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偏执主角的反派黑月光》 第1章 《穿为偏执主角的反派黑月光》作者:南砚时【完结】 文案 闻映潮穿书了。 穿成无cp大男主文里主角那不得好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拖出来鞭尸一遍的黑月光。 主角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恨他恨得要死要活。所为极端,包括但不限于大半夜跑出去烧了他死时的废墟,神经病般对着空坟喃喃他的名字。 闻映潮: 闻映潮:天杀的系统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低调做人,老实苟命。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见了主角,闻映潮反而不甘吃亏。主角掐了他,他一定要坑回来。主角骗他进陷阱,他反手就把主角推了进去。 闻映潮:不好意思,我有点记仇,听不得这些。 后来,他的能力觉醒,能探知到主角真实的情绪。 顾云疆把他抵在墙角,神情愉悦,手指因兴奋而微微颤抖,摸过他的颈侧,微笑着说:我特别期待你死去的那天,我会很高兴。 实则无比难过。 闻映潮冷笑:那我还真让你失望。 顾云疆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对方动作一愣,随后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和他说:下次买这种甜东西就别给我了,我不喜欢。 其实满心欢喜。 闻映潮:口是心非是吧? 更别论有些时候,顾云疆还会故意对闻映潮做出一些越界的亲密举动,随后指尖又抵上他的唇,遗憾道:真想把你这张不听话的嘴封起来。 表里一致。 闻映潮:?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顾云疆有一个秘密。 十八岁那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荒诞的噩梦。 后来分道扬镳,他亲手刺穿闻映潮的胸膛,将对方送入深渊。 很久很久以后,他打开一扇门。 他最恨和最爱的人就站在棺旁,抬手挡住外面的光。 一如当时少年。 1.主攻,闻映潮攻,顾云疆受,年上。 2.攻受有误会,前期相爱相杀,后期双向奔赴。 3.受有两种性格,而且无缝衔接,和他的状态有关,理智的疯批的都是他。 4.架空世界。攻是复生,不是真的穿书,前期会产生错觉是他的能力问题。 5.封面是长发小闻!谢谢师父给我约的稿!我爱她ww!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异能 重生 相爱相杀 未来架空 主角:闻映潮,顾云疆 ┃ 配角:沈墨书,陈朝雾,邵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主角竟是我深柜? 立意:万物生而平等,生而自由。 第1章 穿书(1) 我要给你们差评。 房间内无灯无窗,光线昏暗,闻映潮坐在中央,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头疼道。 强制穿书,这么玩是吧? 抱歉,宿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如果小说里存在一个角色,名字和您一模一样,那么您最好全文背诵,谨防穿书。 我们还贴心地为这种小概率事件配备了系统,想想,是不是很人性化? 闻映潮:。 贴心你个头。 谁会把一句网上玩梗的话当真啊! 就算穿书也不能这样毫无准备吧?我现在可是主角那不得好死的黑月光啊! 闻映潮咬牙切齿:不、得、好、死、啊! 他昨晚还在对着某本闲暇时的床头读物昏昏欲睡,手一时没拿稳,啪地砸在自己脸上。整个人给砸清醒后,捂着酸溜溜的鼻子把书挪开,就发现周围全都变了样。 密室,棺材,和脑中系统。 他要报警了! 还有这种事?! 这还不算什么,最胃疼的正是他所穿的原主,是主角那早死的忘也忘不掉的黑月光。 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主角每成长一步就要把他拉出来鞭尸一次。最起码仰卧起坐了不下八回,连大结局也不例外。 妥妥活在主角噩梦里勤勤恳恳的冤种工具人。 讲个笑话:音容尚在。 太地狱了。 此刻的他正处在一口冰棺当中,周边却没有多冷,倒活像刚刚从里头诈尸的人这样说好像是没错。 原主在正文中早就死透了,死在全文最前期的冥渊之战里。 所以 这诈的到底是哪门子尸! 虽然闻映潮是把这本书当作睡前读物来看,但实际上他的记忆力不差,书里大大小小的情节刚看完,还热乎着。 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这黑月光死而复生的情节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 系统:你不清楚很正常,现在按照正文的时间线来算,已经是大结局之后的第四年了。 闻映潮:啊? 什么时候?多少年? 系统顿了顿,又说: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没告诉你。 闻映潮:比如? 系统:比如主角顾默晚马上就要找上门来了。 第2章 闻映潮: 闻映潮:??? 天要亡我! 系统:宿主你这是在? 收拾东西准备跑路。闻映潮说。 他可还记得顾默晚在原文中是怎么对闻映潮的。 明明在他已经冷掉的尸身上捅了十几刀,却反复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杀死他,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遇到什么事都要觉得是他回来了,跟恨不能扒开他的坟再确认上两三遍一样。 看得人简直要大骂一句神经病。 这不跑路?! 说是收拾,其实闻映潮并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 他孑然一身地来,连原本应该与他一起过来的那本小说此刻也不见了影踪。 除却他诈尸的那口冰棺,这里更像是一处密室。 光线昏暗得很,勉强能看清大量泛黄的纸页散落在地上,字迹模糊。 旁边的台子上还摆着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儿,现在没时间仔细研究了。 那个,宿主,系统说,我要提醒你一句。 密室的出口是单向的,而主角已经发现入口了。 闻映潮: 也就是说,现在他出去,一定会与顾默晚来个亲密接触,然后 然后他想都不敢想。 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现在躺回棺材装死里还来得及吗。 闻映潮环顾了一圈,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 他想到顾默晚在文中那些手段,估摸着自己就算是装死,也不会被他放过,气极反笑道: 系统你干得好啊。 系统装死不回。 他又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在哪,又是怎么活的,顾默晚为什么要来找我好歹知会一下吧。 系统依旧在装死。 闻映潮:我真的要给你们差评了! 不好意思,系统僵硬道,目前的我并不存在预知这样的功能,只能提供一些技术上的帮助。 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还需要您自己探索。 换言之,系统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他拉来穿了,牛。 时间紧迫,闻映潮没有心思再吐槽,直接抓重点。 技术上的帮助,你是指什么? 系统回复道:比如说,你可以抽一张卡 脑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光从闻映潮的正前方泄了进来,正正落在他身上,在一片昏暗的密室里尤为刺眼。 闻映潮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他的另一只手还搭在冰棺边上,半边身子泡在黑暗里,衣衫单薄,披头散发。或许是因为才刚刚复生不久,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露出的那截手腕骨骼分明。 而站在密室口的人,正是这本书的主角,顾默晚。 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闻映潮就是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闻映潮反倒出乎意料地平静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他慢慢放下手,那张脸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顾默晚面前。 顾默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闻映潮觉得有点尴尬,但他确实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如果对方突然发难,他又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顾默晚先忍不住了。 闻映潮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他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后脑一阵接一阵地疼。 而顾默晚冰凉的手,正扼在他的脖颈上,稍稍一用力,就能终结他这条脆弱的生命。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闻映潮的表情还是十分平静。 他好像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从撞见顾默晚的那一刻起,似乎那些属于他自己的,喜怒哀乐,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顾默晚的手比闻映潮的体温还要凉。 明明闻映潮才是刚死而复生的那个。 你的手在抖。 闻映潮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虚弱。就像游丝,抓也抓不住,仿佛下一秒这口气就会散了似的。 闻映潮知道,顶着自己这张脸,要是跟顾默晚说什么自己不是本人之类的话,是绝不会被相信的,多半当作他在耍阴谋诡计处理。 再说,他也不清楚,如果做出不符合原主的行为,会不会被那个此刻正在装死的系统反噬。 思及此,闻映潮歪了一下头,视线落在那一地的纸页上。 原文的背景发生在未来时代,像这种纸质的手抄稿,其实已经很少见到了。 他的这个举动逃不过顾默晚的眼睛。 顾默晚终于开口了:你别动。 闻映潮保持着这个姿势,乖乖听话。 果然,他的复生,对于顾默晚来说是意外收获。否则在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顾默晚就不会僵在原地,而是直接上手了。 而顾默晚来这里真正的目的,也显而易见,正是那些散落满地的纸。 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初来乍到的闻映潮自然不清楚。但他懂得利用这一点,为自己争取求生空间。 第3章 不过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顾默晚就给了他答案。 明明被摁在地上,掐住脖子的是闻映潮。 呼吸急促,努力装作没事人但依然破绽明显的,却是顾默晚。 顾默晚扯了扯嘴角,低声道: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你还活着。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手?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接受你终于死了的事实,你竟然又敢出现在我面前。闻映潮,你好恶毒啊。 闻映潮忍不住了。 他把头别回来,顾默晚的动作也随之收紧了些,咯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诚实回答:可我确实死去了。 顾默晚笑了一声:我知道。 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恶啊。现在明令禁止的意识再生实验,没想到你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实验体,该说是命运呢,还是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你很可悲呢。 闻映潮想摇头,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好奇怪,他感觉现在顾默晚的精神状态似乎比文中最严重的那会还要差些。 明明快结局的时候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才是。 现在却有一种病态的怪异感。 不过你 顾默晚说完那句话,便又顿了顿,疑惑道:你对实验真的一无所知? 他的精神状态好像又正常了?闻映潮想。 算了,无所谓。 之前一直卡着的那口气,出不来。此刻又没等闻映潮反应,便被顾默晚拎着衣领拽了起来,听见刺啦的一声,大概是衣服的哪里破了。于是他整个人又被扔在冰棺旁边,摔得不轻。 闻映潮: 顾默晚你有病吧! 他那七情六欲终于跟着这一摔回了笼。忍不住在心里头骂道。 虽然在看文的时候就觉得主角有病,但放在小说里,更疯的闻映潮也不是没见过,毕竟隔着个次元。 如今亲身遇上,可真要了命了。 他腹诽着,刚从冰棺旁站起身来,一件外套就扑面而来,罩在了闻映潮的头顶。 穿上。他听见顾默晚说。 闻映潮的胸口的衣物被撕开了大片,当下也不便推脱,三两下套上顾默晚的外衣。 他可不会多此一举,特意去问顾默晚为什么放自己一码这种事。 在这过程中,顾默晚一直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放松,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等他穿完,顾默晚迅速伸手,一把捂住了闻映潮的嘴。 闻映潮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对方推进了自己口中,他抬眼看向顾默晚,撞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 咽下去。 用的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般的语气。 不能咽。闻映潮想。 虽然他一直在强打起精神,但这具身体死去了太久,方才初醒,状态差得很,早已摇摇欲坠。他的舌尖抵着自己的上颚,那股甜腻的滋味却开始在口中融化开来。 不肯下咽?不好意思呢,你是不是还没见识过?我这些年学到了很多,早已不是当初了。 闻映潮默不作声地盯着顾默晚。 顾默晚的神色倏然一变。 他不可置信地抽回手去,看着在自己腕上突然出现的一道血痕。 第2章 穿书(2) 闻映潮把玩了一圈手上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指尖灵巧地打着转。 那颗融化了一半的东西被他吐了出来,粉色的,像糖果一样。口中还残存着腥甜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闻映潮知道这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被列为三大禁药之一的甜言蜜语,服下这种药的人会暂时失去操控自己身体的能力,并对周围人的命令言听计从,清醒着沦为使用者的掌中傀儡。 顾默晚曾在这种药上吃过大亏,现在转头就用在了闻映潮的身上。 就算他已经及时把东西吐了出来,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意识与身体的那条线正紧绷着,稍稍动一下就会断开。融化的那部分正在渗透,随血液流淌,妄图将他侵蚀殆尽。 闻映潮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刀。 这把刀是刚刚他在冰棺边上摸到的,为了防身,而藏进了袖中,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凉凉地盯着顾默晚,看着对方的脸上在惊愕过后绽放出的漂亮笑靥。 很好,能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这么完美,果然是你,真不愧是你。 顾默晚轻笑着,手指碰上闻映潮的侧脸。 但是你其实已经失控了吧,不然,现在为什么不躲呢? 闻映潮想骂人,他动了动嘴,努力往后撤了一下。 你总是这样,装无辜、装可怜、装弱,引诱着我,背地里露出獠牙。 顾默晚摁住闻映潮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呼吸轻轻从中吐了出来,完全不见最开始那急促的模样。 他温声道:和我走。 闻映潮闭了闭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是顾默晚硬要给他喂药,他还是愿意跟出去看看,看所谓的主角究竟要做什么的。 他说:你没必要用上这种手段,说自己长进了,连禁药都敢碰,我看不过如此。 第4章 顾默晚也没生气,倒不如说,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哦。 不过没关系,顾默晚见他迟迟不动,吹了声口哨,你不肯走,我还有其他法子。 咔。 不知顾默晚从哪摸出来的一副手铐,将闻映潮与他拷在了一起。 他用力一拽,闻映潮便踉跄几步,他本身就虚弱得很,此刻硬生生跌到顾默晚的手边,被攥住了胳膊,微微发疼。 这下你就跑不掉了。顾默晚伸出另一只手,把将闻映潮的发丝蜷在指头上,又呼地一下吹散了。 手铐晃出啷当的响声。 啊,浪费太多时间了,顾默晚忽然抬起头,往外看去,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走吧,别磨蹭了。 顾默晚松开了闻映潮的胳膊,那里已经被捏得发红。对方抬步就走,闻映潮也不想被半拖半拽着,索性自然些,便跟了上去。 我现在还没有对你动手,就暂时收起你那没用的警戒心吧,起码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些什么。顾默晚说。 闻映潮瞥了顾默晚一眼,随即应了声嗯。 很奇怪。 他觉得顾默晚整个人都是割裂的。 之前的那股疯劲儿转瞬就烟消云散了,眨眼面前的人跟换了个芯儿般,用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异常冷静的语气与他讲话。 他问:你要去做什么? 顾默晚说: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闻映潮觉得自己有必要斟酌一下措辞,去套话。 例如,顾默晚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清楚,原作中的顾默晚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在最初迸发的恶意之后,他便很好地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绪,转而用那种怪异的、装模作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似乎别有所图。 顾默晚走在前头,突然停住了脚步。密室的出口近在眼前,大片的光落在身上,闻映潮堪堪刹住脚,险些和顾默晚撞个满怀。 他突然嘲讽道:闻映潮,你现在还没有一点反应吗?我看你是死了太久,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闻映潮:? 谜语人能不能滚。 顾默晚嗤笑一声。 他抬手轻拽,示意跟上。两个人便前后踏出了密室口。外面的景终于一览无余地落在了闻映潮眼底,不知怎么,他竟怔了片刻。 冥渊。 这个词非常自然地浮现在了闻映潮的心头。 他以为外面的光是阳光,却是头顶那盏灯,里面燃烧着长明不灭的琉璃火。周边是一片荒芜,建筑破碎,痕迹已经风化,想来破败已久,最中央的操作屏上还涌动着混乱的数字,应当是已经发生错误的信息数据,0101地跳。 闻映潮终于知道顾默晚指的是什么了。 这里是他轻声开口。 终于认出来了? 顾默晚双手抱臂,笑意荡漾在眼底,看上去情真意切。 这里是,我杀死你的地方呀? 龟裂的平台,破败的一切,正是那年冥渊之战过后,那片被世人遗弃的废墟。 可那里已经就被顾默晚亲手烧毁了,焚尽一切的琉璃火,世上没有第二盏。 闻映潮低头看向顾默晚的手腕,那里已经干净如新,根本看不出任何被划伤的痕迹。 这里不是现实。闻映潮得出结论。 这样一来,顾默晚留着他的原因,他大概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对,没错,你发现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晚一些。 顾默晚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脸,见到闻映潮回避的动作,又表情可惜地放下了手。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你呢,才苏醒的意识脆弱,一碰就碎,虽然钥匙藏在你这里,但我可真舍不得。 闻映潮蹙着眉问:地上那些纸? 啊,顾默晚说,那的确是我的目的之一,但比起意识再生,发现意识囚牢里关着的是你,更让我感到愉悦。 你也清楚吧? 顾默晚捏上闻映潮的下巴。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在意识囚牢里死去,就是真的死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 闻映潮: 可是,原主确实死了啊,还是主角亲手烧的。 虽然凭借这个世界的技术,再利用他的基因造一具空壳身体并不是难事,但主角光环在上,谁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闻映潮说:钥匙是我,你需要我,顾默晚。 顾默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没想掩盖这一点。 是啊,我需要你呢。 在原作中,意识囚牢只是个一笔带过的设定,并没有多详写。 因此闻映潮只知道,意识囚牢还有一个别名,被称作记忆之境。 不属于现实,却又和现实紧密相连。 在意识囚牢里做意识再生实验,天衣无缝的掩盖。 能想到这一点的人真是个天才。 第5章 哒、哒。 闻映潮目光微动。 等一下,他主动抓住了正准备往前走的顾默晚,似乎有脚步声? 顾默晚不可能没察觉。 我听见了,顾默晚说,意识囚牢里会复现出主人的记忆,这很正常。 闻映潮摇头:不对,是我发现了一件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头顶的火光并不在意有多少生灵曾在此处逝去,它只在烧着,一直在烧着。 这样的描述,闻映潮在书中见过。 甜言蜜语拉扯着闻映潮的精神,堪堪崩裂,他掐着自己的手心,维持清醒。即使知道所处非实地,却依旧感觉到了疼。 手铐在他的腕子上勒出一道红印。 闻映潮,和我走。我知道离开这里的路,我就是这么找过来的。我要是想你死,你现在就活不了。 顾默晚抿唇,牙齿在里头咬着肉。 可闻映潮铁了心,要等脚步声靠近。他想把人往自己这边拉,尖锐的刺痛随之穿透他的手心。 闻映潮撤回一直收在袖中的匕首。 顾默晚脸色难看,作为意识体,鲜血只是一瞬间的事,那道伤口眨眼就变回了原样,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有余痛未消。 那是真实的创伤。 很好,顾默晚吐出一口凉气,本来还想给你留着,现在我没收了。 他突然发难。 闻映潮无法反抗,顾默晚掼着他的头发,扣着他的手腕,脉搏在对方的掌心里跳动。他费力一挣,那把匕首也只是叮地一下,摔在地上,发出震颤的脆响。 闻映潮想,这就够了。 意识囚牢里的记忆体,并不是单纯的情景复现,此时此刻,他清楚地听到了外面停顿的脚步声。 接踵而至的,是来者警觉的声音。 谁在里面?! 和顾默晚的音色如出一辙。 自从闻映潮苏醒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前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并不是生气,也没有任何秘密被发现的惊慌,而是一种过了头的平静,无波无澜,如同在 看一个死人。 头顶那盏琉璃火摇摇欲坠,而门外的记忆体得不到回应,脚步明显加快。 不,或许马上就能逼近他们。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也不想死在记忆体手里吧? 最后还是顾默晚先打破了僵局。 他和没事人一样俯身,把闻映潮的匕首捡了起来。之前说过的没收大概被他吞了回去,他就这么握着刀尖,把刀柄递到闻映潮面前。 说好哦,要是来不及的话,我可不会帮你。 中间操作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 闻映潮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没必要隐藏了,闻映潮干脆把话挑明,意识囚牢的主人,他的意识就是整个牢笼,是不可能在其中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存在的。 他说:这里是顾默晚的记忆,顾默晚的牢笼,所以 你不是顾默晚,你是谁? 砰! 闻映潮头顶的琉璃火骤然碎裂! 第3章 穿书(3) 让开!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溅了一地,闻映潮反应得及时,避过了大半,但依旧有零碎的火焰灼到身上,披在外头的衣服瞬间着起,噌地腾出火花。 琉璃火乃不灭之火。 闻映潮迅速脱下顾默晚给他的外套,火焰与落于地面的火种碰在一起,飞快蔓延。他还没定下神,便有一股疾风冲着他的脖颈而来,凌厉之势,犹如刀割。 过来! 刃风堪堪与他的侧脸擦过,竟真的划出了一道伤口。 地上有火在烧,激起滚滚烟尘。 刚刚是顾默晚拉了他一把。 二人之间的手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闻映潮低喘着气,看向方才那个偷袭他的人。那张脸与顾默晚别无二致,正是作为记忆体的,过去的顾默晚。 意识囚牢里的东西混乱又鲜活。 顾默晚一双眼睁得极大,眼周猩红,死死瞪着闻映潮的位置,喃喃道:你还活着,你还没死,不,这是噩梦 不过没关系,梦里我也能解决你,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再做一次而已。 他自言自语完,周遭就起了阵阵烈风,火焰几乎焚过了每一处角落,顾默晚手上的刀打着转,歪头打量他,大抵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原著中也有这样的情节。 那时的顾默晚不堪噩梦,回到了冥渊当中,这里自然已经空无一人。他打碎了琉璃火,于是冥渊废墟被烈火吞噬,终年燃烧,到最后也没有熄灭。 这段时期,正是顾默晚的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 好在冥渊悬于冰海的中央,也只有这一处恒久无法安眠。 现在,意识囚牢把这幕复现了出来。 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一个闻映潮。 好讨厌你的眼睛,每次在梦里,你都是这样看着我的,让我回想起 第6章 顾默晚伸出舌头,舔了下唇,接着毫无预兆地将手里的匕首冲着闻映潮狠狠一掷! 速度极快,闻映潮听见了破空的声音。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躲开的。 心脏跳动得极快,砰砰砰地撞击胸腔,闻映潮别过头,刀刃就刺在他身侧的地板上,偏了几分。和他在冰棺边找到的那把如出一辙。 顾默晚明显没有想到他能够避开,在原地愣了一瞬。 走! 不用在他身边的顾默晚发话,闻映潮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动作和对方出奇的一致,转身就朝着场地中间的数据屏冲去。 他能猜到,意识世界的大门最不可信,出口往往是场景中一些特别的东西。 琉璃火依旧在灼烧,噼里啪啦地响,闻映潮忍着难耐的热浪,正要触碰到那面在烈火中仍旧跳动数字的显示屏时,后方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响。 似乎是枪。 闻映潮此时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他咬咬牙,闷头朝前冲去。预想中被子弹穿透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闻映潮碰到了屏幕,没有任何缓冲,被焚灼的煎熬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他直接跌落在了地上,蹭破了皮。 伤口开始快速愈合。 我服了,闻映潮喘着气,这都什么破事儿。 天杀的系统还在装死,怎么叫也不回应。 之前不还说会给他提供技术上的支持吗!他现在真的要投诉了! 闻映潮还没多缓两口气,身上就又被扔了一件毛衣。 外套在上一处情景中被烧得一干二净,闻映潮多少有些衣衫不整,他颇为心虚地抱起毛衣,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头上罩。 顾默晚是紧跟着他后面来的,现在对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无论是毛衣还是里衣,右臂的部分都染着大片血痕,还是热的。 那销声匿迹的一枪 顾默晚摊手:好了,接下来能安分点吗,不要再做无谓的耽搁了。再来一回我自己也遭不住。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闻映潮,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 闻映潮在心里狂翻白眼。 那请你也收起没必要的隐瞒,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并不在乎你的身份。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视眼前的顾默晚。 我再重复一遍之前被打断的问题,囚牢的主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你不是顾默晚,你是谁? 顾默晚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定定地打量了闻映潮一会儿,随后又噗嗤笑出了声,还夸张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 这里可是意识囚牢,闻映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默晚说:代表着我的意识体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模样,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所认识的顾默晚,从没变过。 以前最相信你的人是我,亲手杀死你的人是我,回到这里一把火烧了冥渊的也是我,那个曾经的我。 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你实在想区分一下,比如作为记忆体的过去和现在,那当然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 顾云疆。 他这话说得诚恳,闻映潮找不出任何问题,也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偏偏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顾云疆说:况且,你既然说,不在意我的身份,又何必顾及这些有的没的呢?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很重要吗? 闻映潮摇头。 他清楚,再和顾云疆空耗下去,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刨根问底不是他的性子,也和原主这种人八竿子都打不着边。 闻映潮懂得分寸,尽管还有诸多疑问在嘴边打转,他适可而止,没有再继续逼问。 顾云疆。闻映潮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我明白了。 嗯哼。 顾云疆还有心思吹一声口哨,晃晃挂在食指上的,沾了血的手铐。 现在我就不对你使这个了,他说,你可不要再乱来了。 闻映潮当然也不想再碰上顾默晚的记忆体。 在甜言蜜语的作用下,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嗯,转头看见顾云疆上了眉梢眼角的笑意,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说:要是你真的能乖乖听话就好了呢。 不过,那不就不像你了吗? 面对这个神经病,闻映潮不能掉以轻心。 都心知肚明了,这种废话就免了吧。他说。 顾云疆意兴阑珊道:好吧,那我期待一下,你之后会给我什么大礼。 下一句话说得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散在空中,无人在意: 就像当初那样。 此时此刻,闻映潮环顾起了这个新的空间。 这回不用他去特意辨认,长生殿三个大字,就刻在门口的牌匾上。 虽然名字叫长生殿,但其实不过是个占卜铺子,取得好听,窝在城市的最角落里,极不起眼。 第7章 在如今的世界里,这种老式建筑物已经很不多见了。 他问顾云疆:这段场景的出口在店里面? 别看长生殿铺小,被主角光顾的地方怎么可能平平无奇。 里头的占卜师是有真本事的。 闻映潮的猜测没有错。 顾云疆没有正面回答闻映潮,他率先拨开门帘,露出里面黑洞洞的走廊,回头反问他: 你知道吗?这家店接客有一个规矩。 闻映潮当然知道。 这条规矩在原作中强调过好几次。 一次只接待一名客人,闻映潮说,但这是陷阱。 遵守规矩的人,会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为人偶游戏的参与者。 占卜屋给出的预言,无论多荒谬、多无厘头,都一定会在这场任人摆布的人偶游戏中发生。 顾云疆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虽然回过头来看,这场游戏的解法很多,但最直截了当的,是在一开始就打破规矩,我们两个一起进去。 反正在记忆场景,就算见不到那位占卜师,也没什么可惜的,对吧? 不过 顾云疆忽然压低了声音。 人偶游戏,是你死后的第二年发生的事,连长生殿,也是冥渊之战后才开的铺子。 意识才刚刚再生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闻映潮: 我靠,被套话了。 他停住脚步,与顾云疆此时只有半步之遥,对方要是想对他做什么,他是绝对避不开的。 除非自己先下手为强,把顾云疆推进店中,强制他进入人偶游戏。 但这样一来,他也会变成一个人,失去了安然度过的资格。 这场游戏在原作中是重要情节,占据了大量篇幅。而他虽然清楚破局之法,却一定会在游戏里撞上顾默晚的记忆体。 能不能自保还难说。 他觉得,不如干脆把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件事向顾云疆坦白算了。 反正系统死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应该也活不过来。 活过来刚好,找它算账。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其实我 闻映潮。 闻映潮和顾云疆的声音撞在了一起,他们似乎都有话要讲。 让我先说。 顾云疆可不会和闻映潮客气,说什么你先来,他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闻映潮的嘴唇。 闻映潮不想和他抢,他也想知道,顾云疆打算如何戳破他的身份。 闻映潮,顾云疆重新组织措辞,看来我猜得没错,即使你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他的话语揉得暧昧,字腔正圆,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你果然藏在我的意识里,一直在看着我。 闻映潮: 啊? 是这么理解的吗? 他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这很奇怪吗? 顾云疆玩味地扫量着他。 你觉察不到自己醒着,你的记忆是混沌的,但是属于外界的一切,你都能通过我看到的、我听到的来获知。那些东西就像我们所说的常识,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刻在了你的意识里。 闻映潮: 笑死,根本不用他来解释,顾云疆自己就把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圆上了。 和事实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说: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顾云疆装模作样地叹气:唉,没办法。谁让你现在的意识还没完全复苏,太薄弱,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呢? 不过呢,我要再提醒你一句。 意识不会凭空再生,实验唯一需要的东西,就是本人的意识。 顾云疆话音刚落,闻映潮倏然转身,用极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向长生殿那门帘后,空荡荡的黑廊。 一时间,四周只剩下帘珠碰撞的微响。 第4章 穿书(4) 《月蚀之录》是一本无cp大男主升级流小说。 故事发生在一个充满幻想的世界当中,在这里,有少部分存在会在特定条件下觉醒出各种各样的能力,被称作执灵者。 而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将扮演一个意识领域的执灵者,主角那永生难忘的黑月光,不知道什么原因死而复生的幽灵,全文中第一个被主角干掉的反派 停! 闻映潮靠在长生殿昏暗的走廊边上,头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时间紧迫,你就不能说重点? 闻映潮想,他可能最近忘不掉顾云疆被自己推进去时的眼神了。 惊愕,不敢相信?都不是。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闻映潮会这样做。 闻映潮耐心地站在长生殿的门口等了半晌,直到他里头再听不到什么动静之后,才拨开门帘,独自走了进去。 他当然不是作死,想在顾默晚的记忆里参加什么生死游戏。 他在想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第8章 在冥渊废墟时,顾云疆就和他说过,自己是从外面来的,一路找到了这里。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他们是沿着来时的路离开,那么,顾云疆一定到达过这里,来到过长生殿的门前。 那时的顾云疆一个人,是怎么通过长生殿的呢? 要么是他已经参与过一次人偶游戏,要么就是对方在这件事上撒了谎。 闻映潮更倾向于后者。 意识囚牢内错综复杂,如同大树上的枝叶,每时每刻都在生长、变化。曾经与之相连的位置,很可能抽出了新芽。也就是说,出现了新的场景。 闻映潮刚抵达这里时就发现了。 不像冥渊那样,留下了满室的烈火。长生殿前找不到任何痕迹,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原著中,长生殿最终坍塌,占卜师不知所终。等几年后的主角故地重游,这里已然变成了一家甜品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闻映潮吸了口气。 既然顾云疆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场景,那他就不能被当成试错的小白鼠。 长生殿内的走廊没有灯,越往里越黑暗,闻映潮一边摸着墙缓慢前行,一边在脑中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宿主,您没必要绕那么大的弯子 没有感情的系统没有礼貌地突然出现了。 闻映潮: 他嘴角抽搐:你非要把后面那段旁白也念出来吗? 系统停顿了片刻,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抱歉,宿主,之前我们那边发生了一点情况,后台临时做了些维护,让您久等了。 闻映潮:牛逼。 老子这就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 行啊。 闻映潮转靠在走廊的墙面上,皮笑肉不笑道:舍得回来了,那你和我讲讲,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好的,宿主。 系统开始棒读。 《月蚀之录》是一本无cp大男主升级流 闻映潮:? 滚。 闻映潮好歹也读到了大结局,还能不知道讲了什么?把他当傻子耍是吧? 讲重点。 他疲惫地打断了系统的长篇大论。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之前说的技术上的支持是什么。 我正要和您提这件事,系统说,您可以抽一张卡,使用原主的能力,抽卡权限默认开放,您不需要呼唤我就能做到,冷却时间12个小时。 闻映潮双目一亮:你是指? 原主是意识领域的执灵者。系统再次提醒。 书中对于闻映潮能力的描写太少,毕竟死得太早。就算后续出场率奇高,也多是在主角的回忆里被摁着打,形成了刻板印象,这几乎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一个设定。 闻映潮,意识领域的绝对掌控者。 拿到了原主的能力,什么意识囚牢,还不是他的快乐老家? 宿主,我需要提醒您一下。 系统说:因为您自身的状态不佳,为了保护您的意识安全,现在暂时只能使用一些低级的能力。 闻映潮问:暂时? 系统回答:是的,随着您实力的增长,这些限制都会在后续一一解除。 有就很不错了! 闻映潮跃跃欲试:怎么抽卡? 您试试看,想象一个抽卡界面,然后直接抽就可以了。 这简单,抽卡游戏谁没玩过。 来体验一把赌狗的快感吧! 闻映潮在想象中按下祈愿按钮,在想象中看见出货了的金光 恭喜您抽到一张认知修改。 不用闻映潮去理解,抽到的那一瞬,他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这张卡的用法。 【认知修改: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认知,例如把猫认成狗,把笔记本当作饼干。 持续时间30分钟。除非使用者遭到重创,否则不会中途失效。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为获取后12小时,请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该物品作废。 抽卡冷却中,剩余时间:12小时。】 看上去还不错,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说不定之后能有大用。 闻映潮在脑海中收回卡片。 他问系统:你那里还有没有更强一点的卡?比如直接把这座囚牢的门连接到我面前那种。 系统:。 闻映潮:让我抽卡! 系统:宿主,本系统是在为您的安全考虑。强行使用与你如今的精神强度不匹配的能力,会遭到反噬。 言外之意:没有,现在不能抽。 好吧,闻映潮妥协,下次你应该不会突然消失了吧? 系统没吭声。 闻映潮:? 闻映潮:喂! 宿主,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穿书者了,系统说,要勇敢地自己面对困难,不能事事依赖我。 也就是说,系统也不确定它会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闻映潮:你们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 第9章 吐槽归吐槽。系统回来了,能提供帮助的道具卡也抽到了,闻映潮也不想再拖时间。面前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越往深处去,越能勾起人内心的恐惧。 他自言自语道:该走了。 走廊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长。 闻映潮在尽头的拐角处摸到了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他的模样。 闻映潮本想看看原主的长相,却失望地发现,这张脸和他自己在现实那张一模一样。 可能是系统怕他不适应,从而修改了原主的外貌设定吧。 闻映潮嘀咕着转身,拐角的右手侧正是长生殿的接客厅,和外面一样,只有门帘遮挡,里面透出来的光很昏暗,只有浅浅的一缕覆在镜子表面。 可算舍得来了? 闻映潮还没碰帘子,里头的人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带着轻佻的语气迫不及待开口。 顾云疆的声音。 闻映潮: 见了鬼了,他就知道! 闻映潮抬手拨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中央那截烧了一半的蜡烛。整家店的装潢和他想象的风格差不多,墙壁上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页和装饰,涂着鬼画符。 不是错觉,有丝丝凉意渗入肌肤,让人一阵恶寒。 这种店能招得到客人也真是稀奇。 而顾云疆,他正懒懒瘫在原本占卜师的位置上。玩弄着桌角装饰用的水晶球,看上去对现在的情景毫不意外,甚至愉快挥手,冲闻映潮说了声嗨。 嗨你个头。 闻映潮拉开椅子,坐在顾云疆的对面。 顾云疆率先开口,他撑着头,语气委屈: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借用了一下占卜师的位置,要我现在给你占卜吗? 他切起了桌上的扑克,笑意盈盈:免费的,不心动?外面可找不出这样的机会哦。 现在顾云疆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要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一个意识囚牢的记忆体,或许的确不是难事。 闻映潮说:骗子。 听了他这话,顾云疆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好意思这么说我吗?不是你先骗我的吗? 顾云疆从占卜师的位置上站起来: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还是你更喜欢以前那个好骗的我? 他冰凉的手捉住闻映潮:可是拜你所赐,都是因为你,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闻映潮一惊,急忙想甩开顾云疆,可对方抓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得。 你现在还是那么不听话,又是这样。哪怕我知道这就是你,总想着什么时候背刺我一刀,我还是忍不住凑上来,还是杀不死你。 顾云疆把脸贴到他的面前,挨得很近,呼吸都凑在了一起,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几乎教闻映潮疑心下一秒就会被顾云疆吻住。 顾云疆! 闻映潮被对方摁住后脑。 不行的,这样不行。我一定要给你些惩罚,让你尝尝苦头,这样你才能信我,好好听我的话。 他妈的,把我当小白鼠还要我信你? 闻映潮咬牙切齿。 他不挣扎了,很干脆地凑上去,想在顾云疆的脸上狠狠咬一口,最好撕下块肉,反正是意识体,只会痛。 不死的话,伤口很快就能复原。 对方及时避开了。 顾云疆拉开了点距离,歪头道:你是狗吗,还打算咬人。 咬的就是你这个神经病。 闻映潮说:我面前怎么有一条狗在说人话,真稀奇。 唉,恶人先告状。 一滴蜡油顺着烛身滑落,融在铁盘里,周围似乎又变暗了几分。 顾云疆嘴唇微动,他垂着眸盯着闻映潮,声音很轻,吐出的话语却无比清晰。 现在,我要惩罚你了。 欢迎来到,人偶游戏。 第5章 人偶(1) 人求长生,而人偶永生。 喂,别睡了,快醒醒!老师马上就要来上课了! 被发现了我可不帮你。 闻映潮! 闻映潮睁开眼睛。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梢叶隙,不均匀地洒在桌面上。有风从窗外掠来,沙沙地响,连桌上斑驳的碎影都跟着晃动起来。 桌角的冰可乐罐子渗出点点水珠。 这里是学校? 闻映潮记得他刚刚还在和顾云疆对峙。 就算那是一场梦,他也早就过了上学的年龄。 况且疼痛是那么真实。 人偶游戏。 他飞快地得出了结论。 现在看来,顾云疆很可能撷取了占卜师的能力,并用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游戏场景和闻映潮在书中读到过的不同。 原作的顾默晚被拉入人偶游戏时,经历的是大逃杀,开局就被枪抵住后脑。 闻映潮迅速冷静下来。 有现成的不用,顾云疆还要刻意给他捏一个新的场景。 怎么想都不怀好意。 哎呦你可算醒了,快快快马上要上课了,上一节的笔记借我抄下,我怕老师抽查我。 第10章 叫醒他的人看起来是他的同桌。 闻映潮看不出来同桌和人偶的区别。 下节什么课?他假装自己睡迷糊了,不动声色地问。 化学啊大哥!昨天教的那几个公式我没记,快让我抱个佛脚。 闻映潮看着桌边叠得比他头还高的一堆书: 鉴定完毕,这一定是高中。 系统提醒他:化学书就在书堆的最上面。 闻映潮闻言伸手,把最上面的书摸下来,递给同桌。 自己翻。 感谢大人,同桌双手合十,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偿还您的恩情! 闻映潮:6。 他也顺着说下去了:当牛做马就免了,你多买两罐冰可乐孝敬我就行。 好的大人。 这同桌也是个逗比。 趁着同桌埋头抱佛脚的功夫,闻映潮快速将教室扫视了一圈。 普通的高中教室,课间打闹的学生,看见教室外的过道来来往往。还有人仰着头,把课本盖在脸上,不知道谁的纸飞机落到了上面,那人也毫无反应。 闻映潮在心里敲敲系统:你在吗,能不能给点信息?我不能一头雾水地参与游戏吧? 系统:我刚刚才提醒你化学书在哪。 闻映潮:可化学书不就在最上面吗,我翻一下也能马上看到啊? 系统:主角当初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参与进来的。他是怎么解决游戏的,您依样画葫芦就行。 闻映潮:我发现你们系统说话的语气是越来越不跟我客气了。 系统闭麦了。 行吧。 闻映潮根本就没指望这玩意能帮上忙。 他记得当时顾默晚是在大逃杀里活到了最后,刺穿了核心人偶的心脏,才得以逃脱。 无论现在的情景有多风平浪静,暴风雨也很快就会降临。 闻映潮检查了一遍身上,发现那把匕首没有跟着自己过来。 是真的一点手段都不给他留啊。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了下时间。 叮咚 上课铃如期响起。 原本熙熙攘攘的教室,就好像突然被摁下了一个开关键,瞬间安静了下来。前一秒还吵闹着打闹着的学生,此刻僵硬着目光,排着队往自己的座位走。 连脚步声都整齐划一。 如同具具被丝线吊起来的行尸走肉。 几乎毛骨悚然。 闻映潮瞥向自己的同桌。 他似乎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边嘀咕着来不及了,边飞快地记着公式。 不管了,就这样吧,还你。 或许是周围变得太安静,同桌和他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最后一道化学式才画了半个苯环,书就被粗鲁地扔在了闻映潮的面前。 你不能轻点吗。闻映潮把课本摆正。 对不起啊,我想把这个苯环画完。 闻映潮趁机再次环视。 所有的学生都似乎在回到座位时就恢复了正常,他们神情自然,有的做着小动作,还有人甚至没醒。 除了悄无声息之外,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仿佛刚刚的那些都是错觉。 蹭蹭。 怪异的声响,是从过道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蹭着地面前行。 他正要往外看,就被同桌用胳膊肘捅了一把。 老师来了! 闻映潮只好老老实实坐直身子。 教室门被打开了。 很好,大家都很听话。 老师站在门口,先是随意扫了一圈,看似满意地点点头。 在我来之前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闻映潮终于见到了在这个人偶游戏中来上第一堂课的老师。 和其他人不一样。 就算他身边的同学有行为诡异的时候,在下课时也是鲜活的,和活生生的人别无二致。 但是老师 就算脸上的表情缝得再逼真,那也是缝上去的。 笑容永远挂在那里,看久了便觉得可怖。毛绒绒的手捏起粉笔,用与身躯不匹配的敏捷唰唰写下这堂课的标题。 来给他们上课的老师。 是一个布偶娃娃。 上课前,我要先抽查你们的作业,昨天记的笔记,你们都背下来了吗? 布偶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尖细。 我要点名了。 在同桌掩耳盗铃式的不要抽我中,老师拧动头部,转向了闻映潮这边。 沈天星。 她叫了一个名字。 同桌的念叨声戛然而止。 他终于认了命,垂头丧气地站起来。 虽然被点了名的人是同桌,但迎上老师的目光后,闻映潮总觉得,布偶其实在看他。 好在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布偶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沈天星刚才临时抄下来的内容。 很好,看来你们都有认真完成我布置的任务。 老师放下书本,两只手撑在讲台上。 第11章 那么,请闻映潮同学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感觉有数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连同桌也扭头望着自己。 道道目光如附骨之疽。 老师问他:闻同学,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我们是什么? 人偶!有学生起哄抢答。 不对不对,怎么能这么早就暴露呢! 他都知道了,说不说有区别吗? 假的,我们都是假的! 只有他是真的。 那怎么办呀? 同桌说:可是他会借给我笔记诶。 闻映潮就站在位置上。 身边叽叽喳喳,他瞬间就成了整间教室的焦点。而人偶们在混乱中吵闹,毫不掩饰的恶意倾吐而出。 干嘛和他玩,没必要和他玩,他是异类! 老师微笑着把黑板擦拍在桌子上。 都安静点!不听话的人晚上要去洗大家的衣服。 这句话的作用立竿见影。 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直到消失。 教室里此时只剩下闻映潮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说:闻同学,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闻映潮的手心渗出汗来。 人偶游戏的唯一规则,就是活下去。 正因为规则如此简单,坚持到最后的条件才如此苛刻。 他吸了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们是同类。他说。 不可能! 有人偶率先拍着桌子尖叫。 他在说什么? 笑死了,你们听见了吗! 他说他是我们的同类?人偶! 哈哈哈哈,活着的人,竟然心甘情愿成为我们? 别开玩笑了! 沈天星拉拉闻映潮的袖口:不是吧,你可要想清楚啊,老师生气的下场很可怕的。 老师会生气吗?她明明永远在笑。 闻映潮再重复了一遍:我们是同类。 遵守着一样的规则,在被束缚的世界里挣扎,被困在这里,难以解脱的同类。 他说:人来到这里,就成了人偶。 在闻映潮的意识里,一张认知修改正静静燃烧着。 等了好半晌,等到闻映潮差点以为自己的双重保险没有起效,讲台上的布偶才张口回应。 很好,布偶说,那么闻同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要好好遵守学校的规则哦。 说完,布偶又转向其他同学:大家也一样,不能区别对待,既然是同类,那就要关照。 不是同类,就要绞杀。 最后那句话是警告。 讲台下的人偶没了兴致,稀稀拉拉地回答好,听上去不情不愿。 老师并不在意人偶们的情绪,她在声音慢慢静下去之后,布偶脑袋上下晃动,很是滑稽。 应该在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大家把课本翻到126页。 闻同学,你坐下吧。 闻映潮不敢松懈。 他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在布偶尖利的讲课声里,沈天星用课本挡住脸,拿笔帽戳戳闻映潮的腰。 闻映潮腰上一痒:? 我说,你怎么想的。 沈天星半趴在桌上看他: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吓我一跳。和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怎么蒙混过去的? 老师说话算话的,万一她刚刚说要把你真的变成人偶,那怎么办? 闻映潮:你猜。 沈天星:我猜不出来,我真的好奇。 闻映潮还没心大到和一个人偶说自己能力的事情。 他反问沈天星:那你呢?又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很简单啊,因为你是我同桌嘛,万一你活下来了,我们还得好好相处。 沈天星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直白。 我们是人偶,但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不是只表达一人意愿的提线木偶。沈天星说,我想特别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没有,闻映潮说,所以,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 虽然我喜欢把话挑明了说。 沈天星飞快地看了一眼讲台,见布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继续下去。 但是得不到答案,真的很让我抓心挠肺啊。 闻映潮假装听不见,不理他。 沈天星自顾自地说了会话,见闻映潮完全没反应,一副正认真听讲的模样。只好悻悻地放弃了骚扰。 可算消停了。闻映潮想。 对了,这堂课的笔记,能不能拜托你一下,我想补个觉。 才消停没过两分钟。 沈天星继续戳闻映潮: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拿情报和你换。 闻映潮耐着性子:说。 还有,不许戳我的腰。 好的大哥。 第12章 沈天星跟他嬉皮笑脸:我们班等下还会来一个转学生,和你和我都不一样。 所以我也很好奇。 沈天星说:他叫顾默晚。 第6章 人偶(2)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在上课期间说悄悄话的后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赶出教室罚站。 布偶老师还拿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一拍,目光锐利地扫过教室角落。 上课第一天就敢开小差!同学们,我们要引以为戒。再让我发现谁有小动作,全都给我滚去外面跑圈。 嘻嘻。 他被罚了。 活该。 你们别这样嘛,老师说了,要对同类一视同仁。 闻映潮面无表情地和沈天星站在一起,低头看着自己课本上记了一半的笔记。 沈天星趴在栏杆上,懊恼抱头:完蛋了完蛋了,你跟着出来,笔记也泡汤了。出了这档子事,下节课抽查肯定会抽我 他捶胸顿足:我真傻,真的。 滚。闻映潮忍无可忍。 闻映潮,你好无情哦,我好歹是班里唯一一个愿意和你说话的人偶,就不能温柔点吗? 好啊。闻映潮冲沈天星一笑,打钱。 没钱。 人偶不用吃不用喝,当然也不需要钱。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依靠什么来运转的。 可能剖开胸膛,也只能从里面翻出齿轮和零件吧。 闻映潮问:差不多得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转学生是怎么回事? 沈天星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啊,笔记都没得抄,还想从我这套话。 觉也补不成,呜呜。 我去借别人的,我给你 闻映潮本来想说我给你抄,目光却忽然越过沈天星,看向教学楼过道的楼梯口,人影清晰,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堪堪刹住,改口道:不用了。 沈天星:??? 他想打听的人出现得刚刚好。 闻映潮一眼就知道,这不是顾云疆,而是存在于意识囚牢中的记忆体。 记忆体存在的地方,都曾在过去真实发生。 原著中的顾默晚有过这段经历吗? 闻映潮仔细回忆,也没想到有哪段情节与高中有关。 闻映潮想起来,现在是结局之后的第四年。 或许有些事,他的确不知道。 顾默晚越走越近,最后在闻映潮和沈天星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闻映潮微微一怔。 他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十七八岁的年纪,少年的五官才刚刚长开,眉眼间还带着些独属于这个时期的青涩与意气。 他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配黑裤子,背包向前,站在教室门口,疑惑地看了正罚站的二人一眼。 顾默晚的眼睛干净澄澈。 和闻映潮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摸不出其中情绪,却又会觉得浸饱了苦痛。 沈天星率先反应过来:转学生! 他啊了一声,冲闻映潮小声道:原来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体,难怪会有种特殊的感觉。 闻映潮意识到:这段记忆,很明显不是结局后四年发生的事。 人是回不去的,在故事里,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纯粹的顾默晚。 这是顾默晚的高中。 一切尚未开始前的故事。 沈天星是个自来熟。 他凑上去,手撑着墙壁,挡住顾默晚的路:嗨,同学。 顾默晚: 他收回了正打算敲门的手。 有事吗?顾默晚问,没事的话,让让。 好吧,这小孩还是个酷哥。 抱歉!就是,我有点事想拜托你,沈天星也不嫌丢脸,双手合十,你是我们班今天新来的转班生吧?能不能和老师求求情,别让我和我闻哥在外头罚站了。 闻映潮:? 谁是你哥? 顾默晚沉默地盯着沈天星,又转头看了看闻映潮。 你谁,他最终给出回应,我们认识吗?干嘛要我说。 闻映潮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顾默晚与闻映潮并不相识,当然也不会对他喊打喊杀。 虽然性子冷了点,起码还是个正常人。 话不能这么说,沈天星比顾默晚高一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看,我告诉你我叫沈天星,我们这不就算认识了? 结识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嘛,你说是不是? 闻映潮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孩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顾默晚明显不高兴了。 你很烦,他说,莫名其妙让我求情,我和老师都不熟,行吗。让让。 闻映潮看不下去了,拽了把沈天星:算了,不就是笔记吗,再找人借。 沈天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老师的笔记? 第13章 沈天星大失所望:可恶啊! 我失去的是我的课堂笔记吗,上课时间站在走廊外面,丢的是脸啊! 闻映潮:。 你特么在意的是这个? 顾默晚敲响教室门。 门其实没关紧,一推就开了。教室里数十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看向站在门口的顾默晚,布偶也停止讲课,转过身来。 报告。他喊,我刚办理完手续。 那么大个布偶摆在面前,顾默晚跟没看到似的,一点儿也没发现不对劲。 也许在他眼中,这些人偶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吧。 进来吧,老师说,班主任和我讲了,你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靠窗,那个空位置上。 快过去,别打扰我讲课。 顾默晚应了声,快步走进教室。经过老师身边时却慢了下来,张张口,欲言又止。 老师放下手里的讲义:怎么了? 顾默晚别过头。 他看上去很难为情:老师,门口那两个人,让他们进来吧。路过的老师看到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沈天星:! 闻映潮:? 卧槽,原来小孩不是酷哥,是个口嫌体正直? 老师脸上在笑,嘴里却是哼出了声:让他们在我的课上说悄悄话,这么喜欢讲,出去说个够。 不过算了,这节课的内容还挺重要的。 出乎意料,老师竟然真的冲他们俩招招手,就是玩偶肢体看上去十分笨拙,沈天星明显忍得辛苦,才没笑出声来。 你们两个,进来吧。不过下课后要罚抄十遍笔记。 顾默晚若无其事地坐到了位置上。 他的座位就在闻映潮的前排,一伸手就能够到。旁边是个空位置,没有同桌。 在闻映潮重新咬开笔帽的时候,顾默晚在前面收拾着他刚领到的课本。一摞一摞地往桌上叠。 看上去莫名单薄。 其实那里本来是有人偶坐的,沈天星和闻映潮咬耳朵,但是最近几天,我们这出了一些怪事,有些人偶无端失踪了。 来了。 闻映潮想,主线任务。 即使他十分好奇,也迫切地想知道具体情况,但对上老师死鱼一样的目光时,只好假装低头做题,小声回道:想再被罚站就直说。 行行行。 沈天星也老实了,只不过仍旧没在听课,也没睡觉,转而在书本上画起了小人。 闻映潮记了两笔。 都是他高中学过的内容,不过这些东西早就打包还给老师了,现在只剩一点模糊的印象。 下课铃准时响起。 下课,布偶老师关掉她的ppt,尖细的嗓音透着一股严厉,今天讲的内容都背下来,我明天上课出几道题考考你们。 还有闻映潮,沈天星,你们两个,今天晚自习结束前把罚抄的东西放到我办公桌上。 好 沈天星回答得有气无力。 不过等老师出去后,他就打起了精神。 顾哥,现在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拉开前排椅子,坐到顾默晚边上。 谢谢大哥为我求情,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喊我,是兄弟就为你两肋插刀! 顾默晚头都没转:你很烦。 闻映潮:你这见人认哥的毛病能不能治了?滚回来,把笔记抄了。 沈天星疑惑道:你这么急干嘛,不还有一个晚自习吗? 闻映潮面无表情。 继续你课上没说完的话题。 说到这个,沈天星就懂了。 可是,你问我再多也没用啊?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有人偶失踪,没了。探索真相,不是你该做的事吗? 闻映潮: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你放心,沈天星拍拍闻映潮的肩膀,都是兄弟,哥们会帮你的,有什么事儿尽管提。 当然,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活着。 沈天星的语气忽然变了。 好好珍惜吧,这将会是你在这里最后一个安宁的下午。 阿星,你干嘛和他讲这么多。 有人偶从旁边路过:他是人诶,我们不应该给他添点麻烦吗?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老师都承认了他是同类,咱可不能区别对待。沈天星赶人,你忙你自个的去。 好心提醒你不听,被背刺了可别哭啊。 才不会后悔呢。 打发走了别的人偶,沈天星冲顾默晚伸出掌心,邀请道:哥,下节是体育课,一起去操场吗? 顾默晚说:不了。 干脆明了。 沈天星又转向闻映潮:那 我也不了。闻映潮拒绝。 沈天星: 好好好,他举手作投降状,一个两个都这样,那我可走了啊,失去了个好的导游,对你们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 第14章 顾默晚终于忍不住怼了他:你当学校是旅游圣地啊,还导游。 沈天星耸肩。 那我先走了,再不去操场可要迟到了。他说。 闻映潮说:再见。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好几个人偶焦急地往回跑,随后砰地撞开教室门,险些和刚到门口的沈天星碰了个满怀。 不,不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这几个突然闯入的人偶身上。 它看上去特别急促,还在喘气。哪怕它们根本就不能呼吸。 不好了人偶说,化学老师她死了! 第7章 人偶(3) 死了?! 闻映潮倏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明明不久前,布偶老师还在给他们上课,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肯定是你做的!这里只有你是外来者! 闻映潮旁边的一个人偶突然发难。 它的指甲变得又尖又利,攻势甚至掀起疾风,破空递出,直刺向闻映潮的咽喉! 喂!等等! 冷静点。 闻映潮的长发被斩落一缕。 他反应够迅速,警惕心也一直吊着,但人偶的攻击来得实在猝不及防,又快又狠。躲闪的时候撞到了桌角,后腰钝痛,长指甲堪堪停在他的面前,而替他拦下人偶的,竟然是顾默晚。 沈天星急忙赶来:你脑子呢?他一直在这间教室里,哪来的作案时间! 去通知其他老师。顾默晚对闻映潮说,有点不对劲。 人偶无法挣脱顾默晚的钳制,不甘地收回了手。 你陪他去,沈天星推了顾默晚一把,我来安定同学。 顾默晚蹙眉:通知老师还要个人陪? 沈天星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发现不对劲了吗? 他一个人,会被杀的。 说完,沈天星放心地对闻映潮一笑:尽管去,老师是有规则限制的。 顾默晚微微一滞。 他环顾四周,除了沈天星,每个人偶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恶意,死死盯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没有人偶在意死去的老师,他们只想找一个发泄口,肆意破坏的理由。 似乎是忌惮顾默晚,这个空间主体的存在,没有人偶再轻举妄动。 顾默晚意识不到,他言简意赅:走。 但闻映潮发现,对方刚抓过人偶的手在抖。 外面原本明媚的天色不知何时笼上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一声闷雷骤然炸响,那瞬间,闻映潮看清了一样东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等等!他抓住顾默晚,别往那边走! 透明的丝线无声无息地从门框中生长蔓延,紧绷空中,一根一根密密麻麻地布满大开的后门。倘使毫无防备地走过去,必然鲜血淋漓。 难怪后门附近没有人偶盯着。 顾默晚也看到了。 这是什么?他轻声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过来!沈天星挡住几个人偶,从前门走不是你们别推我,等老师来再下定论,行不行? 你维护他干什么! 叛徒! 你们就别吵了,阿星也是为了让游戏更有趣一点,对吧? 闻映潮带着顾默晚,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人偶的视线外。 在闻映潮踏出教室的那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而走廊内,站着一具具人偶,他们围在楼梯口,声音混在一起,不知道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 大概是感应到了闻映潮的存在。 人偶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讲话,一齐扭过头,它们的目光僵硬,面朝着停在教室门口的闻映潮,迈出脚步。 一点一点地靠近。 闻映潮的额角渗出冷汗。 太多了。 他在脑子里狂敲系统:我还有多久能抽下一张卡? 系统说:宿主,您的冷却时间还剩十个小时。 闻映潮: 如此漫长的数字。 别靠近他们,顾默晚扯了下闻映潮,要他往后退,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闻映潮当然清楚这点。 但是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也不现实,闻映潮阻止了顾默晚的动作,别退了,后面的路也全长出了那种丝线。 顾默晚悚然回头。 从墙壁刺入走廊的栏杆,在暴雨天里,只随着惊起一刹的雷光隐现,等待猎物自己落入陷阱。 人偶越来越近了,它们唱起了歌,千篇一律的声音整齐,空灵诡异。 老师摔在楼梯上,棉絮洒在地面上,白刀子进,白刀子出,路过的人偶哈哈笑,只有凶手在呜呜哭。 谁是凶手呢? 我要见老师。闻映潮说,让我们过去。 人偶们又重复了一遍:谁是凶手呢? 第15章 不知道的话,就剖开你的胸膛,让我们问问你的心吧。 唯一的人。 闻映潮尽可能地保持镇定:老师承认过,我和你们是同类,你们自己也清楚,就算再荒谬,那也是事实。 人偶们顿了片刻。 可是,承认你的老师死了呀? 闻映潮等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我害死这个老师对我有什么好处,没了她的承认,让我自己成为你们的针对对象吗? 有人偶恍然大悟:对哦。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马就有人偶情绪激动地反驳。 胡说,凶手不是你,那又是谁?谁会对老师动手! 其实也不一定吧?最近不是有很多人偶失踪了吗?那是他来之前的事呀? 你怎么反应这么强烈,不会你才是凶手吧? 天哪,也就是说凶手也可能在我们当中! 就像沈天星说的,人偶们并不是提线木偶,哪怕被恶意操纵,也各有各的想法。非统一的意见在分歧上,必然产生争执。 快走。 趁着人偶们陷入混乱,顾默晚抓起闻映潮就往前跑。 是真的抓,不长的指甲划在肉上,攥胳膊攥得死紧,闻映潮被拉得疼了,看到顾默晚抿唇的样子,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他们一口气冲到了教师办公室的门前,连气也顾不上喘,顾默晚撒手就要直接开门。 闻映潮摁住他。 不要轻举妄动,他呼吸急促,飞快地说,小心一点。 知道了。 顾默晚低下头,深吸了口气。 你是正常的,他突然说,之前我看到那个人要对你动手,直接就拦上去了。他看着和真人一模一样,可是皮肤碰上去的触感很怪,像充气娃娃。 冰冰凉凉的,也没有温度。 顾默晚说:非常不对劲。除了你,每个人都一样,动作僵硬,做着奇怪的事情。我早上来办理手续的时候,遇到的人还很正常。 那个莫名其妙找我搭话的人也是,虽然他好像在帮我们。 闻映潮说:其实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们想害的人是我,你完全可以选择袖手旁观。 这不一样。 顾默晚觉得闻映潮的脑回路很奇怪。 突然变成这样,是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帮你,为什么要我袖手旁观。 他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顾默晚握着门把,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去。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看着闻映潮。 电光火石间,一段文字心头涌现在闻映潮心头。 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名为相信的噩梦里,那时还互相依靠的二人,此刻终于冥渊高台,最锋利的匕首一寸寸钉入胸膛。 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 这是原作中的片段,来自冥渊之战的末尾。 作者一直就没有填过这个坑,读者到大结局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互相依靠过。 如果不是顾默晚问起相信这个词,闻映潮也根本记不起来,这段经历竟然还埋过伏笔。 一想到这个少年顾默晚接下来会遇到的事,闻映潮就忍不住牙疼。 你可以在现在相信我,他说,但人是会变的,未来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所以最值得信任的还是你自己。 顾默晚接受得很自然,他哦了一下:知道了。 闻映潮手上用了些力,带着顾默晚一起,按下教师办公室的门把。 没锁。 办公室空空荡荡的,一个布偶都没有。 连办公桌也干净得不像话。 我今天早上才来过这里,顾默晚先一步踏进办公室内部,人都不见了。 他摸摸桌子:连灰尘都没有,原本摆着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闻映潮怕人偶追过来,顺手带上门,拧了锁。 墙上有字。他说。 顾默晚跟着他的话看去。 用白粉笔写的几个大字,在潮湿的空气下,已经模糊不清了。再加上周围昏暗,如果不靠过去,很难辨别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顾默晚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读出来:谁是凶手呢? 这句话像一个诅咒。 让闻映潮非常地不舒服。 看来要先找出真相才行,闻映潮说,幕后人做得太干脆了。 就跟拿橡皮擦把这里所有的痕迹都擦掉了一样。 真相?顾默晚有些犹豫,我是第一次和出事的老师见面,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好巧。 闻映潮叹了口气:我和这个老师也不太熟。 何止是不熟,差点没死她手里。 而且事发时我们都坐在教室里,对现场一无所知。 两人对视一眼。 第16章 还是得从那些人偶(同学)身上入手。 顾默晚说:你管他们叫人偶?嗯确实有点像。 除了查监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闻映潮摊手,就是和他们接触起来有点困难。 顾默晚认真思索:监控应该不可能,保安室离这里很远,况且根据办公室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也被清除干净了。 他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两人的分工:这样吧,我负责去探听消息,顺便把那些同学的注意力引走,你去现场。 闻映潮问:你不怕吗? 怕。顾默晚回答得很利落,但如果是你去和那些同学聊的话,比我要危险很多吧。 他很冷静,也很理智。 就连最开始知道老师死去时,也只是惊了一跳,就立刻行动起来,替他挡下人偶的袭击。 和那个不疯时的顾云疆很像。 顾默晚还会对他笑,是真心实意的,落入了眼底的笑。 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我也不想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说着,他打开门。 惊雷劈过长空。 一个举着刀的人偶站在那里,嘴角的笑裂到耳根,鲜艳可怖,狠狠将手里的刀往前刺去! 第8章 人偶(4) 警告!宿主无视冷却时间,正在强行抽卡,可能对精神造成极大损伤!后果严重,请立刻停止该行为!警告! 闻映潮屏蔽掉脑中的系统音。 很吵。他平静地说。 他可以直接抽卡这件事,其实只是个猜测。 系统说过,即便它不在,闻映潮也可以自由使用能力,限制会慢慢解除。 所以,抽卡是他独立出来的能力,并不在系统的控制之下。 系统所做的,只是在引导他学会正确的使用方法。 猜测落到了实处。 他感知着自己抽到的卡。 【意识空间:以自身为半径的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小型的意识空间,在意识空间内,拥有对所有意识的控制权。 注意,控制时间过长,可能会使目标出现一定抗性,抗性将依照目标精神强度的高低上下浮动。且只能在宿主意识清醒时使用。 持续时间:一个小时。】 还好,抽出了一张有用的卡。 人偶的刀在顾默晚的小腹前停住了。顾默晚甚至感受到了冰冷的刀尖抵在身前,浑身烧灼起来。 只差一点,那把刀就会捅穿进去。 就算表面上再怎么维持理智,他现在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学生。顾默晚惊魂未定,还没回过神,就被闻映潮拉了出去。 随后他把人偶一脚踹进办公室内,顺便合上了门。 从准备离开办公室到现在,只过去了短短的三十秒。 顾默晚还没调整好自己,他急切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没办法立刻做到。 刀尖险些要了命的感受太真实,对死亡的恐惧,在他精神的那根弦上来回摩擦,令人难以思考。 外面守着的不止那一个提刀人偶。 见闻映潮终于出来,人偶们嘻嘻地笑,脚步在地面摩擦,从走廊的两头向他靠近。 被包围了。 我们去看现场。 闻映潮似乎毫不在意人偶的目光。这种时候,他说出口的话平静得可怕。 你怎么了? 顾默晚很敏锐。 他觉察到,闻映潮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口。 毕竟他根本不了解闻映潮,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 我撑不了多久,闻映潮说,现在暂时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放心。 顾默晚反应过来:人偶停手是因为你?你做了什么? 我 闻映潮的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他现在是意识体,精神上的损伤会直接加诸在身上。 闻映潮伸手捂住,想把血咽回肚里。 去看现场,闻映潮再一次重复,别让我的白费。 在意识空间的范围里,接近的人偶全部都呆呆地滞在原处,甚至保持着被剥夺意识前的动作。 我知道了。顾默晚搀扶着闻映潮,我会尽快一点。 闻映潮拍拍顾默晚的后背,以示安慰。 果然,系统说的精神损伤不是盖的。 闻映潮觉得自己好困。 他现在连想象抽卡界面的力气都没有了,操纵太多空间内的人偶,给他本就薄弱的意识带来了极大负担。 清醒点,别睡。顾默晚拍拍他的脸,和我聊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闻映潮撑起眼皮说话:你就当我觉醒了吧。 顾默晚问:执灵者?你这情况是能力带来的副作用? 嗯。 他是真的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此,顾默晚也不再多说,只在闻映潮要倒下去的时候掐他一把,要他清醒。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更像温水煮青蛙。 第17章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抽过卡后,他甚至能看到空间内的每一层意识,拨动上面的丝线。 直到大脑愈发混沌,意识变成星星点点的金花,一切都变得模糊缥缈。他尝试再去触碰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千疮百孔。 从这里到楼梯口的那段路不算长。 已经到了,你坐一下,先别倒,我马上带你找个地方休息。 他慢慢蹲下身,让闻映潮靠着墙壁坐下。 闻映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看不,清,东西,了。 我尽快。顾默晚说。 现场的痕迹没有被清除。 顾默晚回头确认了一下人偶与他们的距离有些甚至马上要挣脱控制,蠢蠢欲动。 他心急如焚,可他不是侦探,没办法如小说中那样,一眼看出真相。 顾默晚忍着呕吐,逼着自己去想。 布偶老师的棉絮铺满了楼梯,湿乎乎的,却并不整齐,东一片西一片。 娃娃头被硬生生切断,倒在另外一层阶梯上。 玩偶的身体碎成一块块布,和头堆在一起,切口很烂,不像是裁纸刀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手法极其残忍。 不对,顾默晚自言自语,头部的断口很整齐,和身体的损伤不同,处理这两者用的不是同一种工具。 什么情况下会刻意用两种工具来行凶? 除非作案者想掩盖什么。 顾默晚正思考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他惊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人偶回过神。 它们举起了手里的剪刀。 宿主,我理解你当时想要救人的心情,但是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闻映潮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黑暗像上涌的海潮,瞬间就将他吞没其中,他溺在水底,呼吸不能,看不到光。越挣扎,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越往下沉。 无能为力。 闻映潮觉得自己很奇怪。 顾默晚是这个游戏中的记忆体,只是一段过去的残影,不会影响到任何现实。 连值不值得信任都还是个未知数。 人偶的刀子逼近时,他却想救他。 闻映潮并不后悔。 渐渐地,他停止了思考。 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好久,听不见也看不见。 很久很久。 模糊又遥远的声音,终于通过风平浪静的海面,落入他的耳中。 闻映潮。 他慢慢地睁开眼。 食堂里没有东西了?好吧,不饿吗? 他看见顾默晚,看见陌生的教学楼,阳光刺眼。 我刚买的饼干,你先垫垫肚子吧。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是他最喜欢吃的那款苏打饼干。 是梦吧? 闻映潮想,他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 一定是这该死的穿书害的。 我先回教室了,你记得吃完,在铃响之前回来。 闻映潮闭上双眼。 宿主,他听见系统的声音,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您都不能再使用抽卡功能了。 您的精神力已经透支,抽卡界面无法做出回应。 你这系统究竟有什么用,闻映潮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别人都是金手指,我要限制这限制那,平时还一声不吭的,陪聊都不带陪。 少看点小说,宿主,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金手指,系统语气冷漠,因为我的使用消耗的是您的精神力,所以非必要场合,只要您不喊我,我是不会出现的。 消耗的谁的精神力?你再说一遍? 怎么之前没和他说过这事! 看起来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有力气追问我了。 闻映潮:? 回答我的问题! 醒过来吧,有人在等您,宿主。 扔下这句话,闻映潮的身边再次安静下来,他依然沉没在意识的深海当中,无论怎么呼唤,也得不到系统的回应。 天杀的系统,又给他装死。 岂有此理。 闻映潮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自己的膝弯里。 算了,现在和系统计较这些也没用。 这里似乎没那么安静了。 现在,他听见了嘈嘈的雨。 闻映潮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教室,没有开灯,四下昏暗无比,空空荡荡,教室门被课桌堵住,上面一摞一摞地堆了书。倾盆大雨敲击着窗玻璃,噼里啪啦,打湿一树碧叶。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垫了个不知是谁的靠枕。 顾默晚就靠站在墙边上。 他见闻映潮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一愣,接着差点没站稳,不由自主地晃了两下,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可算醒了?我看你也挺牛逼的。 有人递给他一杯水,闻映潮没有去接。 因为是沈天星。 闻映潮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 水应该是刚倒的,上面还冒着热气儿。 第18章 你不是冷吗?我看你做梦都在发抖,就倒了杯热的。我是人偶,从学校里弄个水壶来不是难事儿。 沈天星烦躁地抓抓头发:我说你,唉,你能不能信我一回。要是我想害你,犯得着等你醒了在水里下毒吗? 闻映潮这才接过杯子。 很暖和。 你要是嫌烫就等会儿再喝,捂着暖暖手,沈天星说,随后看向靠在一边的顾默晚,现在人醒了,你能放心了吧。 休息会吧,你都没合眼。 顾默晚的模样很疲惫,他缓缓跌坐在地上。 他的嗓音发哑:线索还没连起来,我感觉他们的人偶化越来越严重了。 不对,不如说是傀儡化。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我后来又出去了一趟,发现了点东西,但我想不出来。然后,那些原本还会自主行动,正常起来和普通人没差别的人偶,他们的目光已经完全死掉了。 他抹了把脸:不行,我说不清楚了。沈天星,你能和他讲讲吗。 闻映潮把自己的靠枕递过去:辛苦了,休息吧。 我,我眯一会。顾默晚抓了他一把,记得叫我。 他是真的很累了。 闻映潮说:好。 一个好字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闻映潮把校服外套披给顾默晚。 他扭头问沈天星: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半,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凌晨了,沈天星说,你管那叫睡啊,整个人都昏过去了。我都以为你要死了,顾哥非背着你不撒手。 他委屈道:你还老不信我,要不是我给你们拦住人偶,带你们到这间空教室,你俩早凉外头了! 闻映潮不想再问多余的问题了。 你继续说,说重要的。 沈天星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行,其实就像顾哥说的那样,你回头看一眼。 闻映潮的背后是黑板。 只一眼,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重复的、遍布每个角落的、又小又清晰的字。 谁是凶手呢? 第9章 人偶(5) 这字还是用刀刻上去的,每隔几分钟就要听它刺啦刺啦地响,吵死了。 沈天星说:也得亏你昏得彻底,吵不醒你。 虽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但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吧? 嗯。闻映潮承认了。 沈天星笑笑:行,我能理解。非我族类嘛。 他有一点失落,这种失落不是伪装出来的,沈天星表面在笑,内里是真情实感地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 闻映潮垂下眼睛。 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力的缘故,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手脚冰凉。 他发现自己能够无比清晰地捕捉到沈天星真实的、微妙的情绪。 这种奇怪的感受只维持了短短一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的感知力增强了。 我还是和你说正事儿吧,沈天星带过了话题,你得抓紧了,人偶已经开始傀儡化了。 傀儡化?闻映潮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这里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我们都曾经是真实的人。 沈天星轻声笑了。 这段经历,被当作游戏的素材复刻,所以在你眼里,我们是人偶。 在现实中,当时可是轰动全国一件大事傀儡编码1531事件,全校傀儡化。 先是有学生莫名其妙地失踪,学校怎么找也没有音讯,他们选择了压下这件事,只说是流行性感冒,请假,让大家注意安全。 家长当然也来闹过,老师拼命地瞒,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学校里人心惶惶。 不久之后,这所学校就彻底崩溃了。 全校师生1533人,最后只剩下两人存活。 两个人?闻映潮问,一个肯定是顾默晚,还有一个呢? 你问我?沈天星撇撇嘴,我也是有禁制的,说不了,得你自己找真相。 是你吧。闻映潮猜测,事情开始的时候,只有你还保持着理智。 沈天星盯了他一会。 你猜。他说。 闻映潮不想猜。 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沈天星说:是你。 他看向窗外被打落的树叶,声音掺在雨声里面: 闻映潮,你曾经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啊。 闻映潮并不惊讶。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沈天星转回来: 有什么好谢的,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师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死的时候,傀儡化还没那么严重,不会有学生无缘无故地想害死一个老师。 第19章 沈天星把顾默晚的发现讲了。 有两种痕迹? 对,沈天星说着,给自己倒了杯水,除了这些,还有一点东西,他后面说有些在意,就出去了。那时候傀儡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他是主体,也不能幸免。 你就这么放他走?闻映潮蹙眉。 沈天星说:他是一段记忆,不会死。 闻映潮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沈天星,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好了,你别生气嘛,人不是没事?沈天星赔了个笑脸,他也确实发现了点东西。 我之前去瞅了一眼现场,那模样嗯就算是布偶,也惨不忍睹。 沈天星从桌洞里找出纸笔,给他画。 布偶的头倒在这里,沈天星飞快地画了一个楼梯口,虽然线条简单,但很容易就能看懂,身体的碎片也在这个位置,棉絮洒在楼梯上。 这样排布,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天星勾了两笔:从这层楼向下,楼梯的第二阶棉絮最少,甚至在中间形成了大片的空洞。而头部在向上的楼梯上,隔了三层。 闻映潮说:确实。 凶手的时间不多,它没办法处理得太干净,棉絮就是证明。其他的部位无论怎么滚,都没办法分散到这个位置,除非是皮球,弹来弹去的。 可那是软趴趴的棉花。 后来顾哥第二次出去,回来后他说,地上这些不全是棉絮,还掺杂了一些奇怪的粉末,白色的,混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辨清。 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沈天星又在纸上画了几笔,火柴人被吊着的动作,与人偶极为相似。 他尝试过和这些同学交流,想找出一两个目击者,但是他们的傀儡化已经十分严重了,没办法交流。 沈天星抹了把脸:老师老师也不见了,我是没想到,设计这个游戏的人直接把他们抹掉了。按理来说,老师应该是傀儡化最迟的人,也是知道最多的人。 懂了,顾云疆这是要把他往死路里逼。 就这么多了。沈天星停笔,你能想到什么? 闻映潮站起身。 我明白了,我要自己去看看。 沈天星一惊,忙拽住他:你出去?你不要命了? 刺啦刺啦 就在这时,刺耳的摩擦声从黑板那边传来。 闻映潮亲眼看到黑板的角落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刀一刀,在上面刻字。 谁是凶手呢? 这声音听着并不好受。 与此同时,教室紧接着门口砰地几下,响起激烈的撞门声! 门板震颤,一下接着一下! 又来了。沈天星暗骂一句,快步上前将门抵住。紧跟着砰,砰,砰的重响,颤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还好他是人偶。 你不许去。 顾默晚被吵醒了。 他听到了两人最后的对话,在剧烈的撞门声里,扶着额角站起来。 顾默晚的模样依旧疲惫,可目光清明。 你会死。他说。 你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安全。闻映潮说,你不是也一个人往外跑过?要找到真相活下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间教室里,而且 他慢慢看向窗外,透过磨砂玻璃,过道上人影幢幢。 咚! 沈天星摔在地上,门板震动得厉害。 然后,在黑板的刻字声停止时,归于沉寂。 我真服了,你们就不能来帮个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嘶,那帮东西撞得真狠。 闻映潮说:这门再被这么折腾下去,撑不了多久。 所以呢?你想怎么出去。外面守着的傀儡越来越多了。顾默晚说,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只要开门,他们就会冲进来。 不走门。 闻映潮推开教室另一侧的窗户,冷风捎着雨点扑面而来,哗啦哗啦的雨音更加清晰,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 你这是? 顾默晚被闻映潮的大胆震惊到了,他难以置信道:你又不是蜘蛛侠,外面在下大雨,墙壁很湿,扒不住的。 这里是四楼。 那就在这里等着人偶破门而入?闻映潮轻声反问,得自己找好后路。 顾默晚当然知道这点。 他承认闻映潮说得没错。 现场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傀儡也变得跟没有思维一样,问不出话来。顾默晚说,剩下的沈天星应该都和你讲过,还要找什么? 我有一个猜想,但是不能确定。闻映潮说,你有没有观察过墙壁? 顾默晚摇头:太黑了,而且来不及。 我一直在想,从下课到人偶们惊慌地跑回来那段时间非常非常短,真的没有任何人偶看到凶手吗。 第20章 他说:那是下课时间。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人偶路过吧,像我们班那些打算去上体育课的人偶。他们路过楼梯口,看见有谁站在那里,怀疑那个人是凶手,才是最合理的,而不是冲回教室,逮着我一顿质疑。 所以,我的猜测是,他们都看到了。看到了老师是怎么死去的。而且是以所有人偶都意想不到的手段作的案,凶手不在现场。 顾默晚很聪明,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执灵者。 但这不是很明显吗?把那么多人变成傀儡,换作普通人,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执灵者都在繁花长苑,很少与我们有接触,你不清楚也正常。 从方才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沈天星突然插话。 一个执灵者,只能觉醒一种领域的能力。而现场的情况和傀儡化这一点是沾不上边的。 闻映潮从来没见过沈天星如此正经的模样。 布偶的死去是瞬时的,幕后黑手极快地完成了他的行凶,甚至没有人偶能够反应过来。 而傀儡化这个进程,却是潜移默化,在我们没发现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 所以凶手和学校傀儡化的始作俑者,不是同一个执灵者。 闻映潮接上了沈天星的话:这就是我要去确认的。 还记得在教室里拦住我们的那些丝线吗。 明明只是线,却崩得死紧。生长于墙壁当中,看一眼就心生畏惧,反复只要不小心触碰过去,就会四分五裂。 两个执灵者。顾默晚有些怔然,为什么?学校有什么值得那些人在意的? 闻映潮微不可察地蜷蜷手指。 人偶是顾云疆把这段经历糅进了人偶游戏的产物。 所以在真实的故事里,有三个人没有被操纵成傀儡。 谁知道呢。他的声音很凉。 脑中的抽卡界面已经不再给他回应,为了节省精神力,闻映潮也没再喊过系统。 他想,当初的闻映潮和顾云疆,是怎么从这场事件中生还的? 我就去一趟,你放心,我很怕死,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执灵者。 要是你可以使用能力的话,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顾默晚知道,自己拦不住闻映潮。 他说:一起去吧。 闻映潮发现,有时候自己的思维真的和那个曾经翻云覆雨的冥渊之主很像。 他坐上窗台,大雨淋在身上,外面电闪雷鸣。 若是爬出去,只要一步没踩好,就会跌下高楼。 他感到恐惧,心脏跳得厉害。但他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发现了端倪,发现自己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沈天星叹了口气。 是不是我不说话,你们就当我死了? 第10章 人偶(6) 我是他们的同类,他们不会主动攻击我,我从这里摔下去也没有关系。就算浑身破碎,只要意识还在,我就可以拼凑身躯,重新站起来。 你们要去确认什么东西,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沈天星料定了闻映潮此时不敢妄动,说完这话就上前几步,似乎想揪住闻映潮的衣领,但最终没有动手。 他冷冷盯着闻映潮的眼睛。 我在等你主动和我讲。你就只会问我那些我答不上来的问题,有没有想过,还能拜托我做些什么? 沈天星真的生气了。 真想把你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顾默晚伸手拦在沈天星的面前:沈天星,你别说了。 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站在生死边缘,变成外面那些行尸走肉,你也一样。 沈天星没办法对顾默晚这个记忆体发脾气。 他一时上头,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现在已经在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后悔。他想,在闻映潮眼里,他也是一个游戏束缚下的傀儡,不值得信任,再正常不过了。 他是人偶啊。 抱歉,沈天星闷闷道,是我突然发病,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有如实质的低落栓在闻映潮的心口,他从沈天星身上体会到了纯粹的、不应当出现在人偶身上的情绪。 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不是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闻映潮面不改色地往窗外迈出一只脚,沈天星,那你帮我个忙吧。 沈天星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动作极快,展现出他在这个世界里,作为人偶的绝对优势。 沈天星竟是扑住了顾默晚,在对方未及反应时,就将人死死摁在墙上! 闻映潮的话音紧随而至:别让顾默晚跟上来。 说到底,就算主角日后再怎么一手遮天,现在也只是个才读高中的小孩。 能在这种无妄之灾下保持镇定,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干什么!顾默晚音调都变了,闻映潮!放开我,沈天星! 第21章 不就是再去一趟现场吗,有必要这样吗? 放开! 我因为你得罪了主体,沈天星控制得很紧,顾默晚根本挣扎不出,记得补偿我,我在下一个地方接你。 闻映潮挥挥手,转身扒着窗框,在瓢泼的大雨里小心翼翼地挪动,攀往隔壁的教室。 沈天星! 等闻映潮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沈天星才放开了顾默晚。 他硬生生地挨了对方一拳。 人偶的脸不会肿。 不痛不痒。 顾默晚急急忙忙趴到窗台边上,被大雨扑了满脸,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可越抹越多,往闻映潮消失的方向去看。 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又去爬窗台。 你别学他,不走寻常路。我们两个去接他。 沈天星像拎小鸡似的,将顾默晚揪了下来。 你们两个究竟想做什么。顾默晚拍开沈天星的手,还去接他,外面不都 他说话停住了。 原本聚集在这间教室外的重重人影,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傀儡化的人偶虽然攻击无差、力气极大,可是行动迟缓,快一些也能绕过去。 先前顾默晚独自行动时,就是借着这点缺陷,以及傀儡对他的恶意不高来突出重围的。 直到门外聚集的傀儡越来越多。 他们知道闻映潮走了,顾默晚喃喃道,他们针对他,所以跟着他的方向,被引开了? 我们在被窥视。 沈天星搬开用来堵门的那些桌椅,这对他来说很轻松。 那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顾默晚不理解,那么多傀儡盯着他,跟着他移动,其他教室又没有锁门,怎么办? 沈天星没有回答。 因为闻映潮没有把握,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失足从四楼摔落。 好在这种事似乎没有发生。 说再多也没用了,走吧。 沈天星打开教室门,先前被撞得狠了,往里拉时吱呀吱呀地响。 上面甚至还有斧头劈砍过的伤痕。 触目惊心。 他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路过的人偶在哈哈笑,只有凶手在呜呜哭 有傀儡唱起了诡异的歌。 闻映潮浑身上下被浇了个透顶,湿漉漉地扶着窗框,手滑溜溜的几乎抓不住。他透过玻璃,能看到逐渐聚集过来的人偶,扭曲着四肢,嘴巴半开半合。 凶手是谁呢? 顾云疆。 闻映潮喘着气,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头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附近的教室门基本都没有好好关紧,人偶站在窗前,跟着他一起移动。 啪! 有手重拍在窗户上,玻璃狠狠颤动,竟被生生拍出了裂纹!连带着闻映潮也抖了一下,险些没能抓稳。 你找到凶手了吗? 有人偶要去拨动窗户的锁,试图把它打开。 闻映潮的心脏跳得厉害,提到了嗓子眼。他尽量在踩实每步的情况下加快动作,却无意踏进了一小滩水中,不受控制地一滑! 万幸,他所在的位置身后有个空调外机,替他垫了一下,手指紧紧扒着窗框,微微发疼。 闻映潮嘴唇发抖,不敢耽搁,立刻越过这间教室,移向下一扇窗。 他才踏上窗台,就有人偶的手从窗口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冰凉、僵硬。 闻映潮瞳孔骤缩。 人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贴在窗上,被雨水扭曲,嘴巴张张合合,唱着诡异的歌。 它一只手抓着闻映潮,另一只手举着刀。猛地用力,就要把闻映潮拖进窗内! 闻映潮费力扒紧半开的窗户,对着人偶的脑袋使劲踹去! 他这一脚用尽了力气,人偶重心不稳,被掀了个倒仰,手上却没撒开。闻映潮再也抓不住窗户,连着人偶一同摔进教室里。 闻映潮整个人撞在地上,全身都疼。可是人偶不会给它反应的时间,危险的直觉在他脑中不断发出警告。闻映潮就势一滚,躲开人偶捅下的刀子! 他这才匆匆扫了眼周边的环境。 竟是他和顾默晚先前来过的那间教师办公室。 这里只有一个人偶。 还是被他亲手关进来的。 闻映潮没有办法从人偶身上探知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们甚至不带有最初饱满的恶意,不如说是空白的纸,任由操纵者在上面胡乱涂抹。 疼痛激烈如鼓点,在他的每寸骨骼上叫嚣。闻映潮抖得不行,而人偶的下一次攻击紧随而至! 他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了。 雨水顺着他的动作淌落地面,再被闻映潮鲜红的血渍洇开。 他捂着伤口,手臂晕出的血染红整片袖口。 虽然意识体受的伤很快就会愈合,但那不过是假象,疼痛与创伤都是真实,并在不间断地消磨着他的意识。 他不可以死去。 这样下去不行。 闻映潮咬紧了牙关,他险而又险地避过一次次攻击,长发贴在脸颊两侧,不停地滴水,模糊眼前视线。 第22章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抹金黄色正攀上他原本漆黑的眼瞳。 人偶的动作不受控制地一停。 就是现在! 闻映潮抓住机会,忍着钝痛扭身,劈手夺过对方紧握的刀刃! 反手劈断人偶袭来的双手。 人偶不会疼痛。 它只看了看自己跌落在地的部件,便再次不知死活地向闻映潮扑去。 闻映潮脑中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偶的零件已经咕噜噜滚到脚边 ,而面前不完整的人偶再也支撑不住破碎的身躯,哗啦啦地散了满地。 零件是空心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沾着水和他的血。 闻映潮终于控制不住,扶着墙壁,撕心裂肺地咳,咳到眼泪都流出来,揩也揩不完。 哪有系统上来就给宿主送这么一份大礼的。 闻映潮缓了会儿,抹掉脸上的水。 接着,他轻轻咦了一声。 人偶空心的胸膛内部,静静蜷着一团纸,安置在空格子的里层。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察觉。 闻映潮拆开纸,皱巴巴的,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他却轻而易举地读出了其中支离破碎的情绪,大抵这具人偶身上所有的情感,在傀儡化时全部浓缩在了这团白纸上,不见天日。 卡池更新了,喂,你出货了吗?我要气死了,氪了几单结果全歪。 隔壁班有个人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我今早看见他家长来找学校,不知道什么事。 最近好奇怪,上课总是犯困,你有没有薄荷糖,给我来一块。 为什么?我明明在课上睡着了,有人帮我写了作业吗? 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我没有体温,我这是死了? 救救我。 最后尽数归为一段冰冷、僵硬、又恶毒的词句。 凶手是谁呢? 似是贴在他耳边说出的。 闻映潮慢慢蹲下,把纸团放回原位。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人偶零件,办公室里没有对着走廊的窗户,他无法判断外面是不是有人偶伺机而动,预备着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偷袭。 闻映潮记得他上一次离开办公室时只是把人偶踹了进来,并没有锁门。 是人偶自己上的锁? 他把耳朵凑上墙面,想尝试捕捉到一些动静,比如人偶的脚步音。 但外面实在太安静了,他什么也听不见。 闻映潮失望地撤回去,估算着从教师办公室冲到楼道口的距离。警惕地举起手里夺来的长刀,深吸一口气,准备拧下锁扣。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闻映潮心下微跳。 开开门,闻哥,是我。 外面站着的是沈天星。 我猜到你在这里,顾哥把那些人偶引走了,快出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闻映潮没有妄动。 好安静。 闻映潮生怕自己的直觉出了错,轻轻把头叩在门板上,任自己的思绪发散开来,也没有探知到半分情绪。 外面的人偶,没有思维。 是个傀儡。 第11章 人偶(7) 闻哥? 门外的人偶疑惑道:开门吧,是我啊?不是去现场吗?顾哥他拖不了多久。 他们的一切,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闻映潮不觉得幕后黑手能控制傀儡模仿出沈天星的声音。 但也不可能是他的感知力忽然失灵。 那团纸上浓烈的情感现在还影响着他,在他心头徘徊,无法散去。 你还是不信我?为什么?是因为我是人偶?还是我身上有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沈天星表面上是个二货,实际聪明得很。 但这不是我的问题,你快点。我是真的想帮你,这些之后再跟你解释,行吗? 闻映潮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谁?他问。 外面的声音停顿片刻。 你认不出我的声音吗?是我,沈天星。 你是谁?闻映潮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声音沉默了更久。 你是怎么发现的,外面依旧是沈天星的声音,你和人偶的他应该不熟才对,怎么能这么确定我不是他。 你的破绽好明显,闻映潮不想解释太多,其实你如果不主动开口的话,我是会开门的。 他已经做好一旦有人偶埋伏在那里就刺下长刀的准备了。 闻映潮同时也产生了疑惑。 外面的东西,真的是傀儡吗。 门外的东西低低一笑: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开门,还是不开? 悄悄告诉你一句,游戏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闻映潮当然知道这点。 等倒计时一过,它们会愈发狂乱,再也不是你提着一把长刀就能应对的对手。会越来越针对你这个外来者,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势 第23章 杀掉你。 为什么提醒我这些,这是挑衅吗? 闻映潮握紧了门把。 他说:顾云疆,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哎呀,被认出来了。 门外的人语调一变,终于换回了他的本音,话语一如既往地捎着那股甜丝丝的笑意。 还不是你出来得太慢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我还特意降低难度,套用了以前的经历。 凶手好猜得很,我实在耐不住寂寞,就借了个傀儡找你玩玩。 他遗憾道: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可很难办呢?要快点哦?我在可在长生殿等你出来呢。 滚,闻映潮骂他,为什么抹掉办公室的痕迹? 哦?顾云疆听上去很委屈,我特意把无关紧要的因素都抹掉了,你还要反过来怪我? 当然啦,我是很想再亲手赐予你一次死亡,可是你现在就太冤枉我啦。钥匙死了,我出不去,我有什么好处呢? 闻映潮真是服了。 那个会关心人会理智思考的小孩去哪了?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神经病的? 我真的等不及了,要不要帮忙啊,明明对你而言很轻松啊?不过既然你觉得有难度的话,为了不再次发生这种事,之后能不能听话一点呢? 闻映潮忍不了了。 他打开门,长刀狠狠刺进布偶的胸膛,往下劈斩,几乎成了两段。 闻映潮瞳孔骤缩。 此时的过道上站立着大量人偶,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像被按下了静止键,无声无息地停在原地,包围着这间办公室。 只等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冲上来,将闻映潮撕碎。 但令他讶然的不是这些。 而是面前这个被顾云疆所控制的傀儡。 是早已经在游戏最初死去的,布偶老师。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笑着被闻映潮一刀砍断。 顾云疆的声音消失了。 墙壁上传来疯狂的、用刀子往上划字的摩擦声。 凶手就是你啊。 凶手就是你啊。 不断重复地往上刻划。 布偶重重摔在地上,这一震,里面的棉絮纷飞。顾云疆不再说话,而压制着人偶的那份力量骤然离去!人偶们微微一动,随后缓缓抬起头 闻映潮下意识地往办公室内退去,却忽然停住了脚。 人偶群里,出现了一个急切的意识。 这边! 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偶还未反应,就被身后一个率先恢复的人偶撞开! 他没有温度的手趁机拽住闻映潮,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慌乱正是沈天星。 快跑! 人偶的速度比人要快上许多,它们不知疲累,闻映潮身上余痛未消,可他此刻只能跟上沈天星,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人偶群。 尚未完全恢复行动的人偶们被一把撞倒,又摔在其他人偶身上,造成连锁反应,还未行动便倒下一片。 然后,它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墙壁上刻字的声音尖锐刺耳,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凶手就是你啊几个大字。 别管那些字,是倒计时,这代表着他们的认知干扰程度。沈天星边跑边说,刻得越快,就代表着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为什么 闻映潮大口喘着气。 他很早之前就在想,为什么这些人偶里,独独沈天星是特别的、没有被操纵的那个,还一直在帮助他。 沈天星带着他一口气冲到了楼道口。 顾默晚就守在这里。 在两人来之前,他焦急地转着圈。终于见到人,他急急忙忙地凑上来: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闻映潮现在的模样可说不上好看。 我说过,我会好好把他带过来的。 沈天星松开闻映潮。 布偶的残骸依旧在那里,没有变。 若非闻映潮砰砰乱跳的心脏,他几乎要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闻映潮只需要确认一件事。 久等了。还有,谢谢你,沈天星。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走下一级阶梯,去看楼道口的墙壁。 墙壁在扑簌簌地往下掉粉,无形的刀子刻上文字。 闻映潮忽视那些新划的凹痕,仔细摸着,碰到了一个接一个孔洞,极细极小,像打孔机般,排成一条细线。 周围太昏暗,不上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小洞的边缘粗糙。 是丝线 闻映潮确定了。 他想到那些在教室内拦住他们,堵住去路的丝线,它们从墙壁内生长出来,若是有人毫无防备地从其中穿过 这种东西,比刀子还要锋利。 他们的时间不多,顾默晚待在一旁望风,远远看见人偶们缓慢攒动,不断接近的人头,回头道:好了没有。 顾默晚的声音在强作镇定,尾调却发起抖来。 第24章 再等一等。 如果老师是在那些人偶的面前四分五裂的画,为什么独独只有头是完好的,并且滚落在了上层楼梯? 他看了看地上吸饱了水的棉絮,想起顾默晚的话,蹲下身去,抹了一把。 里面确实混着粉末。 闻映潮在粉末中读到了疯狂、怨憎,以及汹涌如海潮般的恶意,比他遇到的所有的人偶都要强烈。 总是隐藏在那样微笑的面具下。 盘算着要如何毁掉所有人,把学校变成自己所掌控的一部分。 毋庸置疑,这是布偶的情绪。与人偶一样,它藏在粉末里,混在棉絮当中。 沈天星往过道处探了个头。 人偶还在逐渐逼近,顾默晚提醒他们:快来不及了。 沈天星问:还要继续吗?我最多帮你拦它们几秒。 好了。 闻映潮站起身来:我有答案了。 怪不得顾云疆会说这场游戏很简单。 我一开始就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布偶的笔记。 闻映潮回过身去,很平静地看着沈天星,眼眸金色流转。 人偶们的动作定在原地。 这气氛很不对劲。 顾默晚倏然转头。 是我想错了,人偶游戏要我找到的,仅仅是这场游戏的凶手,至于人偶傀儡化的元凶,它存在于过去,只是游戏中的一场剪影,根本不值一提。 闻映潮轻声道:谢谢你。 沈天星回过头,与顾默晚的目光交接,再越过他,望向他身后乌泱泱的人偶群,它们一动不动。 因为游戏的主角找到了正确答案。 墙壁上的你字刻了一半,只剩下一个偏旁,静静地停在那里。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安全了再说吗? 顾默晚把声音放得很轻。 他太敏感了,就算两人还什么都没说,也能发现事情的不对。 沈天星摇头,重新对上闻映潮的目光。 他说:你要失控了,你现在的精神力没办法掌控这样的力量。 人偶冰冷的手覆盖到闻映潮的眼前,挡住他的视线。闻映潮这一次没有躲开,任由沈天星动作,头发上的水滴落,渗进沈天星的人偶关节里。 tnt。闻映潮说,笔记上的合成公式,你记下来了? 最简单的化学炸药。 只有爆炸的气浪,能把布偶的头掀到那个位置上去。 我不能说,我有禁制。 沈天星笑了:还等什么? 他放开贴在闻映潮眼前的手,对方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如墨般漆黑,仿佛能容纳深渊。 等等,顾默晚说,你们 下次见面,就不要再相信我了。 闻映潮冲着记忆中的顾默晚一笑。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把刀刺进沈天星的胸膛! 谢谢你,他说,再见。 再见,沈天星。 第12章 人偶(8) 分崩离析。 顾默晚在他的眼前变作了数据的残片。 周遭的一切开始迅速崩裂、瓦解,连带着所有的场景,与人偶一起,流动成破碎的泡沫,浮散在空气中。 沈天星就站在闻映潮的面前,他的胸膛还插着那柄长刀。 从手部开始慢慢溃散。 再见。他说。 他的情绪一向丰富,身为人偶,比作为记忆体的顾默晚还要明显,从始至终都站在他这边,闻映潮一开始当然怀疑过沈天星,却总是能被对方的行动打发过去。 首先,走廊里的人偶都看见了布偶的死状,它们惊慌失措,它们确信自己人当中没有凶手,那么只可能是执灵者。 在场的外来者只有闻映潮,他也是意识的掌控者,所以人偶们把矛头对准他。 那恰好拦在闻映潮面前的丝线是哪里来的呢? 很明显,源于这个空间的另一个拥有执灵能力的东西。 而且必须在场,才能这么准确地布下陷阱。事情发生之后,是沈天星在误导他和顾默晚,可以去找老师。 延误了时间,促进人偶的傀儡化。 他不可能不清楚这种无关紧要的痕迹已经被顾云疆抹去。 沈天星一直要他看的化学公式,散落一地的死状,也提示他是炸药。 他很矛盾。 此时此刻,他将消失,沈天星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非要再加点什么的话。 闻映潮品味到了淡淡的遗憾。 最后,闻映潮看到了一团纸,从沈天星逐渐消失的身体中逸出,往下坠落。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神色微怔。 这是沈天星的所有不能说出口的遗憾,他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的记忆。 全部凝聚于此。 便再也不剩下任何痕迹了。 在沈天星的记忆里,事情发生的那天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午后的风吹过林梢,卷进教室,吹动书本沙沙地响。 今天放学我们偷偷去外面的小摊上吃烤串吧? 沈天星从背包里拿出课本,胳膊肘碰碰正午睡的闻映潮。 第25章 去,闻映潮把头闷在胳膊肘里,别吵我,你要抄笔记,我又没被罚。 哦。沈天星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能午休就是好啊。 那时候他们十七岁,还是普通人,在晨曦之岛上过着平凡的日子,忙着平凡的生活。 然后,被噩梦打碎。 下午的课堂一如既往。 平日里总是十分严厉的化学老师敲敲黑板,点名道:沈天星,你上来写写tnt的化学式。 我讨厌有机化学。他咕哝着,拖拖拉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老师今天一直保持着微笑。 沈天星上了讲台,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好好记,此刻对着空空如也的黑板发呆。 底下传来窃笑声。 沈天星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摸摸自己的后脑:老师,我不会。 行了,你下去吧。 老师破天荒地没有骂他。 就算是艺术生,文化课也得好好跟上。下次别在课上画画了,这节下课记得把上一堂你罚抄的笔记交给我。 好。 沈天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天,听课听着又忍不住走神,百无聊赖地在书上画小人。 别画了,闻映潮推他,老师来了。 沈天星忙把这一页翻过,假装做题。 那么这节课的内容就讲到这里 老师转了一圈,啪地合上手里的课本。 下面我来说一个学校通知,近期流行性感冒高发,已经有不少同学请假,大家要注意保暖,你们的身体和学业都很重要。 下课! 教室里只稀稀拉拉地站起了几个人,拖着声音说老师再见。 要是换作以前,老师肯定会骂他们,说着没吃饱饭吗,让班里人再喊一遍。 沈天星伸了个懒腰,转头和闻映潮说话:你有没有发现,教室里的人少了很多。唉,什么流行性感冒,我上回看见李媛家长来了,听说她失踪好几天了。 没报警吗? 报了,肯定报了,之前不是有领导来咱们学校。说是例行检查,其实那是警察。 但好像什么都没查出来。 闻映潮瞥他一眼:真的假的?你哪来那么多消息? 沈天星摊手:咱班都没了四个人了,你都没发现不对。真是的,除了我,谁还愿意搭理你啊。 他忽然神神秘秘道:你说,会不会是执灵者作案?所以才查不出来。 执灵者?闻映潮觉得好笑,你怎么想的,他们在繁花之苑待得好好的,跑我们这儿干嘛? 我听说从繁花之苑到晨曦之岛的手续还挺繁琐的。 执灵,是所谓物种进化的一环。从几个世纪前开始,人们一点一点觉醒能力,从少数人,变成了如今的大多数。 而剩下的那些,他们许多人生来便缺少这段基因,因此始终无法觉醒。 在数十年前,为了保护大部分人的权益,普通人与执灵者双方定下协议,决定分作两处。 晨曦之岛是普通人的所在地,位于世界上层,只占据小小一隅。 而下层的繁花之苑,是执灵者的汇聚地。 闻映潮只在书上听说过下面盛景,但他并不向往。 你就不能发挥一下想象力,沈天星冲他比划,万一有那种半路觉醒的执灵者呢?之前不是有过先例? 那这也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吧? 闻映潮没在意。 不想沈天星一语成谶。 行行行,不猜了。走,去上体育课。 紧随而至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教室都跟着震荡起来! 卧槽,沈天星一屁股摔在地上,地震了?! 闻映潮把他拉起来:震个头啊,我们在空岛上。 他说:出去看看。 正打算迈步,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教室里的同学,没有一个摔倒,没有一个人急着出去看热闹。 这种情况在一帮有点事情就开始起哄,能大半夜隔空喊楼的高中生身上出现很不合理。 尤其是那些人的神情。 跟被魇住了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在干嘛? 沈天星话音刚落,昨天还在同一个教室打闹着的同学,齐齐拧过头,往他们的方向看去。 有人说话了:还有漏网之鱼。 此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换作今早,沈天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困在学校里。 那声巨响是爆炸,通往楼下的三个楼梯口全部被炸开了。 连同紧挨着的半边教室一起。 看到楼梯口未散尽的烟雾,断裂的残骸,有人吐了,还有人惊慌地去找老师。想报警,竟发现没了信号。 这之后,上一秒才被老师安抚过的学生,下一刻就抄起凳子,朝老师头上砸! 尖叫,混乱,不堪入目。 第26章 每个人的理智在这种情况下,都像头顶悬着一根线,只要幕后之人想,随时都可以提起他们,变成手底的傀儡。 沈天星当时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闻映潮东跑西跑的了。只记得自己看见了太多诡异的事。 有学生被傀儡包围,向他们求救,转身便成了傀儡中的一员,将对他施以援手的人拖入深渊。 他看见的,还只是他们这一层的情况。 偶尔也能听到其他楼层的惨叫。 直到日暮,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还幸存的学生聚集在教室办公室里。 而最后一个承诺会解决此事的老师再也没有回来。 很多人下午就把眼泪哭干了,却还有人在角落低声啜泣。没人指责,也没人安慰。 沈天星虽然没哭,但今天见了太多无法理解的、荒谬的事。他也全身疲惫,靠在办公桌边上,闭上眼睛。 沈天星! 闻映潮喊他。 他绷着神经,整整一天。听到这声喊便猛地睁眼!刚刚还在哭的那个人此时目光呆滞,如那些傀儡般,握着剪刀朝他袭来! 这个距离!避不开了! 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他凭着本能反应抬手,想挡下对方手里的剪刀,但那把长剪最终没有落下,而是有另一个人反抓住了傀儡的胳膊。 帮忙。那人言简意赅。 已经有不少人反应过来,能撑到现在的人多少都有点胆子,几个学生一起把人压在地上,找绳子捆起来,才总算是制服了傀儡。 你还好吧?闻映潮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气,凑过来看沈天星的伤势。 哎他没碰到我,我没事,多亏了那哥们。 说完,沈天星冲刚刚帮了他的人笑笑:谢谢你啊,我叫沈天星,你呢。 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顾默晚。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此后的几天,也被命运紧紧连结在了一起。 大家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正如之前所发生的那样,可能前一刻还与你并肩患难的朋友,下一瞬就成了被掌控的傀儡,翻脸不认。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一时间人心惶惶。 他们大多来自不同的班级,互不认识的学生,信任本就摇摇欲坠。 直到负责守夜的三个人一起沦为傀儡。 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挣扎是多么渺小,可笑。 若非闻映潮没有睡下,在发现异常时喊起了所有人,后果想也不敢想。 于是仅剩的这些人,最终分道扬镳。 谁都害怕,身边的人会突然发难。 也许他们更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向同学伸出魔爪的傀儡。 走吧。闻映潮和沈天星说,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我们一大批人聚在一起了,分散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没有下雨。 可是走廊也徘徊着那些东西,不安全啊。沈天星往外探头。 在他们之前离开的几个人,应该都找到了各自的求生手段,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那我们从窗户那里走呢?爬出去,找间空教室。闻映潮说,这样,把我俩的校服外套绑成绳子?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另一端也能拽着,外面天气也还行,保持平衡应该不难。 他们真的不想直面傀儡,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不够长啊。 听从馊主意,外套捆一起后,沈天星比划了一下。 到时候你还没过去,绳就到头了,多尴尬。 那不要了吧。 算上我的?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撞在一起。 闻映潮看向忽然开口的顾默晚。 再加上一件,就够了吧,保险点。 顾默晚说:不然到时候没被那些同学抓住,反而掉下去了,挺戏剧性的。 谢谢,没想到你会愿意帮助我们。 闻映潮向他点头。 没什么好谢的。 顾默晚把外套脱下来。 他的个头比他俩要矮些,因此衣服也小一码,不过也够用了。 哪怕随时都有可能反目,起码现在,我们还是同类,不就是这个理吗。顾默晚说,你不也一样,在明知身边的人也有危险时,还是选择和对方合作、信任对方。 闻映潮垂下眼睛:也是。 微微停顿过后,他问: 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13章 人偶(9) 你不用一直相信我,因为我也不确定,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变成那种模样。 顾默晚把自己的校服绑好。 所以这个问题我也能反问你,我可以相信你吗? 闻映潮说:现在可以。 沈天星目测了一下长度:现在够了! 我先过去,闻映潮说,然后你再来? 可以。 沈天星比了个ok的手势,回头和顾默晚说:外套我们之后会还你的。 第27章 所以,你也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顾默晚应了一声。 两人胆大包天的爬墙行动很顺利。办公室旁边的教室里并没有傀儡,教室门被反锁住了。 只是有三个人倒在教室的中央。 两名学生和一名老师。 他们的头部都有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惨不忍睹,死去了几天,异味在身体边上徘徊。沈天星跳进来时,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这些天他们都靠着办公室找出的小面包生活,想呕也呕不出东西。 别去想,别看了。闻映潮说。 他大开窗户,让气味散去了些。 闻映潮看着沈天星过来后,直接把校服团巴团巴收起来,问道:刚刚那个人呢,是不过来吗?不是叫顾默晚? 啊?沈天星看着他,他还在那边办公室啊。 可能要自己想办法找个据点吧? 闻映潮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他要和我们一起来。 沈天星摊手:如果是这样,那还挺好的,我喜欢人多一点。可惜我们和他也就一面之缘,不是很熟。 希望事情解决的时候,能好好把外套还给他吧。 闻映潮对着窗外透气,闻言很轻很轻地回了一句:但愿如此。 与顾默晚的不期而遇来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迟。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猜到是执灵者作案。 被众人平分的小面包总有吃完的一天,这点根本能量撑不起他们这么久的体力消耗。 而他们能做的,竟然只有尽力活着,以及等待警方救援。 在小面包只剩下最后两块的时候,闻映潮盯了很久。 沈天星还以为他要吃:你饿的话就吃了吧,我的那份也给你,我还能多撑一会。 不等了。 闻映潮背着包站起来:我去找吃的。 啊?沈天星没反应过来,你去找吃的?这里哪有吃的找? 三楼我记得有台自动贩卖机,还有,宿舍楼那边有小卖部。闻映潮说。 楼梯都被炸断了啊? 和上次一样,从窗户外面走,我先去三楼看看。用那个校服当绳子爬下去。 等等啊!沈天星被闻映潮的想法吓了一跳,万一楼下的教室有失控的同学怎么办?而且你下去了怎么上来?这绳的长度只能够到楼下天花板吧! 你本来体力就不行,一千米都跑倒数的我们等救援,会好起来的。 沈天星拦着他。 救援就算是我们这里的警方,遇上执灵者也很棘手吧。 闻映潮蜷了蜷手指,他承认自己在犹豫:学校的事发生了快三天了,现在还没能等到,我已经不想指望外界了。 其实沈天星也不确定救援会不会来。 总之,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我们再等一等 沈天星的话语倏地卡了壳。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身体不是他的了。 仿佛是个错觉,那种意识和身体错位的感受不过须臾,稍纵即逝,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他依旧留有理智,能操控自己的身体。 可是沈天星觉得有一盆冷水冲着他,从头顶浇下来,他心惊肉跳。 或者这样,沈天星不敢声张,他转过话题,我们先出去,到其他教室看看,当代高中生哪有不藏零食的,一般储物柜里桌洞里都是,而且这一层之前就剩下那么点人,肯定没被搜刮完。 闻映潮点了点头。 沈天星垂着眼,轻轻拧动门锁。 出乎他的意料,外面并没有多少傀儡,只有少数游荡,就算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他们也只轻轻拧了一下头部,便复又如行尸走肉般,浸泡在如常的天色里。 他挥了挥手,轻声对闻映潮说:外面暂时安全,我再看一眼,你先别动。 当沈天星移动到隔壁教室时,才发现自己这口气吐早了。 教室里全都是傀儡,他们坐在位置上,目光一致,望着面前的讲台。 讲台上,一个与人等高的布偶正给傀儡们上着课。 缝得歪歪扭扭的微笑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傀儡群里还有之前在教师办公室分道扬镳的熟面孔。 很多傀儡。 沈天星死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布偶突然停下了她的讲课。 她冲着沈天星所在的位置缓缓扭动头部,连带着全班一起,朝他看来 教室外的过道上空空如也。 沈天星跌坐在墙壁边上,紧紧抱着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心头的猜测。 老师在上化学课。 不知道为什么,她笑着的神态是那样扭曲、清晰,清晰到沈天星回想起事情发生前的最后一堂课,老师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请他上去写一道化学式。 别出声。 闻映潮压住沈天星的肩膀。 第28章 他是紧随其后出来的,当然也看见了教室内的异状,也是他趁着布偶发现之前,快速把沈天星和自己按倒在地,避开视线。 他用气音道:我们慢慢移到后面的墙角,那边是视线死角,然后就跑回去。 沈天星哪里敢再说话,他拼命点头。 咔。 一声轻响,教室后门把的锁扣被按下了。 沈天星额角冷汗直冒。 让我看看,是哪个学生,趴在外面的过道上呢。 沈天星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教室门已经打开,布偶的手搭在门把上,一只脚已经迈了出来,很快就能与他们迎面撞上! 我看见你了。 来不及了,跑! 闻映潮推了沈天星一把,示意他跟上。可是沈天星只惊恐地跪坐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至于害怕到这种程度,而是发现,他动不了,身体怎么也不听使唤。 原来那时候不是错觉。 他快要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你在干嘛,快,抓住我! 老师,是我!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们的对侧响起,在老师转向他们前,移走了对方的注意力。 真是不听话的学生呢。沈天星听见布偶又尖又细的声音。 他总算挣扎过来,他撑起自己发软的身躯,忙抓住来拽自己一把的闻映潮。 他无措地看过去。 顾默晚站在他们的对面,目光经过布偶的肩膀,与他们对上视线。 快跑。他做了一个口型。 交错的目光又匆匆挪开。 老师,不是他,是我在门外! 闻映潮认出了那个来帮他们的人,拉起沈天星后,他急急忙忙地喊。 他不希望对方因为他们的行动而陷入危险。 布偶显然听到了闻映潮在喊她,她背对着他们道: 找老师要一个一个来。 那么这位同学 你准备好成为我听话的学生了吗? 这话是对着顾默晚说的。 顾默晚转头就跑,可布偶的身躯仅仅是看上去笨重,实际动作竟极为灵活。 她轻轻松松就追上去,朝顾默晚的后颈探出手臂。 顾默晚! 没有任何阻止的可能了吗? 顾默晚及时侧身,险而又险地避过攻击! 咔嚓。 伸出的那条毛绒手臂被剪刀剪开一道大口,软软垂了下去。 棉絮从中洒落,泄在地上。 顾默晚手执一把剪刀。在口袋中攥得太紧,手心硌得发疼。 他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来帮人,可也没想到剪开这段布这么容易。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若不是剪刀不够大,顾默晚简直要怀疑,他能够把整条都剪下来。 布偶看了看自己被剪开大半的胳膊,扶了一下,结果无济于事。 她的身体大概真的只是普通的玩偶。 真是的,怎么能袭击老师呢? 她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 快来,这里! 闻映潮喊他:教室里的同学都动了! 顾默晚拔足狂奔。 不止是这一间教室,还有前面的、后面的几间。 除了闻映潮他们暂时停歇的空教室没有傀儡外,所有的傀儡,倾巢而出。 找食物的计划泡了汤。 沈天星赶在傀儡碰到顾默晚前拉住了他。 从一间教室跑回另一间,这条路其实很短,加上傀儡的身体素质要比生前要脆弱,他们应该赶得及回去! 不过,空教室会因此被包围。 但他们此时根本没办法思考太多。 以后的事,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沈天星仰起脸。 会有吗? 三个人拼命往前冲去,在即将抵达的刹那,心凉到了谷底。 布偶一个闪身,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人停下。 沈天星脚下加速,用力撞在了布偶身上! 布偶的身躯软绵绵轻飘飘的,一撞就倒。 可沈天星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他很久都没有哭过,哪怕这些天经历了再多,也没有哭。 他切实体会到了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布偶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从他身上收回来,神情温柔。 沈天星冲他们大喊:趁现在! 顾默晚冲进教室内,闻映潮在门前急刹止步,扭身去抓沈天星:进来! 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沈天星握住了闻映潮的手。 他借力一个大迈步,回身到教室门前。然后就着这股劲,把闻映潮狠狠一推! 闻映潮本就对他没什么防备,体力早已透支。 他跌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抬头 砰! 沈天星在他们面前,把教室门重重关上了。 连同他一起,关在外面。 对不起啊, 沈天星的声音与他们隔着一道门板,停不住地哽咽。 那两个小面包,你们就分了吧。 第14章 镜子(1) 第29章 沈天星想,自己才十七岁。 不久前刚过了生日,等明年春天,他就该成年了。 还是那个躺在床上做梦,畅想自己的未来的年纪。 他喜欢画画,之后要打算去考美院。虽然文化课有些跟不上,不过不急,留给以后再慢慢想,也行。 他想,自己人生平平淡淡的,没什么高远的志向,可能以后的日子也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 比如和朋友打打游戏,聊聊天。有空了找个地方旅游,放松心情。说不准他以后画的哪幅画火了,还能蹭个画展。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而死亡曾经那么遥不可及。 如今近在咫尺。 沈天星!你干什么!别拉着门把,进来!嘶 闻映潮疼得抽回手去,鲜血从食指上的伤口溢出来。他惊慌地面对上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丝线。它们从墙壁中长出,如刀子般,一根接一根。 排在那扇教室门前。 危险。顾默晚挡在他身前。 他试着用剪刀剪那些线,竟像卡上了钢丝一般,怎么都剪不动。 门外,沈天星脱了力。他松开门把,滑坐在地上。 泪水汹涌,擦也擦不干净。 我快撑不下去了,我不能跟你们进来。沈天星一边哭一边说,刚刚那一撞,我应该,应该是 我的身体正变得不听使唤,和我在一起,我怕我最终会失控,变得和他们一样,对你们出手。 可是现在不是还没有变成那样吗闻映潮喃喃道,为什么要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放弃? 这些丝线,又是什么? 沈天星说:对不起。 在他的背后,布偶带着傀儡步步紧逼,丝线交织蔓延,他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微微一动,去拨动命运的那条线。 丝线利落地切开了布偶的脑袋,棉絮也随之爆开。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平淡又安稳地过完。 原来,他的死去也可以浓墨重彩一点。 从小到大,他都被定性为普通人,身上检测不出有任何能力出现的反应。 现在,沈天星看到了线。 无形的物质凝合成锋利而坚硬的细线,骤然在这片范围内生长,将他面前的教室包围得严严实实。 线从教室内部的窗口蔓延,顾默晚猛地回头,他看见丝线捆成绳,又编织成一条长梯,直通教学楼的底部。 他终于体会到有能力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能做到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沈天星没办法再动了。 他想站起来,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地方肯听他的使唤。 变成了一个空有思维的壳子。 觉醒得也太迟了 他苦笑着流下最后一滴眼泪。 刺入布偶内的丝线,开始疯狂摩擦。 这还是多亏了顾默晚剪开布偶的手臂,让他发现,里面不止是棉絮,还有针状的晶体。 他前些天才抄写过这玩意儿的特性。 丝线摩擦生出了火星。 往布偶身体里藏炸药,真歹毒啊,老师。 沈天星!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迎着热浪将他吞没。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教室被丝线保护,密不透风,分毫没有受到影响,而身后的情景,他没有办法回头,当然也看不见。 也看不见一门之隔,闻映潮锤出了血,眼底金色暗涌。 沈天星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掠过。 闻哥,作业借我一下,昨天那个的数学练习!放学请你喝奶茶! 闻映潮把本子扔给他:你怎么天天要抄别人的作业? 我的错太多了嘛,不好意思交,沈天星笑道,而且你不懂,错的越多,要抄的就越多,要抄的越多,学到的就越多,学到的越多,下次就错的越少。 所以,错的越多,错的越少。 闻映潮白他: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对啊,他真是个天才。 他是人偶,一个单纯地继承了沈天星记忆与名字的人偶。 真正的沈天星早就死了。 他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死亡,而沈天星不行。 即使如此。 他依然想帮他们一把。 再见,闻映潮。 景象破碎之后,闻映潮一脚踩空,跌落实处。 他依然坐在长生殿内的椅子上,桌台上的蜡烛只剩短短一小截在烧着,火光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顾云疆玩着骰子:好慢啊。 他掀起眼皮,目光对上冷冷盯着他的闻映潮。 对你来说,不就是动个手的事情吗?拖个半天,你觉得我会给你下套?还是你现在已经绝情到忘掉这段经历了? 闻映潮说:没有你绝情,要我亲手在里面杀死沈天星。 顾云疆疑惑道:他只是个人偶而已呀?又不是真的沈天星,你看,你自己一开始都不相信他。 第30章 不过你要是觉得可惜,我用他的记忆再捏一个就是了。哦,我差点忘了,他的记忆当初还是你抽取出来的。 顾云疆,你能不能别闹了。 闻映潮很累,他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发,人偶游戏带出来的水并没有因为他的脱离而消失,依旧湿湿贴在脸上。 他现在满身狼狈。 顾云疆托着脸,兴味十足地欣赏了一番他的惨样。 我给你拿毛巾,他站起来,我记得长生殿有。 闻映潮摸摸袖口。 他的匕首回来了。 干净的,擦擦头发。 闻映潮接过顾云疆抛来的毛巾。 他已经懒得去计较顾云疆会不会害他了。 闻映潮把头发擦了个半干,估摸着现在暂时没多少危险,在心里头敲敲系统。 他有事情要问。 系统:我在。 一听到这没起没伏的机械音,闻映潮就来气。 我要你有什么用,闻映潮咬牙切齿,之前你说你的存在消耗的是我的精神力,给我解释一下? 就是字面意思,系统回答,我们也不是凭空出现的,维持存在需要一定能量支撑。 你们就没有什么总电源吗?!不能在总公司充好电再来吗? 抱歉宿主,没有。 如果不是闻映潮找不到投诉键在哪,他一定早就把这个破烂系统给举报了。 闻映潮说:你的上一任宿主就没骂过你工作态度不行吗? 没有,因为您的情况比较特殊。除了您,并没有其他人的能力依靠精神力发动。 闻映潮有气无力道:滚。 好的宿主。 系统真的滚了。 闻映潮不死心地点点抽卡界面,依然是一片灰色,没有反应。 看来最近都没办法用了。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他对情绪的感知力明显变强了。 闻映潮擦完,把毛巾扔到一旁。 顾云疆坐在他对面抽牌,见他擦好了,把抽好的三张牌推过来。 闻映潮看不懂:什么意思,解释一下? 说好的免费占卜,之前学了点。第一回给人用,可能会出些差错。 闻映潮就知道,果然他又是小白鼠。 顾云疆若有所思:不过这三张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意味着你之后可能要倒大霉。 闻映潮的反应平平无奇:哦。 笑话,现在的他已经够倒霉了,敢不敢给他再倒霉点? 顾云疆说话的语气莫名正常了许多,自从闻映潮与他重逢以来,就时不时发生这种情况。 让他不禁幻视在人偶游戏中见到的记忆体。 没办法,书中第一章就是冥渊之战。那时的顾默晚已经身处繁花之苑,是个疑神疑鬼的性格了。 冥渊之战以闻映潮的死亡为结束,从此主角就在偏执疯批的人设上一去不复返。 哪里知道书中世界还能自动补全设定,给他们添了一段高中时期,还让闻映潮看见了一个尚未成长的主角。 还有沈天星。 这个从来没有在文中出现过的角色。 记忆的共鸣只到沈天星死去的那刻,这之后发生了什么,闻映潮都无从得知。 比如他们是怎么得救的,又是怎么从晨曦之岛来到繁花之苑的。 他也不能轻易去问顾云疆。 行了,顾云疆敲敲桌子,打断闻映潮的思绪,你在想什么?我们该出发了。 你知道这段记忆的出口? 在你进人偶游戏里的时候找的,我的记忆我清楚,这不难。 闻映潮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你知道出口通向哪段记忆? 不确定。 顾云疆竟然承认了:意识囚牢的每一段路都在变。 闻映潮: 这么坦率,让他打好腹稿的反驳都没法说出口了。 跟我来。 顾云疆并不在乎闻映潮的态度,他将手盖在蜡烛上,周围变得更暗了。火焰挣扎了一下,烧灼顾云疆的掌心,闻映潮看着都疼。 顾云疆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蜡烛被他生生捂熄,占卜屋头顶有灯,但为了烘托气氛,那灯光跟没有似的,借着它,只能勉强看清一点颜色。 闻映潮,你知道这家占卜屋为什么叫长生殿吗?顾云疆突然问他。 这个原文里解释过。 人求长生,而人偶永生。 这是占卜师的能力,她可以看到短暂的未来,但能力带给她的代价对人来说太过沉重,她的身体会变成人偶,看到的越多,人偶化就越严重。 她利用自己的能力规避过无数风险,从小到大顺风顺水。 但等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变得冰凉,失去体温,再也站不起来时,已经太迟了。 在这时,全文中最大的boss找到了占卜师,告诉她,自己有一种能够将代价转移给他人的办法。 于是人偶游戏,在城市的阴暗角落发酵、扩散。 不过 第31章 顾云疆之前就给闻映潮下过套。有前车之鉴,他的回答必须谨言慎行,于是扯谎反问道:为什么? 你又骗我了哦? 顾云疆总能看穿闻映潮的小心思,他装作难过的模样,捂住心口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明明在游戏里,你对我照顾得很呢。 你还敢提游戏? 还有,这人怎么无缝衔接神经病模式啊? 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何必多此一举?闻映潮没好气道,是,我就是个骗子,你最好永远也别相信我,离我远些。 那可不行,你是我这次任务的重要对象,不仅要帮我出去,还要跟我回去接受调查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好想再看看你死去的样子啊。 拿我冲业绩是吧。 闻映潮面无表情,又给顾云疆记上了一笔。 他很难窥探到顾云疆的情绪,和他接触时,总觉得隔了层薄薄的膜,看不出真心实意。 记忆体是,现在也是。 所以闻映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品尝到与顾云疆本人极不相匹配的酸涩。 只有一点点而已。 在无比昏暗的屋子里,顾云疆在墙壁上找着位置,不出片刻就摸到他要找的凹槽,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 墙壁翻转。 一面宽大的全身镜藏在墙壁后面,嵌在里面,倒映着屋内二人的身形。 走吧,穿过这面镜子。 第15章 镜子(2) 镜子原本是人偶游戏与现实的交接点。 它背后的世界光怪陆离,人们想要的,人们想得到的,都变作人偶,演绎着他们希望上演的一出出戏码,演绎着所谓永生。 占卜师时常从镜中窥视游戏内人间万象。 但在人偶游戏随着占卜师的失踪而结束过后,长生殿内的镜子就没了任何用处。 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闻映潮不怀疑顾云疆的判断。 他跟在顾云疆身后,和对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顾云疆失望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好歹我们也是老同学了,多一点信任不好吗? 闻映潮:你看我信不信? 把他丢进游戏里的是谁啊? 行,情有可原。那在进去之前,先让我做一件事。 顾云疆对他说:过来点儿。 闻映潮直觉没好事,可身体快脑子一步做出行动。他迈出半步,随后猛地惊觉,急急刹住了脚。 顾云疆抓住机会,动作轻快敏捷,咔地在他腕上扣住手铐。还是之前的那一副,上头有先前在冥渊沾上的、已经干涸的血渍。 他都快忘记甜言蜜语这档子事了。 太该死了,分明就那么点量,这破药效怎么还没结束。 闻映潮晃晃腕子。 你是有多喜欢把人和你锁在一起?他无语道。 没办法嘛,谁让我面对的人是你呢?你提防我,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呀? 顾云疆轻松愉悦的语气骤然一沉。 冥渊之主。 闻映潮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真轻描淡写啊。 顾云疆这个人太反复无常。 他不再跟闻映潮废话,在对方尚未反应之时,毫无预兆地出手,把闻映潮往镜前一推! 闻映潮早有准备。 即使有手铐将他们相连,闻映潮仍旧及时拽住了顾云疆的袖口,以让自己维持平衡。对方的衣服被他扯得变形,露出了半截肩膀。 顾云疆的肩膀上纹着一只漂亮的黑蝴蝶。 不知为何,闻映潮看着那只蝴蝶,竟怔怔出神。 哎呀,被发现了。顾云疆笑道,还想先推你进去看看呢。 既然这样,算啦。 等闻映潮意识到顾云疆要做什么时,对方已经踮起脚,放任自己失去平衡。他的重量压在闻映潮身上,让他也避闪不及,往后跌去。 顾云疆顺势怀抱住闻映潮,手垫在他的后脑上 他们一同摔进了镜子里。 镜面荡起圈圈涟漪,随即沉入暗幕,悄无声息。 或许是因为顾云疆的胳膊枕在闻映潮的身后,给他垫了一下。摔在地上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疼。 尽管如此,闻映潮还是破防了。 顾云疆,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看着那么清瘦的一个人,跟着闻映潮一起重重摔下来,砸在身前,压得他几欲吐血。 太漂亮了。 顾云疆感叹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露出这种表情了。 那么多年,你都只肯在我梦中出现,带着冥渊之主的那张肮脏的面具。我见到就恶心,想按在地上蹂躏。 你真心实意的错愕,真漂亮。 闻映潮要骂他了:你就不能起来再说话? 再不起来我踹你了。 顾云疆略表遗憾。 他和闻映潮手铐着手,起身时也顺带拉了对方一把。 闻映潮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打量起这处新的记忆空间来。 第32章 他们此刻正身处于一片完全封闭的纯白色房间内,四四方方的像个盒子。除却每面墙壁上嵌着的与人等高的落地镜外,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构造太有标志性了,闻映潮一下便能猜到这是哪里。 问答迷宫。 噢,是问答迷宫啊,顾云疆的话给闻映潮的猜测盖了章,他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衣领,似乎兴致不高,那就好办了,往出口走就是了。 顾云疆一动,闻映潮也要跟着上前。 他走到镜前,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 镜子里只映出了顾云疆一个人的身形。 而闻映潮的镜中映像却空空如也,毫无痕迹,连手铐的另一部分都垂在顾云疆手指边上,好像什么都没能铐住。 就如同身边的人从未存在。 顾云疆对此并不意外。 他反而笑着转向闻映潮,问他:怎么,看来这镜子不太喜欢你,甚至照不出你。有没有被吓到? 闻映潮漠然回应:是挺惊悚的,如果我是无法被映出的孤魂野鬼,那被吓到的不应该是你吗? 顾云疆觉得自己听到了个笑话: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世上哪来的鬼?脏的只有人只有你而已。 又内涵他。 闻映潮已经没脾气了,他懒得再和神经病计较。 他们的思维逻辑又不一样。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好奇吗?顾云疆撇撇嘴,哪怕问问我,为什么镜子里照不出你也行啊。 不想问,闻映潮拒绝得很干脆,问了你就回答我?想想就知道,你又会和我扯东扯西,讲一堆废话来糊弄我顾云疆,你要做什么就做。 没劲,顾云疆耸耸肩,万一我说的是真话呢? 闻映潮冲他一笑:那我跟你说,我不是闻映潮本人,是穿越来的,你信不信? 顾云疆诚恳道:我是冥渊之主,数年之前,被异能者联合围剿。今日复生归来,誓要找那些封印冥渊,杀死我的人报仇。给我五十块钱,倾听我的复仇计划。 闻映潮: 为什么他的复仇计划只能卖五十! 他说:你看。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是啊,顾云疆低低笑出声来,我一直都清楚。 他不再挑弄闻映潮,转而面向镜中的自己,将手贴在上面,镜中人也与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三个问题。他说。 镜中的顾云疆微微一动。 顾云疆问:你是谁?你将去往何处? 镜中人如实回答:我是顾默晚,问答迷宫是通往蔷薇墓土的必经之路。 闻映潮想,这些都能与原著情节对上。 问答迷宫里,一个房间有四面镜子,只有一面镜子的背后是真实。 而困于其中之人,能问镜中人三个问题,通过镜子的给出的答案来判断对错。 麻烦的是,问答迷宫能够读到他们记忆里的过去。所以几乎每个问题,镜中人都能够给出天衣无缝的回答。 顾云疆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闻映潮。 他问出了自己的第三个问题。 你是怎么看待冥渊之主,闻映潮的。 闻映潮:? 镜中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觉得他很复杂,我厌恶他的欺骗与背叛,恨他的所作所为给我在乎的一切带来不幸,可是总忍不住回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去想事情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我想他死,到头却因为曾经那点微不足道的相处时光而崩溃。 顾云疆转身就走。 不是这条路,他还记得跟闻映潮解释,换下一面镜子。 你是怎么看我的? 闻映潮也好奇这个问题,他竟然觉得那镜子的回答其实没错。 书中就是这样表现的,顾默晚一次次在噩梦中杀死闻映潮,一次次成长,突破极限,下一次入梦的人却还是他。 因为我只想你死啊,哪有什么怀想,根本不值一提。 顾云疆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恶劣。 闻映潮一听就知道,顾云疆在说谎。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顾云疆对他绝对不可能是纯粹的恨意。 他怎么知道。 闻映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顾云疆的喜怒哀乐都那样不讲道理,他凭什么确信,顾云疆对他不是单纯的恨呢。 那人一见上面,就把他摁在地上掐。后来是反应过来,明白他有用,才开始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对待他。 但他直觉顾云疆不会对他说真话。 在想什么? 顾云疆扯扯闻映潮:心不在焉的,我说的话让你伤心了? 那你还是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闻映潮说。 他们来到下一面镜子前。 镜中依然没有闻映潮的影子。 顾云疆说:请你再回答一遍,刚刚我问过的最后一个问题。 第33章 镜中人沉默片刻,给出答案。 我恨他,恨他的所有,恨他不能死得彻底。 顾云疆眼眸微敛。而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镜中人就恢复如常,与顾云疆做上了同样的动作。 是这面镜子,顾云疆说,走吧,你先还是我先? 他俩现在铐在一块儿,纠结前后其实没什么意义。 闻映潮说:我先吧。 他好像真的信了顾云疆那套说辞,不假思索地就往镜子前迈,手摸到玻璃镜面上,回过头,朝顾云疆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像不行,镜子里没有我,是不是得你来才能有反应? 不是这样通过的,顾云疆捏住闻映潮的食指,在镜面上画圆,这就代表你承认了这条路。 镜面随着他的动作,荡起微弱的水纹来。 就能过去了。 闻映潮说:原来如此。 他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动作,也没有穿过去。顾云疆没有放开闻映潮,他们眼前的路自顾自地开放了一会儿,便复又变回了原样。 顾云疆捏着闻映潮的手腕,勾住他的腰,力气极大,不让他再近一步。 你为什么抓得那么紧?不是要进去吗? 闻映潮问他:既然这么想我死,为什么还要拦着我进到错误的路里? 反正你有手铐钥匙,在我进去的那瞬间解开,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害我没有好处,我还有用,却总做这样的事情。 闻映潮说:顾云疆,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第16章 镜子(3) 抱歉。 顾云疆破天荒地和他道了歉。 闻映潮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抱歉,顾云疆重复了一遍,我不应该小瞧你,拿这等拙劣的把戏试探你,我应该一起和你进错误的空间,看看你失措的样子 他说:真遗憾。 闻映潮: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免了,我终于知道你给我算的倒霉是什么意思了,跟着你是真的烦人。 闻映潮主动走向下一面镜子。 他指着镜子:你不说,也行。我等它回答。 不是,顾云疆的表情此时终于有了一点崩裂的迹象,你就这么理直气壮?我俩到底谁是犯人? 闻映潮破罐破摔:我。 顾云疆不提他都快忘了,他才是反派。还是被锤死了的,在主角心里永远都不可能翻身那种。 所以他说话更不客气了:我刚活不久,尸体不太舒服,你见下谅,先离开这里再说,别折腾我了。 顾云疆违心道:好。 他盯着第三面镜子:继续刚才的问题,请你回答,你是如何看待冥渊之主的。 闻映潮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挑不出顾云疆话里的错来。 镜中人这回沉默了更久,显然前两面镜子的失败让它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不用看了。 顾云疆直接走向最后一面镜子。 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游戏抽卡次次吃大保底,选个路都是最后一条。 闻映潮:啊? 若非之前看到原主和顾云疆的高中有过接触,他险些要以为对方在内涵他本人。 要不你把摄像头拆了吧哥们,有点汗流浃背了。 他没有回答,闻映潮跟上顾云疆,你就知道了? 正确的那条路,镜中人是不会犹豫的。顾云疆耐心解释,因为那就是我,我内心的真实倒影。 当然,再确认一遍也无妨。 顾云疆把手放在最后一面镜子上,镜中人看着他。 还是刚刚的问题。他说,不用再重复了吧? 镜子里的顾云疆一声轻笑。 冥渊之主啊 对我来说,他是一个我想要除掉的恶人,悲剧的源头,万事的罪魁祸首。 所以我必须杀了他。 顾云疆抬手在镜子上画圈。 这是一个客观到让闻映潮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答案。 尤其它出自顾云疆之口。 这次可没骗你了,顾云疆侧开身,给闻映潮让出半个位置,刚好能让他俩并排进去,过来。 别老惦记着你那甜言蜜语了,闻映潮说,我自己能走。 两人穿过镜子,闻映潮刚跨过去,便微不可察地一僵,他扯住手铐的环链,就算作拉过顾云疆了。 仍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纯白房间。 问答迷宫的房间千篇一律,他们没有选错。 闻映潮在意的,是房间的中央已经站了两个人。 记忆体?他往顾云疆身后站了站,挡住自己。 是。 顾云疆的语气和平时别无二致,可闻映潮难得窥探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是了。 第34章 还有什么能比在记忆之境里遇到顾默晚,闻映潮倒霉这种事更能让顾云疆快乐? 察觉到有人与他进入了同一片空间,顾默晚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根本无处可藏。 闻映潮狂按抽卡界面。 这破功能到底什么时候能给点反应!他觉得他现在的精神挺好的! 宿主,精神力和精神状态是不一样的。系统适时插了句话。 谁问你了?闻映潮说,没用的东西,你别出来了。 系统委屈,但系统不说。 闻映潮。 顾默晚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他的目光打量过二人,从头到脚,最后又定在将两人紧紧相连的手铐上面。 顾云疆悠然应对,毫不紧张。他甚至抬起两人锁在一块的手,朝顾默晚晃了晃。 你幼不幼稚。 闻映潮可不想招惹顾默晚,他要收回手去。 他越这样,顾云疆抓得越紧。 你怎么了?有突发状况吗?顾默晚身边的人开口问他。 是个女生,穿着简单干练,长相清秀漂亮,她挽挽耳边的碎发,疑惑道:嗯? 她是个盲人。 朝雾,你能听到其他生命体的存在吗?顾默晚问她。 没有。女生回答,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闻映潮认得她,这是文中顾默晚的搭档,他们曾并肩前往蔷薇墓土。她也是在冥渊战后,第一个来接应顾默晚的人。 陈朝雾,能听万物声。 不过她现在听不到闻映潮与顾云疆是正常的。毕竟不是本尊,只是一段记忆体,在原作的问答迷宫中,可没有第三个人参与。 当时还有很多人问作者陈朝雾是不是女主。 后来作者被问烦了,连夜修改了文案。 本文没有cp,男主是个神经病非常非常不适合谈恋爱!不要祸害其他的女孩子了!他只适合跟闻映潮在一起! 很多人说这是地狱笑话。 不过,陈朝雾又补充道,没有生命存在的声音,但这里并不安静,还有别的东西在,我们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顾默晚不再看他们,抱歉,问了你奇怪的话。 闻映潮:? 他问顾云疆:这就糊弄过去了?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没做? 顾云疆:不是感觉,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啊。 只是那段时间,我频频出现幻觉,就算真的见到了你,看见我们在一起,也只会觉得是我在妄想,是 南柯一梦。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很轻,闻映潮没有听清。 顾云疆话语一转:更何况,我身边还跟着陈朝雾呢,她的判断可从没出过错我还没蠢到这种关头还要和两个不存在的幻觉斗智斗勇。 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 顾云疆说:这不来了免费带路的吗? 他指指前面的顾默晚与陈朝雾。 这样就不用我们问了,他们会帮我们找到路的。 闻映潮觉得自己亏了。 他本来可以窥探到顾云疆更多的秘密,听见他内心想法的。 为了不露馅,两人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说悄悄话。 你看起来不大高兴,顾云疆说,难得遇上记忆体有这么省力的时候,万一在其他地方撞见,我不保证我会做些什么。 你说的没错。闻映潮点点头。 现在的确是他想象不到的最好情形了。 幻觉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讲过,包括我的室友,以及朝雾。 顾云疆忽然说。 现在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了哦,灭口的理由又多了呢。 没有这件事,你就不杀我了?闻映潮无语道,我谢谢你啊。 那边顾默晚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那面镜子。 离开之前,他又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幻觉。 自己将闻映潮抵在墙前,两个人挨得很近,可谁都没注意到这点,状若无人地窃窃私语。 那副手铐就扣在他们的腕子上。 果然还是幻觉吧? 顾默晚想。 他真的疯了,痴心妄想。 顾默晚清醒着别回眼去,随陈朝雾一起迈入了镜子当中。 幻觉不肯放过他,如影随形。 他去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这和他先前见过的幻觉大相径庭。 以前的那些,总是稍纵即逝,无声无息地出现,虚无缥缈。只要顾默晚不理它,就会消失不见。 顾默晚按捺住自己想攻击那道幻觉的心思。 他不应该把力气用在这里,况且幻觉确实没有伤到他。 反而可能会令自己受伤。 我听到风的声音了。 陈朝雾的声音拉回顾默晚的注意力。 顾默晚立刻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这是最后的出口? 陈朝雾说:听上去是这样,起码很逼近了。 第35章 朝雾的判断没出过错。顾云疆和闻映潮咬耳朵,看来是可以出去了。 闻映潮推开他的脸:你说话非要挨这么近吗? 没办法呀,不装得和你亲密些,是会被我自己发现的,你也不想惹麻烦吧。 闻映潮敢保证,他绝对探知到了顾云疆心花怒放的情绪。 为什么装亲密能打消顾默晚的怀疑? 他本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不会觉得奇怪吗? 闻映潮不理解。 顾云疆变本加厉:还不够呢,闻映潮,我们还可以挨得更近一些,看到你抵触的表情,我真的 等等,顾云疆!他们人没了! 闻映潮打断他的话。 你看见他们走的哪面镜子了吗? 顾云疆顺着他的话看去,果然房间内作为记忆体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闻映潮。 你这话可就说笑了,顾云疆温柔道,要管顾的人就在面前,我哪有余力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记忆呢? 但是你真的没注意到吗? 顾云疆说:你从头到尾都盯着那团过去的幻影,没有瞧我一眼。 所以你肯定知道哪一面是真的。 闻映潮不作回应,他默认了。 紧接着,他睁大双眼。 这么想知道我的秘密和答案? 顾云疆比闻映潮要矮一点也只是一点。他踮起脚,行为恶劣地环抱住闻映潮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距离无比暧昧。 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只要你听话。 第17章 迷雾(1) 闻映潮说:顾云疆,你放开。 顾云疆把手收得更紧,呼吸灼热在闻映潮的颈间,让闻映潮疑心,只要顾云疆能狠狠心,顷刻就能咬破他脖颈上的血管。 闻映潮闭上眼:顾云疆,你再不放开,我 他藏在袖中的那把刀通体冰凉。刀柄随着顾云疆的动作硌着他的小臂,手腕上脉搏一跳一跳,他呼吸急促,大脑混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拥抱而失去控制。 等闻映潮反应过来,那把刀已经刺进了顾云疆的手背,穿透掌心。如果不是顾云疆不顾伤势,及时阻止了他,闻映潮会连着自己的腰部一起刺穿。 鲜血滴答地从顾云疆手上滑落,砸在地上,绽出一朵漂亮的血花。 闻映潮后退两步:你 真疼。 顾云疆倒抽一口凉气:闻映潮,你狠起来怎么自己都捅。 他没有生气,神态自若地把手上的匕首拔出来,似乎对他来说,就像砍瓜切菜那样简单。 他不再去管伤口,等待着它自然愈合。 我不太喜欢拿别人的东西,尤其是你的。顾云疆说,可是现在,我真的要没收了。 闻映潮的刀在顾云疆指尖打了个转,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主角顾默晚的能力。 容纳。 也是闻映潮第一次看见顾云疆光明正大地使用能力。 他真的是顾默晚吗?闻映潮怔怔地想,那他为什么又会被困在自己的意识囚牢当中? 别发呆了,走了。 顾云疆的语气十分平静。 若非匕首钉得太深,顾云疆的伤口还在流血,闻映潮几乎以为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他被逼急了惹出的幻象。 我 闻映潮想要解释,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因为他的的确确做了这样的事。 没关系,小伤而已。我要真想算账,也得先出去再说。 顾云疆不再发病,他随便挑了一面镜子。掌中的伤口还没有止住,不适合贴到镜面上。于是他抬起了另一只手,与闻映潮铐在一起的那只手。 顾云疆,闻映潮心虚道,正确的镜子是后面那个。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我可以问,你希望我问什么。 闻映潮说:我不问了。 顾云疆停下动作,镜中的他也跟着停了。 他说:好。 现在的顾云疆好说话到让闻映潮感到害怕,总觉得后面还有大的在等着他。 他们站在方才记忆体离开的镜子前,顾云疆甚至没有再确认一遍,直接在上面画圈。 镜面漾起涟漪,最后的路在他们面前打开。 闻映潮,我就信你这一回。顾云疆说,别再让我发现你骗我了。 说完,他率先钻入镜中。 与此同时,手铐的另外半端从对方的手腕上滑落,顺着链条,抽打了两下闻映潮的手背,最后无力地垂在半空,微微晃荡。 顾云疆把他自己的那一侧解开了。 现在,镜中世界的房间内空无一物。 闻映潮无意识地蜷蜷手指。 如果他骗了顾云疆,那现在就是他逃之夭夭的最好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在镜子的通道关闭前迈入其中。 而在他身后的镜子,倒映出了手铐落在地上的一幕。 第36章 没有声响。 房间内手铐的位置上什么都没有。 镜子似乎疑惑了片刻,它看看自己世界里跌落的手铐,又看看其他毫无动静的镜子,无声无息地把这个多出来的事物抹去了。 复又重归寂静。 闻映潮摸到了一手的水。 他的确从那个纯白的迷宫离开了,从镜中出来之后,迎面而至的,就是空气中浓厚的湿意,以及弥漫八方的浓雾。 这雾浓得诡异,可见度非常低,他什么也瞧不清,伸出手甚至看不到自己的五指。 闻映潮。 雾里出现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抓住闻映潮的前襟。 如果不是因为他听出了顾云疆的声音,闻映潮差点以为自己误入恐怖片场了。 他的伤口似乎已经好全了,但是残留的血还没清理干净。 等挨得近了,闻映潮才看清顾云疆的身形。 这里是? 雾太大了,闻映潮看不见周遭的模样,自然也无从分辨这是哪段记忆。 虚实之路。顾云疆回答。 闻映潮想起来了。 虚实之路是永夜森林的一部分,由于其特殊的地理构造,终年薄雾弥漫。而虚实之路内流传着一个秘闻,凡是对自身存在心有疑惑之人,都会迷失在此,找不到回去的路。 当然只是个传说,这种地方最适合编故事了。顾默晚休假时和几个好队友来过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顺便,永夜森林作为情侣的打卡圣地,几对副cp全在暗戳戳地发展感情,最后一行人甜甜蜜蜜地出来,只有顾默晚是一个人,去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瓶饮料。 按理来说,虚实之路应该是不存在危险的,但是薄雾? 顾云疆察觉到闻映潮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两年前永夜森林发生了一场火灾,虽然管理处来得及时,制止住了,但是从那以后,虚实之路的雾就越来越浓,直到被封为禁区。 好吧。 那你来这禁区做什么?闻映潮问他。 又不能打卡。 有几个游客好奇,非要无视警示牌偷偷进来。结果他们迷路了,我是来救人的。 不作就不会死。闻映潮感叹道。 还有一个关键,顾云疆说,我来到意识囚牢里遇见的第一段记忆,就是虚实之路。 闻映潮:你是说,只要能从这段路中出去,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就像一棵大树,它或许会生长出新的枝叶,但他的根茎是不会变的,最初的道路存在于树干上,出口也在那里。它怎么也不会忽然跑到某一枝新芽上去。 为了离开,他们途中经历过了许多事。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些瞻前顾后。 离开之后,自己会去往何方,他的意识是否有身躯可以停留,顾云疆又会怎样对待他?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谁在试图再生他的意识? 还是在顾默晚的眼皮底下干的。 现在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些问题。 我知道怎么离开,你最好跟紧我。顾云疆三两下把闻映潮那半边手铐也解掉,这里不同以往,现在很容易迷失,也可能遇上我的记忆体。 闻映潮心不在焉地应好。 顾云疆轻声道: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和你来走一次虚实之路。 闻映潮心里头正想着事儿,没在意顾云疆说的话,自然也没去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他呼唤起系统来:你还活着吗? 系统: 系统不想理他。 闻映潮:活着就吱个声。 系统不得不出声:吱。 需要的时候就喊它,不需要的时候就让它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给系统点面子不行吗! 闻映潮:我从这里出去之后,身体还好好的吧。 系统:宿主你好好想想,既然有人给你做了意识再生,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一具能够容纳意识的身体。 闻映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抽卡,我觉得出去之后我就要凉了。 系统:不知道,不归我管,你能抽的时候,页面自然会亮起来。 闻映潮: 他又问:之前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问你,你们把我拉进这个世界有什么目的,要我完成什么任务,才能放我回去? 系统:活着走完剧情就可以了。 闻映潮:这文不是早完结了吗! 系统:作者没填完坑。 闻映潮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作者没填完坑,你让作者穿啊,逮着我薅是什么事? 他这次特意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系统又在给他装死。 闻映潮:喂! 系统不理他。 闻映潮:还在就回我一下。 系统没有回应。 闻映潮:理我! 你不理我,行,能不能别用我的精神力了? 系统关机了。 第37章 闻映潮:6。 顾云疆不知道闻映潮此时脑子里打架得正欢,他看不见路,分不清方向,只是坚定着直觉往前行走,可这条路不太对劲,他记得自己先前在这个位置上,遇见过顾默晚的记忆体。 那时候的顾默晚正在救助游客,他很小心地借着雾避开了对方,尽量不产生交集。 他记得自己带了些营养面包,分给被困的游客,还有游客随手把包装纸扔在地上。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顾云疆停下来。 等下,先别动。他还特意提醒了闻映潮。 闻映潮刚和系统掰扯完,一时不察。刹车得太晚,整个人撞上了顾云疆。顾云疆被他这一撞,险些没能站住,还好只是踉跄了两步便稳下身形。 你干嘛,闻映潮恶人先告状,忽然停下来。 顾云疆难得没和闻映潮计较。 他说:我们偏离原路线了。 闻映潮疑惑道:不是你带的路吗?雾太大,看不清? 我可以保证,我走的路没有错,闻映潮。 顾云疆深深地看着他:出了问题的人是你。 你为什么会这样判断,闻映潮说,我这回从头到尾可是什么都没做,只跟着你了。 忙着找系统问话呢。 顾云疆说:因为虚实之路的传闻是真的。 闻映潮,你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很严重的差错。 第18章 迷雾(2) 什么? 闻映潮不太能理解顾云疆的话:我就是我,能有什么差错?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但问题确实出在你身上,顾云疆斩钉截铁道,你可以自己好好思考一下,你是谁,从哪里来。 闻映潮觉得自己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作为穿书者替代了原主复生。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这里无法辨别穿书者和原主的思维? 但闻映潮不能把事实告诉顾云疆。 闻映潮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有没有可能,是我把自己当作闻映潮,但其实是一个顶着这张脸的陌生人呢? 顾云疆:不会的。 你就是闻映潮,我可以确信。而且虚实之路的力量很小,它又不能看见你的过去,不会有人因为自我的认知与事实不符就被困住。 你信自己是闻映潮,它就当你是闻映潮,让你通过,就这么简单。 所以呢?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闻映潮说。 这条路没有理由把他们困在这里吧? 他都要怀疑是顾云疆设下的另一个局,等着他跳,不然就是这地方针对他。 算了,顾云疆说,还好是你,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闻映潮:嗯? 你把自己的感知暂时封存起来,我牵着你出去,顾云疆轻描淡写道,你要是不信我也随意,反正只要你还是认不清自己,我们仍旧没办法离开。 闻映潮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确不敢相信顾云疆,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被困在这浓雾当中,不见天日。 而且他怎么封闭感知啊? 系统:这是您与生俱来的能力,几乎没有消耗,权限默认开放,宿主,您试着放空大脑就可以了。 闻映潮:? 怎么又不打声招呼就开机!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顺着顾云疆的话去做? 系统:不听主角言,吃亏在眼前。 闻映潮:但凡顾云疆是个正常点的主角呢? 顾云疆只对自己人好,他对敌人可是两面三刀,无所不用其极。 系统反问:那您觉得顾云疆是个好人吗? 闻映潮一时答不上来。 尽管闻映潮不愿意承认,但毫无疑问,除却火烧冥渊那一件出格的事外,顾云疆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是世人眼中终结了月蚀的英雄,亦是文中所有人都愿意信任,托付背后的好友。 他所展现的病态,从来都是对着自己内耗,就连疯出了幻觉这种事,也没有和其他人讲过。 而闻映潮。 是妄图倾覆世界的恶人,是月蚀大规模扩散的始作俑者,是执掌冥渊的反派,是一方之主。 顾云疆是个好人吧。 你之前信了我一次,我也相信你一次,我们算扯平了。片刻后,闻映潮决定赌一把,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顾云疆,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顾云疆倏然失笑。 他绕到闻映潮的背后,蒙住了对方的眼。顾云疆的手指非常非常凉,像在寒天里冻过似的,于是闻映潮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潮水涌上来,如先前精神力透支时沉入的那片海,将他包裹,从头到脚。 你可以相信我。顾云疆说,别听了。 封闭五感,闻映潮原本以为这很难做到,可当他真正有了这个想法,没入意识的深海时 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第38章 连触觉也没有了。 他并不恐慌,也不觉压抑。闻映潮放任自己的知觉模糊、随波逐流。他真真正正地把所有都交付给了顾云疆,毫无保留。 于是他往更深处坠去,碰到了记忆中破碎的泡影。 这是什么? 闻映潮不清楚。 他的思维在慢慢变得迟钝,不再思考。只是无意识地撞进那些记忆当中,静静地做着所谓旁观者。 特大消息这次的毕业远足,终点是永夜森林耶。 我去,真的!但那里人会很多吧,毕竟著名景区诶。 听说学校包了一片区域? 牛啊,有钱!我早就想去虚实之路瞧瞧了,之前一直没空。 你周末怎么不去? 放假就应该睡大觉,谁去景区人挤人啊? 午休的时候,教室里吵嚷得紧。高中的少年少女们似乎总有用也用不完的活力,下课后精神抖擞,稍微有点特别的事在他们眼里都是新鲜的,能讲个不停。 你们安静点,顾默晚从复习资料里抬头,有人在睡觉。 指的是趴在角落的闻映潮。 他似乎没什么心思讨论校外远足的事儿,一心一意地闷着头,做着午休该做的事午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吵到人了,见是闻映潮,旁边的人松了口气,他的能力不是和意识有关吗,只要不想听,就听不见我们说话吧? 那人嘀咕道:我看他睡得也挺死的。 还是小声点吧。 顾默晚收起课本,摆在桌角:因为我也要午睡了。 好的。那几个人比了个ok。 闻映潮微不可察地动动肩膀。 他没有封闭感知,怕睡得太死,错过上课。 在自己的臂弯里,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每天都觉得疲惫,可是从很早之前开始,再也没有在午休睡着过。 闭上眼,就是被傀儡包围的惊魂一梦。 回想起来,原来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 清晰如昨。 他闭着眼发呆,胳膊被压酸了,就换个姿势,不知趴了多久,闻映潮的桌角被人轻轻一叩。 是什么人不小心碰到了吗? 闻映潮开始胡思乱想。 直到午休结束的音乐声响起,他才慢慢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眼睛爬起来。 他的桌角,被放了一颗小小的薄荷糖。 是很便宜的那种。 上面贴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下午还有考试,提提神。 笔迹十分眼熟,语气也很熟悉。但即便闻映潮不刻意去看内容,也能知道是谁给他的。 除了顾默晚,这个班没人会做这种事。 他笑了笑,撕开包装纸,把薄荷糖含进嘴里。 好甜,一点刺激味都没有。 他想,根本就不醒脑嘛。 这是谁的记忆? 闻映潮所有的意识蜷成一团,浸泡在水中,过了很久,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原主的吗? 他的情绪是那样清晰,鲜活。几乎令闻映潮感同身受,他无法再说服自己是个旁观者,他看着一切,体味着一切。曾经作为平常人的喜怒哀乐漫入舌尖,又酸又涩。 事情是怎么变成那样的?闻映潮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最终会是那样的结局。 一个人成了疯子,终日被束缚在那道旧日泡影里,不敢与任何人讲,独自承受精神的巨大折磨。 另一个人长眠棺底,若非这场疑点重重的意识再生实验,或许永远都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 好奇怪。 他现在应当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才是。眼前也的确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伸出手。 那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无人知晓的黑暗当中,哪怕只流逝了片刻的时间,也会被不断拉长、延伸,产生已死的错觉。 到了,闻映潮,睁开眼。 顾云疆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闯进他极度安静的世界里。 这点声音微不足道,像耳边低低的窃语,很轻很轻。闻映潮心念微动。被他麻痹的五感宛若浅浅溪流,重归四肢百骸。 闻映潮睁开眼睛,顾云疆那只放下蒙在他眼前的手。冰凉感正逐渐消散,如果那也算余温的话。 他看到一片清明。 接近出口的地方,大雾散去,仰头能看见永夜森林的星空,闪烁斑驳,万里无云。 那是景区人造的穹顶,立于其中却分不清真假。除了漂亮,闻映潮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流光溢彩的布景。 既不梦幻,也不虚无。 这就是繁花之苑的知名景区,永夜森林。 顾云疆所说的出口,近在眼前。 意识是一座巨大的囚牢,以人的记忆为本源,演生出无数的枝叶。于是被分割开来的过往碎片继续交错、纠缠,借由意识编写出无数条可能性,光怪陆离。 门的形态,也因此而生。 灌木丛枝繁叶茂,蔷薇盛开。不知源于何方的藤蔓缠在铁栏杆边缘,簇簇小花点缀其上,又遍布荆棘倒刺。 第39章 顾云疆推他一把:开门。 闻映潮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不和我客气。 他是钥匙。 闻映潮知道这点,也清楚前路面临着未知。 他更无法确定自己离开这里后,会苏醒于何处,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这些固然重要。 他没有犹豫,大步流星地来到门前。 来到面前,他自然地就学会了如何开门,就和封闭意识一样,仿佛刻在他的骨子里,从开始就未忘怀。 闻映潮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握上荆棘。 他不能永远被困于意识囚牢当中。 且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荆棘有刺钻破他的手心,令他流出血来,而在真正的钥匙接近那一刻,它们慢慢往后退去,露出底下被覆盖住的,光滑而没有温度的栅栏来。 闻映潮推开门。 紧接着,他浑身发寒。 在他的身后,突如其来的恶意如一双窥探的眼睛,浓烈且毫无保留地凝视着他。 如芒在背。 闻映潮猛地回头。 顾云疆脸上带笑,神色瞧不出一点端倪,还有心情懒洋洋地朝他挥手。 他说: 在现实等好啦,我可要来抓你了。 第19章 天网(1) 南桥是繁花之苑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夏日的骤雨总来得又泼又急,滂沱的雨音过去,空气里带了股令人舒适的轻潮,道旁的草木迎着微风伸展枝叶,清香淡淡,令人心旷神怡。 繁花之苑是执灵者的世界,没人会为了一场雨而停留。 中心地段的商业区夜景璀璨,光芒四映,来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步履悠然,有执灵者想给喜欢的女生展示一番自己的能力,让自己漂浮起来,转头就被飞速赶来的保安贴了罚单。 这是规矩,人流量大的公共场合内不允许使用执灵能力。 女孩被逗乐了:好啦,别闹了,你看。 悬于空中的娱乐大屏并未像往常一样投放着最新广告,此刻正滚动播放,投影里是每个执灵者都熟知的一张脸正是四年前终结了月蚀的英雄,如今天网系统的全权负责人,顾云疆。 右下角还摆了一张照片。 闻映潮的照片。 抱歉打扰诸位,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顾云疆微微鞠躬,举止温文尔雅,近期,天网检测出繁花之苑s级通缉者,前任冥渊之主闻映潮意识复苏,目前在逃,下落不明。天网已经开始行动,力求尽快将其捉拿。请各位市民出门注意安全,如遇到可疑人士,欢迎拨打天网的举报热线。 说完,顾云疆再次鞠躬。 通知关闭,又转为了载歌载舞的娱乐广告。 哎,有什么好看的,男生撇撇嘴,这通知都快循环播报两个月了吧,我都快听腻了,还没抓到人吗? 女生耸耸肩:话说回来,能上s级的通缉者,目前是不是就他一个。 确实哦,我小时候也听过他。不过他都死了这么久了,意识真的能复苏吗? 那也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呀。 不过呢,女生说,这两个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估计他也不敢招摇过市,兴风作浪了吧? 那可是顾云疆啊。 不敢招摇过市的闻映潮正在厨房煮面。 冰箱里有还没过期的营养饼干和蛋糕,各种口味塞了满满一屉,一个管饱。闻映潮做了一天的活,身心俱疲,本打算晚上凑合一下,就接到了顶头上司兼室友的通讯,点名晚上要吃热的。 闻映潮服了。 你就不能自己做吗?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外头那么多吃的,叫个外卖,送来也是分分钟的事,肯定还热的。 你说什么 电话对面的人装风大。 大屏又在循环播放紧急通知了,我看看今天有没有进展 闻映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认命地从冰箱内挑挑拣拣,找出蔬菜鸡蛋和火腿肠,打算简单下碗面。 收留他的人叫沈墨书。 算算日子,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半月了。 两个月前,他从一口冰棺中苏醒,遍体生寒,身边除去棺材和叠好的衣物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似为他量身定制。 闻映潮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了冷,透骨的寒气侵入肌肤,浑身哆嗦。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顾云疆并不在身边。 正如意识囚牢所表现的那样,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密室,却位于墓场之下,通道藏在角落的碑底,闻映潮出来时连连喊了数声罪过。 然后就在墓碑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闻映潮: 对哦,他曾经是个死人。 那他不就是从自己的墓里诈尸了? 不能细想。 他忘不掉顾云疆最后充满恶意的目光,一回忆就觉没有好事发生,对方不傻,猜到他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闻映潮不敢停留,趁着夜色匆匆离开。 第40章 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受。 顾云疆在离开的当天就发布了他的通缉,范围遍布整个繁花之苑,让他无所遁形。 闻映潮不想再落到顾云疆手里。 他紧绷着精神,戴着口罩与兜帽,尽量遮住脸,并让自己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每穿行一步,都像在走钢丝。 好在他的抽卡系统在两天后及时恢复了正常。 作为意识领域的执灵者,他抽出什么样的卡都不算亏,起码能作用于人的意识之上 个屁。 闻映潮第一张就抽了个鸡肋。 在自己的意识里也能看见代表着没出货的蓝光是否有点不对。 【自我欺瞒:合格的意识操纵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骗过自我,使用此卡,你将会赋予自己一个新的身份,并使用新身份行动,持续时间12小时。 注:此卡只能对自己使用,且对他人无效,在别人眼里,你仍是你。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为获取后12小时,请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该物品作废。 抽卡冷却中,剩余时间:12小时。】 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他气了个倒仰,果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抽卡不出货是他的命。 天网的眼线无处不在。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不干脆光明正大点,直接找顾云疆自首算了。 但闻映潮总禁不住回忆起他离开意识囚牢之前,对方那不加以任何掩饰的恶意。 牢牢黏附着,如芒在背。 究竟谁才是反派啊! 闻映潮拉下兜帽,藏匿于人海当中。 有路人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犹豫着没有靠近。 那天下着小雨。 路人在想,要不借给他一把伞吧。 可惜闻映潮走得太快,让路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别了,又不认识,估计人家住得近,才戴着兜帽赶路。 他对源于外界的情绪越来越敏感,万千意识在他的视角下攒动,隐约透露着自我不愿表露的真实。 闻映潮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也不想窥探。 可现在的情形由不得他,他必须谨慎起来。 濛濛雨中,闻映潮按照长短长的方式,叩开了城市角落里一家音乐酒吧的门。 店面灰扑扑的,没有彩灯点缀,十分不起眼,很难想象它还能在南桥这样的大城市开下去。酒吧内客人稀少,音响设备停在无人使用的状态。负责接待的仿真机器人嘎吱嘎吱扭着脖子,总让闻映潮疑心它要散架。 客人您好,店长在106包厢等您。 外形为温雅男性的机器人开口却是甜美萝莉音,夹得厉害。 闻映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明白店主人这是什么恶趣味。 机器人替他刷开了包间的认证锁。 您可以进去了。 闻映潮舒出一口气。 他提心吊胆了半个来月,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他的能力已经进化到可以一次性抽三张卡了,自然也能找到些门路,探到这里。 也要多亏原著提过一嘴。 这里明面上是一家酒吧,实际上是情报交易所。老板不问善恶,不问身份,他只认情报,以及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就算是天网,想从这里拿到情报,也要通过交易。 虽说不符合繁花之苑的法规,但实际上,这间酒吧是被允许存在的。 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繁花之苑属于执灵者。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进化出了自己的能力,五花八门,发展错综复杂。 因此,无论是官方还是潜藏在黑暗中的某些势力,他们都需要这样一处绝对中立的地方简单的利益关系最值得信任。 老板坐在酒红色的沙发上,天生一张娃娃脸,表情悠然,嘴里还含着根棍儿闻映潮觉得那是棒棒糖。 他知道有人来了,却头也不抬,理也不理,拿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就算示意闻映潮坐了。 老板不是什么端着架子的人,相反,他很随意。 此时终端上游戏战况激烈,声音外放,百人决赛圈,老板正在突突一片大杀四方。 紧张刺激的情绪都快扑在闻映潮脸上了。 闻映潮很耐心地等着老板打完游戏。 他的游戏角色好像被别人击败了。 脸上波澜不惊的老板,内心正在咆哮。 老板吐出一口闷气,棒棒糖夹在手上,终于搁下游戏,瞧了眼闻映潮,道:口罩摘了,我这里不和遮遮掩掩的人交易。 闻映潮摘下口罩,开门见山:你好,我卖我的情报。 闻映潮出现在南桥,不知这条情报可以换些什么? 老板眯起眼睛:挺大胆,你知道多少组织瞅着天网的悬赏金眼馋,想和我买你的情报吗? 闻映潮:知道。 他的悬赏金都已经高达5亿通用券了,顾云疆铁了心要找他,还在不断加码,别说什么组织了,闻映潮自己看着都心动。 不愧是主角,有钱他是真敢砸。 老板重新把棒棒糖塞回嘴里,一口咬碎,漫不经心地问:这条情报很有用,你想要从我这里换点什么? 第41章 闻映潮已经想好了:一个容身之所,还有一个便于行动的身份。 有点过分啊,老板笑了,我这儿除了情报,别的一概不提供。让我供应容身之所,不是让我手里头的信息压着不给卖吗? 闻映潮说:我再拿一个秘密换呢? 老板不感兴趣:什么秘密都不行。 闻映潮:我知道你的真名,沈墨书。 啪嗒。 没吃干净的棒棒糖棍儿掉在了地上。 闻映潮平静道:答应我,我就把这条消息的来源告诉你,毫无保留。当然,你可以测谎。 第20章 天网(2) 饶是闻映潮也没有想到,原文里那个神秘莫测的情报贩子沈墨书,手底下除了这间酒吧,连个房产都没有。 沈墨书拆开新的棒棒糖包装,含进嘴里,指着一个空房间,对闻映潮道:我这屋就一多出来的书房,屁用没有,差点给我摆杂物了,爱待不待,待的话你自己收拾。 说完,还把包装纸塞到闻映潮手里:我忙着回去接客,你帮我扔一下。 闻映潮: 他看着真正意义上,连张床都没有的空房间,陷入沉思。 再商量个事,闻映潮回头,账号能借我网购吗,能不能借点通用券? 他说:我给你打工还钱。 沈墨书觉得新奇:你不是冥渊之主吗,至于那么怕顾云疆? 闻映潮认为自己并不怕顾云疆。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不敢靠近对方,隐匿起自己的行踪,能躲多久是多久,可若是真见了面,他大抵也不会畏惧,顾云疆怎样对待他,他就怎样对待回去。 闻映潮不想招惹对方,虽说这酒吧上不得台面,但沈墨书本人在繁花之苑的暗处可谓颇负盛名。 曾执掌冥渊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无处可去。闻映潮把话题扯了过去,真的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沈墨书还真思考了一会。 对哦,好像真有,我前几天还嫌麻烦呢。等等,你先带上这个备用终端,身份是假的,放心。 沈墨书当机立断,将一沓厚厚的文件资料传给闻映潮。 替我筛选过期情报的机器人前几天报废了,这些就交给你了。 闻映潮: 资料包内存高达四十多个g。 我多嘴一句,他忍不住问,你报废了多少个机器人。 还好吧,每半个月过载一个,沈墨书说,我换了好几家店,通过别人的门路弄了点高端货,结果质量和网店卖得差不多,就多撑了两天,我还没处打差评。 最近在物色新店,所以没进新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货的问题。 我这几天都还没更新呢,等会我把更新好的资料包传你。 闻映潮:? 还有?! 沈墨书三下五除二发完文件:嗯?有什么问题吗?我知道这种繁琐性的重复工作,人力比不过机器,但你可以每天少弄一点,没要你一次性搞完。 闻映潮:知道了。 他辗转几个城市,来南桥找沈墨书的原因就在于此。沈墨书值得信赖,面对任何人都只看利益,最多有所隐瞒,从不说谎。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的事不会食言。 他还有一重保险,就是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想,可以随时窥探到沈墨书真实的意识。 闻映潮希望自己不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沈墨书走后,闻映潮盯着自己终端上40个g,外带更新数据18个g的资料包,陷入深深的沉默当中。 他要晕字了。 就这么处理了一个半月。 沈墨书没有再买新的机器人,使唤起他来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闻映潮搅动着锅里的面,水开了,咕噜噜滚着热汽,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他试了口面汤,几种调料的搭配比例正好,准备出锅。 闻映潮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他煮的面,要是没自己那一份,怎么想怎么吃亏。 沈墨书回来的时间正好。 闻映潮刚把面端上桌,门就开了。 他似乎在大雨里淋过,身上还裹着潮气,短发半干,很随意地把湿掉的外套挂在架子上,一进门就嗅嗅鼻子:好香啊,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闻映潮说,一碗面而已。 面也好吃,沈墨书说,顾云疆要是知道他满世界找的人就在我这儿待着,估计气疯了。 闻映潮抬头:他又来问你了? 沈墨书说:天网天天给我发匿名邮件,说除了你在南桥外,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我都快烦了。 亲,目前这里没有相关消息再售哦沈墨书吸溜一筷子面条,我这个月快回烂了。 闻映潮若无其事地应了个哦。 沈墨书没说谎,这消息他的确不卖。 要不你搞点动静出来吧,沈墨书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好整点新东西卖,免得他们一天打我终端八百回。 第42章 闻映潮拒绝:我还想多活几天。 沈墨书继续撺掇:怕什么,你不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吗?听说你最巅峰的时候甚至能操纵所有的天网自相残杀。 闻映潮: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原著确实对于闻映潮入侵天网有过一段描写,但绝没有这么夸张。 不吃了,他搁下筷子,睡了,明天还要处理资料。 等会啊,你明天出门吗,帮我踩个点。 闻映潮看他:讲。 南桥市天元广场,大后天晚上九点有个超人气明星的生日会直播,她叫安娜,这几天滚动大屏都在预热。 他摸摸下巴:这么一想,你的能力倒是挺方便的。 帮我记录一下预热时的现场数据,如果可以,再留心一下周围的意识环境,但凡有点不正常的都记录在终端上。当然,不行的话也没关系,那是额外的报酬。 沈墨书说:我明天要去见顾云疆,我真服了,为了你这一个消息大老远从澄海跑过来,他别是你深柜吧? 闻映潮: 你别说,还真别说。 他把沈墨书交给他的活记在终端里,扯开话题道:是因为上周在论坛闹得沸沸扬扬的犯罪预告吗? 闻映潮碍于身份原因,很少出门,有也是做一些必要的调查工作,筛选掉过期的情报。 但这不代表他消息闭塞,尤其是角落隐秘的风吹草动,他捕捉信息的速度不比沈墨书慢。 在上个星期五的晚上八点,安娜的私人终端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犯罪预告。 身为繁花之苑的人气明星,她的工作邮件与预约都是公司在为她处理,常年堆满了各种邀请,而她的私人账号保护得很好,鲜有人知,因此在事件发生后,公司第一时间为她报了警。 当地的天网分部立刻出动,发件者的ip链接用了特殊的加密手段,还有数十个假地址来掩人耳目,发信的邮箱是一个未经注册的病毒软件,没有植入网络内部,也无法查阅实名。 他们猜测,或许是能力与信息有关的执灵者作案,将报告移交给了更高一级成员。 在检索了目前所有记录在档案中的执灵者后,假地址的排除也告一段落。 而当他们顺藤摸瓜,总算找到嫌疑人时,对方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谁冒用了。 线索就这样断了。 预告上要求安娜取消今年的生日会,不然,必定会在现场给她一个大惊喜。 粉丝们都很担心安娜,纷纷表示理解,生日会可以明年继续办,人身安全最重要。 安娜本人发声了:今年的生日会,不会取消。 我们为什么要向这种躲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屈服?因为害怕,好人就活该忍气吞声。 她说:我会和天网合作,在生日会上抓出那个恐吓、威胁我的人,只要他敢出现,就让他无所遁形。 此番话一出,再次在论坛引起轩然大波,为安娜吸了不少的新粉。也有不少网友猜测起了威胁者的身份,比如对安娜求而不得的私生粉、安娜的公司招惹上的仇家,以及她的对家爱莉尔派来的人 爱莉尔的粉丝来论坛上和安娜粉撕起来了。 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直到管理员来锁楼,这场骂战都没能结束他们开了个新帖互撕,连着管理员一块骂。 闻映潮看得叹为观止。 沈墨书吃完面,抹抹嘴收拾了桌上的空碗丢进洗碗机里。 犯罪预告是有一部分原因,但这次生日会办得很盛大,不少暗中的眼睛都盯着呢,想借题发挥。 擦完手,他又评价了一句:面煮得不错。 闻映潮面无表情:大学煮泡面的水平。 论煮泡面的技术,没钱的大学生有话要说。 闻映潮已经毕业很久,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早就是很远之前的记忆了。 像隔过生死一般模糊。 补贴的生活费不够用,周末就出去兼职,挣点零钱,顺便购置一个小锅。有时候到了冬天,还能买点粉丝和火锅丸子,在宿舍里和室友对坐着,一人一筷子,拌上酱烫着吃。 闻映潮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大学室友的模样了。他分明记得,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挺要好的。 对方和他同龄,就比他小一个月。平时待人冷冷淡淡的,对很多事都提不起什么情绪,只有在他面前,会笑着打趣,故意耍滑,然后早上起来问他要不要带早餐。 有一回闻映潮回寝室晚了,室友第一次煮泡面,还煮糊了,无辜地冲他眨眨眼。刚好那天闻映潮发工资,最后决定点顿外卖来救场,顺便犒劳自己。 都是预制菜,不如我们自己煮的面。室友说,这次出了点意外,下次不会煮糊了。 他记不清室友的模样了,可是那些相处的细节,回忆起来,竟然清晰如昨。 和以前的顾默晚还挺像的。 闻映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别过头,望向窗外,无星无月的天空飘过大团黑云。 第43章 这些旧事,其实早无关紧要了。 第21章 生日(1) 傍晚。 闻映潮把自己的无框眼镜往上扶了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背靠喷泉,低头划除资料库里一条已经无用的信息。 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 闻映潮看着终端上正慢慢变小的文件包,此时只剩下12个g的资料待处理。 他捶捶发酸的后腰,闭上眼,感应着自己体内能力的变化。 现在他已经能够自由操控自己对情绪的感知力了,而且更上一层楼,偶尔能读到其意识的真实想法。 总被旁人的情绪影响,对他来说不算好事。 闻映潮垂着眼,确认过周围无人后,把口罩往外微拉,透了口气,才站起身来。 夕阳的余晖晕照,落在他身上。 他晚上还要替沈墨书去天元广场踩点,现在就过去未免太早,他也不是那种自由到可以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的人。 闻映潮拨弄着终端上的音乐软件,戴上耳机。打算听听安娜的歌,然后把明天的资料先捋一捋,这样处理起来会方便些。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请及时查收。 闻映潮以为是垃圾邮件。 这个终端注册的身份是假的,终端号也是沈墨书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闻映潮整理情报的时候,经常隔一会就有营销的买房的给他发邮件。 看邮件对号主不同的称呼,这终端号起码被转卖了九次。 一律已读不回,直接删除。 以至于这次他险些就手快删掉了。 所幸闻映潮多瞟了一眼邮件标题。 《您好,启明先生》。 启明是沈墨书行走于暗处时的官方代号。 他记得沈墨书有自己的工作终端,一般信息都直接连到那里,还能有邮件错发到他这儿的? 闻映潮把邮件转给沈墨书。 他对沈墨书的工作内容没兴趣,那一堆情报的筛选整理已经够让他头大了。 南桥的夜晚比白天热闹。 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最后一缕残阳淹没于地平,昏昏沉沉的余晖逐渐消弭。 星月悄然笼上夜幕,寂静无声,闹市的彩灯一盏一盏陆续点亮。露天舞台音乐欢快,伴着节奏,附近的烤肉店开始营业,烤架上的五花肉滋滋冒油,偶尔蹿起一团火来,浓香四溢。 闻映潮有点饿了。 上次在烧烤店吃烤肉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领完证书,一大帮人拉着他参加毕业聚餐,还包了个夜场唱k,室友也一起。 闻映潮那天其实没有吃饱,聚餐的人太多,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他夹了几筷子肉,有人开啤酒的时候没注意,瓶盖子崩他脸上,掉进碗里。 室友那天也喝了酒,问他要不要来点。 闻映潮拒绝了。 没别的原因,他纯粹觉得难喝,闻着就不舒服。 后来散场过后,是他把室友背回了两人合租的小公寓里。 哦对,他还和室友合租过。 闻映潮下拉兜帽,按着终端上的导航,往天元广场那边信步,他走得很慢很悠闲,偶尔假装不经意地轻咳两声。 没有人发现,他就是那个在直播屏上挂了整整两个月的s级通缉者闻映潮。 这条道是餐饮街,各种特色美食百花齐放。闻映潮还看到了晨曦之岛特供饮品店。 假一赔十。 保真吗? 闻映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也没见过晨曦之岛的饮品。 直播预热九点开始,闻映潮到天元广场时,大屏正好插播着闻映潮的通缉通告,历时两个来月的循环,不少行人已经司空见惯,他们悠然逛过,只偶有人抬头瞅一眼大屏上的通缉照,和顾云疆那张俊秀的脸。 他表情平静且温和,嘴角挂着浅浅笑,脸颊上能露出一颗小酒窝。 看了就让人安心。 闻映潮只从中读出危险和虚伪。 还有一个小时,这点时间很好打发,最近闻映潮只要闲下来,就会额外分出一点精神力,拉系统来给自己念原著内容。 沈墨书这条线,就是他顺着原著只言片语的一点线索挖出来的。 书上寥寥几笔,书中人的现实却那样鲜活。 闻映潮找了个露天咖啡馆,用终端点了杯冰咖啡。 他暂时用的是沈墨书的账户。 当然,账户身份是假的。 他说:系统,出来念书。 系统秒回:上回念到第八十二章,请问您是否继续阅读? 闻映潮:是。 堂堂系统沦为听书软件。 它默默从书库中扒出那本已经被翻烂的《月蚀之录》,不带起伏地棒读道: 他们把这种大规模的能力失控现象称作月蚀,当七月的满月之夜降临时,暴露在月色下的执灵者,能力将不再受自我控制,那一天的繁花之苑会开启宵禁,日落之后,哪怕是阴天,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外出。 违者重罚,押入纯白监狱,终生禁足其中,不得释放 闻映潮把读书声当背景音,手上没闲着,记录下过路每个人的情绪倾向,比对之后,划定了一个正常界线。 第44章 天元广场的夜晚热闹非凡,人流量尤其大,他不可能全部都探知一遍。因此他调整了自己的感知范围,凡在界线之外的意识波动,才会通过极端情绪的方式,传递回闻映潮这里。 离预热开始还有30分钟,闻映潮叫停了系统,将自己的感知力放到最大。 恰好能够覆盖整个天元广场区域。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闻映潮实际能记录下来的数据不多,冰咖啡里的冰块已经融化,玻璃杯外渗满了水珠,滑落在桌面上。 他根本就不打算喝。 闻映潮在终端上输入基本信息,附加文档上备注,当日现场不存在异常值。 除了一对因吵架而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情侣,他们的情绪波动超过了正常范围,在闻映潮远远看过之后,就提笔把这对情侣的信息划掉了。 他把数据打包整理好,发送给沈墨书。 顺便问了一句:你喝咖啡吗? 指面前那杯冰块已经全部融化的冰咖啡。 估计拎回去就成常温的了。 沈墨书给闻映潮发了一个问号。 闻映潮也回:?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会儿。 沈墨书:我刚在应付顾云疆,才看到消息,刚刚的发的数据表没什么问题,但你下午转给我的是什么玩意? 闻映潮:我这边下午收到这封邮件,我看标题找你,就给你转过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沈墨书:出大问题。你自己看吧。 说完,他传给闻映潮一张截图。 《您好,启明先生。》 请您务必在后天晚上的八点五十分,准时抵达天元广场顶楼露天花园,安娜生日会直播现场,邀请函链接在下,我们期待着您的到来,见证这场史无前例的惊喜派对。 沈墨书:这账号是个废号,我就没用过,怎么可能有邮件发到你那里。 闻映潮心道你问我我问谁。 找的是沈墨书又不是他。 闻映潮打字:我不清楚,可能是谁的执灵能力 还没打完,闻映潮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知道沈墨书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发邮件的人真心想找沈墨书,利用能力查到闻映潮手里的终端属于沈墨书那为什么不把邮件直接发送到对方的工作邮箱呢,不是更快捷一些吗? 除非他要找的人不是沈墨书,他话里有话。 对面的人,实际在向闻映潮发出邀请。 沈墨书见他输入了半天不动,知道闻映潮是明白过来了,继续回复道:我可没卖你的情报,我从不出尔反尔。 闻映潮把输了一半的字删掉:我知道。 我会去看的。 这太明目张胆了。 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可能是顾云疆。而除了顾云疆之外,唯一可疑的对象就是那个给原主做意识再生,并准备了新身体的幕后者。 看起来和安娜的恐吓案有关。 顾云疆想必也在调查。 闻映潮已经等很久了。 意识再生实验既复杂又困难,还极易失败,耗费精力。繁花之苑命令禁止,抓到即终身监禁,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他的意识回归,不可能没有目的。 他另外再下单了一只打包袋,用纸擦干玻璃杯上的水珠,将咖啡装在里面。 大屏上预热已经开始,广场热闹非凡,纷杂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经由闻映潮铺下的感知网传递到他的每条神经束下,最后再确认过没有异常之后,闻映潮关掉了数据表格。 这个点,顾云疆应该走了吧? 保险起见,他给沈墨书发消息:我要回来了。 沈墨书秒回:先别。帮我带点零食,随便买,有棒棒糖就行。 闻映潮:行。 闻映潮不可能进商场,封闭空间,人多眼杂负责自助收银的扫描仪还要识别人脸。 沈墨书的那堆零食都是网购批发的,不需要他带。 看来还没谈完。 不知道在聊什么,途中甚至能秒回消息。 闻映潮没法隔着屏幕探知到沈墨书的情绪,但他直觉向来敏锐,找了一处正唱着歌的音乐花坛,随意拍拍上面的灰尘就坐下,等着对方的回信。 沈墨书没有让他等太久。 闻映潮点开,他的情绪平静到出乎自己的意料,好像早猜到该有这么一天似的。 或许他从昨晚沈墨书告诉他顾云疆要来南桥时,就猜到结局了。 沈墨书说:聊完了,回来吧。 紧挨着一条信息:后天晚上,我会把你在天元广场这条行踪卖给顾云疆,之后估计瞒不下去了,你做好准备。 第22章 生日(2) 和沈墨书交易有一个好处。 就算他拿到了更想要的东西,打算终止交易,也会提前告知,而不是直接把他卖了。 闻映潮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沈墨书坐在桌边上玩牌,把它们搭成塔状,再呼地一下推倒。 回来了?他表情自然,吹了声口哨,好像后天就要跟闻映潮掰掉的人不是他似的,我饿死了,去做饭。 第45章 闻映潮把咖啡搁在桌上:你就不能自己点外卖?你厨房里的自动炒菜机是摆设? 沈墨书说:吃腻了。 闻映潮觉得自己就不该前几天爬起来煮泡面,还被晚归的沈墨书撞上。 他翻翻冰箱,发现里面添了些新的食材,闻映潮拿起一包娃娃菜看了看,发现日期还挺新鲜。 你今天买菜了?闻映潮记得他出门前还没有这些。 沈墨书说:顾云疆送的。 闻映潮微不可察地一停。 他没事送菜干嘛,你又不做饭,闲的吗? 闻映潮,沈墨书终于正经起来,顾云疆知道你在这,从我放出你在南桥这个消息的那天起。 但是碍于我的身份,天网不方便和我撕破脸。 闻映潮说:顾云疆憋了这么久,总算等不及了?他一来,你就把我卖了? 沈墨书耸耸肩:他说会拿更有价值的情报和我换。 的确很有用。 闻映潮不意外,他甚至能猜到顾云疆拿来收买沈墨书的情报是什么。 原作中的蔷薇墓土篇,顾云疆曾与墓土深埋的石碑共鸣,意外发现了沈墨书的过往。 这个人太神秘,连执灵能力都是个谜,档案处标着未知,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繁花之苑的,更不明白他做着这种生意,怎么能长长久久地在此安然下去。 除了顾云疆外,无人知晓。 穿书而来,手握剧本的闻映潮不算在内。 沈墨书真实的能力是不死,他长生于世,近六百年。 他一生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这个不死。长生殿未能求得的永生,对他而言,反像一个可怖的诅咒,分外讽刺。 沈墨书没心没肺地拆开咖啡包装袋,一点儿也不为卖了闻映潮这件事而愧疚,他还是那副样子,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使唤闻映潮。 沈墨书没对不起他什么。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最普通的交易关系。闻映潮本就不觉得沈墨书会对什么人抱以真心。 他挑了几个西红柿,问:今天太晚了,我做个西红柿炒蛋,再加个醋溜娃娃菜行吗,肉没解冻,弄荤的太麻烦了。 行,沈墨书打了个响指,都可以。 厨房里香气弥漫。 闻映潮以前和室友合租的时候,是两个人轮着做饭的。有时候吃惯了,想尝点别的,还会自己对着菜谱琢磨新菜式。 他记得室友的手艺也很不错。 闻映潮极少回忆起这些琐碎的小事,他和室友已经各奔东西数年了,也很久没再联系过。 他自以为不是怀旧的人,近期却总不可避免地觉得,过往平凡的日子是那样难得。 肯定是这该死的穿书害的。 闻映潮关掉火,番茄炒得很烂,鸡蛋吸饱了汁水,撒上翠绿的葱花,加一勺糖搅拌,借着余热再收汁一会儿,便可以出锅了。 他自己也没吃晚饭,方才还不觉得饿,现在嗅到香味,不由得也咽了咽口水。 哇,沈墨书啪嗒啪嗒敲敲筷子,现在还有心思自己做饭的人不多了,全是自动一键炒菜,看着就好吃。 吃。闻映潮把两盘菜放下,瓷盘磕在桌上,发出轻微叩响,最后一顿了,自己盛饭。 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沈墨书站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梦见你。 闻映潮默了默,应道:那可不算什么好梦。 沈墨书不会做梦。 原著中,有人尝试入侵过沈墨书的梦境,可是沈墨书没有梦,唯一一次成功的侵入,是那人拼尽了全力才做到的。 他才发现沈墨书的梦里是恒久的浓黑,深不见底,压抑到令人窒息。 和无梦没什么两样。 闻映潮扒了两口饭菜。 吃完后,沈墨书主动把碗筷收拾了,闻映潮仰躺在床上,翻出终端里的邮件,又再看了一遍。 该来的总要来,系统要求他见证《月蚀之录》真正的终局,他就不可能一直当那个局外人。 沈墨书来敲敲他的房间门。 睡了吗,和你说个事。 今天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沈墨书来他这边从不敲门。 闻映潮不想下床,隔空喊:进。 没事,在外面讲也行。沈墨书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我给你那破终端就送你了,我要这号也没什么用。里面的卡里还有挺多钱,怎么用掉你自己想办法。 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可别死了。 闻映潮: 说的跟他要上断头台一样。 滚吧你,闻映潮有气无力道,想我点好的。 沈墨书提醒他:你能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闻映潮不理人了。 现在可不少人知道他现在实力不全的事。 顾云疆散布出去的。 在意识囚牢的那段经历,让对方敏锐地觉察到这点。 就算顾云疆不那样做,早晚也有人这样推测。 不然凭借他的能力,早该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第46章 当然,闻映潮不想搞事。但他拿不到原主的全部能力,他很烦恼。 不理我?沈墨书似乎笑了一下,我说,闻映潮,你还真有点小孩脾气。 闻映潮问: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休息了。 先前还没什么感觉,躺下了才觉浑身疲惫,困意缓缓上浮,悄然将他包裹其中。 他今天能力使用得太多了。 那可是遍布整个天元广场的感知网。饶是他前半个月四处躲藏,他也没有这样铺张过,而且支撑了近一个小时。 闻映潮觉得自己能够感知的范围还可以大些。因为到现在他也不过是困倦。而在最开始接触时,他仅仅多抽了一张卡便陷入昏迷。 能力的增强已经很明显了。 系统适时提醒他:宿主,这边建议您不要过度使用能力,适可而止。 闻映潮应道:我明白。 系统:? 闻映潮:干嘛给我发问号? 系统:不是,你没怼我,我有点不习惯。 闻映潮:是不是有病。 系统:对味了。 闻映潮: 他干脆关掉自己的意识,屏蔽这个没事找事的系统。 一夜无梦。 第二天,闻映潮就把终端里十几个g的资料都删了。 他没多少东西要收拾,简单翻了翻屋子,只带走了些吃的和衣物,外加一把防身的匕首。终端拆下来揣进口袋里,准备今天就拜拜跑路。 沈墨书晚上回来,就看见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没了人,桌上有包了保鲜膜的菜,旁边贴着字条,要他吃晚饭前热热。 这么急着走,沈墨书把字条拆下来,笑了,还真是和顾云疆一个德行,小孩脾气。 七月二十八日晚上八点,天元广场一派繁忙景象。 保安在现场外拉起了警戒线,天网成员换上便衣,藏匿在人群之中,而今日的最高观景台上,全都是预留好的vip座位。 顾云疆用湿巾擦擦手指,广场下方的情景一览无余,不少没抢到票的粉丝举着灯牌摇晃,欢呼热烈。 距离生日会开幕还有四十分钟。 你确定闻映潮今天会来? 陈朝雾目不斜视,她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我现在还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今天人多声音杂,再等等。顾云疆说。 他从桌旁站起身,叉了一块寿司卷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含糊道:他会来的,我了解他。 陈朝雾细细听着广场上的动静。 我还是觉得有偏差,既然你笃定他不是发出犯罪预告的凶手,那他有什么理由往这样的人堆里扎,而且还是在天网遍布眼线的情况下。 这里都是执灵者,想找人轻而易举,没有大隐隐于市的说法。 你说得对,顾云疆咽下寿司,但那是闻映潮。 他这个人,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就算他现在能力不全,也是我们要警惕的对象。 陈朝雾自然清楚,冥渊之战的过往还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自己在结束后来到废墟接应顾云疆的那天,听到她们那平日理智话少,基地最年轻的分析师在哭。 顾云疆的哭很安静,更不如说,他只是在流泪。 若是换了个人来,很难察觉到他的不对。 她问:结束了吗? 顾云疆答:结束了。 他真的非常难过。陈朝雾想,虽然她不知道顾云疆为什么难过。 她问:需要一个拥抱吗? 顾云疆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关心。 陈朝雾能从风声里,听到顾云疆的动作。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走到冥渊中间的平台上,弯下腰,伸手探了探。 好像在确认什么。 顾云疆自言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真的没有呼吸了 陈朝雾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能缓解顾云疆情绪的东西,他的状态非常不对。 她想了想,从自己的装备里摸出一把镂云刻月,做工精细的匕首。 这是你之前找博士定制的冰匕,今天送到的,我给你带过来了。 她说:你不是打算送给你对象吗?别难过了。 冥渊之主死了,结束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顾云疆似乎抬头看了一眼。 匕首用漂亮的水晶盒包装起来,扎着礼带,在冥渊琉璃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不要了,他的语气又轻又凉,我们已经分手了。 扔了吧。 第23章 生日(3) 闻映潮站在天元广场的外围。目光所及之处人头攒动,不少人高高举着灯牌大喊安娜的名字,保安拼命维持秩序,想清出一条路来,连vip通道都被人们堵得水泄不通。 今天会到场的都是些大人物。起码在繁花之苑的娱乐圈有名有姓。因此不止安娜的粉丝,也有别家的大粉前来应援。 想也知道,天网的埋伏已经设下,就等着发送犯罪预告的人自己跳进来。 第47章 顺便再捉一个闻映潮。 闻映潮分出一点点感知力,掺在刚刚被放进去的一个人身上,得到情绪回馈后粗粗数了数。 大概来了七八个人,扮作各种阶层,潜藏在现场内部。 闻映潮没有继续深入。他绕过人群,故作随意地往天元广场的背阴面走,那里人会少些,想混进去也方便。 一个抱着花的小女孩被后面的人推挤,撞在了闻映潮的身上。 哎呀! 闻映潮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女孩和花。没让她摔在地上。 没事吧?他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听不真切。 说完,他又假装感冒,咳了两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抱着自己的花,后退两步,连连道歉。 闻映潮哭笑不得:你没事就行。 谢谢你,哥哥。女孩从花束中抽出一支红玫瑰,递给闻映潮,这个送给你。 不用了,花束会变得不好看的。 闻映潮帮她把玫瑰插回去:快去现场那边吧,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好位置了,注意安全。 打发走了小姑娘,闻映潮聚起精神,往后门走去。 他从卡牌库翻出一张今天下午刚抽到的卡。 【意识操纵:恭喜,这是你获得的第一张高级卡牌。在你的意识范围内,所有人都会跟随你的意识而动,为你所用。 注意,该卡牌消耗精神力巨大,最多只能同时操纵三个意识。请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使用,以免遭到反噬。 持续时间15分钟,在此期间,您可以随意停止自己的操纵行为,卡牌计时也会终止。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为获取后24小时,请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该物品作废。 抽卡冷却中,目前剩余抽卡次数:1/3,下一次抽卡刷新时间:3小时。】 闻映潮目光扫过广场鳞次栉比的高楼,空中悬浮的直播大屏,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这张卡静静地在他的意识中焚烧起来,眼底浮上一抹明亮的金黄。 距离生日会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所有设备均已调试完成,准备就绪。安娜坐在后台休息室里,妆容精致,她抿抿唇,让口红看上去更均匀些。身后,天网的便衣正与助理商议具体事宜,她盯着镜子,不动声色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私人终端。 就在不久前,她又一次收到了威胁邮件。 还是那个假地址。 这次的邮件只有一行字。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 这世上哪来什么诅咒?最多是一种能力,施以诅咒的人,自己必然会付出代价。 她把情况告诉了天网。 出乎意料,天网没有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要她放心,而是脸色倏地大变,好像国王诅咒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禁忌。 但很快,对方就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听我说,安娜小姐,这次的事件我会向上级报告,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强行终止您的生日会现场,还请谅解。 这又让她紧张起来了。 时间正迫近九点。安娜听见外面现场一遍遍高喊着她的名字,欢呼如浪潮般席卷,音响循环播放着她最出名的一组专辑歌曲。她无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裙,准备上台。 与此同时。 顾云疆戴上专用耳机,粗粗扫了眼楼下人群,脱下制服外套,顺便把另一副设备扔给陈朝雾。 我去底下看着情况,你帮我听着动静,一旦出现闻映潮的踪迹,立刻告诉我。 我听见了,陈朝雾抬手接住耳机,今天人多,声音杂,只能听到大致位置。八点钟方向,有执灵能力使用的声音,像火星在噼啪燃烧,和意识有关。 好的。 顾云疆的视线飞快扫过人群。 帮我持续定位。 陈朝雾说:他的声音又消失了。 顾云疆不意外,他认识闻映潮多年,深知他比看上去要诡谲莫测得多,绝没那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踪迹。 也有可能是在为他设陷阱。 这样最好,这样才有意思。 这样才让他觉得,闻映潮是活的。 顾云疆无意识地笑了。 他一边快速往楼下赶去,一边通过内部通讯传达消息:全部打起警戒,目前还不知道嫌疑人有什么目的,因此本次行动允许使用限制为5的执灵能力,请戴上抑制手环并调整好等级,等待下一步消息。另外,如在人群中看见可疑踪迹,一律上报给我。 收到请回复。 是。 明白。 闻映潮拨弄着其中一个天网成员的耳麦,倚在建筑的墙角听完了全过程,在他的身前,一个人怔然站着,眼中染上与闻映潮相同的金色。 闻映潮把耳机递给对方。 回答。他命令道。 是。 陈朝雾端着咖啡的手微微一停。 她捕捉到了三处来自不同方向的火花声。 被闻映潮早早埋下暗示的两名路人,眼中金黄一闪而过。 快到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到异样。 第48章 闻映潮戴上无框眼镜,快步没入人海,人潮推挤着他,在确认自己的行迹已经彻底和旁人的喧嚣混在一起时,解除了所有暗示。 卡牌剩余使用时间还剩下五分钟。 而大屏幕上的直播开始时间,已经逼近倒计时。 10 全场爆发出持久而热烈的尖叫。 闻映潮身边的一个人尤其激动,应援棒哐哐挥舞,险些打掉他用以掩饰的眼镜。 他所站的位置在二楼的环形围廊,有些靠后,很挤。他匆匆扫过一楼座无虚席的贵宾位,没有看见顾云疆的身影。 看来已经在行动了。 9 8 7 主持人情绪激昂,手舞足蹈地站在台上,陪着所有人一起倒数。 6 5 闻映潮往边上退了一步,被身后的人扯扯衣角。他回过头,是先前碰上的那个捧着花的小女孩。 哥哥,可以帮我拿一下花吗?她说,我想写张卡片,送给安娜姐。 闻映潮没有去接。 4 3 2 震耳欲聋的呼声里,闻映潮的声音被理所当然地淹没,隔着一层口罩,很难听清。 闻映潮说了几遍,女孩都没听见。 无奈之下,他往外拉了一点口罩:你的花里,不是已经夹了一张卡片了吗。 很快松手,口罩弹了回去。 卡片通体漆黑,边缘描着白色的漂亮花纹。 诶?女孩把花翻过来,我还没写呢? 她拿出卡片,忙大声解释道:可能是哪个人掉在里面的,我没注意 女孩大概才11岁左右,个子比较矮,她踮起脚,看起来很费力。 1 安娜!安娜!安娜!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即刻转为了柔和婉转的曲调,和着曲中潺潺的流水音奏响。 场地灯光啪地一下,一盏连一盏熄下去。几乎全灭,只剩下舞台头顶明亮的聚光灯,等待着主角到来。 安娜忐忑地迈上舞台。 她每一步都走得优雅、自信,尽可能不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在观众面前,戴着微笑的假面,艳红的嘴唇微张,歌声随伴奏悠扬。 这是她将在生日会后正式发布的新歌。 她稳住气息,让自己全身心浸入歌中,就像平日里练习那样。 海风, 誓指轻游, 紊乱心绪微动。 二楼,女孩翻开那张花纹精致的卡片。 这是什么?她念出了卡片上的字,恭喜,你已被选为国王。 闻映潮听不清女孩的话,这个角度,他也看不见卡片上的字。 但他作为意识的能力者,直觉向来可怖。 当梦放手, 被滥用海底, 风筝坠落高空, 跌倒回忆里。 顾云疆一只手捻着安娜的能力档案,发布命令:让她停下,别再唱了,派人去封锁全场,别让任何一个人出去,也别让人进来! 已经通过特制的耳机联系了,可是她没停! 顾云疆说:直接上台,把她拉下来,出了问题我担着。 还有,这次负责和安娜沟通交流的人是谁? 他问:为什么不报告? 顾云疆没有得到回答,他不再追问,快步穿过楼下的一排排座位,确认过一楼没有闻映潮的身影。 他从安娜的歌里捕捉到了熟悉的感觉。 怎么会是国王诅咒? 他确信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不是闻映潮。好歹闻映潮都是不声不响地瞒着他做大事,可不会给人发什么犯罪预告。 那又会是谁能发动国王诅咒? 这是天网内部绝不能向外披露的绝密档案。 顾云疆依旧记得那一日,他奔向镜水市的天网分部,彼时阳光明媚,而烈阳下,一片惨状。 所有人都疯了。 被国王诅咒加身之人,被迫对同伴兵戈相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人,看见家人被绑架的照片,睁大双眼,被抓住破绽。 他逼所有人把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说出来,把最在乎的东西毁掉。 一个一个崩溃,一个一个成为活着的死人,麻木地放任自己的能力失控,无差别攻击基地里的所有人,随后被意识里种下的种子变成棋子。 混乱已经持续三天,没有人向外求救,发出警告。 还是拨打天网热线,却得不到回应的居民,转拨给别的分部,才发现出了问题。 闻映潮懒懒靠在墙边,作为国王,操纵着所有人心。 顾云疆赶到时,就看到如此难以置信的一幕。 闻映潮眼眸金黄,他冲着顾云疆的头顶抬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轻而易举地就在他的意识里植入了一颗种子。 你已受到国王诅咒。闻映潮说。 现在,你的能力即将失控。替我将这里的所有都收纳,强行吞噬殆尽。 第49章 顾云疆的记忆逐渐模糊,在视野的最后,向闻映潮的方向伸出手。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第24章 生日(4)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现在,你的能力即将失控。 顾云疆把安娜的档案折起来。 距离他下达命令已经过了两分钟,她的歌声悦耳动听,通过音响传遍整片会场。还好顾云疆在演出开始前,提前叫人关闭了直播设备,不然还会通过电子终端,扩散到整个繁花之苑。 安娜是声音的执灵者,她能通过声音传达出一种特殊的波动,可平烦躁之心绪,抚慰难愈之创伤非常适合做心理医生的一种能力。 她却选择成为一名歌手。 也正因如此,种在她意识里的诅咒,经由污染的歌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好在以这种方式所散播出去的种子微弱,属于潜移默化地去影响他人,只要及时叫停,还能好好遏制住风险。 诶,台下是不是有人要冲上去呀?女孩从闻映潮身后探头,看见了几个准备行动的天网成员,不会是安娜姐的私生粉吧,怎么混进来的? 闻映潮瞳孔骤缩。 女孩紧紧把卡片握在手心,不肯松开。她趴在玻璃栏杆边上,睁大了眼睛盯着舞台。 几个埋伏起来的天网成员被周围的观众狠拉了一把。 你干什么! 别动! 不要打扰安娜姐! 天网的人当机立断,拧动抑制器上的等级,就要强行突破。然而就在他准备使用能力的时候,他的头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紧接着,周围四五个人全部扑上来,把他按住。 你以为就你有能力?保安! 我是天网的人!他怒骂道,都让开!妨碍公务了! 如同专门为他准备的戏剧,闻映潮前面的人都散开了,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一个刚好能看到台下全景的位置。 闻映潮心道:不好。 台下的闹剧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那些人充耳不闻。 安娜继续在台上唱着歌。而其他的便衣,也被观众用各种理由拖住。 观众同样是执灵者,平时被禁止在公共场所使用能力的他们,此时几乎都无视了禁制。 天网队员尚且有不能超过5限制级的规定在,可是观众没有。其中不乏攻击性能力,就往那些队员的身上招呼。 而且他们人太多了 全部解除限制,随意使用能力,顾云疆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朝雾,继续捕捉闻映潮意识能力的位置。 他还是没有动静。陈朝雾说,我听到奇怪的波动在场内侵蚀,包括我们的队员。 小心。 她的提醒言简意赅,顾云疆一路跑到设备室,不出示身份,也不带犹豫地直接放倒门口保安,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撞进门去,咣咣关掉设备。 场地瞬时黑了,歌声也听不见了。 可是种子已经种下。 有查到今天和安娜接触的人是谁吗?国王诅咒,必须要有人先种下种子才行。 通讯后面乱作一团。 顾云疆蹙眉:朝雾? 陈朝雾说:等等,我在回忆。 她确实听过后台休息室的声音。 今天和安娜接触过的人,只有她的助理心尼,还有我们的人,天网南桥分部a组成员时亚,目前已经失联。 心尼的关系我们已经查过,包括她这些日子接触过的所有人,她是五年前就跟着安娜的,背景很干净。时亚勤勤恳恳,在天网十一年了,比你我都早。 顾云疆言简意赅:查,包括安娜前几天接触过的人一起。 他通过设备室的监控,看着台上不知疲倦继续歌唱的女星。 和台下对设备的关闭毫无反应,依旧在做着自己手上事的观众包括和天网队员进行能力对轰。 座位被能力炸开,还好队员反应够快,及时撑起护罩,现场没人受伤。 一边要抵挡那么多能力进攻,一边要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顾云疆神色一沉。 他队员的命也是命。 为什么会传播得这么快?除了闻映潮,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忽然动了,目光紧紧锁住了二楼玻璃围栏处。正对着舞台的方向,有个戴着兜帽口罩的人。 之所以这么容易捕捉,是因为二楼除了他和他身前的女孩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动作了。 闻映潮。顾云疆念出了他的名字,抓到你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虽然现场的能力很乱,但是很明显。陈朝雾忽然在通讯频道说话。 很巧,我看见他了。 他在说什么,你能听见吗?顾云疆问。 第50章 可以,我集中精力听一下。 陈朝雾天生目不能视,上天赐予了她极佳的听觉,能听到世间所有声音,包括原本人类听不到的,都隐匿在自然的频率之中。 现在,她努力去分辨着这些与众不同的声音。 二楼玻璃围栏旁,闻映潮蹲下来:你把你手里这张卡片给我看看好不好? 女孩从栏杆上下来:不给,它藏在我的花里,它是 话到一半,她的神色变得茫然起来。 给我吧。闻映潮轻声说。 可惜闻映潮自己不知道,他的话在此时具有怎样的蛊惑力,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一个念头植进人的脑海当中,叫人听话,理所应当地顺应闻映潮想看到的结果。 给你。女孩递出手里的卡片。 闻映潮飞快地扫过卡片上的内容。 成为国王? 什么意思? 他蹙着眉,检查了一遍卡牌控制力的剩余时间,见所剩无几,便没有再关。 闻映潮感应周围的意识,先前还一片正常的人潮,此刻识海里却被隐隐埋了一些东西,操控着他们,失去理智,失去控制。 偏偏自己还察觉不到。 类似于暗示。 他默然看看手中的卡片。 卡片没有任何的意识附着。 除了印在上面的那句话外,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卡片。 现在,全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走廊顶部装饰的小灯和月色,极其微弱。闻映潮猜到这是顾云疆干的,也知道,自己一旦有所动作,必然暴露。 闻映潮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女孩呆呆地望着闻映潮,任由他的感知扫过意识。 她也是受害者,但她的意识目前是被诅咒寄生的本体。 治标不治本。 现在,你要听我的话,跟着我一起说,闻映潮慢慢道,不要再打了,安安静静地把这场演出看完吧。 不要阻止他们,他们在救安娜。 明白吗?闻映潮问。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 陈朝雾复述完这句话后,调了调耳机位置。 顾云疆,你现在在哪里,我听他声音的动静不对,可能要逃跑。 我在路上了。你联系守在外面的后备人员,一个个排查在场的所有人,不要放过。 国王诅咒的幕后黑手不是国王? 顾云疆快步穿过走廊,一路来到二楼围栏。刚刚闻映潮出现过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代替,而他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有位置吗? 最后一次消失是在十二点钟方向。 一楼,所有袭击队员的执灵者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天网成员抓住机会,迅速压制住了失控的人们,扑到台上,一举放倒了仍在歌唱的安娜!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丢掉自我了。 闻映潮挤过人群,他正往三楼的方向走,设备停止运行后,有些人陆陆续续地开始恢复反应,犹如长梦初醒。他们好像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茫然地东张西望。 讨论声渐起。 怎么停了? 台上那些是不是天网的人? 好像是! 为什么要抓安娜,她不是受害者吗!? 喂!解释一下啊! 顾云疆飞快地穿行在楼梯间,往陈朝雾所定位的方向赶去,他不确定闻映潮是否还在二楼,涌过来的人潮太多,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 你长没长眼睛,赶着去投胎啊! 对方怒骂道。 顾云疆才是被撞的那一个,但他急着抓人,也懒得和这种人费口舌,很干脆地道:抱歉。 撞了人说一句道歉就行了?有没有素质!撞疼我了,你今天得赔啊!!! 咔地一下,顾云疆利落地卸了对方的手腕,单手把人扭倒在地。 啊!!! 别随便碰瓷。顾云疆看也不看,就从他身上跨过。 边上有人因碰瓷者的惨叫注意到这边,讶然道:那是不是顾云疆! 顾云疆的名字在繁花之苑人尽皆知。 此话一出,直接将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是他亲自指挥的? 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为什么突然叫停,为什么抓住安娜?这一切都是安娜自导自演的吗?! 我朋友刚刚给我发消息,说这里封锁了,不让人出去,是不是真的! 凭什么锁我们? 顾云疆被这些声音扰得心烦,偏偏不能发作,他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扬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尤其是二楼的大家,不要全都挤在围栏前!稍后我们的人员会播放通知! 第51章 不是,我赶着在门禁之前回学校,让我出去啊! 对啊,我们还有事呢?就算真的散场了也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吧? 莫名中断还没个解释呢! 有粉丝高喊:我相信安娜姐!她不是凶手,你们放开她! 恢复理智的人们比被诅咒时更加激动。 几个队员带着不省人事的安娜,被愤怒的粉丝困在台上。 这就是你们的公义?轻易伤害一个无辜的平民? 我全场在看,安娜唱到一半,他们就莫名其妙把设备停了,上去抓人! 真凶呢,你们抓到了吗? 不会真的是安娜吧? 我粉她很多年了,我相信她! 放人!放人!放人! 围住顾云疆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要求天网给一个说法。 安娜必须带走,还要找到诅咒主体。顾云疆无视他们,在耳麦里下达命令,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朝雾,你去广播室发通知,人有点多,自己小心。 通讯频道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起身声。 陈朝雾回答:好像有人去了。 顾云疆被几个情绪激动的粉丝用力一推,撞到座位角。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在粉丝挤过来的瞬间,他的手心被人拍上了一张卡片。 黑底白字。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 第25章 生日(5) 国王诅咒没有停止,还在蔓延! 顾云疆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受到影响,他的意识目前还很清醒,但卡片上的字的确令他心惊肉跳。 就像那个夏天。 他帮着闻映潮销毁了国王诅咒的一切痕迹,最后跪在废墟里,手不住地发着抖,无法控制自我,枪抵住自己的下颚,死亡的念头一遍遍冲击着他,他不敢相信,闻映潮真的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可死亡近在眼前。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手指被诅咒操纵,慢慢扣下扳机。 砰。 他手中的枪飞到了几米之外。 顾云疆的手腕一阵疼痛。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闻映潮蹲在他面前,目光平静。 为什么?闻映潮问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问我? 他被控制着,说不出口。 闻映潮似乎想替他擦去眼泪,顾云疆避不开,任由闻映潮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对方的动作停住了。 顾云疆很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天网出手?有苦衷的话,不能和他说吗? 还是说闻映潮不信他? 闻映潮凭什么不信他? 他前几天还在规划着,下次休假一起去永夜森林的游乐区。 别哭了,闻映潮轻声说,睡一觉吧,就当是个噩梦,就当我 从没在你的生命里存在过。 他话说的很温和,却在其中载入了命令,不容受到诅咒的棋子反抗。 顾云疆拼命摇头,拦不住意识逐渐远去。 最后坠入黑暗。 顾云疆? 陈朝雾在通讯里喊他:理我一下。 顾云疆说:理你。 他把手里的卡片揉成一团,失控的人群不好应付,他一有动作,立即就有人准备出手。 顾云疆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环上的阈值调到最低。 朝雾,回去给我记个处分,他说,我要动手了。 他张开手掌,把精力集中于此,名为容纳的能力在看不见的地方编织、生长,拼合成一个虚无空间连人也能在其中破碎重组。 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的,绝不会在我的空间里出事。 陈朝雾说:你还是好好想想。 顾云疆朝着人群张开手:没办法,人太多了。 这真的是你会做的事情吗,真的到了要对平民使用能力的地步吗,你还有别的手段吧? 陈朝雾的提醒不轻不重,砸在了顾云疆的心头。 还有,通讯频道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所有队员都失联了。 我好像是漏网之鱼。 顾云疆的呼吸急促起来。 国王诅咒。 他果然还是中招了,种下的暗示让他毫无察觉。 他的手僵在半空,面对民众失去理智的推攘和指责,没有继续下去。 也没有收回去。 你想干什么?你要对我们出手? 解释呢,说啊!天网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亏你还是解决月蚀的人,我还以为有多厉害。 第52章 快看,他们被迫松开安娜了! 因为这一喊,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去了不少。很多人跟着往一楼看,顾云疆压下自己心底肆虐的,要让所有人都暂时安静的念头,趁此机会一个肘击打倒正面拦在自己身前的人,飞快朝外面奔去。 他得及时把消息传达给自己在外面安排的人 别去。 顾云疆猛地刹住脚步。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通过广播传递到他身边的声音清晰又真实,他再熟悉不过。 闻映潮在通过监控看他。 原来陈朝雾说的有人正在往设备室走,是指闻映潮。 为什么?顾云疆问,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他努力把口型做得准确,传达给监控后面的人。 设备室里,闻映潮握着自己的手指,抵在控制台上,他后脑正顶着一把枪。 他没有理会,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监控下的顾云疆,按下广播键。 你在顺应它的意志,国王诅咒会传达给下一个接触它的人。 现在出去,原本圈在范围内的诅咒,就会扩散。 你就没考虑过,你要联系他们,其实可以直接用通讯工具,是你的话,应该预留了一条专用通道,可供官方传递消息。 顾云疆说:嗯,所以呢。 他笑了:你还是没忍住,被我抓到了,对吧? 他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呢? 最初他在直播开始之前,私下联系各类平台关闭直播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想知道,闻映潮究竟会不会看着他成为那个传播诅咒的罪人。 闻映潮把口罩拿下来,搁在一旁。 顾云疆,我不是因为你,只是顺道提醒一句。 他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闻映潮半回过头,他身后的陈朝雾双目微阖,无神地看着一处空地,侧身对准他的位置。 陈朝雾一手举着枪,一手调整频道:要阻止他吗? 不用,顾云疆在另一边回复,看看他要做什么。 不怕出事?陈朝雾问。 有我在呢,我兜着。顾云疆说。 他把口型做得很夸张,让闻映潮也能看清。 陈朝雾握紧枪:一旦有预兆,我会先行动。 闻映潮: 他说:我人还在你们面前,就这样讨论我的生死,能尊重我一些吗? 陈朝雾微笑:我认为我没必要和冥渊之主多费口舌。 说的也是。 闻映潮叹了口气,他回头调整广播,把音量拉到最大。 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请在场的所有人稍安勿躁。 识海里,一张卡牌正安静燃烧着,泛着微弱的金光。陈朝雾清楚地听到了能力使用的声音,提醒他:不要耍什么花招。 闻映潮无奈地撇嘴。 这天天被人当成反派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他刚抽到的是一张意识回响卡。 这张卡有点鸡肋,只能加深自己的话语在别人脑海中的印象,闻映潮不能确定它对于国王诅咒是否管用。 姑且一试。 请各位先收回自己的能力,切勿妨碍公务,嫌疑人已经锁定,就在现场。我们会尽快排查,在此期间,请各位先回到自己的座位耐心等候。 另外,如有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裙子上绣着三只小鸟,身高大概在140左右的小姑娘,请及时来到设备室提供线索,谢谢。 他本来想带着小女孩一起过来的,可中途卡片时限到了期,观众又开始失控,他们被人潮挤散了。 她是国王,不知会被幕后黑手操控,下达怎样的命令。 闻映潮紧张地看着监控画面。 他这番话似乎真的管用,捆缚住官方人员的能力慢慢被松开了,但许多人依旧没有动作,瞪着台上,仿佛只要他们带走安娜,他们就敢再次使用能力。 动乱的群众人多,天网的成员要顾及在场的平民,不能让他们受伤。纠缠过程中,又同样被施加了国王诅咒,此时精疲力尽。 他们也不过是比其他人身体素质好些的执灵者,能力的差异造就优劣。 放开安娜,顾云疆拨通队内频道,她也只是被利用的受害者,你们的安全重要,现在过来集合。 没有人回应他。 顾云疆垂下眸子:还有人没受到国王诅咒吗? 全部都有。闻映潮把频道调到顾云疆附近的广播上,我刚刚趁着通知,查看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意识中都被种下了暗示。 第53章 不过 他瞥了一眼仍然拿枪抵他的陈朝雾:你搭档没事。 举了这么半天,您的胳膊真的不累吗? 朝雾,把备用联络耳机给他,我现在过来。 顾云疆动身往设备室跑。 陈朝雾没有问为什么,她单手从腰包中摸出一副耳机,说:你接着。 就近抛给闻映潮。 如果你能把枪放下来说话就更好了。 闻映潮语气有点无奈,他问:你俩的频道号是多少? 0613,陈朝雾说。 不是最长能13位吗,设这么简单。闻映潮嘀咕了一句。 他前男友的生日,不肯换。 闻映潮静了大概两秒。 旋即他抬手,若无其事地拨弄设备。 他的生日也是六月十三号。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顾云疆也不知道他真实的生日 有点巧了。 还有个二层加密,陈朝雾和他说,你不用进加密频。 频道连上了,闻映潮听见顾云疆跑动的微微喘息声。 顾云疆,你最好不要接触你的搭档,闻映潮说,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还没被诅咒。我想,是因为她之前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替你纵观全局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顾云疆直截了当地问,只要你想离开,凭你的能力有的是办法,中了诅咒的人拦不住你,而我们被拖住。 不惜暴露自己,来到设备室。闻映潮,你有这么好心? 闻映潮顿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是谁为我做的意识再生实验,我想,这两个月来,你从没有松懈调查吧。 目前传播诅咒的媒介尚不明确。但我敢肯定,不是什么卡片,也不是歌声,上面没有附着任何意识。 闻映潮说:顾云疆,这次我会帮你,我需要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国王诅咒究竟是什么? 顾云疆呼吸一停。 他不知道? 第26章 生日(6) 顾云疆? 闻映潮重复问了:为什么不说话? 顾云疆慢下脚步,他原本急切,此时却像当空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停在半路。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栏杆,看着一楼已经被诅咒侵蚀,却一无所觉的人们。 国王诅咒,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它是一种病毒。 他靠在上面,慢慢解释:它最开始也确实是一种网络病毒,侵蚀人的终端。 最初你无法察觉,只是偶尔出现卡顿之类的小毛病,直到后面,数据被删除、窃取、篡改,终端自动支付,买一些垃圾软件,被全面操控 就像现在?闻映潮问。 对,现在的国王诅咒不过是把针对终端的那道程序,借由意识相关的执灵能力,复刻到了人的身上。 顾云疆说:以前天网也遭受过国王诅咒的攻击。 闻映潮:是吗。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陈朝雾的表情依旧没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和样子。闻映潮却借意识网读到了她心底的疑惑情绪。 意识相关的能力,他笑道,所以你们在怀疑我,是吗。 这次是陈朝雾先说话了:不,这次他一开始就和我提过,幕后黑手不会是你。 闻映潮一愣:嗯? 和你纠缠了这么多年,对你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顾云疆勾勾嘴角,轻嗤一声笑,能力与意识有关联的不止你一个,光档案库记载就有几千人。 你凭什么觉得你很特别。他说。 闻映潮:? 是错觉吗,他感觉自己从顾云疆的语气里听出了微妙的不满。 行,是我自作多情。他没忍住阴阳怪气。 说正事吧,陈朝雾打断他们,目前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找到国王。只有国王能下达命令。 闻映潮蹙眉:国王要找,我和她见过,就是我广播里提到的女孩。但也不能放过幕后黑手。 他就藏在人群里。 顾云疆翻越栏杆,目光飞快地扫过乌泱泱的人头:底下又乱了,计划改变,暂不汇合,我去维持秩序,顺便找人。朝雾,你协助他对国王进行定位。 要相信他?陈朝雾多问了一句。 要小心他。顾云疆说。 第54章 陈朝雾放下枪。 我知道了,她说,你自己也多注意,诅咒随时可能发作。 你放心,顾云疆深吸一口气,闻映潮,替我压制意识内的种子。 他担心他之后会因诅咒做出出格的事。 闻映潮:啊? 他不会! 他敲了一通系统:救救,十万火急! 系统:这时候想起我了? 这玩意说话是越来越不跟自己客气了,闻映潮没空理会系统的挑衅,开门见山:意识压制怎么做? 宿主,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敢直接和你说话,不怕你也是被国王诅咒操控的人吗?系统答非所问,因为你免疫意识力控制,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对你进行意识暗示。 废话,他当然知道,文章开头就讲了这个设定! 所以很简单,这些基础的能力,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完成。 闻映潮: 他cpu烧了。 谁要你帮我完成了!我是说教教!你知道吧,你一定知道的吧? 抱歉。 系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单方面切断了和闻映潮的联系。 闻映潮:6。 他再喊这个屁用没有的系统出来就是狗,还白耗他精神力。 闻映潮?顾云疆在通讯频道喊他,为什么不动手,你要反悔吗? 我尽量试试。闻映潮犹豫道,我不确定行不行。 你怎么了,语气不太对。 顾云疆快步穿过人群,因为一路应付了不少失控而不自知的人,他的呼吸很明显正变得急促。 就像高中那样就好,抑制住我意识里的暗示,你自己取而代之。 顾云疆补充:你可以入侵我,我又一次把我开放给你了,还在犹豫什么? 闻映潮不能说他不会。 高中时期的原主应当才觉醒能力不久,不像繁花之苑的人,生来就接受过有关于能力的训练。 高中的顾默晚会全身心相信闻映潮,他需要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 是傀儡1531事件吗? 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唯有顾云疆,他最难看清。 他好像把自己锁起来了,甚至不肯让自己产生过于强烈的念头,一旦有,就要纠正过来。 似乎心里面有一块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来源于谁,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闻映潮能在意识网中的诸多意识里,一眼认出顾云疆。 他清晰地探知到了种在顾云疆意识里的种子。 他想,顾云疆这样谨慎的人,应该很难被国王诅咒得手才是,既然排除了卡片和歌声传播那途径又会是什么? 他有点束手无策了。 他只有在使用卡片的时候,才能拨弄人的意识,现在只能盯着顾云疆的意识怔然,伸手也只能抓住一片虚无,不知如何压制住这颗暗示的种子。 而且种子已经隐隐有生长的趋势了。 你的气息不稳,陈朝雾忽然开口,这样能力是没办法使用稳定的,你在恐惧使用。 有吗? 他恐惧使用?不可能啊。 她说:静下心,感受体内能量的流动。 闻映潮按她说的做了。 不行,陈朝雾抿了抿唇,气息是正常了,但是很奇怪,你的能力似乎分成了两股,一半接近,一半逃离。 我再试试。 闻映潮闭上眼睛,在这两个月内,他曾许多次撞入意识的海里每次能力有升级的迹象之时,都会来这么短暂的一回,他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也能更好掌控能量的流向,海不再漆黑,意识在周围涌动。 我教你,你和顾那段时间是一个毛病。 陈朝雾的声音闯进他的海中。而他正触碰着顾云疆的意识,没有继续动作。 别误会,我也是为了顾好,她说,你现在能看到顾的意识吗? 能。闻映潮说。 行,你现在好好感受一下,你体内执灵能量的方向,取一个中间点,尽量导向那里。 这不难。 闻映潮暗暗感慨,比那破系统有用多了。 好了,现在你再试试,能不能顺利压制住顾的诅咒种子? 这就行了? 闻映潮微怔,他真的在意识网中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那颗种子,原本正要破土而出的暗示停止了生长,并迅速开始枯萎。 顾云疆,现在怎么样?闻映潮试着问了一句。 可以。 顾云疆那边声音很嘈杂,单凭他稳住那么多人实在困难,何况不少人意识的暗示已经发芽,他难得地没有与闻映潮多说什么。 第55章 陈朝雾从包里摸出专用的抑制手环。 你戴上这个,事情结束后,最好和我们走一趟。 闻映潮:你有点实诚。 他可不打算在事情结束后还跟着天网回去,那真是申冤都没处申。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冤屈可言。 当然是找个合适的时机溜掉。 没想到陈朝雾没有强迫他:你不想戴也可以,到时候我会和顾聊聊,决定怎么处置你。 闻映潮干笑道:现在就不必和我说这些了吧。 陈朝雾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叮咚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时候尤为明显。 这是收到邮件时默认的提示音。 闻映潮的终端响了。 陈朝雾立刻警惕起来,拔出枪。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这终端是废弃的,经常收到垃圾邮件。 闻映潮有点无奈。 拿出来,把邮件的内容念给我听,不要耍花招,我听得见你说谎时的心跳声。陈朝雾说。 闻映潮只好点开邮件。 他粗粗扫了一眼,要开口的话语停在那里。 我邀请你。 国王权限即将移交。 耳麦另一头的声音骤然变成滋滋的杂声,好似突然断了线。 随即他立刻如烫了手似的,把终端扔出几米远! 糟了! 邮件自动关闭了。 顾云疆?他不管陈朝雾愣怔的神情,忙切回到频道里,急急忙忙喊,听到就回一句话,你怎么样了! 只有杂声。 他迅速调出一楼的监控摄像,只看到了一片雪花。 摄像头似乎被什么人打碎,或是干扰了,目前其他监控中,都找不到顾云疆的身影。 怎么回事。陈朝雾问他。 刚刚收到的邮件,是幕后黑手发来的。 闻映潮一边在各个监控中找人,一边解释。 他说即将移交国王权限,下一任国王 是顾云疆。 你不是压制住他了吗?陈朝雾问。 对,我现在还连着他的意识,那颗种子也没有动静。 闻映潮说:可如果我压制住的根本不是顾云疆的意识呢? 我认错了对象,而国王诅咒也给了顾云疆错觉,让他认为自己已经安全,因此可以肆无忌惮 你有病吧? 顾云疆的声音突然在频道中响起。 闻映潮,你都在想什么东西。顾云疆重新连上了频道,在里头骂他。 我真服了,刚刚有人用能力把我设备锁了,才给他揍一顿,就听见你这堆胡话。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听见顾云疆骂人。 你分析的都是什么玩意,脑子进水了?还会认不出我? 顾云疆按着一个不老实的人,环顾四周,咬牙切齿: 你要是敢认不出我,就给我等死吧。 第27章 生日(7) 即将成为,那不是还没发生吗? 顾云疆越想越气:你脑子呢?我要真是国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这帮人别再胡闹了。 国王定位到了没,找到速度发我。朝雾,有没有听到邮件发讯的声音,我让人限制了这片区域的信号,不在内部,消息是发不出去的。 最后,顾云疆冷笑道:与其怀疑我,不如翻翻你自己的意识,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闻映潮静了两秒。 他说:我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只能捕捉并压制你一个人的意识。 我自己的意识,如果在此时同样撞上与我能力类似的执灵者,是无所遁形的。 我不确定自己在聚精会神地关注你时,我的免疫是否还能生效。 他说:现在不是以前了,顾云疆。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没有完全恢复,我没办法兼顾。 能够被轻而易举地入侵。 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在干嘛啊? 这么重要的弱点,为什么要和顾云疆说? 日后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自寻死路吗? 即便如此,他还是接着往下讲了: 因为我不清楚,我之前的想法是从何而来,我只想找到你,然后 然后做什么? 闻映潮卡了壳。 他不会真的被入侵了吧?什么时候? 他很确信在陈朝雾来之前还没有,接触过的人也只有陈朝雾。 但陈朝雾是没有被诅咒的。 还有什么,忽略掉的地方 你怀疑你自己?顾云疆嗤笑,那你把压制撤了吧,先翻翻你自己,再告诉我答 第56章 他话语微停,随即突然看见了什么,语气陡然一转: 等会! 不行。 他和闻映潮同时出声。 顾云疆那边的监控坏了,闻映潮看不见他的情况。他暂时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胡思乱想,问道:怎么了? 顾云疆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话,在耳机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台下,一个捧着花的女孩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她噙着眼泪,面容因哭泣而扭曲,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 模样和闻映潮所描述的极为相似。 为什么不让她唱完?女孩问,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乱? 大家都在随意使用异能,随意互相伤害,你们不去找幕后黑手,抓住安娜姐安娜姐是好人,她救过我。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想听她把歌唱完,我期待了很久的生日会,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票 她的白裙子上沾满了褐色的斑点,已经惨不忍睹,她的手掌好像擦破了皮,腿上有大块的淤青,不知被哪里起的冲突波及到了,费了多大劲,才从二楼的混乱中来到一楼。 我想在结束之后,把花送给安娜姐的。女孩一抽一抽地哭,打着嗝不停擦泪。 在她哭泣的时候,周围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被诅咒的人都怔怔望着她,望着她走向顾云疆。 我认得你,你是顾云疆,是天网的人。 她站在顾云疆面前,怀里的花束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几株残枝败叶。 女孩拼命擦着眼泪:这场闹剧,不是安娜姐的错,对吗? 不是,顾云疆说,暂时控制住她,是因为她被人利用了。 叮咚。 被扔在角落的个人终端再次传来了邮件提示音。 这回陈朝雾听得很仔细。 顾云疆,远离她! 邮件发送的信号,与顾云疆所处的位置极为相近,而此刻唯一能接近顾云疆的,只有那个女孩! 安娜姐,生日快乐。 女孩单膝跪在地上,把凋零的花束轻轻放下,花瓣洒出来,玫瑰鲜红。 生日快乐。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她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从花里抽出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光枪,毫不犹豫地对准顾云疆的头,扣下扳机! 枪响震耳欲聋。 顾云疆! 闻映潮清晰地感知到顾云疆的意识随着这声强项而剧烈震荡,连带着他也一起七荤八素,险些没能压制住意识里的那颗种子,它生长了一些,似乎只要他眨眨眼,就能肆意抽出枝芽。 他没事。陈朝雾说,我听得到他的动作,避开了。 她顿了顿,又讲:你好像很关心顾?和我认知中的冥渊异徒不一样。 我以为他们的主人会更残忍些。 那是你没见过他无情时的样子。 顾云疆喘着气插话,他才制服刚才袭击他的女孩,现在,所有失去理智的人都在靠近,蠢蠢欲动,只等国王一声令下,就会发起攻击。 知道我的能力是容纳,所以特意用上激光枪。顾云疆慢慢站起来,果然,这是一场针对天网的阴谋。 闻映潮说:我去看看之前的邮件。 他避过陈朝雾,去捡起角落里的终端,邮件提示还在屏幕上不断闪烁,代表着重要信息。 他收到了一份音乐附件,标题是录音.mp3。 这次收件人明确写上了闻映潮的名字。 闻映潮没有轻易点开,他问陈朝雾:你能联系上技术人员吗,解析一下这段音频? 陈朝雾说:不用,是安娜在现场唱的歌。 在你点开的时候,就已经在播了,但是声音微乎其微,很难察觉。 闻映潮浑身一僵。 发这个歌来做什么? 陈朝雾目不能视,因此她的所有信息都是靠听,靠触碰,她不止连着闻映潮和顾云疆这一个频道,偶尔也会与其他的频道沟通交流。 但这就不是闻映潮能触及的领域了。 与此同时,在歌声响起的一刹那,现场所有人的终端,都传来了收到邮件的一声叮响。 包括顾云疆。 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击接收,邮件弹出一条新的讯息。 国王权限,移交成功。 穿白裙子的女孩立刻就倒了下去。被闻映潮捕捉到,他心下悚然,他忙分了部分注意到女孩的身上,于是看见她意识里的那颗种子正肆意生长着,汲取着她的养分,勾出她所有的意识,开出漂亮的花。 女孩的意识正在被抽空! 第57章 闻映潮! 顾云疆一喊,闻映潮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在顾云疆出声前,就把自己大部分的压制力转移到了女孩身上! 那朵花终究没能盛开。 顾云疆意识里原本正趋枯萎的那颗种子,此时此刻,终于迎来了能令它生长的甘霖。 通过邮件微弱的声波,传达出去的歌。 顾云疆,你能坚持多久?闻映潮匆忙问他。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被操纵。顾云疆抱住女孩软下去的身躯,把她放在地上。 朝雾,传达下去,让他们查人。顾云疆说,重点查他们收到的邮件。 陈朝雾很快给出了答复:这次的生日会采用的是会员邀请制,几乎每个人都收到了邀请邮件,没有邀请邮件是无法被审批进入的。 你怀疑邮件才是传播途径?可他们收到邮件的时间不一,有些在几个月前就拿到了内部名额。 闻映潮插话道:是歌和卡片。 邮件埋下种子,歌和卡片是催化剂,催化种子的成长,毕竟它们需要滋养。 他策划了很久,在我没有醒过来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毁掉这场生日会。 和病毒一模一样,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扎根于人的意识当中。 闻映潮捏了捏眉心。 既然你说天网遭受过国王诅咒的袭击,那么有解决办法吗? 有,而且很简单。 顾云疆默然盯了会自己的邮件,您已成为国王几个字尤其刺眼,他勾了勾嘴角,平静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只要国王死去就行,甚至不需要抓住幕后黑手。 闻映潮下意识道:不可以。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顾云疆这神经病死了不是正好?他换个身份美美跑路,他到底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顾云疆坐在台子上,似笑非笑,但这次由不得你。 他说:所有人开花的速度都在加快,像电脑一样,等花完全长成时,就是他们崩溃的时候。 你听过丧尸围城吧?国王诅咒彻底将人吞噬时,人就会变成那样。 我亲眼见过。 听着很荒谬。 但国王诅咒就是这种东西。 顾云疆觉得自己应该搞清楚幕后黑手的目的了。 他藏在人群里,看着我。他的目标是我,他知道我会选择群众,他想我死。 你也收到了邀请函吧,闻映潮,沈墨书是这么和我说的,你那封不太一样。 他的话几乎过于恶毒了:他希望你看着我死,多残忍,可是在这之前,我竟然还敢相信你,把我自己暴露给你。 或许安娜的生日只是一个靶子,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大型活动,下下次,利用你引诱我前来。 陈朝雾说:顾,你被诅咒影响了。冷静一点。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顾云疆摇头。 我会取舍。 重要的信息我已经传达给后方指挥员,接下来抓住始作俑者的任务,就靠你们了。 场面十分混乱。 从那个女孩倒下去后,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开始出现幻觉,互相攻击,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新的国王,顾云疆下达命令也无济于事,他们完全不听使唤。 一本书从顾云疆的脸侧擦过,险些砸破他的头,摔在地上,是用来给安娜签名用的作品集。 外封非常精致,一看就经常打理,每一页边角都不舍得损坏。 现在摔在地上,破破烂烂。 避过全场乱飞的能力攻击,顾云疆捡起女孩伤人未遂的那把激光枪。 小姑娘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 如果不是顾云疆接过了国王权限,清楚地感应到她意识里那朵诅咒的花即将盛放,或许每个人都只会产生女孩只是睡着了的错觉。 顾云疆把话说得很轻很轻。 希望你明年还能拥有一个快乐的生日。 第28章 生日(8) 停下。 顾云疆,我让你停下。 闻映潮不轻不重地下达命令,他推开窗,感受高处徐徐过路的夏风,整个人抖得厉害,冷汗从额角涔涔滑落,竟真的生生让顾云疆住了手。 强烈的意志压在顾云疆的身上,让他不得继续动弹。他缓缓抬头,望向设备室的位置,闻映潮单膝搭在窗框边上,像是打算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 闻映潮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巨大的压力几乎撑破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网,系统这次却没有跳出来,给他警告。 第58章 顾云疆冷冷问他:你才是该停下的那个,不要命了? 他在强行把自己的精神力提到极致,压抑住所有人意识里的诅咒! 在场起码上万个人。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冥渊之主,这其实不在话下。 可他现在是闻映潮。 那个只压制顾云疆一人,就无暇多顾的闻映潮。 时间,紧迫,闻映潮大喘着气,强行突破极限,让他的呼吸十分困难,我撑不了,多久。幕后者,肯定有高于国王的,权限,找。 这种时候,他反而笑了:顾云疆,你逼我的。 因为我读不懂你啊,顾云疆站了起来,他手腕一翻,激光枪就被容纳回他的空间里,全然没有一点之前打算赴死的模样,不做真做绝一点,怎么能知道你的极限,你是怎样想的呢。 你想救人,想当英雄?不可能,之前做出那种事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呢? 他说: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你真正想救的人,也只有我而已。 说完,顾云疆就切断了和闻映潮的通讯,转到他们的加密频道去了。 似乎不打算再和他多说。 闻映潮想骂他。 顾云疆在说什么鬼话,他巴不得离这个神经病远点。 同时,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都自身难保了,管别人的意识做什么? 他的精神力正快速消耗,变得脆弱,闻映潮眼前炸开黑底金花,他慢慢闭上眼,试图再撑一会儿。 宿主。 基本不会主动出来的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检测到您的精神力即将归零,之后会由我来暂时接管您的意识。 闻映潮:啊? 系统:这两个月我替您积攒了一些精神力,后备储藏可以暂时撑过这次危机。 不过之后,精神力会再度归零,许多能力受到限制,需要重新积攒。 闻映潮:怎么感觉你攒的比我现在有的还多很多。 系统:不是感觉,就是。 说得好听! 这都是从他的精神力里一天一天抽取的! 闻映潮问:你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然后再把身体还给我吧? 系统:滚。 闻映潮:? 我要投诉你! 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已经察觉到,那片海正慢慢上涌,最深处的黑暗要将他侵蚀,他回想起第一次精神力透支时的压抑恐慌,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 他问:系统你是闻映潮吗? 这个闻映潮指的是原主。 闻映潮其实早有感觉,住在他脑中的系统,虽然一开始努力想把话学得死板,可是说着说着,便暴露了本性。 系统有自己的个性,到后面连装都不装了。而且它虽然什么也不说,跟没用没什么区别,但闻映潮清楚,它什么都知道。 它还会在关键时候给予闻映潮提示,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装死。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场面的发生,它甚至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以自己会消耗闻映潮的精神力为由,替他一点一点把精神力积攒起来。 在这种时候,替他顶上。 系统不像是ai,它更像是个人。 这次系统很久都没有回话,久到闻映潮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全部感知,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系统不再用那种古板的ai音,他的声音与闻映潮如出一辙: 他说:我是。 停了一下,系统继续道:你也是。 闻映潮现在只能听到系统的声音:本人? 系统说:你是本人。 闻映潮微怔。 他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过往的记忆,他以为那不属于他。 而原主这具身体是新的,如果是他的意识入侵,不可能有记忆残留。 他思来想去,也只有系统这一个选项。 所以趁今天问了出来。 系统却说,他是本人。 闻映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想不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所有的人都被模糊,只剩下碎片一般的残破记忆。 系统说:记忆都在我这里,现在还太早了,你新生的意识没办法承受国王诅咒。 闻映潮一怔:什么? 你的意识里有国王诅咒,埋得很深,无法被探知。当然,这也是一个好处,因为它不会传播给别人。 它会依靠你的精神力生长。 闻映潮知道为什么系统要汲取他的精神力了:为了阻止这颗种子成长? 第59章 也让幕后黑手以为,你是一个新生的意识。 系统接过闻映潮的身体控制权,睁开眼睛,眸底金黄流转。 可惜,他好像还没放弃。 陈朝雾偏过头来。 她在听着加密频道内的交流话题,顺便帮顾云疆注意闻映潮的动静。 自他开始压制全场的诅咒以来,闻映潮的气息就越来越微弱。 她没必要在意冥渊之主的死活,于是纯粹地把这些信息通过密语传达给顾云疆。 现在,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听到闻映潮的气息骤然回升。似乎所有的精神力都被他释放出来,转瞬汹涌。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悄悄地记录下来,把数据传给了顾云疆。 系统俯瞰着下方情景。 现在不是他的巅峰时期,要压制住这个数量的意识到底困难,他估算了下自己攒起来的精神力,给出一个数来。 顾默晚,我知道你在听,他说,最多半个小时,给我找出那个藏头露尾的人。 他单手拢起自己的长发,咬开手腕上的皮筋,给自己扎了个辫子,神色沉静。 不然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频道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系统想,大概是自己的说话方式太像当年那个冥渊之主了。 复生后,他就把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了两份,一半经过他的修改,误以为自己来自异世,骗过那个给他做意识再生的人。 另一半伪装成系统,将精神力维持成一个平稳的值,压抑住意识中那颗阴魂不散的诅咒之种。 他静下心,尽量让自己的精力多集中在意识网上面。 也算下了一步险棋,不知他的出现,究竟能不能引出那个幕后者。 闻映潮。 过了好一会,顾云疆忽然在通讯频道念他的名字。 系统不想被分神:有话就说。 顾云疆:我好久没有听你没有叫我顾默晚了。 系统敷衍道:顺口而已,你别多想。 他确实不习惯喊他顾云疆,自大学毕业后,对方就换了个名字。除了闻映潮,基本没人再叫他顾默晚。 正因如此,他在为自己编织记忆的时候,也按照习惯将顾默晚设为主角的名字。 顾云疆有一点猜得没错。 闻映潮确实一直住在他的意识里,在看着他。 他听见通讯那头,顾云疆一声轻笑。 真无情啊,顾云疆凉凉道,半个小时,只要现场不要再闹动静,绰绰有余。 系统应道:我尽力。 他相信顾云疆的实力,这些年对方的成长,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顾云疆正在解析自己收到的邮件。 对方一定就在这个会场里。 他使用的屏蔽场运用了特殊的电波技术,能阻碍执灵能力的流转。幕后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装都不装了,发送地址清清楚楚地写着天元广场。 顾云疆找了一处视野好的回廊,坐在玻璃栏杆上,能将底下的动静一览无余。万一闻映潮压不住了,人群再次躁动,他也能及时制止。 至于能到什么程度 顾云疆连通加密频道,问道:文件里是不是少了一个全景图? 等会儿老大,文件传输过程受到屏蔽场影响,有点损失,我再发一遍。 顾云疆敲下终端按键,文件接收完成。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图中密密麻麻的红点,重点圈出了几处可能性较高的区域。 顾云疆意识内的诅咒第一次被卡片催化是在二楼回廊内部,一楼的任何视角,都看不见他的位置。 二楼和三楼只有一小片区域能看到。四楼往上,站在对面就能一览无余。 到七楼,又会被三楼的回廊挡住视线,没法定位。 顾云疆问:数据库呢,不是说调资料吗?还没查出来? 那边说还在下载,数据量太大了,意识领域的执灵者,就算不包括那个冥渊之主,也有很多啊。 排除掉一部分,重点找和信息有关的。尤其是可以把意识藏在信息里,从而种下诅咒的人,精神力检索限制在80以上。 国王诅咒可不是什么轻松就能种下的东西。 如此大规模的意识陷阱,顾云疆只是猜测,对方的精神力应当不低。 查不到,外面的人说,除了闻映潮,全能的意识掌控者,没有人符合这个条件。 顾云疆没有太过意外。 如果能这么轻易地被他查到,对方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了。 这样啊。 他轻轻敲着玻璃杆,动作十分危险。 那就换一种检索方式吧,他的命令下得很干脆,能复制、利用、侵蚀或收纳别人能力的,数据库有没有? 第60章 这么想的话,我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第29章 生日(9) 这种能力比较稀有,关联的执灵者不算多,大多数是精神力很低的那种。唯一一个过了80的老大,只有你。 顾云疆说:去掉精神力限定,有类似能力的全都发给我。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顾云疆匆匆扫了一眼终端,他只剩下二十分钟。 他和闻映潮夸下海口,说绰绰有余。 他强迫自己去把事情抽丝剥茧,从安娜收到威胁信起开始回顾,点开资料,寻找他们的关联。 顾云疆的指尖顿在一份档案上面。 公民编号129120,姓名是宴楠。 上面的数据很干净,信息不多,与每个在繁花之苑生活的正常人一样,犯罪记录和上诉记录一片空白,能力等级是最低级的d级执灵者。 状态栏里,一抹鲜红的过世格外惹眼。底下还明确地标明了他的死亡日期。 非常早。 非常年轻。 在顾云疆和闻映潮尚未相识,还未来到繁花之苑时,就已逝去。 而亲属这栏,只写了宴馨乔三字。 关系是姐弟。 宴馨桥是安娜出道前的名字。 他和安娜是龙凤胎。死于十年前的一场意外火灾,他和安娜的生日当天。 十四岁。 游动于阴影中的视线悄然落下,被系统的精神网捕捉,他轻轻触碰了一下顾云疆的意识。 顾云疆假作思索,旋即倏地仰头,与那双暗中正窥视着他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对方很警惕,目光一闪而过,便消匿在玻璃背后,藏进人群当中。 顾云疆调整频道:朝雾,和你们在同一个楼层,十点钟方向,有没有动静和大众不一致的人。 陈朝雾立刻去听。 即使是四楼,也有不少人,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位置。她说,让我分辨一下,不会很慢。 陈朝雾说一不二,最多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她就给出了答复:有,但是脚步声太杂了,没办法分清具体位置。 系统睁开眼睛。 现场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安静了那么一瞬。 只是眨眼的功夫,极难察觉。 陈朝雾立刻道:现在找到了,根据回音判断,身高在170左右,体重很轻,走路飘飘的有种充气人偶的怪异感。 陈朝雾顿了顿,又问闻映潮:你刚刚控制了精神网下的意识? 她听到对方的精神力在那一刹烧去了大截。 系统还有心思回话:四楼的人本就不多,一个区域的控制力还是有的,不谢。 我知道了,你们待在原处待命。当然,闻映潮随意。朝雾替我听着,一有特殊的动静,耳麦联系。 顾云疆收起了腕上的终端,又去拨另一个加密频道。 我要宴楠的全部资料,你们筛选过一遍后,把结论告诉我。 老大,你知道吗,我感觉你现在说话很像霸总。比如那个三分钟以内,我要谁谁的全部资料 顾云疆边跑边道:还有心思搁这跟我开玩笑。拜维,回去之后加训几百个俯卧撑,你看怎么样? 别啊老大,拜维哀号,我这不是办着事呢,手底下可没怠慢。 现在不是能嘻嘻哈哈的场合。顾云疆说,争分夺秒。 发你终端了。拜维说。 比起姐姐那光鲜亮丽的背景,宴楠的所有资料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页。 父母早早被卷入月蚀所造成的事故去世,姐弟俩被官方机构收留,相依为命。就算两人上了不同的中学,也往来频繁。 安娜的成绩要优秀些,宴楠有时甚至会绕远到安娜的学校去,等安娜一起放学。 后来,机构因电路问题发生火灾,烈火点燃仓库,引发大规模的爆炸,哪怕救援来得及时,也还是有人在意外中死去了。 宴楠就是其中之一。 只有那天,安娜和宴楠说,自己会复习到很晚,让宴楠不要等她,先走。 顾云疆并不关心安娜是怎么想的,也不确定这件事究竟和国王诅咒有没有关联。 他只是抓到了一个蛛丝马迹,就去追。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会放过。 何况在他翻阅宴楠的档案时,幕后黑手难得有了动静。 从那个位置,未觉醒视觉相关能力的执灵者根本看不清顾云疆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就算离得近了也有防窥保护,除非借助工具。 这类带有侵犯隐私性质的道具在市面上是没有流通的。 要么是黑市,要么是通过官方途径买来的。 如果是第二种还方便些,查不明原因的订单记录就行。可倘若是第一种,买卖双方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证据销毁,找都没处找。 第61章 顾云疆说:联络启明,走加急单。 时间还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系统的额角不断往外冒汗,仿佛一根针刺进了脑海里,搅动着他,偶尔还会爆发尖锐的刺痛。精神上的崩溃更加折磨,眼前的画面变得光怪陆离,人影模糊,他眉头拧成了川字,一声不吭地计算着剩余的精神力。 好痛。 不堪重负。 闻映潮耳边嗡鸣作响,剧痛难忍,连呼吸都烧灼起来,肺部一抽一抽地疼,如被火燎。 他觉得自己像个将死的溺水者。 他和系统属于一体,断没有系统在外面受罪,他在意识的海底无知无觉地安稳这回事。 漫长的三十分钟。 他出现了幻听,听见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仿佛这样就能加速时间的流逝。 听见 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几近崩溃。 在顾云疆的刀子刺进胸膛的时候。 系统,闻映潮的嗓子火辣辣地疼,他努力攒出一点力气,开口道,还要多久? 系统没有回答。 闻映潮不再追问。 他尽量去让自己想一些愉快的事情,来减缓疼痛带来的伤害。 好像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忆已经模糊,连人也分不清。 对了,如果他是闻映潮本人的话。 那个曾经和他合租的室友,果然是顾云疆啊。 他和顾云疆高中就是同学。 从晨曦之岛到繁花之苑,有一条很高的玻璃升降电梯,层层叠叠,似乎永无止境。过了很久,能隐约看见底下蜿蜒的航道,空中悬浮的列车。 执灵者的地界,繁华所在,一览无余。 他和顾云疆的能力在傀儡1531事件中觉醒,依靠自己逃出了地狱,并将最后的犯人带到正调查此事的警方面前。 没有人为此高兴。 晨曦之岛上不应该有执灵者的存在。 他们通知了繁花之苑,下面承诺派人上来评估,但需要30天的观察日。 期间二人被锁在一间禁闭室里,被限制自由,唯一接触的,就是每天来送饭的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警惕、慌张,即使他们隐藏得很好,闻映潮也能感知到其中的不自然来。 顾云疆叉住餐盘里的小番茄,汁水溅出来,他冷着脸色,把叉子捏得咔咔响。 我们是受害者,他说,他们打算关多久,算准了我们不会反抗是吧。 闻映潮的掌心抵上顾云疆的手背。 再等等,说不定繁花之苑的人明天就能来了。 他知道那是自我安慰。 谁来都好,顾云疆轻声道,这里比那个沦为傀儡的学校还要压抑。 他说: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 闻映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沉默片刻,哼起了歌。 是学校的校歌,编曲十分用心,还蛮好听的。 平稳的意识力掺在歌里,像一双小手,轻轻拍着、安抚着顾云疆的情绪。 闻映潮并不期待繁花之苑,他只想过普通的日子。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注定往后与平凡二字无缘。 他说:如果三天后再没人来的话,我们就逃走吧。 逃到哪里都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用上能力的话,应该不算太难。 顾云疆静了静。 他说:好。 在他们做好准备,打算逃走的那天晚上,繁花之苑的人来了。 来检测基因的人是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据说,他也是在晨曦之岛中途觉醒,被送往繁花之苑的。 上面的人会对他更信任些。 他给闻映潮和顾云疆抽了血。 这一次,决定了他们的未来。 疼痛密密麻麻,正迅速蔓延。 闻映潮回忆不下去了,他实在提不起力气来,对抗精神力的漏洞就让他筋疲力尽。 从他意识到自己是本人开始,那些无处着落的记忆就开始不受控制,他根本没办法刻意去想,到头翻出来的,都是些不尽愉快的过往。 那是起点。 把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碎。 时间还在流逝。 系统眼中的金芒越来越淡。陈朝雾似乎在和顾云疆沟通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但他意外地清楚,顾云疆想要做什么。 要停下吗?他问自己,现在停下,把我剩下的精神力转移,还有抛下所有人,独自逃走的机会。 我没猜错的话,顾云疆的想法会有点疯。 黑暗里,闻映潮的手指动了一下。 粉身碎骨般的疼。 我们好像,没资格这样说他。 他对我太狠了,闻映潮现在只敢轻轻抽气,生怕呼吸得厉害了扯到肺腑,可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第62章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若是有什么疯狂的想法,那必然是闻映潮先提出来的。 从傀儡事件后,他好像永远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只有在顾云疆面前,才会鲜活一些。 平静地说出许多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 你,或者说我,看着他,一步步变成这样。 闻映潮勾了勾唇。 就这样吧,他说,我不后悔。 起码闻映潮不会用激光枪指着自己,他希望自己能活。 包括冥渊之战,死去的时候,他留了一缕意识,藏在顾默晚的意识囚牢里。 被人见缝插针,意识再生。 他想,他其实很庆幸自己的新生。 如果那颗该死的国王诅咒没有跟来的话。 那之后,还跑吗?系统问他,我会预留一点点精神力,足以支撑到事情解决后,我们能意识清醒,离开南桥。 闻映潮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笑了。 看他表现。 第30章 生日(10) 我会帮你。 虽然系统什么都没听见,但他还是强撑着拨通频道,这样说了。 耳边的杂音越来越吵,任何波动钻进他的耳底,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嗡鸣。 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顾云疆已经抵达四楼。 在场的人神情呆滞,怔然坐在座位上,不止是拜国王诅咒所赐,还是闻映潮几乎拼尽全力压制的结果。 顾云疆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能拿到四楼邀请函的,多半是圈内来庆贺的大牌,后援会会长,以及安娜的好友。 最后的生日派对会在四楼举行。 他提前拿到了所有人的名单。 拜维提前排查过,其中唯一一个和宴楠、还有之前的白裙子女孩都有交集的人,是安娜在机构就认识的好友,徐殊。 她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个等人高的充气玩偶,被绳子栓在座位里。手腕上连着终端,结合她的能力,就是一个小型的中转站。 徐殊的能力是信息传导,可以将自己所获得的信息,传递给任何人或事物,并进行短暂储存。 意识方面的。 她有安娜的私人邮箱,也能在邮件上动手脚。 她长大,从机构离开之后,收养了白裙子女孩,给她取名叫徐晓然。 徐晓然的能力特征并不明显,还患有罕见的遗传病,这一点和徐殊倒是很像,也可能因为相同的经历,被抛弃的命运,让她选择了带女孩离开。 安娜偶尔也会过来,用她的歌声给女孩做些心理疏导。 徐晓然喜欢徐殊,也喜欢安娜。 但徐殊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的履历比宴楠这个已逝之人还要干净,关键的信息一样没留,甚至隐去了她曾在被机构收留这部分,若非沈墨书有特殊渠道,还真要叫她就这样避过去。 顾云疆的脸色难看得很。 内部档案权限极高,不可随意查询,随意更改。 是谁动了徐殊的档案? 他说:闻映潮,精神网的操控权能不能转移部分给我。 他需要这些受诅咒的种子,来帮他溯流到幕后者。 闻映潮独自做不到,那他也来。 先前,只有意识相关的执灵者才拥有精神网的权限,顾云疆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国王。 相当于他被另一个意识赋予了权限。 顾,陈朝雾阻止,你不是冥渊之主,精神力没有那么强大。 他尚且撑得辛苦,你不会有余力去反向追溯。 顾云疆:嗯。 陈朝雾继续:强行操控不属于你的能力,你和授权者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闻映潮:我会帮你。 陈朝雾: 从前有人和她说,自从冥渊之主死后,顾云疆就变了,和闻映潮身上那股疯劲一模一样。 她还不信。 在她眼里,顾云疆仍旧是队伍里最谨慎,最理智的那个。 现在,她切实体会到了。 在闻映潮面前,顾云疆也变得不顾风险,孤注一掷。 陈朝雾静了稍许,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闻映潮的后脑。 不要动作,不要帮他,时间的事我们会另想办法。 系统根本没有听见。 任高处的风从前襟穿过,闻映潮的触觉也在慢慢消失,他只通过意识网,辨认出陈朝雾微妙的情绪,没有任何敌意。 大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他慢慢道:你不会动手的。 陈朝雾抿着唇,半晌,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闻映潮是对的,她不会、也不能动手。 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死了,他们都会死。 第63章 包括顾云疆。 他手指微颤,不敢闭眼,怕自己会一头栽倒过去。努力让自己深入精神网,去探知被他压制住的众多意识。 似乎没有那么麻烦。 他一眼就找出了顾云疆。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顾云疆。 时间还剩下最后七分钟。 闻映潮没有移交给顾云疆太多权限,他拨动四楼这一部分,散在顾云疆的意识里。 没有任何的前兆,或者提醒,巨大的压力便铺天盖地般席卷,坠在了顾云疆薄弱的精神力上! 像无数根针刺进太阳穴,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词汇就是疼痛。 顾云疆手捂半边额头,闭着只眼,撑在充气玩偶附近,用设备扫描过威胁后,动手卸下玩偶腕子上的终端。 他最擅长忍痛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他都忍不住,对着家中的镜子、小桌、床铺发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第二日依旧能掩盖住满身的伤口,若无其事地来到天网,微笑着与队友们打招呼。 不过是追溯而已。 他手里的终端滑溜溜的,握也握不住。精神压力带来的剧变在抽空他的力气,顾云疆逼着自己静下心,拥抱那些无孔不入的啃噬感,融成自己的一部分。 像凌迟一样。 闻映潮只会比他更疼。 顾云疆的私人邮箱已经落灰数年,工作邮箱倒是经常收到乱七八糟的邮件,他憋着这股劲儿,一遍遍对比过两个终端的地址后,确定了五天前发送给自己的一封合作邮件。 落款是闻映潮。 顾云疆当时点开看了,没两眼就把它丢进了回收站。 他知道那不是闻映潮发的。 终端号有发件限制,次数多了会被判断异常,此时邮箱右上方正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该终端已被封禁。 封禁时间正是四十分钟前,全场大规模收到邮件的时候。 顾云疆剩下的时间不多,他直接选择了数据打包,交给后方去仔细核对。 他试图通过种子的脉络,往更深处追寻,这个过程无疑是危险的,他坐在诅咒的人群里,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 万一在这期间,有谁的控制权被夺走,朝他来上一下,顾云疆防不胜防。 陈朝雾紧张地听着周遭的动静,打算一有情况就将顾云疆唤醒。 他的共鸣,也同时传递给了扶坐在窗台上的闻映潮。 还有五分钟。 两道清晰的脉络分头行动,通过国王诅咒的受制时间,反向溯洄。 闻映潮忽然道:派对厅。 陈朝雾记录着每个人的动静,幕后者一直没有离开过四楼,这是毋庸置疑的。 通过追溯国王诅咒受到控制的路径,可以暂时铺开一张不甚清晰的脉络,排除所有视野遮挡严重的区域后,就只剩下派对厅。 虽然在正式开始之前,派对厅会上锁,并有保安把控。 但既然作为幕后者,操控一个人来为自己设置开锁权限不算难事。 这只是闻映潮的猜测,毫无证据。 顾云疆快步来到派对厅门口。 保安已不知影踪,门锁完好无损,闪烁着权限解锁的字样,顾云疆试着用手里的终端扫了一下,没有成功。 管理员密钥。 顾云疆的声音沙哑,气息微弱。 咬字却十分清晰。 在事件发生前,他们就联络了天元广场的负责人,索要了可以开通全场权限的密钥,这块向来是陈朝雾负责的。 陈朝雾迅速报出一串由16位字符组合起来的复杂密钥。 顾云疆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手指飞快地动作,完成了输入。 派对厅的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 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灯火亮堂,摆满了山珍海味,高档甜品,整箱整箱的名贵酒水。巨大的八层蛋糕用推车装在中间,裱花精致,甜美诱人。 站在派对厅中间的人,抹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蹙了蹙眉:好甜。 顾云疆把血咽回喉咙里。 那人不是徐殊。 是安娜应当早被诅咒控制的私人助理,心尼。 她毫不意外顾云疆的到来,似乎对她而言,这是终将到来的事,她早就已不再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心尼问他:你喜欢甜食吗?我不喜欢,虽然闻着很舒服,但尝起来太腻了。 心尼是c级执灵者,她的能力是短暂看到一秒后的未来,只有发动时才会生效,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否则身体会产生负担。 在她看见的时候,时间也会流逝。一秒太短,往往来不及做什么,事情就已经发生。 听上去很鸡肋。 顾云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真巧,我也不喜欢。 他说: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天网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第64章 心尼耸肩:你这算是威胁吗? 她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没有开防窥,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倒计时,还有153秒。 那好啊。 心尼笑起来很好看,素颜不输给任何当红巨星,娃娃脸自带某种天真的稚气,瞧上去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除了她那双眼睛。 如毒蛇一般,盘踞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冷漠冰凉。 看看是你先阻止我,还是那位外援?我可以这么认为吧。 她笑道:还有142秒,你们两个的精神力会一起崩溃。 连同这广场的所有人一起。 她拍拍手,顾云疆身后的大门应声关闭。 就让我猜一猜,两分钟之内,身负国王诅咒的你,要怎么解决掉我。 顾云疆一步步往心尼的方向走。 她手上没有武器,顶多是餐台上的刀叉,而顾云疆的容纳里,必然藏着不少东西。 还是说是打算直接杀掉我吗?也是一种方法。 心尼不怕死似的,就站在原处,浅笑着看顾云疆朝自己走来。 好果断,不愧是 顾云疆与心尼擦肩而过。 心尼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要解决的人不是你。顾云疆哑声道。 时间,还剩下120秒。 第31章 生日(11) 顾云疆的执灵能力不算强。 放眼全繁花之苑,他是最平平无奇的那一类,c级执灵者。比他等级低的不少,但在他头顶的,才是一抓一大把。 他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依靠所谓的容纳。 顾云疆动作没停,他一路走到派对厅的帘布后面,那里摆着许多庆祝道具,礼花彩炮。他低下头,忍着身体里疯狂叫嚣的疼痛,去费力拨开上面的布料。 装满花束的箱子中间,平躺着一个人,被鲜花包围着,犹如一副简陋却布置精心的棺材。 她呼吸平稳,体温冰凉,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皮肤呈现出光滑的塑料质感。 是一具人偶。 徐殊。 你就看着我把人找出来,那为什么不过来呢?顾云疆掩着嘴,轻擦出一把血痕,是不敢,还是不能动。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占卜师? 长生殿失踪已久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网a级通缉者。 隐藏身份,整整五年。 心尼面色阴蛰,她倏然收紧了手,指甲嵌进肉里,腕子上的倒计时还在不断读秒,她却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顾云疆不和她废话,他弯腰一抹,容纳中的能力清除剂立刻就发挥了作用,消去了徐殊身上的人偶标记。 人偶化的反噬迅速回流,心尼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胸膛! 她的腿早就无法动弹,此刻,连手指都变得僵硬。 幕后者掉线,国王诅咒的权限在刹那间全部断开。被种下诅咒的人们如梦方醒,却因意识压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紧接着,顾云疆被迫弹出了闻映潮的精神网! 但先前共享权限的疼痛没有消失。 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他的全身,这种情况下,顾云疆只觉有东西在他的头上重重一撞,强烈的副作用带来的冲击力,险些令他不能站稳。 国王权限消失了! 心尼终端上的倒计时,最终停在97秒。 很好,顾云疆。 顾云疆感受到迎面袭来的风声,他就地一翻,一把餐刀准确无误地插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心尼一击不成,手边再也没有可以使用的工具。她冷冷盯着顾云疆,收起了手腕上的终端:你怎么发现的? 顾云疆懒得和她废话。 他直接切换频道:在外面待命的所有人,行动! 不应该是这样的。心尼喃喃道。 她的神色不见一点慌张。甚至是不紧不慢的,那张娃娃脸充满迷惑性,与顾云疆与她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像漂亮又完美的人偶。 顾云疆搭理了她一句:和你看到的未来不一样,是吗? 心尼不吭声。 她看到的未来里,顾云疆如她所想,在那个舞台上,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她多仁慈啊,给了顾云疆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死亡。 他的鲜血会像花一样,盛开在万众面前。 而她,还会是那个能够操纵所有人,追求长生的占卜师。 顾云疆缓步经过她身边,率先给动弹不得的心尼铐上了能力的限制环。 仿佛没事人一样,语气平常地联络着手底的人,展开救援,汇报位置。 救护车的铃声在外起伏。 有条不紊。 第65章 天网的动作很快,队员破门而入,一把按住了站在派对厅中间的心尼,把她压在地上。 人偶化的反噬过于严重,她没办法再做过多的反抗,脸贴着冰凉的地面,最后深深看了被众队员环绕的顾云疆一眼。 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的心血,长生殿,被这个人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筹划了多年的复仇计划,装作能力受限的小助理,潜伏已久,就为等到这个机会闻映潮复生的机会。 重启一场披着国王诅咒外皮的人偶游戏。 闻映潮 心尼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明白过来,明白顾云疆为什么可以猜出她的身份,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寄生意识的人偶,为什么她看到的未来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差错。 那个人,在她的意识上动了手脚。 不,他应当不认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在铺开自己的精神网时,就埋下了一种暗示,告诉所有人,顾云疆死在了舞台上。 暗示通过国王诅咒传递给她手下作为主体的人偶,最后落进她这个幕后者的脑海里,让她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随后,她派出自己的人偶徐殊去查探情况,虽然途中出了点小问题,徐殊不知为何险些挣脱她的控制,导致被顾云疆捕捉到踪迹。 但她是那样相信自己看到的未来,相信那一幕必然会发生,因此有恃无恐。 因为去看了顾云疆的未来,她的腿暂时不能动了,只能等人偶化的副作用通过国王诅咒慢慢转移。 就算失败,她也还有后手。 她把自己的意识通过人偶标记黏附在她手下那具人偶身上,如果顾云疆找上门来,她就放弃这具躯体,将意识转移到徐殊身上。 然后解除徐殊的人偶转移。 人偶化会反噬回那具被她放弃的躯体上。 她还没来得及转移走徐殊的身体,顾云疆就找上了四楼。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将徐殊和那些派对工具安置在一起,让自己来吸引顾云疆的注意。 闻映潮!!! 不愧是冥渊之主,很好,很好! 心尼想不通,闻映潮凭什么要帮顾云疆。她给对方发送邀请函,是希望对方能够成为她的同伙。 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闻映潮是顾云疆亲手杀死的。 闻映潮一直在破坏她的计划。 心尼被押着,经过顾云疆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实际狠狠磨牙,恶劣地冲着顾云疆微笑: 你们配合得不错?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睚眦必报,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 国王诅咒,你觉得凭我一个人,能掌控这种东西吗? 她装模作样地叹气:这种大规模的意识操纵,除了冥渊之主,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只要冥渊之主活着,他的意识,就会源源不断地成为国王诅咒的养料。自己的意识被拿来布局,我想,他不可能不知情。 她恶毒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自然有工具可以判断。 无论输的是顾云疆还是闻映潮,她都乐意看到。 最好两败俱伤。 谁料,顾云疆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说:你好像很早就知道,闻映潮会复生。在长生殿的时候也是,你当时利用的意识,也属于他吧。 但那时他已经死了一年,唯一一缕意识也藏起来了。我锲而不舍地挖掘了很久,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功苏醒。 顾云疆给出结论: 果然,你和那个偷偷做非法意识再生实验的人脱不开干系。 让我猜猜,在四年前的月蚀之夜束手就擒的人,会不会只是你们的挡箭牌? 既然如此,月蚀的源头被毁去,你们很头疼吧? 你还有心思这么分析啊。 她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人,温声道:我看你还是不够痛,你要强撑着,那也随意。不过,现在不如关心关心你热爱的民众吧? 我好心和你说一声我的人偶,快要死啦。 她笃定顾云疆救不了徐殊。 别怪我没说,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 她渴望能在顾云疆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那样,也不算她无功而返。 但到最后都没有。 她被押出派对厅,不可置信地几步一回头,顾云疆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当初在长生殿的人偶游戏里,顾云疆可是连他的敌人都要救。 那可是大逃杀。 还是说,他尽在掌握? 第66章 徐殊作为主体,她的意识早就被国王诅咒消磨殆尽,变成一具空壳。 这也是心尼原本准备在后面乘虚而入的原因。 没有了意识的身体,除非有专业仪器维护,不然活不长久。 之前,全靠人偶标记,徐殊可以与她同步呼吸与心跳,维持住生命。 现在人偶标记被顾云疆抹去了。 一副毫无价值的空壳,顾云疆要怎么救? 顾云疆唤了几个人来,要他们小心抬起徐殊沉眠的箱子,去找正在厅外进行救助的医生。 没救了,放弃吧。许久没有发声的闻映潮忽然道,你比我清楚,人偶游戏的人偶,必须是自愿与占卜师进行交易的她是自愿的。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缝补完整一个即将消弭的意识,最多是能抽取记忆。 至于意识再生,天网在上,我不是科学家,实验也是违法的。 顾云疆说:你都听见了? 系统已经把掌控权还给了闻映潮,因为后面有顾云疆帮忙分担部分精神网的缘故,加上系统有所保留,他还有力气从窗台上下来。 你又没关频道,她的话我听清楚了。 闻映潮仔细想了下:有关国王诅咒的事,我想她说的没错。 顾云疆,这次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你,反倒是你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 所以,我要和你提条件。 他垂下眼,陈朝雾拦在他面前,不让他离开。 闻映潮摊手,示意自己并不打算逃跑。 他说:我向你坦白,我身上的确有国王诅咒。 第32章 生日(12) 顾云疆最后是被送上救护车抬走的。 他强行共享精神网,身体上的损伤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在现场诸多事宜暂且告一段落后,他紧绷的那根神经才松了下去。 这一松,便全面崩溃。 现场的队员被吓了一跳,好在他们训练有素,没有慌乱,分走几个人把顾云疆送走,剩下的留在原地,谨慎地处理好了最后的事项。 国王诅咒没有完全根除,只是因为主体的昏迷而暂时失效,后续的处理需要长期的暗示疏导,非常麻烦。 陈朝雾帮忙联络几个知名的心理治疗师。闻映潮戴着口罩,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试着拧开一瓶水,但他现在全身都痛得不行,根本提不上力气。 他的精神力没有耗空,此刻还在缓慢恢复,不至于像顾云疆一样倒下。 也好不到哪去。 我帮你吧。 一个穿着天网队服的人走到他边上,从闻映潮手里接过水,拧开后还给了他。 不是作战服,看装扮应该是后方人员。 闻映潮知道他,顾云疆的小队里一共五个人,他都认得。 系统给他编织的记忆里,清清楚楚地写了几个人的长相。 陈朝雾听到动静,挂断一通电话,说:拜维,离他远点。 拜维:嗯?为什么? 陈朝雾:他是闻映潮。 拜维:那跟我有什么关等等,谁?! 这一声直接破了音,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闻映潮把口罩拉下来,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水,又拉回去了。 他头疼道:好吵。 现在他的精神十分脆弱,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完了完了朝雾姐,怎么是冥渊之主啊?我会不会已经被下诅咒了,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做你们的亲亲好队友了 拜维扯着陈朝雾喋喋不休。 陈朝雾把终端塞给他:没事干就去帮忙,别胡思乱想。几个心理治疗师的联系方式表格里有,记得把语音播报关掉,还剩下几个没问,去做。 拜维:不是,我只是来提交异常数据的,怎么活还多了? 陈朝雾说:我还有别的事。 闻映潮闷声问:你不做了? 陈朝雾说:跟我去找徐殊。 天网用设备暂且维持住了她的生命,但意识濒临溃散边缘。 闻映潮跟着站起来:我不是说我救不回来吗? 陈朝雾:总要试试。 闻映潮:我为什么帮你?给我个理由?而且,我不能保证我现在还有余力帮忙,你们不觉得自己压榨太过了吗。 他说:我也是人,我会累的。 陈朝雾静了静:只是看一下,不用你现在动手,设备起码能维持她几个月的生命,在此期间,我们也会想其他办法。 就当是你和顾的交易吧。 第67章 拜维在一旁偷听。 事件发生的从头到尾,他都在外面做数据。现在好奇死了:他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顾云疆又和冥渊之主做了什么交易? 思来想去摸不着头脑,他就偷偷把事情发在了他们队伍的小群里。 嗯,没有顾云疆的小群。 陈朝雾在里面,但她看不见。 群聊名:瞒着老大吃泡面。 aaa酸奶批发商维:我去!大家!在不在,快快快出来! 打工人不想打工:?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 打工人不想打工:怎么,我让你带的南桥土特产没货了? aaa酸奶批发商维:看来都在! aaa酸奶批发商维:有货,本地特产呢怎么可能没了。 打工人不想打工:那就行。 aaa酸奶批发商维: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猜我在现场看到了谁?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闻映潮。 打工人不想打工:闻映潮。 aaa酸奶批发商维:。 aaa酸奶批发商维:不是,你们怎么? 打工人不想打工:老大不就是因为有闻映潮的线索才去的南桥吗?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我还以为什么惊天大瓜,大惊小怪。 aaa酸奶批发商维:重点不是这个!老大好像和闻映潮达成了什么交易。 aaa酸奶批发商维:我听朝雾姐说的。 aaa酸奶批发商维:冥渊之主现在跟着朝雾姐走了,也没被铐起来,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这不正常吗?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你不会不知道吧? aaa酸奶批发商维:啊? 打工人不想打工:好像还真不知道。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哎我服了你,难得的休假被你一大早的消息音吵醒。 aaa酸奶批发商维:啥啊?我不知道什么? 打工人不想打工:闻映潮是老大的前男友。 打工人不想打工:老大用了那么久的私人频道号,数字和闻映潮的生日一模一样。而且对闻映潮的消息特别敏感。 打工人不想打工:朝雾姐看不见,正常,我记得闻映潮的档案还是你亲手封上的啊? aaa酸奶批发商维: aaa酸奶批发商维:你知道我一天要过目多少份档案吗,生日和老大的频道号一样的有多少吗! 打工人不想打工:哦。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哦,睡了。 aaa酸奶批发商维: 拜维默默关掉了聊天窗口。 他暗暗骂道,这帮塑料队友! 他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才发现此时已经晨光熹微,他们竟忙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夜,已经过去。 另一边,闻映潮扶着前额,提醒陈朝雾:你的终端消息刚刚响了半天,都不听一下吗。 陈朝雾摇头:他们有事会直接给我打语音,我加的闲聊群不多,应该是拜维在群里摸鱼。 闻映潮: 他觉得,凭那人一惊一乍的性子,铁定在群里聊他。 但闻映潮没精力再关心这些了。 精神力消耗过度,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他困倦得很,却不能休息,顾云疆可以放心把自己的背后交给队友,他不行。 他跟着陈朝雾来到了后方医疗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无一不忙碌。 陈朝雾打过招呼:带我们去找徐殊。 徐殊被安排在最深处的医疗室。 她转移到了医疗舱内,不同的管子链接着她,为她输送营养,维持最基本的生命。 仪器上显示她的呼吸与心跳正常,很难想象出来,这个面色红润,模样健康的人,正处于意识消解的边缘,且药石无医。 她也是意识领域的执灵者,而且身上还有很多谜团。 陈朝雾听了一会儿,慢慢道:抱歉,是我们无理取闹了些。 闻映潮问她:很无力? 陈朝雾:是的。 我听不出可能性,她没有求生意志。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想不出除机械维持外的办法。 她顿了顿,又道:和你讲这些,很奇怪吧。说实话,你和我认知里的人不太像。 闻映潮问: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的?是个疯子?毫无感情? 陈朝雾说:都不是。 我没有亲历那场冥渊之战,但顾有。很多人说,冥渊之主漠视一切,包括生命。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闻映潮被这形容逗笑了: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恶人。 有喜怒哀乐,比你们脑海里高大的形象要脆弱许多。 陈朝雾嗯了一声:所以我会重新评估你的价值,之后怎样,要看你表现。 第68章 闻映潮表示无所谓。 这是他和顾云疆的交易。 副指挥。 医疗室的门口,有人敲敲门:安娜小姐已经苏醒,她听说了前因后果,表示想过来见一见您,是否批准。 陈朝雾:让她进来吧,她应该也想看看自己的至交好友。 不用去叫,安娜已经跟到了医疗室的门口。 此时的她面容憔悴,与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巨星大相径庭。 在事故发生时,许多攻击性的能力在互殴,到处乱飞。 她身上有不少被误伤到的伤口,虽说处理得差不多了,日后却免不了留疤。 外面的队员贴心地把门关上。 安娜看了看闻映潮,问道:这位是? 闻映潮以为陈朝雾会怕吓到安娜,而掩藏他的身份。 结果对方直截了当地说了:他是闻映潮,前冥渊之主。 闻映潮拉下口罩,勉强打了个招呼:我不重要,你们聊。 安娜没有太多惊讶:这样啊,谢谢。 闻映潮微愣:谢我做什么?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虽然被控制,但我还留着一些模糊的记忆,有人在拼命拉着我,不让我的思维跌进深渊。 想来想去,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冥渊之主了。 当然,也谢谢你们,成功阻止了 话到一半,她看着安静沉眠在医疗舱内的好友,剩下的语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化作一声哽咽。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朝雾注意到了安娜微弱的哭腔,但她天生不会安慰人,每次尝试都会变得更糟,只能干巴巴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说正事吧,你找我,应该不单纯是道谢,还有别的要讲吗? 安娜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不稳定的心情。 有,她说,和心尼有关,她是五年前,徐殊介绍给我的。 我可以保证,心尼在最开始绝不是什么占卜师,我们公司对背景的调查十分严格,只要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都不会要。 陈朝雾说:你怀疑占卜师顶替了真正的心尼,并且以她的身份蛰伏在你身边,整整五年? 安娜点点头:是的。 心尼的能力和占卜师也很类似,都是预知类,区别在于占卜师的等级更高一些,要伪装轻而易举。 陈朝雾想了想:说得过去,我会去查的。 安娜低下头:我相信徐殊不会害我的,更不会在我生日这天,做出这种事。 所以,我也想知道真相。 第33章 生日(13) 目前整件事仍在调查中,我们的人已经申请了搜查令,相信不久后会有结果的。 陈朝雾说:在此期间,还请你配合调查。 安娜点点头:我会的。 陈朝雾用自己的终端扫了一下设备,语音系统自动播报出徐殊目前的状态,陈朝雾在心底换算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对安娜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里不方便聊,如果你身体状态允许的话,我们移步临时议事厅,如何? 安娜:好。 闻映潮不用回避。 陈朝雾是个事业脑,一心只扑在任务上,对所有不熟的人无论是合作方,还是嫌疑人,都一视同仁。 就算闻映潮想,陈朝雾也不会让他离开。 安娜临走前,深深看了眼徐殊的医疗舱。 门在她的面前缓缓合上。 天元广场作为南桥最出名的商业区,各类设施应有尽有,说是临时议事厅,实际规模却比天网总部还要大上不少。 例行的问询也用不了多大地方,陈朝雾在中间拉了三张椅子过来,就准备问话。 不必紧张,你的呼吸和心跳都有点急促,不舒服了记得说明,讲事实就可以了。 陈朝雾开启实时记录,顺便给安娜递了瓶水。 安娜说:好的,谢谢。 闻映潮喝了口水,集中注意听着。 开始吧,陈朝雾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作为当事人,对自己的歌声成为诅咒的催化剂一事,毫不知情,对吗? 安娜说:是。 关于威胁信的事,在生日会开场前,天网就已经找过安娜了,因此陈朝雾跳过了重复的流程,她做了一个放轻松的手势,道:那和我聊聊徐殊吧。 你说占卜师是徐殊介绍来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啊 安娜的情绪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闻映潮不动声色地拧紧瓶盖,神色如常。 第69章 她为何犹豫? 徐殊她比我大两岁,我们是在福利机构里认识的,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大概做了十几年的好朋友。她很温柔,对我也很照顾。有时候我觉得,比起朋友,她更像一个知心的姐姐。 后来机构出了事故,我和她被另外分到两个不同的地方,只有在学校的时候能见上面。 虽然等到大学,因为分隔两地,已经很少来往,但我们在终端上依然保持着联系。她还是那样,温柔耐心,一点都没有变。 安娜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她还收养了晓然呢,我看过那个女孩,还给晓然买过礼物,她 徐晓然作为第一个被选中的国王,是除徐殊外,在事情告一段落后最早被转移走的人。 她本就患有遗传病,过度的精神损伤引起了并发症,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中,不省人事。 我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和占卜师合作,要利用我的生日,做这种事。 她双目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终究没有流下来。 她接过闻映潮手里的纸巾,擦去泪痕,让自己看上去坚强一些,更接近屏幕上那个不惧威胁,光鲜亮丽的她。 这场问话没有持续多久。 现场的一切事宜已经收拾完成,天元广场暂时封闭,留待后续观察,除了几个负责看守的,其他人都准备打道回府。 陈朝雾又问了几个关于占卜师的问题,便关掉记录,让安娜等后续通知。 安娜深深鞠躬。 她离开时,拜维正好来找陈朝雾,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 走了朝雾姐,他们都撤了,这快中午了,去吃饭,下午咱去看看老大。拜维一来就勾肩搭背,毫无距离感。 陈朝雾拨开他:交给你的任务,做好了没? 拜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 那行,走吧。 闻映潮站起来,问:你们给她装了什么?窃听器? 陈朝雾说:那是不合规的,只是一次简单的数据扫描。 哦。 拜维附在陈朝雾的耳边,用气音问:他跟我们走一辆车啊?吃饭也一起吗?嫌疑人不应该被集中拘留吗? 闻映潮: 他听得见。 他和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没有太大关联。而且帮了忙,收押权限归在总部,也就是顾手里,陈朝雾说,在顾恢复之前,暂时由我们看管。 拜维问:限制手铐呢?都不用戴吗,这么自由? 闻映潮凉凉瞥了他一眼。 拜维立刻噤声。 好吧好吧,我怕他翻脸。拜维往旁边避了避。 闻映潮说:怎么,我看着是会吃人? 拜维小声嘀咕:我怕被控制。 意识聆听,是闻映潮曾经的能力。 原本主要作用就是感知意识中涉及的信息,并归纳收集。 可偏偏出了闻映潮这么个怪物,把简单的能力玩出了花来。 七年前,闻映潮的能力信息被正式修改为意识网络,一致通过,评级也从b级直接跃升到了s级。 他就像在网络中游走的黑客,肆意把玩着旁人的意识,插手别人最隐私的权限。 拜维想,这么可怕的人,怎么会是他老大的前男友啊? 闻映潮: 他的能力此刻还在不受控的状态,被迫接受了拜维意识中乱七八糟的脑补,虽然他无法得知对方具体所想,但也足够头疼。 他很无语:我控制你做什么?闲的吗? 拜维不敢吱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闻映潮现在的状态非常非常差。他跟在两人后头,摘下口罩透气。 通缉令挂了这么久,他的长相在天网人尽皆知。然而这一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凑上来,他们只怀着警惕,在路过时窃窃私语。 拜维他们的车停在紧急车位上。与南桥支部的其他车相比,有些小了。 大概正好能容纳五个人的样子。 拜维主动到驾驶座上,设定好自动驾驶的路线。 三人都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不适合开车。 就连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拜维,也在连续高强度的数据分析下略显疲态。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车里异常安静。 闻映潮想,可能是因为他在,有人不敢放开了说。 倒是陈朝雾的终端隔一会儿响一下,她靠在座椅上,没有理会。估计是他们的小群里正在发消息。 闻映潮别过头,看向窗外。 景色飞快地倒退,盛夏的行道树枝繁叶茂,高楼鳞次栉比,车辆川流不息,偶尔空中轨道上飞过一艘星船。 呼啸的风声被车窗闷在外面,不高不低,正好掩去耳边嘈杂的幻听。 第70章 听上去你好些了?陈朝雾忽然开了口,那我们就来聊聊吧,关于安娜的事。 闻映潮闭上眼睛,很轻很轻地嗯了一下。 真不愧是最强事业人,这点时间都不放过。 当然,可能先前因为关心他的精神状态,没有先提,但只有一点。 闻映潮说得很慢:她没把话说全。 你应该听得出来,她从头到尾的呼吸心跳都很混乱。 我试着与她的意识链接,但只能猜测到她的大致想法,不能分辨她是不是在说谎。 我倾向于,她的悲伤与紧张都是一种隐藏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但很有用。 我们没有证据,只能怀疑。 如果整件事和她无关,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如果她不无辜,又为什么要自己找上门来。 陈朝雾说:除了这些,还有一点。 拜维从前座探了个头,打断道:等等,这是可以直接和他说的吗?好歹保密一下啊。 闻映潮: 他说:我全程在通讯频道里,该透露的早透露完了。 拜维:? 拜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闻映潮撑着头:你以为现场是谁控制的。 拜维: 陈朝雾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她提到过,十年前她所在的福利机构发生了一场火灾。我们翻阅档案得知,其中一个受害者是她的弟弟,宴楠。 我们联系了相关人员,根据他们提供的证词,宴楠和姐姐安娜,还有徐殊的关系非常好。 顾怀疑,这也是徐殊愿意和占卜师做交易的原因之一。 闻映潮接话:但是安娜并没有提及她的这个弟弟。 我感受得出来,她不是觉得不重要,而是在避而不谈。 就像她从未有过这个亲人一样。 他停了停,继续道:在你让她聊聊徐殊的时候,她犹豫了。 陈朝雾说:所以我让拜维给她做了数据扫描。 接下来24小时内,她的数据会反馈回我的终端上。 闻映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和装窃听器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说这种事是违规的? 不一样,拜维忍不住插话,要是窃听被发现,她去举报我们,我们铁违规。可是数据扫描是我的能力,不会留下痕迹,就算知道我们扫描了她,也拿不出证据。 闻映潮:? 敢情你们的违规是按照这个标准算的? 这就是天网总部第一支队吗? 拜维还是不太习惯闻映潮的存在,他说完就后悔了,尴尬地笑笑:哈哈。 接下来静观其变,这事还没完。 闻映潮靠在座椅上,打算养养精神。 占卜师能耐很大,能布下人偶游戏,并在天网的通缉下安然无恙地过了五年,绝不是这么莽撞就落网的人,一定另有原因。 这点车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同意。 自动驾驶导航适时发出声音:温馨提示,您即将到达目的地,该区域为公共场合,限制使用执灵能力,限制级为1,请注意 行了行了,拜维关掉语音提醒,非工作时间就少聊这些吧,我头都大了,该吃饭吃饭。这家店在南桥市很火,我可是蹲了好久才约到的位置,可惜老大不能享受。 给某冥渊之主占了便宜。 这句话拜维没说出口。 眼见着目的地近在眼前,拜维想找个好位置停车,他伸着脖子去看满满当当的车位,关掉了自动驾驶,往地下停车库开。 就在这时,陈朝雾的终端嗡地一阵震动。 叮铃铃,来电啦,来电啦,有人来电啦! 响铃突如其来,吓了闻映潮一跳。 他本来精神就不好,陈朝雾的电话铃声音还特别大。 他下意识挡住耳朵,随即沉默片刻,道: 你这铃声还挺特别的。 多年队友,拜维已经习惯。 只是一听这响儿,他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 这意味着 为什么,我终端都静音了,还是逃不过加班! 陈朝雾语音控制:接听,外放。 电话一通,那头就传来天网队员急促的声音。 副指挥,不好了!心尼逃跑了! 第34章 占卜(1) 无风的傍晚,天元广场灯光黯淡,人烟寂静。 生于南桥市的人,很难想象这里会有如此冷清的时候,警戒线拉在外围,来往其中的只有几个特殊队员。有过路的行人好奇、驻足,很快被守在外面的天网成员劝离。 第71章 这都能让她跑了?我真服了,都在梦游吗? 再三确认过附近已经毫无痕迹后,拜维一拳锤上墙壁,闷响过后,反倒把自己锤疼了,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手吹凉气。 陈朝雾挂着耳机,汇报完情况,才对拜维说:你别激动。 我想不明白,拜维抓抓头,这怎么能让她跑了?能力限制措施应该都做好了才对。 做好心理准备吧,陈朝雾情绪稳定,拍拍他的肩,那是占卜师,我们都应该知晓,她的手段不会只有这些。 既然知道,那更应该严加看守,拜维说,这才多久,就让人给跑了? 行了,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监控录像我看过了,负责押送的队员没问题。 闻映潮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撕开便利店买来的吐司,手里捏着瓶草莓牛奶,还是冰的,外壁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 他撕了点面包边,含在嘴里,继续道: 占卜师的确是凭空失踪的,就像水滴在烈日下蒸发那样。 她自己肯定无法做到,外界必然还有同伙,他们仍在逍遥法外。 陈朝雾说:已经在对本市的空间能力者进行集中问询了。 闻映潮不觉得能问出什么结果。 但他没说,因为面前两人比他更心知肚明。 五年前,占卜师在长生殿的游戏结束之后,就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人偶反噬,全身僵硬,连思维也变得固化。 他们都以为占卜师不可能有余力再逃,最终却还是让她逃亡在外,整整五年。 现在也一样。 闻映潮转问道:安娜的数据呢,有异常吗? 陈朝雾刚听过,她摘下耳机:没有。 她回去之后,各项数据就稳定在一个值,没有使用能力,也没与任何能力者接触过,波动都在正常范围内。 拜维: 他从闻映潮边上的袋子里翻出一包饼干,没好气道:朝雾姐,我俩到底谁才是你队友? 闻映潮说:吃的,我付的钱,小心里面下了药。 拜维: 他实在饿了。 而且吃都吃了,断没有塞回去的道理,于是厚脸皮道:那个,我寻思着老大没把指挥权限开放给你吧? 很简单,闻映潮咬吸管,因为我有用。 而且,顾云疆手里有足够的筹码,来保证我不会临时变卦。 拜维好奇了:老大究竟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闻映潮不想多说:少打听,没好处。 陈朝雾一个人听到就够了。 他把话题引走:倒是你,先前不还躲着我吗,现在不怕我突然发难了? 拜维往嘴里塞饼干:被气死了,没有多余的心情害怕。 那顿饭没能吃成,情况紧急,拜维临时取消了预约。 几人匆匆忙忙驾车回到现场。按照占卜师的押送路线,找出监控逐一排查。忙到现在,天元广场是最后一处地点。 毫无所获。 这不是又和五年前一样了吗? 拜维懊恼。 线索突然断开,连点痕迹也不留。连她的真名和身份都无从知晓。 闻映潮补充:还有长相。 如果她不是心尼本人的话,那这张脸,就不属于她。 现在虹膜系统完善,尤其是安娜所在的经纪公司,仿真面具这条路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我推测出两个可能。 第一种,在月蚀之夜死去的那个人并不是占卜师的同伙,而是一只替罪羊。占卜师最开始就替代了原本的心尼,骗过所有人。 第二种,人偶标记,标记整座公司,让他们替自己作假。 陈朝雾立刻否决:人偶标记必须要双方同意,她没办法一次性蛊惑那么多人。 对,这是最坏的可能,所以我倾向于第一种。 闻映潮盯着天空,视野下,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它的确正一点点变暗。 顾云疆和她的对话你也听到了,我的复生同样和他们有关。 我能够醒来,就是他们成功的第一步。 讲到这里,他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吐司屑,把喝空了的牛奶隔空抛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站起身来。 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吧?应该寻找新的调查方向了。 这人实在太主动了,拜维已经无力继续吐槽。 他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行行行,先等分部那边把问询结果统计出来,观察一下,晚点再看看安娜的记录,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72章 现在晚饭总得吃上,没人有意见吧? 这是肯定的。 便利店里买的面包饼干只能垫垫肚子,根本不管饱。 出了这档子事,谁也没了特意约馆子的心情。 此刻他们的身体疲惫极了,若是放松下来,估计个个能倒头就睡。 最后随便找了个小面馆应付过去,便驾车回他们暂且下榻的酒店。 闻映潮想单开一个房间,却被告知已经没有空房了。 我们不在南桥久待,酒店也是紧急订的,这里离高铁站比较近,拜维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卡,老大在医院,他的屋空着,你睡他 拜维,你和他住一个屋。 陈朝雾打断道:顾的房间太远了,我听不清。他需要有人盯着,保持警惕,不能让他离开感知范围。 闻映潮:? 拜维:? 拜维:不是,姐? 你让我和危险分子待一晚上?等等,我这不是单人房吗? 陈朝雾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冷酷的背影。 闻映潮: 拜维: 拜维想到了今早的群聊记录。 喂。 他往旁边站了站,看向表情愣怔的闻映潮,神色复杂:我要先向你确认一件事。 闻映潮:说。 那个,我是听说的啊,只是听说,拜维的求生欲极强,小心翼翼道,你和我老大,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闻映潮顿了顿。 拜维的心都快提起来了。 我和顾云疆啊,他扯扯嘴角,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要算的话,他应该是我的前男友? 他是闻映潮本人,他的生日就是顾云疆的频道号。 他和顾云疆高中就认识,大学也是室友。 闻映潮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拜维:完蛋。 他的表情像被劈了一样,蹲在地上喃喃自语:老大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连夜赶来把我剁了? 我就说他之前怎么这么在意你的事件,哪怕子虚乌有,都要亲自去查完了完了 闻映潮:倒也不必说得这么严重。 他主动道:我打地铺。 不行!拜维失声阻止道,你你你别睡地铺,我睡!柜子里有新床单,你用那个! 闻映潮说:至于吗?顾云疆又不会公报私仇。 他只会自顾自地内耗,或者对着闻映潮发癫。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着想,拜维双手合十,我作为兄弟,不能让老大的对象前对象受委屈。 闻映潮:真的假的,早上你不是这么说的。 拜维:现在不一样。 确实。 拜维内心咆哮,早上也没人跟他说他晚上要和冥渊之主兼老大的前男友共处一室啊! 闻映潮不喜欢推推拉拉,见状也不再推辞。 两人回到房间。 闻映潮早该崩溃了,像顾云疆那样。 精神上的磨损在拼命地把他往深渊里扯,幻听与现实在耳边交错回响,纠缠了他整整一日。 好在那些东西虽然嘈杂,但毫无逻辑,很容易就能区分开来。 俩人一前一后,简单冲过澡,闻映潮头都没擦。湿漉漉的,沾上枕头,就陷入沉眠里。 拜维从柜中抱出被子,准备给自己铺个地铺。 房门口忽然叩叩地敲了两下。 他扭过头。 闻映潮留了一缕意识在外。 一旦出现情况,这缕意识能立即唤醒他。 因此,闻映潮这夜睡得很不好。 他又做乱七八糟的梦了。 是他经常会做的清醒梦。 梦中的长生殿内,灯光昏暗,烛火一捧在灯台微燃,比他在意识囚牢里见到的更为阴诡。 闻映潮穿过走廊,拨开店内珠帘,并没有梦中人在等着他,中间的接待桌上摆着三张牌。 顾云疆为他抽过的牌。 当时闻映潮没看懂,被顾云疆编话糊弄过去了。 想知道答案吗? 梦中人的出现总是十分突兀。 占卜师穿着黑色的斗篷,兜帽下隐隐显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娃娃脸,像极了人偶。她从闻映潮的身后走来,一一碰过桌上的牌。 不过,这兆头确实不太好。 占卜师说:要和我交易吗,一个答案,换你一点东西。公平公正。 即使是在梦里,闻映潮对占卜师也没什么好感,他拒绝了:我不需要。 第73章 我觉得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占卜师说,不过,既然你拒绝得这么干脆,好吧。 但按照长生殿的规矩,新客来此,可以免费做一次占卜。 她笑意盈盈地抽出一张牌,反盖在桌上。 你要看吗? 留下这句话后,占卜师就消失了。 闻映潮思索了一会儿,迈步上前去,想翻开桌上的占卜牌。 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闻映潮的手背。 你确定吗,凡事三思,这是曾经的你教给我的。 顾云疆的语气温和柔软,他突然出现,从背后环抱住闻映潮,下巴偎在闻映潮的肩胛上,呼吸微热。 真的要翻开它吗?为此,你可能付出你想象不到的代价。 闻映潮说:我想知道。 顾云疆笑道:果然,想想也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就着闻映潮的手,翻开牌面。 闻映潮愣住了。 竟然正好是他认识的一张牌。 画面上,是冥渊成为废墟前的模样。 是一张无意义的空白卡牌,被赋予的最大代表性,便是 来自冥渊。 第35章 占卜(2) 闻映潮睁开眼。 他没敢睡太久,清晨四点,终端内置的弱电流就轻轻刺了他一下,把他叫醒。 闻映潮的喉咙干得发紧,他轻轻爬起来,抓了把前额的碎发,发觉自己似乎在发烧。 他没有在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想找袋里的矿泉水喝。 闻映潮停住了。 地铺空空如也,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躺过的样子。 他摸了一下,冷的。 一边说不放心他,一边又偷偷溜走? 闻映潮顿了顿,让自己的意识在此处延伸开来。 确实只剩下他一个人。 闻映潮不觉得拜维会忽视必要的工作,而放任他一人留在这里不管。 这人看着不靠谱,但能进第一支队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闻映潮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要去买几盒退烧药。 拜维不在,他没有房卡,也没和那俩人换过联系方式,出去就进不来了。 客房服务倒是有,但这个点应该是机器人值班,登记的房主不是闻映潮,他的终端刷不了。 这都什么破事。 闻映潮喝了点水,好在除了头痛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那股才起床的倦劲过去后,思维仍旧灵活清醒。 闻映潮打开终端,找到沈墨书的一个小号,发过去一个句号。 沈墨书回得很快:? 沈墨书:你谁? 闻映潮:被你卖给顾云疆的大冤种。 沈墨书:。 沈墨书:你这么晚还没睡? 闻映潮:? 闻映潮:我刚起,这么晚还没睡的人是你。 他发了一个文件过去。 闻映潮习惯做一个思维图,在陈朝雾与拜维忙碌的间隙,他把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与所有疑点,都整理在了一份文档里。 闻映潮:这些情报,找你换点东西。足够你补全资料库里残缺的档案了。 在受到国王诅咒的时候,人是有记忆的。生日会的混乱早已经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 指责天网办事不利,让那么多人受到伤害,要官方给出一个说法。 也有人质疑安娜,现场出事后,她是第一个被天网控制住的人。最开始也是她不顾风险,坚持要把生日会办下去,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很快引来了安娜忠粉的反驳。 此事涉及到占卜师,以及数年前就被天网封存的国王诅咒,内部保密得严,若非此次重见天日,就连沈墨书也只知道寥寥,库中信息一直不全。 沈墨书:你要换什么? 闻映潮:我。 沈墨书:? 闻映潮:我要你这里关于冥渊,关于我的档案。信息要全。 沈墨书:我真服了你,那么多有价值的信息不要,选个过期档案,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沈墨书:这块资料被我放角落积灰了,在酒吧里,我明天给你找找,现在先睡了。 闻映潮:你打游戏打晕了? 闻映潮:你确定是明天? 沈墨书说下就下,现在不理他了,闻映潮连发三个句号过去都没反应。 这时,房间的门口轻轻滴了一声。 闻映潮心念微动,若无其事地收起终端,装作才醒的样子,惺忪着眼瞧向门口。 推门而入的人不是拜维。 顾云疆拎着一个小袋子,见到闻映潮醒着,微不可察地挑挑眉,带上屋门后,把手里的袋子扔给闻映潮。 退烧药。 闻映潮稳稳接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云疆说:昨天晚上,我可不想在医疗舱里躺一天。 占卜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想打扰你们休息,就没提前通知。 第74章 两人一独处,顾云疆的毛病就又犯了。 刚正常了没两句,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伤般的表情: 你竟然选择和别人共处一室,我好伤心。 闻映潮说:喂。 顾云疆坐过来,两人此时挨得极近。闻映潮下意识想拉开些距离,被顾云疆趁机按住后脑,还未及闪躲,对方的额头就贴了上来。 闻映潮僵住了。 顾云疆的额头有点凉。他无端想。 可不是吗,他烧着呢。 看来还没退,这药虽然见效快,但别空腹吃。我买了些豆浆油条,放桌上了。 你别离我那么近。 闻映潮移开目光,不让自己对上顾云疆那双眼睛:我可能会感冒,小心传染。 感冒而已,不如国王诅咒。 顾云疆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满足地在闻映潮的脖颈边缘蹭了蹭,低声道: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紧接着,他用力掐住了闻映潮的腰,话语狠狠一转: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什么避着我,隐瞒我? 接受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闻映潮吃痛,被顾云疆借势压倒在床榻上。 闻映潮,你明知道,只要当年你说一句,哪怕一句你是无辜的,我也会相信你,站在你这一边。 可是你没有。从那莫名其妙的国王诅咒开始,再到月蚀、冥渊,唯一一次找我,还是为了骗我,把我往更深的噩梦里推。 现在告诉我,你身负国王诅咒?早干嘛去了? 他眉梢眼角都在笑,话语却冷冰冰的,眼中像在极寒下燃烧的一捧疯狂的烈焰,摸上闻映潮的胸口。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这颗心脏挖出来,看看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怎么能这么狠,这么 闻映潮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抓住了,一口气哽在喉间,怎么也喘不上来。 他的思维停滞了一瞬,被他飞快反应过来,拼命抓住。 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在意识囚牢的问答迷宫里。 那时他刺穿了顾云疆的手。 闻映潮推住顾云疆的肩膀,却感觉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劲来,摇着头不让对方继续靠前。 他试图让自己的气息重新平稳,来竭力压住心底那股骤然肆虐汹涌的撕裂欲。 闻映潮甚至看到了顾云疆死去的幻象。 明明他从没有那样想过。 顾云疆,他又一次叫了对方的名字,离我远点。 语气平静到可怕,单单听上去很难想象,现在的闻映潮正处于失控边缘。 顾云疆发现了。 他张了张嘴,手上力气减轻,任闻映潮将自己重重推开。 闻映潮真的很用劲,可对方显然没有感觉到这点。 顾云疆跌在地铺上。 他默然抬头,已经没了先前那般疯癫的表情。看闻映潮坐起来,攥住前襟,大口喘着气。 我去给你烧壶热水,等吃完早饭,水也该好了。 顾云疆说着,慢慢爬起来,似乎对这种情况的发生并不意外。他像当时在意识囚牢中那样,没再继续刺激闻映潮,转而收敛了许多。 他没有多问,转身就走。 为什么?闻映潮叫住顾云疆,我也要问你, 每次都故意凑近我,对我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又要不断提醒我,你有多么恨我恨我的所作所为。 他状态调整得很快,方才行将崩塌的理智悉数回笼,仿佛从未失控。 顾云疆,有些事,不用你这么刻意试探。你不是不敢再信我了吗?你不应该再信我了。 话音落下,顾云疆手里拿着个空水壶,他背对着闻映潮,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说:是啊,我不应该再信你了。 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像傻子了吧? 他扭过头,神色黯然。 你骗了我好多次,多到我都数不清了。可是下一回,我还是会心甘情愿地走进你的陷阱里。 你怎么软硬不吃啊,闻映潮。 顾云疆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回不去了啊。 我没办法在单独面对你时,还保持着对外那副模样了,闻映潮。 我会忍不住,想把你拆开,把你的全部都翻出来,一点点解析,给我自己看。 可是闻映潮正如深渊。 他从来摸不到底,探不到头。 闻映潮沉默地听着。 想要解释的话语在舌尖打转,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现在的他同样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选择。 为何投身冥渊。 第75章 系统,或者说是自己的意识分身。正怀抱着他的那些记忆,不肯透露半分。 现在系统脱了力,正沉眠于他的意识深处,怎么也叫不醒。 闻映潮最终只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态度拆开桌上的油条包装袋,小口小口喝起了豆浆。 顾云疆见状也不再纠缠,他去烧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除了谁也没理谁外,相安无事。 打破僵局的是顾云疆的一通电话。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便抓起耳机往阳台走。看得出来,多半与天网有关,需要避开闻映潮。 酒店的隔音做得非常好,除去陈朝雾这类听觉能力者,就算把耳朵贴在玻璃上,也听不见顾云疆的谈话内容。 闻映潮对顾云疆的工作内容并不感兴趣。 他把生日会的混乱仔仔细细地复盘了一遍,挑出几个疑点,准备等所有人都醒了,再一起讨论。 闻映潮还在压缩文件夹,顾云疆就回来了。 整个电话过程不超过两分钟,他顺手扔给闻映潮一颗薄荷糖,提神用的。 闻映潮拆开包装。 顾云疆以前经常这么干,买一大包薄荷糖,困了就塞给他点。 好甜,一点都不刺激。 根本没效果。 这么多年了,连牌子都没换过。 收拾下,顾云疆开始往容纳里装东西,准备出发了,今天我们组兵分两路,你跟我一块,去心尼家。 哦。 另外,我向上级发送的申请批下来了。 顾云疆深深地望着闻映潮。 七年前国王诅咒事件的凶手,信息有误,申请重新查证。在此期间,冥渊之主闻映潮暂留观察,观察人是我。 闻映潮微怔。 对自己的处置有些不轻不重了。 天网的人没有为难你吗,他有些不信,判定我可以留待观察的依据呢? 顾云疆扯扯嘴角。 从你苏醒的那一天,就开始了。结果是这两个月来,你什么都没有做。 天元广场的试探,是我对你的最后一道考验。 你有那个能力,去控制所有人的意识。但你没有这么做。 闻映潮默了默。 原来如此。 顾云疆说:所以这次,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他还是忍不住,脸上绽开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不然我真的会疯的。 第36章 占卜(3) 心尼并不是南桥本地人。 她作为安娜的贴身助理,为了有事能及时赶来处理,定居的地方离安娜家很近,只隔了两个单元。 就我们两个吗?闻映潮问。 顾云疆说:情况特殊,毕竟和国王诅咒有关。我们来得早,支援人手马上就到,会在外面待命。 闻映潮明白了。 心尼家不大,也用不上太多人。 顾云疆用搜查令扫开屋门,确认过没有危险后,率先进入其中。 心尼家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 房间宽敞明亮,家具摆放有序,花瓶中的插花还新鲜着,摆在餐桌上,别有一番格调。 与长生殿那诡谲阴森的氛围大相径庭。 分头查看,用处不明的东西就先别乱碰,顾云疆给闻映潮递了一副无菌手套,有事情第一时间喊我。 好。 闻映潮走进卧室。 卧室的装修风格也十分日常,初看上去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铺在床边。衣柜半开着,可能是临走前没有关紧,里头倒是没几件衣服,都是些简单的日常装。 唯一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床对面的墙壁,装了块整整一面大的镜子。 每天睁眼,坐起来就能看到自己。 床头柜摆着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还有笔记本。相框倒扣在边上,闻映潮把它重新支起来,当中空空如也,里面没有照片。 相框边缘刻着一串小字,前半部分被全数划烂,看不出原样。 后半也有疏疏密密的划痕,但没有前半那样彻底,能够勉强辨认。 看上去是想全部划掉,做到一半,却临时来了事,便只能暂时搁置在此。 摄于冰海。闻映潮念出剩下的几个字。 冰海是心尼档案上的户籍所在地。 虽说冰海地势偏北,环靠冰洋,常年挨寒,发达度不抵南桥这类中心区域。但毕竟是繁花之苑的地界,现在交通便捷,同样落后不到哪去。 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座城市罢了。 闻映潮推测,被划得干干净净的地方,多半是拍摄时的年份。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线索,如果重要,像占卜师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把它摆在桌上。 令人在意的,是相框里消失的照片。 第76章 闻映潮又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有几个柜子上了密码锁,闻映潮不打算试不必要的错。 喊顾云疆找技术人员扫开就行。 最后,他停在镜子前面。 镜中倒映出闻映潮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以及他身后的房间。 被翻找过一遍的屋子不像最开始那样整齐。 闻映潮敲敲镜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的确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背后连密道都没有。 闻映潮收回手,唤了一声:顾云疆。 没有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先前忙活的时候,也并没有听到顾云疆的动静。 但顾云疆就在这里,他能感知到对方的意识。 闻映潮走出去,客厅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并没有其他人。 卧室对面的书房门虚虚掩着。 顾云疆说过他要去书房。 顾云疆? 他又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这次只等了两三秒,闻映潮便上前去,吸了口气,轻叩了两声门。 闻映潮把门推开。 他没看见顾云疆的身影,但对方的动作明显比他要迅速得多。 书架已然空了,大摞大摞的书本堆在桌上,乱七八糟地摊在一块儿,一见就是顾云疆的手笔。 他把意识延伸出去,捕捉到了几分微妙的情绪。 这么关心我呀? 闻映潮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人蹑手蹑脚地从身后环住,熟悉的气息扑在他脖颈上,顾云疆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动作。 他的下巴抵着闻映潮的肩膀,语气甜丝丝的:这么急着来找我? 闻映潮挣开顾云疆:做正事呢,顾云疆,故意不理我,还躲在门后面,你今年多大啊? 我可没有专门蹲你,这些事,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顾云疆依依不舍地松手,转而去勾闻映潮的袖口,指向书房门后:你看。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很普通的风景画。 即使闻映潮不懂画,也能看出一股廉价感。 色彩不算惊艳,分明画框瞧起来还很新,胡乱涂抹的劣质颜料却褪了色,很难想象繁花之苑还有这种质量的水彩。在天与海的交界间,留下了大片硬斑。 一轮烈日当空。 闻映潮认出了画中风景:冥渊? 看见你的老家,有没有感到惊喜?顾云疆说。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闻映潮定定道:我的老家在晨曦之岛。 顾云疆动作一停。 冥渊早就是繁花之苑的禁令之一了,不允许任何人创作、收藏相关作品。 因为所有接触过冥渊相关的人,都曾梦见过深渊。 像被凝视着。 冥渊之主当年虽然死去,但意识的影响力仍在,禁令至今没有解除。 闻映潮面无表情:你看起来比我还开心。 顾云疆:嘻嘻。 你不喜欢冥渊吗?顾云疆问他,你看,还有人崇拜你啊。甚至在家中私藏冥渊的风景画,虽然要不是海中间那团烈火,我还真没看出来。 闻映潮在思考,自己当初为何投身冥渊。 现在的他,对冥渊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哪怕他曾是这片区域的主人。 这幅画是近几年新作的,起码在我死后,闻映潮答非所问,六年前,琉璃火在冥渊经年不灭。 顾云疆打碎的。 他还因此挨过罚,禁足思过了整整三月。或许因为冥渊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战后更是被列为禁区。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轻轻揭过了。 闻映潮。 顾云疆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 好好回答我。 你知道,若是上面那些人发现这起事件与冥渊有关,会怎么看你吗? 闻映潮白他:那你可不可以先好好问话,别拖着调子。我知道,你改不过来,但你不先说清楚,我会误会。 我对冥渊不感兴趣,即便我被他们称呼为主。 顾云疆能屈能伸,他的态度立刻软下来: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不是你做的,和你没有关系。但我也是人,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我会害怕。 我看到冥渊就会想,为什么世界上要存在这种地方。 我一点儿不都想见到它。 他说:抱歉,下次不会了。 只要你喊我,我就会回应你。 不用,闻映潮说,你没做错,不要道歉。 顾云疆停顿稍许,飞快地掩去方才自己透露出的那点脆弱,调整表情。 再开口时,他还是天网的第一支队队长,那个理智冷静的顾云疆。 第77章 闲话就到这里,我们回归正题吧,他说,冥渊早就崩塌得一干二净,在目前严令禁止的情况下,占卜师刻意收藏一幅冥渊的风景画,目的何在。 闻映潮说:还有画师,占卜师的手不能作画。 人偶化限制了她的发挥。 上面没有能力的痕迹,我想,已被焚毁的冥渊应该无法对这些新作品造成影响。 顾云疆说:嗯,其实我们很早就发现了。但禁令不会解除。 闻映潮对此没意见。 顾云疆显然已经碰过这幅画了,还可能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过。 除了画面上的内容与冥渊有关,闻映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用终端扫描过了,上面有权限锁。占卜师本人来的话,应该可以触发。顾云疆说。 能强行破解吗? 闻映潮在顾云疆的注视下上前,伸手摸了摸水彩画的边框。 咔哒。 哪里有一道锁开了。 闻映潮反应过来,忙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面前挂着水彩画的墙壁翻了个面,露出藏在背后的,巨大的镜子来。 镜子。 占卜师曾用来连通人偶游戏与长生殿的媒介。 没有卧室里占据一整面墙那样夸张,却也差不了多少,摆在二人身前的是一面全身镜,透过镜面能看到身后书架的一角,以及闻映潮僵硬下去的脸色。 权限是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展开。 顾云疆用手抵住下巴:看上去是这样。 可我又不认识她,闻映潮想不通,她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更不会去信仰一个比她死的还早的人。 闻映潮,不许再这样说了。 顾云疆的声音倏然冷下去:你是活人。 闻映潮没想到顾云疆还会在意这个:你不是不信玄学吗? 那是你,玄不救非,顾云疆说,总之,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闻映潮: 别骂了,汗流浃背了。 他无奈道:行,你说了算。 闻映潮把手贴在镜子上,没有反应。闻映潮想了想,又像在问答迷宫中那样,手指抵在镜面上,顺时针画了一圈。 镜子并未继续回应。 占卜师不可能无缘无故用权限藏起一样无用的东西。 他似乎只能开启画上的开关,没办法再深入下去。 闻映潮听到了顾云疆没忍住的笑声。 他不满地转过身:你别光看着,也来一起 顾云疆忽然打断他:等等,闻映潮。 嗯? 顾云疆说:你保持这个动作,别回头。 闻映潮相信顾云疆的判断,闻言定在原处,没有再动。他眼角的余光正好能扫到顾云疆,对方凑过来,替他轻轻掸开忙碌时衣襟上沾到的尘灰。 我知道了。顾云疆说,闻映潮,你别看着镜子。 镜中世界,在你不再注视的一刹,就变得不一样了。 第37章 占卜(4) 镜子里是什么样的? 闻映潮不怀疑顾云疆的话,对方的表情也十分严肃,不像在刻意挑逗。 长生殿。顾云疆吐出三个字。 但和我见过的不太像。他说,不是指布局与摆设,镜中的长生殿,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洒在里面,看上去就很舒服。 闻映潮懂了:氛围? 对。 顾云疆挨着他的肩膀,布料蹭在一起,窸窸窣窣。闻映潮看到对方的喉结滚了滚,胳膊擦过他散乱的发丝,将手抵在镜面上。 镜中的顾云疆也跟着动作。 如果真正的长生殿像镜子里设计的这般明亮,生意肯定不会那样惨淡。 闻映潮说:那对占卜师而言,同样意味着风险。 顾云疆笑道:她一个敢在大型生日会传播国王诅咒的人,会惧怕风险? 那不一样,闻映潮很认真地分析道,她最开始,只是想活着,并不希望将人偶游戏张扬出去。 他别过眼,反问顾云疆:你不也曾经找她看过未来吗? 闻映潮不清楚顾云疆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最开始以为是文中大坑没填,现在想想,大抵是因为系统也不太清楚。 占卜师传达信息的方式并非明讲,而是隐晦地去提点一通。 然后在人偶游戏中,将未来变成真实。 你说得对。 顾云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进入了思考误区。 他说:我们先不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扫描了一下,镜子边上确实不存在能打开通道的开关。 第78章 换言之,它的作用,似乎只是投影。怎么说呢,就像很早以前的一款图片处理软件,把我们单独拎出来,放到这个投影上photoshop? 闻映潮:将镜中房间的背景修改为长生殿的模样? 看上去的确如此。 顾云疆透过镜子,观察着投影房间内的情况。 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东西。 我想到了。你按我说的去做。 顾云疆用肩轻撞闻映潮:往书架那边走,我比对下镜中的位置。 闻映潮边走边提:我刚刚去过的卧室里,也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他站在书架前面:是这里吗。 你再往前站一点,偏左一些。 闻映潮按着顾云疆说的移过去。 对,不愧是你,明白得好快呀。 他说话的调子又起来了,矫揉造作,顾云疆定定看着闻映潮镜中的背影,强压下在自己心中蹿起的那股火,舔了舔干燥的唇。 书架第二排,你抬手能够到的位置,把东西拿下来。 闻映潮大概知道顾云疆要做什么了。 书架上的书早就被顾云疆扫空了,都堆在桌上。第二排现在只剩下几张书皮,孤零零地摊着。 在镜中的投影里,那些书本,都变成了接待桌上胡乱摆放着的占卜道具。 这么做,是吗? 闻映潮不用顾云疆继续提醒。 他伸手摸下离他最近的那张透明书皮后,闭上眼睛,转过身来。 闻映潮双手捏着书皮,摊在自己身前,正对镜面。 是哦。 顾云疆敛去眼底那抹兴奋的光,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闻映潮所拿的东西上。 镜中倒映出虚假的幻象,书皮落到顾云疆眼底,成了张被烧去一半的照片。 他用终端把照片的模样扫描下来。 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顾云疆很乐于做这种事。 单纯地指挥着闻映潮,让他感到非常愉悦。 但很可惜,除了那张照片之外,他没再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长生殿早就在五年前被天网查了个底朝天,再找,镜中世界也翻不出新东西了。 就这样吧,顾云疆说,你过来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卧室,瞧瞧你说的镜子。 闻映潮睁开眼,镜子转瞬恢复原样,变回了真实的书房。 他顺手把书搁在一旁的架子上,看顾云疆把方才扫描出的图投在空中。 非常清晰。 闻映潮所接触过的东西,都变成图中虚无的剪影。镜子的替换处理技术太拙劣,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一张图上。 半张照片? 闻映潮立刻就想到了卧房中空掉的相框。 我很确定,所有摆设里,只有这样东西,没在长生殿出现过。 顾云疆说:你似乎有所发现? 闻映潮如实回答:卧室里有个相框,空的。 顾云疆说:行,走吧。 书房被彻底找过一遍,已经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了。单盯着图上的照片,也瞧不出什么。 照片被火烧过,堪堪剩下一半,什么人脸以及背景皆已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半个站在中间的人,以及他牵住的少女。 卧室里还有几个密码锁,我没动,等你给我刷开。闻映潮说。 顾云疆歪头:我是你的工具人? 你搞清楚,闻映潮无语,现在是我在帮你做事,无偿。 可咱们不是有交易吗,顾云疆无辜地眨眨眼,这怎么能算是无偿呢。 所以咱们不是有交易吗? 闻映潮把顾云疆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帮你做事,你提供便利,合情合理吧? 顾云疆说: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他迈进卧房,入目便是左侧等墙大的一面镜子。看着像把整间卧房扩容了一倍有余,很像占卜师的作风。 长生殿的走廊也用着这种把戏。 他开启范围扫描,用最高权限,一键解锁房间内所有的密码装置。 现在可以了,顾云疆说,上锁的地方,现在看看吧。 实际也只有三个柜子而已。 不出意料,柜中的东西不多,下半空空如也,只有上面几层放了东西。 全是木偶小人,一列一列地排着。 底下垫着泡沫纸,动作栩栩如生,神态刻画不一。 闻映潮粗粗数了数,大概有四五十个不同的木偶。 第79章 或许用四五个这样的木偶做装饰品,摆得散一些,他还会觉得可爱。 但这么多小人挤挤地排在上边,反倒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两个柜子里都是类似的木偶。 最后一个柜子是空的,柜壁上贴了三张卡片。 闻映潮扫了两眼,忽然顿住了。 卡片是长生殿通用的占卜牌,图案神秘,注解晦涩难懂。 顾云疆当时在意识囚牢中,也给他抽过一次牌。 抽出的正是这三张,牌面与位置一模一样。 美其名曰昭示闻映潮接下来的命运。 怎么了?顾云疆在他边上蹲下,你脸色不太好,我给你的药很有用,烧应该退了吧? 他还想用自己的手背去贴闻映潮的额头。 闻映潮没有避开。 这下顾云疆反倒不知所措了。 他原本是想挑一下闻映潮,看他那蹙眉,抗拒,对自己不耐烦的表现。 现在顾云疆的手僵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确实挺有用的,闻映潮凉凉开口,顾云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顾云疆最终没有贴上去,他把手收回来,语气懒洋洋的,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你还记得两个月前,你在意识囚牢给我抽的那三张牌吗?你说我要倒霉了。 闻映潮说:我要知道它们的牌面解析,具体的。 顾云疆顺着闻映潮的视线看向那三张牌,表情微动。 我乱讲的,他说,当时看见里面有道具,就随手拿来用用,想坑下你。 我哪里会占卜师的东西。这套牌是她自创的,至今没人能挖掘出牌面真正的含义。 闻映潮: 不意外,顾云疆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记下了,闻映潮说,这笔账以后再和你算。 顾云疆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 柜子里这堆木偶还挺瘆人。 看上去都是手工做的,流水线生产不出这么百变的风格。 动作倒挺眼熟啧,背后扎了针呢。 占卜师多大了,还玩扎小人游戏。 顾云疆捏起角落的一个小木偶,被搁置太久,沾满了灰,粗糙的刻痕烙在木偶的后背上,摸上去像是个名字。 顾云疆辨认了一会儿,无奈道:我就知道。 这背后刻着的字是他,还被扎了七八针。 不就是端了她的长生殿,这么小心眼。我被扔进大逃杀里都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儿。 顾云疆说:这俩柜子的木偶,不会都是被她记过仇的受害者替身吧? 谁知道呢。闻映潮说。 反正他没看见自己的木偶。 顾云疆的指尖在轻轻一扫,整整两个柜子的木偶便凭空消失。 被装进容纳当中。 看见闻映潮怪异的眼神,他解释道:我代为没收了,这些带迷信性质的东西往往是重点调查对象。 顾云疆没撒谎。 发现可疑物品,要先送往检测中心鉴定危险性,再根据危险性选择要移交的部门。 闻映潮张了张口。 正当此时,顾云疆的终端叮铃铃地响起来电。 顾云疆咳了一声:稍等,我接个电话,你把之前提到的那个相框拿上。 闻映潮的话拐了个弯:行。 这个点给顾云疆来电,闻映潮思索片刻,感觉会是陈朝雾。 他没有猜错。 顾云疆站在门口,电话那头的说话声隐隐约约。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闻映潮问他:怎么了? 顾云疆脸色难看:朝雾来消息了。 他们今天去的是徐殊家。 在天花板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封沾满灰尘的遗书。 遗书上,附有国王诅咒。 第38章 占卜(5) 分部那边,临时召我们过去,说要针对本次事件,开个重要会议。 回去的时候,外面滴答滴答地落着小雨。 闻映潮支着头,顾云疆罕见地保持着安静,谁都没有说话。一路飞快地行驶着,不出半小时便抵达了南桥市的天网分部。 陈朝雾和拜维已经提前到了,在门口等着他们。 出门没有带伞,顾云疆把外套扔给闻映潮:顶上,避雨。 闻映潮扔回去:就这么小段路。要罩你自己用。 顾云疆说:你发烧了。 早退了。 话是这样说,闻映潮再次被顾云疆的外套扑脸时,便没还他。 第80章 两人快步来到建筑底下。 陈朝雾带着一份被隔绝袋封存起来的文件上前:接待人还有事要忙,我就让他先走了。 徐殊住处的后续事宜已经交由南桥分部的队员处理,这份遗书是直接移交总部解决的。 顾云疆说:进去说,我这边也一样。 这是闻映潮复生以来第一回踏入天网分部。 他简单地扫视一圈,不自觉地攥住了手指,强烈的既视感狠狠撞了他一下,在他的意识中徘徊不去,闻映潮几乎能猜出,下一个转角要经过的房间是什么。 自己之前来过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接着垂下眼,装作状态不好的模样,掩盖住心头那点异样。 顾云疆突然开口:闻映潮。 他抬起眼皮,不露端倪:做什么? 这是天网分部,你得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想自由一些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会他们要给你加锁,你不能伤人,能做到吗? 顾云疆在观察他的反应。 闻映潮说:随便,你不会反悔就行。 拜维:? 他小声嘀咕道:昨天我说上锁,他可不是这个反应,还威胁我。 陈朝雾听见了:因为你不是老大。 拜维: 他无能狂怒道:你别说出来啊! 还用的是正常音量,这下都听见了! 还好,闻映潮不想理他,顾云疆对自己的好队友向来包容,浅浅一笑就当揭过。 几人来到特殊会议室前,拜维还没刷上权限,门便自动开了。 南桥分部的支队长正在门前等着他们。 他侧过身:请进。 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个个面色严肃,大概等他们有段时间了,还时不时掺杂着窃窃私语。 不出顾云疆的意料,闻映潮跟在最后面,在将进来时,被拦住了。 请等一下,闻先生,对方公事公办道,鉴于您身份特殊,需要戴上这个。 闻映潮低头看去。 对方手中拿着一副能力限制环,与天网队员那种可调节的不同,这个限制环的级别固定,停在0级。 还有权限锁,扣上之后,非指定权限无法打开。 是专门给犯人用的,代表他将无法使用能力。 闻映潮没动。 顾云疆回头,平静道:听话。刚刚怎么答应我的? 闻映潮清楚,支队长表面镇定,实际内心正忐忑不安着。 而顾云疆,他心底颤动的兴奋快溢出来了,似乎很期待闻映潮能够戴上那玩意,却还装作理性的模样,温和地诱哄他。 闻映潮伸出手,问:戴吧,谁有开锁权限? 支队长道:抱歉,保密。 说完,他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限制环扣上之后,闻映潮的身边立刻安静了下来。 并非现实意义上的安静,而是他所感受到的,幻觉一般的情绪碎片,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是喜欢窥探旁人秘密的人,平日嘈杂惯了,现在失去了对意识的感知力,难得轻松下来,他觉得很舒服。 好像有点用处。 闻映潮不抵制了。 顾云疆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闻映潮坐过去。 全部落座后,支队长打开立体投影。 其他人就不必自我介绍了。总部的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南桥分部第九支队长,斯蒂文,现在由我来接手此次事件。 他用光线笔在电子屏上画了一个圈。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顾云疆在外人面前的大多时非常收敛,尤其在开着会,他的表情认真,有时听到靠谱的思路,会在本上记两笔。 闻映潮听不懂他们那些名词,只有在提及线索时,才偶尔抬头看一眼。 尽管今天到场的人全都训练有素,身经百战。闻映潮仍旧时不时察觉到有人向他投来视线。 在昨天以前,还有不少人怀疑冥渊之主意识复生一事不过危言耸听。 那可是冥渊,被烈火烧得渣都不剩的无底之渊。 闻映潮忍不住想,占卜师找到自己,给自己发送邮件,真的只是想请他见证那场名为国王诅咒的惊喜吗? 她说是为了报复顾云疆,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她如何确信,顾云疆一定会来? 还有安娜,她隐瞒了什么? 徐殊又为何与占卜师交易? 太多的问题杂乱在一起,闻映潮一时难以捋清,只好在脑中把它们分成一条条线,再顺着线去做些合理的猜测。 第81章 顾云疆突然一动,悄悄在桌底下碰了碰闻映潮的手,拉回他的思绪。 闻映潮看过去:? 得,他刚在腹诽,觉得顾云疆在这种场合还蛮正经。 闻映潮做了个口型:干嘛? 顾云疆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起来说话,他无奈道,你不会一直在走神吧。 闻映潮瞪着他:说什么。 怎么还有他的环节? 他不是来凑人头的吗? 咳咳,斯蒂文尴尬地假咳两下,把他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请冥渊闻先生来为我们简述一下自己的发现。 闻映潮:? 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啊? 即便闻映潮的双手已经被限制环束缚住,但他曾经的丰功伟绩依然在天网中间流传,斯蒂文有些心虚,却还是板着脸,解释道: 是顾指挥提的要求,您的视角与我们不同,深入意识时,能得知的信息也比较多,说不定能帮助我们打开思路。 行,顾云疆是吧。 他不打算为难一个支队长,用力戳了下顾云疆的肩膀。 晚点一起算账。他说。 顾云疆悄声道:我好期待。 期待你个大头鬼。 闻映潮走到投影前,接过斯蒂文手里的光线笔。他能听见底下的小声讨论,有人忧心与闻映潮合作这个选择是否靠谱,也有人在质疑顾云疆做法的正确性。 本次事件的所有人物关系,都在投屏上排列得清清楚楚,包括部分疑点。 条理清晰,闻映潮一下就能看明白。 他思索了片刻,圈出心尼这个人物,把她连线到国王诅咒的边上。 都是我的猜测,他说,没有实际证据。 目前可以确定,国王诅咒的传播途径是邮件,而安娜的生日会邀请邮件,并不是心尼发出去的。 这些事有专门的部门处理,心尼接触不到。 那么国王诅咒的源头,就非常可疑了。它就像一种无形的意识病毒,不知不觉影响着人们的思维、习惯,直到种子生根发芽。 太过关注占卜师这个身份,很有可能将其他可疑的人遗漏掉。 闻映潮圈出安娜、徐殊,还有徐晓然。 在徐晓然身上重重画了三个圈。 徐殊是诅咒的载体,但为什么一开始要选徐晓然作为国王?直接选安娜,不是更方便占卜师实现目的吗? 而且,她的所作所为,我不认为只是单纯的报复。 闻映潮想起心尼家中的那一幅风景画。 以及卧室中,那三张钉在柜中的占卜牌。 但他没讲。 既然掌握了国王诅咒,她完全可以直接向天网下手,而不是如此大费周章,既预告又直播,不合她当初在城市角落里开设长生殿,隐匿自己的行为。 因此我怀疑,她已经看过了未来。这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结局。 闻映潮说:她能够及时改变选择,就算失败,也能逃脱。 他最后在占卜师的旁边打了个问号。 占卜师一定还有同伙,同伙的能力尚不明确我认为与月蚀有关。 听到月蚀这个词,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月蚀是执灵者的天敌。 每年的月蚀之夜,哪怕宵禁管得再严,也总会有人失控,甚至会被自己的影子、或是实体化的能力引到月色下,逃也逃不开。 四年前,顾云疆找出了月蚀的源头,并将其收容,彻底结束了月蚀对执灵者的侵蚀,也因此被奉为英雄。 于是有人大着胆子问了:说这与月蚀有关,你有什么依据吗? 闻映潮还未开口,顾云疆便替他答了:依据就是国王诅咒。 我亲身经历过,七年前镜水市的国王诅咒事件。 顾云疆站起来: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国王诅咒,本就是月蚀的一种表现形式。 闻映潮静了几秒。 这点他还真不知道。 顾云疆说:也就是说,意识层面的国王诅咒,是人为的月蚀。 现场所有人都噤了声,并且不约而同地转向闻映潮。 谁都知道,当年镜水市的国王诅咒是冥渊之主所为。 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 闻映潮不想继续讲了。 他不会把自己身负国王诅咒一事传述给那么多人,只会加深自己身上的疑点。 第82章 顾云疆说:大家稍安勿躁,关于这点,总部已经派人去确认了,近期能量十分稳定,我不认为月蚀会卷土重来。 但是保险起见,坐在顾云疆对面的人犹犹豫豫开口,跟月蚀有关的人,应当先做隔离处理吧? 这句话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闻映潮准备回到座位的脚步停住了。 他偏过头,望向发声的人。那人也不避开,梗着脖子和他对视。 对方有这种顾虑,正常。 谁让他是个反派呢。 不用,顾云疆说,我自有安排。 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第39章 占卜(6) 接下来的会议继续。 从徐殊家找出的那份遗书带着国王诅咒,需要移交专业部门处理,才能打开。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闻映潮插不进话,也得不到多少对他有价值的信息,听得昏昏欲睡。 事实上,天元广场一事给他的精神带来的损耗,他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好在这场会议并未持续太久。 众人敲定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明确分工后,便一个个起身散场。 斯蒂文走之前,还记得替闻映潮解开限制。 那些纷乱的情绪重新回笼,搅在他脆弱的感知上,他僵了僵,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挣下了腕上的限制环。 谢谢。他说。 斯蒂文没想到闻映潮会问他道谢,愣了愣道:应该的。 好像冥渊之主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 顾云疆合上本子,冲拜维挥挥手:你和我去一趟检测中心,转交可疑物品。 朝雾,你帮忙监测本市的能量情况,有异常的能力使用痕迹,立刻报告。 顾云疆说:就这样,明天十点酒店集合。 闻映潮懒懒抬眸:那我? 你自由行动。顾云疆说。 闻映潮怀疑自己听错了:嗯? 顾云疆说:没听清吗?我说你自由行动。 如果顾云疆的情绪没有那么愉悦,闻映潮或许还会相信他的说辞。 一定有鬼。 他问:你不是提防着我吗?怎么突然这么放心? 顾云疆附过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映潮: 他瞪着顾云疆:你有病吧? 顾云疆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闻映潮被噎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顾云疆的确有病。 他夜里经常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后来有了抵抗性,他就加大剂量,被副作用闹得心悸,偶尔会头晕发呕,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蚀结束之后,才逐渐好转。 没有与任何人讲过。 他从来都是自己憋在心里,病态只在闻映潮面前展露。 闻映潮这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着实在难受,冷笑道: 行,顾云疆。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活该被你这么折腾。 顾云疆反问:到底谁折腾谁?自打遇上你,我就没省过心。 闻映潮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俩人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说对方。 但他不可能,起码也不会在顾云疆面前承认这点。 闻映潮说:你别后悔。 这话讲得硬邦邦的,撂下这句话,他转身要走。 顾云疆叫住他:哎,别急,等等。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地叩在桌面上,接着灵巧地打了个转,一把雕花精致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掌间。 闻映潮认出来了。 这是他在意识囚牢中,被顾云疆没收的那把。 或者说,它是与那把匕首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把刀。 意识囚牢内存在的所有皆为虚无,是不能带到现实中的。 给你,顾云疆说,防身用,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 闻映潮静了静。 他现在的能力在随着时间与磨砺不断增长,有许多两个月前无法做到的事,现在可以信手拈来。 那些东西本来就埋在他的骨子里,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引出来。 尤其是经历了国王诅咒这一遭,他更加敏锐了。 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匕首防身。 异能时代,当然是魔法对魔法。 但闻映潮还是伸手,接过了这把刀。 他掂了掂,匕首重量很轻,大抵是繁花之苑特有的寒钢打造,刀柄是玻璃凝玉,花纹精雕细琢,毫无瑕疵。 不是新的,玻璃凝玉边缘自然泛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却被保养得很好。 闻映潮问他:你定制的? 第83章 顾云疆随口道:路边摊买的,便宜货,200通用券一把。 骗人。 路边摊怎么可能会卖这种真东西。 况且玻璃凝玉与寒钢都是繁花之苑的特有材料,市面流通不多。 虽说需求较少,算不上天价,但也绝对不便宜。 闻映潮懒得和顾云疆计较:我走了。 顾云疆说:嗯,明天见。 谁要和你明天见。 闻映潮背朝着顾云疆,敷衍式抬起手向对方挥了挥。引得一帮假装过路,实际来观察情况的小队员纷纷侧目,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 看闻映潮走远,几人胆子大起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的大摇大摆地走出我们部了 这就放他走了?不是说总部的人会看着的吗? 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我说,大佬的事你别管,他们肯定有后手。 得了,知道你偶像是顾云疆了。你还记得你和我们赌闻映潮不能全身而退吗?下顿你请! 其中一人洋洋得意,掰扯着手指和他数:只有你押了这个选项哦。 你们这帮老六,一个个表面信誓旦旦,结果全猜他能跑路! 他救了队长嘛,我听说国王诅咒很可怕的。 被包围的小队员: 我难得赢一次,快快快,我都想好吃什么了!几人叽叽喳喳推攘着,喜滋滋的。 那个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队员缓缓抬手,点了点他们身后。 干嘛,想抵赖啊? 他们仍没有发觉不对劲,皱起眉头回道。 不是 小队员猛地一鞠躬。 对不起领导!我们分配到的工作已经做完,没有玩忽职守对不起我错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帮子人狠狠激灵,吓得脸都白了,齐刷刷地转过身,跟着啪地一下,深深鞠躬下去。 顾云疆好整以暇地靠站在门边,语气温和:别紧张。 他好奇道:你们打了个什么赌,说出来让我听听? 没人吱声。 顾云疆问:我看着很可怕吗? 那个率先道歉的小队员被塑料兄弟戳了一下:救救。 小队员: 他挺起胸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们这就回去写万字检讨书。 顾云疆微笑道:去吧。 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赦免,那帮人长松一口气,不敢耽搁,一溜烟地四散逃跑。 怎么看怎么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还隐隐约约听到逃远的小队员骂:你们是真的狗 拜维在后头看完了全程,叹为观止:你好狠啊老大,万字检讨。 顾云疆满脸无辜:别冤枉人,这不是他们自愿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还很友善地让他们和我聊聊呢。 拜维给他竖了个拇指。 顾云疆:几个意思? 也没什么,拜维说,就是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放冥渊之主走。 不是说等事情解决,直接转交总部吗? 顾云疆:谁说我放他走了? 拜维:嗯? 顾云疆把手里的文件卷成筒状,轻打了一下拜维的额头: 你看他临走前那模样,像是获得了自由的样子吗?出去可别说我认识你。 可是我好奇,真的好奇,你就告诉我呗,拜维说,你们讲了什么悄悄话。 胆子是真大,敢打听我的八卦。 顾云疆冲他一笑,对拜维的问题避而不谈。 拜维不依不饶:还有那把匕首,我记得你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怎么今天这么大方,说送就送? 匕首本来就是他的。顾云疆说。 可不对啊,我之前听朝雾姐说,这是你定制的 话到一半,拜维停住了。 陈朝雾的原话是:定制的,本来要送给别人的。 这个别人是谁,此时不言而喻。 老大? 你真想和他复合吗?想想清楚啊。就算你说有疑点,但万一 顾云疆道:不复合。 这句话,算彻底实锤了两人从前的关系。 他知道拜维是好心,讲的也有道理。然而听到这些,他心底依然莫名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了。 就像闻映潮,他不会再像大学时那样,全身心地靠在顾云疆肩头,感受冬日午后的暖阳。 第84章 顾云疆昨日看过他的睡颜,并不安稳,只要自己动作稍大,对方立刻就能惊醒。 他也一样。 习惯了用面具伪装自己的痛楚,把崩溃都咽在喉咙里,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在闻映潮面前,他永远把持不住,不自觉地暴露自己尖锐的一面。 他变了。 他不再是闻映潮喜欢过的那个顾默晚了。 现在他们还未翻脸,又是凭着什么吊着呢,那点微不足道的曾经吗? 顾云疆可悲地发现,他还是在乎。 他垂下眼,竭力地想逃避这个答案,不自觉加快脚步。 顾云疆比拜维要高一个头,对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老大,你慢点。 拜维平时没心没肺,但不代表他傻。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能明白,顾云疆并不想告诉他理由。 拜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 顾云疆:下不为例。 拜维下意识接话:下次还敢。 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当然只是玩笑。 他和顾云疆不止是队友,还是多年至交。一起来来回回,出生入死,互相了解的程度很高,也经常打趣,队内闲时的互怼成了习惯。 可现在这样说,多少不合时宜。 顾云疆明白拜维的意思。 瞧见对方紧张的表情,顾云疆勉力挥去心底游荡的阴影,摆出无所谓的模样: 好了,慌张什么?你被刚才那帮人传染了? 拜维:不,没有。 只是我觉得老大,你最近似乎很难过。自打我认识你以来,从没见你这么反复无常,你的悲喜都变得混乱。 见顾云疆盯着他,拜维连忙摆手解释: 只是我的感觉,感觉!不准的啊,说错了别揭穿我,给我留点面子。 顾云疆笑了:嗯,给你留点面子。 他们识趣地没再继续。 与此同时,一道藏在暗处的视线,将这一切悉数收于眼底。 窥探太久会被监测到异常,挨得太近会被察觉。 他只敢放出一点能力,等着顾云疆的背影远去,再也看不见之后,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耳边的碎语如此清晰: 三张人偶倒悬,生死难料。 第40章 占卜(7) 闻映潮在下午收到了沈墨书发来的文档。 冥渊的相关资料实在不多,未探清的谜团基本都随着那场大火而付之一炬,只余零星半点的边缘,无法深入。 闻映潮简要扫了几眼,记住关键信息,便关掉页面,准备晚些细看。 他坐在快餐厅的角落,嘴里咬着薯条,低头给沈墨书回复:已收货。 沈墨书:好冰冷的回复。 闻映潮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墨书:? 闻映潮:已收货,伟大的情报之神,请再赐给我一套免费的占卜师牌面解析吧。 沈墨书:不好意思亲亲,目前这里没有相关消息在售哦,您可以关注一下我们的其他热门内容呢。 闻映潮:再见。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干脆,沈墨书已读不回,闻映潮收拾走人。 他站在街对面,随意扫了两眼对面的高档小区。 他和顾云疆早上才来过,那是安娜居住的地方。 小区周边清净,设施齐全,风景宜人。因价格昂贵,来往的车辆也不多,是个好地方。 近期唯一的变数,大抵就是天网针对国王诅咒一事做出的调查,却也只圈定在心尼家那栋单元楼,没有对外扩散。 现在的人差不多都撤了,只留下三四个队员继续看守。 关于心尼家的搜查,上午已经完成。 报告早在开会时就传上来了,众人还探讨过一阵。 闻映潮只在这个时候认真听了。 与他想的一样,其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最多表现得模棱两可、误导,拖延他们的时间。 闻映潮怀疑,那张冥渊构景也是占卜师用以混淆视听的手段之一。 叮咚,您有新的邮件,请查收。 和闻映潮料想的时间一样。 顾云疆说到做到,说让闻映潮自由行动,就没有在他的身上装任何追踪装置。 闻映潮能捕捉到的意识范围很大,目前身边没有执灵者在监视。 但他清楚,顾云疆能给他的信任少得可怜。 之前的每一次相信,都是在赌、在试探,反复循环。 闻映潮关掉提醒。 国王诅咒一事失手,那个幕后者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正好说明对方需要他,一定会有再联系他的时候。 外面的小雨还在继续,连绵打在他身上,闻映潮戴了兜帽,转身拐入小巷当中,不小心踩进水洼里,溅起斑驳水点。 第85章 他在雨幕中打开邮件。 发件人是他所熟悉的未知。 邮件无法回复,无法追溯。对方早就做好了保障,能在此时联系上他,也就说明,对面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踪。 我们聊聊? 内容言简意赅。 闻映潮关掉邮件,只身行走巷道。濛濛细雨之中,一个人影撑着伞,站在小巷尽头。 这是条死胡同,监控的死角。 他停下步子,抬眸打量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是个少年,身形还未完全长开,看起来瘦削单薄。面上稚气未脱,五官精致,像瓷塑的娃娃一样。 他身着黑色的长袖,长裤,手缩在袖口里,捏着伞柄。 伞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僵硬的、没有聚焦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望向闻映潮。 我们聊聊?少年说。 他是个人偶。 闻映潮想。 聊聊,他说,就在这里? 不在这儿,人偶少年回答,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人偶探出一根手指,抵在闻映潮的心口处,隔着布料都能体会到,对方的身躯坚硬而冰凉。 转瞬间,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悄无声息。 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只留下潮湿的空气和雨,在洼中荡出圈圈涟漪。 空间移动能力。 与此同时,高楼的落地窗前,有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巷。 似在瞧景,可水珠折射出的光晕模糊,街道雾雨朦胧。 过了一会儿,那人拉上窗帘,转身离去。 我们到了。 他说的更安全的地方,竟是沈墨书的音乐酒吧。 抵达的时候,闻映潮结结实实地沉默了一瞬。 但确实,沈墨书这儿的确安全,闻映潮能想到与沈墨书交易避风头,其他人又怎么想不到。 接待机器人尽职尽责地把他们带到二楼的包间。 人偶少年刷卡开门,里头弥漫出一股好闻的奶油香,一眼过去,桌上摆满果汁甜点。 包间里坐了人。 对方同样身披黑斗篷,长袖长裤,惬意惰懒地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空调开得起劲,闻映潮觉得有点儿冷,不自禁地缩了缩身。 起来。 人偶少年走到沙发边上,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你要找的人来了。 那人这才艰难地爬起来。 冥渊之主? 兜帽下露出那人的脸。 尖锐、锋利,有攻击性。这是闻映潮的第一个念头。 闻映潮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从桌上挑了一杯橙汁。 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乱动陌生人的东西吗?小心有毒。 斗篷人的声音与他成熟的外貌并不匹配,又糯又软,像个小孩。 我还没喝,闻映潮说,再者,不是你们有求于我? 他搅动着杯里的冰块:不然,不会在我坑过占卜师后,还如此大胆地找上门来。 即使你们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人偶少年说:我们屏蔽了所有对外通讯,你身上没有能力和追踪的痕迹,顾云疆暂时找不到的。 等他发觉不对,我们也会立刻转移离开。 闻映潮嗯了一声:倒真大胆。 要论大胆,还得是你。斗篷人说,顾云疆是什么人,两面三刀,你也敢与他合作? 闻映潮不否认对方说的话。 这些年,闻映潮一直在通过顾云疆的意识看着世界,也看着他。 顾云疆在他死后疯成了什么样,他最清楚。 闻映潮说:不如你们所做的意识再生,这么急着把我拉回人间? 斗篷人神色一停,他满脸疑惑地看向闻映潮,倏而明白了什么,捂着嘴闷笑出声。 人偶少年摇头:你误会了,意识再生不是我们做的。 闻映潮蹙眉。 不是他们? 如你所见,人偶说,我们的确和占卜师有些关联,但这不代表我们与她背后的人怀有同样的目的,至少你的意识再生与我们无关。 闻映潮问:占卜师现在在你们手里? 人偶直接否认:不在。 他说话从头到尾都硬邦邦的,没什么起伏,和先前的语气没有区别。 人偶也没有心跳、脉搏。若是换了个人来,压根无法察觉其中端倪。 闻映潮就是能从意识层面捕捉到,人偶在说谎。 这能力太逆天了。 开挂的人竟是我自己。 但对方不愿回答,闻映潮再追问,也只会适得其反。 他直截了当地抛出眼下自己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那好,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斗篷人拨弄着蛋糕上个大饱满的草莓,反问他:好,冥渊之主。知道我们有求于你,所以如此嚣张。 第86章 但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儿诚信来,你和顾云疆挨那么近,我们凭什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 人偶喊了他一声:玉权。 见男人望过来,他皱着眉道:时间紧迫,直说吧。 闻映潮说:我如果想走,你们拦不住我。 虽然他现在的抽卡界面一片灰暗,但虚张声势,闻映潮还是会的。 何况压制整场的国王诅咒,直到结束,他此前已经在这些人面前展露过实力。 虽然短暂,但作为威慑非常有用。 玉权面色不善。 他只瞪了闻映潮几秒,便在人偶的催促下败下阵来。 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们一个小忙,玉权说,冥渊之主,只有你能做到。 占卜师信誓旦旦和我们保证过,你会复生,因此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闻映潮问:所以你们就成了国王诅咒的帮凶? 人偶说:起码现在,还没有人因为国王诅咒而死去。 闻映潮嗤笑道:如果没有天网呢?现在也有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不明。 所以,玉权说,冥渊之主,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我们的?七年前诱发月蚀能量大规模扩散,因失控而死在那个晚上的人数不胜数。 闻映潮耸肩:我知道自己没资格,也不想替自己辩解,做了就是做了。 只是我觉得,你们用这种话为自己的行径开脱,是想证明什么?说服自己还是个好人吗? 你们不要吵。抱歉,我表达有误。 人偶挡在两人中间。 闻映潮本来就没打算吵。 他没生气,心情甚至是平和的,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想激一下对方,试试看能不能找出破绽。 但玉权的情绪很纯粹,全都写在脸上,没有伪装。 行,听你的,玉权也收了收脾气,这里不方便,谁都能来,我们再换个地方吧。 到了那里,你自然会知道,我们要你帮的忙是什么。 闻映潮说:和我卖关子?要去哪? 人偶:冰海。 闻映潮:? 哪里?冰海? 那不是和南桥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吗? 就算是再强的空间能力者,也不可能一次性转移到那么远的位置吧? 用交通工具就更不可能了。 不说这两个可疑人物,单论闻映潮,在南桥全城戒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通过安检。 闻映潮抬起眼,看着神色自然的玉权与人偶,他们似乎早对此事习以为常,已经做起了准备工作,要了几个打包盒,开始把桌上的蛋糕装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闻映潮轻声开口,询问人偶。 我吗?人偶转向他,我没有名字,他们都称呼我的代号,叫做宴楠。 听到这个名字,闻映潮手指微蜷,他想起自己在顾云疆那看到的档案。 他是安娜的亲弟弟。 宴楠,d级执灵者,能力链接。 顾名思义,可以将一个人的能力效果链接到另一个人身上,实现远程操作。 面前的人,不是真正的宴楠。他早已死在过去的火灾当中。 他是个人偶。 闻映潮的声音很凉:我明白了。 宴楠,你会赴死,对不对? 第41章 占卜(8) 有人曾经做过研究。 人脑中储存了人百分之百的潜力,但人实际能够发挥的,却只有百分之十左右。 冰山一角。 剩余的那些沉睡在身体里,倘若能够利用,巨大的潜能,将会难以想象。 执灵者的异能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消耗身体的小部分细胞,作为使用自身能力的燃料。 适当使用,不仅不会为身体带来损伤,反而能促进循环。 而一旦能力的消耗超过百分之十,便会令异能者感到疲惫,陷入一种无法使用的状态中去。 是身体在发出警告。 闻映潮近期最出格的一次,便是天元广场的那场全范围意识压制。 可仅仅推到了百分之十五的能力值,便浑身疼痛,筋疲力竭。 身体不允许他再继续。 人偶却没有这个限制。 它们非人,身躯冰凉,哪怕拥有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同真人一样的保护机制。 它可以把能力提升到百分之百。 相应的,在使用能力的那一瞬间,人偶也会彻底自燃,焚毁成灰,破碎成世间最微不足道的一缕浮沫。 一具人偶的死去,无人在乎。 何必呢?玉权回头看他,人偶而已。 闻映潮说:你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类人偶,需要活人作为容器。他们人偶化的时候,会看着自己的意识被复制的记忆侵占,看着自己坠入地狱。 第87章 闻映潮自以为不算一个好人,很少因为旁人的悲欢离合而心生触动。 此刻,他心中却诞生了一种无力的荒谬感。 活着的人被造成人偶,被当作中转站,可以肆意丢弃,成为焚烧能力的燃料。 他们都是自愿成为活人偶的?闻映潮问。 玉权的答案十分冷漠:不自愿的话,占卜师怎么植入人偶标记? 他不把这些人的命当命。 你很在意这些人偶的死活?玉权说,他们和你互不相识,有的还给你带来了麻烦,心软了? 他们在成为人偶的那一瞬,就已经是一具无意义的空壳了,再栩栩如生,也改变不了这一点。死亡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我清楚,闻映潮说,人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见过,那个意识囚牢中的沈天星。 就算拥有记忆、感情,但死去的时候,他是安静的。 他永远不会如真正的沈天星一般,痛哭失声。 繁花之苑的暗处便是如此,借助异能的便利,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将生人吞噬。 他们拥有各种手段。 既然如此,别墨迹了,玉权说,快点过来,再晚一些,天网就会察觉。 我似乎没答应帮忙。 闻映潮的语气静静的,眼却在一瞬间抬起。 危险的气氛在三人中间弥漫开来。 玉权当机立断,冲着人偶宴楠下达命令:直接带走! 好。 人偶的力气极大,不由分说动手,袭向闻映潮的攻击撕裂空气,掀起风响! 闻映潮后撤两步,立即铺开自己酝酿已久的意识网。 可他却在入侵人偶的意识时,撞上了另一道意识,两两相持。 人偶正在被别人操纵! 凭他的能力,想突破这道防线不是难事,可恰恰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人偶不受阻,他扑上来,没有温度的手指碰到了闻映潮。 闻映潮没有收回自己的能力,他目光镇定,意识的权限一收,便将其夺了过来! 玉权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就像突然被刀子割断,他支住的精神网顷刻支离破碎。 原来如此,闻映潮回过头,你是意识的执灵者,和我一样。 玉权清楚自己拦不住闻映潮,所以从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 他把自己全部力量都覆盖到人偶身上,只为了能挡住闻映潮那么一下。 人偶的能力,没作用到你身上,闻映潮笃定道,这么急切,连自己都来不及带上 他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所以,我是你们计划中绝对不可或缺的一环,对吧? 抱歉,事急从权,玉权喘了两口气,抹去嘴角鲜血,冲着闻映潮抱拳,还请谅解。 最后那段话说给了空气。 闻映潮消失在他眼前,人偶顷刻间破碎,身体拆解。一块块掉在地上,脆弱不堪,零散四溅,变作冰凉的粉末。 空调的冷风吹过。 玉权敲了几下自己的额角,那里突突地在跳,伴随阵阵钝痛。他沿着墙壁滑落,跌倒在地。 短短几分钟,在开着强风的空调包间里,他流了一身的汗。 不过因为被闻映潮的意识撞了一下。 玉权瘫软下去。 他单手扯开斗篷边上的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连帽衫,临近胸口的位置,钉着三张占卜牌。 那里已经失去心跳,身体的质感冰凉,成为人偶的一部分。 三张倒悬人偶。 占卜师不肯再使用能力,替他们看未来。只在他承诺担负对方部分人偶化的情况下,替他做了一次抽牌占卜。 随后转移代价,对方一出手,就奔向他最重要的心脏。 象征生死难料。 玉权把占卜牌一张一张摘下来,拉出血丝,连带不少已经塑料化的躯体碎屑。 他吐出一口气,对自己说: 没关系 我们愿意奉献上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为了死去的人,为了依然活着的人。 能在蔷薇墓土之中,找到一隅之地,得到安息。 包间门从外面被人叩了两下。 未等他同意,沈墨书便直接探头进来: 哈喽哈喽,你的时间到了哦。 沈墨书调出电子账单:你们的包厢购买时长只到今天下午四点半,现在已经超出半个小时,需要额外收费。 他眯着眼,看着浑身无力,倒在地上的人,调出天网的联系列表。 需要提供救护车服务吗,医疗费和账一起结,只比正常价位高20%,保证安全。不然,我就只能叫官方来出面解决了。 玉权: 黑心商人! 不需要,他说,我续费。 他现在四肢无力,动动手指都酸痛得很,挣扎片刻后只好放弃,对沈墨书道:自己来扫终端吧,我把支付密码告诉你。 第88章 宝贝,要我自己来的话额外加10%的服务费哦。沈墨书冲他眨眨眼,语气亲昵又温柔。 玉权:? 天杀的黑心商人! 他有气无力道:加,你自己扣。 沈墨书贴心地带上了门,还把权限重新锁上了。他绕过地上的灰烬,蹲在玉权旁边,点开终端。 他说:不错,很久没见到你们这种冤大头了。 沈墨书不再和他嬉皮笑脸,甚至没有打开支付界面。 玉权瞪大双眼,他看着沈墨书将一管针剂刺入他的静脉,将里头的液体推了进去。 别怕,他说,我怎么会害我的客人。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对我本人来说很重要的秘密。 沈墨书打开玉权的联系录与私人邮箱,然而他删得干净,里头空空如也。 还真果断,沈墨书自言自语,我可以找人恢复数据。 你玉权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吃力地问,要做什么你要自毁招牌吗 那很重要吗?沈墨书垂下眼,我本来就不在乎这堆虚名。 反正我的时间还长。 这是玉权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现实不会如动漫中播出的任意门那样,想去一个地方,随随便便就能抵达。 如此长幅度的空间移动,不光是担负代价的人偶,就连能力者本身,以及被施加能力的闻映潮,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他身边的空间被剪碎,一段一段拼接在一起,他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混乱无序,晃得他几欲作呕。 闻映潮又幻听了。 他听见了顾云疆的声音,反应良久才察觉,那是自己的记忆作祟。 觉醒能力,意味着成为执灵者。 你不再是晨曦之岛的一员,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也会被排斥、被恐惧,无法避免。 是他们还在晨曦之岛的时候。 是高中,是那场决定他命运的傀儡变故。 闻映潮坐在教室的空桌上,他的手上布满了又细又碎的割伤,顾云疆从外面找来绷带,一圈一圈,缠得漂亮。 好了,顾云疆站起来,你不要再碰那些挡路的丝线了。 你比我清楚,你朋友没救了。 顾云疆抿抿唇,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对现在的人来讲太过残忍。 但他们必须直面现实。 他就是不想让你看见那副样子,才把整栋楼层围起来的。 闻映潮盯着绷带上打好的结,慢慢收回目光。 他说:嗯,我知道了。 我会试着掌控新的力量的,顾默晚,你也是。 顾云疆一愣:你怎么? 闻映潮平静道:我看见了。你在回来的时候,绷带和酒精是凭空从手里出现的。 顾云疆顿了顿,才道:我以为我藏得挺好。 闻映潮问:为什么要藏?因为执灵者在晨曦之岛,会被当作异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云疆摆手,慌忙解释,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太突然了,猝不及防。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的情绪低落下去: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能力能派上什么用场,好像只能装东西。 闻映潮不知如何接话。 但他觉得,他应该安慰或鼓励一下顾云疆。就像顾云疆对他那样。 他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来。 别这样说,有用的。 闻映潮转头,望向外面越聚越多的傀儡。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诉诸着他疯狂又大胆的想法: 会动的东西,能装吗? 第42章 占卜(9) 回忆被扑面来的海风生生掐断。 身边斑驳的空间段落悉数褪去,闻映潮独自一人,踩到了实处。 冰海的风是冷的。 此地正如其名,地界偏向北方极点,气候极端,四面环海,站在最高的山峰眺望,能远远瞧见海平面上不化的冰川。 繁花之苑的炎炎夏季,冰海凉意透骨,长日当空不落。 他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冰海的那斯莱厄港口,极圈边沿最大的交通枢纽,不少商贸船只停泊在岸边,兼空中轨道,在海上方绵亘蜿蜒。 闻先生,你好。 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这个声音闻映潮耳熟,不久前才听过。 一样的音色,一样的调子。 是人偶。 他回过身去,对方大概早接到了命令,在此接待。 他感知不到冷意,衣着十分单薄,在寒潮肆虐的海岸边,只穿一件黑色卫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人偶冲着闻映潮微微倾身。 闻先生,我受命在此等候您的到来,请随我来,我会带你去到正确的地方。 第89章 闻映潮问:宴楠? 人偶回答:是的。 又是一个人偶宴楠。 他们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复制体? 安娜知道这件事吗? 闻映潮默了默。 接着,他特意提了一句:你们的另一个同伴没有跟过来。 人偶说:无伤大雅。 即使他留在那里,可能会遭遇危险,被天网抓捕,在胁迫下说出你们最重要的秘密? 闻映潮如此试探。 人偶重复道:无伤大雅。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回复有些不妥,重新组织语言道: 他不会的。 这么笃定? 闻映潮不再问多余的问题。 他们各怀心思。 乍然被送到冰海,闻映潮多少不太习惯,尤其是这边的温度,与南桥那边相差极大。他冷得不行,没两步脚就僵了,直往手心哈气。 人偶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出门没带衣物,您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到。 闻映潮缩着脖子疑惑道:你们为什么不把传送门开在自己家门口? 非来交通站接人。 人偶: 人偶恍然大悟:对哦。 闻映潮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人偶用如此无辜的表情一讲,更觉嘲讽: 对你个头。 还要多远,给我透个底。 人偶:真的不远,大概沿公路走三个小时就能到了。 闻映潮:? 几个小时? 他难以置信道:你们不会派个车来? 人偶老实道:我还小,没有驾照。 真实诚啊。 这破组织是没别人了吗?连个会开车的都没有? 人偶一直观察着闻映潮,对方脸上面无表情,不露端倪,但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心虚补充道: 而且,我们并未购置对应的交通工具。 闻映潮: 好崩溃,谁懂。 他停住了步子,左看右看,最后站到路边,不肯再动。 我要打车。他蹲下身,把自己蜷作一团,你替我挡风。 真的很冷吗? 人偶明显为难:住址要对外保密 闻映潮打断他:可以在商场停,你去给我买套棉衣。 人偶这回斟酌片刻,觉得可行。 可以,人偶站在闻映潮身前,尽职尽责地替他挡住海风,你叫吧。 闻映潮调出终端,点开打车小程序。 人偶提醒他:对了,打车归打车,你不要搞小动作,我能发现。 他威胁道:我身上绑了炸弹。 闻映潮在程序底部输入编码。 0613。 那个空间转移者呢,他的能力也不能用了吗,闻映潮随口一问,现在真麻烦。 不在冰海。 人偶的分辨力有限,并未察觉自己被套了话。 那能力者大抵还留在南桥。 如果就近还好说,这样的话,光是链接到对方的能力,就要消耗掉人偶不少的生命。 哦。 闻映潮关掉终端,若无其事道:打好车了。 人偶没有检测到闻映潮有联系天网诸如此类的行径,他稍稍宽了心。一艘轨道船缓缓驶入那斯莱厄,四下寂寥,只剩呼呼的风声,在吹刮着闻映潮冻红的脸庞。 好冷清,闻映潮搓着自己的手指,吐出一圈薄薄的水雾,不由喃喃道,冰海向来如此,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您以前来过冰海吗?人偶和闻映潮搭起话,虽然人少,但我很喜欢。 他应该是到过冰海的。 与南桥市的天网分部一样,强烈的既视感在脑中逡巡不去,只是恍惚间,他印象中的轨道翻了个新,嵌上了漂亮的稳定边。 闻映潮记忆未全,他不再多说。 人偶却忍不住和他多讲了两句:您见过冰海午夜的太阳吗? 我们这儿的夏天昼长夜短,每年的六月下旬都会有那么一天,太阳到深夜都不会落下。 人偶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好似在里头揉进了晴夜里闪烁的繁星般,又期待,又怀念。 想和别人分享的心情,不必闻映潮刻意感知,也溢于言表。 就像活的一样。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个十四岁,看什么都新鲜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闻映潮停了几秒,才接话道: 是极昼吧? 极圈附近的特有景象,午夜的灿阳,比寻常的黄昏美景更显别致。 对,人偶兴致勃勃,听说在极点边沿,还有足足半年都不会坠落的太阳。 第90章 好想在临死前去一次,要是过两个月能请上假就好了。 闻映潮无情道:你在冰海多久了? 人偶: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一直在冰海,没离开过。 我换一种说法,闻映潮垂下眼,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偶的,超过半年了吗? 人偶静了一静:没有,人偶不存在生命这种说法,我们的使用期很短。基本会在潜力值达到巅峰时作为工具,被使用掉。 他不认为这是需要缄口的秘密。 闻映潮说:那难怪。 你没见过极夜吧?有午夜的阳光,也就有正午时的黑暗。 闻映潮看着他:七月马上过去。 两个月后,极点已经迎来永夜。 车来了。 司机远远看见两人,停在路边,终端响起默认的电话铃,呼唤他们过去。 走吧,闻映潮抬起手,示意让人偶拉自己一把,你要是真的想去看不落的白日,就趁现在。 人偶反应过来,他拉起闻映潮。 得知真相,他没有难过,反而冲着闻映潮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他说,是我逾越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冥渊之主。 我还以为你是个很可怕的人。 闻映潮继续试探:你不在乎吗? 愿望而已,不重要。 那么多个和我一样的人偶都没能实现的自由,我又凭什么呢? 人偶替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闻映潮:好。 车里开了空调,闻映潮钻进去,迟来的暖意将他包裹,被冻僵的四肢反烫起来。 他报上打车编码:0613。 好的。 人偶和他一起,并排坐在后座。 闻映潮的舌尖抵着自己的牙,在外人面前,他们不方便多说。同时,他也忌惮人偶身上的炸弹。 司机倒很想唠嗑,透过后视镜瞧了他们好几眼。 闻映潮感知到对方的意图,但目前的现状一团乱,他需要趁着这点清净时间,来捋清逻辑。 他干脆歪头,装作闭目养神。让人不好打扰。 因此一路沉默。 剩下的路程还算顺利,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闻映潮随便找了两件保暖棉衣,从衣架上摘下羽绒外套,拒绝掉营业员的热情介绍,最后再拿了条毛绒围巾。试穿都不用,付款一条龙。 直接到换衣间草草一套。 毫不拖沓,非常迅速。 人偶在旁边看着,默默道:其实,我们这边不急的,您可以慢慢来。 闻映潮说:懒得挑,暖和就行。 冰海不比南桥,又是工作日的下午,在外面的人不多。乍一对比,实在冷清。 闻映潮把手缩在袖子里,跟着人偶走了一路,可能因为他们是打车到商场的,离目的地近了些,倒真没有三小时那样夸张。 大概过了几个红绿灯,拐了四五个弯。 闻映潮走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在心里头读着秒。 虽然有点儿误差,但最多一小时出头,差不到哪去。 倒不如说,真正让闻映潮破防的是,人偶口中那个需要保密,听着就很隐蔽的秘密住址在小区里。 楼下还有个带着小孩遛弯的大爷。 打死他都想不到。 这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吗?! 感受到闻映潮谴责的目光,人偶梗着脖子解释:外面耳杂,到了再讲。 路上,大爷还和人偶打了个招呼。 哎呦,小楠,带新朋友回来啦?谢谢你昨天给我家老太婆送的新鲜水果哈,她很喜欢。 人偶下意识道:什 闻映潮瞥他,意识轻轻伸出去,敲了人偶一下。 他反应过来:噢噢!水果嘛,多大点事,也谢谢大妈的帮忙。 寒了一点客套的暄。 走远之后,人偶才笑了笑,对着闻映潮道:多谢啦。 因为有好几个像我一样的人偶,别人分辨不出区别,平时以防露馅,回去都会共通一下记忆的。但我签契约时出了点毛病,这部分功能没办法运行。 他指了指自己:只能自行去记。 闻映潮蹙眉:占卜师也找不出原因吗,她应该不会失手。 人偶说:我刚苏醒的时候,她给我做过占卜,但我看不懂。 他回忆道:但我记得占卜师当时的语气很不好,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个不合格的次品吧。 闻映潮一静。 人偶是随占卜师心意而被掌控的戏中道具。只要人偶标记还在,他们就无法被认作生理意义上的人。 就算抹去人偶标记,期间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也难以想象。 第91章 徐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 作为人偶,他们是没有命数的。 第43章 占卜(10) 闻映潮被人偶带着,来到所谓的秘密基地前。 一栋很普通的单元楼,一扇很普通的门。 还有邻居来和人偶打招呼,塞给他一篮鸡蛋。 关系挺好啊。 人偶单手拎着鸡蛋,用终端刷开门。 门后是黑洞洞的走廊,只有零星碎灯坠在墙边,光芒黯淡,与长生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我来,人偶说,里面黑,先生,您注意些。 老式小区的房间不算大。 甚至不比长生殿,没两步路就到了尽头,趁着走廊微弱的小灯光,闻映潮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边上的屋门虚掩。 闻映潮用余光瞄了瞄,太黑了,没看出太多东西来。 其他房间不用进去,做掩饰的,里面没东西,人偶匆匆忙忙把门拉上,镜子是入口。 他用自己的权限在镜子边缘扫了一下,似乎装载了特殊的感应装置,泛出幽幽的蓝光。 随后,镜面上跳出一行小字,要求他进行认证。 人偶轻车熟路地选择认证问题。 镜中倒映出真实的自我。 闻映潮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和占卜师有关的地方,镜子总是无处不在。 长生殿,租住的家中,以及冰海的老式小区。 就连天元广场也是,夜晚的窗玻璃,在顾云疆断开设备前,厅内灯光璀璨,无比清晰地倒映着其中所有。 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投射出一张张排列重组的占卜卡牌,被反复洗过之后,抽出其中三张,展露在二人面前。 闻映潮看过。 这是他第三次面对这几张占卜卡牌。 如挥散不去的暗示,牢牢地加深记忆。 被鲜花簇拥包围的圣人,丝线捆绑倒悬空中的扭曲人偶,与水中倒影模样迥异的沉眠者。 人偶分辨了一会儿,报出这三张卡牌的代称: 欺瞒者,倒悬人偶,别后双生。 兜兜转转这么久,闻映潮终于通过人偶口中知晓了这三张牌的名字。 但依旧无法从牌面上推断其中的含义。 闻映潮需要一些证据来作证他的猜想。 但他没有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换了一个更随意些的问题: 你们认证的卡牌都是固定的?不担心会被窃取? 人偶说:随机的。 他没有透露更多。 镜面漾起圈圈水波,就如同在问答迷宫中那样,被反射出的一切为其扭曲,漫散出混乱的光线。 人偶往旁边避了避,单手上抬,神情谦卑恭顺:您先进去吧,我断在后头,往镜子里走就行,镜面是虚影。 闻映潮扯扯嘴角,没笑。 人偶一路上与他讲了不少,估计天生就是个活泼性子。但他们之间并非朋友,而是诚意存疑的合作者。 对方到现在也还警惕着他。 闻映潮本就为此而来,他并未犹豫,率先迈入镜中涟漪。与此同时,他的腕上终端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他踏入了无信号区域。 镜中世界与走廊一般昏暗。 他暗自吐槽,这帮人都什么品味,有钱开店,却连装个灯都不肯,倒不嫌眼睛累。 闻映潮回过头,察看四周情况。 他身后的通道已全然关闭,摸上去与普通的墙壁无差。 人偶的意识消失在闻映潮的精神网中。 那个名为宴楠的人偶,并未跟进来。 他的职责只是带到。 闻映潮猜测,或许还包括守在门外,替镜中空间的人挡住突发情况。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现在,闻映潮的面前摆着一扇门。除此之外的空间,皆为虚无。 既然到了,还在等待什么? 在闻映潮进入这里的那一刻,门后人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这声话音刚落,那扇门便如迫不及待般,吱呀地一下打开,向他发出邀请。 泄出一片浅淡的金光,像蜡烛。 闻映潮上前两步,推门而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与长生殿极为相似的房间布局。连架子上的摆物都与顾云疆意识囚牢中的复制品一般无二。 占卜师身穿她的象征性紫色披风,长卷发如瀑披散在肩头,不如做助理时那样干练。 她没有遮面,那张属于心尼的脸精致又漂亮。目不转睛地望着闻映潮,嘴角挂着浅淡笑意,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占卜牌。 房间内不止占卜师一个人。右侧的沙发边上,男人起身,冲着闻映潮伸出手。 久仰大名,冥渊之主,我们等你很久了。 第92章 闻映潮没接。 男人不怕尴尬,他表情自然地将手收回,微笑道:您要是有问题可以先问,条件也可以提,只要我们能够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不必了,闻映潮说,直接说吧,找了我这么久,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别带上我,占卜师笑得很甜,语气恶毒,我和他的账还没有算呢。 说着,她话音一转:但是,你需要我给你做一次占卜的话,我就原谅你哦? 闻映潮拒绝了她:我没兴趣变成替你承担代价的工具。 占卜师早预料到他会这么答,耸耸肩,转向男人:说事,你们的事情办完,就该轮到我了。 那我就简明扼要地讲了,男人说,闻先生,我们希望你能侵入被封闭的人偶游戏里,改变游戏的结局,救出其中破碎的意识。 闻映潮抬眸:嗯? 他下意识转向占卜师,正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问:人偶游戏的最大权限者,不就在你们面前吗? 哎呀,怎么这么说呢,占卜师掐着调子嘲讽道,每个人只能拥有一样执灵能力。这是基因决定的,我的能力是未来,可跟所谓的游戏没关系呀。 男人说:抱歉,只有意识网络的权能,才能够将这场游戏完整地,重新编写。 闻映潮默不作声。 男人以为他不相信,继续解释:相关能力者在四年前死去,游戏通道早已关闭。 你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如若怀疑,大可窥探我的思维。 闻映潮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嗯。 不是说让我窥探吗,那就让我看看,他轻笑道,你的意识怎么是空的? 男人不是活人,就算是被侵蚀严重的人偶,也有思维。 他是一个由幕后者操控的仿真工具。 躲在背后,装神弄鬼。闻映潮说。 特殊情况,请您谅解,男人满脸歉意,若是您在前日的天元广场就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我们愿意无条件信任您。 闻映潮眯着眼:噢,所以,你们很敌视顾云疆? 男人神情微顿。 占卜师更不必说,她脸上在笑,眼底却幽怨得很。 闻映潮说:也不怕我是顾云疆派来探消息的? 是呀,占卜师搅混水,万一他再和顾云疆打个配合,把你们一窝端了,怎么办呀?到时候我肯定得跑,你们自求多福喽。 男人明显不适:若非你硬要找顾云疆复仇,闹了这么一出,也不至于 占卜师:哦? 男人轻咳一声:无碍,我们对此有所准备。 的确。 风险太大,他们既然肯再找闻映潮一次,不说别的,保密措施就做的不错。 甚至有点过头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终。 占卜师从牌堆里摸出三张牌,翻面,叠在桌角。 从事情开始到现在,你们占卜结果,都还是生死难料哦。 所有人都一样。 闻映潮扫了一眼,他刚好认得,三张倒悬人偶。 他现在可还什么要求都没提,一直是你单方面的请求,利益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就像你们和我,既然如此,冥渊之主凭什么免费帮你? 这确实戳到点子上了。 闻映潮随时都能反悔,也没人能拦住他。 占卜师变得兴奋起来,她跃跃欲试,一副就等先下手为强的模样。 不过你肯求我的话,我可以让我那边的同伴帮帮忙?可比你们这种草台班子靠谱多了,毕竟 她笑靥如花:我好久没遇上敢在我的预知上动手脚的人了,不介意在这件事上给你们点优惠。 明显是要公报私仇了。 终知道向占卜师请求意味着什么。 双方的同意是对方的最大限制,除非不得已的情况,终不打算和占卜师签订这种过火的协议。 他盯着闻映潮:您觉得呢? 闻映潮伸出一根手指:我有条件。 利益交换。 这让终松了一口气,那就是有得谈。 条件很简单,闻映潮说,我要知道,那张照片的全貌。 终:什么照片? 闻映潮转向占卜师。 你房间里的那张相片,相框被涂掉了日期。我知道你有电子件。 占卜师觉得好笑:你和终的交易,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要我来支付代价。 第93章 是吗,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闻映潮只问了一句话: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占卜师脸色不变。 因为人偶化,她无法随意操控自己的面部肌肉。喜怒难形于色,大概是她与人针锋相对时唯一的好处了。 你会告诉我的。闻映潮笃定道。 你想得倒美。占卜师反唇相讥。 终不知该如何插嘴。 闻映潮主动结束话题,走到终的身前,不再索要什么,直截了当:开始吧,人偶游戏的入口在哪里? 终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身上扫过,踌躇片刻,才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 这是当时的载体,要到镜子面前才能生效。现在已经关闭了,我们没有权限。 也就是说,你们不能像五年前那样,通过镜子窥探游戏全貌,不能操纵进程,甚至不能知道游戏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吧?闻映潮向终确认。 终说:对,只有意识网络,能把游戏重新连接到精神层面,继续进程。 闻映潮说:好。 结束之后,记得把照片给我。你不可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他语气带笑,眼里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不然的话,我有很多方法,来毁掉你们倾尽全力也要带出来的东西。 占卜师猛地收紧了手指,眼神低垂,看不清神色。 指甲掐着肉,她感觉不到疼。 闻映潮带着盒子,走到镜子前面。 欢迎来到,人偶游戏。 第44章 占卜(11) 捉迷藏,捉迷藏,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水池、滑梯、秋千。 闻映潮站在广场边上。 午后,头顶的烈阳明媚,落到身上却并不滚烫,只微微暖。 闻映潮身着厚厚的白色冬装,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耳边也套了棉罩子。 原本清瘦的身形总算被这堆衣服撑得圆润了些。 他眼睫微颤,快速打量过一遍周边的环境。 游乐区分外热闹。 自由活动时间,小孩子们拍着手,围着圈儿玩游戏。 最中间的女孩子被盖上了一块红色的布,他们倒数,从10到0,哇地一下掀开红布,周围的孩子们全都四散奔逃。 快逃快逃,被抓住的人要当下一个新娘! 闻映潮静静看着。 他就像一个理所应当站在这里的人,在娱乐途中,没有人对突然出现的闻映潮赶到奇怪。 其间,有个女孩跑得过快,不小心被鞋带绊倒,摔在了闻映潮面前。 他扶了一把。 小姑娘没哭,她甚至不觉得疼。 女孩抬起头,对闻映潮露出一个灿烂而稚气的笑容。 谢谢老师! 哦。 原来他在这场游戏中的身份是老师。 触碰到的身躯仍旧冰凉,熟悉的感受回流,这场游戏中除了他,只有人偶。 闻映潮却不必再像两个月前那样悬命钢丝。 顾云疆,他在心底呼唤那个人的名字,你在听吗? 距离太远,信号不好,能感同身受的话,动一动。 闻映潮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人扯了一下。 没有语言,没有声音。若非他敏感,一般人很难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动静。 行,知道你在,闻映潮自言自语,我现在可跑到冰海去了,你最好明天之前把我接回来。 他给出理由:我快冻死在这边了。 闻映潮微停,感受着意识的动静。 对面的人无声地说了点什么,只有闻映潮能听懂的话语。 闻映潮骂道:那你还是滚吧,我自己也能回来。 他好像听见了顾云疆在笑。 闻映潮深吸一口气,自觉断开了这部分的意识感触。 有意识在别的位置戳戳他。 好像在说:我错啦。 闻映潮:已拉黑。 某意识:? 闻映潮手动拒收了顾云疆的消息,重新看向中央,那作为新娘的女孩扑倒了一个男孩,两个人在地上嘻嘻哈哈打滚,女孩咯咯地笑: 我抓到你了!接下来你来演守护灵! 闻映潮大致摸明白了。 女孩抓人,就是新娘;而男孩,则是守护灵。 众人又重新围成一个圈。 捉迷藏,捉迷藏,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有个女孩忽然指向闻映潮:要不然让老师也陪我们玩吧! 第94章 老师一个人看着我们玩,多孤单啊,感觉好可怜。 闻映潮眼皮一跳。 他不想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小游戏,通常要命。 不参加更要命。 好在人偶都是有意识的。 闻映潮的能力增长在这些时候十分明显。 虽然抽卡功能因精神力不足被禁用,但微调人偶的意识,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闻映潮还未及动手,几个小孩突然出声,主动替他解了围。 你干嘛,老师是大人,才不会和我们玩这种游戏呢。 而且公平吗!老师平时抓我们一抓一个准,我们都抓不到老师。 对呀对呀,老师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在旁边看着的,我们不能瞎添麻烦。 女孩被同龄人围着教育,明显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就随口一提嘛,讨厌,不和你们玩了! 又有几个同伴帮着女孩说话,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闻映潮顺杆下了:你们玩吧,我不感兴趣,在旁边看着就行。 他目前对这个游戏的背景所知甚少,还需要再观察周围的情况。在此之前不适合与人偶们过多接触,以免被发现破绽,打乱进程。 小朋友的欢喜和不爽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女孩转头和几人和好,快快乐乐地拍手,围着新的守护灵转圈、唱歌。 广场里的孩童不尽然在此。 他们排着队爬上象鼻滑梯,在滑梯末端撞车,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还有人在西红柿城堡的顶端,和其他人扮演屠龙传说;在大秋千的欢声笑语旁,还有一位独坐木制长椅,安静看书的少女。 看上去如此天真,不含污垢。 闻映潮作出判断。 首先排除学校。 除了幼儿园,不会有学校安装这些专供儿童游戏的娱乐设施。 而且在场的孩子们年龄参差,看起来五岁到十五岁不等。 繁花之苑与晨曦之岛一样,实行着严苛的年龄分级制度。 这些孩子不是一个年级的人。 符合条件的地方,闻映潮只能想到一个。 繁花之苑的福利机构。 专门收留那些在法律意义上失去监护人的、还未成年的孩子。 闻映潮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有了个猜想,绕着场地转了一圈,最后在建筑的侧边发现了他想找的logo。 冰海地方小,只有一家福利机构。 闻映潮尽量把自己看到的信息都收拢在记忆中,让另一双与他连着思维的眼睛也能看到。 顾云疆。 他在给闻映潮的薄荷糖里加了低剂量的甜言蜜语。 趁闻映潮还发着烧,味觉短暂失灵的时候,被薄荷的甜味完美掩盖。 顾云疆则自己吃下了一整颗。 原本这种药物并没有将两个人连通的功效,只是单纯的一方听从,一方操纵。 但闻映潮是意识领域的绝对掌控者。 现在的他,已经足以捕捉到精神网中微小的触动,感知到对方传达出微渺的信号,从而去做出回应。 那些人做足了准备,再三确认过闻映潮身上没有监视装置,屏蔽了信号,消耗人偶的生命,以防能力波动被天网捕捉,甚至抛弃了同伴。 唯一没有料到,顾云疆用了禁药。 甜言蜜语的副作用很严重。 先前意识囚牢的困局中,一切皆为思维的暗示,并非真实药物,因此两人没受到太大伤害。 现实中搞这么一出,谁也说不好,药力结束之后,顾云疆的精神会遭到怎样的拉扯。 闻映潮当时就骂了顾云疆有病。 他接受的剂量少,加之他对精神方面的副作用有所免疫,到目前都没多少大碍。 可顾云疆不一样。 他已经疯了很久,到现在也没完全治愈。 所以这是在做什么,给他自己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吗? 想到这里,闻映潮就气不打一处来。 与此同时,他又品尝出了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难过。 他必须承认 顾云疆的行径在此时非常管用,即便进了人偶游戏,也能随时保持着微弱的信号。 闻老师。 少女轻声细语,怀里抱着一本还未看完的书,站在闻映潮身后几米的位置上,神情紧张。 闻映潮感知到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这个人偶,她没有意识。 你要去哪里?她问。 闻映潮转过身。 是那位坐在长椅上的少女。 她别开两边的卷发,露出一张干净苍白的脸来。 闻映潮感觉熟悉。 第95章 这个年纪,女孩子的骨骼已经长开。依稀能看出以后的影子,样貌却与他所见过的那人不尽相同。 这不是占卜师的脸。 真正令他熟悉的是眼睛。 她们的眼瞳极为相似,黑洞洞的一片,很深很深。闻映潮与她互相看着,谁也说不好,是谁的注视更像深渊。 占卜师比少女还多了些狠毒。 我哪里都不去,闻映潮半蹲下身,四处走走而已,你怎么了,有事吗? 少女盯着他。 没有,她说,我就是想问一下,自由活动时间还有多久结束? 闻映潮说:你身后就是钟楼。 他哪里知道自由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少女: 她仍旧死死盯着闻映潮不放。 闻映潮不卑不亢地与少女对峙。 还有两秒。 钟楼的时间走向五点整,电子播报音准时响起,好听的音乐铃在机构的娱乐小广场回荡。 显然,铃声宣告着自由时间的结束,孩子们余兴未消,却也知道即将闭场,拖拉一会儿后,开始稀稀落落地往外走。 结束了,闻映潮说,跟着大家有序离场吧。 少女没动,欲言又止。 闻映潮继续深入:你还有要和老师说的吗?好好讲,是不是受欺负了? 那双属于占卜师的眼睛微垂。 抱歉,老师。 她抿了抿唇,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鼓起勇气道: 我看见了。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们的结局。还有老师,那不是属于你的命运。 丢下这句话,她就没了后文,转身就跑。 闻映潮没有追,他既然要扮演好游戏中的角色,就还要继续维持现场秩序。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远去。 他认识的占卜师,是个非常极端的利己主义者,除了有利可图,几乎从不把她所知道的未来告诉别人。 就算在人偶游戏中创造一个自己,闻映潮也不认为占卜师会向他透露情报。 两种可能。 一种,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阱,引诱他前去相信,选择错误的路。 另一种 或许说是第二次,他身处一个由真实所改编的故事里。 这所机构,是安娜、徐殊和宴楠最初待过的地方。 那样鲜活,如真人一般。 迎来黑色的结局。 第45章 占卜(12) 南桥,雨已停歇。 怎么突然要买冰海的票,那边可冷了,你就穿这么点,合适吗? 拜维替顾云疆拎了个行李箱来。 有笨蛋跑到冰海去了,我把他抓回来。顾云疆扯扯衣领,等审批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来不及,这边就拜托你和朝雾稳住了。 顺便通知下阿离和柏青,过来冰海加班,周末请你们吃火锅。 拜维疑惑道:十万火急?不能先交给冰海地区处理吗? 秘密行动,会打草惊蛇。顾云疆说。 拜维这下明白了:行,我和他们扯皮 ,老大你放心。 他继续保证:到时候那帮特殊物品包括徐殊那封遗书的鉴定结果出来后,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顾云疆:嗯,我放心。 还有,顾云疆叮嘱,看紧安娜,必要时,重新检测她的能力。 是。 两人不再聊没必要的话题,顾云疆转身,走进机场。 甜言蜜语不愧被标为禁药,效果显著。顾云疆现在一个脑子两个画面,一边是他所处的现实,一边是闻映潮的所见所知所感。 好在他常年幻觉缠身,还算应付得过来。 上了飞机,他便闭上眼睛,以求尽快和闻映潮音画同步。 顾云疆不具有精神网权能,他没办法像闻映潮那样,准确清晰地传达出他所看到的,只能偶尔发出断断续续的信号,勉强在意识中交流几句。 距离太远了。 飞机即将起飞。 甜言蜜语的副作用也开始起效。顾云疆感到困乏,精神却坚持着,感知闻映潮那边的状况。 于是痛苦而久远的回忆被药效翻了上来,它知道什么样的折磨能让人精神崩溃。 杂音,都是杂音。 我好疼。 好疼啊,闻映潮 血滴在地板上,触目惊心。顾云疆失了所有力气,满头冷汗,跌靠在床边,玻璃摔了一地。 手腕上被玻璃片割出细碎的伤口,全都避开了致命处。 只会疼,不会有事。 闻映潮。 顾云疆把头埋在膝弯里,喃喃他的名字,仿佛这样,那个人就能出现了似的。 第96章 我好疼,救我。 求你了,回来看我一眼,救救我 他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杀死了闻映潮。 彻底击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顾默晚之后,唯一能救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亲手,把对方送上了绝路。 顾云疆睁开眼睛。 他的一双手臂完好无损,就摆在面前,腕子上伤口曾留下的疤早已痊愈。 可朦朦胧胧间,他眼里的画面频闪,转瞬鲜血淋漓。 不能放松。他想。 现在他能看到的场景变成三个了。 真好分辨,顾云疆仰起头,低声碎语,闻映潮活了。 我还有什么可求救的。 甜言蜜语,也不过如此。 怀着这点不足一提的念想,顾云疆按着太阳穴,一反常态地镇静了下来。 冰海。 盛夏的天总黑得格外迟,处于极北的冰海更甚。晚上八点,天空还白蒙蒙的。 闻映潮跟着带路的孩童们顺利回了机构内部,顺便蹭了一顿晚饭。 不认识的辅导师途中叫住了他,递给他一本名册。 闻老师,今天负责生活的叶老师请假了,所以晚上由你来清点人数,不要漏了。 到时候点好了,送到综合办公室里就行。 闻映潮接过名册,上面满满当当地排列着各种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 认识的譬如宴馨乔、宴楠、玉权等。 不认识的就多了。 他在点名时,特别注意了占卜师的名字。 芙夏。 她今年十五岁,性格孤僻,一个人坐在角落。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头,生生地喊了句到。 点完名,闻映潮送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回去睡觉。 而年纪大一点的,明天要上学的,还在教室里写作业。 包括芙夏。 天空终于有了垂暮的迹象。 这一天过得格外安宁,没有汹涌的暗潮,没有刻意的刁难,人偶们似乎并未认出他不是同类,还有孩子缠着闻映潮讲睡前故事。 闻映潮说:我不会讲故事。 小孩坚持:什么故事都可以。 闻映潮: 他有些为难:我真的不会。 小孩:我想听,老师讲给我嘛。 闻映潮头疼。 于是他随便从书堆里找了本童话,棒读了一遍。 读到一半,小孩就睡着了。 看来他故事讲得很催眠,有水准。 终要他改变游戏的结局,在经历过半天的工作后,他大致摸清了意图。 结局很简单,他听陈朝雾讲过。 他们死于机构的一场特大火灾中,被烈焰吞噬,生动鲜活的面庞沦为一节节烧焦的枯骨,被毒烟吞没的身躯,幸存者寥寥无几。 这里的每一段意识都是完整的。 但闻映潮不明白,仅仅改变游戏中的结局,对终而言,有什么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 人偶也一样。 他确信那两个人向他隐瞒了些事,毋庸置疑。 闻映潮查过寝,确认过每个孩子安静的睡颜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等下还要把名册交到办公室。 没有顾云疆捣乱,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个身份,趁机窥探老师们的意识,拿到一些更重要的资料。 他拐了个弯。 闻映潮站在原地不动了。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看见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 灯光熄灭,最后的残阳也被迟来的夜幕覆没,如果不仔细去瞧,几乎以为,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 芙夏提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披头散发,站在镜子前面。 两人的位置刚刚好错开,闻映潮能在镜中看到自己。 芙夏一步步向闻映潮走来。 她的脚步很轻,在满院的人偶里,是唯一的,没有具体意识的载体。 几乎不像游戏内部的存在。 倘若说她是占卜师刻意留下的绊子,闻映潮也信。 他定在原处,稳了稳心绪,主动开口:你找我吗? 芙夏在离闻映潮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嗯,我找你,老师。 芙夏说完,便不再继续,她歪头观察闻映潮的反应,大抵打算根据对方的回答,来斟酌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闻映潮:有事就直接说吧。 芙夏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她要说出口的话语哽在咽喉中,不想多提。 但不能这样拖延时间,不能被掌控节奏,无声地对峙。 芙夏握了握自己的手指。 老师。 第97章 小姑娘仰起头,目光倔强,和占卜师如出一辙的冰凉、警惕,如暗地蛰伏的猎手。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没有假笑加以修饰,反倒栩栩如生得多。 分明是人偶,却比外面的那个占卜师像人。 明天的午饭可不可以不要加青椒,我不喜欢。 她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今天晚上吃的时候,我要吐了。 芙夏以为对方会和他扯一些要营养均衡的话题,然后草草揭过这场因她冲动而起的对话。 不料。 闻映潮微笑道:那你去和食堂的叔叔阿姨说,找我做什么? 他继续说:说得太晚了,应该早点提。 现在食堂都关了,要不然,我带你去员工宿舍吧。 芙夏后退一步。 闻映潮略略表示疑惑:你退什么? 我,我没有。 少女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她的确被闻映潮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闻映潮重复了一遍,好,没有。那我们现在就去员工宿舍? 他抓住了芙夏的手,轻而易举。 质感如塑料般又脆又硬,是人偶。 这,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了,我明天会自己说的。 芙夏用力地挣扎,挣不开闻映潮。 老师,你放开我。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闻映潮: 他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跟个欺负未成年小孩的坏人似的。 闻映潮松开芙夏。 少女没有立刻跑,而是捂着自己的胳膊,眼尾通红,看上去快哭了。 闻映潮用的力气不大,在人偶身上根本留不下痕迹。 芙夏的行为证明着这一点,她并不疼,还有话要和闻映潮讲。 如果你觉得这里不方便讲话,闻映潮半蹲下身,提议道,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行,我不能和你聊呢? 他抛出的疑问非常直白。 芙夏闭了闭眼。 老师,我有话和你说。 她的语调十分甜,也十分软。 可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晚点聊,她说,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我熄灯了再来找你。 她需要时间准备,把手里的小兔子塞到闻映潮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映潮抬头,瞳孔微缩。 之前,兔子被芙夏抱在身前,镜子里只能倒映出她的背影,因此不露端倪。 现在,闻映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手中没有兔子。 它是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事物。人偶看不见,除了闻映潮这个外来者。 那么,一直抱着它的芙夏呢? 另一边,芙夏跑过拐角,靠在墙边,她体能不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好冒险。 心脏砰砰砰地跳,慢不下来。 她警惕地查看四周。 可是没用,她找不出根源,只能蹲在地上,近乎疯癫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那双从几个月前起,就仿佛一直在窥探者她的,无处不在的眼睛 如影随形。 只有闻映潮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于是她特意去看了闻映潮的未来。 她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她看不清。 芙夏不习惯向他人求助,纠结得抓心挠肺。 闻映潮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芙夏捂着嘴咳了一阵,总算缓过劲来,准备先回到教室。 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在人多的地方才能感到安心的一天。 晚些再找那个奇怪的、凭空出现的老师商讨好了。 芙夏往光亮处走。 下一秒,她就怔在了原地。反应过来,浑身发抖。 那个不存在的兔子,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丢掉多少次也没用,没人看得见。 她晚上特意鼓足了勇气,带着兔子去试探,试探那个下午才来,却在他人眼中,好像存在了很久的老师。 塞给闻映潮也没用。 逃不掉。 她紧咬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失声尖叫。 与此同时,闻映潮滑落在地的一张卡牌。 此前它粘在兔子的背面,走廊这部分已经熄灯,光线昏暗,没看清。 闻映潮打开终端,就着光,分辨着卡牌的内容。 是占卜师的牌,才会有这样特别的纹路。 牌面画着冥渊。 冥渊正注视着你。 第46章 占卜(13) 你想成为真正的人吗? 你不是真正的人。 闻映潮将点名册送到综合办公室,耽搁了一会儿,人偶们都已下班。室内黯然,只有最里头的桌子上还微微发亮,留着盏光。 第98章 闻映潮胆大包天,不怕人偶去而复返,啪地按下灯,整间办公室豁然开朗。 他随手把名册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每个工位都找过一遍。 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基础的工作记录。 他把有效信息记下,能帮他更好理解这家福利机构的构造。 抽屉几乎全上了锁。 偶尔拉开,里面要么是空的,要么只塞了些小零食之类的消遣品。 闻映潮走到最角落的桌旁。 人不在,台灯没关,散发出暖黄色的灯光。 台灯上贴了纸条。 记得关灯。 字迹是新的,不像是工位主人的便利提醒,倒更像专门给闻映潮留的。 工位上贴着辅导师的名字。 时终。 他把姓名册拿过来,压在桌角那一叠资料上。 闻映潮的意识被顾云疆碰了碰。 对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他等着顾云疆想办法表达,顺便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十年前冰海福利机构的火灾事件,有多少幸存者? 我现在怀疑,占卜师与她背后的人,都是档案意义上的死人。 闻映潮:我见过宴楠了。 因为他们早就死去,所以对旁人的生死不屑一顾吗? 闻映潮问:顾云疆? 透过精神网,他能感知到对方正在逐渐靠近冰海。 但甜言蜜语的副作用上来,顾云疆的状态似乎不容乐观,久久没有回应。 就作吧,闻映潮面无表情地想,作不死你。 顾云疆终于给了点动静。 还很用力,表达不满。 闻映潮把桌面上被他动过的资料拨回原状,连鼠标的位置都完好地复原回去,恰巧停在鼠标垫上一只漂亮的蝴蝶上。 顾云疆又在意识里拽他。 闻映潮不自觉笑出声。 幼不幼稚啊,还和以前 他的话卡了壳。 和以前一样吗? 闻映潮不记得了。 顾云疆倒对此接受良好。 他不依不饶,继续贯彻着他幼稚且偏激的作风,在意识里重重地往他身上撞。 闻映潮刚憋出的少许感慨,就这么烟消云散。 他头疼,手掌抵着办公桌。 闻映潮觉得,自己大概明白顾云疆要表达什么了。 好了好了,我懂了,你不要闹,他叹气道,我不惹你了,你不舒服就歇着。 随着距离的接近,我们的链接也会慢慢增强,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顾云疆不听。 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隔段时间就扰他一下。 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交流,没有必要。 但顾云疆在意识里闹出的所有动静,闻映潮都会回应。 顾云疆想找个寄托。 他需要维持住自己的精神稳定,因此一遍遍地向闻映潮发出乱七八糟的讯号。 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闻映潮谨慎地清除完自己的全部痕迹,顺手调出终端,给办公室照了张相。 他蹑手蹑脚地退出去,顺带关上里面的所有设备。 包括那盏台灯。 闻映潮一转身,就看见芙夏在拐角的镜子前等着他。 手里抱着那只她先前塞给闻映潮的兔子。 闻映潮关上门。 芙夏还是那副老样子。因为光线问题,她的神情瞧上去略显阴郁,但眼神没变,依旧幽黑,往里窥探,望不到底。 不是闻映潮的错觉。 闻映潮一见她,就发现她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芙夏是一个无意识的空壳人偶,并且面上不显,但闻映潮作为意识的能力者,直觉比能掩盖的痕迹可信。 芙夏现在很急切,也很慌乱。 怎么提前来了,闻映潮假装没看出来,不紧不慢问她,现在你们应该还没到回寝时间。 芙夏问:老师,我给你的兔子呢? 闻映潮说:烧了。 芙夏不信:烧了?你随便烧学生的东西?机构不允许明火。 哦,闻映潮冲她一笑,可是兔子不还在你的手上吗?问我做什么? 一提到这个,芙夏毛骨悚然。 兔子窥探着她,在对她笑。 这是另外一只兔子,她强作镇定,继续解释,我原来给你的那只,在哪里? 和你说过,烧了。闻映潮道。 他没扯谎。 在兔子留下那张有关冥渊的占卜牌后,它立刻无火自燃起来,散发出难闻的布料味。 玩偶脸上的笑在火焰中变成哭脸,最终烧作星星点点的灰烬,消散在空无一物的走道里。 芙夏急了: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了,闻映潮说,是你自己不信。 第99章 芙夏不敢相信:你真烧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烧掉兔子的时候,兔子还能踩着火焰向她走来? 芙夏话音未落,忽见闻映潮神色一变,旋即向自己冲来! 趴下! 芙夏从小在机构长大,哪遇见过大场面,听见这话,第一反应竟是在想,怎么趴? 摔在地上那种吗? 会摔疼吗? 她怕疼得很。 就在芙夏愣神的这一刹,她的后脖处凉风袭过,紧接着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又冷又硬。 不像活人的手。 恐惧在瞬间缠满了芙夏的内心,她下意识张大嘴巴,欲发出尖叫。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出口! 那只手力气极大,把她死死扼住,往后拖去! 她就站在墙前,身后应该只有镜子才对 兔子仰头看她,眼中刺着猩红的光芒。 她惊恐地挣扎着,几乎不能呼吸。 过来,芙夏。 视野模糊的最后,闻映潮冲着她摊开手。 她听到了一片空白的杂音,她没办法分辨来源,也不知道这道杂音的意义为何。可出乎意料,她冷静下来,随后那只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她。 芙夏狠狠撞在镜子上,甚至听到了破碎的声响。 闻映潮及时赶到,拉起摔倒在地的芙夏,不顾她破皮的膝盖,往后面用力一推,一脚踩上那只抓住芙夏的手。 芙夏这才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手和兔子,它们骤然开始焚烧。 那是芙夏的手,镜子里的她的手,被火焰吞噬的腕上,还戴着她加了小猫装饰的终端。 装饰是用来遮挡伤疤的,火星噼啪跳着,没挡好,手腕右侧的疤痕在她眼中蜷曲。 她低头。 看向自己手腕左侧的伤。 毫无疑问,刚才袭击她的,是镜子里的她自己,一个来源于镜子的复制人。 巨大的荒谬感降临在了她身上。 如果刚刚没有闻映潮,那她会怎么样? 被拖进镜子里吗? 芙夏一阵犯恶,想吐。到头也没吐出来,而是咳得没了力气,坐在地上,腿脚发软。 起来,闻映潮瞥了芙夏一眼,话说得毫不留情,别发呆,镜子里的你在恢复。 芙夏愣愣看去。 镜中的她匍匐在地,捂着断手的伤口,没有血,头发凌乱地垂在脸前,与她对上视线。 眼神没有感情,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芙夏赶忙站起身。 镜中人有意识,闻映潮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住它。 人偶们安静了一天,无人发难。他们正常地生活着,闻映潮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恶意。 与人偶游戏的残忍相悖。 未来的人要阻止一场已知原因的火灾,何其容易。 除非,事实从不是档案记录的那样。 把血淋淋的面纱揭露。 闻映潮本以为芙夏是特别的存在,是破局的关键。 她是占卜师的过去,是此处唯一没有意识的个体。 是这样吗? 闻映潮给镜中的意识下命令时,率先停止挣扎的、失去动作的,是芙夏。 然后才是从镜子里抓人的,另一个芙夏。 闻映潮猛然意识到 芙夏不同于其他人偶的原因,很简单。 她是第一个牺牲者。 在闻映潮到来之前,便已无药可救。 芙夏的意识,已经被锁在镜中了。镜子倒映出她真实的模样,催生出承载着她意识的复制人。 而彻底成为一具空壳的芙夏,将永远沦为镜中的模仿者。 既视感再度不由分说袭卷了他,闻映潮脱下外套,盖住地上裂成一块块的镜片。隐隐觉得,这样的能力,自己曾经见过。 他甚至能轻易念出它被赋予的能力名。 二重世界。 与意识网络并列,为繁花之苑五个s级能力之一。 闻映潮对芙夏道:我们走,离镜子远点。 芙夏被这一遭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太多,慌乱地点点头。 老师,我们边走边说。 她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尽量不去看走廊上的镜子。 我,我最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我。眼睛无处不在。 她真的被吓着了。 说话哆哆嗦嗦的,话却条理清晰,显然在此之前,就组织过很多遍。 芙夏的语速很快,小步跟着闻映潮,怕说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只兔子,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我试探别人,没人能看见它。 除了你,老师。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 我的能力是预知,能看到十分钟后发生的事情。她说,我每天都看,每天都很正常,没出过事。我怀疑自己多想,可是偏偏我在来找你之前 第100章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眼泪在眼眶打转,却一滴都没跌下来。 我就看不到我的未来了,它一片漆黑。 所以我看了你。 她说:在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看过。 芙夏一口气讲了太多,咽了咽口水,又飞快地继续。 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我看到的不是你的未来。 而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人 闻映潮安静听着。直到这里,他才略感疑惑,出声问了:谁? 芙夏张了张口。 第47章 占卜(14) 头顶熄灭的灯光忽地闪了一下。 像开灯时接触不良,只有一瞬,便再度黑暗下去。 灯的开关在走廊尽头,靠近镜子的那一边,因为担心方才的事情再度发生,他没带着芙夏过去。 闻映潮没能等到后文。 芙夏不见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消匿在了他的身边。 闻映潮伸手去抓,什么都没碰到,人消失得彻底,比从中逃逸的空气都无足轻重。 他别过头。 身边是一间无人的教室,这个点,里头的学生都已经熄灯离去。 而刚刚灯光闪烁的刹那间,窗前清晰地映出了芙夏的倒影。 影子蓄谋已久。 更让闻映潮感到恐怖的是,镜中人的进化。 从一开始暴露破绽,给闻映潮可乘之机,救下芙夏,到现在,它能抓住眨眼间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一个人。 只过了短短几分钟。 闻映潮很安静地站在原地。 芙夏说,她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漆黑。 闻映潮调出终端,现在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八。 他点开相册。 在离开综合办公室之前,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的右上角写着拍摄时间,是今天的九点十八。 到现在,正好十分钟。 顾云疆 闻映潮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情感,来面对这样的事。 理智告诉他,这些只是人偶,是人偶游戏的一部分,预先被编排好的剧本。 闻映潮也不认为自己会对占卜师的过往抱有什么遗憾。 他和芙夏的相处才不到半天。 可他就是心里难受,似乎有什么尘封已久、被他忘却的故事,正埋在意识底,意欲破土。 顾云疆。 他忍不住又唤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 顾云疆那边窸窸窣窣了好久,艰难地在他的意识里摩擦着,闻映潮耐心地等,等感受停止,他第一次得到顾云疆清晰的回应。 闻映潮,等我。 闻映潮用气音轻轻道:等你。 今晚注定无眠。 停滞不前没有任何意义。 闻映潮回忆着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布局图,沉吟片刻,抬步往楼下走。 中年级的学生们晚上会在三楼的自习室里学习。 他装作值班的老师,轻而易举地混进教室,巡视了一圈,没看到他想找的人。 他记得宴楠和宴馨乔在这间教室。 这么想着,他上台去,叩了叩桌子。 学生们稀稀拉拉地抬头看他。 教室里少了点人,有谁缺席请假了?闻映潮问。 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不少孩子环顾起四周,伸长脖子,主动去找哪个位置缺着。 老师,坐在角落的小孩举手,宴楠身体不舒服,他去医务室了。 还有玉权,他陪着宴楠去了。 嗯,闻映潮说,还有吗?我记一下,等会儿让他们到我办公室签个字。 学生们交头接耳,原本安静的教室小小地嘈杂起来。 讨论了一会儿后,他们齐齐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 闻映潮记得很清楚,他在名册上看到了宴馨乔,也是这个教室的。 她显然不在。 闻映潮没追问,他铺开意识网,聆听着人偶们的全部情绪,涓涓细流在其间流淌、蜿蜒,企图在里面捉到点儿蛛丝马迹。 有了。 行。 闻映潮临走前,点了个学生:你跟我出来一趟。 那学生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拿书挡着自己,乍然被点,浑身一吓。 就是你,别东张西望。闻映潮说,有点事儿,和你交代一下。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通常不会问为什么,老师点了就点了,跟着就是。 然而少年明显紧张,再三确认,指着自己:我,我吗? 第101章 闻映潮一锤定音:对。 少年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他向同桌投出求救的眼神。 同桌觉得奇怪: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让老师带你去医务室。 少年踌躇:可是 闻映潮打断少年的话:别磨蹭。 出来。 两个字的命令,让人无从抵抗,少年忽感自己的意识被什么抓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地,向着闻映潮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 砰。 教室门被夜风合上。 等少年恢复意识时,冰海寒凉的风从他的颈旁擦过,如刀子在割,他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 他发现这不是错觉。 少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机构的绿化小树林,平常鲜有人至。浅薄的光被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看得见闻映潮晦暗不明的一双眼,和贴在他脖子旁,锋利的刀刃。 外头冷,我说不清我什么时候会手抖,闻映潮含着笑威胁他,我劝你实话实说,我们速战速决。 配合的话,我就开始了。闻映潮说。 少年根本不敢动作,生怕闻映潮一个不小心,一刀封喉,提心吊胆地咽了咽口水。 闻映潮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目光死死盯着旁边的刀子,结结巴巴道:新新比菱 意识不对。 闻映潮将匕首往下压了几分。 叫什么?闻映潮重复了一遍。 心尼,心尼!少年失声。 闻映潮说:哦,是男生啊。 心尼:? 不然呢?! 你哭了,闻映潮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塞到心尼手里,给你五秒钟,擦擦眼泪。 心尼快速接过,胡乱地抹了两把,鼻头又酸又难受。 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闻映潮说,你从哪里来? 谁说没有!少年很急,有,有的!只是被抹掉了,被抹掉了而已!你去教室问问,他们都认识我! 抹掉了?闻映潮问,系统库里也没有你的数据。 他没看过系统库,这话是诓他的。 心尼又哭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求你了,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闻映潮疑惑道:们?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家人都没有,我只是想活着,只想活着啊! 他恐惧得厉害,精神几近崩溃,终于在高大的生存压力下爆发。 别激动。 闻映潮控着力道,恰恰好在他脖旁划出一道伤口。不疼,但如一盆冷水淋头,心尼生生地停住了。 人偶的皮肉里翻出的是塑料零件。 可能在他们眼中,与真实的血肉无差。 声明,我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要说谎。 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知道骗我的下场是什么。 如果顾云疆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此时的闻映潮正如那个漠视一切的冥渊之主般,目光残忍,手段疯狂。 心尼尖叫:我说,我说,不要杀我! 他语无伦次道:是镜子,是镜子! 名单上的人,照过镜子的人,存在都会被慢慢替代! 我和别人说过,我说过那些人怪怪的,我说过没人信我我都要以为我疯了 直到前两天,我陪着一个女生去找老师,打住校审批,照到了镜子 他要疯了:这破地方镜子无处不在,我躲不开,我真的躲不开! 说了,别激动,冷静点好好讲,闻映潮单手搭上心尼的肩膀,不、要、乱、动、啊。 心尼险些忘了呼吸。 你的能力是什么,闻映潮猜测,这个能力不会很强,你又是唯一能察觉替代的人。 说明在替代的过程中,人的外表和行为,与先前相比,不会有太大变化。 你既然和别人说过,想要别人相信你,就不会随便找个人。他肯定拥有能看透内在的能力。 闻映潮一通分析下来,心尼冷汗涔涔。 都对了。 是镜像颠倒吗? 闻映潮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个名称,随后他缓声感叹道: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命名方式。 只要是通过反射落到你眼里的东西,它们的左右都会颠倒,就像一个厂字,你在镜中看到的它就是厂,而不会变成乁。 第102章 闻映潮的声音很凉:我说得对吗? 心尼震惊到无以复加:你究竟是谁? 这不重要,闻映潮说,重要的是,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判断,谁在被替代,对吧?因为替代者本身,就是镜子。 而依据就是,你眼里的左撇子变多了,对吗? 闻映潮从心尼的意识里得到了答案。 那你还挺仔细的,都能发现人的惯用手变了。 他真的把心尼一层层剖开了,能力意义上的。 心尼牙齿打架,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瞟,看见的是右手。 有多少人?闻映潮问。 不,不多,见识过了闻映潮的可怕,心尼老老实实地回答,就三个,我们教室的宴楠和玉权,高年级的芙夏。 我只认识他们三个,知道他们都是右撇子。 宴馨乔呢?闻映潮问,今天也没在教室看见她。 宴馨乔? 心尼一愣。 宴楠的姐姐? 心尼说:她是正常人,没变。 闻映潮静静看着心尼。 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闻映潮说,没有人对她的离去提出异议,没有人奇怪她为什么不在。 她在哪里,闻映潮说,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第48章 占卜(15) 夜到深处时,只有闻映潮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提着被吓晕的心尼,跟扔尸体似的,把人丢到墙角。 人偶的躯体撞上去,如他所料,毫发无损。 嘎吱嘎吱地响。 闻映潮不过吓吓他,没想到,在吐露宴馨乔的下落与被他杀死之间,心尼选择了直接晕。 人偶的构造是粗暴的,泼冷水等行径没法将他们唤醒。 外面正好有值班老师路过,探了个头进来。 呦,这么晚还加班呢? 闻映潮挡住角落里不省人事的心尼,笑笑:这不最近忙吗? 外面那老师感叹道:是啊。 但也值得,咱不就盼着这帮小崽子们好好长大吗?我查完这一趟得下班了,女儿在家里等我呢。你也是,早点儿回去。 闻映潮跟他打趣:我家里又没小孩,急什么呀。 值班老师: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在一起不容易,别让人等太久。 闻映潮: 他和顾云疆的事连游戏npc都知道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勾着唇角,装出一副谢谢关心的表情,胡诌道:最近吵架了,需要冷静冷静你别管。 我懂我懂,正常,哪有床头人不吵架的,那人一摆手,我去查寝去了,明天见。 闻映潮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嗯。 明天见。 他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渐走渐远,在走廊的尽头消散,把手底下的个人档案又翻过了一页。 这是宴馨乔的学生档案。 他从个人办公室的教师终端上拷下来的。 好在这场游戏讲究逻辑缜密,他的假终端也拥有机构的内网权限。 前半部分与安娜的档案大差不差,出生日期、亲属,以及个人身份码,一模一样。 宴馨乔的能力评级还是d,比未来的安娜要低一些,在这方面有所波动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宴馨乔的能力名。 白纸黑字,空间转移。 与安娜的心灵之声大相径庭,绝不可能是半途发生了变异,这俩连能力的发展方向都不一样。 闻映潮直接在后台检索关键词心灵之声。 果不其然,页面上蹦出了一个新的档案。 也是熟人。 这所机构中,心灵之声的能力者只有一个,名为徐殊。 她和芙夏同级,去年就办了住校,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有意思的是,在她升入高年级前,和宴馨乔住在同一个寝室。 还是对床。 闻映潮一下一下地叩着桌,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为了缓解顾云疆的症状,他把这些信息加以梳理过后,顺带掺上了安抚性的意识流,展现给顾云疆。 他们目前唯一的关联便是甜言蜜语,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的效果不会太好,但聊胜于无。 他听到顾云疆说:不用。 对方努力地把话表达清楚:你在人偶游戏里,你更危险。 他能有什么危险? 既然这么担心他,早干嘛去了? 闻映潮没理顾云疆,他忙着销毁证据,把拷贝下来的的档案删掉,残留的纸质信息扔入粉碎机里,搅成渣渣。 第103章 他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余光瞥见窗外有两个人影。 意识是空的,与芙夏一个症状。 咚咚咚。 人偶敲了三下门,声音洪亮:报告! 闻映潮一听就知道,这是玉权的声音。 他若无其事地关闭粉碎机,抽出纸巾擦擦手,接着略略抬高声音,冲着门口回应道: 请进。 宴楠和玉权站在门口。 玉权率先开口:老师,我们是来签到的。 闻映潮还记得这茬:过来,自己在名册上找。这么晚,寝室都要关门了。 玉权补充:还有假条,拜托老师帮忙审批一下,终端上也申请了。 闻映潮问:去做什么? 他们递过来两张请假单,上面写着身体不适,要去医院,还附上了医务室的证明报告。 发烧了。 闻映潮看着玉权:宴楠身体不舒服,你也跟着去? 他要有人陪着,不然这么晚了,路上可能出事。玉权说。 想了想,他又补充:太晚了,老师们都下班了,也找不到别的大人来。 太拙劣了。 宴楠不是还有个姐姐吗? 闻映潮在终端上驳回玉权的请假申请。 还是说,你觉得你比他孪生的亲人更合适,他被姐姐欺负了? 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的宴楠猛地抬头。 没有,我姐姐很好,她这两天不方便而已,宴楠一字一顿地讲,说完,又转向玉权,别担心,我自己去也行。 自己去,出了事谁负责? 闻映潮收拾东西起来:不方便就算了,我送你。玉权,你回去吧,我跟宿舍管理打过招呼了。 玉权被强行截胡,憋着口气,欲言又止。 闻映潮把未签字的假条还给他:还有什么问题? 玉权闷闷道:没有了。 不知为何,平时面对老师毫不犯怂的他,头一回在闻映潮面前,感受到了不知名的恐惧。 由心而生,这种感受,如同他被闻映潮紧紧捏在手心中一般,只要对方用力,他便会停止呼吸。 玉权和宴楠交换眼神,指指角落的位置,被闻映潮用箱子挡住的心尼露出了半条腿。 他做口型。 小心。 逃不过闻映潮的眼睛,破绽是他故意漏的。 这场人偶游戏里,所有他熟知的人物都有自己的秘密,扑朔迷离。 他们恐惧宴馨乔。 却并非在恐惧这个人本身,起码宴楠不应如此。 他说:你到外边等我一会,我打个卡就送你去医院。 宴楠跟玉权顺从地退出办公室。 闻映潮三下五除二地找出绳子,给心尼捆了一层又一层,又翻出其他老师的黑胶布,给人偶的眼睛嘴巴蒙上,最后粗暴地塞进箱子里,压到角落,确认这人不会脱逃后,准备回来再处置他。 反正是人偶,不用呼吸,也不用吃喝。 闷着吧。 做完这一切,他才推门出去。前后不到五分钟。 门外只剩下宴楠,但玉权没走,他在角落观察着闻映潮的一举一动。 走吧,闻映潮说,去医院,烧得厉害了和我讲。 宴楠顿了会儿,才说:好。 说是陪着宴楠,除了试探之外,闻映潮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知道这个虚假世界的实际可行动范围能有多大。 像顾云疆所经历的那场大逃杀,涵盖整座城市。 闻映潮带着宴楠往门口走,还未接近,就已得到了答案。 远远能够看见,福利机构的外部是一水如浓墨般的漆黑,仿佛只要他踏出一步,就会被吞噬殆尽。 至此,他确信,这场游戏只允许在机构之内进行。 老师,你要怎么出去呢。 宴楠忽然停住步子,扭头问他。 这外面对你来说,可是无可踏足的禁区。 果不其然,他和芙夏一样。 被镜子吞噬意识的人,能辨认出闻映潮外来者的身份。 想必玉权也是如此。 既然你可以离开,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出去?闻映潮反问他。 人无法抵达的地方,人偶必然无法前往。相反,人偶不能去的地方,人却不一定有此限制。 这是人偶游戏的规矩。 所以,如果宴楠可以,闻映潮也一定行。 宴楠一噎。 他问:你是意识的执灵者?你读了我? 宴楠的能力链接,除了能利用旁人的能力外,还能够快速获知对方能力的类别。 闻映潮摊手:想多了,正被镜中的复制品取代的人,本我的意识可不在自己身上。 第104章 他说:只是你和外面的那个宴楠一样单纯,好猜而已。 听到闻映潮用单纯来形容自己,宴楠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垮了下来。 你知道外面是至深的黑夜,你知道自己不是真实的人,身处一场游戏当中。 一次次循环,一次次重启。 一次次被镜子吞噬,被烈焰舔舐。 闻映潮将手背贴上宴楠的额头,不温不凉,没有发烧的迹象。 他脸色一转,微微屈膝,让自己与宴楠平视。 这种情况下,闻映潮的声音贴心又温和: 不是说去医院吗?你怎么不走了? 不是打算出去吗?你能出去,我也能。 身体不舒服可不能拖啊,今早去看才是上策。 闻映潮越靠越近,他每靠过去一步,宴楠就后退一步。 让你来试探我? 你们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我想想,是芙夏来找我的时候,还是我刚一出现的时候?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所有人里,你最好懂? 宴楠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有压迫感的玩家了。 或者说,他们很久没遇到过玩家了。 没有人能拯救他们,所有参与过这场游戏的人,全部和他们一起,被混乱的无尽深渊吞噬。 从芙夏信号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决定主动出击。 芙夏还是死去了。 他们围绕着既定的命运转圜,其中历经无数分叉,最终都指向同一结局。 医务室只是一个幌子,那时的你们,正在暗处观察着我,闻映潮步步紧逼,你们需要确定我是否值得信任。 宴楠撞上墙壁。 他无助地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了。 闻映潮手上握着匕首,在指间灵巧地打着转。 现在,答案是我很危险,对不对? 他轻轻叹了口气:离开游戏的方法,改变故事的结局多简单啊。 提早到来的死亡,也算改变结局的一种。 第49章 占卜(16) 南桥。 屋子里没有点灯,阴阴沉沉的,小卧室的梳妆镜前,一支红色的蜡烛烧着,安娜浓妆艳抹,拿着把木梳,上头像是喷了过量的香水,气味厚得不行。 将自己的长发从头梳到尾。 捉迷藏,捉迷藏,她边梳边碎语,语调婉转悠扬,像唱歌,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捉迷藏,捉迷藏 安娜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自问道:消失的鸟儿去哪了呢? 搁在桌台上的终端不适时地嗡嗡震动,安娜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着天网的官方号码。 守护灵来了。她说。 安娜接起通讯,再开口时,她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受害者,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您好?她问。 终端那头的声音沉默了。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转瞬即逝,甚至还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对方就礼貌地给了她回应。 您好,安娜小姐,陈朝雾的语气不疾不徐,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我是天网的官方人员,接下来希望您配合我们,来做一些调查。 安娜面无表情。 可她的声音又娇又脆,还带了点儿愧疚,任谁来听,都会觉得这是个急于知道真相的无辜女孩。 好的,是有结果了吗?需要我现在过来吗? 人设都是外界给她包装的。 她不擅长伪装,她讨厌伪装。 不必,我马上带人到你家楼底,我们简单聊聊吧。 我们得到了徐殊的遗书,里面的内容与你有关。 安娜捏紧了手里的终端。 她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又假又难看的笑。 捉迷藏,捉迷藏 她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圆月正当空。 圆月正当空,如明镜,小鸟溺于倒影中。 冰海。 闻映潮手里那把刀贴在宴楠的脑袋旁。 脸被割破了皮,再近一点,就是他的眼睛。 宴楠不需要呼吸,头发挨在冰凉的铁栏杆上,身后就是无尽的黑暗,他被闻映潮压住咽喉,挣脱不得。 你 宴楠说话艰难,断断续续:你不动手吗 闻映潮撒开他,宴楠立刻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 闻映潮回忆了一会儿,想起当时在意识囚牢,顾云疆也是这么对他的。 他当初还在想,顾云疆这些手段都是跟谁学的。 原来是自己。 闻映潮好像听见顾云疆在自己意识里笑。 第105章 他无所谓,拎着宴楠的衣领,把他拽起来。 动手?像其他玩家一样拿你探路?闻映潮松手,让宴楠能好好站着,还没那个必要。 宴楠嘀咕道:以前拿我们探路的都被喂镜子了。 你可以喂一个试试。 闻映潮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简单威胁一下就差不多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想结束循环,从人偶游戏里解脱吗? 想就听我的。 宴楠猛地一震,瞪大眼睛看着闻映潮。 闻映潮说:我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通关不是我的目的。 我需要知道你们迄今为止经历过的一切,闻映潮垂眼,能透露吗? 宴楠摇头。 那就是有禁制。 和沈天星一样。 宴楠犹疑着问:你真的是我们在等的人吗?可以破局吗? 可以的话,我不介意把真相全都告诉你。 闻映潮问:万一我骗你们呢? 宴楠笑道:我们可以重来无数次,你们只有一次生命。 尽管那无数次,包含了他们最尖锐最痛苦的回忆。 好,闻映潮答应他,我保证,会让你们完好无损的,走到结局。 我们不要走到结局。宴楠反驳。 走到结局,就算结束游戏。就算你是意识的能力者,也没法把我们带出去,意识依然会在下一场游戏里继续轮回。 他说:我们被困在这里,我们操纵着无物的躯壳。就算结束,我们也不能安息,意识继续在此处消磨破碎,死后无法归于蔷薇墓土。 宴楠的语气愈发悲凉: 你说我和外面的我一样好懂,看来你见过他,关系也还可以吧? 他们都还活着,可我们在这里,他们的意识,又从何而来? 这话说得很明白。 闻映潮也懂了。 游戏外的玉权,那个酷似人偶的宴楠,以及占卜师他们有意识,有生命体征,有喜怒哀乐,是活生生的,无可置疑的人。 这就是真相。宴楠说。 随着宴楠的话越说越多,头顶一轮圆月阴冷地投下薄薄月光,如注视。 闻映潮谨慎地替他挡住所有能映照身形的东西,但宴楠就像当时芙夏那样,话越讲越快。 我要触犯禁制了。宴楠冲着他笑。 我们见到过很多人,送走过很多人,不少人知道冰海福利机构最后的结局,是火灾。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细心些的会发现,火灾的前一晚,是月蚀之夜。 月光无法彻底挡住,闻映潮靠过去,发觉宴楠手指冰凉。 人偶本来就没有温度。 但此刻宴楠的体温冷到了极点,就像在摸一块冻实了的冰块,根本不能说是正常。 外面的我们,是月蚀催生出的复制品。 因为我们想活,月蚀就满足了这个愿望,创造出了一些情感与记忆与我们一模一样的诡物。 如此荒谬。 我知道,这个能力叫二重世界。 闻映潮眼见着宴楠的身躯逐渐冷去,而自己竟对此种状况束手无策。 他是不是逼得太过了? 不用透露那么多。 闻映潮想找个东西,封住宴楠的嘴,让他别再继续,可是一无所获。 最后只好给出承诺:我自己能调查,一定把所有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宴楠拨开闻映潮的手:没人能逃脱月蚀。 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这次失败了,我们还有下次。 疼痛只是片刻的事,我经历得多了,剩下的话都太重要,我会被立刻抹掉,就再给你一个小小的提醒吧。 宴楠的身体开始分解,消散,如那个透支全部力量的人偶一样,他也在透支自己的全部,反抗禁制。 可以去管理处看看,那里有往期的学生资料。 还有我姐姐,和徐殊。 他骤然在月光下破碎了。 毫无预兆,裂成一块块残片,迸溅得四处都是,蹭着闻映潮的脸飞过去,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来不及说。 月蚀可以逃脱,月蚀已经被解决了。 做到这些的人,名为顾云疆。 玉权站在不远处的楼道上,趴在走廊边,那边的视线正好能将门口发生的所有尽收眼底。 视线特别冷。 你这么单纯,他死死捏着栏杆,说了小心,为什么不长记性,为什么相信玩家,为什么每次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第106章 能重来又怎么样? 硬生生被月光扯成碎片,多疼。 闻映潮半蹲在那里,盯了很久很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探出手心,一点一点收集宴楠的人偶残片。 这个身躯里没有意识。 塑料渣子硌在手心里,有点儿疼。 顾云疆,他不知道还能找谁问,你在我意识里看着吧,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云疆没出声。 连点动静都没给他。 闻映潮垂下头,眼眸再次不受控制地流转出金色光芒,有东西在里面复苏,生长。 自从系统消失之后,他越来越难以自控了。 闻映潮,你听我说 谁的声音? 和顾云疆在一起时,尚能被对方出格的行为引去注意力,可轮到他自己行动,便无所不用其极。 宴楠就算是人偶,看着也才十四岁。 心尼也一样。 闻映潮,理我。 理谁? 他能面不改色地作出威胁,言语里处处是对目的之外的漠视。直到宴楠破碎的那刻,才不轻不重地被什么捏了一下。 他想,可能他真的没救了。 闻映潮! 好吵。 他来自冥渊,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遗落之城。 你妈的,闻映潮,国王诅咒! 再不理我,信不信我喂自己一包甜言蜜语! 估计是把人逼急了,顾云疆竟然爆了粗,这声叫骂在脑子里尤其响亮,隔着一道虚实的膜,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闻映潮一个激灵,堪堪回神:什么? 他琢磨片刻,表示不理解:你喊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喂甜言蜜语? 顾云疆光是在闻映潮脑子里喊话,就够他费劲的了,现在只想当空吐血。 重点是这个? 他加重了自己的动静,咬牙切齿:国、王、诅、咒! 此前顾云疆感受不到,那颗种子埋得太深了,而且死去很久,毫无动静。 但从入夜开始,就隐隐有了生长的趋势。 但顾云疆身心俱疲,一时没能发现。 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冰海。 也就是在宴楠向闻映潮吐露部分真相的时候,这颗种子开始疯长。 游戏里的月光向闻映潮投下一隅,落在他单薄的肩上。 顾云疆猝然睁眼。 闻映潮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被国王诅咒控制着,且无法得知,这颗种子什么时候影响了他的意识。 若不是他 顾云疆一阵后怕,回过神,掌心全都是汗。 闻映潮在顾云疆的提醒下,总算注意到了这点。 他眼里明亮的金色迅速褪去,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手里还捧着人偶碎得不能再碎的残片。 对不起,我不小心失控了,谢谢提醒。 闻映潮停了停,又慢慢开口:所以你要警告我,让我停下来,为什么是你自己吃禁药? 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顾云疆: 顾云疆两眼一黑。 第50章 占卜(17) 冰海的夏天亮得早。 闻映潮一宿没睡,管理处的权限不对他开放,于是去找工具撬门,竟还挺结实,差点触动了旁边的报警系统。 无法,只能等第二天人都来上班了,再申请下权限。 闻映潮找了个角落,镜子无处不在,里面映出他的身形。他就着镜子研究了一会儿,很可惜,镜中世界并不对他开放。 不知是没注意到他,还是等待时机,预备吞噬。 亦或者直接拒绝。 闻映潮也知道,玉权在跟踪他。 玉权不像宴楠那样纯粹,心思缜密,他伪装得很好。但很可惜,他跟着的人是闻映潮。 能在感知范围内捕捉到所有动静的闻映潮。 就算现在的玉权是一具被抽空了意识的人偶,他走路时带起的风,衣摆摩擦时的声响,不是假的。 而周围的意识,哪怕本人不自知,也都会跟着这点声响作出微不可察的反应。 足够闻映潮推出玉权的位置了。 但他不想多管。 和他接触过的两个人偶都没逃过劫难,还有一个是他逼出来的,他亲手造成的。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蒙蒙地亮。闻映潮从自助贩卖机里买了根美味棒,嘎吱嘎吱地咬。 顾云疆与他相连的信号也变得越来越通畅: 你不去睡会吗,趴着也行。 不睡,闻映潮说,没心情。 顾云疆:因为发现自己在员工宿舍没寝?办公室有躺椅,打开了就是张小床。我都看见了,你没看见? 闻映潮: 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要拆穿他! 第107章 不困,他不客气道,你下飞机了没,和你队友汇合了没,赶紧把他们都抓起来,然后来游戏入口接我。 顾云疆哭笑不得:我的哥哥,抓人要批准的。 闻映潮:违规操作,不会? 顾云疆:? 顾云疆大脑宕机。 神经病啊! 谁教你的?他思考着,拜维?那家伙满嘴跑火车,别跟他学坏了。 嗯,闻映潮坐在台阶上,咽下最后一口零食,你说得对,所以究竟到哪了? 顾云疆说:到冰海了,一会在机场下,我还会带两个队友来,从总部那城市过来还近点,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免了。 闻映潮一挥手,给空掉的包装来了个隔空抛物,卡着垃圾桶的边儿掉进去,拍拍衣服起来。 你队友,我认识什么?反正都把我当嫌疑人看,你不也是吗。 顾云疆:但我会心疼你啊。 闻映潮笑出声来。 顾云疆茶里茶气不是一天两天了,嘴上话都是放屁,下回见面,照样背地里捅刀子。 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心疼我,看我信吗? 闻映潮戳他心口:甜言蜜语副作用还在吧?别装轻松了,赶不过来就慢点,我离了你又不是不行。 我担心你呀。 顾云疆还在跟他嬉皮笑脸。 同城就是好,信号都稳定了,聊这么久也没掉线。 闻映潮:已读。 顾云疆委屈巴巴:你不信我? 闻映潮:一。 顾云疆:还愈发敷衍了! 他感受了会儿清晨的风,大早上的,寒风冻人。没多久就裹紧衣服退回办公室,把门窗锁好。 话说回来,昨天你捆上那个人偶,该把他放出来了吧?顾云疆说,别忘了。 急什么,跑不了。 闻映潮慢慢悠悠地把箱子搬下来,又找了把剪刀,像拆快递那样,在开口处的胶布上一划。 我还打算趁着上班之前,再问问话 来着。 问个锤子。 闻映潮把人偶塞进去的箱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捆麻绳。 不可能有人动过,箱子的布局还原得一模一样,连胶布也是,没有重新封装过的痕迹。 闻映潮默了默,脸色未变。他把绳子拎出来,仔仔细细摸着箱子内部。 我服了他低声骂道,这部分是光滑的。 箱子的侧面,竟然贴了一块镜子。 特别小,在角落里,也不反光,但折角在光下刚好能映出箱内的全貌。 镜子在无光的条件下无法映出人的影子。 昨晚心尼还未出事。 几分钟前,他还能感知到对方的意识仍在。因此不紧不慢。 也就是说,在闻映潮开箱的那一瞬间,镜中的复制品,以他无法阻拦的速度动了手。 真失败啊。 更失败的是,闻映潮发现自己并不为一个人偶的离去感到悲哀。 别哭,闻映潮,我在呢。顾云疆轻拍他的意识。 闻映潮:? 他疑惑道:谁哭了? 我感受到你的心灵在哭泣。顾云疆说得一本正经,随后不满道,我好心想安慰你,结果你一点都不配合,那下次就别怪我骂你了。 闻映潮: 戏真多。 现在心尼的线索也断了。 运气背到家了。 他们以前遇上的玩家也这样吗,碰谁谁出事? 闻映潮很认真地思考。 顾云疆: 怎么想都不可能,不然这帮人偶见到闻映潮,第一件事肯定是把他干掉。 分享一下自己的猜测吧,顾云疆咳了一声,反正现在我俩通话也顺畅了。 再也不用感知五分钟,掉线两小时了。 我猜到的,都和你讲过,闻映潮拉来顾云疆之前和他提的躺椅,抱着外套钻进去,单说一点,医务室老师肯定是他们的人,不然发烧单哪来的,体温计一量,才七八度。 嗯,顾云疆补充,还有,心尼不是他们的人。 我知道,闻映潮说,他不过能力特别点,其实根本不清楚游戏轮回的事。 他们对宴馨乔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闻映潮躺在椅上,翻了个身,给终端定闹钟。原本的计划随心尼的消失被打乱,他决定小憩三十分钟。 第108章 他们都不敢提及,不愿多讲。其他人偶就算了,为什么知道自己会轮回的那些暂且称作觉醒者吧,为什么他们还要顾虑这么多。 闻映潮说:他们不害怕宴馨乔,宴楠最后还管她叫姐姐。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不能被说出口的禁制。 宴楠就是在提及宴馨乔与徐殊之后破碎的。 顾云疆没接闻映潮的话,通过相连的意识,他知道闻映潮要休息了。 终于舍得歇啦?顾云疆轻轻说,晚安,前男友。 什么人啊,还要加个后缀。 你也一夜没睡吧,赶着飞机,落地前也抓紧眯会儿吧,闻映潮吐出一口气,晚安,顾云疆。 虽然天已经薄亮。 顾云疆不可能睡,甜言蜜语带来的精神折磨如影随形。 饶是如此,他依旧哄着闻映潮,应了声好。 等我来接你。 好奇怪。 闻映潮想,顾云疆今天吃错药了?这么迁就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顾云疆出发去冰海前,对方的终端上就收到了一条私人信息。 邮件名:报酬。 邮件内容是一张图片。 那瞬间,顾云疆的呼吸仿佛停止。 他看见了心尼家中的相框与照片,看见了它们还完整时的样子。 2718年6月8日,摄于冰海。 七年前。 镜水市的国王诅咒发生那天。 照片上有三个人。似乎是抓拍的,最左边的那个人身形有些模糊,但顾云疆认得出来,是闻映潮。 他捏着两杯奶茶,向照片右边摆姿势的两人走去。 背景,是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 遥遥看去,能隐约瞥见远处冥渊的虚影。 冥渊在窥伺着他们。 顾云疆回想起,在那一天之前,闻映潮曾和他讲过,有事要去冰海一趟。 他以为那是糊弄自己的谎言。 他以为 身后的人提醒他:哎,别停着不动啊,排队过安检了。 顾云疆回过头,想说声抱歉。 那人一愣:你怎么哭了啊? 他哭了吗? 顾云疆忙抹了把脸,说是哭,其实并不贴切,他从头到尾只落了一滴眼泪。 没事,眼睛干。抱歉走神了,谢谢提醒。 他笑笑,跟上前方空去一大截的队伍。 你看啊。 就算他无法确定照片与日期的内容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有一点点闻映潮不是凶手的可能 都足够让他崩溃了。 闻映潮躺下后,顾云疆脑子里的另一个场景就黑了,牵连着二人意识的主力者偃旗息鼓,他终于有了片刻停歇的机会。 能全身心地浸泡在最后的幻象里。 一刀,又一刀。 流淌满地的血液早就干涸,顾云疆跪在闻映潮冰凉的躯体上,呼吸很轻,抖着手去摸那些他亲手刻下的伤痕。 他俯下身,去听闻映潮的心跳。于是血粘在头发丝上,黏黏的。 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在流泪。 你算计我,闻映潮。 顾云疆的声音破碎,被冥渊穿堂的风揉着,含混不明。 你算计好的,要我亲手 他笑了,笑得很漂亮,可是脸上的眼泪滚个不停,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闻映潮灰白的脸上,救不回他失活的体温。 骗子,不是说这都是我的梦魇吗,不是说现实的你不会死吗,不是说 不是说等结束之后,陪我去蔷薇墓土的吗? 顾云疆在自己的肩膀上划下第一刀。 这个位置不伤及筋骨,只会疼,不会出事。 不要骗我,你睁开眼,再看看我。 他把头埋进对方的胸口,紧抓着闻映潮的衣袖。 别丢下我。 顾云疆。 这声轻唤把他拉回现实。 顾云疆睁开眼睛,眼前的闻映潮依旧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但另一个意识掺了进来,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顾云疆在这样的情景中,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用愉悦的语气回应,你才休息了多久,这就醒啦? 嗯,睡不着。 他说: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转我点东西。 顾云疆:要什么? 闻映潮:你队友那个,可以入侵终端的病毒小程序,发我。 你通过意识把相关信息告诉我就行,我自己研究。 第109章 顾云疆没问他要干什么:好。 他多讲了一句:刚醒就干正事,你不累吗? 闻映潮关掉终端定好的闹钟。 上面显示还有十八分钟响铃。 你陪陪我,闻映潮说,陪陪我,我就不累了。 真难得呀,你也有请求我的时候? 顾云疆懒懒支着头,不再理会那交错的幻境。 可我明明一直都在陪你。你要这么说,我要伤心了。 那你伤心吧。闻映潮忙着把躺椅复原,不重不淡道。 他知道顾云疆的潜台词。 对方没明想,更没明说,但他就是知道。 顾云疆想说: 闻映潮,你陪陪我。 第51章 占卜(18) 给闻映潮办权限的系统管理员是时终。 他还是冰海的辅导师,是觉醒人偶们的一员。 冰海人少,在这儿工作的人一般都身兼数职,正常。 闻映潮编了个理由,顺利通过系统检测后,时终把临时权限卡递给他。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闻映潮。 他说:宴楠和芙夏的名字,我已经在系统里去掉了。 这是明示。 心尼呢?闻映潮问,他也消失了。 他啊,时终略有些意外,咦,这回他第一天就死了吗? 闻映潮: 闻映潮移开目光。 我先去了,他说,对宴楠的承诺,我会实现的。 他会剥开十年前的真相,结束人偶游戏的自我循环。 不用担保,食言的人见得多了,再多一个,何妨。 时终在系统中敲下几个按键,删去心尼的名字。 闻映潮带着权限卡去管理处。 管理处白天没人上班,兴许负责的人偶也是个觉醒者,里边窗帘拉得很严,室内有些昏暗,闻映潮刷开门,顺手就开了灯。 只有一张工位,桌子和电脑。 他想到宴楠说的话,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 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用这种固定的老式电脑了,多半是掌上终端,或者3d投屏。 开机速度极其缓慢,闻映潮差点要以为太久没用,主机里长蘑菇了。 本次用时4分21秒,您已打败全世界1%的用户 闻映潮没找到鼠标,干脆开启触屏模式,在右上角的叉叉上按了一下。 蹭了一手的灰。 闻映潮: 啧啧,顾云疆感叹,这是多久没用过了? 我看这桌面挺干净的,就两个文件夹内存也太空了点,占比3%都不到。 闻映潮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通过设备链接的共享文件里拷贝下来的存档,足足几万份,和沈墨书那堆情报有的一拼。 好在他现在不需要一个一个筛。 有搜索框呢。 他想知道,管理处的学生资料,和综合办公室里保存的,有什么区别。 搜索框卡得要死,他每输入一个数字,检索预计时间直接显示上了五分多钟。 干脆在等待的时候下拉,看看能不能自己先找到点东西。 千篇一律的文档,日期加编号的命名方式,闻映潮一目十行,没有就继续下拉,不期待自己能比机器快。 他的手指一顿。 闻映潮的动作和思维基本同步,他看见违和之处的时候,手正好停在那里。 一般而言,文件按默认排序。文件名包含特殊符号的,都会落到最底下。 一份名为???的文件突兀地插在所有文档中间。 如果不是闻映潮眼快,倒真能给它轻易蒙混过去。 点开瞧瞧?顾云疆给他建议,看着就很特别,不是吗? 闻映潮说:保险起见,先把档案拷到我的终端里,再看。 别是什么点了就会自动关机的病毒。 顾云疆赞许道:谨慎是件好事。 闻映潮把他记住名字的档案全部另拷到终端上,一个个确认无误后,才打开那份被藏在数据中间的文件。 ???的个人档案。 姓名:未知。 代号:日晷。 闻映潮读了两行字,不禁挑眉。 本应贴着大头的照片虚线框里空空如也,只盖了机构的印章,比起个人档案,接下来的数据更像是观察报告。 出生日期:2696年6月26日。 能力:未知,目前检测结果显示,能力数值波动为0。 出生后6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仍旧未知,不排除执灵者基因退化的可能。 出生后12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数值有轻微波动,可以断定为低级执灵者。 第110章 具体能力类别暂无明显迹象。 出生后24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初步断定为思维房间,等级d。 出生后48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确定为思维房间,能力等级没有变化。 继续观察。 出生后60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能力等级没有变化,与同龄人相比略逊一筹。 实验失败,准备处理。 准备处理这四个字,怎么看怎么不详。仿佛它决定的不是生命,而是一团无足轻重的棉。 闻映潮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拉到最底下,想知道这个被列在档案中的实验品的结局。 出生后62个月记录。 实验体逃跑,准备抓捕,档案编号为2701-08-26。 出生后63个月记录。 未在冰海范围内检测到实验品活动迹象,已联系冥渊处理。 看到这行字,闻映潮的心头咯噔一跳。 他是有想过,冰海的福利机构很可能与冥渊有关,却没料到联系会这样紧密,甚至有私下的沟通渠道。 还有这做的是什么实验? 出生后64个月记录。 处理失败,繁花之苑内未检测到活动迹象,实验体疑似死亡。相关人员已做标记,文件备份后封存。 疑似死亡? 那些被标记的人,最终怎么样了? 闻映潮决定直接问顾云疆:你知道的比我多,天网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录吗? 他对面的意识保持沉默。 自两人的意识信号连通起就秒回的顾云疆,这次罕见地断了线。 闻映潮蹙眉:顾云疆? 我让他们查查,顾云疆迅速回应,并对方才的停顿做出解释,刚下飞机了,耳朵痛,没听清。 说谎。 闻映潮的目光重新移向档案上方。窥探到机构与冥渊的联系,这线索姑且算有用。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回忆起系统给他编织穿书的记忆时,曾简要提及过顾默晚的年龄。 就比闻映潮小个十来天。 闻映潮的生日是2696年6月13日。 但顾云疆在与他相遇之前,显然没有觉醒过任何能力。再者,人怎么可能随便穿越繁花之苑,去往晨曦之岛? 何况档案中的实验体日晷,只有五岁。 人偶游戏取材于现实,而非全部是现实。或许只是它编纂出来的小支线。 闻映潮将档案存在终端内,顺手打开宴馨乔的个人资料。 他还是很在意顾云疆的态度。 遮掩不住,非常明显。 不过挺巧的,闻映潮巧妙地掩盖掉自己的想法,不让顾云疆知晓,接着放出一点点根须,去试探,你生日也在那天吧。 顾云疆说:嗯,毕竟和我同天出生的人那么多,往人群里一抓,都能有好些个。 还真是。 闻映潮不揭穿他,缓声道:对啊。 不知道顾云疆看出来没,总之,二人各怀鬼胎。 管理处的资料果真与综合办公室公开的不一样,标着的是档案,实则是与方才那份???同类型的观察报告。 宴馨乔的报告从2710年开始。 十五年前,她和宴楠来到机构的那天。 前面四年,宴馨乔的能力检测报告一律正常,等级徘徊在b与c之间不等。直到两个月前的检测,报告下的文字变了样。 实验进行58个月记录。 能力:实验效果显著,波动范围异常,疑似进化,留待后续观察。 实验进行59个月记录。 能力:确认进化为s级执灵者,空间领域能力二重世界。 已通知冥渊。 这是最后一条记录了。 已通知冥渊。 短短一行小字,太刺眼。 难怪所有人偶都避讳莫及,想必单单冥渊一词,便是他们都不得靠近的禁忌。 闻映潮认真分析:他们的现状正是二重世界造成的,宴馨乔本人不在机构里,比起刻意为之,我倾向于能力失控。 他和顾云疆异口同声:国王诅咒。 闻映潮说:她不会离机构太远,能力的范围有限,最大的可能是被限制了自由。 他想到了另一个人:徐殊。 你翻翻,顾云疆说,我看见了,她的 一道黑影忽地从闻映潮的眼前擦过,从上至下,坠落。 她 咚! 顾云疆的意识传导被这声巨响打断。 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吵闹,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就在短暂的寂静过后,就如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中,瞬间炸开! 第111章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老师时老师坠楼了! 救护车,快救人啊! 死人了! 闻映潮站在栏杆边,出神地看着楼下破碎的躯体残片,一块一块,裂得彻底。 没有血液,他们是塑料人偶。 不会有救护车来的。 人偶游戏,只界定在机构这点范围之内,此外,是无尽黑暗。 他是因为我死去的,闻映潮声音微弱,语气薄凉,他给我开了权限,让我发现了冥渊的秘密。 周边吵起来,不少人为了时终的死去而慌乱,奔走。老师们拦住孩子,不让他们出去。 这点努力无济于事。 已经不少人偶目睹悲剧的诞生。 手忙脚乱。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闻映潮,不要太自责。顾云疆说。 我没有自责,闻映潮说,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栏杆,从宴楠消失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开始不愿意配合,反而四处试探。 这场人偶游戏,是由他们,由觉醒者一个个用命堆出来的。 我每接近一点真相,就有一个人偶随之死去。 闻映潮看了会这慌乱的闹剧,在人偶群中锁定了剩下的几个觉醒者。 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觉醒者们神色淡定,他们在不同的位置,目光投向楼底那堆残片,把手叠在胸前,做着统一的手势。 闻映潮跟着做。 他明白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第52章 占卜(19) 队长。 澄海作为天网总部的所在地,处于繁花之苑的中心之处,比南桥要近上不少。顾云疆抵达的时候,两个被他临时调来的队友已背着包在出口等候。 一个身量极高、肌肉紧实、模样英俊,勾勒出漂亮清晰的下颚线,一见便经常锻炼,适合出外勤。 另一个气质优雅,正装革履,脸上戴着副金边眼镜,妥妥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柏青,阿离,顾云疆搭上两人的肩,一人一边,浅笑道,休假还要你们过来,麻烦了。 队长的事哪叫麻烦? 贵公子阿离冲着顾云疆弯弯眉眼,唇角微动,让人觉得他在笑。 你的行李?我拎着吧。 你拎什么,柏青捅他,这种事当然我来。 阿离瞪回去:这事你也要和我抢? 又开始了。 顾云疆哭笑不得:停,别较劲啊。 干正事呢,里头东西不多,轻。我自己来就好。 他话音一转:打审批了吗? 打了,阿离说,还要经过一堆程序,上面一时半会看不到,我们先斩后奏? 顾云疆沉思片刻,道:动手吧,先伪造一份文件,联系冰海。 阿离:行,队长勇敢飞,出事一起背。 走,柏青说,我们带了东西,都在车上,有定位吗? 顾云疆:有。 他通过闻映潮的眼睛,看清了那帮人所在的区域。 先不过去,别打草惊蛇。他说,再等一会儿,朝雾那边也在行动。 最好能一网打尽。 外边冷,不适合多谈。三人讲了几句,就钻进停在路边的车中。 顾云疆坐在后座,在导航上圈了个位置。 刺蘼小区。 值得一提的是,它建立在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上。 刚刚完工五年。 闻映潮,他开口,你还好吗? 谢邀,很好。 闻映潮坐在天台的阶梯上,冰海的寒风呜呜地响,他任风吹着,吹散他一头黑密的长发。 你昨天还发着烧呢,别再给自己冻感冒了。顾云疆顺口关心了一句。 闻映潮:死不了。 他说:这样更清醒,时终是从这里坠下去的,我检查过,栏杆没问题。他可能避开了镜子,白天也没有月亮。 所以,禁制用了这种方式,正对着管理处,正好让我能看见他坠楼的表情。 闻映潮往楼底看:警告我。 天台非常高。 残片已经被收拾掉了。 但不知情的普通人偶之间,仍弥漫着窃窃私语,与恐惧。 闻映潮不关心他们的情绪,通通屏蔽。 无知是福,他们很快就会将今天发生的、近几日发生的全数淡忘,然后重新来过。 也许不会重来了。 徐殊的档案我看过了,他划拉着终端屏幕,她的最后一条记录来自半个月前的例行检查,心灵之声的能力等级进了一阶,从c变成b。 第112章 此外,一切正常。 顾云疆接收拜维在两个小时前传给他的文件。 徐殊那封遗书上残存的国王诅咒,已由相应的执灵者做好了隔绝处理。 拜维作为总部的支援人员,最先得知未公开内容,并通过内部传输渠道另外转到他们的队群。 顾云疆正了正身姿。 文档的占用内存非常小,顾云疆点开它,其中竟只有草草的一行字。 救我,安娜。我不想死。 明晃晃的求救。 尽管它特意用信封包了起来,封面写着遗书。 闻映潮说出自己的想法。 安娜不是宴馨乔。 徐殊也不是徐殊,当然,我是指躺在医疗舱里那个。 闻映潮昨日就在系统中检索过徐殊的能力,信息传导。 结果一无所获。 天网内部的信息也是,徐殊的资料干净得出乎寻常。 她没有来处。 她不想死,希望别人救她,却和占卜师签订了契约。 闻映潮与顾云疆同步信息: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是个没有过去的复制品呢? 如果从一开始,占卜师就以给她身份为由,做了交易。 这些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 闻映潮隐隐觉得,顺着这条线继续捋下去,这些事件背后的答案呼之欲出。 证据的事交给我,顾云疆说,你专心破解这场游戏。 他说:辛苦了。 闻映潮受宠若惊。 你这么正常,我有点不习惯。闻映潮说,要不,你再变态点,行吗? 顾云疆:? 这就不习惯了?他假作捂心口,可我以前就是这样和你说话的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闻映潮随口应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这句话说得平淡轻巧,可顾云疆太敏感,他觉得自己的心口莫名被小针刺了一下,不重不痒。 可是细细摸去,又让他疼痛流血。 这件事结束后真得带你去精神科看看,顾云疆云淡风轻道,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比起我,更应该去治病的人是你。 意识里跟人互呛,游戏中闻映潮手上动作却没停。就着被西北风频频糊脸的这段时间,他撩开贴在自己脸边上的头发,敲下终端的回车键。 顾云疆之前转给他的病毒程序正在运行中。 检索完成。 找到了。闻映潮站起来,终还真给我开了个大的,这后门能从管理处这些实验报告里查到关联文档。 定位就在这栋楼,他调整呼吸,尽力去感受其间意识的流动,这个点不在任何一个明面上的教室、办公室、杂物室它砌在墙壁里。 是密道吗? 闻映潮闭上眼睛,尽可能摒弃所有无关因素,他第一天就把建筑位置大致摸了一遍,根据脑中的回忆,构造清晰的图景。 没有密道。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随着意识的深入渗透,他能看到,有一个人偶接近了那个定位点。就趁现在,闻映潮按住终端,早已蓄势待发的终端病毒通过关联植入原文档,发出类似电话铃声的提示音响。 闻映潮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点上。 没有反应波动。 路过的人偶也未察觉异样,逐步远去了。 咔吱。 什么声音? 闻映潮正进行着沉浸式意识探索,乍一分神,构筑的场景刹那支离破碎,只能匆匆记住大致位置。与此同时,顾云疆的声音后知后觉地传达到他的脑海。 躲开! 感知上非常急切。 闻映潮从容睁眼,一个侧身,避过身后人偶的袭击! 看来被趁虚而入了。 铛啷啷 被恶意破坏的铁栏杆顺着他的动作,被衣摆轻轻一扫,便跌在地上,后排瞬间空出了一大块,本就年久失修,现在看着更加摇摇欲坠。 只要他再凑近一步,便会如时终那般,坠落高楼。 人偶身披黑色斗篷,长卷发从兜帽中漏出少许,偷袭失手,她未做停顿,立刻就向闻映潮挥出下一击! 厉风擦着闻映潮喉结过去,指甲尖锐如刀。人偶的每一招都是武器,定了心要闻映潮死。 你打扰到我了。 闻映潮体术一般,自然不能和不畏死亡的人偶比他更擅长意识控制。 于是,他不出意外地在对方意识里扑了个空。 闻映潮骂了一句。 人偶步步紧逼,他逐渐难以招架,躲的姿势越发狼狈,很快,闻映潮就退到了天台边缘。 如果他那一瞥没看错的话,这段栏杆也被动了手脚。 第113章 别死啊。他听见顾云疆说。 人偶低着头,被过大的兜帽掩去半张脸,步子极轻,像在玩弄着猎物的一头凶兽,磨牙舔爪,预备下一秒发难。 她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与闻映潮废话,出手就在眨眼,直冲着闻映潮的心口抓! 后方是深渊,他已无路。 闻映潮这回没有躲,他不偏不倚地向前扑去,人偶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作死,这样的速度,闻映潮绝不可能完全避开。 险而又险。 闻映潮算好位置,微微屈身,那只手便偏了,却仍带着破空的力道。 他的肩胛被人偶刺穿,瞬间洇出一片鲜红。 与此同时,他的匕首也没入人偶的胸膛。 闻映潮仰头,人偶苍白的下巴正对着他,顺着他的动作,兜帽滑落,露出芙夏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双眸空洞,远不及占卜师那般有神。她怔怔然望着天空,闻映潮手中匕首狠狠一拧,绞碎人偶体内的核心装置。 人偶不动了。 人偶摔在地上,躯体碎了一块。 你真狠,顾云疆感叹道,很疼吧?撑得住吗,去医务室让那些觉醒者给你包扎一下? 是啊,真疼。 人偶刺得很深,他按压止血,却越流越多。 闻映潮蹲下来,面对现成的人偶躯体,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阵,看上去很想调查研究一番。 他好疼,都是血,好难受。 她不是真的芙夏,是赝品。闻映潮冷静道。 人偶的怀里,藏着一只兔子玩偶,被闻映潮一并刺穿,胸口破了个大洞。 好疼。 闻映潮敛眸,把兔子捡起来,攥在手里。 它的身上画着奇异而独特的花纹,闻映潮记得,占卜师也有一张这样的牌。 这张牌名为月蚀。 闻映潮,你再不去医务室,我要闹了。顾云疆的情绪波动很沉,压在闻映潮的意识网里,如山雨欲来。 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闻映潮把兔子塞进口袋里。 我现在就去,闻映潮继续斟酌话语,犹疑着开口,不要太担心我。 不是不用,是不要。 他没给理由,话语拐了个弯:他们早盯上我了,现在才来灭口,是怕我猜到吧,有危机感了。 闻映潮给那个定位点发病毒,不仅帮助自己捕捉了动静,也提醒了敌人。 这是他想抓住的马脚。 他们藏身于另一个虚拟的空间中,这是场戏中戏,就像 他这时发现,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他找到的,都能在现实寻到对应的线索。 就像他们把长生殿藏在镜子里那样。 第53章 占卜(20) 称之为,二重世界。 南桥。 所以,徐殊不是自愿的,对吗?她向我求救过,她 陈朝雾听见安娜的哭声,她坐在自己边上,掩面抽泣。 陈朝雾面色不改:徐晓然也醒过来了,我们找了人去沟通,你要和她见一面吗? 可惜她看不见,安娜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怖。 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戴上面具,她只有在面对一个瞎子时,能释放自己无处可安的扭曲神色。 不,不用了。她伪装出颤音,我看了难过,她也需要时间静静。 别太为难晓然了,错的是心占卜师。 听着很关心那女孩。 陈朝雾把头发拨到耳后,顺手取下里面的微小型耳机,藏在手中捏紧。 放心。陈朝雾说。 她估算着时间,等到腕子上的终端微微一震,陈朝雾推开安娜沏给她的红茶,才站起来。 安娜小姐,刚刚接到通知,这边有件事,需要你确认一下。 安娜偏头:什么? 陈朝雾说:我们在心尼房间的木偶内部发现了大量粉末,经过检测,是繁花之苑的违禁药品之一。 陈朝雾是个盲人,然而安娜这时竟恍然觉得,她在看着自己。 通过能力追溯,这药品登记的身份信息是你。 安娜唇角一勾。 她的嗓音揉得很轻,惴惴的,声线发抖:可是,如果心尼她拿着我的身份去 你似乎太小看我们队员的能力了。 陈朝雾捏起红茶杯柄,将里面滚烫的茶水全部倒在地上。 染在瓷砖上。 棕褐色的液体流淌在昏暗的房内,像血。 这杯茶掺入了少量的蝴蝶之吻,液体密度决定它晃动时的细微声音,你还加了茶叶掩盖,我把它洒落,有未溶的颗粒与之碰撞。她笃定道。 请配合调查。陈朝雾说。 第114章 蝴蝶之吻。 与甜言蜜语并肩的第一级禁药。 它的成瘾性极大,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它主导情绪,失去它时,让人醉生梦死。 又在绝望中,将意识消磨殆尽。 陈朝雾与安娜一举一动,全都通过实时音频,传递到顾云疆的终端上。 他开了内部投屏,同步给柏青跟阿离,不然前面那俩还得伸着脖子往后瞧。 这都什么啊,阿离说,来趟南桥,连蝴蝶之吻都蹦出来了,干脆再来个甜言蜜语呗,跟人偶游戏、国王诅咒凑桌麻将。 顾云疆: 感觉路过被骂了一句。 你这麻将怎么凑的,柏青问他,蝴蝶之吻和甜言蜜语是药,跟后面那俩都不同类。 差不多得了,我就吐槽一句,你也杠。阿离回以白眼。 顾云疆不想把自己用禁药的事告诉队友,从头到尾,都假装自己与闻映潮通过耳麦联系,因此交流的话语,他会当着两人的面说出口。 也方便随时互通情报。 顾云疆任他们相互贫嘴。 他擅长一心多用,陈朝雾那边频道未断。他动了动另一边耳机,继续去看闻映潮那头的动静。 那头闻映潮包好了伤口,但稍稍一动会疼。被医务室的护理员勒令留在这儿观察一段时间,凶巴巴的,盯得可紧。 闻映潮从善如流,他正好也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来摸清信号点真正所在的那面镜子。 他看着外面被风吹落的树叶,忽然道:我这的时间流速比外面快。 天又要黑了。 顾云疆说:小心为上。 透明的玻璃反映出室内的倒影,浅浅的,闻映潮很想伸手抓一下,看看触碰自己的虚影,会是如何模样,指尖贴上去,撞到窗。 闻映潮看着虚影中自己模糊的表情,继续在脑中铺开这栋建筑的布景,层层剖析。 信号点被发现,他们很可能进行转移。 他费力回忆着,走廊上所有适合藏匿,且隐蔽的镜子。 首先,人流量大的二三层基本可以排除。 芙夏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摸到顶楼,这个位置一定不会离顶楼太远。 但是高层的镜子布局与底下不同,信号点出现的位置,没有对应的镜面。 顾云疆出声:教室呢? 教室里没有镜子。 闻映潮确认过,但既然顾云疆提了,他不免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是没有镜子,但窗户呢?他想。 闻映潮睁开眼,与窗外,自己的虚影对视。 对,就是这样。 面对他的存在而毫无反应的镜子。 他找到了。 芙夏就是这样消失的,黑暗的室内,灯灭的走廊,在开关被人按下的那一刹,彻底被镜面吞噬。 是窗户啊。 闻映潮腾地起身,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表情一时没控制住,龇牙咧嘴。 顾云疆发出今天第一声爆笑:让你憋着,活该。 闻映潮不理他。 疼痛不能妨碍他的思考,他把这栋楼的图景推翻重组,如果他们进出的媒介的确是窗户的话,这个范围,能缩在一个很小的圈内。 现在不适合再向信号点发病毒了,只能自己倒推。 排除掉人多的教室,因光线问题无法在白天自由出入的地方。符合条件的,就只剩一间办公室,和信息管理处。 闻映潮摸下巴,窗玻璃外的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以及 我面前的这扇窗户。 天光在下坠,医务室的老师及时敲门,提醒闻映潮可以走了。 他也是觉醒者。 原本这么严重的伤口,要送去医院才行。 但他深知这在人偶游戏里根本不可能发生。 能逗留吗。闻映潮不看他,纯问。 你知道后果。人偶说。 下班了就要关门,关门了,里面的人就要驱赶出去,我们必须按部就班。 闻映潮知道对方的未竟之言。 否则,就像芙夏、宴楠、终他们那样。 拿命垫给他。 人偶摊手:话虽如此,如果你觉得我这地方能帮助你更好的调查,我倒也不介意 闻映潮打断他:不需要,我这就走。 他离开时没有多看人偶一眼。 真仁慈啊,顾云疆这口气阴阳得莫名其妙,他们还能重来,你错过了,就不好再找了。 不是因为这个,闻映潮反驳,我突然想到,医务室在一楼,太矮了,就算爬墙,也没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那样迅速地到达顶楼。 第115章 他快步往楼上走:没必要的牺牲,尽量避免吧。 顾云疆问他:除了你自己吗? 闻映潮:什么? 在队友震惊的目光中,顾云疆平淡地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冥渊之主的死,就很有必要吗? 柏青戳阿离:队长刚刚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崩人设了? 明知道顾云疆是最恨闻映潮的人。 也是最爱闻映潮的人。 阿离:队长的事你别管,说不准哪天心血来潮,就复合了。 柏青:你刚才比我还震惊,嘴里能塞一个蛋。 阿离骂道:我看你就是个蛋。 别闹了,顾云疆踢了前座一脚,看着点朝雾和拜维那边,我们也该行动了。 两人噤声。 差不多了,现在出发吧,顾云疆说,等现实的事情解决,他也该出来了。 面对正事,这帮人从不含糊:是。 顾云疆没能听到闻映潮的回答,或者说,他下意识不去听,生怕自己强支起来的平衡,轻易被闻映潮重新打碎。 闻映潮那边已完全坠入夜幕。 他摸到信息管理处的门,估了一下距离,窗外有逃生爬梯,顺利的话,能迅速摸到顶楼。 他让意识顺着网蔓延,此时加重了感知。 额头上有根筋一直在跳,心脏也时不时抽痛。 休息不足,消耗过度,顾云疆给出评价,听我的,等出来后,带你去天网的内部医院。 闻映潮讨厌被打断:给你看精神科? 他没有在信息管理处捕捉到意识的动静。 不在这里,果然已经转移了。 剩下唯一有可能的窗户,是五楼的办公室。 他不属于那间办公室,晚上人偶被规则操纵,全部下班离开,大概率会锁门,怎么进去倒是个问题。 不会有其他人偶,像终那样,给他打开权限了。 闻映潮打算先上去看看。 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影远远落在走廊尽头的镜子里,踩在月光上。 闻映潮若有所觉,猛地扭头。 镜中的他做着如出一辙的动作,但融在黑暗里,月光不能被镜面所照,走廊头顶的灯忽闪忽闪,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 捉迷藏,捉迷藏 楼底响起诡异的歌谣,闻映潮有点难受,下意识往外侧了侧身,匿在黑暗中,远离那道月色。 今晚的月格外明亮。 听声音,像是从二楼小教室传上来的。 这个点,低年级的孩子们应该睡了吧? 声音逐渐吵闹,不是一个人在唱,童音此起彼伏。 闻映潮头疼得更厉害了,耳边甚至被童谣吵出了嗡鸣。 不对。 是数量骤然增长的,蜂拥而至的意识,在挤压着他布下的精神网! 它们将整个二楼团团围住。 闻映潮快步走到楼梯边上,往底下探头,查看情况。 捉迷藏,捉迷藏 这一眼,毛骨悚然。 游动的阴影,幻化出数只黑色小手,啪啪地拍着教室门。 圆月正当空,如明镜,小鸟溺于倒影中。 月蚀。 闻映潮立马就想到了这个词。 顾云疆证实了他的猜想:远离月光,闻映潮,别过去了!你的国王诅咒! 闻映潮心下一跳,快速收回自己的意识网,果不其然,那颗国王诅咒,又在伺机而动。 月蚀,提前降临。 第54章 占卜(21) 我答应过他们,会结束这场游戏,也答应过外面的人,把里面的意识带出来。 闻映潮抽了口气,没有按原计划上五楼,他的脚步声哒哒哒响在嘈杂的夜里,尤其突兀。 二楼暴露在月下的位置不多,闻映潮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影子,意识渗透进去,给所有人传达不要开门的指令。 阴影见骗不出人,从地板的缝隙里涌入,但离了月光,它们自由活动的范围有限,只能在门边扒拉。 这堆阴影不是别的。 有人的执灵能力已然失控了,错乱的它们交糅在一起,具象化体现,成为月蚀的使者,蠕动着要吸收更多同伴。 闻映潮听到房间内的人偶哇哇在哭。 稍安勿躁,他继续传达指令,会得救的。 不会得救,顾云疆否定他,冰海福利院焚于火灾,月蚀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烈火撞上月蚀。 可真是 那就去解决火。 阴影又大了一圈,失控的能力越积越多,汇聚成致命的诅咒。他只有一个人,无法顾及所有人偶。 救我,救救我! 第116章 老师,救我! 闻映潮猛地顿住步子。在他面前,一具人偶迎着月色而来,他的身后盘踞着巨大的阴影,是人偶自己的能力。 阴影缠绕着他,把人偶关节生生往后掰,折断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还没走到黑暗里,便叮呤咣啷地散了一地,骨碌碌滚到闻映潮的脚边,他低头看,人偶的眼睛还瞪着他,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 人偶倒下后,藏在他身后的一只兔子玩偶,站在肆虐的阴影中间,月光将其打得很薄很淡,贴着诡异的花纹。 占卜牌。 未及看清,兔子便骤然自焚,顷刻烧成灰烬。 走廊尽头的镜子破碎。 被镜子掩埋的罪恶,经由月蚀催化,从中吐露而出。 闻映潮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偶残片,塑料手臂,头颅,零碎的散件。 他从没见过如此明朗,不留余地的月。美景沸腾着剧毒,要执灵者们为他们异能所享用的便利支付代价。 不要出门,拉紧窗帘。他最后喊了一声。 冰海,最接近冥渊的地方。 福利机构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不要接近月亮,顾云疆试图阻止他,月蚀不可违抗。 就像身体自然老化、死亡,那是一种自然历程。 我清楚,但月蚀的力量似乎比现实中弱上不少,只对人偶致命。 闻映潮贴着墙壁走,他在镜中涌出的碎屑里,看到了一本棕皮本子。 闻映潮在心尼家的书架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可惜前几页被撕去,往后皆为空白。 当然。 顾云疆嗤笑,指尖摩挲着边上坐垫。 容纳它,对顾云疆来说,不过动动念头的事。 区区人偶游戏,记忆的复现,凭什么拟造月蚀。 他说:不然你以为,现在还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室外吗? 只要你还能看得见自己,就有光落在身上。 闻映潮扫开一地的碎片。 想到在现实的冰海里,这些都是埋葬于过往的真实残躯,就忍不住犯恶。 棕皮本子看起来有点旧了,边缘破损,却干干净净,不沾灰尘,像是每天都会使用。 情况紧急,没时间细看,闻映潮把本子揣进怀里,往楼下设备室跑。 根据福利机构的事件记录,最先起火的位置是设备室,不是电路问题,与执灵能力有关。 但里面堆积了很多器材,架子上还有易燃物。一旦开始,无法停止。 设备室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机构中的档案,闻映潮说,虽然来不及全查一遍,但被列为危险性,有限制级的能力,我都过目了。 你也看见过。 阴影压根不睬设备室,蠕动着,各色异能混淆在一起,它们不约而同地绕过闻映潮,去找寻蜷缩在宿舍中的人偶。 闻映潮说:档案里没有任何人的能力与雷火相关。 除了那几个被标记实验成功的孩子,其他人的等级最高不超过b级。 他们无依无靠,在这里死去,甚至无人知晓。 闻映潮话未说全,顾云疆听出了他的未竟之言。 若要修改他们的过往、公民档案、一举一动,想也是轻飘飘的,毫无阻力。 这就是繁花之苑的冰海。 前往设备室的路被月光淹没,一丝角落都不剩,摇摆的树梢,它的影子被淡化,渐趋于无,无所遁形。 其他暂且不提,你要如何到达那里,设备室可上了锁。 还是说,因为它不是真正的月蚀,所以你准备莽过去? 顾云疆望着车窗外飞驰倒退的景色,抿唇。 静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乱,闻映潮抬头,对了一下位置,设备室正对面那栋楼,能看见办公室的窗口,那里亮着灯。 唯一的信号点。 闻映潮其实看不大清,窗前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这个距离,月色肯定会与灯光交融,正正当当地洒在那人身上。 月蚀对执灵者有绝对的杀伤力,谁也不能例外。 可他偏偏确信,站在那里的就是游戏中会受月蚀影响的人偶,不是别的东西。 对,我是不高兴了,因为明明你没有把握,却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顾云疆说。 嗯,闻映潮点头,承认顾云疆说得对,接着有道,但这次不会出事的,再信我一次。 这话等于要他的命。 顾云疆说:再信你一次。 闻映潮拉上兜帽。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根据人偶们的说辞,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很多很多,却没一个人能拦住他们陨落的结局,我能想到的,之前肯定也有人想过。 第117章 所有人都以为是火灾。 他没有动作,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个一定会出现的东西。 如果冰海福利院,在火灾之前就毁去了呢? 提着斧头的兔子玩偶从阴影中钻出来,重重劈门,门内人偶尖叫不歇。 异能和重力有关的人偶,被高高抛起,加速摔在地上,碎片飞溅,险些伤到闻映潮的眼睛。 阴影变得湿漉漉的,每游动一分,就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咚! 月蚀终于注意到那间有人的办公室,不知从何炸开的塑料躯体撞上窗户,钢化玻璃的表面呈出放射状裂纹。 躯体从空中坠落,在途中被阴影卷走吃掉,不留痕迹。 它们饱吸能力,它们反噬生命,执灵者们的能力不再受控,释放出来,狂乱无章。 如果世上存在地狱。 一定是冰海此时的模样。 闻映潮贴着墙壁,冷静地观察着设备室与办公室中间,那片洁白如昼的月色。 他本就藏于黑暗中,然而在他身后,一道阴影被突兀地从周围的影子里剥离出来。 它拉长,延伸至月下,变浅变淡,凝聚成手持镰刀的人形,冲着闻映潮的位置挥去! 闻映潮只觉有东西在自己的脖前微微一擦。 身首分离。 如此轻易? 阴影顿住了,看着倒在月光下的尸体,没有血迹,人偶的残件从里面溃散,泼洒开来。 好像得手了,又似乎哪里不对。 它忽然被人踩住了。 影子一僵,随机疯狂扭动着要逃离,但踩踏是它的致命弱点,不论怎样延伸,都逃不开对方的掌控范围! 能力影子恶作剧,闻映潮叫出它的名字,平静道,我是人,不是人偶。 原本尸体倒下的地方此时只剩下月色,哪还有什么人。 我修改了你们的认知,以为自己成功的滋味,很开心?占卜师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闻映潮对着影子碾下去,从意识层面感受到它真实的尖叫,笑了。 月蚀对所有执灵者一视同仁,每个人最先被自己的能力反噬,也可能会被其他人的能力误伤。但你有针对性、有预谋地对我动手了。 他问:所以,是冥渊吗?是冥渊让你来杀我? 影子不动了。 不是因为闻映潮的威胁起了作用,它作为被月蚀分割出来的能力,无法理解这样复杂的话语。 更有威胁的存在,在背后操纵着它。 能清楚地捕捉到此处的一举一动,那个人不会太远。 闻映潮抬高声音:你不肯出来,躲躲闪闪的,可以。 他松开了影子,影子逃也似地钻回了黑暗里。 闻映潮回身,一步步走向角落的卫生间。 操纵者比闻映潮要畏惧月蚀,卫生间是这附近最黑暗的地方。 别再靠近了。 藏在卫生间的人率先出了声。 你身上有月蚀的气息。 月光薄弱的死角,正靠镜子边缘,人偶没进厕所里,就站在洗手台边。 她往里缩了缩,踢到脚边的零件,可以隐约看出,零件前身是一个完整的人偶。 闻映潮在几步远外站定。 这衣服,他眯着眼确认,我见过,是心尼? 嗯,人偶回答,我杀的,他看到的太多了。 她说:没人能改变命运,没人能逃脱月蚀,你也一样。 这家福利机构,就不应该存在。 你说得对,闻映潮从怀中拿出棕皮本子,放在地上,冲人偶踢过去,这是你丢的东西吧,我没看过,还你。 人偶一滞。 她弯腰,似乎很想把本子捡起来,却在指尖要碰到它的前一刻收回手,怔怔发呆。 不需要了,她说,月蚀提前降临,我们很快,又会进入下一个游戏轮回。 闻映潮问:以前的月蚀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人偶回答得干脆:起码三天后。 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往前走了一步,人偶立刻警觉地支起身子。 你和冥渊做了什么交易? 芙夏。 第55章 占卜(22) 芙夏低下头,从口袋中摸出一副牌。 占卜师的卡牌,与兔子玩偶上的花纹相似到相同。 我不想回答你了,她说,就把之前没说完的答案告诉你吧。 洗牌,切牌。 人偶的动作一气呵成,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那样深邃,有神。 她把洗好的牌摊在手心,从中摸出三张。 第118章 欺瞒者,倒悬人偶,别后双生。 芙夏把那三张牌放在地上,拨给闻映潮,迅速撤了回去。 闻映潮蹲下身,把占卜牌一张张接过来。 什么意思,他看着卡面上的图案,倏然失笑,解释一下,别变谜语人。 不行啊,我会死的。 还好夜幕掩盖住了她的脸色,不然,闻映潮能看见一片惨白。 她隐晦地提点:这不是你的命运,是我看见的那个人,他经历的所有。 闻映潮抬眸。 芙夏也是第一回给人做占卜,因此绞尽脑汁,组织合适的措辞:算是一个预告吧。 他脱胎于至深至黑暗的漩涡之中,却戴着光明面具行走世间,不顺内心,毫无端倪,被世人奉作道标,此为欺瞒。 一次倒悬为生,他是命运的傀儡,身不由己,最终将为尘世的虚假泡影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情感与生命,此为人偶。 至于最后一张 芙夏背靠镜子:我想想怎么说。 别后双生,很少有人能拿到这张牌。就连我也没办法明晰它真正的含义。 芙夏想到了:硬要解释的话 他曾经死去,又重获新生,可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闻映潮心头咯噔一跳。 好熟悉的描述。 芙夏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重新站直身体:这是我看到的命运,它不属于你。有人把他的命运绑在了你的身上,我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 她说:好了,最后一个答案也告诉你了。现在,让我杀死你吧。 芙夏脚底的人偶碎片,仿若被无形的丝线操纵,黏连、再生。 关节扭曲了,就掰回来,简单而又粗暴。她的身旁,兔子玩偶端着诡异的笑,贴着镜子。 而镜中没有兔子的身形。 老师,你失败了。没能阻止月蚀,还让它提前到来了。芙夏坐上洗手台,看他,这是我的任务,你知道吗,我每次死去,都特别特别痛。 多想一走了之啊。 芙夏等待着人偶的复苏,成为她手底能够被随意操控蹂躏的玩具,无力地勾了勾唇,挤出一个非常假的笑容。 她出神地唱起儿时游戏的童谣。 捉迷藏,捉迷藏。 新娘穿着红嫁衣 她的眼睛忽然被一道光刺了。 没有地方开灯,外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芙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光意味着什么。 月蚀! 闻映潮把匕首横在身侧,一抹月色正好趁着刀刃的反光,晃过芙夏眼前。 角度如此精准,仅仅一刹,想来蓄谋已久。 只这么一下,她的身体就开始僵硬。 本就是人偶,芙夏身躯动作起来,关节艰难地扭出咯哒响。 火解决了,闻映潮说,是你放的吧。 芙夏站也站不住,她摔在地上,本就无温度的四肢像被冰冻。 此刻的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与占卜师一模一样的怨毒。 芙夏抖如筛糠,费力仰起头,想看清闻映潮的表情,问他:为什么?你不怕吗? 她找的位置很好。 就算是借光滑的镜子,要想映照到她,也绝不可能没接触到月蚀。 何况钢制的匕首? 也就是说,哪怕只有一秒,闻映潮也可能正正当当地暴在月下,任月蚀在身上流淌。 我害怕。闻映潮听到顾云疆说。 做都做了,我的情绪很重要吗? 这是闻映潮自己的回答。 芙夏沉默几秒,凄然大笑出声:很好,你明知道,毁灭这场游戏的根本不是火灾!不过为了自己活命,多正常啊,装什么呢! 敢用月蚀照我,好啊,很好! 我要你被扒皮、抽筋,骨头一寸寸被削成烂泥,血和肉混在一起。闻老师,我要你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死去。 她粗粗喘气,指甲抓着地面,磕到石头。言语尖锐恶毒,极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能说出的话语。 受月蚀影响,芙夏自身的能力在她的身上刻下裂痕,似乎一触即碎。 芙夏捂住半边手臂,试图阻止其继续蔓延。 她身侧的人偶没有因为芙夏的失控而停止重组,它重新拼凑成怪异的人形。 按我刚刚说的去做。她吩咐人偶,我要他死,我看着他死。 对味了。 这才是闻映潮印象中的占卜师。 他看人向来很准。 除了顾云疆。 他是唯一的那个例外,是闻映潮看不清的存在。 第119章 他将匕首换到自己的右手,左臂垂在那里,明面如常,其实早被月蚀灼伤,像滚进沸水里,又烫又疼。 自从复生后,他经历过很多遭疼,次数多到频繁,几近麻木。 人偶游戏中的折磨,精神网上的压力,各种内伤外伤,不停歇的麻烦事。 倒也没有那样铭心刻骨。 他想,甚至不如 不如什么呢? 闻映潮答不出来。 已经死去的心尼人偶再次活过来,他的胸腔中空无一物,已成了对芙夏言听计从的傀儡,闻映潮的意识轻轻扫过,心尼的所有想法,都与芙夏连在一起。 芙夏的意识像被泼了墨,黏稠、浓郁,从镜中走过一趟,强大了很多,也偏激不少。 在几天之前,芙夏还未拥有这么多权能。 是冥渊吗? 在思考的间隙,人偶扭着不成样的身体,他带了武器,激光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闻映潮。 如果是普通的肉搏他还能闪躲一番。 这不符合你的剥皮美学吧? 闻映潮问芙夏。 他的意识与芙夏碰撞,擦出无形的火花。 闻映潮不具备读心的能力,却通过她纷乱错杂的情绪,浅浅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未来。 芙夏仍在深挖闻映潮的秘密,她习惯先确定结局,再做出行动。 可当前方被浓雾遮掩,她完全不可预料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芙夏实实在在地慌了。 没关系,把死人的骨头抽出来,也是一样的。 她在伪装自己的无措。 我看着你死。 有那么一瞬间,芙夏的声音和顾云疆的话语重叠了,可顾云疆嵌在他的意识里,并没有出声。 这句话,倒像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他自己遥远而模糊的印象。 记忆中,顾云疆的声音如死:你要杀了我吗?闻映潮。 人偶扣动扳机。 芙夏的心脏被一束激光贯穿,烧穿她的衣物,留下无法拼合的伤口。 她没料到自己的人偶会反水,对方调转枪口,开枪的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来不及反应,脸上还保持着虚伪的,洋洋得意的笑容。 棕皮本从她怀里滚落,摊在地上。 一整页的救我,字迹潦草,拖出长长一道杠。 心尼干掉他的操纵者后,支撑着他存在的那根线彻底崩溃。 他才拼接起来的手臂开始断裂,一节一节往下掉,碎成了渣,他呆滞地回过头,眼里忽然闪过一线清明,嗫嚅着唇,吐露出不成章的文字。 你杀我 嗯,闻映潮压住眼底翻涌的暗金色,我杀死了你,和芙夏一样,是凶手。 非常抱歉。 心尼是芙夏的第一个玩具。 或者说,是占卜师的第一个人偶。 既然芙夏能与人偶共享意识,闻映潮就能掺上一脚,借由芙夏脑海中的那道链接,修改权限。 这就是意识网络。 月蚀催化它,闻映潮晃了两步,意识网络开始从内里拆解他。失控的意识网紊乱他的所有神经。他摔在墙边。 在闻映潮身前,月光还在蔓延。 很快,将再无落脚之处。 闻映潮直视头顶的圆月。 他跌在能看到月亮的地方。 闻映潮听到,意识网络在他的耳边亲昵私语,如一位温和的双生长者,抚摸他的黑色长发,把它卷在手里玩,轻轻一吹,近在咫尺的呼吸撩在闻映潮的耳畔。 他分不清是风是呼吸。 二重世界,s级空间系执灵能力。 闻映潮按部就班,不知把这段话念给谁听也许是顾云疆,也许是被月蚀实化,他素未谋面的意识网络。 最后一个意识也收集完成。 他说:顾云疆,可以开始了。 顾云疆的脸色此时非常难看,冰到极点,连阿离都觑着他,没敢吱声。 闻映潮,你怎么不去死?你就应该去死,我眼不见为净。 他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腾地拉开门下车,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干的很漂亮嘛,闷声做大事哦,顾云疆边走边阴阳他,两个队友在后面追,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玉权的意识的? 其他人还好说,他们都和闻映潮接触过,通过交流,一点点掌控权限,对意识网络的能力者来说,这不难。 而玉权,那个人偶,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闻映潮,同为意识的能力者,玉权的抵抗要顽强得多。 闻映潮说:你猜? 第120章 顾云疆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他算是看出来了,闻映潮接触月蚀,只为了拿到心尼的意识权限。 闻映潮从没答应过拯救他们,这是骗局。 他只说要结束一切。 其实我来,是想再尝试一次,能不能复刻芙夏的意识,但失败了。 心尼的权限是意外收获。 闻映潮闷闷地笑:顾云疆,你是不是心疼我了?可还没完呢,占卜师怎么能这么容易死了。 所有人偶里,只有她没有得到解脱。 换言之,她才是档案无数死去的人中,那个唯一的生还者。 第56章 占卜(23) 啊对对对。 顾云疆和闻映潮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对方一意孤行,只把他当工具人,他没法说通。这种发现让他很挫败,甚至想蹲在路边,给自己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 鲜血淋漓最好,无药可医最好。 那你现在呢,还要做什么,顾云疆强迫自己冷静,顶着月蚀,让我开开眼。 闻映潮:逼宴馨乔出来。 她只活在档案里,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现过身。 顾云疆:她要是不出来呢? 闻映潮:你看着就行。 还是闻映潮:别听我胡说。 顾云疆听不见他真实的意识。 最初的瘫软过后,闻映潮的身躯被反噬的能力一通折腾,已全无力气。 他看着意识网络接过自己身体的操纵权,扶着他站起来,推着他,一步步往月下走。 他的思维似乎割裂成了两半,另一半拽着他,不要他去。在占据主导权的能力面前,无疑飞蛾扑火。 原来他的失控形式是这样的。 除了身不由己外,与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别,意识网络与他同生,最了解他,拟造他的意识,最终,沐浴在月光下。 你找死? 顾云疆的火刚压下去,蹭地又冒起来。 冥渊一定会很感兴趣吧,站在月下而毫发无损的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饱含期待:他们会认为,这比二重世界有意思。 一个更好、更方便的研究对象。 顾云疆没出声。 很久以前,闻映潮也曾这样称呼过他自己。 那时他和对方还没有撕破脸,顾云疆也才加入天网不久。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筋疲力尽,晚上回家,闻映潮做好了饭菜等他。 真辛苦,闻映潮给他盛了一大碗米,磕在桌子上,看我,每天早上一起来,被褥都是凉的。 这不是挣钱养你吗。顾云疆扒饭。 哥哥还要你养?我自给自足。闻映潮揉了把顾云疆的后脑,吃完饭洗澡去,去现场了吧?我看到新闻了,你今天处理事件挺辛苦的。 顾云疆:有你心疼,值了。 闻映潮把最后一道菜热好上桌,给顾云疆剥虾:就你小嘴抹蜜,我就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去参加天网的面试?还特意换了个名字,我不习惯。 顾云疆相信闻映潮:因为我想调查一点事,我应该和你说过,我父母是繁花之苑的人,但我很小的时候,因为长期能力检测数值为0,被送上去了。 闻映潮懂了:想找你父母的下落? 顾云疆:对,等有进度了,我就跟你坦白。 哎,闻映潮搬过椅子,坐在顾云疆身侧,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在任务现场撞见我,你觉得会是什么场景? 顾云疆没觉得不对,他很认真地想了想。 想创造偶遇?那你应该是等待小顾拯救的无辜受害者。 喂,闻映潮不满意,怎么听起来,我这么没用。 那你怎么想?顾云疆偏头问他。 我想 闻映潮说:我一定是个很好、很方便的研究对象。 曾经的顾云疆没有听懂,闻映潮的意思,只觉得无厘头,对方好像构建了一个不存在的场景,把自己代进去了。 两人照常打闹一番,晚上并肩在床头看恐怖片,顾云疆要早睡,闻映潮替他拉灯。 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至此,顾云疆终于明白。 欺瞒、恐惧、怀疑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常态,哪怕再亲密无间,唇齿吻抵,口舌交缠。 他永远都不能真正相信闻映潮。 你是谁? 顾云疆朝后挥手,示意柏青和阿离继续按计划行动,不要跟着自己,调整耳机位置,拐了个弯,快步走到占卜师所在单元楼的背面,第一次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 第121章 现在怀疑起我了?这可是甜言蜜语,药效不会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如假包换。 闻映潮淋着月蚀,脚步轻盈,乱作一团、哭嚷吵闹的楼层,在他经过之后,通通归于寂静。 他敛起眸子,促狭地笑了笑:我看到她了。 顾云疆顺着闻映潮的视线,往花坛边看,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月。 在无风无雨的深夜里,少女身穿漂亮的红裙,似血染的嫁衣,她手中打着精致的红伞,款款向闻映潮走来。 我不相信你。顾云疆直截了当,但是,从今往后,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谎言与欺骗背后,是最高级的信任。 是顾云疆能给他的所有承诺。 闻映潮心念一动。 没必要和我打诨糊弄过去,没有人能抵抗月蚀,虚假的也一样,所以 顾云疆和红衣少女异口同声:你是谁? 我是闻映潮啊,他回答,不知是在回答顾云疆还是少女,亦或两者皆有,你知道冥渊吗,在外面的故事里,我将是冥渊的主人。 我的信仰者们沉睡名为深海的墓碑之中,还在等待我的重新降临。 少女抬高伞面。 冥渊来找过我,她说,在我死去之前。 他们说,要推翻一个腐朽的世界,罪恶的制度,问我有没有兴趣。 少女平铺直叙,意识稳定,说话间,闻映潮听不出其中悲喜: 我拒绝了,所以我死了。 他们把我捆绑在冰冷的棺中,我说,我想再见我弟弟一面,我的朋友们一面。 他们打开装置,让我在酷似月蚀的人造光下挣扎。 他们管那装置叫,国王诅咒。 你不属于冥渊,少女上前一步,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味道,烂朽的气息,起码现在的你,身上没有冥渊的痕迹。 相反,你能够适应月蚀 少女微微出神,冰海福利机构逐归寂静,灯火黯然,几乎带来一种错觉,现在只是一段沉寂的夜,什么都没变。 被强行催化而成的强大能力,你也是受害者,少女得出结论,我是二重世界,你呢。 她的红伞脱了手,被风鼓出老远,少女的容貌秀丽清晰,那是徐殊的脸。月色笼罩她,也笼罩闻映潮。 意识网络,这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但我更喜欢闻映潮这个称呼。 少女说:正常呀,我也喜欢别人叫我宴馨乔。 顾云疆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有限,就不多谈了,闻映潮说,你创造过几次轮回,冥渊的人不管吗? 我是来找他们的,他继续道,如果你真正地憎恨他们,可以配合我,相信我。 是吗? 宴馨乔显然不信,但她不在乎这些。 因为她能够确定,面前这个人,是冥渊的敌人。 这个世界重启过很多次,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宴馨乔从口袋里摸出她的兔子玩偶,比起那些镜中映照不出的赝品,它更像从小到大的玩伴。 冥渊已经插手了,他们把我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游戏,一个触碰我的存在,就会死去的人偶游戏。 玩家是例外,你是例外,她说,但除你之外,没人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月蚀之下。 所以,听我说吧 宴馨乔轻轻抿唇,而后微微地笑: 我想在二重世界中找到一个可能性。 她把玩偶递给闻映潮。 一个阻止芙夏的可能性。 于是我不断地拟造她,不断地干预她的判断,让她成为牺牲品。哪怕这一次,我提前在世界中降临月蚀,你成功杀死她的替身,却还是让她坠落冥渊。 在我的世界里,我应该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才对。可我一直失败,掌控不了她的行为轨迹。宴馨乔说。 甚至让占卜师利用人偶游戏,强行侵入,加诸权限。 一直以来,这场游戏,都是两套相对立的规则在运行。 这些话,宴馨乔不必说,闻映潮自能明白。 月蚀结束之后,我就会消失。 真是个差劲的能力。 她抬头看月亮:剩下的时间不长了,就到这里吧。 宴馨乔最后告诉他:如果你失败,我还会开启下一个轮回。到那时,身为外来者的你会被抹杀。 闻映潮问:芙夏现在在哪里? 宴馨乔:你知道。 那个闻映潮还未去过的办公室,唯一的信号点,芙夏曾在那里窥伺他,身着红色衣裙。 第122章 你离开月光,宴馨乔看着转身欲走的闻映潮,问出了最后的疑惑,闻映潮会记得你做的一切? 他会,闻映潮没有回头,因为他很特别,而且,有别人替他看着呢。 顾云疆挑了挑眉。 他正压制着来楼底喂猫的人偶宴楠,人偶的躯体全是塑料,可他那双手的脉搏却清晰有力。 听见这话,顾云疆嗤笑:原来替他自作多情的人是你。 闻映潮耸肩。 真好。 宴馨乔转身,同样背对着闻映潮,与他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兔子拜托你了。 那是徐殊送给她的,宴馨乔临死前,还在死死抓着,直到破损。 然后,空间领域的绝对掌控者,二重世界诞生。 二重世界通过镜子,分割出无数的小空间,与人偶游戏展开持久而残忍的抗衡。 别讨厌我,别责怪我。 闻映潮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在其中有力地跳动,与人没有两样。 因为新娘穿着红嫁衣。 芙夏痛苦地蜷缩在办公室的影子里,掐住她自己的脖子。 我们都是溺死的小鸟。 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还绑着一个人。是新进化出能力的实验体,还未被记录在档案中。 也是宴馨乔最好的朋友,徐殊。 如果闻映潮在这里,他一定能看出,徐殊就是外面世界的安娜,名义上的宴馨乔。 芙夏扶着桌子,拼命地与自己的能力抢夺最后一点空气。 她的未来视界想侵占她,脱离她,杀死她。 实验不应该存在,月蚀不应该存在,宴馨乔不应该存在,闻映潮不能,你也不能。 她已经疯了:都毁掉吧,冰海机构的所有人,都该死。 没人能救我们,没人能摆脱月蚀。冥渊也不行。 最后的三秒。 她再次跪坐在地,关节扭得咔咔响,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冰海的寒夜,她冷汗连连。 南桥。 重症监护室中,生命维持设备正常运行着,因为徐殊的身份特殊,在事件结束之前,都有天网的人员在外看守。 现在,她又牵扯上了蝴蝶之吻。 那是不能碰的禁药。 除了每日定时来给医疗舱加药的护士,其余人员除非有官方文书,否则禁止靠近。 夜深人静。 小护士摘下脸上的口罩,挂在手上,目光无悲无喜,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一具冰凉的尸体。 宴馨乔,她说,你的复制体和你一样,令人不快。 指纹认证通过,她按住医疗舱的紧急电源。 你还有三秒死亡,占卜师低语,遗言都无法出口,可怜。 第57章 占卜(24) 我七岁来到冰海福利机构,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小心翼翼,举步维艰。我每天都能看到自己死去的未来,提心吊胆地做着命运的选择题。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天资好的被领养,差的被转走。 没人管,这就是冰海,临近冥渊的福利机构。 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一种奢望。 芙夏被闻映潮钳着手拽起来。 她手里的剪刀被击飞,摔出几米远,闻映潮用力过大,芙夏的头狠狠撞到柜子边角。 一罐摆在边缘的药粉随震荡掉落,瓶身破碎,药粉沾在芙夏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蝴蝶之吻。 她没有叫出声,更没有歇斯底里,脖子被她自己抓出一道道伤痕,眼珠凸起,死死瞪着徐殊的方向,去摸那把摔坏的剪刀。 闻映潮踩上去,彻底断了芙夏的念想。 他赶到的太及时,及时到芙夏对他的恨意,在那一瞬间超越冥渊。 她不再动弹,背后办公室的门大开,冷风倒灌进来,致命的月光也洒落其中,正好够到芙夏的脚腕。 这下挣扎也没有用了。 失态了。 她滚滚的眼泪滑落,洇进嘴里,又苦又涩。 闻映潮终于见到了徐殊。 徐殊,他说,你再不起来,就会死在这里。 宴馨乔把路标放在你的身上,藏在镜子里,你死之后,一切又会重启。 只有你,能解脱轮回。 徐殊睁开眼睛。 她清醒着,一动不动,头发挡在脸上。身上有被注射过药物的针孔,想也经历过不少实验的折磨,就着微弱的月色看闻映潮的脸,目光呆滞。 徐殊问:轮回? 她不符合觉醒者的条件,宴馨乔也不会把路标放在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上。 第123章 她惨笑:办公室有权限,你是怎么进来的? 闻映潮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顾云疆也问过他。 但当时他被意识网络抢过权限,无法正面回答,再如何努力地想表述自己的想法,顾云疆都感知不到。 现在可以了。 在今夜的月蚀降临前,他曾去找过一次玉权,把人带上天台,态度强硬。 正好这时,他的系统终于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为了避免顾云疆察觉异常,闻映潮短暂地屏蔽了对方。 顺便套用了贴图的办法,努力回忆前几日的经历,在意识里循环播放,瞒天过海。 那时的顾云疆忙着处理陈朝雾那边的事,没有起疑心。 我一个普通小孩,哪来的权限,玉权疯狂翻白眼,说了,你别找我,我不像宴楠那么蠢,谁会相信你呢? 在乎我们的人,不会这样逼问,追着我们去送死。当然,这种人根本不存在。玉权说。 这么说来,玉权也算看透了闻映潮的本质。毕竟闻映潮当时的目的,只是通过接触,拿到玉权的意识权限。 他们的意识被镜子藏匿,只要闻映潮拿到权限,就有办法将其带出来。 极昼。闻映潮说。 玉权不屑的表情一转,凝滞在脸上:你说什么? 闻映潮重复:极昼。 外面世界的那个宴楠,他说他喜欢极昼。 玉权说:那又怎样? 无数次的轮回,时间停在这短暂的几天之内。宴楠也曾数着日子,算冰海的极昼还要多久才来。 重启。 极昼在人偶游戏里,永远不会来。 为了还活着的人,为了已经死去的人。 闻映潮趁热打铁:所以,五楼办公室的权限,谁有? 玉权咬牙:你算好了。 没有权限!那间办公室,只有一个临时开关,是之前的一个玩家发现的,除了我们觉醒者,没人知道。 闻映潮:谢了。 玉权:你谢你爹呢? 只有闻映潮一个人从天台下来。 他的系统还在苏醒后嘎吱嘎吱地转动了一会儿。 他似乎还想与闻映潮打声招呼,却立刻察觉到甜言蜜语的效用,要说的话卡在半截,犹豫沉思片刻,倒头睡回去了。 她为什么要杀你?闻映潮问徐殊,指指芙夏。 我求她的,徐殊说,我不能忍受,他们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我求他们能给我一个痛快。 闻映潮问:求谁?福利机构? 徐殊纠正:是魔鬼的手心。 蠢货。 芙夏跪坐在地,声音疲惫,她似乎彻底放弃了。清冷的月渗进她的肌肤,穿透每一寸人偶关节,失控的能力实体化,从背后环抱着她。 动作亲昵暧昧,黑影刺进她的心口。 芙夏脸色惨白,世界被切割成了一条条线,无数种未来的可能冲撞她,意识恍惚间,她从乱七八糟的剪影里,看见闻映潮与徐殊。 求他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终生得不到解脱。 她说:命在自己手里,活着要自己争取。 名为未来视界的能力吻她,所经之处,塑料渣子从身上碎裂,碾为粉末。 我讨厌你们这些废物,仅仅因为成绩平庸,不高也不低,才无忧无虑地活到现在。 她的嗓子被卡住,话语嘶嘶地带着气,人偶不用呼吸,但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人,内耗得激烈。 我看到逃跑的自己被货车碾碎,我看到没控住成绩的自己被带走,我看到我不小心暴露后被掐死在树林里。 每次检查前,我都自己想办法弄压制能力的药,藏起来,偷偷地吃,恶心得要命。看到你们唱着歌谣的笑脸,我就想吐。 闻映潮不语。 芙夏骂完徐殊,扭着僵化的脖颈,费劲转向闻映潮:你也一样。 她的说话声越来越虚弱。 我后悔了,你是个疯子,敢碰月蚀。 后悔是指什么,闻映潮说,派个人偶捏的替身来对我动手吗?那你很谨慎。 芙夏张口,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更不能告诉闻映潮,她看过自己的未来。 她本人过去,必死无疑。 月蚀的影响力太严重,甚至能够通过她放出的替身,追溯到本源身上。 她的计划本能够顺利进行。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未来视界的触手。 滑溜溜的。 那一刹,她与自己的能力共鸣,脑中自然涌现出一副俯瞰的图景。 她居高临下,世界如此渺小,承载她无数难眠夜的冰海,不过一隅。 第124章 救了我那么多回,再帮我一次吧,求你了。 未来视界。 毁了这里,谁也不要留,包括我。 芙夏惜命,她最害怕死去。 未来视界疑惑她的决定,轻轻抓住她胸口最核心的装置,那里被镜子破坏过一次,冥渊看上,冥渊捡去,缝补得拙劣,千疮百孔。 那时她选择顺从。 芙夏最后看到的,是闻映潮的背影,他半蹲在徐殊面前,意图拉起一个求死的人。 准备跑了,闻映潮说,你不能死,站不起来的话,我会背你。 不要碰我,徐殊显然不愿意,外面是月蚀,能到哪里去。 我已经被污染。我这种人,就算活着,也只能在纯白监狱里独坐终生。 你想让心灵之声得逞吗? 闻映潮游说不行,见势直接将人打横抗起:它在催眠你,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徐殊趴在闻映潮的肩上,一动不动。 外面都是月光,他要怎么离开? 徐殊不着边际地想,无所谓。 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抗争意识,芙夏说的,她听进去了。 可她是被遗弃的人,活着没有水花,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最好的朋友,宴馨乔。消失得比她更早。 她害怕在虚无的空间里看见宴馨乔的东西,怕她早已遭遇不测,哪怕明知道凶多吉少。 徐殊的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色。 她觉得有些眼熟,愣愣地想,自己现在挂在对方身前,闻映潮穿着纯黑色的外套,哪来的红。 红色的,是玩偶的眼睛。 随后,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涌落,满面湿润。 闻映潮的口袋里,放着一只兔子。 她送给宴馨乔的兔子。 兔子,你是怎么拿到它的?徐殊哭着问,我在那个实验世界里找了很久,都没有。 宴馨乔给我的。闻映潮直接说,这是她珍视的东西,不希望它也出事。 所以,在宴馨乔眼里,你和宴楠肯定要比兔子重要。 准确来讲,是二重世界交给意识网络的。 闻映潮自然不会与徐殊讲这些,一笔带过,剩下的留给徐殊自己去想。 宴楠 徐殊仰起头,想看清闻映潮的表情,他从办公室里捡了把黑伞,勉强挡住月色,光线不好,徐殊看不明白。 她问:宴楠怎么样了?从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死了。 人情世故让闻映潮头疼,他不能明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等发现真相,只会更加绝望。 他匆匆道:不知道,或许藏在哪个角落吧。 接着,又吩咐她:闭眼,捂住耳朵。 徐殊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闻映潮体力不行,大口喘着粗气,脚步渐渐变得疲软无力,紧赶慢赶,终于带着人跑出了建筑楼。 下一秒,身后大楼的所有镜子,骤然炸开! 包括窗玻璃,自中间开始迸裂,从高空碎落,哗啦哗啦地吵,就算捂住耳朵也拦不住这震天动地的动静。 徐殊呆呆地松开手。 更可怕的是,如此剧烈的玻璃碎响,在结束之后,那栋聚集了最多人偶的楼,依然安静。 办公室里,月光穿透玻璃,折在地上。 芙夏的手指前,摊着三张占卜牌。 她双目无神,袖口被自己撕碎,冥渊刻下的痕烙若隐若现。 烧掉吧,她对未来视界说,连我一起。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未来。 初具人形的未来视界替她拾起那三张牌,歪了歪头,又替她揩掉眼泪。 冥渊的主,那不是我应该看到的东西。 芙夏知道,自己行将死去,她的核心装置已经被未来视界彻底捏碎,现在仍保持着意识,只因她是人偶,与还在生长的未来视界共享了一段生命。 不会再有其他受害者了,她哭,只要这里彻底毁去,只要冥渊去死。 你会帮我的吧? 未来视界依偎在芙夏怀里,感受她最后的体温,人偶的温度冰冰的,又没那么冰。 不对,不应该再称呼你未来视界了。 它杀死她,它吞噬她。 它爱她。 命运灾眼,芙夏闭上眼睛,喜欢这个新名字吗?还是说,你也想叫芙夏? s级执灵能力,命运灾眼。 与二重世界相衡。 而芙夏,在这里死去。 所有觉醒者都交出了他们的意识权限。 只有她,不得解脱。 第58章 占卜(25) 以前在冰海,大家课后,都喜欢围在一起玩抓人游戏。 至今还记得那首计时的歌谣,冰海特有的,老师们教的。 第125章 现在才知道它的含义,是我听过的最毒的咒。 审讯室里,安娜抿了一口热水,水雾氤氲。 刺蘼小区。 闻映潮,装得很好。 顾云疆把异能限制枷锁扣在人偶腕上,拨动耳机,转向冰海天网支部的频道。 肉眼可见的人少,频道里只来了三个人。 他又点点宴楠:你消停会,别闹了,挣不开的。 人偶没有学过太多知识,他的生命始于占卜师唤醒自己的那天,搜肠刮肚也捞不着什么词应对顾云疆,脸都憋红了:你不讲武德! 顾云疆:谁要你下来喂猫的。 说完,他拽拽手里的链子,宴楠被紧紧拴着,也不知顾云疆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待在上面也是被一网打尽,喂猫也是被我单独抓,有区别吗,老实点吧。 宴楠:我猫还没喂。 顾云疆:嗯,被吓跑了。吃的我放在小碗里,它们饿了会自己回来的。 宴楠: 他死心了。 顾云疆当然不可能对人偶说自己的计划。 他忙着指挥收尾,偶尔看一眼闻映潮那边的动静,大体没出什么意外,松一口气,扯着人偶往楼上走。 宴楠被拽得踉踉跄跄。 你那里怎么烧起来了,不是说解决火吗,骗子。 顾云疆终于得空,插了句嘴。 不是芙夏烧的,她死了,我感知不到她的意识,闻映潮站在黑伞下,烈火熊熊而起,掩过月芒,浓烟滚烫,动手的是一个新生的或许我该叫她命运灾眼。 那你还能从游戏里出来吗? 顾云疆说:你都把他们的意识骗到手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闻映潮说,你干你的去,徐殊活着,我一会儿就到。 哦,顾云疆说,你办事,我真不放心。 闻映潮:我相信你,加油。 顾云疆: 阿离在频道里喊他:我用能力探进你说的那间屋子了,里头是空的,队长。 他嘶道:还真和长生殿有点像,看着毛毛的。 有空间能力者,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顾云疆说,在镜子里面。 镜子后面是墙壁。阿离说,我不能介入同样为能力创造的空间,有权限吗? 我没有,顾云疆说,我马上带着有权限的来,让楼底下的几个守好了,别跟我说冰海的人都是废物。 知道了。阿离说。 宴楠皱眉头:我不会给你开权限的,把我当成什么了? 顾云疆说:你会,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就会释放月蚀。到时候,空间会自己将他们反噬。 他对上宴楠惊恐无比的一双眼:你不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要不猜猜看,月蚀是如何从我手里消失的? 顾云疆说:我能容纳月蚀,当然也能释放它。不过,如非必要,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宴楠抖着唇,我们何德何能? 你们涉及冥渊。顾云疆的声音很冷,所以,有必要。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宴楠不肯全信。 顾云疆微微一笑:那你试试? 他向着宴楠张开手掌,只此一刹,宴楠就变了脸色,他快速用身体捂住顾云疆的手,挡得很死,白着脸色拼命摇头。 不要用月蚀 顾云疆收回能力。 他威胁宴楠时,特意关闭了与所有人联系的频道,不让他们听见。 这是顾云疆绝不能出口的秘密。 关于月蚀,关于容纳。 在之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宴楠闭嘴。 走吧,顾云疆拽链子,我的耐心有限。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闻映潮的耳朵里。 知道这么多,他不会被灭口吧。 闻映潮站在福利机构中央的花坛边上,也是意识网络之前与宴馨乔见面的位置,一栋栋楼蹿起火花,以燎原之势狂扑,将罪恶之源焚灼。 真呛人。闻映潮说。 你不怕月蚀吗? 徐殊头顶罩着闻映潮的黑色外套,蜷坐在花坛上,火舌舔舐天空,金芒触碰她的脚尖。 她小声地问。 闻映潮没正面回答,只说:月蚀的力量在消散了。 只持续了短暂的前半夜,就足以天翻地覆。 第126章 可你之前接触过它吧?徐殊上下打量闻映潮,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你不也一样吗?闻映潮说,只要还看得见自己,哪怕再微弱,也处于光下。 顾云疆闻言:你偷我台词? 闻映潮假装自己屏蔽了顾云疆。 他没得到徐殊的回应。 风拂过万物,树荫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顾云疆:不理我是吧,等会就把你一起抓回去。 他迫着宴楠,把人偶压在镜子前面,权限刷开,顾云疆在镜中看见自己,以及占卜牌的牌面。 很暗,却刺得他眼睛疼。 宴楠抵在镜面上,抹掉泪水,努力认真地辨认。 迷宫旅者,多重假面,生死囚徒。 命运灾眼将最后一张占卜牌扔进火里。 这是芙夏做出的最后一次占卜。 生死囚徒。 她还不会说话,怀里抱着芙夏失去温度的躯体,私心以为,火烤一烤,就会暖了。 在她身后,零件堆积成山,烧焦的材料难闻至极,令人作呕。 那都是欺辱过芙夏的人,让芙夏提心吊胆的人,戴着笑靥假面包藏祸心的人。 以及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 随着月蚀的消去,她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宴馨乔眼神无波,在所有的死者里,她没有再听到徐殊的声音。 宴楠的意识,也被闻映潮带出去了。 芙夏,她这么说,投身冥渊,就是你想做的吗? 每一次,都是你毁掉了这里。 每一次,最憎恨冥渊的人都是你。 命运灾眼回看她。 她还不太能了解人的情绪,但也大体知道,宴馨乔想表达的意思。 她摇头。 芙夏并不恨宴馨乔。 我知道了,宴馨乔笑笑,这是我和你第一次交流。 也是最后一次。 呼啸的冷风骤起,穿过宽阔的机构广场,她的长裙猎猎作响,所经之处,草木如荒。 命运灾眼怀中的芙夏,被诡风吹散,先前坚硬的实体转瞬成灰,重量一空,她下意识收了手,呆呆地、茫然地站在原地。 圆月被乌云遮掩。 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孤零零地在此生长,连宴馨乔也消失不见,被嘈杂的风声浇灌,淹没在火海之中。 像座坟墓。 月蚀,结束了。 命运灾眼坐在地上,透过残留的一小块镜子碎片,瞧清了自己的容貌。 和芙夏一样,甜美可人。若说她就是芙夏,想来也无人会对此怀疑。 闻映潮扔掉手里的黑伞。 宴馨乔没有再开启轮回,凛风吹去此处掩埋的所有枯骨。这个游戏里的所有随风而逝,广袤而空无一物的世界里,站着他和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与闻映潮对上视线。 这是我和占卜师的交易,闻映潮率先开口,和所有人偶的交易。 他向着命运灾眼摊开掌:把你的意识交给我吧,我带你出去。 命运灾眼低下头。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是芙夏,我不是她。 好不公平。她说。 这是冰海福利机构的结局,一个简单的、不尽人意的故事。 没有跌宕与波澜,故事里甚至没有英雄,只有欺骗与勾心斗角。无辜的生命在此消逝,桩桩件件,化作火海里一捧灰烬。 它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我改变它了吗?闻映潮无端地想。 好像没什么区别。 宴馨乔的意识掺在风里,带给闻映潮最后的留言。 结局?它已经被改变了。 所以,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吗,冥渊之主? 闻映潮:没有。 谜团太多,仍有部分未能解开。 那正好,他感知到宴馨乔在笑,满怀期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故事远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 闻映潮来不及问,眼前猝然一暗,脚下那点余地刹那断裂。 这熟悉的感觉,与两个月前,他在意识囚牢经历过的如出一辙。 人偶游戏结束。 闻映潮从镜中钻出来,还抱着那只连通游戏的黑匣子。宴馨乔的兔子从口袋里消失不见,想来它无法从游戏中跟到现实。 时终立刻站起来。 出来了? 他神色焦急,必定等待已久,两只眼下挂了一圈青黑,面目憔悴。 别急。 闻映潮指指自己的额头,意识权限全部收拢,他微笑道:一物换一物,我要的东西呢? 第127章 时终显然没有对此做准备,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向占卜师,似责怪。张了好几次嘴,也没有说出把照片拿出来之类的话。 占卜师往后仰头,眼神漠然,碰了碰唇。 意识的网轻轻收束,捕捉到占卜师微弱的波动。 闻映潮:? 占卜师说给顾云疆了? 他要的东西,给顾云疆了? 闻映潮无语:见不到照片,那咱们都别拿到想要的,交易讲究的是一个诚信。你说对吧? 时终生怕闻映潮把东西毁了,后退一步,打算好好沟通: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样,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弄来。 需要这点意识,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人吗?闻映潮讽刺道,我已经给你们很多时间了吧? 他的声音很沉:不完整的复制品。 二重世界的产物。 别带上我,占卜师摆出漠不关己的表情,懒洋洋道,看来,人偶游戏确实告诉你不少东西呢。 但我是活人,可不是虚假世界的衍生物。 是啊,你是活人。 闻映潮笑意不减:那宴楠呢? 第59章 占卜(26) 宴楠啊。 占卜师竟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你指带你进来的那个吗?他是个不完美的人偶,次品。但在这帮衍生品的眼里,他又是最完美的那个 占卜师顿了顿,才道:人。 他沉睡了很久,近期才苏醒,为了维护他身体的基础能力,比如行走,我给他加上了人偶标记。 占卜师说:我没有控制他,人偶标记到时间就会消失。 闻映潮不信:这么仁慈? 占卜师指指时终:你也说了,交易嘛,各取所需。 时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占卜师告诉他的有点多了,她以前从不这样。 宴楠知道吗? 闻映潮仿佛没注意到般,继续与占卜师周旋。 好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占卜师不嫌事大,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兴奋道:但我不妨说,是他们杀死了宴楠。 为了强迫宴馨乔 不该说的别说! 时终一拍桌子,不复先前的稳重,沉着脸打断占卜师。 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都可以去做,只要你那张照片,给他。 你好心急。 占卜师不紧不慢,朝他摊手,接着把食指支到唇前,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什么照片呀,我不知道。 时终捏紧拳头:你骗人,你以为我们毫无办法吗? 闻映潮支着个手臂,靠在书柜边上。 狗咬狗,爱看。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早就看你们这堆自以为是的赝品不爽了。 占卜师站起来,撑着桌子,微笑地盯着他。 赝品就是赝品。 我讨厌蠢货,长得一样,就以为自己是本尊了?她说,没有我,你们连天网的人到门口了都不知道。 什么?! 时终猛地回头。 大门紧紧合着,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空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时终认为自己被骗,怒火中烧,重新转向占卜师。 你 他的话倏然停止。 时终看到,他的空间正在从最核心的根部破碎。镜子飞散空中,照映出无数个长生殿。 连带着占卜师的影子也若隐若现。 他很确信,自己的能力还在正常维持。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占卜师背后的靠山。 冥渊! 他们在干涉他的能力! 我可没心情跟你们说谎。 占卜师舔唇,她身上,人偶反噬的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受过的伤都复原如初。 她飞快地后撤,身后是崩塌的空间,徒留混乱的信息流。 她瞥了眼闻映潮:谢谢,我的主。 最后三个字被她加重语气,咬得清晰。却并无半分敬畏之情。 经此一挑,矛盾又被抛回给了闻映潮。 闻映潮摆手。 时终惊怒交加,不明白这两个毫不相干,甚至敌对的人,是什么时候搭上趟的。 闻映潮收回意识权限。 在刚才,他把属于命运灾眼的那部分还给了占卜师。 她变得完整,因能力缺失而导致的副作用悉数褪去。时终大概早已习惯占卜师忽好忽坏的身体,因此一时没能觉察不对。 不谢。闻映潮想,外面还有惊喜。 拜拜。 占卜师最后,还有闲心朝时终做一个wink。 第128章 如全息里接触不良的信号,她的身影最后两下,往后坠入数据流中,从空间内断了线。 时终咬牙切齿,他去抓占卜师,堪堪在空间边缘刹停,扑了个空。于是他只能发泄到闻映潮身上,转身袭向他! 东西给我! 闻映潮勾手指,牵动时终的意识。时终的手打进他身侧的书架内,用力极大。 顾云疆,他喊了一声,偷听半天,你再看戏,就不礼貌了。 啧。 时终脑后一凉。 一把激光枪对准了他的后脑。 顾云疆自然不会赤手空拳地来,他声音沉着,警告道:别动。 没人为顾云疆开门,他是直接被转移到自己身后的,时终抬起双手,强迫自己像本尊一样,努力思考。 所以,有人操控了他的空间。 时终的心彻底死了。 宴楠躲在门后,出神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人偶标记。 链接的权限,可以使用时终的能力。 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过度使用。 但修改时终的空间编码,让顾云疆无声无息地转移到内部,不是难事。 二重世界的衍生物有多少人? 顾云疆问闻映潮,两人目光交汇。 闻映潮读到了对方的意识。 在责怪他不多拖会儿,好把这帮人连根一起拔出来。 不清楚,闻映潮回答,他们不会和我说这些,我又不能读心。 除了与我通过甜言蜜语相连的你。 没关系,顾云疆晃晃手里的能力禁锢环,之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靠近时终的身侧,按住对方的肩膀:去天网一趟吧,我们慢慢来。 时终动弹不得,压根升不起反抗的念头。任由顾云疆扣住他,强迫他解除空间能力。 闻映潮还捏着他的一部分 被宴馨乔用二重世界锁住,转化成意识的,最重要的那部分。 交易? 时终不可置信地仰头,瞪着闻映潮神色淡然的脸。 你信他不如信我,顾云疆说,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谎反悔都不眨眼。 你也没给我照片啊。闻映潮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云疆瞥他,没拆他台。 外面的人也在行动。 占卜师离开空间后,便自动传送到了镜外。 等来的不是接应她的同伴,而是几把激光枪,齐齐指向她的前额。 早掐好了位置蹲她。 换作正常人,此情此景下,定然头皮发麻。 他没说错,占卜师真的在这里 听说冥渊之主也 几个队员小声嘀咕。 冰海的人都是今天被顾云疆临时喊来的。出发前还犹疑不定,毕竟除了找猫找狗,他们这儿上一次出事还是十年前。 福利机构的大火,表面与异能灾害无关,也不归天网管。 占卜师毫不紧张。 她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人不多。 她举起双手,说:我投降。 几人一愣,随即窃窃私语。 投降? 这么容易? 感觉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柏青和阿离交换眼神,总觉得有诈。反而更加警惕,预备着随时扣动扳机。 面对占卜师,绝不能心慈手软。 果不其然。 下一秒,占卜师扬起笑容,手腕一翻,漂亮地打了个响指。 才怪。 镜中的空间内,闻映潮神色一变。 他掐着时终的能力倏然一停,接着疯狂反扑,似浪潮般袭卷,粗暴地淹没他的意识网! 闻映潮茫然地看向顾云疆,想朝他说些什么,可声音落到自己耳边,都变成了无意义的词句,像被消过音。 他似乎听见占卜师甜美的声音,在低语。 全身的力气被抽空,站不住,闻映潮往地上摔去 国王诅咒,破土而出。 生根发芽。 他看见顾云疆显而易见地慌乱无措,丢下时终,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闻映潮听不见了,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成一团马赛克,再扭曲成黑色的深渊,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紧紧攥着他的手,怀抱他,非常用力。 接着,那点触觉也消失不见。 闻映潮彻底失去了意识。 占卜师光明正大地从举枪的人群中穿过,还能腾出手去,拍拍其中一个队员的肩膀。 他们被宽阔的意识网抓住,头脑清晰,却没有办法对占卜师下手。 身体忤逆思维,背叛思维。 顺从于另一道更强大的意识。 这就是意识网络呀,占卜师心情大好,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后退,你们,被他入侵了。 阿离恶狠狠地瞪着占卜师,咬牙切齿。 第129章 别怪我,都什么表情啊。占卜师满意地端详片刻,没办法嘛,为了活命,我只能出此下策。 毕竟不到迫不得已,我可不想接触国王诅咒。 她打开门,通往下层的楼梯被能力隔绝,没法通行。 哎,烦人。 占卜师调出终端,传信号:来接我,用你的能力。 她话音刚落,楼道便立即打开一条新的通道,这条路似墨般漆黑,常人看之,许会望而却步。 她临走前,一拍脑袋: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其实我不是占卜师哦。 我和她都不喜欢别人把我们弄混。 她笑眯眯地退到通道口,向所有人深深鞠躬。 命运灾眼,谨代表冥渊,宣告归来。 期待与你们的下次见面。 她打下第二个响指,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踏入黑暗通道。 国王诅咒,那不是她能驾驭的东西。 楼道寂静。 南桥,雨后的空气格外潮湿。 占卜师在酒吧机器人的带领下,叩开包间门。徐晓然正坐在沙发上,晃悠双腿,看着桌上剩余的蛋糕包装,托腮发呆。 复制品死了,我做的。占卜师摘下兜帽,怎么,你不可惜吗,那好歹是供养你那么多年的衍生物。 她不是宴馨乔,徐晓然说,她还生出了自己的能力,和宴馨乔不一样。 这是大罪。 占卜师说:那也是你创造的。 无所谓,徐晓然说,命运灾眼说,东西拿到了。 冥渊不可相信。 一起去蔷薇墓土吧,芙夏。 她跳下沙发,心疼地抚摸着芙夏手上的人偶关节。 我们终会摆脱冥渊。 芙夏把手收回去。 你和命运灾眼去吧,我不需要。在天元广场闹那么一通,我累了。 你在生命运灾眼的气?她加入冥渊,是为了你。徐晓然说。 芙夏说:我知道。 所以,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做出这种事的她,没有未来。 冰海,最接近冥渊的地方,从福利机构的天台遥遥望去,能隐约见到冥渊的身影。 那年夏天,她站在火海前,烧灼半边天色。致命的月倾洒而下,她毫发无损。 别进去了,人各有命。芙夏拦住要往火里冲的宴馨乔,再说了,外面是月蚀,你确定出来的人能活?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幸运。 我弟弟还在里面!她哆嗦着嘴唇,跪在地上,我可以创造一个新的空间,把他们带出来。 随便你吧。她转身欲走。 但你带出来的那些,还是活人吗?想清楚,不然有你后悔的。 宴馨乔听见了魔鬼的低语。 而火海外,迎接她们的人,是冥渊。 第60章 蝴蝶(1) 闻映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太漫长的梦。 梦境无序、混乱,来来往往的人他不认识,说过的话语也听不清,他被推动着,往前走往前看,一步一抛。最终沉没进海底,什么也没记住。 可他很累。 全身酸痛,比天元广场那次大范围透支还要疲惫。 沉眠中,他蹙着眉头,不断地往上挣扎,想要醒过来。 可这海水没有浮力。 越拼命,越往下沉。 他只好被流动的海水淹没,严丝合缝地浸泡着,把自己蜷成一团,呛进冰凉的水沫,行将窒息。 放松,别担心。 他捕捉到微弱的动静,气音刮在他的耳侧,扑上温热的呼吸。这声音仿若一股清流,他依然再下坠,却不再慌乱,而是摊开身体,任其淌进自己的四肢百骸。 晚安,闻映潮。 他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耳熟,然而闻映潮无法思考,模糊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转圈,怎么都抓不住。 他想要抓住,想知道对方是谁。 于是他碰碰嘴唇,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话。 别走。 顾云疆的衣摆被闻映潮揪住。 不走。顾云疆说。 闻映潮还没清醒,顾云疆替他擦擦额头,热毛巾贴在上面,对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顾云疆的动作慢慢安定下去。 旁边的仪器尽职尽责地更新他目前的状态,状态已趋平稳,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真折腾我。 顾云疆叹气,悄悄把衣角从闻映潮手中拽出来,他太敏感,几乎马上皱起眉头,惹得顾云疆不得不再把手放上去,轻拍着安慰。 跟哄小孩似的,顾云疆开玩笑,要我给你唱歌吗? 闻映潮闷哼。 第130章 好听话。 顾云疆胆大包天,趁机揉揉闻映潮的头。手指从发丝间过去,服服帖帖的,又顺又软。 我哪也不走,都陪你好几天了,怎么可能允许你二次死亡。 顾云疆把头埋进闻映潮手边的被子里。 赶紧好起来,没良心的。 他的终端一亮。 为了不打扰到闻映潮休息,顾云疆这几天都静了音,来找他的队友们也很有眼力见地只发消息,不打电话。 aaa酸奶批发商维:老大,吃饭了。 顾云疆动动手指。 晚潮:我晚点到,你们先吃。 aaa酸奶批发商维:就知道,我给你送过来吧,别凉了。 晚潮:声音轻点。 拜维发消息的时候,估计就已经到楼底了,前后不过五分钟,他就拎着食盒轻敲门。 没认证进不来,顾云疆去给他开门。 拜维蹑手蹑脚地,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顺便瞄了眼闻映潮的身体数据。 稳定多了,老大你也歇歇吧,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说不定再过两天就醒了? 顾云疆拒绝:你没看见。 他倒下的时候,一点征兆也没有,身体所有功能紊乱,能力失控,全盘崩溃。 再发生一次,防不胜防。 拜维:是国王诅咒吗? 在他意识里扎根起码七年了,顾云疆完全不敢想那份全是问题的检查报告,太深入了,没办法根除,根除就会死。 只能靠自己,慢慢压着。 还总把他推到危险中,利用他。明知道他总是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还要试探他的底线。 他还总是不说。 闻映潮,你妈的,骗子。 顾云疆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影响到了闻映潮,对方躺在舱内,手指发抖。顾云疆见状,飞快地摈除掉自己的负面想法,站起身,替闻映潮调整营养液的输送时长。 拜维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才发现,顾云疆如此在意闻映潮。 他过去一直是那个可靠的队长,从未在旁人面前失过态。 你先出去吧,顾云疆说,谢谢饭菜,不用太担心我。 都跟我生分了,拜维撞他肩膀,早点休息。 顾云疆大概率左耳进右耳出。 他又待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关闭舱门,调整为入夜状态。 顾云疆忍不住道:话说回来,你这能力好麻烦,我连点负面的情绪都不能有,好难。 他知道合上舱门之后,闻映潮什么都听不见。 顾云疆是说给自己听的。 好啦,我陪你到规定时间。 自我感动。 闻映潮在意识的海底睁开眼。 他大抵在此沉睡了很久,以至周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仰头能从海中看见星空。但当他尝试着上浮时,却发现前路永无止境。 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地去回忆,却只能碰到一点琐碎的片段,记忆卷进漩涡里,溃不成军。 他做了什么? 闻映潮头疼,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双手发颤。 别想了,那对你损伤太大了。 有人在他身后轻语,但闻映潮并没有感知到这里除他之外的存在。他想回身,发现这样简单的动作,自己竟做不到。 我一会儿没看住,就被钻了空子。 先是甜言蜜语,顾默晚干的吧?好家伙,直接给我吓回去了。 然后变本加厉,国王诅咒、月蚀。 你牛逼。 是谁? 闻映潮听着耳熟,可稍稍思索就头痛欲裂,根本记不起来。 闻映潮。 声音轻轻地说:我是你的一部分,别抗拒我。 闻映潮不想听了,拼命摇头。 他好难受。 唉,算了。 声音有些无奈,饶是如此,他仍旧挤出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替闻映潮修补意识受到的创伤。 等你能接纳我的时候,我就会和你融为一体。 在此之前,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 闻映潮阖上双目,陷入了一场更深的睡眠里。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奇怪的走马灯、破碎的梦在侵扰他,难得安眠。 睡吧,系统说,睡完这一觉,你该醒了。 意识恍惚间,闻映潮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次日。 天边鱼肚白才刚刚泛起,顾云疆拎着一袋早餐,手里晃晃悠悠。在天网总部的楼前刷开权限,和保安喊了声早。 正对大门的公告屏上在公开处刑 轮播他、柏青以及阿离擅自行动的处罚通告。 后面两人被关两个月小黑屋,自我反省。他是队长,双倍处罚外加五千字检讨。 第131章 好在这趟冰海之行没造成什么社会性危害,顾云疆又的确找到了冥渊的踪迹,命运灾眼留下的话语引起重视,上面睁只眼闭只眼,索性当给顾云疆放了个长假。 自然,天元广场事件的后续处理也转交第五支队。 冥渊,是整个繁花之苑不可触碰的禁忌。 对此,拜维吐槽,还好顾云疆没让陈朝雾去,不然工作狂肯定二话不说,先把顾云疆揍一顿。 收获了陈朝雾的一句别造谣我。 顾云疆知道,队友们是想缓和气氛。 此次事件谜团依旧重重,牵连十年前冰海福利机构的火灾,要想得到全部真相,只能继续深挖。 偏偏此时他们被排除在外。 唯一的疑似知情者昏迷不醒。 拜维一拍手:得了得了,干着急也没用,周末咱去吃火锅吧!看看五队能查出点什么来。 陈朝雾:你这周末要补班。 拜维: 拜维:老大你当时去冰海怎么没带上我。 顾云疆推他:做梦呢。 阿离办完手续路过,闻言怼他:你就庆幸吧,知不知道当时闻映潮的意识操纵有多可怕。 具体的他没多讲。 因为走在他身后的柏青捅了他一下。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柏青说。 顾云疆神色如常:不用那么紧张吧。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这半个月来,顾云疆每天收拾了就往天网内部的医疗中心跑,一待就是一整日,偏偏他还不用工作,出现得比谁都勤。 因为谁,大家有目共睹。 顾云疆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 平时除了例行体检就见不到你人,主任恰好给他写着单子,头也没抬,现在倒好,风雨无阻。 顾云疆笑笑:这不是有人要陪着吗。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闻映潮的在乎。 我说奇了怪了,七年前锤死闻映潮的人是你,现在要为他翻案的人还是你。 顾云疆没多说:是有些误会。 得了,去吧,主任把批准单塞给他,早上有人换过药了,人没醒。还有五分钟到探望时间,现在上去刚刚好。 顾云疆:谢了。 他照常坐电梯到顶楼,放轻手脚,顺路将终端调静音,走到最尽头的特殊病房。在右边电子牌上的时间归零后,才把批准单上的签名压在感应器上,进行认证。 屏幕安静地跳出了一个认证通过。 他吐出一口气,正打算进门,却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闻映潮已经苏醒,甚至自己开了舱门,坐起来,正在拔身上的针管。 如果顾云疆有心情,一个字就可以表达。 草! 我 顾云疆不敢大声叫唤,两步冲上去,飞快按住他的手,制止闻映潮的动作,哆哆嗦嗦地冲他做口型。 醒了? 你有病吧? 闻映潮停下。 他初醒时的表情还很迷蒙,愣在那里,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盯了那只按在自己身上的手半天,才很慢很慢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顾云疆。 好眼熟。 闻映潮觉得,自己理应记得这个人。 这个人很难过,虽然表面看上去没那么难过。 顾云疆小声叫他的名字:闻映潮? 我去叫医生,你不要动,也别拔针管,好不好? 闻映潮没动静。 他没听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低下头,思维乱成一团麻,怎么都解不开,反而越弄越乱。于是他放弃了,怔然凝视着某个无意义的点发呆。 顾云疆按下医疗舱上的呼叫器。 第61章 蝴蝶(2) 真的假的? 拜维跟在柏青后面,试图消化刚刚接收到的信息:老大要把闻映潮带回家?总局同意了? 柏青:队长半个月前就把申请磨下来了,你说呢? 重点是这个?阿离无语,闻映潮出问题了。 啊? 哎,算了。你自己看吧。 阿离放弃交流:讲也讲不清楚,进去了都小声点,不要打扰到别人。 闻映潮拉开窗帘,往底下看。 他对往来的意识非常敏感,新进的那三个,好像是朝着他们来的。 好烦。 这些天经常有莫名其妙的人拉他去秘密问话,关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还要做检查。他听不懂,也不想听,每次都昏昏欲睡,被人摇醒。 他不舒服。 看什么呢,过来吃早饭,喝豆浆。一会儿回家。顾云疆喊他。 闻映潮反应了一会儿,没明白。 顾云疆:吃饭。 他懂了。 闻映潮慢慢吞吞地从窗台上爬下来。 第132章 顾云疆帮他把鸡蛋剥好,放在碟子里,示意他自己拿。 于是拜维他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闻映潮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捧着杯豆浆,小口小口地喝。 来了?顾云疆朝他们一点头,但我记得,我只叫了柏青一个人。 他俩硬要跟来。柏青很无奈。 没事,都坐吧。多个人多份力,帮我搬东西。他指指旁边的几只箱子。 拜维:? 他低声问:合着我们是来当免费苦力的? 阿离:不然你以为呢? 拜维:我以为 他还真以为不出个所以然来。 拜维干笑两下,转移话题:所以闻映潮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他还挺健康的 阿离捂脸。 闻映潮是很健康,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完全可以出院。只是作为冥渊之主,他还在天网的观察期内,行踪需要有人监控。 他感知到自己被提及,动作一顿。 先是愣愣盯了会豆浆表面的涟漪,努力从交错的意识里将其分辨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等杯中的水圈完全平静下去,才略略扭头,转向拜维。 别理他们,顾云疆戳戳闻映潮,你吃你的。 闻映潮这回反应得快,他把豆浆杯递给顾云疆,去拿鸡蛋。 顾云疆:不喝了? 闻映潮闷头掰蛋白。 这下拜维终于瞧出不对来了:哑了?他检查报告怎么说? 阿离: 顾云疆把豆浆搁在盘边,动手撵他们: 看什么热闹,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嘴捂严实点,把东西给我搬下去。 就三个箱子,一人一只刚好。顾云疆发话,几人没敢逗留,灰溜溜地抱着箱子出去。 让你少说点了,阿离忍不住道,你看,踩雷了吧? 拜维想不通: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有人脉吗,说说。 阿离:国王诅咒造成的永久性精神创伤,具体表现为意识混乱,能力失控。 以前被侵蚀得这么严重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变成植物人,现在还躺着呢,他说,谁猜得到,以意识领域的顶级能力而闻名的人,脑子里装了一颗定时炸弹。 阿离想了想:但是闻映潮可以对意识进行自我修补,看起来没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拜维: 这还不严重? 得了,你也少说两句,柏青忍不住道,看路。一会送完队长回去,我还得送你。 阿离:行行行。 拜维从箱后探头:那我呢? 柏青:你下午不是还有工作吗? 拜维: 为什么要提醒他! 闻映潮趴在窗前,嘴里叼着半根油条,目送着那三个人离开医疗中心,往停车处去,才稍稍宽下心来。 好在没找他问东问西。 什么冥渊、冰海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他没办法在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准确地找出相关信息,一想就难受,非常不舒服。 伸手。顾云疆凑过来。 闻映潮不明所以,没动。 顾云疆叹气:你的能力处于失控期,到外面去会很难受。戴上限制环试试?不舒服就给你解开。 这段话太长了,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他在脑中过了好几遍,非要逐字逐句地拆分开,才能下咽。 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他一动不动。顾云疆也就耐心等着,抬起手上拿着的限制装置。 小巧玲珑。 闻映潮犹疑着伸出手。 顾云疆小心翼翼地给他扣上,观察他的反应。 安静了。 这是闻映潮的第一个念头。 哪怕是在天网的医疗中心里,失控的闻映潮能感知到的范围依旧广泛,那些错杂的意识粗暴地挤压在他的精神网里,他习惯不了,太多声音吵他,混在一块,区分不开。 总算消停下去。 顾云疆松了口气:穿上衣服,走吧。 闻映潮跳下窗台,去拿外套。 新买的,顾云疆拆封洗过。他承认自己有私心,挑了闻映潮以前衣服的一件同款。 原本那件也在,他不舍得扔,压箱底了。 相关手续顾云疆一早就办理完成,打声招呼就能走。闻映潮戴上兜帽,特意把它压得很低,站在门边等顾云疆。 他只知道自己要走,不知道去哪。 顾云疆拎起最后一个包,主动拉过闻映潮的手。 介意牵手吗?他问,怕你跟不住。 闻映潮收收手指,没反抗。 那就是愿意。 顾云疆竟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径过于恶劣,趁人之危。 第133章 哪怕是在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他还闹着让闻映潮陪自己看焰火表演的时候,对方也没这么顺应过他。 他烂透了。 他不能去说是闻映潮逼的,是他自己堕落成了如今的模样。 仗着闻映潮的能力被限制环控住,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心中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自我内耗,源源不断地折磨着他自己。 闻映潮停下脚步。 不轻不重地捏捏顾云疆的手。 他察觉到了。 顾云疆微怔他给闻映潮的是最高限制级的限制环,对方理应不能再感知到情绪才是。 甜言蜜语的效果也早就过去。 你顾云疆扭头。 闻映潮低垂着脑袋。 他比顾云疆高一点,长发和兜帽挡住半边脸,顾云疆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嘴唇,唇色发白。 见顾云疆不动了,闻映潮又捏了一下他。 顾云疆轻笑:你在担心我?我好意外,也 好高兴。 有点长,不想理解。 闻映潮不明白,被限制后,他的世界好不容易变得干净,没有旁人的情绪来打扰。 可唯独顾云疆的心思那么清晰,随随便便就能闯进他的领地里。 他不排斥。 他只想让顾云疆别难过了。 顾云疆的情绪太汹涌,拦也拦不住,如站在暴雨下浑身湿透,得不到垂怜的路人。假作坚硬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其实不堪一击。 对不起,顾云疆和他道歉,我尽量收敛。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好奇怪。 闻映潮想,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顾云疆误会了。 可他一旦深入思考,就像被针扎进大脑,并在其中翻搅一样地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如何请求顾云疆。 不要再那样想了。 他强迫自己从流逝的字节里抓住那点只言片语,去拼凑自己真正想诉诸的想法。 顾云疆可以痛苦,可以发泄。那都是正常的行为,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强行压抑情绪,也不需要因为自己的负面想法道歉,憋出一身病来,恶性循环。 闻映潮尽力了。 他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东西堵住,头痛得似要炸开。 于是他开始发抖。目光逐渐涣散,呼吸急促,浑身无力,顾云疆眼疾手快,在他跌倒前将人拥入怀中。 顾云疆不知所措。 怎么了? 他说的哪句话刺激到闻映潮了? 不是。 闻映潮急切地摇头。 他蜷缩在顾云疆的胸前,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咚咚咚跳得极快。他紧紧攥着顾云疆的前襟,不肯松手,如同在抓一株救命稻草。 顾云疆沉默片刻,抱起闻映潮,往外走。 你别慌,他竭力让自己的心绪风平浪静,是因为我吗?我没事的。 闻映潮不想再听他说话,越听越不好受。 他要崩溃了。 你在干嘛? 有道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 闻映潮听过,认识对方,也知道对方自称系统。 来无影去无踪,却不是幻觉。 兴许是因为系统连接着他的意识,或者因为那就是他的一部分。所以对方说的话,于他而言,要好理解许多。 因为顾默晚?系统问。 闻映潮一声不吭,没认。 别折腾自己,系统上手,帮他梳理起部分错乱的思绪,顾默晚会知道的,你的意思传达到了。只是一时半会,他很难改正。 你也好,我也好,给他一点时间,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吗? 真的? 他感受着顾云疆怀里的温度,很暖和,步伐稳健,目标明确。 他的精神网重新平静下来,仿佛他刚刚接触到的浓烈的负面情绪,都只是他的错觉。 真的。系统说。 电光火石间,闻映潮回忆起自己曾听过的一句话,突兀地从杂乱的记忆碎片中蹦出。 并不遥远,并不陌生。它就发生在不久之前,顾云疆的语气坚定又认真。 他当时把话放在心上了吗? 还是转头将注意力移向别的事情了? 想不起来。 闻映潮勉强缓和下来,紧攥着的手慢慢放松,那里被抓得皱巴巴的。 在顾云疆几个队友异样的目光里,他被公主抱着,送上了车。 这时,闻映潮才后知后觉。 好丢人。 干脆装睡,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清楚。 顾云疆给他盖了件外套。 从今往后,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他可以永远相信顾云疆。 第62章 蝴蝶(3) 闻映潮真的睡着了。 这些天他经常做梦,梦些与现实颠倒的,毫无逻辑的东西。被裹挟着往前走,偶有心惊肉跳的时候,醒了就忘了。 第134章 闻映潮梦见自己追着一只蝴蝶。 蝴蝶一直飞,他一直跑,终于筋疲力尽,站在花丛中间喘气,目送着蝴蝶越飞越远,不见影踪。 蝴蝶。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画蝴蝶?好像有人这么问他。 这是标记,闻映潮听见自己说,你就当是个重要的仪式,代表 代表永恒。 又不是刺青,晚点洗掉就行。 闻映潮被人轻轻拍醒。 他的睡眠非常浅,向来如此。梦中的场景转瞬即逝,蝴蝶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蝴蝶。 他清醒了。 闻映潮才发现,自己扯着顾云疆的袖口,对方把外套给他当被子,里面穿着短袖,被他拉得歪歪扭扭的。 露出肩膀上刺着的,漂亮的黑蝴蝶。 是什么? 他把方才的梦忘得干干净净,只下意识觉得,这是梦里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顾云疆见闻映潮还愣着,又拍拍他,说:到家了。 我们以前的家,房子我买下来了。 他替闻映潮拉开车门。 闻映潮的目光越过顾云疆的肩膀,去看他身后那栋建筑。 他对家这个词汇十分陌生。 相比之下,他反而对宿舍、房子之类的词语比较熟悉,似乎很久都没人与他提过家。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闻映潮的神情难得多了点期待,想见见所谓的家是什么模样。 顾云疆牵着他走。 身后来当免费苦力的三个冤种队友: 路上去过商场,顾云疆可又添置了不少东西啊。 阿离同情地搭上拜维的肩:搬吧,搬完你还得回去工作。 他刚说完,柏青就扛着两只箱子,从旁边路过,用脚勾了他一下。 阿离往前一个踉跄。 阿离:? 他拎起一袋衣服,骂骂咧咧地跟上去:你脑子没问题吧? 拜维:受不了了,一帮见色忘友的东西!我下次再凑这个热闹就是狗! 叮咚。 信息提示。 拜维低头看终端,发现在队群里,顾云疆给他们仨每人转了2000通用券。 aaa酸奶批发商维:这多不好意思啊老大,举手之劳而已,咱们谁跟谁。 aaa酸奶批发商维:[已收款]。 打工人不想打工:出息。 打工人不想打工:[已收款]。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已收款]。 aaa酸奶批发商维:柏哥你两只手都抱着箱子,怎么还能水群。 打工人不想打工:我替他收了。 aaa酸奶批发商维: 顾云疆的家在十楼,坐电梯直达,右拐第一间就是,他用终端刷过权限,咔地一下打开了门。 闻映潮跟在顾云疆后面进屋。 他似乎曾经来过、甚至在这生活过,房间的布局那样熟悉,可又那样陌生,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顾云疆的家收拾得非常整洁,宽敞又明亮。三室一厅,所有东西都规规矩矩地摆放整齐,棕木地板应该不久前才拖过,窗明几净,赏心悦目。 顾云疆给他拿了只拖鞋:你先坐。 闻映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索性放弃,他听话地坐到沙发上,打量他这个所谓的家。 顾云疆没关门,三个队友先后搬着东西进了屋。 拜维率先出声:哎我说老大,你啥时候能听劝,捣鼓捣鼓。 自己家弄得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每次过来都一个样,家具都没添过,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换作往常,顾云疆只会轻飘飘地回他一句:纯粹用来住的地方,要人气儿干嘛。 但今天顾云疆竟然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你说得对。 拜维: 他搁下箱子,不由自主地看向闻映潮。 闻映潮对此毫无反应,以他现在的状态,大抵根本理解不了他们所讲的话。 此刻,他正出神地看着沙发对面的墙壁,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看一样值得在意的东西。 但拜维来过好几回了。 他清楚那墙上什么都没有,只余一大片空虚的白。 柏青跟阿离把东西放在门边的柜子旁,阿离轻车熟路地找到顾云疆家的饮水机,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还没喝呢,就被拜维勾着胳膊肘,用大力气扯进边上厨房。 还要把门带上。 柏青: 顾云疆懒得管他们,把东西一件件拆开,说:和以前一样,别客气随便坐。中午留这儿吃饭吧,麻烦你们了。 对了,语音问问朝雾来不来,她要是忙就算了。 闻映潮微微一动。 拜维喊的话,他听到了。 第135章 然而那段话对现在的他来讲太长,太难理解,也记不完全。闻映潮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从乱糟糟的句子里找出了几个关键词。 他明白顾云疆家缺少什么了。 生活气息。 太孤独、太寂寥。 厨房里,阿离甩开拜维。 你干嘛?他嫌弃道,水洒了。 问你个事,小声点,别给他们听到了。拜维朝客厅的方向努嘴,那谁闻映潮还能治吗? 阿离: 他嘴角一抽:就这点破事? 你以为他是谁啊,阿离锤他,闻映潮,意识当年散得差不多了,都能诈尸再生,你说他能不能恢复?说不定过几个月就活蹦乱跳了。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得了,阿离语重心长,年轻人,成熟点,你也老大不小了。 说完,阿离拉门离开。 拜维思索片刻,发现不对。 阿离比他年纪小,入队得也晚。 他才是前辈吧? 午饭照例是顾云疆来做。 考虑到还要招待这帮塑料队友,顾云疆特意多买了几样菜。 他平时很少下厨,厨房都是临时收拾的,但做菜的水平还不错,比外卖好吃。 很久之前,饭菜都是闻映潮准备好了,等他回来。 后来闻映潮死了。他试着自学,对着菜谱,有模有样。每晚都会做上一大桌菜,沉默地独自享用。 渐渐地,他习惯了没有闻映潮的日子,干脆在食堂解决,虽然难吃,但图一个省事。 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这帮好队友硬要来拜年或庆祝,并蹭饭。 顾云疆都要提前腾出半天时间来收拾。 其实他不觉得麻烦。 顾云疆琢磨着该怎么处理食材。 他在买菜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并不清楚闻映潮的喜好。 从来都是闻映潮问他吃什么,弄他爱吃的。轮到他来弄,反倒纠结起来。 他拼命回忆着从前的闻映潮平日经常做的菜肴,可那些记忆太久远,只能勉强捞着几个模糊的印象,还不能确定。 为此,他特意还发消息去问沈墨书。 得到对方的嘲笑,还被宰了一笔情报。 起码可以做醋溜娃娃菜和番茄炒蛋。 顾云疆安慰自己。 正当顾云疆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陈朝雾掐着点到了。 她进门先听,给自己找了张没人的椅子。 拜维递水:朝雾姐,辛苦辛苦。 陈朝雾:一个半小时吃饭时间,吃完跟我回去上班。 拜维: 阿离噗嗤笑了。 您为什么要来呢,拜维崩溃,手上的事处理完了吗? 没过节,顾一般不会亲自下厨,陈朝雾说,除非有事要处理,欠你们人情。 我试试能不能帮上忙。 阿离:学着点儿,朝雾姐这思想高度。 拜维:你还好意思阴阳我?有本事别收通用券! 这些人都是顾云疆的朋友。 闻映潮不用思考也能明白。 他不讨厌人多的环境,却把自己往角落靠了靠。 他开始发呆,想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目前的处境,这并不容易,不可避免地发疼。 闻映潮放弃思考。 他侧过身去,背对所有人,像根木头般靠在沙发背上,让自己大脑放空,缓解疼痛。 结果那个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词语,在此刻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 格格不入。 它姗姗来迟,闻映潮不愿再深入去挖其中含义。 这时,有人从身后搭住他的肩膀。 闻映潮停了四五秒,才迟钝地扭过头,陈朝雾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眉头微蹙。 能力在体内流动紊乱,波动处于异常区间,但被限制着,不易察觉,她的手往下滑,摁到闻映潮腕上的限制环,果然,与国王诅咒所致的状态基本类似,你是冥渊之主?顾把你带回来了? 闻映潮神色茫然。 陈朝雾等了两三秒,没得到回应,便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这样,陈朝雾把手摊在闻映潮身前,我和你说话,能听明白,就在我手心划一下。 三人伸直了脖子看,没阻止。 他们了解陈朝雾,她虽然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却不是在这种明显不对劲的情况下还要套话的人哪怕闻映潮的确是诸多谜团中的核心人物。 陈朝雾耐心地等了四分钟,闻映潮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接着说:我是顾的朋友。 他放心让我们和你待在一起。 第136章 这次陈朝雾等了更久。 久到其他三个人都觉得闻映潮不会给出回应的时候,他低下头,抬起手指,很轻很轻地在陈朝雾的掌心里划了一下。 陈朝雾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语言尽量简短:是划一下,否划两下,明白吗? 过了十几秒,一下。 她问:还认识我吗? 两下。 顾云疆呢? 犹豫。 闻映潮不记得了。可他又想,早上看见的蝴蝶刺青,落在顾云疆的肩膀上,那样熟悉,近在咫尺。 三分钟后,一下。 冥渊? 两下。 国王诅咒? 两下。 你自己? 两下。 越回答,闻映潮越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没有。 亲人、朋友,包括他自己的存在,孑然站在天地中间,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他似乎从未忘却。 但记忆却被滚了一团模糊的黑雾,他挥不开,绞尽脑汁无法理解。 不问了。 陈朝雾忽然停止。 闻映潮的指尖卡在起点处,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好在陈朝雾没有让他尴尬,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自然道:平时可以做些反应力训练。 还没等闻映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陈朝雾便站起身来:走吧,去吃饭。 拜维立刻反应过来:我去帮忙端菜,我闻到香了。 我点饮料,一会送上来,阿离半举起手,你要什么,草莓牛奶行吗?拜维说上次见你喝过。 好半天没人回,闻映潮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在叫他。 他扭过头,发现阿离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 永远不要注视冥渊,哪怕仅仅与它沾边的人。 闻映潮不讨厌人多的环境。 除非在人群里,他也是一个人。 顾云疆曾经说,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直到他亲手把顾云疆推开,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嘶,听不懂吗,我的错。 阿离直接走到闻映潮面前。 他怕对方没理解,简单地重复一遍:我说,草莓牛奶。 金桔柠檬。闻映潮想。 怎么表达。 第63章 蝴蝶(4) 顾云疆发现,闻映潮其实并不挑食。 只要上桌的菜肴,他都尝过一遍,虽然有些是顾云疆那帮莫名热情的队友硬给他夹的,但闻映潮不排斥,面色如常地下咽,然后去夹他没碰过的菜。 挨个轮过后,这碗饭就扒完了。 和往常聚餐一样热闹,其他人费尽心思活跃气氛,聊些有的没的,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逗得人会心一笑。 中途还出了小插曲,陈朝雾到点了,闹铃一响,硬带着拜维回去干活。 一句不想上班的大喊回荡在楼道里。 只有闻映潮从头到尾在干饭。 这算好事,起码说明顾云疆没有踩到雷。 坏的是,他依然无法摸清闻映潮的喜好。也不敢当面问,他不清楚闻映潮会不会回答他。 很难。 顾云疆偷偷瞄闻映潮。 对方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双手捧着一杯金桔柠檬,咬吸管。 闻映潮目前的精力只够他专心做一件事。 顾云疆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不曾想,对方直接抬起头,正应上顾云疆的目光。 他好敏感。 闻映潮放下饮料。 他本就坐在顾云疆身旁,一伸手就能碰到。替顾云疆揩去肩膀上沾到的碎叶,似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很细很小,轻飘飘的,不易察觉。 指腹隔着布料,摸过顾云疆的蝴蝶刺青。 顺便把顾云疆的雪顶咖啡端走了,摆在自己面前。咖啡没动过,头顶的冰淇淋要化了。 做完这些,闻映潮继续去咬他的吸管。 好吧,不算全无收获。 顾云疆无奈地想,起码饮料是闻映潮自己选的。 蹭完这顿,柏青和阿离十分有眼力见地前后溜走。顾云疆要收拾碗筷,被闻映潮中途按住。 你要洗?顾云疆问。 闻映潮不说话,用行动证明。他把空盘都收拾好,叠在一起,端进了厨房。 不消时,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流音。 顾云疆探头进去,找理由:这么多碗,我来帮忙。 闻映潮动作顿住,这次他只思考了几秒。 然后,闻映潮洗干净手上的泡沫,走到厨房门口 当着顾云疆的面,把门关了。 顾云疆: 他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刺激闻映潮。只好坐在门口等,隔着磨了砂的玻璃,瞧着闻映潮模糊的身形。 第137章 像以前一样。 闻映潮没收拾多久,中途还出来把餐桌擦了,扔掉顾云疆的咖啡,分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顾云疆拦住他:你干嘛扔我喝的。 闻映潮不满,他推了两下顾云疆的胳膊,没推动。 顾云疆:我怎么你了? 闻映潮没动。 他心道不好,自己又没控制住,语气不由自主地掐上了调。急忙放下挡住闻映潮的手,软声道:你生气了? 没生气。 他只是看到了,顾云疆做检查时拿的瓶子。 那不是闻映潮的药,是顾云疆偷偷吃的,治疗精神的药物。 那几天他的意识失控,夜里常常不得安眠,顾云疆以为他睡着了,其实没有。 咖啡影响顾云疆的睡眠,药效会减弱。 闻映潮找不到表达词,也不想顾云疆误会。在找合适的方法,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眸光移向顾云疆的终端。 他指了指。 顾云疆会意,虽然不知道闻映潮要做什么,却仍旧乖乖抬起右手,打开终端权限。 毫无保留。 闻映潮看着终端画面,面露迷茫。 他会用吗? 好像会。 顾云疆终端上的图标太多,全挤在桌面上,他认不出来。 图标下面的应用名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合在一起要理解很长时间。 看得他头晕。 闻映潮只好把软件都点开,仔细分辨半天,才能认出这和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同。 顾云疆由着他折腾,手举在空中,不嫌累。 差不多半个小时。 是绘画板。 这找得过于费劲,闻映潮累了。 他用发抖的手指,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药瓶。非常简笔抽象,一个大长方形,上面再加一个小长方形。 边角是圆的。 他尽力了,这已经要了闻映潮的全部思考能力,画完后大脑宕机了很久,顾云疆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顾云疆在他面前蹲下,他的手腕上被扣下一个凉凉的物体。 闻映潮下意识低头。 终端。 新的,你自己的,顾云疆说,之前那个,注册身份不是你,改不掉。 我把数据都传过来了,没有偷看。 他知道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于是不再停留。去把闻映潮没收拾完的碗清了,终于没忍住笑出来,眼中挤出几滴泪水。 对不起。 他好高兴。 就算最后调查的结果告诉他:闻映潮并不无辜,他的确是七年前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顾云疆也由衷地为了这一刻而高兴。 是个漂亮得过了头的美梦。 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晚上,顾云疆没和闻映潮一起睡。 闻映潮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不是因为他不讲话,而是整整一下午,都没多少动静。坐在沙发前,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 他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发着呆。 只有在顾云疆喊他的时候,他才会给出一点微弱的回应。 比如转转眼珠子,告诉顾云疆,他听到了。 睡前,他好歹哄着闻映潮吃完了药。 他知道闻映潮睡不安稳,这是助眠的,勉强对精神创伤有些帮助。 顾云疆抱着被子去躺沙发。 他家只有一间卧房,双人床,被子也是大床被。闻映潮不解,为什么顾云疆要分得那么开。 他另外抱出去的被子好像很薄。 空调房里会受冻吗? 等闻映潮想到这些时,顾云疆已经出去好久了。 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灯。 他不喜欢太黑的环境,去把掩好的窗帘拉开。繁花之苑的夜色从来不浓,路灯盈盈,隔着很远,都能瞧见远方流光溢彩的闹市。 今夜月明星稀。 是下弦月。 闻映潮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他尝试去深入探究这点紧张感,却只能接触到表面一层。他恐惧它会渐长,变回一轮满月。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映潮往后退上两步,将窗帘掩回大半。 药效终于上来,窗外的景色逐渐朦胧,困意可以掩盖过所有来路不明的情绪,来势汹汹。闻映潮困了就睡,他钻进被窝里,眼皮愈发沉重 房间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响。 好像是玻璃瓶磕碎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晃了两下门,没开。 顾云疆给卧室上了锁。 闻映潮无师自通,他点开自己的终端,在门锁边缘一扫。 权限通过。 顾云疆愕然回头看他。 即使客厅内光线昏暗,闻映潮也能看清。 他跪坐在地,药片不均匀洒在地上,滚到沙发边,玻璃碎片混在其中,顾云疆的手中还握着一块。 闻映潮啪地摁开灯。 第138章 他手上的红色夺目,鲜血滴落,顺着手腕往下滑,甚至还紧紧攥着那块割伤他的碎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闻映潮默不作声。 他转身回房,粗暴地拉开顾云疆的柜子,一个个翻,没看到他想找的东西,蹙着眉头,要撕自己衣服上的布。 顾云疆知道他在找什么,急忙开口:在茶几底下。 我自己拿就行。 后半句闻映潮压根没听。 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辨认。茶几离他不远,闻映潮快步过去,果然从底下拉出一个白色的医疗箱。 纱布,酒精,镊子,消毒药水,止血贴。还有不少瓶瓶罐罐,贴着花花绿绿的标签。 闻映潮拎着医疗箱过来,在顾云疆面前半蹲下,去拉那只受伤的手,把它掰开。 那块锋利的碎玻璃掉在地上,满是鲜血。 我习惯了,不用你来。顾云疆说。 他没有阻止闻映潮的动作,任由对方的体温贴在自己身上,捧住自己的手。 闻映潮听不进去。 他自顾自地拿出工具,消毒后,替顾云疆清理伤口中的玻璃残渣。 消毒、涂药、包扎的动作娴熟,一气呵成。绷带绑得很好看,好看到顾云疆都不忍心去拆。 闻映潮站起身,踩在药片和碎渣上,目光清冷。 我 顾云疆想解释,然而他根本不知从何解释。 况且,他说了,闻映潮就能理解吗? 他积压已久,那些被他强行按捺的负面情绪在这夜爆发。顾云疆咽下药,仍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 他怕自己失控,会吓到闻映潮。 于是悄悄地给卧房的门上了锁。 转头,他就看到了幻觉。 是他自己的脸,举着刀子站在沙发旁。对方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抵在自己的胸口前,往里捅。 当时在他的错觉里,情况紧急,再加上这里太久没有除他之外的人来住,以至于顾云疆一时忘记闻映潮同样拥有这栋房子的一切权限。 从未改变过。 顾云疆往幻觉身上扑,想夺过那把刀,可是他明明觉得自己碰到了对方,却仍旧穿了过去,转头,亲眼看着幻觉的皮囊里翻出血肉。 顾默晚 他叫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动作打翻了药瓶,还没来得及吃。整瓶药摔在地上,玻璃飞溅。 幻觉微微屈身,抬起顾云疆的下巴。 触感多真实。 你说啊,为什么活着的人是你呢? 为什么要一次次把你爱的人推向地狱呢? 日晷。 顾云疆把自己的手碾在玻璃上,划出伤口,找了最锋利的一块,使劲地往流血的地方压。 没人会来救你。幻觉说。 别顶着他的脸,说那么恶心的话。 区区一场幻觉而已。 顾云疆把玻璃攥得更紧,甚至想往脖子上划。 他控制住了,因为闻映潮还在家。 疼痛能让他清醒,让他知道,自己处于现实,自己还活着。 直到闻映潮打开门。 他的狼狈完完全全地暴露,而在他眼前低语的那个人,仿佛得逞一般,烟消云散。 顾云疆瞳孔骤缩。 此刻,闻映潮站在他的身前,对方弯下腰,动作与方才顾云疆看到的幻觉极为相似。 随后,闻映潮在他的前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第64章 蝴蝶(5) 撩完就跑,流氓行为。 顾云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看自己受伤的右手,反复摸自己被亲过的额头。 怎么都想不通,闻映潮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被闻映潮赶回卧室了。 闻映潮自己抱着被子出去躺沙发。 满地的药片和玻璃还没收拾,还有凝固的血,需要拖地。 顾云疆:你回来睡,我去把这些扫干净 闻映潮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砰地重重关门。 甚至加了权限锁,除非紧急情况,谁也开不了,第二天早上六点自动解锁。 顾云疆: 他错了,闻映潮这么聪明,迟钝些怎么了,哪里需要他顾着。 注定是顾云疆的无眠夜。 他没等到权限自动解开,早晨五点,闻映潮就来给他刷门。 闻映潮的动作很轻,顾云疆装睡,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免闻映潮发现不对。 对方蹑手蹑脚地进来,在床头放下了一样东西,又悄悄地原路返回,慢慢地合上门。 等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顾云疆才翻过身,想看闻映潮给自己的东西。 一个布袋子,上面标着某大型商场的logo。 止痛贴,外加一台小型的助眠香薰机。 顾云疆对自己的家里有什么了如指掌,他从未购置过这些东西,思来想去,只能是闻映潮一早叫的跑腿。 第139章 他在网上搜了一下价格。 专挑贵的买。 顾云疆从终端里翻出闻映潮的联系方式,是他把终端给闻映潮之前偷偷加的。 两人还没发过消息,他犹豫了半天,试探着打了个?过去。 一分钟之后,顾云疆得到回应。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我今晚替你工作。 顾云疆: 他试着给闻映潮转了一笔钱。 晚潮:[转账-10318通用券。] 这次顾云疆足足等了十分钟。 蝴蝶:[已退款。]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我今晚替你工作。 晚潮:[转账-10318通用券。] 晚潮:我记得你终端里本来就没多少。 蝴蝶:[已退款。] 顾云疆发消息:为什么不收? 晚潮:[转账-11000通用券。] 闻映潮哗地拉开卧室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手腕上点了两下,投屏终端画面,展露在顾云疆面前。 闻映潮操作得很慢,每进行一步就要停顿几秒,还经常点错,退出去再进。 他当着顾云疆的面,打开拉黑功能。 大概只想威胁一下顾云疆,所以没按下去。 顾云疆: 他妥协了:我用,我不找你了,我好好睡觉,可以吗? 没敢问有关那个吻的话题。 闻映潮这次恍惚了更久。 他今天光是研究终端,精力就消耗得太多,况且昨晚也不得好睡。 顾云疆的情绪,隔着一道墙,锲而不舍地在他的意识网里乱撞,五味杂陈,搅乱他原本就一团糟的思绪。 因此顾云疆说的话落到他耳中,自动换为了长长的、意义不明的乱码。 最后是顾云疆的通讯提示打破了僵局。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让闻映潮先坐。 他从卧室里出去,顺带关上了门,走到阳台门前,才把通讯接起来。 喂,代理人。 你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啊,昨晚没睡好?他折腾你了? 顾云疆:没有,我折腾他了。 代理人:? 他说:别聊他了,之前拜托你帮忙查的事情,怎么样。 代理人:哦,吵架了。 顾云疆: 没吵架,他疲惫道,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八卦。 行行,你说了算,代理人那边传来翻动纸页的声响,你传给我的照片经技术检验,是真的,也找过能力者进行二次验证,走访了冰海附近的住户,以及各大交通枢纽的出行历史。 可以确认,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发生当日,闻映潮本人的确身处冰海。 顾云疆喉间一哽。 代理人:别急着高兴,现在唯一无法确定的是,如果他们用了此次事件中同样的空间传送手法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得不列入考虑项中。 我把资料都提交上去了,都是有力证据,就差最后一点,我会继续跟进。 顾云疆舒出一口气:谢谢。 不过倒也奇怪,他的行程原本是一个疑点,但因为摄像头清楚地拍到了闻映潮的脸,加上他自己没否认,才定死了这件事的结果。 脸倒好说,伪装的能力者千千万。可他为什么要承认? 顾云疆沉默片刻,凉凉道:谁清楚。 联系上闻映潮在那场人偶游戏的所知所为,顾云疆有了一个猜测。 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它诞生于人为创造的平行空间,来到现世,像人一样活。 照片上的另外两人呢?顾云疆问,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占卜师。 已经在比对了,抓拍的身影模糊,拍摄时间久远,不好分辨。那边在联系对应的能力者协助。 另外,代理人语气严肃,如果这件事真的与闻映潮无关的话,那必然有真正的凶手,翻出来再查,不是件容易事。 顾云疆扯了下嘴角:难道还要交给我吗? 交你个头,代理人没好气道,这几个月好好待着反省去吧,反正人也让你带回去了,你看好点,要是让他跑了,会追责的。 有空多去外面转转,只要别出市就行,带点东西去看老师,天天总部家里两点一线,像什么样。 知道了,顾云疆随口应下,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我挂了,代理人说,这电话还是我偷偷打给你的,吃下我的定心丸,乐去吧。 说挂就挂,没等顾云疆回应,耳边就只剩嘟嘟忙音。 第140章 他顺便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可以去弄早饭了。 顾云疆的目光移向自己昨晚包扎好的右手。 还不能沾水。 买吧。 这几天他倒清闲了,南桥那堆破事转交给五队,轮给他们焦头烂额。五队队长和顾云疆还算熟,是他的同期,隔三差五跟他吐槽什么玩意,顾云疆回过一句加油。 这件事不再归他调查,具体细节不能和他披露。 顾云疆唯一知晓的后续,就是徐殊的死。或者说,是宴馨乔衍生物的死。 当时陈朝雾还未被通知返回。 此事闹得很严重,负责看守的所有人都被带走调查,几乎所有人的体内都检测出了或多或少的蝴蝶之吻。 无色无味,难溶于水。 而徐殊的医疗舱被强制关闭,身体功能崩溃,尽数衰竭,药石无医。 顾云疆去洗漱间换药。 叮咚。 手腕上的终端传来新提示。 顾云疆没理会,他正给自己的手缠新绷带,伤口愈合得还算快,已经不流血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结疤。 横看竖看不满意,都没有闻映潮包得漂亮。 他竟然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顾云疆简单洗漱了一下,才点开终端消息。 给他发好友信息的是七队副队,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 6:23。 有事请联系8888:邵寻把照片信息和你说了? 有事请联系8888:收到速回。 邵寻是代理人的真名,他最擅长借用旁人的身份对事件进行调查,戴上面具玩弄人心,游走黑白,得心应手,因而得此代号。 真正知道他姓名的人不多,他从很早以前就没用了。 是个天生的演员胚子,不知道做什么想不开要考天网。 6:48。 晚潮:没有。 有事请联系8888:骗谁呢?我看他通讯记录的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你。 晚潮:你还查他终端? 有事请联系8888:我查个头,他自己没来得及关。 顾云疆想到对方挂断得匆忙的通讯。 敢情是被抓包了。 晚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有事请联系8888:这些细节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能对外披露,你和他都违规了。 晚潮:我是外? 有事请联系8888: 有事请联系8888:算了,下不为例。 有事请联系8888:结果又不是不告诉你,急什么,万一白高兴一场呢? 不是更残忍吗? 晚潮:先高兴了再说。 晚潮:就当给我点甜头吧。 有事请联系8888:你啊。 有事请联系8888:那更应该好好享受当下,没准过些日子他就要被带走调查了。 有事请联系8888:不说了。 晚潮:给个面子,罚轻点,免得邵寻下次不理我了。 有事请联系8888: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云疆憋笑,关掉聊天界面。 身后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近在咫尺,顾云疆顿了顿,没回头。 随后,闻映潮的胳膊从他的脖子边上伸过来,去抓他那只受伤的手。 担心吗?我想你多休息,早上就自己换了药。 顾云疆任由闻映潮拎高他的手,反复看。 他仰头,迎上闻映潮的下巴。 眼神无辜,明知故问。 虽然绑得不怎么好看,但毕竟单手操作,无可挑剔。 闻映潮松开他。 顾云疆还没换衣服,睡衣松松垮垮。被闻映潮的动作一扯,蜷在一块。 放下时,它自动滑落,肩口歪歪扭扭的,闻映潮替他拉平。 蝴、蝶。闻映潮开口。 什么? 顾云疆下意识答了,随后他心下一惊,猛地转头,动作幅度过大,险些把脖子扭了。 闻映潮蹙眉。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锚、点。 目光落在顾云疆的半边肩上。 黑蝴蝶振翅而飞。 第65章 蝴蝶(6) 去找一只蝴蝶。 在顾云疆出去与他人通讯时,闻映潮也正不断调整着自己,他面上看起来怔然出神,实际每时每刻,包括睡眠都未曾停歇。 一点一点,把思维上那团理不开的麻解掉。 闻映潮。 他恍惚间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对方时不时就会徘徊在他的耳侧,从精神里拥抱着他,他习惯了系统的突然出现,对方话音非常轻浅,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闻映潮把目光移向别处,似是在听,似是没在听。 去找蝴蝶。系统说。 那是你为你自己设下的,唯一锚点。 锚点是做什么的? 闻映潮站起来。 他不记得什么蝴蝶,非常陌生的词汇。可这个时候,闻映潮却莫名想起了顾云疆,他肩膀上的刺青。 第141章 在旁人身上,或许没什么特别的,但顾云疆是天网的人,闻映潮不确定,内部会否允许顾云疆在身上留下痕烙。 系统再次消失,没在他的意识网里留下半点痕迹。 这再一次证明了,系统不是别人,它来源于他的意识与他本就是一体。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 顾云疆似乎正在与什么人发消息,闻映潮站在原地,没过去打扰。 手上的绷带好像不是自己昨晚缠时的样子了。 等顾云疆关掉了界面,他才上前。 本来还想替顾云疆换药。 看来不用了。 肩膀那只蝴蝶恰恰再次划过闻映潮的双眼,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两下眼,这次终于看清蝴蝶栩栩如生,如用淬了墨的针,很仔细很用心地在上面描画,慢慢勾勒而成。 锚点。 然而,即便它再生动,闻映潮仍旧不认为他想要寻找的是蝴蝶。 破茧只是一刹,它们的寿命太短,不知春秋。 他想不出此刻能有比沟通更合适的表达方法,能少去很多误会。 可他话说得吃力,从脑海中把它们逐字逐字地找出来,再拼凑成章,并非易事。 什、么、时、候。 他想问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顾云疆却完全僵在那里,不理会他的问话。 闻映潮想,可能是他的表达还不够清晰。 于是他将指尖按在蝴蝶刺青上,从头到翅膀摩挲一遍,轻轻地蹭,挠得顾云疆发痒。 就在你死后的第二天。 顾云疆彻底拿闻映潮没辙,他垂头丧气。 我不敢去外面找人,就请了熟悉的朋友来。对着你画的蝴蝶,刺了一个晚上。 顾云疆补充:那个朋友已经死了。 闻映潮花了数分钟时间,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嚼,下咽。 他将蝴蝶刺在身上,就能一直保留。保留它最后的、最漂亮的模样,不会因为冲刷消散,不会因为画纸的老旧而褪色。 永远停驻于此的蝴蝶。 顾云疆才是他唯一的锚点。 闻映潮不再踌躇,他低头按开终端,顾云疆的转账信息还停留在界面上。 动动手指,点了收款。 顾云疆舒出一口气。 怎么了?系统又附着在他的意识网中,声线缥缈,忽然回心转意了,想和他两不相欠? 闻映潮摇头,他的解释不知讲给谁听。 给、我、就、收。 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吐字太费劲,干脆闭上嘴。坐在顾云疆的对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不好奇吗?系统循循善诱,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个锚点是做什么用的。 闻映潮把自己的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顾云疆的嘴半张半合,好像在与他说话。 但系统目前占据了闻映潮的大半思维,他听不清楚。 接纳我,我就还给你、告诉你。 系统无奈道:之前你想要,我给不了。现在能给你了,你倒不接受了。 不如这样,你跟着我,到最深处去看一眼。系统再接再厉,等走到终点,再做出抉择,不迟。 闻映潮静静地听了半天: 系统替他翻译:我知道,你想说我好急。 因为时机已至,错过这次,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闻映潮隐隐觉得,系统说的机会,不会是什么好的预兆。 既然你始终不肯接纳我,那我便换种说法好了,系统尾音一转,轻问,你为何投身冥渊? 闻映潮蹙眉。 他们频繁地找你,不就是因为冥渊吗,你认为那些人很烦,对吧。 系统强硬地抓住闻映潮的意识,给他精神压力,逼他面对自己。 好好回忆一下,在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修改了什么? 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明天前,我会等你答复。 我是你的潜意识分割出来的那部分,我替你记得全部,你必须要承认 系统的话戛然而止。 闻映潮被顾云疆强行压住肩膀,抵在沙发背上,他的注意被尽数拉回,对方的情绪越过限制环的禁锢,流淌在他的意识里,纤毫毕现。 喜悦、无措、痛苦掺杂在一起。 闻映潮不懂,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又这样了? 他抬手,去碰顾云疆的脸,对方如触电般往后缩。 随即顾云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怔然松开闻映潮。因为太过用力,他手上的伤口微疼。 对不起,我看你好久都不理我,我以为 那才是闻映潮这些日子的正常状态。 第142章 闻映潮那一开口,给了顾云疆莫须有的希冀。 他错认为闻映潮恢复了许多,已经能够与他坦诚相待。 因此,在他不断地尝试与闻映潮讲话,而对方毫无动静的时候,他又一次失控了。 闻映潮的目光无波无澜。 他最讨厌听顾云疆说对不起。 你别理他,先听我说 闻映潮屏蔽系统的发言。 他抬手碰到顾云疆的脸,从眼下顺捋到下巴,食指抵在对方干涩的唇前,拽住他的领口。 随后闻映潮猛地用力反拉,顾云疆猝不及防,他摔在沙发垫上。闻映潮撑着身体,按住他的胸膛,紧攥在他手里的睡衣领口皱成一团。 他漠然注视着顾云疆,于是顾云疆不自主地紧张起来,呼吸急促。 然后,他短暂地停住了。 闻映潮吻了他。 亲住他的唇。 他的吻温热又潮湿,还带着微甜的果香,是顾云疆家的牙膏,如云雾间潮软的清风掠过,触之即离。 这回轮到顾云疆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系统也没吱声。 闻映潮放开顾云疆,从他身上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心安理得地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扔给顾云疆。 顾云疆: 他好过分。 我不喜欢。他硬邦邦道。 闻映潮偏头,顾云疆的情绪向来浓烈,他分明感知到对方满心欢喜。 是因为那个吻吗? 我你我我靠。 系统断断续续地连上了线,瞠目结舌。 你知道亲吻是什么意思吗,就这么做! 知道。 顾云疆喜欢他。 闻映潮不傻,他看得出来。 对方拼命地压抑,清醒着沉沦。只对他展露偏执疯狂的一面,可某些时候,顾云疆也是最对他上心的那个人。 他所有的爱和恨,都来源于闻映潮。 好,你喜欢你随意,系统气笑了,既然再次招惹了,那你最好不要再把他推开,推得那么远。 我只想问,你一开始是想拿纸巾的吧?为什么换成了糕点?系统问,你看见了什么?顾默晚让你想起了什么? 闻映潮咬住下唇,用舌尖舔牙齿。 你想给他擦血,却及时反应过来,他身上没有血,对吧? 何必咄咄逼人。 闻映潮想,这个所谓的系统真的很急。 承认吧,闻映潮,你看见的是顾默晚死时的样子。 投身冥渊那天,顾默晚死在你的面前。 你许愿,要他回来。而冥渊回应了你。 说够了没有。 闻映潮不着急,他慢慢地想,慢慢思考,反正顾云疆正因为那个吻而心绪紊乱,一时半会顾不了他。 真相对你来说,就这么不重要吗?系统仍在继续,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顾云疆和顾默晚,他们可不是同一个人。 闻映潮终于问了:你是谁?系统在哪里? 系统故作惊讶:我是被你分出去的另一部分意识,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系统还在不遗余力地介入他的意识,闻映潮沉默地与之抗衡。 你看啊,在你佩戴能力限制的情况下,我依旧能这么顺利地与你对话 我和你是一体,不必排斥我。 闻映潮闭上眼睛:你要如何证明? 系统说:我记得你的全部,你想知道的真相,我都会为你解答。 沉入意识的海底,你就能看到完整的我,完整的你自己。 破损的模糊印象划过闻映潮的脑海,他微微一动,伸手去够,却连点浮沫都没能抓住。 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避开他、逃离他。 海底,他去过的。 不如说,他正是从那里解开藤蔓的缠绕,挣扎着浮上来。 那里藏着无底的可怖深渊,与国王诅咒。 完整的我。 闻映潮叫破它的身份:国王诅咒? 同样埋在他的意识深处,能够与他链接,甚至能间接干涉他的思考能力,让他难以分辨。 闻映潮能够慢慢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是什么在努力替他压制诅咒,不言而喻。 国王诅咒与他的精神状态共同生长,而他恢复的同时,国王诅咒也在增强。 现在,系统消失了。 这次,对方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真正的系统去哪了吗? 国王诅咒笑着说:来啊,来到意识的最深处,跟来我就告诉你。 关于顾云疆,关于你。 闻映潮腾地起身,两步走到顾云疆身前。 第143章 顾云疆还在回味那个意义不明的吻。 见状,他挑眉,无奈道:你又要 闻映潮打断他:叫、醒、我。 他把嘴唇咬出了血,憋足力气,终于流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睡着了,记得叫醒我。 我的锚点。 他的意识被国王诅咒抓着,藤蔓缠绕脚踝,往最深处去。 第66章 锚点(1) 你还记得故事的开头吗? 闻映潮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被生生拉来此处,观赏由国王诅咒精心为他编织的梦境。 他暂不清楚对方有何目的,何况他自己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且走一步看一步。 闻映潮站在长长的环形走廊内,从头走到尾,四下观望。 每隔十几米,墙壁上就有一扇门出现,从001到087编了号。 如一条拥挤的小道豁然开朗,在这里,他的意识完全恢复清明。 闻映潮站在001号门前。 推开它。声音从头顶传来。 闻映潮不喜欢被窥伺,厌恶由心而生。 闻映潮蹙眉:别用我的声音和我讲话,膈应。 那我该用什么声音呢?对方饶有兴致,我只认识你,可是你精心用精神力浇灌出来的,你给我生命、赋予我意识,这是只有你能创造的奇迹可惜,你总在否认这点。 既然如此,你给我的回报还真是独树一帜。农夫与蛇。 入侵、破坏他的意识,偷窥、干扰他的记忆。 回答我,系统在哪里?为什么让我找到锚点? 闻映潮把手贴在门前,并不轻举妄动。 答案不就在你的面前吗? 国王诅咒迫切地希望闻映潮能够打开它。 好拙劣的表演。 这是你自己的潜意识空间,你不会认不出来吧?它问,你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闻映潮反问它:你在急什么? 国王诅咒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当然是希望你在拿回自己的所有意识力后,得知真相。 你崩溃的样子,绝望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这样,我就会变得更强,然后 吃掉你。 国王诅咒的力量随闻映潮精神力量的增长而增长。 如果他是变量,国王诅咒就是等式后面的值,呈正比例函数。 闻映潮冷笑道:你去找冥渊吧,找我没用,真正拥有国王诅咒控制权的是他们。 如果不是冥渊,这颗国王诅咒根本不会苏醒。 在他的意识里兴风作浪。 我不会任你摆布。 闻映潮的身后擦过一缕微风,他回头,正见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微笑着侧过身来。 能不能别用我的长相?闻映潮说。 你这话说的,国王诅咒摇摇头,你就这么没自信吗,你就不想拿回意识力,战胜我吗? 他张开双臂,敞开胸怀:我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 就看我们,谁吞噬谁。 闻映潮:你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国王诅咒:我的意识来源于你。 闻映潮: 换言之,这都是跟闻映潮学的。 顶着风险,孤注一掷。 不要什么奇怪的特点都要学过去啊!你没有自己的思想吗! 所以,这也是和你学的。 国王诅咒的手抵在编号001的门前,那门没有把手,它没用多大力气,一推就开。 它兴奋地双手发抖,趁机拐住闻映潮的胳膊,往门里带。 力气好大。 闻映潮不着边际地想。 他跟着踉跄几步,踏进了门中。 潜意识空间,所记住的一切皆为真实,就连他自己也无权修改。 身后的门自动合上,消失。 闻映潮甩开国王诅咒勾住自己的那条胳膊。 对方不恼,把手背在身后,感叹道:我都陪你进来了,怎么还这么不待见我。果然,你和我想得一样冷血,我喜欢。 闻映潮:你喜欢也没用,我有男朋友。 国王诅咒歪了歪头:可我们似乎在你的分手现场啊。 他笑道:你的意识空间竟然是倒着来的。 001,正是闻映潮死前的那段记忆。 闻映潮别过脸。 真没劲,对方找了个位置坐下,托着脸看这场来自过往的戏,你和你的系统一样,动不动就不理人。 他说:你喜欢的人要杀掉你了,不看一眼吗? 在记忆的房间内,他和系统都是虚影,没法对既定的过往造成任何影响。 那时的冥渊富丽堂皇,并不如记载中所描述的那般阴森,琉璃火在头顶熊熊不灭。 第144章 当年的闻映潮关掉身边环绕的信息流,一步步从台上下来,向着终于走到他面前的顾云疆去。 你来了?他问。 顾云疆没回应闻映潮的招呼,他脸色苍白,眼周通红,嘴唇不住发颤,被牙齿死死咬住。 别那么紧张,闻映潮还能朝着顾云疆笑,我不会害你的。 我爱你。 别过来! 顾云疆抬起匕首,正指着闻映潮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他曾经把头缩在对方怀里,听过很多很多回。 顾云疆的声音也在抖: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闻映潮没否认:你说得对。 他略略低头,看向顾云疆手中的匕首,温和道:这把匕首很漂亮,可惜,我不喜欢。 怎么不用枪,怕走火? 顾云疆咬着牙道:镜水市的国王诅咒,天网总部的入侵,部分地区提前降临的月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害死了他? 闻映潮说:可能是因为 他往前走了一步,匕首尖贴着胸膛,顾云疆惊了一跳,手腕没抓稳,轻易地划开闻映潮衣料的口子,在皮肤上留下一条割痕。 顾云疆连连后退,刀应声坠地。 没关系的,这里是你的梦魇,我不会疼,也不会死。 闻映潮蹲下身,替顾云疆捡起匕首,递给他。 你不杀死我,永远没办法逃离梦魇。 顾云疆捂住耳朵:你别说了!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啊,闻映潮叹气,凉凉的,你想想,你想问的东西,不应该去问真实的闻映潮吗?你在梦魇里不鼓起勇气,就逃不开他的陷阱。 我给你的回答,都只是你的恐惧心理作祟。 不是真正的答案。 顾云疆喃喃道:不对,我的梦魇已经结束了才对,你用了什么手段?闻映潮,你不要骗我! 闻映潮笑得非常漂亮:如果我不是你的梦魇,那我怎么会要你杀了我呢? 你想想,会有人这样做吗? 是因为你自己察觉到了,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而很多人,还在外面等你。 看到这里,国王诅咒瞥了眼闻映潮:你还说我们不同,你看,骗人的话术都那么像。 竟然还在话语中掺上意识压制,被骗的人真惨。 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 闻映潮漠不关己地擦手。 直到顾云疆再也承受不住蛊惑,被记忆中的闻映潮推着,匕首没进胸膛里。 温热的血溅到顾云疆的身上,他睁大双眼,看着闻映潮对他笑,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顾云疆的手上。 已经如死一般冰凉。 然后,闻映潮倒在他的面前。 顾云疆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笑容了。 梦魇没有结束 意识压制的效力逐渐过去,顾云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被骗了。 顾默晚。 闻映潮握着那把匕首,死死地摁着,不让顾云疆拔出来,顾云疆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他慌乱无措,拼了命地做抗争,可是愈晃动,伤势愈重。 你骗我? 你敢骗我?闻映潮! 顾云疆哭出了声,闻映潮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挣不过顾云疆,让对方挥开手,狠狠将刀子拔出来,带出了他的血肉,新鲜的。 顾云疆难以置信地跪倒在地。 闻映潮似乎想捧住顾云疆的脸,但他的手上全是血,才抬到一半,就重新垂了下去。 不管你是顾默晚还是顾云疆 闻映潮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很想把剩下的话说完,身体一抽一抽,成片的血大量涌出,所见只余头顶不灭的火,流光溢彩。 逐渐模糊。 我都爱你。 我要你记住我,永远不能将我忘却。哪怕虚情假意。 一生一世,如影随形。 爱也好,恨也罢。 顾云疆握住他冰冷的手,把头往地上撞。 你算计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说话! 为什么告诉我是梦魇? 为什么催眠我,诱导我?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顾云疆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他凝视着闻映潮渐渐冷去的体温,又轻又凉。 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不说,不解释,最后做出这种事。 他叩首在地。 你才是我最深的梦魇。 啧啧。 国王诅咒张开手,想抓住闻映潮溃散的意识碎片,可惜此处不过是潜意识空间的一角,他们最多作为旁观者而存在,无法触及分毫。 第145章 瞧。 只有掌控意识权限的他们能看见,少量的,最关键的那部分意识残片,包裹着陷入沉睡的国王诅咒,钻入顾云疆的前额当中。 这就是意识囚牢,国王诅咒说,那个时候我还在沉睡,不然,真想见识见识。 是他主动容纳的我,闻映潮面无表情地看着死去的自己,看顾云疆替自己的尸体阖上双目,但意识再生不是他做的。 当然不是。 国王诅咒从台子上跳下来。 觊觎你意识能力的人那么多,包括我。 除了顾云疆。 记忆到这里就停止了,在静止的空间尽头,出现了两扇门。 一扇编号为002,另一扇是出口,离开这里的门。 国王诅咒跨过闻映潮的尸体,堵在出口前,正好站在002号门的边上,笑盈盈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别想逃跑哦。 第67章 锚点(2) 无聊的记忆。国王诅咒打了个哈欠。 闻映潮点头同意:是很无聊。 002号门内,一人一病毒难得和谐。 他们各找了根柱子靠着,观看这段记忆。 国王诅咒白他:所以你就这么坐在位置上,看顾云疆战胜梦魇,看了三天三夜?坐牢啊? 闻映潮:这样才能准确地掌握他的心理,诱导他相信、接受我的意识。 国王诅咒接话:最后,亲手杀死你。 闻映潮起身:走吧,再看下去也没有结果,你想继续坐牢? 他走到门前。 国王诅咒疑惑道:你怎么忽然配合了? 不配合,你就不会拦着我了?闻映潮说,速战速决。 国王诅咒:不怕死? 闻映潮:败者不一定是我。 剑拔弩张。 他们沉默地对峙片刻,国王诅咒叹了口气,笑嘻嘻地打破僵局。 好呀,那就试试看,谁会赢,国王诅咒跟到他身边,希望你的下一段记忆,不要这么无聊了。 说不定呢。 闻映潮打开003号门,率先走进门中。 我是个无趣的人。 国王诅咒紧随其后: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可有意思了 就像这段记忆。 他们在天网的分部大楼前站定。 闻映潮眯起眼:南桥市? 这声音与另一道声音相融合,一模一样,如同回音,来源于过去的他自己。 不同的是,过去的他使用了肯定句。 记忆中的闻映潮与二人擦肩而过,毫无阻拦地迈进南桥市的天网大楼中,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披斗篷的少女。 她的脸色苍白,身形瘦弱,要小跑一段,才能勉强跟住。 不记得了?当时的你利用我,控制住了他们,分部的所有人。 国王诅咒尽职尽责地向闻映潮做着解说。 你说要来这里,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没人察觉你的到来,你的离去。 它由衷地感叹道:真厉害啊。 你安静点是会死吗?闻映潮走在前面,还是说,你很惧怕孤独? 怎么会呢?国王诅咒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我盼着毁掉你。 让你孤零零的,孑然一身。最终和我融为一体,只属于我。 真嫉妒顾云疆,能听到你的告白。 闻映潮:想听可以,打钱。 国王诅咒: 闻映潮扔下国王诅咒,走进大楼内部,记忆中南桥分部的构造与他现实所见的一模一样,看来,他真的来过这里。 找到什么了没?他听见过去的自己问。 我还在扫描,旁边的少女打开终端,边查边回答,不着急,我可以根据现有的资料缔造出一个完全相同的新空间。回去了慢慢研究也行。 这是宴馨乔的声音。 入侵成功,她说,我在内部平台先查一查。 闻映潮等着,旁观宴馨乔操作。 不对啊 宴馨乔停住了,她皱了皱眉,喃喃道:镜水市的国王诅咒事件,应该有南桥的转交记录才是。 被谁删了? 闻映潮问:也就是说,一无所获? 宴馨乔把终端界面转过来:你自己看。 他们成功入侵了天网的内部系统,查询国王诅咒的相关事件,却只剩成片的空白。 南桥离镜水的出事点最近,按理来说,最初的档案不会删除。 宴馨乔说:除非,天网当中有内鬼存在,或者相关词条被禁止使用。 第146章 闻映潮想了想:应该是前者,国王诅咒虽说极度危险,却不像冥渊,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相反,他们若要找到真相和解决办法,就必须深入。 南桥没有的话,就剩下天网总部了。 宴馨乔问他:要入侵吗? 闻映潮没有犹豫,他叹道:罪加一等。 宴馨乔说:难道我们还有得选吗? 没有。 他张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精致漂亮的蝴蝶挂坠,他定定地凝视片刻,最终松开手,让挂坠掉落在走廊的地面上,回声激荡。 这小饰品能证明是你吗?宴馨乔扫了一眼。 能,闻映潮说,定制的,他看得出来。 可惜,不能亲手送给他了。 宴馨乔又说:好吧,掉在中间会不会太明显了,往角落藏藏? 闻映潮:不用,显得没那么刻意。 他们故意在天网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003号记忆到此为止,空间沉寂。 现实中的闻映潮上前两步,想拾起他丢弃的那枚挂坠,但此处终究与意识囚牢有别,他的手从挂坠中穿了过去。 眼熟吗?国王诅咒凑上前,被当作证物封存在天网。 想想,入侵天网总部,一定是段重要又精彩的故事吧,可你的记忆空间里为什么没有呢?国王诅咒故作疑惑。 闻映潮回答它:因为我没做过,或者说,没成功。 有人提前行动,而这个罪名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闻映潮反问国王诅咒,却没看它:你不是都知道吗?你可没失忆。 国王诅咒:嗯哼,走吧。我的宿主。 闻映潮瞥它,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来到路的尽头。 打开004号门。 闻映潮一出来,就被清冷的月色泼了满身,他下意识抬手挡住,才想起这是他的记忆空间,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月蚀之夜。他轻轻道。 冥渊悬于海面,为真正的遗世之地,站在顶部,能遥遥望见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 平日天寒地冻,与蔷薇墓土一样,虽同处繁花之苑内,却独立于繁花之苑而存在。 一到夜晚,灯火辉煌。 外景比你想象中好看多了?国王诅咒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观景台边,向来如此,阴暗、冷寂,书中的词,人们对冥渊误解颇多。 闻映潮跟着坐下:不惊讶,琉璃火所在,冥渊长明。 你在那,国王诅咒指了指,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你也眼熟吧。 嗯,闻映潮说,命运灾眼。 国王诅咒:为什么不能是芙夏呢,她和她的能力,一模一样。 闻映潮:直觉。 他把胳膊肘撑在一旁雕了花的栏杆上,这个位置不远也不近,但记忆中的对话声非常清晰。 前几个空间没有这样的情况,必须得凑近了才行。 或许是冥渊的构造问题。 任何秘密,无所遁形。 深渊选择了你。 命运灾眼站在冥渊的入口处,停下,回身与过去的闻映潮对视。 运气真差。她说。 闻映潮扎起长发,闻言微顿,同意道:是挺差的。 成为冥渊的主,意味着永世与现实相隔,与亲近之人分离,作为月蚀的傀儡,逃不开,也无法解脱。 命运灾眼最后问他:该做的事,该告的别,都做好了吧? 闻映潮说:他还不知道,镜水市的时候 命运灾眼:如果你想把他牵连进来。 闻映潮垂下眼:没有问题了,走吧。 命运灾眼向他鞠躬:为您加冕。 无用又虚伪的尊敬就免了,闻映潮说,国王诅咒,真是个贴切的名字。 他诅咒我成为国王。 他走过的每一步,倒吊的人偶为他让路,并不信仰他的冥渊使徒向他鞠躬,鲜艳却致命的残霞花盛放,庆贺着新主的诞生。 国王诅咒扯了把记忆外的闻映潮:走了,这个观景台要看不到了,去回廊。 闻映潮: 他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以及身边的命运灾眼,大抵成为冥渊之主,对任何人来讲,都不算一件好事。 大场面啊,国王诅咒倒兴奋了,没想到还能再看一回,这可是你第一次来到冥渊。 第一次来,就接过主人的位置了? 闻映潮觉得有点草率。 或许之前还发生了些事,但只有继续前往下一扇门,才能得知。 第147章 满月高悬,过去的闻映潮最终登上高台,却不为月蚀痛苦蜷缩。 没人看见,他在这之前,借袖口的阻挡,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水光。 这也是冥渊被称作遗世之地的原因,国王诅咒仰头看月,这里的月蚀来得比任何地方都要频繁,逐渐荒无人烟。 直到使徒出现。 他们被月蚀选中,天生信仰月蚀,他们天生能适应月蚀。 而不信仰所谓的主。 相对应的,选择了冥渊,就要与繁花之苑切断联系。 国王诅咒顿了顿: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选择冥渊,就要与人世切断联系。 很多人想问,用一生来交换月蚀的豁免,值得吗?明明在月蚀之夜关好门窗,就可以避开侵蚀。 我是个病毒,我给不出答案,所以,我想问问你。 国王诅咒趴在栏杆前,似笑非笑:你的人生还那么漫长,因为顾云疆,把自己送去深渊,最后送命。 值得? 闻映潮站在国王诅咒的正后面。 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平交易。 他静静旁观着,旁观自己接受月蚀的恩赐,像在看一幕与他无关的戏剧。 但我清楚,我做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 哪怕恐惧,仍然正确。 就连我的死,也是精心设计好的。 他轻声道:不这样,怎么彻底终结冥渊、终结月蚀呢。 国王诅咒嘲讽道:可惜啊,你一复生,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宣告归来。 冥渊之主不死,月蚀使徒仍存。 第68章 锚点(3) 闻映潮。 闻映潮? 醒醒! 顾云疆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不敢动作过大,找来湿毛巾,盖在闻映潮发烫的额头上。 他甚至找不出闻映潮忽然昏过去的原因,用身体扫描仪看过,身体除了发烧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纯粹的意识陷入深眠。 顾云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国王诅咒,但他并无证据,也无法窥探闻映潮的深层意识。 睡着了,记得叫醒我。 他品味着闻映潮最后的话,又一次推推闻映潮的肩膀。 毫无反应。 怎么叫啊,你又不醒,顾云疆拿他没办法,你早就料到自己会这样了,是不是? 就像最开始那几天,他把闻映潮送进医疗舱时,无论如何呼唤,注定得不到回应。 醒醒啊,我又不能叫别人来,我很尽心尽力地在叫你了,倒是动一动啊。 顾云疆继续晃他:闻映潮! 别、晃。 闻映潮按住顾云疆的手,在意识深处转过一圈,意识还缠着藤蔓。头脑发晕,时不时地传来钝痛。 顾云疆一晃,他更难受了。 顾云疆的絮絮叨叨还算有点作用,他和国王诅咒刚来到第九段记忆,对方就被吵烦了。 同时,他也不能在潜意识空间里待太久,现实的身体无人管顾,对他和国王诅咒都是一种损耗。 国王诅咒最终妥协,放他回来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拉他继续观看。 藤蔓未收。 他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乱糟糟地挤成一团,想说话都费劲,害怕词不达意,只能象征性地拍拍顾云疆的手背。 醒了? 顾云疆先是一愣,随后急急忙忙地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疗服务?设备我都带回来了。 闻映潮:吵。 顾云疆说的东西,他一句都没听清,在耳边嗡鸣。 他扶着前额坐起来,温毛巾摔在被子上,被顾云疆捡走。他没再多问,起身去给闻映潮倒了一杯温水。 闻映潮抿了几口,干涸的唇被水洇过,气色瞧上去总算好了些。 他说:疼。 顾云疆给他拆药,盯着他咽下去。 闻映潮总算缓过劲来,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个不停。 他应该看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他记不得了。 从深层的意识回到表层,许多记忆都混在一起,难以分辨,他没法在众多乱码中准确找到他需要的那个,他需要时间。 于是闻映潮忽然伸手,紧紧扒住顾云疆的胳膊,他的两只手叠在一块,非常用力。 等、我。他干着急。 顾云疆说:我不走,你要说什么,慢慢想。 话罢,他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盖在闻映潮的双手上,上面还涂了药,缠满纱布。 第148章 闻映潮没能理解顾云疆的话,钻进耳中,都变成无序的杂音。 但看着对方的唇半开半合,与他讲话,就像被喂下一颗定心丸,闻映潮的力道渐渐弱下来,他松开了顾云疆。 顾云疆很平静地等着。 他自我整理了半个小时左右,从夹缝里寻找那点记忆的碎片,四处拼拼凑凑,总算勉强还原出几个关键词来。 他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想一次性说干净,避免开口忘词。 学校,闻映潮艰难地往外吐,老师,有东西,我的,给你。 说不完整。 他尽力了。 别急,现在能听清我说话吗?顾云疆问他。 闻映潮努力接收着对方的语言,嚼碎了才肯下咽,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疑着点点头。 那好,顾云疆说,学校,是大学吗? 闻映潮这次反应得快:是。 大学老师,手上有你的东西,是给我的。 这么理解,对吗? 就是这个,他看到的。 顾云疆把他无法诉说的心里话讲了出来,闻映潮理解得十分流畅,他点头,如解脱般,长长吐出一口气,躺倒在枕头上。 什么时候的事?顾云疆问,为什么现在才说。 还有,你之前怎么了?是国王诅咒吗?不要吓我。 闻映潮目光呆滞,视线紧锁着天花板不放。 顾云疆: 他合理怀疑,他被演了。 顾云疆没好气道:我晚上就去问,约时间。 他不问是哪个老师。 因为那个人非常明显。 闻映潮不会信任自己不熟悉的人,而除了日常上课,闻映潮基本不会和老师见面,就连催作业,催论文也是在线上交流。 这么想下来,只剩唯一的可能。 闻映潮慢慢转过眼珠。 得了,你歇着吧,顾云疆撇嘴,一会我喊你吃饭。 他不等闻映潮回应,扔下这话就直接出去,顺手带上房间门。 只留闻映潮独自在床上发呆。 喂,国王诅咒喊他,应付完了没,快来,我可等不及了。 闻映潮:你有病。 国王诅咒:为什么骂我! 闻映潮:你就不能在我晚上睡着的时候来? 国王诅咒:为什么? 闻映潮:顾云疆在,一会看我没醒,还要来烦。 国王诅咒下线了。 闻映潮慢慢默数:三、二、一。 国王诅咒重新上线:晚上来找你,别鸽我,鸽我的话死也要把你拉下来。 闻映潮:我一个人,换国王诅咒的主体陪我一起死亡,很划算。 国王诅咒:一、点、都、不、划、算! 结束了简短的交流,闻映潮安然地度过了整个下午,直到顾云疆来喊他吃晚饭。 出了卧房,迎面就是好闻的菜香。 闻映潮扫了一圈,都是前几天自己多碰了两筷子的菜。 观察得很仔细,他不禁为顾云疆小心翼翼的试探感到好笑。 我随便弄的,顾云疆还在嘴硬,有不喜欢的,就别碰。 闻映潮不拆穿,不声不响地落座。 其实他一道都不爱吃准确来说,他不挑食,却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 目的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什么都一样。 讨厌的倒是有,但顾云疆不会瞎弄。 比如那些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 味道倒是不错。 餐桌上,顾云疆好几回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他有太多的疑惑。 但闻映潮只顾闷头干饭,让顾云疆说不出口。 顾云疆只好扒两口,看一眼闻映潮,扒两口,再看一眼。 这顿饭吃得很慢。 顾云疆频频投来的视线,顾云疆敏感的情绪。 闻映潮全都知道。 它无孔不入,渗透进闻映潮脆弱的意识里,连国王诅咒都啧啧感叹:他真爱你。 闻映潮:嗯,我的。 国王诅咒:去死。 你真残忍,他都要疯了,你还要他永远记得你。 闻映潮:你心疼他? 国王诅咒:呵呵。 闻映潮放下筷子,碗中已经空了。他在等顾云疆吃完,或者是在等顾云疆问他开口。 闻映潮的目光太坦然,以至于什么错都没有的顾云疆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觑着闻映潮的脸色,咽下最后一口饭,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才说出来。 我下午和你说的话,你听懂了吧? 他想了想,又补道:就算当时没懂,让你独自思考了这么久,应该也能理解。 第149章 顾云疆说:闻映潮,我求你回答我。 我要疯了。 他不吝于在闻映潮面前表达自己的情绪,就算前几天极力地压抑,仍旧不停地在闻映潮面前失态。诸多疑虑徘徊在心中,每一条可以证明闻映潮无辜的证据,都让他欣喜。 以及 把那个亲手杀死闻映潮的他拖进地狱。 顾云疆在这两面间反复无常,他吞下一颗甜蜜的糖果,转头发现那是毒药。 闻映潮拨了拨能力限制环的数值,让自己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顾云疆紊乱的心绪。 我、忘、记。他只能这样回答。 会、给你、答复。闻映潮向他保证。 我怕我等不及,光是这几天下来 顾云疆深吸几口气,勉勉强强继续道:我才知道,原来最漫长的等待是结果近在眼前,你却怎么也等不到。 明明七年都挨下来了啊。 闻映潮默然不语。 他放任顾云疆自己调理了会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顾云疆就重新镇定下来。他最清楚,自己的焦虑没有任何用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闻映潮这个口中没几句真话的骗子。 我等你说,顾云疆站起来,面露疲惫,我去联系谭溪文,你把碗洗了吧。 使唤起人来倒是心安理得了。 和以前一样。 做饭的人不洗碗,从大学开始,就是两人之间默认的规矩。 虽然几乎都是闻映潮做,顾云疆洗。 水流从闻映潮的手心穿过,他仔仔细细地把碗筷都刷干净,隔着厨房的玻璃门,还隐约能听见顾云疆的通话声。 他出来时,顾云疆正好聊到了尾声。 周五下午行吗,我想尽快,顾云疆靠在沙发边,把通讯的音量旋钮转来转去,据你所说,东西在你那放了快七年了,我等不了。 我确实在黑名单期,但我也有权利问你索要相关物证。知道你忙,我查过你的行程,那天你应该没什么事。 顾云疆听了一会,看起来已经搞定,眉宇舒展:那就学校见了。 挂断通讯,顾云疆转向闻映潮。 他抬起自己的终端,在闻映潮眼前晃了晃:约好时间了,后天下午和我回大学。 一切,如你所愿。 第69章 锚点(4) 我们继续吧。 潜意识的空间与现实不一,太多的故事被割裂成一段段空间,要一直走,一直前行,才能从终点回到起点,回到最初的故事里。 如蝴蝶蹁跹。 闻映潮一连几天睡不好,心情自然不佳,却不敢放松警惕。他被国王诅咒硬缠着,在意识深处,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方反噬。 国王诅咒共享着闻映潮的精神力,似乎用也用不完,那么多深刻的记忆场景,权当游园。 它带着闻映潮一起,走到053号门内。 于是他们看到了所有故事的开头。 那天,闻映潮看到了顾云疆悬在房梁上的尸体。 因冥渊而起。 从尾到头,破碎的记忆拼拼凑凑,他总算理清了。从他投身冥渊开始,到他死去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被冥渊选择的时候,来得比他预料得要早许多,早到他难以想象。 或者,在顾云疆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怎么样? 国王诅咒饶有兴致地瞧他,暗中搓手,预备着找寻他的精神漏洞,好突然攻击。 是不是觉得很荒谬,但这就是真相,你的人生由不得你。 人是会变的啊,国王诅咒的声音徘徊在耳边,那时的你,还在想,不要牵连顾云疆。 然而你太孤独,太痛苦,难以忍受的折磨,月蚀逼疯了你。 所以,你后悔了,你要拉顾云疆和你共沉沦。你对他说,你爱他。 你可以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人会知道,你偏偏要顾云疆永远记得你,选择了这样的谢幕方式,把精神毒药留给活着的、爱你的人。 承认吧,真正反复无常的人是你。 接受我吧 闻映潮面无表情地拍掉国王诅咒要拥抱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闻映潮说,你大可以试试。 绝情。国王诅咒说。 这样正好,你的精神越强大,我越强大,那你就看吧,国王诅咒闷闷地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我能战胜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想要你身体的主导权。 太直白了,闻映潮说,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另有所图。 第150章 还有,我觉得很奇怪。 闻映潮破天荒地对着国王诅咒笑: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国王诅咒表现得很随意:你问。 闻映潮说:你们都说,系统是我的另一部分意识,可是001扇门,我死去了,没有系统出现。 是顾云疆不对,是顾默晚的意识囚牢收纳了我的意识碎片。 所以,系统到底是什么呢? 国王诅咒非常坦然:唉,你的问题,可真难解答啊。 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不如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国王诅咒不怀好意地引导他。 不是从尾到头,而是从头到尾,去思考。 那是他与繁花之苑分道扬镳的开始。 春寒料峭,灰色下雨天。 彼时他才大一,繁花之苑的重点高校,课业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睁眼就要赶早八,下了晚自习才能回宿舍,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果然,什么考上大学就轻松了,都是老师糊弄人的。 比高三忙多了。 闻映潮叼着一片面包,拎着一把伞,地面潮湿,他站在学院楼底,等顾云疆的选修课下课。 今天天气真差。 他时不时瞧一眼终端上的时间,又抬头看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不高兴地想。 即便有伞,雨还是会顺着风淋到身上,打湿裤脚,他怕冷,因为要撑伞,还不能把手缩进袖口里。 往往一回到寝室,手指就僵掉了。 闻映潮无聊到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顾云疆今天好慢,他想。 公共教室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出来了,这场雨来得突然,许多人下了课才发现没伞,一窝地堵在门口,叽叽喳喳地抱怨。 上课前还是大晴天。 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啊。 喂?阿远,快来救命,我被雨困住了,速送伞! 闻映潮拨开往外挤的人,朝教室的方向走。 边走,他边给顾云疆消息。 星河滚烫:顾默晚,下课了? 星河滚烫:我给你送伞来了。 平时都是秒回的人半天没回复。 闻映潮往教室里张望,下课有一段时间了,里头的人寥寥无几,顾云疆不在其中。 他低头,继续发消息。 星河滚烫:人呢? 星河滚烫:还是你和别人拼伞走了? 星河滚烫:我再等你半小时,不回复,我就先回寝室了。 闻映潮在一楼大厅找了个公共座椅,拆开口袋中的薄荷糖。 顾云疆早上给他的。 一颗糖,他含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它自然化去,才拍拍衣服站起来。 楼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人了。 这节选修是周五下午的最后一堂课。 星河滚烫:我回寝室了。 星河滚烫:没事记得报个平安。 闻映潮没有直接回寝,他还顺便去了趟超市,买了点顾云疆喜欢的零食和饮料。 明天没课,顾云疆晚上可能拉着他看剧,多半是恐怖片,还是买点吃的好。 闻映潮发消息。 星河滚烫:我去驿站,你有快递要带吗? 顾云疆一直没给他回应,他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早上七点半。 晚:我先去占座,你帮我带早饭。 星河滚烫:好,吃什么? 晚:豆浆油条茶叶蛋。 他想,或许是因为对方在忙,所以没看消息。 毕竟老师留了一个很复杂的课后实验。 闻映潮给顾云疆拨了一通通讯。 他拎着一袋零食和湿漉漉的伞,站在驿站内,通讯铃响了很久,自动挂断。 闻映潮这才蹙起眉。 干嘛去了这是?终端静音了? 他叹气:算了,让顾默晚下次自己来拿吧。 从傀儡1531事件后,闻映潮不得安眠了很长一段时间,整整一年半。 到高中毕业后的暑假,这个状态才好上一些。 也终于能够接受身边好友的死去,他被迫离家,与亲人分隔两地,不能联系的事实。 这是个好的兆头啊,顾云疆这么安慰他,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你看,我们考上了一所大学,一个专业,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一起嘛,哪有什么闯不过的难关,对吧? 对吗? 闻映潮抱着快递盒子,用胳膊肘压开寝室的门。 快递挡住了他的视线,闻映潮一进去就被倒在寝室中间的椅子绊了,勉强站稳,零食和快递却因为他的脱手散了一地。 然后,闻映潮抬头。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再没有见过什么比这更恐怖的场景了。 与他承诺过要一同面对未来的少年,身体摇摇晃晃地挂在他面前,面色青紫,双目外突,满身是刀子割出来的伤痕,往外流血。 脚尖撞到闻映潮的前额,他猛地反应过来。 第151章 闻映潮双腿发软,他无措极了,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把人放下来,解开绳子,去听心跳,摸到顾云疆彻底冷去的温度。 已经死了。 死了很久。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闻映潮一摸,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他还要报警,找宿管,他得冷静。闻映潮想,他得找出原因,他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映潮迫使自己的思维理智,可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他其实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死去,浑身发冷,没法动作。 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好半天,闻映潮才想起,自己还有能力。 他还可以捉住顾云疆的意识。 就像傀儡1531事件中,他捉住沈天星那样。 闻映潮竭力地铺开自己的意识网。 他的能力有限,意识网向外蔓延伸展,试图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他甚至无法思索顾云疆是自杀还是他杀,只顾延展,拼命延展。 笼络顾云疆正溃散的意识碎片。 为什么啊 闻映潮开始碎碎念。 你在干嘛?顾默晚? 为什么不回复我,不等我送伞,不睁开眼,为什么给我承诺,结果在我面前毁掉,把你自己也毁了? 你知道你的突然死去 对,我得报警等我收集完你的意识等我 他渐渐语无伦次。 等 闻映潮的话卡住了。 他的意识捕捉非常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茫然地半张着嘴,抬头望向顾云疆的床位。 就在那里,他撞见了一个与顾云疆相同的意识。 是完整的。 把所有残片加起来,能够拼合成两个。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诡异的意识站在闻映潮的身后。 闻映潮僵着脖子,缓缓回头。 迎着他的面,扑来一道无形的黑影,居高临下地悬于闻映潮头顶。 与刚刚的顾云疆在同一高度。 黑影说话了:意外收获,你的能力,倒很有意思。 闻映潮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往后缩了两步,碰到顾云疆冰冷的尸身。 他心中咯噔一跳。 你很在乎他?在乎日晷?黑影俯身,罩在闻映潮身上,不错的能力,我认为你比他更有价值,更适合做我们的实验品 闻映潮反应迅速,他把手背到身后,盲按开终端,依照记忆,找到紧急报警键! 我提醒你,这么做只会让你陷入危险。 黑影伸展,它的一部分化作绳索,牢牢地缠住闻映潮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 闻映潮瞪大眼睛,被迫抬高下巴,与那片密密麻麻的黑雾对视。 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吧。 我先说好处,我可以让他活,信不信随你。 黑影轻笑:但你会在之后发现,没有人会相信你,相信一个与冥渊有所接触的人。 冥渊,向你发出邀请。 第70章 锚点(5) 如此突然,不讲道理。 这本该是平凡的一天,上课、下课,晚上看剧。 不过一眨眼,闻映潮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的世界就再次天翻地覆。 闻映潮没能明白所谓的冥渊,具体是个什么。但他的直觉向来准得很,知道自己一旦同意了黑影的交易,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往后退,碰到桌子:不要找我,别烦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你害死顾默晚的吧,学校都有监控,也有能力者能查到你的踪迹 我要报警了 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揉进哭腔,难以自抑。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 黑影把自己蜷成一团,挤在闻映潮面前。 我可以让他活,黑影重复了一遍,相反,如果你不同意,不光他由不得你,你自己也由不得你。 我们不可能让得知冥渊存在的人逍遥在外,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灭口。 黑影在他身上吹冷风,闻映潮浑身僵硬。 在你做任何事之前,就悄无声息地让你们消失。连痕迹也一并抹去。 区区大学生罢了,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呢,对吧? 就像日晷一样,任我们宰割。 包括顾默晚? 闻映潮动弹不得,他近乎恐惧了,自来到繁花之苑以来,他从未遇上过如此阴诡又强大的能力,绝对的压迫感不是他一时半会能够反抗的。 当然不会白嫖你,黑影第三次重复,我能让他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闻映潮哭着哭着笑了:人死怎么复生? 第152章 很简单,黑影说,他的意识是完整的,你应该察觉到了,只是身体死亡。 找一具新的躯体来容纳他的意识就可以,对冥渊而言,易如反掌。 我就要原来的身体,闻映潮拒绝,顾默晚不会喜欢换身体这种事的。 不然,你把我们都杀掉吧。闻映潮说,这样,死后也算在一块了。 好吧,黑影妥协,我们可以对他的躯体进行修复,只是需要时间,没有换一具那样方便。 所以,黑影缠在闻映潮身上,似笑非笑,我可以将其视作,你同意了我们的邀请吗? 黑影凝固出一份古旧的羊皮纸,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闻映潮看不懂的字迹。 鬼使神差地,闻映潮伸出手指,在底部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契约成功。 黑影的语气,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真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体啊。 欢迎来到冥渊,让我为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吧。 闻映潮只觉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使劲撞了进去,随即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他捂住头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声腔被黑影堵住,发不出来。 别出声。 放心,今天的事,日晷不会记得,你也不会记得。 没人知道他曾死去,也没人知道他将获得二次生命。 而你,实验体,等时机到了,我们自然会来找你。 黑影低语:其名为,国王诅咒。 闻映潮被黑影扼住,眼前逐渐模糊,炸开一片片金花。接着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黑影松开他,软绵绵地倒在顾云疆的尸体上。 他最后听见的,就是顾云疆重新有力起来的心跳。 如此清晰。 人死怎么复生? 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若是真的有同样的事情,也只能得到一个荒谬的答案。 真的荒谬。 就像他感知到那两个意识,相似却不同,一个破碎一个完整,共同揉进顾云疆的身体里一样。 冰凉的地板硌着闻映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顾云疆拍醒。 怎么睡在地上?顾云疆问他。 闻映潮下意识往顾云疆脖子上摸,可那里光滑如初,分毫没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把他绊倒的凳子好好地摆在桌边,寝室没有屋梁,也不可能挂下绳索。 他惊魂未定地滑在地上。 顾云疆着急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闻映潮的声音沙哑:我躺了多久? 顾云疆:不清楚,我下课回寝就看见你道在地上。 闻映潮闭上眼睛,顾云疆扶着他站起来。 他说:我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梦中发生了什么,他已然记不大清,唯一剩余的印象,只有顾云疆灰败的面庞,失活的心跳。 我梦见你死了。 顾云疆无语:你就不能梦点好的?我怎么可能无端死去? 闻映潮安下心来:是啊。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顾云疆拉开椅子坐下,面露难色,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闻映潮:你说。 顾云疆轻声道:我有一个朋友不见了,就在刚刚,我联系不上他了。 不过你放心!顾云疆接着摆手,是在晨曦之岛认识的,他不会出什么事,就是把我的联系方式删了而已。 我只不过很在意原因。 闻映潮同意:如果是重要的朋友,那无可厚非。 顾云疆勉强应道:对啊。 对啊。 顾默晚不见了。 原来那天真正死去的人,从来就没有复生过。 闻映潮看到的死别不是梦,他误入二重世界缔造的另一层平行空间,撞见一切,撞见那彻彻底底的抹杀。 死去的顾默晚,破碎的意识拼接成囚牢。 就此消失不见。 这就是属于你的开始,国王诅咒微笑道,误入了本不该来到的领域,遇见了本不该由你看到的事,展现了本不该透露的能力。 你让一个原本可以死得悄无声息的人重新活过来,可死的那个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活。 他被赐名日晷。 冰海福利机构早年失踪的实验体。 阴差阳错啊,国王诅咒见闻映潮没多大反应,撇撇嘴,不依不饶,你不是很好奇吗,那场改变了你人生的傀儡事件,繁花之苑的执灵者,为何要盯上晨曦之岛,一所普通的高中。 你想,有没有可能,冥渊从未放弃寻找日晷。而那件事,仅仅是他们为了寻回日晷,而做的一个小小实验呢? 第153章 国王诅咒字句恶劣:是日晷毁掉了你。 闻映潮说:不要日晷日晷地叫他,他有名字。 他是顾云疆。 国王诅咒非常失望:你的负面情绪呢,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憎恨吗?你曾经死前那巨大的绝望去哪里了? 闻映潮:冤有头债有主,顾云疆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的声音冷静,甚至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错的是冥渊,该毁灭的也是冥渊。 嗯哼,也是。你说得对。 国王诅咒同意:可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冥渊之主。 一旦选择,终身不得解脱。你看,就算你死去了,我也依旧深藏在你的意识里。 他从身后勒住闻映潮的脖颈,临收住时却动作放轻:妄图摆脱之人,就是你这个下场。 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受吧?它继续见缝插针,没关系,尽情向我释放,我可以聆听你的所有痛苦,陪你经历所有过往,与我倾诉吧,别再恐惧、压抑。 我会成为你。 闻映潮:你的话术还能再烂一点。 他说:你大可以继续做无谓的诱导,我要进下一扇门了。 不知不觉间,他在潜意识空间的主导权已与国王诅咒对调。 国王诅咒面上不显,其实早已觉出了不对劲来,可需要闻映潮精神力的是它,到底哪里不对,它品不出来。 好似一个坚固的茧,闻映潮密不透风,它几乎找不出破绽。 狡猾。 国王诅咒嘟哝着,越过静止的画面,奔向闻映潮。 我说,还继续吗,今天已经够久了。不然我晚上再找你。 闻映潮站住。 是啊,他说,顾云疆要来了。 别睡了。 今天要早点起来,约好了下午去学校的。 迷迷糊糊间,闻映潮被顾云疆叫醒。 意识空间中发生、看到的事,他并未全然忘却,与国王诅咒的对话仿佛还停留在耳边。只是思维一回归表层,那声音就失了真,教他分辨不清。 真实与虚假,死去的与活着的。 二重世界和现实。 今天倒是一叫就起了,顾云疆说,自己收拾,药和早饭都在桌上,记得吃,我等你。 抱。闻映潮说。 顾云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过来。闻映潮言简意赅。 他等不了,在模糊记忆中闪回的画面让他心悸,干脆张开双臂,主动把身体凑过去。 顾云疆没有闪避,他就这样由着闻映潮环抱住自己,非常非常紧。 他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闻映潮触碰到了正常的,属于人的体温。顾云疆的呼吸蹭在他的脖颈旁,略快。 过了很久,闻映潮点头。 噩、梦。他回答。 我梦见你死了。 放在心里的回答,和过去的他如出一辙。 看啊。 意识深处,国王诅咒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表面伪装得再好,再事不关己有什么用呢?只要把你放回去,那个失去理智的你,依然会把你的真实暴露出来。 它开始入侵:这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你在意死了,冥渊之主。 第71章 锚点(6) 顾云疆开车,他们下午先去了趟市中心的咖啡馆,约了喝的。顾云疆一个人下去拿,拎着两杯咖啡回来。 没你的份。顾云疆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请你喝。 闻映潮: 他不爱喝,他无所谓。 但是顾云疆,你还记得你自己也是个病人吗? 闻映潮偷偷决定,要趁顾云疆没注意,把他那杯咖啡倒了。 繁花之苑的药很管用。不出两天,顾云疆的手已经完全恢复,连疤都消失干净,不留痕迹。 闻映潮多看了几眼,才放下心。 学校在西城区,最边缘。离市中心远得很,许多大学都聚在那边,整个一圈被称作大学城,该有的都有。 平时清静,也不算偏僻。 澄海路上限速,顾云疆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下车。他替闻映潮拉开车门。 闻映潮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 他早上刚在潜意识空间里梦见过,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学校。 哪怕七年过去,学校已不再是闻映潮记忆中的样子。 大门翻修过,升级了新的认证系统,更加智能。从外面看去,显著感受到学校面积的增扩,加盖了两栋楼。就连门口的花坛栽种的观赏花,都与当年的品种大相径庭。 唯有门口烫金色的澄海大学四个大字未变。 闻映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他把兜帽戴上,拉得很低。 第154章 谭溪文亲自来接的他们,一早就等在门口。骂骂咧咧地把人迎进去。 好久不见啊。顾云疆还有闲心与他打招呼。 嗯嗯嗯,好久不见,谭溪文翻白眼,非要挑今天找我吗?你知道我平时多忙吗?原本这半天假是用来和女朋友约会的! 是挺忙,我查过你的行程,除了今天下午都是满的。顾云疆呛他,难怪变秃了。 先养养头发吧,免得你对象嫌弃,给你推荐那生发剂用了没。 谭溪文: 他不知是先心疼他的头发还是先骂顾云疆。 都是带那帮学生带的,他唉声叹气,愁死我了。留校任教,一留一个不吱声。 正事不适合在外头讲,两人又聊了点没营养的话题。 闻映潮忍受着国王诅咒的频繁骚扰,面露不耐,他走在最后面,揪住顾云疆的衣角。 几人走进谭溪文的办公室,闻映潮关的门。 本来这间办公室还有其他几个人,谭溪文说,但这个点只有我在,其他人要么休假要么在上课,上课的过会儿就回来了,且珍惜时间。 我们开门见山。 顾云疆把咖啡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还是冰的。 东西呢? 顾云疆问着,目光移向闷头站在自己身后的闻映潮。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有什么用?为什么有线索当时不向天网通报,而是自己藏着掖着? 你别跟审犯人似的。 谭溪文拆开咖啡包装,发现还是自己最常喝的那家,不禁失笑:我怎么知道闻哥之后会做那么多出格的事情,你亲自下场揭发,我哪敢吱声。 他在我们毕业之前就给我了,让我帮他保管着,除非你来管我要。 谭溪文边说边翻找柜子:我真守信,这么多年都留着呢,没给他抛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前几天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我得带着这玩意入土。 顾云疆问:是什么? 谭溪文从柜里拿出一个模样老旧的盒子:我又没拆开看过。 只有你的权限能打开上面的锁,闻哥也没告诉我。 说完这些,他往顾云疆身后瞄。 你怎么不自己问他,他不就在你边上等着吗? 闻映潮微微抬眼,迎上谭溪文的目光。 谭溪文瞬间感觉被冰了一下,眼周生疼,他不受控地一颤,收回眼去。 果然是冥渊之主 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闻映潮,整个人都像深渊。 就算表面看上去再脆弱,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还有别的事吗?谭溪文说,没有就快走,我现在赶去约会还来得及。 顾云疆接过盒子,自然不会当场打开,他掂了掂,并不重。 看来里面没装太多东西。 没有了,顾云疆说,啧,老同学见面,连个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你就别吓我了,谭溪文开始收拾东西,又被冥渊之主找又被天网找的,我还以为我沾上月蚀了。 再说,叙什么旧,我就算再好奇你和闻映潮发生了什么,你能说吗?顶天一句具体细节不便告知打发。 顾云疆从善如流:目前事件仍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便告知,后续结果请等待官方通告。 谭溪文:谁让你补充完整了? 他跑路得比谁都快,似是想要逃离,离这里最深的冰渊远些。 谭溪文倒不害怕闻映潮,也不芥蒂,然而恐惧由心而生,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人总是下意识顺从本能。 闻映潮拨动限制环的数字,赶在谭溪文出门前开了口。 谢谢。 谭溪文的背影一停。 多客气啊,还和我说谢谢。 他没回头:几年没聚过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咖啡馆吧。 说完,谭溪文没等回应,匆匆地走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不知所谓的芥蒂从何而来,如果仅仅是因为繁花之苑对于闻映潮那些夸大其词的传闻,倒也太荒诞了。 谭溪文走出实训楼。 关于盒子的记忆过于久远,后面毕业后他继续学业,人生纷繁的事物占据,如此多年,有时几乎会忘掉这件事。 但前些天顾云疆的通讯拨来,他去回想,发觉竟如昨般清晰。 原来还算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闻映潮来找他的那个晚上,谭溪文正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整理复习材料,不可开交。 叩叩两下,闻映潮敲开他的寝室门。 有空吗? 第155章 闻映潮伸头进来。 谭溪文当时正忙,直接道:难得是你来找我,有事说事。要帮我带晚饭的话,我吃番茄肥牛捞饭。 闻映潮说:行。 他当时就该觉得不对劲。 闻映潮说:你要继续往上考对吧?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把一个东西放你这里,什么时候顾云疆问你要了,你给他。 谭溪文没多想,更没多问。 他吐槽:我是你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吗? 闻映潮:请你吃饭。 谭溪文:放桌上吧,来找我,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谭溪文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后续发展。 他在网络新闻上看见闻映潮的死讯,看到他做的一切恶事,原本快淡忘的所有迅速回笼,他慌乱地回屋翻找,藏起盒子,不敢弃置。 万一是重要的证据呢? 神他妈放一百个心,这么久没来拿,说死就死了,有病吧! 谭溪文双手合十,对着这个他打不开的盒子拼命祈祷。 损友一场,别坑我啊。 他把盒子放到最深处,嘀嘀咕咕:我真傻,真的,当时怎么就轻易地答应他了,欺负老实人。 什么人啊这是。 谭溪文自认为和闻映潮的关系还算不错,自认为了解他的为人。 他无法想象,闻映潮因何投身冥渊。 仅凭着这点信任,替他保守至今。 不如初。 谭溪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因此没有注意此时此刻,在他走过的路上,道旁的绿化带中开满了白花。 这品种不属于繁花之苑,或者说,在除冥渊之外的所有地域都无法存活。 独属于冥渊的月黎花。 地面皲裂,伸出触须,试探着触碰到谭溪文的脚跟,又迅速收回。 冷风阵阵,吹拂花香弥漫。 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学校,还和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 他的身后,路旁的白花早已凋败,只余残叶滋润土壤。细细看去,正是繁花之苑最平常的品种,随处可见。 你放心,怎么可能坑你呢。 闻映潮的意识深处,国王诅咒睁开双眼。 他被藤蔓捆绑住,束缚得死紧,不满地挣动手指,荆棘一刺,割破道道伤口。 你限制了冥渊? 它对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笑:难怪呢,我都感受到月蚀的蔓延了,转瞬就消失不见。 我本来就是冥渊的主,操控它的踪迹,拦着不做人事的信徒,分内之事罢了。 不过我说。 对面那人站起来,他与国王诅咒、或者说闻映潮的脸一模一样。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随随便便一钓,就上钩了。 是不是还在为成功入侵了我而沾沾自喜?殊不知那是针对你的陷阱。 国王诅咒抹了把伤口,手腕上沾到了血。 它以为利用了闻映潮对顾云疆的在意,抓住了他的情绪漏洞,却没想到陷入误区,触碰了敏感部分,反让自己的藤蔓被捕捉操控,将自己擒住。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它强硬地带着闻映潮进了潜意识空间之中。 因为是它要闻映潮想起来,是它主导,所以最难怀疑。 为此,它在闻映潮的意识里闹腾了整整一天。 不愧是他的系统,不愧是冥渊之主,说真的,我小瞧你了。 你是天生的骗子,你展露的情绪都是假的,甚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合谋演戏诱我出来其实你根本不会爱人吧? 系统把刀刃贴在自己脸上,冰凉。 你可别叫我系统了,我就是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他踱步到国王诅咒面前,拔掉他的根系。 不是哦,我会爱人的,但我是闻映潮嘛。 想修改自己的意识,很难吗? 国王诅咒面上不显慌乱,他悠悠开口:你说得对。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呢,你能限制冥渊,却限制不了另一个不属于冥渊的东西。 它要来了,像我一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国王诅咒还能继续笑: 二重世界。 第72章 锚点(7) 我们走。 顾云疆晃晃盒子,里头晃不出响,顺口问道:你装了什么? 他随便一问,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没料到闻映潮直接答了: 钥匙。 话语简短清晰,没有丝毫停顿。 顾云疆猝然转头,动作幅度过大,差点扭了脖子。他险些要以为闻映潮已经恢复,但这样的反复太多,他不敢抱有希冀,于是拐弯抹角道: 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第156章 我不急,你慢慢想,慢慢回答。 家里应该没有需要打开的锁,闻映潮在多年前留给自己的钥匙,特意要找回来的东西 和冥渊有关? 顾云疆猜测。 闻映潮这次只让他等了两秒,连话也流畅不少:回去、和你、说。 确实不适合在外面谈论。 他继续道:钥匙、拿、出来,方便、携带。 顾云疆听了,他扫开盒上的权限锁,发现授权列表上只有他一个人。 也就是说,除了顾云疆之外,没人能够打开这个盒子,连闻映潮本人也不行。 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顾云疆面色微沉,他取出卡在凹槽中的钥匙,模样崭新,不生锈蚀。 闻映潮指挥:盒子、扔了。 我不,顾云疆把盒子和钥匙一起揣进兜里,我干嘛听你的。 闻映潮: 他说:随便、你。 思路很清晰呀,我看,你也恢复不少了吧? 顾云疆胆大包天,他上手去捏闻映潮的脸,揪了下就撒手,指尖搓在一起,感受着方才的触感。 闻映潮: 他想骂顾云疆,但是脆弱的意识不允许他把那些话一口气吐出来,停顿后的效果大打折扣,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两个字: 有病。 他越过顾云疆,往外面走,步伐轻快。 系统那边应该已经搞定了,他的意识里现在安静不少。 没有国王诅咒打扰的世界真美好。 顾云疆打心底长舒了口气,连闻映潮那冰若黑渊的目光都顺眼起来。 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他追出去。 闻映潮!顾云疆喊他。 你有驾照吗,出去了不是还得等我开车! 慢点!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过去,高中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追着闻映潮的背影,拉住闻映潮,问他为什么走得这么快。 闻映潮! 顾云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是什么凶神恶鬼吗?你都躲我好几天了。想找你吃个午饭还得用逮的,你干嘛? 闻映潮抱着课本,停下。 没有躲你,闻映潮否认,我去自习室,不想吃东西,不饿。 骗人,顾云疆给他一包饼干,我刚刚叫你半天,你肯定听到了,装没听见。 不吃东西怎么行,填肚子。 闻映潮默然顿了片刻,接过那包奥利奥。 吃这个就够了。他说。 顾云疆蹙眉:跟我去食堂,我请你吃饭。 他态度强硬,生拉硬拽,闻映潮拗不过他,急道:你别拉我了,我去就是,顾默晚! 不行,我怕你跑了。顾云疆说。 闻映潮闭上嘴,大概知道这样喊没用,而且丢人,沉默了。 那是很远很远之前的事情了。 顾云疆当时不懂现在终于能够理解,闻映潮当年为什么要避开自己。 因为自己迟钝,发现得晚,大学才察清心意,对所谓的非分之想而感到愧疚,反应同样如此。 分明就在一个寝室,却躲着不肯见人。 变成闻映潮追过来,主动问他东西。 原来先动心的那个人是闻映潮。 但他从来都不说。 最后先告白还是顾云疆。 顾云疆想起这回事就火大,喊道:你是不是没长嘴?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把我当什么了? 闻映潮!回头等我,等我一下会死吗? 闻映潮: 他疑惑扭头,顾云疆离他也就两步远,小跑两步就能上来,不理解这点事怎么能让他破防成这样。 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汹涌的怒意。 然后在他住脚的那一刻,转为雀跃。 闻映潮:? 这么玩是吧? 顾云疆主动凑过来,揽住闻映潮的手臂,表里不一,可怜兮兮道: 我都照顾了你这么久,就不能对我好点,听话点吗?总是让我追,让我猜,让我琢磨你,我好累啊。 他眨巴眼睛,语气非常诚恳:我们慢点好不好,我都好久没和你一起逛过学校的小道了。 你听得懂对不对?别演我了,我好想你,好想你能像以前一样和我讲话。 不针锋相对的那种。 闻映潮把能力限制环的限制级拨到最高。 这个人的情绪太能变了,刚刚那一番话,他起码换了七八回,跌宕起伏,从开心到难过,再到焦虑、不满,跟精神分裂似的。 闻映潮现在的意识真的承受不起。 cpu要烧了。 他扶额,缓过劲来后主动挽上顾云疆的胳膊,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第157章 对方的欣喜若狂要溢出来了,连限制环都挡不住。 闻映潮想,自己的这个能力真的很被动。 能不能丢掉? 原本的行程因为顾云疆的心意变更,从打道回府变成了逛学校。 一路上,都是顾云疆在说,闻映潮负责假装很认真地听,嗯嗯应话。 看到寝室楼了,澄海大学就是气派,又加盖了几层楼,还都是二人寝。 顾云疆指给他看:那个,以前我们住的地方。 闻映潮:嗯。 体育馆和操场,还记得吗,大一时候的校园跑,你非得拖到最后一星期才去,结果连着下了一周的雨,喜提下学期补跑,笑死。 闻映潮: 这就是你之后每学期开学都硬拖着我跑满的理由? 跑个及格就可以了! 哎,食堂,可惜夏天已经过去了,还真怀念里面卖的冰激凌,又便宜又好吃。 顾云疆问:要不要进去吃顿饭,找个学生借借饭卡。 闻映潮:现在? 下午三点? 哪来的饭,买点小吃还差不多。 况且这个时候,食堂都没几个人,上哪借饭卡。 顾云疆意会:可惜。 他们继续往前走:以前这条路上夏天会开一种白花,我还拍了照,好看的。 顾云疆说:好像换品种了。 闻映潮漫不经心地瞥过去,随后瞪大双眼,猛地停住步伐,狠狠掐了把顾云疆。 力气极大。 心惊肉跳。 顾云疆被闻映潮突然这么一掐,胳膊生疼,他平日的表情管理极好,当着闻映潮的面却龇牙咧嘴,脚底跟了几步,随着闻映潮往后退去。 顾云疆清楚,闻映潮定然察觉到了什么事,才会突然如此紧张。 他主动问:那些花有问题? 你没、见过。闻映潮着急道。 他没办法把话完整地说出来,只能捡重点,希望顾云疆能顺利理解。 冥渊、月黎,不归我、管辖。 所处、非、现实。 他艰难地从脑海中找出结论:二重世界。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顾云疆反过来拍闻映潮的肩,我知道了,我能明白,我们先往后退。 你的意思是,我们毫无所觉地进入了二重世界创造的平行空间,对吧? 闻映潮点头。 顾云疆冷静道:是宴馨乔?如果和冥渊无关的话,看看她打算做什么。 刻意在世界里放这种花,不觉得她是在提示你吗? 闻映潮慢慢平复心绪。 顾云疆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得要多。 但顾云疆有一点想错了。 能操控二重世界的人,不一定是宴馨乔。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二重世界基于现实拟造的故事里,在人偶游戏的最后,二重世界一袭红衣,消逝在风中。 她不属于冥渊,因此不为闻映潮所控。 不代表她是朋友。 因为命运灾眼同样不属于冥渊,但她与冥渊合作,自称冥渊的信徒,在冰海事件的最后,反咬了闻映潮一口。 鲜血淋漓。 他在潜意识空间看到的片段记忆里,也曾有过些许他在冥渊的日常经历。 闻映潮瞧得出,宴馨乔并不讨厌命运灾眼。 她们关系甚至比旁人还要亲密许多。 这就是二重世界想当然的地方。 曾经的欢喜与友谊都不过随口一提,所谓最好的朋友,自己多说几遍就信了。 在闻映潮的记忆空间里,过去的他接触的宴馨乔早把徐殊抛之脑后,毫不在乎。 真正放不下的人从来不是被冥渊选中的她。 而在二重世界的故事中,如此情真意切,到死亡都抓着兔子玩偶的宴馨乔 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果二重世界得知真相,会如何做呢? 是偏向与宴馨乔交好的命运灾眼,还是自复生后再没有联系过宴馨乔的闻映潮? 答案显而易见。 要离开学校,去外面看看吗?顾云疆提议,瞧瞧二重世界给了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闻映潮:? 他怎么感觉顾云疆更兴奋了。 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不能把希望放在对方主动现身上,闻映潮没有犹豫,表示同意。 校园中依旧热闹,偶尔与学生擦肩而过,他们没打招呼。 闻映潮抬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难辨虚实。 二重世界所能创造的范围终归有限。 他们站到学校边缘,未踏出半步,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挡住。 外边的景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际却如一块静止的挡板,是假象,无法靠近。 看来的确被困住了,顾云疆说,她特意掐着点降临,想来一直在找下手机会。 第158章 顾云疆继续分析:确定范围就好说了,她想在平行世界里做到的事,与我们的大学有关。 走吧,找找哪里不一样的地方? 闻映潮转向他。 顾云疆面露遗憾。 实则期待已久。 第73章 锚点(8) 叮咚。 您收到了一条新信息,是否查看? 闻映潮手腕上的终端震动,他习惯设置静音,因此这欢脱的铃声来得异常突兀,惹得顾云疆停步侧目。 铃声不是我偷偷设置的,我知道你喜欢静音,顾云疆先一步撇清关系,说不定是你自己梦游摁到了。 闻映潮:盯.jpg 顾云疆:你相信我。 闻映潮当然不是怀疑顾云疆。 顾云疆虽说有点针对他的恶趣味,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有很大可能,是二重世界留给他们的讯息。 闻映潮示意顾云疆跟自己过来,两人坐在学校的凉亭里,头挨着头。 他点开那条新消息。 [标题:想和你玩一个小游戏。] [内容:十个学生在玩狼人杀,前两晚都是平安夜。第三晚却一口气死了四个人,为什么? 身份牌就藏在这所大学里。 找到答案,就把狼人杀的结局告诉我吧。] 号码套上了一层加密,拨过去是空的。 顾云疆: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什么感想? 闻映潮: 他忍了半天,不吐不快:谜语人,滚。 谜语人滚出繁花之苑! 顾云疆乐不可支:很好,我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你,谜语人滚出去。 你也一样,别总是跟我玩猜谜,我是人,也会累的。 闻映潮:? 你好意思说我? 他懒得和顾云疆计较,言简意赅道:线索。 顾云疆:听你的,你想去哪里找? 闻映潮不满:你来。 顾云疆问:为什么? 闻映潮指指自己:我、一个人、被困? 他是工具人吗? 明知道他思考得慢,还要他打工? 摆一回怎么了! 好吧,顾云疆举手妥协,那我指哪去哪,你不许有异议哦。 他恳切道:你信我。 这个词,顾云疆重复了太多次。 他似乎很害怕闻映潮做一些不合他指挥的、出格的事情。 闻映潮说:我信。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顾云疆画个饼,暂稳住他那摇摇欲坠的精神。 顾云疆现在瞧起来心情不错,说不准下一秒就会阴云密布。 等回去,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尽量清晰,我全都告诉你。 包括当年为什么瞒着你。 全部。 顾云疆应得飞快:好,你要说到做到,别骗我。 他面上胸有成竹,似乎早有预料,然而情绪却大摇大摆地渗透进了闻映潮的意识中。 他兴致高涨,跃跃欲试。 幼稚。 闻映潮心道。 邮件发给你的内容再让我看一下,顾云疆认真起来。 这应该算她给我们的提示,狼人杀。 我的直觉,它在隐喻这个平行世界即将发生的事。 两天后,会有四个人死在这里。 思及此,顾云疆有了方向:我们去图书馆一趟,她既然要我们找到答案,就不会在多余的地方做阻拦。 顾云疆拉上闻映潮,边走边说:狼人杀不是经典场,十人局,不知道有几张身份牌。 你了解狼人杀吗? 闻映潮:不。 他只和同学玩过经典场,还是高三远足的时候玩的。 顾云疆也在。 三狼三神四平民。 神牌是女巫、猎人和预言家,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技能。 找身份牌,顾云疆说,经典场不可能一晚上死四个人。 顾云疆话音刚落,他与闻映潮的手腕终端便同时响起了消息提示。 声音甜美。 叮咚。 您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否查看? 特意调了静音的闻映潮: 故意的,我跟你拼了。 顾云疆憋笑。 两人交换眼神,同时点开终端。 这次发来的还是语音邮件。 您收到了一条新链接,点击抽取您的身份牌,温馨提示,请不要把您抽到的牌面透露给别人哦。 但凡透露,后果自负。 闻映潮:抽卡? 顾云疆没憋住,笑出来了;非洲酋长,要不然我帮你抽? 第159章 闻映潮:。 抽狼人杀的卡还能有欧非之分?大不了当个平民。 闻映潮把手腕伸过去,示意顾云疆给他点。 和你说个秘密。 顾云疆戳进链接,看牌面在屏幕上疯狂转动。 其实我也是非酋,我玩你以前的那个抽卡游戏,已经连续吃满八次保底,九连歪了。 闻映潮:? 卡牌停止转动,周边金光泛闪,一张狼美人赫然在上。 下面还附上了技能说明。 隶属于狼人阵营,可以和狼人一起动手,拥有一次魅惑技能,自己死亡后,能连带着被魅惑的角色一同死去。 闻映潮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探手,点开顾云疆的链接。 牌面翻转。 他收起自己的终端,目不转睛地看,想知道能抽出个什么来。 预言家。 每晚能够查验一个角色的身份,得知他是好人,或者狼。 好,不愧是他。 闻映潮拍拍顾云疆。 无他,闻映潮私以为预言家不算好牌,是整个游戏中最危险的存在。 没有保命技能,狼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预言家刀,还总被穿衣服,对跳的事时有发生,发言不好还可能被当狼打。 她不是说不要把身份给别人看吗?顾云疆跟闻映潮咬耳朵,这下,我们都看过啦。 你是狼,我是神,你不会盯着我刀吧,顾云疆晃他,不会这么无情吧? 闻映潮拍开他:神经。 第一晚就对你用魅惑。 说到底,他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些身份牌有什么作用。 何况二重世界的真实目的也模糊不清,且走一步算一步。 顾云疆被骂,委委屈屈地蹭着闻映潮:我是被你骗怕了,未雨绸缪地暗示一下,你都凶我多少回了,对我好点不行吗。 闻映潮咬牙切齿:你、正常、点。 顾云疆:好啊,我不闹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情绪按捺不住,这种时候,他总是很活跃。 顾云疆舔了下自己的唇,又干又涩。 他答应得太干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闻映潮不知该如何应对。 闻映潮不疑有诈。 顾云疆说了要他相信,他就试着把全身心都托付给对方一次。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图书馆前。 先前进门都要刷校园卡,方便记录,现在却不用。机器坏掉,出入口大开着,有学生往来,都视二人如无物。 闻映潮试着去碰,自己的指尖从对方身上穿过去。 他什么都没碰到。 上次自己以这种幽灵状态旁观着别人的来往,还是在昨晚的潜意识空间里。 闻映潮点开供学生查资料的公共平板,它有反应,顺利跳出他想搜索的词条。 看来二重世界并没有完全把他们归纳入这个平行世界之中。 只有与狼人杀游戏关联的物品与人,才能接触到他们。 你懂我,知道我要找平板,顾云疆非得和他挤一个位置,你现在打字好慢,我来搜吧。 闻映潮:开摆。 他避到边上,等顾云疆查信息。平板的右下角显示着今日时间,2718年10月15日,星期五。 和现实相比,这里是七年前。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时间点,闻映潮的右眼皮直跳。 顾云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或许勾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他抿抿唇,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选择搜索。 他查询的是学生档案,输入了他自己的名字,二重世界内私设的校园网似乎信号不良,加载半天,才跳出来一个资料界面。 姓名:顾默晚。 能力:容纳。 班级:执灵科学学院-心理1402班。 出生日期:2696年6月26日。 入学日期:2714年9月12日。 顾云疆匆匆扫过,与他的大学信息都对得上。 他又退回到原界面,转去查班级名单。 非常顺利,他一目十行地扫下来。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不熟悉的名字。 包括闻映潮。 旁边还列了课表与时间表。 周五的下午没课,但有晚自习。 说是晚自习,但基本在没人管理的情况下,大家都偷偷藏着终端玩。 通常派一个人在门口通风报信,轮流制,一有学生会的人来查,就假装认真自习,把终端收起来就是。 顾云疆又查了查近期新闻,逛了一通校园网,没多少收获。 他把时间表录到自己的终端里。 离晚自习还有段时间,顾云疆说,在学校转转? 我们都好久没回过寝室了,瞧瞧和以前的样子有什么不同?顺便找找其他线索,看能不能遇上关键人物。 第160章 顾云疆征询意见:行吗? 闻映潮:随意。 顾云疆怀念道:都过去好久了啊。 他语气一转:话说回来,我记得你没有顺利毕业? 闻映潮:嗯。 镜水市的国王诅咒事件发生在毕业前夕。从那以后,闻映潮再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他们租住的家里变得冷清,餐桌空空荡荡,顾云疆回去,呆坐了很久,才起身,去给自己泡泡面。 他怎么又开始了。 顾云疆摒掉这些不好的回忆,故意玩笑道:要不要我给你弄个毕业证来? 毕业证说弄就弄? 闻映潮说:省省,你。 省什么? 身前忽然有人出声,插进他们的话里。 若非关键衍生物,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转头。 却见沈墨书半抱着臂,靠在图书馆的入口处,懒懒散散抬手,悠然招呼。 嗨? 第74章 锚点(9) 嗨你个头。 沈墨书身份特殊,不死之人,曾归属于蔷薇墓土,二重世界可以侵入他,却造不出他的衍生物。 因此,能站在这里的,只能是沈墨书本人。 顾云疆挑眉:你? 沈墨书:我? 闻映潮想不通,这尴尬的场面是如何出现在二重世界里的。 好在沈墨书是个明事人,惯会活络气氛,见状主动解释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关注着冥渊的踪迹,而来探查情况,有问题吗? 如果是旁人,倒十分可疑。 但来者是沈墨书。 两人都曾窥见过他的过往,清楚他的本领,然而那只是沈墨书的冰山一角,这人秘密太多,随便找出一条,都是对他们来讲遥不可及的陈年历史。 沈墨书自己给出了后半句答案:你们也这么想吧,我在这,完全没有问题。 说完,沈墨书转向闻映潮:你和我住过一段时间,你知道,我经常出差不在,收集情报嘛,不以身历险怎么行。 闻映潮: 为什么要把难题抛给他。 虽然顾云疆对此接受良好。 他推推闻映潮:真的? 闻映潮移开目光:真的。 所以啊,沈墨书看着他俩的小动作,心领神会,该惊讶的应该是我才对,没想到还能在这遇着熟人。 闻映潮:不熟。 顾云疆:除了交易时我们还会见面吗? 见俩人迅速与他撇清关系,沈墨书扯了扯嘴角。 所谓熟人,他也只是顺口说说。 沈墨书身为活了数百年的不死能力者,不会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在这世上的任何人,他都只当作过客,不往心里去。 除非有人能够赐予他死亡。 不那么痛的死亡。 行了,沈墨书笑道,叙旧就到此为止吧,能容我好奇一下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眼里仿佛看到了商机。 闻映潮:游戏。 顾云疆:玩狼人杀。 未等沈墨书开口,顾云疆迅速接上下句话,开门见山:情报,一个换一个。你拿到了什么身份牌? 如果你没有身份,不应该见到我们,就算是外来者也一样。 沈墨书头疼道: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也不是件好事情。 他展开自己的终端,署名仍然是个假名。 身份牌:女巫。 拥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解药能在夜晚救人,毒药能在夜晚杀人,解药和毒药都只能用一次,每晚只能用一瓶药。 你们呢?沈墨书伸脖子。 顾云疆:你先拿出诚意来,一个换两个,多不公平。 闻映潮:嗯。 沈墨书耸肩:啧,一唱一和。 我又不是来赢游戏的,要你们身份也没用,不换这个了。 他主动邀请:难得相遇,一起行动? 顾云疆:我要和他二人世界,勿扰。 闻映潮:? 他们好像还没复合吧? 还聊,走了,顾云疆揽着闻映潮,在沈墨书意味不明的目光里,从他身边挤过去,压低声音对闻映潮道,听我的,远离黑心商人,会坑得你渣都不剩。 闻映潮深有体会:嗯。 沈墨书等他们的身影走远,才转身进了图书馆。 真是的,他的声音很轻,也不知讲给谁听,走这么快,我还有个情报没说呢。 不过他们很快也会发现,时间问题。 第161章 他摊开掌:诸神黄昏。 顾云疆推开寝室门。 所熟悉的二人寝,上床下桌,顾云疆在自己的桌子上摸了一把,不染灰尘。看来经常使用,还摊着他大学时用的一些文本资料。 另一张桌子上什么都没摆,干干净净,连书架上也空空如也。 我给你收拾的,顾云疆指指,我多爱你,就算你走了,也给你把书桌整理好,每天都擦。 闻映潮:天网? 他的东西难道不是天网来搜查时被通通带走了吗? 顾云疆:我是队长,我带的人。 但你根本不会把有价值的东西留在学校,上面检查过一遍,都没用,本来是要全部封存的,我没让。 那时我已经毕业,没办法给你恢复原样了,现在在家里压箱底。 他四下转了两圈:不过二重世界竟然还保留了它六月时的模样,按理来讲,九月就该有新学生入住了。 就像特意为我留的,随我心意。 闻映潮怕顾云疆多想,主动揽担子:也许,为我。 二重世界的目标应该还是他。 毕竟闻映潮也想再见一眼自己的寝室。 他们在寝室里一起煮泡面,抱着被子看恐怖电影,互相帮忙带早饭。 那样平静的过往,恍若隔世。 为了谁都一样,顾云疆没反驳,他关上寝室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就像大学时那般,胳膊搭着椅背聊天,关于沈墨书在这里的事,你如何看? 闻映潮有答案:不是、敌人。 他没坐,靠在爬梯边上,脚尖抵着椅脚。 我们和他又没有利益冲突,当然不是敌人,顾云疆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是怎么自由出入二重世界的。 总不能是她主动把沈墨书牵扯进来的吧? 闻映潮说:别、为难、我。 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无语凝噎。 好,不为难你,我来分析。顾云疆拿他没办法。 他不需要我们的身份,所以,他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们要多。 还记得那封邮件吗? 顾云疆说:赢得狼人杀不是让二重世界,或宴馨乔现身的必要条件,她的要求是,找到这场游戏的结局。 无非是神赢,狼赢,如果有第三方阵营的话,也可能是第三方赢。 先弄清身份牌吧,顾云疆从自己的桌上找了支笔,目前已知的三个身份,狼美人,预言家,女巫。 还有七个人。 顾云疆边写边分析:再算上至少两头狼,那还有五个身份未知。 闻映潮:平民? 顾云疆笔尖一停。 先不考虑,顾云疆解释道,虽然我不大了解狼人杀,但是我知道有一种模式,这个模式里不存在平民。 名为诸神黄昏。 而且这个模式,是有可能连着两晚平安夜,然后最后一晚死四人的。 因为每个人都有身份。 闻映潮有想表达的:但是。 但是死四个人,不代表游戏结束,这就是第二个误区。 顾云疆非常自然地顺着他的未尽之言捋下去:很有可能是好人与狼各死一半。 同时,还存在第三方阵营。 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狼人杀本身,而是幕后者想利用它表达什么,以及找到离开的通道。 顾云疆在通道上画了个圈:这个沈墨书肯定知道,我会留一点只有你我知道的情报,和他交易,留作最后关头备用。 至于其他的 顾云疆把笔撑在下巴上,问他:想不想放长线钓大鱼?我需要深入探究。 就算不是为了你,身为天网的一员,她滥用能力,她违规了,我也得搞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 讲到这里,顾云疆张张嘴,他似乎还有想说的话,却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闻映潮:说。 顾云疆没听,他把话硬生生咽回肚里。 不是重要的事,顾云疆别过头,你听了也不会高兴,还可能骂我,算了。 闻映潮明白了:自知、之明。 顾云疆方才想说,需不需要联系沈墨书,把闻映潮先送出二重世界。 但他有私心,他希望闻映潮能够陪着他,让他不要一个人孤独地在此找寻线索。 哪怕沈墨书也在。 沈墨书与他们从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世间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历史车轮的一条行进轨迹。 第162章 除非利益相关,否则沈墨书绝不是个合格的合作对象。 顾云疆又仔细地想过,如果他把这样的决定告诉闻映潮,对方肯定会生气。 毕竟他用玻璃弄伤自己,闻映潮都能在意识混乱的情况下火冒三丈,半夜替他找绷带和消毒药。 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顾云疆泰然自若地揭过这茬,转问道,吃点东西吗?我想吃你煮的泡面了。小锅应该还在,我看看柜子。 顾云疆拉开储物柜:果然在里面。 就是没有泡面了,我记得二楼有个自动贩卖机,下去买两包? 闻映潮:你出、钱。 反正二重世界里的东西肯定能吃。 它以现实为基础,构造出一个个平行空间,平行空间所发生的事,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顾云疆说干就干,向来表里不一的他,难得情绪与表情达成一致,他问道:当然是我出钱,你等着我,我顺便去超市买点菜? 谁家煮方便面用调料包,当然放香肠、青菜、蛋! 闻映潮不动:去吧。 顾云疆扔下一句我很快回来,就快速跑出去。 生怕闻映潮反悔,不给他弄似的。 门没关紧。 闻映潮往外探头,走廊里已经没了顾云疆的影。他觉得有点好笑,退回来,合上寝室门。 他走到阳台,往底下看。却没想到,正好看见有一个学生拦住了顾云疆。 若非他视力和记忆极佳,闻映潮或许会觉得这是件好事。 意味着有线索送上门来。 可是 那个拦住顾云疆的人,不该存在。 因为他是个死人。 是闻映潮曾经当着顾云疆的面,亲手杀死的人。 第75章 锚点(10) 不识好歹。 意识深处,系统倏然一惊。 他用以压制国王诅咒的力量被迅速抽离,回流。捆绑住国王诅咒的藤蔓也随之枯萎,察觉到束缚开始解除,国王诅咒对系统投来一个戏谑的眼神。 你在慢慢和他融合。国王诅咒笃定道,他要拿回自己分出去的记忆和力量了。 别废话。 系统勉强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国王诅咒,抽出一点精神力,敲敲外面的闻映潮。 住手,他焦急道,你要是这么做了,才真的中了二重世界的计。 国王诅咒也会重新解脱。 闻映潮被系统提醒,回过神。限制环的能力级调到一半,没再继续拨动。 他眼底的金色光芒黯淡下去。 几乎能立刻绞杀意识的浪潮堪堪停下,停在那个与顾云疆说话的人头顶,烟消云散。 系统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膛,闻映潮分走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意识体内。 国王诅咒遗憾道:居然控制住了,他是忍者吧,这也能忍。 系统说:他生气了。 闻映潮很少有如此气愤的时候,撕裂的欲望在心中肆虐汹涌,叫嚣着破坏。 以至于一时没能收住能力,险些让国王诅咒从他的意识里挣脱。 闻映潮总归还是拿回了部分精神力,他捏紧了阳台的栏杆,连话都利索起来。 我会让二重世界知道她这么做的代价。 我能杀他们一次,当然也能做到第二次。 咦? 国王诅咒看起来非常感兴趣,它战术后仰:他可是顾云疆的朋友啊。 我可记得,当初他的死亡,才是致使你俩关系不可挽回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要又一次在顾云疆面前,结束他的生命吗? 闭嘴吧你。 系统上前两步,驱使藤蔓把国王诅咒的嘴封住。 系统和闻映潮,本质上还是同一个意识体。控制住国王诅咒后,他们异口同声: 不会让顾云疆知道的。 他该死,他们该死。 哪怕在平行世界,我也不允许这几个死人的存在。 楼下,顾云疆站在挡路的人前。 他大抵也没料到会被熟人伸手拦住,况且对方阔别人世已久,一时怔然失语。 小顾,你怎么回学校了? 那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顾云疆表情的僵硬,兴高采烈地拉住他。 你不是调去天网总部了吗,大忙人!竟然有空回来了! 顾云疆喉间一哽。 他说:好久不见,芜司。 芜司摆手:好久不见什么呀,就两个月的事,寒暑假都比这长,我听说你还快转正了,毕业就可以了吧?恭喜呀。 他问:你这次回校是来拿东西的? 顾云疆避重就轻,扯了个小谎:嗯。 第163章 最近也没太多事,就回来住几天。 好啊,芜司拍他,我过几日也要调去总部了,到时候又能见面,请我吃饭! 他话语一转:我跟你说,之前我们在的那个分部旁边不是有家特别好吃的面店,前几天忽然关门了,听说老板的儿子出了点事。 顾云疆听他聊八卦。 芜司在六月二十号就调去了总部,和他分在同一个组里工作。 没过多久,顾云疆顺利毕业,临走前,他又多看了几眼闻映潮的书桌,他擦得干干净净。 这个世界,它名义上的时间是2718年10月15号,实际路旁开的是八月就会凋零的夏花,存在的人和事都是六月的模样 毫无意义的十月是个幌子,加上他阔别已久的好友,不可避免地勾起了顾云疆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现实中的2718年10月17日。 闻映潮抹掉脸上的血。 他很平静地回望才得知消息、匆匆奔来的顾云疆。 那时候芜司还没有死,手脚被钉子钉在天网的后门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见顾云疆前来,闻映潮不紧不慢地钉下最后一钉。 钉在心口,致命处。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凄厉的惨叫回荡耳边,无比尖锐,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鲜血溅在墙壁上,双眼外凹,死不瞑目。 你还有别的朋友吗?闻映潮问,我没见过的那种。 顾云疆说不出话来,眼前模糊一片。跪坐在地面上,仿佛被抽干力气,眼泪停不住地滚落。 闻映潮上前两步,抬起顾云疆的下巴,逼他看自己。 他欣赏顾云疆崩溃的表情,吮吸绝望的情绪,雪上加霜,一字一句说出顾云疆听过的最狠毒的话语。 闻映潮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堪称污染的精神力如海啸般席卷,顷刻间吞噬顾云疆的意识,强迫他张口。 他好像一直在哭。 气愤当时那个弱小的、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闻映潮,你杀了我吧。 顾云疆说出了两个名字,等他回过神来,那两个人的尸体就躺在他面前,甚至是凌迟,一刀一刀,极其残忍。 他蜷坐在墙角,心如死灰。 还有一个人,闻映潮数了数,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交到了四个同校的好队友吗? 他还不肯罢休。 顾云疆忽然用力,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头,狠命地咬! 后面发生的事情,顾云疆不记得了,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看到闻映潮冲他打了一个响指。 他连咬舌都做不到,就此昏了过去。 顾云疆醒时,躺在天网的医疗舱里,旁边的数据仪准确地记录着时间,距离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五日。 负责照料他的人是陈朝雾。 顾云疆第一时间起来问:南晴呢 陈朝雾听着声,和他说:还活着。 南晴是闻映潮的最后一个目标,听到对方安然无恙的消息,顾云疆扑通一声躺回舱中。 他好像只活了那么一下,又死去了。 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振作点,陈朝雾说,冥渊之主动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拦不住,何况你才转正不久。 这次,医疗室内久久没有动静。 陈朝雾以为顾云疆不会说话了,她去调节灯光,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光线是否合适,出声问道:你要休息的话,这个亮度行吗。 反攻吧,顾云疆答非所问,他的嗓音非常沙哑,冥渊之主不能存在。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云疆闭上眼睛:冥渊之主,我觉得他好陌生。 也许我们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他。 回忆到此为止,顾云疆强迫自己抽离出来,不对二重世界的衍生物产生不必要的怀念。 他们都可能是幕后者放出的烟雾弹。 他不会让所谓的过往干扰自己目前的判断。 顾云疆若有所思地抬头,去看自己寝室的方向。 那么多相似的阳台,他能一眼捕捉到站在那里的闻映潮,距离太高,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顾云疆的直觉,闻映潮现在非常生气。 生气到他能感受到方才铺天盖地,又在动手前戛然而止的怒火。 顾云疆甚至说不清那算不算自己的错觉。 闻映潮对芜司有恶意? 顾云疆暗自思索。 他原本以为闻映潮还对他抱有扭曲的感情,才会挑着他在天网遇上的朋友下手。 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云疆怎么都能看出来,闻映潮并不芥蒂拜维、柏青等人的存在。 对于顾云疆身边的其他好友,也都接受良好。 他倒不畏惧闻映潮发难了,现在的顾云疆不比以前,他有能力,想保谁易如反掌。 第164章 所以 那么多人里,闻映潮独独厌恶芜司,包括他的衍生物。 为什么? 或许讨厌的人还有莱砂,贾稔,南晴。 只是还没出现。 顾云疆留了个心眼,不等芜司讲完八卦,给自己找理由道:我还有点事,要先到超市一趟,要不我们晚上再聊? 芜司爽快道:行啊,晚自习见。 他暴露了。 顾云疆头也不回,快步往超市去。 他们的确来自同一个学校,专业不一样,共同点就是一起在天网实习,在学校见面的时候屈指可数。 一般来说,周五的晚上哪有晚自习。 只有他们班这周特殊点,申请了放电影。 结果班主任不想占用正常晚自习时间,给他们挪到了周五。 芜司不应该知道他的课表。 看到顾云疆远离了芜司,闻映潮的心绪才稍微缓和一会儿。 他自言自语:你说,给他套什么颜色的麻袋比较好呢。 同样的把戏还敢在我面前耍第二遍。 闻映潮目送着芜司进入寝室楼,折回去把寝室门反锁。 二重世界,好样的,别睡太死。 意识深处。 国王诅咒不甘受阻,和系统面对面,满脸不高兴。 闻映潮的狠话完完整整地落到了它耳中。 听了这话,它疯狂扭动身子,和闻映潮隔空扯嗓。 我能终结她,我能入侵她,我能毁了这个世界!你利用我吧,放我出去吧,就像当年你入侵南桥那样 闻映潮:收拾完二重世界,下一个就是你。 国王诅咒: 国王诅咒:你欺负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病毒,呜呜。 系统踹他:滚,你破坏和干涉我们意识的时候可得意了。 闻映潮独坐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的眼睫微颤,低头一看,手心因为握栏杆握得太紧,变得又酸又胀,上面出了些汗,足以见他当时的紧张。 顾云疆绝对不能再相信这些人。 他会死。 经此一气,闻映潮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意识自我修补的工作大抵告上一段落,还有余力压制国王诅咒,而二重世界的目的,在他这里亦昭然若揭。 从时间设定在违和的十月开始,再联系上芜司的出现,故意同顾云疆叙旧的举动,至此,闻映潮终于确定。 二重世界,她要闻映潮看着顾云疆死。 多残忍。 第76章 锚点(11) 给我开门。 顾云疆拎着一袋子食材,抽出手敲了两下,问道:怎么还锁上了。 闻映潮拉着门,侧身让顾云疆进来,然后迅速关回去。 没事,闻映潮说,我一个人待着害怕,封闭一下。 净搁这扯淡。 顾云疆放下东西:你是有多生气?话都顺畅了。 闻映潮问:你知道? 顾云疆笑了:我说,我在楼底下都能感受到你的怒意,那压迫感,真足。 闻映潮默然收手:没这么夸张吧。 有,顾云疆说,跟当头打我一棒似的。 闻映潮澄清:我没打你。 好,顾云疆点头,那你打的是芜司,你放心,我不会太靠近这个衍生物。 所以,他怎么了。 闻映潮一静: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顾云疆懒散靠在梯子边上,闻映潮,你当我还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 他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那个我早就变了,也可以说死去了。 过去的顾默晚可不会掐着你的脖子,试探你的真心,故意用玻璃片割破自己的手。 闻映潮说:是我考虑不周。 顾云疆现在的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当然,顾云疆说,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考量,就算你现在不讲理由,我也会自己挖。 闻映潮,我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我嘴上说会疯,会崩溃,但是我的精神状态我自己最清楚。 他心平气和地与闻映潮讲道理:最差的时候我都捱过来了。除了你,还没人见过我失控的模样。 末了,顾云疆觉得自己这样讲也不大准确,他最狼狈的时候,应该无人知晓。 但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解释,因此放弃。 我知道啊,闻映潮却仿佛清楚顾云疆想表达什么,他说,就像你在意识囚牢时讲的,我死去的时候,也一直看着你。 那天是月蚀之夜,你一个人来到冥渊,打碎琉璃火,你被烈火和月光包围,如果不是顾默晚拉你一把,你会死在冥渊只因为那天,你没有梦见我。 第165章 这是闻映潮给自己编织的记忆,一个名为穿书的短暂梦。 这是闻映潮本身所看到的一切。 他指名道姓,点出了顾默晚的存在。顾云疆也不惊讶,情绪还能保持着稳定,同意道:好吧,你都清楚。 你能接受,那我直说了,闻映潮闭了闭眼,不要接近他们,那些人叫什么来着,反正你知道的,四个人。 二重世界里,她在窥探一切,我不方便与你细讲,总之,留心眼。 嗯,顾云疆说,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会注意的。 闻映潮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顿了顿,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地上画圈。 顾云疆看得出他有话要讲,老老实实地等着。 半晌,闻映潮才自嘲般扯扯嘴角:反正你也有能力颠覆月蚀,那我还顾虑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因为顾默晚的死,我看见了,他小声道,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不想看到第二次,屋梁上悬挂着的,是你的尸体。 顾云疆一怔。 冥渊在找你,闻映潮轻轻说,我想阻止,就要把权限捏在自己手里。但是月蚀的势力太过庞大,我掌控不住。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害怕你死去,不肯和你明讲。可我多希望你知道我遭受过的所有,我想你能永远记住我,让我成为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影子。 选择了那种结束方式。 不瞒你说,有些日子我甚至会想,能不能让世界陪着我一起埋葬。 他笑道:我竟然忍下来了。 你是人,我也是人啊。我哪有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我怎么不怕死,你知道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我多恐惧吗。 我好想让你住手,可笑的是,我发现我依然推动着你,把刀往我的心里刺。 他吸了口气,及时收住话题:不讲了,你就当我太久没法说话,抒发情绪吧。 我的情绪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剩下的不能说太多,二重世界能听到。 最后,闻映潮定定地看向顾云疆:但我不会食言,回家后,我会告诉你所有的经过。 前提是你做好准备了吗?能够接受注定的命运吗?真相代表着危险,你能承受冥渊的凝视、月蚀的诅咒,能涉及繁花之苑绝对无法踏足的禁区吗? 国王诅咒有一点说得很对,我是被冥渊逼疯的。 和冥渊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疯子。 比如宴馨乔,比如命运灾眼。 她们在步入冥渊之前,都还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顾云疆说不出话。 闻映潮从没与他讲过这么多有关冥渊的事。 对方向来对此避而不谈,不知道今天是中了哪门子邪,难得地让他触碰到了那点无法分辨的真心。 大抵是芜司的衍生物,真正地让闻映潮体会到了危机感。 因为在顾云疆的印象里,闻映潮从未如此生气过。 我可以,顾云疆给他回应,你当我是谁啊。 我直面月蚀的次数,比你想象得可要多许多。 闻映潮说:我看着你呢。 嗯嗯,知道你爱我了。 顾云疆微微抿唇,他扫了下时间,带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所以,我们现在能煮面了吗? 再不做饭,要赶不上晚自习了。 闻映潮: 氛围被打断,他硬邦邦道:煮,给我洗菜。 顾云疆很久没吃到闻映潮煮的面了,他帮忙打下手,动作熟练,有模有样。 菜要先炒一下,煮起来才好吃。 锅里咕噜噜冒着水泡,香气四溢,闻映潮拆开方便面包装,调料粉包随便扔进垃圾桶里,只放面板。 期待。顾云疆说。 别期待,万一失望呢。闻映潮把煎好的蛋也倒进锅中。 闻着就觉得它特别好吃,顾云疆目不转睛,沈墨书说了,你煮的东西味道很棒,我看肯定没退步。 闻映潮: 这黑心商人究竟给顾云疆卖了什么玩意? 不对。 顾云疆究竟是拿什么玩意从沈墨书这儿换了如此奇怪的情报? 面很快就能熟,闻映潮关了电源,把碗推给顾云疆:自己盛。 这顿饭顾云疆吃得非常满意。 味道一点都没变,刚出锅的面还烫着,他一边吹气,一边吸溜吸溜地嘬。 闻映潮还在小口小口地喝面汤,疑惑道:吃这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第166章 我还得洗碗,顾云疆说,这是规矩。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得提前二十分钟过去? 哦,闻映潮仍旧不紧不慢,别被二重世界影响了,我们不一定要守规矩。 没被影响,顾云疆解释,是我自己打算深入。 你要是乐意分开行动,我也无所谓,顾云疆嘴里咬着面,说话含糊,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不会出事。 原话奉还给你,闻映潮说,一起去。 好哦,顾云疆放下碗,我吃完了,你随意。 晚点回来洗也行。 闻映潮说:我不吃了。 没胃口。 两人赶在晚自习开始的前几秒,拖拖拉拉地进了教室。 其实他们出发的时候算早,预留时间充足。 如果不是中途顾云疆老黏黏糊糊地往他跟前凑,拽着他看这看那,讲一些与主线无关的陈年旧事,也不至于踩着点到。 闻映潮简单环顾了一圈。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 过去太多年,除了平时玩得好、毕业后还有联系的,其他塑料同学都被顾云疆忘了个干净。但可以肯定,有些人并不属于他们班,是二重世界的私设,或者硬要来掺上一脚的存在。 比如在最后排玩骰子的沈墨书。 这人暂且不论。 闻映潮扯扯顾云疆的衣角,低声问他: 哪个是南晴? 顾云疆说:她不在。 末了,顾云疆疑惑道:你不认得她?她不是你 闻映潮:不是。 南晴是当年被闻映潮列为目标的最后一个人,事情发生后,为保险起见,天网将她调去了别的分部。 她安然无恙了两个来月,像以往一样,上班下班,出任务。 然而,就在对冥渊发起反攻的前一天,南晴被人发现死在家中。 溺死在泡过花瓣的浴缸里。 连同南晴一起死去的,还有天网总部的一位前辈,他是当初负责带顾云疆这批新人的指导员。 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和南晴的死法分毫无差。 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当时大多数人普遍认为,是闻映潮下的手。 除了意识的掌控者,谁能把这种事做得这样悄无声息?还是天网的前辈。 我从天网那次分别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冥渊。所以之后发生所有的事情,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与我无关。 闻映潮坐到沈墨书的前排,继续和顾云疆解释:意识网络,命运灾眼,二重世界这些s级能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就拿人偶游戏来举例,未来是占卜师的能力,游戏的能力者已经在月蚀之夜死去,人偶的权限,又源自于谁呢? 顾云疆直接问:谁? 闻映潮:我怎么知道。你当我交际花是吧,谁都认识一下? 顾云疆:嗯? 他委屈道:你又凶我,不是说以后会对我好点的吗? 闻映潮不觉得刚才自己凶了人,他无语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顾云疆:我梦里。 闻映潮:哄你。 但我真的没那么了解冥渊的人,所有人各怀心思,别说接触,连面都没见过的大有人在。 我知道。 沈墨书在桌上拍了一下,转动的骰子静止,正正当当地停在6的位置上。 他抬起头,懒懒道:冥渊的人偶能力者,我知道,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换? 第77章 锚点(12) 不愧是你。 繁花之苑最黑心的情报商人。 闻映潮白他:先不论你偷听我们说话这回事,我怎么记得我向你买过冥渊的档案。 上面可没这么多东西。 沈墨书跟他扯:你买的是冥渊的信息,又不是具体的人,就像澄海大学的百科资料,你会把每一届学生名单都放上去吗。 你当时也可以直说,这点情报,我还给得出手,沈墨书双手抱臂,现在嘛,过期不候。 闻映潮转回去:这情报又不是我要,你跟顾云疆讨价还价吧。 顾云疆:我也不要,我能自己查。 沈墨书还欲再讲什么,晚自习的上课铃如约响起。 闻映潮借着铃声掩盖,与顾云疆道:这铃声比平时晚了三分钟。 按理来讲,在他们步入教室后的不久,铃就该响了。 顾云疆:见机行事。 第167章 晚自习没有坐班老师,无关紧要的人不会注意到他们,叽叽喳喳的教室不因铃声而安静。 班长将终端连上投屏,拉灯营造氛围,竟然趁周五没人来查,特意选了个恐怖片学校对放电影的题材有规定,此类禁止。 顶风作案。 片名:狼人游戏。 开场就特别阴间,一帮青年男女围着张圆桌,上面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火疯狂晃动。 闻映潮扫了眼屏幕,出声问:正能量? 顾云疆:在死亡的威胁下挣扎求生,明知有鬼还来互帮互助(作死),多有人性的光辉。 沈墨书在后头噗嗤笑出了声。 这不是还未上架就夭折的禁播电影吗,听说冥渊出品,试试就逝世。 闻映潮疑惑道:冥渊出品?我怎么不知道? 沈墨书:信息换信息。 闻映潮闭嘴了。 沈墨书:我是什么很坑人的情报贩子吗?平时交易这么爽快,现在又避而不谈。 我想换点信息而已,紧张什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我要思考一下拿什么来和你交易才好,闻映潮说,毕竟我知道的,你都知道,还比我全。 所以你真正想要的情报,非常明显,我猜也能猜出来。 沈墨书承认:当然,那对我很重要。 闻映潮:所以它是筹码,按照你的规矩来,我们标价。你不会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吧? 当初闻映潮不过说出了他的名字,他就破了例,在自己的住处收留了第一个人。 顾云疆说出了这名字源于何处,于是沈墨书爽快地把闻映潮卖掉。 这情报对他们而言,一文不值。没法改变任何现状。 但对于沈墨书来说,他求而不得。 沈墨书直言:我肯定等得起,但你们一个个比恐怖电影里那帮小年轻还能作死,我怕你们在我之前没了。 那我找谁问去。 真会说话。 闻映潮:你做个意识再生,扣1复活我。 沈墨书拆开棒棒糖的包装,含进嘴里:你当我傻?你没有机会了。 顾云疆这才动了动脖子,把身体往后靠:我和你换,冰海福利机构,小孩子们唱的歌谣里,有一句新娘穿着红嫁衣。 很耳熟吧? 沈墨书干脆道:你要交易什么? 你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为何要说他没机会了? 就这?沈墨书大失所望,很正常啊,同一个意识,破碎第二次后,就会彻底消散,无法拼接,任何违规实验促进再生都不管用。 哪怕他是冥渊之主,意识的掌控者,也只比别人多一次机会而已。 下一次死亡,他会迎来他的终局。 顾云疆静了两秒:你知道的还真多。 也就是说,闻映潮的意识已经两次受到致命性损伤。 他在冥渊身死时算一次,还有一次呢? 是死前,还是复生后? 闻映潮对此毫无反应,看来他早就知道这回事。 顾云疆的目光移回屏幕上的电影,讲完了狼人游戏的规则,负责讲解的青年扮演上帝,开始给所有人发放身份牌。 身份牌的具体内容概不透露,只给了背面几个意味不明的特写。 上帝开口道:天黑请闭眼。 噗地一下,蜡烛被风吹熄。 屏幕黑暗下去,什么画面都看不出来,教室里倒还好,不黑,有好些个人不想看电影,低头玩终端,光线明显。 电影还在继续,上帝说: 丘比特请睁眼。 你要链接谁?是ta和ta吗? 请闭眼。 狼人、狼美人请睁眼。 你要刀谁? 是ta吗? 狼人请闭眼。 狼美人,你要魅惑谁? 是ta吗? 狼美人请闭眼。 隐狼请睁眼。 一圈下来,上帝总共透露出了八个身份。 狼人阵营有狼美人,狼人与隐狼。 好人阵营是预言家,女巫,猎人,守卫。 以及第三方阵营丘比特。 没有平民。 这是明示身份了吧,沈墨书说,挺没意思的。 你俩是同一阵营吗?他又开始套话。 顾云疆:你猜。 闻映潮:我有身份,还是大的。 沈墨书嘴角抽搐:多新鲜啊,这模式谁还没个身份了。 第168章 他捏住自己的骰子,站起身:拜拜,我不奉陪了。 沈墨书显然捕捉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心里有事,却不明讲。 他光明正大地从教室后门出去,没人会注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透明人。 闻映潮忍不住想 沈墨书因何而来到二重世界? 电影在剧情的第一夜过去后半途腰斩,天亮的那瞬间,屏幕变成了不断旋转的圆圈,显示资源损坏,加载失败。 教室里逐渐稀稀落落地吵起失望的嘀咕声。 班长说:别急别急,这个电影寄了,我还存了别的片 你这片正经吗? 恐怖大作! 闻映潮假意看屏幕,意识延伸到全班的每一处角落,他不敢挪用过多,以防苏醒的国王诅咒挣脱。 芜司和莱砂坐在一块,频频向他们这边投来视线。 还有贾稔。 闻映潮推了下顾云疆:他们盯上我们了,是现在走,还是留下继续观察。 顾云疆也注意到了:这要看二者的价值,走去哪?追上启明? 哥哥带你去白嫖,闻映潮说,启明抠得要死,又不会对别人付出真心,就算知道的比我们多,也不一定肯透露。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闻映潮和顾云疆从座位上挤出去,他看见芜司微微扭动脖子,似乎很想往后看,但他最终忍住了。 闻映潮出门前,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新电影,以及那三个人的背影,似笑非笑。 刺得人遍体生寒。 芜司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用意识网找人,闻映潮说,启明肯定没走远。 顾云疆哭笑不得:哎,你真觉得我们能跟踪启明,还不被发现? 闻映潮对自己的认知还算清晰:其他人,可以,建设一道意识屏障就行。 启明有点难。 他找到位置,带着顾云疆往楼下走: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被发现吧?说不准现在就知道了,在等着我们。 不过没关系,闻映潮说,启明不会介意,他需要我们活着。 也仅仅是需要而已。 顾云疆同意:启明对世界上的感情太淡薄,所以,你如何确定你能白嫖到他的情报呢? 也不算白嫖,但半斤八两。线不能咬得太紧,闻映潮边走边说,得有个限度。 除了情报,我还有别的东西能当作筹码。 果不其然,等到了楼底,沈墨书哪也没去,他就倚在栏杆边上,把骰子对准了天空的一弯白月,眯着眼看。 等你们好久了,沈墨书说,现在才下来。 闻映潮说:怎么,怕我们继续待在教室里,不幸遇害? 沈墨书翻白眼:我还真怕。 闻映潮说:我保证,在交出你想要的情报之前,我和他都不会死,这个行为在你这能值多少? 沈墨书二话不说,直截了当道:从夜晚降临的那一刻起,以晚自习为分界线,就像电影中的那样,他们发完身份牌,然后呢?玩家所做的一切行动都还是未知数。 我能够肯定,狼人游戏,在电影开始的时候,就正式启动了。 闻映潮根据他的话,推测出大概:也就是说,我们是演绎狼人游戏的人。 是哦,在冥渊的操纵下,毕竟冥渊出品嘛。 沈墨书把骰子攥回掌心,支起身子:说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今晚会是平安夜。 你觉得谁会行动,谁会无动于衷? 话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讲的有点多了,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步伐又轻又快:言尽于此,接下来可都是付费内容了。 闻映潮说:交易。 我知道,你来自蔷薇墓土,曾被扮作新娘,推到湖中成为仲夏夜的祭品。 沈墨书微顿,他转身,面向闻映潮: 好吧,最后一句,小心隐狼。 讲完,他抬起头,淡然道:有动静,看来游戏中的各个阵营都开始行动了。 要跟着我吗?沈墨书再次抛出橄榄枝,往学院楼外走,就当购买情报的后续服务。 闻映潮给顾云疆眼色。 顾云疆说:好啊。 第78章 锚点(13) 有人。 除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缀在后面,不远不近,可以确定在跟踪。 闻映潮总觉得不大对劲。 他不是决定好这次要开摆的吗? 第169章 怎么想都是二重世界的错。 有东西按捺不住了,闻映潮说,不管他? 启明,顾云疆叫沈墨书,不管他? 好,你也摆我也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沈墨书:? 他疑惑道:你俩问我?收费服务。 顾云疆传达意思:不管了,启明会自己解决。 闻映潮:好的。 沈墨书:??? 沈墨书:喂? 他不记得他的附赠服务还包含了解决麻烦这一点! 顾云疆有理有据:我们走一块,谁能确定就是冲着我俩来的? 万一是冲着你呢。 冲我干什么?沈墨书反问,我一个勤勤恳恳的情报贩子,惹他了? 顾云疆:我也没惹他啊。 闻映潮:我从不主动招惹人。 争论锅属于谁根本没有意义,俗话说得好,三个和尚没水吃,于是一合计,决定谁也不管了,顺其自然。 沈墨书说:我算是发现了,你们都不问我要去哪。 顾云疆移开目光,假意吹捧:启明,你是我唯一的哥,我们太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全靠你了。 沈墨书:录下来了,天网第一支队队长黑历史,肯定有很多人想要。 闻映潮:我买断。 沈墨书停住步子,仰头看学校的公共实训中心,顶楼有一个电子时钟,指向晚上八点。 他慢声补充道:唯闻映潮与顾云疆不卖,除非 哦,大的搁这儿等着呢。 闻映潮:日后再说。 沈墨书闷笑一声,打头走入实训中心。 实训中心有电梯,晚上还在运行,发出吵嚷的嗡嗡音,沈墨书踏上去,电梯立刻静止不动。 沈墨书也跟着停,堵在第一格,踩了两脚。 他往后退,闻映潮给他让位置。 电梯重新启动。 顾云疆想了想:会不会与重量有关?感应到有人,它就不动了。 闻映潮:难道不应该是感应到有人,它才会动吗? 二重世界的私设?反正试试就知道了。 顾云疆亲身测试,他主动上前。迈上电梯,结果并未出现方才那种情况,稳稳地把他送到了二楼。 沈墨书:几个意思? 闻映潮也绕过沈墨书,踩在第一格上,平稳运行的电梯同样未出现任何故障。 他回头道:启明,不是针对人,是针对你。 沈墨书不信邪。 他又一回站上去,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电梯戛然而止。沈墨书跺了两下脚,不管事,闻映潮还站在电梯中间,冷漠看他。 沈墨书: 你陪我一起走上去。他不高兴道。 二楼又不高,闻映潮倒没问题,走几步的事,他上前两步,电梯跟着发出特有的叩叩响,只有一个脚步声。他回过头,沈墨书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沈墨书用不着他来关心,闻映潮问这一嘴,纯粹是人道主义作祟,让他来缓解尴尬。 还真被你们猜中了。 沈墨书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密密麻麻的触须伸出来,攀附住他的脚腕,愈缠愈收紧,加大力度,抬不动腿。 他收回目光,密恐犯了。 沈墨书说:被盯上的人竟然是我。 他疑惑道:难道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这也是一种罪过吗? 闻映潮听完,转头就往二楼走:好自为之,我先溜。 沈墨书伸手:这么无情?喂,离了我你们知道要去哪吗? 顾云疆的声音不远不近,站在电梯尽头,向沈墨书招手:没关系,我们能自己探索。 不对。 顾云疆招手的对象是闻映潮。 甚至没看他一眼。 沈墨书平生第一次觉得,踢到自己可真是踢到棉花了。 我和你俩的关系也没这么差吧?沈墨书暗自思索,喊了出来,如此冷淡是为哪般? 不冷淡啊,闻映潮自然道,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对你什么态度。 他好心提醒:你后面有东西进来了。 闻映潮口中的东西正站在门口,先前一路跟随,影子拉得很长,正好延伸到沈墨书的脚底,和触须一并融在黑暗中,附着其上。 沈墨书摇头叹息,战术后仰:意识的能力者就这点不好,能读情绪,烦人。 影子还在往沈墨书身上攀爬,滑溜溜的触须也随之生长,逐渐紧贴脖颈,拼凑出无形的绞架,把他往后拖。 没拖动。 沈墨书被阻拦,无法前进。可他也退不回去,黑影憋足了力气,也无法拽动沈墨书一分一毫。 它死死勒住沈墨书的脖子,换作常人,早会面色青紫,窒息而亡。 第170章 同样的痛苦自会发生在沈墨书身上,他的胸膛此刻剧烈跳动,疯狂地捕捉那微渺的空气,像被灼烧,火辣辣地疼。 他最讨厌的一种死法。 所以,你也不行。 他的声音变哑,字节像挤出来的,语气虚弱。 我生气了。 沈墨书费力从缝隙中抽出几根手指,扒住紧抓他的那些触须,又黏又冷,脸色涨得可怕,所视的所有化为鲜红的帷幕。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渗进黑影里。 无声无息。 闻映潮看得牙疼,他清楚沈墨书不会有事,对方连生气的情绪都很淡,更多的是难受,某种来自于生理上的无法控制的难受。 源于无法呼吸。 被这种情绪影响,闻映潮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 启明,他从二楼走下来,别闹了,不是有解药吗? 沈墨书无动于衷。 闻映潮颤了颤眼睫。 意识网往远处延伸,他的一半精神力用以与国王诅咒做抗衡,真正能调动的不算多。 他轻而易举地解开限制环,啷当坠落在地,无数杂音瞬间涌进他的脑海里,纷纷扰扰,搅乱他好不容易理清的意识。 顾云疆捉住他,强迫他看自己。 你在做什么?顾云疆问,你的能力又失控了?你 他话语一哽。 闻映潮眼神涣散。 顾云疆这才知道,国王诅咒给闻映潮带来的损伤并没有完全恢复,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强行修复了一半,而另外半边,一旦失去限制,就会原形毕露。 他想去帮闻映潮捡起限制环,刚弯下腰,就被侧身挡住了。 狡猾,闻映潮蹲下去,嘴唇颤抖,启明又不会死,你说我,管他做什么。 话语流畅。 他在拼命地从洪流里找到那一个节点。 一个唯一可以解脱沈墨书困境的节点。 守卫请睁眼,他咬牙切齿,今晚你要守护的人是启明。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人,眸底闪过一抹鎏金。 紧接着,她愕然看向手心,上面刻录的标记被人为篡改,代表此轮,她的技能已被使用。 咔哒。 顾云疆轻轻地把限制环扣到闻映潮的腕上。 来不及多想,闻映潮眼疾手快地从顾云疆腰间拔出匕首,破空掷出,正正当当地插在准备退回的黑影上! 黑影尖啸,闻映潮捂着半双眼睛,被顾云疆扶起来。 他努力地想看清夜色下那个袭击者的身形,然而能力失控的后遗症还在,画面光怪陆离,他能刺中影子,都算走运。 我看清了。顾云疆轻轻道。 黑影抽断它被匕首钉住的部分,匆匆逃生。 连带着触须一起,缩回电梯里。 电梯重新运行,沈墨书没了力气,瘫坐在上,止不住地咳嗽,咳出血来。淌在手心中央,非常明显。 沈墨书站不起来,顾云疆在电梯把人送过来时拽了一把,他踉踉跄跄地摔回地上,扶住扶手,继续咳。 但他的脸色已明显有了好转。 在那种一旦被缠上,即刻扼杀的状态下,顶着能折断头颅的力道,沈墨书的恢复力十分惊人。 良久,他才抹掉嘴角的血。 久违,沈墨书撑起身子,上次有人敢这么对我还是上次。 真难受。 闻映潮半边眼睛疼,闻言冷笑道:不用解药? 沈墨书解释:使用有条件,我没力气。 这点上他倒没说谎,沈墨书除了无法死去之外,身体素质与常人并无两样。 在极端缺氧的情况下,的确腾不出多余的精力使用技能。 闻映潮说:你挺矛盾的。 一边想方设法从他们嘴里套出有关百年前蔷薇墓土的情报,一边时刻预备着一了百了。 沈墨书像个没事人一样,扯正自己的衣领:不矛盾,不冲突我先找个地方洗手,都是血。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那边有洗手间。 顾云疆没管沈墨书,他抬手握住闻映潮捂眼的那只手腕,往下拉:让我看看。 闻映潮勉强睁开眼,却没有视野,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他的能力与意识相关,就算有后遗症,也不该发生这种情况。 顾云疆的脸凑得很近,似乎在仔细观察。 好漂亮,他忽然感叹道,眼球透明,像玻璃珠一样,能从里面看到月亮。 闻映潮:? 他把手往顾云疆面前挥了两下:你别吓我。 我说的是实话。 顾云疆抵住闻映潮,在他的耳边私语: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现在你的眼睛有多美丽。 第171章 想占为己有。 闻映潮:? 顾云疆:嘻嘻。 第79章 锚点(14) 我害怕。 闻映潮抵住顾云疆越凑越近的额头,把另一只眼闭回去,生怕自己受到了某种异常能力的影响,把顾云疆的意识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没有问题。 你怕什么?顾云疆坦然道,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往后撤,留给闻映潮一定的自由空间。 启明又不会出事,你说说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通操作的用意吗?顾云疆笑意盈盈,我看你啊,丢一只眼睛也活该。 闻映潮这才意识到,顾云疆不高兴了。 方才他能感知到的情绪混杂在一块,太多太乱,以至于闻映潮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心虚地往边上挪了两步,问道:你知道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确定,先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顾云疆说,问问启明。 他说:你别闭眼,再给我瞧瞧。 闻映潮拗不过顾云疆,只能惯着,任其端详。 你说,顾云疆心满意足道,要是你一直这么听话,我该省多少心。 透明的玻璃被囚禁于眼中,能窥见圆月高悬深空,光景变幻,湖心凝固出血红色的锁链,交错于岛上的墓碑。 闻映潮: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有这么神奇吗? 顾云疆笃定道:有。 闻映潮不懂。 他不过释放了一下能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夸了,闻映潮别过头去,我可能被谁的能力标记了,小心我。 放心,我心里有数。顾云疆保证。 不多时,沈墨书洗干净了手,顺便打理好了身上的装束,步伐轻快地向两人走来,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并未发生,他依然是那个衣冠楚楚的情报贩子。 他在顾云疆面前站定:我好了,走? 问你个事,顾云疆把闻映潮扯到面前,他这个眼睛怎么说? 我这不打欠条,沈墨书说,老规矩,一换咦? 他看清了闻映潮的右眼,话语一转,调飞了出去:啊?墓碑之锁? 顾云疆瞥闻映潮,感觉他们有可能套到大的了。 沈墨书什么都黑,但见识没得讲,连他都没能忍住惊讶,可见这玩意有多特别。 不是好东西,沈墨书道,问我是问对人了,上次这玩意出现还是在六百年前,繁花之苑尚未建立,因此没有记载。 顾云疆问:具体内容,要我拿什么换? 别吧,沈墨书一摆手,光是墓碑之锁再度出现这条情报就够我开张吃一年了。 它凌驾于所有能力之上,包括你的意识网络。 闻映潮:意思是? 意思是,你现在不处于二重世界的监视范围了,说什么都不会被她窥探,包括在你身边的我们。 分明是条喜讯,但沈墨书的面色却罕见地严肃。 蔷薇墓土百年前有条传言,他细细讲,仲夏夜,向月亮献上新娘作为祭品,新娘死去时,守护灵会融化成为墓碑,锁进被祝福者的眼底。 说到这里,沈墨书自嘲似地笑了:神他妈祝福。 我劝你们啊,他丢下忠告,去天网办个证明,走一趟蔷薇墓土吧,繁花之苑可没有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闻映潮撇嘴:说清楚点,情报交易就别当谜语人了吧。 沈墨书:说来话长。 顾云疆:你长话短说。 你先说你们知道的,我挑着讲,沈墨书贴心补充,不需要全部告诉我,和新娘献祭有关的就足够了。 顾云疆向闻映潮询问意见:你与我的情报共享,你认为值得交易吗? 闻映潮的眼睛已经没那么疼了,他眨了两下,另外半边视野却仍旧无法复原。 他说:换吧,反正说出来的也是启明知道的东西。 好。顾云疆应下了。 沈墨书席地而坐,洗耳恭听。 蔷薇墓土是执灵者最初的根据地,繁花之苑起源于蔷薇墓土,后才独立存在,顾云疆先做铺垫,关于蔷薇墓土的历史,我所知甚少,但关于新娘献祭这一段,任何文本都没有记载。 嗯,沈墨书点头,因为他们也知道这是错误的,后世想掩盖这一段糟粕,只需在史书上删掉几笔,而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 第172章 因为献祭带来灾厄。顾云疆接话。 最初的执灵者们,他们认为是月亮送给他们异于常人的能力,称为执灵。但当月蚀降临,他们又能力失控,避无可避。 流言因此而起,在仲夏夜献上新娘作为月亮的祭品,能够阻止七月中的月蚀天罚。 沈墨书插嘴:管用啊,怎么能讲是流言呢,月蚀再度降临,都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虔诚。 顾云疆无语道:知道你怨气冲天,至今未散了,别撒我身上,好好说话。 我没生气,沈墨书笑道,那点破事,也配? 闻映潮问:破事,是指你因为不死的能力,每一年被反复扮成新娘,当作祭品,绑上重石,浸泡湖底,等第二日再打捞上来吗? 整整十七年。 你说,为什么你最讨厌的死法是窒息? 沈墨书立刻反应:你果然知道很多。 他勾勾嘴角: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不想当牺牲品,那么他们会推谁出去呢?反正啊,我又死不掉,那么忍受一夜的折磨有何不可? 顾云疆继续道:新娘被献祭时,旁人不得打扰,只有一位被选定的守护灵陪同。守护灵是新娘的葬送者。 就这样,顾云疆戛然而止,等价交换。 嗯,很对。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们到底是从哪得来这些信息的了。 沈墨书的语气淡了下去:我得知道,我得再回一次蔷薇墓土。 他终于认真了起来,好好解释:墓碑之锁不是守护灵的坟墓,它是被献祭者的怨憎。 被献祭者投入蔷薇墓土的圆月湖底,湖面折射出强烈的月芒,祭品提前遭遇月蚀,封锁于黑暗的水中,以此,算作月蚀已经来过,今年不会再有。 然后第二年,月蚀会来得更加剧烈。 一年一年,积重难返。 墓碑之锁在蔷薇墓土只出现过一次,样本太少,没办法断定它的选择是否存在规律。 沈墨书道:但我可以肯定,墓碑之锁和无法消解的月蚀有关,是诅咒。 它赐予被诅咒者第二种能力的存在,替代月蚀的降临,被掌控,在无法摆脱的死亡结局前,代行月蚀的职责。 为执灵者带来毁灭与失控。 闻映潮捅顾云疆:月蚀不是被你解决了吗? 顾云疆确信道:月蚀不会再度来临。 他摊开自己的手心:都在这里了。 沈墨书说:是,然而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根本没有人会被献祭。 为什么六百年间再没有出现过的墓碑之锁会卷土重来?正因为你阻止了月蚀,它无处发挥,要选一个代行者,理所当然。 闻映潮:所以,最大的冤种是我自己? 沈墨书同情地拍拍他:可能是因为你本身和月蚀就很接近。 作为冥渊之主。 早点解决这件事吧,沈墨书说,我可以陪你们去蔷薇墓土。 本地人,熟。 这是装都不装了。 你熟个球球,顾云疆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还不是想蹭着我们带路。 沈墨书:价格好商量。 六百年前被驱逐,此后再没能回去过。 沈墨书无法通过问答迷宫。 他需要一个了解他过去的人,带他找到真正的路。 原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了。 顾云疆张了张嘴。 他正打算成交,就被闻映潮撞了下肩膀。闻映潮的眸光移向楼上的位置,冲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出去了再说,他道,有人在我们的正上方,偷听。 我很确定,之前那里还没有人。可能是趁刚刚启明被困的时候,走西门的楼梯上去的。 那时候我的意识有些乱,没能及时注意。 沈墨书爽快道:好,那先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完。 沈墨书大大方方地走在最前面,这回电梯再没有拦他,那道偷窥着他们的意识察觉到自己暴露,飞快撤离,赶在电梯运行到三楼前,已经不见人影。 沈墨书在前面带路。 后面那俩吵吵闹闹。 我得找个东西把眼睛挡住,闻映潮无奈地推着总往他跟前凑的顾云疆,免得你老盯着看。 顾云疆问:被月蚀再次选中,你一点都不害怕嘛,感觉接受良好? 闻映潮:我怕啊,但有用吗?反正今年的月蚀之夜已经过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第173章 沈墨书插话:小心它打破规律,月蚀无法阻止。 稀奇,情报贩子,你在关心我? 闻映潮眨眨眼,他歪头,目光越过眼前的顾云疆,看向沈墨书的背影。 不如你对象关心你。沈墨书说着,站住脚步。 他们已经到达实训中心的顶层,没有亮灯,四下昏暗。 似乎看不出有哪里特别的地方。 沈墨书向着顾云疆伸手,直接索要道:蜡烛,还有火机。 顾云疆:? 他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这些? 沈墨书奇怪道:天网第一支队队长的容纳里什么都有,跟哆啦a梦的四次元百宝袋似的,我以为这是常识。 顾云疆沉默两秒。 他手腕一翻,蜡烛和打火机就出现在了掌心里,顾云疆递给沈墨书:你要做什么? 复刻场景,沈墨书说,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吗,没来过这里? 电影中的教室,就是实训中心顶楼的公共培训基地。 一切都有意义。他点燃蜡烛。 第80章 锚点(15) 闻映潮的确没来过公共实训中心。 顾云疆也是。 他们的课程基本都在学院楼里进行,不然就是六号楼,没有用到公共实训中心的时候。 试问,谁会在没有课的情况下无缘无故跑到教学楼里呢? 不如在寝室睡觉。 沈墨书把蜡烛放在培训基地的桌子中央,火光明灭,映照在三人的脸上,扑闪扑闪。 你们应该也拿到了提示,我就开门见山,十名玩家,第三晚死去四人。 沈墨书从桌底找到一张被撕去一半的身份牌:这场游戏的身份牌都在这里,你们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完整的。 虽然希望不大。 他说得不错,桌底贴着的所有卡牌都被人为撕毁,痕迹非常明显。 可以看出,处理线索的那个人离开得十分匆忙,有好几张没撕干净,能隐约通过边缘的字体,判断是好人或者狼人。 顾云疆把剩下的身份牌全都扒下来,叠到一起,边角坑坑洼洼的,弄不整齐。 一共十张。 强迫症震怒。 他和方才在窥探我们的人是一伙的,顾云疆说,不敢抛头露面。 身份在电影里都已经明了,他要多此一举,是想防着谁?闻映潮蹲下,捻起撕卡时碎在地上的纸粉,这卡牌是特制的,有股奇怪的香味。 沈墨书道:你不怕这香味有毒啊。 闻映潮无所谓道:有毒的话,第一个中招的就是你。 二重世界没有必要这么做。 要用毒药这种手段,也不会把芜司他们的衍生物穿插进来了。 只是有一点,闻映潮还觉得奇怪。 至今为止,除芜司之外的其他衍生物,都没有刻意接近顾云疆的行为,反而把矛头指向沈墨书。 再加上沈墨书在二重世界中种种怪异的举动,他以前从未如此操之过急,由不得闻映潮不多想。 他定然在某些地方招惹了二重世界。 闻映潮更清楚,沈墨书心里头门清,他不会说出口,只继续道:所有人的能力都有使用条件和时间限制,按照顺序来。 我注意到了,闻映潮说,电影的画面漆黑,但有声音。 那就是对每个人能力使用的提示。 对啊,要论这点,我还得谢谢你,发现了守卫能力的使用条件,沈墨书语气带笑,脸上却并无笑意,他问,你为何救我。 闻映潮不回答,只道:好了,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了。 女巫本轮弃权,守卫已使用过技能,现在轮到预言家。他说。 你一早就盯上了预言家的能力,顾云疆抱臂在旁,盯着蜡烛泛闪的火光,插话,果然,除了收集情报外,你来到二重世界,还有别的目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沈墨书不否认这点,但我的目的和你们的立场并不冲突,不是吗? 就像你们两个,狼和神,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怎样?咱们都清楚,游戏是个幌子,赢不赢根本不重要。 他果然猜出来了。 沈墨书拨过顾云疆置于桌面上破破烂烂的身份牌,轻巧地洗了两下,干脆道:毕竟你们是明白人,有些事情,你们比我更清楚。 不熟。 他把牌推到顾云疆面前。能远远听见电子时钟的滴答行走声,就在他们头顶。 咚咚咚 第174章 等待几秒后,钟声悠扬。 晚自习的下课铃,八点半准时敲响。 时间到了,预言家请睁眼,沈墨书说,抽一张吧,今天你要预言的人是谁? 顾云疆沉默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声音,须臾,他伸手摸向桌面摊开的牌。 答案是好人。 闻映潮直接问:你看了谁的身份? 顾云疆顿了顿,他道:南晴。 他十分确信,南晴并未出现在他们班教室里,然而他的技能成功了,在桌面上,验出南晴的身份。 好说,我帮你分析,沈墨书把卡牌重新拢到一块,能被预言家查出是好人的,有女巫、丘比特、守卫、猎人以及隐狼。 其中丘比特属于第三方,隐狼属于狼人。 女巫我来认领。 沈墨书道:也就是说,排除掉她被丘比特连线的情况,她有一半概率与你在同一阵营。 被连线了,就另当别论。 重点不在她的身份上,顾云疆指正,确认了她的存在,就代表一个时间线。 其实想想很不对劲,我们三个是最先开始行动的人,启明带我们到公共实训中心的路是最短那条,从另一道门进去,要拐一大圈路。 那个偷听的人,才到我们头顶就被闻映潮察觉,所以,撕掉身份牌的人,一定比我们出发得要早。 顾云疆还故意扯了一把身份牌:这玩意有点难撕啊,材质特殊,我撕不动。 难怪只撕一半,因为他根本撕不碎。 狼人游戏需要十个人,我们几个,加上芜司,莱砂和贾稔,也才六人。 偏偏教室里对我们的离去有反应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他说:还有四个人去哪里了呢? 丘比特最先行动,闻映潮接话,回忆着电影中的顺序,随后是狼人,狼美人。 隐狼,女巫,守卫,预言家。 闻映潮说:守卫我可以确定,她不在实训中心内部。 顾云疆说:袭击启明的黑影,是贾稔的能力。 沈墨书从善如流,顺着他们的猜想来:丘比特链接了狼人中的一位。 这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顾云疆吹熄蜡烛,算作自己的技能使用结束。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黑暗里,顾云疆拽了拽闻映潮,轻声道,我原以为你是解除了能力的限制,墓碑之锁才会忽然降临。 但是刚刚我发现,不是。你之前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哪怕天元广场的大范围控制,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说:是因为狼美人的技能,对不对?在狼美人魅惑的那一瞬间,墓碑之锁捕捉到了你。 你魅惑了谁? 黑暗里,闻映潮看不清顾云疆的脸,他只有一半的视野,闻映潮想过他的小动作会被发现,却没料到顾云疆问得这样直白。 还是当着沈墨书的面问的。 闻映潮停了一下,坦诚道:你。 顾云疆硬邦邦道:我单方面地和你同生共死,我们的关系疑似过于亲密了。 闻映潮有点想笑。 暂且不提顾云疆已经对他做了许多越界的举动,这番话下来毫无说服力。光是听语气,就清楚他不太开心。 闻映潮知道顾云疆小孩脾性,还未消气,于是哄道: 我想和你复合。 顾云疆:?! 沈墨书:哦豁,吃瓜。 顾云疆咽了咽口水,目光移过闻映潮的那只镌刻进墓碑之锁的眼睛,抿抿唇,冷声道: 你把我当什么了?说分就分,说复合就复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骗子。 闻映潮:当初我没提分手,是你甩的我。 顾云疆: 闻映潮:我没同意。 闻映潮继续踩雷:我死前还在向你告白,情真意切。 顾云疆:滚蛋。 扔下这句话,顾云疆脚底抹油,率先开溜。 沈墨书路过,拍了两下闻映潮:同志仍需努力。 闻映潮: 他问:你要知道的东西得到了? 沈墨书说:感谢你们,我明白我该找谁了。 闻映潮:? 就知道这情报贩子邀请他们一块儿没安好心。 沈墨书步伐轻快,挥手道:明天见。 第175章 谁要和你明天见? 哄人失败,闻映潮撇撇嘴,抬步去追顾云疆:等等我。 顾云疆在楼底下回应:不等 回声激荡在公共实训中心里。 这样一来,沈墨书就落在了最后面。站到电梯口,他微微一停,脚步拐了个弯,走向远些的楼梯口。 他才在电梯上经历过生死一线,虽然他不会死,但要说毫无芥蒂,定然不大可能。 但他同时也没那么在意。 还有心思哼歌。 新娘啊,嫁衣啊 他唱,语调轻柔婉转。 木梳,梳头梳到尾。 小鸟啊,守护灵啊 不必为我哭。 沈墨书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手里攥紧了他偷藏起来的半张身份牌。 是顾云疆先前抽出来的那张。 月亮啊,月亮啊,我的祝福啊。 等待我吧,请等我吧。 他的调往高了跑:我将与你同坟。 沈墨书离开公共实训中心时,特意抬头看了看天,上旬的月过了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晴空中,连星星也难见。 可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极了先前纠缠住他的诡物。 影子是谁的能力呢?沈墨书边走边猜测,闻映潮知道,顾云疆也知道,他们应该在冰海见过,但都没和我提。 他对花草说话:让我反省,我是不是太凉薄了,才会如此。人在这个世上,总要接触点关系好的朋友,对吗? 沈墨书神色变得黯淡:等到几十年后,我就会看着他们老去,死亡,参加葬礼。还不能以我自己的名义,因为按照寿命论,启明也该死去了。 好可惜哦。 他背着手,笑道:如果这次蔷薇墓土仍旧无法解决我的问题。 那下一次,我选个什么身份好呢?冥渊之主会很有意思吗?感兴趣了。 想了想,沈墨书继续嘀咕:算了。 我可不想被月蚀第二次限制自由。 第81章 锚点(16) 找不到眼罩,你就拿绷带凑合凑合吧。 医务室里,灯光亮堂,顾云疆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找出包扎用的绷带,仔仔细细地替闻映潮绑到右眼上,把墓碑之锁遮住。 闻映潮看不见,顾云疆在他后脑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顾云疆离开公共实训中心后,并未直接回寝,闻映潮一路小跑,才赶在顾云疆进医务室前抓住了他。 闻映潮晃悠双腿: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忍心丢下我,还来医务室帮我找绷带。 顾云疆歪头道:我当然不忍心呀。 他话语遗憾:如此漂亮的眼睛,就这样被遮住了,真是暴殄天物。 但我转念一想,现在只有我和启明看到了,这是我能短暂占为己有的东西,倒也不错。 顾云疆笑道:要是没有启明就好了。 好危险的想法。 闻映潮点头同意,复读道:要是没有启明就好了。 顾云疆从椅子上起来:行了,眼睛也遮住了,问就是我不小心弄伤的,走吧。剩下的事等第二天再说。 闻映潮追问:不行,干嘛不和我复合,问我冥渊的秘密,要和我亲密,还在顾虑什么? 我是认真的。 顾云疆抬眼看他:知道二重世界没盯你就开始飘了?先把对芜司他们的敌意给我讲清楚。 闻映潮说:隔墙有耳,这和你的生命有关。 顾云疆奇怪道:你不是会掌握意识力吗,链接我,把原委灌入我的意识中不就可以了? 闻映潮:国王诅咒会知道。 顾云疆说:国王诅咒与你的意识共生,它还能不知道你知道的事? 闻映潮垂下眼睛,他抬手,冰凉的指腹抚摸、摩挲过顾云疆的肩膀,把他的领口往外拉扯,指节正好贴在那只黑蝴蝶上。 我屏蔽了我关于这部分的意识,包括我自己,在遇见锚点之前,也无法想起原由,闻映潮轻声道,因为做到这些太简单,只需要一个样本,就能完成一切。 可以轻而易举,在你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撷取你的生命。 闻映潮吐出了顾云疆的另一个身份:日晷作为人,太脆弱了。 顾云疆说:你好烦。 你真的烦,顾云疆冷声道,不经过我同意扒我的背景,我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和你坦白的时候,你扒干净了,甚至不告诉我。 他轻轻笑了:不复合是我的问题,我把我自己毁了。 第176章 我会难以自抑地多想。 在你面前,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会伤害你,会患得患失,还会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我作出来的伤痕,在愈合之前,你全都能知道。 我努力地想找回原来的感觉,可我发现,只会越变越糟,我掩饰不了我的在意和喜欢,更掌握不了我的情绪。 他说:闻映潮,我已经不是你喜欢过的那个顾默晚了,会追着你跑的那个人,再也不见了。 闻映潮按住顾云疆:我难道就是当初你喜欢过的闻映潮了吗? 说变了,谁不是呢? 可喜欢就是喜欢,就算时过境迁,都不再是对方熟悉的模样,你能否认那份心动吗? 闻映潮难得和顾云疆打直球,又怕适得其反,只能绞尽脑汁组织着措辞:实在不行,我们慢慢来,先试试能不能接受,好吗? 顾云疆没看他:再说吧。 当务之急,是找到二重世界的答案,和你一起解决眼睛的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闻映潮自然明白,顾云疆的接受需要时间,不是提了,就能立刻把心态转变过来。 他识趣地不再继续。 行了,不聊了,顾云疆主动带过话题,十点多宿舍闭寝,早些回去休息。 他说:提前晚安。 闻映潮失笑:晚安还要提前讲? 顾云疆道:没事,等睡前再讲一遍,前男友。 他在前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代表他还是喜欢,但也仅限于前男友这个身份。 闻映潮道:好。 就算作草草揭过了这事。 回寝的前半途,两人一路无言。 顾云疆面上随意,心里头却会胡思乱想,他不敢与闻映潮多讲,怕对方再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闻映潮也没打扰顾云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举动在二重世界给对方带来没必要的心理压力。 周五晚九点半的校园不算热闹,连超市都关了门,这时候的学生基本都回了寝,或在生活区的生活广场晃悠。 显得苍白的路灯冷冷清清,身边只时不时过路几个还在校园跑的学生,有时能恰好听到终端打卡成功的提示,又如一阵风般跑远了。 闻映潮还是低估了顾云疆的调理能力。 到路的后半途,顾云疆的步伐便再度轻快起来,先前那点郁结飞快地烟消云散,主动与闻映潮搭话道: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医务室有些奇怪吗? 闻映潮回答:觉得,二重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属于衍生物的现实。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所以,医务室应该有校医在。 然而我们过去,灯光熄灭,空无一人。如果是有事外出,门会上锁。 我说不清这算不算好事,但避免了一些麻烦。 闻映潮道:但你在找绷带的时候,明显把医务室翻过一遍,如果有特别的发现,你会和我说。 答案是除了没有上锁外,一切如常。 闻映潮征询意见:我们明天或许可以再来一趟? 这种事交给启明就行了,顾云疆三言两语决定了沈墨书的去向,我们不如去和那些衍生物接触一下。 闻映潮没说不许:让我去。 顾云疆无奈道: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包了吧,我们分头行动,我找那四个未出现过的人。 闻映潮略一思索,同意道:除了南晴,其他人都可以。 如果你找到她的踪迹,要和我讲。 闻映潮的语气并不强硬,还带点讨好的意味,眼巴巴地盯着顾云疆。试探性地伸出几根手指,去轻轻晃对方的衣角。 顾云疆明显受用,他勾勾唇:好呀。 闻映潮:小顾万岁 别,顾云疆打断他的话,你就别咒我了,还万岁。你看启明,千岁都没到,就整天寻思着如何死亡了。 他上手,刮了一下闻映潮的鼻子:再说,分个工而已,咱俩到底谁更幼稚啊? 闻映潮:可以轮流幼稚。 两个不相上下的幼稚鬼你一言我一语地侃着,很快就回了寝,闻映潮走在前面,刚碰到寝室门的把手,神色就沉了沉,动作停住。 有人来过,闻映潮警惕道,联系一下启明,让他去调监控。 他们没有二重世界中的寝室钥匙,出去就无法锁门。闻映潮临行前在门里卡了张纸条,和门框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很难辨别。 现在,那张纸消失不见。 顾云疆给沈墨书的账号发消息。 对面秒回:我是你们的临时工吗?这么使唤? 第177章 晚潮:qaq可是我们真的很需要嘛,现在出寝太晚了orz,回来要没地方睡了呜呜呜,所以0v0,拜托你了o(gt; v lt;)o 启明:禁止卖萌。 晚潮:天网队长黑历史+1,好了,去看监控吧。 启明:强买强卖? 顾云疆不回复了,他和闻映潮就站在外面等,没过多久,沈墨书就把一段视频转给了他们。 启明:你认为这条无凭无据的聊天记录可以卖给谁?谁能证明这是天网第一支队队长的黑历史? 晚潮:让冥渊之主买断。 启明:? 打完这段字,顾云疆蹭了蹭闻映潮:你会买断的吧?会吧会吧? 闻映潮: 他肯定道:买断,这必须买断。 顾云疆满意了。 他点开监控录像,两人愣是坐在寝室门口,蹲着看。沈墨书知道他们不在的时间段,录像的起始从两人在傍晚离开寝室开始,截至顾云疆去找沈墨书的时间结束。 整整四个小时,顾云疆想开倍速,结果沈墨书传来的文件居然是图片格式,无法使用播放器。 晚潮:文件的后缀名怎么是动图? 启明:没见过4个小时的动图,长见识了? 晚潮:? 启明:导出来就是这样,这是你们学校的加密手段,给我发问号也没用。 晚潮:qaq 启明:四个小时,图片导成一帧一帧的视频,你猜时间多久,内存多大? 晚潮:可以压缩一下。 启明:有那功夫你们自己都搞好了。 顾云疆摆了个无奈的手势:看来没办法了,自己来吧。 闻映潮思索道:其实不难,下个处理器,把文件拖进去转成帧,直接在处理器上逐帧找人。 不用设定帧率加速,我有更快的办法。 顾云疆说:似乎可以。 说干就干,两个脑袋挤在顾云疆的终端前,闻映潮把时间线拖到中间,仔细观察纸条的状态。 纸条还在,也就是说人出现在监控的后半段。前半段全删了吧,占着位置,卡死了。闻映潮说。 把前面两个小时的部分删除,内存骤然减半,神清气爽,闻映潮继续折进度条中间的位置来观察状态,判断来者出现的时间。 纸条消失了,他说,他已经来过我们的房间,把后面半段删掉。 就是这里。闻映潮选中其中几个帧。 从头到尾筛选,耗时不到两分钟。 感觉比倍速快一点。顾云疆想。 高清摄像头,准确无误地映出了来者的身影,就在他们回寝室的一个小时前,刚刚晚自习下课,他们三人前后离开公共实训中心的那段时间。 红裙少女走进了两人的寝室。 她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摄像。 非常眼熟。 不是宴馨乔,是二重世界。 第82章 锚点(17) 房间内一切未变,布局与他们临走前一模一样,随手搁在桌面上的分析图,连笔的位置都没动过,笔尖依旧压在巫字上。 闻映潮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屋里没少东西,更没多东西。 甚至感知不到残余的意识痕迹。 看来二重世界真的什么都没有碰,进来一趟,顶多是站在这里站了小会儿,就没再做其他事情了。 那时候墓碑之锁方才降临,正好是二重世界针对闻映潮的视野被隔断的时候。 匪夷所思。 寝室没有太大问题,闻映潮下结论,能睡。就是不清楚二重世界来这里的目的。 不像挑衅,这种事她没必要做。闻映潮认真分析,既然她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理应能够知晓我的小动作,但二重世界却满不在乎,更像一种提醒。 她想提醒什么? 创造了芜司等人的衍生物,要他们靠近顾云疆,而她明知这是闻映潮不可触及的雷区 她想表达什么? 顾云疆把外套搁在椅背上:见到她,才能得到答案。 或许她就在狼人游戏中,藏匿的那四个人里。 现在思考再多也没有用,拿不到实质性的证据,猜想也只能是猜想。 顾云疆一点都不着急:打住,咱早点睡吧,别的明天再说。 末了,他嘲笑道:你不是说开摆吗?这是在? 闻映潮:对哦。 他扶住自己的右眼,摸到干干软软的纱布。 都怪沈墨书,都怪墓碑之锁。 俩人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各自上了各自的床,没熄灯,顾云疆侧过身,能正好看见对面闻映潮的脸,与他隔着走道对视。 我还是好奇,顾云疆轻轻问,你为何救启明? 第178章 他们自己出事,沈墨书都不会有一星半点差池。 闻映潮翻过身,以后脑勺回应顾云疆。 我也不知道,他望着雪白的墙壁,微微出神,想做就做了。 你就当我犯了个蠢,闻映潮说,我感受到他的情绪,从希冀到跌落谷底,起码在将死,却死不去的那瞬间,启明崩溃了。 他闭上眼睛:也许,我是说也许。启明的情绪影响了我。 他吐出一口气: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的,我的错。 顾云疆笑出了声:干嘛啊,我又没怪你。 闻映潮把身体翻回来。 你还记得吗,我在问答迷宫里,问过我自己对冥渊之主的看法。 闻映潮说:记得,但你当时的评价 太中肯了,完全不像顾云疆能通过的答案。 顾云疆道:因为闻映潮就是闻映潮,冥渊之主就是冥渊之主。 他直白地剖开自己的状态:我会强迫自己去接受,接受你就是冥渊之主这个事实。在这之后每当想起你的种种行为,我又会不受控制地把你拆开来看,想留下哪怕一点,回忆里那个我喜欢的你。 哪怕我清楚,少去了我不接受的部分,记忆中的闻映潮根本不完整。 周而复始。 他说:所以问答迷宫给出的答案,是我对于冥渊之主的看法,仅此而已。 闻映潮问:那现在呢? 顾云疆承认:我是恋爱脑。无论你是冥渊之主还是闻映潮,喜欢还是喜欢。 闻映潮在危险的边缘伸出脚试探:如果我真的做了如七年前那样极端的事情呢? 顾云疆回答得很干脆:我会把你送进纯白监狱。 然后独自怀揣着这点不得善终的喜欢,忍受漫长的精神折磨,孤独地度过余生。 闻映潮说:挺好,长期包吃住的稳定工作,什么都用不着愁,还不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找上门。 顾云疆: 顾云疆气笑了:你是懂破坏气氛的。 他刚因闻映潮的问题而酝酿上来的小情绪被硬生生泼了盆冷水,无处发泄,咽下去也不是个事,怎么品味道都不对。 他不再理人,把被子盖过头顶,闷声道:睡觉。 闻映潮:晚安。 他还记得再说一次。 顾云疆又被哄好了:晚安。 晚安过后,没人再说话,明亮的灯光刺眼,闻映潮辗转反侧,睡也睡不着。 倒与开着灯无关,他极少有能够安眠的时候,在不安稳的环境中更是如此。 而他敢肯定,顾云疆也没睡着。 对方的意识依旧活络,情绪时不时变化,起起落落,却并不激烈,如流水般潺潺淌过意识网,非常微妙。 闻映潮就着这种感受,短暂地沉入了潜意识空间里。 国王诅咒瘫在地上,被藤蔓捆成了个粽子,一动不动。 闻映潮问系统:它怎么了? 系统:闹不动了。 国王诅咒折腾得有多惨烈,粗粗看一眼便知,好好的潜意识空间,到处都是裂缝,闻映潮看过去,裂缝开始飞快地修补、复原。 国王诅咒更死气沉沉了。 不要放松警惕,闻映潮嘱咐道,它随时可能反扑。 当然,系统要闻映潮放心,又问,你打算怎么解决它? 系统说:你的力量正在恢复。你我此消彼长,你越强大,国王诅咒越强大,我终有压制不住,与你融为一体的时候。 闻映潮说:我来和它交流。 他从系统身边路过,脚步微顿,补充道:辛苦了,谢谢你,闻映潮。 这是闻映潮第一次管系统叫这个名字。 系统看得出来,对方先前想说的不是这个名字,只是话到嘴边,才硬生生拐了个弯。 就算嚼碎了咽在肚子里,系统也能明白闻映潮的未能说出口的言语。 谢谢你,意识网络。 意识网络说:谢我和谢你自己,没什么区别。 闻映潮应了声,在国王诅咒面前蹲下。 起来了,他说,别装死。 国王诅咒一动不动。 它在养精蓄锐,等意识网络从闻映潮那边分来的力量全部耗完,就是反扑之时。 闻映潮道:七月底的天元广场大规模国王诅咒爆发,虽然那时的你仍在沉睡,但你是主服务器,是源头,所有的国王诅咒都从你这里得到力量。 第179章 国王诅咒都懒得睁眼,不知道闻映潮在说什么废话。 那时的我,意识才复生不久,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复,我就在想,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闻映潮说:是冥渊残留的月蚀,对不对? 国王诅咒绷不住了:别告诉我你才猜到这些,能不能废话少说? 天元广场事件,我和顾云疆做了个交易,你猜猜是什么?闻映潮平静道。 国王诅咒:什么交易都和我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法弄死我。 闻映潮说:我会带顾云疆再去一次冥渊,扑灭烧不尽的火,关闭冥渊的门。 而顾云疆,要让月蚀重归到冥渊的日晷之中。 国王诅咒: 它垂死病中惊坐起:闻映潮,你有病吧? 在还未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就敢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 况且那时的顾云疆仍与闻映潮怀有误会,就算笑嘻嘻地答应了好呀,现在也会同意吗? 闻映潮平静道:他不知道我这样做的代价。 在我想起来之后,也从没有和他提及过。 国王诅咒觉得他不可理喻:那你还要与顾云疆说复合?世界上还有比你更过分的人吗? 是啊,闻映潮说,我真过分,希望他永远爱我。 我也爱他。 我以为月蚀终有消失的那一天,不会再有人因为月蚀而受到伤害,所以我选择了死亡,闻映潮挡住自己的右眼,而意识再生、墓碑之锁让我明白,月蚀不可违抗。 既然如此,不如把月蚀囚于冥渊,我作为冥渊指定的主人,带着它远离人世。 闻映潮说:一辈子,永不开门。 就算你成功地入侵了我,也只能在我这具空壳里,度过一种名为长生的诅咒。 闻映潮笑道:启明好歹自由,我们不行。 国王诅咒骂他:见了鬼了,闻映潮,月蚀怎么会选你! 哪怕换个虔诚点的信徒接掌冥渊呢! 闻映潮拍拍藤蔓,于是把国王诅咒捆得更加严实,几乎看不见它那张模仿闻映潮的脸。 意识网络看着呜呜打滚的国王诅咒,悄悄扯了扯闻映潮。 意识网络使眼色:它真信了? 闻映潮眨眼:谁知道它那么好骗。 闻映潮:我随随便便诈一下,就上钩了,这鱼真好钓。 意识网络:它还小,知道真相会不会气疯。 意识网络:比如你跟顾云疆的交易其实是 闻映潮:看破不说破,意识里也一样。 意识网络:你是本体,你说了算。 闻映潮吸了口气,复又开口,当着国王诅咒的耳,故作深沉道:我们没法和解,只能你死我活,你赢了,我愿意在冥渊封锁之后,把我,让给你。 国王诅咒哭闹道:闻映潮! 它开始胡言乱语:你松开我,我要阻止你作死啊,我要告诉顾云疆真相,让我自由,我不要坐牢! 闻映潮耸耸肩。 他冲着意识网络扯了扯嘴角,但没笑出来。 多好骗,在日晷的模子里刻出的国王诅咒。 就和当初的顾云疆一样好骗。 轻而易举地,就信了他的鬼话。 第83章 锚点(18) 第二日,不用俩人去主动,芜司带着莱砂一起,大早就来敲他们的寝室门。 敲门声非常规律。 闻映潮昨夜忙着哄骗国王诅咒,在潜意识空间待了整晚,就睡了一个小时,好在他没有起床气,在床上坐了小会儿,清醒了。 敲门声锲而不舍。 他不肯让顾云疆开门,噔噔噔地下床,满脸写着困倦。 芜司就站在门口,见来者是闻映潮,还蒙着半双眼睛,神色微顿。 接着,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询问道:你好?请问顾云疆住在这间寝室里吗? 旁边的莱砂直接往里头喊了:顾云疆? 就跟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昨晚每个有身份的人都做出了行动,芜司不可能毫不知情。 闻映潮砰地用力,重重合上了门,差点撞到芜司的鼻子。 顺便把寝室门反锁。 别起来,是脏东西。闻映潮说。 顾云疆从床上伸出半个身子:你把人关外面,结梁子了,还怎么从他们身上找线索? 闻映潮:交给万能的启明吧。 不远处,晚上睡课桌的沈墨书刚爬起来,就打了个喷嚏。 区区着凉,沈墨书嘀嘀咕咕,小事。 他调出自己收集的档案,反复拉回自己在监控中截到的二重世界。 第180章 沈墨书往嘴里含棒棒糖:开工。 宿舍。 闻映潮在万般不情愿之下,重新给芜司和莱砂开了门。 他理由都是现编的,睁着眼说瞎话:不好意思,风太大,把门给吹上了,没伤着你吧? 他假笑着去拍芜司的肩,被芜司避开了。 闻映潮无辜地与两人对视。 莱砂脸色难看:顾云疆呢,我们要找他。 真好意思提。 闻映潮皮笑肉不笑道:和我说就行,找我男朋友究竟有什么事? 顾云疆探头。 火药味溢出来了喂。 虽然没复合,但顾云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男朋友这个称呼。 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顾云疆想,以前身边人的不断离去,他会觉得自己的天要塌了。 现在,他看着那些人的衍生物,无动于衷。 芜司竟还能继续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可就算是亲密关系,也得给对方留下一些朋友之间的隐私吧? 闻映潮面不改色:他生病了,不能自理。 芜司强硬地往里面挤:那更要来探望关心了,你让我看看他。 他的动作卡在半途。 闻映潮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他的咽喉,刀刃冰凉,只要芜司再近一步,就能够将他刺穿。 他见过这把匕首,在顾云疆的稿纸上。 学校不允许携带管制刀具,芜司轻轻道,你违规了。 刀剑无眼,闻映潮无视他的威胁,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受伤。 莱砂把芜司往后拉,刀尖在他的脖颈前一触即离。 都在昨夜行动过,就别装大尾巴狼了,闻映潮靠在门框边,意识网延伸出去,强硬地抓在芜司与莱砂的精神上,你们还有一个人,在楼梯间,伺机而动,对不对? 芜司与莱砂的精神被闻映潮强行介入,记忆里的画面一晃而过,他们各自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模样。 惨不忍睹。 打顾云疆的主意,我不介意再来一回这样的事,那一定很痛吧? 芜司脸色惨白,在看过自己的死相后,谁也不能保持冷静,他倒退两步: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闻映潮:谢邀,付过了。 死亡真的很疼。 莱砂扶住芜司,明白他们大抵过不了闻映潮这关,咬着牙道:晚上,来我们寝室,讲怪谈故事。 闻映潮说:替你转达。 再次关上了门。 顾云疆叹为观止:你这不还是把人得罪走了,有区别吗? 闻映潮道:死人不重要。 他们来通知今晚狼人游戏的地点,在他们寝室。 顾云疆道:好配合的衍生物,被你气成这样也不忘职责。 我算是明白了,闻映潮没好气道,二重世界创造这些人,就是来气我的。 顾云疆闷在被子里笑,床跟着抖。 你还笑!闻映潮锤了一下他的床,我在很认真地为你的生命安全着想! 我就问一个问题啊,这总能回答我吧,顾云疆很快正色,他们是冥渊的人吗? 闻映潮答得很快:是。 确切来说,他们不是人,而是冥渊的一种生物。 闻映潮说:很神奇是不是,它们没有自己的思维,一切行动听由饲养它们的操纵者。 就你们天网牛,让几个受人摆弄的傀儡混进去了。 顾云疆无视他的冷嘲热讽:天网会审查背景的啊。 闻映潮说:对啊,所以芜司,莱砂,贾稔和南晴,他们都是正常生活,好好上了大学的、活生生的人。 他的话听着毛骨悚然起来:所以,他们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冥渊的傀儡,真正的人去哪了呢? 顾云疆严肃道:我会去查。 查吧,闻映潮说,我事先提醒,结果可能会不那么如人意。 冥渊吞噬活人,连骸骨也不剩。 顾云疆默了默。 须臾,他组织语言,缓缓开口: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死讯时非常伤心。 有人怪我,我站在那边,不知道怎么安慰,莱砂的父母当场晕了过去,没几年也撒手人寰了。 南晴才二十一岁,她的哥哥放弃梦想,加入天网,就为了给她讨一个公道。 顾云疆说:我带你回来那天,他还给我发了个表情包,你看。 他把手腕伸下来,终端界面展示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向南出发:[发呆兔子.jpg] 配字是什么情况兄弟。 晚潮:有点事需要调查,查出了结果告诉你。 第181章 向南出发:[ok]。 顾云疆收回手:他们才是最不能接受冥渊之主复生的人。 如果连他们哀悼的人都是冒牌货,他们所爱的家人早已逝去,尸骨无存,那真的非常残忍。 闻映潮沉默片刻,才说:可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才是一种幸福。 真相反而会让他们更痛苦,因为他们所哭的,所收敛的是仇人的骨,而他们真正的亲人,找也找不到,甚至不知是何时被冥渊生物替代了去。 闻映潮说:就让他们恨我吧。 这次,顾云疆没有反驳。 他明白,闻映潮说得很对,总要有人承担真相背后的代价。 他只是讨厌这种感觉。 多年后明知事有蹊跷,却无法改变。 闻映潮继续说:如果二重世界里的这些人是他们本人的衍生物,我也不会发这么大火。 我对冥渊生物非常敏感,能够直接辨别。 换言之,被他所盯上的人,仍旧是冒牌货的衍生。 顾云疆侧过身: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线索了? 闻映潮说:冥渊的人是三头狼,重点不在他们身上,太抛头露面了。 二重世界,她非常谨慎。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把关键人物送到我面前。 末了,他才说:更不会在目的达成前,出现在我面前,刻意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除非 闻映潮抛出他从开头疑虑到现在的问题:除非她的目标不是我。 具体如何,还要等今晚的行动才能得知。 顾云疆说:如果我们的猜想没错,第二夜依旧无人死亡。 闻映潮拽顾云疆的被子:别躺了,快起来,今天要去找人。 顾云疆赖着:我生病了,不能自理。 用的还是闻映潮方才找借口的话术。 闻映潮: 他服了。 他决定不再惯着顾云疆,跳起来拍床:起来!我都起了! 顾云疆抱紧空调被:我和我的床板,一刻也不能分割。这才早上六点半,一个个的干什么,我上班都没起这么早过。 闻映潮道:那我还不是早六点下来开门,应付衍生物! 淋了雨,他打算把顾云疆的伞也撕烂。 他软硬兼施,连哄带骗,终于在早上七点把顾云疆拐出了寝室。 两人坐在大学食堂里,问人借了饭卡,各自要了一碗瘦肉粥,一勺一勺地喝。 闻映潮又叫了只茶叶蛋。 他慢条斯理地剥壳,目光在往来的人间巡视,没有他要找的人,不禁铺开意识网,在诸多意识中探索一个隐匿起来的家伙。 顾云疆感应到了,拿筷子敲他: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骗子,说好开摆,都听我的。顾云疆委委屈屈道,我的实力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闻映潮: 他只好把意识网收回去:嗯嗯,我不找了,先吃东西。 他像以前一样,把一颗茶叶蛋切成两半,推给顾云疆一半。 似乎从未改变。 顾云疆失笑:你这样还不如买咸鸭蛋,好歹能挖着吃。 现在我们都有钱了,没必要吃半份。 他在提醒自己,也提醒闻映潮,过去只是过去。 闻映潮听出来了。 他没意见,说:你不要,那我都吃了。 顾云疆用筷子把蛋戳住:要,我吃。 闻映潮笑他:那不就得了? 他咬着鸡蛋,撑头往外面看。 闻映潮并未松懈,依旧在注意着往来者的踪迹。 大学生周末吃早饭的方式有很多种,来食堂,点外卖,或者一觉睡到大中午。 但闻映潮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来。好歹和对方在冥渊同处这么久,多少了解一点那人的习惯。 这里是二重世界。 她最希望谁能幸福,平平安安地成长? 最不希望谁被牵扯进此次事件中? 闻映潮喝完最后一口粥,等待着她的到来。 不消时,宴馨乔背着单肩包,没入他的视线之中。 不再澄澈,如同深渊。 第84章 锚点(19) 另一边。 来得好慢。 沈墨书坐在学校的扇形湖边缘,学校养的鸭子往他跟前凑,沈墨书手里捏了一把玉米,一颗一颗往湖面抛。 衍生物接近了他,站在他身后,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沈墨书头也没回:你大可以推我下去,我最讨厌窒息。 二重世界叫你来的? 他说:你们为何要追求长生,那是很令人羡慕的东西吗? 当生命到达一定长度,你就会明白,无限的东西,只会带来漫长、又漫长的孤独。 第182章 有些东西,就是要有限才能美好。 他身后的衍生物开口了,嗓音甜美,语气却沉。 我想要的不是永生。 是活着,仅此而已。 衍生物说:我讨厌冥渊,一辈子也不会接受他们的烙印。但我亲近的人都向他们屈服,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爱她们,我无法反抗。 沈墨书道歉:那就是我误会了。 他说:要一起喂鸭子吗? 衍生物在沈墨书身边坐下,露出她那张苍白、瘦弱的脸。 芙夏。 也可以说是占卜师。 你是守卫,沈墨书分给她一把玉米,昨晚,什么感想。 没有感想,保护谁都一样。 芙夏说:这世上没有人了解你,包括我。 沈墨书说:你真的是衍生物吗,比二重世界机灵多了。 芙夏说:大概因为,另一个世界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可以当做对我的夸奖吧,谢谢。 沈墨书喂完了手里的玉米,站起来:我走了。 好自为之。 芙夏说:不需要我为你占卜一下? 沈墨书脚步一停。 不用了,他说,万一占卜出来什么长命百岁,我怕我受不了。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芙夏等了会儿,才回过头,沈墨书的身影已然消失,如风一般,毫无痕迹。 而另一个人影,站到了她的身前。 聊聊?顾云疆温和地冲她笑。 几分钟前,食堂。 对于闻映潮与顾云疆的到来,宴馨乔毫无反应,她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炒饭,权当作坐在她两侧的人不存在。 闻映潮甚至碰了碰她,手指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不在同一个纬度线上。 果然,闻映潮转向顾云疆,她处在游戏之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云疆双手抱臂:你一大早拉我出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确认这个可以确认很多事情,闻映潮说,我先前以为二重世界是针对你我,才会安排芜司他们的衍生物在我面前晃悠。 但昨晚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想法。 目前残缺的四个人,已知有南晴一人,宴馨乔不在其列,还有三人未知。如果我没猜错,今晚你再验一下芙夏。 闻映潮主动解释:感觉,就是一种感觉,昨晚跟踪我们的守卫,意识与她很像。 假设芙夏,宴馨乔都在,加上南晴,还缺少的那个人非常明显。 两人边分析边走出食堂,异口同声:徐殊。 顾云疆说:好。 他又说:你认得芙夏的意识,那你认得我的吗? 表情期待,明知故问。 闻映潮:废话,碎成渣渣我都认得,一眼给你找出来。 顾云疆很满意,嘴上还在不依不饶:真的假的? 闻映潮抛例子:天元广场。 他瞬间找出了顾云疆的意识,与他共享了精神网千疮百孔的苦痛。 顾云疆说:好嘛,你难得这么顺着我,那我也得认真起来了。 闻映潮谴责他:最后还不是我干活。 顾云疆举手投降:可是你认真的模样真的非常非常迷人。 闻映潮还欲再说什么,被顾云疆临时打断。 顾云疆挽上他的胳膊,给他指:你看,情报贩子和芙夏。 闻映潮目光停在他们身上。 这两个家伙的相处非常和谐,正一起喂着鸭子。 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交流的话题。 不对。 他们喂的是学校养的天鹅。 学校禁止给天鹅投喂食物! 顾云疆悄声道:之前谭溪文带人偷偷去喂天鹅,结果被抓了,被保安大哥追了好几圈,没追上。最后调监控,通报批评。 闻映潮看他:你怎么不说你也在其列? 顾云疆假装听不见。沈墨书没喂多久,就拍拍衣服离开了,留芙夏一个人继续。 计划暂停,晚上验徐殊,顾云疆分工,我去和芙夏交涉,你去找启明。 闻映潮问:那是占卜师,你行吗? 顾云疆弹他脑门:占卜师现在还记恨着我呢。 闻映潮光速为自己的不当怀疑滑跪:有道理,你比我厉害,那就这样定了。 两人默契击掌,各走各的。 芙夏在扇形湖的对面,和顾云疆离了有一段距离,他步履悠闲,就像任何一个过路的学生那样,从芙夏的身后经过。 第183章 芙夏若有所觉,恰好在此时回头,顾云疆的镜子罩在他身上,对上了目光。 这是顾云疆第一次看到占卜师的真容。 不似长生殿那般神秘,也不如心尼精致,她瘦弱得有些不像话。 就像闻映潮在人偶游戏中看见的那样,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冥渊的痕迹。 现实中的占卜师和徐晓然下落不明,命运灾眼与冥渊合作,宴馨乔的复制体死亡,徐殊被扣押在天网中。这一连串事件谜团重重,皆指向那个熊熊燃烧的遗世之地。 他说:我们聊聊? 芙夏不喜欢他,她往后坐了坐,警惕道:你毁了长生殿。 顾云疆讶然:你拥有平行世界的记忆。 芙夏说:与你无关。 她起身要走,不想顾云疆反手捉住她的腕,芙夏骨骼瘦弱,一掐就紫,她吃痛,叫出声来。 抱歉,顾云疆松开她,我是真心想和你聊聊。 芙夏捂住自己的手腕,面容扭曲:无用的道歉,我的拒绝有用吗。 顾云疆说:我同样可以毁了冥渊,我是日晷。 芙夏一僵。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云疆重复了一遍:我是日晷。 芙夏摇头:不可能,日晷早就被冥渊抹除了,况且,他不应该知道这些事。 顾云疆看着她:你猜为什么冥渊会找上闻映潮?他和冰海无关,从没有滥用过能力,原本也不是繁花之苑的人,是在晨曦之岛觉醒的。 他垂下眼:我回过冥渊一次,我见过冥渊的日晷,那一天,我打碎了琉璃火,自此冥渊永燃。 我被闻映潮为何与冥渊扯上关联这个问题折磨了那么久,才发现,原来是我招惹来的。 芙夏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顾云疆的模样,手指紧握,骨节泛着白。 你要怎么证明?芙夏的态度慢慢松下去。 顾云疆直截了当:我是解决月蚀的人,你不是知道吗?对外而公布的是,我是消灭了月蚀力量的源头,其实并非如此,那是为了避免恐慌的说法。 他反过手,把掌心张开,芙夏无需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被顾云疆放出少许的致命的力量。 顾云疆快速收回能力。 因为我容纳了月蚀,这个证明够不够? 芙夏静静地回视顾云疆,嘴唇微动:那被冥渊解决的人 顾云疆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一个和我共生的朋友。 他说:我在冰海福利机构待过,我把日晷的故事告诉你。 相应的,你既然有占卜师的记忆,也要把她知道的,关于冥渊、关于闻映潮、关于二重世界的事情,告诉我。 顾云疆谈起曾经,那些不美好的记忆,恍若隔世。 他是冥渊的日晷,月蚀的容器。 而过去的顾云疆,在他还叫顾默晚的时候,并不明白这些。 2698年6月26日。 冰海福利机构的镜中密室,四周昏暗,只剩实验台上的光线明亮,刚满两周岁的幼儿被捆在上面,或许是怕他哭闹,实验人员给他打了一针,他安静地睡着,不省人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另一道刚刚诞生的意识,住在孩童的身体里,把他们的话尽收耳底。 尽管那时的他一无所知,并不能听懂实验员话语中的含义。 检测结果怎么样?边上的人问。 确认为低能力级执灵者,有人应声回答,能力为思维房间,但植入的部分月蚀因子并未起作用,我们没有检测到日晷的存在痕迹。 那人说:继续注射,继续观察。 另外一人犹豫道:可是,过量的月蚀因子可能造成不良后果 新生的意识听见一声笑。 一个低级能力者,有什么可惜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人说。 这次实验失败,处理掉,再找个新的容器就是。 福利机构,最不缺少的就是无背景的孩子。 可他是这一批次里唯一一个在初期就活下来的月蚀载体,旁边的人急切道,如果不能适应月蚀,再多的实验体,也无法诞生日晷。 那人沉默了一瞬。 加大剂量。他坚定道。 第85章 锚点(20) 2700年6月26日。 孩童躺在实验台上,他挨过了连着三次的加大剂量,体内又一次被推进月蚀。 四周岁的孩子清醒着,不哭也不闹。 他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了初步的理解,从未接触过正常社会的孩子,无法反抗,在打针都会哭闹的年纪,他忍受着月蚀在体内翻涌,如匕首在五脏六腑里割开一刀又一刀。 第184章 习惯后,就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折磨。 这是实验员告诉他的。 放屁。 我疼,我难受。他体内有个小人,拽他,断断续续地表达着。 小孩在心里安慰道: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再忍忍。 他似乎过于早熟。 其他孩子仍在父母怀里打闹、调皮的时候,小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 小人懵懵懂懂地哦了一下,蜷成一团,尽量不添麻烦:我会忍的。 可是真的好痛,我要被撑开了。 孩童的手抓紧自己的衣服,用力太大,几乎抠破。 你哭了,小人说,为什么不出声呢? 你以前都会哭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不哭了。 孩童手脚都被捆住,无法动弹,他腾不出手去擦眼泪。 他很安静地在流泪。 是灯光刺的,他在心中道,我没有难过。 马上就可以了,等记录结束,我们就能回去了。 小人只在不断地重复我疼。 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半夜。 小孩拖着被折腾到溃败的身躯,一瘸一拐,回到了宿舍中。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伤口缓慢愈合,长长的发丝凌乱,贴在脸上,满头是汗。 月蚀带来的折磨断断续续,并不是下了实验台就能完好如初。 他不敢发声,怕吵醒别人,一旦表现出异常,他就会被关到属于自己的小黑屋中,不见天日。 你怎么样了?孩童把头闷进膝盖里,在心中与小人对话,你生气了吗? 你都忍下来了,小人提起力气,好好地回应了他,我当然可以的。 就是,还要经历多少次呀?这个月已经是第五回了。 孩童静了静:我习惯了。 小人不同意:很难受,别人都不会被带去做这些事,为什么独独我们要这样? 孩童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怎么反抗,不知道如何承担这个保护者的角色,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小人更加不满:做这种事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孩童一默。 他似乎不应该再为刚才脱口而出的对不起道歉了。 他绞尽脑汁,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回应小人的话,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别难过了,哥哥抱抱。 不然,我们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你喜欢什么? 小人: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孩童失落地哦了一声。 小人补充:但是名字得有,他们都有名字,凭什么你就是实验体626号,这能说是名字吗? 于是小人反问:你喜欢什么? 孩童和小人一样,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从未有过。 于是他们俩一起失落。 小人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努力地根据自己的认知,想找到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向往和期待也好。 晚上,小人憋出来,每次被以检查的名义带走都是白天,只有夜晚的时候,才能在一起,说说话。 他们虽然在对话,但四周非常安静,听不着一丝声响。 孩童说:那就默晚吧。 沉默无言的夜晚,远离喧嚣。 这样,才能安心。 孩童又说:再加一个姓吧。 小人问:你已经想好了? 孩童点点头,他曾经在上实验台前,偷看过自己的档案。 并非实验报告,而是出生记录。 他说:我家人姓顾。 是哪个家人,父亲或者母亲,已经记不得了,那只是匆匆一瞥,就让一个孩子记下了这个字。 他当时还不认识这个字。 是自己跑回去,按照模糊的记忆,一页一页在电子字典中翻找的。 说到底,他不确定这个姓氏究竟正不正确,也许是他记错了。 终究算一个寄托,让他知道,自己有来处。 等顾默晚想起,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字后有个middot;,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小人扒着顾默晚的思维。 他第一次叫名字,还有些不习惯:默默晚顾 顾默晚觉得好笑:又怎么了? 小人问他: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对话,很难想象,顾默晚才四岁。 而小人从诞生到现在,也不过两年。 小人大言不惭:我带你跑。 逃离这个鬼地方。 顾默晚这次是真的笑了:好啊,哪天你真的带我跑了再说。 第185章 他坐回宿舍的小床前,窗外冷月残缺。 2701年6月26日。 顾默晚躺在实验台上,手脚抽搐,意识逐渐模糊。住在他身体里的小人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们的身份似乎倒转了过来。 坚持住,不要睡,小人一疼一疼地抽着气,我还要给你惊喜呢,睡着了,就什么都没了。 月蚀的剂量越推越大,甚至很早之前就达到了足以致一个人死亡的剂量。 顾默晚断断续续道:什么惊喜 不要睡,求求你了,小人十分着急,我怕我说了,你就不肯理我了。 他明明正在经历着与顾默晚相同的痛苦。 身体的每一细胞都在背叛、异化、扭曲。顾默晚觉得他要被拆解成一块一块,破碎成海里的泡沫,唯一剩下的是小人,与他共享名字的顾默晚,抓着他,要他不要散去。 他终究活过了这一口气,而冰海,仍旧没在他的体内检测出任何日晷存在的痕迹。 顾默晚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实验确认失败,三个月后,通知冥渊处理。 被另一个顾默晚尽收耳底。 他悄悄说:我带你逃离。 晚上,顾默晚恢复意识时,察觉周围一片黑暗,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他一个人。 他几乎瞬间明白,这是他的能力,思维房间。 顾默晚是个无趣的孩子,他的思维房间也阴阴沉沉,不见天日。 往常会待在这里,和他聊天的,是另一个被月蚀催生而出的顾默晚。 房间的布置简单,顾默晚只坐了一会儿,就有些惶恐了,不停地叫着小人的名字他们共同的名字。 顾默晚?顾默晚? 他不能想象,对方是如何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度过一天又一天的。 小人回答了:我在呢,顾默晚。 这是小人发现的一个秘密。 每次挨过月蚀的疼痛过后,他都会变得更加强大,对外界的感知逐渐敏锐。 他在这一年里,努力地积攒着,想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日积月累。 在今天的实验结束后,他接过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未经你同意,这么做了,他说,对不起。 顾默晚愣了愣:这是我们共同的身体啊。 他局促不安地坐在小房间里,勉强道:你被关在这里好久,换我待一待,也没有关系,我想在思维房间里摆 摆一些什么,他说不出来。 装个灯吧。对方提议。 好黑啊,你不觉得黑吗? 顾默晚说:那就亮一点吧。 他们其实不喜欢刺眼的灯光,相比之下,更喜欢夜里的灯火。 思维房间的黑暗与夜晚不一样,窗外只有枯燥乏味的虚无。 思维房间顺着顾默晚的想法,头顶亮起一盏微弱的灯。 顾默晚问了:你说要给我的惊喜是什么? 对方拿到身体,对万事好奇,蹦蹦跳跳:保密。 从那天起,他的思维房间开始丰富起来。 那个陪伴他捱过那么多次实验的另一个顾默晚,会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通通装饰在房间里。 有时是别的孩子抱着的布偶,有时是用于点缀的星星投影,以及各种各样的童话绘本,哪怕那个顾默晚并不喜欢读这样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故事。 他还是一遍遍看了,一股脑地将新鲜的,未曾见过的信息传递给思维房间中的自己。 全都是被顾默晚在麻木的实验下,忽略掉的风景。 他看着童话绘本里,王子救回了他的公主,画面如此美满、幸福。 故事却如此无厘头,两个相识不超过一天,王子还因误会伤害了公主,仅仅知道对方是个公主,就能态度大改,相爱相知吗? 顾默晚翻开下一本故事。 被恶龙囚禁在高塔中的公主,独自忍受痛苦,最后成为了同样狠毒的巫女。 他感兴趣了。 思维房间越来越充盈,顾默晚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倔强地仰起脸,才发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2701年8月26日。 顾默晚在一阵天翻地覆中被晃醒,滚下了床。 今时不同往日,思维房间内已经不再空荡,乱七八糟的东西摔了一地,但作为思维的载体,它们毫发无损。 他捂着额头,如果是平常的孩子,必然已经哭出了声。 顾默晚闷着气问:怎么了?! 这样大幅度的动荡,控制着身体的他必然遭遇了不测。 对面难得没有立刻给顾默晚答复。 顾默晚?回答我! 他慌忙地叫着那个自己相同的名字,伸手使劲拍打思维房间的门,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其实他随时都能离开这里,与外面的自己换回身体。 第186章 顾默晚的脚步停止在房门前,没再前进一步。 第86章 锚点(21) 马上就可以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裹挟着阵阵雷鸣,闪电在半空倏然划过,映照着顾默晚小小的,披着斗篷在大雨里奔跑的身躯。 小孩子腿太短,跑得慢,体力又不行。顾默晚浑身上下都是泥点,但步履很稳,没有摔过,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最听话的、最麻木的实验体,会趁着这样的暴雨夜,在被处理的前一个月,从专用以关押的镜中密室逃脱。 月蚀的力量可以扭曲执灵能力的效果。 顾默晚藏着拙。 今天的逃跑并非临时起意,他经过了长久的蛰伏与观察,在偶尔被限制的自由时间里,用心在脑中拼接出冰海福利机构的全景,万事俱备,就差一个时机。 比如今天,大雨能够冲刷掉他的所有痕迹,天气不错,适合逃亡。 淋着冷雨,顾默晚喉间一痒,不敢咳出声来,他掩住嘴忍着,小口小口地吐气。 他很谨慎,脚踩进泥水里,躲在建筑的背后,慢慢挪动着身体。 外面的建筑有摇晃的手电光。 看来被发现了。 如果他们真的让一个五岁的小孩溜掉,一定非常丢人吧。 顾默晚焦急不安,站在死角,盼着他们快点离去。 小孩能存下的力量不多,挣出密室就已经到极限了。 他咬住嘴唇,想到那天听见的对话,想到他掌控身体的这段时间,见到的外面的世界。 如此广阔。 他想要真正触碰,而非止步于窗口窥见的一星半点。 顾默晚想,前面有大叔看守,而且有权限锁。后门更不用说,常年紧闭,从这两个地方出去都行不通。 他得抓紧,不然那些人会在他逃走的路上提前埋伏。 顾默晚裹紧衣服,趁着光线往隔壁楼层晃过的瞬间,跌跌撞撞往他算好的路线跑。 福利机构有片小树林,小树林的尽头有一道门,门已经生锈,但底下有一道很窄的缝隙,顾默晚又瘦又小,刚好可以通过。 而门的外面,是海,似乎无处可去。 海的那头是冥渊。 顾默晚浑身湿透,冷风一吹,不由得瑟缩起来。 他与冥渊遥遥对视,属于日晷的那一部分倏然起了某种微妙的感应,顾默晚神色一变,他揪住自己的胸口的衣料,拼命地寻找躲藏之地。 有一个他无法违抗的人在靠近。 顾默晚牙关打颤,此时他没有人可以信任,更不想惊动思维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让那个人为自己担心。只能祈祷,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 他在雨里奔跑,不断地想,自己还有最后的手段。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 然而日晷对冥渊本源的服从明明白白地告诉顾默晚,那个人正在靠近,他已经被发现,他无力反抗。 他算好了时间的。 冥渊与繁花之苑不同,那里的月蚀每隔两个月就会降临。月蚀的使徒以此为生,被滋养沐浴。 每年八月,冥渊会迎来一次大月蚀。 冰海守备最薄弱的时候。 这些事没人与他讲过。他认真记住了实验员的每一次对话,窃窃私语,是他从破碎的信息里,一点点整合出来的。 小孩的记忆力能有多好?他清楚那个会安慰他,吞咽下痛苦的顾默晚其实并不强大,远做不到这些。 但他可以。 他答应过的,要一起正正当当地走到阳光下,再也不用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受无止境的折磨。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靠近,顾默晚不安的预感越来越烈,来者的冥渊气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实验员都要浓厚,绝对的压制力令他喘不上气。 顾默晚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再也跑不动,张开手,眼泪和雨水混到一块,又咸又涩。 而那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同时也跟到了他的身后。 顾默晚猝然转身,狠狠地往来者身上撞! 同时,他的双手发抖,紧抓住那人的手腕。 他没什么力气,对方一掰就能掰开。 冥渊使徒依靠月蚀而生,他是月蚀的载体,能够将冥渊使徒一并容纳。 可是顾默晚的身躯太小,他不确定自己能够承担多少,会不会因此死去。 平时一点点就让他疼痛难忍。 不要哭。 顾默晚晃了晃神。 他没在来者身上感受到任何月蚀的痕迹。 对方半蹲下身,一只手撑着把伞,替他挡去风雨,怀抱温暖。 顾默晚警惕地往后退,可他挣不开对方的怀抱。 他仰起头,来者戴着一副蝴蝶面具,顾默晚看不清他的面容,对方留着一头黑色长发,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 我带你离开。对方说。 顾默晚不相信:你是谁? 第187章 对方笑了笑,勾起唇道:不重要,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他抱起顾默晚,小孩大惊失色,在他怀里拳打脚踢。 祖宗,轻点! 对方没想到顾默晚会挣扎得这么激烈,险些没抱住人,手忙脚乱地稳住自己,伞没拿好,摔地上了。 你是冥渊的人,顾默晚闹,我认得出来! 你动静还能再大点,男人警告道,你跟着我还安全,福利机构那帮人赶来,你我都完。 我跟你一样,我也是冥渊的实验品,我来救你,我要和他们是一伙的,至于这么和你客气吗! 顾默晚这才停了一下。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在说谎。 对方无奈道:顾默晚,你怎么这么点大,就鬼精鬼精的,都从哪里学的。 顾默晚悚然一惊。 他和另外一个人,都没和旁人提过自己的名字。 这明明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人如何能得知? 男人却浑然不觉自己说漏了嘴,还在唠唠叨叨:一会我带你抄近道去冥渊,你别揍我啊,我肋骨要给你踹碎了。 那边有一条直通晨曦之岛的通道,每十二年才开一次,且去且珍惜。 顾默晚瞪着男人的下半张脸。 晨曦之岛是哪里?他问。 男人说:在天上,是未觉醒能力者的家园。所以不会再有实验员追着你,把你关起来。起码在通道关闭后的十二年,你会一直安全下去。 男人手痒,他掐了一下顾默晚又瘦又软的脸。 顾默晚无声地表达抗议。 男人继续道:所以,我会带走你身上的月蚀,能力者不应出现在晨曦之岛。 除非你再次接触到月蚀,能力才会重新出现。 顾默晚迟钝两秒,才明白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未等他反应,对方就一语戳破了他诞生以来,他们藏在心底的最大的秘密。 要让你身体里的小孩也藏好了,不要暴露他的思维房间。 自己的一切,在这个莫名出现的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如果他打算对自己不轨,那自己的挣扎,还有意义吗? 去往冥渊的路瞧上去极远,顾默晚开始发冷,他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住在思维房间里的人拍打着门,问他怎么了,顾默晚难受地哼哼唧唧,想回答,却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自己失败了,被抓住了? 还是自己被人救了,哪怕他并不认识这个神秘的人,也无法断定他的所言是否在骗自己。 男人把自己的外衣罩在顾默晚身上。 都要被雨淋坏了,他自言自语,还好我准备周全,带了药箱和临时医生过来,不然晨曦之岛的通道只能你一个人过去,上哪给你找医院。 顾默晚缩在男人的怀抱里,慢慢向另一个顾默晚传达:我没事。 你先别出来,不要为我担心。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在风雨交加的冰海冻了一夜,高烧来势汹汹,顾默晚头脑发胀,几乎睁不开眼。 昏过去前,他看见了月亮。 他们还没到达圆月高悬的冥渊,可暴雨呼啸的冰海,怎么会有月亮呢? 顾默晚后知后觉地想,是眼睛吗? 这个人的右眼里,有月亮。 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顾默晚清醒时,发觉他正躺在轨道车的后座,轨道车平稳地向前运行。额上盖着凉掉的湿毛巾,叠好的干衣服就在脚边,还能听见驾驶者未及收声的话语 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改变?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带走他的那个人坐在副驾驶上,声音沙哑: 既定的命运,我再怎么改变,它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说不准反而是我的改变,造成了已知的结果呢。 顾默晚还欲再听,没料到那人直接止住了话头:别讲了,小孩醒了。 顾默晚: 他从睁眼到现在没发出一点动静。 既然被发现,他就很干脆地摘掉额上的毛巾,先跟身体里的人报了个平安,起身时正对上窗外的景色。 他们居然在一条海底隧道里。 顾默晚想到此行所谓的目的地,无端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些实验员恐怕都不知道这条隧道的存在。 海水幽深,外面仍旧是漆黑的夜,趴在窗边,能看到一轮满月,不见星。 顾默晚不知如何形容这月光,贫瘠的词库里只能挤出明亮、美丽之类的词,不足以概括他的感受。 半晌,他想到一个梦幻。 不要直视月蚀夜的月亮,哪怕你是日晷。男人提醒他。 顾默晚向来懂分寸,他从车窗前缩了回去。 第188章 才躺了四个小时,男人关切道,再休息一会吧,还有大概半小时的路程。 不过短短几小时,他们竟已身处冥渊。 对方自始至终都没回头:你把衣服换上,身份证明已经给你办理好了,一会你拿着,走冥渊的通道就行,它会一路送你到晨曦之岛的云海。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顾默晚抿着唇,再一次问了: 你们是谁? 第87章 锚点(22) 他是你对象。驾驶座上的人即答。 顾默晚: 他知道对象是什么意思。 男人踹了他一脚:他还是个孩子,三年起步! 一听就没个正经,顾默晚也不指望自己能得到什么答案,他抱起干衣服,听话地往自己的身上套。 关于冥渊、实验、日晷,他还有许多未知的事,凭借那点实验台上的所见,根本不能理清。 还有顾默晚的父母,诞下这具身体的人,为什么会让他落到那些人手中。 是死去了,出现意外了,还是 他们也是其中一员。 说到底,他不甘心这样一无所知地被送离。 可是另一个顾默晚需要。 与他共享身体的那个人需要去过属于正常人的,平静安稳的生活。 刻不容缓。 再迟一个月,他就会被当作失败品,由冥渊处理掉。 他在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里,窥见过其他孩子的生活,他们在小广场里,又笑又跳,才见几眼,就被那些人带走了。 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当人看。 顾默晚并不嫉妒其他人,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福利机构里,所有人都是实验品。 早晚会与他遭遇相同的命运。 轨道车内,没有人再说话。 说是半小时的车程,实际只用了十分钟不到,海底隧道的尽头是冥渊主城的地下区域,沉于海平面下方。 顾默晚眼睁睁看着带他来到这里的男人牵着他,通过一样样权限检查。 他不用脑子都能想到,此人在冥渊的地位一定很高,并且此处必然是对冥渊而言极为机密的地方。 否则何必设置那么多权限。 顾默晚忐忑不安地跟着,他甚至生过趁其不备,好逃离的念头,转而又想回冰海的骤雨夜,他的怀抱如此温暖。 况且,他根本跑不过那两人自己的身高连对方的膝盖都不到。 最终,顾默晚被送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前。 通道的入口是镜子,海底密室里有一道天窗,正对着月亮的方向。 镜中月是海底月。 这给顾默晚带来了极其不好的回忆。 男人说:还好赶上了,月亮的角度正在偏移,快进去吧。 他蹲下,替顾默晚整理衣襟。 相信我,镜后的通道是晨曦之岛。 你会到达更高的天空去,会得到平凡或跌宕的生活,会遇到很多快乐的事,不快乐的事。这些,都是组成你人生的一部分。 如果可以,真希望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顾默晚一头雾水。 破地方,谁要回来啊? 站在旁边的人忽然嘀咕:小时候就多疑,长大了第一次全身心信任个人,还总被骗,难怪又疯又作。 对方同样戴着面具,打开终端,看了眼时间:别拖拖拉拉的了,要赶不及去蔷薇墓土了。 男人说:马上好。 顾默晚还在疑心这是个陷阱,不想,突然被男人偷袭对方趁着给他扯正衣领的空当,把他重重一推! 他瞬间失去重心,往镜子里摔去! 顾默晚的手在半空挣扎,拼命抓住了男人的两根手指。 我们还会在未来见面的,我等着你,男人冲着他微笑,再见,顾默晚。 飞吧,像一只自由的鸟儿那样,飞向高空。 男人松开手,顾默晚这下是真的没了支撑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见证一个或许不那么美好,但属于你自己的,热烈的人生。 顾默晚大喊:你就不能等我站稳自己走进去吗! 说完,他彻底摔入镜子。 镜外,两人站在原地,鸦雀无声。 旁边那人问:你为什么不等他站稳走进去? 男人小声道:因为他也这么摔过我。 顾默晚在镜子里翻了个跟头,膝盖蹭破了皮,呲牙咧嘴地捂着,来时的通道已经关闭,身后只剩一条长长的阶梯,若隐若现,直通云霄。 顾默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由执灵能力构筑成的特殊通道,阶梯外是海景,虚幻得如同泡沫,仿若一触就散。 第189章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阶梯太高,他得一点一点上去。 犹豫早没了用处,回不了头。 他爬了很久很久,爬不动了,就坐在上面休息,口袋里鼓鼓囊囊,原来那两个人还偷偷给他塞了大包大包的巧克力,他不知道去尽头还要多久,省着吃,每次只咬半块。 思维房间里的人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说:我感觉到你很累,很辛苦,你是不是瞒着我,从机构跑出去了? 原来心知肚明,在同一个身体里共生的人,即使不说,也早晚会被对方知晓。 顾默晚回答:我 他摇摇头:不对,是我们。 我们逃出来了,之前没和你讲,是怕你失望。 以及,我自作主张。 顾默晚伸出手,去触碰头顶那层薄薄的水膜,噗地一下从其中钻出头来,身上的干衣服再次湿了个透,而脚底的那条通道,转眼无影无踪。 他扒住沙滩,踩着海水,拖着湿漉漉的身躯爬了上去。 巧克力还剩很多,有防水袋包着,完好无损。 他本就不剩下多少力气,到达终点后,顾默晚瘫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说:你要出来吗?我想让你也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手上有吃的,甜甜的。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顾默晚闭上眼睛。 他再睁眼,就已经坐到了思维房间里,掌控身体的换了人,这是他们一点点布置起来的暂居所,明亮、整洁。 互相留给对方的居住地。 外面的那个顾默晚问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是自他诞生以来,从未从那个过于早熟的孩子口中听过的惊喜。 他小声回答:其实我没有目标。 他的认知局限于小小的机构里,关于离开之后要往哪里去,如何生活,他是迷茫的。 如果不是那口气撑着,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他根本无法将自己与世界联系在一起。 最后,坐在房间里的小人,捡起另一个自己扔下的绘本。 有人帮了我,他说,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只记得他的眼睛,有月亮,非常漂亮。 顾默晚对话的语气低了下去:以及,我听见他们说,要去一个地方。 地名四个字,似乎是什么墓。 他这才后知后觉,逃出生天之后,他心底空落落的一片,总觉得有哪里缺失了。 顾默晚说:即便如此,我也没和他说过谢谢。 外面的人安慰:以后总有机会的,我陪着你,一起去找。 晨曦之岛的云海,小孩瘦弱得不像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向他们未知的未来。 对于顾云疆来讲,那真的是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 此后的十二年,风平浪静。 他留在了思维房间里,把外面的世界交给顾默晚。 顾默晚借着那两人给他的身份证明,成功被晨曦之岛的一家福利机构收留,后来又被一户人家看上,带走。 新家庭顺着他的意思,没有让他改名。 起初他还不能适应,别人对他好,他要诚惶诚恐地道谢。 并且反复怀疑,这是否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而随着思维房间的逐步升级,住在里面的人,也可以通过外面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 于是里面的他试着让外面的顾默晚看一些调解心理的书籍,他从中汲取知识,坐在思维房间里,一点点给对方讲,如何应对,如何坦然接受。 他费了几年时间,让顾默晚把那段经历抛之脑后,学着与正常人一样生活。 偶尔几次,顾默晚问他要不要出来透透气,他都回绝了。 他习惯了待在这里。 实际上,比起顾默晚,他才是对外界更惶恐的那个人。 那次逃离已经是鼓起勇气,孤注一掷。 问多了之后,顾默晚也清楚,他不愿意出来,也就不再多问。 怕他孤独,顾默晚经常会与他聊天。 直到2713年,春末夏初。 傀儡1531事件发生。 所有人都在失控,沦为无差别攻击人的傀儡,学校变得混乱,顾默晚努力地拉出了一个被包围的同学。 对方上一秒还在道谢,下一刻却眼神黯淡,抄起凳子朝他头顶砸来! 顾默晚在逃跑,不知疲惫地左躲右逃,终于没了力气,支着墙喘气。 傀儡还在向他靠近。 十二年来未踏出过思维房间的人,轻轻合上手里的生物课本。 自从他来到晨曦之岛,手心里的容纳就再没起过作用。 现在,掌中在微微发烫。 第190章 是月蚀。 是冥渊。 他的声音很冷:顾默晚,进来,让我应对。 出于对彼此的信任,两人几乎在眨眼间,就完成了身体的交接。 不要逞强。顾默晚说。 放心,我舍不得。他侧身避开傀儡的袭击。 他跟着幸存者们撞入教师办公室,那里已经有不少学生等着,放他们进来后,着急忙慌地堵回了门。 他这才松了口气,怔怔看向自己的手心。 别关上!开门! 顾默晚浑身一震。 在繁花之苑的那段记忆与他相隔了很远,他们两个都早已淡忘,他甚至早就不记得那家做非法实验的福利机构位于何处。 可来者的声音那样清晰,一下唤起了顾默晚远去的记忆。 好像。 和那个在雨夜里抱着他离开的男人很像。 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拉着另一个少年,闯进了办公室中。 对方一进来就摔在地上,看样子是彻底没了力气。 他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补完了后面的话:还有人 顾默晚静静地收回视线。 救他的男人不可能如此年轻。 况且,刚进来的那人眼底,没有月亮。 另一位少年主动介绍:不好意思啊,我们急了点,后面一堆人追着我们砍。 我们是高二的,一班。 少年也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惨白。 我是沈天星,他叫闻映潮。 故事,从这里开始。 第88章 锚点(23) 在这之后,学校里发生的重重意外,都称得上一句惊心动魄。顾默晚清楚,没有人会像五岁时那样救他,为了自保,他摊开手,攥住自己体内最后残留的一点月蚀。 多年之后,顾云疆回想起来,仍旧会后悔自己当年所做出的决定。 因为他在释放月蚀之后,的确成功阻止了傀儡的行动,但闻映潮和沈天星的身上,相继出现了让顾默晚敏感的痕迹。 执灵能力。 他们原本是与繁花之苑毫无关联的普通人。 顾默晚一个激灵。 时隔十二年,他终于明白,日晷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为催生的执灵能力,能让普通人得到觉醒,让原有的执灵者能力进化。 他存有的一点侥幸心理,在沈天星死去的时候,彻底湮灭。 密密麻麻的丝线形成保护网,不让他们受到半点爆炸的波及。 沈天星!你进来,进来! 顾默晚拼命往后拉闻映潮,看见对方金黄色的瞳眸时,心下凉了个透顶。 然后顾默晚僵住了。 他松开手,任由闻映潮坐在地上。 闻映潮的眼角蓄着水光。 他说:为什么啊?之前还好好的啊,他明明还有理智,为什么要放弃啊? 顾默晚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他想到冥渊,想到无数鲜活的生命,想到那如同坟场般的镜中实验室,喉间哽咽。 不要辜负他了,顾默晚半蹲下身,我们想办法自救,沈天星还给我们编了一条梯子,下去吧。 闻映潮没动静。 顾默晚以为他受的打击太大,索性直接上手,准备给他一巴掌清醒清醒 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闻映潮在他动手前就抬起头。 方才眼角那抹泪光似乎是顾默晚的错觉,他目光移向顾默晚扬起的巴掌,轻声问:做什么? 顾默晚把手收回去,强调:我说,我们下去吧,这层楼没路了。 闻映潮轻声道:但是下面好吵。 顾默晚心中咯噔一跳。 底下哪来的声音? 闻映潮丝毫不觉他在阐述多可怖的事实:我听到同学在求救,哭喊,他们的身体不听使唤,意识在傀儡的操控下不断消磨殆尽,成为一具空壳。 他每多说一个字,顾默晚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对不起。 顾默晚满心愧疚,和他道歉。 他不应该把普通人牵扯进繁花之苑的暗流里。 更不应该像个胆小鬼一样,顺从那个男人,在晨曦之岛偷生了十二年。 你也是受害者,闻映潮蹙眉看他,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错的人是加害者。 他显然误会了:你以为我会胡搅蛮缠?你做的没错,那个时候,我不该再靠近沈天星了。 闻映潮的手布满被丝线割出来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同样渗出血珠,磨一下就疼。 顾默晚不打算和闻映潮透露太多,他问:你这个手,还能爬绳梯吗,我去给你找点绷带吧。 第191章 闻映潮调理了一下自己:能爬。 除却最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竟极快地接受了好友的死,强迫自己走出来,继续在绝境里求生。 闻映潮眼底的金色正慢慢黯淡下去。 可他说:我感受到了。 他的脑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网,感知到纷乱错杂的思绪,遍布及游荡在教室与走廊中。 沈天星的动作引起了幕后者的注意,我们的正下方,有傀儡盯上了绳梯。 闻映潮拉住顾默晚:先别下去。 顾默晚不知如何跟闻映潮解释能力的问题,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你 闻映潮已经猜到了:我还算正常人吗? 他看向顾默晚的脸:你表现得这么冷静,但我清楚地知道,你在忐忑不安。 沈天星也是,当时一门之隔,我根本看不见他。可那时我就是知道,他很绝望,又希望我们能有生路。 在最后的时刻,他编织出了丝线。 他对顾默晚说:越是思考这些,我越发现,我侵入楼底那些傀儡残留的意识,与幕后者的操纵抗衡,是那么简单,轻而易举。 闻映潮往楼下看,果不其然,傀儡们一个个退开,远离绳梯附近。 但他们走不了太远,幕后者的眼线仍在。 于是在周边徘徊。 我父亲是普通人,母亲也是,闻映潮垂下眼,我还没给他们打过最后一通电话。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执灵者,不能留在晨曦之岛啊。 顾默晚拽住他:你别说了 闻映潮再次误会:你别安慰我了。 两个语义不同的人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一场前后对不上号的对话,顾默晚勉强扯了扯嘴角,眼中润满了苦涩。 活下去吧,顾默晚说,我们先活下去,好吗? 闻映潮静了静。 他回答:努力吧,能力好像不怎么听使唤,也许我还不熟练。 被他支走的傀儡去而复返。 顾默晚再不敢利用月蚀。 接下来,就是他和闻映潮独处的,求生的,最艰难的三天。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不住地问他怎么样了、还好吗之类的词句。 顾默晚将傀儡容纳进自己的掌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已经不是活人,闻映潮确认过,它们完全没有意识。 顾默晚在心中答复:有人一起,不用为我担心。 但我的能力暴露了,我们之后可能无法继续留在这里。 对方说:那请你以后,帮我看看繁花之苑的景色吧。 顾默晚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 里面的人直接点明了:换你支配身体,你都没好好看过晨曦之岛,就要离开了。我怎么可以再剥夺你的自由。 从小到大,对方于他的态度都是能哄则哄,能迁就就迁就,如此坚决,还是顾默晚第一回见识。 就这么说定了。 语毕,房间内的人不再理会顾默晚的发声。 不会让你帮我挡灾的。 在顾默晚看不见的地方,方才还在与他交流的人合上书本。 封面用烫金色的花型字体,写着意识囚牢的诞生几个大字。 他能够肯定,自己多年小心翼翼,不可能被下面的人发觉存在。 是谁泄露了日晷在晨曦之岛的消息? 或者,这次事故本身就是冥渊针对晨曦之岛的一场实验? 他并不打算探究明白。 作为实验体626号,作为顾默晚,短暂的一生,能有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便已足够。 而闻映潮与日晷也是顾默晚,将在求援无望的情况下,对幕后黑手,展开反攻。 你都把自动贩卖机砸了,闹那么大动静,给我吓得七魂出窍,就怕那帮傀儡找过来。 顾默晚边往空间里装储备粮,边抱怨。 他们为什么只是看着。 闻映潮摁了摁手指,撕开一包薄荷糖:因为我操纵了他们。 这么快就掌控熟练了? 顾默晚不轻不淡地哦了一声。 闻映潮把糖放到顾默晚手心里:低血糖的话吃一颗缓缓。 他解释道:傀儡没有意识,灵魂死在了身体里,我在什么都不剩的空壳中强行塞入我的意愿,反而比改变别人的意识要容易一些。 顾默晚微顿:不用和我说这些。 闻映潮说:我以为你在好奇。 顾默晚: 第192章 为什么他进化出来的能力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啊! 同时,顾默晚也在担忧,自己身体里藏着两个意识的事情,会不会被闻映潮发现。 然而闻映潮从头到尾什么都没问。 他只说:你真的不走? 闻映潮现在的能力足够让他们两个顺利离开这所学校,他也提出过,要送顾默晚先出去。 顾默晚也能够容纳傀儡,但是万物皆有限度,他不确定空间量有多大,不希望对方逞强。 闻映潮还留着,他要找出那个掌控傀儡的人。在这件事上,他固执得不可理喻。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也好,沈天星的意识,他得拿回来。 他忘不掉对方把他推进门里的神情。 那顾默晚为何留下? 不走,顾默晚说,学校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你都没走,我走什么? 他也要为这场荒诞的闹剧画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2713年5月2日。 繁花之苑抵达晨曦之岛的手续复杂繁琐,向下面的执灵者求援的第五天,依然毫无动静。 学校外拉起长长的警戒线,围了一圈人。 很多家长被特殊部队的人拦在外面,驱赶也驱赶不走,实在没办法,在这条路上做了个车辆绕道提醒,请家长们稍安勿躁。 闹了太多天,家长们心急则乱,此时满面疲惫,泪也流干了,担惊受怕,时刻关注着布置在学校上方的生命检测仪。 内部还有三个生命体征的存在,谁都希望自家孩子还活着。 也有人不抱希望,神情憔悴。 下午五点。 警戒线附近忽然发出警告,提示有人在向这边靠近,所有看守的人严阵以待,谨防嫌疑者袭击,被拦在外面的家长紧张伸头,屏住呼吸。 是两个孩子。 一个搀扶着另一个,衣服上破了好几道口子,满身泥污。 有人看清了,率先捂嘴惊叫,她拨开前面的人,拼命往前挤,大喊着:是我儿子!是我儿子!映潮! 听到她的话,身边的人微微一动,可惜被前面挡住视线,看不清人。 她拽了拽闻映潮的母亲,语气急切:你看看,你看看,沈天星在不在? 人群骚动起来。 她还没得到回答,不远处的人就惊叫起来,变相地给了她答案。 小顾!是我家的,我家的! 而最后的第三个生命体征,是本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89章 锚点(24) 大雨过后,一切痕迹皆被洗涤。 那天暴雨倾盆。 在嫌疑者被确认失去意识后,队员终于闯入死寂的校园,嫌疑者浑身缠满丝线,勒出血痕,一见便知是执灵能力所为。 队员们面色难看,为嫌疑者套上最高限制级的异能环。 一具具毫无生命体征的空壳被前去搜救的人抬了出来,很多人失声痛哭,又吵又闹,严重些的,几乎哭断了气。 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来。 闻映潮的母亲上前去,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却被告知调查尚未结束,暂时无法让她去见。 她焦虑地等在门口,而身旁站着闻映潮的父亲,不断地安慰着她。 没事的,我们小闻很快就能出来了。 他同样几夜没有睡好,强撑着精神。 经历这种事,他得多难受,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她抹了把眼泪。 刚刚他和另一个同学被带走的时候,还看我呢,他哭了,你说他长这么大,除了特别小的时候,哪里哭过啊? 同样在座椅上等候的女人闻言苦笑:我家小顾也是。 她以为很快就能带着闻映潮回家。 可是一直没有。 闻映潮没有被那些所谓的调查员放出来,模棱两可的事件性质特殊,手续非常繁琐,你儿子不会有事,她已经听得厌烦了。 最后,她收到了一纸通知。 闻映潮,在本次事件中发生突变,被确定为b级执灵者,能力为意识聆听。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吧,下面已经派人来接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震惊,导致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做不出,只是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会呢? 繁花之苑出那么大的事情没有派人来过救援,一来,就要带走她的孩子? 她茫然地看着丈夫与那些人沟通交流,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除了晨曦之岛的高层,任何人都没有与繁花之苑联系的渠道。 她想,也许她再也见不到闻映潮了。 在繁花之苑向下的通道中,闻映潮抬起了头。 他清楚,踏上这里,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回去。 你在想什么?顾默晚问他。 闻映潮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舍不得的人,或者舍不得你的人,在上面。 第193章 顾默晚想,或许有。 即便他与父母并非亲生,而是被收养的孩子,可那么多年,就算是只鸟也得有了感情。 他说:我临走前,听到我家里人的声音了。 他们在求保安通融,可是我无能为力。 顾默晚斟酌着回答:他们肯定更不希望我因为违规能力被判。 闻映潮很轻很轻地吐了口气,他收回目光:就这样吧。 他说:就是没和沈天星的父母说声抱歉。 闻映潮和顾默晚都清楚,在最后关头,绑住幕后者的,是谁的能力。 沈天星用自己残缺的意识为好友做出了最后一样,他能做的事情。 调查局的人会隐瞒这件事,沈天星的名字会消失在一篇篇报道里,无人知晓。 随着通道的一路向下,顾默晚俯瞰着底下的风景,被勾起了不快的回忆,他缓缓开口: 繁花之苑的人说在我们成年前,会为我们安排衣食住行,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 闻映潮不假思索:福利机构吧。 顾默晚闭上眼:也对。 他早已不再记得当初关他的机构名叫什么名,所处何处,或许他从来就不曾知晓。 只知隔海就是冥渊。 初来乍到,闻映潮只觉未来一片迷茫。 顾默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伸出手指碰了碰他,低声道:我陪你。 在正面应对罪魁祸首时,他们曾有过短暂的交流。 顾默晚能从少量的言语里推断出,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日晷,而是晨曦之岛。 这让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上面的人,以及繁花之苑的来者。至于怎么提防,那就是大人的事情了。 他能做到什么呢?他才十六岁。 顾默晚本以为来到繁花之苑会经历许多挫折,跌跟头。 结果从办手续,到入住入学,都出乎意料地顺利,没人找他麻烦,也没有所谓的实验员盯着他,虎视眈眈。 好似那场噩梦仅仅是给他的一点惩罚、一个插曲。他想,也许是命运的捉弄,注定要他回来这里,偶尔也会独自坐在树下,和另一个顾默晚在心中交流。 一人看两人份的风景。 通常是下午,闻映潮总能找过来,问他吃饭了没。 距离刚好,他基本问一句就走,顾默晚好好回答:太早了,不想去食堂人挤人。 闻映潮:哦。 后来,闻映潮会偶尔在他的桌洞里塞点小零食。 食堂那些人抢饭和疯狗一样,闻映潮吐槽,去晚点就什么都吃不上了,存着备用,哪天真没东西吃了还能垫垫肚子。 顾默晚无语道:所以你也不去了? 闻映潮话说得十分自然:我又跑不过他们。 你把零食给我了,你呢? 走啊,顾默晚站起身,看看超市还有没有三明治,晚上总得吃点,拿零食垫不好。 闻映潮不懂,顾默晚起的头,怎么好意思说他。 当然好意思,顾默晚看出了闻映潮的想法,因为我又不像你,买不到想吃的饭就饿着,我对自己可好了。 两人去得太迟,超市的货架上已经空空如也。没办法,顾默晚只好带着闻映潮去食堂,也不剩多少吃的了。 多半是别人挑剩下的菜,这个点,早就凉了。 小吃倒还有,但是他们两个的生活费不能支撑这些额外消费。 阿姨,顾默晚趴在窗口上,粗粗扫过一圈剩下的饭菜,来一份水煮萝卜,青菜豆腐,可不可以在饭上浇些肉汤,多一点,拜托拜托。 顾默晚回头使唤:去打两份免费汤,汤不容易冷。 端上了两份饭菜,顾默晚把筷子含在嘴里,教育道:所以,我就算来得晚,也是会好好吃东西的。 被横扫一空的那些菜还贵呢,早点来还可能犹豫一下要不要破费,现在挑都没得挑,多好。 闻映潮戳着豆腐:学废了。 顾默晚早该察觉,闻映潮对繁花之苑还不能完全适应。 他会在夜半惊醒,无数次回想起那个源于校园的噩梦,也会怀念他再无法联系的亲人,他总在下意识地跟随,跟随适应良好的顾默晚。 闻映潮把这些都藏起来,只在面对顾默晚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端倪。 除此之外,平常的日子里再没有特殊的意外发生,生活继续按部就班。顾默晚在接受事实后,甚至觉得与晨曦之岛的生活没什么不同。 原来肮脏黑暗的从来都是冥渊。 是冥渊手下,那个罪恶的福利机构。 高三的时候,学校安排了一次远足,地点在永夜森林,繁花之苑的知名景区。 第194章 远足的重点就在于路途遥远,很多人走到一半,就哎呦哎呦地叫唤脚疼。 而对于五岁就能一步步爬到晨曦之岛的顾默晚来讲,这点路程根本算不得什么。 闻映潮也疼,渐渐落在队伍后面。 顾默晚停住步子,转身去拉他。 你行不行啊,好歹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顾默晚调侃,要不要我背你。 闻映潮倔强地一步步,自己走。 不急呢,顾默晚和他说话,大家都疼,慢慢走,回去涂点药。 你是怪物吗,跟没事人一样。闻映潮不禁疑惑,喘都不带喘。 顾默晚:这是你平时逃跑操的代价。 他倒退着走:反正我们要待到晚上,你到时候还逛不逛得动啊?我想去虚实之路看看。 顾默晚非常直白:想你陪着我去。 闻映潮: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早恋违反校纪校规。 分明脚底板疼得要死,闻映潮却应了声好。 区区脚疼。 晚上学校组织了露天烧烤,在永夜森林的露营区,每个班两个烤架。 赶了一天的路,所有人又饿又累,烤串的香气一漫开,那帮人就扑上去抢食,学校请来负责烤串的人哭笑不得:别急,都有,带的够的。 闻映潮走不动了,指挥顾默晚给自己带吃的。 你还能不能去虚实之路,不能就休息,以后还有机会。 顾默晚把两份烤串都递给他。 刚烤好的肉数量有限,顾默晚没给自己拿。 闻映潮把其中一串还给顾默晚:去,我可以的。 说完,他还努力从餐毯上站起来,腰酸脚痛,小腿发胀。 闻映潮走了两步:没事,不影响。 顾默晚把他按回去:知道了知道了,先吃吧你,我再去拿。 他转身,默然在心里联系另一个人:你不出来一趟吗?繁花之苑真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思维房间中的人说:没办法,我接受不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对方停了一秒,随即语气轻快道:再说了,你要约会,我怎么好意思出来顶包呢? 约会顺利啊。 顾默晚: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既然对方不愿意出来,顾默晚也就不强迫,只想着一点点磨,像以前那样,让对方慢慢接受。 反正未来那么长,还有机会。 如果另一个顾默晚没有在一年后死去,没有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话。 第90章 锚点(25) 顾默晚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他在死去之前,没向最熟悉他的那个人展现出任何异常。 他照常在闻映潮后面,与外面的人说了声早安,得到对方的回应,顾默晚翻开这几个月被自己反复翻看的书,上面的每个字节,他都嚼烂了,能滚瓜烂熟地倒背下来。 你下午有课吗,今天好像要下雨,记得带把伞。 在出门前,顾默晚提醒外面的那个人。 没事,对方回答他,闻映潮会来接我。 顾默晚失笑。 这样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他很平静地坐在思维房间里,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繁花之苑的风景,又一次拒绝了对方邀他掌控身体的提议,顾默晚摩挲着书本的封皮。 我的意识和顾默晚连着,应该能够做成囚牢。 他自言自语。 实验体626号比日晷敏感。 他想,灰色下雨天,真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如往常,他们上完了早上的必修,还有下午的选修要去。 课程是两个顾默晚商讨着,一起选的。 中午外面的他没回宿舍,他们将就着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顾默晚看见自己在终端上订购的东西,多嘴问道:快递到了?你让小闻帮忙拿吗? 另一个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雨。 没伞,对方说,闻映潮不拿快递,谁拿。他还得接我下课。 顾默晚说:挺好的,他愿意宠着你。 他放下心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昨晚通宵看了一本小说,我要睡一下午,有事喊我。 对方回答:好。 话是这样说,但顾默晚心知肚明,对方不会来打扰自己。 他闭上眼,屏住呼吸。 转身,即是地狱。 傀儡1531事件中,始作俑者在学校的所有人身上,都植入了傀儡线。 闻映潮是意识的能力者,免疫了傀儡线带来的控制,长久下来,这条线自动消解,成为他精神网中的一部分。 而顾默晚作为执灵者,不受影响。 同时,他身上的这条,无法剥离。 第195章 傀儡线落下的时候,顾默晚早有所觉,似乎那个幕后黑手并没有料到一副身体里能容纳两个意识,因此只降下了一条线。 他在给所有人宣判死刑。 他没有告诉日晷这回事。 冥渊早晚找来。 他脚尖一转,思维房间的景色倏地发生变化,不再是他们精心布置,用以停留的小屋。 顾默晚站在他们的大学宿舍里,空气中的潮意蔓延,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他想,原来一个人是这种感受。 惊喜,实验体626号,好久不见,他的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像粗制滥造的电子播报器,一卡一卡,不不,我应该称呼你为日晷。 如果不是日晷,谁有那个通天的本领,从我们的实验室里逃出来呢。对方捎了些愉悦的笑意,似惊喜似遗憾。 对方认错了人,自己并不是日晷。顾默晚想。 他是依靠着日晷的胆小鬼。 顾默晚转身,如雾般缭绕的黑影亲昵地缠上了他的腰间,似附骨之疽,触得他浑身冰凉。 他认下了日晷这个称呼,佯作恐惧,把脖子伸离黑影老远,哆哆嗦嗦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黑影稍顿,像是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当时他们都说,你是最听话的实验体,现在看来,不乖啊。 你的心跳明明很稳,很有力,哪里有脸上慌慌张张的样子。 见此,顾默晚不再装。 他平静问:你想做什么? 黑影的语气甜腻腻的,像沾了毒药的甜蜜饯,咽下去,令人作呕。 别急呀,我来和你说个好消息,好让你死前也能快乐一下我真仁慈。 话音一落,黑影的手骤然收紧! 它高高举着顾默晚脆弱的身体,欣赏他不能呼吸的表情,骨骼挤压的嘎嘎声响清脆。 顾默晚被悬于空中,两眼上翻,双腿不住乱踢。 冰海福利机构,前些日子遭了一场火,我们正在寻找放火的家伙,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对顾默晚来说,这的确是个会让他高兴的消息。 黑影话语一转:但真可惜,她的朋友不愿意透露她的行踪。 对方叹了口气:原本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你也是,日晷。但叛逃的人不能留下。 日晷死了,可以再造;命运灾眼的掌控者消失,就让她的能力替她。很简单的事情。 顾默晚觉得他的脖颈被扭断了,现在还堪堪吊着一口气,是因为此处有个更高权限的人掌控着生命,没让他死。 他说不出话,眼前一阵接一阵地黑。 黑影正在掰碎他的意识。 你觉得很残忍,对吗?对方再次开口,却不是对着顾默晚说的,在二重世界里加个屋梁吧,把他挂上,软趴趴的,手感真不舒服。 暗处传来一声呜咽,是个女孩。 顾默晚拼了力气往呜咽声所在的地方看去,可他什么都没捕捉到,黑影滑溜溜的触手换成了绳索。他摇摇晃晃地挂在半空,不能挣扎。 断颈的疼痛仍在持续。 顾默晚的余光终于瞥见一片红色的衣角。 黑影粗暴地揉碎他仅剩的意识残片,温柔道:等会还有人会来陪你。 他也是我们的漏网之鱼。 闻映潮。 顾默晚自身难保,他只想让真正的日晷活着,其实并不在乎闻映潮的死活。 但是他在意的人喜欢闻映潮。 他祈求闻映潮也能够活。 临死前,顾默晚看到走马。 他当然害怕死亡,发觉自己被冥渊打上抹不去的标记时,发现自己必须跟随来到繁花之苑时,曾无数次想劝外面的他,不要等了,逃跑吧。 转而,他又想到傀儡1531事件,对他好的所有人,顾默晚又冷静了。 冥渊的傀儡线,意味着他会陷入危险,连累身边的人。 繁花之苑比晨曦之岛安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而晨曦之岛的普通人面对执灵者,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他不能让另一个他知道这件事。 对方会去冒险。 就像五岁时,带着他与一腔孤勇,离开了繁花之苑那样。 顾默晚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死亡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哭。 他看见了这一生太多美好、不美好的事情,本来就无气可喘,眼泪止不住地在脸上汹涌,争先恐后。 顾默晚最后想,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思维房间里了。 只要那个人想,进去,就能看到。 就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那个属于他们俩的小房间,对方还能不能进去。 毕竟,思维房间是他的能力。 意识被掰碎,大概意识囚牢的法子也不管用了。 第196章 好想再看一眼。 他后悔了,离开之前,应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算了。 怕舍不得。 顾默晚,你说话啊!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的话语,与他相同的声音,回响在耳侧。 顾默晚的视野断了片。 他带着一脸的泪痕,断了气。 与此同时,闻映潮从宿舍中抓了把伞,准备去学院楼里接人。 叮咚。 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他低头打开终端上的聊天框,边走边敲着字。于是他没能及时发现,在他跨出那道门后,便踩进了平行空间中,身后的宿舍变了样。 宴馨乔站在顾默晚的尸体后面,看着闻映潮远去的背影,惨笑道:你要我把二重世界里的事实替换到现实,我怎么做得到? 让他们在我的世界里死去,我已经受够了。 那时的宴馨乔刚刚被冥渊带走,还没有后面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本领,她抱着头蜷在地上,顾默晚的脚尖踢到她的后脖。 黑影揪起她的头发:不想做这些,好啊,芙夏在哪里? 宴馨乔哭着说:我做,我帮你,我会努力让二重世界侵入现实的。 黑影冷笑:不知道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要替她瞒着。你在这里受苦,可她的逍遥快活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你不难过,不委屈吗? 宴馨乔说:不需要你管。 她在心里骂:月蚀的一条狗而已。 黑影并不生气:好呀,那你就和我一起,等着第二目标回来吧。 宴馨乔挤出门外:不了,我只要维持住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够了吧。 她不愿意再看到有人死去,冰海是,现在也是,起码现在如此。 尽管多年以后,她也成为了疯子。 她仍是她。 现实,还活着的顾默晚心口一空。 他先是茫然了一瞬,不知发生了什么,忽而心跳剧烈加速,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般,喘不过气。 脸色也刹那变得惨白,吓了旁边的同学一跳。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顾默晚冷汗连连,尝试去唤思维房间里的人,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软着腿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顾默晚,顾默晚? 顾默晚。 顾默晚! 你还在吗,睡醒了吗?醒了就理一下我! 人呢? 课上到中途,他丢下一句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在他人怪异的目光下,飞也似地跑走了。 顾默晚,你说话啊! 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惶恐地发现,门被贴了封条,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了。 他和对方共生了那么久。 怎么可能不清楚 房内此刻,空无一人。 第91章 锚点(26) 过去的事情太多太乱,顾云疆只把他知道的捡着重点讲了。 他还很巧妙地抹去了当年救下他的那两个人,以及不该让芙夏知道的细节,全都草草带过。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对方的怀抱如此熟悉,从对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闻映潮的眼睛那么漂亮,就算没有月亮,就算藏了吃人的黑渊,也是顶顶美的。 让他永生难忘。 我知道了。 芙夏并未在顾云疆的讲述中放下警惕,她的身子紧绷着,抿了抿唇。 所以你目的是?摧毁冥渊,你已经做到了。芙夏开门见山。 顾云疆也不和她墨迹:我要知道二重世界想做什么。 芙夏轻嗤一声:让你们别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二重世界估计要被你们烦死了。 她想要一个人的命,芙夏凉凉道,你们都知道他是谁。 顾云疆的猜测落了实:启明? 芙夏坐在长椅上晃脚:不然呢,你以为昨晚被袭击的是谁? 她随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副占卜牌,慢条斯理地放在手上洗。 抽三张吧,那家伙拒绝了我,那就你来抽取他的命运。 顾云疆凝视着牌背:是二重世界让你窥探命运的?她终于发现启明死不掉了? 她要真能送启明一场死亡,我估计启明做梦都能笑醒。 说完,顾云疆伸手摸了三张。 第一张,荆棘丛生的黑暗树林,花轿的四周灯笼里火光燃烧,坐在轿子里的新娘盖着盖头,嫁衣鲜艳。 第二张,风雪交加的寒夜,院内,一树梧桐绿荫参天。 至于第三张,顾云疆认识。 芙夏草草扫了一眼。 她报名字:冥婚,长青古木,别后双生。 第197章 这回不需要芙夏解释,顾云疆都能从牌面上结合沈墨书的实际经历,来明晰其中含义。 他是祭品,注定迎接不幸命运的新娘。 他却长生,万古不凋零,连落叶都不曾被风雪摧折。 他曾经死去,又一遍遍地活,哪怕换上再多副面具,也是那个永远被过往囚禁,不能解脱的人。 芙夏说:听着真可怜。 面无表情,语气无起无伏,听着特别假。 相比起来,顾云疆诚挚多了:是啊但关我什么事? 既然二重世界针对的人是启明,她在世界里衍生出芜司、莱砂和贾稔,多少不合适吧。 闻映潮会生气,他和二重世界杠上了。 芙夏笑出来,女孩的笑十分好看,露出脸上的两颗酒窝。 她依然不待见顾云疆,好整以暇收回自己那几张牌,不回答顾云疆后面的话,想来她也不清楚缘由。 芙夏的态度比最开始软和了一点:你还有两个问题,问吧。 顾云疆挑眉:我都把我剖开给你了,只能换三个问题? 芙夏反问他:你剖开了? 谁爱听你的经历,扯一堆别的才讲到重点,还有不少关键的细节,被你模糊过去了,当我不清楚? 认清事实,我与你不可能真心换真心。芙夏说,我没反悔已经是在给二重世界面子了。 顾云疆就随口一说,没指望芙夏真的知无不言,干脆道:行,两个就两个,那我问你,关于国王诅咒,你清楚多少? 小型月蚀,针对执灵者的掌控工具,芙夏先说了一个他们都知道的知识,我在天元广场和你说过的话,你不会忘记了吧? 国王诅咒的诞生时间比闻映潮与冥渊接触要早,冥渊投入实验,第一批试验品在冰海,第二批就是镜水。 所以在闻映潮上位前,就早出现过类似的国王诅咒感染事件。 芙夏意味深长地看着顾云疆。 国王诅咒起源于日晷,当然不是说你,我是指冥渊那个。它的命名取自与它功能相似的电脑病毒,最终,本体扎根在意识领域的绝对掌控者,也就是闻映潮的识海中。 靠他源源不绝的意识力,赖以生存,滋养无数同样的国王诅咒。 芙夏想起她在天元广场,被闻映潮摆了一道的事情,越想越解气,话语也逐渐恶劣,笑着往顾云疆伤口里捅刀子。 冥渊之主与国王诅咒同死同生,听着可比亲手杀死他的你浪漫多了。顾云疆,你舍得他死吗? 天元广场那次是我糊涂,和冥渊接触得少了,没看出你们是那种关系。 顾云疆说:嗯,然后呢。 芙夏: 你特么。 给点她爱看的反应又能怎样? 关于国王诅咒,再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又不去冥渊。现在那里火烧得厉害,每次眺望,大快人心。 顾云疆终于知道芙夏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为何要往自己的房间里挂冥渊的风景画了。 合着是对冥渊被烧一事喜闻乐见,特意赶去嘲笑,画下来,时不时提供情绪价值。 不得不提,听说你解决冥渊的时候,我真心实意,非常高兴。结果后面紧跟着报道,死的那个人是闻映潮。 芙夏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我和冥渊之主并不相识,却偶尔也听过他的大名,连我都知道,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继续道:闻映潮死后,国王诅咒的本体跟着他陷入沉睡,但不代表消失,只要他再次醒过来,国王诅咒同样能够再生。 考虑到这点,他很周到,把自己的碎裂意识藏进囚牢之中。 你比我明白,顾云疆。 顾云疆面对外人时向来镇定,他同意芙夏所言:我到顾默晚的意识囚牢里,是为了排查冥渊在里面留下的东西。 他没有想到会和闻映潮以那样的方式重逢。 顾云疆甚至以为,他又做梦了。 他讨厌顶着闻映潮模样的幻觉与梦魇,口中不断重复他不愿再回忆起的事实。 直至他手下掐住闻映潮的脖颈,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呼吸和脉搏,他才猝然一停。 如梦初醒。 芙夏点到为止,停住话题,她掰了掰自己的手指。 如果你没带着一帮人来长生殿坏了我的计划,我或许会把你考虑进不错的合作对象里。 顾云疆实话实说: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另一个世界的衍生物,而是真正的芙夏,就算知道了你的过去,我也依然会抓住你。 你比宴馨乔讨厌,芙夏不表态,选择拐弯抹角地阴阳,她感性到让我恶心,而你,比她还要严重。 第198章 你一点都不理性,强迫自己用客观的方式思考,装得很好,实际快疯了吧。 她从卡牌中抽出一张,把卡面上的图案原原本本展示给顾云疆看。 倒立的城市。 顾云疆没承认,也没否认。 芙夏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言,直截了当:你还有一个问题,顾云疆。 学校,中央花坛。 沈墨书一根棒棒糖含了半个上午,腮帮子都鼓酸了,还没拿下来。 他站在学校的平面图前,很认真地观察了半天。 闻映潮凑过来,问他:看什么呢? 千年的老狐狸了,还搁这跟我装,沈墨书咬着棒棒糖,你说说,不去找二重世界,跟上我有什么事。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这讲究等价交换。沈墨书道。 宁愿自己一无所获,也不让他人占便宜。 你早发现我在跟着了,闻映潮从他嘴里扯出棒棒糖,我光明正大地来找你,你才假装看平面图。 说完,闻映潮把没吃干净的糖扔进来正巡逻的清洁机器人桶内。 沈墨书:?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机器人端着垃圾桶走远:好好说话,你扔我吃的干嘛? 闻映潮理所当然:你含着糖讲话太模糊了,我听不清。 沈墨书: 他问:你没正事可干了吗? 闻映潮坦诚相待:我今天的正事就是看着你,等其他人送上门。 沈墨书还在跟他装傻:你看着我,线索就能自动喂你嘴里?想的真美。 闻映潮顺着他的话下去:做做梦怎么了,说不定真的来了呢? 沈墨书道:梦里什么都有。 经历了昨天那一遭,傻子都会怀疑沈墨书怀疑他才是二重世界真正的目标。 闻映潮所言,皆是对沈墨书的试探。 沈墨书见打发不走人,索性随意找了个长椅坐下,打开终端上的联机游戏,点进匹配界面。 那你看我打游戏呗,看一天,看谁先熬不住,沈墨书晃晃手腕,要不你也下个,咱俩开黑? 他重新拆开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 闻映潮也跟着坐:行啊。 他知道沈墨书都在玩些什么游戏,之前那一个半月,经常看他半夜屋里还亮着灯,这人跟不知疲倦似的,血战到天明。 等闻映潮下载完,更新好游戏之后,沈墨书那边也打完了一场。 酣畅淋漓的战斗。 沈墨书主动问:你游戏名叫什么,我加你,好久没带新人了,有点跃跃欲试。 闻映潮说:你为何招惹二重世界。 沈墨书头也不抬:谁惹她了?问你游戏名呢,可不可以别墨迹。 闻映潮:这就是我的游戏名。 他重复道:你为何招惹二重世界。 沈墨书: 他沉默了好久,手指卡在添加好友的界面上,说不出话。 你厉害。 第92章 锚点(27) 沈墨书无法回答闻映潮的话语,最终也没有和他组上游戏。 不过刹那之间,他就在闻映潮面前被一条如黑影般的触手贯穿胸膛。 对方下了狠手,在沈墨书的体内翻搅,捏碎他的五脏六腑,鲜红的血液泼洒在地面上,润红来自深渊的月黎花。 沈墨书叫不出声音,大口大口地呕血。 他不会死,却成了个血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他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飞快繁殖,重生,然后被继续杀死,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数个轮回,双目失神地瞥向闻映潮的方向,连伸手的力气都彻底失去。 闻映潮手腕的终端滴滴响,不等他打开,消息就自动弹出来。 天亮了,请进行公投。 公投,是狼人游戏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所有人要选出他们心目中的狼人,进行处决。 闻映潮一惊,沈墨书的代号背后,触目惊心的红色,表示他已经挨了6票。 如此明显,不加掩饰的针对与恶意。 总共才十个玩家,排除掉闻映潮与顾云疆,以及沈墨书本人,只有一个人没投给他。 结局已定。 正在处刑。 闻映潮不敢去扶沈墨书,生怕他的贸然行动反而扯动对方,导致沈墨书伤的更严重。 你振作点。 闻映潮半蹲在血泊中,看着沈墨书的手指四处乱抓,却什么都抓不住。闻映潮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可是对方仅仅虚攥了一下,就再度滑落到地上。 沈墨书的眼睛失了焦,身体扭曲,口中嘶哑着无意义的音节,而只要他不死,刑罚就不会停止。 他的情绪源源不绝地钻进闻映潮的意识里,如此痛苦、绝望,令人疯狂。 第199章 闻映潮静下来,慌张没有用,救不了任何人。他从记忆里慢慢剥出狼人游戏的规则,一条一条地仔细筛过。 闻映潮说:我服了你这个受虐狂。明知自己会恐惧、崩溃,还要一遍遍往枪口上撞。 沈墨书无法回答。 触手要把他撕裂,可刚切断,沈墨书喷涌血液的部分便迅速黏合再生,恢复如新。 那么多的血,怎么偏偏不死呢? 闻映潮一把抓住了触手,以意识力压制,教它暂时不能继续动弹。 我要卖你人情了。闻映潮说,你买还是不买? 沈墨书的手指抽动。 闻映潮抿唇,笑了:你不买也得买,强买强卖,谁不会啊。 烈风吹过闻映潮的发丝,他抬起手,往后一拢。 狼人自爆,他说,本轮不再进行公投。 时间好像静止了。 触手僵在那里,显然没料到闻映潮会忽然自爆,继续也不是,停下也不是。 这是狼人游戏的规则之一,公投期狼人自爆身份,可以直接跳过公投,进入天黑。 惩罚尚未得到结果,甚至有三个人还没投票,也就意味着,目前还处于公投期间。 闻映潮的所为完全合理。 别纠结了,闻映潮又对触手说话,你杀不死他。 触手在半空中摇摆一阵,似乎心有不甘。 他对触手说话,也是在对触手背后的二重世界说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为什么不让你继续动手?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第一,启明无法死去,想必你不了解他,但已经隐隐察觉到了。 闻映潮的声音变冷:第二,你不该妄图利用日晷,他不是你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 在昨夜二重世界进入他们的宿舍时,闻映潮就想通了。 她这次的目标不是他们,不希望他们误解、与她作对。监控录像里,二重世界进门之前,还打了一个示好的手势。 她或许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顾云疆掌有月蚀的这回事,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杀死沈墨书的情况下,想到了这样对执灵者而言致命的东西。 她甚至没告诉自己的衍生物接近顾云疆的目的。 利用归利用,秘密是秘密。 不想,她捏造冥渊生物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闻映潮。 把这个她视作盟友的人,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这里是你的世界,如果你想要一个人死,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费尽心思做一个狼人游戏。 除非,你同样被这世界的规则限制,所以你只能利用规则。 之所以选择狼人杀,是因为这是最简单的,在启明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也能针对他的游戏。 闻映潮不让触手离开:我说得对吗? 触手: 它蔫蔫地趴在地上,饱吸沈墨书的鲜血。沈墨书被它撕碎的伤处已然无恙,看不出任何破碎过的痕迹。 不要打月蚀的主意了,闻映潮说,如果月蚀有用,他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强烈的月蚀,反而导致他的生命无限延伸。 强迫着触手听完自己发言,闻映潮终于肯放过它,松开自己的压制。 他说:行了,玩去吧。 触手终于接受了闻映潮自爆的事实,承认它无法再对沈墨书动手,一见自己解脱,犹豫地晃动两下,便悻悻离去。 闻映潮转身,踢了沈墨书两脚:别装死,起来,还人情。 沈墨书: 他张了张口。 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我浑身都疼,四肢无力,起不来。 末了,他又补充:我头晕。 沈墨书真没说谎,他现在耳边嗡嗡地吵,眼前仿佛被一块黑布铺着,遍布金色的星星。别说动一下了,连看清东西都费劲。 生命被蹂躏的后遗症还在,没两眼一翻就昏过去,已经算他意志力强大了。 他没指望闻映潮能拉他一把:我自己趴会,别管我了。 无所谓,他会自己恢复。 沈墨书腕子上的终端不停地响,直到闻映潮蹲下,替他按停,他才勉强动了动眼珠。 终端信息是关于狼人自爆的提示。 虽然外面还是白天,但在闻映潮暴露身份后,俨然已进入新一轮天黑。 起不来是吧?闻映潮蹲在他边上,向远处招手,顾云疆 得到狼人自爆消息,匆匆赶来的顾云疆:? 被莫名其妙强拉着来的芙夏:? 路过的学生对地面上的一滩红,以及倒在里头的人毫无所觉,说说笑笑地踩过去,留下一串血鞋印。 这是误入什么凶案现场了吗? 我就一会儿不在,你怎么就爆身份了,顾云疆嘴角抽搐,靠过来,启明这是? 第200章 闻映潮:他起不来,你把他扛回去,别扔路上,一会狼人使用技能,再捅他一次,我可拦不了了。 顾云疆: 他在闻映潮身边站定,看着一身血,还在地上装死的沈墨书,问:你怎么不扛。 闻映潮理所当然道:我扛不动。 顾云疆咕哝道:鬼信。 话是这样说,顾云疆仍然顺从了闻映潮的话,老老实实地弯下腰,把沈墨书拉起来,再蹲下把人扛到背上,动作熟练又粗暴。 他沾了一手的血,染到顾云疆的外衣上,湿漉漉的,又黏又冷。 沈墨书叫唤:疼。 闻映潮瞥他:你还知道疼,老实交代,你对二重世界做什么了,她这么恨你。 二重世界从人偶游戏中解放没多久,就迫不及待要沈墨书的命。 还牵连上了他俩。 闻映潮越想越不对劲。 他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一想,二重世界不把我们当目标,很可能原本没想拉我们进来,是你拉的? 至于利用顾云疆,是二重世界心血来潮。 沈墨书装死。 顾云疆作势要把他扔下去。 沈墨书无动于衷。 这算是默认了。 芙夏站在最后,默默别过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沈墨书不着边际地想,闻映潮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受虐狂。 如果顾云疆把他扔了,应该会很疼吧。 骨头像碎了,他怕疼啊。 反正他们都知道了,自己承不承认,也没差别。 沈墨书的喉咙好似被堵住了。 他想象中被扔下去的事情没有发生。 沈墨书抬起自己苍白的脸,勉强去看闻映潮的表情,脖子才仰了一下就酸了。 他最终没有看清,只能去听。 闻映潮双手叉腰,命令道:顾云疆,把他扛好了,回去跟他算账。 顾云疆抱怨:你再站着不腰疼一个试试呢? 闻映潮:不是吧,看着这么轻一人,你不会搬不动吧? 顾云疆装:重死了。 沈墨书: 喂?! 我是你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吗? 闻映潮没拉过人,不知道沈墨书有多重,看顾云疆表情认真,也估摸着把顾云疆当苦力使不好,于是出馊主意: 不如抬着走,你抬胳膊我抬脚,咱俩一人一边。 沈墨书: 无人关心他的感受,无人关心他是一个刚刚遭受过致命伤的伤者。 就抬吧,一抬一个不吱声。 他不想动了,决定听天由命。 结果顾云疆乐了:得了吧,寝室就那么几步路,就这折腾的功夫,早就到了。 他说:我本来还想问你为什么自爆,现在不用问了。 因为白天会有公投,对吗? 闻映潮嗯了一声。 顾云疆还不知道投票的方式,他也没有投票。至于公投的结果,单看沈墨书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用想就能知道。 他回头问芙夏:你知道怎么投票吗? 顾云疆单肩扛着沈墨书,没再去硬拽着人,少女却依旧跟在他们后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子,藏也不藏。 芙夏说: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 第93章 锚点(28) 他们最终去了医务室。 因为芙夏说什么也不肯和他们回宿舍。 因为是男寝。 梅开二度。 医务室仍旧空无一人,桌面摆放着瓶瓶罐罐的东西,还是昨晚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 顾云疆把沈墨书轻轻放到床上,让这情报贩子好好歇着。 他自己则坐在另一张床边,拍了拍,让闻映潮也过来坐。 闻映潮问: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都是沈墨书的血。 顾云疆无所谓道:没事,等我们出去了,我可以装工伤,多休几天。 闻映潮:? 你不是被关小黑屋了吗?还想怎么休? 顾云疆说:别瞪我,开个玩笑。 他转向沈墨书:这情报贩子怎么处置? 芙夏靠在医务室的门口,手指在刀刃上摩挲,看似随时准备动手。 闻映潮扫了她一眼:我还在想怎么盘问他呢,你别急,小心把自己的手割了。 芙夏:? 她难以置信:谁要替你们动手了? 闻映潮哦了一声:那是我误会了,二重世界还是要刀他? 都说了几遍了刀不掉,把这个世界拆了都刀不掉,她怎么不听呢? 第201章 芙夏虽然不太想理会闻映潮,但她不愿意被闻映潮这样误会,蹙了蹙眉,解释道:今晚是平安夜。 狼人投票刀人,轮不到我来下手,徐晓然会解决。 沈墨书从床上坐起来:她人呢。 前不久还在哎呦喊疼的人,看这起来的劲头,哪还有先前要死的虚弱样,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闻映潮不禁感叹沈墨书心态真好,一边竖起耳朵听芙夏的回答。 自从天元广场事件中,宴馨乔的衍生物死后,徐晓然就消失了。 监控中最后捕捉到她所在的地方,是沈墨书的音乐酒吧。 天网排查了一圈,里面什么可疑人也没有,仿佛凭空消失。找不到证据,沈墨书又身份特殊,便有预谋地给音乐酒吧贴了封条,说要沈墨书歇业整顿。 沈墨书乐得关门,不用再装表面样子,干脆拎包到另一个城市玩去了。 顾云疆还以为他对现世的一切事物都不在意。 现在看来,他从未停止调查。 芙夏说:你问本人还是衍生物。 沈墨书听完,又躺回去了。 他要的是本人的行踪,芙夏既然特意问了这一嘴,就代表她只清楚衍生物的位置。 想来也是,都不在一个世界,怎么会互通彻底呢? 闻映潮拽他:好了就起来,顺便把欠我的人情还了。 沈墨书:我可没让你救我。 闻映潮歪了歪头:嗯? 他一匕首钉在沈墨书的床边:我动手比二重世界残忍多了。 沈墨书有了力气,说话也恢复了以往的不着调,他笑眯眯地反问:你以为你在威胁谁? 闻映潮无辜道:我威胁你了?我在很友好地与你讨论啊。 既然把我们牵扯进来的人不是二重世界,那她的目的就与我无关了,我到时只管算顾云疆的那笔账就是。 闻映潮冷声:所以现在,你是罪魁祸首,我要知道你想做什么。 别再跟我扯与蔷薇墓土的情报有关,你多神通广大啊,何必赖我俩身上。 顾云疆默默往后缩了一点。 看得出来,闻映潮现在非常不高兴。 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你也不是等不起。但我提醒你一句,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开启沈冥的坟墓。 沈墨书很平静地回视闻映潮,面上不露端倪。可心底的情绪藏也藏不住,他显然对沈冥的名字有所反应。 是他的哥哥,亲哥哥。 早就死了,长生者只有他一人而已。 闻映潮说:你不讲,也行。我不会第三次救你,想你也用不着我来帮忙。 沈墨书沉默了半晌,终于妥协:没错,是我故意在这天来到了你们的学校,也是我故意使了点手段,把你们带入二重世界。 顾云疆插话:有事不能直说?遮遮掩掩。 沈墨书直接道:闻映潮不会同意。 在医务室里三人的注视下,两次在生死线上忍受折磨的沈墨书,第一次直白地讲出了自己的目的:冥渊的钥匙,在你们谁的手上? 顾云疆立刻想到了闻映潮交给自己的那把钥匙。 他默不作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闻映潮闻言,神色一停:你打的是冥渊之钥的主意?没用,早被我扔海里了。 沈墨书望向顾云疆:身为冥渊之主,闻映潮是冥渊之钥的唯一主人。看吧,说他丢了,谁信啊。 他轻声道:我还在寻思怎么骗他给我开门呢,怎么可能同意呢。 顾云疆:你看我干嘛,对着他解释。 沈墨书耸肩。 闻映潮看着沈墨书的表情。 知道了沈墨书的真正目的后,他的情绪反而十分稳定,联想到冥渊与蔷薇墓土的联系,沈墨书的想法甚至是合理的、情有可原的。 蔷薇墓土是执灵者的起源,最初的执灵者们分为两派。 信仰月蚀的,建立冥渊。 认为月蚀是诅咒的,成立繁花之苑。 而除去这两派外,剩下的那些人,留守故土。 当时的人们还记得给自己剩下回旋的余地,无论是冥渊还是繁花之苑,都留有一道通往蔷薇墓土的门。 繁花之苑门后的必经之路是问答迷宫。 而冥渊的门,则是一条透明的通道。 地理位置特殊,月芒惹眼,一旦入夜,即遇月蚀。 百年以前,执灵者并不能适应月蚀,哪怕他们的身份是信仰者。 一个个后悔,逃回蔷薇墓土的人在通道中倒下,滋养出来自深渊的怪物。 他们才后知后觉没有人参与过通道的建设,这里和问答迷宫一样,是自然形成的异能量建筑。 第202章 至少在他们来到冥渊之前,没在通道中遭遇过任何月蚀。 最终,堕落成为不被现实所接受的异种。 全部都在那扇门后。 冥渊之门是惩罚。 沈墨书的想法不能实现。 门我锁上了,钥匙我扔了,闻映潮说,那里烈火永燃,你进不去的。 现实的冥渊当然不行,沈墨书坦然承认,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们带进二重世界?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闻映潮也不能再装作一无所知,他微微抿唇,反问道: 且不提二重世界范围有限,她从没有接触过门,不能凭空给你捏一个冥渊你看看她追杀你的样子,像是打算帮忙吗? 沈墨书说:所以我需要你,闻映潮。有你在,我不需要她构造整个冥渊,只用那一扇门就足够了。 不要低估二重世界的本领。 闻映潮:我说同意了吗? 顾云疆附和:没有。 沈墨书吐出四个字:墓碑之锁。 这回闻映潮还没说话,顾云疆就拦人了:我们明明可以走繁花之苑的通道进去,去开冥渊的门,你脑子清醒吗? 说完,顾云疆观察沈墨书的面色,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不对,那你没必要在二重世界进门,又没办法抵达真正的蔷薇墓土。 沈墨书说:对啊。 如果冥渊的通道是他回到蔷薇墓土的解法,沈墨书早几百年就过去了,不必拖到现在。 我要回去,当然是走繁花之苑的路,月蚀不会让任何人通过冥渊的门。 他撑着脸:现在月蚀没有了,可是怪物还在,门被烧得滚烫,谁敢去啊。 沈墨书话到最后,悄悄给闻映潮挖坑:除了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冥渊之主。 闻映潮: 汗流浃背了,这你都知道? 除了他自己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他进过冥渊之门。沈墨书从哪来的情报? 除非,有一个唯一的可能 顾云疆目光移向闻映潮。 什么时候去的?他只问。 没有苛责,也没有不满,或许在沈墨书说出钥匙的来历时,顾云疆就已经猜到了闻映潮所缄口的事实。 我认识的芜司他们,是从通道里跑出来的怪物,对不对?顾云疆问,按照时间,是六月前? 闻映潮沉默不答。 芙夏忽然转身,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我说你们等一下,让我插句话,她捏着匕首,打了个停的手势,在我一个外人面前唱这台戏,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手指被刀子割破了一道不痛不痒的伤口,出了一点点血丝。 并非她粗心大意。 芙夏垂眸看着这道浅浅的伤痕。 她拥有真实的血肉,在此不受人偶的诅咒拘束。 芙夏说:狼人会在今晚七点准时动手,他们今天的目标依然是你,启明。 她一开始并不明白,顾云疆为何偏偏要她跟着。不去找徐殊,徐晓然,或者南晴。 而且任由她听到太多信息。 就在刚才,她看到了未来。 霎那间,她就明白了对方这样做的缘由。 他们需要她的命运灾眼。 哪怕她只是个衍生物,不被人偶化拿捏的芙夏所持有的s级能力,也绝不比此处的任何一个人弱小。 看来二重世界的态度非常明确,谁来说话都不管用,芙夏道,我不能重复守护同一个人,今晚是平安夜,所以你会使用解药。 那第三晚呢,狼人的目标明确是你,你死不去,然而你定然会牵连着别人,很可能是被丘比特连线殉情。 而你不死,游戏就不会停止,对你的折磨也不会停。 芙夏举起刀子:想结束它,要么完成游戏最终的结局,一方全部死亡,一方胜利。 要么,你现在就去告诉二重世界,你把玉权藏在了哪里。 第94章 锚点(29) 芙夏相信命运。 她肯帮助顾云疆,提醒沈墨书,讲出二重世界针对沈墨书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她起了与这帮人合作的心思。 而是她相信,命运总会有属于自己的轨迹。 芙夏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 为了这个愿望,人偶游戏也好,国王诅咒也罢,她全都不在乎。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暂时放下与顾云疆之间的嫌隙,提供线索。对她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 顾云疆转向沈墨书:我说当时天网根据死者名单查衍生物的时候怎么漏了一个,你藏人干嘛? 他总觉着不对劲:这衍生物对二重世界很重要吗?我们把一堆人送进监禁所,都没被盯上。 第203章 芙夏替沈墨书答了:不重要啊。 因为玉权的衍生物曾经杀死过宴馨乔的衍生物,他是奔着她本人去的,如果宴馨乔没有创造自己,那天死去的人就是她了。 芙夏悠悠道:二重世界亲眼目睹,宴馨乔的衍生物倒在自己面前。 她以为宴馨乔真的死了。在这之后,她就被锁进了人偶游戏里。 难怪冰海游戏是宴馨乔已死的设定。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二重世界这么急着找玉权,而他又刚好被启明藏起来,不肯交,所以二重世界会针对启明? 芙夏摇头:二重世界不是会随意迁怒的人。 是因为玉权拿了宴馨乔的东西。 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几人齐齐转向沈墨书。 顾云疆带头谴责:我原以为你是黑心,结果你是真缺德啊,知道别人的东西重要还给人扣着,过分了啊。 闻映潮点头附和:他不缺德,能不打招呼就把我俩也带进这个空间吗? 开头还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二重世界奔着他去,谁知道我们才是冤种。 闻映潮想了想,继续补充:当然,二重世界也不该做那四个冥渊怪物的衍生。 沈墨书: 是,我是带走了二重世界要找的人,但我保证,我可没拿走玉权身上的任何东西,日月可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举起手发誓,我一开始带走他,也是为了冥渊之钥的线索。 芙夏道:二重世界不这么认为。 她说:否则,我不会看到你晚七点的命运,依然在二重世界的黑名单里。 沈墨书扯了扯嘴角,没笑。 就这样吧,他说,你们不会明白。 他不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起步走到洗手台前,清理脸上身上的污血。 衣服和血肉黏连在了一起,他就撕下来,发出疼痛的嘶嘶抽气声。 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冲洗着,沈墨书等待着一切,判决的到来。 你们会帮我吧?他最后问道。 闻映潮说:做梦。 顾云疆不表态。 他还有事情要问闻映潮,经过刚刚那一打断,也认识到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们会帮我的。沈墨书笃定道。 芙夏看了沈墨书一眼。 那一瞬间,她心中冒出的想法与沈墨书的话语不谋而合。 因为那是命运。 她极少主动去窥探旁人的命运,可那一眼极其刺目,那是她无法想象的未来,注定的毁灭也是必须要扭转的因果。 她的能力,从不止是预见未来。 她装作好心提醒道: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你们自己考虑,我不再奉陪。 她开门离开医务室,没人拦着。 不远处,徐殊正在路的交叉口等着。 她把刀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很甜,一点儿看不出假。 相遇的时候,她拨动了命运的丝线。 闻映潮也站起来。 就在芙夏离开之后,自他无限延伸的感知网下,自动捕捉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一点点微妙的风吹草动。 似乎不足为道。 外面起了风,一只蝴蝶振翅而飞。 既然沈墨书的目标是冥渊之钥,那他们没得谈。闻映潮不会替他开门,哪怕在二重世界中。 闻映潮向顾云疆招招手:走了。 顾云疆多问了一句:不管他了? 闻映潮站在门口,背对着两人,闻言,略微回头看了一眼沈墨书,他专心地清理着自己,没有任何理会他人的意思。 从他嘴里是撬不出东西了,闻映潮确信,不浪费时间,我们去找别人。 我说过,我不会第三次救他。 这场短暂的相聚,最终不欢而散。 没人闹矛盾,也没人生气,仅仅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事,都有不能在旁人面前诉诸于口的秘密。 沈墨书洗干净了脸,浑身被水淋湿,他对着镜子勉强露出一个尴尬且难看的笑容,品味先前经历过的疼痛。 真狠,二重世界。 过了这么几回,对方定然已经知晓,他杀不死。 还要一次一次地下手。 她是故意的。 他喃喃道:抱歉 我一事无成,苟延残喘,祸害了这么多年,就让我遂愿一回吧。 他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块玉石,上面挂着红绳,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 第204章 沈墨书小心地清去上面的血污。 十二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被选作用以献祭的新娘。 沈冥是他的守护灵,送给他一块玉石。 告诉他:哥哥会护着你。 转身把他连人带轿,推进冰冷的湖底。 路边的鸟儿叽叽叫。 他时常疑心,自己溺死在了那个夏日。他看到了飞鸟,从湖面掠过。他睁着眼睛,又酸又疼,眼泪咸涩,无声地融进水底。 蔷薇墓土是罪恶的起源。 而冥渊,不过是这片土地污秽的延续罢了。 就算那些肮脏的东西早已被后人清理干净。 在他眼里,罪恶难拔。 无人的医务室内,沈墨书抹了把脸上的水,滑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往下落。他自嘲道: 我真该死啊。 早上还艳阳高照,现在接近中午,天空暗沉沉地压了云,风雨欲来。 闻映潮与顾云疆赶在雨前回了寝,路上匆匆跑过几个赶着避雨的人。刚到宿舍不久,雨水便迫不及待地迎风而洒。 风吹动树梢,窸窸窣窣。 雨不大,也不小,淅淅沥沥地吵。 顾云疆看向窗外:雨来得还挺突然,这下在外头的人都得就近找室内避避。 闻映潮道:说不准有人硬淋,这是掩饰。 他从宿舍的架子上摘下雨伞:那三头狼在寝室,我们先打个招呼。 顾云疆道:你去敲门,他们会不会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闻映潮说:也许。 顾云疆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最终敷衍式地扯扯唇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对面的寝室和他们同层,闻映潮才叩了两下,里头就大喊:没人,不开!现在才下午一点! 闻映潮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顾云疆。 芜司:扯淡吧你! 闻映潮说:顾云疆,来喊两嗓子。 顾云疆:? 芜司: 他要报警了。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顾云疆拿闻映潮没办法,真喊了两声:你有本事躲里面,你有本事开门啊! 门后传来东西重重砸在门板上的声响。 这次是莱砂的声音:神经病! 别说,装得还挺像个人。 那三人死活都不肯开门,闻映潮又纠缠了一会,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遗憾离场。 顾云疆感叹:早上来找你的时候,你还不待见他们,现在倒变了个样,不仅主动来找,还被拒之门外。 闻映潮说:情况有变。 他仿佛闻见了雨中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已知,二重世界创造这里的目的是杀害启明,并得知玉权的下落,而启明的目的是在二重世界内造冥渊之门,为此,他需要冥渊之钥。所以,他将我也牵扯进来。 这个世界的诞生,恰好随了启明的意愿,都是他算计好的。 启明必然用了某种手段,让二重世界不能轻易对他动手,所以二重世界设立狼人游戏,而你的到来,我猜也是二重世界的安排。 她想利用月蚀,完成对启明的追猎。为此衍生出能够对你造成伤害的那四个人,毕竟二重世界本身就对我们的死活不甚在乎。 但她来我们寝室的那一晚,明显是服软了,她想针对的人是启明,不希望节外生枝,给自己树立多余的敌人。 只可惜,错已经铸成。 闻映潮说:她和启明,有一个是一个,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顾云疆走到门口,撑起伞:所以你要找那三个衍生物撒气? 他们走到雨中,背后是雾水朦胧的男生宿舍楼。 闻映潮摇头:我哪那么无聊。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寝室里,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 顾云疆秒答:贾稔。 闻映潮赞许道:我们小顾真厉害。 顾云疆:基本操作。 闻映潮笑笑,轻轻吸了口气。 他仅剩的左眼瞳孔中染上金芒,意识网强硬地压在了整个世界中,越过这世界里正常生活着的其他人们,游戏参与者被轻而易举地找出,一个个解构,探析。 一如当年入侵天网时的闻映潮,掌握深渊的主人。 不得违抗。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秒。 意识深处,国王诅咒身上的藤蔓刚刚松懈,又迅速回抽。 噼啪地疼。 早就对这种情况麻木的国王诅咒: 闻映潮说:在他们宿舍中的第三个人,根本不是贾稔。 第205章 第95章 锚点(30) 雨仍在下。 闻映潮停下步子,听着嘈嘈的雨声,水珠沿着伞面滚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激起水洼中的涟漪。 还有一件事,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活着的意识只有九人,有人死了,就死在刚刚的雨中。 下这一场雨,所有的痕迹皆被洗刷,他站在路口,低头看着脚下的泥泞,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腥气。 就在早上启明出事的位置,闻映潮空踩了两下脚底,这里。 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掀起剧烈的龙卷。 顾云疆微怔:是玩家?狼人还未行动,你自爆进入天黑,是谁? 他停了停,看向花坛上干涸的血痕,又接道:是芙夏吗? 他这话有歧义,顾云疆很快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芙夏动的手? 闻映潮默不作声,他只说:很有可能。 芙夏不在附近,她大概走远了。闻映潮把伞递给顾云疆,他蹲下,能看见泥水里还润着未涤净的血色。 而花坛的泥土中,闻映潮看到一根手指。被切断了,埋在里面。 同时还有四散的身体部位,不敢想象,短短几分钟内,徐殊的衍生物就已不再完整。 闻映潮说:我只在描述一种可能性。 二重世界的规则,连她自己都不能违反,芙夏却可以,用这种极端手段,拿走了别人的命,闻映潮说着,他仰起头,与顾云疆对视,死去的那个人是徐殊。 顾云疆伸手,拉闻映潮起来。 不奇怪,命运灾眼,能够扭转因果。 顾云疆和他分析:重点是,她看到了什么,让芙夏决定改变命运,从而杀害徐殊? 闻映潮说:我不清楚,这些得问芙夏本人。 她不会回答。闻映潮又补充了后话,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像芙夏,二重世界和启明,就算你我也一样,顾云疆。 当然,芙夏不是本人,可命运灾眼注定她与别的衍生物不同。 闻映潮说:二重世界为什么偏偏要创造她呢,冰海与宴馨乔相熟的人那么多,宴楠,时终。 她选择了拥有s级能力的,不听话的芙夏。 顾云疆敏锐地听出来,闻映潮话里有话。 他没揭穿。 今晚是平安夜,可今晚要死一个人。顾云疆沿着这条可能性继续下去,既然如此,规则必然会被打乱,从而产生新的规则。 顿了顿,顾云疆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现在是第几天? 他没说出口,顾云疆怀疑闻映潮知道。 闻映潮说:本来可以通过残留的意识推导出发生了什么,因为雨,都被冲干净了。 他得出结论:二重世界不希望我知道。 他们出来这一趟,本意不是为了徐殊。 闻映潮在芙夏离开的那一刻就有所察觉,因此对于目前发生的事情,他不觉得意外。 行了,顾云疆揽住闻映潮的肩膀,这里没多少东西,按照原计划,我们走吧。 水雾潮凉。 闻映潮却说:等一等。 他弯下身,在水洼中,捞出一个小小的挂坠。 兔子形状,血和泥沾在上面,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公共实训中心。 芙夏淋了雨,浑身湿了个透顶,正在洗手池前冲洗她的匕首。她的长发粘在脸上,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眉眼间沾着红,敛着水光,像哭过。 周末的公共实训中心无人来往,也没有灯,她独自站在黑暗里,忽然扬手,一拳打在镜子上。 没碎,手疼。 她讨厌镜子。 守卫杀死了猎人,她的身后,有人缓缓靠近,香气袭人,她亲昵地从背后依偎着芙夏,在她耳边吐息,这不符合规矩吧? 对方的脸庞在镜中隐现,是南晴。 芙夏静了片刻,用气音回答:这是命运。 我会让错误的命运回到正轨。 没关系,南晴撩起芙夏湿漉漉的长发,不会有人发现的,他们只会以为,是狼人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宴馨乔,芙夏说,你这幅样子真恶心,真实的我知道你在外面对一个衍生物支付感情吗? 你明白的,我在意你,可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感情,有多喜欢你,我可是非常希望你也能经历我遇见的一切。 被点破身份,宴馨乔也不恼,她温柔地在芙夏的侧脸上一亲:你说,命运灾眼知道我这样做,会不会气得要发疯。 不待芙夏回答,宴馨乔就遗憾道:对哦,你是衍生物,我亲的又不是真正的芙夏。 第206章 为什么你不愿意来找我呢,我等你好久了,你宁愿和徐殊,宁愿和我的两个衍生物待在一起,也不愿意来见我。 她的话变得冰冷:你宁愿去见顾云疆,去帮那个情报贩子,和你最讨厌的冥渊和冥渊的主人接触,也不愿意看看我。 看看那个为了你,逐渐堕落的我。 芙夏笑了:为了我?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救人,不要做他们的衍生物,你不听。 你怎么不去找你弟弟?你做的衍生物多在意你弟弟,还要忍不住,多看那一眼。 没勇气面对真正的芙夏,没勇气面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宴馨乔,你跑来和我一个衍生物发什么癫呢? 她擦掉自己脸上的吻印,拾起一捧水,泼到宴馨乔身上。 二重世界知道你亲自大驾光临了吗? 宴馨乔捂着脸,后退两步,闷闷地笑出来:二重世界啊,她当然知道。 她还做了一个我的衍生物,掩人耳目哦。 说完,两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宴馨乔先开了口,声音慢慢沉下去:芙夏。 从前,有十只小鸟。 第一只小鸟出生得最早,但它遭到亲人虐待,离家出走。 第二只小鸟,被父母送给猎人,猎人养了小鸟五年,最终,第二只小鸟也飞走了。 第三、四,五只小鸟,它们也落到猎人手里,猎人养出了厉害的三、四号小鸟,以及平平无奇的五号小鸟。 后来三、四号小鸟发起反抗,烧了猎人的家,为了救下其它同伴,保护第四只鸟,三号小鸟被猎人的同伴带走。 宴馨乔咽了咽口水,知道芙夏没好好听,她仍继续道: 四号小鸟和五号小鸟,一起离开,五号小鸟用三号小鸟的身份生活在外,从此再也没回过这片树林,剩下三号小鸟,在笼中哭泣。 直到二号小鸟回来,它带来了六号小鸟。 六号小鸟成为了猎人,它解决了猎人养出的七、八、九号小鸟。三号小鸟在十号小鸟身上下了咒,而四号小鸟,偷偷解决了十号小鸟。 宴馨乔背过身,以背影面对芙夏身前的镜子,她最后道:六号小鸟死在了第二日清晨。 大家都以为是二号小鸟做的,其实 宴馨乔微微抿唇,她今天涂了口红,颜色鲜艳。 她话语断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洗手间外黑洞洞的走廊,她的耳边剩下雨声,和清浅的呼吸声。 要我继续吗?芙夏问。 宴馨乔不说话。 芙夏贴心地替她补充完了后面的故事:三号小鸟永堕黑暗,她与一号小鸟做了交易,让她的猎人同伴,把四号小鸟变成了木偶。 她捏紧了洗手台,又湿又滑。 是谁复活了六号小鸟? 宴馨乔站了一会儿,抬步往外面走。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中早就有数。 在宴馨乔离开之前,芙夏高声问了一句。 如果我没有对徐殊动手,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宴馨乔没有停。 要等到冥渊之门在二重世界内开启之时? 芙夏闭上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她甚至可以把这个结局变得完美,皆大欢喜。可那是错误的,一次微小命运的改变都会掀起狂风,带来巨大的动荡。 宴馨乔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穿过走廊,走到半途,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觉地回头看。 在她的身后,闻映潮背倚着墙,抱臂在她刚刚经过的位置,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南晴,立刻装出一副惊吓的模样,连连往后退几步,走到电梯边缘,一脚踩空。 打算演一出不慎跌落的戏。 可惜没成功,身体后仰到一半,被身边忽然窜出的另一个人拉住了。 她和对方是第一次见面。 可南晴不是。 她故作讶然道:云疆 宴馨乔刻意把语调揉得亲密至极,又软又甜,她借着顾云疆的力去勾对方的衣领,想要像吻芙夏那样,在对方的脖颈上落下一道印记。 顾云疆:321撒手。 宴馨乔:? 一阵天旋地转,她手没抓稳,重新摔在地上,腰腿生疼。 好歹没跌下电梯。 闻映潮率先出声:宴馨乔,你故意的吧? 顾云疆紧随其后:抱歉啊,你有点越界了。 宴馨乔:??? 她不意外闻映潮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只不悦于自己的小花招没有奏效,她反感地撇了撇嘴,取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顾云疆刚刚碰过的位置。 第207章 你有点越界了。宴馨乔重复。 她转向闻映潮:你修改了我的意识?你都听到了?我说的话。 闻映潮:没有。 原来如此,我们这么默契,不过好歹也共事那么久,应该的,宴馨乔皮笑肉不笑,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闻映潮:不是,没认出来。 宴馨乔: 我就是觉得奇怪,闻映潮静静地回视宴馨乔,除去我自己,唯一知道我进过冥渊之门的,只有当时给我望风的你。 还有,二重世界不应该知道芜司等人的存在,谁在教她利用月蚀? 所以,背后真实的操纵者,把这条情报、以及冥渊之门的事卖给了启明的人,就在这里。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第96章 锚点(31) 宴馨乔哎呀一声:二重世界我就不讲了,启明怎么能说漏嘴呢,他这么谨慎的人,肯定是有意的。 她歪了歪头:那么我的主,你觉得我以本体来迎接您在二重世界的光临,由此为你准备的欢迎礼,满意吗? 二重世界可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心思,这样才配得上你,配得上在座的所有人。 闻映潮默然与她对峙,眼神冰凉,看得人心下发怵。 沈墨书算计好的。 他确信自己只要拉闻映潮入局,宴馨乔就必然会跟来。 但沈墨书没有说谎。 二重世界的目标是沈墨书,宴馨乔才是后来者。她甚至没去见过二重世界,而选择巧妙地修改权限,暗示自己的存在。 这么一想,二重世界才是在局中被蒙在鼓里的最大冤种。 除了她,没人能干涉二重世界的决定。 闻映潮开口:很好,宴馨乔,学会了撒泼,以别人的生命为乐,与别的冥渊疯子没有区别。很有意思? 宴馨乔说:没有意思。 她说:自从你死了之后,真的太没意思了。 数不清的烂摊子,群龙无首的月蚀使徒,迟来的灾难降下,一个又一个依赖月蚀而生的怪物在阳光下消失,流窜、逃离。哈哈,丑态百出。 她嚼着罪恶的文字:活该。 闻映潮自始至终都没太大的反应,宴馨乔慢慢冷静下去,她用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闻映潮。 让顾云疆感觉很不舒服。 宴馨乔淡淡道:你刚刚特意用了意识扫描吧,国王诅咒怎么样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它挺安分的,闻映潮无视国王诅咒在他意识里打滚的行为,你的目的也是冥渊之门? 宴馨乔像听到了笑话:拜托,我避那地方不及,你以为谁都是启明? 我只是听说他把你牵扯进来,所以过来看看,而已。 她说:硬要找个理由的话,我来道歉,命运灾眼前些日子动了你脑子里的诅咒吧?她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一点也不像道歉的态度。 宴馨乔嘴角的笑容越放越大。 顾云疆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下一秒,宴馨乔突然发难,她向闻映潮的脸部抓去,做了美甲的手,看上去又尖又利。 顾云疆挡在闻映潮身前,抢先一步抓住了她。 别拦着啊,宴馨乔使劲,脸上还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让我看看,墓碑之锁。 那一天,我和二重世界都看不到你了,再见面时,你又遮住了右眼。左思右想,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真的降临了。 闻映潮按上自己失去视野的右眼,拽了一下顾云疆的衣角。 不要接触她,闻映潮说,启明只是想要冥渊之钥,而她已经被月蚀污染。 这是闻映潮在宴馨乔眼底看到的。 一种想拉世界与自己同陪葬的癫狂。 我以为冥渊毁灭,你会过得好一点。他说。 宴馨乔被顾云疆松开,她没再继续动手,因为那无济于事,照样会被拦下。 你做得很对啊,冥渊就该毁掉,这种地方怎么能存在呢?宴馨乔压低了声音,你最不该的,是让我去蔷薇墓土。 你说,崇拜月亮的起源之地,能有多鲜亮? 她抬起自己精致美丽的面庞,表情却扭曲着:他们只是把污垢藏起来了。 闻映潮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算了,连没能接触过真正的冥渊的顾云疆都毫无动静。 宴馨乔不禁觉得索然无味,她慢慢收敛,不再浪费自己的表情,目光垂落脚尖。 恭喜,你们找到我了,她的语气变得平淡机械,有什么用? 她说:冥渊之主,你大可以操纵我,用你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意识掌控,让我给你打开离开二重世界的通道,多简单,可你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第208章 她往后退:很简单,因为启明。 本来打算玩够了就走,可启明的举动太让我好奇了冥渊之门的背后真的只有怪物吗? 你从他暴露我的存在时,就应该知晓了,启明那样的人,还刻意给你们提个醒。如果不是这场戏太精彩,我都没发现,原来他是不死的怪物。 宴馨乔直白地把人称为怪物。 闻映潮懒得和她扯:你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比顾云疆还烦。 顾云疆:? 在顾云疆不满的目光下,闻映潮直接问:你说得没错,我没有资格约束你、拦你,把你堵在这里没有用。 我只想确认一些事。 宴馨乔懒懒道:确认。 顶层教室的身份牌是你撕的。第一天在头顶窥探我们的人,是你自己的衍生物,徐晓然,对不对? 排除掉所有人,只有丘比特和隐狼有机会这么做。 而隐狼,现在和狼人待在一起。 宴馨乔说:剧透就不好玩了。 她摊开手,随后单膝下蹲,做了个标准的,冥渊之人祭拜月亮,以及面见主人的行礼: 请,你能够探知我的思维,只要你想,没有做不到的。 何必要我回答。 她没说出下一句话。 闻映潮把话剖开:把我从南桥转移到冰海的人,也是你。 你给那些衍生物的说法是:你本人还在蔷薇墓土,你也是宴馨乔的衍生物之一,对吗? 其实你早就离开蔷薇墓土了。毕竟除了你,谁能做这样长距离的空间转移。 宴馨乔听他说。 何必知道答案。 那些去找她的家伙,注定失望,扑一个空。 半晌,宴馨乔松口道:你赢了。 她全部认下:是。 闻映潮扔出最后一个问题:谁做的意识再生? 顾云疆猛地收紧手指。 是谁复活了六号小鸟? 宴馨乔笑而不答:除你之外,谁能够入侵顾默晚的意识囚牢,就是谁喽。 惊雷赶在此时轰响。 电光击碎阴沉的午后,男寝的宿舍楼里,徐晓然趴上窗户。 她是宴馨乔十一二岁时的衍生物,睁着眼,盯着实训中心高楼的时钟。 雨雾附在窗上,她看不大清楚。 他们见面了,她说,投票吧,今晚我们要刀谁? 芜司头也不抬,给出了二重世界想他给的答案:启明。 莱砂紧随其后:启明。 又是一阵霹雳,照彻长空。徐晓然不怕雷,宴馨乔没有这种设定,以宴馨乔为摹本的产物自然也不会有。 徐晓然说:我想,狼人自刀。 另外两人迅速扭头,瞪着她的背影。 她继续看着外面的雨,用轻松的语气带过:开玩笑的。 我投给启明。 她的表情未变,碰碰嘴皮,幅度极小,低声幽怨道:你们懂个屁。 雨越来越大,毫无停歇的意思,呈倾盆之势。 贾稔撑着一把伞,站在医务室的十步之外,手上刀子泛着寒芒。 他的脚底,阴影延伸。 医务室里,沈墨书换掉了血衣,从备用衣橱里找了件白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锁好了门,坐在床边,出了会神。 他明白,这个世界里,属于他的第三次死亡即将到来。 不管经历多少次,还是难捱,无法接受。 他低头,手心里攥着两支试管。 一支毒药,一支解药。 公共实训中心。 芙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她没出去。 关于闻映潮,关于宴馨乔,或者顾云疆。 她在洗手池前,听了个干净。 他们的声音并不响,不仔细注意些很难辨别。几近无人的空旷走廊,回声荡在其中,芙夏背靠着潮湿的瓷砖墙,手中洗着她用以透露命运的占卜牌。 她听见外面的宴馨乔说: 对了,顾云疆,我们亲爱的正义使者。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还记得顾默晚吗? 他是在我的世界里死去的,我见过他死时的样子,挣不断冥渊的束缚,垂死挣扎,非常难看。 宴馨乔见闻映潮终于动了神色,非常满意,往后走了两步,踩在电梯边缘。 她说:闻映潮看见了。可惜顾默晚意识破碎,无人能医。他想救你,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之后,我把顾默晚在平行世界中的死亡,替换到了现实。 宴馨乔欣赏着闻映潮的神色变化,知自己戳中了对方的软肋,于是一步踩上电梯,电梯自动启动,带着她往楼下去。 第209章 顾云疆,你的风光,是闻映潮和顾默晚拿命换来的。 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闻映潮讨厌她说的这句话,他不是冲动的人,把意识伸出了一点,想制住宴馨乔的离去。 顾云疆按住闻映潮的手腕。 顾云疆面色如常,不像有事的样子,可他惯会装作无碍,面上的云淡风轻都是假象。 闻映潮去探顾云疆的情绪,捉了又捉,确定对方的确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他收回自己铺出去的意识,走到电梯边上,宴馨乔的身影已经到了底层。 你刺我就行,刺他做什么? 顾云疆说:你觉得我什么代价都没付吗? 闻映潮心下一动。 他认识到,顾云疆没在和他说话,而是在问宴馨乔。 顾云疆走到闻映潮身边。 你嫉妒别人没有和你一样的经历?以为我走到现在,是别人在替我负重前行?如果我自己不能坚持,早死在实验台上了。 他说:我也是从冰海逃出来的。 你在噩梦之地哭垂怜? 第97章 锚点(32) 宴馨乔背对着他们,身板挺得笔直。看不出她对顾云疆的话语作何感想。 顶着南晴的身份,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露肩装配牛仔裤,修长利落。 她没撑伞就孤身走到雨中,从二人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生怕再晚一些,她就走不了似的。 洗手间内,芙夏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自己的行踪藏不住,手上叠着三张预示命运的牌面。 第一张,是乐园。 人们在举办聚会,尽情舞蹈,百花盛开。隔着牌面,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笑语欢声。 第二张,为冥渊。 不必多言。 第三张,方舟于海浪中乘风前行。 本意是劫后的希望与心生,可海水淹过的地方是乐园,美梦被打碎,人们面对现实,在废墟上挣扎,海没有尽头,他们看不到未来。 这是芙夏原本看到的命运。 她所做的,只是把乐园牌倒转了一下。 一个名为徐殊的无辜者,在真正进入天黑前毫无缘由地死去。 乐园里,笑脸变哭脸。 被打碎的,变成了噩梦。 晚上七点整。 校园的钟声并不因滂沱的大雨而停歇,它来得准时准点,声音回响在雨声中,模糊而又遥远。 准备对沈墨书下手的贾稔一惊,他的影子卡在医务室外,不能再前进半分。 沈墨书没有用解药,他非常确信。 且不提现在是狼人的回合,还未轮到女巫。 电影播放时,轮到女巫的回合,出现了不规律的呼吸声,与砰、砰的心跳音。 几秒才动一下,非常慢。 女巫的解药能力只有在人奄奄一息时才能够使用,包括女巫自己。 为什么? 贾稔怔怔望向自己的手心,上面提示,他已经使用过本轮权限,被刀的目标是 徐殊。 怎么可能? 同时,待在宿舍中的芜司与莱砂点燃蜡烛,到了狼人游戏集合的时间,却未等来闻映潮与顾云疆。 两人睁大了双眼,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迷茫。 他们没有投给徐殊。 死去的人怎么会是徐殊? 徐晓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坐在床前,神色晦暗。 她沉默了许久。 等到七点十分,也没人来敲门。 看样子那两人已然有了自己的计划,不会来到他们宿舍,使用预言家的能力。 徐晓然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 莱砂拦她:徐晓然,外面还下着雨,你要去哪? 徐晓然顿在原地,神色冰凉。 她说:我不叫徐晓然。 她回过头,反问他们:今晚是第几天? 窗外,狂风呜呜地吹,折断脆弱的枝条。 今夜,无人闭眼。 沈墨书捏着解药,迟迟等不来审判,提着的心一直吊在那里,这滋味不好受。他作镇定状,再次起身,确认门锁完好。 除非芙夏的意识出现问题,否则她看到的未来不会出错。 沈墨书若有所思地抹开窗上薄薄的水层,不远处,狼人的身影浸泡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对方本轮的目标的确是他。 沈墨书得到答案,心里的石头落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毒药瓶。 有人替他挨了刀子。 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既然平安夜的规则被芙夏使用命运灾眼打破,沈墨书犹豫片刻,将毒药的塞子撬开,仰起头,将毒尽数吞咽下去。 女巫对自己使用了毒药。 那些苍白又无可辩驳的字眼尽数化为这世间最剧烈的毒,把他从头腐蚀到尾,沈墨书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喉间酸涩,连骨骼都被拆解重组,像要融化在夜色里。 第210章 然而这痛苦只持续了短短十秒。 对寻常人来说,一滴即致死的毒,整支下去,却在沈墨书体内活不过十秒。 他手脚冰凉,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望着镜中完好无损的自己,强打精神道: 这毒好难喝。 公共实训中心。 顶层教室里,闻映潮的右眼倏然一痛。 如同一把刀插进去,在里面转了几圈,把整只右眼都剜出来般的疼。闻映潮生生忍住了,没在那一瞬间叫出来,包眼睛的纱布又湿又热,他想,自己流血了。 顾云疆原本正在研究那堆被撕了一半的身份牌,见状急急忙忙地扶住闻映潮,去给他拆纱布。 他右眼的墓碑之锁,正在往外淌血。 好疼,闻映潮跟顾云疆委屈道,我 他还没我出个后续来,喉中忽然一阵腥甜,发痒,打断了他的话语。 闻映潮话到一半就开始拼命呛咳,咳出一大把黑色的不明物质,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泪水,模模糊糊看见自己的影子,猛然察觉到,他的影子头顶悬挂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镰刀的另一段,捆绑着另一个穿黑袍的人。 丘比特链接的是他与沈墨书! 沈墨书若是遇害,他会受到对方的牵连,一起死。 顾云疆把闻映潮扶到椅子上。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会慌乱。 他小心翼翼地替闻映潮拆下绷带,擦拭墓碑之锁流出的血,里面的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缺角,黯淡无光。 这是月蚀来前的征兆。 让你猜对了,丘比特链接了狼人。顾云疆有一瞬间的怔忡,语气似乎在谴责闻映潮瞒而不言。 是狼人啊,闻映潮还有力气说话,狼美人嘛。 闻映潮抓着自己的心口,笑道:没关系,顾云疆,我不会让你死的。 会有人来救我。 他是狼美人,魅惑了预言家。 闻映潮绝不会让顾云疆出事。 他以这种方式来保证自己的性命无虞。 给顾云疆的保证。 顾云疆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看见闻映潮的眼睛里,墓碑上的锁链开始破碎、断裂,周边燃起鲜红色的灯笼,灼在湖面的倒影之上。 直觉告诉顾云疆,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舌尖品味到莫名的酸涩,顾云疆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 自闻映潮说要和他复合起,他就在努力,想把那个正常积极的顾默晚找回来。 可终于如海潮一般,把他吞没了。 他做不到。 顾云疆舔舔唇,替闻映潮遮住右眼,冰凉的手覆盖在上面,他感受到月蚀的温度。 还有闻映潮流出的血。 那就继续做顾云疆。 他把脸蹭到闻映潮的耳旁,细碎轻语。 为什么要别人来救,你设局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我吗? 我也可以救你,闻映潮。 你说过,在这次事件里,会信任我,都听我的。 顾云疆笑得漂亮,声音幽怨:你个骗子。 让我救你,闻映潮。 雨音不绝。 宴馨乔坐在校园的紫藤花回廊里,伸手接住雨水,从指缝往外漏,一滴一滴地下坠。 她回想起临走前,顾云疆对她说的话,觉得好笑,自以为是地揣度她的想法。 言语是最苍白的辩驳。 宴馨乔的手心一烫,她神色未改,收回手去,被淋过的地方轻微腐蚀。 雨中,正在诞生月蚀。 不是二重世界所创造出的,威力大幅减弱的赝品月蚀。 是真正致命的存在。 墓碑之锁的封印正在解除。 实训中心的底层,芙夏在暴雨前止住脚步。水位上涨,漫到台阶的第二级。二重世界不应当落下这样的雨,可它没有停止,甚至愈发肆虐。 命运还在按照正确的轨迹往前走着。 她说:我睁眼,今晚我要守护的人是 雷声大作,掩去芙夏话语中的尾音。 顶楼教室里,烛火摇曳。 顾云疆随身带了新的绷带,他拉过边上的椅子,坐在闻映潮身前,帮他把眼睛重新包好。 现在,他没心情再打蝴蝶结。 闻映潮没有再继续流血,他的惩罚戛然而止,余痛不多时也消弭干净,不知是谁的守护起了作用。 顾云疆突然提议:要不然眼睛就不遮了,可以随时看到墓碑之锁的状态,万一锁链断裂,也能想办法应对。 闻映潮说:不能让人直视月蚀,就算是你也一样。 眼底月是真正的冥渊月。 顾云疆明白了。 闻映潮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一清二楚,他明白,自己的眼中出现了逸散的月蚀,被顾云疆悄悄用小动作抹去了。 那时,闻映潮一定品味到了顾云疆心底阴暗、暴戾的想法。 第211章 顾云疆装得很累,他不想再把自己当成那个一事无成的顾默晚,直接问道:你知道那是月蚀,为什么不说? 闻映潮秒答:因为我想永远相信你。 顾云疆不再作声。 默了好一会儿,实训中心的钟声再度响起,回荡在二人的头顶。 八点半的钟声。 该轮到预言家的行动回合。 狼人今早就来给他们提过醒,预言家的预言地点会变。 他们没有去,算变相放弃了这一晚的预言。 顾云疆终于打破沉默:闻映潮,你这样不行。 不能再拖了,二重世界在催化月蚀的诞生。你现在能保持理智,稳住意识,等锁链一根根断裂之后呢? 他说:你想防着启明做出格的事,我知道。可我想带你出去,我不愿意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月蚀的傀儡。 顾云疆站起身,压抑太久,他再也控制不住,冰凉的手指张开,捏住闻映潮的下巴。 闻映潮不反抗。 他的目光从闻映潮的脸上滑落,滚过对方的喉结,指腹在对方的侧颊微层,顾云疆咬住下唇,声音很轻: 你给点动静,不要像个木偶一样,我还是喜欢不听话的你。 还是喜欢那个对我冷言冷语,真心实意地在我的威胁下谎言连篇的你。 闻映潮:? 顾云疆说完,也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 可是想法不由他控制。 闻映潮与他作对的时候,他会想把闻映潮毁掉,掰正,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可现在事事顺应着他,他又希望闻映潮能够给他添点乱子。 顾云疆看着闻映潮的表情,总觉得,对方下一秒要骂他了。 顾云疆急切道:你别生气。 闻映潮:我没 顾云疆却不想听他多讲,闻映潮还未说完,对方就急急忙忙地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接着迅速低下头,在闻映潮猝不及防之下,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唇瓣。 以吻封缄。 第98章 锚点(33)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与先前一触即离的不同。 唇齿在口中交错,纠缠,磕得用力,不知哪里被谁咬破。于是铁锈味淡淡地弥漫,相互纠缠。 他们的呼吸挨得很近,扑在一起。喘息之间又换了个动作,闻映潮主动按住顾云疆的后脑,指穿进他微湿的发丝,加深了这个一时兴起的吻。 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都不用做。 在亲吻的间隙,闻映潮抽出几口气来,掌心抵住顾云疆的前额。他的目光黑洞洞的一片,似是要把他整个人纳入其中。 我最后说一次,顾云疆。 闻映潮原本真的打算骂他,末了又因这一吻心软下来,不忍重言。 你可以发泄,怎么向我发泄都行。如果你过分了,我会反击,因为我们之间就是如此。不会变的是,不管你怎样做,我都喜欢顾云疆。 顾云疆又吻上来。 很凶很凶。 闻映潮被他吻得几乎不能呼吸。 持续了很久,久到闻映潮嘴唇发麻,顾云疆才松开他,唇上的温度犹存。 他没坐,往后走了两步,声音沙哑。 闻映潮,我要做你不认同的事情了。顾云疆说。 你当初做那些事情,前往冥渊时,也没问过我的感受。 没告诉我真相,没想和我商量,我被你强推着,往前走。 把我变成如今的顾云疆。 闻映潮说好的,在这个世界里当个摆子,让顾云疆带他离开。可是到头来,真正主导着的仍是闻映潮,他依然下意识地把顾云疆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 闻映潮甚至救下了两次启明。 为了毁掉冥渊,选择死亡,背上污名。 闻映潮是什么圣父心泛滥的救世主吗? 很明显,不是。 顾云疆向来明白,在没有来到繁花之苑之前,或者在大学前的那一段生活里,闻映潮一直都只想普普通通,平凡地过他喜欢的生活。 偶尔会有小挫折,但按部就班,闲暇时发展爱好的日常。 他因谁而做出这些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顾云疆退到门口,摸出闻映潮交给他的钥匙盒子,我要打开冥渊之门了。 闻映潮一直清楚顾云疆的情绪。 他对顾云疆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惊讶。 闻映潮问:你就不怕钥匙是假的? 顾云疆确定:是真的。 你不会把一枚假的钥匙封得这么死,还专门用我的权限。留给你能想象到的,我除你之外,在大学里关系最好的人。 第212章 顾云疆说:冥渊之门里,藏着你想要我去看的东西,对吧。 他用了肯定句。 你能窥探别人的意识,感知别人的情绪,太多事情瞒不过你。 顾云疆控诉道:你说过相信我的,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对我坦白呢?你又一次违背了与我的约定,是不是我面对你,都要留一个心眼? 闻映潮,你早就知道启明笃定你会开门的原因。 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事实:因为宴馨乔,把冥渊之门做成了二重世界的出口。 启明想离开,也需要真正的冥渊之钥。 你觉得你不说,就可以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陪着我一起找线索? 顾云疆捏紧手里的钥匙,在掌心硌出一道印子。 他笑了:我不要这样的陪伴,我不要你自我牺牲,我要你好好的。 闻映潮站起身:顾云疆。 他这次唤得很正式,语气严肃,等顾云疆全部说完,把他的情绪通通发泄之后,他才开口。 我没有瞒你。 他解释:之所以没和你说,是因为我最清楚,你什么都知道。 你说我最擅长感知别人的思维,当时的想法。为什么会觉得我认为你不知道呢? 闻映潮说一句话,就上前一步,站到顾云疆身前,平静地回望着对方。 顾云疆,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我在最开始就说过了,我可以永远相信你。你想打开门,那就去开。 可惜我留给你的东西在现实,二重世界里不存在。现实中的冥渊,门被没有办法扑灭的琉璃火吞噬,恐怕拿不到了。 顾云疆没有动,他没料到闻映潮会是这个回答。兴奋之余,他又难过起来。 到底是他不信任所致,他再一次强迫闻映潮费心解释,来照顾他的情绪。 也是他打碎了琉璃火。 顾云疆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反复滚过,挑不出一句合适的措辞,最终只得干巴巴问:是什么? 什么东西,还要到冥渊之门里拿? 闻映潮不假思索道:戒指。 顾云疆一静。 闻映潮解释:是冥渊的信物。 顾云疆:哦。 我去过冥渊之门,在我继承主位前,我想挖掘里面的秘密,我想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前解决这件事。 他说:我救不了所有人,冥渊使徒的死活也与我无关。冒险进去,想解除的是国王诅咒。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没有国王诅咒,我就能摆脱冥渊。 他自嘲:异想天开。 顾云疆默然探出食指,勾了勾闻映潮的手心。 闻映潮停了停,接着,他一把按住顾云疆的脑袋,把他往自己怀里揽。 顾云疆就比他低一点,这一下手没轻没重,险些磕到他自己的下巴。 闻映潮假装没有尴尬。 顾云疆闷在他怀里出声:你给我一个答案。 他想到这些年来,每夜梦回,无端惊醒,总会忆起那场他们分道扬镳的开端。 七年前,六月的镜水市。 顾云疆被操纵,用激光枪抵着自己。 他唯一不肯信的,就是闻映潮真的会这样对他,手指扣在扳机上,万一那时走了火,他已经死去。 若非闻映潮及时拦住了他,停下对他的控制。 给了他变相的希望,让他在十月,再一次相信闻映潮。 把闻映潮引进天网。 顾云疆想,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当年的自己都蠢到家了。 在闻映潮抓着他的手,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捅的时候。 顾云疆就把那个无能的自己一起杀死了。 思及此,顾云疆抬手,他勾着闻映潮的脖颈,低头,在对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七年前,在镜水市的那个人,是你吗? 这次,闻映潮很坚定地回答了他:不是。 那天,我去了冰海。 顾云疆:和谁一起? 闻映潮即答:命运灾眼,另外一个人你应该不认识,反正是冥渊的人,以及 拍照的人是顾默晚。 顾云疆没对此表达惊讶。 他下意识瞥过眼去,想到自己肩膀的位置上,有人一针一针,在上面刺下完整的蝴蝶。 唯一的锚点。 那个为他刺青的人,是理应死去的顾默晚。 顾云疆还以为是梦,然而醒后肩上余痛真实,他在镜子前晃了晃神,望着上面振翅而飞的黑蝴蝶出神。 那天,他又哭又笑。 他想:是真的。 不是他的幻觉。 顾云疆缓了缓心绪:你们去冰海做什么? 第213章 闻映潮说:你应该清楚,命运灾眼不属于冥渊,她与那些使徒是合作关系,为了芙夏。 我们在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中探测到了一组讯号,来自2715年。结果到2718年,才被对应的人所接收。 一个求救讯号。 闻映潮细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源自宴楠,收讯人是玉权,因为当时真正的玉权已死,衍生物没有收讯权限,所以转移给了邵寻。 顾云疆:嗯? 邵寻? 这名字真耳熟。 闻映潮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名字而陌生,因而解释道:邵寻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当时受宴馨乔所托,一起与我们调查讯号的事。 命运灾眼非要在福利机构废墟合影,我俩拗不过她。我不想拍,所以命运灾眼说什么也不肯放邵寻走,指挥着我去买奶茶。 我拿着奶茶回来的时候,顾默晚正好按下快门。 闻映潮笑了:听起来很神奇,很日常对不对? 那时候在冥渊之外,大家都表现得很正常,我记得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和冥渊一起行动。 顾云疆问:邵寻也一样吗? 闻映潮直截了当道:除了这次委托有交集外,不熟。 他在我被月蚀授权为主前就失踪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意外坠崖,冥渊懒得找尸体,就没管。 他注意到顾云疆对邵寻的关照:这人有什么问题? 顾云疆摇头:没,就是我认识个人,真名和他读音一样。 世界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 可能只是个巧合。 闻映潮感受出顾云疆的顾虑:没事儿,你让我见见他,我肯定认得出来。 顾云疆闻言,直接打开终端,开始翻联系人。 闻映潮伸头过去。 看一眼就收回来了。 从备注就知道,全都是大人物。 顾云疆点开七队副队的交友圈,边找边解释:他们上个月聚餐,合照拍到了邵寻。 话音刚落,顾云疆就把终端界面投影在闻映潮面前,问:是他吗? 一个被边上人硬搂着脖子,不情不愿地靠在最外面的人。 闻映潮分辨了片刻,肯定道:是。 他微微疑惑:他是你们天网的人?待多久了。 顾云疆没有立刻回答,他松开闻映潮,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门框上的花纹。 须臾,他道:此事先不要声张。 闻映潮: 他上哪声张去。 我识得清,顾云疆说,不说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七队的人,我不能干涉。 虽然七队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我们没有证据。 顾云疆考虑颇多。 闻映潮听完,看着顾云疆坚持的申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摸对方的头。 我相信你的选择。他说。 第99章 锚点(34) 现实。 邵寻刚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放着凉。 显示屏桌面上开着他未修复完成的那张摄于冰海的照片。 邵寻把照片放大,趁着午休,又补了一笔。 照片模糊,损坏严重,实在不好调,经常有修错的时候,因此拖了很久。 任重而道远啊。他想。 邵寻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手顺便滑动着滚轮,把照片缩小。本意是想观察一番自己方才调整的效果,谁料咖啡呛进去,险些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他们副队给了个眼神过来:干嘛呢,喝个水也能呛到?真行。 邵寻边咳边摆手。 他把自己刚刚的操作撤回了。 哪里出问题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人像自己? 他打算重新补一下。 邵寻把图片重新放大,发现他方才修补的地方完全没问题。 是关键的一笔。 可以还原那个模糊人影的全貌。 他把咖啡放下。 怕自己手抖得太厉害,洒一桌子,键盘光标都得报废。 邵寻反反复复,花费了半个下午,把图来回修调了十来遍。 最终确认,照片上的第三个人就是自己。 身后有队友路过:代理人,你干嘛呢? 对着一张图来回调,顾云疆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邵寻说:我冷静一下。 队友:? 邵寻从座位上起身,擦着队友的肩走出去,拐进洗手间。 水龙头最大量释冷水,邵寻往手心里盛起一捧,冲自己脸上泼。 水珠顺着脸与两侧的发梢滑落。 照片上的人是他? 第214章 邵寻有点难接受这个事实,开始考虑有伪装者的可能性。 可他是代理人,谁能顶着他的名头出去做事。 何况是七年前的照片。 邵寻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顾云疆通报一声。 于是,他再次明知故犯,把刚写过千字检讨的教训抛到脑后,偷偷在洗手间里拨通顾云疆的通讯。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目前不在服务区。 忙音过后,通讯自动挂断。 邵寻愣了一瞬,随后猛地撞开洗手间的门。 繁花之苑哪有不在服务区的地方?就算是冥渊附近,也照样有信号。 他高声喊道:副队! 七队副队曦时,正在摸鱼。 猝不及防被这样一唤,他浑身一抖,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他伸脖子过去,佯怒:干嘛,叫魂? 邵寻飞快道:顾云疆出事了,通知一队,追踪闻映潮的定位。 曦时顿了顿。 他难得见邵寻如此严肃,闻言停住手上动作,当机立断,拨通了陈朝雾的通讯。 二重世界的夜晚无比漫长,连同这个雨夜一起,被牺牲者埋葬。 徐晓然从宿舍楼中走出来,她的白裙子不再整洁干净,上面染着大片大片的褐斑,呈喷溅状遍布,已经干涸,不再新鲜。 宿舍唯一一把伞被贾稔拿走,她不敢去淋掺了月蚀的雨,在终端上发信息,让别人来接。 须臾。 不远处,身着红裙的少女撑着一把破破的小花伞,往这个方向来。徐晓然仰起脸,看见二重世界苍白脆弱的面庞,目光无助,她半蹲下身,将伞打在徐晓然的头顶。 徐殊死了,二重世界说,我替她来接你。 她的胳膊上布满伤痕。像被淬过火的刀子生生割开,滚烫,皮肉溃烂。 徐晓然走到伞下,声音又嫩又软,吐出的话语却不近人情:废物。 二重世界不喜欢被一个衍生物教训,她抿了抿唇,提醒:注意你的措辞。 我说错了吗?徐晓然说,我讨厌你。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宴馨乔也讨厌你。 她举高手,掐了一把二重世界胳膊上的伤口,微笑地欣赏着二重世界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她掺和你的规则,她用规则约束你,他们违反规则的代价,一一应验在你身上。 她开始数二重世界身上的伤:这一道,是闻映潮狼人自爆。 然后这一道,是芙夏杀害徐殊。 是女巫自毒未死。 是预言家弃权。 是我杀了芜司和莱砂。 徐晓然在二重世界的腰间戳了一下,那里无伤。 她判下预言:这是留给死去的贾稔的伤。 今晚必须失去四个人。 她说:猎人应该开枪,她会按照芙夏的意思,带走贾稔。 二重世界抓住徐晓然不安分的手:够了。 徐晓然当然不肯停:原本你通过命运灾眼,看到第三天的结局是什么? 二重世界抿唇不语。 即使被这般讽刺,心中有再多不快,二重世界依然尽职尽责地打伞,就算自己被雨水沾染,也没让徐晓然淋到一星半点。 因为是宴馨乔交付给她的任务。 哪怕她一直都清楚。 宴馨乔讨厌她。 她在构造游戏时,曾借用了芙夏衍生物的命运灾眼。 原本的故事。 女巫用毒药带走了狼美人,狼美人魅惑带走预言家,女巫因被丘比特牵连,同样死在这个夜晚。 狼人投票刀了猎人。 猎人第二日开枪,带走丘比特。 神的世界翻覆了。 可惜,衍生物终究无法发挥命运灾眼的全部能力,哪怕二重世界给了她健全的身体,以及完整的记忆。 芙夏没有看到变数。 沈墨书拉闻映潮与顾云疆入局,充当狼美人和预言家的角色。 宴馨乔随之而来,修改她世界的法则,对她加以约束。 芙夏用命运灾眼扭转了结局。 他们违抗法则,被改写的因果,全部反噬到了她的身上。 她自以为是替宴馨乔找回公道,她咎由自取。 哪怕在冰海,也是这样。 她被人偶游戏侵入,束缚,无法自控。她对宴馨乔的印象,似乎永远停留在那个最灿烂的十四岁。 最痛苦、折磨、不堪一击的十四岁。 年少总以为自己坚强,不屈,能抗得过世间的恶意。 第215章 再见面时,宴馨乔已经成为一个以万物为乐的掌控者。 二重世界将徐晓然送到公共实训中心的楼底,芙夏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外面哗啦哗啦的雨,溅起泥点。 无视迎面而来的二人。 徐晓然主动打招呼:芙夏,你好呀。 芙夏:不好。 二重世界的任务只是把徐晓然送到,不准备和衍生物有太多交集,正欲转身,腰间忽然一痛。 她在腐烂,腰上的血浸没红裙,不露痕迹。 正如徐晓然所言,应验了。 死去的猎人开枪,带走了贾稔。 除了隐狼与狼美人外的最后一只狼。 她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伤口如火烧般疼痛难忍,芙夏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向她投来一瞥。 随后转了回去。 没有人会同情她,可怜她。 她以为自己是二重世界的掌控者,最终却成为了她手中衍生物的玩物。 二重世界匆忙转身,奔入雨中。 消失不见。 顶楼。 闻映潮关上教室的门,抹去窗玻璃上的水渍。自进入天黑,他的意识网就没再收回去过,桌面中央的蜡烛悠悠晃动,火光摇曳。 都来了,闻映潮说,算上你我,没离开过这里的芙夏。 还有四个人,从不同的方向,从雨里来。 徐晓然和二重世界。 沈墨书和宴馨乔。 不算上二重世界,一共六个人,只剩下六个人。 正如第三晚的结局。 今天是第三夜,闻映潮说,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也的确是第一天。 第二夜在我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结束了。 顾云疆把身份牌翻到背面,上面的图案破烂不堪。 狼人画着月亮,神牌画着太阳。 我的猜测,闻映潮扫了一眼,狼人游戏以日出日落为一轮循环,而我的自爆,导致第二日提前结束,日落之时,第三晚到来了。 他顿了顿:徐晓然来了,她的意识与宴馨乔同源。 说到这里,闻映潮就想起在天元广场时,自己与徐晓然的短暂碰面。 女孩装作怯懦,装作被国王诅咒控制的模样,她那时在想什么呢? 或许真心实意,进入了角色当中,认真演绎着这个角色。 直到褪去枷锁。 因为闻映潮没从她的意识里察觉到任何端倪。 宴馨乔之所以让徐殊扮演自己的身份,大抵也是为了防止他看出徐晓然只是她的衍生物之一。 包括另一个扮演徐殊的衍生物。 在闻映潮见到她时,意识经由芙夏之手,已经被人偶的能力者抽空。 宴馨乔不是给他做意识再生的人,她没那个能力,但她能经手顾默晚的意识囚牢。 顾默晚在她的世界里死去。 所以,她一定和那个人有关联。 天元广场的事不是芙夏为了报复顾云疆而生的计谋。 而是冥渊蓄谋已久,引诱他入局。 再次迎接他们的主,迎接新生的月蚀。 墓碑之锁。 闻映潮再次询问顾云疆:我把钥匙给了你,就不会拦你,你确定在二重世界里开冥渊之门吗? 二重世界不可能给自己留下我不配合就无解的答案,她肯定留了一道后门,还有别的办法。 顾云疆正在摆弄桌上的身份牌。 他头也不抬:确定。 墓碑之锁不能再拖,冥渊之门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快离开二重世界的方法。 顾云疆把每张牌都复原到原本的位置。 你知道冥渊之门在哪?闻映潮问。 一滴晶莹的蜡泪沿着烛身缓缓滑落,凝固在底盘。 顾云疆嗤笑他:明知故问。 游戏里早就给了他们多次提示。 在第三晚会死去四个人,钟声敲起之时,狼人与预言家行动。 第三夜的结尾,有门被风吹动的声响。 和钟声的位置如出一辙。 天亮了。 门从头到尾,一直存在。就算你不主动构造冥渊之门,宴馨乔也会这样做。 顾云疆说:被启明赢麻了。 闻映潮不这么觉得:他真的在赢吗? 他一样是命运的奴隶。 话音刚落,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最后一回钟声敲响。有雨声为佐,依然余音不绝, 传出机械的嘎吱嘎吱响。 闻映潮听见了数个不同的脚步音,从四面八方,往顶楼来。 捕捉到意识的动静。 顾云疆吹熄蜡烛,拆开装冥渊之钥的盒子。 第216章 滴的一声,权限解锁。 顾云疆猛地回头,瞪着闻映潮。 钥匙卡在盒子里,是一块精致完好的玉石。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只打造了一半,是弯月的形状。 而装钥匙的槽半凹半凸,一分为二。 凸的部分空空如也。 第100章 锚点(35) 闻映潮被顾云疆盯得心虚:我没说钥匙是完整的呀,我还以为你知道。 顾云疆气笑了:我无所不知?我是神? 闻映潮光速滑跪:另外一半钥匙在宴馨乔手里,让她给我俩开门,不然我求她。 顾云疆:宴馨乔? 闻映潮说:因为我之前进过冥渊之门,那次过于凶险,我的意识压制对门后浸饱了月蚀的怪物作用甚微。 我当时与冥渊接触不深,也不能完全抵抗月蚀,所以怪物逃出来了,我还把冥渊的信物丢在了里面。 国王诅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肆意。 闻映潮说:我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成为国王诅咒的傀儡,所以把另外一半钥匙交给了宴馨乔。那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样扭曲,我们可以合作。 顾云疆: 他疲惫道:哥,我爱你。您大人有大量,别折腾我了。 闻映潮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我也爱你。 顾云疆: 叩叩两下,有人敲响了他们身后的教室门。 门没锁,这两声更像是提醒,沈墨书浑身淋透,水滴了一路,直接拉开了门。 而跟在后头的宴馨乔就体面多了。 她换上了一袭红裙,刻意化了浓妆,头发盘在后面,收拾得精致漂亮。 这俩人早就到了,刚刚一块儿在外头偷听。 闻映潮扫了一圈,故意道:你们一起来的? 沈墨书:不一起。 宴馨乔:对啊。 沈墨书: 不要为了找乐子凭空污蔑人啊! 宴馨乔很满意他们的选择:既然到了这里,你们是决定要开门了? 顾云疆问:有得选? 他凝视着宴馨乔,非常不友好:是你让墓碑之锁降临,催化它封印的断裂。只有你能在二重世界做到这些。 你要把它替换到现实? 宴馨乔歪头:为什么不呢? 多神奇啊,现实中消失的月蚀籍由一只眼睛卷土重来,人们在这场大浪下被洗涤、冲刷,留下真正能适应月蚀的人,就像我,就像芙夏。 连一个小小的冰海福利机构都能找出两个人,优胜劣汰,这不是自然的生存法则吗? 她真心实意道:顾云疆,你解决月蚀真是个错误的选择,你应该任其发展。 沈墨书听不下去了:你可闭嘴吧。 顾云疆淡淡一笑:你在教我做事? 他上前两步,正对着宴馨乔。 顾云疆的眸光非常冰凉,那神情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毫无用处的死物,不带感情。 宴馨乔忽然品出了同类的味道,她兴奋起来。 你也 别也,顾云疆打断施法,钥匙呢? 没意思。 宴馨乔兴致缺缺地摸出盒子,打开,将另外半块钥匙展露在众人面前。 很快,她眼底的光又亮起来:我怎么都没想到,他那样谨慎的人会把钥匙交给别人,那个人还不是你。 好明显的挑拨离间。 顾云疆竟还顺着她的话下了:嗯嗯,我好嫉妒。 沈墨书为了避免战火烧到自己,往旁边让了让,余光正好瞧见已经抵达门口的芙夏,与徐晓然。 她们没进来。 至此,人已到齐。 闻映潮趁机戳了一下沈墨书。 沈墨书:? 现在可以说了吗? 闻映潮在沈墨书转过来之前往旁边迈步,拉开距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压低声音:二重世界内,所有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冥渊之门后,未必是你想要的。 所以,你打算开冥渊之门做什么? 闻映潮说这话时,双目平视前方,很明显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以免顾云疆迁怒。 沈墨书定了一会儿,表情微微出神,似乎在犹豫。 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世界的事情,他回以同样的气音,也没看闻映潮,上天才会给我这个能力,作为惩罚。 冥渊之门上,有沈冥给我的留言。 他是第一批从蔷薇墓土前往冥渊的人,也是第一批被月蚀诅咒、吞噬的人。 第217章 闻映潮眨了眨眼。 这他倒不知道。 沈墨书最后道:他临死前咒我长生,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然后带走了我的解咒,留在冥渊之门里,在我无法返回的蔷薇墓土留下原咒。 闻映潮:你不死是因为咒? 沈墨书:不是啊,天生如此。 闻映潮:那他这是干嘛,多此一举? 有另外的原因,沈墨书避而不答,总之,我要解决我的问题,首先得把咒解了。 说完,他眯起眼,目光危险起来,话音落得极轻,点明他要从两人手里套到的情报: 你们一定见过原咒。 闻映潮: 他似乎的确见过,在顾云疆前往蔷薇墓土的时候,他破碎的意识同样窥到了一星半点,并不巧将它们记录了下来。 但是鬼画符。 让他描述也描述不出来。 他还以为沈墨书在意的是沈冥的遗物。 经历了二重世界这一遭,闻映潮渐渐清楚,沈墨书有了自己的目的,他会不择手段,因此对方的话不可尽信。 还在废话? 站在门口的芙夏不耐烦出声:二重世界的雨已经要漫进楼里了。 她从下午起就在观察这场不像话的暴雨,以徐殊的死亡为开始的雨。 水越涨越高,越涨越快。从先前的浅浅水洼,到浸没最低一级台阶,等徐晓然到的时候,是二重世界抱着她,淌着水来的。 如果二重世界能让雨停,这大雨早该停下。 命运灾眼说,这是他们违抗规则的惩罚。 在这个世界里,游戏即是法则。 想要这场暴雨停下,唯有告知游戏的结局,打开门,结束这场游戏这一条路。 为狼人游戏电影的演绎画上句点。 芙夏在提醒所有人,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了。 谁也不想看到电影的结局是无人生还吧。 宴馨乔向来不在乎旁人的感受,一切都行为都出自于她想,但好歹芙夏的话,她会听一听。 说到这个份上,宴馨乔自然能明白芙夏的意思。 她回过头,冲着芙夏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转身给芙夏与徐晓然让道。 哎呀,你看看我,怎么能冷淡了我们亲爱的占卜师呢,快快来。 芙夏被恶心得够呛。 没必要装,芙夏说,太假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没有感情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宴馨乔立刻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只有你在我这里享有特别优待呢。 芙夏揭穿:因为你有记忆。 你和你的衍生物一样令人讨厌,包括二重世界。 宴馨乔笑而不语。 闻映潮往顾云疆身边避了避。 顾云疆:怎么? 闻映潮附耳过去:她现在非常想捏碎芙夏这个衍生物。 顾云疆:看得出来。她不太能装,又菜又爱演。 闻映潮附和:嗯,你比她强多了。 顾云疆: 他目视前方,抬起手来,去掐闻映潮的脸,用力往外扯。 闻映潮不惯着,给了他手背一下。 没舍得拍重。 他被拉得龇牙咧嘴,正要去掰顾云疆的手,对方就撒开了。 幼稚鬼,闻映潮撞他,我当然知道你那是真心实意。 你更幼稚,顾云疆不满,下次不许再说了。 他以为闻映潮会继续耍脾气,谁料对方点了点头,向他妥协,老实应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顾云疆: 他明白了,闻映潮是故意的。 他想听下次还敢,对方偏不让他遂愿。 算了,顾云疆正色,正事要紧,出去了再和你算账。 闻映潮从善如流,他扯住顾云疆,把他往点好蜡烛的桌前拉。 芙夏也越过宴馨乔,往她的位置上走。 七点钟方向是狼人,位置空空如也。 每个人的位置与身份按照时间轮下来,顺时针,转不到一圈。因此闻映潮与顾云疆的位置隔得远。 挨在他边上的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徐晓然。 隐狼。 雨还在愈演愈烈,宴馨乔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地环视一圈,高声道:开始吧。 暗处,二重世界睁开双眼。 身上的伤口带来余痛,听着宴馨乔的话,她勉强抬起胳膊,冲着空气虚虚一抓。 噗地一下,教室里的蜡烛熄灭了。 那么,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她的声音虚弱,话语间,属于世界的规则又一次在她身上割开伤口。 第218章 她接触了大量沾了月蚀的水,为了把徐晓然安全送到。 这个结局,不对。 规则的制定者,二重世界的神明,困囿于属于自己的牢笼之中。 无需按照顺序,请一起回答。 也是宴馨乔开的口:狼人内斗,隐狼蛰伏。神位的继承者各怀心思,有人自我裁断,有人自相残杀,最终同堕深渊。 她夸赞这个故事:漂亮的结局。 这不是二重世界想要的结局。 她哭出声,像过去的那个眼睁睁看着顾默晚死去的宴馨乔一样,因自己的不受控制而崩溃。 回答正确。 她极力使自己因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语调听上去平和。 不管宴馨乔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都只能说正确。 她用最后的力气,说出宴馨乔希望她讲的话语。 请补齐故事的结局。 十二点,不存在的钟声响起时,神明与狼人同坠深渊。 第101章 锚点(36) 蜡烛剩下短短的一截。被吹熄后,黑灯瞎火,谁也看不着谁。 闻映潮在黑暗里摩挲着手指,没人说话的时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在二重世界的话音消失时,时钟内部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转动,像生了锈,一卡一卡。 闻映潮右眼一烫。 他没动,好在顾云疆坐得远,一时半会察觉不出他的异样。闻映潮静悄悄地捂住眼睛,纱布紧紧贴着,凉凉的,可右眼内部像被烈火灼烤般,又干又疼。 身为冥渊之主,他能感知到,虚假的冥渊之门正从这个世界中诞生。 能量不纯,被月蚀入侵的通道内连接着外面的世界。 宴馨乔率先起身:走啦。 尾调上扬,看样子即便是假的,她也想去一趟门。 沈墨书嘀咕:我都分不清是谁想进去了。 闻映潮放下手,好在周遭一片漆黑,不然他此刻的脸色一定白得可怖。 眼睛痛。 墓碑之锁在破碎。 闻映潮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人影,他看见宴馨乔走在最前面,悄无声息地催化着虚假的月蚀,在他眼睛里种东西。 不是谁都能承担墓碑之锁,哪怕在二重世界里。 他扭过头,想寻找顾云疆的身影。 公共教室链接钟的位置,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顾云疆若有所觉,与闻映潮应上了目光。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眼睛是如此清楚,顾云疆穿过芙夏与沈墨书之间,向闻映潮抬起了手。 要牵着我吗?顾云疆问。 很快就会结束,我一出去,就抓紧办去蔷薇墓土的证明。离总部近,信息处理得比在南桥时快。 不行咱们就先斩后奏,反正这事也不是没干过。 他这一连串叮嘱,让闻映潮忍俊不禁。虽然剧烈的疼痛从未停歇,他依然故作轻松道:好啊。 另一半钥匙。宴馨乔已经在朝顾云疆喊了,还出不出去啊,不出去的后果自负哦? 顾云疆又蹭了蹭闻映潮的手心,似乎想相扣,到头却松开了。 马上就好。 他捏紧另外半枚钥匙,摸着黑向宴馨乔的方向走去。 闻映潮舒出一口气,准备跟上,脚步却倏然一停。 一二四 前面一共有四个人,算上他,是五个人。 有六道呼吸声。 他因为眼睛的问题,为了尽量表现正常,慢吞吞地拖在最后。 所以,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闻映潮诞生了一种荒谬的预感,似乎是为了应验,半张原本在桌面上的身份牌,慢悠悠地飘到了他的脚边。 周围太黑,他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无法分辨是谁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宴馨乔为何要把身份牌撕毁? 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引着众人一步步入局? 闻映潮眼角瞥见一抹红色的反光。 此刻教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投影仪的电源按钮。 微弱到不值一提。 什么反射了电源键的光线?! 来不及过度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闻映潮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蹿过,他的脑中在刹那间变得空空如也,等回过神来时,已然挡在顾云疆的身前! 小心! 闻映潮听见长刀穿透身体的声音,从后背扎进去,鲜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闻映潮感受不到除眼睛外的疼。 他愕然回头,就着漆黑的轮廓,看见身前的人小腹被洞穿,对方的手紧抓着刀刃,不让身后捅刀的女孩把刀抽出。 徐晓然变本加厉,把刀刺得更深。 第219章 沈墨书。 在闻映潮拥住顾云疆的那一刻,他也挡在了两人的身前。 他的声音在发抖:我都说过了,小心隐狼。 开门,快些。沈墨书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会让这两个人出事。 他还需要他们,带他找到蔷薇墓土的路。 反正他不会死啊。 变故发生得太快,顾云疆大致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又惊又气。然而他不敢耽搁,一把按住宴馨乔的手,往门上撞! 两枚钥匙顺利落入门中,门锁如时钟般缓慢转动。 宴馨乔的手重重磕到了,发麻。 她没有叫,暗骂沈墨书多管闲事。 他救顾云疆做什么? 冥渊之门开启,虚假的月光洒进来。于是闻映潮看到了满地的血,冷眼旁观的芙夏,表情可惜的宴馨乔,以及面无表情背刺所有人的徐晓然。 不,背刺他们的另有其人。 宴馨乔。 你去带启明! 顾云疆声音急切,推了闻映潮一把,然而,一种得而复失的巨大恐慌感在他这么做的同时笼罩了他。 顾云疆后悔了,想重新把闻映潮搂回怀里,死也不撒手。 于是他顺着情感牵引,往闻映潮离开的衣领去抓。手堪堪伸到一半,理智回笼,他停住了。 扑了个空。 宴馨乔拙劣的演技全在为此刻做铺垫,真正蛰伏的幕后黑手是徐晓然。 她想,除掉日晷。 哪怕顾云疆有信心,自己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可闻映潮的举动真实地教他后怕。 从头冰到脚。 还有沈墨书。 闻映潮的意识延展,在徐晓然脑子里拨了一下。 本就因墓碑之锁而隐约失控的能力在体内汹涌,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刀子进出,在空中拉出一条血丝,闻映潮搭起失了力气的沈墨书,就跌跌撞撞往门内跑。 宴馨乔往门后退了一步。 她冷冷地看着沈墨书,像在看一个注定被她杀死的人。 根据她的想象力,门后的怪物嗅到活人的鲜血,一个个从匍匐的姿势,直起它们的身体。 在月蚀下,它们无法像芜司他们那样,幻作人形。 除了不死,你还能做什么用? 宴馨乔丢下一句嘲讽,针对沈墨书。泄愤似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 她转身,踩着怪物未成型的身体而过。 二重世界一声惨叫。 名为规则的利刃,在她的脖颈处用力一划。 宴馨乔下了死手。 她想起自己在游戏的第一日,来到闻映潮的寝室,抬头看监控的那一眼。 那不是求和,是求救。 她想,他们应该能够明白。 只是她不配得到拯救。 听从宴馨乔的授意,刻意创造出那三个怪物,与徐晓然的她,把矛头指向顾云疆的她。 早就没资格哭垂怜了。 顾云疆没管宴馨乔,他和闻映潮一起去架着沈墨书。他们需要在怪物苏醒前通过这条路,回到现实。 带着个人,两人行动都不便,几人踉踉跄跄地跑,最前方的怪物已然苏醒,四肢着地追了过来,偏偏沈墨书还在嘟囔解咒。 闻映潮急了:解你个头,这怪物都是宴馨乔编的,里面没你哥的尸体! 沈墨书挣扎着回头:万一呢? 顾云疆:你脑子呢? 你们丢下我吧,沈墨书非常干脆,被撕咬也好,腐烂也好,我得找一找。 话语间,身侧的一只怪物抓住闻映潮的脚踝。被他一脚踹开,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漆黑的手印。 国王诅咒在闻映潮意识里哭闹:你用能力吧,我输了,我求你了。我不动你,你用能力吧闻映潮,再不用要死了! 它越过意识网络,去捉闻映潮的能力,猛地察觉,源于执灵者的力量正在流动。 你已经用了能力?用在哪里了?! 闻映潮受不了了。 他边跑边喘,还要给沈墨书画饼:别搞幺蛾子,出去了我带你灭火,去真正的冥渊之门。 别惦记二重世界了。 没理国王诅咒。 沈墨书轻嗤一声:琉璃火不能扑灭。 他知道对方在骗他。 话是如此,他总算没有继续反抗,顺带着把两人一起往后拖,脚上也动了起来。 冥渊之门的开启,进入倒计时。 芙夏没有跟着进去,她本就是这里的衍生物。 距离过远,闻映潮的意识链接断开。 徐晓然回过神,她正要提着刀追进门内,不料芙夏堵在她的面前,拦着她。 你不能追往现实,芙夏说,宴馨乔带到现实的衍生物已经足够了。 第220章 徐晓然停住:你凭什么拦我? 冥渊之门缓缓合上,上面的秒针滴答旋转。 最后十秒。 芙夏反问她: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温和了?让你觉得,可以违背我的能力? 徐晓然:嗯? 她弯下腰,脸凑得与徐晓然很近,能闻到扑鼻的面霜香。 芙夏把话揉得像歌,字正腔圆: 命运说,今晚还可以再死一个人。 二重世界冷汗连连。 芙夏是最先破坏规则的衍生物,不受宴馨乔管控。 这才是二重世界做错的第一件事。 鲜血喷溅在古老的铜门上,最后一丝光线也随着门的闭合而消失。 教室重归沉寂。 门内。 宴馨乔悠然走在最前面,她创造的怪物对她俯首,任她踩在头顶,搭起梯子,把她送上出口的高台。 她失望道:假的门没意思啊。 信物也不在。 宴馨乔撑着下巴,对怪物叹气:你说,一个懦弱的,拼死护着日晷的人,一个狼狈逃离,把戒指丢在门里的人,凭什么执掌冥渊?凭什么做那个终结者? 月蚀为何选他? 她本来没想得到答案,坐在怪物身上晃动双脚,眨眼间捕捉到了一点点风吹草动,拨动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来得太快,她根本反应不及。 一只怪物的手凌空袭来,把她从怪物身上掀翻,扼住她的脖颈,使了狠力气掐,掐出道道黑印。 这怪物压根不听她的使唤! 她不能呼吸,视野断片,直线坠入黑暗。在挣扎时,她看到了金色。 与闻映潮共鸣的金色瞳眸。 她咬住下唇,咬破了,血腥味令她清醒。 只要再用力些,袭击她的怪物能掐断她的脖颈。 让她一步步体会呼吸不能的感受。 心肺像是要着火,被什么东西狠命压迫,在胸腔里突突撞动。 宴馨乔想重新创造一个世界,让自己脱离而出。可不知怎的,能力不听使唤,她没有办法再动用一星半点。 越来越多的怪物扒住她,月蚀淋在身上,腐蚀她的外表。 这月蚀 不是二重世界所编辑的数据,也不是墓碑之锁带来的新生之月。 来自日晷所承担的月蚀之源。 你们就把能力用在这种地方? 闻映潮,顾云疆,还有沈墨书。 很好,非常好! 她咬牙切齿,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虚空里狠狠一抓。 另一边,紧追着三人的一只怪物,神色微拧。 它奋力朝前一抓,顾云疆提前感应,腾出手把闻映潮的脑袋一按,避过怪物的袭击。 缠在眼睛上的纱布被怪物勾走,层层散落,滑在地上。 谁都没停。 而在他们经过之时,怪物洞穿宴馨乔的胸膛,留下黑色烙记。 她还活着,可她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视野模糊间,二重世界捂着脖颈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一步一步挪动到被全然压制的宴馨乔面前。 她蹲下,躺在怪物中间,与宴馨乔在一起。 她在收回自己赋予衍生物的权限。 是我,自欺欺人。 真正的宴馨乔早就死了,被玉权杀死。 为了告诉自己,宴馨乔还活着。她做了一个宴馨乔的衍生物。 并给了她完整的记忆,以及二重世界的权限。 让衍生物以为,自己就是宴馨乔。 除了她,所有人都以为宴馨乔还活着。 她也在骗自己。 二重世界在哭: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话语散在风中,无处可寻。 第102章 锚点(37) 让启明先走! 身后怪物紧追不舍,闻映潮报复了宴馨乔,不敢再多动能力。一段狂奔下来精疲力竭,闻映潮粗粗喘着气,强迫着自己再提些力气。 不可以停。 到路的尽头,他和顾云疆率先把重伤待愈的沈墨书扔了出去。 顾云疆立刻接住这一扔后手脚发疲的闻映潮,带着他一步跨出终点。 沈墨书: 他合理怀疑这两个人打击报复,他以一种极不体面的姿态摔在现实,脸着地。 伤口裂不开,再拖一会儿就愈合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看来二重世界的事情已经被天网察觉。 救护车,快! 有人急匆匆上前,被沈墨书满身的血吓了一跳,边扶边喊人。 别,沈墨书拦人,生怕自己被能力者查出点什么,扯谎道,身上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另一个人撞过来,撑住沈墨书的肩膀,我老大呢? 第221章 是拜维。 沈墨书说:在后头。 话音刚落,身后的空间再度扭曲,顾云疆架着闻映潮,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 顾云疆的面色还好,脸因过度奔跑而微微发红、发烫,额前渗满汗珠。 闻映潮很不好,如果不是顾云疆扶着,他现在已经躺在了地上。 拜维忙扔下沈墨书,和闻讯赶来的邵寻一起上前。 沈墨书目光凝重,转向闻映潮。 墓碑之锁被他带出来了。 顾云疆! 老大! 在他们靠过来的瞬间,闻映潮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了一把顾云疆,挣开对方,踉跄着往后退去。 他脚下一绊,整个人直接软倒下去,死死捂着自己的右眼,声音嘶哑:别靠近我。 拜维一愣,下意识脱口:你恢复正常了? 他不过是无心之言,但有知情的调查人立即向这边看来。 闻映潮无暇理会周围不友好的目光,他的长发垂在身前,湿漉漉地从指缝里穿过,他再一次用所剩无几的力气重复道: 别靠近我。 顾云疆走到他面前,屈下身,拉住闻映潮的胳膊,想把人重新扶起来。 我也不行吗?他问。 闻映潮摇头,他顺着顾云疆的动作起来,不敢把捂在右眼上的手移开一点。 顾云疆说:我来。 他冰凉的手盖在闻映潮的手背上,从对方指缝里穿过去。 吸取闻映潮眼底明月生出的月蚀。 顾云疆很冷静,还能顺便嘱咐拜维:去问医务人员,拿个眼罩来,遮单眼的。 拜维哦了一声,担忧地转身跑开,与陈朝雾擦肩而过。 陈朝雾走来,直接问:怎么回事? 顾云疆:说来话长,柏青和阿离呢? 陈朝雾道:偷偷通知了,他俩开自己的车来,没走专道,堵在路上。你们被能力者拉进异空间了? 顾云疆应声。 二重世界。 邵寻站在两步之外,给他们引路:都别站在原地,先过来,还有启明,走得动吗? 沈墨书跟过来。 他已无恙。 邵寻继续问:异空间里头还有人吗? 有,始作俑者,闻映潮捏住顾云疆的腕子,没让他继续带走月蚀,他的喘息正慢慢平复,断断续续补充道,但她不准备出来。 顾云疆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邵寻一眼。 邵寻:? 代理人,顾云疆问他,怎么是七队在处理这事。 邵寻:??? 七队处理有什么问题吗?他觉得莫名其妙,拜托,我最先发现你不在服务区的好吗,比你队友都早。 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感觉你很意外的样子。 拜维在此时回来,把一包白色眼罩递给顾云疆。 顾云疆扭过头:没事,随便问问。 他转而拆开眼罩,捏着挂绳,对闻映潮说:把手松开。 闻映潮说:我右眼合不上。 顾云疆:有我。 他的话总是令人安心,闻映潮慢慢把手挪开。 露出里面的墓碑,原本缠绕紧密的锁链断裂,仅余四条还摇摇晃晃地绑在上面,如风中残烛。水波荡漾,湖面下月色柔和,随波纹模糊成残缺的影。 如此漂亮。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执灵者生来能判断月蚀之月,哪怕它与满月无差。 顾云疆迅速把眼罩交给闻映潮,让他自己戴,他则挡住其他调查人的目光。 墓碑之锁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在离开二重世界后,墓碑之锁就没再继续恶化。 他装作没事人般,对剩下的人说:走吧。 我们去接受调查。 除了看不见的陈朝雾,后边几人交换目光。 拜维看得出顾云疆很急,不敢直接去问,因此戳了一下沈墨书:启明,什么情况,话说你怎么也在里头。 沈墨书拍拍拜维的肩:老规矩,有价值的信息来换。 拜维: 他怎么忘了。 他面前站着的是繁花之苑唯一只认利益情报贩子。 在他们离开后,二重世界的影响慢慢渗透到现实,学校里的人皆被天网遣返。第一个怪物才从门内探出头,还没落地成人形,就被守着出口的队员击毙。 第222章 一大票人乘车,被邵寻带回了天网总部,闻映潮与顾云疆到后方,被单独问话,同样被带去的还有沈墨书。 他们三个是从二重世界中离开的人,也是目前最了解情况的三个人。 闻映潮比较特殊,跟他进去的是高层的调查人。 在这之前,顾云疆虚虚握住闻映潮的手,往他掌心里塞了一颗薄荷糖。 闻映潮一怔。 他竟然还带着这个。 顾云疆冲他笑笑,可这笑意假得很,不达眼底。 非常勉强,他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急躁与暴戾了。 想尽快办下证明,前往蔷薇墓土。 闻映潮对口型:别担心。 墓碑之锁在离开二重世界后稳定了许多。 顾云疆隔空朝他点头。 闻映潮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调查人走进临时启用的特殊审讯室。 里面无差别屏蔽所有能力,专用以针对s级的执灵者。 执灵者失去能力,会感到无力与不适,严重些的会出现许多不良反应,但调查人接受良好,想来经过不少训练。 进去前,对方甚至还手动把他的限制环等级拨到最高,顺便调了个24小时内不得解除的设置。 闻映潮: 大可不必。 房间很久没人使用,里面就一张椅子,另外两张不知被谁搬走了。 调查人瞥了一眼,不打算特意出去搬,自觉让到一旁。 同样侧身让座的闻映潮:?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调查人轻咳了两声,打开终端的记录功能,尽量客气道:坐。 闻映潮不做无谓的推脱,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坐姿规规矩矩,一改先前的懒散态度,脊背挺得板直。 闻映潮主动问:可以开始了吗? 调查人: 你是调查人还是我是调查人? 他先自我介绍:初次见面,冥渊之主。我是南肴,前几日得到申请批准,加入调查组,你应当没见过我。 闻映潮和调查人客套:你好,我是闻映潮。请随意称呼。 南肴笑了笑:好吧,或许你根本不在乎但我还是要说,我是南晴的哥哥。 闻映潮手指微蜷,抓住了自己的腿部衣料。 在二重世界里讲得轻松,说可以做这个支付代价的人,但当自己真正面对误会时,闻映潮想,他仍旧无法坦然。 他干巴巴道:那你还挺冷静的。 换言之,他认得南晴。 南肴定定地打量了闻映潮一会儿,才问:所以,是你吗? 指南晴的事。 闻映潮说:不是。 换作芜司等人,闻映潮或许会认。他的确在监控网眼皮子底下解决了那些由怪物伪作的人。 然而南晴不是。 对南晴动手的人不是他。 南肴说:好的。 他尽职尽责地把这件事记录在终端上。 闻映潮还有些恍然:我说了你就信?万一我给自己开脱,是说谎的呢? 南肴正记录着的手微停。 他不可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妹妹的死,就不会来到天网,加入调查组,特意接手了这一次的问询工作。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不是信你,南肴解释道,只是我相信顾云疆。 想必天网的每一个人,都相信顾云疆。他的正义,是绝对的。 南肴说:不然你以为是谁在替你做担保,让你能得到这么大限度的自由。 闻映潮噤了声。 他如何不清楚呢? 所有人都相信顾云疆。 他也一样。 闻映潮既为他感到高兴,又会因此而微感落寞。 他处心积虑,一步三算。把人推离他自以为的危险。结果目的没能达成,冥渊依旧存在,他反倒成了顾云疆的世界里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闻映潮说:是我多嘴,但是南晴的事,我的确不清楚。 我自十月中旬过后,都停留在冥渊。 南肴嗯了一声:合理,那我们来聊聊别的吧。 或许是天网授意,有关他们在二重世界的经历,南肴没有提。就本身而言,和沈墨书做交易,或者记录顾云疆的述词,便已足够。 因此,对于闻映潮的单人问询,是前些日子因他过于脆弱的精神状态,而暂时搁置的审判。 第223章 关于冥渊,关于冥渊之主。 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连闻映潮也记不大清,他自己究竟在繁花之苑留下了怎样的事迹。 南肴就从国王诅咒开始,一点点替他理明白。 我看过你的档案,是自晨曦之岛半途觉醒的执灵者,前半部分没有问题,所以,你最早因为什么涉及冥渊? 闻映潮怔了怔,无需回忆,他压下舌尖异样的酸涩,轻轻道:是 国王诅咒。 第103章 如我(1) 这场问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凌晨两点,二重世界分崩瓦解,掌控者放弃了平行空间的维系,而所有逃出来的怪物中间,躺着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一个活着,一个停止了呼吸。 作为始作俑者被带走。 闻映潮才从小隔间里出来。 二重世界正巧在他面前经过,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大抵是才哭过,眼周与鼻头还围着一圈红,神色憔悴至极。 她抬头看了闻映潮一眼。 嘴唇翁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闻映潮其实对自己能影响到宴馨乔多少不抱希望。 二重世界同为s级能力,在空间中,宴馨乔就是完全的掌控者。 她就这样咽气在了怪物手中。 在那个空间里,唯一能制衡宴馨乔的人,只有二重世界。 对方被带着走向天网的押送队伍,闻映潮隐约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张了张口,看见她孤寂软弱的背影,一瘸一拐。 凭空诞生了一股潦草结束的虚无感。 闻映潮不再看她。 他出来得最晚,顾云疆和沈墨书已经在外边等他,同时在的还有顾云疆的四个队友,以及七队邵寻。 顾云疆朝他挥手。 关于他的调查,谁都知道,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接受的。 然而墓碑之锁等不了。 放闻映潮过去前,南肴多嘱咐了一句:你这边情况复杂,还需要后续等待通知,请保持通讯畅通,做好准备。天网这边随时会给你来电话。 你如果真的清白,天网会帮你。如果你有过错,你会在该被惩罚的地方接受惩罚,南肴保证,绝不越级,绝不徇私。 闻映潮:好的。 话音刚落,南肴的终端上就收到一条新提醒。 他瞄了一眼发件人,对闻映潮道:稍等。 南肴点开转发消息,看完: 他心情复杂地摸向自己的随身包,里面有一枚小巧玲珑的监视装置。 除非特殊情况,他原本不打算使用。 你们要去蔷薇墓土?他问。 闻映潮戴好监视装置,快步过去时,正好听见拜维在问邵寻你怎么还在。 邵寻没好气道:我加班,不行啊。 我真是奇了怪了,拜维说,平时来七队找你不是做任务就是休假,就没几次看见你在办公桌前,今天太阳西边出来,你副队都下班了,你还在? 拜维扫了眼时间:都快凌晨三点了! 邵寻不自主瞄向顾云疆。 显然有话要讲。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开扯:我把你们拉回来的,曦时揪着我耳朵让我负责。 不是吧?阿离凑热闹,你们副队这么凶? 比我们队长凶多了,邵寻比划,别看他成天笑眯眯的,心里指不定谋划着怎么整人。 你说谁呢? 边上的门感应到人来,自动往两边滑动。 邵寻听着这声音,顿觉大事不妙,不敢转身,直接往前一拉,朝刚过来没两秒,目前离他最近的闻映潮身后藏。 闻映潮的胳膊被抓得一阵生疼: 有这么可怕吗? 副队你听错了,我刚刚在讲故事,绝没有说你的闲话! 邵寻搭着闻映潮的肩膀。 顾云疆心底升起浓重的不满,可惜他从不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展现他病态的占有欲。因此不动声色地往闻映潮边上挪,碰了邵寻两下。 来者正是曦时。 邵寻被顾云疆这么轻飘飘一提醒,知道自己拉错了人,他撒手退了几步,干笑道:你这么晚还过来? 曦时的手上拎着好几份盒饭,微微笑:你说呢?有人朋友圈吐槽待到现在都没吃晚饭,我好心给送来,结果没好报。 他把盒饭拎到桌上:你饭没了。 听到这话,邵寻倒松了口气,他凑上前,低头认错:副队,你大人有大量。我不识好歹,别和我计较。 顾云疆问:这么晚了,你上哪买的? 曦时说:自己弄的,我算了一下你们人头,应该刚好。 第224章 的确刚好,不多不少,调查人的份也有。 豁,拜维搓手,我们是不是蹭到了。 蹭什么啊,曦时说,来问候一下遇到危险,现在还没能歇下来的同事而已。 说完,他一把拉住邵寻的胳膊:还有你,这事又不用你处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跟我回去。 邵寻:但是我 曦时不由分说拖着人往外走:你什么你,几点了?你打算通宵是吧,明天几点起来?能耐。 闻映潮叹为观止。 好惨。 邵寻没办法,有些话他当着太多人的面说不出口,被副队强行带离的他回过头,喊道:顾云疆! 我有事找你,明天有空单独说! 闻映潮:? 顾云疆:? 曦时:??? 其他人:吃瓜! 闻映潮扭过头:你? 顾云疆瞠目结舌,指着自己,保证: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其他人:见证表白现场?! 阿离看热闹不嫌事大,朝玻璃门外大声回应:我们队长说,你和他没有结果! 遥遥传来一句对骂:你们有病吧 好在天网的这栋楼里此刻只剩下他们几个。 不然得丢人丢大发。 待在最里面整理笔录,正准备回去的南肴:? 什么情况兄弟。 他错过了什么? 拜维遇上他的目光,指了指边上的台子:曦时给你带了饭,我们车到了就走,辛苦了。 南肴哦了一声,疑惑地扫过这一帮人,也不客气,拎走了一份盒饭。 他在终端上给曦时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顾,陈朝雾的表现是几人当中最镇定的,她方才一直在处理终端内部的消息,现在才摘下耳机,公事公办道,那边回话了,蔷薇墓土的章要周一上午才能去盖,回去收拾一下出发刚刚好。 今天是周六。 蔷薇墓土作为独立于繁花之苑的存在,虽然申请要天网先批准,但两边建立连接的相关机构实际不归天网管辖。 因情况紧急,顾云疆在闻映潮出来前就拿到了天网的批准章,两边有时差,现在才收到回复。 蔷薇墓土的机制四年前改过,要有蔷薇墓土和天网的两个通行章才能进入问答迷宫,防止有人先斩后奏。 四年前先斩后奏的顾云疆: 感觉自己被内涵。 她的目光平视,巧妙地用工作带过方才因告白产生的插曲:问答迷宫常常有去无回,风险极大,你能通过一次,不一定能通过第二次。 所以我会和你一起去。 沈墨书抬眸:我听说问答迷宫一次只能容纳五人,算上我一个,还有谁去? 毕竟沈墨书给他们挡过刀,把人抛下不太好。 闻映潮道:又不是团建,够了。 顾云疆与他同时说:代理人。 闻映潮:? 顾云疆顶着众人的目光,无奈补充后半句:天网那边说,要有人监视,不能一整组都是我们自己人,排了个又闲又有能力的过来。 拜维拱火:代理人,就是那个刚刚说和老大单独聊聊的家伙。 闻映潮自然知道。 他问:你把墓碑之锁的情况说了? 天网有内鬼,闻映潮是这样认为的。他以为顾云疆会谨慎一些。 启明说的,顾云疆推责任,不然你以为他的天网通行章哪里来的。 沈墨书:我要是不说这是紧急情况,章能那么快下来吗?按你们那效率,不得拖个十天半月? 拜维发出疑惑:那蔷薇墓土那边为什么不加速办事? 柏青道:他们下班时,工作通讯都会关机,联系不上。而且他们管章,从没有出现过需要临时加班的意外。 阿离点点头,接话:甚至没人知道墓碑之锁的存在。 就连他们也是不久前听顾云疆说的。 拜维: 他低头看了一眼终端:叫的车快到了。 毕竟柏青的小车塞不下他们七个人,带上阿离,最多再顺路送俩。 顾云疆去牵闻映潮:走了。 柏青自觉拿上吃的。 沈墨书摇头道:我看你们队迟早要完。 你们队长是个恋爱脑。 拜维替顾云疆正名:说什么呢,这不是误会解除才黏糊的吗,你看七年前 阿离踹了拜维一脚。 拜维立即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情,闭嘴了。 没事,闻映潮说,本就是事实,对我有误解很正常,不必顾虑,我和你们老大都没那么脆弱。 第225章 拜维没吱声。 闻映潮笑了:我不在意,真的。 不好意思,拜维向他道歉,我给你买点什么赔罪吧。 顾云疆也踢他:神经病,我们不是朋友吗?小心我骂你。 顾云疆不会觉得自己被戳伤处,事实而已,他希望日后所有人回想起这个话题,都能够坦然,把它当作一段非常随意的往事。 即使他早把自己折磨完了。 闻映潮还活着,还爱他的美梦太漂亮,能够消磨掉在自己身上刻出的一刀刀钝痛。 若非当年铭心刻骨。 怎会如此患得患失。 这样不对,他要纠正心态。 顾云疆与闻映潮十指相扣,他下意识收紧手指,闻映潮注意到了,没出声。 楼底,叫来的车正等着载客。 陈朝雾与拜维坐柏青的车,沈墨书跟着闻映潮和顾云疆走。 每个人在不同的路口分开、下车,可他们最终会汇聚成同一条河流,通往同一个终点。 第104章 如我(2) 二重世界的时间与现实流速不等,他们在里头待了两天,对现实而言,却也不过短短几小时。 给精神与身体带来的双重疲惫却是实打实的。到家后,闻映潮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倒在床上。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将人悉数吞没。 闻映潮几乎睁不开眼,但他临睡前看着顾云疆往外走的身影,还记得迷迷糊糊扯住对方,不让人走。 别睡沙发,闻映潮说,和我睡。 顾云疆: 又来了。 顾云疆还保持着最后的倔强,然而闻映潮这话实在挠得他心痒。 他盯着闻映潮昏昏欲睡的模样,目光再慢慢移向自己被揪住的衣角。吃便宜,弯腰小声说了句虎狼之词:睡你也没关系吗? 闻映潮勉强掀起眼皮,手上发力,把顾云疆一拽。 谁睡谁?闻映潮哑声问。 祸从口出,接下来的顾云疆充分体会到了乱说话的代价。 闻映潮的呼吸还在他耳边乱扫,湿痒难耐。 顾云疆,你可以再重复一下吗?就是那个,做什么也没关系? 顾云疆: 你不是要睡觉吗?! 这、是、在、做、什、么! 他眼角挤出几滴虚假的水花:我记得南肴给你装了监视器。 嗯,闻映潮说,装就装了。 设了定位,它到蔷薇墓土才会打开。 十几分钟后,顾云疆悲愤地在浴室里打开花洒。 这么多年了,对方的技术一点都没变过。 真特么难得。 我们复合吧,他淋了自己一头水,趁着头脑发热,对泡在浴缸里的闻映潮说,我不在乎了,我没法回到过去,你能不能爱顾云疆? 闻映潮嗯了一声。 顾云疆: 如此冷淡? 闻映潮说:困。 顾云疆: 太草率了! 还不如当时在二重世界就答应!起码是对方追着自己求复合的! 顾云疆把温水换成冷水。 闻映潮是真的困了,他撑着精神清理完自己,放完了水。抱住同样匆匆洗完的顾云疆,就往人身上蹭。 你是怪物吗?闻映潮喃喃,精力这么旺盛,怎么不累啊 顾云疆气笑了:滚回去睡觉。 闻映潮把自己变成一个挂坠,挂在顾云疆身上:嗯。 顾云疆:? 他不理解。 明明他才是底下那个人,惨遭欺负的小可怜,为什么最后是他抱着闻映潮回屋? 你都不心疼我,顾云疆搂着人,盖同一条被子,是不是不爱我? 说好回来就和我坦白,骗子。 闻映潮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顾云疆的唇。 顾云疆不吭声了。 他在黑暗的卧室里,久久凝视着闻映潮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舌尖抵在牙齿后面一颗一颗地数,在这种心烦意乱下,困意迟迟不至。 直到渺远的天边开始泛白,夜幕逐渐褪色,顾云疆才在不觉间睡了过去。 而就在他睡着之后,闻映潮慢慢睁眼。 他没有完全睡着,被载入了墓碑之锁的右眼拉扯着他,让他看到了不存在于现世中的一处空梦。 新娘穿着红嫁衣。 路过的鸟儿叽叽叫。 所谓新娘,被活生生推入水中,挣扎着伸手抓向月色中的倒影,企盼着月亮能够拯救她。 月亮回应了虔诚信徒的祈愿。 于是,月蚀降临了。 闻映潮悄悄地拨开顾云疆的手,翻了个身,把头闷在被子里。 第226章 意识网络消失了。 在墓碑之锁变本加厉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被月蚀吸收,融回了他的精神网里。 也就是说,脑子里没有东西再替他压制国王诅咒。 只能靠自己。 他吸了一口气,再次闭上左眼。 一捧黄土盖在新娘身上,他与右眼中的人一起,被埋葬入坟。 翌日。 难得清闲。 因为时差的缘故,他们今天晚上会出发,去蔷薇墓土立于繁花之苑的办事处盖章,将由天网的专门人员接送。 闻映潮躺到大中午才肯起,若不是拜维来拨通讯约火锅,他还能睡到更晚。 顾云疆接的。 我都起了,你为什么不起,起来! 在二重世界里,闻映潮也是这般撕碎了他的伞。 叫醒闻映潮后,顾云疆心满意足地出去洗漱。 闻映潮慢吞吞地在镜子前扎头发,扎成一束高马尾。 他觉得自己的头发过长了,昨晚顾云疆一急就扯,差点没给他头皮扯下来。 他以前是短发,重生这么久,一直没理。 闻映潮探头出去问:有剪刀吗? 顾云疆在泡麦片:干嘛? 闻映潮:剪头。 顾云疆:? 闻映潮又补了一个字:发。 顾云疆搅杯子的手一停。 他回身,手撑着沙发,可怜兮兮道:别剪啊,长发多漂亮,我多喜欢,求求你了。 最后那个求求你简直神来之笔,轻松拿捏了闻映潮,他妥协道:好吧,就剪一点,不然到腰了,太长了。 顾云疆说:也是。 闻映潮:所以剪刀呢? 最后头发没能剪成。 顾云疆说他把剪刀扔了,装模作样地翻箱倒柜一阵,直到拜维再次拨通讯来催。 遂放弃,出门。 闻映潮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拜维那通电话是顾云疆特意嘱咐对方拨的。 因为顾云疆一路上非常悠闲,一点也没有出门时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到店里的时候,订的十人桌,目前只来了俩人。 陈朝雾和沈墨书。 是的没错,拜维甚至到的比他们还晚。 闻映潮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问:我们有几个人? 他对沈墨书的到来不意外,天网的正式成员,每个人都有启明的联系方式。既然都要去蔷薇墓土,一起叫上也正常。 虽然他们手上的联系方式各不相同。 沈墨书号太多了。 本来是七个,陈朝雾回答,为了感谢盒饭,拜维又喊了曦时,曦时说下午会送代理人与我们汇合,代理人是这次行动的监督者,出发前聚一聚正好。 没有九人桌,索性排了个十人包间。 闻映潮慢吞吞道:人挺多,还挺热闹。 他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过这种热闹了。 多少有些不习惯。 顾云疆揽着他坐下:好啦,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给你感受。 沈墨书叼着棒棒糖打游戏。 中途被陈朝雾戳了一下,他头也没抬,极其自然地把自己面前的点餐屏推过去:要吃什么选,别客气。 闻映潮接过来:你买单? 沈墨书:拜维请客,我买什么单? 那你说什么别客气。闻映潮划拉屏幕,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 他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顺着顾云疆的目光,随便点了两样。 两样顾云疆喜欢的。 他说:我好了。 顾云疆简单看了一下,把闻映潮刚刚选的金针菇给去掉了。 你不喜欢就别选。顾云疆说。 他不清楚闻映潮爱吃什么,但他还记得,大学实习的时候,两个人住在外头,闻映潮说有事回来得晚,让他自己叫外卖。 顾云疆点了一道金针菇豆腐汤,等闻映潮回来一起动筷。 里面的金针菇,是闻映潮唯一碰都没碰的东西。 那是他们分道扬镳前的最后一顿饭。 当年的闻映潮明显心不在焉,藏着事儿。在顾云疆问他是不是不吃金针菇时,认了一句嗯。 在冥渊之事发生后,最初的那几个月顾云疆常常问自己,如果他那天再多问两句,多疑惑一下,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直到他渐渐明白,有些事,不是时光倒流就可以挽回,正如当年的他们,就算自己未卜先知,也拦不住真正想做些什么的闻映潮。 顾云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即便在天网的众多实习队员中,他是其中的佼佼者,顾云疆仍旧把此事归咎于自己的能力不足。 第227章 所以闻映潮才会瞒着他。 思及此,顾云疆顿了顿,他不问对方为何要挑自己不吃的东西,只是默默把点餐屏推了回去。 其实他隐隐有所察觉闻映潮可能确实不存在人常有的口腹之欲。 只有吃与不吃,没有偏好。 于是顾云疆不勉强。 选上吧,闻映潮说,我不吃是因为小时候吃麻辣烫被卡嗓子了,不好嚼。 但喜欢的大有人在,比如你,我猜之后肯定有人会选。 顾云疆说:那让他们自己点去。 话语间,又有人推开了包间门。 这回是四个人一起进来,阿离的肩膀上挂着外套,先打招呼:队长,朝雾姐!下午好。 汤底先下单,点的鸳鸯锅,已经开了,在中间咕噜噜地冒着泡。 阿离说:好香啊。 他挨在闻映潮身边坐下,一起招呼:你俩也是,去那边要小心。 沈墨书沉迷游戏:感谢叮嘱。 阿离偷偷碰闻映潮:怎么称呼你?嫂子?大哥? 闻映潮:? 阿离想了想:好别扭,不如直接叫你闻哥吧。 闻映潮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别过头道:随便。 顾云疆看向后面的人,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没一起,曦时接话,就刚好停车场碰见了,一块上来而已。 好,拜维作为组局者,已成为这一桌中最晚到达的人。 邵寻目标明确,在顾云疆边上拉椅子,拍肩:顾云疆,我有事和你讲,你跟我过来一下,外面人多耳杂,我比较相信你们,去角落说话。 他指的是包间放音乐盒的角落,离餐台比较远。 这人是闻映潮认证过的冥渊使徒。他一直放着没问,就是不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摊牌。 毕竟邵寻这些年在天网,没少给他行方便。 顾云疆看向闻映潮,想征询意见。 闻映潮点点头。 他的记忆里,邵寻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顾云疆站起来,与曦时擦肩。 顾云疆。曦时忽然喊他。 你到底给了邵寻多少钱,他这几天联系不到对应的能力者,一直在反复修你那张冰海的照片。 第105章 如我(3) 你那张照片,我给你修好了,还打印出来了。 邵寻压着声,从随身带的挎包夹层摸出一张被薄膜封好的照片:能证明你对象清白的东西。 顾云疆越过邵寻的肩头,迎过曦时故作不经意的目光,他也跟着放低声音: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给。 邵寻捂着画面:我敢保证我修的没有错误,照片也不存在作假的情况。 但是你看完别揍我,别告诉曦时,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顾云疆知道原因。 他拍了两下邵寻:好吧,其实闻映潮已经和我说了。在见到你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邵寻:? 邵寻:啊? 顾云疆同情地从他手里扯过照片,藏进自己包里:我早就知道照片上第三个人是谁。 邵寻: 邵寻:我白紧张,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这话没压住声,饱含控诉。他忐忑了一整日,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鼓起勇气选择这个简单直接的办法。 结果顾云疆说,他早知道? 天杀的你敢耍我。 邵寻说:你知道你不和我讲,你是不是怀疑我,我生气了。 曦时偏过头:怎么了? 没怎么,邵寻吐出一口气,坐回位置上,被顾云疆坑了,以后再帮第一支队办事我就是小猪。 阿离正在拌自己的小料,随口一提:你不是还要作为监视者,跟他们去蔷薇墓土吗? 邵寻: 天网到底为什么选他。 他能屈能伸:我是小猪。 顾云疆憋笑。 闻映潮把手伸在桌子底下,给顾云疆发消息:他都和你说了? 随后他听到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顾云疆瞥他。 似乎在说,人就在旁边,你发什么私信? 闻映潮继续发消息:这事有点秘密,我边上还坐着人呢。 顾云疆勉为其难打开终端。 然后回复了一个:1。 蝴蝶:?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最喜欢你啦。 蝴蝶:??? 闻映潮扭头:你什么时候换的拍一拍,之前不是替你工作吗?要是别人也拍你呢? 顾云疆给他展示页面:给你的专属定制,只有你拍我才会有这条。 第228章 闻映潮又拍了他的头像两下,才打字。 蝴蝶:邵寻怎么说? 晚潮:他说他不知道。 闻映潮若有所思。 先前下单的菜一样一样端上来,桌上放不下,服务机器人还推了个小车,一层一层地摆在边上。 而拜维终于姗姗来迟。 我经过的那条路段出车祸了,剩下那个位置在邵寻和陈朝雾中间,拜维边坐边解释,特别堵。 人没事吧?邵寻给他推点餐屏,我们都点好了,你加菜自己加。 人没事,现在的安全措施杠杠的,就是车废了,被负责人拉走了。 非执灵能力的意外事故有专门的机构管理,不属于天网,顾云疆往番茄锅下菜,随口道:那听上去还挺严重。 不算小剐小蹭。 拜维刷平板:确实,但什么比人没事更重要呢我想吃的你们都点了啊,那我就不选了。 曦时截住邵寻的筷子:你菜放错了,那是辣锅。 邵寻:不吃辣就不能下辣锅?我是给你们放的! 阿离从辣锅里捞丸子:谢谢谢谢,代理人,你是个好人。 忽然被发了好人卡的邵寻:? 欲言又止的柏青: 阿离拿的是他的碗。 沈墨书刚在游戏里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还没动筷。他一口咬碎棒棒糖,棍扔进清洁机器人的口中。 他的碗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 沈墨书望向边上的陈朝雾。 她不掺和别人的闹腾,一直很安静。先天缺失的视力给予她异于常人的听觉,捕捉着万物的动静。 她可以准确地掌握食物熟透的时间,避开别人的手,捞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她察觉到,沈墨书在看她。 你没有动过,陈朝雾平静道,有些东西在锅里太久会煮烂,我就捞起来分了。 每个人都分到过陈朝雾捞的东西。 只是沈墨书没吃一口,所以看上去尤其多。 沈墨书碰筷子:谢了啊。 闻映潮照例每道菜都尝一份,除了金针菇柏青点的。 他捞到顾云疆喜欢的,还会倒进对方碗里。 惹得顾云疆哭笑不得,喊他停。 够了够了,我真吃不掉,放不下了。 一顿火锅从下午一点吃到了四点,预备去盖章的几人要先到天网总部集合。拜维去结账,阿离张开臂,抱了抱顾云疆。 队长,注意安全,他说,穿越问答迷宫的时候一定要选对,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很可能有去无回。 柏青拉他:行了,相信队长。他去过一次了,这次也一定没问题。 曦时道:办完事早些回来。尤其是你,邵寻。 邵寻说:你对我这么不放心? 身为代理人,他平时表现得随意热络,能力却是实打实的,从未翻车。 曦时: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是怕你搞幺蛾子。 邵寻推他:我服了。 沈墨书道:啧啧,又不是不回来了,一个个的这么认真。走了啊,过几天再约。 他信誓旦旦地留下保证。 闻映潮想,可是沈墨书的目的,不正是有去无回吗? 他愿意死在蔷薇墓土。 他愿意在那片对他而言的腐朽之地得到安息。 等拜维回来,闻映潮试着开口,替我说一声谢谢。 谢谢招待。 阿离笑了:你还真客气啊。 闻映潮说:应该的。 下次再见。 蔷薇墓土的签章地坐落于繁花之苑的西部,距离问答迷宫的入口一公里处,群山环绕,海岸曲折。众人抵达时正赶上日出,曙光穿透朦胧的薄薄晨雾,折于掌心。 盖章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有问答迷宫这道屏障,除非必要,蔷薇墓土平时无人来往,几人没花多少时间,终端就成功戳上了通行证。 也是变相地告诉他们,进入问答迷宫后,一切后果自负。 穿过一条火红的枫叶回廊,便能隐约看见伫立于海面之上的问答迷宫,悬于空中,颠倒、旋转,像一块能够被扭动的魔方。 被浓雾缭绕,若隐若现,连晨曦也无法将其撕裂。 引路人将他们送到纯白色的阶梯前,阶梯被透明的玻璃围栏锁住,延伸向雾里,正是问答迷宫的唯一入口。 用终端上的章扫权限,引路人说,一人两章,才能进去。 还挺严苛,顾云疆说,以前这围栏没做得这么高。 第229章 闻映潮记得顾云疆上一次和陈朝雾一起来问答迷宫时,还是单章制度。他在顾默晚的囚牢里窥见些许动静,把所见所闻记录在他的意识里。 月黑风高夜,顾云疆一个章都没盖,带着陈朝雾一起翻墙。 简单粗暴。 此违规之行是为解决月蚀之源,最终天网与蔷薇墓土都没有追究。 顾云疆当时还说,他想找两个人。 闻映潮有所耳闻,与曾经协助顾云疆当年逃离繁花之苑一事有关。 前往问答迷宫,生死天定,引路人的话语拉回闻映潮的思绪,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几人相互交换眼神,在引路人的注视下依次刷章进了通道。 沈墨书是最后动的。 他到现在都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安然通过问答迷宫,抵达故土。 他是被拒绝的人。 然而已经到了此处,他不可能再回头。 沈墨书垂下眸子,用终端在扫码机上一刷,跟住前面的人。 用的依旧是假身份。 沈墨书这个名字,早该随时间消匿于长河之中了。 身后,繁花之苑的通道缓缓关闭。 表面光滑的白色阶梯,湿漉漉的薄雾附着,滑溜溜的,这条路并不长,却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稳摔倒,引起连锁反应。 有点冷,邵寻说,蔷薇墓土里面也这样吗? 陈朝雾说:这段路比较凉,太潮了。 邵寻把外套拉链往上拉:这样。 话语间,问答迷宫近在咫尺。 无需进入,仅仅是站在外面,便可以感受到问答迷宫的诡谲的能力波动,它是一块巨大的白色方形,由无数不同的房间拼接而成。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将从哪里通往地图上不存在的蔷薇墓土。 问答迷宫外,还贴着一张告示。 迷惘而不识自我者。 虚伪而犹豫不决者。 被驱逐者。 此三类人镜中无影,答案印证秘密与真实,请谨慎前行。 顾云疆走在最前面,推开问答迷宫的旋转门。里面同外面一般,一片纯白,白得刺眼。 正如意识囚牢里闻映潮看到的那样。 在所有人都步入其中的那一刻,门便严丝合缝地关闭,与墙融为一体,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四面落地镜,分别镶嵌在雪白的墙壁之中。 这一回,闻映潮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以及右眼中的月亮。 现实中的他,眼罩还好好地戴着。 看来问答迷宫不允许他在这种事上做遮掩。 闻映潮确认过墓碑之锁目前的状态,没有封印松动的迹象后,他抬手摘下眼罩。 镜中只有三个人的身影。 闻映潮,顾云疆和陈朝雾。 没有沈墨书与邵寻。 沈墨书倒好说,他是蔷薇墓土的驱逐者,他一个人,无法通过问答迷宫。 但邵寻就耐人寻味了。 问答迷宫并不拒绝冥渊,闻映潮就是例子,哪怕邵寻与冥渊接触过,亦或是深入过,只要符合条件,镜中同样会有他的身影。 他因为什么,不被镜子所认可? 第106章 如我(4) 邵寻瞄了镜子一眼,没作任何解释。 他表现得很冷静、坦然,也未询问沈墨书同样没有出现在镜中的缘由,他问:谁来引路? 问答迷宫需要镜中人回答问题才能通过。 一旦出了差错,就会被困在里面,永远无法离开。 顾云疆说:我来问吧。 陈朝雾闻声退到一旁,让顾云疆触碰到第一面镜子。 现实中的问答迷宫比意识囚牢里要复杂许多,意识囚牢不过是记忆的复现,跟着走就对了。 镜子会在入侵者中随机挑人,包括映不出人影的被拒绝者,以他们的口吻来回答问题。 被拒绝者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如何让旁人辨认? 顾云疆把手搭在镜子上,问出他的第一个问题。 你因何而来到问答迷宫? 闻映潮盯着镜子,等待镜中人的回答。 任务,里面的人没有犹豫,天网给我安排的临时任务。 不是这一面,邵寻在他们身后出声,它回答错误,是在仿我。 陈朝雾偏头。 你非常确定这是错误答案,她说,所以你跟来,不止是因为天网的任务。 顾云疆也觉得明显:代理人想推任务,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藏进人海,谁找得到。 你有别的想法,但我不和你计较。顾云疆说。 邵寻调出终端,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第230章 顾云疆问:你想和我计较什么?曦时不在,这里都是知情的自己人,你尽管讲。 邵寻走到第二面镜子前。 讲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他说。 镜子里,他所在的位置空空荡荡,照不出任何人影,邵寻抬手敲了两下,镜面清脆地响。 它不会对我的提问起作用,顾云疆,你继续。邵寻平静道。 闻映潮似乎明白了天网为何要让邵寻跟随他们前来蔷薇墓土,这并非偶然,他的性格与某些特质,决定了他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即使镜子里没有他。 以及顾云疆对邵寻的态度,一次次揭过他的异状。 因为对方与他们不是敌对关系。 或许有秘密,但以真心相待。 于是顾云疆就没管他,顺着邵寻的话,对镜子进行提问。 你因何而来到问答迷宫? 镜子说:因为灾厄降至。 仲夏夜,向月亮献上新娘作为祭品,守护灵会融化成为新娘的墓碑。被诅咒长生的新娘,成为第一代墓碑之锁的寄生者。 此后,月蚀笼罩万物,噩梦降临,蔷薇墓土生灵涂炭。 顾云疆慢慢扭头,转向沈墨书。 这是你的回答?他用了疑问句,语气却非常笃定,分明脱口而出的声音平平淡淡,可竟让人无端觉得毛骨悚然,和你在二重世界里说得不一样。 闻映潮想起沈墨书的种种举动,也不禁沉默。 难怪沈墨书只见过墓碑之锁一次,就了解这么多信息。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违和。 沈墨书压根不是来寻求终结的。 邵寻帮忙打圆场:说不准这镜子回答的是错误的呢?先别激动嘛,都是朋友,有话我们慢慢聊 沈墨书道:是对的。 他说:抱歉啊,没有公平交易,我的确是墓碑之锁的第一任寄生者。 他看向闻映潮:除你之外,唯一一个。 这才是他被驱逐于蔷薇墓土之外的真正原因。 后人将诸事封锁,皆因一切恶果起源于他们的践踏生命,自作自受。 闻映潮说:那你还欠我们一个答案,过期要收利息。 沈墨书哭笑不得:你还在意这个,能不能通过这房间都不知道。 为什么?陈朝雾说,你不是确认这面镜子回答正确了吗。 沈墨书一静。 他笑道:我无法通过问答迷宫啊。 作为蔷薇墓土的驱逐者,不止是镜中没有他的身影,就算能够得到回应,只要是由他回答的镜子,说的全部都是真话。 他被看透了,在问答迷宫眼里,浑身是破绽。 没关系,顾云疆说,我可以换下一个问题。 他问:镜子里的你现在是谁? 沈墨书微微一动。 这问题过于简短,过于好答,饶是其他人都信任顾云疆,他也不禁因此而产生一瞬的愣怔。 问答迷宫能够读取记忆,太简单的问题反而不利于辨别镜子的真伪,只有直击心灵深处的话语,才能够瞒过表面的判断,做出最真实的选择。 镜子说:我是日晷,也是顾云疆,是你的存在本身。 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乍一听没有问题。 然而这是谁在回答? 顾云疆不可能说出是你的存在本身这样的话。 其他人也不符合这个条件。 闻映潮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对所有人说:不是这一面。 沈墨书侃了下:你还真了解他。 闻映潮不语。 他看见顾云疆似笑非笑的表情,经过他的身边,玩味地卷了卷他的长发。 好敏锐,他真心实意地夸赞,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闻映潮趁机勾住顾云疆的手指。 你在问谁?闻映潮的声音很凉,顾云疆,我看见你在来之前吃了两颗薄荷糖,当时没多想。 他垂下眼:你的状态不对。 顾云疆碰碰他的手背:别担心,我会好的,会没事的。 说完,顾云疆与闻映潮擦肩而过,背对着他,走向第三面镜子。 气氛不对劲。 邵寻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一阵,去找陈朝雾:下一个房间,你来问问题吧。 陈朝雾说:我有此意。 顾云疆,闻映潮转身跟在他后面,非常正式地叫了他的名字,甜言蜜语,给我分一颗。 禁药。 其余三人听到了,但他们心照不宣,什么也没讲。 不可以,顾云疆拒绝他,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我会心疼。 顾云疆笑得非常漂亮:你忍心吗? 第231章 闻映潮问:为什么不说? 顾云疆惯来会装作无事,装作正常人,把心底阴暗的情绪全数吞咽,以理智来面对他经历的一切阻碍。 可闻映潮是他所有负面心思的起源。 他想如以往那样下咽,却觉得反胃,拼命忍住想全部倾吐的欲望。可不由人为控制,它决堤了。 顾云疆虚虚握住闻映潮腕子上的限制环,说:碍事。 我感受得到,闻映潮靠在他的身前,手脚发冰,你会心疼,我就不会了? 在二重世界里,顾云疆曾说,他有时会把闻映潮分裂来看。 其实在他意识里分裂的从来都不是闻映潮。 是那个被情绪裹挟,肆意妄为的顾云疆。以及冷静清醒,顾云疆想成为的那个自己。 割成两种状态。 他会在这两种状态间反复辗转,以这种方式确保问答迷宫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甜言蜜语是操控类药物,他把操纵对象变成了自己。 双重的副作用,来势汹汹。 这种手段他定然已经使用了许多次,借以薄荷糖掩藏,来操纵自己的情绪。 难怪 这么多年下来,一点都没有好转。 现在的顾云疆是情绪化的表现,回答的人却是那个理性思考的顾云疆。 别给自己创伤了。 当着其他人的面,闻映潮不好明说,他略略低头,压下声音,吐息扑在顾云疆的耳侧。 你那些药到底是哪来的? 顾云疆没答应,松开他。 闻映潮倔强地拦在他身前,没让人走。 顾云疆轻轻叹气,知道闻映潮不会轻易让他应付过去。 他偏头,算给闻映潮一个简单的答复: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发现,你多在乎我一点,我就不难受了。 我不可以在问答迷宫出问题。 最后一次,顾云疆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闻映潮在这里,他的发病就是个不可控的不稳定因素。 到了这一步,只有甜言蜜语能保证他全程维持着判断力。 哪怕诱导他崩溃的幻觉近在咫尺。 他才能在清醒的同时知道,他是会痛的、会难过的、有人在乎的。 是活着的。 他疑神疑鬼,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你别管我了,顾云疆推了推他,动作很轻,我习惯了,这样做能把你们所有人安然带出问答迷宫,是回报价值很高的一件事。 闻映潮定在原处。 他们方才说的是悄悄话,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次隐秘而私人的轻语。 然而联系上前因后果,对话结束后二人的神情,谁都不会认为在聊什么好事。 邵寻静了片刻,过来拍了他两下,要他别在意。 你信顾云疆吧,他从不会做出格的事。邵寻试图劝解。 而闻映潮想,他哪里管得了顾云疆。 陈朝雾一直保持沉默。 她听力极佳,必然听清了他们方才的谈话内容。 闻映潮不经意间对上了陈朝雾的双眼,失去视力,她似乎永远平静,失焦的目光平视前方,凭借万物声来做判断。 闻映潮张了张嘴,没出声。 沈墨书自始至终都靠在远处,旁观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执。 陈朝雾走到顾云疆身边,她说:顾,这面镜子,让我来问吧。 我理解你不想让我们出事,但是这样不行。 顾云疆摩挲着镜面:用都用了,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出事。 他说得这样坦然,信誓旦旦。 而在顾云疆没有看见的地方,闻映潮右眼的墓碑凝固出鲜红的锁链,直击水底的圆月。 但我宁可不要。 闻映潮的出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尤其突兀。 顾云疆,你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你。你要内耗,我三言两语也没办法阻止。 但我也有选择的权利。 原本他不想用的,犹豫了许久,终于因相信顾云疆这瓶慢性毒药而爆发。 他们总在相似的命运里不住转圜。 顾云疆倏然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朝雾看向他们所有人。 抱歉。 陈朝雾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自己也受到波及。 她趁方才的接触,在顾云疆的身上贴了一个短暂的定身。 是繁花之苑的小道具,因为效果太鸡肋,几乎没什么人买,现在只有在小店才能看到。 她向来喜欢收集这些。 顾,一直是你走在最前面。我们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闻映潮眼中血月高悬。 他说:要以伤害你自己为代价,来维系的回报价值,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第232章 墓碑之锁赠予他,不受任何规则所限的第二能力,早已诞生。 第107章 如我(5) 一个小时前,蔷薇墓土通行签章处。 闻映潮是最先办理好手续,盖好章的人。 他坐在门外休息处的长椅上,闻映潮摆弄着手腕上的监视器,等后头的人一块出来。 本来办同一份手续,每个人的用时差不了多少。 然而顾云疆与陈朝雾有过违规记录,虽然谁也没追究,但要比其他人多一道消除手续。 山间清凉的风萧萧扑面,晨露沿着叶梢滑坠入土,沈墨书第二个出来,他抱着包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薯片,坐在闻映潮边上。 吃点?沈墨书拆包装。 不吃,闻映潮拒绝,不饿。 行,沈墨书本来也就是顺口一问,墓碑之锁怎么样了? 闻映潮敷衍式回应:还好。 真的吗?沈墨书咬薯片,嘎吱嘎吱地响,你的第二能力觉醒多久了。 闻映潮收了收手指。 离开二重世界的当天晚上,他昏沉于半梦半醒中,被埋进新娘的墓碑里。 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从新能力诞生的那一瞬间,就被他抓住了。 是什么?闻映潮不回复,沈墨书就当他默认,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顾云疆? 我为什么要和你讲,闻映潮蹙眉,你管好你自己吧。 首先,我是唯一的知情者,没人比我更了解墓碑之锁,沈墨书伸出一根手指,其次,你们另外带的那个监督者要出来了。 过了这村就没这庙,我不会在其他人面前给你开便利。 闻映潮怀疑道:你真的是来蔷薇墓土寻求安眠的? 沈墨书耸耸肩,重复道: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 与梦境有关。 从拥有的那一瞬间,他便如掌控意识网络那样,自然明白了它的用法。 顾云疆不是没有考虑过闻映潮会阻止自己的可能,他也没有忘记,墓碑之锁会催生人的第二能力。 与闻映潮摊牌后,他防备的心思一直提着,我行我素。 独独没料到,是陈朝雾。 闻映潮接住顾云疆瘫软的身躯,一边感慨真重,一边将人背到背上。 陈朝雾道:顾抱着你的时候也没说过重,你应该比他还高一点。 闻映潮:我轻。 一句话结束比赛。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陈朝雾平淡地转移话题:你对顾做了什么? 邵寻:? 不是,姐们,你根本不知道闻映潮要做什么,就敢打配合啊? 闻映潮说:送了他一场好梦而已。休养生息,补足精神,一觉睡到蔷薇墓土。 同样的精神系能力,把人的灵魂困在梦里。美梦与噩梦,全凭操纵者的一念。 梦境会诱导、催眠,帮他消解甜言蜜语的副作用,闻映潮说,放心,我看着呢。 邵寻说:有点像打广告。 沈墨书:我也这么觉得,这服务我能买吗? 闻映潮不理他们。 他在和陈朝雾商量,两个人轮着对镜中人进行提问。 你不需要担心我,我的情况我自己最了解,陈朝雾说,倒是你,没有问题吗?顾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全选择正确。 从而给自己喂下禁药。 我不会出错的。闻映潮保证。 仅仅是个小插曲。 陈朝雾摸索着,将手贴到镜面上,问出她的问题。 镜中人,她缓声问,倘若有一日,你得偿所愿,你认为自己将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的问题很巧妙。 每个人的目的和愿望各不相同,她预设了一个没有定数的结局,一个无法简单地从记忆里判断的答案。 只要镜中人没有立即回答,他们就可以换最后一面镜子。 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镜中人不假思索。 我会扑灭琉璃火,关上冥渊的门,封印所有月蚀,守住那一轮日晷上的残光,让它作为慰藉,永驻于我的身侧。 哪怕我所在乎的人在外呼唤我的名字,也不会再踏出半步。 以死亡作为第一次终结,以永生成为结局。 卧槽,邵寻没忍住,光芒这么伟大? 这是谁的回答,不言而喻。 闻映潮心下一凉。 他没想到陈朝雾这么会问,还好巧不巧,镜子选中了他。 他第一个冒头的想法是 第233章 还好顾云疆不知道。 陈朝雾问他:是这一面吗? 闻映潮默了默,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没错。 我多嘴一句,你许了什么愿望?陈朝雾说,你的想法太沉重,顾不会允许的。 他的愿望吗? 闻映潮想,愿望似乎一直在变。 很早以前,当他还在晨曦之岛时,就发现自己没有梦想,唯一的爱好就是玩各种抽卡游戏,攒抽数给自己想要的角色或者卡面。 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若是对什么感兴趣了,就去做。 后来,他在繁花之苑,第一次品尝到了何为心动,归咎于年少时不懂事的冲动。 可他动了心就是永恒。 第一次产生了想与人在一起的愿望。 直到顾默晚死在他的面前,他颤颤巍巍拼凑起对方的意识,便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顾云疆活着。 最后,他接触了冥渊,月蚀在逼迫他变成疯子。 一个人高居主位时,他在想什么? 他希望一切能够终结。 终结这荒诞的、可笑的、事与愿违的一生。 闻映潮吐出一口气,他违心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愿望,想法而已,我不会付诸实践。 陈朝雾说:你最好是。 算把这事草草敷衍过去了。 他如顾云疆教他的那样,撑住背上的人,腾出一只手来,在镜面上画圈。 镜面荡起水波,闻映潮准备先进去探探情况,他把陷入梦境的顾云疆放下来,在手腕上绑了提前准备好的线。 如若丝线断裂,正代表这条路行不通。 临进去时,陈朝雾伸手拦他。 我先,她说,我能力比较敏锐,适合作为先行者。 说完,她不给闻映潮推脱的机会,动作十分干脆,一步迈入镜中。 她在闻映潮绑绳子的时候,也绑了一条一样的。 牵在邵寻手里。 绳子没断,邵寻说,这面镜子正确,可以通行。 闻映潮确信自己不会出差错。 听到这个结果,他松了口气。 闻映潮重新背起顾云疆,他落在最后,几人依次进入第二个房间内。同样是四四方方的盒装房间,墙壁雪白,镜中倒映着三个人的身影。 他们不再浪费时间。 轮到我提问了。闻映潮说。 他走到正对面的镜子前,直截了当地发问。 给你三个选择,他早打好了腹稿,过去、现在与未来,你选择哪一个? 这不好说,镜中人道,过去造就现在,现在拼凑未来。 无论缺少过去的哪个节点,我都成为不了我。 没有现在,也就没有未来。 镜中人与闻映潮做出不同的动作,他把贴在镜面上的手放下来。 现在对我来说,是一场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未来也将会如此。 我看不见过去。 沈墨书啧了一声:我讨厌问答迷宫。 秘密都没了。 无法诉诸于口的,绝不会泄露的,捂在心底的话语。 借由问答迷宫,淋漓尽致。 镜中人如我,非我。 此时。 顾云疆睁开眼。 他发现他正坐在一张扶手雕着花的木椅之上,面前的桌子老旧古朴,光线昏暗,烛火幽微,边上摆放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眼熟。 他不知自己缘何出现在此,目光定格坐在他对面的,披着斗篷的少女身上。 她的上半张脸被兜帽遮住,看不清面容。 你醒了,少女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开始洗牌吧。 她的手指纤细瘦弱,过宽的袖口遮住半个手掌,动作却那样灵巧熟练,将手中牌切洗、打乱重组后,呈花形一张张摊在蜡烛边缘。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占卜师,她说,抽取你的命运吧。 顾云疆没动,他问:这是哪里? 占卜师微微一笑:这里是长生殿。 一家小店,我们会为客人提供简单的占卜,窥测吉凶。 如果你不需要,那么随时都可以离开。 顾云疆想,他是来做占卜的吗? 他要占卜什么? 他的记忆似乎断了层,无序又混乱,只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跟随。 于是顾云疆从桌上摸了一张牌,翻开。 占卜师没提醒,他自觉又摸了第二张、第三张。 似乎就是这样。 第234章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占卜师把剩余的卡牌全部收拢回袖中,把手支在下巴上,开始解读,这些占卜牌,将决定你在这里的命运。 什么意思? 顾云疆有所不解,就直接问了出来:命运? 是命运,占卜师道,你在这个世界中的命运,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她按顺序,指腹点过顾云疆摸出来的牌,一张张抽回来,细细观察。 你的过去,一帆风顺。想要的东西都能够得到,追求的目标都已然实现。 你的现在,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生活安定,幸福美满。 顾云疆越听越觉得不对。 可是哪里不对呢?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占卜师捻住最后一张牌。 她分明一直保持着微笑,如每个做服务的人对待客人那样,说着满心祝福的话语,顾云疆却无端读出了几分悲怆。 至于未来,他希望你能够永远平安喜乐,不惧风雨。将来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世界春暖花开。 第108章 溯流(1) 如果梦醒了,你会记得我吗? 顾云疆。 顾云疆? 顾云疆! 顾云疆被人晃醒,正午时的阳光映在他的眼底,刺得他双目生疼,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来。 他恍惚了很久才回过神,外壁沁着水珠的可乐贴在他的脸上,一冰。 不是吧,对方伸头过来,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外面这么晒,你还睡得着?昨晚肯定熬夜了,熬到几点? 顾云疆愣了一瞬,嘴唇微张:我做梦了? 对方一乐:怎么,都睡着了,做的还不是梦吗?梦见什么了? 顾云疆疑惑地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歪头。 对方没好气道:问你话呢,睡傻了?我问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他想用冰可乐再碰一下顾云疆的脸,让他清醒清醒。顾云疆往后一缩,恰好避过,犹疑道:顾默晚? 哎,顾默晚应了,不是说好今天休息一块去看电影吗?等个人的功夫,你都能睡着,佩服。 做什么梦了?顾默晚继续问。 顾云疆道:没什么,梦见我在玩抽卡。 抽占卜牌。 顾默晚拍他:你前几天三百抽保底出的货还没打醒你吗,梦里都在抽卡? 顾云疆干巴巴道:我有这么非吗? 有,顾默晚翻白眼,别惦记你那抽数了,游戏不值得。 顾云疆低下头,他的终端屏幕还亮着,上边停留在副本界面,也不知是怎么中途睡着的。 没惦记,没抽游戏里的卡,怪梦而已,顾云疆说,我也没那么爱玩抽卡游戏,至于玩的原因 他说不上来,总觉得是因为身边有人喜欢抽卡。 但他仔细回想了下,还真没认识谁,有这种特别的爱好。 就连这游戏也是他一个人在玩。 打发时间而已。顾云疆随便给自己扯了个理由。 你今天怎么了?顾默晚觉得奇怪,坐在他身边,状态不对,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生病了? 别贴我额头,顾云疆说,我没事。 可能熬夜处理事务有点累,刚睡醒,一会就调整过来了。 那就好,顾默晚松了口气,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别硬撑,本来今天就是出来玩,放松放松的。 顾云疆:嗯。 一个平凡的午后,一个轻松的休息日。 没等多久,周五约好去电影院的几人也到了。 顾默晚眼尖,远远就看见了,高举着手在半空挥动:这! 总共来了三个,是谭溪文、拜维和阿离。 顾云疆还在伸脖子往后瞧,想也不想,直接问:还有人呢? 阿离自然回答道:朝雾姐今天加班,柏青临时有事你没看群消息吗? 顾云疆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哦了一下,道歉:没注意。 他隐隐觉得,他想等的人并不是柏青和陈朝雾。 是谁? 到这个地步,不止是顾默晚,连顾云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戴起了他常用的微笑面具,问:我们今天看什么电影? 电影票是阿离买的,他把入场信息发给其他人。 一部经典爱情片。 我还以为是新上映的,怎么是老片啊?拜维扯了扯嘴角,这剧情我都看过好多回了。 第235章 是新上映的啊,谭溪文把电子票翻到背面,这是翻拍版,海报的人脸都不一样。 拜维:算了算了,大荧幕看着有氛围,咱再刷一遍这剧情。 他们集合的地点正是南桥市最大的商业中心,天元广场。 电影院在五层,观光电梯显示维修中,暂时无法使用,他们就乘自动扶梯上去。 顾云疆多看了一眼。 本应空无一物的观光电梯停在最中央,三楼的位置。里面站着一个人。 穿着白色外套,戴着兜帽,背对着商场内部,似乎在观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不像维修人员。 顾云疆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再眨眨眼,对方却依旧站在那里。 可能是因电梯故障,而被困在里面的游客。 这么想着,他跟着其他人一块走,扶梯很快就抵达了五层。 顾云疆收回思绪,刷终端验票。 电影不长,就一个半小时。 拜维嘴上说着这剧情看过许多回了,结果散场时,只有他哭红了眼眶。 顾默晚满面无奈地递纸巾:至于吗? 你不懂,拜维抹眼泪,这翻拍的,太感人了。 谭溪文咳了两声:不是说这种老片没意思? 挺有意思的,顾云疆融入进去,一本正经地分析,比之前的版本多添了许多细节,氛围塑造得也有进步。 阿离说:你只注意了这些? 顾云疆:不然呢? 阿离:我希望你们好好感受周末放松的气氛,才特意挑的老片! 谭溪文好奇道:听说你们前段时间解决了一起恶性事件?之前我好几次找顾云疆,他都在忙,没空。 这不是能在外头讨论的事,拜维糊弄过去:对啊,这不刚告一段落,连轴转得我头都大了哎,我们一会儿到哪逛逛? 几人边走边聊,下扶梯时,顾云疆不经意地往观光电梯那边瞄了一眼。 电梯不在三楼,往底下看,里面的人也不见了。 维修的牌子依然没撤。 刚出了事,电梯不可能立马投入运行,这倒正常。 你们转,我就不和你们一块了,阿离低头看终端,回了几个消息,有点事,溜了。 能有什么事,拜维嘀咕,接人去呗。 阿离挥手:走了啊。 阿离走了之后,谭溪文也说学校有急事。顾默晚说可以送他,被谭溪文婉拒。 不用了,我叫一辆车就行,谭溪文说,也就这么点路,不用麻烦。 顾默晚道:我顺路,工作室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去看看。 本来约好的五个人,转眼只剩下两个。 顾云疆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挥别了顾默晚与谭溪文,顾云疆问拜维:晚上去吃饭? 别了,拜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人都散完了。 你今天状态不对,不舒服的话,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周末各过各的。 连拜维都看出了他很奇怪。 顾云疆不知该如何回应,短暂的和朋友相聚又分别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天元广场的长椅上,他早上睡着的位置发呆。 看着太阳一点点从西边落下,夜幕铺上来,一弯月牙与稀碎的星星共存。夜间的繁花之苑相比于白天繁华,音乐声吵嚷喧嚣。 顾默晚给他拨了通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顾云疆道:马上。 他也觉得自己待太久了。 好奇怪啊,今天。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吐出一口气来,某种他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束在心口,久久不能散去。 空落落的,他的世界里好像缺少了一个人。 究竟少了谁? 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把这些归咎于忙碌过后难得歇息的不适应感。 顾云疆从长椅上起来,准备在商场内转一圈,带点吃的回去。 他不饿,吃的是给别人带的。 给谁带的? 顾云疆掐住自己的手心,自问自答:给顾默晚。 他回到下午和朋友们一起来时的商场,观光电梯前的维修牌已然撤掉。顾云疆没多在意,他拐到蛋糕店,挑了一款抹茶味的新品。 没多想,随便选的。 新品热度很高,排队待结账的人有点多。顾云疆拿了个结账号,端了杯喝的,到休息处边刷消息,边等待付款。 边上有人在闲谈。 哎,你知道吗,这商场下午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天网都来了。 啊?别危言耸听,要真发生了,这块还不得停业? 停什么啊,南桥最大的商业区,谁愿意? 第236章 那人道:我可是有靠谱消息,下午的时候,有个嫌疑者逃进来了,就是之前那起听着挺恐怖的国王诅咒事件。观光电梯根本没坏,天网叫停的。 你说,怎么有嫌疑者蠢到坐电梯,把自己困在里面的? 人重新被带走了。 顾云疆咬吸管。 他无意去听,然而这人聊飘了,声音实在不算小,不少人纷纷侧目。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就算工作,这事也有别的队负责,轮不着他管。 一杯金桔柠檬到底,服务机器人喊他结账。 顾云疆离开商场时,晚间的凉风拂面,树叶沙沙,他家离天元广场不远,可以直接散着步回去。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穿着与下午一模一样的白色外套,戴着兜帽,藏着人群当中,匆匆而过。 顾云疆没能看清,但想到不久前在甜品店里听到的蜚语,脚步微停。 等顾云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开人群,一边喊着对不住了,一边追上去。 可是对方早已没入茫茫人海,他找不到。 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丛中。 他应该放弃。 顾云疆想:也许只是恰巧有人穿了同款,也许是他看错了。 他在原地默然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愿意离开。 内心有股强烈的愿望,不知何处起,催促着他要找到对方。 顾云疆闭了闭眼,抬步走向b楼边上的暗巷。 那是天元广场因设计失误,唯一映不到灯火的地方。 第109章 溯流(2) 暗巷内空无一人。 顾云疆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放轻脚步走进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落地无声。 终于,他捕捉到了微弱的,不属于他的第二个呼吸声。 在他身后。 他进入巷子的时候非常确信,没有人跟在他的后面,甚至走几步,还会回头看一眼。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对方是怎么无声无息到他的后面的? 顾云疆没有贸然转身,他装作一无所知,继续前进。那呼吸声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匿在广场的欢歌笑语里对方并未跟上来。 鉴于对方有着天网在逃嫌疑者的可能性,顾云疆不得不警惕起来,他停在原地,不再动作,必要时可以在公共场合使用容纳。 他的防身用具都装在里面。 正当这时,意外陡生。 巷口的另一端,几个男女有说有笑地走来。平常会经过这条暗巷的人少,可这附近毕竟是南桥市的商业区,道做起来,就是让人走的。 顾云疆没有证据,跟到这里来,全凭他的直觉与猜测。 他不能拦着人说,后面有危险人物,要路人别靠近。 到底不甘心。 他决定回头。 就在他做出选择的下一秒,顾云疆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过来,对方的声音淹在喧嚣的夜色里,十分清晰,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顾云疆。 讲完,不等顾云疆动作,他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他,从后背拉住他的手。 手很冰,在这样灼热的盛夏,对方像刚从冰窖里出来的人。 前面的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他俩身边擦肩而过,闲聊着一些平常的话题,脚步逐渐远去。 人走了。对方略略低头,在他耳边说话。 顾云疆趁此机会,反手锢住身后那人的腕子,侧身把人抵在墙上:你认识我? 手腕非常瘦,顾云疆一个手掌就能扣住。 他这才看清对方藏在兜帽下的面容,五官精致秀美,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肤色冷白,甚至白得有些不正常。 瞳孔漆黑幽邃,宛若能够将万物吞噬的黑洞。长发垂出一缕,散散搭在外面。 对方直接承认:我入侵过天网,在天网的人员名单上见过你。 顾云疆心中一紧。 三言两语,足够让他断定,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非常危险。 可是 顾云疆发现自己在发抖。 并非缘于恐惧而起的颤栗,相反,他为此而兴奋不已,无端的占有欲在他的胸膛磅礴。他紧抓着对方的衣襟,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跟上来? 这不是废话。 顾云疆按捺住心底不正常的兴奋,掩饰住嘴角的笑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既然见过我的资料,那我见到可疑人员,来看看情况不正常吗? 不,男人说,你应该先联系你的队友,保持通讯。 你一个人来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男人拨了下顾云疆的头发,把上面沾着的碎叶掸掉。 第237章 你不应该来的,不应该见我,他言语宠溺,真拿你没有办法啊。 他手腕动了动,轻而易举地挣脱顾云疆的桎梏,然而从胳膊上被掐青的痕迹便可看出,顾云疆先前用力极大。 你 顾云疆怔然看着他自己松开的手,张口,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精神系的能力者。 而且还是强力的精神控制。 忘了我吧。 男人抬起右掌,遮住顾云疆的眼睛,顾云疆生不起反抗的念头,由着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你只不过偶然途径此处,我是一个与你擦肩的陌路人。 我不该出现在你的美梦里。 假如你从未遇见我。 男人的手心湿润了,顾云疆自己也惊了一跳。 他居然在哭。 从小到大,他基本没有哭过,再痛也不会流泪。 为什么? 他是谁? 顾云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好在意,想捉住男人的手,捧住脸,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这样轻易就能被抹除掉的事情,强烈的既视感,分明素不相识,却隐隐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为什么他能做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么熟练。 不想被控制。 他努力维持着理智,藏在容纳里的刀片吐出,想给自己的手心来一下。 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同样的位置,他还没刺进去,就已经碰到了另一道未愈伤痕。 顾云疆手里的刀片被男人掐落对方早猜到他会这样做。 你是谁 他再一次抖着声音重复。 晚风穿堂,把男人的话语剪碎,顾云疆捉也捉不住,任其从指缝间漏下,难寻觅。 回家吧,男人从顾云疆的手里拎过抹茶蛋糕,声音又轻又凉,礼物我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他便收回了遮在顾云疆眼前的手,慢悠悠地踩着步子远去。 徒留顾云疆一人站在原地,双目模糊。 他茫然地抬起手,揩掉自己眼前的泪花。 他从来不哭,是风吹的吗? 日子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南桥近期没出过什么大事,一点点做好先前事件的收尾工作后,日子慢慢清闲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顾云疆重新适应了生活节奏,他照常拎着队友们的早餐上楼,刷终端,打卡。 楼下办公室的邵寻来窜门,他坐在拜维的工位边上,指挥着拜维玩塔防小游戏。 队长,阿离向他打招呼,早啊。 早,顾云疆把早餐搁在桌上,示意他们自取,老师来过了?我刚刚看见他从我们这边出来。 来过了,邵寻替人答了,他来通知,我们要转到总部去,手续办理好了,过几个月去澄海。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顾云疆倒不惊讶,他问:你怎么没请老师坐坐? 去到天网的实习队员,在转正后会有一年的考核期,判断其是否适合留在天网,以及选择对应的职位。他们口中的老师便是这段时间带他们的考核员。 顾云疆和邵寻是同期,同一个老师。 老师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也待他们不薄。 坐什么?邵寻说,他来去都和一阵风似的,我叫都叫不住,估计他最近有的忙。 忙着带下一届兔崽子。 不是吧?拜维插话,我听说你们老师最近在跟一个秘密任务啊。 陈朝雾端着茶水路过:都说是秘密了,你这么随便讲出来。 拜维: 柏青也说:长点心吧。 邵寻嗑瓜子:我看你分析数据的时候挺机灵的,人情世故还需努力啊。 对不起啊,拜维该道歉就道歉,我一定改,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醒我? 提醒。顾云疆说。 老师在跟的秘密任务,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因为天网之前拜托他们去现场查过资料。 和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有关,嫌疑者至今没能抓住。 为了防止社会恐慌,人心惶惶,天网暂时压下了这个消息,对外宣称凶手已接受审判。 目前唯一的线索表明,嫌疑者与冥渊有极大的关联。 冥渊是月蚀的使徒,归于冥渊之下的人,全都是疯子。至今为止繁花之苑发生的诸多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大事,大部分与冥渊活动有关。 顾云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撑头盯着窗外发呆。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 国王诅咒这件事不归他们解决,自有其他人处理。 第238章 顾云疆蜷了蜷手指,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住他对此事的在意。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很少诞生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但他不能随意去问,秘密就是秘密,具体细节不得透露给行动之外的人。 只能嚼碎了,咽回肚里。 对了,阿离往后仰头,队长,我记得你前几个月说过,要去镜水市出一趟差? 顾云疆张口就来:我不是去了吗? 拜维啊了一声:你去了?什么时候? 我没见你出过南桥。 顾云疆一静。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的确没找到任何与镜水市有关的记忆。 于是他说:记错了。 可能在梦里去过吧。 众人笑了几声,没为这个不足为道的插曲纠结。 不忙碌的时候,时间便过得很快。 下午五点,几人准时下班,各自道别。 顾默晚今天有事,没来接。顾云疆自己乘地铁回去。 夏天的夜晚来得慢,顾云疆出站时天还亮着。途经市场,顾云疆给顾默晚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随便点,顾默晚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顾云疆无奈道:谁跟你说点外卖了?我晚上做饭。 对面窸窸窣窣了一阵。 你居然会做饭?顾默晚讶然,什么时候学的,不会别突发奇想啊,安全第一。 顾云疆: 他说:我一直都会。 但我记得家附近没有菜市场 顾云疆挂断了通讯。 他直接打字发消息,扯谎说不小心摁倒,让顾默晚把想吃的菜发给他,食材他看着买。 聊完,他垂下眼。 自己终端上还保留着冰海机票的购买记录,以及即将出行提示。顾云疆动动手指,把它删掉了。 信号灯从禁止转为通行,身边与他一同等待的人群动了,顾云疆关闭终端界面,随摩肩接踵的人们一块往路对面走。 就在他与另一侧的人潮擦肩时,顾云疆忽然伸出手,捉住了一个过路人的手腕。 对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长发高高束起。 他没看对方的脸,静止在路的中央,过路人不在意,绕开他们行走。 顾云疆说:抓到你了。 声音不轻不响,混进繁花之苑的喧嚣,与信号灯滴滴滴的变更提示音里。 第110章 溯流(3) 他握住了男人冰凉、仿佛没有体温的手。 男人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要停在路中间,信号灯要转红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 等顾云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家里,桌上还摊着他下午绕道去市场买的食材。 墙上的时针指向下午六点,顾默晚说他七点才回来。 现在开始准备晚饭,时间刚好。 顾云疆拿出一颗番茄,把在手里。 他眼睫微颤,不着边际地想,顾默晚不吃番茄。 但是他喜欢。 就像顾默晚不会在做饭时刻意炒青椒一样,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会专门买西红柿,就给自己一个人享用。 所以,是谁让他买的? 顾云疆想,那个消失在他生活中的人,破绽好多。 喜欢和他玩捉迷藏。 他就奉陪到底。 顾云疆没急着做饭,先回到房间里,取出他早早去额外申请的纸质通行票。 目的地,冰海。 时间在三天后。 为了防止自己的意图被对方察觉,导致再次忘却,他在去找人前,先把这段购票记录删掉了。 至于为何选择冰海,其中的细枝末节他已然记不大清。 但直觉告诉他,冰海中隐藏着那个人的秘密,他想完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冰海之行必不可少。 顾云疆把通行票收进随身携带的挎包中。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要起身,目光落到地面上,忽然惊觉有另外一道影子,叠在自己的影子上! 他十分确信,在他收回通行票的时候还没有。 而且这个身影,绝不可能是顾默晚。 顾云疆反应极快,一记肘击用力,转身钳制,将人扣在墙面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知多少回,他做过同样的动作,然后忘掉。 而对方每次都重蹈覆辙,大抵是故意为之,呼吸近在咫尺。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顾云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 心跳在不住地加快,砰砰砰、砰砰砰,几乎跳出胸膛。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男人偏了偏头,长发扫在顾云疆的手背上,你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有那个必要吗?顾云疆嗤笑道,你神通广大,可以抹掉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悄无声息地进个门而已,不算难事。 第239章 他问:为什么只追随着我,远远看着我,又在我发现时让我忘记你? 男人摇头道:坏了,一次比一次没效果。 顾云疆那样敏锐,怎么会无法察觉,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呢? 就连梦境,都是清醒梦。 他用了许多手段,才让顾云疆潜入梦的最深层。 可顾云疆冲破牢笼的欲望太强烈,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 顾云疆直言: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男人温声道:这样不好吗? 你想要的都可以实现,男人触碰顾云疆的脸,顾云疆没有避开,你喜欢的会留在你身边,不会消失。 你应该享受,享受难得的宁静,求而不得的安稳,因为它转瞬即逝。 不应该被我破坏,我会把你的美梦变成噩梦,把你的好运统统化为厄运。 顾云疆说:我不要假的美好。 你又是来拿走我的东西的,对不对?我不需要美梦。 我很抱歉,他说,为了维系这里的平稳,防止你提前醒来,我必须这么做。 困住我对你而言很重要? 顾云疆忽然发难,他原本掐着对方腕子的手往上一抓,又快又狠,扼住男人的脖颈。 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让面前这个人殒命。 手在发抖。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恐惧,不悲伤,哪怕眼泪不由他控制。 可对方的面容分毫没有因窒息而产生狰狞,手上没有了桎梏,男人拉开顾云疆的挎包拉链,手指一夹,取出了那张通往冰海的票。 单手攥住,揉成一团。 你总在尝试醒来男人的话音断断续续,可是所有人都希望 顾云疆撒了手,他想让男人把话说完。 空气呛进肺腑,可男人才咳了两口,就继续道:希望你能够好好休息一会,多依赖他们一点。 顾云疆说:我不愿意。 他把男人手中的通行票扯回自己掌心,最关键的识别涂层已经被破坏,重新摊平也无法使用。 男人漆黑的眼瞳中泛起金芒。 顾云疆立刻闭上眼,不愿对视上那双瞳眸,可意识的操纵并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掉的,精神的细丝延伸进他意识的每一处角落,翻找他的记忆。 顾云疆无法动弹。 先前的那些话,不过是此人对他可悲的怜悯。 他咬牙切齿,抗拒着对方的所作所为,拼命想怀拥住那些如水般流逝的记忆,无用的小聪明与小手段,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又是这样。 又一次,又一次。 顾云疆抠破了自己的衣服,指甲嵌进肉里,他没再掉虚假的、博同情的眼泪。一字一句地,艰难地吐出狠话。 下次,要是还有下次 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长的。 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又腥又咸。 闻映潮! 他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被他无数次拼命回忆,却一无所获的名字,在流逝的瞬间,被他抓住,并赶在忘却前念了出来。 霎时间,世界安静。 那股压在他精神上的力量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些被冲散的记忆迅速回笼,一时间五味杂陈。 顾云疆猛地睁开眼睛。 他依然所处于自己的房间中,手上那张冰海的通行票完好无损,连被蹂躏过的痕迹都不剩。 顾云疆松开手,票就掉落在地,还被踩了一脚。 闻映潮?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往房间外走,墙上的分针静止在六点十五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顾云疆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到阳台边缘,朝楼底看。 被风扫过的落叶卷在半空中,落不下。 车辆停在小区的路中间,一动不动。 正在散步的老人牵着孙子的手,脚步抬着,保持姿势。 世界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他还清醒着,他还在动作。 顾云疆不自主地攥紧了阳台的扶手。 因为他念出了闻映潮的名字吗? 那个人留在这个空间的一段剪影,让他一层层坠入深梦的,重要的人。 究竟是谁? 顾云疆。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顾云疆听过这个声音,在梦中梦里,身披斗篷的占卜师为他掀开牌面。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顾云疆转过身,少女系着斗篷,就坐在他家的餐桌前。 桌上的食材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梦里见过的占卜牌,和一些玻璃球之类的小道具。 她慢条斯理地把牌摊成一片,撑着头,只露出下半张脸。 第240章 你说出了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占卜师道,现在,世界的结构正在分崩离析。 她捏起一张占卜牌,夹在手中,从食指转到小指。 这里已经是第八层梦境,足够深了。 顾云疆警惕道:你也是闻映潮构造出来的人吗? 用于束缚他,绑住他,将他困于梦中。 不然呢? 占卜师起身,径直来到顾云疆身前,她揭下斗篷的兜帽,露出里面苍白清秀的脸。 她个头不高,堪堪到顾云疆的胸口,眼睛与闻映潮安排在此处的代行者如出一辙,盛满了汹涌的暗潮。 你不在你自己的梦里,占卜师说,闻映潮才是掌控梦境的人,你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包括我,当然也是他构造而出的产物。 顾云疆问:你刚刚说,我在第八层梦境之中? 她的形容是足够深,也就是说,第八层之后,还有其他的梦境空间。 困不住你,占卜师说,他也没办法了。 这是他的世界,执灵能力名为九层梦境。 第九层,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空间,不允许人窥探。梦中人不得强行醒来,如若连第八层的构造都被破坏,处于其中的、真实的人会永远停留在梦里,直至死亡。 顾云疆蹙眉:我想,他的目的不会是将我困囿于此。 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希望他能得一场好梦安眠。 对啊,占卜师把手中牌展示在顾云疆眼前,轻轻道,所以,我要带你前往第九层了。 他的深梦里。 随着顾云疆的苏醒,城市破碎坍塌,砖瓦、街灯悬浮于空中,失去逻辑,占卜师脚尖一点,地板便如玻璃般裂开了个口子,裂伤还在往远处延伸,连空中都出现透明的白痕。 哗啦地一下破碎了。 顾云疆脚下失去着落,飞快地往下坠去。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将他包围,寻常人在梦中跌落会惊醒,可顾云疆不会,他清醒着沉沦进更深的梦中,去触碰属于闻映潮的梦境真正主人的秘密一角。 最终,他降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顾云疆习惯先环顾周围,皆是断壁残垣,有工程机器人运作过的痕迹,以及着过火的焦伤。 他走了几步路,占卜师正坐在前面的断墙上等他。 虽然他不会让你出事,但以防万一,第九层梦境里,我是你的引导者,占卜师向他摊开掌,等你穿过这里,时间也差不多了。 时间差不多? 他们在拖延什么? 顾云疆顿了顿,跟她虚握了一下手,又很快松开。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把我困在此处的人,与我是什么关系? 嗯?占卜师懒懒抬眼,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是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和最爱你的人。 第111章 溯流(4) 一般而言,你最爱的人这般主观的判断,不该由旁人来言之于口。 仿若给他下了一个不靠谱的定义。 顾云疆默了一瞬,竟打心底认为占卜师讲得没错。 占卜师道:随我来吧。 尽管心中仍存有疑虑,但眼下跟随占卜师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强烈的既视感在心头碰撞,他道:这里是冰海。 非常肯定。 自然是冰海,占卜师扭过头,把自己的头发挽到耳后,因为那是你们最终分道扬镳的开端。 她这个形容不大准确。 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话语来诠释。 占卜师道:你看着吧。 他没有骗你,他说过,会在二重世界结束后,全部告诉你。 这是最安全,最完整的一种方式只要你能够抵达。 在占卜师的一言一语间,无数次在梦中凝视着他的人总算出现,姗姗来迟。 男人看不见他,顾云疆是外来者,如被一层薄薄的结界挡住,无法接触到内部分毫。 闻映潮。 顾云疆把这个名字放在心里,仔细咀嚼了一番。 彼时的闻映潮,头发还没有那样长,仅仅及至颈部上方。 与他同行的人有两个。 一个顾云疆认识,是他楼下办公室的邵寻,还有一个,生着与占卜师相似到相同的脸。 她是命运灾眼,占卜师对他解释,我只是你内心深处代表神秘的投影,与她没有关系。 顾云疆点了两下头,就算作回应,没纠结这些不重要的事。 在梦的深处,他总算窥见了闻映潮多般回避的过往。 他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祸源。 来自一个求救信号。 捕捉不到信号,它只在信息传递时,在终端上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第241章 邵寻低着头在屏幕上划拉,五指飞快地敲击,往里面计算数据、模拟定位。 宴馨乔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命运灾眼踢开脚下的石块,三年前的求救信号,她还真放不下她的宝贝弟弟。 正常,邵寻说,听说宴楠是在宴馨乔的面前被杀死的。 天真,命运灾眼打开终端,大范围搜寻着,她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弟弟死呢,肯定被藏起来了。 说完,她回头问闻映潮:新人,你那边怎么样? 别这么叫我,闻映潮抗拒道,我没说过要加入你们。 好耳熟的说辞,宴馨乔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她还骂冥渊,骂得比芙夏都狠。 命运灾眼懒懒盯着终端上附近暂无可搜寻信号源的字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靠不靠谱啊,说不准有黑客盗号,刚好盗在宴楠头上呢? 邵寻无奈道:然后刚好发给我? 我都要跑路了,还得管你们这闲事,他嘀咕道,我真是个好人。 我说,真找不到就算了,我们也不可能凭空把她弟弟变出来吧。 命运灾眼坐在残缺的焦墙上,突发奇想道:我想拍照。 芙夏肯定很高兴,她梦寐以求毁掉的冰海机构如今成了这种破烂的模样。 闻映潮不想入镜:你们拍。 命运灾眼:我还想喝奶茶。 闻映潮:买。 命运灾眼:没钱。 她眼巴巴地看着闻映潮,卖惨:你有积蓄吧?我和芙夏都没喝过奶茶,好羡慕,好想尝尝。 可惜除顾云疆外,任何人的装可怜攻势对闻映潮都没用,他直截了当:我也没钱。 命运灾眼见自己的花招不奏效,干脆换个人纠缠,揪住邵寻的衣角。 邵寻: 邵寻:我不方便出面,我给你转账,你去。 指的是闻映潮。 闻映潮:? 他到底为什么会摊上这些人。 他不打算招惹另外两人,无端交恶,正好也不太愿意为冥渊办事,闻映潮干脆应了。 邵寻给他转了两杯奶茶的钱。 随着闻映潮的走动,顾云疆身边的场景变幻,闻映潮感知不到的地方逐渐被模糊,消退,由新的画面取而代之。 他从场景的故事开始起,就保持着沉默,来自于旁观着始终,受他影响,连占卜师也不再开口。 奶茶店不远,这附近就有,闻映潮没走几步路。 付款前,闻映潮的终端蹦出了一条新的信息通知,说他购买的挂坠材料包,以及蝴蝶图纸,快递已经送达。 新型材料,限定版预售商品,闻映潮半年前就下了单。 看到这条消息,闻映潮轻轻啊了一声。 为什么找上我呢 他抽了一口凉气,扶住自己的前额,想到他最开始被陌生的人拦住时,满心莫名其妙。 直到对方催动他脑中的国王诅咒,让他看到深刻于掌心的冥渊烙印。 以及顾默晚被他收拢在精神网深处的意识残片。 抹不去,洗不掉。 无法违逆,只能遵从。 事到如今,再纠结也没有意义,闻映潮拎了奶茶,慢慢走回去,被海风冻得发冷。 还没到福利机构门口,就远远看见命运灾眼揽着邵寻,姿势热络,就像他俩是什么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 邵寻一脸尴尬地别头,被命运灾眼扳回来。 闻映潮以为照片拍好,毫无防备地过去。 就在这时,顾默晚用邵寻的终端按下了画面捕捉,正好拍到闻映潮的身影。 调的静音,顾默晚或许存了点自己的小心思,没让闻映潮注意。 奶茶奶茶!命运灾眼快快乐乐地接过来,吸管插进去,猛喝一大口。 闻映潮把两杯都递过去,讶然:顾默晚?你怎么出来了? 顾默晚调着终端上的照片,转到命运灾眼的终端里:他们喊我帮忙拍照,在叫魂。 邵寻:把们去掉。 顾默晚说:我回去了。 闻映潮试图挽留:不多待一会? 不了,我苏醒的时间越久,对你的精神力消耗就越大。 顾默晚的身体解离成一块块碎片,如流动的数据,字节跳动,迅速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住回闻映潮的精神网里。 他把顾默晚破碎的意识拼凑,然而无法完整,每次对方苏醒,都要借由闻映潮的精神力黏连。 命运灾眼捧着两杯奶茶,一边一口,咂咂嘴:思维房间真方便。 像带个能到处移动,随时遮风挡雨的家一样。 邵寻说:你又看不见他的房间。 第242章 命运灾眼:让小闻给我们开开眼? 我也没见过他的房间。 闻映潮打开终端,显然对小闻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太自来熟,刻意热情。 你们先喝,我继续找找信号。 我都放弃了,每一处角落都看过了,还有宴楠当初被困的、死去的地方,哪来的信号源啊,命运灾眼说,你不是把自己当外人吗?在执着什么。 闻映潮不回答,将意识网铺过福利机构的整片废墟。 顾云疆突然道:他没有执着,也没有想为冥渊做事。 占卜师看向他:你明白? 顾云疆走在闻映潮身边,触碰他与梦境中的人和事相隔的那道障碍膜。 闻映潮面色平静,在废墟的角落蹲下。 顾云疆道: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待着。 他在逃避与那两个人的相处,像逃避自己早就归属于冥渊的事实一样。 顾云疆能够读懂闻映潮。 如此悲哀。 在他蹲下的时候,闻映潮保持着扫描状态的终端,乍然蹦出一个红点。 那红点转瞬即逝,如果不仔细看,多半会以为自己眼花。可闻映潮设定了语音提示,红点消失的瞬间,语音的尾声都没散完。 闻映潮僵了僵,他没声张,选择一点点根据意识的回响调整位置,找到最合适的信号接收点位。 冰海福利机构,怨念不消。闻映潮一进来就觉得吵,像无数被荼毒的生灵于此地长眠、哭泣。 什么样的地方能滋养出这种灵魂。 不得安息与解脱。 闻映潮决定少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期间命运灾眼来看过他,瞥见他终端上空荡荡的扫描屏幕,看了一会,又无趣地走开了。 顾云疆陪着他,从白天找到了夜晚。 命运灾眼开始骂骂咧咧地通过终端批评宴馨乔,邵寻把信息源可能出现的位置缩小到了一定范围,其中就包括闻映潮所在的那一片墙角。 闻映潮看着终端上扑闪扑闪,难得稳定下来的红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找到了。 哪怕位置只偏了一公分,红点都会消失。 闻映潮保持着终端搜寻的位置,咬住随身小手电,敲了敲位置对应的残垣。 里面是空的。 闻映潮从工具包里找出一把小锥子,对着墙壁钻了两下。 粉末扑簌簌地落下。 顾云疆问:他打开这面墙,会发生什么?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危险与阴谋在阴暗处发酵。 是潘多拉的魔盒,占卜师回答,里面藏了一面镜子。 二重世界的镜子,信号的来源也藏于其中。镜中映照出相对虚假,又相对真实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自然,这两个相对的参照物不同。 冥渊给了镜中世界一场真实的生死游戏。 占卜师把话说得不明不白: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顾云疆? 她不指望着顾云疆能说出来,那本就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 经历了三年的挣扎,唯一能够向平行世界发出信号的镜中衍生物,倒映出了闻映潮的模样。 正如占卜师所言,凿破不堪一击的烂墙,手电光反射在埋于其中的镜面上,刺得闻映潮的双眼一痛。 他眯着眼睛,关掉手电筒。 借着微弱的夜光,他能看清镜子所照出的,他的脸。 那样陌生。 同时,占卜师的话语不轻不重,掷地有声。 而原本冥渊想引诱的人,是芙夏。 第112章 溯流(5) 闻映潮赶在6月12日下午抵达镜水市。 宴馨乔一早就知道镜片内的信号源于她自己的衍生物,可她什么也不说,装模作样地拜托人去调查。 她本身也没想到有人会对此上心。 命运灾眼联络她的时候,她掐掉了怀中兔子玩偶的眼睛。 宴馨乔在给命运灾眼的回应中问: 他动了我留给她的镜子? 显然,闻映潮非常怀疑,命运灾眼在转述宴馨乔的回复时,没少添油加醋。 比如神情与动作她明明拨的是语音通话。 在意这些细节做什么?命运灾眼满面笑容,总之呢,新人,你摊上大麻烦了。 命运灾眼的原计划是,带闻映潮回到冥渊,让宴馨乔见见。 恰好闻映潮接近冥渊本身,就是打算解决国王诅咒的问题,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命运灾眼还有心思开玩笑:放宽心啦,宴馨乔不会为难你的。 闻映潮道:她为难就为难吧。 这趟冥渊之行,闻映潮最终没能去成。 邵寻紧急通过命运灾眼给了他消息,镜水市诞生了一个能力与闻映潮相似的衍生物,借由国王诅咒,失了控。 第243章 衍生物打碎世界的界限,来到现实。 顾云疆描述不出来 闻映潮得到这个消息后,修改路程时,搭乘邵寻的顺风车时,奔往镜水市的天网分部时,他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顾云疆在闻映潮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 曾经的他举着枪,跪坐在镜水市的狼藉里,马上就要在国王诅咒的侵蚀下,扣动扳机。 当时在自己眼里,闻映潮是什么表情? 意识的掌控者,在刹那间就抢过了衍生物的控制权,国王诅咒的本体优先级高于一切分支,他死死捏着顾云疆的手,险些魂飞魄散。 顾云疆居然哭了。 顾云疆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闻映潮一时无措,甚至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邵寻和命运灾眼还在外面看着,相当于冥渊的眼睛。 他竭力地控制着表情,让自己瞧上去没那样在意,手上却在为顾云疆擦去泪水。 所有人都看见了闻映潮的脸,就连顾云疆,都差点被他害死。 他好像没有资格说自己无辜了。 从冥渊找上他,他跟着冥渊离开,接受宴馨乔的委托时。 只要国王诅咒还存在,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睡一觉吧,闻映潮浑身颤抖,字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就当是个噩梦,就当我 从没在你的生命里存在过。 意识的触须蔓延,如清流抚摸顾云疆行将崩溃的精神。 替顾云疆阖上双眼。 于是接下来,就是顾云疆所不知道的事了。 闻映潮问命运灾眼借了匕首,找到那个藏在角落里,被国王诅咒压制的衍生物,眼也不眨,一刀钉穿心脏。 不属于现实的衍生物立刻破碎,变成一地的镜子碎片。 哎哎,命运灾眼拦人,没拦住,这下可真的没有对证了,你拿什么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啊? 闻映潮答非所问:便宜它了。 他忍不了,多让那个差点杀死顾云疆的东西活一刻,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邵寻走过来,在终端上敲了几个数字:打断一下,有个事。 他把终端画面展现在闻映潮眼前:你刚刚救下那个人时,能力波动过大,持续处于不稳定状态,南桥市的天网很快就会来支援。 你不压制住自己的能力,我们将避无可避。 什么什么,命运灾眼挤进来看,这个能力数值!你升级了啊,好猛,和宴馨乔的数据快持平了。 闻映潮不关心自己的能力问题,他说:你们走吧,让天网把我抓了。 邵寻劝他冷静:国王诅咒还在你体内,冥渊随时可以发动,你想镜水市的悲剧在另外一处上演? 命运灾眼附和:对啊,你想让他们得逞吗? 闻映潮: 等等。 你们不是冥渊的人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逆反啊?! 但经他们一激,闻映潮的理智总算回笼了些。 权衡利弊,邵寻与命运灾眼讲的有道理。 命运灾眼说:天网的人要到了。 邵寻急切道:想明白了没,想明白了就走,自证清白这事不急,我手里有证据呢! 闻映潮说:等等。 顾云疆被他安置在墙角,昏迷时的人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眼角还挂着泪光。 闻映潮匆匆弯下身,用手盖住顾云疆的双目。 然后轻轻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取走了顾云疆意识里被种下的国王诅咒。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对他的两个临时搭伙者道:我们走吧。 命运灾眼走在最前面,和邵寻偷偷好奇:话说回来,你说手里有新人清白的证据,是真的啊? 真的啊,邵寻说,我把照片发你,前几天给我们拍照的那个人,拍到了他的身影。 算算时间,那天正好是这里国王诅咒爆发的日子。虽然照片拍摄的时间比出事早几个小时,但从冰海到南桥,最快的交通工具也要花上半天。 空间传送者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只要天网有心,就能知道真相。 照片不是说印出来给我吗,命运灾眼推辞,我要实体的,不要电子数据。 那你转给你信任的人,邵寻道,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活到出示证据的那天。 命运灾眼:几个意思? 第244章 邵寻笑道:冥渊要清理门户,我在谋划跑路。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失败。 走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的闻映潮: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声密谋。 邵寻的车明目张胆地停在天网门口。 闻映潮自觉坐后座,让命运灾眼上副驾驶。 他不知邵寻和命运灾眼要带自己去何处,对未来充满迷茫,他在发呆,委屈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在喉间翻滚。 不可说,也哭不出。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原来一个人的世界翻天覆地只需要短短一天。 他曾经还以为自己能够好好瞒住,能够想到摆脱冥渊的办法。 讽刺。 或许是因为顾云疆还没醒来,没有讲出他眼里的真相,或许也因为天网的监控数据没有恢复邵寻像来时那样,一路用闻映潮的终端刷通行卡,非常顺利,无阻地从镜水市开到了长杨市。 离繁花之苑的中心澄海市最近的一座城。 邵寻说他开不动了,要歇会脚,休息下。他停车的地方在郊区,几乎无人。 又是夜晚,四下寂静,无星无月。 邵寻发消息,说让宴馨乔进行长距离空间移动,也通知两人做好准备。 闻映潮愣了愣:转移到哪里? 邵寻说:谁知道,看宴馨乔心情。冰海不能去,肯定会被排查,到一个我们都没去过的偏僻处吧。 闻映潮:不我的意思是有多远? 命运灾眼叼着一片吐司:放心,宴馨乔是s级能力者,镜水到冰海是困难了些,但是横跨五六个城市的距离,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把吐司袋递过来:吃点,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闻映潮拒绝了:我不想吃,吃不下。 命运灾眼:你问问你的肚子,它同意吗?不觉得浑身无力?长距离转移对身体的压力很大,可能会撑不住。 闻映潮自暴自弃地想,撑不下来就算了。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终端的提示音乍响,深更半夜,差点惊了闻映潮一跳。 命运灾眼也一样,吐司袋子一抖,摔在坐垫上,她忙重新拎起来,说:还好给袋子封了口,面包没浪费是不是天网给你发信息定位,来抓你了?动作这么快? 闻映潮早早设了静音,除非特别关心提示,或者重要灾害警报,平时不会这样响。 邵寻也紧张起来:不会已经通知长杨的地方天网了吧,那我们得赶快转移了,宴馨乔在冥渊,接收消息要时间啊。 闻映潮点开新信息,它在6月13日的零点准时进入他的邮箱,没有署名。 里面只有一份命名为1的附件。 比起临时发送,更像是定时消息。 于是闻映潮说:你俩先别急,这不像天网的官方通知。如果真的来了,你们丢下我,自己离开就行。 他下载附件,发现压缩包里面只有一段内存很小的音频。 是顾云疆发的? 除了天网通知,只有顾云疆的邮件能让他的终端响起。 他会说些什么?既然是定时,又是什么时候定的? 偏偏赶在这天发给他。 闻映潮忐忑起来,比收到天网的通知还要恐惧。 是什么?命运灾眼更好奇了,点啊,为什么不点,怕病毒啊,大不了把这终端扔了。 记忆之外,占卜师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云疆: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对不对,会在这个时候给闻映潮发送邮件,不外乎就是那件事。 顾云疆叹气道:我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估计自己都忘了。 当时的闻映潮没有那个碰播放键。 是命运灾眼看不下去,自告奋勇,从前座往后探身体: 别藏着掖着嘛,吓了我一跳,得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不点我来帮你。 顾云疆静静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命运灾眼的手戳到音频的播放键。 时长和它的内存大小一样,非常短,只有七个字。 音频里的声音微微失真,却和记忆外,那个作为旁观者的顾云疆声音重合: 生日快乐,闻映潮。 生日快乐。 6月13日,是他的生日。 等命运灾眼慌里慌张地递纸巾时,闻映潮才发觉,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异样冷静的他,仅仅因为这七个字 第245章 泪流满面。 第113章 溯流(6) 顾云疆问:画面怎么断档了? 前一秒还在长杨市的夜晚,闻映潮破了两分钟的防,哭过后短暂地支棱起来,不准备束手就擒了。 下一秒,周边的场景飞速变幻,成了幽森阴暗的深渊。 因为他只打算让你看他想告诉你的东西,占卜师道,像那天逃亡之后,后面颠沛的日子,其实无关紧要。 顾云疆不表意见。 这一次,跟在闻映潮身边的人,是宴馨乔。 闻映潮他和宴馨乔站在门前,顾云疆隐隐觉得眼熟,他应该在梦外见过。 这里是冥渊之门,占卜师说,一个冷知识,冥渊之门在冥渊之外,不属于冥渊。和问答迷宫一样,归属蔷薇墓土。 在今天之前,闻映潮早就来过一次。 顾云疆不说话。 他继续看。 你想死吗?宴馨乔话语尖利,想第二次进去,还不带钥匙? 闻映潮很平静:钥匙被我送出去了。不会拿回来。 那破戒指这么重要吗,冥渊的东西,丢就丢了。宴馨乔深吸一口气。 我必须去,闻映潮说,那是唯一可以解决国王诅咒的希望。 国王诅咒,小型月蚀,只有冥渊的信物才能够与之抗衡。 我当初就算死在里面,也不能丢下戒指。 宴馨乔: 你什么逻辑? 闻映潮说:接受月蚀的赠予,成为冥渊的主人,我也许可以在这些地方畅通无阻。 宴馨乔想骂人:也许个头,别听命运灾眼瞎讲,的确权限越高,能在冥渊出入的地方越多,可这扇门根本不归冥渊! 她缓了缓,继续道:况且,逆反分子不谈,此处真心实意侍奉月蚀的人,都得不到的赠予,你觉得你可以?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闻映潮难得吐出一句真心,我找不到。 我找不到其他能让我得到拯救的办法。 不会有人救我,我得自己尝试。 他的语气镇静,顾云疆从中听不出波澜,他凑近了去看闻映潮的眼睛,不如第一段记忆澄澈。 越发幽邃。 他快崩溃了。 顾云疆说:我救你。 什么都瞒着我,你过分,你混蛋。 他跨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给了闻映潮一个触不到的拥抱。 宴馨乔静了静,最终挥手而去:随便你。 闻映潮说得对,她自己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伸手拉闻映潮一把。 再多劝,也没用。 随着宴馨乔的离去,闻映潮一人站在冥渊之门前。彼时他的头发及肩,远处,是冥渊的海景,他被烙印下的刻痕隐隐发烫。 闻映潮抬起头,碧蓝如洗的晴空,万里无云。 你在看什么?命运灾眼给他发语音消息。 闻映潮闭了闭眼:你能不能别时刻盯着监视器了。 倦鸟思乡。 繁花之苑,亦或是冥渊的长空,从来看不见晨曦之岛。 走吧,占卜师拍了两下顾云疆,这段记忆结束了。 顾云疆:这么快? 画面如玻璃般破碎,虚影飞溅,从顾云疆的身边擦过去,接踵而来的故事,不可避免地滑向黑暗,跌入深渊。 这段记忆本身就没多重要,向你展现,只是为接下来的加冕仪式做铺垫。 占卜师指间洗牌,手法熟练。看似随意地从其中挑出一张,国王坐在荆棘王座上,众臣俯拜。 国王在流血,挂着一副哭脸。 梦境的碎片拼成画面,与占卜师牌上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顾云疆在世界的另一边,看得清楚。 闻映潮开始成为冥渊的实验体。 小型月蚀淋在他身上,催化他的能力,他整个皮肤都开始溃烂,再被实验人员手术修复,割开旧的血肉,缝上新的皮囊。 如此痛苦的循环,他一声不吭。 闻映潮每天都会来到冥渊的日晷之前,把自己的祝祷告诉月亮。 好几次被偷袭。 冥渊使徒只看利益,没有情谊。 他会把那些人的头按进泥地里,扎好自己的伤口,踩着使徒的脊背过去。 渐渐地,他从任人宰割的实验体,变成在操控与被操控间辗转的傀儡。 他可以轻松地控制任何一个人,从意识层面施加精神压力。 也可以被国王诅咒控制,被其他人按着,咽下一整碗剧毒的残霞花。 他那天差点死了。 是命运灾眼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他的命运不会结束在这里。 她拨动命运的丝线。 闻映潮什么都不管了,拼了命地向月蚀索取回应,心不诚,但月亮一视同仁。 第246章 闻映潮强迫自己接受月蚀,与之共存。 还有很多很多 顾云疆不敢描述他所见到的残忍。 而闻映潮仅仅用了一个来月,就得到了月蚀的认可。 他从不主动进入冥渊,只在冥渊的外围行动。 降临来得毫无预兆。 闻映潮坐在冥渊外圈的观景天台上,捂着自己方才险些被封喉的伤口,掼着偷袭者的头发,像拍皮球那样,一下下往地上砸。 月光落在他身上,源于月蚀的刻印滚烫,扭曲、变形。 闻映潮一无所觉。 而处在冥渊内的所有使徒,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猝然转头。 他们的刻印也在变烫。 象征着,主的诞生。 命运灾眼没有烙印,但她能看见命运。 她第一个到,当时闻映潮还在洗手上的血,他自己的血。 脖子上的纱布包扎得非常难看。 向来嘻嘻哈哈的命运灾眼难得严肃。 她说:恭喜你。 得偿所愿。 闻映潮关掉龙头,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 我矛盾,他这样说,我希望能找到解决办法,又希望月蚀不要选我。 为什么选我? 因为这不是你想要的,命运灾眼给他答案,可命运就该如此。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由命运灾眼牵引,如木偶,走向他再也无法回头的结局。 身居高位,使徒们单膝下蹲、行礼,残霞花满城盛放,风铃悠悠响,昭示新王的诞生。 或许你会认为我这样说不合适,占卜师道,但闻映潮生来在这种方面天赋异禀。 他哭了,顾云疆说,以为刚刚那段路特意切个背影,我就看不出来? 占卜师讶然:他眼眶都没红,你怎么知道? 顾云疆只说:我没见过他哭。 沈天星死的时候,他都没哭。 可是短短的几段记忆,他已经见过了不下三回。闻映潮的哭非常安静,和顾云疆一样,在无声无息,无所觉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顾云疆看着闻映潮替过去的自己揩掉眼泪的同时,也想替闻映潮擦去,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 可惜他们之间相隔了一道时间的鸿沟。 只有我不能指责他,丢下他。 占卜师说:你亲自带人,端了冥渊。 顾云疆自嘲道:说来可笑。 其实,到了总攻那天,我还怀抱着一丝妄想,乞求他可以与我回去。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握住我的手,控制我的意识,要我把刀子往他怀里送。 他看着闻映潮月色下那张惨白的脸,伸出手掌,对着他虚抓了一下。 命运灾眼在左,听从月蚀的旨意,为闻映潮加冕。 繁琐的加冕仪式结束后,闻映潮第一时间就去了冥渊之门。 可正如宴馨乔讲的那样,冥渊之门属于蔷薇墓土,在整个冥渊拥有了最高权限,一路畅通无阻的闻映潮,无法让冥渊之门开启。 他的钥匙给出去了,另一半在宴馨乔身上。 他怔然站在门前,身上还披着月蚀赐予他的长袍。 良久,他慢慢抬起手,拍向那扇古老的,镌满花纹的门。 不行,不行,不行。 那一下过后,闻映潮重复性地继续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重,他用力拍着门,拍出了震天响,掌心通红。 他竟然失了态。 即使闻映潮无比清楚,这扇门他打不开。 他不过在泄愤,无处安放的情绪,被月蚀反复折磨的痛苦,国王诅咒破土而出,支配他,破坏他脆弱敏感的神经。 他没机会了。 为什么! 门突然狠狠一颤,与闻映潮拍门的频率混在一块,从内部而来,门板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 有另一股力量在里面撞门! 是怪物! 拍门时的钝痛似被设了延时,一点点蔓延,被这样一震,闻映潮手上发疼发软。他滑坐在地上,意识延伸,能感应到因他刚刚的举动,大量怪物堵在门前,露出獠牙。 闻映潮停止了自己毫无用处的行径。 没救了。 他翻身,背靠着门,把头埋进膝弯里,怪物在挠门,摩擦刺耳。 闻映潮喃喃说:我没救了。 天网的通缉令早就下来,他回不去繁花之苑,更找不到抵达晨曦之岛的办法,就算有,上面的人也不可能欢迎他。 闻映潮讨厌冥渊。 世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在门前坐了半个晚上,冷风灌在他身上,他冷得很,浑身哆嗦。 一条新消息赶在这时传进终端,发出叮的一声。 第247章 闻映潮没点,语音自动选择播放。 是命运灾眼的声音:哎,做什么呢?那些使徒缠着我问他们的新主,烦死了,来应付一下呗。 她咬字亲切:我的主? 闻映潮掐住了自己的肉,把终端从手腕上卸下来,朝海面上砸去。 扑通。 终端扑起水浪,沉进海底。 涟漪激荡。 从那一天起,他才开始真正意义上,被月蚀、被冥渊一点点逼成了个疯子。 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希望。 如此渺茫。 抓住了,它就碎了。 第114章 溯流(7) 2718年9月11日。 澄海才入了秋,温度的转变却并不明显,余暑难消。正午时烈阳高照,灼灼炙烤地面,行人匆匆挡着太阳过路,炽热难忍。 记忆的场景飞快变化,顾云疆再次看见了自己。 这是闻映潮继承主位后,第一次离开冥渊。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站在天网总部对面的建筑楼前,戴着兜帽、口罩与墨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天网总部矗立于繁花之苑的中心区域,这附近过路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穿着古怪的闻映潮,向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闻映潮站在阴影下,呼吸沉闷,看着顾云疆在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雪糕,才从便利店里头出来,几个看着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和他抢袋子,挑雪糕,拆开。 好安静。闻映潮想,像一出默剧。 他泛白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伞柄,闻映潮凉凉地看着混在人群里的四个人,看见他们表面称兄道弟,却从顾云疆的身上窃取源于日晷的生命力。 这是他作为冥渊之主,对日晷本源的感应。 日晷是月蚀的载体,是冥渊传达神谕的圣物,可惜人与物的信息传递终归有代沟,因此百年来,冥渊一直企图让日晷降临在人的身上。 据说有个险些成功的例子,可惜造出来的日晷不听话,只能抹杀。 他们不需要无法传达月蚀意愿的日晷。 闻映潮不认得那四个家伙,以前从没见过。 但他清楚,这些人是冥渊之门里跑出的怪物。 因为他的失误,如今已经变作人形。 取代了原本活着的人。 不去找他吗?就在这边看着? 顾默晚出现在闻映潮的伞下,变成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与他一同望着顾云疆的位置。 我就看看,不找他。闻映潮说。 顾默晚点了点头。 好吧,本来想着你如果过去,我也能打个招呼。 他微表遗憾:让他知道我还在。 闻映潮说:抱歉。 他是个胆小鬼,不知该如何面对顾云疆。 顾默晚陪闻映潮站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中,重新陷入沉睡。 剩闻映潮一个人目送着顾云疆与他的队友们回总部大楼。 他的骨节被他自己捏得生疼,闻映潮倏地笑出声来,话语像是在骂别人,又像在自嘲。 该死,我在嫉妒几个怪物。 他们都能悄无声息地扮演成普通人,藏起来,借别人的身份,窃取光鲜亮丽的背景。 吞吃顾云疆的生命力,还能和顾云疆勾肩搭背。 闻映潮感觉有火在他身体里烧。 日晷实验无疑是成功的。 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他说。 丢下狠话,闻映潮不准备久留,正如他和顾默晚的对答,不过是来见见顾云疆,仅此而已。 他到来得无声无息,离去也同样如此。 记忆的画面再次破碎,化作一块块虚幻的模糊的光影。顾云疆发现,越到后面,闻映潮想给他看的东西越破碎,越短暂。 有关冥渊的部分,越来越少。 可只是偶尔让顾云疆窥见一点,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说:其实那一天,我看见闻映潮了。 甚至连闻映潮都没发现,顾云疆回过一次头。 他在往来的行人中立刻捕捉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只此一瞥,就认出了闻映潮的身份。 他心中咯噔一跳。 可等他再去看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后来,顾云疆经常觉得,哪里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他好几次顺着自己的直觉追出去,捕捉不到半分人影。希望与失望并存,到了后来,他几乎以为这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些在闻映潮的记忆里得到实证。 他在繁花之苑,在各种地方看着顾云疆,却从不让他找到自己。 10月15日。 顾云疆加了班,晚上才回到租住的房中,如平常一样推开家门。 这几个月下来,他早习惯了冷冷清清的屋子,还买了一袋新的泡面。 不想今日家中居然有人,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罪魁祸首就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纸质的通行票。 闻映潮撑着脸,拿着通行票在顾云疆面前晃了晃:好慢啊,顾默晚,我等了你好久。 第248章 顾云疆在一秒之内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把门迅速合上,反锁了。 紧张什么?闻映潮悠然道,冰海的票,你想去冥渊?我可以自作多情,觉得你要来找我吗? 顾云疆面色一变,扑上来抢:还我! 别急,闻映潮闪身避开,把票高高举起,我都来见你了,你还有什么可去的?听我的,撕了吧。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电子通行票吗?刷终端就能进。 还是说 在顾云疆抢夺通行票的过程中,闻映潮顺势攥住顾云疆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拉。 他嗅了嗅顾云疆身上的气息,心下微沉,同时又把话音放得十分暧昧:你删除了自己在总网的购票信息? 不能再让那四个怪物吸取日晷之源了。 那是顾云疆的生命力。 他也不想让顾云疆去冥渊。 顾云疆的语气越来越冷:还给我,闻映潮。 不还。闻映潮说。 他在做什么啊。 明明打算和顾云疆好好说话的,结果弄成这样。 顾云疆威胁道:我通知天网了! 闻映潮不在乎:你最开始怎么不通知? 顾云疆火了。他如以前那样,使劲一撞,把人按倒在沙发上,锤着闻映潮的肩膀,又打又骂。 闻映潮不用能力的时候敌不过顾云疆,那张冰海的票被顾云疆连着手套扯下来。 结果只是一张画了几个字的纸。 压根不是真正的通行票。 骗你的,闻映潮喘着气,把头别向一边,票我早撕了。 顾云疆抓着他的领口,逼闻映潮看自己:你怎么还敢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闻映潮直面上顾云疆微微发红的眼眶,原本想说的混账话哽在了喉咙里,转啊转,讲不出口。 顾云疆想揍他一拳,没打脸,打到了边上的沙发里。 我想你了。 闻映潮忽然说。 这是他被冥渊污染后难得的一点真心,他小心翼翼珍藏着,不敢露馅,也不能丢弃。 全都剖出来,送给顾云疆。 可惜顾云疆一句话就让他回到现实:你个骗子,我信你? 既然想我,为什么在镜水市要操控我,为什么跑了这么久,都没想过来找我解释,来看看我? 顾云疆推他:你知道我打听了多久才得知你在冥渊的消息吗?冥渊是独立势力,你让我怎么找你回来? 哪怕声音里带了哭腔,但他自始至终没掉下泪来。 是不是有人胁迫你,你到底在冥渊那种地方做什 顾云疆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闻映潮的手背上的烙痕。 冥渊使徒身负特殊的印记,这是繁花之苑的常识。 先前闻映潮一直戴着手套,因此他没能发觉现在他看见了。 他问:这是什么? 顾云疆掐着闻映潮的腕子,指着上面和皮肤融为一体的印记,声音发抖:这是什么? 回答我,闻映潮! 大惊小怪,闻映潮说,你既然知道我待在冥渊,被打上冥渊的标记,很奇怪吗? 顾云疆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不,不是 闻映潮的印记,和他见过的所有印记都不一样。 你不是冥渊的普通使徒,你的等阶要高一些,对不对? 顾云疆想知道真相,又恐惧闻映潮给他的答案。 闻映潮戳破他心中存着的最后希望:我是冥渊的主人。 距我登上王座,已有两个月了。 顾云疆不想再听闻映潮讲话,抄起桌上的玻璃杯往人身上砸。 闻映潮侧身一避,杯子摔在地上,碎片迸溅四散。 你有病,顾云疆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回来干什么的? 闻映潮重复:我想你啦。 后面的发生的事情,惨不忍睹。 别说是当年的顾云疆,就算是成长到一定程度,处于记忆之外的他,跟随这段梦境,回忆起过往的经历,依然不忍直视。 他和闻映潮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大打出手,结局是他依旧让闻映潮跑了。 把屋里弄得一片狼藉,隔壁以为他们拆家,过来敲了好几次门。 闻映潮把顾云疆压在地上,手脚用不知哪来的麻绳捆住,胳膊堵顾云疆的嘴。 他假装无事发生,在邻居第三次来叫门时,不轻不重地喊:不好意思,我们动作会放轻一点的。 顾云疆认为,隔壁必然大受震撼。 他对着闻映潮的手腕咬了下去。 太难得了,他咬了一嘴的血,闻映潮都没叫出声。 顾云疆觉得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怔了一下。 第249章 那里有旧伤? 闻映潮笑笑,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背靠在家中的门板上。 那是闻映潮死前最后一次说他。 顾默晚,你幼不幼稚啊? 他拦不住闻映潮离开。 下次见面,是10月17日。 闻映潮坐在天网的高墙上,撑着黑色的遮阳伞,向着顾云疆打招呼。 他没有笑,带走了芜司、莱砂和贾稔的性命。 可怖的意识压制覆盖在整个天网总部之中,他的神情是那般漫不经心,如神明漠视万物,翻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前两日对方与自己的见面,不过小打小闹。 闻映潮若是想,没人能够挣开他栓束意识的锁链。 他在芜司的身上钉下最后一根钉子,温热的血液溅到身上。 做完,他目光平静地转身,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你还有别的朋友吗?闻映潮问。 比冰霜寒冷。 第115章 溯流(8) 这是闻映潮与顾云疆彻底决裂之后,仅剩的最后一段回忆。 在确认南晴被天网送走之后,闻映潮就收了手。趋利避害是物种的本能,想那怪物也清楚这点,将来不会再刻意接近顾云疆。 他只需要保证,怪物不会再汲取顾云疆的生命力就可以了。 闻映潮收回了自己的精神网,大范围的压制消耗过大,以至于他步伐都虚弱发软起来。 他替顾云疆整理好衣襟,似乎打算临走前,再吻他一下,看他最后一眼。 闻映潮没有那样做。 他说:再见了,顾默 闻映潮停了停,纠正自己的用词: 顾云疆。 画面翻转,时间来到了冥渊终结那天。 偌大的殿堂,只余闻映潮一人独坐其中,头顶的琉璃火噼里啪啦地烧,他的终端早就丢弃,宴馨乔通过冥渊的电子屏联络他。 你想死吗?宴馨乔第一句话就开骂,我听说你的事迹了,有些事又不是你干的,为什么要承认? 闻映潮不说话。 你把外面的日晷关了?宴馨乔又问,关掉所有保护机制,封锁月蚀,遣散所有冥渊使徒,只留下最外层的梦魇幻境繁花之苑发起攻击,你怎么自保? 闻映潮,你是不是哑巴了? 宴馨乔猜出他的意图:你想毁掉冥渊?你毁得掉吗! 你别管我了,闻映潮缓缓开口,到蔷薇墓土了吗?命运灾眼呢? 宴馨乔觉得闻映潮在说废话:我有二重世界。 你才是,别管我,宴馨乔继续,你会死。 闻映潮嗯了一声。 我坚持不下去了,他说,放过我吧。 我不想最终变得和他们一样,闻映潮闭了闭眼,我早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情感在泯灭,阴暗的想法从心底滋生,叫嚣着冲破胸膛。 他不希望连爱人都失去,沦为与那些冥渊使徒无差的堕落者。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对面的宴馨乔失语。 你说的他们,也包括我吗?她问。 不等闻映潮回答,宴馨乔就挂断了通讯。面前的电子屏重归一段寂静,半天无人操作,噗地一下熄灭了。 闻映潮站起身,准备起身迎接顾云疆的到来。 我不想你死。他听见自己脑子里有道声音。 不是顾默晚,顾默晚不会说这种话。 我来想办法。那个声音说。 闻映潮没理会,他展开自己手里的纸团,吞咽下被磨成粉末状的禁药,蝴蝶之吻。 又苦又干。 意识里的声音消失了。 而闻映潮,一步一步走向他为自己安排好的结局。 在名为记忆的梦境之外,顾云疆久久没能开口。 这是既定的,无法转圜的事实。就算他想阻止,也不能改变过去。 画面静止,记忆定格。 真是恰到好处,顾云疆说,记忆再往前走一点,我就会看见当年他死去的样子。 占卜师说:他不想让你见第二次。 顾云疆抚摸着冥渊冰凉的雕花柱,抬头看顶上熊熊燃烧的琉璃火,用手挡住刺眼的火光,画面却糊成了一团马赛克,正在消失。 结束了?顾云疆问。 结束了。占卜师说,外面的事情,他们也做完了。 这段记忆,不仅是闻映潮答应好了,要告诉顾云疆的一切,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免顾云疆过早醒来。 梦境开始解离,地砖一块块破碎,漂浮成空中的杂质,唯有穹苍之上月光连绵,高悬不灭。 连带着占卜师一起,成为重重梦境下虚幻的泡影。 第250章 长梦初醒。 兴许是在梦里待了太久的缘故,顾云疆睁开眼就觉得头疼,他闷哼了一声,勉强撑起脑袋,才发现自己趴在别人的背上。 闻映潮在背他。 顾云疆的第一个想法是:闻映潮怎么这么瘦啊。 骨头硌到他了,酸疼。 闻映潮被顾云疆的动作一晃,一个没踩稳,台阶绊了他一跤,踉跄了好几步,整个人往前摔去! 好在邵寻扶了他一把,也扶住了将将滑落的顾云疆。 你会不会背啊,顾云疆在他身上骂,这都站不稳? 闻映潮:? 醒了就下来。闻映潮干脆撒手。 顾云疆把自己变成一只章鱼,挂在他身上,没动。 你背一下我怎么了?顾云疆说,就这么急着把我甩了? 他环顾四周:离开问答迷宫了? 闻映潮扒他:离开了。 闻映潮怎么都没法把死死缠着自己的顾云疆弄下来,估摸着就算自己真摔了,对方也不会撒手,他费力道: 听话。我背你一路了,重死了,下来。 顾云疆:哦,不下。 闻映潮: 打击报复,这一定是顾云疆在报复他。 沈墨书插话道:你接受还挺良好的,从问答迷宫里头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生气。 我生气什么,顾云疆说,睡了一觉,醒来就从问答迷宫出来了,多是一件美事。 他骗人的,顾云疆对于闻映潮私自操控自己入梦,还在梦里玩弄他的行为很不满。 当然,有最后一层深梦的影响,顾云疆不舍得说太重的话。 他看见了闻映潮的绝望。 到最后完全放弃,死气沉沉。 他说:所以已经到蔷薇墓土了?刚从问答迷宫出来? 陈朝雾应道:嗯,刚出来不久,你就醒了。 闻映潮抱怨:启明就是个坑货,带着他,后面根本分不出来哪面镜子是对的。 邵寻附和:镜子也能变狡猾,一面镜子,三个问题,它全用启明的记忆来回答,全是真话。 顾云疆哦了一声。 他们既然安然通过了问答迷宫,就证明这个小阻碍没有拦住他们。 顾云疆猜想闻映潮会使用的解决办法:你修改了启明的意识? 闻映潮:嗯哼。 说谎的那个就是真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六百年的记忆庞大复杂,沈墨书忘不掉,并且敏锐,闻映潮必须准确找到记忆切入点,并根据他所了解的进行微调,不得露出端倪。 何况,闻映潮看不到沈墨书的记忆。 顾云疆想,这种情况下,他醒不醒着都一样,都要依赖闻映潮的能力。 于是他道:做正事吧,启明带路,你消除过墓碑之锁,应该知道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沈墨书:我不知道啊。 众人齐齐扭头转向沈墨书。 闻映潮没转,顾云疆挂他身上,转不过去。 沈墨书慢慢悠悠地补充道:我的墓碑之锁是沈冥,就是我哥解决的,被控制的时候我全无意识,正巧,我们顺路,我的目的也是他所以他的坟墓在哪? 沈墨书离开蔷薇墓土时,沈冥还没有死,世事流转变迁,此处也与沈墨书记忆里的过去大相径庭。 想找到沈冥的墓,对他而言有点困难。 但顾云疆接触过,陈朝雾也知道。 得了,我才是那个带路的人。 顾云疆唉声叹气,终于放开闻映潮,从他身上跳下来。 闻映潮背了顾云疆一路,总算轻松了些,腰疼腿疼,龇牙咧嘴地锤着自己后背。 走吧。陈朝雾站在最前面。 蔷薇墓土的风景与繁花之苑并无太大的不同,问答迷宫的出口在海岸边,穿过一道长长的海上阶梯,隐约可见远处的本土高楼林立。 我还以为执灵的起源之地会很神秘,邵寻嘀咕了一句,现在看来还挺接地气的。 高楼大厦就不神秘了?沈墨书笑道,哪来的刻板印象。 入口处无人看守。 别说进入此处便困难重重,蔷薇墓土是本源之地,他们从不在外来者这方面下功夫。 不,他们不把通过问答迷宫的人当作外来者。 不论是繁花之苑,亦或冥渊,都曾经是蔷薇墓土的一部分。 今天天气不太好,闻映潮说,看着要下雨,谁带伞了? 陈朝雾从包里拿出一把。 第251章 邵寻摸出第二把。 你们出门不带雨伞?邵寻左右瞧了瞧,没有第三把伞,两把伞撑五个人,撑得住吗? 沈墨书说:还没下呢,打雷再说嘛。 顾云疆奇怪道:可以去里面买啊,又不是没商店。 邵寻:不用换钱? 沈墨书:换什么,不都是终端一扫就行吗? 邵寻: 他孤陋寡闻了。 顾云疆打开寻路系统,讲到这里,他补了一句:说特殊的话,墓海那边倒挺别致的。 蔷薇墓土实行海葬,有专门的墓海来埋葬逝者的骨灰。海上有座无人长住的岛屿,上面立满了墓碑。 百年前年岛上有一座村庄,后来村庄被海啸淹没,无一生还。现在过去,还能看见一些遗迹那村里的屋都是独栋,不容易垮。 顾云疆意有所指道:沈冥的骨就葬在其中一间屋子里。 沈墨书接话:沈冥不是在海啸里死的,那个村子连接着冥渊之门,是通往蔷薇墓土的第二条路。 也是他被献祭的地方。 墓海中央的岛屿,曾被蔷薇墓土称作祭祀月亮的圣地,万人敬仰,万众朝拜。 万物因何朝拜? 当年的沈墨书被推到高台之上,无法理解,不能理解。 他红色的嫁衣鲜艳如血,锣鼓震响。 他的亲哥哥,在前一天还和他说不要怕的沈冥,用人偶丝线吊着他,把他推进湖底。 那个瞬间,他一定是死了。 这是沈墨书百年都忘不掉的恐惧之源。 哪怕所谓圣地,到如今已是无人祭拜的埋骨之所。 沈墨书悄悄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想平复自己归乡而加快的心跳,故作轻松,笑道:走吧,附近应该有通往墓海的轨道列车。 尽早解决,尽早回归。 第116章 长生(1) 蔷薇花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下车。 下一站,墓海。 唯一途经墓海站的列车,尾部车厢的乘客寥寥无几,列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离开蔷薇花园后,不出五分钟,便响起了列车前方到站:墓海的提示声。 从问答迷宫到墓海,一路上花费了两个来小时。邵寻在半途睡着了,他坐在闻映潮左边,头一点一点,没有碰到任何人。 到站前,沈墨书把他拍起来:走了。 邵寻立刻睁开眼睛,他似乎没有初醒时的缓冲期,目光一片清明。 列车还在行驶,他问:快到了? 沈墨书点头:马上到。 说完,他遥遥望向窗外。 相比于他的记忆,墓海周边新修了不少建筑,以及围栏,路也重新做过,大相径庭。 但海面的那座岛没有变,被沈墨书远远收进眼底。 在这站下车的只有闻映潮一行人。 你们打算自己解决墓碑之锁的事?邵寻多问了一嘴,不用通知这里的管事人? 沈墨书嗤了一声,他偏见很大:通知什么,他们又不知道墓碑之锁的存在,再说了,也没人管。 再说,你不就是监督者吗? 邵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总有种瞒着别人偷偷干大事的心虚感。 闻映潮插话道:顾云疆和陈朝雾上次过来也没通知。 对于蔷薇墓土的人而言,他们仅仅睡了一觉,月蚀之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朝雾说:你知道得还蛮清楚。 他知道的可多着呢,顾云疆顺口道,我去租船,你们是喜欢自动的还是手动的。 自动,闻映潮率先道,我是懒人。 顾云疆哭笑不得:又没让你开船,自动还贵呢。 自动,陈朝雾平静道,钱我来付也行,抱歉,顾。你的船技,不敢恭维。 顾云疆有钱,就是随口一逗,自然不会让陈朝雾补价。 在场上过顾云疆贼船的只有陈朝雾,闻言,剩下俩人也纷纷道:自动多好!特别好!设定好路线,又不用自己开,还能在路上歇着,聊聊天呢。 正好顾云疆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想开船,从善如流道:听你们的。 今天虽说是阴天,海面上却无风无浪,自动驾驶行进缓慢,只有船底拨出浅浅水花。 一路航行平稳,没有颠簸。 沈墨书坐在船的尾部,给邵寻递了一根棒棒糖:吃吗? 邵寻接过来:吃。 棒棒糖是牛奶味的,他含在嘴里,随便和沈墨书聊了两句:你很喜欢吃这个牌子? 沈墨书自己也咬着一根,水蜜桃味。 他说:是啊,这个牌子的糖甜,味浓。吃惯了,吃不下别的。 第252章 行吧,邵寻道,链接推给我,我回去也买几袋。 沈墨书玩弄着棒棒糖的棍子,漫不经心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回不去?问答迷宫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迷宫的镜子里也没有你。 不担心,邵寻说,有顾云疆在呢,再不济,还有陈朝雾和闻映潮。 顾云疆坐在前排,悄悄竖耳朵偷听。 你还真相信他们,沈墨书失笑,那我呢,你不好奇我的来路?猜猜我的能力? 你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邵寻先作解释,再道,好奇有什么用,你会说? 沈墨书:不会。 邵寻:那不就得了。 沈墨书托着腮,没看人:但是我好奇你。 邵寻:? 他说: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沈墨书说:冥渊的刻痕清除得那么干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邵寻:啊? 沈墨书舒出一口气: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讲。 邵寻不喜欢追问,但沈墨书的话语令他不得不在意,他微蹙眉心,道:说明白些,什么意思? 沈墨书说:你真的想听?我这的情报可是要花钱的。 邵寻:你不想讲你提什么? 邵寻不比旁人,他作为代理人,扮演者各种身份,天生对信息敏感。 其实他早有所觉从他还原出冰海那张照片的时候开始。 2718年6月8日,他在冰海。 只是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细思罢了。 沈墨书神神秘秘道:你不懂,这是商人的营销手段。 抛个钩子,等你们咬。 闻映潮听这话,就想起自己在二重世界时,无良情报商贩随时随地都在推销的行径。 太黑了。 邵寻听完他解释,咬着棒棒糖站起来,直接道:哦,那我不买了。 沈墨书:? 你这就放弃了?沈墨书愣了愣,你不想知道吗? 他方才分明表现得很在意。 邵寻奇怪道: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有工作有生活有副队,那点事重要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必须得知道的未完成的使命。 要么你免费讲,不免费我就不用知道了,拜拜。 闻映潮没绷住,笑了出来。 沈墨书无言以对。 他戳了两下前排的闻映潮,死亡凝视。 顾云疆故意板正着脸谴责道: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聊天,还笑他,快给我们启明道歉! 沈墨书:你们都在听好不好! 顾云疆道:我那是光明正大。 闻映潮勉强止住上扬的嘴角:你也有踢到铁板的一天啊,启明。 喂,邵寻无奈道,没人在意我的感受吗? 沈墨书: 陈朝雾从头到尾都没插话,她专心听着海船的回音,判断到墓岛的距离,与一切突发状况出现的可能性。 正逐渐靠近。 陈朝雾适时打断其余几人的对话:注意些,我们航行路线的正前方有艘船,船上无人。 语毕,她又补充道:起码我没有听到活人的心跳。 无人之船? 顾云疆收回心思,他到船头去,往远处眺,只能看见一水的深波。 他无奈道:朝雾姐,你听的也太远了。 不远,陈朝雾说,约半个小时就能到。 事实证明,陈朝雾估的速度与时间很准,从顾云疆遥遥看见空船,再到他们与船擦肩而过,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钟。 连秒数都停在00的位置。 临近海中央,这是手动船,权限锁还亮着,顾云疆趴在船边,戳闻映潮,看出什么了没。 闻映潮说:要么上面的人弃船离开,没点击结束时长,要么租船者凭空消失。 他们没为空船停留,目送着船只远去,闻映潮才说:我倾向于他们凭空消失。 船上有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掉在桌子上,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摆放规矩,救生衣和小艇也在。不像是慌忙之下的逃窜。 再说,墓海有什么危机要他们弃船离开?何况船是完整的,没有任何破损,也没进水。 这种船上都有保护机制,离开船反而更危险。 顾云疆鼓掌:不愧是我对象。 沈墨书:你们什么时候复合了? 邵寻:你关注点偏了吧?重点不应该是船上人为何消失吗? 沈墨书觉得莫名其妙:那关我什么事? 他全乎是顺口说出来的,话音一落,沈墨书就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觉得话语太过薄情。 是长生给他带来的孽。 我们也不能停下来找答案,我想,这里谁都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闻映潮和他们分析,缓解沈墨书的尴尬处境,况且目前的一切都只是个猜测,没有实质证据。 第253章 万一是对面有个能够在海面上行走的能力者,组团玩冲浪去了呢? 谁说得准? 顾云疆说:有道理,哪怕真的出了事,也是由蔷薇墓土的官方来做决定,不该让我们插足。 邵寻承认他们说得没错。 他道:我只是觉得诡异,如果这种事同样也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如果是经常性出现,那墓海早该被封锁,闻映潮说,如果是陡生意外,那时机未免过于巧合了。 顾云疆同意:不论怎样,我们初来乍到,这艘船上的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我们的问题。 陈朝雾也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是警告。 自动航行线路并非固定,会根据当日的气候、风向,规划出一条最快的路线。就算在同一天、同一条船,早晨和夜晚的航行路线也未必相同。 可是这艘船却正好卡在我们抵达当天,停泊在我们的航行线路上。 租船都有时间限制,手动船长时间无人操作会发出警告。因此,从他们消失在船上,到我们经过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个小时。 像提前蹲点。 邵寻说:这就是我的想法。 他起来,把半个身子探出船外,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动作,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海。 被人盯上了,他考虑得多,从我们到蔷薇墓土,至此满打满算,不过四个小时。 目前还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是敌是友。但能够确认,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万事皆需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云疆直接问陈朝雾:距离抵达墓岛还要多久? 陈朝雾说:快了,十分钟。 闻映潮走过去,把邵寻拽回船内:放宽心,我的精神绷着呢,可不敢放松。 从问答迷宫出来后,他又戴回了眼罩。邵寻与他对视一眼,轻轻拨开了闻映潮,道:职责所在。 沈墨书说:没看出来,你这监督者还挺尽职的。 邵寻翻白眼:我一直都很称职。 没事,要真有危险,拿我给你们当探路石就行,他嘎嘣嘎嘣咬着嘴里没吃完的糖,我的能力,不就是这个作用嘛? 闻映潮和顾云疆异口同声:不许。 陈朝雾也劝:没人有这个想法,尽量不出事才是上策。 邵寻揣测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的能力是长生? 沈墨书主动忽视掉前面三人的阻拦,背倚着栏杆,选择只回答邵寻的问题。 他小幅度地摇摇头,因为刚吃完糖的缘故,连话语都带了点儿蜜意:猜错了。 他望着远处越发清晰明朗的岛屿,似笑非笑: 是不死呢。 第117章 长生(2) 一行人最终平安抵达墓岛,途中再没出现过所谓不详的小插曲。 墓岛是蔷薇墓土的陵园,岛上荒寂无人,隔几步就能看见一座碑,有些多年的老碑经历了日晒雨淋,千疮百孔。 好荒凉,快认不出来了,沈墨书说,我记得这里以前有很多树,再往前是村庄和耕地,每年祭祀到来的时候,特别热闹。 也许是因为重归故土,他将得到原咒,沈墨书的话不自主多了些,甚至有些感慨: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祭祀那天我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有很多有趣的玩物。 看祭典的时候,更不明白,他们要带那个台上身着红衣的人去哪里。 一度期待。 时间洗不掉烙进骨子里的伤疤。 闻映潮蹙着眉叫停:沈墨书,你能不能别说得跟遗言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自己办丧事。 这是闻映潮第一回在旁人面前喊出他的真名。 沈墨书闻言,没反驳:是不是遗言,谁知道呢。 让他讲,顾云疆说,难得他肯多话。 生死有命。 沈墨书笑笑,没继续惹人不快,他道:我不多话了,你们随意。 在荒丛中继续穿行。 陈朝雾倏然抬手,拦住了几人:等一下。 有动静。 邵寻往手掌上绑绷带,缠住方才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他问:在几百米外? 陈朝雾道:就在附近。 从声音判断,应该是女性,她跟踪了我们很久,刚刚踩中了一株草杆。 我们说话,她能听到,她要跑了。陈朝雾不紧不慢道。 邵寻: 他怀疑陈朝雾早就听见了,为防打草惊蛇,路上没说。 直到凑近了才提。 好黑啊。 这一窝人切开全是黑的。 陈朝雾持续爆点:现在人在正北方向,距离约二十二米。 第254章 那边正好有个废弃的五金商店,可以遮挡身形,商店的牌子都烂掉了,只余下半截占字。 顾云疆看了邵寻一眼,邵寻意会,分别从两边包了过去。 建筑后面的人也躲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闻映潮站在原地,从沈墨书刚拆的零食袋里摸了一块薯片:好像是命运灾眼。 沈墨书低头看着自己的袋子,是小包,里面本来就没多少。 他问:你不是不吃吗? 闻映潮:看戏得嘴里嚼点什么,不然不得劲。 沈墨书:你怎么不去,看着你对象和别人追? 闻映潮又很自然地摸了一块薯片,硬扯:我身娇体弱,不适合做这种事。 沈墨书:骗鬼去吧。 不出五分钟,邵寻和顾云疆就带着命运灾眼回来了。她被压着肩膀,胳膊后扭,一人一边,腕上还拷着能力的限制环。 但她的表现并不狼狈,见了闻映潮,还有心思扬起一个漂亮的微笑,打招呼:好久不见,主。 闻映潮后退两步:别好久不见了,上次你背后捅刀的事,我还记着仇。 当时他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只隐约觉得命运灾眼不会故意害他,选择把命运灾眼被人偶游戏锁住的部分还给她。 转头,她催动了国王诅咒,从根源开始破坏闻映潮的精神。 人是会变的,曾经的宴馨乔是,命运灾眼也是。 帮助他、劝阻他、救过他的人,变成了利刃,虽然他们直接没有多大的情谊,这一刀不痛不痒,难免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对不起嘛,主,命运灾眼道歉,冰海那天是形势所迫,不对你动手,我走不掉。 你看,我以前也救过你,我们扯平了。 闻映潮听得牙疼:别喊我主了,你跟我扯平,又没和他们扯平,干跟我打招呼,有什么用? 顾云疆:嗯哼? 他记仇得很。 在只有几个人,并且全部知道他本性的情况下,索性不装了,话语温柔,却无端溢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 怎么,只和闻映潮打招呼? 他轻轻道:见面到现在,你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呢,命运灾眼,和我讲讲,好久不见? 命运灾眼道:哎哎,和你结梁子的是占卜师,不是我,别搞混了啊。 顾云疆说:我知道你不是芙夏。 他让邵寻先松手,自己一人控制着命运灾眼,故意叹息道:可是,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呢? 谁跟着你们了?命运灾眼不高兴道,是我先来的,算时间,是你们跟着我。 哦,邵寻明白了,所以那艘无人船,是你的。 他们上岸前先绕岛转了半圈,没在附近遇到过其他船只。 而命运灾眼显然才到不久,她看着命运,能准确捕捉闻映潮等人的动向。 也必然早能够就料到自己的结局。 她清楚自己跑不掉,故意暴露自己,被他们抓住。 一段时间没见,她原本稍有缓解的人偶症状又卷土重来,虽然还能动作,但下肢僵硬,走路一停一停。 不是我,命运灾眼纠正,是我们。 岛上只有她一个人。陈朝雾立即道。 命运灾眼耸肩,妥协道:你们啊,仔细想想,除了冰海那事,其实我和你们没多大仇怨嘛。有什么话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讲吗,扭得我胳膊疼。 顾云疆:谨代表冥渊,宣告归来,嗯? 命运灾眼:打工人,体谅一下,不那么做,我就会变成他的人偶。 闻映潮:他? 起码在七年前,命运灾眼的人偶化还没有那样严重。若非她主动提起,根本看不出她被变成人偶的部位在何处。 命运灾眼说:不可以说,人偶会让他听见。 她意有所指:你们之中,有人知道。 众人沉默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命运灾眼最受不了这样的注视,投降:好吧好吧,谁让我技艺不精,被抓住了呢? 她不慌不忙地抛饵:不如来做笔交易吧,我把你们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们,前提是我能说,再替你们实现一个愿望,解开我的手铐,放了我嘛,好不好?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闻映潮说,可以,命运灾眼。 别这么说呀,我对你们真的没有恶意。她可怜兮兮地眨眼睛,你知道的,要是你能够毁掉那个地方,我第一个拍手叫好。 命运灾眼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几番试探下来,顾云疆确信从命运灾眼嘴里撬不出东西。 第255章 但她最后一句话没有说谎。 命运灾眼从来都不属于冥渊月蚀催生出拥有自我意识的能量体,从来不能成为冥渊的养料。 她代替了芙夏,换来一线希望。 想到芙夏人偶化的可怖情景,顾云疆想,也许命运灾眼的努力也没有那样尽如她意。 也许她真的被下了不能说出口的禁制。 别拖时间了,顾云疆道,边走边说。代理人,把命运灾眼带上。 邵寻对命运灾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可以自己走吧,我不喜欢用太强硬的手段。 命运灾眼说:我看你抓住我的时候就挺强硬的。 邵寻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你不肯配合,我同样会用些手段。 绝情啊,命运灾眼选择顺从,她摇头,我当年还以为你死了呢。万幸,还活着,这些年过得挺好? 邵寻:? 在对方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邵寻尽量不露出破绽,他随意道:不好。 嗯?命运灾眼歪头,你现在在天网?压榨你了? 没,他言简意赅,被别人压榨。 那你可真惨。 命运灾眼不走心地附和一句,同时看出邵寻的敷衍,因此不再就这件事多问。 她拐了个话题:好啦,不谈这个了。有空教教我呗,怎么解除冥渊的印记。 邵寻:你又没有,教什么? 别这样说,万一以后派上用场了呢?命运灾眼道。 邵寻毫不留情:那以后再说。 之后,不论命运灾眼与他讲什么,邵寻都不予理会。 命运灾眼也觉得没意思,渐渐闭了嘴。 村子很大,这条路也很长。几人走了有一段时间,才抵达村庄角落的独栋。 历经多年风雪,已然残破不堪,摇摇欲坠,说不准何时就会坍塌,变成废墟,将人与碑一并掩埋其中。 至今无人修缮。 顾云疆唤沈墨书:你家到了。 沈墨书沉默了半天:还真没看出来。 沈冥的墓就在里面。 上一次顾云疆和陈朝雾来到这里,随身携带了冥渊战后,留在日晷边缘的卷轴,只有上半部分他以为是闻映潮放在那里的。 现在看来,闻映潮并不知情。 通过卷轴上的文字,与日晷生来的感应,他才断定,卷轴所指向的位置是蔷薇墓土。 而沈冥的墓碑,是此处唯一能够与卷轴共鸣的无字之碑。 顾云疆通过沈冥的眼睛,看到了源自六百年前的过去,从而知晓沈墨书的秘密,连带传递给了当时藏于意识囚牢中的闻映潮。 可惜卷轴只有一半,他没来得及窥见全貌,堪堪止于沈墨书第二回被推落湖底,画面便结束了。 虽说这点信息,已然足够他判断月蚀之源。 那是日晷与月蚀间的特殊链接,在记忆共鸣中接触的刹那,他就明白,自己的力量源自何处。 他是月蚀的承载者,命中注定。 顾云疆说:卷轴的上半部分没有记载过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启明要看的解咒,也需要用卷轴来开启墓碑除了日晷,没人能与卷轴产生共鸣。 所以,上半部分我没带过来。 他半回身,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墨书摊手:卷轴的下半,应该在你身上吧? 沈墨书摸向自己的挎包。 我原本就打算到这里再拿出来,他说,我保存得还挺不错的,六百年,都没破损。 沈墨书说:但是这部分卷轴和上一部分不同。 只有我、或者冥渊之主,才能够与之共鸣。 第118章 长生(3) 不可以哦,命运灾眼忽然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讨论,不能让主、或者启明,两个持有过墓碑之锁的人单独共鸣。 她掐着腔调,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左眼立即化为了塑料玻璃,顷刻失去了一半的视野。 她在看命运。 不可以。 命运灾眼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缺陷,她草草揭示结局,被禁锢在背后的双手失去体温。 世界会长眠于他的深梦里,直到文明的尽头。 如果换作别人,他们或许会把这番话语当作欺使他们注意力转移的把戏。 但面前的人是命运灾眼。 她的身躯开始塑料化,某些不让她言说的东西在阻止她透露命运。 命运灾眼止住了话头:至于原因,我不能多说。 邵寻道:你主动暴露自己,是因为这个? 她的手腕被限制环禁锢住,即便s级能力被封锁得并不完全,也不可能看见文明尽头这般久远的未来。 第256章 她眼中的命运,源于被他们抓住之前。 我就算不出来,也能被你们找到,命运灾眼说,因为未来就是这样,即便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性,也有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你们打算如何选择呢?我不过给个提醒,信不信,归你们自己。 众人挤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了一番。 陈朝雾道:她的意思是无法单独共鸣,如若两个人一起共鸣,会怎样? 顾云疆有经验,但他不确定:共鸣会创造一个幻境,以第三者的视角展现过去,从中找到信息,编译卷轴。 邵寻说:我看她没有骗我们的必要,毕竟让她跑掉是小事,出问题了是大事。 闻映潮想了想:我记得幻境不单只有共鸣者能进吧? 顾云疆回答:当然,只要共鸣开启,范围内的人都能够进入其中,但最好有人留守在外。 邵寻道:那就我和朝雾在外面,顺便看住命运灾眼,你们三个进去。 他继续说:有别的意见也可以提,我抛砖引玉。 沈墨书:没有,就这样吧。 说完,他偏过身子,从挎包里找出一张纸鹤,交到陈朝雾手中:如果我们在共鸣里出了事,你把它撕掉。 陈朝雾捻了捻:里面有能量在流动。 沈墨书说:是完整卷轴的复印纸,效力没那么大,我在里面加了自己的签名,关键时刻,能断绝共鸣。 到时,我会用纸鹤与你们联系,不会去太久,沈墨书说,有事也一定要联系我。 陈朝雾说:是你们。 讨论告一段落,沈墨书小心翼翼地捧着六百来年的卷轴,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扯破,将其覆盖到墓碑之上。 命运灾眼说:你们聊完了?打算三个人进去? 邵寻道:嗯,等着吧。 闻映潮站在墓碑前,碑面无字,瞧上去光秃秃的,他摩挲过墓碑被腐蚀过的凹纹,扭头问:你来还是我来? 沈墨书说:你会? 闻映潮:我见顾云疆做过,有样学样。 沈墨书默了片刻,道:还是我来吧,我伤口愈合得快。 他带了小刀,在掌心割破一道伤口。血滴落于下半份卷轴上,与其融为一体,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墨书确认没有问题后,将整只手掌盖在了上面。 共鸣者第一顺位。 像开了一道门,幻境将三人周边的情景扭曲的瞬间,沈墨书听到一个久远的回响,在他耳侧低语。 欢迎回家。 沈墨书想,欢迎你个头。 记住目标,过来人顾云疆再次提醒,不要迷失。 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和补全卷轴密语,开启墓道。 卷轴是蔷薇墓土古老的信物,新娘与守护灵各持一半,自沈墨书被选中成为祭品后,这半卷卷轴就没再易过主。 闻映潮说:我不会出事,也不会让你们出事,放心。 话音刚落,他们被一片盛大的光芒包围,晃得睁不开眼。 这光芒很快就褪去,闻映潮撤下替顾云疆遮住双目的手,发觉自己正身处人潮当中,他被推挤着走,活像节假日时的景点。 闻映潮忙拉住顾云疆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 有人不小心撞了闻映潮一下。 共鸣所造的幻境是一派热闹之景,街道上张灯结彩,两边挂满红艳艳的灯笼,商铺打开,摆出各种新奇有趣的挂件任人挑选,还有人吆喝酥糖枣糕绿豆饼。 你吃吗?闻映潮指了指摊位上还冒着热气的炒货,看见你喜欢的炒栗子了,去买点? 顾云疆: 哥哥啊,这是幻境,你心真大。 他说:不吃,不喜欢。 闻映潮哦了一声,四下环顾,没见到在找的人:话说回来,启明呢? 不是人群太挤,因此把人弄丢了闻映潮刚进来就没见到沈墨书的人影。 顾云疆分析道:有没有可能,他的落点与我们不同,我们不属于幻境中的时代,身份似乎是来参加祭典的游客,那启明呢,会拿到什么身份? 两人对视,齐声道:新娘。 烈阳高悬,此时正是最易判断的正午,被选作新娘的祭品,白日的所在地只会有两处自己家和祭典台后的礼堂。 要被带走,梳妆打扮。 闻映潮道:分头行动,先想办法和启明汇合。 你路熟,去启明家里,我去找礼堂。 顾云疆对这个安排没意见。 第257章 年年来参与祭典的人都多,礼堂开放,路上都标了牌子,或者快些,找人问一下路并不奇怪。 但是别人家就不一样了,还是新娘的家。 好端端的,谁打听。 因此,让确确实实走过一趟幻境的顾云疆去找沈墨书家,更合理,也更方便些。 顾云疆问:终端在这里无法使用,之后不论找到与否,我们都在祭典台集合,最晚下午五点,村里的时钟会响。 闻映潮比了个ok。 两人一直牵着的手短暂分开,闻映潮勾了两下顾云疆,接着立即被拥挤的人群拆散,他为了给别人让道,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顾云疆给他回了个放心的口型,转身往下一条岔路口奔去。 很久以前,他曾经这样目送着顾云疆的背影,不敢接近。 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顾云疆有时非常偏激,还会伤害自己,但他在大多时十分靠谱,考虑周全,再也不是那个能被他轻易支配、困住的少年。 能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跌入深渊。 顾云疆可以救闻映潮。 他在原地驻足须臾,如顾云疆所说,放心地转过身,去寻找礼堂的位置。 闻映潮顺便在路边的甜品店铺里买了两份枣糕。 幻境讲逻辑,需要花钱,闻映潮的终端被禁止使用,无法唤出,于是随手从身上摸了一样东西做交换。 是一枚漂亮的、晶莹剔透的蝴蝶挂坠,看起来制作了有些年头,边缘发白。 是南肴还给他的,当年他故意掉落在天网的南桥分部,用以明示身份的证物。 在几经调查后,确认其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挂坠,甚至连生产厂家也清清白白。于是在闻映潮死后第五年,作为遗物,交由顾云疆处置。 顾云疆当时在发病期,不能自控,他装着浑不在意的模样,随手扔掉了。 之后又发了疯似的回来找,把手磨出了血。 他不敢拜托别人,自己一点一点找,最后好容易在流浪猫的嘴里抠出了挂坠绳,挂坠被拖了一路,惨不忍睹。 那只小猫现在让阿离养着,健康得很。 顾云疆细细把挂坠洗干净,但他手上全是细碎的划痕,是到处找挂坠,翻遍了各种可能被丢弃的地方,留下的。 甚至还有清洁机器人的螺旋区。 没切掉手真是好运。 最后顾云疆把挂坠放到洗手台上,静静地凝视了好久。 他说:算了,不要了。 当时的他就是如此反复无常。 最终挂坠重新分配,交给南肴,他对南晴的死因耿耿于怀,不肯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那枚挂坠除了材料贵些,的确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是七年前,闻映潮打算送给顾云疆的生日礼物。 留在过去的旧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闻映潮自己先咬了一口热乎的枣糕,不远处,能见礼堂的尖塔顶端,造型十分诡异从上到下,挂满了金色的铃铛。 风一吹,就叮铃铃地晃响。 闻映潮有预感,沈墨书就在其中。 于是他抬步拨开人潮,往礼堂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礼堂的化妆室里。 沈墨书轻轻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梳妆镜。 他的头发在幻境中长得很长,像以前一样。沈墨书挣动手腕,链子啷当响,上面装了安眠针,大抵是为了防着他逃跑的装置。 就在身后,一个面目温和的短发男人,正持着一把木梳,替他梳理长发。 新娘啊,嫁衣啊,男人慢慢道,木梳,从头梳到尾。 小鸟啊,守护灵啊,沈墨书跟着唱,流水哗哗地响。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身后的男人笑了,眼泪从面颊上滑落:月亮啊,月亮啊,我的祝福啊。 把悲鸣藏掩进笑语。 等待我吧,请等我吧。 沈墨书和男人一起唱出最后一句:我将与你同坟。 男人替沈墨书戴上头饰的手,在短暂的歌谣过后,微微一僵。 他苦笑道:墨书,今年的你没有哭。我记得出门前,你还拼了命地在我身上拳打脚踢。 沈墨书淡淡哦了一声:有这回事? 他通过镜子看着男人的眼睛:哭有用吗?哭过之后,你就不会把我推向死亡的痛苦了吗? 沈冥。 第119章 长生(4) 对不起,墨书。 你不会死,熬过今天就可以了,不要怕。过了今天,接下来的一年都能平平安安的。 沈冥帮他把头发盘好,又从化妆盒里挑了色号最明艳的一支口红,绕到沈墨书面前:抬一下头,我给你涂。 第258章 沈墨书道:你就不能自己蹲下? 沈冥微怔:你还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哥哥知道错了,可是送你过来是全村的决定,我没法左右。 沈墨书:嗯,所以我不是迁怒。你们所有人我都讨厌,包括推我下去的你。 他不客气地从沈冥手上抓过口红:你歇着去吧,我自己来。 区区一次死亡。 与他经历的成百上千回相比起来,不足为道。 沈冥目光复杂,他站在沈墨书身后,忽然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当我愿意看着你一次一次挣扎痛苦吗?可是你不去做新娘,我们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送死? 沈冥说:好歹,捱过今天,你依旧能活得好好的。 你好像弄错了一点,沈墨书不看他,抿唇把口红磨匀,不是谁送死的问题,是这种祭祀之典,从最开始就该消失。 没有人是必须要成为的牺牲品。 沈冥说:那你去说,去反抗吧,这是传统,凭我们一己之力,还想改变他们烂朽的观念? 沈墨书捏起化妆台边的盖头,对着镜子左瞧右看。 人啊,他说,总是遭到报应了、痛了、流血了,才知道收敛。 沈冥这次沉默了更久。 自沈墨书被选为新娘以来,难得有这么悠然,不哭不闹的时候。好像他即将面对的不是死亡的痛苦,而是一次结果无足轻重的期中考试。 他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你真的是墨书吗? 挺好笑的。 沈墨书直接道:九岁那年,你被选中成为新娘,我拿走了通知表,当天在你的杯中,给你加了安眠药,代替你成为了牺牲品。 执灵者生来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感知,有所了解,正如身体的一部分,能够肆意掌控。 沈墨书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死。 在把这个能力与母亲分享的时候,母亲很严肃地告诉他,他的能力不要与任何人讲。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不死不是一件好事吗? 母亲的语气太坚定,沈墨书懵懵懂懂地点头。 没两年,母亲就出了意外,撒手人寰。 葬礼那天,沈墨书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怖。 他害怕亲人的离去。 于是他为了哥哥,主动暴露。 从此长久而经年不消的苦难,就全数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这件事只有沈墨书一个人知道。 沈墨书说:七岁的时候,你在葬礼上,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你还怀疑我的真假吗? 就算我是假的,顶包新娘,我能有什么好处? 人人期待祭典,人人恐惧成为祭品。不会有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冥道:看来你很后悔,当年不应该替我,应该让我死。 沈墨书说:不,我没有后悔过。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那样做。 他回过头,笑靥如花:也依然厌恶着你们所有人。 他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粉尘,沈墨书的个头比沈冥要低一些,他搭住对方的肩膀,手腕上的铐子自动滑落。 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不陪你们玩了。他说。 沈冥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墨书手中刺进他脉中的安眠针。 是什么时候 沈冥,沈墨书叫他的名字,别因为我去努力了。 你肯反抗,变得强大的时候,可太迟了。已经造成的遗憾和伤害,早就无法挽回。 毁了你,也毁了我。 沈墨书把沈冥轻轻放到地上,走向礼堂的后窗,那里有许多往来的人,都是在准备祭典的工作人员。 外面也有全方位监控,若是他就这样跑掉,定然引起察觉。 虽说此处是幻境,沈墨书也早不复当年,但他不确定自己会有以寡敌众的能力。 一人来抱他一只胳膊都够呛。 礼堂内部也有摄像头,无法待太久,手铐上装了生命监测装置,在他解开铐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高位者察觉。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 就在沈墨书冷静思考着逃离路线时,他身后的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两下。 这么快就来了? 沈墨书一个激灵,猛地扭头,攥紧了从化妆台上顺来的剪刀。 第259章 不,不对劲。 如果是他想的那些人,早就冲进来了,他们有钥匙,不会装模作样地敲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外头的人又叩两下,启明,是我。 闻映潮的声音。 掌控意识的执灵者,若想混入内部,倒非难事。 只是他们竟然来找他了。 沈墨书贴在门前,手捏在内部栓上,对暗号:一个人走错了路,但他不及时止损,选择继续走下去。走到南桥,才肯回头,为什么? 闻映潮: 有病啊。 害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因为不撞南墙(桥)不回头。 沈墨书给他开门:你怎么来了? 他还穿着那身红色拖地长裙,被精心打扮过,面容精致美丽,长发挽于耳后,从鬓边垂下数缕。 闻映潮挑了挑眉:我能不来吗,丢了谁负责你这身嫁衣还挺漂亮。 别夸,沈墨书弯下腰,用剪刀利落地把红裙过长的部分剪掉,老踩脚,真碍事。 沈墨书脱掉高跟鞋,问:你的意识操控能维持多久,不如再腾点时间给我,裁了还是不舒服,我找身别的衣服。 闻映潮:红裙不好看? 沈墨书:滚。 闻映潮摊手:想要多少时间有多少时间,赶在日落前到祭典台与顾云疆汇合就行。 他想了想,又补充:他去你家找你了,如果没见到人,应该也会自己过来。 沈墨书:放心,找身方便跑路的衣服而已,我知道哪有更衣室。 沈墨书说到做到,他快速拆掉零零碎碎的头饰耳环,被裁了一半的红裙扔在地上,从里头出来时,已然换成了行动方便的白色短袖配牛仔裤。 走。 得来闻映潮这个助力,他们的逃离之路异常顺利,被修改的意识让在场者生成错误的认知 他们可以是在忙碌的工作人员、误入的游客、检查的领导,唯独不会是今夜要献祭的新娘,和帮他逃亡的同伙。 出去的时候,正巧能看见顾云疆站在祭典台边,与周围的人群闲聊。经由闻映潮感知束下,他面上表现得认真、感兴趣,其实兴致缺缺。 不过消遣。 闻映潮过去,没等顾云疆摆造型打招呼,就将用纸袋包整好的枣糕递过去:吃不吃? 顾云疆顺手接过,咬了一口。 等等。 你上哪弄的糕点! 他把枣糕胡乱塞回闻映潮的怀里:幻境里的东西不要乱买。 闻映潮低头:我记得你几年前在上半卷轴的幻境里,抓了一大把瓜子,边嗑边当观众看戏,还去吃了席。 顾云疆: 他都忘掉这回事了,可闻映潮在意识囚牢里,未修复的意识碎片接收到的信息如此断续,却记得一清二楚。 顾云疆故意撇嘴,给自己找理由:下次买这种东西就别给我了,我不喜欢。 分明满心欢喜。 闻映潮:你吃都吃了,还给我是不是不太好? 顾云疆:你嫌弃我? 闻映潮: 他咬了一口枣糕:满意了? 沈墨书打断这俩的互动,防止自己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差不多得了啊,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新娘跑了。 他们不会找的,闻映潮说,找人这种事,不稳定因素太多,况且近期游客往来,藏身人潮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云疆立即明白:他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在夜晚的祭典前,找到新的新娘,用以献祭。 而在礼堂中,最合适的内部人选就是曾经被选为新娘的沈冥。 沈墨书说:沈冥还不能死,虽然是幻境,但只有他知道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几人三言两语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晚上把新娘劫下来。 新娘有守护灵看守,并有专门的护送队伍,现场安保严密,照理来说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然而在场者没一个善茬日晷、冥渊之主和活了六百来年的老家伙。 沈墨书确认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开始商议后续处理:劫下来扔哪? 闻映潮:随便找一个空屋子塞着。 顾云疆:哪来的空屋子。 不说还好,顾云疆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与闻映潮一起,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沈墨书。 第260章 他们父母早亡,除兄弟二人之外,家中再无旁人。 沈墨书翻白眼:我就知道。 别的地方还不好说,他家,他最熟了。 他还欲再讲什么,只见顾云疆神色一凛,不由分说抓住了一旁的闻映潮,并对沈墨书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在拥挤的人群之后,有数位安保人员身着便装,神情冷峻地四处张望。 他们刚从礼堂中出来。 监控一定记录下了闻映潮带沈墨书离开的画面。 走,闻映潮说,这附近的监控很快就会被调出,找地方躲一下。 顾云疆点头:我打掩护,在刚刚过来的时候,我探过路,知道几处没有监控的死角。 几人对视,赶在安保人员的目光来前,飞快撤离。 第120章 长生(5) 六百年前,我是仲夏夜的祭品。 三个人的脚步非常轻巧,灵活地逆着人群而行,在街巷中穿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处照不到监控的暗巷时,带头的顾云疆才停下脚步,让闻映潮撑着墙喘气。 让你平时不好好校园跑,顾云疆说,你看,关键时刻逃命怎么办? 闻映潮抬头看他:我不是跟上了吗? 不仅跟上了,好几道路人疑惑的视线,都是闻映潮拿余力,用意识操纵解决的。 还有。 校园跑是多久之前的老东西了! 沈墨书双手撑膝,在巷口张望,确认附近无人盯上他们,才道:可以休息了,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逃跑的新娘,为保证不能出差错的祭典顺利,很快就会回去。 他们也不能封锁现场,瓮中捉鳖,新娘丢失之事不得暴露。 闻映潮喘匀了气,道:我们硬气点也可以,他们都看得到,最开始我们是大摇大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的。 沈墨书说:你的墓碑之锁还在眼中,而且国王诅咒伺机而动,我劝你收敛点。 大范围释放能力没有好处。 闻映潮:我有分寸。 你有个头。顾云疆想。 三人没干在一个地方藏着,隔段时间就换一处位置。时间过得不慢,很快便日暮西山,没有任何关于新娘逃跑的消息透露,红灯笼一盏盏点起,扑闪扑闪地泛光,鼓声敲响,悠远回荡。 沈墨书说:马上来了。 黄昏的美景只存留刹那,夜色降临以后,祭典现场更显繁华,装点的彩灯嵌在灯笼之间,连成一片,烟火于空中炸响,宴席开火,飘来饭菜的香味,杯盏碰撞,喜气洋溢。 有孩童拉着同伴,叫着快来快来,丝毫不知被推到台上的人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无人在乎今夜有人会死。 因为新娘消失的意外,祭典延时了一个小时,入口处,接待人员正在派发补偿礼券。 祭典开始之后,里面的蛋糕、曲奇、糖葫芦还有各种小吃都免费品尝,要多少有多少,沈墨书解释,我小时候经常来蹭,后面就吃不上了。 闻映潮:你想吃的话可以去拿,现在他们忙着祭典,没人管你。 沈墨书面无表情:不了,我想吐。 顾云疆感叹道:用心险恶啊闻映潮。 我哪里用心险恶了,闻映潮指指远处的水上喷泉,多热闹,你看那边的摊子上有人还有人卖花灯,像放湖里的,你们这给放? 让放,送给月亮,祈愿用的,沈墨书解释,祭典过后会有专门的航船把灯都打捞上来。 他说:顺便把我捞回来。 每次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没人管,光让沈冥带走。 你想放灯?顾云疆问。 没,闻映潮道,就是感觉,上次你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这种事。 顾云疆摸下巴:确实没有。 一开始是没,后面不知道哪个大聪明想的鬼点子,有人觉得放着好看,也跟风,沈墨书解释,我知道一处高台,视野好,等会祭祀舞就要开始了。 礼堂周边的建筑铺了木质地板,踩上去噔噔地响,在现实中的蔷薇墓土,此处早被海浪冲垮,破败的残渣风化成泥,滋润杂草。 沈墨书带两人走到二层阶梯,那边已然挤满了人,穿行困难,好位置早被占光了。但沈墨书没说错,即便站在后排,也能清楚地看到台上的实景。 这么挤,还真不怕踩踏,闻映潮吐槽道,就没什么保护的措施吗?控制下人流量。 沈墨书:没出过事,他们就没管。 这就是繁花之苑与冥渊的起源,六百年前的蔷薇墓土,名岛古村。 第261章 顾云疆说:这边人少些,过来。 熙熙攘攘的人流,祭典台前端坐的贵宾,闻映潮扶着把手,上边雕了花纹图样,很快便在掌心压出一道印子。 祭典开始。 舞台非常大,台上的演员翩翩起舞,机械装置与投影调整着边缘的布景,风景轮转,位于贵宾席的客人们如临其境,无不喟叹。 顾云疆悄悄说:下面太挤了,没办法过去。 人太多,不利于讨论,顾云疆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话,把自己的声音藏在别人的语句间,咬着字,慢慢拼成一段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完整的句子。 新娘会在游客散场之后献祭,也就是后半夜。这里视野好,我们先算路线,到时闻映潮留在这里,看顾大局、及时利用精神网支援,启明和我去劫人。 他环视一圈,问:有问题吗? 闻映潮说:没有,很合理的安排。 等演出进行到中后期,是最好的时机,那个时间段大部分人注意力都被表演吸引,在湖边放灯的人慢慢少下来,摊贩也会休息。我会用意识操纵,让所有人无法察觉你们的存在。 六百年前的时间线有一点好处,能大范围屏蔽执灵能力的屏蔽器还没出现,即使放在现在的繁花之苑,也极少使用。 执灵者失去能力,就像鱼失去水,除非经受过专业训练,否则很难忍受这种环境。 就连天网常用的能力限制环,哪怕最高级限制,也为执灵者留了一点使用能力的余地。 只是微乎其微,效果堪称于无。 您好,看一下我们这边的纪念品,我们是 卖课打广告的推销人员挨个强问强塞,一路下来。 闻映潮的左眼染上金黄,推销者从他们身边挤过去,看也没看一眼。 祭祀日是大节,节目轮换,就如繁花之苑的新年晚会一样,全城转播。 闻映潮数着秒数,说:时间差不多了。 你们去吧,他说,我随时都能和你们联系。 顾云疆点点头,和沈墨书从楼梯的另一边下去。 闻映潮眼中金芒愈盛,瞳色几乎变得发白、透明,这在旁人眼底倒显得可怖了,仿若灵魂都能被他吸走了去。 喂,他听见国王诅咒的声音在心底回响,你不压着我了?你不怕我反噬你、侵占你吗? 闻映潮每动用一点能力,压制国王诅咒的力量就会少一些。 他弱则弱,他强则强。 就像镜子。 你可以试试,闻映潮说,国王诅咒,你反抗太多回了,每次都搅得我心神不宁。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添乱? 国王诅咒:你囚禁我还让我别给你添乱!有没有天理了! 闻映潮:是谁先破坏我的精神结构的?束缚我、钳制我、控制我。 国王诅咒觉得自己冤枉:我什么时候束缚你、钳制你,控制你了? 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闻映潮笑了一句:你既然有了意识,为什么要那样做。破坏我的身体,你也会变得虚弱。 你就没发现吗,你的入侵、取代我是个悖论。 因为我们并非此消彼长,而是水涨船高。 同理,我的精神网被破坏,你也跟着虚弱下去,等后面恢复了些,你才重新苏醒。 他感知着精神网中的一切动态,耐心地做着自己的洗脑工作也在传递真相。 所以,如果你真的成功侵蚀了我,你觉得,在我壳子中的那个思想,真的会是你吗? 闻映潮说:我对你而言,是养料,是孕育的温床。所以,是谁把你种下的呢? 国王诅咒: 我信你的鬼话,国王诅咒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一开始怎么不讲? 闻映潮:我不确定这件事的真假,直到我进入了问答迷宫。 问答迷宫可以展现顾云疆的双面性,却无法映出有独立意识的国王诅咒。 没有一个问题,是问答迷宫根据国王诅咒的角度回答的。 他起初也以为这病毒藏在他身上,颇为特别。 然而,问答迷宫在解答途中,给过一次顾默晚视角的答案。 但刚离开问答迷宫那会,其他人都在他身边,时机不对。 他需要与国王诅咒单独沟通,免得对方一时发难,牵连所有人。 国王诅咒不信:你手段挺多,念你在幻境里,这次先放过你,下次,我真的要渗进你的精神中了。 闻映潮:随意。 国王诅咒: 像小孩一样不吭声了。 闻映潮松开二楼的扶手,掌心里已经出满了汗。 如果方才国王诅咒再来一次精神袭击,他还真遭不住。 第262章 虽然他控制好了使用能力的限度,不会将自己置于死地,但怎么说都够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在国王诅咒识时务。 他看着顾云疆与沈墨书在人潮中远去的身影,轻声道:一切就绪。 搞定了国王诅咒,接下来就不用担心过度使用能力,会让自己陷入冰海那样的境地了。 也不必像白天那样,东躲西藏。 伴随他落下的话音,台上演出告一段落,到达万众瞩目的固定节目,贵宾纷纷从座位上站起,就连身边的观赏者,也把手抵于胸口,做了一个手势。 闻映潮见过的手势。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主持人扯着嗓子大喊:接下来,起轿 锣鼓震天,竖笛齐奏,护送的队伍极长,宛若一条长龙,每个人都身着大红色的明艳礼服,除乐器队外,队伍中每个人都手持浸过水的竹竿,听闻将替新娘除去路途的污秽。 从舞台中央过路。 而新娘的轿子摇摇晃晃,就算才用了复古的仪式,他们也不需要人工抬轿,轿底装了自动设定好路线的机械装置,跟随在轿边的,只有被选为守护灵的人。 闻映潮觉得那个负责护送新娘的男人非常眼熟,然而隔得太远,与太多的红衣人一并在队伍中,晃得他眼花缭乱。 他努力地想去看清,穿过走廊,意识网延伸出去,在旁的游客纷纷为他让路。 他看清楚了。 闻映潮嘴唇微张,他想,居然是沈冥。 守护灵不能成为新娘,被顶替到轿中的献祭者不是他。 是谁? 还是说这是一台空轿? 第121章 长生(6) 情况有变。 闻映潮站在阶梯口,眸光冷然,他看着抵在自己额前的激光枪,以及挡在他路前的人。 他正要联系顾云疆,却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给堵了路。 对方身穿黑袍,脸戴面具,遮住了面部,嘴角抿得很平,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精瘦,竟不受意识网络的影响。 让开。闻映潮的声音极凉。 初次见面,对方的眉眼弯了弯,你好,我的主。 声音经过了变声处理,吐出古板无波的电子机械音,身形瞧上去应当是个男人,但闻映潮无法确定,他只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再说一次,让开。 不管你是冥渊使徒,还是别的东西。 神秘人一动不动:请您恕罪,不是我要拦着你,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闻映潮说:去你的宿命。 神秘人摇头:若您能逃脱宿命,又为何在七年前选择死亡呢? 闻映潮油盐不进:你有本事现在开枪,对着我的脑袋。 国王诅咒:喂!你死了我也得死! 时间仿佛静止,神秘人沉默地与闻映潮对峙,不同于先前仅铺开网络,只给所有人编写表层的意识偏差,闻映潮的针对性全数用在了神秘人身上。 他的手开始发颤、不受控制地外挪,强烈的意识压制将他圈禁包围,而国王诅咒竟未出手干预。 闻映潮抬手,欲揭下他的面具。 神秘人勉强一避,闻映潮只勾到了他面具边上的挂绳。 主,这样不好,神秘人道,我有自己的隐私。 用激光枪抵着我,和我谈隐私?闻映潮说,那我问你,你愿意去死吗? 你愿意死去,我就不碰你的面具。 神秘人双手递上方才对准闻映潮的激光枪:这把枪是玩具,虚张声势罢了,不信您亲自瞧? 闻映潮不感兴趣。 像冥渊使徒会做出来的事。 遮遮掩掩。 闻映潮不与神秘人浪费时间,彻底制住神秘人的行动后,一把扯下神秘人脸上的面具 他还没有看清,头顶的钟声突然被什么东西敲响,钟声回荡在这座岛屿之上,闻映潮骤然收手,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旋转糅合成混乱无序的一团。 正如 他们刚来到这片幻境时那样。 光芒大作。 闻映潮被晃得不行,心下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应,向前一抓。 他攥住了顾云疆的手腕。 光亮褪去,他重新挤进白日的熙熙攘攘人潮之中,顾云疆不由分说借着闻映潮扯他的力道,把人揽进怀中。 时间仿佛倒流,从他身边擦肩、撞了他一下的人都一模一样。 闻映潮摸向自己的口袋,蝴蝶挂坠好端端地待在里面,没被他换出去。 怎么回事?顾云疆蹙着眉说,你的手上怎么会有伤口? 闻映潮一怔,顾云疆不提,他都没注意。 摘神秘人面具的时候被割到的。 第263章 边缘好锋利。 闻映潮张了张嘴,他没必要瞒着顾云疆:花轿里的人不是沈冥,我原本要去找你们,被人拦住了,他不是幻境里的人,是冥渊的使徒。 他说:你们是不是也听到了钟声? 顾云疆:对。 他解释道:原本埋伏好了,轿子的队伍近在眼前。启明发现了不对劲,被选中的新娘并不是沈冥,所以我们留了个心眼。 顾云疆说:轿子里是空的,那些人开始在附近找我们,沈冥了解启明,他预测到启明一定会在附近,哪怕有一线机会,他们也想让不会死的启明成为祭品。 你没有对他们使用意识网络,我就想你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 果然如此,顾云疆道,后来花轿被推到水里,我们就听到了钟声。 回到了白天。 闻映潮猜测:幻境会循环,循环的象征是钟声? 顾云疆说:还不确定,或许与别的因素有关,你那边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闻映潮说:拦我的人戴着面具,我想揭下来。 没来得及。 顾云疆思索片刻:也有可能和花轿坠入水底有关。 如果是循环的话,时间根本不够,但墓碑幻境不会设死局,所以,我们要找的答案,定然在这一天里,都能得到解决。 上一轮循环,两边都没太大收获,行动未开始就被意外重置,只能重新来过。 目前尚不清楚还要循环多少来回,与确切的原因,或许不找到破局办法,这种情况会长久地持续下去。 还有一种可能,拦我的那个人,在拖我的时间,闻映潮分析,他许知道,等到了一定时间过后,今天就会重置,钟声不是循环的条件,是提醒我们时间到的象征。 顾云疆说: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他们也不能一个一个选项排除,那样太花时间。 变数也就越多。 闻映潮想了想:这段幻境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新娘献祭。然而在献祭之前,钟声敲响了。 因为启明逃走的行动,使献祭时间迟了一个小时。 顾云疆:你的意思是? 闻映潮说:先去礼堂和启明通个气,让他别逃,分别行动。这样我们也不用在外面东躲西藏,可以专心调查。 顾云疆同意闻映潮的计划:走。 传递一个信息而已,闻映潮不用亲自去礼堂,他控住随意一个工作人员的意识,让他简单地与启明接触下便是。 闻映潮:你有目标吗? 顾云疆说:其实我有些在意启明家里的布局不大对劲。我当时看过一遍,没发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再加上那时候想早些与你们汇合,就没多注意。 现在想想,或许我该仔细找找线索。 闻映潮说:那就去他家。 在古村还未变成墓场前,街多巷多,四处是独栋楼房,比六百年后难认。好在顾云疆识路,带着闻映潮拐了几个弯,就能看到一条道后的居住区了。 说是居住区,其实里头也摆了摊子,不过比起中心街道热闹非凡的场面,相比之下颇显冷清。 沈墨书家住得不偏,最前面那栋建筑就是,屋前甚至还自带一个小院。 门锁了,把手按不动。 百年前的古村,还未换上专刷终端的权限锁,用的是老式的密码屏,和指纹认证。 估计顾云疆上回也是如此,他轻车熟路地从自己的容纳中取出工具,咔哒两下撬开密码锁的前盖,戳进去,拨开感应装置。 门把手上的红光闪了一下,熄灭。 闻映潮: 那么多线,你是怎么精准认出感应线的。 不对。 顾云疆究竟是从哪学来的这技能! 顾云疆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主动解释:人在这世上,总要学点技巧嘛。 闻映潮:这密码锁是六百年前的款式。 谁没事会学拆解六百年前的密码锁啊? 顾云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闻映潮: 好,他不在意。 幻境里沈墨书的家中十分干净,干净到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闻映潮还以为会扑一脸灰,他一踏进去,就不自主缩了缩身,说:里面有点冷。 开着空调,他们出门没关。顾云疆说,他家空调声控,我声音通不过认证。 给你找件外套吧。 不了,闻映潮拒绝,把门开着吧,过会冷气散完,就不冷了。 第264章 顾云疆沉默片刻:你真是个天才。 闻映潮说:所以你说的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我没觉得违和。 顾云疆:嗯?不明显吗? 你应该比我了解才对,是习惯了吗? 经顾云疆这么一提醒,闻映潮终于察觉到不对头的地方,除却屋内被空调吹得极冷之外,所有摆设都向着东面,甚至只有东边装了落地窗与阳台,极不对称其实在外围就能看出来。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屋子里拉了厚厚的遮光窗帘,阳光无法照映,若非没关正门,一楼必然又冷又暗。 闻映潮望向餐桌上剩下的没吃完的包子,慢慢道:这布局在你们眼里的确违和,我当年也这么觉得。 只有冥渊的使徒会这样布置房间。 日月东升西落,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迎接。 闻映潮端起盘子,把包子倒进了垃圾桶内。 会在月亮升起前留下一份食物,作为礼物。 他回头看着顾云疆的眼睛:我没浪费食物,这包子不能吃了,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长了毛。 顾云疆:谁问你这个了? 顾云疆摸了摸桌面,捻了下手指:虽然没有灰尘,但很显然,这个房子已然几天没人来住过了。 这是冥渊还没诞生之前的故事,我刚刚来这边时顺便观察了一圈。 除了这栋房子,其他屋子的四面都设有阳台与门,坐北朝南,并非单面向东。 顾云疆说:因此,特殊的仅此一家。 闻映潮说:我大致明白了。 他来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让正午的阳光大大方方地溶进屋内,哪怕只有浅淡的一片,堪堪及至脚底。 他们喜欢说,把所有献给月亮。如果这栋房子里真的有什么东西留下,那也应该在第一时间,最接近月芒的地方。 闻映潮在落地窗的边缘,拨开窗锁。 阳台上空空如也,干净得不像话,连晒衣服的架子都没有。闻映潮踩在上面,地砖咚咚地传出轻响。 地板没问题,是实心的。 顾云疆问:有收获吗? 闻映潮说:暂时没有,也许我的想法出了错误。 顾云疆:正常,毕竟我们只是猜想。 也对。 闻映潮没看出什么东西,他停了片刻,准备先到屋里再转转。 却被不知什么东西忽地绊了一下。 闻映潮及时扶住墙壁,瞥向自己的脚底。 没有东西。 可是触感真实。 闻映潮蹲下身,直接用手在上面摸索,在绊他一下的地方仔仔细细摸了两遍。 终于碰到了一点小疙瘩。 有一块与地砖完美融合,穿插在缝隙里,透明到在阳光下看不清的镜子。 非常非常小。 第122章 长生(7) 村庄中心大道,文化礼堂。 沈墨书对着镜子,给自己上妆,听了闻映潮操纵沈冥,传递给他的信息后,幽幽叹了口气。 那还不是要我当牺牲品吗? 沈墨书合上化妆盒。 等我坐上花轿,沉进湖中时,他们会来救我吗?沈墨书自言自语。 接着,他被自己忽然产生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何时祈求过别人的拯救?竟会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期待。 荒谬。 远距离的意识操纵非常耗神,沈冥传达完信息之后,闻映潮就撤去了能力,他金色的瞳眸褪回原本的棕褐色,他垂下眼,轻声询问:墨书? 你在嘀咕什么? 沈墨书没给好脸色:关你屁事,烦人。 沈冥任由沈墨书摆脸色,他捏着手中的木梳,从头为沈墨书梳到尾:你今天很漂亮。 沈墨书:废话。 沈冥噗嗤笑了,他仔仔细细地把沈墨书的头发梳顺,精细到每一根发丝,镜中那温柔的表情,让沈墨书脊背发寒。 什么人,会在自己亲弟弟即将遭受死亡的痛苦时,还能笑得出来。 沈冥道:我的意思是,今天的你格外美丽。 五官长开了些,比前几年都要漂亮。 沈墨书忍无可忍,抄起隔离霜就往身后砸:闭嘴。 他这一下快准狠,瞄着沈冥的脸去,沈冥没有避过,被砸出一声闷响,人摔在地上,为保持平衡,还用力扯住了沈墨书的长发。 沈墨书被扯得头皮疼,禁不住后仰,差点连人带椅与沈冥一块摔了。 沈墨书: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服了。 松手,他说,再扯我一次头发,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第265章 沈墨书从没这样与人放过狠话,沈冥愣了愣,不顾鼻上酸涩,怔然松开拽着沈墨书的手。 你恨我,怪我,怨我,都没有关系,沈冥拾起掉在地上的隔离霜,可你怎么能这样讲话?剁别人的手,说给谁听? 沈墨书气笑了。 你的弟弟是个烂人,不是个乖孩子,他说,要推我去送死,我还得给你们好脸色。 他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有道德包袱:我要是想,我早就发疯了,鱼死网破。 沈冥终究把那句可是你不会死咽了回去。 他把隔离霜重新放在桌上,方才沈墨书重重的一砸,让他脸上糊了点生理性的泪痕。 他说: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对不起。 沈墨书没说话,对不起这三个字,他听了太多回。 可是沈冥没有食言。 在多年以后,沈冥真的救他离开了苦海。 然而来得太晚,墓碑之锁早已降临。他的怨怼成为被湖水淹没的泡影,融化在失控的月蚀里,生灵涂炭。 我饿了,他岔开话题,你去给我找些东西吃吧。 沈冥说:好。 另一边,沈墨书的家中。 镜子死死插在地板的缝隙里,明显是刻意为之,在闻映潮的手挡过去时,才倒映出小小的一角。 冥渊的习俗中,在阳台的玻璃窗前放置镜子是大忌。 阳台上的镜子会挡住月芒。 哪怕它非常小。 太矛盾了,闻映潮说,这个时候还没有冥渊,但是冥渊的习俗和禁忌都在这里体现。 顾云疆也迈到阳台上:还有发现吗? 镜子里好像有字。 闻映潮趴下,眯着眼看里面的内容:字好小。 不是繁花之苑通俗意义上的文字,在不懂的人眼里,就是鬼画符,还特么是反的。 闻映潮看得眼睛干,字在他眼底挤成一团,遂放弃。 顾云疆说:我试试。 他没像闻映潮那样趴着看字,掌心贴在镜子上面,咻地一下,镜子就消失不见。 顾云疆重新向闻映潮摊开掌,镜子好端端地躺在手心里。 是容纳的能力。 闻映潮: 你有此等神通不早点显,闻映潮锤他,还在边上站着? 顾云疆憋笑:我错了嘛。 闻映潮说:罚你把这个字给我记下来。 顾云疆听令:马上。 镜子完整取出来之后,它能有一个手心那样大,顾云疆进到洗手间里,将掌心的镜子与洗手间的镜子面对面。 于是镜子里的字就正过来了。 是卷轴上对应的破译文,顾云疆一眼判断,线索果然在这里面。 也不奇怪,卷轴本来就是沈家兄弟各持半份。 我没见过下半份卷轴,但我可以肯定,这上面的字对应的部分,不属于上半。 顾云疆说:看来我们该找启明确认了。 闻映潮说:继续在他的房子里看看吧,也许还有别的东西。 话是这样说,沈墨书的家里实在冷清,偌大的独栋,却空得很,他的房间连床单都没铺,空有一张床。 他们翻找了几阵,有了镜子的前车之鉴,仔仔细细地看完每一处角落,却没别的东西了。 他家还挺大。 顾云疆看向窗外,那里不见日落,却能看见远方悬于观景台上方的电子计时器,底下挂了一只大钟。 天色有点晚了。 闻映潮说:等一下。 他走到沈墨书屋内空空如也的书架前,在底部摸了一把。 他们之前就翻过好几遍,还把书架挪开过,找不到特别之处。 因此顾云疆问:我们还有所缺漏? 闻映潮说:没有。 他只是忽然想到,之前他暂居沈墨书的房子时,沈墨书总喜欢把东西夹在磁贴里,贴在书架底下。 祭品需要严加看管,沈墨书平日里不住家中。 于是连简单的自由都不剩。 闻映潮转身:走吧,再晚些,祭典要开始了。 去接启明。 顾云疆失笑:他厉害得很,哪需要我们接。 屋子里的冷气在这一下午的寻找中散了个彻底,属于夏日的滚烫热意覆盖而来,两人离开时,顾云疆顺手关上了门,只余最后一抹残阳,才惊觉两人花了这样长的时间。 如果循环的发生真的是以时间为标准,那他们今日的时长所剩无几。 没有具体目标的情况下,不断地试错,纠错。 在结束之前找到正确的答案。 第266章 下午六点,没了沈墨书逃跑的意外因素,祭典准时开始。闻映潮与顾云疆抵达的时候,舞台已然拉开帷幕,抬头看去,观景处也站满了人。 在上一个循环里,原本闻映潮所在的位置被几个陌生游客占据,一时半会找不到新的观景位。 闻映潮一直仰头看,在攒动的人头中找了一圈又一圈。 没看见那个拦他的神秘人。 但闻映潮可以确定,那个人就在观景处。 伺机而动。 这种情况下,从遍布的意识网里找出一个指定的人太难。 他不了解神秘人,也不知对方的身份,只要他对方摘了面具、换了衣服,闻映潮就不可能像认出顾云疆那样,立马认出神秘人。 神秘人的目标会是谁? 这个答案非常模糊。 别看了,顾云疆清楚闻映潮在找什么,那家伙不会轻易现身,既然如此,就把他引出来。 台上唱着和上一回循环一模一样的歌曲。 两人掐着时间,来到用以献祭的湖边,在献祭之前,这里作为知名打卡点,不少旅客在此处拍照,等演出过了中场,安保人员就会开始驱人。 湖面放满了花灯,这种简陋的构造不宜装电,中心燃着复古款的香薰蜡烛。 水流并不平静,灯慢慢漂到湖的中央,聚集在一起,华美又璀璨。 月亮倒映在水中。 曾经,月蚀之源就在这片湖底,顾云疆说,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被投入水中的祭品会遭遇月蚀。 执灵就是它的养料,它积攒到一定程度,会通过这片湖,通过它倒映出的月亮,传递给万物。 蔷薇墓土的仪式不能让人将月蚀完全吸收,反而使其积累的能量越来越多,最终无可挽回。 闻映潮看着湖面:我知道。 他问:要放灯吗? 顾云疆:你想放? 闻映潮直白:嗯,我想,还想许愿。 顾云疆挑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闻映潮:你猜。 话是这么说,顾云疆还是顺着闻映潮的意思,去换了一盏灯,还借了支油性笔,一块递过去。 向月亮许愿,你也不怕遭报应。顾云疆说。 你不是说不要迷信吗?闻映潮提笔,在花瓣上写东西,说来你可能不信,迄今为止,我向月亮许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顾云疆:你什么时候向月亮许过愿?我给你过生日时都没见你这么虔诚。 闻映潮继续:你猜。 顾云疆:别逼我说你。 闻映潮写好了愿望,什么都没说,单拿给顾云疆看,灯上原来就有字,源于百年后的形变体密密麻麻地挤进古文字中间,分外诡异。 愿阴阳平衡,万物循环,枯萎的必将重新绽放,沉眠的必将从梦中苏醒。愿逝者归尘,生者平等而自由,细品七情与六欲。此皆为世间馈礼。 顾云疆读完这段祈愿,神情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闻映潮会这样写,一股巨大的意外感从头到脚把他笼罩在内,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样了解闻映潮。 顾云疆望着闻映潮认真的表情,不自觉地扯扯嘴角。 是了,闻映潮早就不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了。 他的确会在某些细节上,对闻映潮个人的判断出现差错。 但是没关系。 他们可以重新互相了解。 你还真是 他问:你觉得月亮会回应你吗? 闻映潮蹲下身,把灯放进河中,一推就漂远了,渐渐和旁人的灯混在一起,在湖中相撞。 不清楚。闻映潮说。 他站起来,凝视着灯火连片,欢声载舞的热闹景象,面色平静。 你知道冥渊,或者现在的蔷薇墓土,为何信仰月亮吗? 他说:因为月亮平等地对待所有人,它一视同仁。 第123章 长生(8) 晚上八点。 到了新娘起轿的时间,从仪式开始到完全献祭,大致要花上一个小时,护送的队伍会走越做越短,到最后会由守护灵单独陪同,带新娘到献祭点。 安保人员开始赶人,游客三三两两地离开。 为了保证清场,闻映潮感知到了能力在他身上使用的痕迹。 非常神奇,他分明记忆清晰,情感仍在,知道自己该在此处等待沈墨书,却不自主产生了离开的想法。 也是意识的能力者。 原来这就是意识被影响的感受,身为意识网络的掌控者,闻映潮难得觉得新鲜。 他眨了两下眼睛,将自己的能力覆在安保人员的能力之上。 对方轻而易举被意识网络干扰,自然避开了闻映潮与顾云疆。 毕竟在六百年前,人们的执灵能力才诞生不久,除了沈墨书的不死之外,还没有s级能力这种逆天玩意儿。 第267章 顾云疆见闻映潮控住了,把头凑在闻映潮的耳边,说道:我觉得水底有端倪,一会与启明见了,我下去看看。 闻映潮立刻道:万一底下有危险的东西? 顾云疆说:没有风险,哪来的回报? 不经历任何危险就想得到答案,幻境哪里会给你安排这么好的事。 顾云疆第一次来蔷薇墓土时,也并非一帆风顺。 闻映潮一静。 须臾,他松了口:一切小心。 顾云疆说:放心,还有那么多事没解决,我哪里舍得死啊? 闻映潮:谁说要你死了。 远远能瞧见护送的一条龙长队,从舞台那头向此处而来,仲夏夜竟鸟雀齐鸣,乌鸦扑腾翅膀盘旋头顶,掉落黑色的羽毛。 据传,最初的献祭开始时,夜间一反常态,有成群的白鸟掠过。 如今,比墨漆黑。 通常情况下,新娘不得在途中掀开轿帘,沈墨书却懒得如过往那般守矩,他解开腕上的铐子,扔在座椅边上,他拔下铐上安插的安眠针,预备着随时待用。 中心大道的喧嚷逐渐远去,他估算着时间,护送的队伍应该已经穿过祭典现场。 队伍前边的锣鼓声先停,乐曲转了个调,变得悠扬婉转。 第一批护送队退去。 到最后,乐声会逐渐停止,直至安静,留在一个设定好路线的轿子,与守在轿边的守护灵。 听了这么多回,后面的曲子,沈墨书早会哼了。 蔷薇墓土,古村的歌谣。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沈墨书把轿帘掀开一角。 动作极轻,前边的人毫无所觉。 按理来说人群遣散的湖边,此时多出两个人影。他们远远缀在队伍侧面,一点点跟着。 沈墨书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放下挡帘,提前用针头戳出一道口子,把不便行动的嫁衣撕短,手撕不比剪刀,边角不齐,略微费劲,但不妨事。 最后一段乐音入了尾声。 沈墨书远远听到流水与鸟鸣,未至湖岸,花轿便提前停下。 他坐在轿中,没动。 他一直在算,这个位置到湖边还有一段距离,虽说进了封锁线,但有心人想要看,观景台仍旧能看见他的位置。 穿过前面那段树丛,才完全隐蔽。他们在上一次循环中准备劫轿,也是选的那里。 不对。 是谁让轿子停下? 四下落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诡异到沈墨书险些以为自己已落入湖中。 他望着毫无动静的轿帘,在边缘叩了两下。 出什么事了?他直接问。 外面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没事,沈冥的声音,机械装置卡住不动了,我换一个芯。 沈墨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墨书? 沈墨书记得清楚:沈冥这个时候哪来什么主见,他只会焦急地询问别人怎么办。 而且新娘乘坐的轿子不允许意外发生,他们会在祭典前检查多次,测试多次。 有备用装置,三个。 他听到外面那人闷闷的笑意:我早就忘了,你竟还对这些细节如数家珍? 沈墨书问:沈冥呢? 外面的声音答:谁知道,杀了。 沈墨书:好死。 为何卡着他的轿子,迟迟不行动? 沈墨书直接从里面站起来,正要拉开轿帘,倏然从背后捅进了一把长刀,若非沈墨书刚刚起身,这把刀刺入的就是他的咽喉。 空了?他听见对方惊讶道,你避开了? 沈墨书目光冰凉。 对方握着刀柄的手一颤,如同被什么震了一下,把刺空的长刀从轿中拔出来,不料刀刃竟断去了一半。 你 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忽地一凉,沈墨书握着他另一半断去的刀,手心鲜红溢出,偏了下头:我说过,我会剁了你的手。 正是上一个循环里,与闻映潮对峙过的神秘人。 狠话谁不会啊?神秘人转过身,似乎认定了沈墨书不会真的动手,轻轻拨开刀刃,手挺稳的,也没抖,就是心太软。 听话,我在救你。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沈墨书抿唇一笑,手上骤然用力! 皮开肉绽,没穿进胸口,而是在肩胛毫不留情地一钉。 嗯,狠话谁不会啊?沈墨书说。 神秘人被刺穿,下半张脸变得惨白。他与沈墨书不同,沈墨书不死,手上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可他血流不止。 很快染脏黑袍。 第268章 从发生变数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分钟的对峙,神秘人额角滑下汗珠,闻映潮已然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正在同顾云疆一齐往这边赶。 好吧,我道歉,我低估你了,神秘人龇牙咧嘴地拔出刀子,紧握着另一端,用足力气保持相衡,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你是谁,沈墨书问,这种拙劣的手法,你不知道我不会死? 神秘人说:正因为你不会死,我才放心大胆地偷袭。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沈墨书:? 这是什么出生发言。 但神秘人的话也给了他一定的思路,既然知道他不会死,为何还要做这般多此一举的事? 沈墨书正欲再逼问些东西出来,脊背突然间如被什么刺进去般,遍体发寒。 他的动作僵住了,同时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神秘人。 他此生绝不会忘记的能力。 名为人偶舞台。 掌控者以活人做人偶,把标记种植在人的身上。很久很久以前,沈墨书又哭又闹的时候,沈冥经常用这样的手段,把他推向祭祀的深渊。 神秘人侧过身,捂着汩汩流血的肩膀,从沈墨书的身边走过。 他要赶在闻映潮来之前离开。 意识网络,他抵挡不住,国王诅咒还在关键时刻失了效果。 沈墨书想拦他,动作停在那里,一卡一卡的,如断了帧的录像带。 我真是沈墨书咬着牙,硬生生回头,沈冥,你个 他原本想骂死全家的狗东西,结果仔细一想,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他情绪少有如此能起伏的时候,拼命挣开人偶掌控者的控制,往对方离去的方向迈了两步。 确保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 沈冥,你不犯贱就会死,浑身难受对不对?他妈的跟我玩神秘? 谁教的沈冥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沈墨书抠住自己身上的人偶标记,行动被明显拖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冥飞快逃离。 而就在他喊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道人影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沈墨书在心里道:来得可真及时。 是发现不对,匆匆赶来追上去的顾云疆,与落在后面,替沈墨书解开人偶标记的闻映潮。 做完这些,闻映潮喘着气,根本没与沈墨书解释,抬步追上去。 他速度不慢,眨眼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沈墨书后知后觉。 他似乎,被当成诱饵了? 这两个人到底在瞒着他干些什么?! 神秘人受了伤,血越流越多,力气也在变小,顾云疆很快就能追到人,就算对方藏身入人潮,也能顺着血迹捕捉。 神秘人自然深知这一点,干跑,他逃不掉。 于是他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转身,倒退着跑,翻出一把喷射式烟花,朝着顾云疆的位置开火! 顾云疆侧身一避。 小烟花在低空炸响,烟尘微滚。 按理来说,神秘人耽搁的时间应该比顾云疆长,可此处并非平坦大道,像游乐公园那样,设计出各种各样的游戏设施。 他炸烟花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把顾云疆逼到障碍前,他刚要折出来,下一枚烟花接踵而至。 封路是吧。 有没有公德心?顾云疆直接从连排的动物雕塑上往外翻,动作流畅,不知道烟花不能对着人脸吗! 神秘人显然不打算遵守社会道德,利用地形,勉强保持住距离平衡。 但这只能拖延一小会的时间,他定然会在没入人群之前,被顾云疆抓住。 不知道他的人偶标记能不能在日晷身上使用。 神秘人想,就算无法使用,也足够了。 转瞬之间,顾云疆再度逼近,很快就要到他的面前,他一咬牙,扔去所有的烟花,滚落一地,最后再冲了一把。 希望满地的烟花筒能帮他拦一下。 神秘人没回头,拼了命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察觉到不对。 他满头是汗,虚弱地喘着气回头。 身后哪还有人跟着他? 顾云疆竟然没追上来,近在眼前的猎物,他放弃了! 身后空无一人,因过度奔跑而短暂缺氧的大脑总算缓过劲来。 神秘人这才发觉端倪。 他记得冥渊之主最开始也追上来了,可是到后面,压根没见闻映潮的身影。 他带着伤,顾云疆还被他的烟火把戏耽搁了,因此闻映潮怎么也不应该那样慢,半天没来。 刚刚的追逐竟然是幌子,是顾云疆为了迫使他跑远的陷阱。 他没有赶回去,在原地干喘气。 良久,神秘人苦笑:我还真是失败。 第269章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第124章 长生(9) 还有多长时间? 闻映潮与沈墨书聚在湖边,最深处的献祭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里面倒映着天上的圆月。闻映潮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在心中默数着时间。 距离顾云疆从外面折返归来,带着外边顺来的供氧装置下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闻映潮与顾云疆约定好了,等十八分钟后他没出来,就下去找人。 你在担心什么,沈墨书不解,顾云疆哪用得着你操心。 你不懂,闻映潮说,顾云疆要我操心的事多着呢。 从很早以前开始。 话罢,他继续屏息等待。 好在顾云疆踩着十八分钟的尾巴从水中钻出,浑身湿透,一上岸就摘掉了自己的装置,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大片水渍晕在地上。 闻映潮与沈墨书忙凑上去,没问话,等他自己开口。 顾云疆没有耽搁太久。 他说:水底的墓碑还在,那是月蚀之源。但是不对劲,我无法接近,看上去距离很短,可是愈往深处游,愈感觉到,我无法触及它。 顾云疆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撩:我上次到蔷薇墓土,容纳它的时候,非常顺利地就进入了其中。 这一次,我被拒绝了。 蔷薇墓土有则传言。 仲夏夜献上新娘做祭品,墓碑就会出现。 沈墨书说:墓碑不是谁都能看见的,看见了,未必能够接近,月蚀有延伸空间与时间的能力。 他展开自己随身携带的下半份卷轴:闻映潮给我看了,你们在我家中找到的古文字,我认得,能对应上这卷轴,就是破译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和卷轴有关 闻映潮猜测:此处不是真实的蔷薇墓土,我们进入的是下半卷轴的幻境,莫非只有共鸣者才能被墓碑接受? 沈墨书说:有可能,所以要测试一下吗? 测试,就是要他们二人中的一个入湖,并接近墓碑。 顾云疆忽然夸赞道:话说回来,启明,你穿这身还蛮漂亮的,如此惊艳,格外美丽。 沈墨书:? 闻映潮原本也想传达一个?,然而他想到,自己昨日也真心感叹过沈墨书漂亮,于是默默扭头。 沈墨书吸了一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舍得你对象下水直说! 顾云疆:哪有,我是很认真地在评价。 沈墨书:谢邀,大可不必。 闻映潮起身:算了,我去吧,装置给我。 顾云疆摇头:里边不剩多少氧气了,得重新找。 湖内严禁下水,除祭祀专通的木桥前,其余部分都用护栏围了起来,连放花灯也是越过护栏做的。要找到一个新的供氧装置实属不易先前还算他们运气够好。 沈墨书插了句话:先别谈这些,时间似乎快到了。 指的是上次循环中钟声敲响之时。 如今只剩下三十秒。 这是一个验证循环具体条件的好机会。 有了,闻映潮道,如果还有下一次循环,就让我来扮演新娘这个角色混淆视听,你们去找神秘人,我带着供氧装置下水。 沈墨书说:我很确定,神秘人是沈冥。 闻映潮道:如果是幻境里的沈冥,他的尸体就倒在离轿子不远的树丛旁,你和我们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 他想把我们引开,远离这片湖,以及拖时间,直到下次循环开始。 闻映潮确定:这样,我们会再失去一次机会。 虽说不知一日循环的具体情况,但循环多了定然不算好事。这些充其量是他的小手段,不高明,但还算有点用。 目的未知。 闻映潮话还没说完,便听得钟声悠扬,自最高的建筑头顶敲响,出口的话语全都碎成了无意义的字节,听不清。 钟离他们很远,在中心大道那边,却像敲在耳边似的,清晰而悦耳,所传之处,世界在此间破碎,他探出手,比上一回更明显地感受到 时间在倒转。 幻境之外,原本老老实实闭目养神的命运灾眼慢慢将双目睁开,脖颈边的人偶标记淡了一些。 微不可察。 他们遇上他、猜出他了,命运灾眼说,告诉他们,不要在湖水里死去。 邵寻在终端上消消乐,专心过着无限关。 陈朝雾捏着纸鹤,无神的眼瞳仿佛在平视前方,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陈朝雾一定听见了,命运灾眼想。 我的忠告,不听。到时候不要后悔。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命运。她说。 第270章 不会的,邵寻抬起头,你有同伙是早就确定的事,没必要惊讶,况且,他们不会死。 他放下操作了一半的消消乐,原本顺利的关卡,倒计时随他的不再操作而迅速减少,邵寻看着命运灾眼的眼睛,说:也不会出事。 我非常好奇,命运灾眼感兴趣地凑上前,你们为何对他们如此信任,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自己觉得可信吗?闻映潮是一个亲手葬送过自己的人,还有一个人,他追求着终结。 如果盲目,邵寻道,我就不会跟来蔷薇墓土。 陈朝雾不紧不慢地插了句话:然而顾就是这样的人。 他会为了自己身后的人不断努力,抗在前边,不会随随便便让自己出现问题。 更不会让他最在意的那个人出事。 命运灾眼懒懒散散地搭在墙壁上,若非双手都被拷住,她会托起腮,很认真地感叹:你叫陈朝雾?太可惜了,你的眼睛原本很漂亮。 她说:我知道,我以前看过你,你不是先天失明。 敏锐的听觉是你的能力,可是我们有能力的人四肢健全,哪有以身体的某一部位作代价的道理? 终日徘徊于黑暗的感觉,好受吗? 陈朝雾自始至终十分平静:不影响。 别那么警惕,命运灾眼撇嘴,我没有恶意的,真的。 嗯。这次陈朝雾回应得更短。 而她无法看见,她的面前,本无字的墓碑之上,浮现了一层淡金色的古文字。 排列规律,如侧倒过来的数字8,也像一个中间扭过的圆圈。 名为无穷。 幻境,第三轮循环。 闻映潮没有抓到顾云疆的手,他的反应慢了半拍,被边上的人撞到了,随后两个姑娘捧着奶茶杯从他面前经过,再想靠近时,顾云疆已然被挤远了。 闻映潮费了一番功夫才抓住顾云疆。 两人被人群推着往前走,正好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文化礼堂,与大部分人顺路。 就是挪在队伍里,慢悠悠的。 就不能换个出生地,闻映潮扶额,每次在人堆里挤,就感觉在包饺子,我是馅儿。 闻映潮开了屏蔽,旁人会自动忽略他们的对话,不存在被npc窃听的可能。 意识网络给他带来的自信。 闻映潮馅的饺子,顾云疆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我可以吃吗? 不可以,闻映潮说,饺子很凶,会反咬你。 顾云疆一本正经:那就种下,等到长大了,我就能收获好多好多个 闻映潮:停! 意识网络到底屏蔽了些什么玩意? 他们不是打算路上好好整理一下线索的吗? 闻映潮试图把话题掰回正轨: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循环,和上一次有点微妙的不同。 嗯,顾云疆立即说出自己的发现,天上多了几片云。 闻映潮:你什么时候抬头看的天? 顾云疆无奈道:天气正在慢慢变得阴沉。 烈日当空,区区几片薄云,如何能挡夏日又毒又辣的阳光。 闻映潮更无奈:我的意思是,相比于前两次,前面多了几个卖气球的中年人。 俩人对视。 得,关注的重点不同。 顾云疆敏感于环境,就连一草一木的变化,都能熟知于心。 而闻映潮倾向于人。 你觉得这变化代表什么?闻映潮没跟顾云疆纠结是天气是人,问完之后,先抛出了自己的观点,也许下一次,下下次,我们进入新的循环过后,会刮起狂风,砸下冰雹,人群挤得不再有自由的活动空间,而我们,也永远失去机会。 好灾难式的悲观想法。 闻映潮甚至还是一脸漠然地将其脱口而出。 那种事不会发生,顾云疆锤他,我会在那之前,将这种可能性扼杀。 从目前来看,循环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时间。每次到了该循环的时间点,钟声就会响起,我们的时间逆流。 也不需要一个个验证了。 闻映潮同意顾云疆的想法。 他说:那就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今晚我入湖,去尝试接触墓碑,你在外面接应,顺便牵制住神秘人。 说到神秘人,闻映潮停了停。 启明说他是沈冥,闻映潮说,你觉得呢?沈冥应该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他又不像启明,持有不死的能力。 我确定,他是幻境外的冥渊使徒,他称我为主。 第271章 顾云疆边走边思考:我觉得 不对劲,他说,启明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们,但按照他那个性子,肯与我们打包票是沈冥,那他一定是准备讲了。 但是没来得及,闻映潮道,那个时候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了。 跟着人流走,礼堂近在咫尺,今日比较特殊,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不少人只能在外围打卡拍照,堵得水泄不通。 闻映潮牵着顾云疆的手,如过无人之境,从员工通道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顾云疆回头看了一眼,围在外圈的人群热热闹闹,不少人往里头探头探脑。 门口立着的禁止入内,对于闻映潮而言,格外讽刺。 有种被踢出群聊的感觉。 顾云疆默默回头。 这,就是意识网络带给他们两个的自信。 第125章 长生(10) 沈墨书活动着手腕,颇为满意地看着被他以同样的招数放倒的沈冥,又从桌上拿了瓶卸妆水,匆匆把脸上的妆给洗了。 洗完的时候,外面正好传来叩叩两下的敲门声。 连节奏都一样。 沈墨书张口就来:你知道 闻映潮立即打断施法:你不许讲冷笑话! 顾云疆:什么冷笑话? 沈墨书慢慢悠悠补完后半句:邵寻从天网辞职后,他会去哪里工作吗? 顾云疆仔细思索:接暗活?他那能力挺合适的。 沈墨书:不,去理发店。 闻映潮: 顾云疆:为什么? 沈墨书:因为他是代理人。 顾云疆: 闻映潮忍无可忍:你有病吧?过来开门。 你都没对上暗号,还想让我开门,沈墨书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块擦脸巾,擦着脸拧开门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虽然我们半个小时前还在湖边吹夏天的燥风。 等我下,我换件衣服。 沈墨书怕闻映潮跟他算账,给俩人开门后,他提起裙摆就跑。 这次怎么没剪? 闻映潮坐在沈墨书的位置上,冷眼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沈冥,问:你们一会离开,把他一块带走,处置一下。 顾云疆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代理人是暂帮忙理发的人。 闻映潮:。 闻映潮:你为什么还在纠结启明的冷笑话? 怎么了?顾云疆这才望向闻映潮,别瞪我呀,我听到了。处理个人嘛,小事,到时候往启明家里一扔。 他问:你真的要等在这里? 闻映潮点头:这个幻境里,谁都可以消失,独独不能缺了新娘这个角色。 他停了停,又继续:你记得问一下启明,关于神秘沈冥的事情。 闻映潮还没多说两句,沈墨书就换好了衣服,抱着大红色的嫁衣与首饰,哒哒走回来。 进屋时顺便带上了门。 沈墨书这回甚至把头发也剪了,换回了他常留的短发,就是不太利落,后半截碎碎的,颇有种莫名其妙的艺术感。 你怎么不把裙子扔了,还抱回来,闻映潮扫了一眼,舍不得,想拿去卖钱? 你穿啊,沈墨书理直气壮,你不是打算扮新娘吗?我还可以给你化妆。 闻映潮:我有意识网络。 换言之,他不用梳妆打扮,也能被旁人当作新娘。 没关系,只要修改别人眼中的他就可以了,多简单的一件事。 闻映潮不穿嫁衣,沈墨书非常失望。 你不想看吗,不想吗不想吗?他开始拉拢顾云疆,他一定会是蔷薇墓土最美的新娘。 顾云疆: 沈墨书不提还好,这么一讲他想。 但是闻映潮死亡凝视。 况且顾云疆也不想让沈墨书看。 他想独自占有。 行了,别说这个了,闻映潮道,你说再多我也不会穿嫁衣的,不如让顾云疆穿。 顾云疆:? 闻映潮这个歹东西一定读到了他的情绪,在这块等着他呢。 顾云疆抽抽嘴角,不高兴就发疯,他表面重新挤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实则使劲揽住沈墨书的脖颈,语气亲切: 话说,与我俩聊聊你哥哥吧。既然你确信晚上的神秘人是他,那么情报贩子,你告诉我,他如何能逃名为岁月的那六百年。 沈墨书难得没跟人打谜语,到了此处,他不需要,也没必要。 他说:沈冥在我身上留了咒,他咒我永世不得解脱。 第272章 那是早已流失多年的并蒂之咒,只对与他同根同源的我有用。 沈墨书说:我不死,他也不会死。 他三言两语过后,发觉另外两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沈墨书:怎么了? 我真的服了,闻映潮说,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讲? 你好像误会了,沈墨书解释道,是我单方面把我的生命状态共享给他,六百年前,我把他封在了特殊的冰里,沉到冥渊外的海底。 冰块不化,里面的人不会苏醒。 就像植物人。 那也是拥有恒久生命的一种,但除了会呼吸,与泥土没什么两样。 顾云疆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看过的灵物图鉴,顷刻间就将一样东西与沈墨书的描述对应在一起。 他快速回答:凝光玉? 不止是有生命的事物,无机的东西也会消失不见,凝光玉就是其中一种,当年月蚀出现,袭卷墓土,不少事物发生混乱,能力者出现,体系崩塌。 许多灵物便是当年无数混乱的巧合下碰撞而出的产物。今朝已然不再诞生,毫无踪迹。 凝光玉是永恒不消之冰。 它摸上去甚至不像冰,平时也不冷,表面光滑柔软,比玻璃透明,如玉般温润。 然而将其置于高温环境中比如夏日的烈阳下炙烤,凝光玉就会变得膨胀,释放出大量不明气体,使周围降至冰点。 只需一点点,便寒雾缭绕数里,等雾散去后,所经之处,皆由冰霜覆满。 而凝光玉会变成无色的坚石,如琥珀那般,将当时在它身边的事物封存。 它是冰,却非水凝结的冰。 极难保存。 沈墨书说:世界上最后一块凝光玉,我把它放在了沈冥的奶茶里,和冰块混在一起。 体温催化凝光玉生长,将他吞没。 闻映潮静了静:你和你哥多大仇,这么恨。 沈墨书道:不死有悖世间规律,像我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 他不信神鬼,相信世人生而平等。 也并非大爱大善之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更好地活着,而接受无止境的折磨呢? 还有一点,沈墨书道,他的能力是人偶。 虽然能力有重复的可能,但知道他还在,就不得不提防。 冥渊的人偶能力者。 所以你认为,沈冥重新活过来了。顾云疆捋了一下,你来寻找解咒,其实对你本身是无效的,你希望让他彻底死去。 他早该是死人了,沈墨书说,他解决了墓碑之锁,海啸没能杀死他,他提前给自己立下坟墓,把卷轴上的东西藏进里面。 他这么会整幺蛾子,都没有死直到在冥渊之门中奄奄一息时,才强行把他的生命与我绑定,借此长存。 他们又顺着沈墨书的话整理了一番线索。 知道了,闻映潮说,此刻我们在明,他在暗,还不清楚他究竟想利用循环去做什么,总之,你们多提防些。 不浪费时间了,我在这里等待祭祀,你们到外面找线索,以及沈冥的踪迹。 顾云疆说:现在得到的信息不算多,这个循环之内,不一定能解决,并找到破境之法。 没关系,闻映潮说,今夜,我会早些沉入湖底。 顾云疆说:和我一样,入水十八分钟不见人,我会下去找你。 他手指蜷了蜷,忽而快步上前,站在闻映潮身边,将手伸向闻映潮的口袋。 从其中摸出了一枚漂亮精致的蝴蝶挂坠。 果然还在,顾云疆放在手里扬了扬,这个,我先拿走了。 本来就是他当年准备送给顾云疆的礼物。 你拿吧,闻映潮说,反正下个循环开始,它还会回到我身上。 顾云疆:不管。 免得被某个人又拿去和npc换枣糕。 意有所指地扔下这句话,他直接跟跟沈墨书一块走了。 顺便拖走了人事不省的沈冥。 闻映潮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幻境白日里的线索少得可怜。 顾云疆与沈墨书没在一起行动,认为分开效率更高。即便如此,收获寥寥无几,不能说没有,但对他们的帮助微乎其微,鸡肋得很。 沈墨书回了趟自己家,他摸到上轮循环中,闻映潮与顾云疆拿到镜子的地方,在地上摸索。 没有。 他反反复复地摸了几遍,原本插着镜子的缝隙,没剩下东西。 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如果不是镜子未随循环重置,只能是有人想办法弄走了它。 第273章 沈冥有家里的密码和指纹。 沈墨书站起来。 顾云疆则是去了观景区的顶端。 不止是村子,观景区三十七层,层层环绕像高塔,是整座岛屿最高的建筑,尖端构成名景点遥望亭,架着整排望远镜。 亭的中央挂着一口古钟,据说与古老的历史有关。 景点总是为了保持韵味而不装电梯。 顾云疆看着通往十层以上的缆车道,心想,难道这样就有韵味了吗? 他排了好长的队伍,前面是一个观光团,导游还在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此地的风土人情。 特别是今晚,是蔷薇墓土每年一次的大月夜,月亮会迎娶新娘,同时祂与新娘降下祝福,送给我们 别太荒谬,这种事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信啊。 顾云疆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三十层往上的缆车道不开放,顾云疆自然能坐多高坐多高,剩下的路自己走楼梯就是。 顾云疆一口气上到三十六楼,正好撞见几个有游客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们见顾云疆还要往上走,顺道提醒了一句:顶楼门锁着,公告说这几天不开放。 顾云疆说:我就去看看。 那几个游客也是路人,没多热情,见顾云疆坚持,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那你去吧。 还能听到他们在抱怨:七层楼白爬了 顾云疆到了顶层,不是密码锁。顾云疆瞥了眼锁孔,手腕一翻,工具便出现在掌心之中。 几秒之后,顶楼的门开了。 高层风大,顾云疆下意识抬手挡住,钟也在晃,发出噔噔的撞击响。 没有夜里那样悠远绵长。 甚至被风声掩盖。 第126章 长生(11) 傍晚,顾云疆及沈墨书在湖边会面。 湖边依然围了许多人放灯,花灯漂向湖的中央,湖水倒映出月亮的影子,如此清晰,不真实。 游客们认为,花灯是祝福的表现至于是真心实意祝福新娘与月亮新婚快乐,还是单纯地跟随大流许个愿,就不得而知了。 俩人简单聊了聊自己的发现。 你们提到过的镜子不见了,沈墨书说,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拿走,二是它不会跟随我们进入循环,但要确定,就得等下次。 顾云疆说:我去看了钟,循环和钟声无关。 他敲响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是钟声远没有夜里那样清亮。 起码沈墨书没听见。 他们一寻思,觉得自己找到的线索都没那么有用。 还是等闻映潮去湖底吧,沈墨书说,祭典快开始了。 他顿了顿: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因为闻映潮要当月亮的新娘了? 顾云疆: 不提还好。 垂死病中惊坐起。 沈墨书还真是注意到了个盲点! 不行,不可以。 沈墨书见顾云疆忽然往祭典那边走,忙叫住人:你干嘛去,真想抢婚啊? 抢婚太麻烦了,顾云疆说,我要取而代之。 沈墨书:啊? 那还不是抢婚吗? 这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戏码最终没能上演。 闻映潮提前从轿中钻出来,找了个塑料模特塞进去,前排的人还敲着鼓,喜气洋洋,昂首挺胸。 闻映潮偷偷摸摸地从后边跑出去了。 沈冥消失,守护灵的位置空了出来,现在连新娘都偷偷跑路,却依然无人察觉不对劲。 主打的就是一个突然袭击,让那个躲在阴影里的人措手不及。 正好撞上准备来抢亲的顾云疆。 你?闻映潮挑眉,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在湖那边等我? 我不能来吗?顾云疆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晃闻映潮的手,我的男朋友要和月亮结婚了,我不来,还有谁来? 闻映潮: 他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你清醒点,我就算死去了,都不会与任何一个人成亲。当然,顾云疆除外。 况且,献祭也不是嫁新娘,也不见月亮同意。 它倘若欣喜,便不会降下灾厄了。虽说月蚀中含有一个月字但你我都知道,月蚀不是月亮造成的。 它原本就存在,月亮只是它的催化剂。 就像潮汐。 月蚀起源于最初的执灵,七百年之前,从一系列毫无规律可言的极端天气开始,文明崩塌,秩序失控,催生出无数致命的、无法躲避的物种。 觉醒的人们在末世求生。 而大浪淘沙过后,留下的人们利用能力,熟练能力。总算捱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重建他们的家园。 第274章 始于七月,蔷薇花盛开的季节。 而在末世中,大部分人没能得到垂怜。葬于土地里,化作一捧黄沙。 蔷薇墓土的名字因此而来。 闻映潮与顾云疆聊了些有的没的。 他们远远就看见沈墨书,正与一位卖花灯的中年人攀谈中年人负责讲,沈墨书负责嗯嗯啊啊地敷衍。 中年人:都来湖边了,一会儿这里就要关了,留给月亮迎娶新娘,再不放灯就来不及了,灯漂不到中间。 沈墨书:嗯。 中年人:你看这灯多漂亮,给月亮和新娘送上祝福,一年一度的好事呢。 沈墨书:嗯。 中年人:还能许愿,说不定月亮高兴了,会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沈墨书:嗯。 中年人:买一盏灯吧。 沈墨书:没钱。 中年人:很便宜的。 沈墨书:真没钱。 他正在被推销。 闻映潮走过去,伸出手,屈指轻轻在花灯壁上敲了两下。 材料非常劣质,估计没过半个晚上就得沉。 你这不行,闻映潮直接说,这质量,怎么漂到河中央啊。 中年人不满道:你是哪里来的? 闻映潮笑了笑,他瞳眸里的金色一闪而过。 中年人愣愣地放下手里的灯,不再纠缠,闻映潮轻拍两下沈墨书:走了。 他们故技重施,从店铺中拿到了供氧装置。湖的周边人还多,而闻映潮一旦下了水,对精神的操控就有可能断开。 我现在就要下去,闻映潮说,你们两个顾好自己。 你还不放心?顾云疆碰他,你注意安全才对。 闻映潮还是多讲了两句:沈冥可能还会来,你们多小心。 其实关于神秘人的身份,疑点还有很多,比如他如何能挣脱凝光玉,从活死人状态里苏醒。 但沈墨书笃定对方就是沈冥,就姑且认为他是。 他们没再多说,闻映潮点了两下头,便沉进了并不算宁静的水中。 这片湖比他想象得要深,水在模糊视听。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放花灯的好处,夜色里,湖中被灯火映得闪闪发亮,不至于出现两眼一黑的情况。 闻映潮往深不见底的地方下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闻映潮的心越来越沉,越往下去,便觉时间就被无限拉长,而在这漫长又漫长的浸泡中,他终于看见了墓碑的一角。 缠绕着锁链。 他继续下潜,不断地尝试拉近距离,装置上的数值在跳动着减少,以及计时。 他和顾云疆约定好的十八分钟,如今只剩五分钟。 装置上倒有个加速上浮按钮,想来,顾云疆当时也是利用这个,才踩着点浮出水面。 闻映潮没按加速上浮。 他继续往深处去,心想,顾云疆大概会生他的气。 神奇的是,越趋近墓碑,周围源于水的压力反而变小,他猛地下扎,却撞到了一片玻璃 是的,玻璃,被他撞出了一条裂缝。 平心而论,有水的阻力在,闻映潮根本不至于撞这么狠,撞上去甚至不痛不痒,毫无感觉。 与其说玻璃是被他撞的,更不如说察觉到他的靠近,这块屏障便自动裂开。 墓碑接受了能与下半份卷轴共鸣的他。 似乎在印证闻映潮的猜想,自他停在玻璃之前,裂缝受到挤压,从最早的那道缝隙开始破碎,裂纹延伸,倏然在他面前破碎了。 于是闻映潮看见了,所谓月蚀之源,最初的墓碑,被沈冥藏在幻境里的一角。 玻璃后面被隔了层,没有水。闻映潮踩在实地上,仰首看了看头顶的湖面,莫名心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世界颠倒。 墓碑所在之处,与闻映潮在水中所见完全不同,一路上蔷薇盛开,隔几步便能见一座无名之坟,遍满花丛。 而在繁花中央,立着一位瘦瘦矮矮的女孩。 她坐在唯一一座有字的墓碑之上,手指描摹着碑文上的凹痕。 上面写着:芙夏。 我等你很久了,冥渊之主。 她的面庞苍白,白齿轻轻咬住下唇,一见便觉得可怜,她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成为了塑料,定格在灰色的石碑上,只剩下肩膀往上,还能嘎吱转动。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等在这里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芙夏。 不是幻境所造的人,也不是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她是切切实实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元广场国王诅咒事件的幕后黑手。 冰海福利机构,除宴馨乔、徐殊之外的第三个幸存者。 她说:我不能动,你可以过来吗? 第275章 我为自己准备了一座墓碑。 闻映潮沉默片刻,抬步上前。 他对命运灾眼倒颇为熟悉,可关于芙夏,除却冰海福利机构的那些过往,他一无所知。 芙夏从冰海那种环境生长,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对旁人的心思要敏感许多,她看出闻映潮的芥蒂,声音发凉:我之前利用了你,在这里道歉。 一番话说得毫无诚意,纯粹是她为了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 你利用我什么了?闻映潮反问。 他非常清楚,但他要芙夏自己讲。 天元广场,芙夏说,你的邮件是我发的,我就是为了报复顾云疆,才利用冥渊,利用二重世界那些想成为真人的衍生物,引你过来。 这样,顾云疆肯定不会缺席。 闻映潮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着。 但国王诅咒不是我的手段,是徐晓然拿出来的,那个热爱自导自演的衍生物。 她说:宴馨乔在世界上留下的两个衍生物,现在全都消失了。 连她本人也不见踪影,我原以为她在墓土,二重世界在外面惹出乱子才知道,她早就去找了你。 闻映潮:为什么讲这些有的没的?你等我做什么,不能挑重点吗? 他不关心芙夏是如何来到的蔷薇墓土,进入墓碑的结界中,也没心情与芙夏叙旧。 我以为你会计较,所以想讲得清楚些,芙夏说,那我就和你聊聊沈墨书吧。 她直言沈墨书的名字。 芙夏说:他在你们进入二重世界,不,在更早之前,你还未抵达冰海的时候,就绑走了玉权,宴馨乔创造的一个失控的衍生物。 你应该清楚。 闻映潮:所以? 芙夏说:玉权当年拿走了宴馨乔的东西,并一直躲藏着,他会突然跳出来,与其他衍生物合作,是因为他确信,宴馨乔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沈墨书。 讲到这里,她歪了歪头:你站得还是有些远,再凑近一些,好吗? 我不会耍诡计的。 闻映潮说:没必要,这个距离刚刚好。 好吧,芙夏妥协,玉权拿走的东西,是沈冥的能力凝聚成的核。 在月蚀下暴露过一段时间后,能力会慢慢生成实体,最初是核,它杀死自己的主人。 随后才慢慢变成人。 芙夏一字一句,揭开沈墨书一直隐藏着的真相:就像玉权妄图利用核去拯救宴楠,让他从人偶变回真正的人。沈墨书也想利用核,来解除自己身上的人偶标记。 他们俩兄弟,谁又是省油的灯? 第127章 长生(12)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闻映潮问。 他与芙夏非亲非故,还结过梁子。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芙夏特意在此处等他,和他讲这些秘密的。 因为我出不去了,芙夏说,我被人偶的能力者,沈冥困在这里。 在那之前,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符合她一贯作风的笑容,我要他死。 我要拖着让我痛苦至今的东西一起下去。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诅咒沈冥,让他虽死但神魂不灭,死去的痛苦长久而持续地折磨他,数百上千年。 她实锤神秘人的身份: 四百年前,冥渊信徒打通海底隧道,欲重新开启通往蔷薇墓土的道路,却意外链接到晨曦之岛,那天,冥渊连同繁花之苑一块,发生了全范围性的轻度地震。 惊扰了沉于海底的凝光玉,沈冥从冰封中苏醒。 他没法逃离坚冰,随波逐流。于是放出人偶充当耳目,让人偶为他代言,在我与命运灾眼身上打标记,下禁制,一步步引诱你们前来,想让墓碑之锁再度觉醒。 他与人偶连着五感,你们加诸于人偶身上的伤害,全都会回馈到他身上。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我们看到的神秘人,是沈冥,又不是沈冥。 的确是沈冥的意识在控制这具人偶躯体,但躯体终究不属于沈冥。 见芙夏点头确认,他便试着与芙夏沟通:所以你呢,也是被沈冥带到这里的? 芙夏承认:他需要我眼中的命运。 能看到过去、现在与未来。 她说:因为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体,经历过足以改变人生的变故,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虚伪地装作平静、无所谓的模样,能力从无到s级,潜力无穷,最适合承担墓碑之锁。 他不希望沈墨书当那个牺牲品,所以,轮到了你。 闻映潮:那我还真是谢谢他们兄弟了。 第276章 他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那么,沈冥想重新激活墓碑之锁的意义是? 六百年前,是沈冥亲自将墓碑之锁解决,阻止了灾厄蔓延。 如今,他却处心积虑,想让墓碑之锁重新苏醒。 芙夏张了张嘴。 要讲的话语最终没能说出口,闻映潮右眼皮一跳,飞快地侧身,沈冥的袭击擦着他的发丝过去。 被阻止了! 而就在下一刻,沈冥灵活地一转身,手中的菜刀与闻映潮的匕首撞在一起。 匕首是顾云疆送给他的,实际上是打造的工艺品。被这样一碰,崩断了一道口子。 闻映潮来不及心疼,只得在心中暗骂。 是真不挑,菜刀和烟花都能拿来做武器。 闻映潮气急败坏:我招你惹你了? 在这几天之前,他哪里认识沈冥,把他推往一切罪孽的恶魔之手。 没有,我非常抱歉,沈冥攻势不减,我寻了几百年,连日晷都没那个资格,只有你可以。 那你砍我干嘛! 闻映潮咬牙撑着,心想,顾云疆还好吗? 他们守在上面,若是没出事,不可能教沈冥来到他面前。 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沈冥答非所问。 哪有边追着人砍边问问题的。 闻映潮眸光一冷。 他的眼中金芒微作,顷刻便制止住了沈冥的行动,劈手夺下沈冥用以攻击他的菜刀。 沈冥勾了勾唇,说:拿到了。 闻映潮右眼一烫。 他的眼罩在争斗中被沈冥揭开,露出眼底的墓碑与月亮,湖水涟漪泛泛,正倒映着此情此景。 而沈冥趁着闻映潮使用能力之时,从他的身上,取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无色无痕,就连芙夏也没能察觉。 起于最初的墓土,月蚀之源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闻映潮身上。 并在他使用能力时显形。 芙夏咬破了自己的唇。 她勉强抬起正慢慢化作塑料的右手,在空中虚虚攥住。 于是命运的齿轮转动。 在错误的时间,循环提前开始。 命运灾眼真正的能力,被人偶限制发挥的能力。 扭转因果,干涉时间线。 隔着一片深湖,闻映潮在错误的时间听到了钟声,他趁着沈冥转向芙夏的机会,匕首直接穿进沈冥的肩膀! 与沈墨书捅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沈冥吃痛,有瞬间让人偶脱离掌控,闻映潮抓住机会,赶在最后一回钟声响起前,朝上一扑,夺回月蚀之源! 沈冥大抵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把刚到手的东西丢了,惊觉,闻映潮作为被月亮选中的人,怎么会对月蚀之源的存在毫无所觉。 他在利用沈冥,诱出关键,把芙夏也算计进去了。 这个人口中没一句真。 在沈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愕然里,世界变成碎片,重新组合成一切尚未发生的白天。 这次没等闻映潮去抓,他一把被顾云疆揽入怀中。 天空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顾云疆惊疑不定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闻映潮摸了个遍,最后确认他完好无损后,重重打了他一下。 闻映潮嘶了声:干嘛? 开着屏蔽,旁人注意不到他们。 你还问我干嘛?顾云疆恼,你在干嘛?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说好的十八分钟,你去了多久? 我还没问你呢,闻映潮抓住重点,你下水找我了? 顾云疆:嗯。 闻映潮:没有装置? 顾云疆:嗯。 闻映潮:下水多深? 顾云疆:憋不住再上去。 他说:你先违规的。 看来顾云疆没有遇上沈冥,闻映潮松了口气。 但他把沈墨书单独留在上面了。 闻映潮也想打顾云疆一下,想了想,忍住了。 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下次不会了。闻映潮道歉。 闻映潮的嘴,骗人的鬼。 顾云疆深知这点,明白自己责怪太多也是废话,他直接切进正题:所以你在水中发生了什么? 闻映潮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芙夏?顾云疆听完蹙眉,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吧? 占卜师只爱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的人偶游戏就是与冥渊合作的产物,怎么可能甘心自己死在这里。 闻映潮:没有信她,我想拿到的是这个。 他张开手,顾云疆立刻认出来此为何物。 他的容纳里封存着与闻映潮手中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月蚀之源没有随着循环而消失。 第277章 原来在这里顾云疆怔了怔,难怪我找不到下半卷轴对应的那部分,我还以为,我得到的就是全部了。 他收容起来的月蚀并不完整。 但足够让繁花之苑免受月蚀所扰。 而另外的一半,竟藏在卷轴的幻境里。 能与下半部分卷轴共鸣的闻映潮当年身死,意识藏在囚牢里等待再生,而沈墨书被墓土驱逐,若非旁人的帮助,他永远无法通过问答迷宫。 偏偏只有这两个人,拥有着掌控另外半部分月蚀源头的权限,被选择。 在当时几乎不可能完成。 而如今,他们终于抵达此处,拿到了完整的月蚀。 顾云疆握住闻映潮的手,心念一动,闻映潮掌心的另外半部分源头便被他收进了容纳里。 你闻映潮掌心一空,顾云疆飞速撤回了自己的手。 这东西太危险了,顾云疆故作理所应当,我就先没收了。 反正我生来就是承载它的容器。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闻映潮定在原处,忽然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顾云疆,他摘下随循环而重新回到脸上的眼罩,将其攥在手心里:可是,墓碑之锁没有消失。 据沈墨书的情报,它是月蚀代行者的象征,后面宴馨乔的出现也佐证了这点。 顾云疆手指微蜷。 他们是来寻找如何解决墓碑之锁的,却接连遭到阻拦。 先是命运灾眼,再是沈冥和芙夏,敌友未知。 哪怕闻映潮沉入深水,利用沈冥得到完整的月蚀,并由顾云疆收入容纳,墓碑之锁也没能消失。 如同扎根在他眼底,顾云疆立即想到了沈墨书骗人的可能性,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 比起谎言,更像是沈墨书自己也不清楚墓碑之锁的真正来源。 那是当然的。 沈墨书看着镜子,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右眼。 在他的身后,是倒在地上,被杀死的幻境中的虚假沈冥,与来自现实的,由沈冥本人意识操控的人偶。 沈冥说:他拿走了我藏在这里的东西,看来你找到了不错的人带你进来,说明我们两个的眼光都还可以。 沈墨书不想认这点:要不然你还是死全家吧。 沈冥说:那你也得能死啊。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手中是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刚沾了血,滴在沈墨书鲜红的嫁衣上,无痕。 墓碑之锁重临的感觉怎么样?沈冥说,你会疼,会难受吗,会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吗? 时隔百年,沈墨书的心态今非昔比,他反问:你觉得呢? 在上一个循环里,他没能拦住沈冥入水。 人偶标记,一直都在。 从很早很早以前,从他第一次因不死而成为一年又一年的牺牲品开始,就标在了他的身上。 墓碑之锁,你可能忘记了,沈冥说,那时候的你,应该没有意识。 沈墨书没说话。 沈冥忽地问他:为什么? 沈墨书瞥向自己肩旁的小刀。 明知道卷轴的幻境是陷阱,你会重新体会到当年撕心裂肺的痛苦,还要拿出卷轴,和那两个人一起来? 沈冥说:你完全可以一辈子躲在繁花之苑,好好避开这些纷乱,坐享我为世间带来的,真正的乐园。 沈墨书:神经。 中二期没过? 嘴上不饶人,沈墨书也在认真琢磨沈冥的话中含义。 他想做什么? 还有墓碑之锁到底是? 第128章 长生(13) 我生来就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也没有你们那么孤注一掷,我瞻前顾后,软弱,我还不够聪明、强大所以我卑劣,骨子里就轻贱。 我做不了伟大的事,我是个俗人,会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别人,拉人沉沦。 沈冥动动手指,人偶标记在沈墨书的背上,牵动着他的动作,让他慢慢放下了挡住右眼的那只手。 沈墨书通过镜子看着自己,以及蹭在他身旁的人偶沈冥。 还有眼中,在此次循环中蓦地再生的墓碑之锁。 难怪命运灾眼说,不能让他或者闻映潮独自进来。 不然,按这种情况来看,他们很难挣脱束缚。 沈冥说:他们带走了这里的月蚀之源。 他把话附在沈墨书耳边:你知道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吗? 沈墨书咬着牙,摇了两下头。 操纵者离他太近,他一时半会挣脱不开束缚,需要时间与精力。 墓碑之锁降临伊始,沈墨书可没有闻映潮那样的缓冲期,在注意到自己的右眼变化的下一刻,他就失了控。 第278章 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就已然倒在海边,遥遥望见繁荣的名岛古村,化作一片废墟。 人们恐惧他,又害怕再做对他不利的事,墓碑之锁卷土重来。 于是驱逐他离开蔷薇墓土。 在那之前,沈墨书看见了沈冥。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转身离去。 现在,沈冥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正视镜中的墓碑之锁。 你就没猜到一点吗?你以为二重世界里的暴雨是什么?是冥渊之主造成的? 沈墨书心下一跳。 外面霹雳惊雷,乌云滚滚,随循环次数的增多,幻境中的气候正逐渐变得恶劣。 起初还不明显,现在连礼堂内都黯淡下来,几乎是一副随时能吐出倾盆大雨的模样 哪怕墓碑之锁消去,你的第二能力也从未消失,只是你不愿意察觉。 他的刀抵近沈墨书的胸膛:是骤雨。 掺有不知名力量的暴雨。 洪水泛滥,雨水淋进海中,不知其中掺杂了怎样的力量,诱发海底地震,海啸吞没了整座岛屿与周边的城市,而处在暴风雨最中央的沈墨书,毫发无损。 沈墨书呼吸急促起来。 墓碑之锁,根本不属于月蚀啊。 沈冥温和道:说到底,你们要找的解决办法,都是从月蚀入手。可带走月蚀之源,反而使墓碑之锁的力量被解放,弄巧成拙,你说,是不是? 到了这时,沈墨书却慢慢平静了:你算计好的,你知道我们在算计你,所以你将错就错。 所以,特地跑来和我说的意义是? 沈冥说:很简单,我不希望你当那个墓碑之锁失控的牺牲品。 可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他们在循环期内拿到了月蚀之源墓碑之锁失衡,在你身体里复苏。 我想救你,我来救你,这是我最初的目的,到现在也不会变,墨书。 说着漂亮话。 那个眼睁睁看着沈墨书一次次被浸泡在死亡却死不去的痛苦里,长久缠绵他的愧疚。 你和冥渊之主,总有一个要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说。 他选择制衡沈墨书。 沈墨书道:闻映潮身边有顾云疆。 那个连月蚀都能容纳的日晷。 啊 沈冥的神色黯了黯:所以我说,你就不该跟来,解开我与你之间的并蒂咒,就这样重要? 日晷的出现不是他的手笔,是沈冥意料之外的存在,原本打算利用,却发现他的能力与自己的目的相反。 世人称之为容纳。 其实,按照冥渊的说法,应该叫封印之章。 可以将世间的所有封存入体,并使封入体内的物件失去作用。 直到他主动解放。 这就是日晷。 能与月蚀,墓碑之锁制衡的第三力量。 哪一方失去平衡,都会令其余双方产生微妙的偏差。 但日晷拥有了自我意识。 这么说来,谁在算计谁,倒真的不一定了。 即便如此,沈墨书问他,你也要继续吗? 沈冥说:都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后退的选择。 沈冥拆开沈墨书裙前的扣子,受钻了进去,似乎想找些什么,在沈墨书难以忍受的目光下一通摸索,揪到了那半份一直放在新娘身上的卷轴。 沈墨书猝然挣开人偶的压制,死死按住沈冥,没让他抽回去。 我现在真的会剁了你的手,他咬牙切齿,用力大喊,你们就非得等我开门吗?! 早就来到礼堂中,在门口偷听的闻映潮与顾云疆: 还等着你多套点话呢,这么轻易揭穿? 看来你的同伙到了,沈冥不慌不忙,可惜,我在门前加了一道密码 话音未落,门在下瞬间被闻映潮踹开。 追着我砍就算了,对自己亲弟弟耍流氓,你是不是人?! 顾云疆把报废的密码锁扔到地上。 最高端的锁,只需要最简单的破坏方式。 沈冥: 礼貌一问,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耍流氓了? 他目光缓缓移向自己找卷轴的手。 偏偏沈墨书拽着他,他怎么加重人偶控制,就是不松开。 好吧,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沈冥抛出筹码,你们闯进来,要杀了我吗?只有我知道墓碑之锁如何解决。 闻映潮不上当:你会和我们说?别开玩笑了。 算计与算计,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环节都在诞生无数谎言,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第279章 他们也不能对沈冥做些什么。 只是一具人偶,哪怕人偶死了,连着冰中沈冥的五感,也顶多让他疼痛、虚弱,不会对本体造成太大的损伤。 沈冥闷笑道:所以? 他用胳膊锢住沈墨书的脖颈,正逐渐收紧。 不要动作,不然我会让人质窒息,他连人带滚椅拖着沈墨书,往后撤了一步,反正墨书你也不会死,听话一些,好不好? 沈墨书指甲掐进沈冥的肉里。 和那些塑料人偶不同,他是活人所制,有血有肉。 威胁起了作用,闻映潮要上前的脚步停住。倒不是不能使用意识网络,控制沈冥的行为,但沈冥看上去有恃无恐,双方关于六百年前的历史有着一段空白的信息差。 说白了,这很可能是个让他跳的坑。 闻映潮把手背在身后,给顾云疆打了个手势。 顾云疆会意。 闻映潮冷冷说:沈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沈冥只将自己勒住沈墨书脖子的胳膊收得更紧。 沈墨书艰难地吐出话来:人质你再勒我一下试试看呢? 他嗓子被卡得难受,再一次回想起当年被人偶标记强迫着坐入轿中的心情,手上加重力道,几乎要把沈冥捏着卷轴的手抠下一层皮。 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沈冥耐心解释,形势所迫,理解哥哥吧。 他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沈墨书心惊肉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亲手杀你。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他从来都是看着自己在湖中挣扎,何时动过手? 沈墨书坚信自己的记忆没错,短短一句话,让他反复思考,电光火石间,他冲没有轻举妄动的另外二人喊:死亡 声音沙哑,撕扯着咽喉。 墓碑之锁的终结之法,是死亡,是不是? 沈墨书的胸口有一道疤痕,似是贯穿伤。不知从何而来,思来想去,只得是他失控的时候留下的。 可惜他无法死去,就算短暂地失去呼吸,也会重新醒来。 不然一定会不明不白地,长眠于墓土之中。 顾云疆的心脏漏了一拍。 沈冥没有认同沈墨书的说法,他仍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以沈墨书做要挟对峙,单从表情上来看,不露任何端倪。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打着树枝,在几秒之内,迅速转为滂沱。 我现在恨你了,他说,原本还觉得你不配。 沈墨书嘶哑着声音,眼睫微颤,右眸中的血色艳丽,泼洒墓碑边缘的花卉。 他在主动选择,坠落墓碑之锁的深渊! 沈冥显而易见地僵住,忙阻止道:不要闹,你一失控,我的刀就会刺进你的胸膛。 你不是最怕死了吗?幻境外面也有我的人,你出事,我就让那个人将墓碑打碎。 会破坏幻境本体,让内部坍塌,全部消失。 残存的力量释放。 现在没机会细究这个我的人是命运灾眼,或者另有其人。 趁着沈冥被沈墨书引去注意的那瞬间,顾云疆飞快动作,他几步上前,欺身,沈墨书立即反应,骤然松开了他扒沈冥扒到指甲酸疼的那只手。 沈冥一直在用力,与沈墨书制衡,此刻借惯性,瞬间连手带着卷轴一起从沈墨书怀中抽了出来。 顾云疆向前一收。 卷轴在眨眼间被他封存入体! 沈冥也因脱力而跌倒在地,但禁锢沈墨书脖子的手臂不松,两人一块摔在地上。 沈墨书还好,有沈冥当垫子,沈冥被连人带椅压在底下。 小刀在沈墨书的肩上划破一道淋漓的血痕,闻映潮趁机夺过,钉在沈冥的掌心中央! 启明,过来! 沈冥吃痛,力气变小,顾云疆拉回面色憋得青紫的沈墨书,正好对视上他那只右眼。 最开始的墓碑之锁从未消失,在他身上潜伏六百余年。 沈冥一次次阻止他们接近真相,想拿回月蚀之源,因为他再清楚不过,离开幻境的方法与墓碑之锁的来源。 这是他在灾厄降临之后,亲手封住的过往,是幻境的创造者,为避免月蚀之源去到外界,他设下了一道不可能的难题。 如今,在不见尽头的愧疚,与被沈墨书亲手冰封于海底的交缠、折磨之中,他终于明白长生的苦难。 后悔,想打碎这一切。 可他不是被月蚀选中的继承者,也不承担有平衡月蚀的墓碑之锁。 他躺在地上,看着被夺走的卷轴,动动手指,牵动右手拇指上看不见的人偶丝线。 第280章 最初的墓土,芙夏脸色惨白,捂住自己倏然绞痛的心口。 她自言自语:不想死 有人长生,有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 现在,沈墨书还能勉强维持着神智,暴雨却已经无法阻止。 很快,这个世界就会被海啸淹没。 这样下去,不行。 她再次以自己的身躯塑料化为代价,命运灾眼如表盘旋转,重置幻境的时间。 这是最后一次循环,过了这次,不必他们干涉,天气就会恶劣到无法生存。 钟声在暗如夜晚的白日敲响。 再也不会有第一次那般阳光灿烂的晴空。 第129章 长生(14) 数日前,问答迷宫。 通过一些手段来到镜子面前的一行人发问: 你因何而来到蔷薇墓土? 作为宴馨乔的衍生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徐晓然没有回答的权利。 命运灾眼同样,她虽有人躯,却与构成问答迷宫的能量同根同源。 沈冥是人偶,一具由意识控制的空壳。 于是在场能够回答的人只有芙夏。 她拒绝了徐晓然的提议,然而还是被命运簇拥着,来到了这里。 镜中人说:想活着。 不受提心吊胆挣扎求生之苦。 在船临近墓岛之前,命运灾眼甫一回头,徐晓然就消失不见。 原先宴馨乔设计好的空间传送点也毫无预兆地破碎,将他们送到了岛的中央。 宴馨乔,出事了。 在闻映潮等人来前几日,沈冥与芙夏已然在幻境中经历了数轮循环。 芙夏一到此地,就身处墓碑与蔷薇之间,被困住,无法离开。 她原本是除闻映潮与沈墨书外,墓碑之锁的第三人选。 可惜,她不可能让这样的命运降临。 幻境中,暴雨如注。 中心大道的热闹并未因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而有分毫消减,唯一的区别只是观景台上的人多了,雨伞撑在头顶,一个挨着一个,反而更显拥挤。 国王诅咒忍无可忍:你到底在干嘛?怎么又让时间逆流了?你知不知道每逆流一次我就会被你意识里的链子重新绑住! 闻映潮无辜:那你骂沈冥啊,骂我干嘛? 国王诅咒: 你说得对,但是骂人只有你听得见。 不敢说。 闻映潮没时间与国王诅咒多扯,让他自己解锁链,就匆匆跟上顾云疆,动用意识网络挤出一条道来,匆匆奔去找沈墨书。 出生点不在一起真是非常不方便的事。 他们要赶在沈冥找到沈墨书之前汇合。 沈墨书反应也不慢,不会在原地等着旁人上门,一来就放倒了在自己身后帮忙梳头的幻境沈冥,将门踹开,做出自己逃跑的假象,自己则躲在门后,顺了把剪刀把裙子一裁。 他都裁累了,这场闹剧何时能结束。 沈冥可能还要抢他的卷轴。 卷轴的内容他早就滚瓜烂熟,只是卷轴上的古文字语序颠倒,目前状况下,他没法专心破译。 沈墨书吸了一口气。 他真的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沈冥的刷新位置大概率离他很近,不然上次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他,他锁着门,对方还拿到了化妆室的钥匙。 光明正大地进来。 他这里能防身的东西只有剪刀,沈冥经过第二次循环那一捅,也明白他真的会动手,率先用人偶丝线控住他的行为,完完全全地拿捏住了沈墨书。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沈墨书躲在门后,只要外边的人一进来,往门后瞧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他在赌。 赌沈冥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六百年前。 当年的沈墨书,绝不会做这样高风险的事情。 沈墨书听到逐渐迫近的脚步声,沈冥显然是急急赶来,奔跑声回响在走廊中,混在雨声里。 他像怕沈墨书再次乱来,呼吸急促,他停在化妆室前,原本上了锁的门此时向内大开着,他犹豫片刻,走了进来。 沈墨书冷静计算着沈冥的刷新点会在何处。 根据方向与时间判断,应该就在这礼堂内部。 他把身子蜷得很里面,手中握着剪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从他的位置能看见沈冥的背景,对方走到化妆室中间,看了半圈,几步上前,打开柜子门。 接着,沈冥转过身,蹲在地上那个被沈墨书放倒的幻境沈冥前,仔细地查看情况。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目光一凛,向着沈墨书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正在靠近。 他停在门前,手摸到了门板,只要再拨开一点点,就能发现藏在里面的沈墨书 第281章 沈墨书准备好了,只要沈冥敢,他就抓住那点机会把剪刀往人小腹里捅。 沈冥把门往外一带! 门重重合上,徒留沈墨书一人坐在后面,不敢出大气。 沈冥没有往门后看,他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 很快,沈墨书就知道了沈冥那样做的原因。 闻映潮踩着沈冥离开的尾巴开了门。 他一下就发现了坐在门后面的沈墨书:万幸,你还没丢。 沈墨书:喂。 怎么把他说得和小孩一样会丢? 我刚刚看见沈冥出去了,估摸着想避开我们,顾云疆伸手把沈墨书拉起来,没发现你? 你们来得及时,沈墨书说,我都想好怎么刺他一下了。 去追沈冥固然重要,但眼下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就是捋清墓碑之锁的根源,以及破译卷轴。 不然再碰上沈冥,也是一头雾水,被牵着走。 化妆室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三人聚在柜子的角落,借柜子挡住身形,沈墨书把卷轴摊开,借顾云疆找到的文字,逐句对应。 有关卷轴的历史,沈墨书查过。 据说是一对夫妇成婚时特意请人题的婚书,谁知没过多久,横遭异变,夫妻双双身亡在了末日之中,只留下这份被一分为二的卷轴,被末日同化,成为珍稀物之一。 故事只是故事,其中的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卷轴上文字寥寥,年代久远,闻映潮感知不到上面的意识残片,沈墨书研究了好一会,根据自己对古文字的了解,终于磕磕绊绊拼凑出下半份卷轴完整的故事。 是末日至新生前那段时间的历史。 完整地讲述了月蚀、墓碑之锁与日晷的关系。 沈墨书小声给两人解释:它用了三种加密方式,打乱语序,又用的是只有最初的墓土才通晓的古文字,如果我没在当年就研究过这个,按照现在的水平,还真费力。 果然,传说故事都是编排来骗后人的。 闻映潮踹他一脚:别废话,时间本来就不多,还浪费。 谁想知道你破译的心路历程。 好吧,沈墨书只得投降,不过故事里有一点倒没错。 这份卷轴,是从末世前留下来的,它被当时的能量影响,成为了记录之书。 沈墨书尽量简单明了地把上面的东西讲清楚 2051年4月17日,源于星系外的某颗行星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爆炸波及到周边行星,产生连环反应,不正常的辐射引起大幅度能量波动,原本的守恒被这一变量轻轻打碎。 大量的不明物质和碎片,在引力的牵引下飞向各处。 于是那一天,末日毫无预兆地,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中。 过量的辐射,被破坏的结构,零下七十度的严寒,频繁不断的天灾,病毒泄露,酿成无可挽回的人祸 说是末日,到底不过是环境因能量体系被破坏而失衡,大量恶劣的极端天气变化多端,诡异莫测。 人类很难在其中生存,有得动植物率先发生变异,开始捕食,于是一度成为当时的人类杀手。 生存即为万物法则,即为优越。 而月蚀,星芒与日晷,便是最初维持世界平衡的三种能量。 源头被破坏的能量为星芒,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墓碑之锁。 星芒克制月蚀,失去天敌,于是月蚀能量疯长,而被月蚀克制的日晷近乎消散。 但人们在过量的月蚀笼罩下,竟逐渐适应,并进化出了超乎常人的能力,那是最初的执灵这种进化只发生在小部分人身上,在当时被当成异类,可偏偏是异类,才能够在极端的环境下生存。 不适者淘汰。 末世求生,生死边缘,整整五十来年,如大浪淘过的沙,幸存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几乎人人都进化出了足以支撑他们生存的能力。 他们开始重建家园,命名为,蔷薇墓土。 此时的能量依然属于失衡状态,月蚀一家独大,日晷被误解为传达月蚀意愿的工具,星芒(墓碑之锁)销声匿迹,人们需要一个信仰物,来支撑着他们共渡难关。 月蚀的能量,在满月时的活动最为剧烈,那一日,人们的执灵能力将得到空前绝后的加强。 因此人们信仰月亮,月亮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适者生存。 可他们所能承担的量,终有一个限度。 到如今,满月夜的月蚀成为他们恐惧的本源。 过量的月蚀致使失控。 优胜劣汰法则仍然适用,总有人在其中适应、生存。 第282章 比如冥渊使徒,比如闻映潮、芙夏、宴馨乔,他们适应了月蚀夜,并诞生了第二次进化,能力化作实体,为第二自我的表达。 逃不过被当作异端的下场。 所以说,沈墨书吸了一口气,墓碑之锁其实是克制月蚀的第三体系。 月蚀体系延续多年,被月蚀过量入侵之后,之所以诞生日晷、或者墓碑之锁,实际上是一种另类的自然选择。 另外两种能量没有完全销声匿迹,它们在蛰伏,为等待合适的时机出现。 并未在月蚀的入侵下发生进化,却诞生了抗性的顾默晚,被日晷选择。 日晷的特性为包容,能容纳除月蚀外的万物。 在百年的演变下,出现了新的日晷载体,连月蚀都能容纳。 而被月蚀刻下主印的闻映潮、困囿于不死而源源吸收月蚀的沈墨书,是墓碑之锁最好的养料。 这是记录之书记载下来的故事。 可惜当年的蔷薇墓土为巩固信仰,掩盖了卷轴上的记载,并将它拆解为二。 随沈墨书带来的那场灾厄后,很少有人再使用旧时的文字。 卷轴的一半被沈冥带走,流落冥渊。 而另一半,一直在沈墨书身上。 我知道了,顾云疆道,沈冥定然研究过卷轴,所以才把破译的方法藏在幻境里。 沈墨书接话:他一定很后悔,当年解决了我。这个幻境,就是他借我当时溢散的星芒构筑的。 墓碑之锁要摧毁月蚀体系下的失衡,因此它带走了一部分月蚀之源,锁在这里。 闻映潮跟着分析:所以,沈冥想在世界早就适应月蚀体系的情况下,让世间重新平衡。 第130章 长生(15) 雨一直下,停不住。 沈冥坐在礼堂的窗边,咔叭咔叭地掰手指,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在这以前,他很少有正面干涉的时候,他不擅长这个。 若非沈墨书要来掺一脚。 他自言自语: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这个糟糕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失偏颇:好吧,或许也没我想象得那么糟糕。 起码有人幸福地在这种世界过了一辈子。 不属于我们罢了。 实在找不着沈墨书,沈冥反倒不急不缓了起来,照现在来看,沈墨书定然已与闻映潮等人汇合。 他深知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没办法再利用循环重置状态,扭转结局。 沈冥垂下眼,决定动用最糟糕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的办法。 他牵动自己左手上的一条人偶丝线,轻飘飘地下了命令:邵寻,打碎墓碑。 人偶标记没有给他任何回馈。 好像失效了?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沈冥微僵,不可置信地再次动用能力。 丝线另一端空空如也,标记真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连命运灾眼和芙夏都没能挣脱过的标记,刻在沈墨书身上六百来年都没消退过的记号。 偏偏在邵寻身上,不见了。 他使唤不动命运灾眼,她宁可塑料化,也不愿被他随意操控。 沈冥不是第一次诞生这种无力感。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沈墨书受苦时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他推开窗,朝外伸出手,雨点砸进掌心里,沈冥怔了怔。 是普通的雨。 那他通过与幻境本源的联系,感受到的墓碑之锁是? 沈冥缩回了手,后知后觉。 好安静,感受不到半点先前的热闹。 世界正在冷雨中陷入沉眠。 幻境外。 邵寻找了几块石砖,堵住房子漏雨的缺口,完事拍拍手跳下来,脖颈处忽然一烫。 打碎墓碑? 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一道非显形的标记,不动声色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正对上命运灾眼投来的视线。 似笑非笑。 邵寻回以一个微笑。 嗯?命运灾眼发现不对,想问就问,你就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不对劲,邵寻回到他原先的位置上,扭头凝视外头的大雨,还有闲心补一句,都说了让他们几个买把伞,现在好了,两把小伞撑六个人。 命运灾眼又被勾起了好奇心:我刚刚看到了人偶标记。 邵寻:哦。 命运灾眼:你到底为什么能平安无事啊?身体变成塑料可难受了,告诉我,什么秘诀? 第283章 邵寻:你不是能看吗? 命运灾眼:我不想变成人偶。 标记在限制着她的能力。 邵寻:那说不准以后你就知道了。 命运灾眼:你好狠心啊,告诉我,我也能解开标记,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邵寻:嗯啊。 敷衍完命运灾眼,邵寻坐到陈朝雾身边,低声问:怎么样了? 陈朝雾说:纸鹤那边没有消息,说明他们还控制得住。 邵寻:那就行。 静了静,陈朝雾又轻轻问:是曦时吗? 问得很隐晦,如果他们不清楚曦时的能力,也许真的会对此一头雾水。 邵寻:嗯。 他们是不是太小瞧曦时了?那家伙虽然现在没什么作为,天天摸鱼,好歹曾经也是 他咽住了话,没往下说,那是天网的秘密。 陈朝雾在与顾云疆同队前,曾经是曦时的队友,倒无所谓和她多讲。 但此处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命运灾眼。 曦时的能力是负面效果免疫。 不仅可以作用在自己身上,也能作用在别人身上,能抵消能力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唯一的缺陷是只能提前使用,不能净化已经在身上生效的负面状态。 所以告诉命运灾眼也没用。 邵寻来蔷薇墓土之前,特地让曦时给他施加了完整的一套免疫效果。 陈朝雾评价:颇有先见之明。 邵寻耸肩:还好,每次接新任务就要找他。万一出点问题,拿不到工资的是我,被连累的是他。 陈朝雾的声音很平,听不出起伏:共事多年,我也算对他有基本的了解,曦时不会介意被你连累。 邵寻笑了:我介意。要是他接我回来,还因为我丢活,太冤枉了。 陈朝雾想了想:可是曦时一直知道你的 邵寻小幅度摇了摇头,微弱的动静被陈朝雾捕捉,她停住了。 那又如何?邵寻说,关系的又不是我一人的生死。 若以生死来论,未免有些沉重。 陈朝雾静静听着,没再多讲。 连绵的雨声不绝。 幻境内,闻映潮等人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把沾了血的匕首从沈墨书的胸膛中拔出来,数着对方停止心跳的秒数,沈墨书睁着眼,生理性的泪水与血不受控制地滚落,他苍白地勾了勾嘴角,气若游丝。 还不够继续沈墨书撑着精神,可惜没有麻醉 我上哪给你找麻醉去。闻映潮无可奈何。 这是沈墨书主动提的要求:杀了我。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是十分妥帖,玩笑道:就当做了一场小手术。 闻映潮起初拒绝了他,顾云疆也不答应。 直到沈墨书拿无比锋利的剪刀抵在自己咽喉边上,和他们说:我会心软,没法下狠手,痛苦的时间太长。 我怕疼。 闻映潮是曾经在冥渊摸爬滚打过的人,他动手比顾云疆利落。 这过程没持续太长,等沈墨书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正看见闻映潮坐在他的椅子上,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 沈墨书一摸兜:? 我糖呢! 顾云疆一点都不留情:起来。 沈墨书: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伤号。 有力气打诨,就证明他的伤口不疼了。沈墨书一骨碌起来,正好能通过镜子看见自己的脸。 你猜得真没错,闻映潮咬着沈墨书的棒棒糖,嘎嘣响,墓碑之锁唯一的解决方法是死亡。 沈墨书眼里的墓碑消失了。 对沈墨书来说,这种方式太过顺利,顺利到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但他联想到死亡对其他人,尤其是目前还没能驱散墓碑之锁的闻映潮意味着什么,就发不出声。 况且他明显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逐渐增强。 换作以前,他们会以为是月蚀。 沈墨书惊疑不定:你 闻映潮坦诚道:嗯,从问答迷宫开始,它的能量就控制不住了,顾云疆在悄悄帮我吸收干净。 顾云疆不意外闻映潮会知道。 毕竟他作为日晷,封存了完整的月蚀之源,身体却没产生任何异状,怎么想,都是体内的另一种能量在与之抗衡。 沈墨书想过闻映潮已经承受不住,但他以为是进入幻境之后,没想到从还未正式进入蔷薇墓土时就开始了。 第284章 他反应过来:是你对顾云疆动用能力的时候? 沈墨书第一次被墓碑之锁侵占意识,就是起于一场夏日的倾盆大雨。 夏天的雨总来去匆匆,最开始他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是他在无意间使用自己的第二能力。 闻映潮点头:嗯。 好歹他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没那么容易被墓碑之锁顶包。 国王诅咒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成功。 他笑了笑:沈冥干的这堆破事,其实挺没意思的。 顾云疆收走月蚀之源是对的,不然只会让星芒更盛,催化墓碑之锁。 不说这个了,闻映潮把棒棒糖棍摘出来,扔进垃圾桶,我没大碍,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沈冥,想利用墓碑之锁封存月蚀之源,会怎样设计这个幻境? 他说这话时没看沈墨书,而是看着从刚才起,就没开过口的顾云疆。 顾云疆:问我做什么,我又不了解沈冥。 他不高兴了,他看出闻映潮打算自己当那个破局之人从他对沈墨书动手的那一刻开始。 当着沈墨书的面,他不好发作。 闻映潮走上去,张开手,给了顾云疆一个拥抱。 顾云疆没动,由闻映潮抱着,对方的下巴贴着自己的肩膀上,体温比顾云疆要低些,他贴到了一股凉意。 却又不是那么凉,处在正常范畴里。 闻映潮似乎一直这么冷,这么瘦。 没好好休息过,总在与某些不该属于他的命运作斗争。 别担心,闻映潮说,我不会出事的,我怎么舍得出事,我这么爱你,怎么忍心丢下你。 顾云疆: 可是闻映潮总是骗他。 其实闻映潮也没把握。 他有能力,能够让自己不像沈墨书那样被侵占意识,可是之后呢? 他不确定墓碑之锁的能量会不会对世界造成危害。 就像沈墨书说的,世界早就适应了月蚀数百年,而墓碑之锁成为了那个变数。 最坏的结果 闻映潮想,大概就像他在问答迷宫中回答的那样。 他会关上冥渊的门,带着永恒的烈焰一起,成为被焚烧的蝴蝶,至死不解脱。 但闻映潮很高兴,会有这么一个人,为了把他拉出深渊,拼尽全力。 他见证了顾云疆的成长。 多难得。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幻境中的世界最先坠入沉眠,九重梦境奏效,无声无息地铺满了每处角落。 喧嚷的礼堂安静得只剩雨声,和呼吸声。 闻映潮闭了闭眼:我抱抱你,你别和我生闷气了,好不好? 他叫对方的名字,温柔极了:顾 闻映潮! 国王诅咒突然在他脑子里一声大喊:你让我上号!我有办法!我想到办法了! 闻映潮登时被自己呛了一下,话噎在喉咙里,转为剧烈的咳嗽。 顾云疆: 怎么有人哄人还把自己呛到的。 罪魁祸首国王诅咒浑然不觉:我不想和你被关在冥渊里!你让我上号! 冥渊之戒啊!国王诅咒快急死了,那个被你丢在冥渊之门里的戒指! 它拥有解除冥渊契约和吸收月蚀的功能,而被它吸收的月蚀都会消解成为另一种形式的能量! 它同样是末世时代能量碰撞诞生的珍稀物。 这么一想,那很有可能就是 被破坏的星芒本源! 闻映潮: 草,你真是个大聪明。 第131章 长生(16) 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闻映潮缓下心绪,与国王诅咒解释,另外一半冥渊之钥,在宴馨乔手里。 她 国王诅咒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要冥渊之钥,从蔷薇墓土进不行吗,冥渊的通道又不是单向的,不能蔷薇墓土这边也需要钥匙吧? 它在闻映潮意识里又跳又闹:你让我上号!我保证不拿你怎么样,也不把你真正想干的事告诉顾云疆!让我聊,求你了。 国王诅咒是小型月蚀的体现,必然会受他体内墓碑之锁的影响。它一番话说得恳切,也快被闻映潮关自闭了。 闻映潮: 他说:稍等。 闻映潮松开了被他抱住的顾云疆。 放国王诅咒出来透气的时候,闻映潮没有放松警惕,他死抓着意识的主导权,预备着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国王诅咒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就把号顶回来。 第285章 附带修改密码拉黑一条龙。 国王诅咒清楚闻映潮在看着,面对另外两人如炬的目光,紧张咽口水。 国王诅咒,作为身为寄生在意识里的病毒本体,能在闻映潮意识里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持续骚扰。 但真正地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它才发现 它是个社恐。 国王诅咒连自我介绍都没做,上号时间不到三分钟,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想法飞快说完。 死亡未必是墓碑之锁消失的唯一办法。 它既然能够降生在人的身上,把人当载体容器,那么容器死去,墓碑之锁肯定要寻找新的东西替代,来承担它的力量。 这么一看,死亡是解决办法之一,理所当然。 可这也是人推出来的东西,只能算之一,不算唯一,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未被发掘的其他方式。 这是我的猜想,就像河流会汇入大海,墓碑之锁肯定想追究它的本源,如果冥渊之戒当真是我猜想的那样,那么有极大可能,墓碑之锁能够被冥渊之戒融走。 如果这个可能是我想错了,没有成立,那再另辟他径好了,干嘛咬着沈冥手里的方法不放,又不是考卷题目,哪有绝对的答案? 其他二人甚至插不上话。 国王诅咒说完这一串,紧急下线,把控制权还给闻映潮。 外面的世界有点可怕。 还是继续被闻映潮关着吧。 闻映潮: 他坦然面对着顾云疆与沈墨书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你们觉得刚刚的方法可行吗? 顾云疆问:刚才不是你在说话,那个人是谁。 闻映潮说:国王诅咒,它闹着说它想到法子了。 顾云疆疑惑道:它不是冥渊的病毒本体吗,怎么还能跳反? 闻映潮心虚:可能被我关太久,有感情了。 顾云疆:? 他说:我不允许! 闻映潮:肯定不许。 国王诅咒听到了: 谁对你有感情了! 它是倒了几辈子霉才跟着闻映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国王诅咒打滚崩溃。 闻映潮没理,反正它一会又活蹦乱跳了。 沈墨书没在意这些,他认真道:想法可以一试,但我们谁都没接触过蔷薇墓土这边的冥渊之门,不知有没有其他问题。况且,若是想要去到那里,我们也得先从这幻境里出去再说。 卷轴的译文与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都已到手,幻境已经没了意义,再驻足于此,也别无他用,甚至拖得越久,墓碑之锁就越不稳定。 顾云疆不可能让闻映潮成为那个牺牲品。 闻映潮推开窗户,雨顺着风砸到礼堂内部的地板上,润湿喜庆的大红毯,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如果你是沈冥,想利用墓碑之锁封存月蚀之源,会怎样设计这个幻境? 顾云疆想了想,这回肯好好回答了:要么,是让月蚀之源完全消失;要么,就是墓碑之锁的觉醒,与幻境融为一体。 沈墨书上前一步。 他是除了冥渊之主外,能与下半份卷轴共鸣的第一顺位者。 他补充:沈冥一定会创造一个只有我能活下来的灾难,毁掉这个世界,仅能让我安然无恙地离开。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复刻当年的情景。 被大海吞没的岛屿。 月蚀之源被顾云疆封存,闻映潮相信他们的判断。他自己同样也有此猜测,即便沈冥不做干预,知道这些情况,也是早晚的事。 闻映潮拍拍手:那行吧。 我会送这个世界一场好梦安眠。 顾云疆说:等一下,在那之前,还缺一块关键的拼图。 如果代价真的是幻境中世界的毁灭,沈冥大概率会把出口设定在只有启明能抵达的,不受影响的地方。 我们需要外面的人来帮助。 沈墨书意会,利用纸鹤,向陈朝雾传消息。 顷刻间,幻境中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如夜晚般坠入沉睡的幻境,芙夏从湖水深处抬起她苍白的脸,忽然又哭又笑,难看得很。 你们真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敢想还敢做。 她咽下那句不自量力。 就连沈冥那样曾经总躲在沈墨书身后的既得利益者,都有过不顾一切的孤勇,疯狂又大胆。 而她,从未跳出过命运的囹圄。 在礼堂的某一角落,负责控制人偶的丝线轻轻崩断了。 远在海中的人偶能力者放弃了它。 第286章 于是它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迅速变得僵硬冰凉。 幻境外。 启明的留言。 陈朝雾站起来,她捏着手中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小的纸鹤,走向命运灾眼: 启明问你,想不想救占卜师出来? 命运灾眼往后退了一步,反问:是需要我的帮忙,还是救占卜师出来? 陈朝雾:有区别吗?你不帮忙,占卜师也不能离开。 命运灾眼久久凝视着陈朝雾。 邵寻咔哒两下替命运灾眼解开手铐。 她能自由活动的地方不多,手铐不过是让她被限制的能力得到少许解放。人偶化的标记刻在她的后颈上,黑色的,像布偶的针线缝在皮肉里,触目惊心。 芙夏的状态,命运灾眼比谁都清楚。 那是她最爱的人,骨子里就流淌着那人的血液。 她的长发披在脸上,乱七八糟。 命运灾眼没答应要帮忙,却自觉走到了墓碑之前,伸出已经塑料化的右手,在迟钝的知觉下,抚摸着墓碑。 就像常人午睡时被压麻的手臂。 这样比喻不大妥帖,命运灾眼想,摸上去如隔了一层破败的皮囊。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名为命运灾眼的s级能力不属于繁花之苑的任何一组分类。 但逆推来看,在芙夏未被月蚀催化前的未来视界归于时间系,那么命运灾眼,就是时间之上的因果。 她在幻境中,灾厄降临的那一瞬间,拨动了名为命运的表盘。 幻境是沈冥创造的虚假之境,其中的所有人,都不过一片过去的投影。 他们本应无梦。 会如滚滚行进的历史那样,无论是否掀起海浪,都将溺于墓碑之锁的劫难里。 抽三张牌。 命运灾眼从外套的口袋中抽出芙夏的占卜牌,摊开在邵寻面前。 是芙夏跟着沈冥进幻境前交给她的。 先前顾云疆和邵寻抓住她时,自然也搜到了这副牌,她恳求了几句,说这是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 顾云疆就真的没有收走。 她可以直接看到命运,但那样一来,她余下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完成逆转。 邵寻听从她的话,从中抽出了牌。 命运灾眼没有芙夏那样熟悉命运的牌面,她思考了一会儿,才从邵寻的掌心里找出最中间的卡牌。 芙夏早就看过这个世界的所有命运,她的占卜牌连起来,就是从末世时代至今的完整历史。 她戴上镣铐,只能以这种方式向外界传达最初的因果。 三张牌分别是陨落者的末途、海中泡沫与逆流。 她换掉了海中泡沫,对邵寻说:再摸一张新的牌,替换命运。 想着你最希望得到的就可以。 邵寻停顿片刻。 为何不找陈朝雾,他问,我并非合适的人选。 她眼盲,五感缺一,难以关联命运,命运灾眼简单解释,催他,快些,机会转瞬即逝。 邵寻抽出了新的占卜牌。 冥渊。 放在任何人的视角中,都会以为这是一张预兆不详的牌。 命运灾眼的额角滑落涔涔汗水。 我会改写规则,她说不出多余的话,只能用气音,还发着抖,到了时机,我会重置因果,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你们可以进去引路,要在五分钟内把人带出来。 命运灾眼没多解释,她一直在准备着,迎接她看到的命运正是现在。 一个能让芙夏一起被救出来的未来。 幻境的因果,只有在其中迎来湮灭的那一瞬间,才能够重置。她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完整地捕捉到那个节点。 先归于无,才能复原回始。 这就是沈冥定下的规则,完美契合沈墨书一个人的规则。 邵寻说:五分钟太急迫了。 命运灾眼笑了:怎么?你做不到? 超过五分钟,人偶给她强行施加的禁制就会生效,她撑不了那么久。 邵寻静了静,他说:我不做没把握的保障。 陈朝雾说:我进去,我能听到他们的方位,更方便些。 邵寻挡住她:朝雾姐,你别去,还是我来。 你在外面顾着点命运灾眼。 陈朝雾难得犹豫:你不是没有把握? 邵寻往前走了一步,不把话说绝对:我尽量,把人带出来倒没什么问题,就怕横生意外。 说到底,就算换了任何人,都不能在如此紧迫的倒计时下确保万无一失。 第287章 就在这时,命运灾眼听到了钟声。 她与芙夏一向拥有着微弱的感应,能感知到一点对方那头的情况。 钟声是循环的象征。 也是死亡倒计时。 时间已到。 命运灾眼咬死了牙。 她转向邵寻:五分钟计时开始,我要你把里面所有活着的真人都带出来。 包括占卜师。 不可以少了她。 第132章 千面(1) 好在没让陈朝雾进来。 邵寻挡了挡幻境里的雨,他没带伞。 命运灾眼打开的那道缝隙很小,仅能容纳一人通过,属于梦境的力量扑面而来,若非他身上带有曦时加诸的免疫buff,恐怕踏入时就会中招。 邵寻感受着此处过于浓烈的月蚀气息,禁不住挑眉。 幻境的此刻是月蚀夜? 由不得多想,他往前走了几步。一眼望去全是墓碑,浸饱了雨水的蔷薇接着一丛一丛,邵寻放下手,才觉出头顶的不是天,是水。 雨水穿透头顶的湖泊,落到布满蔷薇与墓碑的土壤里。 真正意义上的蔷薇墓土。 越往前去,梦境引人坠入深眠的力量越强。邵寻微有不适,但前行的脚步反而加快。 他认得这能力,闻映潮在问答迷宫中对顾云疆用过。 不是月蚀? 邵寻脑中蓦地蹦出一种诡异的直觉。 梦的力量与月蚀的本质十分相似,以执灵者的身份,几乎无法察觉二者间的区别。邵寻本也认为是月蚀夜所致,可是浓厚了之后,他竟品味到了一丝熟悉感来。 在闻映潮第一次使用梦境能力时,就稍纵即逝的熟悉感。 也包括这场雨。 他迅速调整过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邵寻看见了坐在墓碑上的人影,头发披散在脑后,很长。听到邵寻的脚步声,她嘎吱嘎吱地扭过了脖子。 除了头以外,她的所有部位都成了塑料人偶,没有丝线吊着,软趴趴地缀在那里,被雨打湿。 她长着一张与命运灾眼一般无二的脸,但她比命运灾眼更白更瘦,毫无血色。 想来这就是占卜师的真容。 唯一还亮着的是她的双目。 如同在死气沉沉的冻土里,仍费心维持着燃烧的火苗。 至死不熄灭。 邵寻二话不说,赶在占卜师开口前,单手把她扛在了肩头。 邵寻抢答:命运灾眼让我来的。 无法反抗的芙夏: 芙夏说:我是个累赘,带上我没有用。 她从来抗拒别人救她,会被当作多管闲事。 邵寻:你轻,不碍事。 只有头能动,被迫趴在邵寻肩头的芙夏: 邵寻忽然冒出个不着边际的想法。 命运灾眼和闻映潮也特别轻。 自己刚被曦时带回去的时候,还被吐槽过太瘦。 你们冥渊 邵寻蹲下。 他不用多思考就能判断,这里必然不是轻易就能进入的地方,哪怕想得到幻境的出口开在此处,也不一定能够抵达。 他估算着,从进来以后,他就没耽搁过时间,现在大概还剩下三分钟。 也就是说,从入口到芙夏为自己刻的碑,快跑的话要花费一分二十秒。 返程肯定会比他单独过来要慢上一些,把偏差计进去。所以,他必须得在三十秒之内,把其他几人接应到此。 听着太强人所难了。 邵寻咬破自己的手指,咬得非常狠,一点儿也不心疼。 刹时间血流不止。 它滴落在水中,晕开,把水染成红色,又被雨点激起涟漪。 芙夏看着鲜血凝集,在泡满了水后,迅速延伸成一条红绳,追着雨水落下的地方而去! 没进头顶的湖面,追溯暴雨的来源。 执灵追踪。 只要是执灵能力带来的影响,都可以通过他的血,追溯到能力者本身。 邵寻很少使用它,一是没什么必要,他自身的素质足够应对大部分情况;二是要在身上划出伤口,每次都少不了挨顿批。 他之前有段时间贫血,后面才慢慢养回来的。 邵寻在心里数着秒数。 芙夏忽然说:这个能力,我见过你。 你和那时相差好大,险些没认出来。 邵寻:是吗?命运灾眼也这样说。 说话间,红线停止蔓延,另一端绷得死紧。 二十秒。 他立刻站起身,往出口的位置跑。红线连在他的食指上,不住地拉长。 最终,邵寻站在命运灾眼勉强维持的出口面前,淋在他身上的雨水和汗混在一块,粗粗着喘气。 第288章 邵寻放下芙夏:你先出去。 他知道芙夏走不动路,用力把人往外一推:命运灾眼应该会接好你。 做完,邵寻最后一次估着时间。 有陈朝雾在外面,她不至于让命运灾眼出尔反尔。 他把手贴在出口的墓碑前,把红线绑在上头,然后用力拽了拽对面。 算作信号。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没有离开,而是学着芙夏坐在墓碑上面,吹了吹自己的伤口。 好像感染了,有点肿胀。 沈墨书抹掉自己脸上的水,抹不干净,冒着雨站在湖边,死盯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线,不敢懈怠。 这是代理人的能力,顾云疆解释,我和他以前合作,用过这个办法。 等他给信号吧。 说完,顾云疆转向闻映潮:还控制得住吗? 闻映潮:嗯,起码离开后不会造成危害。 他理智仍在,把无梦的世界困进梦中之后,就没再释放能力。 但是包围幻境的梦不会消散,在被月蚀包裹的地方,星芒悄然生长。 来了,沈墨书喊道,红线的那段拽了我几下。 嗯。 顾云疆敛眸,将手搭在红线上,轻轻一收。 容纳。 红线消失在顾云疆手心。 沈墨书望向顾云疆。 这人真的癫,究竟是怎么想到利用容纳把整个出口转移过来的? 如果进来的人不是邵寻呢? 隔了这么远,顾云疆又如何保证邵寻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会配合他这样做? 充满了未知性。 顾云疆手心一放,被他容纳的事物重新显现。 沈墨书甚至没反应过来,挨得最近的他就被一把拽住领子,往出口扔! 沈墨书:? 这熟悉的剧情? 当时在二重世界里,他也是这么被丢出去的! 他甚至都没人接。 代理人?顾云疆愣了愣,你没走? 这让他始料未及,因不确定容纳中的空间,他还从未往容纳里装过活人。 顶多在国王诅咒的影响下,动过这样的念头。 还未开始便被陈朝雾劝了回去。 他的空间里什么都有,甚至月蚀和星芒。 走,邵寻话说得很短,先出去。 看起来没有出事,顾云疆松了口气。 他说:你先走,我殿后。 先你个头,邵寻从墓碑上下来,不顾星芒的影响,直接去扯闻映潮,另一只手抓顾云疆,出个门磨磨唧唧的还要分先后。 莫名被波及的闻映潮:喂。 就在邵寻把两人一块拉出幻境的刹那间,墓碑之后的裂缝骤然合上! 若是刚刚晚上了一步,幻境重置,命运灾眼没有强行开启第二次的能力。 而此刻离原本预计的五分钟,分明还剩下三十秒。 我就知道。 他们几个浑身湿得厉害,邵寻脱下湿漉漉的外套,里头也湿了,他对上满面不悦的命运灾眼,问:你先别急,我让占卜师最先出来,你还满意? 我满意?命运灾眼气笑了,你们知道强行改变出口结构,我要多改写多少条因果线才能让它稳定吗? 一只蝴蝶振翅能卷起狂风。 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可能带来无可挽回的影响。 我提前三十秒关是极限了,她说,没什么好指责我的,说到底,我和你们也只是利用关系。 利用?顾云疆起身,水湿漉漉地往下掉,他笑了笑,你弄错了一件事情。 你还在天网的名单上。 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我刚救了你们? 沈墨书:不是救芙夏吗? 命运灾眼: 她刚刚费了太多精力,去重新编织幻境里被沈冥设定好的命运,躯体此时如死一般僵硬,何况还要带上不能动弹的芙夏,处于完全的被动状态。 可即便如此她不后悔的。 你们不会杀我剐我的,也不会不管我的,命运灾眼收拾了一下情绪,尽量平静道,对吧? 这种时候就要卖惨。 顾云疆说:你认为我们会拿你怎么样? 一码归一码,虽说我们先前有不愉快的过节,然而刚刚谢谢你。 这算变相给了她答复。 命运灾眼舒出一口气。 芙夏问沈墨书:宴馨乔的核呢? 她的人偶化已经到了极严重的地步,如果沈冥不主动去减弱人偶的控制,她不久后将被堵住咽喉,无法呼吸。 第289章 沈墨书:在玉权手里,那个东西不配合,没办法解除人偶标记。 芙夏点了两下头。 她没抱太大希望,如果真的能解开,沈墨书早就那样做了。 如我所想,她轻轻笑出声,边笑边咳,那么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我是货真价实的占卜师,没有提供一点价值的累赘,利用人偶游戏敛取生命,残害他人的恶者,天元广场传播国王诅咒的罪魁祸首没人强迫我,是我自愿。 她的话带了激烈的恶意:想怎么做?我这个板上钉钉的罪行,可和某些人不一样。 芙夏抵住命运灾眼的唇,不让她打断自己。 顾云疆凉凉地看着她。 陈朝雾说:封停长生殿,也有我的一份。 换言之,没必要逮着顾云疆一个人针对。 对,还有你,芙夏瞥向陈朝雾,可惜你是个瞎子,我不与你计较。 陈朝雾心态稳定得很,断不会因为芙夏几句恶意攻击就被惹恼。 她说:我不过想提醒你一下。 你的生命只剩最后三十六小时。 芙夏对陈朝雾的话倒没多大反应,她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她最清楚。 然而最在意芙夏的命运灾眼也如此,她不再说话,一瘸一拐地带着芙夏往后退,替她拨弄额角的发丝。 很早以前,她们就分别与徐晓然聊过。 芙夏说:我没有未来。 命运灾眼说:她活不下来。 芙夏说:我想要的不是永生。 命运灾眼说:我只能勉强地,尽可能地,希望她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错误的选择,芙夏说,我是个累赘,会连累你们所有人。 陪我下地狱。 第133章 千面(2)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闻映潮打断了芙夏的输出,这里个个都是冥渊实验的受害者,给你下人偶禁制的是沈冥,你和顾云疆,和天网有过节,也没人嫌你没用,要你死。 他说:冥渊还是天网,你自己选。 芙夏:有区别?别忘了,你们天网可还有冥渊的内鬼。 顾云疆立刻:你有证据? 芙夏肯说这话,就证明她知情。也许早就用命运灾眼看过,算间接性落实了他们的猜测。 芙夏笑而不语,她轻飘飘地拐过话题,用真心实意的语气夸赞陈朝雾:你的眼睛原本应该很漂亮,真是暴殄天物。 在闻映潮他们从幻境中出来之前,命运灾眼也这样说过。 她除了在长生殿与天元广场的两个事件中为顾云疆提供过有效支援外,就没和芙夏有多少关联,更谈不上与命运灾眼的交集。 为何她们都特地去看了陈朝雾的命运? 邵寻忽然明白了她们的言下之意,出来打圆场:气氛都别太紧绷了,想想,我都把人带出来了,也不可能给塞回去,纠结这些做什么,我们顺其自然,行吗? 芙夏张了口,可她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 咽下那句不能说出的对不起。 邵寻继续: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这一块墓碑在我们出来的不久就移动了。启明,你去底下找你想要的。 原咒。 沈墨书一激灵,忙折回去。 墓碑的移动有时间限制,底下刻着沈冥离开前留下的所有。 两部分卷轴都已使用过,机会稍纵即逝,错过这次,便很难再有办法看到了。 邵寻扶额,又做闻映潮和顾云疆的工作:所以你们两个,接下来什么打算? 看闻映潮的样子,墓碑之锁应该没能解除。 闻映潮还戴着眼罩。 他把幻境里发生的事,以及国王诅咒的想法简单又快速地说了一遍。 邵寻: 他说:真的假的? 闻映潮:总要试一下。 邵寻想到在问答迷宫时,闻映潮的镜中人针对代价的回答,停了停,向陈朝雾唤了声:朝雾姐,还有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陈朝雾说:等等。 幻境外的雨并非沈墨书能力的作用,一时半会看不出停歇的意思,老屋子还漏雨,大的洞被邵寻堵住了,地上湿漉漉一片,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芙夏与命运灾眼行动受限,虽说警惕不能放下,但也没必要时刻监视,逃跑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陈朝雾拉了张干净的折叠凳,又从行李中找了几件干衣服与毛巾。 我听你们一直在滴水,应该湿透了,陈朝雾把干衣服囫囵塞到命运灾眼怀中,干的衣服,你给她换上吧。 芙夏:我都要死了,多管闲事。 第290章 陈朝雾不强求:你们随意。 命运灾眼抱着衣物,和湿漉漉的的芙夏,什么都没说,僵着步子走到了角落。 她咬住下唇,在发抖。 这一生太短,又有太多无可奈何,被称为命运。 芙夏抬不起手臂,她轻轻问: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冲她笑笑:怎么啦? 芙夏说:你喜欢芙夏这个名字吗?送给你。 和冥渊那些东西打交道,辛苦了,她眨了两下眼,可是我不值得。 从冰海的那场火开始,整整十年。 命运灾眼读懂了芙夏的意思,她捧住对方的脸,悄声道:放心,我会帮你最后一次。 为这个世界编织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未来。 所有人都能活着,都不会因灾难死去。 除了你我。 没能察觉到顺着发上的雨一起,淌过芙夏脸颊的泪水。 陈朝雾收回微偏过去的头。 她们知道她能听到这些悄悄话。 也知道她不会毫无根据,就往外面说,那个人包括顾云疆。 好了,你要说什么?她问邵寻。 你应该听到了,邵寻简单解释了一句,他们几个,准备通过蔷薇墓土的门去冥渊。 嗯,陈朝雾点头,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想法不无道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选择。 邵寻正色,说:我也是这个想法,但凡事并非一成不变,门里是活的,怪物也是活的,戒指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原处。 不说去一趟冥渊,里面有多险,单是大概率希望落空这点,就应该做好打算。 顾云疆理解了邵寻的意思:你想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也得有第二个篮子才行。 他深深望了邵寻一眼:还是说,你有篮子? 顾云疆和邵寻认识了八年,他们是同届的实习生,邵寻聪颖,深谙处事之道,左右逢源,和他关系不错。 在曾经最疑神疑鬼的那段时间,顾云疆调查了他身边大多数人的背景,其中就包括邵寻。 他与曦时住在一起,过往经历合理得挑不出错来。 邵寻与冥渊有交集这回事,不止是顾云疆分毫不晓,天网里被蒙在鼓中的人实在太多。 或许也包括他自己。 邵寻从来不对没把握的事打包票,他斟酌了一番措辞,组织语言道: 我不能确定,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不久前,在我进幻境里找你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顾云疆:说说看。 邵寻继续:幻境中弥漫的让人梦的力量,曦时的能力可以抵挡。它与月蚀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能肯定,那不是月蚀。 我应该见过,遇上过,利用过。 闻映潮沉吟片刻: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七年前的冰海,那个时候你的身上还有冥渊的刻印。 唯一能解除契约的信物冥渊之戒,在一个月前,被我丢在门里。 邵寻哦了一句:这样。 他条理清晰地在心底列好了与自己有关的时间线,一通分析下来,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迹可循。 他略过自己的分析过程,直接抛出结论:曦时的手里,可能有能够克制月蚀的东西。 就是你们说的星芒,我猜他对我用过。 闻映潮与顾云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邵寻身上消失的印记。 他们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可以把冥渊的痕迹抹得这般干净。 陈朝雾也没问,她很安静地在听。 似乎早就知晓这回事。 可以说吗?邵寻却主动转向陈朝雾,向她征询意见,关于天网被解散的,秘密x组的事。 顾云疆眉梢微挑:秘密组? 关于这件事,他倒没有听说过。 可以说,陈朝雾开口解释,顾不知道也正常,这个秘密组存在了几年,当时捂得很死,可以称得上是完全封闭。 关于组员、任务、职能与存在,都不会被记载,连解散也悄无声息。 除了组内成员和一些直接高层,无人知晓。 况且,邵寻补充,秘密x组被解散的时间是2715年,如果我没记错,以你们的年纪,那时候还在上大一。 顾云疆: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比我大一岁,不应该在上大二吗。 你打进内部了?知道得这么清楚? 大一就被冥渊找上门的闻映潮: 感觉自己被内涵。 第291章 顾,陈朝雾欲言又止,轻轻道,他和曦时认识了十三年。 邵寻:比你和闻映潮认识的时间还长。 顾云疆:为什么你要强调一遍比我们长,这是重点? 闻映潮拍拍顾云疆:我们不计较,所以麻烦你快点进入正题。 我在说正事,邵寻说,这不是为了铺垫吗?总之,秘密x组在2715年,因为一次任务意外解散了。 那次意外,朝雾姐双目失明,一个人死去了,曦时双腿严重受伤,虽在治疗后已无大碍,但体测成绩仍旧因此受到影响,在体能综合测试里只能拿到b级,被判定不适合再进行危险任务。 调到相对清闲的七队。 腿受伤了还能在体测里拿b 闻映潮联想到自己只能拿d级的体测成绩,再想到他自己本就不健康的身体,于是释怀了。 陈朝雾顺着邵寻的话说:我曾经也是秘密x组的一员,原计划是将我调离天网,每月分给我家里人一些补偿,我拒绝了。 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可以,视力不是她的阻碍,几年后,与顾云疆一同进入了天网一队。 邵寻:但是意外不是意外,朝雾姐最清楚,其实可以避免,对吧? 陈朝雾沉默了片刻。 你想说,内鬼?她听出了邵寻的意图,我还以为你打算继续聊曦时和星芒的事。 这拐的地图有点长,都从蔷薇墓土到晨曦之岛了。 邵寻怀疑人的凭据她也清楚,是芙夏与命运灾眼,模棱两可地说她眼睛漂亮。 可这模糊的态度,能算作证据吗? 曦时的事是我推测的,我们都在蔷薇墓土,也不能立刻返回繁花之苑确认,有什么好多讲的,邵寻道,再说了,我讲的难道不是事实?他是隐患,是我们必须要排除的假定条件。 朝雾姐,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对不认识的人从来没什么感情,也不怕得罪人。 他靠在墙边,迎着其余两个人的目光,直接对着顾云疆道:那个人你也认识,在你私自前往冰海被处罚后,调去南桥处理国王诅咒后续的五队队长,卡其。 顾云疆: 他记得卡其也是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实习队员。 俗话说得好,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同期是真的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还是隐藏身份的老油条。 只是卧龙凤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陈朝雾叹了口气,打断邵寻:还是让我来说吧。 她的声音非常轻:我不愿意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指责、怀疑他人,所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你也可以补充缘由。 她对邵寻说:我知道你直觉很准,代理人,但我依旧坚持疑罪从无。 第134章 千面-解构(3) 十三年前。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曦时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澄澈漂亮的酒水对准头顶蓝紫色的灯光,舞台边的大音响正播放着最近流行的口水情歌,仿佛空气也陷入了微醺,只需嗅闻,便可让人意乱情迷。 跟你讲东西呢,怎么不说话,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陈朝雾拨动着杯子上的柠檬片,你失恋了?什么时候谈的? 曦时无语,放下手里的酒杯:谁失恋了?来酒吧点柠檬水,你也是个人才。 碰头地点又不是我选的,陈朝雾说,你刚刚在想什么? 曦时说:在想,这么漂亮的一杯酒,是前台哪个调酒师做的。 陈朝雾扫了一眼,隔得远,看不清。 她随口道:我猜那个看起来很像未成年的小年轻明天还有任务,你注意点。 曦时这个坑货,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陈朝雾把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任务的事项我和你说清楚了,别耽搁事。 说完,她推门离开。 曦时挥手:姐姐再见。 送走了陈朝雾,拒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人,曦时撑着头,抿了一口酒。 长得像未成年的小年轻?他嘀咕了一句,眯起眼远眺吧台。 不应该坐这么远,他实在不知道陈朝雾说的是谁,干脆地端起酒杯,往前面走去。 这回他看见了,确实有个少年,白白瘦瘦的,气质却很温和,正擦拭着洗干净的酒杯。 曦时坐到他面前,把酒往前一推:冒昧询问,这是你调的? 少年看了看,给他指:不是,它应该是杰睿的作品。 曦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很好,撞号了。 他说:好吧,那你给我调一杯吧。 少年温声回应。 第292章 金酒为基底,他询问,还是伏特加? 随意,没有其他要求,他说,你自由发挥。 少年点头。 很快,他就把装饰了蓝玫瑰的高脚酒杯推到他面前。 湖蓝的色泽幽静深邃,静静地沉淀在下面,混着少许冰块,而这蓝色愈往上愈透明,直到归于无色。 花花绿绿的灯光穿透手中的酒杯。 曦时浅尝一口,夸赞道:你比他做得好。 少年只是腼腆地笑笑。 曦时故意问他:你看着年轻,今年多大了? 少年诚实回答:十七。 曦时: 曦时:??? 如果不是他习惯慢慢品酒,他一定会一口酒水喷出来。 曦时:我草?你真是未成年? 少年满面无辜:怎么了?繁花之苑不是规定十六岁就可以出来做临时工了吗? 曦时:? 但你特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想到自己刚刚企图做什么,他半夜惊醒都得爬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jpg 那时候的曦时绝不会想到,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少年,会在他往后的人生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道痕迹。 他第二天就托人来查了这家酒吧,开了罚单和整顿通告。 曦时在暗处盯着,却没在被查的人中看到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也许他今天休息。曦时想。 于是曦时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这件事在他的经历里,顶多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曦时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就没再来过这间酒吧,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 如果不是他偶然间再遇到那个少年的话。 曦时受了任务,在繁花之苑的地下组织里潜伏了半个来月,总算拿到了关键性证据,不料,半途却被人截了胡。 当然不是证据被截胡。 他听到动静,赶到老大的办公室时,正好看见少年掼着组织老大的头,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闭上眼听响都替人疼。 少年把自己遮得严实,见有人来,他凉凉地朝外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扔下组织老大,往另一扇门闯。 曦时怎么可能让人轻易逃掉,彼时他还没认出人来,快步上前,堵住了门。 他说:不管你是谁,和我们走一趟吧。 少年转身就跑。 曦时几步追上,拉住对方后脑的斗篷,少年反应迅速,金蝉脱壳,让曦时扑了个空。 他再往前一抓,连带着少年的口罩一块扯断。 曦时便看到了对方完整的脸。 那个在酒吧里调酒的少年,浑身上下充斥着冰冷的肃杀气息。 反差如此之大,让曦时愣神了一瞬。 他倒不担心人会跑,毕竟出入口都被他堵住了。 因此,少年做了一个让曦时怎么都想不到,甚至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越想越气,垂死梦中惊坐起,大骂一句他有病吧的举动。 他直接撞开窗户,在没有任何相关能力的帮助下,从十一楼跳了下去! 曦时差点魂飞魄散,急急忙忙跑到窗户边看,只见少年动作灵活,十指扒着窗外延伸平台的栏杆,逐层往下跳,几乎快到底了。 曦时: 他不敢跳,他不行。 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敢跳十一楼的活爹。 而且还真的让人跑了。 他搭在高楼的窗边,风中凌乱。 曦时在想,少年经历了什么? 他对少年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前的温和腼腆。而当对方的双目与他对上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被冰刺了一下。 会是什么变故,能在几个月内让一个人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曦时不得其解。 他还有心思感慨世事无常,自顾自脑补一出命途多舛的戏。 曦时第一回对旁人升起了一点浅薄的兴趣,回去之后挨了顿批,他特地找了人帮忙调查少年的身世和下落,然而信息太少,他一无所获。 当年的曦时心大得很,既然找不到人,也就没多在意,也没去想少年既然能找到工作,却查不到身份信息这种事有多诡异。 过了几个月就将此事抛之脑后,迎来难得的假日,一早,他跑到公园去喂鸽子。 也就是这一天,曦时才知道,他被骗了。 他在陈朝雾发到群里的最新的天网预备生名单里看到了少年。 他报名了天网底下的附属学校。 三个月前才满十八岁,目前就读于澄海市第十五中学。 名叫邵寻。 曦时直接站起来:不喂了,看看小孩去。 他到学校里的时候,邵寻正在和人打球。 对方终于有了一点少年该有的样子,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意气风发,挂着自信的笑容,青春洋溢。 可曦时看得出来,他藏了拙。 第293章 以邵寻那从十一楼跳下去玩极限运动的身体素质,不可能出现那么多失误。 他有数次都是故意投空,控着分数,将两队间的差距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水平间。 但他的笑容、懊恼、给队友打气的模样又非常真实,挑不出错来。 如果说这只是一件小事,邵寻不想让一场友谊赛成了碾压式的胜局,因此放水,曦时倒还能理解。 但他在夜里撞见的事,就让曦时彻底意识到邵寻根本不是什么误入歧途的小白花。 邵寻浑身发抖,嗫嚅着被一群混混推进巷子里,领头的人还拥有着高攻击性的能力。 曦时关注着少年,于是假装路过,还没靠近巷口,就隐隐听到里面求饶的声响。 撕心裂肺。 不是邵寻的声音。 曦时脚步一停,没有进去。 片刻后,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邵寻扑进他的怀中,眼周通红,满面泪痕,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也不管他是谁,失声尖叫。 曦时: 看来这家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他自讨没趣:你怎么了? 邵寻边叫边哭:里面有人受伤了特别多的血很恐怖 如此真情实感,像是真的被吓坏的普通学生。 曦时: 好演,小丑是我。 或许酒吧里那个温和的少年也只是他的一张面具。 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种面孔,还不带重样? 曦时不知道答案,但他最后还是没揭穿对方,当着人的面,叫了救护车。 可笑的是,混混们没有证据说是邵寻干的。 少年一直坐在椅子上哭。 唯一的监控摄像头还是那帮混混自己打烂的。 为此,曦时还特意找来了能复原情景的能力者。 结果对方却告诉他,这是混混们抢完贵重物后分赃不均,自己人大打出手才发生的事故。 那一瞬间,曦时毛骨悚然。 调查人不会说谎,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只能是有第三者改写了调查人的记忆。 曦时并未把震惊表现在脸上,不动声色地拍拍调查人的肩膀,心中默默把邵寻的危险程度排上号。 他决定回去之后独自研究。 曦时重新调出那份报名单,手指在邵寻的名字上,轻轻地画了三个圈。 越想越气。 天杀的,小崽子年纪不大,还敢骗他! 回到组内基地后,曦时靠在办公椅上,给陈朝雾拨通讯。 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姐姐,曦时晃悠着手指上的钥匙串,你这周末有空吗,帮我个忙呗。 放心啦,绝对不让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我怎么能让我姐姐受委屈呢? 陈朝雾那边窸窣一阵。 她在外边,掐掉自己手里的烟,踩在地上,推开旁边凑过来听的队友:你这话真没说服力。 不开玩笑,曦时喝了一口饮料,姐姐,我是认真的。 陈朝雾:你谈恋爱了?要带到队里约会,帮忙打掩护? 曦时:? 他一口汽水差点呛在喉咙里。 不是,你能别老往那个方面想吗,曦时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我就不能是有正事找你吗? 陈朝雾摆出证据:我前几天还看见你和一个怎么,不合适? 通讯对面另一道声音吵吵嚷嚷:他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了,眼高手低,谈不到一天,谁有你勾搭得快踹得快? 曦时:芜画璇,快把通讯还给我朝雾姐姐。 对面缓了一阵。 陈朝雾说:好了,你继续。 曦时:揍了吗? 陈朝雾:揍了。 那就行,曦时说,你周末帮我约见个人,资料我发到你私人号上了,翻到第五十九页。 陈朝雾点开私聊界面,是一份新人名单。 她按照曦时说的往下翻: 约他做什么?陈朝雾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觉得他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嗯对,曦时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喜欢这种类型,但我也不是不讲分寸的人啊,姐姐,人家刚满十八。 曦时的声音沉下去:他是危险人物,开启一轮观察期。 第135章 千面-演绎(4) 陈朝雾在特色餐厅见到了被曦时称为危险人物的那位少年。 这是他们秘密组成立的原因与主要工作。 繁花之苑有太多不知名的威胁隐藏在暗面,在这个人人都拥有能力的地方,哪怕加了公共场合禁止随意使用这一条例,每年的恶性事件发生比例却依然居高不下。 第294章 他们平时的任务,便是找出这些隐藏的威胁,尽可能地将其扼杀在苗头内。 为了避免怀疑,秘密组的成员都在天网有另外的挂名职位,平时不会与人过多接触。 陈朝雾仔细打量着邵寻。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收拾得干干净净,眉目清秀,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模样乖巧。 你好,邵寻礼貌伸手,我是邵寻,请问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朝雾看不出他在演的痕迹,心跳和脉搏也正常,听不出有没有在说谎。 天衣无缝。 如果真如曦时所言,这少年所表现的一切都是伪装 陈朝雾把点餐终端推到邵寻面前:边吃边聊吧,随便选,我请客。 邵寻不跟她客气,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再要了两份圣代。 好了,邵寻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下午还要去补课,要聊的事会很长吗?不然我可能要和老师请个假。 陈朝雾默了默,她说:不长。 她出示自己的证件:我在通讯里自我介绍过了,我是陈朝雾,负责本次天网附属学校招生组的工作,我看过了你的档案,有一些问题需要与你当面了解一下。 邵寻点头:嗯嗯,你随便问。 喝的最先端上来,陈朝雾搅了搅面前的柠檬水,冰块哐当当地碰着杯壁。 了解情况自然是她编的,此次约见是为试探。 因为天网机构性质特殊,可以先说说你对天网的了解,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吗?她问。 好的,邵寻老实回应,天网是繁花之苑的官方机构之一,专门负责处理执灵能力相关的事件,涉及的范围很广,包括 陈朝雾假装在用自己的终端记录。 这次短暂的会面最后平淡结尾。 邵寻的回答挑不出问题,偶尔也带着些学生面对调查员的紧张,回答得磕磕绊绊, 陈朝雾一边复盘对方今天的表现,一边给曦时回应。 曦时说:知道了,姐姐。 过几天我亲自去会会他。 陈朝雾嗯了一声:这顿饭的账单我发到你账号上了,记得报销。 曦时:姐姐。 叫姐也没用,陈朝雾说,我没钱,你看上的人可真会买,吃空了我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合理怀疑是故意的。 曦时停了停:你工资也不低啊?又补贴给你那个赌徒老爸了?给他还债干嘛,明天跟我回家吃饭。 陈朝雾:我揍过他了,但是别人的钱得还,稍不注意就给我捅篓子,上次还说要告我。 告告告,曦时说,我找专业团队给你辩护。 陈朝雾笑出声,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说:我还有点事,先挂了,明天你和妈到饭点了就先开饭,不用等我。 行,得来啊,我弄你爱吃的东西。 陈朝雾挂断通讯,发现曦时已经把这顿饭的钱转给了她,还多了点跑腿费。 她点点收款,又退出画面,去回另一个人的消息。 没回信息就是卡了:朝雾,我上周向你申请调的材料能不能再发我一次,源文件损坏了,十万火急,拜托! 没回信息就是卡了:还有还有,我晚上有点事,你帮我去盯一个人,也在观察期内的,我把定位发你,给你转加班补贴。 是卡其发来的消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组员,平时看着咋咋呼呼,真正要紧的关头从不出岔子。 陈朝雾看完,删掉了聊天记录,动动手指回复。 朝露融化:好。 这加班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朝雾撇嘴,去街边给自己买了一只可丽饼,权当犒劳。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买甜品吃。 离晚上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陈朝雾家近,但她不想回家,干脆找了个露天咖啡馆,在外面打游戏消磨时间。 她身后的街道,几个学生背着包狂奔着路过,这个年纪精力旺盛得很,学业压得太重,早五晚十,周末补课,还能边跑边骂:你关我闹钟干嘛,要迟到了! 不像他们,早九晚五,偶尔加个班就会变成尸体。 等一下,等一下!后面的同伴大喊,你别跑了,卧槽,你看班群,看一眼! 炸了!学校有人跳楼!停课! 这间露天咖啡馆设立在十五中附近,陈朝雾回过头去看,果不其然,那几个人都穿着十五中的校服,学生的叫喊声不小,许多路人纷纷侧目。 那学生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叫不妥,忙闭了嘴,挥手招呼自己的同伴过来。 边走边嘀咕。 只有陈朝雾听到了。 跳楼的学生刚升上高三不久,中午回到学校,人就从楼顶跳下去了。 第295章 正好摔在一个过路的学生面前,把他吓得失声大叫。 更具体的,几个学生也不能知道什么。 对了那人嘀咕,他好像是我们社团的叫邵寻。 陈朝雾手指一紧,她关掉自己的游戏画面,倏地起身。 半个小时前,对方还和自己坐在特色餐厅里,一切正常,体检报告单上也显示他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跳楼?怎么可能? 陈朝雾找出通讯录上的联系人,这是邵寻在天网的报名单上填的通讯号。 两个小时前还能拨通。 保险起见,陈朝雾没有亲自拨过去,而是走到角落,拜托靠谱的人替自己联系。 不到十分钟,她就得到了回应。 终端号的主人名叫亚迪尔,一个小时前,向通讯局申请注销了终端,申请还未处理,方才我们进行通讯二次确认,亚迪尔在二十分钟前 陈朝雾听完,没感觉到对方有遗漏、或者隐瞒。 关于跳楼的原因与其他影响,非执灵能力相关的事件不归天网处理,有另一方已然介入调查,他们组的存在是个秘密,不方便打听更多。 辛苦了,她说,你把报告转我一下吧,谢谢了。 陈朝雾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明显的,重要的事。但她怎样看对方传到她终端上的报告单,都挑不出任何错来。 总而言之,先知会曦时一声。 朝露融化:你让我去试探的那个小孩死了。 有事请联系8888:? 有事请联系8888:刚才不还是好好的?怎么回事? 朝露融化:我把报告发你。 朝露融化:我觉得有问题,但我看不出来。 几秒钟后,曦时直接给她弹通讯。 姐姐,对不起,接通后,曦时率先道歉,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下次这种事,别答应我了,或者提前来找我加个免疫。 陈朝雾一听就懂:你说我被能力影响了? 曦时:嗯,我一见那报告就发现不对。 我要试探的那个人,不叫亚迪尔。 陈朝雾微怔,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竟不记得那个少年的名字了。 仿佛与她见面的人从来都是亚迪尔,一个她根本没听过的陌生人。 曦时说:他叫邵寻。 会做出这种反应,他应该知道我们在试他了。 陈朝雾道:我明白了,这样讲的话,他的确算得上是危险人物。 她已经不能确定,再次见到邵寻,还能不能把人认出来。 这次是我错了,曦时说,姐姐,你别管这事了,去天网内部检查下,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出了问题,费用我给你报销。 陈朝雾说:我晚上还要帮卡其盯一个人。 曦时:我替你去,资料发我。 能力造成的影响终归是个隐患,陈朝雾没推辞,只说:你自己注意安全。 曦时应了。 这样一来,他倒有了调查的方向。 曦时去搜索了亚迪尔的资料,外部的查询一切正常,然而当他到天网的内部搜索时,发现对方竟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世。 这学生牵涉进了冥渊在繁花之苑造成的恶性事件中,因月蚀而意外身亡。 因冥渊行动的特殊性,档案暂时被天网封存,不对外公开。 邵寻很明显在利用别人的身份完成他的目的,而且这个身份绝不会被戳破,哪怕退场也退得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 做到这些,不需要太强大的能力,只要在自己身上施加一道暗示的屏障,这样,与他接触过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接受暗示。 想到这里,曦时重新联系那个替他查处酒吧的负责人。 要来了一份服务员名单。 这份名单他早就看过,比对照片,没有找到邵寻。当时还以为是老板隐瞒了邵寻作为未成年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事实。 他也查过离职记录,但离职的那个人不是邵寻。 如果是邵寻给了其他人暗示 曦时重新记下了离职人员的名字,到天网的内部网络搜索。 果不其然,此人在一年前因冥渊活动而死,死因是月蚀。 曦时想,他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入手了。 他难得在休息日这样认真,天网内部被隐瞒的,因冥渊而死去的人数量繁多,曦时闷在屋里,一个个比对在死亡时间后还出现在世上的人。 研究了一个下午,眼睛酸痛。 若不是他晚上要替陈朝雾干活,还能再继续下去。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曦时收拾东西,叫车前往目标今日所在的高级餐厅。 命运总是非常奇妙。 他在餐厅外面,再次遇见了邵寻那个本不应存在的人。 第296章 第136章 千面-重复(5)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曦时在餐厅门口被服务员拦下。 他提前问陈朝雾要到了预约码,扫了一下终端,弹出桌号后,服务员显然表现出为难的表情,犹豫道:不好意思先生 因为餐厅系统错误,您和另一位客人的位置排在了一起,我们还没来得及给您退。您在外面的休息区等一会行吗,有其他客人离开后,我们立刻给您安排新的座位。 曦时的位置靠窗,他通过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 坐在他位置上的人是邵寻。 我只有一个人,曦时说,坐在我位置上的客人,也是一个人吗? 服务员愣了愣:是的,先生。 曦时说:我约的是双人桌,我可以问问拼桌吗? 他扫码的时候,给服务员转了500通用券的小费。 服务员立刻:好的,先生,这边帮您询问一下。 他没等多久,服务员就出来了:里面的客人说可以。 曦时双手插兜,慢慢悠悠地走到邵寻面前,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拼一下桌。 邵寻头也不抬,点着餐,随意应了一句:没事。 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再如何说,遇上了这么多回,对方怎么都应该记得他。 曦时想,看来上次邵寻不是没认出自己。 而是觉得曦时根本认不出他。 只当是过路人,或许下次再擦肩而过,他就又是另一重身份了。 邵寻选完餐,把终端递给曦时:你点。 全都是甜口,还有甜品,只有一道奶油蘑菇汤是咸鲜的。 曦时想,和他朝雾姐姐应该很聊得来。 曦时主要目的不是吃饭,为避免怀疑,他看着菜单,随意点了几样。 都是辣的,重辣。 于是餐品上桌后,两人的菜肴泾渭分明。 邵寻忍不住别过头,捂嘴轻咳了一下。 曦时看他:怎么,闻不得辣? 邵寻说:没有,你随意吃,不用理我。 这次拿的又是什么人设? 曦时没心思细心钻研,毕竟他还有别的正事在身,越过邵寻的肩头,他能看见陈朝雾今天的目标。 目标正在和他对面的女人谈情,有说有笑。 据情报来看,此人很有可能是繁花之苑一个地下组织的老大。干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 事实证明,曦时多虑了。 邵寻专心干饭的时候,根本懒得注意曦时频繁抬头是在看他,还是他后面座位的男人。 曦时看见目标把一枚戒指推到另一个女人的左手无名指上,并在上面轻轻一吻。 女人趁着这时候,假作要用右手抚摸目标的头顶,实际把藏在美甲间的粉末抖进对方的红酒中。 胆大包天。 曦时没揭穿,没阻止,好整以暇地看着。 没料到,坐在他对面的邵寻忽然抬眸,他指指曦时没动两筷子的辣菜,凉凉道:还不用餐吗? 曦时撑着脸:小声点,你后面那对情侣有点意思。 他假装自己是被吸引住的路人。 蝴蝶之吻。邵寻说。 曦时:什么? 邵寻漠然捏起旁边的帕子,擦着自己的手,一边说:女人给男人下的药是蝴蝶之吻,繁花之苑的禁药之一,这你也不管吗?天网的大人? 曦时右眼一跳。 他来不及去顾邵寻是如何知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自爆,猛地往前,将邵寻往自己这边一拉! 碰翻了桌上的甜品和没吃完菜品。 邵寻眉目一冷,袖子里藏了刀光。然而下一秒,他头顶的水晶灯骤然炸开! 店面骤然变得漆黑一片,巨大的灯砰地往下掉,砸到邵寻刚刚所在的位置上! 灯大得很,连带着曦时今晚的目标,与那个女人一起,头破血流。 肯定不止两个人被灯砸个正着,玻璃渣也迸溅,不少人摔在碎片上,惨叫四起,餐厅变得一团乱。 邵寻静了一静。 在奔跑与混乱的叫声里,他被曦时拽到怀里,逃过一劫。 邵寻把人推开,说:谢谢你。 曦时说:不客气。 说完,他点亮终端,紧急联系了最近的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 人死了,邵寻说,这个位置,只能是有人想灭口。 曦时被往外跑的人撞了一下,没理他。 隔得远的人倒没那么慌乱,还在张着嗓子问什么情况。 毕竟死亡没发生在他们面前。 我今天是故意来找你的。邵寻说。 曦时回头。 终端提供的光亮有限,他无法看清邵寻的表情。 第297章 曦时往前走了两步,玻璃渣子咯在鞋底。 知道为什么吗? 曦时接近,邵寻就往后退。两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曦时看不清的距离。 邵寻说:从我第二次看到你,我就想问了。 你为什么能认出我? 他也知道,曦时调查了他的身份,邵寻用了些手段,让那些人一无所获。 他越来越在意,于是设计了第三、第四次见面,反利用陈朝雾,以及今天预约同一张桌子的乌龙。 你为什么不会忘记我? 曦时一僵。 他总觉得,邵寻此刻的语气是真心实意的。 邵寻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世界上会有人记得他的模样与身份。 他没有刻意压声音,周遭太吵嚷,他把话掰碎了揉进去,每个人都无暇他顾,没人听清他说的话,除了曦时。 曦时抿唇,没有暴露自己的能力。 他学邵寻的说话方式,反问:这很奇怪吗? 曦时听到邵寻闷笑一声。 是啊,很奇怪吗?邵寻喃喃道,好吧,是我逾越,擅自涉入你们的事,但我今天来,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 别再调查我了,邵寻说,我身后的水,比你想得更深。 曦时说:是冥渊? 这是他找到的共同点。 每一个被邵寻扮演过的人,都曾死在冥渊导致的事故里。 别查我了,邵寻只说,忠告给了,你偏要逆行,那么后果自负。 还有,预约你这个位置的人说不定不怀好意。 如果我今天不来,坐在这里的就是你,你还能注意到头顶被人为打碎的灯吗? 有那么多比这更好的位置,能观察到人。 现场更乱了。 店长跑出来让顾客冷静,结果自己挨了一拳。揍他的人完全是盲打,怒道:你们安全措施怎么做的!我朋友被灯压住了! 邵寻趁此机会,点燃了手里的小型烟雾球。 他要跑。 曦时正要抬步去追,忽然被人抓住了裤脚。 是被这场意外波及的无辜受害人。 她在哭。 救我 我要疼死了,救救我 曦时只得蹲下来,轻拍着那个人的手背。 太黑了,不知道店里备用电源什么时候安排上,此次前来,他也没带什么应急工具,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他不能随意施救。 我叫了救护车,他安慰,你先放松,别紧张,你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得救。 但疼痛不会随着他的话语消失,而找到了发泄口的受害者哭得更加厉害。 眼泪汹涌。 有些人连哭都没力气了。 这盏灯掉下来,至少有四桌人被压个正着。 曦时走不开,他不能真的放着受伤的人不管。 负责人员终于打开了备用电源,入目就是一片惨不忍睹的鲜红。 满地是碎渣,不止有玻璃,烛台、碎瓷片、血与酒水混在一起,有人吐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陈朝雾在半夜十一点急急忙忙赶到玫瑰社。 玫瑰社是繁花之苑专用来处理非执灵能力所造成事件的机构,小到找猫、抓扒手、解决私下斗殴,大到非法实验、重大自然灾害,都归他们管。 此次事件在发生时未检测到能力波动,暂时定性为非执灵能力所致,当时在场的客人几乎都被带了过来。 离得远的,问几句就放走了。 在附近、看见全程的,则要更详细地问话,还需要家属或朋友签字才能离开。 如果对方不方便过来,线上签名也同样有效。 特殊情况另谈。 被扣得最久的当属餐厅的工作人员,未调查清楚前,他们在本次意外中负主要责任。 曦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喊陈朝雾过来捞他。 玫瑰社的成员记录着信息:你好,这里需要确认一下身份,是家属还是朋友? 陈朝雾打开终端:家属,这是我的身份号。 对方刷了一下,自动获取内容,扫了一眼,直接点击通过:签名认证成功,你们走吧。 陈朝雾到曦时面前:回家? 曦时轻轻抬头看她:姐,我搞砸了。 他碰了碰嘴唇,几乎没发出声音,只有陈朝雾能听到。 曦时说:目标死了,邵寻跑了。是人为的破坏,找不到嫌疑者,没有注意。 原本可以避免的。 陈朝雾说:回家再聊。 谁也不能料到头顶的水晶灯会突然坠落,意外总是来得突然,曦时好歹还救下了一个人。 第298章 况且今天是休息日,原本这个目标也不是他们的任务。 她说:晚饭是不是没吃?我回去给你下碗面。 曦时跟着陈朝雾起来:吃了,不用麻烦。 虽然那些菜他压根就没动多少。 陈朝雾:我也没吃。 她刚在天网做完检查,到家还没歇下,就被叫过去了。 曦时说:那我来帮忙。 去的是曦时家里。 到家后,他们简单地煮了一餐鸡蛋肉丝面。 说是回家聊,但曦时并未和陈朝雾透露过多细节。 陈朝雾看出他不大高兴,也就没问。 她吃完后洗好了自己的碗,便准备直接回去了。 姐姐,曦时喊住她,明天你还回家吗? 陈朝雾停了停,说:明天见。 送走了陈朝雾,曦时抽了一口气,他重新打开终端,上面赫然是他下午翻阅过的因冥渊而死的受害者名单。 他还没放弃,邵寻不让他查,他偏要继续。 这一夜,曦时几乎没睡,他一直在往前对比。 最终,在天网古早记录里,找到了一条未被清理的信息。 受害者姓名:邵寻。 十一年前,父母在送其去小学的路上横遭意外,受冥渊的波及而死,尸体在车中被发现。 而当时年仅七岁的邵寻,至今不知所终。 没有找到过尸体。 第137章 千面-问号(6) 从那天以后,曦时就再没见过邵寻。 他想隐匿在人群里,轻而易举。 只要戴上一副面具,他又是另外一个人了。 后来也曦时想开了,准备放弃,想如邵寻所言不要再查。 却在那时接下了一样任务。 距离上次见面,已然过去两年。 2715年。 冰海福利机构大火事件带来诸多不良影响。 陈朝雾戴上耳机,走在机构的废墟里,里面有未熄的余烬,还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芜画璇和她一起行动,他是小组成员之一。 他说:朝雾姐,卡其的情报到底靠不靠谱啊,我们在这里搜索半天了,除了焦土还是焦土就只有两个不在机构里的女生幸免于难。 陈朝雾说:可我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他的情报可能有偏差,但这里绝对不简单。 知道啦,芜画璇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不要掉以轻心,你也是。 他有点好奇:你能描述一下吗,什么声音。 陈朝雾说:有人在呼救,近在咫尺,又十分遥远。 仿佛永远都接触不到。 芜画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得跟闹鬼似的。 陈朝雾说:继续记录,我负责听,你用能力给我辅助。 芜画璇说:好的。 上限提升。 这是芜画璇的能力,能够增加一段变量在短时间内的数值上限,包括执灵。 火灾过后,这里到处都是隐患。 他们这次的首要任务是调查火灾原因,记录现场数据。途中卡其忽然来了通讯,称福利机构内有一层能力构成的空间,要他们找出来,并定位。 后方指挥不腰疼啊,芜画璇开玩笑,怎么样了,找得到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让曦时来干活。 陈朝雾认真说:如果我都找不到,他更找不到。 只有她能听到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 芜画璇说:有点晚了,朝雾姐。 冰海风大,尤其是在福利机构这边,正迎着凉风,陈朝雾的头发被吹乱,她往后拨了拨:可能是风声干扰了判断,我再试一试,你要是想走了,就先回去。 芜画璇不理解: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朝雾姐,我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但是人的力量能有多强大?没法强求的东西就是不行。 陈朝雾:我只是不喜欢在做一件事的中途放弃。 她想,既然都听到了求救,无论真假,都不能半途而废。 或许明天再来,就错过了。 芜画璇看着陈朝雾,终于没再说什么。 陈朝雾手腕上的终端微震,她瞥了一眼,曦时在给她弹通讯。 估计也觉得她在外面待得太晚。 喂?陈朝雾接起来,曦时? 姐姐,曦时说,你还在冰海福利机构吗?那边晚上风特别大,你早上外套没带走,落酒店了。 陈朝雾说:不碍事,生不了病。 说什么呢,曦时说,卡其那家伙不出差的时候就只会窝在屋里,我来给你送外套,快到了,顺便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忙。 啧啧,芜画璇感叹,果然是一家人,还是弟弟好。 第299章 叫谁弟弟呢?曦时在通讯中骂他,这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陈朝雾看他。 对不起,芜画璇滑跪,哥,曦时哥。 这还差不多 曦时的声音莫名变得有些失真,陈朝雾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晃了晃终端,一段卡顿后,曦时的声音才重新清晰。 挂了,在原地等我会儿。 曦时说快到了,就是马上到。还没过一会儿,她就远远看见曦时拎着东西,一边挥手一边跨过废墟向他们走来。 都没吃晚饭,给你俩买了点小吃,先垫垫肚子,曦时递给陈朝雾一袋烙饼,还有外套,先穿上。 烙饼还是热乎的,陈朝雾和芜画璇分了,问曦时:你吃了没? 曦时:嗯。 一听就是没吃。 陈朝雾没揭穿。 曦时早就不是需要她照顾的小孩子了,凡事也有自己的主见,不用她管着。 陈朝雾边咬着饼,边努力,细细地捕捉求救声的位置。 倘若卡其给的情报没错冰海福利机构存在另一层异空间,此处必定存在一个隐藏的通道,能将两个空间连通。 否则,她听不到异世界的声音。 通道不一定是路,也有可能是物件,例如 她的眼睛被忽然亮起来的光刺了一下。 芜画璇站在她身后,调着手里的电筒,说:天黑了,这边的灯都坏了。 陈朝雾灵光一闪。 芜画璇是在她后面开的电筒,为什么站在前面的她会被晃到? 除非前面有某个她看不见的东西,反射了光。 镜子! 陈朝雾回过头:曦时,你给我加一下免疫。 曦时照做:好的。 免疫效果不能清除已经施加在身上的能力,陈朝雾还是看不见藏在空气里的镜子。 他们两个应该也没人看见,不然绝对会说。 我去问一下卡其吧,芜画璇看出陈朝雾找到了突破点,他低头拨弄终端,一点线索都不给,捞针啊? 说不准他没有呢?曦时耸肩,不过这里的气味好难闻,这么大的风还没散吗? 信号也不好,消息老在转。 他回我了,芜画璇划拉消息,随即叫出声来,我去,挤牙膏呢?他说他有一段线索转发漏了? 他还说难怪我们这么晚还没回去?! 啊??? 曦时: 陈朝雾: 不用多说,曦时说,回去把人打一顿吧。 陈朝雾:我同意。 两个人挤到芜画璇的终端前,看着卡其新转来的一段线索。 根据冰海市玫瑰社的调查,福利机构内部诞生了一段无信号区域,在区域内部能看到一只兔子玩偶,由此,冰海福利机构火灾事件转交给天网。 无信号区域?芜画璇愣了愣,曦时你刚刚说哪的信号不好,在转来着? 曦时说:但我也没看见什么兔子啊。 信息加载不一定是完全没信号,芜画璇说,我们往那附近走。 曦时撇嘴:那边味道大得很,快呛死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跟上了二人,并左右观察着。 叮咚,您收到一条新消息。 曦时的耳机中响起终端的信息提示音。 这里信号卡得很,他低下头,消息转了好几圈才弹出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没有落款,信息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问号。 ? 曦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终端头顶的信号格倏然一空。 他停住步子,前面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起停下。 陈朝雾环顾四周,这个地方他们之前来过,是福利机构楼内的一片角落,但周边并未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求救的声响也没有变化。 在她被镜子晃了眼睛的地方附近。 哪来的兔子?曦时说,有出现条件?还是要我们等一等? 都说了,他给的东西不靠谱。芜画璇说,不过这位置的确是一个记录点,我把数值填一下。 我去有信号的地方再问问。 曦时被呛得难受,用袖子挡住口鼻,往后退的时候,踩到废墟的石块,嘎嘣地响。 而就在他的信号跳出第一格时,邮件加载着给他弹出了一条消息。 依旧没有具体的内容。 这次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一号字体加粗。 曦时一怔,某种微妙的预感迫使他抬头,在如墨般的黑夜里,只有芜画璇的电筒光还亮着,落在地上,映出橙黄色的一片。 可是手电光是白光。 第300章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 曦时听到了镜子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热浪袭卷而来,他甚至不能喊出声音,拼尽全力往前一扑。 仿佛蓄谋已久,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在短暂的平静后,看不见的镜中世界,爆炸了。 而兔子玩偶的虚影,牵住了陈朝雾的手。 免疫效果根本不起作用,他们所有人都被这股莫名的力量影响,爆炸的巨响贯彻云霄! 曦时眼前一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芜画璇拉开,周旁残存的建筑二次坍塌,正好砸在他刚刚的位置上,硝烟四起。 首当其冲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陈朝雾。 倒塌的大块建筑砖石将他们隔开,陈朝雾站在对面,衣服被烧了个边,冲他们喊:先找地方出去!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们都采取了措施。 做这种工作,在刀尖上跳舞是家常便饭,没人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停留,当机立断,采取行动。 姐姐曦时的声音被不断发生的小爆炸淹没,兔子 他看见一只兔子趴在陈朝雾身上。 可听觉最好的陈朝雾竟听不清,她的耳畔,求救声此时震耳欲聋,不断地干扰她。 救救我 声音逐渐扭曲。 免疫没有起效,曦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想到了唯一一条,令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s级能力。 不可违抗的绝对侵入。 你先想办法出去,曦时推了芜画璇一下,我去找我姐姐! 你等等,要去一起 曦时没想过,这是他听见的,来自这位队友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见兔子回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如同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 姐姐! 曦时不知道,自己当时爆发了怎样的潜力,奋力越过燃烧的碎石堆,抓过兔子狠狠往外一扔! 炽热的火在烧他,曦时甚至来不及与陈朝雾说第二句话,便被湿热的血泼了满身。 兔子在空中二次爆炸,芜画璇跟着他来,在爆炸的前一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贯穿小腹的钢筋,碎石,浓烈得呛人的烟雾。 和血。 终端邮件上收不到的那句快离开。 尽数随着他头顶彻底破碎的建筑物一起,掩埋在熊熊燃烧的一角。 出不去的 在福利院外围,宴馨乔坐在长椅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整个建筑残骸,都是镜子本身。 都是二重世界。 第138章 千面-葬礼(7) 情报是错的 曦时抬起头,雨水从他的下巴上滑落,有人把伞撑在他的头顶,曦时看不清来人,雨和眼泪融在一块,他哭了。 没有多壮烈的场景,也没做多伟大的事,连名字都不会被留下,他们脆弱又渺小,被无法挽回的现实击倒,破碎不堪。 他听见邵寻的声音:情报是哪来的?这是冥渊设计的陷阱。 我明明中途截断了假信息的传播。 曦时没说话。 邵寻给他撑着伞。 曦时的腿在爆炸里受了伤,只能坐轮椅。 腿没好全,邵寻说,我送你回去,别再淋雨了。 这算什么,曦时笑了,我姐姐看不见了,永久性的。 为了带芜画璇和双腿受伤的曦时出来,在浓烟中死死睁着眼睛。 被毒烟熏伤,她还坚持着。 邵寻不想理他,对他而言,都是旁人的悲欢。 但是他没有走,沉默地陪曦时站在雨中。 曦时说:邮件是你发的吧。 邵寻:嗯,但没用。 为什么?他问。 邵寻回答:你死了,世界上就没人能记得我了。 曦时静声。 他们在初遇的酒吧之外,听着同一场雨。 葬礼当天,卡其没有来,提供了假情报的他自称愧疚,主动退出了小组。 剩下的人也没办法再留下,天网高层终于注意到了这个组行动的不方便与不妥之处。干脆一道通知,宣告解散。 陈朝雾还不能出院,曦时坐着自动轮椅到场。 他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邵寻。 邵寻没进去,远远看着,见曦时的目光投过来,对他微微点头。 他们今天都穿着黑衣,曦时放下三束鲜花。 替另外两个没到场的人带的。 曦时同样不敢多待,也不敢多看。芜画璇是为了护着他们才被穿腹的。 回去的路上,曦时翻了翻终端,发现了十几通未接通讯。 第301章 都是母亲给他拨的,他在去葬礼前,特意给终端设置了静音。 曦时回拨。 怎么了,妈,他说,我在外面呢,一会就回去。 朝雾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对面急急道,她通讯没带走。 曦时一怔,随即宽慰道:妈,你别慌,姐姐能去哪里?我要是遇到了她给你拨通 曦时停了停,蓦地有了一种预感,他回过头看去。 邵寻向他挥了两下手,做口型。 我看到她了,邵寻说,带着花进去了,可能很快会出来。 曦时低头说:我找到姐姐了,她在画璇这边,我等下和她一起回来。 母亲问:我来接你们吧? 不用麻烦了,曦时笑笑,有人送我们回去。 他向邵寻招手,做祈求状。 邵寻:?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曦时挂断通讯,摇着轮椅过去。 好哥哥,你好心一下,行行好。 我和我姐姐两个,她看不见,我坐轮椅,也不能好好引路嗯 邵寻面无表情:我比你小。 帮帮我,曦时拉他的衣角,顺手一个忙,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吧? 邵寻看着曦时。 曦时也看着邵寻。 邵寻妥协:等你姐姐出来。 她在里面,应该能听到我和你的对话,也知道我的存在。 在陈朝雾出院的前一天,曦时也收到了来自天网的调函,把他调到了工作较少的七队。曦时去办了手续,从下午折腾到夜里,晚上干脆就在外边吃面。 吃完饭,他拄着拐杖从面店出来,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了邵寻。 他离得远,满眼不耐烦,和他身边的少女攀谈着什么。 意识到曦时的目光,邵寻往他这边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让少女先走。 等邵寻过来了,曦时问: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邵寻开门见山: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他主动接过拐杖,去搭曦时的肩膀,做搀扶状:这里不方便,你跟我来。 一开始被曦时认定为危险人物的邵寻搭着人,到了附近写字楼的天台。 这个点,写字楼里大多数人都下了班,特别是天台,冷冷清清,但能俯瞰城市中的夜景,灯光璀璨又华丽,邵寻趴在栏杆上,撑住脸。 他说:你知道吗?冥渊的夜晚也像这里一样,灯火连片,比白天热闹。可惜并不快乐,也不会有疲惫一扫而空的感觉,到处在发生冲突。 为什么突然谈起冥渊? 曦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说话,邵寻就自顾自继续下去:你知道吧?繁花之苑的第一级禁药,蝴蝶之吻。 曦时犹豫了片刻,谨慎应声。 他还记得,在几年前,邵寻立即就认出了目标被下在酒杯里的药物。 那件事最终被定性为意外,餐厅负全责。 微量的蝴蝶之吻能够缓和痛苦,然后,你再用第二次,就会让人醉生梦死。 一旦开始,就不能断药,它折磨着人的精神和意志会慢慢地,慢慢地死去。 曦时立刻反应过来:你对蝴蝶之吻有依赖性? 邵寻没回答。 他说:当我真正死后,不会有人记得我,连你也一样。 曦时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可是话语像噎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腔。 他回过头,第一次对曦时露出一个属于邵寻的,张扬的笑容。 我调查过你,你可以把你的能力用在我身上吗? 曦时顿住。 这是请求,邵寻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不是不愿意曦时慢慢道,我不能确定,你要利用我的能力免疫什么效果。 我可能不行。 如果对方的能力碾压他,所谓免疫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你可以,邵寻说,我非常需要,麻烦你了。 曦时说:好。 他没问邵寻要做什么,动手把自己的能力效果附着在对方身上。 谢谢你,邵寻说,我送你回去吧? 第302章 像之前一样。 曦时点点头。 但邵寻没有把他送到家里,只是非常敷衍地在路边叫了一下车,就囫囵一塞,挥着手说再见。 曦时瘸腿,无声地表达谴责与抗议。 邵寻看着瘦削,力气却大得很。 我们关系也没那么亲近,到能串门的地步,邵寻笑眯眯地摆手,再见了。 不知为什么,曦时听着这句再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透过后车窗去看,邵寻的身影正越变越小,逐渐远去。 曦时的预感成了真。 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见到过邵寻。 仿佛人间蒸发般,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过一点痕迹,任曦时如何搜索,都是查无此人。 不会被记住的人。 被蝴蝶之吻一点点吞噬生命的人。 也许就像邵寻说的,他们不过是各自人生里的过客,只是因曦时能力特殊,才让他被关注到,由此开始一轮轮试探。 该利用的利用完了,也就消失了。 曦时坐在家中,默然删掉了自己查到的所有资料。 2718年7月3日。 曦时得知了邵寻的死讯。 他施加在邵寻身上,维持了足足两年的免疫效果消失了。 习惯了撑着这股力量,乍然一松,曦时像失去了什么东西般,心底空落落的一片,摸不着边。 曦时一时出神,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泼到工作终端上。 他没有去擦,还是周旁的队友见了,忙拿抹布帮他吸干净水。 干嘛呢你,对方责怪道,失魂落魄的,小心终端报废。 曦时答非所问:我要去一趟冰海。 队友:啊? 曦时:帮我请假。 他扔下这句话,就往外跑,看来真的是撞上了急事。 队友:等等,现在?喂?!给我个理由啊不然我怎么帮你说! 留给队友的,只有曦时急忙离去的背影。 他已经后悔过一次了,面对芜画璇被贯穿的身体,他怎么努力地使用能力,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搭上了自己。 他的能力对二重世界无效。 如果一开始不要踏进那个福利机构,被设定好的陷阱 回不了头。 2718年7月4日。 曦时站在冰海的海岸,遥遥看着冥渊。他咬住唇,握住自己的终端,冥渊的使徒能够自由出入繁花之苑,一定有他们的通道。 他想,自己起码要弄清楚,邵寻是如何出事的。 时隔三年,曦时再次踏入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中,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风化,此处比他先前见到过的更加破败。 他想,自己好像忽略了一样重要的事情。 曦时来到他当初经历爆炸的地方,那里很好认,最残破。 却不再有浓烈的烟味,信号也运转良好。 他踩在碎石堆里,狂风在他身边胡乱地吹刮,曦时抹了一把脸,途中不小心点到了终端,静了音的画面上瞬间弹出二十来条未读消息。 都是陈朝雾发的。 好像还没报平安。 曦时想了一下,点进去,陈朝雾看不见,给他的消息都是批量发的问号。 他准备回一条语音。 姐姐,曦时说,你这两天有事联系我队友就行,我在冰海,调查邵 曦时的话语卡了壳,手一滑,这条语音直接发送了出去。 他骤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在最后一次见面时,邵寻说过:如果他死了,不会有人记得他。 可是曦时记得。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对方那落寞的神情,以及第一次问他,为什么能够记得他时,潜藏的悲凉与希冀。 他不会忘记。 那个在演绎别人人生的人,那个自以为是曦时生命里无足轻重的过客的人。 邵寻还没有死。 曦时低下头,发觉一条红色的细线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红线明显存在已久,而先前被无声无息影响到的他未曾发现。 到了今天,终于被他看到。 他分给邵寻的免疫能力,历经两年的维持,其间他反复自我怀疑过,加重了能力的输出。 经由长年累月的消耗,终于在邵寻出事的刹那起了作用,当曦时注意到自己不会遗忘邵寻的唯一可能时,完成了最后的突破。 他的能力进化了。 曦时攥住红线的一端,看着它无限延伸,不顾路途能有多远,向着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第303章 风声喧嚣。 第139章 千面(8) 曦时在海边找到了邵寻。 他浑身是伤,静静地在石头上坐着,水洼被染得鲜红,听见来人的脚步,他微微回过头,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看着就很痛。 见是曦时,邵寻碰了碰唇。 他嗓子已经哑了,说不了话。 邵寻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体会、品尝着这种绝望,拼尽了力气才爬到海岸边,早已油尽灯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似生非生的状态。 他原本想就此在海风里消逝。 邵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准备得那么充分,探听到了冥渊深处的秘密,带走了冥渊仅剩的最后一样信物,却似乎为了救一个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救谁呢?好像是个少女。 冥渊一直在找的,重要的人? 他被人偶的能力者吊起来,抹了脖子,肢体变成塑料,拆解再重组。 还要多谢曦时的负面效果免疫。 虽然生效得迟了些,但好歹没有当场死亡。 他被推下悬崖,坠入海底,他看见人偶的能力者一步步走向被他救下的女孩的藏身处。 为什么帮她会被发现? 邵寻试图捋顺,然而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了。 连他自己都在忘却他的存在本身。 如此可悲。 从七岁开始,因冥渊的行动,月蚀的能量就开始侵蚀他,他看着自己的父母抵不过月蚀而断气。冥渊的使徒把他拉起来,告诉他,他活下来了。 给他喂下了蝴蝶之吻,作为控制的筹码。 正如每个人的能力各不相同,月蚀给人带来的恶劣影响也不同。 被过度入侵的他,成为了认知意义上的不存在的人。 除了月蚀的信徒,每个人都会忘记他的存在,昨天还打过招呼的人,转头就能问出他是谁这种问题。 邵寻也不喜欢与那些害自己沦落至此的人多接触,因此在冥渊,有往来者寥寥无几。 他生来孤独。 于是他学会了借别人的身份苟活,因为他不存在,所以他可以是任何人。 唯独不会是邵寻。 这个他绝不能抛掉的名字。 所以,在知道能有人记住自己的时候他会想要抓住。 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总有一天会死去。 他死后,留在他体内的月蚀不会消失,会释放最后的能量,彻底抹除他在世上存在的痕迹。 他在矛盾,挣扎,终于决定追求他想要的自由,不牵连任何人。 哪怕自焚。 现在,他还是牵连上了。 曦时一步步向他走来,邵寻看到了自己的丝线,这条红线极少显形,想来,是免疫能力起了效用,使红线的隐匿作用失了效。 邵寻坐不住了,行将就木的身躯被曦时接住。 他看不清曦时的表情,眼前黑下去,听不清话语,连触觉也在消失,尝试动动手指,可是全身的力气几乎被抽空,只能艰难地,过着自己人生最后的走马灯。 忘记了。 他死死攥住不松开的手,因为失去知觉,正慢慢往外张,露出里面拿着的,源自冥渊的戒指。 随后掉落,摔在曦时的掌心里。 邵寻当然不能进入冥渊之门。 冥渊的戒指,和月蚀之源一样,有两对。 另外一枚,藏在冥渊前往晨曦之岛的通道外。 曦时想,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迹,他的能力,可不可以让濒死的人重获一线生机? 他在芜画璇将死之时,就反反复复地想过,至今无法和解。 负面效果免疫在繁花之苑的执灵类别内,被归为治愈系。 他不想看到第二个人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而在他面前死去。 冰凉的戒指硌在他的手心中央,曦时垂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抱起奄奄一息的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好轻。曦时想。 曦时戴上戒指,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邵寻握得那样紧,到将死之时才脱力松开,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被星芒的力量刺了一下。 曦时以为是月蚀,僵了僵。 那是曦时人生里仅此一次的全面净化,从冥渊刻下的痕烙,到蝴蝶之吻带来的影响,以及源于月蚀的,不存在的人的诅咒。 在他的步伐中间沸腾,将怀中人承担的负面效果全部洗去。 那些遥远又模糊的东西,最终跌落成看不见摸不着的碎片,随风而逝。 冥渊深处,负责观察数据的宴馨乔乍然回头。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繁花之苑的第六个s级能力诞生了。 它快到只有短短几秒,数值在刹那间抵达顶峰,然后迅速回落,宴馨乔甚至没能看清能力出现的位置,就消失不见。 似乎只是爆发了那么一下。 人的潜力无限,每个人在紧要关头,都有能力突破的时候,宴馨乔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第304章 单单是a级能力的顶端,就与s级能力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突破了s级的桎梏,又在转瞬间跌落回去。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悄悄删掉了这条记录。 不论进化者在何方,起码在这一刻,他不会被冥渊知道。 至于她 嘘。 与此同时,天网里,陈朝雾收到了曦时报平安的语音消息。 他说,会带一个人回来。 陈朝雾猜到了是谁。 她关掉终端,摸索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靠在窗边,听着楼下训练场的声音。 卡其重新回来了,他在与顾云疆攀谈。 还有其他准备考核的实习队员趁休息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八卦。 前些日子我们这边请假去冰海的一个实习生,听说因为受伤,考察期延后了。 你说这什么啊?回趟家还能把自己弄进重症室里。 哎呀,别这么说他,我看也挺可怜的。本来这个月过去就能转正吧? 对对对,你看我,我自扇巴掌。 陈朝雾安静地听。 少年们意气风发,卡其也一点没变。 只有他们,被磨平了棱角,回不去当年那个不守规矩,抱怨加班,有打有闹令人怀念的过去。 还有顾云疆。 他似乎刚经历过变故,也不如她第一次听到他时,明媚灿烂。 他们的故事从这里结束,而另一个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2725年,蔷薇墓土,墓岛。 陈朝雾和邵寻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当年的事情讲完,部分情节缺漏,被草草带过,途中还有不少冲突的地方。 闻映潮听完,戳了两下顾云疆,小声道: 他们是不是夹带了私货,讲感情史比正事还长。 顾云疆说:不用怀疑,就是。 但顾云疆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话说回来,原来曦时是你弟弟?没听你提起过啊。 陈朝雾: 她说:因为没什么必要,我们不在同一个区域工作,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后,联系的次数就变少了。 也很少像以前一样叫她姐姐了。 顾云疆没太纠结这个。 他说: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陈朝雾说:我们两个意见不统一,需要商讨一下。 说是商讨,其实邵寻只和陈朝雾简单地聊了两句,就达成了一致。 邵寻说:我和你们两个去冥渊,启明和朝雾姐带着芙夏和命运灾眼返回繁花之苑,去找曦时和卡其。 闻映潮问:为什么是启明回去?你应该比他更了解那两个人吧。 况且,沈墨书还要找到他的解咒,在冥渊之门中。 顾云疆说:他是监督者。 闻映潮不懂天网的规矩,但顾云疆的意思不难理解。 邵寻不能随意离开他们身边。 说到底,是除监视器外的第二层枷锁。 至于启明要的东西,邵寻说,我会替他弄来。 不声不响被安排好行程的沈墨书:? 他刚记下原咒过来,就听到这话,一时语塞:你知道我要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我可以知道,邵寻说。 沈墨书:我拒绝。 他作为情报贩子,手里掌握了不少东西。不是不相信邵寻的能力,而是有些事,他要自己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邵寻想了想,没强求,换了一种方法:那么我和闻映潮,陈朝雾回到繁花之苑;启明跟顾云疆通过蔷薇墓土的门,去往冥渊。 意想不到的组合增加了。 还挺合理。 沈墨书是蔷薇墓土的本地人。 别的地方经过了变迁,他可能走不明白,可墓岛的所有,他熟得不能再熟。 冥渊之门的另一端就在岛上。 邵寻自己可能忘记了,但闻映潮前生曾数次穿梭于冰海与冥渊外围,拥有冥渊的全部权限。 他们可以先返回繁花之苑,找曦时确认星芒之事,如果没有收获,就从冰海去冥渊。 闻映潮手里一定有避开烈火的办法。 顾云疆不满:为什么不能你和启明去冥渊,我们三个回繁花之苑? 邵寻: 他默默看着顾云疆。 顾云疆立刻明白了邵寻的意思,没再出声。 他们之中需要被监督的,只有一个人而已。能为闻映潮开如此多的特例,已实属不易。 邵寻吐出一口气,打诨岔开话题:不就是分两路嘛,又不是见不上了。怎么,你还怕我抢你对象不成? 闻映潮:? 顾云疆忍住了没翻白眼。 曦时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举的破例子,顾云疆说,行行行,我同意你抢了,抢吧。闻映潮,你选他还是选我? 第305章 闻映潮: 为什么会突然抛给他这种问题? 闻映潮毫不犹豫:当然选你。 顾云疆满意了。 他凑过来,抱了一下闻映潮。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云疆用手抵住闻映潮的眼罩,踮脚仰头吻了吻,轻轻撷去他眼中被拼命压抑,却仍旧溢散出部分的星芒。 你可以离开我吗?他轻轻问。 闻映潮瞳孔微缩。 顾云疆把月蚀之源盛进了他的眼中。 第140章 永恒(1) 在时间的尽头,命运的背弃者将踏入名为永恒的河流。 繁花之苑。 闻映潮一出机场就挨了一身的彩带。 欢迎回来!他听见顾云疆的那帮队友喊。 他听见拜维险些脱口而出的姐。 拜维好像咬到了舌头,龇牙咧嘴。 闻映潮手里还帮陈朝雾拉着箱子,沉默了片刻,拨掉脸上花花绿绿的带子,慢吞吞道:喷错人了。 没喷错,阿离说,一会儿朝雾姐出来,再喷一次。 闻映潮:? 没过两秒,邵寻与陈朝雾一前一后地从里面出来,邵寻走在前头,在那瞬间炸开的彩带扑了邵寻满面。 陈朝雾听到动静:感谢你们替我挡下无妄之灾。 邵寻: 闻映潮: 难怪陈朝雾说自己看不见,故意落后了他们一些,还不让扶,原来早料到这帮人在这儿等着! 阿离伤心:朝雾姐,怎么能说是无妄之灾呢,这代表了我们热情的心啊。 拜维附和:就是就是,哎其实我筒里还有一点彩带。 陈朝雾: 站在一旁的曦时: 别折腾他们了,曦时挡在三人面前,朝雾看不见东西,彩带亮闪闪的,她不好清理。 还有正事没办完,邵寻自然地把自己的行李塞进曦时手里,轻撞了他一下,先回家。 曦时往他们身后看:命运灾眼和占卜师呢? 邵寻说:被天网的专用飞机带走了。 曦时闻言哦了一声,又转向闻映潮和陈朝雾:邵寻在通讯里和我说了,详细的情况在外面不方便讲。你们是先回去休息一下,还是直接跟我走? 他补充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没带着,封起来了。 这算承认了他手里的确有与星芒关联的可疑物品。 闻映潮说:顾云疆还没回来,我想尽快把要做的事情做完。 曦时点点头,干脆道:好。 我就不过去了,陈朝雾走到柏青边上,买了去南桥的票,还有别的事要确认。 卡其还在处理南桥天元广场国王诅咒事件的后续,虽然涉及冥渊,非常麻烦。但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多少有点不合理。 当初他能进x组,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她不愿意随便怀疑同生共死过的人,可是经邵寻那样一提,陈朝雾不得不去想,他在进组后的失误太多了。 陈朝雾想,自己需要去见徐殊一面。 曦时怀疑地看着她:是你一个人去,还是你队友陪着你? 陈朝雾: 瞒不过去。 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过自己准备去南桥确认这件事。 她说:我一个人。 这不合天网的规矩,从很早以前开始,就规定了一切行动都要以两个人一组为前提。 虽然很久以前,她也是我行我素的一员。 曦时静了静,瞥了眼她的三个队友,没讲反对的话语。 他只说:注意安全,有事别只想着自己解决,你还有队友。 陈朝雾:我会的。 那几个家伙大抵也不会放陈朝雾一个人走,多半会购组合票跟去,尤其是暂时被列入黑名单的阿离和柏青,连假都不用请。 几人又寒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暄。 行了行了,阿离出声打断,才隔了两三天没见,腻腻歪歪的,走了啊,过完正事想什么时候聊什么时候聊。 走了,曦时摆手,招呼闻映潮,你跟我来。 曦时的家在市中心,开车要不了多少时间,闻映潮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坐在后座上,下意识摸了摸兜。 里面空空如也。 闻映潮才想起来,之前因为淋过幻境里的大雨,换了衣服,顾云疆给他的薄荷糖都落在原来的外套里了。 虽然也不多,就一两颗。 闻映潮扶住额头。 算了,再撑一会,到地方了找找便利店。 我这有饼干,邵寻从前排探过身,从包里找出一袋奥利奥,你不舒服?填一下肚子。 第306章 闻映潮抬起眼。 邵寻晃晃手腕上的终端:别这么看我,顾云疆嘱咐的,他怕你静音,收不到消息。 终端的确常年不开声音的闻映潮: 他接过饼干和水,低头打开终端,果不其然,首页弹出满屏的特别关心顾云疆给他发了一大串留言,而他一条都没回复。 先前在飞机上,不方便打开终端。上车后有些发晕,他这一路难受着,也没想起去看。 晚潮:到了吗? 晚潮:你的外套在我这边。 晚潮:又静音了? 晚潮:路途遥远,记得吃饭。 晚潮:我和启明到湖边了。 晚潮:朝雾说你和曦时走了? 晚潮:除了开车的人外,当代年轻人不在车上看终端,基本只有一个原因。 晚潮:是不是不舒服? 晚潮:哎,你难受能不能吱一声,别老自己闷着。 晚潮:我让代理人给你送点吃的。 闻映潮笑出了声。 什么事都挺在前面的顾云疆最没资格说他。 蝴蝶:知道啦,你也别累自己,该休息休息。 晚潮:1。 蝴蝶:2。 晚潮:? 蝴蝶:晚点见。 晚潮:明天见。 闻映潮不自主地勾了勾唇角,交流过后,他关掉终端,拆开饼干,小口小口地咬。 尽量不发出声响。 等他吃完这包饼干的时候,曦时的车正好到了楼底,在车位上停好。 闻映潮下去后环顾了一圈,顺手把包装袋扔到路过的清洁机器人手上的回收筒中。 这小区和他们的家挨得也近,都离天网总部不远,在同一片居民区内,闻映潮跟着曦时与邵寻乘电梯上楼。 开了门,迎面就是扑鼻的肉香,厨房的炖锅还开着保温模式,邵寻轻车熟路地去拿拖鞋换上,问:你煮了什么? 曦时回答:玉米排骨,你你们应该都没吃饭,等我炒俩菜。 我来我来,邵寻溜进厨房,喊出声,我就知道!什么微辣微辣,准备这么多辣椒,我跟你拼了! 曦时没理邵寻,他搭着手臂回头,对闻映潮道:没多余的拖鞋,你穿着进来吧,不用换。 闻映潮应声。 他刚吃了包饼干,虽然不顶饱,但多少有了点能折腾的力气。 闻映潮直白地问了:我再确认一下,你手里真的有能和月蚀的力量相抵的东西? 曦时说:有。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压箱底很久了,我也不能确定还有没有作用,准确来说,这玩意也不是我的东西,从别人那里拿到的。 闻映潮:是什么样的。 曦时:一枚戒指。 戒指。 闻映潮蜷了蜷手指,又松开,他不能确定,这东西是否如自己料想的那样,与冥渊之戒有关。 他回忆起多年前,在他刚升入大四的时候,就在校门口被冥渊的人堵住,打下了无法抹去的痕烙。 闻映潮在挣扎,无数次旁敲侧击,不着痕迹地试探,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听闻冥渊之戒能够解除契约,甚至能消除冥渊造成的负面影响,包括国王诅咒。 尚且年轻的他不识天高地厚,闯进冥渊之门中,拿到了所谓的戒指。 闻映潮不知该如何使用,但门后的怪物紧随而至,由不得他在这里停留、研究。 最后,他把戒指丢在了门里。 想到这里,闻映潮说: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曦时拒绝:先吃饭,你脸色很不好看。 闻映潮:不用管我。 曦时:顾云疆加急邮件标重点星号,正文内容一号字体加粗五个感叹号,嘱咐我一定不能让他对象饿着。 闻映潮: 顾云疆,你究竟联系了多少人? 他放心不下你,邵寻从厨房里探头,知道你急着拿东西赶去冰海,但是万一你路上没挺住歇菜了,我怎么和顾云疆交代? 闻映潮无言以对。 这顿便餐看来推脱不掉,闻映潮坐在沙发上,他点开终端,给顾云疆发消息。 蝴蝶:万一我路上歇菜了。 晚潮:? 蝴蝶:邵寻的打比方,给你转述一下。 晚潮: 晚潮拍了拍你并说我枕边有张脸。 晚潮:? 晚潮:你这拍一拍是什么鬼故事? 蝴蝶:这不是在陈述事实吗? 晚潮: 晚潮:究竟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是冥渊吗? 蝴蝶:对啊。 顾云疆卡壳了,头顶的对方正在输入来来回回了好几遍,也没回复出个所以然来。 蝴蝶:开玩笑的,你和启明找到门了吗? 第307章 晚潮:要等晚上,出月亮才能沉湖。冥渊之门的入口与新娘的墓碑在同一片湖底。 蝴蝶:我记得蔷薇墓土在下雨? 晚潮:已经放晴了。 在这讲上几句的功夫,邵寻把饭菜端了上来。他也清楚闻映潮心里不愿久留,除了已经炖好的排骨,只弄了很简单的火腿肠炒蛋,和蒜泥油麦菜。 曦时看着菜式: 曦时:所以你为了报复我,就一点辣椒都不放?我已经控制好量了,最多微辣! 邵寻:你吃不吃?不吃我把你饭撤了。 曦时忍了忍:开饭吧。 闻映潮想,上次曦时给他们队送的夜宵里,似乎也加了不少辣椒。 还有顾云疆不吃的青椒。 最后为了避免浪费,闻映潮替顾云疆解决了。 邵寻也不是不能吃辣,但他的舌头似乎天生要敏感一些,像曦时那种程度的口味,他实在接受不能。 因此曦时理解的微辣,和邵寻理解的有着天壤之别。 这顿饭吃得很快。 闻映潮几乎没怎么动过餐桌上的菜,还是邵寻看不下去,主动拿了个碗,给他盛汤。 闻映潮接过碗,说了句谢谢。 你有点拘谨,邵寻说,也是一起出过远门的交情了,等会还要一起去冰海,在外面也没见你这么小心翼翼。 闻映潮听了,微微摇头。 没有拘谨,他说,我只是 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不那么熟的人。 太易碎了,容易淹没在恶意的汪洋里。 如泡影。 第141章 永恒(2) 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曦时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又站到床上去看衣柜上面,把原本收拾干净的屋子找得乱七八糟。 压了太久的箱底,要用的时候曦时才想起来:他忘记把戒指放在哪里了。 反正就在这个房间,曦时说,你等我一下,最多十分钟。 自己的东西不放好,邵寻嚼薯片谴责,事先声明,我可没动过你的东西。 曦时忍不住了:这枚戒指是你带出来的,不是我的。我当时把盒子还你,你浑不在意随手一搁,我才收起来的。 邵寻:? 还有这事? 他理不直气也壮:那你也不放好? 曦时说:反正就在这几个柜子里,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闻映潮: 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 总感觉把天网的下一代交给这些人,繁花之苑迟早要完。 好在曦时的自信不无道理,戒指没有真的丢失,没过多久,他就从最底下的柜子角落里摸出盒子,隔空抛给闻映潮。 我说什么来着,最多给我十分钟。 盖子扣得很紧,闻映潮费了些力气才将它打开。 里面塞了一团拉菲草,处理得非常草率,戒指因为刚刚曦时抛掷的动作而歪倒在盒子的缝隙里,一眼就能找到。 闻映潮把它拿出来,冰凉的戒指正躺在他的手心中央,和他见过的那枚冥渊之戒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样?邵寻凑过来,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闻映潮摇头:感受不到它的特别之处。 就像一枚灰扑扑的,再普通不过的戒指。 邵寻问:弄错了? 闻映潮说:未必,我曾经进过冥渊之门,在那里拿到的冥渊之戒,也没有给我回应。 他说:也许是我没找对方法。 这么一想,闻映潮的右眼就隐隐作痛。 顾云疆把月蚀之源放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体内的月蚀和墓碑之锁维持了一个相对微妙的平衡,暂时缓解星芒对他的侵蚀。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闻映潮问曦时:你是不是使用过这枚戒指? 曦时点头:嗯,里面的确藏有东西,在我第一次戴上它时,我感受到过戒指的能量。 但后来它就没了反应。东西不是我的,我用不上,邵寻也不上心,才放起来的。 邵寻目移。 闻映潮收了收掌心:好的,我知道了。 他说:走了。 邵寻跟上,回头朝曦时摆手:走了。 等一等,曦时说,我给你们补一下免疫的能力。 简单地加上buff之后,曦时靠在门边,目送这两个人的背影离开。 冥渊的事,不是他应该涉足的领域。 此时此刻,在海的深处,人偶的丝线轻轻拨动。 第308章 芙夏被天网的人押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皲裂的纹路,默数着秒数。 就像在冰海中的那场人偶游戏。 只有她,不得解脱。 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3600秒。 被另外带走的命运灾眼正面对着天网官方人员的问询。 她什么都不肯说,好整以暇地靠在位置上,问一句,就敷衍一句,经常顾左右而言她。 人偶的标记在她身上延伸,命运灾眼软硬不吃,还非常有耐心,看模样还能和官方耗上三天三夜。 负责问话的几个人对视片刻,旋即其中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命运灾眼别过头,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可怜。 她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最后一次看了短暂的未来。 人偶化的僵硬攀爬到她的脖颈下方。 不久之后,离开的那个人重新返回,对着另外二人耳语了些什么。 命运灾眼静静地看着。 芙夏在拿自己的命赌一个可能性。 沈冥想完成他的目的,少不了命运灾眼的能力,能够颠倒因果,从零扭转世界的命运。 芙夏在赌,赌沈冥不会把命运灾眼当成弃子。 她赌对了。 命运灾眼挣掉自己手腕上,从一开始就没完全铐住的手铐。 而负责看管她的人毫无所觉。 显然,他们已经变成了人偶舞台能力者的掌中玩物。 就是这么简单。 在绝对的能力面前,人的意志如此渺小。 一天后,冰海。 熟悉的那斯莱厄港口,熟悉的寒风。 闻映潮蜷在座位上,把兜帽往下拉,试图挡住冰海肆虐的狂风,冷意从衣物中灌进去,冻得人一个哆嗦。 他这回特地穿了厚衣服才来的! 邵寻趴在栏杆上,冷风胡乱地拍着他的脸,他就着恶劣的气候嚼着泡泡糖,清凉款,呼吸一口,透心凉心飞扬。 原本此行应该有天网的特殊队员随行,不仅是监管,也是为了保护安全。 但考虑到行动失败,星芒扩散的危险性,到时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闻映潮还是使了点手段,利用梦境的能力,让那些人沉睡了。 为什么轨道船不能做成封闭式的,这谁能忍,我不能忍。 闻映潮的声音被呼啸的风盖过,轨道船忽然一个急下坡,轨道上的水泼了闻映潮一身。 闻映潮: 同样被淋了一身的邵寻: 我再也不坐冰海的水上轨道了。邵寻说。 玩激流勇进也不带这样的,起码门口还租雨衣。闻映潮抓紧安全带。 冰海风太大,有些话他们经常听不清,等他们东倒西歪地到了轨道的终点,已经浑身湿透,邵寻从船舱里爬出来,白着脸问道:你怎么样了?还站得起来吗? 闻映潮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接话:剩条命。 难怪轨道船作为冰海最快速便捷的交通工具,自助售票处一个人都没有。 空船也随便选。 原来搁这等着呢。 你冷不冷,邵寻问,我快冻死了。 闻映潮挤着自己头发上的水,闻言道:你说呢?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这里又不是什么二重世界,或者蔷薇墓土,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这里可是繁花之苑的城市之一! 总之,等两人在刺蘼小区门口再次汇合时,已经各自换好了衣服,吹干了头发。闻映潮还给自己多添了一条围巾,戴了双棉手套,换了一个新的眼罩。 邵寻: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闻映潮:冰海真冷。 两人看向小区内部。 刺蘼小区建立在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上,站在小区的顶楼,也能看见遥远海岸上的火光,燃烧不止。 当年冰海通往冥渊的入口就在福利机构内部。原本藏得十分隐秘,后来被闻映潮故意暴露给了天网。 那条通道是一段特殊的空间,无法毁去,和问答迷宫一样,由能量构成。 不同的是,冥渊的通道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 当年顾云疆带人围攻冥渊后,路就被天网锁住了。后来顾云疆夜半被梦魇缠绕,大胆了一把,利用权限解开了锁,打碎琉璃火,使冥渊永坠烈火之中。 原本还在商讨着怎么把冥渊这块无人之地并入繁花之苑的高层: 于是顾云疆的权限也被天网删掉了。 现在好了,邵寻和闻映潮边走边聊,冥渊琉璃火一日不灭,就一日不能靠近,听说经过长久的灼烤,里面有很多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第309章 闻映潮问:谁亲眼见过? 邵寻:道听途说。 他瞥向闻映潮:你打算怎么熄灭琉璃火? 闻映潮说:讲起来很麻烦,长话短说不了,不太方便。 反正,只要把冥渊的火关起来就可以了。 邵寻想到了闻映潮在问答迷宫中的答案:莫非你真的准备带着冥渊一起,永远隔绝于世? 闻映潮想了想:可能吧,如果到最后都束手无策的话。 虽然他还是舍不得。 他怎么会忍心呢?再次把顾云疆丢下,怎么肯呢?再次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冥渊里。 他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发生。 在一切都无法改变之前,他依旧想抓住那一线希望,拼命挣扎一番。 闻映潮说:反正,哪怕最糟的情况发生,我也已经想好了兜底的对策。 邵寻明白了,他们现在在做的,就是在努力避免事情滑向那个难以控制的极端。 闻映潮问:话说回来,你有天网在冥渊通道前设下的权限吧? 邵寻:有,之前我去那边探查过。 那就行,闻映潮说,免去了一些麻烦。 刺蘼小区建立时,特地避开了冥渊入口的所在地,两个人从小区后门出去。遥遥就能望见天网的官方建筑立在海边。 隔几百米就能看见一块警示牌,提醒过路人前方危险,切勿靠近。 无视。 就在那栋楼里面,邵寻给闻映潮指,天网干的,通道毁不掉,就造个建筑锁住。 他吐槽道:本来那通道就藏得很死,站在面前都未必能够察觉,现在好了,整一个大显眼包,想出这办法的人可真是个人才。 关键是,天网那些决策层还同意了。 权限也设置得多,里三层外三层。生怕有人不知道建筑里头有秘密似的。 饶是闻映潮,也不禁替天网的未来捏了把汗。 说起来,顾云疆好像是天网系统的全权负责人来着 不会是顾云疆签的名吧? 他胡思乱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我说你们 正当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瞄见了一道红光。 闻映潮话到一半,声音陡然变调:让开! 邵寻反应极快,他略一错身,一道滚烫的火光啪地炸在了他方才的位置上! 第二道火焰紧随而至,闻映潮一把捉住邵寻,将他往自己身边拉,然后迅速推开! 火焰炸在了他们中间。 这是只有天网或者玫瑰社能够持有的官方武器! 邵寻神色一凛,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紧接着,一枚飞镖破空向火焰的来源处袭去! 停下,闻映潮的左眼泛上金芒,意识网络铺开,迅速抓住了偷袭者的意识,他下命令,出来。 空气寂静了一秒钟。 窸窸窣窣,拨开草丛的声响。 命运灾眼脸色苍白,从暗处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她手里的炎枪被虚虚攥着,心口还钉着邵寻的那枚飞镖,可惜她的胸膛是塑料做的,只裂开一片破碎的纹路。 她还能向着两个人笑:又见面啦? 笑容多凄凉。 第142章 永恒(3) 别那么沉默地看着我嘛,命运灾眼拔掉心上的飞镖,看向邵寻,讲着她的歪理,你看,你扎中了我,我没打到你,反而算你倒欠我的。 邵寻: 逆天。 我看见了,我干涉意识的时候,她身上有人偶丝线,闻映潮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命运灾眼在被操纵。 我知道,邵寻说,但她为什么不反抗? 在蔷薇墓土,命运灾眼和芙夏的身体之所以在不断恶化,就是因为她们到最后都在抵抗成为人偶舞台的傀儡。 回了繁花之苑,命运灾眼却在任由丝线摆弄。 她扔下武器,举起手投降:我是被迫的,我对你们是一点恶意都没有,天地可鉴,好歹我们三个当年一起来过冰海,还拍了照,我怎么会对你们起歪念头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语没有说服力,声音越小,最后牙齿咬住下唇,发出了一声不成调的哽咽。 越说越嫉妒。 她不能得到拯救。 一生一世,如影随形,比噩梦更能缠身。 这就是芙夏的命运,命运灾眼的命运。 命运灾眼高举着手,一步步靠近闻映潮与邵寻,在和他们瞎扯的停顿间隙,她轻轻碰了碰嘴唇,没出声。 口型是小心。 第310章 闻映潮当机立断,朝边上一翻,一束激光在刹那间贯穿命运灾眼的胸膛! 命运灾眼身上的塑料迸裂,进而熔化,她捂住自己已然不会流血的身体,手被灼热的余温烫得发软。 若非闻映潮避得快,激光也会撕裂他的肩胛。 闻映潮非常肯定,意识网络只能捕捉到命运灾眼一个人的意识。 他冷冷盯着命运灾眼,或者说,他在通过命运灾眼,看背后的另一个人。 你学聪明了,他说,让命运灾眼替你出头?沈冥,好算盘。 命运灾眼眨了两下眼睛,里面好似有水光,又像错觉,转瞬即逝。 闻映潮说:滚出来。 抱歉,主。 一具人偶从命运灾眼的身后走出来。 它的动作一卡一卡的,有所延迟,想来人偶的主人为了避开闻映潮的意识压制,没有选择与人偶共享意识,而是远程操控。 它肢体僵硬,明显被看不见的丝线吊着,没有承载任何意识,纯粹被线拉扯着口型,才能发出声音。 因此,人偶的话语硬邦邦的,像电子机械: 我不愿与你起冲突,但我需要月蚀之源。 顾云疆把月蚀之源藏进了他眼里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 沈冥不应该知道。 于是闻映潮扯谎诈他:月蚀之源在顾云疆的手中,你找我干什么用? 人偶表情僵硬:人质。 闻映潮觉得好笑:人质?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冥偷袭不成,自知没有再下手的机会,人偶的脖子嘎吱转动,玻璃眼珠直直看着命运灾眼。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人偶说,动手吧,命运灾眼,我允许你一次次扭转失败的命运,直至死亡。 为难人啊,沈冥,命运灾眼勉强道,我在被他操控,如何动弹? 两样不同的s级能力施压在身上,换作平常人,早就喘不过气来。 人偶低语几句。 闻映潮 国王诅咒在他脑海中慌慌张张开口,还带着点紧张:你别动,不是,别动能力了 这里离冥渊太近了 他埋在闻映潮意识里的种子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加之种下它的人在动手催化,他感受到闻映潮的精神力在源源不绝地成为它的养分,无法逆转。 它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提醒闻映潮,可它就是这么做了。 闻映潮说:知道了。 他解除能力,从袖口里抽出匕首,在掌心转了两圈。 命运灾眼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神情,依旧在笑,她被丝线吊起身体,向闻映潮拱了拱手。 我不愿意和你们为敌,但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不是吗? 她每说一句话,身上就有一寸皮肤变成塑料。 命运灾眼重新拾起她扔在地上的武器。 邵寻挡在闻映潮面前:我来应付,你找机会,直接去冥渊的通道。 闻映潮:我没有权限。 邵寻摘下自己的终端,抛给闻映潮。 终端在繁花之苑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几乎人不离手,里面记载着所有的个人信息,预防网络诈骗公共课的第一条,就是不要把自己的终端借给别人。 闻映潮想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握着终端,飞快地往建筑那边跑。 邵寻摩挲着自己挎包里的飞镖,与命运灾眼对视。 命运灾眼倒也乐得自己被人拦住,尽量拖着时间。 芙夏死去了,就在昨天,她边划水边闲谈,死因不是人偶的侵蚀。 她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 你觉得她是因为什么而死? 邵寻没回答,飞镖刺进命运灾眼的手背中央,咔叭地裂开了一大片,碎屑扑簌簌地落下,命运灾眼瞥了眼,假装吃痛,松开武器。 你第二次摔它了,邵寻一脚踩住炎枪,将其踢出老远,不陪聊,懒得猜。 第二次吗?命运灾眼吐出一口气。 你面对敌人总这么无情,命运灾眼轻易教自己被邵寻放倒,她用僵硬的手指按住邵寻的颈侧,脉搏在她指腹跳动,你的标记是怎么消除的? 邵寻猛然收手。 命运灾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因果扭转了一个弯。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命运灾眼的手碰在闻映潮的脖颈旁边,她的面庞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命运灾眼的手心里正躺着沈冥的人偶标记。只要她用力一点,就能在其中种下。 像当初他们植入国王诅咒那样。 这是最好的时机,命运灾眼却犹豫了。 第311章 原来如此。 闻映潮趁此机会,迅速将匕首钉进命运灾眼的掌心,并狠狠一拧。 受到二次伤害,命运灾眼手上的塑料啪嗒掉下了一大块。 她低低喘着气,趁机扒住闻映潮的手,要种下人偶标记时,不出所料地被反噬弹开,摔了出去! 好疼。她撒谎。 闻映潮从地上站起来,邵寻解决了沈冥用以拦路的人偶,匆匆赶过来。 终端回到了邵寻的手腕上。 命运灾眼方才直接改写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把与她对峙的人换成了闻映潮。 她如今头发凌乱,倒在地上,不爬起来,人偶的桎梏飞快蔓延,连眼睛都成了玻璃的模样。 这是你第几次试图在我身上种植标记了?闻映潮蹲下问她。 沈冥说了,允许她肆意扭转因果,那就是给她解开了这方面的禁制,但这么严重的人偶化趋势,只能是她一次次触碰其他禁忌所致。 比如她早知道她不能给任何人添加标记,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明知故犯。 不多,命运灾眼舔了舔唇,八次。 也就是说,她改写了整整八次命运,而每一次,她都无法胜利。 她不自觉淌下泪来,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原来天网真的有这种人,能力可以抵挡人偶舞台。 可惜 第七次因果的重置,她保留了闻映潮与邵寻的记忆。 还增添了一段情节。 沈冥用来联络交流的人偶,在拦路途中被邵寻用飞镖破坏了关键部位,七零八落地散架在地上。 这是她的暗示。 七年以前,在闻映潮被割了喉咙,还被喂下一碗残霞花的时候,命运灾眼也这样救过他,让他永远记得将死之时的记忆。 和那一刻的恐惧。 命运灾眼和芙夏一样讨厌死亡,畏惧死亡。 可惜闻映潮不长记性。 这个世界总在循环往复着同一种故事,命运灾眼没能挡住他们,她像先前提醒二人那样,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走。 闻映潮拽了一把邵寻。 两人不再多顾命运灾眼,往冥渊通道的建筑处跑。 被重新编写了太多次命运,因果无形地缠在闻映潮身上,他眼里的东西越来越烫,终于明白了沈冥专找命运灾眼拖延他的目的! 他还未死心,意图在繁花之苑直接点燃墓碑之锁。 让灾厄降临,万物沉眠。 就像命运灾眼曾看到过的那样。 两人不敢拖延,一路奔至冥渊的通道前。邵寻手腕一抬,刷开权限的同时,右眼皮突然跳动两下。 不好的感受油然上心头,邵寻的直觉才开始预警,闻映潮便一个回身,匕首的刀刃与人偶的斧子碰撞,震得闻映潮手臂发麻。 这里还藏了一个人偶! 他的匕首都差点被这斧头崩断。 闻映潮后退两步,一脚踹到人偶的小腹上,因沈冥本人的意识没有亲自降临,人偶被这一脚直接掀了个倒仰,四肢扭曲,摔到地上,又摇摇晃晃站起来。 关门!闻映潮喊。 邵寻早在闻映潮踹人偶的时候就按下了开关,只是门有自动保护措施,人偶不要命,爬行着朝前一扑,门夹到人的身体,自动弹回去了。 闻映潮: 邵寻: 这种地方的门真的有必要设置安全保护吗,又不是电梯! 越接近冥渊,闻映潮的心脏就跳动得越快。 邵寻用力推了一把闻映潮,挡在人偶身前:你先过去,我随后到! 他的飞镖在命运灾眼的消耗下所剩无几,正思考着从何处下手,人偶倏地冲他抬起头颅90deg;弯折,连脖子一起裂开,露出了里面的破布棉絮。 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喂不是说不让你使用能力了吗闻映潮! 国王诅咒不受控地开始生长,精神力一下灌得太多,连它也难受起来。 停下! 闻映潮站在冥渊的通道前,按住心跳砰砰不止的胸膛。 他说:我没有使用能力。 月蚀之源,竟在他的体内失控了。 第143章 永恒(4) 闻映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右眼开始酸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汹涌,如水喷薄而出。 冥渊的通道就面前的镜子后面,闻映潮却停住了。 他无法确定,月蚀之源产生这样大的反应,是和冥渊有关,还是沈冥一手造就。 能带着墓碑之锁,从蔷薇墓土安然到冰海的这里,思来想去,也只有月蚀之源了。 人偶的声音又尖又细,令闻映潮感到难受。 你是被月蚀选中的冥渊之主,还想安然无恙地带着月蚀回冥渊吗? 第312章 你让它兴奋了。 邵寻想让人偶闭嘴,飞镖夹在指缝间,要刺进去。 等一下。 闻映潮向前迈了一步,又顿住,停在原地出声: 让他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人偶的眼里莫名多出一丝悲悯,要是你不和我抢夺月蚀之源,早把这样东西给我,也许就不会失控。 神经病。 那失控的就会是墓碑之锁。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沈冥希望看到的。 现在还有国王诅咒替他兜着底,把月蚀变成养料,可国王诅咒也是一把双刃剑,等它完全生长之时,极有可能破坏他自身的精神状态。 他死过两次,第一次被命运灾眼救下,第二次被人意识再生,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邵寻回头:还不走? 闻映潮扯下自己的眼罩,邵寻被惊了一跳,里面红月高悬,灼烫的能量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闻映潮说:再等等。 就在三人对峙的当下,外面,不少人偶从建筑顶端坠落,摔到地上,像断了四肢,又摇摇晃晃地吊着身体爬起来。 凝光玉中,沈冥十指缠绕着无数根丝线。 皆在为此刻做准备。 而地上的那具人偶拿扭曲的身体堵着门,让建筑无法关闭。 从空中坠落的人偶越来越多,这么大的阵仗,闻映潮不可能在来之前没注意到只能是他事前把人偶藏在了不同于现实的另一个空间中。 闻映潮的能力都是精神攻击,加之月蚀的桎梏,很难对这些没有思维的东西起效,但他此刻出奇地冷静,抿了抿唇: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人偶? 这些人偶在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偶答非所问,它卡着门,躯体被夹得狼狈不堪,连声音都不在调上:闻映潮,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合适、最优秀的载体。 以前也有过许多像你一样的人,可惜他们最后不是被月蚀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就是死亡。 没有一个人能吸引墓碑之锁。 人偶前仆后继,扑到门前,感应门无法合上,这下不得不发起抵抗,他所剩无几的几枚飞镖定然没法让人偶全部失去行动,邵寻摸向挎包的夹层。 里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如果曦时知道了,恐怕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邵寻手腕一翻,双手十指间便各夹上一样蜡烛状的物体,用牙一咬蜡烛上的线头,便用力往人偶堆中扔去! 白色的蜡烛砸到人偶身上,迅速爆开,里面的粉末纷纷扬扬洒在人偶身上,随邵寻一个响指,噼里啪啦地炸成一片! 爆炸的威力不大,范围只有两到三米,奈何粉末量多,每一粒都能够炸开,哪怕一克都足够让离得近的人皮开肉绽,更别说大量的粉末贴在身上! 震耳欲聋。 我去,闻映潮捂住耳朵,声音淹没在爆炸的气浪里,你往包里装晚安? 这玩意是晚安花经摘下、晾干后碾成的白色粉末,是目前在使用的炸药之一,因为状态极不稳定,非常容易伤人,被列为危险品,非必要不携带。 晚安花的生长条件苛刻,只能在安静旷野的夜晚绽放,它对声音极为敏感,分贝超过一定程度,晚安花便会自燃。 它的汁液同时也是最好的燃料。 繁花之苑禁止私自适应和种植。 你藏了多少,闻映潮隔空问他,分我一些! 邵寻往后退了两步,为难地看着缺胳膊断腿还能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偶,塑料残片铺得一地都是,他从包中取出三支蜡烛,抛给闻映潮:把隔音层拉开然后扔出去。 说完,他又补充:要快,不然会在手里爆炸。 人偶数量太多,有部分人偶没有完全沾到粉末,或者相互抵挡了一下爆炸,乌泱泱的残缺看上去分外诡异。 你还不打算交出月蚀之源吗?人偶们开始碎碎念,这样下去,很快,国王诅咒会反吞噬你,把你变成病毒的傀儡,它重新降临,月蚀卷土重来,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人偶咯吱咯吱地笑:交给我吧。 起码我不会让你成为那个罪魁祸首,哪怕你也会跟着,一起牺牲。 回应人偶的是闻映潮扔过来的蜡烛。 滚。 闻映潮的额角渗下细密的汗珠,国王诅咒在不断地向他发出警告。 作为应急时才用的东西,邵寻本就没带太多晚安,他平时也不大用枪,都是些消耗品,此刻东西所剩无几,可人偶数量还在增加,他高声问道:还要等多久! 在他的话音里,又一波爆炸的浪袭来,险些波及到他自己。 再等等 闻映潮将手扶上镜子,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因月蚀而产生的强烈不适,身作月蚀选中的使者,他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强烈,月蚀越在他体内挣扎,右眼的红月便越发鲜亮。 第313章 像是要滴出血来。 嗯?人偶拖着只剩半张脸的头颅发音,你在等什么? 闻映潮想随便胡扯一些:在等 他的意识里蓦地生出某种感应。 闻映潮眼前一亮:不等了,来了! 邵寻还没来得及问,他的身前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对方并非实体,身躯透明,若隐若现,他张开手,在人偶的头顶一抓 数排人偶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他竟能触碰到沈冥用以控制人偶的无形丝线,并生生掐断了它们! 邵寻看到他的脸,一愣:顾云疆? 顾云疆微微偏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攥住沈冥的线,在沈冥未及收手前,轻声念道: 意识,囚牢。 深海里,沈冥呼吸一滞,当机立断,放弃自己手中所有的人偶丝线。 只要现场还存在一道标记,自己就有可能被那借月蚀而存在的精神体追溯到本源。 沈冥闭上眼睛,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渐渐力不从心。 但他的目的近在咫尺,哪怕不再去干涉,也很难有回寰的余地。 月蚀之源因命运灾眼的多次重置事实而被催化,在接近冥渊的地方崩溃。 接下来,墓碑之锁被压抑住的力量,会和月蚀碰撞在一起。 现今世界的大环境依旧不利于星芒复苏。它蛰伏多年,终于谨慎地,时隔六百年,再度以墓碑之锁的方式降临,怎么可能甘心被重新吞噬。 他阖上双目,断开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最后一条丝线。 命运灾眼身上突然发疼,她躺倒在地上,怔怔抬起手看着,上面的裂口伤痕清晰,是新留的。 人偶化的诅咒仍在,她依旧是塑料的身躯。 却没再继续恶化。 她显然也没料到沈冥会突然收回人偶的控制。 真是 在这一刻得到自由,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太迟了啊 她拖着僵硬的身躯,慢慢吞吞地爬起身来。 命运灾眼。 忽然间,她听到一个久违的、极为耳熟的声音。 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命运灾眼回过头,收起先前的所有心绪,扬起一个漂亮又恰到好处的笑容。 建筑内部。 他们身后的门终于自动关上,顾云疆转过身来。 他冲闻映潮摇摇头:他撤掉了所有人偶线,我没法把他关进我的囚牢里。 他一开口,邵寻就知道,虽然面前这人和顾云疆生得一模一样,但他不是。 邵寻转过身,看向对方。 我是顾默晚,他主动自我介绍,你刚刚认错了人。 他顿了顿,再次转向闻映潮:我应该没有来晚吧? 没有,刚刚好,闻映潮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顾默晚。 顾云疆见到你会很高兴。 他见过我了。顾默晚说。 他曾在七年前,闻映潮死时,借闻映潮尚未完全逸散的残存精神力,去见了顾云疆一面。 顾云疆以为是幻觉,对着他哭,请求顾默晚在他的肩膀上刺上一只蝴蝶。 顾默晚照做了。 闻映潮死去,顾默晚不能维持太久的形体,他在当晚就化作了囚牢,与闻映潮的残片一并藏进顾云疆的意识里。 第二日,顾云疆对着肩膀上真实的蝴蝶刺青愕然,才猛然惊觉,顾默晚的确来过。 顾默晚早就在冥渊的手中死去,他靠着闻映潮拼凑起来的意识,才得以维持能量体的形态,在闻映潮死后,曾一度消失,只偶尔会悄悄拉一把顾云疆。 此时,他的再度出现,就代表着 月蚀的能量正疯狂涌动。 是命运灾眼给闻映潮的灵感。 她在方才的堵截中一次一次重置命运,力量来源是月蚀,吸取于闻映潮的右眼。 她能修正一切已发生过的状态,却改变不了命运的源头。 在反复循环,使得月蚀的状态变得极不稳定过后,它终于在人偶舞台的能力者动手时失去了控制。 也正在那时,闻映潮忽然听明白了命运灾眼的暗示。 她问过邵寻,芙夏因何而死,声音不小,当时的闻映潮恰好能听到。 而在第八次重置命运后,她虽然没有向闻映潮问出这句话,却为他保留了这段记忆。 她说:芙夏因生而死。 世间三种能量,日晷代表包容,星芒象征消亡,而月蚀,则是生命。 合起来,便是周而复始。 第314章 虽然她的本意或许并不是指顾默晚。 但那个瞬间,还是教闻映潮想到了,他可以利用月蚀之源重塑顾默晚的能量体。 他在等待顾默晚的回归。 此时此刻,顾默晚瞧着闻映潮苍白如纸的脸色,犹疑道:你体内的月蚀 闻映潮感到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咔地开裂了。 他再也装不下去,四肢脱了力,往地上摔! 邵寻眼疾手快,扶住脱离掌控的闻映潮,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 就像超负荷运动过那样,闻映潮心跳还在继续加速,无法遏止,闻映潮半跪着,月蚀在他是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如同全身都烧起来一般疼痛难忍。 我自己进冥渊的通道,他捂着嘴咳,你们别跟来了 邵寻:那怎么行! 顾默晚去扶他:你体内的月蚀是不是 闻映潮浑身颤抖,他用力侧过身,草避开顾默晚,但被这动作一激,原本打算咽下去的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随即大片大片地往外漏。 闻映潮捂住嘴,就从指缝间出来。 邵寻和顾默晚立刻上前扶住闻映潮,他们似乎说了什么,表情焦急。 闻映潮耳鸣得厉害,一个字也听不清,而这些情绪全部被他敏感而脆弱的精神所接收,成为月蚀灌溉国王诅咒的养料。 鲜红的血液沾到了闻映潮食指上的冥渊之戒。 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细细的小口。 第144章 永恒(5) 冥渊之门内。 顾云疆蹲靠在门内的柱旁,潜伏着、等待着怪物从他们身边过路。 门中怪物虎视眈眈,还要忍耐过强的月蚀,他们想找到冥渊之戒,必须步步谨慎,顾云疆仔细盯着外部,紧张到能听到自己砰砰过速的心跳声。 忽然间,他心口一悸。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将顾云疆从头冰到脚,这恐惧如此熟悉,如此前闻映潮离开的那七年,他无数次夜里惊醒都逃不开的噩梦。 像有刀子自胸膛扎了进去,又轻轻搅动。 顾云疆的眼角无端淌下泪来。 吓了边上的沈墨书一跳。 你怎么了? 顾云疆说:疼。 他无措地抹了把脸,眼泪止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他说:我疼。 冰海。 闻映潮认为自己在融化。 月蚀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得要剧烈得多,眼前的世界倏而混沌,倏而清晰,光怪陆离。 闻映潮清楚,他现在还不会死。 他是冥渊之主,不会因为月蚀而死,会出事的只有这些在这种时候还要靠近他、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 闻映潮喘了两口气,用他自己都无法听清的、沙哑的声音说:你们回去吧 不用担心我,不要离我这样近。 邵寻和顾默晚无动于衷。 他似乎隐约看见建筑的门再次打开。 我们可以帮他。 顾默晚作警惕状,迅速回头,见到来者是搀扶着命运灾眼的宴馨乔,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有理应被沈墨书带走,消失已久的玉权。 命运灾眼看到顾默晚,招呼道:我说沈冥怎么撤掉了人偶线,原来你在。 她说:你变厉害了。 以前的顾默晚也没那么大能耐,他借闻映潮的精神力而存在,而当年,闻映潮自己的精神都岌岌可危。 在闻映潮死去的那七年里,顾默晚随闻映潮一并附生在顾云疆的意识里,他构筑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意识囚牢,并暗示顾云疆前去探索。 她强打起精神,调侃了一句:这下好了,冰海那张合影我还留着,上面的人和拍照的人都齐了。 邵寻看着宴馨乔的脸,抬手护住身后二人。 紧张什么?宴馨乔说,我不是衍生物,也不是二重世界。 你们说,能帮闻映潮?邵寻冷声问。 宴馨乔说: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她转向玉权,问他伸手:人偶舞台的核。 玉权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交给她。 闻映潮忽地动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来的余力,推开顾默晚的手,拖着状态极差的身躯,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顾默晚又去扶。 闻映潮: 算了。 他忍着疼痛问出声:宴馨乔? 闻映潮听不见对方说话,于是由国王诅咒替他转述他只能听清意识里的回响了。 宴馨乔将人偶舞台的核握在手心里。 它像是处于生命初期的胚胎,还能看见心脏在其中微微跳动。 她走向闻映潮:抱歉,我没有想到二重世界会因为我的假死,创造出我的衍生物。 第315章 你看上去很难受,剩下的,我就不多打招呼、多废话了。宴馨乔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国王诅咒给闻映潮转述:她说,她要利用她们几个的能力,把你送到永恒之河中。 说完,它急切道:我服了,说好的不讲废话呢,咱就别管永恒之河是什么了,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呜呜 你别死啊闻映潮,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想被月蚀吃掉呜呜呜 闻映潮本来只有身上疼,现在头也疼。 你别吵了,他说,我不会死。 宴馨乔听不到国王诅咒的撒泼,但她在耐心和旁人解释: 那是自末世时代以来,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时间。 汇聚成名为永恒的河流。 邵寻蹙眉:为什么是他?有依据吗,我们不能随便把他的安危交给你们。 何况他们曾处于对立面。 宴馨乔到这里轻嗤: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真心以为,我们愿意投身冥渊。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们之中,谁才是冥渊的主人? 顾默晚拉了一下邵寻,摇了摇头。 邵寻不语。 命运灾眼轻声道:你们在犹豫什么? 墓碑之锁、月蚀、日晷的共生者,以及除了不死之外的所有月蚀直属能力都在这里,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现在更合适? 她们从至深的黑暗中走来,跋山涉水,筋疲力尽,不断地在沿途中找寻着那一线希望,在不公的命运里,她们是看似弱势的一方,被掌控,被迫害。 救过人,也害过人。 她们也处心积虑,各怀目的,暗中蛰伏着,预备反扑。 哪怕坎坷,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运灾眼单膝下蹲,手掌抬至身前,向着冥渊之主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我的诅咒已经完全消除,她说,之前的种种不快,都是在为现在做出准备。 请结束这荒诞又可笑的闹剧,结束我们注定不得善终的命运。 就从最初的墓土开始。 顾默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即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里,与闻映潮的意识融为一体。 闻映潮晃了一下,又站住了。 他没力气回答这些人的一言一语,只是听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邵寻在让开之前,躬下身,与命运灾眼平视。 永恒之河,是芙夏眼中的世界吗? 命运灾眼愣了愣。 须臾,她明白了邵寻的意思,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滑落。 她说:我问过你们,四号小鸟因何而死? 不等邵寻说话,命运灾眼就自己回答:因生而死。 开始吧。宴馨乔说。 在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二重世界开启,借以月蚀的力量笼罩这方圆区域,搭建出一整个平行世界,将闻映潮一人拉入其中。 世界里人偶的残骸满地,看来,沈冥方才就是利用了宴馨乔的世界,才把人偶藏得那么悄无声息。 宴馨乔开完二重世界,上前几步,将人偶舞台的核送到闻映潮的身前。 让意识网络修改核的意愿,她说,将世界中的所有人,变成人偶。 闻映潮听了国王诅咒的转述,咳了两下,虚弱道:你们有点强人所难。 宴馨乔:你做不到? 国王诅咒:喂?! 她想做什么啊?让你用能力,不是把你往火里推吗? 闻映潮吸了一口气,火烧火燎地疼。 他说:做得到。 国王诅咒:你疯了? 他抓住了人偶舞台的核,感受着人偶舞台未能真正诞生的幼体,里面潜藏的微弱的意识,他左眼泛起明亮的金芒,而月蚀之源的躁动,随着他如此高强度的能力使用,猛然暴涨! 那个瞬间,国王诅咒险些以为闻映潮要像气球那样,噗地一下爆开。 但他没有。 他的右眼似被剜过一般剧痛,从墓碑里淌出血来,二重世界里降下无数条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将活人,变成人偶。 命运灾眼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好了,这个世界即将迎来末日,人不再是人,秩序崩塌,循环错乱。 我会改写世界里的所有,包括诞生灾厄的根源。 国王诅咒倏然明白了她们这样做的缘由。 可是,等等,繁花之苑应该总共有六种月蚀直属的s级能力才对,除了那个启明的不死,还有一样从未出现过 第316章 国王诅咒噤声。 它潜藏在闻映潮的意识里,因此不可能没感觉到,加在他身上的另一种力量,因过强的s级能力集中,正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迅速生长。 竟从a级一路快速攀升到a级顶端,随后毫无阻拦地突破了s级那条界线! 国王诅咒叫道:你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都行? 名为返朴归真的治愈能力。 能够清除所有不属于本人的枷锁,将身体还原为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 这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它在七年以前诞生,是现今除不死外唯一一个未经冥渊催化而自然进化的能力。 在短短的一刹后销声匿迹。 除了宴馨乔,无人发觉它曾出现过。 闻映潮起初只是怀疑曦时,毕竟寻常人无法开启冥渊之戒,更别说清除冥渊的标记。 猜测在此尘埃落定。 它正在修补月蚀给闻映潮带来的所有伤害。 闻映潮抹掉唇角的血,右眼的墓碑咔地破裂。 连冥渊之戒一起。 掉出了二重世界,跌在空间之外。 数种巅峰级别的能量在短短的一刹碰撞、交糅,再经由命运灾眼重置,翻转。名为二重世界的平行空间终于混乱,像编译的程序崩溃,最终只输出一团乱码般,曲成一条混沌的圆圈。 中间扭曲,像是8。 在视野的尽头,闻映潮看到的是命运灾眼。 她自燃了。 如扑火的飞蛾,粉碎在世界崩塌的边界里。 无处可寻。 人偶舞台怎能完全束缚住位于能力极点的命运灾眼呢? 约束她的,只能是她自己。 命运灾眼是燃烧生命的能力,改写的命数越多,给世界带来的影响越大,消耗的生命也就越多,直到尽头。 在二重世界里,同样适用。 就以此景作为她的短暂一生里,即将燃尽的最后火花。 最后,命运灾眼碰碰嘴唇,无声地询问站在交界点的闻映潮。 是谁复活了六号小鸟? 关于这个问题,闻映潮早就有了答案。 不是沈冥、宴馨乔、命运灾眼,或者冥渊的任何一个人。 也许他们都曾推波助澜,但是违悖生死的举动,沈冥不会去做,其他人也做不出来。 世界把所有人把玩掌心,乐此不疲。 闻映潮同样回以无声: 是月蚀。 第145章 永恒(6) 南桥,天网分部。 陈朝雾端了一杯水,坐在徐殊的对面。因私藏第一级禁药蝴蝶之吻,她被天网收押在内部,早已不复身为明星安娜时的光鲜亮丽。 可惜陈朝雾看不见她的憔悴。 徐殊垂下眼,看着面前的杯中水雾氤氲,润湿她的眉睫。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告诉天网了,她说,你特意回来找我,不是因为天元广场的事情吧? 陈朝雾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资料,资料特地使用了能够供她阅读的盲文纸。她喝了一口水,说:不着急,我这一次来,是想问你了解点事情。 一些有关天元广场事件的后续。 徐殊看向头顶的摄像头。 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监视。 抱歉,徐殊说,我恐怕不能提供给你更多有效的信息。 陈朝雾的手摩挲着温热的玻璃杯壁。 她不说话,表情非常平静,如无风的湖水,找不到波澜。 徐殊不能看透她的心思,紧张地攥住了自己衣服上的布料。 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 陈朝雾越是镇定,徐殊心中就越忐忑。 终于,她张了口:请问 陈朝雾放下杯子,在桌上发出微弱的叩响。 徐殊说完了后半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陈朝雾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带着桌上的资料,起身离开。 徐殊茫然片刻,陈朝雾离去的背影果断,她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好像只是来找她喝杯热水,就结束了。 直到天网的人进来,把她带回去,徐殊才猛然想起,陈朝雾是能力是听觉。 心跳、呼吸、血脉的每一次扩张都不会说谎。 陈朝雾不声不响的那段时间,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想到这里,徐殊微微一颤,又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万幸。 另一边。 闻映潮睁开双眼。 二重世界在月蚀的过载紊乱下倾覆,除了死去的命运灾眼,所有当时位于世界内部的人都被卷入乱流之中其实也只有他和宴馨乔。 第317章 他悬浮于一片昏暗之间,仿佛没有重力,只余下虚无,却又有微弱的光芒布在周边,星星点点,一如他意识中的那片深海,让人沉溺、再沉溺。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闻映潮,顾默晚出现在他身边,你怎么样了? 他看向闻映潮的右眼,里面的墓碑依然没有消去,锁链断裂,一片狼藉。 唯一清晰的是月亮。 顾默晚蹙了蹙眉:难不难受? 闻映潮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顾默晚说:那就好。 他左右看了一圈,疑惑道:这就是那什么永恒之河吗? 六种能力齐全在一个时代出现,并集中于一个人的身上,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沈墨书来不来倒无所谓,反正不死是被动能力,它一直都在。 闻映潮说:或许是这样,因为我变成了意识体。 他看向顾默晚:我现在是和你一样的存在。 连国王诅咒都消失不见。 顾默晚一静。 作为意识的掌控者,闻映潮刚睁开眼就察觉到了这点,但他并不惊讶。 如果此处真如宴馨乔所言,是世界之外的时间,那就是他们所处纬度之上的存在。 闻映潮很难想象,倘若血肉之躯脱离了纬度,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顾默晚问:她们说的帮忙,是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分离?那算什么? 当时时间紧急,也没能完全问清楚。 闻映潮说:不确定,我们向前看看。 命运灾眼拼上性命也要将他送往此处,一定不止那么简单。 这里没有重力和阻力,也没有地面,只需动一个念头,他和顾默晚的身体就会自动向前移去。 跟幽灵似的。 两人飘了一段时间,仍只能看到一片空茫的星星点点。 顾默晚说:这空间太虚无了,什么都没有,也找不到方向。 闻映潮说:也许是方法不对。 就像冥渊之戒,闻映潮最后也没弄清,它是怎样突然裂开的。 是沾了月蚀的血液刺激? 还是能量碰撞造成的影响? 都不再重要。 确认过盲目前行没有用后,闻映潮开始仔细思考。 目前可以肯定,宴馨乔并没有来过这个空间,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否则不可能不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 至于命运灾眼她眼中的世界那样渺小,可以来回拨弄,却也没真正地抵达过这里以人的身份。 闻映潮想,这里除了他与顾默晚外,空无一物,相当于被囚禁在无边无际的巨大空间里,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思考。 思考。 他们以意识的形态在此存在。 闻映潮脑中灵光一闪,顾默晚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眼前便豁然开朗! 就听闻映潮说:是意识。 他们只要去想前进,就会自动前进,同样的,只要去想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永恒之河就会为他们展现。 顾默晚说:原来如此。 他问:所以你思考了什么? 闻映潮说:所有我能干涉的、能让世界回归平静的关键时间节点。 他和顾默晚走上前去,推开面前那扇门。 他们最先看到的人,是芙夏。 她还活着的时间节点。 这里是天网的临时收押室,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扇铁窗,不清楚时间,只知窗外天色渐晚。 芙夏发丝凌乱,她的皮肤正在一块一块开裂、破碎。听见动静,芙夏缓缓别过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没有一点惊讶的模样。 她说:我等你很久了,冥渊之主。 现在是2725年9月12日,下午五点。 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的1800秒。 芙夏一上来就报时。 很显然,她比他们更清楚他们此行的目标,因为人偶化的缘故,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艰难,因此话语慢慢吞吞,闻映潮与顾默晚也很贴心地没有插话。 他们难得有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候。 芙夏从怀中找出两幅蝴蝶面具,因为还未正式抵达天网,这些东西还没被搜走。 因行动不便,她放在床边,示意两人自己来取。 芙夏别过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就像这样,听我讲就好。 永恒之河的时间是逆流,你们从未来,往过去走,最终会走到蔷薇墓土,那是所有命运的开端。 那是在末日的洗礼之后,世界第一次迎来稳定,重建家园。 然后,第一个月蚀的直属能力,不死诞生。 不死者顺应月蚀的生命,却违反万物循环的法则。 第318章 他不应存在,不该存在,却还是生存到了现在,并诞生了我们 芙夏顿了顿,继续道:六个能力,六个超越规则之上的存在。 如果任其继续发展,终有一日,失衡的世界会迎来更高层面的惩罚。 讲到这里,她勾出一个苍白的苦笑:人偶的能力者想做的,也是让世界重归平衡。 哪怕让世界重新来过,万物湮灭在星芒的消亡中,他也要选择这种方法。 所有人的生死在他眼里,都可以是新世界的垫脚石。 芙夏逐渐喘不过气,她慢慢地抽着,轻声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的,你要听好。 永恒之河有三条禁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把话拆得仔仔细细,尽量口齿清晰,第一条,你们来自时间之外,不能被时间内的人发现你们的身份,当然,除了我以外。 第二条,不能过多干涉与目标无关的因果,也就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干涉越多,风险越大,要改变的是未来,你要做的事必须一次成功。 第三条 她喉间一卡,彻底崩断的手臂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塑料渣飞出老远。 芙夏脸色发白,但她没停,继续讲: 不要在时间长河里迷失自我,不要顺从更高的存在,不要企图改变已然既定的事实,从而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闭上眼睛:这是最后一条规则。 等芙夏把该说的话讲完,闻映潮才开口问了:所以在这里,我们能做到什么? 芙夏偏过头。 她开始燃烧,像命运灾眼那样,作飞蛾桀然扑火。 她正在使用命运灾眼,去窥探闻映潮所问的因果。 在逐渐消失,正变得枯焦的身躯下,芙夏忍着痛说话:冥渊之戒。 在最初的墓土,摔碎冥渊之戒。 她来不及说出原因,便如风中摇晃的火苗,熄灭在了过去的时间里。 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距离1800秒的倒计时,还有960秒。 她的生命理应还有十六分钟才是。 顾默晚站在闻映潮的身后,亲眼看着一个人将自己焚灼殆尽,不用想象,那一定很疼、很痛苦。 可是最后,芙夏是带着笑走的,连泪水也没有落过一滴。 从不肯接受死亡,为此抗争了一生的芙夏,最终因生而死。 是为万物生。 这次不必任何人解释,闻映潮就明白芙夏为什么会把赌注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世上很难再遇到像他这般契合月蚀的人。 他的意识深海,潜意识空间里回忆逆流的方式,与永恒之河极为相似。 也很难再有一个时代,会像现在这样,s级能力如雨后春笋般诞生,日晷降临,星芒复苏,最终汇聚到一起,交结成同一条河流。 当然,谁也说不准这样的情况,以后也还会不会出现。 但他们活在当下,没有以后了。 闻映潮上前两步,拾起芙夏留下的面具,一副给自己,一副递给顾默晚。 他说:走吧,去下一个时间。 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冥渊之戒。 第146章 永恒(7) 永恒之河是时间的逆流。 他们顺应着时间向过去走,在无数被记录下来的时间节点里,追溯到许多隐藏在表象下的,涌动的暗潮。 很多闻映潮所不知道的故事。 一段一段,把世界拼凑成如今的模样。 他看见了宴馨乔。 2724年的七月,这是月蚀之源被顾云疆容纳,月蚀现象消失的第三年。 原本群星寂寥的月蚀之夜,被乌云遮蔽,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暴雨。 无人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而难过,在家中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着天空,时隔三年,他们还是会为月蚀的消失而高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宴馨乔趴在栏杆前,安静地看着雨。 在她身后,站着沈冥者的人偶。 人偶拆开一包白色粉末,递到宴馨乔眼前,正是繁花之苑的一级禁药,蝴蝶之吻。 找到你了,人偶说,我知道,闻映潮死后,你把所有的冥渊使徒都藏进了你的世界里。 他抛出条件:想不想解除你弟弟身上的人偶标记? 宴馨乔撑着头,不回答。 人偶继续:还有,想不想见到芙夏?你的衍生物监视着徐殊,一定没料到,她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吧? 他低语:你拿走了我的核,我清楚那个假装杀死你是衍生物,其实是活人,对吧? 他是除了你、芙夏与徐殊外,被掩盖起来的,第四幸存者。 第319章 宴馨乔这才有了点反应,她看向人偶:你想要做什么? 人偶说:帮我一个忙,一个小忙,对你来说很容易。 让我侵入你的世界,把那些冥渊使徒,全部变成人偶。 在宴馨乔与人偶达成交易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闻映潮正站在后面,隔着一扇窗户,意识网络悄无声息地屏蔽了他和顾默晚的存在。 等人偶走后,宴馨乔静静地观着这片滂沱的夏雨。 玉权,她拨通联络器上的耳机,收到和我联系。 核不可以放在我这里了。 她忽然若有所觉地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2721年。 墙上的电子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这是月蚀夜终结的前一天。 哪怕他与顾云疆几天之前才见过,闻映潮心头还是升起了一股荒谬的久违感。 顾云疆一人独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开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镜子。 看不清自己。 夸我吧,顾默晚,他开始自言自语,我做到了 我的容纳,是可以容纳月蚀的容纳。 他眼神涣散,把头埋在膝弯里闷闷地笑,手指抠着自己的裤子,切水果用的小刀在边上备好,随时都可能伤害自己。 顾云疆笑出了眼泪,他边咳边揩掉。 明天,我会约见游戏的能力者,终结所有的月蚀,源头在我这里,他们没有胜算。 顾默晚顾云疆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你为什么不出声,不回答我,你明明在。 你也要像闻映潮一样,抛下我离开吗? 也要像他一样 顾云疆握住置于床边的水果刀。 看着我疼痛流血吗? 谁能想到,决战的前夜,其中作为最关键一环的顾云疆会是这种精神状态。 他在发病。 顾默晚和闻映潮就站在顾云疆的边上,看着他用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着会疼,却又不会致命的位置,压下去,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闻映潮忍不住上前两步,被顾默晚拉住手。 顾默晚冲他摇摇头。 闻映潮收回步子,手指握成拳,攥得死紧。 怪他。 是他先撑不下去,放弃了顾云疆。 顾云疆一点都没察觉到,他最想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 他慢慢说:这样不对,明天就要结束了,我应该打起精神,我不应该做这种事 他在自我说服:这样不对 顾云疆把水果刀往镜子上用力一扔,打碎了镜子。 每一块碎片里都承装了顾云疆的身形。 碎了,闻映潮回来会怪我吧顾云疆晃了晃神。 然后他开始反驳自己:不会,闻映潮已经死了。 我杀的。 他握着我的手,说爱我,让我把刀子送进他的胸膛。 顾云疆好像说服了自己:他真恶毒,想让我一直记得他。真狠心,真无情。 冥渊之主该死。 可他是闻映潮。 这样的夜晚,已经在顾云疆的身上发生了无数回,他改变不了,也无法改变,他强迫自己咽下治疗药物,没几秒就干呕出来,循环往复的痛苦和阴影折磨着他,无边无际,逃不开,也放不下。 可是第二天,顾云疆以堪称完美的状态,将现实游戏的能力者逼上了绝路。 不会有人知道,顾云疆被长袖包住的手腕上伤痕累累。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一夜没睡。 他张扬着轻松的笑意,彻底清除了繁花之苑月蚀夜的现象。 夸我吧,顾默晚。 顾云疆跌坐在冰海的海滩上,眺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冥渊,轻飘飘地攥了攥自己的手心。 他说:跨越噩梦,我做到了 顾云疆的话语止住,蓦地拐了个弯:吗? 他有些茫然,下意识将他在战斗中一直压抑的,真正的噩梦脱口而出: 闻映潮。 我跨越了吗? 在短暂的集中精力过后,顾云疆又堕入了一种浑身无力的消极状态。 他应该去报喜。顾云疆想。 可他实在提不起劲来,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哪怕现在让他沉进海底,也不一定会拼命挣扎。 咯。 顾云疆仿佛听见了有人踩在沙石上的声响,正逐渐靠近,他疲于回头,就这么瘫坐在远处,缓和自己的心绪。 第320章 脚步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顾云疆终于动了动脖子,他想,起码要见见对方是谁。 万一是冥渊的漏网之鱼 他静了一下。 他的身后只有海滩上的石和沙,还留着他刚刚与人偶游戏的参与者搏斗过的痕迹,一派荒凉。 没有人。 四周也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除非来人是空间系的能力者。 顾云疆立刻绷紧身躯,重新警惕。 但他在原地等了很久,那个悄悄靠近他的人都没有再出现。 我的幻觉?他又开始自我怀疑。 回去记得盯着他好好吃药。 顾默晚和闻映潮走向下一段时间。 顾默晚骂骂咧咧道:我说,别让他用什么甜言蜜语了,把他能的,状态都那样了还老用精神类禁药。 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还嫌自己太舒坦了是吧? 你冷静点,闻映潮说,相信顾云疆吧,他会好起来的。 因为我们都在。 和决战的前一天晚上相反,刚才在时间里,下意识想上前拍拍顾云疆的人是顾默晚,他走出了闻映潮的屏蔽范围,以至于险些暴露。 好在闻映潮及时上前拉住,直接和顾默晚离开了这段时间。 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也会控制不住。 即使他知道那是过去,是顾云疆早就越过去的一道坎,闻映潮还是想要上前。 抱抱顾云疆。 顾云疆从来不在自己的队友面前展露他脆弱又疯狂的一面。 他在发作的时候,会喊闻映潮和顾默晚的名字。 一个从小和他相依为命,一个是被他亲手葬送的爱人。 永不会在记忆中磨灭。 闻映潮推开下一扇时间的门。 这次他们看到的,依旧是芙夏。 2719年,人偶游戏正式开启,以长生殿为据点,悄然肆虐整个繁花之苑。 人偶坐在芙夏旁边,看她抽洗着手上的占卜牌。 那时候的芙夏,年纪极轻,面色也没有后来那般苍白脆弱,她身上还是完整的,没有被经年累月的人偶化所吞没。 闻映潮和顾默晚走到角落。 你确定吗,要利用这样的方式来续命,人偶坐在桌子上,玩弄着手里的丝线,虽然你这店铺开得位置不怎么样,可毕竟在天网眼皮子底下,太明目张胆了。 我有得选吗。 芙夏从牌堆里抽出三张占卜牌,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闻映潮所在的角落。 没办法,冥渊之主已死,人偶说,现下的繁花之苑,只有你有资格成为墓碑之锁的承担者。 芙夏嗤笑,只有我?你一开始盯上的就是我吧? 只不过后来出现了一个更合适的冥渊之主,你才会暂时转移目标。 她说:你觉得他是真的死于天网之手,还是选择了自我毁灭? 人偶说:你果然看过了所有的命运。 芙夏漫不经心地把牌面翻转,正面朝上:是啊,包括你那位好弟弟,他也能承担墓碑之锁我可没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人偶摸向芙夏抽出的牌,被芙夏一手拍开。 别碰我的东西,她嫌恶地蹙了蹙眉,你和你的人偶一样恶心。 月蚀的走狗。 人偶不生气,笑眯眯地提醒她:你的力量也源自月蚀。 既然我们都想推翻月蚀,为什么不能合作愉快呢? 芙夏凉凉地盯着人偶,你的合作,是指推我去承担墓碑之锁,成为那个牺牲品? 荒谬、可笑,我凭什么为了你的私心,为了这个烂透的世界去死。 芙夏说:我会活着。 就从人偶游戏开始。 人偶耸耸肩,他看着芙夏收去卡牌,问她:你刚刚利用占卜牌看了什么命运? 芙夏只静了一下。 她说:敬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将因为我的私心,与我交易,献上生命。 闻映潮看清了芙夏收走的最后一张牌。 他缓声道:她看的,好像是我的命运。 浴火重生。 第147章 永恒(8) 2718年12月。 闻映潮死去的第二天,宴馨乔设计取走了人偶舞台诞生到一半的核,并与玉权一起,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 把假核交给玉权,真正的核藏进她的二重世界。 2718年11月。 芙夏伪装成送外卖的平台员工,手里拎着披萨,按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第321章 她把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像在做一份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披着南晴身份的怪物,在芙夏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 继续走。 2718年7月3日。 冰海的海风凛冽,作为离冥渊最近的城市,福利机构边缘的旧址荒寂无人,命运灾眼蜷坐在废墟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此的芙夏。 你为什么要来你逃了这么久命运灾眼拥住芙夏,声音颤抖到绝望,这是陷阱,冥渊想带走你的陷阱 芙夏说:我知道。 她的手指按住命运灾眼身上的人偶标记:但是我不来,你会死。 他们出动了人偶的能力者,s级能力,这标记恐怕没那么容易消除。 别管我了!命运灾眼突然爆发,她哭着推开芙夏,你过来干什么啊?!那不是功亏一篑了吗?我死就死了!反正从出现以来,我就没感觉到这世界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啊! 他要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跑啊?! 芙夏替她擦去眼泪。 有的啊,芙夏慢慢说,这世界有很多美好又漂亮的风景,有吃的、玩的,有各种各样的节日,人们笑啊 所以我才会向往生命,我想活到我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时候。 她说:别哭啦,冥渊的人舍不得杀我。 命运灾眼说:生不如死。 邵寻从后面的残垣中走出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芙夏。 他拿到了另外一枚冥渊之戒,才从通道里出来,就迎面撞上了这一幕。 他本来不想理会,手里带着重要的东西,必须谨慎再谨慎。 可是芙夏描述的世界 如果从未在她们身上有过。 命运灾眼僵住了:你怎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废话,邵寻面无表情,外套能掩盖一下你们的气息,你带着她藏起来,如果冥渊来了人,我去引开。 可是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你怎么引开?命运灾眼摇头,不可能的,还会牵连到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邵寻晃了晃手里的戒指:他们的东西在我手里。 原本他仿造的赝品可以保证至少两天不被发现。 走不走?邵寻说,我能拖一段时间,你们不跑,就来不及了。 芙夏还不认识邵寻,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替命运灾眼做了决定:我们走。 留邵寻一个人站在原地,被海风吞没。 他自嘲道:我在干什么啊。 顾默晚在旁边问:他手里有冥渊的戒指,要带走吗? 闻映潮说:不用他的。 我们干涉了,他会死。 闻映潮已经根据目前的情况,和陈朝雾与邵寻在蔷薇墓土的三言两语,猜测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如果没有冥渊之戒,邵寻会重伤死去。 但最后也什么都没能改变芙夏还是被找到了。 所以在蔷薇墓土,芙夏才会说,对不起。 闻映潮站了一会,不愿再看过于残忍的后续,和顾默晚转身离去。 2718年5月3日。 闻映潮戴上面具,影响意识,让过去的自己产生怪物的认知,成功地在冥渊之门内,从自己的手上,抢走了冥渊之戒。 他看着曾经的自己飞快逃离,伤痕累累,握住手中的戒指。 难怪,他说,当时我会想把戒指丢下。 是我自己影响了自己的意识。我最了解自己,况且那时候我的能力甚至都没有进化。 他在芙夏诉诸命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取得冥渊之戒的时机与办法。 对现实的影响最小的办法。 他说:看来顾云疆那边要一无所获了。 也不算吧,顾默晚说,那个启明,他的解咒还在这里,我看到了。 冥渊之门内不宜久留,既然拿到了戒指,顾默晚便催促着闻映潮离开。 两个人消失在门内的月蚀之中。 而永恒之河的下一幕,他们竟见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家伙。 拜维。 他懒懒散散地支着头,神情淡漠,坐在澄海市最高的塔顶,背靠玻璃栏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扶手。 对面大楼的广告屏幕右下角展示着时间。 2717年12月18日。 他的身后,是晨曦之岛连通繁花之苑的唯一通道,当年闻映潮与顾云疆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第322章 拜维穿着短袖,不畏冷似的,还敢在寒冬腊月点雪顶饮料,吹着寒风听通讯。 言序,通讯对面的人这样称呼他,惩罚为期八年。 八年里,你所有的资产冻结,与晨曦之岛的联系中断,失去一切自由、权利 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执灵者的世界生存。 直到你心脏中的炸弹失效。 拜维百无聊赖地搅了搅面前冰激凌下面的饮料。 你好烦,他说,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我们普通人在执灵者的面前有多脆弱,无能为力? 知道了知道了,他吸了口喝的,负责人,下决定的高层都没你这么啰嗦。 言序,对面停顿了一下,繁花之苑不比晨曦之岛,你在那里引以为傲的所有,在执灵者面前不值一提。 拜维只说:烦。 你们就没觉得我失去所有,还可以隐瞒身份坚持到八年后吧?说不定到时候炸弹停了,我还得自己想办法回来。 他笑道:晨曦之岛哪里敢和繁花之苑的人说,他们的最高违规惩罚是偷偷把人送下来? 更不可能在时间到后,再把人接回去。 别惦记我了,拜维拍拍衣服起身,一个探路者,一个牺牲品,没什么好说的。 言序,对面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现在通道还没关,你反悔还来得及,难道你就一定要保 拜维挂断了通讯。 下一秒,他手腕上的终端直接失活。 他伸了个懒腰:吵人的家伙终于消失了。 清净。拜维说。 他趴在天台的边缘,眼中盛着繁花之苑的夜景,撇了撇嘴。 底下是比上面好看,还挺特别,人偶也能像活人一样行动。 居高临下,隔得那么远,他居然也能把人和人偶分辨开来。 极轻的窸窣声响自身后响起,似乎是有人碰了一下装饰的枝叶。 拜维别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站在那里的顾默晚和闻映潮,往他们后边的门看,凉凉道:那边的人,偷听够了没? 出来。拜维重复。 闻映潮可以肯定对方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有另一个人鼓着掌出现,从闻映潮的身边走过。 你果然天赋异禀,那个人说,执灵者都未必能看出他的人偶。 拜维没露出表情。 你好,我是卡其。来人说。 拜维:谁问你了? 卡其不慌不忙道:如果我的调查没错,言序,晨曦之岛第一数据分析师,很多事物,只要挨你扫上一眼,就能被看透本质。 但你又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能力反应,是真正的普通人怎么样? 拜维:你们繁花之苑还往晨曦之岛安排了探子? 他终于正眼打量起了卡其。 你不是繁花之苑的人?他说。 卡其给他鼓掌:是的,我来自冥渊。 晨曦之岛与执灵的世界很少来往,即使是他,也不能探听到一星半点下面的情况,但是卡其三言两语,拜维或者说言序,就判断出了繁花之苑与冥渊的关系。 是对立面。 言序:所以,找我? 卡其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们需要一个背景干净的人,一个不会被怀疑的人,在关键时刻,为我们的计划完成最后一步。 正好,我们留在晨曦之岛的人偶探听到,你犯下错误,要接受最高制度的违规惩罚。 我们不排挤普通人,你非常合适。 言序拒绝:不交易,你另请高明。 你确定吗?卡其上前一步,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普通人在这里的一切便利,少不了你的好处。 相反,卡其指指自己的心口,我会把你的秘密广而告之,让繁花之苑的人知道,然后你就会 他做了个爆炸的口型。 言序盯着满脸无辜的卡其。 和你们结梁子了,他说,真没想到是繁花之苑的对家先来招惹我。 卡其微笑:合作愉快。 退出这段时间后,顾默晚难得沉默了。 闻映潮也沉默了。 闻映潮:我以为邵寻算一个影帝了,为什么顾云疆身边还有卧龙凤雏? 不是,为什么这堆破事连晨曦之岛的人都要来掺上一脚啊! 顾默晚问:你发现他没有能力了吗。 第323章 闻映潮:别问我,我刚复活没多久,没和他接触太多。 但闻映潮知道,顾云疆队里的数据分析都是拜维做的,连一个小数点错误都能很快找出来。 也就是说,那些完美无缺的分析表,状态观察记录,全部依靠着拜维自己过硬的实力。 一个绝对不会被怀疑的内鬼 居然是他。 要告诉顾云疆吗?顾默晚征询意见,但是他的心脏里似乎有炸弹,听意思,是被揭穿身份就会引爆。 卡其也讲出了他的身份,闻映潮说,没有发生任何事。 我想,应该是不能让繁花之苑的高层知道晨曦之岛的擅作主张。 闻映潮说:不管顾云疆知不知道这件事,都得告诉他,陈朝雾他们还和拜言序在一起,可能有危险。 顾默晚点头同意。 简单交流过后,他们没有停留,继续加快步伐,走向下一段时间。 南桥。 朝雾姐,酒店里,拜维正和其他两个队友线上斗地主,一边出牌,一边和陈朝雾聊天,事情还顺利?等会阿离定好了餐馆,等你回来一块去吃。 嗯,马上就回来。 陈朝雾站在五队暂落脚的酒店底下。 真不用我们陪你?拜维说,我好歹也是请假来的。 不用,陈朝雾说,谢谢你们。 她说:我还有点事,回头再给你们消息。 挂断通讯,陈朝雾在原地静站一会儿,走进了酒店之中。 你好,她和前台接待说,我想找一个人。 而拜维躺在酒店的床上,翻了个身,见阿离在斗地主上打出了对一,只剩下一张牌,于是随随便便出了一副对二。 阿离语音骂他:你干嘛,我们两个是农民,是一个阵营的啊啊啊! 拜维笑了: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有大的就想出。 阿离:。 阿离:我服了,我的豆子。 拜维在屏幕后面笑:对不起啊,下次一定。 笑着笑着,他轻捏了捏身侧的枕头,似是想抓住什么,又很快松开。 向来爱憎分明。 第148章 永恒(9) 永恒之河。 这次是晨曦之岛。 闻映潮站在自己的高中里,心情非常复杂。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回到故乡了。 那时的高中还未历经傀儡1531事件,课间里同学吵吵闹闹,沈天星与未来的闻映潮擦肩而过,奔跑者向校门口去。 妈,给我送什么好吃的了?他听见沈天星问。 闻映潮回头看了一眼。 顾默晚问:留恋? 不留恋是不可能的。 闻映潮从来就没想过觉醒什么能力,前去繁花之苑,哪怕后来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还是深深地怀恋,他永远不能触及的故乡。 执灵者会为晨曦之岛带来动荡。 他不可以。 顾默晚说:这个时间点,冥渊通往晨曦之岛的道路已经打开,学校过几日就会 好歹顾默晚也是在晨曦之岛长大的,也是当年的亲历者。 我知道,闻映潮说,既定的事实,没有办法阻止。 对了,顾默晚看向沈天星,我记得他也是执灵者? 闻映潮嗯了一下。 沈天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觉醒了丝线的能力。 虽说有日晷影响的因素在内,但若是体内没有隐性的执灵基因,是无法被成功激发的。 沈天星的能力来得太晚了。 他把自己关在门外,被傀儡包围,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只能选择与布偶一同了断,给门内的二人一线生机。 闻映潮最后收拢了沈天星未逸散的精神力,并将它藏进自己的意识里滋养。 没养出个所以然来。 它一直在沉寂。 走了,闻映潮说,门太多,再多逗留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最初的墓土。 顾默晚跟上:你不去见见你的父母?十几年的分离,不想遥遥看一下? 闻映潮看向远方,他家的方向。 也不会耗多长时间吧?顾默晚说。 他犹豫顿刻,依然选择转身离去。 我不去见了,但是可以陪你回一趟家,闻映潮说,我记得你在晨曦之岛也有亲人吧?养父母? 顾默晚一静。 嘴上说得容易,可轮到他自己,顾默晚竟也心生怯意。 第324章 此刻他才明白,为何久别的亲友总是很难像以前一样接触,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都害怕不复过往的亲密。 徒增烦恼。 算了,顾默晚说,走吧。 可惜顾云疆不在,不然对他们而言,重新回到一次晨曦之岛,便已然足够珍贵。 哪怕在不属于他们的时间里。 冥渊之门内。 并蒂之咒,同源双生。 沈墨书咬着刀子,扔掉破破烂烂的外套,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沈冥留下的解咒。 那不是什么咒语、纹路,而是一块玉石。 历经百年的风霜,已经非常老旧,捧在手心里都怕碎了。 沈墨书从自己衣袋里拿出另一枚玉石。 顾云疆弯下身,问他:一对? 沈墨书说:一对。 顾云疆挑了挑眉:石头也是他送你的?你觉得沈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沈墨书把玉石放在手里捏了两下,没碎。 他说:谁管他。 冥渊之门内怪物群聚,致命的月光恒久地洒落其中,顾云疆不止一次疑心门内连接着一个在世界之外移动的空间,哪里能迎来满月,就去往哪里。 是对执灵者最危险的地方。 也是对沈冥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顾云疆回过头,看着正逐渐往此处移动的数只爬行怪物,带着沈墨书往深处藏了藏。 所以,你要怎么解决你和沈冥之间的长生问题?顾云疆确认安全过后,小声问。 沈墨书静了静。 现在还解不了,沈墨书把两枚玉石放在一起,暗骂道,沈冥这狗东西。 他在玉石上加了一条人偶线,种下了二层咒术,做防御装置,沈墨书说,我是被下咒的人,自然能感知到解咒和原咒的位置,可是这二层咒,我上哪去找链接着玉石的人偶,捞针啊? 人偶仍存,玉石内部不损。 顾云疆拍拍他:你就应该料到,这事没这么简单。 我想到了,沈墨书说,为了避免我真的解咒,他这个用以做最后一道保障的人偶,很有可能是随机选的,淹没在人群里、销声匿迹。 看似无解。 沈墨书握紧了玉石:不过,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就是麻烦一点。 他说:这事你们别管了,是我和沈冥的私事,你还要去找戒指吧?先走。 顾云疆摸着下巴,略略思索了一阵。 事已至此,他说,看来只好解决掉沈冥的所有人偶了。 沈墨书:? 喂?! 顾云疆目光认真,他轻轻握住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另外半部分月蚀在他的容纳之中躁动,拼命地撞击着源于日晷的屏障。 如果它有意识,或许怎么都想不通,作为被月蚀克制的日晷,如何能把它锁得这样死。 顾云疆说: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解决沈冥的所有人偶,是现在最直接的办法,不是吗? 他舔舔唇。 沈墨书以为顾云疆要上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无意踩到了门内的月黎花。 花杆被踏折,发出咔叭的脆响。 极其轻微。 而不远处,怪物缓缓扭头。 南桥。 餐厅内,卡其接到陈朝雾的联系,和陈朝雾一起坐在餐厅里,划拉着点餐屏,问她:朝雾姐,你想喝点什么,柠檬水? 陈朝雾说:不喝绿茶就好。 卡其愣了愣,随即干笑道:哈哈,你看我,还记着你爱喝柠檬水,没更新资料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 陈朝雾说:路过南桥,顺便来看看。 好啊,卡其在饮料处下单了一壶绿茶,自从散了之后,我们也很久没聚了。现在想想,还真挺怀念的。 陈朝雾:嗯。 卡其:改天把曦时也叫上? 陈朝雾:好。 卡其抬头看了陈朝雾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点菜:我就不问你吃什么菜了,按以前聚餐的习惯来,没有现在不吃的东西吧? 他给陈朝雾报菜名。 有,等他报完,陈朝雾才说,全都不吃。 卡其: 他说:你口味变化还挺大的,甜口都不要,那咸的辣的? 陈朝雾:淡的,没味道的。 卡其:别为难我了朝雾姐,那不如喝白水。 第325章 所以你准备自己的份就可以,陈朝雾说,我晚上和别人约好了一起吃饭。 这样啊,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卡其说,那我也不点了。 他们就要了一壶绿茶。 负责他们这桌服务生是临时工,拿死工资。他们点的菜少,倒让对方乐得清闲。 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茶壶放在桌上后,服务员就鞠躬退到了边上。 茶水还是热的,卡其先抿了一口。 聊点什么?卡其问她,不讲工作吧?挺没劲的。 你讲,有趣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分享,就像以前那样,陈朝雾捧起茶杯,放在嘴边吹气,毕竟,我聊的你也不爱听。 卡其:哪有 陈朝雾:都是你单方面的拜托,单方面的提供,单方面地认为我会答应,而我的确那样做了。 陈朝雾在听卡其的心跳,平稳有力,处在正常范围之内。 一直是这个速度,没有见到朋友的欣喜,也没有把天聊坏的尴尬。 从来不紧张。 陈朝雾在数,心跳一分钟80下,不多不少刚刚好。 每一分钟,都是这样。 单方面地相信。 单方面地认为对方心理素质强大心跳如何说谎。 好吧,卡其道歉,我错了朝雾姐,但你要在今天翻旧账吗?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嗯,所以我说了,我聊的东西你也不爱听,还是你讲吧。 陈朝雾晃了晃茶水,确认声音无误,里头没有东西后,才装作毫无芥蒂地喝下。 如果卡其真的是那个卧底,他不应该向徐殊暴露自己,那反而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中。 所以为何徐殊在听到她拐弯抹角地暗示聊聊卡其时,心跳会过速? 当时的陈朝雾判断着徐殊的情绪,沉默着,在心中排除各类不合规的情况。 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徐殊的能力是心灵之声,治愈系,她能捕捉到旁人的心灵创伤,从而进行修补。 因为心灵之声没有危险性,甚至能帮上忙,驱除国王诅咒,天网给了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有给她加上限制环。 除非徐殊没办法在卡其身上找到破绽。 她听到的心灵如同死亡般,只留下一条无起伏的直线。 所以才会有那样欲言又止,唯恐被人所发觉的反应。 徐殊害怕被人知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招来无妄之灾。 而现在,卡其还在冲着陈朝雾笑:你让我讲好玩的事,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啊。 陈朝雾说:慢慢来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时间不急。你要是想听我队里的八卦,我也可以给你讲。 明知陈朝雾看不见,卡其的双眼还是亮了一下,惊喜道:真的?顾云疆不会责怪你吧?我想知道他和冥渊之主那事儿挺久了。 陈朝雾笑笑:这有什么好责怪的,在他眼里,不是秘密。 她边说边数。 卡其的心跳还是八十下,一点都没变。 陈朝雾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和卡其是队友的时候,不论是否属于冥渊,对方都还是正常的人。 有不用伪装于表面,真心实意的喜怒哀乐。 现在,陈朝雾在不着痕迹的话语拉扯间,捕捉着细微的声音。 电流,齿轮转动,藏在真实的血肉里,细微流畅到连她都难以察觉。 陈朝雾逐渐捋清了目前的状况。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这位旧队友,就成为了一个死人呢? 若是不刻意去试,根本无法辨识。 她面前的人,成为了一个由机械装置伪造生命体征,只受记忆芯片驱动的活人偶。 第149章 永恒(10) 永恒之河。 2701年8月26日,冰海在下大暴雨。 闻映潮和顾默晚撑着伞。 这是顾云疆与顾默晚离开繁花之苑,获得短暂人生的一年。 顾默晚说:我想过当年的他带我逃离时,多艰难,多辛苦。 想过很多次,他是如何拼了命地要给我准备惊喜。 我也是,闻映潮说,我也想过。 他们看着当时年仅五岁的顾云疆,披着不合身的大衣服,从镜中密室里逃出。 幼年的顾云疆目标明确,一路喘着气,东躲西藏,他摸清了每一处角落,一次次绕路,又不敢耽搁时间。 雨水打在他小小的身躯上,想必又冷又难受。 闻映潮说:现在我们亲眼见到了。 第326章 冰海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嘀嘀咕咕地交流。 他们到处都在讨论逃跑的实验体626号。 手电的光晃来晃去,而顾云疆就藏在他们面前的建筑背面,阴影处。只消这些人多看一眼,顾云疆就会无所遁形。 闻映潮知道这场逃离的结局。 顾云疆成功从冰海离开,和顾默晚一起去往了晨曦之岛。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时间点,除了繁花之苑的官方,能让顾云疆通往晨曦之岛的地方,只有冥渊。 自冥渊向晨曦之岛的路,十二年才开放一次。 这还是闻映潮在被月蚀选择后,才借由冥渊的权限得知的秘密。 现在,顾云疆怎么也不像是能成功逃走的样子。 大雨滂沱,雨幕几乎遮蔽了闻映潮的全部视线。 他抹掉随风打到脸上的水,十分不冷静地思考了片刻。 帮帮他吧,闻映潮说,这样下去,他会被发现,会受伤。 顾默晚:我们干涉的机会不多,你要用在这里吗? 只要结果没变就可以了吧?闻映潮回头,结果就是顾云疆成功逃离,踏上通往晨曦之岛的阶梯。 顾云疆今天的结局,是且只能是这个。 闻映潮看着顾云疆惨白的脸色,上前两步,弯下腰去捧住他的脸。 顾云疆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只觉得脸上一痒。像抽筋般小疼了一下。 闻映潮在捏顾云疆的脸。 顾默晚看着: 他也想。 闻映潮干完坏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对不起。 小顾云疆肉嘟嘟的,不捏一下感觉对不起自己。 随后他略施能力,让即将打到顾云疆的手电光避开了他们。 闻映潮招呼顾默晚:你去其他孩子的零食柜里拿点吃的吧,再找点药,他太瘦了,会撑不住的。 闻映潮说:我在这看着。 顾默晚:行。 到目前为止,永恒之河内还未出现过多的错误与偏差,说明一切顺利,过去还在按照正确的轨迹前行着。 顾云疆出来得少,可他竟对路摸得很熟,有些矮小的缝隙只有小孩能钻过去,导致闻映潮与顾默晚绕了一大圈才跟上人他已经从小树林里出去了。 可是出去之后呢? 顾云疆无路可走。 闻映潮最清楚,从那个树林离开,在疾风骤雨里,只能遥遥与冥渊对望。 果然还是 闻映潮站在冥渊的快捷通道前,把手里伞递给顾默晚。 他提出问题:我记得当时你和他共用一个身体,顾云疆有和你提过是怎么成功上去的吗? 顾默晚远远盯着顾云疆往深处藏的身躯,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他说,有人帮他。顾默晚回答。 噢,闻映潮撑着伞,让顾默晚在这里等他一下,我明白了,所以那个人是我。 在顾云疆的记忆里,这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 闻映潮不去救,才是干涉了因果。 他要去接顾云疆,把这个圆画成一个闭环。 而小顾云疆感知到了他的靠近,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撞上了闻映潮。 在既定的轨迹中转圜。 南桥,陈朝雾从餐厅中出来。 终端给她报着目前的时间,晚上十八点整。 外面天色已晚,途中她收到了好几条消息提示,估摸着是拜维给她发的,不料回拨过去,接到的却是邵寻的通讯。 你可算接了!邵寻急急忙忙,一口气道,我们没去冥渊,月蚀失控,闻映潮被宴馨乔带走了。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冥渊之戒碎了,里面藏着的东西正在从冰海开始,向各地蔓延! 我这边已经有不少人陷入沉睡! 九重梦境扩散,被波及者坠入梦的国度。 邵寻身上被曦时添上了一层返朴归真,暂且没受到影响。 陈朝雾:不先告知天网吗,我这边没收到任何消息。 天网的专线被人为切断了,包括外部的联络通道和内部的五十八条加密备用专线!邵寻说,只能私下联络,我通知了我们队里的人,曦时应该也给你拨过通讯!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升上陈朝雾的心头:所有的线路都停了? 对,邵寻说,只有非常了解天网内部系统,以及拥有信息相关能力的人,能做到这种事。 天网的内鬼。 先别管这么多了,邵寻一个人在冰海奔波,通知陈朝雾过后,还要去联系其他人,你也告知一下你认识的所有人,紧急安排避难,一切活动暂停,路上的车都拦下!不要使用以月蚀为能量的屏障,没有用! 如果人人在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陷入沉眠。 第327章 难以想象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紧急时候无暇分辨真假,陈朝雾毫不犹豫,她直接道:好,我去做,你也小心。 啪地挂断通讯。 接着同步把通话录音转给了她列表里的所有人。 拜维第一时间给陈朝雾回语音:朝雾姐?你没开玩笑吧? 陈朝雾没理他。 这足够让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拜维在屏幕前等了几分钟,得不到回应,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换上天网的制服。 他给陈朝雾说:我来帮忙,给个定位。 整理好之后,他回过头,关掉笔记本的页面,并清空了近期访问记录。 那是天网的内部网络。 因为一段死循环命令的添加,里面的输出代码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像病毒一般不断地占用着通道。 后台还挂着能够创建虚假地址的干扰程序,主地址连接着另外一个机械装置。 一个生命驱动装置。 拜维垂了垂眼,他等着消息。 果不其然,须臾,终端上就跳出了陈朝雾甩给他的定位。 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把自己的神情掩盖在黑暗里。 拜维离开前,最后仔细检索了一遍笔记本和终端,确认是否多了不该有的东西,或是少了应该存在的记录。 没有问题。 他合上笔记本。 而终端上还保留着最后一条记录。 是一个位于南桥的地址红点,频繁闪烁着,标记为人偶。 下边还写了一排备注: 【冥渊的联络者,该人偶行为习惯与常人无异,各项生命体征,完美的人偶。 似乎存在了很久?具体年限无法辨别,初步判断超过保质期多年。 有奇怪的第三种限制。 无法辨别,暂时记录并搁置。】 冥渊之门内。 被月光沐浴的花卉生长,枝叶蔓延,怪物嘶吼着从月黎花的头顶践踏而过,喷溅出大量的花汁,腐蚀性的汁水渗进怪物的皮肉里,它们不畏疼,反而嗷叫着唤来更多同伴。 他们被怪物发现了。 顾云疆和沈墨书在前边狂奔,一个打头,一个殿后。 你真不找那戒指了?沈墨书边跑边喊,我记得你的容纳能装活物,试试呗,把怪物塞里头去。 不行,顾云疆把手握紧了些,容纳现在不能使用 月蚀在玩命碰撞他的容纳边缘。 一旦他开了那道口子,就会全面决堤,覆水难收。 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顾云疆取出一早准备好的长鞭,抽开挡在他身前的怪物,鞭子带着锋利的勾刺,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武器。 他控制着力道,恰好让怪物保持在一个因皮开肉绽而愤怒,却又不至于影响行动的状态。 顾云疆一出点子,沈墨书就冒冷汗。 总是会说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东西,闻之即觉得疯狂的赌局。 以前闻映潮未复生时,顾云疆还能稳住状态,装出一副冷静理智的模样。 现在闻映潮回来了,他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顾云疆这人疯起来什么都敢做。 让我猜一下啊,沈墨书喘了两口气,根据顾云疆开路的行径判断,你不会是想把这些怪物带出冥渊之门吧? 顾云疆没回答。 沈墨书:完了。 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沈墨书沉下脸色,怪物离开冥渊之门后,混进人群,就很难被分辨出来。 你拿什么赌? 顾云疆淡淡回头:先带出去几只试水,如果我赌输了,我拼了命也会让它们死在最初的墓土里。 我拿我自己赌,以日晷的名义。 至于冥渊之戒。 冥渊之门内无法与外界联络,离开门后,先联络一下闻映潮吧。 顾云疆这么想着,急刹住车,腰部发力,抽倒向他们扑来的大片怪物。 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被压残的花释放出浓郁的芳香。 令人作呕。 2725年9月13日晚,澄海。 曦时推开窗户,站在繁花之苑最高的建筑顶端,俯瞰着人间百景。 繁花之苑拉响紧急警报,要求全员停止手上正在做的事,尤其是正在驾驶交通工具,或者正在做危险工作的人。 不是所有事都能被按下暂停键。 但危机忽然降临时,人们的能力实在有限,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 因失控而袭卷来的梦境之力无法避免,不能阻止。冰海附近的城市已然被波及,经上方的探测仪检测,抵抗者皆被这股力量吞噬。 源于星芒对月蚀的天生压制。 世界正在进入沉眠,在原本繁华的夜晚,坠入突如其来的梦乡。 虽然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可人无法在睡梦中停留太久。 第328章 身体的营养得不到满足,机能跟不上,又无法醒来。 最终会死在梦中。 而这股力量很快就会延伸到澄海,然后继续向四面八方而去,乃至晨曦之岛。 曦时手腕上的终端一直滴滴滴地震动,置顶的头像亮着,但没给他新的消息。 起码要守住澄海。 曦时想:这是繁花之苑最重要的中心区域,不能沦陷。 高空的风胡乱地招呼着他的脸,曦时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能力很少如现在这般,在血液间奔涌不息。 从众生入梦时开始的躁动。 返朴归真。 第150章 永恒(11) 冥渊之中,炎炎烧灼废墟的琉璃火。 冰海深处,被泥沙掩盖的不消之冰。 星芒在蔓延。 封存沈冥的坚冰咔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涌进冰凉的海水,星芒侵蚀着他、他的能力,与咒文。 沈冥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 意识囚牢的主人失踪,被沈冥放掉的人偶丝线重新从指尖涌出,吊起陷入沉睡的人们。 临时的人偶标记把人变成物,短暂地凝固住了他们身上自然消耗的能量。 这样,即使几天不吃不喝,在沈冥收回人偶丝线前,他们也不会死去。 编织成新的舞台。 沈冥的动作一顿。 他慢慢地眨了两下眼,费力去勾手指,把精神力都专注于他的能力上。 但那些蔓延出去的线,却如同撞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没法再近一步。 丝线被挡在了澄海之外。 他被囚于冰中已久,此时因为星芒的影响,终于有了可以微微扭头的余地。 沈冥阖上双目,没为澄海的意外停留。 人各有命。他说。 倘使能尽微薄的能力救一个人,他也会尽力去做。 在没有记载的历史里,是沈冥在星芒第一次失控时,救下了蔷薇墓土的所有人。 而六百年之后,他又成为了星芒第二次爆发的推手。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牺牲。 如此辗转。 是为命运的圆圈。 蔷薇墓土。 顾云疆和沈墨书一头扎入门外的深水,才探出半个身子,身体已然感受到不适,不合时宜的困倦感在这一瞬汹涌而来,被温柔的湖水包围,摇晃着要人陷入梦乡。 好在顾云疆承载着日晷,受到的影响没那么厉害;沈墨书曾被星芒附过体,有一定抗性,目前也还能撑住。 不然会溺死在水中的摇篮里。 沈墨书在水里说不出话。 想到冥渊之门还未合上,他回过身,却发觉门内的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外界,却不敢踏出一步。 通过水中的异状,沈墨书思索一下就能明白。 毫无疑问,星芒在扩散,它想重新占据世间的主导权。 而门内的怪物几乎都是从百年前的蔷薇墓土离开之人。 它们经历了漫长的演变,已经完全是月蚀的能量体,会被失控的星芒吞噬殆尽。 顾云疆冲沈墨书打了一个手势,指向下方,随即掐住自己的手背。 此时蔷薇墓土仍是明月当空,水中倒映着月亮的影子,沈墨书理解了顾云疆的意思,他不要上浮,想继续往下沉。 顾云疆想去寻找最初的墓土。 那个由死去的新娘献祭而成的,本应在六百年前就已覆灭,因怨念与墓碑共鸣,长久留存的异空间。 不是谁都可以找到与进入的地方。 门内的怪物开始慢慢往后退。 星芒正通过敞开的冥渊之门,往门内的花海蔓延。 不消多时,就会遍及每一处角落。 沈墨书咬咬牙。 现在星芒的诅咒已经降下,他们微小的力量难以阻止这一切,顾云疆必然也察觉到了这点。 但顾云疆无法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放出容纳中的疯狂反扑月蚀之源,前去中和星芒。 对于这种无法保证且担不起后果的可能,顾云疆向来慎之又慎。 他要验证一个来自最初的墓土的猜想。 顾云疆对沈墨书点点头。 沈墨书微微抿唇,他不再犹豫,戴着装置,率先往深处潜去。 这次顾云疆负责殿后。 在时间的尽头,命运的背弃者将踏入名为永恒的河流。 闻映潮站在最后一扇门前。 这片空间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门前是无尽的空茫,从门后往前回望,只能捕捉到浩瀚的星海,与他此前经历过的所有门扉。 一扇一扇推开,走过。 遍历所有的时间,在永恒中沸腾。 他看到了很多属于过往的人和事。 看到了历史书上寥寥几笔带过的萧条时期、错误改革;也见证了辉煌的时代,人类的璀璨群星冉冉升起,飞速发展。 也出现过威风一时的s级能力。 第329章 闻映潮往过去走,却没有一个时间像他所在的时代这样百花齐放。 是最合适的时代,也是最易碎的时代。 两人还在沿着时间的逆流而上。 然后是沈冥。 他在凝光玉中苏醒,起初他无法挣扎,手脚僵硬,长潜黑暗的海底,在绝望中消磨着情绪。 可惜,是他自己给自己设下了一道保障,并蒂之咒,与沈墨书性命相连。 逐渐失去感知,自我内耗。 他尝试着放出活人制成的人偶,遍布各地,成为他的眼睛。 甚至让它们从冥渊的阶梯去往晨曦之岛。 在晨曦之岛种下执灵的种子。 最后是蔷薇墓土。 闻映潮迟迟没有推开面前的门,不必进去,他也能听到水的声响,骤雨和海浪吞没岛屿,汹涌墓土。 仿佛近在咫尺。 顾默晚,闻映潮转头说,你在外面等一下我。 顾默晚看出他的用意:你想一个人进入这扇门? 嗯,闻映潮解释,你是由月蚀构成的能量体,如果我没有猜错,最后的门里,是第一次墓碑之锁降临带来的灾厄。 星芒能杀死你。 闻映潮说得有道理,顾默晚没反驳。 他 他们游荡在虚无的空间里,由思想构出永恒之河光景,让它顺应自己的意识形态而存在。 因此每段时间的存在形式,与闻映潮的潜意识空间极为相像。 如今到了尽头,顾默晚深知自己无法帮到闻映潮更多,他停了停,往后退去一段距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对闻映潮的情绪非常复杂。 最终,顾默晚向着闻映潮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他小时候常和顾云疆对着镜子做的,打气的动作。 平安出来,顾默晚又鞠了一躬,很多人都在等着你回去。 一定,闻映潮说,你也一样。 顾默晚笑着摆了摆手。 目睹着闻映潮推开门,被洪水裹挟,消失在永恒的门扉之中。 闻映潮进入时间之后,支撑着这片区域存在的意识不复存在,永恒之河渐渐褪色,门从尾部开始消失,顾默晚的想法不足以影响整条河流,最终暗成灰白的无限。 只留下他面前的这扇门,若隐若现。 南桥。 沉睡的魔法早已降下,势不可当,袭卷繁花之苑。 原本热闹华丽的广场此刻安静如死,因为通知得及时,找不到车位的车辆都熄了火,停在马路上。而人们无法挣扎,就此入梦,在梦中的国度里,现实一片沉寂。 花花绿绿的霓虹灯闪烁。 陈朝雾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四下里只剩下风与呼吸的声音,安静平稳。 她身上有临走前曦时偷偷给她添上的免疫效果,暂时不会陷入沉睡。 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这种时候,自然的声音最容易辨别,鸟雀不受影响,依然飞向高空,遛狗而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的路人借服装店的沙发躺下,狗狗舔舐着主人的手掌。 以及 窸窸窣窣的不速之客,丝线植入沉眠者的身躯。 还有人正在移动。 不止一个,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上,离她很远,陈朝雾没办法从脚步声分辨身份。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除非拥有正好能够抵抗星芒的相关能力,陈朝雾只能想到人偶这一种可能。 她默然在心中记录下全部的数据,呼唤终端,和邵寻联络。 所幸邵寻还没有睡着。 接通后,陈朝雾开门见山:你那里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邵寻回答,全都睡着了,叫不醒。 但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我翻了好几个入梦的人,把他们扶到椅子上的时候,发现他们均有部分身体特征人偶化,都是临时的标记,可以清除。 人偶的能力者在利用他的能力,为这些人续命。 陈朝雾说:我也听到了。 邵寻:顾云疆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得和启明说一声,叫他先别解咒。 群众的命都握在沈冥手里。 他们阻止不了人偶舞台。 陈朝雾轻轻说:顾还是不在服务区。 邵寻:好吧。 讲完这句话,两边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其他的言语。 十点,对许多年轻人来讲,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现在一座城,却只剩下他们还在醒着。连去往市内的某个地方都只能靠走街道堵塞,所有交通工具都停了。 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等待着顾云疆带来好消息,或者闻映潮能控制住墓碑之锁。 或者寄希望于澄海的那些研究人员,能在短期内找到暂时抵御星芒的办法。 第330章 听说澄海那边被保住了,目前还未成为沉眠之城。 想到这里,陈朝雾缓缓开口:看来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就先这样。 有发现记得及时通知。 邵寻:嗯。 他们的通讯没有切断,而是不约而同地缩成了悬浮窗,调到后台去挂着。 在同一片星空下,这世界实在沉寂得可怕。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安静。 陈朝雾从小拥有强大的听觉能力,她从小就觉得,这世界的声音好吵。 耳朵关不上,她的能力没法主动避免,为此偷偷和母亲哭过好几回。 父母吵架时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互相打骂的声音,多刺耳。 后来,他们离婚了。 签协议书时母亲刚怀上孕,在离婚后才发觉不对劲,去医院检查出来。 那天她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陈朝雾的房间,憔悴地抱起蜷在被子里的小女孩。 你说,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陈朝雾听到生命的声音。 这种事情,为什么问她呢? 她说:妈妈,你不忍心,就不打。 多年以后,陈朝雾依然会觉得,曦时的出生,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陈朝雾默然抬头,仰望星空。 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在想象中直视了月亮。 第151章 永恒(12) 捉迷藏,捉迷藏 新娘穿着红嫁衣 过往的蔷薇墓土,掺有星芒力量的骤雨瓢泼洒下,闻映潮撑起伞,却仍免不了被风吹跑的雨丝打在身上。 湿了。 这个时期的蔷薇墓土,一派狼藉。 房屋倒塌,树木折断,救生船翻覆,海水冲垮了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们沉溺在汪洋里,至死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能力会在这场雨里失效。 只要沾了水,就无人能够逃脱。 唯一不受影响的地方,只有岛屿最中央的礼堂。 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包裹住般,雨在此处降下,水淹到了礼堂二楼。 可是海没有,在狂卷的浪潮袭来时,独独避开了此处,形成一个诡异的空洞。 端坐其中的人,还唱着被扭曲的歌谣。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谁在等待救援。 闻映潮收起伞,踩着被水浸饱的毯子,扫开枯枝残叶,拾级而上。 坐在舞房镜前的人停下了哼唱。 他鲜红的嫁衣披在身上,浓妆艳抹,感受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沈墨书微微回过头,恰好迎上闻映潮的视线。 他眼底的墓碑比闻映潮的更破碎,似乎非常疑惑,为什么还能有除他以外的人安然无恙地抵达这里。 意识网络的影响对墓碑之锁无效。 闻映潮不紧不慢地上前。 被星芒占据了意识的沈墨书就坐在那里,不退不避,由着闻映潮从他的手中取出卷轴。 过去的他比闻映潮认识的那个人要白很多,瘦弱很多,腕子极细,好似护不住任何东西,有一种更加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墨书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一个翻手,想捉住闻映潮,却又像被什么刺到了般,神色猛然一变。 他飞快地收回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日晷 沈墨书怔怔看着闻映潮的脸,茫然道:你好奇怪 他的眼角淌出红色的泪来:你是月蚀的使者? 你和日晷是什么关系?你们交换过 闻映潮没回答。 他把手叠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接着像花一样张开,最后向前一推。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做完这个动作,闻映潮撕下了卷轴的一个小角,刻上自己的权限。 他把卷轴归还到沈墨书手中。 在墓碑之锁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而闻映潮离开不久后,沈冥带着并蒂之咒和一把刀子,来到了二楼 他和闻映潮不同,被打湿了全身,沈冥看着没到膝盖的雨水,一步步淌过去,冷声问: 刚刚有谁来过吗,墨书? 沈墨书静立在原地,不挣扎也不反抗。 血光喷涌,伤口难愈。 午夜十二点,繁花之苑。 除澄海外,几近所有的活人沉眠,所有的活人入梦,他们悄无声息地沉浮在虚假的世界里,不论美梦噩梦,都无法醒来。 而无法走进梦乡的,除却飞鸟、人偶之类的非人之物,就只有 咔。 拜维按下手中的打火装置,一簇火苗噗地燃起。 他踩住人偶的关节,单手翻看着人偶的终端。 深夜里,拜维的面庞被终端光映照得发白,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没被删除的通讯记录,账号信息,以及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第331章 他翻遍所有社交软件,把账号一个不落地全部注销,并将整个终端格式化。 只留下删不掉的个人信息和账户存款。 再三确认过后,拜维把一次性讯号干扰器、数据清空的终端,和手里的打火装置,一起扔到了被他捆绑的人偶身上。 旁边就是小型电车停靠站,藏在接口里线被他扯出来,破坏了保护封口,暴露的一端连着人偶。 人偶燃烧,仿真的身体在火焰下原形毕露,皮囊溃烂,漏出里面被烧化的塑料,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拜维始终一言不发,悄悄地到来、悄悄地毁尸灭迹,过后踏着轻捷的脚步,往酒店附近的街道处去。 梦境来前,他在那里做着维持秩序的工作。 也在那里,假作安眠。 晨曦之岛的孩子,是日晷的祝福者,是日晷对月蚀失衡现象的最后挣扎。 于是他们以普通人的身躯,从末世中活了下来。 并与能力者隔开了一道鸿沟。 他们无法抵抗月蚀,抵抗执灵。但星芒会被日晷收容,在身边的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刻,拜维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迅速调整计划,趁着夜黑风高,临时行动。 做了他一直想干的事情。 就像七年前,他接过卡其给他的任务,反利用目标执灵者,将对方架成了一具空壳那样。 只能用机械装置伪装活着。 今夜他无梦。 2725年9月14日,凌晨一点半。 墓碑所在之处,沈墨书的右眼隐隐作痛,他从供养装置里撷取着所剩无几的空气,取出包裹在防水膜中的卷轴。 带出了用红绳挂在袋子角落的玉石。 沈墨书微不可察地一怔。 玉石上解咒的二层禁制,居然消失了。 顾云疆在身后碰了他一下。 沈墨书很快反应过来,他向顾云疆摆了两下手,示意对方往上浮一点,随即展开手中的卷轴。 当务之急是要进入最初的墓土。 隔着手套,沈墨书的指腹按住右下角的那处缺口,再一次与之共鸣。 只要他不死,就永远背负着蔷薇墓土被献祭者的诅咒。 名为新娘的诅咒。 挡在墓碑之上的结界随着卷轴的共鸣开始破裂,如同玻璃那样,白色的裂纹蔓延,碎开时消湮在曾盛满死亡的湖水里,无迹可寻。 沈墨书和顾云疆摔进花丛之中。 蔷薇花恒久盛开,新娘的怨念,凝固成此处的一座座墓碑,和末世时代的无辜亡魂一起。 筑成最初的墓土。 沈墨书拨掉身上的残叶,捂着被磕到的前额,摘下身上的装置。 他扶着面前的墓碑站起来,玉石砸在泥土中,被石子碰到,边缘被划伤。 沈墨书看了一眼,没捡。 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停下。 顾云疆也卸了装置,他眯着眼环顾墓土,又仰头望着顶端,头顶是水,看似静谧的湖水,在黑夜里如墨般浓。 被隔绝在外。 沈墨书一脚踩在玉石上,他说:不重要。 和你没有关系。 他这样说了,顾云疆也就没探究,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月蚀之源来到最初的墓土,更加躁动,几欲喷薄而出。 顾云疆没急着释放,他的目光越过沈墨书,看向对方身后的墓碑。 这是你的坟墓?他问。 沈墨书: 他扫了一眼,上面竟确实是他的名字,因为上头刻着的是他几百年都没有使用过的古文字,以至于他没立刻认出来。 沈墨书:你看得懂? 顾云疆说:我见过蔷薇墓土给你题的婚书。 新娘的名字会写在哪个位置上,顾云疆还是知道的。 沈墨书: 和沈冥的墓一样,这是座空坟,等待着该来的人入土。 就别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沈墨书说,直说吧,你想要做什么。 顾云疆上前几步,发出穿花拂叶的窸窣声,把手扣在沈墨书的墓碑上,开口问道:你听见了吗? 沈墨书:听见什么。 顾云疆说:哭声,求救声。 怨愤的咒骂,绝望的喊叫。 如果陈朝雾在这里,她一定能辨认出来,这求救与她当年在冰海听见过的,如出一辙。 沈墨书忍不住打了个颤:我没听到。 顾云疆哦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月蚀之源在我的身上。 所以他们会有反应。 他静静地抚摸着墓碑上的文字,古老的刻文贴在掌心中央。 放眼望去,坟墓与蔷薇交错,数不清、也看不到头。 在沈墨书诞生以前,不知有多少新娘成为过月蚀祭下的牺牲者。 不得安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墨书提醒顾云疆,虽然我好像猜到了你打算做的事,但我还是想再次确认。 第332章 沈墨书说:你想将月蚀之源,归还给最初的墓土,对吗? 原本的月蚀之源就藏在这里,最接近星芒的地方。 它挟持了日晷,用以压制星芒。 所以日晷被冥渊看作月蚀的使者。 四年以前,日晷反咬了月蚀一口,顾云疆在这里容纳了月蚀之源。 月蚀的能量减弱,使得每年一次的月蚀夜不再对人造成威胁。 现在,星芒的爆发,打碎了这摇摇欲坠的平衡。而那些因月蚀而消亡的怨念,全成为了星芒肆虐的推波助澜者。 顾云疆没停留太久,他控制着容纳的力度,一点点释放被他封印的月蚀。 他要将月蚀归还给最初的墓土了。 在月蚀争先恐后离开封印之章的刹那,顾云疆感受到了风,无形的能量在墓土中碰撞,摧断了蔷薇的枝叶,飞向高空,没进头顶的水中。 又从水里落下。 沈墨书抬手挡住忽起的狂风。 顾云疆蹲在墓碑前,将头叩在空坟的边缘。 他说:好吵。 本身自己就是被月蚀克制的存在,顾云疆藏月蚀藏了太久,手心中央被烫出了一个猩红的印记,还在不断加深。 脱离掌控的月蚀疯狂地反噬着他,又被死去新娘们叫嚣着撕咬。 按照顾云疆的理解,好像是这样的。 因为能量的搏斗,全部都转化成了狂风的形式。 他只能感受到风向的变转,以及听到掺杂其中的幽怨之声。 沈墨书来扶顾云疆,声音被风冲散,落在耳中,有些失真:你没有事吧?顾云疆? 月蚀还未停止出逃。 他容纳得太多了。 顾云疆面色发白,他擦去头顶的冷汗,碰开了沈墨书的手,慢慢说:我没事。 你没事个鬼! 顾云疆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真的没事。 新娘应该恨,应该憎厌月蚀,却也应该承认自己的力量源于月蚀。 只有在死后,才能成为消亡的一员。 可是不完成遗愿,不复仇,新娘们怎么甘心。 这是应该的。 风越来越大,几乎到了能把人掀走的地步。 沈墨书也站不住了,他蹲在顾云疆后面,被大幅摇摆的蔷薇啪啪扫着脸。 还有飞出去的花撞在他身上。 顾云疆撑着墓碑,打算再站起来,观测一下情况。 沈墨书正想阻止。 但就在此时,他们的眼前忽然从空中掉落了一枚小小的戒指。 一枚并不起眼的、开裂了一半的戒指。 就摔在他们的身前。 冥渊之戒。 它破碎了。 顾云疆蹲回去,他和沈墨书对视一眼,低下了头。 沈墨书忽然踩住脚边的玉石,用力一碾,随即在胸口做了个手势,贴在墓碑之前,完成了解咒。 这手势很多人都做过,起码沈墨书在解析原咒时,完全没有料到,沈冥会将这个简单的传统设为解咒。 也许是因为沈冥太了解当年的他。 因为这是那个不得解脱的沈墨书,看着别人对他做出这种手势的沈墨书,绝不会去做的动作。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第152章 永恒(13) 六百年前,灾厄来临时的蔷薇墓土。 闻映潮涌出水面,险些失去力气的手指使劲扒住向上的台阶,粗粗喘着气。 他按照记忆找到了最初墓土的所在地,那片永远能映出月亮,埋葬了无数新娘的湖水。 但闻映潮却没看见墓碑,面对的只有阶梯。 一段看不见尽头,通往天边的阶梯。 他手里的冥渊之戒与卷轴碎片在震颤。 闻映潮紧握住这些东西,他走上阶梯,拖着湿漉漉的水,在混乱的能量里被海浪一次次迎头打下。 阶梯又湿又滑,闻映潮好几次险些被浪掀翻。 而闻映潮每走上一步,下面的台阶就消失一格。 好在闻映潮不恐高。 如同为他一人准备的道路。 这段阶梯太高太长,直到骤雨停歇,他接触的台阶变得干燥冰凉,周围只剩呼啸的暴风,闻映潮只能伏着身子,才能在这里稳住。 头顶的白昼变成夜晚,再轮转回白日。他看不见日与月,被浓浓的灰色云层遮蔽,呼吸愈发困难,闻映潮扼住自己的咽喉,艰难地喘着气。 这个高度,理应已超越了晨曦之岛。 闻映潮往低处看。 然后他才想起来,晨曦之岛诞生于2278年。 六百年前,这世上还没有晨曦之岛。 闻映潮停顿片刻,终于不再回头,继续扒住台阶,逆风而上。 终于,他触摸到了最后的平台。 而他的脚下,是万丈高空,台阶全部消失,能俯瞰到整个蔷薇墓土,它是那样渺小,如沧海一粟。 紧接着,他脚底的这片方寸之地也一并消失,裂成碎片,燃烧成浸没蔷薇墓土的雨水,往陆地坠去。 第333章 闻映潮并未坠落。 他回过身,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高悬于长空之上的透明空间。 闻映潮摊开手心,露出被紧握住的,源自六百年后的冥渊之戒。 它颤得厉害,被隐藏在其中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这片空间中流动,闻映潮怔怔看向自己的身体他正在消失。 星芒降临的那一夜,最初的墓土聚于高空。 这是消亡的世界,所有的生命抵达此处,都会成为消亡的一员。 所以这里什么都没有。 闻映潮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越往前,往深处去,他的身躯就变得愈加透明,卷轴碎片从他的手心里坠落,被风吹卷着融化。 消亡的世界里有哭声。 它掺杂在烈风里,字音模糊,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腔调,传达进闻映潮的意识中,除他之外,无人能辨别其中含义。 你不属于这个时间。 是从何而来的存在?为何来此? 你会死去。 闻映潮垂下头,冥渊之戒摇摇欲坠,很快也要从他正溃散的身上掉落,而他抓不住一点。 他回答:为万物平衡而来。 闻映潮拨开被水打得湿透、黏在眼前的头发,露出眼中属于星芒认可的墓碑。 变成了透明的无。 风中的意志似乎沉默了。 芙夏看到的永恒就是全部的命运,所以她说的,在最初的墓土摔碎冥渊之戒,确实是方法之一。 但绝不是在这里摔碎。 闻映潮思考着芙夏话中的含义,同时与消亡的意志对峙着。 他沉默地立在原地,在彻底消失之前,不会放掉手里的戒指。 被破坏并潜藏起来的星芒本源。 许久过后,闻映潮听到一串无序的摩擦音。 是吗,这是你的答案。 来自永恒的受验者。 命运的背弃者。 风仍未停,闻映潮眯起眼,在若隐若现的空间里,他看到了永恒之河的门。 永恒之河的时间无限,然而在他的意识添加的限定条件里,这里就是最后一段时间。 所以这扇门将通往何方?是出口? 闻映潮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从未产生离开的念头,出口不会在这时显现。 是尽头。 闻映潮蜷了蜷手指,触感空空的,和没动一样。 他抬步迈向永恒之河的尽头,每向踏一步,身体就有一部分消失不见。最终在门的面前,他失去了双手。 闻映潮再也承载不住冥渊之戒,它在那瞬间坠落,掉进门的缝隙里,眨眼无影无踪。 穿梭时间的长河,最终跌入现在的墓土之中。 闻映潮没有回头。 月蚀拥抱过他,赋予他最高的主权;星芒选择过他,腐蚀着他;日晷亲吻过他,他们的灵魂纠缠在一起,在包容里交错。 他见到了真正的永恒。 能量失衡的事,在历史上不是第一次发生。末世时代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再往前追溯数千年,便是日晷包容万物。 那个时代,众生混乱。人被蜘蛛咬伤,就会成为人头蛛身的怪物,死人也能行动,啃食着一切活物。 活人就会变异成如它们一般可怖的存在。 甚至更早以前,人们也曾在星芒中挣扎。 现在,月蚀的生命是人体无法承载的负荷。它失衡了整个末世时代,在六百年前的蔷薇墓土初次有了平衡的预兆,降临墓碑之锁,可惜最后被沈冥打断。 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是推手。 你知道月蚀为什么选择了你吗? 闻映潮听到了无声的问题。 他现在失去了形体,漂浮在漆黑的空洞里,无法张口。 于是他在意识里想。 因为月亮平等地爱着所有人,它需要的不是那些不择手段上位的使徒。 哪怕它依然爱他们。 这就是生命。 最无情的爱。 现在,他已走完了所有的因果。永恒深处的意志回应了他的想法,又抛出后面的问题。 它没有说话,闻映潮自然能够理解。 你能够承担责任吗? 能够接受风险吗? 能。 能够阻止这失衡的世界里,真正生生不息的东西吗? 说到生生不息,闻映潮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死的沈墨书。 但他想了想,最终给出答案:琉璃火? 琉璃火因生命的存在而燃烧不熄。 闻映潮等待了许久,永恒没有给他答复。 第334章 我知道了。 永恒并不存在意志,方才的问答,是他自己内心的缩影。 命运的背弃者抵达永恒尽头,在星芒中消亡。 带着三种能量的烙印,被永恒同化,成为了永恒本身。 我能扑灭冥渊的琉璃火。 他仿佛听到意识深处,潜藏的一声叹息。 那么,就去证明你能够担起永恒吧。 闻映潮摔在了一片灼烈的火海当中,连同一起离开永恒之河的顾默晚一起。 顾默晚没问他发生了什么,忙把人扶起来。 浓烟滚滚,烈焰汹涌,在冥渊中噼里啪啦地恒久燃烧,连空气都炽热难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顾默晚说:这气体有毒。 闻映潮被呛出眼泪:我知道有毒。 他从永恒之河落回现实中的冥渊,又拥有了自己的身体,听到国王诅咒在他意识里又哭又闹的声音,难得感到一丝亲切。 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点还是在这里。 他的命运起于冥渊,也在这里结束。 顾默晚转到闻映潮面前,微微一愣:你眼睛? 他的右眼已不再是损坏的墓碑,而是类似于他们想象中永恒之河的星海。 此前因失控倾泻而出的星芒正在被他收回,涌动的能量掀起巨浪,拍打海岸。 鸟雀受到影响,飞向高空,不住地盘旋、鸣叫。 呈现枯相的树木渐渐重焕生机,伸展枝条。 眼睛的事不用担心,闻映潮对顾默晚说,现在,我要扑灭琉璃火,关上冥渊的门了。 国王诅咒:啊? 顾默晚静了静,他蹲在闻映潮身前,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在闻映潮进入最后一扇门之后,对方身上的某些构造不一样了。 他说:你像曾经祈求月蚀那样,接受了星芒的馈礼吗? 闻映潮摇头:不重要。 他得到的不止这些,从他身上降临墓碑之锁的时候起,就已注定。 他说:跟着我来吧,我们不会被关在冥渊的。 虽然现在的他并不畏惧毒烟,闻映潮还是拿袖口挡住了口鼻。他不再回答问题,穿过灼热的火焰,衣物被燎着了一角,却在接触到闻映潮的肢体时噗地灭了。 七年前,闻映潮把冥渊的所有路摸了个遍,即使现在的冥渊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也能闭着眼睛找到 日晷。 日晷是一种存在,一种能量。 它可以是冥渊的圣物,也可以是作为人的顾云疆,闻映潮抚摸着伫立在冥渊门前,表面滚烫的日晷,在顾默晚的注视下,拨动了表盘上的时针。 长久没有使用,一卡一卡的。 国王诅咒眼睁睁看着冥渊的门缓缓关闭,头顶防护罩升起,即将沉进海底:你要干什么?闻映潮!之后怎么出去? 能离开的。闻映潮破天荒地回应了它。 琉璃火因生命而燃烧,只要将整个冥渊收容成日晷的空间就可以了。 以前的闻映潮没有这个能力,日晷不认可月蚀的主人,他无法利用日晷的能量。 现在,顾云疆吻过了他。 就在冥渊的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随冥渊一起沉潜的底部,一扇门缓缓打开。 原本需要两枚钥匙才能开启的冥渊之门,被星芒侵蚀过后,已完全失去了它封锁的能力。 闻映潮说:走。 身负所有权限的闻映潮,在冥渊畅通无阻。顾默晚紧紧跟着,忽然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自己想看什么。 废墟、损坏的数据、断壁残垣与滚滚烈火。 他终于猜到了:你眼中的东西,是星芒的本源,对吗? 闻映潮:嗯。 扩散到整个繁花之苑的星芒重新往本源的身上汇聚,在熹微的晨光里,人们长梦初醒。 随着并蒂之咒的解除、凝光玉的破碎,早该在百年前就断气的偷生着,终于如愿以偿,溺于海底。 人偶丝线崩断消失,除却完全成为塑料人偶、已经死去的人,所有还困于人偶标记者,复回原状。 澄海,天网的专用通道抢修成功,一切运转恢复正常,他们立刻出动小队前往各地,帮助那些因消息不及时,猝然入梦而横遭困难之人。 曦时趴在栏杆上,看着邵寻和陈朝雾给自己报平安的消息。 闻映潮和顾默晚踏进冥渊之门。 身后的火还在烧。 但冥渊的所有生命消失后,它就会慢慢地熄灭,只留下一枚火种。 至于会去往何方 就留给未来了。 第335章 闻映潮在冥渊之门的道路奔跑着。 月色高悬,门内的怪物们在星芒的影响下消亡,成为了繁花的养料。月黎花盛放着,而尽头,是蔷薇墓土。 为了方便,顾默晚把自己收回了思维房间里,让闻映潮带着走。 闻映潮一步跨出去,撞进水中。 随后,被一个人捉住手腕,拥进怀里。 顾云疆把自己的供氧装置扣在闻映潮的脸上。 他们身下是因能量争夺而不成样的墓土空间,像卡了帧的动漫,竟隐隐失真。 闻映潮往回抽手,将自己的装置还给顾云疆。 他做手势:我不需要。 顾云疆也做手势:轮流用。 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候,闻映潮知道,顾云疆在这方面犟得很。因此表示了同意,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从湖水中往上浮。 直到逐渐看不到最初的墓土,两人扑通地一下越出水面,溅出一大片水花。 先上岸的沈墨书忙去拽他们。 他们浑身是水,虽然微冷,可阳光洒在身上,也有薄薄的暖意烙着他们的皮肤。 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日。 闻映潮问顾云疆:你怎么刚好在湖里,别是在冥渊之门前蹲我。 顾云疆锤他一下:我还要问你呢,能量打架,最初的墓土塌了,凡人遭殃,结果刚上浮不久就看到你从门里往这跑。 我当然得停下来等你,对吧? 但是,顾云疆停了停,你的眼睛? 从墓碑变成了星河。 闻映潮笑了笑,他没回答,而是凑上去,抱住对方同样潮湿的身躯,轻轻亲住顾云疆的唇。 顾云疆瞪大双眼。 在晨曦的曙光之中,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