前替他打开了门。 谢盈触及殿中昏沉的光线,顿了顿,继续跨过门槛。 殿门从他身后合上,沉闷地一声敲击在人心上。 他侧头,却并未看见先前坐在窗边的白色身影。 倒是面前的屏风后,隐约透出一个坐在王位上的人。 谢盈垂下眸,“大王,我是来给白公子弹琴的琴师。” “白公子太累,先歇下了。”屏风后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既来了,弹给孤听,也是一样。” “是。” 谢盈在一侧的案几上放好琴,琴音自指尖倾泻而出。 一曲毕。 屏风后的男人沉默许久,慢吞吞道:“弹的……很好听,再来一曲。” 虽对王寻乌的品味感到古怪,但谢盈为了长久在王宫光明正大地潜伏下去,自然不会拒绝。 而他瞧不见的屏风后。 王寻乌脚边,白允被白布堵住嘴,五花大绑蜷缩着。 男人尤觉不够,从身后的软垫里扯出两团棉花,塞进白允耳朵里。 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他弹给我一个人听的,你不准听。” 第71章 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绝情 白允听不见他说什么,不妨碍他气愤地瞪了王寻乌一眼。 这个不要脸的贱男人,居然用他的名义骗公子进宫! 屏风外,谢盈敷衍地弹完一曲。 “大王还要听么?” “孤明日再听。”王寻乌道,“孤不在时,你不能弹给旁人听,你是孤的……” 他顿了顿,补上后面两个字,“琴师。” “大王忘了,招我是为了给白公子弹琴。”谢盈垂眸,敛住眼底的怀疑。 “哦……”屏风后的男人似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明日白公子要听琴的话,孤会唤你的。” 可等到明日,坐在前面听他弹琴的,仍旧只有屏风后的男人。 系统和小狗在入宫之前就被他随意丢到了路边藏起来,此刻无法感应到主角受的状态,谢盈想到最坏的结果,心一沉,“大王,为何不见白公子?” 第85章 “你这么在意他?”男人嗓音微沉,“你还未曾见过他,就对他念念不忘了?” 谢盈不太确定。 这是吃醋了?因为他提白允,让王寻乌觉得自己的人被觊觎了? 回想起原书剧情,主角攻的占有欲一直都很强,吃醋然后对主角受强取豪夺都是寻常,只是爱而不自知,自以为还爱白月光罢了。 这很合理。 “大王这就错怪我了。”谢盈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只是听外面的宫人说,大王对这位白公子恩宠有加,我却一直不曾亲眼见过,难免心有遗憾。” 屏风后的妖王殿下似乎更生气了,许久都没再说话,只吩咐人送他离开。 琴师居住的屋子离妖王殿很近,虽不及妖王殿恢宏,却安静雅致,水榭亭台俱全,不像宫人侍从该住的地方。 “这里以前,住过什么人么?”谢盈看向台阶下打扫的侍从。 侍从顺口道:“这里啊,以前是供奉月神的地方,直到几千多年前,妖族险些灭族,王宫经历一场大变,月神雕像也被偷走,这地方就闲置下来,后来被大王翻修,用来祭拜那位谢道长。” “结果谢道长又复活了,前段时间刚撤下来一堆用来招魂的法器符箓,修成了住所,大王说,以后总有用到的地方。” “若非来的就你一个琴师,这样好的地方,怕是也只能和旁人挤挤了。” “月神。”谢盈轻声念道,“死前还要救人,听起来像个虚伪又心软的神仙。” “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侍从不满地瞪他一眼,“若非月神,妖族绝不会如今日般这样接纳人族,你也进不了这王宫。” 侍从开了话头,便停不下来,又压低声音:“不过啊,我听那日跟随大王去寂月秘境的亲卫说,那月神雕像,和谢道长长得一模一样呢!” 这些时日,谢盈忙着推动剧情,倒是没时间去探究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出现在月神庙里,还被人当做了假月神。 其实还是因为他不太在意,也不太觉着这具身体就是自己的。 可用死人的身体去算计,未免太不讲究。 第三日清早,谢盈还未曾接到召他去妖王殿的命令,便又在廊下听侍从说话。 “今日大王应该不会唤你去弹琴了。” 谢盈挑眉:“为何?” “昨天夜里传来了急报,有魔族潜入王城,把城南最大的那棵合欢树偷偷挖走了,连土带根一并挖走的,还顺便填了一棵假的进去,听说大王发了好大的气呢。” 谢盈:“……”这一听便是闻人渡的做派。 这么多年,还是那么幼稚。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有宫人走进来,“白公子要听琴,随我走吧。” …… 谢盈踏入妖王殿时,殿中没了先前的屏风,也没有白允,只有王寻乌独自坐在王位上,俊朗的眉目一片沉郁。 “大王今日不像是有兴致听琴的样子。”谢盈在下首席位坐下。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正好是合欢花开得最盛的时候。”王寻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谢盈神色微顿。 白允与王寻乌初见时,寂月秘境里似乎连一棵开花的树都没有。 “满王宫都是飘落的合欢花,对于妖族而言,与随处可见的落叶并无分别。”王寻乌自顾自道,“我以前从不觉得这样的花值得一瞧,既不明艳,也不够清雅,模样和涂山丹那把长毛的扇子差不多,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那天,他御剑从天而降,就站在长廊外的合欢树下。”王寻乌顿了顿,凶戾的眉缓和下来,“他穿的淡绿色的道袍,很鲜活的颜色,我从未见有人能将绿色穿得这样张扬。” “他的眼睛,明明在笑,却又很冷,好像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无分别,粉色的合欢花一片落在他头顶,一片落在他剑上,都很好看。” 谢盈抬眸,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淡笑抚琴,“这我倒是有所听闻,传言那位谢道长路过王宫此处,挺身而出救下大王,大王从而心折。” “自古英雄救美皆是如此,说来也是那位谢道长运气好,若换了旁人来救,便没他的事了。” 王寻乌垂眸望向指尖捏着的酒杯,无声用力捏紧,“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出手救我,将谢盈当做救赎,自此不可自拔。” “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也从未真心救我。” “就算那日他的剑不是救我,只是从长廊外路过,我也会……心悦他。” “多么可笑,我心悦他,不是心悦他救我,而是心悦他的绝情。”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没有人可以拒绝那样的绝情。” “大王的意思是一见钟情?”谢盈笑了笑,“那位谢道长的确面容俊俏,所以还是他运气好,偏偏在大王最落魄的时候,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大王面前。在下都有些艳羡呢。” “他若是运气好,就不会在将要继任掌门时被迫离开。”王寻乌还是避开了那个‘死’字,“那些年他因沧澜山,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最后心血堆砌来的掌门之位还要便宜旁人,哪里值得旁人艳羡。” 他从主位上起身,走到谢盈面前,盯着那双含笑的眸子,一字一句,“我不明白,为何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宁愿躲在那破烂的洗心宗里受人白眼,也不肯为自己活一回。” 第86章 第72章 我要他代替我,继承你对我的爱 谢盈:“……” “你又怎知,那位谢道长不是在为自己活呢?”他轻声道。 “天底下,从来没有哪一种活法,要逼他抛弃所有故友亲人,独自面对一切。”王寻乌狠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便是狗老天不公,杀神杀佛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需要旁人,他自己便可活。”谢盈淡淡道。 “不论他需不需要,这一次我都不会让他一个人。” 王寻乌伸手,搭在他琴弦上的手上,紧紧攥住,如同攥紧了救命稻草,“谢盈,我抓住你了。” “你能不能……别走。” 尝试挣脱无果,谢盈无奈叹道:“你先松手。” “我若松,你又跑了。”王寻乌嗓音暗哑,“你这个骗子。” 下一刻,王寻乌似有所觉抬眼,只见谢盈身后上空,忽而凭空出现一道裂隙。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间,裂隙变大一倍,一道剑气正冲他面门攻来,他不得不松开谢盈的手,翻身后撤躲过。 再回头时,银发黑衣的男人已执剑而立,挡在谢盈身前。 “妖王殿下。”江献绷直唇角,冷声道,“请自重。” 谢盈正疑惑江献为何会听见他与王寻乌的对话,还来的如此及时,余光便瞧见一只黑色小狗从窗户缝隙里钻进一个脑袋,爪子艰难地趴在窗台上,冲他委屈地叫唤。 然后一个不小心,从窗台栽下来,一路连滚带爬,滚到谢盈手边。 “汪!”小狗冲他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想舔方才王寻乌碰过的地方,被谢盈无情推开。 他站起身走到江献身侧,伸手夺过长明剑,随手插回江献腰间的剑鞘里。 “出去等我。” 江献微抿薄唇:“师兄……” 谢盈淡淡扫他一眼,江献沉默转身,推开殿门走出去。 殿门再次合上,只剩他、王寻乌与一只狗。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谢盈坐回位子上,微笑问。 方才情急之下失控碰了人,王寻乌低着头,好似亵渎过明月,心中难堪不已,不敢再看谢盈,也不敢靠太近。 原来只要谢盈正眼看他,他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一只乌。 “羽族的求偶期到了,朱雀也是羽族,难免情绪失控,我并未怪你。”见他不说话,谢盈只好开口。 “从你揭榜时,便认出了。”王寻乌低声说完,忍不住舔了舔犬齿。 他低垂的目光边缘正好能看见谢盈抚弄牵线的指尖。 比明月更皎洁无瑕。 想舔。 可他很快又心情低落下去。 他只是一只乌而已。 “原来是一出请君入瓮,我竟难得被你套中一回。”谢盈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不擅琴,用琴师的幌子,你便会信几分。”王寻乌偷瞄了他一眼,“但你的琴……我还是很喜欢听。” “五百年不见,难得与妖王殿下这般心平气和的说一回话。”谢盈面带笑意,目光温和望向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 语气越温柔,越让人觉得压迫,但被压迫的人往往无知无觉,只觉得谢盈都这样温柔了,怎么还能忍心拒绝他。 “嗯。”王寻乌终于抬头与他对视,一对视,便忍不住直勾勾地一直盯着人看,“涂山丹他欺负你,已经被我收拾了。” 避而不答,谢盈话锋一转,“宫里人人都说你留了白允在寝殿,为何几日都不见他?” “因为我不想让他见你,我嫉妒他。”许是求偶期的缘故,王寻乌的声音里总着些沙哑,“谢盈,在妖族,没有任何一个雄性能够忍受有旁人觊觎自己的心上人。” 他何止是嫉妒,分明就是越想不通谢盈为何独独对白允如此关照,就越恨不得白允一辈子都见不到谢盈。 不就长得有几分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寻乌恶狠狠地想。 “可在妖族,雄性为了追求心上人,都会捧出一切来讨好对方开心。”谢盈淡淡道,“妖王殿下所谓的心上人,未免不太符合要求。” 王寻乌愣了一瞬,有些无措,“你不信?你真的一点都感受不到?” “我不过是出现的时机比较巧,才会让你觉得我无论如何都是好的。”谢盈唇边笑意残忍,“可世上与我容貌相当,天赋与气度不在我之下的人如过江之鲫,换做其中任何一个在你受辱那日出手,结局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同样都会让你多年念念不忘,这是人之常情。” “王寻乌,你不必将自己逼进牛角尖里,你并无自己想得那般爱。” “……” 王寻乌不明白,方才自己已经掏出一颗真心给他看,为何他还是不信。 “要我如何做,你才信?”他执拗地追问。 谢盈挑了挑眉,眸光带着疑惑,“我不太明白妖王殿下此言何意。” 王寻乌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哑声道:“不论什么,只要你想,只要我有。” 谢盈与他目光交汇,沉默几息,道:“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 无名无分,却在论真心,不是欺骗,便是利用。 王寻乌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还是回答:“是。” “那如果我要你,将这颗真心转移到白允身上呢?”谢盈轻声道,“我想要他代替我,继承你对我的爱。” 第87章 王寻乌:“……什么?” 他其实听清了。 这么多年,他从不会听漏谢盈随口所说的每一句话,逐字逐句铭记在心。 但此刻他却当做自己没听见,他捧着台阶递到谢盈面前,只要谢盈愿意顺着台阶走下来,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谢盈不肯可怜他,不肯从台阶上下来。 “白允比我,更值得你的真心。” 王寻乌猛然转过身,“今日我有些不适,有什么话下次再说。” “江献就在外面等你,你走吧。” 谢盈没有逼迫他,就好似并不是特别在意他愿不愿意,本也只是随口说说。 走的毫不留恋。 殿门外,江献听见他的脚步声,抬步迎上来。 谢盈一手抱着狗,见他唇角微动,却欲言又止,便问:“师弟有话要说?” 风拂起江献鬓边银丝,刮蹭过谢盈的耳尖。 “我只是在想,先是闻人渡,后是王寻乌,来日师兄会不会也如今日这般,让我去爱谁。” 第73章 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闻言,谢盈不禁转头看他。 以往从未认真瞧过,此刻细细打量,才发觉江献覆目的白绸不似往日,有些松垮,像是匆忙间系上的。 露在白绸外的眉毛和他的发丝一样,也是银色的。 谢盈伸出指尖,漫不经心抚过男人锋利疏冷的眉尾。 “怎么会呢?”他语气温柔,“只要你听话些,不要随意生出什么情骨来,也不要像妖王一样将喜欢挂在嘴上,师兄自然没有可以胁迫你的说辞。” “就像小姜,长得可爱,听话还会摇尾巴,也不挑食。”谢盈轻笑,“我就很喜欢,哪里还舍得让它去做什么?” 江献抬手,攥住他欲抽回的手,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他身侧,挡去了妖界所有炽热的风。 沉默几息,他问:“师兄会留在王宫么?” “你想说什么。”谢盈掀了掀眼皮。 “无念海暂且休战。”江献淡声道,“有些事,我可以替师兄去做。” “我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谢盈稍稍用力,抽回手,“你可以随意劈开空间裂隙,那关闭的寂月秘境,是否可以再次打开?” 江献:“师兄想要,自然可以。” …… “大王,人已经走了。”妖王殿内,沉风小心翼翼走进来,步子放得极轻,“真的不拦么?” “他还会回来的。”王寻乌坐在先前谢盈坐着的地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要白允在孤手里,他就还会回来。” 他伸手拨动琴弦,却因为不得章法,用力过猛,以至琴弦崩断,伤及指尖,鲜血淌过琴身,滴在桌案上。 “大王……”沉风急急忙忙上前,用瓷瓶去接他淌出来的血。 王寻乌不耐烦道:“孤没事,区区小伤。” “这朱雀血浪费了多可惜。”沉风心里嘀咕了一句,却无意识说了出来。 沉风浑身一僵,连忙跪倒在地:“大王息怒……属下失言!” 王寻乌:“……” “滚。”王寻乌闭眼敛住翻涌的戾气,“蠢东西,给孤滚远点!” 沉风不敢多耽搁,眨眼间化作一只黑鹰飞走。 殿中只剩王寻乌一人。 不对,不止他一人。 王寻乌想起了被自己绑在内室三天三夜的白允,抬步朝里面走去。 白允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虽有筑基修为,却未曾完辟谷,已是有气无力,看见王寻乌进来也没有力气再怒目而视。 “他走了。”王寻乌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走之前,他连提都不曾提及你,他不要你了。” 白允猝然抬头,“你胡说!公子才不会不要我!他为了见我,才特意伪装成琴师混入王宫,你就是嫉妒我才故意来挑拨!” 王寻乌眯了眯眼,躁郁的情绪在那人离开后几乎要在胸腔里爆炸。 他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谢盈执意想要他去爱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光是想想,他便恶心地想吐。 到底为什么,谢盈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可纵使这再荒唐,再如何羞辱他的真心,他也舍不得真的去怪谢盈。 都是白允的错,定是白允蛊惑在先。 “你的身上,一定有秘密。”王寻乌凶戾的红眸一瞬不瞬,盯着白允,“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白允怒气未消,闻言皱眉:“什么?” 王寻乌:“我不信他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更何况你的地位、实力、天赋甚至长相都不如我,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白允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和他长得五分相似,你能比得了吗?!” 王寻乌不耐烦地抬手,指尖冒出一簇火苗,飞入白允眉心。 下一刻,白允只觉五脏六腑四肢经脉都被那簇朱雀真火烧过,发出一声惨叫。 分明之前王寻乌都顾及谢盈,不敢对他动手,此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敢下这样的狠手。 “公子……公子救我!”白允哭喊着,面色已经惨白,被烧毁的经脉浮现在皮肤上,如同烧焦的树枝盘根错节。 王寻乌对他的惨叫置若罔闻,在一旁坐着,低头把玩着指尖的火焰,没多久便耐心见了底。 第88章 “你到底是用什么勾引他,宁死也不说,难道还怕我把你的下流手段偷学过去不成?”他嗤笑一声。 白允断断续续地喘气,汗水浸湿衣裳,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可身体里的血肉几乎要被烧干。 他蓦地笑出了声。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白允抬眸,苍白唇角弯起,轻声道:“公子之所以这样费心调教我,还把我送进王宫,可不是为了刺杀你。” “而是为了让我勾引你,只要你因为这张脸对我动了心,公子就可以永远摆脱你了,因为你的真心对他来说只是累赘!” “这就是我的秘密。”白允看着王寻乌逐渐失控的红眸,身体无比痛苦,心底无比畅快,无辜地眨了眨眼,“妖王殿下,还满意你听见的吗?” 下一刻,滔天的朱雀烈焰从他心口一路灼烧。 白允痛得面目狰狞,耳边阵阵嗡鸣,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 “沉风!”王寻乌从圈椅上起身。 黑鹰从窗外飞进来,化作人形,“大王?” “把他丢去无垠深渊自生自灭。”王寻乌面无表情道。 沉风愣住,“可是大王先前不还说,只要白允在,谢道长总会来见大王的?” 王寻乌闭眼,喉结滚了滚,不愿说出那冷酷残忍的真相。 太丢人了。 “丢去无垠深渊,他或许还能活。”他再掀开眼皮,本就赤红的眸子已然如鲜血般骇人,“可他若是再留在王宫,孤迟早有一日会忍不住亲手弄死他。” “他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不会再上我的当了。” “你不去,孤连你一并弄死。” “属下领命。” 沉风拎起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火速从窗台飞走了。 第74章 为何师兄如此笃定我一定会为谁生出情骨 无垠深渊底部。 江献执剑划出一道空间裂隙,转身朝谢盈伸出手。 谢盈没在意,任由他握住,却半晌不见他动作。 “怎么了?”他问。 “师兄,空间裂隙本不容第二人踏入。”江献点到为止。 “……” 脑海里浮现起上次在空间裂隙里的场景,谢盈沉默片刻。 “寂月秘境独立成界,空间裂隙会比上次更加狭小。”江献淡淡道。 “这些都是小事。”谢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情欲的吻,不算吻。 江献颔首,牵着他踏入空间裂隙。 刚走进去,谢盈便立马感受到了神魂与身体在被一股力量撕扯。 哪怕他神魂恢复得不错,也难以抵挡。 直到江献低头,熟悉的温凉触感从唇上传来,他方才缓过神来。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让人如何愉悦。 好在他这次不像上次总觉得紫薇真气不够,需要主动汲取,此刻只是唇齿相贴,便足以让他不受空间之力影响。 耳边传来风声,谢盈睁开眼,入目是江献身后那轮大如圆盘的明月。 他稍稍后退,离开江献的唇。 “师弟,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需要你解答一二。”谢盈垂眸盯着男人寡淡的唇,温声问道。 江献:“嗯。” “师兄实在好奇,当日在寂月秘境,不乏三界中人从你残余的空间裂隙里提前离开。”谢盈眼中含笑,笑意不及眼底,“他们都平安无事,为何只有我需要师弟渡气才能无事?” 江献:“……” “你既还唤我一声师兄,我便该教你,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谢盈微笑道,“跪下。” 外人眼中不可冒犯的江剑尊撩起衣摆,一如当年在紫微峰上犯了错,朝自己的师兄双膝跪地,将备好的戒尺双手奉上。 谢盈接过戒尺,神色淡淡睨着他。 “我早已说过,你与闻人渡不一样,你修无情道,克己复礼,一切不该有的欲望都该舍弃,这样才能不辜负我与师尊对你的期望。” “事不过三,我给过你改错的机会。” 第一次是窄巷里的吻,第二次是脊背处落下的吻,第三次是手臂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吻痕。 曾经他对江献永远比旁人严格,因为原著剧情里,江献是书中世界的境界与武力的天花板,注定要走的路比别人艰难。 可因为谢盈心底一直对所谓的剧情感到厌烦,也会容忍三次。 到了第四次还不改,便该受罚。 “你太让师兄失望了。”谢盈道。 江献动了动唇,伸出手掌。 戒尺无情地打在他的掌心上,一如记忆里那般刺痛。 二十手板结束,谢盈停了手。 “我也有疑惑,想问师兄。”江献道。 谢盈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戒尺,“你问。” 江献笔直地跪在他面前,嗓音冷冽,“师兄曾说我是无情道的天才,却多次暗示日后我一定会为谁生出情骨。” “既如此,师兄当初又何必让我入无情道。” 谢盈把玩戒尺的手顿住。 “……” 这对于书中角色而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谁也更改不了。 江献不该提出这样的疑惑,他不过是个被人想象出来的角色而已。 “命中注定的事,没有缘由。”谢盈抬眸,扫了眼天上的明月,“你曾去过通天塔,聆听过天道之音,更该明白何为天命不可违。” 第89章 江献抬头,白绸后的眼睛似在看他。 “师兄也会认天命么?” 谢盈自然不会认。 但也只是自己不认罢了,对于旁人,对于一个虚假的书中角色,系统说如何便是如何,与他何干。 “这是第二个问题。”谢盈淡淡道,“我没有让你问。” “还不起来,没被罚够?” 江献站起身,唇角弧度冰冷依旧,沉默地跟在谢盈身侧,似乎方才一切都不曾发生。 谢盈也没再管他。 此次之所以来寂月秘境,也是因为主线剧情里必要的道具——月神泪。 这是主角受能够开后宫最关键的道具之一,必须要拿到,否则其他主角攻的剧情无法解锁。 系统不在身边,他也不知主角受在妖族王宫的剧情推到了哪一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带着一只鸭子出门,的确麻烦。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盈走到一处湖泊旁停下,小狗安静地趴在他肩头。 湖面波澜不惊,倒映着天上圆月,如明镜一般。 谢盈侧目,瞥了眼江献被风浮动的银发,再看向依旧无波无澜的湖面,心头一动。 他随意拾起一块石头,掷入水中,不曾激起半分波澜。 他记得这片湖,就在秘境的最中心,也是秘境入口传送的地方,是三界之人最多路过的地方,因为就在起始点,反而无一人去在意这片湖。 谢盈召出明月夜,御剑穿过湖面。 他在湖底落地,一仰头,竟见一座月神庙悬空倒挂于头顶。 待飞入庙中,于屋顶站定,谢盈朝前走几步靠近月神雕像。 许是因为年岁太久的缘故,那雕像面容斑驳,已很难看清面容。 他不是主角受,可没有让月神落泪的本事。 “师兄想要月神泪?”江献突然道。 “嗯,白允身体不大好,经脉受过损伤,配他正好。”谢盈随口道。 江献又没声了。 一时半会找不到法子,谢盈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我的身体,为何会被人带入寂月秘境?”若非如此,他何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发觉,以至于闹出后面一堆事来。 当初为了让他的死遁看起来合情合理,系统特意提前一百年让他的身体开始衰弱,后来正好遇到无念海冰层下的封印松动,海底镇压的怨灵恶魂有了苏醒的迹象,谢盈身为沧澜山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自然义不容辞前往镇压。 那一次填补封印,他耗尽了所有修为,也让本就衰弱的本体彻底决堤。 死前他曾交待江献,将他的身体埋于无念海的冰层之下,正好给无念海的封印添一枚阵眼。 不论是在不破坏封印的前提下破开冰层,还是重新修复冰层,都只有江献可以做到。 所以他将身体托付给了江献。 谢盈从不否认自己的虚伪,用一具尸体就能成就他白月光的美名,让他完美地完成任务,他自不会拒绝。 第75章 我才不是为了谢盈呢 “师兄的身体是由我亲自沉入无念海,绝不会错。”江献淡声道。 “除了你,可还有旁人能够破开无念海的冰层?”谢盈拧眉。 直觉告知他,背后之人不只是偷他身体那样简单。 一具放入月神庙的身体便能让那些人大打出手,焉知日后会不会挑起更大的矛盾。 江献:“三界之大,隐士高手未尝没有。” 罢了。 还是先探索一下月神庙,找出线索为妙。 …… 与此同时,无垠深渊底部。 “殿主,寂月秘境的出口早已关闭,我们还来此处做什么?”孟拂跟在秋无际身后,劝道,“虽说如今无念海暂且休战,但若是被妖族发觉,你我寡不敌众,实在太冒险了。” “怕什么?”秋无际冷哼一声,“妖族那群用手走路的家伙,不就比魔界那群蠢货多长了半个脑子么?你若是怕,早些回无双殿去。” 孟拂无奈扶额,“殿主来此,是为了谢道长?” “谢盈那日带着白允潜入寂月秘境,定是为了月神泪。”秋无际眸光一沉,“可谢盈的身体被人伪装成月神雕像,可就不只是为了妨碍我们找月神泪那么简单了。” “躲在阴沟里的臭虫,使些下作手段便当旁人都是傻子吗?”他不屑冷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我们进不去寂月秘境,无垠深渊连一只活物都没有,怕是什么都查不到。” “我们进不去,那背后之人又是如何进去的?”秋无际斜睨孟拂一眼,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等我第一个找出真相,谢盈还不得佩服得五体投地?届时他总会明白,什么样的人才足以与他相配。” “那些小猫小狗,逢场作戏也该够了。” 孟拂瞧着他志得意满仿若正宫娘子的模样,嘴角微抽。 忽而余光瞥见一簇枯木丛里有一抹白色,他顿时警觉,“殿主,那里好像有东西。” 秋无际拧眉:“去看看。” 两人前后脚朝枯木丛走去,只见后面居然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修士,看着年岁不大的样子。 孟拂蹲下身,把人翻过来,露出一张苍白却清秀的脸。 秋无际挑了挑眉,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好啊,总算是老天开眼,让他落到我手里了,这一次看谁还能救他。” 第90章 “孟拂,还愣着做什么,动手了结了这个祸害。” 孟拂:“殿主,此人对谢道长非比寻常,何必平添一桩杀孽?” “非比寻常?”秋无际眯起眼睛,想起先前谢盈洛长宁的身份在暗中调教白允,多次让他以为是什么小人作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毕竟曾经那位沧澜山的大弟子,但凡拥有的东西皆是独一无二,如若不是,宁可毁了。 秋无际多少知道那人的脾性,于是这件事越发让人觉得诡异。 “他莫不是重生一回,脑子出了问题?”秋无际扭头看向孟拂,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把白允供着,是嫌活了两辈子太长了,要给自己添些堵才痛快吗?” 孟拂:“谢道长不是那样的人。” “罢了,吃力不讨好,谁要管他的事?谁又在意他是哪样的人了?”秋无际黑下脸,转身就走。 孟拂停在原地,心中默数三个数。 三、二、一。 “啧,罢了罢了。”秋无际走回来,没好气道,“还不把他给我带回去,我可不是为了谢盈。” 孟拂心中松了口气,微笑点头:“好的殿主。” 他将白允提起来扛在肩上,顿了顿,又问:“白允的伤势不轻,要去丹云宗请玄少主来看看么?” 秋无际:“天底下是只有那瘸子一个人会看病不成?难不成我还要为这人上丹云宗?真把自己当谢盈了?” “殿主的意思是……若是谢道长,你必会不计前嫌上丹云宗求人?”孟拂问。 秋无际:“……” 秋无际深吸一口气,冷冷望向孟拂,“孟长老,你的嘴今日是开过光么?” “其实老殿主还在时,曾不止一次警告过您,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孟拂语重心长道,“先前殿主还会口是心非让旁人都以为您与谢道长关系紧张,可自谢道长归来,殿主越来越……” “你错了。”秋无际垂下唇角弧度,“此前是因为师尊除我以外,座下天资不俗的弟子数不胜数,那么多双眼睛都等着抓住我的痛处,好将我从少主的位子上拉下来,我最厌恶阴谋诡计和那些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故而一不做二不休,比起连累旁人不如独自一人。” “而之后五百年,我的时间全给了无双殿,为承师尊遗志,从未有一日懈怠。现在他既然回来了,难道连光明正大喜欢一个人的机会,我都不配有吗?”秋无际目光灼灼,轻声叩问。 孟拂:“只是这条路,太难走。” 秋无际下颌微抬,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再难走,我也要走。” …… 谢盈坐在房梁上,平视面前倒立悬挂的雕像的眼睛。 这雕像虽饱经风霜,眼睛却格外灵动,好似能活过来一般。 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事值得落泪,很难想出如何能让一个死物落泪。 至于江献,虽然方才他因为对方大逆不道的念头略施惩戒,可说到底还是归咎于江献的身体还是凡人之躯,离成仙一步之遥,身体有了欲望本是人之常情。 没有情骨,注定不会真的感受到真正的情爱。 谢盈正出神,却在无意识中被雕像的眼睛吸引,那灰蒙蒙的瞳眸里似有漩涡,将他的神魂一并吸了进去。 意识消散前,他的身体恍惚朝后倒进了冰冷的怀抱里。 …… “望舒仙君?望舒仙君!” 孩童脆生生的呼唤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凭白扰人清梦,他不由得拧起眉。 望舒仙君……是叫他么? 他睁开眼,斜睨了这仙童打扮的女童一眼,“做什么?天塌了还是地崩了?” “今日帝君举办琼台仙宴,所有仙君都必须去,仙君您再不去又要被那几个老头子念叨了。”女童皱着一张小脸,捂住耳朵,撇撇嘴,“仙君快些起身吧,曜日仙君在外面等您许久了。” 曜日仙君?谁? 谢盈仔细回想,却发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除却自己的名姓,什么也不记得。 第76章 月有仙君,名为望舒 他换好衣裳,走出望舒殿,远远瞧见一个浑身金光灿灿,几乎要闪瞎眼睛的……女子? “谢盈!你可快些吧!”曜日仙君一瞧见他,便忍不住催促。 说着便要上前扯他的袖子,被谢盈不动声色躲开。 “诶,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看着我?”女子马尾高束,眉眼英姿勃发,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谢盈看了她一眼,故作冷淡道:“仙君之间,向来以道号相称,日后莫再如此唤我。” “谢盈,你傻了么?我是你亲姐啊!”曜日瞪着眼睛,围着他转了一圈,“我们可是由天地灵气生出来的双胞胎,你是在和我装傻不成?” 谢盈神色顿了顿,一个名字在唇间脱口而出,“谢遥?” “行了,我懒得和你扯,快些去赴宴吧,不然只留几个末尾的席位,又要听月老那个老头子念叨,烦得很。”谢遥瞅着他,“你不是最烦这些,怎么此刻又无所谓了?” “那便去吧。”谢盈淡笑道,即便眼前的女子对他而言陌生无比,可或许是血亲的缘故,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只觉他们好似隔了千百年不曾见过,思念油然而生。 一踏入紫霄殿,无数仙子蜂拥而至,谢盈微笑着一一打过招呼,独自在角落里坐下。 第91章 他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还是不要引人注目,以免引起怀疑为妙。 酒过三巡,不知为何,方才谈笑风生的大殿里忽而安静下来,谢盈抬眸望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 银发银眸,面容淡漠,目下无尘,没有任何温度。往那一站,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便是烈火都要被冻成冰雕。 他听见这些人唤他帝君。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男人半阖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斜睨了他一眼,又冷漠地收回目光,抬步走到最前方的首位坐下。 这根本不像是个人。 “在瞧什么?”谢遥在他身侧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帝君身上寒气未散,定是刚在南天门处置了违反天道法则的仙君后匆匆赶来。” 谢盈转头看她。 “你平日里就与我轮流拉着望舒马车去当值,鲜少出门交际,自然不知,九重天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凡人飞升成仙” “只是毕竟是由七情六欲的肉体凡胎诞下的神魂,九重天天道法则众多,根本不似凡间所说那般风光,仙君须各司其职,不得违抗,再加上帝君执法严苛,从不允有人徇私,总会有个别仙君忍受不住,生了凡心。” “今日被处决罚入轮回道的是南明仙君,可你瞧平日里与他最交好的星霜,根本不会有半分怜悯。”谢遥摇摇头,“因为神仙,本就是没有心的人才能当。” 谢盈若有所思。 有没有心,都与他无关。 九重天的时间没有尽头,任何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诶,若是我哪日触犯了天道法则,你好歹是我弟弟,不会也这样吧?”谢遥拍了拍他的肩。 谢盈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不是你说,没有心才能当神仙么?” “你我怎能和他们一样?我们可是天地生养的,就算是帝君辈分也小了一轮,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吧?”谢遥冷哼,拎着酒坛子豪饮一口。 谢盈看了眼首位上闭目独坐的男人,轻笑:“我可不会觉得他会给你薄面。帝君大人,铁面无私得很。” 谢遥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不站在自己这边,愤然离去。 琼台仙宴说到底不过是让仙君们一起品茶论道,熟络关系,以便更好各司其职的交际场。 谢盈喝完最后一盏茶,只觉索然无味,起身走出殿外径直离开。 望舒殿的夜尤为清冷。 自他忘记前程往事到今夜,已过去一月有余。 他甚至因此事暗中找过药尘仙君,可神仙失忆闻所未闻,也说不出个好歹来,人家只好劝他,福祸相依,记不起便罢了。 也罢,若是什么重要的事,总会想起来的。 “谢盈!”谢遥的声音远远传来,可她身上那股属于曜日的灼热光芒却已逼至身前。 谢盈随手拿起一本书盖在眼前,“曜日仙君很闲么?” “喏,你的生辰礼。”谢遥将一枚通体血红的戒指丢进他怀里,“这可是太白仙君从南边寻到的好东西,听说戴在手上便可看见隐形的魂体,有了它,谁都别想潜入望舒殿偷看你,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抢来的。” 谢盈因容貌太盛,每次出门都会引起九重天的小仙看花眼,然后做出些让人无奈的事来。 七日前,便有一位刚飞升的仙君听闻望舒仙君姿容,竟用了隐身术法,潜入温泉池中欲一睹芳泽。 即便这种行为并不包含欲望,只是过分热情的欣赏,也难免让谢遥火大。 “神仙的生辰,是为了让下界凡人在此日供奉,以获取功德法力。”谢盈无奈道,“不是用来过的。” “你年幼时肉身未成形,可是日日央求我带些好玩的玩意给你。”谢遥皱眉,“怎么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那时不过是一团灵气,天地间混沌未开,自是瞧见什么都新奇。”谢盈垂眸抚摸着怀里的血玉戒,将其戴在食指上,又从怀里摸出一把白玉扇,“太白仙君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仙君,若他告到帝君处,会给你带来麻烦,将此物赠与他算是安抚。” “以后,不用送了。” 谢遥沉默地接过白玉扇,一言不发走了。 此后一年,谢盈都没再见到她。 谢遥的脾气,一向如此大,一年了气都未曾消。但一年对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间。 再次听见她的消息,是在谢盈刚拉完望舒马车回来,瞧见曜日殿的仙童焦急地在他殿前等候。 一见到他,便匆忙道:“望舒仙君,大事不好了,还请您救救曜日仙君!” 曜日仙君在九重天,几乎无人敢惹,定是出了大事。 “昨日仙君在行驶太阳马车时,路遇一凡间修士被几个魔族男子戏耍凌辱,一怒之下动了手,由此延误了太阳升起的时辰……” “擅离职守的仙君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南天门罚跪,可曜日仙君如此要强,认为自己是救人,宁死也不会受此惩罚,错上加错,按律当打入轮回道,帝君已经在南天门准备行刑了,求您去救救她吧!” 第77章 惩罚还是弥补 谢盈赶到南天门时,已有许多仙君前来旁观。 只是每个人脸上皆是冷漠,仿佛即将被处刑的人,不是昨日还相谈甚欢的同僚,而是一棵草,一朵花,凋零便凋零了,被人踩碎了便踩碎了。 第92章 在今日之前,他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银发黑衣的男人背对他,手执一柄通体银白,长达七尺的长剑,而男人身前,是被捆仙锁束缚着的谢遥。 谢遥满脸激愤,仍旧不服气,“帝君要罚,也该罚有罪之人,我延误日出时辰,是为救人,何错之有?!”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别说凡人,便是我等仙君,也各有各的缘法,那凡人修士被魔族欺辱,本就是天命注定的结果,需要你去救?明明犯错,还不知悔改,依我看,帝君还是罚轻了!”太白仙君冷哼一声。 “太白,你分明就是惦记着我夺你宝物的事,今日公报私仇!”谢遥斜斜看着他,分明被束缚,却满眼冷笑,“按你所说,你被我夺宝,也是天命注定的结果了?” “你——”太白仙君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仗着自己是鸿蒙初开时的仙君,便如此强词夺理,在帝君面前也敢妄言!” 帝君淡淡扫了他一眼,太白默默闭上嘴。 帝君:“曜日……”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谢遥打断。 “我便是被打入轮回失了神格,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谢遥猛的抬头,“不能庇护苍生,还做什么狗屁神仙?” “我若是那凡人,碰见个见死不救的神仙,只当是往日的供奉都喂狗了!” 谢盈停下步子,闭了闭眼。 他的阿姐,日日与他说做神仙要抛却心肠,只管冷心冷情,结果到了自己这里,却又并非如此。 “帝君,天道旨意一下,您还犹豫什么?”太白仙君道。 男人执剑的手微抬,刚要挥出一道剑气,却又被一柄飞来的剑硬生生挡住。 “谁?” 众人纷纷转头,想要一探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挡帝君的剑。 “望舒仙君?谁把消息告诉他的?”有人窃窃私语,“这下怕是有的麻烦瞧了。” 谢盈抬手召回佩剑,走到谢遥身前站定,隔着南天门朦胧的白雾与帝君遥遥相望。 “干扰刑罚者,视为同罪。”帝君看着他,银色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没有一丝波澜。 谢盈淡淡一笑,“我想问帝君一个问题。” “若今日撞见此事的是帝君,又会如何?” “望舒仙君,触犯天道法则,错了便是错了,你以为攀扯帝君便可以——” 太白仙君话未说完,谢盈眸光骤冷,手中长剑飞出,穿透太白仙君的左肩,又再次回到他手中。 “有你说话的份么?”谢盈似笑非笑。 他鲜少出门,以至于新一辈的仙君里,许多人已经忘了,九重天的仙君里,没有人能打过望舒的剑。 就算后来天道立了帝君,二人鲜少见面,也从未交过手,这才没了比较。 太白捂着被刺透的左肩,面色苍白,瞪着谢盈,说不出话来。 帝君看向谢盈,淡淡道:“若是我,自当救人,然后领罚。” 谢盈尚未说话,他的袖子便被身后之人拽住。 “望舒,这件事与你无关。”谢遥冲他摇摇头,目光里尽是不赞同,“入轮回便入轮回,何必求他。” “你方才已经为我出手伤人,亦触犯了天道法则,不要再搅和进来,我……总归是不想拖累你。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谢盈沉默不语。 而谢遥头顶,金色的符文不断盘旋环绕,凝聚成一只大手的模样。 这并非是帝君的手笔,而是天道亲手动了手。 这一刻,谢盈方才想不明白的,终于想明白了。 在此之前,他始终不解,谢遥平日没少嚣张,但是从未有人敢数落她的罪,更何况只是延误片刻日出,并未酿成大错。 日月交替这么多年的安稳,怎可因这样一件事被打破? 此刻他终于了悟,因为曜日仙君,从来都是九重天无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天地初开鸿蒙时,与天道并肩而立的第一批神仙,不受天道威慑。也因此,天道的法则受到了威胁。 天道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它立下的法则,抓住了曜日的错处,不是因她犯下什么大错,而是想要杀鸡儆猴,警告九重天的其他神仙,就算是再通天不凡的命格,也必须顺从天道。 今日是曜日,明日又会是谁? 谢盈亦被天道法则禁锢,只能站在原地望着谢遥被天道的手掌压着跪在地上,然后神魂尽散,被打入轮回。 远处曜日殿的金光刹那间消散,暗如永夜。 谢盈闭了闭眼。 在那金色符文飘向他前,帝君率先开口。 “望舒仙君出手伤人,理应受罚,勒令其禁足于紫霄殿中看守长明灯百年,百年结束,方可回望舒殿续其原职。” “帝君……曜日仙君既然已不在,若是望舒禁足紫霄殿,这日月交替乃是三界重中之重,该如何是好?”碧波仙君忍不住出声道,“帝君,不如还是让望舒将功抵过,回望舒殿当值吧?” “日月之事,暂由太白仙君掌管,便算是弥补他所受之伤。”帝君淡淡道。 碧波仙君神色古怪。 日月之事都由太白一人掌管,那他岂不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得在天际奔波? 一日是十二个时辰,一百年那不就是—— 天呐……这是弥补还是惩罚啊? 可帝君向来执法严明,与望舒又毫无交情,定是她想多了。 第93章 …… 紫霄殿中的长明灯,皆是凡间心意诚挚之人在神庙中许下的心愿,在此之前都是由帝君亲自看管。 殿门处设了禁制,谢盈无法破开,也不理会那些摆在烛台上的长明灯,兀自在蒲团上坐下闭目养神。 未久,殿门开了。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所谓帝君,不过是天道的一条狗,他更懒得理会。 可救谢遥,就是救他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命书,然后篡改结局。 众所周知,命书是被帝君亲自看守,从未有人见过。 第78章 酒有问题 “望舒。”男人沉冷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谢盈侧过头,并不瞧他,“帝君有事?” 一把银白的弓递至他面前。 “这是曜日的弓。”男人淡淡道。 谢盈接过,指腹仍旧能感受到弓弦上灼热的温度。 再抬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了,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谢盈一直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他察觉到了这点微末的不同。 他也知道,寻常仙君动手伤人,轻则打入天牢,重则贬下凡间历劫。 不论帝君是因为他望舒的身份不好处置,还是旁的缘由,都能成为他利用的工具。 谢遥被打入轮回,除却心底微末的不愉,更多的是给他的警示。 天道想以此震慑,可谢盈最烦的就是有人逼他守一些多余的规矩。 命书,他偷定了。 谢盈抬眸,扫过殿中燃着的烛火,弯弓搭箭,箭羽射过之处,灭了一排灯。 可下一瞬,那些灯便又燃了,同时在他耳边响起了帝君冰冷的声音。 “为何要这样做?” 谢盈轻笑一声,转头看他,“那帝君又为何要我看守此处呢?” “长明灯承载众生心愿,最是虔诚纯净之地,你身上杀气太重,需在此静心。”帝君垂眸,银色瞳眸冷淡回望他。 “帝君信么,总有一日,你会因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谢盈说完,走到一盏烛火抖动的长明灯前,拾起烛台前悬挂的剪刀,欲剪烛芯,却因剪的太短,烛火的光变弱了。 “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帝君拿过他手里的剪刀,在另一支烛火上演示。 “灯芯太长,烛火便不稳,太短,便不够亮。”男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谢盈被禁足于此,说是看管长明灯,但其实每日剪烛芯添蜡油的,都是帝君。 每日匆匆来,与他说几句话,又匆匆离开。 直至今日,望舒殿的小仙童终于挖通了紫霄殿下面的地道,爬了出来。 “仙君!”小女童一把鼻涕一把泪,“仙君,有没有人为难您?” “有啊。”谢盈叹了口气。 小女童脑子里瞬间想象出许多仙君受苦的场面,哇地一声哭出来,又被谢盈眼疾手快捂住,“别哭,若是被帝君发觉,你可就要与我在这里作伴了。” “仙君和我走吧,我们偷偷地,不在九重天待了!”小女童信誓旦旦道,“咱们去人间找曜日仙君去,她刚入轮回,说不定还能凭借气息寻到她!” “你当天道是瞎子么?”谢盈屈起指节,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那怎么办?”女童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你去给我寻一坛酒来。”谢盈低声道。 “仙君从不饮酒的。”女童不解。 “只管寻来便是。”谢盈摸了摸她的头,“不要告诉旁人,送完酒,好好待在望舒殿,哪里都不许去。” 女童点点头,遁入地道离开,一个时辰后又火速回来,怀里抱着一坛酒。 谢盈凑近闻了闻,酒味不是很浓,却难得清冽,他满意一笑,“哪里得来的?” 女童心虚地转了转眼珠。 仙君平日里那样光风霁月,若是知道她这酒是从月老处偷来的,定会不高兴的! “是碧波仙君见我难过,送来安慰我的。”女童小声道。 “嗯。”谢盈随口道,“记住,不要再随意往紫霄殿来,百年之内可没人能护你。” 女童点头,遁入地洞离开了。 谢盈盯着面前的酒沉思。 九重天除了他,帝君也从不饮酒。 若能将人灌醉,或许能问出命书的下落。 第二日,他故技重施,灭了一排长明灯。 帝君不出所料,现了身,盯着重新复燃的长明灯皱眉。 “为何又这样做?” 谢盈倒了一杯酒。 “喝了它,我日后自不会再动你的长明灯。” “我从不饮酒。”帝君虽如此说,却还是在他对面坐下。 “正是因你不饮酒,喝了它,曜日之事,才能在我心里过去。”谢盈淡笑道,“帝君以身作则,定不会希望九重天上,有仙君心存怨怼以至于不服天道管教吧?” 男人沉默片刻,并未质问他酒从何来,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放下酒杯时,动作却有细微的停滞。 谢盈不动神色打量他,眼见那双银色的眸子里升起朦胧雾气,便知晓,帝君醉了。 男人欲起身,却无力醉倒在了桌案旁。 越是不曾饮酒的人,越不会知晓自己的酒量,以为能自控,实则越容易失控。 谢盈居高临下俯视他片刻,指尖结出一个复杂的印,暂时封住了男人的经脉。 第94章 然后将用藤蔓捆住其四肢,死死禁锢住,不留一丝余地。 帝君半阖着眸子,冷白的面颊被酒意染红,望着他,没说话。 或许是那酒太猛,男人的银眸,似乎不像往日那般冰冷,隐约泛起波澜。 谢盈捏住他的下颌,淡淡道:“命书在哪里?” 男人抿着薄唇,不说话。 应该是醉的太狠了,得半醉半醒才能问话。 谢盈余光瞥见殿中诸多长明灯,走过去,随意取了一盏,走回男人身前。 藤蔓接收到他的指令,将男人胸前高至喉结下方的衣领扯开,露出纹理紧实的胸膛。 谢盈手里的烛台倾泻,一滴融化的滚烫烛泪滴在了男人袒露的胸口上。 帝君闷哼一声,呼吸急促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每一次滴落,那紧实的胸口肌肉便会猛然颤动一次。 谢盈望着他恢复几成清明的银眸,眼底一片冷漠,重复问:“命书在哪里?” “命书……?”男人暗哑开口,似在喃喃自语,“命书天定,不可窥视。” 谢盈抬手,抚摸他的面颊,“疼么?” “什么?”男人语调有些茫然。 “蜡烛滴在身上,疼不疼?”谢盈温柔问道。 帝君望着他,银眸半醉半醒,“为何这样做?” “告诉我命书在哪,便不让你疼了。”谢盈微微仰头,凑近他耳边低语,“好不好?” 可是下一瞬,男人竟破了他的封印,震碎了藤蔓,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进自己怀里。 烛台摔在地上,谢盈望着他银色的眼睛,竟从他眼底看到了异样的浓稠的东西。 不对劲…… 谢盈猛然想起什么,望向不远处桌案上的酒。 酒有问题。 第79章 九天九夜 谢盈白皙的手腕,被他用力攥出了一圈红痕,还是不肯松手。 男人闭眸深吸一口气,如何也控制不住逐渐紊乱的气息。 “望舒,为何这样?” 谢盈对上那双银眸,竟从眼底捕捉到不该存在的情愫。 他约莫猜到这酒是从何处来的。 月老的酒,可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制作红线的。 这已经是男人第三次问他为何。 “那帝君又为何要抓着我的手不放呢?”谢盈反问,“帝君想对我做什么?” 帝君半垂着眼,薄唇微抿出平直的一条线。 谢盈挣脱不开他的手,干脆便放弃了,转而开始观察他的神情。 男人脖颈处的天道法则符文绕成了一个圈,此刻正发出灼热的光芒,这是天道的警告。 帝君为众仙之首,需以身作则,决不可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可是这样无情无心的男人,居然也会因为一杯酒露出失控的神态。 这具仙体远没有男人的心那样清高。 谢盈探出指尖,指腹抚摸过男人胸膛上已经凝固的烛泪,轻声问:“是不是弄疼帝君了?” 男人呼吸停滞一瞬,猛然松开他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谢盈望着他的背影沉思。 他好歹是天地初蒙时的神仙,那封印经脉的术法居然连一炷香都坚持不了,更别提将人绑起来审问了。 那他该如何偷到命书呢?命书里不仅有所有人的结局,还撰写了一千条天道法则。 只要拿到命书,不但可以更改谢遥的结局,还能将那些死板可笑的天道法则改了。 谢盈的目光微顿,突然落在了右手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红痕上。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 往后十年,谢盈在紫霄殿都再未曾看见帝君。 尽管每日的长明灯都被人一一剪过。 他隐约感觉到,对方在躲他。 若非心虚,为何要躲他? 谢盈坐在案几前,身侧的窗户并未完全合上,还能瞧见远处琼楼玉宇,望舒殿在最远处散发着温柔清冷的月光。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前封存好的酒。 辛辣的酒液烧过喉咙,他等了半晌,除却不胜酒力而有些头昏脑胀外,并未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更没有任何情难自持的感觉,难道是封存时间太久,失了效用了? 谢盈沉思片刻,又倒了一杯。 接着第二杯、第三杯……直到最后一杯,酒坛已见了底。 眼前一切事物都在天旋地转,白皙面颊染上红霞,他迟钝地眨了眨眼,指尖有些捏不住酒杯,酒液被晃得不停往外洒,浸润了他的手指,顺着指缝流下。 杯沿在即将触碰到唇瓣时,另一只温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能再逼近半分。 谢盈掀起眼皮,“做什么?” “别喝了。”男人声音冰冷。 谢盈眯了眯眼,抬起另一只手,一耳光甩在男人脸上。 他笑意讥讽,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天道的一条狗,也敢教我做事不成?我喝与不喝,轮得到你说?” 男人保持着被打偏的姿势,闭目不语。 谢盈望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生出些愉悦,又伸出手温柔抚摸他的脸颊,低声问:“是不是打疼帝君了?帝君生气了?” 帝君淡声道:“我没生气。” “你为何不生气?你不是帝君么?”谢盈的手微微下移,将指尖残余的酒液抹在男人寡淡的唇色上。 第95章 “你从未将我当做帝君,又何出此言。”男人望着他,银眸无波无澜。 “那你猜猜,我将你当做什么?”谢盈约莫是醉的太深,内里的性情没了平日里疏离的微笑掩盖,露出锋芒来。 男人不说话,他便笑吟吟凑近对方耳边,一字一句,“你就是一条,假清高的狗。” “……”帝君低声道,“你醉了。” 谢盈头太晕,并不知自己早已枕在帝君肩上,端着那杯酒,抵在帝君唇边。 他眸光里氤氲着惑人的水色,眼底却是冷的,漫不经心的,“喝了它。” “……为何是我?”男人哑声道。 “因为你是帝君。”谢盈见他不喝,自己一口饮尽,随手丢了酒杯,“我想拉着帝君,一起下地狱。” 再浓烈的动情之酒,都未能让他情动,可他将残余的酒渡给男人时,却瞧见了对方眼底破碎的理智。 “帝君,从你不躲避开始,便已是我的……” 共犯二字尚未说完,他便被男人低头猛然堵住了唇。 冰冷的气息在他唇齿间肆虐而过,却又毫无章法。 谢盈被他小心翼翼捧着后颈,没忍住轻笑出声。 帝君大人,果然如一张白纸。 “天道法则最后一条,染指帝君,罪同叛逃九重天。”男人低声道。 “你怕了?” “我怕。”帝君淡淡道。 “那你走。” 男人没回答,从袖袍边沿撕下长长一截布料,蒙住眼睛。 谢盈曾听闻,帝君之眼,便是天道之眼,看来的确如此。 他被男人打横抱在怀里,眨眼间出了紫霄殿供奉长明灯的前殿,到了他从未踏足过的紫霄殿正殿。 床幔垂落,烛火摇曳,墙壁上人影交颈相拥。 “帝君……怎么连这都要我来教?”谢盈不悦道。 “唤我江献。”男人嗓音暗哑。 “哪个献?” “受命于天,献与山河。” 谢盈断断续续地笑了一声:“这么贵重的名字,我可不敢唤。我给你改一个好不好?”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凉酒轻薄,唤起来不像帝君,更像小狗该有的名字。”温柔的声音里吐露着侮辱人的字眼。 男人没在说话,烛火摇曳得愈发晃人眼。 所谓巫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紫霄殿外,太白仙君焦急地来回踱步。 “太白,我实在不知帝君去了何处,你若有事,改日再来吧?”一位仙君无奈道,“南海的公务我九日前便已交给帝君,至今没有回信,着急的又不止你一人。” “你们能有我着急么?”太白吼了一声,双眼泛着血丝,苦大仇恨道,“十年……整整十年我不曾睡过一个觉,今日若不是求得旁人替我当值一日,我连回九重天的路怕是都要忘了!” “我不怪望舒仙君还不行了?不就是捅我一剑么?根本不碍事了!就想帝君行行好,别罚他了,让他回望舒殿当值吧!” 第80章 我与你,同罪 那仙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唏嘘道:“这掌控日月交替的差事,可是九重天里除却帝君以外最让人眼馋的。帝君本想安抚你,谁知你无福消受呐。” 太白仙君有苦说不出,他甚至胆大妄为的猜测,帝君根本不是在安抚他,而是嫌他话太多才把他打发了! “罢了,我明日再来看看吧,太白,你好自为之。”那仙君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太白在原地不肯离去,想了片刻,总觉得帝君除了紫霄殿根本不会去别处。 莫不是知道他来,不肯相见吧? 那如何行,为了他这身老骨头,今日也得寻到帝君不可! 太白仙君警惕地环顾四周,偷偷摸摸溜进了紫霄殿的大门。 他一路放轻步子,见正殿中烛火未熄,更是肯定帝君就在里面。 他连忙走上前,敲了敲门,“帝君,我有要事,十万火急的要事,您在里面吗?” 许是紫霄殿的风有些大,他耳边总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帝君?”他抬高了声音。 半晌,里面传来男人冷冽的声音,“有事明日再议。” 说罢,竟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余地,一道力道从里面挥出,径直将他赶出了大门。 太白从台阶上狼狈站起身,越想越觉得奇怪。 帝君这闭关不像闭关,到底在忙什么,连说几句话都得时间都没有? 太白苦着脸走远。 明日来便明日来吧。 …… 紫霄殿的烛火早已不知道燃尽了多少支。 谢盈自诩功力深厚,可此刻躺在榻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什么正人君子,什么清高帝君,都是假的。 “你的道号是望舒,名讳是什么?”江献低声问。 谢盈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清理,淡笑道:“帝君,只有关系亲近的仙君之间才会互通名讳。” “我们……不是?”男人手中动作一顿。 谢盈依然笑着:“我们是吗?” “……” “你很想知道我的名讳?”谢盈见他不说话,轻声问道,“那你用命书来换好不好?” 江献沉默半晌,“不可。” “帝君如今……与我同罪。”谢盈指尖缠绕他一缕银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神仙是不可以动情的,更别说这九天九夜帝君与我便没有清白过,你把命书给我,我自当将罪行掩盖过去。” 第96章 “但我从不喜欢勉强,若帝君不愿,此前种种,我只当从未发生过,也绝不会有任何人知晓,铁面无私的帝君在背地里曾与人不清不楚,早已没了清白。” 谢盈敏锐地感受到,周遭的气息冷了下来。 “你做这些……”男人顿了顿,续道,“就是为了命书?” “难不成,还是为了这几日的露水情缘不成?”谢盈淡淡道。 …… 江献离开了,但并未让他马上离开紫霄殿。 谢盈不甚在意,独自在紫霄殿中闲逛。 命书那样的东西,按理说会放在身上贴身保存,但这九天九夜,他的确不曾在江献身上看到命书。 不在身上,那么就在紫霄殿里。 可不等他探寻一二,一道天雷忽而从天际划过,炸得人心头一颤。 正疑惑,一道小小的身影打开了门,朝他跑了过来。 “仙君!帝君已经解了您的禁足了,我们回望舒殿吧!” 谢盈自知今日寻不到,日后进紫霄殿的机会怕是少了,本想拖延,第二道天雷当空劈下。 “怎么回事?” 小仙童看着他,欲言又止,“仙君,为何您会在帝君的寝殿里呀?” “这天雷与帝君有关?”谢盈拧眉。 “方才帝君去了南天门请罪,说自己触犯了天道法则,正在受天雷之罚……” 谢盈:“……” “仙君要去看看么?” 谢盈沉默片刻,淡淡道:“有何可看的,回望舒殿。” 望舒殿一切如旧,除了院中多出来一棵合欢树。 “谁种的?”谢盈问。 “是帝君方才命人栽过来的。”小仙童茫然道,“我也不知为何帝君要在这里种一棵合欢树,可能是看仙君的院子里少了点东西?” 罢了。 谢盈没再说什么,坐在合欢树下,远处天雷足足响了八十一道。 此后百年,他与江献,再未见面。 他避开江献,潜入过紫霄殿无数次,仍旧不见命书痕迹。 “仙君,帝君又在外面,你还是不见他么?”小仙童跑过来禀报。 “不见。”谢盈淡淡道。 这些年他未曾见过江献,但却是他单方面将帝君拒之门外。 旁人只道,望舒仙君越发目中无人了,隐隐有曜日仙君的影子,只怕来日也要步其后尘。 似乎要一语成谶。 这一日有修士得道飞升,因修的天道最喜爱的无情道,又是极品火灵根,天道特赐福其为下一任曜日仙君,九重天为之哗然。 有了新的曜日仙君,那么曜日的神器,也该归还。 “望舒仙君,在下新任曜日殿仙君,听闻曜日弓在仙君处,特来取回。”新来的仙君神色倨傲,目光却时不时被合欢树下的青年吸引。 “望舒仙君?” 谢盈头也不抬,并未给半个眼神,挥一挥袖子,便将这位仙君丢出了望舒殿。 他知道,这是天道在警告他。 用谢遥的下场警告他。 谢盈召出曜日弓,弯弓搭箭,箭尖对准院中那棵合欢树。 手一松,箭离弦而去,合欢树在触碰到曜日箭的瞬间,燃起滔天火焰。 谢盈冷漠地看了片刻,转身要走,却又猛然停住。 只见一本泛着金光,在大火安然无恙的书册从烧毁的树干里掉了出来。 谢盈走过去,捡起金色书册的指尖有些颤抖。 泛着淡淡金光的书封上只写了两个字——命书。 他将过分刺眼的命书藏进袖子,转身,却瞧见江献蒙眼站在长廊下不知站了多久。 合欢树烧得渣都不剩,这一次他没赶江献走。 “帝君,你很让我意外。”谢盈温柔地抚摸他蒙眼的白绸。 “唤我江献。”江献低声道。 “江献罪无可赦。”谢盈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江献淡淡道:“我与望舒,同罪。” “不要唤我望舒。”谢盈坐在他怀里,低头翻阅命书,“既是同罪,唤我谢盈便好。” 同罪共犯,是九重天里最亲密的关系。 第81章 与你苟且的贱男人到底是谁 “盈者,满月也。”江献的唇贴在他耳畔,“很适合你。” “除了曜日,可还有人知晓你的名讳?” 谢盈掀起眼皮,轻笑,“除了曜日,只有卿与我同罪。” 江献呼吸微沉,侧头吻住他的唇。 “帝君为你酿下大错,你会觉得得意么?” “会。”谢盈勾唇,鼻尖蹭过他的鼻尖,“此刻,我就很得意。” “区区帝君,不过如此。”他说着调情的话,可江献蒙着眼,看不见他眼底的淡漠。 谢盈此刻的确因为命书而欣喜,但他也明白,与他同罪的是江献,而非无情道的帝君。 帝君无情骨,又何来爱慕。 不过是九重天长日寂寞,才被他引着耳鬓厮磨。 “曜日的弓,我不可能给旁人。”谢盈转身与他相对而坐,指尖从他喉结划过,笑了笑,“你会帮我的,对么?” “嗯。”江献应了一声,“谢盈。” 谢盈头一次听他念自己的名字,心底划过异样,“怎么?” “只是想念你的名讳。” 江献在日落时离开了望舒殿。 第97章 谢盈沐浴后换好衣裳,驾驶望舒马车离开了九重天。 九重天里若动命书,必会被天道察觉。 月出之时,天光暗淡,便是最好的时机。 谢盈坐在马车里,翻开属于谢遥的那一页。 他将原来写有‘永失神格不可成仙’的字迹抹去,又重新书写新的结局,可等他搁笔,那些字竟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来回试了十几次,不论是那一千条天道法则,还是谢遥的命格结局,都无法更改。 看来只得回去再问江献。 可没等到回去,望舒马车便被人拦住去路。 是看守南天门的武将。 “望舒仙君,我等奉帝君之命请仙君即刻前往南天门。” “帝君若有事,等日出之时,我自会前去。”谢盈淡淡道,不动声色藏好命书。 “驾驶望舒马车一事自有人替仙君代劳。”武将神色冷肃:“仙君,还请不要为难我等。” 谢盈刚得了命书,不欲与人发生冲突,他敏锐察觉到,不论是不是帝君的命令,此事都不简单。 南天门,除了处刑,可没什么别的用处。 谢盈到时,所有的仙君竟都已到场,除了江献。 “望舒仙君,有人揭发您动了凡心,曾与人在望舒殿里举止亲密,可有此事?”太白仙君率先开口。 谢盈斜斜望过来一眼,太白仙君只觉左肩一阵刺痛,后退几步,想起此刻情形,又重新挺直腰板。 “无凭无据,是污蔑。” “污蔑?”太白冷笑一声,“曜日仙君亲眼所见,你不肯归还曜日弓,将他丢出殿外,却不曾想被他在外亲眼撞见你与一男子举止亲密!” “的确是我亲眼所见……”新上任的仙君小声道。 谢盈:“你亲眼所见?我也亲眼见到你与太白私相授受。” “你……望舒你休要胡言!”太白气笑了,指着他的手都在抖,“我一把年纪,我和他私相授受,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你这般猖狂,还随意攀扯旁人,帝君今日不在,天道也要治你!” “仅凭他一面之词,也想治我的罪?”谢盈笑了笑,“未免可笑。” “我以神格起誓,若有虚言,即刻让天道打散我神格,再无法飞升成仙!”青年涨红着脸,高声道。 青年眉心闪过一抹金色流光,是天道记下了他的誓言。 谢盈眼底笑意渐冷。 那用来起誓的神格,是谢遥的。 “他都以神格起誓了,这还能有假?”太白眉飞色舞,迫不及待,“天道法则在上,就连帝君当年自省凡心松动都要请罪受刑,更何况是你!” 碧波仙君摇着扇子,冷冷道:“太白,你说了这么多,也没实际的东西能证明望舒私动凡心。各仙君职位在身,难道都要陪你耗下去,我看还是等帝君回来再……” “自然有法子能证明。”太白道,“只要望舒生了情骨,自然便是动了凡心,罪无可赦!” “情骨长在脊背上,谁敢去摸望舒的脊背啊?这不是找死么?”一位仙君嘀咕道。 “天道降下情罚之雷,自然便可知其真假。” 话音刚落,一道天雷在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对着谢盈的脊背当空劈下。 谢盈召出明月夜撑着上半身,咽下喉结腥甜。 天道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时机对付他,不但用谢遥的神格来威胁他,连偷袭的手段都使上了。 那一道雷,直直劈断了他右手经脉。 若知晓他偷了命书,怕是会更加想要他灰飞烟灭。 所谓天道,不还是与他一样虚伪。 谢盈扯了扯唇,想要他死,便别怪他拉着江献一起下地狱。 不等缓口气,第二道天雷再次劈下,他左手握住明月夜挥出一道剑气,有惊无险挡下。 他的确没有什么情骨,但他曾与人神魂交融,灵台自然不可能毫无变化。 所以天雷变了颜色,只是不太明显。 “这……望舒,你怎么如此糊涂?”碧波仙君气急,“那贱男人到底是谁?我非得撕了他!” 太白愣了愣,没想到真被自己蒙中了,只觉天上掉了个馅饼,幸灾乐祸开口,“你若告知那人是谁,天道自会减轻你的刑罚。” 谢盈抬手,指尖缓缓擦出唇边的血。 “与我举止亲密之人,是帝君。” 雷声停滞了一瞬。 众仙君更是一片死寂。 “否则帝君为何会明赏暗罚让太白掌日月交替,又为何会去南天门自请惩罚呢?”谢盈笑吟吟道,“当然是因为,他早已与我苟且,情难自禁。” “天道,亲自养出来的狗被旁人调教的滋味,如何?” 一道凶猛百倍的天雷直直劈下,左手难免生疏,明月夜被劈得卷了刃,谢盈闷哼一声,踉跄着跪在地上,一抹金色的光从他袖中掉出来。 “那……那是什么?” “那书上有字……好像是……命书?” 耳边的声音谢盈已经听不清了,他唇边的血渍一滴一滴落在那被风吹开的命书上。 他目光骤然顿住。 被血碰到的字迹,在消失。 刹那间,什么江献,什么天道,他统统都抛之脑后了。 心中有什么在竭力叫嚣着。 他掌心握住明月夜的剑身,用力往下一划,掌心鲜血不断涌出,被他尽数抹在命书上。 第98章 第82章 他的情骨 什么曜日仙君犯下大错,永堕轮回。 什么天道至上,众生皆愚。 什么命书!什么天道! 鲜血所过之处,天道符文瓦解冰消。 太白仙君反应过来,大声吼道:“他要毁命书,快拦住他!” 可当有人即将靠近他三尺之内时,又被一股力道撞飞。 只见绿衣青年腰间,那枚由曜日弓幻化而成的金镶玉流苏配饰正散发着如日光般温暖的光辉,将谢盈笼罩其中,就连天雷都被阻拦在外。 是谢遥附着其上的残魂在保护他。 谢盈耗尽了掌心最后一滴血,明月夜已找不到划破口子的地方。 命书被他抹得干净。 可等风吹过时,命书又多了一页空白。 其上缓缓浮现一行金色的字。 月神谢盈,狂悖不臣,毁坏命书,罪无可赦,终堕入地狱,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这是命书给他书写的结局。 谢盈执剑划破手臂,将鲜血涂抹在命书上,却没了用。 他的血,只对旁人的命有用,唯独改不了自己的命。 曜日弓的保护结界还是被天雷击碎了。 无数金色符文缠绕在他周围,困住他的四肢,眨眼间将他从九重天拖入了地府。 远处望舒殿,清辉散去,暗淡如尘灰。 谢盈站在黄泉路上,过往皆是双目空洞被锁链牵着的亡魂。 谢遥那日被打入轮回,是否也来过此处?又是否也要经受地府酷刑? 谢盈难得有些怔忪。 他毁去命书,到底是为了阿姐,还是为了逞一回匹夫之勇? 明月夜知晓他握不住剑,化作腰饰安静地垂着。 他半阖着眼皮,双手被捆仙锁捆住,听判官一条一条数落他的罪行。 十八层的恶鬼,是没有资格轮回的,要被沉入阴川河中,直到被河水腐蚀,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可他想到命书上被毁去的一千道天道法则,想到此刻天道该如何咬牙切齿气急败坏,想到不再清白的帝君,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天道要毁他阿姐,夺走阿姐的弓,他便毁那高洁的帝君,让那个男人即便坐在帝君之位上,身上也永远留下他赐予的痕迹。 “时辰到了,放他下去吧。” 可行刑的鬼差却不动了。 他全身都被寒冰一层一层冻住,连带着整个地府。 冷冽剑芒破开冥界的界膜,谢盈被那剑芒刺到,闭了闭眼。 再睁开,他已被一人背在背上,不远处就是奈何桥。 谢盈睁开眼,目光从来人手里的长明剑转到意料之外的面容,微微一怔,“碧波仙君?” “怎么,来人不是他,望舒很失望?”碧波仙君脚下步子不停。 见谢盈没说话,碧波没好气道:“是帝君将长明剑托付给我,让我来救你的。” 谢盈笑了笑:“你何必牵扯进来。” “我只是不愿见你的神格也与你阿姐一样,落到旁人手里,弄脏了可不好。”碧波仙君道。 “碧波仙君!天道的命令,您也不顾了吗?”冥王匆匆赶来,拦在身前,“都愣着作甚?抓住他们!” 但凡有上前者,皆被长明剑一剑封喉。 碧波仙君逐渐有些爱不释手,“这长明剑果真是个好东西,比我那拂尘厉害多了。” 谢盈低低咳嗽了几声,好笑道:“帝君的东西,能不好么?” 碧波仙君沉默下来。 “怎么了?”谢盈挑眉。 “没什么。”碧波仙君神色微顿,“我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冥王不敢违抗天道的命令,上前交手,毫无疑问落败于长明剑下。 “快传消息给九重天,人被抢走了!”他冲身后的黑无常吼道。 …… “帝君临时去了南海仙府平息叛乱,所以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与你一起,他让我与你说声抱歉。”碧波仙君一边御剑飞行,一边道。 “他现在回来了?”谢盈问。 “回来了。” “天道没责罚他?”谢盈又问。 “他是帝君,就算有责罚,也不过是做些表面功夫。”碧波仙君移开目光。 谢盈笑道:“也是。”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谢盈看向云间某处,“就在那里。” 碧波仙君茫然眨眼:“什么呀?哪里有东西?” “一只眼睛。” “没有啊,我没瞧见,莫不是你伤太重,出现幻觉了?” 谢盈没说话,食指上的血玉戒烫的人心颤。 血玉戒,又名通灵戒,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魂体。 他与碧波势单力孤,碧波不过是掌管凡间雨露的仙君,不擅武艺,如何能让长明剑臣服,又如何能仅凭借一把长明剑畅通无阻将他救出来,甚至一路上还无人追捕,就连天道都不曾追过来。 谢盈垂下眼,摩挲着指间的血玉戒。 好好的帝君不做,真要与他做同罪共犯么? 既然如此…… “碧波。”谢盈淡笑道,“你看那里。” “嗯?”碧波刚转头,脑后传来剧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谢盈揽住晕倒的人,将其平放于云层上,执起长明剑,转身离去。 既然如此,那便同罪同去。 第99章 …… 昔日恢宏磅礴,白雾缭绕的南天门,此刻却横尸遍野,放眼望去,皆是斗法后留下的烧焦痕迹。 一道黑色身影跪在满地尸体中,头微微低着,银发垂落鬓边,胸口被几把仙剑贯穿。 那几把仙剑卷刃的剑尖,倒映着男人紧闭的双眼。 帝君不是只手遮天么?连命书都可以偷偷给他,怎么也会死? 谢盈停在南天门外,望着那个背影良久良久。 又静默须臾,他执剑踏过无数仙骸,走到江献身前,将那具已没有气息的身体抱起来。 可他指尖不知触碰到何处,又停滞住。 他将信将疑,指腹来回抚摸。 九重天所有神仙的脊背处都缺了一根骨头,可此刻他却在江献原本空缺的脊骨处,摸到了一根突出的情骨。 【谢盈,你胆敢再上南天门!】 一道天雷故技重施,又想趁他不备偷袭,谢盈抱着人侧身躲开。 【他因你而死,你该因此而忏悔!】 又是一道携带着金色符文的天雷,谢盈用长明剑勉强挡住。 他此前本就被这狗天道偷袭,重伤未愈,就算碧波渡了些法力给他,此刻也无法撑太久。 食指上的血玉戒又开始发烫。 谢盈抬眸望着空中再次出现的眼睛,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一边躲天雷,一边不动声色往那只眼睛的方向飞去,然后在天雷停歇的刹那间,手中长明剑翻转,对着那只眼睛猛然刺下! 这一瞬息,天光刺眼,眼前一切都被白光笼罩,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待谢盈再睁开眼,怀里属于江献的身体不见了,长明剑不见了,南天门与琼楼玉宇皆不见了,只剩下广阔无垠的星河。 他站在星河中央,而距离他三尺之外的地上,是捂着右眼喘息的青年。 青年一身白色法袍,身上金色符文环绕,眉心还刻着圣洁的纹章。 “天道?”谢盈眯了眯眼,取下腰间明月夜,朝他走近一步。 明月夜随他心意变幻成藤蔓的模样,握在手里,如同一条长鞭。 青年放下被刺瞎的右眼,淡淡看他一眼,下巴微抬,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谢盈,江献已死,只要你速速离开此处,臣服于吾,吾自不会计较往日之事,让你做下一任帝君。” 天道法则应用于九重天,可在这飘渺的星河间,却感受不到了。 谢盈笑了笑,手中长鞭一甩,勾住天道的脖子,拽回他脚边。 第83章 月神有泪 在青年未曾反应过来之际,谢盈手腕微动,长鞭漫不经心甩在青年身上。 如同打的不是天道,而是一条狗。 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没有天道法则护身,所谓天道,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魂体。 “我错了!我错了……”青年背上尽是被鞭打的伤口,金色血液混杂着金色符文从伤口淌出来,随着他伤口越来越多,魂体也越来越虚弱,“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你得原谅我,当初……当初鸿蒙初开,若非我放弃修炼肉体成为天道,如今九重天能有今日辉煌?” 青年望着他:“做了天道,便要永生永世困在此处,再也无法见到谢遥,你定是不愿做的!若你只是为江献出气,那就更不必了,他如今仙体已死,你大可将他的魂体留在身边,反正你也只是将他当做一条狗,不是么?” “只要你从此处离开,日后在九重天,我定不会再让你受法则束缚!还让你掌管命书,好不好?” 谢盈无动于衷,仍要挥鞭,可下一瞬,跪在他脚边的青年忽而变成了谢遥的模样。 他动作下意识停顿。 他看着谢遥痛苦狼狈的模样,难以割舍的血亲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迟疑了一瞬。 然而就这停滞的瞬息间,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的利箭,刺透了他的心脏。 “谢盈,鸿蒙初开时我便说了,天道法则第一条必须是,神仙无情。”天道从地上站起身,恢复了以往姿态,只是被刺穿的右眼显得有些滑稽,“那时你不以为然,从不将此放在眼里,你阿姐也和你一样,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只要众生对天道法则产生敬畏,我的力量便永无止境。” “只要你的心不够硬,总有一日会因此而死。” 青年走在谢盈面前,伸出手探入谢盈的胸膛,将那颗心脏慢慢掏了出来。 谢盈闭上眼,唇色因为心口处突如其来的痛楚而泛白。 不对……他总觉得,结局不该是这样…… 他纵使对谢遥有血亲之情,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下不了手,他从来不是手软之人。 有人操控了他的身体。 这个结局,是假的。这个天道,也该是假的。 霎那间,无数失去的记忆涌入他脑海,身体所有疼痛尽数消散。 这里是寂月秘境的……幻境? “神仙,不该拥有心。”天道魂体汲取着那颗心脏里的月华之力,一掌将谢盈打回了南天门,“天道法则就算被你抹去,也可在此刻重新书写,无人可以违逆。” 谢盈再次睁眼时,入目是南天门满地的尸体。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男人。 昔日连衣襟都不容有一丝褶皱的帝君,此刻银发散落,满脸血污,与周遭的尸身并无半分区别。 第100章 谢盈低头,蓦然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滴在江献胸膛前,又往下滑进他的腰腹里。 下一瞬,男人腰封以上,被鲜血触碰的衣襟里骤然发出刺眼的金光。 谢盈伸手,朝金光发出的方向摸索,然后摸出了那本被他毁去的命书。 恰逢此时,有风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迎面拂来,吹开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本该属于他的结局,被人用鲜血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江献的结局—— 琼玉仙宴,一眼惊鸿;情骨暗生,痴心错付;帝君之名,殒于同罪。 谢盈合上眼,叹气。 “都是假的,笨狗……” 剩余的呢喃吹散于风中。 他抱着人,身形逐渐淡去,他亦不知,他眼角有一滴泪在他闭眼后无声滑落。 …… 【主系统连接中……接管成功。】 耳边冰冷的机械声戳刺耳膜,谢盈不适拧眉,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月神雕像灰蒙蒙的眼,他觉出掌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垂眸一瞧,不禁怔住。 掌心的珠子晶莹剔透,如同凝固的水珠,却又散发着如月光般柔和的清辉。 这是……月神泪? “师兄醒了?”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盈转头,目光触及男人覆目的白绸,顿了顿,“过来,低头。” 江献俯身低头,谢盈抬手,指尖抚摸过他那处仍旧空缺的脊骨。 “师兄不久前才检查过。”江献低声道。 谢盈没说话。 幻境结束后,不知为何,看江献尤为不顺眼。 江献比他先醒,应是在幻境里先死的缘故。但他却不知晓对方是否记得幻境里的事。 【宿主既已取到月神泪,请立马前往无双殿,将月神泪送与主角受。】 冰冷的机械音骤然在脑海里响起。 谢盈:“主系统?” 【是我。】 【检测到系统152失联已久,后续任务由主系统辅佐宿主完成。】 “152有没有失联,你不清楚?”谢盈似笑非笑。 【看来宿主是不想回去了。】 【152并未起到有效的辅助作用, 以至于主线多次出错,任务至今未完成,由我来指引宿主继续任务,是经计算后正确率最高的选择。】 谢盈没搭理它。 主系统,哪里有那个笨系统好糊弄。 【还请宿主配合。】 【作为主系统,我能够更好的为宿主提供准确的数据来判断任务进程。】 “什么数据?” 【比如主角团好感值。】 “是么。”谢盈看了眼身侧的江献,“那就先查他的好感值吧。” 【……除了他。】 谢盈:“理由。” 【人物:江献】 【好感值:不明;状态:不明】 谢盈笑了笑,“你比152,更没用。” 【人物:王寻乌;好感值:9999;状态:郁闷】 【人物: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无聊】 【人物: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愤怒】 【人物:宋吟时;好感值:9999;状态:平静】 【人物: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抑郁;双腿愈合程度:0】 电流声卡顿了一下,又接着探出一行字。 【人物: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得意】 谢盈的目光从秋无际的愤怒到白允的得意,再联想到白允此刻在无双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当前主线任务:送还月神泪】 【请宿主在三日内完成】 主系统颁布完任务,便没再出声。 谢盈收回放在江献脊背上的手,“走吧。” “师兄要去哪?”江献问。 “无双殿。” 第84章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献的空间裂隙径直带他来到了无双殿后山处。 这一次在空间裂隙里,没有接吻。 谢盈转头,看了沉默不语的男人一眼,“你可以走了。” 他目前,用不到江献了。 谢盈戴上面具,准备轻车熟路往下山的路走去,又突然顿住,转头一瞧,男人还站在原地。 分明眼睛瞧不见,还要假装目送他。 “江献。”他突然出声。 “师兄?”江献走上前。 谢盈伸出指尖,捏住他的下颌,“要听话,师兄不在的时候,不要偷偷长出什么情骨来。” “师兄放心。”江献淡淡道,“不会偷偷长出来的。” 谢盈笑了一下,“不会偷偷长出来,难道还要光明正大不成?无情道修为你还想不想要了?” “师兄的意思是,我的情骨何时长出,需由师兄点头?”江献任由他拿捏自己的下颌,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师兄分明不肯我妄想,却还如此贪心。” “不要忘了你身上的天道法则印记。”谢盈压低声音,漫不经心道,“剑尊身负天道气运,擅自生出情骨而导致修为境界尽失,是大罪,若是缘由在我,岂不是要与你同罪?” “怎么,你已经大逆不道到,想要师兄和你沦为共犯不成?” 江献:“师兄不行,旁人便行?” 谢盈松开他的下颌,转身要走。 可江献竟抓住了他的手。 第101章 【正在为宿主探测主角受位置】 【当前位置:无双殿望月小筑】 “师兄自秘境里醒来后,便不高兴。”江献收紧握住他手腕的手,“为何?” “师兄高不高兴,你也要管。”谢盈轻笑,“到底是我贪心,还是你贪心?” 他没有捅破那层纸去问江献是否记得幻境之事,可有些东西,冥冥之中似有不同了。 谢盈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 望月小筑坐落于无双殿主峰,是历代殿主的住所。 谢盈以前为两派宗门交际,来过许多次,只是每次遇见秋无际,总会不欢而散。 五百年不曾踏足,望月小筑雪景如旧,就连湖心两只在冰面上巡视的机械鸭都还在。 无双殿的弟子大多不爱走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埋头在屋里研究机关。 走道上、屋檐上、树上、雪里各有被机械制成的飞禽走兽来承担保卫巡视之责。 当初闻人渡格外顽劣,谢盈又无暇管教,好不容易让这位秋殿主点头送一只机械鹰来替他看着点闻人渡,谁知秋无际一听他是为闻人渡来讨要,霎时火冒三丈,连带着他一并拒之门外。 此刻谢盈正路过望月小筑的膳房,瞥见里面正在切菜的小机械人,不禁艳羡。 若是能有个小机械人每日给他做几碗红糖冰粉,岂不快活极了? 主系统冷冰冰地提醒道:【宿主,不要节外生枝,任务要紧。】 谢盈翻身上了房梁,躲过下方巡视而过的机械蝴蝶。 正欲下来,又见两个无双殿弟子匆匆走过,神色还有几分不满。 “那白允整日哭哭啼啼的,殿主为何要将他留下来?本来每日计算机关的数据就够烦了,还要听他时不时哭一顿,不过就是个洗心宗的弟子,那沈自如都死了,哭给谁看呢?” “我如何知晓,殿主脸色那样难看,眼神都能杀人了,就是不赶人离开,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听孟长老说,这白允和谢道长关系匪浅呢。殿主定是要用这白允来威胁那谢道长,毕竟咱们殿主最讨厌的就是谢道长了!” “谢道长真的复活了?为何沧澜山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谁知道呢,这几日陆长老那位亲传弟子可是来找了白允几次麻烦,谁知都吃了瘪,这白允看着柔弱,不想手段如此厉害。” 【解锁关键人物:陆珩。】 【恶毒反派都是用来促进主角攻受感情发展的最好催化剂,建议宿主合理利用。】 谢盈等几人走远了,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一直到一所别院前停下脚步。 “白允,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吹这玉笛。”秋无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秋殿主的意思是,公子教得不好,所以不准我吹么……”白允抽咽着,低头抹眼泪。 “我何时说他教的不好了?分明是你吹的难听。”秋无际冷嗤一声,下巴微抬,命令道,“你不配吹他的笛子,以后都不准吹。” “好,好吧。”白允抹完眼泪,无辜地看了他一眼,“那来日若公子问起,还请殿主替我作证,并非是我疏于练习,而是殿主不喜笛声。” “收起你那些下作把戏。”秋无际居高临下睨着他,“我既然敢让你活下来,便不怕你挑拨离间。” “我与他的关系,不是你三言两语掉几滴眼泪就能挑拨的。” 旁观一切的孟拂:“……”的确不用挑拨,原本就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这别院,看在谢盈的份上,便赏给你住。”秋无际执起镶金嵌玉的折扇,指了指身侧别院,“你该有些自知之明,一个只能住旁人赏赐的屋子的穷鬼,也配触碰天上明月吗?” 白允眸中泪光停滞,指尖紧紧攥住。 秋无际转身,冷哼一声,“孟拂,我们走。” 待人走后,白允仍旧站在原地,垂着眼皮,慢慢地给自己擦眼泪。 长睫下情绪晦暗不明。 “白允。”温柔的声音恍如隔世,在身后响起。 白衣少年猛然转过头,脸上泪痕未干,却丝毫不损眸中明亮的光彩。 “公子!”白允跑上前,眼睛紧紧盯着谢盈面具下露出的唇角,“公子,这些时日你去哪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霎时,泪如雨下。 “你受苦了。”谢盈叹息一声。 白允顿时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哭的越发厉害。 “公子,你不在……那秋殿主好凶……他的手下和弟子们都好凶……” “我真的好害怕……”白允梨花带雨,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破碎的光。 “别哭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谢盈微微俯身,将用红绳串好的月神泪戴在他脖颈上,“喜欢么?” 第85章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白允低头,一愣,“公子,这是……” “月神泪。”谢盈伸出指尖,抵在他唇边,“仅此一颗,要保密。” 【系统提醒,人物白允状态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度:9999,状态:甜蜜】 谢盈:“……” 【作为原书白月光,宿主不该让主角受对你的好感度过高,白月光与替身,注定是宿敌。】 【之前152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我不得不让宿主记住,只有让主角感受到嫉妒,才能推动他与主角攻的感情线。】 第102章 【当前任务:降低主角受的好感度,限时三日。】 限时? 谢盈:“超过三日会如何?” 【抹杀。】 谢盈笑了,“那你不妨此刻便试试,到底是谁先抹杀谁。” “你若真有这个本事,便不会等到152离开才来接管我的任务,更不会到今日才用抹杀来威胁我,毕竟上辈子,我也不怎么做你的任务。” 或许是他脾气太好,才会让系统以为这灵台成了它的。 【……】 【系统这样做,也只是希望宿主能尽快完成任务。比起让主角受爱上宿主,恨与嫉妒才能让他更坚定地去取代宿主。】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谢盈微笑。 【……】 【抱歉,是主系统的问题。】 【为了宿主能尽快完成任务,希望宿主能够考虑主系统提出的建议,降低主角受的好感度才能推进后续剧情。】 谢盈:“降到多少?” 【负值最好。】 谢盈垂眸沉思。 “公子,你不知道,自你离开后,那妖王便用朱雀真火烧毁了我的经脉,将我丢在无垠深渊自生自灭。”白允神情黯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不过我不怪他,他只是太喜欢公子了。” “公子?” 谢盈回过神,用指腹擦去他眼下泪痕,“你的确不该怪他。” 白允眼中泪花停滞,愣愣望着他,“公子……” “好了。”谢盈收回手,“有了月神泪,你的经脉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白允唇色泛白,眉头抽动,“不必……再提?” 为何他受了委屈,险象环生差点丢掉性命,到谢盈这里,只有一句不必再提? 分明以前,公子都会心疼他,安慰他。 【人物白允状态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度:9998;状态:委屈】 “秋无际虽脾性不好惹,却绝不会伤你性命,你且好好养伤。”谢盈温声道,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公子,先前在洗心宗,秋殿主发布追杀令,恨不得对我除之而后快,你都忘了么?”白允上前抓住他的袖角,“你当真放心将我留在此处?” 谢盈轻笑一声,缓缓将他的手从袖袍上抽离,“白允,这不就是你最初想要的么?凭着这张脸,只要你取代我,他们自可成为你的踏脚石。” “还是说,你已经忘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没忘,可是……”白允看了他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可是我……想要公子留下来,公子不在,我怕我做不好。” 谢盈话锋一转:“明日夜里子时,你端些祭品,去望月小筑的湖心亭烧了。” “明日?”白允眨了眨眼。 “明日是先殿主忌日,我不便现身,你替我祭拜一二,以表哀思。”谢盈的话暗示到此处,白允不笨,便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知道了,公子。”白允抿唇道。 次日夜里,谢盈见天色还早,未到子时,趁无人率先一步来了湖心亭。 亭中果然摆好了一应祭拜先人的物件,亭内石桌上,除却祭拜的水果外,旁边还格外多了一碗冰镇过的红糖冰粉。 【宿主,虽然秋无际习惯性地准备了,但你若将冰粉偷走,他定会发觉。】 按理说谢盈这样聪明,定不会听不懂他的话,可对方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之,端起了那碗红糖冰粉。 “你懂什么。”谢盈低头闻了闻,“无双殿的冰粉,可都是双倍放糖的,还独有一股梅香,我在北域其他小摊,都找不到这样的味道。” 谢盈从储物戒里变出一碗一样的,准备偷梁换柱。 【系统提示,人物秋无际状态发生改变。】 【秋无际好感度:9999;状态:梦魇】 谢盈手中动作一顿,似有所觉,转头望去。 凉亭外,男人面容清俊,长身玉立,死死盯着他,无声红了眼眶。 从未有人见过这位高傲不好相与的秋殿主流泪,可这却是谢盈第二次见他眼眶泛红的模样。 第一次见秋无际落泪,是在他第一次下山后。 那时他刚从灵越谷离开,准备回沧澜山,却忽然接到主角攻性命垂危的系统提示。 据说是因为秋无际为和同门师兄弟较量,独自一人接了风险难度极大的宗门任务,去了魔界四大魔族之一的聂家,欲夺回那些被魔族用来炖食的婴儿。 可秋无际势单力孤,如何能与整个魔族抗衡?结果自然是被魔族抓住。 哪怕魔族拷问,他也不肯偷偷向无双殿求援,更不肯透露有关无双殿的半个字。 骨头太硬,注定会吃许多苦头。 谢盈赶到时,秋无际正被魔族绑在滚烫的锅炉之上,待水沸腾即可下锅。 “秋无际,你失踪了这么久无双殿都无人来寻你,可见你宗门之人都不待见,你又何必待见他们?” “只要你将无双殿的机关防护图画下来,日后自是我魔族的座上宾!” 秋无际冷嗤:“给尔等魔族做座上宾,还不如入了这沸水之中,好歹死得干净。” “敬酒不吃吃罚酒!” 魔族族长怒而起身,“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下锅!” 人群后,谢盈却转身朝外走。 第103章 【宿主,快救人啊,再不救,就熟了!】 “急什么。”谢盈意味深长道,“先去把存活的婴儿救出来。至于秋无际,一时半会熟不了。” 如他所料,那些魔族自认为将他的武器搜刮干净,可好歹是无双殿少主,总有些法宝是旁人瞧不见的。 魔族人以为他被丢下了锅,可等锅里的水煮干净了,才发觉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第86章 谢盈,我讨厌你 谢盈刚抱着最后一个婴儿从魔族后院里跑出来,迎面便与秋无际撞上。 他对系统道:“看来你的系统检测不太准。” 【……】系统羞愧地低下头。 情况紧急,秋无际虽咬牙切齿,却还是与他转身一起往外跑。 身后魔族族长亲自带人追了过来。 谢盈御剑而行,朝秋无际伸出手,“上来!” 秋无际抓住他的手,翻身上了明月夜。 剑修的剑,自是比笨重的魔族要快。 那聂氏族长不甘就此放他们离开,只好命人放箭,紧追不舍。 谢盈与秋无际都不过刚到元婴期的修为,如何能对付得了都在大乘期以上的四大魔族。 灵力总有用到头的时候。 谢盈垂眸瞥见远处断崖,唇色因灵力耗尽而变得苍白,“秋无际,抱紧我。” 秋无际虽还记恨着先前在青云大比上的事,也不会在此时内讧,不自在地搂紧了他的腰。 心里忍不住想。 都说剑是剑修的命,谢盈不仅特意跑来魔界救他,还让他踩他的剑,不会是…… 秋无际面色微变。 不会是喜欢他吧?! 明月夜急速往下坠落,远处看就像是支撑不住跌落断崖的模样。 “族长,还要追么?” “派人去山崖底下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月夜在即将到达山崖下时猝然调转方向,飞入崖边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谢盈收了剑,转头才发觉,秋无际后背中了一剑,虽仍旧死死抱着他的腰,却双目紧闭,低垂着脑袋,已经昏迷过去。 魔族的箭上附带魔气,极其容易腐蚀修士的经脉,寻常丹药不可解,必须将魔气逼出来。 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谢盈伸手扯下秋无际的腰带,扒了那些碍事的衣裳,抬眸便对上秋无际又惊愕又羞恼的目光。 “你……你就算喜欢我,也不能如此乘人之危!” 谢盈嫌他吵,一记手刀将人打晕过去,然后用灵力逼出了秋无际体内的魔气。 【宿主,外面魔族的人一直没有撤退,看来找不到人是不会罢休了。】 谢盈解决完大的,又去一旁查探了婴儿的情况。 这个婴儿似乎与旁的那些都不同,不但不哭,还咧开嘴冲他笑。 其余的婴儿都已被他的飞行法器送去了沧澜山,唯独怀里的没有办法,只得暂时看顾。 谢盈沉思片刻,换上了秋无际的衣裳,又顺手将秋无际头顶的金冠取下,戴在自己头上。 【宿主是想引开他们?】 “只得如此。”谢盈道,“不能再拖了。” 【这金冠一看就值不少钱。】系统语气难掩艳羡。 秋无际没有配件,谢盈自是不能用明月夜。 他甫一出去,那惹眼的金冠霎时吸引了远处魔族的目光。 “人在那里,追!” “秋无际中了箭,跑不远!” 谢盈朝丛林深处跑去。这里离妖界很近,即便是被冰雪覆盖的魔界都挣扎着生出了树木。 魔族很快追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幸运的是,那聂族族长觉着他们是瓮中之鳖,并未亲自守在这里,如今追来的魔族,为首之人虽有化神期修为,却好对付得多。 “不对,他不是秋无际……这是调虎离山!”为首的魔族面色一沉,狞笑一声,“不过也不亏,若能杀了沧澜山的首席弟子,定能狠狠挫了修仙界的锐气!” “谢道长,听闻你不久前曾凭区区元婴修为挫伤四大修仙家族,而后下落不明,不知如今身上的伤好全了么?” 谢盈低低咳嗽一声,淡笑道:“多谢阁下关心,的确不曾好全。” “老大,他本就受伤未愈,明月夜定也留给了那秋无际,方才逃走又耗费诸多灵气,这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哼,早看不惯沧澜山已久,今日便用你的血出一出气!” 谢盈抬手,指尖捏住身侧低垂下来的枝桠上的一片绿叶,“不曾想诸位如此关注在下,实在叫人受宠若惊。” 他说着,顿了顿,“只是你们就不曾听过一个有关我的传闻么?” “什么传闻?”为首魔族冷笑一声,“怎么,谢道长还要拖延时间不成?” “传闻便是……”谢盈食指与中指并拢,轻柔地夹住那片绿叶,又倏然手腕翻转,绿叶在瞬息间破空而去,直直没入那为首魔族的眉心。 他笑着继续说完接下来的话,“千万不要在草木繁茂的地方追杀那位沧澜山大弟子。” “否则,后果自负。” “老大!!”几个魔族见为首魔族当场暴毙,肝胆俱裂。 “我杀了你!!!” 那魔族双目赤红,双臂魔化肌肉暴涨,朝谢盈挥过去。 谢盈如一片落叶,自地上飘然跃起,同时伸手摘下身侧那棵颓败的桃树上唯一一截开了花的桃枝,以此为剑,周旋于七八个魔族之间。 第104章 最后一片桃花花瓣自他手中桃枝落下时,最后一个魔族已被桃枝划破脖颈,倒地没了声息。 谢盈指尖微颤,咽下喉间腥甜,神色淡然擦去面颊上被溅到的魔血。 【宿主,秋无际醒了,我们快回去吧?】 谢盈刚走回洞中,抬眸便与秋无际视线交汇。 秋无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别扭地穿着他的衣裳,绷着脸,目光从谢盈头顶金光往下,扫过那张被血污与灰尘遮盖的脸,再到谢盈身上脱了线的紫色道袍。 谢盈走上前,指腹贴在他脖颈处的心脉上查探,拧眉,“你怎么了?魔血已被逼出,还是不适么?” 下一瞬,他的手腕被对方死死攥住。 谢盈垂下眼帘,随即怔住。 眼泪就这样冷不丁从这个连走路都要抬着下巴看人的青年眼中滑落,又顺着那锋利的下颌线滴在身上那件谢盈的绿衣上,晕出一朵朵深绿色的花。 “谢盈。”秋无际恶狠狠地盯着他,嗓音沙哑也难掩住哽咽的鼻息,“我讨厌你!” 回忆如潮水般褪去。 月色却如那年在魔界逃亡时皎洁又清冷,谢盈站在凉亭下,被大步冲过来的男人死死拥住。 “谢盈……”秋无际低沉微颤的声音贴在耳边传来,“我讨厌你……” 第87章 此毒,只有玄都可解 而凉亭远处的假山后,白允面无表情,将一切尽收眼底后,转身无声离开。 主系统的电流音忽而响起,几息后又再次沉默,什么也没说。 谢盈等秋无际平静下来,不用推开,对方便冷哼一声,放开了他转身背对他。 “你还知道回来。” 谢盈问:“你早知道我来了?” 秋无际:“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过无双殿机关的眼睛。” 谢盈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开始享用红糖冰粉。 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绽放。 “没之前甜了。”谢盈轻叹,肩头一直安静趴着的小狗伸出脑袋想要去舔他的勺子,被无情摁住,“还是沧澜山的好吃些。” “沧澜山还没我这一半甜。”秋无际转回身,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若不喜欢,便回沧澜山吃去。” “你怎知沧澜山的没这的甜?”谢盈笑着,斜睨他一眼。 秋无际面色一僵,梗着脖子道:“自然是孟拂说的,他之前去沧澜山办事,正好碰到你那个不听话的师弟,尝了一碗,回来便告诉我了。” “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吃的?我最讨厌甜食,怎么可能为了你特意去——” 他对上谢盈含笑的目光,耳尖涨红,“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没什么。”谢盈约莫着时间到了,放下瓷勺站起身,“我该走了,不打扰你祭拜你的师尊。” 袖袍被人拽了一下后又松开。 他转头,只能看见秋无际扭过去后露出的耳朵尖。 “你……你就是来偷冰粉的?” 谢盈轻笑:“秋殿主是想要我留在无双殿?” 沉默半晌,秋无际低声道:“罢了。” “你若想见我,也不会躲在洗心宗那么久。” 话落,秋无际摆了摆手,“想去哪便去哪吧,哼,我可不会想你,更不会等你再回来。” 反正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秋无际背对那人,盯着高悬空中的明月出神。 他口口声声说着讨厌这个人这么多年,却直到谢盈死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或许,真的太晚了,太迟了。 许久不曾听见身后传来动静,秋无际冷哼一声,唇角却忍不住上扬,“当然,你若是舍不得走——” 转头,却只瞧见石桌上留了一半红糖冰粉的瓷碗,能证明方才的确有人来过。 谢盈走时,甚至不曾和他说一句告别的话,一如五百年前,什么都不说就突然走了! 秋无际一拳砸在红漆圆柱上。 远处树影里,谢盈淡然伫立。 【恕我不明白,宿主这样是想做什么?为何还要让秋无际见到你?这样会主角受的攻略增加难度。】 谢盈勾唇淡笑:“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刚才,主角受不都看见了么?” 【……】 【宿主,我并非故意不告诉你,只是宿主事先也没有和我说明用意。】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谢盈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我并非此意。】 “我从不会和152解释什么。”谢盈淡淡道,“因为它笨。” “而你自作聪明隐瞒真相,也没比它聪明到哪里去。” 【……】 【检测到主角受状态在刚刚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7;状态:幽怨】 【宿主,你觉得白允还会在子时前来么?】 谢盈不置可否,没搭理它,转身离开了望月小筑。 他本来就没指望白允借着今日与秋无际缓和关系。 可谢盈也不曾想到,总有些事会在他的意料之外。 白允,总是会给他带来‘惊喜’。 谢盈随意在一棵树上假寐度过了夜晚,第二日清早便被系统的警报声吵醒。 【宿主请立刻前往望月小筑,主角攻秋无际性命垂危!】 谢盈猛然睁开眼,顾不得隐藏身份,御剑飞去。 第105章 “简单说明情况。” 【昨天夜里,主角受按照宿主吩咐准时前往,被秋无际无视后,在宿主吃过的红糖冰粉里下了毒。】 意思很简单,白允目睹谢盈与秋无际相拥,心里生了猜忌,而下毒的红糖冰粉便是一个试探。 只要秋无际不吃,便无事,吃了,便要因喜欢谢盈而付出代价。 “知道是什么毒么?”谢盈拧眉问。 【目前尚未检测出来,可能需要去丹云宗请玄都。】 “……” 秋无际绝对不能出事。 谢盈果然转身,准备御剑往丹云宗飞去,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空间裂隙。 一只修长的手从裂隙里探出来,掌心朝上,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师兄。” 人命关天,没什么好迟疑的。 谢盈把手放入他掌心,被拉进了空间裂隙里。 …… 丹云宗。 一山之隔,沧澜山飞雪如屑,丹云山哪怕到了人间严冬,在护山大阵里的宗门却四季如春,不见冷雨霜冻。 主峰的一处池塘旁,玄都坐在轮椅上,时不时撒一把鱼饵,池中的鲤鱼便争相冒头来抢。 “自从谢道长复活的传闻传来,少主已许久不去炼药阁了。”身侧端着鱼饵盒的丹云宗弟子忍不住道。 玄都抬眸扫他一眼,还未说话,便已让人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传闻。”玄都眉目阴翳,唇边笑意森冷,“你之所以觉着是传闻,不过是因为,谢师兄早已忘了我这个人,从未想过来丹云宗看一眼罢了。” “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哪里值得他来瞧。”他笑着看了那弟子一眼,“你说对么?”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废物?一个根本配不上他的废物?” 弟子面色骤变,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鱼盒,“少……少主,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撒谎。”玄都面无表情看着他,与在看一个死物无异,“你荒废修炼,不做林长老的内门弟子反而来侍奉我,不过是因为……你想要我可怜你的孝心,让我救你的妹妹。” “你想要我可怜你。”玄都低笑一声,“那谁来可怜我?” 弟子摔了鱼盒,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少主饶命……不要把我炼成药人,我妹妹还小,她不能没有我!” 可看着他求饶恐惧的模样,玄都眉眼间阴鸷更盛。 果然,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怪物!废物! 第88章 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谢盈呢,也会将他当做怪物么? 若不会,为何从回来到现在,从未来丹云宗见过他? 玄都搭在扶手上的手因为攥得太过用力,微微发着抖。 “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弟子将鱼盒捡起,匆忙退下。 玄都阖着眼皮,耳边只有池中鲤鱼争夺鱼食而引起的水流声。 可很快又传来让他厌烦的脚步声。 烦得让人想发疯。 他懒得抬头去看,可谁知那人竟大步走过来,径直拽住了他的胳膊。 找死也该挑个日子。 玄都面色阴郁,一抬眸,霎时愣在原地。 “谢师兄……?” 【系统提醒,人物玄都状态发生改变。】 【玄都好感度:9999;状态:害羞;双腿愈合程度:0】 谢盈点头,言简意赅:“去和我救一个人。” 说罢,拖着轮椅往空间裂隙处走去。 “嗯。”玄都低头不敢看他,等出了空间裂隙,他方才忍不住道,“谢师兄……” 谢盈打断他,指节敲在他额头上,“事情紧急,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玄都捂着额头,无声红了耳垂:“好……好的。” 谢盈推着轮椅走到望月小筑外时,孟拂正满脸急色往外走,与他迎面相撞。 “谢道长?”待瞧见轮椅上的人,孟拂不由感激抱拳,“今日救命之恩,无双殿来日必将涌泉相报。” 话落,让开了路。 谢盈推着玄都进屋。 因为孟拂提前压下了一切消息的缘故,无双殿还无人知晓秋无际中毒垂危,屋内并无旁人。 床榻上,男人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也不知是什么毒,竟能让一个渡劫期的修士如此虚弱。 玄都把完脉,沉吟片刻,“是虞美人。” 虞美人此毒生于南疆,寻常修士不慎服用后并不会有任何反应,可一旦闭眼沉睡陷入梦境,便会被梦中的自己杀死。 这是修真界里唯一一种可以毒人神魂的阴险之毒,仙门百家怕遭天谴都不屑于用,早就在五百年前被彻底销毁。 “可有解法?”谢盈拧眉。 玄都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瓷瓶,再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通体碧绿的丹药。 “这是——”谢盈微怔,“碧髓丹?” “不算是成品,但也已有了八成的药效,可以暂且维持秋殿主肉体的生机。”玄都道,“但此毒腐蚀神魂,我需对他施针,时间会比较久,谢师兄可在外等候。” 谢盈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你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 玄都局促地用指尖摩挲袖袍边缘,“嗯,谢……谢师兄先出去吧,我会治好他的。” 第106章 “若缺什么,孟长老就在外面,你尽管与他说。”谢盈点头,转身离开。 殿门关闭,玄都原本青涩害羞的神态霎时褪去,眉目只余阴鸷。 他看了床榻上的男人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施针。 …… “谢道长。”孟拂一见谢盈出来,连忙迎上来,“殿主他……情况如何?” “玄都来得及时,会治好他。”谢盈温声安抚,“孟长老不必太忧虑,秋无际不在,无双殿的事还需你费心,可莫因此手忙脚乱让人看出来不对劲。” 他说罢欲走,又被唤住。 “谢道长。”孟拂试探出声,“望月小筑东边的屋子,还是你以前来无双殿拜访时暂住的样子,每日都有人打扫的,不如这几日暂且住下吧?殿主虽口上不说,但醒来若能看见你,定会高兴的。” “我保证,谢道长的下落绝不会传到无双殿外面去。” 谢盈失笑,回头看他,“孟长老安排便好,我还有些事需处理,日落之前自会回来。” 孟拂松了一口气,欣喜形于色,“这是自然,无双殿可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谢道长随处逛逛。” 【宿主要去哪里?】 谢盈抬步踏出秋无际的院子,径直往某个方向走去。 “我要去哪里,何时还需要与你交代?” 【……】 长廊外风雪肆虐,积雪压垮了白梅枝头,远处阁楼岑寂苍白,总让人不觉着这是修仙宗门,反而沉肃恢宏像是人间王侯的宫廷。 谢盈目不斜视,没有闲心去欣赏这别样的雪景,穿过长廊,推开了尽头的别院大门。 院子里,白允独自一人蹲在雪地里,正在堆雪人。 抬头一瞧见他,便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公子,你来看我了?” 谢盈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允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小声问:“公子心情不好,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你很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谢盈唇边勾起笑意,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我独自一人在这里,无双殿无人搭理我,我自然好奇……”白允垂下眼睫,难掩落寞。 “的确委屈你了。”谢盈沉默几息,笑了笑,“我已在无双殿外准备好马车,即刻送你离开,马车里有银两和几件极品的法器,足以让你下辈子无忧无虑,即便不修仙,也远比常人活的自在。” “现在就走好不好?” 白允眸中划过惊慌,“公子,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赶我走?” “不想走?”谢盈睨着他,“你似乎,丝毫不害怕下毒之事暴露。” 白允张了张唇,谢盈率先打断他,“要否认吗?想好再回答我,你只有一次机会。” 白允面无血色,无力跪倒在他脚边,“公子,我……” “白允,你太不乖了。”谢盈扫了他一眼,抬手抽剑,明月夜剑锋贴在了他右手小指旁。 “不乖,需要付出代价。” 白允拼命地摇了摇头,“不,公子,我怕疼……没了小指,我以后便不能握剑了!” “秋无际只差一点,就死在了你手上。” 见那人无动于衷,白允只好哭着哀求,“公子,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你原谅我……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盈神色冷淡,手中明月夜干脆利落,那截小指落在雪地里,晕染出触目惊心的红。 白允捂着自己的断指,嗓子发不出声音,额头上冷汗遍布,眸光空洞,蜷缩在雪地里发着抖。 【系统提醒,白允状态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未知】 第89章 意乱 谢盈收剑入鞘,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放在身侧的雪人头顶。 然后转身离开,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白允已然痛到面容抽搐,枕在冰冷的雪地里,氤氲泪水的瞳眸无限放大,倒映着那道无情走远的绿色身影。 “公子……”他眼角的泪滴落在雪上,呢喃声淹没在风里。 “你好狠的心啊。” …… 【……】系统的电流音响起,却又一言不发。 谢盈扯了扯唇,“怎么,这个负值,还不满意?” 【宿主是主系统见过最优秀的任务者,自然无不满意。】 “连夸人都夸得毫无新意。”谢盈轻笑,“你比152,还要没用。” 为了体现自己比152有用,主系统立马发送提醒。 【宿主,系统检测,秋无际已脱离危险。】 “玄都既然说能治好,哪里还需要你多此一句。”谢盈淡淡道。 【……宿主心情不好?】 谢盈没说话。 险些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如何能有好心情? 谢盈走回那条长廊,却在长廊中央停下了脚步。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长廊外,男人银发黑衣,白绸蒙眼,正站在雪地里,手里握着的不是长明剑,而是一根风筝线。 线的另一头,是一个花蝴蝶纸鸢,尾端还绑了两根绿色的飘带。 谢盈收回目光,又被叫住。 “师兄。”江献走过来,肩头与发梢皆是细碎的雪花,声线和霜雪一样冰冷。 “怎么了?”谢盈语气倦怠。 江献隔着长廊边的美人靠,站在风雪里,将纸鸢线轮塞进他手中。 第107章 “以前在紫微峰时,小师弟不高兴,你总会放纸鸢哄他玩。”江献银发被风拂乱,与遮眼的白绸飘带混在一起纠缠,“可师兄不曾哄自己放过纸鸢。” 谢盈轻笑,指腹熟练地用线轮收线,“江献,我用纸鸢哄闻人渡,因为那时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我如今多大了?还需要一个纸鸢来哄自己开心不成?” “师兄不试试,又怎知不行?”江献道。 谢盈:“这么大的雪,纸鸢刚放出去,线便断了。” 紫微峰的风雪,与无双殿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无妨。”江献淡淡道。 他抬手抽出腰间的长明剑,剑意在剑尖凝聚。 下一瞬,剑界自江献剑下往外扩散,放眼望去,没有尽头。 剑界之内,大雪停息,只有微风拂面。 谢盈也有自己的剑界,自然知晓开启一个剑界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 恰逢此时有风从身后吹来,纸鸢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谢盈灵活地拽动牵引的线,纸鸢越飞越高,高过了无双殿的亭台楼阁。 这样高,便看不见线了,好像从纸鸢变成了自由的鸟。 小狗趴在他肩头,和他一起仰头安静地瞧着,尾巴都忘了摇。 “世上本无难事,只要有心。”江献瞧不见纸鸢在天上是何模样,只是伫立在谢盈身侧,“师兄不必因琐事烦心。” “纸鸢哪来的?”谢盈问。 江献静了片刻,道:“之前师兄教小师弟做纸鸢,我便记下了。” “后来,便自己做了一个。” 谢盈抬眸望着空中迎风飘浮的纸鸢,“那你自己放过么?” “不曾。”江献声音渐渐轻了,“师兄说过,纸鸢要和朋友家人放才有意义。” 谢盈操控线轮的手顿了顿,唇角无声勾起。 未久,他收了线,将纸鸢塞进江献手里。 “剑界虽好,终不及春日光景。”谢盈道,“收起来吧。” 转身欲往长廊走,谁知脑后垂落的发丝竟缠绕在了纸鸢的竹节上,与丝线混在一起打了结。 “师兄,别动。”江献站在他身后,似在拨动他的发丝。 只是因为双眼无法视物的缘故,动作不似旁人那般灵活。 静默半晌,江献开口:“许是纸鸢,在挽留师兄,不甘被我捏在手中。” 谢盈感受着发丝牵扯到头皮。 力道很轻,不疼,如隔靴搔痒,让人无法忽视。 【宿主,闻人渡混进了无双殿,此刻正在附近。】 谢盈本欲抽回发丝的手一顿,他眸光迅速变幻,再抬眸时,只剩浮于表面的温柔。 “到底是纸鸢在挽留。”他侧着头,与江献隔着白绸相视,“还是师弟自己?” 江献拆解纸鸢线的手瞬间停滞。 他略微低着头,闻到那人身上独特清浅的气息,高领盘扣上露出的喉结滚了滚。 他们的鼻尖只隔了一根手指的距离,谁都没有再说话,耳边唯有风声,雪落声。 纸鸢从江献指尖飞出,被凛冽的风吹的乱窜,偶然从两人侧面飘荡而过,遮住了相对的鼻尖,远远看去,就像在接吻一样。 【系统提醒,人物闻人渡状态发生改变。】 【系统提醒,人物江献状态发生改变。】 【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嫉妒】 【江献好感值:不明;状态:意乱】 【宿主,闻人渡离开了。】 谢盈别过头,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还没好么?” “好了。”江献解开最后一根缠绕在丝线上的发丝,嗓音冰冷也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然后站在原地,目送谢盈离开。 …… 谢盈回到秋无际的院子时,孟拂仍旧守在屋外檐下,面色却已缓了许多。 “你们殿主如何了?”他走上台阶,含笑问道。 孟拂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比离开时要好些,只是不太明显,一时只当自己是太紧绷出现了错觉。 “玄少主方才唤我进去询问了殿主日常饮食作息,好斟酌配药。”孟拂面上带笑,“我瞧殿主的气息的确稳多了,应是无事了。” “我进去看看他。”谢盈刚说完,孟拂连忙上前,殷勤地替他推开了门。 谢盈走进屋内,绕过屏风时,玄都正坐在榻边,低头整理自己的银针。 “玄都。”他出声唤道。 青年立马抬头,胡乱将扎在布帛上的银针一卷,塞入袖中,磕磕绊绊道:“谢……谢师兄。” “秋无际如何了?”谢盈问。 “刚解了毒,还很虚弱,约莫要十二个时辰后才能醒。”玄都搭在腿上的手局促攥紧,“秋……秋殿主已经无恙了,谢师兄……是不是又要离开……然后躲起来了?” 第90章 别出心裁的礼物,公子喜欢吗? 谢盈在离床榻不远处的矮榻上坐下,闻言失笑。 “这是什么话?好歹相识一场,我自然要等秋无际醒来。” “其,其实秋殿主虽解了毒,身体要恢复到原样,也需调理。”玄都结结巴巴说着,“还是我亲自留下来照料会好些。” 青年局促不已,一如五百年每次与他说话时那般。 可时过境迁,果真还如从前一样吗? 谢盈记得当初重生醒来时在丹云宗地牢里的事,玄都记性不差,当真就忘了么? 第108章 但他只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一如从前那般,笑吟吟道:“你的医术,自然无人比得上。” “只是玄都,就连沈自如的手你都能接回去,为何迟迟治不好自己的腿?” 玄都抬眸看了他一眼,含糊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他不会愿意治好的。】 【此前不愿是因心病,后来知道宿主复活,更不会让自己的腿痊愈,因为这是唯一与宿主的牵扯。】 【宿主想完美完成任务回家,只能协助主角受,让玄都彻底放下宿主重新站起来。】 “若丹云宗事务不忙,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谢盈沉吟片刻,歉意望向他。 “谢,谢师兄尽管说。”玄都低声道。 “我有一个朋友暂住在望月小筑的一处别院里,今早他不慎伤到了小指,我虽给了金疮药,却还是不放心。”谢盈轻叹一声,“又要麻烦你了,以前在丹云宗,便次次都是麻烦你。” “不麻烦!”玄都望着他,耳尖涨红,“谢师兄……不,不麻烦的。” 谢盈笑了笑,“那我先替他说一声谢。” 片刻后,玄都将药方交给了孟拂,便操控轮椅与谢盈离开了秋无际的院子。 【宿主,考虑到主角受现在的好感值,你确定要现在和他见面吗?】 “你觉得我像是一个善解人意,很替旁人着想的人么?”谢盈唇边笑意若有若无,“他恨不恨我,好感高低,难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么?” 【那今天宿主为何因为主角受不高兴?还刻意逼他恨你。】 谢盈面色很淡:“做错事,就该得到惩罚。你认为我是为了降低好感值,那便错了。” “我不过是,断他一指,稍作惩罚。” “恨我的人太多,加与不加他一个,都无甚差别。” 谢盈推开院门。 庭院里的雪人已经被新落下的大雪覆盖,连带着地上的血迹都没了踪迹。 风雪肆虐,除此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无。 “谢师兄。”玄都扫过大雪覆盖的庭院与屋檐下不曾点亮的风灯,“这位朋友……也住在无双殿么?” 谢盈低头,意味不明笑了笑,“嗯,说起来,你也见过。” “是公子来了吗?”柔和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 谢盈抬头,与屋檐下的绿衣少年对上目光。 少年见他望来,脸上浮起温柔缱绻的笑容,只是唇色略显苍白。 “白允?”玄都握紧了轮椅扶手。 “看来玄都还记得他。”谢盈淡笑,“正好我也懒得再介绍一二。” 他走到屋檐下,对白允道:“玄少主是特意来为你查看伤势的。” “其实我用了公子的药,已经止了血,好了许多了。”白允袖中被纱布包扎的手往后藏了藏,话锋一转,“公子,你说我这件衣裳,比我先前穿的,如何?” 说罢,在谢盈面前转了一圈,眸光若水盈盈,直直望着他。 【……】 谢盈认真打量一番,满意颔首:“早该如此穿,我先前便说过,绿色很衬你。” 玄都:“……” 【玄都状态发生改变】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压抑;双腿愈合程度:0】 “公子喜欢,我日后便日日穿给公子看。”白允学着他的模样,温柔一笑。 谢盈眯了眯眼。 从重生到现在,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对白允尤为满意。 早该如此。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玄都,“玄都。” “谢师兄?”玄都立马看向他。 “你觉得白允这样穿,好看么?”谢盈勾唇。 玄都:“……谢师兄觉得好……那便好吧。” 【玄都状态发生改变】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极度压抑;双腿愈合程度:-10】 “我便不进去了。”谢盈笑道,“白允,你带玄少主进去,让他替你治伤。” 白允不太情愿:“可是公子……” “听话,你的伤为重。”谢盈笑着看了他一眼。 “好吧……”白允推开门,“玄少主,请进。” 带人进去,他合上门,收拢的光线带走了他脸上的笑容。 “玄少主果然不是一般人。”不等玄都开口发难,他便轻声道,“当初在地牢对公子试药,如今公子换了副身子,便能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怜公子,还要陪你演戏。” 玄都阴冷一笑,抬眸触及那身碍眼的绿衣,又拧眉移开目光,“当初你在洗心宗勾引沈自如时,他不也日日陪你演戏么?” “你和沈自如不清不楚,如今难道不是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么?你说,他会不会嫌你脏?” 白允攥紧拳头,玄都却一眼瞥见他右手绑着的纱布。 “明月夜的剑气。”玄都低低笑了,“难怪你能让他亲自把我带来,你的伤,也是谢师兄造成的吧?” “看来,他也没有旁人口中那样在意你。” 门外,谢盈只听见屋内传来一阵瓷器被打翻的动静,正要进去查探,白允的声音便响起。 “公子,我不慎打翻了瓷瓶,你莫进来。” 一炷香后,玄都率先推门出来。 “我看过了,白公子的伤并无大碍,只是他执意不肯将断掉的那截小指让我接合。”玄都摇摇头,“谢师兄……劝劝他吧。” 第109章 谢盈目送他离开,转头看向白允。 尚未开口询问,白允便地走上前,眼含笑意,“公子担心我的伤,所以让玄少主来替我把脉,是不是原谅我了?” 谢盈挑眉。 “不过我之前一直担心公子还生我的气,就自作主张给公子准备了一份礼物。”白允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在他面前打开。 木盒里,躺着一截被洗的格外干净的指骨。 白允眨了眨清澈剔透的眼睛,“公子喜欢吗?” 第91章 宿主,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谢盈抬手,掐住他两侧脸颊,漫不经心垂眸扫视他的脸:“谁准你自作主张?” “公子不喜欢?”白允抿唇笑了,合上盒子,冲他无辜眨眼,“可是我知道公子不喜脏污,特意剃去腐肉,洗了很多遍,它已经很干净了。” “公子不要,是觉得这截被公子亲自斩断的指骨不干净,还是我不干净呢?” 脸颊上的手一松,白允便上前一步,凑近谢盈耳边,“我也很干净的,为了保持这份干净,我不得不杀了沈自如,公子难道忘了么?” 沉默许久。 “很好。” 谢盈伸手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独一无二的礼物,我很喜欢。” 【系统提醒,白允状态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迷恋】 白允笑得愈发开心,剔透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公子什么时候再想要新奇的礼物,就告诉我好不好?” “日后你不能再握剑了。”谢盈淡淡道。 “我知道。”白允双手环住他的腰,低头,将脸贴在他心口处,深嗅他身上的气息,“可我舍不得恨公子,哪怕公子如此狠心。” “公子,只要你不抛弃我,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听你的话。” …… 谢盈从别院离开时,天已渐渐黑了,只是雪仍旧在下。 【宿主为何要收下礼物呢?】 谢盈撑伞,缓步走在雪地里,“那截指骨很漂亮,我的确喜欢。” “汪!”小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开始用犬齿去咬自己的尾巴,妄图咬下来送给他。 “笨狗。”谢盈将它从肩膀上拎下来,抱在怀里,“狗的尾巴若不能摇,可就不招人喜欢了。” 小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突然探出脑袋,舔了舔他的脸颊。 “汪汪~” 谢盈:“……” “再舔,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摸出帕子擦拭脸颊,看了小狗一眼。 “汪!”小狗终于能从肩膀处下来钻进他怀里,高兴地叫唤一声。 谢盈看着它,恍惚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在去秘境之前,小狗因为和江献有所感应,跑来了妖族王宫,但系统鸭似乎被他遗忘了某个狗洞里…… “主系统,能感应到152么?”他难得主动开口。 【……】 【若非与它连接断开,我也不会亲自接管宿主。】 谢盈无奈叹气。 罢了,等秋无际醒来,他亲自去寻好了。 他撑着伞继续往前走去。 与此同时,无双殿宗门大殿前,结了冰的湖心上。 两个机械鸭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围着结冰的湖滑行,突然身后多了一只颜色不一样的鸭子。 黑羽机械鸭停顿下来,扭头与白鸭面面相觑。 白鸭梗着脖子,也歪头看着它。 黑羽机械鸭没有看出危险,回头继续巡视。 系统鸭长叹了一口气。 呜呜呜宿主到底在哪里啊!这无双殿也太大了!遍地都是假的鸟禽,它差点就被发现了! 系统鸭有气无力地跟在两只机械鸭后面,挥着翅膀在冰面上滑行。 好饿…… 宿主是不是忘了狗洞里的鸭了? 系统鸭委屈地想着,突然被一只手抓住鸭脖子提溜起来。 “诶?这里怎么混进了一只真的?”少年一袭红色道袍,梳着马尾,眉目英气,盯着鸭子圆润的肚子,轻哼一声,“这么肥……正好谢师叔暂住在我们无双殿,今夜我便炖了鸭肉过去!” 什……什么?炖鸭肉?那怎么行! 系统鸭拼命挣扎起来,再顾不得旁的,大声叫唤起来,“宿主!宿主救命啊!有人要杀鸭了!” “还会说人话,看来还是只开了灵智的鸭。”红衣少年更满意了,“开了灵智好,大补。” 一旁的无双殿弟子忍不住道:“陆师兄,无双殿里可从没有什么活的鸭子,这鸭子能躲过机关拟物的巡查,定非比寻常,说不定目的不纯,还是……” “目的不纯?”红衣少年冷笑一声,斜睨着他,“一只鸭子而已,再目的不纯,能有望月小筑里的那个白允不纯?” “陆师兄为何这样讨厌他?不过是从洗心宗里出来的一个筑基修士,妨碍不到师兄的地位。” “是啊,不过是个筑基修士,居然能堂而皇之住在无双殿里,可见手段了得。”陆珩瞪了手里胡乱扑腾的鸭子一眼,“若不是方才见到谢师叔从他院子里出来,我还以为他是想做无双殿的殿主夫人呢。” “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谢师叔身上!” 无双殿弟子擦了擦汗,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谢师叔来了无双殿,为何宗门里无人知晓?” 第110章 “孟长老是殿主亲信,定是他压下了消息。”陆珩不甚在意,“殿主向来口是心非,其实消息满得死死的,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吗?” “殿主和谢师叔才是天生一对,这个白允若想坏无双殿的事,就别怪我不放过他!” 陆珩冷哼一声,拎着鸭子往膳房走去。 只是他此前从未下过厨,不知这鸭子要如何处理。 刚被他放在砧板上,那鸭子竟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至于他手里的菜刀落了空。 陆珩急忙跑出膳房,一脚踹开门槛边上打转的机械鸭,“都眼瞎吗,还不给我抓住它!” 膳房外人仰马翻。 系统鸭好歹在谢盈身边耳濡目染,身手非寻常鸭可比,一路惊险无比躲过重重机关,一时之间,竟无人能抓住它。 “哈哈,你们无双殿的机关也不怎样——嘎!” 系统鸭扭头得意大笑,未留神前方长廊拐角处走来的人,迎面撞上,发出一声大叫。 完了完了,这回要被那个姓陆的抓回去炖汤了…… 系统鸭悲伤地耷拉下翅膀,却不曾发觉后面追着的人都停了下来,长廊内外一片寂静。 “这鸭子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还是尽快炖了好,免得死了……味道便不好了。”含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系统鸭猝然抬头,撞入谢盈光影细碎的瞳眸里。 两行眼泪止不住地从鸭子漆黑的眼珠里淌下来。 “呜哇——”系统鸭一脑袋栽进谢盈怀里,也不管怀里被他挤得叫唤的小狗,“宿主,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第92章 傲娇殿主狠狠爱 谢盈轻叹一声,指尖轻柔抚摸系统鸭的脑袋。 “怪我,忘了带上你。” “呜呜呜,宿主,从妖界到无双殿,我不眠不休躲过无数屠夫农妇,羽毛都掉了好多根……” 谢盈扫过他圆润突出的肚子,笑了笑,“光掉羽毛不掉肉,可见你能耐非比寻常。” “呜呜呜,宿主你还笑话我,我刚刚差点就被这姓陆的家伙炖了!” 谢盈这才抬眸看过去。 “谢……谢师叔……”陆珩紧张地站直了身体。 “你是……”谢盈疑惑拧眉,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面熟。 “谢师叔不记得我了吗?”陆珩急忙道,“当初我尚在襁褓就被抓去魔界,是殿主与您一起救了我!我,我一直记得你的恩情……” 谢盈了然,淡笑一声,“原来是你。” “谢师叔还记得?” “嗯,当时我与你们殿主路上逃亡,你还冲我笑了。”谢盈温声夸赞他,“自小便爱笑的孩子,气运定不会差,见你如今境界便可知一二。” 陆珩被他夸红了脸,站在原地,低着头也不说话,握着手里的菜刀,局促地往背后藏。 “这只鸭是我的宠物,怕是你没有这个口福了。”谢盈促狭地眨眨眼,“我能带它走吗?” “当,当然可以。”陆珩小声道,“本来也是……想炖给谢师叔吃的……” 谢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直到那抹绿色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陆珩方才回过神。 “谢师叔还记得我……”他高兴地笑出了声,迈着雀跃的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回到院子里,左右环顾没有瞧见人,又鬼鬼祟祟关紧了门。 他就着烛火,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卷起来的书册,书页颜色崭新,颜色却比寻常古典书籍要鲜艳,像是新买来的话本。 陆珩十分爱惜地将书册抚平,烛光下,书名清晰可见—— 《五百年后再归来,他被傲娇殿主狠狠爱》 陆珩喜滋滋地翻开第一章 。 这话本前几日才终于开第二卷了,他可得好好研读! 这话本是山下卖的第二好的,只比作者另一本那什么清冷剑尊差一点点而已。 其字里行间,以极其露骨又狂乱的笔法,写尽了秋无际对谢盈的迷恋痴狂,口是心非的外表下,爱而不得又深陷其中的痴情形象可谓活灵活现,陆珩自第一次偶然瞧见便欲罢不能,只恨不得连夜拜读。 待他看完这一本推开门来,已经是次日清晨,屋外的雪都已经停了。 他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听见弟子传来的消息,才知昨日秋无际疑似受了伤,丹云宗的玄少主都暂住在了望月小筑。 “陆师兄,听说谢师叔此刻就在望月小筑陪秋殿主呢,你不去看看吗?” “不了吧。”陆珩一听见玄都的名字,便想起每年青云大比的评审席上,那双阴鸷的眼睛。 每次被这双眼睛盯着,就像被什么毒蛇盯着一样。 陆珩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去了。”他猛地关上了门。 比起冷冰冰的江剑尊,他还是更怕这位阴晴不定的玄少主,任什么嚣张气焰都使不出来。 …… 系统鸭终于又过上了悠闲富贵的日子。 谢盈在里面陪秋无际把脉,而他被一个无双殿弟子恭敬地抱在怀里,另一个无双殿弟子则耐心地给他投喂食物。 哪只鸭能有他这般地位? 果然跟对宿主,比主系统还快活! “秋殿主修为境界皆在修仙界屈指可数,虞美人的毒虽重,半月之内自可痊愈。”玄都把完脉,看向谢盈。 秋无际靠在床头,冷哼:“区区虞美人。” 第111章 谢盈瞅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笑道:“话说回来,好端端为何会中毒?你莫不是夜里太黑,吃错了东西?” “我如何会知晓这毒从何而来?”秋无际耳尖红如滴血,梗着脖子,“我可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定是有人下毒。” “孟拂已将那日你吃过碰过的东西一一验过,毒就下在红糖冰粉里。”谢盈好歹将自己吃过的那碗没说出口。 “那日我祭拜师尊,白允莫名其妙跑过来,除了他,还能有谁?”秋无际眉头一压,“谢盈,你看看你自回来后,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已罚过他,这件事到此为止。”谢盈从一侧无双殿弟子端来的托盘里接过药,捏着瓷勺缓缓搅动,“若你心里还有气,怪我便好。” “……”秋无际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情绪莫名,沉默半晌,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是他下的毒。” 谢盈:“是。” “你觉得,我会因为他的事怪你?” 谢盈:“……” “你知道他险些毒死我,但你还是要替他遮掩?”秋无际缓声问。 谢盈沉吟片刻:“白允是我的人,他做错了事,是我……”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的人?”秋无际气笑了,“你的什么人?你与他非亲非故,他怎么就攀扯上你了?” “在洗心宗时我便知此人心术不正,惯会攀龙附凤使尽下作手段。谢盈,你与他走得如此近,还多次照拂,最后只会被他拖累,就连你一世英名都要被他葬送!” “我就不明白了,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为何看不清此人的真面目?” 谢盈淡笑,停下搅动汤药的手,“那我的真面目呢,秋殿主可看的分明?” “若说手段,我用过的手段不比白允少,你与我走得太近,便不怕被我拖累磊落的名声么?” 秋无际:“……” 谢盈无奈叹气:“何必再扯出洗心宗的旧事来?我与他走近,自有我的目的。” “这不是旧事。”秋无际沉声道,“我与他从未亲近,尚且会中他的毒计,日后焉知他不会这样对你?你若喜欢调教人,大可随意在沧澜山里挑一个当你的弟子,何必要选一个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秋无际。”谢盈面色冷淡下来,“我的事,自有谋算。” 秋无际气得狠了,可看着他那张五百年未见的脸,又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只好别过脸去。 两厢僵持不下,孟拂走了进来。 “殿主,白允公子在外面,说是听说殿主醒了,特来探望。” 第93章 谢盈到底邀了几个人去看灯会 “他还敢来?”秋无际冷嗤。 谢盈将瓷碗放回托盘里。 “……”秋无际咬牙切齿道,“放他进来。” 孟拂点头,退了出去。 未久,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允走了进来。 谢盈侧目,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的绿衣上,无声勾起唇角。 或许主系统的话未必全然是错的,至少恨,的确比爱要更有用。 “秋殿主。”白允转头看向谢盈,眸光晦涩,“公子也在。” 秋无际端起那碗被谢盈放在托盘上的药,仰头一饮而尽,又不紧不慢擦干净唇瓣,方才居高临下地看了白允一眼。 可纵使他投下目光,眸光深处也未将这个处处模仿谢盈的人看在眼里。 能让此人踏进卧房的门的,都是看在谢盈的份上。 “你来做什么?”他不咸不淡道。 等人到了面前,他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喜恶,反而显露出一种身为殿主,身为此处地盘之主的威慑来。 “听闻秋殿主身体抱恙,我暂住在无双殿,自然要前来探望。”白允笑了笑,“总不能一直让公子替我出面。” “嗯,现在你看完了,慢走不送。”秋无际斜斜扫他一眼。 玄都默不作声旁观一切,唇角欲挑起,又无声压下。 【宿主。】主系统突然出声。 【五日后是上元节,人间有灯会,在原剧情里是主角攻受升温的重要剧情,宿主是否要考虑促成此事?】 谢盈低头浅嘬了一口茶,“你既然如此说,想必已经替我想好了。” 【只要宿主先后将他们二人约出来,又同时鸽掉,主角攻受因此独处,既可以抚慰对方失约的情绪,又可以化解僵持的关系。】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不论宿主做什么,主角攻怕是都会容忍,只能剑走偏锋了。】 谢盈从未约人去过什么地方。 他若有所思看了秋无际一眼,并未马上开口。 直到玄都与白允先后离开。 “你还不走?”秋无际见他又唤弟子添了一盏茶,轻哼一声,唇角勾起,“怎么,我这里的茶就这样让你喜欢?” “嗯,无双殿的茶的确不错。”谢盈淡淡应了声。 居然真的只是为了茶! 秋无际垮下嘴角,又冷哼一声,“你若喜欢,我让孟拂拿上几罐送到你那里去。” 无双殿虽被风雪掩盖,少了些人间烟火气,但一应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光这千山雪照的茶叶,一两便要千金。 修仙之人大多欲望淡薄,不好口舌之欲,所有的资源都用在了修炼上,也只有秋无际会大费周章耗费银钱去享受。 第112章 “罢了。”谢盈摇摇头,“茶叶于我而言,都无甚区别。” “倒是另有一事。” “好吧,我答应你了。”秋无际矜贵地抬起下颌,睨了他一眼。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谢盈失笑。 “任他什么事,任你想要什么,就没有我秋无际办不到的。”秋无际得意道,“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就算是修仙界,那也得花银子。” 谢盈挑眉:“五日后上元节的灯会,不知秋殿主可有兴致前往一观?” “……”秋无际怔住,似乎谢盈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帘,长睫遮住了眸中变幻的情绪,“我会去的。” 【系统提醒,秋无际状态发生改变。】 【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不明】 等谢盈离开,他突然抬头唤道:“孟拂。” “殿主,有事吩咐?”孟拂大步走进来,谨慎地关上门。 “去替我查一件事。” 孟拂顿时肃穆下来:“殿主请说。” 秋无际深吸一口气:“查一下,五日后的上元节灯会,谢盈到底邀请了几个人。” “啊?”孟拂一呆。 “啊什么?”秋无际顿时恼火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谢盈那个家伙,鬼主意一天一个样,被他戏弄得还少么?谁知道他到底邀了几个人……他要是邀了别人,我就不去了!” “平日里用完就扔,今日居然邀我去什么灯会,谁知他会不会背着我又找上别人?” 孟拂欲言又止:“那若是真的还有别人呢?需要我去替殿主回绝么?” “不用。”秋无际道。 孟拂不解:“殿主不是说,有别人就不去么?” “我自有打算。”秋无际摆摆手,“你不必管。” 孟拂:“哦。”明明就是想去又拉不下面子。 孟拂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且慢,还有一事。”秋无际脸上神色逐渐冷下,“你即刻去天机阁,将所有派遣在外搜查影像情报的机关拟物召回,给本座查清楚,白允用来下毒的虞美人,到底是从谁手里得来的。” “白允一个洗心宗弟子,仰人鼻息过日子,哪里能弄来这样的毒?怕是这个蠢货当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还不知道呢。”秋无际冷笑一声,“想要我的命,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再者,谢盈是什么样的人,他曾亲自体会过。 心慈手软,绝不是谢盈的行事风格,下毒杀人却只断一截小指,怕是谢盈心里也有疑虑。 哼,正好让他率先查明真相,谢盈还不得佩服他? 孟拂沉吟道:“只是召回所有机关,届时情报链重新放出去,怕是耗费不少,阁中长老必有怨言。” “怨言?”秋无际不屑轻嗤,“本座养着整个天机阁,每年千万银钱砸下去,是让他们蹬鼻子上脸的?不想干了,就让他们收拾东西滚。” “天机阁既不缺钱,也不缺替本座效劳的犬马。” “听清楚了么?”秋无际看向孟拂,耐心已经见了底。 “殿主吩咐,我自当尽力去做。”孟拂颔首。 “若查出什么背后之人,顺便告知谢盈一声,若他想谢我便不必了。”秋无际话锋一转,“谢盈灯会邀了几人,也快些查出来。” 孟拂迟疑一瞬,问:“那我是先查下毒,还是先查谢道长?” “你就不能两者一起查?”秋无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两个答案,三日之内,我都要知道。” 第94章 公子,你又骗我 孟拂应了声,转身走出屋子,长吁了一口气。 刚拐过一条长廊,那熟悉的温柔嗓音就从不远处传过来。 谢盈:“白允。” 白允:“公子唤我有事么?” 谢盈:“嗯,五日后上元节灯会,可想去瞧瞧?” 白允:“公子也去吗?” 谢盈:“嗯,我去。” 白允:“公子去,我也去!” 孟拂:“……”得了,这下还查什么? 等谢盈走后,孟拂面带微笑,大步走上前,“白允公子。” 白允扭头,茫然地眨了眨眼,“孟长老,是殿主有什么事吗?” “殿主就算有事也没有麻烦客人的道理。”孟拂笑眯眯道,“是我想起白公子手上的伤,特来问候一句,不知白公子的伤如何了?可还疼得厉害吗?” 白允抿唇笑了笑,“多谢孟长老关心,不过公子已经叮嘱过我了,养上一些时日便好了。” “这样啊。”孟拂眼珠一转,“不过伤筋动骨,还是谨慎些为妙。” 白允眸中闪过冷意,无辜笑道:“孟长老有事,不妨直说。” “上元节算是人间除却除夕外最热闹的节日里,街上人多,还到处都是灯火,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火上身,若是白公子的伤因此恶化,岂不是辜负了谢道长的一片心意?”孟拂笑道,“白公子,你说对吗?” “孟长老说得对。”白允点头,又状若忐忑问,“方才我也是这么和公子说的,但公子说他能保护好我,让我不必多想,我若拒绝,他会不会不高兴?” 孟拂微笑:“既然有谢道长这句话,白公子自然不必担忧。” “我先走一步。” 白允目送他走远,低头凝视自己直藏在袖中的右手片刻,神色晦涩不明。 第113章 【系统提醒,白允状态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压抑】 …… 三日后,秋无际虽身体未完全愈合,已开始重新处理宗门事务。 “殿主。”孟拂大步迎上来。 秋无际踏入天机阁二楼,淡声道:“三日已到,可查出什么?” “在妖界那段时日,白允基本没有独处的时候,除了……”孟拂看了秋无际一眼,斟酌道,“除了谢道长亲自去劫囚那次,一只机械蝴蝶曾看见白允半路和另一个人下了马车,一起离开了谢道长的视线,事后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秋无际拧眉,“那人什么来历?” “那好像不是人。”孟拂低声凑近,“我用机关蛇探查了附近的山林,在马车经过的一条路上,挖到了那具……由傀儡扮做的尸体。” 秋无际猛然回头,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当初不说?” “这天机阁一直由几位长老操持,一般只有重要的消息会亲自上报给殿主,那只蝴蝶也只是偶然飞过,刚好撞见,甚至并未录清楚那二人的面容,若非这次特意去瞧,也不会认出来此事与谢道长有关。” “傀儡。”秋无际缓慢地念出这两个字,侧目与孟拂视线交汇,“灵越谷?” 孟拂摇头:“殿主,并没有实际证据,那具尸体早已腐败,除了残余在体内的蛊毒和傀儡丝线,什么线索都没有。” “况且灵越谷避世已久,就连青云大比都从未参加,那柳谷主又不喜欢谢道长,根本不应该……” 秋无际面色一黑,“不喜欢?不喜欢他送什么傀儡?” “装作一副与世无争,挚友相称的模样,谁知道他背地里什么心思?” 孟拂语重心长:“殿主,您这是被白允激得草木皆兵了,当初无双殿的机关术过于死板,还是柳谷主特意在傀儡术的基础上提议改建的,咱们和灵越谷虽然交情不深,也曾友好共进过。” “殿主若是胡乱猜忌灵越谷,谢道长定会第一个不高兴,那后日的灯会,殿主还去不去了?” 秋无际面色一顿,“那他邀请了别人吗?” “邀了。”孟拂微笑,“不过只邀了白允公子哦。” “殿主还去吗?” “本座从不与人共享什么灯会之邀。”秋无际冷哼,“先前不知道他邀我时就提前答应了,不是我想去,而是我不想食言罢了。” …… 无双殿落座于蓬莱山群之巅,蓬莱山下最大的城镇,名为留仙城。 入夜之时,长街上火树银花,走马观灯,灯火与人流交织成璀璨的橙色星河。 谢盈随手在摊前买了两个面具,一个狐狸花样,一个白猫模样。 “想要哪个?”他笑吟吟转头,问身后牵着他袖袍的少年。 白允白皙清秀的面容,被灯火晕染出一片红霞。 他拿过谢盈手里的狐狸面具,抬手替谢盈戴上,“我帮公子戴了,公子能帮我戴吗?” “礼尚往来,应该的。”谢盈轻笑,也替他戴上。 “人太多,我可以抓紧一点公子的衣袖吗?”白允问。 谢盈继续往前走:“自是随你。” “其实,我以为今日被公子邀来逛灯会的,会不止我一人。”白允突然道。 谢盈笑而不语。 【宿主,秋无际在天上人间点第三轮茶了,那条街上的花灯都被他买光了。】 “他何时这样沉得住气了?”谢盈故作不解,“按照主系统所说的,他不应该急的来找我么?” 【宿主,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谢盈淡淡道:“主系统神通广大,还有事能瞒过你么?” 【……】 “怎么,主系统亲自制定的计划,到了此刻反倒不自信了?”谢盈笑了笑,“我可都是按着你说的做。” 【……自然不会。】 “公子?”白允没等到他的回应,拽了拽他的衣袖,眸中光影憧憧,却不明亮。 “白允,你先去天上人间替我订一个视野好,能看见烟花的厢房好么?”谢盈取下腰间的钱袋给他。 “公子……不与我一起?”白允暗自攥紧手。 谢盈:“我临时有些事。” 多么敷衍的借口。 白允一瞬不瞬望着他,点头,接过钱袋:“好,我等公子来。” 谢盈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淹没在人海里。 白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公子,你又骗我。 你又抛弃了我。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未知】 第95章 我以为师兄不肯认我了 【宿主若早些这样,或许主角攻受早就走上感情线了。】 谢盈没搭理主系统,缓步走在街上,忽而瞥见两条街交叉口处那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 合欢花在悬挂在枝丫间的灯笼照耀下,即使在夜里也能让叫人看的一清二楚。 以前这里……有这么大的合欢树么? “诶,这条街上何时栽了这么大一棵树?看这树干如此粗壮,怕是有些年岁了呢。” “就前几日吧,一觉醒来就在这了,或许是无双殿派人栽的吧?” 路过的人时不时嘟囔几句。 谢盈收回目光,并不太在意,继续往前面不远处卖糕点的铺子行去。 第114章 可等他走到合欢树下,一本书册忽而从头顶的合欢树上掉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扫过书封上的字。 《痴缠!美人师兄又被魔尊抓回去强取豪夺了》 边角处还有一个不显眼的著名,西子。与那日他从相怜处看见的竟都是同一人。 谢盈:“……” 掀起眼皮看去。 合欢树上,白衣少年姿态懒散,倚靠在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上,双眼阖着,高马尾被他胡乱枕在脑后的手臂下,又多出一缕从树枝上垂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书不见了,少年睁开一只眼,左手在怀里胡乱摸索,“诶?我的书呢?” 可谢盈亲自将少年养大,如何会不知道,他何时在真睡,何时在假睡。 又何时在演戏。 “是这本么?”他开口道,待树上的少年低头望来时,晃了晃手里的书。 四目相对,谢盈在少年眼底看见远处倒映的烟火绽放,绚烂无比,可与星辰比肩。 【系统提醒,闻人渡状态发生改变】 【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兴奋】 “师兄……?”闻人渡揉了揉眼睛,又缓慢地眨动,像是不可置信。 谢盈并不拆穿他,语气一如既往温和,“还不下来,是要师兄仰着头与你说话么?” 闻人渡从树上轻盈跃下,匆忙整理自己皱成一团的衣襟。 俊秀的面容上还带着睡醒后的红印,与传闻里嚣张凶残的魔尊全然搭不上边,眸光灿然,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舍不得挪开。 谢盈叹了口气,将书塞进他怀里,上手帮他抚平褶皱,“做了这么多年魔尊,怎么还和孩子似的?” “我以为……师兄不会再认我。”闻人渡眼眶微微泛红,顺势搂住谢盈的腰,低头埋在谢盈颈间,“师兄不要我了。” “他们都说……你不要我了。”谢盈瞧不见的地方,少年挺拔的鼻尖蹭着他脖颈皮肤,几乎要沉醉过去。 “他们?”谢盈勾唇,将人从怀里推出来,“他们是谁?你说个名字出来,我亲自去问问。” 闻人渡:“……” 少年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尖,“就是很多人嘛……” “这棵树,是你搬来的?”谢盈也不为难他,话锋一转。 “嗯嗯,是不是和紫微峰那棵一样大?”闻人渡笑嘻嘻道,“我特意让人从妖界搬回来的,本来想种在盈月阁,可是魔界的水土养不活它,与其让它凋零,不如种到师兄眼前。” “我也没想到,师兄还愿意认我。”闻人渡眸子黯淡下来,垂着头,像条垂头丧气的小狗,小心翼翼牵起谢盈的袖摆,“之前我没认出师兄,师兄生气都是应该的,不认我……也是应该的。” “过去的事,不必提了。”谢盈转头继续朝前走。 闻人渡抬脚跟上,时不时偷看他。 见他神色如旧,方才扬起笑容,“师兄师兄,我们玩那个好不好?” 谢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投壶的小摊,小摊前立了一个牌子,其上写着五个铜板一次,投中者可得花灯一盏。 小摊前围着许多小孩,但大多问爹娘要了银钱来投,最后都铩羽而归,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投。 “年年灯会你都要玩这个,怎么就玩不腻?”谢盈无奈。 “和师兄逛灯会,怎么会腻?”闻人渡嘟囔完一句,拽了拽他的衣袖,“玩嘛玩嘛,师兄在边上看着,我可比那群小屁孩厉害,定能把那那些花灯都赢回来!” “想玩便去。”谢盈道。 闻人渡迟疑道:“会不会我一去玩,师兄就偷偷溜走了?” “那我还是不去了。”少年小声嘀咕。 “我不走,看你投壶。”谢盈抬手,摸了摸他身后的马尾,“去吧。” “嗯!”闻人渡顿时眉眼俱笑,大步往小摊跑过去,马尾扬起雀跃的弧度。 “老板,我要投三百个!”他掏出一袋铜板放在摊贩的小桌上,然后伸手一把拎起身前小孩的后衣领,将人放到一旁。 那小孩本就没投中,被同伴说了几句丧气话,被闻人渡这么一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哥哥欺负我,呜哇——” 谢盈只好走上前去,变出一根糖葫芦,蹲下身递给他,“别哭,我让大哥哥赢一个花灯给你赔罪。” “真……真的吗?”小孩的眼睛被糖葫芦吸引,哭声一听,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赢了花灯,还能吃糖葫芦吗?” “当然可以。”谢盈捏着糖葫芦递到他唇边。 小孩怕他反悔,一大口咬下最上面最大最圆的,一边咬一边含糊道:“哥哥你也吃。” 谢盈的目光落在被狗啃了似的糖葫芦上,顿了顿,淡笑道:“哥哥待会再去买,这串都给你。” 许是方才哭的太狠,小孩不小心打了个嗝,涨红着脸看着他。 谢盈笑了笑,“自己拿着。” “谢谢哥哥。”小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小声说了句,“哥哥真好看,和神仙似的。” 谢盈没再说话,侧目看向投壶百发百中的闻人渡。 小摊旁的小孩都围了过来,惊叹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恨不得当场拜闻人渡为老大。 白衣少年站在小孩中间,指尖捏着一根没有箭尖的箭,灵活地打了个几个转,然后背对着有耳壶随手一扔,正中壶中。 第115章 “老大好棒!老大也帮我们投投吧,我们也想要花灯!” “求求你了大哥哥,求求你了!” 第96章 简直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闻人渡被小孩不停的摇晃手臂,却也耐着性子,嬉皮笑脸道:“你夸我一句,夸得好,我就帮你投。”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 他摆了摆手,“啧,不要吵,排好队,一人夸一句,不可以重样。” 小萝卜头们连忙排好队。 第一个萝卜头脆生生道:“大哥哥英俊潇洒……嗯……比我们殿主还俊!” 闻人渡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会夸。” 第二个接着:“大哥哥神武非凡,比,比我们殿主还厉害!” 闻人渡他鼓了两下掌,“这都被你发现了,待会给你挑一个最大的灯。” 等轮到最后一个,夸人的词都被人说光了,他半天想不起夸人的新词,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闻人渡捏了捏他的鼻尖,“罢了,下次一定。” 小孩见他要起身去给别人投壶,忍着眼泪,哽咽道:“大哥哥……大哥哥你和那个哥哥简直天生一对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呜哇我不玩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认字呜呜呜……” 闻人渡看着他,没说话。 身旁其他小孩笑了起来。 “张二牛好笨,郎才女貌金玉良缘怎么可以形容两个哥哥?” “学堂里就属他最不爱读书,连这个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小孩本是和谢盈站在一块吃糖葫芦,结果谢盈方才又去隔壁摊子买红糖冰粉还未回来,他怕谢盈忘了方才的约定,只好和其他小孩一起来排队。 结果闹了个大笑话。 “唉,这壶不投也罢。”闻人渡正色道,“不如这样,我封你做魔界少主怎么样?魔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魔,魔界少主?”小孩呆呆的,“那魔界老大能同意吗?他会不会把我的心挖了,还把我丢去喂老虎啊?” “我就是魔界老大,我说一,别人不能说二。”闻人渡得意扬眉,“怎么样,是不是比花灯好玩多了?” 小孩们都可机灵了,一点不信眼前人畜无害的大哥哥会是魔界的大魔王,立马猜到这是扮演游戏。 “那,那我也不要花灯了!”另一个小孩跑上前,“张二牛做魔界少主,我,我可不可以当魔界右护法呀?” “还有我,我要当魔界大公主!” “我要当魔界第一盖世无敌大将军!然后把留仙城所有人的花灯都买下来!” “我也要!我也要!” 待谢盈吃了一碗,又买了一碗红糖冰粉转身回来,便瞧见一个大的带着一群小的,壶也不投了,嘴里喊着魔界口号,说要齐心协力为魔界大魔王统治留仙镇。 但来来往往的人便是听了,也只当他们在玩闹,皆一笑置之。 留仙城受无双殿庇护多年,对魔族的恐惧似乎远没有其他无念海边境的城镇那般如惊弓之鸟。 他站在原地,没马上过去。 他望着和一群小孩打成一片游刃有余的少年,恍惚间觉得入魔这件事从未发生,闻人渡也从未被沧澜山除名,沦为人人喊打又人人惧怕的大魔头。 可雁过留痕,世上任何事发生过,注定会留下痕迹。 所谓一切如旧,不过是用来隐藏软弱与痛苦的障眼法。 他与闻人渡,一样身不由己,命运在旁人手里定夺。 “师兄!”闻人渡抬眸瞧见他,大步走过来,将手里的兔子灯递到他面前,“我特意给师兄留了一盏最好看的。” 谢盈接过,轻笑:“这样的灯,紫微峰怕是都放不下了。” 闻人渡贪玩,逮着机会便要下山偷玩,甚至为了出门,还会提前在戒堂跪上几个时辰,美名其曰提前受罚,先苦后甜。 这样的灯,不知送了多少盏。 “师兄原来还留着么?”闻人渡低声道,“我以为……” 他的话并未说完,黑沉沉的天际忽而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随即是轰鸣的雷声。 谢盈抬眸望去。 雷声过后,紫色的乌云堆积在远处某一点,伴随着一路波及到此处的灵力余波。 这分明是渡劫飞升的雷劫。 这个方向…… 谢盈眸光微沉:“琴音宗,有修士渡劫。” “宋宗主虽天赋不俗,却也刚到渡劫期,不应该这样早。”闻人渡沉思起来。 “琴音宗,不止有一个渡劫期。” 还有宋吟时那位从宗主之位退下来,避世多年的师尊。 谢盈将兔子灯往闻人渡怀里一塞,召出佩剑,“我需赶往琴音宗一趟,你不必跟来。” 不等闻人渡开口,青年御剑而行的身影眨眼间了无踪迹。 “好厉害,居然是剑修!”小孩没听懂他们的对话,仰头问闻人渡,“大哥哥腰间也有佩剑,大哥哥也是剑修吗?” 闻人渡垂下眼帘,“我以前是。” “剑修那么厉害,为什么大哥哥现在不当剑修了?”小孩疑惑问。 “……”闻人渡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再问,就撤了你的魔界少主之位。” 小孩捂着额头,不敢说话了。 “行了,灯会才刚开始,去玩吧。”闻人渡重新扬起一个颇具少年气的笑容,朝小孩挥挥手,“魔界少主,下次有缘再见。” 第116章 “大哥哥再见。” 小孩走远后,闻人渡站在原地没多久,齐邢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尊上!” “尊上怎么也来了这里?尊上真的要封这小孩当少主啊?” 闻人渡懒洋洋地双手环胸,不耐道:“问题这么多,你是尊上还是我是尊上?有话快说。” “哦,我刚刚探听到了一个绝对能让尊上高兴的消息!”齐邢兴奋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谢道长,这几日都留住在无双殿呢!尊上去无双殿肯定能见到他!” 闻人渡:“……” 闻人渡闭目深吸一口气,敷衍地为他鼓了两下掌。 “真厉害,不愧是魔界第一勇士。”闻人渡皮笑肉不笑,“消息真是灵通啊。” 齐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尊上谬赞。” “啊——救命,杀人了!魔族杀人了!” 闻人渡正欲一脚踹过去,不远处的巷子里忽而传来一声尖叫,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尤为宽阔的壮汉,手里拿着黏着碎肉血丝的屠刀,从巷子里走出来。 壮汉双目猩红,鬼气森森,毫无理智。 原本热闹的人群乱作一团,能跑地都跑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妇人摔倒在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成了壮汉的下一个目标。 第97章 两个男人也可以双修吗? 一侧的齐邢摸不着头脑,“尊上,魔界何时派人来搞偷袭了?属下怎么不知道?” “总有人喜欢冒充魔族,又不是一日两日才这般。”闻人渡斜睨那壮汉一眼,眉头微拧,“……看起来不像是人。” 随着那壮汉一步步走近,妇人慌乱从地上站起,抱着孩子,已是慌不择路,也没注意闻人渡身侧的齐邢和那壮汉一样肌肉嶙峋,不像凡人,便往闻人渡身后跑去。 “嗯?”那壮汉被闻人渡挡去视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气音。 齐邢小声嘀咕道:“不但不像人,连路都不知道拐弯。” “长得像人罢了。”闻人渡垂着眼,懒洋洋地把玩腰间剑柄上的绿色剑穗,“它的主人怎么就忘了给他塞个脑子,好歹得认得你这位魔界第一魔将,知道你不能惹才是。” “如此不把你放在眼里,若是我,定此刻就摘了他的脑袋当球踢。” 齐邢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闻人渡转头看向他。 “尊上,怎么了?”齐邢摸了摸自己的脸,“属下脸上有东西么?” “其实你俩乍一看,还挺像两亲兄弟。”闻人渡摇头叹气,再抬眸时,眸底杀意骤现。 他抬起右手,魔气自他掌心钻出,竟也如谢盈的那些藤蔓一般,缠绕住那屠户的四肢,却又不似谢盈那般温柔,硬生生将那四肢扯了下来。 屠户惨叫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却因失去四肢的缘故,只能睁着血红的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齐邢心头发凉,后知后觉,“尊上若是想出手管此事,大可让属下来啊。” “给你表现的机会,你也不中用。”闻人渡摇摇头,缓步行至那具还能说话的尸体前。 他抬脚踩在屠户的脑袋上,眸光却瞥向琴音宗方向的渡劫乌云。 偏偏今日琴音宗有人渡劫,偏偏今日来了这么一个屠户搅乱灯会。 他与师兄,相处都还未够一个时辰。 闻人渡眸子浮起一抹戾气,他蓦地用力,一脚踩碎了屠户的脑袋。 碎肉粘在鞋底,闻人渡不紧不慢踩在屠户胸前的麻布衣裳上,一点点蹭去。 可就算如此,周遭躲起来的百姓却无一人敢出来。 直到无双殿的弟子结队赶过来,为首之人正是秋无际。 “多谢殿主……多谢殿主。”那妇人被秋无际扶起来,连忙道谢。 秋无际掠过人群,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年,“并非是我救你,大娘若想感谢,便谢错人了。” 可那妇人抱着孩子,只是怯生生看了眼面无表情擦拭鞋底的少年,就没了声。 她不敢去对一个魔族道谢。 “大娘抱着孩子,不宜在此处久留,随我来吧。”孟拂适时上前,将妇人领走。 除去帮百姓清理街道的无双殿弟子,只有秋无际还站在原地没走,他的目光时不时环视周围,像是在寻找谁的身影。 “不必找了,他不在这。”闻人渡笑了笑,终于擦干净鞋底最后一点血肉。 “你如何知道?”秋无际面色一沉。 闻人渡抬了抬下颌,“喏,那些都是我方才给师兄赢的花灯。” 秋无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处投壶的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齐邢和暗处冒出来的几个魔族,正围着这处摊子清点个数。 “他才不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秋无际冷哼。 “他的确不喜欢。”闻人渡笑嘻嘻道,“但只要我送,他都会收起来,或者挂在屋中。” “喜不喜欢这件事,原是要看是谁人所赠,秋殿主以前不曾体会过师兄弟的情谊,自然不懂啦。” “我的确不懂。”秋无际冷声道,“我也不懂被自己的师兄亲手除名赶出山门是什么滋味。” 闻人渡:“……”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愈演愈烈,孟拂安抚完受到惊吓的百姓,上前道,“好在今日魔尊大人出手及时,并未有人受伤。” 第117章 可他话音刚落,就有无双殿弟子急忙跑过来,“孟长老,少人了。” 孟拂皱眉:“怎么回事?” “方才这屠户引起动乱,许多人都与家人走散了,现在才发觉,有几个年轻强壮的汉子都失踪了……” “年轻强壮的汉子?”孟拂面色更凝重了。 一般出现动乱,就算有人浑水摸鱼,也是些土匪或者走上歧途的散修,抓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去双修,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年轻的汉子被抓走的。 无双殿弟子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而且失踪的那几个汉子长得都还清秀俊俏,在留仙城里一直受姑娘们喜欢。” 孟拂看向秋无际。 无双殿弟子自顾自嘀咕:“那背后之人不是土匪散修,莫不是个断袖吧?” “孟长老,你说两个男人也可以双修吗?” 孟拂给了他一脚,“闭嘴,没事了便去安抚百姓。” 秋无际置若罔闻,眸光看向远处渡劫的乌云。 怎么偏偏两件事就凑在一起…… “孟拂。” 孟拂俯身,“殿主?” 秋无际:“白允在哪。” “白允公子不是和谢道长……”孟拂猛然打住。 若谢道长和魔尊方才在一块,那白允岂不是也半路被撇下了? 孟拂偷瞄了一眼秋无际难看的脸色,又觉得并非那样简单。 若真是如此,殿主应该高兴才对。 “我去找找他,总归是在留仙城内的。” 孟拂离开后,秋无际这才看向闻人渡,“魔尊大人是想留在无双殿喝茶不成?” “无双殿的茶有什么好喝的?”闻人渡随意从一处摊子前扯出来一条长板凳,衣摆一撩,大爷似的坐在街道中间。 他抬了抬下巴,“等我的人把我的东西挪走,自然不会叨扰秋殿主处理宗门内务。” 秋无际转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望见了那棵树干粗壮的合欢树,以及围着树埋头铲土的几位魔族大将。 “……” 闻人渡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手里颠了颠,顺手丢出去,正好砸在一名魔将脑袋上。 “看你磨蹭几回了,还敢偷懒?” “尊上饶命!”那魔将不敢再磨蹭,恨不得使出牛的力气来挖树铲土。 第98章 阿盈,我只有你了 “秋殿主,你忙你的,不必管我。”闻人渡歪头笑了笑。 秋无际也没这个心思去管他。 很快孟拂回来了。 “殿主。”孟拂喘着气,“白允,不见了。” …… 【系统提醒,主角受白允无法定位。】 【白允好感值:暂无法检测;状态:暂无法检测】 谢盈刚抵达琴音宗的山门,脑海里便响起了主系统的声音。 【宿主,您不该丢下主角受一个人离开,他的行踪彻底消失了。】 “灯会相邀的主意是我想的?” 【不是。】 “先后抛下秋无际和白允,我是听谁的?” 【……是我。】 “那白允失踪,该怪在谁身上?”谢盈似笑非笑。 【……】 【不关宿主的事,是系统疏忽。】 “怎么会是主系统的疏忽呢?”谢盈微笑,“我的任务,日后都要仰仗你的指导才是。” 【抱歉宿主,以后系统不会再干涉宿主的任何决定。】 “白允都不见了,你自然无法再干涉。”谢盈淡淡道,并不接受他的建议,“若把人寻回来,可就未必了。” “怎么,你们系统都是这样指导宿主做任务的么?” 【……抱歉宿主。】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也称不上宿主。”谢盈道,“留在这里也挺好,你另寻宿主吧。” 【宿主要如何才肯继续合作?主系统愿意弥补错误。】 谢盈停下脚步,垂眸道:“我要你将检测权限移交给152,只由它来和我对接。” 【检测权限是主系统独有,152不够资格。】 “嗯,我也无资格与主系统合作。” 谢盈不再多说,抬步继续往琴音宗里走去。 未久。 【等宿主回无双殿与152碰面后,主系统会将权限转交给它。】 谢盈勾起唇角:“合作愉快。” 他不再关注主系统,目光迅速扫过琴音宗的宗门大殿。 空无一人,就连看守都没了踪影。 谢盈抬眸看了眼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乌云,御剑往闪电劈下来的方向飞过去。 琴音宗宫山。 【系统提醒,人物宋吟时状态发生改变。】 【宋吟时好感值:9999;状态:哀恸】 系统面板弹出来的瞬间,头顶的乌云散了。 谢盈从明月夜上下来,而他面前,是朝不远处拜伏于地的琴音宗弟子与长老。 隐约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渡劫飞升,从来是一件万分凶险的事,是以许多人修仙并不是为真正的成仙,而是能长生便好。 谢盈一直以为,这位宋师伯,也会是这样。 他缓步穿过人群,在人群尽头看见了背对着他跪下的宋吟时,以及被对方撑在怀里的男人。 “吟时,你看。” “若心中有了无法割舍的羁绊还妄想飞升,这便是下场。”男人低低咳嗽了两声,“天道,从不渡有情人。” 第118章 宋吟时低低应了一声。 他的师尊在用自己的死告诉他,修仙者动情不会有好下场。 “师尊,弟子谨记于心。” “记住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男人话锋突然一转,“是阿盈来了吗?” 谢盈脚步顿住,低声道:“宋师伯。” 宋吟时闻言转头见他到,眼眶微微泛红,“阿盈。” “我虽避世已久,却也知晓你死而复生的消息。每日见吟时意志消沉,便知你在躲着他。”宋九卿笑了笑,“却不曾想你还愿意因为我赶来琴音宗。” “知遇之恩虽未果,却不可不铭记。”谢盈道。 当初谢盈穿书,并非是直接穿成沧澜山的大弟子谢盈。 当时因为此世界缺少了谢盈这个人,系统才不得不绑定他做任务。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谢盈大弟子这个人真正存在。 胎穿之身,看似自由,实则无名无姓,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包括姓名。 谢盈无父无母,起初是被一个老学究收养,在凡间做了个小书童。 后来老学究病逝,他一个年岁不足的小孩,饿晕在路边,被还是琴音宗宗主的宋九卿捡到,带回了琴音宗。 但不论宋九卿如何教导,他礼仪功法都学得有模有样,唯独琴艺一窍不通,每次考试都要气晕几个长老。 他修仙资质罕见,偏偏琴音宗可以资质平庸,可以不思进取,唯独不可以不懂琴艺。 琴音宗长老们无不万分可惜,却更不忍他一个修仙天才就此埋没,便死皮赖脸地把他送进了沧澜山。 那一年他十七,正式成为沧澜山的第一个关系户,一个无人瞧得上的内门弟子。 而后又花了一年,他将沧澜山平辈全部用剑打服,成为沧澜山不可动摇的大弟子,这才让沧澜山大弟子谢盈这个人物真正存在。 那一年,他十八岁。 这些年,他一直记得琴音宗的恩情。 “其实阿盈不是不懂琴艺,只是不想拜入琴音宗对不对?”宋九卿虚弱地露出一个微笑。 谢盈:“是。” “包括后来即便拜入了沧澜山,你也始终装作不懂,是因为怕有人传流言非议,让吟时不好受。我说的可对?”宋九卿继续道。 宋吟时闻言,怔怔抬头,对上谢盈无奈的目光。 “师伯,何必此刻还要捅破我的秘密?” 宋九卿摇摇头:“我从未后悔让你拜入沧澜山,你天生就该是绝世无双的剑修,琴音宗留不住你。” 谢盈记得,上一个被世人称为绝世无双的剑修,是他那位在千年之前唯一成功飞升的谢师伯。 也曾偶然听闻宋师伯与他那位谢师伯无疾而终的过去。 “沧澜山的雪,就和这飞升一样,冰冷,又高不可攀……”宋九卿的眼睛没了焦距,却仍旧盯着谢盈腰间那块光阴佩。 “吟时……” 宋吟时嗓音已然颤抖:“师尊,我和阿盈都在。” “今日的水中月,怎么还没送过来?我还未……在梦里见他最后一面。” 宋九卿的手缓缓朝光阴佩的方向伸过去,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落下去。 半步金仙的神魂与躯体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裹挟进风里,吹向高不可攀的苍穹。 可风,总有停止的时候。 谢盈蹲下身,掌心温柔地搭在宋吟时肩上,“吟时……” 向来注重分寸的青年头一次猛然抱紧了他,嗓音哽咽,眼泪沾湿了他的胸膛衣襟。 “阿盈,我没有师尊了。” 第99章 谢盈,你比我更像师尊的弟子 与寻常死亡不同,在雷劫下死去的修士,神魂与躯体都会散作天地灵气,什么都无法留下来。 宋九卿的离去就像一阵风,任何痕迹都不曾留下。 “阿盈,你说师尊会像你一样,在几百年后又突然回来么?”宋吟时轻声道。 “吟时,人总要习惯离别。”谢盈抬手,指腹轻轻擦去他眼下的泪,“今日是你师尊,来日也会有旁人。” “阿盈还会离开第二次么?”宋吟时望着他,“除了师尊,我也只有阿盈了。” “我不知道。”谢盈无奈摇头,“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吟时,哭过了,便别太难过了,琴音宗还有很多事等你去处理。” 宋吟时在风中闭了闭眼,“我知道。” 待他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从容的模样。 作为宗主,就连伤心的时间太久,都是一种奢侈。 “阿盈可否愿意在琴音宗多住几日,今日招待不周,总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宋吟时道。 “知道你今日事忙,我自去羽山招待自己,就是不知那里可还是以前的模样?”谢盈温和一笑,“待你处理完事,再叙旧不迟。” “都还是你离开前的模样,不曾有人动过,屋子也一直有人打扫。”宋吟时垂眸道,“我会很快去找你。” 谢盈对周遭一草一木早已无比熟悉,谢绝了琴音宗前来领路的弟子,独自御剑飞去羽山。 【我以为宿主会急着去寻主角受。】 “他又无生命危险,急什么。”谢盈淡淡道,“主系统更惊讶我主动赶来琴音宗才对。” 【我的确惊讶,我以为在宿主心里,主角受应该比任何人都重要才是。】 第119章 见谢盈不理会,主系统又问:【宿主,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抓走了白允?】 谢盈:“两种可能。” 主系统等了半晌,没等到后话,忍不住问:【然后呢?】 谢盈走到池边,用明月夜给结冰的湖面开了一个洞,然后打开提前从屋里拿出来的那盒鱼食,不紧不慢洒进冰洞里。 各色鲤鱼争相冒头夺食,谁知鱼食尚未入嘴中,那条争夺鱼食最多也最肥的鲤鱼被明月夜捅了个对穿。 “今夜的晚饭算是有了着落。”谢盈笑了笑,“羽山的鲤鱼,还是那么肥。” 他在池边生了火,就用明月夜串着鱼烤了起来。 【宿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食不言寝不语。”谢盈淡淡道。 待鱼烤熟,谢盈从袖中摸出一瓶调味的白糖。 【宿主……你确定烤鱼要放糖么?】 “又不是烤给你吃,多嘴。”谢盈最不喜欢旁人对他的口味指手画脚,顿时嗓音冷下来。 主系统莫名觉得心头一颤,不敢在开口。 谢盈慢条斯理咬了一口洒满白糖的鱼肉,低声道:“不够甜。” 忽而一只鸟从天际盘旋而下,落在他肩膀上,将他从沉浸的思绪里拉回来。 谢盈侧头,一眼瞧出这是无双殿的机关鹦鹉。 “谢盈。”秋无际的声音从鹦鹉身体里传出来。 “嗯。”谢盈顾着吃鱼,只能抽空敷衍地应一声,“你说。” “留仙城混进了不明之人,白允……白允和城中几个年轻男子一并被抓走了。” “抱歉,这件事是无双殿的过失,我定亲自替你寻回来。”秋无际郑重道,“若他伤了一丝一毫,无双殿自会弥补道歉。” “年轻男子?”谢盈深思道,“什么样的年轻男子?” “据城中人道,相貌都还算俊俏清秀。”秋无际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与你我还是有些差别。” “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看来目标并不模糊。”谢盈垂眸,擦拭指尖的糖汁,“若是这样,情况还不算差。” 劫色,总比寻仇要好。 “谢盈,琴音宗情况如何?” “宋师伯……魂魄已散于天地。”谢盈抬眸,远远望见远处宫山上白布已挂,“最迟明日,仙门百家便会收到葬礼的请帖。” 鹦鹉沉默了一会儿。 秋无际低声道:“我明日早些过来,有些事昨日发生时你不在,我需亲自告知你。” “嗯,知道了。”谢盈话落,那鹦鹉便又轻巧地张开翅膀飞走了。 【宿主……主角受的清白是很重要的!万一他——】 谢盈微笑,“万一出事,你是希望他自尽保全清白?” 【我只是担心,目前主系统还无法探测到他的状态……】 “说来说去,若你不让我邀他下山,自然没有如今的事。”谢盈慢悠悠道,“主系统,都是你的错。” 脑海里的电流音浮动了几下,彻底自闭了。 …… 明月高悬,羽山只有谢盈一人,显得格外寂静。 修仙者无需刻意睡眠,谢盈坐在结冰的池边,手里捏着一根绑着鱼钩和鱼线的竹竿,在白日里破开的冰洞里垂钓。 “不挂鱼饵,如何让鱼上钩?”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瞬到了身旁。 “愿者上钩罢了。”谢盈转头,捕捉到他眼下一闪而过的疲惫,“明日万事都需你主持,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何必来这里。” 宋吟时在他身侧坐下,注视着冰面下的涌动。 “我自十四岁拜入琴音宗,便活在闲言碎语里。” “第一日刚敬过拜师茶从宗门大殿里走出来,便有人说,师尊最满意的弟子本不是我,这大弟子之位,本也不属于我。若非那人拜入了沧澜山,我也不会是师尊唯一的弟子。” “分明收徒试炼的第一名是我,第一个拥有挑选师尊权力的人也是我,可人人都觉得我并非实至名归,人人都在为另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惋惜。” “整个琴音宗都挑不出第二个比我琴艺更高超的同辈,我只当是他们记恨,来日比试,自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直到那年青云大比,我看见你被沧澜山弟子簇拥在中间,一举一动与我如此相似,却又比我更自如从容,还多了一分剑修的洒脱,比我更像是师尊教出来的大弟子。” “我纵使表面上云淡风起,心中却不甘,不甘这些年活在你的阴影里,于是主动上前与你寒暄,与你结为秘境同伴,可我其实不过想是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我的师尊,我的师叔们,甚至我的同辈都惦记这么多年。” 第100章 我想要师兄疼我 谢盈从未听他说起过往事,鱼咬勾了也不曾收杆,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后来你与秋无际一并卷进了不知名的洞穴里,再出来时,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站都站不稳,只得让我扶着你。” “我到如今还记得你攥着我的手,唇角带笑,断断续续与我说——我们是魁首了。” 宋吟时阖着眼皮,道:“那时我便知,我再也无法憎恶你。” “我若是师尊,也会惋惜自己曾失去这样优秀的弟子。” “优秀不是错,嫉妒才是。” “谢盈,我很庆幸自己从未嫉妒过你。”顿了顿,宋吟时有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但我最初未见你时,的确不服气。” 第120章 宋吟时平日里一切情绪都隐藏得极好,自谢盈认识他到如今,除却方才见他哭过,从未见宋隐吟时对谁失去过笑脸。 如今局促的模样,倒是显得格外可爱。 谢盈收了杆,轻笑道:“见你还能敞开心扉与人说话,我也放心了。” “这是我第二次感受何为离别。”宋吟时回头凝视他,“比起第一次的措不及防,好歹有了心理准备,琴音宗不能无人看顾,我不会垮下去。” 第一次离别是什么,即便不挑明,两人也心如明镜。 “天色已晚,早些休息。琴音宗还有事务未清,我不便久留,阿盈在羽山若缺什么,尽管与我说。”宋吟时说罢起身,身影逐渐走远。 谢盈放下竹竿继续钓鱼。 比起第一次轻微的咬钩力道,这一次来得迅猛,迅猛到谢盈都忍不住疑惑,这池子里有这么大的鱼么? 直到他钓起来一只黑色的,浑身湿漉漉的小狗。 “汪!”小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吐着舌头望着他,两只爪子仍旧抱着鱼钩不撒手。 “师兄将他们落在了无双殿,我便替师兄带了过来。”冰冷沉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盈转头,首先瞥见了被男人拎在手里的系统鸭。 这几日他忙着应付两个主角攻和白允,现在乍一见,系统鸭的肚子越发圆滚了。 “师兄烤了鱼?” 谢盈将小狗丢到地上任其打滚,朝江献走近,夺过他手里的鸭,“只有狗的鼻子才这样灵。” “师兄。”江献叫住他,从袖中递出来一坛酒,“我算了时间,师兄背上的伤,该复发了。” “你如何算出来的?”谢盈挑眉。 “以前在紫微峰,师兄每过两月,便会去问剑台埋一坛酒。”江献道。 “有新埋的酒,自然也有启封的酒。” “你的心思,应该放在修炼上。”谢盈垂眼,伸出指尖逗弄系统鸭的肚子。 江献唇角绷直:“师兄说,总有一日我的无情道会被命定之人破去。既如此,何必徒劳。” 谢盈笑了笑,轻飘飘给了他一耳光,不痛,却很响。 “学会顶撞师兄了。” “既然不听话,就不要在我面前晃。”谢盈冷冷扫他一眼,抱着系统鸭,转身朝卧房走去,却又在下一瞬,手一松,怀里的鸭滚到地下。 “哎哟,宿主我的屁股!”系统鸭痛呼一声,圆润的肚子正好压住了一直跟在谢盈脚边的小狗。 尖锐灼烧的刺痛自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谢盈伸手,扶住门框。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日他的神魂与肉体已经完全融合,这次的疼痛是上次的数倍,几乎让他眼前阵阵发晕。 一双手及时抱住了他。 谢盈抬眸,看了眼男人覆目的白绸,唇色有些苍白,“你现在所做,也是徒劳。” “师兄督促我将心思放在修炼上,是为来日得道。”江献抱起他往卧房里走去,“可我此刻所做,不求任何,又如何会是徒劳。” 谢盈闭目,缓和气息。 “世上从无不求回报的好意,何必自欺欺人。就连上一任帝君与月神暗通款曲以命书相赠,也是为了一晌贪欢。” 谢盈被他动作轻缓放在床榻上。 “师兄错了。”江献挑开他的腰封。 衣襟滑落,露出了谢盈背上狰狞的伤痕。 “那不是为一晌贪欢。”帘幔隔绝了烛火与月光,男人冷淡的声音在朦胧的光线里尤为真切,“只是为做一回共犯。” “师兄……当真不明白?” 江献指尖探入酒坛,取了一层清冽酒液,抹在谢盈伤痕之上。 酒液刺激伤痕,谢盈闷哼一声,攥紧了江献的衣襟,头无力靠在他肩上。 “你果然记得。” “我从未说自己忘记过。”江献的指腹撬开他紧紧咬合的齿贝,然后将手腕抵在他唇边,“师兄若痛,便咬我。” 那么多次疼都忍过来,没来由这次便忍不了。 长痛不如短痛。 谢盈推开他的手,径直夺过酒坛,如上次那般,一次性淋下来。 酒液熄灭了伤痕里窜出来的残余怨念,也浸湿了他的衣裳。 待那阵疼捱过去,他终于能看清从床幔外透进来的光,以及男人锋利的下颌线。 江献任由他靠着,沉默如一座冰山。 可不知怀里的人突然触碰到哪里,他身形骤然僵住。 “师弟,你撒谎了。”谢盈气息虚弱,呼吸放得很轻,“你分明有所求。” 江献:“师兄若不需要,我可以没有。” 谢盈低低笑了起来,后背的酒液逐渐浸润了两人交叠的衣襟,“我忽然想通了,只要你不长情骨,你可以有。” “你有了,天道才会气急败坏。”谢盈抬手,指腹下,男人的喉结随着他漫不经心地的抚弄上下滚动,“虽然天道会惩罚你,但只要他不高兴,我便高兴。”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师弟才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谢盈语调柔和下来,“身负天道之命,可他惩罚起你来从未手软过。” “就连你的师兄也不疼你,只疼你的小师弟。” “告诉我。”谢盈坐直身子,未曾顾及滑落在臂弯的衣襟,指尖捏住江献的下颌,居高临下,又目光温柔而包容,像是施舍一条狗,“你想要什么?” 第121章 “看在你如此可怜的份上,师兄成全你一回。” 江献唇瓣动了动,如同被他蛊惑,嗓音暗哑:“我想要……师兄疼我。” 第101章 江献的清白早没了 “疼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谢盈指尖勾起他覆目的白绸,缓缓扯下,露出那双空洞的银灰色眸子,“师弟想要哪一种。” 江献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指尖抚摸他背上的伤痕。 密密麻麻的痒从那道几百年来都不曾愈合过的伤痕蔓延至谢盈全身。 “师兄不让自己疼,便是疼我。” 谢盈垂眸把玩手里的白色绸缎,“疼痛,才能让人清醒。” “并非只有疼痛可以让人清醒。”江献指腹下的伤痕,一寸一寸凝结成霜,“冰霜,也可以。” “让师兄保持清醒的工具不该是疼痛,而该是我。” “你不够听话,我为何要选你?”谢盈轻笑。 “师兄不喜酒,更不喜酒气沾身。”江献低头凑在他指尖,舔去残余酒液,“我比酒干净。” 谢盈正好瞧见他伸出舌头,那般模样,与平日里的冷淡禁欲截然相反。 他不禁眯了眯眼。 真是越来越像小狗了。 他将另一只手递过去,“舔干净。” 江献顿了顿,低头照做。 手上传来温凉的触感,的确和被狗舔了一样。 谢盈笑了,指尖挠着他的下巴,“很乖。” 江献呼吸微乱,抿唇不语。 谢盈望着他空茫的眼睛,突然道:“师弟身负紫微气运,却治不好自己的眼睛么?” “眼盲,才能听见更真实的声音。”江献轻声道,“师兄想试试么?” 谢盈挑眉,任由江献扯回自己的白色绸缎,然后覆盖在他眉目上。 眼前一切事物都归于黑暗,耳边是男人的呼吸声。 原来江献的呼吸已如此凌乱。 冰凉的吻从那条丑陋的伤痕上一路吻下去,紫微真气赐予其偏爱,腐烂的伤口挣扎着长出粉嫩的新肉。 太痒了。 谢盈看不见自己背后是什么样的情形,只能感受伤口在急速结痂又脱落,比疼痛还让人难以忍耐。 他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就不该纵容江献,他怎么就忘了,犬类的天性就是喜欢标记。 “师兄的背,很好看。” 谢盈半阖着眼,“你双目失明,如何能见?” “有些东西,不能用眼睛去看。” “是么?”谢盈忽而冷淡下来,抬手扯下眼前的白绸,“我也曾失明过,自然知晓所谓不用眼而用心,不过是被太过美好的想象所蒙骗。” “师弟的白绸,还是该系在师弟身上。”谢盈低头,挑开他的腰封,一圈一圈用白绸捆住,最后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淡声警告道,“若是不小心崩断了,别怪师兄不疼你。” 江献喉结滚动,跪在榻边,被那白稠勒得呼吸错乱,“师兄……” 谢盈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捏着余出来的一截白绸拽了拽,“师兄早该想到如此方法,在此白绸上写上静心寡欲的经文,方能更好的约束师弟的无情道。” “我明日便去替你写下经文可好?” 江献在压抑着什么,没说话。 谢盈也不催着他回答,眼看夜色渐深,便把人放置在榻边不再去理会,自顾自下榻绕过江献,去了另一间屋子沐浴。 【宿主……】主系统欲言又止,却不敢如往常那般说话,只等谢盈同意他开口。 谢盈:“说。” 【宿主这样下去,主角攻的清白要不保了,这会对主线最后的结算有影响,无法达成完美结局。】 主系统结结巴巴道:【而且……而且明日琴音宗的葬礼,宿主与人在夜里颠倒不知日月,实在……有辱斯文。】 “清白?”谢盈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边走边收拢散开的衣襟,“你说的是江献的清白?” “这么说主系统对每个主角攻这几百年的生活都进行监控了?” 【没有。】 “那你如何知晓是否清白?”谢盈笑了笑,“说不定有人早已没了清白。” 【不可能!主角攻一定是清白的!】主系统快哭了,【宿主你不懂,失去清白主角攻就烂了,不能用了,那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谢盈:“那现在任务失败了吗?” 【没有。】 “看来你们检测系统不太准。”谢盈微笑。 【我不明白宿主的意思。】 “江献的清白已经没有了。”谢盈淡淡道。 【什,什么?!不可能,他一个无情道,他怎么和别人——】 主系统已六神无主:【宿主难道亲眼见过?】 “嗯。”谢盈慢悠悠道,“你们的主角攻和那个人睡过,但没好过,所以问题不大,我也就不曾告知你。”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他是无情道。】 “无情道。”谢盈讥讽一笑,“刚刚在屋子里求我疼爱的,不是你们无情道的主角攻吗?” 【……】 “迟早要破的无情道,有与没有,又有何差别。”谢盈轻声道。 夜里风凉,忽而钻进他松散的衣襟里,黏在身上的酒液越发寒凉。 “就像这本书,既然早知道结局,便不该再做多余的事。” 第122章 谢盈沐浴完从浴桶里走出,穿衣时从铜镜里瞥见自己光洁无瑕的后背,以及淡到看不出的吻痕。 看似缠绵,实则荒唐。 或许,他不该纵容江献做这样荒唐的事,幻境里的恩怨,也不该再牵扯出来。 …… 【权限正在转接中……】 【转接对象:152】 【对方接收成功。】 【宿主宿主!我又回来啦!】脑海里响起欢快的音乐。 谢盈昨夜沐浴完后,没再回卧房里。 他坐在池边的凉亭里,煮了一壶茶。 他执起茶杯,清澈的茶水倒映他冷漠的眼睛。 阿姐还在等他回家。 一切妄图妨碍他回家的东西,都不该存在。 仰头,一杯饮尽。 刚放下茶杯,152的系统音便从脑海里传来。 “你找到脱离鸭身的法子了?”谢盈问。 【没有,不过昨天晚上主系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将权限统统转移给我后就称病告假了。】 “系统也会生病么?”谢盈好笑道。 【有时候数据过载或者发生混乱,便需回总部维修的。】 【就连系统都会生病,可我从没见过宿主生病。】 第102章 你真的了解谢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生病的源头来自于对身体不自律的管控。”谢盈淡淡道,“我没有生病的必要。” 【宿主,其实有时候生病,不是真的要治疗,而是让自己学会休息。】 【主系统肯定就是想得太多,数据混乱了,才不得不把权限给我,嘻嘻。】 【我一定会帮助宿主回家的!】 谢盈见它已然得意忘形,想到什么,突然道:“拿到主系统的权限就这么开心?” 【宿主不知道,那主系统权限最大,隔三差五就要对我进行训练批斗,把我骂的一无是处,我忍他很久了!】 “若我是你啊……”谢盈垂眸望着杯子剩下的茶渣,“就自己做一回主系统。” 【啊?】 “不急。”谢盈起身,理了理袖袍,“你慢慢考虑。” 他走出凉亭,身后突然急促的脚步声。 “谢盈!” 谢盈停下步子,转头只见秋无际大步朝自己走来。 “谢盈,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秋无际环顾一周,“去屋里说。” 秋无际一句多余的寒暄都不曾说,谢盈甚至来不及拦住他,就见他与从屋内打开门的江献迎面撞上。 “江剑尊,若我没记错,沧澜山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还在路上。”秋无际面色微沉,“你又为何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江献没有将那白绸重新覆在眼前,而是攥在手里。 他并未理会秋无际的话,薄唇绷住冰冷的弧度,径直从一旁抬步离开。 谢盈瞥见男人手里皱巴巴的白绸,神色如常收回目光,率先踏入屋内。 “不是有事么?进来说吧。” “谢盈,你和他——”秋无际急声开口,对上他淡然的目光,又戛然而止。 “我和他如何?”谢盈语气平静。 “没什么。”秋无际收敛住神色,与他隔着案几相对而坐,从袖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在谢盈面前的案几上。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谢盈只扫了一眼,眉头拧起,“傀儡丝线,从何而来。” “上元节灯会,你离开不久,街上突然出现一个屠户,逢人便砍,在我赶来之前被魔尊解决。这团傀儡丝,便是我从那具尸体里得来的。” “当然,一团傀儡丝不能说明什么。”秋无际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张,推到谢盈面前,“所以我寻了二十个仵作,让他们分别验尸,结果无一例外,这屠户早已死了半月有余。” 谢盈看完,陷入沉思。 “谢盈,你不会不知道,能将死人做成傀儡的,除了灵越谷不会有旁人。”秋无际沉声道。 “若是听奉,他绝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谢盈淡淡道。 “你就那么相信他?”秋无际咬牙道,“你信他,不信我?难道我会陷害他不成?” “能将死人做成傀儡的,也不止有灵越谷如今的谷主。”谢盈无奈道。 秋无际一怔:“你说的是,上任灵越谷谷主?” 上任灵越谷谷主在谢盈还没死的时候,就因为入了魔障独自离开了灵越谷,已几百年不见踪迹。 “上任谷主最爱貌美的年轻男子,裙下之臣如过江之鲫。”谢盈点到为止,“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须找到柳前辈才能问清楚。” “哼,你倒是会为他们灵越谷开脱。”秋无际别过脸,冷哼一声。 “你行色匆匆赶来,就是为此事?”谢盈道。 “自然。”秋无际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移开目光,“总不会是特意来瞧你与你那师弟暧昧不清的。” “我与江献,并非你想得那样。” 秋无际沉默片刻,“若真的没有什么,你便不会多说这一句,而是随我如何去说,以前都是这样。” “我宁愿你,不多说这么一句。” 秋无际起身,气势汹汹踏出了屋子。 等他赶回宫山准备继续应付其他宗门的掌门时,赫然发觉那堆老东西包围在中间的位置已经从无双殿换到了沧澜山。 第123章 江献面容冷淡坐在席位上,明明谁也不搭理,那群人还厚着脸皮堆着笑不停往上凑。 一个对自己师兄心怀不轨的假无情道,真不知有什么好装的。 秋无际冷笑一声,重重放下酒杯。 “殿主?”孟拂一头雾水,给他又倒了一杯酒,“灯会的事,您与谢道长说了么?” “说了有什么用?”秋无际仰头喝下一杯酒,“左手一个江献,右手一个柳听奉,他哪里还有心神分给无双殿?” 孟拂:“……”好酸啊。 “谢道长不是耽于情爱的人。” 秋无际倒酒的手一顿,神色怔忪,“我倒宁可他也能耽于情爱一回,至少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也能有一丝机会。” “咳咳。”孟拂连忙环顾左右,夺过他手里的酒,“殿主,您失言了!” 仙门百家的人很快到齐。 秋无际听着殿中一人一句客套话,与当年谢盈葬礼上的别无二致,只觉心烦意乱,扔了酒杯,独自走出了大殿。 阁楼走廊的拐角僻静处,他迎面撞见沉默伫立此处的江献。 “方才的事,我心里有数。”秋无际冷哼一声,与此人隔着一段距离,凭栏远眺,“他是什么样人,我心里也有数,更不会因为你而误会他。” 江献沉默片刻,道:“你不知道他——”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我知道。” “若你的说是——谢盈在死之前以沧澜山大弟子的身份刻意接近我,又同时周旋在妖王、魔尊、宋吟时、你以及丹云宗那个心里身体都有病的瘸子之间,看似人人皆是他眼中人,实则无一丝真情;谢盈复活之后又培养出与他相貌相似的替身,并妄图让白允代替他周旋在我们之间,甚至因为某些目的,试图让白允来夺走我们对他的感情。” “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可以被无情利用,包括我对他的心意。” “若你说的是以上这些。”秋无际一字一句,神情平静,全然没有方才在殿中的愤懑不甘,“那么和你一样,我全都知道。” 第103章 你没以前听话了 江献:“……” “即便你是剑尊。”秋无际转头看他,“我也照样看不惯你自以为最爱他的样子。” “别说昨夜你们什么都没做,即便做了,只要他没给你名分,我也不会将他让给你。” 秋无际低头转了转食指上做工极为精细的金戒指,“今日是宋师伯的葬礼,本不该说这些不合场面的话,但想来宋吟时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反驳我的话,客随主便,剑尊见谅。” 说罢,他甩袖回了宗门大殿。 …… “今日仙门百家都到了,灵越谷谷主又不曾来么?就算避世多年,曾经的仙门情谊还在,好歹也派人出个面吧?” “你还不知道么?昨日灵越谷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寻找他们谷主的下落。” “听说就是上元节那日失踪的。” “这不是巧了么?留仙城也有人失踪,秋殿主早已因为这件事焦头烂额许久了。” “这幕后之人委实胆大包天……我还听说,那日在留仙城,那位复活的谢道长也在呢!话说他与这宋宗主的情分不浅,怎么也不见他出席葬礼呢?” “谁知道呢,而且他若是真复活了,为何沧澜山不曾接他回去?这其中怕是大有文章。” 宗门大殿内,前来参加葬礼的修士窃窃私语。 玄都饮了一杯酒,笑意不及眼底,“柳听奉失踪得可真是时候。” “玄少主莫不是对柳谷主失踪一事另有看法?”立马有修士围过来。 玄都放下酒杯,扫了这三人一眼,“我一个医修,能对这种事有何看法?倒是近日新炼制了一味毒药,可令长舌之人舌根溃烂,几位有兴趣试一试么?” “呃……玄少主说笑了。”几人干笑一声,悻悻闭上了嘴。 “说笑?”玄都低笑一声,“我从不与人说笑。”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方才那位提及过谢盈的修士蓦然双手捂住嘴跪倒在地上,瞳孔放大,乌黑粘稠的血不断从指缝里渗出来,隐约还能瞧见细碎的血块。 “救我……救救我!” 其他两位修士俱是面露惊骇,顾不得其他,开始周转经脉灵气,妄图自查自己是否中毒。 可越是查不出来,越是无法安心,谁也不知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毒发。 “玄,玄少主,这是琴音宗的葬礼,您这样毒害参与葬礼的宾客,不怕琴音宗追究吗?”一位修士高声道,试图引来众人主持公道。 可这位丹云宗少主医毒双修,又并非是什么菩萨心肠,性情比那魔尊还古怪,即便是修士也有受伤生病的时候,谁也不想为了旁人得罪他。 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 “宋师伯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走,未免太孤单。”玄都俯视已爬到他脚边的修士,眸光阴冷,“你去作伴,琴音宗一定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那修士自知命不久矣,干脆没了忌讳,也要出一口气,一边吐血一边大笑:“玄都,你身为医修如此狠毒,必不得善终!” 玄都淡淡睨着他,面无表情。 “我不过说谢盈一句,他便纵容你毒害仙门弟子,也会受你连累,不得好死!” 第124章 “住口!”玄都骤然阴沉下来,指尖银针发动,刺穿了此人的喉口。 可即使人没了气息,他胸口的狠厉仍旧无法散去。 大殿里寂静无声,直到宋吟时走进来,命人将玄都暂且带去侧殿休息,又对受到惊吓的修士温声安抚,气氛方才渐渐缓和过来。 “我不去。”玄都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谁还喜欢嚼舌根。” 宋吟时淡声道:“他在侧殿等你,你当真不去?” 玄都:“……” 玄都操控轮椅,一言不发离开了大殿。 …… 侧殿里隐约还能听见主殿里传来的动静。 谢盈临窗而坐,侧目望向窗外逐渐冰层消融的湖面。 春日将至,再坚固冷硬的冰雪都要消融成水,得以滋润万物。 “谢师兄……”玄都推开殿门,轮椅一直滚到他身侧。 谢盈应了一声,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这丹云宗少主的位子已有五百年,可你师尊即便早已归隐,也不曾将宗主之位传给你,可知为何?” 玄都惭愧地低下头,“是,是我太没用了。” “不。”谢盈淡淡道,“是你太有用了。” “只要你上位,丹云宗便会从医修的圣地,变成亦正亦邪的医毒是非之地。” “丹云宗千百年来的基业名声。”谢盈又倒了一杯热茶,浇在桌案上那盆冰块上,“便会瓦解冰消。” 玄都怔怔望着被热茶浇融的冰块,袖中的手无声攥紧。 “说来也是我的错。”谢盈抬眸看他,脸上即便带着一贯的笑意,却也让人心头一颤,“若非是我害得你摔断了腿,你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还将自己困在过去走不出来。” “怎会是谢师兄的错!”玄都涨红了脸,局促地望他,“是……是我骗了谢师兄,是我生性狠毒,痴迷毒物超过解药,师尊早已看出苗头,屡次劝诫,可我屡次不改,才让谢师兄对我失望。” “我从来就不是见谢师兄一面便懵懂害羞的玄都,直到谢师兄重伤垂危那日,我只恨自己往日用功炼毒越过良药,以至于无法救活师兄,所以这双腿,便是对我的惩罚。” “谢师兄……我求你……不要怪自己,我会受不了的。” 152:【他说了这么多,双腿愈合程度半点没涨,全在装可怜!】 沉默良久,谢盈终是轻叹一声。 “修士最重因果,往日不可再如此。” 【宿主,其实你用明月夜杀的人比他多多了……】 “要怪就怪你们书中的设定。”谢盈道,“剑修以兵戈证道,可医修却只能靠救人。” 谢盈再次看向玄都。 “三日后,我与秋殿主要去南疆一带追查失踪一事,你腿脚不便,静待我们回来即可。” 玄都心头一慌:“谢师兄,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让我一起去吧?” 谢盈摇摇头,“玄都,你没以前听话了。” 玄都:“……” 【恭喜宿主,玄都双腿愈合进度:50%】 第104章 我跪在榻边,等了你一晚上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不甘;双腿愈合进度:50%】 【嘻嘻,心病还需心药医,宿主再给他来一剂猛药,直接站起来了。】 【诶……不对呀,主角攻的腿得让主角受治愈才行啊!】 “我知道。”谢盈笑了笑,“我帮他治前面百分之九十九,最后百分之一留给白允,算谁治的?” 【算白允……】 “那便好。” 【哼,好处都让他享了,宿主累死累活也太不公平了。】 谢盈不甚在意:“让人心动的才是好处,回去就是最好的好处,又何来不公平?” “但你如此在意,是想劝我放弃任务么?” 【那怎么行?趁主系统没了权限,我会帮助宿主快些回家的。】 【等宿主完成任务,我就可以转正啦。】 谢盈起身,拍了拍玄都的肩,“好好在这里休息。” 玄都欲言又止,可若是拦住谢盈,是不是也算不乖呢? 谢师兄方才说,他没以前乖了。 那是不是,只要他变回以前那样乖,谢师兄就不会怪他了? 玄都神色莫名,目送他跨出殿门,没有再跟上来。 …… “阿盈。” 谢盈走出侧殿,抬眸便瞧见伫立等候的宋吟时。 “给你添麻烦了。”他无奈道。 “不算麻烦,玄少主自你离开后,性情便不再似从前那般,但他并非是非不分,修士中总有拨弄口舌之人,他虽手段过分狠厉,却也能震慑他们。”宋吟时温和地笑了笑,“你莫怪他。” 【他怎么还反过来劝你别怪玄都?脾气真好。】 “听秋殿主说,三日后你要与他一起去南疆?”宋吟时问。 “嗯,白允失踪下落不明,不亲自去不能放心。”谢盈颔首。 “阿盈,你我相交多年,何必瞒我?”宋吟时摇摇头,“若白允真对你如此重要,你便不会等到三日后,而是在得到他失踪的消息时就会马不停蹄从琴音宗赶回去。” “可是你没有。” “但他对我,的确意义非凡,所以我需得亲自去救他。”谢盈并未否认。 “我陪你。”宋吟时定定道。 第125章 “可是葬礼需持续七日。”谢盈不赞同道。 “阿盈,正所谓日月更迭,光阴无情,真正会为我师尊伤心难过的人,都早已在千年之前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更有甚者至今了无音讯。”宋吟时扯出一抹苦涩笑意,“这个葬礼,本不过是我一意孤行,想要多留他几日。” “怀念一个连尸体都没有的人,三日,也该够了。” “也罢。”谢盈没有像拒绝玄都一样拒绝他,毕竟多一个主角攻,就相当于多一段英雄救美的感情戏,即便事实可能并不如他想的那样。 “出去走走,也很好。” 谢盈没有在葬礼上出面,独自回了羽山。 “谢道长,您要的鸭肉,我已烤好了。”别院里,一位琴音宗弟子从火堆旁起身,恭敬道,“若还有别的事,道长尽管吩咐。” “没别的事了,多谢你。”谢盈微笑点头。 【宿主,这,这是哪里来的鸭肉啊?】 谢盈在火堆旁坐下,轻笑道:“还能是哪里来的鸭肉?” 【宿主你——呜呜呜你怎么能吃人家的身体?好可怕。】 “可怕么?”谢盈拽下一只肥的流油的鸭腿,神色竟还有些受伤,“我以为你将自己养的这么肥,便是为了让我品尝的。” 【……】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吃吧。】 谢盈咬了一口,才发觉自己忘了放糖。 【味道还可以吧?我的身体可不是普通的鸭子,开了灵智的,大补呢。】 【宿主为何执着放糖呢,其实放点别的佐料更美味。】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谢盈淡笑。 正当他要拧下另一个鸭腿时,一道身影挡住了头顶的光。 谢盈抬眸,瞥见男人银灰色的眸子。 “白绸呢?”他随口问。 “洗坏了。”江献垂眸,天生冷冽的眼似乎在注视他。 谢盈手里动作微顿。 “怎么,想我赔你?” 江献没应,转而开口道:“昨夜,我等了师兄一晚上。” “原来不是要我赔一条白绸,是来兴师问罪的。”谢盈笑了笑。 江献蹲下身,谢盈才发觉,他银白长发披散,还未着冠,身上皂角与霜雪的气息并存。 只是那双异色的眼睛太过显眼,总让人多看几眼。 “师兄要去南疆,会带我去么?” “你如此问,到底是想去南疆?”谢盈掀起眼皮,审视他,“还是想找机会,好让我补偿你被放置的昨夜?” 江献:“我想帮你。” “丢掉你不该有的念头,在师兄同意之前保住你的无情道,才是帮我。”谢盈拎着手里的鸭腿,转身要走,却被江献用力抓住了双臂扳正过来。 “师兄,我不明白。”江献低声道,“昨夜你分明不是这样。” “你若真的不明白,便不会在榻边等我一夜,而是会出来寻我。”谢盈抬手,指腹摩挲男人锋利的下颔线,“你比谁都明白,我们除了是师兄弟,不会再有旁的关系,哪怕我们早已不清白。” “师弟,你那样聪明,何必装糊涂。我可以与你不清白,自然也能与——” 旁人。 剩下的两个字,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江献胆大妄为,竟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唇封住了他未尽之言。 他竟真敢冒犯自己的师兄。 一吻不过浅尝辄止。 谢盈甩了他一耳光,冷白英俊的面容上浮起鲜红的巴掌印。 这一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这个巴掌印没有三天消不下去。 “师兄,为何我修的无情道,却会感受到嫉妒?”江献喃喃道。 谢盈拧眉,伸手便去摸他脊背处的情骨,还好什么都没摸到。 要抽回手,又被江献抓住。 “师兄,若有一日我当真生了情骨,你会如何?”江献问。 那双银灰眸子分明空洞,却让谢盈生出一股被盯上的错觉。 “那就要看这情骨是为谁而生了,若是师兄的话。”谢盈眉目温柔,语调更温柔,眼底却是冷的,“我会亲手替你剔除它。” 第105章 我要师兄,用吻来换 “是么。”江献的声音很轻,“师兄连情骨都能说挖都挖,为何方才我吻师兄时……” “师兄不躲?” 或许是昨夜把人放置了一夜,再温顺的狗都有了脾气,江献此刻看上去,与平日里冷淡沉默的模样不太一样。 谢盈微微仰头,凑近他的唇,一触即分。 男人的鼻尖很挺,在这唇瓣相贴的瞬间抵在了面颊上,让人不自觉想起,当这鼻尖抵在脊背肌肤上时的颤栗。 “若你想师兄一边吻你,一边替你挖骨,也无不可。”谢盈探出指尖,温柔地抚摸他脸上的巴掌印。 “什么样的吻都可以么?”江献低声道。 谢盈指尖微顿,抬眼望他。 这个问题,在意料之外。 “什么样的吻,都可以。” 谢盈话音刚落,江献执起他的手,缓缓绕到自己背上,牵引他的指腹从后颈沿着脊骨一寸一寸往下。 没有空缺。 二十六块脊椎骨,无一空缺。 可方才谢盈去摸时,分明摸到了有一处空白。 “我刚入无情道那年,师兄以笛声催眠,挖去我的情骨。”江献睁着一双清冷无垢的眼,淡声道,“今日这节情骨,我要师兄——用吻来换。” 第126章 谢盈:“……” 感受着男人脊背下的骨感,他疲惫地闭了闭眼,抽回手。 “何时长出来的?” 江献:“这重要么?” 谢盈轻笑一声,“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别逼师兄罚你。” “方才师兄吻我的时候。”江献道。 谢盈拧眉。 荒唐。 难道情骨是一个吻就能长出来的不成? 可这些再令人不解,终究不是最重要的。 此刻最重要的是,让这节情骨消失。 “你跟我进来。”谢盈转身往卧房走去。 他坐在榻边,等江献走到面前,道:“衣服脱了。” 江献顿了顿,不紧不慢褪去了上衣。 与幻境里完美无瑕的仙体不同,这具身体虽也肤色冷白,肌肉纹理流畅,却是伤痕遍布。 即便是剑尊,也无法避免受伤。 谢盈起身,绕到江献背后,目光触及到对方脊背上某处,蓦然怔住。 不过一个拳头大的地方,却疤痕纵横交叠,像是被人用剑划开过上千次。 “师兄觉得很惊讶。”江献低声开口,“因为师兄认为情骨是什么很难长出来的东西。” 谢盈前世身为骨科医生,自然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更遑论重新长出一节新的。 可他忘了,江献身负紫微真气。 不过一个吻便能让折磨他百年的黑胶怨念剔除,更别说江献自己的情骨。 挖了长,长了挖,这些年他竟毫不知情。 谢盈抽出明月夜,抵在他脊背伤痕交叠处,“既然自己挖了这么多次,为何还不长记性?” “若不挖,无情道将破,师兄会生气。”江献淡淡道。 【宿主,他这和卡bug有什么区别啊……又有情骨又有无情道,把天道都耍了!万一哪天被天道发现,真的会完蛋的,他这是疯了吗?】 谢盈沉默许久,叹息一声,收回了剑。 “罢了。只要你能保证无情道不破,师兄也不会太苛责你。” 他面色温和,抬手抚摸那道交错的伤痕,好像不但不生气,反而替江献心疼。 “师兄……不生气?”江献转身,握住他的手。 “我以为你会问,情骨不挖了,吻怎么办?”谢盈笑了笑。 江献沉默着,伸手夺过那只始终被他右手捏着的鸭腿。 下一瞬鸭腿便碎成了冰渣。 【……】152敢怒不敢言。 男人从储物戒中变出一条白色帕子,缓慢而认真地擦拭他的指尖,“烤鸭,明日赔给师兄。” 顿了顿,又补充道,“双倍加糖。” “吻也要加倍么?”谢盈勾了勾唇,抽回已经被擦得很干净的指尖。 “吻不用。”江献低头,追逐着他尚未放下的手,浅淡的吻落在他指尖。 第二个吻,落在谢盈唇上,并且没有浅尝辄止。 那节来不及挖去的情骨,成了大逆不道最好的借口与说辞。 床榻上铺了被褥,即便不慎倒下去,也不疼。 寒冬已逝,天际吹来第一缕温和的风,无声无息潜入床幔深处,催开了三月初的第一抹春色。 …… 谢盈下榻穿衣时,江献人仍旧双手被绑在床头,保持着结束之前的最后一个姿势。 【宿主,你不用休息吗?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并未理会系统,他对着铜镜,确认脖颈处的吻痕被全然遮住,方才转身走出屋子。 他并未欣赏化冰后的一池锦鲤,径直去了膳房,取了一套茶具后又走回来。 “师兄?”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透过床幔传来。 谢盈端坐在窗边泡茶。 除却茶叶,他还取下了光阴佩的那一半白玉,丢入茶杯里。 继而倾倒热水到七分满。 光阴佩分两半,黑玉为水中月,白玉为菩提雪。 谢盈手中此杯是什么,不言而喻。 【宿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挖情骨对江献而言,的确太麻烦了。”谢盈低头闻了闻茶香,指腹贴着杯壁,感受约莫到了七分烫,“奖励给了,也该到他接受惩罚的时候。” 他一手端茶,挑开帘幔,扫了江献一眼,眸底无甚情绪。 床榻上,男人银发凌乱铺开,因身形高大挺拔的缘故,即便双手被缚,也只给人一种暗自隐忍的错觉,好似下一瞬便能翻身反击。 谢盈含了一口茶,俯身捏着江献的脸颊,指尖用力迫使对方开口,尽数将茶水用唇渡过去。 “师弟,不论我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对么?”他动作温柔,擦去男人薄唇上的水渍。 “既然如此,干脆帮到底好不好?师兄知道,你最懂事。” 江献似有所感,“这是什么?” “是菩提雪。”谢盈笑了笑,“这是师弟自作主张,欺骗师兄的惩罚。” 江献:“……” 系统的电流音在脑海中起起伏伏,若隐若现,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安静了下去。 传闻光阴佩由月老执掌,无意遗失在人间,黑玉以梦续缘,白玉斩断执念。 可若两者都曾饮过,则再无法以梦续缘,也无法斩断执念。 光阴佩再无用处。 第106章 我用吻和他做了交换 但谢盈也不知晓菩提雪是否会像水中月一般即刻生效。 第127章 江献不同寻常修士,或许药效还会不够。 谢盈若有所思。 为求稳妥,他又泡了一杯茶。 以免江献抗拒,他仍旧是以唇渡过去。 男人被绑在床头,好似无法挣扎,只能被逼无奈,沉默地配合谢盈咽下口中苦涩的茶。 反复四五次,一壶茶见了底,谢盈甚为满意,不再理会榻上的人,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他去了宫山与秋无际商量赶往南疆的事宜。 “你……”秋无际与他相对而坐,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谢盈掀了掀眼皮。 “这个时辰,我以为你……”秋无际瞥了眼窗外天色,又不肯说了,“罢了,没什么。” 孟拂在身侧,面无表情打了个哈欠。 就算是修士,一旦被人差遣,背负了无数差事,一日不睡就会疲惫不堪。 而他们英明神武的殿主,休息时从来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搅的殿主,居然在丑时三刻忍着脾气从榻上起来迎客。 “南疆虽远,御剑两日可到,届时我先到灵越谷查探柳前辈的下落,待你来时再会和。” “不行。”秋无际沉声道,“无双殿新研制出来的飞舟,不过比你的剑慢上半日,何必独行?” 孟拂:“谢道长,我们殿主只是担忧你的安危,没有别的意思。” 秋无际:“……” 秋无际移开目光。 “好吧。”谢盈失笑,“我还从未坐过无双殿的飞舟。” “哼,我的飞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秋无际抬了抬下巴,斜睨着他,“除了你,可从没旁人坐过。” 谢盈看了看孟拂,“孟长老不是人么?” “他也是无双殿的人,可以自己做出飞舟来。”秋无际冷哼,“在无双殿,若连自己的飞行器都做不出来,也没颜面活着了。” 谢盈起身,“事情既已敲定,我便不打扰了。” “且慢。”秋无际蓦地唤住他,随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谢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何出此言?”谢盈莫名。 “你难道不是深夜难眠,才来找我的?”秋无际道。 谢盈沉默许久,没想出搪塞的话。 毕竟这个时辰,的确异常。 总不能说是江献躺在他榻上,而他不想与之共枕而眠吧? 他回望秋无际,抱着某种试探地心思,道:“我给江献喝了一杯菩提雪。” “菩提雪?是……光阴佩泡的菩提雪?”秋无际罕见的有些迟疑。 “嗯。”谢盈点头,望着他,眉目冷淡而残忍,“因为他的执念,会给我带来麻烦,我不得不亲手解决这个麻烦。” 说着,他顿了顿,直接撕破了自己的伪装,“没有用处的感情,让人心烦。” “那他自己知道么?”秋无际垂下眼帘,神色晦暗不明。 “他知道,我没瞒他。”谢盈道。 “他愿意喝?”秋无际又问。 “他不愿意。”谢盈缓声,“所以我用吻与他做了交换。” 谢盈等了片刻,并未等到好感度降低的提示音。 秋无际:“……” “我知道了。”秋无际面色如常移开目光,轻哼道,“他是你的师弟,的确不该对你抱有这样的心思。” “罢了,多说无益。”谢盈摇摇头,“我先走了。” 秋无际没再挽留,一路送他飞离了宫山。 “殿主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却好像并不高兴?”孟拂不解。 “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秋无际站在原地,望向远处,可那抹御剑飞走的绿色身影早已瞧不见了,“他发现了我和江献一样的心思,所以告诉我,若我执迷不悟,便会和江献一样成为他的麻烦。” “现在是江献,下一个被他捅穿心窝的又会轮到谁?” “你觉得我应该感到高兴?” 孟拂:“殿主……” 秋无际转身,“回去吧。” 走了两步,又停下,“明日便要启程南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绝不可出意外。” “他喜欢吃糖,多带些吧。” 孟拂:“殿主放心。” …… 启程当日,一艘镀金的飞舟悬空停在琴音宗羽山上。 秋无际在别院门前负手而立。 孟拂嘴角一抽:“殿主,你若不想谢道长看出来,就不要在门口等他,去琴音宗山门处吧。” “待会说几句嫌他慢的话,他自然不会多想。”秋无际不屑冷哼。 孟拂:“……” 可最后等来的不止是谢盈,还有宋吟时,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玄都。 “无双殿的事,不劳烦二位操心。”秋无际冷漠道。 “我只是来送谢师兄罢了。”玄都垂着头,“谢师兄,你若回来,务必传信告知。” “知道了。”谢盈拍了拍他的头,“你在丹云宗,好好养伤。” 继而转头看向秋无际,“吟时师尊突然离开,总待在宗门里也让人担心,所以便邀他同去,秋殿主若是介意,我可御剑载他。” “我有那么小气?”秋无际没好气道。 虽略有摩擦,好歹准时启程。 【宿主,今天江献别说和你同去,连送都没出来送你!】 谢盈不在意道:“喝了一壶菩提雪,总该有些用。” 第128章 【……也许可能大概是的吧。】 …… 三日后,南疆。 下飞舟前,秋无际给他们二人一人发了一个鎏金面具。 “此物可抵挡南疆毒瘴,也可隐藏身份。” 宋吟时接过,含笑道:“多谢秋殿主,只是若想隐藏身份,或许我们不该坐这样惹眼的飞舟,也不该戴这样惹眼的面具。” 何止是惹眼,那飞舟全身镀金,就连底部都镶嵌着用来照明的夜明珠,简直就差把肥得流油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不过一个镀金的面具,怎么,南疆人是穷得连黄金都买不起了?”秋无际冷笑。 正好从身旁路过,然后又偷偷拐到飞舟后面用刀刮金粉的两个南疆人:“……” 中原的修士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若再吵,便分头行动好了。” 从上飞舟起,不论他在不在,明里暗里已不知是第几次发生口舌之争。 谢盈隐隐有些不悦:“都是当掌门的人,应该知道何为大局。” 他此行只为找白允,没有耐心看两个几百岁的男人耍心眼。 第107章 宋吟时不就一破弹琴的他凭什么 藤蔓无声从地下窜出,捆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青年。 谢盈走过去,用一口流利的南疆话说道:“二位,不问自取非君子。” “你,你会南疆话?”其中一个青年迟疑,身上的银饰因为他挣扎的动作叮当作响。 南疆本地人大多喜好银饰,谢盈在灵越谷养伤时,不仅跟着柳听奉学了几句南疆话,也对南疆的银饰有一定了解。 身上戴做工精细的银饰的修士,又怎么会为了飞舟上那些金粉而行盗窃之事。 剐蹭出来的痕迹,分明就是灵越谷用来追踪可疑之人的记号。 可因为记号过于随意,即便被人发觉,也会当做是盗贼打一顿赶跑,并不会有人注意到留下的刮痕。 这个刮痕,仿照的正是他当年在灵越谷时,柳听奉趁他打坐时偷偷在他脸上画的月牙。 “我是柳听奉的朋友。”谢盈从袖中摸出一枚坠着流苏的银耳环,出示在二人身前,“听说他在上元节后失去音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青年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您是谢盈谢道长?” 秋无际耐心见了底,因不懂南疆话,也不知谢盈说了什么,沉着脸上前,“若不肯说,便将他们吊到灵越谷山门前去,刮坏了我的飞行器,哪就这么容易算了?” 谢盈望着他,“秋殿主,我能否与你商量一件事?” 秋无际:“什么?” “我问话时,不要插嘴。”谢盈微笑道,“你总是我行我素,会让你的同伴感到困扰的。你能不能稍微听话一点?” 听话? 秋无际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 从来没人敢让他听话。 听起来像和狗说话似的。 “知,知道了……”秋无际别过脸,耳尖微红,转身面对飞舟金色的船身面壁思过。 经过询问,谢盈大致明白。 南疆没有上元节逛灯会的习俗,所以柳听奉趁闲暇时,独自北上,不知去了哪里逛灯会,谁知次日灵越谷长老传信催他回来,也没有音讯。 灵越谷中人大多倚靠傀儡对敌,疏于对自身的修炼,大多没有强劲的实力应敌。 尤其是柳听奉,离了傀儡,谢盈一根指头便能将他碾死。 这次失踪,不免让谷中人替他担忧。 偏偏在这紧要关头,无双殿也口称灯会上有数人失踪,还要前往南疆追查,自然格外让人忌惮。 谢盈问完话,便放了人。 “如何?”秋无际立马走回来,“可问出什么了?” “柳前辈自将谷主之位传给听奉后,便独自去了迷迭林再无音讯,即便有弟子想前去拜访,也寻不到她的踪迹。”谢盈拧眉道,“只是这迷迭林远在南疆,柳前辈为何要北上到无双殿那么远的地方去抓人?” “无双殿地盘上的男子,个个都高大威武,一拳能打死一头雪狼更是家常便饭,自然招女孩子喜欢。”秋无际挑眉,“不远万里去抢人,这般想来也算有些道理。” 谢盈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秋无际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却没等到他的赞赏,甚至转头就和宋吟时走远了,两人有说有笑,地上影子也挨在一起,犹如形影不离的挚友。 “……” 【秋无际状态改变】 【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宋吟时不就一个弹琴的他凭什么’】 谢盈脚步微顿。 这是什么东西?他眼花了? 【主角攻心理活动单一且剧烈时,系统可以替宿主提炼出他的心里话,能更方便让宿主做任务哦~】 【主系统肯定没有告诉宿主吧?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宿主不要喜欢它。】 …… 南疆最西处,迷迭林。 这里常年被毒瘴笼罩,即便是灵越谷弟子,都需随身携带可吸收瘴气的蛊虫,方能安然无恙地待上几个时辰。 轮椅滚过落叶,发出嘎吱的声响。 青年面色如常,丝毫不受此处瘴气影响,反而是周遭瘴气感受到他的气息,纷纷退散。 “少主……谢道长若是知晓你不顾自己安危偷偷跑来这里……” 第129章 跟随他身侧的丹云宗弟子是刚从外门提拔上来的,虽缺些心眼,但好歹比那些目的不纯的蠢货顺眼,玄都便带在了身边。 “毒瘴,也能称得上毒?”玄都捏着银针刺破指尖,一滴血滴在刚焕发新芽的灌木丛上,整片草木在眨眼间枯萎,风一吹,便散了。 无人知晓,他地牢里药人成千上百,被炼得最完美的一具,是他自己。 百毒不侵,亦可让百毒退避。 他扫了那弟子一眼,“让你跟随时不曾拒绝,临门一脚又怕了?” 说着,玄都阴沉下脸,“怕了,就滚回去,我不需要废物。” “头一次听到废物骂别人是废物呢,真有意思。”笑嘻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玄都蓦地抬头,“谁?” 只见一棵高耸入云的不知名老树上,白衣少年左腿踩在树枝上,右腿悬空,手里捏着一条半死不活的毒蛇,正居高临下瞅着他。 “双腿残疾还能出远门,好厉害。”闻人渡歪了歪头,语调像是惊叹,实则顽劣,“教教我好不好?” 玄都手中银针倏然飞出,直直攻向闻人渡面门。 闻人渡懒洋洋抬眸,手中毒蛇被他当成鞭子一甩,正好挡下银针。 只是方才还能虚弱挣扎的赤红毒蛇,被银针刺穿七寸之处,没了气息。 毒蛇垂着尾巴和脑袋,被闻人渡掌中魔气搅碎成了齑粉,“你这么凶,我师兄知道吗?” “你的师兄?”玄都阴冷一笑,“你去沧澜山问一句,看他们认不认你这个魔族。” “沧澜山认不认谁在意,只要师兄心里认了,他便是我师兄。”闻人渡说到一半,没忍住笑出了声,“倒是玄少主,隔了两个山头,还能一口一个谢师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断了腿的穷酸亲戚上赶着认亲呢。” “……” 玄都面沉如水,手里的银针刺进指尖,染上鲜血,正要射出,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收了针,一个停了笑,遁地的遁地,爬树的爬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藏起来。 第108章 我才没有心上人呢 【系统温馨提示,玄都状态发生改变】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闻人渡去死’;双腿愈合程度:51%】 谢盈脚步顿住。 “阿盈?”宋吟时见他停下,不由问,“可是身子不适?” 谢盈摇摇头。 难道是闻人渡闲得无聊,又跑去丹云宗寻热闹了不成? 罢了。 “我在想,我们已在迷迭林中走了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获,该如何才能让柳前辈现身。” 话音刚落,一道柔媚而空灵的笑声便从迷迭林上空传来。 “郎君这么想见我,早说呀。” “我可是看着郎君面具外这张含笑的唇,肖想许久了呢。” 地下尘土无风而起,谢盈以袖遮面,侧目分别看向宋吟时与秋无际,点了点头,并不做挣扎,任由傀儡丝捆住身体,往地下拽落下去。 柳前辈修为境界皆在他们之上,随着压迫感逐渐增加,谢盈脸上的面具碎裂,即便有灵越谷弟子送来的蛊虫可以吸收毒瘴,也仍旧有丝丝缕缕钻入他鼻尖。 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醒来时,他已被无数傀儡丝绑在了一处寒玉床上。 “我就知道,郎君那样薄情的唇,相貌定是一等一的好。” “越是薄情的人,越是要长着一张让人把持不住的脸,郎君就是这样的人呢。” 沙哑妩媚的女声从一旁传来,谢盈抬眸望去。 只见女子一袭紫色纱裙,眼尾上挑出妖娆的弧度,南疆特有的露腰裙仿佛天生为她所造,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柳前辈。”谢盈温声与她打招呼。 “啧,什么柳前辈。”女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有这么老么?” “听闻柳前辈与我师尊师伯皆是故交,我等晚辈本不愿打搅前辈清修,只是我有一朋友在上元节的夜里被傀儡抓走,不得不前来追问此事。”谢盈依旧疏离而有礼,“还请柳前辈见谅。” “朋友?”紫衣女子掩唇笑出声,“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朋友,只有被我享用过的男人,以及被我用腻了的男人,郎君想要哪一种呢?” “……” 谢盈一时失语。 “柳前辈,我等敬称您一声前辈,是因为您好歹比我们年长一千多岁。”秋无际隐隐含怒的声音从寒玉床下传来,“您若再冒犯他,别怪我等不尊长辈!” “哟,你是他什么人呐,我调戏他一句,你这么气急败坏做什么?”紫衣女子起身,走到被绑在木桩上的秋无际面前,讥笑一声,“你和他什么关系呐?” “你不让我冒犯他,那我可就只能冒犯你了。” “虽然你长得没有他合我的胃口,但比起那些粗俗的贱男人,也勉强能入眼。”紫衣女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哼道。 秋无际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若动我,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玷污我的清白!” “我抢了那么良家男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贞烈的男人。”紫衣女子被他逗笑,“你这么在乎清白,怎么,有心上人了啊?怕他发现你不干净了,然后不要你?” “胡说八道。”秋无际扭过头,下颌紧绷,恼火至极,“我才没有心上人。” 第130章 “是吗,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位剑修小郎君呢。”紫衣女子故作惊讶,下一瞬脸又冷下来,傀儡丝距离秋无际的脖子只有一指距离,“不过你的师尊好像没有教过你,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和女孩子开年龄的玩笑。” “再让我听见一句,姐姐我就只能把你炼成傀儡,这辈子你都别想和你的心上人团聚。” 谢盈侧过头,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虽是地下宫室,却宽敞明亮,一切摆设整齐干净,足以见这位柳前辈并非如传言中那般疯魔。 紧接着他眸光一顿。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里,躺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玄都和闻人渡。 紫衣女子从秋无际身边走开,慢慢扫过这件地室里的五个男人,甚为满意,“果然还是得我亲自出手,才能捡回来这些养眼的男人。” “芙蕖。”她懒懒唤了一声,一个少女体型的傀儡从阴影里走出来。 “主人?” “看好他们。” “好的主人。” “柳前辈。”宋吟时突然出声,“不知您在上元节那日抓来的人里,可否有一个唤白允的少年?我等皆是为寻他而来,若他当真在此处,我等也能安心与他一起。” 紫衣女子脚步一顿,不耐道:“我地宫里那么多男人,难道个个我都要记住名字不成?” 宋吟时早有准备,虽被绑住了双手,却从储物戒中召出了一幅画像,滚落在地,“晚辈带了画像,还请前辈看一眼。” 芙蕖捡起画像,缓缓在紫衣女子面前展开。 下一瞬,只听紫衣女子嗤笑一声,“如此羸弱的男人,一看就是断袖,我把他抓回来当吉祥物不成?” “你也不想想,我为何要不远千里跑到北域去抓人,当然是那里的男人挺拔魁梧又热情,不像沧澜山的剑修,脾气臭还个个不解风情。” 紫衣女子转身走了。 “阿盈,你有没有事?”宋吟时见谢盈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不禁出声问道。 “我无事。”谢盈坐起身,淡淡扫过另一个角落里继续装死的二人,“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闻人渡闷哼一声,从地下坐起,茫然环顾四周,“师兄,是你么?” 秋无际冷笑:“都成阶下囚了,还装模作样给谁看?” “谢,谢师兄……”玄都继而睁开眼,望着谢盈,“抱歉,我实在不放心谢师兄,擅作主张跟了过来。” 谢盈无奈轻叹,正欲说话,忽而瞥见守在门口处的芙蕖被一道黑影打晕在地。 傀儡也可以被打晕? 谢盈半眯起眼,见那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径直往自己走过来,不由戒备起来,右手已在背后催出一片绿叶,夹在指尖蓄势待发。 对方好像感受到了他暗藏于背后的杀机,笑了一声,在他面前蹲下身,抬手扯下兜帽,露出一双轻佻戏谑的桃花眼,额头与耳边的银饰叮当作响,“谢盈,你要谋杀亲友不成?” 第109章 他好凶,我好怕 “听奉?”谢盈微怔,继而失笑,“你也是被抓来此处的?你师父莫不是连你也不认得了?” “此事说来复杂。”柳听奉凑上前,欲替他解开手腕上的傀儡丝,却被躲开。 “不必解开,被柳前辈发现便不好了。”谢盈摇头。 柳听奉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终是一笑,“好吧。” “简单来说,便是这几日我师父心魔复发,我怕她没了理智离开迷迭林后误伤旁人,便只好来此守着,以免发生不可控制的事。” “只是不曾想,她早已派出傀儡去北域抓人。”柳听奉道,“我也是方才一路跟过来,才知你被牵连进来。” 谢盈望着他,道:“你不曾收到灵越谷长老的传信?” “收到了。”柳听奉耷拉下眼皮,“只是所有人都知晓师父是走火入魔,灵越谷并非所有人都是我亲信,若我因此暴露师父下落,只怕被有心之人利用。” “一个走火入魔的人,无异于是一把借刀杀人的利器。所以……我只好杀了前来传信的信鸟。” “可柳前辈在迷迭林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宋吟时淡声道。 “障眼法而已。”柳听奉哂笑,“人天性多疑,当事实变成了谣传大肆宣扬,心思过多的人反而不会相信了。” 秋无际见缝插针:“是这样么?我还以为你故意让那两个蠢货守在那里,又放出迷迭林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谢盈和我们被抓呢。” 谢盈:“那些被抓来的男子里,可有白允?” “你说的是那位与你相貌相似的白允?”柳听奉若有所思,“那些人还被关在另一间地室了,我并未见过,不如这样,今夜我替你去查探一番。” 谢盈点头:“多谢。” 柳听奉眨了眨桃花眼,“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芙蕖身上传来傀儡丝牵拽的嘎吱声,表明她即将醒过来。 “谢盈,若有事,可用灵鹤传音于我。”柳听奉重新戴上兜帽,在芙蕖醒来之前撤出了地室。 “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吧?”秋无际靠在墙边,冷哼一声,“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还玩失踪,谁家徒弟和他一样,在师父的地盘和做贼似的?” “哎呀,秋殿主好重的戾气。”闻人渡笑嘻嘻道,“你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啊?瞧着这眼神,怪吓人的,我都怕我师兄不听你的就要被你记恨上呢。” 第131章 说着,他连滚带爬往谢盈处靠近,就算手脚被傀儡丝捆住也不能阻拦他的动作。 “师兄,他好凶,我好怕。”闻人渡眨了眨无辜下垂的狗狗眼,低头用鼻尖蹭谢盈的手。 秋无际:“……” 【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愤怒】 【宋吟时好感值:9999;状态:厌恶】 【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兴奋】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不甘;双腿愈合进度:60%】 一下子跳出四条状态改变提示,谢盈难得沉默下来。 “明日主人要在大殿里与诸位玩个游戏,还是安静些,养好精神为妙。”芙蕖面无表情道。 并非所有傀儡都会像柳听奉送给谢盈的那具傀儡一样完全与主人五感相通,大多数傀儡不会思考,只按照既定命令行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够知道,这几个男人实在过于吵闹。 闻人渡充耳不闻傀儡的话,继续开口道:“师兄,那个游戏是什么?我害怕。” 谢盈淡淡睨他一眼,伸出指腹擦去他脸上因为滚过来而蹭上的灰尘,“大闹青云大比时怎么不见你害怕?” “啊……”闻人渡迟钝地思考片刻,无辜道,“我也害怕,只是那个时候师兄不在,只能假装坚强罢了。” “师兄,你不哄哄我吗?”闻人渡若无旁人,将头枕在谢盈膝上,“你以前都会哄我。” “都说了是以前。”玄都看了谢盈一眼,眼底阴鸷闪过,“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出来让谢师兄苦恼?魔尊大人活了几百岁,难道还要谢师兄像以前一样替你操心吗?” “眼下帮谢师兄找到白允,才是最重要的。” “谢师兄……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想要帮你才偷偷过来,你别生气……” “我不让你来,是因为担心你的腿。”谢盈无奈道,“并非生气。” “嗯……”玄都红了脸,避开他的目光。 他习惯了在角落里仰望那个人,使他走不出来的不仅是这双腿,还有黯淡无光的过去。 一旦那个人的视线回望过来,他便会无措窘迫,譬如此刻。 “帮?你们所谓的帮就是在这里争风吃醋让那个面瘫傀儡看笑话不成?”秋无际冷嗤,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如何针对柳听奉。 两个大男人这般做作,实在让他感到恶心。 “……” 芙蕖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秋无际丝毫不惧,轻蔑地扫了傀儡一眼。 区区一具傀儡在这里指手画脚本就让他不悦,若非为了找到失踪的留仙城百姓,他才不会装模作样束手就擒。 许是瞧谢盈闭目不语,不再理会他们,几人也渐渐停了无用的口舌之争。 子时,柳听奉披着黑头蓬,再次潜入进来。 谢盈望了眼毫无察觉的芙蕖。 “我偷了师父的傀儡丝,芙蕖暂时被我控制了。”柳听奉从斗篷里递出一碗红糖冰粉到谢盈面前,“你边吃,我边说。” 谢盈挑眉,没有拒绝。 “我查探了所有关押着人的地室,的确见到了那几位带有北域口音的百姓。”柳听奉道,“但并未瞧见白允。” “看来白允的确没有被抓到这里。”秋无际看向谢盈,“既如此还等什么?抢了人直接离开直接离开便是,就算柳前辈修为在半步金仙,我亦有把握拦住她,你们先走。” “但这地宫毕竟是师父的住处,即便是我也非全然熟悉,不如再等几日,让我将所有地方都寻一遍再走也不迟?”柳听奉看向谢盈。 谢盈尚未说话,秋无际已然怒了。 “你非要留他在这里,安的什么心?” 第110章 美人投怀送抱 柳听奉笑了笑,眸光极冷,“秋殿主多次质疑挑拨,又是安的什么心?” “若不让我查探清楚就贸然离开,岂不白来一趟?” 秋无际冷笑一声。 “吵什么?”谢盈淡淡扫过二人,“为查探清楚,谨慎些并无错。” 【秋无际状态改变。】 【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委屈】 谢盈:“……” “但不亲眼去瞧,我总是不放心。”谢盈看向柳听奉,“可有法子让我出去不被你师父发现?” “我可以在这里顶替你片刻,正好操控芙蕖不让师父发觉。” 柳听奉沉吟片刻,道,“只是你对地宫中不熟悉,贸然出去容易被巡逻的傀儡发觉。” 宋吟时开口道:“不如柳谷主以傀儡替之?” 柳听奉扬了扬眉:“这倒是可行。” “等我片刻。” 说罢,柳听奉转身没了踪影。 谢盈随之起身,由灵力幻化出绿叶,割断手腕上捆绑的丝线。 只是因为捆绑太久的缘故,雪白皓腕上落下了细密交错的红痕,格外惹眼。 “你不等他来了?”秋无际冷哼,目光不自觉从他手腕处掠过。 谢盈笑了笑,“我不等他,你也不高兴?” “谁不高兴了?”秋无际不自在地别过头,“别瞎说。” “看来阿盈也非全然信他。”宋吟时压低声音。 “所以他若再来,务必替我拖住他。”谢盈说完,趁芙蕖尚未睁眼,抬步离开了地室。 多年好友,他并非不信柳听奉,只是谁都有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时候,这无关背叛与否。 第132章 说到底能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地宫里巡逻的傀儡众多,但谢盈每一步都踏在灵力幻化出来的绿叶上,无声无息,踏雪无痕,并未被发觉。 地宫每间地室的门都非全然封闭的石门,而是在最上方留了几寸缝隙用来定时巡视里面的人。 谢盈一间间扫过去,的确未曾见到白允。 【宿主,系统查不到白允的具体位置。】 152欲哭无泪:【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不怪你。”谢盈淡淡道,“权限是主系统的,要怪也是怪他无用。” 【宿主真好,为了安慰我不惜得罪主系统。】 关押人的地室分别集中在地宫的西北与西南两个角落。 谢盈一一查看,直到在一处过道的尽头,看见了一间与众不同的地室。 不仅石门上没有留巡视的空隙,就连门锁上都特意设置了禁制。 门两侧墙上燃着的烛火,在寒凉的地宫里微微晃动,将人影投射在门上。 分明是火,却无半分暖意,反而阴森冰冷,犹如鬼火。 【宿主,一般禁制被破开的话,设禁制的人肯定会察觉到的。】 “我知道。”谢盈抬手抽剑,唇角微勾,“所以,直接破门就好。” 明月夜挥出一道剑气,石门轰然破开。 由于他施展了剑界,这动静并未传出去。 待灰尘散去,谢盈抬步准备走入,却又蓦然顿住。 借着门外微弱的烛光,足以让他看清里面。 一间与其他地室大小差不多的房间里,入目所及,皆是拼接在一起的铜镜。 每一片铜镜,都倒映着他的身影。 【这……这是什么东西?】 谢盈面色淡然,取了门外的烛台,抬步而入。 他低头看去。 就连地上都铺满了镜子。 一路走到最里面,铜镜上悬挂着地室里除镜子外唯一的东西。 一副血迹斑斑的锁链。 谢盈正欲再上前仔细辨认,原本被他破开的门竟又从上方砸下一道新的石门。 眼前一切视线都被黑暗夺取。 毒瘴之气无声蔓延,谢盈闭了闭眼,握剑的手因为乏力而发抖。 那种眩晕感又来了。 傀儡丝从四面八方射过来,谢盈咬破舌尖清醒过来,翻身躲开,脚尖在傀儡丝上轻点又躲过另一根。 他掌中长剑翻转,谁知连明月夜都难以斩断,这些傀儡丝制成的材质怕是与锻造明月夜的玄铁不相上下。 傀儡丝交叉纵横,在最后一根傀儡丝贴着谢盈喉结擦过时,他已无处可躲。 但心底并无焦急,反而放心下来。 这间地室越是古怪,证明离这处地宫的秘密越近。 谢盈干脆不再挣扎。 在他手边的丝线像是活过来,一圈缠绕在他手腕上,又从他衣袖里钻进去,轻柔地绕过脖颈,然后往下缠绕到他的腰际,勒进肉里。 过分寒凉的触感,让谢盈不禁拧眉。 眼见那傀儡丝还有继续往下缠绕的意思,他倏然冷下目光,“阁下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 黑暗里传来一声低沉短促地笑。 “知道装神弄鬼,还敢进来?” 谢盈眉头动了动。 这声音……有些耳熟。 “哦,我忘了,你这么聪明,肯定是故意被我抓住的。”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身后站定,谢盈从面前的镜子里,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瘦削凌厉的下颔线,与轻佻勾起的唇角。 傀儡丝操控他的身体转身,往前,伸手,主动环住男人的腰。 他听见男人低低笑了起来,嗓音里压抑着愉悦,“美人既投怀送抱,只好笑纳。” 谢盈:“……” 【这人不是主角攻,系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但肯定是个神经病。】 “柳听奉。”谢盈淡声道,“玩够了么?” “……” ‘被迫’接纳他怀抱的男人呼吸沉了沉,在他耳边叹息一声。 下一瞬,地室里悬挂在顶上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谢盈侧目,撞入男人眼底促狭的笑意。 那双永远轻佻风流的桃花眼里,光影被揉碎了,模糊不清,唯有一抹绿色的身影格外真切。 “真是的,这都吓不到你。” 见他不说话,柳听奉只好无奈道:“好吧,谁让你不等我,就想吓唬吓唬你罢了。” 谢盈望着他,“傀儡丝,解开。” 柳听奉摇摇头,“我怕你打我。” “再不解开,你和傀儡丝,都别想从这里完好无损地走出去。”谢盈淡淡道。 “谢道长,你好霸道啊。”柳听奉调侃道。 谢盈眸底全然没了笑意,“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柳听奉站在他面前,没开口也没动,只是桃花眼一瞬不瞬注视他,掺杂着他读不懂的深意。 第111章 留下来陪我 【宿主,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盈掀了掀眼皮:“撕破脸的意思。” “谢盈。”柳听奉与他做了几百年知晓分寸的挚友,头一次跨过挚友该守的分寸,用指腹缓慢摩挲他的脸颊,“反正你迫不及待想要摆脱那些人,干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谢盈别过脸,避开男人的手,腰间明月夜蓄势待发。 第133章 纵使有傀儡丝与毒瘴掣肘,若他非要鱼死网破,吃亏的未必就是他。 只是他不明白,柳听奉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候捅破一切。 却又见柳听奉从袖中勾出一条红绳编织的项链,“白允的命,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红绳上坠着的,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神泪。 谢盈执剑动作一顿,被对方握住手腕,缓缓插回剑鞘中。 “能在千里之外的灵越谷操控傀儡在留仙城,除了你师父,也只有你能做到。”谢盈的目光掠过男人肩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走火入魔的恐怕不是你的师父,而是你才对。” “嗯,继续说。”柳听奉饶有兴致地开始听他分析,抬手将月神泪戴在了他脖颈上,自言自语了一句,“果然这东西,还是应该戴在你身上。” “借你师父之名把那些人抓回来,其实……”谢盈眸光一沉,“其实就是为了引我来?” “你看上去对这个结果好像不是很确定,真是罕见。”柳听奉低笑着,凑近他耳边,“你该对自己自信一点,不是为了你,还能是为谁呢?闻人渡他们做一切的源头,不都是你么?” “他们可以,我不行?” 谢盈看了他一眼,并未因他暧昧不明的话有任何波动。 “从你偷来傀儡丝控制芙蕖我便已疑惑,一个傀儡不允许有两个主人,就算你偷了你师父的傀儡丝也不可能控制芙蕖,除非,芙蕖本来就是你派来看守的眼线,一切不过是为了做戏。” “而配合你演戏的师父,她到底是活人,还是傀儡?” “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半步金仙,是活人还是傀儡,都无任何意义。”柳听奉绕到他背后,抬眸与铜镜里的他对视,“谢盈,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被这么多人惦记着。” 谢盈扯了扯唇,“何止是惦记我,就连我的身体都被有心之人从无念海里捞出来设局,柳谷主,你说对么?” 听见他生疏的称呼,柳听奉愣了愣,半垂下眼眸,敛住眼底晦暗的情绪。 “可我的确有些意外。”谢盈续道,“我从未想过,此人会是你。” “你用我的身体充当假月神雕像,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们几个产生争夺,加深三界之间的矛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对灵越谷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柳听奉神色莫名:“如何知道是我?” “按理来说,无念海的冰层,除了江献无人能破开。”谢盈闭了闭眼,傀儡丝贴着他的皮肤缓慢挪动的触感难以忽视,“可当初我在灵越谷养伤之初,因心有防备,不信会有人如此好心不求回报救我性命,便将灵越谷从里到外查探了个彻底。” “灵越谷后山有一处深潭,其水可将灵魂禁锢于傀儡体内,以此来达到让傀儡充当活人的用处。但其潭水,却是从地下引的无念海之水,所谓的招引亡魂,招的不是魂,而是被镇压在无念海海底的邪念。” “既然能招邪念,自然也能用傀儡丝,将我的身体从无念海地底一路从北到南,暗渡过来。” “那时你双眼受伤不能视物,如何能知?”柳听奉意外地挑起眉。 谢盈不知想起什么,无意识勾起唇角,“有时候眼盲,才能听见更真实的声音。” 柳听奉盯着他唇角笑意,莫名觉得刺眼。 “其实,一开始舍不得用你的身体去做这件事。”柳听奉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下巴尖抵在他肩上,“我用了很多具相貌与你相似的傀儡,只是那寂月秘境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一旦将傀儡幻化成雕像搬上供台之上,就会被月光腐蚀殆尽。” “谢盈,除了你,谁也不行,就连明月都偏爱你,纵容你扮演它的神明。” 男人低低笑着,气息似乎有些紊乱,情绪逐渐难以自控,像是走火入魔被强行压制后的后遗症。 谢盈扭头避开他炙热的鼻息。 “只是我没想到,白允那个蠢货居然敢杀你,搅乱了我的局。” “即便后来他们真的在三界边境打起来,却因为知道你活着回来,再不肯较真,打了那么久,一个死人都没有!” 柳听奉气笑了,“一群为了爱情把战争当做玩闹的蠢货。” “你为何非要他们斗起来?”谢盈面色极为平静,默默观察每一根随着柳听奉情绪而颤动的傀儡丝,“不惜让灵越谷赖以避世的修仙界陷入战火,你想毁了修仙界,除却报仇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谢盈,你不需知道我的理由。”柳听奉操控傀儡丝将自己的左手与谢盈绑在一起,“你总是坏我的局,偏偏我还舍不得让你死,只好让你待在我身边,今后修仙界的事与你再无干系。” 谢盈虽与柳听奉多年好友,但两人都不是喜欢将心里话随意说给旁人听的性子,他自然想不出柳听奉的苦处,也不会凭白猜出对方报仇的理由。 但他很冷静的知道,若为了查清楚对方的苦处而与外界断绝,甚至闻人渡等人都一直因为他留在地宫里而不知外界变故,局面才会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管柳听奉想做什么,敢阻止他回家,就是他的敌人。 他不允许白允成为旁人拿捏他的弱点。 必须马上离开,最好连这地宫一并毁了。 “白允的命,还不足以威胁我。”谢盈似笑非笑,“但你若杀他,你我往日情分便一刀两断。” 第134章 他向来知道怎么利用别人的真心反过来威胁。 谢盈不再装作束手就擒,剑界自脚底朝外扩散,勒在他身上的傀儡丝被强劲的灵力挣断,手中长剑翻转,直指柳听奉面门。 近身战斗,没有人能在剑修身上讨到好处。 谢盈方才与柳听奉周旋那么久,早就发现,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与柳听奉,没有傀儡。 此时就是解决柳听奉最好的时机。 第112章 我是你的狗啊 繁茂的枝叶从铜镜里破开,与傀儡丝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 谢盈执剑攻向柳听奉面门,被一根傀儡丝抵住剑刃,两者摩擦出火花,虽然僵持不下,但对方仍旧在明月夜的锋芒下连连后退。 浅绿与深紫两道身影,在晃动的烛光里相互追逐撕扯。 傀儡师以傀儡与丝线为武器,需离敌人远些,可剑修却偏偏要一剑逼近面门。 柳听奉跑一步,谢盈便追十步。 一只银耳环被剑气斩落在地,与铜镜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听奉转头看他,笑了笑,“谢盈,你又毁了我的耳环。” “我要毁的不止你的耳环。”谢盈淡淡看他一眼,“还有你的命。” 清融剑法第九重在即将施展的瞬间,谢盈忽而感到心头一滞,身形一晃,单膝落地,执剑勉强撑起上身。 这是怎么回事?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只听得耳边属于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却没有听见柳听奉的脚步声何时到了他面前。 他只觉自己的心脏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恶心得要命。 偏偏还有人蹲下身想来碰他。 谢盈忍着恶心,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只是他没什么力气,听起来轻飘飘地,不够疼。 柳听奉摸了摸自己被扇偏的脸,沉默片刻,笑了,“你就是这样把他们训成你的狗的?” “没关系,只要你留下来,我就是你的狗。” 【宿主,所有解除负面效果的药剂我都用过了,因为柳听奉属于剧情之外的角色,这些道具对他种下的蛊都没有用……】 【这个柳听奉就是个神经病!呜呜呜宿主我太没用了……】 谢盈面色微微泛白,意识乱成一团,已经听不清系统在说些什么。 “南疆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柳听奉利用傀儡丝控制住谢盈的双手环上自己的脖颈,然后一只手将人打横抱起,“若你拥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那么就给他种上情蛊,让他再也无法离开你。” “谢盈,把你从陵水河里捞起来时,我就想过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柳听奉低头看他,呢喃道:“我本没打算这样急,可那日在紫微峰,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属于江献的神魂气息。” “你以前,从不会让旁人的气息染在身上。” 地室角落里缓缓开启了一道门,他左手抱着人,右手握着因抗拒而嗡鸣的明月夜,闲庭信步般走进门里。 石门合上,只留下满室被明月夜刮花的铜镜。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谢盈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外面传来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他中了什么机关?”秋无际早已解开了傀儡丝的束缚,焦急地来回走着,“就不该听他的,让他一个人出去!” 此时距离谢盈离开,已过去四个时辰,只是在这地宫里不见日月,再加上地宫里无处不在的毒瘴,修士在寻常情况下又很难有困意,所以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还说拦住柳听奉,结果人家来都没来——”闻人渡懒洋洋说到一半,忽而顿住,从谢盈躺过的寒玉床上坐起。 来都没来? “还等什么?”他沉着脸,没有往日一贯的嬉皮笑脸,“直接动手。” 可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外面逐渐靠近。 几人霎时警惕下来,直到孟拂的脸袒露出来。 秋无际眉头紧锁:“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迷迭林外守着?” “是谢道长让我来接应殿主的。”孟拂低声道。 “他人呢?”秋无际焦急道,“他是不是受伤了才让你来接近?” “受伤的不是谢道长,是被谢道长抱着出来的白允公子。”孟拂回忆当时看到的场景,“白允公子浑身是血,伤还是其次,主要是精神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一旦有人靠近谢道长便会痛苦地哭喊,谢道长无法,只好提前带他回了沧澜山,嘱咐我来接应殿主。” 秋无际心里总有些空落落,“是这样?” 可这的确是谢盈的作风,每次说好的一起,到了最后还是一个人解决完了所有的事就独自离开,不会刻意去等任何人。 就像当年在魔界被人追杀时一样。 “留仙城的百姓可找到了?”宋吟时问。 “都找到了。”孟拂道,“我来时,地宫里到处都是傀儡的尸体,看伤口,都是明月夜一剑毙命。” 闻人渡眯了眯眼:“那柳听奉呢?他有没有和师兄一起?” 孟拂一愣,想了想,摇头道:“不曾。不过谢道长说了,因为他贸然在地宫里动手,让柳前辈险些心魔失控,所以催促我快些来接近各位,想来柳谷主定是要留在这里安抚的。” “好不容易偷偷跑来,才没相处多久,师兄怎么又一个人走了?”闻人渡嘟囔了一句,纵使心里总有些疑惑,可没什么比见到谢盈更要紧。 第135章 没等其他人,他率先走出了屋子,大步朝外追人去了。 “殿主,走吧?”孟拂轻咳了一声,“再不走,闻人尊主可就要甩开我们追去沧澜山了。” “大张旗鼓出来一趟,却什么都没帮上他。”秋无际低声说着,突然抬眸,“我要见柳听奉,你去找人,就说这事牵扯到无双殿,我要讨一个说法。” “啊?”孟拂一怔,“殿主,您不急着去追谢道长么?” 秋无际侧头,与宋吟时对视一眼。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柳听奉按理应该一开始就来此接应谢盈,可是他没有来,偏偏我们又答应了谢盈替他拖住此人,以至于一直待在此处不了解外面的动静……不问清楚我总有些不放心。再者,为了北域的百姓不再被抓到这里来,我也必须走这一趟。” …… 眼睫微颤,谢盈只觉头疼欲裂,扶着额头从榻上坐起身。 身下的寒玉床散发着寒气,他逐渐缓过神,抬眸环顾四周。 一间没有窗户,却有装饰格外华丽的石室。 “你醒了?” 轻佻熟稔的声音,谢盈转头望去,微微拧眉:“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我是你的狗啊。” 谢盈大脑一片空白,但眼前的人让他觉得格外亲切,令他放松了戒备,脑海里不自觉跳出一个与狗匹配的名字。 “江献?” 柳听奉:“……” 第113章 江献于他而言,不只是一条狗 不待对方回答,谢盈又道:“既然你是我的狗,那我便唤你小江吧。” 柳听奉:“……” 谢盈见他始终沉默,了然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唤你?” “低头。”谢盈对他招招手。 柳听奉顿了顿,低下头。 谢盈摸了摸他额头上的银饰,“你说你是我的狗,那么我唤你什么,你就叫什么。” “不论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哪怕是我忘了,从现在开始小江就是你的新名字。” “知不知道?”谢盈温声问道,并无半分失去记忆的慌张,“狗是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名字的,你要听话。” “小江。”他又唤了一次这个名字。 “嗯。”柳听奉应了声,低头看不清表情。 但谁会在乎一条狗的表情呢。 “与我说说以前的事吧,我为何会忘记?”谢盈话锋一转。 “这座地宫里都是我为主人炼制的傀儡。”柳听奉抬头,勾起笑容,“主人说,要做这三界之主。” 谢盈挑了挑眉。 【啊啊啊宿主你别信他的鬼话!他在骗你!他故意用蛊让你失忆了!他是坏蛋!】 脑海里突然响起尖锐的机械音,谢盈难以忍耐地揉了揉眉心。 “我知道,你安静些。” 【宿主,你记得?】 “不记得。”谢盈无声勾起唇角,“但你看起来比他笨,应该不会撒谎。” “我会允许一个笨蛋寄宿在自己脑子里,就算毫无用处,也应该比别人值得信任。” 【……】 【那还等什么,快狠狠教训他!】 “急什么。”谢盈放下揉眉心的手,任由对方贴心的上前代劳,“我且问你,江献是谁?” 【额……这个嘛……简单来说,他是你师弟,你们的关系……呃……睡过但没好过?】 谢盈有些讶异。 讶异自己居然会允许一个没好过的男人爬上自己的床。 谢盈掀起眼皮,看着面前认真又耐心给自己揉太阳穴的男人,“我和你睡过么?” 柳听奉手上动作一顿,笑了笑。 “主人为何这么问?” 谢盈捏住他的下颌,居高临下打量对方轻佻的眉眼,“因为你看我的眼睛,不够清白。” 从他醒来就在怀疑。 若他是眼前的男人,就该趁自己失去记忆让地位颠倒才对。 怎么会有人不想当主人,还上赶着给人当狗呢? 谢盈又突然笑了,凑近他耳边,“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我和一个叫江献的人,应该是睡过的。” “你是他么?” “……”柳听奉被他捏着下巴,脸上任何表情都可能被捕捉去,所以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是。” 说着,顺势握住谢盈的手,欺身上前,鼻息喷洒在他脖颈上,“主人这么怀念,是想再与我体会一次么?” 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引诱。 男人突然起身逼近,谢盈刚拧起眉,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头顶的石壁忽而剧烈颤抖起来,然后裂开了一条缝。 他抬眸望去,一片雪花自缝隙里飘下来,正好落在谢盈唇边。 心忽而没来由地剧烈跳动了两下。 柳听奉面色微沉,“主人,我们先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尚且来不及带谢盈走,一道刺眼的剑芒从缝隙里劈下来,将原本狭小的缝隙劈成了巨大的裂口。 凛冽刺骨的风雪从头顶被破开的裂口里拼命灌下来。 一时间,就连毒瘴都被风雪席卷得无影无踪。 第二道白色剑芒紧接着从天而降。 但从天而降的好像不只是剑芒,还有一道快到看不清的黑色身影,以及南疆从未有过的暴雪。 第136章 那剑芒直直朝谢盈面前的男人刺来,谢盈不知为何,对那剑芒格外熟悉,熟悉到笃定对方不会伤到自己,所以只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柳听奉只得翻身后撤,堪堪躲过从他喉结处掠过的剑芒。 可即便如此,也被削断了一缕发丝。 【他终于来了!】 “他是谁?”谢盈眯了眯眼,饶有兴致打量不远处与柳听奉交手的男人。 银发黑衣,白绸蒙眼,看起来冷冰冰,像块木头,一眼便让人觉得无趣。 他抬手,指尖捏起落在唇边的雪花,又用舌尖舔入唇中。 雪花,和人一样寡淡无味又冷傲至极。 【他是江献,你师弟呢。】 “你一直在我脑子里?”谢盈冷不丁问。 【差不多吧,我可是宿主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去招惹一块木头吧?”谢盈又问。 【宿主……你招惹的可不止这一块木头。这个柳听奉就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的,结果突然发疯就把你困在这了。】 “江献……”谢盈意味不明盯着不远处高大的男人,一只手抚上心口,“他好像不只是一条狗呢。” 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似乎有些异常。 他心底下意识冒出一个声音。 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这个人和他一起做过什么坏事。 坏到让他的身体都记住这种兴奋的感觉。 【……宿主,等你恢复记忆就明白了,丹云宗少主还在地宫里没离开,等下让他帮你看看。】 谢盈缓缓从榻上走下来,指尖灵力幻化成一片绿叶,猝然朝两人飞射过去。 两个男人同时收了手。 “小江。”谢盈轻声道。 柳听奉立马大步走过来,挡在他与那个男人面前,“主人?” 谢盈站在他身后,掠过柳听奉的肩头只能看见男人冰冷而沉默的唇角弧度,除此之外,似乎对这个名字毫无波澜。 “受伤了啊。”谢盈抬手,抚上柳听奉腰间被贯穿的剑伤,“好可怜。” 这剑伤非比寻常,如何用灵力都无法驱散周围的寒霜,甚至还霸道地蔓延至经脉的每一处。 怕是就算伤好了,经脉里残存的寒气也会让人苦不堪言。 “主人在心疼我么?”柳听奉搂住他的腰,低头埋在他肩上,嗓音沙哑带着亲昵的笑,“那我和主人一起杀了这个人好不好?” 下一瞬,谢盈只觉心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让他忍不住想要答应男人的恳求。 第114章 他比你厉害,更适合当我的狗 与此同时,沧澜山。 “闻人渡!你敢杀师叔,沧澜山不会放过你的!”李相怜吐出一口血,用剑撑起上身,恶狠狠看向不远处合欢花树下的白衣少年。 “不放过我?说的我好害怕呀。”闻人渡笑嘻嘻地,手蓦然用力,被他掐着脖子悬空的绿色身影随即没了气息,“没他的本事,还敢口气这么大,沧澜山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光会说话不动脑子。” 他将手里的尸体随手丢在李相怜身边,一根傀儡丝从尸体的眼珠里窜出来,吓得李相怜呼吸一滞。 闻人渡走到他面前停下,道:“等你师叔回来,我就告诉他,你把一个假货当成是他,还让他进了竹屋。” “然后。”闻人渡俯下身,一边笑一边为他鼓掌,“你就再也不是他最疼爱的小辈了,开不开心?” “一想到这里,真希望他马上回来。” 李相怜打不过他,只能瞪着眼睛看他,“你别得意,你在紫微峰杀人,我也要告诉师叔!” “那你记得告诉他,为了替他解决那个赝品,我可是差点受了重伤。”闻人渡歪歪头,咧开嘴角,“要他哄哄才能好。” “你——”李相怜勃然大怒,“你一把年纪装嫩,你不要脸!” “掌门师叔和我们谢师叔才是天生一对!你这个魔道,谢师叔才不会喜欢你!” 闻人渡本想就此放过他,闻言干脆不走了,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 “你没有资格让他为你做任何事。”银发黑衣的男人冷冰冰撂下这句话,强大的威压伴随他脚下不断扩张的剑界迎面铺盖而来,将柳听奉包裹进去后,又在触及到谢盈指尖的瞬间停止。 谢盈在剑界外,看着两个又打起来的男人,陷入沉默。 一言不合便打架,他还如何探知更多的线索? 倒是也指望过脑子里那个听声音就很笨的家伙,但只听一个人的话,他还是无法全然相信。 早在方才动手时,地宫里的傀儡便被柳听奉召唤过来。 江献被上百具与活人无异的傀儡包围在中间,甚至为首的傀儡还拥有半步金仙的修为。 可剑界之内,他为主宰。 更遑论,此刻的男人如同暴雪一朝爆发,冰冷外表下是无法遏制的愤怒。 傀儡一个一个接着被一剑毙命,长明剑出,即便是傀儡亡魂,也要再死一次。 剑界内外风雪逐渐停了,可无人敢放松警惕。 谢盈抬眸,见头顶裂口之上,明月从乌云里飘出,光辉散落在他眼底,也散落在江献的剑上。 每一颗雪花在月光照耀下,闪亮可比肩星辰。 第137章 寂静里,杀意无声汹涌。 谢盈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清融剑法第九重,雪月同辉。】 “如此风花雪月的名字,不像杀人的招式。”谢盈悠然点评,丝毫未被剑界里的气氛所影响。 可他话音刚落,那些在月光下如星辰的雪花便幻化成了江献的影子。 长明剑在每一个影子手中都锋芒不减,反而将数百个傀儡尽数包围起来。 而这些精心练就的傀儡的陨灭,不过在眨眼间。 柳听奉作为操控之主,因被反噬而呕出一口血。 唯一还存活的,只有那位被他称作师父的紫衣女子,只是被斩断了身上的傀儡丝,并未被伤及。 “柳前辈。”江献停了手,淡声开口,“晚辈之间的因果,您不该插手。” “我不过是体谅他一片痴心,能帮就帮。”紫衣女子叹了口气,“罢了,即便我是半步金仙,如今也打不赢沧澜山的剑修了。” “只不过,那位绿衣的郎君身上被种了情蛊,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留听奉一条命。”她说完,头也不回往坍塌的地宫里走去。 “前辈慢走。”江献说完,撤了剑界。 此时,胜负已分。 江献并未停留,径直从柳听奉身边走过,一直到谢盈身前停下。 他低声开口,声音是与生俱来的冷冽,“我骗了师兄。” “菩提雪早已不能让我忘记执念。” “师兄罚我吧。” 谢盈的目光落在他因灵气运转而冰霜未褪的脸上,“菩提雪是什么?” “……”江献沉默。 师兄不肯承认,定是还在生气。 “罢了,此事以后再议。”谢盈不甚在意,忽而凑近,压低声音,另提起一件事,“不想我将你的秘密抖落出来,便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不知道?” 江献:“秘密?” “就是你与我一起做过的坏事。”谢盈眯起眼睛,继续试探他。 江献:“……” 【宿主,要不算了吧,我保证,他肯定什么都听你的。】 谢盈更不解了。 什么坏事提起来,男人会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 江献:“好。” 谢盈:“名字。” 江献:“江献。” 谢盈:“身份。” 江献:“沧澜山掌门。” 顿了顿,又道:“掌门之位本属于师兄,我不过代劳。” 谢盈凑近,感受了一下他身上冷漠无情的冰雪气息,终于隐约明白,自己为何和这个人只睡过没好过。 无情道,自然不可能和他好。 “无情道?”谢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江献:“嗯。” 谢盈继而凑到他耳边,低声:“无情道,也会和人接吻么?” “……”江献唇角绷直,沉默不语。 “为何不答?”谢盈不悦。 在他的直觉里,就应该是男人对他言听计从。 否则为何他什么都忘了,偏偏记得一只小狗的名字?自然得是因为对方足够听话。 “只是有些疑惑,需要师兄解答。”江献低头,冰凉的指尖抚上谢盈的脸颊,“师兄既然想逼我彻底放下执念,又为何还要来戏弄我?” “一个问题,也算戏弄?”谢盈轻笑,“无情道都像你这样计较吗?” “谢盈。”柳听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因为受伤太重,有些虚弱,“你会和他走吗?” “你没有记忆,沧澜山人多眼杂,会很危险。” “你我情蛊共生,就算我事先瞒你,但绝无可能伤你性命。” 谢盈扭头对上他黯然的桃花眼,一只手搭在江献肩上。 “可是你没他厉害。”他笑得温柔,眼含歉意,“我更想要他当我的狗。” 第115章 你舍得让我死吗? 柳听奉愣愣望着他,沉默几息,蓦地笑出声。 男人一袭深紫色衣袍上早已豁口遍布,一只手扶着坍塌下来的石壁勉强站稳,微卷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身后。 胸前因为紊乱的呼吸而上下起伏,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光影交错,一瞬不瞬凝视他。 “谢盈,你心脏有我的情蛊,你离不开我。” 谢盈与他视线交汇,鬼使神差般无法再挪开眼睛。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快,充斥在他的耳膜里,谢盈捂住心口,身形微晃,被江献及时扶住。 “师兄?”江献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传过来。 谢盈攥紧了江献的手,说不出话。 心口并未有任何剧痛,唯有不属于他的恨意如滔天巨浪涌来,让人喘不过气。 那是属于柳听奉的恨意。 情蛊在吞噬完寄居者的感情后,不但会与养蛊人共享爱意,还会共享其他任何的一切。 ——“他娘就是一个最低贱的半魔炉鼎,他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不是说沧澜山是匡扶正义的正道魁首吗?为何偏偏不救你娘?还不是因为你是低贱的杂种!” ——“把他赶下山去,他的血只会弄脏沧澜山的剑碑!” 尖锐刺耳的话犹如梦魇般,可待他想听清时又如潮水般褪去。 那是属于柳听奉不堪的过去,没有人愿意将自己不堪的过去摆在人前。 第138章 谢盈闭上眼。 或许只有找回记忆,才能弄清楚这其中到底和沧澜山有什么关系。 可找回记忆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他心脏里的蛊虫。 方才用灵力幻化出绿叶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如今刻意想用灵力做什么,功法却是一片空白。 他只得走上前,抬手用指腹擦去柳听奉唇边血渍。 一个拥有如此恨意的人,一旦失控,极有可能会做出无法估量的事情来。 即便杀死了柳听奉所有的傀儡,也不能就认为对方没有了所有底牌。 所以谢盈只是眸色柔和地望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感受到了,你的恨意。” “独自承受这么多年,实在让人心疼。” 谢盈擦完他唇边的血渍,正欲收回手,却被对方猛然攥住。 “是让人心疼。”柳听奉盯着他,笑了笑,“还是让你心疼?” “你能成功对我下蛊,想来我们曾经的关系定十分要好。”谢盈理了理他脑后微卷的长发,垂眸轻笑道,“所以,不论是之前的我,还是此刻被蛊虫掌控的我,都会心疼。” “……”柳听风望着他,亦低低笑出声。 “谢盈,你果然是天生的骗子。” “方才还不要我当你的狗而选了旁人,此刻又说心疼我。”柳听奉比他略高,微微低头,几乎就要碰到他的唇,可自己满腔血污,顿了顿,还是偏过头,“你只不过是想哄骗我解开蛊毒,好让你想起过去。” “我从不喜欢勉强。”谢盈勉强梳理好他的微卷的发,替他束在脑后,轻叹一声,“可我不想待在这破旧的地宫里,我想回沧澜山。若你不肯解开情蛊,便只能被一起带走了。” “你不走,我便会死。”谢盈道,“你会让我死么?” 柳听奉:“……我这么恨三界,你也敢用自己的命要挟我?从一开始我陵水河里捡到你,给你下蛊就是为了有一日利用你,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舍不得你死?” 谢盈半阖着眸子,没说话,突然转身,“江献,走。” 柳听奉看着他,自嘲一笑:“谢盈,你赢了。” 我的确……舍不得你死。 “但你最好时时刻刻看着我,否则除你之外的沧澜山任何人,我都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做些什么。” 被消灭的只是地宫里的傀儡,可三界之大,谁知还有谁是他的傀儡? 或许四大仙门、魔界、妖界早就混入了他的眼线,在暗处蓄势待发。 谢盈勾起唇瓣,即便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可那与生俱来的,三言两语便掌控人心的天赋却依然存在。 让柳听奉无可奈何,又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按理说,世上从无十全十美之人,就连神仙都无法完美。 谢盈也不完美。 不仅不完美,他伪善、冷漠、极度利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他却将这些缺点坦然披在身上,交织成一件华美的外衣。 以至于见过他的所有人,都妄想成为唯一一个能够替他褪下这件外衣的人。 坍塌的地宫里风雪未停,柳听奉闭目轻轻吸了一口气,寒意透彻心扉。 不够心狠的人,如何能做成大事。 忽而一声轰鸣,原本坍塌的地宫一角被金色的灵力炸出了一个口子。 “谢盈!”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谢盈觉得有些熟悉,饶有兴致地望过去。 为首走出来的人,周身气度华贵,第一眼便让人难以忽视他上位者的气势。 第二眼,谢盈落在他腰间挂着的金镶玉折扇上,还是一位十分富有的上位者。 “谢盈,你有没有事?”打量间,男人已走至他跟前,来回地审视他。 “你在关心我?”谢盈笑了笑。 “你……”秋无际神色一顿,移开目光,“谁关心你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愿说便罢了。” 谢盈一眼看穿他的别扭,饶有兴致凑近他耳边,“谢谢阁下关心,我没事。” 秋无际无声红了耳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你少来这一套,我不吃。” 玄都的轮椅早在迷迭林中时就已丢失,被孟拂搀扶着走出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玄都看向谢盈,“谢师兄脸色不太好,先离开这里。” …… 飞舟上,谢盈自上而下俯视几乎被冰封住的迷迭林,眸中浮起深思。 竟光凭灵力便能操控风雪,看来这沧澜山掌门,他名义上的师弟有些本事。 【宿主,刚刚那几个人都是你的……熟人。】 谢盈眯了眯眼,“只是熟人,你为何要中间停顿一下?” 【因,因为我觉得说出来太羞耻了。】 【他们口头上说和你是熟人,其实都想当你道侣!特别是那个江献,没名没分被你夺了清白,好可怜的。】 第116章 江献,你很乖 “可怜?”谢盈淡笑,“莫不是我强迫他的?” 【那怎么可能!宿主你最不喜欢勉强了!就连我都没被勉强过呢!】 谢盈含笑勾唇:“你很乖。” 【啊……】152感觉自己的主机迅速升温,害羞地捂住了脸。 【宿主你干嘛呀,不要调戏系统~】 “你为何唤我宿主?”谢盈问。 第139章 【这件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系统比较笨……说不清楚。不过玄少主已经在想办法研制杀死蛊虫的解药了,等宿主解了毒就好啦。】 【反正宿主记住一点,他们目前都是值得信任的哦,毕竟主角攻的人品可能极端,但不会低劣。】 【系统会及时检测他们的。】 这倒是。 而且问题太多,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谢盈索性不再关注自己记忆的事。 秋无际的飞舟很快,一天一夜,沧澜山的山门已近在眼前。 脚刚落了地,一道身影就朝谢盈扑过来。 “谢师叔!你总算回来了!” 谢盈侧身躲过对方过分亲热的怀抱。 抬眸触及少年嘴角旁肿起的淤青,虽无记忆,话已脱口而出,“脸怎么了?” 李相怜闻言,慌忙捂住左脸,“就昨日御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 好歹是个化神期的剑修,御剑飞行还会摔跤不成? 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至于两眼一黑什么都不懂。 最终,失去记忆的谢盈,还是从正门走进了沧澜山。 并且自他走进山门后,跟在他身侧的男人似乎心情都轻快起来。 即便男人冷冰冰的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但谢盈的神魂莫名就是感受到了那种灵魂上的愉悦。 他的师弟,真是奇怪的很。 谢盈回到紫微峰,刚沐浴更衣完,李相怜便大步跑进来,“谢师叔,掌门师叔准备了一桌灵食,对修仙之人颇有助益,秋殿主他们都已经去了,只等您了。” “嗯。”谢盈走出竹屋,抬眸扫过院中开得茂盛的合欢树。 李相怜十分有眼力见,连忙开口:“师叔还记得这棵合欢树么?你和掌门师叔一起种的呢!” 谢盈摇头:“不记得。” “没事的师叔,玄少主医术一绝,肯定能想出法子恢复记忆的。”李相怜并不知他中了情蛊,只当是寻常受伤失去了记忆。 “记忆似乎对我很重要。”谢盈轻声道。 他隐约觉得自己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定要找回来。 紫微峰上除却他从前住的竹屋,还有两间师弟住过的屋子,以及用来会客的厅堂。 谢盈走进厅堂时,所有人都安静坐在桌前等他。 甚至用膳时,给他夹菜的人一直轮换,就是不曾停过。 “知道你喜欢吃,便不和你抢了。” “阿盈你面色不好,吃这个补气血。” “谢师兄,喝碗汤润润。” 以及身侧一言不发,不停给他夹糖醋鱼的江献。 “……”谢盈无奈,用自己的筷子拦住他的筷子,“是想撑死我不成?” 想了想,他又起了恶趣味,从自己碗里夹起一块鱼肉递到江献唇边,“师兄吃不下,只好让师弟代劳了。” 江献沉默地,就着他的筷子吃下鱼肉。 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直到谢盈碗里所有被塞进来的菜都被喂入男人口中。 饭桌上死一般寂静,终于没人在较劲般给他夹菜了。 “咔擦——” 谢盈扫了眼秋无际手里掐断的竹筷,心中好笑。 一把年纪还如此幼稚。 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净了唇,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柳听奉在他醒来后说的某句话。 于是不动声色开口:“我回沧澜山,除了想解除情蛊,还有一件事要与师弟密谈。” “密谈?”秋无际眉头一拧,放下手里断成几段的筷子,“你记忆还没恢复,就和他有秘密了?” “别误会,我可一点不好奇你们的密谈,就是怕你什么都没想起来,被有心之人蒙骗罢了。”他冷哼一声,率先起身,“毕竟柳听奉就是头个例子。” 他说着,从袖中丢出一样东西到谢盈怀里。 谢盈随手接住,低头一瞧,不由挑眉。 是一颗机械蛋。 “这是无双殿的警戒鸭,若出意外,便滴血在蛋身上。”秋无际顿了顿,不自在地扭过脸,“它虽看着蠢,却极擅暗器,可以替我……保护你。” 话音刚落,男人似乎忍无可忍自己这般扭捏,果断转身大步离开。 快得谢盈只能瞧见他耳后一抹红。 “谢师兄,这段时日我会在沧澜山研制情蛊的解药,你若身子不适,尽管唤我来。” 玄都走后,宋吟时也起身。 他留下了一只白玉制成的横笛。 谢盈低头把玩着玉笛,眸光落在笛身末端坠着的碧绿色流苏上。 一看就是主人精心编织,颜色也鲜活,谢盈很喜欢。 屋中只剩谢盈与江献二人。 “我以前,喜欢吹笛?”谢盈随口问。 “师兄以前,鲜少为自己吹笛。”江献淡淡道,“大多时候,是哄小师弟睡觉时。” “小师弟?”谢盈勾起唇角,执起玉笛挑弄男人衣领上突出的喉结,“原来你不是我唯一的师弟啊。” “以前不是。”江献抬手握住他的玉笛,声音冷淡而沉郁,“现在是。” “小师弟不在了么?”谢盈挑眉。 “他现在是魔尊。”江献顿了顿,又道,“相怜脸上的伤,便是他所致。” “这么说你比他乖?”谢盈凑近,扫了眼男人因他靠近而无声滚动的喉结。 第140章 “师兄想与密谈什么?”江献避而不答。 “虽然我忘了自己以前想要什么。”谢盈抽回玉笛,不再捉弄他,面上带着淡笑,“但我想起那柳听奉引诱我与他为伍时说过的一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江献薄唇微动:“柳听奉,不值得师兄信任。” “此人能否信任我不在意。”谢盈不甚在意道,“但他说的三界共主,很有趣。” 江献:“师兄想做三界共主?” 谢盈却又摇头,“我不喜欢做领袖,那注定要以自由为代价。” “但师弟,你会是一个公正严明的三界共主。”鼻尖相抵,两人唇瓣几乎就要碰到。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与这个男人这样若有若无亲近。 “师弟,有没有人说过。”谢盈偏过头,唇瓣擦过男人冰凉的耳垂,“你俯首听我说话的样子,很乖。” 第117章 刚与人温存完就急着来见我? 他看似与江献靠得那样近,可眼神中不包含任何暧昧,温和得像只是师兄弟之间寻常的交谈。 江献倏然别过头,嗓音暗哑:“师兄并不是真的想我做三界之主。” “而是想借此让三界更乱一些。” 谢盈笑了,往后撤离,坐回自己椅子上,半阖着眸子,“污蔑师兄,可是要受罚的。” 说完,他掀起眼皮,望见庭院中与风雪共舞的合欢花瓣。 “就罚你在合欢树下跪两个时辰,好不好?会生师兄的气么?” 谢盈转头,笑意温柔,目光落在男人绷直的唇角。 见江献迟迟不语,谢盈顿觉了然无趣,起身欲离开,又被攥住了衣袖一角。 “不会。”男人淡然开口,嗓音装若毫无波澜,“两个时辰于修士而言不值一提,师兄想罚,不如数罪并罚。” “还有什么罪?”谢盈俯身,指尖勾起他鬓边垂落的一缕银丝,“一并说了,师兄成全你。” 江献微微用力一扯,谢盈挑眉,没有反抗,顺着他的力道与他一起坐在还算宽阔的椅子上。 绿色的衣摆与黑色交叠在一块,难舍难分。 男人宽大的掌心贴在他后颈,因为变异冰灵根的缘故,掌心贴合的每一寸皮肤都冷得起了颤栗。 继而缓缓向上,指尖插入他发间。 谢盈难得怔了一瞬,那张看起来很干净的薄唇已经吻住了他的唇。 很凉,很软,含了一块像红糖冰粉。 可下一瞬,那冰冷又柔软的舌尖便已长驱直入。 一吻结束,谢盈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唇。 也瞧不见,自己被男人双手捧住脸颊,狭长眼尾逼出了一抹红,在细碎的眸光映衬下,比眉心朱砂还惹人怜爱。 平缓气息时,他听见江献低沉冷淡的嗓音贴着耳边钻入,“罪一,大逆不道。” “……” 外面的雪下的越发大了。 衣襟滑落下一截,露出雪白而微微发抖的肩。 谢盈靠在男人身上,唇瓣微张,吐露一息灼热。 “罪二,明知故犯,不知悔改。”江献在他耳边继续淡声道。 “江献……你放肆。” 猝不及防的颠簸,谢盈猛然攥紧了江献的衣襟,温柔的尾音已经变调,夹杂着恼怒。 江献被他甩了一耳光。 若非谢盈感受到相贴处剧烈的心跳,当真要被他冷淡没有起伏的声音骗了过去。 谢盈掐住他的下颌,从失控的感受里缓过神,居高临下道:“谁准你擅作主张?” 江献侧头吻过他指尖,淡声:“罪三,擅作主张,顶撞师兄。” 谢盈:“……” 每到子时,是沧澜山风雪最盛时,今日更是尤其的冷。 可偏偏有人只着一袭内衫,双眸紧闭,跪在漫天大雪里,忏悔自己的罪过。 …… 会客厅怕是这几日都无法待客了。 那身绿色外袍已皱的不成样子,自是不能出去见人,谢盈懒得命人再送来,便剥夺了江献的外袍,令其滚去外面跪着。 【人物江献状态发生改变。】 【江献好感值:不明;状态:不知悔改,下次还敢】 谢盈对着铜镜,束发的手一顿,眼眸危险眯起。 下次还敢? 【宿主,你确定不要先沐浴,再去看柳听奉么?】 谢盈随手用发带束好发,淡笑道:“看一个阶下囚,还需沐浴更衣?” 【但是宿主身上……有江献的气味。】 “他不会介意的,我能去看他,已是对他的仁慈。”谢盈起身,御剑朝沧澜山后山飞去。 后山山顶是荒废已久的客院,山底寒冰洞内,有成千上万把灵剑镇压着沧澜山历代恶徒与一只沉眠的万古凶手。 恰好今日轮值看守此处的弟子是李相怜,本是昏昏欲睡,一瞧见来人,顿时眼睛一亮。 “谢师叔,您怎么来了?”李相怜的目光随即就落在了他身上的黑衣外袍上。 这件衣服……这件衣服一看就是掌门师叔的! 谢盈察觉到他突然兴奋的目光,虽奇怪,但也不太在意,“我去看看柳听奉。” “好的,谢师叔直走,最里面那间冰牢就是。” 李相怜目送他进去,激动地抽出怀里刚买来的话本。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谢师叔和掌门师叔是真的! 第141章 可很快,他情绪又低落下去。 谢师叔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有了掌门师叔,以后还会疼爱他这个小辈么?会不会连指点他的时间都要变少了? 心里忍不住有点酸。 掌门师叔他凭什么。 …… 寒冰洞里很冷,身上的衣袍残余着紫微真气,足以抵挡所有严寒。 可残余着紫薇真气,又好像不止是这件衣裳。 谢盈推开牢门时,男人正懒洋洋躺在冰床上,背抵着冰墙,用指尖缠绕的傀儡丝编兔子。 “还以为你忘了——”柳听奉抬眸,触及他身上那件深色道袍,声音与目光一并停滞。 从未有人见谢盈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那人钟爱绿衣谁都知晓,由此,谁的衣柜里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绿衣? 黑色不够温柔,谢盈又容色太盛,以往都是用温柔的颜色调和。 眼前的这件黑色道袍让青年内敛的锋芒全然展露,越发让人挪不开眼。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件黑色道袍上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柳听奉目光往上,落在谢盈异常殷红的唇瓣上。 他如往常那般扯出一个懒散的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刚与人温存完,就急着来见我?” “是啊。”谢盈轻笑一声,在牢房里唯一一张冰床上坐下,一侧头,就露出了被衣襟遮住一半的吻痕。 刺眼极了。 “还是江献?”柳听奉扫了眼他脖颈上的红痕,又像是不在意般轻飘飘移开目光,继续编织手里的兔子。 “嗯。”谢盈低头理了理宽大的衣袖,“他来得及时,否则就是你了。” 柳听奉:“……” “就算他没来,也不会是我。”柳听奉笑着,“谢盈,你本来就不是谁都可以。” 手里的兔子编织完了,柳听奉随手丢进谢盈怀里。 “你深夜来此,是终于想起我这个人,还是只是温存之后闲得无聊,想找个心悦你的男人刺激一下?” 第118章 你舍得让我难过吗? 谢盈还未回答,柳听奉又似笑非笑道:“谢盈,你还记得在地宫我说的话么?” “你最好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一声朱雀唳叫响彻天际。 谢盈不禁拧眉。 有人破开了沧澜山的结界。 他用灵鹤传唤李相怜去查探情况,一盏茶后,李相怜大步跑了进来,神情格外气愤。 “谢师叔,也不知道是哪个阴险小人,伪装成魔族把妖族王宫的合欢树全砍了,妖王勃然大怒跑去魔界和闻人……和魔尊打了一架,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中场休息时手底下追查的人来汇报,才发现魔族是被冤枉的,那合欢树都是被剑拦腰斩断,偏偏那合欢树树桩上还残留着冰霜痕迹……” 话说到这里,谢盈全明白了。 他看向李相怜:“你回去守着,你掌门师叔若是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也不配当你师叔。” 只要是他说的话,李相怜都深信不疑,五百年前是这样,五百年后还是这样。 乖乖点头,转身离开。 柳听奉看着李相怜离开的背影,不禁感慨,“谢盈,五百年了,所有人都还原地等你,唯有你,不曾等任何人。” 谢盈垂眸打量着手里的兔子,突然道:“我和江献说,让他当三界共主。” 柳听奉目光微顿,扯唇道:“你想要他当什么,他如何能拒绝你,更别提你刚奖励了他。” 谢盈转头,重新打量他。 “很惊讶我的态度?”柳听奉勾起一丝轻佻的笑,“谢盈,面具在脸上戴久了,是连自己都撕不下来的。” 谢盈笑了笑:“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说我?” “你失忆了,自然是说我自己。”柳听奉望着他,道,“就算你没失忆,我也不会这样说你。” “虽然失忆,但我明白,过去的我定不是什么好人。”谢盈若有所思,“否则便不会对三界共主这几个字感兴趣。” “你不是对三界共主感兴趣,你是唯恐三界安宁。”柳听奉摇摇头,“那日我本就是骗你,若你真想当什么三界共主,只要你一句话,他们会为你铺好所有的路。” 谢盈逐渐信了旁人对他说的,他与柳听奉是密友。 “但我也没有真正读懂你。”柳听奉目光平直望向很远处的一个点,“我只知道你要这样做,但我从未弄懂你为何要这样。” “谢盈,你真的很奇怪。” “你不是给我种了情蛊么?”谢盈失笑道,“怎么,蛊虫不能替你传达我的秘密?” “有些人的心深不可测,就连蛊虫钻进去都要迷路。”柳听奉摇头,“还是罢了。” 口头上说着罢了,可谢盈却逐渐觉得心口又在不自觉加快跳动,逼迫他在每一次目光落在柳听奉身上时,为对方心动。 自欺欺人般的心动。 谢盈捂着心口,呼吸微乱。 “很难受?”柳听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温柔地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你来看我,证明你心里有我。” 是这样么? 谢盈心底有一个人声音在蛊惑他,没错就该是这样。 第142章 后来谢盈干脆放弃挣扎,他也很好奇,柳听奉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就当做是以身入局,看一场好戏。 他抬头看向他,满眼温柔与爱意,只能看见他一个人,“那你呢,你心里有我么?” 柳听奉一愣。 情蛊真的可以控制谢盈的心么? 可他又知道—— 不论真假,他逃不掉了。 没有人能拒绝谢盈这样的眼神。 柳听奉蹲下身,贴在他耳边深吸一口气,手微微发着抖,“当然。” “我心里……只有你。” 他执起谢盈的手,低头在手背落下一个克制的吻,微卷长发随之垂下来。 “你撒谎。”谢盈突然又冷淡下来,抽回自己的手“你心里还有仇恨。” 柳听奉怔住。 谢盈见他默然不语,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否则你如何会不听我的话,让妖王来沧澜山捣乱呢?” “可你不是也想三界再乱些么?”柳听奉道。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谢盈柔声道,“作为惩罚,你暂时不能陪在我身边,只能在这里反省。我这样罚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宿主,这话我怎么听的有点耳熟啊?】 谢盈不理会系统,指腹轻柔地抚过他的下颌线,在鬓边停下,“会怨我心狠么?可是你知道的,就像训蛊虫有一定技巧一样,狗都是要这样训的,我也是为你好。” quot;若别人比你乖,我会难过。你舍得让我难过吗?” 柳听奉只是深深望着他,哑声道:“舍不得。” 继而话锋一转,“那主人既然心里有我,会舍得我难过么?” 谢盈顿了顿,勾唇道:“自然舍不得。” “既然如此……”柳听奉欺身上前,撩起他额前的发绕到耳后,垂眸凝视他,桃花眼里带着审视,“主人为何要在我不在的时候,与旁人行鱼水之欢,又为何要穿着那个人的衣衫来见我,让我难过呢?” “还不都是你的错。”谢盈罕见的冷下脸。 柳听奉好笑道:“我的错?” “你以为我是如何躲过江献来独自见你的?”谢盈掀了掀眼皮,长睫挡住他眼底的冷漠,只余温柔得以窥见,“听奉,是你太没用了。” 柳听奉沉默下来。 “这几日安分一些。”谢盈捏着那个傀儡丝编织成的兔子站起身,“我不喜欢有人擅作主张,这是对你的惩罚。” 谢盈转身走出牢房,在经过两条过道交叉口时停下脚步。 交叉口旁设有一处供巡逻弟子休息的地方。 此时这张本该空空如也的长桌两侧,坐满了六个男人。 左边是秋无际、宋吟时、玄都,右边是江献以及两个他暂时没有印象的男人,不过从外表很容易猜到,一个是魔尊一个是妖王。 这里的牢房皆设了隔音阵法,里面听不见外面,外面却能及时检测囚犯的动态。 所以他刚才与柳听奉互相试探的那些话…… 谢盈:“……” 长桌上,无人开口说话。 【宿主,没关系的,这对你来说都是小场面。】 第119章 不如你们打一架吧 他脑海里的小东西,似乎对他有一种几乎盲目的信任。 谢盈扫过长桌上的几人。 秋无际冷笑一声,别过脸去。 玄都低垂着头,神色不明。 宋吟时见他望来,含笑点头。 江献依旧是那副寡淡冷漠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曾听见。 至于剩下两位,不认识。 他思忖片刻,正欲开口,白衣魔尊便已从长桌上起身朝他扑过来。 “师兄……” 少年身形修长高大,比他还略高,却偏偏要依偎进怀里。 “师兄,我比那个柳听奉乖多了,你怎么选他不选我啊?”闻人渡委屈道。 “不要胡闹。”谢盈虽不记得他,但说教的话已下意识说出口。 “选你?”秋无际冷嗤一声,“灵越谷好歹是名门正派,且不说谢盈本就是因情蛊不得不与那人虚以委蛇,若换做是你,沧澜山岂不是要背上勾结魔族的骂名?” “想要谢盈为你赔上名声,也不看自己配不配。”秋无际眼底的轻蔑毫无遮掩,“还不放开他,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 如今虽三界停战,看似和平往来,但魔族天性里的侵略不可更改,绝无可能守着魔界荒芜的土地,修仙界又瞧不上魔族蛮横粗俗的做派,矛盾来由已久,总有一日会兵戈相向。 谢盈与沧澜山,从来无法分割开来。 众目睽睽之下,闻人渡眨了眨无辜下垂的狗狗眼,绕到谢盈背后,“师兄,他好凶啊。” “方才的事解决了?”谢盈扯开黏着自己的少年,转头望向江献。 “嗯。”江献颔首,“本就是误会。” 一道直勾勾的视线从他走到此处起就一直在他身上,让人难以忽视,谢盈抬眸,对上男人赤红的瞳眸。 “谢盈。”王寻乌一瞬不瞬盯着他,见他望过来,眼睛霎时亮了,“你对我还有印象么?” 谢盈摇头,微笑:“抱歉。” “你不必抱歉。”王寻乌沉下来,“都是柳听奉那个贱人的错。” “不是他的错。”因方才情蛊被催动的缘故,谢盈下意识替人反驳了一句。 第143章 “不是他的错?”秋无际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面色尤为难看,“难道是你的错?谢盈,你只是因为情蛊的缘故对他心软罢了,莫不是真的要让自己陷进去?” “又是训蛊,又是训狗,柳听奉这厮就是不要脸!” 谢盈望着他,淡淡道:“这句话是我说的。” 秋无际:“……” 见他面色僵住,谢盈也无意让他难看,叹气道:“你怎么每日都如此急躁?你以前也这样在意我的事么?” 秋无际面色不僵了,涨得通红:“你怎么失个忆,便这般……这般不知羞耻了!” “我才没有在意你的事。我对事不对人!” 秋无际坐回原位,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谢盈再次扫过几人,“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等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情蛊的事。”玄都开口道,“我已想到让谢师兄不受柳听奉钳制的法子。” “谢师兄体内的是子蛊,子蛊易狂暴轻易动不得,柳听奉体内的母蛊虽不能杀,但却能转移。” “只要母蛊不在柳听奉体内,谢师兄的命自然不会再和他绑在一起。今日我已用药人试过,方法可行。” 谢盈笑了笑,“不愧是丹云宗少主,就连蛊毒都不在话下。” “……” 【人物玄都状态改变。】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害羞】 人物? 谢盈挑了挑眉,问152:“人物是何意?难道他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话本人物?” 【是的宿主。】 谢盈打量了眼玄都,男人坐在轮椅上,因为他随口一句夸赞而神色局促,见他望来,又越发不自在地低下头。 他看不出这所谓的话本人物与有血有肉的活人有何分别。 那他自己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不过谢师兄……”玄都被他盯着,有些结巴,“虽,虽然可以转移情蛊,但是因为谢师兄体内的情蛊还在,记忆暂时还是无法恢复的。” “无妨。”谢盈勾唇淡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玄都低低应了一声。 “我还有个问题。”谢盈意味不明道,“母蛊要转移到谁身上?我会像喜欢柳听奉一样,喜欢他吗?” 此话一出,他敏锐地感受到周遭的气氛停滞了一瞬。 “师兄,让我转移母蛊吧。”闻人渡率先开口,拽着他的衣袖撒娇,“我最乖,肯定要选我啦,我不会对母蛊做什么的!” “我不同意。”秋无际冷声道,“闻人渡,你一个魔族,让你掺和进来都是看在谢盈的面子上,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情蛊来威胁沧澜山?” “我不行,难道你可以?”闻人渡笑嘻嘻道,“你不是最讨厌我师兄了吗?你就不怕他因为母蛊喜欢上你啊?” 王寻乌依旧只直勾勾盯着谢盈,道:“柳听奉砍了我那么多树,我取他一只母蛊,不过分吧?” “他砍了你的树,你去灵越谷把他宗门的虫子都烧了不就行了?”秋无际冷冷一笑,“一只母蛊就把你打发了,我要是妖族,都嫌你掉价。” “诸位何必争执。”宋吟时出声道,“这并非小事,还是阿盈自己来决定吧。” 谢盈想了想,问:“一定要转移到人体内么?” 玄都点头:“灵越谷的养蛊之术不外传,唯一能让母蛊活下去的法子,就是以人养蛊。” “不过我怕是帮,帮不到谢师兄了……”说着,玄都失落地低下头,“先前沉迷炼毒,蛊虫无法存活于我体内,所以谢师兄不必考虑我。” “只要选一个能保护自己,不连累谢师兄的人都好。” 毕竟母蛊的命,关系到谢盈的命。 “既然如此,那这样吧。”谢盈勾起唇,恶趣昧再次浮上心头,“虽然我不知你们为何都想要以身养蛊,但此蛊关系我的性命,我无法随意托付。干脆你们打一场,谁赢了,谁自然最有实力能保护那只母蛊,我也就能放心了。” “如何?” 第120章 公子的衣裳似乎不大合身 宋吟时笑道:“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人反对。 他们心照不宣,谢盈失去了记忆,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能重新开始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男人之间较量本就该各凭本事。 “天亮之前,解决完一切。”谢盈淡淡说完这句话,却并未留下来观看,径直离开寒冰洞,往紫微峰去。 只是在经过问剑台时,他看见一抹清瘦的白色身影独自对着桃树干弯弓射箭。 快、准、狠。 每一箭都正中树干上的同一位置。 谢盈想,他应该也是会射箭的,否则不会在此人射箭时便浮现如此笃定的判断。 他从剑上无声落地,站在此人身后。 “你的箭,是谁教的?” 背对着他的白衣少年听见他的声音,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住。 最后一箭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绵软无力,还未到树干就落了地。 “我总是学不好箭,公子不想承认教过我,也在情理之中。”白衣少年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那双清透的黑眸注视他,隐隐含着破碎而忧愁的光。 谢盈从他的话里了解到,此人的箭是他教的。 第144章 可既然如此,为何要撒谎呢?分明在他现身之前,那箭射的不说完美无瑕,却也是上乘。 谢盈在回来的飞舟上已有所听闻,柳听奉在留仙城抓走了一个名叫白允的少年,方才引得他去了南疆。 能引他过去,定对他有不一般的意义,想必便是眼前这人了。 “这么晚,为何一个人在这里?”谢盈问。 白允闻言,抿唇一笑,“我以为公子问我第一句话……会是我在地宫里都遭受了什么,会问我有没有受苦。” 谢盈望着他,无奈道:“相怜与我说,你自到了沧澜山,不论照顾你的弟子问你什么都不肯说,更不肯透露与地宫有关的半个字。” “既如此,我为何还要问?” “公子若想问,便不会到现在才在问剑台上偶遇我。”白允放下弓箭,走上前,目光细细打量谢盈的脸庞,“公子看起来有些疲惫,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目光继而往下落在谢盈那件不太合身的黑色道袍上。 笑了笑。 “公子穿黑色,也很好看。” 白允伸手,轻轻抚摸他胸前衣襟上的白鹤穿云图样,“只是,好像不太合身呢。” 【人物白允状态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所有和他抢公子的人,都该死’】 谢盈又看见了眼前滑过的奇怪字眼。 他指尖掐住白允下颌,迫使对方抬头。 多么柔弱可欺的一张脸,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甚至谢盈还从对方眉目间,感受到了几分熟悉。 “不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的确不太舒服。”他笑吟吟道,“但不论我穿什么,旁人都无权置喙半句,明白么?” “你长了一张很乖的脸,但一点都不乖。” “公子觉得什么是乖呢?”白允疑惑眨眼,极其自然地环住他的腰,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谢盈失去了所有记忆,“我已经学着公子的模样去勾引那些人了,可是公子忘了……太乖的人,怎么能成为公子的替身呢?” “明明最不乖的人,是公子啊。” 谢盈好笑道:“我不乖?” 白允一直看着他,突然道:“公子比之前,好像不一样了。” 谢盈惊讶于他的敏锐。 尚未开口,远处寒冰洞下,猛然传来灵力波动,昭示着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公子不去看看吗?”白允问。 “狗养多了,骨头只有一根,打起来在所难免,没什么好看的。” 谢盈继续捏着白允的脸,淡淡道,“我说你不乖,并非是你说的我的衣裳不合身。” 白允像是更疑惑了,蹙起眉头,“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说我让你做我的替身。”谢盈虽不记得,但向来对自己说过的话从不质疑,“你有在认真听话吗?” “换句话说,你并不想真的成为我的替身。” 白允:“……” “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白允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明白。” “你不属于沧澜山。”谢盈淡声道,“明日我让人送你下山安置,还你自由。” 【宿主!你不能让他走,他走了你谋算的一切都白费了,真的!】 “我知道。”谢盈道,“但他太不听话了。” “不听话,就需要调教。” 这个名叫白允的少年分明已将弓箭练到上佳的水平,却在他面前仍旧藏拙,说明他另有打算。 谢盈转身就走,果然被唤住。 “谢盈!” 意料之外的直呼名姓,谢盈停下脚步。 “你总与我说,那些男人命中注定都会属于我,我会凭借这张脸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也曾这么以为。” 白允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 风雪肆虐吹起二人的衣袍与发丝。 “可是公子,你一直在骗我。你用命中注定哄骗我,替我选择了我的命。我不但不怪你,我还喜欢上了你。” “我的每一步,都在你算计之内。所以公子,纵容我对你的喜欢,是你算计我时便该付出的代价。” “你想我再听话一点,但你从来没想过真正丢弃我。”白允笑了笑,“你想我听话,吓唬我已经没有用了,公子该想想别的办法了。” 谢盈叹了口气,转身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扯下来。 “这件衣裳的确不是我的。”谢盈望着他,淡笑道,“是我与人欢好时,他弄坏了我的衣裳,不得已而为之。” 白允:“……” “但我不怪他。”谢盈半阖着眸子,“因为他比你乖,也比你有用,这是对他的奖励。” 白允:“……” 谢盈没再说什么,替他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转身离开。 【宿主,要是他比江献听话,你真要奖励他啊?】 “我有说过么?”谢盈淡淡道。 【没有……我懂了,你在画饼。】 谢盈笑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回到紫微峰时,庭院里的雪又厚了一层。 谢盈的确有些疲惫,沐浴完便回屋睡下。 他在天亮之时准时醒来,不曾想有人比他还准时地替他撩开帘幔。 谢盈的目光从他右手手背上见骨的刀伤往上,停顿在男人唇角瘀红。 第145章 心跳又开始受蛊虫控制,剧烈跳动起来。 看来昨夜的较量,已见分晓。 第121章 爱一个人,注定会疼 “师兄。”江献那只受伤的手仍旧保持着撩开床幔的姿势,嗓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如年少时每一次他与旁人比试完后,来向他禀报结果,“我赢了。” 谢盈笑了笑,“剑尊能赢,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牵过江献那只受伤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男人的身影也被迫低下来,将他笼罩在阴影里。 “感受到了么?”谢盈轻声道,“这是你赢了他们的奖励。” 蛊虫感受到母蛊的靠近,兴奋的在心口乱扭,以至于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就像是见到了心上人,心动难以自抑。 “师兄也为我高兴么?”江献问。 谢盈轻笑一声,执起他的右手,低头在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上落下一个吻。 “为你高兴,也为你心疼。” “师兄不必心疼。”江献淡淡道,“我受的伤,最轻。” 【宿主,他在暗示你他是最厉害的。】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勉强自己心疼你。”谢盈大拇指抚了抚刀痕,倏然用力往下一压。 江献气息一滞。 “疼么?” 江献哑声:“疼。” “记住这个感觉。”谢盈伸手搭过男人的肩,指尖绕着那银发间垂落的白绸末端打转,“爱一个人,就是会疼的。” 【宿主,你失忆一回怎么还懂感情了?】 “我不懂感情。”谢盈淡淡道,“但我懂人性,尤其是男人的劣根性。” “越让男人痛苦的感情,越会让他们念念不忘。” 【宿主,其实你当初调教白允,就是为了让他取代你,好摆脱这种念念不忘的感情……】 谢盈眸光一顿,拧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其实我觉得早说晚说都没差别,我已经对任务不指望了……宿主开心就好……】 “师兄在想什么?”江献留意到他的出神,哪怕他与系统的交谈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母蛊是如何取出来的?”谢盈问。 “大音希声阵。”江献淡声道,“母蛊必须让柳听奉自己取出来,所以宋宗主设下大音希声阵,让他在幻境里自己剖心取蛊。” “剖心了,还能活?”谢盈坐起身。 江献扯过软垫垫在他腰后,“师兄很在意他的死活?” “嗯。”谢盈颔首,“他很有趣,还不想他死。” 江献唇角平直,默然不语。 谢盈瞧得有趣,正想继续逗他,一道焦急的声音突然从屋外响起,随即是门被人猛然推开。 紫微峰并非寻常弟子可入内,若非有急事,无人敢如此冒失。 “谢师叔!大事不好!魔尊他……他打伤了看守寒冰洞的弟子,声称要杀了柳听奉泄愤,除了您,怕是谁都拦不住他?” 顾不得再询问前因后果,谢盈下了榻,披上外袍的间隙,江献替他束好了发。 赶到寒冰洞时,关押柳听奉的冰牢早已被魔气充斥。 滔天的黑雾里,隐约可见白衣少年抬手于掌心聚集魔气,就要朝柳听奉面门攻去。 谢盈指尖幻化出一片花瓣,倏然射出去,恰巧划过白衣少年的手腕,使其手中魔气打偏了方向。 “闻人渡,不论有什么事,先过来。”谢盈道。 闻人渡缓缓放下了手,转身,露出半张爬满魔纹的可怖的脸。 “我这样了,师兄还要我过来吗?”他歪了歪头,魔纹钻进了他的右眼,化成浓郁的紫。 谢盈重复道:“不要让师兄说第二遍。” 闻人渡罕见地没有听他的话,又转过身去,“我杀了他,再过来,师兄等等我。” 少年仍旧要动手,可柳听奉刚取了蛊,尚在昏迷中,毫无还手之力。 【人物闻人渡状态发生改变。】 【闻人渡好感度:9999;状态:杀柳听奉】 阻止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光动嘴皮子是没用的。 那些藏在暗处无所不为只听柳听奉一人命令的傀儡尚未露出苗头,谁也不能保证,柳听奉一死,那些傀儡会不会失控。 谢盈走进冰牢,可周身魔气却都在即将触碰到他时,急速往后撤去。 就像是怕魔气弄脏了他。 谢盈一把拉过闻人渡的手,清脆的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清醒了么?” 闻人渡愣愣望着他,被魔纹填满的紫眸浮起了泪光,“师兄,你为他打我?” 白衣少年猛然跪在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角,“师兄,你让我杀了他好不好?杀了他,我以后再也不会胡闹了,我一定会和以前一样乖,只要你让我杀了他……” 谢盈垂眸,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觉着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你最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师兄什么都不记得了。”闻人渡仰头注视他,“自然也不记得当初我失控入魔,被万夫所指,被赶出沧澜山,被师兄……一剑亲手打下问剑台。” “所有人都不信我,就连师兄都不信我。” 说到此处,闻人渡停顿一息,眼泪自他异色双眸中夺眶而出,带着压抑着几百年的委屈和不甘。 第146章 “可是师兄,我真的是清白的!”他指着角落里昏迷的人,“是他害我,是他冤枉我!” 谢盈一怔。 他不记得过去的事,可少年眼中万般苦楚,毫无一丝作假。 “这么多年我都想不明白,我既无心魔,二无邪念,缘何就会突然入魔失控杀害同门。”闻人渡猛然起身,拖着角落里的人再次回到谢盈跟前。 他扯开柳听奉胸膛前的衣裳,一道瑰丽奇异的魔纹盘旋在心口那道刚被缝合的伤口上。 “这道魔纹,与当年出现在我脸上的一模一样。”闻人渡望着他,似哭似笑地催促他,“师兄,你看见了吗?你快看……” 谢盈沉默。 魔纹不止是魔族实力的象征,更是初始魔族名字的象征,故而,每个魔族的魔纹都不一样。 魔界不会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相同的魔纹,除非,是另一人刻意种下的标记,以此来操控自己的魔侍与死士。 “师兄,我没有偷偷修魔,你说让我修逍遥道,我便乖乖修逍遥道,从未一日懈怠。”闻人渡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腰,一如当年在问剑台上,恳求他不要抛弃他,“我回不去了……沧澜山已不是我的家,我身名狼籍,我是人人喊打的魔。” 闻人渡双眼通红,望向他时,没有怨恨,只有委屈,就连声音都放得极轻。 “师兄,这些年……我被他害得那么苦……我一个人在魔界,师兄都没主动来瞧我一次。” “师兄不是也被他骗的好苦吗?” “既然如此。”闻人渡一字一句,“让我杀了他解恨,好不好?” 第122章 师兄,你真的不疼我了 谢盈垂眸凝视他,残忍地摇了摇头,“不行。” 闻人渡沉默片刻,问:“我可以问师兄一个问题吗?” “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带你离开。”谢盈俯身就要去拉他,却被躲开。 “这么多年来,师兄有没有哪怕一刻,怀疑过我是被人陷害的?”闻人渡一瞬不瞬盯着他,“师兄,你有没有?” “你忘了。”谢盈无奈道,“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 沉默许久。 “啊,师兄说得对。”闻人渡跟着点点头,自顾自道,“师兄失忆了,当然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可他心里分明清楚,这个问题他早在几百年前就问过类似的。 他问谢盈有没有后悔。 谢盈回答说从未。 没有含糊,没有犹豫,残忍又果断,一如当年他的师兄在问剑台刺向他的那一剑。 他不怪师兄,因为沧澜山不能有一个修魔的掌门弟子,首席大弟子也不能有一个残害同门的师弟。 只是他总是忍不住再浮起一丝希望。 谢盈摸了摸他的头,“柳听奉还不能死,但我会为你弄清缘由,紫微峰上属于你的屋子一直都在,先回去休息好么?” 闻人渡凝视他半晌,缓慢地点了下头。 “师兄。”闻人渡唇角扯出一丝笑,“你真的……不疼我了。” 说罢,白衣少年周身的魔气收敛干净,神情麻木站起身,从谢盈身旁抬步离开。 他好似真的明白撒娇对眼前的人已无用处,所以头也不曾回。 “师兄。”一直旁观的江献终于开口。 “进来。”谢盈淡淡道,“设下结界,关好门。” 说着,谢盈用灵力幻化出藤蔓将地上昏迷的人吊起来。 柳听奉的右臂已在方才被闻人渡拖拽的过程中脱臼,谢盈瞥了一眼,抬手握住他的右臂,倏然用力一拧。 关节处传来咔嚓一声,骨头复位。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在昏迷中都忍不住闷哼出声。 “醒了就别装了。”谢盈收回手。 柳听奉睁开眼,看了眼谢盈,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扯开的衣襟。 目光在触及到胸口凭空多出来的伤口时,微微一凝。 情蛊,感受不到了…… 谢盈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轻笑道:“怎么,怕没了情蛊,我会杀了你么?” “想杀我的从来不是你。”柳听奉很快收敛住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散漫,“正是因你舍不得杀我,我才安然无事不是么?” “有时候将人心揣摩得太通透,痛苦的只会是自己。”谢盈道。 柳听奉:“那你呢?” “我不会痛苦。”谢盈眸光淡然,“因为我不在乎。” “情蛊已无,你似乎仍旧没有想起来。”柳听奉侧目望向一侧沉默不语的银发男人,意味不明道,“看来情蛊仍在,只是换了个人。” “他比你听话,我放心。”谢盈淡笑。 “那你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么?”柳听奉道。 “情蛊而已。”谢盈低头凑近他耳边,“听奉,你这么聪明,不会当真了吧?” 柳听奉:“……” “你如果想知道我是如何陷害闻人渡的,就让他滚出去。”柳听奉含笑道。 “抱歉。”谢盈歉意地看他一眼,“因为情蛊的缘故,我见不到他就会忍不住难过,他必须陪在我身边。” “你能体谅我对吧?你不是舍不得我难过吗?” 谢盈勾起唇角,低声道:“就像我还舍不得你死一样。” 柳听奉:“……” 柳听奉认命了。 第147章 他抬眸望向虚空中一点,轻声开口: “我母亲是半魔,因为她的母亲被魔族欺凌后生下了她。” “不爱她,却还要生下这个怀有魔族血脉的孩子,将对魔族的恨报在她身上。” “半魔的体质,让她的身体远比寻常修士坚韧,所以后来她被修仙四大世家的人发现半魔血脉后就成了最受欢迎的那个炉鼎,然后被迫生下我。” “只可惜让他们失望了,我不是炉鼎,就算他们把我打得半死,我也无法像我的母亲一样任由他们欺辱。” “记得铜镜地室里的那副锁链吗?就是用来关她的,她以为只要生下我,我就能继承她的锁链,谁知道我竟逃过一劫。” “她逃不出去,所以她像她的母亲恨她一样,憎恨我。” “我也恨她,但我还是为了她拼死逃出被四大世家掌控的迷迭林,听说沧澜山是仙门魁首,匡扶世间不平,我便不远万里,一路赶去。” “我以为只要救她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上沧澜山那年,柳听奉十四岁。 他衣裳破烂,因为长时间徒步跋山涉水,已经站不稳了,只能扶着山门口的剑碑大口喘气。 身体虽累,心里却盛满了希望。 他也想像寻常人一样活。 恰逢此时远处有几位剑修御剑飞来,在山门外落地。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听过,因为如今的沧澜山掌门不曾收过弟子,又不愿管事,闭关已久,沧澜山一切事务都是由门中的楚长老代劳。 而首席大弟子的身份,也落在了楚长老的大弟子身上。 换而言之,只要这位大弟子肯帮他,便是沧澜山肯帮他,他便无需在担忧。 柳听奉不敢耽搁,大步跑过去,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好在沧澜山上都是看上去很干净的雪,不算狼狈,比在迷迭林当做奴隶羞辱要好多了。 “哪来的乞丐?这是上赶着给楚师兄磕头吗?”一位剑修笑道。 “你是楚长老的弟子?”柳听奉倏然拽住为首之人的衣摆,“我知道,你是沧澜山首席,求你救救我母亲,求你……” 他的手太脏了,弄脏了那件不染尘埃的道袍。 但是对方不但不生气,还笑着宽慰他:“匡扶正义,是沧澜山的责任所在,你且说来,自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柳听奉事无巨细,将这些年所受屈辱与不公尽数道来。 “你母亲……是半魔?”对方迟疑了一瞬。 柳听奉:“她是好人,她虽是半魔,但从未伤人性命!” 对方打量着他,沉吟片刻,突然笑了:“我知道了。但我还不曾看到你的决心。” 柳听奉在迷迭林那种鬼地方活下来,许多事不需说明,一个眼色他就能明白。 于是他跪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求道长,救我母亲。” 可下一瞬,轻慢的笑却自他头顶蔓延开来。 “你母亲是低贱的半魔,你的血脉果然也没干净到哪里去。怎么,魔族是没法子了吗?居然派这么一个蠢货来给我们师兄下套?” 不,不是的!他张了张唇,说不出话。 “这九个响头,就算是你冒犯沧澜山的惩罚。” “沧澜山可不像你们魔族心狠手辣,既然你说你来自迷迭林,我自毫发无损送你回去。” “沧澜山的地,不容魔族玷污,以后不要再来了。” 第123章 师兄不要心疼他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骗道长!”柳听奉反应过来,歇斯底里道,“我母亲是无辜的,她被当做炉鼎受苦多年,是四大世家囚禁她欺辱她!是他们人面兽心丧尽天良!为何沧澜山见死不救?!” “看来我的话说的不够明白。”那位姓楚的剑修将剑抵在他脖子上,神色不耐,“沧澜山不愿救,不是你撒谎,也不是她是否无辜,而是魔族,本就不值得救。” 柳听奉仰头盯着他,从未这样清醒过:“到底是匡扶天下道义的沧澜山不愿救,还是你以沧澜山之名而代之?” “你——”对方面色骤然沉下。 柳听奉不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蓦然起身,竟要闯沧澜剑宗的护山大阵。 “拦住他!” 柳听奉再快,也没有剑修的剑快。 他的手被钉在了距离大阵一指距离的地方。 剧痛自掌心渗透进每一处骨髓,让他无助地浑身发抖。 有人拽住他的后衣领,将他一路拖到为首的剑修面前,然后狠狠按下他的头,砸进雪里。 “魔族顽固不化,竟堂而皇之要闯我们剑宗的门,简直岂有此理!” “可是楚师兄,若是李长老和掌门知道我们……”一个剑修犹豫着开口,话未说完,就被其他人推到了最后面。 “沧澜山谁说了算?当然是楚师兄!” 柳听奉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话。 滚烫的血自他额头裂开的口子里流出,无声淌进雪里。 “师兄,有血——!” “啧,这么禁不住吓,我还以为魔族有多厉害……把他丢下山自生自灭吧,没杀他,已经是沧澜山仁慈。” 柳听奉被御剑飞行的剑修,随手丢在了山崖之下。 魔血自他心脏里汹涌而出,他最憎恶的血脉,保住了他的命。 第148章 回忆如潮水般褪去。 柳听奉望着面前的谢盈,已经想不起当年在沧澜山上羞辱他的剑修是何模样。 “谢盈,沧澜山不容魔族,所以早在我第一次感应到闻人渡的魔族血脉时,就提醒过你。” “可是你居然和我说,你早就知道。”柳听奉低低笑起来,“你早就知道,却还要让他留在沧澜山做你的师弟,纵容他,疼爱他,让修仙界人人称赞他年少有为是逍遥道的天才,说他来日必是一位伏魔卫道的剑修……”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同样都是魔。”柳听奉放轻了呼吸,“谢盈,这不公平。若你当初听我的话,封了他的记忆赶他下山,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未尝不会放他一马。” “可是你拒绝了我,你说——” “只要他听话,他就是你的师弟,允他与你共享荣光,光明正大地住在紫微峰里。” “你还让他修逍遥道,是想让他逍遥快活一辈子吗?” “他想都不要想。” “我得不到的东西,怎会允许旁人得到?”柳听奉笑了笑,注视他淡然的眼,“谢盈,没有谁天生就该受苦,也没有谁就能天生享福。” 谢盈颔首:“那时四大修仙世家私底下与仙门百家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你心知肚明,欺辱你母亲的,不可能仅有世家的人,所以你上沧澜,表面是求救,实则是试探沧澜山作为仙道魁首的态度,被赶下山时,你更是笃定整个修仙界都不干净。” “所以整个修仙界都是你报仇的对象,你憎恨所有虚伪的正道修士,包括我在内。”谢盈冷静道,“你不只是为了自己的不甘而让闻人渡失控杀人,以至于让他暴露魔族身份,而是为了逼他站在修仙界的对立面,好助你大计得成。” 柳听奉:“……” “你记忆恢复了?”他问。 谢盈轻笑:“这种事,随便想想就能知道你有所隐瞒,还需要恢复记忆才能想到不成?” 152:【……我就想不到。我都差点可怜他了。】 “我比他们更虚伪,更冷血。”谢盈淡声道,“听说你还曾在我重伤时出手相救,你接近我,绝不可能对一个虚伪冷血的心动,也只能是为了接近沧澜山。” “是。”柳听奉道。 谢盈笑了:“反倒是依我的性子,就算对你有所防备,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也会容忍三分。你的计策很好。” 可谁知,当他察觉到谢盈与江献神交过后,嫉妒冲毁理智,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那只情蛊,就是在救谢盈时早早种下,这些年陪在谢盈身边,他如何会不知道,挟持谢盈,便是挟持三界。 可偏偏,柳听奉假戏当了真,将自己也陷了进去,情蛊成了他脖子上的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在谢盈手中。 子蛊分明在谢盈身上,可到头来被牵着走的,还是他。 柳听奉颓然闭上了眼。 …… 谢盈从寒冰洞里出来时,已是午时。 只是尽管是午时,春日的阳光也融不化沧澜山上的雪。 【宿主,柳听奉口中的那个楚师兄,当初在你拜入沧澜山时就带头造谣你凭借关系才得以拜入掌门门下,说你夺了他首席的地位,以至于人人都替他抱屈。】 “然后呢?”谢盈问。 【然后宿主就用了一年时间修炼剑术,把他打的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认你当大哥。】 【不过宿主瞧不上他,看到他就烦,本想随意打发了,谁知道这个楚师兄怀恨在心,在一次带领弟子的秘境试炼里,借凶兽之刀杀宿主不成,还被宿主丢尽了凶兽群里成了食物。】 【死得还挺惨的。】 “你对我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吗?”谢盈笑道。 【咱俩谁跟谁?哼哼,宿主你有我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系统,就偷着乐吧。】 152说完,又不禁疑惑起来。 不对,它为何要夸自己听话乖巧? “师兄会可怜他么?”江献跟在他身侧,突然出声。 “你对一个失去记忆的师兄问这样的问题,想得到什么回答?”谢盈斜睨着他,“是想我说不心疼来哄你高兴,满足你的心思?” “嗯。”江献竟不避讳,直言道,“师兄不要心疼他。” 第124章 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心疼可怜他,难道要心疼师弟你么?”谢盈放低声音。 江献摇头,撩开他被风吹乱的额前碎发。 “师兄该心疼自己。” 心口的蛊虫又开始作祟,强迫他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情话开始悸动。 真是可笑。 他不悦地半眯起眼,“你觉得我可怜?” “不曾。”江献淡声道,“只是与其心疼旁人,不如心疼自己。” 谢盈:“也包括你?” 江献:“也包括我。” 谢盈唇角扯了扯。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一个修无情道的修士,大言不惭地暗示自己拥有多么伟大无私的爱。 “你知道为何自己与我耳鬓厮磨过,却无情道不毁么?”谢盈望着他,不怀好意开口。 江献摇头。 “因为无情道有两种方法,皆可成就大道。” 谢盈转过身正对他,右手指尖点在他心口,清晰感受到男人的心跳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停滞后猛然加快。 第149章 “第一种,便是断情绝爱从入道到飞升都不曾为情爱所动,时机一到便可飞升。” “我初见师弟,便以为师弟是第一种,谁知竟是想错了。” “而第二种……”谢盈指尖下滑,滑过男人坚挺精瘦的腰腹,从旁牵起对方的左手,搭在自己心上,“便是在修道途中遇见意中人,一边因无情道禁忌而犹豫,一边与意中人相知相悦,然后在天劫来临之前——” “杀妻证道。” 江献猛然抽回手,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怕了?”谢盈笑吟吟道,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还是心虚了?” “昨日脱你衣裳时便瞧见了你背上的痕迹。”谢盈凑近他颈边,手绕到他背后,隔着布料抚摸过那处早已伤痕累累的脊骨,放轻声音道,“师弟好天真,以为自己偷偷挖几块情骨,天道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了?” “杀妻证道的情劫,可不会放过你。” “师弟,你会放过我么?”谢盈说完,欣赏了片刻他因忍耐而死死绷直的唇角,转身不紧不慢离开。 【宿主,你故意吓他呢?】 “我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决定。”谢盈边走边道,“既然失忆之前我会把与自己相似的白允留在身边来取代自己,那么我便该帮之前的自己解决掉这些麻烦。” “既然是麻烦,还是快些解决掉比较好。” 【宿主,其实你想知道完整的过去,我虽然嘴笨,只要你问,我一定告诉你。】 谢盈摇摇头,掀起唇角,“通过旁人拼凑出过去的记忆,这个游戏目前我还没有玩够。” 【……宿主你可别玩翻车了。】 …… 虽然修仙之人大多辟谷,但每日午时,各峰都会准备可以补充灵气的膳食。 谢盈想到昨夜遇见的白允,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他。 只是到达孤云峰的食堂时,却不曾见到他。 “白允不曾来用膳么?”谢盈看向今日分发灵食的沧澜山弟子。 弟子头一次被他注意到,才对视一眼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开口:“回,回谢师叔,没有。” “白允公子是谢师叔的贵客,我们绝不会怠慢,每日都准备了他的份例,昨日这个时候他早就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我去看看。”谢盈道。 “谢师叔,我带你去吧?”那弟子连忙跟上前,“孤云峰整修过一次,师叔还未曾来过呢。” 孤云峰在沧澜众山里并不出众,是新入门弟子与客人居住的地方。 “多谢。”谢盈含笑道谢。 弟子的脸颊肉眼可见红了几个度。 谢盈跟随这位弟子抵达白允屋外后,便让对方离开了。 不远处的屋门紧闭,也未燃烛火,人好像不在。 152突然出声:【宿主,他就在里面。】 谢盈:“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做什么?” 【……】 【我不知道怎么说,怕触发系统安全违禁词。宿主要是实在好奇,就在门缝里看一眼算了……】 以谢盈的修为境界,哪里还需要偷偷从门缝里看。 只要稍稍释放神识,便能探知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屋内未曾点灯,门窗紧闭。 白允穿了一身绿衣,跪坐在桌案旁。 他身上的衣裳穿得并不规整,衣襟散开,露出半边肩膀,正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可又像透过铜镜里的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公子……”白允俯身,面颊贴在铜镜上,呼吸凌乱,自言自语道,“你亲亲我……你是我的……” 他显然已经意乱情迷。 对着一面铜镜,将镜子里的自己当做替身,低低唤着那个人的称谓。 谢盈:“……” 【人总会有渴求,这是正常现象。】 谢盈撤回神识。 【宿主,我们不打扰他了吧?等下被发现了多尴尬。】 谢盈没理它,抬手突然敲响门扉。 下一瞬,屋内便传来铜镜被打翻在地的声响。 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 “公子?”白允气息还有些不稳,身上的绿衣已整齐穿戴好,眸中不见一丝慌乱,试探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我该纵容你对我的喜欢么?”谢盈似笑非笑,“怎么,看见我你不开心?” “当然开心。”白允面颊微红,上前一步靠近他,直到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我未曾想到,公子会来看我……” “食堂的弟子说你今日不曾去用午膳。”谢盈打量他的神情,“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做什么?” “我……我就是一时打坐修炼内功,然后忘了时辰。”白允小声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让公子担心了。” 【宿主!】152突然大声喊了一声,【白允他居然长高了!】 【他以前比宿主矮,现在和宿主一样高了诶!】 谢盈失语片刻:“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么?” 【宿主的身高已经超过了小受的标准,如果主角受和宿主一样高的话,存在反攻的可能哦。】 谢盈不太听得懂它话里的字眼,难得需要时间思考片刻。 “他与我一样高,与我有什么干系?” 【对哦,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是太久没检查主脑,逻辑出现混乱了。】 第150章 “公子。”白允望着他,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我修炼内功总有诸多疑问不解,你进来教教我好不好?” 第125章 江献可以,我不可以? “你尚未辟谷,先去用膳。”谢盈道。 “公子,我不饿。”白允抬眸望着他,与昨夜里的神情不太一样,带着别样的乖巧,“我就想快些修炼,好能帮上公子。” “你帮我的法子就是不去用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让我担心么?”谢盈失笑。 白允又朝他走近一步,“公子真的会担心我么?” “何出此言?”谢盈道。 “我从未见公子真的担心过谁。”白允轻声道,“公子向来狠心,难道在公子心里,我会比昔日师兄弟还要重要么?” 谢盈笑了笑,“你的确比他们要重要。” “公子不要骗我。”白允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长睫下眸光幽冷,“若是公子骗我,我会很难过的。” “别难过了。”谢盈淡笑,“不是要我指点你修炼内功么?” 白允点点头,牵着他的袖子,将他拽进屋子里,重新关上门。 屋里不曾点灯,光线透过窗棂射到黄梨木桌椅与地板上。 “公子,坐吧。” 谢盈扫了眼被收拾干净的桌案,眼前浮现的却是少年在开门之前荒诞的举动。 “不必。”他拒绝了白允的请求。 他有些嫌脏。 白允眨了眨眼,突然抿唇一笑,“公子难道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谢盈挑眉,指尖灵力幻化出藤蔓缠绕住白允的脖颈,拖回自己面前。 “凭你,也能对我做什么?”他垂眸俯视白允因无法呼吸而涨红的脸,语气平淡,像看一条狗。 白允被逼出泪来,说不出话,只好摇摇头。 藤蔓一收回,他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气。 几息后。 “公子……”白允伸手拽住他的一片衣角,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求饶,“昨夜弄坏你衣裳的人,是江掌门对吗?” “怎么,吃醋了?”谢盈睥睨着他,温柔问道。 “江掌门修的无情道,无情修士,公子真的能体会到快乐么?”白允说着,白皙的面颊因为兴奋而染上红霞,嗓音都有些颤抖,“公子,你既然可以和江掌门试,也和我试试好不好?我乐意学,一定会取悦公子——” 话未说完,谢盈漫不经心给了他一耳光。 白允被打偏了脸,一时间愣在原地。 【白允状态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更加兴奋。】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谢盈站起身。 即便方才用神识看见了白允在做什么,但谁没有一点不可与人说的秘密?只要不捅出来,他从不会在意。 “为什么?”白允不但不表露出受伤,反而笑了起来,“江献可以,我不可以?” “还是在公子心里,除了江献,谁都不可以!” 谢盈低头,拧眉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公子看似谁也喜欢,又谁也不喜欢,唯独对江献,极其残忍,又极其亲密。”白允眸中浮起水汽,直直盯着他,“公子,我好羡慕他啊。” “以前我蠢,以为公子最不待见他。” “可谁不待见一个人时,讨厌一个人时,会独独与他亲密啊?” “公子,你让我去勾引一个与你耳鬓厮磨的人……你就不怕我受不住这股恶心,像毒杀秋无际一样杀了他吗?” 白允突然想到什么,拉过谢盈的手贴在被打红的脸颊上轻蹭,冲谢盈弯起嘴角,眼眸无辜又隐隐浮现癫狂之色。 “我杀了他,公子会伤心吗?会为他杀了我么?” “公子刚刚说我最重要,是不是真的呀?” 谢盈:“……” 他欲抽回手,没抽动,面无表情用另一手甩了他第二个耳光。 “……”白允沉默片刻,又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容。 他像一支只能攀附谢盈生长的藤蔓,匍匐在谢盈膝前,仰头望去。 “我看见了。” 谢盈垂眸俯视他,淡淡道:“看见什么?” “看见闻人渡狼狈从后山离开时,脸上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巴掌印。”白允甜甜地笑了,“他之前那么欺负我,看他难受我就高兴。就当公子替我出气了。” “公子,我好喜欢你,你打我也喜欢你。”白允突然又沉下嗓音,神情怨恨,“可是公子,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让我替你去摆脱他们,又为什么要和江掌门牵扯不清呢?” “还是从一开始,公子就没指望我真的能完成这个任务?” 谢盈没说话。 他毕竟没有记忆,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至少目前来看,让白允作为替身去取代他,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除非他死了。 但谢盈最惜命,没有人值得他付出性命。 “152。”他记得脑海里的东西是叫这个名字。 【宿主我在。】 “我为何非要完成这个一看就不可能的任务?”谢盈问。 让一个替身用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去同时勾引多个男人,除非天道提前写定了结局,否则根本不可能成功。 难道以前的他看不明白么? 第151章 【宿主的真实想法与情绪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当初绑定宿主做任务时,宿主就不曾说过自己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的理由,所以系统无法探知。】 谢盈很意外。 他到底会因为什么,明知这件事看起来如此荒唐,还执意要去做呢? 心口的蛊虫因为他突然动荡的情绪,不安地攒动起来。 谢盈蓦地吐出一口血。 心底压抑堆积许久的东西,因为主人的遗忘而骤然决堤。 可失忆了的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 “公子?”白允面色沉下,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血,“公子别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言乱语了,你别死……” “求你别死……” “我去找人!”白允大步朝外奔去。 谢盈静坐片刻,兀自起身踏出屋子,走下台阶。 沧澜山的雪景独立于春景之外,凡人此生都难得见一次。 可看得久了,也让人腻烦。 【宿主,你别瞎走了,白允已经去喊人了。】152心都揪起来了。 谢盈略带疲倦地闭上眼,片刻后再睁眼时,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第126章 你的两个师弟都在躲你? 平静到仿佛之前一丝一毫泄露出来的情绪都不曾存在过。 “谢盈!你怎么了?”焦急的男声瞬间到了耳边。 谢盈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最前面的秋无际,以及身后陆续赶到的几人。 只是这几人往日俊朗逼人各有千秋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秋无际左眼像是被人砸了一拳,宋吟时下巴处贴着纱布,王寻乌眼尾的那根赤色羽毛被人拔了。 几人感受到谢盈打量的目光,捂眼睛的捂眼睛,挡下巴的挡下巴,各有各的狼狈。 这样一看,江献的确是最体面的。 “谢师兄,白允说你吐了血?”玄都操控轮椅上前,神色凝重,伸出指尖搭在他手腕上把脉。 “我无事。”谢盈淡笑道。 “吐血叫做没事?”秋无际不善的目光射向一旁低着头的白允,“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谈话间隙,玄都把完脉,松了口气,“身体无大碍,许是蛊虫不安分,谢师兄又压抑太久才——” 谢盈淡淡打断他:“我没有压抑。” 秋无际眉头夹的更紧,“谢盈……”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谢盈话锋一转。 “……”秋无际捂着半只眼睛,侧对着他,只露出依旧完美的半张俊脸,冷哼道,“还不是你们沧澜山的路太滑,害得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谢盈微笑:“我还以为是被人打的呢。” 【难怪今天一上午都没见他们人,肯定被打了脸不敢见人。】 “妖王阁下眼尾那根朱雀羽让人一见难忘,也是摔跤摔没的么?”谢盈看向王寻乌。 王寻乌像条大犬一样,谁也瞧不见,就直勾勾盯着他:“……嗯,应该是的,雪天路滑。” 秋无际沉默片刻,道:“谢盈,不要转移话题。” “阿盈看上去面色不太好,既然是蛊虫的缘故,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宋吟时温声开口。 谢盈转身欲走,忽而瞥见不远处廊下拐角处一抹黑色衣角一闪而过。 “怎么了?”秋无际捕捉到他眸光停顿,敏锐地朝他看向的地方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走了。”谢盈摇头。 有人被一句‘杀妻证道’吓到,躲着他,不敢见他。 “此事与白允无关。”谢盈看向白允,缓缓一笑,“不准找他麻烦。” 谢盈转身欲走,王寻乌突然上前拦住他。 “妖王阁下还有事?” “你刚吐了血,御剑飞行不安全。”王寻乌舔了舔犬齿,“我送你回去,保证比剑还快。” 一旁的秋无际隐约猜到他的心思,俊脸一黑就要拆穿,却没来得及。 只见谢盈身前的男人突然变出妖族本体,一声啼叫响彻天际,朱雀烈焰随之炸开,就连峰顶的雪都压不住。 除谢盈以外的人都被朱雀真火的气焰逼退到数丈之外。 谢盈仰头望去。 通体赤红的朱雀比周遭别院都要高大,人站在一旁,犹如蝼蚁,一抓便能被拍成齑粉。 王寻乌的羽毛通体朱红,泛着鲜艳的光泽,唯独朱雀尾羽里夹杂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将尾羽往身后藏了藏,然后朝他俯身低下头,邀请他坐上去。 在妖族,别说朱雀王室,便是寻常修为高深的羽族,都不会允许有人将自己当做坐骑。 这是一种冒犯,更是耻辱。 可此刻,眼前的朱雀却好似还迫不及待,用鸟喙轻轻啄了啄他腰间的剑,催促他快些上来。 谢盈盛情难却,飞身上了朱雀背上。 朱雀振翅而飞,尾后拖曳处一条红色的光影,留在天际上,春光都在瞬间黯然失色。 朱雀乃祥瑞之鸟,即便妖界立场不清,也不妨碍沧澜山的弟子各个仰头惊叹。 秋无际放下遮掩朱雀真火的法器,牙根咬碎:“真是显摆他了。” 宋吟时在一旁闻言微笑,安慰道:“秋殿主的飞行法器如此多,只是比起上古妖兽总是差了些,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第152章 秋无际捂着半只眼,甩袖离开。 【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想拔鸟毛。】 到达紫微峰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 谢盈从朱雀脊背上下来后,王寻乌便变回了人形。 “谢盈。”王寻乌目光灼灼,高大的身躯带着挥之不去的灼热气息,稍稍一靠近,谢盈便被那热浪扑了满面。 “这样飞,是不是比御剑有趣?” “小朱雀,你的背不该背一个人人族,而该背负整个妖界。”谢盈无奈一笑。 王寻乌低头,低沉嗓音撩过他耳畔,“谢盈,你又骗人。” “你分明就觉得有趣,想试一试,否则这句劝诫的话,在孤云峰时就会说出来,而不是到了紫微峰才说。” 谢盈挑了挑眉:“所以呢?” “听说你去南疆时,坐的秋无际的飞舟。”王寻乌眸中红光闪了闪,“他的飞舟,是不是没有我好?” “我该与你一起去的,是我的错,我不该把自己当做怨妇关在宫里。”王寻乌哑声道,“以至于让柳听奉那个贱人那样对你。” “我就知道,像闻人渡这种只会偷偷去别人家抢树的人,根本保护不了你。” 谢盈:“……” “我就不送你了。”谢盈轻叹。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此刻便要回去了。”王寻乌终于道出此行目的,“谢盈,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如果你下次还想坐朱雀飞来飞去,就来妖族王宫找我好不好?” “但是不能带白允,我讨厌他。” 谢盈颔首:“好。” 待人离去,他收回目光,转身时不经意扫过竹屋旁的另一间木屋。 窗边的人一对上他的视线,便迅速关上了窗。 【宿主,你两个师弟都在躲你诶。】 “这不正是任务所需要的么?”谢盈不甚在意,收回目光。 夜渐渐深了,玄都虽给他把脉后确认无事,还是命人送了药来。 谢盈服了药,不自觉有些疲惫,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他心口,冷得人打颤。 他猛然睁开眼,黑暗里,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做什么?” “你吐了血,我不放心……看完就走。”男人声音克制,听不出情绪。 第127章 师兄疼你 今夜无月,竹屋里远比往常要昏暗。 男人银白的长发在昏沉的夜里好似在发光。 谢盈抬手勾起他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没说话。 江献亦沉默不语,贴在他心口的掌心只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直到紫薇真气盈满谢盈的胸膛,他收回手,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去。 他好似已用行动表达出,他如谢盈所愿,选了第一条可两全的无情道。 按照152所说,这就是谢盈之前一直想江献做的事。 可蛊虫作祟,他不记得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偏偏又不想放过江献。 灵力化作藤蔓,捆住男人的手。 谢盈不紧不慢从床榻上起身,点燃了窗边的烛火。 他看了眼被迫伫立在榻边的男人,淡淡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谢盈端着烛台,走回榻边,借着烛光,他每靠近江献一步,蛊虫感应到母蛊,就会剧烈跳动一下。 “师弟不听话。”蛊毒迷人心智,谢盈手握烛台,那烛芯的火焰触碰到江献衣摆,霎时燃了起来,“我要罚你。” 可寻常火焰如何能损耗这副拥有变异冰灵根的身体。 所以那火只烧了半边衣服,就颤巍巍熄灭了。 谢盈意犹未尽,欣赏片刻这副他曾品尝过的身躯后,又想去烧男人另一只完整的袖袍。 被江献徒手掐灭烛火。 屋子里再次陷入昏暗。 江献指节就这样紧紧握在滚烫的蜡烛上,嗓音暗哑:“师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盈笑了笑,“我在罚你。” “这不是罚。”江献道,“这是欺负。” “师兄,总是这样欺负我。” 一边恶意撩拨逗弄他,让他失控,让他无情道摇摇欲坠,一边又残忍地逼他继续独自一人守在无情道上。 为何独独要这样欺负他。 “师兄不记得,但我记得。”江献继续冷声道,“师兄戏弄秋无际因为喜欢见他气急败坏,利用宋吟时是为方便自己,对闻人渡虚情假意疼爱纵容他是因他足够有趣,能够消磨紫微峰漫长无聊的光阴。师兄,我一直不明白——” “你欺负我,又是为了什么?” “记忆既无,你与我说起过去又有何意义?”谢盈淡笑,“就像这烛火,灭了便是灭了,难道还可以无火复燃么?” 下一瞬,江献收回紧握蜡烛的手,烛火再燃。 “……” “从未灭过,何须复燃。”江献将被火灼伤的手伸到他面前,“师兄,我遮住的从来不是烛火的光,而是你的眼睛。” 谢盈:“……” 或许是因为情蛊的作用无法抵抗,他心头总是浮现起莫名的情绪。 比如此刻,望着男人掌心被烧黑的血肉,谢盈一边因为情蛊感受到心疼,一边却还想欺负得更狠一点。 “师弟。”他上前一步,贴近江献耳边,“你的情骨,也是被我欺负出来的吗?” 第153章 “对师兄而言,这重要么?”江献低头,白绸后的眼睛似乎在注视他。 谢盈勾起唇,手绕过他的腰,轻轻按在他的脊骨上,“如果这截骨头也是被师兄欺负来的,那么我可以破例,允许它存在。” 至少此时此刻,他允了。 “师兄,你明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江献沉默半晌,绷直了唇角,“为何……还要试探我?” 他将谢盈的允许二字,当做考验,当做试探。 一旦他袒露出半分意动,等待他的,就是在即将触摸到月光时被打入无底深渊。 “师弟要拒绝我?”谢盈探出指尖,抚摸男人永远冰冷没有弧度的唇瓣。 “不。”江献攥住了他乱动的手,“我永远不会拒绝师兄。” “任何事都不拒绝吗?若我让你杀人,让你堕魔,让你被万夫所指呢?” 江献侧头,吻了吻被他握在手里的指尖,“那么我与师兄,同罪。” 同罪。 谢盈眯了眯眼,眼尾勾起一丝愉悦。 他喜欢这两个字。 或许是巧合,在失忆前没能满足的某件事,在此刻被他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师兄疼你。” 阴差阳错,总会圆满一次。 …… 竹屋里的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竹屋一侧的木屋里,闻人渡趴在窗边,盯着竹屋的门出神。 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狗狗眼此刻黯淡落寞,就连脑后的高马尾都没了精神。 分明他才是被冤枉的那个,师兄不但不可怜他,反而为了柳听奉打他。 闻人渡耷拉下眼皮。 可是师兄生气了。 他不想师兄生气。 师兄就在里面,只要他像以前犯错的时候一样跪下求师兄怜爱,一切不就可以过去了吗? 退一万步说,他就一点错没有吗? 再退一万步说,师兄给他的巴掌,他不也爽到了吗? 师兄怎会有错呢? 师兄定还是疼他的,否则为何只打他,不打别人? 闻人渡猛然坐起身,又充满了干劲,一脚踹开门,化作黑雾往沧澜山下赶去。 【系统提示,闻人渡状态发生改变。】 【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自我洗脑。】 沧澜山下,因此刻已是深夜,街上小摊都已打了烊。 除了一处红糖冰粉的摊子。 闻人渡大步走过去,甩下几个铜板。 谁知那小贩居然堆着假笑,把他的铜板推回来,“不卖。” “为何不卖?” “别人还是卖的。”小贩微笑看着他,“只是不卖闻人尊主罢了。” 闻人渡歪头笑了笑,“啊,是这样吗?你这样区别对待,不会太过分了吗?” 不等小贩回答,他便操控黑雾,扭断了小贩的脖子。 一根傀儡丝线从脖颈的豁口里弹出来。 闻人渡冷笑一声。 他说呢。 一脚将傀儡踢开,闻人渡站在傀儡原本站着的位置上,开始亲手制作红糖冰粉。 每做一碗,便尝一次味,直到尝到与记忆力差不多的味道。 他又觉得被自己尝过的已经脏了,做了最后一碗。 做完这些,他从袖中放出一只响箭,未久,魔界右护法匆忙赶来。 “尊上?” 闻人渡一手端着红糖冰粉,一手屈起指节,敲了敲冰粉摊子的桌面。 “把这个带回去。” 右护法:“……尊上是觉得魔宫的魔侍每日送冰粉慢了么?” “你不懂。”闻人渡弯起狗狗眼,“抓住师兄的胃,才能抓住师兄的心。” “这个摊子,归我了。” 第128章 师弟与道侣,如何相提并论 右护法不太理解,但还是照做。 因为在魔界,没有人可以忤逆魔尊。 闻人渡端着那碗红糖冰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紫微峰。 竹屋里烛火微灭,证明屋里的人尚未睡。 他整理好衣襟,又用力用手揉了揉眼睛,使之看起来有些红,有些可怜方才罢休。 抬手正欲敲门,忽而有奇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那声音因为压抑隐忍而断断续续,尾音甚至发着颤,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闻人渡心头一急,再顾不得什么,猛然抬腿踹开门。 “师兄!” 风雪随着打开的门往里灌,浅绿色的帘幔随风摆动。 帘幔后,人影依偎难舍难分。 闻人渡愣愣站在原地,看见他的师兄面染红霞,被男人抱在怀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因为难以忍受而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留下一道抓痕。 红糖冰粉从手里摔落在地,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帘幔又动了一下,有剑出鞘自帘幔深处飞出,白色剑芒瞬间逼至他面门。 闻人渡翻身躲过,目光在剑身上晃过。 长明剑。 江献。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嫉恨与愤怒撞破胸腔,深紫色的魔纹从闻人渡脖颈一路覆盖住他的半张脸。 他一边应付长明剑,一边再次闯入竹屋。 屋内,依偎在一起的人已经分开。 江献蹲在榻边,正低头为谢盈系腰封。 如此自然又如此熟稔,就像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动作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无数次! 第154章 长明剑飞回鞘中。 谢盈抬眸,对上他几欲崩溃的魔瞳,却连解释都懒得说出口,“半夜闯入,有什么事?” “师兄……”闻人渡勉强露出笑容,走上前,“师兄,是不是他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腰封系好,谢盈拍了拍江献的肩,男人沉默地挪到一旁。 他站起身整理衣裳时,锁骨处的吻痕忘了遮住,刺进闻人渡眼里。 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再次碎成无数块。 “夺母蛊时你便不曾赢,你杀不了他。”谢盈无奈道,看着他,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闻人渡早就不是什么孩子了。 他杀过的人、妖、魔,比曾经在沧澜山救过的人还要多。 “师兄喜欢他?”闻人渡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谢盈闻言,看了江献一眼,“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也可以这样的话,师兄为何只选他不选我呢?”闻人渡猛然抬头,跪在他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师兄,如果你只是打发寂寞,或者一时贪恋鱼水之欢,他会的,我也会啊!我……我不介意与他共享师兄。” 以前以为师兄高居云端,厌恶尘俗渴求,纵使万般妄念也不敢真的染指。 此刻骤然知道早已有人触碰皎月,如何能甘心。 “闻人渡,你冷静一点。”谢盈拧眉,“这样荒唐的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 “荒唐?”闻人渡看着他,眸中氤氲着委屈与不服,“师兄可以有两个师弟,为什么不可以有两个道侣?” “师弟与道侣,如何相谈并论。”谢盈淡淡道。 “如果不能相谈并论……那为何方才师兄在榻上时,还要唤他师弟呢?”闻人渡指着江献,“师兄现在觉得两个师弟太多了,为何当初收了他,还要收我呢?” 谢盈看着他,没说话。 他一眼能看出闻人渡话中真假。 少年眼中的怨恨与不甘如此浓烈,如何能真的接受什么与人共享的荒唐事? 没有人可以接受这样荒谬的关系,闻人渡这般说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 见他不语,闻人渡又拽了拽他的衣角。 “师兄……今天早上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闻人渡目光恳求,“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现在改了,师兄,你也疼疼我好不好?” 谢盈耐心见了底。 “出去。” “师兄——”闻人渡怔怔望着他。 江献终于开口:“师兄……” 谢盈不耐道:“你也出去。” 两人不敢真的惹怒他,也不想便宜对方,只得出去。 门再次合上,屋内只剩谢盈,耳边寂静无声。 他阖上眼,眉目间浮起一丝倦怠。 身后床榻一片狼藉,尚且残余缠绵的气息,谢盈早已没了兴致,眼不见心不烦,尽数施法毁去。 他起身准备去沐浴,却又听见屋外传来灵力爆破的声响。 【宿主,他们打起来了,不要命的那种打法。】 “以前他们也这样打过么?”谢盈揉了揉太阳穴。 【以前也打,但是怕伤到脸都没这样拼过命。】 只听得一声轰然闷响,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谢盈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受到波及而倒下的合欢树。 他叹了口气,抬手,抽剑。 一盏茶后。 倒下的合欢树旁,跪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谢盈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看着。 闻人渡低头站在雪地里,见他转身要进屋,心头慌乱又无助,连忙唤住他:“师兄……” “你为何,只罚他不罚我?” 谢盈勾起唇,脸上笑容温和又残忍:“魔尊大人,沧澜山的刑法,从不牵连旁人。” 闻人渡:“……” 谢盈进了屋。 闻人渡伫立良久,轻声开口:“师兄被你迷惑,定是因为情蛊作祟,待来日他恢复记忆,你与我也无区别。” 话落,他转身大步离开。 却未曾离开沧澜山,而是赶去了孤云峰。 在谢盈蛊毒解除之前,那几个讨厌人的家伙都在这里住下。 闻人渡目标明确,径直踹开了玄都的房门。 “闻人渡,你做什么?”玄都本在屋中翻看医书,抬头一见魔尊凶神恶煞走进来,脸色便是一黑。 闻人渡一言不发,抽走桌案上一本医书,与他一齐翻看起来。 “你就算想装模作样,也该去紫微峰,跑到这里装样子,是特意恶心我?”玄都面色阴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巴不得他记忆没恢复,好乘虚而入。” 闻人渡抬眸,歪了歪头,突然笑了,“玄少主,我就是从紫微峰过来的。” “你猜,我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第129章 可同罪,亦可共苦 玄都多看他一眼都嫌烦,无法忍受与情敌面对面,当即不耐道: “你是自己滚,还是我请你滚?” 闻人渡笑嘻嘻道:“你又打不过我。” 玄都盯着他,突然笑了,“我懂了。” “你定是在谢师兄面前因为某件事没能争赢江献,所以来找旁人撒气。” 闻人渡垂下眼:“以前,他从来争不过我。” “他不是争不过,只不过是谢师兄不喜欢他争罢了。”玄都想起什么,眉目一片阴霾,“可如今谢师兄失去了记忆,母蛊又在他身上……” 第155章 “所以你还不快把解除蛊毒的法子想出来。”闻人渡突然烦躁起来,“丹云宗缺什么,你与我说,我让魔界的人去找。” 玄都静了一瞬,古怪地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愿意与你共享功劳吗?” 闻人渡沉默下来,起身要走。 玄都又突然开口:“其实情蛊最直接的解法,你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吧?”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情蛊是为捆绑住心爱之人而生,所以只要子蛊寄生的人与母蛊寄生的人心意相通,并在一切水到渠成时共赴巫山,子蛊与母蛊自然会顺着交融的血水结合,然后死去。 一切蛊毒由此迎刃而解。 玄都在孤云峰默默等了几日,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将这个法子告诉谢盈。 “怎么,魔尊大人难道想说,自己不知道吗?”他似笑非笑,眼底带着阴冷的笑。 明明知道,还跑来他这里装模作样。 恶心。 闻人渡一言不发,大步踏出玄都住的院子,却因心神不宁,在穿过一处被大雪堆满的小路时,一个踉跄栽进雪里。 他愣了愣,双手撑着身子欲爬起来,却又手一滑,再次趴下。 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压抑积攒的情绪,就在这一个令人发笑的摔倒后,骤然决堤。 白衣少年趴在雪地里,头低垂着,抓住一捧雪,眼泪无声滴落,隐没在雪里。 下一瞬,肩膀发颤,泣不成声。 雪越下越大,逐渐盖住了他的躯体,却盖不住因为情绪失控而外泄的魔气。 “啊——!” 他倏然发出一声哀鸣,尾音带着哭腔,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师兄……好苦啊……”他整个人都埋在雪里,喃喃自语着,“人生来……一定要这样苦么?” 紫微峰与孤云峰相比,是如此遥不可及。 这漫天的雪,又有没有哪一片曾拂过那人的衣襟呢? 紫微峰上,谢盈撑着伞,站在那棵倒了的合欢树旁。 而他左侧,是跪在地上的江献。 “回答我,我为何要罚你?”谢盈干脆落座在粗壮的合欢树干上,垂眸把玩着伞柄。 雪从谢盈头顶的伞沿飘落至江献遮掩的白绸上,与之混为一色,又被男人悄然捏进掌心。 “师兄罚我,不需任何理由。”江献跪着笔直,如一棵不可摧折的青松。 谢盈笑了,“在师弟心里,我就是这么不讲理人的么?” “师兄不是。”江献道,“是我不够好。” 寒风不慎从伞外钻进来,谢盈半眯起眼,抬脚踢了踢江献紧握的右手上。 “藏了什么,握这样紧?” 江献并不反抗,摊开手。 掌心的雪花已被他用灵力冻成了冰珠。 “沧澜山随处可见的雪,也值得如此偷偷摸摸?”谢盈挑眉,伸手夺走了那颗不过绿豆大小的冰珠。 端详片刻,并无什么特别。 江献:“嗯。” 谢盈捏着冰珠,抵在他唇上,“张嘴。” 江献顺从他的话,薄唇微张,就着他的指尖,将那颗冰珠含住。 “什么味道?”谢盈望着他。 江献沉默片刻,道:“有些苦。” “再招人喜欢的合欢花,都是苦的。”谢盈淡淡道,“这片雪花之所以苦,是因为它沾染了合欢花的汁液。” “你觉得它会后悔么?后悔合欢花的汁液损耗了它的纯净。” 冰珠彻底在舌尖化开,江献道:“真心爱花之人,从不叹其苦,只愿共其苦。” 谢盈笑了笑,从倒下的合欢树枝叶里摘下一朵合欢花,放入唇中,缓慢品尝。 苦涩在舌尖绽开,他闭了闭眼,“苦就是苦。” 衣料的摩挲声轻缓,谢盈睁开眼,竟见江献擅自起身挪至他跟前,重新跪下,冰凉的手掌捧住他的脸,欺身靠近,贴住他的唇。 舌尖卷走了他口中的合欢花,以及所有苦涩的汁液。 这是一个毫无杂念的吻。 江献松开了他的唇,鼻尖仍旧与他相抵,气息与他交缠,嗓音沉郁沙哑:“师兄,还苦么?” 情蛊好像又不受控制了。 谢盈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块冰糖含在嘴里,然后捏住江献的下颌,吻了回去。 这个吻很长。 直到冰糖彻底融化在唇齿间,谢盈方才放开他。 “不罚你了,回去换身衣裳吧。” 历代掌门的住处并不在紫微峰,而在主峰。 江献起身,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唤住了谢盈转身要回屋的身影。 “师兄。” 谢盈停下,转头看他。 江献袖袍里的指尖蜷缩着,“三日后落霞镇映月湖,将有荷花盛开,师兄……去看么?” 谢盈笑了笑:“如今不过三月,哪里会有荷花?” “师兄想看,就会有。”江献低声道。 男人显然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一个人去做一件只与风月相关的事,看似淡然,实则局促。 “我想要的,不只是看荷花。”谢盈淡声道。 “师兄想的,都会有的。”江献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谢盈似笑非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无论什么。”江献斩钉截铁,“都会有。” 谢盈没有明确答复,转身回屋。 第156章 门一关,漫天风雪和那道黑色的身影都一并隔绝在外。 【宿主看起来心情很好。】152突然道。 谢盈坐在案几边,慢悠悠煮茶,“有么?” 152十分肯定:【有。】 谢盈勾了勾唇:“不过是情蛊作祟罢了。” 若非情蛊作祟,他怎么会想去看什么荷花? 【真的吗?】 谢盈盯着沸腾的茶水,冷不丁笑了,“你知道情蛊的解法是什么吗?” 第130章 让明月永远留在魔界的黑夜里 【嗯?玄都不是还在研究吗?】 谢盈并不解释:“你很快就知道了。” 【不太懂,宿主是已经玩够了,准备想办法恢复记忆了?】 谢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而不语。 …… 三日后。 紫微峰上那棵倒地的合欢树已恢复原状。 谢盈推开门,微微一怔。 合欢树下,站着三日不曾见人影的闻人渡。 他双手捧着一碗红糖冰粉,听见开门的动静,大步走了过来。 “师兄。”闻人渡冲他笑了笑,似乎之前种种不愉快都烟消云散。 谢盈没应声,只淡淡望着他。 “手怎么了?” 魔族的躯体最是坚硬,可闻人渡捧着瓷碗的指节却染上了冻伤后留下的瘀红。 再加上先前与江献交手留下的剑痕,看上去格外可怜。 “我没事。”闻人渡望着他,狗狗眼里浮起笑意,“师兄,我刚去沧澜山下买的红糖冰粉,尝尝好不好?” “你尝了,我就当先前的事你不怪我了。”那笑意看上去快碎了。 “不必,我今日还有事。”谢盈淡笑道。 江献已在映月池等他。 距离赴约时间,已经不足一炷香。 “师兄以前最爱甜的红糖冰粉,我特意加了两倍的糖,师兄却连看都不愿看一眼,是因为要急着去见什么人吗?”闻人渡歪了歪头,下垂的狗狗眼一瞬不瞬望着他。 谢盈与他视线交汇,竟从少年眼底看见一丝哀恸。 心底到底软下一块。 却又软得不多,最是磨人。 待他反应过来,已然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闻人渡的头。 “听话。”谢盈指尖拂去他鬓边的雪花,“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寒风盈满他的袖袍,连带着闻人渡偷闻到的气息,都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师兄,哪怕失忆,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谢盈欲抽回手,被对方蓦然攥紧。 “师兄,别走。”闻人渡眨了眨眼,碎雪从眼睫上抖落。 “不去,好不好?” 谢盈想说什么,又蓦然顿住。 只见少年原本光洁的面庞上魔纹遍布,不再只是遍布半张脸,而是整张脸都爬满了这诡异的深紫色纹理。 【哔——!一级警报!错误!错误!】 脑海里传来尖锐的系统警报音。 【主角攻闻人渡数据丢失!】 【主角攻闻人渡数据丢失!】 【正在进行第一次数据追回……追回失败!】 【正在进行第二次数据追回……追回失败!】 …… 【正在进行第九次数据追回……追回失败!】 【错误返回:主角攻闻人渡不存在!】 无机质而冰冷的机械音不断刺激耳膜,尖锐的疼痛直达大脑。 一阵头晕目眩后。 谢盈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指尖压住太阳穴试图缓解这种疼痛,后背却措不及防抵上了另一具宽阔的胸膛。 抬手抽剑,一剑划破对方手臂,谢盈眸光微冷,逼退了身后的男人。 “你做什么?”闻人渡上前拦在谢盈面前,“谁让你碰他了?” “我能做什么?”男人长发微卷,唇边笑意不明,“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谢盈已无法顾及他们口中所谓的交易,也没有心思去探究两个死敌还能做什么交易。 他眼前仅自己可见的光屏上飘过无数错乱的字眼,同时脑海里的警报声越演越烈,几乎要将人逼疯。 尝试呼唤152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明月夜倏忽从他手中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还在对峙的两人同时望来,面色骤变。 只见那抹绿色的身影微晃,就要倒下。 “谢盈?”“师兄!?” 闻人渡刚扶住他,就被甩了一耳光。 站都站不稳了,却还能打人这么疼。 “你做了什么?”谢盈深吸了一口气,神魂受到系统警报的影响开始不稳。 他问的是主角攻不存在之事,可听在闻人渡耳中,却是他为何会和自己的仇人勾结在一起。 “师兄,我的确恨不得他碎尸万段。”怀中的人没有丝毫力气,闻人渡死死抱住,眸色晦暗,“可我更害怕失去你,所以……我愿意放弃我的恨,来得到你。” 他一开始想过挑拨玄都,挑拨秋无际,挑拨任何一人,唯独除了柳听奉。 可那天深夜,他把自己埋在雪里整整一夜,次日醒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弄死柳听奉。 若不是柳听奉,他的师兄又如何会被旁人染指! 都是柳听奉的错! 第157章 是以他第二次潜入了寒冰洞。 毕竟在沧澜山活了这么多年,那些谢盈教给他的内功与阵法,即使是今日他都不曾忘记过半个字。 不被人发觉潜入寒冰洞,简直轻而易举。 在人死前,他想逼问出除去蛊虫的法子,却听柳听奉开口说,要与他合作。 笑话。他怎么会和一个把自己害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合作? 但柳听奉却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死到临头还漫不经心。 “你这么急切,是看到了什么?”柳听奉懒懒倚靠在冰床上,低低笑了起来,“看到谢盈与他的师弟相亲相爱,心里很难受吧?” “你身上有药的苦味,看来你去找过玄都了。” “你去找他做什么?挑拨他,还是想与他结盟,把你的师兄抢过来?” 闻人渡满腔戾气忍无可忍,却又听他道:“自视清高的仙门修士,怎么可能愿意和一个魔合作呢?” “你找错人了。” 闻人渡歪头哂笑:“不找他,难道找你?” “我也是魔。”柳听奉挑起唇角,对上他同样泛着魔气的眼睛,“只有不曾经过教化,不受道德伦理束缚的魔,才会愿意与另一个魔共享自己的心上人。” “你想要他,那么你别无选择。” “放我出去,我们合作,让明月永远停留在魔界的黑夜里,否则长夜漫漫没有月光,魔尊大人要如何熬下去呢?” 回忆褪去,此刻紫薇峰上。 因谢盈不喜旁人打搅的缘故,若非要事,清晨是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闻人渡抱紧了怀里的人,鼻尖蹭着谢盈的鬓发,“师兄,你是我的,我不要你和江献走……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错了。”柳听奉走上前,挑起那人一缕青丝,低头轻嗅,“不是你的,是——” “我们的。” 第131章 蛊毒已解 意识昏沉间,谢盈倏然抓住了闻人渡的衣襟。 只是他眉头拧起,衣襟上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在忍受痛苦。 “师兄?”闻人渡轻轻唤了几声,却没有丝毫回应。 心头顿时一慌。 一侧的柳听奉伸手欲探谢盈的脉,却被闻人渡抱着人避开。 “你的灵力里有魔气,会弄脏他。”闻人渡满眼冷漠。 柳听奉:“……” “你看不出来他难受?” 闻人渡垂下眼,如同小狗般,用自己的脑袋蹭谢盈的鼻尖,却没有再阻止他。 毕竟擅蛊毒的人,医术未必就比玄都逊色到哪里去。 几息后,柳听奉收回手,“神魂有些不稳,或许是重生后的后遗症。” “先回魔界。” 没有任何傀儡能够替代谢盈万分之一的神韵,谢盈一旦不见,必引起轰动。 为避免这一点,柳听奉特意准备好了一切。 他凭空抓住一条透明的傀儡丝,指尖微动,一道身影就被他从合欢树后拽了出来。 “啊……”那人不慎摔在地上,应是摔得疼了,面色有些苍白。 只是无人在意他的神色。 闻人渡扫了一眼,嫌恶地别过脸,“别告诉我,你还要带上他。” “若不带上他,谁来承担谢盈失踪的罪责呢?”柳听奉指尖操控傀儡丝,方才还摔在地上的人被迫忍着剧痛站起来。 “放心,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把活人做成傀儡,但还至于让魔宫因为他再闹出什么事,也不会让他再出现谢盈面前。” “毕竟只有他和谢盈一起消失不见,在沧澜山盯着的那几位才会认为,谢盈是因为白允才不告而别的。” “随你。”闻人渡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化作黑雾,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柳听奉在原地伫立良久,傀儡丝无意识勒进了肉里。 闻人渡恨不得杀了他,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当年的三界,谁人不知,沧澜山首席大弟子与其小师弟形影不离。 教他练剑,替他善后,就连夜里辗转难眠都能吹笛去哄。 早不知羡煞多少人。 从闻人渡拜入沧澜山起,心里不好受的,又何止是江献一人。 就算是魔,也不会真的愿意与人共享明月。 …… 沧澜山下,映月湖。 “诶?娘亲你看,荷花!” “这不是才三月,映月湖的荷花怎会这个时候开?” 与满湖异常绽放的荷花不同,湖畔仍旧是杨柳春风,偶有燕子掠过湖面。 柳树下,江献静默伫立,光是背影就让人觉出一股不好接近的冷淡气场。 可走近了,却能看见他低垂着头,修长指节剥开莲子的皮,然后又将雪白的莲子放进用荷叶做成的篮子里。 “哇,莲子!”一个小孩从湖畔不远处跑过来,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虽有些怕他周身冷气,却还是抵不过嘴馋,“大哥哥,我可以吃一个吗?” 虽是问,手却已不安分地往荷叶篮子里探进去。 下一瞬,只听得小孩发出一声痛呼。 “好冰!” “不问自取,是为偷。”江献冷声道,“你父母是谁?家在何处?” 小孩都顾不得手疼了,眼泪夺眶而出,却又不敢哭出声。 呜呜呜,他后悔了,他再也不要吃什么莲子了! 第158章 这个人好可怕,居然这么大了还要去和他阿爹阿娘告状!大孩子不是应该让小孩子吗? “我不吃了,你能不能别告诉我阿娘,她会打我的。”小孩一边抽噎一边小声道。 江献不予理会,继续低头剥莲子。 小孩也不走,刚擦干眼泪,又忍不住问:“大哥哥,你蒙着眼,怎么能剥干净呀?” 江献默然不语。 比起用剑杀人,这些都不过是最简单的事。 他显然没有与一个小孩多言的意思。 可耳边却又浮起在幻境里时,那人曾伏在他耳边的笑语。 “帝君,你蒙着眼,如何能剥干净呢?” 云雨初歇,潮水未干,他蒙着眼,剥不干净莲子,不蒙眼,藏不住眼底荒唐而汹涌的掠夺欲。 堂堂帝君在那人面前,也只能靠一条白绸来维持颜面。 江献又剥完一颗莲子。 “我知道了,大哥哥一定是要剥给心上人,才不肯给别人吃。”小孩偷瞄了他一眼。 江献:“嗯。” “大哥哥,你的心上人什么时候来呀?”小孩问。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出来玩,不约好时辰吗?” 江献沉默。 他的师兄,从未给过他任何准确的答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她都没答应你,你怎么还来呀?每次我约小翠去后山玩捉迷藏,她不理我,我就知道她是不想和我玩。”小孩撇撇嘴,蹲在地上,双手撑住下巴,“大哥哥,你长这么大还不明白,我都明白呢。” “他可以不来,但我不能让他白来一场。”许是提及谢盈,江献的话也多了些。 所以只要他一直坐在此处等,师兄何时来,都不会白来一场。 未久,小孩便被家里人唤回去了。 等日落时,小孩再次来到湖畔,却发现这个奇怪的大哥哥还在。 “大哥哥,你怎么还在呀?你不是沧澜山上的道长吗?” “他还没来。”江献道。 “大哥哥,今天你们山上那个最俊俏的谢道长和别人跑了,我听我阿娘说,整个宗门都被掀翻天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人,不会被山上的长辈骂吗?”小孩疑惑道。 眼前的男人冷冰冰的不会说话,长得又高又大,说不定就是沧澜山上看门的。 江献手上剥莲子的动作顿住。 第一反应是,小孩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传。 情蛊连心,子蛊不论在何处,母蛊都能感应到。 今日他在湖畔坐了一天,心口处不曾有半分异样。 江献缓缓捂住心口,呼吸倏然一滞。 母蛊,不见了。 换而言之,蛊虫已解。 他向来敏锐,绝不会有感知被迷惑的时候,除了…… 除了那日夜里,他在那人榻上,理智决堤,予取予求,感知被对方捏在掌心把玩。 插在湖泊中央吸取寒气的长明剑骤然飞回鞘中,江献起身,眨眼间没了踪影。 第132章 深情是可以演出来的 与此同时,沧澜山宗门大殿中。 秋无际一脚踹开殿门,眉目间积压着风雨欲来的怒火。 “秋殿主,可有找到什么踪迹?”李相怜连忙走上前。 “没有。” 秋无际派出了所有巡逻拟生机关,居然连一丝踪迹都没有。 谢盈难道真的是不告而别吗? 本就焦躁,余光突然瞥见殿中淡然饮茶的二人,更是怒火中烧。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喝茶?” 宋吟时放下茶盏,温声道:“秋殿主不是没有找到他被人带走的踪迹么?许是阿盈……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不告而别了。” “除了谢师兄,白允也不见了。”玄都随即面无表情开口,“你应该很清楚白允对谢师兄意味着什么吧?” 正说着,宗门大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身着烟粉色道袍的女子迈着莲步入内。 竟是长山门从来不见客的掌门。 “白若闲?你来做什么?”秋无际狐疑道。 之前琴音宗的葬礼都不曾出席,偏偏今天谢盈不见了这人就来了,未免太古怪。 白若闲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走到玄都面前,从袖中摸出一枚储物戒放在桌案上。 “三千张追踪符箓,都在这里了。”她伸手,没说一句多余的话,“说好的三千颗塑灵丹,给我。” 玄都眉头皱起,“不是说好明日清晨让你徒弟来拿?” “玄少主,麻烦你搞清楚。”白若闲道,“是你要与我做交易,时间地点是我说了算。” “……”玄都也拿出一枚提前准备好的储物戒,放在桌案上。 白若闲看了身后的徒弟一眼,“清点好。” 趁着清点的间隙,她抬眸,扫过殿中其余二人,突然道:“谢盈不在?” 秋无际冷嗤一声:“你与他很熟么?” “反正比秋殿主是熟一点。”白若闲淡淡道。 “师父,清点好了。” 白若闲点头,并未有留下来喝茶的意思,转身就走。 出了沧澜山殿门后,跟在她身后的徒弟忍不住问:“师父最烦出门见人,特意来一趟,只是送追踪符箓么?” “来得不巧。”白若闲意味深长道,“谢盈不在,没有好戏看。” 第159章 长山门弟子似懂非懂,“不过师父出来走走也好,免得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一些奇怪的东西……” 白若闲斜睨他一眼,“大人的事,你少管。” …… 殿中。 秋无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目光在玄都与宋吟时之间来回流转。 半晌,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秋殿主说笑。”宋吟时淡笑,“我与玄少主关系疏远,又怎会有事瞒着你?” “与其寻阿盈的踪迹,不如去寻白允踪迹。”宋吟时看向玄都,“想来玄少主也是如此想的。” 玄都眸光顿了顿,随即冷笑:“我怎么想,与你们有何干系?” 宋吟时给了秋无际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起身告辞。 “……” 秋无际是最后一个离开宗门大殿的。 殿外风雪飘摇,他站在台阶上,望着台阶下堆积的雪出神。 “殿主,我们该回无双殿了吧?”孟拂走上前,“天机阁许多事物与机关维修指示,都需要殿主处理。” “我总觉得,他们有事瞒我。”秋无际咬牙切齿道。 孟拂:“……殿主,他们的事与无双殿并无关系。” 秋无际看向他:“给你三天时间,弄清楚。” 孟拂一脸麻木:“……” …… 【宿主?宿主醒醒!】 谢盈睁开眼,入目是浅绿色的床幔。 右手撑在身侧坐起身,一阵清脆的锁链晃动声随即响起。 谢盈垂眸,只见手腕上细长的锁链蜿蜒而下,在他手边盘旋几圈后没入床头。 而这间寝殿里,除却一张放在最中央的床榻外,便只有一处温泉池。 池水两侧的墙壁上严丝合缝铺满了铜镜。 谢盈下了榻,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刚走到温泉池,手腕处的锁链便已到了极致。 指尖灵力幻化成绿叶,倏然飞射而出,铜镜一面跟着一面碎裂。 一块铜镜碎片在飞溅时不甚划过他的手背,鲜血缓缓渗透出来,又被他面无表情擦去。 【宿主?你怎么不理我?】152有些焦急。 “闻人渡作为书中主角攻却数据丢失,任务还有完成的可能么?”谢盈淡淡道。 【宿主……你恢复记忆了?】 谢盈:“回答我的问题。” 【宿主,只是他不在主角攻的名单里而已,任务依旧存在。】 所以,任务是可以根据书中角色的重要行为实时变动的。 谢盈垂眸遮住变幻的神色。 脑海里的声音忽而变得冷硬。 【宿主,系统也有问题想问你。】 【关于闻人渡数据丢失这件事,宿主是否干预过?】 谢盈半眯起眼:“主系统?” 【……你怎么看出来的?】 谢盈笑了笑:“主系统这是在怀疑我么?” 【152在这三天内启动了自动屏蔽,以至于宿主的行为不在系统监测内,我不得不怀疑……】 “152不是你。”谢盈笑的意味深长,“不会在旁人亲密的时候还睁眼去看。” 【……】 【你又和江献搞一起了?】 “我被下了情蛊,情难自禁。”谢盈微笑道,“说到底,还是你们穿书系统的错,就连宿主在几百年前被人中了蛊都察觉不到。” 【就算是这样,你怎么偏偏要去玩弄一个无情道,别的主角攻怎么不见你来兴致?】主系统的声音带了点气急败坏。 它甚至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由于权限早就转给152,临时期限一到,便被挤出去了。 【宿主,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了呀?】 “说你笨。” 【宿主,我刚刚去翻了原著,然后发现宿主又不小心走了主角受的剧情!】 【原著里主角受也中了情蛊,不过和心意相通的主角攻亲密一次就解了诶,宿主的情蛊也解了,那是不是证明宿主也——】 152突然惊恐起来:【宿主,你……你难道也……】 谢盈叹了口气,重新走到床榻便坐下,“你既然可以检测主角的数据,应该也能检测到我的。” “看在你这么笨的份上,我允许你检测一次。” 【宿主稍等。】 【系统查询到你对主角攻江献的好感值是——50?】 【虽然猜到宿主不爱他,但是50也太少了吧……不过比其他主角攻都多了一点数值诶,宿主果然还是最喜欢他吧。】 “深情都是可以演出来的。”谢盈唇角含笑,眼底却是冷漠,“只是有人演了一年半载,有人演了一辈子罢了。” 第133章 柳听奉,你可真贱 子蛊也好,母蛊也罢,都不过是肉体凡胎。 所谓心意相通,也不过是主观臆断,能骗得过人,为何就不能骗区区一条蛊虫呢? 一切主观的东西,都可以用来欺骗,亦都可以用来伪装。 他可以在情蛊的影响下放纵自己意乱情迷,亦随时可以收回来。 而且放纵一回也不算坏,至少他已经知道,这本所谓的书,这个所谓的任务,并非主系统可以完全左右。 就像闻人渡,一旦角色本身想要彻底颠覆自己的命运,任务自动更改,主系统除了质问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宿主,刚刚主系统质问我这三天为何屏蔽,我什么都没告诉它!我乖吧?】 第160章 “嗯,你很乖。”谢盈失笑。 【比江献还要乖吗?】 谢盈勾了勾唇:“你没他乖。” 【哼。】 交谈间,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打开,发出嘎吱的声响。 魔界无白昼,所以即便殿门大开,也射不进来一丝光亮。 反而是谢盈所坐的床榻旁亮着一盏灯,光影打在他光洁无瑕的面庞上,竟比烛火更挪不开眼。 “醒了?”柳听奉抬步走了进来,衣袍下摆剐蹭过寝殿里过分柔弱的地毯,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床榻在最中央,若想靠近谢盈,需走上三个台阶。 谢盈抬眼,见他已然踏上最后一阶,倏然抬脚踩在柳听奉腰腹上,将人踹了下去。 “让你上来了么?”谢盈似笑非笑道。 柳听奉坐在地上,捂着腰腹,忍着疼,唇角扯出一抹笑,“你生气是应该的。” “生气?”谢盈淡淡一笑,“我还不至于为了一条狗生气。” “当狗,总比当阶下囚好。”柳听奉站起身,没有再执意上台阶靠近他,只是抬眸盯着他手背上被铜镜碎片划破的伤口。 “你以为来了魔界,你就不是阶下囚了么?”谢盈捕捉到他晦暗的目光,放下手,袖袍挡住了那抹红痕,“半人半魔,怎能与纯种的魔相提并论。” 这里是闻人渡的魔宫,而不是柳听奉的魔宫。 “你不必故意挖苦我。”柳听奉低笑一声,“谢盈,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是为了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闻人渡再起争执。” “我没有挖苦你。”谢盈垂下眼,自上而下睨着他,“当初我明知闻人渡是魔,还愿意替他隐瞒,便是因为他与你不同,他是天生地养的魔,绝非池中之物。” 即便没有所谓的主线任务,这样能为他所用的魔,谢盈也会做出与原书白月光一样的选择。 “而你。”谢盈望着他,笑了笑,“柳谷主,即便那日你上山求救遇到的人是我,我也不会救你。” 若说那位姓楚的沧澜山弟子虚伪,那么他谢盈只会更虚伪,更残忍,更问心无愧。 谢盈爱极了这样的自己。 柳听奉:“……” 柳听奉沉默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人。 仍旧是那身绿衣,只是因刚醒的缘故,不如在沧澜山时衣襟整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 就这样姿态懒散坐在床榻上,长发散落,眉心红痣灼得人心口发疼又发痴。 分明手上还拷着他亲手带上去的锁链,却丝毫不像是被困在此处的燕雀,反倒像是主人。 “我渴了,劳烦柳谷主倒杯水来。”谢盈睨他一眼,将稍稍凌乱的衣襟理好。 柳听奉挑眉:“谢盈,你还真是一点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可他虽如此说,还是走到一旁的案几上替他倒了一杯茶。 有了这杯茶,他也有了靠近那人的机会。 谢盈接过茶,却并不喝,掀起眼皮看了男人一眼,“我不喜欢你站着看我。” “……” 柳听奉掀起衣摆跪在他脚边,仰头看他,眸光晦涩,“这样呢?” 谢盈端着茶盏的手腕翻转,温热的茶水浇在了柳听奉的头上与胸前衣襟上。 “我这样对你,你还喜欢我么?”谢盈温声问他。 柳听奉缓慢眨了眨眼,被茶水模糊的视线方才重新清明。 “喜欢。”他漫不经心道。 谢盈笑了,茶盏被他随意扔在地毯上,一声闷响砸在柳听奉心头上。 “柳听奉,你可真贱。”他用最温柔的情人语调,呢喃出最刻薄的字眼。 “我不想见你,让闻人渡来见我。”谢盈说完,转身欲扯下床幔来遮挡柳听奉的目光。 “他现在不能来见你。” 可是柳听奉话音刚落,闻人渡懒洋洋的声音就从殿外传来。 “谁说我不能来?” 谢盈附身凑近柳听奉耳边,压低声音,含着笑意,“看来你的盟友与你,不够默契。” “师兄凑他这么近,是想与他耳鬓厮磨么?”闻人渡大步上了台阶,笑嘻嘻贴近他身边,同时挤开了柳听奉,“也带上我好不好?” “打赢他。”谢盈笑吟吟对上柳听奉的眼,分明是回答闻人渡的话,却像是同时对两个人说,“便允你耳鬓厮磨。” “师兄说话,不可以食言哦。”闻人渡又大步走下台阶,走到柳听奉方才沏过茶的案几前,重新拿起一个茶盏沏茶,继而走回谢盈面前,蹲下身仰头,与柳听奉一左一右注视他。 “师兄唇上都起皮了,定是渴了。” 谢盈接过,没再像方才羞辱柳听奉一样浇到他头上,低头喝了一口。 而床榻台阶之下,两个男人已经打了起来。 【宿主,你觉得谁会赢啊?】 “闻人渡。”谢盈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我觉得柳听奉也挺阴的,闻人渡虽然不要脸,但不一定阴得过他。】 “你以为柳听奉为何这么急着与闻人渡合作,从寒冰洞里逃出去?”谢盈看了台阶下犹如争夺雌性的激烈打斗一眼,“再优秀的傀儡师,想要同时操控成千上百个傀儡又不遭受反噬,便需要用一具傀儡作为媒介,通过操控这具傀儡去操控其他傀儡,这样方能避免傀儡受伤反噬自己。” 第161章 “闻人渡不是一脚踢死了沧澜山下卖红糖冰粉的小贩么?”谢盈笑了笑,“好巧不巧,那就是柳听奉藏在闹市之中的媒介。” 第134章 他的香气 换而言之,在与傀儡重新建立连接之前,柳听奉就像是失去利刃的刀客。 这场较量,注定会输。 【宿主,你是怎么知道闻人渡打死了那个小贩的?】 谢盈勾起唇角:“我猜的。” 【哦哦,宿主好聪明。】 真是笨系统。 一盏茶见底,下方的打斗也见了分晓。 “师兄,我赢了。”少年狗狗眼泛起亮光,连走带跑上了台阶,跪在他膝前拽他的袖子,“你要兑现承诺哦。” 台阶下,男人微卷的长发凌乱散落于肩头,垂首在眉目间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神情,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谢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你们不是同盟吗?”他轻笑,侧目望向闻人渡,“不是要共享我吗?” “师兄何必明知故问呢?” 闻人渡牵起他被锁链拷住的手,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后,笑嘻嘻枕在他肩头。 从远处看,就像在啃咬怀中人的脖颈一般。 炙热鼻息染红了谢盈细嫩的颈部皮肤,少年魔尊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寒冰洞的阵法早就在我第一次闯入后改了,若不是师兄那日教训我与江献时不慎掉落了阵法图……我根本不可能潜入寒冰洞。” “所以……”闻人渡退离开来,抬头冲他无辜眨眼,手上动作不停,暧昧地摩挲他的指尖,“分明是师兄允许,我才这样做的。” 谢盈斜睨他一眼,眸光微闪,抬手,一耳光打偏了他的脸,“自己做了混账事,还要攀扯师兄,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 脸颊上如有烈火灼烧,一路烧到闻人渡心底。 “师兄下手这么狠。”他仍旧是嬉皮笑脸,唇角弧度越发放肆,“待会被柳听奉看见了,还以为我对师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你现在就在大逆不道。”谢盈淡淡道。 闻人渡嘀咕了一句,“江献不也大逆不道了……” “你说什么?”谢盈抬眸。 “我说……”闻人渡倏然放大了声音,拽过那条垂落在榻边的锁链,一拉,便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师兄,这锁链便是半步金仙也捆得,好好待在魔宫,陪在我身边,做我的魔后,不要试图逃跑了,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对师兄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师兄也不想体会下不来床的滋味吧?” 闻人渡贴着他的鬓发,又亲昵地补了一句:“师兄身上的千步香,还是那么好闻。” 谢盈:“……”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闻人渡见他沉默,眼中晦暗难明。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真假在恨海情天里难以辨认,说过话里有几句真心几句假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至少他嫉妒江献是真,不甘是真,委屈是真,痛苦是真,恨不得撕了柳听奉更是真。 除此之外。 他对师兄的心意……也是真,容不得掺杂半分假意。 ——所以师兄,我愿意为你放弃我的恨,放弃我的痛,不为得到你,只为成全你。 闻人渡转身,大步走出了寝殿。 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殿门合上,谢盈垂眸,唇角无声勾起。 【宿主,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数据都因为黑化失控而无法找回了,怎么人看上去又不像真的要和柳听奉合伙对你强制爱的样子?】 “系统程序这种死板的蠢东西,只能依靠情绪起伏来断定一个人的好坏,自然理解不了人心莫测四个字。” 【呜呜,是系统太笨了,还是没听懂,宿主能不能直说?】 “闻人渡也是我的师弟。”谢盈耐心与它解释,“你凭什么会认为,我按照仙门正派的标准从小悉心教养长大的师弟,会因为嫉妒和恨就彻底背叛自己的师兄呢?” “养条狗都知道在主人不高兴的时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他当真如此混账,我岂不是白养他那么多年?” 【可是……宿主不是从不信别人的真心吗?】 “不信,不代表不可以利用人的本性。”谢盈淡声道,“将柳听奉的傀儡尽数引出来斩草除根,本也是他想做的事,他没有理由不接下这场戏。” “柳听奉本就因充当媒介的傀儡报废而不得不逃出来,今日一败,他必定更迫不及待去制作一个新的傀儡,并操控这具傀儡去寻找其他所有的傀儡重新植入傀儡丝。” “否则,他该拿什么与闻人渡争夺我?” 【他们不是盟友吗?说好了共享又这样言而无信……不太好吧……】 谢盈疲惫地合上眼,不想再解释,“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我只是担心这样下去,宿主的任务怎么办?】 “从我任务成功却无法离开开始,我就已经明白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谢盈轻声道,“一条路已经走到尽头,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回头就此放弃,要么另辟蹊径再破出一条路来。” 主系统言而无信,所以谢盈早就不再相信它的任何一句话。 而这本书逻辑自洽,一旦主角命运发生重大改变,便能影响到主线走向,从而迫使主线任务发生更改。 第162章 只是在此之前,谢盈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在走主线,不曾试探过。 闻人渡是他恢复记忆后的第一次试探,显然结果是他赌赢了。 在他继续实施下一个试探前,必须将唯一挡路的人解决掉。 …… 闻人渡顶着脸上的巴掌印,从盈月阁一走出来,右护法与齐邢便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神情兴奋的魔将。 “尊上,你被打了?”齐邢挠了挠头,咧嘴笑,“那是不是下一个要轮到我了?我好久没被谢道长打过了。” 闻人渡抬了抬眼,一脚踹向齐邢,笑眯眯道:“这么想被打?不如本座现在就把你送去万魔窟,让你一次爽个够。” “齐邢懂什么?这明明就是——打是亲骂是爱!”右护法谄媚道,“尊上,还是让我在这里守着吧?只要有我在,保证柳听奉连谢道长的手都摸不到!” 闻人渡歪头看了他一眼:“滚。” 几人连滚带爬滚了。 闻人渡收回目光,往前望去。 九曲长廊过道的尽头,柳听奉身上被泼了茶水的衣裳依旧不曾换掉,发间的水顺着耳边银饰滴下来,狼狈如落水狗。 千步香遇水即融,他身上属于谢盈的香气,比闻人渡还要浓。 第135章 就凭你也配给我当狗 闻人渡懒洋洋踱着步子走过去,随意在长廊旁的美人靠上坐下,“怎么,怕我与师兄不只耳鬓厮磨,特意在这里守着?” “从我离开到你出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听奉似笑非笑,“你一定要说你还做了别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不是你。”闻人渡嗤笑一声,“我舍不得逼迫他到那一步。” “若是真的舍不得,又何必将他带到魔宫里来。”柳听奉冷笑,“现在再装深情,未免迟了。” “那也总比你好。”闻人渡挑衅回去,“师兄还愿意用手打我,而你……他怕是碰了都嫌脏。” 柳听奉低头,取下左耳沾染了千步香的银饰,放在鼻尖轻嗅,眯起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沉醉,“他是愿意打你,但他更愿意与他的另一位师弟在沧澜山相互折磨,而你,不过是他困在魔宫迫不得已的选择。” 闻人渡沉下脸:“你又要说什么?”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条路走到黑。”柳听奉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一旦心软,便是万劫不复,人与名皆失。” “心软?”闻人渡笑起来,“你是怀疑师兄对我说了什么,怕我又乖乖地去当他的狗吗?” “你本来就只是他的一条狗,他不需要做什么,只需坐在榻上给你一巴掌,你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柳听奉站起身,“所以在我离开这段时间里,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我是狗,那你是什么?”闻人渡笑意不及眼底,脸上仍旧吊儿郎当的,“你不想当他的狗?不想招惹他?我凭本事打赢你和他独处,我为何不能招惹他?” “闻人渡,或许你该弄明白共享二字到底是何意。”柳听奉也懒得再挂上虚伪的笑,冷声道,“他不是你一个人的。” quot;既然如此,我心有疑惑,需谷主替我解答。quot;闻人渡歪头眨了眨眼。 柳听奉蹙眉道:“你问。” “若方才赢的那个人是你,师兄独独奖励你与他耳鬓厮磨,你愿意与我共享么?”闻人渡问。 柳听奉:“……”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闻人渡眼珠转了转,剑眉得意扬起,“所谓共享,不过是对外共享罢了,对内,各凭本事。” “而如今连灵越谷都回不去的你,拿什么与我争?” 说罢,他哼着小曲转身离开。 柳听奉头一次体会到,那位妖王阁下口中的‘贱人’二字是多么匹配这位魔尊大人。 …… 魔界无白昼,任何时刻皆是深夜。 盈月阁的殿门在死寂的夜里被推开,又被轻轻合上,唯恐惊醒里面沉睡的人。 来人脚步很轻,就连踩上台阶,在床榻旁跪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寝殿一侧的窗没有关紧,殿中唯一亮着的一盏红烛在微风里摇曳,光影打在男人额间的银饰上,森冷无比。 可当他撩开床幔时,望向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人时,眼底流转的烛光却又如此温柔。 “我知道你没睡。”柳听奉嗓音低沉,“除却在紫微峰,你从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沉睡。” 谢盈睁开眼,支着身子坐起,“那你也该知道,一个人装睡,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到你。” “你不想见到我,是因为我破坏了你赴江献的约,还是……我挡了你的路?”柳听奉笑了笑,“谢盈,你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却又要用白允去摆脱他们,是因为你必须让他们活着爱上白允,才能得到某种东西对么?” 【他他他……啊啊宿主救命!不能让他知道系统的存在!不然我会被主系统抹杀的!】 “其实还有一种法子,能让他们既活着,又不再纠缠你。”柳听奉俯身凑近,看向他的桃花眼里带着引诱,“你要听么?” 谢盈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你想把活人做成傀儡?” “白允已经成功了不是么?”柳听奉低笑,“你与白允应该有某种无形的联系,能感受到他的状态吧?他还活着不是么?” 第163章 谢盈默然不语。 柳听奉从怀里摸出一缕被仔细捆绑好的傀儡丝,牵过谢盈的手,放进他掌心里,“只要在他们清醒的时候,将傀儡丝植入他们的心脏,你操控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最听话的傀儡,不管的时候,又是活生生的人。” “谢盈,我在帮你。” “世上从无不求回报的出手相助。”谢盈抬眸,语气冷淡,“到底是我操控,还是你操控?” “当然是你。”柳听奉裹住他的手,迫使他攥紧了掌心的傀儡丝,“操控傀儡之术于你而言并不难,你是天生的主人,定然一教就会。” 谢盈蓦然轻笑一声:“可是我不喜欢你的这个法子,不如你听听我的法子?” 柳听奉挑眉:“洗耳恭听。” “傀儡术极其损耗心力,易被傀儡反噬,我不放心。”谢盈伸手,捏住男人耳下触感冰凉的银饰在指尖抚弄,“你们灵越谷为了保全自身,不是都会额外选一个傀儡作为媒介么?你做我的媒介,替我操控他们好不好?” “这根傀儡丝,就由我植入你的心脏里。”谢盈眉目愈发温柔,指尖点在他心口,“你替我承担反噬的痛,我当你的主人。” 指腹下,男人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你心跳得好快。”谢盈莞尔一笑,故作关心,“是害怕了么?” 柳听奉倏然抬手,抓住了他故意逗弄的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尚且来不及抚平失控的心潮,那人又凑了过来,连带着身上的香气扑了他满怀。 “你不愿意?”谢盈的手扣在他脖颈上,缓缓收紧,“不愿意被我利用?还是不愿意好处尽被我占了,目的没有达到不甘心?” 谢盈笑了,在他耳边吐出灼热的气息,“就你这样连摇尾巴都学不会的半魔,也配给我当狗?” 柳听奉突起的喉结在他掌心滚动,兴奋占据了酸楚,甚至就连死在谢盈手里都变得期待起来。 第136章 都是绿茶谁怕谁 但掌控他呼吸的主人过于敏锐,及时撤回了手。 “这是你第二次瞒着闻人渡偷偷来见我。”谢盈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手,“你们的共享联盟岌岌可危,就像这盏灯,随手一挥,就灭了。” 话音刚落,他指尖灵力化作绿叶,朝那烛火射去,寝殿霎时陷入黑暗里。 “你的提议不错,但你不行。”谢盈放下被他撩起的床幔,“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摇尾巴,再来见我。” 黑暗里不见五指,他却感觉到男人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指尖,将什么冰凉的东西涂在了那道被铜镜碎片划破的伤口上。 未久,柳听奉收回手,没有再说话。 除却男人逐渐淡去的气息,并不知晓其是否离去。 【宿主……你这算是两头都钓着吗?我以为你和闻人渡才是一条船上的。】 “他们自愿的。”谢盈淡淡道,“难道还要怪我不成?若我拒绝,你是不是又要怨我狠心?” 【才不怪宿主呢!就是我……我有点替宿主心虚。】152扭捏道。 “我记得我刚突破元婴下山那年,带你去过一次人间的赌场。”谢盈从榻上起身,重新点亮了红烛,“你就什么都没学到么?” 【啊?赌场上的人都太疯狂了……我不太喜欢。】 “你不喜欢,不是因为他们太疯狂。”谢盈缓缓勾起唇角,“而是因为他们都是输家。” “只有将骰子握在手里的人,才能决定输赢。” 【对!摇骰子的都很冷静,像赌场里唯一的正常人。】 【宿主也冷静,但宿主不是一般的正常人。】 谢盈难得夸赞他:“你也不是一般的系统。” 不是一般的笨。 【哼哼,我可是和宿主混了几百年的系统,当然和其它的笨蛋系统不一样!】 谢盈失笑,不打破它洋洋得意的作态。 “那么聪明的152,能不能探查到主角受的下落呢?” 【宿主稍等。】 片刻后,152的声音再次响起。 【主角受在万魔窟……呃……由于魔族天性叛逆,万魔窟每天都有不听话的魔族被丢进去喂魔兽,经常弄得地面血淋淋的,魔尊比较爱干净,所以让他和其它魔侍一起擦地板。】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压抑】 “……” 谢盈叹了口气,“罢了,我去看看。” 【宿主,你手上的锁链怎么办?】 谢盈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探出指尖,从左边袖袍里勾出一枚钥匙。 【……】 【行吧,当我没说。】 这枚钥匙是今日闻人渡抱着他大放厥词时偷偷丢进他手心里的,不曾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谢盈解开锁链,将钥匙放回袖中,指尖抽出一张遁地符,待符箓上的符文尽数亮起后,身影便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寝殿里。 万魔窟作为魔宫血孽最深之处,离盈月阁也最远。 一张遁地符不足以直接抵达。 谢盈借宫道旁的假树藏匿身形,等巡逻的魔兵离去后,正欲飞身上屋檐,衣角却被拽住。 他顿了顿,低头看去。 只见一只不到他膝盖高的黑色小狗正咬着他的衣角边缘,仰着头,那双湿漉漉的银灰色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好似在说—— 第164章 求求你了,带上我吧。 【宿主,要不带上它吧?怪可怜的。】 “汪汪~”小狗小声叫唤了两声,尾巴也摇晃起来。 它好像十分清楚,谢盈就喜欢尾巴摇得欢快的小狗。 谢盈没动,它便又绕着谢盈跑了一圈,继续摇晃尾巴,前爪抬起,趴在谢盈小腿上。 【呜呜,宿主真的不带上它吗?】152忍不住咬住手帕,【它太可怜了。】 “我带上它,你就不是第一乖的宠物了。”谢盈微笑道,“你确定吗?” 【那还是算了吧,它一看就是江献派来的神魂分身,心眼多得很,宿主不要带它。】 但谢盈从不会听它的。 他蹲下身,只是漫不经心伸出手,小狗就自己主动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趁着他起身的时候钻进怀里。 谢盈脚尖轻点,飞身落在屋檐上。 湿润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禁轻笑出声。 小狗伸出舌头,将那道伤口上原本被柳听奉涂抹过的药膏尽数舔去。 紫微真气丝丝缕缕附着其上,有些痒。 待谢盈披上魔族的外袍与面具潜入万魔窟时,伤口已彻底愈合。 小狗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千步香萦绕在他指尖,又被它偷偷舔舐干净。 此时万魔窟内。 魔兵肃穆地排列成两排,分别守在万魔窟旁唯一用来观赏的尊位左右两侧。 而尊位上,闻人渡搭着二郎腿,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一枚石子被他抓在手里上下颠了颠,然后砸在了不远处正在清洗地上血迹的白允头上。 白允攥紧了手里的破布,垂着眼,神色不明。 万魔窟的惨叫声与魔兽吼叫声昼夜不停,响彻天际,魔宫人人胆寒,唯独盈月阁连一丝动静都不会闻见。 “你既落到我手里,即便师兄舍不得你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闻人渡从尊位上起身,踱步过来,居高临下俯视他,唇角挂着恶劣的笑,“万魔窟的魔气对正道修士可是大补,保证你不出三日便面枯如恶鬼,届时没了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他。” 白允抬眸,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飘然拂过又藏匿于暗处的身影。 同样是魔族的黑色外袍,却瞬息间就让他心脏狂跳起来。 “魔尊大人这样做,不怕公子知道吗?”他平静开口。 “我不会再让你见他。”闻人渡笑嘻嘻道,“一个被做成傀儡半人半鬼的怪物,只会脏了他的眼。作为师弟,当然要为师兄分忧啦。” 白允微微一笑,声音放得很轻,轻到只有对方能听清:“一个入魔的师弟,难道就不会脏他的眼了?” “魔尊大人,似乎并未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呢。” 他的话显然激怒了闻人渡,就连旁观的魔族都认为他在找死。 魔气于掌心凝聚,眼看就要甩在他身上。 谁知白允忽而拔高声音,尾音还带着哭腔:“公子救我……他……他要杀我!” 闻人渡甚至来不及撤回魔气,白允就直直撞了上来,吐出一口鲜血后晕倒在地。 第137章 师兄,他们好过分,不像我 闻人渡本就不是什么心术很正的人,霎那间就明白了白允在耍什么花样。 他压住心头慌乱,转头望去。 乌泱泱的一堆魔族里,纵使披着同样的外袍与面具,他也能一眼看见他的师兄。 “师兄……” 闻人渡大步走上前,靠近谢盈的魔族纷纷退开。 “师兄,他是柳听奉安插在这里的眼线,我就是气不过……师兄,你不会因为他怪我的对吗?”闻人渡试探伸出手,指尖捏住他袖袍一角,轻轻拽了拽。 “方才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师兄不想他死,我那么听话,怎么会杀他?” “他太过分了,分明知道自己的命对师兄很重要,还用自己的命来陷害我,师兄,他一点都不乖。” 闻人渡顺势低下头,想用鼻尖去蹭谢盈的脖颈,谁知那人怀里乌黑的一团突然探出爪子,若非他撤退及时,便要被那尖锐的爪子划花脸。 怀中的黑色小狗没有叫唤,银灰色的眼睛淡淡注视闻人渡,莫名带着一股寒气。 谢盈抬手摸了摸小狗的头,它便又重新依偎进他怀里,与黑色的外袍融合在一起,很难让人分清。 “师兄有了别的狗,不要我了吗?”少年耷拉下眼皮,语气黯然,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哼,他在用你怀里的狗转移话题,好让你忘记白允差点被他打死的事。】 【宿主,我分析得不错吧?】 谢盈看了闻人渡一眼,抽回衣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向晕倒在地的白允。 “师兄,柳听奉已经去寻其他傀儡了,谁知道白允会不会偷偷传话给他……不要管他了好不好?我会找人把他救醒的。”闻人渡紧跟其后,低声哀求。 “师兄,我求求你,别不理我。” 谢盈蹲下身,将灵力输入白允体内。 未久,白允缓缓睁开眼,气息极为虚弱:“公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体内的魔气已被我驱散,可还有哪里不适?”谢盈扶住他的手,温声开口。 白允抬头,看见谢盈身后笑眯眯的白衣魔尊,眼睫一颤,躲进谢盈怀里,“魔尊大人,我从未想过要与你抢公子,只是公子怜我一无所有才屡次帮我,你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第165章 闻人渡侧过头,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我若想杀你,还需等到今日?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废物,竟无自知之明么?” “魔尊大人说得对,我的确无用,不仅帮不了公子,还被人做成了傀儡……”白允攥住谢盈的衣襟,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公子,你杀了我吧,比起拖累公子,我宁愿死在公子手里!” “好了。”谢盈无奈叹气,掌心贴在他后背轻轻安抚,“闻人渡只是嘴上不饶人,你若真要寻死,我岂不是要为你难过许久?” “你舍得让我难过么?” 白允摇头,却不舍得从他怀里出来。 公子身上,好香。 闻人渡眉目间阴霾浮动,又很快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师兄,万魔窟魔气混杂不宜待太久,我会替他找来医修疗伤,把他交给我吧?” “不必了。”谢盈挑开领口衣襟,将那枚贴身佩戴的月神泪取下,戴在白允脖颈上,“它比医修管用。” 毕竟在原著里,这枚月神泪可是连白允被魔气妖力灵力混合充斥的身体都能完全修复。 区区魔气,不在话下。 闻人渡无声攥紧了手。 【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嫉妒】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得意】 “是柳听奉让他留在万魔窟的?”谢盈问。 “当然啦,我怎么可能会不听师兄的话呢?”闻人渡转了转眼珠,小声道,“白允也是柳听奉离开前用傀儡丝操控,让他自己走过来的。” “柳听奉好过分,做了坏事还要栽赃给我,不像我只会……” “白允不适合待在这里。”谢盈打断他,扶着白允站起身,“给他找个寝殿安置。” “我不要和公子分开……公子,你不在,我也不想活了……”白允抓着他的袖子,“就让我待在公子身边好不好?我可以像那些魔侍一样伺候公子。” “你身上有柳听奉的傀儡丝,谁知道他会不会用你的身体对我师兄做什么?”闻人渡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师兄,他们好过分。” “好了。”耳边像是有几百人在围着他哭闹不休,谢盈耐心见了底,“闹也该闹够了,闻人渡会安置你,必不会再让你来万魔窟。” 主角受的命比所有主角攻都重要,是主线的基石,不能受到损伤。 白允不甘咬唇:“可是公子——” 谢盈抬眸,淡淡望着他:“白允。” 白允:“……” 谢盈从未这样冷淡地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冷淡到让他恐惧,让他心慌,让他不敢再有丝毫的违逆。 【白允状态发生改变。】 【闻人渡状态发生改变。】 【白允好感值:9999;状态:‘都怪闻人渡这个贱人’】 【闻人渡好感值:9999;状态:‘贱人真矫情’】 谢盈收回扶住白允的手,转身欲走,却见白允瞳孔忽而空洞,一丝人气也无。 “闻人渡。”似笑非笑的声音从白允身体里传来,“你是否该解释一下,为何谢盈会从盈月阁里出来?” “你让我不要去盈月阁招惹他,又没说不能把人带出来招惹。”闻人渡搂住谢盈的腰,强势地带进自己怀里,鼻尖从怀中人莹白如玉的耳垂轻蹭过,缓缓挪到左侧脖颈处深嗅,“我的魔后,自然该陪在我身边,与我一起接受其他魔族的注视与跪拜。” “有问题么?”闻人渡意犹未尽抬眸,冲‘白允’挑衅扬眉。 谢盈低垂着头,被高大的少年拢在怀里亲昵,好似全然无法反抗,只能幅度极小地偏过头。 ‘白允’:“……” 须臾,身体里的声音消失,白允踉跄着跪倒在地,大口喘气。 傀儡丝牵扯心脏,白允每为谢盈跳动一次,心脏就会被傀儡丝强行勒紧。 他却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这个以公子挚友自称的男人,早就在傀儡丝上暴露了自己的嫉妒。 第138章 江献也这样讨好过你吗? 而得不到谢盈疼爱的他,也只能从旁人的嫉妒里体会到快意。 白允望着前方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嫉妒。 “师兄,看来只能让我送你回去了。”闻人渡压低声音,在谢盈耳边笑嘻嘻道,“不然就瞒不住柳听奉了哦。” 腰间的手愈发收紧,谢盈后背贴在少年滚烫的胸膛,隔着几层单薄的布料,剧烈的心跳清晰可闻。 而他怀里,是被他死死按住,妄图对闻人渡发起攻击的黑色小狗。 “师兄,这是你从何处捡来的狗?”闻人渡抱着他,与他鬓发相贴,眼瞳却对上小狗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无辜道,“看起来好凶,我这样抱着师兄,它会不会生气啊?” “他不会。”谢盈掐住小狗的后脖颈,直到小狗卸了力气,耷拉着尾巴躺在他怀里不再动弹,“他足够听话。” 闻人渡倏然俯下身,将他打横抱起。 谢盈拧眉:“不像话,放我下来。” “师兄,你现在是被我囚禁在盈月阁的魔后。”闻人渡狗狗眼里浮起委屈,抱着他上下颠了颠,“求你了,让我抱抱,不然我在手下面前很没有面子的。” 罢了。 师兄弟之间搂搂抱抱,以前也曾有过。 谢盈无奈轻叹:“记得安置好白允。” 第166章 “师兄说的话,我当然会听。”闻人渡没被他拒绝,眸中光彩霎时鲜亮起来,脚下步子更是雀跃。 快得身后的白允根本来不及追上就被其他魔族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谢盈离开。 万魔窟离盈月阁需横跨整个魔宫,可闻人渡不过哼了几首曲子,竟就到了。 谢盈被他小心翼翼放在榻上。 “师兄困了吗?”闻人渡单膝跪在榻边,仰头看他。 谢盈斜睨他一眼:“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闻人渡顺势低头枕在他膝上,“我想与师兄待久一点……魔宫,真的很冷。” “沧澜山便不冷了?”谢盈问。 闻人渡摇头,“没有魔宫冷。” 年少时常常闯祸,跪在雪地里受罚早已习以为常,但从不觉冷。 因为那时沧澜山还是他的家,有师兄在,便不会冷。 “师兄,那日在紫微峰,你与江献是逢场作戏激怒我,还是……还是真的?”闻人渡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夜里昏沉,床幔摇曳,他只看见师兄眼尾淌着欢愉,以及在烛光下,那颗被人吻得鲜艳的朱砂痣。 谢盈低头,对上小狗银灰色的眼睛。 “当然是……逢场作戏。”他勾唇道。 小狗低下头,没有摇尾巴。 “那师兄……要与我试试逢场作戏吗?”闻人渡倾身上前,呼吸微沉,“试一试,好不好?柳听奉不好骗,师兄也不想他怀疑不是吗?” 殿内尚未点灯,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唯独映着他的身影。 谢盈摇头:“不可。” “哦。”闻人渡低下头,有些落寞,未久,又倏忽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谢盈背后,“柳听奉,你何时回来的?” 谢盈随之回头,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身前的少年突然起身将他压在床榻上,用床头的锁链将他的两只手都捆在了一起。 谢盈:“……” “师兄,兵不厌诈,你教我的。”闻人渡舔了舔唇,俯下身,虎牙叼住他的腰封,缓缓扯下。 “我不会对师兄做什么的。”闻人渡的鼻息喷洒在他线条流畅的腰腹上,谢盈呼吸微滞,小腹随之起伏,又被少年鼻尖抵住,“我只想让师兄也因我快活一次。” “否则师兄不曾比较过,又如何知晓,江献就一定比我更合适呢?” 谢盈淡声道:“闻人渡,不要让我讨厌你。” 他微微侧过头,隐约瞧见小狗正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安静地注视他。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饱含了太多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闻人渡欲往下的动作就这样顿住。 心口因为那人冷漠的话而一阵阵抽痛。 沉默许久,他终是退离开来,低垂着头,替谢盈重新系好腰封。 “师兄……”闻人渡俯身,刚替他解开桎梏,就被一耳光打偏了脸。 “为何师兄可以与江献逢场作戏到底,我却不行?”闻人渡捂着脸,委屈地望着他,“我照着书里学了许久,师兄就不能给我一次讨好你的机会么?” “出去。”谢盈淡淡道,眸中柔光不再。 “师兄……我脸好疼……你疼疼我,夸一夸我好不好?” 谢盈闭上眼,眉心隐隐作痛。 荒唐。 半晌等不到回应,闻人渡干脆往地上一躺,“师兄若不疼我,我便杀了那个写书的人泄愤!都是那些书教坏了我。” “你若真如此去做。”谢盈睁开眼,淡声道,“那我便只当没有你这个师弟。” 闻人渡没了声,蜷缩在他榻边的地毯上,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片刻后,又听少年低声道:“师兄,江献难道没有这样讨好过你吗?若没有,为何不与我试一次,若有,师兄不比较怎知我不及他?” “为何你选他,不选我呢?” “闻人渡,胡闹该有个限度。”谢盈无奈轻叹。 “师兄许久不曾唤我小师弟了。”闻人渡从地上爬起,神情哀怨。 谢盈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闻人渡垂下眼:“我知道了,我会乖的,师兄早些歇息。” 待人终于离开,谢盈闭了闭眼,腰腹上仍旧残留着湿润的触感,他起身欲去温泉梳洗,却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住。 冰冷的气息裹住他,男人结实的臂膀搀扶住他的腰。 沉默旁观一切的黑色小狗,竟无声无息变作了银发黑衣的男人。 “你都看见了?”谢盈被他抱起,走下台阶,缓缓沉入温泉池中。 江献:“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见?” 谢盈轻笑,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指腹抵在他的情骨上,“你就没有别的话要问我?” “师兄的蛊毒已解,对么?”江献道。 “对。”谢盈贴在他耳边,“所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师兄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师弟的情骨,还是挖了比较好。” 第139章 秋无际:不带我玩,我自己玩 “……”男人替他清洗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谢盈低头,鞠了一捧水淋在他覆眼的白绸上,“以前师弟自己不都是这样做的么?” 江献薄唇微抿,任由水珠从脸上滑落,默然不语。 谢盈总是这样。 给一颗甜枣,便会赏一耳光。 第167章 但若先给了一耳光,便只会给半颗甜枣。 “你是发现柳听奉不见才赶过来的?”谢盈问。 “地牢里有一具与他别无二致的傀儡,巡逻弟子皆无察觉。”江献道,“师兄会来此,并不需借柳听奉的手。” 谢盈轻笑,指尖捏住他的下颌,“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下一瞬,水波晃荡,他倏然松了手,手腕无力搭在江献肩头。 男人其实只是在认真伺候他沐浴,并未有多余的举动。 江献或许不了解他,却足够了解他的身体。 这是他逢场作戏时必须付出的代价。 谢盈咬着他的耳垂,“师弟,若非那只狗一直看着我,或许我也不会拒绝闻人渡。” “毕竟,他总是比你惹人疼。” 【宿主,江献无情道境界不稳,还是不要再逗他了吧……我害怕……】 “他的境界不稳,是因为他没有按时剔除情骨。”谢盈淡淡道,眼中没有丝毫担忧。 男人冰凉的掌心自他后颈沿着脊骨往下,一寸一寸替他清洗。 黑色道袍完全被温泉水浸润,贴在身上,描摹出精瘦而挺拔的身形。 水下,比情骨更可怕狰狞的正悄然复苏。 谢盈蓦然喘息急了一瞬,左手指甲已嵌入男人背后的肌肤纹理里,留下带着血沫的抓痕。 而他的右手抬起,自男人银色道冠旁抽出银簪,簪尖隔着道袍倏然刺入,擦过情骨没入血肉里。 随着男人一声闷哼,血色在温泉池中弥漫,随着波浪此起彼伏。 谢盈靠在池边,微仰着头,被江献捧住脸啄吻,从眉心到锁骨。 “疼么?”他笑了笑,气息不太平缓,唇色艳如胭脂。 江献一声不吭,额前沁出细密汗珠,欢愉也好,痛苦也罢,都隐忍在这副清高的皮囊之下。 银簪缓缓向下,撕开一道口子,泛着紫微真气的情骨被他指腹轻轻抚摸,残忍得令人毛骨悚然,又莫名激起一股兴奋。 比起刮破伤口,更痛苦的是取骨。 但比起江献,替他取骨的谢盈反而指尖微颤,尝试多次,零碎的力气总是被撞散了。 好不容易取出那节情骨,又险些被水浪冲得握不住。 眼看情骨便要自他手中跌入池里,江献蓦然握住他全然虚脱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那节情骨贴在他们掌心反复摩挲挤压,竟也染上了属于谢盈的温度。 “把情骨打成链子给师弟戴好不好?”谢盈吻了吻他的唇角,笑意松散。 男人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波浪渐渐平息,谢盈半阖眼眸,眉目间浮起一丝倦意,不知不觉间睡去。 …… 与此同时,无双殿中。 “殿主!方才天机阁探知到,宋宗主与玄少主乔装打扮,用了追踪符,似乎在跟踪什么人。”孟拂大步走进来。 “追踪白允?”秋无际心头狐疑不减,把玩着腿上刻满符文的玉如意,嗤笑道,“为了追踪这么一个废物,难道他们打算用上三千张符箓不成?” 孟拂嘴角一抽:“殿主,他们追踪白允,极有可能是因为,白允是被谢道长带走的,所以这三千张符箓是给谢道长用的……” “谢盈那样狡猾的人,岂是符箓能够追到的。”秋无际沉下脸,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他们定有事瞒着我。” 偏偏瞒着他,到底什么意思? “孟拂,我自问不算愚蠢,只是不屑与他们明争暗斗,他们分明在合作,却独独撇开我,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孟拂沉吟片刻,突然道:“殿主有时太过正直,或许这件事殿主知道了,反而会因演戏不到位,让人看出端倪?” “演戏?”秋无际眯起眼睛,“很好。既然不带我,我便自己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用完的符箓碎片,可有带回来?” “殿主,都在这里。”孟拂将一个锦囊递上。 秋无际接过,倾倒出一片符箓捏碎后的碎片,捏在指尖,低头闻了闻,眸光微动,“千步香?” 是谢盈身上的气味。 到底是追踪谢盈身上的气息,还是哪个登徒子不要脸,不慎沾染了谢盈的香气? 秋无际冷笑一声,抽出左手食指上的储物戒,丢进孟拂怀里,“这里有三百万上品灵石,你即刻去御兽宗,包下他们所有的犬兽,就让它们闻这个气味去找人。”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追踪符箓厉害,还是我用钱砸出来的犬兽更厉害。” “殿主放心,我即刻去办。” …… 谢盈醒来时,男人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窝在他怀里摇尾巴的小狗。 “汪~”小狗咧开嘴角,小声叫唤。 谢盈在枕头下找到了那节被洗干净的情骨。 【系统提示,人物玄都状态改变。】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奋进;双腿愈合程度:70%】 【咦,宿主为何他的双腿愈合程度自己开始涨了?】 谢盈指尖挠着小狗下巴,淡笑道:“玄都从未彻底放弃自己,又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为何不能自救呢?” 【万事皆有因,一定是宿主偷偷做了什么吧?可瞒不了我哦!】 “我只是交代了他一件事。”谢盈掀了掀眼皮,“让他亲自找到柳听奉潜藏在三界的所有傀儡。” 第168章 自玄都双足无法行走,丹云宗上下都极为避讳让他走动,其他宗门更甚。 所以谢盈托付给他的事,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好,并自行解决这双碍于行动的腿。 毕竟他若是做不到,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夺走这个在谢盈面前表现的机会。 “一个真正自暴自弃的人,如何能成为主角攻之一呢?”谢盈笑了笑,“我只是给了他台阶,让他能从旁人避之不及的目光里尝试走下来。” “他没有让我失望。” 第140章 我的小狗在哪里? 【可是主线里,是主角受让他站起来的,宿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152有些担忧。 【主线万一被强制改变,玄都可能也会像闻人渡一样……】 “152,这件事,你便当不知情,若你不想被主系统抹杀的话。”谢盈淡淡道。 【哦……好吧……】 谢盈转头看了榻上的小狗一眼,在储物戒里随意摸出一把镶嵌了灵石的匕首,试图在情骨上刻字,却发觉匕首尖端一触碰到情骨,就被紫微真气搅碎成了齑粉。 【宿主,普通的匕首是不管用的,毕竟是紫微真气眷顾的男人。】 谢盈若有所思片刻,对榻上的小狗招了招手,小狗连忙跳进了他怀里。 他捏住小狗的手,命令道:“爪子伸出来。” “汪~”小狗舒展狗爪,锋利的指甲全然显露出来。 谢盈便用它的利爪,在情骨上成功刻下了字。 ——‘谢盈的狗’。 “喜欢么?”谢盈笑吟吟地问它。 “汪!”小狗雀跃地摇晃起尾巴,迫不及待就要叼在嘴里,被谢盈及时躲开。 “急什么。” 谢盈指尖撬开小狗的嘴,对着那颗尖牙,给情骨打了个孔。 然后在储物戒里随意挑了一个装符箓的锦囊,将锦囊的抽绳取出充当红绳,穿过情骨上的洞,戴在小狗脖子上。 谢盈随手用指尖拨了两下小狗脖颈上的情骨,轻笑道:“谢盈的小狗在哪里?” 小狗拼命摇晃尾巴,围着他转圈,“汪!” 【为什么江献那么高冷的人,他的魂体这么活泼?】 “这不是活泼。”谢盈将它抱在怀里,抚摸它柔软光滑的毛发,“这是狗的天性。” 再凶猛冷漠的狗,在主人面前都会热情乖巧。 许是昨日的事的确让闻人渡难过,后面几日都没有再来盈月阁里打扰他。 有月神泪在,谢盈也不担心白允的安危,届时即便是所有的傀儡都被解决,白允或许会替柳听奉承受反噬,却绝不会有性命之危。 千步香七日即散,柳听奉在第六日回到了魔宫,就像失去标记的宠物,急着再次给自己打上标记。 “谢盈,这几日闻人渡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柳听奉盯着他脖颈上颜色极为浅淡的红痕,笑意不及眼底。 “如今整个魔宫都知我是他的魔后,你觉得他还能对我做什么?”谢盈拍了拍他的脸,漫不经心道,“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以为除了江献,你谁都不愿意。”柳听奉握住他欲抽离的手,在脸颊上磨蹭。 “我不是谁都不愿意。”谢盈俯身,黑眸飘浮笑意,低声道,“只是不愿意与你罢了。” 柳听奉:“……” 静默许久,男人低低笑了起来。 “谢盈,你不会以为让玄都跟踪我,将我的傀儡都炼成药人,便能将我一网打尽吧?” “你早就知道了?”谢盈挑眉。 “我知道。”柳听奉眉目带着眷恋,“但我还是舍不得抹去身上属于你的气味。” “谢盈,你让玄都坏了我所有的部署。” 那些傀儡深埋在三界不同势力里,只要闻人渡愿意让魔兵逼近无念海,见了血杀了人,修仙界与妖界尚未抵御魔族,便会陷入内乱。 但玄都将炼药人的独门秘药下在追踪符箓里,几乎所有傀儡皆神不知鬼不觉中了招。 傀儡丝与心口多出来的药力相互抗衡,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玄都的药人亦是失去所有意识只受其操控,这件事鲜有人知晓,可柳听奉却如此清楚。 “为何不答应我先前的邀请呢?让他们都成为你的傀儡,我与你便不是敌人了。”柳听奉叹息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怎么会为难呢?”谢盈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只要你死了,你的傀儡有玄都在必不会失控,一切都会结束。” 柳听奉摇了摇头,“我还有一具傀儡,不曾被他下药。” 谢盈想起迷迭林地宫里的柳前辈,扯了扯唇:“我倒忘了,你连自己的师父都可以制成傀儡, 又怎会在意她是否要替你承受滔天罪孽。” “莫把我说得这样坏,我与你一样,虽虚伪又薄情,但是对于自己的师父总归是不忍心的。”柳听奉眉目袒露一丝愉悦,下一瞬又森冷下来,“但是别人的师父,就不一定了。” …… 迷迭林深处。 玄都虽已开始治疗自己的双腿,但想要如曾经那般如常行走,还需一段时间。 不过比之从前,他已经可以短暂地从轮椅上下来走动片刻。 “最后一个傀儡,难道是柳前辈?”宋吟时拧眉道。 “不是。”玄都摇头,面色略有些阴沉,“柳前辈早已被接回灵越谷,谢师兄说,有她在灵越谷不至于太乱,毕竟曾经是灵越谷救了谢师兄一命,灵越谷是灵越谷,柳听奉是柳听奉。” 第169章 两人继续往迷迭林深处走去,谁知在半路上遇到一队拦路的犬兽,以及为首的秋无际。 秋无际的目光扫过二人:“你们太慢了。” 玄都:“……秋殿主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秋无际冷冷道,“若非我探知到谢盈被带去了魔宫,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待我的犬兽找到最后一个傀儡,便直接杀到魔界,用柳听奉的头来为无双殿那些被他制成傀儡的弟子赔罪。”秋无际说完转身,往里面走去。 宋吟时看向玄都,淡淡道:“走吧,来都来了,只希望不会出意外。” 三人一言不发,在坍塌的地宫前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玄都手里的追踪符霎时发出刺眼的光,就连孟拂牵着的犬兽们都躁动起来。 “动手。”宋吟时低声道。 “且慢!”秋无际拦在玄都身前,紧紧盯着前方缓慢转过身的身影。 直到男人的脸彻底转过来。 “殿……殿主?”孟拂愕然睁大眼。 “师父?”秋无际眸光颤动,试探道,“你没死?” “他是傀儡,不是你师父。”宋吟时淡声道,“这是柳听奉的诡计,你应该清楚。” “阿盈还在魔宫,秋无际,你确定要放这个傀儡去助纣为虐么?” 第141章 诸位的爱,对我来说是麻烦 秋无际闭了闭眼:“我知道,我不蠢。” 他从来分得清是非,也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否则坐不稳无双殿的殿主之位。 若今日被做成傀儡的是他,他的师父也做出一样的选择。 在无双殿,师徒情分从来没有无双殿本身重要。更遑论今日柳听奉并不仅仅是为了谢盈,他的目的是搅乱三界安宁。 只是人非草木,总会心有不忍。 “我与玄都来便好。”宋吟时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出手。” 秋无际摇头,“你们两个,怕是未必能成功靠近他。” 他师父死时,已是半步金仙,与寻常傀儡不可相提并论。 秋无际垂眸,无名指血戒幻化成玄铁扇,“我引他交手,你们趁机下药便好。” 玄都的药人,从未有一个能活过三日,等毒性遍布全身,便会暴毙而亡。 给这些傀儡用毒,也只是以免柳听奉死时傀儡失控的结果不可估量,故而借毒发让其瞬间死去。 “动手吧。” …… “谢盈,你若不想他们内乱,便答应我的邀请。”柳听奉伫立于案几旁,替他倒了一杯茶。 “事情未必会如你所愿。”谢盈笑道。 “修仙门派,最是虚伪。”柳听奉也笑着道,“这一点,我在几百年前便领教过无数次,谢盈,我不觉得他们会那么爱你,会愿意为你背负弑师的骂名。” 谢盈垂下眼帘,看见男人眼底的偏执,面容上竟显出些许怜悯。 “柳听奉,你可真可怜。” 柳听奉:“……什么?” “你自己没有那么爱我,便以为旁人也是如此。”谢盈微笑,“你真可怜。”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够爱你,才迟迟不愿接受我的邀请?”柳听奉望着他。 谢盈睨着他,眼尾夹杂着温柔而轻蔑的笑意,“是。” “只要你证明你比所有人都爱我,我就接受你的爱。” 柳听奉喉结滚了滚,哑声问:“如何证明。” “如今你的傀儡已形同虚设,但你本身还有用处。”谢盈俯身,指腹轻轻抚过他的唇瓣,“听奉,做我的傀儡好不好?我想要你做我的媒介,教我怎么操控你。” 柳听奉忽而笑了,“我就知道,玄都与宋吟时也并非全然被你当做是一路人,不过是你用来牵制我的一颗棋子。” “你们赌局上对弈,想拉上我,可我从不上赌局。”谢盈大方承认,“我要保证自己赢,便只能两头通吃。” 他与主角攻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他要回家,这本书里的所有人,都该是他回家的踏脚石。 “听奉,你爱我,就该退一步,让我赢。” 柳听奉叹了口气。 从爱上谢盈开始,他就注定赢不了。 但他赢不了,别人也休想赢。 他感觉到,最后一具傀儡也要失控了。秋无际竟真的为了谢盈,再一次杀死了自己的师父。 他输了。 “好。”柳听奉轻声道,“我教你,我让你赢。” 【系统提示,主角受身上的傀儡丝已被解除。】 两个时辰后。 盈月阁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 几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身上风尘微散。 “谢盈!”秋无际率先上前,目光在谢盈身上来回审视,“你有没有事?” 谢盈看了他半晌,微笑道:“我无事。” “所有的傀儡都已经控制住了,此刻便是杀柳听奉的最好时机。”秋无际道,“玄都应该给你传信了,你收到了么?” 谢盈摇了摇头。 宋吟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阿盈,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好与我们说?” “确有一事,我想了许久。”谢盈抬眸,望向他,“我在想,若要让这件事达到我的目的,该趁其不备利用其信任,还是便直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第170章 “思来想去,终是心有不忍,还是觉着,凭本事打赢直至猎物屈服为好。” 他话音刚落,剑界自他脚下延展,将整个盈月阁包裹在内。 这段时日,谢盈被种情蛊,被失忆,被抓来魔界,以至于所有人都快忘了,若他不愿配合,能强迫他的人绝无仅有。 现在这场戏,终于在柳听奉妥协后,即将定下尾声。 “我一直在想办法让你们爱上白允,但结果并不让我满意。”谢盈低头解开右手锁铐,一抬手,明月夜便飞入他掌心。 他缓步走下台阶。 “抱歉,除了让你们成为我的傀儡,替我去完成这个任务,我已想不到别的法子。”谢盈淡淡一笑,左手指腹抚过剑身,“你们三个,可以一起来。” 【宿主,你真的要一个人打三个?他们有两个渡劫期……】 “不必担心。”谢盈温声安抚。 “为何?”秋无际被他的话打的猝不及防,“你与我们才是一起的,柳听奉他只是在迷惑你!” “我与你们,从来不是一起。”谢盈淡声道,“谁不让我回家,谁便是我的敌人。” “秋无际,即便是你,也是一样。” 秋无际不明白。 纵使他们曾有诸多口角,诸多矛盾,可也曾同生共死经历艰险,甚至两个时辰前他们还曾心照不宣对付柳听奉。 为何此刻却又变了? 他听不懂谢盈口中的‘回家’二字,却又感受到谢盈的决绝。 “我已说过,诸位的爱,于我而言就是苦恼,是麻烦。”谢盈无奈笑道,“得罪了。” 手腕翻转,一道剑气凌厉剑气直冲三人面门。 秋无际侧身刚躲开,谢盈便已闪至他身后。 明月夜与玄铁扇交锋,摩擦出刺耳的嗡鸣。 【系统提示,玄都状态改变。】 【玄都好感值:9999;状态:风中凌乱;双腿愈合程度:90%】 谢盈余光瞥见滚到一旁,匆忙给自己双腿施针的人,不禁好笑。 临时抱佛脚,早干嘛去了? 但他暂且还是放过了玄都,先解决了双腿能跑的二人再说。 “谢盈,不论你做什么,我何时阻拦过你?为何你连我爱一个人权利的都要夺走?”秋无际气急败坏道。 谢盈翻身躲过宋吟时的音刃,闻言挑眉:“你果然喜欢我,既然如此,更不能放过你。” “你——”秋无际又怒又羞,随即看向宋吟时,“你的大音希声阵呢?先把他打晕带回沧澜山再说!” 第142章 他的命不在书里,在我手里 “大音希声阵?”谢盈轻笑,剑界里没有一丝风,他的发丝却飘荡起来,“的确是个不会误伤的好法子。” “既然如此……” 他五指以灵力在身前画出五根弦,指尖轻捻,悦耳琴音便倾泻而出。 那赫然是与宋吟时同出一脉的大音希声阵。 “谢盈为何会大音希声阵?”秋无际已然逐渐暴躁,不得不用法器暂且挡住琴音,“宋吟时,这不是你看家的本事么?” “不对,他不是不会弹琴么?他又骗我!” 宋吟时无奈叹了口气,望向脚踩明月夜,悬空奏响琴音的青年,眸光微微暗淡。 有些人,注定此生都难以追上。 不远处,因双腿来不及痊愈的玄都已然昏迷过去深陷阵中。 琴音隐隐传到了殿外。 “尊上,你不进去看看吗?感觉里面打得还挺激烈的。”齐邢后背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闻人渡靠着殿门,席地而坐,垂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进去挨打吗?” “不对啊。”齐邢挠了挠头,“尊上,你都凭本事把谢道长抢回魔宫了,结果还是打不赢他啊?” “那之前……不会是谢道长让你的吧?” 闻人渡:“……” “你想进去?”闻人渡笑着看了他一眼。 齐邢扭捏地应了一声。 “可以啊,你现在便去妖界,告诉王寻乌我今日要让师兄当我的魔后,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就让你进去。”闻人渡意味深长道。 没听出他不怀好意,齐邢倏然就站起了身,“一言为定!尊上你等我!” 闻人渡目送他离开,兀自笑了笑,只是往日张扬的眉目此刻落寞寡淡。 “笨,也有笨的好处……” 总好过清醒,却又无能为力。 殿内。 谢盈用傀儡丝,将三人围着柱子绑成一圈。 大音希声阵的幻境最少持续一个时辰,距离他们醒来还有一段时间。 正沉思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殿外忽而有朱雀鸣叫。 送上门的朱雀,不要白不要。 殿门被来人一脚踹开。 “谢盈!” 王寻乌急切地环顾一周,好不容易在角落里瞧见了谢盈的身影,尚未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明月夜已逼至面门。 “谢盈。”王寻乌徒手接住他的剑,不顾掌心鲜血如注,只直勾勾盯着他比往日锋利的眼睛,“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是么?”谢盈勾起唇角,“是因为我以前不曾主动对你拔剑么?” “是也不是。”王寻乌舔了舔犬齿,“不过你怎样都好看。” 【宿主,他居然这个时候还调戏你,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第171章 【把他打一顿就老实了。】 先前谢盈能轻松拿下秋无际三人,有一定原因是他们刚解决了最后一具傀儡,本身就消耗了灵力,甚至秋无际身上还有伤。 但王寻乌,却是全盛时期,刀法比之更胜从前,与人交手,朱雀真火往往越打越兴奋。 比如此刻。 男人似乎迫不及待证明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饮血刀紧紧追着明月夜的剑尖,就连释放的妖力都软绵如同丝线,丝丝缕缕缠绕上明月夜。 不像打架,倒像在索吻。 殿门处,齐邢刚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便被朱雀真火烧了头发,哭嚎一声,惊慌失措逃离,却无人在意。 谢盈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爆炸符箓,夹在指尖,轻飘飘一甩,王寻乌没有防备,虽反应及时就地一滚,却还是落了满身灰尘。 并未等王寻乌从地上爬起来,谢盈闭眸念了一个诀,千万片花瓣环绕周身,看似无害,实则每一片皆由剑意分化而成。 姹紫嫣红中,那人一抹淡绿。 一如当年合欢树下,漫天飞花里,十成春色,他独占九成。 王寻乌捂着左手手臂上的剑痕,愣愣望着,只觉光阴流转,谢盈却仍旧站在他的回忆里,不曾褪色半分。 直到无数花瓣穿透他的神魂与身体,疼痛延迟传来,口吐鲜血,他才恍然。 他似乎忘了问谢盈为何会在这里,也忘了问谢盈愿不愿意和他离开这里。 他兴致勃勃,以为自己是来抢婚的,结果被打了一顿。 闻人渡这个贱人,居然敢骗他。 谢盈收剑入鞘,不再看他,“把他绑起来。” 话音落下,一根傀儡丝自床幔后飞出,将他捆了起来,与其余三个昏迷的男人丢在一起。 “要现在开始么?”柳听奉从暗处走出,唇色比之前要苍白,胸口一根泛着寒光的丝线若隐若现,一直连接到谢盈右手的尾指上,缠绕成结,“主人?” 谢盈看了他一眼,指尖不紧不慢拨弄他心口处的傀儡丝,“开始吧。” …… 一个时辰后,几人陆陆续续醒来。 “醒了?” 宋吟时率先恢复清明,循声望去,微微一怔。 台阶之上,青年姿态松散坐在榻边,怀中抱着一只黑色小狗,时不时抚摸逗弄。 而他左手边,柳听奉单膝跪地,正在替他擦拭鞋边不慎沾染的灰尘。 “阿盈,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们屈服于白允?”宋吟时感受到心口不受控制的心跳,眸光不由一沉。 “不是屈服。”谢盈从袖中摸出那本他从未示人过的临摹的主线话本,“而是希望你们能按照这本书,去爱白允。” 宋吟时迟疑道:“话本?” “或许你亦可以称之为,命书。”谢盈面不改色胡诌,“你们的命,本就该按照上面所写的轨迹去发生,而我的任务,就是让偏离的轨迹恢复原状。” 他从不信命,此刻却要对旁人口口声声说,这就是他们的命。 他从不喜勉强,此刻却要将昔日故友尽数做成傀儡。 “谢盈。”秋无际望着他,“我不信你也会相信所谓的命。” “我信与不信,都不重要。”谢盈扫了眼虚掩的殿门,“齐邢。” 一个脑袋探进来,“谢道长,你唤我?” “劳烦你将白允接过来。”谢盈温声道。 “不劳烦不劳烦!”齐邢傻笑一声,合上了殿门。 秋无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想再劝谢盈,突然听见白允要来,便没了理智,“若我记得不错,你的师弟也在命书里吧?为何不把他也绑过来?” 谢盈垂眸看向怀里的小狗。 【系统警报!一级警报!】 【错误返回:主角攻江献不存在。】 谢盈笑了笑,“他的命不在书里,在我手里。” 第143章 江献的无情道已破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某种不得而知的缘由。 江献偏偏就在他念头变化的霎那间,替他做下了决定。 只是若早能如此,又何必受那么多苦,挖那么多次情骨呢? 【宿主,江献的无情道破了。】 【这是系统在人物消失前捕捉到的最后一点数据。】 【江献好感值:10000(已达系统阈值,溢出数值暂无法显示);状态:天罚】 谢盈抚摸小狗的动作顿住。 他垂眼,怀中的小狗还在冲他摇尾巴。 原剧情里,因江献是天道眷顾的紫微星,无情道破后彻底惹怒天道,被剥夺剑骨与修为,重伤昏迷不知所踪,沧澜山无人能寻到其踪迹。 直到故事结尾,才独自一人回到沧澜山与主角团团聚,谁也不知晓他去了哪里,就连原书都不曾提及半个字。 这一次,江献又自作主张去了哪里? “阿盈,江剑尊便罢了,那闻人渡呢?”宋吟时道,“当初阿盈陪白允来魔宫,似乎第一个该爱上白允的人是他才对。” “他受了很多苦。”谢盈轻声道,“所以命书,抹去了他的名字。” “他自由了。” 殿外,闻人渡靠在殿门上,神色一瞬怔忪。 “阿盈自己的命……”宋吟时喉间酸涩,“又是什么?” 谢盈翻开那本已经泛黄的书页,忽而想起,在他死后,这本书,连带着这枚储物戒都是江献在保管。 第172章 江献有没有看过这本书呢? 可看过与否,也不重要。 他笑吟吟道:“我是一个自私虚伪的人,本该在你们爱上白允后,被所有人厌恶,直到遗忘。” “荒唐!”秋无际喘着气,眼眶微微发红,“谢盈,你凭什么认为,一根傀儡丝便可以控制我的心?我想爱谁,我想恨谁,合该是我自己说了算!” 谢盈好笑地望着他:“秋无际,你不是最讨厌我了么?” 秋无际彻底红了眼眶:“你分明知道……知道我并非此意……谢盈,你敢将我送去给白允,我……我当真会讨厌你!我讨厌……你……” 谢盈眼底闪过无奈,似乎早已习惯他所有的口是心非,也从未在乎过他的口是心非。 自始至终,都无人怀疑他口中命书真假。 因为除了相信,他们别无他法。 “你左右得了自己的心。”谢盈垂眸望向他,“却左右不了自己的命。” 秋无际闭了闭眼,尚未说话,他右手边昏迷的男人忽而从梦中惊醒。 “谢盈……”王寻乌挣扎起来,傀儡丝骤然收紧,所有人的手腕都被勒出了血痕。 谢盈扫了一眼,对柳听奉道:“给他们松绑。” 傀儡丝已成功植入,绑与不绑,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趁着解绑的间隙,谢盈起身,不紧不慢走下台阶,将那本泛黄的话本丢进柳听奉怀里。 “待白允来了以后,将他们遣送回修仙界,按照这本书中所写,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让他们演出来。我不想看到有任何一个字遗漏。” 吩咐完,他并未再看角落里的几个男人一眼,径直推开殿门。 后背抵着的殿门一空,闻人渡猝不及防往后仰倒在地,狼狈爬起,仰头对上谢盈温和的眼睛。 “师兄……” “还不起来?”谢盈失笑。 闻人渡连忙站起身,低头拍着衣袍上的灰尘,罕见地有些局促。 谢盈的目光掠过他肩头,瞥见殿前那棵伪造出来的合欢树,“你很喜欢合欢花?” “嗯。”闻人渡低低应了声,侧身让出路,“看见它,总能想到紫微峰,想到师兄……” “小师弟。”谢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当初的确是师兄冤枉了你,明知你无辜,却还是遵循命书将你赶下山。” “你怪师兄吗?” “……” 闻人渡倏然抬头,狗狗眼缓慢眨动,“所以……师兄其实从未因为我是魔而真正厌恶我对么?” “对。”谢盈道,“从未。” 下一瞬,闻人渡死死抱住了他。 “有师兄这句‘从未’,我一点也不苦了……” “师兄,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不见了?就像五百年前那样?” “你会拦我么?”谢盈问。 “我拦不住。”闻人渡埋在他肩头,“也舍不得拦。” “师兄,若我比江献还早些学会成全二字,你会不会也像喜欢他一样,喜欢我呢?” 谢盈推开他,半眯起眼,“谁与你说我喜欢他?” “我的命也不在书里。”闻人渡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可是师兄却只说,江献的命在你手里,我却没有。” “我早就知道,师兄怀里这只狗是江献的分身,所以师兄才会抱在怀里不让旁人去碰。这只狗的眼睛,和江献的一样让人讨厌。” “师兄喜欢干净的东西,所以就连自己的狗也不会允许旁人触碰半分。师兄不喜欢我,所以这些年任由我在魔界摸爬滚打,即便是滚了一身灰,师兄也不会嫌我脏。” 谢盈一时失语,不知如何回答。 怀里的狗应是受到本体影响,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来,有些病恹恹的,蜷缩在他怀里沉睡。 【宿主,主角受已与主角攻们碰面。】 【系统已经自动校正主线进度,目前进度为主角受在被虐心虐身后心灰意冷,主角攻追妻火葬场。】 【只要他们将白允带回修仙界,按照主线上演挖心掏肺给命文学,感动主角受的心,主线就算大功告成。】 【只要不出意外,宿主就可以回家啦!】 然而系统的提示音刚落下,殿门便被人猛地撞开。 “公子!” 循声转头,谢盈扫了白允一眼,无奈轻叹:“怎么出来了?不愿意与他们回去么?” 白允脖颈与四肢都留有傀儡丝勒过的红痕,显然是极力挣扎过。 他望着谢盈,眸底带着幽深的怨,面色却极为平静:“公子,你又要抛弃我?” “抛弃?”谢盈被他天真的话逗笑,朝前走近几步,攥住白允的手,将他扯回殿中。 “白允,你看看他们。”谢盈强行抬起他的下巴,目光从满目猩红的王寻乌,一路扫到眼眸紧闭的宋吟时,“当初在洗心宗,你费尽心思,一边学剑一边学弓,吃了多少苦,不就是为了今日能得到他们的爱么?” 第144章 血月 “如今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乖乖和他们一起回去。”谢盈勾起一丝笑意,“名声、地位、权利、都是你的。” “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好好对你,你会顶替我,成为所有人羡慕的白月光。” “得偿所愿,不开心么?”谢盈凑近白允耳边,关切问道。 【秋无际好感值:9999;状态:‘讨厌谢盈’】 第173章 【宋吟时好感值:9999;状态:‘罢了’】 【王寻乌好感值:9999;状态:‘白允去死’】 “阿盈。”宋吟时轻声开口,“是不是只要我们顺着你所说的命走下去,你就一定能回家?” 谢盈挑了挑眉,对他妥协的话有些惊讶。 “师父死时,我也曾体会过亲人离别的痛苦。我不知你从何处来,却也能明白生离比死别更磨人。”宋吟时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他,苦笑道,“你我既是挚友,你的愿望,我自当成全。” “多谢。”谢盈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面上笑意不变,“但这件事,我谁也信不过,所以不论诸位是否成全,傀儡丝都不能解开。” 至于待他离开后,柳听奉与他们之间又会如何,已与他无关。 众生何其无辜,他又何其无辜与自己的亲人分离。 若主角攻愿意好好循着主线去爱白允,本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又何必闹到如今撕破脸的地步。 他从不缺人爱,穿书以前是,穿书后亦是,甚至旁人过分偏执的爱,只会成为麻烦。 “公子要抛下我,独自离开?”白允任由自己被他捏着下巴,语气尤为平静。 谢盈似笑非笑:“或许我不该心软解开你身上的傀儡丝。” “白允,你确定要忤逆我么?” “我曾与公子说过,只要公子不抛弃我,我会永远爱公子,听公子的话。”白允的喉结在他掌心滚动,嗓音一如以往那般柔弱,“可公子一定不肯要我,我便是死,也要拖着公子一起死。” 【宿主!他要自爆!】 谢盈眼疾手快,将人打晕过去,同时封锁住白允的经脉。 他眉目间不自觉浮起一丝厌烦。 口口声声说爱他,不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由于他怀里还抱着小狗,白允只能倒在地上,额头磕破血也无人去管。 “听奉。”谢盈唤道。 “主人,我在。”柳听奉上前,含笑的目光与他交错。 “重新给他植入傀儡丝,立马带他回修仙界。”谢盈抬手,指尖勾了勾他耳下银饰,“你知道怎么做,对吗?” “我知道。”柳听奉侧过头,牵过他抚弄银饰的手,在尾指缠绕的傀儡丝上落下一吻,“主人放心。” 傀儡丝可以操控傀儡的一言一行,唯独无法操控活人的眼睛。 谢盈感受到秋无际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在等待什么? 等他反悔醒悟,还是等他放弃回家? 谢盈抬眸,却错开了他的目光,而是望向殿外高悬空中的明月。 望月思故乡,可他与他的阿姐,甚至瞧见的都不是同一轮明月。 但无妨。 他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今日过后,柳听奉会藏在暗处,用傀儡丝部署好一切主线剧情。 除却每日送来的书信,他只需静心等待,等待系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日。 【宿主,你说这么久江献都没出现,会不会死了?】 谢盈坐在那棵假的合欢树上,怀中的小狗距离那日已经沉睡了五日,却仍旧残存一丝气息。 “你不是总可怜他痴心错付么?”谢盈漫不经心抚摸小狗的脑袋,“若他的爱当真有你说的那般感人肺腑,即便只残存一丝生机,他都会赶来见我。” 【不提他了,宿主,今日的主线进程又推进了呢!】 “嗯。”谢盈淡淡应了一声。 柳听奉每日都有信传来。 一切剧情都有序进行,除却主角攻受的亲密剧情。 活人的魂体过于抗拒,若用傀儡术强制执行,只怕会以死明志得不偿失。 不过也无妨,这本书的亲密剧情虽多,但都是拉灯,继而匆匆用一句话带过。 谢盈并不在意。 故事都是演给旁人看的,只要天下人都认为他们深陷其中,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天际鹰隼鸣叫,在合欢树上盘旋几圈后,落在了谢盈肩头。 是今日的书信到了。 谢盈自鹰隼脚上取下信笺,扫了几眼信笺上的内容。 主线最后一个剧情,五人大婚完成了。 【别说入洞房了,一个个表情跟死了亲娘似的,若不是我偷偷给宿主走后门,这任务根本不能判定为成功。】152轻哼了一声。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结果已提交给主系统,很快就能回家啦!】 “152很乖。”谢盈莞尔一笑。 【我懂,反正没有你的师弟乖。】 【话又说回来,这都多少天了,宿主真的不去找找江献吗?好歹走之前,道个别?】 “不必了。”谢盈从合欢树上飘然落地,发丝荡漾,衣袂翻飞,眼底凉薄之意不似人间该有,“五百年前离开时不曾道别,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 脑海中忽而响起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片刻后。 【你居然真的完成了任务?】 【不过很抱歉,这一次宿主的任务评分相比上次而言,相差太大,而系统升级的过程中又依据宿主上次的评分调高了标准,所以……任务判定失败。】 【若宿主仍要回家,系统可为你开启时光回溯权限,重新再来一次。】 【宿主是否要重来一次呢?】 “……” 谢盈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到底是我任务失败,还是你从未想过放我离开?” 第174章 【我与宿主无冤无仇,为何要留宿主在这里呢?】 “无冤无仇?”谢盈扯了扯唇,眼底笑意比明月还冷,“你的右眼,这些年长出来了么?” “天道。” 【你……恢复记忆了?】 谢盈没应声,一丝血色自他眸中飘过。 树下忽有狂风骤起。 殿外路过的魔侍被风迷了眼,不得不以袖袍遮脸,待风停息时,余光触及天际圆月,愕然睁大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魔界暗无天日,唯有明月独挂。 此时谢盈头顶天际之上,清冷皎洁的月已不知何时变成一轮血月,就连黑沉沉的天都染出不祥的血色。 第145章 紫微 那血色逐渐明亮起来,浓稠的夜一点一点被驱散,直到与妖界的天色全然融合。 【不可能……你的记忆早就与神格一起消亡,怎么还会恢复?】 “天地开蒙,日月两分。”谢盈眼底血色愈发浓郁,一手搂着沉睡的小狗,一手执明月夜,“明月因我而生,而非明月生我,你自封天道,便想凌驾于日月之上。” 谢盈笑了笑,“你也配?” 起初他的确不知前世记忆,甚至寂月秘境里的九重天幻境还给了他天道不可战胜的暗示。 可偏偏柳听奉给他下了情蛊,偏偏他用江献解情蛊时吸取了太多紫微真气,以至于神魂深处缺损的记忆竟再度浮现眼前。 若他并非月神,再目睹这场结局后的确会对天道有所忌惮。 可他既是月神,又岂会将一个瞎了半只眼的天道放在眼里? 谢盈本不想追溯什么前世今生,他只想回家与阿姐团聚。 前世如何,月神如何,帝君又如何,他并不在乎。 只可惜,天道不肯放过他。 【……你在凡尘辗转这么多年,还是和从前一样目中无人,无半分长进。】 天际乌云在他头顶凝聚,雷声沉闷,闪电撕开一道口子,大雨从中倾盆而下。 谢盈站在雨中,雨水却避开了他。 “你不喜欢有人与你作对,便该早早放我离开,却偏偏还要想方设法留住我。”谢盈轻笑一声,“怎么,你费尽心力新封的帝君也不听你的话么?” 谢盈甚至还想到了更多,“难怪江献破无情道你如此气急败坏,想扶持他飞升再与那位新帝君分庭抗礼?” “不过很可惜,我的狗,只会听我的话。” 当初他的神魂与江献先后消逝,天道如此费力将他从异世拉回来,便是为了引出江献。 让他完成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想要他永远留在这里,以此威胁江献飞升。 当真以为谁都稀罕当神仙么? 【你难道就不在乎江献的安危么?只要你答应我留下来,我就告知你他的下落。】 谢盈半阖着眼,眼尾有细碎的银色光辉飘出。 他手腕翻转,明月夜骤然发出一声嗡鸣,“我不需要知道。” 【既然如此,你莫怪我无情。】 一道天雷轰然劈下,谢盈不躲不避,挥出一道剑气,天雷居然就这样被剑气斩断。 然而剑气仍旧未散,直直冲向云霄,将头顶的乌云也斩去了一半。 雷声不受天道控制,竟渐渐弱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没有肉体凡胎可以抵抗天雷!】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152屏蔽系统那三日为我遮掩了什么吗?”谢盈笑吟吟道,“但为何需要屏蔽的一定是我,而不是152呢?” 那三日,他的确装模做样,先后与玄都,与闻人渡暗示对方替他演一出戏。 看似是为了试探主系统,让闻人渡逃离剧情获取自由。 实则他让152替他去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152很胆小,也很笨,这些年来几乎帮不了他什么。 但正因为如此,就连主系统都不曾将它看在眼里。 一个不被所有人在意,却能直接对接主系统的分系统,简直是替他从天道那里偷回心脏的最好人选。 心脏归位,即月神归位。 即便这千年来天道选了无数仙君顶替月神的职责,却永远无法顶替他的神格。 他不需天雷来渡劫飞升,他天生便是神。 【152!你给我滚出来!你居然敢背叛我!你忘了是谁让你从一个仙童变成高高在上的天道意识了吗?!】 又一声闷雷响起,昭示着天道的愤怒。 【宿主救救我!】152躲在他识海里,发光的球体因为害怕而颤抖,【我已经是宿主的乖狗了,而且还是只比江献差一点点的那种!我不要出去!你别想吓唬我!】 “我早知你言而无信,也从未真正信过你。”谢盈缓步走在雨里,而他身后走过的地方,月华破云而出,倾洒于大地,魔界千百年来寸草不生的土地里竟生出了一棵棵嫩芽。 “若你愿意以任务完成的名义放我离开,便罢了,若不能,我不介意毁去你另一只眼,就像千年前那样。” 指间血红的通灵戒倏然发出灼烫的光。 谢盈抬眸,望见天际那只俯视他的左眼。 【你……你想做什么?】 明月随他心意变化,银辉与大雨一起落下,在他面前铺成一条通天的阶梯。 谢盈借天梯扶摇直上,眨眼间便已上九重天,便是天雷也追不上他。 第175章 “这是谁?新飞升的修士么?” 千百年光阴眨眼即过,九重天上仙台楼阁依旧。 众仙疑惑仰头。 只见有人浮空踩着银辉,绿衣飘然,他身后,沉寂已久的望舒殿再次焕发清冷的月辉。 “望舒?真的是望舒!” “他回来了?居然还是抱着一只狗回来的……” 【堕仙望舒忤逆天道,擅闯九重天,其罪当诛。】 天道下达诛杀令,金色的符文飘浮在所有仙君眼前。 可但凡动手的仙君,尚未靠近谢盈三丈内,就被明月夜的剑气逼退至南天门外,险些就要掉下九重天。 他手中剑光如月光柔和,却锋利得无人能靠近。 也无人能拦住。 谢盈挽了个剑花,剑锋直指天道之眼。 只是这一次天道显然已经学聪明了,不像上次那样被他轻易得逞。 若是能让这只讨厌的眼睛动不了便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起,天际飘摇的雨雾忽而尽数冻在原地,连带着那只隐匿在乌云里的眼睛。 霜雪覆盖整个九重天,就连观望的众仙都被冻成冰雕。 第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飘落在谢盈唇边。 谢盈垂眸看了眼怀中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小狗,唇角微勾。 下一瞬,他踩着雪花闪身入乌云,明月夜倏然刺入天道之眼! 只听得耳边一声惨叫,乌云散去,谢盈再次入了星河间。 青年跪倒在无数星辰倒影中央,金色的血液不断从他捂住眼的指缝里淌出来。 而青年膝盖,星辰结成一个繁复的阵法,正源源不断给他输送星河之力。 只可惜,这个阵法已不完整,阵眼处独独缺了一颗紫微星。 谢盈此前一直以为江献受天道眷顾,特赐予其紫微真气。 如今看来,竟是天道偷取群星之力为己用。 也怪他,在九重天与那位帝君厮混这么多年,也不曾问过一句男人的来历。 这一次,谢盈没再说任何废话,也不曾等天道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手中明月夜翻转,一剑捅穿了天道的喉口。 他为何会去异世也罢,天道又有何等阴谋也罢,只要天道就此消亡,旁的并不重要。 第146章 谢盈,该回家了(终) 谢盈抽回剑,金色的血液自明月夜剑尖滴落。 他上前,抬脚踩在天道气息已无得脑袋上,缓缓用力。 这具被三界敬仰畏惧已久的躯体,就这样在他脚底碾碎成泥。 谢盈收回脚,撑着剑,低头吐出一口血。 【宿主!】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他脑海里传来。 谢盈抬眸,瞥见一个小仙童从虚无的囚笼里跑出来,两眼泪汪汪,抱着他的小腿。 【你没事吧?】 谢盈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蹲下身,摸了摸152的脑袋,“我无碍。” 只是强行登上九重天,又强闯星河间,灵力耗尽经脉承受不住罢了。 握着明月夜的指尖上传来湿润的触感,谢盈低头,却见小狗正低头舔舐他手上沾染的血。 “不准乱舔。”谢盈捏住小狗的后脖颈,站起身。 【宿主……当初你的魂体是天道吸过来的,我太没用了,不知道怎么送宿主回去……宿主,你是不是回不去了……】 “比起回去,还是先想想如何从这里出去。” 谢盈总共只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也是被天道打出去。 152望着他,欲言又止。 谢盈无奈道:“有话便说。” 【这里是天道层层禁制的中心,也是鸿蒙初开时,混沌之气镇压的地方。天道为了自己设下的天地道法能束缚所有人,连自己也不惜算进去,将自己设为了禁制的阵眼,以此让群星与众仙拥护于他。】 【如今宿主杀死天道,天地道法已默认宿主为下一任天道。】 【若宿主强行离开,九重天坍塌,三界会再次陷入混沌之初,所有生灵都会消亡。】 【除非再有人闯进来,愿意顶替宿主。】 【可就算愿意顶替宿主,也未必能像宿主这样得到天地道法的认可,就算得到认可,也未必能送宿主离开。】 星河间飘浮的金色符文飘浮起来,重新排列成了一句话。 谢盈尚未看清,便一闪而过。 “它说了什么?”他只好问152。 【天地道法很喜欢宿主,不太想换别人。】 谢盈:“……” 比被天道算计更晦气的事,莫过于成为天道。 谢盈面无表情,一剑砍碎了试图往他衣襟与袖口里钻的金色符文。 天道的东西,果然与天道一样讨人厌。 他不能待太久。 待太久,他的神魂便会逐渐与天地道法融为一体,届时便再无法逃脱。 沉思间,谢盈瞥见了那本飘浮在空中的命书。 凡尘三千生灵皆在其中。 谢盈从袖中抽出符箓,一把火将命书烧了个干净。 天地道法的金色符文在空中闪烁,最终还是灰溜溜地缩去了角落里。 但天地道法的示好并不能让他心情愉悦半分。 烦闷间,谢盈余光忽而扫见,星河间角落里多出来了一条裂缝。 他缓步走近,指尖即将触碰到缝隙边缘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裂缝里探出来,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176章 “师兄。”他听见缝隙那端的人说,“我抓住你了。” 谢盈挑眉,尚未开口,又听见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啧,别废话了,快些把他拉出来!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谢盈,你莫不是真的要为天下苍生在里面关一辈子不成?”秋无际的话从缝隙里传来,“真以为这天下苍生没了你一人就活不了了?” 话锋一转,秋无际又催促道:“江献,你倒是用些力,管那么多什么,把他扯出来!” 然而谢盈垂眸,瞧见天道地法的金色符文死死缠绕在他的脚腕上。 “秋无际?”谢盈一出声,对面霎时安静下来。 半晌,又听秋无际别扭开口:“是我。” “先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我大人有大量便不怪你了,你快出来吧。” “不行。”谢盈叹气,“我若出来,阵眼缺失,三界都要陷入混沌。” 对面又静了一瞬,“你尽管出来,我们有法子。” 谢盈:“什么法子?” 握着他的手松开,换了另一只更柔软的手。 “公子。”白允的声音从缝隙另一端传来,“你教我许多,但我始终没能当好一个替身。”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好好报答公子的。” “……” 谢盈眉头动了动,淡声道:“为何要这样做?” “我此生本就毫无意义,是公子给了我活着的意义。”白允笑了笑,“公子,既然注定不能与你一起死,那么,我便要你永远都忘不了我。” “公子别怪我贪心。” 白允猛然攥紧了他的手,甚至不曾等他答应下来,便将他扯进了缝隙里。 他竟忘了,白允的弓学得那样好,又怎会真的柔弱无力。 那只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并不在他之下。 谢盈被甩出缝隙另一端的瞬间,白允也被相反的力道扯向了星河间。 他穿着与谢盈一样的道袍,一样的发带,就连眉心的痣,都不曾落下。 “公子。”相撞的瞬间,白允趁机在他面颊落下一吻,抿唇笑了笑,“你该回家了。” 两道身影朝反方向交错而过,缝隙合拢的瞬息间,小狗咬断了谢盈脚腕上由符文交织成的锁链,化作一抹冰霜与谢盈一起飞了出去。 谢盈跌进了一个气息冷冽的怀抱。 他抬眸,与一双不曾用白绸遮挡的银灰色眸子对上。 男人不知从哪里滚了一遭,头顶永远规整束着的道冠不见了,满头银发散开。 脸上小伤遍布,黑色道袍裹着的身体上更是伤口无数。 再转头,几个男人身上尚且穿着大婚的衣袍来不及换下,玄都的脚已经好了,柳听奉站在最后面,唇边笑意轻佻。 似乎此前他对他们做的所有恶劣行踪,都无人再去计较,他们都心照不宣选择了成全。 江献扶着他缓缓在地上站稳。 脚下,是冰封万里的无念海。 长明剑出鞘,江献闭眸,毕生修为皆凝聚在这一剑。 这一剑,在冰层上劈开了一条空间缝隙。 缝隙边缘蔓延至谢盈脚后跟,有燥热的风自缝隙里吹过来,拂起他的衣袍与发梢。 “师兄。”江献面色有些苍白,气息却撑着没有乱。 他低头,吻了吻谢盈眉心的痣。 “不论你想做什么,你想要的都会有。” 男人的手抵在他胸口,温柔一推。 他像一片轻盈的绿叶,自由的风一吹,便将他吹进了缝隙里。 什么也不曾留下。 (正文完,明天开始更谢江甜蜜现代番,接主线后续感情线he,包甜,不甜不要钱) 第147章 鸭子怎么可以带进医院里来 海水温热,包裹着他的身躯一直往下坠。 昏沉不知多久,他忽而跌入一片柔软里。 一切汹涌的潮水与风声都离他而去。 谢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古典花纹的天花板。 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沉的光线里隐约可见冷淡简约的装修风格与陈设。 谢盈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下来,走进浴室。 却见浴室的镜子里,他仍旧长发及腰,穿着绿色道袍。 浴室暖黄的灯光下,镜中青年狭长眼眸倦怠地半垂着,细腻的皮肤纹理在光晕下如上好的羊脂玉,眉心红痣灼然。 是他的身体,绝不会有错。 难道当初他是身穿?如果是这样,那现世的他岂不是失踪很久了? 谢盈不再耽搁,径直走向床头柜,却没有找见自己的手机。 何止是手机,整个房间虽整洁得能看出有人仔细打扫过的痕迹,却没有半点生活气息,也不知道空置多久了。 谢盈叹了口气,顾不上换下衣服,走到房门前,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扭,轻轻打开了门。 门外很安静。 他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第二个,斜对面两个从左到右分别是谢遥的卧房、钢琴室以及书房。 此时谢遥房门前,一身得体黑西装的男人正在敲门。 “谢总,今天上午有两个会议要开,涉及到恒星集团的收购……” “陈特助。”含笑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敲门的男人顿了一下,转过头。 第177章 绿衣青年懒散靠在门边,除却那身从未见过的衣袍,赫然与他们失踪了八个月的小少爷一模一样。 此时谢遥的门也打开了。 “开两个会议就是为了纠正那几个漏洞百出的收购方案,我看上去很闲是不——”谢遥烦躁地打开门,抬眼一瞧,突然愣住。 然后一把推开陈特助,神情依然愣怔,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 “谢遥,你眼花了?”谢盈好笑道,“连我都认不出了?” “谢盈……” 谢盈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容被额头上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破。 “你个臭小子,你跑哪里去了?!”谢遥攥住他的衣襟,眼睛微微泛红,“我找了你整整八个月!” “八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以为你尸体都被狗吃了!” “抱歉。”谢盈眉目柔和下来,垂眸俯视她,“让你担心了。” “……” 谢遥渐渐平缓了情绪,沉默打量他许久,伸手捏了捏谢盈的脸,“变瘦了,待会让刘妈熬鸡汤给你补补。” 她没有问谢盈这身奇怪的衣服从何而来,也没有过多探究谢盈这八个月到底去了哪里。 “今天的会议改到下午。”谢遥说。 陈特助点点头,正要离开,被谢盈叫住。 “不用改。”谢盈无奈道,“我要去一趟医院。” “失踪这么久,我得给院里一个交代。” “不用交代。”谢遥冷哼一声,斜睨他一眼,“为了避免你因为旷工八个月被开除,我已经把你们医院收购了,等你回来,直接当院长,可别说你姐不疼你。” 谢盈:“……” 谢氏集团作为首都企业的龙头,要收购一所顶尖的私人医院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谢遥在集团内部,从来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你失踪这么久,陪家里人待一上午怎么了?”谢遥不满地瞪着他,“满脑子只有坐诊做手术,集团的事不管,享福的少爷也不肯做,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谢盈知道,谢遥这样说,只是希望他能在家里待久一点。 “还有,你在市中心的那套平层公寓空置太久,露台上种的花我都替你搬回家了,就在后花园被园丁照料,你要是不放心,就让管家再给你搬回去。” “对了……这次你打算在家里住几天?” “不住了。”谢盈温声道,“我经常要手术到很晚,凌晨回来会吵到你休息。” “周末我会回家里住。” 谢盈陪谢遥在家里待了一上午,下午两点便开车回了医院。 刚走进旋转自动门,他便感受到数道目光朝自己射过来。 “那是不是谢医生?” “你们首都医院怎么回事?明明谢医生都来上班了,居然不让我挂他的号?小心我投诉你们!” “十分抱歉……谢医生的确是今天刚回医院。” 谢盈平淡收回目光,走进电梯上了四楼。 不论是医院人来人往的匆忙与喧嚣,还是永远充斥在鼻尖的酒精味,都让他倍感亲切。 心头许久不曾感受到这种尘埃落地后的安宁。 刚出电梯,很快有穿着白大褂的同事凑上前,“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之前突然听你姐说你去了国外深造,我们科室的小姑娘小伙子可是个个望眼欲穿等你回来。” 谢盈无奈地看了同事一眼,,“医院可不是用来插科打诨的地方。” 八个月不曾有人的坐诊室前,堆满了礼物和鲜花,甚至还有一束不合时宜的玫瑰花。 但谢盈只看一眼,就平淡收回目光。 “这个时候保洁阿姨还没上班,只能靠你自己了。”同事咂舌道,“都八个月了,送花的人就没少过,谢医生,请问你和唐僧肉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能是……”谢盈侧目望来,黑眸浮起促狭的笑,“吃我的肉不但不能长生不老,还会中毒。” 他的眼睛轮廓很柔和,午后阳光从走廊右侧的玻璃窗里透进来,在他那双剔透的黑眸眸底堆积出细碎的金光。 这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清贵几乎让人无法挪开视线,好像这不是医院,而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秀场。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他的摄像头。 同事猛然回过神,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你可别再对我这么笑,若是让你姐知道,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不说了,我还得去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 谢盈目送同事离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正要转开坐诊室的门,目光忽而凝滞。 只见他素白的右手手腕上,缠绕着一圈金色的符文。 尚未来得及思考,远处喧闹声突然变大。 “快抓住它!” “这又是谁的家属放进来的?医院这种地方怎么可以带一只鸭子进来!” 谢盈蓦然扭头,只见一只雪白圆润的鸭子展开翅膀,正左右摇摆着朝他飞奔而来。 第148章 这位病人,要和你的医生一起回家吗? 谢盈难得怔住,转动钥匙的动作停滞了三秒之久。 “宿主!宿主救我小命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让他回过神,下一秒那只圆润的鸭子就飞进了他怀里。 谢盈掐住鸭子的脖子,右手打开坐诊室的门,随手一抛,将鸭子丢了进去,然后重新锁上门。 第178章 “谢医生!你终于回来啦?”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跑过来。 “嗯。”谢盈微笑颔首,“小赵,医院里不能跑太急。” 小护士连忙点头:“谢医生,有没有看见一只超级肥的鸭子跑过来?” 谢盈摇头:“没有。” “坐诊时间到了,闲话就不说了。” “哦,好,谢医生你忙。”小护士偷瞄他一眼,红着脸跑了。 一个鸭头从门缝里挤出来,“宿主,想不到你在这里也是风韵犹存。” 谢盈走进坐诊室,合上门,淡淡扫了它一眼,“风韵犹存,不是这么用的。” 坐诊室中规中矩,除了一张办公桌与必要的坐诊设备,便只有紧挨着桌边的窗台上的绿萝。 八个月都没有枯萎,也不知道有多少好心人给它浇过水。 谢盈靠坐在椅子上,懒懒瞅着它,“说吧,怎么来的?” “白允将我从天道意识里剥离,放我出来的。”152趴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有气无力道,“他虽然顶替了宿主的位置,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只能充当宿主的替身填补阵眼,却暂时无法得到天地道法的认可。” “所以天地道法认定的天道还是宿主,只是因为白允的缘故,天地道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宿主离开了。” 谢盈瞥了眼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金色符文,约莫猜到了缘由。 相当于白允用自己的自由换取了他的自由,却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 白允那句让他永远忘不了的话,绝非虚言。 欠了一个永远无法偿还的人情,自然忘不了。 “我问的不是你如何从星河间出来,是你如何来到这里的。”谢盈淡淡道。 152轻哼一声:“宿主想问的是我吗?是江献吧?毕竟他才是你第一乖的小狗,我只能排第二!” “但是我是第一个找到宿主的!明明我比他更乖!” 谢盈似笑非笑望着它。 但152来不及解释更多,谢盈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已经弹出来排号已满的提示。 病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谢盈抓过152的脖子,随手将鸭子关进桌下的柜子里。 ……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下午五点,今天没有手术,他可以早些回公寓休息。 正要将152从柜子里放出来,坐诊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请进。”经常会有病人拿到检测报告后返回来询问,谢盈并不意外,可当他抬头时,却忍不住挑了挑眉。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穿着与这所现代化风格医院格格不入的黑色道袍,银色长发垂落肩头,同色眼眸望着他时如有实质,没了曾经的空茫灰朦之感。 “请问这位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谢盈很快收回了目光。 男人走近几步,隔着办公桌,却像隔着异世的千山万水,仍旧一瞬不瞬注视他:“嗯,眼睛略有不适。” 谢盈笑了笑,“先生,眼科在五楼b区,你走错了。” “……” 这个时代看病不似修仙界,什么都要单独分开来,男人显然不知道,反而因他的冷淡拒绝而无措。 沉默片刻。 “我的眼睛旁人治不了。”男人淡声道,“只有你能治。” 谢盈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病历表,素白指尖握住钢笔,像是例行询问:“姓名。” 男人:“江献。” “名字不错。”谢盈勾起唇,又看了他一眼:“年龄。” 江献:“七百七十岁。” “江先生。”谢盈望着他,面色有些不悦,“请你认真回答问题,不要戏弄你的医生。” 江献薄唇微抿,银色眸子看着他,袖中的手早已局促攥紧,“我不曾撒谎。” “你知道七百七十岁的年轻男人一旦录入系统会发生什么吗?”谢盈站起身,指尖夹着钢笔,从男人腰腹缓缓朝下画出一条线,“你会被关起来,然后再从我画线的地方被人用手术刀剖开,这辈子都要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你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会被人拿出来欣赏……” 江献猛然抓住他的手,嗓音暗哑:“谢医生。” 男人学的很快,很自然地换上了这个从别人口中听来的称呼,“我比谢医生,小两岁。” 谢盈抽回手,重新坐下,在年龄那一栏写下25。 “身高。”谢盈又问。 这次江献没有再草率回答,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用来衡量长度的单位,但他很聪明,学会了用比较的方法得出自己的身高。 他看了眼谢盈,沉默许久,开口道:“比谢医生高一节手指。” 谢盈半眯着眼:“谁的手指?” 江献:“谢医生的。” 顿了顿,又补充:“左手小指。” 谢盈垂眼看向自己的左手小指,眼前随即浮现出在九重天,在羽山,在紫微峰竹屋里,男人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用那张冷淡禁欲到极致的薄唇亲吻舔舐,在他的小指上落下鲜艳的吻痕。 不过是一根纤细素白的小指,却也能让男人永远都尝不倦。 分明只有狗才会这样。 也只有狗才会闻着主人的气味,一路追到这里来。 谢盈没计较江献比他高出七厘米,在身高那一栏写上190。 写完,他还赞叹了一句:“江先生,你的身体条件的确足够优秀。” 第179章 江献低声道:“谢医生会满意么?” 谢盈笑了笑:“但这不是你能够调戏医生的理由。” 江献垂下眼:“抱歉。”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是我看诊过最特殊的病人。”谢盈站起身,将那张病历表折叠好塞进男人的衣襟里,“我对你的病情很感兴趣,但是你这样的病人我们医院不收。” 他凑近男人耳边,笑吟吟道:“所以……这位病人,要和你的医生一起回家吗?” “做我一个人的病人,把你关在家里,每天晚上都给你治病。” “好不好?” 第149章 男人有钱就会变坏 别说是回家。 即便谢盈想要一个男人给他当狗,一个巴掌,一个吻,足矣。 江献被无情道压抑许久的心,失控狂跳起来。 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便是在梦里,师兄也不曾唤他一起回家。 在紫微峰无数个日夜里,江献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凝望师兄的背影,分明那背影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直到此刻,他终于在谢盈身上感受到真实二字。 原来真实的谢盈,也有人的喜怒。 他张了张唇,没来及说出半个字,忽而身形微晃,晕倒在地。 稀薄的血色从男人后背深色的布料下透出来,滴在透亮的瓷白地板上。 谢盈垂眸望着,一时间难以描述心头复杂的情绪。 他始终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如此笨。 和152一样笨。 “宿主,你救救他呗。”152从柜子里探出一边翅膀,戳了戳谢盈的小腿,“他不是你最疼爱的乖狗吗?” 谢盈慢条斯理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将其挂在旁边的衣架上,然后合上钢笔的笔帽,插回白大褂的口袋里,绕过长木桌,蹲下身。 男人身形比他高大,尤其是这身禁欲的道袍里裹着的躯体他曾戏弄观赏过无数次,自然知晓男人并非看上去那样清瘦。 谢盈刚扶起他一边身子,就被意识不清的男人紧紧抱住。 “师兄,别丢下我。” “我……想和你……一起走……” 谢盈叹了口气,干脆直接将人打晕。 刚扶着人完全站起身,坐诊室的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 “谢医生——”来人的话戛然而止,嘴巴都忘记合上,眼珠子滴溜溜的,在谢盈和这个奇怪的男人之间打转。 甚至都顾不上那只闯进医院闹得人仰马翻的胖鸭子。 谢盈淡定回头,温声开口:“小赵,能不能帮我个忙?” “啊……谢医生你说。”小赵眨眨眼,“我正好换班,时间很多。” 半个小时后,地下停车场。 谢盈将人挪到了自己的副驾驶上,低头替江献系上了安全带。 这里不是修仙界,灵气稀薄,使不了术法,但当他凑近时,仍旧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冰霜气息。 他身后,小赵替他抱着鸭子,鬼鬼祟祟地左右观望。 “谢医生,这是你养的鸭子吗?”小赵笑了笑,“被你养的真好,又肥又圆,比别的鸭子都干净呢。” “嗯,今天不小心放它跑了出去,劳烦你替我保密。”谢盈关上副驾的门,转头看她,“我不太想被人知道自己养了一只鸭子。” 小赵瞥了眼副驾上看不清人脸的男人,瞬间心领神会,“我懂,我都懂!” “放心,我今天什么也没看到,绝对没看见有陌生男子上了谢医生的车。” “那个,谢医生我先走了啊,明天见!”说完放下鸭子,转身匆匆忙忙走了,脸上还挂着难以描述的笑容。 谢盈不顾152抗议,将鸭子丢进了后备箱。 许久不曾开车,谢盈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缓了许久,方才在152的叫唤声里回过神。 “宿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呀?”152偷偷从后备箱翻到了车后座。 谢盈勾了勾唇:“回家。” …… 车牌京a000001的黑色迈巴赫平稳穿梭过市中心最拥堵的高架,在众人纷纷回头观望的视线下,驶入鎏金公寓。 虽然荒废了八个月,谢盈的车技仍旧很稳,从头到尾没有半分颠簸。 “虽然这个世界与之前截然不同,但宿主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152不想走路,趁着谢盈停车的间隙,试图将自己肥胖的身躯挤进谢盈的风衣口袋里,结果只能钻进一个脑袋,哼哼唧唧道,“一点不像在紫微峰时,抠抠搜搜,所有的钱都用来保养明月夜了。” “我要是宿主,我也得对主系统恨得咬牙切齿。” “即便你这样说,我也不能抱你回去。”谢盈瞅着它,无奈道,“152,你太胖了。” 江献还没醒,他没有多余的手抱一只圆润的鸭。 “可是我腿这么短,宿主不抱我,我会被坏蛋抓走的!”152可怜兮兮地抬起翅膀,推了推谢盈的肩膀,“宿主,你可是最厉害的剑修!难道真的不能抱我走吗?” “现在我可不是什么剑修。”谢盈轻笑,探出指尖挠了挠他的肚子,“只是一个不愿意继承千亿家产出来当医生打发时间的有钱人罢了。” “你知道让你的宿主抱一下值多少钱么?” 152:“……” 宿主怎么回个家,越来越坏了? 果然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坏。 第180章 但谢盈并不是真不管它,逗弄够了,便用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到五分钟,两个戴着墨镜的保镖停在车门外。 谢盈扣下车窗,反手拽住152的鸭脖子,丢给保镖。 152蜷缩成一团,被两个壮硕的男人恭敬地捧在手心,时不时偷看身后背着江献的青年。 这是它绑定谢盈开始到此刻,第一次看见谢盈背江献。 以前为了走白月光剧情,谢盈背过秋无际,背过闻人渡,却一直对江献格外恶劣。 别说背人,不惩罚都是好的。 可152现在又觉得,似乎对这些男人来说,惩罚才是最好的? 它不理解。 公寓在16层,由于是一梯一户,电梯门开后,两个保镖就没有再踏出去。 152从保镖手里跳了下去,如同巡视领地般,昂首挺胸打量电梯外的情形。 “谢先生,如果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其中一个保镖说道,“谢总吩咐了,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保证你的安全。” 电梯门合上,谢盈用指纹打开门,随意将靠在自己肩头的男人丢进去。 只听得躯体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盈静站片刻,蹲下身,拎着江献的后衣领,将人往浴室拖去。 浴室里水汽弥漫。 谢盈脱了风衣,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臂上,正一手拿着花洒调节温度。 而他身旁的浴缸里,男人被扒光了衣服,背上残留的血迹顺着水流从浴缸里涌出来,溅了谢盈一身。 第150章 师兄罚我 白衬衫一遇到水,就黏在皮肤上变得透明。 谢盈垂眸盯着男人脖颈上的红绳与情骨,眼中情绪莫名,并未在意自己的衬衫已经湿透。 温热的水珠洒进他敞开的领口,淌过腰腹上线条流畅的薄肌,然后消失不见。 直到江献被浴缸的水淹没,呛醒过来。 “师兄。” 江献撑起上半身,抬眸望向他,忽而顿住。 青年腰细腿长,赤脚坐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高脚凳上。 衬衫很薄,贴在身上,白里透着粉,在头顶的灯光辅助下,一眼就能看到底。 狭长眼尾都被热气熏得殷红,可偏偏青年丝毫不曾察觉,仍旧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睨着他,甚至还有些不耐。 像是真的在给一条调皮的小狗洗澡。 江献蓦然收回目光,唇角隐忍绷直,喉结滚了滚。 有些东西,似乎的确用眼睛才能感受到。 而这种感受,他此前失明的七百多年里从未有过。 谢盈关上花洒,淡淡道:“谁是你师兄?” 江献欲从浴缸里起身,却又发觉自己没穿衣服,顿了顿,坐回浴缸里。 银色长发在水面飘浮。 “谢医生。”江献改口道,垂眼遮住眼底的晦暗。 “把背上的伤口洗干净,出来自己上药。”谢盈瞥了眼男人背上的伤口,转身走出浴室拿了一块新的浴巾,放在浴室墙壁的架子上。 回主卧冲完澡,谢盈换上浴袍,再次走回浴室,却在门外听见男人隐忍克制的喘息。 紫薇峰上那么多年,若非他刻意逗弄,男人怕是连一次自渎都不曾有过。 他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径直推开了门。 四目相对,江献眸光停滞了一瞬,偏头躲过了他含笑的目光。 谢盈走过去在那张高脚凳上坐下,左脚踩进浴缸,右脚踩在了男人硬朗的胸膛上。 “不敢看我?”他半眯起眼,本就不到膝盖的浴袍因他抬腿的动作滑上去半截,“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了,还要装清高么?” 浴缸的水早就满了,谢盈踩在里面的脚一动,水就流出来,连带着整个水面都荡起波浪。 白色泡沫挡住了水下的汹涌,谢盈随意换了个地方,正好踩在最烫的位置。 其他地方的水温因为男人的体质,都要凉一些。 “都烧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让你的医生来帮忙?”谢盈笑了笑。 江献闭了闭眼,搭在浴缸边沿的手无声攥住。 谢盈在医院坐诊时,不论面对什么样的病人都能保持温和友善的笑容,可回了家面对这位特殊的病人,却格外恶劣,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脚下更是毫不留情。 可半个小时过去后,他已经因为脚心隐约的刺痛而拧起眉,可江献的症状不减反增。 谢盈没了兴致,不想给他治病了,刚要收回脚,却被江献圈住脚腕,一把扯进了浴缸里。 他一手撑在江献腹肌上,一手扶住浴缸边缘。 “我刚洗了澡。”谢盈低头凑近,“你又把我弄湿了。” “你是不想给伤口上药了?” “师兄不曾问过我伤口从何而来。”江献哑声道,“真的在意我的伤口么?” “我不问。”谢盈勾起他垂落在肩头的银发,衣袍的衣领掉落在臂弯也无人去管,“你就不说?” “你说得可怜一些,或许我就在意了。” 谢盈轻笑一声,指尖描摹男人过分立挺的鼻梁,“你不说,自然是你的错,难道还要反过来怪师兄不疼你么?” “我错了。”江献握住他在鼻尖乱动的手,就着这个姿势,从指尖啄吻到手心,“师兄罚我。” 但不等谢盈说罚他什么,又继续道:“师兄死去的前一夜,我去了崆峒山,在通天塔里给师兄求了一支签。” 第181章 谢盈起了一点兴致,听他说下去。 “异世同盟,日月两分,情错三世,归为同罪。” 同盟,即同罪。 “那时我便知,师兄是异世之人,那一次离开,是魂归故里。” 所以他即便知道耗尽一身紫微真气便可以救活谢盈,仍旧选择不救。 江献冰凉的掌心贴在谢盈后腰处,低头,鼻尖抵在谢盈胸膛,“从师兄离开的那日起,我开始闭关修炼,寻找空间裂隙与异世的连接。” “直到那日我无情道破,剑骨被天雷击碎,终有所悟。” 一道足矣通往异世的空间裂隙,需要紫微星毕生修为。 谢盈走后,他修为尽失,剑骨又碎裂,只是仍不甘心。 他想和师兄一起走。 所以江献强行修炼,怕时间过去太久谢盈会忘了他,数次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心魔早已扎根识海深处。 好在紫微真气并非像天道所说那般是天的赐予,而是来源于他神魂本体。 想要回到巅峰,并非难事。 只是受他心境影响,第二次劈出来的空间裂隙虽也成功连接上异世,却有一个与他相貌、剑法、修为皆全然一致的心魔拦路。 心魔妄图顶替他,去见他的师兄。 甚至后来发觉打不过他,便想与他同归于尽。 好在他有师兄的红绳护体,那心魔在看见红绳上吊着的刻字情骨时,迟疑一了瞬,被他反杀,由此九死一生,终活着见到了师兄。 那个附身在鸭子身上的仙魂,也是趁机藏在他的衣袖里跟了过来。 谢盈听完他简短的叙述,眉目间浮起真切的笑意。 “心魔……”他缓缓坐下去了一点,气息微乱,尾音带着颤,“和你长得一样?” 江献:“嗯。” 谢盈笑了,伏在他肩头,一只手绕过他后颈,“哪里都一样么?” 江献:“……” 男人转动眼珠,淡淡看了他一眼。 谢盈轻飘飘给了他一耳光,仍旧枕在他肩上,“师兄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心魔已死,已经证明我们不一样。”江献翻身,将他的师兄压在浴缸里,那件浴袍的下摆粘在了他身上,“若当真一样,又怎会输给我?” “错了。”谢盈屈起一条腿,膝盖若有若无蹭过他,“他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你脖子上这块刻了谢盈二字的链子。” “你的命是我的,区区心魔,岂敢收走?” 第151章 熟透了 江献望着他,没说话。 谢盈没有问,他也就没告诉谢盈,这双眼睛并不属于他。 而是属于心魔。 他与心魔从一开始便你死我活,从不觉得对方与自己是一体,但为了看见师兄,他不得不接受心魔的眼睛。 一双从邪念与肮脏欲望里诞生的眼睛。 若非如此,他大抵是舍不得像此刻这样,将自己最敬爱的师兄拢在怀中,任由对方哭着喘着骂他是条假清高的贱|狗,一声不吭将温热的水流撞进师兄平坦的肚子里。 定是因为这双眼睛,他才会在师兄骂他是狗时兴奋到上了瘾,险些要失去理智。 毕竟他平日里从不这样。 他一直是师兄口中最听话的小狗。 浴室里的水声直到凌晨三点才停下来。 谢盈身上的真丝浴袍早就在混乱中被撕扯成了一块破布,飘浮在浴缸的水面上。 而他自己也没好多少,被男人抱着从浴缸里出来时,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懒懒阖着眼皮,离开谢宅前被私人理发师剪短的黑色短发还在滴水,正好滴在男人肩头银色的长发上,再融合在一起滴落在地板上。 唇瓣殷红。 像是被人吻熟了。 江献还不熟悉这样现代化的房子,腰上围着浴巾,走出浴室后,站在原地迟疑片刻,直到谢盈拍了拍他的脸。 “最里面的是主卧。” 江献抬眸,看见了主卧虚掩的门缝里还透着光。 抱着人稳稳当当走过去。 谢盈实在疲惫不堪,光溜溜的身子一沾染到柔弱的床,便没有骨头似的彻底瘫软进去。 江献沉默俯身,又把人抱起来,“头发没干。” 这里用不了灵力,他也不知如何能将师兄的头发吹干。 谢盈闭着眼道:“吹风机在床头柜里,说明书也在,自己看。” “嗯。” 江献按照他所说的,先翻看了说明书。 被简化了的字体,从未见过的组合名字,以及不可思议的类似于机关术的临摹图,都让他彻底意识到,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而他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不论灵魂还是外表都格格不入。 在这里无人听说过什么沧澜山掌门,什么剑尊。 没有师门,没有亲友,没有来处。 此时此刻的他,一如当年被天道强行带到另一个世界的谢盈。 从没有什么感受能够让人感同身受,除非亲自体会一次。 江献放下手里那张看似如此轻薄,却让人沉重万分的说明书,俯身抱紧了床上昏昏欲睡的人。 心脏像是被凌迟过,一抽一抽地疼。 他的师兄,人前人后都光风霁月,却也曾孤苦伶仃,无人识他,无人念他。 曾经纵是想象过万般苦楚,也抵不过自己亲自尝这一回。 第182章 “怎么了?”谢盈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时间男人脑子里想了多少东西,无奈道,“还吹不吹头发?不吹我睡了,明天还有两台手术。” “师兄……” “嗯,你说。”谢盈的声音,温柔里掺杂着慵懒。 “我只是突然发现。”江献松开了他,淡淡道,“我根本不配与师兄同罪。” 谢盈睁开眼,望着他,颇为好笑道:“没了无情道,你重新修炼的又是什么道?胡思乱想道么?” “……”江献没听出他话中调侃,正经回答道,“是有情道。” “我对师兄,有情。”平淡又直白的语气。 谢盈盯着他半晌,笑了笑,“你说得不对,从来没有什么你配与不配与我同罪。” “而是我愿意选择谁,谁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包括你,师弟。”谢盈勾出他的长发,将男人扯下来,“你也没有资格说自己配与不配。” “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蠢话,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懂了么?” 江献无法违逆他的任何话,只得点头。 “说明书看得懂么?”谢盈重新闭上了眼。 “嗯。”虽然有些艰难,但他不蠢,也曾见识过无双殿里那些结构复杂的机关造物。 江献成功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弯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温和的风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的指腹穿插进谢盈发间,让发根得以快速被吹干。 五分钟后,江献收好吹风机,转身要走,却被谢盈抓住手。 “去做什么?”谢盈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 “浴室很乱,外面也很乱,我去——” 谢盈打断他,“没有这个必要,明天早上会有家政阿姨来清理。” “你该做的,就是陪你的师兄睡觉。” 他似乎一眼看透了江献冷淡面皮下惶恐不安的心。 毕竟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面对唯一认识自己的师兄,不想被抛弃,总得做些什么来展现自己的用处,这很正常。 现在他告诉江献,他最大的用处,就是陪他睡觉。 可对方仍旧沉默不语。 “上来睡觉。”谢盈淡淡道。 几秒后,他终于感受到床左边的空位陷下去一片。 就算是剑尊来了这里,也得睡觉补充体力。 男人似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谢盈搂进了怀里。 温热的肌肤没有任何阻碍,紧紧相贴在一起。 江献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在这里,他的师兄便是他的全世界。 谢盈轻轻笑了一下,“现在这么小心翼翼,方才在浴缸里怎么就那么胆大包天?” “师弟来了这里,也学会用两副面孔来应付师兄了。你不要告诉我是心魔的缘故,师兄不吃这一套。” 江献:“……” 江献不再小心翼翼,肌肉紧实的手臂一用力,谢盈就彻底贴紧在了他胸膛里,严丝合缝,没有一处是孤零零的。 “师兄身上的香气,还是和从前一样。” “香水而已。”谢盈闭着眼回答,“你若喜欢,明天我让人送来新的。” “和师兄一样吗?” “嗯。” …… 早上七点,谢盈准时醒来。 他已许久不曾体会到腰痛的滋味。 轻柔几下没有得到缓解,谢盈面色逐渐不悦,侧目瞥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一耳光就把人打醒了。 “谁准你睡这里的?滚下去。” 第152章 男朋友是什么? 昨夜还温情脉脉,一觉醒来便变了脸。 情绪变化莫测,一如既往。 以前在紫微峰上,谢盈也是如此。 江献起身,依然围着那条浴巾。 他没有衣服,也无法忍受自己衣不蔽体。 谢盈看了眼他腰上惨不忍睹的抓痕,以及肩头自己留下的牙印,丝毫不觉心虚,反而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慢条斯理穿上一件新的白衬衫后,他从衣柜里抽出一卷软尺,朝江献走过去。 “师兄?” “不要动。”谢盈手里的软尺绕着江献的腰环了一圈,“我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你穿不下,只能给你定制新的。” 江献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是随机落到了一条街上,被人围观时他用余光看见,街道上有很多成衣店。 “可以去街上买,会快一些。”江献低声道,胸膛前的肌肉因为对方温热的鼻息而无声绷紧,“我来这里,带了银钱。” “钱呢?”谢盈抬眸,笑着看向他。 “没有灵力,储物戒打不开。”江献薄唇微抿,目光不自觉被他白衬衫下笔直白皙的腿吸引,又迅速错开目光。 “若是让谢遥知道我去成衣店买衣服,她会以为我破产了。”谢盈量完他的三围,就退开了,“在家乖乖待几天,先将就着穿我的外套。” “嗯。” 谢盈俯身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穿好所有衣服,转身去了客厅。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家政阿姨早就来了,今天怎么晚了? 直到他泡完了一杯咖啡,门终于被打开。 “谢先生,实在抱歉,今天晚了。”家政阿姨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盒。 “这是谢总特意嘱咐我给你带的鸡汤。” 第183章 “本来是谢总亲手熬了一锅,结果她又把糖当盐放了,只好让刘妈重新熬了,就耽搁了时间。” “下次她要是再放错了盐,不必重新熬,未免浪费。”谢盈微笑道,“甜的也好喝。” 反正以前都是这么喝的。 家政阿姨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疼,“哎哟,谢先生,你脖子上这是怎么了?本来就瘦了,怎么脖子还冒出这么多红的?” 脖子上的除了吻痕,还能有什么? 谢盈暗暗给江献又记了一笔。 “麻烦阿姨今天多煮一个人的早饭,以后中饭和晚饭也像周末一样做就好。”谢盈避开了阿姨的话题。 “是有朋友要来吗?”阿姨环顾客厅一周,没瞧见半个人影,只看到一只两脚朝天呼呼大睡的肥鸭躺在地毯上,“阿姨做的醉鸭谢总向来赞不绝口,这只鸭子不错,谢先生想吃吗?” 152在睡梦中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喉咙,一睁开两颗黑豆似的眼睛,就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抓了起来。 它随即扑腾起翅膀,被悉心护理过的羽毛抖落了几根。 “宿主救我!有人要杀鸭了!” “诶?这鸭子怎么还会说话?”阿姨一时惊疑不定。 谢盈淡定地抿了一口全糖的咖啡,“你们谢总从国外定制的智能电子宠物,不仅会说话,还能模拟活鸭吃东西。” “诶,这有钱就是好啊,都是些我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阿姨捏了捏152圆滚滚的肚子,152又嘎了一声,“确实做的和真的一样。” “好了,阿姨不吵你了。” 家政阿姨放下保温盒,去厨房煮了粥,定好时间后,就开始打理公寓的卫生。 谢盈走到茶几前,端起保温盒里的鸡汤重新走回客厅外的阳台,在透明玻璃圆桌旁坐下,开始享用鸡汤。 152凑了过来,谢盈瞥了他一眼,用保温盒的盖子乘了一点施舍给它。 “咦,一点都不甜,宿主你换口味了?”152喝的津津有味,“你肯定不喜欢,不如我替你全喝了吧?” 谢盈笑了笑,将保温盒盖子也收走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不给你喝了。” “宿主我好饿,我昨天在那个白色的大箱子里看到了好多食材呢!”152抬起鸭翅膀,指了指餐桌旁的大冰箱,“你打算什么时候吃呀?” “你不是天上的仙童么?怎么只知道吃?”谢盈淡淡瞅着它,舀了一勺鸡汤送入唇中,“你以前跟的仙君是谁?他居然不嫌弃你。” 152垂下头:“不记得了,都怪天道!他把我做成天道意识后就格式化了……我好可怜,你快给我吃一点吧。” 说着,他在地毯上打了个滚,试图卖萌讨好。 谢盈被他逗到,不禁勾起唇角。 “知道了,等下江献的早饭分你一半。” 家政阿姨仔仔细细将本就干净的客厅擦得一尘不染,提着桶子便要往主卧去,谢盈立刻唤住她。 “主卧不必了,这几日不太方便。” “哎呀,不会不方便的,又没有什么人在里面,阿姨很快就会给你打扫干净的。” 谢盈扶额:“有人。” “什么人?朋友啦?”谢盈一向随和,是她见过最好说话事最少的少爷,家政阿姨向来敢和他开玩笑,“总不会是女朋友吧?” “不是。”谢盈笑了笑,“是……男朋友。” “我就说撒……啊……?谢先生你刚刚说……男朋友?”阿姨猛然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谢先生,这件事谢总知不知道哟?” 虽然现在社会发展了,思想开放了,但家政阿姨作为从小照顾谢家两个小家伙长大的长期工,难免为他们即将面对的家庭关系感到忧心。 这好不容易失踪又回来了,可不能再闹出事。 “阿姨,粥是不是煮好了?”谢盈转移话题。 “哦……对对,粥好了,我再切点水果,谢先生可以带去医院。” 十分钟后,阿姨走了。 谢盈也喝完了一碗鸡汤,剩下的都给了152。 “宿主,你不是说把江献的给我吗?”152不太敢吃,怕谢盈又戏弄它。 “他有伤在身,该多吃一点。”谢盈道。 “有伤在身……那你们昨天晚上还做这么激烈……”152小声嘀咕。 谢盈似笑非笑看了它一眼,正要好好惩罚一下这只口无遮拦的鸭子,江献从主卧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他最宽大的一件风衣,里面穿着居家的裤子,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脸仍旧英俊,倒也不算难看。 “粥在厨房,自己去盛。” 江献没马上去,而是望着他,问:“男朋友,是什么?” 谢盈掀了掀眼皮,勾唇道:“男朋友就是……我最喜欢的乖狗。” “怎么,你不喜欢?” 第153章 他们来日方长 “师兄说的最喜欢,没有之一?”江献定定望着他。 “若你一直这样乖,自然不会有。”谢盈冲他招了招手,待人过来蹲在他面前,他便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脸,“但你的师兄从不做承诺,一旦哪天你让我不满意,师兄就会把你换了。” “在这里,换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 他说的冰冷又无情,但江献只听见那一句话。 ——只要他一直这样听话,他就是师兄唯一的男朋友,没有之一。 第184章 细密的满足充盈心脏。 他从来知道他的师兄是什么样的人,纵使师兄真的对他有意,也永远只会付出十之一二的真心与喜欢。 这都无妨。 因为少爱他一分,师兄便会多爱自己一分。 师兄尝遍异世之苦,如今合该好好爱自己,不该多爱旁人。 江献执起谢盈的手,低头在手背落下一吻。 “好。” …… 谢盈用完早饭,便独自去了医院上班。 只是刚到坐诊室,谢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替我去一趟慈善晚会。” “你自己怎么不去?”谢盈淡淡道,“我一个医生,去那种场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恒星生物的人还特意发了两份请帖过来,就是想你去。我今天晚上要去隔壁市里出差,你替我去一趟,定制的礼服已经放你房间了,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不等谢盈拒绝,就挂断了电话。 “谢医生。”小赵在外面敲了敲他的门,“还有一个小时开始手术。” “知道了。”谢盈关上手机,没再多想。 …… 鎏金公寓楼下。 谢遥从劳斯莱斯车后座下来,扯下脸上的墨镜丢进陈特助怀里,踩着一双恨天高,大步流星走进了单元门。 谢盈的公寓保存了她的指纹,谢遥打开门,低头就与一只鸭子对上视线。 她拧起眉。 她弟弟何等神仙人物,怎么可能会养一只鸭子放在家里当宠物?肯定是那个什么男朋友带过来的。 “你……你是谁?”152浑身羽毛炸开,疾步后退,“你怎么进来的?” 谢遥侧目给了个眼神,陈特助心领神会,拎起白鸭的脖子,两根手指夹住白鸭的嘴,终于让其安静下来。 她走出玄关,看见了客厅沙发上的男人。 银毛,银眼睛,真是花里胡哨。 也就一张脸还算帅。 谢遥冷哼一声,扯过一把椅子,隔着茶几在男人对面坐下。 “你就是我弟弟新交的男朋友?” 不等江献开口,她又冷笑一声,继续道:“的确有些本事。” “喜欢我弟弟的人那么多,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被他看入眼,你很厉害,不但让他看上你,还带到家里来了。” 谢遥说完,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陈特助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发票,放在茶几上,然后推到江献面前。 “这里是一千万,足够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离开我弟弟。” 152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激动地扇动起翅膀。 “恕我拒绝。”江献淡声道,“我来这里寻他,就从未想过要离开。” 谢遥看着他,将微卷的大波浪随意撩到耳后,“我查过你。” “你在首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户口都没有。” “你什么都给不了他,还要靠着他活下去,我弟弟不是活菩萨,他每天上班做手术连回家的时间都很少,你缠着他,能给他什么?” “你不能,但我能,可是既然他的姐姐可以给予他想要的一切,他为什么还要找一个男人给自己罪受?” “爱情,是这世上最划不来的买卖,我们谢家不做。” 陈特助递了一杯茶过来,谢遥接过,喝了一口,“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你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希望明天早上我来的时候,不会在这里看见你。” 谢遥起身,转身朝大门走去,却在门口看见了倚着门框不知听了多久的谢盈。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的?”谢遥先开了口。 “你给他支票的时候。”谢盈无奈轻叹,“姐,我之前就说过,不要插手我的私事。” “他一个黑户,我连他接近你的目的都没有弄清楚,你让我怎么放心他和你在一起?”谢遥拧眉道。 “除了我这里,他哪里都不会去。”谢盈淡淡道,“从来只有我丢弃旁人,没有旁人敢弃我而去,他敢走,我就小惩大诫打断他的腿。” “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别给我乱来!”谢遥一听,顿时急了,“臭小子,你敢威胁你姐?” “爸妈去世得早,当初大伯将我们赶出谢家,是你养我长大供我读书,我永远都记得,也知道正因如此,你对我的事总是过分警惕,因为你只有我。”谢盈目光温和,注视她,“可是姐姐,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不必再怕有心之人会趁虚而入了。” “我保证,失踪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谢遥眼眶有些泛红,侧目避开他的眼神,恶狠狠道:“你敢再消失,我就把这只鸭子炖了,把你的男人丢进海里喂鱼!” “好。”谢盈笑了笑。 “走了。”谢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身后陈特助从鸭子嘴里抢过支票,朝谢盈歉意点头,离开时顺带关上了门。 “师兄。”江献垂眸,“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谢盈顺口就道,“比起从前闻人渡那小子闯的祸,根本不算什么。” 他说话,江献更沉默了。 “宿主,刚刚那个发票真的可以兑换一千万吗?”152展开翅膀,似乎在求抱。 谢盈俯身,满足了它,将圆润的鸭子抱在怀里。 第185章 “师兄今日不上班了么?” “手术做完了,有些想念我的乖狗,就回来看看。”谢盈轻轻挠着152的肚子,152立马舒服地抖了抖脑袋,“阿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只是怕你不怀好意,将我拐走,她怕我再离开。” “我不会带走师兄。”江献望着他,道,“只是觉得阿姐不太喜欢我,我不想你为难。” 谢盈丢开鸭子,走过来,俯身勾起江献脖颈上的红绳,微微用力一扯,迫使高大的男人低下头。 他抬手,指尖散漫地抚摸男人银白的发丝,眸底温柔得醉人。 “来日方长,她若知道是你送我回来,定会高兴。” 第154章 番外:少年游1 【此番外时间线为谢盈死遁之前,剧情写到谢盈死遁结束】 问剑台上乌云密集,天雷一声接着一声砸下来,但凡沧澜山生灵皆四处逃窜。 紫微峰上,谢盈靠在竹椅上,长发未束,低头翻阅一本游记,丝毫不曾受天雷影响。 仿佛那渡劫之人,与他毫不相干。 【啧啧,不愧是天道之子,突破个元婴也能下八十一道雷劫,问剑台上的桃花树都要被劈没了。】 【宿主,你不去看看?】 谢盈翻了一页,没搭理他。 半垂的长睫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而他手边香炉里,千步香浅白的烟雾丝丝缕缕钻出来,萦绕在他浅绿的袖袍间。 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仙人风骨。 【宿主。主角攻生命值急速下降,你快去看看吧!】系统突然急切起来。 谢盈掀了掀眼皮,唇瓣微扯,“我又不是医修,我去做什么?” “若连个雷劫都扛不住,也配做主角攻?” 【好像是哦……】 “大师兄!大师兄!”一个沧澜山弟子大步跑过来,看见他,终于松了口气,“大师兄不好了,闻人师兄在山下炸鱼,结果不小心把御兽宗少主养的水蛇给炸死了,现在人家少主正在山门外讨说法呢,几个长老都守在了问剑台,师兄你快去看看吧!” “……”谢盈叹了口气。 又是闻人渡。 这臭小子,每天不好好修炼,又跑去闯祸。 “若我没记错,他上月下旬时炖了李长老的灵宠,我亲自罚了他禁闭三月,为何今日会出现在山下?”谢盈淡淡扫他一眼,那沧澜山弟子霎时绷直了身子,“谁把他放出去的?” “这……这……闻人师兄一向神通广大,谁知道他怎么偷偷跑出去的……反……正不是我!” 谢盈淡笑:“无妨,待我问了他,自然一清二楚。” “大师兄我错了!”沧澜山弟子最怕他这样笑,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坦白,“都是闻人师兄逼我的,若我不帮他,我每日的灵食里总能出现 虫子!还有早课时,他总是丢石子砸我!我……我打不赢他,只能帮他逃出去……” 【我还以为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居然被几只小虫子吓到了。】152不屑冷哼。 “小虫子?”谢盈似笑非笑,“你把食心虫称作小虫子?” 食心虫,一旦钻入修士的皮肤,便会无声无息寄生在心脏里,直到整颗心脏都被啃食殆尽。 比之南疆的蛊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此前便见过,闻人渡腰间的葫芦里养了几只食心虫,偶尔问起此事,少年也只是笑嘻嘻地说养了用来防身,一定会保护自己,让他不必担心。 说是防身,结果全用在吓唬同门上。 不像话。 纵使知道这位主角攻的性子就是这般,但总是不停地给他惹麻烦,谢盈心里还是有些不悦。 “既如此,便让御兽宗少主将他带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师兄!”藏在合欢树里不知偷听了多久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从树上跳下来,跪在谢盈脚边拽他的袖子,狗狗眼无辜地眨动,“我错了,你别不要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上次你便是如此说。”谢盈头也不抬,抽回自己的衣袖,“我是管不了你了。” 闻人渡垮下脸,眼珠转动,冷冷瞪了身旁的沧澜山弟子一眼。 那沧澜山弟子连忙大声道:“大师兄!你先别与他置气了,若是因此事伤了两宗门的和气便不好了……大师兄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谢盈轻笑,合上那本游记,随手丢给闻人渡,“他屡次欺负你,你倒是好心。” “大师兄在早课时曾说,宗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闻人师兄若是被御兽宗抓去,丢的是沧澜山的颜面。再者……师门如手足,手足之间总有摩擦,但事到紧要关头,务必一致对外。”沧澜山弟子回忆谢盈说过的话,一抬头见人正对着他笑,又红了耳朵,无措地低下头,开始结巴起来。 “所……所以,我还是……还是希望大师兄能帮他。” “罢了。”谢盈无奈道,“你且去沧澜山下替我寻几支韧性上好的柳条。” 弟子不敢迟疑,起身便去了,不出一炷香便赶了回来。 “大师兄要这柳条作甚?” 谢盈扫了眼闻人渡,对少年可怜卖乖的表情浑然不见,“把他捆了。” “啊?”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闻人渡很快被柳条捆得严严实实,还余了一支在谢盈掌心。 第186章 “提着他,随我来。” 【宿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什么都要问,什么都不知道,我倒是想问你,主系统把你分配过来,到底有什么用?”谢盈温声道。 【……你说话就说话,凶我做什么?】152声音越来越小,“我可是预知剧情的小能手!你……你怎么这样啊……” 谢盈没理会系统的惺惺作态,命人带上五花大绑的闻人渡,往山门处赶去。 只是要去山门,总要路过问剑台。 天雷已消,乌云已散,问剑台上大雪依旧。 谢盈抵达时,问剑台旁站了许多人,而台上,黑衣少年勉强用剑撑着身体,银发上血迹格外刺眼。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身欲走,却被唤住。 “师兄。”少年嗓音冷冽而沙哑,在嘈杂的人群里很容易辨别。 谢盈停下,转头望他,语调温柔:“师弟有事?” “我渡劫了……师兄,我突破元婴了,以后便可——”便可和师兄一起下山了。 可后面一句话终是没说完,他的师兄便已带着小师弟转身离开了。 江献执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薄唇抿起,用指尖缓缓擦去自己唇边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