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男友[无限]》 第1章 《深渊男友[无限]》作者:子时欢【完结】 嘿,朋友玩游戏吗? ——玩不赢就死的那种。 ok!深渊游戏欢迎你的到来! 封瑟死后,被卷入了一场真人剧情逃生游戏。 他本以为这是个恐怖游戏,结果发现这个游戏画风诡异。 怪物女王弱小可怜,手下一路白给。 人鱼公主是个雄性,掀开裙子比他大。 章鱼邪神是个家里蹲,不唱摇篮曲就不睡。 禁欲系的主教是个色情狂,对他动手动脚。 封瑟看向自己的发小,感叹一句:“幸好,你还是一样讨厌。” 深渊先生默默捂住了自己的马甲。 食用指南: 1.he,相爱相杀 2.主角人格分裂,副人格有水仙倾向 3.精分攻,但不是所有boss都是他 内容标签: 正剧 主角视角封瑟互动白寒景 一句话简介:他被深渊所爱 立意:坚强努力,面对挫折决不放弃,永远有一颗追求自由的心 第001章 眼前是白的刺痛人眼的天花板。 封瑟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似乎是无法理解眼前的环境。 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就是,他的脑子像搅成一团的浆糊。 忽然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封瑟比一般人要冷静很多,不仅没有大喊大叫还能静下心来思考。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慢慢地坐起身来,支离破碎的记忆慢慢回拢,模糊的思绪慢慢连贯成了一条逻辑线,最后拼凑出来的形状让封瑟有些轻微皱起了眉头。 卡啦—— 有张卡片从他的衣兜里掉落了出来。 他若有所思地捡了起来,看着上面的字。 红黑的底色就像是用鲜血染就一样诡异,上面用烫金色的花体字漂亮地写着几句话,末尾的字还用笔尖勾了两下,整体给人一种繁琐的黑暗感。 【首先恭喜你来到深渊游戏。】 【亲爱的玩家,你的生命并不是毫无代价的复生,如果想要继续活下去得和我玩一些游戏,深渊可以为胜利者提供一切,但是请记住如果你在某一次游戏中死去,那么灵魂将会被彻底抹消。】 之后封瑟惊奇的发现,卡片上原先的字迅速消失,接下来出现了新的内容。 他捏了捏卡片,发现就是一般的硬纸做的,让一张普通的纸出现跟显示屏一样的功能,这可不太像人类现有科技能做到的。 【主线任务:拯救人类】 【背景:一种莫名传染开的病毒几乎席卷全球,被感染者都成为吞噬血肉的怪物,并且大幅度改变生物基因链,将世界化为人间地狱。尊敬的玩家,您深陷迷城,请成功到达塞西尔大楼,找到拯救人类的方法。】 【任务结束你将得到回归资格】 【规则须知:请不要消极怠工,否则依情况会被处以死刑。】 他的接受能力强的简直可以用冷酷来形容。 还真是有点意思。 封瑟嘴角弧度微微翘起,他胸膛里的心脏发出剧烈的跳动,剧烈到有些危险,接连运输到全身的血液好像夹带了这种感觉,让他有种诡异的兴奋。 他怀着点道不明的心思看完了卡片上接连浮现的所有内容。 确实,他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那场意外对他来说可真是无妄之灾。 记忆的最后—— 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旁观者的惊声尖叫,就像一场安排好的话剧,碰撞声紧接着而来,温热的液体渗入了眼球,最后烙印在他视网膜上的是刺目的猩红。 他看不到除了红色外的其他色彩了,感觉自己全身血液一点点冷下去,死亡可真是足够让人心脏在停止跳动之前加速起伏一阵子。 封瑟挺高兴能摆脱那个乏味的世界,在投入死神怀抱后,就算是下一秒他像是活着刚睁开眼,也无法打消此刻盎然升起的兴致。 来玩赌上生命的游戏吗? 太有趣了。 “骚包的简直像花店的香水卡片。” 他吐槽了一句。 然后那张卡片在他手中无声地碎裂开来,宛如漫天花瓣飘洒,最后他被皮革手套包裹的手背一阵发烫。 他揭开去看,一个渗出暗红光泽的图腾浮现在皮肤上。 【临时印记,转正式玩家后消失】 敢情他还是预备役。 封瑟挑了挑眉。 行,救就救吧,一切都是甲方说了算。 ——不过,在拯救人类之前他这个大英雄是不是得先逃出去? 封瑟拽了拽拴在他右脚踝上的黑色锁链,坐在地上注视着延伸的锁链末端牢牢连着的白色墙壁,看着挺牢固,没有下手的空隙。 这间装修单调,没一件家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毛之地的房间只关着他一个人。 如果被迫也算消极怠工,那开局就把他关在这的深渊看上去很想让他死啊! 目前挺想玩游戏不想死的封瑟准备开始自救,他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口袋里零碎的杂物也还在。 纸巾,银行卡,甜品券…… 这些派不上用场,他尝试着从腰间掏了掏,然后果然——他取出了把带鞘的细小刀刃。 啧,还好他偷偷藏了点东西。 没被某个该死的控制狂收走。 第2章 他在锁链森寒的冷光中,觉得它的坚硬程度更胜一筹,封瑟很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把他的右脚砍了。 不过显然,游戏没让他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成为事实。 门外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和…莫名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声。 封瑟很果断地把刀塞进了衣袖,几乎是下一秒,房间的门被粗暴的踹开,巨大的力道让它反弹着又关上。 在门口的人先是打量了下房间,见没什么危险,然后健硕的身影挤了进来。 他带着覆盖整个脑袋的头套,只露出了眼睛和必要的呼吸器官,切割声来自于他手上的电锯,凶器上未干的血混合着碎肉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 不过肉和血的颜色都很诡异,透着股浓郁的暗绿。 “瞧我发现了什么?” 男人看到了他。 沉闷的笑声从头套后发出,他充斥着血丝的眼球转了转,贪婪的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封瑟被拴住的脚踝。 因为他那裸露出的皮肤透着如冷玉般的质感,套在脚踝上的锁链更像是一种装饰品,在锁链冷冷光泽下造成的红痕充斥着奇妙的色气,很能勾起人内心的欲望。 这样的长相可是稀世珍品,尤其是在这个充满怪物的世界。 男人舔了舔嘴角,逐步走近。 宛如隐约的镜面倒影,封瑟在他的电锯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像只披着人皮的骨妖。 诡谲苍白的肤色简直像是剔除了血肉的白骨,特别是那双浓黑的眸子如黑曜石般镶嵌在他的脸上,黑色微卷的长发配合着他病态昳丽的长相,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幅长相可不受他欢迎,因为成天给他惹事。 封瑟眼睁睁看着男人放下武器,因为这不方便动作,然后他甚至开始在解皮带,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节操很有危机。 于是他的表情绷不住了,终于说了一句:“你是gay?” “不,我不是。”男人咧开嘴角,“不过难得遇的上这么够味儿的,怎么不好好发泄一下呢。” 男人摘下了头盔,这让封瑟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暗黄枯燥的脸庞平平无常,左脸处有道狭长的伤疤,一双倒三角眼闪着凶恶的光。 对方没有太多迟疑,他的手伸过来想要抓牢他,“放心,我会把你玩够了再杀的,而且说不定会给你留个全尸,不像其他那些家伙一样切碎。” 封瑟不含一丝杂质的黑眸望向他,说道:“其他?” “是的。小新人。”男人兴奋地像是分享,手上的动作一顿,“你知道吗?你应该遇上的那群同伴被我切成碎肉,内脏和鲜血搅和在一起,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哈哈哈哈,有个老头临死前还在求我,之后我把他的脑袋剁下来了。” “你是玩家?”封瑟问。 男人大笑道:“我可不是你们这些脆弱的羔羊,我是游戏资深者。” 两人的距离很近,男人说完了废话,就开始准备好好享用他。 他没太把封瑟看在眼里。 封瑟的右脚已经被拴住了,这副病态弱气的容貌看起来就很脆弱,他的大腿细的还没有他胳膊粗,只要牢牢按紧了,怕他干什么? 黑色风衣包着外套马甲的衬衫,马丁靴配长西裤,封瑟穿着正式的都直接能去走秀了。 男人很不耐地扯开了他的外套,解开了他的第一颗纽扣,封瑟似乎是服从地抬起头,好让对方方便一点,于是他线条优美的精致锁骨在衬衣里若隐若现,勾人极了。 哎呀,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封瑟歪着头,一点点注视着他的身体逐渐靠近自己,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冰冷的眼球上浮现出危险的笑意。 手被束缚,掌心藏着的刀银光乍现。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确实等待猎物得有耐心呢,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谁知道他会干点什么? “你知道吗?”封瑟忽然轻声低语道。 男人去听:“什么。” 封瑟抬头,露出个如同黑罂粟的笑容:“其实我建议在开始之前,你最好把我的四肢打断呢,不然可能会有些麻烦。” ——什…么?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一丝脆响,像是脱臼声,听上去就很疼,封瑟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摆脱了他的束缚,然后脱困的手直直地抓向了他的眼睛,深深地戳了进去。 像戳棉花一样,不带一丝犹豫的。 “我觉得人的力量还是挺有潜力的,特别是在他们不顾疼痛的时候。” 封瑟乐不可地笑了起来,愉悦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来,他一点点用力,碎裂的晶状体打湿了他的手套,皮革包裹的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一点黏糊的湿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你这个…biao子!” 巨大的疼痛让男人哀嚎着想要掐死封瑟,他捂着眼睛的手指不断往下在滴血,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在不断寻找着目标。 封瑟垂下眼帘,细长睫毛打下的深邃光影像是阴翳的黑暗,嘴角无趣地往上勾。 “很可惜,我不是羔羊啊!” 封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银光在他的指尖像蝴蝶般展开,泛着寒芒的刀刃没有一丝犹豫的切向了他的喉管,并且利落的割断了他的大动脉,有一股温热的血喷溅了出来,溅在了他隐藏着疯狂的平静面容下。 第3章 他被绯色晕染的脸庞,血像勾兑在白雪里的胭脂融化开。 疯子大笑道。 “毕竟有那么多次经验在,我还是挺了解人体器官的。” “怎么样,不想死?” 封瑟低下头,狭长的眼睛很锐利,吐出的话却是轻轻的:“可是别人也不想死啊!” 男人跟破风箱运转似的嘶哑声越来越轻。 他拽起他的头发,看着他抽搐的身体,带着微笑的冰冷黑眸注视着那双破碎的眼睛,深深劝告道:“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拜托别用下半身思考了。” 沾着血,最娇艳的玫瑰花在他的唇瓣上绽放,组成猩红的弧度。 封瑟慢条斯理的把脱臼的手接了回去,理了理沾上些许灰尘的衣服,动作优雅的像是从晚宴刚回来,暂时弄弯自己的手或者戳人眼睛直到杀人,从头到尾平静的可怕。 他道了声再见,神情笑盈盈的,好像无害的天使。 刚开始或许被长相迷惑没有发觉到不对,但是越靠近就发现他平静的有些过分,像个怪物一样。 “你…” 男人的眼睛被戳瞎,他的眼皮耷拉着无法睁开,导致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血从喉咙里汩汩的流出,双手还在空中胡乱的舞动,最终他头一歪,巨大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血腥味钻入空气后到处乱窜,他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被猩红色的颜料涂抹,眼尾瞬间拉开狭长的缝隙,带着神经质的弧度。 封瑟“扑通”一声跌坐在血泊中,发疯似地大笑。 “第一次狩猎,谢谢你充当我的实验品,好心的先生。嗯,我是说非常感谢。” 在疯够了之后,他抹了一下眼尾忍不住笑出的泪花,开始打量那位先生留下来的遗产。 嗯,对方简直比他还穷,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温暖吗?” 忽然瞟到了一样东西,他微微一笑。 那把锋利电锯孤零零地躺在远处,把锁链拉长,封瑟的这个距离足够勾到它了。 现在他如何摆脱锁链的问题解决了。 “如果深渊里都是这种家伙的话。” 他弯起细长的凤眸,露出满口整齐森白的牙齿,他在笑,像是只择人而噬的猛兽,“那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他们杀光了呢。” 在刺耳的金属切割声中,封瑟的凤眸带着诡异的兴奋和癫狂,无数银白色的粉末在锋利的刃中飞溅,咔嚓一声,他摆脱了那条束缚住他的锁链。 “互相博弈,最后的赢家——”封瑟踩出满地凌乱的血脚印,沾着满身血迹的尸体,孤零零躺着的锁链,都被他抛在身后,他笑着走出了门,说:“果然是我这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拖着那把电锯离开。 咔—— 他推开了半掩着的门,逐渐拉开的缝隙中有一只血红的眼与他对视。 眼珠转了转,死死地在盯着他。 第002章 封瑟缓缓地眨了眨眼,手上一时间没有动作。 不过那只眼睛的主人显然是没给他准备的时间——虽然他条件性反射的关上了门,但是那双眼睛像看见了猎物的兽瞳,快速的捕捉到了他。 撕拉咯嘣—— 封瑟在门后看着之前被男人踹的有些扭曲的门出现了一个大洞,木屑到处飞扬,一只青白色的手穿过门洞乱舞着,无法弯曲的指节带着死人的僵硬,清晰的还能听见,如同野兽的低吼声。 封瑟:“………” 你家安装个铁门会死吗? 封瑟举起了电锯,严阵以待。 外面那位凭借着对他血肉的垂涎,凶狠的一下又一下撞着门,手在木质结构的门上抓出一道深深的伤痕,直到它分崩离析为止,木门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寿终正寝。 ——过分扭曲的黑影向他扑来。 封瑟准确无误的看清楚了他的轮廓。 不是“人”。 它穿着类似警卫的衣服,脸部流脓般腐烂,残留着猩红鲜血的暗绿伤口,浑浊血红的眼睛没有一丝理智,双腿如同打折般扭曲,却还能快速行走。 它张开了满口锐利的齿,其间还夹杂着碎肉,在嘎嘣的咬合中被切碎。 毫无疑问,它想让封瑟也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就是所谓的怪物,或许该被称为是——丧尸 看过许多恐怖片的封瑟想道。 几乎是身影交错的一瞬间,他举起了泛着冷光的尖刀,深深地扎进了丧尸的一条胳膊里,这只是个试验,它没有受到限制,继续怒吼着上来扑向他。 这没有用。 封瑟飞快地拔了出来,污血打湿了他的手套,腐肉喷溅到白色墙面上。 于是他启动电锯,飞快转动的利刃发出清脆的轰鸣声,封瑟没有犹豫,主动的迎向了它。 他有很适合的武器,优势还是足够明显的,主动攻击或许比较好。 封瑟泛出一丝微笑,低语道:“让我想想,丧尸该怎么杀死呢?” 不用去怀疑,电影里的答案明显是砍头。 封瑟转换角度,侧过身体,寻找到了个合适的空隙,它浑浊的眼睛因为找不到目标僵硬的转了转,腐烂的血盆大口也不知道该从何下口,只是晃动着它没有毛发的脑袋。 然后,封瑟的电锯到了。 咯嘣—— 似是金属敲击硬物的声音。 第4章 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阻力,封瑟皱了皱眉,他双手持锯的手稍稍偏移了一下,接着用力横切过去,青白的头颅高高飞起,喷溅出来的绿血洒了他满身。 还有几滴溅到了他病态白皙的脸上。 丧尸的身体倒下。 封瑟的表情却扭曲了。 ……他终于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要带头套了,丧尸血的味道简直是生化武器。 他脱下湿淋淋的风衣外套,使劲擦了把脸,嫌弃又不舍地把它丢在一边,满身恶臭已经没法穿了,虽然他不喜欢送衣服的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件衣服。 【你击杀一只低级丧尸,系统自动结算成积分】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积分可能就像是游戏中的货币,封瑟就算不玩网游也是知道一些的,他暂时没管这个,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子,拿起自己的小刀在一堆黏糊的肉块中搅和着。 他要知道刚才是什么东西那么硬。 终于,他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一颗棱角锐利分明的晶体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闪烁着如同宝石的光泽,封瑟擦干净后,慢慢把玩着,谁能想到丑陋的丧尸中能有那么美丽的东西。 碰到它的一瞬间就有一串血字浮现出来。 【丧尸晶体:极少概率获取,似乎有着特殊的作用,不可直接食用】 当然…谁会想不开去吃这种东西啊。 封瑟把它放进了裤兜里。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走出了这间房间,走之前他带走了两样东西,电锯和头套。 外面的场景简直堪比恐怖片,错杂的血手印和抓痕深浅不一的落在墙上,像副荒诞的油画,封瑟走过,简直无处下脚,他的脚下踩着的都是形成水洼的血水和血肉组织,偶尔有几句无头的尸体倒在墙角。 它们的头颅都不见了,脖颈处有完整的电锯切痕。 显然易见这是谁做的,不过他倒是没有见到像刚才那样活的丧尸。 没有了刚开局那样接二连三的危机,封瑟难得闲下来,看看现在自己在哪里。 他从阳台向眺望,地平线上的最后一抹白昼正在被落日的橘黄吞噬,瑰丽如血的晚霞渲染着棉絮状的白云,晨光即将消失,黄昏的色彩促使着黑夜即将到来。 与这种美景相对的是—— 灰黑的大地像经历过重重浩劫的炼狱,混凝土折射出森然光芒,断裂的钢筋如同尖利的骨刺蜿蜒地生长着,三三两两的行尸摇晃游荡着,啃食着落单的血肉,这种破败的景象,一切一切好像在扭曲的冷笑。 他没有看到活人。 他在一栋居民大楼里,很安全。 封瑟沉默地望着这一切,长久才垂下眼帘,扯着嘴角低语了一声:“难看死了。” 叮铃—— 忽然响起的清脆声音让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封瑟的手条件反射地按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刀,电锯也在距离他三厘米的位置躺着,随时可以拿起,他微微眯起了眼。 果然…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然而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他看见的时候——那是一只猫。 一只很可爱的猫。 四肢修长,通体银白的皮毛光滑柔顺,在落日的余晖下毛色微微带了点橘黄。 它静静地在看着自己,并且慢慢的走了过来,迈开步伐的姿态莫名有种奇特的优雅感。 封瑟刚才听到的声响是它脖子上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其他都还行…封瑟眼角微抽,他见到丧尸都没有退缩,现在却如临大敌般退后了一步。 ——因为那只猫有一双银白色的瞳眸。 猫科动物的竖瞳圆润硕大,它的眼睛像无机质的金属,又或者是一望无际的苍白雪原,泛着兽类的冷血。 封瑟:“………” 我…见鬼了???? 这是一双多么该死的眼睛啊! 封瑟揉了把脸,好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过扭曲。 猫“喵喵”叫了两声,声音很尖利,没有寻常家养猫咪带有的慵懒圆滑。 它好奇地看见这个人类在自言自语。 “这种病毒…还真是可怕,我第一次见到银色眼睛的猫。”反应过来之后,封瑟一如既往的笑却绷不住了,“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如此需求心理医生的治疗。” 他有白氏ptsd。 全称为白寒景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是他自己给这个病取的小名字。 这只猫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也不怕生,与刚出场的高冷不同,它好像是很喜欢他,靠近封瑟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腿,软软呼呼的叫了一声。 封瑟:“………” 要是姓白的敢在他面前做这种事,他非剁了他不可。 好吧…有点可爱。 封瑟有些别扭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叫缘分的该死的东西,封瑟自嘲般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提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喃喃自语:“我都死了,那家伙还能跟过来,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让我猜猜看,深渊游戏的幕后主办方?” 封瑟自己都要被弄笑了。 这是个好笑话,丧尸…玩家…深渊,如果接下来他要一直玩不同世界类型的游戏,那么白寒景怎么可能搞出这种超乎自然的东西。 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个人类,是个碳基生命而已。 第5章 “小景?” 封瑟对着猫说道。 “喵?” 猫当然听不懂他的话,迷茫的歪着头。 封瑟又看了它三秒,终于像是松了口气:“这真是个可怕的巧合。” 猫是猫,人是人,一码事归一码事,他最终还是没有太排斥这只猫。 没有了后顾之忧,封瑟撸了一会儿猫之后,也不知道丧尸是不是只吃人,这猫如果被发现了,小身板分分钟会被吃的一干二净,他把它脖子上的铃铛摘下来扔到一边,再把猫放下,自己去搜查这栋楼层的房间。 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又不舍地紧跟了上来。 封瑟没在意,任由它跟上来。 黄昏的落影把周围的环境搞得十分诡谲,他打开照明系统,却发现这栋大楼停电了。 许久之后,封瑟终于找到了点东西。 “科尔森研究院?” 一具穿着白色制服的男性尸体倒在地上,沾着血的头发软趴趴的贴合在苍白的头骨上,他的身体支离破碎,肋骨保护着的脏器已经不翼而飞了。 可能是遭到了什么意外,他被吃的几乎快成为了一具骨架。 他的衣服上缀着印着名字的胸牌,还挂着一张工作证。 棕发的年轻男性温和的笑着,容貌充斥着淡淡的书卷气,他叫温德。 封瑟只是在这间屋子里搜刮看看,想找找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除了一个医用急救箱,一些水,储存的高热量食品外,他还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屏幕闪着微弱的蓝光,电量几乎为零的电脑还在工作着。 【你这么做会受到报应的!!!】 【她的存在是为了造福整个人类,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如果她被合适地用于正途上,多少的疑难杂症将会被解决,人类也将进化成更高位的物种,所谓的优胜劣汰,只满足野心家的愿望……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你要想想…】 温德的语气相当激烈,似乎是在痛斥那个人放弃他认为不对的计划。 键盘上残留着一个沾血的指印。 邮件已发出,不过他没来得及打出他的名字,就遭到了意外。 收件的地址是塞西尔大楼的科尔森研究院。 很显然这是线索。 “人为造成的这场结果吗?”封瑟一时间想了很多,这让他嘲讽地抿紧了嘴角,“这群该死的……”不过很可惜他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形容这场灾难的制造者。 不过他也很好奇。 邮件里的【她】到底是谁? 她有什么作用能够造成这场灾难。 【支线任务:拯救她】 【你似乎找到了一些特别的信息,有人在重重绝望中无法脱身,她最终尝试着向你求救,你或许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拜托了!请救救我,我会在塞西尔大楼等着你】 ——凯瑟琳 第003章 封瑟看着凭空出现的,用猩红颜色写成的字体,下面还有紧接来的询问。 【你是否要接取这个任务?】 【奖励随机】 “我真的很像救世主吗?”封瑟偏头思考,片刻后,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有哪里让人认为很善良的地方,“拯救世界再拯救这个女孩……” 封瑟轻轻抬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指腹来回摩挲着。 他的眸中感情匮乏,眼珠中的浓黑多过冷色的白,没有情绪起伏,平静总会无差别的给它们镀上一种无机质的色泽,这显得很美也很残酷。 心跳在静谧的氛围中发出清晰的声音。 “失败会不会有惩罚?” 本以为只是他的喃喃自语,血渍给出了他答案。 【无】 最后,封瑟给出了他的回答。 “要。” 不干白不干。 【你已接取支线任务】 血字消失。 封瑟坐在房间唯一一张椅子上,移动鼠标,查看电脑是否还有其他资料。 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的习惯,文档和硬盘里的东西显然被清得很干净,没有给他这只野兽留下一点可食用的残骸,屏幕微微一暗,电脑因为没电关机了。 封瑟靠着椅背,眼眸微阖,也不忌讳房间里的血腥惨状,打算休息一会儿。 “你还真是执着啊!” 封瑟黑色细长的睫毛动了动。 他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有诡异银眸的猫进来,攀爬着他的衣服,站到了他的肩膀上,并且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脸。 他本来就是单纯闭着眼而已,身体在时时刻刻在警惕着意外情况。 封瑟转过头和它猫眼瞪人眼,气氛忽然沉默。 还好封瑟肚子很及时地叫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封瑟扯了扯嘴角,“猫可以吃点其他的吧。” 他站了起来,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放在桌子上。 猫的爪子在空中乱舞了几下,在被放下后保持着一个高冷的姿态坐着,安静的瞳眸如流动的水银。 封瑟用刀划开密封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压缩饼干。 他拆出几包放到容器里捣碎,加了点水,让其不要那么干硬,就怕猫的胃比他还要娇贵,最后弄出一碗类似于糊状的东西放到那只猫的面前。 第6章 “吃一点不会死的,现在没有猫粮。” 封瑟早就摘下了手套,伸出一根手指按着猫的头,示意它吃饭,自己嘴里叼着包饼干。 那只猫没有要吃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声都不叫。 “我只能陪你几天,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放下来。”封瑟咽下饼干,不管猫能不能听懂,自顾自的说话,“我真是看见你这双眼睛就打哆嗦。” 顷刻间,猫瞳中闪过一丝暗芒,像是人类般的情绪,但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封瑟把门封严实了,留下能够呼吸的缝隙。 今天实在是太迟了,他就打算在这里落脚。 封瑟简单的用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躺在内部卧室的床上,蓬松柔软的床垫和枕头让他很满足。 猫在他的身边。 这只猫足够大胆,一出现就不怕生地靠近封瑟,几乎是寸步不离,那股黏乎劲就像甜腻腻的糖糕,现在更是堂而皇之地趴在枕头边,占有了一块很有分量的地盘。 “先生,我晚上睡相不好,你最好别靠近我。” 封瑟眨了眨眼,合拢交错的睫毛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打下浓黑的阴影。 他翻了个身,声音轻轻的。 “等你离开我之后,别被坏人抓到。” 封瑟靠着枕头睡着了,最后的话如同梦呓。 猫注视着他的睡颜,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封瑟的呼吸平稳下来。 它一点点靠近他,最后在他的胸膛处趴着,好像在宣告自己的地位,如风雪般冰冷的猫瞳好像也柔和了下来。 它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衬衣里露出的锁骨,猫科动物的舌头都有细小的倒刺,容易让人受伤,不过它懂得克制力度,慢慢的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点的红痕。 它轻轻的咬着,慢慢的在舔舐,银白的瞳里闪烁着满足与欣悦,像看着属于自己的珍宝。 封瑟感受不到痛觉,皮肤的敏感程度也不太强烈,而且他暂且认可了这只猫的存在,所以只是抱着它翻了个身,吐出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领口微微敞开,目光如果顺其蜿蜒而下,就隐约可以看见内里遍布在这幅瘦削苍白身体上渗出点血迹的绷带。 他没被惊醒,一直安安稳稳的睡着。 猫像是占有伴侣般做了标记,终于乖乖巧巧的在他的怀抱里睡着了。 直到封瑟醒来,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白昼再一次代替黑夜时,太阳毫不吝啬地把光赐予了这座环绕着灾厄的城市,光的碎屑渗过缝隙落到了封瑟的眼底,他的眼皮细微的动了一下,睁开来,黑曜石般的眸子沉淀着漂亮的流光。 但那光是冰冷并且危险的。 他像一只刚苏醒的猛兽。 初醒的朦胧被一扫而空,封瑟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喊叫。 *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郑扇跌跌撞撞的拼命往前跑,鼻涕糊了一脸,眼泪疯狂的从眼眶中流出,嘶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希望有谁能够来救他。 他一步都不敢停,拼命的在奔跑着,活像身后有个死神在追一样。 也确实是死神。 浑身充满绿色粘液的怪物在地面墙壁攀爬跳跃着,穷追不舍的在后面追赶着他,它有着肥大畸形的四肢,移动速度却相当的快,离郑扇的速度越来越近。 它怪异的脸上挤出属于怪物的笑容,裹挟着刺鼻液体的长舌头从它散发着恶臭的嘴里伸出,迅速地展开之后,像拉伸开的弹簧一下子弹起来,粘住郑扇的衣服往后勾。 郑扇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他面露惊骇,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倒。 ——完了 散发恶臭的阴影逐渐向他一步步逼近,那条长舌头被主人收回口中,郑扇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带着棱角的小石子划破了他的手,但疼痛也无法将他唤回现实,郑扇双腿发软,恐惧的几乎无法呼吸。或许是临死前想保留一些尊严,他逃避的闭上了眼,不想看到自己凄惨的死法。 一秒 两秒 他迟迟没有感觉到疼痛。 …怎么回事? 郑扇刚想睁开眼,耳边却毫无征兆的响起了几乎能刺破耳膜的轮胎擦地声。 然后他看到了—— 一辆车子迅捷极猛地在他眼前飞驰而过,狠狠地撞向了那只怪物,把它撞飞了出去。 郑扇呆呆地坐在地上,短暂的瞬间,他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棱面的反光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隐约捕捉到那人垂落在肩头的黑发。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郑扇在强烈的震撼之下,神志还没恢复过来,但他感觉到了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 蛋白质烧焦的臭气伴随着痛苦的哀嚎闯入他的耳朵,这种极其尖锐的声波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倒像是一直追赶他的怪物所发出的声音。 郑扇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神情有片刻的迷茫。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只怪物不知道怎么被杀掉了,他好像被人救了…… 对了,要道谢。 他看到一个拿着火焰.喷射器,戴着黑色头罩的人朝他走来,最后在几步之外,对方微微露出的冰冷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 第7章 郑扇是个胆小的要死的倒霉鬼,意外进入深渊游戏的他不敢反抗怪物只敢卖力的跑,所以被追的死去活来的。 如果有人能杀掉怪物…… 毫无疑问,郑扇咽了口唾沫,那绝逼是比怪物还要可怕。 介于对方的强大气场,郑扇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自己,那一瞬间,容貌狰狞,面目可憎,残暴嗜血……各种各样能想到的恐怖脸庞一一闪过他的脑海。 对方摘下了头套。 然后,郑扇看到了一个面容苍白的黑发美人。 他的背后是火光。 渲染的光晕伴随着火焰迸发出来,似卷曲细长的火红花瓣绽开,热烈的颜色衬得他冷丽精致的轮廓微微柔和,不过那双狭长眯起来的眼睛锐利的宛若闪着寒光的尖刀。 他的侧脸线条优美的像是用工笔画描摹出来一样,如同神灵精心下笔的杰作。 “你还活着吗?” 封瑟吐出了口浊气,把火焰.喷射器扔在一旁。 郑扇因为这张脸猛吸了口气,对方的靴子在碎石上踩出清晰的脚步声,他的心跳声很强烈,他感觉对面那人的脚步好像是一步步踏在他心脏上一样。 虽说是刚成年不久,但封瑟的身材纤细高挑,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更别说那人现在是瘫坐在地上,他足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 “谢谢!这位女士…不对,小姐……你…” 郑扇说话结结巴巴的。 他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而且无论是他,就算其他人也真的很难给这张异常美丽的脸安上一个合适的称呼。 其实他更想叫的是女神,但又感觉太唐突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是男的。 “你可能误会点了什么。” 封瑟的表情在一瞬间的凝固后解冻,他笑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声音在正常情况下是比较偏中性,但是当他冷着声调说话的时候,别人根本不会认错他的性别。 ——更别说他因为被错认极为不爽的心情,平生不知道什么叫容忍的封瑟现在一脚踩在对方的喉咙上,而且还有点想碾一碾。 如果对方再没清醒的话。 封瑟觉得他现在刚救完人就想杀人了。 郑扇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只踩在自己喉咙上沾满灰尘的黑靴,一脸懵逼。 ——男…男的???! 郑扇忽然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碎得噼里啪啦的。 “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这个女士、小姐或者你,想和你谈谈关于不长眼睛的问题。” 封瑟挥舞着锋利的凶器,扯开领口让对方看见了他脖颈处细小但明显的喉结,虽然他是带着笑容,但黑眸中却带着很深的含义:再说一句就弄死你。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对吧? 被遗忘的猫踩着慢悠悠的步伐,懒懒散散的叫了一声。 就是这样。 “喵。” 第004章 在封瑟核善的告诫下,郑扇把那张盛世美颜标上了男性。 “你是玩家吗?” 好不容易安全下来,郑扇揉着酸痛的大腿,忽然听到封瑟的询问。 他看到黑发青年一脸平静地蹲在死去怪物的尸体边,在找些什么东西,他对自己说话时,脸微微侧了过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烧焦的臭气,郑扇沉默半晌,还是如实回答:“我是。” “按理说玩家不是应该组队的吗?”封瑟从一堆焦黑中挑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把带棱角的晶体握在手上,微微笑道,“你没有其他同伴吗?” 这个话题很沉重,郑扇哑着嗓音道:“有的…不过他们都死了。” “都被切成碎肉?你的队伍中有没有老人?” 封瑟微勾起嘴角,似乎是无意间问道。 “你怎么知道?”郑扇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说道。 “那就要怪某人死前实在太多嘴了。”封瑟愉悦地勾起嘴角,他像个刚做完恶作剧的孩子般眯起了眼,“话说你没发现那个头套很眼熟吗?车上还有把电锯要不要给你看看?或许你能想起点什么?” “你……” 郑扇忽然意识到某些事情。 封瑟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先替他开口:“尸体在后面那栋楼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郑扇猛地红了眼眶,他的手不住的打哆嗦,肩膀发颤,脸上的表情五味俱杂,活像一个颜色丰富的调色板。 封瑟歪了歪头,看着他哭。 郑扇弯下膝盖,跪倒在地上,压抑的哭声从手掌后面传了出来。 “…我就知道那个畜生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杀了那么多人可能有好报应吗?小洋,老汪…他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到这个见鬼的游戏来?凭什么我们要被人杀?” “他们那么好…有危险会拉我一把,还会给我做饭…” “凭什么…就这么死了。” 他哭的这么惨,偏偏封瑟像没感觉一样,他抱住那只粘人的猫,道:“哭完了吗?哭完了就走,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耗。” “你要带我走?”知道仇人死之后,郑扇收敛了点情绪,抹了把眼泪说道:“可是你那么厉害,我只是个才经历过一次游戏的玩家,我……可能会拖累你的。” 与其隐瞒不如说出来,到时候对方一个不爽把他扔下去喂丧尸,那样他就死的更快。 第8章 “我是第一次进游戏,你是第二次玩游戏,谁比谁高贵吗?”封瑟坐到主驾驶座上,看着满脸拘谨的郑扇,然后发动了引擎:“不用担心信任的问题,我不在乎这个。” 郑扇没有想到那么厉害的人竟然是第一次游戏,有些感动:“你不怕我背叛你吗?毕竟人心隔肚皮呢,谁知道是什么颜色。” “没关系,到时候我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封瑟不失礼貌地微笑。 哦,挖出来。 郑扇点点头。 这倒是个挺好的解决办法。 然后半响,他反应过来。 ——等等,挖出来???! 是他想象的那个挖吗? 郑扇一脸惊恐的注视他的手,就害怕他那点不满意,把自己的心给挖了。 “想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你可以试试。”封瑟的黑眸中兴致盎然,“我是不太在意的,想看看你能做到哪种程度,能给我带来多少乐趣。” 封瑟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刺激吗?” 他的眉骨细长秀丽,有些深的眼窝积攒着阴郁的鬼气,如毒花般妖美的脸庞带着若有若无的颓靡感,半寸长的黑睫末端微翘,似乎是配合的主人的心情行事。 狭小的车内,黑发青年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戴皮质手套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在你弄死我之前,我一定把你的心掏出来。” “我前半生活得太无聊了,现在打算找点乐子,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背叛我呢?” 他一副我很期待的表情真把对方给惊到了。 郑扇:……我好像遇到了变态。 他拒绝回答这个送命题,试图找找其他东西聊聊:“那个…一般这种危险的副本,游戏不会让我们赤手空拳的去做任务的,所以我们可以先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武器专卖店,或许能找到趁手的武器。” 郑扇虽然只是第二次游戏,但是总比眼一黑就进来的封瑟好的多。 虽然对方有点神经不正常,但郑扇也不想平白欠别人太多,于是告诉了封瑟关于深渊游戏的一些常识。 游戏成功后获得的积分是游戏的通用货币,可以在休息站的深渊之城购买道具和食物,积分为负数就会被游戏抹杀,所以不能乱用。游戏每七天开始一次,在深渊之城休息到规定时间后,玩家会被强制送入副本。另外深渊之城属于和平之地,在那里绝对不能动用武力,违反的人会死的连尸体都没有。 郑扇说完的时候特地看了看封瑟的表情,他是一脸平静地点头表示明白,郑扇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懂。 □□的燃料用完了,于是封瑟就扔掉了。 郑扇正极力说服封瑟先去找装备时,封瑟忽然来了一句:“你会做饭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郑扇有些摸不着头脑。 封瑟一脸淡定:“因为我饿了。” 郑扇:“有材料的话,我会做一些家常菜?” “你会做*#&@#…吗?” “这都什么东西?” 郑扇听着封瑟说了一大堆叽里呱啦的鸟语,他一脸懵逼的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法国菜名,你不是说你会做家常菜吗?”封瑟微微一笑,“我家的厨师水平很高,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全能,既然你提到了家常菜,那我就说说看,我一般比较偏爱法国菜。” 感情还是个富二代,郑扇满脸尴尬:“抱歉,我不会。” “没关系,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封瑟笑笑没有说话。 “全部都已经过去了。” 郑扇好像有些习惯了他恶劣的性格,只是“哦”了一声,虽然他感觉对方有故事,不过他也没多问。 又过了一会儿他突兀的开口:“不过你能不能把车开慢点?我的胃有些不舒服。” 郑扇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表盘上的数字飞快上升,一点都不带减的,觉得这位大哥简直是在用生命开赛车,车窗外的景物几乎成为了一条线,看都看不清。 何止是不舒服,简直是在翻江倒海。 他嘴角抽搐的问了个问题:“您这驾照拿了几年了?” 封瑟:“谁告诉你我有驾照的?发动引擎,踩油门,打方向盘,开出去,不是很简单吗?” “………” 一秒 两秒 一辆飞速行驶的汽车内发出男性惊恐地尖叫。 “停车!!!!” 在封瑟玩味的笑容和郑扇撕心裂肺的喊叫中,那只银白色的猫安静地趴在后座上,身体没有一丝的起伏,就像一具从未动过的尸体。 第005章 郑扇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他在哪里…? 他的视网膜上像是盖上了一层黑纱布,不是完全漆黑,偶尔有一两点细碎的光渗透进来,淡淡的,扭曲的,他还是看不清任何事物的轮廓,像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模糊状一片。 哒哒——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郑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是谁发出的声音。 最令人恐怖的是,他发现那是他自己——他发现自己在顺着台阶往下走。 停下!!!我他妈这是要哪里?!! 他惊恐地想要大喊大叫。 空气中满是长久不见阳光的霉败味,随着他越走越久,又有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钻入了他的鼻腔,郑扇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口鼻好像被什么住一样,他甚至不能大口大口的喘气,缺氧让他的心脏有种窒息般的疼痛。 第9章 不,我不应该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应该在深渊游戏的一个副本里,在一个疯子的车上!!! 他想要停下脚步,双腿却完全不受他大脑控制——或者应该说全身上下都叛变了,他拼尽全力地想抬起一根手指头,可是绝望比幻想更快地将他淹没,他好像被关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感觉到外界,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手里提着什么东西,粗糙的质地有点像是篮子的把手,装着的东西随着碰撞发出铁器般的清脆响声。 郑扇更像一个旁观者。 沉默,无助,绝望,看着一切发生却不能阻止。 哒哒—— 哒哒—— 哒哒—— 哒哒…哒…… “郑扇”的脚步一顿。 郑扇有些麻木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手中的的东西被放下。 “他”的手动了,抬起,主动握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手上传来了冰冷的感觉。 冰凉的,圆柱形的,长条状的——是铁栏杆。 “他们今天不会回来。”是温和清隽的少年音,还带着一点无奈,“你说的事我还需要考虑一下,一个小时后我会来收拾东西。” 郑扇觉得这人声音挺好听的。 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他,郑扇感觉是自己的嘴巴在张开。 长久的沉默之后,与“郑扇”对话的那人发出低低的闷笑声,紧接着黑暗中发出泠泠的脆响,那是锁链发出的声音,无数根细长的链条被扯动,碰撞交叠起来。 郑扇感到了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 好像那个发出笑声的不是人,是爬行的冷血动物,锁链的声音犹如无数条蛇蜿蜒摩挲着它们光滑坚硬的鳞片,炫耀它们细长的肢体,这些密密麻麻的声音足以把一个人逼疯。 不完全的黑暗中传来隐隐的歌声。 是那个人在唱歌。 “郑扇”抿唇,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 郑扇感觉自己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压迫,那诡魅的歌声犹如美艳塞壬在海峡的引诱,它们放开他们与生俱来的歌喉,来引诱迷途的水手,属于堕落的人鱼在歌唱着迷乱与混沌。 绯靡的声调如同将人拉入绮丽的魔域,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哼笑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扫过灵魂,痒痒的,若要形容就是红玫瑰浇上了鲜血,略微卷曲的花瓣上,猩红色的水珠伴随着甜蜜的花香滴落。 可以想象有人张开了殷红的嘴唇,悄无声息的勾起人心中的欲望。 那个人好像轻轻地在问,你确定吗?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你要离开我吗? 恶魔在蛊惑人心。 但是“郑扇”的脚步很坚定。 他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一种发泄,甚至谈不上是恶劣,只是想和他开个小玩笑。 感觉在享受一场奢靡的音乐剧,郑扇精神恍惚,他听不太清那些词句破碎的音节,自己的身体也离那个人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模糊。 但是那人突然抬高了声音。 郑扇听见了。 黑暗中的鬼魅哼笑道:“亲爱的,我不能等了,我渴望刀尖已久。” “我迫不及待地想让它们插入我的胸膛。”甜蜜奢靡的嗓音,像对情人的轻喃细语,缱绻温柔,“想看看那鲜红的血流出。” 郑扇感觉“自己”的脚步一顿,在原地没有回头,头垂了下来。 “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声音骤然拔高,对方的笑声疯狂的几乎近于尖叫,让人怀疑他是否撕裂了声带,像高贵的鸟类那样扬起纤长的脖颈准备就戮,那人发了疯似的敲打着铁栏杆,双膝半跪在囚笼前。 郑扇根据声音,莫名就有这种感觉。 他引起注意,如同一只走到末路的困兽,临死前的挣扎。 “是的,这不关你的事。” “所以。”他癫狂的笑道:“我祝福你!” “我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不要过得像我一样可悲!” 有个疯子说出了癫狂的祝福。 “出去,我会准备让利刃结束这一切的!” 郑扇读过《简爱》,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迅速的联想到文字所描述的场景。 长满青苔的幽密古堡,怀疑会长菌子的发霉空气,高塔上的疯女人在大笑,她被困在栓满铁链的房间里,没有自由,但到夜晚她如幽灵般游荡在属于自己的王国,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 她可以疯疯癫癫地到处跑,这是合理的,她甚至可以在女主角的床前试穿婚纱,随时可以穿着那美丽的衣服掐断对方的脖子。 鬼知道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太他妈生动形象了。 “自己”是什么? “疯女人”的丈夫吗? 郑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僵,呆愣在原地。 但很快,“他”扭过头,嘴唇哆嗦着叫道:“不要说这些。” ……… 郑扇感觉自己的思绪沉了下去,他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那些古怪的东西渐渐远离他。 可在最后—— 黑暗中有人痛苦地一遍遍重复道,想要否决那些恐怖的祝福。 “不要说这些,哥哥。” “再等等,我会想到办法的,让一切都能解决的办法。” * 郑扇猛地睁开眼,整个人打激灵,弹跳了起来。 第10章 “我…我艹!!!” 他痛苦的揉着脑袋,在狭小的车内猛然站直会有什么下场,当然是撞上车顶了。 “怎么,做噩梦了吗?” 郑扇注意到黑发的年轻人离他很近。 他精致深邃的脸凑了上来,末端微卷的黑长发披落在他的肩头,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长袍巫师,细长的睫毛扫在肤色极白的皮肤上,像某种古老神秘的花纹一瞬间烙在上面。 封瑟微笑着挑起一丝弧度,殷红如蔷薇的唇微勾了起来,很有嘲讽感。 郑扇被这种噬人的美貌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扭过头,不想看他。 “只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郑扇回忆起那个诡异的梦,自己在那里不像参与者,更像一个旁观者。 “你是梦到你哥哥了吗?”封瑟语气凉凉,“我看你挺怕你哥,一声叫的比一声高,难道你经常被你的哥哥用棍棒招呼?所以他才成为了你的噩梦。” “…我是独生子。”郑扇感觉自己头上的包更疼了,“梦里有两个疯子,有个人叫他哥哥叫的那么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生离死别的情人。” 这梦狗血的简直能搬上大屏幕。 兄弟,伦理,爱情,离别,祝福…呵呵。 “你那些话简直在像对我喊一样,嗯…我不太喜欢哥哥这个称呼。”封瑟语调甜腻腻的,像加了糖的牛乳,“虽然我刚成年不久,但你愿意的话依旧可以称呼我——” 郑扇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恶作剧般的笑意。 “爸爸。” 郑扇:“…我还真的是谢谢您了。” 郑扇对他这位充满恶趣味的同行者,和他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不是那么敏感,所以很多时间都是一笑而过。 自己不能掌控身体的梦…… 等等…郑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好像有人和他说过—— 在深渊之城的一家酒馆里经常有一帮闲的蛋疼的家伙,有空没空就分析一些奇怪的东西,有个好像提出过,他们进入深渊游戏的大概率是精神体,低精神体有很大可能性会受到高精神体的精神碎片影响,那些精神碎片可以是记忆,也可能是想法或者情绪。 精神碎片可能是活着的精神体产生,当然死后精神体也有会化作游离的碎片。 离得越近越容易受影响。 高精神体一般是强者,郑扇想了想封瑟那恐怖的武力值,他不止一次看见丧尸被他砍瓜切菜似的剁了,觉得影响自己的精神碎片可能是他产生的。 而且要说疯子的话,他旁边这位不就是吗? 郑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弟弟吗?” 封瑟怔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诡异莫测,但他很快勾唇微笑,语气轻快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想问这个问题,但我也不能准确回答你。” 封瑟耸了耸肩,很不在意的说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除了院长和其他一帮孤儿,什么人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把我丢到那里的父母有没有给我生了个弟弟。” 后来那所孤儿院出了意外,除了白寒景,他再没遇到过其他人。 啧,每次遇到这种问题都免不了提到那个讨厌的家伙。 “抱歉…”郑扇有些尴尬。 封瑟垂着眼,凤眸狭长散漫,目光淡淡的。 “有空道歉,还不如准备下车去给我做饭。”封瑟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再说一遍,下车。” 郑扇这时才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或许是他习惯了封瑟魔鬼般的车速,竟然一时间没有察觉到。 还别说,封瑟虽然是个初学者,一直踩油门,车速不下降,但他们路上竟然还没出什么事故,摔成一摊肉泥,这可真是个奇迹。 郑扇想,也许是他想多了,也可能是这个副本其他死亡的精神体演出这种狗血八点半台的剧情吧。 这个话题被揭过去了。 他们在一家小型超市门口,外面游荡着的三两只丧尸很快就被解决掉了,封瑟告诉了郑扇那些晶体的事情,让他去挖,不过很可惜的是,郑扇就像被非酋附身了,一个都没找到。 封瑟特地吹了个口哨,调侃他的运气。 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塞西尔大楼,但是这个游戏除了一个地址,根本就没给他们其他的线索,所以他们只能自己去找,在一家满是灰尘的书店,他们找到了一张地图,上面有这个城市的具体建筑标志。 然后…就发现他们需要开两天的车才能到达目的地,封瑟成功的把这个时间缩短为了一天半,所以他们休息一晚上,大概明天上午就能到那里来了。 晚上丧尸的活动频率加大,不适合开夜车。 对于封瑟的车速,郑扇简直是又痛苦又快乐着。 他这次被大佬带着,全程加速前进,感觉自己就像个混子。 车子被停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车上方便能用的武器被卸了下来,车上那只银白色的猫灵活的跳到了封瑟的怀里,郑扇本来充满热情地想抱它,但它完全不稀罕郑扇的怀抱。 在封瑟的怀里摆了一个高冷又舒服的pose,那双银色的眼睛冷冷的看了郑扇一眼,好像在看什么多余的垃圾。 郑扇:“…………” 建国之后动物不能成精,你知道吗? 封瑟没理会郑扇的失落,他打开了超市门,先一步踏入,告诫郑扇要紧跟着他。 第11章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进攻这家小型超市?” “我也不想啊!”封瑟拖长了语调,“一般人的家里不会储存太多食物,与其我们要连续找很多家,多许多危险,不如一次性解决掉麻烦。” “等会儿看情况待定,我们是否要继续前进。” “而且你看看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些地方,简直比狗啃的还要干净。” 封瑟的话总是很有讽刺性意味。 郑扇闭嘴了。 看上去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这里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还没有断电,他们打开了照明系统,因为落日有些昏暗的空间,瞬时明亮了起来。 这家超市没有任何危险,这是他们时刻戒备,小心探索了十分钟之后得到的结果。 货架上的东西散落地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血迹沾在塑料包装上,雪白的大理石地板有些脏,不过他们倒是没有看见任何尸体,无论是人类的还是丧尸的,也没有什么东西忽然扑过来冲着他们咬。 “这也太安全了吧。” 封瑟抱着猫在前面走,郑扇停了下来捡起地上的一口铁锅和一些速食罐头,他嘟囔了一声。 “你觉得晚上我们吃什么好?” 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考虑大佬的意见。 “嗯?封瑟?” 一片安静,郑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郑扇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立马抬起头,手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 ——他的前面没有一个人。 白炽灯明晃晃的灯光此刻照的他有些脸色惨白。 人呢……? 卡滋…卡滋—— 他头顶上的灯闪了一下,灭掉了,黑暗降临。 第006章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从他的脚尖慢慢爬上了背脊。 郑扇的额头上渗出了大滴的冷汗。 “喂…我说。” 他在一片漆黑中僵直的站着,不知所措。 今天的天黑的特别快,橘黄的落日很快就沉下了地平线,人们就只能靠电器的光来看清东西。 然而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灯灭了,封瑟又突然消失,他所处的空间好像被黑暗完全吞噬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看不清任何情况。 如果是意外的话,现在黑暗中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袭击他。 可是—— 没有。 他安全全的站在原地,茫然的睁大眼看着犹如一块巨大幕布的黑暗,而且除了自己的说话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鸟兽的细小鸣叫声好像在那一刻统统消失在了世界上,静的可怕。 这种无形的黑暗和静谧几乎让他发疯。 “封瑟!”他奔跑着大喊,“你听得到吗?听到就回答我。”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他穿梭在每个货架之间,希望和他的同伴能够撞上。 因为看不清东西,郑扇只能磕磕绊绊的走,手臂直直的往前伸,试探性的推断前方是否有障碍物,刚才他走的太快,导致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从头绕到尾,他摸着墙壁一点点的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双腿酸的发软。 “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郑扇疲惫地瘫倒在地。 这是个末日副本,又不是灵异副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到鬼打墙了呢。 说是有敌人偷袭吧,他走了一大段路,屁点事都没有,如果只是单纯的断电,那封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了连个反应都没有。 就在他烦的想要撞墙的时候。 啪—— 灯亮了。 “你在做什么?” 封瑟抱着肩,站在灯的开关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郑扇。 我擦! 他的突然出现让郑扇被吓了一跳。 不过惊吓也伴随着放松,封瑟没事样的回来了就好。 郑扇接触了那么久的黑暗,眼睛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他抹了抹眼眶的泪花,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他说:“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那语气特别理直气壮。 封瑟挑了挑眉,道:“刚才突然断电,我摸黑去看了看情况,发现是电闸跳了,恢复供电后我就回来了。” “那你也得和我说一声。”郑扇小声嘀咕道,“我刚才差点被吓死,我叫那么多声你怎么没听见?还有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可能只是我走到了死角处,你的声音或许还不够大。” 封瑟微微一笑。 “对了,我意外在供电室旁边的仓库里发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对我们这次的任务很有帮助,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东西?”郑扇问。 “你要不要猜一猜?”封瑟故作神秘的弯起嘴角,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摇了摇,“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亲眼目睹才有意义,不是吗?” 郑扇无语地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颚,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怪异性格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好吧,看完之后我们再做晚饭。” 封瑟斯文地笑了笑,不过这种表情在他瑰丽的脸上有种奇特的违和感。 踏踏—— 安静的空间内响起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你的猫呢?” “它在那里等着我们呢,我有些累,把它暂时放在那里。” 郑扇接受了这个说辞。 第12章 在前往的过程中,他们经过了一个货架,贴在柱子上的镜子闪着苍白的银光。 封瑟看了一眼镜子,表情诡异的像是恶魔的邪笑,他黑色的眼珠如同两颗玻璃球,一动也不会动。 如果郑扇细心点,就可以发现—— 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 暗处,有一双眼球转了转,它没有任何的眼白,眼球全部由一种色彩组成,那是令人心悸的红。 嘻嘻嘻~ 是结实的皮鞋肆意踩在地面上的踢踏声,有个模糊的影子提起宽大的裙摆,极致恭敬地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如同一位最优雅的皇家淑女。 “演员准备就绪,我亲爱的■■大人。” 清脆且稚嫩的声音回答道。 此时的空间处于一种绝对的静谧,没有任何回答,但她好像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下一秒,眼底露出无法遏制的狂热,脖子以一种非人类的方式转了转,发出牙酸“嘎吱嘎吱”声,让人感到恐怖的眼眸如同附着着滚烫岩浆的红岩石。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咯咯的大笑如同期待着一场好戏。 第007章 “我们怎么还没到?” 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郑扇忽然感到一阵寒凉,他不由得拽紧了衣服,想让自己暖和一点,“你要带我去找的东西不会在冷藏库里面吧?” “只是晚上气温有点降了而已。” 黑发黑眸的青年温和解释道。 郑扇“哦”了一声,也没多大在意,只是想着过会儿看看能不能找件厚点的衣服披上。 只是走的时间越长,郑扇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比如说他们头顶上的灯好好亮着,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像在走一条漫长幽深的隧道,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淡,视野变得越来越狭隘,有无数个重叠交错的光圈在他面前游荡,干扰他的眼睛。 还有他的脚下怎么变得磕磕绊绊的。 他低头看,感到很奇怪。 明明是很平整的路啊。 “我想你可能还没适应过来吧。” “封瑟”轻声细语道。 他的这位同伴好像变温柔了,郑扇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这可真奇怪。 其实如果有另外一个人一直在旁观郑扇的话,就会惊恐的发现,这个人一直在自言自语,自顾自的询问和回答,他好像认为身边有人似的与空气对话。 而且他仿佛很熟稔似的走完了这家超市的一楼,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踏着台阶直直的走了上去,来到了第二楼,之后又以很快的速度到达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继续往上走。 他的走路姿势非常奇怪,好像以为自己在走平地,结果导致足尖总是碰到台阶。 好像总是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郑扇小声地抱怨了一句,真是见鬼了。 其实哪有什么鬼啊~ 气质华雍的青年脸上一直挂着笑,狭长的凤眸半遮住眼的样子漂亮极了,但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感情,或许说是根本不需要,因为他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想。 三楼楼顶的小姑娘得意的哼唱着歌,在阳台的边缘,以一个十分危险的姿势坐着,她的裙子如花瓣卷曲般起褶皱,两条包裹着白袜的小腿慢悠悠地晃荡着。 你看看呀,多简单。 那些愚蠢的猎物在看到里面没有危险时就会放松警惕,突然熄灭的灯光会让他们精神震动,这真的十分方便她快速的控制他们。 她用自以为傲的幻术给他们造了一个虚假的幻觉,轻轻松松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们去送死。 啧,被控制归根到底还是他们太弱了。 精神力强就不会被她控制,而且强到一定程度,她还会遭到反噬。 天台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小姑娘露出了甜蜜蜜的笑,站了起来,回过头看着郑扇。 她的脚下是死地。 “你来了呀!” 她的声音漫不经心,却也甜美异常,色泽如红宝石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郑扇,这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没有眼白的眼球看起来非常可怖。 “嗯,我来了。” 在郑扇眼里,是封瑟在开口说话。 他们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门半掩,里面传来了小女孩说话的声音。 刚才觉得逐渐狭窄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郑扇觉得舒服多了,但是他总感觉越来越冷了,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凉风卷进了他的裤腿,让他感觉全身都凉飕飕的。 郑扇打了个寒颤。 “封瑟,她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人?” 郑扇磕巴了一下,自动替换掉了东西两个字,因为他感觉这样不太礼貌。 幻影还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而且它的制造者就在面前,所以他变得更鲜活了一点。 “嗯…她知道关于塞西尔大楼的事情。”幻影道,“你进去,她会告诉你很多有用的线索。” “为什么不是你去问?非要把我带到这里吗?还有她怎么不出来?” 郑扇有点疑惑。 女孩百般无聊,有点不想回答他这些废话,但是为了一场好戏,她不介意当一个称职的演员。 于是她用那甜丝丝的嗓音诱哄道:“小哥哥,这是因为我想和你玩个游戏,你进来好不好?我会告诉你许多事情的。” 第13章 郑扇:“………” 他那怎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但是在幻术的影响下,他的大脑成功的低于了一般人的智商线。 “哦哦,那我来了。” 郑扇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即将走向死亡。 小女孩在心底里窃笑。 来呀~来呀~,继续走。 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得意地跳了两下,她稳稳地站在天台的边缘,完美的把握好了平衡,她可不是人类,能够很好的操控身体。 但是郑扇就没那个能力了,他以为他在走进那扇门,即将见到门里的小女孩,即使他每走一步,就是在一根钢丝上使劲蹦跶,摔下去,直接脑浆迸进。 嘻嘻嘻嘻嘻~ 她真的很喜欢看猎物乖乖自觉的走向死亡。 哒哒—— 郑扇逐渐远离安全地带,在小女孩满怀期待的目光下,他即将踏出最后一步。 ——快了就快了,女孩嘴角的弧度越发显得扭曲。 让她好好看看那份血腥的景象吧。 这是她献给这座迷城的祭品,是她给人类的报复!!! 郑扇的右腿即将踩下去——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收了回来。 小女孩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 你怎么不踩下去?!! 谁知郑扇拘谨的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心甘情愿的跳楼自杀,或许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危险,他反而没有恐高这种东西,后退的十分自然。 “那个…”郑扇挠了挠脸,“为了礼貌起见,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 我哗…哗你这个傻逼直男! “凯瑟琳。”小女孩自己尖利的牙齿咬得咔嚓响,红眸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她用播音员那样虚伪的甜美语气道,“小哥哥,我叫凯瑟琳。” “你能进来陪陪我吗?” 所以你他妈可以继续走了吗? 郑扇憨憨一笑:“抱歉不能呢。” 笑容堪比最纯洁的白莲花和绿茶婊的综合体。 然后他说完就迅速往后退,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回到楼梯口去。 小女孩:“………” 哦,接下来发生的事她都明白了。 “我擦我擦!”郑扇一脸后怕地小跑到从楼梯刚走上来的那人身边,说话直打哆嗦,“好可怕好可怕,封哥,你知道吗?我刚才差点就入戏了。” 差点一脚踩下去,差点小命就没了。 天知道他的腿一直在抖,还要拼命装作一副不恐高的样子,今天可真是他的演技巅峰。 “所以你们一直在骗我???” 小女孩的脸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她感觉自己被玩弄了感情,哦不,还有肉·体。 用幻术可真他妈累,累的她想直接趴下。 结果最后,感情这两个家伙一直在玩她??? “不要叫我封哥。”封瑟温温柔柔的说道,“你嫌我给你手上划的那道伤口不够深吗?” 郑扇:“哦,好的,爸爸。” 封瑟:“乖。” “我能请问两位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吗?” 红裙女孩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情况她恨不得把他们直接嚼碎。 封瑟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话题,而是冲她勾了勾手指头,十分挑衅道:“这个待会儿再说,你不是说你叫凯瑟琳吗?正好,我是凯瑟琳她爹,来,叫一声?” 女孩:“………你可真幼稚。” 我才不会被你激怒。 封瑟不开口,郑扇反而是很有狗腿子的气势,洋洋得意地宣告他们的胜利:“很简单呐!你的幻术对封哥没用,我看你是先把我干掉,再打算干掉他。你又不是亲眼观看我们□□控的全过程,封哥一直是清醒的,他清醒着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把我也弄醒了。” 他扬了扬手背上那道刚出现的伤疤,一看就是用利器割伤的,这是为了让他保持清醒。 在灯熄掉的时候,幻术展开的那一瞬间,封瑟没喊没叫,反而在原地随时准备应对黑暗中的危险。 不过他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在灯亮之后就看到郑扇那小傻逼一个人自言自语,到处乱走,他喊都喊不醒,所以封瑟直接给了他一刀,让他清醒清醒,果然这一招十分有效,要不是封瑟捂住了他的嘴,他直接当场尖叫。 所以最后他们干脆将计就计,演一出戏让对方瞧瞧。 封瑟同样是喜欢玩弄猎物的猎手,所以他挺了解对方的性格,知道郑扇在演戏期间不会有危险,让他玩了一把后就赶紧跑回来,所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红色眼睛的怎么看也不是人类,丧尸?看上去还是有智慧的那种。” 郑扇立马感到一阵恶寒,“这种吃人肉的东西长得在向人类也改不了是个怪物的事实。” 他们正处于一种相持阶段,如果双方都没有动手, 红裙女孩的脸一直阴森森的,不过气息还算是平稳,但是她听到郑扇最后那句话时,眼睛立马瞪圆了,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什么?我吃人肉?” 她的小尖嗓拼命喊道,像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 “你这是在侮辱我,我才不是那种丧尸!他妈谁要吃那些就酸又臭的东西啊!晶核它不香吗?!!” 第14章 第008章 夜色沉沉的夜晚忽然被又尖又利的女声划破,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意味。 郑扇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冷笑一声:“哦,你还不吃人肉,多纯洁干净一丧尸啊!你是不是以为以为自己标新立异,我们就可以放过你了?” 红裙女孩用自己的红眼睛狠狠瞪着他。 郑扇看她这副样子,高兴的不得了,嘴角顿时上翘,很张狂地竖起一根手指道:“快上!封哥,把你的王牌拿出来狠狠打击她。” “什么王牌?”封瑟淡淡的说道。 “哈哈,你就别卖关子了。” 郑扇笑着想去拍他的肩,可是封瑟很不领情的躲开了他的手,郑扇只好无奈摸了摸下巴道:“你不是有对付这个丧尸的特别手段吗?要不然你怎么带我上来打她的脸呢?” “没有。” 郑扇有气势的叫道:“听到了吗?我封哥说没有…” ??? 等等—— 没有,没有什么? 郑扇的表情顿时斯巴达了,他干笑两声:“你…你是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没有呢?” 那他们俩上来不是送死吗?” 封瑟垂眼,像把小扇子似的睫毛轻轻扫了两下,眼帘下湛黑的眸不带一丝感情,他轻轻地说道:“就是没有,没有对付她的特别方法。” 嗯,没有王牌。 郑扇觉得自己的眼泪快随着汗流下来。 他的牙齿简直都在打颤,慢慢的瞟了一眼红裙女孩,只见对方秀美稚嫩的的脸庞上咧出一抹森冷的笑,颜色极为浓烈的裙子鲜红的几乎像能滴下血一样。 “我说。”她笑出了如鲨鱼一般的三角牙齿,“大哥哥,你可能高兴的有点太早了呢。” 红裙女孩舔了舔嘴唇,看郑扇的眼神像看一道美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虽然我不吃人,但我想可以为你破了这个例呀!” 她咯咯咯的尖锐笑声简直成为了噩梦。 她的意思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快到我的肚子里来! “封哥…”郑扇感觉自己的小命休矣,他的腿很不争气地在发抖了,“我们还是快跑吧!她要过来了。” 封瑟轻慢地扫视了他一眼,淡声说道:“不用跑。” 尾音刚落,他迈开修长劲瘦的腿,双手插袋,昳丽的脸庞上没有表情,这让他像极了一朵高冷的冰霜花,他径直朝红裙女孩走去,黑靴在光滑的石质地面上踩出清脆的脚步声。 然后他在郑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对方以为他要去送死,封瑟一把拽住了她的棕长发,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从天台边缘拎了下来,整个过程像在拎一只小鸡一样。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 红裙女孩蹦跶着她的腿,奈何腿短,脚尖就算绷紧了,脚尖也碰不到封瑟的裤腿。 “闭嘴!。”封瑟眼神很冷,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整个脑袋磕在地面,让她光洁的脸上留下了红印,用实际行动来警告她,“你知道,我不想和一只丧尸说话,特别是杀过很多人的那种。” 红裙女孩吃痛的叫了一声,闭嘴不说话了。 郑扇愣愣地看着封瑟把那只丧尸当成拖把来拖,然后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声音很轻:“怎么那么简单?”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他妈真的是丧尸吗??? 我怎么感觉跟我家二姨收拾她家熊孩子一样容易??? “精神系丧尸如果不能控制人,脆的就跟麦秆一样。”封瑟冷笑一声,“随便一个成年人上去,就可以把她揍得抬不起头来,所以我说没有王牌,她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别管她嘴巴里在哔哔什么,上去就揍就对了。 “你你…!” 红裙女孩呼痛的声音像是幼猫在呻·吟,白皙的脸上多了些可怜兮兮的意味,她“你”了好几下,或许是感到丢脸,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你怎么知道的?” 危机解除,郑扇摸不着头脑的想了想,封瑟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我超级弱的…封…大人…你】 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很快如晨曦的浪潮褪去了,封瑟的眼眸上氤氲了像白纱烟雾般的朦胧,瞳孔深处沉淀着一层诡异的懵懂。 他好像忘了什么? 是什么? 下一秒,他的血液中好像打进了什么冰凉的镇静剂,烦躁的思绪被压了下来,隐隐约约的碎片烟消云散,快的让人捕捉不到疑惑。 下意识地,他眯起了狭长的眸,说道:“常识而已。” 之后,他不愿多说。 这个话题也迅速的被抛之脑后。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常识。”郑扇嘀咕一声,感觉奇奇怪怪的。 不过他也不愿多说,因为他感觉到封瑟现在的气场非常非常的冷,即使用一双肉眼都可以看出他现在生气了,唇角的颜色和弧度都淡了下去。 暗处,有一双银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 他们把这个长的像人类小女孩的精神系丧尸拖下了楼,因为不是人类,而且可能罪大恶极,所以他们没有怜香惜玉。 在拖行过程中,她的红裙子沾上了灰尘,有些不太干净了,不像刚开始的张扬艳丽,像火红的花枝上不合时宜的挂着几朵枯萎的灰色花瓣。 她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气焰嚣张,不过还是强撑着。脸上挂着挑衅的笑。 第15章 超市里有现成的绳子,封瑟扯出一根长长的,把她捆在一根大柱子上,然后他从生活用品区找出了一根鸡毛掸子递给郑扇,下了命令道:“你站在旁边,随时准备。” 郑扇的眼角抽了抽,“随时准备啥?” 好吧,他可能懂对方的意思。 “抽她。”封瑟补充了一句,其间还冷笑了几声,“抽她脸,抽花了,看她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郑扇:“………” 红裙女孩:“………” 你是魔鬼吗??? 郑扇忽然觉得自己的胃有点疼,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下手可能会没点力度。” 就算她做事在丧心病狂,长得也是人类小女孩的样子,他真抄起家伙抽的话,感觉多半会被她这张脸忽悠。下不了狠手。 “那就闭上眼睛。” 封瑟冷声道。 郑扇顿时没想法了,连连点头:“那我…看着办。” 可能是刚才头发被扯的太用力了,红裙女孩感觉脑壳疼,她只是用那双鲜红的眸子注视封瑟,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杀我,你想干什么?” “凯瑟琳。”封瑟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按理说对方应该很快地应下,然后再说点什么挑衅的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语气有点不自然:“叫你姑奶奶我干什么?” 封瑟恰好地捕捉到了她的心虚,命令郑扇道:“抽她脸,三下。” 郑扇:“………” 好的,大魔王。 在红裙女孩的惊呼声中,郑扇闭着眼睛给她来了三下。 啪啪啪—— 她的脸上多了几道不对称的红痕。 “你你你!你竟然敢!敢这么对我!” 她的小腿乱蹬,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这让那双鲜红的眼如岩浆般流动。 封瑟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的脑袋对着自己,眼神如寒冷刺骨的冰凌柱,他像是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了几句:“丧尸真的有父母吗?如果有,他们有没有教过你——” 他的指尖陷进了皮革里,微突出一个轮廓,掐在了对方白皙的小脸上,力道大的甚至刺破了皮肉,让她的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有血珠从脸庞上滴落下来。 居然是红色的。 “——不要说谎。” 红裙女孩惊恐的看了看他,缩了缩脖子。 封瑟微微一笑,好像刚才给人带来的毛骨悚然只是错觉,他轮廓凌厉的面庞微微柔和,凑近她的耳边说:“你看我就不一样,就算没有父母,我也知道诚信对大家来说都好。” “所以。”银光在他的指尖乍现,像蝴蝶般展开翅翼,他温柔的说道:“我只会说实话。” “我会说,等会你要是在说谎的,我会从你的手指头开始,一根根地把它剁下来。”他从半蹲的姿势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话语如春水般暖洋洋,“到整只手没有的时候,然后再是你的脚,这是下半身、上半身…一直到你的脑袋,都别想留下来。” “怎么,你现在想说点什么吗?” “喵!” 一声轻轻的猫叫。 皮毛柔软顺滑的猫咪踩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像是姗姗来迟,为了安全起见,它留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等事情解决它才被放出来。 他用银色的猫瞳,淡淡的瞟了两个人,瞳孔深处好像有冰雪掠过的痕迹。 之后它自然而然地踩上了封瑟的胳膊,然后整个身体弯成柔软的弧度圈在封瑟纤长的脖颈处,像一条白色的围脖。 “哦,对了。”封瑟漫不经心的逗着猫,“等你死了之后,我把你的肉拿去喂猫。” 虽然从别人口中听上去可能只是玩笑话,但根据封瑟他神经病的性格听上去不太像玩笑。 猫:“………” 我他妈拒绝!!! 红裙女孩:“………” 你杀了我吧! 郑扇:“………” 雾草,给大佬端茶! 第009章 “你想知道点什么?”红裙女孩很卑微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像被雨水打湿了的花,声音弱弱的,“我真的没多少事情可以告诉你的。” 她在笑里藏刀的威胁下屈服了。 “从你的名字开始,你叫什么?” 她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叫凯瑟琳。” “跑题了,你是我的俘虏,我没义务回答你问题。” 封瑟干脆利落的割下了她的一缕头发,“如果你在说废话,接下来就是你的一小截手指。” “还不继续说吗?”封瑟的眼神一冷,刀即将继续挥下。 “等等!停下停下!” 她从发愣状态恢复了,随即反应过来。 “我叫洛丽丝。”她快速的喊道,不敢有一丝迟疑,“我说的是真话!所以你把你的刀拿远点!” 在她畏惧的眼神下,那把细长的刀刃紧贴她的脸部轮廓,不仅没有丝毫的放松,还在若有若无的贴近。 她的屁股不自觉地往后移,只不过身后就是柱子没给她多大空间后退。 “洛丽丝,好的。”封瑟念了一下她的名字,接着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要假扮用一个假名字?” “我只是为了好玩,这个名字只是我从别人那里借用。”洛丽丝好像有一丝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第16章 “为了乐趣那就是有意的。” 封瑟道:“别否认。” 封瑟歪着头,眯起眸子,眉间有些慵懒的意味:“好,那就换个问题。” 刀锋一转,尖端上的冷芒依然让人胆寒,“你认不认识住在塞西尔大楼里的凯瑟琳,或者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会知道?!”洛丽丝惊讶之下脱口而出,“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找塞西尔大楼里的凯瑟琳?”如果说刚才是在生命胁迫下的回答,现在就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塞西尔大楼,你确定是塞西尔大楼吗?你确定要找那里的凯瑟琳?” 她连续询问了好几遍,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下,连在那里当背景板的郑扇也有点感兴趣了,他走到封瑟身边问:“塞西尔大楼我知道,那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但你为什么要找凯瑟琳?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洛丽丝以为他会回答自己的同伴,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表情,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你先说。”对比之下,封瑟的神色掩饰的滴水不透。 洛丽丝发怔的看了他许久,眸底的情绪变幻莫测,最后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她说道:“好,我告诉你。” 她低下头抚了抚裙摆,拍掉了些许灰尘和理顺了上面的褶皱,她看着上面暗红色的蔷薇花纹,唇角不知为何勾起一丝温柔,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挂着骄矜。 完成了具有仪式感的动作,好像提起那个人,都是让她十分重视的事。 “先生,我们可能需要重新了解一下。”洛丽丝高高昂起头,像一只翘着脖子的小天鹅,“我,洛丽丝,是那位女王最最忠心耿耿的骑士。” 你是不是感到非常震惊了。 洛丽丝美滋滋的想。 来,快点告诉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骑士?女王?”封瑟的唇掠过森冷血腥的笑,猩红如红蔷薇的唇瓣,妖异的脸庞,黑眸蕴藏着的暴怒,让他像饱饮了鲜血依然饥渴的猛兽,现在他正在看他的下一个猎物,”既然是丧尸女王,我可不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很好,真是好极了。 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做了蠢事的洛丽丝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艹,你他妈都说了点什么? 这下连郑扇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等等,那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去塞西尔大楼把凯瑟琳干掉,那是不是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郑扇猛地一拍手,“我这个思路好像对呀!你想想擒贼先擒王,既然这个世界丧尸满地,你说不定我们把丧尸女王干掉就赢了,毕竟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你从根源解决个屁呀! 洛丽丝在心里大骂道。 封瑟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抿了抿唇,转过头对洛丽丝说:“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是来杀掉她的,我们需要结束这个末世。” 洛丽丝使劲摇头,尽力解释道:“这场末日不是女王造成的,是一帮黑心肝的人类,你们杀她真的没用,她、她是无辜的。” 封瑟和郑扇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洛丽丝打量了他们的反应,哀声道:“你们不会乱杀无辜的,你们可不可以好好去看看,她真的是很无辜很天真的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不是杀了她,只要你们肯救一救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们做。” 郑扇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她们橘里橘气的。” “我们怎么能相信你说的?”封瑟幽幽开口。 “我、我。” 洛丽丝欲言又止,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找一个说服他们的理由。 【你是否接受精神系丧尸洛丽丝的臣服?】 【如果玩家接受,深渊将确保对方的忠诚。】 像是深渊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封瑟眼神一暗。 忠诚吗? 洛丽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是打开了闸口。 “我真的能做很多事情的。” 她如同一个保险销售员,想要尽力把自己当做商品推销出去,就是希望他们能把拯救凯瑟琳当成支付的代价,她先是说了精神力丧尸有多牛逼,幻术能帮他们做什么,而且还不用吃饭。 小嘴叭叭的不行,那殷勤劲,就差说给他们暖床了。 “好。” “我还能…?啊?啊!”洛丽丝打了个激灵。 “你答应了!”洛丽丝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就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我接受。”封瑟伸腿踢了踢在一边看好戏的郑扇,脱下了手套,顺便把他脖子上那只爬了好久的猫拎下来,他道:“准备去做饭。” “你答应了?” 就连郑扇都有点惊讶的看着他,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位同伴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封瑟扔下一句:“再让她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郑扇看了洛丽丝一眼,见她笑的跟个甜瓜一样,也没管给不给松绑的事情,就跟上了同伴的脚步。 这家超市被洛丽丝占据,不知道为什么长久都通着电,所以冷藏食品还好好的,密封得很严实,郑扇搜罗了丸子类的食品,就准备晚上做顿火锅。 第17章 他们把插头一插,加了调料包的矿泉水烧开,氤氲出微潮的白雾。 郑扇下了片羊肉,放到沸腾的锅烫上了几下,塞在嘴里咀嚼,还挺鲜。 他边吃还边说道:“封哥快吃,味道还挺新鲜的!” 封瑟是有猫的人,所以他还得照顾猫。 他们放的是鸳鸯锅,封瑟拿起筷子夹了块肉片放到清汤锅里烫了烫,还特意吹凉了放到猫的小碗里,伸出一根手指按着猫的头,示意它吃饭,就像当初让它吃饼干糊一样。 “快吃。” 郑扇一旁吃肉吃得正欢,刚捞起一大摞准备夹到碗里,过头的时候冷不防的看到了点什么,筷子“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封哥,你…”郑扇欲言又止。 “什么?” 封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最后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你是指我的手?”他淡声问道。 “嗯……” 郑扇当然会感到惊讶。 不得不说,黑发黑眸的青年有一副雍容华贵的皮囊,似黑罂粟般妖治的气质越接近。越靠近就可能会上瘾,但他的容貌就像是被死神亲吻般让人感到恐惧,看久了视网膜好像都会感到一种灼痛。 如果要说要与他的容貌相配,应该也是非常好看的。 确实他的骨节细长,从完形状上来看,是十分完美的。 可他的手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光鲜亮丽,表面纵横着刀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在他雪白的皮肤上那一道道的疤痕显得极为刺目,像被打碎又拼凑起来的细腻瓷器,其实看久了,还是有种诡异的美感。 “吓到你了?” 封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你的伤?”郑扇有些尴尬。 “是我自己控制不住,不小心割伤的。”封瑟微阖上眼,“你不能让一个人,连想做的事情都不能自由的去做,那样就太无趣了。” 猫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他的伤痕,最后用一双沉默的猫瞳看着他,好像在问你疼不疼? “谢谢几位的关心。”封瑟语气悠然,“疼痛这种东西与我无缘,还是继续吃饭吧。” “哦哦。” 郑扇连忙大快朵颐,试图揭过这个越聊越尴尬的话题。 “几位倒是给我吃点啊!”洛丽丝依然被绑在柱子上,无力的呻.吟。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用吃饭。”封瑟把丸子放到红油碟里蘸了蘸,“绑你一个晚上,就当是清醒脑子。” 洛丽丝:qaq * 第二天。 郑扇叼着一块吐司面包,把超市里的食物往车上搬,别忙活还一边说道:“喂!那个谁?过来帮一把我。” 他当然不敢这样对封瑟喊,他喊的是洛丽丝。 红裙的女孩被绑在柱子上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睡醒的时候才被松绑,经历了昨晚上的一系列事情,即使她是丧尸,神情也有些憔悴,嘴里有气无力的叫道:“来了来了。” 封瑟看在一旁看他们干活。 毕竟,他是大佬,什么都不用说,郑扇自告奋勇的帮他干了。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车上的的食物足够了,即使他们找错方向,也能支撑好几天,武器方面,洛丽丝帮他们解决了。 她是这一带的统治者,对这些方面的情况非常了解,找点东西分分钟的事情,给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几箱军火出来,小到枪支,大到火箭炮都有。 有可惜没有说明书,乱用很容易歇菜。 郑扇拿着乌黑光泽的□□兴奋了好久,毕竟枪械什么的都是男人的浪漫。 等到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封瑟走到了洛丽丝的身边,让郑扇还有点惊讶。因为就算是一个晚上的相处时光,也能看出封瑟对洛丽丝的态度非常不好,总是不冷不热的,话都没个几句。 封瑟把怀里抱着的银色猫咪交给她。 “我们去办事,请你好好照顾它。” 这还是他对洛丽丝头一次那么客气的说话,这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等到她对上那双诡异的银白色猫眼时,脸顿时僵了。 “你是真的想让我照顾它?”她超小声的说道。 猫好像也知道了封瑟的意图,在他怀里不断的挣扎,还发出又尖又细的猫叫声,猫垫里的爪子都露出来了,不过就是不敢往封瑟的胳膊上挠。 “嗯。” 封瑟昨晚问过郑扇了,完成任务之后,可不可以把猫带走? 不过很遗憾的是他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深渊不允许带活物离开,除非这只猫成为了一具尸体,否则绝对不可能被带走。 然而丧尸垂涎的是活物的血肉,不管是人类,只要是有血肉的东西,它都不挑食。 虽然这场副本游戏可能只是镜花水月,里面遇到的npc都是虚假的数据而已,但封瑟还是不希望,在他能力的范围内,这只猫会死去。 高级丧尸已经摆脱了茹毛饮血的生活,他们可以靠晶核和来维持活动。 所以他拜托洛丽丝照顾它。 “好的,好的。”洛丽丝强行把闹腾的猫按在怀里,“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它的。” 祖宗,您倒是消停点啊! “哎!等等,你要跑去哪里呀?!!” 猫挣脱了她的怀抱。 第18章 * 郑扇又一次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准备领教封瑟魔鬼的车速,在出发前他是先吃了几片晕车药预防,不过他深深觉得这个速度吃多少都没用。 “嘴硬心软,就算表面上不在乎,其实你挺舍不得的。” 相处了几天熟悉后,郑扇也偶尔会和他开玩笑。 “到深渊之城,你要不去养一只?” “那不一样。” “嘴硬心软”的封瑟开车。 洛丽丝和他们坦诚交代了,塞西尔大楼整栋楼被科尔森研究院包下来做实验基地,里面在开发一项秘密的生化工程,洛丽丝和凯瑟琳就是他们的活人实验品。 在感染了病毒之后,洛丽丝成为了高级丧尸,比他更具有病毒融洽性的凯瑟琳更是成为了丧尸王的存在,在病毒爆发之后,洛丽丝意外逃出,凯瑟琳却还困在那里。 【我和她可还是好朋友呢。】 丧尸对丧尸王具有绝对的服从性。 不过很可惜,塞西尔大楼具有干扰屏蔽丧尸感觉的仪器,不然的话,凯瑟琳怎么会被困在那里,以她的身份早就能命令丧尸杀出个好几来回了。 【不止病毒,那里的人好像在研究很恐怖的怪物,您一定要小心。】 洛丽丝当时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不过您只要记住一点,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是一对叫做温德和赛诺的兄弟。】 温德… 他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念这个名字。 既然深渊让他们前往塞西尔大楼,那么那里一定有完成任务的方法。 突兀地,他皱眉,侧过脸看车的后视镜。 灰黑色的椭圆球体刚好擦过他的视线,从高空坠落。 封瑟瞳孔一缩。 轰—— 耳边忽然传来了爆破的巨大轰鸣声,尖锐粗糙的粉碎阴震得人耳膜疼,他们眼前的视线一瞬间被滚滚的烟尘粉末覆盖,车窗上裂开了蜘蛛网似的缝隙。 封瑟在一秒钟后反应过来,他连忙踩刹车,厉声对郑扇喊道:“准备跳车!” “什么?” 郑扇一脸懵逼,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他的耳鸣非常强烈,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大脑也来不及反应。 “闭嘴,动作一定要快,否则我们可能会被一发轰上天的!” 封瑟率先打开车门把他一脚踹了下去,自己扯着他的后领跑。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枚炸弹落在了车上,立刻点着了油箱,火星伴随着爆炸四溅。 封瑟松开了郑扇,往前一扑,滚滚热浪从他们的身后紧跟而来。 什么—— 在陷入黑暗前,他看到郑扇爬了起来,骂着几句脏话,想把他拉起来。 随后又是一枚炸弹。 封瑟闭上了眼。 彻底昏迷前,他看到了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圆润硕大,属于猫的眼睛。 * 高空中,一架开动的直升飞机上,一个肌肉结实的男子和他的同伴笑嘻嘻地说道:“你说那下面的人到底几个菜?竟然喝成这个样子。” 说真的那车速开的真他妈带劲。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用喝成这个样子。”他的同伴附和。 “不管了!”男子咧开了恶意的笑容,发射了武器,“就让我们送这些甜心上天吧,同类越少,我们才能在这个世界活得更舒服。” “继续清扫!” 两个恶棍哈哈大笑。 * “咳咳咳。” 刚才有一栋房屋塌了半截,无数碎砖石压在郑扇的身上,幸好有一块大石板倒在他的上面,替他挡了挡。 郑扇好不容易从里爬出来,被这些烟尘呛得拼命咳嗽。 眼前的世界像是改变了一样,湛蓝的天空不再纯净的如刚洗过一样,空中弥漫着铅灰色的烟尘,好像如龙卷风盘旋,人吸一口感觉肺都快要被烧着了。 是浓重的硝烟味儿。 郑扇跳车后,身上顶多有些擦伤,其他地方没一点事,还能活蹦乱跳的。 情绪安定下来之后,他想起了封瑟,立马在四周张望,扯着嗓子大喊:“喂!还活着没有?活着就快点应我两声!” 他拍了拍手,到处喊着,期间差点被一块大石头绊倒。 就在他以为对方翘了的时候,忽然他看了—— 在不远处的一方墙角。 黑发青年茫然地半跪在地上,轮廓分明的侧脸就算沾了灰也依然很好看,他背部被鲜红的液体打湿了,好像盛开了一朵红玫瑰,衣物紧贴在上面,郑扇很不想承认那是他的血。 他的手中是半截猫尸,走近去看,银白色的猫瞳染了血,不再苍白。 可是封瑟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眼里的神情。 第010章 “封瑟?” 听到郑扇小心翼翼的呼唤,封瑟的头颅终于抬起来了。 深黑的眸子盛满了沉沉的暮色与麻木的死寂,只有睫毛轻轻的震动,才让人相信他是个活人,精致的脸庞上有血珠往下滑落,血红更添了一分迷离。 瞳孔紧缩,有点涣散。 他似乎是处于那种半清醒半昏迷的意识状态。 郑扇好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条蜿蜒向死的河流,混杂着人间的七情六欲,搅和地分不开了,最后平静沉默地流向生机泯灭的死地。 第19章 虽然亚洲人都被称为黑发黑眼,但是他们的虹膜大多是浅褐或深棕色的,刚开始郑扇还以为他戴着美瞳,但是久了看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一双黑的纯粹,甚至有些吓人的眼眸。 封瑟的瞳孔在没情绪之下,真的是让人毛骨悚然,如死神黑长的镰刀刮过你的身体。 郑扇的心脏发紧。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还在斟酌,到是另一位当事人反应过来了,非常平静的站起来,擦了擦脸。 之后,他轻轻地开口,嗓音低沉喑哑:“抱歉,我的病刚才发作了。” “你……”郑扇眼神复杂,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他,“还好吗?” 封瑟的细长凤眸微阖,声线缺乏起伏感。 “你以后离我远点,我的很多病在遇到特殊情况犯了,会短暂让我行为和大脑紊乱。我的神智会不清楚,控制不住自己心底里的欲望,情绪会被放大。” 他对死亡很敏感,特别是那种鲜血淋漓的死亡现场,会让他的情绪变化莫测,有时候会让他兴奋异常,也有时候会让他求生欲全无。 自己可真是个疯子。 他在心里讽刺的想道。 “比如说…” “比如?” 听到他的叙述,郑扇差点把下巴磕了。 封瑟眼眸沉沉地看着手里的猫尸,声音很浅很淡,说出来的话却血腥味十足,“刚醒来的时候,我的求生欲很淡,有点想把刀往手腕上划,想见血。你过来的时候,我想把手里的猫撕烂,然后拧下你的脑袋,拎在手上。” 郑扇:“………” 我真的谢谢您饶了我的小命。 封瑟有点回忆不起来心理医生的样貌了。 只记得他一身白大褂,脸庞模糊,手里钢笔笔尖渗透出来的蓝墨水刺破了干净的白纸。 他挺积极接受治疗的。 ——只不过他的病一环套着一环,医生也束手无策。 【反社会人格,偏执性人格障碍,轻度抑郁症…?你真的还活着吗?】 有人啧啧称奇,拿着几张纸走来走去。 封瑟半梦半醒,记得白寒景握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暖和,他的体温就像蛇一样冷冰冰的。 “他说我是个进精神病院的好苗子。” 封瑟慢慢的眨了眨眼。 郑扇:“哦。” 疯人院的预备役啊! “我给你的忠告就是不用对我太亲近。”封瑟的话像含了冰渣子,“虽然我有时只是想想,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理智能控制,但这一切都是不稳定的元素。” “冒昧问一下,你的智商是?” 郑扇忽然记得个说法,拥有反社会人格的都是高智商人群。 不过他也就是问问,还真没当真。 “很久之前的数据,有人给我测过。” 封瑟报了个数字。 郑扇:“………” 给大佬端茶。 * 高空中的那群疯子早就开着直升飞机走了,他们像是随意发泄,乱扔一通炸弹就走了,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块经历过浩劫的地盘。 幸好这种不分敌人的攻击也针对丧尸,他们没有负伤战斗。 郑扇没什么大碍,倒是封瑟身上有不小的问题,爆炸带来的黑色弹片嵌进了他的肉里,如果长久的留在体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在一家乱糟糟的商店里,封瑟把刀放在打火机上冒出的火焰上消毒,然后把它塞给郑扇说:“趁热挖。” 郑扇抱怨了一句:“不要说的跟趁热吃一个语气,没打麻醉你忍忍,要不要嘴里塞点东西?” 封瑟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是个无痛症患者,除了肌肉条件的反射,我不会有任何动作,你不用担心下手太重,我会惨叫。” “感受不到痛觉的人才最痛,看你把自己弄得。” 郑扇都看见了。 他划开对方后背的衣服,莹白的肌肤遍布血迹斑斑的绷带,隐约可以见到已经结痂的伤口,如他的双手一样,像雪白的瓷器遍布了细小的缝隙。 他暗骂那个人怎么那么受老天爷遭罪。 肉·体和精神上都有问题。 “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把猫埋了吧。” 郑扇也没什么医疗经验,他进深渊游戏前本来就是一社会牲畜,所以双手有点抖,好不容易才把深埋在肉里的弹片都取下来,累的气喘吁吁。 绷带倒是封瑟自己绑的,他习惯了。 “这里都没有抗生素,这样很容易会细菌感染。”郑扇脸色很不好看,他还是有点生活常识的,“我们得尽快结束任务,回到深渊之城,那里花费一些积分就会给你修复身体,不管你之前有什么什么绝症都能把你的身体还原到完美无缺。” “你不怕我吗?”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封瑟的嗓子微哑,“和一个精神病人相处是很危险的。” “哪能呢。”郑扇说,“封哥,你别看我平时不着调,我还是有点良心。你就救我那么多次,我要是怕你,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小畜生。” “你看你为了这只猫的死那么难过。” “人格缺陷者不具有这种感情东西。” 封瑟的声音忽然很轻。 “就算有,我们的感情也都是扭曲的。” 他面无表情地穿上外套,重新带好有些破损的皮质手套,遮住了他手上那些恐怖的伤痕。 第20章 他看上去对这只猫的死满不在乎,现在看上去也缓过来了。 只是他眼眸微垂,瞳孔里的光有些暗淡。 “我或许…只是很久没见过那么纯洁的生物了。” 他在昏迷前看到那只猫,不知道为什么,拼尽一切都想到他的面前。 砰—— 二人的视线到了门口。 洛丽丝喘着气站在门外,她打量了一下他们,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好像是舒了口气,不过还是问道:“两位有没有事?” “猫有事。” 封瑟的语气冷冷淡淡的,他的手上抱着用外套裹好的猫尸。 洛丽丝有些尴尬,只能道歉。 “对不起。” 毕竟交托给她的猫,这么快就跑了,而且还出了意外,她是一定要负责任的。 “我们说点现实的。” 封瑟掰着手指,听着清脆的响声,瞳孔湛黑。 “比如说,把造成现在后果的人,找出来。” 他说:“洛丽丝,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对方的惊呼中,一袋满满的晶核被扔在地上,顺着袋口可以看到美丽的晶体若隐若现。 “我们尽量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们找出来。”封瑟歪头,失血过多让他的唇色泛着病态的白,“都干掉。” 第011章 在剧烈的风声停止后,直升机降落。 柯森率先跳下,将耗尽弹药的武器扔到地上,靴子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他的同伴汉斯还坐在驾驶座上,看到此景不禁笑骂道:“这么着急跟着去做什么?” “说的你好像不急一样。”柯森和这家伙的关系好,比起对别人的暴烈脾气,还会开几句玩笑,“再晚就赶不上新女人的场了,别以为那帮禽兽会给你留个位置。” “我是不急,谁稀罕?”汉斯撇了撇嘴,“那女人都快被玩松了。” 那女人刚到这里的时候,仗着自己有个好爸爸,千金小姐的架子不知道摆的有多高。皮肤白腰又细,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脑子和嘴有点欠。 被搞了几次之后就知道认清楚情况了,当初有多嚣张,现在还不是乖的像条狗一样。 “行了,下次我给你找个原装货。”柯森凑上前来和他勾肩搭背,“别气,兄弟。总有一天,漂亮女人和烈酒都是我们的,那帮坐吃等死的人是时候该退休让位。” 说着,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凶光。 “但愿如此。” 望着前面闪着灯光的建筑,他们有些洋洋得意。 他们这帮人在末世来临前也就只是街上的混混,勒索保护费,混吃等死。 结果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让他们有翻身的机会,现在在这个世界钱屁都没用,拳头才是老大,过去网络上光鲜亮丽的明星富豪现在都要看他们脸色吃饭。 不过他们也不是做慈善的,有价值的留下来当奴隶,其余只会嘴上说说的都杀掉。 这不,为了减少人口占有资源,他们还特地去“清扫”街道。 面前的门泛着乌黑的金属光泽,紧紧的闭合着,柯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联络器,接通后叫了几声:“我们回来了,快点开门。” 联络器对面的那人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特别小:“等一下,门出了点故障。” “嗐,今天这家伙脾气怎么那么好?”柯森疑惑的叫了一声,“往常他不是口中一水的脏话吗?他是洛林那派,一直就看不起我们这帮死干活的。” “可能被女人榨干了吧。” 汉斯递给他一支烟。 柯森接过,顺便让对方给他点上,吸了一口后,趁着空闲慢慢闲聊:“今天也真够累的,那么多炸药扔下去,还真是没干掉几个人,这工作真有点白费功夫,要我说不如开着车去打,我保证一枪一个。” “那你可真小心阴沟里翻船。” 汉斯眯起眼,忽然提了一句:“对了,你觉得今天下面那个黑头发,又穿着一身黑的家伙的怎么样?” “就是差点被我们一发炮弹轰上天的那个?”柯森吐了口烟,“你还真别提,老远就能看见,那要被衣服裹得特别细,我靠下仔细看了一眼,那脸蛋真是他妈够漂亮的。” “好像是个男的。” 汉斯:“我是没这个兴趣,不过脸要是真够看,摸起来够好的话,放到床上一关灯,管他是不是男的,完全可以当贫乳的女人来看。” “那到是。” 卡嚓—— 门开了。 * “大人,我按照你说的做了。” 一个男人举起双手,哆哆嗦嗦地开口。 他的同伴倒在不远处,眼睛瞪大,脸色青白,脖子上有道很深的伤口往外流着流血。 被他称为大人的男人沉默无言,眉眼锋利深邃,从冰冷的眼睛到苍白的下颔,整张脸庞犹如机器一点点标准测量般完美,满头银白冷冽的发丝如缓缓流动的银水河。 他在那人惶恐的眼神中,一步步靠近。 不知道属于哪国的军装套在他的身上,布料平整没有一丝褶皱,黑底银纹的设计带着奇特的奢华感,上面的纽扣全扣上,这使得他那张冰冷的脸有种禁欲的美感。 他像是个气质冷血的军人,一身军装,脖子上却不合时宜的围着条黑白拼色的围巾。 与发丝同色的银眸淡淡的抬起,手中寒凉的匕首一转,在空中拉开了一条冷冷的弧线。 第21章 男人大惊:“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球骤然凸起,里面充满了血丝,大惊失色的往后退。 晚了—— 他捂住不断喷涌着鲜血的喉咙,气音模糊:“你…为…什么…”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短短时间内把他们整个基地的人全杀光了,一个不留。无论他们招了多少人手来围攻他,这个男人像怪物一样不断前进,用手里那把匕首干净利落地割了他们的喉咙。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事,被抓着上了观测塔,给去外面的两个人开门。 他以为自己能活下来的…… 只不过还是被杀死了。 他们…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他死前在想。 如冷血动物般残酷的眼睛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 他只是在回忆着。 这个人差点就把那人只给他的围巾弄脏了。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他如荒芜雪原般冷寂的银眸终于有了点像人的温度。 在确保周围没有漏网之鱼后。 接着他望向手里的联络器,对面的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没关,他听到那些污言秽语,眼底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手里染了血的匕首,透着诡异的猩红。 第012章 “您真的要把这些都给我吗?” 洛丽丝高兴坏了。 在郑扇的眼中,她把整袋晶核倒出来数了又数,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上面的晶体纹路,她像只看到了粮食的小仓鼠,眼睛里都在冒着小星星。 封瑟眸光幽冷,“他们的行动很有目的性,背后一定有团伙,你不是可以命令比你低级的丧尸吗?等找到他们,我要你端掉他们的组织,这些当做报酬。” “洛丽丝,可以吗?” 封瑟已经在考虑推迟完成主线任务,在这家满是灰尘的小便利店里,他在一张刚找到的城市地图上圈画,推算那帮人可能存在的聚集地。 “这…” 在短时间内端掉一个组织,没有那么容易吧? 郑扇有些迟疑,他并不太支持这个计划,其实他还是希望能早点完成主线任务回去的。 他刚想开口劝告时,洛丽丝却咯咯大笑起来。 女童高亢的笑声又尖又脆,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直在大笑,声线像裹了蜜糖的刀子,甜美又危险,甚至高兴的提起裙摆转了个圈。 她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封瑟淡漠地旁观,一言不发。 “您瞧瞧您是在说什么呢?” 两只白嫩的小手拉起裙摆,红裙子勾起的弧度鲜红欲滴,她慢慢走到封瑟的面前,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属于成人的艳丽。 她捂住小嘴,愉悦的低笑。 “不必用询问的语气对我说话啊。” 红眸的女孩弯下了她挺直的脊背,套着圆头皮鞋的腿交叠,恭敬地行了个礼。 她的礼仪无可挑剔,如名门淑女。 等到她的头颅再抬起来时,红眸中竟是充满了狂热的兴奋,这种激烈的神情让她的眸色更深邃了三分,是沉淀极浓的暗红色。 “谢谢您信任我啊!”她咧开嘴角,露出鲨鱼般的牙齿,幅度极大的笑容几乎近于扭曲,“可以呀,完全可以,有了这么多的晶核!” 她张开双臂,好像在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我可以为您召集一只无可匹敌的丧尸大军,无论您前面阻挡着什么,都完全可以将他们嚼碎了吞下肚子。” “除了凯瑟琳,我相信没有谁的等级比我更高了。” 她笃定。 凯瑟琳是母体,是天生的丧尸之王。 “我会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封瑟大人,您只需要看着。” 郑扇在旁观看着她极富表演欲的行为,又看看封瑟一如既往平静或者是冷酷的脸色,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他好像很了解这个世界的样子呢?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如同泡沫炸裂般消失了。 推迟前往塞西尔大楼,少数服从多数,而且他也没有资格去使唤这两位大佬。 “呐。”洛丽丝说道,笑容黑暗蜜甜,“你们说巧不巧?我刚好认识这帮人呢。” “明明都是同类呀!”洛丽丝故作疑惑,话语嘲讽,“在这场灾难开始之后,他们搜刮人类的血肉起来简直比丧尸还要干净利落,凭着自己拳头大占用一切资源,隔三差五开直升飞机扔炸弹,也不提醒别人一句,这到底是消灭丧尸呢?还是消灭同类呢?” “人心真是比丧尸还要恐怖。” “不过…最迟明天黎明,他们就会下地狱的。” 她弯起嘴角道。 * 在城市里三三两两游荡的活尸们原本在寻找可以啃食的血肉,他们披着生前的衣服,破破烂烂,勉强可以遮住在腐烂着的身体,浓浓的恶臭让他们的身上有驱赶不定的绿头苍蝇。 肢体僵硬,目光呆滞,就算他们能行动也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死人。 像洛丽丝那班鲜活地存在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有些丧尸的身体没有腐烂的那么厉害,行动矫捷灵敏,不再那么依靠汹涌的食欲行动。 那是丧尸中比较高级的存在。 不过无论是低级的还是高级的,不管他们前一刻在干什么,在某一刻的瞬间,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茫然的注视着已经很久没有人类污染的碧蓝天空,他们姿态好像一道叫做仰望星空的名菜。 第22章 他们受到了上位者的召唤。 “吼吼————” 他们张开腥臭的嘴,如野兽般地二连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回应。 * 他从未见过那么壮观的场面。 郑扇眼中倒映的是一条奇特的“河流”。 他们在一栋大厦的顶楼,从这里从高处往下看,黑色“水流”从无数干支汇聚在一起,衣衫褴褛的丧尸从无数大街小巷涌了出来,他们摆动着肥大迟钝的四肢,属于死人的眼瞳涣散,僵硬青白的脸上带着迷茫,他们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只是听从着一种召唤,不约而同地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大地在震动,郑扇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厦好像在发出哀鸣声。 丧尸的踏步声就算再迟钝,无数个拼凑起来,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的心里感到震撼。 洛丽丝站在楼顶的边缘,双眼闭合,两只手交叠的放在胸口。 她的红裙子在微风中泛起涟漪,如同花瓣初绽的姿态,秀美的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此时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半分戾气,娇艳的脸蛋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正常女孩。 这是她最像人的时候。 但是只要知道现在下面的那只汹涌澎湃的丧尸大军是谁统领的,绝对不会有人把她当作人类来看待,只会发自内心的胆寒。 洛丽丝控制丧尸需要保持注意力,所以别说她能像之前那样疯疯癫癫的,现在简直是多做个表情都觉得累,即使她是高级丧尸,要控制那么多低级丧尸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行了的。 前进前进前进!!! 毁灭掉那群家伙! 郑扇看她这么专心致志,也不敢打扰,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形貌昳丽的黑发青年低着头,手里正把玩着一只银色打火机,随着开关按下,一簇火苗升起,橘黄的颜色让他想到了此时此刻正被落日渲染的云层。 对方从香烟盒里取出一支来点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像天空渐闪的繁星。 他吸了一口,面无表情,吐烟的时候朦胧色的雾好像给他的脸庞照上了一层面纱,突兀的生出了淡淡的颓靡感。 他如少年般的骨架本来就纤细,劲瘦的双腿长得有点让人嫉妒,日落重叠的光影让他冷白的脸庞,有一瞬的阴暗诡谲,好像在他眼前的是个苍白的幽灵。 郑扇在心里感叹。 果然长得帅就是不一样,连抽个烟都那么好看。 这抽烟姿势那么熟练,是个老烟枪吧。 就在他刚想完的时候,封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铁青,接下来他猛地咳嗽了好几下,捂住自己的喉咙不说话,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郑扇:“…………” 哦,猜错了。 怎么熟悉,是他第一次抽烟的样子。 第013章 “为什么要看我?” 他的嗓子有点沙哑,像微带金属的质感的烟嗓。 封瑟皱着眉,他很不习惯这样说话。 “想看就看了。”郑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和烟,抽出一根递给他,笑,“还要再来一根吗?” 封瑟用那双深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花了三秒钟,才回复他。 “不,不用。” 夹在修长手指间的那根烟还有余烬,封瑟却不打算吸了,吸了一口就成这个样子,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做。 他还以为烟像传说中那样可以舒缓压力。 没用。 他直接把烟摁在地上熄灭。 “你还在为那件事难过吗?”郑扇叹了口气,揉了揉眼,“想开点,那只猫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别钻进牛角尖,转不过弯来了。” “我不能想开,这件事会堆积在我的心里。”封瑟有些厌倦地阖上眼帘,黑长的睫毛微颤,“我的世界和正常人不一样,面对一些感情上的问题会很复杂。” “那你真要去找个心理医生了?”郑扇道,“深渊之城有的,那里副本结束后有精神问题的人很多,所以需求量供养这个职业产生。” “我不觉得有人可以治好我。” 你知道吗? 谋杀,欢笑,挣扎,兴奋,疯癫… 不知何时,封瑟的精神世界经常会上演一幕幕好戏,他有时在一些特定的场景下就会产生强烈的幻觉,好像经常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他的脑袋里。 光怪陆离的奇幻,令人眩晕呕吐。 他不可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因为理解不了正常人情感的逻辑。 后天影响治疗对他没用,他的精神问题是先天性,或许需要换个脑子。 “猫死了应该对我的冲击有些大。”封瑟歪头,“导致我会联想到一些不太相干的东西。” “哦,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封瑟的话略有迟疑,“如果和这只猫长得有点像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会怎么办。” “和猫长得很像……”原谅郑扇想象不出那么抽象化的脸,他试探性的发问,“你觉得你会怎么样?如果是你想象的人死在了你的面前。” 他就是想问问,能被封瑟记挂的人是怎么样的。 “算了,我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封瑟面无表情,“他死了,我应该会高兴地想放鞭炮。” 郑扇:……放鞭炮??? 这还真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态度。 第23章 郑扇:“他在你心里怎么样?” 封瑟继续面无表情:“是个贱人。” 郑扇:……贱人??? 郑扇:“你别用你这张漂亮的脸说脏话!” * 事情发展的非常顺利。 夜幕降临之时,那只丧尸大军已经到了驻点之外,这是洛丽丝告诉他们的。 那群人找的地方也真是够可以的,独栋式,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建筑物,如果硬要说有,就是他们脚下才知道这栋大厦了,这里离那最近。 末世来临后大规模停电,城市里没有了灯光,人的眼睛在夜晚是有可视范围的,所以他们看不清那里的动向。 “我只要结果。” 封瑟是这样告诉洛丽丝的。 洛丽丝微笑道:“那么您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她转身就给丧尸群下了命令:进攻。 * 滴答滴答—— 像是水滴溅到地上的声音。 柯森知道那不是水,那是血。 他惊恐的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汉斯和他回到了基地。 嗯…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一个杀人狂!!! 柯森很不想用这个称呼对方,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曾经在一个女孩的父母前□□了那个对方,当时一帮兄弟招呼他上,他们一起快活快活后,杀人灭口。 是的,他杀了很多人,手上沾过无数血腥。 可你见过一个基地的人全部悄无声息的死去吗? 只要想到,他的背脊就爬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凉意。 所有人都死了,他们进了门之后,惊恐的发现这里简直像屠宰场一样血流成河,靴子一脚踩下去都是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流,一步一个血脚印。 ——和他们敌对的洛林死了,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塞尔斯死了,负责后勤工作的老约翰也死了…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你能想象吗?所有和你相识过的人脑袋被剁下来摆成人头山,一张张脸眼睛瞪大,表情惊恐,伸长了猩红的舌头看着你。 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冷冷地注视着你,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的刀往下在滴血,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当场就吓呆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汉斯胆子倒是比他大,直接上去想扭断对方的脖子。 哦…几乎也是一瞬间,他的脑袋被对方拎着,最后如愿以偿地也加入了那一座人头山。 柯森立马跑了,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希望对方没耐心来找他。 咔咔—— 柯森看见一把匕首从他上面的木箱空隙间里插了进来,明晃晃的悬挂在他的头顶,而且离他的脑袋越来越近,像是直接要戳进来。 柯森不是个蠢货,他立马大叫道:“不不不…停手停手!!!!我出来!别再继续了!” 他头顶的木板被劈开。 一只苍白细长的手直接扯住头发,把他拉了出来。 柯森吃痛的大叫,银发银眸的男人无视这刺耳的噪音,直接抬起匕首想往他的喉咙上割一刀,干净利落的了断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疯狂的拍打声,一声比一声猛烈。 男人皱眉,稍微停顿了一下,松开了他。 柯森顾不上对方想杀他了,惊骇的喃喃道:“不会吧?怎么可能?”他连滚带爬地隔着缝隙望了一眼,结果下一秒惊恐地退了回来。 “丧、丧尸潮。” 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老天,这会儿怎么会有这个鬼东西? “我说!” 柯森见银发男人对他没动作了,不知道从哪升起的胆子想要拽住他的衣角,被对方灵活躲过,他一副要崩溃的表情,“这个时候你就别杀我了吧,外面有丧尸潮,我们赶紧跑吧!!!” 柯森知道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摆在那,也没想过反杀。 眼下情况危急,外面都被丧尸围堵了,他觉得自己是跑不掉了,说不定这个端掉整个基地的男人可以带他。 “我不管你和这座基地的人多少深仇大恨,这都跟我没关系,我本来就想摆脱他们了。”柯森尽量想说服他,希冀地看着他,“我改邪归正,至少要给一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见他神色不变,科森又说道:“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以后就是你座下的一条狗。” “………” 噗滋—— 柯森没有说下一句话的机会了。 他的脑袋直接被砍飞,临死前脸上还凝固着对活着的渴求。 外面的吼叫声越来越近了,男人依旧神色不变,只是他的眸光暗沉着,轻轻的低喃着一个名字:“封瑟…” * “结束了。”有人在空荡荡的地下道里嗤笑,“一群蠢货,连当实验品的资格都没有。”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俊秀的面容充斥着淡淡的书卷气,一头棕发。 * “结束了。” 封瑟目光冷冷地望着那个方向,即使看不到清晰的画面也能感受到,丧尸就像一群蠕动的虫子飞扑上去把那里啃了个一干二净,他的支线任务【复仇】已经完成。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封瑟不想去关心那里的惨状。 第24章 洛丽丝已经完成任务了,她解除了那群丧尸的控制,立马回来邀功。乌黑亮丽的头发上还扎着带波浪点的蝴蝶结,她眨了眨猩红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祝您一路顺风。” “请救出女王。” 在轻浮的笑声过后,她收敛了神色,郑重的恳求。 封瑟轻轻的应了一声。 他和郑扇在临走之前挖了个坑,把猫尸埋了下去,为了防止丧尸寻找血肉时不小心把它刨出来,他们还特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封瑟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给猫做的墓碑——其实也就是一块牌子。 上面写了他捡到它时的日期,还歪歪扭扭地雕着一个猫咪,不得不说,封瑟在木雕这方面很没天赋。 “走吧。” 封瑟懒懒地垂着眼,神色冷淡又轻慢。 然而在他走后,有一双笔挺的长靴重新踏上了他踩过的地方。 “封瑟。” 在他走后,有个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伸出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取下了这块墓碑,放在怀里带走了。 第014章 “前面不通,回去。” 他看着前面的一堵铁皮墙,一道光束从封瑟握着的手电筒射出,在黑暗的通风管道里很亮。 “多久了?” 郑扇有气无力地说道。 “三个小时。” 封瑟在图纸上的某个位置打了个红叉,表明此路不通。 封瑟和郑扇在正午时分到达了塞西尔大楼。 这栋建筑跟平常的大楼没什么区别,普普通通的,完全泯然于众人。 如果不是任务告诉他们这里就是罪恶开始的源头,他们还真是想不到。 据洛丽丝所说这里面有干扰丧尸的仪器,所以他们也没对周围的“干净异常”抱有疑问。当然,即使这栋大楼的正门看起来毫无埋伏,他们也不会那样没心没肺的直接进去。 连洛丽丝那样的高级丧尸都感到害怕地说这里面有很恐怖的怪物。 所以这里绝对没那么简单。 于是他和郑扇选择了最容易方式——爬通风管道。 电影里的特工入侵大楼爬通风管道拍的倒是挺容易的,现实中走一遭,真的是能把人累死。 “三个小时…又是跳,又是爬,又是翻。”郑扇整个人趴着,也不管衣服沾上了灰,整个人有点像驮着壳的王八,“到头来千万别说我们还没进去,先憋死在这里。” 郑扇已经三个小时抬直脑袋了,一抬就得磕着。 封瑟觉得光有点晃眼,揉了揉眼眶。 “空气是流通的。”他的话不咸不淡,“我们带了食物和饮用水,不会死的。” 他的腰间绑着一条由压缩饼干和矿泉水组成的腰带。 “上厕所呢?”郑扇目光幽幽,“就地解决?” 封瑟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别说那么恶心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 忍不住把说这句话的人脑袋拧下来。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郑扇抓乱头发,抱怨道:“这栋破楼,我真想把它炸了。” “停。”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刚才的岔路口,换了一条通道继续前进,与以往的深邃黑暗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看见了光。 从缝隙极小的网格板里直射进来,异常强烈。 “我们可以从这里下去。” 他们现在位于天花板上面。 封瑟低下身子,他的眼睛透过网格板微不可计的缝隙看到了下面的一角。 ——没有放置东西的白色大理石地面。 他就知道一般大楼都会有排气口,这里的面积足够让一个人钻出去。 “扳手。” 封瑟接过了郑扇递来的工具,拧螺丝。 啪—— 封瑟在腰间绑绳子,把另一头递给郑扇,道:“我先下去侦查情况,不要松手,如果有问题再把我拉回上来。” “为什么不是我?”郑扇有点犹豫地接过,“总让你做危险的事不太好。” “不行。”封瑟的语气斩钉截铁,“你不能做。”。 “为什么不行?” 郑扇有些感动。 他想,这个人怎么老爱口是心非,明明就是担心别人有危险,话却总不说完,会让人误会的。 封瑟看了一眼郑扇小腹上的赘肉,又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腰,才开口:“你太重了,我拉不动。” 郑扇:“………” 哦。 他白瞎了那些感动。 封瑟先一步跃下,郑扇脸色涨红地拉绳子。 咻—— 绳子脱离了郑扇的手,没有了缓冲,封瑟的脸差点撞击地面。 好不容易他站稳了,回头朝着郑扇一看,目光幽幽。 郑扇:“我真不是故意的!” 真的!他绝对不是因为对方太嚣张,才这么做的。 “算了。”入侵行动成了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按照原来的计划做了,封瑟张开双臂,好像在做一个拥抱,他也没生气,语气淡然道:“有点高,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哦…哦哦。” 事实证明,郑扇低估了封瑟的小心眼程度。 他真的跳下来了 但是原本对他张开双臂的黑发青年却转换了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抱着肩不动了。 郑扇:“………” 第25章 砰…… 直接脸着地。 “我…你…”郑扇磕地直接飙出了泪花,他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摁在红肿的额头上,还得空抬起头哀怨的看着封瑟,语气有点控诉“你不是说会接住我的吗?” “这么高不会摔死的。”封瑟模仿了他那时的语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歪着头看着他。 “还有话要说吗?” 郑扇:“没了…” 他自己乖乖从地上爬起来了。 封瑟四处张望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太亮了,封瑟的眼睛有些酸涩。 他抬头。 很奇怪的是,在白天,天花板的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 那些离开的人没关灯? 或许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这盏灯开着,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栋大楼没断电。 总体来说这间房间不太整洁,像是经历了一场暴乱,有瓶蓝墨水翻在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上,墨迹渗进了雪白饱满的纸张里,文件洒了一地,像沾上了污垢的雪花。 封瑟本想拾起来看一眼。 房间的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黑发棕眸,他的面容轮廓锐利,是让人第一眼就感觉到很英俊的长相,穿着一身白大褂,鼻梁上架了着眼镜,胸前的口袋里还插了支黑色鎏金的钢笔。 应该从事什么科研工作。 他看到封瑟和郑扇,明显的愣了一下。 第015章 “两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黑发棕眸的男人只是片刻愣神,之后稍稍勾起唇角,微笑地看着他们。 “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郑扇先发制人开口。 封瑟面无表情,手里把玩着什么。 是刀片。 手套的作用只是为了遮掩他手上的伤痕,别吓到其他人。 不戴手套的话,封瑟的手指灵活程度能更进一步,他能够更好地掌握手上的利器,权衡一下这里的危险程度,所以他进这栋大楼时就脱掉了。 此刻银光在他苍白的指尖跃动,像有白翅翼的蝴蝶停留落雪的枝头。 或许是封瑟和郑扇脸上顷刻间流露出来的的戒备取悦了他,对方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我们之间或许有一些误会。”他笑容斯文且富有亲和力,似乎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于是举起双手和他们保持距离,“你看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我只是想问问。”见到他们的脸色稍有和缓下来,身体却还是紧绷着,棕眸男子有些无奈,“无论你们抱有什么目的,进入这里可不是个好想法。” “为什么?”封瑟依然捏着刀片。 “难道这里有什么怪物不成?” 郑扇笑呵呵道,看似打趣的话,其实是在试探。 “确实,这里是有不得了的怪物。” 棕眸男子挑了挑眉。 郑扇:“你到底是什么人?” 棕眸男子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他,微微侧过脸去看封瑟。 他的声音平缓柔和:“你愿意向我提问吗?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 很显然郑扇的提问,没有结果。 棕眸男子对郑扇展现出来的兴致缺缺,甚至不想和他说话。 但他对封瑟格外感兴趣,棕眸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从他线条优美的下颌转移到眉眼,目光犹如画笔一点点的描摹着封瑟的轮廓。 不得不说这种眼神太专注太痴迷了,像艺术家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岩石,充满了期待感。 “或者我们应该认识一下。”他笑,“我叫比尔,是个心理医生,年收入处于上层阶级,没有父母,独自一人住在一座独栋别墅里,有车,现今单身。” 简称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还单身。 封瑟:“………” 郑扇:“………” 谁关心你这些??? “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或许是看出他们的僵硬,比尔推了推眼镜,好脾气地说。 郑扇那耿直脾气有点受不了这个出场就gay里gay气的家伙了,他的刚才那番话明明就是在觊觎封瑟的美色,他虎着个脸,凶声凶气的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工作,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 比尔轻笑一声,连眼角都懒得施舍给郑扇,专心致志的看自己的大美人。 或许是担心郑扇再纠缠,他补充说了一句:“抱歉,我不太想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他看着封瑟,露出温和的笑容,就差直接开口说:你快来问我呀~ 郑扇面无表情了,虽然他很想打对方,但是那家伙只是嘴欠了一点,没展现出来太多的恶意,所以他们也不好采取什么强制的手段,能和平就尽量和平。 在这种情况之下,封瑟得亲自发问了。 封瑟深黑的眼眸撞进了他的眼底,似乎是在探究笑盈盈的比尔,皮囊之下的内里。 片刻后,他直接开口,声线清冽:“你说的这里有怪物是怎么回事?” “这你可问对人了。”比尔摊开手,叹气,“恐怕在这几天内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情况了,自从那场该死的灾难爆发之后,我就一直困在这里,直到你们来。” 他或许还是想抒发一下自己的苦难心情,话头已经止不住了。 第26章 “哎,真是…” 只不过封瑟打断了他。 “说人话。” 封瑟握紧刀片,直接把它插入木质的书桌里,冷声开口。 比尔眨了眨眼,虽然他面对危险没有丝毫慌乱,但还是选择了顺从封瑟的意思,“我是说,你们可真是找了个好时机,选择白天来这里。” 他瞅了眼天花板上的灯,在白天灯光有些刺目了。 “晚上在这里乱走的话,你们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莫名透着股冰凉,令人背脊发寒。 “为什么?” 面对他们的问题,比尔的笑容很无奈,“你们还是跟过来亲眼看看吧。” 说着,他拉开了来时掩上的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郑扇迟疑地说:“会不会有陷阱?我们该怎么办?” “跟上去吧。”封瑟抿唇,“我感觉他没在说谎。” 郑扇点点头,他选择相信封瑟。 在踏出门的那一刻,他们就看到了。 走廊上开着灯,很亮,一道道沉默的影子被灯光拉得狭长。 “这是什么东西?” 郑扇喉头干涩,封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些影子的主人确实应该用东西来称呼,它们的四肢细长,身体拥有人形的轮廓,指甲锐利尖尖,肤色白的像长久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脑壳光秃秃的,肢体的皮肤非常光滑,人类应有的体毛一根也没有。 他们一个个悄无声息地低着头,脸部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 说实在的,这些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一排排的站在走廊里,着实瘆人。 “你要干什么?!”郑扇厉声呵斥。 他看到比尔的手堪称粗暴的拽住一个人形怪物的后颈皮肤,让其低下的脑袋抬了起来。 他是在玩命吗? 郑扇额头上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人形怪物并没有因此暴起,依然是没有生气地站在那里。 “在灯光充足的情况下,没事的。” 比尔说,他手上的动作让他们看清了人形怪物的长相。 应该说这张脸上不存在五官这种东西,整张脸像是被熨斗抹平了凹痕,却又不是像桌面那样的平整,惨白的皮肤包裹着肌肉,像个圆鼓鼓的大白鸡蛋。 恐怖之中,又莫名有些好笑。 “他们在充足的光下面不会活动?” 封瑟倒是不害怕,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 “嗯。” 比尔点点头,算是认同。 “所以我才开着所有的灯,晚上乱走的话,他们绝对会用他们的尖指甲把出现在他们视野内的活物撕碎。” “对了,既然我回答了你们的问题,现在该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了。”比尔扬起下巴,抱着肩站在旁边,“两位,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郑扇琢磨着怎么忽悠眼前的这个人,毕竟任务的事情不太好解释。 但没想到封瑟说话了。 “你知道一个叫凯瑟琳的女孩在那里吗?有人让我们来找她,听说她就在这栋大楼里面。” 比尔没有犹豫的摇摇头。 “抱歉,我不知道。” “不过……”他略微一思索,“我是说如果你们确定她在这里的话,应该不是在中下层。” 他抬起眼解释说道:“这栋大楼会被出租给那些形形色色的工作者们,我在这里待了许久,没听过一个叫做凯瑟琳的女孩。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不在这里,靠近楼顶的几个楼层不知道被租给了什么样的家伙,常年禁止人乘电梯上去。” “你们要找的凯瑟琳或许在上面。” “灾难发生过后,你去过上面吗?” 封瑟不知为何眼神一暗,问道。 “没有。”提到这事,比尔摇头,挠了挠脸,拧着眉头,“鬼知道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才不愿意去冒险。” 封瑟若有所思。 比尔好心提醒他们。 “我是不建议你们去上层找人的,不管凯瑟琳跟你们是什么关系,自己的命才最重要。” 封瑟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他的语气异常强硬,比尔也没办法。 “好吧。”他叹气,“那就让我做个好人吧,你们不熟悉这里的路,可能会遇到许多麻烦,我直接带你们到通往上层的电梯。” “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们记住晚上即使有灯,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告诫。 之后他走在前面,是他们两个跟他走。 “封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凯瑟琳啊?” 郑扇和封瑟并排走着,压低声音。 郑扇最先知道这个名字是在洛丽丝的口中,她假扮凯瑟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封瑟看穿了。之后洛丽丝就莫名的激动,向他们示好,请求他们去救凯瑟琳。 他早就想问了,凯瑟琳到底是谁? 封瑟又为什么知道超市里的凯瑟琳是洛丽丝假扮的。 “我接到了一个支线任务。”封瑟语气淡然,没有隐瞒他,“那上面说凯瑟琳在塞西尔大楼,超市里又冒出了一个凯瑟琳的女孩,我当时只是怀疑,后来确定了。” “哦……” 郑扇一时间觉得洛丽丝的脸真冤枉。 第27章 感情这位自己也不确定,只是在诈她。 “不过我知道,她当时确实在说谎。”或许是看出了镇上的心思,封瑟冷笑了一下,“不冤枉,一点也不。” 他轻声低喃。 “那个。”郑扇道,“为什么我们不在下面找一会儿?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啊。” “我们此次的主线任务是拯救世界,所以就要结束这场末日。”封瑟侧脸的线条凌厉冰冷,他认真给郑扇解答他的行为,“你也听到了那个医生所说的吧,这栋大楼的上层被租给什么人许久。所以那上面一定是关键,我们不用白费那么多心思在下面找了。” “没有价值。” 他用相当冷酷的口吻下了定义。 “哦。” 郑扇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打心底里佩服封瑟能够思考那么多。 怪不得他的智商是那个数。 他们跟随着比尔绕了不止一条通道,看见了不止一排的人形怪物在灯光下僵硬如朽木。 “医生,等我们找到凯瑟琳之后,你会跟我们出去吗?” 封瑟幽深的眼睛盯着他的头发茂盛的后脑勺,他淡淡的开口。 “为什么要出去?”比尔声音带了点笑意,他没有转过头来,“其实我一个人在这里,有吃有喝,只要躲开那些怪物,跟平常生活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我的那些同事们在灾难发生之后,一个跑得比一个快。”比尔耸了耸肩,“我一个因为意外出不去的,呆在了到了这里。可是谁能说逃出去的一定过得比我好,说不定他们先一步进了丧尸的肚子。” “我还是安稳点,呆在这里吧。” “确实,那些怪物不会攻击你的。” 封瑟笃定。 “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尔的身子转了过来,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标准的像一副面具。 “怪物就是怪物,不会因人而异,难道我的脸可以让他们放我一马?” “其实我觉得。”比尔笑容暧昧的眯起了眼,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子稍微凑近了一点封瑟,满意的打量他明丽的容貌,“若真的要看美色,他们绝对不会狠心对你下手的。” “不装了?” 封瑟的声音疏离且冰冷。 “医生,你的头发掉色了。” 比尔抬起手指捻了捻耳侧垂落的几缕头发,低头去看,指腹是干净的。 “没有掉色。” 郑扇满头雾水的说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 “什么时候猜到的?”比尔看着郑扇一脸迷茫的神色,轻笑,“哦,你觉得是不是应该向我们愚蠢的朋友解释解释,他的表情虽然让我刚开始觉得有意思,但看久了就不一定了。” 郑扇发现不对劲了,“你……” “从我第一眼就觉得你的脸假得像张面具的时候。”封瑟讽刺道:“让我打打假电话,让人把你抓走吗?” “不用。” 比尔没有生气,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 “真是可惜,我一直以为我假扮的人设非常完美,气质温和的心理医生,很贴近我真实的性格。” 他抬手抽出放在衣服上面口袋的那支钢笔,揭开笔盖,用笔尖刺破了他现在的“脸”。 在郑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比尔的脸并没有出血,那笔尖只是戳破了覆盖在他脸部上面的一层东西,他抬起手一点点揭开,把那层东西撕成白色的碎末。 碎屑物在他的手中如雪花飘落。 比尔笑了起来。 他的真实容貌也很好看。 是那种看上去非常舒服的长相,棱角并不锐利,轮廓柔和,配合着他嘴边那斯文的笑容,让他年轻的容貌充斥着淡淡的书卷气,他此刻就像一位行走在校园里的大学老师。 他推了推挂在高挺鼻梁上的那副眼镜,说话彬彬有礼:“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做赛诺。” 回应他的是封瑟冷冷的目光。 第016章 封瑟用冰凉的目光注视他。 刀片在他的手上流畅地抛转,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破空声,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一次落在他的手上时,上面的那抹寒芒都精准的对准了赛诺的脖子。 只要一个机会,他确实能做到。 “请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赛诺无奈的扶额,“真的,请至少忍耐一下,现在您可没机会切断我的脖子。” 他深深地叹息。 “嗯,其实我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的。” 说着,他上前一步,目光熠熠地看着封瑟,满是愉悦与欢欣道:“您知道,我好久没有见到过如此、如此优秀美丽的同类了。” “我可不觉得和你是同类。” 一声尖利的反驳。 封瑟冷笑,刀片紧贴皮肤,微凹陷进肉里。 “不,你怎么可以否认呢?”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肩膀有些兴奋地发颤,边低笑,边露出一个夹杂着斯文与疯狂的笑容:“同类,明明就是。” 他的的笑容更深了。 “为什么要否认这个事实?” 封瑟觉得他更令人讨厌了,如果不是自己还有所顾忌,呵。 “那么——” 赛诺笑容诚恳,还想再拉封瑟做小伙伴,他甚至在想待遇问题了。 结果没想到被郑扇愤怒地打断。 第28章 “见鬼的同类!” 郑扇两眼盯着赛诺,眼底的怒火恨不得把赛诺烧成灰烬,五指直接捏紧成拳头,手上的青筋迫不及待地一根根跳了出来,很想往他脸上抡。 他厌恶地说:“你和封哥才不是同类。” 听听,这家伙刚才说自己叫做赛诺自己叫做赛诺,是凯瑟琳所说这场末日灾难的罪魁祸首之一。虽然副本游戏的npc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数据,完成任务也不需要带感情。 可是郑扇总感觉他们是鲜活的,像个真的人。 他们也有亲人,朋友,爱人。 随意把人当做数据抹掉,这叫身为一个正常人的他怎么忍? 封瑟虽然有时候疯了点,但他绝对没有邪恶到与这个恶棍为伍的地步。 “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这只兔子来说话?” 温度从赛诺的脸上褪去,他虚伪温和的笑容瞬间被擦掉了,他这次没有掩饰,寒意在他的身上张牙舞爪地发酵,急剧收缩的褐眸像极了野兽狰狞的竖瞳。 伪装成绅士的野兽剥掉了他人类的皮囊。 此刻的塞诺像是想要一口咬断郑扇的喉咙。 “封…”郑扇气急了,转过头就想找封瑟。 封瑟要是把这个恶棍干掉,说不定这场灾难就能结束了。 可是封瑟没动,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赛诺,整个人像一座冰冷的雕像。 郑扇见状也没办法,只能狠狠的瞪了赛诺一眼。 眼神不像刀子,没什么杀伤力,赛诺拨开额发,露出完整的眼眸,嗤笑一声:“愚蠢又伪善的兔子,你就只会晃悠你的大板牙,连扑上来的勇气都没有。” 郑扇:“………” 你他妈!!! “阁下,我想您考虑好我的意见了吗?”赛诺怼完了郑扇,对封瑟却又是柔声细语,温和的能滴出水来,“是否与我同行,我愿意视你为挚友。” 没等封瑟拒绝,赛诺又抛下一句充满诱惑力的话,“等我收拾完了烂摊子,我愿意与你一起分享这个世界。” “怎么样?” 他伸手向他提出邀请,斯文俊秀的脸庞微笑着。 “不,我拒绝。” 干脆利落,毫不犹豫,是封瑟的回答。 “能问问为什么吗?” 赛诺没有生气。 “我渴望刀尖已久,不想过安逸的生活。” 郑扇心里一颤。 这是他梦里的人说的话。 是巧合吗? “很标准的同类回答,会追求刺激和兴奋。”赛诺赞赏道,褐色的眸子流转愉悦的光,“果然你也有反社会人格,只不过你的自我控制能力实在太强了,几乎快要把它压制的没影了。” 赛诺呵呵笑道。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的提议或许能让你得到更多愉悦呢。” “………” 封瑟没说话,向他做了口型。 我、不、喜、欢、杀、人! “那你也会杀的吧,毕竟世上有太多蠢货了。”赛诺温柔的看他,像看自己深爱的情人,“你的眼神可真恐怖,如果不是因为某些顾忌,你现在已经把我的脑袋拎在手上了。” “不只是那么简单。”封瑟轻声道,“我还想把你的脑髓挖出来喂狗。” 赛诺的脸一僵,但很快又故作伤心,“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同类…竟然不愿意与我同行。” “那就这样吧。”赛诺话末的尾音一卷。 之后,像是话剧结束习惯性的谢礼,他礼貌的说:“其实,您的顾忌并不存在,我根本不能控制这栋大楼里面的怪物……” 几乎是他尾音消失的下一秒,封瑟马上朝他冲了过去,手里握着沾了他血的刀片,如果有时间他更想抽出那把匕首,快速的划断他的动脉。 赛诺很冷静,知道封瑟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才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眼镜,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另外我已经打开了我设置的机关。” 脚下一空,原本踩着的地面像板子一样被撤掉。 郑扇大叫着,先一步掉了下去。 封瑟也同样快往下掉,他瞳孔一缩,在那之前先一步动了手,锋利的刀片在赛诺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只可惜他划的不是对方的脖子,危急时刻他抓住了陷阱的边缘,手指死死的扒拉着。 赛诺也不介意,用手指抹开了他脸上的血痕。 他带着温柔的笑,一双褐色眸子似是深情的看着处于边缘的封瑟,慢慢的俯下身子。 封瑟抬头看他,眼神毫无意义。 赛诺用最温柔的表情,最缠绵的笑,一点点掰开了封瑟抓着边缘的手指,亲眼看着他下落。 “掉下去吧,不会断手断脚的,就算你受了一点伤又怎么样,忍着点,你不会那么快去见我的温德弟弟。” 赛诺用对待情人的语气在哄他,然而又残酷地亲眼看着他下落。 他的指腹被粗糙的实质边缘磨出了血,封瑟的手指一根根被掰开,他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却只抓到了满手的石碎屑,之后他感觉耳边有微风在掠过,这是他下坠带来的风。 他一言不发地掉进了如他眼眸深邃的黑暗。 “………” 赛诺没有急着离开去下层,而是站在原地,轻轻哼唱起了黑色的童谣。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第29章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 一曲古怪的黑色童谣被他唱的像是情诗一般虔诚优雅。 过程中他认真又专注,褐色的眼眸微阖,指尖勾着那副金色边框的眼镜,他还一边用皮鞋踏着节奏,眉眼平静圣洁的活像个唱诗班的学徒。 “my fair lady.” 他睁开眼,朝封瑟掉下去的地方行礼,磁性的声线在末尾的单词拉长声调,仿佛在轻轻回味什么。 赛诺低笑。 唱完了。 第017章 “……记住了吗?” 仿佛—— 不知从哪滑落的红色液体带来了令人难受的铁锈味,暧昧至极的迷离在勾引人心,笑语带着糜烂摄魂的芳香,犹如在白骨血肉中长出的尸花。 “回答我。” “……明白。” 回答的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声音的主人很虚弱。 他知道无论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只是妄想而已。 “你要走了吗?” “别难过,我只是为了你才诞生的工具而已。”那个声音轻轻叹息,话语中没有遗憾,“让我想想,我为你干掉了十几个不听话的人格,消灭的一干二净,最后只剩我了。” “我没有用处了,该消失了。”他用一种冷酷的口吻下定义,“而且你的精神状况实在太糟糕了,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我也快撑不住了。”主人格咳嗽了几声,“他们又要对我做其他的事,逼得越来越紧了。” “我和他约好了,是明天。” 副人格知道那个“他”是谁。 “你该做好准备了。” “亲爱的,我在你的灵魂里。”副人格温柔地低语,“等你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再一次为你出现,我们只会在极度崩坏的世界里重逢。” “但那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在黑暗环境下精神已经快溃败的囚徒抓紧了锁链,指尖无声无息的刺进了皮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的心情。 “我爱你啊…只有你自己才最爱自己,自己才最希望自己幸福。” 有人轻声细语的诉说着。 然后,声音渐渐远去,如清晨白纱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消散。 不,还要可悲。 至少那些东西还有形状,而他只是无形之物。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意外产物,是在长久的封闭之下越来越绝望窒息的人的精神幻想。 “其实我想问,真的有救赎吗?”正在自我毁灭的副人格说道,“就算我们能逃出这里,可现在的我看不到我们未来……” “赌一把,他不愿意带你走…真到了那种地步,由你自己决定未来吧。” * 啪!啪!啪! 清脆的拍掌声响起,封瑟细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 他抬头。 塞诺笑吟吟地看着他,放下他拍掌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右手手指间还夹着一张拍片。 “醒了?” 四周的墙壁银白,像金属一样会反光,最近房间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门。 他的脑袋有些晕眩,此刻格外沉重,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地面。 不过封瑟的表情依旧漠然。 他被绑在一张靠背椅上,双手倒是能活动,他身上的武器都被收走了,想也知道是谁干的。郑扇也绑了起来,嘴巴还被塞住。 “呜呜呜!” 绝望的发现此刻自己的嘴里只能发出一种声音。 “我觉得他实在太吵了,还是让他闭嘴吧。”塞诺神情温柔,“对了,我趁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大脑做了个拍片,想看看吗?” 没等封瑟回答,他倒是自己自言自语起来了。 “前额叶、眶额回、楔前叶、颞叶及双侧小脑异常。”塞诺把自己的头从拍片里抬起来,褐眸在光线折射下温润如琥珀,他微笑,“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 恶魔一点点咧开自己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证据确凿了,这是一张属于反社会人格的脑部拍片,你是天生的犯罪者。” “所以?” 封瑟一脸平静,就差打哈欠了。 “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他低头掐住郑扇的脸,仔细端详。 “保护他不能让你得到特殊的快感,那是不合理的。”离的太近,郑扇甚至能描摹他的瞳孔纹路,其中的光亮冰冷的无情,“你应该感到十分厌烦,一个反社会人格是不会在乎任何人的。” 他轻声道:“普通人类到底有什么好的呢,一下就死掉了,只有临死前的痛苦□□让我感到他们有价值存在。” “我们比普通人更高级。”塞诺用异常傲慢的口吻道,“我们应该有更多的权利。” “确实。” 封瑟竟然认同了。 “我们在精神病院里应该有更多的权利,这是合理的。” 这句话把塞诺一噎。 郑扇的嘴要不是被堵住,他能立马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看来是谈不通了。”塞诺的镜片反射凉意的光,“那我就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东西。——是两根带着银色针头的针管,尖端闪冷光,一管内的液体泛着奇异的紫色,另一管内的液体是淡蓝色的。 第30章 “我的弟弟糟蹋起东西来还真是厉害,只剩下这些了。” 塞诺轻微皱眉。 “我们来做个选择题。”塞诺道,“第一种选择:你把蓝色的注射进自己的体内,我把这小子放了,让他安全的离开这里。第二种:我把紫色的注入他的体内,他就会当场暴毙。” “蓝色的,你或者死或者活,反正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塞诺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摊开手心。 “他的命运由你来决定。” 他不是要怜悯弱小吗? 那就看看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会不会保护他。 第018章 赛诺看了封瑟许久,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封瑟沉默不语,他的薄唇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直线,秾丽的脸部线条也让他像极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即使沉眠也没有褪去它华美的本质。 谁都没说话,倒是郑扇被气得不清,碍于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他只能用眼睛狠狠瞪着赛诺。 封瑟救他,他自己就得死。 封瑟不救他,可能在他死之后,封瑟也得死。 就算封瑟一时妥协,事后他们逃出去,两个人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算来算去,无论什么情况,你这个甲方最后没亏! 这他妈什么该死的送命题!!! 两只颜色各异的药剂在他白净的手掌里闪烁荧惑的光芒。 在镇上死命的挣扎声中,赛诺忽然单膝跪地,像股欧洲的骑士对待国王那样,就算他们现在有些撕破脸,他的神情还是保留着一份恭敬。 从这个角度,他抬头直视封瑟几乎被浓墨晕染了的瞳孔,微微一笑。 他献上给国王的礼物。 他的笑像涂着毒药的荆棘。 两只颜色各异的药剂在他白净的手掌里闪烁荧惑的光芒。 “请快点选!”他温和的催促,“不然,恐怕我要替您来选择了。” 郑扇此刻很想扯开他嘴上的烂布,大喊,你别选,这只是个陷阱。 可是渐渐地,他心里生出一个有些恶心的想法,甚至有些期待它实现。如果万一呢,万一封瑟做了,这个人真的放他走了,他不就不用死了。 我艹,郑扇! 他立马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你在想什么恶心东西,就算侥幸离开了,玩不成任务也不是要被深渊处死,想那么多有个球用啊!!! “我可以看看药剂吗?” 封瑟突兀开口。 赛诺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与他对视。 “当然可以。” 他把东西递了过去。 “您该不会愚蠢到认为毁坏药剂我就没办法了吧,那时我或许得采用点物理手段。”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赛诺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不看他恶劣的行径,光看皮囊,他像一位温润的君子。 封瑟接过,仔细端详。 一分钟之后。 冷色调的光线在他的眉间打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封瑟的眸子狭长,冷淡的面容就算平静,也属于一种孽诡妖异,墨色沉淀在他的瞳孔,流转出阴郁至极的色泽。 “我想好了。” 他抬头,说道。 “把蓝色的给我。” 他的咬字非常清晰。 郑扇不敢相信,他以为…封瑟不会管他的。 他又感动又内疚,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你真是该载入史册了,反社会人格为救人而死。”赛诺失去了笑容,他低头,眸光幽深,“这只蓝色只能给你带来伴随着痛苦的死亡,与它的好处相比,副作用会让你在几分钟之内当场毙命,刚才是骗你的,你不可能熬过去的。” 赛诺都没在用敬称了。 “我原本不想对你那么残忍的,” 他抽走了紫色的那只药剂,走到身边郑扇说:“等他注射完,我就送你出去。” 郑扇无声的睁大了眼睛,眼球内部的红血丝越来越多,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没想到有一天一个人竟然会为了他而死。 他真的恨不得把塞诺抽筋剥皮,狠狠咬下对方身体里的一块肉。 赛诺对他视而不见。 呵,他好像没说,现在是晚上了吧。 他冲郑扇笑了笑。 赛诺特地给封瑟解开了一圈绳子,让他方便活动。 封瑟推挤掉多余的空气,撩开了紧边垂落的头发,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肉眼可见他苍白的皮肤埋藏着的黛青色血管,他端详了针尖几秒钟,然后毫不犹豫的让它刺破了自己的皮肉。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战栗。 他感觉不到疼痛,冰冷却是如此鲜明,淡蓝色的液体进入他的体内,从他的血管运输到骨髓,那股凉意最终浸透了他的全身,这种感觉可能叫做失望。 他还以为—— 是什么要他命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杀死我?” 注射完毕,封瑟把针管抛在地上。 他看起来脆弱极了,有个针孔在脖颈处,像皮格马利翁手下雪白的象牙雕有了微不足道的瑕疵。 “想让你感觉到痛苦啊!”赛诺低笑,“你有没有像是感觉到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这只药剂是个失败品,本来的研究方向是从细胞入手,让人的力量增强。” 第31章 “只不过,这个过程太疼了,疼的想让人自杀。” 赛诺道:“如果我算仁慈的话,现在应该给你一把刀。” 等等—— 原本在流泪的郑扇发现了个华点。 雾草!他瞬间就不难过了。 你这个副作用得看人来的啊!!! “疼?” 封瑟扯起嘴角,似乎是在嘲讽他。 赛诺忽然眯起双眼,“你……” ——忽然响起了绳子的崩断声,犹如某种噩梦的开端。 赛诺看到封瑟咧开一个过分扭曲的笑容。 什么…? 他堪比计算机的大脑停顿了几秒钟。 封瑟的脚步很快,黑发在空中猎猎飞舞,宛如一杆不倒的旌旗,注射的那支药剂让他的能力有了大幅度提升,好像有点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他到了赛诺的面前,一个肘击把他打翻在地。 他之所以会选择注射药剂,是因为看到了游戏给他的提示。 【k23号药剂】 【作用:虽然会大幅度提升人身体的潜力,但短时间内会让人感到极端的疼痛感。】 【说明: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好选择,如果想折磨敌人,请给他打一针。】 如果说—— 他希望自己感受到那种极端的疼痛感呢。 这样的话,他的毕生追求就能解决了。 “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先天性无痛症患者。” 封瑟拽住赛诺的头发。 郑扇的绳子被解开,他立马小跑到赛诺的面前,直接往他衣服上狠狠地踹了一脚,让其白大褂上印上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我他妈想早就想那么干了!” 说着,拳头就要往他的脸上挥去。 “别、碰、我!”赛诺面无表情,牙关紧咬,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嚼碎了咽下肚子里去,褐色的眼睛此时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只会站在别人身后的弱者。” 他此刻的眼神狰狞如恶鬼。 “我他妈!” 郑扇虽然气愤,但他停手了,因为忽然感觉他说的挺对的。 好像他就是个站在封瑟后面混吃等死的混子。 “哼!”他把牙齿咬的嘎吱响,转过头说:“封哥,你解决的他,你说该怎么办?” “出口,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封瑟盯着他道。 赛诺低低地笑出声来。 “出口?我们还是一起死在这里吧,各位。” 他摸向手腕内侧,毫不犹豫的按住了一块微凸起的皮肤。 滋滋—— 金属的切割声传来。 银白的墙壁两边忽然横着钻出了两排金属利齿,像是两把横放着的长电锯,它飞快转动着,尖端切合着发出刺耳的噪音,银白的侧面照出了他们的人影。 没留一点空隙,人卷进去的话,会分分钟血肉飞溅。 墙壁在推进,空间不断缩小,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夺命的凶器离他们越来越近。 赛诺大笑:“你们看啊!到最后我们的血与肉混合成一团,简直像亲兄弟一样,不分彼此了。” “谁他妈要和你不分彼此?”郑扇揪着他的领子,“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快点停下这个装置,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没有…停下的按钮。” 笑声停止,赛诺定定地凝视他。 “不需要。” 郑扇被气得都懒得扇他巴掌了,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担心小命的问题。 “这里的出口总该有吧。” 封瑟就算是面对生死危机,还是很平静。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赛诺嘲讽道。 “………” 封瑟对他报以冷笑。 接下来他们搜遍了赛诺全身,要不是觉得辣眼睛,他们真扒下他的衣服好好找一遍,事实上他们真的快要那么做了,但是赛诺突然的开口阻止了他们。 “如果那只药剂只是单纯的会让你死,你还会去救他吗?” 赛诺垂眼,莫名说道, “封哥,别听他的!”郑扇的眉毛直竖,“他的嘴里没一句好话。” 这个心机狗惯会挑拨离间。 “不会!”封瑟面无表情的说,“我不会去救他。” 这还真是相当冷酷的话…… 赛诺笑了。 郑扇呆愣住了。 虽然有可能是封瑟麻痹敌人故意说的话,但他就是感觉——封瑟恰好的转过了头,他的面容冷酷又具有摄人心魄的美感,深黑的瞳孔无声的告诉了他这个事实。 他说的是真的。 郑扇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垂下了头,像一片被突如其来雨水打湿的枯叶。 那你刚才是在拿我的命当赌注吗? 他忽然想。 虽然最后得救了…… 不对,你在气什么啊!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赛诺又恢复了对他的敬称,大笑,“同类的做法,冷酷的不想加任何掩饰,别人的命可没有自己重要。” “不过,您偶尔所做的善行和您的性格真是挺矛盾的。”赛诺饶有兴趣的说道,“恶人是注定上不了天堂的,有必要那么做吗?” 刀子都快把他们横切成两截了,这两位还有心情谈话。 “我知道。”封瑟轻慢地笑,说话漫不经心,“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恶人的下场不就是那样吗,所以我注定下地狱,活该被千刀万剐。” 第32章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我忽然觉得您死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赛诺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咔—— 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没有利齿的两面墙壁,其中一面的白墙后退,忽然出现了一道门。 “我不想珍惜你的感受,只想一步步摧毁,看你伪善的底线能到哪种地步。不用管我,我不会再阻拦你们了。”赛诺坐在地上,眸光诡谲异常,“去顶楼找凯瑟琳,你们会再做一次选择题。” 他说了通道门的统一密码。 “只不过这次没有捷径可走了。” 赛诺懒洋洋的倒在地上,看上去根本不想一起走。 “不用管我,我忽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决定去死,两位就快打通关了,继续前进吧。” 封瑟走在郑扇的前面踏入那扇门,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可能是第一眼,对这种人有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反感,一个轮廓模糊的影子,那人好像性格很温和,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只是看他的目光有些太过炽热了。 “错觉。”赛诺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场末日的真相没那么简单,继续去探索,还有那支药剂会让你的力量比平常人高出三倍,没有其他特殊作用了。” “封…”郑扇犹豫着想说话。 他想说不管他真的好吗? 他可能还有手段能逃,并不像表面那样安分。 “不用。” 对方不想活,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 赛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很久以前,有个人来找他。 对方苍白如纸的脸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有血珠从他的下颌滑落,不得不说那张脸漂亮的好像被美神眷顾,但他眼神却空洞的像某人怀里抱着的洋娃娃。 单薄的衣服包裹着他瘦削的身体,显得脆弱极了。 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和他遇见的那一天,刚巧那一天赛诺出去找材料,他至今还记得今天自己身上穿着的衣物和那天一模一样。 几乎是第一眼,他深深地眷恋着对方。 不是爱情,却比一般的倾慕更加病态。 那人在执行任务,像一台从头到尾向精密化过头了的仪器,头发和眼睛黑的像天边发出嘶鸣声的群鸦,当时赛诺就被他极富血腥美感的行为吸引了,厚着脸皮上去勾搭。 只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初遇时的他的眼底还残存着一丝的希冀,不像现在还增添了走到末路的绝望。 赛诺很意外他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凡事都有万一,所以他主动上前打招呼了。 是来这里散心的吗?我很乐意招待您呢。 他当时想要缓和气氛,故意调笑道。 那人眼神茫然,好半天才摇了摇头,低低的说道。 [他骗了我,没有…在我死的时候一直就没有…] 赛诺听到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麻木。 让这样美丽又强大的人难过,可真是太该死了。 他想。 可是…自己真是该去死… * 非常要命的是,出去就是晚上了,而且大楼里面的灯全部熄灭了,但即使是黑暗中,他们也能听到毛骨悚然的低吼声——是那群晚上活动的怪物。 他们现在在一条岔路口,有两条路,而这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他们的后方传过来。 “太多了,我不可能解决掉他们全部,分开跑。”封瑟的声音在黑暗中沉着冷静,“如果哪一边是死路,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能活下去,我们尽量在楼顶汇合,或者你躲起来,我去完成任务。” “跑!” 他把郑扇往返方向推。 * 封瑟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道门。 他经过强化后的速度把怪物远远甩在后,所以一路上没太多困难。 而现在—— 他抬头。 旁边是死路,后面至少有几十只的怪物聚合在一起快要过来了,他前面倒是有一道封闭的大门,但是不需要密码,而需要用钥匙打开的。 如果要硬砸的话,他的血肉之躯肯定比不过金属。 呵呵。 他现在就想感谢赛诺一下全家。 所以只能打了。 三 二 一 他目光一凛,准备先放到前面领头的怪物。 而这时,他身后的那道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封瑟刚要冲出去。 忽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把他的整个身体往后面拖,封瑟瞳孔一缩,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强化过后的身体竟然抵抗不了不知名的袭击。 那只捂住他嘴的手细长苍白,带着不像人类的温度。 等等—— 这个感觉。 封瑟想到了些什么,皱起眉头来。 门被关上。 哒哒—— 经过这里的怪物呆滞地望着前面的墙,挠了挠秃顶的脑袋,很快就离开了。 第019章 “可以放开我了吧?” 封瑟垂眼道。 他被拉进来之后,那人就没有什么动作了,只是在背后环抱着他,一只冰凉的手还覆盖在他的眼睛上,肤质柔韧,指腹处略有薄茧,这是他判断到的。 第33章 封瑟的睫毛轻扇在他的手掌上,可能是觉得痒,对方身体发出一阵颤栗,更用力的抱紧了他。 他的怀抱很偏执,力道大的几乎是想要把他揉进骨髓里去。 他略比封瑟高出一截,应该是能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那种,此刻却肯低下头颅,留恋似的把它埋在封瑟的颈窝边,在静谧的空间中,他的呼吸冰凉低缓,清冽的像是白雪的气息。 封瑟感受到他的发丝流泻擦过自己的脖颈边,带来痒意,细腻绵长的感觉如同一匹上好的丝绸。 他的心跳声很平缓,起伏不大。 封瑟的背和他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好像心跳都混合在了一起,有种莫名的同步感传导到他的身上。 门内是一片沉默的黑暗,封瑟扯起嘴角,没一丝笑意,更像是嘲讽。 他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体温低到摸上去像冰,心跳慢的像没有过一样,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放开我,我再说一遍。”封瑟骤然拨高声音,微微侧过头警告,“放开我,白寒景!” 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胸腔里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对方没动,好像完全没什么反应,但他的全身不自觉绷得更紧了。 就在封瑟以为他要装哑巴到底的时候,白寒景说话了。 “我回来之后,只看到了你躺在医院的停尸房里,没有呼吸,身体僵硬。” 被他称为白寒景的男人换了个方向,把封瑟整个人抱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对方的头顶,他覆盖在封瑟眼睛上的手拿开了,转而放在他的头顶。 在缓慢的梳理中,细碎的发丝顺着他的指尖穿过,带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战栗。 “所以,你应该向我解释这件事。” 白寒景的声线低沉略而带磁性,像弹奏优美的大提琴一样,却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凉。 他不能忘记。 救护人员把他带入停尸房,封瑟躺在一块冷冰冰的金属板子上,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上披着白被带,鸦黑的长发衬托着他没有任何血色的脸,那是属于死人的僵白。 他长久凝望,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挖出来,被鲜血淋漓地撕个粉碎。 他的灵魂在这时像是被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已经彻彻底底的发疯,理智全无,。另一半则冷静的看着发狂的自己,所有的感情像是被活生生的剔了出去,只留下麻木。 多看他一眼,刺入他灵魂的尖锥就更深一寸。 就这样一点点的撕裂开来,给他留下一个不断冒出汩汩血流的大洞。 谁知道,他那种绝望得快要发疯的感觉。 黑暗中,他们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封瑟没有给他回答,白寒景接下来也没说话。 蓦然,房间内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嘎吱作响,随后灯亮了。 房间瞬时明亮,长久处于黑暗的眼睛有些不适应。 不过,封瑟无暇顾及,他毫不留情地甩开对方的手,退后几步,冷眼看他。 “我的死只关我自己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被他称为白寒景的男人缓慢地收回了手,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然后他抬起苍白的下颌,一双银眸静静地注视着封瑟。 他上身是黑底银纹的军装上衣,长裤是呈黑色的,黑色的长靴勾勒出了小腿纤长的线条,黑与白的极差,更让他像一尊冰雪构造的雕像,散发着冰冷疏离的禁欲感。 发色也是毫无杂质的白,长度接近腰部,有几缕垂落在耳边,像泛起涟漪的水银。 糟糕的打扮,糟糕的家伙,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厌烦,封瑟唯一觉得对方身上顺眼的地方就是他脖子上那条黑白拼色围巾。 ——因为那是他织的。 “封瑟。” 他的声音有种清冷和僵硬感,吐字很轻,像是机械合成的一样。 另一位当事人侧过脸,面无表情,不太想理他。 白寒景又说:“能再见到你,你没事,我很高兴。” 虽然他的那张冷漠脸看不出高兴的意味,但眉眼稍许柔和了。 “不!我有事。”封瑟冷笑,“我已经被一辆车撞死了。” “你还活着。” 白寒景话语冷硬,像是想要抹杀掉他这句不祥的话。 “你是在自欺欺人吗?”封瑟唇角微扬,恶劣地笑了,“我之所以能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就是因为我死了。” “没想到,你竟然也死的那么快,阴魂不散的跟过来了。”封瑟偏头,不想看他,“真是让我死了都不安心。” “这就是你的回答?” 白寒景的睫毛纤长分明,同样是银白色的,像病变化的有毒蝶类。 他一贯冷淡的眼底映着病态的执拗。 封瑟冷哼一声,并且继续说:“我死之后,是你给我收尸的吧。” 他怀着一种恶意的心态,而且之后满意的看到白寒景的脸色骤变,格外满意的摊手,“放心,我迟点会把棺材费给你的。” 说着,他极富挑衅意味的拍了拍他的胸膛。 “不,我不需要。”白寒景冷冷地回答他,银白瞳眸好像倒映着寒冷冰原,偏执的情绪偏像生命力极强的杂草,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我只需要,你以后一直跟着我,我会保护你。” 第34章 一直,就算再一次面临那种结局。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凭什么?”封瑟的脸色难看的像覆盖了一层白霜,声音咄咄逼人,“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东西。” “你属于我。”白寒景歪头,银白色的眼睛诡异地让人心跳加速,“这是事实。” 他冰冷低哑的声线简直像火柴一样快把封瑟点着了。 他强压下怒气,掰了掰手指,故作漫不经心道:“现在是文明时代,小心太过分被拉去枪毙。” 好吧,在这个人吃人的生存游戏里,这句话让他有点想笑。 白寒景晦涩的眼里有了些看不明白的意味。 “你以后会知道的。” 啪嗒,啪嗒。 然后,白寒景迈开两条纤长的腿,走了过来。 他那副禁欲的皮囊实在足够让人发狂,修长的骨架上披着恰到好处的血肉,每一分线条轮廓呈现出艺术品的流畅弧度,点缀俊美面容的诡异瞳眸似星际边缘的孤冷荒星。 现在这幅如画般的相貌也就封瑟能看到了,不过他可不懂得欣赏美色,毕竟他对自己处于顶尖的长相也视若无睹。 白寒景重新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抓住了封瑟,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显露狰狞伤痕的手,眸光幽深的看着几道明显的新伤,低声对他说:“不要自残,就对你的身体没好处,即使你不会疼,但你会死。” 他就知道没有他的管束,封瑟又会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里,他的触碰又带上了几分怒气。 “不可能。” 封瑟拽手了好几下,也拽不出来,干脆放弃了,反正他也没洁癖。 他的笑容幽冷:“无意识的受伤,不是我能控制的。” 白寒景用那双寒凉冰冷的眸子看了他几秒,不知道想了什么,接下来说了一句:“脱衣服。” 第020章 “…哈?” 听到这句细想之下有些下流的话,封瑟的表情很古怪,把白寒景从头顶到脚尖扫视了一遍,不管他想到了什么,他眉头立刻皱的像毛毛虫一样扭曲。 “我可以帮你脱。” 真难为他了,白寒景竟然能把这种暧昧的话说成和“今晚吃什么”一个语气。 封瑟想。 他修长苍白的手甚至已经伸到了封瑟腰间,就差勾起来,把他衬衫的一角往上掀了。 “脱衣服?”封瑟慢慢咀嚼这句话,片刻后,他一把按住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仰头微笑道:“我想,这个没有必要吧?” 白寒景反抓住封瑟的手,一瞬不离的看着他,一双眸子笼了一层看不清、说不明的东西,像迷雾中的水晶球,散发出神秘的光亮。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压低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的衣服有血渗出来了。” 就算他不说,封瑟也知道。 前几天的那场飞机轰炸,炸弹带来的弹片直接嵌进了他的身体里,周围的皮肉焦黑狰狞一片,在郑扇的协助下,他们把能刮的刮,能挖的挖出来。 幸好封瑟是个无痛症患者,所以几乎他是天底下最容易对待的病人,根本没在乎别人是否给他打麻药,把不需要的血肉组织割掉,用酒精消毒过后的绷带简陋地给他的伤口包扎了一下就完事了。 看上去是挺简单的。 但是他的伤口有极大几率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他可能会死于伤口的炎症,算是好坏都有,没有痛觉作为预警,他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把生命淹没在一场高烧中。 但至少没有痛苦。 他早就感觉到了,因为伤口崩裂流出的血使他的衣服紧贴在背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等我们解决完现在的事情,还有…你有医疗用品替我处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瑟感觉脑袋有些晕沉,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有些高。 “这里,你知道密码吗?” 白寒景抓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指着一道金属门,他转头,像是陈述事情般说道:“这后面应该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 “应该吧。” 封瑟淡淡道。 因为灯光亮起,不知道是怎么启动的,但他们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他们所处在的房间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结构,身后是一道由钥匙掌管的门,现在所处黑夜,外面那群会在夜晚和暗处游荡的怪物正处于兴奋期,隔音效果不太好,他们不止一次听到外面笨拙的脚步声。 鬼知道那群家伙的武力值,反正贸然出去就是找死。 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道由密码和扫描瞳孔控制的门,这种门有双重设定,可以用两种方法通过,应该是为了避免意外而设计的。 封瑟上前,输入了赛诺告诉他的统一密码。 果然,下一秒门就开了。 几乎所有密码控制的门都是统一密码,要么赛诺的地位在这里重要到能决定通道的密码,要么她在其中的设计里偷偷做了点手脚,让门不仅能识别正确的密码,也能识别他的密码。 一个是灾难的最终boss,另一个是有心计的科研人员。 不管怎么样,后者比前者好的多。 否则,封瑟会有点后悔没有把他的尸体带出来鞭尸。 第35章 穿过长长的通道,在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看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隐约闪着淡绿色的光。 等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两人有些沉默。 “我真是…觉得这群家伙越该死了。” 封瑟半响后才幽幽开口。 咕噜、咕噜—— 一排排装满淡绿色的储藏器炸开气泡。 不知道里面装着的生物是否还会呼吸。 错综复杂的导线犹如无数条死去的盘蛇,记录和运算数据的显示屏处于关机状态,操作台上的按钮无人问津,他和装在淡绿色液体里的畸形体的腐烂眼球对视。 四肢细长,表皮苍白,全身的体毛好像都被剔除了,硕大光亮的脑袋低沉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那是外面怪物的特征。 第021章 这种景象真是有些恶心了。 在他的眼前,似圆柱形的玻璃储藏器整整齐齐地竖立着,封瑟快速走过,走了十几米,发现这个实验室简直大的可怕,这些东西密密麻麻堆积在这里,几乎到处都是。 有的浸泡着恐怖的畸形体,有的空空如也。 白寒景在研究操作台,对这些东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封瑟来到一个储藏器旁,他的手按在隔离玻璃上,趴在上面想要看的更清楚。 外面的电源开启后,这里的灯也亮了,光折射在这上面,淡绿色的液体流动着,像一条富有生机的河流,把他的眼睛都染上了妖异的绿。 不是所有浸泡在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他看过了许多。 这些畸形体有些已经完成长成了他们在外面见到的怪物,四肢齐全。还有些更像孕妇流产时掉下的胎儿,表面纠缠着血丝和血肉组织,随着液体的流动沉浮,这些恶心肉块好像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在蠕动。 除了完全体还有不完全体之外,还有一种类别。 全身赤裸,头发有些稀疏,但并不是像其他那样完全没有,四肢还是正常人类的样子,肤色带着一种恐怖的僵白——封瑟看着似乎是半退化成的男性人类。 这种的只有一个,准确来说算是完整的。 “别看,太小了。” 冰冷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白寒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神态波澜不惊,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语气好像比平时冷了三分,说话间,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打算捂住封瑟的眼睛。 结果被封瑟毫不留情的一把打掉。 “什么太小?” 他有些茫然。 思索过后,他落在那里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小……? 是指身高有点矮吗? 虽然泡在里面的人的身高绝对比不过白寒景这个直逼一米九的大高个儿,但也处于中上游水平,里面的家伙到是比封瑟高上一截的。 他的骨架纤细程度还属于少年期,身体过分消瘦,肤色也是那种病态白。 白寒景是天然白,真不愧是姓白的,他在心里嘲讽了一句。 以为白寒景借此绕了一大圈来嘲笑他的身体情况,封瑟当下有了思量,故意扭曲事实,他抱着双臂,反驳冷笑道:“我看反正比你大。” 白寒景:“………” 白寒景:“…说谎” 他轻声说道,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 咕噜、咕噜—— 倏地,泡在里面的半畸形化人类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刚睡醒一样,表情带上了些许的迷茫,口鼻的呼吸让他的脸部周围升起气泡。 “你还活着?” 半畸形化的人类下意识的寻找声源,因为这种液体的颜色,他原本湛蓝的瞳孔看上去是一种奇妙混合的蓝绿色,此刻他的眼底清晰地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银发银眸,表情淡漠无情的男人。 黑发黑眼,长相病态昳丽的青年。 两个人完美的像是神明精心制作的人偶,站在一起,有种天打雷劈的相配。 ……? 那个人清楚的听到了封瑟的声音,脸部的迷茫如初接触到太阳的冰雪一样微微化开,他好像下意识的想笑一下,表达自己的亲切态度。 然后,他的眼睛在周围的水波中泛起了涟漪,嘴中吐出了几个泡泡,脸如同一副刚烧好的陶土面具一样渐渐凝固。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 从美好的幻想直面残酷的现实。 他全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神情像是哭又是像在笑,并且开始挣扎起来,四肢如同溺水的人一样在容器里拼命摇摆,这让原本就有些挤成一团的恐怖五官更加狰狞了。 因为本身在液体里,所以也看不出他是否流泪了。 接下来,他猛地抬起一双被挤得有些看不清的细缝眼睛,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做口型。 声音无法传递,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封瑟只能尝试着去猜。 “放了你?” 封瑟问他。 那个人猛地摇了摇头,他看出了封瑟的意思,嘴唇一直蠕动着说三个字。 杀、了、我。 对方在说,杀了我。 封瑟眨了眨眼睛,他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面无表情。 “杀了你?…如你所愿。” 他点了点头,让对方明白他理解了。 第36章 对方的表情舒缓了,好像得到了某种解脱,他轻轻笑了一下,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这张五官已经看不太清的脸其实应该长得不错,至少封瑟在一瞬间觉得他表情松下来的样子很好看。 然后他的头颅重新沉了下去,几分钟过后再没有抬起了,这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 封瑟更是好半天没有表情,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他慢慢地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立马转过头不再看这里,背过身对着白寒景扔下了一句话:“我们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爆炸类的东西。” “把这里全部炸掉,如他所愿,把尸体都销毁掉才算是完全死亡。” 封瑟眸色深黑,眼底像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他像是半逃避的离开了这些玻璃储藏器前。 “你为什么不劝一劝他?” 白寒景一直是一个成功的背景板,在封瑟和那个畸形化人类交谈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对待这种事情残酷的像是没有人类的感情。 但结束后,他却问了封瑟,为什么不去劝那个人? “他要死,你就让他去死好了。”封瑟跺了一下脚,眉头肉眼可见的蹙了起来,回答的很尖锐,“你怎么不去劝?结束后反而来问我怎么不去做。” “你的状态不对。”白寒景说,淡色的唇角微有了些弧度,他似乎是在笑,“为什么要生气?” “那不关我的事!” 封瑟那种虚假的冷静崩塌了,不知道白寒景的这些话碰到了他的那根绷紧的弦,又或者点着了他心中的火药桶,封瑟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让那张一直淡定有些该死的脸凑近了自己。 他们的呼吸好像都交融起来,近的可以看见对方的瞳孔纹路。 “让想死的去死,别管那么多事情。”封瑟停顿了片刻,道,“他自己也说了,那是他的愿望。” 封瑟多少可以理解那家伙的心态。 他自己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该怎么活下去?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或许有亲人朋友爱人,但是他该怎么去见他们? 又或者他那些支撑他世界的人已经也死了,对方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这让封瑟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 有个人吃干锅牛蛙,隔壁桌一个小女孩问妈妈:“妈妈,小青蛙回不了家它妈妈会不会着急啊”她妈妈愣那了,拿筷子的手停住了,面对孩子这么善良的问题,她忽然有些怎么下不了口。 这时老板来解围了说了一句:”不会的,他们全家都在这里。” 挺幽默的,但是细想之下,让人骨头缝里都有点冒寒气。 因为是青蛙,所以才不顾忌,但如果换成是人类,并且是自己本身该如何自处呢? 他的全家或许早就和他一起在锅里了。 “封瑟,你刚才为什么想逃?” 白寒景微阖眼帘,细长的睫毛垂落在那张冷白俊美的脸上。 “我只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封瑟冷冷的看着那个银发银眸,容貌完美似神祗的男人,“如果不是眼下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想和你待在一起的。” 封瑟答非所问,像是说谎般偏过头。 “可你会的。”白寒景微勾起唇,他的脸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笑,配合着他那张冷淡禁欲的脸,有种让人感到强烈违和感的魔性,“封瑟,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哈…?” 封瑟面无表情,他的喉咙里溢出了嘲讽的气音。 “确实,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不管怎么样,你在我死后,也能跟上来,我真是有点佩服你了。” 白寒景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他的肤色是那种晶莹剔透的白色,没有一丝病态,他的脸好像被安在了一头凶猛自己的恶兽身上,爪牙尖利,令人胆寒。 此刻他的眼底好像被什么东西侵蚀了,病态又平静,他用令人战栗的眼神暗静地注视着他。 “喉咙上割一刀,很快。” 封瑟:“…………” 是他想的那样吗??? 别告诉我,在我死后你自杀了。 然而白寒景的表情告诉他就是这样。 他好像没把死当回事。 封瑟简直不想直视他了,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你真应该为你的父母感到羞耻。” “我没有那种东西。” 白寒景的眼锐利无比,像笔直的细长刀刃。 封瑟:“………” 我真想替你未曾谋面的父母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家伙。 真的,封瑟觉得白寒景比他疯的还要厉害一些。 话说到底谁才是被鉴定出有一大堆精神疾病的人呢??? 封瑟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离这个表面冷静的疯子远远的。 这个研究室除了那些泡着恐怖机型体的储藏管和收集数据的仪器,还有其他东西。 一张张实验台上放着无数乱七八糟的数据记录纸,各种的办公用品,角落屹立着几个柜子,把手处积了满满的灰,看上去他们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使用过它们了。 封瑟打开去看,发现了整齐排列着类似于赛诺身上穿着的干净实验服,最令人值得高兴的是,他发现了一个医疗箱,提起来沉甸甸的。 第37章 封瑟打开,里面有干净的绷带和消毒酒精,但就是没找到抗生素一类的东西。 “我帮你包扎。” 白寒景好像完全没有他们刚才吵过架的那种自觉,淡淡地说道。 封瑟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较真,把东西递给了他。 他刚开始进入游戏里穿的那件白衬衫早就报废了,白的不耐脏,很容易印出印子来,在洛丽丝占据的商场里,他换上了一件黑色的。 纽扣被一颗颗解开,封瑟拉起衣角,从下往上的过头顶脱掉。 他苍白的身躯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构成整个骨架的骨骼漂亮极了,细长瘦弱,覆盖在上面的皮肉恰到好处,每一寸身体线条成流畅性的优美,如果不去看背后,他整体的上半身像一尊没有瑕疵的白玉像。 鸦黑的长发披落,从锁骨到紧致的腰腹,匀称光滑的肌肉纹理,两条人鱼线顺势延伸开来,他此刻宛如希腊中展现身材的美少年。 封瑟抬起头,容貌带着颓靡的病气。 他把背部被血浸的几乎呈黑红色的衬衫甩在地上,整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在黑发下微微露出的雪白脖颈看上去异常脆弱,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皮肤渐渐随着开始泛着微微的淡粉色。 “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向白寒景勾了勾手指。 白寒景眸光有些暗沉,他的喉结轻微动了一下,不过不太明显。 第022章 封瑟盘腿而坐,半阖着眼帘。 在他背后的白寒景看不到封瑟的脸,但他能在想象中描摹画面,对方此刻一定紧绷着苍白的下颌,线条青涩冷硬,眉眼也肯定笼罩上了疏离的冰冷。 白寒景戳了一下封瑟没有包扎完全的伤口,顿时发现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往前缩了缩,腰背弧度更加紧绷了。 太僵硬了,像一只不习惯人触碰的野猫。 他想。 “要么做,要么滚。”封瑟偏过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一节手指,丝毫不客气地掰着,脸部表情果然是白寒景所想的那样,是冷冽的。 “我做。” 白寒景的视线从封瑟微突出来的脊椎轮廓上移开,他解开了封瑟身上鲜血淋漓的绷带,不出所料,伤口全裂开了,翻开的红白皮肉异常狰狞。 这樽瓷器上面带着触目惊心的缝隙。 他知道这个人总是仗着身体上的缺陷无所畏惧,没有疼痛,却不肯保护好身体,像一簇时时刻刻都在炸着火星的火苗,极力地张扬,用下定成为余烬的决心燃烧着光和热。 白寒景尽量擦去他渗出来的血迹,雪白的绷带缠上封瑟的身体之后,霎时间染上了血红。 …… 白寒景好像是和自己过不去,明明知道不喜,却自残式的去看。 他低垂着眼眸,漠然的注视着一道撕裂开来的狭长伤口很久,不悲不喜。 他知道自己当时想说什么,在他故意为之的挑衅,封瑟虚假的冷静崩塌,他们之间的氛围充满了火药味后,他其实想问一问对方。 那个人变成怪物,家人分离,没有了任何退路。 他才想去死。 所以,你为什么也想死? 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直至今日,白寒景依然能记起他当初的样子,他是看着这个孩子成长的,从如同死寂般的陌生到他褪去青涩的浮华,向死的眸中也有了病态的希冀,最开始的疯癫诡艳到现在的张扬颓靡。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真的给这个世界改造出了一个正常人。 很可惜,没有,一切重回原点。 封瑟的心中满怀恨意,却只肯撕裂自己的伤口,把自己伤害得鲜血淋漓。 他曾不止一次以无聊为借口,割开自己的手腕,好几次让白寒景在病房外等待。 “可以了,放开我。” 腰腹上的绷带早就已经连接绑好,封瑟发觉白寒景的双手已经在他腰间搁置了很久,那种如蛇类一样冷血的温度当真让他忽略不了。 “小景,我发现你的状态很不对。” 他忽然笑了。 封瑟的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他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侧过脸,目光落在肩边垂落的几缕黑发上,他故作亲昵的话向来都是裹了蜜糖的刀子,谁信谁死。 比如他现在就对白寒景的这个状态非常不满。 他正常的态度应该是有些恶劣但平静的。 在他以为那个家伙要死在他身上的时候,白寒景动了。 他把下巴轻轻抵在封瑟的肩头,缓慢地撕扯他的发丝,他的长发也随之靠近,银与黑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他们靠得非常近,近到空气中都慢慢发酵出暧昧的味道,两张同样冰冷苍白的脸庞互相紧贴摩挲着,能够闻到清浅的吐息,宛如情人之间的交颈。 “你的同伴没有把你照顾好。” “我独自一个人,没有谁和我同行。” 封瑟当然知道对方的狗脾气,避免意外,他特地隐去了郑扇的存在。 “是吗…?” 白寒景把头深深埋在了封瑟的颈窝里,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重到混淆地分不清,它们在封瑟身上好像有股糜烂甜美的芳香。 好像是来自地狱,是属于死亡的味道,让人兴奋且着迷。 在封瑟的耐心告罄之前,白寒景先一步开口。 第38章 他也很了解封瑟的性格。 “封瑟,我们的关系应该是最亲密的。”他的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像雨点冰凉地打在封瑟的心房上,“没有孤儿院,没有父母,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了。” “我们是发小。” 感情攻势确实有用。 ——封瑟的手确实僵了一下。 他想。 当初是谁把自己周围的人全驱赶走,警告威胁,之后一刻不离的用他那双发毛的银白色眼睛盯着自己,像个幽灵一样,久而久之,别人对他敬而远之,他身边只有白寒景了。 这个所谓的发小完全是你一厢情愿的按头式操作。 把所有人都赶走了,我身边唯一的人当然只有你。 这确实是事实。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妥协对方这种黏糊糊的动作。 “你——”封瑟刚想说话。 上下翻合的眼皮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变得沉重,像灌了水银一样,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视野摇晃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脑袋有些晕眩。 封瑟眼中的白寒景好像长出了三个脑袋。 他努力眨了眨眼。 在晕过去之前,他想,好像刚才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只是他以为…算了,不提也罢。 “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对白寒景还是有点微不足道的信任。 封瑟很干脆的晕了。 在经历过爆炸伤口开裂流血,摔下陷阱,剧烈奔跑,进入这间实验室的几个小时后,他成功的发烧了。 第023章 “封瑟…” 白寒景低眸,试探性的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果然感觉到有些滚烫。 可能是突然安静,思维不受控制的活跃起来——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封瑟除了那些已经开始泛红的白绷带,上半身什么也没穿,他的手指能够触碰到洁白如玉的皮肤。 白寒景沉默了几秒钟,解开外套给他穿上,然后没再看一眼。 他那张冰冷俊美的脸确实够唬人的,安静的样子如同一个雪人。 ——只不过他的耳尖有些发红,像白雪染上了一抹红晕。 封瑟闭着眼,把头靠在白寒景的胸膛上,面容精致如画,薄唇紧紧的抿着,和他的肤色一样白。 他沉睡,再加上那副惊人的美貌,挺像一位睡美人的。 偏生是那样没有血色的样子,莫名勾起了白寒景心中的欲望,他像冷白色的冰凉瓷器,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细心保护,担心它成为支离破碎的瓷片。 但有时也会冒出凌虐欲,病态一般,希望瞬间毁灭的美景停留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他曾见过这个孩子如尸体般躺在他的怀里,呼吸微弱,安静的像一只濒死的幼兽,让他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白寒景低头,还是忍不住去凑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能看见封瑟脸部细细浅浅的绒毛,他的皮肤光洁的几乎看不到毛孔。 无论保护还是毁灭,他都珍惜此刻。 随着他低头,积攒下来的情绪让他的眼眸深深的沉了下去,发丝略微遮住了眼睛,他轻轻的,像一个想要盗窃糖果的孩子,想要品尝糖果的味道。 小心翼翼,满怀期待。 ——就在他要触碰到的时候。 封瑟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倏地睁开了眼。 墨黑的瞳孔直直的和白寒景的眼睛对上,可以看见,对方的人像在他眼中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倒影,好像有种错觉,他的眼中里满载着这个人。 太过深邃了,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粹,像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 “你好。” 出乎意料的是,封瑟完全没有被袭击的突兀感,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但偏偏他的嘴角扬起诡异森冷的弧度,用一种不含人类情绪的目光打量他。 白寒景凝视他,问道:“你醒了。”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睡了多久?”封瑟的笑容加深,他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声带扯动摩擦出慵懒沙哑的低笑,“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我没必要去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太多余了。” 封瑟靠近白寒景,略带亲昵地用小指勾住他的一缕头发,墨瞳仿佛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流转着丝丝妖气的昳丽脸庞像一朵吸饱了鲜血的磨花。 他笑着问。 “重点是现在,你想对我做什么?” 封瑟抬起微眯的眸子看他,表情竟然是有些兴奋,黑眸中残留一丝猩红。 “这很重要?”白寒景反问道,“你在发烧,继续睡。” 他帮封瑟把衣服拉好。 不得不说,他的外套对于封瑟消瘦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松松垮垮的包裹着他的身体,袖口直接长出了一大截,里面的空隙很宽敞,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纤细的手臂。 “可是,我已经睡太久了。”封瑟睁大了狭长的凤眸,他有些低落的轻声道,“我想我活动一下。” “去睡,现在不是你刚醒来的时候。”他的语气强硬的不容置疑,一边说着他按住了在自己腰间的手,眸光冷锐的与他对视,“你的演技太差了。” “原来被你发现了。” 封瑟耸了耸肩,那种有些天真的笑容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埋在平静脸庞下的疯狂。 第39章 “不过——” 他陡然抬高了音量,有些神经质般的笑道:“你以为我会就此罢休吗?” ——当然不会。 封瑟的手勾住了柄端,快速的把它抽了出来,然后握在手里,让其尖端抵在白寒景的腰侧,冷光乍现——那是白寒景挂在腰间的匕首。 “如果我给你的肾捅上一刀,那会怎么样?” 封瑟抬头,微笑。 白寒景:“…那你以后,可能会不太高兴。” “以后的事现在怎么能知道。”封瑟舔了舔唇瓣,嘴唇带了点水润的光泽,他兴味道:“我醒来好久了,一直在看你,其实你要是能够一直做下去就好了。” 封瑟的面容兴奋得有些扭曲。 “你是想要占有这具身体吗?” 他猛地推倒对方,弯起长腿,身体一个侧翻,膝盖直接顶在白寒景的胸口。 封瑟的黑长发滑落在背后,他低头,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从发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来试试?” 或许是身上靠着个大活人,重量导致白寒景一时不稳半在了地上,他的双手放在银白色的金属地板支撑着身体,身上那人滚烫的温度和金属的冰冷奇妙地通过他这个导体,交融在了一起。 白寒景看着封瑟,银眸沁凉,半响,说道:“你要干什么?” “干你。” 抛下一句这样的话,封瑟甩了甩头发,挑衅的用薄且细长的匕首挑起白寒景的下巴,轻散的眸光漫不经意,并且有些满意地看着对方呼吸一窒。 “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 封瑟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喉结上,轻轻一按,果然他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紧绷。 他恶劣一笑,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眶,他的眼尾泛起兴奋的潮红。 “白寒景,我、想、杀、了、你、啊!” 封瑟已经不能掩饰他话语中陡然断裂感的停顿与异常的病态。 匕首一转,实在太锋利了,他异常成功地在对方的脖颈处拉开一条细细的血线,稍稍触及到皮肤没有深入就停了,死亡的寒意在这一瞬间触碰到了白寒景。 但他没有退缩,一点也没有,只是问道:“有多久了?” 他们这个姿势真是挺暧昧的,封瑟坐在白寒景的身上,两人一上一下。 封瑟歪头,拨开额前的几缕碎发,想了想。 他的动作起伏过大,导致那件过宽的外套直接被他的手带上去了一段,衣服下摆遮不住纤细的腰,导致一大片雪白暴露在别人的面前,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 白寒景看他的眼神要比以往冷淡的多。 封瑟想出答案了。 “从一开始知道你想做什么的时候。” “太碍眼了,实在太碍眼了。”封瑟自顾自地低喃,应该是在发烧的缘故,他吐字不太流畅且僵硬,“我想杀了你,你像一条逐渐缠紧的锁链,这具身体和灵魂都快被你束缚了。” “那么,再见……?” 尖锐的影子逐渐烙在了白寒景的视网膜上。 他依旧神色不动。 ——封瑟面露疯狂,带着一丝神经质的笑容,挥下了匕首。 然而就在下一刻,封瑟猛地甩开了匕首,像在扔一条一条剧毒无比的花蛇,他的眉眼有些痛苦的扭曲,眼眶中的晶状体开始轻微颤抖,瞳孔瞬间缩得像针尖一样细小。 “该死!” 他扶额,眼眸阴郁下来,看白寒景像在看一颗滚烫的栗子。 “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在照顾我的缘故,我给自己定下的原则不让我去做。” “我违反了,潜意识简直就会让我生不如死。” 白寒景如一位掌管着冰雪的神祗,表情自如,满头的银发顺势流泻下来,有些过程的发似层层叠叠地铺开在地上,像是绽放在冰雪上的冷花。 他冷声道:“你的原则还真是固执。” 好像刚才命悬一线的不是他。 “明明是我先提出了限定他的,我需要稳定这糟糕的精神,不然自己就会实时陷入混乱的疯狂。”封瑟有些无奈,又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气愤,“算了,我不杀你了。” 他像是生闷气似的背过身去,依稀可以看见脖颈后的雪白皮肤染上了绯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高烧使他的体温过高。 “对了。” 封瑟又把头转了回来。 他的眼睛倏地开始直勾勾的盯着白寒景,视线突然落在了一个地方,眼神非常有侵略性。 “你…” 感觉到他这一目光,白寒景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唇瓣上一热,紧接着传来撕裂的疼痛。 封瑟在吻他,粗暴凶狠,这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吻。 他好像只是单方面的在撕咬,先是观察,觉得白寒景冷色调的唇像一块晶莹剔透的果冻,然后张嘴,一口啃了上去。 封瑟的牙尖刺破了对方的唇肉,像野兽咬破猎物的皮肉,如愿以偿的品尝到了血的味道。 白寒景没有反抗,他的眸色越来越深,之后竟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银灰色。 前一刻,那人用他的匕首抵住自己的要害,下一刻,他们宛如亲密情人般交换了冰冷、几乎窒息的吻。 生与死,爱与恨营造的奇妙氛围扩散开来。 随后,封瑟在足够满足之后,离开了对方的唇瓣,带着些许快意的舔了舔嘴上的血渍。 第40章 他苍白的唇色沾染着鲜血,艳丽糜烂的如同红玫瑰的颜色。 “我只是有点想见血而已,其实最好是我的血。” “可惜,呵。” 封瑟的笑森然冰冷,他拍了拍白寒景的胸口,竟有些贴心的帮他围拢了脖子上扯开的围巾,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具身体只属于封瑟,永远不会属于你,不要有那些肮脏的下流念头。” “时间不长,我就只能说那么多。” “你拙劣的演技迟早也会被戳穿的。” 他满意的看见白寒景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化。 身体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了…… 他感受到。 脑袋粘稠的像一锅甜而且腻的糖水,逐渐褪去的理智已经无法克制汹涌而来的无力感了,他眼皮渐渐微阖,然后一头栽倒在白寒景的胸口。 “我想要…” 他低语,吐息有些炽热。 “你想要什么?” 白寒景声音好像从喉咙里溢出来一样,低沉暗哑。 “我想要……”封瑟猛地扯住白寒景的头发,用力一拉,昏迷前的垂死挣扎,“我想要个剃头刀把你这头该死的头发给剃了,我讨厌这个颜色!” 白寒景:“……” 他拒绝说话。 封瑟又恢复了那种安静的状态。 黑发雪肤,容貌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病态的潮红在他苍白的脸上占据地盘。 白寒景侧了下头,挪开了点位置,让封瑟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着。 由于换了个姿势,他的围巾下滑,脖颈微微露了出来,原本位于那里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包括唇上的伤口也逐渐消失。 在一片寂静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扰他了。 白寒景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骨节的相撞带来一种偏执的疼痛,他低着头,把双手抵在额头处。 ——被发现了。 一把虚无的利剑刺穿了他虚假的欺骗。 白寒景猛然抬起头,他高扬起脖颈,不知道在看什么,只知道他的神情像是一个竭力想要追求遥不可及星辰的人,疲惫之后终于走向极端。 他转过头,暗沉的双眸翻涌着名为杀意的污浊潮水,他冷冷的看着封瑟。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像在玫瑰花下掩埋尸骨一样,掩盖住这个谎言。 * 第二天。 封瑟醒了过来,他有些疑惑地按着额头,奇怪脑袋里的沉重感不见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之后,向一旁低头拿着一本小册子的白寒景问道:“你在看什么?” “醒了?” 白寒景的手指摩挲着册子里微微泛黄的纸张。 他眉眼之中没有一丝困倦,银眸像一滩融化后缓缓流动的白银,依旧是那副雪发冰颜。 “烧已经退了?我还以为我会直接暴毙,没想到竟然挺过来了。” 不等白寒景回答,他自顾自的说。 神色平静,好像昨晚那个小插曲没有发生一样。 白寒景把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扔给了他,眼眸一如往常的没有波澜。 “看看。” 封瑟低头去看。 上面的一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连我都没有预料到凯瑟琳的实验竟然那么成功……】 第024章 封瑟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翻动着纸张。 刚刚这本册子上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快速翻到了第一页。 8月15号 我正式成为科尔森研究院的一员了。 8月17号 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终于可以离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面虎,虽然他是我的亲哥哥,但说实在的,我讨厌他…那家伙就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虚伪的东西。 算了,第一天得和别人打好关系才行,虽然感觉有些恶心。 8月29号 工作稳定下来了,除了不得不强撑着笑脸对待别人,没什么坏处。 院长告诉我明天去找他,不知道是什么,我竟然隐约有些期待。 8月30号 我本来以为他把我当幼儿园教师了,竟然带我去见一个幼稚的小鬼,但事实简直颠覆了我的想象。 她叫凯瑟琳,一个非常特异的【人类】 9月10号 她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 她的利用价值简直能让全世界为之疯狂的追求! 哦…我的天,我竟然能参与到这个实验中来。 9月13号 我切下了她的一条手臂,片刻之后她又长出了一条新的,从她身上得到的细胞很有研究价值。 这个小怪物,我真是有点喜欢她了。 头发,骨髓,血液,肌肉,肋骨,像个取之不尽的宝库。 9月16号 一个愚蠢的杂种!瞧他干了点什么,我不得不重新从母体上采集样本。 小怪物都快叫破喉咙了,真是的,她又不会死,只是会虚弱一会儿而已。 最糟糕的我竟然在楼下看见了该死的哥哥,他在当心理医生,那个贪财的老头为什么一定要把楼下出租? 11月20号 研究出了一样没用的东西。 让人贪食血肉,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通过血液传染。 别人给它取名为k15 12月3号 实验,失败,再继续新的实验。 第41章 实验体不够了,就用那些整天在街上游荡的流浪汉吧,能为那么伟大的成就献身,是他们的荣幸。 院长已经非常信任我了,我确信我们在进行一场足以改变人类的实验。 12月21日 那些实验体渐渐变得像一群脱毛猴子,毛发都在退化,四肢变得细长,五官看不清。 太恶心了,这不是我所期待的新人类。 1月15号 该死!那个自甘堕落去当心理医生的家伙怎么能进入实验室内的,他那张笑盈盈的脸真想让我一拳打碎。 果然院长这个老头老得脑袋都生锈掉了。 3月15号 一项目标已经快要成功了,那些失败的实验体力量已经大幅度超过人类了,只要能够无安全的注射,可以随便让一个普通人成为超人。 虽然他们是不合格的产品,但还有一些残余的价值,先留起来观察好了。 恶心的家伙竟然和凯瑟琳意外相处的很好? 真不愧是两个怪物。 3月23号 一个实验体冲了出来,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制服他。 我们得换个坚固的笼子了,最好把母体也关起来,可恶。 那个家伙最近有些不安分,经常在存放k15的房间里游荡,这只该死的蚊子。 3月27号 邮件,晚上记得看? 我亲爱的赛诺哥哥难道忘了他跟自己的弟弟相处的一点都不好吗? …… 到这里结束了,这是一本日记。 封瑟低头沉默了半响。 他只看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可以从支离破碎的细节中看出这本日记的主人人格有些分化,他似乎习惯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温和的样子,但在日记上发泄自己的阴暗面。 一个对他心生爱慕的女孩过来搭讪,他在简单谈话后,想的竟然是如何永远让对方闭上嘴。 所谓的平易近人,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毒荆棘。 赛诺,邮件,兄弟,实验。 他已经理出一个大概的过程来了。 日记的主人极度厌恶自己的哥哥,并且表里不一,在意外参加到一场实验之后,他的表现欲完全被激发了,或许最开始只是想要向世人展现自己的优秀,研制出价值极高的药剂。 可是,过程中他对实验体的残忍,对生命的极度漠视,表现出他已经彻底的病态疯魔了。 【她的存在是为了造福整个人类,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如果她被合适地用于正途上,多少的疑难杂症将会被解决,人类也将进化成更高位的物种,所谓的优胜劣汰,只满足野心家的愿望……】 他自己都被野心逼疯了。 不明白的人一看,还以为他是想要造福人类的好人,在一场意外中丧命。 使这座城市变成这样的病毒应该是赛诺放出来的。 果然—— 他翻到最前面一看,这本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的名字是:温德 一个是不顾任何后果,拿活人当消耗品,留下危险病毒的变态实验者。另一个是暗中潜伏,像条毒蛇一样冷不防地探出头,这场灾难的制造者。 这对神经病兄弟一个包子一个馒头,都不是什么好饼。 他们地狱相见,一定很有趣。 他把自己的思路对白寒景说了一遍,对方也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们该如何去见凯瑟琳?”封瑟的肚子还是空着的,高烧过后,他有些没精打采的,问道,“我们恐怕会被那群怪物先干掉。” 白寒景转过身,不知道从哪里拎出一箱东西来。 冰冷的铁块泛着着乌黑的光泽。 “是mk14?哪里弄来的?” 封瑟认出了型号。 白寒景又递给他一张纸条。 [如果你们到了这里,就继续前进吧,子弹经过特殊处理,可以帮你们对抗楼里晃荡的怪物,保证一枪撂倒,再也爬不起来。美丽的凯瑟琳公主正在最高的塔楼上等待着你们呢,加油,我看好你们,取走我性命的人。] 落款是赛诺。 封瑟:“………” 这家伙还是还真是疯得画风清奇。 “武器有了,那我们准备一个机会出去,最好是白天正午的时候。” 砰—— 脚下的地板甚至是天花板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接着传来让人耳膜阵痛的爆炸声,穿过那么多道门还能听的那么清晰,这□□的分量绝对很够。 封瑟下意识的去看白寒景。 “你做的?”他眼神复杂,“这么厉害你不怕误伤到普通人吗?” 事实证明封瑟的直觉一向很准。 白寒景抚了抚身上衣物的褶皱,声音清冷:“我计算过,不会把这栋大楼炸塌的。” “其他人?”白寒景的笑一向是诡异冰冷的,浅到几乎没有,让人毛骨悚然,“你说过没有同行者,这里只有怪物。” 封瑟:“………” 他出于良好的教养没有破口大骂。 他那么说只是为了避免意外,鬼知道你趁我昏迷的时候,在外面放炸弹??? 这谁能想得到??? 别跟我说你真的相信我是一个人。 “走。”白寒景扔下一句。 封瑟的身体有些虚弱,不过那支药剂给他带来的效果,还是能够让他跟得上白寒景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他的身体素质比不过白寒景,身体强化过后,他还是比不过白寒景。 第42章 忽然他感觉到身体一轻,两条腿在空中晃悠。 封瑟睁大了眼睛,整个人贴近了对方的胸膛。 他大喊:“不要,我讨厌公主抱!” 第025章 很显然, 反对无效。 封瑟眼睁睁看着自己以一个羞耻的姿势被白寒景快速地带出了通道,好像他亲的跟羽毛似的,这家伙甚至还有余力提着一把装满子弹的mk14, 口袋里装满了备用弹药。 封瑟的上半身紧贴白寒景的胸膛, 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怀抱,这个角度, 他只能看见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不得不说还真是该死的好看。 “我说, 放下我。”封瑟的声音降了温度,“长久下去,体力不支,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身后传来怪异的嘶吼声,肢体拖行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么做有必要?”对方沉默不语, 显得拨高声量的封瑟有些咄咄逼人,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真是让人厌恶的自我牺牲。” 白寒景一直平视着前方,声调没有起伏:“你必须活下去。” “所有人都可以去死, 包括我,但你不可以。” 如落雪般轻的嗓音成功地让封瑟的脸庞出现了一种莫名的神色。 他抬起头, 和刚好低头的白寒景四目相交。 纯粹的墨黑与清晰的银白对视一瞬, 对方的眸底好像染上了各自鲜明的颜色,下一秒,没有任何的提示,他们很有默契地移开目光。 节奏感同步的好像他们天生相配。 封瑟抬起微弯的手臂, “砰”一声, 白寒景的腹部传来冲击感,封瑟给了白寒景一击不轻不重的肘击。 罪魁祸首的黑眸早已蒙上了一层阴翳, 开口的声线带了点讥诮的意味。 “行了,你还是继续抱着吧。” 他压低声音,更像是在咒骂:“到时候我可抱不动你,直接抓着你的一只脚在地上拖着走。” 现在虽然是白天,但是那些聚光就不会动的怪物此刻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拼命的在他们后面追赶,一只只数量极多,好像被水浸泡发肿的僵白五官丑陋狰狞。 称职工作的灯盏在众多密集的脚步声中摇晃,他们前方的通道呈现一条狭长的直线前进,设有转角口,此时忽然闪出了一只畸形体,他像一只嚣张的脱毛猴子,向他们亮出细长尖锐的爪子。 “我来,你继续前进。” 封瑟快速的抽出了那支mk14,他抚摸着极富金属质感的冰冷枪身,眼眸微沉,黑洞洞的枪口在下一秒瞄准了畸形怪物的脑袋。 没有多余的交谈,白寒景配合着他转换了个姿势,让他能更好的瞄准。 他们是一对非常成功的搭档,默契自然。 封瑟太冷静了,冷静的几乎可以说是冷血了。 如果是一个人第一次摸枪,那他至少应该会犹豫一下,甚至担心枪支走火伤到自己,迟迟不敢尝试,而封瑟已经瞬间在脑海中模拟出了敌方被击中溃败的画面。 生与死的界限在他的眼中模糊。 封瑟干脆利落的扣动了扳机,像一个成熟老练的猎手,子弹射出几乎近与直线的弧度。 明明从来没有碰过,但是却好像无师自通。 封瑟已经对自己病态的人格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他就是那种天生的罪犯,无需置疑,无可否认。 所谓的遵守原则只是他给怪物般的内在披上一层人皮而已,他第一次下杀手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把这个想法付之于行动。 有哪个正常人会那么做? 面对开局手持电锯的屠夫,正常人要么早就碍于对方的强势瑟瑟发抖,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让对方死,于是他就那么做了,他傲慢冷酷地裁定了一个生命的生死。 利刃割断喉咙,血冒出来的时候,他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没什么好辩解的,他注定带着自己罪恶的灵魂下地狱。 怪物光秃秃的脑壳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子弹进了半寸,并没有完全陷进肉里,这可不是个致命伤,根本没有打穿他的脑袋,就在他想再补一枪的时候。 怪物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挤成一团的的五官扭曲,细长的四肢发颤,不一会儿竟摇晃着身子倒下了。 枪口散发着的刺鼻硝烟味让人血管里汩汩的血液加速流动,心脏剧烈的在胸膛里弹跳着,在战场上,这种味道与血混合在一起足够让任何人口舌干燥。 封瑟眼尾发红,直面死亡,让他的精神有些被沾染了疯狂的物质。 危机暂时解除。 他们一直向前,向前,好像是头也不回地奔赴地狱。 封瑟弹无虚发,枪支带来的后坐力好像对他完全产生不了什么影响,特殊子弹让怪物不断倒下,白寒景尽力的配合他,让自己怀中这个优秀的射手准确的击杀猎物。 他们就像收割麦秆一样,所经之处,大片的怪物尸体倒下。 当然也多亏了 咔—— 输完了密码之后,他们快速闪入一道金属门,后面紧追而来的怪物只能徒然在门上面划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怨毒地睁大他们眯缝的眼睛看着二人离开。 封瑟还特地吹了个口哨,挑衅程度足够给满分。 “我的手酸死了。” 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封瑟不再端起枪。 第43章 白寒景跑了那么多的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恨不得让人咬一口。 他们一直往顶楼前进,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门,杀了多少怪物,只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你可以把我放下了吧?” 封瑟在白寒景的怀里还是处于那种尴尬亲昵的姿势,危急时刻他可以理解,也可以暂时忍耐,但是等安定下来之后,他就不能接受了。 见鬼,他们又不是情侣,真有些暧昧过头了。 还没等对方回答,封瑟倏地眯起了双眼,侧过头看像一面平常的墙壁。 “出来,否则你立马就会死。” 他眼眸凌厉,冷冷的说道,修长的手指已经重新放到了扳机上面。 “等等…” 一个面容憔悴,头发乱成鸡窝头的人走了出来,他刚开始还一副没有鲜活气的死鱼样,眼袋过重,看上去随时会暴毙,然后下一秒他的眼中瞬间闪过兴奋的惊喜。 他恨不得手舞足蹈。 “我的祖宗,你没事太好了。” 来人就是被封瑟在心里暗想得自求多福的郑扇。 第026章 “你…还活着。” 封瑟思考了下。 白寒景丧心病狂地在楼里安炸弹, 怪物集体暴动,正常人活下来的几率应该被压得很低,他都以为要给郑扇立个墓碑了,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活着。 “别问, 问就是我苟住了。”郑扇抹了把脸,后半句话颇有点调侃意味,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心里默念爸爸你保护我呢。” 本来他还想说点什么的,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多日的疲惫让他的脑子有点糊涂,他竟然把白寒景那么大个人忽略了,现在镇定下来,他就反应过来了。 “请问…这位是…” 他对两人的这个体位有点尴尬。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公主抱,这是什么操作? 当然也可能是他多想了, 这个和封瑟在一起的人可能只是恰好的同行者。 “他也是这个游戏的玩家。”按理说现在应该坦白一下是如何进来的,可是封瑟还真有点说不出口,这家伙是为了他的死自杀的。 “对了,你是第几次副本来着?” 封瑟一直忘了问, 不过以白寒景现在的武力值来看,他绝对不是个新手, 以他对这个“发小”的了解, 这家伙身体水平虽然比别人高出一大截,但绝对没有超出那种非人类的地步。 封瑟靠着那支药剂,身体素质是之前的三倍,这样都被白寒景按的死死的。 “第二次。” 白寒景言简意赅。 他侧过头对封瑟说:“我在休息区找了你很久, 在这个副本才找到你。” “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可能是直接在新手副本里死了, 或者我根本没来这个游戏。”封瑟轻笑了一声,“难不成你还要找一辈子, 找到你某天死为止。” “嗯。” 白寒景应了一声。 封瑟:“…………” 行吧,我拿你没办法了。 你开心就好。 “现在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吧。”封瑟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白寒景这次也没阻止,把他放了下来,封瑟的脚在长久的悬空状态中,终于踏上了实心的底面。 既然已经和郑扇会面了,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们当即之下继续前进,去见凯瑟琳。 他们并没有忘记这次的任务是什么,要想完成,很大概率与那位高塔上的悲惨公主有关。 三个人并不是并肩而行,郑扇脚步慢,封瑟故意落下来,压低声音回答了郑扇之前的那个问题。 “我们只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可以勉强把我们看作是发小,但是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你和他尽量保持点距离,我也不清楚他有时会做点什么。” 封瑟的眉眼冷淡疏离。 郑扇在心里瞎想。 你们都抱上了,这个关系不好还真是有点微妙。 他暗戳戳地看着银发男子的后背。 还真别说,封瑟的这位发小长相真是极品。 宽肩窄腰长腿,身高绝对有一米九,肤色冰白,但绝对不是那种病弱或者女气的白,是刀刃的那种冷白,眉眼锋利深邃,线条凌厉的脸庞俊美得不可思议,整个人宛如一把时刻散发着瑟瑟寒光的的尖刀。 不像普通人类那样的特殊发色和眸色,造物主好像是要给他倾尽心血做出的完美作品加上一点特殊的象征。 其实就算没有封瑟的警告,他也绝对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 白寒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那个男人一直都在看封瑟,连眼角都不肯施舍给郑扇,大概是一种直觉吧,他总觉得对方没把他当成平等的人类来看。 毫无波澜的银眸里充满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平静。 并不是特别的刻意,而是浑然天成的傲慢里充满了漠视,如同高位生物在看低位生物,本就是那样应该。 “不过,你应该不会和我有太多交集了,这家伙只会出现在我的附近。”封瑟轻松的笑了笑,“你和他相处的时间只不过几天而已。” “封哥…”郑扇犹犹豫豫的开口,他还想说点什么。 封瑟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他问道:“你确定还要靠近我,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第44章 “我的人格缺陷已经严重到有时轻则挥刀自残,重则出手伤人。”封瑟神情平静,他按着郑扇僵硬的肩膀,唇角勾起相当漂亮的弧度,“你知道你在和一颗定时炸弹相处吗?” “而且在极端危急关头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封瑟深黑的瞳孔深黑,和那个时候回答赛诺的话一样,没有半丝迟疑,残酷地告诉他某种事实。 “那你…我只是打个例子。”郑扇认真的问道:“比如说,遇到那种舍弃我你就能活的事情下,你会抛下我吗?” 封瑟微笑,他说:“当然,按照正常的逻辑,不涉及任何感性问题,我会那么做的,不会有一丝犹豫,在我们这类人的眼底自己的生命是最有价值的。” 他或许会帮助别人,但那只是在不涉及到自己的情况下。 如果过界了,温柔和善良这种东西,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 封瑟还没说出更过分的话。 他想说的是:可能你们在我眼里都只是一串有待衡量的数据。 “那我知道了。”郑扇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你更适合一个人在一起。” “非常聪明的选择。”封瑟略微赞叹道。 “不过,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郑扇忽然想到了白寒景,好奇的问道。 “是个死缠烂打的…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封瑟笑盈盈地说,“是个贱人。” 白寒景:“……我都听得见。” “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控制好音量。”封瑟嗤笑,摊开双手,“不过这是实话。” “继续走。” 封瑟越过他们,心情顿时大好。 郑扇感觉有些尴尬,不过他以为白寒景的冷淡性格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但没想到之后那人用一双银眸注视着他,突兀的问道:“他是你的祖宗,那我是什么?” 郑扇一脸懵逼,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祖…祖奶奶?” 刚输完他就后悔了,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自己没把门的嘴给缝上。 雾草,你竟然对这个男人喊妈妈,而且对方应该是攻!至少得喊父亲才行。 郑扇一瞎想就忍不住脑洞大开,压制不住自己有时作死的话,就在他以为要被对方捶死的时候,没想到,白寒景冷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明白就好。” 然后离开了。 明白…?我明白什么? 郑扇一脸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对方和他拉开距离。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们已经快走完了路程,不一会儿,一扇金属大门挡在他们的面前,封瑟露出个我已经习惯的神态去输密码。 门打开了。 在对未知情况的适当戒备之后,他们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狭窄的过道,同样是和外面没有差别的银白金属墙壁,但是他们的左侧展现的完全不是同一种场景,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隔出了一个房间。 里面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由积木搭成的城堡只拼了一半,拼图碎片零零散散的躺在地上,大大小小的动物玩偶静静地躺在墙角,米黄色的墙壁上面挂着笔迹拙劣的的图画,偶尔的角落里还有一两笔童趣的涂鸦。 里面的环境并不是非常的整洁,床铺上的被子被踢到地下,速食罐头和膨化零食的外壳把垃圾桶挤得满满的,鲜红色的柜子上也铺了一层灰色的尘埃。 玻璃的外面是冷色调的银白墙壁,单调乏味的让人眼睛发疼。 玻璃的里面则是温馨的孩童小屋,凌乱的摆设反而给人一种舒适感。 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属于孩子的房间,前提是不知道房间主人的经历,这里更像一个奢华的囚笼。 “凯瑟琳在这里?”郑扇吐槽了一句,“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该不会是趁着灾难跑了吧?” “谁在叫我?”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那扇玻璃墙并不隔音。 出人意料的是,角落里的大熊玩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两颗黑纽扣做的眼睛点缀在它的布料脑袋上,它好像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四肢,站起身来十分费劲。 ——头套被掀开,一双白嫩嫩的小手伸了出来。 年龄大约十岁的女孩从玩偶里钻了出来,她干净的金色长发垂落到了外面,上面有一个草莓发卡,皮肤白皙,脸庞的线条好像用圣水浸泡过一样,五官看上去非常舒服,柔和纯净。 她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轻薄纱裙,裙摆边缘点缀着淡金色的蕾丝,整体看上去宽松舒适。 如果不是那双鲜红的不像人类的眼睛,以她纯洁无害的气质,完全可以胜任教堂的唱诗班天使。 “你们,是谁?”金发红眼的孩子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洋娃娃抱在怀里,然后踩着她的小皮靴走到面前,隔着一层玻璃里怯生生的问道,“我就是凯瑟琳,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她开始有些胆怯,到后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 第027章 三个人互相对视, 还是决定让颜值最高,表面温和的封瑟来试探。 这容易让孩子比较放的下戒心。 封瑟上前一步,凝视着金发红眸的女孩, 他的五指摊开, 搭在玻璃墙壁上,吐息的热气在玻璃上凝起了朦胧的白雾, “凯瑟琳, 我们是来救你的。” 第45章 他特地用委婉的语气开口。 “救我?”凯瑟琳立刻后退了一步, 紧紧抱着她怀里的黑发洋娃娃,死死的咬住唇瓣,面露警惕,她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赛诺叫我们来的。” 封瑟很不客气地拿那个早就死去的家伙当筏子使,算是物有所值。 那本日记册里写到凯瑟琳和赛诺的关系很好, 他们可以借此取得对方的信任。 “赛诺哥哥?”凯瑟琳神色微动,目光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若有若无的打转,“那他怎么不一起来?” “他去世了,临死前托我们把你救出来。” “死了……”凯瑟琳的眸色瞬间暗淡了, 她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几乎要化为一座小雕像, 半响后, 她才扯住自己的头发喃喃低语,“怪不得他那么久都没来看我了。” 说完,她的唇瓣动了动。 “谢谢你们,不过我不需要出去, 请你们走吧。” 凯瑟琳的声音沉闷, 不复刚才的清脆,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背对着他们在地毯上坐下,顺便把头埋进了的膝盖,这个角度他们只能够看见她的后脑勺。 “可是他希望你出去。” 任务的线索在凯瑟琳身上,如果直接逼问的话,或许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尝试着套套话。 “你们不会希望我出去的。”凯瑟琳轻轻的说,“你们看见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什么了吧,所以对你们来说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朋友的承诺是最重要的。”这次是郑扇说话了,他揉了揉自己青黑的眼袋,话语充满了诱惑力,“放心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介意这个的。” “不,我不要。”凯瑟琳摇了摇头,“请让我安安静静的呆着吧。” 接下来郑扇和封瑟轮流上,白寒景在一边看着,神情淡漠地好像这不关他的事。 不管询问多次,凯瑟琳都是拒绝。 郑扇使了个眼色。 他们好像和对方僵持住了。 封瑟示意白寒景,表示该到他的场合了。 “喂……” “我都说了不出去!别再说了!” 凯瑟琳大声叫道,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反反复复被人劝同一件事,心情也不免烦躁起来,她抿着唇想驱赶那三个烦人的家伙。 当她回过头却发现,三人其中的两个人微笑地看着他,俊美冷漠的男人握着一把匕首,手里还拿着一块被切下来的特质玻璃。 那三个人竟然穿透了玻璃,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其中容貌最艳丽的青年抢过了男人手中的匕首,半蹲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利刃横在她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切断她的喉咙。 对方笑盈盈的说道:“你确定吗?” 第028章 “你们是来杀我的?” 凯瑟琳在惊讶之后表情变得很淡然。 她根本就不怕死亡的危险, 甚至主动靠近锋利的尖端,她仰起头,说道:“你们最好在割下我的脑袋之后, 把我的尸体烧干净, 否则你们是绝对杀不死我的。” 线条干净的五官有一种淡然的麻木。 郑扇嘟囔一声:“艹,简直是软硬不吃啊!” “你为什么想去死?”封瑟收回了匕首, 用自己深黑的眸注视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睛, “是因为赛诺死了吗?” “不只是因为赛诺, 而是我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希望。”凯瑟琳蜷缩着身体,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谁会想去死?如果不是没有退路,我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她用一种悲哀的神色看着对方,“你知道在赛诺来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她撩开自己的衣袖, 露出光滑的手臂,说:“我还记得,这只手被切下来137次。” 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还有。”凯瑟琳指着自己的小腹,顺势往上移到自己的胸膛, 最后指尖停留在了脸庞上,她的眼眸沉淀成暗红色, 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们割过我257次的脏器,取了我93次肋骨,脸部的皮肤最细腻,他们就拿着手术刀切下来一块, 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到盘子里。” “刚开始他们还能维持那种虚伪的礼貌, 到后来他们不打一声招呼就把我压上手术台。”凯瑟琳垂着头,阴影覆盖了她大半张脸, “我都不知道看见过多少次自己的心脏了。” “他们连我掉下来的头发都不放过。” 凯瑟琳无奈又愤恨地喊了一声。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些话把郑扇搞得目瞪口呆,他没像白寒景和封瑟一样看过那本小册子,没经历过一定缓冲就直面这件事,他的心里都是卧槽,那群把凯瑟琳拿去做实验的人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赛诺哥哥来了之后,我的实验次数有所减少,而且他还会让别人给我打麻药。”凯瑟琳说,“那群家伙完全是把我当小白鼠看,只有他会温柔地和我说话。” “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凯瑟琳神情疲惫的侧过脸,“如果不是我自愈能力太快,而且我没办法成功自杀,你们早就看不见我了。” 封瑟或多或少可以理解凯瑟琳的想法。 长时间的实验已经把她的精神摧残的不成样子了,她没办法想象自由是什么样子的,人类对她来说就是异类敌人,出去之后在被捕获的话,她可能会被其他的人当做实验母体榨取价值。 第46章 活着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看不到未来了。 “凯瑟琳,那我们做笔交易。”封瑟捏着她的下巴,强迫性的让她看着自己,“我们是来解决这场灾难的,赛诺临死前让我们来找你,那你一定知道有关的线索,告诉我们。”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的掐住了凯瑟琳纤细的脖子。 “作为交换,我们让你解脱。” “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啊!”凯瑟琳笑了一下,笑容精致柔和,“对,赛诺曾经告诉我他想和人类开个玩笑,他把解决这个玩笑的方法告诉了我。” “小玩笑?!!”郑扇嘎吱嘎吱的咬着牙齿,“你知道因为这场玩笑死了多少人吗?!” 白寒景神色冷漠的让他禁声,印象不是激怒凯瑟琳的时候。 “是的,我会答应的,很公平的交易。”凯瑟琳没管他们,而是蓦地失去了笑容,阴沉的脸色完全破坏了她线条柔和的五官,她拉长了意味十足的语调,“不过那是在以前——” 她的神情充满了成人式的冷漠,“现在,我觉得他们全部死掉比较好,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你!”郑扇气急了。 而凯瑟琳面无表情的对他做了个“下地狱去吧”的口型。 “凯瑟琳。”封瑟没有申请,而是凑近她,细长的眸子微弯,“建议和我聊一聊吗?” “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凯瑟琳在那张优势得天独厚的面容凑近后,脸几乎不可闻的红了一下,她为了掩盖,像个小女孩似的赌气凑过脸,“你求我,我也不会的。” “你心怀怨恨,我可以理解。”封瑟轻笑,“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怨恨错了人。” 凯瑟琳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我恨错了人。” 其他两个人看着封瑟的表演。 封瑟继续循循善诱道:“对,你中了命运的某种圈套,你被误导了。不只是每个人类都有错,为什么要把整个世界的人类都一竿子打死呢?” “可是,就是人类把我害得那么惨的。” 凯瑟琳低头玩着怀里的洋娃娃,洋娃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性洋娃娃,它被做成男性的样子,穿着深色系的衣服,长长的黑发卷曲,黑眸深邃,五官精美的像个活人。 她是在刻意的逃避,不想听到那蛊惑人心的话。 “可是每个人都对你那么做了吗?”封瑟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们都会伤害你,或许你会在遥不可及的世界尽头遇到属于自己的光,比赛诺还要好。” “比赛诺哥哥还要好…”凯瑟琳迷茫地看着他,“我真的能找到吗?” “会的。”封瑟笃定。 “可是你为什么能用这些话来劝我。”凯瑟琳的迷茫只是片刻,她看向那细长的眸子,那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缓缓开口,“明明你的恨意要比我更加深厚。” “嗯哼。” 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封瑟闷笑了一声。 “可能是这个世界让我遭受的苦难太多。”封瑟神色轻松,思索的样子,“我只是有些怨恨世界对我不公平,它让我生来就被父母抛弃,身体不但有所残缺而且还伴随着一大堆的精神疾病。” “它真是对我挺苛刻的。”封瑟下了定义。 “那你为什么不去报复,报复这个世界给你带来的痛苦。” 凯瑟琳满脸复杂的说。 “世界又不是人,我报复它,它又不会痛的向我求饶。”封瑟轻声细语的解释,“世界是世界,人类是人类。人类如果真的对我做了什么,那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毕生难忘的代价。” “伤害我的只是单个个体而已,我什么要去报复整体。” “那如果…如果是所有人都伤害了你呢。”凯瑟琳倔强的追问,“你会怎么做?” 封瑟语气流畅的接了下去,“那我一定去修改核弹的密码,哪里人多我向哪里发射,让每座城市变成废墟,让每个人类在痛苦中死去。”他眨了眨眼,道:“我真的会那么去做的,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封瑟肆意轻松说道:“别人哪有那么多闲心,只要一个人没对我那么做,那我也不可能去报复整个人类,所以我说的假设不可能成为现实。” “我明白了,我也不会去怨恨所有人了。”凯瑟琳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地问封瑟,“在某一天,我能活着找到救赎的吧?” “嗯。”封瑟颔首。 “那我告诉你们解决这场灾难的办法。” 郑扇在心里高兴的喊了一声“万岁!” 封瑟真的是有当销售员的天赋。 “赛诺哥哥临走前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解决灾难的方法。”凯瑟琳细细说来,但是到最后一句话时,语调却一转,“但是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凯瑟琳细碎的睫毛垂落,大片的阴影落在她的眸底,再抬头时,她鲜红色的瞳孔已经几乎像是被情绪渲染成另一种颜色了,“是我。”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我的命。” “那些解决病毒的药剂必须一次性制作,最关键的材料就是我身体的特殊细胞。”凯瑟琳好像在认真评价自己的价值,“他们来自于我,也只有我能够解决,你们找到那个发射装置,把我的尸体塞进去就好了。” “可是,我忽然不想死了,我想去寻找我的未来。” 第47章 凯瑟琳轻轻道:“但是解决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你们…要杀了我吗?” 封瑟的手指骤然一顿,接下来他没有说话,容貌此刻也沉静下来,浅色的薄唇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郑扇忽然想起了赛诺临死前说的话。 他让他们去找凯瑟琳,再做一次选择题,而且还口口声声的说要验证封瑟的伪善。 现在封瑟成功地陷入了一种为难的境界。 明明从没有做过坏事,却经历百般痛苦的女孩,最后她却为了拯救世界甚至要献出生命。 如果去做的话,他们假装大义凛然的让凯瑟琳为了世界去死,成了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如果不去做的话,他们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深渊游戏处死。 这简直是逼着他们去当刽子手。 现在离得最近的封瑟成了心理压力最重的那个。 郑扇感觉全身发冷,好像赛诺的亡魂在低低的笑道,你们会选择怎么做? 谁都没有动,空间好像被冻结了一样寂静。 这时有人打破了沉默。 “骗你们的!”凯瑟琳忽然扬起了笑脸,在众人呆愣的眼神中,她紧接着是弯腰大笑,像极了一个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孩子。 她的笑声难以自控,“这你们都信,其实只要我一条手臂的量就够了。” 郑扇:“………” 艹,不要拦着他,他今天要把这个小鬼的屁股打开花! “骗骗你们而已,怎么就真的信了。”她笑的格外欢快,拿过封瑟的匕首,利落的切下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好像在切一根黄瓜一样,之后递给他们,“拿去,装置出门左拐,直走就能看见,不用谢我了!” 封瑟嘴角微抽,接了过来。 “谢谢。”他补充了一句,“我们会带你出去的,洛丽丝在一个地方等你。” “原来她没死。”凯瑟琳摇摇头笑道,“不用了,你们打破了那层特制的玻璃,我就可以自己出去的,外面的怪物和丧尸不会伤害我。” “毕竟我可是他们的女王。” 凯瑟琳突然说道:“等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封瑟把脸凑了过来,问:“什么?” 凯瑟琳一上来就吧唧一声亲了一口他的脸,略微羞涩地说:这位不知名的大人,我想我爱上你了,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封瑟:“啊……?” 郑扇:“………” 擦擦擦,你倒是看着点你的发小啊!不要让他疯狂冒寒气。 * 在外面。 白寒景忽然问道:“你当时说的是真的吗?” “骗骗小孩子的你也信,好吧…半真半假。”封瑟的讽笑几乎要溢出他的黑眸,他低低地笑道,“光?救赎?只有傻子才会信这个世界上会有。” “我不是傻子。”封瑟攥紧了自己的骨节,没有一丝迟疑的说道:“所、以、我、不、相、信。” “你满意了?” 白寒景没有说话。 * 在他们走后,凯瑟琳舔了舔唇瓣,似乎是在回味,她的眼底闪过病态的狂热,咯咯大笑起来。 “你看我亲到了,要杀了我吗?嗯?”她朝着空气说话,一个劲儿的炫耀,“瞧你得不到的东西,被我轻易的得到了你现在是不是嫉妒要疯了?” 凯瑟琳捂住嘴,得意地发出笑声。 ——下一秒。 她瘦小的身体整个飞了起来,狠狠的被一股无形之力砸向墙面,□□与墙面相撞,发出巨大的抨击声。 “扑哧——” 凯瑟琳吐出了口血沫,她感觉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可她还是执拗地抬起头,发出又尖又利的笑声:“哎呀呀~真是抱歉惹怒你了呢,我忘了你根本受不了这个刺激。” “对不起,我现在就向你道歉。” 说着,她朝着空气竖起了一根中指。 那意味很明显。 我错了,下次还敢! 在又一次撞击传来之前,她低下头,回忆起一段往事来。 年幼的女孩问道。 [大人,你要去做什么?] 有人就那样站着,手指苍白细长,缠绕着长长的银链,脆弱的仿佛能轻易折断,皮肤薄而细腻,像是能被骨头刺穿,漂亮的面孔让人心生觊觎,但也莫名地让人战栗,被那份有些怪异的美貌。 对方的黑眸淡淡地掠过她,回答道。 [去完成任务,去弑神。] [那你会回来看我吗?] 女孩期待又羞涩的问道。 [可能会。] 黑发的青年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冷淡而且疲惫。 [凯瑟琳,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没有救赎存在,我也被这个谎言给欺骗了。] …谁说…没有。 凯瑟琳满意的昏了过去,她明明找到了啊! 第029章 【亲爱的玩家, 恭喜您成功完成新手副本生《生化迷城》,系统传送中……】 【系统传送时间较长,请在安全区内等待传送。】 【玩家已完成主线任务x1, 支线任务x1】 【奖励结算中……】 【你已获得共计3254积分, 获得特殊光环x1】 注:正常玩家的积分平均线为500。 封瑟感觉莫名被什么包裹着,四周是好像是封闭式的奇特空间, 深邃的宇宙中点缀着模糊的星辰, 光色迷幻且绚丽, 他脚下踩着的地面和普通的石质地板没有差别。 第48章 “光环?” 他显然看见了除积分之外的东西。 【凯瑟琳的祝福】 【作用:所有的生化怪物将对你保持中立,不会伤害光环拥有者。】 【说明:可悲的怪物女王对你有着特殊的偏爱,请不要拒绝她羞涩又期待的祝福。】 “很有用。” 封瑟不由的想,如果以后他要是进入同样类型的生化副本,所有的怪物都不会伤害他, 那可几乎是躺赢,这个光环有着作弊一般的功效。 【系统检测到玩家身体严重受损,将自动为玩家进行修复,此次修复免费。】 封瑟:“………” 他看向指尖, 发现上面附着淡淡的白光,一闪一闪的, 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好像被泡入了温暖的泉水当中, 一次简简单单的呼吸有着说不出的舒畅感。 白光褪去,封瑟面无表情地扒开一点点衣服,看到自己身上新伤,加上以前的旧伤都不见了。 真的, 其实并不用那么客气。 封瑟挺满意身上这些伤口的, 不仅让他感觉到了还活着的感觉,而且他特别满意白寒景看到这些就变脸的样子。 就在他原以为奖励结束的时候, 忽然又冒出了一行血字。 【检测到玩家大幅度超越其他玩家游戏水准,系统判定为极其优秀。】 【系统自动匹配玩家适合的身份…匹配完毕。】 【玩家是/否愿意成为深渊权限者】 “深渊权限者是什么?” 这个称呼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封瑟感到有些熟悉。 【权限者说明: 1.权限者在深渊之城拥有最高权限,拥有处死普通玩家的权力。 注:玩家必须触犯规则。 2.配备武器“裁神”。 3.玩家每次的收益积分全部抹消,深渊之城消费全免。 4.除强制任务外,无需参与多人副本。 5.权限者需定期清理高危副本内的“异常”,系统自动提高权限者的身体素质。】 封瑟:“………” 等等,让他来翻译一下这个具体意思。 我给你随便处决玩家的权利,深渊之城包吃包住费用全免,还附赠你一把武器,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玩,但游戏照常进行,而且你有时候要给我去超级危险的地方干活。 随便处决玩家看起来倒是挺酷的,前提是他必须违反深渊的规则,既然规则是你定的,又不是我来裁定,那这条有个鬼用处? 生活费用是全免了,但是积分全部抹消我几个意思,简直就像是懒得发工资的黑心老板。 更别提还要前往非常危险的副本清理所谓的“异常”。 一般人当然会拒绝…… “我接受成为权限者。” 封瑟唇角一勾,接着轻笑,眼底隐隐露出兴奋来。 普通人当然不会同意那么坑的职位,吃力不讨好而且随时会送命。 可他不同—— 封瑟的前半生过的平淡又乏味,他恨极了那个像是囚笼一样的世界。他非常乐意享受刺激,像是在悬空的钢丝上踮着脚尖走路,把生命时时刻刻放在死亡的边缘。 他有着一个渴望自由与危险的病态灵魂。 所以竟然能够品尝刀尖,他为何要选择平稳? 普通的副本不能给他带来乐趣,就像这次的《生化迷城》,封瑟只能甩给它一个太过简单的评价,很抱歉,那些畸形的怪物完全不能让他产生恐惧,所以他要寻求更高程度的快感。 而且不和多人进入副本,这条规定也戳中了他的心。 他以为死掉之后就不用见到白寒景了,没想到那家伙竟然紧赶着跟过来了,刚才在脱离副本的时候,他还死抓着他的手,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和他约定见面的地点。 封瑟可真想去他的! 【玩家已获得“裁神”】 【裁神】 【作用:对一切生物结构有瞬间致死效果,视情况判定击杀,此武器无视所有防御,对神明有特攻效果。】 【说明:嘘,悄悄告诉你。它不仅能够裁决神灵,上一任拥有者成功地用它……】 封瑟最讨厌有人说话说一半了。 “裁神”没有固定的形状,它可以随着拥有意识幻化成任何形状的东西,当然在战斗的时候最好把它化为刀剑或者匕首,在普通情况下,为了方便,封瑟把他幻化成了一枚戒指戴在手上。 他看着黑色戒身烙印的暗金色花纹,指腹轻轻的摩挲着。 “原来我不是你的第一个主人。” 【系统传送加载完毕,玩家是否直接去往深渊之城,也可选择进入下一个副本。】 他的积分都没有了,还能去那个哪里干什么,而且他现在身体和精神状态良好,不需要休息就可以进入下一个副本了,并且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想见识新的世界。 “我选择后者。”他说。 【副本载入中……】 第030章 “为什么…又是锁链?” 封瑟有些无语, 低头去看那些黑色的链条。 刚进入深渊游戏,他就被一根锁链锁住脚踝,然后就出现一个不怀好意的玩家对他下手, 要不是他动作够快够狠, 还有对方轻敌的话,说不定他开局就歇菜了。 这次比上次还要过分。 不只是他的双脚脚踝被紧锁住, 他的双手也套着由锁链连接的镣铐, 通体乌黑的铁制品上有锁孔, 需要钥匙才能够打开,总共分量估计有十几斤重。 第49章 虽然是被锁住不过链条足够长,他能够在狭小的空间内实现自由活动。 这里不像个房间,一点平常的家具都没有,他睡觉应该是直接躺在地板上睡, 位于角落的洗漱间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空间,是石头砌成的,简陋不说,而且一打开开关只能放冷水。 他该感到庆幸的是这里至少能清理身体和上厕所。 四周的墙壁都是灰而泛白的岩石, 表面不太平整,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长出了细细的青苔, 这里没有窗户, 只有一扇铁制的大门,而门上他看不见钥匙孔。 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有些诡异。 他不知道是位于哪里, 只知道这里的环境潮湿异常。 封瑟自己看上去也寒酸的不行, 身上就套了一件粗布长袖上衣,下身是同样布料做的长裤, 脚下还蹬着一双发白的布鞋,妥妥的穷光蛋标配。 这还不算什么,他一看任务,表情越发诡异。 【主线任务:获得人鱼之心。】 【背景:深海中的人鱼不甘寂寞地浮出海面,眺望着远处的陆地,对那片人类居住的地方充满了向往。有一天,人鱼对在游轮上的王子一见钟情,并在船遭海难之后,救下了对方,但是恩情却被一国的公主顶替。人鱼为了心上人不惜离开自己的族群,来到人类居住的陆地。她知道如果不能得到对方的爱,就会在七天之后黎明变成泡沫。】 【你的身份已经被伪装成王子。】 【任务结束你将得到回归资格。】 【请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截止为婚礼后一天的早晨,否则你同样会在黎明来到时变成泡沫。】 看到这个时间限制,封瑟想,他还真是有幸竟然跟人鱼公主一个待遇。 游戏所给出的背景几乎是人人皆知,它几乎可以说是和其他童话一起作为孩子睡前的必备读物存在,人鱼公主和王子的爱情,这不就是《海的女儿》。 封瑟看到自己的身份是王子,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乞丐装,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特别想问一句,自己这个王子…亡国了吧? 瞧他现在在的是什么鬼地方。 没先急着叫人了解情况,封瑟的目光落在了手指处那枚黑底金纹的戒指上。 虽然他的衣物都换了,但是裁神依然在他的身上。 既然它能够根据拥有者的所想变化成任何样子,那么…… 封瑟细细观察着锁孔,心想,他要一把适合的钥匙。 果然在他取下裁神的时候,它开始转换,从一枚戒指变成了一把黑底金纹的钥匙。封瑟尝试着把它插入锁孔,如他所料,像是容纳真正的钥匙一样,稍微一转动,锁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 在验证完毕之后,封瑟又把自己重新锁好,身上的锁链倒是解决了,不过他该怎么出去,那扇门上可没有钥匙孔可以插。 倏地,门被打开了。 一个面容憎恶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类似于巫师的古典黑袍,脸部的皮肤松弛的厉害,老人斑在他泛黄的皮肤上疯长,细小的眼睛眯起,像是一只暗中观察的黄皮蜥蜴。 他的脚步有些跛,拖地的长袍在地上拉开了一条浅浅的痕迹,一串钥匙挂在他的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总在看封瑟的头发和眼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鄙夷地看了封瑟一眼后,语气也带上了点厌恶。 他的声音实在不敢恭维,嘶哑异常,有点像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的毒蛇。 “出来,有人来接你了。” 封瑟觉得他是个亡国王子的即视感越来越强了。 哪个王子这么卑微的。 在未知的情况下,他很顺从的配合。 看上去像是狱卒的老人拿出了真正的钥匙为他解开了束缚,然后催促着他快点走,期间他对封瑟没有太多的防备,好像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跑一样。 这让封瑟感到更困惑了,既然他是那么弱小无力,为什么要被锁链大礼包招呼。 他们走出了像牢房一样的房间,穿过狭长的通道走到尽头,一路上他没有看见其他的牢房,也没有其他的人,好像这里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监狱。 像狱卒所说,外面果然有人在等他。 来人也是男性,身材高大,脸部轮廓深邃,棕发蓝眼,英俊的过分锐利,是典型的西方人长相。 他套着一件冷冰冰的的铁质盔甲,看上去格外有分量,布满了厚茧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没有任何装饰的剑鞘隐约散发着一种奇异幽暗的光。。 看上去是一位骑士。 狱卒和他简单交谈了几句,其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可能是上了年纪,他的语速有些慢。 棕发蓝眼的男人以国王正在等待为理由打断了对方,他的神情并没有流露出不耐烦,棱角锐利的脸庞更多的是一种近于冷血的无情。 “请您跟我来。” 他虽然用的是敬称,但是语气完全称不上是恭敬,更像是强硬的命令。 封瑟很识趣的没有愚蠢反抗。 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不要发出声响。” 他们走上蜿蜒的台阶,杂草静静地蔓延在角落的缝隙中,无人问津。 他们在往上走,这已经能说明关押他的地方是在地下。 第50章 男性骑士的手一直按住他的肩膀,声线冷硬地警告:“陛下要召见您,请不要做多余的事,让属下为难。” 从男性骑士的视角来看,黑发的青年半低着头,过长的刘海有些遮住了他的眉眼,苍白的皮肤加上被过于宽大的衣物包裹的瘦削身体,看上去有些可怜。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能轻易被风吹走。 可惜这对冷酷无情的某人没任何作用,对方的眼神没有半丝波澜,声色冷峻地又补充了一句:“是的,而且没有意外,您再回去的时候,就没有那些锁链了。” 封瑟无声的挑了挑眉。 这是打一棒又给根胡萝卜,还挺会做人的。 他们回到了地面上。 外面已经是晚上了,零零散散的繁星点缀着深黑的夜空,像洒落在黑色纱布上的细小宝石,夜晚如一位黑裙乌发的女人,充斥着神秘又朦胧的美。 地牢的位置好像位于某个花园,封瑟走出来之后,首先就踩到了松软的青草,他看见了挂在枝头艳色的花朵,上面的露珠反射着微光,耳边偶尔传来一两声的虫鸣。 骑士厚重的皮靴一瞬都没有停留地踏着坚定的步伐,被他强带着走的封瑟也只能一直走。 他们向目的地不断前进,即将到达的建筑物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他隐隐约约能看见粗长的石柱屹立在远处,尖顶高塔在浓重的夜色中彰显自己的存在。 摇曳的灯光从像是宫殿的建筑物里探头探脑,建筑的外部线条让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几乎是所有的诗人都会忍不住赞叹这栋建筑的恢弘优美。 但是在此刻,封瑟只想把它比作暗中蛰伏的恶兽。 他们走到了门外,骑士握住把手,手臂微微用力,推开了刻着繁琐纹路但是质地极为厚重的门扇,在之后他顺势推了一把封瑟。 “陛下,王子殿下已经带到。” 他对着里面等待已久的人低头行礼,姿态看上去很恭敬,声音终于有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波动。 第031章 细细银链吊着的晶体散发着流光溢彩的色泽, 转换一个角度,每个棱面都切换着不同的美丽,他们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把这里照的几乎近于白昼。 明明没有看到任何熏香的东西, 大殿却里散发着一种浓烈的香气, 莫名让人发昏。 精细的玫瑰纹路被雕刻在窗框旁,花瓣的颜色在银色的边饰衬托下鲜红如血, 旁边的猩红色窗帘被拉开一角, 中部用流苏束住, 方便在窗外人能够更好地眺望远处。 那人的头顶是镶嵌着红宝石的鎏金王冠,听到声响后他的头转了过来。 被称为国王的男人已经不年轻了。 面部有了好几道深深的皱纹,像大地上遍布的沟渠,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掺了银丝,虽然已经接近暮年, 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锐利非凡,被他注视就像被一只猛禽盯上了一样。 他的气势堪称咄咄逼人。 “西奥多。” 国王意味深长地对封瑟叫着一个名字。 封瑟下意识地认为他在叫自己的伪装身份,于是抬眸与他对视。 哪怕头顶上的王冠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能把人硬生生压得矮一截, 国王的背一直是挺直的,高贵的头颅丝毫没有压力的抬起, 这让他怀疑对方的脑袋练过举重。 国王仔细端详着封瑟的脸部轮廓, 什么也没说,像一位沉默估价的商人。 他大概是满意的,但是在注视他的眼睛和头发时,就像在纯度极高的黄金矿上看见了廉价的铜, 瞬间就把他那种略微满意的神情破坏的干干净净。 半响, 他说道:“你的哥哥生病了,他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 封瑟认为他这个身份绝对不会有什么高超的医术能够治好他那位在生病的哥哥, 所以国王口中的帮助二字实在是暧昧过头了。 “在他病好之前,你需要代替他做点事情。”国王的语气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从现在开始记住你是西奥多,我唯一的继承人,把这个牢牢记在心里。” 唯一的继承人啊… 封瑟的嘴角暗暗勾起。 这可真是一句让人野心疯狂生长的话。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西奥多王子的弟弟,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关在地下,不管这里王子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看看在地下的居住条件,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天差地别。 被关久了可是容易心理扭曲的,而且是在这种差别待遇之下。 亲生父亲在把他放出来的时候,弟弟在满怀期待之下忽然被告知只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他的父亲没有半点问候,一开口就是让自己做事。 封瑟心很脏地想。 普通人,肯定恨不得把那个占据自己所有东西的哥哥千刀万剐吧。 “当然,你不要对我的王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只是暂时的,他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把他拉回现实的是国王的声音,对方的话锋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眼角眯起, 他的话实在残忍过了头,把那些所谓的亲情幻想毅然决然的掐死在萌芽期,完全不留有任何余地。 他伸出了藏在天鹅绒斗篷下苍老的手,轻轻一挥。 此刻,带他前来的男性骑士上前一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个银托盘。 第51章 一枚镶嵌着黑宝石的戒指静静地躺在红丝绒里,戒身很粗糙并且有细小的划痕,宝石也并不是特别的剔透,反而和眼前这位老人一样有股沧桑的味道。 老国王不由分说的给他戴上,态度强硬的不允许拒绝,戴完之后,自己退后了几步,转过头又不肯再看封瑟一眼,只是盯着大殿内精致的灯盏。 他冷淡的声音随之传来。 “兰斯,你告诉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在西奥多的病情好转之后,就把他关回去。” 这语气好像在说等宠物猫病好了,就把放出来遛遛的狗关回笼子里去。 封瑟看着在自己手上新出炉的戒指,面无表情,甚至还想嘲讽地笑一声。 所以,他这个身份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王子? 用完了,就关回去,你就说说看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吧。 国王和王子,这两种关系之间,正常情况下当然会联想到父子,封瑟在来之前还在思索怎样扮演别人的孩子这一身份,毕竟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尝试过正常亲子之间的交流。 而现在—— 他想,自己那对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要是这个鬼样子,他可能会忍不住当场弑亲。 亲人什么的,果然像白寒景一样多余。 不过… 封瑟扬起了眉毛。 他总觉得这位国王过分尖锐的话中有些意味深长啊。 不过,接下来没有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在他看来,更像是老家伙亲生儿子的兰斯,也就是那位从出现就一直板着一张脸的男性骑士,很好地执行了命令,把他这个所谓的王子拉走了。 紧接着,他刚走出宫殿大门,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大群裹着黑袍的人,他们和兰斯简单交谈几句,就接手了他。 刚开始,封瑟还以为他们是要把自己拿去做实验什么的,他巧妙地让裁神转化成了可以夹在手指缝里的细针,时刻准备划破他们的动脉。 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带他去改造型。 兰斯在外等了许久,长久的等待让他的眉头紧锁,其实他也并不是不耐烦,而是那位真正的西奥多王子的双胞胎弟弟的存在是王室绝对的辛密。 虽然那群人被事先封过口了,但是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节外生枝。 就是他遇到这种事也会多想。 兰斯是个贵族,能够进入皇宫的都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贵族也没什么新奇的。 他的家族世代被国王重用,蒙受恩泽,所以这一代作为长子的他自然而然成为了国王身边的鹰犬。 国王特许他担任自己身边的侍卫。 不仅如此,他还是国王钦定给西奥多王子的剑术老师,当时他自己也是个比对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国王大概也是抱着给王子找个同龄人玩伴的想法,挑中了年龄适当而且剑术略有成就的自己。 他几乎是和对方一起长大的。 兰斯从小就有一套成年人的冷漠世界观,看待事物忍不住用极端理性的逻辑去评判。 西奥多王子正直善良,性格柔软,从来不责罚犯错的侍从,继承了王室金发蓝眼的长相如同虚幻美丽的水晶花。 在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来看,这是一个好国王应有的表现。 但是在城府深沉的人眼里,恐怕在他们心里的计划中对方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傀儡。 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兰斯也希望对方能够一生平安地登上王位。但是从他绝对理性的视角来看,西奥多不适合以后接管一个国家,水晶花实在太脆弱了,随时会在中凋谢。 但西奥多的性格是天生的定型了,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 大概是上周,有个胆大包天的侍女把热茶浇到了西奥多的手上,那个女人是故意的,说实在她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了,但是西奥多既然那么就轻易相信了对方的“不小心”,还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避开。 事后他们知道那个女人是某个贵族派来的眼线,是来试探王子的性格喜好。 国王还活着,但他已经越发年老,那些贵族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他们的爪子。 但国王如果驾崩后…… 兰斯对西奥多的未来越发沉默,他担心自己的国家以后在这个人手里会变成什么样,没有铁血手段的镇压,一昧的温和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可是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国王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金发蓝眼的西奥多,另一个是黑发黑眼的无名王子。 黑发黑眼在某些悠远到令人憎恶的古老传说中是恶魔的象征,是不洁,是丑陋,是绝对不能赦免的存在。虽然传说已经远去,但是这个定义已经在很多人心里根深蒂固了。 特别是那些神之信徒,他们像疯子一样叫嚷着要除掉所有黑发黑眼的人。 而那些疯子在民众之间偏偏有巨大的影响力,厉害到绝对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 所以,臣民们就算拥戴一个昏君,也不会要一个黑发黑眼的诅咒之子。 所以那位王子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没有除掉他是国王最后的仁慈,国王可能是出于一点父爱留下了他的性命,无名的王子被关在地下,有专门的人去看守。 如果不是西奥多突发疾病,而这次十分紧急的事情必须要由王子来参加,那位诅咒之子会一直被关在底下。 第52章 兰斯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也不在乎那些唬人的传说。 他回忆了在地下见到那位诅咒之子的时候。 黑色的头发实在有些过长了,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宽大粗糙的衣料包裹着他瘦削的身体,在长久的禁锢之下,对方依旧低眉顺眼,没有丝毫戾气,像极了一只柔弱的羔羊。 他没有怜悯这种东西,那实在太多余了。 这可能就是这位王子生来的下场吧。 他想。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似乎还伴随着金属饰物敲打的清脆声音。 兰斯出于那么多年的警觉下意识的绷紧身体,然后抬眸去看。 漆黑的夜色像给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细腻的纱布,为了避免意外,花园那边的能源灯都被熄灭了,除了主宫殿,整个属于王宫的范围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看清楚了那人水雾朦胧的脸部轮廓,模糊暧昧。 他怔愣住了,为自己一直觉得可笑的某种理由睁大了眼。 第032章 哪怕只是被防水染发剂漂染成的金发依旧很美, 根根剔透分明,带着瑰丽的美感,在黑夜中强势地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像极了他领口旁滚边的金丝蔷薇。 水珠从那人的发丝间滚落, 如同细碎的白珍珠点缀流淌过他的脸庞,有些落到了淡金色的细长睫毛上, 模糊的水汽似乎也氤氲了他的双眸, 使它变得脆弱迷茫。 但那只是错觉, 泠然的冰蓝色眼眸像是刺破迷雾的利刃,寒光凛冽,把那些朦胧和颓靡撕得粉碎。 他为自己刚见到这人时的轻蔑而沉默。 谁还会怜悯眼前这个人? 软弱可欺? 胆量小的人只会在他极富侵略性的眼神中低头臣服。 经过特殊手段之后,无名王子的黑发黑眼被掩盖成了金发蓝眼,实在过于锋芒毕露的颜色把他病态的气质一扫而空, 太耀眼了,像蔚蓝海平线初升的旭日。 兰斯有些怔愣。 他也没想到西奥多柔软的相貌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能够如此的尖锐夺目。 从整体上来看,那些人已经尽量把西奥多身上的特征还原到这位无名王子的身上了。 但他们不像,哪怕是容貌相同的双胞胎, 他们一点也不像。 封瑟的长发由一根淡蓝色的缎带束起,发尾的弧度漂亮极了, 被修剪过短的前额刘海反而让他那张美丽的脸庞再也没有任何遮挡, 冷白色的脸庞上,鲜红如血的唇瓣像是刚摘落的玫瑰花。 上衣外套点缀着金色流苏,腰部收紧的设计完美地勾勒出了他笔直修长的身体,乌亮的靴子擦得一尘不染, 佩戴在他腰间的长剑制作精美, 上面镶嵌的青金石光华璀璨。 人靠衣装,原本在地下当小可怜的青年顿时从灰尘仆仆到美丽尊贵。 兰斯忽然相信了那个传说。 诅咒之子是不洁, 是堕落,是绝对不能赦免的存在。 是的,那群教徒赢了。 他毫不怀疑,这位诅咒之子迟早会带着他那副噬人的美貌下地狱的。 “收敛点,西奥多王子。” 兰斯声线冷锐地叫出这个名字。 那些贵族虽然整天脑子里塞的都是酒肉美色,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时时刻刻都是傻的,原本像羔羊一样纯洁无害的王子忽然变得如此有侵略性,结果可想而知。 不是疯了,那就是换人了。 刚开始他还认为这名诅咒之子弱小沉默。 结果换了一身装扮,气势立马天差地,他可真是被迷惑了眼。 “兰斯。” 他态度亲昵的叫出这个名字,惑人的声线如同午夜生长的蔷薇。 高大英俊的男人看着他,坚毅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金发蓝眼的王子笑道,他的眼底沉淀着极为浓重的墨色,强势的覆盖住了让他眸色发生变化的瞳片,把冰蓝色的眼睛晕染成幽暗的深蓝,像翻滚着浪潮的死亡深海。 他轻轻摩挲着带着柔软皮质手套的指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你能告诉我,我要替我那位哥哥去做什么吗?” 把封瑟带来的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退下,像沉默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他们临走前把一盏小灯搁置在地上,乳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区域。 两张面孔相对。 一人正在发问,一人需要回答。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兰斯颔首。 接着,他从下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封瑟。 卡片的设计很古典,挺有品味的。 以雪白为底色,深色的荆棘缠绕着金色的十字架,张开双翅的白鸽栩栩如生,它的口中叼着一朵蔷薇,翩然落在十字架的顶端。 这是一张邀请函。 “海上游轮之行?” 封瑟慢慢的念着。 主办方邀请他这位“王子”去参加。 “有很多的贵族会带着他们的家眷出行。”兰斯的声音带了点嘲讽,“说是旅行,愉快的只有那些扩展人脉,达成某种交易的人而已。” 如果身为下一任国王的储君不去,那些小贵族则会认为王子傲慢,不利于今后国王的风评,而挑衅王权的大贵族也借此有了可以发挥的地方。 “您只要在那里合理的扮演七天王子就行了。”兰斯说,“如果露出破绽,您不会想知道结果的。” 第53章 “好啊,我尽量。” 封瑟的嗓音带了点笑意。 “属下会作为国王派遣给您的侍卫一起前往。” 封瑟对这点没什么意义,让他做替身的人绝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所以得派一个信任的人监视。 封瑟这位替身王子还是得回那个地下监狱,今晚的这身装扮只是为了让熟悉西奥多的兰斯看看是否有什么破绽,他的外貌和饰品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是气势一定得压制住。 否则,看不出王子被换人的人一定是眼瞎。 “对了,你听过人鱼之心吗?” 封瑟忽然突兀的问道。 听到此话,兰斯的灰蓝色眼眸骤然变得深邃起来,他的视线冰冷无比,像把刀子一样刮过封瑟的身体。 “国王说了,这不是您应该妄想的东西。” 他独有的冷硬声线像是能一点点击碎脆弱的妄想。 “人鱼之心只会在王子的大婚那日取出,给储君的正妃佩戴。” 换而言之,你这个冒牌货别想了。 果然,这个人还是如他想象的那样野心勃勃。 竟然借人鱼之心来试探自己是否有登顶王位的可能性。 封瑟轻笑一声,没在意。 他细长的指尖夹着那张邀请函。 果然…他还是得走剧情。 不过已经知道了这次主线任务的人鱼之心是什么东西,他接下来就应该兢兢业业地行使自己的使命,他现在所扮演的是王子,应该不会倒霉的在海里淹死。 他会像童话书里那样登上驶向海洋的游轮,然后在一次剧烈的暴风雨中坠海,再被那位人鱼公主拯救。 然后遇见那位在海滩闲逛的公主,顺势把她认作救命恩人,在与之举行婚礼。 反正参加婚礼的另一个主角肯定不是他,而他只要能在婚礼上取得人鱼之心,这个副本就能成功过关了。 嗯,他很期待。 第033章 细长、尖锐的鸣笛声响起。 遭受惊吓的白鸽张开他们雪白的翅翼, 逃窜似的飞向远方,天空是澄澈的碧蓝,宛若脚下平静的海洋, 线条分明的云彩像是潮水撞击岩石而升起的浪花。 套着丝质长袍的男人们在低声讨论, 穿着华丽蓬裙的千金贵妇们热情地丢出她们的手帕,民众们尽可能丢出他们身上最好的花朵或者一枚普通的硬币, 把它们投掷向那艘游轮。 人山人海, 欢呼声接连起伏。 在所有人热火朝天的眼神中, 国王拥抱金发蓝眼的王子,并向他在内的所有邮轮旅客送上真心的祝福,这对态度亲昵的父子一如往常般友好,人民们都为他们深厚的父子情谊感到真心的愉悦。 瞧,国王有多爱他的继承人。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 国王的眼神冷漠, 王子的眼底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他们更像一对仇人。 “你会恨我吗?或者是你会恨我们吗?” 国王苍老的眼睛看不出浑浊,他的目光清明,话语像利剑一样直入。 他认为这个孩子心里绝对是有恨的。 但没想到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站在这里的我不会。” 封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那么说,但他遵从本心坦然回答了。 恨个鬼。 你那个被我代替的亲生儿子就算想把你们的骨头拿去炖汤喝, 那也是他的事,国王第二子的恨意, 关他深渊游戏玩家封瑟什么事。 国王沉默不语,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在封瑟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把自己手心中的手帕叠好放入怀里,不想让人看见上面有什么。 “兰斯。” 国王轻轻地叫了声,他忠心耿耿的侍卫冷着英俊的面孔过来了。 “你觉得…如果是这个孩子登上王位会怎么样?”国王没有对着兰斯说, 他的目光好像被放逐到了遥远的天际, 不知道在看哪里,“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吗?” “陛下, 他是黑发黑眼。” 兰斯如实回答。 “什么时候你比那帮老头还要古板了?”国王嗤笑,“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于这个。” 他已经苍老的手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 “我如果真的在意,早就把他一刀杀了。”国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而不是把他关在地下,供他饭吃穿,还定期找老师教导他基本常识。” 如果封瑟还在这里一定会想破口大骂。 你这是养儿子? 我看你就是在养狗,简直是有病病。 “如果他比西奥多优秀,那么他自然会成为我的王位继承人。” 国王抛下了一个深水炸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在别人心里惊起了多大的波澜。 “那您为什么…要那么对王子说。” 兰斯不知道是该为西奥多拥有一个如此冷酷的父亲感到悲哀,还是为自己国家能有一位这样的君主而感到庆幸。 “哼,真正有野心想往上爬的人,怎么会顾及这个。”国王慢慢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那枚戒指比封瑟手上的还要大一号,“我要为我的国家甄选一位铁血的继承人。” “就算现在是和平年代,其他国家的人也在蠢蠢欲动了。” 他的眼眸深沉而且平静,充满了深刻的算计。 第54章 “我要一位遇事能够准确决断,并且下手毫不留情的王子,只有这样的储君才能撑起一个国家。” “西奥多虽然懦弱,但他的血足够染红那把最利的刀。”国王意味深长的说道,“兰斯,我知道你是他的武术指导,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您是要……” 兰斯被国王这番庞大的算计压的口舌干燥。 “看他的弟弟到底有多恨我们吧,会用什么手段来报复他的父亲和弟弟。” 国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他弟弟的血不够,那就加上我的。” 兰斯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失语。 他简直无法评价这种牺牲了。 “不过真奇怪…”国王在说出那些理智过头的话之后,忽然嘟囔了一声,“他刚才说不恨我们,那眼神好像也不是假的。”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国王催促了他一句:“快跟上他,轮船就要开了。” “是的,陛下。” 兰斯向这位老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尊敬的眼神毫无变化。 想通之后就能明白了,他应该尊重国王的牺牲,他那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 头顶的蓝天一碧如洗,一艘巨大的游轮沐浴着阳光在海上破浪前行,雪白的浪花席卷着轻盈的泡沫如同光滑细腻的白色绸缎翻飞着,偶尔有三两只灵活的海鸥跟随着浪花觅食。 宽大的甲板上早就站满了享受日光浴的人群,他们有的三两成群,喝着清甜的冰饮。 封瑟悠闲地靠在栏杆上,手中握着一杯琥珀色的酒。 这酒的度数很低,尝起来有淡淡的果香味,甜度适宜。 周围的女性贵族们心怀爱慕的看着王子的金发在微风中轻伏,他侧脸的线条凌厉优美,宛如神明雕琢的产物,漫不经心的冰蓝色眼眸实在是漂亮极了。 她们很想要上前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却碍于那些冷面的侍从而不得上前,只能狠狠地咬紧了自己的手帕。 封瑟打发了不少前来搭讪的贵族,难得清静下来。 多亏了那位虎视眈眈的国王鹰犬,封瑟难得可以耐下性子对所有人都那么礼貌,就算他们说的都是一些浮夸虚伪的废话,他也能够面带微笑的提出观点。 当然,他会在暗地里诅咒那些人迟早下地狱被魔鬼割掉虚伪的舌头。 说话那么矫情可不太好。 “兰斯,那边在做什么?” 封瑟看见一群人团团围在某个地方。 兰斯淡淡的瞟了一眼,回复道:“船上有捕鱼网,可以捕捉新鲜的鱼类送上餐桌,现点现杀,吃起来口感比较好,贵族们都挺享受的。” 大概见到什么新鲜事物,人就容易围上去。 封瑟跟过去看了。 他作为身份尊贵的王子,旁边的人自然给他让路。 很凑巧的是,他过来的时候刚好打上来了一网,封瑟低头去看,渔网中大多是一些常见的鱼类,虾蟹,网格中还缠绕着湿润的水草。 ——还有一条特别漂亮的鱼。 银白色的鳞片在灿金的阳光下散发出宝石的光泽,每一片鱼鳞都排列的整整齐齐,鱼尾和鱼鳍精致小巧,深蓝色的鱼眼睛好像两颗特殊的蓝珍珠。 应该是刚打捞上的缘故,鱼的眼睛微微带着点湿润,它的嘴巴一开一合的。 封瑟莫名感觉它有些可怜。 说实在这不像一条可以食用的鱼,倒像是一件稀罕的艺术品。 普通人大多数会把它圈养起来观赏,而不是因为它未知的口感而去吃它。 封瑟盯着这条鱼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兰斯以为他想养,刚想招呼着人找个鱼缸把这条鱼给这位王子送去。 打捞的人只是个普通的平民,脸庞被晒的焦黑,手指因为常年握着粗糙的渔网布满了老茧,知道眼前这位俊美的年轻人是王子,恨不得诚惶诚恐双手把这条鱼奉上。 别的贵族也碍于他的身份,没有丝毫的异议,而且脸上还笑呵呵的。 就在他们以为王子要多一条小宠物的时候。 封瑟露出个微笑,眼底没有丝毫阴霾,语气和熙地说道:“给我杀了这条鱼,我今晚要在餐桌上见到它。” 你的鳞片竟然是那么干净的银白色。 到底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或者是想死呢? 真是抱歉,这会让他想到一个不应该来这里的人。 第034章 封瑟没能成功让那条鱼上他的餐桌。 那条如同白银和蓝珍珠做成的鱼本来奄奄一息地待在渔网里,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它在即将被放入水箱的时候,突然恢复了鲜活的生命力, 恰好借力道跳回了海中。 它的鳞片在阳光下划过美丽的弧度, 像多菱面折射的宝石,光泽惑人, 海水接连起伏的拍打着船身, 翻滚而来的深蓝淹没了银白, 摇曳的鱼尾很快地消失在了波涛中。 封瑟在乎的只有它的食用价值。 见鱼跑了,他轻轻“啧”了一声,不知为何失去了观看海景的兴致,转身回到了船舱里。 兰斯因为有国王吩咐的任务在身,需要时时刻刻在封瑟身边, 急忙跟了上去。 原本在甲板上堆积的贵族们见到王子离开,他们也就意兴阑珊地散开了,三三俩俩的做着自己的事。 第55章 船渐渐驶远。 不远处,一块颜色深黑的礁石沉默的看着着船离开。 它的底部深深扎根在海底, 所以才能长久的屹立在这,经历过水浪长时间的侵蚀, 表面粗糙的外壳渐渐被磨得光滑异常, 人站上去非常容易打滑。 咕噜—— 倏地传来了破水声。 涟漪过后,一抹纤细的人影迅速的攀上了礁石,并且稳稳地坐在了上面。 一双美丽细长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远去的船。 正午时分的阳光恰到好处,细腻如白银的长发摇曳着碎金光泽, 如展开的海藻般铺散在肩头, 长发的主人肤色白皙,是那种晶莹剔透的冷白色, 像是随时会化开的雪晶。 那张面孔瑰丽地模糊了性别的界限,匮乏的言语难以完整地形容出那种感觉,在夺人眼球的同时让人感受到一种颤栗冷酷的美感。 但礁石上的人影绝对不是人类。 ——那道身影的非人感实在太重。 虽然他的长相绝对符合人类的标准,姝色瑰丽。 但若隐若现的鳞片遍布对方的全身,犹如某种古老特殊的花纹,到雪白的脖颈处才开始稍稍退却,长发的遮挡之下,耳朵的部位由成扇形的鳍骨和鳍膜取代,有时会随着呼吸微微展开。 最为明显的是他的下身,本该有着人类双腿的地方被银白色的鱼尾所取代,因为狭小的礁石,那条极长的鱼尾不得不浸入海水之中,在海水的起伏涟漪中,像是被一匹水蓝色的绸缎包裹。 “殿下。” 一只海龟摇晃着它粗笨的身子爬到礁石上,竟然开始口吐人言。 “您在看什么?” 原本只属于人类传说中的人鱼低垂着头,浅色细长的睫毛在素白的脸庞上打下模糊阴影,墨蓝色的眸子不知道蕴藏了多少情绪,他没有回答海龟的问题。 半晌后,他轻轻地问:“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和一个人类在一起?” 人鱼本来就是得天独厚的歌唱家,正常传说所描述的,银白人鱼的嗓音美妙极了,只是轻轻的开口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优美感,确实有种让人久久恍神的魅力。 海龟本来看着它美丽的殿下不搭话,也没闲着,有滋有味地咬着一节飘浮在水面上的海草。 但是忽然听到这看成是晴天霹雳的一句话,他吓得直接一个哆嗦把海草咬断了。 海龟瞅了瞅人鱼的表情,呆滞地转了转脖子,最后核桃大小的眼睛完全被惶恐占据,它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殿下,您…您看上一个人类了?” 人鱼应了一声,耳后根不知为何蔓延开了大片的绯色。 海龟:“…………” 海龟:“可是您是人鱼啊!物种不同怎么恋爱?” 人鱼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抬起白皙的手臂,像是恼怒般地把海龟从礁石上扫了下去,说道:“我知道。” 海龟吐了口海水,四只脚很顺利地在海水中划动,它并不在意对方粗暴的动作,问道:“那您的心上人是谁啊?我看您刚从那个最恶毒美丽的人类手中逃出来,我以为您要先计划着把那艘船弄沉。” “不许说他恶毒!” 听到美丽二字,就明白海龟说的是谁,人鱼脸上的怒气更加明显,这次他直接用鱼尾狠狠地拍向海龟,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它打的老半天翻不过身来。 海龟一脸懵逼:“您不会看上的是他吧???” 糟了! 这可不仅是物种不同,他娘的连性别都不同啊!!! “不是…那人想把您给端上餐桌呢!!!”海龟声嘶力竭的试图改变自家殿下的恋爱观,“您可别想不开呀!我家大姨的二舅子的姐姐的邻居的女儿前两天刚被人类抓了,被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人类不会爱上一个海洋生物的,他们就是馋我们身子。” 海龟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们就是下贱。” 就算是长得再好看的人类在餐桌上吃鱼的样子也是一样的。 “那我就变成人类。” 人鱼神色阴沉的盯着自己有无数同族羡慕的长长鱼尾。 “我知道在海底的海巫婆有一种魔药,它可以帮我掩盖住人鱼的特征和让我的鱼尾变成一双腿。” “可是海巫婆不一定会帮您。”海龟依然在劝说,试图用海巫婆性格古怪这点让人鱼退缩。 “那就先把她抓起来,吊在刑架上。”人鱼眯起了他墨蓝色的眼眸,微微抬起的下颌线条分明,“她一天不帮我,那就从脸开始,每天剥掉她一小块皮肤,直到把她整张皮剥下来为止。” 人鱼的眼底积攒着不寒而栗的暗沉,细长尖锐的指尖很轻松的就嵌入了坚硬的岩石之中。 “她最在乎那张脸了。” 海龟:“…………” 您美您说的都对。 原本今天是人鱼国王的第七个女儿艾丽儿公主初潜上海平面的日子,但是依然不放心孙女的老祖母请求她的哥哥先替她一探究竟,没想到王子却对一个人类一见钟情。 “让艾丽儿别来海面上了。”人鱼的耳鳍动了动,他抬头看着依然澄澈的蓝天,“风暴雨将至。” 他自己却跳下了礁石,顺着海水,向那艘船消失的方向游去。 第035章 这里有一场晚宴正在进行。 打着领带的侍从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 不断在加长的餐桌旁穿梭,满脸笑意地向每一位客人提供服务。 第56章 身着华丽宫裙的小姐挽着精致的发髻,各式各样的宝石头饰在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 宛如浩瀚银河间的碎星。 她们翘起娇嫩的手指, 提起繁复美丽的裙摆缓步走来,细长白皙的脖颈如天鹅一般扬起, 迷人多情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个地方, 希望吸引那个人的注意力, 有时因为各自的争斗甚至摩擦出惊人的火花。 优雅的贵族们窃窃私语,同样谈论着那个人。 这场晚宴的主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位国王的独生子。 ——西奥多·奥尔科特 除去他名字后面的高贵姓氏之外,他还有着难以置信的美貌。 他的头发像是刚融化的黄金,眼眸是如同深邃海洋的蓝宝石, 冷白色的皮肤宛如刚打捞上来的白珍珠,唇瓣则是情人手中玫瑰的颜色,只有把那些美好的事物堆砌在一起,才能形容他像是被美神亲吻过的脸庞。 那是一朵在宫廷孕育出来的蔷薇。 尊贵并且美丽。 “为什么我感觉殿下的容貌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一位千金轻声对她的同伴说道, 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爱慕,“好像多了种说不出来的魅力…这张脸我可以!” 危险比平淡更能让人心脏起伏, 艳丽也比温和更能抓住人的眼球。 她的同伴瞟了一眼, 感觉眼睛都要被对方的那张脸给闪瞎了,然后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你别说,我也可以。” “上一次见到殿下还是在斯诺大教堂的落成典礼上吧,大概有…三年了, 王室不知道为什么, 不让他经常外出。” 一位褐色头发的小姐加入了她们的谈话,她注视着封瑟, 轻抚了下袖口边的蕾丝,用精致的手套托着下巴,幽幽的感叹道:“哦,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的美丽。” 就在两位千金暗暗在心里把她认为情敌的时候,褐发的小姐脸色骤变,她首先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冷冷笑道:“两位不会想嫁给这样的人吧。” 毫无疑问,她在其余两人眼里看出了“这还用问的,你不馋他吗?”的眼神。 于是她继续冷笑:“醒醒!这男人长得比你们还好看,你们的脸跟他一比就是个平民村姑,丑八怪。” “我可受不了结婚以后,在宴会上,别人只盯着我的丈夫看。” 褐发的小姐一甩头,离开了。 两位千金:“………” 我艹,这狗女人说的好有道理啊! 这一切都跟封瑟无关,他只是需要做个华丽的珠宝架子,保持微笑站在那里不动,贵族像逛商店一样,他们之间适当说几句重复无聊的话,就像客人和推销员之间的交谈。 封瑟低头,看着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心想。 在前台c位出道可真是个技术活。 “殿下,不知是否有幸能和您喝一杯?” 封瑟去看,来人是一个男性贵族。 他满脸横肉,过分热情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油腻,华服套在他的身上,反而显得过于臃肿艳俗,一枚烙着奇特图案的戒指带在他肥硕的手指上,色泽暗沉,格格不入。 …像只插满羽毛的公鸡。 这是封瑟的第一反应。 “当然可以,先生。” 封瑟表面上温和的在回答他,其实是件早就越过对方的身体,望向了对面。 他与兰斯对立而站,相隔的距离刚好能够让一方看清另一方的脸部表情,而找他来说话的贵族都要背对着兰斯,这形成一个巧妙的角度,兰斯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份来给他一些的暗示。 示意他应该对那个人的态度如何。 不得不说这位骑士可真是个人才,虽然是国王派来监视他的,但不得不说他给了自己这个冒牌王子很大的帮助,把贵族间的利害关系理的非常清楚,一看就知道他不是背小作文的。 封瑟还是有些欣赏他的。 但是此刻。 ——他对面没有人。 兰斯不知道去哪里了。 封瑟没有手足无措,他紧跟自己的人设,勾唇微笑,“祝你经过有个愉快的夜晚。”随后他举杯,眨了眨眼道:“让我们王座上的君主健康干杯吧。” 他饮下了酒,喉结微动,浸了酒液的唇瓣浮现出水润的光泽,如同沾上了点滴水迹的娇艳花朵。 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呢? ——像雪后初晴的暖阳,轻易的撬开了人的心房,带着暖意一点点融化了心上晶莹的雪晶,太过直白,太过灿烂了,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不知为何,那位过于肥胖的贵族表情僵了一瞬。 他略微偏过头,似乎想逃离这样的注视,看到他这个样子。 封瑟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起来,笑意忍不住带上了点天生戏谑的恶意,不过掩饰的很好,“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适应海上的环境,需要我叫船上的医生来吗?” 半晌后,贵族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喉咙里挤压出低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停留在枯枝上已久的灰鸦粗糙的叫声,但他脸上依然是那副过分热情的面具,但是封瑟看到了他的眼睛,如幽幽的鬼火一般阴森森的。 “不用不用。”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当然,让我们为那位伟大之君的健康干杯吧。” 在灯光下,他的笑容有一些扭曲。 第57章 * 在宴会结束不久之后,兰斯就回来了,封瑟刚好在人所剩无几的餐厅中品尝一碟蛋糕。 兰斯那张生人不近的英俊面孔更加冷硬,似乎眉骨上都笼罩了一层寒霜,带着铁质手套的手牢牢按在剑柄处,他向来离不开他的剑,贵族的剑刃只是好看的装饰品而已,但他腰间的剑依然寒光瑟瑟。 “抱歉,我被一些事情给绊住了。” 他只是稍微一提,没有和封瑟仔细解释的意思,不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骑士先生,看来你今晚过得并不是很愉快。”封瑟打趣他,见到兰斯的嘴角抽了抽,他满意的笑了,突兀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来了一位先生。” 他形容了一下那位肥胖贵族的具体长相,特别提及了对方戴在手上的戒指,烙在上面的图案代表了家徽,随后补充道:“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格外注意他。” “为什么?” 兰斯边听边在脑海中思索符合条件的相关人士。 封瑟的笑在光线下有些暧昧,语调也带着漫不经心:“他和我站在那里,就像一位猎手与一头猎物。” 兰斯的眉头因为他的这个比喻皱的愈发深了。 “当然,这并没有准确的定义。”封瑟微微露出了雪白尖锐的虎牙,笑的让人有些背脊处发寒,“他可以是猎人,我也可以是,刚开始他似乎在觊觎我的喉咙,但结局可能是我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靠着特别提到的家徽,兰斯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把那个人扒拉了出来。 他缓缓开口:“那人有一个伟大的先祖,只不过当代家主也就是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实在玷污了那个姓氏,陛下没收了他的大部分财产,那位家主受不了打击自杀了,他的继承人也不争气,他们现在也只有个爵位而已。” “不过,这次邀请是高级贵族,就算堕落了,他们也属于这一行列,所以才能够登上游轮。” “他对我似乎不怀什么好意,这种人很会搞事情,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得多注意些。” 他咬下了点缀在蛋糕上的一颗圣女果,牙齿刺破皮肉,鲜红的汁液瞬间染红了他的唇色,红的像圣母眼中留下的血泪一样,流过白皙的面颊,圣洁与堕落杂糅。 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仿佛伊甸园里毒蛇的信子。 他轻笑:“不是吗?” 兰斯为那夺人心魄的红怔住了,他听见那个人说:“午夜时刻,请来船头,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 船上的探照灯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射出尖锐的目光,刺破了前方的黑暗。 天空与海洋之间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看上去和白天不同一般的海水奔流不息,重重交叠的云层深厚的堆积在一起,同样的浓墨如黑,正如地狱天堂,好像是各自的倒影。 兰斯没有失约,在午夜时分从船舱的房间踩上了甲板。 他看到那位王子早早的站在了约定好的地方,靠着栏杆背对着他,连接在肩头的丝绒披风被此刻激烈的海风鼓动着烈烈飞舞,让人担心下一秒它是否会随风而去。 “你来了。” 封瑟转过了头。 “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兰斯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 “其实也没什么。”封瑟摊着手,笑容似乎毫无意义,轻声道:“或许我只是想和你谈一些无聊的事情。” “那我恐怕不能陪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兰斯冷淡的侧过脸。 封瑟没有再看向他,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拖拽出一道狭长的阴影,大半张脸淹没在阴影当中,他没有再看向兰斯,视线似乎也随着海风席卷到了远处。 就在兰斯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 封瑟开口了:“任务结束后,我会被关回去吗?” 兰斯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算是默认,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国王心中有些偏移的天平,并没有告诉他这就是绝对的事实。 “可是我不想。” 封瑟的目光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水谭,他抿紧了唇,游离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应该有的位置,被伪装成湛蓝的眸子一点点涌上墨色,在白昼时刻的金发暗淡。 “我喜欢你,你愿意带着我走吗?” 第036章 说个比较夸张的比喻, 这一刻兰斯的脑袋好像被雷击了一样。 他下意识的把封瑟前半句的话念了一遍。 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像告白一样的话让他一向的冷静被打击的有些呆滞,但兰斯还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很快的就反应过来了, 毫不犹豫的把那些迷茫切断,他用过分理智的态度在想到了答案。 ——眼前的这个人只是想利用他。 他问自己能不能带他走。 他喜欢自己, 这是个谎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有些奇怪, 或者说是微妙。 他的胸腔中慢慢升起了一点欣喜, 他会为喜欢你这几个字紧促了心跳,但是紧接席卷而来的像是被欺骗的怒意,让他先前的一点喜悦像是被浇了泼冷水的火焰,剩下来的余烬微不足道。 兰斯想要冷冽地开口,尽量用公式化的语气打消对方的想法。 ——可他看见了封瑟平静无澜的眼睛。 第58章 王室的瞳眸根本不适合他, 他眼底的墨色盖过了冰蓝,成为一种泛着可怖流光的幽蓝色,如不再灌入活水的死河。 人生下来就拥有的特征应该是最切合本体的,眼睛是, 头发也是,与封瑟相配的应该是那种毫无生机沁凉的黑, 明明过于乏味平淡, 却比其他斑斓的色彩还要得夺目。 无法答应,无法拒绝。 那抹余烬实在过于顽强,竟又在他的心中死灰复燃了。 封瑟不知道兰斯心里的复杂心情,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都怪兰斯的滤镜实在太过严重。 他确实是想利用兰斯。 那句“我喜欢你”完全是不含任何情感的棒读, 封瑟说那话的语气就跟他说让白寒景“滚开”差不多, 他根本没期待兰斯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如果有谁能因为一句话为他赴汤蹈火, 那简直是不折不扣的蠢货了。 后半句话只是硬凑上去的而已。 他只是想在对方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首先传递某种自己依赖对方的讯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循序渐进,逐步引导,在他试图获取那条项链的时候,说不定能让那颗种子发芽到一定程度,给他某种助力。 他不知道那条项链被存放在哪里,只知道它会在自己那位便宜哥哥的婚礼上被取出来送给新娘,通过权重的兰斯或许他能够找机会在婚礼之前得到那条项链,又或者他取得项链逃离的时候,兰斯可以帮助他。 当然他是不指望对方能为他出生入死,但人心总是会在潜意识中产生一定的偏移,他只需要那份可能就够了,晚上在和兰斯见面前他甚至还看了一本流传于贵族小姐的明面禁书,打好了合适的腹稿。 他在看那本东西的时候表情都僵硬了,天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字的特殊意义。 出于某种神秘的直觉,他甚至还没给兰斯添上称呼,比如说甜心什么的…… 封瑟试图不走原来的剧情,虽然背景是《海的女儿》,但是取项链没有特别要求人鱼公主参与进来,所以他只要等待邻国公主的婚礼就好了,其实没有那场公主救落水王子,他们的婚姻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他隐约感觉到那位国王有这个意思。 或许他可以让那位人鱼公主安安稳稳地呆在她的海里,别跑上岸来找死。 再说,打破原来的秩序也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然而在水下,有人为那句虚伪的“我喜欢”气得在发疯。 人鱼尖利细长的五指轻易的划破了金属,几道粗黑狭长的划痕在银白的船身上显得极其狰狞,他异常美丽的面孔冰冷的像融化不开的坚冰,在下身长长的鱼尾控制不住地激起了起伏的漩涡。 银发冷冽,蓝眸寒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扭断那个人类的脖子了。 有喜欢的人吗? 很好,那就在对方不留意的时候杀掉就好。 没有什么是死亡解决不了的,时间总会抹平一切。 船上的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继续“深情”对视,像是要瞪着眼睛到天亮。 封瑟实在是受够了,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结束话题,但倏地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扭头看去,在一片黑暗中,像是水珠落地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响,有人提着一盏马灯走了出来,光线有些暗淡但足够让他们看清对方的面孔。 那水珠落地的声音其实是对方刀上滴落的血。 “抱歉,我听了很久你们的谈话。” 在宴会上的那位肥胖的贵族收起了他虚伪热情的面具,眼底凶戾异常的光毫无掩盖地渗透了出来。 他先是像封瑟行了个礼,就好像他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杀机一样,封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奇怪的恭敬,对封瑟是一套态度,但等到兰斯的时候,却又是另一套了。 他的刀尖直直指向对方,声音沙哑。 “殿下只会跟我走。” 第037章 “埃德加·基普林, 你想做什么?” 兰斯退后一步,满脸戒备的护住封瑟。 “如你所见。”这个胖子的笑容都带着凶戾,他摊开手, 用一种高昂的语调说道:“那当时是造反啊。”。 “你的妄想恐怕也只能到这里了。” 兰斯眼眸一沉, 冰冷的声线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怒意,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 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直接迎向对方, 打算干脆利落地斩下他的头颅。 在他看来,以下犯上谋逆者当死。 封瑟提醒过埃德加·基普林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一般人只会忽略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兰斯还是事先做了一些准备,船上的重要地方已经被严加看守,短时间之内, 他们这一方不会丧失主动权。 他不知道敌方行动的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刀上的血迹来自于哪位幸运的贵族。 他只知道他一定保护身后的人。 这种自不量力的货色他很快就能解决,先把这个贼首处理掉,剩下来的叛党不足为虑。 长长的弧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转瞬即逝的寒芒叫人不寒而栗。 兰斯的动作很快,他没有穿着那套沉重的骑士装, 而是换上了一件简洁的便服, 虽然少了一层屏障,但这使得他显得更加灵活,他的双手紧握住剑柄,手臂的肌肉在衣料后微微隆起。 第59章 灰蓝色的眼眸比冰更冷, 比剑更利, 像雪原上雪狼的兽瞳。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拉近,他的剑尖直戳对方的要害, 打算一击致死。 他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被他称为埃德加的男人早有准备,冷笑了一声,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您恐怕是有点过于轻敌了,兰斯大人。”他咬着漫不经心的恭称,把灯扔在一边,故作优雅的贵族腔调陡然一转,变得森冷起来,“轻敌的人,向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尾音消弭在刀与剑的碰撞声中。 铁器剧烈的碰撞声听上去忍不住牙疼,两人动作带起的劲风一下子吹开了两个人的额发,他们在触目惊心的刀光剑影里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的眼睛。 目光交触的瞬间。 果然他们都看到了一股森冷的杀意,是毫无保留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机。 “哈,原来王国第一骑士就这点能耐吗?”埃德加的小臂因为过于用力开始发颤,兰斯席卷而来的巨大力道让他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像一条条扭曲的青蛇。 王国第一骑士的名号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他的牙关紧咬,却仍分出精力嘲讽道,“兰斯阁下,我以为您能一剑将我枭首,怎么?办不到吗?” 兰斯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道:“败犬临死前的哀嚎。” 当然,出于对能够接下他一击对手的尊重。 他低下头,细细的去看对方的面孔,想要把与对方战斗的记忆留在自己的脑海里。 或许在将来也是一种回味。 面对这冷得像冰锥一样的话,埃德加冷笑了出声。 两个人在这块甲板上打得火热,刚开始掉落在旁边的那盏灯还能用他的光亮给二人照明,到最后他们打着打着,跑到了远离光的地方,身影都渐渐模糊了。 两个人都毫不留情,他们都以自己最大的努力想置对方于死地。 人也很难辨别出他们清晰的战斗过程,依稀只能看见个轮廓,封瑟也只能靠他们兵器的碰撞声来知道他们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打的再激烈,都完全避开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封瑟完全被抛在一边。 按理说,他这个第三方不应该闲在这里,应该及时的叫唤卫兵寻求帮助,帮助兰斯一起对付对方。 可封瑟完全没有自觉,他向后一倒,懒洋洋的靠在船边的栏杆上,以最舒服的姿势站着,观赏这一场陷入黑暗的好戏。 现在的情况难以理清,他也不知道他喊一嗓子喊来的到底是救兵,还是埃德加的狗腿子,他也不知道那位反叛者谋划了多久,但是既然他敢这么做一定在之前做好了准备。 以他和那位贵族先生三个小时的短暂相处来看,对方绝对不是那种表面看起来脑满肠肥的蠢货。 封瑟没去插手,担心给兰斯帮倒忙。 虽然说他的身体素质是正常人类水平的好几倍,但是在技法问题上,他只是擅长指尖夹着细长尖锐的刀片,偷袭般地划开敌人的要害,如果真要抡起拳头或者是直面而上的话,他可能会被揍得很惨。 所以在多方的思考之下,封瑟快乐的选择了旁观,准备伺机而动 他以为自己是条咸鱼,全身散发着慵懒快活的气息,可是在第四个人看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里。 ——他像一位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他就那样看着那两个人殊死搏斗,细长的睫毛半遮住眼帘,夹住来自水面折射的细碎光片,光影重重的氛围让他的侧脸矛盾极了,脸部线条被勾勒的旖旎又冷淡,像一把被包裹在柔软皮革里的尖刀。 那个人犹如端坐在王座之上,双腿交叠成漫不经心的姿势,观赏为自己上演的好戏。 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这是自古的道理。 他应该高高在上,看着那两位骑士为了争夺他的爱慕挥刀相持,或许另一个人能很快找出对方的破绽,成功的把利器插入血肉之躯,在猩红的血花四溅的那一刻,他或许会笑。 他会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笑容,紧接着如同被取悦般低低笑出声,施舍般地邀请胜利者上前,让他亲吻自己的指尖。 真是…冷淡,恶劣又傲慢至极的人类。 他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吗? 明明人鱼能够在陆上呼吸,艾利尔却像缺氧般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胸膛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比一下猛烈,甚至能堪称是冷血的过分理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也全盘崩坏,他贪婪的用目光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痴迷的几乎癫狂地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那名为一见钟情的可怕东西让他几乎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他也想成为一个人类,拥有坚强有力的双腿,这样的话他就能够去拿起剑,去拼死战斗,舍弃过往所有,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只为得到美人眼角的一丝余光。 只是还不到时候,艾利尔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把这些念头尽数压下。 银白的人鱼挑起一抹阴冷病态的微笑。 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不顾一切手段去得到,不是吗? 第038章 埃德加舔了舔后槽牙, 尝到了带着甜意的铁锈味。 真是糟糕啊…… 他感觉一股粘腻的湿润感和轻微的痛意从他的腰腹泛开,当然,比起他早就已经习惯的疼痛, 他更在乎的是, 被打湿的衣物紧紧附着在皮肤上,这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第60章 那是兰斯在十几秒前赏给他的一道伤口。 要不是他刚好闪躲开, 结果会更糟糕, 他的心脏会被剑戳穿后从胸膛里扯出来, 然后砍个稀巴烂。 他和兰斯大概对持十分钟了,黑暗的环境总是会让人的视觉变差,他们又没有夜视能力,只能借助船只探照灯偶尔涣散的灯光,或者是下意识的直觉找出对方。 手中武器不知道碰撞出多少激烈的火花, 金属剧烈的摩擦让冰冷的铁器有些滚烫。 令人郁闷的是,在埃德加增添了许多道伤口的情况,兰斯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他的刀大多数时间只能划到他过于宽敞的衣袖, 这可真是叫他有些恼怒了。 埃德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如果对上兰斯,时间久了, 他一定会死。 但他还是选择向那个人挥刀。 兰斯·奥尼恩斯, 这个名字几乎在每个日夜,无时无刻地在他的唇舌中翻滚,让他心怀鬼胎,面部扭曲。 这位国王的近身侍卫长官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出身尊贵, 容貌英俊,年纪小小就传出天才的盛名, 成年之后更是在王国的选拔赛上一举夺得魁首,从此霸占了冠军这个位置许多年。 最令人称道的是他任远征军的军团长击败隔壁王国的军队,让他们在那场近似于绞肉机的战役后恭敬的像个哈巴狗,王国的臣民们对他的赞誉几乎到了巅峰。 这一切的一切,真是够让他这个地位卑下,身材畸形的私生子发疯了。 凭什么有人生来坐拥万千荣光,而又有人生来卑微的如足下淤泥。 凭什么? 王国第一骑士……呵。 这条敢于向王权发出挑衅的疯狗眼里闪过诡谲的光芒。 不过,命运还是足够仁慈的。 诡计之神已经用他的双手死死的扣住了兰斯的脖颈,死神披着黑漆漆的衣袍,举起他手中锋利的镰刀即将对其挥下致命一击,胜利女神已然在对埃德加微笑,用她的橄榄花冠为他的胜利加冕。 很可惜,兰斯今晚一定会死在这里。 他的思绪偏移着,下一刻他的脸颊忽然一痛,紧接着温热感顺着脸颊滑下。 埃德加看见了黑暗中一缕薄薄的冷光,还有一双稍纵即逝的冰冷眼睛,它或许还正在凝视着他,等待捕捉到他下一刻的破绽,然后一削掉他脖颈上的头颅。 在战斗中犹豫个几秒钟,所带来的下场一定不会太美妙。 埃德加悄无声息地扯出个怪笑。 * 他的对手很会利用对自己有优势的条件,黑暗伸出它的手绊住了他的脚步,这让他的攻击有些碰运气的成分。 兰斯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薄汗,几缕头发粘在他的额头上,但那双掺杂着阴霾的灰蓝色眼睛依然往外四溅着寒光。 他的鼻子微动,嗅到了血腥味。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区域中,这简直是等同于一个发着光的标志。 ……在正前方偏右的位置。 兰斯凝视着一片虚无混沌的黑色,虽然看不见,但他就是感觉那个位置他的敌人站在原地不动,他面无表情地挥下了重重的一击,像一条是雪狼突兀地咬向疯狗的喉管。 ——结束了。 倏地,兰斯睁大了眼睛,错愕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全身的力气像骤然间被抽干了一样,他的身体在那一刻好像背叛了他,突然涌上来的疲惫感让四肢好像变得棉花糖一样软,这使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几乎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候,兰斯稳重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而他的敌人借他这次失败的攻击,将手里的刀刺进了他的肩膀里,带着几乎要削掉整个肩膀的力度。 兰斯牙关紧咬,退后了一大步。 在快速逃离对方攻击范围的时间里,兰斯的肺部开始急剧的扩张,试图为主人赚取更多的氧气。 兰斯重重的喘息了一口,黑暗中他的蓝眸亮的吓人。 他的声线依然很冷:“…你做了什么?” “一点点无聊的小东西而已,大概花了我五个金币。”埃德加的声音让人联想从冥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张牙舞爪的得意,“兰斯大人,您想想您今晚吃了什么?” 埃德加此时只要想到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就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一片寂静。 兰斯没有说话,但他眼里属于人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了,此时的他好像置身于寒风刺骨的冰原之上,心脏连带着整个身体被低温给冻结了。 他只是在离开封瑟的那段时间,和一个人喝了一杯酒。 是那个人亲手递给他的。 他是有意的,按照敌人的唆使把一种没有毒性的药掺进了酒里。 这不致命,但他心脏的某块区域好像在那一刻死了。 “不用你教会我去想。” 兰斯微闭上了眼,即使所处困境,属于贵族的傲慢依然没有减少。 “你就硬撑着吧,放心好了,不会有援军来救你的。”埃德加笑了下,“这艘船都被我控制了,可以说加上王子殿下,我们待的甲板上,不会再有第四个人出现。” “兰斯,你不知道我等待这一天已经有多久了。”埃德加眼底的狰狞和扭曲占满了他整个瞳孔,“我会一点点把你的骨头给敲断,打断你的四肢,让你只能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第61章 “当然——”他微笑,“说不定你爬着来舔我的鞋子,我就会放过你。” “来,要爬爬看吗?” “疯狗。” 兰斯带着冰渣的话语里甚至懒得增添对使用埃德加阴谋诡计的嘲讽。 逐渐扩散的药效让他现在连他的剑都握不住了。 他不承认他是败给眼前的这个人,他只是败给了…… 哈,他自己的愚蠢而已。 “那就再见了。” 埃德加已经描绘出了兰斯大致的位置,甚至已经知道他心脏的部位,他眼前的这个敌人像一头被拔了爪牙的狼,只能任由他的宰割。 他手里刀悬在高空,有血顺着刀流到地板上,然后赫然地戳向兰斯安放的心脏的胸膛。 ——咔嚓。 他的刀没有陷入到血肉之躯中,而是被一张忽然抛过来的马灯给阻挡了。 马灯的灯罩被刀给击碎,里面的灯油打翻在了地上,依然还在燃烧的火焰点燃了流淌在甲板上的灯油,此时地上像凭空开出了一朵白炽璀璨的烟花。 带来这意外的人慢慢走来,笑声清朗:“建议和我聊聊吗?” 第039章 封瑟微笑, 蜿蜒流淌的火焰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镀上一层虚妄的美。 “这是我和兰斯之间的战斗,您不应该在这里。”埃德加微蹙起眉, 细小的眼睛眯起, 注视着他,“您知道的, 我并不想要伤害您, 请别做让我为难的事。” 面容冷硬的骑士脸色苍白, 汗湿的长发披散在后头。 他没有说话,但是此刻他眼神所要表达的和埃德加不约而同的一样。 ——这不是你该参与进来的事。 封瑟作为王子,只要不轻举妄动,就不会受伤。 “噗嗤——” 封瑟闷笑出了声,接下来的话把他们两个都嘲讽了。 “其实我也不想的。”封瑟的唇角弯了起来, 在埃德加的目光下缓步走到兰斯的旁边,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谁让我们的兰斯先生就快被一条疯狗弄死了。” 兰斯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的灰蓝眸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似乎是透过一扇水帘在看那个人。 此刻的他显得格外迷茫脆弱。 封瑟蹲下,注视兰斯, 轻声道:“抱歉, 我本来不想管的。” “可你如果死在这里,就太无能也太狼狈了。” 此刻的兰斯显得格外迷茫脆弱。 无能… 主君对骑士的否定,他竟然觉得在这个人口中说出是如此的难以忍受。 “不要这么看着我,这是事实。” 封瑟拍了拍兰斯的肩膀, “你的心脏就快被人给挖出来了, 而且你就算叫我逃也没用啊,这汪洋大海, 我往哪里跑?你是觉海里的鱼会救我吗?还是指望他的手下良心发现会放我走?” 哦,或许专属于王子的人鱼小姐会提前在暴风雨来到之前来帮他呢。 兰斯偏过头,咬紧牙关,不让封瑟色瞟见他眼底对自身无能的憎恨。 封瑟站到了兰斯的前面,刚好避开地上燃烧的灯油,他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量把他挡的严严实实,刚才还在打斗的两人之间此刻好像竖起了一道人体的屏障。 此刻骑士和王子好像颠倒了过来。 原先的保护者成为了被保护者。 封瑟的目光转向,停留在埃德加身上,没说话,但挑起的眉头好像在无声之中表达一个意思。 ——疯狗。 他挑衅道。 “您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幼童在把玩手里的火炬。”埃德加油腻的脸划过稍纵即逝的戾气,“我会对您保持一定恭敬的,但是这不是您一次又一次踩在我底线上的资本。” “拖延时间对我来说也没有用,那种药的药效有好几个小时。” 埃德加缓声说道:“就算您出面,我只能说兰斯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恭敬?”封瑟被绸带起的发尾摇曳出灿金的弧度,细长锐利的眸子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我也是你的俘虏,我不觉得我需要恭敬这种东西。” “不不不,您不是。” 埃德加摇头否定。 “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合作者。” “合作?” “对,我深知我今天晚上的行动对王国的政局实际构不成太大的影响。”埃德加细细说道,“就算我控制了船上大部分的贵族,他们代表的家族势力也不会支持我一个落魄者,他们背后的势力完全可以舍弃他们,再扶持一个代理人。” “哪有蠢货会为了赎回一个人让家族伤筋动骨。” 埃德加在嘲讽人性的自私,“这样算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大帮只会白吃我粮食的猪猡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做到。” “所以你要利用我这个王子?你希望拿我做什么?”封瑟忽然对眼前这个人起了点兴趣,为他勃勃的野心侧目。 “我本来只是打算拿您当人质的,这样至少国王会对我有所忌惮。”埃德加转动了手上的戒指,笑了下,“至少在见到您的那一刻,我是这么想的。” 埃德加咧开嘴角,露出一颗尖锐的犬牙,他的双眸翻涌着暗潮,“而我之所以改变了想法,是因为——” “您不是西奥多王子,对吧?” 封瑟的神色微变。 第62章 埃德加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封瑟身份的伪装,兰斯的眼眸陡然的暗沉了下来,如果不是此时他陷入困境,还要靠封瑟的保护,他一定会让这个说出秘密的人带着这个秘密死亡。 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沉默着,希望自己能尽快恢复体力。 封瑟没有否认,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一直觉得我的演技很好。” “狗的嗅觉总是不错的。”埃德加把他们嘲讽自己的话反讽了回去。 接着,他嘴角的笑容扭曲扩大,死死地盯着封瑟,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好吧,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就是您给我一种同类的感觉,那种来自灵魂的腐烂味道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让我来猜猜看您的情况。” “嗯,皮肤过于苍白,您可能长期受到过监禁,而且没有得到过什么像样的关爱,受到极端的高压控制……” “闭嘴。” 封瑟失去了笑容,唇角紧眯成一条直线。 他可真是太讨厌这个人了。 这种肆意打量的感觉并不是太美妙,他的那些前话已经一瞬间撕扯掉了盖住他的人皮,所以封瑟皮下的恶鬼正在叫嚣着伺机而动,想要撕碎他呢。 哪怕他后面说的那些都是无聊的猜想。 他让封瑟想到了一个人。 ——白寒景。 当初白寒景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封瑟想给这个新来的孩子一个下马威。 他把一只死鸟装进了一个盒子里送给他。 等他收下之后,封瑟饶有兴趣地期待着他的反应。 可是事情出了他的意料,竟然没有一成不变的尖叫。 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午后,他的这位新同伴淡淡的看着他,目光如冬天屋檐下尖锐的冰凌,又如刺骨的尖刀,轻而易举的剥开了他毫不掩饰的恶念。 然后毫无反应。 他说:“我收下了。” 真是令人气愤的平静! “先生,那或许来自于你的父母,他们发疯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去把一只猫剁成肉酱。”埃德加随便扯了个例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位假王子面容一瞬间扭曲。 像是花朵一瞬间被染上了恶毒的曼陀罗汁。 看人开始崩坏的样子实在太令人兴奋了。 “我想想,那种极端病态的氛围让你有时候精神会控制不住的失常……” 封瑟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在不断抽搐。 反正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好吧,或许我说的有些过火。” 埃德加有些惊讶地见到封瑟难得一见的失态,他咳嗽了两声,试图把事情拉回正常的轨迹。 他的声音让封瑟对现实有了更多的回归感。 “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埃德加在燃烧的野心,让他的绿眸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如果我的计划成功,我想可以和你共同掌管王国最高的权利。” “说说看。”封瑟轻声道,“说一说你的计划。” 埃德加瞟了一眼兰斯,呵呵笑道:“当然可以,我会说的尽量快些。” “我尊贵的殿下,您的父亲受到奸人的谋害,于我们在海上游玩的这段时间逝世。”埃德加的语句很流畅,他的语气好像在念一张既定的发言稿,“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继承人,本应该继承王位。” “但是——”埃德加嘴角拉出一抹笑容,“奸人打算利用冒牌货试图夺走属于您的东西,还好作为您未来忠心耿耿的臣子,已经替您消除了隐患,用他们毒死国王的毒药,送那帮罪恶之人上路,您原有的权利将得到保障。”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埃德加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接到情报,那□□人已经准备下手了。” 封瑟眨眼表示,“我明白了。” “那么您接受吗?” “你刚才说的情况……”封瑟没有正面回答他,也收回了刚想要说出嘴边的话,换了一种方式问道,“你观察了多久,才知道这些?” 闻言,埃德加喉咙里蹦出一阵悚然的笑声,他的这一笑声好像一群乌鸦长久的盘旋在这片空间。 “抱歉,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封瑟淡声说道:“什么好抱歉的,我没有经历过这些。” 他下意识忽略了心脏疯狂的抽搐。 埃德加抹了抹眼眶,嘴角翘起:“那只是我的父母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罢了,你看,我们果然是同类。” “那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过,应该选择对自己最有优势的选项。” 封瑟走向埃德加,他身后的兰斯瞳孔猛地收缩,试图想要拽住他,“不,您不能……” 兰斯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出一个理由来说服封瑟拒绝埃德加。 他能向对方许诺什么? “不能什么?”封瑟替他说出口了,面容平静,“兰斯,站在你的国王那边,我什么都得不到,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被重新关回去。” 兰斯哑口无言。 埃德加微笑,朝他未来的盟友伸出了手,“那么……” “欢迎你”这三个字停滞在了他的嘴边。 封瑟同样是微笑着的。 然而—— 银光一闪。 埃德加低头,看见自己心脏的部位插着一把半寸长的小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它。 第63章 那只手属于封瑟。 “啊,我向来喜欢看这种表情,你们简直是如出一辙。”封瑟惬意地眯起眸子,“就像那个人让我做什么,我就会按照另一种违反他的方式去做。” 今天,他还是他妈的在想白寒景。 第040章 埃德加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低下头去看。 这个简单的动作做的僵硬无比,时间仿佛在一瞬被拉长,猩红一点点从他的胸口酝酿开来, 把深黑色的布料浸湿, 他的事情有些模糊,这让色彩都成了无定向的曲线。 还真是可惜啊…… “我输了。” 埃德加叹息着说出这句话。 封瑟抽回了手中的小刀, 顺带着甩了甩上面的血, 神色不明, “其实…你有机会拉着我一起陪葬的,只要你抽出手中的刀,说不定可以砍掉我的脑袋。” 埃德加:“可我没有。” 他的神色平静,完全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平淡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顺带对死亡也异常的麻木。 或许他从来没对死亡有丝毫的畏惧。 那一击穿透了他的心脏,但是心脏还没有完全停止运作,照常向全身运输动力,所以埃德加死期还要好一会儿才会来临。 封瑟只觉得他的状态很奇怪。 埃德加留意到了, 微微一笑:“我绝对不会伤害您的。” 这话听上去倒是蛮真诚的。 但封瑟还是站在原地等待了许久,防备着埃德加的反扑。 可是他没有, 这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此刻安静的像是个修道士。 “喂, 兰斯。”埃德加看着被封瑟扶起来的兰斯,像是平凡的老友般调侃地问了一句,“血统高贵的人几乎拥有了所有美好的东西,也包括不得了的运气对不对?” 不然, 这家伙会在最后关头得到了美神的庇佑。 诡计之神, 死神,胜利女神, 到最后都被美神吸引了目光,臣服在他的脚下,放弃了自己。 “………” 兰斯已经不想对这个人有任何的评价了。 埃德加出生高贵却又生来卑贱,性格疯狂易怒但又冷酷狡诈,明明眼瞳里都燃烧着扑不灭的野心勃勃,到最后却比任何人都平和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这个人简直像是世间矛盾的混合体。 “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野心,也根本不想获取权利。” 封瑟转过头凝视埃德加。 埃德加唇角无所谓的笑意消失了,他依然平静,但是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目光看向封瑟,“哦,那我是为了什么把自己的小命当做赌注来玩一场疯狂游戏的?” “恨意吧,在我看来这只是一场报复。” 封瑟转了转重新出现在手上的戒指,慢慢推断:“你的恨意不止针对兰斯一个人,而是面向了整个世界,你渴望着报复它,所以希望汲取权利来做到你想做到的事,之所以觉得兰斯碍眼,是因为他阻碍了你的计划。” 埃德加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在笑,到最后有种诡异的扭曲感。 “……但是你为什么那么平静?这是让我最不明白的事情。” 封瑟带了稍许疑惑问道:“在我看来,你应该会歇斯底里的崩溃才对。” 埃德加:“果然不愧是我的同类,完全正确。” 这位用野心掩饰自己扭曲人格的贵族解答了封瑟的疑惑:“这个世界对我何其的不公,它在我的身上割下无数刀,一步步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凭什么还要原谅它?” 他的神经好像此刻才反应过来,胸口的疼痛绵长蔓延开来,一点点传遍了全身。 疼痛连带着多年以前的回忆起上涌,让他的面部扭曲,露出神经质的狞笑:“不知道国王对您做了什么,我只是想问,如果您拥有我这样的父母,会对他们怎么做?” “怎么做?” 封瑟好像在问他,又在问他自己。 最后在场的两个人都听清了他的回答。 “啊……我不会杀了他们的。” 封瑟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冰冷的怒意克制不住的往上翻滚,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两个人的四只眼睛都看见了。 容貌昳丽的青年单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露出一只眼睛,清晰的流泻出冰冷血腥的色泽,“对,那可是我的父母,我绝对不会做弑亲这种事情。” 兰斯没有任何为封瑟言论感到庆幸的意味,他觉得这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前兆。 这位受到国王多年囚禁的假王子,心里恐怕终究还是恨的。 封瑟:“我会把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在他们身上都做一遍,好好养着他们,养到死为止。” 轻而易举的就弄死?哪里来那么便宜的事? 他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和,自然的微笑。 “这个回答你满意了?” 啊,这个设想倒是挺有趣的。 真可惜他没有父母,所以只是设想而已。 不过临死之人的遗愿,他还是愿意尽量满足的。 “我很满意,我真挚的希望您能干掉那个废物王子,当上国王。” 埃德加靠着栏杆,仿佛只是在休息片刻。 只不过他胸口不断流血的伤口出卖了他此刻的状态。 他仰望看天上的夜空,不自觉地喃喃道:“该做的事我都做了。” 第64章 唉,他的戏份算是结束了。 只希望最后留的后手不要有差错。 听完他最后的遗言,封瑟只觉得,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封瑟微笑,同样的话他不会说第二遍。 他已经对上一个副本的凯瑟琳解释了他对世界的看法。 可能算是对死人的优待吧,干脆让这个家伙抱着自己美好的幻想死去,当然,他真切的希望这个世界不会有真正的鬼魂存在,否则看到自己愿望失落的埃德加可能会被直接气活过来。 说好的疯子,怎么你叛变革命? 之后,埃德加垂着头,半天没有了声响。 可能是死了吧。 嗯,他们试探过,确定他真的死了。 “兰斯,你好点了吗?” 面对封瑟的关心,性格冷漠的骑士难得有了正常的回应,“多谢您。”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封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兰斯:“你为什么不选择埃德加,选择了他,或许您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封瑟给了个很不靠谱的回答:“他的长相不太符合我的审美,相比之下,我还是看你比较顺眼。” 兰斯:“………” 这要是真的,埃德加可真他妈冤。 “好吧,好吧,只是我不想被别人利用而已。”封瑟解释,“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我一些表面的恭敬,暗地里折磨我,与其落在一帮不熟悉的人手里,我还是安于现状吧。” 其实他只是怕被埃德加的手下不知道带到哪去,错过婚礼,变泡沫而已。 “走吧,兰斯。” 封瑟朝他挥了挥手,“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埃德加成了死人,但他的那些手下可不是一帮死人,得全部收拾干净才行。 啧,一帮王子只需要参加宴会什么的,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平反叛乱了,这还真是给玩家不一般的待遇。 兰斯看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不自觉的安心了一些,手上好像多了几分力气。 这样他至少不会在之后的战斗中拖封瑟的后腿。 封瑟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回头看了埃德加一眼。 那个身材畸形肥胖的贵族安安静静的靠在那里,当他的死人。 好吧,其实…他总觉得,事情好像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 埃德加给他一种像是舞台小丑的感觉。 不是可笑,而是虚假。 不过他还是把这件事甩在了脑后,眼下更有要紧的事要办。 正当他们准备悄悄的潜伏进黑暗,找出一帮隐秘在角落的叛乱者时。 两个人忽然都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声音?” 一种朦胧诡秘的声线渐渐鼓动着他们的耳膜。 这种声音美妙极了。 前一秒,像是海浪涨潮时慢慢地,慢慢地涌涨上星月夜的沙滩,宁静又祥和,让人情愿的溺死在那片虚幻之中。但下一秒又如宫廷乐者极富技巧的弹奏,波动的丝弦蛊惑人走向混乱的巅峰。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是那位恋爱脑的人鱼公主。 封瑟世界的传说里,人鱼是天赋异禀的歌手。 它们的嗓音天生就是用来蛊惑生灵的。 等等,这好像是个flag啊! 既然人鱼出现了,那么王子坠海还远吗? 好像是为了应和封瑟的猜想,下一秒,一声震破人耳膜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巨大的波动,船体开始发生剧烈的摇晃,并且开始从四周倾斜。 封瑟:“………” 说好的暴风雨呢,你给我玩爆炸??? 第041章 这个童话副本背景虽然类似于中世纪, 但是在某些方面的技术已经接近于封瑟世界20世纪的中期。 例如他乘坐的这艘游轮并不是木质结构,而是采用金属构造而成,以蒸气作为动力。 这个时代可以发展热武器, 却还是崇尚冷兵器至上。 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这种先进与落后矛盾的共同存在,让他很是疑惑了一阵子。 当然, 太过于进步也不是什么好事, 超越他人的力量只会助长人类贪婪的野心。 明明有更进一步的能力, 却被强行停止于畸形的常态。 这个世界的奇特,可能就是所谓的“童话”吧。 爆炸带来的明亮火焰点着了昏暗的天空。 此刻的这块区域几乎亮如白昼,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金属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哀嚎,像一位衰败的老人一声又一声的咳嗽, 封瑟和兰斯所站的位置向右方倾斜下去。 那动听到令人战栗的歌声还未停止。 远处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传来,不管来自于那一方,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越发衬得那歌声形同鬼魅。 封瑟琢磨着童话里也没说王子是因为爆炸坠海的。 不过眼下想这个也没用。 “嗨, 兰斯,我可不会游泳。” 封瑟脸上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但他死死抓住船上的金属栏杆, 避免因为脚下的震动摔倒在地,然后像下饺子一样被倒进海水里,那可真是太狼狈了。 “我会,我会保护好您。” 他的眼眸深深沉下, 眉翼的线条冷硬。 其实兰斯眼下也是自身难保, 他的体力只恢复了一些,抓住栏杆有些勉强。 第65章 但他不想让封瑟失望, 也不愿意再得到一个无能的评价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 封瑟舔了舔唇瓣,空气中的硝烟味让人腺上激素飙升。 “兰斯……” 他没有听清封瑟在说什么。 因为轰鸣声从他们的脚下传了出来,这并不是被其他方位影响的余波,而是所处位置的下方也有炸药深埋,那种可怖的力量活像一座活火山开始苏醒。 带来的光与热好像扭曲了空间,灭世的尘埃瞬间倾覆了一切。 ——什么也听不见了。 兰斯被掀入了海中,冰冷的海水瞬间开始消耗他的体力。 不过幸好,他会游泳,并且非常幸运的抓住了一块破碎的残骸,稳稳地趴在了上面。 当他再抬头时,船已经断裂成两半下沉。 夜色像给所有人蒙了一块纱布,很难搜寻到想要找到的目标。 兰斯面无表情的往自己趴着的金属板上砸了一拳,砸的满手是血。 【我会保护好您。】 ——他食言了。 一道银白的闪电划过了天穹,整个世界都在隆隆的雷声中颤抖。 迟来的暴风雨终于展现了它的威力。 * 那些在原地等待着埃德加的手下并不知道他们主子已经离世的消息,他们看守着披着单薄睡衣的贵族们,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养尊处优的脸上浮现的惊恐。 “该怎么说呢?这些贵族大人们睡觉就是讲究。” 有个人伸手拽起一个小姐的睡裙,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柔软的丝绸布料,贪婪之色显露。 那个贵族小姐尖着嗓音叫了一声,快速的往后退。 那个出手冒犯的人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抬起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婊·子,摆着一副清高样给谁看,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叫什么叫呢?” 贵族小姐捂着自己显露五指印的脸蛋,也不敢吭声了,但还是往自己的同伴们身边靠了靠。 “以为自己长得跟天仙一样,真是……”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转过身去和自己的那些同伴继续交谈,其间不乏对自己美好的未来大谈计划,却不知这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了。 “哎,等我们成功了,一定要让老大给我个贵族当当。至少得是个男爵,我一定要让家乡的那个死胖子跪下来给我擦鞋,瞧他有个有权的亲戚,就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我们看。” “喂,你未来想做什么?” “喂…你在看什么?怎么不回答我?” 男人发现自己的同伴好像变成了一座石像,完全对他的话没任何反应,眼睛直勾勾的往一个地方看,活像是着了魔。 他又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也在往同一个方向看,包括那些被俘虏的贵族好像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全都露出痴迷的神色。 看什么啊? 他好奇地看了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也呆住了。 在隐隐绰绰的火光之中,他看清了那个造物的轮廓——它端坐在一块礁石上面,眼眸静静地注视他们,发色如流动的光,就像是一场瑰丽荒诞的幻梦,只有一遍遍教堂的经文,才能稍稍抵御这种几乎无法阻挡的美。 那是不属于人类的美。 为什么要用“它”呢? 因为那个坐在礁石上面的生物拥有人类的形貌,下身拥有的并不是人类的双腿——是一条巨大的鱼尾,他清晰无比的看见了,在海水中肆意的摆动着的是一条覆盖着鳞片的鱼尾。 他看见那个人身鱼尾的生物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同样极端的美丽,但又令人战栗。 紧接着,他听到了如灾厄一般的歌声。 如它无法阻挡的美,将人诱向死亡。 * 封瑟在下沉。 他很幸运,没被炸伤,只是被爆炸的威力掀到了海里而已。 浓如墨汁的海水迅速地将他卷入、吞没,像一个死神毫无保留的怀抱。 他懒洋洋的抬起眼,瞳孔映入了星星点点破碎的蓝,将他的眼睛调整成一种更深的墨蓝。 封瑟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这已经并不是会不会游泳的问题了。 只是忽然的,他没有了什么求生的欲望。 海水冷到了骨髓里,抽走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四周安静地如巨大的坟墓,没有一丝声响回荡。 好吧,他只是觉得就这样…就这样死去也不错。 这才是他的第二个副本,他本来还兴致勃勃的迎接它的开启。 可是现在,那些热情退却的比什么都快。 像他这种人,可能就是为一点激情而活吧。 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怎么那么容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虽然,他表现的挺有求生欲的,比如上个副本兢兢业业的斩杀怪物,就是为了活着。可是,其实他只是不想死那那种低劣的手段之中罢了,在他看来,无论谁都没有资格夺取他的生命,能对他生命下定义的,只是他自己。 所以,他适合自杀,不适合他杀。 他再怎么是个不断追求愉悦的狂徒,也会在某个时间段感到一种没由来的疲惫。 比如现在,这可真安静啊。 水波一点点拍打着他的躯体。 第66章 海洋平静安详地接纳了他,如一位包容他的母亲,为他构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屏障,挡去外面狂怒着的风暴。海底的生灵则为他唱响葬歌,远处似乎传来了隐隐的鲸鸣,悠远绵长。 封瑟半阖着眼,细长的睫毛卷着水流,注视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可真累。 好像一切都化作了虚无,他的所有行为都毫无意义。 就这样死掉好了。 这个游戏就到这里结束好了,没什么可期待的。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既无迎接他归来的人,亦无可归之所。 结束吧。 他闭上了眼。 如一只死去的鲸回归海洋。 少年冷白的皮肤越发苍白,依然未褪色的鎏金发丝纠缠碧蓝海水,此刻的时间仿佛静止。 神在这一刻好像定格了他的时间。 【……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嗨,亲爱的,别忘了我。】 【封瑟大人——!】 封瑟的手指轻轻动弹了一下。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此起彼伏,竭尽全力想要将亡者唤回他的世界。 他忽然有了一丝期待,意识挣扎着上浮。 是谁呢? 封瑟的嘴角微微上翘。 【——这可是他的圈套啊!!!】 瞬间,他睁开了眼。 ——冷淡色的瞳孔因为主人的心情剧烈收缩。 下一秒—— 时间开始了走动。 封瑟静静地注视着头顶,随后垂下了眼。 他像是一个刚苏醒过来的人,还稍许的迷茫。 封瑟的嘴巴吐出一连串的气泡,随后屏住了呼吸。 他调整了姿态,在海水里沉浮,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从头到尾面无表情,黑眸诡异的没有一丝情感在里面。 他的眼,在静下来那刻,冷如死星。 ——记忆无法被抹消的,它源于灵魂,只会在其深处一遍遍呐喊,等待冲破封印的到来。 而他,想起了什么? * 没时间在这里耗着了,算他们走运。 艾利尔停止了歌唱。 他眼神阴冷地看了一眼那些幸运的猎物,修长的鱼尾一甩,潜入了大海。 那些愚蠢的人类还沉浸在他的歌声的余韵中不可自拔,完全不知道差一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们似乎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好运,暴风雨来临将他们劈醒,等到自己想起刚才的行为,一个个脸色比闪电还要惨白。 艾利尔打算将除了王子的人全部杀死。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善类,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应该不择手段。 他渴求的那个人拥有的身份注定他追求的道路会十分波折。 他已经从海龟的嘴里知道巫婆的魔药虽然可以让他变成人,但是他如果在一定时间得不到心上人的爱情,就会化为黎明前的泡沫。 这种方式简直蠢得没边了。 追人没追到还会把小命搭上,他又不是脑子有病。 所以艾利尔打算先把船上的人全部干翻,自己再把落水的王子给救起来,他可以找一个孤岛和王子好好培养感情,他有信心自己的美貌可以捕获对方的心。 最后,培养到对方愿意给他孕育子嗣就好了。 想到这里,人鱼的耳后不禁有些发红。 就算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行。 他也没打算让封瑟回到人类社会去了。 到最后他没有得到爱情,也得到人不是了吗? 银白人鱼笑了,蓝眸里满溢出扭曲的情感。 人鱼是大海的宠儿,他可不用费劲的用一双眼睛去找,大海已经通过水流把他想要的信息传入了他的耳中。 找到啦! 艾利尔勾起了唇。 人鱼具有夜视能力,可以迅速搜索到夜晚的猎物。 封瑟低垂着头,修长的身体在海里面沉浮,肤色苍白的几乎透明。 海水如一匹上好的绸缎包裹着他。 艾利尔快速的游了过去,想把他抱在怀里带上海面。 然而对他的指尖触碰到封瑟的手背时,封瑟的手一把扣住了他。 艾利尔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但他没有成功。 封瑟的唇扬起冷淡的弧度。 他抓着对方的手,开始用力,修长的骨节因为用力过度挫白。 艾利尔怔住了。 人类在水下的视力并没有那么好,而且现在还是夜晚,封瑟不应该看见他的。 但他就是在被封瑟注视。 一双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眸注视着他,麻木冰冷,如荒芜的雪原。 封瑟眼都不眨的注视着他,像是在看极其重要的东西。 但是,艾利尔看见了。 即使有水流的阻挡,也依旧清晰地看到深深沉淀在那双眼眸中的情绪。 ——但他不想说出来。 不时有气泡从封瑟的唇边浮起。 他的眼睛冰冷如义眼,活像是两颗玻璃珠,自身又像一个苍白的幽灵注视着与他隔绝的世界。 在艾利尔被他盯得越发慌神的时候。 如同失去了兴趣,封瑟视线抛弃了艾利尔,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掠过的暗影。 “………” 第67章 海洋的精灵好像都被吸引了,小心翼翼地从石头缝隙里看这一奇特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场景。 封瑟眉眼冷淡,年轻的脸庞好像都被冰封着,如一位高贵不可侵犯的神祗。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此刻牢牢的放在一个人的脖子上,一点点的用力,一点点的攥紧,黛色的青筋从他的皮肤上暴起,如一条条扭曲的青蛇。 水下安静的氛围好像都能听见骨节用力的碰撞声。 这证明主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想掐死眼前这个人。 艾利尔终于无法逃避事实,他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出了什么…… ——那是一种失去一切,由悲哀绝望调和成的恨意。 第042章 艾利尔有种窒息的感觉。 并不是因为掐在他脖颈处的那双手, 而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发酵。 “窒息”并不是生理上的窒息。 哪怕再犹豫下去,他可能就会死在这个人手中。 在触及到封瑟的目光那一刻,哪怕是个顶级的蠢货都该明白了。 封瑟之所以那么认真的注视他, 是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目光片刻的游离,也只是为了麻痹猎物的警惕性, 他对他的动作绝对不会是什么爱人之间的调情, 而是实实在在, 森冷的杀机。 瞧,他现在就是那只落入他落网的猎物。 海水是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整个世界好像都只有他们两个人,真可惜,他们并不是爱人。 ——其中一个人是实实在在的想要杀死对方。 艾利尔遗憾的在心里叹气。 他的王子殿下下手可真狠,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按照这种力道,脑袋都会被拧下来吧。 ——这又是另一种遗憾了,他是人鱼啊。 艾利尔低头, 把封瑟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轻而易举。 随后他抬眸, 与海洋同色的眼睛无声询问。 [你不疼吗?] 人鱼是异常漂亮的生物, 但可不像王都那些上流人士传唱的那样美好,它们确实歌声如同天籁,面孔精致异常,但是那些传说里可没说明——人鱼美丽的面孔藏着恐怖的魔鬼, 鬼魅一般的歌声是淬了毒的刀子。 它们以狩猎人类为乐。 它们上半身是人形, 下半身是鱼尾,很像人是吧? 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和人类的身体素质差不多。 人鱼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人类, 各种方面。 举个例子,一把可以轻易划破人类皮肉的匕首,在这一条普通的人鱼身上用同样的力道,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已,连皮都破不了。 封瑟致死的力道,只是让他有点不适而已,顶多脖颈处红了一大块。 […………] 封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确实,他没把对方怎么样,自己的手疼的简直像在徒手掰了半天的钢板。 白费力气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雨停了,星星点点的光从头顶微微洒下,格外惑人。 封瑟神情越发匮乏,眼角带了点冷倦。 他的情绪在不久前猛烈爆发,就像掩盖在冰冷荒原下的那座火山,在瞬间燃烧了它的光热。火烟一寸寸的燃过荒原,带来一种生机勃勃的错觉,好像让这个世界重生,然而当它褪去—— 才发现,它使那片荒原更加地疮痍。 封瑟弄不死他,艾利尔也不会对封瑟做什么,两个人都没动作,就像在玩一场瞪眼游戏。 […………] 封瑟不知怎么的笑了,笑容一样很冷,虚假。 他歪头,朝他做了个口型。 他苍白的嘴唇在海水里一张一合。 ——总共是六个字。 [你在说什么?] 艾利尔很努力地去辨别。 封瑟只做了一遍,随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底尽是漠然与不见底的黑暗。 他缓缓地低下头,闭上了眼。 重新晕了过去。 艾利尔连忙去接住他,尝试性地探了探他的胸口,发现心跳已经很弱了。 他…他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那么多废话?!!! 人类又不是人鱼,不能在水下成就的呼吸啊! 他估摸着封瑟可能是屏息了一段时间,不过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所以才昏迷过去。 他急忙带着封瑟浮上海面。 这场暴风雨来得也快,去的也快。 雨后,夜空竟然点缀了几点繁星,静静地俯瞰这个世界。 艾利尔呼吸了口咸腥的空气,扇形的鳍动了动。 他带着封瑟,往他能回忆起最近的陆地游去。 是的,他不带着封瑟去什么只有两个人的荒岛了。 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善心大发,人鱼的占有欲能够超乎你想象的病态。 但他愿意为了封瑟收敛。 他不想再看到他那个眼神。 绝望的像失去了一切,让他比死更冷。 算了,他就当个蠢货好了。 他喜欢的是人类,那他就把鱼尾变成一双腿,上岸去陪他。 第043章 外面的雨还在下。 兰斯眺望着外面, 听着风暴雷雨的怒吼声,大片阴影落到他的眼眸里,遮去了所有的光, 阴森的像是有恶魔在跳舞。 偶尔有几道雪白的闪电划过天穹, 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勾勒的更加锋利,像他手上散发着冷光的剑。 第68章 他的全身都湿透了, 衣物紧紧贴在身上。 但他本人好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 还一面在制造冷气。 在这洞穴里的贵族们没一个敢触打搅他的, 都围着生起的火堆直打哆嗦。 他们是真的冷。 海上夜晚的气温真的是能冻死人,他们在参加宴会的时候都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多裹几件漂亮又厚实的衣服,更别说现在他们全身都湿透了,一个个体面的绅士小姐此刻都顾不上仪态,想尽快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弄干。 谁有闲工夫靠近这个冷气制造机呢? 他们真是倒了大霉了。 一场普普通通海上旅行, 硬是让乱党潜了进来,杀掉船上的所有守卫,劫持了他们所有人。被一帮低贱的贱民劫持就算了,他们尊贵的身份至少可以带来点保障, 比如让他们写下信件送给家人支付赎金,说不定还能保住条小命回去。 呵呵。 至少, 在船被炸上天的那一刻, 他们是这么想的。 现在大部分的人都葬身于冰冷的大海,喂鱼去了。 他们这群活下来的还得看兰斯脸色,毕竟他可是在场武力值最高的,惹火了直接把你填进大海去陪那群倒霉蛋, 而且还没国王来主持公道, 说不定还会白死。 不过提到国王,他们心里也在冷笑。 谁不知道兰斯现在冷着一张脸的原因——国王的独子八成也在这场在那里遇难了, 兰斯作为贴身侍卫,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啧,到时候谁更惨,还不一定呢。 他们也不急着一时的痛快。 兰斯可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这些活跃心思。 他只是如一座石膏雕塑般坐着,继续看被罩在黑夜里的海洋。 兰斯并没有在担心自己回去后的处境,而是在想封瑟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如逝者死后般安详。 他看见的,炸药从他们的脚下爆炸,光刺目到人在那一刻的世界只有白色,视网膜上不断浮现重影,眼睛不受控制的流出生理盐水,封瑟侧过脸时,脸庞上流露出的神情。 不得不说,真是太该死的贴切了。 人在遇到危险时会有什么表情? ——呆滞,恐惧,震惊才是最好的形容词。 而这位身份尊贵的诅咒之子活像是被厌恶他的神明眷顾了一样,双目紧闭,安详地睡着了,期间会有天使来接他上天堂,醒来之后,高高兴兴的生活在无忧无虑的乐园。 封瑟没有反抗,一点也没有,就好像他根本不抗拒死亡。 没有谁是不怕死的,除了…疯子。 和埃德加死的时候一个样,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兰斯不在乎封瑟是不是疯子,他希望那个人能活下来,平平安安的从这场海难中生存下来。 只要活着,他甚至可以大逆不道的去想—— 一声惊雷狠狠地落下,如震怒海神投掷下来的三叉戟,带着恐怖的威力直接把他给劈醒。 他霎时间抬起头,暗蓝眼珠颤抖。 ——去想什么? 兰斯从魔怔中回过神来,额头爬满冷汗。 他一定是疯了,他竟然…竟然在想…… 停下,不要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兰斯甩了甩头,把这个想法驱逐出去,随后脸庞冷硬的像是一块严丝合缝的钢板。 ——啊,他可真是也疯了。 “我真是他妈受不了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抱怨的低咒声打断了兰斯的思绪。 声音并不大,但在所有人安静,只有偶尔木柴燃烧火星蹦出的声音下,显得格外清晰。 兰斯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 那个发声的人有一双暗蓝色的眼睛,身材消瘦,半干半湿的黑色头发紧贴额头,正在往下滴水,轮廓深邃的面容皱成一团。 他的年纪并不大,举手投足的动作还带着稚嫩的孩子气。 兰斯的目光实在太过冷冽,无法让人忽视。 那个人扭头转过来去看,见到是他,眼睛闪烁了两下。 “干什么要那么看我?” 年轻的贵族咬着嘴唇,话语莫名透着心虚。 但兰斯的眼睛并没有放过他,一直一直在看着,盯的让那人毛骨悚然。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位年轻贵族和兰斯长得有五分相似——暗蓝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如出一辙。 ——那是他的弟弟。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而在前不久,让他狼狈应对埃德加的那杯酒——就是他亲手递过来的。 让他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根本不用怀疑,他的亲弟弟一直想让他死,这是事实。 兰斯再也没有看特地避开他视线的那个人,同样没有什么理由,这让对方成功的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兰斯只是忽然起意想看看他。 虽然他没成功干掉这个哥哥,不过好在自身也没有什么损失,所有证据已经随着那群乱党等葬身大海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哥哥比谁都要清楚,他内心肮脏的想法。 兰斯低着头,带着厚茧的手指摩挲着剑身,不知怎么想起国王曾对他说的话。 [兰斯,血脉至亲不一定就可以全心全意的依靠。] 年老的,却眼眸锐利的国王把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第69章 这是特地说给他听的。 众所周知,这不是秘密。 来自亲人的利刃,一刀捅下去,到底有多痛? 兰斯的回答是,比死还要狠。 他的亲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一条毒蛇,随时等待着在他的心口狠狠地咬下去。 他就为什么? 好的,让他自己来找些理由。 ——在兄长荣光下的自卑心理,无法得到的爵位,强烈的嫉妒。 不都是吗? 他的剑倒映那个孩子年轻的脸庞,包括脖子的部位都一清二楚,兰斯的眼眸在利剑的反光中更显冷锐。 ——脆弱纤细的,可以轻易砍断。 现在就是个好时机,他可以清理掉这个隐患,茫茫大海之下不知道埋葬着多少白骨。 反正也不少一具。 兰斯攥紧了拳头,双目在阴影中赤红。 可是—— ……他做不到。 外表冷硬的骑士,内心比谁都要软。 那是他的亲弟弟,即使对方想要他的命,并且在前不久前已经下手了,他…还是做不到…让对方永远闭上眼睛。 兰斯用力的闭紧了眼睛。 就这样吧,哪怕有一天他会死在对方手中。 他只希望,弑亲的人不是他自己。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风暴也平息下来。 对大海威力胆战心惊的渔民们也终于擦了把汗,驾驶他们的船出行,在风力的作用下,一张张帆鼓的像是蓬松的面包。 夜晚过去,白昼来临。 天空像被刚擦过的玻璃一样明亮,丝绒般的洁白云彩点缀其上,不时有纵横的鸟类用它们的翅膀划过一道道残影,黑亮的眼睛俯视着下方,被铺满白沙的海滩吸引。 “殿下,等等我!” 侍女提着裙摆匆匆追赶前方的少女。 浪潮声令人心情愉悦。 被称为殿下的少女没有回应,只是一个人往前走。 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繁复长裙,象牙白的皮肤修饰她古典的面容,柔软的黑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间,头上的薄纱软帽小巧精致,漂亮的眼眸中摇曳着忧郁的绿色。 她的高底鞋在柔软的沙子上踏出一个个凹痕,形成一连串。 一块爬着藤壶礁石后。 艾利尔潜伏在附近的水区中,冰蓝色的眼珠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封瑟。 封瑟如一只搁浅的鲸,躺在沙滩上。 他的衣物已经被太阳晒得半干,精美的刺绣被扯得七零八落,上面析出了白花花的盐渍, 双目紧闭,经历过无数次海水浸泡的金发依然□□地没褪色,如颜色特异的海草纠缠成一团。 要不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简直像一具尸体。 浪花不时拍打上岸,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边制造出声响,可他还是没有被叫醒。 艾利尔希望又不希望人类过来。 他想和封瑟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但是知道如果封瑟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女巫的魔药还没有熬治好,他没有办法上岸,只能将封瑟送上陆地。 这个期间,他一直不让自己的视线离开他,他必须亲眼看见封瑟被救下,才可以安心离开。 这时,少女经过长时间的行走,终于从海滩的另一边来到了这头。 她成功的看见了封瑟。 他的眉头在睡梦中紧锁,粗糙的砂砾粘在他金色的长发上,洁白细腻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苍白,纤细的睫毛还是湿润的,随着主人的呼吸颤颤巍巍的抖动,有种脆弱的美。 这些东西没有摧毁他,反而成为了衬托。 让他像极了一位蒙难的天使。 少女细细的打量,饶有兴趣地蹲下来。 “等等——啊啊啊!” 没有顾忌侍女的惊呼,漂亮的古典美人笑了。 嗯,瞧她发现了什么? 第044章 他像在做一场不会醒的梦。 封瑟感觉自己在下坠。 整个人如同被抛下深不见底的渊薮, 落空感长久伴随他左右,如同一场永无尽头的旅行,大片大片的黑暗从他的眼前掠过, 如同展翅的飞鸟, 有时也会看到细密斑斓的光点,像它们透着光彩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瑰丽荒诞, 且沉闷。 自身明明有着自主意识, 却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做主。 一成不变的风景让他有些疲劳了。 封瑟干脆闭着眼睡了过去, 在自己的梦境里做梦,如一层层的套娃。 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灿烂的阳光。 封瑟略带茫然地坐了起来,手掌拂过柔软的青草。 耀日高悬,脚下的草地苍翠欲滴, 微风轻轻撩起脸颊旁的发丝,带来微微痒意。 天然的绿色地毯绵延不绝地铺在大地上,平坦的地形一眼望过看不到尽头,绿色接连不断地出现, 没有穷尽,如一把颜色奇特的火焰, 点燃了他的整个世界。 这里像他的理想乡。 封瑟吸了吸鼻子, 淡淡的青草香如初雪般清新。 ——静谧,安然,天上的云不曾流动,太阳也不会偏移他的位置, 如同有一台相机按下了快门, 把这里的一切都定格下来,神遗忘了这里, 时间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这就是美梦吧。 第70章 风依旧还在,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封瑟现在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长风衣,里面配着考究的古典衬衣,下身是宽松的修身长裤。 简约舒适,一如他习惯的穿着。 ——这里是他的梦境,是他的理想乡。 封瑟希望死后能够回归自然,如同鲸落现象——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或者他的尸体成为植物的养分,撒下种子。它会抽芽展叶,根深深地扎在土壤之中,如同无数条密密麻麻的血管,做着运输工作,以另一种形式给予他一种活着的感觉。 世界以痛吻他,从未厚待。 这是他能所想到,馈赠给世界最温柔的回敬了。 他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直到死去。 他就这样幻想着。 直到一种诡异的,如丝线绷紧快要断掉的感觉忽然充斥了他的胸腔。 封瑟眨了眨眼,迈开了步伐。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手脚没有经过大脑就做出了反应。 他缓步前行,到加快速度,最后成为了全力奔跑。 风呼啸而过,刮蹭着他的耳膜,草屑和泥块在他的脚下飞扬。 ——就好像前面有很珍贵的东西等着他一样。 封瑟不断前进,他去看,瞳孔在很久以后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事物。 ——有个人背对着他,坐在草地上,及腰的长发色泽是接近于苍白的金属色,远看像一团淡淡的星光,没有阳光那么热烈,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他像一个虚幻的影子,朦胧地如光的虚影。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 封瑟猛地停了下来,驻足许久,然后一步步走向那个人。 但是安放在胸膛里的心脏雀跃欢呼,全身的血液流速好像都加快了许多,滚烫极了。 他细碎的眼睫簇拥着眼眸,微微流出的欣喜好像都是玫瑰色的。 封瑟是如此期待着见到那个人,大脑都无法思考了,过度分泌的激素好像给他产生一种“一见钟情”的错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且他的所有情感都是扭曲的。 这是什么情感,他不想知道。 封瑟只需要明白,此刻他想接近那个人。 他走到了对方的身边,微微弯下腰,试探性的伸出指尖,试着去触碰肩膀,“你…是?” ——封瑟碰到了那人。 或者说根本没有,他的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泛起淡淡的涟漪,就好像他触碰到的是一面水镜。 永远无法真正的触摸,虚幻的影子。 封瑟还算温和的表情开始崩塌。 他的世界也开始崩塌,就好像被狠狠地撕下了虚假美好的外表。 “………” 封瑟扑了上去,用尽全力的想要抓住后一点残留的光,但他扑了个空,最终只能恍惚地弯下腰。 定格照片开始泛黄褪色,金色的火焰涌上来,灼烧着绿地,灰烬冷冷的飞扬在空中。 美好不再,噩梦降临。 他被抛入了另一个场景,他在一栋燃烧的屋子内,在那里遮掩了整个夜幕的浓烟如张牙舞爪的恶魔,染就灰冷的颜色,火舌咆哮舔舐着一切,他的神经不堪忍受灼热,疯狂抽搐着。 木质的结构首先败下阵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的指尖在往下滴着血。 啊,梦果然是梦。 封瑟麻木地想。 他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这次无比的鲜活,在他的视野内逐渐远离他。 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火中。 “不…要。” 封瑟听到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 “小…jin!” 他叫了一声。 但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 他是不屑于那么卑微的,他已经尽力想去挽留了,再多的事他不会去做了。 封瑟站在原地,彷徨不知所措。 在他以为要死在火中的时候。 忽然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把他挤了出去,他的灵魂像在做一场回归的旅行,离开了燃烧的屋子,离开了安静祥和的绿草地,离开了深不见底的渊薮。 他离开了自己的噩梦,离开了自己的理想乡。 回归现实。 …… 封瑟猛然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来。 他脸色苍白,双眸亮的吓人,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周围的布置非常的华贵,带着典型的欧式风格。 刚醒来就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还好清新淡雅的熏香平复了他的心情,封瑟首先揉了揉自己肿胀的眼睛,干涩的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声。 他反应过于强烈的动作惊动了旁人。 “您醒了!!!” 在一旁陪伴许久的兰斯首先反应了过来。 封瑟对上了兰斯欣喜的眼眸,不知道为何恍惚的想着。 嗯,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应该不是很重要吧。 第045章 “这里可真漂亮啊!” 马车驶进了王国的王城, 车轮在青石板上缓缓前进,侍女玛丽掀开车帘,欣赏难得见到的异国风情。 刺目的阳光没有遮挡, 格外强势地照了进来, 这让在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第71章 包着头巾的农妇热情的叫卖着自己的货物,贩酒商手忙脚乱的捡着自己的空酒桶, 有两个女人在尖酸刻薄地大吵大闹, 吸引了周围一片人的围观, 孩子们在街上嬉戏打闹,白皙的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润。 ——虽然并不是完美无缺,但是沾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息,这才是尘世的美丽。 人生百态。 不过在一会儿后,她又不太满意地改口:“不过, 还是没有我们我们国家的王城好看。” 毕竟再怎么美丽,但是身为另一个国家的国民,总不好过于夸赞别过的城市。 “可我觉得它很美,比我们的国家更美。” 穿着繁复长裙的少女侧着脸, 轻轻地说道。 她有一头浓密柔软且漆黑的长发,眼眸如蒙上一层细腻轻纱的碧绿湖畔, 随时荡漾着忧郁的朦胧, 象牙白的脸颊没有半点瑕疵,唇瓣殷红如蔷薇。 纤细脆弱,有些像迷雾森林里的精灵。 闻言,玛丽有些不满:“克拉丽丝殿下, 即使您快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妃了, 可再怎么说您也是王国的公主啊!” “好了,玛丽。”克拉丽丝移开了视线, 淡声道,“争执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 玛丽的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什么效果,更别提什么共鸣了。 克拉丽丝不再去看自己的侍女,而是在摇晃的马车那低头去看放在自己双膝上的那本书——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文字,看得十分专注。 可能是因为克拉丽丝柔软的性格,玛丽没什么做仆人的自觉性,此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她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您就知道看书,也不知道多去了解了解您未来的丈夫,那可怎么办?”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克拉丽丝的眼神已经有点冷了,放在书页上的手指紧紧捏住上面柔软的一角。 “我们都知道陛下的意思,明明就是打着国家友好的牌子把您送过来与奥尔科特王国的王子联姻,您的母后也死了,没人庇护,您又不受宠,不然被送过来的就是您的大姐姐,三公主了。” 说到这里,玛丽还抱怨的叹了口气,“也就我心疼您,事先了解过情况,这个国家的王子就是个天真的窝囊废,根本当不好一个国王,我看陛下迟早会灭掉这个国家,让他去做阶下囚,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啊?” 公主会被当成弃子,会不会被接回王国还不一定,她这个侍女讨不了什么好处。 她们刚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公主忽然提出要去逛海滩,没想到竟然发现了遭受海难的青年,就顺手救了下来,开始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最后等一个英俊的骑士过来时才知道这是王子。 说实在的,就王子长得真是难以形容的好看,但又怎么样? 对方的性格流传的是一言难尽。 “够了,玛丽。” 被冰冷的声线震了一下,玛丽条件性反射地挺直了腰,下意识朝克拉丽丝看去。 这位在皇室中被评为性格最好的公主面无表情,美丽的绿眸幽冷的像是豹瞳。 她头顶的精巧软帽打下淡淡的阴影,就如同给她古典的面容蒙上了一层诡密的纱。 ——实在是有些诡异的可怕。 玛丽立马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克拉丽丝不久就脱离了这种状态,恢复了平常的温和。 “亲爱的,你应该收敛一下了。” “无论怎么样,我可不希望你让我给我的未婚夫留下一个管教不好侍女的形象。” “拜托不要这样,会让我很困扰的。” 克拉丽丝嫣然一笑,明明是轻声细语的恳求,却莫名像是让你感觉被一条斑斓的毒蛇盯上了。 玛丽喏喏的低下了头,向她的主人道歉。 克拉丽丝说了声没关系,卷起耳边垂落的发丝,瞳眸沉着浅绿光泽。 “我喜欢王子殿下,也非常期待着他的见面。”少女喃喃自语,“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呢。” 她的脸上有了少女的红晕,那是对心上人的期许。 明明是第二次,玛丽在心里小声地说道。 * “所以我醒来之后,有了一个未婚妻?” 封瑟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呵呵冷笑。 “是王子殿下,准确说是您的弟弟有了一个未婚妻。” 兰斯强调。 第046章 这次的游轮沉没事件带来的影响远远要大的多。 国王知道自己唯一的独生子坠海后下落不明后, 在王座上震怒的样子,让无数贵族在夜里心惊胆战地睡不着觉。 这个借口给了国王很好的发挥机会,他借此搜查乱党, 以基普林为例的贵族, 无数盘根错节的势力被斩除地干干净净,王国的刽子手们忙的简直连轴转。 断头台上的鲜血擦了又擦, 一个个高贵的头颅被砍下, 连带着他们的尸体收敛在一起扔进乱葬岗。 那群死里逃生的家伙们也没讨着好, 想要借此向国王提出补偿的,呵呵,都被“悲痛”到难以形容的国王按上乱党的罪名处决了。 封瑟绝对不相信这位国王是为了他大发雷霆的。 可能先前早就有预谋。 他也不知道国王是否提早的知道了埃德加的野心,但说不定乱党还是他放上去的。 这样一来就能说清了,他这个假王子是另有用处的替身, 就算他死了,真王子也依旧好好待在宫里没事,只要事后再演一出戏,落难的王子轻轻松松的就能被找回王宫。 第72章 或许那位国王早就给他的生命里下了判决书了。 只不过很可惜, 命运没能让他如愿以偿,从某种意义上顶替了王子身份的封瑟被人鱼公主救了, 而且还顺利的遇到了公主。 不过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利用机会, 公主拯救落难王子,缘分命中注定,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手段,顺理成章地让这场早有预谋的包办婚姻合理化。 一位公主出使邻国, 自古都不是为了普通的外交。 那些利益家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卖女儿而已,此刻国王就是为自己的私欲披上了一层光鲜亮丽的外皮。 封瑟醒来后, 听兰斯给他讲的他昏迷期间的事,吃瓜起来简直不要太开心。 当然,兰斯隐晦的跟他说国王也很关心他的状况这件事,只能让封瑟在心里冷笑了。 此刻,身为病号的封瑟捧着杯热茶,挑了挑眉道:“那位公主答应了?看来你们好像都挺有信心的。” 封瑟吹了吹茶水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 瞧着他平心静气的样子,兰斯的表情有些古怪,他顿了顿道:“那位公主…据她说对您一见钟情。” 这可把封瑟给逗笑了,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嗯?一见钟情?”封瑟勾了勾唇,微笑,“她知道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是谁吗?”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未来的丈夫只能是一位王子。 封瑟“哦”了一声,“反正她也没和我说过话,只是看脸,确实谁上都一样。” 兰斯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知道他不在意。 “几天后,陛下会举办一场宫廷宴会,之后在那时会宣布他们的婚事。” “兰斯。”封瑟忽然问道,“我的那位兄弟和我长得真的很像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毕竟,他连面容都没多加修饰,换了发色和眸色就被送上船,那肯定是一模一样。 可他就是莫名想问。 “不,不太像——”兰斯下意识脱口而出,面对封瑟的一脸狐疑,又默默把差点说出来的话吞回肚子里。 他微微侧过脸,面部线条格外冷硬,随即隐没的眼神晦涩。 兰斯本想说的是,你比他更好。 可他没有立场说这话。 毕竟,他和西奥多相识多年,贸然倾向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只会惹来惊异。 “我很想见见他。” 封瑟双手托着下巴,昳丽的容貌还带着微微的病气,可是那双狭长的眸子依旧精神锐利。 兰斯皱眉,但又没说什么。 “你们似乎好像并不打算把我关回去。”封瑟自顾自地掀开被子下了床,也拒绝了兰斯的搀扶。 他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轻微感冒。 “或者,我猜错了。”封瑟看向兰斯,语气很淡,“你们只是想换个地方软禁我?” “不是。” 兰斯总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我可以带您去远远地看上一眼。”陛下也没要求限制封瑟的行动,所以兰斯决定满足封瑟这个愿望,“其他的事,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他微扬下巴,如果不知道的人会觉得他冷淡极了,但兰斯已经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去对待封瑟了。 端茶,侍夜,陪聊——他像在呵护一朵花,害怕它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弯折。 “对了,我们解决埃德加之后,有遇到什么吗?”封瑟突兀的问了一句。 “没有。” 兰斯想了又想,没有回忆起什么。 人鱼的歌声如同天籁却又形同鬼魅,但并没有人知道人鱼真正的歌声是怎么样的,人们听后即忘,要么就是被它们拖下死亡的深渊。 * 国王确实没有对他那么苛刻了,至少没把他关回那个阴森森的地牢里去,而是寻了一座偏僻的宫殿找了个房间给他住,还下令把座宫殿的区域列为禁区,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这个做法倒有点像是金屋藏娇,要不是国王多年以来没有再娶,简直是平白无故风评被害。 封瑟感慨,当初那些人给他化妆用的东西实在是天打雷劈的好,就他这个头发泡了好多次水一点都不掉色,而且改变瞳色非常方便,也没有后遗症。 所以他还是金发蓝眸的样子,但出去的时候还是往脸上扣了个面具。 这并不多见,王宫里的禁卫军大多这副打扮,而且他有兰斯陪同,并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公主昨天已经来到了王宫,国王为了让他们培养感情,特地让他们今天一起在玫瑰园喝下午茶。 远远地几步,就听到了一阵笑声,有两个人影靠得很近,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男一女,似乎相处得相当不错。 兰斯本来和封瑟并肩走,但他发现封瑟落后了几步,于是回过头看去—— 身材修长的青年驻足原地,迟迟不肯挪动脚步,他面具下的眸子晦暗,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翻涌,如深海暗沟的漩涡。 ——那是一种微妙又浓重的占有欲。 第047章 “您喜欢今天的茶点吗?” 克拉丽丝唇角含笑, 眼眸沉着黛绿光泽。 她今天难得没有深色系的衣物,一袭鲜红长裙把她纤细的身体包裹成了一支怒放的玫瑰,袖口边的蕾丝微微下垂, 布料蔓延着银色纹路, 丝绸披肩也遮不住白的发亮的锁骨。 第73章 ——她像沐春之际乍现的第一抹曙光。 轻而易举的就能夺去别人的目光,却又不显得喧哗吵闹, 美的恰到好处。 “我很喜欢。” 年轻的王子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热情, 白皙的脸颊微红。 西奥多虽然已经成年, 但性格怯懦,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害羞的孩子。 “您喜欢就太好了,这是我们国家特别有名的点心。”克拉丽丝微微颔首,扎着宝石发带的长发落在背后,“我还担心换了个地方会变了味呢。” 克拉丽丝的微笑在阳光下实在太过耀眼, 西奥多微微睁大双眼,觉得她比晨曦还要美丽。 不知道哪里升起的勇气,他红着脸说了一句,请稍等一下。之后他跑去玫瑰花丛旁, 折了一朵开得灿烂的玫瑰,回来递给克拉丽丝。 “这个…送给你。”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像极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年轻人。 “谢谢。”美丽的公主唇瓣鲜红, 比玫瑰还要娇艳,嘴角弧度不自觉地加深了一些。但她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将脑袋凑过来了点,轻声说道:“您能帮我戴在头上吗?” 从西奥多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公主纤细白嫩的脖子, 这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不过, 他还是稳住了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玫瑰插到了公主的发边, 无意间瞟到她那双绮丽瑰美含笑着的眼睛,心脏跳得越发快了。 克拉丽丝优雅地扶了扶花朵,美艳的花朵配合她古典美的脸庞,雍容华贵的像一幅色彩厚重的油画。 “那个…”西奥多小声对她说,“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让你这次过来的目的?” “啊……” 克拉丽丝细长的眉眼微挑,抛下一道很深的剪影,“当然知道。” “那你…” 西奥多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他觉得那样太过于冒犯了。 “我很乐意呀。” 克拉丽丝回答,语气间的愉快并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存在。 她看见俊秀的年轻人整张脸都红透了,捂住嘴轻笑:“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有人说你在海滩上救了我,你是在那个时候对我一见钟情的吗?” 西奥多知道自己生病没去游轮,自己的父亲给他找了一个替身,他一直待在王宫没有出去。 所以,克拉丽丝一见钟情的对象不是他,这让他很难过。 “不是。” 克拉丽丝很坚决的否定了。 她碧绿如湖畔的眼睛非常认真,只专注地看着西奥多一个人,眼底也只有他的倒影。 “我从来看到的都是您。” 西奥多的发丝鎏金,眼眸冰蓝,肤色很白,笑起来宛如天堂的水晶花般虚幻。 “那太好了,我也是。”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孩子。 两个人的身旁没有第三个人插足,他们之间的相处极为融洽,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像极了一对新婚夫妇。 不远处,封瑟掐着自己手心的手松开了,他低头看自己掌心月牙的掐痕,皱着眉头,有些不明白自己刚才的失控。 而兰斯作为旁观者清晰地看见了全过程——封瑟眼底怪异的占有欲迅速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厌恶的杀意,活像是把赝品不小心判为真品的古董商。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恶意。 * “殿下,我帮你取下来吧。” 玛丽在跟随克拉丽丝回国王给她们安排的宫殿的途中说道。 西奥多可能是第一次送人礼物,也没多加小心,把玫瑰花梗上面的刺给弄掉,就这样插在克拉丽丝的头上。 也就她们家这位公主好脾气,插了一路也没说什么,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不,不用。”克拉丽丝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骄纵,“我要一直带着它。” 她快乐的如一个收到糖果的小女孩,不像之前那么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您之前也没那么喜欢玫瑰啊。” 说是不喜欢还是往好了说,克拉丽丝对待花朵一向很残酷。 她从来不会去爱任何花朵,虽然他们国家王宫的宫殿里也栽种着玫瑰花,玛丽曾见到克拉丽丝赏玩过,她以一种即当傲慢的姿态捏着花朵,一点点将它们捏碎,鲜红的汁液染红了白皙的手心。 随后,将它们扔掉,她看那些花朵尸体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没有价值的垃圾,连愉悦她的资格都没有。 克拉丽丝的脾气一向很好,是出了名的温柔公主,但有时她做事又会有些随心所欲,让她忍不住对她怪异的行为全身颤抖。 她跟在克拉丽丝身边多年,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又或者她从未改变。 “那是以前。” 克拉丽丝扔下这样一句话,加快了脚步。 玛丽见她又要把自己丢下,急忙追赶上去说道:“等等,殿下,我有事情要禀告。” “什么?” 玛丽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又说了一句:“陛下,有事情托人交代给我们。” 她口中的陛下当然不是他们现在这个国家的国王,而是克拉丽丝的父亲,邻国的国王。 克拉丽丝唇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美丽的眼瞳瞬间附着上一层阴影。 第74章 “我不想听。” “可是……” 玛丽犹豫万分。 “亲爱的,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但是我今天和王子说了很多的话,现在的心情很好。”克拉丽丝轻轻叹了口气,“你忍心让我难过吗?” “……我。” 玛丽的声音越来越弱。 “那么,这件事我们迟点再聊。” 她命令般的口吻不容置疑。 * 夜晚繁星点点。 克拉丽丝独自一人在寝殿的花园里,欣赏着沐浴着月光的玫瑰,那些花朵将是笼罩在轻纱中的美人一样,姿态越发迷人。 远处有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响起。 扑哧—— 这时一个人翻过围墙,先是警惕的望了望四周,之后来到了克拉丽丝的面前。 他穿着一身侍从的衣服,长相平平无奇,脸上还有一颗硕大的肉痣。 “我按主人生前命令来了。” 他嘶哑的嗓音像一条毒蛇的嘶叫声。 “你可真是准时啊。”克拉丽丝眯起了双眸,意味深长的说道,“埃德加的手下。” 第048章 暗色天穹勾起一抹银白的弧度, 似死神的镰刀,三两点尖细的星辰冷漠地从天外窥视着他们,深夜的气氛不详并诡谲。 天空之下。 一阵风拂过。 玫瑰颤抖着它们的花枝, 露珠闪烁, 花瓣红如宝石,如同吸饱了鲜血般欢欣雀跃。 但诺布没有心情观赏, 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此刻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 他的出生决定了他的视野并不广泛, 诺布能想到漂亮女人的地方只有热闹的娼馆, 只要付出合适的价钱,你就能找到各式风情各异的女人。 确实,她们外表的皮囊很美,但内心灵魂不堪一击。 真正的、无与伦比的美将她们贬为一缕苍白的火焰,随时可以熄灭。 那不可名状之美, 它在永恒常驻,在时间尽头流转,长盛不衰。 ——这位公主就拥有那特殊的潜质。 她的碧绿眼眸透出冰冷。 长发没有用缀着宝石的发带扎起,随意的披散, 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睡衣有些单薄,勾勒出了瘦弱纤细的身材。 羊毛斗篷为她挡去夜晚的寒气, 也将她危险的曲线遮挡得很严实, 上面缀着的珍珠和宝石璀璨生辉。 她的脊背是挺直的,好似什么都无法将她击倒。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她,姿态凉薄又高傲,脸庞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如一尊女神像。 在她面前, 诺布觉得自身像一只卑微的蝼蚁。 ——她对蝼蚁说话了。 克拉丽丝说:“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毕竟现在已经入夜已久,她的侍女玛丽早早催促她睡下, 她又没有借口推脱,所以只能假装就寝了。 等到她下的迷药生效,确定对方已经睡熟了,才能出来在花园等待今晚要等候的人。 诺布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突如其来的客人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悦,用自身刺耳怪异的声线说道:“因为主人出了意外,所以——” ……许多暗处的人员被连根拔起,他潜入王宫增加了困难。 但克拉丽丝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皱眉道:“可以了,我不想听了这种无聊的事,接下来你只需要把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完成就行了。” 无聊的事… 诺布的一颗心脏坠入了冰窖,感觉全身血管里的血液都冷却了下来。 嗯?他主人的死是无聊的事吗? 他原本是低着头的,表示对主人同盟者的恭敬,但他抬头了,因为想看清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 漠然、冷酷至极。 她可以称得上是面无表情。 “埃德加可真是个蠢货,给我留下来的麻烦差点让整个计划都受了影响。” 克拉丽丝与他的眼睛对视,简单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了他的胸膛,她的语气甚至没什么变化。 她的声音很轻,但绝对不是为了掩饰什么。 “可他是您的朋友……” 诺布死死盯着这个女人。 “哦,是的,朋友。” 克拉丽丝的回答相当敷衍,这让诺布双目赤红,呼吸声越演越烈,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 克拉丽丝不是瞎子,自然注意到了。 她嗤笑一声,“看来,我得给你个教训,否则真是要浪费我很多时间。” 说完,她迅速走向诺布,纤细笔直的腿朝他的膝盖踹去。 诺布心下一惊,连忙格挡。可就是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一击,把诺布击倒在地,脑袋磕在坚硬的石砖上,让他的整个身体直接后仰,衣服吃了不少的灰。 克拉丽丝给了他一肘击,将想爬起来的他彻底打翻在地。 诺布的鬓边有冷汗爬上来,吞下一声闷哼。 因为实在太痛了,他的膝盖此刻传来剧痛,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啃噬。 克拉丽丝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腿,姿态很是优雅。 她走到诺布旁,蹲下身子,直接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整个脑袋扯了起来,好让他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那么柔弱,只有一副皮囊。 她绿眸闪着的光如幽幽鬼火。 “幸好你没像一个女人那样痛得尖叫,否则,如果引来了守卫,我有很多种方式处理好这种局面,在事后把你剁碎了喂狗。” 第75章 埃德加所代表的家族整个都覆灭了,能躲过国王大清洗,作为他后手留下来的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这正是不可思议的地方,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公主只用一击就击败了精锐的暗卫。 轻而易举的像掰断了一块饼干。 ——不要去惹怒克拉丽丝。 在狼狈的状态中,诺布回想起来了埃德加的告诫。 还年少时,他被那位阴郁的贵族所救,诺布得以离开那个他不想回忆的地狱,他发誓为他的主人奉献一切,侍他如侍一位神祗。 一天,他的主人走向死亡,他按照他生前的命令去见克拉丽丝。这件事是早就吩咐好的,起先让他有些惊异,因为他陪伴埃德加多年,他的主人从未和邻国的公主有过交际。 他猜想或许是暗中保护对方的心上人,小心翼翼询问,应该如何对待她。 不想埃德加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思索片刻后,终于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然后克制不住的开始大笑。 埃德加感慨他的奇思妙想。 他又不是活够了,会爱上这样的女人。 他说,不要去惹怒那个女人就行——她是可怖又孤独的怪物,行走在伦理和道德之外,恶魔都该夸赞她的狠毒。 就几句,囊括所有。 克拉丽丝见他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也只说一次自己交代给他的事情。 她还是用那种折辱对方的姿态,淡声说完了自己的话。 诺布在恍惚中也听清楚了她的吩咐,眼底流露出震惊,“为什么——您——”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克拉丽丝。 她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吗? “埃德加的那些暗线就是为了我所布置的。” 她的能力足以匹配他的谋划,让他足够信任她。 好吧。 现在,诺布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可怖了。 他注意到克拉丽丝如死亡般的凝视,深深低下了头,说,“是,我明白了。” 其中一人向另一人交代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两人是时候该分开了。 可是诺布在离开前,说了一句话。 “我会替主人复仇。” “哈?复仇?”克拉丽丝冷笑,“向谁复仇?” 诺布害怕这个女人的狠辣是一回事,对主人的忠心又是另外一回事,“骑士长兰斯…” 他已经打探到了自己主人失败的真相,也确定了复仇的目标。他知道克拉丽丝的未婚夫也在其中,一个性格懦弱的王子根本在其中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把他踢出了复仇名单。 “兰斯…” 克拉丽丝咀嚼这个名字。 随后她笑了,讽刺味很重,“你的主人恐怕根本不需要你的复仇,这根本就毫无意义。” “为什么?主人最恨的就是这个叫兰斯的贵族,我不止一次听见过他咒骂他的名字。” 诺布不服气。 “那是以前。” 克拉丽丝放开了他,陷入了一种神秘的状态,眼眸蒙上了一层虚假的忧郁,“你的主人根本不恨兰斯——在他重获新生之后,这个人已经不在他的视线内了。” “你想问为什么?” 克拉丽丝挑了挑细细的眉梢,拖长语调:“我也可以回答你,谁会去憎恨木偶呢?” 她的话实在意味深长,诺布听不懂。 让克拉丽丝没有解释,她不想在和这个人废话了,减少睡眠时间会让她的肤质变差,让她无法保持完美的状态。 ——就凭这一点,她会把对方剁了。 “复不复仇那是你的事。”克拉丽丝扔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告诫,“不过,你最好别把“王子”牵连进来,不论他是什么身份。” “否则,我敢保证。”克拉丽丝看他,目光薄凉,“在你死后,见到你的主人时,他如果知道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恐怕会发疯似的把你撕碎,日日夜夜的忏悔他教管不严的罪行。” 啊,说不定想弄死他自己的心都有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诺布呆住了,不敢想象这种场景。 “履行棋子的责任。” 克拉丽丝恍若未闻的只管走自己的路,她走向月下盛开的玫瑰丛,一点点缩短距离。 她睡衣的裙摆在行走中摇曳,如同白色的花朵一点点绽开,纯洁的美。 诺布明白了,按照原路返回。 他的走路姿态因为还未消减的疼痛,很狼狈。 这让他在潜伏的路上多费了几分功夫。 他在临走时回头看了克拉丽丝一眼—— 那个少女似苍白的幽灵,她的身影纤细,洁白脸庞淹没在矮矮的枝叶当中,低头用指尖触碰花朵。 他又想起了埃德加的另一个形容词。 ——孤独的。 她是可怖又孤独的怪物。 如脚下延伸出来细长的影子,只能独自一人徘徊。 她和埃德加并不是朋友,是同盟。 那个男人是和她一样的同类,埃德加对她来说确实是特殊的,至少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找到第二个人。 两个人缔结同盟可能是出于一点同类的惺惺相惜,也是因为互相配合能够尽快完成各自谋划,利益绝无冲突。 所以他们才走到了一起。 但他们的最终目标却又不相同。 第76章 他为别人,她为私欲。 “嗨,亲爱的,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克拉丽丝注视玫瑰,喃喃自语。 从前,有个少女,谁也没发现她完美的皮下藏着恶鬼,她的父亲因为嫉妒邻居家的财富,指使她闯进了邻居家的玫瑰园,所以他利用她去摧毁那些玫瑰。 有朵纯洁无害的玫瑰向她表达爱意。 ——爱? 她不明白那是什么。 少女并不在意那些脆弱的花朵,所以她去做了,做的非常干净,直接一把火烧掉了邻居家的园子。 那朵最纯洁的玫瑰即使化为灰烬也没有怨恨她,眼眸一直澄澈,甚至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叫她快走。 她有一丝在意。 却一定会被碾作卑微的尘埃。 但无论是谁都没想到。 这个世界是,那微不足道属于人类的感情支撑到她的意识活了下来,超脱了那些活在舞台上的傀儡,最终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一次又一次,那来自于时间的冲刷,哪怕是怪物都会魔怔的。 她在好几次崩溃中想起了那支玫瑰。 啊,她选择了它。 如果她是神,这就成为了她的锚。 如果她是人,这就成为了她的爱。 啊,之后怎么样了呢? 作为一个美妙的童话,应该有个美妙的结尾。 所以—— 克拉丽丝虔诚地低头去亲吻鲜红的花朵。 重来多少次,她都将不惜一切去捍卫它。 第049章 “你又输了。” 眉毛焦黑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扔下手中最后一张牌, 在他同伴的咒骂声中,摸走桌上的两枚金币,塞入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 “你他娘的是不是出千了?” 他的同伴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不可能。”男人一口否认, 骄傲的说道, “我出千的话,你根本看不出来了。” “………” 他的同伴又在心里把他狠狠骂了几遍。 两人之后又打了几局。 胜利女神几乎是完全倾倒向了其中一个人, 把幸运铸成王冠戴着他的头上, 认定他是今晚的国王。 灯塔孤零零地伫立在这里, 如一位在迷雾中提灯的古怪修士,为海上的人们指引着方向。 除了风与浪联合创作的奏曲,此刻的大海称得上是静谧无声。人们对前几天的那场风暴还心有余悸,再加上笼罩在海面上的薄薄白雾时常会让形影单只的船迷失方向。 最近几夜,无人出行。 两人难得忙里偷闲, 自是玩了个痛快。 被海水打磨细腻砂粒赤裸裸的躺在海滩上,月光像给它们刷上了一层糖霜,浪潮则是淋上去的浓厚果酱,构就令人流连忘返的蛋糕。 乘着轻飘飘的海风, 随着海水顺流而上。 最受海洋宠爱的精灵借着黑夜来到与人类的交界线。 轮廓模糊的黑影从海水中钻了出来。 披着轻薄的鲛纱的手破水而出,洁白肤质带来不可描述的美丽, 指甲透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与他手中握着的宝石瓶子相得益彰,流光溢彩。 月光好像也成为了有形之物,凝结成被神宠爱过了头的造物。 艾利尔垂眸,银色长发缠绵在他白山茶花般的躯体上, 下身的鱼尾拍打出一片涟漪。 他尖锐细长的指甲轻轻刮着手中的魔药瓶, 轻而易举的切割下晶莹碎屑物,亮闪闪的犹如一把碎星星。 海浪发出悠长的叹息。 它像是在询问。 [你真要那么做吗?] 父母铁青的脸色仿佛还在眼前回荡, 哭喊的姐妹们一声声质问他,最小的妹妹艾丽莎最为难过,她反反复复的念叨,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一场禁忌的相遇。 人鱼抛弃整个深海的祝福,去追寻一场缥缈无定的爱恋。 赌注…就是他的命。 艾利尔把海底的海巫婆抓了起来,把她揍的鼻青脸肿,并强迫她制造出化人的魔药。 海巫婆为了自己的脸,不得不屈服强权。 但,魔药是制造出来了,却有绝对不能忽视的后遗症。 [如果无法得到心上人的爱,你将在七天后的黎明化为泡沫。] 海巫婆幸灾乐祸地说完,然后又被揍了一顿。 月光冷冷,无情地从头上倾泻而下,艾利尔瞳孔边缘好像也被镀上了一层寡淡的银色。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灾难,那个人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天灾。 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显得太淡薄了,不值一提。他好像是为了那场相遇而诞生的,如星辰注定会毁灭,生灵会迎接死亡的到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冷血生物的血液竟也有如此滚烫的一天。 艾利尔没有犹豫的饮下了魔药。 ——他…想有一双腿。 “哈啊……” 人鱼瑰丽如幻梦般的面孔透着几分扭曲。 好热… 哗啦—— 他无法支撑身体,骤然倒在海水中。 海洋接受了他,温柔的将他包裹在身体里。 呻.吟声从口中溢出,脊背微拱,两块肩胛骨如同从井中破茧而飞的蝴蝶,在雪白的皮肤下耸动着,细密水流纠缠着他的发丝,一遍遍的洗涤全身。 第77章 冰冷的液体从喉咙口滑落,开始仿佛是想要将唇舌都冻结的冷意,但后来一点点的流入食道,进入五脏六腑的那一刻,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烧。 冰蓝的眼瞳附着上暧昧的水雾,脸庞染上如云霞一般的薄红色。 在艾利尔与身体里的炽热作斗争的时候,异变也在他的身上随之展开。 长长的银白鱼尾痉挛抽搐,溅起半米高的涟漪,尾尖蔓延开来的灼热感绝对无法忽视,剧痛一波波的传来,像有一把滚烫的剑硬生生的将他的鱼尾劈开。 他遍布全身,可以抵御海浪冲击的坚硬的鳞片开始软化,渐渐淡化的看不见,隐没入皮肤中。 好痛… 艾利尔将苍白的唇咬出了血,丝丝缕缕的血很快被水波卷走消失不见。 他喘息着,疼晕了过去。 星月从高处俯瞰,时间慢慢推移。 艾利尔醒来时,天际线已经隐约有了白昼将至的痕迹。 他吃力地支撑起身体,一种怪异的感觉从他鱼尾的部位传来,澄澈的冰蓝眼眸还带着几分迷离,低头去看—— 他的双眼睁大到了极致。 鱼尾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腿——属于人类的,一双苍白修长的双腿。 颜色是人鱼独有的冰白,薄薄的肌肉覆盖在纤细的骨骼上,完美的恰到好处,每一分的曲线弧度好像标准的是用仪器精确测量一般。 艾利尔欣喜地注视了许久,原本的痛苦也被冲淡。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太习惯地用自己的双腿支撑身体,如婴儿学步一般行走。 这是一场艰难的过程。 他有时会跌倒,匍匐着爬起来,咬着牙一步步向前走,最终脚掌在沙滩上踩出一个个脚印,连续没有断绝。 他银色长发上渗落的水滴,从精致的锁骨到紧致的腰腹,顺着匀称光滑的肌肉纹理,滑落下来。 粼粼的海面碎着光斑,将他的影子抛向远方。 在灯塔中打牌的其中一人似乎有所感觉的抬起头,望向窗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海浪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强势的掩盖了所有。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他的同伴龇牙咧嘴,又往桌上放下几枚金币,“你可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 也是,还能听见什么声音… 他摇了摇头,吆喝着,继续和他的同伴打牌到天亮。 此刻,隐匿在深海的人鱼第一次踏上了人类的陆地。 第050章 那日慢慢升起。 王国的人们喜欢线条冷硬的建筑, 爱它棱角锋利且优雅精致,所以一眼望去都是大片的高耸,如箭一般直冲云霄。 顶上尖端凝着光辉, 白昼似乎流连忘返, 久久徘徊,不肯撤离。 这种艺术风格已经融入了他们悠远的血脉之中, 与灵魂同在。 王国最高的塔楼属于王宫, 它被建造时, 当时的国王下令城中不允许有任何的建筑物高度超过它。 人们乐呵呵的接受了这个有些霸道的命令,即使那国王越来越穷奢极欲,最终倒台之后,也不曾有人提出摧毁它。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是国家的象征。 他们对它, 有种朝圣者般的爱戴。 艾利尔想找到王宫,但他不知道循着最高建筑就能找到自己的目标。而且,按照人类的说法,他可能有点社恐, 没法和人正常交谈。 他是一个异类,与人类的社会格格不入。 小贩们叫卖着自己的货物, 食物的热气氤氲了来来往往人们的视线。 热腾腾的面包刚从烤炉中取出来, 焦黄脆软,面包店的老板见他盯了很久,热情的招呼:“这位……” “………” 艾利尔看他。 “额……”老板很是犹疑不定,“这位先生?…小姐?” 很尴尬的是, 他不能确定对方的性别。 宽大的黑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庞,只露出苍白的下颌。 这个人没有穿鞋, 赤着脚行走。 足弓优美,脚掌活像是冰雪铸成的一样,白的如同随时会化开,染上的尘埃都成了它的衬托物。 这也不怪他,话说谁能看出这到底他是男是女啊?!! 万事开头难,确定不了称呼,老板一水的拉客词都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艾利尔皱了皱眉头,见他没有什么意思,一个劲儿的走远了,完全没有理会老板的呼喊。 其实老板只是好意想提醒他。 他隐约瞟到了那张精致的不可思议的面孔,担心对方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王国王城的治安没想象的那么好,阴暗的角落随处可见,特别是隐藏在繁华之下的贫民窟,简直是暴徒和强盗生活的天堂。 唉,他可真是瞎好心了。 老板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运气和实力都是很重要的,二者最好兼得。 但此刻,艾利尔这个路痴加非酋直接把自己送入了最危险的地带。 他直接进入了王城最大的贫民窟。 开始,他只是觉得周围的街道渐渐变得狭窄,地上的脏污也变得多了起来,到后来人鱼敏锐的直觉探测到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想原路返回,他被蛛网般密集的街道迷晕了,茫然的环顾四周,不知道该怎么走好。 第78章 既然不知道方向,那就干脆一直向前好了,他没注意到前方的脚下横着一根带着密密麻麻尖刺的金属棍,只是别人不小心落下,他就直直的踩了上去。 结果,他看似白嫩的脚掌一点伤都没有。 那根金属棍就…就弯了——上面的尖刺被他踩弯了。 暗处的恶棍们:“………” 这他妈,你练了铁砂脚掌吗??? 怕了怕了,有脑子的都看出这恐怕有点硬啊,一哄而散。 不过,艾利尔逛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这导致后来者没看到他这一丰功伟绩,起先是奇怪他周围为什么没人伺机而动。 犹犹豫豫,再三迟疑,最终按捺不住对这只迷茫的羔羊下手了。 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直接把艾利尔套头。 紧接着,有两个人架着他就跑,应该说是连架带拖,把他带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里。 绑架来得如此突然,艾利尔没来得及反应。 ——麻袋又被掀开了。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视野重见光亮,盯着两个胆大妄为的疯子看。 艾利尔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绑架他,即使他的鱼尾化为了人类的双腿,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身体素质下降——他还是能够轻易地徒手捏碎一个人脑袋。 分分钟送他们上天堂。 两个恶棍还不知道绑架了一头恐怖的恶兽,贪婪地打量着他漂亮的面容。 “这可真是极品!” 一个人咂舌。 他的同伴疯狂点头表示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人拐,白便宜我们了。” “诶,他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欣喜过后,发觉了艾利尔的不对,俩人狐疑的打量他,怎么连叫都不叫一声?” “………” 他的眼瞳有冰蓝火焰在燃烧,视线冰冷恐怖。 啊,除了他的王子,人类可真是卑劣的物种。 他漠然地见到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想给他一记耳光,试探他是是个哑巴外加傻子。 艾利尔已经准备好了,先砍掉他们的一只手,给个教训。 多亏了他们直接提供了个合适的动手场所,这样他动手也不会引起过多人的注意。 艾利尔的目光越发冷了。 ——那记耳光即将落在他的脸上。 变故突生! 一道白影从高处跃下。 同时,艾利尔的眼睛上也覆盖上了一只冰冷的手。 “别看!”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是有些慵懒的警告,那只手随即很快地离开了。 太过熟悉。 艾利尔睁大了双眼,瞳孔收缩。 他僵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一片漆黑,哀嚎声刺激着人的神经。 艾利尔听话的待在原地,闭着眼,像一只被驯服的大猫。 “怎么,我那么快就碰上了一群人渣。” 外表过于俊秀的青年很快的制服了两个人,他的眉宇间带着冷淡,黑色的碎发掠过耳边,眼瞳也是很纯粹的黑色。 “你还好吧?” 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军人的坚毅,身姿挺拔。 “我还好,这个孩子可能吓坏了。” 因为王宫实在过于无聊,国王也没有明确要束缚他的意思。 伪装容貌,跟着一个骑士出来打击犯罪的封瑟回答。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 艾利尔直接冲了上来,牢牢抱住他的腰,全身开始害怕地颤抖。 第051章 “放开。” 封瑟懒懒地抬眼。 “………” 艾利尔拼命摇摇头。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对方, 不放,死也不放! “不放?” 封瑟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双手往自己腰间伸去, 准备把身上这只无尾熊撸走。 倒是兰斯配给他的这位“同事”, 见到艾利尔似乎还在后怕,全身发抖的可怜样, 有些不忍心。 “别那么凶, 你前面也不是说, 她可能是被吓到了。” 艾利尔兜帽掉落,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五官精致的有些雌雄莫辨,好看的让他倒吸了一口气。 “同事”自顾自的给他安上了女性。 说着,狠狠地踹了那两个拐子一脚, 顺便往他们身上啐了口唾沫,“瞧你们干的好事,渣滓!” 拐子:“…………” 我们他妈还什么都没干呢! 封瑟不喜欢和别人那么亲近,他对一直埋在自己胸前的头终于忍无可忍, 抬手就捏着艾利尔的下巴。 他眯起眼眸仔细盯着看艾利尔,从头顶到脚尖, 见他没穿鞋子, 神情越发微妙。 艾利尔还是不说话,虽然封瑟用的力道并不大,但他有些委屈。 他抛弃一切,追寻爱情, 结果“爱情”捏着他的下巴, 怀疑他。 也不知道封瑟看出了什么,面无表情的“哈”了一声, 松开了自己的手。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并暗骂几句。 他是什么运气? 竟然碰上了疑似是人鱼公主的存在。 毕竟懵懵懂懂的,还不穿鞋,长相有些妖异过头了。 还有,这家伙怎么见鬼的这么像白寒景? 第79章 封瑟向来看人不看脸,只看一个人头发眼睛的颜色,如果你有其中一项中了的话,很好,他就会在心里大骂某人真是阴魂不散。 所以,因为这个过于直男的原因,白寒景作为他心里特殊的人几乎天天背锅。 可以说是躺着也中枪了。 “问问她的家人,看看能不能把她送回去。” 封瑟自然而然代入“同事”给艾利尔贴上的标签,并且人鱼公主一定是女的,所以他也以为这是个女孩子。 当然,询问也有套情报的意思在,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人鱼公主。 “同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细声细语问他的情况,奈何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艾利尔被撕下来后,一直盯着封瑟瞧,理都不理他。 “同事”摸了摸鼻子,没办法了,“我看还是你问吧。” 封瑟是真不想管,因为见到银色就条件性反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出于对女孩子的优待,他试探性的问道:“你叫艾丽尔吗?” 童话有好几个版本,封瑟也不知道人鱼公主的真实名字是什么,他只是随口说了一个,不是的话还有下一个。 他知道我的名字? 艾利尔顿时睁大双眼,点了点头。 封瑟:“………” 所以,这是实锤了? 而且他也没听见艾利尔说过话,以为他是个哑巴,所以基本上坐实了他是人鱼公主的身份。 “你认识?”“同事”问。 “应该,她没有亲人照顾她了。” 艾利尔也没否认,他在人类社会确实没有任何亲人。 “那你说该怎么办?” “就…先带回去吧。” 封瑟作为摆设的痛觉神经此刻好像有了用处,他一脸牙疼的摆了摆手。 他见艾利尔不想对他撒手,而且出于对女主光环的莫名感觉,他觉得就算今天不遇到,也会在某一天在王宫遇到。 反正迟早有一天都要来的。 他…或许可以照顾一下这个恋爱脑的女主角。 就当他听过的童话故事的报答。 艾利尔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他不敢开口,因为他的声线即使再动听,那也是雄性的声音。 他…怕一说话就吓到封瑟。 毕竟,一开始不会喜欢追求者是男性吧,所以他就打算先骗上了再说。 于是他就给自己立了个哑巴人设。 “同事”没什么意见,封瑟是兰斯托他照顾的,相处下来,封瑟也不是什么坏蛋,把艾利尔交给他,自己挺放心的。 兰斯在王宫的地位够保护好一个女孩,除非国王和王子突然发疯想当一回人渣。 当然,事后他会查一查这个女孩的底细,不是什么人都能带进王宫的。 “同事”自觉承担了处理义务,他把两个拐子从地上拎起来,准备送他们监狱吃牢饭。 三人并肩而行,艾利尔站在他们的中间。 那两个拐子死狗一样瘫着,艾利尔微微低头,不经意和他们的目光对上。 ——他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唇瓣微张。 属于人鱼,人类不能捕捉的声波悄悄钻进了他们两个的大脑,潜伏下来,在适当的时机会如一把钢刀绞烂他们的脑子,剧痛的无法承受,到那时他们会期待死亡的。 嗯,真死掉的话,也只会是一个意外,根本检测不出来。 人鱼是善良物种,放过差点伤害自身的人,这可真是个笑话,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将人类拉入死亡的深渊。 那两人见到他恐怖又美丽的微笑,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定下了。 他还顺手对那位同事下了个暗示,如果要查他的身份,就算查不到,也会给他定下无害的标签。 * 经过调查后,艾利尔的身份没有问题。 既然家世清白,艾利尔又没有亲人在世了,王宫就顺势收留他做女仆。 他想和封瑟多多独处,但这是不可能的,封瑟的身份十分敏感,而且他晚卸下伪装的时候,不能被其他人看见他和王子相似的容貌。 所以,封瑟不需要,或者说不能有侍女。 那位异国的公主正好需要一个侍女,就让他到跟前侍奉。 “我不需要其他人照顾我的起居,但倒是需要一个人清理我园子里的落叶,你每天扫一遍地就可以了。” 克拉丽丝笑盈盈地卷了卷自己的耳边发丝,不知怎么总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艾利尔脸色铁青地扛着把扫把,去当了个扫地工,连封瑟的面都碰不着。 第052章 “玛丽,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克拉丽斯单手托腮,黑色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另一边,越发衬得那张古典的面容精致异常。 鼻尖上长满雀斑的侍女犹豫不决的用双手绞着裙子。 现在是下午茶时间。 简洁的白桌铺着蕾丝桌布, 不可缺少的三层点心架上面堆满了小巧可人的甜点, 红茶的香气与满园的玫瑰花香调和出馥郁的味道。 “别像我们的新朋友一样沉默,我可是为了你特意推掉了你未婚夫的约会。” 克拉丽斯叹息一声, 不过并没有多少遗憾的味道。她得到了补偿, 发髻上别着一只新鲜的玫瑰。 是西奥多亲自采摘的。 第80章 “她可不像您说的那么沉默。”玛丽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她犹豫不说的原因, 只是害怕被公主当成嚼舌根的。 “哦,是嘛?” 克拉丽丝笑了笑,微微挑起细长的眉。 “您让她去扫地,结果我抽空一看,那扫把握在别人手中, 她倒是好意思在旁边吃苹果,看着别人干活。” 玛丽对照顾玫瑰的年轻花匠有些意思,在她有心讨好之下,本来双方很快就打得火热, 结果艾利尔一来,那花匠立马殷勤地跟什么似的。 他很快就抛弃了玛丽, 向漂亮的不像个真人的艾利尔投去青睐的目光。 这可不就是让玛丽生气吗? “还有她看见您连招呼都不打, 傲慢的没边儿了,好像她才是公主一样,果然是身份低贱的野丫头。” “哦,是嘛?” 克拉丽丝依然只是笑, 逐渐有墨色在沉淀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见她的神色淡然, 玛丽咬了咬唇,下了一记重拳:“我看见她在勾引王子。” “王子和她说了很久的话。” 克拉丽丝唇角弧度危险上扬, 终于说了一句和前两句不一样的话,“啊,那可是太可惜了。” 抽出时间来听那么多废话,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呢。 “所以当初定下为什么要她当侍女?”见有效,玛丽埋怨道,“您知道她的容貌实在太…太妖媚了。” 玛丽撇了撇嘴,不想对自己讨厌的人说出什么赞美词。 “我会处理的。” 克拉丽丝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但她的姿态也是优雅得体,这让玛丽几乎挑不出她的错处。 好像在她面前自己只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您要是真的会处理就好了。” 玛丽小小咬了一口点心,里面的草莓果酱弥漫了她的整个口腔。 实在太过于甜腻,她蹙眉,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接着,她又说:“陛下,有吩咐招待给您。” 这才是正题吧。 说不定对她在背后告艾利尔的状只是顺带的。她的侍女虽然蠢的想让人砍了她的脖子,但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克拉丽丝像往常那样躲避,笑盈盈道:“说吧,我很想知道父亲对我有什么教导。” 她也拾起一块点心品尝。 饱满的果酱炸开,溅到她的唇上,她一口一口咬着点心的样子,宛如一只啃食着血肉的怪物。 * 玛丽走后。 克拉丽丝长长地叹了口气,她靠在椅子上,天边落下的夕阳勾勒她的面部线条。 她新做的指甲透着艳红的色泽,送她未婚夫送给她的玫瑰,这多少让她心情愉悦了一些。 “父亲的野心还真是太大了。”她轻哼一声,“暗中给国王和王子下毒,他倒是不怕事情败露纠缠不清。” 玛丽上次没得到她的回答,果然也不会听从她的命令,暂缓和王国中她父亲埋下的暗棋的接触。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过这并不让她失望,有些事在经历过上百次以后,对那个人看法就固定了。 “哦,那时我肯定会被推出去当替死鬼,反正一个公主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钱。” 年轻的公主采用了新的口脂,她今天的唇色是淡淡的冷红,像被冰刀剖开的鲜红果肉。 她抿了一口红茶,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半晌,克拉丽丝忽然微笑,喃喃自语:“不过,如果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死光了的话,那我这个公主可就太值钱了。” 她丝毫不在乎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恶毒的话语,微微转过头,笑容继续加深。 她侧过脸时,阴影落在她的唇上,和果酱一起,加深的颜色恍惚像极了凝固的鲜血。 “而且我可是个听话的淑女,一定要听从长辈的吩咐。” 一个淑女不应该叛逆地与别人作对,一点点小小的失误就足够扒下她身上那层光洁亮丽的人皮了。 “今晚的宴会一定非常有趣。” 第053章 夜晚降临, 暮色沉沉的天空铺满厚重的云彩。 外面装饰华美的马车排成了一长串,身姿轻盈的淑女挽着他们英俊的男伴,持着最优雅得体的仪态, 接受着王宫守卫们的检查。 王宫已经在一片灯火中注视着他们的到来。 不多久, 宴会厅内,已经到处是衣香鬓影的贵族, 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 衣襟坠着成打的珍珠宝石, 白腻的脸庞上挂着雕塑般完美的微笑。 衣着笔挺的侍者穿梭在人潮中,游走于出生尊贵的大人物身边,他们的仪容端正,行动沉淀着淡淡的倨傲,这是服侍王室的自豪感。 上千只火烛点燃起色彩浓烈的夜晚, 宛如一幅油画,是画家笔尖下的绝妙之作,随时可以滴落像融化鎏金般的颜料。 厅内两侧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的冷盘,让客人们自取, 中间留了很大的空位供他们在宴会展示舞姿,到时会见到丽人们曼妙的裙摆褶皱如起伏的海纹波浪。 细长的窗棂旁, 淡淡碧蓝的窗纱遮掩下, 俊秀的年轻人以笑颜对待有着冷峻眉骨的贵族。 “嗨,兰斯。等会儿,你要跳舞吗?” 他状若无人,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语着实亲密, 这着实让旁边窥视的其他人们惊呆了眼球。 之后, 更让他们眼球差点直接要掉下来的是,兰斯没有半分沉怒, 而是缓缓摇头。 第81章 “不跳。” 兰斯着实不招女性们的喜欢。 他严苛,无趣,除了那张脸没有其他优点。跳舞途中更不会在女伴的耳畔边讲点幽默性质的夸赞,不解风情到了极点,搂腰的样子活像在搂他的宝剑。 一位女性在和他跳舞后咬牙切齿的说道。 久而久之,待嫁的千金们对他敬而远之。 而在男性贵族的眼里,兰斯就是国王衣袍边趴跪的恶犬,面目狰狞,随时会往他们身上撕一块肉。每次有什么对贵族不利的政策下来,兰斯比国王被骂的次数还要多,因为他往往代表着国王执行者的职务。 所以在这样的风评,很难看见这位心脏里似乎安放的石头的冷血贵族可他人友好交谈的样子。 难道是他的弟弟? 旁人暗暗想道,但又转念一想,不可能不可能,谁都知道兰斯的亲弟弟歹毒的要命,整天盯着他亲哥哥的爵位不放,在公开场合从来不肯和兰斯一同出席。 总之,他们对封瑟的身份非常好奇。 “也对,恐怕也没人会邀请你跳舞。” 环视四周一圈,封瑟笑的很是轻慢,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旁人听到,又让别人的眸色又加深了几分。 他穿着时下贵族最流行的时装,容貌有所修改,但保留了发色与眸色,成年不久的他笑起来就是个青涩俊秀的贵族子弟。 兰斯也多了几分无奈,深邃的轮廓微微柔和,“您还是少说几句吧。” “既然你那么闲,不如去帮我切几块蛋糕。”封瑟指了指餐桌,也没说自己要哪种。 “………” 他的姿态实在太理所当然,兰斯沉默了片刻,没说答应,却非常自觉地径自走向了餐桌。 他所到之处,宛如摩西分海,交谈的贵族们立刻噤声,如分流的潮水一般退到两边。 人际关系差那是实锤了。 兰斯留下的余威犹在,没人敢向封瑟搭讪,他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脚尖无聊地发呆。 直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把让他抬起了头。 那一刻,封瑟撞入了一片荡漾水波的浅海。 ——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对他眨了眨。 艾利尔站在他的眼前。 他的身材比一般的男性还要高挑,竟然比封瑟还要高半个头,当然腰部被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束地极为纤细,上面的配饰叮当作响。 他没有化妆,素白的脸庞如初雪一般干净,银色长发像月光编织而成,火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斑驳的光点。 当然不仅仅是他惊艳众人的容貌,他纤细的手上端着两个巨大的银盘,被许多各式各样的蛋糕铺满了,这几乎是把餐桌上的甜点都取了一份。 这让人担心他脆弱的手腕是否能承受这份重量。 他注视封瑟,欣喜若狂让他的睫毛微微颤抖,艾利尔把手里的盘子递到封瑟的眼前,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 “…给我的?” 封瑟认出了一袭华丽宫装的女孩是自己救下的人鱼公主,她果然也参加了今天的舞会。 或许真的有不可抵挡的女主光环,那位马上要成为王妃的公主今天带上了她。 艾利尔快速的点了点头,又把盘子向他前面挪了一寸。 “谢谢。” 封瑟接过,把艾利尔的手从重负中解救出来。 他对别人的好意,从来不会恶劣的对待。 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艾利尔托着两个装满的银盘子走过大半个宴会厅,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对身体素质极高的人鱼来说,这重量轻的像一片羽毛。 封瑟在他的满怀期待之下,取几块尝了尝,确实很好吃,奶油在口中瞬间融化,甜美又不显得腻味。 “很好吃。” 他评价。 被认可了,艾利尔开心地展露笑颜,原本就姝丽的面容又耀眼了三分。 重重灯火中,虚幻的光线里,他的身影有种特殊的真实感。 封瑟眨了眨眼,他忽然觉得,这个像白寒景的人鱼公主又不是那么碍眼了。 她似乎对自己有某种眷恋,散发出来的情绪纯洁无害,就如一只刚破壳而出的雏鸟。 他或许可以理解,刚到人类社会,她对第一个向自己施以帮助的人,总会有种依赖。 也许她的行为是想报答他吧。 “你也吃。” 封瑟的态度很温和。 艾利尔没有迟疑的接过,不过他并没有用新的叉子,而是用了封瑟使用过的。 封瑟没在意,甚至取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嘴边的奶油。 艾利尔咬着叉子,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耳根悄悄地发红,低垂的眼眸亮晶晶的。 “好孩子。” 封瑟喜欢纯洁又无害的生物,比如善良的孩子,乖顺的猫咪,和十分省心的女孩子。 他不介意对他们友好点。 心上人对他的亲昵态度让人心跳加速。 艾利尔觉得今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了。 两位年轻人深情(?)地注视着对方,眼神里似乎有种默契,嘴边的笑容让晨曦都黯然失色,他们似乎让像极了爱情初萌发的样子。 哒哒哒哒——一 兰斯取蛋糕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站在封瑟背后,手里端着一个装蛋糕的盘子,面无表情,活像下一秒要拔出剑去砍人。 第82章 封瑟的注意力都在艾利尔身上,没注意到他回来。 而艾利尔看见了兰斯。 在封瑟眼前,他脸色平静,依旧柔弱又美丽,消瘦的身体好像随时能够被一阵风动吹地倒下。 他看向兰斯,目光充满了挑衅。 哈? 这就是索罗斯和他说过的可怜女孩。 兰斯半点不信,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条斑斓的美人蛇,随时会往人的身上咬一口。 他对这种人没什么好客气的,甚至不在意对方是女性,报以凛冽的目光。 ——一像一头盯上猎物的野狼。 无论她挑衅的原因是什么,他不介意适当地警告对方。 倏地,艾利尔脸色突然发白,身体摇晃了几下,控制不住地向封瑟怀里倒去,还害怕的贴近他的胸膛缩了缩。 封瑟连忙接住了他,低下头就看见他注视着自己的背后。 封瑟扭头一看。 兰斯如一座巨大的移动冰川,冷冷的看向他怀中的人,脸色暗沉地像是随时能滴下墨汁来。 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兰斯,你在做什么?” 封瑟轻声问道。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淡的像陈述句。 兰斯从其中听到了质问,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在他想解释时,眼角余光又瞟到艾利尔缓缓抬起头。 他勾起嘴角,冰蓝眼瞳中的挑衅意味更深了。 第054章 兰斯深深一噎, “你——一” 他及时收回了未出口的话,开始审视这个银发少女。 兰斯死死盯着艾利尔。 他暗蓝的眸如同在天穹翱翔看到猎物的锐利鹰眼,蓄势待发地收紧了自己的爪子。 “小声点, 先生。”感觉怀中人又害怕地朝自己靠了靠, 封瑟的瞳色比平时更幽深,“你吓到她了, 还有, 记住我们在哪儿。” 老天, 封瑟训斥自己的样子比他更像一位贵族,连那份傲慢的腔调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夸赞这位国王隐秘继承人的学习能力了,竟然把贵族的那股厌恶劲也学会了。 “我感到十分抱歉,对这位女士…” 兰斯道歉的语气跟冰镇过似的, 还带了点咬牙切齿。 封瑟对他的称呼,因为这个心机女人带上了疏离。 先生? 他还从来没对自己那么客气。 “这才对。” 封瑟说完,转头去询问艾利尔:“你要跳舞吗?” 艾利尔愣了愣,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像是在问。 [你和我?] “对。” 艾利尔点头。 如果能和封瑟多相处一会儿的话,他什么都愿意干, 哪怕忍受脚上这双该死的高跟鞋的折磨。 封瑟也不记得, 人鱼公主拥有双腿会不会每行走一步就如同走在刀尖上,但他看艾利尔没事的样子,觉得他经历的童话应该不是那个较为血腥的版本。 这个孩子太过惹人怜爱了。 她或许是看见了兰斯切蛋糕的动作,又知道他是与自己同行的人, 就也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来报答他, 她的感谢有种笨拙的天真。 虽然他觉得这种追求爱情的行为十分愚蠢,好吧, 竟然愚蠢的有些可爱。 今晚,王子与公主会领导开场舞。 既然她那么想见心上人,步入舞池深处,才看的更清楚,不是吗? “不用担心,我会带着你的,踩脚也没关系……”封瑟微笑,又转头对兰斯说道,“那么,好走不送,我应该会离开你的视线一会儿。” 艾利尔紧随跟上。 “我想你不会追上来的,因为你没有舞伴啊。” 封瑟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挽着艾利尔走了。 顺便,把没吃完的蛋糕扔在一旁。 这一句嘲讽比什么都刻薄。 而且,艾利尔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像看败在自己手下的敌人,不值一提。 被那两个人气到了。 兰斯眼前一黑,胸膛微微起伏,他认为今天自己的修养格外好,才能顺利的接下这一句话。 他低头,望着自己亲手去切的,手里已经没人要的蛋糕,用银叉取了一块,咬了下去。 苦的。 当然,他吃的是一块巧克力味的。 兰斯慢慢咀嚼着,感觉自己的心比嘴里的味道还要苦。 封瑟离开的恰好是时机,因为侍从官高亢洪亮的声音传了大半个宴会厅,昭告着三位皇室成员的到来。 镌刻古老花纹的大门被打开。 金发蓝眸,两鬓发白的国王走在了前面,他的神情肃穆,灰白的脸廓如锤炼过的岩石,红丝绒的斗篷自然下垂,卷在他的身旁两侧。 无论多么衣着也只是陪衬物,唯有他头顶高高盘踞的王冠才是权威的象征,吸引着众人的注视。 他还是喜怒不漏,就算今天是他独生子的好日子。 克拉丽丝与西奥多走在后面,挽着彼此。 年轻的王子一向有着美男子的称号,他穿着王子奢华的服饰,但是气场不够强大到威慑别人, 这是别人一直对他诟病的地方,温和内敛的性格让他适合当一位纤弱苍白的贵族,而不是尊贵的王室继承人。 人们是如此惊叹这位异国公主的美丽。 第83章 这并不拘束与她优雅的仪态和美丽的容貌。 说实在的,她不像一位公主,傲慢如一位来征服他们的女王。 克拉丽丝翠绿的眼眸氤氲出了一场迷离幻梦,双臂修长,指甲透着玫瑰的色泽,肩部处丝缎似的卷发被打理的很好,层层叠叠的红裙长的拖在地上,如踏出了一条在燃烧的血路。 她的美有种威严感。 王国贵族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在心里忍不住暗声称赞国王的英明,选了一位有修养的女士来做他们的王妃。 三位皇族顺着长长的楼梯往下走。 全场人的目光都为他们驻足。 封瑟站在一干贵族中间,下意识去看艾利尔的反应。 但他抬眼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荡漾波光的眼眸,像一望无际的温浅碧海,又如瑰丽纯粹的蓝宝石。 艾利尔压着似带银霜的眼睫,封瑟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略微缩小的倒影。 ——一他是一直在注视我吗? 封瑟不知怎么,有了这种模糊的感觉。 王子和公主走到了舞池中央,西奥多走到克拉丽丝的面前,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并行邀舞的礼仪。 克拉丽丝理所当然的没有拒绝,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 宫廷乐师非常识时务地弹动着手中的乐器,奏响了缠绵圆舞曲,紧扣着人的心弦。 随着韵律舞动的鲜红裙摆如一朵绽开的玫瑰,层层叠叠的展开自己馥郁娇艳的花瓣。 克拉丽丝的微笑朦胧迷人,耳际水滴状的红宝石耳坠晃动着,棱射出绮丽的不规则弧光。 西奥多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按照记忆踩着标准的舞步,手心因为紧张析出了一层密密的薄汗,耳根羞涩的发红。 真是太可爱了。 她的殿下。 一个人不着痕迹的心想。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玫瑰色的浮影,乐声将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其他的宾客们也逐渐步入了舞池,丽人们的裙子有了发挥的场所,上千朵美艳的花齐齐舒展它们的花瓣,装点这座瑰美的花园。 舒缓的节奏渐渐加快,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从开头的平淡如水陡然拨高,狠狠撕碎了和平的氛围,将人抛至高峰,热烈的色彩如酒一般在发酵。 天花板上精美的人物俯瞰着散发醉人迷离的宫廷。 国王远离舞池,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冷淡,神色莫测。或许王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他的人性都变得淡漠了。 二楼,一处角落。 玛丽羡慕地注视着成为众人焦点的克拉丽丝。 她咬着唇瓣,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华丽的宫装,不满如同毒蛇的毒液渗透进她的心。 公主的侍女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她被留了下来。 但凭什么那个低贱的野丫头可以去跳舞,还能被一位如此英俊的贵族邀请,她在后半场一直关注着艾利尔的行动,自然就知道了。 这不公平! 只是一个扫地的侍女而已,公主竟然特许她可以单独一间,平常其她服侍的人也对他多多关照,说是扫地,她根本什么都不干,比谁都要闲。 而且这次的宴会,公主还特地从自己的预选礼服中挑了一件给她,玛丽也只能穿自己的礼服,那个最应该感恩戴德的家伙连声谢谢都不说。 这让她嫉妒的几乎要尖叫。 “是玛丽小姐吗?” 忽然有一个粗糙的男声询问。 “什么事?” 玛丽没好气的扭头。 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站在她的身侧,一身侍从的衣服,长相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脸上还有一颗硕大的肉痣。 放在平时或者当下,她都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失礼了,我来传唤公主殿下的吩咐。” 男人没因为她怒气冲冲的话语变了脸色,显得很有礼貌。 “公主殿下的吩咐?” 玛丽疑惑的问,她看了看舞池中的克拉丽丝,又看了看男人,很是不信。 “殿下让您等到宴会结束后去花园等她,不信的话,您看一眼。” 玛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克拉丽丝欲有所感地抬眼,抽空朝这里望了一眼,穿过了大半个空间,朝他们这边笑了笑,并点了点头。 玛丽相信了。 “真是的,殿下,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不知道,应该是一些私事吧。” 男人面上是笑着的,但是眼底一片冰冷。 “请跟我来吧。” 他们一起穿过狭长的走廊。 其实,如果玛丽能细心点的话就会发现,男人和旁边走廊的侍卫都很有默契地对视过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我要你帮我去做三件事。】 在那个夜晚,克拉丽丝轻声轻语,她的神情有种如水般的温柔,伏在男人耳畔边说道。 月光冷冷,枝头的叶子都像凝了一层雪白的霜。 “这里可真冷啊!” 玛丽缩了缩脖子,抱怨的大声喊道。 她没有看见,在他背后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细长的丝线,两头拉紧,然后神情冰冷的朝她走来。 【第一件,杀了我的侍女。】 克拉丽丝踮起脚尖,转了一个弧度极美的圈,裙摆处的蕾丝飞扬起,惊起众人的感叹。 第84章 她的微笑越发和熙,和那个夜晚重合。 而在另一边,一场谋杀无声上演。 男人低头,额发微微遮挡住了眼睛。 玛丽瞪着眼睛,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青蛙,舌头如吊死鬼般拉长,她的手死死地抠着勒住自己脖颈的钢丝,脚下的鞋子没有意义的移动。 “为……” 没有为什么。 诺布一点点用力,线在他的拇指边缘勒出红痕,自己亲眼看着她逐渐断气。 【第二件,运用你们主人埋在我国家的暗线,杀掉除我和我大哥外的所有艾玛王室成员。】 诺布收回线,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克拉丽丝就来自于艾玛王室。 邻国不像他们本国的王室成员结构那么简单,只有一个王子和一个国王。 而她的这个所有包括她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父亲和他父亲的妃子,所有拥有继承王位权利的人。 一个女人有多狠…… 几乎屠杀光了她所有的至亲。 邻国的王宫也在举办宴会,所有的王室人员都出席了,他们享用着美味佳肴,偶尔会对克拉丽丝这个被当做棋子的公主产生一点为数不多的怜悯。 挂着谄媚笑容的侍从行走在他们之间,一点点的毒液渗进泛红的酒液里,很快就看不出来。 然后,等他们饮下之后,自己陷入阴暗的角落消失不见。 【最后一件事……】 这也是让诺布最诧异的一件事。 达到最顶峰时,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人,这首舞曲结束了,但是下一首并没有接着前一首而上。 国王神情肃穆,声线沙哑:“我很感谢大家今天的前来,参加我孩子的订婚仪式。” 克拉丽丝和西奥多退出舞池,相靠近的一只手,十指紧扣,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微笑。 宛如一对璧人。 一切都顺理成章。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欢呼他们的储君有了一位王妃。 侍从为国王端上了一杯酒。 酒液泛起猩红的颜色,如血一般。 国王饮下。 众人等待着他的后语。 他在喝完之后,确实本想再讲点什么,却倏地脸色突变,口中不受控制的吐出一连串的血沫,抬手胡乱往空中抓了几下。 他口中涌出模糊不清的音节,血也跟随着不断从他的嘴边漏了出来,随后直直的倒下。 酒杯脱手而出,成为了支离破碎的碎片,酒液晕染了那片大片的天鹅绒地毯。 他躺倒在地,身体习惯性的抽搐了几下,再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在场的人都被震惊到了,一时间都如一座石膏像呆滞。 “父王!” 西奥多最先反应过来,抛下了自己的未婚妻,快速的跑到他的身边,然后急得大喊:“医生!医生在哪里?!” 克拉丽丝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嘴角弧度微弯,但原本的好心情没那么好了。 此时,贵族们都拼了命的冲上去表达自己对国王的忠心。 克拉丽丝凝望着被围堵成一圈的人墙,鲜艳红裙完美的没有一丝褶皱,饱满的颜色如蘸过人血。 她似乎游离于所有人之外,看着这一场闹剧发生,轻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还未消退嫉妒的微妙愉悦。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 再到表情平复,她也装作一副慌忙的样子,不顾淑女形象地往前跑。 正如她在下午所想。 ——今晚的宴会,可真是有趣极了。 那个夜晚的克拉丽丝说完了最后一件事,神色淡然,换来了诺布不敢置信的目光。 【第三件事,毒害国王。】 第055章 国王的遇袭如一场狂澜席卷了整个宫廷。 年轻的王子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有些束手无策, 幸好刚上任的异国王妃立即下令紧闭宫门,安抚那些惊慌的贵族,并且马上逮捕了给国王倒酒的侍从, 对他进行严刑拷问。 邀请函是一人一份的, 上面的印章用了王室特有的手法烙上,绝对造不了假, 所以可以排除伪造邀请函潜入的可能性。贵族虽然被放回了家, 但是他们的名字被一个个记下, 并派人暗中观察。 她的应对能力让不少人对她暗暗赞赏。 比起在宴会上那个可能徒有外表的花瓶,她的真才实干让他们更进一步的了解了她。 宴会开到了深夜,宫廷医生本来都睡下了,结果被五大三粗的侍卫硬生生从床上被拽了起来。 一群一群的,起初还一脸茫然, 胡子拉碴,身上还套着皱巴巴的睡衣,光着脚,看上去活像是精神院里的疯子。 后来听到是国王遇袭, 他们连滚带爬的找到自己的医药箱,慌慌忙忙跟着侍卫跑出来。 西奥多坐在门外的一把椅子上, 眼睁睁看着侍从走进他父亲的卧室, 走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盆盆血水,偶尔听见一两声剧烈的咳嗽,他的眼睛像被血晕染了一样红。 他不敢进去,不仅是怕自己帮倒忙, 更无法接受父亲或许会在下一秒离开他。 长廊好像没有尽头, 高细的鞋跟在光滑洁净的大理石地砖上踏出清脆的响声,花纹繁复精美的石柱沉默地屹立, 注视着女人经过。 第85章 她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 逐渐的,视线能所达到最大的极限,她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他们的交谈声错乱在一起,不过强势的女声明显占了上风。 “搜查王宫的每个角落,刺客有可能会……”克拉丽丝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没有了后续。 她就站在光影的交汇处,乌黑的长发与黑暗融为一体,她再没踏出一步,沉没在阴影里。 西奥多暗自伤心,没发觉她的到来。 他垂着头,浅金色的睫毛不断微颤,蓝眸带着浓郁的悲伤,好像随时会滚落几滴泪珠。 他在光明的那一侧。 光与暗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隔绝了他们。 多么令人痛苦的现实。 “殿下?” 没听到继续的吩咐,侍卫长疑惑的问。 “不,没事。” 她冷静又坚定的回答,在如一张面具完美的脸庞下,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刺客也许在某个角落计划下一次的袭击,你们把王宫的每个角落都搜查一遍。” 面对这种场景。 克拉丽丝已经无法把刚才的原话继续说出来了,她自己把命令换了个意思,重新又说了一遍。 侍卫点点头,表示明白。 “别怕。” 事宜所需,克拉丽丝戴上了她那副忧郁的面具,走上前安慰西奥多。 她柔软修长的双臂如无骨的蛇一样环绕上他的脖子,让他慢慢轻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细语,尽显温柔。 “您的父亲会没事的。” 西奥多有些涣散的视线凝聚起来,抬头就见到自己的未婚妻为他担心的模样。 “如果害怕,就请一直靠着我吧。” 她的轻声安慰如春雨一般温润着干枯的土地,滴答滴答地,一点点地敲开了他的心房。 西奥多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终于在克拉丽丝温暖的怀抱中哭泣了起来。 他的眼泪濡湿了她胸口的衣物,使本来就鲜红的布料颜色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克拉丽丝眸中一直有真切的温柔,她拍了拍他的背部,就像一个母亲哄着哭泣的孩子一样。 “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她只有我一个…孩子,父亲在之后坚决不肯再娶,所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微带哭腔,磕磕巴巴地倾诉。 “他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别人一直在说懦弱,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这个孩子。” 瞬间,克拉丽丝瞳孔扭曲成诡丽的深谭,似乎随时可以爬出凶恶的厉鬼。 啊,他真的没有嫌弃过你吗? 对,明明是一直都没有放在眼里,怎么会嫌弃。 知道什么叫捧杀吗? 真正的父母只会挑剔孩子的不足,厉声斥责他的错处。一昧的纵容只能代表他根本不在乎你,你只是他手里随时可以抛弃的筹码。 不,你连筹码都算不上,筹码必须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而你…… 克拉里丝缓缓闭上眼。 所以她不甘心。 只有她是真正爱着西奥多的,但是地位偏偏要去居于一个骗子的下面。 想到他为了父亲甩开自己手的时候,克拉里丝的戾气就陡然加重。 抽泣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西奥多自认为已经是个成人了,在未婚妻的怀里哭,被安慰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离开怀抱,重新挺直了脊背。 蓝眸中还附着水雾,如清晨时分湖畔的朦胧。 “谢谢,丽丝。你总是那么温柔。” “丽丝…这是您对我的昵称吗?” 克拉丽丝有些惊讶,同时夹杂着一丝。 “不可以这样叫吗?抱歉…我以为我们是未婚夫妻了,那么……” “不不不,您想怎么叫都可以。” 克拉丽丝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但往后又感到太过冒犯,连忙松开了。 “那么,丽丝。” 王子反而握住了她纤细的双手。 这个年轻人虽然性格柔和,脆弱的有些不堪一击,但她的眼眸永远都是那么清澈,爱意都是那么勇敢。 “我想我可能比之前更爱你了。” 他低下头,虔诚地吻上了她的手背。 克拉丽丝心头一跳,她的睫毛微垂,“嗯,我知道的。” 她知道。 他的爱不会是假的。 西奥多示爱后,看到她的兴致似乎不高,可是又碍于自己的父亲还没有脱离危险,此刻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 他只好作罢,担忧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 “没关系,我想您的父亲今晚不会死的。” 克拉丽丝并不是在虚伪的安慰。 确实不会死,她让诺布下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那头老狮子要死的话,必须在她得到王室的最后一张底牌之后才行。 而且,差不多了吧…… 她用左手指腹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指甲,神情冰冷。 果然,下一秒传来了有人快速小跑的声音。 第056章 “是出了什么事吗?”克拉丽丝询问, 下一刻,她的话锋一转,双目有些咄咄逼人, “还是说真的找到刺客了?” 是先前她派去搜查王宫各个角落的侍卫长。 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此刻有些气喘。 第86章 西奥多也投以好奇的目光,他纯粹是被克拉丽丝的后半句话给带动了。 “不, 不是。” 侍卫长有些犹豫不决, 但在克拉丽丝锐利的视线下, 明明今日的他竟然被吓地出一身冷汗。 他道:“是您的贴身侍女出了一些问题。” 他又想到,公主最近刚收了一个美貌惊人的平民女孩当侍女,感觉自己的话不明了,接着补充道:“是那位叫玛丽的小姐。” “玛丽!” 克拉丽丝瞪大了双眼。 “是的。” “她怎么样了?”克拉丽丝焦急地忘记了自己的仪态,靠近了一步, 追问他,“怪不得我一晚上都没有看见她,她是出了什么问题?” 侍卫长暗暗感慨公主对侍女的在意,怕之后的话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模糊的略过了。 “您…您最好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克拉丽丝很好地表现出一副担忧侍女却因为此刻守候丈夫父亲无法脱身的姿态。 “可是……”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西奥多鼓励道, 说出让她不必担心的话语来。 “我会守好父亲的。” “感谢您的谅解。” 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国家王室的一员, 克拉丽丝低头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后匆匆忙忙的跟着侍卫长走了。 说实在,她真的不想演戏了。 尤其是在这种重复过上千次的戏码。 但克拉丽丝见到玛丽的尸体时,演技高超地让血色立刻从她的脸上退下, 脸庞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 并且她为了迎合气氛,小小的尖叫了一声。 其实, 她为了更显得逼真应该晕倒才对。 可是克拉丽丝觉得那样太麻烦了,而且医生给她检查的时候,大概率会发现她在演戏。 她晚上指挥着一帮人行动的样子太不符合柔弱人设了。 所以她的身形摇晃了好几下,脸色发白,小腿颤抖,还是很□□的没有晕。 嗯,坚强的少女因为身边陪伴多年侍女的惨死,有些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殿下!” 侍卫长很担忧她,考虑着是不是把她搀扶出去。 “出去…” 在外人看来,克拉丽丝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在玛丽身边蹲下来,指尖触碰上她的脸颊。 玛丽的遗体还放在原地没有动,她死的真是有些难看,双目瞪大,舌头长长的吐出来,狰狞恐怖的样子足以被恐怖小说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可是您……” “我说——出去——!” 她的声音几乎近于尖叫。 侍卫长不敢说话了,无奈地和几个同伴打了声招呼,在远处守候着,以防有什么意外。 或许,殿下不想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吧。 唉,她和自己的妹妹年龄差不多大,同是这个年纪却无法不在父母身边,带上一个侍女就来到异国和亲,身边唯一可交心的人偏偏出了意外…… 真是太叫人心碎了。 侍卫长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背影,叹息的摇了摇头。 然而在他眼里,死去陪伴之人的可怜女孩一脸厌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掏出手帕使劲擦了擦自己的手,直到她认为擦干净了为止。 她白嫩的皮肤都被擦红了一大块。 “这个死法还真是适合蠢货,死亡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至少让我永远都不会听到那些每每让我想掐死你的废话。” 克拉丽丝的眸光冷硬,如一块泛着无机质光泽的金属。 她视西奥多为逆鳞,是绝对不可触犯的底线,玛丽每次在她面前诋毁他,就如同在一座雪山面前狂跳踢踏舞,真是挑衅的令她难以忍受。 蠢就算了,为什么不干脆一蠢到底? 有时蹦出来的一点小聪明偏偏让她忘记了谁是真正的主人,私下和她父亲埋下的暗线联络,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来多少次,这个蠢货总会做同样的选择。 人类的本性难道就那么坚韧不拔吗? 她盖着一层手帕帮玛丽合上蕴藏着死前不甘和怨恨的眼睛,离恶念最近的人,却毫无恐惧。 “亲爱的,你不会有机会来找我的。” 克拉丽丝低笑一声,眼眸中暗影浮浮沉沉,“就算有机会,人心可比厉鬼可怕多了。” 那些死在她诡计下的敌人,只配让她踩在脚下,当垫脚石,方便去采摘她所渴求的欲望。 西奥多就是她的欲望。 ——同样也是她所有的善与恶。 “我等着——” “丽丝。”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太熟悉。 克拉丽丝的背僵了僵,她的手指猛然攥紧,如同一个木偶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脖子。 她看到了西奥多。 本该守护父亲的王子站在庭院里,一双湛蓝的眸静静望着她,克拉丽丝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从未有过的寒冷如同附骨之疽钻进了她的骨髓,薄凉的月色如刀锋,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挖去。 他听到了多少? 克拉丽丝忍不住恐慌。 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布满淤泥的内心,知道了她病态冷血的灵魂,最终明白她是把玛丽推向死亡的凶手。 一时疏忽把丑恶肮脏的自我暴露在心上人的面前,弑亲多谋的公主也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 第87章 “丽丝,你很冷吗?” 然而,西奥多微微弯下腰,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揉搓着她发抖的双手,希望借此可以让她暖和一点。 “你的手好冰。” 没发现吗? 克拉丽丝的心脏重新从地狱爬回了天堂。 她来不及调整好虚伪且完美的状态。 “我只是有些难过。”她的笑容很勉强,眸中溢出了真正的脆弱,随即侧过脸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玛丽毕竟陪了我好多年。” 她怕西奥多在她转头时表现出来的是恐惧。 见到真相时的恐惧。 “……您怎么来了?” 西奥多这时才舒了一口气,连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父亲那边我又帮不上忙,所以闲着也是闲着……” 他只是担心她。 “丽丝,害怕或者难过可以哭出来。”西奥多道,“你是女孩子,是可以哭的。 “真的吗?” 他凑近了点,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又笑了,“对啊,你未来的丈夫不会嫌弃你哭的难看的。” “那您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克拉丽丝的声音还带着微颤。 西奥多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哭吧。”他温柔的对自己以后最爱的姑娘说,让她趴在自己的颈窝边,“这个姿势我看不见。” 克拉丽丝紧紧拉住他的衣襟。 半晌,她才回答:“嗯。” 这个世界如此的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1] 所以,她将誓死捍卫这片人世最后的净土。 即使这条道路上布满了恶毒的荆棘,她也会鲜血淋漓的踏过去,拥抱焚身的烈火。 * “今晚可真是麻烦。” 封瑟踩着满地斑驳的月光碎片,与艾利尔同行。 国王遇袭的事情猝不及防。 不过这对封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对这个便宜父亲又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就他那股对待自己亲生孩子的塑料味儿,他是他儿子就只会盼着他早死。 艾利尔做好自己哑巴的本分,从不说话。 他今天可高兴了,就算穿着折磨人的高跟鞋跳了好几支舞,他也甘之如饴。 他和封瑟在一起了一个晚上。 封瑟也考虑到刺客或许会隐藏在暗处,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他难得当一回护花使者,送别人回家。 毕竟,这个女孩子实在过分粘人了,一直挽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让他想起了那个副本死去的猫。 它也是,哪怕死也不肯离开他。 “到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艾利尔的住所。 封瑟放开了他的手,退后几步,保持了一点距离,“别被今天的事影响,做个好梦。” 绅士的礼仪到此为止了。 说着,他想转身离开。 艾利尔不舍得,他还贪恋着封瑟的温柔。 为了能更多的亲密接触,他心思一转,忽然就想出了个主意。 如果他摔倒的话,封瑟就会抱抱他吧。 他还可以趁机装柔弱,多赖在他怀里一会儿。 这个主意太妙了! 艾利尔说干就干,说摔就摔。 他装作脚崴了的样子,身形一歪,明确目标,就直直地向封瑟怀里倒去。 但是恰好的,封瑟脚旁边有一块小石头,他没有注意,被绊了一下,就没接住她。 激起了一片灰尘,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 封瑟差点被磕出脑震荡,勉强对整个人倒在自己身上的艾利尔说了声:“没事吧?” “………” 艾利尔没回答,脸逐渐变红,似乎还冒着热气。 封瑟忽然皱眉。 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莫名的,他的腿部传来奇怪的触感,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根棍子顶着一样。 有些粗,有些长。 还有些热,还有些滚烫。 第057章 回去的路上, 封瑟一直在想一件事。 有些粗,有些长。 还有些热,还有些滚烫。 外加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 好奇心让他条件性反射的想去摸, 手都伸到一半了, 可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他还是硬生生的把手缩了回去。 艾利尔低头, 就看见了撤离他裙边的手, 直勾勾的盯了半天,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他妈就尴尬了。 明明是绅士行为,却被认为是活脱脱的流氓行径。 结果。 还没等他把艾利尔搀扶起来,他自己倒是迅速,像被拔掉尾巴尖端细毛的炸毛猫咪,瞬间弹跳起来。 他双手捂着脸支吾了半天, 指间缝隙里露出的淡淡绯色亮彩如天边晚霞,似乎有些不堪忍受的低下头,像是在经历一场艰难困苦的浩劫。 还没等封瑟说出些什么来。 他最后连看都不敢回头看他,连滚带爬的跑了。 封瑟回想, 那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就很奇怪了。 只是摔倒了而已,明明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易变, 女人心可真是让他难以猜透。 返回途中并不平静, 因为新任王妃的命令,宫中全体戒严,到处都是拿着火把巡视的侍卫,他们恪尽职守, 用冷厉的视线一遍遍排查各个角落。 第88章 封瑟这个独自一人在宫里四处游荡的, 当然是被叫停下来审查了好几次。 说起来封瑟的身份还真是有些微妙。他作为兰斯明面上的手下,却什么都不用干, 单独住一座宫殿,整天被锦衣玉食的伺候着。 之前烦恼的地方,或许只是太过无聊。 所以还跟着个人出去打击犯罪。 哦豁,仔细算算,真是没人比他更轻松自在了。 封瑟匆匆走过一座亭廊,没心情欣赏月夜下的特殊美景,反而边走边思考,眸中暗影上涌。 所以,那个国王到底对他几个意思? 这些天,他已经在一步步朝对方的底线试探了,那些要求对一位教养极佳的贵族来说都是荒诞无礼。偏偏那位国王不问不管,满足他几乎放纵的要求,又待他冷漠如一滩平静的死水。 试过几次,封瑟没办法了。 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私底下想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关他事,只要别跑到面前烦他就行。 公主与王子的婚礼基本定下了,兰斯偷偷告诉他的内幕消息,这次的婚礼又是一次海上旅行。 这可让封瑟无语了。 这剧情到底是有多大的不可抗拒力,上一次整艘船翻了的经历历历在目,海上旅行…还来? 那群落水贵族中要是有心态差点的,这辈子都不想靠近海了吧。 算了。 世界的规则也好,有人脑袋被驴踢了也好,反正他只要在婚礼上取得那条项链,就可以完成任务,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对这里来说,他注定是个局外人。 封瑟的睫毛微垂,形成漂亮的弧度,烙上阴影的黑眸更加深邃了,嘴角勾起嘲讽意味颇重的笑容。 不仅如此,在哪里,他都是个局外人。 咔啪—— 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黑影在他眼前掠过,滑出一条弧线,突然进入了他的视野内。 它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封瑟眼神一凝,原本对自身宿命的讥讽思绪也瞬间消散了,对这打扰他的东西投注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纸团。 而且,是谁丢到他面前的? 封瑟不禁皱眉,这明显是借了人的好奇心,恐怕是想拉他入什么局。 隐秘在一棵大树上的诺布见他注意到了,擦了擦因为紧张出的汗,松了一口气。 他杀掉玛丽之后,确实还潜伏在宫中。来回巡查的侍卫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幸好他暗中的几位同僚偷偷给他放水,几次搜查都没有把他揪出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他不能离开。 除了克拉丽丝给他下的三条命令,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埃德加生前的遗愿。 没错,就是遗愿。 他的主人似乎是抱着一场必死的心去踏上了那条游轮,带着几个人就成为了海洋的亡灵。他的筹划一向是野心勃勃的,他们埋下的暗钉遍布整个王国,国王清洗出来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诺布曾以为他渴望王位。 但询问时,看见了埃德加眼中的不屑一顾。 他的所有作为好像都是为了克拉丽丝那个女人,尽心竭力培养出来的势力通通给她做了嫁衣,就好像他一辈子是为了这个蛇蝎美人而活。 所以他才曾一度认为克拉丽丝是埃德加的心上人。 还是爱的死去活来的那种。 埃德加只做过一件事是为了自己。 他让诺布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帮他送一封信,很短,寥寥几字而已。 埃德加托付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他时刻露着凶光的眼睛望向了远方,似乎是在追念什么美好的不得了的事物。 信中所写的内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他却不敢亲自去做,只能拜托别人。 像一只猛虎轻嗅着美丽的蔷薇,收敛起爪子,连触碰都不敢,卑微的在远处汲取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香气。 放在他的身上,显得怪异的不行。 他要求一定要把这封信送到指定的人物手上。 那个人的身份,克拉丽丝会告诉他。 他主人的愿望就可以完成了,只要封瑟捡起那个纸团,看上一眼。 诺布想,他一定会捡起来的。 然而,封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完全无视了,冷笑一声,绕过它就走了。 诺布:“………” 你怎么不捡啊? 一个小小的纸团而已,又没法放暗器和没法下毒。 弯腰一伸手的事情,多简单,万一这里面写了对你有好处的事呢? 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封瑟是没看到。 那…再来一次? 幸好,他为了以防万一,还备用了一个纸团。 王宫的面积实在是够大,封瑟又不急,只想慢慢的走回去。诺布快速投从树上爬下,一路前行埋伏到了一个新的地点,又将纸团抛到刚好行进这里的封瑟面前。 然而,他又没捡。 诺布:“………” 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幸好,他做事向来缜密,还是有备用的。 他又试了一次。 封瑟还是不捡。 诺布:“………” 他又又又又又试了几次。 封瑟依旧不捡。 诺布:“………” 第89章 诺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色如同便秘一般扭曲。 艹,他没纸了! * 另一边,国王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甚至已经清醒了,躺在床上,面对这一场生死危机,醒来后的他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冷漠的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他拒绝了王子的探视,不顾他的孩子有多委屈,只留下陪伴自己多年的心腹侍从留守在一旁。 “在我昏迷的时候,西奥多都做了些什么?” 国王的眼眸如两颗玻璃珠,转动了几下,冰冷地如机械一般开口说道。 侍从已经很老了。 他跟随国王已经有50多年了,皮肤上布满了黄褐色的老人斑,死气沉沉的眼皮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但他的口齿依然清晰,可以复述一段流利的话语。 他是忠于国王的,一向遵从他的命令,不敢有半点迟疑,但此刻面对这个问题,却无意义的沉默了一会儿。 “回答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如不可抗拒的王权。 老侍从注视着这个淹没在床帘阴影里的老人,如果核干扁的喉结动了几下,挤出了沙哑的回答:“王子,他很担心您,一直留在外面为您守候,甚至担忧的落泪。” “除了哭,他没做其他的?” “没有,殿下一直寸步不离。” 他不敢有半点隐瞒。 国王冷哼了一声,眼中的失望神色并不重。 或许他抱有的希望几乎算是没有。 他根本不满意。对平凡人来说温情的父慈子孝,对国王来说就是一文不值的狗屁。 为他担忧哭泣吗? 他作为一个平凡的父亲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他是国王啊。 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西奥多只做了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这终于让他没有迟疑的下了决定。 “安迪。” “在。” 被叫出名字的老侍从深深的俯首,低下了自己单薄的背脊,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 “把他带过来。” 老侍从明白国王所说的那个他是谁。 “遵命!” 他艰难地回答。 “再去取一瓶毒药。” 这个命令如一道刺目的闪电击中了他的神经。 老侍从的身体陡然僵硬,他没有回头去看国王脸上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他只是缓步走着,动作比之前慢了不少。 这样,好像就可以推迟即将来到的死刑。 突兀的,响起了国王的声音,他的话语如同从地狱爬上来般寒冷:“温迪,我知道你照顾了他许多年,有些不舍得。但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你最好学会取舍。” 冷冷的月光悄悄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溜了进来,照在国王的脸上,他好像带了一张铁面具,冷酷无情。 “遵从您的命令。” 老侍从深深的闭上了眼。 第058章 克拉丽丝躺在柔软的床上, 始终睡不着。 她半睁着眼眸,瞳孔深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清醒,犹如黑夜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晚上的一系列波折, 受到影响最大的并不是受害者, 反而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当然,愧疚这种东西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 克拉丽丝只是在想, 她的下一步计划该怎么实行。玩弄心计如同在棋盘上驰骋, 每一步都需要谨慎,稍有迟疑就会满盘皆输。 玛丽的死让她从某种意义上摆脱了嫌疑,谁会想到失去一位亲密同伴的公主是真正的凶手呢。 既然无法入眠,那就干脆不要虚度,不如把浪费的时间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一向是她的宗旨。 说做就做。 克拉丽丝利落的起身, 下床,点燃起了银制的华美烛台,借助它的光亮翻找起来。 火焰沉默地燃烧着,拉出深浅明灭的光影。 克拉丽丝脱去了她柔软的丝绸睡裙, 换上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还不忘朝自己的脸上套了一个黑色的面具。 美丽柔弱的公主化为了古怪的黑衣人。 她没忘记自己的卧室外站着忠诚的守卫。 于是她背靠着门, 轻轻用拇指的指甲往另外几只手指的指甲盖上轻轻刮蹭, 把刮下来的红色粉末加入烛台的火焰中灼烧。 她的指甲上的涂料可不是光做着好看用的。 很快,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透过门缝传入了外面守卫的鼻腔,这一做法都是无形的,根本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一二三…… 克拉丽丝在心里冷静的倒数。 砰—— 在听到人体倒地的声音后, 她也不急着开门出去, 而是又耐心的等待了几秒,确定没有意外后, 才出发。 她望了一眼那些忠诚的守卫,醒来后,他们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失职感到羞愧。 克拉丽丝在心里说了句,好好睡上一觉,先生们。 她身姿轻盈,如一只灵巧的黑猫,快速的穿梭在黑夜之中,与保护色融为一体。 她要去的目的地很明确。 掺入那杯红酒的毒只是会让服用者感到严重不适,对身体没有太多致命的影响。 虽然国王在宴会上当场吐血晕倒,看上去鲜血淋漓非常严重的样子,但实则他很快就能没有大碍的醒来。 第90章 那些医生可能还会为刺客为什么会下这种并不致命的毒而摸不着头脑。 克拉丽丝要做的很简单。 她要让那头老狮子产生危机感,这至少他会早早布置好后续的准备,以防他意外逝世后,出现不可控制的情况。 国王属意的继承人并不是西奥多。 这点她一直明白,也是让她最愤怒的地方。 为什么要那么轻易的就放弃? 为什么他不在一开始就去试着培养西奥多? 从一开始就给他的生命下了冷酷的判决。 利欲熏心的魔鬼一定钻到他母亲的娘胎里,吃掉原本的孩子,代替他降生。 她用自己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心上人的父亲。 克拉丽丝利用自己的职权,设计了一些守卫上的漏洞,给自己有时突发奇想的出行提供便利。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 她对王宫的熟悉程度远远要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知晓它每一个隐秘的角落,走在这里,轻易的如同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 只要,有过上千次同样的经历,就会理所当然的熟悉了。 不过,这里很快也会成为她的另一个家,各种意义上的。 她站在布满暗影的角落,扣上了怀表的表盖。 此刻处于守卫的交替时间,他们会在此期间会格外放松,刚好能给了她潜入的机会,顺利地站在国王寝殿外的窗户旁。 就算上位者过于担心自己的安危,也不会让守卫站在他们的窗户旁时刻警戒,搞不好突发奇想时,往窗户外一看,就会延伸出不得了的阴影。 她对药量有控制,那头老狮子一定已经醒了。 克拉丽丝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今晚的守卫不知道离国王所在的宫殿格外远,而且从窗棂透出了若有若无的烛光。 看来,她并不是白来了。 她把耳朵贴在玻璃窗上,细细去听。 克拉丽丝受过一些训练,在某些方面比平常人要敏锐的多,所以那些细小的交谈声能够被她捕捉到一些。 “……我要你去杀死你的兄弟,之后由你来当我的继承人,下一任的国王。” 带着苍老感的男声震动着她的耳膜。 她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第059章 “哈, 就为了这个?” 封瑟倚着根柱子,姿态懒懒散散。 明明已经睡下了,却被叫过来听这种废话, 让他的眉眼充满了烦躁, 语气都带上浓浓的不耐烦。 没错,就是废话。 好像他听到的并不是别人朝思暮想的继承权, 而是一个老头啰啰嗦嗦和他讲的一些无聊八卦。 国王半躺在床上, 颈部靠着一个柔软的羽绒枕头。 他没有太过惊讶, 不含喜怒的问道:“你不高兴,为什么?” “刚睡着就被叫醒,是个人都不会高兴。”封瑟扯了扯嘴角,吐出了口浊气,“我觉得自己有时还算个正常人。” 天知道, 他半梦半醒间,发现有一个黑影来到了他的床边,给他的刺激到底有多大。 封瑟差点掏刀,上去割了那个人的脖子。 就跟电视剧里的□□大佬时刻往自己的枕头下放一把枪同理, 只不过封瑟的刀片是时时刻刻藏在袖口的,睡觉也不放下来。 现在有了个什么武器都可以变的裁神, 倒是方便多了。 不过他还是用不惯枪械, 喜欢和人近身搏斗。 “你为什么不自己直接把你的另一个儿子叫过来毒死?”封瑟就是很疑惑,“非让我去毒死他。” 简直是多此一举。 “看来你并不排斥这种事。” 国王发现封瑟对弑亲这种事情没什么感情波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血态度。 这就是他想要的,一个铁石心肠的继承人。 “这只是我给你的一个考验。” 他一挥手, 老侍从端上一个银托盘, 上面放着一个半透明的瓶子,内里紫色的液体随动作摇晃着, 有种流光溢彩的美丽。 “杀了他,就代表你有足够的心性承担起国王的责任。” 国王十指交插,表情愈发的孤冷高远。 亲人的血是最好的磨刀石。 那是他的父亲在成年时教给他的,如果连这都能狠下心去做,那么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他犹豫不决。 这就是他们能压下邻国一头的原因。 每一任继承人都足够心狠手辣,杀伐决断,拥有这样领导人的国家怎么能够不强大。 被自己毒死的父亲,是笑着夸赞他离世的。 每任的国王都多多少少的沾上了至亲的血。 封瑟:“………” 他只有一个感想,哇啊,你们这群正常人怎么比他这个疯子还要疯啊? 真会玩。 “如果我不答应呢?” 封瑟想知道另一种结果。 “我会让西奥多继承王位,哪怕他是个蠢货,我的心腹也足够在他身上下一任继承人时,不被别人拉下王位。” “至于你……”国王微微一顿,“如果是你登上王位,我会向国民宣布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孩子,前不久刚刚被找回来。” “不愿意的话,我会放你自由,但你要一直戴着面具,不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你的真实面貌。” 第91章 两位王子长得实在太相似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问题。 一边是彻底的自由和无上的荣耀。 另一边是隐姓埋名的生活。 正常人只要过了弑亲那道坎儿,想想都会选第一种。 而且这只是一个剧情副本,是个游戏,这里面的亲人都是假的,把他们当做虚假的数据来看待,有什么下不了手呢? 封瑟是不清楚,一个好好的傻白甜童话为什么会弯成了残酷的宫廷斗争。 但他知道,如果他成了国王,那么这个副本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他只要下令让人把那条项链拿过来就行了。 你看,多简单。 封瑟做出了选择。 他的嘴角拉开一抹笑容,他把那瓶毒药握在了手里,仔细端详,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国王的眼神说不出是复杂还是欣慰。 “那我去让人把西奥多叫过来。” 他是打算今晚就结束王位继承人的选择。 “不。”封瑟制止了老侍从,随意抛着那个瓶子,语气飘忽不定,“我又没说现在就要杀了他。” “那你要干什么?” 封瑟微笑,“正好,我还从来没有和他正对面的交谈过一次,我想知道他怎么样的人。” 是的,游戏很容易就能结束。 正常人都会选,但他是个疯子。 所以他拒绝。 拒绝一点都没有乐趣的选择。 “我都说了他是个性格懦弱的蠢货,你不必那么多此一举。” 国王眯眸,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观察出他们的性格特征。 此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透他的第二个孩子。 “我长了眼睛,会自己去看。” 封瑟的眼瞳边缘镀上了冷冷的浮光。 “你在教我做事?” 片刻的沉默后,国王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按你想做的去做吧。” 他阖眸,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 “你恨我吗?” 封瑟快走到门口时,国王忽然问了他一句。 封瑟眨眨眼,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沉默着,半天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当然,即使你死亡,我也会一直恨着你。” 这个问题,国王在游轮快开的时候也问过他。 封瑟那个时候的回答是不恨。 但是为什么现在又改了呢? 【我会一直恨你们,即使到了我死的那一刻。】 封瑟刚刚做了个梦,他看不清那个梦完整的样子,只记得燃烧尽一切的熊熊烈火中,有人满手鲜血,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好像他就是那个人,那句话是他亲口说的。 他现在的身份就相当于是被囚禁多年的王子,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一定恨死了把自己囚禁起来的人吧。 封瑟离开了。 国王沉默无言,他拒绝了老侍从的安慰,根本不想听那些连安慰者自己都觉得假得很的话。 他问出口时,已经明白了这个答案。 克拉丽丝的心情可没有他们表面上那么平静了。 她紧紧抓住胸口的布料,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从未那么心惊胆战过。 她都听到了什么。 果然来这一趟是对的,克拉丽丝一路跌跌撞撞的返回,甚至还差点栽了个跟头,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也是,你叫她怎么冷静? 心上人今晚就差点遭遇致命的危机,虽然那场死刑推迟到了明天,可还是终究会到来。 克拉丽丝是无措的,她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个突发状况,所以根本没有可供选择的预备方案。 你要问为什么? 因为千百次的重复根本没有跳脱她手掌心的安排。 无数次的完美结局都按照她的设定来安排,这样一次次的胜利,连她都有些狂妄自大了。 眼下就是个教训。 克拉丽丝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怎么解决这个事。 好吧,其实有个很简单的方案。 她今晚去把另一位拥有继承权的王子杀了。 这样老狮子就只有西奥多一个继承人可以选择。 反正她手上讲过的鲜血也不多少一个人的。 可是…… 克拉丽丝恰好经过了玫瑰园,含苞欲放的花朵如刚出浴的美人,笼罩着淡淡的朦胧,她揪着一根花枝,无心欣赏眼下的美丽。 这个想都不要想。 埃德加之所以给了她那么多的帮助,就是因为那位王子,信不信她去那么做了,他就敢和她当场翻脸,以后绝对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从此,她还会被一条疯狗咬着不放。 而且从另一种角度,她也不敢那么做。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恶……”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奥多任人宰割吗? 克拉丽丝的脑袋乱成一团糟,她控制不住地把自己白嫩的指尖都咬出了血。 还是回去再想想吧,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 她抓了抓头发,只能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在她走后不久。 有人从暗处出来,满地的枝叶被一双靴子踩地沙沙作响,如一曲安详的小夜曲,那个人触碰被克拉丽丝揪过的花枝,轻轻地抚摸着枝干。 第92章 “殿下,您为什么要半夜起来啊!” 年纪不大的小侍从仗着自家的主人脾气好,没什么心机的抱怨着。 他不知道自己家殿下要玩什么游戏,半夜来到玫瑰园欣赏花朵,欣赏就算了,还非得畏畏缩缩地藏着。 搞不好还会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万一被当成刺客,那就糟糕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而已。” 一头细腻的金色短发如阳光般灿烂,冰蓝色的眼眸澄澈纯粹,白皙的皮肤在淡淡的光线下几乎透明,精致的,好像没有一点点瑕疵。 他笑起来,容貌如虚幻的水晶花,眼底没有一丝阴霾。 这不是西奥多又是谁? 年轻的王子折下花枝,连带着上面的花朵一同摘下,轻声细语地对自己的侍从说道:“明天下午的红茶里,多加一些安神成分的香料。” “是您要喝吗?”小侍从点点头,“确实,您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真的有点任性呢。” “不是,是给丽丝喝的。” 西奥多像个初尝爱情禁果的年轻人,处处为恋人考虑,他的爱情柔软极了,没有一丝的强硬。 “她最近一定很累。” 西奥多的唇瓣轻轻贴上花朵,微闭的眼睛簇拥着细微的光点,形成瑰丽的斑驳。 第060章 国王醒了。 这个消息给那些忠诚于他的贵族和大臣打了一支镇定剂, 崩了一晚上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国王知道在他遇袭后,克拉丽丝代替他下的一连串命令,惊讶之余首先对她表示了赞扬, 只是自身碍于身体原因, 没有接见这位未来的儿媳妇。 西奥多为自己父亲脱离危险感到真正的欣喜。 旁人见了他的样子,不经感叹, 国王和王子的关系真的是如一对平民父子般亲密。 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只有父子关系, 还是国王和储君。在国王遇袭的时候, 储君大多都是会蠢蠢欲动,对王座流露出觊觎,关心也为了掩饰野心而铺上的外衣 可谁都能看出西奥多是真心的为自己的父亲担忧。 他是个真诚的年轻人。 雾色朦胧的清晨。 西奥多的心情很好,他的父亲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才有闲暇时间来处理自己的爱好。 他哼着愉快的小调, 亲自用银剪刀修剪着玫瑰园里的玫瑰花枝,并且想摘取最美的,送给自己的未婚妻。 他的眼眸如绚丽灿烂的晴空,一碧如洗, 唇瓣好像都上了一层浅柚,色泽红润。 柔和的阳光落在优雅深刻的脸庞上, 他没有经历过操劳的手干净修长, 如玉一般洁白。 几乎谁都会爱上他专注的样子。 但这不包括远远站着的封瑟。 他很难诠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第一次,封瑟也是这样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他。 他就跟着了魔一样,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一双眼睛怎样不肯挪开。直到兰斯喊他, 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到底盯了西奥多有多久。 ——那是一种微妙又浓重的占有欲。 他几乎贪婪,认为他是他的所有物, 却又有一种平静的哀伤,始终不肯更靠近一步。 随即而来,是陡然的怒火。 封瑟事后都觉得,他那副鬼样子好像表现地对西奥多一见钟情似的。 只是好像。 为什么不是? 因为西奥多笑了,就是平常的笑容,那抹纯粹天真的笑容瞬间让封瑟陷入了下一种魔怔,不可名状的,扭曲憎恨的情绪瞬间覆盖了他。 谁会冲上去想把一见钟情的对象撕个粉碎? 封瑟是第一次见到西奥多,一向情感淡薄的他,竟然同时产生了两种不同但又同样极端的情绪。 这就足以让他对这个人特殊对待了。 间隔好几天,封瑟没有那种奇怪的占有欲了,到是厌恶一如既往的没有减少。 国王让他毒死西奥多,他没有太多抗拒,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成分存在吧。 封瑟握紧手中的毒药瓶子。 ——这个人的生死就掌控在他的手上。 本想先交谈试试看,可是又不太想靠近,这种反复矛盾的思想让封瑟如一尊雕像般站着。 西奥多把自己青睐的玫瑰剪下,剔除掉上面的尖刺,用银色的丝带扎成一束,红艳的花朵鲜嫩欲滴,还沾着几滴露珠。 他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人到底还要看多久啊? 他早就发现了封瑟,那种过于炽热的目光,不是能够轻易忽视的,他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只是对方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怀抱鲜花,西奥多转过身,微笑邀请道:“突然到来的客人,你在那里已经看了我许久,介不介意我邀请你喝一杯红茶?” 他的冰蓝眼瞳看向封瑟,这不会让人错认是在招呼别人。 被看到了。 封瑟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的身影,这在意料之中,他顺势的走了出去,按照宫廷礼节向这位年轻的王子行礼。 算算,西奥多是他唯一行过礼的人。 “谢谢,红茶就不必了。” 黑发的年轻人神情冷淡,细长的睫毛下像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瞳漂亮极了,脸廓的线条锐利,与细长的眉骨一同构造出冰冷俊秀的皮相。 西奥多也在打量他。 第93章 他的容貌并不是属于顶尖的层次,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魅。 外表再怎么变,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虽然封瑟经常说讨厌自己的脸,但其实他是个隐形的颜控,捏脸也挑着好看的捏。 西奥多并没见过他。 为了表示对心腹的宠幸,国王有时候会允许贵族家的子弟来王宫觐见,绝大多数不重要的区域会对其开放。 所以,贵族出没王宫,并不奇怪。 “是你的兄长带你一起来的吗?” 西奥多猜测性的问。 贵族独生子的偏少,为了稳定爵位的继承,长子一般都有一到两个兄弟姐妹。 “不是。” 封瑟的状态很不好,他少有那么冷淡的时候,一般对平常人也是带着一种虚伪性的温和。 可他,就是在西奥多面前做不出那幅样子。 “这样啊…” 西奥多的表情始终不变,你几乎看不出他一派温和的面容上有什么情绪波动。 “原来你和我一样是独生子。” “那…如果您有兄弟姐妹呢?” 说出来就后悔了,封瑟只是想通过简单的交谈看看西奥多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想问这种问题的。 可从一开始,他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支配着。 “我有兄弟姐妹……啊,如果我有姐妹的话,那我一定会宠爱她的。” 西奥多回答他,睫毛轻扇着抖落阳光的碎片,同时也好像给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晦暗阴霾。 但恍惚间只是错觉。 “兄弟…的话,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了,恕我不方便回答你。” 西奥多笑笑,他还是那么温和。 他好像察觉怀中的花朵也有些蔫了,冲封瑟颔首,“抱歉,请随意看看,我失陪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 封瑟拧开了手中的瓶子,瓶中浅紫色的液体倾泻而下,全部倒在了地上。 石砖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他在这块区域上撒下一些尘土,用靴子碾平,知道看不出上面有液体浇盖。 “不像。” 就如问出刚才那个问题一样,他就好像被什么支配着,唇舌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封瑟轻轻地喃喃自语:“他们一点也不像。”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061章 西奥多完完整整地回去了。 国王由此也知道了封瑟的选择, 他没再召见他,同样也没召见任何人,只是让自己的心腹对一些忠于他的臣子和贵族说明一些事, 看来是打算进行权力的交接。 本人没有直接出面, 即使是温和的晴天也很少出来了。 他的宫殿如汪洋大海上的一座小岛,与世隔绝。 西奥多和克拉丽丝的婚礼开始筹备了。 这位公主的住所来了络绎不绝的访客, 大多都是和她商讨婚礼上的细节布置, 一批批颜色鲜艳的布料和珍贵的宝石进进出出, 最重要的还是在婚礼上新娘的婚纱。 婚礼那天,王子与王妃在王国的大道上坐花车游行。 万众瞩目中。 克拉丽丝披着长长的头纱,朦胧如雾的白纱一直拖到脚踝边,小巧玲珑的王冠被束在她鸦黑的长发上,颗颗精致的银白宝石恰似花朵间的露珠。 腰部中心镶嵌绿萤石的腰带牢牢束紧, 轻便的缎鞋隐隐淹没在雪白的长裙之下,袖口边缘的金线一根根的交缠,和细碎的宝石拼出了眼花缭乱的花纹。 她的嘴角含笑,眼眸苍翠幽深, 像是隐秘在丛林中生机勃勃的枝叶,整个人秀美如一位林中女仙。 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欣悦不是作假。 西奥多一直握着她的手, 不曾放开。 这位俊美如天使的青年眼眸湛蓝, 丝绒般的金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有几缕垂落在额头上,金色的弧度偶尔划过眼瞳,正如天穹与曜日的结合。 他好像一夜长大了不少, 更多了一份稳重, 深邃的如大海般辽阔,包含着浓厚深切的爱意。 他同样穿着纯白笔挺的礼服, 胸口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玫瑰,红的如此美丽,好像随时能摘下一样。 听说这是王子特别要求的。 他们是如此的般配,微笑朝他们未来的人民招手,气氛是如此的热烈,他们转眼之间就被狂热的人群用香气扑鼻的鲜花淹没。 恰好流浪到此的吟游诗人弹奏起他的竖琴,吟唱着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俊秀的容貌引得别人频频注视。 “他们真是应该感谢我,这还真是童话般的爱情。” 封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投去注视,眼眸始终平澜无波,与欢笑的氛围格格不入。 当然,如果这不是建立在另一个女孩悲惨的命运之下,他想,他会真心的为这个故事鼓掌。 公主与王子的结合再完美不过。 而人鱼公主的悲剧故事是一位多余的调味料,知道真相的人只会胃口倒尽,觉得这道菜肴失去了原有的滋味。 他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条整体华美的项链在克拉丽丝的胸脯上轻轻晃动,带着冰蓝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那条项链的象征意义确实很重要,克拉丽丝在短期内不会摘下,并且绝对会把她带到游轮上去。 封瑟默默地退出,看着花车渐行渐远,碾过厚重的青石板,背影逐渐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 第94章 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在回去的途中,百般无聊的踢着一颗小石子,勉强当做游戏,让他至少不太无聊。 石子借着力道咕噜噜地滚过,停留在一道暗巷的出口,封瑟恰好停住了脚步。 站在光影的交汇处,他伫立着。 “你不出来吗?” 远离了喧嚣的人群,世界骤然平静,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让人听清。 没有答复。 封瑟弯腰拾起石子,旁若无人地说道。 “我发现你已经跟着我很久了。” 他抛了抛石子,眼眸陡然锐利,嘴唇抿出一抹冷漠的弧度,“我说,出来!” 这条通往王宫的道路非常偏僻,人迹罕至,狭窄深长的空隙间似乎回荡着他的呵斥。 这一切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封瑟恰好捕捉到了刚缩回去的一点衣角。 他把石子扔进暗巷,但是自身并没有迅速深入,而是迅速钻入一个房屋之间形成的夹角。 高高的惊呼声响起。 封瑟用膝盖压着那人的腹部,一只手扯着对方的头发,另一只手夹着刀片擦过他脖颈处的动脉。 “我都说了,让你出来。” 他的瞳孔深处倒着不寒而栗的光。 “听不懂人话吗?” 体格健壮的男人被一个身材纤细的青年打倒在地,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男人长相平平,五官扭曲成了一团,有些看不清脸上那颗硕大的黑痣。 他之前的注意力石子吸引,以为封瑟找错了他的藏身之处,没想到竟然是声东击西。 “您…您可能认错了。” 他下意识的往回缩,想要说出狡辩的话。 “等等…请等等!嗷——!” 封瑟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听着那人腹部被重击发出的痛呼声。 “有话,你倒是快说。” 封瑟有时总喜欢往口袋里放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很多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他直接从口袋中掏出绳子,在那人一脸“你为什么那么熟练”的注视下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怕他不老实,还警告性的踹了一脚。 “就是你,这些天一直骚扰我吧。” 封瑟的感觉器官非常敏锐,当然察觉到一直有人藏在暗处。 而且这人一连多天的骚扰他,其表现在经常弄出点什么声响,然后往他的面前狂扔纸团。 想引起人的注意力也不用这样吧。 他只要高呼一声,有刺客。 那人立马就得完蛋。 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其他动作,所以逐渐习惯了,才变得越来越大胆? “原来您知道啊!” 诺布讪笑一声,有些凶狠的长相硬是让他挤出了点谄媚。 “我难道瞎了吗?” 封瑟蹲下身子,磨了磨刀片,看着雪亮的反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说你的目的。” 诺布整个人僵硬无比,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再瞅瞅封瑟充满冷漠情绪的眼眸。 他头皮发麻,硬撑着一口气道:“被您抓住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遂您怎么处置都行。” 诺布正了正神色,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只有一个目的,求您看看我的纸条好不好?” 接连几天的夜袭,他都要被磨得没有脾气了。 从最开始的只要把纸条扔到人面前就算成功,到必须要人打开纸条来看,他以为轻轻松松的任务,现在被搞得赔上小命都行了。 只要能完成主人生前交给他的任务。 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只想早点下地狱为主人继续尽忠。 封瑟硬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委屈,不耐烦的说道:“拿来。” 他也受不了了。 最近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都是这个家伙干的好事,谁管对方想把他扯进什么局里,他看了不理不就行了。 诺布表示没办法,像条虫子般动了动。 “纸条在我的上衣口袋里,请您自己取吧。” 封瑟伸手去掏,结果发现里面有很多张纸条,他回首看了诺布一眼,眸中带着疑问。 “……您随便挑一张就行了。” 诺布的睡眠质量也不好。 他每天不知道要写多少张纸条,整日打探封瑟行踪,还得在规避他人的情况下扔给封瑟,偏偏这人又不接,他还得冒着危险回收纸条。 这几天,诺布硬生生被磨炼成了一个多方面小能手。 “还请您一定要打开看看。” 诺布放弃地躺在地上,等待封瑟对他的宣判。 “你的主人是谁?” 封瑟到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干脆利落地割断他的脖子,而是突兀的问了一句。 不过他没抱着能得到回应的想法。 但是,诺布偏偏说了。 “埃德加·基普林。” 他低头,声音很轻,“我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主人生前也不奢求您能记住他。” 基普林这个姓氏因为埃德加已经在王国中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存在,跟过街老鼠一个待遇。 这位野心家差点谋害了王国唯一的继承人。 不过埃德加对这个名声倒不在乎,如果他还活着只会尽力往这个姓氏上泼脏水,让它黑的最终永远洗不掉。 第95章 他从不以自己的姓氏为荣。 诺布知道一点蛛丝马迹,他隐隐知道了封瑟的身份,说得很认真:“他生前似乎一直在念叨着您,请相信我,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想伤害您的。” 埃德加不喜好享乐,唯一一次例外是建造了一个极尽奢华的舞蹈厅。 但他从来也不邀请人跳舞,每天有一段时间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在那里,视线总是注视着一个角落,即使那里根本没有一个人。 他好像在等待谁,但谁都没有等。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是实话,在游轮上,封瑟是第一次见埃德加,短短的一瞥,对方在他的生命里起不了什么重要的波澜。 “我也不知道主人所想为何。” 诺布摇摇头。 封瑟沉默不语,指间夹着一张纸条,扔给他一句:“你努力挣脱一会儿,绳子很容易就解开了。” 【您的舞技还很生疏,这可不方便您尽快融入这里,所以要我教您吗?】 一个男人低低的调笑声溅起了点波澜。 封瑟恍惚间想起了点什么,但是这块记忆很快就被一只无形的手飞快抹去,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中。 脚步忽然停下。 封瑟拧眉,忽然不明白自己突然的动作。 他想不起前一刻要干什么了。 正好。 他借着光,打开纸条,看上面的内容。 封瑟看了一眼,视线凝住了。 普通的白纸上,只有寥寥几字拼凑成的一句话。 ——深渊在注视您,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062章 潮水席卷海浪前来。 凝霜般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倾泻而下, 海面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曼妙黑裙上的颗颗钻石。 今晚的夜色很好。 你能非常容易地观赏到纯粹无比的星月夜。 克拉丽丝透过游轮上房间的圆形窗户,眼睛一瞬不离的注视, 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丽丝, 小心别着凉了。” 西奥多坐在床边,关切地说。 他思考着是不是要给她披一件斗篷。 临睡前的衣物都很单薄, 克拉丽丝那件雪白的睡裙和她素白的面庞相称, 独有的黑色长发和绿色眼眸, 组合起来都让她有种难以形容的的美感。 克拉丽丝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后,毫不留恋的抛弃了前一刻在看的事物,将所有的注视交给了西奥多。 “确实,我们该就寝了。” 她含笑说出这句话,非常满意的看到西奥多下一秒变得通红的脸蛋。 “对…我是说, 是的。” 年轻的继承人还是没有改掉他一紧张就会结巴的习惯。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干咳了两声,挪移开视线,一眼都不敢多看, 耳尖却一点点染上了绯红,透露着主人不得了的思绪。 他实在太不会掩饰自己了。 克拉丽丝起身, 喝了口摆在床前的蜂蜜水, 绒布拖鞋在起伏的步履下若隐若现。 一盏暗沉的小灯将她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厚厚的羊毛地毯滤去了脚步声,西奥多没有反应过来,克拉丽丝已经离他非常近了。 “那么…晚安。” 克拉丽丝饱满的唇色透着玫瑰般的光泽,她一手撑着床铺, 慢慢凑近西奥多。 她轻声细语的样子, 比起白天纯洁的林中仙女,更像一位蛊惑人心的魔女。 西奥多此刻就是她的猎物。 “哦, 亲爱的,晚安。” 西奥多稍稍惊讶之后,就是微笑,抬头让自己的唇瓣与她的相贴。 他们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爱人之间的亲吻比什么甘美的酒液都要醉人。 他尝到了蜂蜜的甜味,克拉丽丝尝过的蜂蜜水以另一种形式渗入入他的嘴唇,明明没有吞咽,但他的舌尖还是能感觉到这股味道。 可是…还有淡淡的苦涩。 他想,这很熟悉。 西奥多没有抗拒,微微闭上了眼。 克拉丽丝没有想象的那么专注,她恍若投入,其实眼角的余光在看西奥多手指上的那枚黑铁戒指。 终于,她得到了那最后的一张底牌——属于历代国王才能驱使的暗卫,他们每一名都有着病态般的忠心,还有轻易击败一名精锐骑士的实力。 “丽丝,我爱你。” 唇齿之间,西奥多发出了这样的喟叹。 克拉丽丝的眼睫微微一颤,敛去了眼眸中的情绪,她说:“我也是。” 亲吻结束的时候,克拉丽丝扶住了西奥多的背脊,让他摆好一个合适的睡姿,并为他盖上了被子。 “请好好休息一会儿。” 年轻的继承人呼吸棉长又平缓,双目紧闭,没有回应她。 克拉丽丝坐在梳妆台前,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了那条象征着储君王妃的项链,为自己戴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鞋子的哒哒声消失一段时间后,原本陷入沉睡的西奥多,眼睛倏地睁开,复杂的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没有任何动作,在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真正的陷入了睡眠。 * “留步。” 封瑟在前往王子与公主的船舱时,赫然听到了这样一句。 第96章 他的眉毛顿时扬了扬,转头,不偏不倚的正好和在暗处等待他许久的人对上。 阴影处。 黑发绿眸的少女站在通往他必经之路的通道上,眼神坚定,说道:“请不要再走了。” “殿下,我……” 封瑟原本还是想搪塞一下。 说自己只是迷路了什么的,反正他还没有真正的付出行动,一切都有缓和的余地。 然而,克拉丽丝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知道,不用说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好像看穿了封瑟的目的,眼眸如两把利剑,轻易的戳住了关键的要害。 “………” 封瑟似笑非笑,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你知道?” “当然。”克拉丽丝道,解下自己脖颈处的项链扔给他,“你可以把这个当做恳求,请不要进入我们的房间。” “拜托。” 她说着请求的话,语气却比谁都要不容置疑。 在冷色的海风中,她苍白如一缕摇摇欲坠的火焰,即使将要熄灭,也要让人知道她燃尽近光与热的决心。 就那样站在这里,像一座无法摧毁的城堡,沉默又坚定的守卫者身后的宝藏。 这可有意思了……… 一个聪明的不得了的公主,那么准确的就猜中了他的目标,不止这个,她到底还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头老狮子到底找了一个怎样的儿媳妇? 封瑟摩挲着冷硬光泽的宝石,结晶层似乎氤氲着一团浅浅的云雾,他在克拉丽丝毫不肯退让的戒备下,微微一笑。 “那么今夜,多有打扰。” 他绅士的欠礼,转身就走。 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这让克拉丽丝松了口气,她按着胀痛的额头,原本绷紧的身体稍微松懈了下来。 她疲惫的倒在红丝绒的地毯上。 还好…… 事情如她所想的一样发展了。 但克拉丽丝高兴不起来。 她唇角的笑变得苦涩,事情到达了尾声,那一切很快又要重新开始了。 希望下一次,她依然还能坚持的住。 * 如果黎明之前,他不提交任务的话,就要变成泡沫了。 天边虽然泛出一条浅浅的白线,像一只紧眯的猫眼,但是离黎明还有好一段时间。 海水的腥味萦绕在鼻尖。 封瑟不太习惯的打了个喷嚏,他靠在船边的栏杆上,眺望大海一望无际的边缘。 让他离开的时候再享受一会儿吧。 封瑟这次能够上船,多亏了兰斯的帮助。他主动放弃了继承权,身份变得很尴尬,手上的实权是一点没有。 他为了省事,只是询问了一下兰斯能不能送他上船,其实也没多大的指望,封瑟已经抱着被拒绝的想法,打算偷偷潜入上船了。 但出乎意料,兰斯没有多久,犹豫的就答应了他。 而且,在其间欲言又止。 那副姿态并不是想嘱咐他什么,而是掺杂了一点私心。 封瑟知道自己已经驯服了那匹孤狼。 但是很抱歉,他就要离开了,什么承诺都不能给出。 异乡人总是不能在陌生的世界多停留的。 哒哒—— 封瑟从面朝大海的姿势变成了背朝大海。 他看着来人。 银色的长发几乎和月色融为一体,肤色白的几乎透明,冰蓝色的眼瞳成了颜色最深的点缀。 即使是那件灰扑扑的长裙也没有掩饰住美丽,人鱼是那么受到上天宠爱的生物,即使不施粉黛也惊艳逼人。 艾利尔认真地注视他,遥遥对立。 此时的夜色有点沉静了,这个画面让他们有点像在演一部三流的爱情片,老套却直白的表现出了情感的流露。 “你有什么事吗?” 封瑟显得很礼貌。 果然是有女主光环,人鱼公主也顺利的上了这艘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这位人鱼公主是难友。两个人如果不能完成目标,就都要在黎明的时候变泡沫。 多了这一层意思,还有一直以来,一点点微妙的怜爱。 封瑟对他的口吻一向很温和。 艾利尔紧紧揪着裙子的边角,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说道:“我喜欢您!” 这句话在冷涩的晚风里回荡。 成功的把一个人快吹傻了。 封瑟:…… 封瑟:???? 人鱼的声音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奇怪他为什么可以开口说话了,但封瑟首先被美妙的音色怔了一瞬。 对,他才不承认是被吓到了。 “你说,你喜欢我?” 封瑟指了指自己,眼中的惊讶都快溢出来了。 他的反应很冷淡。 艾利尔透着委屈。 果然,人类不能接受一个雄性的求爱吧。 他以为封瑟已经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不属于女性。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两个王子,但他爱的只是其中一个。艾利尔一直担心破坏他的什么计划,所以不敢揭露他的身份,一直兢兢业业的当个小哑巴。 艾利尔爱的实在太卑微了。 第97章 他道:“我长得很好看,绝对符合人类的审美,而且我还很厉害,以后可以给你去抓鱼,你想要多少好看的珍珠宝石,我都可以去海里给你找。” “虽然我是个雄性,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停一会儿……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封瑟:“……等等,你说你是雄性?” 艾利尔反问道:“你不知道?” “………” 封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一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鱼公主裙子或许……比他还大。 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第063章 你一直认为的女孩子变成了男孩子。 就…挺突然的。 封瑟就琢磨着。 王子落海不是暴风雨而是大爆炸, 原本善良的公主心机深沉,人鱼公主竟然会开口说话,竟然开口说爱他, 最后发现人鱼公主是个王子…… 这是什么见鬼的童话故事? 还是说他顶替了王子身份, 这一环闹出了那么多蝴蝶效应。 如果猜想是真的,那他可能要为这件事负起责任。 “你说, 你爱我?” 封瑟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开口了。 原本发现自己马甲自爆, 担心心上人认为自己这个纯洁善良的男孩子是心机鱼, 艾利尔盯着脚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封瑟的一句话让他看到了转机。 艾利尔的眼睛顿时亮了亮,拼命点头。 “………” 他当摆设用的痛觉神经最近好像有恢复的可能性。 封瑟长长地叹气,走上前,没有像之前那么避讳地用双手按着艾利尔的肩, 试图从他的眼中看点出什么。 艾利尔因为他的凑近,冰冷的人鱼之心越发跳的活跃,好像在迎接什么不可名状的到来。 封瑟的瞳孔极为幽深,藏着一望无际的黑暗, 如同会随时爬出无数厉鬼的深渊。 “我可并不是王子,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一句简简单单的询问。 艾利尔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原本甜蜜的红晕立刻从他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询问, 这是质疑。 是对他爱情的质疑。 “不!我绝对不会认错人。” 他一字一句,每个音节都吐露的十分清晰,绝对不会让人有丝毫怀疑的余地。 “你不相信吗?” 艾利尔与他对视,好像他再质疑就会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用那红彤彤的脏器证明自己鲜血淋漓的爱情。 “我说, 我爱你。” 他又一遍的重复。 封瑟忽然挑起嘴角弧度,放开按在他肩部的手。 “不, 我相信你的爱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里童话的另一个主角会爱上他,但封瑟不会去否认的,在另一个世界那种真真实实、执着的让无数人觉得愚蠢可笑的爱情。 他不想让纯白无垢染上污渍。 否认,那就太糟糕了。 “只是你可以放弃去爱我吗?”一阵激烈的风拂过,封瑟的衣角翻飞,他说出的话有些残忍,“爱情什么的,对我来说会很苦恼。” “当然,对你也是。” 他的十指相交,微微一笑。 “为什么?” 艾利尔如坠冰窖。 “你不喜欢我哪里,我都可以改。” “打住。” 封瑟放开十指相交的姿势,做了一个停下来的手势。 “我们不是在演戏,这有点像三流小说了。” 月明星密,他懒懒的一抬眼,长达半寸的鸦黑睫毛好像染上了淡淡的银色光辉,细数人间瑰丽的光华。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是不太关心对我告白的是男是女。”封瑟笑笑,笑的人心尖发冷,“因为在我看来都一样。” “我不懂你们的爱情是什么,今后也不会懂,明白了?” 艾利尔沉默不语。 见到艾利尔不搭话,他又自顾自的往下去说,“我很抱歉,我可能不经意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但是我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绝对不希望怎么发生的?” “看人不要看外表,有些人的皮囊下可是藏着恶鬼呢。” “可是你一直那么好…你不是那种人。” 艾利尔摇摇头,很固执。 他不是为那种肤浅的东西。他一直觉得他们是命定的灵魂伴侣,不然怎么能说明那天,深海的人鱼望着船上的人类,如命运既定的相遇。 他不敢反抗地沦陷。 “嗯,像我这样的精神病态者其实大多数都是彬彬有礼,外表斯文,在他人的评价中一直极佳。” 封瑟轻声道:“但别把他们当真的了。” 外表艳丽的蘑菇咬一口就会毙命,像罂粟那样的毒花往往长得越要妖治,世界是那么的奇妙,越迷人的反而越危险。 “我不相信。” 艾利尔始终不肯承认。 “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你所谓的例外?” 他的眼瞳中好像烧着把冰蓝的火,。 封瑟有些无奈了,他摊开手,“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杀人犯,喜欢捕杀年轻的女性,并且有个特殊的小爱好,喜欢取下她们的一小块骨头做成风铃,连续犯下了六起案件,这让警方一直对他很头疼。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给警方寄了一封信,信里面声称他爱上了一位女性,从此会安定下来,不会再犯罪。” 第98章 封瑟唇角的弧度加深。 “猜猜看,后来怎么样了?” “…………” 艾利尔不想回答他。 封瑟在说出结尾时克制不住的弯腰大笑,稍稍停顿后,继续诉说着这个爱情故事。 “哈。”他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愉悦的有些过分,“后来警方抓捕了他,在他的住所里发现了一串拥有七个骨头的风铃。” “经过鉴定和对方的口述,第七个,是他的“爱人”。” “所以。”封瑟的笑容瞬间消失,有些冷淡道,“你凭什么可以认为自己成为例外?” “而不是成为第七个牺牲品。”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狼和羊的爱情不会是血腥结尾的故事。”封瑟耸了耸肩。 “就是这样,别想太多。” “跨越种族的爱情是绝对不会好下场的。” 封瑟在恐吓过后,还蕴含暗示的警告了他一下,直接选择了提交副本的任务,打算离开了。 “那么…说声再也不见。” 他按下了提交的按钮。 艾利尔克制不住的露出恐慌,似乎是想要挽留他,看来根本没被他讲的那个故事给吓到。 白说了那么多废话。 封瑟想。 一秒。 两秒。 ……… “什么?” 封瑟看见一连串血红的提示跳出来,浮现在他的眼前,带着刺目的痛。 【错误!】 【错误!】 【任务提交失败,任务目标错误,请玩家重新寻找任务目标,离黎明还有30分钟点五秒】 第064章 船身微微摇晃着。 一片沉默的氛围在慢慢流动, 艾利尔还保持着那个想挽留的自他的姿势,呆呆的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封瑟。 封瑟攥紧了手中的项链,面无表情。 即使是他, 面对这种情况, 也不由得在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声。 他找错了任务目标…… 在离任务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 第一次,他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你不走了吗?”艾利尔怯生生的问。 这名身材纤细的“少女”, 他的脸蛋真的是漂亮极了, 让人从心里觉得人鱼真不愧是古老传说中的妖魅, 一举一动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么漂亮的生物,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忍不下心来反驳他的话。 此刻,封瑟抽了抽嘴角,“男孩子不要这样说话。” 如果她是原来天真弱小的人鱼公主, 封瑟还能耐得下心来安慰一两句,现在成了裙子下有大棒的人鱼王子…… 多亏了那张脸,否则他想揍对方。 “短时间走不了了。”封瑟把那条项链扔进了海里,任凭那珍贵的首饰被无情的汪洋大海吞没。 “游戏可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封瑟用力的攥紧了指尖, 喃喃道。 原本简单到让他漫不经心的任务成了致死的深渊,这该有多嘲讽? 煞白的月光让艾利尔的脸色变得极为恐怖。 这个人不走了, 要留下来了。 他是应该高兴的, 但是封瑟好像会为此付出什么不得了的代价。 艾利尔很恐慌。 他隐隐有感觉,那代价是什么,可还是自欺欺人般一遍遍告诉自己没那么坏。 封瑟凝眸,笑了笑, 说着让艾利尔, “我是第一次遇上,不是我自愿想求来的死亡。” 就算是那样美丽的死法, 他也不想顺从的屈服。 “你要死了,为什么?”艾利尔上前一步,猛地抓住他的领口,头一次情绪那么激动,“告诉我答案。” 该死的,他的猜想被证实了。 即使在黎明前他得不到封瑟的爱,就要化为虚无的泡沫,他眼下关心的还是封瑟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命运。 “我收到了诅咒。”封瑟眨了眨眼,慢慢把他拽住自己领口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如果我在黎明前得不到所谓的人鱼之心,那么我就会变成泡沫。” 艾利尔的手颓然的垂下,可是在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问道:“人鱼之心?” “对,人鱼之心,鬼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天边的白线一点点扩大,稀稀疏疏的几点繁星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天穹泛着一种浅浅的青色,氤氲着薄纱一般的朦胧。 那是黎明快要到来的征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在婚礼后的黎明得不到爱情就会变成泡沫。”封瑟说,“但我不知道你爱上的是我。” 他还有未说尽的言语。 人鱼想要破解诅咒,除了得到心上人的爱情,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那就是将匕首插进心上人的心脏,让他温热的鲜血流淌在脚上,那样双脚就会重新变为鱼尾,人鱼就可以回到大海享受它漫长的寿命。 所以,艾利尔会怎么做? 其实,人鱼之心的真正下落,他已经有把握了。 半个小时足够了。 封瑟苍白的指尖微动,食指上的黑色戒指沉着一抹怪异的鎏金色泽,轻轻闪动。 明月如一只半阖的琥珀色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它快要隐秘在夺目的日光之下了。 “我想我知道人鱼之心是什么。” 第99章 艾利尔忽然笑了,给人一种什么将到来的预兆。 封瑟无言沉默。 “我无法得到您的爱,是吗?” 艾利尔最后问道。 “我不懂得什么是爱。” “那么,好吧。” 艾利尔垂眸,笑容浅浅,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噗嗤—— “你……” 封瑟闻声看去,随后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难以形容这是什么声音,即使亲自告诉你,也会骂上一句荒唐,就算是你真正看见了,怎么也不肯相信。 一只纤长白净的手戳进了自己的胸膛,完全的没入,破开一条细细的缝隙,仔细的在里面寻找什么。 血溅到那张美丽异常的脸上。 人鱼冰蓝色的眸此刻好像渗出了血泪,细长的睫毛蘸着鲜血,落下血腥残忍的笔刷。 他虚弱的笑笑,“给你,我的心脏给你,请带着我的爱情一起不要客气地收下吧。” 在封瑟眼前,一副血腥至极的画面正在上演。 ——艾利尔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封瑟呆呆地站在那里。 艾利尔踉踉跄跄,像他刚学会走路那般不熟练,每走一步,大量涌出的鲜血顺着那个残忍无比的伤口汩汩流出。 他双手把自己的心脏捧上,笑得有些病态,“您连这个都不肯收下吗?还是说不想连我的爱情一起收下?” 封瑟黑色的眼珠转动了两下,直直的盯着他手中的肉块,过程中像是木偶一样僵硬。 一根根血色的脉络遍布它的全身,偶尔还有残留的组织粘在那上面,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手掌中,明明已经和连接它的导管断开的联系,却还是给人一种他被安放在胸膛之中,卖力跳动的感觉。 封瑟魔怔一般接过,竟然说了声,“谢谢。” 艾利尔咯咯地笑了,人鱼强大的生命力让他还能支撑着说完一句,“不用谢。” 疯了。 这两个人都彻彻底底的疯了。 要知道他们不是在做什么便宜的买卖,而是另一个人把自己最重要的脏器挖出来递给了对方。 还互相道谢…… 艾利尔知道让自己避免死亡的方法,他的姐姐们就在刚才还告诉过他,杀了自己的心上人,回到海洋的身边。 她们给了他一把匕首。 但艾利尔没有用到它,不是因为半路犹豫过扔掉了,而是当着她们的面直接扔进大海,彻彻底底。 他从未有过想用这种方法。 而封瑟已经起了杀意。 他或许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性,在平常时间表现的足够温和,但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界,他会不带一点迟疑地让挡在他面前的人去死。 背后指尖的异动就说明了一切。 除非那个人活的比他还要有价值。 他不想,绝对不要死在一种他人布下的诡计之中,就那样毫无意义的死去。 “你不懂,那就让我来教会你。” 艾利尔大胆的凑上前,让自己的唇印在封瑟的脸蛋,给了他一个甜蜜血腥的吻。 封瑟任由他吻。 见他没有抗拒,他满意至极,嘴角扬起一抹殉道者般无畏的笑容,“这就是爱情啊。” 砰—— 一声声清脆的炸裂声持续不断。 先是从指尖开始,艾利尔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无浅淡,好像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泡泡,他扬起了脖颈,最后留恋地瞥了封瑟一眼。 他不是想只看短暂的一眼而已,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看着那个人死亡。 因为他的眼睛也逐渐变成了泡沫。 就这样,在黎明来到的曙光之下,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透过艾利尔,直直的投在银白的甲板之上。 他满头的银色长发融入了日光之中,唇角在最后消失之前,轻轻地吐露出一句话。 “如果可以,请不要忘了我。” 他在这个人的心中划下无比残酷的一刀,这样即使封瑟遇上了以后他爱的那个人,心里也会有着深深的隔阂。 他就是那么卑劣,死后还要留下什么。 正如童话之中,人鱼扔掉了冰冷的匕首,选择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变成了泡沫,保护自己的爱人。 “…………” 【您已完成任务,即将被传送回深渊之城。】 第065章 封瑟抬头就是天空有一段时间了。 淡蓝色的天幕如一块刚打磨过的宝石, 没有一丝杂质沉絮其中,好像连雪白的云彩都不忍心打破这片纯粹到虚妄的蓝,纷纷离开了这里。 一轮灼灼的耀日高傲地盘踞着, 随着时间寸寸推移, 它始终不肯挪动一点点位置。 原以为所谓的深渊之城会是夜晚常驻的魔域,天空悬挂的会是猩红的血月, 厚厚的黑色云层如张牙舞爪的猛兽般凶悍地窥探行走的过客。 鬼魅丛生, 魑魅魍魉嬉笑打闹, 妖孽横行霸道。 ——这才符合他对这个名字的幻想。 可它如一尘不染的圣域,单看天上永远不会坠落的太阳,注视久了,圣洁的有些恍然。 封瑟站在中央区域,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如雕塑般冷漠, 与他擦肩而过时,一点目光都不肯施舍,而且他们的穿着奇特各异,活像整座城市都被承包一样, 进行大规模cosplay展。 第100章 好吧,他穿的也有些如平常世界般格格不入。 一袭繁琐的笔挺礼服, 华丽地用无数金线勾勒图案, 蕾丝褶皱的袖口边点缀着精致的蓝宝石,脚上还踏着带小高跟的靴子,一副败家子的欧洲贵族打扮。 封瑟不太舒服的扯开了绷紧的领口。 整体来看,这里像一座繁华的大型城市, 高楼大厦林立, 街道错落有序地如鱼鳞般排开,不过没有那种严峻的车流问题, 所有人都用两条腿走路。 他已经阅读过了有关事项,明白了一些事情。 七天后将开启下一次副本游戏,不要消极应对,就算他是什么裁决者也不可避免。 停留期间内他可以用积分兑换住所和生活用品,特殊身份的福利,他相当有了一张无限额的超级黑卡。 上上一个副本郑扇对他说的,千万不要在这里使用暴力,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这里是个混吃等死的好地方,只不过生活都是要用小命去赚的,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只有强者才能过得舒适。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找点吃的。” 封瑟喃喃自语,还不忘伸了个懒腰。 他是不想在这几天内出门闲逛,打算安心的当个肥宅,那些玩家冷冰冰的,封瑟在街上多停留一会儿,就会感觉像进入了丧尸的大型集会。 封瑟在寻找租房的过程中,意外被一家蛋糕店吸引了目光。 以前他跟个吃软饭的差不多,出孤儿院之后,全靠白寒景养他,他也觉得有趣,打算瞅瞅白寒景什么时候厌了,把他一脚踢开,自己在慢慢的找谋生之路。 哪天对世界烦了,就尽快给自己找个墓地躺着。 没想到,一养就养到他临死前为止,白寒景还没厌倦他这个吃白饭的发小,封瑟就快被他那控制欲给逼疯了。 强压之下,封瑟就容易冒出一些极端行为,比如说自残,经常把自己割的鲜血淋漓。 那天,他也是从医院偷跑出来,才被车撞到这个游戏里来的。 以前财政大权都掌握在白寒景手里,他想吃块甜饼都得看他眼色,他想自己现在是个大款了,当然就买买买。 小蛋糕,真心甜。 封瑟很愉快地把店里的各式甜品都打包了一份,提着满手的袋子,一边啃一边走。 他漫无目的地走,终于找到了一个租房子的房东。 深渊之城里的房子最好不要买,租就可以了。一来是因为玩家的死亡率非常高,买来也是没有人住。二来,那房价真的是堪比现实世界的黄金地段,高的能够吓死99%的人。 对比路上玩家的冷漠,服务的一类玩家非常热情,热情的有些吓人。 听他跟前这个絮絮叨叨的房主说,这里的房子店铺都是深渊之城的,他们这些人也就是个打工的而已,并没有所有权。 之所以那么热情,那是充当服务人员的玩家可以推迟一段时间进入游戏,并且达到一定的高业绩,推迟的实际能够更长。 听说有一个当商业大亨的玩家运用自己的才能,召集了一帮人,创造了无数业绩,已经有半年没有进入游戏了。 厉害,厉害。 果然,即使是不可名状之物,都得向资本主义屈服。 “不能租独栋的吗?” 封瑟对他介绍的房子很满意,现在正站在门口观察,不过他还是要对和另一个人同租有些意见。 他真的不擅长与人相处。 “里面的空间很大,两个人住一起也没关系的,而且两位都是男性。”房东擦擦汗,也有点头大,“麻烦,请您凑合凑合吧。” 房东也觉得有点难为人,可他也没办法。 他们又不是这些房子的所有者,而且契约成立的话,不存在另一方出高价钱把另一方赶出去的行为。 在深渊之城,契约是有很高的约束力的,处罚力度严厉到随便违反就会死。 真是见了鬼了,以往明明都有那么多房子空着,可是深渊的数据显示,其他房子竟然全部都满了。 现下,只剩下一栋可以塞进一个人的。 “好吧。” 封瑟希望未来的同居人不要像白寒景那么难搞,否则他真的是要再疯一次了。 房东见他也没太大抗拒,连忙说道:“我来之前,和白先生说过了,他不介意有个同租人。” 封瑟眉心瞬间一跳。 白? 这个姓氏可不太好,不过没那么多偶然吧。 两个人站在一扇复古的红木门前,房东敲了敲门,“我带人来看房子了,白先生,您在吗?” 封瑟的预感越发不妙,神经莫名的剧烈跳动着。 咔—— 门开了。 一个男人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 随后,他没有从房间里走出来,只是站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让人看清楚在阴影下的全部外貌。 他的眉目深邃锐利,脸庞的轮廓冷硬的过分,微微垂下的浅色眼睫簇拥着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像泛着无机质光泽的金属,有种非人的美感。 长发扎成了一束细细的马尾,但是不见丝毫的女气,有种咄咄逼人的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寒光利刃,垂落着几缕流苏般的发丝是银色的。 这个人俊美的有些不可思议。 房东为他介绍:“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位白先生,他叫做白寒景。” 第101章 封瑟:“…………” 他握住了房门的把手,用力一拉,整栋房子震了一震。 他反手把自己和房东关在了门外。 第066章 房东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愣了愣, 满脸疑惑地挠了挠头,看看关上的门,又看了看封瑟阴沉的脸色, 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他说:“仇人?” 封瑟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没有其他房子了吗?” 房东硬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弥漫咬牙切齿的味道,脑补了很多大戏, 回答说:“没有了, 来时我已经向你介绍过了, 这是最后一栋可以住下一个人的房间。” “最近深渊之城的空间不稳定,房子可以提供一定保护,如果在外面行走,很可能会受到波及。” 封瑟:“那我能不能去商店付钱借住?” 房东:“理论上是可以……” 叮咚—— 叮咚—— 清脆的两声提醒音过后。 房东低头看了眼终端发来的新消息,露出有些微妙的神色, “刚才系统下达指令,禁止商店24小时营业,如果被发现违反这条命令的话……” 房东顿了顿,“在禁止时间内发现还有人停留在店内, 他们将进行激光扫射。” 为了提高营业额,服务玩家们经常会选择全天营业, 但本来就不受欢迎的店, 营业额根本提升不了多少。 而且还造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弱小的玩家越来越多,活下来的只是运气好,并没有说到游戏青睐的强者。 深渊对此非常不满。 房东迟早就猜到深渊游戏会出台政策限制这种行为,他并不认为封瑟是被针对了, 他只是恰好的碰上这个时机而已。 之前的房子爆满也是, 只是巧合。 深渊针对你? 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要想太多,如果把整个深渊游戏比作神灵的话, 那么神灵对一个人类特别对待吗? 难不成他还看上你了,想揪女孩子辫子的小屁孩儿一样,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房东胡思乱想了好久,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无聊的有些可笑。 封瑟额头的青筋狰狞的跳了跳,他双手捂住脸,深呼吸了几次,像在给自己做合适的心理建设。 半晌后,他说:“…我租了。” 房东顿时喜笑颜开:“那我把契约发给你,你在终端上签个字就好了。” 原本以为吹了的生意到手了,能不开心吗? 封瑟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随后,他来到房门面前猛敲门,敲门声震天响,粗暴的活像是个刚下山的土匪来人家家门前打劫。 “白寒景,给我滚出来开门!” 打算和未来合租人和平相处的客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东:“………” 噫,真搞不懂你们这帮年轻人。 * 客厅。 两个人面面相觑。 白寒景一身休闲的家居服,脖子上带着黑白拼色围巾,原本锋芒必露的锐利也稍微褪去了点。 茶几上的一杯清茶浮起袅袅的白烟。 “五分钟了。”封瑟看了眼时间,语气飘忽不定,“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整整五分钟,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我让你在原地等我,我来到深渊之城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果然,白寒景开始翻旧账了。 “就为了这个?” 封瑟得意洋洋地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促狭的笑的声:“真是天真的有些可爱了,疯子的话,你都信?” 白寒景淡淡的“嗯”了声,之后没有了下文。 意料之外,他对鸽了自己的封瑟,语气平淡地似乎不含人间的烟火气味。 “我以后不会再限制你那么多了。” 封瑟的视线落到他微垂的银白色睫毛上,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就是说了句:“这可有点不像你。” 他原以为他们两个人又会大吵大闹,针对白寒景对他病态的占有欲,他们会争论不休。 最后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都会最终以血腥收场。 没有拳脚相加,只是封瑟单方面地会伤害自己。 他用死亡离开了这个人。 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这个人就跟过来了。 正好,把上上一个副本结尾,他把他遛了的账一起算,堆积起来的好几件事,想想真是有些可怕。 不过,因为深渊之城不许私斗的规则,他们应该不会打的太厉害吧。 他想,或许是白寒景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执着,认为他只是愚昧平凡的普通人中的一员。 就像一个人十分想得到一块的漂亮石头,原本认为他是独一无二的,但有一天却发现外面地上到处都是。 白寒景不会再对他格外特殊了。 但这好像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幻想。 他还是给他开了门,请他进来了。 白寒景的眉骨间带着冷倦,眼帘底下的冰色眼眸剔透的不含一点感情的杂质。 “我知道,那没有用。” 他双腿一动,重新换了个坐姿。两只手交叠,覆盖双手的黑色手套,更显得他皮肤透着病态色的冷淡。 他沉默了许久。 就在封瑟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时,白寒景冰冷的声线忽然钻进了他的耳膜,细细的刮蹭着。 第102章 他说:“封瑟,我爱你。” 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预兆的一句话。 封瑟有些猝不及防,但是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他说道:“然后呢?” “你怎么看?” 这不像一场告白。 没有一丝感情起伏、毫无波澜地像在念演讲稿。 但他的声音质感比那些专业的播音员都要来好,让人觉得是在享受一场大提琴的演奏会。 封瑟扬了扬眉,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第一次,我听到你说这样的三个字。” 他也想过,白寒景对他的占有欲是不是爱情中的一部分。 现在这个想法被证实了。 “你的回答?” 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人问道。 “我拒绝,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封瑟微笑着,收回手指,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他像对带上一个副本的艾利尔一样,拒绝的毫不留情。 即使刚面对了一场直面自己的血腥爱情,他没有什么顾虑,回答始终不变。 “我喜欢你刚进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这可以帮助我们以后更好的相处。” “就这样。”封瑟微低下腰,注视他的眼眸,嘴角弯了起来。“你瞧,我现在甚至有些喜欢你了。” 白寒景抬头,让那抹墨色映入自己的眼睛,他们的对视像让一滴墨水坠入了纯净水。 他的眼瞳不再纯粹,有种莫名晦涩的情绪慢慢晕染开来。 白寒景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勾住他的手指,不让他离开。 “小景。” 封瑟的笑容越来越大了。 他淡色的唇瓣吐露出这个只有在强压怒火下,才会说出的亲昵称呼。 只不过这次带了点调侃式的真心。 “所以就像上一个副本一样,不要跟着我了。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会相处的很愉快的。” “说不定我们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呢。” 他没有再说什么废话。 两个人谈了几句,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简单地了结后,事后平淡的有种难以形容的诡谲感。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厨房,哼着如愿以偿的小调,把自己刚买的甜点都装入了大冰箱里。 如房东所说的,这栋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但是空间很大,2室1厅,家用电器什么的都很齐全。 冰箱空荡荡的,一看就知道主人不经常做饭。 封瑟有些可惜,如果现在有瓶红酒,他甚至想开起来祝贺自己逃脱苦海。 他的身后。 白寒景凝视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他的眼瞳一瞬间泛起了一层浅浅且诡异的蓝色。 银色的长发依旧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 第067章 “愿您的国降临, 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清晨,哥特式教堂的尖顶处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一缕阳光透过镶着彩色玻璃的长窗, 照在不染纤尘的雪白神像上。 高塔上的大钟刚好敲响。 空灵、纯粹的赞颂声整齐一致,与浑厚古朴的钟声组合, 久久的回荡在信徒的胸腔中。 不少来来往往的人们听见这声音时, 麻木的眼眸中也闪烁出了久违的动力, 打起精神来进行一天的工作。 那一张张带有几分稚嫩的天真脸庞故作起大人的庄严肃穆,身着简约的白袍,唇齿之间清晰地流露出对神灵的赞美,天生带有的孩子气似乎都被冲淡了不少。 黑衣的神父古拉满意地看着年幼的教徒们进行祷告,在他们落下最后一句“阿门”时, 拍了拍手。 “好了,大家可以去用餐了。” 顿时,那些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冲向餐厅,一个个推挤着同伴的身体, 想要先行一步。 实在太过喧闹了。 古拉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又想到, 他们要么是可怜的孤儿, 要么就是被父母扔在教会不管的孩子,他的眉头又舒展了开来。 还是可以稍稍理解的。 古拉本来也要前往餐厅用餐,虽然他们的用餐地点不相同,但他有照看一群孩子的责任。 这时, 他留意到还有一个身影迟迟留在神像旁还没有走。 他上前一步, 缓声问道:“纳塞尼尔,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去吃饭?” 只凭借一个背影, 他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谁。 因为他有一头黑发,和长有一双黑色的眼眸,在那些金发碧眼的孩子里面实在太过显眼,像混入一群白鸽的黑乌鸦,总是能让人一眼认出。 这在更久远的时代,并不是什么好事。 教廷曾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猎巫运动。 成堆成堆的异端被绑到火刑架烧死,那些往日里琐碎可疑的女性首当其冲,你会经常见到火焰舔舐她们的裙摆和长发,伴随着经历痛苦的呻吟结束。 黑发黑眼和异乡人也被视为为魔鬼的象征,教廷的骑士们和染发师们斗智斗勇,拿着套索和染发剂,争先恐后的想为他们的客人服务。 那个时代恐怖的不可思议,人人自危。 而后时间推移,教廷终于对那个时代的作为做出了判决,轻描淡写的说一句错了,然后就把那些痛苦的过往揭过。 他们始终是神的使者。 第103章 教廷遵从神的旨意行走在地上,手握着十字架,对那些隐匿在阴暗角落的异端进行惩处。 一切如旧。 纳塞尼尔回过头,慢吞吞的说道:“吃不下去。” 古拉当然知道他吃不下去的原因。 给孩子们吃的早饭总是烧糊了的麦粥,味道难以形容,他也对这种早饭很有意见,不止反映过一次。 然而,那个负责采购这一方面的家伙总是振振有词。 他说什么你在用那些美好的食材喂饱他们愚蠢的□□,而让他们高贵的心灵挨饿。 那我为什么经常从你的房间闻到小羊排的味道? 古拉简直无语。 但他不敢有更多的意见,因为那个家伙虽然和他是同一个等级的神职人员,但他有一位了不得的叔叔,随时可能让古拉丢掉这个职位。 古拉劝告他:“去吃一点吧,不然上午的课程,你会没有体力上完的。” 纳塞尼尔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随即,他白色的衣角翻折开弧度,步履轻快地走了,留古拉一人的房间只能听到小皮鞋的哒哒声。 古拉倚靠在门边,长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 一些事情在他的脑海中翻涌起来。 纳塞尼尔实在太特殊了。 首先是长相,这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是营养不良,面色呈着不健康的土黄,一头枯燥的头发干巴巴的像个鸟窝。 而纳塞尼尔实在太过精致,混杂着东方的俊秀和西方的深邃,他的皮肤冷白细腻,光滑的像瓷国的瓷器,整个人宛如蜂蜜与牛奶勾兑成的孩子。 现在正值挥洒活力的年纪,别人都是叽叽喳喳喳喳的吵个没完。他总是一个人独处,安静沉默。 但些这不是最大的特殊之处。 纳塞尼尔,他是一名王子。 他是国王的第三子,但并不是王后所生,第三王子的母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贱之人。 十几年前的人都知道,王都最大的谈资是什么。 他们的国王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来自东方的妓女,并且想和王后离婚,与那名东方女人结婚。 这就是纳赛尼尔有些偏东方长相的原因。 他是混血。 但是教廷不允许国王和王后离婚,这一对最尊贵的夫妻闹得差不多快要把天翻了,听一位侍从说国王私底下曾经和教皇联络,有过想把王后处死的念头。 但这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纳赛尼尔的出生,那位东方女人难产死了。 国王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从此跟尘世隔离了一样,专心做了一名虔诚的教徒,什么都不管不问,包括那个女人给他生的儿子。 你对夺走自己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会有什么想法? 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 差点被废掉的王后和她差点成为私生子的两个儿子对纳赛尼尔恨之入骨,可想而知这个孩子的处境。 他在成年不久后,就被送入了教廷。 贵族们好像都喜欢给他们的孩子安排这三种命运。 长子继承爵位,次子送入军队,如果有第三个孩子,则成为一名神职人员。 作为权力统治的基石。 不过,纳塞尼尔是绝对不会成为一名高阶的神职人员的。 在这个神灵已经久久不再注视的年代,光明的教廷成为了藏污纳垢之地,大人物之间的利益最为重要的。 那位差点落入凄惨处境的王后会在高处俯瞰,看着这个孩子陷入一滩烂泥,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纳塞尼尔爬起来的,几乎所有人都会卖她个面子。 古拉摇了摇头。 “唉,这个孩子真可怜啊!” 他也只能在私底下感叹一句。 第068章 在神父的带领下, 一群年幼的教徒在进行餐前祷告,口中念念有词,感谢神赐予他们粮食免于饥饿。 然而, 并没有多少人专注于祷告, 咽口水的声音经常响起,他们的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地眼前的餐点, 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大快朵颐。 今天的早餐实在太过于丰盛了。 盛在盘子里的小羊排炸的金黄酥脆, 上面还淋上了一层厚厚的酱汁, 中间切开一条缝隙的面包填满了黄油,粗糙的大麦粥竟荡漾出一股蜂蜜与牛奶的甜美气味。 自制力强的大人尚且不说,年幼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食物的香气时时刻刻勾引着他们的鼻腔。 在漫长的煎熬过去之后,他们迫不及待地举起刀叉, 把食物往嘴里送,往日的餐前废话一句都没有。 一时间,只有咀嚼食物的声响传来。 不只是他们,古拉看到这些食物时, 也是同样的反应,他惊讶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吝啬鬼加贪污犯今天是发疯了? 他满脸震惊地扭头看着满脸横肉的安迪, 感觉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一样, 好像是今天第一次认识他。 那位中饱私囊的采购者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被肥肉挤得小小的眼睛硬是露出了点不屑。 “看什么看?” 古拉眼底的复杂都快溢出来了。 “别以为你不说,老子就不知道你的意思。”安迪抬起他宽厚的手掌拍了一下古拉的肩,差点把这位身形瘦削的神父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他哼了一声, “不就是今天食物的事, 你当我是瞎的吗?” 第104章 接下来,安迪别过脸, 站在餐桌前对着一帮孩子大喊,声音至少提高了八个响度。 “小崽子们,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们都和今天早上相同,吃同样的食物!” 孩子首先一愣,手里切割食物的刀叉顿了顿,或远或近的视线齐刷刷的都到了他的脸上。 安迪油腻腻的脸硬是演绎出了严肃的神情。 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他们不约而同地高兴大喊:“安迪神父万岁!” 他们连喊了三遍,欢喜的尖叫声几乎把头上圆形的穹顶都快掀翻了。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转了个弯,陡然锋利起来。 欢呼声戛然而止。 孩子都怯怯的望着他。 “这几天有位贵客要来。”安迪细小的眼睛睁大,恶狠狠的对他们说,“我想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白了吗?” 他那时凶恶的样子不像教堂里文雅的神父,反而像是举起菜刀开肉铺的屠夫。 古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不可能那么好心。 差点让他以为有只恶魔钻进了安迪的皮囊里,今天突如其来的和善之举只是一个恶劣的小玩笑,他都准备拿圣水淋他一脸,进行驱魔仪式了。 “明白了!” 没有之前那么洪亮,回答有些稀稀落落。 安迪还算满意。 “是什么贵客?我怎么不知道?” 古拉询问他。 现在他想明白往日里尸位素的安迪为什么会来监督孩子们吃饭了。 原来是担心搞砸了这一次狠狠露面的机会。 “让你这位大善人知道还得了,不得借着个由头浪费一大笔钱。”安迪哼笑,“行吧,我也早点让你知道知道,免得出什么意外。” “根据我叔叔告诉我的,来的是一位枢机主教……” “枢机主教?!!” 古拉难以置信来的是这样的大人物,这种级别的神职人员竟然会屈尊降贵的来巡视他们的小教堂。 安迪的神经为古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跳了三跳,他环顾四周,随即呵斥道:“你嚷嚷什么?” “这…我只是有些难以相信。” “不信也得信,听说这次来的是那位……” * 所有人都在吃着自己盘子里难得不错的食物。 纳赛尼尔一口一口的喝着麦粥,细密的眼睫半遮住黑色的眸子,在洁白的皮肤上打下一层冷淡的阴影。 勺子被他孤零零地搁置在桌子上。 盛着小羊排的盘子放在一旁,渐渐冷却了下来,一口也没动,上面的油脂已经有些凝固了。 一只不太安分的手悄悄溜了过来,试图攥住盘子的边缘,想把它往自己这边拉。 纳赛尼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咽下最后一口麦粥后,举起勺子就往那只手上打去, “痛痛痛痛——!” 小贼缩回他的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小插曲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而后,他们都沉默不语的把视线挪移开来。 “喂!你不吃就别浪费了,不如给我。” 小贼甩了甩手,他的鼻尖缀着几颗褐色的雀斑,长相还算端正,一双三角眼莫名带着厉色。 说着,他就想直接上手去抢。 看来是习惯了这种霸道的行为。 “我没说给你。” 纳赛尼尔这次用上了刀子,极其精确地紧贴对方的一根手指边缘,插入长木桌中的缝隙里。 他淡定地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将其叠好放到盘子边,动作带着贵族般的从容优雅。 刀子虽然钝,但还是有足够的威慑力的。 三角眼男孩被吓得一震,连忙后退了几步,捂住自己的那根手指不说话了。 他微微垂下了头,眼睛埋在营养不良的金色发丝里,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纳赛尼尔保护了自己的食物,但是也没在餐桌上吃掉它,而是端起盛羊排的盘子就走了。 他的黑发黑眸,在一群金发碧眸的孩子里格格不入。 就像原本安排好的乐曲,突然插入了一个无序的音符,破坏了原有的美感和节奏。 现在他离开了,孩子们似乎松了口气,开始小声地谈论起一些事情了。 三角眼男孩注视纳赛尼尔离开,五指合拢弯曲,一点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 讲授教典的老师走出了教室。 纳赛尼尔夹着课本离开了教室。 他独自一人行走在长廊上,不是没有人想因为那份美好的外表接近他,但他疏离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穿过拱门,到了庭院。 纳赛尼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庭院里的白蔷薇开放的热烈,远远看过去一片灼灼的洁白。 没有人来打扰他。 他回想着一些事情。 【主线任务:弑神】 【背景:这是个愚昧又光明的时代,神权压制王权。从遥远的古代开始,这里的人都信奉着神明的存在。但是现在,传说渐渐隐去,一小部分的人都在怀疑他们的神明是否存在,而你,一位虔诚的信徒,将要用亵渎的方式去证明祂。】 【你的身份已经被伪装成国王私生子。】 【任务结束你将得到回归资格。】 【此任务极度危险,所以没有时间限制。】 第105章 纳赛尼尔…哦不,应该说是封瑟。 他来到这个副本已经有几天了,就像一名虔诚信徒的预备役,念着祷告词,上着神学有关的内容。 刚来的时候,他就经历了与以往同样的地狱开局。 睁开眼就是一个阴暗的小房间,这具身体浑身湿透,像刚从被水里捞出来一样,披着一件湿漉漉的袍子蜷缩在床上,高烧不止,那温度足够让一个人翘辫子。 期间没有一个人来问候他。 凭借自身的抵抗力,封瑟好不容易挺过来了,没有刚来,就打哪来回哪去。 他有原主一部分的记忆。 餐桌前的那个小插曲,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他本来就没打算吃那块小羊排,打算浪费掉了。 谁知道有个人上手就来抢。 他也没有那么小气,自己不吃的东西也不肯给别人。只是原主发着高烧的原因,就是那帮表面天真无邪、安安分分吃着早饭的孩子。 他们一帮人结成一伙,好几个人瞎起哄,所有人都在其中掺了一脚,把原主推下了庭院里的水池。 幸好原主命大,被神父救了下来。 自己一点也没吃,也不可能给那帮披着一层孩子皮的小畜生去吃,他拿去喂教堂边的一只狗了。 那只狗吃了,至少还会对他摇摇尾巴。 给那帮人吃了,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弑神,弑神… 封瑟嘴里念叨着。 杀掉对方想来是容易,神明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高不可攀,用深渊游戏的专业术语来说,只是比人类高一级的生命体而已,而且他有针对神明这一类生物的专有武器——裁神。 可是,他该上哪去找那位神明呢? 封瑟这几天翻遍了目前能拥有的所有典籍,只是隐隐约约找到一些关于神明暧昧描写的蛛丝马迹。 正经的内容一点没有。 着实让他苦恼了一番。 “纳赛尼尔,跟我们走一趟。” 突兀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封瑟抬头,不起一丝波澜的黑眸里倒映出对方的样子。 那个和他发生餐桌矛盾的三角眼男孩抱着肩,头发依旧是乱蓬蓬的,浑浊的蓝色眼眸带着狠厉。 不像他曾经见过的一双眼睛,清澈并且纯粹,经常注视着自己一个人,像极了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对方带着一帮或多或少有些熟悉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第069章 封瑟推推搡搡地被他们带着往前走。 有着一双细长三角眼的男孩叫做诺拉, 他阴沉着脸色走在前面,身边簇拥着他的跟班,一群人将封瑟围在中间, 通过不断行走迫使他前进。 “到了, 给我进去。” 诺拉拉开门,推了他一把。 后面几个人紧跟其上, 随着诺拉一起进了门。 这是已经一间早就废弃的私人祈祷室。关上门, 就像是形成了一条两头封闭式的长廊, 尽头是一尊摆在神座上的精美雕像,它保持着冰冷的脸庞,注视着来人。 开门声震落了覆盖神像上的少许灰尘。 旧日的辉煌已成为虚影。 早已无人祭祀它了,面前空荡荡的,连腐朽不堪的鲜花和水果都不曾摆在它的面前。 携带来的灯盏照亮了阴暗狭小的空间。 光明驱赶着黑暗, 好奇地停留在这里,绘在两侧的壁画似乎是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议论。 “喂,我说。”诺拉一把揪住封瑟的领口, “才过了几天你就忘了教训,你上午不是很嚣张吗? 封瑟没说话。 他轻慢地藐视诺拉, 好像在看一只在自己面前蹦跶的臭虫, 嘴角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与别人以往别这样见到他的冷峻神色不同。 这实在是嘲讽极了。 诺拉对他这个无所谓的笑容激怒了,脸颊两侧的肌肉鼓起,沉淀着阴郁。 “你好像是看不起我们啊?” 诺拉嗤笑一声, “也对, 像你这样的贵族后裔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这一帮贱民呢?” “我都听古拉神父说了,不要想否认。” 他故□□怜的想要拍拍封瑟的脸。 “三王子殿下, 我说的对不对?” 声音不高不低,但让其他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就像在烧开的沸水中滴入一滴油,气氛瞬间炸了起来。 “王子?你在说什么鬼话?!” “喂喂喂,你可没说他是什么大贵族啊!我们才来帮你教训他的!” “不可能的吧,王子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三王子?我们国家明明只有两个王子。” …… 瞬间人心浮动,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眼睛里已经有了退却之意。 诺拉不耐的呵斥道:“吵什么吵?我还没说完呢。” 他在这个小团体中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咕哝了几句抱怨的话,原本的骚动就这样停止了。 “表面上来看国王是只有两个儿子,因为我眼前的这位殿下根本没有得到王室的承认,是一名实实在在的私生子。” 诺拉嘲弄道:“您再怎么看不起我们这些卑贱的家伙,还不是要和我们混在一起。” “现在羞辱我,让你感到满意了吗?”封瑟的领口被诺拉拽开了一点,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在光线的舔舐下,显露涂上一层油般的诱人色泽。 第106章 他微微侧过头,旁人的目光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看见衣领下精致洁白的锁骨。 诺拉没有进入教堂前,混迹在流氓与妓女扎堆的贫民窟里许久,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一遍。 他比想象的还要早熟,不禁咽了口口水,他忍不住伸手去探,却被封瑟一巴掌拍掉。 “不!还不够。” 他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诺拉:“你用身体来补偿我,我就不计较你以前那些事,以后我还会保护你。” 封瑟:“………” 你敢再说一遍吗? “我们可是神的信徒。” 这个世界的宗教和他们那个世界的某个宗教相同,都是禁止同性相爱,这种恋情是要被神明所厌弃的。 诺拉示意其他人安静,嘲笑说:“神明?你还信这个?别看外表光鲜亮丽,教会里藏污纳垢的事情还少吗?” “你答不答应都没关系。”他的视线微微下滑,有点想咬住封瑟修长脖颈处那枚细小的喉结,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反正你今天是落在我手里了。” “我劝你不要反抗,我后面那帮兄弟可都没开过荤呢,我不介意教教他们,一个一个的上你。” “我会尽量快点的,因为快要到午餐时间了。” 封瑟:“…………” 还想玩群p??? 你们也不看看你们的小身板配不配。 封瑟的耐心算是走到了底线。 他握住了从袖口中滑出的刀,抵在指尖。 壁画上。 身躯修长优美,背后长有六翼的天使神情孤高冰冷,手里握着一柄裁决的圣剑,自深渊而来的魔女想要使神明最忠诚的信徒堕落,使出千方百计来诱惑他。 这一景象被描绘的栩栩如生,天使模糊的脸庞在光线下微微晃动,投射出来的影子刚好打在了封瑟的身上,有一秒,他们的身影重合。 * “阁下,请这边走。” 安迪难得有那么恭敬的时候,谄媚地与来人对话。 对方点头,下颔的线条如刻画出般完美。 那是一名年轻异常、绮丽如天使般的青年。 发色如金,有如硬质宝石般的琥珀色眸子漾出悲悯的目光,深沉的注视着你,令你如罪人一般惶恐。 他的唇瓣让人联想到馥郁柔软的玫瑰,像开在纯洁无垢的天国,鲜红却圣洁。 青年披着一件宽大的流苏肩衣,简约的白袍在领口,袖口和背后绣出蔷薇藤蔓缠绕十字的花纹,手指上的权戒灼灼生辉,代表了他是一位枢机主教的身份。 他的存在如一束光线,使那些透光的彩色琉璃都暗淡,又如壁画中走出来的神明,高贵的凛然不可侵犯。 安迪浮躁的心都不敢放肆,他带对方来到摆放着祈祷神像的大厅,有些心惊胆战地询问:“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见一见这里的孩子,可以吗?” 青年笑了,笑容是那么的温和高洁。 “啊,当然可以。” 安迪急急忙忙跑出去,又担心对方以为他怠慢,“请您在这里稍许等待一会儿。” “当然。” 他说,胸口的银质十字架盛满了光明,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弧线。 这里只留下了他一人。 复古式的穹顶遮住了明亮的晴空,圣母怀抱着年幼的圣子,在天花板上对他投以俯瞰,刚刚粉刷过不久的壁画,色泽浓郁的像是会滴下颜料。 他如琥珀般清澈的眸子,盛满了整个天国的倒影。 忽然,他玫瑰色的唇角一勾。 就这样微微笑着,浅色的眼睫簇拥着沉沉的暗影。 “有趣。” 他轻笑一声,不等安迪回来就离开了大厅。 空荡荡的房间只是残留着长靴踏出的响声。 * “我会尽量快点的,因为快要到午餐时间了。” 封瑟冲他们微微一笑,苍白的指尖划过光滑的切面。 “魔鬼,魔鬼!!!” 有人惊恐地大叫。 时间只推移了一会儿,原本的场景就变了样,先前站着的人都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肢体扭曲着,不时从口中冒出一两声呻吟。 诺拉狂傲的神色不在,他的眼睛颤抖着,如同一条挨了一棍子的狗,蜷缩在角落里。 “你你你…不要过来。” 他宛如一个快要被□□的少女,牛犊般健壮的身体此刻抖得不成样子,可笑又可怜。 将时间的指针转回到三分钟前。 封瑟首先一脚踹在了诺拉的腹部,让他的头狠狠地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然后一把拽着他的头发,把冲上来解救他们老大的人,一个一个废了他们的手脚,只是暂时性的,只不过他们以为自己以后真的不能行走了。 每个人都吓得痛哭流涕。 封瑟将刀尖戳进诺拉脸颊的皮肉里,扎的不深,他满意地看见鲜红的血欢快地流淌了出来。 壁画是连续的。 天使洁白的羽尖被涂上了猩红的颜色,他的脚下是哀求的魔女,手中握着的圣剑插在了魔女的胸膛中,绘画者像是有心勾勒出了一个鲜明的人物。 天使的脸上带着模糊却愉悦的笑。 封瑟也笑,他们的笑容重合。 “你毁了我的克制。” 第107章 诺拉额头上布满了血渍,他竟然流泪了,抽泣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了,放过我吧,一切就算了,继续做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是吗?” 封瑟笑的轻蔑极了,手中刚拔出的三寸刀刃切面银红,往下滴落着颜色特殊的液体。 诺拉嚎叫着。 眼睁睁看着封瑟挥下手中的刀刃,成为了一条虚妄的白线,即将扎进他的一只眼球。 “骗你的。” 刀刃在离他的眼球只有1cm的距离,停了下来。 诺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没有高兴自己逃过一劫,恍惚又听到了恶魔般的低喃。 “这次就是真的啦。” 银红光芒乍现—— 封瑟玩起人的心跳来简直恶劣至极。 “啊啊啊啊啊啊——” “请问有人在吗?” 温和清亮的男声伴随着阳光流泻了进来,接着走进来的人确实如光一般,把原本昏暗的房间都照亮了三分。 封瑟停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对方俊美至极的脸庞好像镀上了一层光,白衣的衣角晃动着,眼神摇曳着悲悯的碎光,恍若降临的天使。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把封瑟和他人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所有景象一览无余的在他眼中重现。 第070章 或许他不是光, 但是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已经代替光照亮了这一小小的祈祷室,使黑暗狼狈地逃窜了出去。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一双双打量、呆滞、高兴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不仅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 还因为那份出色的容貌。 有种被深情注视的感觉, 细碎的眼睫垂落地恰到好处,浅浅的光晕在那浅色的眸子里打出淡淡的涟漪。 神情温和的青年倚靠在门口, 丝缎似的金发披散在耳后, 卷曲成美丽的弧度, 配合着俊美如天使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绮丽。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吐字清晰,流转着难以形容的优雅。 他似乎是没看到被光影分割成两极的场面,又或者是看到了, 却完全忽略了眼睛看到的一切,笑吟吟地自顾自发问。 “大人!” 在一群雕像之中,总算有人先反应过来了。 诺拉拼命摆脱了封瑟的控制,连滚带爬的跑到他的面前, 衣物蹭了不少灰尘。 他在金发青年看似平和的微笑注视下,下意识缩了一步, 又自觉地没有把自己身上的灰尘蹭到对方身上。 封瑟本就没想阻止他, 而是眼神沉沉地注视俩人。 诺拉的眼中还有未消散的余悸,重新涌上来的惊恐因为鲜血淋漓脸颊上的疼痛又加重了三分。 他似乎是以为找到了不得了的靠山,连忙指着封瑟大叫道:“是他!都是他干的!” “这个怪物不怀好意,把我们好多个人都骗进了这里, 把我的同伴都打伤了, 把我的脸搞成这个样子,他举起刀, 甚至还想要杀我们!!!” 说话间,他忍不住龇牙咧嘴,脸部的伤口很有说服力。 “哦,是吗?” 青年微笑,依旧看不出一丝阴霾。 下面有好几个躺倒在地上的人,接二连三的叫了起来。 “没错,诺拉,他说的没错!” “您看看我们身上的伤,沾了血的刀,甚至还握在他的手里呢。” “是啊,我们那么相信他,没想到他的皮囊里住着个魔鬼,想要残害神的信徒。” 那些一字一句的话,都在指责他。 铁证如山。 封瑟整个人完好无损,手里的刀还流淌下未干的血。 反而是别人躺的歪七竖八,撅起屁股起来像只王八,领头的那个脸上还被戳了个大洞。 真是太要命了。 他是在忍不住啊! 封瑟忍不住想笑了,他暗暗的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好想、好想让这群家伙闭嘴。 真可惜,他没有一开始就把他们捅死,只是让他们挨了一顿揍,最后甚至还想放过他们。 狼吃了几天的草会更馋肉,封瑟念了那么久的教典,暴虐的那一面被激发出来的时候,简直难以克制。 他有些期待眼前这个刚来的人会怎么做。 如果是按照他的想法,他原本就上来的地狱开局又要添下一个困难的条件了。 果然—— 青年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如一位天使一般,胸前的银十字架都盛满了圣洁的光泽,“真是可怜的孩子,我没想到竟然话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悠悠的感叹一声。 接着,青年从光影的交汇处走了过来,步履匆匆,微微敞开的怀抱迫不及待地像是要安慰谁。 诺拉狂喜。 他已经看到了对方手指上的权戒,高兴自己引起了一位大人物的注意,而且现在受害者中站着的就是他,对方一定不会弯下身子去拥抱他那些满是尘土的同伴。 所以他有些得意地敞开了双臂,等待着对方的安抚。 封瑟在心里冷漠的笑了一声。 果然如此。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绮丽如天使的青年竟然抱住了封瑟,轻声细语,如同对待一朵脆弱的花。 第108章 他把封瑟护在自己的怀里,说道:“你一定受到了很多的伤害吧,这群坏蛋都对你做了什么?” 气氛一瞬间凝滞,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沉默。 封瑟:“…………” 封瑟他震惊了,握刀的手竟然在开始微微颤抖。 诺拉和他的同伴:“…………”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虽然我们是说了谎,但我们确实全程都在挨揍啊!喂! 就算你不是个只靠一双眼睛看事实的人,但也请不要一开始就抱住最大嫌疑人安慰! 之前的壁画是连续的,行走、引诱、审判,一帧帧的展现了天使面对魔女的虔诚信仰,最后一幅壁画,神明亲自降临奖赏了天使。 祂抱住自己虔诚的信徒,最为钟爱的造物,宠爱地用眼神注视他,这出自于文艺复兴时期,所以被绘画者描写的有血有肉,神采丰富。 神也好像在那一刻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 拒绝的天使,引诱的魔女,俊美的神明。诺拉与他的同伴,封瑟和抱住自己人的身影,这些都再一次与壁画重合了。 “您,您是不是听错了?” 诺拉不敢相信的放下了自己的双臂,他原本带着期待的怀中,此刻空荡荡。 “他明明是加害者啊!” “慎言!” 青年转头用冰冷的眼神审视他们。 “这是对一个最纯洁、最天真孩子的侮辱。” 最纯洁最天真的孩子·几分钟前手上刚沾过血·揍人实锤的封瑟:“…………”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诺拉:“…………” 他不说话,并且捂住了自己的脸。 青年抬起线条优美的下颔,如神般温和,又如神般无情,对他们下达了审判:“我从不知道离神最近的地方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几位,或许你们要和审判所的先生们谈谈了。” 此话一出,立刻激起了一片沸腾。 诺拉本就带着不太健康肤色脸庞,血色肉眼可见消失了。 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牙齿都在打颤,“审、审判所……” 他的同伴也是面如土色, 诺拉没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 教廷的审判所他可是略有耳闻的,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残酷血腥,但是也知道没有一个罪犯能从那里出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那么做的,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诺拉已经哭喊了出来。 “道歉的对象,错了。” 青年淡淡的说道。 诺拉的哭声一噎,随后又飞快的扑倒在封瑟的脚下,满怀希冀地望着他,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 “纳赛尼尔,求求你帮我们求求情吧!我们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而且我们本来也没想杀你是不是?” 别人也带着哭腔喊道。 “是啊是啊,我们真的没想伤害你。” “都是诺拉让我们干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道歉的对象,错了。” 封瑟微笑,眨眨眼,把今年的那句话奉还给他们。 诺拉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自己的错在哪里。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找不到要道歉的对象了。 “把人推下水,抢夺食物,排挤霸凌,甚至还想□□,你们想的挺都不错。” 他不带一丝怒气的说完了这些话,全程带笑,在他这张平常格外冷淡的脸庞上显得有些不寒而栗。 “好了,我说完了。” 下一秒,似乎一直在观察他举动的青年抬手一挥。 立刻,有两个庞大的身影挤进了这个原本就狭小的祈祷室里来,他们穿着沉重的盔甲,刻着十字蔷薇的纹路,无情的眼睛比银色的金属面还要寒冷。 他们一言不发的进来,又一言不发的把诺拉和他的同伴全部拖了出去。 像来时那样突然,又很快地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暗地里在哪看了许久。 哭喊声立刻消失在这里。 终于安静了。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封瑟冷不丁地发问。 “啊,被发现了吗?” 青年歪头,金发丝丝缕缕地披落,笑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般天真无邪。 玫瑰色的唇角勾引着人的视线,就连阳光都不可避免地想要青睐这份美丽,为他蒙上一层鲜艳的彩釉。 他配合性的流露出了一点危险,虚伪的温和稍稍退却,笑起来像个参加黑弥撒的堕落圣徒。 “我又不蠢,而且长了眼睛。” 封瑟道。 鬼知道对方用那种温和的语气说话,他的脊背一点点爬上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幸亏他不是只猫,否则立马要弓起身子叫嚣着危险了。 那个人在拥抱他的时候,眼缝里流泻出来不可名状的恶意都快化为实质了,如同深渊最底层的淤泥。 简直像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的目的,很简单。” 他鲜红色的唇如柔软的蔷薇般诱人亲吻。 光线折射着如黄金一般的发丝,落下了细碎的斑驳光彩,琥珀色的眼好像都在透着硬质宝石般的色泽。 青年没有掩饰的靠近了他一点,把封瑟尽数的反抗压下,额头相抵,细长的睫毛甚至都能轻轻的扫过对方的脸庞,带来微微的痒意。 第109章 他笑,危险无比。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美丽?” 他在呆愣着的封瑟脸颊上落下一吻,轻盈的如一片雪花降落,“我想和你上床,亲爱的。” 第071章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略含微哑的声线如夏日微醺的清风,温热地引人沉醉。 说完,手往下滑落, 暗示性的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封瑟的腰间微凹下去的部位。 简直是刚出虎穴, 就又入狼窝。 封瑟:“………” 你们还是教廷吗?!! 他妈改名叫淫窝好了! 他扯起袖子,使劲想把对方刚才在他脸上留下的那个吻擦去, 力道大的把脸都搓红了一大块。 这是他第二次被男人亲了! 上次那条鱼就算了, 这次绝对不能忍。 刚来不久, 连续受到两次性骚扰,封瑟实在是对他们信仰的神很有意见,有那么一帮丧心病狂的教徒,这个神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可以拒绝吗?如果我说不,你会怎么样?” 权衡再三, 封瑟选择先试探一下对方。 “那我就再说一次。” 对方眯眸,“我想和你上床,亲爱的。” 这次的口吻里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不同意,你并没有这个权利要求我那么做。” 封瑟挺欣赏他的脸,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答应。 如果他是个只看脸的滥交狂,早八百年前就和白寒景滚上床了。而且他又不喜欢男人, 好吧, 女人也是一样,他自认为是个无性恋。 这辈子他不会和任何人有超过朋友的关系。 “是吗?” 金发青年稍微放松力道,封瑟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与他对视。 有种怪异的氛围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封瑟下意识感觉不太对劲, 皱了皱眉, 攥紧了手中的利刃。 “首先自我介绍,我叫埃尔维斯。” 他的脚步一抬, 又上前一步,凭借身高优势将封瑟抵在墙角,轻挑起他的一缕发丝。 “再者,我是一位枢机主教。”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猩红的残忍,“在你杀害你那么多名同伴之后,你凭什么觉得能逃脱我的审判。” “我都看见了。” 他指向地面星星点点的血迹,好像旁若无人。 他逆着光,此刻好像蒙受了一层阴影。 掺杂恶意之后,那双浅色的眸子不太像是剔透的宝石了,同样的美丽,却更像是冰冷的兽瞳。 有着美丽的皮毛,尖利的爪子,冷血的眼神,如同一头优雅迷人并且凶悍野性的花豹。 它好像准备扼住封瑟的喉咙,逼他臣服于自己。 “好好考虑一下,亲爱的。我不准备让别人在审判所给我们准备一张床,那里只有浇醒犯人的冷水,我个人并不觉得,在我彻底把你弄脏之后,我会有热水给你洗。” 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硬是听出了点调情意味。 这他们妈也太无耻了!!! 封瑟噎了一下,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到对方脸上的拳头。 很明显了。 封瑟只是让他们受了点微不足道的轻伤,但他却用了伤害这个词,如果他不答应,就准备让他背锅。 眼下的情景对他很不利。 这个叫埃尔维斯的家伙,很有权势,正面和他杠上,就算成功的干掉对方,他之后的任务一定会受到重重的阻碍,或许在那之前,他得从那个该死的审判所出来。 枢机主教出行,不一定只有刚才那两个骑士陪同。 人海战术,他不可以。 封瑟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答应了,不过能否等等,我还没有成年,恐怕不能让你尽兴了。” 能拖就拖。 要是对方是个连未成年都不肯放过的禽兽,那他…还是就在这里拔刀杀了对方,试试看突围好了。 “可以,我记得你的成年日在十天后。” 埃尔维斯转了转手指上的权戒,冰冷的金属却泛出与烈日同样的色泽。 “在那天,把你自己献给我吧。” 闻言,封瑟瞬间眯起了眸子。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是早就已经成年了,十天后的成年人日是属于原主的。眼前这个人能那么准确的说出日期,绝对是有一点关系的。 “你低估自己了,我们的三王子殿下。” 在得到意料之中的满意答复后,埃尔维斯的心情都变好了些,他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 “你并不是那么的无人问津,据我所知,你的全部资料在上层的某些人中,都快要传烂掉了。” 东方长相,混血杂种,不讨喜的黑发黑眸,私生子,为教会所不耻,皇室的污点…… 这就是他们对封瑟这个身份的评价。 还得加上一句,有点利用价值的棋子。 “那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埃尔维斯缓缓加深了嘴角的弧度,“不,并不是。”但他又很快补充道,“但如果让我知道会遇见你,那么我今天就会是特意为你而来的。” 他对国王的三王子不感兴趣,对方是死是活和他没关系。 今天的行程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在别人不断的奉承之下,一如既往的意兴阑珊之后,谁能想到会遇见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第110章 他看见了。 原以为是被一群豺狼逼入绝境的羔羊,却不想是被一窝兔子堵住的老虎。 他为那份美丽的强大而着迷。 想要得到手…… 金发青年的眼底充斥着起伏的浪潮,他想用那头美丽的猎物填补自身贪婪的漩涡。 要用性与占有为枷锁拴住对方,让其彻彻底底的成为自己的私有物。 “你是不是很有权势?” 封瑟若有所思的发问,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让他想进一步试探这个人。 “或许有一点,但是这并不值得人说道,我只是可以让教皇和国王同时向我下跪而已。” 年轻的主教丝毫不忌讳的说出这种难以言喻的叛逆话语,传出去足够让每一个人都惊掉下巴。 浅色的眸子浮现凛冽的光彩。 岂止是有一点。 那是要何等的傲慢与自信,足够让自身以为可以让两位尘世间的主宰屈服于自己,才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语。 “你就不怕我会告诉别人吗?” 封瑟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埃尔维斯带着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他们绝对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举措,反而是你,说不定会被他们主动献上来讨好我。” “在那个时候……” “我会想,被割掉舌头,砍掉双手双腿的你在床上是不是会更有意思。” 说着令人背脊发寒的话,他的眼眸依旧晕着浅浅的光,给人一种异常温和的感觉。 有意思…… 这下连封瑟都对他起了兴趣。 这种程度的威胁让他又兴奋地有些难以自控却又忍不住生出叛逆之心。 谁不喜欢让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算盘落空! 看他那张如面具般的脸一点点剥落掉完美的漆釉。 连他都忍不住编写出更刺激的东西来了。 将曾经脑海升起的想法付诸行动。 “那你……”封瑟微微一笑,主动凑近他,引诱道,“想不想让一位国王屈服于你的身下。” 抗拒是一回事,演戏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一开始就明白是欺骗,不带任何真心,他可以稍微做出点崩坏自己人设的话语。 空头支票,谁可都会开。 少年有着一副和玫瑰雍容华贵的外表,却散发着罂粟花的妖艳气息,细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钩子一般。 “你的意思是什么?”埃尔维斯明知故问的补充一句,“我可并不想和现任的国王有任何亲密的关系。” 现任国王是个身材有些发福的大胡子。 “来试试看掌控我,掌控我的身体与心脏。” “那就帮我成为国王,希望你愿意和下一任的国王发生点不同寻常的关系。” 封瑟低低的笑出声来。 “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乐意满足这个孩子的野心,他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实现这个看起来有些荒唐的想法。 封瑟要权利,他给。 不安分的猎物才让人更有兴致,带血的爪牙总比失去力道的爪子要来的有味道的多。 想做什么都行,只要对方最后属于他。 “那么我们达成共识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埃尔维斯浅笑。 “我未来的陛下。”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 谁都没信对方。 第072章 安迪急得快要上火了。 那位枢机主教的一时起意对许多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眷顾, 他连忙召集了所有的孩子。 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是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少了将近十个人,询问别的孩子, 都得到了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个该死的诺拉不知道带着一帮人去做什么了, 除了那一小帮人,还有一个, 往日整天泡在典藏室的纳塞尼尔也不知道去哪了。 安迪在一大帮人面前狂抓自己的头发, 渡着步子走来走去, 那幅样子让古拉看了不少的笑话。 “还是和阁下先说明一下吧,他会原谅我们的。” 看笑话是一回事,古拉也不能坐视不管。 毕竟他明面上和安迪的地位相同,这事情塌下来大概率要一起担着,真搞大了, 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以为我没有找过???” 安迪火急火燎,将近半天没喝过一口水,嘴上都快起泡了。 “那位大人也不见了!” 安迪真想揪着这个家伙的领子,让他的脸上重重的吃上一记自己的拳头, 让他云淡风轻。 以为自己是个傻子,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他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把一位枢机主教撂在一旁等啊! 那群跟随而来的骑士也表示不清楚。 今天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一起和他玩失踪? 那群孩子面面相觑, 私底下小声地议论开来。 他们其实都知道诺拉那帮人的去向。 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乱告状的人就等于叛徒,会被群体孤立,他们可没有纳塞尼尔那么强大的心脏,可以一边漠视, 一边反击所有人。 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说了又没什么好处, 安迪又不会奖励他们,反而会痛骂这帮小崽子现在才说出来。 第111章 诺拉他们去了那么久, 纳塞尼尔的下场恐怕…… 想到这一点,很多人都齐齐摇了摇头。 倒不是怜悯,只是庆幸面对的人不是自己。 就在一方沉默,一方焦急的情况下。 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阳光透过玻璃彩窗散落在他们的发丝间,光影晕出了一圈圈绚烂的斑驳。 青年与少年,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复古穹顶的辉彩也不及他们美丽的容貌半分。 他们正是美好本身。 “这…大人…” 安迪结结巴巴地说道。 走入视线的两个人正是他们刚才着急寻找的对象。 惊讶的并不是他们一起走了进来,而是因为两只牵在一起的手,金发的年轻主教毫不掩饰自己对身旁另一个人的亲密态度。 嘴角上扬成优美的弧度,淡色眼眸里温着浅浅的笑意,他凑到身边人的耳畔旁轻声低语,而那个阴郁冷淡的孩子竟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往日里咄咄逼人的阴霾好像也被圣洁驱散了。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极为和谐,刚走进来的那一刻,他们还以为是神灵带着祂的圣子降临。 “我的任性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埃尔维斯首先道歉,只不过得到的却是安迪和古拉连声的不敢。 “我之所以离开的原因是因为……” 他拉过封瑟的手,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垂下眼睫,翩然亲吻他的指尖。 “这个孩子——” 埃尔维斯虔诚的像对待自己的信仰,半阖的眼眸流露出渴求,像是溪流追溯自己的本源。 “拥有连我都自愧不如的才能,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是神最喜爱的样子。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竟然能见到这样出色的天才。” “经过短短的交谈,我已经被他巨大的潜力俘获,甚至忘却了时间。” 他轻叹一声。 可想而知。 年轻的主教和抱着书籍的少年。 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也许会在古老庭院突兀相遇,或许会有恰到好处的阳光微风,蔷薇轻轻摇曳,像一场绮丽的幻梦,细细交谈后,相互为对方折服。 一群人可劲的往美好的方向脑补。 不,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上我。 封瑟微笑着把他的这些话尽数接下。 好像他才是主导者。 不过这只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演出而已。 在那华丽的演技之下,那双似乎倾泻出狂热感情的眼眸,刻画出了浓浓的恶劣,以及病态的占有欲。 这可不是遇到天才的兴奋,而是宣誓自己占有欲的表白。 这个人,想要牢牢的掌控住他的一切。 “所以,我要带走他。”埃尔维斯怜爱地为封瑟捻去额角上的一缕发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他将成为我最引以为傲的……” ——情人。 他暗地里悄悄地伏在封瑟的耳边说道,只有一人看见的眼睛,浮现出几分病态的神经质来。 极具侵略的注视,像是野兽窥视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 “学生,我将成为他的教导者。” “请问,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埃尔维斯似乎很好说话的问道,但有点眼力见的人不会和他谈任何条件。 他们能做到的,只有顺从。 “当然当然,那是他的荣幸,阁下。” 安迪忙不迭的点头,还不往瞪了一眼呆愣住的古拉,他对自己这个木头脑袋的同僚真是操碎了心。 “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和他相处,就不多打扰了。”埃尔维斯笑,“那么,临走前我想再询问一个问题,孩子们对伙食是否满意?” 安迪刚安分下来的心脏又跳到了嗓子眼。 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这位尊贵的大人根本没有询问那帮他已经事先敲打过的孩子。 而是询问了要离开的纳塞尼尔。 “你觉得怎么样?” 埃尔维斯侧过脸,语气温和。 眼中的攻击性褪去了。 封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是要替他出头啊。 想来这个家伙对伙食心里有数,可就是偏偏要问他,等同于他的一句话决定对方的生死。 他可不觉得他出头的手段会很柔和。、 完了完了…… 安迪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脸上的神情,等待死刑的宣判。 有了后台的纳塞尼尔一定会把他中饱私囊的事情说出来。 “我们的伙食…” 安迪闭上了眼。 “非常棒呢。” 安迪一惊,抬头就看见封瑟脸上小恶魔般的笑容,柔和甜美的语气下藏着一层玩味。 “哦,是吗?” “对啊,大家都很满意。”封瑟保持住这个笑容,走过去拍了拍安迪的肩膀。 表面上似乎是在做临走前的感谢,暗地里却对他低低说了一些话:“真的,先生,我很满意。希望你以后一直这样保持下去,让大家吃到那样的食物。”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否则…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封瑟微笑,对他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幽默感十足,一改在安迪眼中冷漠孤僻的形象。 第112章 把他吓得心尖一颤。 安迪在某些方面非常敏感。 他听了出来封瑟并不是让他改善伙食,而是要保持原样。 “就这样。” 封瑟回到了埃尔维斯的身边。 他全然没有顾虑到那些孩子一脸沮丧的神情。 想的到挺美。 身为冷漠的旁观者和加害者,在他临走前安全无事还想得到点好处,他是会给别人做筏子的那种人吗? 食物他挺满意的,那你们吃一辈子算了。 “那就按照这个孩子的意思做吧,先生。” 埃尔维斯很好说话得顺着封瑟的意思。 逃过一劫,安迪猛点头。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埃尔维斯领着他新鲜出炉的所谓学生走出了这座小教堂。 外面有教廷专属的马车在等待。 古拉一直在做个背景板,平视前方,不敢吭声。 封瑟特意在走过他身边前,轻声说道:“神父先生,粥确实做的很糟糕,我实在吃不下去。不过还是多谢了,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一些事情。” 古拉看着对他浅笑的封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啊,这是神的仆人应该做的。” 封瑟眨眨眼,笑而不语。 难得在他面前露出了鲜活的样子。 古拉可谓是难得的良心了。 是他把原主从水里捞了上来,甚至花自己的钱给他找了个大夫,私底下还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孩子。 “你好像很喜欢他,需要我帮他开拓一下晋升的道路吗?”他们已经远离了那帮人的视线,埃尔维斯问道。 “你就是在送他去死。”封瑟淡淡的回答,“安逸有时并不是一件坏事,那样的人被卷入高层,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果然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埃尔维斯只是笑。 “就那么轻易放过那帮欺负你的人吗?” “那要不你折回去叫人把他们都抓起来,绑到火刑架上一次性烧死,就当给我出气?” 封瑟的话中蕴含讥诮,字字带刺。 “还是听从你的意见吧,让我折服的天才。” 埃尔维斯继续笑得有些暧昧。 阳光灿烂的照了下来。 那辆停留在外面的马车异常奢华。 有些带巴洛克风格,车身花纹繁复,四轮雕刻精美,光线萦绕着鎏金的顶饰流连忘返,四匹高大神骏的白马套着绳索,偶尔喷出一个大大的响鼻。 封瑟沉默着思考。 那四个金光闪闪的轮子是不是用黄金做的? 坐着这样的马车是不是非常容易被打劫? 埃尔维斯已经先一步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红丝绒的内里展现在封瑟的面前,车内那也是极尽的奢华。 车内足够宽敞,封瑟本想是坐在他的对面的。 却不想埃尔维斯一把拉住他的手,两膝并拢,冲他勾了勾手指,“来,坐我腿上。” 第073章 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封瑟拒绝了埃尔维斯的搀扶, 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在他几乎落荒而逃跑入眼前的建筑物时,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咒骂。 果然, 他还是太高估眼前这个人的节操了。 埃尔维斯倚在黑色的车厢旁, 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右手指腹轻抚过手上的权戒, 低低地笑了。 轻得消失在了微风之中, 无人听见。 但他面上的笑意却是再张扬不过。 “您好像很开心。” 在驾车过程中一言不发的车夫此刻开口说话了, 衣着干练,褐色的短发尽数塞入帽子中。 他的年纪并不大,有着青年独有的俊秀,裹挟些许沉默的脸庞上深刻着冷静。 年轻的主教稍微转过头,金色的发丝好像划过了一缕流光。 “确实。”埃尔维斯的眼眸盛满了阳光, 深处好像有一汪流光溢彩的熔金在流淌,“我好久没有遇到过那么有意思的人了。” “他有意思到足以让我对他特殊。” “请恕我冒犯。”车夫欠了欠身,“您应该小心一点,别被有心之人刻意的算计了。” 他的脸上闪过忧虑。 “我们之间只有算计。”埃尔维斯轻笑, “那个孩子的野心被我看的一干二净,他也倒是很坦诚的表明了自己的欲望。” 他们把一切都撕开, 坦诚来说。 能够直言说出自己所渴求的东西, 总比那些遮遮掩掩的小人要好的多。 利益是根纽带,把他们拴在了一起。 回想起指尖美好的触感,腿间残留的温热感,埃尔维斯的愉悦更深了一些。 “我是说, 担心您过于迷恋……会丧失理智。” 车夫说完, 头颅低下,不敢再抬起。 “那可太糟糕了。” 埃尔维斯唇瓣抿出了一抹血色的弧度, 眼底沉着冰凉、残忍、自嘲的光泽。 “我已经迷恋他到有些疯狂了。” 车夫不敢相信的猛然抬起头,大惊失色。 半天。 让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其中一方有了这样浓烈到快溢出来的感情。 只用了短短的半天时间。 “艾德文临死前向我推荐了你。” 埃尔维斯赞许他,却有些意味深长。 “他的选择没有错,你确实很大胆,大胆到在我的事情上插手。” 第113章 “请您原谅。” 车夫弯下了腰,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一切的罪责都在我,请不要迁怒于我的家族,哪怕是看在我们侍奉了您几百年的份上。” 埃尔维斯的眸光薄凉如天幕,他将一根手指抵在过于鲜红的嘴唇旁,流泻出了浅浅的笑意。 “记住,不要多事,即便是在你们看来没有大碍的关心。” 车夫见他不再计较,点头称是。 “就当将功抵过,去查一查纳塞尼尔有没有和我同处过的经历,顺便再把王室最近的动向报告给我。” 埃尔维斯的喉咙里不可控制地冒出一连串的笑声。 “王室…神明……弑神者的荣耀。” “他的后裔到头来还不是要屈服于神明之下。” 他笑声中夹杂的残忍和嘲讽意味甚至惊跑了一只栖息在塔尖的白鸽,扑扇翅膀冲向天际。 车夫静立,如同一座雕塑般沉默。 * 封瑟有了一个新的住处。 说是私人宅邸,不如说是一座宫殿,处处装饰奢华,像从一副用金粉调色,浓郁的油画里剥落出来,散发着古典精致的韵味。 他依旧对那次马车的经历心有余悸。 为了躲开那个变态色情狂,他把自己整天泡在图书室里,三餐要求端到自己的卧室里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确保每天锁好了门。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试图把自己这次的任务对象从那一大堆的典籍里翻出来——所谓的神明。 要不是任务已经标明,他真的很怀疑神明是否存在。 一遍遍的筛选,那些信息千篇一律的重复神是存在的,但那些所记载的神迹在他看来可能只世人伪造的,只是为了维持神权而编造的谎言。 追溯更久,这个神好像是突兀出现一样,偶然在某一天就出现在了典籍上,某个节点似乎出现了断层一样没有连续,祂简直如同一段强行插入的历史。 根本就无迹可循。 那他做什么任务? 连任务对象都找不到…搜罗到的线索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面对的只是一群进行自我欺骗的神棍。 这个神他妈根本就不存在! 封瑟的神经抽了抽,“啪”一声关上了厚重的书籍。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一点有用的,他都是快被那些一水的赞美词给蛊毒坏了。 就算再不情愿还是得继续找。 现在他抱有希望的就是王室的图书室了。 那里根本不允许外人进入,被允许进入的只有王室,封瑟那个不体面的私生子是别想了。 所以,他才想拥有王权。 如果想恢复身份,不干掉王后和另外两个王子,那一切都白说,他们不会让自己有重新爬回顶端的可能性的。 行吧,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成为王子,那干脆当国王算了。 他原本没想得那么极端,但埃尔维斯的出现让他有了新想法。 啪嗒—— 金属翻盖的脆响打断了封瑟的思路。 他转头,循着声音去看。 埃尔维斯扶着书架,扎成一束的金发贴在脖颈侧,发带上的绿松石似乎氤氲着迷雾。 他的手上正握着一只怀表,上面的绿荆棘和蔷薇交缠,他的指甲若有若无的划过黄金的表面。 他似乎是封瑟风色已久了,嘴角翘起,恰到好处的展现微笑。 一束折射的光直直落到了他的眼睛里,封瑟的眼睛微微一阖,眨了眨眼。 罪魁祸首是埃尔维斯。 他的右眼微微反光。 那是因为埃尔维斯的右眼戴着一只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这反倒是让他看起来更加衣冠禽兽了一些。 他没有穿那身教服,而是换上了一袭贵族式的礼服,袖口上的蓝宝石想过低调奢华的光。 “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你确定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 封瑟问道。 埃尔维斯似乎心里也有点数,自从那次马车事件后,几乎没有来主动找过他。 “你不知道?” 埃尔维斯有些惊讶,但很快又笑道:“今天是圣洛尔节,是圣子和他的配偶结合的日子,年轻人会在这一天和自己的爱人欢庆。” “那你想做什么?” “所以,跟我走。” 埃尔维斯说道,不容许封瑟拒绝。 第074章 听见身后的一声呼唤, 身着白裙的少女微微转头,怀里代表丰收的麦穗摇曳灿金光彩。 长发披落,她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 如天鹅般细长脆弱, 带着惹人怜爱的美感。 “啊,您就是神为我选择的丈夫吗?” 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与她遥遥相望, 白袍不染一丝纤尘, 悲悯的神色让他像极了一只纯洁的白鸽。 脚踝绕着一圈荆棘, 斑驳点点,留下受难者的宝血。 少女与少年,相遇,是神的神谕。 柔美的低音浅浅吟唱道。 他朝少女伸出了手。 “是的,经历了无数劫难的纯洁之人, 你的善良与虔诚打动了神明,祂将赐予你最高的奖赏,我就是祂为你定下的配偶。” “来吧,与我一起生活在没有哀痛的乐园, 做祂最宠爱的造物吧。” 两位年轻人五指相扣。 第114章 神明在遥远的云端中,注视他们。 最终祂慈悲的原谅了这个最开始冒犯他的女孩, 并且循循善诱, 让她走回了正途。 少女身着华服的父母从幕后后面走出来,贵族式的刻薄脸上充满了笑容;一路上唾骂少女的人们真切的鼓掌,高喊她的名字;玲珑小巧的动物们衔来了蔷薇花做贺礼,洒落于一阵阵纯白的花雨。 他们欢唱。 他们欣喜。 他们结合。 最纯洁的爱情啊—— ——是神之子与人的相遇! 红丝绒的幕布即将落下—— 在那之前还有一段高亢的吟唱, 那是赞美神灵的颂歌。 卡—— 封瑟站在台下, 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说了一句。 但他不是导演,舞台上的这出戏并不会因为他的喊停而结束, 按照原本的节奏走向落幕。 “你让我来看这种垃圾?” 封瑟是压低声音说的。 很多人都一脸感动地鼓掌,甚至有些还落下了泪,封瑟要是敢大声说出他的嘲讽,立马就会被一群愤怒的人围攻。 在某些时候,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不好看吗?” 埃尔维斯歪头,带笑意的话语带着令人尖叫的荷尔蒙,他比舞台上的那名男性演员更加令人疯狂。 褪去了一身主教打扮的他。 像一个普通又俊美的出色的贵族青年。 “浅薄、虚伪、空洞,内容无聊至极,除了献媚于上位者,没有任何用处。” 环顾四周,封瑟皱眉。 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力的话剧结束后,已经有很多人在盯着他们两个看了。 有男有女。 更奇妙的是男的大多数盯着封瑟看的。 呃…因为今天他特殊的装扮。 长长的黑发末端微卷,白色的简约长裙只在收腰和袖口处做了繁复的设计,为了掩饰喉结,修长的脖颈处绑着一根颈带,像一只被套上项圈的猫。 过长的裙摆很好的遮挡住了包裹着白袜的小腿,庄重得体,不会让人有任何冒犯的联想。 昳丽的面容充斥着冷淡和高傲,像一位女王,好像等待着谁来亲吻自己的覆着一层手套的指尖。 就连在暗处嫉妒的女性都得遵从本能的赞叹一句,是个地地道道黑发白肤的美人。 出门前,埃尔维斯被封瑟着实惊艳了一番,甚至还调笑道,你真的不是一位公主吗? 差点让自己的脑门上被封瑟的拳头招呼。 埃尔维斯硬是要拉着封瑟出去参加异世的情人节。 不过两个男人出去是万万不行的。 虽然现在不流行烧女巫了,但人们对待同性恋的自古以来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绑上火刑架烧烧烧,美名其曰驱除罪恶。 就埃尔维斯那个色情狂,他们一出门说不定就会被人打成□□者关入监狱,首当其冲来抓他们的或许就是教廷的骑士,一位高级的神职人员被自己的属下抓捕,啧啧啧,埃尔维斯所剩无几的节操直接可以不要了。 ——所以封瑟被逼换上了女装。 当然,埃尔维斯也表示,他穿女装也可以。 不过这个世界恐怕不可能容得下一位如此孟浪的小姐。 封瑟宁愿自己穿。 “你为什么会讨厌《圣洛尔》,这可是传唱不知道多少年的精品,好吧,别那么看着我,这或许是一部垃圾。” 这部戏来自于一位神职人员的改编,讲述节日的由来,可谓是圣洛尔节的经典之作。 每年都要请专业的演员在节日庆典上演出一回。 这部作品等同于和教廷划上等号,讨厌它就是讨厌教廷,不过埃尔维斯没有自觉。 在某人的注视下,他非常反骨仔的说道。 “我不讨厌女主,圣洛尔不应该屈服。”封瑟的黑眸好像隔绝了光亮,他的语气自然又坚定,“她该抗争,反抗神对她的加害。” “最初的她是一个不敬神灵的女孩,因此受到了神的惩罚,她的父母唾弃她,人们咒骂她是背神的魔女,她因此离开了家园。” “所以,她是个坏孩子。”埃尔维斯耸耸肩,配合性地发出叹息,“不敬神灵可是大罪。” 他漫长的感叹,总是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但她很美……” 封瑟抬眸,“我喜欢她的坚持。” [“她说:“凭什么我生来就要遵从神灵,为什么我不能遵从我自己?”]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我自己。”] “可后来的她已经死了,她不是自己了。” “她还活着。” 埃尔维斯温柔地反驳他。 “不!那个圣洛尔已经死了。”封瑟顶撞他的反驳,“她在那些劫难中被剔掉了骨头,这个让我最初欣赏女孩已经死最后的是一个赝品。” “她向神屈服了。” 封瑟眼中有些莫名的神色在闪动,雪白的皮肤让他像极了一个脆弱的小姑娘。 他似乎如蔷薇一般美丽脆弱,却比任何人来的都要固执,好似玫瑰上竖起来的尖刺。 “她不该屈服。” 一字一句,从外人的视角来看,他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很难过,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话如一个背叛者在发出控诉。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 第115章 “但偶尔的顺从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她得到了一位丈夫,不是吗?” 埃尔维斯略去那些尖锐的部分,换一种方法与他争论。 “女人的价值难道只有得到一位好丈夫吗?” 封瑟不屑一顾。 “是的,她得到了一位好丈夫。她向他伸出了手,代表接受了神明的赠礼,作为她变为傀儡的代价,她从本质上已经死了,因为一个女人完全依附一个男人,她已经和被埋入坟墓无可争议的相同。” “她要的不是那些屈服换来的尊重,而是应该去用自己的双手去取得她的荣耀。” 封瑟的那个时代有很多了不起的女性。 她们干了许多男人做不到的事情,面对男性恶意的讥讽,可以沉着冷静的把自己手中的奖杯冲他们砸去,让他们闭上嘴,踩着一群废物的脑袋活出自我。 女人就是女人,而不是该被称为男性的附属品。 人们静静簇拥过来,好奇的看着这一男一女的争执。 但距离太远,听不太清。 “我喜欢圣洛尔又讨厌她。” “亲爱的,我都快要以为在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了。”埃尔维斯向他屈服了,为他鼓掌,“相当精彩的言论。” “我输了。” 哪怕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口齿灵活的辩论家,也得在眼前这个人败下阵来。 在外人看来,这场争端终于结束了。 人群中有不少埃尔维斯的手下,他们形成了一堵人墙,暗中把那些爱看热闹的群众隔绝在外,并且把这些言论引导为情侣之间的情趣。 符合圣洛尔节的不是叛经离道的话语,而是暧昧缠绵的甜言蜜语,格格不入的人总会受到排斥。 人群渐渐散开了。 毕竟他们也是有正事要做的。 “歧视这种东西本不应该存在,它毫无意义。” “很可惜,世界是不存在非歧视的,这世上没有干净到绝对彻底的水,总该有人充当弱者的角色,猎物和猎人,吃与被吃总得选一个。” 埃尔维斯好像忘了刚才的败阵,持着理智的态度说道。 “………” 封瑟冷冷地瞪着他。 “好吧。” 埃尔维斯很不争气的在下一秒叛变了。 “这部剧简直烂透了,打着压迫女性的旗号,被一些荒谬无知的谎言给填满,写出这部剧的人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谎言家,他写下的每一个字肮脏的简直像刚从厕所里捞出来,沾满了令人恶心的粪便。” 他若无其事地咒骂着自己的前辈,把它贬低的一文不值,在他的心血上连踩了好几脚。 节操全部扔掉,就是为了讨好眼前的这个人。 “会去我就让那帮该死的老古板撤掉这出让你不愉快的话剧,重新写圣洛尔节的经典。” “毕竟,时代变了。” “这些老旧的东西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一代了。” 封瑟面无表情地哼一声。 “消消气,你的那幅样子简直像快要哭出来了。” 埃尔维斯无奈地向他投降。 他低头亲吻封瑟的发梢,卑微的像个处于热恋中的年轻人,他轻声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第075章 喧嚣的光晕直冲天际, 细碎的尘埃在不断上升,纷纷扬扬,缥缈凌乱的幻影渲染了大半云层。 灯盏中的鲸脂染烧出如馥郁花朵的香气, 暖融融的火光烘烤着过往行人雪白的衣料, 四周涌动着玫瑰色的浮影。 火舌热情地舔舐着深邃的黑夜,让它染上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年轻男女的欢笑声时刻充斥在耳旁, 在这个繁星疏密宛如白昼的夜晚, 酝酿出醉人的情调。 封瑟快步在前面走着, 裙摆浮动,像绽开的花瓣。 埃尔维斯在后面紧紧跟随,他们如一对平凡的情侣。 “我讨厌白色。”他突然停下来,提溜了下裙子,“这让我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我的错。” 埃尔维斯显然听出了封瑟的埋怨, 很有眼力见地接下。如果不是他硬要拉他出来参加圣洛尔节,封瑟也不会像个小姑娘似的穿上裙子。 “是啊,都是你的错。” 封瑟不冷不热地说道。 自从刚才的那番谈论之后,他对艾维斯就一直是这种态度, 不像以前如麦芒一般针锋相对,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封瑟一直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世界观, 哪怕埃尔维斯事后再打什么补丁, 但是那份和他作对的言论已经牢牢地记在了他的心中。 封瑟狠狠的给他打上了一个反对者的印记。 “亲爱的,你该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埃尔维斯苦恼道,“难道要让我给你买上整个篮子的白蔷薇,你才会对我展露笑颜吗?” 一对情侣刚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其中的女性俏皮的眨了眨眼, 指着自己鬓角的蔷薇花说道:“哦, 先生,那当然了, 一位吝啬的男士是不会得到女士的喜爱的。” “快去,找到那位街角的小姑娘。”她嬉笑着,送上自己的祝福,“祝你好运,希望你的美人能够原谅一头刚开窍不久的驴子。” 她的吐息带着微醺的酒味,显然是有点醉了。 她的男伴有些无奈的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顺便对两人说了声打扰了。 第116章 这可是少见的一幕。 这个事件对女性的迫害极为严苛,教士们恨不得所有女性都是高贵的圣母,从生下来到死亡,圣洁的从头到脚一尘不染。 也就是在圣诺尔节这天,她们可以稍微放肆一点。 “哥哥,给你的心上人买朵蔷薇花吧。”卖花的小姑娘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立马迈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稚气绵软的叫道。 她雪白的脸颊鼓鼓的,清澈的蓝眼睛像宝石,又长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很像天堂中的小天使,任谁都不会忍心拒绝她。 “可是我的心上人好像不愿意接受的花,唉,我之前做了让她生气的事。” 封瑟眼皮跳了跳,咬牙切齿的看着笑盈盈的埃尔维斯把一口大锅都扣到了他的身上。 说的他好像是在故意刁难他一样。 还有,谁是他的心上人? 他们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 “姐姐…”小姑娘的睫毛好像一只蝴蝶趴在湿润的蓝眼睛上,她看上去快要哭了,“我的弟弟生病了要买药,你让哥哥买下午的花吧。” “好不好嘛?” “不然…我嘤嘤嘤…” “………” 封瑟看出了这个小鬼眼底一闪而过的狡猾。 他发泄一般戳了戳她像包子一样鼓起的脸颊,“花给我。” 小姑娘垫起脚,兴高采烈的把整个花篮都递给他,“你可以挑一朵你最喜欢的。” “我都要了。”封瑟瞥了一眼埃尔维斯,“付钱。” 埃尔维斯从善如流地掏出钱袋,把一枚亮晶晶的银币放到小女孩的手中,“拿好了,可爱的小鸽子。” “祝你们早日生出像我那么可爱的小孩。” 小姑娘攥着钱币,笑嘻嘻的跑了,已经卖光所有花的她很快就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要不问你插上吗?” “你还是继续做梦吧。”封瑟提着篮子,走到一个站在墙根的女孩面前。 “我不要,都给你。” “啊,谢谢。” 被赠花的女孩先是惊讶,后来不住的感谢。 她也是一身的白裙子,不过衣料看起来十分廉价,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首饰,连一朵花也没有。 封瑟先前看到,她的男伴因为她的打扮寒酸就把她扔在一旁不管,旁人时常对她露出鄙夷的目光。 虽然爱情不分贵贱,但是也分多少。 圣洛尔节到底是富人的专属,穷人没有那些好看的首饰,也根本不会花钱买一朵无用的花来谈情说爱。 夜晚早早的就睡下,为了明天的工作。 “我的大小姐,你可真是善良。”埃尔维斯也不生气,反而是隐秘的笑了,“你的善良会得到回报的。” “哼。” 封瑟并不感冒他的讨好。 他们在人流中穿梭着,埃尔维斯一路上买了不少特色小吃递给他。 封瑟对吃的还有点兴趣,接受了。忽然,他咬了一口花朵形状的糕点,疑惑的问:“那是什么?” 人流变得湍急了起来。 人们争先恐后地往一个方向跑去,一道光柱戳穿了天空,下方层叠的房屋簇拥着一汪奇异的蓝色,像一群黑衣的侍从恭敬地围着一位蓝装的贵妇人。 “他们在放水灯。” 埃尔维斯也带着他和人群一同奔赴同样的地方。 皎洁的月下,一条细长蜿蜒的河流静静地流向远方,清澈水蓝掺杂一些银白的水面托起不少的船状灯,起伏的涟漪带着它们飘向远处。 今夜的索尔河是一条点缀着无数细碎宝石的斑斓彩带。 “行走人间的圣子被恶徒加害而死,圣洛尔痛哭之后,将自己的灵魂放入水灯之中,希望它带着自己与冥界的丈夫重逢。” “这本来是为了纪念自己死去的爱人,但不想许多情侣一同放一盏水灯,希望自己与爱人的灵魂能够一同在以后的道路上同行。” 封瑟明白了。 “我看到有白鸽衔着金稻穗飞过。” 埃尔维斯忽然拉起他的手,眼底铺满细碎的琥珀色,认真的说道:“你愿意……” 还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了。 骤然。 冷光一闪。 啪—— 一支箭矢朝他们飞速射来。 第076章 猝不及防。 埃尔维斯眼眸骤然一眯, 带着封瑟迅速转身,将他护在怀中,自己反手抓住了那只恰好擦过衣袖的利箭。 箭矢尾端的翎羽颜色鲜艳。 一闪, 转过流利的弧度。 衣衫上的宝石饰品叮当作响, 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封瑟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的, 像是有人给了他一棍子, 他倒是不疼, 眼前顿时出现无数重影。 靠! 在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抬起头的时候,埃尔维斯温和的声音此刻危险地拨高,伸出一只手警告性地又把他按了回去。 “别动!” 封瑟的脸颊和他的皮肤紧贴,离得很近,二者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炽热的温度传导过来,让人忍不住面红心跳。 男性荷尔蒙的侵略性很强,他的脸很可疑的红了一圈,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恼。 不过, 眼下他也知道不要和埃尔维斯维斯对着干。 射箭的刺客恐怕还没走,仍然在等待时机。 第117章 沉浸在欢悦中的人们并没有发现这一小插曲, 协同自己的伴侣穿梭在盛大的人流之中。 想要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找到一支与众不同的细流, 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但埃尔维斯的眼睛转了一圈,审视每个人的神态,很快就发现了那名射箭的人。 并不是他有多么敏锐。 而是…刺客本身根本就没想隐藏。 一个男人,眸色沉沉地握着一把弓。 不知道是不是水面反光的原因, 他亚麻的发色夹杂着暗蓝, 脸廓硬朗,鼻梁高挺, 阴影笼罩在深邃面庞上,难以察觉面上显露的表情。 腰间扣着镶嵌宝石的腰带,光落在上面时,散发流光溢彩的姝丽,他的衣着并不繁琐,但是布料一看就不简单。 疑似是贵族的家伙。 他就站在他们的对面。 想来那支箭也是从对面射过来的。 不会错认。 因为这个人从与他们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 只是他之后再没有其他动作。 美丽温柔的索尔河好像真成了冥界恐怖的河流,危机四伏,让他不敢再走过来。 河上明明有一座桥。 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 跑到持弓男人的身边,他的打扮一看就是仆人,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刚才做了什么,比划手势,急切地与他交谈。 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 男人成功的被拉走了,只不过临走前望向他们的一个眼神,冰冷的难以形容。 让一个普通人打心底里颤栗。 至少,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在望向那双眼睛时,下意识地躲避了开来,不敢与之对视。 “你认识啊?” 封瑟好不容易把头钻了出来,一脸玩味地看着埃尔维斯,缀上几点星辉的黑眸恶劣闪动。 对方俊美的侧脸微微转过来,稀疏过阳光的眼睛带着阴影的斑驳,掠过浮动的暗沉。 他没说话。 但封瑟看出他眼底的神色有些莫名奇怪。 埃尔维斯没阻止他探头,意味深长地拉过他的手,带着他踏上那座连接对岸的木桥。 许多人的脚在它上面经过,古老的木质结构似乎摇摇欲坠,像是一位沉默又任劳任怨的老人。 在他们重新踏上厚实的地面。 埃尔维斯扶了扶单片眼镜,回答道:“那是夏诺公爵。” “所以他为什么要射我们?” 封瑟不满意未尽的回答。 “他极端仇视宗教。”埃尔维斯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折出凌厉的弧光,“他一向喜欢随身携带弓箭,而且在今天的河边见到他并不奇怪,他每年都会参加。” “这只是场意外。” 哟? 所以他见了面就给所有神职人员来一箭? 还挺有个性的。 “那他为什么仇视宗教?”封瑟觉得这个公爵有点狂啊,在这个神权至上的时代,他竟然公开表示与宗教敌对。 而且还活到了现在。 埃尔维斯:“他的妻子前几年因为渎神罪,被教廷审判,绑到火刑架上烧死。” 这也是这几年来唯一的案例。 他顺便指了指地面。 等他挪步,封瑟才发现原本皮靴踏着的地上扔着一盏支离破碎的水灯。里头的蜡烛已经熄灭,烛油凝固,流淌下一串苍白的眼泪。 那是刚才那位公爵留下的东西。 他想到了放水灯的习俗。 ——为了祭奠死去的爱人。 封瑟忽然无法开口了。 这样的过往,他没法判断到底谁才是受害者了,但凶手只能是这个愚昧的时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神吗?” 不只是因为心里复杂的思绪,也是一次侧面的试探。 他问道。 “什么是所谓的神?”金发男人反问他,“你觉得这个世界的神会是什么样子的?” 旁观者而已。 祂从未出现在封瑟的眼前,给他直观的感受。 “……祂可能不太喜欢管事,对人类很冷漠。” “那可不一定。” 埃尔维斯微笑,“说不定祂会热情地让你尖叫。” 在某个特殊场合。 封瑟:??? 封瑟:“你刚才在夏诺公爵出现之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 听不懂,这或许是个无聊的颜色笑话。 但他转移了话题。 俊美的脸庞和夜色一样深邃,眼睛薄凉如天幕,一头金发熠熠生辉的男人嘴角上勾。 他:“啊…我只是希望在送你登上王座的时候,你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亲爱的,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埃尔维斯说,“就这样。” “当然。” 封瑟向来骗人都不眨眼。 “那就好,我连到时候我们用什么样的体位都研究好了。” 抛下这一句别有用心的暧昧调戏,埃尔维斯及时避过了封瑟恼羞成怒的攻击。 倏地—— 他退后几步。 张开双臂,好像一个毫无保留的怀抱。 将整个世界都抱在了怀里,却又向他敞开。 “那么请尽情享受今晚吧。” 第118章 他微笑。 封瑟被他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 回过神却发现,他周边的情况有了些不一样。 人流湍急朝他涌来,像一场无法阻挡的潮水。他们的脸庞带笑,衣饰华美,高声欢呼。 这是一场预谋的设计,早就规划好的。 封瑟被他们团团围住,埃尔维斯脱身而出,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群初现狂热的人们之中,自己跑了。 他转头,留下最后一个微笑。 声音好像一把长刀,把所有喧闹的声音都割裂开,跨过了空间传到他的耳边。 “嗨,圣洛尔节快乐!” 身影隐匿不见。 人们簇拥着封瑟往前走。 他带着一脸狐疑,到了目的地,见到了一个笑盈盈的女人。 她的头上罩着纱帽,蕾丝手套攀附细长的手腕,缀着精致流苏的披肩柔和的贴了下来,长裙如雪,耳饰上硕大的红宝石张扬着自己的奢华。 ——这个女人的穿着非常华丽。 封瑟看了又看,发现她是那位因为打扮寒酸只能蜷缩在角落的小姐,他送了她一篮子的蔷薇花。 现在,她却这样一副打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回想起,埃尔维斯的话。 原来,还有一场后续。 “您的善良和美貌无懈可击。” 女人执起他的手笑道,“我是凯尔斯特伯爵家的小姐,也是今年圣洛尔节的考验者。” “圣洛尔救了受伤的鸽子,鸽子在她受难的旅途中帮了她,她的善意得到了回报。” 说着,她拉着封瑟上一旁早已搭好的高台,台下的人们早就已经准备好,抬起头热烈的投注自己的目光。 很明显,封瑟就是他们期待的那场重头戏。 他有些明白过来了。 “鸽子”小姐眨了眨眼,她柔声说道:“那只是一个考验,你是先通过考验的人——” “所以我们选择你做了今年的“圣洛尔”!” 她向众人介绍他们今夜的圣女,“各位,请为这位善良的小姐欢呼吧!她的品行无可挑剔!” 封瑟:“………” 好吧,他已经被叫了一路的小姐了。 在被多叫几次也不吃亏。 所以…这就是埃尔维斯让他享受的惊喜吗? 啧,他穿着女装,被一帮人看来看去,他自己跑的倒是挺快。 台下的众人尖叫,声音撕裂了深沉的黑夜。 他们瞻仰这位容貌与品行同样出色的圣洛尔”,高声谈论着她的容貌。 这让封瑟有了个恶劣的想法。 他想掀开裙子,让他们看看这位眼中的圣女真实的面貌。 “请让我为你戴上吧。” “鸽子”小姐接过别人送来的金属花冠。 银白的枝叶肆意生长,构造精巧,顶端托举着各色的花朵宝石,编织成一顶色泽冷硬的作品。 封瑟扯了扯嘴角,低头,让这位身高不如自己的小姐为自己戴上花冠。 行吧行吧,女装都穿了,戴个花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鸽子”小姐的笑意还在嘴角流连。 然而下一秒—— 变故突生。 天地间乍现出了一抹光。 刺眼的光线过后,半空中赫然出现了一道绮丽的人影。 如停滞的白昼。 轮廓模糊不清,无法辨识真貌。但好像能察觉一双若有若无的眼睛正在向这边看来。 “鸽子”小姐的笑容凝固了,封瑟怔住,不只是他们,目睹这一切的所以人好像都被定格住了一样。 该怎么形容那种注视? 急切的快要喷薄出来的心情堵在胸膛中,无法宣泄出来,难耐的令人格外痛苦。 那种奇妙的感觉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 一位多年的虔诚教徒握住自己胸前的银十字架,不禁喃喃道,他在半响后才发现自己的眼角落了泪。 不只是他。 几乎是所有人。 他们好像发了狂。 为那抹、如同神明漫不经心的一瞥。 那是什么?! 是神迹吗?!!! 得不到回答。 那个虚幻缥缈的人影好像是光编织出来的一样。它也如光一般热烈又薄情,攥住了众生的渴求,却忽视了一双双想要膜拜它的脸庞。 人类天生就有趋光性。 它移动了。 光随着推移开始扩散,薄薄地铺满了一层天际。 别走啊!!! 先前所有的念头都被抛的一干二净,大脑中只充斥着这一个想法,他们恨不得急切的大叫,又怕亵渎了这不可名状的奇迹。 他们如同最卑微不过的信徒,祈求着神明的注视。 众人的眼球顺着那束光转动。 它停留在了今天的“圣洛尔”身前。 封瑟眯眸,“裁神”早已准备就绪。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想,这个任务就要提早完成了。 这个疑似是神的东西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吗? 但它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拥抱了他。 能感觉到这个人影好像有温度,并不灼热,就像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温暖。 他动了,尖端狠狠的向它刺去。 却戳了个空。 第119章 他紧绷住脚尖,还是克制不住的踉跄了一下,几缕黑发散落在额间,转头逼视瘦削的人形。 深色的眼眸陡然凌厉。 根本没有任何的阻碍感,他好像在对着空气攻击。 人影微微一动,在闪烁着微光的空中摇曳,并没有因为他的攻击退却。 若有若无、玄妙的眼睛似乎呈现着一种剔透的琥珀色。 很浅,很淡。 就像它一直以来给人带来的感觉一样。 接下来, 封瑟的身上燃起了一场奇迹。 他的头顶。 冷硬的金属成为了具有生命力的活物,那顶花冠好像是重活了一遍,鲜嫩的枝叶苍翠欲滴,柔弱的花朵在荆棘般颜色的发间中颤颤巍巍。 碎光跳跃着狐步舞,微微倾斜的洒落了下来。 封瑟的脸庞被簇拥在不敢直视的圣洁之中。 他抬头,眼底铺满了灼灼的光晕。 就像一场加冕—— 人们沉醉在这一景象中,无法自拔。 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亲手将他们拉出。 人影开口了。 或许传到人耳中的声音能被称为语言。 光怪陆离、幻象的声音,如同教堂每日巍峨的古朴钟声,撼动着人们疲惫迷茫的灵魂,扫去浮世的尘埃。 宣告: “我选择的人,将成为新的国王。” “今夜,神明为他降临。” 第077章 圣洛尔节上的神迹震撼了一帮世人。 亲眼目睹那一刻的人们纷纷向自己的亲朋好友诉说, 更有多年的虔诚教徒眼含热泪地跪在神像前,感恩神灵的降临,普通的平民议论纷纷, 上层贵族却不是那么高兴了。 特别是两位王子的支持者, 两派人多年来打得死去活来,结果你告诉他们继承人内定?他们这帮人各自回家洗洗睡?!! 门都没有。 因此, 上流社会都快要为这事吵翻天了。 前所未有的一致对外, 团结的把矛头指向了那位被神明亲自预定的新任国王。 神迹归神迹, 利益归利益。 他们或许会畏惧不可抗拒的力量,但是绝对别想他们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臣服。 整日里祈祷,十字架和教典不离身,但要是被触碰到了底线, 这些东西统统可以用来垫脚。 浸染权利最深的人,信仰就越淡薄。 当然,还有那么一小撮的人,他们大多都是低层的贵族, 把算盘打到了那位神宠的身上,脑子灵活地想与其接触, 看看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在未来的国王宠臣中占有一个席位。 封瑟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国王继承人也不是孤立无援。 教廷和平民是他最大的支持。 现如今的教皇庇护十一世和枢机主教埃尔维斯带着大部分的神职人员站到了他这边,神权的意志统一,亲口说不止圣洛尔节上的神迹,他们更是得到了神的谕旨—— 那位引得他展现神迹的人, 定当会被加冕为王。 这下几乎可以说是尘埃落定了。 教廷有着让人想象不到的巨大权力。 他们在巅峰时期甚至可以让一个国王下跪亲吻教皇的衣袍, 以渎神的罪名把他们看不过眼的人关进教廷的审判所,挑一个合适的日子, 绑到火刑架上烧死。 虽然,那段历史已经随着时代远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已经衰弱到可以不问世事。 平民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贵族们为了压榨他们的心血,并叫他们不敢反抗,把一大堆神学理论灌输到他们的脑海中,口口声声称这是神的旨意。 愚昧的人们在长久以来被彻底洗脑,只能忍耐着豺狼搜刮着他们的血肉,但这并不代表会一成不变,这次的事件适当的给他们找了一个发泄口。 在教廷的引导下,反对封瑟继位的贵族统统被打上渎神者的烙印,平民高兴找到了理由,冲进那些豪华的宅邸,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拖出来处以自编的刑法。 他们打着审判的旗号,将自己的痛苦和不满尽情发泄。 被丝线扯动的提线傀儡反而顺着丝线,找到主人捅了一刀。 不可谓是不讽刺。 期间还有一帮坚持王室正统血脉的家伙拒绝承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国王。 但后来,被披露出来,那名圣洛尔节上的圣女竟然是国王的私生子,至于血统问题,国王多年前想做的事,教廷连带着帮他做了。 国王和王后强制离婚,纳赛尼尔的母亲被追认为了新的王后,是正统的婚生子,原本的两个王子被打成了私生子。 另外原王后和他的那两个私生子做的一系列肮脏污秽的事情统统被捅了出来,让世人震惊他们的罪行。 介于他们的身份,还是体面的让他们选择了贵族应该受的刑罚——砍头。 那位断头王后临死前衣衫凌乱,妆容失色,憔悴的不成人样,人民可不怜香惜玉,她多年前一番“人民没有面包,为什么不去吃蛋糕?”的言论,被传唱的大街小巷满都是。 在今天,他们大声唱着歌谣,笑嘻嘻地看着刽子手砍下她美丽的头颅,猩红的鲜血流淌下断头台。 那位受难的王子即将登基。 两位卑鄙的私生子和他们脏的母亲一同下了地狱。 第120章 神的乐园不会接受他们的,因为他们谋害了他的宠儿,让他受尽苦难。 这一切。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古拉端着一杯香槟,出席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场合。他的视线远远向权利的中央望去,那位年轻的王子,曾经在他修道院里嫌弃烧焦麦片粥的孩子,是今天的主角。 谄媚的人们赞美他的发色,青睐的欣赏他的眼睛,颂歌他那副被神吻过的容貌。 今年的流行眼眸和发色又换了一个新样。 ——竟然是过去最令人瞧不上眼的黑发黑眸。 年轻的继承人神色很冷淡的被簇拥在中央,他似乎不太被人这样包围着,又或许他本来就是那么傲慢。 但古拉注意到,王子的余光在留意到他时,微微冲他笑了,那口型好像在说—— 您还好吗,古拉神父? 他很好,古拉以飞快的速度晋升成为了一名高阶的神职人员,比当初安迪的亲戚还要高。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善良的付出总有回报。 他在角落,也笑了,向那位光彩照人的主角举杯。 希望未来一切都好。 醇香的酒液浸透了这个华美的夜晚,权力的盛宴总是伴随着必不可少的繁华。 封瑟带着微醺的酒气,埃尔维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期待他明天的加冕。 这也是暗示性的在向他说明他即将收取自己的代价。 嗯…封瑟已经在考虑过河之后怎样把桥顺利的拆掉了。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展露笑颜,表示自己明白了,旁人看着他们一派和平,只是不知道两人心中的想法是怎样的。 躲过了那些如苍蝇般令人厌烦的贵族。 封瑟倚在细长的窗棂旁,眼眸半开半阖,眼底似乎沉着若有若无的迷醉,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这时。 帷幕下一片深红的阴霾,蛰伏多久的人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很慢,像是怕惊扰他一样。 明明是想走向他的,但是脚步忽然顿住了,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又不肯继续走了。 他有所感觉。 封瑟的醉态立马消失不见,他眼睛沉沉的盯着那个人看。 华服,王戒,王冠。 ——那是即将退位的国王。 第078章 两人对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深黑瞳孔倒映出大片斑斓,色块沉默融合,偶尔闪烁一点晶莹的微光—— 封瑟看着那位眼角带泪的老人, 一头金发早已泛白, 眼珠混浊,他还未褪去华美的服饰, 神色衰颓的却像个失忆者。 他太苍老, 太瘦弱了。 以至于, 那顶沉重的王冠压在他的脑袋上,更像是身不由己的枷锁。 明天它就要属于自己了。 ——他是它的下一个束缚者。 酒精让封瑟的脑袋还有点混沌,但这不妨碍他伸进兜里,平静地向对方递出手帕。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愣了老半天, 终于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眼角那滴要掉不掉的眼泪终于坠下来。 那双望向他的绿眼睛更加湿润了。 国王从未那么小心地使用手帕,像对待一件珍宝,擦了几下后, 叠好攥在手里。 布满黄斑的手背有几条狰狞的青筋浮现,说明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接下来, 他试图对封瑟开口。 “孩子……” 干渴的喉咙挤出沙哑苍老的声音。 “没有什么事的话, 我先走了。” 封瑟的声线犹如无波澜的古潭。对陌生人和自己不感兴趣的人,他向来都是那么冷淡。 哪怕知道这个老人已经在那片帷幕下注视了他许久,一步也不曾离开过。 国王本能的被噎了一下。 原本浮起希望的神色又暗淡了,他说:“我…是有事来找你的…就一会儿, 不会打扰你明天的日程。”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祈求。 太过卑微了。 这放在一位对孩子有多年亏欠的父亲来说正常, 但他面前的是一位国王。 被上一个世界心狠手辣的国王蛊毒不清的封瑟沉默了一下子,随后道:“你说。” 国王:“你明天就要加冕成为国王了……” 顿了顿, 他感慨道:“我就知道她和我的孩子是不会差劲的,你那么优秀,哪怕是神明的宠爱,你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就得到了继承人的位置…你的母亲会问你骄傲的…啊,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他又说了很多话,最后像是怕封瑟行他唠叨,戛然而止。 “还有,我很抱歉,孩子。” 他为十几年的亏欠而道歉。 “我已经错过太久了,没能早早的把这个继承人的位置给你,让你受了很多苦。但,我或许还能做一些补救…” 可惜的是你真正要道歉的那个对象听不见了。 真正的纳塞尼尔早就被他封瑟代替。 他没资格对那些自己没经受过的事发火,同时,也不能代替对方原谅。 他是个合格的听众,一直听这个老人絮絮叨叨的讲话,听他讲自身的愧疚,还有隐晦的国王自己也为他骄傲的意思。 “跟我来吧,孩子。” “你是下一任的国王,是时候该知道这个秘密了。” 老人的声音本就很轻,但此刻又压低了三分,好像是在害怕惊扰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第121章 苍老瘦弱的国王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通往长廊的门口,用眼神示意他跟过来。 封瑟有过迟疑,但是观察了许久,对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而且他也有一些疑问想解答,说不定这些王室的秘闻能够帮到他。 见机行事,对方想害他,那就砍死。 如果有便宜不占,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于是,他跟了上去。 那片帷幕继续沉默的垂下来,红丝绒的布料坠着流苏,随风微微摇晃。 哗啦—— 一只手重新掀起了它。 修长的骨节上戴着属于枢机主教的权戒。 一双简约白色的靴子停留在了这里许久。 靴子的主人向长廊看去,柔软的衣角略微卷曲弧度,上面还烙着教廷独有的鎏金色暗纹,一闪而过。 琥珀色的眼睛久久地凝望。 * 密网状的道路四通八达。 绕过王宫迷宫似的长廊,有国王在前面一直引路,封瑟在后面跟随,走了很久。 墙壁上的白蜡烛被吹灭,残留一缕袅袅的烟,国王翻下了银制的烛台。 沉闷的咔嚓声连续不断地从面前一块平凡无奇的墙壁后传来,听上去很像是机械齿轮的咬合。 墙壁拉开了一条缝隙,越来越大,像是野兽张开它的巨口。 一道门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里面没有照明,深邃的黑暗在道路尽头长久徘徊。 两人走了进去。 国王顺手提起了放在地上的灯盏,暗淡的火光为他们指引前方的路,驱散了霸道的阴影。 又是一成不变的行走。 封瑟是不太喜欢多话的性格,国王充当引路人的责任,没有多余,所以两人间总是一片死寂。 不是谁都不想搭理谁,而是没什么话好说。 两边的墙壁都很朴素,没有贴花纹细致的墙纸,都是一派的平整光滑。 这条路非常非常的长,比刚才在外面走过的路还要长上几倍,也不知道当初修建时到底花了多少人力。 一束光芒乍现,洒落进了人的眼睛里。 封瑟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比起来时的黑暗,这里犹如直面太阳一样光亮。 他好像踏进了一条流淌着财富的河流。 已经分不清光亮是来自头顶的复古天窗还是眼前无数宝物的折射了—— 金灿灿的钱币堆成了小山,镶金嵌玉的宝剑和杯盏随意的摆放,色彩各异的宝石不值钱地扔的满地都是,眼前流光异彩的景象,宛如一颗颗斑斓的星辰落在了人间。 封瑟的每一步都踩得用力,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些令世人疯狂觊觎的财富好像随时会把他给淹没。 他本来还以为国王是带他来见识王室的宝库。 但后来—— 国王双膝弯下来,直直地跪在了一根石柱托起的黑曜石盒子前,头颅低下。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几缕华发散落在额间。 神情非常的恭敬。 听说国王是个虔诚的信徒,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封瑟此刻绝对不会以为他在对什么圣物祷告。 因为他在说的是—— “伟大的祖先,请保佑您的后代,我作为弑神者的后裔,带来了所中意的继承人。” 第079章 苍老的声线还在继续低喃。 死寂却如同瘟疫一般在封瑟的周身扩散, 他的眼珠都因为震惊停止了转动,徒留停滞的光。 ——什么叫弑神者的后裔? 弑神弑神…如果他是后裔,那么他所谓的祖先已经杀过神了吗?那个神被他杀死了吗? 等等—— 那么圣洛尔节上的神迹怎么解释? 他可不认为那是人造出来的骗局。 封瑟太过惊讶, 以至于思绪短暂崩坏。 没多久, 随着睫毛微微地颤抖,黑金混杂的瞳孔晃动, 眼球干涩的弧面被涂抹上湿润。 他恢复了冷淡理智的表情。 “怪不得, 你要把我带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密室里。” 如果被有心人听见, 不,哪怕是任何一个普通的人,都会被惊吓出满身的冷汗。 在这个如同中世纪的世界,神权是有很大的威慑力的,甚至隐隐压过了王权。平民尚且不说, 但就连王室都讲究君权神授,以请到教皇为他们加冕为殊荣。 而现在,一个国王,一个要某种程度上依附于神权的职位, 口称为弑神者的后裔。 一但捅出去,保证会引发一场王权与神权的捍卫战。 以现在的情况, 处在上方的绝对不会是王室。 “在这件事上, 我同样要向你道歉。”国王手掌撑地,脊背挺直,颤颤地站了起来。 他的绿眼睛闪过悲哀,“是我默许了蕾拉把你送入教廷, 默许你的两位哥哥…王子对你的欺凌, 王位继承人是不应该和那里有太多牵绊的,我们应该是水与火的关系, 绝对不可能相容。” 蕾拉就是那位被传遍大街小巷的断头王后。 “哪怕把火把抛入水中前,是一派粉饰的平静。” 他叹息。 “如果我是萦绕在那片宗教氛围下长大的孩子,那你已经相当于对我做出了巨大的挑衅。” 在国王欲言又止并且蕴藏深深痛苦的眉眼下,封瑟终于展现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 第122章 “啊,我现在说不定恨得想要杀死你呢。” “那也是我亏欠你的。” 国王深深凝视他,喉结动了动,缓慢的说道:“就算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也绝对不会恨你。” 封瑟的一番话惊醒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 想弥补对这个孩子所有的亏欠,一心想带他到先祖面前承认他继承人的位置。 这是他的一意孤行,却不想想封瑟是不是愿意。 或许…他的一片好心毁掉了这个孩子一直所看到的世界,将他所认为美好的东西打碎了。 他在难以言喻的懊悔之中,细细端详眼前的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他下一秒的反应。 封瑟接下来没有说话,就是那么站着,神色平静。 二人重归沉默。 他的容貌有种让人癫狂的魔性,不知不觉席卷了人的理智,以至于让国王入了迷,追溯起以往来。 这个孩子长得可真像他的母亲。 黑发黑眼,他没有遗传到自己的外貌,反而是长着和她母亲一般东方人的皮囊。 他与她相遇的时候,她也是很沉默的样子,静静的站在角落,像一粒渺小的尘埃。但她也不是不会笑,她笑起来比任何人都要美,胜过他王宫中万千的宝石。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妻子,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但他还是像一个如同陷入初恋的毛头小子一般,恨不得燃烧自身,如飞蛾扑火般追求爱情。 重回那一天,他也不会后悔。 他不后悔遇见她。 即使知道结局,他也会像当初那样上前拉住她的手。 他只恨遇见她的时候太晚,不能让他们相遇的过程留下一个美好的结局。 谁能想到,他顶着世俗压力要和王后离婚,给自己的爱人一个名分,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他太痛苦了。 看着自己的爱人在产床上挣扎死去,第三个孩子诞生在自己母亲的尸骨上,他不可避免地对这个罪恶之子产生了极端的厌恶。 将他视为杀死自己爱人的刽子手。 他也太恨了。 太恨这个不像童话书里美好的结局了。 当初与东方少女相爱的国王已不在,如今只剩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含着热泪追忆过往。 ——他只能借助他们的孩子,拾起一点点支离破碎的记忆,孤单的缅怀。 “你在看什么?” 冷冰冰的声线如一把寒光刺骨的尖刀,把国王从他幻想的世界给剔了出来。 他下意识循着声音去看,看到了一双弧光冷漠的墨瞳——他的孩子不带感情的看着自己。 “你在透过我,看谁?” 他更进一步的完善了自己的问题。 国王不想回答,或者说无法回答。 在国王观察他的时候,封瑟也在观察国王。 他应该是在回忆一段美好的初恋,微眯的眼睛都慢慢展开了。不过封瑟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他不希望被别人看着,而是作为一个感情的寄托物。 所以他出言打断了。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封瑟面无表情的说道。 只不过,他现在可真是生气啊。 “你恨我的出生害死了母亲,所以任由你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虐待我。”他说,“但你后来发现,还是母亲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所以你想要弥补。” “你只是想弥补你自己的愧疚,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 “我说——” “你的儿子已经……算了,说这些话也没用。” 嘴角的弧度上扬,携带嘲讽。 封瑟的笑容好像沾过血,猩红地刺人。 哦,忘了说。 那位断头王后忠心耿耿的心腹侍从把什么都招了。 其中一条罪行。 是给当时怀孕中国王的那位东方情人下药,导致她产后大出血而亡。 像是硬生生挨了一道雷击,让那个老人全身弹跳起来。 国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想要反驳他的话:“不,不是这样的…我…” 然而,封瑟抛过来的一个注视,让那些话全死在了腹中。 那双眼睛,好像在说。 ——你在说谎。 国王没法解释。 因为这个孩子把他看的太透了,残忍的让他如此明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劣。 刚才那些话,这只是封瑟个人的回答。 嗯,虽说他没有向对方发火的权利,正面回击的权利倒是有的,刚才被惹火的可是他自己。 又也许他今晚的酒喝的太多,理智总是在掉线。 如果真正的纳塞尼尔会选择原谅的话—— 好吧好吧,他向对方道歉。 真可惜,这个国家会交到一个软弱的人手里。 那个真正可怜的孩子。 他已经不能说出什么了。 因为他已经在自己父亲的漠视中死去了。 但也到此为止了。 “抱歉——”封瑟笑了一下,说,“我今晚的酒喝的可能有点多。” 国王被他忽然缓和的语气,搞得一愣。 封瑟眼尾上挑,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姿态,“刚才的那些话别放在心上。” “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第123章 “先说明一句。” “我不是什么教徒,也不信仰什么神。” 何止不是,他可是注定要亵渎神灵的渎神者。 “那么,请告诉我真相,所有的。” 封瑟与其是在邀请,不如说是命令。 今晚上得知的一些事把他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他必须重新梳理,搞清楚之前得到的线索。 “好,我告诉你。” 国王也不会相信尖利清晰的话是一个醉鬼说出来的。 不过,他也只能相信。 自欺欺人也好。否则,心脏可承受不了连续的打击。 封瑟洗耳恭听。 “我们的祖先曾经将利刃插进神明的心脏。”国王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个被红丝绒托起的黑曜石匣子,说道,“我们作为他的后裔因以他的壮举为荣。” “相传远古时代,神灵统治着这片大陆,但祂们并不如今宗教所说的那样怜爱人类,人类只是任由他们驱使的奴隶而已,先祖是当时的异类,他举起了反抗神明的旗帜,并且成功的将人类拯救了出来。” “很难以相信,对吧?” 国王绿色的眼眸透着感叹,“我当初知道时也是不相信的,神怎么可能会害人呢?” “现在的宗教传说?” “哦,祖先无法肃清所有神明的信仰者,还有一小部分人坚持信仰神明,那些传说被一遍遍记录,中间有歧义和误读,最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人总是会死的,经历过的那些人早就风化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所以知道真相的人反而不多。” 封瑟懂了。 事实从多个人口中说出,经过太多加工,或许就会变成谣言。 “这个世纪,宗教的神权大过了王权,王室也只能苦苦支撑,我们可以卑微,但我们绝对不会屈服,弑神者的后裔再怎么衰落,也不会堕落到那种地步。” “弑神者永为弑神者,这是先祖的手记中说到的。” “那么,那些神真的已经全部死光了吗?” 封瑟缓缓开口。 国王说:“根据王室的密典记载,是全部都陨落了。” 接下来,空气瞬间凝住。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并且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神已经死光了。 那么,圣洛尔节上的神迹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骨头里冒寒气的问题。 “孩子,不要离那帮神职人员太近。”国王为他担忧,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道,“你在加冕之后,一定要和教廷那边断了关系。”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听。” 虽然,之前封瑟暗地里在骂国王的补偿虚伪。 但眼下他也不可否认,这位老人是真的在关心他。 他轻轻应了一声。 “那么,来前面,希望我们的先祖能够保佑你。” “铭记今天的事,并且把这个真相传给你的下一代。” 国王领他到匣子前。 但当他想说出接下来的话时,异变突生。 咔嚓—— 那个匣子竟然自动打开了。 一个光点飞快的从那条缝隙中钻了出来,并且猛然的扑到了封瑟的身上,虽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很快的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 国王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但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那个匣子自从传下来开始,就从没有被打开过,也无人可以打开它,哪怕是最手艺最灵巧的开锁匠。 封瑟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下全身的变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等过了一会儿,他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指。 “裁神”化成的戒指变得滚烫。 上面的暗金色花纹开始扭曲,紊乱成无定向的曲线,最后像溶解了一样,戒面蜕变为光滑的样子。 以及上面出现了两个字母。 ——f.s 第080章 国王也不管封瑟对他的尖锐态度了。 他连忙跑过去, 查看他的状态,很担心地问道:“你有没有事?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没什么。” 只是,封瑟看着手上这枚出现变化的戒指, 陷入了沉思。 “没事就好。” 国王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这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以后他去往冥界的时候,见到她的母亲无法交代。 国王已经对她的孩子漠视了十几年, 现在知道真相, 幡然醒悟, 希望能在他有生之年尽量弥补父子关系。 “你的手怎么了?” 见到封瑟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不放,国王面露疑惑。 封瑟指尖一动,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手说了回来,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没什么。” 他表现的很平静。 “哦…” 国王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担心。 危机警报暂时解除。 “这个匣子是从先祖那里传下来的, 他嘱托我们一定要保管好它,千万不要让他丢失。”国王讲述,一边皱起了眉头,“原本以为这是他留给我们的底牌, 王室在好几次危机中试图打开它,可是用尽了一切方法, 却怎么撬都撬不开。” “今天怎么会……” 国王摇了摇头, 面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或许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封瑟想。 第124章 他刚才重新查看了一下“裁神”的介绍。 【裁神】 【作用:对一切生物结构有瞬间致死加成,视情况判定击杀,此武器无视所有防御,对神明有特攻效果。】 【注意!】 【神明特攻效果大幅度提升!】 【说明:这是一把真正、屠尽过众神的利刃。在它的主人面前, 即使神明也只能哀鸣陨落。嘘, 悄悄告诉你。它不仅能够裁决神灵,上一任拥有者f.s成功地用它……】 当然, 这一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封瑟上前一步,凝视匣子。 那个打开的匣子里只装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我们还是……” 小心一点为好。 国王的话只说出了半截。 封瑟已经朝它伸出了手。 他不顾国王的劝阻,拿起了那张经历无数岁月的纸张,仔细阅读起来。 老师: 您还好吗? 期待一切都好。我仍然执意用“老师”来称呼您,希望您不要介意来自于一个卑贱之人的冒犯。 我是在准备加冕的空隙间,给您写下这封信的。要问我的目的?啊…大概只是想,在您来取您托付给我的这个匣子时,愿意看一看无聊的废话吧。 依旧徘徊我脑内的,是您与我在沾满我父母血污的绞刑架下的相遇。黑发黑眼的您差点让我认为您来迎接我的死神,但是死神绝对不会有那样一张漂亮的面孔。 您当时很冷漠,看起来过分苍白,眼眸暗沉。 那时我太狼狈了,脏兮兮的像一个小疯子。 而您开口对我说话。 【你们的神灵在哪里?我是来屠光祂们的。】 当然,在您说出那些话之后,我觉得您才像个疯子。 拜托,请不要笑话我啊!那个年幼的孩子胆子小到不行,简直是快要被您给吓疯了,毕竟,在那个时代,谁都不敢说出如此大胆的渎神之言。 但此后,我一直庆幸着与您的相遇。 很高兴您没有嫌弃我,挑选我做了您的向导,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客人,这让我一直很好奇,好奇是什么样的世界才能孕育出您这样的存在。 我的世界生活在于愚昧恐慌之中。人类一直是作为神明的奴隶生存于世的,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神明的一句话就能剥夺我们的生命。 您的动作在我的世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人们震惊您的行为,因为他们第一次知道神明是可以被杀死的。 您像一位手法老练的屠夫,熟练又冷漠收割祂们的生命,并把这视为理所当然。 作为您的忠心侍从,我在往后的日子里与您相伴了很长的时间,沐浴着神血成长。我知道您不像看上去那样的不近人情,您也会笑,也会难过,只是一个强了点的人类而已。 太久太久了,直到最后一战的到来,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到了终点。 “我们要在这个神权至上的时代,屠尽众神!” 您对神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挑衅。 结局很平淡,在预料之中。 神明尽数陨落,人类得到自由。 您要走了。 这得归功于您的那个上司。 您特别不愿意提到他,我也不喜欢他,因为您的眼眸都会失去光亮,这让我想起了依旧在神明统治下的人类。 啊…说的太多了。 我的侍从官已经在催促了,得益于您的辅助,我才能有今天的这个结果。 我会遵从您的意志,将您存在的痕迹尽数抹去,守护好您留给我的匣子,嘱托子孙后代尽一切力量保护它。 我真切的希望,还能活到与您再见的那一天。 但我知道,那也只是幻想。 您忠诚的奥菲斯。 封瑟看完后,面上没有情绪显露,随后把它递给了在一旁十分好奇的国王。 国王接过来看后,手指都在抖个不停。 他惊骇:“这…这……” 比已经知道的真相更近一层的真相,突如其来的被揭开在他的眼前。 过分惊讶导致了他的失语,并且使他头晕目眩。 “看来弑神者后裔只是替人担了个虚名而已。” 封瑟想到了解释刚才异象的缘由。 陪伴王室先祖的那位真正的弑神者,就是上一任的权限者,是“神裁”的上一任主人。 他的这位前辈,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东西,却因为遭遇意外无法来取回。他遗留下来的武器被封瑟给继承,匣子的打开只是因为武器的共鸣。 被封锁在匣子中的,是他的一部分力量。 好几次的大落大起,让国王着实有点吃不消。不过,他还是挺了过来,接受了事实。 羊皮纸上的秘密让他禁不住感慨又为那份未知的恐惧担忧:“王室自认为知道所有的真相,却没想到最初就被蒙蔽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存在啊!异界的客人……原来除了我们的世界,还有其他世界存在吗?” 国王的世界观一天连碎了好几次。 “我们眼下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封瑟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语气尖刻,“我们必须要清楚,圣洛尔节上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神明已经尽数陨落。 难道现在还出现了新神吗? “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国王摇了摇头,“教廷的管理一向很严格,他们表面上的腐败只是给外人看的而已,内部严密的无法渗透。” 第125章 “还有,孩子,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圣洛尔节的神迹呢?” 在他看来,一直自豪的弑神者身份只是谎言,人类是在某位不知名的情况下才得到了自由。 人类在真正情况下,是绝对没可能对抗神明的。 令人悲哀的是,他们只能看着一切发生,束手无策。 但为什么要在危机还没有浮现时,主动去撕开那一层本就薄薄的布帘呢? “突破口,我或许有。” 封瑟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至于另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我只需要……” 他走到国王的身边,对他耳语。 “这个我或许可以办到,今天刚巧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国王的眼睛闪了闪,随后带他走出了密室,来到了王宫的小型会议室内。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待。 是一个中年男性,身材高大,一头亚麻色的利落短发。 他原本面对着玻璃窗,看外面的景色,但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来,让别人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容貌谈不上俊美,但是五官的棱角格外锐利,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位是夏诺公爵阁下。” 国王向他的继承人介绍。 夏诺公爵在盯着封瑟看。 他有一双颜色很深的棕色眸子,不细看,几乎近于黑色。 片刻后,他结束了自己的观察,态度从平淡到夹杂着敌对的冷漠,说:“我记得你,在圣洛尔节上。” 我也记得你,当面向人射箭的家伙。 封瑟吐槽。 不过,他还是摆出一副很和善的模样。 “我想您或许可以重新认识我,公爵先生。”封瑟早就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冷意,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容貌美丽的青年,吐露出来的话语,似乎也带着奇特的魔力,压低的声音刻意的在引诱。 “我或许可以帮助您完成一直以来的心愿。” 公爵骤然眯起了眼,紧紧盯着这个过分年轻的家伙,嘴唇微微蠕动,吐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什么?” “只是一些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但,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封瑟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做出邀请。 公爵站在原地迟疑了半刻,脸庞上的情绪显著的变化,最终略微有些犹豫地与他轻握了一下。 忽然,封瑟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 外面的灯盏行使着自己的责任。微光透过明晰的玻璃折射出无数条光束,落在了人的身上,公爵手腕上的银十字架手链在光中灿然闪动。 略微有些刺眼。 第081章 加冕日当天。 威斯特大教堂的十二口大钟被齐齐敲动, 古朴浑厚的钟鸣响彻蔚蓝晴空,似乎把那片明亮的蓝玻璃化为了流动的水面,荡漾出云状的波纹。 衔着金稻穗的白鸽被稚嫩的手捧出, 红石榴般的眼睛转了转, 窜出鸽笼,跃向自由的天空。一双双挥动着的羽翅在孩子清澈的眼眸里留下浅白的虚影。 教堂唱诗班的孩子们放飞了白鸽, 有序的排列起来, 嘴唇吐露出明丽清晰的颂唱, 十字架的倒影和透过彩色绘窗的光交织在一起,燃烧出丝丝缕缕圣洁的光辉。 躁动的心脏随之被点燃。 人们尽力穿上他们最好的衣服,女孩在自己的裙边和帽边缀满蕾丝和彩带,打扮的尽量鲜妍。男人们则尽可能让家中的女眷烫平了身上衣服的每一角褶皱,个个挺胸抬头, 昂首阔步。 孩子擦干净了他们的脸,稚气的脸庞如圣堂中的小天使,嘻笑着与自己的家人一起走出家门,手里攥着鲜嫩的花枝。 圣油瓶在隆重的仪式中从修道院迎往威斯特大教堂。 国王本人也被一干贵族簇拥着前往教堂, 接受教皇的洗礼。 燃烧的白蜡烛酝酿开油脂的芬芳,鎏金装饰的色泽为众人的脸庞镀上一层冰冷的流光。 复古的穹顶之下, 神像无情无欲的石眼苍白空乏, 无声的观察眼前这一场盛大的洗礼。 十字架前。 黑发黑眼的年轻国王身穿祭服长袍,外批绣有百合花图案的斗篷,少年般的纤瘦身形即使是宽大的衣袍也掩盖不住,看似不堪一击。 他的头颅却高高抬起。 黑发鬓角缀着精巧的纹饰, 是蔷薇荆棘的样子。 荣耀的黄金衬托出了他不祥的发与眸, 在一些思想顽固的人眼中,这属于他的原罪似乎并没有削减。 按照规矩, 国王应该向教皇行屈膝礼,低头接受。 教皇去看他。 国王很冷淡的站着,似乎没有屈膝的打算。 众人大惊。 小心翼翼的去看教皇的脸色。 但是。 金发男人只是微笑。 半凝固的油膏从黄金瓶里倒出,一双修长的手将其细细涂抹在他的额前,浮影掠过,那双淌过流光的眼睛好像也散发芳香的色泽。 教皇正在进行自己的职责。 国王就那样笔直的站着,接受了教皇的洗礼。 众人心里揣揣不安。 但让他们害怕的一幕并没有展开。 结束后,俊美的教皇反而是笑盈盈地送上自己的祝福,鲜红的嘴唇像是碾过玫瑰花汁。 第126章 “愿神庇佑你,我年轻的陛下。” 他微微颔首,略微卷曲的金发像是揉碎了美好的万物,折射出不可名状的绮丽。 “谁会庇佑我?” “是神,还是你,冕下?” 他说道。 语气还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更让众人觉得奇怪的一幕出现了,这位年轻的国王竟然说出除了国王规定向教会做出王权承诺之外的话。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过节吧? 别人想不出国王为什么要故意和教皇作对,而且听说这位继承人可是教廷全力扶持的。 也就是说这个国王只是教廷的一个傀儡。 只有底层的平民才会把神迹当真,在场的可都是一大票的贵族领主们。 有的人心里在暗想。 你现在可还没有加冕。 在教皇为你戴上王冠之前,一切都没有决定。 他们以为教皇会动怒。 但这位新任教皇的脾气好的不可思议。 他的眸中飘出一缕笑意,轻声回答道:“我想,无论是神还是我,都会庇佑您的。” 众人的心被高高拿起,又被轻轻放下。 在他们看来,教皇的回答滴水不漏。 一场隐藏的危机被消除了。 只是,国王的黑眸似乎更加的深邃了,带着谁也不知道的情绪,悄悄地掩盖在心里。 “不过还是应该给您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低声道,指尖轻轻一动。 蔷薇的荆棘虽然带着危险的颜色,但是被他护住的花始终是美的。 新任教皇自我感觉可以忽略这一切,哪怕被不小心刺伤,这也是要在摘取花朵之前的小小磨炼。 当然,也不能一直护着花朵。 啪—— 国王——封瑟只感觉他的手指向自己的额头伸来。 埃尔维斯笑着,还是一派高洁的模样。 只有离他最近的封瑟才能发现他的小动作。 教皇冕下像个有仇必报的孩子般弹了一下国王的额头。 而封瑟并没有前几天那样浑身带刺的瞪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只是对他微微略过。 接下来的仪式一直沉默不语。 这让埃尔维斯多少点失望,因为他不能把玩炸毛猫咪伸出来的爪子。 圣歌的伴奏响起—— 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合唱,哪怕心思各异,他们的唇舌也随着竖琴的弹动应合着节奏。 埃尔维斯原本只是枢机主教。 说来也巧,教皇在加冕日的前夕突然暴病身亡,人们从此失去了他们精神界的领袖。 不过好在,新一任的教皇埃尔维斯以俊美的脸庞和高洁的气质稍稍抚平了人们心里的创伤。 加冕日过后的几天。 就是老教皇的葬礼。 到时,新任的国王将出席。 眼下,回到仪式现场。 国王按前述程序礼毕之后,接受指环、权杖、节杖和后续的王冠。 在贵族们三呼“天佑吾王”的效忠声后。 封瑟被簇拥上一辆八匹白马拉着的金马车,车顶尖端还悬挂着帝国的国旗,随风烈烈飞舞。 教皇注视着他的离去,以另外的方式去往王宫。 金红昭荣的旗帜被平民挥舞着,乍一看,街道两旁好像陷入了一片人为的海洋,有闪动的金色在一片鲜红里跳动。 起伏连绵的红色波纹实在太过耀眼,掩去了人们面黄肌瘦的样子,将罪恶埋葬在欢欣里。 马蹄“嗒嗒”地踏过青石板,马鞍上的金色流苏摇曳。 接连不断的景物飞快的向他的后方跑去。 封瑟坐在奢华的马车里,没有向外面的人民招手示意,而是低头抚摸着“裁神”戒指上的签名。 ——签名的鎏金刻字,像昨晚十字架的闪动一样窜入他的眼睛里。 丝绒的深邃倒影把他的黑眸涂抹成一片猩红。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面无表情。 人群把王宫外围圈了个水泄不通,一双双满怀期待的眼睛盯着一级级台阶堆起的平台——国王要在那里接受教皇的加冕。 他们欢呼致意。 把手里的百合、铃兰、玫瑰、水仙,掷向前方——当然,鲜花中被扔的最多的还是白蔷薇。 时不时有飘零在空中的鸽子往下抛撒着口中的金麦穗,再增添一分热烈的颜色。 封瑟可以说是踩着一片花海进场的。 他的斗篷被好几个人拖着,蔓延出了很长的痕迹,此刻它背面的图案是圣剑与蔷薇的结合。 视线一点点的往上。 ——教皇的脸渐渐闯入他的世界。 沉重的三重冠冕尽数压在他的头上,鎏金长发和鲜红的唇色照亮了棱面暗淡的古老宝石。 光进入他的眼中,缓缓地流动着,像一片富有生机的河流,又像天边尚未褪去的晨曦。 然而他的神情又是那么的高贵,逼人的绮丽裹挟而来,反而为他嵌玉镶金,成了他附属的装饰。 见到他,就能相信神是如此的偏爱这个人。 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 当然,今天的新国王也是。 神明在人间行走的使者和被神明眷顾的王子。 他们同为宠儿。 埃尔维斯等候许久。 等到封瑟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第127章 一旁的侍女连忙奉上铺着一层天鹅绒托盘里的王冠。 从老国王头顶褪下的王冠,马上就要带在他继承人的头上,王冠上鲜红的宝石美得像是血。 王冠身体的是一道道束缚的枷锁。 宝石则是历代国王们的死亡见证者。 ——死亡和荣耀是一对兄弟。 埃尔维斯拿起王冠,即将把它箍在封瑟的头上,他将为新任国王加冕。 许久没有动作的封瑟抬头,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圈圈暗影落在他的眼中,黑眸更加深沉,终于引得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封瑟从埃尔维斯的手中夺走了王冠。 埃尔维斯任由他抢走了王冠,眼眸微眯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笑容尽失。 封瑟向前走了一步,让自己的身影在曝光在大众的眼中,让他们看的更加清晰。 他高举王冠,亲手将它带到了自己的头上。 帝国的开国皇帝虽然没杀尽神族的所有余孽,使得自己的后代要和神权对持。 他留下了被称为神明走狗的教会。 那些教士以为他退缩了,不知死活的叫嚣着国王必须由神明的使者来加冕。那时典礼都准备好了,王冠在别人手中,支持与反对的浪潮翻涌着,在争吵声的交织穿梭中,他以狂妄大笑割裂开了喧哗,从教徒的手里抢过王冠,将它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完成了加冕仪式。 并且把事后出头的家伙全部剁了一遍。 他从未懦弱。 历史在这一刻重演。 ——今天,又有一位国王亲手为自己加冕。 第082章 天窗大开。 清浅的光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封瑟站在王座前, 他整个人顺势坐下,过长的衣摆翻涌起微小的弧度,带着衣服上的各类饰品敲出清脆的响声。 日冕姝丽。 但不及他的容貌, 光在瞳孔晕出一圈圈涟漪, 暗沉的眸色也像钻石一般熠熠生辉。 加冕日高台上的王座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代替品。 真正的王座全部用黄金打造,消耗了无数王室积攒下来的宝石, 被固定在王宫的主殿中。 几分钟前, 国王刚完成加冕仪式。 他单手支着下巴, 另一只手搭在雕花的扶手处,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 锐利的眸子透出冰冷的光泽,一直凝视着大殿门口紧闭着的门,那目光如一把锋利的刀,好像要把上面凸起的花纹都给削平。 他沉默, 等待着谁。 终于,有人推开了那扇门。 在门沉重的推开声中。 来人一把将身上的流苏肩衣扯下来,头上恢宏的三重冕早已不见,忽略教皇的礼服, 好似只是一个俊美的青年。 他停住脚步,挂在胸前的银链响动。 看见封瑟的第一眼, 原本清澈的琥珀眸瞬间掺入了杂质, 沉着阴郁的情绪。 “原来…您在这里啊。” 封瑟微抬下颔,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埃尔维斯。 他并没有说话,像一尊苍白的石像般高居于殿堂之上, 似乎本来就是给人用作欣赏的。 “真高兴, 您没事。”埃尔维斯说道,“我还以为在加冕过程中, 您或许突发了什么旧病,所以才从我的手中夺走王冠自己戴上,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急匆匆的走了。” 封瑟注视到他的眼中有一场风暴在酝酿。 “啊…真是太好了。” 他像是要把自己说的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嚼碎了,“人民的质疑声我都听您摆平了,还有那些贵族,我想他们知道在适宜的时间闭上嘴。” “请问,我还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我亲爱的陛下?” 他弯腰行了一个宫廷的礼节,细节方面比很多贵族来的都要标准。 如同他不是一位凌驾在王权之上的教皇,而是一位真正忠诚于国王的贵族。 行礼过后,在抬眸的那一刻,他的双眼里蕴含的风暴即将迭起,带来恐怖的侵略,席卷自己想摧毁的事物。 不过,他反而是笑了起来,唇色宛如抿过血般艳丽。 当然,他是该生气的。 大庭广众,那么多双眼睛之下,国王竟然拒绝了教皇的加冕,抢了王冠就跑,留下那么多人吹风。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任的国王是被教廷扶持上去的,却在加冕日当天就翻脸,这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首当其冲,教皇的脸被打的最厉害。 但那又怎么样? 他还不是得乖乖地收拾封瑟留下来的烂摊子。 该封口的封口,叫人不说些起风浪的话。教廷得把这一口气咽下,还得夸赞国王做的好。 “话说回来,您的侍卫今天似乎都不太友善。”埃尔维斯大步往前,脚步就停留在王座前,语气危险的说道:“陛下,您到底想做什么?” 他用手臂将封瑟压制,身体微微向前倾。 束起的金色长发被解开,荡漾起麦浪般的浓郁光彩,同时降下与其相反的阴影。 “您是要违约了吗?” 埃尔维斯轻声说道,声线压抑着令人胆寒的恐惧。 封瑟被埃尔维斯桎梏在王座上。 他的脸庞上覆盖埃尔维斯带来的阴影,黑眸更加深沉,缓缓地说道:“或许,我只是想让你去死。” 第128章 他说话时是那样面无表情。 他身上那件绣着金线的红色斗篷被扔到一边,王冠被随意放在上面。封瑟早已摘掉了这枷锁的象征。 或许,国王失去了王冠,就不是国王。 但他依旧是那么凛然高傲。 “陛下,这恐怕不行。”埃尔维斯温柔的说道,“毕竟,我还没操到您呢,怎么可能甘心去死。” 忽视对方表情一瞬的扭曲。 下一秒,他将封瑟挥过来的拳头牢牢握在手中,歪头,“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 指尖轻轻覆上封瑟的喉结,揉搓了两下,忽略自己手下这具年轻身体条件性反射的战栗。 他倾身而上,吻住了封瑟没有血色的嘴唇,几乎近于虔诚的去吻他,但动作又是那么粗暴。 封瑟的眼眸变得更冷了,他侧过头,想避让这一场不属于自愿的亲吻。 “别动,亲爱的。” 他只用一只手就将封瑟的手扣住,使其不能动弹。 “真好,我原本以为要等到晚上。”感叹从唇齿之间流露出,“看来不必多等了。” “你的第一次,就在王座上怎么样?” 封瑟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衣衫不整。 他狠狠地往对方唇瓣上咬了一口,趁着其吃痛的空隙,喊道:“夏诺,你还在等什么!”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 “啪”的一声,原本就半闭半合的大门被一双皮革长靴踹开了,力道是如此巨大,好像能听到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 一席戎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背着长弓,紧绷的弓弦泛起冷光,深棕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王座上纠缠的两人。 神态并不做任何异状。 夏洛高抬起头,用浑厚的声线说道:“整个王宫已经被我麾下的士兵们封锁了。” 闻言,埃尔维斯停止了限制封瑟的动作,冲他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计划?” 他是在问封瑟。 “对。” 封瑟歪过头,苍白的唇角也染上了点靡丽。 两人抵着额头,互相对视,两双眼睛像是要把另一方的存在深深嵌进自己的瞳孔中。 谁也不甘示弱。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 他意味不明地低笑,紧接着,声音陡然拔高,“夏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尾音落下。 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冷漠的神色尽失,他单膝跪地,换上了一副虔诚教徒才有的恭敬面孔。 他高举右手,腕上的十字架手链昭然宣示自己的存在。 “向您献上我的忠诚,冕下。” 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只有三个人的大殿内。 前一晚向国王效忠的贵族,今天向教皇献上自己的忠诚。 埃尔维斯靠在封瑟的颈窝处,愉悦地大笑。 第083章 埃尔维斯亲昵地靠近他, 说:“亲爱的,你还有其他的的手段吗?” “都使出来吧。”他压抑不住地愉悦低喃,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结束毫无意义的等待了。” 埃尔维斯成为了一只兽。 他亮出自己的爪牙, 正在舔舐猎物的喉管,抵在动脉上的坚持能够感觉得到生命鲜活的弹跳, 让他眼中灼烧出如饥似渴的焦躁, 想撕开它, 吮吸甜美的鲜血,如像迎接一场久违的甘霖。 首先,他封锁了他的退路,用一种夹杂着恶意的爱怜说出那些掺了毒的甜言蜜语,以既温柔又残酷的步骤在逐步瓦解对方的防线。 既矛盾又融洽。 封瑟毫无疑问的就是被放在案板上的猎物。 奇怪的是, 落到这种无法翻盘的下风,他的表情依旧几乎可以说是冷漠。 他的无言,沉默像流动的雾一般淌过心间。 埃尔维斯如在兴头上被浇了泼冷水,不笑了, 而是意味深长的盯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清浅漂亮的琥珀色中逐渐荡漾出丝丝缕缕的金色来。 他的眼睛在开始变化。 封瑟半眯着眸, 没察觉到。 夏诺早已离开。 他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步伐沉稳又极富张扬,来时寡言,离去的时候也一句话不说。 这位被外界评价为“犟驴”的公爵还是很懂得观察情况的。他表面上的主子和真正的效忠对象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谈些事情。 作为工具人的他太多余了。 “夏诺,是什么时候依附你的?”在某人的手越来越放肆后, 封瑟终于从那种装死的状态摆脱了。 再沉默下去, 吃亏的一定不是埃尔维斯。 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碍于没法反抗, 只能反应在情绪上,瞳孔深处都是一片寒冰。 “他可是一开始就臣服于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嵌入封瑟的唇中,指腹陷下去,像一根埋在朱砂里的白玉杵。 埃尔维斯笑吟吟的说道:“夏诺就是我设在外面的一个诱饵,看不惯我的人都想借着他的手来对付。” 封瑟把嘴闭的紧紧的,埃尔维斯见自己的手指伸不进去,只能叹息了一声,收手。 “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刚一合作完,合作伙伴就把他们的所有资料抄了一份给我。” “亲爱的,就算你不是第一个想要我命的人,可是你是让我最生气的那个。” 第129章 埃尔维斯的嘴角翘起,目光偏偏又深沉无比,“如果夏诺不是我的人,恐怕你已经收到我被砍下的脑袋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封瑟按捺着把这句疑问吞到肚子里。 他转而冷笑一声,“你算计的倒是不错。” “别说的那么难听。”埃尔维斯微笑道,“你也不是在一直防备着我,并且随时往我背后捅上一刀吗?” “夏诺只是我突发奇想的试探,我想看看你在计划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犹豫,犹豫着不对我动手。”埃尔维斯的声音顿了一下,“……真可惜,你还是选择那么做了。” “我应该知道的,这是一个好机会,几乎没有人会放过,何况是你这么聪明的孩子。” 他的眼神混杂着遗憾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埃尔维斯亲自设下的陷阱,却又不想看见自己的猎物走入。他知道他们之间只有不牢固的利益关系,明明早就知道答案的,却在期待一场奇迹的诞生。 他宁可封瑟是个天真的蠢货,又或者是心软的废物。 但对方不是,他比任何人来的都要聪明,下手的时候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就差那么一点点,陛下。”他轻声说,“你会赢的。” 埃尔维斯俯身又去吻他,长长地睫毛扫在封瑟的脸上,携来微微的痒意。 他俊美的侧脸,带给人一种被天使亲吻的感觉。 “我真的爱得您快要无法自拔了,甚至想如果要拿生命来取悦你,都乐意把心脏给掏出来。” 封瑟骤然睁大了双眼,几乎忘记了抗拒,还是埃尔维斯主动离开,才让他有了说话的机会。 “你说,爱?” 他的反应很剧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随后直勾勾的注视埃尔维斯。 “对啊。”埃尔维斯低喃,他的面上浮现嘲讽的笑容,眼眸深深沉下,“第一眼,我就迷恋得你快要发疯了。” “这是可笑的一见钟情吗?” 不,谁他妈一见钟情就要和对方上床的! 你这分明是见色起意! 封瑟的心里在疯狂反驳。 “不过,还好。”埃尔维斯嘴角的笑容又变得很古怪,“我发现你不值得我付出一片真心,因为只要我亲手捧给你,你马上就能不屑一顾地摔烂。” “所以,干脆堵死你所有的后路,斩断你所有的羽翼,让你只能匍匐在我的身下。” “反正,最后,你还不是照样只属于我一个人吗?” “亲爱的,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没等封瑟回答,他用磁性的嗓音笑出声,得意洋洋的自言自语,“啊,你只能爱我。” “现在可谁都救不了你了。” 埃尔维斯说,“所以,认输吧。” “国王的寝殿和现在的王座,我让你挑一个怎么样?” 可怕的是,他眼中的占有欲浓重的快要溢出了,又用一种平静优雅的姿态说出这些话来。 所谓的选择,只是推迟宣判的到来。 封瑟扯了扯嘴角,“好吧,看来就只能这样了。” 他往后一靠,倚在一旁,闭眸。 像是彻底死心了。 “这才对。” 埃尔维斯早就换了个姿势,将封瑟揽在自己怀中,见他不想动,打算亲自抱着他离开。 然而,在他低头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过分冷静的眼睛。 封瑟悠悠开口:“其实,我真的想给你点建议,这建议我还曾经向另外一个人提过。” 什么? 埃尔维斯回过神来的时候,封瑟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旁轻声说道:“我建议在真正结束之前,你最好把我的四肢打断呢,不然可能会有些麻烦。” “下次,别离我那么近。” 埃尔维斯一愣。 “否则,就会像这样。” 刀锋带着冷冷的破空声,毫不留情的撕开皮肉,血汩汩地浸湿了衣物。 埃尔维斯低头去看,看见一截白亮的刀尖穿过了自己的胸膛,液体顺着切面滴落,颜色竟然是鎏金色的。 同时,还有鲜艳的红从封瑟的衣料下析出。 封瑟抱着必伤他的准备,用一把尖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也刺伤了自己。 第084章 他们在王座上拥抱。 ——这看上去像是一次情人间普通的拥抱。 在封瑟缓缓抽出匕首后, 埃尔维斯的身躯头一次脆弱地颤了颤,而他高举泛着冷光的锐器,像是胜利者在展示自己手中光荣的旗帜。 为那面旗帜镶上金边的颜料来自埃尔维斯的血。 他一手扶着王座的边缘, 另一只手攥着领口的布料, 口中咳出的血液以放射状喷溅到封瑟的身上。 谁都不知道这一击到底对他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可埃尔维斯只是用那病态至极、炽热缠绵的视线注视封瑟,像是临死前的偏执让其更增添了几分疯狂。 粘稠浓密的情绪有着说不出来的黑暗。 匕首尖端还附着一点血肉组织, 呈金红色, 鎏金的血液顺着地心引力滑落。 鲜血滴在深色玉石的地面上, 开出几乎凋零的颜色,绽放出只有冥界才拥有的黑花。 “原来真的是你啊。” 封瑟端详着从未见过的奇特血液,印在眼睛里,好像被撒了一把亮晶晶的碎星星。 第130章 指尖蘸取了一点,捻了捻。他的嘴边终于牵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接着, 他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金色的血液。 这是意外的奖励。 【神血】 【作用:大量饮用,可以增幅人体的素质。】 【说明:你是一个侥幸之徒,还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但不得不说你已经迈向了弑神的第一步, 请不要客气,尽情啜饮你的奖励吧!】 他眼前的人, 其实是一位神明。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精神, 封瑟虽然有些嫌弃对方的血,但还是尽数咽下。 “您可真是个贪心的孩子。” 埃尔维斯一边笑一边在咳血,虚弱让他的声线带上几分沙哑,低沉的话语带着令人尖叫的荷尔蒙。 他半闭着眸, 恰好遮掩了眸色。 “先是我的血, 之后是要将我的血肉和骨头尽数取走吗?” “请问,需要我为你亲手破开心脏吗?” 他的声线不高, 没有讽刺,好像只是询问。 “如果可以,我想我会把你口中说的那些都来上一遍。”封瑟回答地毫不留情。 他掰着埃尔维斯不知何时爬上来的几根手指,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它们尽数折断,然后如同发泄一般,捏起拳头向它们狠狠砸去。 清脆的骨节碰撞声“咔咔”作响。 听的人耳膜疼。 破损的指尖流血,埃尔维斯骤然抽手,指甲挫白,甩下几滴液体,仿佛只是未干的指甲油。 但那不是…… 此刻占据上风的人有权裁决一切。 “所以,您真的不肯施舍一些仁慈给我吗?” 埃尔维斯最后深深的问道。他的嘴角爬上几分无奈,问出口时就知道了答案,但依旧还是奢望着什么。 对方冷笑一声。 果然。 封瑟又挥起了匕首,一连串“扑哧”的利器撕扯血肉的声音说明了主人是何等的冷血。 这就是他的回应。 在他看来,和敌人废什么话,有时间不如多捅几刀,尽早送他上路,以绝后患。 他不知道自己是反派还是主角,但话多的人一般不会有好下场。 埃尔维斯原本急促的呼吸声逐渐慢了下来。 他的睫毛微颤着,如濒死蝴蝶煽动淡金色的翅翼,这种处于生与死之间的挣扎带着令人心悸的美丽。 可唯一的旁观者不会去欣赏。 有血溅到了封瑟的眼尾,像是特殊的泪痣。那滴特殊的颜料随即在特殊的画布上晕染开来,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呈现出惊人的艳丽和残酷,一连好几刀都往对方的心脏捅去,没有半分留手。 不过…… “你怎么还没死?” 闻言,埃尔维斯抬头。 在封瑟没有察觉的时间,眼睛的蜕变已经完成了。那如蜜糖般清亮的琥珀色转化成了流动的灿金,比熔岩更加滚烫。 金眸,你很难说能从那片热烈的颜色中找到人类的情绪。 那双眼睛直直的注视封瑟。 他在封瑟的疑问声中,加深笑容。 瞬间,尖锐的战栗突破漫长的神经回路向封瑟发出警报,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有角的母羊,连武器都没有,只能傻愣着让狼他分食。 无法反抗 无法反抗 无法反抗 无法反抗 …… 时间好像静止。 思绪如同一行行狰狞的血字飞快在封瑟脑海刷过。 怎么说,就如同低维的生物无法反抗高维生物一般,那种天生来的威势阻绝了他的思考。 他知道,普通人付出一点勇气,给自己来上几刀大概就能摆脱这种呆滞的状态。 疼痛是唤醒抗争心的良药。 可他妈自己是个无痛症患者! 而且,首先他得把手指抬起来,而不是软绵绵的任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你…” 连开口说话都很难,封瑟的舌头如一块僵硬的顽石。 这根本不是勇气能解决的问题。 “我说过,在得到你之前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金眸的男人停止了咳血,重新凑近了过来。 他拾起了“裁神”化作的匕首,重新长回原状的指甲轻慢地在前面上面划拉。 “确实,这把武器十分的特殊。我差一点…就真的死在你的手上了。”他微微一笑,金眸悚然刷上一层薄薄的阴翳,“可惜,还不够。亲爱的,你不能完全驾驭这柄武器呢。” “让我猜猜,你并不是它的原主人吧。” 封瑟无法开口回答。 人与神之间有一个无法跨越的沟壑,人类注定匍匐在神的脚下,本能地服从他们的命令。 哪怕是神明泄露出的一点点威压都让他们无法行动。 人类能够杀死神明只是个笑话。 这个世界远古的神明可不是开国者干掉的,他只是个坐享其成的家伙。谁敢说,那位异界的弑神者——f·s真的是个普通的人类,而不是跃到高于神明之上的境界。 亏他在把“裁神”刺入埃尔维斯身体的时候,有一些觉得自己能撕开罗网的庆幸。 可惜,在对方眼里,他恐怕只是一个掌心里的跳梁小丑罢了。 他的眼里流露出讽刺。 第131章 “看来,我还是有些低估你了。”埃尔维斯在自言自语,低头对封瑟道,“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夏洛是我的人吧。” 封瑟眼神告诉埃尔维斯,他猜对了。 他是知道,夏诺忠于教皇。 他又不是瞎子,对方手腕处的十字架再明显不过。 或许像他的世界某个时代,一个元帅把他死敌的照片挂在床头,口称要亲手捉到他。 夏洛只是为了告诫自己要时刻铭记仇恨。 他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直觉感应到的危险将至,让他怎么忽略的了? 他不承认这只是一场巧合。 虽然有本身的性格原因,就算失败,他也不会像个白痴那样冲夏诺叫嚣着,你竟然敢背叛我! 封瑟的一路沉默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掉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在蛛网中心有一个猎手静候着他的到来,他早已被网封锁了退路,被咬杀只是时间的问题。 退无可退。 他越揭开掩盖真相的迷雾,就越发察觉到这个事实。 但,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反抗一番? 他黑亮的眼眸落在别人的眼中,成为让另一道风景,那双眼睛像烫上了一层不屈的光辉。 真是想让人摧毁。 埃尔维斯轻笑一声,抬手就掐住了封瑟的脖子,没有留手,修长的骨节在一点点的用力。 像是特地降低了体温,指尖的冰凉渗进皮肤,带着神灵的傲慢,让战栗慢慢浸透骨髓。 不紧不慢的动作,像是刻意让他知道,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有旁观者,绝对不会怀疑埃尔维斯是想掐死封瑟。 只隔一层薄薄的皮肤与脆弱的肋骨形成屏障的肉块在疯狂跳动,昭示主人的心情,不止因为恐惧,还因为更莫名其妙的情绪。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又如一把尖利的长刀,让思绪瞬间被斩成若干支离的碎片,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得封瑟大脑发晕,胸膛剧烈的起伏,让他像一条被冲刷上岸的鱼。 封瑟的眼角不可控制地分泌出了生理盐水。 两个人贴的很近,头发几乎要交织在一起,黑发如枯萎的死藤,濒死前攀爬上连绵的金色, 封瑟受了伤,人鲜红的血液晕染了一小块的布料,散发着光辉的神血强势地与其交融在一起。 不分你我。 偏生,埃尔维斯一边要掐死他,一边极致温柔地去吻他,甚至伸出舌尖小心翼翼的舔去封瑟脸上不知道是封瑟的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舌头略微卷起,像是在细细品味蛋糕上的奶油。 高位者的威压令其无法反抗,窒息感让他全身的力气尽数失去。 封瑟的眼神因为这份屈辱格外扭曲,高处散落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好像只有一部分的眼白。 可怖且满溢癫狂。 封瑟像一只脆弱的黑天鹅,被打断了翅膀,只能被禁锢在枷锁中任其所为。 他又不像是羸弱的飞鸟,他必须是落入罗网中,不惜以命相搏的兽类。 哪怕逃脱的代价是扯出一段带着血肉的森白骨头来。 他咬破了舌尖,血从他的嘴角滑落。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他的口腔,给了他几分力气。 这让他能控制着把“裁神”化作一根长针,绷紧的手指攥着它,靠近埃尔维斯的喉咙。 “亲爱的,你好像还有力气啊。” 埃尔维斯掐着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冰冷、几乎窒息的吻。 他尝到了封瑟口中的鲜血,本就鲜红的唇色更艳了,这让这个吻显得是那么的血腥甜蜜。 “乖一点,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的。” 他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封瑟的小动作。 然后—— 用舌尖舔过他手腕处黛色的青筋,包括手指关节的凸起,像在啃噬玫瑰收拢的花苞。 口涎亮晶晶的,如缀在上面的露珠。 “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他残忍至极地折了封瑟的双手。 但随后用一种带着奇异天真的目光注视他,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魔鬼和天使在他身上共同演绎。 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会很疼,封瑟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样尖叫,而是依旧用冷到彻骨的黑眸望向他。 哪怕它们的主人并不能感知到,但痛觉神经在条件性反射的抽搐。 半晌后,埃尔维斯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说道:“原来,你不会疼啊。” 他想过的,想要一寸一寸碾碎这个人的每一根骨头,让他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痉挛。 再在恰当的适宜,给予几分施舍性的安慰,最好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疼痛是鞭子。 安抚是蜜糖。 他希望用它们来驯服这头美丽的凶兽。 不过。 真可惜,看来漫长的调教恐怕不行了。 埃尔维斯其实没有要掐死封瑟的意思,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小猎物一点小小的教训。 他很快就松开了手。 封瑟立刻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雪白脖颈出的一圈紫红勒痕有种凌虐的美感。 他的长相已经够让人垂涎了,除了那种精致完整的美,埃尔维斯也想看见他支离破碎的样子。 他刚才如一个陷入癔症的疯子。 第132章 想要将自己最心爱的瓷器摔碎在地上,病态欢愉地拾起碎片狂笑。 不得不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热衷于从疼痛汲取快感。 伤口和血液都是疯狂的催化剂,劈开人本来一层虚伪的外衣,把黑暗的本质都给挑了出来。 “很难受吧,不过。” “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对你这么做了。” 加害者很真诚的说道。 但是危机的警报并没有从封瑟的脑中退却,他动了动手指,抬头看了埃尔维斯一眼,恰好捕捉到了那抹不寒而栗的微笑。 封瑟睁大了双眼,“你……” “首先,你要变得很乖很乖才行。”对方低声说。 封瑟的脖颈感到了一击猛烈的敲打。 瞬间—— 埃尔维斯的脸庞成了一道煞白的光影,像是被拉成一条细细的线段,收缩在他的瞳孔里。沉闷的钝痛俘获了他,引发一阵眩晕。 封瑟闭上了双眼。 接着,他的世界坠入一片黑暗。 第085章 封瑟的头垂下来。 他的双臂被绑在十字架的两端, 双腿也合拢绑在一起,沉寂的阴影与这暗不见天日的房间融为一体。 黑发白肤,脸庞很年轻, 他安静的样子像沉浸在甜美梦里的普通人, 但残留在眉间的狰狞和指尖未干的血垢诉说主人临睡前的反抗是有多激烈。 这个黑发的年轻人多像一只灰败的雀鸟,被激烈的风雨摧毁了翅膀还不够, 还得被挂在架子上, 任人欣赏他的无力和狼狈。 这里是教廷的审判所。 关押在这里的人夜夜听着同伴的哀嚎, 起先还哆嗦着牙齿拼命拍打栏杆求救,到后来都麻木不堪了。 新来了一个狱友,一般这不是什么特殊的事,只是这次很多人都探出头来试图观察刑架上的景象。 新狱友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这里不乏有家世不凡的贵族,个个都能念出几个了不起的祖先, 可以说是公爵满地走,伯爵不如狗。 但这次,竟然来了一位国王。 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且还是被教皇亲自带进来的。 前段时间,因为处理封瑟加冕的事, 这里进了不少人。教廷的审判有犯了事的保王党,还有维护贵族权益的世袭贵族, 两派人曾经打的死去活来, 互相问候对方的母亲。 没想到,最后作为矛盾的中心,国王也进来了。 说不定还能来场审讯。 审讯人员问:“你们都是怎么进来的?” 保王党:“我赞成国王,所以被抓。” 旧贵族:“我因为反对国王, 所以被抓。” 国王:“我就是国王。” 有个家伙把这事编成了个笑话, 笑翻了一大群人,直夸他, 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难得让这个鬼地方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不过他们的笑声没有持续太久。 金发的教皇带着他的手下很快过来了。 他们离开铁栏杆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一只老鼠般待着,就怕吵到这样的大人物,遭到额外的刑罚。 哪怕进来的时候有多趾高气扬,日以夜继的压抑氛围也让他们学会了察言观色,没人敢胡乱寻衅。 “他中间醒过几次。”一头褐发的年轻人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说:“我给他打了好几次药,但药效都不持久,每次醒来的反应都很激烈。” 他脖子上的伤痕,就是有一次封瑟给他弄出来的。 对方发起疯来,简直凶到不行。 埃尔维斯不可置否。 没人比他更清楚封瑟的脾气。 他的一双眼睛在暗淡的房间里熠熠生辉,自从眸色从琥珀色变成鎏金色,他已经没有再掩饰了。 安德烈,也就是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他当时看到这双眼睛是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关注点到埃尔维斯满身的血迹和胸口的伤痕上了。 他侍奉的主人抱着昏迷的国王,从王宫里走了出来,他试探性的询问要不要埃尔维斯叫医生,当然,是给国王叫的。 安德烈知道自己主人不需要普通的医生。 他的家族已经侍奉对方数百年,安德烈作为这一代的家主,再清楚不过埃尔维斯的真实身份。 埃尔维斯没有同意,而是把国王带到了教廷的审判所,亲自把他绑到行刑用的十字架上。 随后吩咐安德烈取来了教廷的秘药,在他离开去平息外面风波的那段时间里,对封瑟进行使用。 他发誓。 那一刻,难以言喻的惊悚感顺着他的脚尖爬上了头顶,好像让每一根寒毛都直直的竖了起来。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脸当场就变色了。 安德烈是对国王怀有埋怨的。因为从未有人让他的主人受过如此重的伤,而且最后几乎是全身而退。 但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对国王只剩下了同情。 那种秘药是用来清洗记忆的。 在最开始,它会让人陷入一会儿的昏迷,被施加过后的人醒来后会觉得思绪混沌,大脑一阵空白。之后是加大药量,经过3-4次后,用药者会不断地昏迷和醒来,最恐怖的是他们会发现,很熟悉的事物会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记忆如沙般从脑中漏走。 不断的遗忘,过往的事会被笼罩在迷雾之中,到最后会真的把人洗成一张白纸。 第133章 上一个案例,一个顽固的贵族被洗脑成了一个狂热的宗教狂,且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妻子送上了火刑架。 你会忘记自己最爱的、最渴望的,甚至但愿让自身成为敌人手中的工具,毁灭原本要保护的事物。 在安德烈看来,他的主人无疑是爱着国王的。 但是却要洗刷掉他的人格,毁灭原有的基础,制造一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傀儡。 精致的外表,实质空洞的内心,一言一行都顺着安排好的剧本,被一根无形的傀儡丝牵动着。 这…真的能被称为是爱吗? 如果这是爱,安德烈自己在心里默默想,那它比死要更可怕。 “他已经屈服了。” 埃尔维斯捧起他的头颅,凝视封瑟的眼睛,轻声说道。 封瑟没有昏迷。 他的样子安静又驯服。 那双黑色的眼睛失去光泽而变得空洞,犹如孩子手中把玩的玻璃球,又像泡在福尔马林中,断绝鲜活的生机。 昳丽的面容上凝固着迷茫,长久保持着一个表情,脸部肌肉好半天才有本能的反应。 他如一个真正的人偶。 “我想是的……”安德烈慢慢吐出一个数字,“我们在他的身上整整用了十二支的药。” 最高的保持纪录是五支,由夏诺创造。 封瑟比他高出了两倍还要往上,是普通人的将近十倍。 他的精神程度强悍的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安德烈都开始由衷的佩服封瑟了。 “是吗?” 埃尔维斯吻过了封瑟的眼睑,接着伸出舌尖轻轻按压他的眼球,像品尝一颗糖球般开始舔舐,把那一处处纤长的睫毛都染上晶莹的水渍。 暧昧的“啧啧”声把安德烈搞得不知所措,不过没有得到命令,他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 幸好他的主人也不太乐意让别人见到自己对封瑟亲呢的动作,随即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是。” 安德烈如蒙大赦,忍不住深深的看了封瑟一眼,大步迈开步伐走出了这个压抑的房间。 “亲爱的。” 埃尔维斯轻声呼唤。 封瑟没有反应,眼珠机械性的转了转,缺少感情的眼睛如凝着一层水雾的黑色宝石。 沾上水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微光,有水珠顺着睫毛滑落下来,落在脸庞上,像一滴滴的眼泪。 埃尔维斯的舌头放过了他的眼睛。 他笑了,在成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后。 “你终于变乖了。” 他发出一声喟叹,“那么就让现在的你和我聊聊,我一直想知道很多东西。” 一缕细细的金色丝线从他的指尖爬上,紧接着渗进封瑟的皮肤,消失不见了。 他本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迷茫的睁大自己的眼睛,抿紧了唇瓣。 埃尔维斯说:“首先,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但,结果并不是所谓的正确答案。 “封瑟。” 毫无起伏的声调,平板的如在念稿子。 他在回答完之后,身体没有了敏锐的紧绷感,头颅失去支撑之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细碎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但遮不住紧抿的嘴唇。 “封瑟?一个东方的名字?” “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不是。” 片刻的寂静之后。 埃尔维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你来自那里,来这个世界要做什么?” “深渊游戏,弑神。” 封瑟的声音很轻很慢,到最后几乎不可闻,必须要细细去听,才能听出他到底在回答些什么。 “游戏吗?你玩的这个游戏最终目标是为了杀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埃尔维斯忽然觉得这个档案有些可笑,就是不知道在笑什么。 亏他想了那么多。 这个目标倒是十分的合理。 “那我再问问,你有爱的人吗?”埃尔维斯温和的微笑,“抱歉,我想,你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因为,有的话,他得把那个人替换成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封瑟没有像之前回答的那样迅速,并且这个问题,让他的眉眼痛苦的皱了起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说。 在埃尔维斯准备加大控制力度的时候。 他说:“有。” “那他叫什么?” 埃尔维斯对这个人充满了嫉妒。 “他叫……” 封瑟的瞳孔剧烈地在颤,眼珠在眼眶里不停地在晃动,好像试图逃离这个限制。他如一只被浇了一盆冷雨的野猫,试图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他……” 他的唇瓣褪去了血色,露出可怖的苍白。 埃尔维斯的脸色变了,他看出封瑟正处在某种崩溃的边缘,选择收回了自己的问题。 “不,你不用回答了。” 他不打算让他成为一个疯子,这具有不稳定性。 但事情没有因为他撤回的问题而结束。 事实上,封瑟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他的手腕绷起狰狞的青筋,发颤的手指疯狂抓挠,在木质的十字架下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第134章 埃尔维斯迅速走上前去,想要制止他这种自残的行为。 然而,封瑟突然停止了癫狂的动作,他的喉咙里遁出一连串的低笑声。 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几乎成为了尖叫,但又在到达顶峰时又戛然而止。 像一根绷紧的丝线被拉到了极致,陡然崩断。 他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欢愉、诡谲的微笑,像一个傀儡应该拥有的表情。 埃尔维斯的眼睛瘁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封瑟一刻不离的盯着他看。 这让他有一瞬以为秘药失去了效果,但视线撞入封瑟的眼底时,就明白这大概只是一种过激的反抗。 封瑟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爱,没有恨。你甚至会觉得他是昏迷的,只是强硬着把眼皮掀开,在盯着他不会转动的眼珠看。 表情像一张虚伪的面具,很难看。 “啊……” “他叫白寒景。” 嘴唇机械性的动了两下,吐出回答,这个怪异的表情保持了几秒钟。 随后,他的头一歪,彻底的晕了过去。 第086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 牛乳色的云朵慢悠悠的荡过安德烈的头顶, 阳光如明媚少女般展现出它温和的一面,令人心旷神怡的淡蓝色天空,这三者值得任何画家取材。 水池旁边的花坛开满了灿烂的白蔷薇, 鲜嫩的枝叶欲滴下翠绿的颜料, 附和着水面的一圈圈涟漪,在风中舞动。 安德烈很远就听到了咀嚼声和哗啦的水声, 越走越近的话, 在鲜花和绿叶的簇拥下, 就能看见有个人坐在水池边,手抓着银盘中的饼干往嘴里塞。 那人的脚趾肆意拨动水面,把一池鱼惊得老远。 烫上一层淡金的黑发慵懒的甩在背后,露出细长的脖颈,皮肤雪白, 像反射白光的瓷器,连同他身上那件丝绸睡袍融化在光线之中。 安德烈就看了一眼。 一看就是半分钟,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表情很尴尬。 因为对方转过了头, 正在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那个……”安德烈不知所措,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请问, 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饼干不够,我还想要更多。”对方的眼眸酝酿一滩平静,将最后一块撒上很多糖霜的饼干放进嘴中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去手指上的饼干屑。 他的身边已经摆了好多个空了的盘子, 一个个的叠起来。 安德烈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的要求, 快要到晚饭时间了,饭前吃太多甜食不好消化。 他并不是喜欢多话的人,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需要特殊对待,如果他没照顾好对方,自身的下场会非常有看头。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要让他陷入矛盾的意思,看出了他的迟疑,很善解人意的说:“算了,我不要了。” 这让安德烈很惊讶。 特别是曾经眼前这人差点把他喉咙里的那块软骨挖出来之后,你才能知道这份平静有多么的令人诧异。 他没想到对方是那么和善。 封瑟低头的样子很恬静。 曾经单薄鲜红的嘴唇没有血色,配上那张苍白的脸庞,透着异样的病态。 但现在贵族正流行这样脆弱的姿态,他失血的嘴唇与华美的容貌,有种濒临死亡的绚烂美感。 被密药清洗过记忆后的他像个大病初愈的人。 “他什么时候回来?” 封瑟问。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 安德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迅速回答道。 封瑟对这个回答很不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却也没为难安德烈,而是淡淡的回答一声,知道了。 在安德烈收走那些空了的银碟子时,他弯下腰,去拨弄水面,带起的水珠如一串串晶莹的玻璃珠子点缀在他的指尖。 安德烈的事情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哪怕是再三告诫自己可能会带来的下场,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去追逐封瑟。 宗教人士咒骂美丽。 他们将窈窕的女性比作女巫,唾骂她们的存在。但那并不是厌恶,他们惧怕美控制他们,所以颤抖着逃离美存在的地方,恐惧这灵魂不可避免的回声。 美是无罪的。 安德烈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那柔软的黑发和象牙白的脸庞,忽略在白纸上描出的精美彩绘。 直到等待自己的主人到来,恭敬的俯下身子,收敛下的目光掠过翻飞的衣角和绣着金线的鞋子。 埃尔维斯来了。 “你可以下去了。” 金发男人盛满艳色的双眸宛如冉冉升起的曜日,淡金色的细长眼睫,就是追逐日辉的翅翼。 他吻过封瑟的唇瓣,给那苍白的双唇带上一些艳丽的颜色,抬起眼帘,漫不经心的瞟了安德烈一眼。 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尖利的十字锥戳中了心脏,浑身泛开彻骨的冷。 于是他低下眉眼,顺从的回答了一声,拿起叠成一摞的银盘离开了。 有轻快的笑声从他身后传来,他的步履一顿,将身体隐藏在转角的阴影处,小心翼翼的去看。 身材纤弱的青年和高大的男人拥抱在一起,封瑟展露了微笑,失去了有些忧郁又敏感的神情,阳光的层次感让他感觉自己与他们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 第135章 虚妄,不是真实。 他们的景象总给人一种缥缈的易碎感。 在有裂痕出现之前,一切都完美的无法形容。 他想。 * “我爱你,埃尔维斯。” 封瑟说得很认真,表情又天真的有点像个孩子。 他一张一合的唇瓣,如浸了水的花朵,热烈的盛放着,诱人采摘。 “再说一次。” 他眨了眨眼,又说了一遍。 “我爱你,埃尔维斯。” “我也是。” 把异界者困在自己游戏里的神明笑了起来。 于是他又去吻他。 第087章 埃尔维斯看不清前面的路。 雾霭蒙蒙, 极富朦胧感的深色吞没着脚下的一切,像是没有边际的黑暗,但是却又有些过于薄了。 这里没有封瑟。( 茫茫的一片。 所有事物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这个世界好似成了一滩焦黑色的蜡烛油。 明明上一刻他还在吻他, 下一刻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让人辨认不出方向来。 所以让他怎么能找到通往他的道路,走到他的身边? 不甘于等待, 他只能一直的向前走。 时间无法计数。 一分钟, 一天, 又或者是一个世纪。 反正是连神明都觉得厌烦的漫长,他终于驻足片刻。 这该死的鬼地方什么都没有。 眸色一点点暗沉,他的一双眼比前方的阻碍还要诡谲晦涩,如同居住万千邪魔的渊薮。 当他停下来时,那些雾也停了下来。它们好像有实体, 在他周身涌动翻滚着,凝成无数条细长的触手,亲昵地试图攀附上他的小腿。 他抬起脚,面上带笑, 随后狠狠地踩下。 期待听到痛苦的哀嚎声,手指骤然收紧, 如果有脖颈被抓握在他的手中, 此刻一定能听到清晰的骨裂声。 可是没有—— 这该死的东西如抓不住的空气般,让他徒手抓了个空。 不是活物,也不能用痛苦来缓解他此刻躁郁的心情,让他从尖叫和鲜血中得到一丝安慰。 埃尔维斯一边这样想着, 一边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他笑容很完美, 云浅风轻般温柔,只要别看他的眼睛。他的眸色却可怖地扭曲着, 渗透出肮脏的黑泥。 哦,这算什么? 就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封瑟不见了,而他一个人在这里愚蠢的徘徊。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造成的。 但,别怪他多心解读了。这个意外是想说明,他这个小偷,不配拥有偷来的东西吗? “喂——” 突兀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紧接而来的是快速的奔跑声。 ……是封瑟的声音。 就像boss黑化的读条被打断了一样,埃尔维斯的戾气瞬间全无,他的面容挂上了浅浅的微笑。 真心诚意的笑,他很是期待的等了一会儿,在那奔跑声近在咫尺时,他转过身来,等封瑟自动撞入自己的怀抱,给他一个意外之喜。 他想说。 小猎物,你怎么那么着急,自动跑入猎人的罗网。 但他不会说出来,这会把那个孩子惹得羞恼。 他只会说。 你没事,真好。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还好有我在,我一定能尽快带你离开。 可是,胸口冷冷一痛。 噗嗤——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低头去看。 一截白亮的刀身洞穿了他的胸膛,带着他自己的血。 为什么此刻的视线那么清晰? 稀薄的黑雾好像在捉弄他,刚才想看的东西没看到,偏偏让他希望自己成个瞎子的时候,看的却那么清清楚楚,清楚的刺痛了他的眼。 又来了…… 他想,那么多剂量的密药都没有效吗? 还没把他不想要的东西给洗掉。 是的,这把刀的主人是封瑟。 他已经断定,这一切是封瑟做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借助他所不知道的方法,忽然把他拉入不知名的空间,自己悄悄隐藏在暗处,让他在担忧对方安全的时候,从他背后来上一次袭杀。 这很蠢。 就像一只幼小的狐狸乖乖吞下了猎人投来的毒饵,野兽也会有天真的时候,内脏被毒液腐蚀的痛楚传来,天生应该狡猾的野兽还在用头蹭着猎人的小腿。 神明的心脏感受到了鲜花凋零的痛苦,或许剖开来看它会长满衰败的黑斑,轻轻一揉就支离破碎,变成泥土的肥料。 黑雾悄悄地溜走了,留给他一个足够的范围来感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慢慢地,埃尔维斯觉得那痛楚不是太明显了,因为他能看见穿过自己胸膛的刀在颤抖。 血从刀尖低落,溅出凌乱的形状。 可见正在杀他的这个人,心情起伏的程度。 你上一次杀我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留情啊。 他决定,这一次折他的手时温柔一点,折断脚踝时也一样,就算知道他不会痛。 不会有怜惜。 他不会再蠢下去了。 在清洗掉他记忆前,就帮他把原本折断的手给接好,让他有再一次握住刀的能力,再来杀他一次。 第136章 埃尔维斯抓住了他的手。 他一点一点的转过身来,准备看看,那个人在杀他时,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视线寸寸下移—— 果然,是封瑟啊。脸庞消瘦,微卷的黑发落在耳边两侧,肤色苍白,唇瓣有着病态白调染成的罂粟红,极端艳丽的容貌天生就有嶙峋不规则的奇特美感。 被绝望与痛苦神色装饰的他。 杀人的手脆弱的像随时会折断,却又那么决绝地孤注一掷,将刀捅进他的身体更深一寸。 封瑟被黑雾萦绕着,除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全身上下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像是披着祭奠死人的黑纱,来参加亡者的葬礼,又或者他就是那具棺材里的尸体。 “………” 他低下头,脊背弯下,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一头乌黑的长发尽数散在身后。 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色。 啪嗒、啪嗒—— 埃尔维斯前一秒试图向他伸出手,然而手背突然感受到了带点温热的湿润感。 他难以置信的去看,目光触及到手背上的水渍时,随后愣住了。 这让他不敢相信是什么。 像笼罩着一层黑纱的空间内,晶莹的碎光在封瑟的睫毛处出现,而后在脸颊上闪动。 它顺着下颔一滴滴的滚落,微不足道的光很快就消失在强势的阴影当中。 这副景象让埃尔维斯彻底的失去了思考。 以至于,当封瑟终于抬起头,顺着力道拔出了他胸口中的利刃,带出无数滴鎏金色的神血时,埃尔维斯都像没有知觉似的回过神来。 当他最后去看—— 只有封瑟眸中一片荒芜的死黑,添上眼泪的冷白。 他面无表情地流泪。 “……你骗了我。” 苍白、瘦弱的年轻人用一种没有起伏的语调缓缓地开口,嗓音好像被埋在荒原底下的坚冰般冷。 他没有等对方的回答,自顾自的冷笑:“呵,也对,毕竟这种话连傻子都不会信——” “对啊,所以我为什么要信呢?”他轻声询问自己,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一滩死水般的平静。 埃尔维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惶恐。 明明这些支离破碎的话,怎么都拼凑不出个大概的意思,但他有那么一瞬,好像忽然什么都能懂。 空出来的双手甚至都不想去捂鲜血如注的伤口,而是试图去擦拭封瑟脸上未干的泪痕。 于是,他说:“抱歉。” 哪怕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封瑟看着他,说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手中的刀刃一转,挥去未干的血迹,他凑近埃尔维斯,像是试图描绘出对方瞳孔的纹路。 面颊带着斑驳的泪痕。 一双眼睛又轻又慢地眨了两下,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原谅你的。” 然后,他反手将自己的武器插入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搅动。 感受到大量液体从身体中涌出,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就像一只鸟得到了许久未有的自由。 在埃尔维斯的错愕与惊慌中,他开口说话,黑眸中竟然有了摆脱压抑的轻松。 “白寒景,我们一起死吧。” 对自己来说,这一击冷血到了极致。 封瑟很快开始大口咳血,踉跄的后退一步,膝盖一软,双腿不受控制,猛地碰在了地上。 那张沾血的年轻脸庞,正在试图抬起来—— 血红覆盖了整个视野。 埃尔维斯没有看到他最后的表情。 世界像是为封瑟的死亡点燃。 忽然,他退后一步,低头,在一片灼烈的血火中,看到自己的满头发丝落下。 ——那是冷冽的银白,似白霜。 并且,封瑟掉落的武器折射出他有一双银色的眼睛。 刹那间,阳光涌入—— 一片灿烂的生机流动在眼前,似火焰般热情的燃烧着,远处的树枝酝酿成欣然的绿意。 活泼的鸟雀在吟唱,白蔷薇的清香被揉碎在空气中,池水腥味飘来,他却嗅到了淡淡的发香。 “埃尔维斯,你做了什么梦?” 有人悄悄地踮起脚尖,猛地用双臂环了他的脖颈,把他拉里了那个血色地狱。 “封瑟。” 他没有回头,却轻声的唤出这个名字。 只有埃尔维斯自己知道心头的压抑。 “嗯哼?” 是封瑟啊。 很温和的他,没有血的他。 “所以,你想说,你梦见了我吗?”尾音上勾,他低笑,像只考拉般挂在独属于自己的树上,慵懒的过分,“不错的答案。” 细长的手指去摆弄埃尔维斯维斯脸庞的肌肉,让它们保持成放松的状态。 “开心一点嘛,你刚才睡觉的时候,眉头一直都是皱着的。” 所以只是梦吗? 埃尔维斯的脸上流过一缕冰凉。 他抬头,封瑟戴在指尖的那枚戒指,如同一个黑色的噩梦,把他心底刚升起的美好打得粉碎。 是它刚才带来了那缕凉意。 于是,他带了几分厌恶地试图去褪下它。 哪怕他已经试过很多次,除了在雪白的皮肤上磨出一圈的红痕之外,得不到任何的收获。 “你知道,这摘不下来的。”封瑟握住那根有戒指的手指,“麻烦是麻烦,但还挺好看的,不过,你为什么要对它那么执着?难道这是我旧情人送给我的吗?” 第137章 见埃尔维斯的脸色有些不对头。 封瑟反而挑眉,“不会吧,难道我在失忆之前是个花花公子吗?原来你不是我的初恋啊……” “不,你只爱过我。” 他不动声色的撒着谎。 “那么就大度点嘛,让这个小东西留在我的手指上好了。”他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埃尔维斯的身上,说话的样子很孩子气。 接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笑吟吟道:“我要更多的饼干和蛋糕,上面要淋上很厚的草莓果酱,刚煮好的牛奶里必须参入大量砂糖,我还要很多很多的甜食……” 封瑟对甜味有种病态的热爱。 很多次,埃尔维斯见他喝干牛奶后,杯底还残留着大量半凝固的白糖,他丝毫不嫌弃腻味,把它们一点点的舔掉。 “好。” 他不会拒绝封瑟的要求。 “真好。”他露出满足的笑来,又说,“埃尔维斯,我的猫在哪里?” “猫?” “它的皮毛是漂亮的黑色,眼睛像绿宝石一样迷人,狠可爱,不过,它有些不喜欢我,第一次见面时,它把我挠了,母亲生气,就…” 封瑟的话怪异的卡壳了。 半晌,他疑惑的问:“不对,我没有猫啊,连妈妈也没有……” 埃尔维斯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面上却很平静,“应该是记错了吧,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出错是正常的,回去休息一下吧。” 封瑟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穿上丝绸拖鞋,步履起伏的时候,单薄的睡袍下露出了光裸的小腿,瓷一样白。 长发如海藻般披在两侧,那份恬静艳丽的容貌,让他像极了个高挑的少女。 埃尔维斯注视他离开,弯腰去看自己水面投出的倒影,看得非常认真。 ——但最终他只看见了一头金发的男人,有着极其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 残阳如血。 一群嘶鸣的黑鸦掠过,金属光泽的翅翼尖利的划开天空的皮肤,为它涂抹上诡谲的妆容。 醒来的封瑟坐在床边。 木偶一般没有生机,表情凝固,好像比那轮即将落下的太阳更接近于迟暮。 床头柜上用来切蛋糕的银刀闪闪发光。 听过群鸦的鸣叫,他的神情终于开始流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把银刀。 很久很久,最终他不再犹豫,顺从自己的本性握住了它,将它抵在五指指腹上。 ——他的手慢慢的移动着。 银刀轻而易举的留下一道道细细的划痕,血一点点的流了出来,在地板上开出血色的花朵。 他露出轻松的微笑,准备将刀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再重复刚才的动作。 啪嗒—— 香气扑鼻的点心咕噜噜的掉了满地。 安德烈摔掉了手上的盘子,睁大双眼。 他听从吩咐给封瑟带来甜食,没想到一踏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封瑟见到有人来,停止了动作,很平静的样子。 就在今天上午,安德烈所想的那道完美的屏障,在下午就出现了一道血色的裂痕。 第088章 在安德烈的喊叫冲出他的喉咙时, 埃尔维斯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未褪去的华丽服饰。 他平时陪伴封瑟的时间很多,以他教皇的身份,当然不是什么事都能让他亲自去处理的。 这次, 是因为一位忧心忡忡的父亲——那位前任国王在漫长的等待中, 没有见到自己唯一的孩子回来。 夏诺却回来了,并且神情冷漠, 闭口不谈密谋的事, 教皇完好无损的走出了王宫的大门。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无法等待, 知道自己得做点什么,贵族和教廷勾结在一起,没人肯帮一个失去权力的老头。 他愤怒过,咒骂过,最后就站在人流密集的首都广场, 不顾一点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控诉教皇害死了他的孩子。 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老国王的头发披散,衣衫不整,激烈的挥舞着自己干瘦的手, 尖刻的言语直指那位头戴三重冕的阁下,神情像想要从猎人手中护住最后一头崽子的野兽。 人们的窃窃私语终于打动了教皇, 他亲自来解释国王多日不出现的原因。那个老人还是不信, 声明要亲眼看见——一个活人,或者一具尸体。 埃尔维斯正头疼怎么该打发自己名义上的岳父,他通过神像的眼睛想看封瑟的睡颜平复一下心情。 他把人类的信仰之力据为己有,行使神明的职责, 他们供奉的神像成了他的另一双眼睛。 当初, 那一场心血来潮的视察,他就是透过密室里那座无人问津的神像, 看到封瑟的。 有时候,神明也会感觉到命运的奇妙。 他的眼睛跨过空间的距离,看到了—— 如黄昏般诡谲的青年,五指滴血,一双墨瞳掺入鲜艳的红,含笑着即将划破自己的动脉。 他的瞳孔一缩,如针尖般细,也不管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瞬移到了房间内。 “你在做什么?” 他攥住封瑟拿刀的手的手腕。 封瑟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依然是那副被清洗记忆后温和无害的样子,说,“别紧张。” 第138章 随后,把抵住手腕的餐刀轻轻放在埃尔维斯的掌心里,“我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 说的挺轻松的,他笑得也很无辜,仿佛反倒是阻止他的人小题大做了。 埃尔维斯让惶恐不安的安德利把那些浪费了的甜点收拾好后,就退下,期间他自己和封瑟没有其它对话,只是用神力治好了他被划伤的指腹。 事后,封瑟轻声慢语的解释,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不过,梦的内容他怎么也不说。 裂痕出现。 发现的人却对补救束手无策。 * 深夜。 苍白如铁的月亮升起。 埃尔尔维斯躺在柔软的床上,半闭着眼眸,非常清醒。 神明是从来不需要睡眠的,他从未沉沦在任何一个梦境里,如他诞生起,到往后的百年来,总是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世间的人和物。 封瑟就睡在他的旁边。 两个人没做过比拥抱和亲吻再要越界的事。 初见的在意,不是把欲望错认成了爱意,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迷恋而找的借口。 他向来对一见钟情不屑一顾,却又深陷的这个魔咒中不可自拔。 可那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他总会怀疑,所以让安德烈去查纳塞尼尔的身世,想着他是否曾经与他有一段感情,只是到后来两个人都不记得了。 事实的真相就摆在那里。 更多和纳塞尼尔难以重合的表现,说明对方的身份是假,埃尔维斯乐意把谜团抽丝剥茧,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却又无法接受。 他尝试着构造一个假象。 无法做到。 深渊的游戏,偷来的爱人,虚假的爱恋,神明的梦境,裂痕的出现…… 一系列万花筒般的经历,冲击接踵而来,最后再也无法组成一层美好的皮囊。 这时,有人翻身起床。 埃尔维斯停止思考,完全闭上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沉默弥漫在这对同床异梦的恋人之间。 埃尔维斯最终还是发现做不到平静的死亡。 于是他睁开眼,在寒凉的刀尖刺入他胸膛之间,握住了那只将要杀死他的手。 “……能告诉我,你在下午的时候梦到了什么吗?” “原来你没睡啊。”加害者的话如夜色般恬淡,好像只是一场曼妙的夜谈。 只要忽略在胸膛上空,距离半寸的刀尖。 他说:“我觉得,在睡梦中死掉的话,人应该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吧,所以就选择了晚上。” “你梦见了什么?” 埃尔维斯不谈封瑟要杀他的原因,而是又问了一遍。 这让封瑟有些惊讶了,“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要动手杀你吗?” “我问了,你会停手吗?” “不会的。” 他笑得很灿烂,有种艳丽到极致的糜烂。 “好吧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说了。” “在梦里,有很多人都在喊我的名字。”他坐在床边,也不怕埃尔维斯对他动手,迎着月亮微笑,“奇怪的是我都没见过他们,但我又那么熟悉。” “我知道我在做梦,因为在梦里不会疼。”他的脸上渐渐泛出一股神经质,笑容顿失,转过头问埃尔维斯,“可我醒来后,割破了手指,为什么也不会疼?” “我现在还在做梦吗?” 封瑟的眸底一片阴冷,微微翘起的嘴角组成一个冷笑。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埃尔维斯也起身,坐在另一边的床边,与他背对背,说道,“什么?” “梦的末尾,有一栋燃烧的房子,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快要死了。”封瑟说,“没人去救他,没人去救他,没人去救他……” 他怅然若失,低头喃喃。 这句好像频繁重复几遍的话最终形成一句尖利的质问,“为什么没人去救他?!!!” 封瑟猛地站了起来,反复踱步,焦躁的样子好像一头被关在狭小笼子里的猛兽。 埃尔维斯看着他那副好像发疯的样子。 封瑟终于停下。 他说:“我不能待在这里,总有人应该做点什么的,不能就让他那样去死——” “杀了我。” 埃尔维斯冷静无比的声音传来。 “你就能离开这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封瑟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我摆脱眼下一切的关键就是杀死你。” “你愿意被我杀死吗?” “愿意,因为我也发现了一些东西。” 埃尔维斯轻声说道。 “那就这样吧。”封瑟走到他的身前,低头对他说,“埃尔维斯,你知道总有事情高于一切。” “我是爱你的。” 那样一个短短的梦境把封瑟逼疯了。 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甚至敢于对自己的爱人下杀手,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不,你对我的爱只是操纵的结果。” 在终局,他将自己最卑劣的行径揭露。 “不对,那是真的,我不会认错自己爱的人。” 封瑟对这话没有反应,反驳他道。 骤然,埃尔维斯什么都明白了。 哪怕是将要来临的死亡,也无法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第139章 “是这样吗?” 封瑟把利器对准了他。 “不要用这个。” 埃尔维斯挥开了刀刃,解除了“裁神”的封印,“用它才能杀死我。” 他教授杀死自己的方法。 封瑟没有犹豫,顺从去做。 双方默许,没有反抗,这是场最温柔的杀戮。 人人都在杀死心爱之人。 有人用言语,有人用鲜花,懦夫才用甜言蜜语,勇敢的人则用刀剑。 “杀了我,然后……” 神血浸透了神灵的身体。 “记住我!” “我是埃尔维斯,只是埃尔维斯。”他在最后拉着封瑟的手,留下遗言,“快跑——” “深渊在注视你。” 【您已完成任务,即将被传送回深渊之城。】 封瑟听到这样的声音。 第089章 没有一丝遮挡的天空渗出深厚蓝意。 恰到好处的阳光缓缓倾泄而下。 光线像一把细长的小刀, 撬开了原本紧闭着的眼皮,让其稍微拉开了一点缝隙。 “唔……我睡了多久?” 屏幕泛着幽幽蓝光。 一串鲜红的数字在眼中跳动,封瑟揉了揉太阳穴, 又缩回长椅上去了。 他没完全睁开眼, 紧锁着的眉头显得整张脸的戾气格外浓重,看了会儿时间后又睡了过去。 又三个小时后。 他才懒洋洋地伸长腿, 舒展身体, 站了起来。 正准备找点吃的。 自从被他传送回来后, 据抓住的一个围观群众所说,封瑟先是像个蘑菇似的在传送点蹲了半天,面无表情地一个劲冷笑。 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年轻人,穿一身单薄的睡袍,小腿都露出来了, 表情还特别诡异,简直是让人想不看上一眼都难。 因为所处位置是中心地段,人来人往的,一个个都会淡定地瞟上几眼, 心想又疯了一个。 早就见怪不怪了,深渊之城每分钟都会上演一场或滑稽或血腥的好戏, 穿的少并不见怪, 还有人直接把自己扒光了在大街上裸奔,还号称复兴古典艺术。 当时封瑟的脑袋一片混沌,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此期间做了些什么,勉强清醒后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算没有痛觉, 那种沉闷感都让他以为自己的脑袋被人开瓢了。 神经在疯狂抽搐, 再加上被人当猴子似的看,搞的他恨不得抄起把枪把全部人都突了。 幸好记得深渊之城的“禁武”规则,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倒头就睡。 首先得感谢下那个不可在外留宿,否则就要用激光扫射的破规则取消了。 他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 即使在完全恒温的环境下,那件睡袍也让他感觉小腿一阵凉飕飕的,在换衣服的时候,他还发现身上又多了一些的伤口,或许是失去理智的自己干的。 胡乱的缠上绷带就不管了,修复点距离太远,瘫成一条咸鱼的他不想多走路。 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键是,他到底是怎么通过那个世界的…… 依稀记得,他被埃尔维斯洗脑了,通关条件是杀掉埃尔维斯,既然自己回到了深渊之城,也就是说被洗脑后的他把埃尔维斯杀掉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得到的答案让封瑟想要眉飞色舞地吹个口哨。 不愧是他,就算没有记忆也能把人干掉。 心情好到,在刚好路经一家甜品店的时候,封瑟决定待会儿多啃几个小蛋糕。 门口站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一身哥特式的黑裙把她裹得密不透风,颜色很深的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背后,她的侧脸转了过去,目光像是看到了别的地方。 因为她挡住了自己的路,他说:“请让一下。” 她像是忽然被惊醒,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随后把脸转了过来,轻轻说了声对不起,让开到了一边。 嗓音敲击耳膜,他听出很冷淡的味道,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张精致的正脸,有着少女独有的美丽。 这只是个小插曲,他推开门进去,接受了店主非常热情的招待,很快就提着一袋子的战利品走了出来。 让他有些意外,那个女孩子还站在外面,她或许是在等男友,如果是这样,封瑟花了五秒钟深深感叹那个家伙的不称职,竟然让一位女性等他。 没成想,下一刻,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了,并且很冒犯的掀开了他的兜帽。 封瑟瞬间紧锁眉头,转过身去,说:“你有什么事吗?” 拽住他的是那个有着清冷声线的女孩子。 她保持古怪的缄默,到是一直盯着他瞧,细细打量的样子像是在瞧一头格外珍奇的异兽。 “抱歉,我常年禁欲,不接受任何搭讪。” 封瑟轻笑起来。 他对女性和孩子一向比较持宽容态度,也倒不是把对方认作那种花痴女,只是找个借口想尽快摆脱而已。 常年禁欲? 他都还没有“欲”过,又哪来的“禁”? “我只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有什么…” 她的神色忽然一怔,尾音淡到最后都消失了,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纠结。 她或许有什么其他目的,但就连自身都觉得刚才的半句话实在太像是搭讪了。 第140章 “太幼稚了,小女孩。” 封瑟适当性放出一些杀气,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她闭嘴,终于抬了下眼皮,打量了她一会儿。 东方人常见的黑发黑眸,不过颜色比一般人要深的多,年轻,肌肤有种不太健康的苍白,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封瑟觉得她太小了,不太适合用“小姐”,转而用这个暧昧的称呼叫她,当然稍微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现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想回答你任何问题,同样拒绝我也不想再提第三次。”他说,“裁神”变成了个手圈,还带着尖锐的金属物,“别问了,我不喜欢和人多说话。” 一而再而三的拒绝。 对方退缩了。 封瑟算是舒了口气,在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脑袋里掠过过了一个想法。 “真是奇怪的家伙,长得还和我有点像。” 他下意识道。 结果,一直到推开住宿的门,这件事依旧在脑海里盘旋。 屋子依旧是干净整齐的样子,暖黄色的灯光和薄荷绿的布艺沙发相得益彰,明亮的茶几上适合摆一盘巧克力饼干。 就是,当看到那个陷在沙发里的银发男人—— 他内心的疯狂如野草般滋生出来。 “啊,幸好你也回来了,看上去没遇到什么麻烦。”他尽量想微笑,一种奇妙的神经质却在脸上蔓延。 黑眼睛流露出古怪的神色,脸部肌肉僵着,显得他刚才那句话说的更像是嘲讽。 “封瑟。”他说,“别着凉了。” 白寒景注意到他是光脚踩在地板上的,随后想解下他脖颈那条围巾给他围上。 哦,现在又不是凛冬。 封瑟为他不考虑常识的殷勤发笑,他现在的情绪有些偏执,该怎么说呢,活像是对方长了一张嘲讽脸,他就看他哪都不顺眼。 明明,不久前他们说要好好相处的。 封瑟没想到是自己先打破这条界线,比如他现在正在试图挑衅白寒景,做出一些过后无法挽回的事。 “可我喜欢这样的感受。”封瑟病态地笑了,眼尾裂开细长的弧度,“我已经被剥夺掉了痛觉,你不能像所谓的上帝一样在毁掉我其他的感觉。” “还有,小景。”封瑟一把拽下围巾,一圈一圈的环在他同伴的身上,“不要把我送出去的东西再还给我,那已经不属于我了。” “你如果那么关心我的话。”他道,手从脸开始到锁骨一点点下滑,所到之处都是血迹斑斑的绷带,“把我的刀片都还给我,然后离我远点,这样我就会很开心的。” 这是步步逼近的挑衅。 “你今天出去遇上了什么人?” 对方一派冷静的问。 “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封瑟侧过头不再看他,“那种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人,但我可从来没见过她,我的生活可不像三流小说一样精彩,乏味的只有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发小。” “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东西还给我啊!” 他生气了。 好久没有听到回答。 厨房传了轻微的响动,白寒景随后走出来,递给他一杯橙黄色的液体。 “喝掉,我在柠檬水中加了很多的糖。” “哦,谢谢。” 封瑟愣了一下,小声嘟囔着,低头乖乖的喝掉了它。 再抬起头时,他的黑色眼睛里恢复了少许理智,“嗯,我想我刚才在冲你发疯。” 口腔中的甜味重于酸味。 埃尔维斯对他用的秘药还存在激化情绪的作用。 “随时随地,亲爱的。” 他说。 这像一个休止符。 气氛停滞了一下。 封瑟为他末尾的那个称呼瞪大了眼,被饮料呛到了,不停的剧烈咳嗽。 “哦,我没想到。”他捂脸大笑,“你的上一个副本,是教你当一个讨好女孩子的花花公子吗?我是说,“亲爱的”这个称呼从你口中说出,这可太奇怪了。” 哦,高冷男学浪荡子,画虎不成反成猫。 封瑟原本被施加的特殊影响汹涌的笑意给冲淡了,他觉得这个笑话可以笑一辈子。 只有白寒景意味深长的摩挲着空掉的杯子,银色眼眸里迅速掠过一抹灿烂的鎏金。 那副俊美逼人的相貌像极了一位神祗,如果封瑟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与埃尔维斯在沉思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第090章 1927年7月15日 在普利兹港的海洋码头, 克里斯蒂安号完成了它的装填,正准备驶向纽约。 码头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乘客、来送行的家属、行李搬运工和海关的检查人员。 一处普普通通、有几百场相同场景上演的地方。 “您这是要去哪儿?” 检查人员不经意问道。 “那当然是纽约,纸醉金迷的天堂, 或许…比天堂还要好。”亚裔年轻人说。 他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说的比大多数本国人都要好, 有伦敦腔的口音,让不禁咋舌。 这让海关人员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 之后, 目光如黏糊糊的水蛭附上他的脸, 贪婪的吸着。 他似乎是华国人。 留着长发, 不过脑后没有那根华国人独有的丑陋辫子,听说那个国家十几年前推翻了他们的皇帝,政府颁发了剪辫令,只不过华国人得有辫子在外国人眼里算是根深蒂固了。 第141章 有那么一帮人,喊着留辫不留头, 为他们皇帝燃烧最后一缕生命之火,死在异国,为外国人知晓。 他们残存的余烬是那个伟大王朝日暮所刻画的残影,没有浴火重生, 新生的政权仍在一片废墟中苟延残喘。 这名亚裔长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细碎的阴影落在颧骨轮廓, 有种不寒而栗的诡谲。 他的长相带有独属于东方的秀丽, 整个人笑得很和熙,却又没有什么温度。 “别让我看到地狱就行。” 地狱——hell—— 这是个可怖的词…… 他的话似乎带来地狱之火,灼热不安。 几乎是下一刻—— 神经末梢传来刺痛,海关人员回过神时, 他已经在船票上盖上了个戳, 白纸渗出不详的猩红。 “砰”地轻微炸裂声—— 年轻人带着一脸闲适,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 愉快的泡泡从他的嘴唇中诞生,死亡。 雪白整齐的牙齿衬得那条若隐若现的舌头无比鲜艳,如一条红缎带,是引诱亚当与夏娃的苹果的颜色。 堕落。 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展开。 他的黑眼睛保持理智,彬彬有礼地问。 “请问可以了吗?” 海关人员小小地“啊”了一声,礼貌的语言驱逐了诡异感,清凉的薄荷味使神经清醒。 他为自己乱成一团棉线的想法打了个哆嗦,摇摇头把杂念甩出去,就像哭泣的幼童试图吮吸受伤的手指,以为它下一秒就会重新长好。 “好了,你可以过去了。” 所以—— 他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了那名亚裔一眼。 年轻人道了声谢,且拒绝搬运工为他运送行李,就算他拿的是二等舱的船票。 箱子不重,透气又厚实,通体漆黑,边缘泛金,像一道屏障,遮住清光,给露出裤腿的白袜刷上一层阴翳的灰。 太阳随着时间推移,瞬息即变的流云染上斑驳漂亮的色块,展现自然的美感。 枯萎色的黑暗铺垫在底下,洒在人的头上,它与光是一对双生子,不分你我。 年轻人的长发扎成优雅的马尾,黑发的色泽相当漂亮,发带末端没有任何点缀,如某种古老韵味的贵族。 他摘下盖在头顶的帽子,微笑,向那群不认识又热情的人们挥手告别。 在船舷梯处,人来人往,东方人漂亮的面孔迎来一阵注意,嘴角的弧度始终挂着疏离冷淡。 手中的船票沾上海水的腥味。 “褪去危险和刺激,还不错啊。” 玫瑰色的嘴唇吻过薄薄的纸张,像亲吻挚爱,他的眼神又像要迎接一场战争。 ——期待它没有硝烟与浩劫。 他上了船。 在人们忙碌的背后,无人看见一截墨绿色的触手小心翼翼地从水面探了出来。 一只刚好停落的海鸟寂寞地啄食砂砾,水蓝色的眼睛倒映出墨绿色泽,不等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就被卷走。 没有丝毫要咀嚼的意思,位格远远要高于其的猎食者不屑一顾,海鸟被勒断脖子甩到一边。 触手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没有人知晓,这里前不久发生了一场杀戮。 而海鸟的尸体违背常理的迅速开始腐烂。 黑蚂蚁围着味来了。 一群小清洁工进入腹腔,扒开肠子,啃食碎肉。 窸窸窣窣—— 一只蚂蚁忽的停下了动作,微小地抖了抖触角,紧接着安安静静的趴在一旁不动了。 鲜红色的血肉,糜烂成一团,像一汪血泊。 几十只、上百只的蚂蚁像最开始的那只一样安静了。 一场疯狂的瘟疫正在它们中蔓延。 上午11点,一号烟囱喷出了乳白色的蒸汽,炉台开始依次生火,克里斯蒂安号在拖船巨大的牵引力下慢慢离开了码头,鸣笛向周围停泊的船只致意。 渐渐地,22节的速度让它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快,水面搅动开碎金色的漩涡,冰冷的海水倒灌涌入。 不同等级的乘客在各自的甲板散步,头等舱的几位放下矜持和二等舱混在一起,三等舱的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谁会傻到在无聊的房间消耗时间,在海上,当然是要欣赏美丽的海景,顺便聊聊有价值的东西。 封瑟嚼着口香糖,大步向前走,提着没有多少东西的箱子,倒是很轻松。 【主线任务:海上旅行七日】 【背景:迷人的大海引诱船只在它上面驰骋,克里斯蒂安号将开启她的处女航,而你将搭乘它前往纸醉金迷的纽约都市。请放心,这是一个安全的世界,请你安心地度过。】 【你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游客。】 【注:本次任务为强制多人任务,一共两位玩家参与本副本游戏。】 【任务结束你将得到回归资格。】 看完信息后,这次的副本简单的差点让封瑟重新相信深渊游戏的良心了,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这是给他放假。 就是强制双人任务这点让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不急着去看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在一边,靠在栏杆并享受着微醺的海风。 这个世界的喧嚣似乎感染了他。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三分钟。 他带着满脸不爽把墨镜下拉,朝一个方向看去。 第142章 ——世界他妈喧嚣过头了! 那个让他脑壳沉重的地方。 一群人乌泱泱的围成一团,外表看上去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小姐,光鲜亮丽的裙子让人想到鲨鱼的鱼鳍。 听口音那是一群热情的美国甜心。 “嗨,你是哪国人?” “别害羞嘛,让我再看清点你的脸。” “天哪,你的银发可真漂亮!我可以摸摸吗?” 等等,银发? 封瑟条件性反射地眯眸仔细看。 那个被热情对待的家伙终于肯施舍她们一眼,他把宽大的墨镜摘了,露出与发色同样冷冽的银眸,整个人如同临冬之际呼啸的寒风。 轮廓深邃的相貌俊美的不可思议,顺着优美的下颔弧线,没有血色的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单词:“get away!” 可以直译为离开。 介于没有用please,最好可以翻译为“滚”。 他想表达的意思明显是更直接的后者。 这句毫不客气的话赶跑了一大群神经脆弱的小姐,她们捂着脸哭泣并寻找下一个目标。 充满香水味的人群散开了。 他似乎对封瑟的目光若有所感。 在海风中,银发银眸的男人逆风而站,他的黑色风衣的边缘小幅度向后翻滚,如同一对宽大的黑色羽翼。 逼人的视线直直地望了过来,正盯着封瑟—— 像一头饥饿的兽。 呸呸呸,这什么破比喻。 他可不愿意当羚羊。 封瑟:“………” 这破样子他化成灰都认得是白寒景! 第091章 五分钟后。 一处撑着遮阳伞的小圆桌旁, 坐着两个人。 穿着漂亮制服的侍应生刚端着托盘下去,内心嘟囔着有钱人的怪病。 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把玻璃杯推了过来,内里的冰块随着橙黄色的液体摇曳, 冷凝的水珠顺着外杯壁滑了下来。 “你需要冷静一下。” “你又拿种东西来糊弄我。” 杯子又被推了回去。 “又是加了糖的柠檬水。”封瑟拒绝, 还高声抱怨,“我不喝, 上次的那一杯都那么酸。” 别人喝柠檬水, 糖都是点缀。 而封瑟喝柠檬水, 柠檬才是点缀。 上次的杯底还铺了一层没有融化的白糖,喝到最后简直是在喝糖浆。 但当事者还是只记住那略微的酸味。 白寒景:“喝完,我给你买甜食。” 封瑟:“你别以为用几块蛋糕就可以收买我。” 就在白寒景打算先把船上“甜”字沾边的食物都买一份,通通推到他的面前,增加筹码的时候。 封瑟盯着杯子看了两秒, 迅速拿起来,吨吨吨地一口气喝完了,事后还砸在嘴说:“怎么那么凉?” “……我还让他们加了些薄荷。” “哦。”封瑟理直气壮的说,“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屈服了, 我只是太口渴了而已,手边刚好有一杯饮料, 我就将就着喝了。” 对, 他才不是那么物质的人。 “我知道。” 白寒景没有拆穿他的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去买?”封瑟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两眼放光的眼睛,故作不经意的问。 “等会儿,我让他们送到你的房间里。” 封瑟满意了,手指愉快地轻敲了两下桌面, 有规律的“踏踏”声持续了几秒后。 他抬起一双黑色的眼睛, 注视白寒景,“话说, 你怎么会那么有钱?” 甜食控人格暂且退下,重新浮上来的是封瑟的理智。 他自己到这个世界,可是除了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行李箱,和放在衣兜里的一张船票,其余没有半个便士在身上。 未来几天,除了本就有的二等舱套餐,其余的食物,他一口都啃不到。 是深渊游戏双标地给了白寒景一大笔资金,还是这家伙做了什么坏事? “有人抢劫我。” 白寒景话只说了半截。 不过,也容易猜到是什么意思。 封瑟吹了个口哨,直接笑了出来,俯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记得,下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把钱分我一半。” 嫌弃归嫌弃,分赃这种事,他挺乐意插一脚的。 他也不等着对方同意,自顾自地提起行李箱,就站起身走了。聊天可以下次再聊,他得去看看自己的住处了。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多扔了一句话给对方。 “还有,记得别多管闲事。” 换来男人眼神一暗。 这可真不愧是一艘大游轮。 绕过阳光充裕的巴黎咖啡馆和充满穿着清凉人们的露天游泳池,皮鞋踏在橡木地板上,他搭上二等舱专有的电梯。 站到挂着302牌子的门前。 封瑟把配套的钥匙插入钥匙孔,用力转动,锁内发出清脆的一声。 门开了。 这里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不错。 客舱用漆布地砖进行装饰,颜色内敛,配有桃花心木家具,那张拼色的布艺沙发看上去很柔软。明净的玻璃窗前垂挂着朴素的窗帘,客舱全天都可以接收自然光。 他看过二等舱的介绍图册。 虽说不像头等舱那样特别豪华,却也不失优雅。 但他没有踏进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第143章 将门完全打开,光线充盈了有些阴暗的房间—— 黑色的天花板蠕动着的东西不能再伪装成阴影,于是,它们更加放肆的动作着。 暗红色、淋漓的血肉,整体看上去像一块摊开的肉饼,均匀的粘在天花板上,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肉芽,仿佛会呼吸般微微颤抖,或粗或细的血肉组织像蜘蛛丝般垂了下来。 地上很干净,没有血滴。 似乎是注意到了开门的封瑟。 它们像是陡然惊醒过来,整体一阵激烈的起伏,血色丝线如一根根小触手般飞快地向他探了过来。 啪—— 他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 话说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 整个人退后了几步,他的视网膜好像还残留着那些狰狞的血红色,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分钟,血色才渐渐消退。 首先,他的胃部一阵痉挛,有点想把那杯酸甜的饮料全部都呕出来,然后肺部有种沉闷感,好像里面都充满了粘稠的二氧化碳。 他站着,不然回想起了任务的话。 【请放心,这是一个安全的世界,请你安心地度过。】 深渊果然不能信任。 我安全度过你妈呀! 第092章 封瑟扶着墙站了好久, 那股子难忍受的恶心感终于从□□里离开了。 但他的神经末梢难以放松,一直保持着面对危险时的紧绷感,只要一回想到那幅画面, 眼前就是一片泛滥的血红色。 这时, 他的肩膀轻轻地被拍了一下。 一瞬间,封瑟几乎是要跳了起来。 但终还是勉强压下激烈的反应。 他转过头, 就看到有人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问道:“先生, 你还好吗?” 说话的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长着一头黑发,看起来颇为英俊,脸廓雕塑般流利的线条证明他可能是希腊人或者意大利人。 唯一令人感到不快的是他的肤色,太惨白, 像散发着海腥味的的乳白色盐块。 这家伙更适合做个电影明星,而不是在一艘船上,当个月薪70美元的服务员。 除非他想从过船上的有钱人做一些更大胆、更赚钱的事。 封瑟按捺住抽搐的手指,指尖泛白, 笑着回答:“还好,只是有些晕船吧。” 还好… 他克制住没去掐对方的脖子。 收拾杂物的推车摆在一边, 上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一大车, 盖上了一块白布。 整洁制服的年轻人咧开嘴,笑出一口整洁的大白牙,“哦,您的英语说得真好, 我差点以为您是我本土的同胞。” 那是因为深渊自动加的语言包, 能让一个单词都不认识的人分分钟过英语八级。 封瑟想。 对方愉快地和他交谈。 好像他们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他边说着边把手插进了上衣口袋,在阳光下, 那鳞片般光泽的皮肤,似乎在熠熠生辉。 这勾住了封瑟的视线,这让他注意到对方的左半边口袋鼓的有些不正常,应该是多装了些东西。 至少,装下一把枪是不可能的。 封瑟收回视线。 “您可以服食一些醋橄榄,可以缓解晕船症状,还有请不要去留意起伏的海面,那会让您变得更加严重。” 年轻人建议到。 “好的,我会的,谢谢。” 封瑟回答的有些敷衍。 他是想尽快打发走对方,房间里的那些鬼东西或许会受到区域限制,不敢乱动。 但也有可能只是等待时机,天知道它们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冲出来,猝不及防地把他们两个人戳成筛子。 不过,年轻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而是,他站在原地,默默微笑地注视封瑟。 这让他留意到对方更特殊的地方。 是眼睛,充斥着怪异的水蓝色,瞳孔呈圆球形,有点像鱼类的眼睛。 这让人不愿意多直视他几秒。 不会是要小费吧? 封瑟还记得自己的口袋空的连一毛钱都找不到。 这时,他不知道是应该吐槽西方的小费文化,还是埋怨自己国家对待服务人员的冷漠。 正当丰富的决定厚着脸皮无视时,有只手夹着一张纸钞,进入他的视野。 身形高大的男人成为了两个人中间的一堵墙,黑衣银发,眉目深邃冷硬,又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他把纸钞扔到青年的手心里,说:“你最好滚开。” 发丝像是冰雪缝纫出来的流苏,声音也不比一阵凛冽的寒风要来的有温度。 那双微眯的银白瞳眸几乎能成为一场噩梦,直面它,身上的皮肉都有被寸寸凌迟过的感觉。 这让封瑟的眉心一跳。 虽然对方是不太讨喜,他也想尽快摆脱,但这家伙赶人的态度真的想让人揍他。 “啊,谢谢。” 青年倒没在意那份恶劣,接过那张钞票,熟练地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随后推着车离开了。 临走前还摘下帽子冲着他们一笑,这让那张苍白的脸多了些阳光灿烂的意味。 好像,他真的是为收到一份丰厚小费而开心。 只要不去注意,他陡然阴郁的表情,水蓝色眼睛蕴含的阴霾,和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 真是糟糕,他被发现了呢。 第144章 所以自己很快就会被干掉的吧…… “不要随便靠近过别人。” 白寒景在他离开后对封瑟说。 “在那之前,你先离这扇门远点。”封瑟拉着他后退了几步,盯着门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幼稚心又发作了,或者说……” 他小声说让白寒景注意危险。 “……你也发现这艘船上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他猛地握住门把手拉开了门—— 已经做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一秒 两秒 开门的反弹声停止后。 没有预想的东西冲出来。 试探性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后,封瑟和白寒景盯着对方的脸看,两个人面面相觑。 ——门内的房间干干净净,天花板和地板几乎一尘不染。 毫无异常。 * “一个一个来,乖孩子们,排好队!” 一听这话,可能会以为是某个幼稚园的老师在教导自己的学生守规矩地行动。 实际上,是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英俊青年拉开白布的一角,让里面的东西一个个跳出来—— 那是一群蠕动着的小肉块,慢吞吞地排队,从金属把手上滑了下来,就像一群粉红色的毛毛虫。 “看来那位大人不喜欢你们呢。” 他笑眯眯道,“唉,那就只能废物利用啦!我已经想出了一个顶好的计策。” 一个小肉块听到“废物”二字,愤怒的咬了他的手指一口,“啪叽”一声跳了下去。 “在某个…人?算了,在他逮到,要杀掉我之前,我得把活干完呢。” 他注视那些东西爬向其他客人的住宿,半晌,兴致盎然地回过头,露出个有些甜蜜的笑容。 “那位躲在角落里的先生,唔,我看见你是黑头发和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请你来做我计划中的king好不好?” “就是你哦,别躲了啦!” 阴影处,有个人剧烈地开始哆嗦。 几分钟后,青年目送个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走远,热情开朗的对他喊道:“记得要保管好啊!” 他低头,边哼着小调边脱下左半边口袋已经变扁了的上衣,将它折叠好,与刚脱下的鞋子放在一起。 “我明明已经和那帮贱人说清楚了,我的头发是天生的,他妈竟然还诽谤我像人类那样去染头发。”他撩了撩有柔软的黑色发丝,满怀怒气的哼了一声。 “一群只敢拿我撒气的家伙。” 他爬过栏杆,一跃而下跳入大海。 在身体稍许沉了下去以后,他双目紧闭,面庞浮现溺水人才有的僵白脸色,像一具尸体。 浪潮一阵阵的转过,他像游泳似的挥动双手,在波浪下向南方游去。 “哎,这里怎么有那么多的海豚?” 一个观看海景的女士惊讶地叫了一声。 或许是有一个海豚群刚好路过,这些海中精灵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多的有些恶心了,与游轮一起同行。 洋流在悄无声息的开始变化。 * “啊啊啊——” 平静的夜晚突然传来一声嚎叫,尖细的叫声始终没有停止,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家禽。 一瞬间引得许多本来按下的房间灯火明亮。 有咒骂声传了出来。 门外的保镖立刻发现了不对,不顾雇主的坏脾气,撞坏了门,“阁下,阁下——” 无数的踩踏声纷乱无比。 他们已经做好应对许多麻烦事的准备了,只是衷心的希望雇主的那些家属不要发疯似的找他们麻烦。 以为会看到一片血色。 但没想到,让他们那个担心的人穿着一件睡袍,好好的躺在了床上。 尖叫声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就停止。 他们雇主的脸色只是比以往要苍白的多,他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冷淡的说了声:“我没事,都出去。” “您真的没事吗?” “要不要让船医来看一看。” “是啊是啊。” 他们的雇主今天一言不发的回来,手中抓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紧紧不放,推脱了晚饭,钻进房间一直到现在。 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不是他们有多余的好心,而是雇主的来头太大,如果照顾不好,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我说,出去!” 男人的眼沉了下来,命令的话语迸发出刀锋般的冷冽。 介于雇主的脾气一向不好,他们唯唯诺诺的带上了那扇已经坏了的门,临走前看了一眼房间。 头等舱的房间就算大,还是能一览无余。 没有刺客,没有强盗,房间也不是很凌乱,干净的地板上躺着一尊被摔坏的象牙雕像——头部的轮廓雕地很清晰,是个有着俊美五官,戴着月桂头冠的年轻人。 只是一眼,象牙雕刻的年轻人的嘲讽的、活生生的面庞,有魔力般的攥住了他们的心灵。 所有人在走出门时一阵恍惚。 插曲发起的源头——那个中年男人像个孩子似的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慢慢的呼吸出胸膛里的气体。 他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脸在发生异变,轮廓越来越精致,肤色越来越白皙,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被赋予了着魔似的魅力。 他像是从头到尾浇上了维纳斯的香水,再由最好的工匠将原本拙劣的雕塑打磨成美丽的作品,几乎拥有了潘多拉那样惊心动魄的美貌。 第145章 银月降下不可名状的光辉。 他的影子分出无数触手张牙舞爪。 丝缎似的黑发滑落肩头,他轻轻低喃:“好久了…我们终于可以再见面了,封瑟。” 第二天。 封瑟听到敲门声,趿拉着拖鞋,打开门一看。 门外无人,地上放着一个用红色缎带包好的盒子。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抱了进来。 “是谁?”白寒景发问。 他刚淋浴过,布料紧紧的贴合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结实的腹肌令封瑟嫉妒不已。 锋锐眉宇间的凛冽依旧,水滴像断了线般的白珍珠滚落在银发间,随后坠落在地上。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 封瑟自认为神经没有那么粗大,就算那间房间恢复了原装,但一想到有恶心东西存在过,他就忍不住皱眉头。 所以他勉勉强强的住了进来,并且很嚣张地把原本的主人赶去睡沙发,自己霸占了床铺。 “鬼知道。” 封瑟没好气地回答。 大清早的被吵醒,他的怒气狂飙似的飞速上升。 这让他拆包装的动作都有些粗鲁。 打开盒子。 里面藏着一套叠好的服装,带着古朴韵味,上面放着一张卡片,烫金色的字体写出飘逸的字母。 内容是—— 【亲爱的客人,克里斯蒂安号的董事为了感谢您的搭乘,决定举办特殊的活动,还请您莅临今晚8点的化装舞会,角色随机抽取,请穿戴好我们为您准备的相应服饰前往舞会,还请302号的客人独自前往。】 化妆舞会的主题是希腊神话。 而他的角色,是纳西索斯。 第093章 化妆舞会啊。 封瑟对此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致, 起床气都一扫而空。 他看向白寒景,手指夹着卡片,“没有你的份哦, 这是给我一个人的。” 白寒景房间号是306。 白寒景对他孩子气的炫耀一语不发, 反而把床头边摆放的一个点心盒子递给他,“先吃早饭, 是你喜欢的。” 封瑟挑眉。 他打开来, 就看见一个个小巧玲珑的椭圆形蛋糕有序的铺满空间, 上面洒满了可可粉。 咬了一口,里面还有果酱似的夹心。 很甜,他尝了一下就喜欢上了。 不过…… 封瑟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记得我从来就没吃过这种点心啊,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 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疑问,绝对不是质问, 却成功让白寒景全身的动作一滞,血管里的血都停止流动。 他:“我猜的。” 平静的谎言下藏着一个脆弱的秘密。 封瑟也没在意,接受了这个说法。 白寒景知道他喜欢吃甜的,给他准备的点心一定也是甜的。 不多时, 他的嘴角因为沾满了可可粉而一塌糊涂。 “小景,等舞会开始的时候, 你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给你制造点机会让你溜进来。” 白寒景一抬头,就见到封瑟难得笑盈盈的模样。 “你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是吗?” 这船的服务速度够快啊, 他刚搬到其他房间, 连谁都没告诉,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知道他搬到了哪间房。 说是头等舱特别关注还有理可循, 而他只是个二等舱的。 还特地邀请他去什么化妆舞会。 “如果有意外情况,我们得做点准备。比如,面对不怀好意,我们就得还颜色。” 他恶作剧般地比划了个杀头的手势。 “又是血肉怪物,又是化妆舞会的,我都觉得是有人想特意让我的这次旅途来点乐趣。” 他咬开酥脆的外皮,一口一口接着一口。 玫红色的果酱涂满了嘴唇,像干涸已久的鲜血,配上那张艳丽的脸,活是性转版的血腥玛丽。 “当然,去不去随便你。” 白寒景当然不会拒绝他,还用布巾擦去他嘴角的蛋糕屑,动作很熟练,像个照顾婴儿很久的母亲。 封瑟到没有拒绝。 他抬头,让阴翳覆盖深色的眼珠,流转出不寒而栗的阴冷,深色调的恐怖。 “让我们看看,这个【安全】的世界是否真的是那么安全吧。” * 很快到了晚上。 月亮像是被砂纸打磨似的苍白如铁,乌压压的黑云,像是一阵黑色的风吹过朦胧的群星。 许多只闪烁的眼睛俯视地下的世界。 舞会开始的前奏,宾客纷纷入场。 阿芙洛狄忒张开她两条修长的双臂,桃金娘的枝条缠绕在手臂上,火红的花朵编织花冠,扣在她的头上,这是象征着她的圣树。 她的扮演者足够称职,至少把她的美貌发挥了出来,微翘的睫毛都勾着淋漓尽致的美感。 赫尔墨斯手举双蛇盘绕的金魔杖,脚穿带翼凉鞋,头戴有翅膀的低冠帽,手握双蛇盘绕的金魔杖,那股子调皮机灵劲儿流于表面。 死亡女神和复仇女神是一同入场的,好像正如复仇永远跟随着死亡,她们身着飘逸的黑色长裙,脸罩上了一层轻纱,不苟言笑,生人勿进。 白裙的清冷女子走在前头,年轻俊美的阿波罗跟随着他的姐姐阿尔忒弥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比喻日月不可相逢。 第146章 波塞冬,德墨忒尔,阿瑞斯…… 没有宙斯和赫拉,谁敢在一帮心高气傲的家伙里充当他们的主人和女主人,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无数的神灵好像都降临此世,在他们的奥林匹斯山上,欢聚一堂。 哪怕只是扮演,此景都足以惊心动魄。 主办方算是下了血本。 竟然将船上的大餐厅改造成巴洛克式的宫殿样,精美的浮雕和贴满金箔的墙壁,洁白的圆柱排列有序,穹顶上像翻过来的高酒杯,溢出的神性直直地浇在人的头顶。 舍去白炽的电灯,营造更美妙的氛围,采用了更为原始的蜡烛,熏出无害的淡烟,让人如同置身于仙境。 许多摇曳的烛光色彩浓烈,比奢华的水晶还要明亮。 封瑟悄无声息地登场。 他披挂长至膝盖的短袖束腰外衣,上身的亚麻色布料遮住重点部位,形成自然下垂的褶裥,皮革透雕的平底凉鞋叩响大理石地面。 细腻的布料足够让一个人的高上一等级,更别提他本来就有的——美丽年轻的面孔,极富线条美的身材,白瓷般的手脚。 随后主办方还有一些零碎的饰物送来,封瑟穿戴整齐,带上枝叶鲜绿的橄榄叶冠,这一亮相,就好像栩栩如生的希腊美少年从角落的那副油画里走出来似的。 参加化装舞会的男女大多年轻貌美,开始了热烈的交谈,全场的气氛像是被夏日躁动的风吹过,煽动的又有些如一泼沸腾的开水。 封瑟不太想引人注意,端过一杯香槟,借着人们千奇百怪的装扮遮掩,站到了清冷的区域。 他啜饮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借过酒光,眼眸开始被一把顶端描金的孔雀羽扇吸引,细长的眼睫顺着金绿色的羽毛上下摆动,瞳孔晃出上下的重影。 很美—— 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什么是美—— 是那玫瑰色的红指甲,还是晶莹剔透的肌肤,又或者是魅惑的笑声,如钟摆在预定的时刻击中年轻的心脏,像丝线牵引住了皮囊下的灵魂。 封瑟的瞳孔迷醉一片。 想要更多—— 欲望,无法克制的贪婪。 停下! ——本能的理智在通过神经对他进行警告。 封瑟原本迈开的的脚步一顿。 等等…… 他喉结微动,吞咽口水,视线慢慢下移,看向空留几滴酒液的杯子,在几分钟前明明是满的。 眼珠子瞬间布满了血丝,已经浸出了一片薄红,脸部的肌肉最终挤出个嘲讽的笑容。 什么嘛,好戏已经开始了。 而他这个旁观者,却不知不觉的入了戏。 封瑟打碎了玻璃杯,面不改色地用尖锐的碎玻璃在衣物覆盖下的皮肤划开了一道伤口。 血液渗出的湿润让他好过多了,再去看那位令他都着迷不已的盛装美人,对方打着扇子和肌肉健壮的酒神打情骂俏,依旧漂亮,不会让他一直盯着看。 然而,那股令人失去思考能力的魅力真的消失了吗? 一滴油在一杯水中非常明显,却在一杯油中,又会发现它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封瑟看着活泼欢笑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他的机械怀表在响动。 离他和白寒景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来打探下情况。 没有意外最好,否则谁都不敢保证今晚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他们两个倒是不会留手。 他承认,他就是在往枪口上撞。 接二连三的不平常,与其窝窝囔囔的混着,不如痛痛快快的来作死。 他和白寒景都赞同。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他的白寒景正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再抬头,倏地,他的视线范围闯入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像两个小型漩涡,有魔力地把他卷入。 看向来人。 封瑟的呼吸一窒。 * 黑夜下。 全身湿漉漉的青年光脚踩在栏杆上,像杂耍演员一样在洗细的金属杆上如履平地。 他张开双臂,夸张地弄出个甜蜜的笑容,呈乳白色的皮肤,闪烁怪异的光泽。 “嗨,先生,你是在找我吗?” 前往游轮上的大餐厅,必须经过二等舱的甲板,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而他就挡在了这条必经之路上。 白寒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瞳比平时更冷了三分,满头银发比月光还要的璀璨,还要冷。 “你之前找不到我,是因为我跳海了呀!” “说真的,你一定早就想找到并且弄死我,现在,你不用再找了。”英俊又掩饰不住非人类感的青年,大笑道,“你看,我这不是来自投罗网了。” “当然,要取走我的命,你得和他们先聊聊。” 他故意恶劣的拖长了语调。 咔嚓咔嚓—— 船上的门一扇扇被打开了,打开他们的人一个接一个全部走了出来。 有男有女,老少皆有,不管处于哪个阶级层次的人,此刻都面无表情,机械性的动作着。 他们跟随着同伴的脚步,手中持有的武器有些可笑,枪支和刀具十分少见,却没有谁的手是空着的。 像一群被操控了的傀儡,被无情的丝线拉扯,站到了与白寒景敌对的一方。 第147章 人群一茬接着一茬,似乎不可计数。 “放心,我才有那么傻,不会认为这些家伙就可以拦住你。”他笑盈盈道,“来,杀吧!” “希望你能满意这些弱小的生物!” 随着猖狂的尾音落下,他的周身在变化,皮肤的剔透和折射感不是错觉。 他的皮肤迅速被晶莹的鳞片覆盖,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更鼓了,充斥着狰狞与残忍。 月光下,怪物的影子诡谲地舞动。 第094章 站在他面前的人自我介绍。 “我叫贾斯汀·罗伊, 是一名爵士。” 字句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传入耳膜。 如同听了一场伤感的曲子,声线像钢琴的低音伴奏, 在话音刚落下的那刻, 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在说什么? 眼眶忽然变得滚烫,因为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在诉说这份熟悉感。 他的喉头莫名发紧。 听完那短短的一句话。 封瑟却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没了下文。 不知所措, 以至于让他有些疏离,明明对方像一名阔别已久的老友,时间将它们分隔,在遇见时,无法用最平静的态度来对待。 他有些不敢看, 那双令他失控的黑眸。 自称为爵士的贾斯汀先生像是没有事要做,与他并排站着,他的身材很瘦弱,长手长脚, 脸上扣着一个黑色面具,只露出眼睛。 西装笔挺, 黑长发扎成马尾, 羊皮手套覆盖住他的双手,眼部裸露的皮肤非常白,衬得眼睛格外黑幽。 这身打扮,是典型的20世纪男士穿着, 但与今天这场希腊神话主题的舞会格格不入。 这可不是假面舞会, 旁人看到,可能会觉得他是来砸场子的。 封瑟好不容易将眼部的酸涩压下, 偷偷瞟了一眼对方。 贾斯汀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没有再和他说任何话,就如临时起意一般。 他也不看重容貌,对封瑟视而不见似的,要不是是他首先搭讪,两个人站在一起,别人也许会认为他们有仇。 封瑟的窥看没有引起贾斯汀的注意。 他在盯着墙上的油画看,抬起手指,有些暴殄天物地直接用手去触碰油画本身,指腹摸索出细微的响动。 那姿态爱怜又专注,如同在就是自己美丽的爱人。 我还想听他开口说话,一句也好。 封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但眼前这个人就是让他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 在怪诞的宴会上,有许多诡事,他对他的感情,不是遇见怪异贵妇人的虚假迷恋,而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这是一见钟情吗? 封瑟很不想承认,可他没办法把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安上一个个合适的名头。 又或者是一见如故? 反正,他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讨厌对方的想法存在。 也许他是不怀好意者的一员,和那位异装美人打算让他沉醉,可盯着那双黑眼睛发怔,回过神来,他不会产生被愚弄后的滔天怒火。 这是不一样的。 “你看,这很美,是不是?”令他心脏抽紧的人说话了,封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那是和他对话。 说来也巧,那副油画的主人公就是封瑟今天扮演的角色——纳西索斯。 密林河边,陷入疯狂爱恋的美少年痴痴的望着水中的倒影,秀美的林中仙女厄可委屈地望着他,他的心上人满眼心里只有自己。 贾斯汀的视线不曾离开油画,他似乎是格外喜欢这幅画,只是他触碰的不是纳西索斯,而是倒影。 “他不知道他的爱,不曾知道他的笑容和哭泣都令他为之发狂,引得他绝望地投水自尽。” “不过,他心甘情愿地承受了这份代价,诞生和死去,他把全部的自己都交托出去。” 停下了那番奇怪的自言自语。 他转头,对封瑟说:“你不来看看吗?” 贾斯汀望向他,漆黑的发尾扫过肩头,眼眸里写满了鼓励的笑意。 封瑟只感觉身体轻轻一颤,不由自主地也伸出手去触摸,指尖滑过人物丰腴的线条,一点点挪动,忽地小指就碰到了那只同样放在油画上面的手。 温度从手套下传来。 封瑟不习惯与人接触,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可那位开头冷淡的先生竟然同样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于是,一张面具与一张脸相对,两双眼睛映出对方瞳孔的颜色,是没有分别的黑。 他们默默地凝视对方。 贾斯汀的手很冷,像冰,但又仿佛有一簇滚烫窜上了指尖,变得很热,像火。 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间距隔着十厘米,眼睛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凝视。 封瑟不知道,在那冰冷面具的遮挡下,是否会有嘴角上扬形成的微笑,只知道,顷刻间他的灵魂被牵引。 在命中注定下,星星在相同的轨迹运行,又在万有引力下曼妙地碰撞在一起,发生了一场恢宏的奇迹。 太暧昧…他恍惚间听到了一缕淡淡的轻笑声。 贾斯汀在低笑。 不可忽视,不可躲闪—— 封瑟沉默了许久,出乎所料的来了一句。 他说:“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喜欢我吗?” 尘世的喧嚣都渐渐走远,贴心地为他们隔开了一个空间。 第148章 封瑟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除了他的回答,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贾斯汀:“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回答我。” 封瑟自持冷静道。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封瑟轻声开口了:“我想,我很喜欢你。” 被烫到了一样,贾斯汀缩起了手指,也很轻很轻地说话,“我想,我也是的。” 对话完毕后,双方有一分钟的寂静。 一滩死水总有人要来打破,把讨论继续下去。 “那你爱我吗?” 封瑟问出了更奇怪的话,奇怪的连他自己说完话的一秒之后就后悔了。 他稍稍的挪开了自己的眼睛,不想去看询问对象的反应,哪怕那人所有表情都被面具挡住了。 “你懂爱吗?我是说真正的爱。”对方没有很快回答,而是问。 “不懂。” 爵士浓密的眼睫高高挑起,像揭开珍宝的幕布,露出那被夸赞的部位,是闪烁华彩的黑欧泊。 他在注视人时,真的会让人有种被浓郁爱意包裹的感觉,成为一名迷失者,心甘情愿溺毙在他所构造的深海。 “第一次见面,又是喜欢,又是爱的,我们进展的不是太快了?” “而且你不懂爱,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爱你?” 很简单的,很多人对我说过爱——艾利尔,埃尔维斯,白寒景,他们说爱我。 艾利尔捧给他心脏的癫狂,埃尔维斯极富占有欲的掠夺,白寒景不曾后退的执着。 冰魄般的蓝眸,澄澈温润的琥珀色,冷硬无瑕的金属,与这双黑眼睛逐渐重合,爱应该能从眼睛里看出来,贾斯汀用他沉默的眼睛阐述了一切。 虚薄的冰层是封锁不住炽热的岩浆的。 封瑟不说话,缄默却是最有力的武器。 有人说,爱是灵魂不可避免的回声。 贾斯汀笑出声来,首先败下阵来,他说出来:“好吧,是啊,我爱你,这个回复满意了吗?” 他承认。 没有等待久后,尘埃落定的感觉。 封瑟又怪异地感受到了一种理所应当的愉悦。 你是应当这样回答的。 他病态地沉浸在这种反应里,不可自拔,又听到对方说:“那你……爱我吗?” 小心翼翼,胆小鬼从未勇敢一次,在假面的遮掩下,他问了出来。 封瑟的心脏生出一种不知缘何的强烈冲动,昭然若揭的情感发酵,有一种苦甜感。 这让他本能地张开双唇,“我——” 嗖—— 一抹银光强势的劈开了空气,随即而来的冰冷话语霸道地将那些未形成的话尽数封回口中。 “他不爱你。” 黑衣银发的男人早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冷声代替封瑟给出了答案。 突如而来的冷光几乎是贴着贾斯汀的眼球擦过去的,精准的令人发指,似乎连视网膜都留下了印记。 定睛一看,那是一把银制的餐刀,直直的插进了脆弱的画布里,说来也巧,刚好把油画里纳西索斯的面孔全部都破坏了。 同时有意无意地隔开了二人过分近的距离。 “我要的,不是你的回答。” 贾斯汀淡淡道,他面具下的脸一定是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封瑟,“我想要你的回答。” 封瑟看看白寒景,那这张俊美的脸没有情绪起伏,他不知怎么的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了。 话说,为什么他有种莫名的心虚? “几位…咳咳咳……”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可不可以,先关注一下我啊——!” 这时,一个人爬了进来,对,是用爬的。他的四肢怪异的扭曲着,像四根麻花。 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口中有蓝绿色的液体喷溅在地上,污染了美丽的大理石。 虽然很不想承认…应该是他流出的血。 那个人在两个人的漠视和封瑟一个人的惊讶下,抬起了他的头,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 他气若游丝的对封瑟打了个招呼,“嗨,又见面了,没关系,不用管我,我其实只是想对说个遗言而已。” 是那个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的服务人员,多亏了差点付不起小费的尴尬,封瑟还记得他。 还有他身上与人类格格不入的矛盾。 “唉,我没帮您拦住他,这家伙真不是人。”他对贾斯汀说,“临死前我只是想解释,请您别听拿群贱人瞎说,我绝对没有为了和您争夺吾主的宠爱去染头发,我本来就是个黑头发的啊!” “好了,我说完了,我死了。” 他把头一歪,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动了。 说死就死。 封瑟:“………” 不是错觉,贾斯汀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或许,他也像封瑟那样,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踏踏踏—— 高筒皮靴踩出轻快步伐,一声一声扣在人的心上,又如死亡将至的丧钟,昭然宣告。 总有人不会等待的。 白寒景向他们走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军刺,锋利的尖端甩出了一条亮白的弧线。 封瑟才反应过来。 不是只他从那场幽默的黑色喜剧里反应过来,而是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异常。 第149章 为什么白寒景的脚步声那么清晰? 那是因为—— 乐师停止了弹奏,希腊的“众神”们站在原地,停止了他们的交谈,一张张或年轻或衰老的脸上,无数双眼睛盯着白寒景,脸上的表情像涂了强力胶般定格。 不是所有人神经都是那么粗大的,看见一个人爬进来后死掉,不会发疯似的尖叫,满客厅的推搡逃窜,才应该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无论他们的身份有多尊贵,首先他们的是正常的。 而现在呢? 应该说是傀儡吧。 一个个傀儡呆板地站着,等待主人一声令下。 “挡住他!” 贾斯汀的声音从他的面具下传来。 封瑟没来得及动作,手腕被他一把扣住攥紧,紧接着整个人被他拉着跑。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无法反抗。 以他现在自己的身体素质,拿力量来说,掰碎一个成年人的骨头,就像掰饼干似的轻松,而这一双瘦弱的手轻而易举地桎梏了他。 “宙斯”或许存在,比如说命令“众神”,现在正拉着他跑出大餐厅,攀越过无数的台阶。 白寒景在经历一场“神战”—— 阿芙洛狄忒摘下头顶的花冠,试图用带刺的荆棘勒死他,完全不顾雪白的大腿在短裙下若隐若现。赫尔墨斯高举手里的金魔杖,敲向他的头,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一左一右的制住他的手臂,波塞冬的三叉戟凌厉的戳向他的心脏。 人群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们毫不顾忌自身,不知疲倦,不知恐惧,只为了完成他们主人的命令。 白寒景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了。 “哈啊哈啊……” 把身后的混乱场景甩掉,贾斯汀终于把封瑟带到了可以欣赏到美丽夜景的甲板。 星月好奇地从天空望向人间。 “听我说——” 贾斯汀放开了封瑟的手,想和封瑟说什么。 他所没有预料的是,就在他放手的那一刻,脖颈间瞬间顶上了一抹冰凉。 封瑟在拿刀抵住他的要害,眼眸暗沉,“是的,我想你该解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情退却了,他只有了残酷。 他不是蠢货,就算对这个人有奇特的感觉,也知道眼下该怎么做对自己才有利。 在对方力量高出数倍的情况下,他不能被动的承受,得先掌握行动权。 “你…为了他对付我?” 贾斯汀的眼睛阖了阖,一开口就是表达难以置信的控诉。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用刀割破我的脖子,提着我的人头和他去汇合。” 封瑟:“…你想多了,冷静一下。” “你不会想和他待在一起的,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冷酷,我之前派去拦截他的人可能都被杀掉了。”贾斯汀指着方向示意他去看,“哪里,他现在还在地下杀人。” “即使是面对被控制的无辜同类,他也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从这个角度望去,封瑟看到,对面的甲板上铺着一层很厚的阴影,隐约可以看出交横的肢体。 那是白寒景接应他的地方,他也看不清,那帮躺着的是不是尸体,还是晕了过去。 但他知道一个事实。 “是你们控制了他们来杀他,他也只是还手。” 涉及到这种杀戮问题,封瑟的态度会变,他对这个人的好感在快速削减。 贾斯汀眯起了眼,知道自己的小伎俩没有用。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对超出自身认识上限的东西会有本能的畏惧。 比如战场上的士兵骁勇的过了头,手上沾的血太多,给友军也会带来很大压力。 他试图在封瑟心里埋下种子,激起他对白寒景的厌恶。 封瑟却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来反驳他。 “是你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要害死整艘船的人。” “你以后就会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根本就毫无意义。”贾斯汀眼中又不像是对生命的漠视,更像是在看一场荒唐可笑的游戏,“恩赐和仇恨,都不会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分毫的余地。” 说这话时,他的瞳孔没有半分情感波动。 他的太过笃定,让封瑟着实愣了一下。 “你没有选择我。” 贾斯汀低头,感受刀尖的冰冷,叹气。 “首先,你对他有敌意。”封瑟缓缓道,“你之前说的对,我们才见过一面而已,而他是我的…同伴。” 他好不容易才说出恰当的形容词。 “敌意?!!”贾斯汀冷笑,语气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活像在咀嚼白寒景的骨头,吸食里面的骨髓。 “你错了,不只是敌意,我想杀了他。如果可以,我宁可一命换一命,让那个该死的杂种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要是真的能做到,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 他的瞳孔变得森冷无比,似乎连月亮都恐惧的颤抖了起来,躲在了一片乌云后面。 这个世界一片阴影密布。 他的杀意喷薄而出。 “他对你做了什么?” 连封瑟都不能忽视这股疯狂的恨意,皱起眉头问道。 “你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所有!” 贾斯汀释放了压抑的情感,扭曲地喊道,凄厉的像是要撕破嗓子,此刻的他又如走向末路的狂徒。 第150章 甚至,引颈就戮般主动撞上了刀尖,眼底顿时猩红满溢。 这句叫喊在海平面久久响彻,不肯消散。 封瑟喊道:“停下!别再靠近了!” 贾斯汀脖颈处的伤口很深,伤到动脉就完了,不管怎么样,他就是无法看着这个人去死。 贾斯汀捂住了脖子,停下了疯狂的动作,他竟然笑了,“原来,你还是愿意担心我的。” 他的血不像那个死的像喜剧的家伙一样是蓝绿色的,而是鲜红的,或许他还是人类。 血浸湿了他的手套,本就深的颜色更加深了。 “他夺走了你的什么?” 封瑟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以为他会说权利财富,亲朋好友什么的。 没想到,贾斯汀说:“你。” “他夺走了你。” 封瑟没有细品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皮靴特有的踏声逐渐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么快??? 这顶多才三分钟…… 封瑟被白寒景的速度给惊着了。 “我就知道挡不住他的。”贾斯汀说,“哪怕我们控制了整艘船的人,不过我还有另外的准备,我需要和你有单独的空间继续说下去。” 已经可以从楼梯口看见白寒景的身影了。 他恢复了一些理智,恨意收敛了点,声音还是充满嘲讽意味。 “他可真是凶猛的狗。”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会有事的。” 封瑟被他的保证搞得安心了一秒。 然后,他就听到了贾斯汀所谓的安排,“在这条船的船底铺满了黑火.药,我早就按下了开关。” 哦,火.药啊…… 火.药啊…… 药啊…… 啊…… 封瑟:“………” 封瑟:??? 第095章 贾斯汀戴面具的脸在迅速后退—— 几乎是封瑟刚听清贾斯汀的安排, 这个家伙不容许拒绝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推下了海。 封瑟感觉像一把铁钳箍住了一样,他会怀疑觉得对方不是个人类, 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在急速下坠。 还未形成的惊呼缄默于口, 衣摆在风中狂舞,这让他显得像是一只被打断翅膀的鸟。 偏头看去, 浓如墨汁的海水近在咫尺。 眼中留下最后的倒影是解决完敌人的白寒景扑到了栏杆上, 试图把他拽回上来, 可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银色长发散开了,衣扣大开,露出锁骨,冰白的脸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红,看来那番战斗对他来说也不是很轻松。 没死就好。 他在没入海水中前还在想贾斯汀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抗拒海洋的拥抱。] 你把我推进海里, 还叫我不要反抗??? 船上。 贾斯汀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下一刻话锋一转,“你要杀了我吗?” 他表现的极为礼貌,刚才的戾气。 对待不喜欢的人, 反而要保持虚伪的风度,尽量不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真实的一面。 “不会。” 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贾斯汀挑眉, 投递询问的眼神。 “你是杀不死的。”白寒景说, 银眸封禁一切温度,银红色的军刺尖端指向他,“滚回去。” 瞬间安静。 尖锐的杀意蔓延。 这时,似乎无法承受难以言喻的压力, 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发出裂开的脆响。 ——是贾斯汀的面具掉落。 他拾了起来, 没有再带上。 这个弯腰的动作,令他露出了脖颈间伤痕, 是刺目的暗红色,早已停止流血。 面具拿在手中,贾斯汀抬起苍白如尸骸的脸,白寒景借助明晰的月光看清了他的全貌,还有发生的灾变。 这不是意外,而是一截粗壮的墨绿色触手撑破了面具,皮肤裂开,它肆意的长在他的右眼角,如一朵扭曲的花。 他说:“我会的。” 算是回复。 与此同时,他的脚下漆黑的影子蔓延出怪物的轮廓,密密麻麻的肉芽正在皮肤上涌动,墨绿色触手取代了人类的双手,他的腿部变得臃肿肥大,即将完成变化。 他的面部还未被异化侵占殆尽,大半张脸都是完好的,纤细的睫毛上翘,嘴唇浓的像血,病态的肤色让他被异样的美填满。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白寒景宁可对方戴上面具,他不想见到这张脸。 贾斯汀·罗伊根本就不存在,有难以形容的东西借助了一具躯体,来和封瑟相遇,而封瑟无论如何都猜不到他真实的身份。 他和自己的关系,不单单只是仇敌,或者从另一种角度上,还得添上许多暧昧的成分。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贾斯汀”发声,左边的皮肤微微鼓起,像是又有一条触手要长出来,他道,“我只是想和你玩个游戏。” 他干脆明了的说了游戏内容和规则。 出乎意料的是,白寒景没有拒绝,凝眸沉默了许久,一句“我会赢”打破了这个状态。 “贾斯汀”笃定道,“不,你一定会输。” 他非常自信。 白寒景想,我会赢。 他们要进行一个猜谜游戏。 第151章 两个人都准备好了自认为正确的谜底,让最终的裁判者来决定结果。 两个人勉强达成了某种共识,处于微妙的和平间。 “贾斯汀”突然低下头看了眼怀表,细长的秒针刻在眼里,朝白寒景说了声,“看来,卖我火药的家伙是个奸商。” 随后,两个人默默无言,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末日提早降临—— 他们做好了准备。 一起湮灭于光中。 而对刚刚探出水面的封瑟而言,爆炸来临的是那么突然。 就算他是背过身的,烈日般的光亮也几乎灼痛了他的视网膜,爆炸的巨大响声席卷了他的整个世界,耳边长时间只有眩晕的嗡响声,心脏余悸地猛烈砰响。 不管怎么样,封瑟奋力的游出了一小段距离,避免没被淹死,就被船体四溅的碎片割伤身体。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被高速旋转的东西击中,相当于往人体中打上一发口径十足的子弹。 然后…… …之后是什么来着? 封瑟迷茫的睁大了眼。 有什么浮起…… 【“我的属下都知道,很多去往天堂的战友不是由炮弹一发轰上天的,而是被碎裂的弹片的击中……”】 记忆深处。 一个人坐在高背椅上,衬衫的领口大开,喉结凸起,高筒军靴勾勒小腿线条,显得翘起的腿更长了。 他的颧骨轮廓模糊不清,下颔弧度优美,鎏金色的发丝陷在椅面的丝绒中。 在阅读文字时有种念诗般的优美。 【你真的不后悔离开那里吗?】 他听到了自己声音,声线难得如此的放松。 我很喜欢他,这是个很合拍的人。 【为什么要后悔呢?】 看不清脸的人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披上,拉开窗帘,他军服上两排勋表旁的灰铁勋章折射光线,满目流光溢彩。 【我将为它而死,流尽最后一滴血——“它”可以是我的国家、人民,但绝对不可能是他。】 窗外的世界沐浴在阳光之下。 他的眼睛蒙着层黛蓝,在清光下微微泛紫,干净澄澈,倒影出大片的红白玫瑰。 【结束这个话题吧,你要来点蜂蜜蛋糕吗?】 ——封瑟看清了他的脸。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够了,够了!!! 封瑟想要尖叫。 这些该死的记忆都是什么? ——他没接触过的人和事,一茬接一茬的冒出来,让他像一台充满了乱码的电脑。 不去想,拼命地向前游,像是要把这些东西都抛在脑后。 如同装睡的人不肯苏醒。 终于。 他游得足够远了,停下。 远处的克里斯蒂安号几乎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火焰如狂魔般舞动,盐腥味的海风助长它的威势,侵略一寸寸深蓝的领土,月色碎开波光粼粼的猩红,此时的夜晚像诡谲的黄昏。 是黄昏啊,是神明都要陨落的诸神黄昏,它的边缘燃烧炽热的炼狱,天穹悲哀地倾颓,它淌出的血却渲染漫天瑰丽的烟光火色。 封瑟没心情欣赏,泡在有些温暖的海水里,却如同被扒光了置身于凛冬中,阵阵的冷意侵袭他的身体。 那还有人活着吗? 贾斯汀的恨意到底有多扭曲,非要以同归于尽的代价拉上白寒景一同下地狱,还让船上的几百个人陪葬。 那些成为傀儡的乘客不会反抗,他们是被打翻了的蜡烛,在火焰的炙烤之下慢慢融化,以血肉作为油脂,为这海上奇观奉献光和热。 贾斯汀为什么要把他扔下来? 他得感谢自己被放过了吗? 今夜是逢魔之夜 苍白的月亮在喊叫,群星嬉笑的为它伴奏,吟唱葬歌。 抱有这种想法。 他真的听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呼唤。 无法准确形容,像轻柔的歌声,又像尖利的嘶叫,矛盾地混有各种奇妙的成分,从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不请自来的出现在耳边。 还没等封瑟反应。 随即,他的身体不知缘由地开始痉挛抽搐。 海水有生命力似的缠绕上他的身体,无论是什么单薄的布料,浸湿后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脚踝陡然一紧,有一股拉力拼命把他往海底拽。 海水没过他的头顶。 水流迫不及待的挤进他身体的每个空隙,挤走胸腔里的最后一丝氧气,热量跟随着他们离开,手脚因为冰冷而微微颤抖。 我…怎么了? 呼唤还在继续,越发强烈。 它应该是丧钟,预兆死神的来到。 死亡濒临,口中喷涌的气泡渐渐上浮,炸裂时淹没在水中毫无痕迹。 耳边的嗡鸣随着海的深度加重,或许下一秒他的耳膜就会不堪重负,鲜血如注,汩汩地与海水融为一体。 他甚至出现幻觉。 海洋沉默的、属于无限深渊的底端,上扬出悠悠的蓝光,漂浮在他的四周。 属于他本人的声音正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引诱他一同回归于漫长的黑夜和亘古不变的死亡。 【来这里——】 【封瑟,选择我,选择死亡吧——】 下沉,他在下沉,下沉…… 引诱不曾停止。 第152章 封瑟面无血色。 他已经无法再睁开眼了,海面破碎的亮光像是触手可及,早就在一分钟前和他告别。 他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我要死了吗? 死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 封瑟绝不会认为那耳边诡异呢喃的呓语是错觉,它有种力量,令他无法反抗地被拉入大海。 他被影响地无法挣扎,要溺毙在陷阱中了。 人要死的时候,听说脑海里都会掠过走马灯般的回忆,有喜有悲,当回忆停止,就是人死的那一刻。 可封瑟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像个孩子,蜷缩身体,拒绝回想起任何东西,这个姿势让他陷落的更快。 ——至少让我再看一眼。 眼皮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露出的瞳孔边缘涣散,本人已经毫无知觉了,却凭借身体里蕴藏的本能,他抬头,去捕捉最后一抹即将离去的光亮。 啊,他看见了。 光是银白色的。 哗啦—— 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离他越来越近,拨开蔚蓝的水流,银色的长发四散开来,他带来了光和希望,冰白色的面孔是模糊的美丽。 ——近了,更近了。 光在向他伸出一只手,等待他的抓握。 而黑暗不曾放弃,喟叹出甜蜜的吐息,像是来自春天的枝叶翠绿,玫瑰在荆棘上受难,流出红宝石色的血,那是最为致命的死亡诱惑。 生与死的抉择。 封瑟用尽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 ——他选择了光。 第096章 支离破碎的船体零零散散地漂浮着, 各式各样的杂物浸泡在海水中,主人已经先一步下了地狱。 不少的火焰依旧执着地燃烧自己,星星点点, 光芒绰约。这让此时的海像举办了一场大型的花灯展览。 白寒景把昏迷的封瑟拖到一块甲板碎片上, 他拖了多远,透明的水迹就淌了多远。 月亮为他流下了纯银的泪, 在哭泣。 封瑟好像死去。 领口勾勒出了锁骨的轮廓, 肌肤苍白, 像被水淋湿的白蔷薇,湿漉漉的黑发海藻般卷曲,苍蓝色的缎带缠在头发上,成就唯一鲜亮的颜色。 宽松的衣物紧贴的腰线,打湿了的颜色像裹尸布, 黛青色的血管凸显,如一条蜿蜒死去的毒蛇。 他的双眸紧闭,双唇微张,昏死过去时, 好像在呼唤什么。 纳西索斯的诅咒好像在扮演者的身上灵验了,他被拽到水中, 溺亡在不得爱恋的亡灵的怨恨里。 从水中出来, 白寒景也很狼狈。 但,一把长剑泡入水中,取出依旧还是杀人的利器。 他的银发不断掉落水珠,发梢折射多棱面宝石才有的光泽, 锋利的长眉还是如刀, 眼尾依旧如开了刃。 风衣外套毫不留情的被水流卷走,衬衫的纽扣全掉了, 裸露白石英色的胸膛,如米开朗基罗手下的大卫雕像,比例匀称,肌肉纹理细致。 银眸凝在封瑟毫无血色的脸上,长久滞留。 他下了决心。 白寒景扯开封瑟的领口,双手按压胸膛,手掌能够描绘出胸膛中单薄的肋骨,他更想直接触碰到那颗拳头大小的肉块,让它重新火热弹跳起来。 按下,抬起,又继续按下。 起起伏伏。 封瑟死寂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感觉,在濒临死亡之际也能察觉那人的期盼,缓慢开始运作。 失色的双唇浮现色泽,白纸滴上淡粉色的油彩,生命的奇迹在他身上重临了。 耳朵静静的倾听,白寒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俯下身子,吻上了他。 那是在做人工呼吸,又不像是单单在做,这个添加渴求的救助举措的不知不觉变了味。 暧昧的空气融化成滚烫的温度,留恋在唇齿之间,复苏的气息从口中传进另一张口中。 生命独有的温暖持续一分钟的传递。 冷如白骨的指尖动了一下,细细的睫毛微颤。 封瑟陡然睁开双眼,眸仁弥散。 当然,他刚醒就剧烈的咳嗽和呕吐,海水滞留在充满胃酸的胃中一段时间,发酵的味道可不好闻。 他把他们全吐到了白寒景的身上。 当然另一个人也不嫌弃,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像一个新手上的母亲安抚她的孩子。 “咳咳咳…哈啊…哈啊……”刚从死神的怀抱中逃脱,封瑟拼命汲取海腥味的空气,好像它们是琼浆玉液,贪婪地填满干涸的肺部。 他终于活过来了,甩了甩头发,双眼恢复了聚焦,让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身边的人。 “白…寒景?” 他好像不太确定,迷茫地发问,说话轻的像是一阵风都能把它卷走。 “是我。” 封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他没说话,又闻到呕吐物的味道,脸庞瞬时扭曲了一下,当他意识到是自己吐出来的后,连忙捧起海水浇到了脸上。 于是她眨眼间有若隐若现的水珠留恋,是清晨花蕊间的白露,配上湿润的眼珠,朦胧澄澈的美。 白寒景的心脏在不规律的跳动。 “是你救了我?” 他又问,脸上却出现了乌云的浮影,眼珠有些泛蓝,令人联想风暴来临前的海潮。 “是。” 在得到这个字后,封瑟面部笼罩的浮影立刻退化成了阴影,他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在鼓动,牙齿被咬的嘎吱作响,怒火从眼中流泄出来。 第153章 他冷冷地说:“谁让你来救我的?” 封瑟又不像个刚脱离危险的人了,还有能力责难白寒景。 被他质问的人只是静静地听,却不反驳。 他的嗓子不复清澈,如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不堪。 “这是大海,不是一条河,也不是一片湖!” “你有做安全措施吗?哦,对,我忘了,你刚从那场该死的爆炸逃出来,哪里来的准备!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嫌你的命太长了?” 他喊道。 “最重要的是,我没叫你救我,你知道我想死有多久了吗?等这个机会有多久了吗?” “你这一切都毁了,全部!” 他生气起来真是有够恐怖。 于是,星月退却,小心翼翼地探出一角来看。 封瑟全身都在哆嗦,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给气的。反正他喊完了这一串话,快速把头一偏,面对大海而坐。 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封瑟咬牙切齿的地在骂他笨蛋,双脚更是反映出了主人的心情,对着海水乱踢乱蹬。 然后,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可是,封瑟你并不想死。” 封瑟本人冷笑,侧过一边脸讥诮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不想死呢?” 白痴,还说想爱他,连他的想法都不知道。 封瑟…他早就对生命厌恶极了。 “你在自己欺骗自己。”他听见浪潮中突兀的声响,比自然的声音更能让他回头。 封瑟的灵魂越过□□,承受了打击,它惊恐地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被一把言语上的刀刃破开。 同时反应在另一方上。 瞳孔在看不见的地方骤缩。 他没有转身,不知为何低下了头,指甲嵌进肉里。 白寒景说:“如果你想死的话,为什么要抓住我的手?” 【封瑟用尽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 【——他选择了光。】 封瑟发现自己吐不出刻薄的话语来反驳,忽然感觉身体一阵虚弱,可能是溺水的后遗症。 【对黑暗的恐惧在心脏生根发芽,窒息感和绝望感催促他伸出双手,抓住光明。】 他头晕目眩,薄薄的冷汗布满了额头。 “我不去救你,你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 【“为什么没人去救他?!!!”】 有人大声质问。 【“我不能待在这里,总有人应该做点什么的,不能就让他那样去死——”】 “别说了。” 封瑟很轻很轻道,在这几分钟间,他以为自己有心脏病,不然为什么身体的血管每一根都变得烫。 心脏作为除大脑外最重要的器官,押送血液,流经全身各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以为他的心脏有一刻会跳出胸膛。 白寒景不说话了。 封瑟沉默了几秒,放下按压心脏的手。 “我得承认,你的做法虽然很蠢……但…”他扯出了一个微笑,“做的意外不错。” 他的心脏被埋下了一颗种子。 萌芽悄悄地探头。 * “失败了。” 有人喃喃道。 “我为什么会失败?” “贾斯汀”用一具畸形的身体漂浮在海上,在布满触手的脸部,缝隙间只留一双剔透的黑眸。 身体臃肿肥大,呈现尸体腐烂的墨绿色,背部有一对蝠翼般的残破翅膀,还未完全成型,虚弱地耷拉。 “他”要死了。 准确说是身体要死了。 肉·体作为储存容器,灵魂被更高位格的存在所影响,哪怕是尽量克制,也没有办法,人类实在太过渺小了。 构成这具身体的物质简单了,不足以支撑这个过程,身体本质不允许升扬,所以组成“他”的部分正在迅速死去,替换成为符合的标准。 “不可能,不可能……”他反反复复说,“只有我才知道答案…只有我才知道答案…只有我啊!” “因为我是…我是…” 再有底气的话也解释不了苍白的事实。 这时,月光染上了诡谲的颜色,月亮本身成为了一只奇怪的眼睛,正盯着“贾斯汀”看。 他一直是仰着头的,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于是,他说:“帮帮我!我不知道那个家伙耍了什么手段,但我不能把他留在那个骗子身边!” 颜色怪异的云朵慢慢扭曲成几个字,好让他看见。 ——你会死。 祂不屑于给冰冷的事实穿上一层温情的衣服。 他说:“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他需要的,我为什么不能为他再死一次?” 月亮不会说话,涌动着绿光的云彩像有毒的菌类,轻飘飘的抛下了孢子,“贾斯汀”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他用已经丑陋不堪的脸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 “什么?!!” “你让我唱摇篮曲?” “贾斯汀”惊讶之余,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他不会认为将它送来的某个存在,会热衷于一首人类的幼稚音乐,这只是个借口。 那个存在答应了他的请求,代价微不足道,更可以称之为没有,甚至反而又折损自己的力量来帮助他完成。 第154章 “如果…你愿意的话…好吧,反正这场梦很快就能醒。” “真的…谢谢。” 他实在太累了,闭上了眼。 一个漩涡在慢慢形成。 海水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口子,小心地将“贾斯汀”纳入了自己的怀抱。 “睡吧……” 无法辨别翻译的频率切换成了一个人类能懂的语言,小心翼翼的拥抱他,像守护贫瘠土地上的最后一朵玫瑰花。 “贾斯汀”在柔软的怀抱里睡去。 位格极高的存在,于自己的宅邸做着梦。 祂的梦笼罩住了这个世界。 而封瑟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第097章 小镇轮廓在乳白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松松垮垮的复折式屋顶、尖尖的山墙、即将倾颓的高塔, 铅灰色天空连带云彩泛着一股阴冷味。 密集的建筑被刷上一层惨败的阴影,林立的烟囱管几乎都不工作了,长久执着地站立, 却又孤零零地耷拉着脑袋, 有时吐出的几缕轻烟更像是临死前的挣扎。 群鸦掠过高空,盘旋了几次后, 也不堪忍受那片压抑灰暗, 疯狂扑闪着翅膀, 落下几根黑金属色的鸦羽。 偏偏有一只乌鸦离开群体,踩在一座破教堂的钟盘指针上,尖利的怪叫几声,更添几分不详。 劳伦斯·特德打了个寒颤,不由得用夹克衫捂紧了自己, 默默移开了不自觉与猩红色鸦眼对视的双目。 大多衣衫不整、面部畸形的本地人冷漠地看着这个异乡人,偏过头和自己的同伴说两句话,像在看一具死尸。 劳伦斯不是瞎子,更不是蠢货。 这里的当地人可太不欢迎他了。 他们谈论的样子如堕落祭典上的恶魔, 长相和眼中的不怀好意都符合标准。 ——头很窄,鼻子扁平, 皮肤粗糙的不像话, 眼球鼓胀突出,渗出病态的水蓝,可能是因为手脚格外宽大,而导致步态蹒跚。 他是个基督徒, 此刻想法有些大逆不道, 或许正如渎神的达尔文所说,人是由动物进化而来。 那这帮家伙就是鱼类和猿类的混血杂种。 他暗骂这些人都有病, 身体和心灵上都有,要不是为了追寻家族谱系,谁会来这个鬼地方受罪。 当然,话是这么说,不过他也对这个怪异小镇的好奇心越发如野草般恣意滋生,年轻人在这个阶段总得有些叛逆。 他在一家肮脏杂货店弄到了一夸脱的威士忌,希望能从扎多克艾伦——见证这所小镇衰败的老人口中这所小镇的大致历史。 连锁杂货店的伙计告诉他,这个人喜欢在消防站周围闲逛。 劳伦斯沿着华盛顿街到河边,一堆荒废的工厂挤入他的视野,千篇一律的景色搞得他眼睛疼。 到处都是灰败、枯萎的颜色,上帝也厌弃这里,令它在马萨诸塞州一颗颗明珠似的繁华城镇里被衬得像一颗黑石子,任人唾骂厌恶。 终于他发现了他的目标。 他看到了油漆剥落、墙壁斑驳的消防站,一个穿着破旧老头正坐在一张长凳上,和几个消防员打扮的人在说话。 只不过他还离他们有点距离。 天知道,他们干嘛要把消防站修在悬崖峭壁旁。 劳伦斯穿过芦苇丛和一簇蔟茂盛的蒲公英,生长出菌类的烂木头陷在一方烂泥沼里,不规则的石块呻·吟自己的碎裂,这些都试图使他狠狠地绊个跟头。 拨开恼人的、带锯齿的叶片,视野顿时开阔,长久的阻塞使他下意识向与天连成一线的狭长海岸看去,眼神顿时凝固住了。 ——他看到一个人。 海雾渐渐从陡峭的崖壁消弭,码头残留下的遗迹被岁月侵蚀,渔船的残肢断骸半裸露了出来。 日复一日的海潮打磨沙子的棱角,它们细细地铺满岸边,成为大片大片游离灰蓝中未曾改变的白亮色。 今天多了抹黑。 有个人栽倒在沙滩上,头发散落,像缠绕的海藻,海水涨涨落落,浸泡他的下半身。 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这一幕,劳伦斯也不管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的那个老头了,连忙跑去救人。 “喂喂!你还好吗?!”他蹲下身,伸手拨开那人的头发,想去试探他的呼吸。 但还未等指尖触碰上脸,一只手反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劳伦斯与一双凌厉的黑眼睛相对。 ——如同野兽陡然被叫醒,张开了它的獠牙。 “放开,痛痛痛——” 他尖叫,不太白皙的脸涨红。 同样,手腕晒得均匀的小麦肤色立刻浮现了青紫,很是刺目,可见那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黑眸的主人转了转眼珠,微怔,随即蹙眉。 如他所愿,下一秒那只手放开了。 恩将仇报啊! 劳伦斯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揉着手腕,并且抬头就想要骂人,等到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又把嘴闭上了。 出于文人的通病,劳伦斯的脑海自动撰写了一篇小论文,来评价眼前人的脸。 对方有一张东方的面孔。 日光被缝纫成金色的丝线,锋利的犹如尖刀,将眼前人的脸切割成无数明灭斑驳的色块。 使得他的脸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糅合精灵的高洁,又有幽暗水域塞壬的危险美。 第155章 湿漉漉的黑发衬托苍白的肤色,漂亮得不像话。 他甚至生出一个“这真的是个男人吗?”的疑问。 不会错认,对方颈间有明显凸起的喉结。 算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劳伦斯决定原谅他,不过抱怨还是要抱怨几句的。 “还能动弹就行,不过你的戒备心能不能别那么强?”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有人突然靠近我。” 道歉起来轻飘飘的,这给人一种不像是劳伦斯好心把他叫醒,反倒是在怪罪对方打搅了他的美梦的感觉。 这个东方人的英语挺标准的,不太像美国口音,带有英国佬的傲慢感。 让人想给他脸上来一下。 劳伦斯的嘴角抽了抽,又听到对方说,“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同伴?他是一个银发银眼睛的男人,长得还算英俊。” “我只看到你一个。” 封瑟:“…那算了。” 但他还是需要打听一下他的下落,当做昨晚把他捞上来的报酬好了,自己不介意多花点心思。 昨晚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没想到他醒来就已经漂上了陆地,运气不错。 “这里是哪里?” 他问。 劳伦斯:“这是美国马萨诸塞州,一个叫印斯茅斯的破地方,你是船失事了,飘到这里来的吗?” “是。” 对方的态度着实不错,被他掐青手腕也不生气,封瑟不介意回答,这又不是什么可以珍贵的秘密。 美国…马萨诸塞州…印斯茅斯…… 等等? 印斯茅斯? “现在是什么时候?哪年哪月哪日?” 劳伦斯被他过于凌厉的质问搞得吓了一跳,以至于语序都有些混乱不清。 “呃…1927年…7月15日,对,就是今天。” 封瑟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首先美国的马萨诸塞州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印斯茅斯的小镇,还有是时间,他登上克里斯蒂安号的那天也是1927年的7月15日。 他在那艘游轮上度过了三天。 但今天还是1927年的7月15日…… 日期没有改变。 他到了一个虚拟的地方,和停留在一个过去的时间。 搞什么啊? 那不成上个副本失败,他又进了另外一个副本? 他查看任务,结果发现那上面呈现一堆乱码,血红的字被涂成一团,不仅没有新的任务,以前的任务也没有了。 毫无提示。 劳伦斯看着封瑟的表情跟调色板一样变来变去,脑补了点什么,就安慰他:“没事,人生总是要经历生离死别的,我们应该活在当下,努力向前看吧。” 他以为封瑟在那场海难中失去了亲人或朋友。 封瑟:“………” 封瑟:“你说的对。” 他现在就希望活下去,最好能活到可以砍死深渊的那一天,让对方知道被骚操作搞疯的人报复的下场。 “我们可以一起走,等我询问完一个人,就搭乘那辆老巴士出了这个鬼地方,等到了阿卡姆小镇,你再做打算。” “可以吗?” 封瑟又听到一个不存在的地名,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点点头,“可以。” 他们离开了海滩,走上另一条分叉的道路。 劳伦斯发现原本在消防站的扎多克艾伦不见了,这让他不禁发出一声哀嚎。 如果接下来没有好运爆棚的情况,那么这次他的探访计划注定要夭折了。 但他不后悔去救人。 没办法,他越看这个小镇越有一股恐慌感生出来,实在不愿再多待了,好奇心逐渐消失殆尽,于是他打算乘坐公共汽车离开这里。 可接下来又有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什么?公共汽车的引擎坏了?!!” 劳伦斯直接大叫了起来。 开公共汽车的萨金特对此深感抱歉,建议他们在镇上唯一一家旅馆——吉尔曼旅舍里过夜。 封瑟一路上没看到几个印斯茅斯人,他对他们格外怪诞的长相有点感兴趣,因为这让他想到了那个演黑色喜剧的家伙,所以他尝试和萨金特交谈。 “所以,我们今晚只能待在这里了?” “我想…是的,先生。”萨金特的嗓音带着古怪而又令人厌恶的沙哑,但他的态度内疚诚恳,“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替您支付旅舍的费用。” 他给了封瑟五美元,并且再一次表示了歉意,说多余的钱可以让他吃一顿热餐。 劳伦斯多嘴问了一句,“那我呢?” 这次,萨金特白了他一眼,半个字都没说,迈着蹒跚的脚步走了。 劳伦斯:“………” 封瑟捏着那个五美元的硬币,总觉得对方给钱时有些小心翼翼了,甚至好像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陷入了沉思。 一路上,劳伦斯还在嚷嚷自己的不公平待遇,与封瑟凉鞋踏响印斯茅斯古老路面的声音交叠,倒是冲淡了笼罩这座小镇的阴郁诡谲。 封瑟还是那副复古希腊式的打扮,不是他不想换,这地方就没个卖衣服的服装店。 劳伦斯的疑问被他用化装舞会的事实给打消了。 封瑟嫌他吵,把自己发带上的蓝宝石拆了下来,扔给他,“把这个卖了,你能得到许多钱。” 劳伦斯把宝石握在手里,愣了一下,又还给他,“不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而且你现在也很困难,还是自己留着吧。” 第156章 “还有,下次别在陌生人面前露财了。” 他倒是没什么坏心思,还提醒这个东方小少爷要多留点心眼,免得被人谋财不说,或许还会被害命。 封瑟在心里说,别人给自己点多少个技能点都没用,他的力量已经不属于人类的正常范围了。 有人拿枪打他,他直接能把枪给掰弯了。 他笑笑就过去了,把那颗宝石揣在兜里,思考出了印斯茅斯把自己身上这件白嫖来的衣服能卖多少钱。 他们走过巨大的半圆形广场,再向右走,就停在了一座有着圆形屋顶的高大建筑正面,上面挂着的“吉尔曼旅舍”的招牌,掉了大半部分的油漆。 两个人走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旅舍的前台还有另外三个人在登记,容貌和装扮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的。 两男一女,抱怨的声音很高,不会让人忽视。 封瑟恰好听到了一句话,是两个男人中唯一的女人说的,“该死,深渊游戏竟会把我们搞到这种鬼地方来!” 第098章 温妮莎没好气地抱怨完, 撩了下蜜棕色的长卷发,脖颈处扣着黑色choker,黑钻耳钉微微闪光。 她确实是个美人, 皮肤是很漂亮的小麦色, 紧身皮衣,高筒马靴, 身体起伏的线条又很有女人味。 这就足够让她得到偏爱了。 她的两个同伴都是异性, 乐得说两句来讨好她, 增加她对自己的好感。温妮莎也不只是就脸好看,也是得到他们认可的帮手,关系亲密一点更有好处。 一左一右,带着竞争意味地附和。 “就是,要不是它强迫, 谁会来这里。” “想想就知道了,这个该死的游戏就不会办什么好事。” 模样古怪的值夜店员用钢笔敲坑坑洼洼的桌面,满脸愠怒道:“你们到底住不住?不住就走,后面还有两个客人, 别挡着他们的路!” 桌子被敲的砰砰响,那架势配上丑陋的脸, 十分凶恶, 笔尖恨不得往他们脸上怼。 温妮莎的神色一僵,勉强微笑道:“抱歉抱歉,我的两个朋友只是对这里太好奇了,吵到你了。” 温妮莎还没蠢到初来乍到就和npc作对, 她被这里的鱼腥味和诡异氛围蛊毒的不轻, 心里总有股气,刚才只是仗着深渊的屏蔽机制埋怨了一句而已。 谁曾想, npc的脾气有够暴躁的,她和她的同伴一共就说了三句,就被怼了。 “别磨蹭!还有人等着!” 值夜店员不为美色所动,脾气很坏的“哼”了一声。 温妮莎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接着利落地在登记簿写下三个人的名字,还不忘在给出住宿费的同时附上一张大面额的美钞。 不会有人和钱过不去,尽量要给npc一个好印象。 值夜店员说:“本店不接受小费。” 他很不给面子地把那张美钞揉成一团扔了回去,还真有人和钱过不去,一双死鱼眼往外翻,。 温妮莎硬撑着笑脸,暗地里咬牙,她的两个同伴安德烈和唐纳德压低了声音安慰她,提上不多的行李就准备上楼,临走前,匆匆瞟了封瑟和劳伦斯一眼。 ——这个女人长得真漂亮。 这是他们对封瑟的第一印象。 三个人眼里有惊艳,温妮莎却多了一些女性对貌美同性正常的嫉妒。 封瑟的头发处于半干状态,长长的披散下来,面容苍白又精致,确实容易被误认成女性。 他们走后,封瑟和劳伦斯上前登记,令人惊讶的是店员对他们的态度相当不错,耐心的给他们登记好后,并且询问需不需要让服务员给他们提行李。 要知道之前那三个人只能自己提东西。 封瑟一穷二白,没有行李,劳伦斯犹豫再三,本着免费待遇,还是把行李交给了长相怪戾孤僻的服务员。 封瑟提出了一些吉尔曼旅舍的问题,店员都一一回答了,就在这时旅社脆弱的木质楼梯又发出了响声。 头发枯黄的安德烈被打发下来请问哪里可以找到洗漱用的水,看到这和谐的一幕,想起他们遭到的冷遇,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出声:“你们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后面说不定还有客人要来,你们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他不敢和重要npc对着干,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把不满发泄到别人身上。 封瑟和劳伦斯还没说话呢,店员就接过话说:“本店刚刚打烊了,他们就是最后一对客人。” 安德烈悻悻地不说话了,就趁这个机会问了问题,然后他就得到了回复,本店不供应水。 好吧…… 结果,还没等他走完岌岌可危的楼梯,就听见店员和封瑟说:刚才是在开玩笑,本店供水,但是限量,其他房间都有,他们三个人的房间刚好用光了,没有。 安德烈:??? 我怀疑你在针对我们。 并且我有证据。 安德烈满肚子气的回去了,两个人跟着服务员走过狭窄的走廊,灰黑墙壁上的纹路斑驳深邃,颜色死气沉沉,地板打扫的还算干净。 分配给封瑟的房间挺宽敞,充满年代感、有两扇窗户、以及一些光秃秃的廉价家具。 借着昏暗的灯泡,他摸了摸被褥,布料干燥,并且发现还是新的。安德烈就睡在他的隔壁,封瑟把门闩上后,也躺了下来,钢骨床发出低低的呻吟。 第157章 只是脱了鞋袜和外套,封瑟在临睡前,把今天得到的信息一条条排列好,勾勒了下大致的安排,也就闭上了眼。 他的睡意很浅,以至于听到走廊上鬼鬼祟祟的动静,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细微的响动,轻的让人仿佛感觉那只是错觉。 是什么? 印斯茅斯的诡异气息很难让封瑟正常方向想。 他的眸光在黑暗中发亮,仔细听了一会儿后,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像消失不见了一样。 许久许久,封瑟又闭上了眼睛,但手里还握着武器,呼吸均匀又绵长。 在旅社的一个房间内。 一群人用粗犷、沙哑的声音交流,谈论声压的很低。 “异乡人…杀…” “不…特殊的…打扰。” “那位……不允许。” 他们朝对方点点头,达成了某种共识。 整个夜晚相安无事。 第099章 清晨, 小镇浓重的阴霾稍稍褪去了点,不喜欢交谈的镇民让这里安静得如一座坟墓。 滚烫的太阳在蔚蓝的海平面上翻涌、跃动,炙烤青白色的天空, 像画家在画布的轮廓细细描上一层金边。 光芒如饱满的颜料四溅开来, 呈放射状,印斯茅斯小镇人的身影沐浴在其中, 像难以辨别的虚灵。 但光芒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柔和, 被驱散的阴霾又赶了回来。 从吉尔曼旅社走出了几个人。 劳伦斯有早起的习惯, 虽然说他昨晚没睡好,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骨头酸软,但这并不妨碍他迎接早晨的曙光。 “其实你可以多睡会儿的。” 他的眼线偏长,失眠让他的眼睛有点鼓。劳伦斯对封瑟陪他一起闲逛小镇很感激, 又有点歉意。 有个人陪自己逛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地方固然好,但他怕影响了这位新朋友的睡眠。 封瑟也没睡好。 他半夜总是被时有时无的响动吵醒,又持续不断地被拉入同一个梦境之中。 他梦见海风,梦见潮水, 梦见自己。 海边,白沙滩, 海风的气旋拂起了他的衣物, 潮水打湿了他的鞋子,另一个自己与他站在一起,像在旁边搁置了一面镜子。 镜子本就应该缄默。 除去自然的声响,所有事物都一言不发。 长久长久, 梦醒了。 他没有赖床的癖好, 那些梦远离他之后,干脆起来和劳伦斯一起行动, 而且他不想错过注意那三个任务者的机会。 封瑟眼角的余光瞟到温妮莎和她的两个同伴打着哈欠,紧跟着走了出来。 “两位,早上好!” 温妮莎的表情微动,收敛了困意,很热情的问候劳伦斯和封瑟,然后开始寒暄上了。 都是些平常拉近关系的话,不会太过冒犯,伸手不打笑脸人,劳伦斯的脾气也不是个暴烈的,几番交谈下去,他对温妮莎的印象还不错。 封瑟的性格偏冷淡,却也不会平白给别人脸色看,有一句回答一句,温妮莎热场的能力很高,气氛也不会太冷。 另外两个同伴唐尼和安德烈也上来说两句,一行人很快就熟悉了。 “抱歉,我昨晚不是故意针对你们,请不要在意。”安德烈脸上带笑,态度也诚恳,“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大家解开误会就成朋友了嘛。” “我这个朋友昨晚真是被旅馆的人气到了。”唐尼和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拍了拍身边大块头的肌肉,“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口快,你们别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安德烈挺嫌弃他的,却也没躲。 “是啊,两位帅哥就原谅他吧。”温妮莎调笑,也自然是帮着他们说话的。 她知道风色是男的,封瑟把头发扎了起来,泄露出的音色也是男性的,她的嫉妒也消失了。 安德烈是为昨晚的事向他们道歉,这事儿也算小,劳伦斯不在意,连忙说没事,封瑟懒得为难他,也就被揭过了。 用了些脆饼和蔬菜汤当早饭,劳伦斯想要继续寻找扎多克,温妮莎一行人声称没什么事做,帮他们一起找,这让劳伦斯对他们的印象更好了。 印斯茅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一帮外乡人漫无目的的走,绝对能把腿走酸了。 他们途经小镇的教堂,当然绝对不是要有意经过,而是这座教堂占据了半个街道,刚粉刷过,逐渐黑蓝的天空,惨白色的油漆,令人不快。 这是被镇民疯狂追捧的大衮密教的教堂。 在那扇巨大的漂亮的拱形门前,几个如跳蚤般佝偻的家伙,非常奇怪的教服长得拖了地,说不清是哪种宗教风格,他们遮掩面孔,头上那顶华美冠冕完美的无法形容,又充斥人类所憎恨的邪恶感。 几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产生了畏惧,加快了脚步。 偏偏封瑟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竟然走上前和他们搭话。 其余人都被他突入起来的操作惊着了,劳伦斯反应过来就想叫他,“哎,你别……” 但封瑟已经问出口了,“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扎多克艾伦?” 劳伦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底复杂,他没想到封瑟对他的事那么上心。 温妮莎三个人隐隐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在,打算借封瑟试探这个世界。 当然,他们觉得封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印斯茅斯小镇的人都很不友善,他们就等着他吃瘪。 第158章 可没想到,出乎意料,那几个鬼祟的家伙,靠近彼此交谈了一阵,表现的倒挺有礼貌,没让封瑟等多久,其中的一员出列,晦涩的嘶声从帽檐下传来。 “华盛顿大街,戈尔多的餐馆,他在那里。” “谢谢。”封瑟说。 “不用谢”这三个字对方说的很模糊,很轻,说话间不敢抬头,腰弯得很低。 封瑟的猜测有点明晰起来,他莫名的笑了一声,招呼其他人,“我问到了,走吧。” “哎,好的。”劳伦斯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个小镇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冷漠。 其他三个玩家的想法跟他一样,倒是松了口气,打算尝试着接触小镇的人,搜罗情报。 当然这个想法到他们遭到一波冷遇之后就破灭了,他们的试图搭讪都没有得到回应,只会收到非人感、毛骨悚然的眼神。 然而,封瑟的话从来遭到拒绝回应过。 几次下来,很难让他们说服自己,自己碰到的询问对象今天心情不大好之类的理由。 妈的,你们双标要不要那么明显? 温妮莎他们都怀疑这个长相出色的npc可能有什么隐藏身份,下定决心要多与他接触。 一路被特殊待遇的封瑟成功让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小镇里找到了扎多克。 那个邋遢的老头正醉倒在一张椅子上,整个人都快滚到了地上。餐馆老板面无表情的收拾着桌上的污渍,只留一个还剩了一半酒的酒瓶,走进了昏暗的房子里。 “嗨嗨,老人家。”劳伦斯上前拍了拍他通红的脸,很没道德心的将他吵醒,显然在场的各位都不想等他自然睡醒,等上好一阵子。 扎多克睡眼惺忪,连续打了好几个酒嗝,好半天才看清劳伦斯的样子,吐词不清,“哦,是外乡人啊。” 他说完后翻了个身,躺在那张岌岌可危的椅子上,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我没什么想告诉你们说的,不想死的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劳伦斯的口吻尽量柔和,“我们听说您是这个地方最博学的人,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这座城镇的历史而已。” “喂,我说,你这个长着和奥贝德那个杂种一样眼睛的家伙,我只要没醉,就不会告诉你那些叫人吓破胆的东西。”他哼笑,“这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想死的话,左拐直走,跳湖都比这个来得快。” 劳伦斯的神经一阵抽搐,被这一连串粗俗的话搞得败下阵来,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封瑟在旁边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所以,您不说?” “当然,我这是好心…艹!” 扎多克转过头,对上了他的眼睛,结果眼睛和涂了胶水似的粘在封瑟脸上了,直勾勾的看,话说了一半,喉咙里滚出国际通用问候语。 当然,别人都不会怀疑他是个同性恋,一个乡下老头被这副华贵的相貌夺去了心。 恐惧,扎多克的瞳孔里填满了恐惧,他猛地起身掀翻了椅子,唇角涌出白沫,随即四肢像得了羊癫疯般开始抽搐,像一根在风中摇摆的麦秆。 “哦…你是……你是——嗬!”他苍老的面孔融化在扭曲中,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住地摇头又点头,“是你——不对——是……” 他就断断续续的低语停止了,突然不说话了,全身的抽搐也停下来了。 劳伦斯试图想碰一碰他,有些迟疑地在想要不要给他叫个医生,“你没事吧?” 他无害的手指像地狱的魔焰,在快要碰到他衣物的时刻,扎多克迅速又狼狈的滚开了,他连滚带爬,四肢并用,疯狂地冲了出去。 劳伦斯被吓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吃痛的皱起眉,他的手掌被尖利的石头划破了。 “啊——啊——啊!!!” 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尖叫,极力地想让他们了解他脑海中幻想出来的地狱。 扎多克跑了,跑的飞快,那速度绝对冲破了人类的极限。 一帮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盯着“罪魁祸首”,封瑟很无辜的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干。” 一帮人只能打道回府,小镇本身的风光真没什么好看的,又破又烂,除了存在的久,没其他优点,眼球注视一成不变的海景,总也会厌烦。 直面现场最近的劳伦斯也总算打消了好奇心,暴起的扎多克令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只觉得印斯茅斯是疯人院的最佳选址地点,顾客都方便在当地挑选。 然而在经过公共汽车站,离开这里的公共汽车还是没有修好,萨金特一再道歉,劳伦斯这回冷脸了,没办法,他们再住一次旅社。 出了他,其他几个人都认为这不会是意外,而是有某种力量想让他们出不了这个小镇。 晚上,封瑟吃过罐头食品的晚餐,不是太美味,分量足够,肚腹饱胀,他在灯盏暗淡的光亮下昏昏欲睡,但门外走动的声音勾得他下了床。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看见温妮莎她的同伴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从楼下走去。 第100章 一场追逐战正在上演。 橙黄色的月亮在印斯茅斯古老的尖塔边翩翩起舞, 有魔力般跳着可爱空灵的舞姿。 温妮莎和她的同伴在黄玉色的月光下穿行与大街小巷,拐角或转折,像恶魔的深渊巨口, 吞噬着他们的身影。 第159章 封瑟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盈, 能够追上他们的速度,又不会制造出太大的声响。 他们拥有情报优先权, 自己只能扯住一根有方向的绳子, 让他带自己到想去的地方。 他要知道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 避免眼下这种“无家可归”的境界,就算那个“家”烂的要命。 封瑟无不讽刺的想道。 道路上的杂草在疯狂滋长,平坦的路面遍布各种碎石砂砾,林木沉默的站立在两侧。 无情的荆棘撕开了封瑟的衣服,露水亲吻布料, 留下湿润的痕迹。他没有穿外套,虽然晚上的海滨气温可不太友好,但他可不想被留下什么小隐患。 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几个玩家的身影时时若隐若现,在林中极为诡秘, 如一道道拉的细长的鬼影。 封瑟没有停下,借助自然的障碍物, 掩饰自己的踪迹。 终于, 在跑了一段距离后,那几个人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橡树后躲了起来,看向前方的场景。 封瑟躲在后一棵树后面,细听两方的动静。 这里距离海边并不远, 北面并没有任何遮挡, 构成了一个远眺的平台,那轮蔑视的月亮令宽阔的海面一览无余, 那座可憎又不祥的礁石裸露出来,出现了断断续续的闪光,映衬着荧光的水面粼粼。 海风裹挟来阵阵刺鼻的鱼腥味。 这片林间的空地不知何时搭起了祭台,火烛高高挂起,只有几个臃肿的人蜷缩在阴影间,如果不去特别的注意,根本毫不起眼。 这幅场景很像邪教徒的仪式。 但现在仪式并未开始,人都没有到齐。 另一边,一艘正在朝这里划来的木舟上。 “冕下,您的面具。” 头戴高耸冠冕、笼着长袍的人将手上的面具递给船上的另一个人,肥厚宽大的双手显得很谨慎,就像捧着柔弱的婴儿,保持等待的姿势,。 他的发音含糊又古怪,但格外谦卑。 这里只有一条船,但不代表只有两个人。一大群黑色的身影在水里游动,拱卫在船的两侧,他们的脑袋沉沉浮浮,长长的手臂畸形的无法描述。 “离我远点。”被称为冕下的人接过东西,态度冷淡轻蔑,“你们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他开口的声音很年轻。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保持着人类应该有的特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格外优美。 金色的面具带有古朴的色泽和质感,没有任何花纹,表面光滑,巧妙地贴合主人脸庞轮廓的弧度。 为首者的皮肤很是苍白,像是单薄的素纸,嘴唇是鲜红色,而且他黑发黑眼,像是个东方人。 “快一点。”他不满这样的速度,“滑不快,就抬着走,反正你们也不需要换气。” “是。”对方急忙应答,指使别人按照命令来。 点头之间,说话者的脸也暴露出来,是无法描绘、只存在于疯狂艺术家中怪物的外表。 然而,怪物对这个外表类似于人类的家伙是如此的恭敬,不敢反抗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还有,扎多克艾伦在您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了您的脸,要不要……” “随便。” 这些对话很快被撕扯在风中,支离地拼凑不起来。 两伙有同样目的人终于迎来了这场仪式的主角——一群走路扑腾、蹒跚的,名副其实的怪物。 皮肤光溜灰绿,背脊诡异的曲起,手爪间有薄膜,脑袋是鱼头,脖颈两侧长出鱼鳃,描绘半鱼半蛙的邪恶冠饰扣在扁平的头部,单薄的衣袍勉强使它们有点人类的样子。 一群渎神的结合,像在月光下弹奏暗色调的音乐,这个形容有点不恰当,它们除行走和动作外,是无声的,很难想象它们会如此安静。 在惊恐之余,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那群怪物中间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的,人。 黑发,体貌正常,没有古怪服饰的人,只是扣着一张面具,肌肤在月光下白得发亮。 “我的天。” 温妮莎当然不会出声,只会在心里感叹。 她总觉得那个混迹在怪物中的人有种奇特的魅力,就算看不到脸,她也觉得那张脸是漂亮的。 当然,光看外表应该是个男性。 不知怎么的好像有点熟悉,或许在哪里见过,但她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封瑟也觉得熟悉,并且他猜到了对方是谁。 但就算主角到来,这场仪式也并没有开始,怪物和那个人都没有说话,暗中的旁观者都等的不耐烦了。 “几位到底还要在那里看多久?”那个怪人冷不丁的开口了,并且话锋所指的方向让人心惊胆战。 他冰冷的嗓音不高不低,莫名使人发麻。 ——被发现了? 温妮莎他们只感觉心脏猛缩,掌心里冒出了细汗,暗自咬紧了牙关,不断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欺诈。 但封瑟并不觉得是虚张声势。 那个人朝他们的方向看来,他的目光锐利冷淡,如尖刀,仔细地将他们的灵魂摆在眼前切割。 怪物出现了小幅度的躁动,迅速聚合在一起,把他保护在中间,低低的嘶吼很像威胁的犬吠声。 也确实是一群好狗,知道护着自己的主人。 他只开口说了一句话,说话速度又很快,但封瑟把他的声音听的很清楚。 第160章 那不是贾斯汀·罗伊的声音。 可又不陌生。 封瑟的大脑在短时间内一片空白,无法挤出更多的空间思考,他总算有了人类遇到不可思议之事的惊惧感。 我听过的,非常熟悉,每天都能听到。 他在心里轻轻地默念。 他或许知道声音的主人…… 但,那是一个最不可能的结果。 这个结果荒诞地试图让他欺骗自己,让他只觉得,是不小心听错了。 刚才,那是他的声音。 封瑟的声音。 第101章 世界陷落在静谧里, 鸟叫和虫鸣像是在森林里绝迹,只有那轮病态的月亮不肯停下动作,渲染一圈圈的光晕。 温妮莎他们不到最后, 绝对不会放弃最后一次希望。 “你们不出来就算了。”神秘人失去了耐心, 命令道,“把他们拖出来, 三个。” 温妮莎, 唐纳德, 安德烈,一共是三个人。 其中不包括封瑟。 他没发现我? 自成一伙的窥视者可不这么认为。 能感觉到的,神秘人与他的视线恰好擦过,有深意的停留了几秒,转瞬即逝。 忌惮于主人命令的恶狗, 呲牙狞笑,狂啸着跑进林间,惊飞了大片大片蛰伏的飞鸟,野兽的嘈杂声和人类的尖叫混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曲癫狂的小调。 “放开我,放开我!” 温妮莎惊恐大叫, 但她自以为傲的武力值在一帮非人类面前不堪一击, 一个怪物揪着她漂亮的长发朝怪物的主人走去,她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 但没有用,对你是尚且毫不怜香惜玉,两个男的就更不用说了, 脸蛋被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保持一种屈辱的姿势被拖着走。 一小段的距离就够他们受的了,等他们被带到神秘人跟前, 全身的骨头都在不堪重负地嚎叫。 温妮莎被牢牢地按在地上。她的希望破灭了,她艰难的抬起头,姿态扭曲,把嘴唇咬出了血,“……这不可能,这里明明…是一个…”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你们怎么能那么轻易抓住我们,任务明明说这里是一个低等世界啊!” 这句话她几乎是不甘心地吼出来的。 “深渊凭什么要对你们说真话?”神秘人俯视她,黑色瞳孔冰冷深邃,他讥讽道,“你们不过是他圈养的羊羔而已,地位根本不对等,还想来指的他的不负责?” 温妮莎震惊地忘了恐惧,“你知道?!!” 另外两个男人的表现还比不上她,亏得体格健壮,竟然被怪物活生生的吓晕了过去,也就错过了这场对话。 封瑟静静的在听。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他抓出去,既然对方不想管他,那多听一点也没坏处。 “很多人都知道,你们经历不是游戏,是一个个对不断重置的世界。” 对方的语气诡异地轻松了不少,眼眸里盛满了怪异的情绪,拉开一抹猩红的笑。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们是虚假的数据吗?” 她感觉无法遏制的尖叫冲出了喉咙。 恍惚间,这个世界遍布骨刺的内在被撕开外皮,暴露了出来,向她展现自己淋漓尽致的残忍。 “这可真是属于玩家的傲慢。” 不顾温妮莎知道了不得真相的呆滞,他吩咐道,“都杀掉,扔进海里。” 安德烈和唐纳德晕的真是时候,或许能毫无痛觉的死去。 “等等。” 暗处的青年走了出来,慢慢叹息,“恐怕你得先和我聊一聊,我听见了你们刚才的对话,并且对有些内容很感兴趣。” “原来还有一个。”神秘人平静的说道。 他全然不顾一群手下的反应,就像在冷水中投入一块沸石,它们爆发出激烈的反应,鼓胀的眼睛惊奇地望着封瑟的脸,嘈杂的谈论声络绎不绝。 “不用装了。”封瑟说,“难道你也想把我一起抓去填海吗?” “你们最好学会闭嘴。” 神秘人在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他的冷淡嗓音立刻让嘈杂声全无,把敬畏与服从写进基因里,比任何淬了毒药的鞭子都有用。 而封瑟趁着这个空隙,继续往前走,朝着神秘人走来。 被桎梏在一旁的温妮莎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大喊,“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封瑟没有停下,没有看她,边走边说,“恐怕不行,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能耐,也没那么善良。” 温妮莎一愣,似乎没想他会那么利落的拒绝。 神秘人对他的态度都犹疑不定,别说劝说了,况且那三个玩家跟他非亲非故的,请问,他救了有什么好处吗? 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神秘人看到温妮莎脸色变得灰败起来,死死盯着封瑟,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他不想听她的破口大骂,叫人把她嘴堵上,拖到一边。 “我还要叫你贾斯汀·罗伊吗?” 封瑟双手插袋,淡淡的询问。 神秘人:“我不叫这个。” 怪物们见他们的主人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让他们阻止封瑟上前,于是退在两边。 “那你叫什么?”封瑟静静的说道,指尖想要触碰他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封瑟。”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拉开了想要揭开他面具的手,“我并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我希望把一些事告诉你,然后让你离开这里。” 第161章 神秘人:“好吗?” 他低下头,驯服的露出脆弱的脖颈,展示自己羔羊般的无害。 几乎没有人会拒绝他的请求。 但封瑟会。 “可我想知道啊。”封瑟突然笑的很天真,很残忍,“我要知道全部,你们所有不为人知、与我有关的小秘密。” 封瑟的心脏濒死般的疯狂跳动,渴求结果。 “我拒绝。”神秘人摇了摇头,“私心上,我不想说,我不想亲口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要知道,也不是现在。” “给我看你的脸。” “不行。” “给我看你的脸。” “不能。” “给我看你的脸。” “我说,不!” 神秘人提高了音量,“无论说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不会变的,你不用再问了!” “是吗?” 封瑟的尾音带了点危险的意味在。 他似乎忘了是在谁的地盘上,怪物的眼神已经隐隐有些不善了,如果不是没有神秘人的命令,它们走就把封瑟给撕碎了。 哪怕封瑟身上有令他们忌惮的地方。 谁都不肯各退一步,局面僵持住了。 还没等下一轮的无意义对话开始。 神秘人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他朝他冲了过来,“封瑟,躲开!” 封瑟下意识地动作,然而他还没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被死死地搂住,紧接着听到血肉被破开的声响。 林子的寂静被打破了。 隐隐约约传来人类的脚步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封瑟!你在哪里?!!” 是劳伦斯,他来找他了。 该死的,来得可真不是个好时机。 封瑟能听到耳畔急促的呼吸声,胸口一阵湿润感,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往下流。 一股子甜腥味迅速开始扩散,充斥在鼻尖。 短暂的耳鸣过后,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一发子弹,不知是有意无意,但“贾斯汀·罗伊”毫不犹豫的将他护在怀里,自己受伤了。 怪物们见到他受伤,真真正正的暴怒了,蹒跚缓慢的脚步也被迈地飞快,留下足够的人手后,一个接一个地朝人类发生的方向跑去。 柔软的草丛被碾出凹痕,被劳伦斯带过来的人群中听到了动静,纷纷循着声音去看。 在看清了具体的面貌之后—— 第一个受害人出现了,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 尖叫声迭起。 劳伦斯,你可真是上赶着来找死啊!还带了一群的猪队友,没把敌人弄死,差点先把他给弄死。 “我说,你能不能让他们抓活口?里面有一个人,帮过我一些忙。” 封瑟还是想保住劳伦斯的小命,就当做回报。 神秘人只是被那发流弹擦破了肩膀,没有大碍,听到这个请求,嘴角形成阴郁的幅度。 他没说话,放开了封瑟,朝着一个方向,吹了一个尖锐细长的口哨,口哨声淹没在怪物的粗吼和人类的尖叫中,有些不起眼。 叫声浑厚的怪物也同样给了他相同尖锐细长的口哨声以回应。 完成了这件事,神秘人才有时间来训斥封瑟 “你满意了吗?” 他转过头,那嗓音还压抑着冰冷的怒意。 “你差点死在那些人——” 啪—— 他脸上的面具摔在了地上。 神秘人猝不及防,整张脸完全的露了出来。 ——黄玉的月光紧贴着脸廓的线条蜿蜒,瞳孔抖出细微的碎光,落下斑驳的碎片。 勾勒出无比清晰的面容。 一切的罪魁祸首,慢吞吞的说道:“我很满意。” 神秘人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攥紧了双拳,但有那张面具落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没有用了。 而且,他还无法对这种冒犯生气。 他怎么可能…毕竟…封瑟和他可是… 封瑟凝视他的脸,轻声说道:“最开始我有很多猜想,你到底是谁?” “我留下了线索,多方暗示,准备让你的答案成为我最大的惊喜。”对方苦笑一声,“可我发现那都是错的,我宁愿你不知道。” “但现在却成了令我痛苦的创伤。” 神秘人说,“再痛我也得面对,所以,我是谁?” “明明很好猜的,只是一般人,不会选择这个答案。” 封瑟微笑,笑容含有毛骨悚然的愉悦。 “我猜中了。” “你是我,是…封瑟啊。” 神秘人长着一张和封瑟一样的脸。 毫无差别。 第102章 他撩开额发, 凸显黑白分明的眼眸。 没有丝毫血色的肌肤,用暗红的唇色来挽尊,像滴溅在白纸上还未凝固的鲜血。面容几乎近于美艳, 是微缩于油画中的荆棘丛, 蔷薇舒展花瓣,生机与死亡共同的影子。 这是封瑟的脸。 ——在此基础上, 他拥有不可名状, 无法理解的邪异。 你看见他, 那张脸纺织成丝线钻进你的皮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引发战栗,心脏像被烈火炙烤,灵魂融化成一滩烂泥。 恍若潘多拉魔盒的具象化,这份美丽是轻易不可直视的, 付出理智作为入场票,还要支出更多不可预料的代价。 第162章 封瑟就有这样的感觉。 他忍受大脑神经不断发出的预警,眼睛的血丝越来越多,它终于忍受不了这个糟糕的主人, 令鲜血从眼眶冒出,模糊了视线。 眩晕…接连不断的失重感袭来。 那些怪物都不敢去看, 呜咽一声后低下头, 成为一座座风格怪异的雕像。 可他就是想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是我了,你有名字吗?” 他的眼角下面挂着两道残忍的血痕,无法感觉到疼痛是个有点,依然很轻松地问道。 对方了解他某些方面的病态, 知道无法阻止, 封瑟就算是让自己瞎了,也会完整地把一切都看完。 从最开始直至终末, 他都偏执的坚持过程。 对眼前人,他产生了近乎于贪婪的感受。 游轮的错失,他需要凌虐某种得到快感,不论是其他,还是自己,填补濒死的空虚。 他步步逼迫对方说爱他,只是源于模糊的直觉,得到预期的答案后,愉悦达到了巅峰。 而现在,他要更多,从姓名开始。 “有……”他低语,“你叫我零。” 不是名字是“零”,而是封瑟称呼他为“零”,封瑟没有关于他名字的记忆,却曾经这样称呼过他。 封瑟的笑容扩大:“那你和我的关系是?” “我是你的副人格。” “封零。” 封瑟舌尖翘起,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到牙齿上,似是暧昧的呢喃,吐露这个名字。 他凑上前,眉眼慢慢的弯了起来,按住他苍白的下颚,细长的睫毛黑红,有血珠滴落。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现在乐意在称呼你时带上姓,以前的我是不是也这样称呼你?” 明明他才是被不可名状之物赋予魔性魅力的那一个,可封零如何都按难不住疯涨的迷恋。 他呼出胸腔里的气体,长长地做了一次呼吸,好让自己脱离缺氧般的状态。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 “封瑟,你被深渊篡改了记忆。” “它伪造了你所有的经历,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编写出不存在的人和事,把你真正的记忆统统封印!” 封零的话语凌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活在一场骗局中,成了他手上的牵线木偶了!” “我知道,你的很多朋友也都知道,我们都不想让你持续这个样子。所以在深渊把你放入副本的时候,我们都在暗中提醒你,让你明白不要被他蛊惑。” 听他这么说,封瑟想到了很多。 怪不得…… 从生化迷城副本开始,一大堆的剧情boss看似在路上给他找茬,其实到最后全成了白给,白给线索白给助力,有的简直是拿生命给他当助力。 包括他时常梦见不属于自己的零碎片段。 这些…都是他的朋友? “世界在不断的重启又在不断的毁灭,你所经历副本世界的人会死去又复活,生与死对他们毫无意义。” 封零给他解释,“有一小部分特殊的人会得到自主的意识,其他的都是在不断循环之中,混混噩噩的按着某个时间线起点运作。” “当然,这是他们的世界本来就会这样,不是深渊做的,他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就只会控制表面的世界意识,干涉世界的进程罢了。” 封零还不屑于给对方乱泼脏水。 “这些世界类似于殖民地,深渊做好了设定,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只能按照大致的进程,给你点帮助,让你尽可能的恢复记忆。我是得到了某个存在的帮助,才能直接把真相揭露给你。当然,如果我没有和你相遇,告诉你事实,那么下一个副本还有人会等你。” 封瑟接受了那么大的信息量,竟然还笑了起来,“你们干的可真不错,让我猜猜……下一个副本不会是战争题材吧?对方或许还会是个军人。” 他对自己的记忆被改写没多大怒气,在他看来是可以结束的游戏,并且对击败深渊跃跃欲试。 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是。”封零与其他人有过交流,言简意赅,“据说那是你最喜欢的朋友。” “是吗?” “不说了,深渊在尝试把你弄出去的办法,那三个外界玩家就是他的试验品。”封零对此充满了嘲讽,“那三个人一进入这里,就注定会死。”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就找到他,杀了他。”封零眸中充满了杀意,不可否认他格外热切。 “我该怎么做?” 封瑟好像好了点,也许是直视封零太久,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他的头没那么晕了。 “恢复记忆,记忆是镌刻在灵魂里的,不可能被抹去,所以深渊只是给你下了一道封印。” 封零说,“只要你自己愿意想起来,没人能让你忘记。封瑟,你的精神很厉害,没有人能完全操控你,你曾经不止有我一个副人格,但你后来都把他们全部消灭了。” “只要你能想起来,你的力量就会回归。” 封瑟很强,强到自称为神明的高位生物给他按上了一个“弑神者”的称号,借助深渊的权柄,能够裁决一切。 可眼下却落入了一个尴尬的境界,以普通人类的武力值,几乎处处被压制,深渊游戏从不会给人留下活路,它的最终目标是让玩家绝望而死,吸食负面情绪。 第163章 当然,深渊绝不会让封瑟去死的。 他是不同的,是特殊的。 封瑟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他知道了真实。 “那就离开这里吧。”封零有不舍,想挽留,但他最终说道,“一直向前走,不用在意其他的。” 然而,在封瑟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封瑟,你…爱我吗?” 封瑟的脚步顿住,发尾在转头的那一刻划过,垂落在肩头,他微笑,相当的漂亮。 双眼不堪重负,他的世界满目猩红—— 他说:“爱,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他的身体开始虚化,消失了。 而封零一点点弯下腰,像一根笔直的木杆,强行将自己折断,并且疯狂地大笑,笑到眼角都冒出了泪花,他都不曾停止。 这时,异变突生。 浓烈的海雾开始蒸腾,潮水吞噬了陆地,席卷一切。 印斯茅斯的怪物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跪地,恭迎他们的神祗,极尽卑微,非人的墨绿色眼睛从雾中探出,只需要一眼就足以成为战栗恐惧的噩梦,粗大的触手化为了人类的特征,轻轻的搭在封零的肩上。 “封零……” 祂屈尊降贵,用人类的语言发声。 “你听见了吗?他说,他爱我啊!” 封零笑的岔了气,“多么糟糕的答案,我输了,我没想过我会说,我凭什么会输!” “我只是他的副人格,是另一个他,所以爱是理所当然的。” “然后呢?就没有了啊……” “我只是一面镜子,反射出应该有的外表,情趣什么的都是虚构而成的,一点点的内在都没有。”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笑到最后,开始吐血,心如死灰,打算销毁自己。 反正,他很早之前就安眠于黑暗之中了。 为封瑟而死。 他在步入死亡前,对帮助自己的存在说。 “谢谢你,令我存活于你的梦境之中,让我能够亲口对他说出所谓的真相。” “请从梦境中醒来吧,我也没必要存在了,他已经快要得到他想要的了,我也成为了独立的意识个体,再也没法依附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了。” “不……”祂道,“留下来。” 封零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该走了。” 他立于礁石之上,潮水顺服的贴在脚下。在神明的梦境中死去,自身也会在现实中死去。 封零知道意味着什么,他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等待梦境破碎之际,自身跟着分崩离析。 他在下沉,下沉。 他请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祂沉默片刻,挥起了潮水,将他打捞了上来。 封零也需要呼吸,他现在晕了过去,靠在祂的怀里。 他对任何位格低下的智慧生命来说,极其恐怖的美貌。 对祂来说毫无作用。 祂也从不在意人类的美丑如何,自己的本体也不符合人类的审美。 祂想,封零是特殊的。 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存在,祂允许祂驱使祂的眷属,赋予他与自己等同的地位,甚至耗尽力量,强行从另一位伟大存在手中夺走他最珍惜的宝物。 祂不想去理解这是否是人类所说的爱情,对高维生物来说,低维生物的感情太过渺小卑贱。 人类用许多的行动来诠释爱,奉上礼物,来赢取注目。 祂知道,祂能为封零许多事。 祂愿意让星星都是错误的排列顺序,安抚躁动嗜血的眷属,水下宏伟的巨城拉莱耶从此不再上浮,神明可以沉湎在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里。 祂所能做的,比爱情来得要更多。 封零,一起睡吧。 * “只要我自己愿意,就能醒来?”封瑟深深叹气,“我倒是愿意了,怎么还没想起来啊?” 封瑟努力了,不再抗拒那些零碎记忆了,也就是少的可怜,想不起来更多了。 他回到了深渊之城,去处理了一下眼睛的问题。 自从明白是深渊在坑他,他走路的脚步也变重了,就像他踩在深渊身上一样,有种发泄的快感。 刚好途经一家甜品店,打算吃点东西再说。 这家店的队伍排的很长很长,还得叫号。 封瑟别的不多,钱多时间多,他就排着,可终于到他的时候,老板没等他点单,就笑着递给他打包好的东西,“不是说要等一会儿再来拿吗?那么快啊!” “哟,你说要做的事就是染头发啊。”老板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你的白发不错,黑发也挺符合气质的。” 封瑟:?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认错了……” 老板愣了一下,仔细端详着他的瞳孔,发现不是清浅的琥珀色,冲对方的话,他也不认为带了美瞳。 真的认错了…… 老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把你和常来的一位客人搞混了,你们长得可真像。” “没事。” 封瑟也多了几分好奇,“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吗?”。 “是啊。”老板记下他点的东西,顺便努力描述,“他比你高出那么一点,发色很浅,不过不是白化病,因为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你们的脸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第164章 “你还有亲戚吗?” 封瑟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也有些不确定,“我想——” 还没有等他说完,耳边传来重物掉地的声音,他下意识转头去看。 一个身穿休闲装的浅发青年呆愣的站着,即使购物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都没去捡。 他的颧骨高而薄,容貌是偏向于尖锐的艳丽,眉宇间没有那么重的侵略性,却依然好看的难以形容。 ——他和封瑟至少有八分的相似。 “你…我…” 封瑟觉得他很有趣,挑眉道:“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想说什么?” 那个人如梦似幻的说道:“声音没错的,对…就是。”他猛地扑了上来,动作极为凶狠,饿虎扑食一般。 封瑟感觉自己被死死的抱住,抱住他的人用了很大的力道,好像是害怕他从自己怀抱中逃走似的。 他的脸陷在对方毛茸茸的围巾里,那人用颤抖的声线道:“哥哥,真的是你吗?” 第103章 命运就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它总喜欢操纵你, 在真实上裹好名为“真实”的精美包装,再用裁剪刀划开,一股脑的流泻出来, 笑嘻嘻的看着你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有一段不切实际的人生。 从封零那里得到那把“裁剪刀”后, 撕开的包装已经不能再修复了,他只能面对繁多的所有。 瞧, 他还没寻找到摆脱困境的方法, 他就被迫陷入一场兄弟重逢的好戏。 这多多少少有点可笑…… 他心底有一个冷漠孤僻的声音, 粗暴地在嘲讽。 “我们去其他地方谈。” 封瑟深吸一口气,忽略那些不耐烦的其他顾客和满脸尴尬的老板,拉走了对方。 他乖乖的被封瑟拉着,像一只皮毛柔顺、品种优良的猫咪,前提是他不要表现出想离开他的动作。 这下甜点吃不成了, 排了那么久的队,浪费了。 滴—— 东西掉出。 封瑟买了两杯热可可回来,递给青年一杯,他小心翼翼的接过, 好像这是什么稀世珍宝,只敢浅浅的尝一口。 封瑟没那么多顾忌, 大口大口地喝着, 语气也如他所愿,总算有了点热度。 他尽量不要表现的太冷淡、太疏离,“我先说明,我是无痛症患者, 名字叫封瑟, 最近记忆出了点岔子,记不起来太多, 你确定我符合你哥哥的信息吗?” “嗯,对。你是无痛症患者,也叫封瑟。”他语速很快,“而且,你一点也没有变。” 显而易见,他把封瑟带入了哥哥,肯定自己没认错。 “我叫封锦。”对方自称。 话没了下程。他们都低下头,两张同样白皙的面孔融化在袅袅的热气里,氤氲下颌曲线,任何艺术家都会为这对美丽的兄弟着迷。 “我知道很高兴能再看到你。” 封瑟侧过脸就能看见,封锦的样子。 他的睫毛纤长,发色浅的几乎近于银白,相貌相近,封瑟是嶙峋的荆棘蔷薇,他就是异变孱弱蝴蝶,冰冷玻璃柜里的精美标本。 如果封瑟没与一团糟的现在纠缠,他也会很高兴见到他,好像他梦见过这样的人,那是个美梦。 “哥哥,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在你离开了我好久之后,我才能用过愚蠢的脑子明白过来,你为我做了什么。”封锦把喝空了的杯子放在一旁,他忐忑不安的说,“我想和你说…说…哦,不。” 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怎么也吐不出后面的话。 封瑟看他,以为他是介于强烈的自尊心难以说出“谢谢”,可他出乎意料的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封锦和他道歉,“我那个时候…不应该不听你的…不是不是,是不应该不相信你,我也没指望你能原谅我。” “你在替我们的父母道歉吗?” 封瑟试图理解他的话,“通过他们临终前的遗愿,你知道自己有个哥哥,所以在他们去世之后,一直在找被抛弃的我。” 说完后,封瑟后悔了。 这只是他的自我猜想,就算努力去理解封锦话中的信息,得到的,所说出来的,如此荒诞。 但他怎么都不理解封锦的话。 为什么他向我道歉? “不不不,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封锦震惊地喊道,随即他的面色又缓和下来,“哦,对了,我忘了你说过你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应该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了。” 他懊恼刚才的失态。 “你对你小时候的事有印象吗?” 封瑟回答:“我记得我在一家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院长不是很友善,后来那里失火了,我和我的发小生活,一起长大,最近才发现这段记忆有假,那不是真的。” 说着说着,他的视线流连到封锦脖子处的那条围巾上,他说:“这种围巾…我的发小也有一条。” “那是你给我织的。” 回忆往事,封锦嘴角都挂着浅笑。 但,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你说,你的发小也有?” “是。” “你的那个发小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也在深渊游戏里,我们同居。” “你说你那段孤儿院里的记忆是假的?” 封锦的瞳孔呈现出地震一般的效果,又问道。 第165章 封瑟:“是,我现在在找罪魁祸首。” 封锦的脸色变来变去,又青又紫,某个后知后觉的恐怖事实让它最终定格成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哥……” “嗯?” “既然你的记忆是假的,里面的事物都是虚构,那你的那个发小为什么会存在?” “他不是应该不存在吗?” 封锦轻声,揭开了某个人刻意面对的真相。 “………” “哥?” 封瑟的表情没有变化,他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的那个发小到底是什么?”封锦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他按住封瑟的双肩,说得很认真,“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远离它!” “我把我的地址发给你,你先搬来和我一起住。”他低头看终端,抬头却发现封瑟支着下巴,神色冷淡的看他的作为,似乎漠不关心。 “哥哥。”封锦加重了语调,“你不是在找罪魁祸首吗?很明显啊,你那个不应存在的发小,就是导致你记忆出错的罪魁祸首。” 封瑟的脸成了一张冰冷的面具,封锦的话都不足以让他的睫毛抬一下,他把空了的杯子丢进垃圾桶,说:“我走了。” 他这幅样子把封锦搞得摸不清头脑,他想追上去,说很多的话。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去哪?去找你那个发小吗? 他最后被一句“再跟过来就杀了你”吓到了,沉默的和自己的影子站在原地。 “哥哥……” * 白寒景有问题。 是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他的记忆是假,为什么这个发小会是真? ——可他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这个简单明了的事实? ——是你在欺骗你自己! 他心底里冷漠孤僻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能不能闭嘴? 他明白的。 只不过他潜意识欺骗自己,去忽略这个问题。 这样似乎就能粉饰太平,白寒景就是天真无害的羊羔,哪怕背地里做了多少坏事,可封瑟竭力说服自己,他就是羊羔,并且无害。 封瑟醒了,却在装睡,好像这样就可以继续做着他的美梦,他恐惧残酷的现实。 可封锦让他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 他又怎么办,才能编造合理的理由,重新说服自己? 是的,理由足够合适,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 可封瑟无法编造了。 他必须面对,回避即为不合理。 接下来要怎么做? 去白寒景面前直接问吗? 封瑟想出这个想法,又立刻把它否定。 【“只要你自己愿意想起来,没人能让你忘记。”】 封零是如此说道。 “那我就想起来吧。” 封瑟喃喃道。 他选择直接面对,却只是为了给白寒景找个没欺骗自己的理由。 封零说的对。 只有封瑟不想忘记,愿意想起来,没人能让他的记忆永远被封锁。 咔嚓咔嚓—— 能感觉到的,脑海中似乎有细微的响动浮现。 无形之屏障崩坏。 只有封瑟自己知道,看似一句轻飘飘的话说下去,记忆的枷锁碎裂,而是他到底对那个人抱有了多大的期待,希冀,痛苦,绝望…… 统统涌了出来,撕扯他、玩弄他。 深渊之城的太阳依旧永恒。 封瑟独自站立,影子被拉得细长,光芒无法穿透胸膛,照到他的心间,他内心的冰冷也永恒孤寂。 可他还是笑了,眉睫深黑,嘴唇殷红。 “深渊……?” 他的力量也回归了,不可观测的波动萦绕于身旁,隐没于皮囊之下的恐怖。 就在想起一切之后。 第104章 他都记起来了。 封瑟好像坠落万花筒般的幻境, 循着记忆长河往上,追溯源头,他所踩过的斑驳色块, 是破损的棱镜碎片, 折射光怪陆离的华彩,尽数向他展现真实。 从前, 有对偏执的夫妻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们是天才, 希望自己的后代继承他们的才智,要更加的出色。 孩子的资质足够承担起他父母的期望,一路磕磕绊绊的长到十岁,符合父母“天才”的标准。 某日,他遇见只黑猫, 想去抱。 惧怕生人的野猫毫不留情地抓伤了他,孩子没有感觉,皮肉都翻出来,血从花园流到了庭院。 父母这才发现他皮囊生来就带有的病症, 他不是完美的,是看似精致的瓷娃娃, 内里却布满难堪的裂痕。 这几乎让他们疯癫。 第一个孩子消失了, 痕迹被某消殆尽,转过几年,他们又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消失的哥哥叫封瑟,弟弟叫封锦, 名字毫无意义, 父母只希望弟弟能延续自己的希冀。 弟弟是个笨孩子,完全比不上哥哥。 父母对他的耐心也逐渐消耗殆尽。 哥哥被囚禁在地下室内, 靠着父母的怜悯苟且生存,长到十八岁都不曾再见天日,有天,弟弟发现了父母的秘密,这对兄弟相遇了。 怯懦,相处,利用,哥哥出来了,看见了父母的暗中谋划。实验室那布满精密仪器,计划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他们要再造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会有他有哥哥的头脑和弟弟的身体。 第166章 他点火焚尽所有。 甚至来不及向他的父母报复,那对夫妻死于意外,他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拥抱他们的尸体,寻求昔日的怜爱,只得到满身鲜血,弟弟厌恶地看向他。 他是不屑于解释的,彷徨的立于火中,燃烧的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携带着他的愿望下地狱。 没有地狱,而是深渊。 深渊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消极怠工的玩家,一心想找死。这个外表漆黑的纯白灵魂有着极好的资质,祂诱惑:替他工作,有天会允诺他救赎。 满口谎话的神垂下虚无的蜘蛛丝,深渊的诺言不能相信,他却以它作为信仰攀登山峰。 他是深渊的裁决者,一步步成长。 万千世界向他开放,他邂逅了许多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 人性本恶,将屠刀强加于异类之上。伤痕累累的怪物对他心怀孺慕,他惊讶于她们还是孩子。 在清扫出安全区后,将她们交托给对仰慕自己的研究员,后来他们便相互扶持,勉强过活(?)。 人鱼隐匿于深海,王国的贵族疯狂地嫉恨骑士长,公主与王子缠绕于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不得解脱。 他解决了那域狠毒的主宰,轮回还在继续,但贵族发觉不再怨恨骑士,教会他宫廷舞。公主摒弃疯狂,学会如何去爱给她献上玫瑰的王子。 神从不爱人,视人类为蝼蚁。可世界已不再喜爱他们,挑选人类作新的主角。 他教奴隶少年举起叛神的旗帜,亲自攻上神界,把悉数神明斩尽于刀下。看少年终成王,建立人类的帝国,在他逝去前,发誓人与神永远不能同在天空之下。 行军帐下,金发的军官提笔绘出地图。战火连绵、血腥地狱,钢铁洪流步步逼近,他姿容未折,清俊如林,让颓靡的国家重立于巅峰。 冷的咖啡被他端走了,杏仁酒里有蛋白石的光芒,他大刺刺坐在办公桌上,年轻的领袖丝毫不在意,签下文件,把沾满糖霜的甜点推给他。 他见过更多、更多…… 封瑟的世界在变革。 他的崩溃更是来得毫无预兆。 [我当初只是骗你的……] 深渊让他生出极端的怨恨,心怀杀意。 地狱里的蜘蛛丝或许早就断了,使你爬上去的只是一昧的坚持,可当它是割舍不掉的信仰,你就会怀疑自己能否还可以前进,永无安宁。 他孤注一掷的刺死了深渊,视祂的求爱不见,牢牢记住的只有锥心刻骨的欺骗。 深渊不会消亡,不久后就重聚,这个期限短的连一分钟也没有,他疲惫的看向祂,做出了选择。 ——封瑟刺死了他自己。 封瑟死过两次,都活了过来。 深渊救活了他,却不敢再直接面对他,封住了他的记忆,让他进入副本,再化身试图攻略他。 封瑟睁开的第一眼—— 【首先恭喜你来到深渊游戏。】 那是开始。 * 一男一女,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女的给男的递手帕。 “两位,我找了你们好久。” 封瑟坐到了最右边,在两个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他看着满脸震惊的少女,她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心想,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她的长相不像他,清冷秀美,内里的性格却是他最为喜爱的,包括她的经历,这像极了封瑟。 所以他决定帮帮她。 深渊权限被他拿来做好事,当然,他不忘恐吓对方一番,还有他的弟弟,两个都别想逃。 等她走后,接下,他和这个久别重逢的血亲谈话,虽然恢复了记忆,但以往对他阴暗的执着却没那么重了。 他竟生出一种不过如此的想法。 封锦抛弃过他。 他虽然还是我的弟弟,我会尽到自己兄长的义务,但他不会是最重要的了。 “小锦先走吧,我迟点再来找你,我是说或许。” 他轻轻松松地把他打发走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淡淡道:“深渊,不出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 好像刚才他捕捉到的银发只是错觉。 “你不出来就算了。”封瑟打算睡一觉,懒洋洋地躺在长椅上,舒展身体,“等我睡醒了,我就去自杀,这次保证让你没有救活我的机会。” 说完,他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深渊的化身低头,还是那具银发银眸的壳子,暗哑着嗓音:“不要怎么做。” “这话可真有意思,凭什么?”封瑟就是笑,“我没有选择做什么的权利吗?” “封瑟……” “好了,别烦我!”封瑟闭上了眼,“我要睡了,你愿意的话就在梦里找我吧。” “我也和你玩个游戏。” “在梦里,你把我活着带出来的话,我就不打算和你算账了。” “不能的话,你就把现实中的我埋了吧,我不会理你的,你就当我死了。” “好。” 第105章 春天, 万物复苏。 冰冷的黑铁栅栏拱卫庭院,洁白典雅的欧式别墅矗立于此,繁茂的枝叶滴落露珠, 惊醒了小小的一团。 连续的钢琴声从最高的那层玻璃窗中传来, 黑发的孩子根本不去看乐谱,稚嫩的手指敲击出优美的节奏, 速度快的令人眼花缭乱, 精准的像一台机器。 第167章 砰——砰—— 指尖落下末尾的音节。 他跳下了凳子, 黑眸亮晶晶的像被撒了一把碎星星,他看向母亲,得到了旁观女人的点头。 他高兴得欢呼雀跃,小皮鞋踩过刺绣鲜艳的羊毛地毯,连蹦带跳的跑下了楼梯, 到了满目生机的庭院里。 女人从楼上看他,有温柔的慈爱。 白寒景在寒凉的晨露中醒来。 他很冷,凭借着本能伸展四肢,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微弱的“喵”, 寻求温暖。 他听到后,顿时瞪圆了还带些许朦胧的眸子, 震惊之余, 发出了一连串的猫叫声。 他成了猫? 白寒景忽然意识到他是封瑟的梦境里了。 他说要和他玩个游戏。 但白寒景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考验过了,封瑟不但不和他算篡改他记忆的旧账, 两人还有继续的可能性。可考验不过—— 下场他已经说了。 深渊——白寒景就等着死吧。 他入梦境, 考验就已经开始。 他还没理清封瑟会怎么样考验他。 遮蔽他的草叶被扒拉开了,猫咪不太适应, 软乎乎地叫了一声,引来清脆悦耳的发笑声。 年幼的孩子抱起猫,音色还很绵软,“让我看看这里躲着什么?唔…小猫,可爱,我能养你吗?” 猫当然不会说话,他自顾自的大笑:“我就当你同意啦,我带你去找妈妈,让她同意我收养你!” 他兴冲冲的抱着猫跑。 白寒景在他的怀抱里很难受,好不容易露出个脑袋,硕大的猫眼看清了孩子的样貌,就愣住了。 因为那是封瑟啊—— 黑发黑眼,肤色白皙,他没有寻常孩子的婴儿肥,睫毛又密又长,艳丽的五官已有雏形。 英伦毛衣加短裤,光亮的小皮鞋,及膝的中筒袜,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 他迎着阳光,脸庞晕着浅浅的光晕。 如果成年的封瑟是咄咄逼人的带刺蔷薇,满目疲惫的艳鬼。那幼年的他就是鲜艳的雏菊,用牛乳和饼干浇灌而成的小王子。 白寒景看呆了,忽地朝他伸出了爪子。 封瑟在奔跑中,恰好低头。 嘶啦—— 野猫的爪子毫不费力地撕开了孩子的皮肉,鲜血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滴,绽开了妖异的血之花。 封瑟没有知觉,继续“咯咯”大笑,笑声清脆。此刻魔鬼般的艳丽和孩童的天真共同在他身上演绎。 白寒景绝对没有想抓伤他,那时他也不想伸出他的爪子,可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动作。 封瑟受伤了,这好像是一个必定的结果。 母亲这时走下了楼,收获了抱着猫的儿子,和他满身刺目的血迹。 他是如此无邪,丝毫不顾忌母亲难看的脸色,“妈妈,我发现了一只猫,我可不可以养它?” “封瑟,你不疼吗?” 母亲的脸色很阴沉,嗓音尖刻,几乎看不到儿子弹琴时柔软的慈爱了。 白寒景几乎是想要立刻去阻止封瑟接下来的话,他知道那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猫的背弯弓,上面的毛几乎都竖直,它疯狂地叫唤起来,想要引起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注意。 睫毛下垂,黑眸分了点余光给他,里面有幸灾乐祸。 白寒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喵呜——!!!” “不会啊。” 那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 “妈妈,我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 他说了。 “你这该死的杂种!” 母亲从他的怀抱夺走猫,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疯了似的把猫狠狠地摔在地上。 白寒景遭到重击,他的这副身体十分脆弱,被这样对待,立刻陷入了濒死状态。 他虚弱的趴在地上,内脏破损,嘴角抿出血,但还是依旧不甘放弃的去看被拉走的封瑟。 翡翠猫眼中所倒影的—— 孩子嘴角勾起弧度,转头朝他做“再见”的挥手,眼里充满恶意,最后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他大笑,如此疯狂,惊起了庭院里栖息的雀鸟。 【他都明白,知道我要做什么。】 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就是封瑟的报复。 * 二周目。 在地下室,白寒景恢复了人类形态,看着被锁住的少年。 还是封瑟。 他的年岁并不大,脸庞消瘦,皮肤已经失去了健康的白皙,泛起病态的苍白,失血的嘴唇,精致且脆弱,长睫浓黑,垂眸时带着绚烂的华彩。 他安安静静的坐着,手腕和脚腕都被戴上锁链镣铐,眉眼阴郁,道:“大哥哥,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你能不能别打扰我?” 他似乎没有记忆,那是我的错觉吗? 不管知不知道,白寒景当然不会听他的。 他利落地撬完了所有的锁,进入了牢笼里面。封瑟也不反抗,乖乖地被他拉了出来,单薄的衣物有些短了,几个口子可怜兮兮的挂在上面。 “跟我走。”他说。 “好啊。” 封瑟惫懒地看了他一眼,就真的去握他的手。 白寒景不太相信自己会赢的那么容易,带他走不一定就代表他通过了封瑟的游戏。 第168章 指尖忽的传来刺痛,湿润感袭来。 “大哥哥。” 白寒景一阵眩晕,就看见封瑟捏着枚泛紫光的针,还是冷淡厌世的样子,“我真的很抱歉。” 再醒来,他被绑在手术台上,上半身的衣物消失不见,头顶的白炽灯刺目。 封瑟身穿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用锋利的手术刀,朝着他的心脏比划。 他见他醒了,说:“抱歉呐,主人格说,如果我不杀了你,他就要杀了我。” 白寒景知道封瑟得过人格分裂症。 他不只是只有封零一个人格,他的大多数人格都想让主人格去死,好霸占身体。 封瑟把他们一个个都干掉了,封零不想与他作对,选择了自毁,复活时却成了独立的意识个体。 “我给你打了药,死的时候不会疼的。” 这个人格不会笑,是个孤僻冷漠的孩子,他看向他的深邃的黑眸极为专注。 说完,手术刀捅进了白寒景的心脏。 片刻后,他死了。 * 三周目。 白寒景把他带了出来,不顾他抗拒的眼神,几乎是完全把他给扒光了,收掉他身上所有的小东西。 他们走出了地下室。 然后,在下房子楼梯时,他被封瑟从身后一把推下了楼。 白寒景卒。 三周目结束。 * 四周目。 封瑟被带了出去,他对重见天日毫无反应,提出要吃饭。 白寒景无法拒绝,找了家餐馆,仔细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封瑟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没什么动作。 突然,头顶的吊灯突然砸下来,正好砸在白寒景的头上。 白寒景卒。 封瑟很淡定的吃完饭,在别人一脸惊恐的眼神中,掏出白寒景的钱包付钱,就算是做梦,他也没有吃霸王餐的习惯。 四周目结束。 * 五周目。 白寒景学会了,他不答应封瑟的请求。 哦,白寒景没死。 封瑟死了,自杀。 五周目结束。 * 六周目。 白寒景踏过火焰和浓雾,找到了封瑟。 他已经是青年状态了,光影在颧骨轮廓跳动着,贪婪的舔舐艳丽的容貌。 他闭着眼,靠在墙角,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白寒景慢慢走到他眼前。 封瑟还是没有睁眼,却意识到有人来了。 “别管我,离开这里,我不觉得有人可以救我。” 第106章 “你必要那么做。” 白寒景已经明白封瑟是有记忆的了。 这是封瑟的梦, 他是这个梦境的主宰,他只要有强烈的愿望,梦境里的一草一木, 他都能够完美的调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死亡是无法规避。 封瑟是在发泄, 报复他的欺瞒。他对白寒景冷眼旁观, 为他的死亡感到至高愉悦。 可这是一把双刃剑, 在伤害了敌人的同时,使用者的双手也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他给白寒景看的都是他最痛的地方。 封瑟亲手割开自己的胸膛,剖析孤寂的灵魂,把那些令他满腹苦楚的过往一遍遍鞭尸。 白寒景在梦境陨落,现实中的躯体根本不会有丝毫损伤。 封瑟的痛苦, 换来的只是自己毫无意义的死亡,这值得吗? 封瑟依旧倦怠地阖眼,好像他是寿命将近的老猫,借死亡橘黄的火光取暖, 好让死前能舒服点。 他不想听,不想看, 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寒景有了新的主意。 封瑟或许只是不想见到白寒景, 那么其他人呢? 封瑟的眼皮忽地搭上了抹冰凉,他勉强施舍给对方一条缝,出口就是想让他走。 “殿下。” 有人用蛊惑人心的声线呼唤他。 银发“少女”的长裙布满缎带,浅色的睫毛冰蓝色的眼睛上微颤, 像蝴蝶栖息在幽蓝的宝石上。 他的指尖点在封瑟的眼角, 很轻,很凉。那张雌雄莫辨、绝色的脸庞带有小心翼翼的神色, 你几乎不会愿意令拥有这样的容貌的人失望。 所以,换马甲来跟他搭讪? 别看封瑟对艾利尔的态度最好,前提是不要让他知道这是个女装大佬,还是深渊的壳子。 否则,他能抄起把柴刀,亲手把他的第三条腿剁了。 “你应该不会想让我对你做什么吧?” 在封瑟冰冷的逼视下,艾利尔揪着裙子不知所措,睫毛垂下,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要是真能对我做出点什么就好了。 艾利尔想了想,又换了个身份。 封瑟翻了个白眼。 “封瑟。” 年轻俊美的教皇,深情款款的说道。 “你还好吗?” 封瑟想,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雷区蹦迪了。 一看到埃尔维斯那张脸,他就记起深渊这个马甲一大堆的骚操作,艾利尔还能算男绿茶,埃尔维斯就是个色情狂。 “滚!” “真可惜,你还是没从深渊手中逃掉。”男人微笑,“不过那既然也是我,我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真好啊… 埃尔维斯叹过气后,白寒景重新出现了。 “封瑟。” 浓烟滚滚,屋子在火焰的摧残下,坍塌了大半。星星点点的火苗窜上绣花窗帘,迫不及待地跃动,给所有的一切镀上了一层炽热的金红。 第169章 白寒景还是选择接近封瑟,视灼火如无物,就这样踏了过来。 银色长发散落,他在封瑟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封瑟表情微动,却仍旧不开口。 “你希望能有人陪着你,一直,永远。” “你的父母,弟弟,副人格都抛弃过你。”他轻声说道,“你所期待的救赎不过是如此。” 【“我不能待在这里,总有人应该做点什么的,不能就让他那样去死——”】 封瑟想要去救谁? ——被独自留在燃烧房子里的人,封瑟疯狂想去救的人,只是他自己。 他想活着。 可是,他怎么都活不下去了。 父母将封瑟视为有用的工具,施舍他稀少的怜悯。封锦的离去,是让他崩溃的最后一击。封零不清楚封瑟的救赎,错把爱意当做忠诚,从此疼痛伴随着他直到死亡。 封瑟自杀,是渴求下一世的生命。 深渊给了他这个机会,坦然说出当初的欺骗。还没等他把救赎性质的爱意说出,封瑟彻彻底底的疯了。 所以他又杀了深渊,也要杀了自己,他要重新开始一场轮回,追求两世都没有得到的东西。 封瑟只偏执于救赎。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总在自我欺骗。 “我不会抛弃你。” 是啊,就算是最开始带有欺诈性的承诺,可深渊确实没有抛弃过他。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封瑟悠悠冷笑,“不过,我还是不会和你出去的。” “那我就在这里陪你。”深渊说,“就当成第三次的轮回吧。封瑟,我们一起死,重新开始。” 封瑟眼中蕴含难辨的复杂情绪。 他吻了过来。 封瑟敛眸,没有拒绝,接受了,一个“好”字融化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大火继续蔓延,将这对爱人卷入他的领域,一起焚毁。 反正只是梦境,不是吗? * 深渊之城。 一张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封瑟说:“我得承认,你的做法虽然很蠢……” 白寒景说:“所以?” 但是。”他扯出了一个微笑,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动,“做的意外不错。” “真不愧是能让我爱上两次的家伙。” “我还以为你不爱我。” “那是某个傻逼不快点把话说完。”封瑟毫不客气的说道,“话说了半截,我就一刀捅过去了。” “………” “哦,对了,我还要招待我的朋友们,你要来也可以,就是别跟泽诺透露你穿过他们国家的军装,否则他能追杀你一辈子。” “还得给人家小姑娘的爱人送记忆球,深渊,你搞出来的事情怎么那么多?都要让我收拾烂摊子!” 深渊默默地不说话了。 * 一个空间内。 赛诺和洛丽丝,再加上一个凯瑟琳,三个人挠挠头,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地方?” 空间挺宽敞的,容纳好几百个人都有余。他们本来在他们的世界,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这里。 “鬼知道。”嘲讽之声传来,腰佩弯刀的贵族靠在角落,不同于他满脸横肉,气势极为凶悍。 生化迷城三人组满脸戒备,不知道他从哪里出来的。 “抱歉,阁下,我并不知道。” 英俊的青年带着满脸阳光的笑容,不同于别人都踩着地面,他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他也是突然出现。 “请不要随意辱鬼,谢谢。” 已经死去了几百年的皇帝现在很有礼貌。 埃德加的嘴角抽了抽,决定不理他。 “封瑟做的吧。” 最后出现的男子容貌清朗,笔挺的军装,上面挂满了各式的勋章,代表他所得的荣耀。 “看来他已经摆脱困境了。”泽诺微笑,蓝紫色的眼睛出奇的漂亮,“可惜他没来我的世界。” “说实在的,我很期待。”他低头擦了擦眼镜,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我列出来的计划派不上用场了。”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封瑟终于出现了,他一身正装,打扮的像需要出席哪个大规模宴会,给了泽诺一个拥抱。 “你的夫人最近还好吗?” “一切都好,一群败家子虽然不省心,把祖宗的基业当成草,但我把蛀虫杀光了,它还是我的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 封瑟叹气:“我是问另一位。” “我可不承认。”他歪头笑道,“我只和我的国家结过婚,我的夫人只有它一位。” “好吧。” 他拿自己这个国性恋朋友没办法了,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埃德加,“埃德加,你看上去又胖了。” 封瑟语气很微妙。 埃德加满脸僵硬,说:“那都是激素的错……” 他又接着说,不由自主的发胖,怎么能说胖呢,搞得之后空间内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你开心就好,反正我也不可能跳舞了。”封瑟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完全不顾及埃德加暗淡下来的眼神。 “凯瑟琳,洛丽丝,赛诺。”封瑟突然冷笑,一个一个点名,“你们当二五仔很开心吗?” 三个人疯狂流冷汗,回想起当初自己的行为。 第170章 “算了,你们帮我确实也承受了很大压力。” 封瑟也就原谅他们了,而且他们在暗中也给了他不少线索,虽然表面上不敢和深渊硬杠。 他也不能有失公允。 毕竟,埃德加可是把自己小命抵押上了,用生命在演戏。 三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像没人了呢。”封瑟环视四周,“那好吧,我想要向你们介绍……” “那个,大人!”某个早死的皇帝弱弱发声,“难道我不配有名字吗?” “抱歉抱歉,我没看到。”封瑟大笑,“加菲尔德,毕竟你已经做了鬼,存在感弱点是正常的。” “您就不会说点好话哄一下我这个死人。” 加菲尔德酸溜溜的说道,“怎么最近那么多人辱鬼?” “我要把鬼也要求正当权利打在公屏上!” “一边去。”封瑟看着一帮人把鬼挡的严严实实的,扔下了个深水炸弹,“我要向你们介绍我以后的爱人。” “你要有爱人了?!!” 一伙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高得都快要把头顶给掀翻了。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泽诺,他表示自己知道许多内务。 “是啊。哦,对了,你们都知道他的,他是深渊。” “深渊?!!” 又是一阵狂风骤雨。 封瑟却只是自顾自的笑,朝走来的某个人挤了挤眼睛,轻声说道。 “该你上场了。” 深渊点了点头,准备接受一帮娘家人的拷问。 所以,封瑟有了朋友和爱人。 他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