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红葵》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作者:sisio【完结】 初遇 大漠风沙肆虐,虽是四月天气,但在这草原之上,夜晚却是极冷,月色清明。 跋锋寒像是一头草原上的狼,警惕地看着四周,然后一扯身后那个仍可看得出原本华贵衣着的少女,“走!” 少女手中一柄弯刀,清丽的面容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跋锋寒的发微乱,脸颊好几道伤痕,衣服更是被血浸透,不知道身上有多少道伤口。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他都没能合眼!一双深邃俊目中已满是血丝,只面容依旧坚毅,丝毫没有畏惧退缩的神色! “跋锋寒!把我丢下吧,你一个人比较容易逃走!”少女缓缓道,她握紧弯刀,神色认真。 跋锋寒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把你留下?你可知马贼是什么人,你可知他们会怎样对待像你这样的女人!那些家伙可不会看在你是突利的女人份上而放过你!” 在草原上,这些穷凶极恶的马贼狼盗很多时候根本不会卖任何人面子,尤其是小股的马贼,都是一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分子! 少女闻言脸色微微一白,“跋锋寒,若不是你掳我来此地,又怎会落到这个境地!”她虽是如此说着,眼神却极为平静! “芭黛儿,你若不想死便闭嘴!”跋锋寒把目光调转向另一个方向,那里隐隐传来马蹄声,他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唇,又来了! 被唤作芭黛儿的少女穿着突厥贵族的服饰,但衣角早已撕裂,好几道布条正绑在跋锋寒的伤处,这三个月来,他多少次险死还生,即便是芭黛儿,身上也添了两道伤口,若非他护着,她大约早已落入了这些可怕的马贼手中! 想到此处她的目光便柔和了些。 但跋锋寒完全没有时间顾及她的目光,在三个月前,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掳走突厥贵族少女芭黛儿是他计划中的事情,出于对突厥人的仇恨愤怒,他绝没有后悔做了这样的事,整个计划完美缜密,他实行这个计划时冷静小心,原该没有任何差错! 但谁知掳走芭黛儿的第二天,他就被一个疯女人盯上了! 对,那个女人一定是个疯女人!她非是要救芭黛儿,而他从没有见过她,芭黛儿亦与她素不相识,但那个疯女人却引来无数的狼群、数十股马贼狼盗围攻于他,一波接一波,唯有时时刻刻精神紧绷才可撑得下去!若是有丝毫的懈怠,绝对会就此丢了性命! 不是玩笑,非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跋锋寒也是过了一月之后才确认,那个疯女人原是恶劣地像猫耍老鼠一般把他当做了游戏! 千里奔袭,在草原上被四处围追堵截,不给予他逃往中原的机会,像被困在大草原上,不停在捕获他的网中挣扎逃脱! 这种感觉太累太糟糕太惨烈,是以许久之后跋锋寒想起这段岁月,就算以他坚毅狠辣的心性,依旧觉得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日子,就算是以战斗修炼剑道,也没有那么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每一时每一刻,更可怕的感觉是累! 累!渴!饥饿!伤痛! 人体到了极限的那种痛苦! 这原也符合跋锋寒的剑道,最让他愤怒是那个疯女人不停地践踏他的自尊。 不时出现,一袭红衣,浓烈如火,半悬浮在空中,眼神挑衅,嗤笑不屑。 她会在他奔逃地最疲惫的时候戏耍于他、频做鬼脸,会在他流血受伤几欲死去的时候翩然而至、出言嘲讽,实属可恶! 他在途中数十次想要击杀她,但无一次成功。 这个疯女人很强大!强大到他初始无法想象的地步!但他的心志已在这三个月中被锻炼地更加坚韧,他觉得现在无论是面对什么都有一战的勇气,甚至,他有着总有一天能杀了她的信心! “咦,他们退去了!”芭黛儿惊喜地叫道。 跋锋寒看着月色中飘来的一抹红,在这黑夜银辉之下,显得格外醒目! “她又来了!”跋锋寒沉声道,咬牙切齿的愤怒,刻骨的恨! 芭黛儿沉默。对于这个强大的女人,她的心情莫名复杂,她知道,若非这个女人的出现,她不会有这地狱般的三个月,但同样,未必不好。芭黛儿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也明白如果不是陷入这种境地,她的遭遇大约也不会比这好了,跋锋寒会对她做些什么,她并非不懂,从他将她掳出的那时眼中刻骨的仇恨,她便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会遭遇什么。 只是连她也不曾想到,在这三个月中,这个男人居然并未像表面上那样冷酷残忍地将她抛下,原来这个男人内心深处,也是有热血与信义的。 这个红衣女人究竟是害她还是救她,她十分明白。 红衣如火,漆黑的发如柔滑的缎,披散在柔弱的肩头,只那一抬眸一微笑的风情,就已是说不出的妩媚冶艳。她实是个极美的女子。 “唔,游戏结束。”她的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半悬浮在空中的极尽优美,修长双腿微曲成一个闲适好看的弧度,微晃动着身体,看着有几分俏皮,“记得下次不要对女孩子有什么不轨之心!”她漂亮的眸看着跋锋寒,“看在你将她保护得不错的份上,放过你这一次!”她这话说起来话语轻松嬉笑,却莫名有种阴暗认真之意,绝非玩笑。 跋锋寒目光如刀,仔仔细细地看她,“你是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此三个月的折磨,不还予面前这个女人,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我是龙葵。”她轻笑着答,微微昂着头,眼神俾睨,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跋锋寒冷冷道,“好!龙葵,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就凭你?”她冷嗤,不屑。 他冷静地转身离开,隐忍的愤怒在心里已燃起一簇火。 他要变得更强、更强、更强! 然后,杀了她! 又见 隋末乱世,枭雄并起。 月光,一望无际的草原。 一抹红色孤影飘然而过,孑然一身,独然寂寞。 夜色下一片火把闪烁,马蹄声声,她微微眯起眼睛,黑暗对她的视线没有任何影响,视线里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古堡。 那里是赫连堡。 似是一片红云翩然,火红裙裾一闪而逝。 整个大草原给火光照亮,只有屹立丘顶的赫连堡孤独地藏在火把光外的暗黑中。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站在那幽暗的古堡中,看着堡外已成合围之势的金狼军。清一色的骑兵,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杀凌厉,队列整齐,隐隐已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颉利的精锐金狼军,历经了草原风霜的磨炼,锐气逼人,每一个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且草原上的骑兵与中原的兵士并不同,他们悍勇无比,盖不惧死,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跋锋寒已说完最好的策略,寇仲亦叹息颉利调度兵马之快之奇。 然即便如此,即便在如此绝地死境,三人的脸色却依旧平静无波,并无一丝惧怕之意。 徐子陵抬头看着璀璨美丽的星空,心中忽然宁静,宁静又温柔。 是以他淡淡问:“寇仲,你的内心现在有没有特别惦念任何人?” 寇仲在此绝境之下想起尚秀芳、宋玉致与楚楚,又因他若死了多半只有楚楚最为伤心难过,不禁有些心碎,听他说完,徐子陵朝跋锋寒看去。 徐子陵原以为寇仲说完这话,跋锋寒应会接上一句“心中只想到杀人”这类刚硬无比的话,却见跋锋寒眼中居然露出缅怀神色,不禁一震,“老跋也有挂念的人?” 寇仲哈哈笑道:“是那什么黛娃儿,对吗?”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去你奶奶的,她当年给我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怎会在这种境地想起她!” 寇仲大奇,“那是谁?” “一个很强大的女人。”跋锋寒淡淡说,俊目中忽然射出凌厉无匹的寒光来,“非常强大!” 寇仲大乐,“能让老跋挂念的女人,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说完朝徐子陵望去,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子陵已经淡淡道:“来啦!” 战鼓响起,蹄声如雷,金狼军,终于攻来! 浓烟滚滚,因香玉山的诡计,颉利一开始就用了火攻,竟是不给三人一点机会! 一抹红影翩然而来。 “咦,竟然是这么多人围攻一个破古堡。”她想了想,身形飘然没入黑暗。 虽然龙葵已经有了躯体,但千年累积的鬼力依旧可以让她如鬼一般飘行,自从到了此界,她在草原上游荡了许多年。 与蓝葵分别之后,她忽然像是不知道做什么好,原本她荒谬的人生中只剩下一个蓝葵,为了保护她,怎样都可以。时间对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千年的时光,在魔剑鬼界之中,多半时间是她,那里凶险丑恶,蓝葵不可以,只有她。 这个世界很奇怪,灵气微弱,怕是一个大型法术都放不出来。又或者,其实这才应该是正常的世界,毕竟,仙剑三只是游戏中的虚假世界,不是么? 在草原上,有狼群,有骏马,有迁徙的牧民,她观察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里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自嘲一笑,原本那个世界,也并非她的世界。 她曾叫尹红葵,25岁死于心脏病,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声音——“救救我、救救我……”于是,她醒来,到那魔剑鬼界中醒来,一身红衣,浓烈如血! 从那时起,她叫龙葵,红衣的龙葵。 多么可笑,她在玩游戏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成为一个游戏人物,红衣龙葵,就算出现除了战斗就是打打酱油,除了保护蓝葵之外,她的存在不再有其他意义。鬼界之中,残酷可怕,她手持长镰弓箭,慢慢熟悉掌握了鬼术,成了那些小鬼闻风丧胆的红衣厉鬼。 直到——直到蓝葵不再需要她的保护,她与蓝葵终于可以各自拥有自己的身体,终于,她自由了,一直护在她羽翼下的蓝葵得到了幸福,自己却突然间茫然失措,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千年的岁月,漫漫时光中她差点忘记了原来的她是谁,差点忘记了曾经的高楼大厦、父母的温柔慈爱,原本她那颗无比脆弱的心脏,可以硬如铁石,再也没有哭泣的权利,当然,也没有哭泣的时间,她已经流不出眼泪,因为她是红葵,她要保护蓝葵。 她自由了,大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笑容欢快。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尹红葵,她如今已经是红衣的龙葵,她,其实已经死了千年之久。她忽然想回到原先的那个世界,至少去看一看记忆深处的父母过得好不好,她开始研究时空转换之术,利用一身可怕的鬼术,终于,让她成功到了异世,但是可惜,时间上却偏偏差了一千多年! 在这个世界过了几年,龙葵早已习惯了时间流逝,这次如孤魂野鬼一般在草原游荡,幸好她凝成实体并不太久,甚至并不太需要多少食物,而她随身的空间里,物品却是满满的,各种灵草和灵药。在这个世界,她没有看到一株灵草,连在以前那个世界随地可见的止血草和鼠儿果都没有。 飘荡很久,熟悉了这里的语言,才渐渐明白这里属于偏僻的草原,还有个遥远的中原,那里正战乱,并不太平,而时代,应该是隋末乱世,虽然前世的记忆大多已经淹没在时光中,但唐宋元明清这种基础的历史还是记得的,嗯,其实红葵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不过乱世,她并没有想去看一看的念头。 差了一千多年,离她记忆中死去时候的2011年差了一千多年!隋末,正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时候。 她怅然失落。 她讨厌战乱,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姜国,想起抱着剑跳入铸剑炉时的刻骨之痛。龙葵没有她的记忆,但是她却有龙葵的记忆,尽管并没有真正经历,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在记忆中太过清晰。漫山遍野的骑兵步兵,在围攻那个古堡,又牵起她记忆中那个让人十分不爽快的记忆,在飘入古堡的时候,她心中哼了声,心情不太好。 古堡中只有三个人! 她微微惊讶,看着这三人在此绝境之下,居然双目紧闭,练功正到紧要关头! “咦?”她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咦,似乎、似乎是先天真气? 在这个世界中,她也看到了大多数人修习的武学,不过后天之武,不仅与她熟悉的道法修仙毫无关系,更是离一般的先天之法都差了许多,如今却看到两个运用先天真气的年轻人,不禁有些好奇。 另一个,另一个似乎修习的是剑道,她看着阴影中那人英俊的面容,似是有些熟悉? 三人睁开眼,草原的星光灿烂如昔,只是在他们眼中,却更加璀璨明亮,显然,方才的运功使得他们的武学已是更进一步,精神上又一次的脱胎换骨! “谁!”徐子陵忽然一声喝,寇仲即刻持刀在手,跋锋寒已经朝一旁黑暗直扑而去! “叮”地一声脆响,仿佛有火花迸射,兵器相交! “是你!”当跋锋寒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时,龙葵也是轻咦一声,随即笑了,“原来是你!” 跋锋寒退后,落地,瞪着龙葵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恨,但又莫名有种复杂之意。 “老跋,你认识?”寇仲仍是警惕地看着龙葵,但见虽是黑暗之中,那女子周围却似笼着一层莹光,一身红裙,艳丽如火,长发如缎,披泄而下,似有着若隐若现的暗红流光,束发的头饰却是不曾见过的式样,古朴别致,衬着冰肌玉肤,红唇明眸,容貌之美竟是不逊于师妃暄、婠婠之流,且此女气质之独特,有种让人移不开眼去的妩媚风流,不禁微微一怔。 徐子陵目光闪了闪,面色微变,“这位姑娘身上并无恶意。”但是这浮在半空中的本事怕是石之轩也做不到吧,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本事。 “你们现在的麻烦不是我才对。”龙葵往后退了两步,姿态悠然,竟是微微露出了一抹微笑。而此时寇仲面色剧变,因他此时才看到龙葵居然是半悬浮在空中的,双足甚至并未着地! “你!你是人是鬼!”寇仲一副见鬼的表情。 因寇仲的表情可笑,龙葵不禁扑哧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在此绝境下依旧放松不惧的三人。 跋锋寒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过身去,“你这次可不要再跑了!”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其中的森寒之意几欲予人刀风割面之感,“待此间事了,再了结你我仇怨!” “老跋!”寇仲指着龙葵跳脚,但见徐子陵和跋锋寒都面沉如水,竟无半分被骇到的模样,只瞪大了眼盯着持剑的老跋,但他却不理会寇仲,径自提声向下方颉利大军叫阵! 堡外浓烟散去,星光和火把之下,赫连丘被烧成焦土一片,原被杀伤的尸体被烧得焦黑,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仿如地狱冥府。 龙葵半悬浮在空中,手不过微微一动,一柄长弓就半悬浮在了身边,弓身有着华丽繁复的纹路,弓背晶莹如玉,弯角为碧绿之色,肋骨箭身则呈乌黑色,弦丝金黄。只一出现,便有种古朴厚重的煞气泻出,三人也不禁朝她那边看来,不过此时却并无发问的时间! 号角和战鼓声摇天撼地的传来,金狼军又从四方八面向赫连堡推进! 同行 三人皆无惧色,面容坚毅,跋锋寒挑衅之后,颉利果然大怒,蓄势久待的敌人,同声发喊,往山丘顶的赫连堡杀上来。 攻上南坡的是最快速的骑兵,其它向三坡攻来的是徒步的战士。 龙葵轻笑,“不若帮你们一把如何?” 跋锋寒目光如电朝她看来,“替我们守住南门,那么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龙葵红衣在夜风中飒飒而飞,嗤笑一声看向他,“喂,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恨与不恨我,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寇仲忍不住插话,实在是觉得如果他再不说话老跋就要不顾眼下的敌人扑上去与这个女人拼命了! 龙葵看了看瞬间即将扑来的兵士,“帮便帮了,今天本姑娘我高兴!”说罢身形一动,便若一朵红云,飘到了南门处,身边悬浮的长弓随她飘去,神奇之至,但见那长弓依旧悬浮,她只轻巧拉开弓弦,并无一支箭矢,但弓弦一颤,竟有长箭自弦上而发,疾若闪电,听得“噗”地一声响,竟是将南门那厢全副武装的骑兵射穿!但那箭仍旧去势不减,竟如此下去接连射穿八九人方才消散!并无箭矢留下! “难道是以气为箭?”寇仲大惊,但他们也只来得及看那一箭,便再无时间观赏龙葵战斗,另三边的步兵已然攻到! 三人再无机会多想,只投到这场异常惨烈的战斗中去,不过片刻,三面坡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黑夜之中,唯有星光灿烂,另有金狼军中火把明亮。 寇仲喘着气,“喂,老跋,让那女人一个人守南门,万一南门失守——” “不用担心她!”跋锋寒沉声道,“这个女人虽不可理喻,但实力很强!” 徐子陵手中弹丸往下打去,寇仲、跋锋寒也是数箭连发,借着黑夜的掩护,此三处并无一个敌人可以攻入堡中。 三人很快便箭尽弹绝,只得提起刀剑,凌厉劈下!徐子陵宝瓶气发,震飞几个攀爬上来的步兵,但敌箭飞蝗般射入,他们只得暂避锋芒,但方才退守二层高台,居然发现敌人暂且退去,不禁面面相觑,相顾愕然。 待得到了南门才发现为何步兵暂退,只因南门这边,竟比三面坡上更加惨烈可怖! 火把把南门处照地一片明亮,分不清是火光还是血色,一片晕红! 龙葵悬浮在半空之中,长袖翩然,那古韵盎然的服饰在红光之下愈加鲜艳,便如笼了一层血光,但映着她雪肤红唇,乌发黑眸,艳若桃李,却诡秘非常。 尸横遍地便也罢了,有些被箭射穿,尸体叠在一处,但有些尸身之上焦黑如炭,有些甚至像是结了一层寒冰,有些更是形态诡异,脑袋身体似被尖刺刺穿一般,只脑浆鲜血流了满地,看上去极尽凄惨! 但见龙葵浮在半空的姿态极尽优美,身形修长,她忽然抬袖,那些骑兵顿时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似是惧怕至极,她却只是将双手放置脑后,上下摇晃,看着甚至有几分可恶的戏弄姿态。 寇仲瞪大眼睛,“这、这是!” 龙葵回过头来,甚至朝三人做了个鬼脸,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面前场景,嬉笑道,“你们可怕?” 跋锋寒目光如刀,丝毫不惧地迎上她的目光,“有什么可怕!总有一天我要比你更强!”他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你,龙葵!” 龙葵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抛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但偏生还带了几分妩媚妍丽,“就凭你?”她甩了甩袖子,只见凭空一道惊雷,噼里啪啦雷光闪烁,顿时几个想上前逼近的骑兵被电成了焦黑色。 又见她双袖一笼,轻扬,平坦坡地上顿时无故伸出一片地刺,马声啼鸣,人声尖叫,生生被戳穿!又见她宽袖一扬,似有厉鬼四处奔袭而去,鬼气森森,寒气逼人,一片人像是被恶鬼扼住了脖子,倒地而亡,竟是连惨叫都不曾发出。 无人再敢寸进。 不论是什么本领,当超出人们理解范围的时候,无疑会显得更加可怕。 “这样,还不怕么?”她勾着唇笑,风姿嫣然,却带着几分若罂粟般妍艳邪气。 “姑娘既然是帮我们,便是朋友,有什么可怕!”徐子陵沉声道。 跋锋寒冷哼一声,“鬼蜮伎俩,有何可惧!” 寇仲双手持刀,露开一抹灿烂的笑,“不错不错,陵少和老跋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龙葵缓缓笑开,艳若桃李,她笑声清脆,只道,“小子,你们不错!” 夜色沉沉,金狼军中传来滚雷般的声音,“何方妖女,在此装神弄鬼!” 龙葵悬浮在半空中双手别在脑后晃了晃身子,“装神弄鬼?”她撇撇嘴,如今这个世界灵气如此稀薄,她也只能放放低级法术,所需灵气较少的暖雾、雨润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天罡战气也是无妨,但攻击类的强大法术却一个都放不出来了,除非吃了灵药。但若论鬼术,对于她而言却是没什么影响,千年女鬼的龙葵,这身鬼术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可以运用自如的。 装神?哼,她不稀罕!弄鬼?好吧,这个确实她很擅长。 金狼军不过沉寂片刻,便又攻来,龙葵身侧长弓忽然变成一柄造型奇特的长镰,翩然而去,便若一朵红云,一镰割去之时若行云流水,划过一道优美弧线,一杀便是一行! 寇仲一拍大腿,“真他娘的是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若是放到战场上,可比寻常武将不知强上多少!” “最可怕的是她的本事近乎鬼神,容易让战场上的对手心生畏惧。”徐子陵道,“我现在倒是很好奇老跋何以同她结仇。” 寇仲笑得挤眉弄眼,“我看人家根本没将老跋放在心上,倒是老跋心心念念地记挂着人家,就算在生死关头,还想着她美美的小脸蛋。” 跋锋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去你的!你若同我一样被她耍了三个月,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死亡边缘,到你下次要死的时候必然也会想起她!” 虽是开着玩笑,三人却已趁机跟在龙葵身后,形成一个三角阵势,如一把尖刀刺入金狼军之中,龙葵手上那柄死神之镰不断收割着金狼军的性命!三人随之跟上也大杀四方,虽身上又添了几条伤痕,但他们混不在意,只替她消灭四周蜂拥而上的敌人。 明明只有四人,却像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就算以金狼军的狠勇剽悍,却无一人能夺其锋芒! “叮!”地一声脆响,是龙葵的长镰碰上了赵德言的链子枪! 颉利手下亦是高手如云,在灵气如此稀薄的世界,龙葵也多要以武而战,法术并不能持久,她的武弓箭必中,长镰诡秘,皆是极强,这一下长镰为赵德言所截,却只见那柄长兵诡异地一闪一现,“嗤”地一声响,已是在赵德言胸前划出一道长口子! “大汗,快退!” 颉利慌忙停下一刀砍来的凌厉之势,急速后退。 “哈哈,大汗怕哩!”寇仲放声长笑。 颉利恼羞成怒,一声厉喝,“给我上!把他们围住,不要让他们退回古堡!” 但龙葵不过上阵前杀得一片,三人前行之时亦有分寸,未等颉利那句吼完,他们已是退出突厥高手的包围圈,急速回到赫连堡中! “颉利小儿,莫说公平一战,便是你这四万金狼军,又有何惧!”跋锋寒朗声喝道,自有一种俾睨天下的霸气! 金狼军中颉利怒道,“兀那小子,现时说说大话罢,看你们还能撑到何时!” 他话音刚落,忽见大草原东北边烈焰冲天,战火燃起,便若乌云一般朝这边卷来,隐隐可闻喊杀之声,不禁骇然一惊! 此时金狼军正前仆后继地冲击南门,又分三边步兵猛攻,试图进入堡中,但被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截住,却是难越雷池半步,显示出三人惊人的韧力和意志。 赵德言道:“先攘外再安内,这三个小子插翼难飞。”颉利犹豫片晌,始接纳赵德言的提议,发出暂撤的命令。 金狼军暂且偃旗息鼓,三人回到南门处,力战之下,他们浑身是血,倒是精神仍是振奋,就算颉利不理外敌继续进攻,他们也尚能撑得一刻,不得不说此乃龙葵立的大功劳,若非她稳稳守住南门令三人无后顾之忧,他们很难撑到此刻,说不定已饮恨伏尸于此。 东北方起火处的烟雾掩盖大片草原,金狼军改变阵势,虽仍把赫连堡重重包围,却调动固守东北方的军队,撤离火势最盛的区域。 跋锋寒凝望东北方浓烟覆盖的广阔区域,沉声道:“是谁这么帮忙!” 徐子陵一叹,“看来此次老天亦是不忍我们丧命颉利手中!” 话犹未己,一队人马从浓烟处狂冲而出,突破阵脚未稳的一组金狼军,势如破竹地朝城堡而来。领头之人赫然是不久之前方才分别的菩萨!他带领七十勇士,正奋勇杀来,面对四万金狼军,竟是怡然不惧,悍勇无匹,不多时便如一支利箭射入金狼军阵中,朝堡中奔袭而来! 龙葵惊奇一笑,“居然还有人肯来陪你们送死。”说罢换过长弓,一箭射去截住菩萨身后追兵。 菩萨一众马术之精令人叹为观止,竟策骑跑上崎岖陡峭的斜坡,转瞬已是来到丘顶。 “菩萨兄竟没携酒来吗?”寇仲哈哈大笑,“先有龙葵姑娘相助,现有菩萨兄来援,天不绝我寇仲于此!颉利小儿,此役之后,你金狼军于我何惧!” 菩萨亦是惊奇于三人到此刻看上去仍是精神奕奕,并无一丝怯懦疲态,面对四万金狼军的强攻良久居然并不露颓势,实在骇人听闻!啧啧赞道,“此役之后,少帅必然名扬天下!”又转向龙葵道:“方才多谢这位姑娘神箭断后。” “你为什么要来陪他们送死呢?”龙葵看着他问。 菩萨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坦白说,我亦是经过一番挣扎,但若任三位战死于此,我菩萨却苟活世间,那本人此生定然再无快乐日子!再者姑娘你不也陪着三位在此苦战不退么!” 龙葵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哦,不,其实我若要走,又没人拦得住我。”随即又勾起唇角看向寇仲,“喂,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我是寇仲。”寇仲笑道,“这是我的兄弟徐子陵,另一个你该认得了,跋锋寒!”他指着跋锋寒笑得意有所指。 龙葵的面色却渐渐有些古怪,“寇仲、徐子陵……”似乎是听过的名字,猛然间想起记忆深处的一本书来!竟然、竟然是小说里的名字!这里难道不是她熟悉的正史么!居然是小说!但是,这本小说的剧情她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对主角的名字依稀还有些印象,寇仲、徐子陵,不会错,这两个就是主角了!于是她勾唇一笑,“你们挺有意思,这个草原实在太无聊了,不如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就跟着你们吧,喂,跋小子,你不是要找我报仇么!”有一个词名叫“主角光环”,如果不出意外,跟着主角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呃,可惜她一点也不记得剧情,不然也许会后悔作出这个决定,因寇仲、徐子陵这俩家伙就属于不停地被人杀然后逃的劳累分子,当然,主角光环也是有的,至少他们直到最后还活得好好的。 跋锋寒冷笑道,“好!如此一言为定!” 龙葵却根本不在意的模样,飘到了跋锋寒的旁边,靠在他的肩上,嘻嘻笑道,“呐,跋小子,那时之后,你是不是常常挂念我?” 解危 寒光一闪,却是跋锋寒反手一剑朝龙葵刺去,疾若闪电,狠辣非常,那凌厉杀气绝非作假! 但龙葵更快!他这一剑不过砍破龙葵虚影,她已是到了另一边,在他耳边笑道,“这样就生气了?”温热的气息拂在跋锋寒的耳际,他面容一凛,眸中怒气更盛! 菩萨睁大了眼,显然有些疑惑于龙葵与跋锋寒的关系。 寇仲赶紧拉开跋锋寒,“龙大小姐,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若是金狼军退去了,你怎么戏耍老跋都没关系,但是此刻还是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他面皮厚到对跋锋寒的冷厉眼神视若无睹,只朝龙葵劝解道。 龙葵吐吐舌,不再戏耍跋锋寒,跋锋寒冷哼一声,眉目锋利,扬声道,“颉利小儿,有胆上来送死!”带头跃上高台,煞气逼人。 寇仲嘿嘿在徐子陵耳畔悄悄笑道,“现在的老跋说不定真能干掉颉利,看他这么大的火气!” 徐子陵无奈道,“若是你再这样玩笑下去,我觉得他会很愿意连你一块儿干掉!” 龙葵飘过来,拍了拍寇仲的肩膀,“有我在担心什么!”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瞥向跋锋寒,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下方金狼军又再攻来,在这血腥杀戮之气弥漫的战场上,寇仲尚有兴趣继续玩笑,他干掉三个攀上墙头的金狼军,哈哈笑道,“陵少,颉利小儿怕是再不敢上前来啦!”他声音既响亮又充满嘲讽的意味,攻上前来的金狼军皆听得一清二楚,不少步兵脸上都现出愤怒的神色,但颉利确被龙葵的本事骇了一跳,又见赵德言也不是她的对手,不敢再轻易以身犯险。 远远的赫连堡外,颉利策马而立,脸色阴沉,“想不到竟被这三小子拖到此时,赶来的可是菩萨,当真好大的狗胆!” “大汗莫担心,再待得片刻,必破之。”香玉山脸色虽然也不好看,仍是劝道。 赵德言胸前伤口已是经过草草处理,颉利看来,温言道,“德言,伤口无事吧?” “谢大汗关心。那妖女武功诡秘,却不知出于哪门哪派,江湖上也从未有过此类武功的传言。”赵德言的脸色因失血显得微微发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今妖女相助那寇仲小子,累得我等久攻不下。大汗,若是此人不死,必有后患,若论装神弄鬼,此女确是不凡。” “怕什么!”颉利的脸色更差了,“他们不过顶多再撑片刻,须臾之间,便将她与那三小子同来送死的菩萨统统杀了,一个不留!”这话从齿缝中一字一句逼出,显因直到此时依旧无法攻下赫连堡而极其愤怒。“谅那寇仲和徐子陵插翅难飞!”颉利狠狠道,眼神透着近乎疯狂的暴戾。 香玉山擦擦额上汗渍,笑道,“大汗英明!” 赵德言瞥他一眼,目带不屑,却未曾说什么。 赫连堡中的寇仲、徐子陵、跋锋寒、龙葵和菩萨等人并不知此时颉利、赵德言这些对手在说些什么,不过能撑得这么久,已是近乎奇迹。 当天边透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受伤惨重的金狼军从前线退下,寇仲眯着眼看向天色渐明中显得愈加密密麻麻的金狼军,脸色已不复昨夜的轻松,他们都知道,当失去了黑夜的掩护,己方只会落入更不利的境地。 徐子陵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疲惫的神色,眼神却依旧温润明亮,他忽然对龙葵道,“龙大小姐,昨夜你似对菩萨兄说,你自可安然离开可是?” 众人之中,也唯有龙葵依旧衣衫整洁,广袖翩然,不染尘埃,她那衣服乃是仿古式样,华丽飘逸,却不知是什么材质,昨夜她杀人无数,并非完全不曾受伤,要知再厉害的高手,在那千军万马之中,要来去自如也是极难的,更何况她此时因灵力稀薄,高强法术却是无法使出,只得凭武力而战,受得一两处轻伤,混战之中,本该不知有多少鲜血迸溅在她的衣襟裙角,但偏生那柔软红衣之上,丝毫不见脏污,她白玉般的面容在晨光中几乎美得惊心动魄,众人虽浑身是伤,精神疲惫到了极点,看到她宁和美丽的面容,仍是心下一阵安然。 听闻徐子陵发问,龙葵淡淡一笑,“自是如此,于我而言,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 “我有一计。”寇仲目光闪动,“还望龙大小姐能给我们充当一回信使!” “什么?”龙葵微微蹙起眉来。 “我们尚能撑得一刻,龙大小姐你从这里离开,去寻突利!”寇仲道,“草原之上,唯有他是颉利的对手,突利一来,颉利必退!” 菩萨伤重,但仍是苦笑道,“突利可会为你们出兵?” 寇仲自信一笑,“突利若是知道此间情况,他若出兵,必可大胜一场。昨夜金狼军久攻不下,锐气已失!正是挫败金狼军的大好时机!” 跋锋寒亦是点头,“不错,此乃唯一生机。”他看向龙葵,目光锋锐。 龙葵却缓缓摇头,“我若一走,你们撑不得多久,就算我找到突利,也是赶之不及。” 菩萨亦是叹气,“龙小姐说得不错。若我所料不差,在金狼军之中必有突利的探子,颉利调兵遣将,他岂会不知?” 寇仲知她讲的乃是实情,若她独自离开,此时天明,金狼军只得一场猛攻,恐怕他们这些人都要即刻死在此处,但只多一个她,也是——他瞥了一眼跋锋寒,目光古怪,手肘碰了碰跋锋寒道,“老跋,龙大小姐可是为你留下?同生共死,嘿嘿。” 跋锋寒想不到到了此间他尚要开这种玩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滚吧!”他的目光只从她身上划过,冰冷如刀锋,他从未想过,放在他心中一直想杀的那个人,有一天会与自己并肩而战,生死与共。 龙葵她转首看了看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众人,皱了皱眉,忽然伸出莹白的指尖,一点迷蒙的雾气忽然溢出,笼住了此时受伤最重的菩萨,他手下勇士此时只剩四十余人,他却依旧目光坚定,并无一丝退缩意味,龙葵只积聚一点稀薄灵气,使用风系的治疗法术“暖雾”,只见柔和温暖的白色雾气笼住菩萨的身体,不过须臾,他便目带惊讶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 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皆是愕然,从未见过有此等武功!寇仲与徐子陵的长生真气虽有一定的疗伤功效,但也不会有如此神奇的本事。 “这是‘暖雾’,只能医治一些小伤,寇仲,你与子陵练的本是先天功法,应也有一定的此类功效才是。”龙葵道。 寇仲点点头,还待说些什么,忽然听闻如雷的马蹄声从东北方向骤然响起,眼睛顿时一亮,众人往那方向看去,只听那蹄声自远而近,来骑肯定数以千计! 寇仲哈哈大笑,“天不亡我!”众人皆是跳起来,齐声欢呼! 龙葵站在一旁,看向渐渐明亮起来的草原,金狼军退去,他们已经安全,她微微一笑,身形如一朵浮云,漂浮在半空之中,因昨夜大家皆是并肩浴血而战,并未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她,只是因绝处逢生而透着不尽的喜悦。 晨风徐徐,撩起她的黑发,一群狼狈脏污的大汉之中,她乌发红衣,姿容绝世,好似一朵红艳艳的罂粟,开得正盛。 跋锋寒朝她看来,却看到她的眸中微微透着一种看不明白的惆怅,不知是何种情绪,只觉得虽在众人之中,她却如独自站在云端之上,孑然寂寞。 诚然,跋锋寒心狠手辣,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但他并非无情冷酷之人,他爱憎分明,恩怨明了,若非如此,寇仲徐子陵也不会视之如兄弟,他只是比他们更决绝,更冷硬,更坚韧罢了。 只是,当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恨了太久,再要放下,却变得极难。 跋锋寒握紧手中长剑,抿了抿唇,英俊的脸冷厉漠然,他知道历经此奔狼原赫连堡之战,他本不该再对这个女人下杀手,但若要他与她握手言和,此时的他,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恨已太久,难以泯灭。生死之间,挂念的是深埋在心中的仇恨,幼时遭逢剧变,这是对突厥人的仇恨,尚不知如何报,总不能将这世上的突厥人统统杀光罢!然后,便是对那红衣女人的仇恨,践踏自尊,数十次差点致他于死地,虽不曾真的在那时殒命,但这种恨却比杀了他更让他刻骨铭心!跋锋寒虽是在草原流浪长大,也能忍辱负重为一击而杀,从小到大,也不知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危险之境,但他依旧是骄傲的,在草原的风霜磨砺中,他已成了一头骄傲的孤狼! 如何能容得人践踏他的自尊! 曾经数年睡梦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部分阅读 之中,她的红衣是他的梦魇,谁想再见,他在绝境,她却依旧闲适,带着让人心生不快的笑意。 她不知道,当他说出“替我们守住南门,那么过往种种,一笔勾销”的时候,心中有多么酸涩难忍,但当时,却不得不如此,若只有他一人,即便死了,即便处于更不堪的境地,他也不会向她说出这种话来,但尚有寇仲与徐子陵,他们是他的兄弟! 他虽只是淡然说出这句话,失落苦痛之意丝毫不显,但实则难受之至,可恨的是那女人只嗤笑一句,你恨与不恨与我何干! 恨,不可灭!士可杀不可辱,即便她相助自己,于三人有相救之恩,他仍是要杀她! 罢了,不过一条命罢了!她救寇仲、子陵之义,便由他的命来偿,将她斩于剑下,再以己命赔之,以命赔命! 既是决定与她同赴黄泉,他心结已解,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他忽然想起方才寇仲随口玩笑道“同生共死”,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如此这般,岂非真的是同生共死了? 杀气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整个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在阳光下呈现着动人的美丽。 四人策马而行,沉醉在大草原迷人的风光里。远远的地平线处,清澈的蓝天与草原的碧色连在一处,温暖的阳光中,只觉天地浩大,心胸宽阔,舒适至极。 又见大大小小的各色湖泊像一面面明镜般点缀在草原上,长短河流交织在绿草如茵的平坦地面,野马成群结队地驰骋而过,风吹草低,草浪滚滚,又有花香裹在轻风之中,置身此境,仿如陷入一个最美丽的梦境里。 龙葵的马为突利所赠,奔狼原赫连堡解危之后,在寇仲的计策中,突利大胜一场,原因芭黛儿的缘故,跋锋寒与突利有些旧怨,也就一笑而解。偏生在寇仲的口中,龙葵与跋锋寒如何暧昧,使得突利想光明正大地请跋锋寒去看芭黛儿的话说不出口。 自从数年之前芭黛儿为跋锋寒所掳,千里奔袭,历经生死,她对跋锋寒已是情根深种,奈何跋锋寒自从将她送回之后,再不愿见她!芭黛儿是突厥贵女,原是突利的未婚妻子,突利与她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却男女之爱少,兄妹之情更重,见芭黛儿为情所苦,却是想让跋锋寒去见一见她才好。 那时他正偷偷与寇仲与徐子陵说,却偏生龙葵掀帐而入,虽是只听到后半句话,突利也顿时尴尬万分,仿佛在人家妻子面前要求她的男人去见情人一般,也正因为这份尴尬,他送了龙葵一匹好马。 其实对龙葵而言,就算那三人快马前行,她也能跟得上,这数年间她在草原飘荡,却根本没有骑过马的。 寇仲看着前方龙葵侧身坐在马上,红衣黑发在风中飞扬,在阳光下显得愈加明艳美丽,又见跋锋寒策马在她不远处,身姿挺拔,半边英俊的侧脸线条坚硬,有如斧凿,向旁边的徐子陵挤眉道,“若是我说,那个什么黛娃儿是突厥贵女,并不适合老跋这样的人。” “你不是已对突利说龙大小姐乃是老跋心头所爱,让突利误会了么,现如今又说这作甚么。”徐子陵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要我说,老跋心心念念要杀龙大小姐,他们的过去绝非那么简单。” “可那天老跋不是说,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寇仲愕然道。 徐子陵指了指面容冷漠的跋锋寒,“你看老跋那样子,像是一笔勾销了么?我想那日老跋如此说,只因我们在,若只有他一人,怕是无论如何那句话也不会出口。” 寇仲皱了皱浓眉,“老跋难道仍是要杀她?龙大小姐在赫连堡对你我可有大恩。”但看一看龙葵,他又悄悄对徐子陵道,“老跋杀不杀得了龙大小姐还是个问题!你看龙大小姐这骑术,难道是悬空着身体么,侧骑着速度如此快,她的身体却不见怎么颠簸。” “多半是。”徐子陵道,“这两日她与我们说的那些实则对我们大有用处。你我长生真气自己领悟而得,与其他武学却是大不相同,她倒可以指点一二,仿佛知之甚深,看来她修习的亦是与我们同源。” “当真可以如此神奇么?”寇仲看着龙葵悠然身姿,想起那日神奇的“暖雾”,些微艳羡。 徐子陵仔细一想,“你我自修炼长生真气以来,亦是足够神奇,与人交手这么多次,也隐约知道其他人的武学是如何,原我们只当功法优劣,得了《长生诀》中绝世武学,现在想来,也许并非如此,而是我们的功法与他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龙大小姐道我们这乃是先天功法。”寇仲偷眼朝跋锋寒那边瞥去,“老跋在武学上天分出众,陵少你说,若有一日他当真要杀龙大小姐,你我该如何?” 徐子陵悠然道,“无须我们担心,也许你说得不错,老跋心中恩怨分明,既她救了我们,他当不会随意出手。” 寇仲不满道,“那你先前还如此说!” 龙葵却不知身后寇仲与徐子陵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她确实可以指点他二人武学,并非所修炼的内功出自同源,而是《长生诀》这种道家的修炼入门功法,在仙剑的世界中只是最低级一等的先天功法,若要修仙修道,这种积聚先天真气的功法乃是基础,她虽是不曾练过,但她做了千年的鬼,知道的东西远已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喂,老跋!”龙葵朝不远处的跋锋寒叫道,她的马是突利所赠,也是一日千里的良驹,虽是没有跋锋寒神奇的人马如一之术,但她只需给马儿一个“仙风云体”的法术,只需一点,即可加快马的速度,绝不至于落后于三人,反倒可以领先一筹。 听到她的喊声,跋锋寒微微蹙了蹙眉,这个称呼原只有寇仲与徐子陵才会叫,就如寇仲的仲少,徐子陵的陵少一般,是个诨号,自己人叫来自然显得十分亲密,但听她叫来,却是十足别扭。 “何事。”声音冷冰冰硬邦邦。 龙葵皱了皱眉,只见红影一闪,马背上的身影即刻消失,不过片刻,已是立于跋锋寒身后! 这种鬼魅一般的身法让后方的寇仲与徐子陵着实骇了一跳! 跋锋寒只觉一只柔软的胳膊忽然绕上他的肩背,伴着一缕淡淡甜香,一怔之下,也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耳边,“喂,你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让人家一直记挂着你?”温暖的身体半贴着他的背,她看到她袖下露出的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下去!”他下意识地勒马停住,大手一伸,便想将她抓住扔下去! 这算是什么!即便是草原上的女子,也不会这般随意贴近一个男子说话!而且以她的衣着来看,倒有些似是汉家的仿古宫裙,怎行事却如此大胆! 她并没有躲,但一抓住她的手臂,只觉得触手滑腻,又柔若无骨,即便以跋锋寒的心硬如铁,也微微犹豫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她却顺着他拉她手臂的那只手,一个优雅的旋身,落到他前方的马背上,跋锋寒呼吸一窒,她面对着他,几乎是完全落入他的怀里,软玉温香。白玉般的面容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双黑眸如夜晚草原上璀璨的星子,眉目之间,顾盼流波! 龙葵笑盈盈地伸出另一只来,摸了摸他冷酷却英俊的面容,仿佛刚刚发现一般惊叹道,“原来你长得真不错,怪不得!只比楼哥差一点!”楼哥自然是魔尊重楼,仙剑三中她最崇拜的那个强者。 跋锋寒抿了抿唇,努力克制着自己滔天的杀意!何时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以这样一种打量赞赏物品的目光看他,以这样一种姿势来评价他的脸!唇齿间属于鲜血的铁锈味道弥漫开来,他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锵”地一声,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身后寇仲一声惊呼,终于顾不得看热闹,“老跋!” 跋锋寒左手握着龙葵的胳膊,右手反手持剑,长剑雪寒,阳光在剑身上漫过一层流光,他横剑的刹那龙葵已是将手缩了回去,只是依旧笑盈盈的,明艳妩媚的面容依旧从容,长剑横在两人之间,他冷冷道,“下去!”这两个字从齿缝中挤出,掷地有声。 “嗯,要杀我?”龙葵歪着头笑的样子有些顽皮,两人之间隔着一柄长剑对视,跋锋寒的眼略微狭长,眸色微浅,冷厉如刀,龙葵的眼却是沉黑,深邃无底,只眸底仿佛流转深红血光,与她那样的笑并在一起看去,更有种别样的张扬气质。 离得极近,呼吸相闻。 跋锋寒冷冷看她,握剑的手不动,如此僵持。他并不想在寇仲和徐子陵面前杀她,他知道他们绝不会让他动手,或者说,现在的他,还杀不了她! 寒光一闪,“嗤”地一声响,仿佛划破了她的衣裳! 一声清脆的哨响,原已跑远的马儿嗒嗒跑回,和风中她的红衣扬起,她的身影如电,她的身影轻轻落在马上。 这些动作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之间,到她哨响,到马儿跑回,到她飞起落下,后面赶来的寇仲和徐子陵才看到她肩上一道血痕,衬着白玉般的肌肤,如同她的红衣一般颜色,方才裂帛的响声分明,但是她的衣衫却不见半点破损,当真奇怪之至。 她歪着头朝赶来的寇仲与徐子陵做了个鬼脸,这样子既俏皮又张扬得厉害,“不过夸他长得好看,怎么就生气了!”口吻十足遗憾,并无半分伤在跋锋寒手下的责怪不悦之意,直让寇仲徐子陵哭笑不得。 跋锋寒长剑之上尚沾有龙葵的血迹,他咬牙道,“你为何要与我们一道上路!” “不是说了么,如今我在草原上无聊得紧。”龙葵漫不经心道,“更何况,你不是要杀我么,若是我不与你们一道上路,他日你如何找得到我!” 跋锋寒冷冷看她,“你是断定我杀不了你才如此有恃无恐?不然你只需告诉我你居于何处,我自会来寻你了解你我仇怨!” “你我仇怨?”龙葵笑起来,“喂,老跋,你倒是说说,你我有何仇怨?” 跋锋寒怒气勃发,杀气更是四溢,连一旁的寇仲都打了个冷战,“有、何、仇、怨?” “叮”地一声响,是从马上一跃而下的跋锋寒长剑朝龙葵凌厉劈去,龙葵手中长镰骤然出现,一旋一挡,两样兵器碰在一处,仿佛有火花四溅! 龙葵依旧是那样悠然带笑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寇仲与徐子陵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看着,只见龙葵与跋锋寒交手之时,红影闪动,跋锋寒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决然,并非随意,而是已尽了全力,杀气凛冽,剑气割面,两道身影在草原之上兔起鹘落,草屑飞舞,龙葵红衣飘逸,一举一动犹如行云流水,长镰与跋锋寒手中之剑不断磕碰,“叮叮叮”响声不绝! “……我大约知道为何老跋如此恨她了。”寇仲道。 徐子陵叹了口气,“老跋如此心高气傲,但偏偏龙大小姐她——”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戏耍的姿态,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挑衅,就连老跋说要杀她,她也不曾放在眼中。 难怪…… 寇仲嘿嘿一笑,忽然说道,“天气不错。”风景绝佳,还有精彩的武斗可看,真让人心胸舒爽。 渐渐的夕阳西下,余晖脉脉,寇仲与徐子陵将马儿牵到河边吃草,讨论起前日龙葵所说的修习之法,两人便在原地对练起来。 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独竖平原的营帐,并有一人,与寇仲徐子陵的好心情不同,他沉着脸,略微皱眉。 那是一顶丧帐,帐前一人,唇畔带着冷冷的笑。 毕玄 那是一顶丧帐,帐前一人,唇畔带着冷冷的笑。 只是他要等的猎物,比原定的时间似乎晚了许多,怎到了现在还不见踪影? 夕阳西下,红日沉落,他眯着眼看向夜色星空,原本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姿态有了一丝裂痕。 他本处于绝对心理上的优势,现如今,却有了一些犹疑。 四人因跋锋寒与龙葵的缘故耽搁一阵,但并未忘记赶往龙泉凑渤海国开朝大典热闹的目的,是以之后又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行得一阵,忽见凄迷月光之下,一顶孤零零的营帐像是一座坟茔独伫在草原之上,只远远看去已是心中生寒。 月色冷清,星光晦暗,使那座四旁竖立祭旗的营帐显得更加古怪阴森,平添几分鬼气。 夜风袭过,草浪翻滚,从他们策马之处到那营帐跟前,平坦草地竟是没有丝毫被践踏过的迹象,那顶营帐处更是空无一人。 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本是胆大包天之人,但此时看到这种场景,又四处搜寻,并不见有任何踪迹,不禁心中发寒,只龙葵独自立于营帐之上,红衣飘扬,如夜色中燃烧的一团烈火。 “难道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我们后方,现在还超过我们,早一步在前方设置这不祥丧帐,根本是没有可能办到的事!”寇仲倒吸一口凉气。 徐子陵皱着眉,抬头看向站在帐顶的龙葵,“龙大小姐可有发现?” 跋锋寒冷哼一声,“丧帐既是不祥,站于帐顶是对逝者的不敬!” 龙葵在晚风中伸了个懒腰,“怕什么,难道这世上还有鬼敢来找我么!”莫说这世上无鬼,即便是有鬼,也难在她这千年厉鬼面前耍花腔,“现时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却不晓得装神弄鬼是她的专长么! 只见她抬袖,一双莹白的手臂在星光之下皎如明月,不远处的草丛处,忽然一道雷电降下! 噼里啪啦一声响,划破了这夜晚死寂般的安静! 一个淡淡人影出现,冷哼了一声,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皆是心神一震,急忙转过身去。 没有打中,龙葵微微挑了挑眉。 迷蒙月色下,有一人卓然而立,目光灼灼,只看向营帐顶端悠然而站的龙葵! 他看上去只三十许,体魄完美,古铜色的皮肤即使在这夜色之下依旧可以感到其光滑无暇,仿佛笼着独特的光晕。双腿修长,使他的身躯更加雄伟高大,一人站立,却浑身散发着邪异莫名的摄人气势,有如神魔! 他身披一件野麻外袍,但却依旧气质出众,高贵出尘。乌黑的发往后结成发髻,俊朗的面容似是青铜所铸的古人像,充满独特的魅力。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有改变整个草原的强悍力量,让人望之生悸。 高挺笔直的鼻梁上,有一双冷峻而神采飞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龙葵,如水一般凉,如火一般灼热!同此时的漫漫夜色一般,半点看不出情绪。 “姑娘是何人,可是居于这大草原?”他说话之时,古风盎然,语调悠闲,仿佛只是路遇知己,风水相逢,一声问候,温和中甚至透着几分尔雅,全然不似有敌意之人。 若非眼前这丧帐确是像为他们所立,寇仲几要怀疑此人不过是来找他们夜半谈心。 跋锋寒踏前一步、双目闪起前所未见的光芒,大喝道:“来者是否毕玄?” 寇仲和徐子陵相顾愕然,哪会想到眼前这个温和问话的人是在大草原纵横无故、盛名数十年长垂不衰的“武尊”毕玄! 毕玄却只是淡淡看他们一眼,伸出一只修长完美的手指了指站于高处的龙葵,“我在与这位姑娘说话,与你们何干。”他口吻平缓,却偏生目光中带了一丝不屑,唇角笑意更是冷酷,让三人心中即刻涨起怒气! 龙葵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喂,老不休,你要激怒他们,何故拿我做由头!我居不居于这草原,与你何干!”她虽只是立在那里,但高高在上,说话之时手中忽然出现一把长弓,浑厚磅礴的力量散发,气势竟也十分惊人! 毕玄目光一凛,他的年纪确实已然不小,但因他武功大成,看着不过三十许模样,她竟叫他“老不休”,难道知道他是谁,还如此挑衅么!心思绕了几绕,面上却丝毫不显,“姑娘若居于草原,本人愿邀姑娘到风景绝佳之地一游,从此草原之上,处处将姑娘奉为上宾,更可有不逊于中原之地的荣华富贵!” 寇仲三人脸色微变,知道毕玄这话不仅是个邀请,更是承诺! 龙葵这般武功样貌,即便是在这英雄辈出的大草原,也绝对无人见过,是以毕玄此语竟是拉拢!以毕玄在大草原的地位,他说的承诺绝对可以变成现实,而以他地位之尊,亲自许以承诺,更是大草原上人人梦想中都不敢想象之事!是以他说来之时,下颚轻抬,自信卓然! “想不到‘武尊’毕玄也行那拉拢之事!”寇仲忍不住出言讥讽。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毕玄显然是因赫连堡和奔狼原两役之后,含怒追来找他们晦气,只看他敢孤身一人来找他们算帐的自信气魄,已令人心折,因他们三人绝不是好对付的人! 毕玄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嘴角飘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以汉语淡淡道:“此间只有姑娘配做我的对手,但你我并无旧怨,你与这三小子也不过赫连堡中相识,原不必培他们一道受罪。姑娘可知不仅这大草原,在中原之地他们结怨更多,同他们一路怕是永远不得安宁!” 跋锋寒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冷笑道:“今天的大草原,早非你毕玄昔日的大草原,你如此不把人放在眼中,骄傲自大,固步自封,下一场败仗就是你!”他上前一步,长剑在手,遥指毕玄,凛冽剑气朝毕玄迫去! 跋锋寒昔日杀死毕玄宠爱的首徒,两人本就仇深似海,听他如此说,毕玄却丝毫不受他影响,依旧朝龙葵道,“如何?” 龙葵的红衣在夜风中猎猎而飞,黑发笼在因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娇弱的身躯上,射日弓悬浮在她的身侧,唇角勾起一抹笑,一字一字道:“我不愿意!” 毕玄目光如电,“姑娘要与我为敌?” “你若是他们的敌人,那便是我的敌人。”她若选定了立场,那即便是死,也不会后退一步,就像昔日,她既决定保护蓝葵,那便是拼尽全力,千年的时光在魔剑鬼界之中挣扎杀戮。 寇仲、徐子陵听到这话,脸上皆是现出微笑来,目光中更是露出感动之色。他们与龙葵也不过萍水相逢,她于赫连堡中与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待得胜利,又随他们一路而来。实则毕玄说的不错,跟他们在一处,确是处处危机,不得安宁,龙葵武功既高,有她相伴,他们亦是安心许多。但龙葵待他们之义更是无法相报。 若是她当真喜欢老跋,那无论如何也要让老跋抛却仇恨,喜欢上她才是。寇仲暗暗想着,只当龙葵愿意同他们一道上路是因为跋锋寒的缘故。 毕玄听罢大笑三声,“好!好!好!”他这三声笑一声比一声重,竟似是敲在众人心上一般,可见其功力之深厚!语音才落,他像魔法变幻般移到跋锋寒剑锋外半丈许处,右拳击出。 出乎三人料外,毕玄的这拳没有带起任何风声,只那样仿佛毫无力道轻飘飘的一拳,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无比浩大而可怕的力量,见毕玄一动就迎上来与跋锋寒形成三角阵势的寇仲徐子陵三人皆感到后招被他完全封死! 就在此时,三人都身不由主几乎要向前扑跌过去。那拳劲仍是悄无声息,但整个空间却忽然灼热沸腾,如在干旱炎热的沙漠中赤身捰体曝晒多天,生出濒临渴死那干涩缺水的骇人感觉! 武尊毕玄的炎阳奇功,果是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一支“气箭”划破夜空,凌厉而来!即使以毕玄的通天本领,亦是不得不暂避其锋芒,放过寇仲三人。 七星连珠,她的弓无须上箭,拉弦即发,一支连一支,直射得草叶纷飞,晚风呜呜作响! 但那毕玄身形飘忽,便若一片云随风而动,又似一叶扁舟随水而流!竟是无一箭中,只一箭擦过他的胳膊,划破一点外袍衣衫! 毕玄脸色沉凝如水,落后站定,“姑娘果然不曾让本人失望。”以气为箭,他也是做不到的,那夜金狼军所遇他不过耳闻,还当有所夸张,此时看来,却是实情。 龙葵已是如一片轻羽,翩然落在地上,立于跋锋寒身边,她嫣然一笑道,“你确实厉害,但若要在我的面前对他们动手,却也不易。”能躲过她的箭,武功想当之高了,若是这个世界并非灵气如此稀薄,她自可以用雷动九天将他轰成焦炭,但如今却是不那么容易,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高手。 跋锋寒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一场是我的,如我不幸战死,就以此帐作我火葬之所,马儿任它留在草原吧!” 龙葵愕然,不禁朝他看去,“什么?!” 寇仲、徐子陵却是心中一沉,知道以跋锋寒的高傲自负,此话既出,再无商量的余地! 跋锋寒目光灼灼地看向龙葵,“此战乃是我梦寐以求之战!龙葵,虽你可保得我们,但若我退缩不战,此生于武道之上怕是难有进步!你我虽有仇怨,但还望此时不要出手!”此话极为奇怪,明明素有仇怨,却偏生他担心的是她出手救他,毁了他与毕玄的这一战! 龙葵看着跋锋寒英俊坚韧的面庞,久久不语,目光深深,见他眼中坚定不屈、战意凛冽,整个人都有着无畏不惧的明亮光彩,使他本就出色的模样更加如松柏般卓尔不群,不知为何不满挑衅的话语顿时说不出口,只得道:“好罢,便允你这个承诺。你若死了,我就杀了这个老不休为你报仇。” 跋锋寒尚是第一次听到她对自己温和软语,原只道她必然嬉笑反驳,又或嘲笑讥讽,就算答应怕也是随口应来,到时反悔,他正悔于同她一道上路,不料她居然就此答应!且口吻柔和轻叹,竟是认认真真的承诺模样! 寇仲与徐子陵正眼巴巴地望着龙葵,只望她拒绝才好,他们皆是明白此时状况他们已是无力回天,但若龙葵拒绝,关键时候救得一救,即便是毕玄在此,他们仍相信跋锋寒能得一线生机,但偏生她也答应了他! 即便是他们三人与毕玄为战,亦无胜利把握,跋锋寒一人前去,岂有侥幸可言! 可他一步踏出,剑气凛冽,锐利逼人,自有中一去不求返的傲然气势,坚毅而决绝! 跋锋寒就是如此,一旦决战,无惧生死! 复生 月色凄迷,夜凉如水。 大草原的夜晚比起白日来,总是寒意逼人。 龙葵看着跋锋寒出剑,看着毕玄一个空翻一脚踏来,每一个动作在她的眼中都极清晰而缓慢,跋锋寒剑意洒然,但毕玄明显更高一筹! 实则不用看,她与寇仲、徐子陵都知道此战他胜不了,不仅是胜不了,甚至是生机渺茫。就像他想要出手杀她的时候,她也知道他是杀不了她的,至少现在的他不行。 但跋锋寒是那样刚毅自负的性格,宁愿死,也不会放弃这种机会! 看似漫长,实则不过须臾之间,战斗已然结束! 跋锋寒被毕玄一脚踢中丹田要害,就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这边飞来,寇仲与徐子陵狂喝奔去,龙葵唇角浮现一抹冷笑,毫不犹豫地拉弦,一箭射出! 这凌然一箭便如一道光划破夜空! 毕玄的身影已在草叶之上急速后退,翩然而去,“这顶丧帐便留给他用罢!你两小子尽早滚回中原去——”话语却戛然而止,因着他的左肩被一支看不见的气箭洞穿而过!即便是毕玄也不由闷哼一声,吞下方才想说的话语。 若非他事前伤在跋锋寒手下,也不至被龙葵一箭射中,只能躲开要害,终是没能完全避开。他借着箭势,转瞬之间已变成草原上的一个小黑点,速度之快,当真疾逾闪电! 寇仲已是悲鸣一声,扑到跋锋寒跟前,徐子陵亦是目中流下泪来。 龙葵不过站了片刻,还是不曾追去,回过身来,脚步轻盈,“他如何。” “心脉未绝!”寇仲与徐子陵的双手都贴于他的身上,长生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但他真气被毕玄踢散,经脉亦断得七七八八,只怕救回来也是一个废人。”寇仲双目湿润,哽咽道。 徐子陵沉声道,“尚有一线希望。换日大法需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老跋此时正符合这条件!” 龙葵皱着眉看着跋锋寒苍白若死的面容,低头道,“我不曾想到他当真这样无畏无惧地赴死。” 寇仲与徐子陵忙着给跋锋寒施救,她声音又轻,他们却并未听清。 那顶营帐之中空空如也,寇仲从行囊中掏出一块毛毡铺在地上,徐子陵将跋锋寒置于毛毡之上,寇仲掏出银针来正想施救,却忽然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他们从未闻到过如此难以形容的香味,却只有用一个奇字来形容,似兰非兰,似麝非麝。 “这是什么?”徐子陵见龙葵莹白的手掌上,正托着一只精致的蓝色小瓶放到跋锋寒鼻下,讶异问道。 龙葵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还魂香,具有起死回生之效。” 寇仲闻言大喜,“当真如此神奇,那老跋的伤——” “此香只是救回他的命来,我确有药可治愈他的伤。”龙葵用过香,替跋锋寒把脉探查过,才站起身来,“但我想他应是不愿再欠我的情。” 她如此一说,寇仲、徐子陵对看一眼,皆是明白她此话何意。 “但若成了一个废人,老跋必然不愿再活下去。” “你们不是有那什么换日大法么。”龙葵道,忽然又笑起来,有几分调皮的意味,“若你们这换日大法失败了,我自会将我的仙家灵药给他灌下去。” 寇仲闻言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怀疑道,“真有什么仙家灵药?” “那是自然!” “那这世上莫不是还有神仙?”寇仲瞪大眼睛问。 龙葵摇摇头,“早就没了。就算以前有过,如今也是没了。”她惆怅地伸出手来,但表情却是轻快的,吐了吐舌道:“这世上的灵气如此稀薄,神仙怕是在这儿活不了!”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但原本担心换日大法不行的心中总算松了一松,因还有龙葵这条后路。 “那仙家秘宝乃是何物?”徐子陵仍是有些好奇。 龙葵手掌一翻,只见他们面前的毛毡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华贵锦盒和一个紫琉璃色的长颈鎏金瓶,她指了指那个锦盒道,“这是九转再造丹,方才若是给他服用这个,不仅可以救回他的命,连伤势都可以好一半。这是天香续命露,此物是真正的仙家之物了,不仅能让人死而复生,也能治愈他身上的伤势。” 寇仲目瞪口呆,随后才扭捏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就这般毫不遮掩地告诉我们。”要知道,这种东西一旦出世,必然引起一阵腥风血雨的争夺。如今的寇仲与徐子陵已然不是昔日扬州城中的小混混,辗转江湖这些日子,他们的见识和眼界都远非昔日可比,自然知道面前这些东西的价值,应该说,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超过他们所能想象的,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不想得到这种东西,只怕会有无数人愿意为此物疯狂。 徐子陵却忽然抓住了寇仲的手臂,“既可以死而复生,那,那娘!” 寇仲顿时明白,虎目一亮,“对!” 龙葵仿佛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若是死了太久,魂魄都已散了,自是无法再复生。”见寇仲与徐子陵面上露出失望神色,她笑道:“我给你们看这些,是安你们的心,就算那家伙无法凭他自己练成换日大法,我照样可以将他救回来,即便不是这些东西,其他药也可以。” 两人的心情经过大起大落,不免有些难以镇定,但仍是双目生光,“还有什么?” 龙葵给他们看这些东西,虽然是出于信任,要知道,她印象中的主角绝对是好人,也是因即便是谁起了歹心,也无法从她手中把药盗去,她的这些东西都在她的随身空间中,旁人无法窃取。“紫菁玉蓉膏,仙人炼制的药膏,具有白骨生肌的神奇功效,能治他的伤。雪莲精,用天山雪莲子磨成粉后炼制出的珍贵丹药。天仙玉露,仙女们采集百种仙草汁液精华炼制成的仙露。这些都能帮助他恢复原有的内力……” 次日,当晨光渐渐散入营帐之中,跋锋寒睁开酸涩的眼,看到的就是他的两个好兄弟正兴致勃勃地蹲在那女人身前,那女人眉飞色舞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白玉般的面容在晨光里似是泛着淡淡的莹光,明丽无瑕。耳中听到寇仲一阵笑声,不知为何他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他们就这样全神贯注地说着什么,竟是只把自己丢在一边。 徐子陵首先发现他已醒了,脸上顿时现出欢喜神色,而寇仲转过头来,见他正看着自己,欢呼一声扑了过去,“老跋!” 跋锋寒心中一暖,方才生出的些许失落痛苦即刻散去。“我还未死吗?”他的声音沙哑,有些茫然。 龙葵见他长长的眼睫在晨光中呈浅金颜色,弯弯地卷翘着,只那双眼空洞而直勾勾地看着帐顶,但好歹是醒了。 寇仲有心想道是龙葵的“还魂香”救他回来,又想昨夜龙葵说老跋绝不愿欠她的情,转口道,“昨夜老兄你心脉未绝,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莫开玩笑了。”跋锋寒挤出一抹苦笑来,“为何要救我,这样半死不活,倒不如让我死了。” “彼此兄弟,怎会哄你?现我这里有一功法名叫‘换日大法’,正适合兄弟你!”徐子陵在一旁道,他的信用显然比寇仲要好一些,跋锋寒的眼中透出一线光芒,“换日大法?” “不错!”寇仲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脑袋,唯恐他不信,“若老兄你练成,不日便又是一条好汉!只怕功力更甚往昔!”他并不敢吹捧太过,实则他与徐子陵对换日大法都没有十成的信心,但表面上却一副笃定模样,如非必要,他们也是不愿龙葵用灵药救得跋锋寒,以他现在对龙葵的恨意,即便是龙葵救他回来,怕是对他的自信自尊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龙葵移步,在跋锋寒身侧蹲了下来,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跋锋寒的胸膛,“其实你这样不动,也挺好的。”她笑着,长长的黑发垂落,拂在跋锋寒的脖颈,她歪着头勾唇而笑,那笑有着三分魅惑七分邪气,“你若练不成那换日大法,我也有办法能救你,不过欠我一条命,从此你便是我的人,如何?” 跋锋寒怒目瞪她,几乎又要吐出一口血来,“龙、葵!”即便知道她的口吻乃是玩笑,他仍是气血上涌。 寇仲面色古怪,徐子陵忍俊不禁,只觉得原本跋锋寒如此半死不活是件凄惨的事情,却偏生被个龙葵搅得奇奇怪怪。 “我宁愿死也不需你救!” “这可由不得你。”龙葵的口吻依旧是恶劣的漫不经心,“你以为这样的你能反抗得了?” 寇仲见跋锋寒一副几乎要被气得晕过去的模样,唇色脸庞比方才更白了几分,急忙道,“老跋且放心,那换日大法必然能成!” 徐子陵也赶紧将换日大法的口诀说与跋锋寒听,只怕他真的被龙葵气昏。 龙葵白皙修长的指微搭在跋锋寒的手腕上,片刻之后站了起来,走到一旁去了,嗯,其实适度的怒气有助于气血的畅通。勾着红艳的唇,她转身出帐,为他们守门。 大草原上风过草低,宁静安然。 不久寇仲掀帐而出,叹道:“龙大小姐,你何故一直气老跋,他这种骄傲自负的性格,最忍不得这种。” 龙葵的红衣黑发随风而动,足尖离地,半悬浮在空中,双袖别在脑后轻轻晃着,看着心情甚是不错,“我的脾气本就不大好,他的脾气也不怎样,不过这样反倒有趣,不是吗?” 寇仲摊了摊手,笑道,“说得不错。”笑眯了眼的模样看着也似是龙葵那般恶劣不良。 帐内徐子陵看着跋锋寒闭目睡着,总算是松了口气,只盼着这换日大法当真有效,若真是要用龙大小姐的方法,那恐怕老跋非要气死不可。 明明该为老跋担心,但不知为何,他却是想笑。 若是睡去的跋锋寒知道他的两个兄弟心中所想,怕又是要气得吐血! 虚惊 大草原上一如昨日的阳光温暖,气候宜人,龙葵足不点地地从长草上掠过,身姿曼妙,身后寇仲与徐子陵分别抓着毛毡的两边,奔跑起来脚步稳健,躺在毛毡上的跋锋寒如躺在平地上一般安然。 天空一声鹰鸣,龙葵抬头望了一眼,勾唇笑道,“看来又有苍蝇来了。”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皆是知道应是毕玄退去之后,墩欲谷率人追来,这原也在他们预料之中,之所以离开那顶不祥的丧帐,又一把火把那儿烧得一干二净,本就是因为只怕会有人在毕玄之后寻他们晦气,而最可能的就是赵德言、墩欲谷等人。 “不知毕玄会否亲自出手?”徐子陵却不像龙葵那样自信,皱眉道。 寇仲摇摇头,“想是不会,毕玄自重身份,既被龙大小姐逼退,应不会再有脸面出现,再则他的伤也不会那么快好。”不仅老跋伤了他,龙葵那一箭更不是说笑的。 “若来人太多,只怕老跋危矣。”徐子陵叹气。 寇仲也学着他的模样叹气,却偷眼朝龙葵看去。 龙葵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若是出事我自会护着这家伙。” 寇仲嘿嘿笑着,谁让三人之中,龙葵的本事最高,跋锋寒如今正在昏迷睡梦之中,最是脆弱,无论是谁给他来上一击只怕他刚刚被拉回来的性命又要丢掉,不能不注意一些。 “若来的只是赵德言、墩欲谷等人,即便是毕玄亲至,我们三人当是可护得老跋周全,但若来的是数以千计的金狼军,恐怕……”徐子陵苦笑道。 龙葵往猎鹰盘旋之地望了一眼,听了听风声,“来的人不少。” 不消她说,寇仲也见到那厢三十多骑下马在河边查看,脸色也凝重起来,“事情不妙,看来他们正分队搜索,怕是有不少金狼军。” 正商量着计策之时,忽见那猎鹰在上方盘旋一阵,忽朝西方飞去,寇仲顿时大喜,“怎会这么巧,看来那方向有人!” 三人便在一河流边的小树林里歇下,夜晚之时,龙葵承诺守夜,寇仲与徐子陵也不与她客气,各自坐于一棵树下,闭目休憩。 毛毡铺在柔软的碧草上,跋锋寒仰面躺着,呼吸平和。 龙葵跪坐在他身侧,夜色对于她而言丝毫没有影响,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苍白而刚毅的面容,斜飞的眉如一道利剑,平添几分桀骜酷厉之气,高鼻深目,轮廓比起汉人来要深重许多,倒是有几分像是她模糊记忆中那个世界西方人的模样,只是她已做了千年的女鬼,好多事情已变得朦胧不清,只怕再过上多少年,便要彻底忘了。 想到此间,她便有些惆怅。纤长白皙的指划过跋锋寒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广袖落在他的身上,带起一阵微风浅香,她的眉目宛然,也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 跋锋寒此时正修炼换日大法,地下的先天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并未恢复意识。只是在深眠当中,也仿佛闻到一种极其好闻的幽香,萦绕在侧,这香并不重,却似是春日里柔和的暖风,极其舒适,让人心下安宁。 第二日清晨寇仲伸了个懒腰醒来,便见龙葵已不在原地,抬头四望,才见不远处的一棵高树上,她正悠然坐着,晨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笼了一层柔和浅白的光芒,她轻轻晃着腿,看上去俏皮悠然,如墨的乌发衬着半边莹白美丽的面容,安然宁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3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3部分阅读 静,明艳的红唇微微勾着,好一副漂亮的美人图! 跋锋寒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头顶一片红色的裙裾,然后是其中若隐若现的白皙小腿,线条柔和,曲线优美,顿时因换日大法小成而畅快的心情阴了一小半。 “老跋!”寇仲带着欢喜的神色扑了过来,徐子陵也醒了,目光灼灼地看着跋锋寒,“如何?” 龙葵这才如一片云般从树上飘落,身姿轻盈,红衣翩然。 “扶我坐起来。” 寇仲没动,朝龙葵使眼色,徐子陵见跋锋寒脸色不好,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龙葵似笑非笑地睨了寇仲一眼,寇仲也不尴尬,正襟危坐,这人的脸皮早已厚到百毒不侵。 跋锋寒看着前方碧草上晶莹的露珠,和天边那轮刚刚升起的红日,露出一丝微笑道,“我输了!” 寇仲瞪大眼,与徐子陵对望一眼,都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古怪神色,难道老跋这下真要落到龙大小姐手中? 跋锋寒似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冷哼一声道,“我是指输给毕玄,而非输给换日大法!” “那便是成了?”徐子陵喜道,寇仲也是满怀希冀地看着他,要知作为兄弟他们也是希望老跋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这样他才会是那个自信自傲的老跋。 龙葵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跋锋寒并不想让,目光冷厉地回视,却见龙葵撑着脸颊,笑道,“真是可惜……” 跋锋寒试着动了动胳膊,冷笑道:“莫不是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折辱于我?” 龙葵却笑得眼角眉梢都带有几分邪气,“旁人要跟着我我还不要,怎么会是折辱?” 寇仲见跋锋寒一醒来便与龙葵针锋相对,急忙道,“老跋,现后有追兵,昨夜不过为你伤势才在此休息,龙大小姐更是为你守了一夜,此时不宜争吵,需赶紧离开才是。” 徐子陵也点头,“赵德言、墩欲谷等人怕是离此不远。” 跋锋寒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龙葵,我与你本有深仇,但如今同舟共济,只得暂时抛去旧怨,先离开再说。” “旧怨?”龙葵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看上去依旧光华流转的红裙,“本就是你一直在计较着什么旧怨,我又何时放在心上过。”她不去看此时跋锋寒难看的脸色,笑道,“好罢,往哪里走?” 跋锋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胸舒畅,忽然洒然而笑,“如今死而复生,确是许多事不该如此记挂于心。龙葵,你若不再惹我,我自也不会再横剑对你!”即便是他,也需承认此番种种,若非龙葵在,恐怕他与寇徐二人都会艰难许多。 在此美丽的大草原上,实则诡谲难料,危机处处。 寇仲急忙笑道,“这才对嘛!龙大小姐如今是我们良师益友,大家兄弟,何必这么计较。” 徐子陵听到寇仲一本正经说出“良师益友”这四个字,不禁哑然失笑。 跋锋寒亦是哑然,随后又道,“想不到寇仲你还会用这个成语。” 寇仲洋洋得意,只笑道,“昔日我与陵少可是跟着夫子学过的!” 徐子陵暗想若是在夫子窗下偷听也算的话,那寇仲说的着实没错。 四人的氛围总算比起初时,要和谐许多,只龙葵笑着,嗯,她可不曾答应不惹他,不然这旅途该多么无趣! 在决定赶紧离开之后,寇仲奔去牵马,寇仲与徐子陵自可用人马如一之术尽快赶路,但若带上跋锋寒,速度难免慢上一筹,龙葵的“仙风云体”可以加速,使她的马儿比两人更快,更兼她本身等若悬浮于马匹之上,轻若无物,马儿要轻松许多,于是寇仲、徐子陵一致决定将跋锋寒交给龙葵同乘一骑。 跋锋寒此时气力未恢复,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便落入一个柔软香馥的怀中,若是旁人,怕是要感叹艳福不浅,但跋锋寒只闭着眼睛,冷冷抿着唇,不发一语。他知此时非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是以只得无奈答应。 就算他愿意放弃与这个女人的旧日仇怨,却也不表示他自此能如寇仲、徐子陵一般视之为友!她在他的心中,仍是那个让人憎恶的妖女! 跋锋寒被置于马背之上,龙葵侧坐于后,一条白玉般的手臂绕在他的腰上,他无力地靠在她胸前,说不出的古怪难受。她的黑发在风中飞扬,他忽然嗅到一种熟悉的香味,似有若无,却是一怔。随后感觉她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耳际,在他的耳侧轻轻道:“跋锋寒!你的耳朵红了。”她的话语既轻,又隐含几分调笑暧昧,不过须臾便随风飘散在草原的风中,他却是心中不知为何有一块骤然一紧,些微刺痛,仿佛有一根针深深戳入! 这个女人他放在心中恨了太久,就算辗转中原,见过出色的女人不知凡几,却无一人如她一般在他的心中如此鲜明,不需去看,他就可以回想起她的眉她的眼甚至是她发上那雅致独特的发饰! 忽然之间,只觉得有些晕眩。 “停!”是龙葵朝寇仲、徐子陵喝道! 两人回过头来时却见跋锋寒脸色苍白,寇仲骤然惊道:“怎么了?”他瞥一眼龙葵,想着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像是出事了,莫不是龙大小姐又说了什么? 龙葵纤长的指从他的腕上离开,“没事,他只是修炼到下一阶段,如今正要吸收天地之气。” 徐子陵松了口气,喜形于色道,“看来老跋真的练成了换日大法!” 寇仲忙道,“不知要睡多久,若是睡上个七天七夜,我们岂不是只等敌人来宰?”他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一片尘土飞扬,显然有大批人马来到,徐子陵也色变道:“糟哩!” 偷天 龙葵看去,却见那是一群穿着盔甲的骑士,队中有十来头骆驼,又有几辆骡车,却不是金狼军。 寇仲、徐子陵看清之后,不禁长长吁了口气,原只是虚惊一场。 因觉对方没有恶意,双方行过礼之后,便上前相见,那独自上前的骑士腰悬弯刀,背负长弓,看上去精悍有力,他打量过对方四人,着实有些奇怪,看不清来历。 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三人在草原上历经风霜,更非注意衣着的风雅之人,现奔逃之际穿着的羊皮袍子已是不复整洁,更沾满尘土,只脸孔在河水中洗得干干净净,且不说寇仲的英俊高大,徐子陵的清隽丰姿,跋锋寒此时虽经历生死,衣衫破旧,脸色更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仍不可掩他俊朗出众的样貌,若只这三人,倒不如何奇怪,寇徐二人穿汉人衣衫,但跋锋寒却是一眼看去便知是个突厥人,但加上一个衣着光鲜的红衣女子,便有些怪了。 主要是龙葵样貌太艳太美,又偏生红裙翩飞,若流水一般的衣料不知是何材质,发饰古朴别致,看着非是草原女子的装束,其厚重正式倒似是宫装模样,但偏生比起汉人女子的保守,她又带有几分不同寻常的魅惑明丽。寇仲袍下藏着井中月,徐子陵背着跋锋寒的长剑,跋锋寒重伤,龙葵却周身上下莫说伤痕,看着连一点灰尘都无,与那三人未免太不搭调,但偏偏跋锋寒靠着龙葵,两人状似形态亲密。 “不知两位汉人兄弟要往何处去!可是有人受伤?”马上骑士问道,心下暗想,莫不是私奔出来? 寇仲与徐子陵对看一眼,却想不到这人竟是以汉语问话。 “不错,这是我们的突厥兄弟,正受伤需要休养,老兄你从何处来?”寇仲上前应话。 那骑士言语友善一一答了,并邀请他们上车同行,寇仲回过头看了看扶着跋锋寒的龙葵,仍是道,“只怕我们得罪了突厥人,会给老兄你带来麻烦!” 那叫越克蓬的骑士哈哈一笑道,“都道汉人狡猾,但我看两位必是好汉!不用担心,他们已来查探过我的骡车,必不会再相疑,你们这位兄弟当是受了内伤,正该好好休息。” 越克蓬看一眼龙葵,她并未说话,在旁人面前一副文静优雅的模样,扶着跋锋寒的样子更是温柔多情,让寇仲和徐子陵都感到有些好笑。 在封闭的骡车里,他们靠着越克蓬等人护送的布帛等物,十分舒适,跋锋寒安静地躺着,龙葵握着他的手文雅地跪坐在一旁,就是寇仲也有一瞬的怀疑,龙葵会否是跋锋寒的爱人。 徐子陵苦笑道,“我瞧着那越克蓬是个好人,龙大小姐这是何意?” 龙葵瞥了一眼他们,勾唇笑道,“少些麻烦罢了。我这样衣着光鲜,若不是被你们保护得太好,就是强大得可怕,他必然会如此想。毕竟你们看来形容略显狼狈,我却这样纤尘不染,事出反常必为妖,他带着这么多货物,必然需要谨慎行事,唯有让他认为我是一柔弱女子才是最好的法子。” 不久便听到越克蓬的副将客专在车厢旁道:“突厥人来了。” 寇仲与徐子陵心中一凛,但听闻越克蓬答话,将人引走之后,才放下心来呼出口气。 到得黄昏,整个车队扎营休息,越克蓬来邀请寇仲等人参加野外晚宴,在大草原夜晚的寒风中,生起篝火,喝着葡萄美酒,自有一种飒爽男儿的豪气英姿,众骑士十分热情,龙葵陪同跋锋寒留在车中,寇仲与徐子陵自前去。 夜幕降临,搭起的营帐之中更显黑暗,龙葵从帐幕的缝隙处看到远处明亮的火光,耳边听着不时传来的欢笑声,面容宁静。他们所在的营帐乃是一顶小帐,越克蓬特地借予龙葵,当他对龙葵说起之时,她敛袖行礼,风姿绰约,文雅雍容,温柔道过一声谢,当时夕阳正好,余晖落在她的乌发红裙之上,只衬得容色明艳无双,若那天边一抹最美丽的晚霞,直把越克蓬那边一种骑士都看呆了眼,皆感叹着跋锋寒的好运道,即便是受了重伤,能有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愿与他私奔,却也是寻常人想也想不来的艳福! 她坐在黑暗之中,手指捋过自己柔软的发丝,“啊,又是这种感觉。一个人在黑暗里,那些热闹与欢笑,明明近在眼前,又似是很远。” 以前,当她经历了千年险恶的岁月,留下了蓝葵的天真善良,真正开始那个故事,多数时间她只是在黑暗中看着属于蓝葵的阳光与喜悦,明明似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但却像是离得无比遥远,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只是独自一人,除了战斗的时候,再无人相伴。 “不过这次,还有你。”她回过头来微笑,对着沉沉睡着的跋锋寒道,抱着膝看着他,“你这样不动,睡着也挺好,不过还是醒来的时候热闹一些。”不知是否想起这些日子跋锋寒每每被她气得色变的模样,笑容便染上几分顽皮,托着腮伸出一只手去探他的手,温热的大手比她的手掌要大上许多,且因长年握剑留下了厚厚一层茧子,龙葵的手掌纤细白皙,柔嫩无暇,与他的手握在一起,在黑暗中无人瞧见。 夜深了,寇仲与徐子陵来看过跋锋寒,见他仍在卧禅休息,便出去寻了另一营帐睡了,毕竟越克蓬等人皆以为龙葵是与跋锋寒私奔而来,他二人不便再与他们歇在一处。 第二日清早不过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便听到前方战士叫停,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又现出紧张神色,只怕是墩欲谷他们来找麻烦。 龙葵吸吸鼻子,“血腥味。” 寇仲忙掀起篷布,见越克蓬已到了车旁,问道,“出了什么事?” “前方以三根长木杆分别挂着三个刚斩下来的血淋淋的狼头,那是契丹呼延金威慑大草原的标记‘血狼印’,见狼头者若不立刻把所有财货留在狼杆旁,他们会把对方杀得一个不留。”越克蓬脸色凝重。 寇仲细细问过关于呼延金的信息,回过头来对徐子陵与龙葵道:“看来又有麻烦了。陵少,我们将马儿换过骡子,到前面去驾车,让龙大小姐留在车中照顾老跋。” 到得下午行到一处密林,徐子陵心中一动,对寇仲道,“敌人就在林中。” 寇仲向来相信徐子陵的直觉,低声对车中龙葵道,“龙大小姐,还望你照顾好老跋!” 龙葵皱起眉,“此话何意?” “我们不能抛下越克蓬老兄不管。”寇仲去与越克蓬商量对策,徐子陵温言对掀开篷布的龙葵道。 此时一轮红日已降至天边地平线上,白日里充满生机的翠绿大草原被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晚风徐徐,余晖脉脉,像是铺开的风景绢帛,有种极为细致的美丽,可惜却偏偏危机四伏。 战士们策马而立,早已没了昨日的轻松写意,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紧张之色,整个车队中都弥漫着肃杀之气,望着前方广阔的天地,寂静无声。左方绿林连着此时布满晚霞的天空,前路丘陵地若水浪一般起伏绵长,只有几棵零星树木散落其间。 寇仲与徐子陵正苦思良策之时,密林中骤然冲出数不尽的契丹马贼!皆是头扎黑巾,口中喊杀朝这厢冲来,密密麻麻的人群漫山遍野,竟有三千众!偏生这时另一侧也尘土飞扬,竟是又一股马贼从后现身,分作两队,分击两侧!如此便是三面受敌,劣势顿显!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娘!这一仗该怎么打!”他与徐子陵固然能杀出重围,龙葵护着老跋也有一线生机,但越克蓬等人却肯定完蛋! 见敌袭越来越近,龙葵也顾不得伪装,一把掀掉篷布,傲然站于车顶之上,黑发红衣扬在晚风里,亮眼至极。 寇仲忽然一鞭打向马儿,四马吃痛冲了出去,龙葵却稳稳居于车顶上方,丝毫不见颤动,若非越克蓬等人现今无暇顾及,见到此景怕都是要大吃一惊! “蓬兄!龙泉再见!”寇仲大吼,随即又对徐子陵喝道:“陵少,五采石!” 徐子陵顿时醒悟,只喊出“寇仲、徐子陵在此,谁敢来夺五采石”便不怕他们不跟来! 寇仲本就与契丹结下深仇,五采石乃是契丹战胜靺鞨的信物,契丹绝不容许此物再回到靺鞨人手中! 龙葵站在高处,果然看到大批敌骑调转马头,朝这边追来,只笑道,“看来你们的那位蓬兄倒是安全了,他们的几百骑士应足以应付剩下的残兵。” 寇仲闻言松了口气,但眼下又因四匹马儿拖着一车货物,要从契丹马贼手中逃脱亦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幸得龙葵口中念咒,给马儿加持了“仙风云体”,这风系法术专用加速,又用“雨润”给马儿提神,倒是速度快上了许多。 徐子陵将车中野麻布展开,如一道匹练般散在狂风里,此时寇仲将车赶得飞快,几骑跟在身后,被在风中乱摆的野麻布刮中,顿时人仰马翻,累得后方来骑纷纷失蹄,滚作一堆。龙葵见状哈哈大笑,似是十分畅快,她立于车顶,手持“射日弓”,一箭既出,总要连穿数人,契丹马贼虽离他们有些距离,但已可看见站于车顶的龙葵并未用箭上弦,受伤的数骑虽伤口汩汩流着鲜血,却并无半分箭矢痕迹,不禁骇然而惊! 两人一人抖布一人以箭射死漏网之鱼,竟是不消片刻,便将众马贼抛去一段距离,但敌人数目太多,他们杀得一些伤得一些,却于大局并无多少益处,不多时车上布匹已所剩无几。 他们策马入林之时,太阳已是落山,大草原渐渐没入黑暗,因他们一路跑来为了躲开四围而来的敌人,采用迂回曲折的路线,故得此时已有不少敌人跑到他们前方,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被搜到。 “如今我们倒是可以突围,但马儿怎么办。”徐子陵皱眉道。 龙葵叹气道,“放心罢,这四匹都是好马,像这种马贼是不会杀好马的。” 寇仲疑道,“当真?” 龙葵点点头,“若论对马贼的了解,自是以老跋最熟,但当年我游荡于大草原时,见过的马贼也有数十股,曾故意到马贼之中惹下事端嫁祸给老跋,让他们追得老跋疲于奔命,所以对他们的习性也知道一些。” 寇仲尚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暗想这大约就是最初老跋与龙大小姐结仇的缘故了,表面却不露声色,点头道,“陵少怎么说?” 还未等徐子陵回答,只听一个声音道,“她说的没有错。”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寇仲与徐子陵即刻大喜道:“老跋!” 龙葵转过头去,见跋锋寒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冰冷,唇角带着一抹冷酷而充满杀机的笑意。 是那个熟悉的骄傲而自负的跋锋寒,锋锐凌厉,杀气逼人。 跋锋寒幽然道:“死而复生,如今就像拥有一个新的生命。”他握了握拳,充满力量的感觉让他终于恢复昔日的自信,他自知此时功力已更甚往昔,平静道:“我现如今结合旧日武功与换日大法练成一门新武功,起名为‘偷天换日’。”他从徐子陵手中接过长剑,油然笑道:“从此这把剑,名曰‘偷天’。” 龙葵见他深邃眸子中已是多了一些昔日没有的东西,知他是因窥破生死,从而心境上有了长足的进步,想来此后将不会再向以往那般容易被她激怒,不过,这样更有意思不是么? 偷天?偷天换日,好名字。 争吵 既跋锋寒已彻底伤愈,四人便决定照方才所说的行事,将车马弃于林中,寻了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纵身而上,此时夜色已深,黑暗密林之中即便仔细看去,也不甚明晰。 不过等得片刻,就有敌人叫嚷起来,显然是发现四人留下的车马,不多时,便看到树下周围火光四处,不知有多少人涌入了林中。 四人对望一眼,此时跋锋寒功力尽复,四人若想逃走绝对游刃有余,现今便是想寻得机会看看是否能顺手将呼延金宰掉。不过此人既能横行大草原,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仍未伏诛,本身当然是武技强横,手下亦当有能人高手。 火光闪动,叫嚷之声渐渐低了下去,只见十几骑越众而出,朝这个方向奔来。 听到下方正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契丹话,声音尖锐难听,不过跋锋寒却懂得一些契丹语,龙葵亦听得懂些许,唇边不由带上冷冷的笑意,跋锋寒更是手握剑柄,眼中凶光大作。 寇仲与徐子陵对看一眼,自然知道这人说的绝非什么好话,才搅得跋锋寒与龙葵如此大怒。但因听不懂,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但却听下方语声又起,这说话之人十分给面子,居然并非用的契丹语,而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汉语! “据抓到的车师国人道那个女人是跋锋寒的姘头,本事却是不小!梁公子,听闻那女子乃是天姿国色,若是抓到不若废了武功送予公子如何?” “如此多谢呼延大帅,我见过伤在那女人手下的兄弟,确是好本事,现今大帅说来倒是心痒得很,废了武功就像拔了爪子的小猫,想必十分有趣。”那梁公子的声音却有点耳熟,但其中不堪之意就连寇仲、徐子陵听到也是一番大怒,想来方才那突厥话中也是辱及龙葵,怕还顺带侮辱跋锋寒两句,才弄得两人如今恼怒不已。那梁公子停顿片刻续道:“如今跋锋寒重伤,那俩小子却弃马不用,实是自作聪明!他两人中原多次被人围攻,都是凭轻功逸走,我猜他们是怕留下蹄痕,故弃马不用,但若是无跋锋寒拖累,此计得当,但如今,确是愚蠢!” 寇仲闻言一震,在徐子陵耳边道,“是梁师都的犬子梁舜明!但他们居然得知老跋身受重伤,怕是有篷兄的人落在他们手中!” 跋锋寒沉声道:“即便是有人落到他们手中,以呼延金残忍的作风,此时肯定再无命在。” 呼延金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脏话,跋锋寒冷哼道:“此人是我的!” 龙葵亦冷笑道:“你说你的便是你的了?这人口臭得很,我正要将他用雷劈上个千百遍才解恨!” 寇仲赶紧笑道:“此时不是争吵的时候,这呼延金的臭头也不是什么好物,只怕脏了龙大小姐的手,还不如让予老跋,也好看一看偷天剑的本事!”说罢还对着跋锋寒挤了挤眼睛,意为这种时候我还是站在兄弟你这边! “莫再吵了,若声音再大一些,他们肯定要发现我们藏身于此。”徐子陵无奈道。 跋锋寒冷冷看了龙葵一眼,雪寒的剑锋在夜色中流转着锐利逼人的冷光。 又听那梁公子道:“谅那两小子插翅难飞,在塞外他们人生路不熟,能逃到哪里去?就算大帅肯放过他们,深末桓夫妇和别勒古纳台亦绝不容他们把五采石送去给拜紫亭。更何况窟哥亦在广征勇士,务令他们不能活着回中原去。” 呼延金桀桀笑起来,充满冷酷残忍的意味,跋锋寒不等他下一个字吐出来,已是一剑凌厉劈下! 比之以往,他的剑法去了几分霸道狠辣之意,其中厉害却丝毫不减,只剑意变得更加犀利凛冽,且剑势之洒然开阔,有种天马行空不可捉摸的诡秘莫测! 只凭这一剑,寇仲便眼睛一亮,知晓跋锋寒这“偷天换日”果比以往更要强悍,其中的门道甚至非是一时能看得清晰! 呼延金丝毫不曾想到会有人从天而降,亦或说他未曾想过寇仲等人非但不曾远遁,反倒躲于车马附近!当然,更没有想到的是原该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跋锋寒,此时会刺出这样的一剑! 剑光如一道闪电,呼延金只觉目光一眩,那令人胆寒的剑尖已是到了眼前! “哼,算你手快!”龙葵撇嘴道,红色身影若一片轻羽从树上飘下,手中九转修罗斩若流云一般旋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后方赶来的数个契丹马贼身上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没了声息,第一个死的便是之前用契丹话给呼延金报告情况的马贼,此人言语之间粗俗不堪,辱及龙葵,她的长镰直把那人从中腰斩而断,在他身体断作两截之时,仍在发出凄厉的惨叫! 呼延金仓促之间只得抬起长枪来挡,但跋锋寒这一剑乃是蓄势待发,旨要取他性命的一剑,又岂是轻易可挡得住的? 只听“铛”地一声巨响,兵器相交的声音清脆,呼延金已是“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显然受了重伤! 一旁的梁舜明更是狼狈,在树上寇仲与徐子陵双双跃下之后,他先是神情不屑,直直迎上徐子陵一只打来的拳头,但方自一触,便觉得他那只秀气白皙的拳头上涌出他根本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因他曾与寇仲、徐子陵有一面之缘,且仍是将他们看做昔日初窥武道的无名小卒,虽近些日子他们在中原闯出好大名头,他却始终不曾把那两小子放在心上,此时徐子陵一拳打来,他也并无丝毫后退之意! 但徐子陵的螺旋真劲岂是好相与的,只一击便将他打得横飞出去,气血上涌面如金纸!他已是在知道不好的刹那激起全部体内潜力,运起内功相抗,但奈何初始漫不经心,强自提起功力反倒伤了肺腑,螺旋劲涌入他四肢百骸之中,这一拳虽是没要了他的命,却等若废了他的武功! 却是徐子陵在树上听到梁舜明辱及龙葵的话语,有意为她出这口气,梁舜明毕竟家学渊源,武功不错,若要杀他怕不可一击而为,但徐子陵蓄力而发,却是刻意废掉了他的武功! 寇仲的井中月化作一道黄芒,与呼延金身后三名贼将的两刀一斧磕在一处! 不过转瞬,呼延金这方已是连毙数人,而呼延金自己连同狗头军师梁舜明更是身受重伤! 跋锋寒目光一厉,这呼延金果然手底下有硬功夫,自己全力一剑被他架住,虽他必然在这剑下身受重伤,但跋锋寒亦是为他长枪之上的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不过三脉七轮之气运转,即刻恢复过来,偷天剑一转一抹,以一个呼延金绝想不到的角度又朝他的要害击来,这一变招刁钻洒脱,自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然之意,丝毫不见滞涩,只普通人却绝难做到。 呼延金厉声道,“给我杀了他们!”但奈何他手下贼将为寇仲徐子陵所挡,冲来的马贼又被龙葵以手中长镰不断收割着性命,她这种武器尤其适合在战场上施展,一镰划去,便取了数人性命,锋锐如斯,当真是普通将士的噩梦!是以他唯有在跋锋寒第二剑袭来之时狼狈向后倒去,滚下马背来,在草地上翻了几圈,沾了一身的草屑。 跋锋寒却不予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刺来,另一方却有一人拼死来挡,偷天剑一剑将那名以身来救呼延金的贼将透胸穿过,那人惨呼一声,显见不活! 呼延金目眦尽裂,“跋锋寒!我与你势不两立!” 跋锋寒洒然笑道:“呼延金!若不是此人,我已斩下你的狗头,又说什么大话!” 但呼延金手下十数名贼将皆是手头过硬,又有数不尽的马贼从林外涌入,寇仲大吼:“风紧,扯乎!”率先落在马儿背上,身后徐子陵也随之翻上马背,跋锋寒见状只得忍痛放弃即将到手的战果,退去之时却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呼延金听着,我跋锋寒今日暂且留你狗命,他日必来取之!” 龙葵的红衣在黑暗中翩然而起,落在属于她的那匹黑马上,但仍不忘手一抬,一道雷电骤然划破黑暗,只把那些蜂拥追来的马贼骇了一跳! 那道雷转瞬落下,狠狠劈在呼延金的身上,龙葵已是策马跟在三人身后,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四人四马,须臾已跑出数里地,身后数以百计的敌骑追来,但却显然后力不继,四人纵声大笑,畅快非常。 “龙大小姐,那道天雷可否要了呼延金的性命?”寇仲笑道。 龙葵摇头,“只是普通雷咒罢了,若是普通人或许可一击即死,但像他这样的武功高手,却是不行的。” 徐子陵奇道,“这种咒法当真是学得先天之法便可施展的么?” “原本是的。”龙葵道,“但这个世界灵气太过稀薄,实在不适合法术的修炼,若你们想要练却是困难万分。” 寇仲并不在意,油然道,“但愿那些马贼都以为呼延金是作恶太多,天降罚雷,哈哈!” 跋锋寒道:“他在我剑下受了重伤,不出半年必好不了,下次相见绝不会让他逃了性命!” 龙葵瞥他一眼,不屑道:“若是开始便是我去对付他,方才必然能杀了他!” “你若想用雷劈他个千百遍,怕是把他劈成黑炭也取不了性命!”跋锋寒反唇相讥。 龙葵哼了一声,“能力不够一开始便莫要逞强!” “逞强?”跋锋寒冷笑,“我知你最想杀的非是呼延金,而是之前那个契丹马贼,他说了什么你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龙葵嗤笑,“不就是说我的本事都是你这个小剑霸在床上教的么!但你这点微末本事,哪里教得了本姑娘!” 见她毫不在意地说出来,寇仲和徐子陵听了这话却差点摔下马背! 他们皆知以往龙葵声名不显,但跋锋寒在草原上却早有凶名,尤其他是马贼的克星,即便是在呼延金手下这些凶狠惯了的马贼,也没有不曾听过他的名字的,奔狼原赫连堡之战如今流传在草原上版本众多,只把龙葵说得如妖魔般,根本无人相信,如今又听车师国被抓的那人道她与跋锋寒关系暧昧,那报信的马贼自然往不堪里说,岂知被正主听个正着! 龙葵这样坦荡不忌,且不说寇仲与徐子陵如何尴尬,即便是跋锋寒都有一瞬的愕然,随即皱起眉来,冷冷道:“你这个疯女人,果然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你指望我会因为那人说了这些而害羞吗?”龙葵讥讽道,“我只会把他拦腰砍成两段而已!你既然都听到了,我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寇仲与徐子陵根本不敢说话,因现在虽在疾驰当中,龙葵与跋锋寒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却像是两道冷冽寒风吹着,十足的不友好,方才畅快的氛围仿佛只是错觉。虽跋锋寒已说了不会再对龙葵拔剑相向,但他们之间却像是天生的对头,跋锋寒因是对龙葵有心结在,龙葵也似是格外喜欢针对跋锋寒。 四匹马儿在黑暗中飞驰而过,渐渐将那些追赶的马贼都抛在了远远的后方,到得一处疏林区,一条蜿蜒的小河自林间悠然穿过,长草柔软,星星点点的水光莹然,直流向一个藏在林间的小湖泊,在夜空之下镜面般的湖水宁静幽谧,安然若梦。 若是没有龙葵在,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必然像昔日那般,脱下衣服在湖中洗去身上血迹,还可在湖中畅泳一番,但现如今便有些为难。 徐子陵向寇仲使了个眼色,寇仲心领神会,只对龙葵笑道:“龙大小姐,还劳烦你带着四匹马儿去吃草罢!”他指了指身上,“我们身上的衣服可不像你那件不染尘埃的红衣,可需要打理打理。”随即又偷偷在龙葵的耳边道:“若你留下来,我与陵少倒是没什么,但老跋估计要恼羞成怒!”他那揶揄的口吻显然取悦了龙葵,她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跋锋寒,便转身牵马离开。 等寇仲得意洋洋地回过身来,“啪”地一声一件带血的袍子准确无误地扔到了他的脑袋上! 那边跋锋寒正抬着下颚冷酷地看着他,那件袍子显然是他方才脱下,“既要偷偷摸摸地说,何必那么大声,说得连我都能听见!” 徐子陵在一旁笑得蹲下了身子,寇仲却赶紧把跋锋寒的袍子拿下来,掩饰道:“赶紧赶紧,龙大小姐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率先扒去衣服跳进了水里,“砰”地一声响,打破了湖水的静谧。 夜凉如水,晚风轻轻。林中那片红色裙裾翩然而来。 花林 清冷月光下,湖面漾开一圈一圈的波纹。 三人完全不像昔日那般自在畅泳,只脱去上身衣服在水中清洗,生怕龙葵忽然出现,实则以龙大小姐的性格,这件事大有可能发生。 虽说寇仲、徐子陵这些日子辗转江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见识眼界皆是提高不少,但仍未到完全不拘小节的地步,偏生龙葵是个比他们还坦荡的,明明看着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偏生气质冶艳,一双眼深邃幽暗,相处越久,越是猜不透她的年龄。 龙葵应是个有秘密的女人,但寇仲、徐子陵敏感地察觉她并不希望他们发问,是以他们便不再相询。这些日子以来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不管她是什么人,他们都愿予她绝对的信任。 三人身上衣袍都沾有血迹,极难洗净,湖水清凉,浸泡其中让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舒服许多。他们毕竟不是龙葵,在众人围攻之下,虽是躲过要害,身上伤口仍是不少,但寇仲、徐子陵练的是长生真气,跋锋寒的偷天换日亦是先天之功,不用多少日子,他们身上这些伤口就会痊愈,甚至伤疤也不会留下。 “老跋,你可知道在你受伤那时,都是龙大小姐在照顾你!”寇仲笑嘻嘻地拍了拍跋锋寒的肩膀,“可见她心中待你还是好的。”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当初“还魂香”之事。 跋锋寒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别跟我提她!” 寇仲摊了摊手,“大家兄弟,我亦是为你着想,这大草原危机四伏,龙大小姐这样的高手愿与我们同行,本就求之不得,但她既是为你,我与陵少也不得不劝你几句。” 跋锋寒冷哼了一声,“这个女人来历不明,身手诡秘,你们对她也太过信任!更何况,你怎知她是为我!” “此间唯有你与她昔日相识,若不是为你,你倒是告诉我是为何?”寇仲笑道。 徐子陵也在一旁帮口:“直觉告诉我,龙大小姐待我们应是真诚的,绝无恶意。” 跋锋寒思索片刻,认真道:“我虽是恨了她几年,但历经生死,许多事便也想开许多,现如今想来,我数年之前见她,她的样貌与现今一般无二,身上所着衣服发饰亦是这般,几年已过,于她却无丝毫变化。之后数年,我也曾在草原上寻觅她的踪迹,原是为了报仇,但这茫茫草原,她到过许多地方,却绝不停留,不过数日便匆匆离开,且行踪飘忽,竟是毫无目的,只是在草原游荡,因此我竟耗时许久,都不曾寻得到她。她样貌出众,性格又独特,许多牧民皆在她离开许久之后仍记得她。如此倒是知道不少关于她的事迹。” “有些什么?”寇仲奇道。 跋锋寒皱起浓眉,“她帮助过许多牧民。”他说出这句话时有些不甘愿,“在牧民口中,她是善良的珂玛依,且在好几年前,她就已经在草原各地出现过。”他顿了顿,“珂玛依是草原传说中的一个女神。” 徐子陵赞赏道:“龙大小姐果然是个有善心的人。” 跋锋寒唇角的笑有些冷酷,“但她也杀了不少人,你可知她曾为了保护一支小小的牧民村落,而屠尽整个迁徙而来与此村落竞争肥美放牧之地的数百人!她这人绝不可用善心来形容,只可说随心恣意!” 寇仲大讶,“老跋,你对龙大小姐还真是了解!” “我曾在草原上追踪了她一年之久。”跋锋寒缓缓道,“你们或许根本无法了解当初我有多恨她,整个脑海之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她!” 徐子陵与寇仲对望一眼,心中皆因他冰冷凛然的话语而一惊。还待说些什么,徐子陵忽然套上湿衣往后看去,寇仲与跋锋寒却慢了一步,只见龙葵从黑暗中走来,笑道:“我原还想再坐一会儿,但奈何敌袭到了!”口吻是让人牙痒的无辜。 三人听到此话不禁头皮发麻,知晓她是坐在离湖边极近的一棵树上。 寇仲悄声道:“陵少,你也不曾发现?” 徐子陵苦笑道:“方才她从树上下来,我才感觉到。” 跋锋寒慢条斯理地披上湿透的衣服,毫不在意地模样,“当初她能穿过金狼军的层层包围,到得赫连堡中,可见隐匿潜行的功夫十分厉害,即便是陵少的直觉,对于她而言也多半无用,莫忘了她对先天功法的理解还超过你们。”他毕竟不是汉人而是突厥人,对于这方面反倒比寇仲徐子陵要坦然。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林子那端尘土飞扬,显然大批骑士来到。 寇仲叹了口气,对这些马贼真不知是何感觉,若他们不来,他们便不会发现在他们不远处的龙葵。 “幸好没说什么龙大小姐的坏话。”寇仲嘀咕道。 徐子陵抚额也叹了口气。 那厢龙葵已是拉开射日弓,长发在夜风中飞舞,一身红衣绚烂,箭气划破长空,“噗”地一声闷响,先头一名骑士被对穿而过,一击毙命! 她确实非是什么善人,杀人之时丝毫不皱眉头,对于生命,之于血腥,她那双沉沉的黑眸里,皆是漠然。 寇仲与徐子陵却丝毫不担心,因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女人既然选择站到了他们身边,便绝不会朝他们的后背射箭。 莫名的,竟是个让人无比信任的伙伴,就像当初的跋锋寒一般。 一同经历生死,便是兄弟,即便她是个女人。 龙葵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极美的女人,寇仲与徐子陵却无法把她当做寻常女人来看,他们虽是历经江湖的时间不算长,却着实遇到过许多极其出色的女人,商秀珣是一种健康而充满生机的美,师妃暄是无法让人生出亵渎之意的出尘之美,婠婠是清纯神秘中带着一丝邪气,尚秀芳则能满足所有男人对女子的想象,姿容绝世,风情万种,实则她们都没有龙葵这般没有遮掩的明艳,若一团烈焰,如一抹晕开的绝顶胭脂,美得极有侵略性。 但也许是初遇之时,没有予他们欣赏美人的时间,生死一刻,心弦紧绷,仿佛每一步都踏在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4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4部分阅读 亡的门槛上,刀光血影之中,他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龙葵极刚猛强大的攻击而非绝世的容貌,是以虽然她的样貌出众到极具诱惑性,在寇仲与徐子陵的心中,却已把她当做可以并肩的伙伴,丝毫没有男女之情。 当然,唯独跋锋寒的心里不作如此想法,他对龙葵的了解要比寇仲、徐子陵深得多,对龙葵的恨与义交织在一起,复杂莫名。 四人杀得一阵,血染衣襟,退敌之后,三人再不顾忌龙葵,应当说,再如何顾忌也是无用,直接跳进河中清洗一番,才又上路。 行了五天,四人离开大草原,策马在平坦的草野上,春风和煦,舒适宜人。沿途皆是疏密有致的原始森林,覆盖着高低起伏的丘陵山野,林荫深处流泉清澈,树叶在轻风中沙沙作响,只让人心旷神怡。 山势变化,穿出两山夹峙的一座幽谷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长斜坡下草地翠绿,林海如波涛一般随风而动,草浪中隐隐可见营帐土屋,既有种着各种作物的田野,也有大群放牧的牛羊,展现大草原外另一种半农半牧的生活景像。 寇仲、徐子陵生出重回人间的奇妙感觉,龙葵却叹了口气。 徐子陵笑道:“龙大小姐似有所感?” 龙葵执着马鞭的手伸向前方,悠然道:“我已有许多年不曾看到这种场景啦,见惯了大草原单调的景色,骤然见到这样的场景,才知道实际上我还是喜欢这样子的地方,即便有我讨厌的战乱。” 跋锋寒勒马停下,居高望远,皱眉道:“你难道竟是汉人?” 龙葵点头,“不错。” 跋锋寒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有哪点像是汉人?” 即便是寇仲与徐子陵,也微微现出愕然神色,他们也是不曾想到,龙葵竟是汉人,她虽平日与他们说汉语,但明显亦是精通突厥语,更懂得一些契丹语,她的行事话语也绝非含蓄内敛的汉家女子风格,是以两人皆以为她来自草原上某个特殊的民族。 “你以为汉人女子都是一个样子吗,你又见过多少个汉人女子!”龙葵嗤笑,直把跋锋寒给堵了回去。 寇仲赶紧打断道:“老跋,花林在哪个方向?”若是不打断,怕是两人又要吵起来!在这种风和日丽春光融融的天气还要吵架未免太过不美。 跋锋寒冷冷看了龙葵一眼,才指着北面远处悠然躺卧山林间的大湖道:“那是松花湖。”他说过松花湖与松花江,指向花林的方向,龙葵见那松花湖蜿蜒曲折,其上渔鹰盘旋飞翔,碧水之上清波荡漾,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十多个搭在湖边的帐篷色彩缤纷,倒映在湖面之上,更添旖旎风光,不禁心中一舒,便不再与跋锋寒计较。 此时正值春末之际,天气清凉,纵目望去,林中树木繁多,各种色彩斑驳的树木高高低低,绚丽灿烂,几疑是人间仙境。 跋锋寒率先在前疾驰,龙葵紧跟其后,几与其并肩,一身红衣,乌发如墨,醒目至极,他们四人一进入市集的范围,便惹得各族人侧目谈论,寇仲、徐子陵身着汉人服装,在此花林之中,汉人本就少见,兼之如龙葵这般的美女更是难得一见,此地之人已不同草原上的牧民一般淳朴,是以有不少人目光盯着龙葵眼现出惊艳贪婪之色。 要知即便是在地广物博的中原,即便能找出能与龙葵一般出色样貌的女子也不会太多,更何况是在此地。 逛不得多时,从路旁木棚中忽然冲出十多个长发披肩的武装室韦大汉,脸色不善的截着去路! 诗丽 “名震草原的跋锋寒,竟和两个盗马的汉狗混在一起,不怕有愧吗?” 这声音既娇且脆,因用的是突厥语,四人都听懂了,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跋锋寒皱起眉,龙葵却因那声音中的“汉狗”两字而冷下脸来。 从木棚中率先走来的便是那出声的女子,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秀发披肩,穿着颇有草原上女子的飒爽风情,腰悬马刀,双腿修长,身材婀娜,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活泼的迷人气韵,走来时身姿曼妙柔软,便似天边飘来的云。尤其那张白皙无暇的清丽容颜上有一双泉水般清澈的大眼睛,又为她平添几分娇俏甜美,实是个容貌出众的美女。 她的身后跟随着五名室韦大汗,皆是进退有度,气质沉稳,显非庸手。 跋锋寒却丝毫不为她容貌所摄,沉声道:“姑娘这话意何所指?” 那女子不看寇仲与徐子陵半眼,水盈盈的大眼睛只看像龙葵,目中闪过一丝嫉妒,她虽已是美貌不凡,但比起龙葵来却显是逊色三分,便如星月与萤火,龙葵的气质之盛,全然盖过了此女的容貌之美,更何况龙葵一身红衣,衬得肌肤如玉,容颜无双,比她胜了一筹不止。 但凡美女,嫉妒之心只比寻常人更胜,见龙葵如此样貌,便怔了片刻,才望向跋锋寒冷笑道:“两个小汉狗偷去我的马儿,是人人鄙视的马贼,跋锋寒你与马贼同行,也不怕脏了你的名声!”她虽是如此说,不屑的眼神却看向龙葵,显意有所指,表面虽是说的跋锋寒,实际却指的是龙葵与寇徐二人一道,声名败坏。 寇仲、徐子陵皆是愕然,但听到她话里所指,皆是心有怒气,不知她何以明明辱骂他二人,却似是朝着龙葵而去,这话实在刺耳至极。 跋锋寒甩蹬下马,丰姿飒飒,女子身后室韦人皆露出戒备神色,不敢轻视,而龙葵也是翻身下马,她的身姿既美,又别有一种优雅雍容的气质,这是草原上女子绝没有的模样,即便是那些室韦大汉,也有一瞬的惊艳神色,那美貌女子虽对跋锋寒露出赞赏神色,但随即却煞气更重。指着寇仲和徐子陵□的千里梦与万里斑道:“这两匹都是我们的马儿,看你们如何狡辩!” 龙葵冷冷看着她:“你有何为证?” 那室韦美女脸上红晕一闪,显然怒气勃然,“我诗丽从不说谎!何必冤枉你们这些汉狗!这些马儿内腿侧有我们大室韦的烙印,那是没法去掉的!”这话却是连龙葵一起骂了。 寇仲与徐子陵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但那女子左一个汉狗又一个汉狗,甚至与她所说之事毫无干系的龙葵也为她所骂,心中皆是一肚子的气,他们正要弯腰去看,龙葵一只纤细雪白的手却伸出来拦住了他们,“既然她说有证据,不若让她来看,若是错了,还请你们赶紧将她牵回去捆了,莫要放出来乱吠。” “你!”那名叫诗丽的女子气红了脸,她身后的室韦人皆是一脸怒气地瞪着龙葵。 “安莫,你去看!”她怒道,“总要叫这群可恶的汉狗心服口服!” 此处街上各族之人皆是见惯此等冲突,且对汉人积怨极深,见诗丽如此说都纷纷起哄,甚至有不少人以痛恨眼光看向寇仲与徐子陵,倒是龙葵虽对诗丽反唇相讥,但她容颜出色,此时微微抬着下颚,挑衅般地看着诗丽,却更添丽色三分,竟是除了那些室韦人并无其他围观之人对她露出厌恶之色。 那叫安莫的室韦大汉走上前来,弯下腰去检查,但令他愕然的是仔细检查过双马的腿内侧,却一片平滑,并无他上次所见的标记!在寇徐二人遇到颉利之前,他便因看到寇仲、徐子陵身下马儿腿侧的标记而对他们发难,奈何武功不及,只得含恨而去,他揉了揉眼,“没可能!”他大叫起来,一副见鬼般的表情。 见他如此,寇仲与徐子陵都是放下心来,畅快之极。龙葵却微微勾起唇角,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跋锋寒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心中若有所思,口上却道:“姑娘,看来你这却是冤枉了我这两位兄弟。”他冷笑着,眉目不善。 诗丽脸上羞恼神色一闪而过,用室韦话不知对着那大汉说了什么,那大汉又急又气,只叽叽咕咕说得极快,额上却落下冷汗来,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那两匹马的腿,但双马八条腿皆检查过,却连标记的影子也无。 街上众人见事态如此发展轰然而笑,皆是知道诗丽找麻烦却找错了人。 “你们这些汉狗用了什么鬼蜮伎俩抹去了我大室韦的印记!”诗丽俏丽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睛因怒气而显得更加明亮,不得不承认,美女即便是生气,也别有一番风韵,但她如此刁蛮任性的指责却实在让人没有好感。 即便是脾气最好的徐子陵也冷声道:“姑娘未免太不讲道理!” 寇仲手中井中月出鞘,“锵”地一声响,冷笑道:“恐怕无论我们这马是否为你们大室韦所有,姑娘都要找我们的麻烦罢,不若尽早划下道来!”他方才听她左一句汉狗右一句汉狗,心中早已大怒。 他这话以突厥话喊出,声音既高,气势又盛,诗丽只觉他的目光凌厉如刀,直割得她皮肤生痛。突厥语此时为大草原上最通行的语言,是以大部分人皆听得懂,闹哄哄的大街即刻安静下来。众人虽不知寇徐二人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既是跋锋寒的伙伴,本身又气宇轩昂,一派高手风范,当然不会是平凡之辈。 诗丽清丽眉眼戾气渐重,大声道:“我的未来夫婿别勒古纳台今晚即到,是汉子就不要离开!” 众人皆是哗然,因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大纳台的威名,在整个松花江流域都是响亮不已,即便是跋锋寒也不能与他们相比,难怪诗丽却不把跋锋寒看在眼内。 诗丽说罢仍是狠狠瞪了龙葵一眼,方才率众离去。 寇仲收起井中月,哼了一声道:“老子连颉利都不怕,怕你娘的别勒古纳台!” 徐子陵皱起眉对跋锋寒道:“可会有什么麻烦?” 跋锋寒冷笑,“这本就是她蛮不讲理,即便是别勒古纳台,又岂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胡搅蛮缠而和你们为难,这个女人未免太过骄纵。” “诗丽公主且慢!” 叫住她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都往声音传来之处瞧去,只见一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另一边棚中站起,朝这边缓缓走来。那人样貌称不上英俊,脸孔狭长,面容年轻,肌肤白嫩,眼神却像是历经沧桑,看透世情,整个人都有一种奇特而诡秘的魅力。 只一眼他们就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诗丽—怔道:“又是你!” 那人微笑施礼道:“就是我烈瑕。” 他原想再说些什么,但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在龙葵身上转过一圈之后,便并未说下去。 诗丽嗔道:“你阻我道路是何意!” 烈瑕耸肩苦笑,神态潇洒风流,转向四人走来,施礼道:“我烈瑕敢以任何东西作担保,这几个汉人朋友绝不是盗马贼。公主的消息太不灵通啦!竟不晓得在中土正如日中天的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已亲临草原,还在统万城南的赫连堡联同这位龙小姐、跋兄、菩萨和七十名壮士,力抵颉利和他的金狼军狂攻至天明,其后与突利大破颉利于怯绿连河之畔的奔狼原。如此人物,怎会是马贼。” 大街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可见这番话如何震撼。 诗丽震惊莫名,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她便是传言中那恶鬼罗刹么!”一双白嫩的手却指向龙葵。 她显然也听到了消息,知道此次颉利大败,但消息却并不详尽,是以只知此次突利那方有一年轻女子,手段诡异,武功高强,又兼狠辣残忍,传言中更将她说得面如恶鬼,凶如罗刹,一抬手便杀掉数百金狼军,虽知有所夸大,但一些形容已足以将草原上孩童吓哭。 烈瑕却笑道:“龙小姐如此倾城绝色,又岂会是恶鬼罗刹?”他口吻轻柔,看向龙葵的眼中蕴含着真诚炙热的深情,竟是丝毫不掩饰其倾慕之意。 诗丽却脸色煞白,跺了跺脚道:“我们走!”不再看众人半眼,似是被龙葵的名声吓到一般,气冲冲地领手下离开了。 烈瑕却以汉语对四人道:“不知小弟有可机会邀请龙小姐尝一尝这松花江中的鲜鱼,也可为寇兄、徐兄、跋兄洗尘。”话是对四人说,但目光却胶在龙葵身上,神色迷醉。 跋锋寒冷哼一声,即便是寇仲与徐子陵见他如此唐突神色,也怫然不悦。 但龙葵却毫不在意,“既有人请客,为何不去?”她丢下马鞭,烈瑕赶忙接过,一副如获至宝的欢喜模样,直把另三人看得面色古怪。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道:“怕是这小子极擅讨女子欢心。” 跋锋寒冷笑不语,徐子陵瞥了他一眼,才对寇仲道:“但我感觉龙大小姐对这小子并无好感,反倒有些不快。” 寇仲笑道:“如此便好,只怕这小子若对龙大小姐不敬,她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劈做两半,哈哈!” 他们这话语声极低,不多时,烈瑕便将他们带到一家店铺之中,矮桌对江,风景正好。 等得他们进了店铺,对面一处店中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亦是汉人衣着,且对襟宽袖,高冠长摆,衣着虽是素净,却雅致精细,竟是魏晋仿古样式,在这花林中出现,就仿佛沙漠中的幽谷兰花,十分古怪。 不多时走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低声道:“公子,那两匹马的后腿内侧,确有大室韦的标记。” 男子一双修长淡漠的眉微微蹙起,“那方才那室韦人怎检查了许久也不曾发现?” “这的确奇怪,不知是何障眼法。” 男子轻笑,声音低沉若古琴弦音,只淡淡道:“有趣。”他面前一壶茶、一本书、一碟江南才会见的精致小点,另有一局棋面,十足风雅。即便他只是坐着不动,依旧是满身名门世家的气度风范。 这样的人出现在此草原边陲,实属罕见。 “明悟兄,该你了。”他落下一枚黑子,微笑道。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和尚,眉目清俊,慈和悲悯。“琢斐兄既已作出决定,又何必走此一步?” 送花 “那明悟兄又何必到草原来?”男子见那叫明悟的白衣僧人落下一子,将他一片黑子都吃了,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但那明悟身旁却站着一个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和尚,眉目清秀,活泼可爱,只拍着手笑道:“想不到王猗王公子也输给师父啦!” 明悟微笑道:“一心,休要胡言,王公子此举不过试探罢了。”他指向棋盘,亲自指导那小和尚道:“且看这里,方才公子落下这子,我若进,虽可吃得这片,但他也保住了这边的主力,自断一尾,却不伤根本。我若退,他便可放心吃得我这片白子。” 那一心小和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王猗身后的书童全然不像那一心一般自在,只垂手站着,那站姿神情似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恰到好处的恭敬,决不至失礼的微笑,甚至双手摆放的位置有别有一种优柔从容,出身世家的近侍若是在外,可比一般士子大户更加文雅大气,但在主人身侧,却绝对是这般恭谨的模样,礼仪进退,半分不会有失。 王猗笑道:“昔日你拜在圣僧门下还似是昨日的事情,现今却连你也收了徒。” “时光如水。”明悟叹道:“如今天下疾苦,你我却是如此耽于安乐,即便是在这草原,也非是桃花源。” 王猗推开棋盘站起身来,一举一动都极尽雍容优雅,白玉般的面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我原是此生甚么都无需做便可锦衣玉食安度一生的人罢,这里便是我们的位置,为何要争着站到人前去,不若喝茶下棋,弹琴作画。”此话说来,却是一股子的慵懒从容。 明悟哑然,忽然看向窗外道:“你生来尊贵,自可说出这话来,但那些流落江湖之人,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虽是比起我们要惊险刺激许多,但不时便有性命之忧。” 王猗站在窗前,窗上蒙着一层布帘,从内看去,外面的景象依稀可见,但若从外看来,这布帘便似是普通的粗布帘子,且不透光,当真神奇。 窗外正有数十契丹战士潮水般从街道四处涌来,身背强弓劲箭人人拉弓搭箭,看上去气势汹汹,煞气逼人。王猗与明悟所在之处比对面屋舍要高一些,是以可以看到这些人蜂拥而入对面那家后院之中,那土台之上背江的五人却依旧谈笑风生,围坐喝酒,连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 王猗赞道:“确是好气度。但昔日你师四大圣僧尚不能留住他们,你的计策何以能让他们留在这大草原?” 明悟端坐不动,神情依旧那么温柔悲悯,却叹了口气道:“原我也不曾想过,居然连颉利与毕玄也杀他们不死。” 王猗伸出一只修长完美的手,指了指那方土台上那个醒目的红衣身影,“即便是号称算无遗策的你,怕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死他们,更何况,如今他们有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凶鬼罗刹,呵,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他一字一句说来,语调悠然,若有余韵,十分悦耳,却与他所说的内容感觉全然不同,似在诵诗一般。 明悟目光看向窗外那些悄然爬上屋顶在那些契丹战士身后形成包围的回纥人,浅笑道:“我对此女倒是有些好奇,她确实极像是佛教传说中的罗刹女,实是奇怪得很。” “不若去见一见?”王猗微笑,从一旁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血色茶花,在这室内,布置皆是仿自中原的风雅,四周摆了数盆花木,其中一盆碰巧植了一株名茶,开出碗口大的红色花朵,层层叠叠,浓艳如火。 明悟思索片刻,洒然笑道:“好罢,原也想知道,师父何以明明于他们身上大失面子,却仍出口赞誉。此次草原之上,我数次算计,皆被他们逃出生天,确是值得结交的英雄人物。” 王猗朝他看来:“只是你这人却骄傲的紧,若我不折这支茶花,若我不借此说要去见一见,你怕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一步。如今天下年轻一辈中,他们风头一时无两,其他的年轻英豪,自不能与他们相比,你向来自视甚高,却实也有些不服吧?” “出家人四大皆空,又岂会计较这些虚名。”明悟道,笑容柔和,目光澄澈。 王猗不语,只摇头轻笑,他也不过随口一说。目光转向指间那支红茶,这支茶花不日便要谢了,方才见那女子从窗前走过,风姿绰约,红裙如火,却是如这花一般明丽无双。 名花赠美人,折枝手余香。 “假若跋兄真曾与毕玄一战,那跋兄就是第一个毕玄杀而杀不死的对手!”烈瑕动容说道。 率众围着五人的窟哥心神俱颤,他虽听到风声,只隐约晓得三人曾被毕玄追杀,却知而不详。现在亲耳听当事人道来,只道连毕玄都杀不死跋锋寒,自己又岂能做到,斗志立时大幅减弱,后背又被十多把弩弓居高临下威胁,只恨进退两难。 跋锋寒双目爆起深邃莫测的明亮光芒,扭头望往悠悠流过的江水,缓缓道:“你看毕玄这架势多么凌厉威风,连败在他手下幸而不死,竟亦变成一种荣耀。他娘的,第一个老毕杀不死的人!毕玄!你将会为你的这个错失付出你负不起的代价。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料了。” 这番话比什么恐吓威迫更厉害。跋锋寒再非毕玄的手下败将,而是最有资格挑战毕玄的可怕剑手。 窟哥终萌退念。 整个院内正气氛紧绷之时,忽然却有人漫步走了进来,长长的衣摆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角素雅的衣摆绣着秀雅精致的暗纹,只那衣料流水一般滑过的闲逸便不知这衣料乃是何种质地,能穿这身衣服的人又是何等富贵。终于,他走了进来,悠然从容,脚步优雅,只在这一院高手的眼中,未免太慢了些,且脚下虚浮,似是全无武功,待他进来,众人皆是愕然。 因这人像是一只春燕飞进苍茫大漠,充满令人无法接受的违和感! 寇仲与徐子陵从未见过一个男子有这般的气度风华,即便是文采风流的侯希白,也没有他这般的雍容雅韵,只站在那里,便若一副精装无双古韵幽然的名画帛卷,更勿论他的容貌!寇徐二人本就是容貌出色的俊伟男子,跋锋寒更有一种锐利逼人的英俊,但这人通身上下便是一个雅字,从修长秀逸的眉到若一潭深水的眸,皮肤白皙,如若玉石,在夕阳之下整个人似乎都熠熠生辉。他的好看并不夺目,只如一缕清风一丝暗香,十分宜人。 众人皆是摒气无声,在那男子身后,跟着进来的却是一个样貌俊美的年轻和尚,能与此等优秀之人比肩,这个和尚自也是十分引人注目,他身上着一袭似是洗得发白的僧袍,别无他物,嘴角含笑,整个人都干净到不可思议,只觉他从明秀的眉眼到那双洁净的布鞋,似乎都找不到一点污秽之处,清爽明澈,如天之蓝水之青,极为自然,神情悲悯。 这两人便似是闲时游逛,随心而来,要到那江边观景一般云淡风轻。 “冒昧前来,还望恕罪。”男子笑容温和,视那些契丹战士与回纥弓手为无物,只点了点身后那个清秀书童,“丹晴。” 那名叫丹晴的侍从便只身上前,在这闪着寒光的弩箭之下,竟是眉目恭谨,丝毫不露怯态,实属不凡,他双手捧着一盘,盘上一方白绢,柔软洁净,绢上一张素面淡墨的帖子,一朵艳丽如火的茶花。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皆因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而不知如何应对,跋锋寒只目光犀利地朝那人看去,烈瑕也是满目惊愕,显不知这两人何故忽然冒出搅今日之局,龙葵却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只停下吃鱼的手,托着腮朝那男子看去,目光却平和,没有丝毫奇怪又或惊艳之色。 寇仲看了看那帖子上的淡漠山水,却是不曾犹豫便拿了起来,一打开,见是一张拜帖,其上字体飞逸,墨迹未干,显是方自写成,其辞藻之华丽,竟是让他多半看不懂,只觉得有些头痛。 烈瑕却凑了过来,只一看便色变道:“原是王猗王公子,这‘猗’字应是取诗经卫风中‘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猗’,好名字,琅琊王氏,果真人人丰姿如玉!” 王猗笑道:“世人对家族多有赞誉,琢斐愧不敢当。” 那边几人正看着那拜帖,旁边却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径自取过丹晴手上盘中血色茶花,“那拜帖是给他们,那这花,是给我的?”她挑眉,直言不讳。 王猗显不曾料到她如此直接,微微一讶,但随即笑道,“本就是赠与小姐。” 龙葵雪白手上拿着那支茶花,“既是如此,那这朵花便是我的了?” “那是自然。” 龙葵一笑,眉目流转的风情直让人目光一眩,红唇弯弯,却有几分恶劣姿态,手指一紧,那朵艳丽娇嫩的茶花即刻被无情地碾碎!手一扬,花瓣纷飞,落入清澈的江水之中! 跟在明悟身畔的小和尚惊叫出声! 黄昏之时,余晖脉脉洒在她的身上,黑发如若披了一层流光,面容更是明艳无双,但偏生是那样恣意张扬的模样,任那花瓣随着江水漂流而去! 站在面前的丹晴不禁愕然,要知此朵名茶本就属珍品,在这草原更是无法得见,单此一朵,便已是贵得吓人!兼这花既美且艳,寻常女人若是得到,无不如获珍宝,又岂会如此不解风情,毫不犹豫地碾碎! 龙葵只淡漠道:“抱歉,我一点也不喜欢血红色的花。” 王猗 龙葵只淡漠道:“抱歉,我一点也不喜欢血红色的花。”她曾在魔剑鬼界之中挣扎千年,见惯了红色血海,她这身红衣,就仿若被那些鲜血火光染红,黄泉之中,唯开有一种深红色艳丽的花朵,妖娆无比,她又怎会喜欢这同样红得浓烈的花朵? 只她这般不给面子,在场众人皆是怔在当下,徐子陵尚且只低下头咳了两声,寇仲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跋锋寒只是看了龙葵一眼,众人之中唯有他是一副龙葵本该如此的模样,没有一点愕然之意。 寇仲笑声起的时候在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听见的后院之中显得十分突兀,但他笑得坦然而洒脱,油然道:“这花瓣落在江水之上,在这黄昏之时看来,也是不错!” 对面的王猗微微抿了抿唇,但脸上温雅的微笑却丝毫未变,只目光深了一深,依旧是一派的优雅从容,高贵尔雅,唯有跟他相识多年的明悟知道他实已心中不悦,但并未表露分毫,可见涵养极佳。 明悟双手合十,脸上带着亲和悲悯的笑意,忽然道一声佛号,寇仲心中却是一惊!不仅是他,众人也是心弦一颤,那些原本持着弓箭对着土台上几人的契丹武士中有几人手一时不稳,竟是手中沉重的长弓差点落地! 寇仲看向徐子陵,心中惊疑,因他所用的本事与徐子陵的九字真言十分相似! 龙葵却在明悟张口的刹那已经动了!无人看见她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长镰从何处来,只她如一支箭射向了那群契丹武士之中!九转修罗斩,上古魔神使用的兵器,其中隐藏着毁天灭地的修罗力量。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仍是十分可怕的兵器! 一闪一现,划过一道血线!若行云流水一般自然,飘起的红裙便若方才落入河水之中的花瓣,艳丽无方。 太快!时机太妙!便在众人心神为明悟佛号所慑的时候,她已经动手! 而此时与她一般反应最快的不是旁人,正是跋锋寒!他今时修炼的偷天换日本就是先天功法,于此等震慑心神的真言抵御力要强得多,兼他本就心志坚定,更不容易为言语所慑。是以龙葵从座上飞身而起的时候,他也同时出剑! 他的剑自易名偷天以来,不过只与呼延金一战,旁人尚且未曾见过他的偷天剑之利! 此时一剑劈来,充满凌厉霸道,一去无回的气势,偏生又有种言语难以言明的悠然闲逸,潇洒自然,旁人看他的剑势只觉如若空山雨雾,剑意高远,难以捉摸,早已不是寻常剑法的境界! 转瞬之间,已有十数人毙在龙葵与跋锋寒的手下,这两人一旦出手皆是狠辣非常,绝没有半分容情,是以这些契丹武士皆是一击毙命。站在最前的窟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被那声佛号震得心弦颤动。 明悟脸色变了,他的佛号类似于佛门的狮子吼,只是稍加变化,于人的心神却更有震慑之力,龙葵与跋锋寒非但不曾为他佛号所震慑,反倒趁机在一瞬间决定暴起而击,这怎可能做到! 寇仲笑道:“王公子,待得解了这围,我们再说话罢。”王猗淡然应好。 徐子陵的目光却落在那黄昏之时仿若铺了一层霞光的江面之上,远远看着那点点红痕随水流去,转瞬便要不见。 烈瑕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对龙葵、跋锋寒的果决狠厉生出戒慎之心。 王猗目光中露出一丝欣赏惊叹,他虽出身世家,自小锦衣玉食,乃是珠宝玉器、熏香丝竹中养出来的,但并非不曾见过刀兵凶险。他琅琊王氏位处山东,自天下乱,山东也再不安宁,虽家族之中仍是歌舞升平,一片奢豪繁华,但王猗十四岁时便曾只身到饥荒之县救济于民,见过凶悍的兵匪与流民,十五岁时,折节下交江湖草莽,亦识得不少奇人异士,是以眼光不凡。 龙葵出手之时的随意洒然却是他极少在那些江湖客身上见到的,夕阳之下,那个红衣女子眉目之间淡薄而冷冽,整个人都有一种极致而刺目的光彩,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而此时她身边那个英俊冷酷的男子就变得有些碍眼起来,若只是那个红裙翩然,乌发如墨的女子,虽是杀人,鲜血四溅,她却意外地于那凶煞血光之中,映衬出一种别样的明艳浓烈的美,足以入画! 待得窟哥回过神来,怒吼一声欲朝龙葵与跋锋寒扑去之时,见到二人唇边不屑的冷笑,不禁心中更怯,方才他已在几人的言语之下萌生退意,此时不过转瞬己方就死了十数人,实在让他惊骇莫名,顿时再无出手的勇气,只打了一个手势,剩下的契丹武士迅速抱起同伴的尸体,向院外退去,窟哥口中强自说道:“必有一日来讨回此债!”退去之时却是脚步极快,且目光微乱,显然色厉内荏。 不消片刻,那些契丹武士便退得一干二净。 烈瑕挥了挥手,墙头上的那些回纥人也自退下,随即拍手笑道:“龙小姐与跋兄果然好本领。”因以王猗的气度人品,送予龙葵的极品茶花都被她这般蹂躏,烈瑕对此女虽更是欣赏,但也知她并非那些寻常手段讨好便可得其欢心的女人,是以言语之间反倒尊重起来。 王猗更是叹了口气,赞道:“龙小姐确实不适合那花,如风似火,又岂是寻常花木可以相配?” 徐子陵笑道:“王公子若不嫌弃,与我们一道喝杯酒如何?”他这邀请十足诚意,只是丹晴皱眉看了看那并不如何干净的土台,心中犹豫,面上却丝毫不显。 王猗却并不介意,由于土台并不大,他与明悟一加入便显得有些拥挤,龙葵皱了皱眉,却站了起来,朝跋锋寒伸出了手,跋锋寒疑惑,抬首看她。 “这里太挤,又没什么意思,不若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她这话口吻并不如何温和,漫不经心地说来自有种高高在上的傲然之意,只是此时天边霞光灿烂,衬着她明艳脸庞,却意外地并不让人觉得无法接受的突兀,因与她本身的气质十分贴合。 跋锋寒本是十分骄傲之人,见她如此便有些怫然不悦,且他与她本就非友,甚至素有旧怨,何故与他说这?但烈瑕眼中却现出一抹不可掩饰的羡慕与嫉妒之意。 龙葵忽然勾起唇浅笑,妖娆中带着些许俏皮,指了指坐着的王猗道:“他是给仲少和陵少发的帖子,我与你挤在这里做甚么?” 王猗正因那戳到他面前来的指尖失神,因龙葵伸来的那根手指如若削葱,像是以白玉雕成,竟是没有一点瑕疵,但随即便因她略带讽刺的笑语而一怔,却不显半分尴尬,只淡淡微笑,洒然坦荡,随即站了起来,欠了欠身,诚意道歉。以他的涵养心胸,本不计较这些,但今日却被她削了两次面子,实在难得。 寇仲在龙葵开口之时,便与徐子陵挤眉弄眼,一副果然如此的欠揍模样,似是笃定龙大小姐对老跋有意!只徐子陵觉得此时尚有外人在,实不该打趣老跋,轻轻咳了两声,捅了捅寇仲示意他克制一些。 而寇仲见跋锋寒冷哼一声似是要拒绝的模样,赶紧抓过跋锋寒的手便交给了龙葵,屁股亦是往跋锋寒那边挪去,直把他挤得不得不站起来才道:“老跋,你且陪着龙大小姐去逛一逛,我与子陵同这王公子说一会儿话便来寻你们!”丝毫不给跋锋寒选择的机会。 跋锋寒皱了皱眉,想起方才诗丽公主指认千里梦与万里斑乃室韦马之事,便想问一问龙葵,且他心中对这满身风雅的世家公子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再留下去也无甚意思,拒绝的话便并未出口。 “方才是小弟的错,这拜帖上却是漏了跋兄与龙小姐的名字,此时若再因我与明悟兄令你们离席,更是不该了,不若到对面我的乌衣阁中一叙?”王猗见跋锋寒抬步要随龙葵一道离开,温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如若弦乐,且语调之幽雅更有别常人,此话出口不仅让人感觉到了十二分的诚意,更有一种拒绝他便心生不忍的奇异感受,实则王猗此人不管气质风度还是言语外貌,皆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不仅赏心悦目,且让人如沐春风。 跋锋寒一挑剑眉,显是听出了他话语中明显的邀请挽留之意,斜目看去,却见他目光温润,却隐晦地越过了自己落在龙葵身上,心中便有些不悦,冷笑道:“不必了,此处风光正好,何必换地!且我跋锋寒向来只与兄弟喝酒!”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龙葵大笑,上前拍了拍跋锋寒的肩膀道:“说得好。”说罢拉着跋锋寒离开,身后王猗上前一步,唤道:“龙姑娘!”这声音既柔和又恳切,但她却连头也不屑于回。 王猗苦笑,尚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女子,原不管在中原还是大漠,他的样貌太过出众,从来只头痛于那些女子的趋之若鹜,却从没有人对他这般不屑一顾,甚至出言讥讽。但见她那样与人并肩离开,着实,让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了好奇之心。 待得跋锋寒与龙葵出了院子,他才发现她的手仍旧牵着他的,掌心温软,不禁一怔。 他原想挣开她的手,却不知为何犹豫了一瞬,但随即却被自己这想法骇了一跳,便反射性地甩开了她的手! 龙葵不悦,回过头来皱眉道:“又怎么了!” 跋锋寒哑然,只怔了片刻,不知该说甚么。 龙葵随即又笑道:“看来我们虽平日里总是吵架,但当遇到都不喜的人时,却还是很默契的嘛。” 跋锋寒朝她看去,目光深深,看不出喜怒。 龙葵笑盈盈地看他,却不在意他此时可以称之为可怕的神情,耸了耸肩转过头去,轻快地说,“不若好好逛一逛这花林罢!”说罢甚至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十足惬意,只是在跋锋寒看不到的方向,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的笑意愈深。 此时夕阳西下,只余最后一抹红仍滞留天边,映得一片晚霞如火。 围追 “嗖”地一声,一道无形气箭如闪电般穿过树林,一片飘下的树叶被这一击分作两半,直横过近千步的距离,没进林内,林内应箭响起一声惨叫!跟着箭矢如雨的射回来,可惜却因距离原因,对龙葵丝毫构不成威胁。 随后又是两声弦响,寇仲和跋锋寒手中的灭日、亡月两弓钢弦颤动,灌注了真气的劲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刺入林中,又是两声惨叫响起! 原昨日在花林之时,夜晚寇仲与徐子陵受别勒古纳台兄弟的邀请,果如跋锋寒所料,别勒古纳台雄才大略,并不会因未婚妻而与寇仲结下仇怨,反倒热情有加,与之定下草原之盟,寇仲等人从而得到了有关敌人的精确情报。 自进草原以来,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一路奔袭,却处处遇险,原寇徐二人是为翟娇被人截去的八万张羊皮而来到草原,想暂且远离中原的紧张形势,得到一瞬喘息休憩的机会,却不想反倒落入更大的危机之中,几次差点丢掉性命。 美丽广阔的大草原上,比起中原来更难以隐藏行踪,因人生地不熟,又使他们全不像中原时那么游刃,幸好有跋锋寒在,才未出甚么大事。 此时他们想杀的,便是他们方入草原之时,赠与他们灭日、亡月两弓的箭大师所托,恶名昭彰的室韦恶盗深末桓。 但他们面临的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为艰巨,自别勒古纳台兄弟口中得知,现在前方阻截他们的一共有三方人马,一为契丹阿保甲,一为黑水铁弗由,最后就是他们想要全力杀死的沙盗深末桓。 阿保甲的鹞军由曾有—面之缘的昆直荒率领,只有二十余人,但全是契丹族各部中出类拔萃的高手,单是这批人,就不好对付,铁弗由—方则由他亲率五十名手下精锐战士,当然全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且铁弗由智勇双全,本人乃草原上威名显赫的高手,实力不容置疑。这两方人马均贵精不贵多,实是不愿张扬,以免和寇仲徐子陵的兄弟突利结下生死之仇。如若在迫不得已下杀死他们,也可迅速潜踪,推个一干二净,又或将责任推到深末桓的沙盗去。 深末桓却与他们不同,他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5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5部分阅读 既有颉利在背后撑腰,又有大漠藏身,并不害怕突利,是以倾精锐而来,手下沙盗多达八百之众!沙盗向以凶狠残忍恶名远播,纵横大漠草原从未吃过败仗,就算偶然撤退,卷土重来又能狠创敌人,当然更非易与之辈。 但四人却怡然不惧,原除却龙葵,另三人也是敢于冒险,且智勇双全之辈,此时有龙葵加入,更为他们增添信心。虽这三方任何一方的力量,均足可令人头痛,如联手伏击,一旦陷身重围,被迫苦战,恐怕三人活着离开亦是困难。 寇仲曾笑道:“用兵伐谋,今趟最好的谋略,似乎该是掉头返回花林。买条木筏子,顺道欣赏松花江沿岸美景。” “仲少昨晚尚且豪气干云地答应别勒古纳台兄弟联手诛除深末桓,现在就临阵退缩,未免变得太快了罢!”龙葵取笑。 跋锋寒审视前方连绵的丘陵,沉声道:“花林必有他们的人来断我们的后路,若不入林,他们在黑夜降临前来犯,没有树林的掩护,我们更难突围。” 进退不得,若是用他们惯用的凿穿之法投入林中,敌人如在林内作几重分布,那四人便是自投罗网。现如今唯有找出深末桓的位置,再发射别勒古纳台兄弟给予他们的烟花火器,一举反败为胜! 四人三马,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形成三角阵势,寇仲、跋锋寒手持灭日、亡月两弓在后,徐子陵当先,心神完全沉入井中月的境界之中,恍若从血肉横飞的战场抽离开去,但又一丝不漏的在心田处把外在的环境映在心中,任何一丝微妙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灵觉。 而龙葵却随着他们在这密林之中急速前进,她只以树顶为踏,手上射日弓不停为他们清除道路,换作别人此举绝难做到,即便是石之轩那样身具绝顶身法也做不到这般轻松有余!她站得既高,又视野开阔,是以林间有何异动她也可及时给下方三人示警。且她给三人加持“仙风云体”之术,让本就施展人马如一的三人速度比围追堵截的追兵快了一截不止! 下方徐子陵猛一拉马头,改直冲往野林为横驰开去。 寇仲哈哈大笑,与跋锋寒跟着徐子陵调转马头,往另一方向疾驰。 此时的松花江上,果然有一条木筏,上设竹椅竹桌,两人对面而坐,仆侍撑篙,另有小童在旁,虽那小童是个光头小和尚。 仍是下棋。 “明悟,此局如何?”王猗问道。 明悟看棋局之上黑子包围了自己的大片白子,思索片刻才微笑道:“死局。” 王猗大笑,看向波光粼粼的江面,目光从春风拂过的江岸扫过,只见岸上不时有骑士匆匆穿林踏草,悠然道:“如果是我,却可解得此局。” “琢斐自是不同,中原之地,能下棋赢过你的,怕不超过三人。”明悟洒然笑道。 王猗摇头,“我可解棋局,他们可解困局,都是一样的。” 明悟秀美的眉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你似是对他们极有信心。” 王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知你自他们进草原以来,多方算计,可惜却次次失败,对他们自然存有偏见,但不得不承认,在一次次的困局之中仍能脱困,本就是一项不凡的本事。” “即便是师父也围不住他们,我早就料到这个结局。”明悟淡淡道,“只是我如何也不信,佛祖照拂他们到何等地步,竟能让他们度过接下来的三次死局。” 王猗仰头闭了闭眼,感觉阳光落在脸上的温暖,随即信手那棋盘抹乱,淡淡道:“还有三次吗。明悟,你的心乱了,如此怎可能胜。” 明悟认真看向王猗,半晌才道:“你若助我,何愁不胜。” 王猗却只是端起连在竹筏上的竹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苦笑道:“我原也极有信心,想过若是我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该如何做。”他自小在百年世家中长大,其中阴暗之处不足为外人道,只世家之中外表看似光鲜繁华,内里的勾心斗角狠毒手段又岂是普通人能够想象,全然不是看来那般光风霁月,高华雍容,他不知想起了甚么,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微笑,却叹了口气道:“但现如今,却不想了。” “为何?” “许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站了起来,身姿之稳便似是踏在平地上一般,这人一举一动都似是可以当做风雅行止的典范,但谁又知这背后经历了多少辛苦,“坚持、坚韧、勇气和生命力。”他渐渐微笑起来,“真不错。”至少比起心中苍老的他,他们充满朝气,虽在这草原上走过的是一条血路,充满杀戮和血腥,但他们依旧快乐。 明悟方自想说些甚么,却见对面驶来一艘船,不多时已到他们竹筏附近,船上几人匆匆放下小舟,数人便下到那小舟之中,朝他们而来。 若是寇仲与徐子陵在此,怕是要大吃一惊,因那来人之中,有一人竟是他们应十分熟悉,奕剑大师的弟子,傅君婥的小师妹,白衣高丽美女傅君嫱! “大师。”她此时全然不像在寇仲、徐子陵面前那般冷凝娇蛮,反倒带着几分亲近之意,眉目柔和。 明悟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清秀干净的面容上带着真诚而亲切的笑,“傅施主,好久不见。” 王猗的目光却朝江岸看去,他早知道明悟披着一层道貌岸然的外衣,只这人的内里冷血狠厉之处,尤胜自己,但偏生极少有人能看穿他,即便是收他为徒,教了他十数年佛法的四大圣僧,怕也不完全知晓他的另一种面貌,这人已将伪装当成一种天性,恐怕连他自己都被骗过。只自己与他自小相识,虽性格并不相近,却意外地视对方为友,甚至可以说是唯一能真心以对的朋友。 不知为何,他骤然想起昨日在松花江畔的土台之上,与寇仲、徐子陵开怀畅饮之时,徐子陵似对明悟稍有戒备,与其说他看穿了明悟的真实面貌,倒不如说他只是出于一种直觉对明悟生出防备之心,因昨日明悟行止不曾有半分出格失礼,反倒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宁和,他浸滛佛道十几年,且这般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眉目又干净到不染凡尘,谁都难以对他产生任何怀疑。 这种直觉,让他感到十分有趣,怕是明悟也有几分纳闷吧? 如此想着,耳边便听到明悟正朝傅君嫱那方的人介绍道:“这位是小僧的好友,王猗王公子。” 王猗一笑,回首随手一礼,并不如何郑重,却丝毫不会予人失礼之感,因他此举做来,江风吹起他素雅的衣袍,只觉风华尽显,优雅闲逸。 傅君嫱的目光微微一亮,笑道:“大师的朋友都如此不同寻常。” 王猗只是微笑,如清风明月。 与那厢松花江上的春光明媚不同,丘陵绵延的树林之中,鲜血四溅,一派残酷,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皆是浑身浴血,而轻盈站于树上的龙葵虽是衣衫整洁,但亦是面容沉凝,运指如飞,箭气凛冽。 蹄声震得丘陵晃动,草野摇撼,尘土卷天,蔽空盖日。 四人非但不曾为数百高手包围而有一丝退意,反觉豪情奋涌,战意轩昂!甚至在刀弓血战之后,策马引得追兵只在后方吃尘土箭头之时,仍不忘哈哈大笑,出言取笑。 龙葵的心中一阵放松,因她知道,即便处于再恶劣的情况之下,她的同伴都有着绝不会让她失望的心胸与勇敢! 激战 一支利箭骤然划破千步余的距离,发出一声厉啸,直取徐子陵,狠辣非常,准确之处更让人叹为观止! 徐子陵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完全把握到箭矢的角度与来势,此乃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那支闪电般飞来的箭矢的速度突然放慢,猝地出手,竟把那支箭抓个正着! 箭矢划过他的掌心,一阵火辣的疼痛,震动之势几欲让他脱手!可见这箭力道之大! “深末桓!”寇仲大叫一声,心中非但没有被这支箭骇到的情绪,反倒充满欣喜,战意激昂,因他们终于寻到了深末桓的位置! 唯有深末桓那偷自箭大师的飞云弓,始能射出如此强劲可怕的利箭! 现今最难之处,非是突围逃走,而是要深入那密林之中,取走深末桓的项上人头。 树上龙葵的红衣划过一道绚丽影子,便向那支箭飞来之处掠去,仿若飞天。 同时寇仲手中送出一道火箭,在天上炸开一朵红云,昭示着最艰苦的一战终于开始。 三人三马直冲着来箭的方向而去,一无所惧。 劲箭像是飞蝗般从密林□出,却见树顶龙葵手一张,脸上煞气一闪而逝,宽袖微抬,忽然响起一阵尖利的鬼啸,直把林内外的人都骇了一跳! 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虽在赫连堡已见过这招,但当时那种紧迫的情况却让他们无暇多想,此时又见,也是心中一寒。一股浓重的阴气弥漫开来,在这血肉模糊的树林之中,更显得鬼气森森,让人寒毛直竖。 幻鬼三叠杀! 几道灰蒙蒙的鬼影从她的方向飞出,直朝密林而去,原密密麻麻射来的弓箭即刻缓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响起,更为这让人心里发毛的景象增添了几抹可怖。 三人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趁机飞快地朝林内奔去! 右方敌阵的二十多骑契丹阿保甲的死士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也不禁停住了脚步,怔了片刻,安抚惊惶嘶叫战马,而林中杀出的百多骑因带头的一群脸上现出的恐怖神情而被震慑住,龙葵的幻鬼三叠杀乃是群杀的鬼技,是需要消耗气的,气的恢复极慢,是以比起法术来,更要强大一些,却也不可能一直施展,一旦用出,收到的效果却比想象中更加惊人! 带头的十几名骑士被幻鬼三叠杀的鬼影一掠而过,皆是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可怕,即便是残忍狠辣的沙盗见了,亦是一阵惊慌,原本整齐列成阵势,十多排一波的沙盗终于被三人寻到一隙漏洞! 双方互相冲锋的距离此时已是七百步内,后方敌人漫山遍野杀至,原只要这些训练有素的沙盗能阻截他们少许时间,他们势必将陷入前后夹击的包围之中,即便是三大宗师亲临,亦难以在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之下逃走,唯有龙葵可能脱出重围,因她的飞天之术实在太过特殊。 沙盗的战力比他们意料之中还要厉害许多,且层层阻隔的阵势明显专用来克制他们的凿穿战,幸好龙葵的幻鬼三叠杀搅乱了一处阵势,才使他们有可趁之机! 敌骑阵势虽微乱,但奔来之势却未有丝毫减缓,双方迅速接近,徐子陵率先从一处直冲了过去,便如从一张大网中轻松游刃溜走的鱼,沙盗眼睁睁看着三人从身侧疾驰而过,偏生没有半点办法! 三人纵声大笑。寇仲朝树上龙葵喊道:“千军万马来去自如,龙大小姐这招怕是要吓破这些人的胆子哩!” 跋锋寒亦是畅快道:“千军勉强凑合,何来万马,少帅太夸大啦!” 如雨的箭矢迎头而至,其中夹杂着来自深末桓飞云弓而来的劲箭,但三人左拨右挡,仍有闲暇谈笑,神情自若,怡然不惧,单是这份气度,就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龙葵如一片红云飘在三人上方,唇角带笑道:“我已见到深末桓,咦,他的老婆身材真不错!” 下方徐子陵侧头躲过一支深末桓射来的箭矢,目光一亮道:“他的末日到啦!” 寇仲放声长笑,以突厥语爆喝道:“深末桓!速来受死!”这话声震密林,气势逼人! 八十多骑从林内杀出,领头两人为一男一女,男的穿上六重的铁罗圈甲,内层以牛皮精制,外层挂满铁片,甲片相连如鱼鳞,一般箭矢休想能穿透,显然为沙漠恶盗深末桓!女子当是深末桓的妻子木玲,她身披的是翎根铠,用蹄筋、翎根相缀而串连甲片,看上去亦威风凛凛,果如龙葵所说,那女子虽身材高大,但丰满诱人,当真体态十分撩人。两人皆头戴铁盔,把大部分面容遮盖,只露出眉眼和口的部分,护鼻器特别巨大,令他们看来形状古怪。 手持蛇形长枪的深末桓眼中露出森寒的杀意,“找死!”他反倒以汉语答话,口吻显得极其狂傲不屑。 徐子陵手中的拓木弓背在下一瞬已与精钢锻造的蛇形矛锋尖击在一处,发出刺耳的声音,但随即便被战场上的喊杀声淹没!骤然间深末桓身侧的木玲错身而过,她左盾右刀,那柄尖叶盾流云般割向徐子陵□万里斑的脖颈,狠辣阴毒,厉害非常! 即便是以徐子陵的武功和超人的灵觉,亦自知难以抵挡这对名震塞外的夫妇联手一击! 但幸好上方还有一个龙葵! “女的给我!”她轻笑一声,已是如落叶般飘下,手中不知何时已由长弓换成诡秘莫测的长镰,一隐一现,那柄长镰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仿佛割破空气一般向木玲那边抹去! 木玲不得不放弃与深末桓联手,因她已看出龙葵十分难缠,手上马刀仓促回击,“叮”地一声脆响,与龙葵的长镰磕在一处,但很快便觉着力之处一空,那柄诡异长镰便似忽然消失一般从她的马刀处消失!她的瞳孔紧缩,心道不好,赶紧往后避去,果那柄长镰又骤然出现,划过她的铠甲! 她的铠甲寻常兵刃根本无法穿透,但龙葵的九转修罗斩又岂是寻常兵刃,只轻轻一划,她的盔甲便似是豆腐一般被轻易割开,“嗤”地一声,带出一线鲜血! 这一击即便是赵德言首次遇到,也吃亏受伤,木玲作战经验丰富,武功更是不弱,这才能在瞬间反应过来向后避让,尽管如此,仅仅一招,她已伤在龙葵手下! 那边深末桓失了木玲的相助,在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的围攻之下,更是不好,他虽是与三人差不多水平的高手,但寡不敌众,一击伤在徐子陵的宝瓶劲下,寇仲的井中月带着一抹黄芒又向他劈来,当机立断之下即刻跃离马背,向身后围攻而来的沙盗那厢滚去,但跋锋寒岂会让他轻易溜走,手中偷天剑锋芒毕露,充满君临天下的霸道,又偏生如天马行空一般难以捉摸,即便是深末桓也是见之色变,剑势如电,转瞬已到眼前,“噗”地一声闷响,长剑入体,深末桓当即口吐鲜血! 木玲当即脸色大变,与龙葵交手之时,便觉她兵器之上似有雷光闪烁,一旦碰触便有一种震颤酥麻的感觉从马刀上传来,武功之诡秘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再如何狠辣的本事也完全被她所克,不过短短时间,身上盔甲已被她划出数道伤口,最深一道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胸腹,鲜血淋漓,显然龙葵并不会因她是女子而有半分容情! 此时见跋锋寒长剑刺中深末桓更是悲啸一声,目光中射出怨毒阴狠的神色,不顾龙葵一击斩向自己的肩头,只朝深末桓那边扑去! 长镰锋锐无匹,染上的鲜血片刻便滑落在长草之中,木玲与深末桓摔在一处,跋锋寒因是跃下马背朝深末桓刺来,此时塔克拉玛干嘶鸣一声,显然失去主人内力的支撑,一支敌箭又刚好擦过它的腿部让它痛苦不已。 一道红影闪来,宽袖一动,长镰一摆,打落箭矢,落在马背之上。 “速速入林!”寇仲大吼!他知道若被阻在此处失去投入密林的机会,身后密密麻麻的追兵赶到,自己几人将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被数百高手围杀碾压,到时将再无任何侥幸。 徐子陵一马当先,形成三角阵势的锥尖,朝密林冲去,寇仲紧跟其后,龙葵骑着跋锋寒的马亦是紧紧跟上,“老跋,上马!”在徐子陵喊出的同时,跋锋寒临空跃起,龙葵伸出一只手来,他没有丝毫迟疑便抓住她的手,借力朝马背上投来! 龙葵只觉那只手大而宽厚,且有力非常,自己差点要被他拉得飞出去,但幸好微一晃神便稳住了身形,他落在马背上之时并不算重,但却不得不与她靠得极近,两人共乘一骑,龙葵的兵器便施展不开,只跋锋寒手中长剑锋锐,一击即中,毫不留情,直杀得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龙葵坐在跋锋寒身前,索性收起了兵刃,只随手一指便是一道雷咒又或风咒,消耗的灵力既少,伤害虽并不十分强,但四周狂风肆虐,雷光闪烁,直把那些追兵都骇得不轻! 不多时密林已在前方,他们终成功将敌人都抛在身后,压力大减,只一片片的箭矢如飞蝗般射来,密密麻麻,不消片刻三人已是血染衣衫,唯有跋锋寒身前的龙葵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擦伤也无! 她的指尖聚起淡淡的雾气,“暖雾”可轻微治疗伤势,跋锋寒只觉身上一阵难以形容的舒适温暖,顿时伤口血流之处凝结,疼痛亦是瞬间减轻,不由精神一振,龙葵此时靠在他的胸前,他无需低头便可见她的半边如玉的面庞,心中骤然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竟连自己也不知是悲是喜。 假若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平野,他们肯定捱不到半里路就会死于敌人乱箭之下。幸得下一瞬三人已是相继入林,寇仲肩头所中一箭最深,但龙葵已用暖雾为他治疗,当无大碍。 不远处号角声起,蹄声轰鸣,摇撼战场。别勒古纳台兄弟的援军终于杀至。 马吉 “老跋可取了深末桓的狗命?”寇仲迎风喊道,虽是浑身浴血,但声音中却难掩畅快。 跋锋寒遗憾道:“他应是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关键时候避开了要害!” “现今只盼别勒古纳台兄弟迎头痛击之下,深末桓来不及救治,就此丢了性命!”徐子陵道。 但众人都知此事不太可能,因深末桓这种级别的高手只要尚有一线生机,便绝难死去,既避开了要害,多半是不会丧命的了。 龙葵放心靠在身后那人宽阔的胸膛上,不知为何竟有一瞬的恍惚。他与自己曾遇到过的男子都不同,在过去的千年之中,于自己最特别的男子自然是天哥,龙葵的哥哥,哦不,蓝葵的哥哥。当另一个自己日夜将一个人记挂于心,念念不忘,深情相思,仿佛自己也生出一种爱上那个人的错觉。 景天与其他人都不同,即便是她方自去了仙剑三的世界,明白自己即将遭遇怎样的命运,知道景天是蓝葵的哥哥,不是她的,但他在她的心中仍是特别的,他表面的胆小慎怯,爱贪小便宜背后,实则温柔善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待谁都那么亲切宽厚,更何况,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坚定都要勇敢,还很可爱。 可惜,不可为她所爱。 跋锋寒却尖利锋锐,狠辣决绝,与景天的温润随和差得太远,但不知为何,初时在他将芭黛儿护在身后的时候,骤然让她想起将蓝葵护在身后的景天。 嗯,也许是出于闷在心中许多年的嫉妒。好吧,跋锋寒根本不是景天,但她确是出于这个原因,那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戏耍他。 但很快,他那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又让她索然,因景天若同他遭遇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如此仇恨于她,因景天与他不同,他,太过骄傲。天生如一柄雪寒的宝刀,宁折不弯,宁死不屈。 他的目光让她想起草原的孤狼,谨慎、狠辣,甚至当时他那种毫无所惧的仇恨眼神连她也有一瞬的背脊一凉。 然后便是恼怒,她也是极骄傲的女子,他越是骄傲不肯低头,她越是想看到他绝望放弃的样子,再然后,几个月的时间,他徘徊在生死边缘,自己却有几分不是滋味,因她知道,即便是死,他也不会向她低下昂起的头颅。她也不知道自己原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他已经伤到几乎失去知觉,仍旧紧紧握着手中长剑,那时,他肯定不会记得,是她给他包扎的伤口。那次,他伤得太重了,命悬一线,芭黛儿也极累,她原是突厥贵女,虽学过武功,但又哪里吃过这般的苦,累得睡了过去,跋锋寒却失血过多,呼吸微弱,几乎丢了性命。 她撕下芭黛儿的裙角给他包扎了伤口,用了金疮药。直到他要醒来才离开,他大约以为,是芭黛儿予他包扎的罢。 后来,她放过了他,独自离开,把那个锋锐骄傲的男人抛在了脑后。 再次相见,却恍然,原来仍是记得,且在她的心中,这个男人已比旁人鲜明太多。后来才知,他叫跋锋寒,连名字都有几分凛然之意。 “龙大小姐!龙大小姐!”寇仲叠声喊着,数次之后龙葵才回神,漫不经心地回:“何事?” 寇仲嘿嘿一笑,“不知在想甚么如此出神?”他的目光自跋锋寒与龙葵身上一扫而过,要知此时这两人共乘一骑,看上去亲密无间,龙葵的红衣黑发在风中飘开,绮丽非常,但跋锋寒此人气势却盛,侧面看去高鼻深目,脸部线条便如刀刻,十分硬朗英俊,是以两人形貌一眼望去竟是十分和谐。他忽然想起初遇跋锋寒时,他美女相伴,邀战名宿,卖相不凡,让自己与子陵心生羡慕,又有几分复杂的嫉妒之意,是以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风湿寒”,此时想来,倒有些好笑。 龙葵不过一顿,便笑道:“想起几年之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随后感觉身后温暖的胸膛一僵,却仍是勾起唇微笑。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跋锋寒冷哼一声,“四年之前,我几乎被人追着奔袭跑过整个草原,拜你所赐!” 龙葵听着他似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来,充满冷森森的意味,不禁微微侧头,笑道:“怎么,你不是已然抛开了那些过往么,怎还如此生气?” “若不是你一再提起,我又何必!”他一字一句如若淬冰,冷硬非常。 寇仲与徐子陵头皮发麻,寇仲叹气,嘀咕道:“方才的和谐果然是错觉。” “别勒古纳台到了!”徐子陵看到那边奔来的别勒古纳台兄弟,赶紧说道,生怕两人在这种境地之下又再吵起来。 龙葵挑了挑眉,不曾回话,只侧过头去看他,只见他抿着薄唇,眼神却平静无波,忽然缓缓道:“喂,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要跟着你?”气息温热,拂在跋锋寒的颈项,伴着她的低笑,两人紧贴的身躯一阵微颤。 跋锋寒目光一凛,原以为已不会为她言语所慑,再不会轻易被她挑动情绪,但听到这话仍是心中猛然一跳。因她这话声音极低,如若耳语,是以寇仲与徐子陵都不曾察觉。 “为何?” 寇仲与徐子陵已是迎上别勒古纳台兄弟,跋锋寒勒住马,龙葵轻盈落地,忽然抬头,跋锋寒低头看她,目光凌厉,表情郑重,“为何?”他重复一遍。 龙葵却笑盈盈的,眼神顾盼流波,忽然一吐舌,嬉笑道:“不告诉你!”回过身去,双手宽袖别在脑后,晃着身子的模样脚步轻快。 跋锋寒眼眸骤然一暗,抿了抿唇,下颚收紧,整个人充满风雨欲来的讯息。 寇仲见状赶紧道:“快些罢,我们还要去追击深末桓!” 别勒古纳台兄弟全然不知发生何事,只觉跋锋寒身上杀气逼人,以为是针对深末桓和众沙盗所发,寇仲与徐子陵看着悠然上马的龙葵,齐齐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经过数日日夜不休的迫蹑,他们终跑到丘陵区的边野,于马背上凭高丘之势俯览远近,后方是丘陵区尽处的林野,前面东方是茵茵牧野,湖泊河流点缀交织,夕阳斜照,草野荒茫,景象慑人。深末桓夫妇和追随他们左右的十多名手下,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蹄印踪迹。别勒古纳台的两名手下分捧着两包东西,驰上坡来,打开一看,竟是深末桓和木玲的头盔战甲。 “看来他们已经变换身份到达前方龙泉。”龙葵指了指通向龙泉的一片坦途,“这是挑衅罢,不过深末桓与木玲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挑衅,胆子不小嘛。” 跋锋寒沉声道:“也有可能此为疑兵之计,他们就此取道返回戈壁,我们将永难再抓到他们的尾巴。”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就在前方城里。”龙葵翻了翻木玲的头盔战甲,“我可以感觉她对我的强烈怨恨,是一种不顾一切不计手段也要杀死我的仇恨,所以绝不会甘心就此返回戈壁。” 不知为何,寇仲与徐子陵都从她的口吻中听出了某种意味,仿佛不仅在说木玲,也在说他们身边的某人,但此等状况之下只能装作不知,寇仲笑道:“不知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龙泉?” 别勒古纳台道:“原本寇兄、徐兄和跋兄能扮作我们室韦的商旅进入龙泉,但龙姑娘也同三位一道易容改装吗?” 龙葵摇摇头,“不必。” “咳,龙大小姐有何妙计?” “再如何易容改装,此时许多人已是知道你们要携带五采石去龙泉,本就风声鹤唳,不多时也是会发现的。”龙葵道:“即便是扮作室韦人,也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 徐子陵思考片刻便道:“不无道理,现如今草原之上想要取我们性命的人实在太多哩!” 寇仲一勾他的肩膀,笑道:“但在这血性草原之上,结交的兄弟也是不少!”说罢与别勒古纳台兄弟一道纵声大笑。 龙葵看了看天色,“记得那天姓王的小子给了你们一个消息?” “不错,说是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与马吉有关!” 别勒古纳台奇道:“莫不是兄弟要找马吉的晦气?他便在龙泉城外扎营。” 寇仲闻言大喜,“如此甚好,不急着进城,我们先去马吉那里溜一圈!” 跋锋寒皱眉:“既是要寻晦气,不如等到入夜,因马吉此人狡诈阴狠,也非是好对付的。” 徐子陵点头,四人这才与别勒古纳台道别,约好城内再见。 暮色渐深,草原上的夕阳总予人以震撼人心的美感,落日余晖之下,三十多个营帐错落有序,格外显眼。每帐门外均挂有风灯,营地四周竖起火炬,因此时天尚未黑,是以并未点起,湖面之上金光粼粼,映衬之下只觉那些营帐愈加添了几分宁静。 马吉站在营帐之外,穿着是草原之上从没有人能相比的豪华,珠光宝气,无论里衣外袍皆是汉服,不但剪裁合度,且刺绣精巧,以日、月、星的纹样,造成色彩缤纷、富丽堂皇的效果。不论是头顶的高冠,还是腰围的玉带,均缀满宝石,在暮色之下闪闪生辉。举凡可以挂链戴环的地方,均无一幸免。 他身后整整齐齐站了两百多人,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此时却是安然无声,井然肃穆。 不多时,从草原那头便驶来一辆马车,远远望去只觉马车宽大结实,并不如何显眼,但跑在草野之上却似奔在坦途,不见如何震颤,十分难得。 待得跑近,众人方自发觉在不甚起眼的外形之下,此车是何等华贵!车身以上祙|乳|舅疲纯谭备淳碌幕ㄎ疲荡鞍肟镎滞钙南该嗲岵闲逡坎êl模惴缪牛沓邓慕枪易潘恼倒疲忠栽煨途傻牧鹆д郑瓤烧彰鳎植换嵋蛴晁缢鹬蚧稹g胺酱亢谒砝担我黄ザ际侨招星Ю锏暮寐怼3登吧枳幢闶羌莩等酥计套潘厣醯妫瓷先ナ质媸省?br /gt; 在草原之上何以有过如此巧夺天工又华贵风雅的马车! 车夫一勒缰绳,马车停住,双马停蹄竟是整齐划一,悄然无声! 那车夫从车座之上跃下,落地之时轻盈灵巧,且亦是无一点声响,他虽低眉顺目,但马吉等人皆是知道此人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无疑! “吱呀”一声轻响,车门打开,露出内里一抹轻帘,布色月白,绣以同窗帘上一般的缠花纹样,暗嵌银丝,风过便觉光华流转,精致非凡。 一只手终于掀开那如云雾般轻薄的门帘。 探营 帘子一掀开,首先躬身而出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更让人惊讶的是,之后三人鱼贯而出,竟与第一个出来的男子长相极其相似!四人跃下马车分站两边,那厢马吉身后的众武士皆面露奇色,因仔细看来,这四人更是像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地步,都是一般的秀气的眉眼,目光清冷。 他们身着一模一样的纯白色武士袍,黑色滚边,衣角隐绣淡墨山水,如烟似雾,十分素雅,腰侧别着一样的长剑短刀,剑鞘纯黑,刀鞘却华美,缀着红黄二色的宝石。 四人站定之后,一人放下手中锦杌,道:“少爷,请。” 车中方自走下一个男子,修眉俊目,却是熟悉的风华雅韵,正是琳琅王氏王猗无疑。 王猗也是与马吉一般高冠玉带,却着深色衣袍,上以暗绣手法绣精致百鸟图,只走动之时若隐若现,依旧显得那件衣袍富贵庄重,华美非常,且衣着深黑,襟口勾滚暗红印花边,愈加衬得他肌肤如玉,面容俊雅,气质出众。即便是马吉穿得再如何色彩缤纷、富丽堂皇,与他一比,却是明显的暴发户与累世贵族,相差太远。马吉本就肥且矮,顶着个大肚脯,面容肥肿难分,眼肚浮凸,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唯有时常眯起像两道线般的眼睛内,异芒乍闪,不但显示出其深厚的功力,更令人感到他精明厉害,极有城府,非是易与之辈。而王猗只是微笑便让人有种身处水墨青山之中的风雅之感。 两人站在一处,有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能得王猗公子大驾光临,是我马吉的荣幸!来,让我们到帐里喝酒谈心。”马吉笑着,热情之至。 王猗面色自然,似对他劳师动众地盛大欢迎丝毫没有任何意外,只微笑道:“马老板倒是气色依旧。” 马吉哈哈笑起来,“拖王公子的福罢了!”细长的眸中却有某种恶狠狠的阴险一闪而过,只抬起头之时又似方才一般笑眯眯的,十分热忱的模样。 王猗似是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妥,与他相偕入帐,身后跟着那四个默然无声的白衣武士,虽只有五人,但气势之盛却不弱于马吉那边的数百人众。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来到龙泉南镜泊湖旁马吉营地所在时夜已深,星光晦暗。三十多个营帐,每帐门外均挂有风灯,营地四周竖起火炬,照得明如白昼,湖光反映,远看过去人景幢幢,警备森严。 “要怎么去寻他的晦气,直冲去吗?”寇仲摩拳擦掌道,虽跋锋寒说过马吉此人并不好惹,但他们到得草原之后,一直被人围追堵截,即便是面对颉利的数万金狼军都不曾退缩过,更别说此时马吉只是一个大草原最著名专收贼脏的商人。 徐子陵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你直接冲上去让他把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交还吗,马吉素以阴险狡诈著称,绝对会抵赖得一干二净,让你无话可说。” 跋锋寒点头道:“不错,仅凭那个猗公主的话,我们的筹码还不够。” 寇仲嘿嘿一笑,那猗公主的称呼自然是他们给王猗起的新外号,“他好心告诉我们的消息,自然不可轻易将他出卖。”虽王猗对他们并无恶意,但他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更是让寇仲与徐子陵并不甚舒服的高贵气韵,是以遵循寇徐二人的旧习惯,给他取了个新外号叫“猗公主”,便似是当初他们给跋锋寒取的“风湿寒”一般。 “既要寻晦气,又要不光明正大,难道只要上去放把火吗?”龙葵蹲在一旁,托着腮问。 徐子陵看了看那边错落有致的营帐,“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马吉既会出现在此处必然与龙泉拝紫亭的开国大典有关,莫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一颗与开国大典休戚相关的五采石,若是到龙泉去,说不定会得到更多的讯息。” “但马吉这边亦不可放松,他应是知道我们快到到达龙泉的消息,说不定会把八万张羊皮这批贼赃留下的尾巴抹干净。”跋锋寒沉声道。 寇仲一勾跋锋寒的肩膀,低声道:“这简单,我们便到这里兵分两路,老跋,这边便拜托你与龙大小姐,我与陵少悄悄潜入龙泉去!” 跋锋寒瞥他一眼,“你们去吃响水稻,且能泡到最舒适的温泉,却让我在此为你们守着吗?” “大家兄弟,何必计较这么多!”寇仲挤眉弄眼,悄悄在他耳边道:“何况有美相伴,何等幸事!” 跋锋寒冷哼一声,“不若我们换一换?这等幸事,敬谢不敏。” 龙葵却插嘴道:“何必这么麻烦,不若将这里的人杀个一干二净,那个马吉自然不得不把东西吐出来。”她这话说得轻巧,且有种让人心中一寒的浓重煞气。 “若是这么容易,这马吉也不会在大草原纵横这么多年了。”跋锋寒嗤道。 徐子陵赶紧道:“老跋说的不错,我们还是谨慎一些!” 寇仲笑道:“辛苦龙大小姐替我们查探消息,等到得龙泉,小弟必然亲自赔礼。”说罢一拉徐子陵,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待得他们走了,气氛凝滞了一瞬,却不似是寇仲猜想的那样剑拔弩张,反倒只是如夜色般平和深凉。 龙葵忽然一笑,“这草原上的敌人其实都是冲着他们去的吧?” “我在草原上虽也敌人不少,但真正决心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却不多。”跋锋寒道。 龙葵点点头,忽然侧过脑袋,看向他,“喂,老跋,不若我们逃跑吧!” “嗯?”跋锋寒皱眉。 “喂,我们私奔吧,丢下寇少帅和陵大少!” “……”私奔?跋锋寒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原本性格上也非是完全冷硬锐利的,曾经他去中原约斗名宿之时,也乐于寻美相伴,或者说,他对于女人的经历远非寇仲或者徐子陵可比,他本就外形出色,气质更是出类拔萃,霸道强硬的男人总是更容易虏获女人的芳心,但偏生他的心中唯有武道是放在第一位的,根本不曾有任何女人放在他的心上。 或许曾有一个,却不存有任何旖旎美好的幻想,而是作为仇恨仰望的对象。 有着他所追求的强大,有着他所憎恨的所有。 而这个女人,又一次悍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偏生数次生死与共,绝境相伴。 那种仇恨,渐渐变成了一种他也辨不出的复杂。 恨了太久,无法消弭,施以恩义,无法辩驳。 终变成一种不知是苦是涩,是酸是痛的难受感觉。 站起身来,跋锋寒漠然望向不远处马吉的营地,道:“去探营吧。” 龙葵吐了吐舌,有些无趣地哀叹一声,伸了个懒腰道:“喂,别这么贸贸然地去。” 跋锋寒诧异,“之前你还说要把这里的人都杀了,怎么又如此说?” “这个地方不太寻常。”龙葵道,“这些营帐里大概有七八百人左右。” “七八百人?”他皱了皱眉,“再如何看,这些营帐里最多也只可能有两三百人吧?” 龙葵微笑着,目光灼灼,“我的直觉告诉我说,这些营帐里足足有七百多人,且不知为何,如临大敌,气氛很不对劲。哎呀!仲少与陵少走得太早,貌似马吉这边出事哩,根本不似是表面上这样平静!” “出事?”跋锋寒目光一亮,整个人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浑水摸鱼,正是好时候!” 龙葵一笑,与他对望一眼,两人竟是说不出的默契,皆战意凛然,无声无息地朝营帐那边潜去。 “马吉会在哪里?”跋锋寒低声道。 龙葵的黑眸扫过那些戒备森严的营帐,“或许是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她宽袖一抬,原本亮如白昼的营地忽然似是平地卷起一阵阴风,灰色鬼影一闪而过,那些四处巡逻的战士不禁都背脊一凉,眼前黑了一瞬,顿时觉得鬼气森森,有些骇人,但随即四处一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6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6部分阅读 却又甚么都不曾发现,夜色之下长草凄凄,风过草响,空茫一片。 跋锋寒对于龙葵的小手段并无任何惊讶之意,自他知道那日千里梦与万里斑腿上的室韦人印记是确实存在的,不过是被她以障眼法使得那个检查的大汉怎么也无法看到那明明存在的印记之后,便知道龙葵有这些奇诡的本事了。 两人的身影借着那一瞬鬼影的掩饰,已藏到了营帐之间的暗影处。 龙葵一示意,率先轻盈地落在了某顶最大的营帐之上,跋锋寒亦是提气跃起,轻轻落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且因他注意立于营帐的支架之上,营帐顶部并未有一点凹陷,若是有一处些微的陷入,只怕营帐中若有高手,便会发现他们的行藏。 龙葵拉过跋锋寒的手,在他手上慢慢划出几个字来,四十七人,皆是高手。指尖微热,弄得他掌心一阵微痒,如羽毛轻轻扫过。 跋锋寒的眼中透出慎重之意,因能被龙葵称之为高手,定然十分难缠。 退?他拉过她雪白柔软的手掌,慢慢划过。 她琉璃般的黑眼睛看着他,忽然一笑,只见她取出一柄细细的尖刺,只在靠近骨架的地方,轻轻刺出一个洞,那尖刺十分锋利,竟似是刺入豆腐一般,轻而易举,且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跋锋寒默然,见她又刺出一个洞来,朝他一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方才被她划过的掌心又一阵微痒,那片羽毛似是一直扫到他的心尖。 两人低头,凑到那洞上悄然看去,抬起头来却相顾愕然!因他们如何也不曾想到这顶马吉营地之中戒备最森严的帐中会是这等情形! 后招 他们所料本不差,这个营帐应是马吉的营帐无疑,虽是夜晚,但帐内点着数盏铜雀绕颈宫灯,直把整个营帐照得亮如白昼,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从陈设到器具都华贵到了极致,充满奢靡的气息,但现如今却没有一丝奢靡的模样! 因帐内坐的非是那个肥头大耳的马吉,而是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风雅得无可挑剔的王猗,他正安然坐在榻上,手中一卷书,微垂着眼睑,烛光下如玉的脸庞像是笼了一层独特的光晕,只这一个人,使得这个华丽到俗气的营帐骤然间富贵雍容起来。那种从容宁和的模样似乎他才是这个营帐的主人,龙葵与跋锋寒看去时,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但当看到那帐内密密围了两层人时,才知道绝非如此。 果然,帐内除了王猗,尚有四十七人,正如龙葵所说的数目,一人不多,一人不少,那个毫无武功的王猗显然为她所忽略。 也幸得这是马吉的营帐,是这些营帐中最大的一个,这些人才能够不显得那么拥挤,他们围着王猗所在的雕花坐塌,严密谨慎,无一处遗漏,龙葵相信,若这不是营帐而是房屋,那房梁上必然也蹲着一排人大概才能让他们放心。至于么,怎么看猗公主都是没有一点武功的样子。 龙葵抬起头来看向跋锋寒,跋锋寒亦是蹙着眉,迎上了龙葵的目光。 显然,王猗是被围困,或者说,被看守,那四十七个高手的目光总是警惕地盯在他的身上,也亏得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的模样。 跋锋寒拉过她的手来,在雪白的掌心缓缓划出一个字,救。 虽只是这个字,龙葵却从他的目光中明白这后面还该加一个问号才是,毕竟王猗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即便是告诉寇仲与徐子陵一些关于八万张羊皮的讯息,也并不值得他们去为他冒险。 两人看准下面巡逻的战士走过,刚想悄无声息地跳下营帐,却听到帐内声音响起!不过停顿片刻,便错过了这次时机,只得专心朝帐内听去。 “让马吉过来,我有话要说。”王猗的声音清澈悦耳,即便是身处这样的境地,听来依旧十分有礼尔雅。 “王公子,你莫不是以为还是客人么,可别忘了现如今可是阶下之囚!”说话的人虽操的是汉话,但带有浓重的突厥口音,且听来十分刺耳,与方才王猗的声音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听王猗低笑几声,温然道:“沙利谷,你定要得罪我么?” 帐内一时无声,气氛突然凝滞,显然帐内众高手皆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公子颇为忌惮,这点让龙葵与跋锋寒大奇。 “王公子稍等,我这便去请马老板。”这时那些人中一人越众而出,他非但长得轩昂英俊,更因他的气度动静,处处表现出第一流高手的风范和自信,十分惹人注目,但看向王猗的目光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之意。 不过等了片刻,帐外便传来一阵大笑,“王公子可是感到无趣了,都怪我马吉招待不周!”话语仍是那样热情,甚至透着真诚之意,若非龙葵与跋锋寒亲眼所见帐内王猗乃是被重重看管,也几乎要以为王猗不过在马吉帐内做客罢了。 “这样的招待,恐怕没有几人能消受得起。”王猗似笑非笑道。 马吉踏入帐内,细线般的小眼睛精光一闪,“茶呢!王公子的茶都凉了,赶紧上最好的茶!王公子乃是贵客,怎可如此怠慢!”仿佛看不见这帐内层层戒备的高手一般,他说话时仍是笑容可掬,脸颊两大块肥肉不住随他丰富多姿的表情颤震。 “我的笔墨纸砚四卫怎样了。”王猗却不愿与他罗嗦。 马吉为王猗倒茶的手一顿,随即道:“四位都在侧帐中休息,此刻恐怕睡得正香哩!” 即便是帐外的龙葵与跋锋寒,都听出了他这话中的谨慎戒备之意。 王猗却轻笑起来,“现如今我与四卫皆为马老板所控制,不知马老板还在担心甚么?” 马吉也笑了两声,却显得有些狡猾阴险,“怎会呢,王公子智计出众,听闻最常在敌人以为胜利之时,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擅连环计,后招向来莫测,我又怎敢掉以轻心?” “现如今丹晴亦为你所收买,我又何来后招。”王猗淡淡道,目光却看向马吉,不漏过他面部丝毫的变化。 马吉在听到丹晴名字之时,目光一闪,脸色微变,犹自笑道:“丹晴要的王公子给不了,是以他更愿意为我做事哩。” 王猗微笑起来,虽马吉已然演得十分出色,但他依旧找到了真相。要知以马吉对他的了解,若是断然否认丹晴的出卖,他必不会信,因他是聪明人,并非是那么好糊弄,若是马吉爽快承认,反倒更容易让王猗认为自己判断错误,丹晴很可能乃是无辜的,马吉故意让自己这么认为罢了。而马吉在片刻之间便抓到了两人心理的关键,并作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可见城府之深,但可惜,以王猗对马吉的了解,此人狡诈阴险至极,若要当真诬陷于丹晴,必不至于如此刻意,甚至可以不动声色地说出这话来,唯有他刻意地想让自己认为丹晴乃是为他构陷,才会有如此不自然的表现。 马吉之所以如此做是基于对王猗的了解,但王猗的判断也是基于对马吉的了解,当中实则已是弯过几道弯。 帐中烛光闪了闪,马吉的目光一沉,因他已从王猗的笑容中知道了些甚么,心中不禁对王猗的智慧生出更大的戒慎之意。 丹晴确实为他所收买,但依丹晴所说,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了解这位少爷究竟在想些甚么,布置的后招也不知是否只有丹晴手上的那一个,若还有其他,自己此时的计划却是再不容有失。 王猗却幽然一叹道:“丹晴虽只跟了我五年,但他的父母弟妹皆是我家的仆人,却不知马老板以何代价让他背叛于我,还有我的车夫莫叔,我王家曾经救了他一家七口的性命,现今却做出这般忘恩负义的事情,马老板真是好手段。” 马吉心中一阵不舒服,忽然对自己完全掌控的王猗近侍丹晴与车夫莫一弥产生了些许怀疑,但仍笑道:“我亦是佩服王公子的好风度,即便是在这样的境地,仍可谈笑风生!” 王猗笑容依旧,侧身,挽袖,拿起一侧书卷,姿态优雅,随即缓缓念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高冠之下,眼睫低垂,唇角微弯,咏起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论语却幽静高雅,仿如词赋,悦耳非常。 马吉愕然,不知他这为何意。 但见王猗微微侧目,浅笑续道:“你焉知我除了丹晴,便没有其他后招?” 马吉脸色大变! 龙葵在听到王猗念那句诗时便心生不祥的预感,暗道不好,跋锋寒似有所感,亦是手握上剑柄! 果不其然,在王猗吐出那后半句话之后,马吉目光如电,朝营帐顶部看来! “嗤——”一声裂帛响,却是马吉身侧那长相十分英俊的青年动手,迅捷如电,犀利霸道,瞬间便将那营帐顶部劈作两半,露出晦暗不明的星空! 大风“呼”地一声灌进帐内,吹得几盏宫灯忽明忽暗,王猗的黑发在风中舞动,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深深。 待得众人凝神看去,顶上却空无一人。 但还不待得马吉松一口气,便听到帐外喧哗声起,显然方才帐上有人绝非错觉。他恶狠狠地瞪向王猗,只见他仍是一派悠然从容的模样,不禁心中更为气急败坏,“来者何人?” 帐外龙葵与跋锋寒也是十分不爽快,须知他二人本想离开,不想被王猗算计,才落到此时境地。即便是他们此时说,不过是误会一场,他们只是来探探虚实,并未打算动手,马吉怕也不会相信,因实在太巧! 那王猗分明不会武功,又怎会知道龙葵与跋锋寒匿于帐上?要知那帐内可是站了四五十位高手,却无一人发现他们的行藏! 被火炬与风灯照得有如白昼的营地之上,不时有身披轻甲的战士涌出,亦有眉目狠厉的剑士,密密麻麻,直让人头皮发麻的数量,果如龙葵所说,足足有七八百人! “唉,我宁愿此时与仲少、陵少在小龙泉吃响水稻!”龙葵皱眉道。 跋锋寒与她背对而立,洒然笑道:“我们此时赶上他们,怕还不晚!” 龙葵手中造型奇诡的长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笑道:“唔,说得不错,我们又不必为里面那个小子拼命!” 但很快他们便看到马吉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看到跋锋寒显然一怔,“想不到竟是跋兄!” 跋锋寒长剑闪着凛冽寒光,淡淡笑道:“我若说这是个误会,马老板可会让我们离开?” 马吉脸色显得愈发难看,显然心中正自衡量,他当然知道跋锋寒是谁,更知道他与寇仲、徐子陵的关系,而寇徐二人与突利的关系又为他所忌惮,若帐内王猗真与跋锋寒相识,却是有些让人头疼,且他今日所做之事实不容有任何意外,甚至不可为外人知晓,不然他多半大祸临头,是以沉吟片刻才道:“不知少帅与徐兄身在何处,不若出来相见!” 龙葵轻笑一声,“他们自在外面接应我们,你当真要叫他们吗?” 马吉却哈哈大笑,目中精光四射,“怕是只有你们二人在此吧!我不管你跋锋寒是能在毕玄手下逃得性命的高手,还是这位被称作恶鬼罗刹的龙姑娘,今日统统留下吧!”他一挥手,营中人如潮水一般朝二人涌来! 突围 夜风凛冽,风吹草低。 龙葵与跋锋寒背靠背而站,跋锋寒心知这恐怕是最艰苦的一战,虽自寇仲与徐子陵来到大草原之后,他们几人便一直在被追杀,不管旁人眼中他们闯下了多么让人难以置信的功绩,但实则不断奔逃乃是事实,亦是数次险些丢掉性命。但不论哪一次,恐怕都没有眼前的局面来得危险! 因他们是被数百并非庸手的战士重重包围,无险可依,无处可守,且他们只有两个人。 跋锋寒手中长剑如锐刺一般将面前两人穿在一处,鲜血迸溅,龙葵手中长镰一旋一抹,面前三人不曾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夺去性命! 不远处马吉一双细长的眼睛阴鸷地盯着两人看,如一条毒蛇,他并未出手,甚至他身边的高手也并未出手,之前那个十分显眼的英俊剑手名叫拓跋灭夫,此时就站在王猗的身侧,显然警惕的是龙葵与跋锋寒当真来救这人。 王猗看着那边飞溅起的血光,琉璃般的黑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却叹息道:“原来却是他们。” 马吉诧异,回过头来沉声道:“不知公子此乃何意?” “意思是,”王猗伸出一只手来悠然指了指龙葵与跋锋寒那边,“我也不曾想到是他们,我与跋公子与龙姑娘不过在花林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随即又作沉思状,“咦,竟然不是……”这句话说得极轻,若不是马吉耳力甚好,怕是根本听不清楚。 但虽是听见了,他的面色却更难看了,也就是说,正如方才跋锋寒所道,这两个人出现在此地,说不定当真只是个误会,王猗要等的后招并非他们!但也可能是他在故弄玄虚,这两个人确实是来救他,更有可能,他不过是误打误撞说破两人的行藏,根本无甚么后招! 如今已和跋锋寒与龙葵动上了手,且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拿下,如若此时,王猗所说的后招却出现又该如何? 马吉只如此一想,心中不安至极。他本就是个疑心十分重的人,见王猗的安然之态更加怀疑,心中更是暗暗叫苦,若只是个误会,杀了跋锋寒必然会惹得寇仲、徐子陵来与他拼命,若单是这二人便也罢了,偏生这两人的背后是更让他头痛的突利!但此时却不容他后退,若明日不将王猗交到指定的人手中,自己要卖给拜紫亭的箭矢肯定没有着落,时间已经不容他在拖下去! 他只是这么一犹豫,那边拉开一排弓弩的战士便持弓而立,不曾发箭,那边龙葵已是一拉跋锋寒,“走!”两人的手握在一处,龙葵的红衣在夜色中划过一道醒目的痕迹,她的飞空之术不同于寻常轻功,这一下飞起丝毫没有烟火气,也无需任何借力之处,但拉了一个跋锋寒,自不可能如平日一般悬空,直到半空,便有下落之势,但已足够他们脱出包围圈,龙葵微一使劲,两人已是越过一片剑士,轻巧往后落去! 那后方正是之前被拓跋灭夫一剑划破的营帐!那半片营帐顶仍无力地垂落,两人从那空隙处落下,在帐内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滚了两圈,丝毫未伤,便滚到了那张华丽的红木软榻之后! 帐门口处的马吉与那四五十个高手大惊,立即便有十多人朝帐内扑来! 跋锋寒与龙葵却松了口气,因不管如何,帐内要比帐外安全得多,他们只有两人,在空间开阔之处显然要比此处危险。 “叮”地一声脆响,跋锋寒的长剑迎上了一人的马刀!他的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透,虽多是敌人的血,但也有数道伤口隐隐作痛,即便是龙葵,虽还是衣着鲜丽,一尘不染,她的广袖流仙裙本就不会为外物所污,但并非不曾受伤,只是比起跋锋寒来,她受得伤要轻得多!他的长剑转过一个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角度,但他使来却举重若轻,十足随意,“嗤”地一声响,已是刺伤此人的腿部,并顺势给迎来的另一人一记强攻,那人只好停下凌厉的攻势,匆匆来挡,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与偷天剑磕在一处! 跋锋寒的目光森寒,道:“马吉!你当真要与我不死不休么!” 马吉阴沉着脸,“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说甚么大话!”语调虽充满阴狠残忍的味儿,但目光却更加沉重,因他知道,与跋锋寒这样的人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此人在大草原上成名虽不算久,但可以说是现今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已俨然是毕玄之下第一人,且与寇仲、徐子陵混在一处,更让人忌惮,更有甚者近日听闻他在毕玄手下逃得性命,怎能不让人震骇! 今日之局全因一人而起,如此想来他便朝身侧王猗看去,目光中满是怨毒。 王猗却恍若未闻,不管是跋锋寒的挑衅还是马吉的答话,他都是那一副从容优雅的模样,背手而站,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动。 那厢跋锋寒却长笑出声,“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笑声既霸道又充满自信,“即便是在奔狼原赫连堡,面对颉利的数万金狼军我亦不怕,即便是面对毕玄亲至设丧帐欲置我于死地我亦无惧,我为鱼肉?这世上安有人敢道我跋锋寒为案上鱼肉!”声若奔雷,只传得整片营帐都听得一清二楚。 顿时一时无声,气氛凝滞,随即传来的便是女子的笑声,似是十分欢畅,“说得好,老跋!马吉,你听好了,本姑娘是龙葵,我相信这世上根本无人能杀得了我!”她这话却比跋锋寒还要狂傲跋扈上三分,却是实情,她已是做了千年的鬼了,怎么也无法相信会再回去做鬼,好不容易有了人的躯体,她又怎会如此轻易舍弃! 马吉听得龙葵的声音响时,正因跋锋寒的话而心中微寒,甚至也产生了一丝自己是否能杀死他的怀疑,但他毕竟是在草原纵横多年的老狐狸,很快便平静下来,哈哈大笑道:“便容你们吹这牛皮罢!”随即眼珠一转,又假意道:“不若此刻投降,说不定我心情好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他话音未落,却听到龙葵的声音又起! “这世上没有我无法去的地方,没有我杀不了的人!”到她最后一个字落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出现那道绚丽的红影! 细长的小眼睛瞳孔紧缩,脸颊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一抖。从马吉极尽奢华的穿着和住处便可看出此人对富贵的贪恋,一般而言越是看重金钱欲`望的人,越是在乎自己的性命,马吉也不例外!他的武功不弱,即便是有着这样不利于武者的体型,他依旧练得一身好武功,因他绝不会安心把性命完全交到别人的手里,他虽有许多高手为他卖命,但他最相信的仍是自己!虽然他很少动武,但并未因此而动作迟缓,反倒十分迅速,比任何人都要迅速! 马吉往后急退,一柄三指宽的砍刀已经从袖内滑落到掌心,当他看到那柄奇诡莫测的长镰带着令人恐惧的霸道声势朝自己袭来之时,第一个反应便是后退,连身边的王猗也顾不得了!他甚至无法想象龙葵怎可能于帐内瞬间便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当然的,他根本无法想象龙葵居然会飞!若是在方才的帐外,她也能飞到马吉处,但一腾空留下跋锋寒一人在包围圈中几乎就是舍弃他的性命,但此处却是无妨,她相信在这帐内即便是对阵数十高手,跋锋寒依旧有一战之力,她相信他从无数次的血与火中锻炼出的坚韧强大,相信他凌厉狠辣如孤狼般的战斗本能! 她只是在众人头顶飞过,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更莫说拦截!因她飞起之时便直直腾身而起,竟无任何蓄力动作,是以即便是再如何厉害的高手,也无法察觉她瞬间地飞出! 马吉一后退,便有数名高手涌上,拦击龙葵,马吉口中吼道:“拦住她!别让她救走王猗!”说罢看向指上一枚宝石戒指,竟然被切去了一大块,须知这种宝石实则十分坚硬,即便是划过花岗岩亦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却如此轻易地被切下了一大块,甚至自己都没有丝毫感觉!他望向龙葵手中长镰,露出骇然之色,这是甚么兵器,如此锋利! 不消马吉吩咐,拓跋灭夫已然持剑迎上,他手中长剑与龙葵的九转修罗斩砍在一处,发出刺耳的声响,沉声道:“若要带走他,便先过我这一关!” 龙葵却一笑,妩媚天成,即便是拓跋灭夫这样心志坚定的高手剑客也不由有一瞬的动摇,但却听她冷冷道:“谁说我要带走他!”说罢手中长镰竟然一闪,瞬间消失不见一般,让拓跋灭夫的长剑猛力瞬间无法收回,生出要前跌的不由自主感!但那长镰已是诡异地又出现在她白皙的掌中,且,出乎拓跋灭夫意料的是,那长镰竟带着凛然狠辣之意,朝王猗直直劈去! 这一击是绝无花假的悍然,带着冷冽刺骨的杀意,竟似是要把王猗劈成两半! 王猗身边的众高手皆是愣住。 因在龙葵冲过来的刹那,他们几乎已经认定了她出手必然是要救走王猗,否则她何必孤身犯险,落到这厢高手最多的人群之中?因在此处若要杀死马吉无异于痴人说梦,四周几位剑士皆是马吉身边最出色的高手,更何况马吉本身武功亦达宗师境界。 却不想她要下手的人是王猗! 王猗却依旧微笑,九转修罗斩带起的凛冽气劲吹起他的长发,他的目光深深,只是看着一击杀来的龙葵,甚至带着微微欣赏的笑意,他一向觉得龙葵动手的时候,极美。丝毫没有那些寻常江湖人带有的让人不舒服的刀剑之息,草莽之气,反倒飘逸轻灵,十分悦目,当然,非是说她下手轻,龙葵下手必然见血,并不会手下容情。 这人,即便是在生死一线间,依旧维持着世家名门的矜贵从容! 马吉尖叫一声,肥胖的身躯若一颗流星,狠狠砸了过来,手中砍刀匆忙拦住了龙葵的那一击,结果那柄与他周身华丽并不相衬的砍刀发出一声脆响,竟是“啪”地一声,断作两截!长镰划破他的胳膊,带出一道血线! 他脸上的肥肉震颤,目带恐惧地看着龙葵,来不及哀悼自己这柄不知饮了多少鲜血、吹毛断发的锋利砍刀的阵亡,只叫道:“给我上!给我上!莫让她杀掉姓王的!” 龙葵毫不容情,又是一镰朝王猗劈去,似是不要他的命誓不罢休。 那些高手匆忙之间,赶紧将王猗保护在了身后,马吉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只知道王猗决不能死在这里,至少决不能死在他的营帐!若是能杀死他,自己抓到他的那时就杀了他了,绝不会留着这个祸患到现在!他虽不是那么害怕琳琅王家,那琳琅王家虽是中原底蕴最为身后的世家之一,但那毕竟太远,他只是大草原的商人,在中原再如何厉害,在草原这个地头上,他便不那么害怕。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只会让他有所顾忌,而非现今的姿态,只因他答应了一人,决不可杀王猗,若是违背此誓,那人在草原经营这么多年,怕是自己也难逃过他的怒火去! 他必须将活着的王猗交到指定的人手上,该死的只差这一夜而已! 马吉不曾看见,他身后的王猗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目光微闪,轻轻道:“不出所料,你果然是不敢杀我的。”忽然抬步。 于是不过一瞬间,这厢的情况便发生了转变,原本只需拦住龙葵甚至杀她的人最大的任务变成了保护王猗,这显然比起杀人来,要困难得多,尤其是那个被保护的人不配合的时候! 王猗一边欣赏着龙葵杀气腾腾的身姿,一边努力地朝她那边靠去,仿佛十分愿意死在她的镰下! “王猗,你疯了吗!”马吉气得跳脚。 王猗却笑出声来,“我宁愿死在龙姑娘的手下,也不愿让你将我交给三弟的手下。” 马吉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王三公子毕竟是你的亲兄弟,又怎会要你的性命!” 王猗闻言却顿了顿脚步,苦笑道:“果然是他么……” 马吉愕然,这才知道又被他所诈,若是寻常状况下,他自然不会上他的当,但此时情况太过混乱,连带他的心也乱了不少。 但很快,便在龙葵故意的后退,并不断朝王猗而去的杀招,众高手的努力营救之下,与跋锋寒越来越近! “嗤”地一声裂帛响,营帐的背面被跋锋寒的偷天剑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龙葵且战且退,王猗步履从容,只朝她走来,面带微笑,数次龙葵长镰与他面颊相距不过毫厘,甚至有几缕发丝为她所断,衣袖为她划破,留下一道并不算深的血口,却不曾让他皱一下眉。 跋锋寒浑身浴血,目光却锐利如昔,待得他也加入到朝王猗砍杀的行列,那些高手便愈加忙乱了,保护人原就比杀人要难得多! 很快,三人便出了营帐,帐外处处是人,弓弩相候,但王猗距离龙葵与跋锋寒太近,马吉只得下令不要动手,又怕那些战士刀剑无眼,一下要了王猗性命,因这人是真正的贵公子,竟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着实太过危险! 原本处于优势的马吉那边,骤然因这个全然不会武功的男子而陷入了被动。 不远处,水光粼粼,夜晚的湖水幽静,被营中火光照得一片明亮。 “快!不要让他们入水!”马吉骤然发现他们的企图,大声吼出来的时候,跋锋寒已如一道利箭般射向湖上,纵声长笑道:“马老板,后会有期!他日再来与马老板亲近!”这话充满狠辣霸道的味儿,显然暗示他绝不会如此罢休。 龙葵亦是飞起,“噗通”一声落水! “拦住他!拦住王猗!” 但已经来不及,他已然带着仿佛投河自尽般的决然,以一种与他方才从容的姿态绝不相符的迅捷跳入了湖中! 龙泉 虽是春日,但这夜晚的湖水依旧冰寒刺骨。 跋锋寒的手抓过来的时候,龙葵在水中朝他看去,湖水沁凉,且因岸上火把处处,使得从水下看去上方格外明亮。她的黑发与跋锋寒的缠绕在一处,借着上方的亮光她看到他英俊侧脸,不知是否因为隔着清澈的流水,看着有些奇特的完美。 他拉着她往前方游去,水面上一阵噼噼啪啪的乱响,显然是利箭入水,不过水中阻力既大,视线不清,命中的可能太低。 龙葵却忽然停住,她指了指那边一团黑影,跋锋寒皱眉,看向她,龙葵却已然拉着他朝那方去了,无需靠近他们便知那边必然是随着他们跳入水中的王猗。 王猗虽出身世家,但显然不仅不会武功,连凫水也不会,此时已是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他身上质地极好的衣袍在水中舒张着,与他凌乱的黑发一起,在碧水中看来竟有种说不出的静谧,实则大约再过片刻,他便真要在这水中丢了性命。 龙葵撇撇嘴,真没用。但仍是伸手将他扯了过来,跋锋寒知此时非是问原因的时机,只率先往湖中游去,先远离马吉营地那厢的岸边才是。 待得游到湖心,岸上的喧闹与光明渐渐远去,龙葵探出湖面,深深吸了口气,透心的凉,手边的王猗已经交给了跋锋寒,他在水面上伸手探了探王猗的鼻息,道:“没死。” 龙葵见王猗侧着头靠在跋锋寒的肩头,漆黑的发如一匹黑缎披散在水面,居然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微微的莹白,长而卷翘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跋锋寒的面容也极其英俊白皙,只是看到此人时,首先注意的绝不会是他出色的外貌,而是他那双霸道犀利、明锐冷静的眼睛。 不知为何,龙葵的心里有某种古怪的想法,触及她几乎已忘记的很久以前的回忆。 跋锋寒却朝她看来,沉声问道:“为何救他,若非是他,你我根本不会落入现在的境地!” 龙葵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将贴在面颊的长发拨开才道:“因他边靠近边对我说‘八万张羊皮’,又不断道‘抱歉’,是以既然顺手,就把他也拉出来罢。”若是就这样死了,那自己这样被算计一回,岂不是连讨债的对象都没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八万张羊皮?”跋锋寒便拖着他往湖边游去,边道,“之前关于马吉的消息也是他泄露给我们,若是他算计到我们听了这消息近日要来找马吉晦气,而他趁机借着我们脱险,这份机谋也太可怕了些!” 龙葵跟在他身侧,“不错!更何况,我倒想知道他如何发现我们在营帐上的,他方才不露声色的无声对我说这两句,样子真是诚恳到让人不能不信,但心里又知此人决不可轻易信任。” 两人湿淋淋地上了案,是远离马吉营地的一处林子,却又不可点火,因知道马吉此时必然带着人沿着湖岸搜寻,夜间一旦点火,必然泄露己方行踪。 王猗依旧昏迷不醒,跋锋寒与龙葵皆不惧寒冷,湿衣自也不必换,但王猗却不行,他显然是真正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这一回落水已是几乎要了他半条命,龙葵将手从他的额上移开,“很烫,应是落水受寒了。” 跋锋寒将他负在背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进城了。” “嗯,不知仲少和陵少落脚在何处。”龙葵跃到树上辨明方向,发现不远处已有火光接近,显然是马吉手下执着火把来寻他们,跳下树来,朝跋锋寒对看一眼,朝龙泉的地方掠去。 跋锋寒沉着脸,“只怕城门处必然有马吉的人。” “龙泉的城墙有多长?” 龙泉上京是大草原东北最具规模的城市,南傍镜泊湖,城环长白山余脉,三面临水,现如今他们便在镜泊湖边,马吉等人便在临近龙泉处扎下的营帐。 “龙泉仿长安而建,城高五丈,非常坚固。”跋锋寒道,“若是以轻功,怕是难以登上。” 龙葵轻笑,“于我无碍。” 跋锋寒只是侧目看她一眼,便随着她往黑暗的城墙处奔去,远离了城门处的灯火。 “呐,老跋。” “嗯?”跋锋寒边注意着火把的移动方向边答。 龙葵看向他此时凌乱的发在夜风中飘起来,神情冷静沉着,忽然笑道:“再这样下去,你便越来越不能下手杀我了吧?” 跋锋寒显然想不到她说出这话来,显出一分意外的神色,随即冷哼一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当初为何要那样折磨我么?” 龙葵似是歪着头想了想才道:“我说了你便信么,你想要我给你一个理由,好让你心安理得地原谅我?” 她这话简直是一针见血的尖锐,但跋锋寒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原谅?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是用不上这个词了!龙葵,你需要我的原谅吗?” 龙葵笑起来,清脆的笑声扬在夜风里,“说得对!我又何须你的原谅!那你又何必问我理由,或许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她靠他极尽,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说出这话的时候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他把头转过去,只绷着线条并不柔和的下颚, 唉,这个硬邦邦的不知温和为何物的男人哪,这个霸道锋锐的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男人哪,这个果敢狠辣的不知后退为何物的男人哪,全然不像是寇仲说的那样原有风流多情的时候呢,至少在她的面前他从未有过,但她又偏生知道,这样的跋锋寒才是真正的跋锋寒,若是他某天真的耽于温柔乡,那便绝不是这个跋锋寒了。 “快些吧,再拖下去只怕他有危险。”跋锋寒忽然道,皱起眉来,因他感觉伏在背上的王猗气息越来越微弱。 龙葵看了看王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叹道:“猗公主的身体当真太弱了。”说罢率先往最近的城墙那里去了,是以不曾看到跋锋寒背上的王猗微微颤动的眼睫。 夜色深沉,他们到的这处城墙离城门既远,离箭塔亦有一段距离,待得城墙之上巡逻的士兵走过之后,只见龙葵的身影翩然而起,那道红影在晦暗星空下并不如何醒目,仿佛要融入这浓浓黑暗里。不过片刻,便从墙头上挂下一根长绳来,跋锋寒借着绳力,于墙面上轻踏几脚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高高的城墙,到得另一边,又顺着绳子落下,然后龙葵才收起绳子,直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像一朵夜空中盛开的艳红色花朵。 跋锋寒抬头看着,清明锐利的眼微微眯了一眯,便沉默地低头,窜向一旁的巷中,躲避巡逻而来的一队披甲带盔的渤海军,而龙葵一落下便脚底一点,如一缕青烟般随着他落入黑暗的巷子中。 火光自巷外经过,两个人缩在狭窄的巷中,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巡逻的渤海军离开之后,跋锋寒低声道:“快走,他的情况不太好!”王猗的整个身体都像是一块火炭,显然正在发热,且十分严重。 龙葵只是点点头,“希望能找到无人的房子罢!”因现在是夜晚,此处又是民居,是以也没甚么光亮,一片黑暗,龙葵率先在巷中飞快地掠行,若是仔细看去,便可见她实则足不点地,难怪如此迅捷,跋锋寒背着王猗跟在她的身后,他本就擅于隐匿,即便是背着一人,落地也几无声息。 “那里!”龙葵忽然惊喜道,因感觉旁侧一处四合院中只有一人,且气息并不强,显然只有个不通武艺的人看着房子罢了,这个世界灵气稀薄虽让她用不出大型法术,但对于施展小小的障眼法又或精神上的境界却不会有半点影响。 跋锋寒没有半分怀疑便随着她跃进了那个院中。 这处主人不知去了何处,整座不算小的四合院只有侧屋之中住了一人,龙葵已确定那人呼吸平缓,正在深眠之中。 跋锋寒将王猗寻到一间卧室,将王猗放到床上,“我给他脱去湿衣,你去瞧瞧此间主人是否有适合他的衣物。” 龙葵却嘲讽地笑了笑,“猗公主这样娇生惯养的,此间主人的衣服恐怕太过粗鄙。”正想推门出去,却听闻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衣服又岂有高低贵贱之分。”她回过头去,却见王猗已是醒了,不知是否因为高烧的缘故,苍白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只衬得一双眼睛愈加明亮,深深沉沉的,仿佛吸进了所有星子的光辉。 “醒了便好。”龙葵轻笑起来,“你若是死了,那我们这般辛苦地将你带出来,当真是亏死了!却不知琳琅王氏的长子嫡孙性命价值几何呢!”说罢转身出去,自去与王猗寻衣服了。 王猗苦笑起来,他实则烧得头脑昏昏沉沉,已是甚么都分辨不清了,但幸好还不算太糊涂,侧头看向站在床边的跋锋寒,“多谢跋兄一路辛苦。”跋锋寒淡淡答:“不必。”因他日必然还是要向你讨回来的。王猗只这一句,便疲惫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跋锋寒微微挑起刀锋般的眉,因王猗这一句,又对他高看三分,既不提之前算计自己与龙葵,又没有作出富贵姿态做甚么事后重谢的承诺,只这样安心睡去,仿佛将性命放心地交给自己。即便是算计,也无丝毫愧疚之心,这般坦荡。如此机谋,若非最可怕j诈的小人,那便是胸怀沟壑的大才,虽只落一趟水便如此狼狈,却意外地并未让人起小觑之心。 不多时,龙葵归来,手上捧着一套衣衫,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跋锋寒已是将王猗的衣服连同里衣一同脱个精光,正拉着被褥将他盖好,见状微讶,“发生何事?” 龙葵忍不住眯了眯眼,古怪笑道:“这座房子恐怕原本的主人是个女子,因我翻遍所有的衣柜,连一件男子的衣衫也不曾见到,倒是不同大小的女子衣衫有许多留下。” 跋锋寒顿时知道她的表情为何如此奇怪了,原是幸灾乐祸,但他只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一本正经道:“若是此时再到附近院中去寻衣服,惊动了旁人便不好了。” “说得对。”龙葵一双眼笑成了弯月,灿若流光,“猗公主他,即便是穿上女装,多半也无甚奇怪。” 跋锋寒点头赞同,于是一锤定音,睡着的那位并无反抗的权力,反正,也无反抗的力量。 温泉 王猗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透窗射进的晨光,微有些刺目。抬起手来挡了挡光,眯了眯眼睛,便看到了自己身上那素白色的里衣袖子,应是丝绸的质地,柔软顺滑,一抬手便滑落到了肘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 衣服很好,他倒不曾想到龙葵寻到这等衣物予他,唔,但为何感觉有些不对?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7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7部分阅读 他侧头看去,便见有几件外衣正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只是颜色似乎艳丽了些,且看质地式样应是此渤海国粟末一族特有的服饰。王猗虽武力与龙葵、跋锋寒等远远不能相比,但见识眼光却尤有过之,虽那衣物只是随随便便放在那里,甚至不曾叠好,但他仍是一眼便看出来—— 这应是女子衣物的样式。 叹了口气,他伸手捂住了眼。怪不得觉得有些怪异呢。 无需看,他便知道身上这件里衣亦是女子服饰,因龙泉此地虽处处汉制,但大多男子仍是习惯以猪皮为衣,即便是身穿汉服,也极少连里衣都都这般注意,若是粟末的贵族,倒还有可能,但此处明显是民宅,只是富庶一些,若是女子的话才有可能这等奢侈以丝绸制里衣。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烧已经退了,又见床边放着一只铜盆,内有冷水与布巾,想是龙葵与跋锋寒照顾自己,但以他的观人之术,龙葵,应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吧? 王猗坐起身来,柔顺的黑发如瀑披泄而下,病容未褪,脸色微白,只着一件雪色里衣,果如龙葵所想,他这等容貌,即便是穿上女子衣饰,亦不会有半点违和。但他出身名门世家,从小被教导君子之道,如今被人套上女子衣饰,若是寻常拘泥的士族子弟,怕是非要大怒不可,但王猗却只是洒然一笑,片刻别扭古怪的情绪过后,便安然下榻。 整个院内悄无声息,并不闻那两人的踪迹。 他一打开窗,春寒料峭,对于龙葵和跋锋寒而言觉得十分舒适明媚的春光,于他却尚有几分寒意,即刻低头咳了两声,回头看向矮几上的衣物,不禁苦笑。 “若是不穿上衣服,怕是又要病了。”他叹息道。若是平日,自是无妨,即便是病上一场也非是甚么可怕的,但此时却不同,自己本就拖累了他们,若是再病倒给他们添麻烦,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的,然,他原本所着的衣衫却不知被那两人收到哪里去了,遍寻也不见。 是以拎起那件外袍,展开,许是因为这衣物的原主人甚是高挑的缘故,虽是女子衣衫,但对于王猗而言,却并不显得十分宽大,他的身高并不低,只比得跋锋寒矮上些许,在中原之时,也是身姿修长,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且身材并不壮硕,甚至有些单薄,是以那件外袍披上,居然十分合身。 摸了摸发,王猗摇头,没有了仆侍,他竟连束发也是不会,生平第一次有了原来自己这般无用的挫败感。 便披散着发,推开了屋子的门,入目的景象让他不由怔了片刻。 这是一个十分素雅的四合院,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从屋檐掠过的飞鸟,都与中原之中何其相似,几乎让他生出身处长安的错觉,如何也无法想象如今是在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渤海龙泉。 摇头苦笑,这院子虽并不如何大,但从布置来看,却十分用心,也不知此处主人身在何处,以他对龙葵与跋锋寒的了解,绝非心慈手软的善人。 但这念头在他心中也不过转瞬即逝,他王猗,也并非寻常良善之人呵。 不过观察片刻,他便发现侧廊处一扇小门开着,想是那两人不会就这样将他独自丢下,约是在那厢,于是提步走去。 龙葵发现院后有一池温泉那刻,正是在跋锋寒替王猗换上衣服之时,实则龙泉城内流的全是温泉水,故遍布石砌水渠,水清量大,无论洗灌戏水,均温热怡人,情趣盎然,这在旁处十分珍奇的物事在此地却是寻常之至。 反倒是要给王猗寻一盆冷水却是很难,因院中蓄水的大缸一看便干涸多时。 等她转身回到屋子时,便见到跋锋寒正靠着窗边,他听到门响转过头来,额上深红布条之下,高鼻深目,凌然锐利,只着那件紧身的黄|色武士服,因天气渐热他已脱去了原穿在外的羊皮背心和素青色外袍,但因数次凶险即便是这件武士服也不知被割了不知多少口子,偏生穿在他高大健硕的身上并不见任何狼狈之色,反倒因他整个人的挺拔俊挺而显出十分的不羁洒脱,此时衣衫单薄,使他看来更是肩宽腰窄,竟有着十二分男子的身形之优美。 龙葵的目光闪了闪,忽然笑道:“我在屋后发现一处温泉呢。” “此处是龙泉,温泉不足为奇。”跋锋寒并不见讶异,他看向龙葵手中铜盆,“此处流水皆为温泉,你从何处寻来的凉水?” 龙葵摇摇头,“并无凉水,不过,”她笑,“我却有法子使这水变凉!”因她还有冰咒! “既如此,”跋锋寒洒然耸了耸肩,“此间便交给你了。” 龙葵温然笑了笑,“好罢,你自去休息。” 跋锋寒闻言却僵了一僵,因龙葵何时如此好说话过?他狐疑地看了看龙葵,便见她眨了眨漆黑漂亮的眼睛,镇定地看着自己。 “龙葵,你搞甚么鬼!”他皱起眉来。 龙葵却笑出声来,甚至放下铜盆笑完了腰,然后直起身子,略带嘲弄地道:“喂,老跋,我不过对你稍好一些你便如此不自在,非要我处处欺负挑拨于你才好?” 跋锋寒只定定看着她,龙葵却安然与他对视,唇角带着一抹算不上好意的笑。 不过片刻,他便果断转身离开。 龙葵在他身后吐了吐舌,身体不由地浮到半空之中,宽袖在脑后相交,心情愉悦地晃了几晃,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转头看向王猗,“好罢好罢,现如今让我来照顾你罢!” 一个冰咒下来,房内温度即刻低了不少,即便是被褥之内的王猗,仍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龙葵哼着古怪的曲调,将布巾浸入变得冰凉的水中,再随意搅干,丢到王猗的额上,却凝神不知在注意着甚么。 但渐渐过了许久,她的唇角边才露出微笑来,伸手摸了摸王猗的额头,烧竟已然退了,便甩手将布巾丢进盆里,又一个冰咒给整个屋子都降了降温,才转身离开,将烧已退但脸色依旧苍白的王猗独自留在了屋内。 悄无声息地飘进院子,那扇侧廊上的小门无声地打开,一抹红影翩然而入。 氤氲的温泉雾气之中,跋锋寒正闭目养神,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温泉之中,身上大大小小各处伤口被柔和的水波抚过,感觉好受许多。 “你就当真那么喜欢在暗处窥视男人洗澡么!”跋锋寒的话语讥讽,丝毫不留情面。 龙葵的笑声清脆,“哦不,我这次根本没有打算在暗处。”她安然走来,目光明亮,走到温泉池边停下,蹲了下来,“需要我擦背吗?”她这话既温柔又暧昧,且她说这话时离跋锋寒极近,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耳际,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当真勾人之至。 跋锋寒猛然间睁开眼睛,那双极其锐利,侵略性十足,龙葵几乎以为看到了狼凶狠嗜血的绿光,“你当我不敢么?” “不敢甚么?”龙葵笑盈盈的,丝毫不惧。 “哗”地一声水响,从水中伸出一条有力精壮的手臂,准确地扣住她的胳膊,她的红衣在白色雾气之中飘荡而起,“砰”地一声,是她猛然落水的声音! 长发沾湿,便如一匹锦缎,在汩汩的温泉水中披散看来,她的衣衫向来单薄,如此一来湿衣紧紧包裹着她极其诱人的身躯,与方才出逃之时落水不同,那时无暇他顾,内心磊落,但此时看来,当真旖旎风流,暧昧之至! 她的清艳眉目盈盈如波,唇边仍旧带着跋锋寒熟悉的恶劣笑意,贴近他赤`裸的胸膛,感觉与自己贴在一处的这具身体火热到几近灼人的温度,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不敢——甚么?”口吻带着一丝笑意,轻轻的,仿若呢喃。 跋锋寒的肌肤白皙,此时却透着如龙葵的广袖流仙裙一般的艳红,却又闪过一抹苍白的神色,凌厉霸道的目光中透着难解的情绪。 他握着龙葵胳膊的手很紧,这个女人此时依偎在他的怀里,似乎、似乎仅凭一只手,便可将她折断! 他从不知,这个看似强大无比的女人,原也只有这般柔软纤细! 刺花 天边已经透着微微的白,天快亮了,此处温泉水气朦胧,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隐约可见温泉池边嶙峋的山石。 跋锋寒扣住龙葵的下巴,直直与她对视。 龙葵笑盈盈的,手依旧勾着跋锋寒的脖子,两人亲密无间,呼吸相闻。 似是旖旎无比,却偏生两人的眼眸实则都极冷静,幽深晦暗,看不出一点情绪。 “那天你说跟着我的原因,究竟是甚么?”跋锋寒开口,因距离太近,无论如何说话都轻似耳语。 龙葵如淡墨扫出的弯眉带着微微上挑的弧度,是以笑起来显得格外妩媚,“你为何如此自信我是跟着你呢,说不定仅仅是因为仲少和子陵罢了!”她的尾音带着笑意,婉转如丝。 跋锋寒冷漠的唇角忽然逸出一抹笑,平添几分潇洒,但口吻却危险,“你或许不知道,实则我比你以为的还要了解你一些。”他靠近,几乎贴着她的唇道:“这世上,又有谁比我了解你呢,龙葵!” 龙葵忽然笑出声来,微微暗哑,“哦?那你又想得到甚么答案,譬如,我因是爱慕你才会与你们一道?”她带着戏谑道。 跋锋寒微笑,锐利深邃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在温泉的雾气中水润如黑玉的眼眸,“你只是出于兴趣罢!但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你有兴趣的那个人,是我!” 龙葵的带着欣赏的目光滑过他轮廓分明、英挺俊朗的面容,心想这人也确实有些骄傲的本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的笑却渐渐变得有些嘲弄,“我的感兴趣让你——唔……”话未出口,唇已然被狠狠堵上! 一个充满霸道气息的吻,侵略性十足,激烈到不过触及的那一刻,龙葵便仿佛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他低低地喘息着,在她的耳边道:“你不该如此招惹我,龙葵!”这话充满凌厉阴狠的味儿,口吻却冷静到像是淬了冰,“你该知道,我这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人,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龙葵却笑出声来,她放开跋锋寒,身形一闪一现,已是到了他的数步之外,她充满兴趣的目光看着跋锋寒即便是身无寸缕却依旧气势天成的模样,缓缓舔去唇上被跋锋寒咬出的血迹,妖娆魅惑到了极致,“你的意思是,永远都不会放过我吗?” “啊。”跋锋寒冷漠道,“龙葵,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龙葵的广袖流仙裙在温泉水中铺展开一片曼妙的红,她却只是歪着头笑道:“哎呀~真是令人心动的誓言呢,一辈子,跋锋寒,你当真能一辈子把我记在心上?” 跋锋寒看着她,淡淡重复道:“你不该如此招惹我的,龙葵。” 龙葵正待答话,却听到一声轻轻的门响。然后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身影,她也不曾想到王猗便以这样一种悠然的姿态套上了她为他准备的女衣,但他内着一件雪白的绸质里衣,外只松松罩着那件色泽艳丽的袍子,那外袍颇有异域风情,不仅五彩斑斓,样式更是与汉服大有差别,但他如此套着,黑发披散,容颜如玉,非但不曾因那女子衣衫而有甚么可笑的地方,反倒添了几分绮丽,愈加显得身姿出众,气质卓然。 因他磊落自然的态度,让龙葵微微惊讶赞赏。 王猗走进那扇半开的门,便看到了院后朦胧的白色雾气,“原是温泉。”随即不等他看清雾气后的景象,便听到“哗”地一阵水响。 浑身湿透的龙葵站在池边,一侧是明显不曾着衣的跋锋寒,他的双手展开放在池边的石上,微微侧头,正朝王猗这边看来,“王公子?” 王猗有些愕然,微微蹙起眉来,心中似有所觉,自己难道无意间打断了甚么?自第一次见到龙葵与跋锋寒开始,他便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至极,似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与战友,看来却又并非朋友的关系,隐隐有种微妙的敌意和火药味,偏又有种旁人无法明白的默契与了解。 “怎么,不叫我猗公主了么?”他洒然笑着,半分不露情绪,只是心中实有些微的不舒服。 龙葵浸了水的红衣愈加深红似血,黑发如缎,披散在纤柔的肩头,她却混不在意地撩了撩发,不多时身上便蒸腾起白色雾气,不消片刻,无论是如墨的乌发还是那身繁复的衣裙,皆去了水色,瞬间干透。“原来你听到了?”龙葵笑道,“你若不介意,我们当然也很乐意唤你猗公主的。” 王猗叹气,这武功果然也是十分有用处的,至少若是他习过武,绝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当然,也是与他不曾算到身边人的背叛有关。“我又有哪里像是公主,相比跋兄与龙姑娘,在下虽然无用了些,但想来不至于让人错认是女子。倒是龙姑娘颇有公主的风范气质。” 又听到“哗啦啦”地水响,跋锋寒已从温泉之中一跃而起,大手抓起池边的外衣,甩起一片水珠,已是套上了外衣,王猗甚至都不曾看清,只见他站在离龙葵不远的地方,高大健硕,衣领微开,露出一片白皙精壮的胸膛,其凛然锐利的气质使其更充满别样的魅力。 “王公子既也好了,是时候我们好好谈一谈?”跋锋寒笑道。 王猗看向他,手一伸,“此处非是合适的地方,跋兄,请。” 龙葵也随着他走去,坦然道:“我也很是好奇王公子怎能发现我与老跋在帐上呢!” 三人走进四合院,跋锋寒指了指侧院,“此院中唯有一个看门的老妇人,我已是将她打晕了,不过我们也要尽快离开这里。” 到房内坐下之后,王猗才郑重一揖道:“直到此时,琢斐方向两位谢过救命之恩,还望恕罪。” 龙葵托着腮笑道:“嗯,我们却并非施恩不望报的好人,所以这笔账我们还是需要算一算的。” “那王公子究竟是如何发现我与龙葵的呢?”跋锋寒显然对这个问题是十分好奇。 王猗苦笑,“因我自小对四周的环境便十分敏感,即便是极其细微的环境改变我亦会发觉,比如幼时丫鬟只是在我惯用的熏香中添了一点东西,虽不损其香,却让那香更浓郁了一分,我便是靠着这逃过了那致命的毒药。你们昨日在账上必然是用甚么刺出洞来了罢,因我感觉到一缕微风。” 龙葵如何也不曾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理由,跋锋寒也是十分讶然,那帐内四五十位高手都不曾发现他们的踪迹,因那刺出的洞十分小又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却想不到王猗凭此发现知道他们的行藏,龙葵露出古怪的表情,因她骤然想到已然忘却许久的一个故事,似乎是叫“豌豆公主”,真正的公主不管是垫多少床的被子都能感觉到压在最底层的一颗豌豆? “那不知娇贵的琳琅王氏公子的一命究竟价值几何?”龙葵问道,并不顾忌如此说来有损彼此的交情,实则他们与王猗也并无甚么交情可言。 王猗却也不在意,笑道:“八万张羊皮,唔,这样吧,再送一批平遥人的货物,听闻那些货物的主人与少帅与子陵乃是相识的。” “这未免也太廉价了一些罢?”跋锋寒笑道。 王猗思考片刻,目光明亮,“若是你们替我做一件事,那我可奉上一份大礼!” “甚么?” “马吉为拜紫亭准备的那批弓矢利器!”王猗一字一句道。 跋锋寒面色微变,知道这是一份多大的礼,口上却道:“你的性命便只值这些吗?” 王猗微笑道:“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罢了,但我承诺若是他日跋兄与龙姑娘有求于我,我必不会推辞!” 跋锋寒站起身来,放声笑道:“如此便好!不知王公子所求何事?” “我原有笔墨纸砚四卫,现陷于马吉手中,所中之毒乃是刺花奇毒。” “想让我们救他们?”龙葵问。 王猗却顿了片刻才道,“不,此毒药性太烈,无药可解,以他们的武功最多可撑得七天,七日之后,必然受尽痛苦而死。还望跋兄与龙姑娘能去取了他们的性命,解了他们的痛苦。”此话一出,他眼睑微垂,目光幽然,却有着淡淡的漠然之意。 跋锋寒与龙葵皆是一怔,想不到他如此说,跋锋寒皱眉道:“世上毒药千万,刺花之名我却不曾听过。但不到最后时刻,又怎知不可绝处逢生?” 王猗苦笑:“因刺花非是草原上的毒,而是来自中原世家,我出身王氏,对此毒药的可怕之处再了解不过,若非当真没有办法,我亦是不会出此下策,因他们四人伴我十七年,乃是我最亲近信赖之人。” “这毒,应是源自你家罢!”龙葵道,却并非疑问句,乃是笃定的口吻。 “不错。”王猗淡然道。 龙葵点点头,笑道:“此毒我能解。” 王猗面上变色,站起身来道:“甚么?!” “我这里有一物,名毒龙胆,乃天下至毒之物,沾者即死,但同时它也能以毒攻毒,解尽天下奇毒。”龙葵道。 王猗脸上喜色一闪,却在这时三人俱是听到门外一道声音响起,“素婆!素婆!”显然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主人回来了!”龙葵从木窗缝隙中见到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已是进了院子,赶紧从架上取了王猗还不曾干透的衣物,“走!” 跋锋寒已是一拉王猗的胳膊,带着他从后窗跳了出去。 “谁?”那女子厉喝一声,却想不到是个身负武功的女剑士!龙葵跃上屋脊之时,却一眼扫到屋外数十名突厥打扮的卫士队,另有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心中暗道倒霉,因那卫士之中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其身姿气质皆说明此人乃是不逊于跋锋寒、寇仲等人的高手! 真想不到自己随意挑的一个屋子其主人却大有来头。 “湘花家中发生何事?”那马车内传出一道格外柔和悦耳的声音,犹如音乐一般美妙。 秀芳 一只完美无瑕的玉手掀开了车帘,露出不施脂粉,朴素自然,但仍是美得教人屏息的容颜,若是寇仲在此,怕是要惊得叫一声了,因这女子非是旁人,正是名动四方的秀芳大家。尚秀芳本就是能满足任何男人幻想的美女,一颦一笑又或只言片语都能勾起人心底的绮思,但偏生她又有种冰清玉洁的气质,让人不忍亵渎。 龙葵不认得她,跋锋寒却是见过她的,甚至于尚秀芳与寇仲的纠葛也知晓一些,既已然被发现,他们若是贸贸然闯到街上去,必然要惊动更多人,甚至引来也许正在城外气急败坏地搜索他们的马吉。 所以龙葵站在屋顶之上,朝街上那个朝里面看来的女子看去。她一身翩然的红衣在晨光之中猎猎而飞,黑发如墨,容颜如玉。宗湘花持剑抬首望去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龙葵,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化作朝阳之下最醒目的一抹红。 “你是谁!”宗湘花为她容颜所摄,震撼了片刻才问,手中的剑却不禁松了一松,世人皆是如此,若此时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容貌丑恶的女子,绝不至让人不由放下戒心,又或站着的乃是一个男子,她也不至于如此放松警惕。 而此时“砰”地一声巨响,一柄长刀带着凌厉无匹的气势破门而入,“当”地一声,刀剑相交! 宗湘花骇然回头望去,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已是绕到她的身后,自己竟然丝毫不觉,若此人一剑悄然刺来,她绝无幸免的可能! “哈哈,想不到竟然在此遇到跋兄!”那轩昂英伟、气度过人青年哈哈大笑道,目中射出傲然神采,“听闻跋兄与少帅、子陵纵横草原,可达志恨不能在!” 跋锋寒亦是放声长笑,“若是少帅在此,必然很高兴与可兄相见!”手中长剑却与那可达志手中长刀频频相交,完全不拘泥招数,可达志的狂沙刀法向来以快闻名,而跋锋寒此时以快打快,刀来剑往,像在比拼气力和速度,你攻我守,我守你攻,场面火瀑激烈,皆充满霸道狠辣的味儿,虽非生死相搏,却已惊险万分。 却在此时,一支箭如闪电一般飞来!迅捷凌厉,直似要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气势之盛之猛让人心生战栗! “咚!”木屑纷飞,门框被击成粉碎! 但最让人震撼的是,并无因这强大力道而震颤的箭羽!那门框之处居然空无一物! 以气为箭!站在一旁的宗湘花都不由骇然色变! 跋锋寒与龙葵携手合作非是一次,此次却并未心生不满,因他的目标更高一些,并不曾把可达志看做必须要打败的对象,但仍是心中涌起强大无匹的斗志,嘴角亦是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暗忖此人的狂沙刀法确是厉害,且又是颉利宠爱的年轻高手,今天不若趁机把他宰掉,即便是同龙葵联手也是无妨。 可达志使尽浑身解数,凭借天生对武学的敏锐才险险躲过这一箭,饶是以他的胆大亦是骇出一身冷汗,侧目看去,却是浑身一震,他这一路护送尚秀芳而来,自问应不会有比尚秀芳更美的女子,但此时龙葵在高处持弓而立却是一种笔墨如何也不能描绘的美,浓艳本会予人俗气之感,但此女身上的浓艳却化作一种令人震撼的热烈,如风似火,气质独特,一时竟是尚秀芳也无法比拟的璀璨明亮! 她只一人,却有种千万人莫敢动的摄人之势!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叱道:“且慢动手!” 却是尚秀芳站在门外,蹙着眉不满地看着交手的可达志与跋锋寒,她穿着连斗篷的宽大外袍,玉容深藏在斗篷内,不但没有减去她的吸引力,还增添一种神秘的味儿。 “锵”地一声,可达志洒然还刀入鞘,丝毫没有犹豫,跋锋寒也只好暂且放下长剑,因门外那数十突厥高手正虎视眈眈,若此时再对可达志动手,他们必会毫不留情地一拥而上。若方才龙葵再接着第二箭的话他或可趁机将他干掉,但一旦被阻,先机已失,要杀可达志这种水准的高手便非是这么容易。 宗湘花尚自站在原地,素手握在剑柄之上,自她见龙葵从屋顶上一箭带着霸道无匹的气势破空射来之时,便知这个女人武功卓绝,并非寻常之人,且因那气箭实在骇了她一跳,知自己若要想阻怕是根本无可能,是以脸色有些难看。 “你们把素婆怎么了!”她的目光凛然,怡然不惧。 龙葵轻笑,“放心罢,她只是晕过去了,仍在侧边房里。” 宗湘花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来,“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擅自闯入我家中?” 她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这位姑娘,当真抱歉,若非为我,跋兄与龙姑娘也不至出此下策,无礼闯入。” 站在门口的自然是王猗,他知是主人归来,即便是再如何从容洒脱,并不以身着女子衣衫为耻,也不便在原主面前穿出人家的衣服来,尤其这人尚是个年轻女子,这不仅失礼,且对那女子来说,太不尊重。所以只得匆匆换上原本的衣着,幸好龙葵不想这娇贵的家伙又病,已是将他仍有些潮湿弄干透了给他,这于她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时间太紧他又并无侍女仆僮在身边,束发自是不会了,乌黑的发披泄而下,倒是让他少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严谨之意,多了几分潇洒随意,他本就身姿面容皆是出众不凡,此时更平添风流之意,引人注目。 门口的尚秀芳以雪白的纤手掩住唇,“呀,居然是琢斐公子!”因她姿态不仅完美无瑕,更予人可爱娇媚之感,直让现场的众多男子都看直了眼去。 王猗浅浅笑道:“想不到在此见到秀芳。” 宗湘花愕然道:“此人乃是秀芳大家的故人?” 尚秀芳叹了口气,对着宗湘花柔声道:“湘花,这必然是误会一场,因琢斐公子乃是谦谦君子,绝非歹人,我愿为他作保。” 跋锋寒与龙葵对看一眼,微微皱眉,因在与寇仲、徐子陵分别之前,曾谈到要来龙泉的尚秀芳,寇仲显然对她有些复杂的心思,但此时尚秀芳语带倾慕地说出这话来,他们自然因寇仲感到些许不满,但经过这一日夜的相处,即便是跋锋寒这样见惯场面的又或龙葵这样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王猗确是个极其出色的人。但若要拿寇仲与他相比,却是如何也无法想象,因他二人本就完全不同。 宗湘花松了口气:“既秀芳大家如此说了,只要素婆无事,便就此罢了。”随即她皱了皱眉,看向王猗道:“不知公子是因为何事不得不来我家中?” 王猗朝跋锋寒与龙葵那边看了一眼,不过思索片刻便道:“昨日我落水大病一场,性命攸关,入龙泉之时已是深夜,见此处屋中空无一人,跋兄与龙姑娘不得不将我在此安置,却是贸然闯入,真是过意不去。” “啊!”尚秀芳听到性命攸关之时,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琢斐公子为何独身一人,这……” “我遇到一些小麻烦。”王猗苦笑道:“不知秀芳可否相助?”他说这话来再自然不过,显然与尚秀芳交情不浅。 尚秀芳笑起来,“秀芳乐意之至。” 王猗随着尚秀芳登上车架之时,宗湘花与可达志依旧维持着愕然的表情,因尚秀芳的车岂是随便甚么人都能登的,可达志低下头,眸中杀机一闪而逝,因他一路护送尚秀芳,如何能不对这灵秀出众的美女生出爱慕之心? 待得那辆精致的马车渐渐远去,龙葵才轻笑道:“他上车的时候很自然,恐怕不是第一次与尚秀芳单独相处共乘一车?” 跋锋寒只皱眉道:“可达志对他生了杀心。” “不过是男人的嫉妒罢了。”龙葵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你应该与我一般,看懂了猗公主的暗示吧,他要我们去救他的那四个侍卫。” 跋锋寒思忖:“但若是将那四人救出又如何保证他能将承诺的交换给我们?毕竟八万张羊皮和平遥商的货物倒也罢了,予拜紫亭开国之用的弓矢利器却非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龙葵歪着头看他,“尚秀芳不是予他作保了么?” 跋锋寒愕然,“她作保与这有何关系,难道她一句王猗乃是谦谦君子我们便要信他必然会履行承诺吗?” 龙葵转过身来,走进几步,带着笑问:“怎么,你不信尚秀芳吗?” “我又不是寇仲。”跋锋寒不满道,“虽她是个极迷人的女子,但这件事上却不可如此大意!你为何刻意提起她?” 龙葵双脚离地,转过一个曼妙的弧度,微微挑起秀美的眉,往城外马吉营地的方向飘去,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便当是女人的嫉妒心吧!” “甚么?”跋锋寒原已跟在她的身后,听到这话却是愣了一下。 龙葵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方才盯着她看的眼神,未免太久了一些!” 跋锋寒的眼角一跳,他知她这戏谑的口吻难辨真假,根本信不得,但仍是有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滋味于心中漫开。看着前方那红色的身影,渐渐只感觉心上猛然一刺,隐隐作痛。 解毒 不知从何时起,他与她的相处骤然间变得有些奇怪,自己因那旧日之恨,曾在草原上苦苦追踪于她,却连她的影子也不曾寻到,那种苦闷愤恨至今仍记得清晰。 这世上,再无一人如她一般在他心上挂了几年,虽这份记挂是出于仇恨。 但自从相遇,她一次次地相助,自己竟是一次次地欠下相救之恩,恩情与仇恨,让他原本坚定的杀心渐渐变成一种连自己也不理解的执着,许是仍想杀她,许只是习惯将她想做最终要打败的对手,许是变成了另一种他最不想面对的情感。 龙葵极美,即便是他,也无法否认这一点,这个女人不仅是容貌上的美丽,现如今尚在草原,若是去了中原,这般的女子还不知引起多少相思,但总觉她那袭红衣身后,必然会是那些爱慕她的人碎了一地的相思,因她根本不会在意。她任性到几近偏执,恣意而热烈,却又残酷漠然,是个十分矛盾的女子,但这反倒成为她吸引人的因素,若是不曾看错,那王猗亦是被她吸引,只是他掩饰得好又藏得极深,才并不曾显露几分。 跋锋寒自问这世上无旁人比他更了解她,但那又如何,她本就不是任何人抓得住的女子。他的目标只是——赶上她!终有一日,他必然可打败她,一洗昨日之辱!这便罢了!他的目光渐渐又坚定起来,嘴角也飘起一抹洒然笑意。 因他跋锋寒本就并非儿女情长的男子,他的心性比之旁人不知要坚定强韧多少,是以一旦想通,一旦认准一个简单的道理,往往比旁人要专注得多,他一向是一个极狠的人,狠而专一,且极有耐性。 龙泉南镜泊湖旁马吉营地比之昨日他们来时戒备亦是松了许多,因马吉重要的人质王猗已是被龙葵与跋锋寒救走,他便没有必要在此重重防卫,且大部分人手都被他调去搜寻三人的踪迹,是以此处营地远远看去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镜泊湖风平浪静,只有一艘船静静停泊在岸边。 “乌先生,那四个人当真没有用了吗?”马吉的脸色很差,显然因王猗的逃走而心烦意乱。 一个看着三四十岁的文士道:“王大公子此人看似谦和温柔,实则再狠心不过,这四人既中了刺花之毒,他是明白的,此毒无药可解,他自然不会再为了四个弃子冒险回来。” 马吉勉强一笑,“那你看,那批弓矢?” 文士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需知原三公子与马老板的交易是你将大公子交给我,我便将那批弓矢给你。” “先如今我已派出数百人出去搜寻,不日必然将他找到。”马吉说出这话来时底气却不足,若是跋锋寒与龙葵去和寇仲他们会合,奔狼原赫连堡中数万金狼军都拦不住他们,自己又何来的本事去从他们手中把王猗抢出?想到此处他的头便有些痛了。 文士叹了口气道:“原三公子的计策是万无一失的,他对大公子的了解本不是旁人能及,若不是你自作聪明去招惹那两人,又怎会让他借机逃走!” 马吉颓然道:“大公子与他们在花林曾见过一面,我只怕他们有交情……”实则事后想来,他便明白了跋锋寒与龙葵多半是碰巧遇上,他们应是来探八万张羊皮的事情,而非来救王猗,但当时自己却并未想到这点,实则他只是太过低估那两人的本事。 那中年文士皱眉看向那边的营地,“如今只有这无用的四人,不若杀了吧!你虽在三公子的相助下买通了丹晴与车夫莫一弥,但大公子一旦脱离险境,这两人便只得死无葬身之地了,且只怕要拖累了三公子,是以三公子已是派人处理了,现如今只剩下那笔墨纸砚四卫。” 马吉狞笑道,“这四人对那王猗甚是忠心,我要让他们于六日之后受尽痛苦而死!” “唉,此次失败,也不知何时再会有这般好的时机,大公子为人谨慎多智,又岂是好对付的!”文士显然对马吉犯下这种过错十分不满,但他却不知若他的主人三公子在此处,绝不至于让他们就这样将笔墨纸砚四人随意丢在营地之中,王猗此人虽称不上心善,但对身边的人却一向亲厚,虽刺花乃是无药可解,死时却是痛苦万分,以王猗的心性,必会使计取了他们的性命,解了此种痛苦,可惜这位乌先生对王猗的了解终究是差上一筹。 却在谈话之时,营地忽然一阵马蚤动,惊叫喧哗声起,马吉急忙跑到船头处,“发生何事!” 不用那人告诉他,马吉已然看到营地之中一片火起,四处横尸,眼瞳一缩,失声叫道:“他们居然还敢回来!”那位乌先生也惊讶至极,眉间皱起。 来人自然是跋锋寒与龙葵,今次两人含怒出手,直杀得一片鲜血迸溅,营地中的高手多被调出搜查他们的踪迹,一半散于龙泉城外,一半已然潜入城内,营地剩下的都是一些昨日的伤者和留守的剑士,此时遇上出手狠辣的跋锋寒与灵动果决的龙葵,两人皆是毫不容情,怎能不伤亡严重! 且两人边打边随处放火,不多时这一片营地便烧成一片,“走!”跋锋寒对龙葵叫道,他已是寻到了那四人的所在,因马吉等人以为这四人乃是弃子,四周并无多少防卫,只随随便便将他们丢在偏僻处的一个小营帐中。 笔墨纸砚四卫乃是两对双胞胎,且是堂兄弟,不仅年纪一般大,四人的长相亦是极像,倒似是同胞兄弟一般,此时四人神色萎靡躺在帐中,中了刺花之毒后,莫说是站起身来,便是抬一根手指都是困难万分,是以四人若想自尽也是办不到的。以他四人的警觉,本决不至于如此容易便中了毒,这刺花之毒需两味重要的药引,即便是王猗都不曾想到丹晴与莫一弥皆背叛且对四人用了此等歹毒之物。 龙葵将手中精致的长颈鎏金瓶丢给跋锋寒,连丢四个,“一人一瓶,快些!” 跋锋寒曾听龙葵说这“毒龙胆”乃是剧毒,沾之即死,是以十分小心,给一人喂下之后便把剩下三个瓶子都给了他,自己与龙葵一道守于此帐外,这毒龙胆见效极快,不过片刻四人便掀帐而出,径自直去马吉帐中取回随身佩剑,这四卫白衣长剑,气度凛然,虽年纪极轻却一派高手风范,虽因一日夜的刺花之毒的折磨使得他们脸色微白,但出手之时却依旧犀利准确,两两为阵,却是顶尖高手无疑,顶多只比跋锋寒等稍逊一筹,但四人联手即便是宗师高手只怕也要饮恨,因他们的武功相辅相成,四人便如一人出手一般! 待得六人会合,其中一人道:“多谢相救!不知公子身在何处?”他们显然猜到龙葵与跋锋寒乃是因王猗而来。 “龙泉城中。”跋锋寒答,既目的已达到,几人再不恋战,只朝营外遁去,因营中被他们杀得尸横遍野,竟是一时无人追来! 龙葵笑道:“竟是比想象得要容易许多。” 跋锋寒也点头道:“想不到营中如此松懈,但还要快些进城,因马吉必很快召那些高手回来。” 六人进得龙泉城中之时,天空灰蒙蒙,太阳亦是躲在云层之中,但转进朱雀大街之后,只见行人如鲫,车马争道,颇有寸步难移的拥挤盛况,关乎到靺鞨族以至整个人草原命运的渤海国立国大典,将在三天后太阳升离地平的古时举行,要来的人均该来了。一派热闹景象,仿佛方才城外那场惨烈厮杀离此地极为遥远。 “我是锋笔,此为我的孪生兄弟烟墨。”白衣青年清秀的面容上带着腼腆的笑,甚是似是有些害羞的模样,“这是我的堂弟檀纸与玉砚。” 龙葵险些笑出声来,“果真是笔墨纸砚!” 那锋笔笑道:“公子乃是谦谦君子,又怎可少得笔墨纸砚?我兄弟四人被赐予这名,亦是公子看中。”本应是孺慕忠诚的话语,偏生似是少了那么几分诚恳,只有似乎是不好意思的腼腆,甚至白皙的面容上泛着微微的红,使得他清秀的姿容多了几分并不太应该属于男子的柔和。 烟墨道:“只是锋笔实在太难听了!” 玉砚道:“不觉得檀纸更傻吗,听来就像是坛子。” 檀纸道:“闭嘴!” 四人说话之时皆是一般带着略微羞涩的笑,甚至连那腼腆的目光似乎都是一模一样,但偏生说出的话却与他们的表情目光相差太远,且并无一点绝处逢生的喜悦,因他们应是知道自己所中之毒为刺花,此时为龙葵所解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8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8部分阅读 ,竟是十分识相地不问缘由不问旁事,只乖乖跟着他们到得城中。 确实,并非错觉。跋锋寒与龙葵对看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古怪的神色,看来这四卫,并不是初时想的那般普通的忠心护卫啊…… “好了,看来我们需要去找王公子要我们应得的报酬了!”龙葵顿觉这四人并非容易好相处的,心想还是赶紧脱手将他们交给王猗为好。 跋锋寒亦是赞同,“随便打听一下便可知尚秀芳下榻之处了。” 烟墨道:“看来公子是花了大价钱来赎我们。”他说着,却并无一分愧疚神色。 玉砚道:“丹晴真是太过分了,想平日里我还对他这么好。” 檀纸道:“早知道在花林的时候就该把他切成十七八段!” 锋笔道:“这回公子身边总算就剩我们了!” …… 若是四人说出这些话时,表情莫要是一般无异的柔和羞涩的笑,恐怕要自然许多,偏生这四人像是都戴着一个腼腆温柔的面具一般,让人生出莫名的诡异之感! 任性 龙葵终还是笑出声来,忍不住问道:“你四人原就是这般有趣吗?” “有趣?”锋笔的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笑容仍是一般地微羞,“以前啊,公子小的时候有过一个武功很厉害的护卫,可是那人既孤傲又冷漠,最后惹怒了家族里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又后来,据说有两个也同样很厉害的护卫,他们既忠心又稳重,只是高大沉默得像是山里的黑熊,后来,后来他们去哪儿了?” 檀纸道:“去了琳琅山守祠堂。” “对,据说去年就病死了一个呢。”烟墨道。 玉砚的眼神仍是那样腼腆柔和的模样,“老太太最是喜欢像我们这样看着羞涩又无害的孩子了。” 烟墨点点头,“我们跟着公子的时间算是最长的了。” 龙葵顿时明白了,跋锋寒亦然,他微讶地看过来,“想不到那些看似光风霁月的世家之中有这么多事。” “公子比我们更辛苦。”锋笔认真道。 龙葵第一次对王猗此人生出些许的佩服之心。 六人随着人流到一处茶铺坐下,跋锋寒道:“我去打听一下尚秀芳的下榻处,你们便在此处稍候片刻。” 龙葵的目光往不远处温泉河上的石桥看去,小龙泉是多桥的一座城市,沼泽环市,街巷适应,水、街、桥、屋巧妙的融为一体。且水是温泉水,热气腾升,像为两岸的景色披上一层迷离的薄纱,令人颠倒迷醉。 这些日子以来跟着这几人,果然精彩了许多,即便是经历了千年早已耐得住寂寞的她,也并非喜欢那样孤独茫然的生活。想到此间,她便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但她这样坐在路边茶棚,一身红衣,绚烂如火,偏生容颜之美若皎皎明珠,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四个白衣剑士亦是清秀悦目,怎能不吸引人的目光?不多时便有人频频朝这厢看来。 过了片刻跋锋寒便走回来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洒然笑道:“我们不若去那边饭馆中好好吃上一顿先去寻少帅与子陵吧,听闻拜紫亭亲自去城外迎尚秀芳,此时应还在宫内,并不曾到下榻之处。” 还不待他说完,那边便有人叫声起,跋锋寒隐约间听到说那边动上手了,这些人显然是奔去围观,本不欲多管闲事,因他们本身已是一身的麻烦。但龙葵却忽然站起身来,讶然道:“我似乎看到仲少了!” 跋锋寒即刻跳了起来,抓起手边的长剑便赶去,笔墨纸砚四人对看一眼,亦是跟在龙葵与跋锋寒身后。 六人匆匆穿过小巷,挤过那些吵嚷的人群,便见到那边原本僻静的石桥上已是围了一圈人,龙葵看了看四周,跳上了旁侧的民居,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三人在与寇仲交手! “是她!”跋锋寒讶然道。 “你认识?”龙葵望向他。 跋锋寒皱起眉来,“是君瑜的师妹。另一人应也是高丽人,咦,那人是韩朝安,应是寇仲与小陵要杀的人!” 龙葵手一翻已是出现一柄长弓,一旁四人睁大眼,玉砚悄悄道:“她这弓是藏在哪儿?” “哪儿也不好藏啊,这是变戏法么?”烟墨道。 锋笔道:“……这怎么能和变戏法比!” 檀纸只是带着连弧度都不曾变过半分的羞涩笑意道:“裙下!” 龙葵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四人即刻收声,“哦,是那个任性的傅君嫱啊,唔,傅君瑜,又是一个你招惹过的女人?”她问,然后拉弦,口吻虽淡,但在弓弦处凝起的箭支却仿佛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跋锋寒知龙葵这是找到了新的戏耍他的方式,是以根本不回答她的话,忽听到蹄声响起,即刻取下背后的亡月弓,上弦拉弓,“快些,有人来了!” 此处民房距离寇仲与那三人动手之处约有百步,这么近的距离于二人来说几可忽略,实则在两人弯弓拉弦的时候,那厢三人已是发现,之间那白衣美女娇叱一声,已是急急朝后退去,那两个男子也是脸色难看,不管何人在百步的距离内被人以强弓相对必然会心生恐惧,便如砧板上的鱼肉! 只听寇仲哈哈大笑道:“老跋和龙大小姐来得好!” 那白衣女子怒喝道:“寇仲你好大的狗胆!”她话音未落,两人弓弦已是齐颤,却是一支朝那白衣高丽男子射去一支射向那韩朝安! 两箭同时而发,破空厉啸,势不可挡! 她自是高丽傅采林的弟子傅君嫱,此时也不禁花容失色,但毕竟师出名门,即刻长剑一转,奕剑术本也擅防,只见那雪寒长剑圈出一个玄妙的弧度,她自是去解那两人之危,且预先救的乃是那个同样身着白衣的高丽男子,“叮叮叮”地数声连响,显然是那男子与傅君嫱武器与强箭相碰的声音。 但韩朝安那边情形更是不妙,因朝他射来的那支乃是无形之箭!他的脸色已是骇得发白,但幸得本是个高手,身经百战,不假思索地朝旁侧跃去,但旁侧又岂是安全的,寇仲的井中月正横扫过一道耀目的黄芒,凌厉朝他劈来!他手持双短戟匆忙迎上,“当”地一声巨响,他的面色即刻惨淡下来,猛然吐了一口血,显然受了内伤,且被寇仲阻了阻,那箭立即透胸而过,竟是眼见性命不保! “寇仲!”傅君嫱尖声叫道,“住手!”寇仲当真即刻住手,她方才松了口气。 但见屋舍上龙葵翩然而下,半空之中忽又弯弓拉弦! 一箭凌厉如电,转瞬射来,“噗”地带出一蓬血花,韩朝安的目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仍旧带着愕然的表情,被那箭势带得向后倒去。 龙葵落地,勾着唇带笑望向傅君嫱,一字一句道:“他们顾忌你,我可不会!” “你是何人!”傅君嫱这四个字似从齿缝中咬出,已是咬牙切齿至极。 龙葵只冷冷看着她,“我是龙葵!” 傅君嫱不曾想她便只给了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过怔了片刻她便看向寇仲,愤然道:“此事我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寇仲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却在这时,他的脸色大变,“且慢!” 原在傅君嫱看向寇仲的时候,龙葵手中一闪,九转修罗斩已是在手,因她此举太过出人意表,是以傅君嫱虽武功不弱却措手不及,森冷的镰刃已贴着她娇嫩的脖子,“不会善罢甘休?”她轻笑起来,“不若我现在便杀了你,你变成鬼再来与我不善罢甘休,如何?”她靠得既近,话语虽轻,却似是敲在傅君嫱的心上! 她的面容依然变得煞白,但仍冷然道:“你不敢杀我!” “龙大小姐!”寇仲急忙道。 那个白衣的高丽男子也厉声道:“君嫱乃是高丽傅采林傅大师的弟子,还望姑娘三思而后行!”虽如此说,他的额际却也渗出冷汗来。 龙葵却轻笑,轻轻道:“我不敢?” 跋锋寒一步步走来,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静静让出一条道路来,“她敢。”他淡淡道,口吻却是笃定无比。 镰刃已是割破了她脖际的肌肤,渗出鲜红的血迹来,傅君嫱咬着唇,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仍只是倔强而仇恨地瞪着龙葵。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龙葵道,“寇仲与子陵一次次地相让,你却一次比一次过分,一次又一次地想取他们的性命,是也不是?他们不过是看在你师姐的面上对你尊敬几分,你却拿着他们这种感情来当作暗害他们的筹码,我在茶棚里眼见着你微笑着朝寇仲招手,他对你没有戒心,你却心存恶意!” “若是你当真深恨他们,可堂堂正正地去用你手中的剑将他们斩杀,那我便无话可说!” “你以为你是甚么人,如此任性骄横,不过是仗着你的师父罢了,若你不是傅采林的弟子,你以为大家还会这么给你面子?” “别天真了!若你没了傅采林的弟子这层身份,你便甚么都不是!”龙葵冷笑着,忽然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喜欢寇仲吧?” 傅君嫱的脸色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但在听到这话时仍是怒道:“你胡说!” “你若不是傅采林的弟子,不是傅君婥的师妹,你当他会多看你一眼,哦,我倒忘了,你还有一张脸能看。” 傅君嫱的唇瓣微微颤抖起来,显然龙葵所说戳中她心中的隐痛。 “若你没有这个身份,在你第一次下辣手要杀他的时候,他必然已是视你为敌,而非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地容忍你,甚至在你狠下杀手的时候仍处处相让不愿与你动手。你明明很清楚是因你的师姐傅君婥,却还是一次次地恃宠而骄,任性无度!” “你当是因为你傅君嫱么,包括你请来对付寇仲的这个高丽人,包括躺在地上的家伙,这些人对你礼遇有加,听从你的吩咐,你当是因为你吗?不过是因为你身后的傅采林罢了!” 因四周围没有一点声音,远远而来的马蹄声便显得格外明显,龙葵的话语却在那马蹄声中依旧清晰无比,傅君嫱的目中已是流下泪来,因龙葵的话语彻底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又在众人面前如此不给她面子,已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龙葵却带着嘲讽的笑收起武器,目光冷淡,傲然道:“若你还有那么一点可怜的羞耻心的话,待有一天你能说‘我是傅君嫱’,而非是带着傅采林的弟子这般的前提时,待得有一天非是你仗着傅采林弟子的身份骄横任性,而是可以让你的名字为师门增光时,再来找我罢!” “记好了!我是龙葵!只是龙葵!”她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她无须任何依仗,虽然她也任性,可她的任性是凭着自己,而非借了其他任何人的身份地位。 她亦是无须任何身份地位的证明,只因她是龙葵,这个理由已然足够! 锋笔忽然低声道:“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很帅。”檀纸总结。 论情 蹄声越来越响,一队骑士如飞驰来,围观者立时四散奔避,乱成一片。 带头的粟末靺鞨武士遥喝过来道:“少帅驾临龙泉,大王有请立即入官相见。”却对地上韩朝安的尸体视若无睹,若是平日这些靺鞨武士尚可能给被杀者讨个公道,但此时小龙泉正直拜紫亭开国大典的关键时候,容不得他们去管这种闲事,草原各族本就好杀,律法并不如中原完善,且中原此时也是乱世之秋,并不同太平日子的安全,最重要的是,这里争斗的双方,皆不是他能管的。 傅君嫱仍是面色苍白地站着,目光几乎要将龙葵刺成筛子,一旁白衣的高丽武士担忧地看着她,“君嫱……” “走!”她转身便走,背脊依旧挺直。 龙葵笑道:“莫要回去找你师父哭鼻子,再让他来替你找回公道!” 傅君嫱娇躯一颤,转过头来狠狠道:“我决不会放过你!” “恭候大驾。”龙葵的笑容依旧带着可恶的微讽之意,让傅君嫱眼中的怒气更盛。 寇仲看了看两人,赶忙将他与徐子陵落脚的四合院所在告诉了跋锋寒,悄悄道:“老跋,快把龙大小姐带回去吧!”虽是将这小师姨得罪狠了,但寇仲心中却实则十分畅快,因傅君嫱不时找他们麻烦,他与徐子陵却不可对娘的小师妹刀剑相向,实在憋闷地很。 那队靺鞨武士带着寇仲离开之后,跋锋寒自与龙葵往寇仲所说的四合院去,带着那四个王猗的护卫一起。 四合院内空无一人,跋锋寒转到后院才见徐子陵呆坐温泉池旁,三匹马儿被他从马厩放出来,在圈内自由自在吃着草料。 塔克拉玛干看到他进来愉悦地长嘶一声,极为亲热。徐子陵的面色微有些古怪,但见到进来的居然是跋锋寒仍是惊喜地站起身来,“老跋,你居然回来了!” 跋锋寒洒然一笑,“发生甚么事了,你怎是这样的表情!我方才在街上遇到小仲,龙葵帮他干掉了你们要杀的名单上的一个,韩朝安死啦!” 徐子陵点点头,“怎会如此巧!” “不仅如此,这韩朝安是和君嫱在一起,怕是她仍将这笔账记在你们身上!不过龙葵激将之下,她最近当不会再有心思找你们麻烦。”跋锋寒仔细看他,“咦,子陵你为何事怎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龙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看了看徐子陵,忽然扑哧一笑,“小陵莫不是遇上心上人了罢,怎么,与人私定终身了?”口吻十足戏谑。 即使以徐子陵跟着寇仲练出的厚脸皮都不禁感到有些面燥,他看向龙葵,没好气道:“龙大小姐莫开玩笑!” “看来真被说中了?”跋锋寒从徐子陵的反应中已是看出甚么,讶然道:“师妃暄来了?” 龙葵走来,“哦,那个师妃暄啊。”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从寇仲与徐子陵的口中着实知道了不少东西。 “石之轩也来了。”徐子陵假装没有听出龙葵话中的感兴趣之意,只对跋锋寒道。 跋锋寒一震道:“石之轩竟到龙泉来,祝玉妍正在此处等他自投罗网,他应非是这么蠢的人!” 龙葵在徐子陵身边坐下,笑盈盈道:“来,小陵,同姐姐说说那个师妃暄!” 徐子陵不禁尴尬道:“龙大小姐,你看着也并不比我大吧?”龙葵面容仍是当年十七岁少女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年纪应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要大得多。 龙葵却只自在地侧着身子,朝着他问道:“男人是否都喜欢那种清高脱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徐子陵知她仍在说师妃暄,实则他今日与师妃暄见面确是鼓起勇气做了一件原以他的性格几乎不可能做的事情,但此事他并不太愿让太多人知晓,若是此时是寇仲在此,他必然照实说了,面对跋锋寒与龙葵却没法像面对寇仲一般自在,但又不会因此而欺骗他们,毕竟跋锋寒与龙葵可以说是他的生死之交,想到此间便叹气道:“好罢,原也没有甚么不能说。”他苦笑道:“我如今心中苦闷,正想找个人来诉说。” 跋锋寒亦是感兴趣地在他另一边坐下,“到底是何事?” 徐子陵瞥他一眼,“老跋何时也像小仲那般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跋锋寒洒然笑道:“若是旁人的我自然没有甚么兴趣,但若是小陵与师仙子的,即便是我也有些好奇之心。” 思忖片刻,徐子陵才低声道:“我想全力追求师妃暄,享受十来天肯定不会有结果的爱情滋味,又怕坏她清修,心内矛盾得要命。” 龙葵哑然失笑,“这又有甚么矛盾,她若连情关亦过不去,还谈甚么清修,既贪恋红尘,不若早早入世,不必再做无谓的苦修,因再如何也不会修得正果。” 跋锋寒却是一副惊讶模样,“真想不到小陵也能有如此勇气!”他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温言道:“若是师仙子为此坏了清修,但从此与你伉俪情深,携手游遍天涯海角,人生至此,亦是了无何憾!” 徐子陵茫然道:“我会否很傻?但她说会好好考虑。” 龙葵惊讶地看向他,“好好考虑?原你已经说了啊!但那师妃暄又有甚么好的,即便是她考虑了、同意了,你也说了肯定不会有结果,她拍拍手转身返回慈航静斋,小陵你却要重情地多,多半要伤心一场!要我说你是真傻。”她同情地看着他,“爱情这种东西都是绝对的、双方的,容不得一点瑕疵,若你同她一开始便知道是场不会有结果的苦恋,反倒因那预知的悲剧结局而不知不觉投入更多的情感,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是吗?”徐子陵顿时有些无措,“但我说出来之后真的很快乐,事实上我对她的要求很低,只希望她不怪责我或给脸色我看就行。不知是否因身在异域,以前在中土的种种压抑顾忌,在这里全失去约制效力,想干点刺激有趣的事。我确有点失常,不过她似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跋锋寒皱眉:“感情本就不是可以苦苦压抑的,不若释放出来,既她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那努力尝试一下许是会轻松许多。” 龙葵托着腮,仔细看了看徐子陵,“哎,你当真那么喜欢她吗?” “应当说是一种比喜欢要复杂的仰慕。”徐子陵似是冷静下来,思索道:“就像我有自信与她进行一场纯粹精神上的爱恋,因即便是情浓的时候,面对着她脱俗的玉容也很难会有旁的心思。”他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因妃暄在我心中是不可亵渎的,即便是爱慕着她,却也不觉得我能配得上她。”随即又黯然道:“她告诉我此番事了后,立即返回静斋,以后不再出来,也再不涉入争霸天下的大事。” “嗯?这样就有些复杂了。”龙葵道,“不过,我向来信奉的一点是,喜欢的就不要放弃,抢也要抢过来!” 徐子陵愕然。 跋锋寒看向她,“勉强而来的感情又有甚么用!” “勉强?”龙葵站起身来拍了拍深红色的裙摆,“感情这种东西,或许我真的不懂。”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漠然,想起昔日蓝葵跳入铸剑炉时的刻骨之痛,想起她在魔剑之中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伤心,想起她千年不变的思念与情感,那种东西,她真的不太懂。 但是,却觉得有些可怕,那种深浓的情感,似是能把人的理智统统淹没,即便没有蓝葵那千年的记忆,她也眼见着任性刁蛮的雪见心甘情愿地抱着魔剑跳进铸剑炉,绽开无比绚丽的神树之花,她亲眼看着紫萱以身封塔,从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不知感情能够到那种地步,直让她望而却步。即使是作为旁观者,已是让她心悸。 龙葵转身想要离开,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紧紧抓住。 回过头去,却望进一双深邃明亮的眼,她勾起一抹笑,看着他皱起的眉间。 “你怎么了?”他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龙葵挑了挑眉,“我能有甚么事?” 跋锋寒的目光微冷道:“不想说便罢了!” 龙葵却感觉到了他竭力隐藏的关心,心中一暖,却也似是明白了一些他所说的“这世上再无旁人比我更了解你”,自己只是一点情绪上的变化,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 “跋锋寒。” 他似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嗯?” 她却靠近,轻笑道:“难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否则怎会连我在想甚么都知道?” 跋锋寒冷然道:“你莫要自作多情!” 徐子陵看看跋锋寒又看看龙葵,无奈地悄然叹息,因他知道,没到这种时候,不论是谁都插入不了这两人之中,若说他们没有特殊的感情,又让人如何能信? 眼角瞥到寇仲已到了门口,只是鬼鬼祟祟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却又偏生暧昧至极的举动。 不禁抿唇而笑,方才的些许烦恼似乎在身边这些友人身旁被抛去了,心下也轻快许多。 找跋锋寒或龙葵在诉苦讨论感情的事绝非智举,但他们却也实则解了他心中最大的担忧,其实,也不错。 “寇小仲,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作甚么?”龙葵却忽然侧身将目光从跋锋寒身上投向那厢门边,笑盈盈地道。 寇仲缩了缩脑袋,嘿嘿笑道:“不打扰龙大小姐与老跋交流感情。” 徐子陵不禁被他那古怪的口吻逗笑了,站起身来,洒然道:“多谢。” 一时院内四人皆因这温暖的气氛而感到十分愉悦,皆相视而笑。 主仆 寇仲、徐子陵、龙葵与跋锋寒驾着别勒古纳台兄弟的手下术文供应的小舟,戴上竹笠,在蛛网般交织穿插于房舍树木间的小河灵巧地滑行,一座又一座的石桥在头顶上掠过,就像一个接一个的梦境。而笔墨纸砚四卫则驾另一小舟,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愈往城南划去,行人渐少,感觉愈是宁静。自抵有小长安美誉的龙泉上京后,他们尚是首次有机会感受这座位于大草原东北的奇异城市,更体会到拜紫亭争霸草原的野心。 四人交换一下这一日一夜的情报,寇仲讶然道:“那猗公主与尚秀芳乃是认识的?” “不仅是认识,我看应是熟识。”跋锋寒纠正道。 徐子陵瞥一眼寇仲古怪的神色,皱眉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见她。” 寇仲苦笑道:“不怕有失礼数吗?” 徐子陵叹道:“你是在自寻烦恼。在乐寿时为避开楚楚,没觉好睡的连夜起程,现在又要自投罗网的去投降,算是哪码子的一团事。” 寇仲哈哈笑道:“我真的投降哩,不过是向你投降,不去就不去吧。” 跋锋寒道:“我也觉得仲少不应去见尚秀芳,不为其他,他若看到猗公主与尚秀芳的亲热劲,恐怕要忍不住妒火,但我们如今与猗公主尚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做,仲少即便要找他算账也要晚些再说。” 寇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已经说了不见了老跋何必还要打趣于我!” 龙葵在鼻子附近扇了扇,“好浓重的酸味,应该说虽是不曾见到,寇小仲已是满腔酸醋,喂,难道你喜欢这尚秀芳,却不爱那宋玉致吗?” “不,我从心底敬爱倾慕着玉致,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寇仲皱眉道。 跋锋寒拍拍他的肩膀,“但对于尚秀芳,却又忍不住受她吸引,我明白,尚秀芳那样的女人确是世上少有男人能抗拒,特别是当她对你表现出爱慕之意的时候。” “呿,男人的劣根性。”龙葵不屑地撇嘴,“喂,老跋,若那尚秀芳爱慕的是你,你会否也像寇小仲这般失魂落魄?” 跋锋寒假作思考片刻才道:“哦,对于过分爱好和平的女人,我会感到有些头痛的,需知我这人见惯了鲜血与杀戮。” “咦,老跋与龙大小姐何时变得如此友好亲密了?”寇仲故作大讶。 徐子陵忍笑道:“仲少你是嫉妒了吗?” 寇仲嘿嘿笑道:“怎敢怎敢,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同老跋抢龙大小姐啊,龙大小姐的强弓长镰可是让人心有余悸!” 龙葵毫不在意他们的打趣,反倒半靠在跋锋寒身上,侧目道:“若在你们三人中挑,寇小仲太花,小陵太软,倒只有老跋还合我几分心意。” 寇仲强自辩道:“说小陵软倒也罢了,他一向心软得很,但说我花却是为何,我心里爱着的一直是致致!” 龙葵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话便只是骗骗无知的小丫头吧!” 跋锋寒却看到一旁小小的泊岸,扭过头去道,“不若去吃响水稻吧,我们尚有四个客人在。” 等到停舟靠岸,寇仲才在徐子陵耳边悄悄道:“老跋这是害羞了。” 徐子陵无语地看向他,望了望前方跋锋寒依旧挺直的脊梁,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害羞。 寇仲却嘻嘻笑着,笃定道:“定是这样!”随即又回头看了看那艘跟着他们靠岸的小舟,讶然道:“不知这些世家中的贴身侍卫会否都如此厉害,竟连操舟亦是做得如此熟练。” 不知是否错觉,徐子陵因寇仲的话而感到跋锋寒的耳根有些微红,但他仍是坚持寇仲不过是在胡说罢了,这小子本就满口胡话。 跋锋寒当然非是害羞,只是在龙葵靠过来的时候,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龙葵从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亦是不用甚么熏香,只是靠得极近的时候,身上自有一种特别的香味,他忽然想起晨间的那个吻。 他知道她只是在挑逗他,或许只是单纯的戏弄,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吻上去时,并未想那么多,似乎只是遵从了心底的意愿。 这个想法太可怕,更让他感到复杂的是,即便是事后,即便是到现在,自己也丝毫没有后悔之感。那样的亲密,连在梦里也不敢想,因已经恨了太久,他一向是个执着而坚定的人,从不犹疑,从不动摇,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拿这个女人怎么办才好,若让他全然忘记几年前的仇恨,但那种恨已是深入骨髓,偏生每每记起她,当初第一次见她背着光带着笑而来,那身翩然的红衣便似是刻在心里,无比清晰。 “寇仲!”徐子陵忽然叫,寇仲回头看去,一艘比他们二舟大上一倍的小艇正从不远处驶来,两人锐目扫去、摇橹操舟者是个回纥大汉,坐在艇上的赫然是寇徐昔日故人段玉成和适才与他一道的大明尊教中水、火两妖女。 那艘小艇迅速接近。段玉成和两女朝他们望过来。寇仲掀起竹笠,露出脸容,目光往三人扫去。段玉成明显地躯体轻颤,却没有开腔呼唤,两女的美目同时亮起来,为寇仲仪容所慑。 寇仲把竹笠取下,那艇经过他们泊舟之处,距离迅速拉远。两女仍不住回头张望,段玉成却像忽然变成岩石般,一动不动。 徐子陵苦笑道:“这次草原之行当真事情复杂得很,就像落入一个诡异的漩涡里,既危险又容易搅得人晕头转向。” 寇仲叹气,“我的娘!即便是在中原,都没有这么让人头痛,大不了就是被李小子追着打罢了!” “会否有人特意在对付你们!”龙葵道。 寇仲耸了耸肩,“这世上要特意对付我和小陵的人,似乎不少。” “仲少,我们不若去探一探周老叹。”徐子陵忽然道:“大明尊教的人从那个方向来,是否会出事?” 寇仲一震道:“不错,总要先去看一看!唉,老跋,怕是不能陪你与龙大小姐吃饭了!” 跋锋寒混不在意地摊了摊手,“那晚些再见,我等吃完了饭,便将他们四人送到王公子那里去,顺便与他谈一谈之前说好的生意。” 于是寇仲与徐子陵与几人道别,锋笔忽然道:“想不到寇少帅是这般风趣的人。” 玉砚道:“不错,徐公子看上去也很温和。” 烟墨道:“在一些地方,寇少帅的名字也能吓得孩童夜哭哩!” 檀纸道:“世上传言多有谬误。”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多人需要亲眼看了方才知道,自花林王猗与寇仲、徐子陵相交一场之后,便对这二人赞誉有加,但笔墨纸砚四人乃是此次方才见到二人,虽眉宇依旧带着羞涩而腼腆的笑,却添了一抹几不可查的隐忧。 看来,并非是好对付的人吧?公子他,究竟在想甚么呢…… 待得六人吃过饭,便往跋锋寒打听来的尚秀芳落脚的地方去,方自赶到便见门口套了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显然主人正要出行,又见可达志正面无表情地抱着刀站在马车旁,脸色并不如何好看。 不多时,穿着素淡的尚秀芳从门内出来,长腿秀丽的粟末女武士宗湘花替她披上连帽斗篷,一旁的王猗已是换了一身衣衫,只简单的深色衣袍,别无一点坠饰,样式也是寻常,长发只在身后束住,插一根寻常的白玉簪,即便是这样普通的衣着,也无法掩住他周身优雅高贵的风华,微微带着笑的面容仿佛天生便是聚光处,极其吸引人的视线。 他与尚秀芳联袂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街上的行人皆是朝那厢投去视线,不得不说,尚秀芳这样的绝色美人与王猗这样的世家公子确是相配至极。 怪不得可达志的脸色这般难看。跋锋寒思忖,也幸得小仲不曾来,否则脸色也绝好看不到哪儿去。 “公子!”四人齐齐唤道,清秀面容上露出一抹喜悦的笑意,但看上去依旧那么腼腆羞涩,龙葵怀疑他们似乎下一刻就要喜极而泣。 但显然不会,他们四人只是习惯了这般的表情罢了。 王猗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淡定如初,只是目光中却透出欣悦之意,“回来了。” “是!”四人便这般,直直跪了下去,单膝及地,手中长剑“咚”地一声敲在地上,虽是四人,但那声音却整齐划一,似是一个人一般! 满街骤然静寂,因那四个方才还看似腼腆的男子,在这一瞬竟是满身的肃杀凛然,充满铁血战士的坚硬! 即便是龙葵与跋锋寒,都因那四人突然的转变而愣了一瞬。 当真,在这一刻那从容高贵的主人与这四个冷肃锐利的卫士,让人真正看到了属于世家门阀的那种不同于常人的风度气势! 中原 龙葵不曾想过会有这般的事情,她在原地转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敲了敲那精钢制的铁笼,声音沉闷,显然非是人力可以摧毁的,每一根笼子上的铁栅都足足有两指并宽,既粗又沉,脚下亦是精钢铸成的铁板,当时这笼子落下之时,铁板与铁栅卡和,瞬间上了死扣,精密至极。 笼子只有六尺见方,一人高,既不会太狭窄,又不会太宽敞,大概是为她一人所制,真是荣幸得很。 不过,他毕竟逃出去了。 “猗公主道那乌先生乃是他三弟手下第一谋士,果然,这个笼子我就不曾想到过,真是花了大本钱。”龙葵无谓地微笑着,依旧十分悠闲的模样。 她与跋锋寒去寻王猗,他果然信守承诺,八万张羊皮虽已被马吉销赃给了拜紫亭,但他仍是答应三日之内便将这批货送到寇仲手中,平遥商的货物最易解决,第二天便可物归原主,只有这批弓矢,乃是那乌先生亲自押送,按照王猗的计策,果然寻到了这批东西所在,但不料撤退之时却陷入了那乌先生设下的陷阱! 若说那上品迷烟只能让跋锋寒这样的高手晕眩上一瞬,那对于龙葵便是毫无影响,但从之前那些人的攻击之中,龙葵便看出了这些人想要跋锋寒的性命,对于她,却是想活捉,虽那数百名高手做得不露痕迹,但龙葵依旧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 两人受围的地方乃是龙泉唯一的佛寺圣光寺,唯有这开阔的寺院,才让龙葵丝毫没有察觉到吊于顶上的铁笼,事实上乌先生这整条计策都天衣无缝,四周的铁弓强弩让他们只能逃进寺院之中,高手围来,圣光寺成了他们能去的唯一方向,一个惊慌失措的小沙弥藏在袖中淬毒的匕首,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骤起发难,待得逃进寺院正堂之中,层层的黄|色布幔遮挡了屋顶,致使他们进门就不曾看到藏吊于顶的铁笼! 厅内的香烛中竟加入不易察觉的上品迷烟,四周屋梁之上暗藏的弓弩手是精于暗杀隐匿的高手,这个来自中原世家之中的谋士密密织就了一张丝毫没有漏洞的大网,而龙葵与跋锋寒并问别古勒台兄弟借来的十名武士便是这落入网中的鱼。 铁笼落下之时,龙葵本有希望逃开,她的速度十分快,但此时她并跋锋寒皆在这笼子的范围之内,因迷烟让他的速度已是下降了一截,她若出了笼子的范围,跋锋寒必然无法逃走,他们要的是他的性命,这个笼子恐怕本就是为自己而设!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长镰划过半空,以镰身猛然敲在跋锋寒的背上,“走!” 他被击出,虽肩膀中了一支暗弩,却并不伤性命,沉重的铁笼轰然一声响,直震人心! 跋锋寒回头,这种时候,甚至容不得他再多看那笼中人一眼。 “我跋锋寒定会回来!此次相待,他日必报!” 她明白他的意思,既是对那设计他们的人说,也是对她说的,那一眼的焦灼即便只是匆匆,她也看得十分明晰。嗯,似乎他欠自己的越来越多,这种感觉并不坏。 龙葵微微笑着,手伸出笼子敲了敲车壁,“水。” 其实,她并不渴,她是千年女鬼修成的人身,五谷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此时她正在一辆摇晃的车中,这车极大,毕竟要装入一个一人高、六尺见方的笼子。 不多时,一个年轻侍女低眉顺目地递过来一只精致的木刻杯子,这几天,她连一点瓷质的东西都接触不到,挑了挑眉,怎么,害怕自己会寻短见吗,她对做鬼已然早没什么兴趣了。 且知道这个侍女即便是杀了也无甚用处,因她已是杀过一个,最初,有个侍女来给她送褥子,她抓住,然后杀了,但那位乌先生只是远远看着,无动于衷,事后才让人将那侍女抬了下去。 若是普通人,对于这样幽闭在笼中的生活怕是要苦闷难受得要命,但对于龙葵,却不会,因她曾在那柄魔剑中幽闭了更久更久,至少这里没有那些眉目丑恶的厉鬼,没有令人恐惧的嚎叫,没有那样漆黑阴森的寒冷,身下尚有他们送来的褥子,饭食都不曾苛待于她,虽然她知道,那些饭食中,多半是加了料的。 也许是化功散之类的?她暗自猜测着那味道古怪的药粉,但这些于她而言,毫无影响。 慢慢抚平广袖流仙裙上的皱褶,龙葵的眉间闪过一丝厉色,却不知,这个精钢大笼子,与那个笑容温淡的猗公主有没有关系?又或,以他的心机智谋,会不知她与跋锋寒此来会遭遇什么? 那个男人太深太难懂,并不妨碍她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他,因他虽长着容易让人信任的脸,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难以看到他的心。 跋锋寒那样,锐利、霸道、冷静又不乏机智,爱憎分明、情绪强烈的人,显然更适合为友。 她静静思忖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仅没有半□为阶下之囚的颓然痛苦,反倒安然闲逸,一身红衣热烈如血,容颜如玉眉目冷艳,周身气势依旧盛如女王! 就在马车外,数十骑士静静护卫在旁,显然即便是那精钢所制的笼子,依旧不能让那个以二百高手为代价抓住龙葵的乌先生放心,而那位乌先生此时正在另一马车之上,反倒是一派狼狈的模样! 原本风雅的头发与胡子皆是焦黑,即便是重新修剪过,依旧无法掩盖那难看的痕迹,他本是文士,面白长须,此时长须已毁,面容更是颜色难看得厉害,他虽是智计百出,但此次先是王猗逃出,再是弓矢丢失,唯一的收获便是抓到了那笼中的红衣女子,但若非她要救那个男子离开,甚至连她也抓不住,这一切都已让他暴跳如雷,但偏生还让他失了唯一一个去嘲笑阶下之囚的乐趣,因他只要一出现在那女子的视线之内,她便赏他一个焦雷,却不知这是什么古怪的本事! 第一次天降雷光的时候,他着实被骇了一跳,比起草原上好战凶狠的异族人,中原汉人无疑更信鬼神之说,见这女子竟能招来天雷,怎不让他震惊莫名,只怕是惹到什么不该惹的神灵!但幸得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十分安分,吃得几次焦雷,他虽是丢了半条命但幸得并未真的一命呜呼,只是从此再不敢去招惹那诡异的女子。 “三公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9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9部分阅读 子的传讯可到了?”乌先生黑着脸问。 一旁侍卫低头道:“到了。”递上信笺之后,那乌先生急忙展开看了,随即松了口气,幸得三公子并未因他此次失利而有何不满,反倒都是劝慰之词,只是嘱咐他这抓到的女人万不可有失。 一旁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身着男子的素色长袍,但那娇柔表情一看便知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她不满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何必如此着紧。” 乌先生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子若有所不知,这个女子不但是名动中原的寇少帅与徐公子的生死之交,更是草原上能从毕玄手下生还的跋锋寒着紧的红颜知己,最重要的是,她得了大公子的青眼。” “大公子的青眼?”那女子愕然道,随即低下头来,眸中闪过一抹几不可掩饰的嫉妒之意,随即道:“舅舅,那我们为了抓她损失了两百高手,这回去之后三公子恐怕……” 乌先生摇了摇头,“不必担心,这些高手几乎都是三公子招募来的绿林人,真正王家的暗卫不过损失三五人,并不如何严重。子若,你这次私自跟我来草原,若是被你爹知道了便是大大不好,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这叫李子若的女子原是来自太原,本也是世家女子,但只是旁支,且是太原李氏的旁支,与现如今中原大地上声名正盛的李世民出自同源,只是李氏本是大族,她与李渊一族虽有血缘,但已是远了,只是隔房的堂表亲罢了。 只见她笑道:“无事的,现如今爹爹只顾着在建成哥哥面前殷勤,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女儿!” 乌先生叹气道:“说来你与那太原王氏本有婚约,只是太原王氏毕竟不如琅琊王氏,可惜三公子已订了亲,否则倒是一门好姻缘。” 李子若低头轻轻道:“三公子乃是世家公子,怎看得上我这种家世没落的女子,即便是那太原王氏,如今都已有了退婚的念头。” 那乌先生闻言大怒:“当真如此?”实则心知李子若说的多半乃是实情,随即又想若她有那红衣女子一般出色的容貌,又何惧此时进退不得,连婚事都不得如意?正想劝慰她几句,却听车外叫声起,顿了一顿话便未出口。 “乌先生!乌先生!又出事了!”一个武士匆匆来报。 李子若掀开车帘,“出了何事?” “又有五人被杀!皆是一剑毙命。”那武士沉郁道。 乌先生面色铁青,自从抓了龙葵之后,他便知那跋锋寒一路缀在他们身后,一旦几人落单,他便一击必杀,如草原上的狼一般隐忍狠辣,竟就这般跟了一路,他们数次想要抓住他,偏生都被他甩掉,自己甚至数次布下陷阱,但那跋锋寒却冷静多智,并不冒进,是以皆告失败。 “走!待得到了中原,看他还如何嚣张!”既抓不住,又甩不掉这跗骨之蛆,只有指望到了自己的地盘能一举除掉这个祸患。 此时龙葵却是从车壁上被风撩起一角的车窗处看到外面渐渐熟悉的风景,滴滴答答的,竟是下雨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她知道,这车正向着中原而去。 春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此时寇仲与徐子陵该去与师妃暄会和,再赴周老叹的约,但此时却只改变了计划,但他们心中丝毫没有歉意,因没有什么比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重要。 两人身着夜行衣,借林木掩护,在荒山飞驰,肯定没有人跟踪,再绕半个大圈来到城南一处山头,位置刚好在龙泉城和镜泊湖中间,既可看到龙泉南门外著名的灯塔,又可看到马吉在镜泊湖畔灯火辉煌的营地。 纵横数十里的镜泊湖像一面无边无际的镜子,身后密林之中终于传来师妃暄的声音,“你们来早啦!” 徐子陵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直视她几不属于人世的仙姿玉容,方才确定的恋爱心情因跋锋寒传来的消息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有一个问题还望妃暄如实回答。” 寇仲亦是沉默不语,他的心中并不比徐子陵好受多少,但他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恐怕更痛苦一些,是以苦笑道:“妃暄同圣光寺的圣光大师乃是熟识的吧?” 师妃暄不知二人何故如此慎重神色,讶然道:“那是自然,否则妃暄亦不会落脚在圣光寺。” “那今日下午圣光寺中发生何事妃暄可知?” 师妃暄秀美的眉皱了起来,“难道此事同你们有关?” 徐子陵心中猛然一沉,“妃暄知道?” 师妃暄叹了口气道:“圣光大师今日下午被人请去讲佛,而我亦是出门会友,寺中应只剩几个大师的弟子看门护院。” “不知会的是何方友人?”寇仲问道。 师妃暄因他咄咄逼人的口吻似有不悦,但仍是答道:“曾在长安有一面之缘,琅琊王氏三公子门下的乌先生。” 寇仲与徐子陵脸色剧变,虽明白此事怪不得师妃暄,但仍无法完全释怀,尤其徐子陵心中更是莫名难受,他沉默半晌才道:“你与那三公子,为友?” “是。”师妃暄安静道,“虽他所助乃是李建成,但我与他确有朋友之谊。” 徐子陵看着她宁和的面容,叹息道:“我明白了,能被妃暄称之为友的,必然不是寻常之人,但不管他是何人,还望妃暄若他日见到他,向他道一声,我与寇仲绝不会放过他!”先时话语尚且温和,越往后却越是冷静凌厉,到最后一句时语气之坚定让师妃暄亦是愣了一愣。 “到底发生何事?” 寇仲沉声道:“你的好朋友琅琊王家的三公子家的乌先生,不仅围杀了我们的兄弟不古纳台手下十名好汉,更重伤了跋锋寒,抓走了龙葵!” 师妃暄愕然道:“重伤了跋锋寒,抓走了龙葵?”她蹙起眉,“那个与你们一道历经奔狼原赫连堡的龙葵龙姑娘?” “不错。”徐子陵叹息道:“如今妃暄可是知道了,那位三公子与我们兄弟已是结下死仇!不说别勒古纳台手下兄弟的血仇,老跋与龙大小姐皆是我们的生死之交,数次共患难,同生死,此事攸关他们,我与寇仲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 师妃暄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平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寇仲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安慰道:“那乌先生恰时约妃暄出门,看来妃暄亦是中了他的j计!” “不。”师妃暄却缓缓摇头,歉意道:“那乌先生非是用诡计引我出门,而是道他奉三公子之命带着一批货物来到龙泉,却有人居心叵测想要抢去,他便设下计谋要将那胆大的贼人捉住,想不到竟是……” 寇仲即刻变了脸色,怒道:“贼人?居心叵测?仙子可知那批货物是什么,是马吉要卖给拜紫亭的弓弩箭矢!王三以这批弓矢为代价,让马吉去对付那王猗!” “王猗?”师妃暄道:“想不到他果然在草原。”说罢摇头道:“妃暄错啦!想不到竟卷入到王家的争斗中去!若此间事了,妃暄愿与你们一道去救那龙姑娘,毕竟此事妃暄亦有责任。” “那仙子可会阻止我们对付王家人?”寇仲道:“若是仙子想从中斡旋,那便罢了,因我兄弟的血决不会白流!” 师妃暄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寇少帅定要如此打打杀杀的吗?”因从一开始寇仲的口吻就并不十分友好,是以她也有几分薄怒。但她又岂知寇仲从一开始她无条件支持李世民开始便对她有些许怨言,只是为了徐子陵方才看开,此次跋锋寒与龙葵之事又让寇仲心中不满有些爆发。 “非是寇仲喜欢打打杀杀。”徐子陵道:“而是妃暄从一开始便不公平!那王三是妃暄的朋友,老跋、龙大小姐与妃暄没有交情,那十个蒙古好汉与妃暄更素不相识,是以妃暄想的是调合双方的矛盾,救出龙大小姐,此时便了,但那十条性命便无处伸冤,老跋的血亦是白流了,此时龙大小姐正饱受囚禁之苦,这笔账又如何算?” 师妃暄平静道:“事后乌先生曾说,他们为此死了两百多个高手,这些人的血,也非是白流的。” 寇仲气道:“但这件事谁是谁非你我都清楚!” 师妃暄叹了口气,“抱歉,我心情有些不平静,唉。少帅与子陵莫要恼我!” 徐子陵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寇仲亦是不再说什么,这时眼角瞥到一个人影从林外穿过,脸色大变,低声朝徐子陵道:“石之轩!” 师妃暄亦是看到那个身影,道:“待得此间事了,再论此事吧!” 三人身影从密林间一掠而过,徐子陵心中已是彻底无之前令人迷醉的爱情感觉,反倒强烈思念起远在中原的石青璇,那是另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且不会像师妃暄般令他伤心。师妃暄心中挂念的东西太多,她因她身份地位的缘故,胸怀天下,手持色空剑,非是寻常女子,即便是她承认对他动心,在她的心中超过自己的东西太多太多。 且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和师妃暄的联系最过密切的缘故,他竟对今日下午发生之事生出莫名的歉疚之心,虽他知道此事和他无关,实则与师妃暄也无甚关系,但他亦知若非为了他与寇仲,老跋与龙大小姐根本不会有此劫难。 深深吸了口气,徐子陵渐渐把这些都抛到脑后,将心神沉浸到“井中月”的状态之中,无论是身边动人的师妃暄又或他渴望过的爱情滋味,皆如空中浮沉,此时他对于此已无半分欢喜愉悦。 这个曾让他动心的女子明明就在身边,但似乎一瞬间变得无比遥远。 天空阴沉沉的,一场风雨似是转瞬即来。 一列车队自南门而入,门口的兵士并无查看这些马车的胆子,因马车上有着清晰的琅琊王氏的印记。且护卫在旁的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显然也非是好惹的。 街上并无多少人,常年战乱,民生凋敝,却没有了数年前繁荣的景象,只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走过。 城中唯有一家经营多年的客栈,只是因为生意清冷,而显得有些破败。 不多时,果真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客栈过小,一百多人挤在小小的客栈之中,似乎再多一个人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有一些人只得呆在马车上。 龙葵从来不需要担心这些,她的铁笼中有柔软的被褥,且空间足够,靠坐在一角,她从车窗的缝隙中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和喷洒而下的暴雨。她甚至唱着一首所有人都不曾听过的歌谣,在淅沥雨声中听来格外悦耳,这是一首古姜国的民谣,因歌中所说乃是思念,蓝葵原经常想起,是以她也是记熟了的。 客栈之中那些武士皆知那辆最大的马车中有一位他们此次草原之行的阶下之囚,但经过这些天,他们已是完全没法把那个不曾折损半分骄傲的女子看作囚犯,更何况,他们此时的状况更加不好。 一路而来,短短半月功夫,他们一共死了三十七个兄弟,这三十七人皆非是庸手,都是如他们一般经历了艰苦卓绝的训练才会挑出的高手。但他们皆死于那柄可怕的偷天剑下,多数人连腰侧的剑都来不及出鞘! 如今,已有许多人晚上不敢安眠,即便是有人巡夜,那个阴魂不散的可怕剑手依旧可以寻到空隙,悄无声息地在你睡梦之中便夺走你的性命! 是以这些武士已从初时的精神饱满、肃杀严谨变得有些士气低落,虽因良好的训练并未让他们将惶恐不安的情绪表现出来,但仍有一种萎靡不振的氛围在他们之中蔓延开来。 整个客栈之中无人说话,只是静静吃饭,静静休息,即便是乌先生,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脸色早有些发青,但仍不能放松警惕。 街对面是一排灰扑扑的民居,在大雨中显得沉郁而清冷,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跋锋寒此时正趴在一栋屋子的顶上,正对着客栈,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雨水将他的衣衫浸透,春雨尚透着微微的寒意,他却并不在意,头上所戴的陈旧斗笠不知是从哪户人家的檐下顺手拿来,已是破了数道口子,根本拦不住从后领口灌入的雨水,但这斗笠好歹遮住了眉目上的一方空间,使得他的视线不至于受影响。他的一双眼,依旧锐利逼人,却隐忍平静,握着剑的手十分稳定。 他一动不动,便如一条蛰伏的蛇,只等着猎物出现,然后一击必杀! 31、子若 “砰”地一声乌先生将手中茶碗重重丢在桌上,皱着眉道:“让她别唱了!”声音微哑,因着数日的疲惫让他整个人都在一种暴躁的状态里。 但即便是他丢了这么一趟杯子,整个客栈内却是鸦雀无声,并无人领命,反倒因为这份安静而显得那歌声愈发悠远美妙,悦耳动听。 “林正!”乌先生吼道,随即才反应过来那位忠心耿耿的林队长已然死在了跋锋寒的剑下,心中更是一阵发寒,他当然知道那位林正的武功有多高,在整个王家都是排的上号的,偏生也在一个雨夜,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草原之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到中原。 一旁李子若见乌先生哑然,赶忙道:“舅舅莫急,便让她唱吧,不过三两日我们就要到琅琊了!” 乌先生闻言松了口气,不错,到得王家的地头,自是不用怕了!实则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想过跋锋寒居然有如此难缠! 琅琊王氏盘踞山东琅琊,山东虽是夏王窦建德的地盘,但即便是窦建德在琅琊也是插不上手的,那里已经完全仿佛是王氏的私地,数百年世家的底蕴也非是窦建德这样布衣起家的豪强能动摇得了的,幸得窦建德在这点上也十分明智,并不曾去招惹王家,甚至与王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也仅此罢了,像王氏这样的世代贵族,是如何也不可能看得起泥腿子窦建德,所以才会出现王氏三公子支持李阀李建成的事情。 越是世代贵族,越是讲究贵贱嫡庶,长幼次第,而这一代中,王氏嫡子唯有两人,一为大公子王猗,一为三公子王毓,王猗在王氏宗族中排名第七,王毓在宗族中排名第十一,是以又称王七郎与王十一郎,若是那王毓生得稍次一些便也罢了,偏生那王毓与王猗一般,皆是这世上难得的人品才智,而嫡庶二人毫无差别,王猗却占了一个长字为先,王毓也只得屈居二位,但他并非是个安分之人,即便是亲生兄弟,却偏要与大哥争个你死我活,才搅得如今王家亦是一片风雨。 乌先生想到大公子的手段,情不自禁地往外面马车处看了一眼,不知自己此番行事是否正确,此次在草原几乎都抓到了大公子,但即便是乌先生自己,都无法想象当真能那么顺利,若是大公子真那么好对付,三公子也不会在他之下这么多年都不得翻身,而自己这回是当真彻底得罪了大公子,想到此间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在草原上之时,似乎是因为离王家太过遥远的缘故,自己却也当真没有把大公子的手段放在心上,如今即将归去,他心中却愈加不安了。 李子若并未看出乌先生的不安,犹自笑道:“那跋锋寒若是跟着我们回了王家,必然是自寻死路!” 乌先生叹了口气,“连毕玄都奈何不得他,要杀他又谈何容易!” 李子若的眸中异彩连连,“那跋锋寒与寇仲、徐子陵这些人当真如此厉害吗?” “这一路上你不是看到了嘛!”乌先生不悦道,“只盼着尽快将这女子交给三公子,我交了这份差事才可脱了身去。” 李子若低下头来不语,只是在乌先生看不到的角度,唇角才露出一抹微嘲的笑意。 等到乌先生等人稍事休息,李子若才遵照吩咐取了吃食给龙葵送去,他们本准备了两个侍女,在初抓到龙葵之时,被她杀了一个,后一个亦在半途病倒,是以给龙葵递送东西的工作便落在了李子若的头上。从龙葵可以眼也不眨地杀掉第一个侍女来看便知她的辣手,乌先生在此时还敢让李子若来做此事,可见对她也并非多看重,这个外甥女来投靠他时,他也只是看中李子若的宗族罢了。 李子若对此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但却毫无怨言,因她在乌先生面前一直是平庸到近乎懦弱的,无甚才智,甚至连容貌都不出众。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若只看她的背影,走起路来娉婷曼妙,充满大家闺秀的优雅又别有一番风情,又岂是寻常女子能够有的魅力! “李小姐。”一个剑士善意地同她打了个招呼,李子若微笑着道:“我来给龙小姐送些吃食。” 等她上了马车之后,龙葵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唱着歌,身上红裙虽是许久不曾清洗换过,但仍是洁净如新,乌发玉容亦是没有半分狼狈模样,着实让李子若十分好奇,这个女子是否天生有这样的体质,竟是不染凡尘? 不过此却非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 “还有两天应该就到琅琊了。” 龙葵的歌声一顿,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你家大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大公子只让我照顾好龙小姐。”李子若丝毫不为她话语里的挑衅所动,只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事情变成这样也非是大公子可以预料的,他毕竟是人而非是神。” “但有你这么一个好帮手在乌先生身边,他有岂会不知道?”龙葵并不信。 李子若打开食盒取出这家客栈所能拿出的最好菜式,不过是家常粗野的四菜一汤,不过在这儿已算是十分丰盛了,“他虽是我的舅舅,但实则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你又指望他布置的时候会容我旁听吗,只会让他徒增疑心罢了。” 龙葵站了起来,一派慵懒,黑发如缎披散在肩上,走到铁栏边看向李子若,即便同是女子,李子若也几不能与她对视,这个女子美得太过耀目热烈,似是要灼伤人的眼睛!但她却并未退让,只维持着平静的姿态看着龙葵,“吃吧!” 龙葵却只是撇撇嘴,“这种东西,不吃也罢。”她只是兴味地看着李子若,“你本就是个挺聪明的女人,要说你对你舅舅的计划一无所知,我也怎么都不会信的,所以我也不会信王猗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蹲□子缓缓笑了起来,“所以,你提出的合作,我需要再考虑一下,我这人最不喜欢有人勉强我做任何事,而王猗,我更愿意相信的是他只不过是挖了个坑让我和老跋跳罢了!” 李子若目光如水,完全不似是在乌先生面前那平凡的模样,反倒有种别样因灵慧气质而生出的清美,“此事对于你和跋公子并无半分害处,大公子绝不会亏待你们。” 龙葵笑了起来,是一种完全恣意而放肆的笑,“亏待?我从不会亏待我自己,若是这囚车的待遇再差一些,我是决不会呆在这里的,你相信吗?”她挑着眉,说来的口吻却十足随意。 “大公子信。”李子若目光一闪,“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刻意让三公子知道你的重要性而让他不敢轻忽于你。” 龙葵看向她,“你看,露陷儿了吧,如果他不知道那是一个挖好让我们跳的坑,又岂会有这样的准备!” 李子若摇头,“不,大公子只是习惯于往最坏的方向想罢了,所以这手准备不过是以防万一。”她顿了顿才续道:“只是为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薄待了龙姑娘,不要让你不舒心罢了。” “他倒了解我。”龙葵淡淡道,“但我仍是不能相信他,和他的第一笔生意便是这样的结局,要让我如何放心和他做第二笔生意。” 李子若拎起食盒,“我在这里呆太久不好。龙小姐,即便是你落到了舅舅手中,但那批公子承诺给你的东西,连一支箭矢都没有少给你,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了承诺,琅琊王氏中人,绝不会食言。” 在她即将踏下马车的时候,听到龙葵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讽意,“一个在把货物交给你之后再反咬你一口的生意对象,任谁都要考虑一下。” 李子若却微微勾了勾唇角,并没有回头,亦是并不急着与她争辩。她长长的刘海几要半遮着眼睛,下车之后,把方才的慧黠光彩瞬间又掩盖起来,仿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清秀少女模样,在下马车之时,似是不曾提得好食盒,那并未动过半分的食盒顿时从她手中滚落在了地上,即便是在大雨之中,亦是发出了清晰的“砰”得一声响! “哎呀!”她惊叫一声,四周的武士视线皆被她吸引,她慌慌忙忙地跳下了马车,露出些微不知所措的表情,这才收拾起来。 并无任何人发现,在她抛下食盒的那瞬,另有一支短短的讯箭从她的袖中飞出,“叮”地一声轻响,正直直钉在对面民居的屋檐上,而那声轻响被雨声和食盒落地的声音完全掩盖住,即便是附近最厉害的武士都不曾发现半分! 不多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取下那枚讯箭,这是一支用薄薄的铜片制成的空心管子,在外涂了一层黑漆,如夜色一般的浓黑,若在夜晚发出,几可掩去所有的痕迹。 便在那挡雨的斗笠下,他打开讯箭,确定了今夜这些人休息的分布与轮班讯息,唇角缓缓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杀气四溢! 32、婠婠 客栈共分二层,在二层顶端的客房之中,李子若一人独坐,听着窗外雨声,却有些心神不宁,不多时窗上一声轻响,她赶紧起身打开了窗户,一人跃了进来,落地无声。这个客栈此时被王家武士重重包围,这人却能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竟是不曾惊动任何人,可见武功之高。 “师姐,不两日便要到琅琊了,仍是照原计划吗?”李子若低声问道。 来人一身白衣,清美无邪,外间虽是大雨,她的身上却似是不曾沾湿半分,着实神奇地紧,一双赤足晶莹如玉,并无半分污渍,混不似从泥泞的外面进来。若是徐子陵与寇仲在此,必然惊讶地很,因此人非是旁人,正式阴癸派的妖女婠婠。 只见婠婠笑容甜美地看着李子若道:“芷若,你可是真当自己是那太原李氏的李子若了吗?” 李子若脸色骤然一白,赶忙道:“芷若不敢,不知师姐此话从何说起?” 婠婠却笑盈盈地坐在一旁桌上,漫不经心道:“我听闻这期间你向王七郎送的信已是有八封之多?” 李子若抿了抿唇,“掌门交代过让我同王七郎交好。” “不必拿师父来压我!”婠婠并无半分不悦的神色,“你该知道师父去草原之前便与我交代了许多事情。”她的脸上现出一丝哀伤的神色,不过转瞬又恢复平静,淡淡道:“你有私心我不管,但若是敢背叛师门,你该知道会有何下场!” 李子若还待再说几句,只见婠婠玉雪白皙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了一叠书信来,脸色即刻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目中也渐渐透出绝望神色。 婠婠却笑道:“芷若不必如此害怕。”她将那些信置于烛上,任那火光将那些书信吞噬,渐渐烧成灰烬才道:“你要记着,你是白芷若,非是李子若,如今你的地位,你这小姐的身份,皆是师门予你的,可记清了?” “是。”李子若颤抖着唇应下了,眼见婠婠的笑容仍是那么清纯甜美,她的心中却打了个寒颤,因并无多少人比她更了解眼前这位师姐的手段。 婠婠一双清亮的美眸看着李子若道:“好罢,把近日的事情都说予我听。” “是。” 仍是大雨,整条街都笼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夜晚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街上有些明晃的水光映着一点亮。 一条黑影悄然落在客栈附近的一棵槐树上,剑身微寒。 当那一剑击来,当真疾若闪电,转瞬即来!那守在马车附近的剑士甚至声音都来不及出喉,已被那一剑刺死!鲜血流出渐渐与地上雨水混在一处,漫延开来。 但随即附近的武士便发现了他的踪迹,顿时大声嚷了起来! 楼上李子若正与婠婠说话,“……我在那图上刻意划出了那姓乌的位置,若不出意外,今晚跋锋寒便会拿他来祭剑……”说到此处便听到窗外喧哗声起,不禁色变,“怎会如此!我特交代他不可接近马车,那厢的守卫最为严密!他怎会如此不智!”说罢赶紧扑到窗边朝外看去。 婠婠蹙着秀眉走来,“这跋锋寒不愧是那俩小子的朋友,并非好掌握之人,一路上他似是遵从你给他的图来行事,但未尝不是麻痹你的警惕!” “师姐,决不能让他在此救走那龙葵!”李子若急道,她知道自己这师姐的本事有多高,若是她出手,此时必然能成! 婠婠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似是很讨厌那龙葵?” 李子若一窒,似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狼狈道:“原本门中给我的任务便是要借着这龙葵恶化王氏与寇小子那边的关系,若是能顺势将大公子拉到我们的船上就更好了,这龙葵当然不容有失!” 婠婠轻盈地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夜色深沉,她忽然感到有道目光朝自己这边看来,轻轻道:“这个龙葵,很危险。” “什么?”李子若愕然,“她如今被关在笼中呢,那精钢铸成的铁笼可是花了那姓乌的大价钱的,应当不会有问题!” 婠婠轻笑起来,“芷若,凡事都不要这么肯定。”说罢一个翻身,白色的身影就像一抹游魂飘了下去,在雨中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站在原地的李子若正松了口气,便见婠婠翩然的身影经过一个朝马车那边赶去的剑士,身姿曼妙如白蝶,不曾停顿片刻,却在她飘过之后,那个剑士朝前砰然倒地! 李子若面色大变,“师姐她!”抓住窗棂的手猛然一紧,“咯”地一声轻响,平素被保养得十分好的长指甲顿时断裂了一根。 她早该知道,师姐绝非她可以揣度的人,除了门主之外旁人谁也别想差遣她! 婠婠显然改变了主意,她远比李子若要深谋远虑地多,所以她几乎无需犹豫就下了决定,手中天魔带带起一圈水光,朝那马车附近的武士疾飞而去!她身负阴癸派绝学,完全不怕群战,一席单薄白衣在夜色中显眼之至,那些武士见她攻来自然当作跋锋寒的帮手,不多时便有数十人朝她围来,那边陷入苦战的跋锋寒压力大减。 这些日子跋锋寒近乎天天与王家武士交手,从草原到中原,无时无刻不处在极紧张的心态中,对于方才融会贯通了换日大法的他而言,这是将剑自斩玄易名偷天之后最艰辛的一次修行磨炼。即便如此,他却凭着天生坚韧不拔的毅力,使自己的精神一直处在巅峰状态,偷天剑在血的历练中更残酷、更强大,更天马行空、诡秘莫测! 是以即便在众武士的围攻之中,他仍是一派的游刃有余,剑气洒练,雨水四溅! “寇仲与子陵不曾来吗?”婠婠忽然发声问道。 跋锋寒扬声道:“想不到在此间遇到婠小姐!”言语中却不乏警惕之意,因照寇仲与徐子陵往昔的经历来看,婠婠是敌非友,虽在草原之上他们与祝玉妍有着短暂的合作关系,但魔门中人诡诈非常,并不可信。 婠婠娇笑道:“老跋不必疑心,我此次确是在助你!听闻寇仲与子陵在草原之上助我师杀石之轩,那我此时助你救这位龙小姐也无甚奇怪!” 跋锋寒知她多半还有其他心思,但此时若她当真助自己当然更好,只剑锋一转,朝龙葵所在马车跃去。 “杀马!”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一个人影站在客栈门口的火把旁,衬着他乌沉沉的面容,脸色忽明忽暗,难看至极,正是被惊醒匆匆而来的乌先生! 两个武士提起手中长刀正要往那马车上的高头大马砍去之时,婠婠手中天魔带舞起一个曼妙的弧度,两柄长刀即刻被她卷开,但此时附近即刻又有人朝那两匹马扑去! 跋锋寒已落到马车前座之上,剑身一转,平敲在马背之上,“驾!” 婠婠将四周围聚上来的武士打飞,正想往那马车上落去之时却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她往那车上看去,只见那整辆马车的车壁都被从内震成了碎片,把那些围上来的武士都击飞出去,鲜血四溅,把这条雨水不停洗刷的街道都染成了红色! 龙葵站着,依旧在那精钢铸成的笼中,只是没了那车壁,她昂首站在那里,雨哗哗地落下,沾湿她的黑发红衣,夜风凛冽,吹得她发飘衣扬。 众人皆为这景象震慑,那厢乌先生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站在他身后的李子若赶紧扶住了他,但眼中亦满是震撼之色。 因那马车壁震开之时的冲击力,一片车壁碎片竟是恰好将一匹前方马儿的脖颈割断,那马嘶鸣一声,眼见不活,跋锋寒只得无奈放弃驾马离开的想法。他站于车辕之上,回头朝龙葵看去,见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带着笑看着自己,竟是一种让他心灵震动的温暖。 “你来啦。”她道,声音并不大,但此时街上静寂到唯有风雨之声,她这三个字,骤然间重于山石,沉沉落到他的心湖! 跋锋寒手握住那笼子的铁柱,认真道:“我说过会回来。”这是承诺,他跋锋寒必将践行! 龙葵忽然笑了,眼睛弯弯,像是两道弯月,“嗯,我知道。”却不曾提那时她又救他一次,他们之间再说这些,似乎反倒显得疏远了,是以她不说,只道:“既如此,我们走吧!” 婠婠站在原地,怔然看着,她也不曾想过这两人会在此时出现这样一幕。 “谁也别想走!”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份令人意外的感动,只见那乌先生歇斯底里道:“这笼子乃是混了最坚硬的玄铁所制,若没有特殊的钥匙,你如何也逃……”剩下的话却戛然而止,因龙葵朝他看来,那目光既冷又利,还带着几分嘲讽轻蔑,那样悍然的姿态让他接下来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龙葵手只一翻,九转修罗斩便在手中,只见她将那镰锋贴上铁栅,手腕一动,刺耳的声音响起,那粗粗的铁柱即刻被像脆木一般割断! 乌先生彻底愕然,向后退了一步,再也抵受不住刺激,一下坐倒在地。 跋锋寒伸手握住龙葵从笼中递出来的手,他的掌心仍因长时间潜伏于雨中而显得微凉,但手掌很大,而且有力。 “他日我跋锋寒必来琅琊拜访!”跋锋寒留下一串长笑,与龙葵二人凌空而去,洒然之至。 婠婠的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想了想便朝二人离去的方向追去,身姿曼妙,白影飘摇,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茫茫雨幕里。那乌先生脸色煞白,“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不醒人事。 33、荒村 婠婠不远不近地追在两人身后,当看到那抹红衣到得城墙附近飘然而起便似一朵红云般之时,才微微露出讶然神色,“难道草原上传来的消息都是真的?”她蹙了蹙眉,单薄纤弱的身体在大雨中显得愈加弱不禁风,但看她的表情便知这冰凉的春雨于她而言并无半分影响。 在她停驻的片刻,城墙处龙葵与跋锋寒二人已是越过高高的城墙,往城外遁去,婠婠跺一跺脚,四处一看,到得城墙附近一棵大槐树下,天魔带一飞一旋,已是将她带得高高飞起,阴癸派于轻功本就有独到之处,只见她赤裸的玉足在槐树顶枝叶处轻轻一点,已是朝城墙上落去! 待得到了城墙上,远远看着夜色雨幕中那抹红已是越来越远,她即刻一跃而下,只是手中天魔带往城头上一绕待得落到一半却是速度一缓,她借力而起,天魔带一松,轻巧落在城外,自上城墙到落地皆是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飘逸自然。 此时因战争所累,四处都是荒芜的村落,这城外不远处亦有一个破败的荒村,大雨之中静寂悄然倒似是鬼村一般,大雨之中更是影影茕茕,看着有些令人发憷。 婠婠挑了挑眉,若她不曾看错,那两人确是往这里去了,若是一般的女子,绝不会挑这样一个地方落脚,胆小一些的更是多半不敢进去,她抬头看了看残破的村头牌坊,在雨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青色。 “真是有趣的人。”婠婠轻笑了起来,毫不迟疑地朝村里掠去。 龙葵与跋锋寒自是到了此村中,不说跋锋寒对于这种恶劣的环境视若无睹,龙葵对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只会感到熟悉,而不会有半分惧意。 “你怎么样?”她蹙起眉来,身侧的跋锋寒回过头来,“什么?” 龙葵皱着眉看他,“你身上的伤!” “不妨事。”跋锋寒洒然一笑,摇了摇头。 龙葵静静地看着他,此时他们在一间民居中,虽房屋已是破败不堪,但至少还有片瓦遮头,她抬起手来,渐渐的,指尖开始凝聚浅青色的火焰,冷冷的,衬着她雪白的面容和乌沉沉的眼睛,她抬受看向面前的男子,他的眼中没有半分退缩,甚至没有疑惑,仿佛她的做法并无半分不妥。 “这是鬼火。”她微笑起来,“虽然不可取暖,但是至少可以照明,其实不用这个我也可以看到,你单单前胸就有五道伤口,虽四道无妨,但一道深可见骨,非是今夜所伤,但伤后只是草草包扎。”她抬起头来,“我用这火,只是让你看!” 跋锋寒的唇色有些青白,眼眸却格外明亮,亮到龙葵仿佛要被他那双极慑人的眸子吸进去,她略有些恼火地蹙了蹙眉,“喂,老跋!” 他却不答,忽然伸出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微凉的手! 红影落入他的怀抱,那抹青色火焰颤了颤,终究熄灭! 他的唇吻上来的时候,龙葵的脸方才撞倒他坚硬的胸膛,磕得她的鼻梁微疼,下一秒就感觉他的手探上了她的脸颊,然后,就是一个炙热而霸道的吻! 跋锋寒的吻总是带着让人晕眩的激烈,总有一种带着血腥味的强硬,和他独有的亲密气味,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龙葵有些愕然,因这次与上次不同,上一次在温泉里,是在她刻意的调戏挑拨之下,他出于反击亦或是那种反应是在她的预料之中,当然,那个吻并不让她讨厌。但这一次,她并不明白为何他要吻她。 她一向知道老跋恨她,远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恨她。 但她却认为这种恨亦是一种旁人都无法了解和拥有的亲密,因这世上确没有一人比他更了解她。 不管她做什么,他对于她,无惧、无怕,甚至不会有一瞬的犹疑与退缩,因跋锋寒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内到外都不会有一个地方不会有一个瞬间容许他甘心放下他的骄傲。 一个很有趣的人,她并不否认因他这样的执着、坚韧与强硬甚至是那在她看来有些过于自大的信心,而有过一瞬的好感,也许是有些动心,所以才会一次次地撩拨他,惹怒他,救他。 跋锋寒的唇滚烫,唇分之后,龙葵听着耳边他的喘息声,灼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脖颈,她伸出手来探上他的额,果然!“你的额头!”她吼道,“武功这么好也会发热吗?” 跋锋寒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龙葵。”他唤,声音暗哑。 龙葵看向屋子内那张沾满灰尘的床,又看了看屋角潮湿的稻草,终究还是一个法术过去将那些稻草都弄干了这才扶着他躺了下去,“喂,老跋,你怎么搞成这样!早知道我……” “龙葵。”他道,“我早就猜到你本就可以自己脱身。” 龙葵撕开他身上的衣服,看向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半是新伤,跋锋寒的皮肤本就比女子更白皙,他原本的内功心法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0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0部分阅读 就让他并不易留下疤痕,自学会换日大法之后,更擅疗伤,但并非强横到逆天的地步,是以这段日子从草原到中原,他杀了如此多的王家武士,亦是付出不小代价。 “但我知道你却不会。”跋锋寒不知是否因高烧的缘故,竟是意外地话多起来,龙葵点起火来,整个屋内即刻温暖了一些,“我知你会看着我怎样做。”听到此话龙葵的手一顿,便听到他续道:“实则你我都明白,我并不愿欠你太多。” “我恨你,龙葵,是以我不能欠你太多,否则我怕再也找不到向你复仇的理由。” 龙葵在他的身侧缓缓坐了下来,火光之中,她的面容忽明忽暗,“嗯,我知道。”她轻轻道,看着躺在面前的跋锋寒,他闭着眼,一条手臂横过斜飞的眉上。 跋锋寒淡淡地笑了,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龙葵。” 龙葵却微微笑了起来,看样子心情不坏,“好。” 他抓着她的手,紧紧抓着,然后蹙着眉睡去。 屋外大雨哗哗地下,龙葵纤细修长的手指从跋锋寒俊朗的眉宇漫过,看着他苍白若纸的面容,听着他沉稳的呼吸,知他非是因今夜这场雨而高烧,而是因这段日子以来的疲惫,恐怕已是不知多少天不曾合过眼,甚至受伤之后都不曾好好处理过伤口,就这样如一匹狩猎的狼,踏过千里之遥,从草原之上跟来了中原。 却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甜美的声音:“外间雨大,不知姐姐可否让我借地躲一躲雨?” 龙葵朝门边看去,“这村中多的是空屋,你自可寻一间躲雨。” “姐姐何必如此无情,这村中空无一人,多我一人不也热闹一些,更何况我与老跋亦是故交呢。”那门一推便开,夜风夹着雨势打了进来,火光摇曳。 龙葵看向那袭白衣,冷笑道:“说罢,你找来此间所为何事,也莫说什么方才帮过我们,别当我不知上一瞬你尚在那李子若的房中!” “那目光果然是你。”来人自然是婠婠,她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不过是个蠢物,姐姐何必因她而对我有此敌意?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们的嘛!” “有何目的?”龙葵显然并不信她,缓缓站了起来,两人一袭红一袭白对立而站,皆是乌发玉颜,只龙葵冶艳若蔷薇,婠婠清丽若白茶,两人的目光却都冷静而犀利,若是有一人突起发难,另一人绝对可瞬间反击! 婠婠娇笑起来,“若说我只是喜欢你们多过那愚蠢的子若和自作聪明的乌先生呢?” “你信?” 婠婠的笑容纯洁而无辜,“可真话就是我现在比较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好感,或者说,我比较愿意和你们一道去寻那三公子的麻烦,如何?” 龙葵不语,只眯着眼看她,然后忽然勾起了唇,“以姑娘你的倾城绝色,怕是不需要我们,自可以搅得王家腥风血雨,又何必要拉上我和老跋?” “龙姐姐可知道子陵与寇仲正朝这边赶来?” “哦?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龙葵并不为所动。 婠婠柔声道:“须知那俩小子虽看似心软,但实则若为了朋友,却很难善罢甘休,若他们仍是昔日籍籍无名的俩小子便也罢了,此次你们四人在草原上着实闯下了好大名头,即便是龙姐姐被抓,子陵与寇仲仍愿留在草原上助我师杀石之轩,婠婠虽是魔门中人,但也愿报此恩德。” 龙葵自然知她是在说谎,但她说起话来果然狡诈至极,说即使是她被抓,寇仲与子陵仍旧留在草原,这是在挑拨她与寇仲、子陵的关系吗,什么报此恩德,魔门中人若是有这么知恩图报,便也不会被称之为魔门了! 龙葵冷笑道:“既是报恩,那此时你我恩怨已了,婠婠姑娘,请吧!” 婠婠妙目一转,笑道:“那便不打扰龙姐姐了,对了,放心吧,今夜王家诸人必然撤出城中,明日姐姐当可去城中休息,不必担心。” 龙葵亦是笑道:“多谢告知。” 婠婠可爱地耸了耸娇俏的削肩,转身离开。 龙葵看着她娇弱的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之中,微微笑了起来,寇小仲与子陵他们来了吗? 这个中原,怕是又要风雨际会,从此多事了。 不过,如此才有趣,不是吗? 她转身在跋锋寒身侧坐下,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即便是她方才与婠婠一番交谈,他也依旧不曾醒来,以跋锋寒的警觉度而言,这种事简直没有可能发生。 “睡在我的身边,你当真如此安心吗?”龙葵似笑非笑,低声道。 门外风雨交加,荒村破屋内一豆火光,摇曳之中,衬得她一身红衣绚烂。 34、功法 雨声淅沥,整个城都陷入灰蒙蒙的雨幕里,原就因战争而变得有些冷清的城镇显得更加沉郁静寂。 李子若悄然打开窗户,看了一眼楼下戒备森严的武士,天已是渐渐黑了下来,她听着雨声,心中微有些着急。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她转头道:“谁?”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李小姐,乌先生命我来送些饭食。” “吱呀”一声响,李子若打开门,只见门外那个侍女顿时软倒,身后出现一个幽灵般的白衣女子,她清丽的容颜带着甜美的笑意,正盈盈看着李子若。 李子若捂住唇,“师姐!”随即左右看了看,让她进得屋来。 来人自然是婠婠,她将那晕倒的侍女拖了进来,道:“有人已是看到她往你这边来了,不宜处理掉。” “是,我会对她施以秘法,绝不会让旁人起疑,师姐放心。” “王家来了多少人?” “若是算上那三个王家养的高手,一共有一百四十九人,那三人武功太高,师姐,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李子若道。 婠婠秀眉微蹙,“王毓居然请动了那些个老怪物吗?” “虽不是那些个老怪物,但是拜月、祈月、明月三位道长师承据说与宁道奇有些关联。” “宁道奇?”婠婠讶道,“他应不曾有弟子。” “是,但王猗身边那四个护卫,却曾得他指点武功,那两两相生的剑法颇得道家两仪真谛,听闻这三位道长有一套联手制敌的本事名叫‘三星望月’。” 婠婠嗤笑一声,“但愿这本事如名字一般好听罢,那龙葵可非是好惹的。” 李子若沉默片刻才道,“不知师姐何故要助龙葵逃走?” “助?”婠婠娇笑起来,她将之前那侍女送来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若当真要助她,就应留下她,让她安然被带到王家去。因寇仲与徐子陵已经赶来,王猗亦是不日便要归来,听闻宋师道亦是与寇徐二人一道,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王毓,也轻易动她不得,更不愿因此而轻易与寇仲与徐子陵结下死仇,这只会给王猗可趁之机,非是智举。”她朝李子若笑道:“结果多半是经过讨价还价,然后和平解决。但我不曾料到的是,那龙葵本就可以自己脱身。” 李子若抿了抿唇,想起昨日车壁震碎的场景,仍是心中一紧,“她还会召雷呢,莫不是怪物?” “我不管她是不是怪物。”婠婠轻盈地走到了窗边,“我要的是,这双方绝不可和好,即便是王猗与寇仲他们,也不能交好。”她的话音轻轻,却充满坚定狠辣的味儿,转头道:“可惜的是,我昨日骗那龙葵道城内的王家人已然撤走,她却不曾上当。”说罢可爱地耸了耸肩,“不过他们只有两人,跋锋寒的状况看着还不怎么好,被王家搜寻到也是早晚的事情。我要去找寇仲与子陵叙叙旧了,你好好留在这里,要记得,决不可给双方和平谈话的机会,最好是能让他们彻底结下死仇。” “那龙葵,亦是能杀死吗?”李子若道。 婠婠轻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不量力,即便是我,在面对她的时候都感觉并不能杀死她,不过若是这里的高手齐动,你能暗中下手不妨试试,只记得莫要露出马脚。” “是,师姐。”李子若低头,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之意。 婠婠从窗中跃了出去,只在窗棂上一点就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屋顶,雨声完全掩盖了她衣袂的声音,如一抹白色幽魂一般消失在雨幕里。 在她离去之后不久,那个晕倒的侍女却缓缓睁开了眼睛,平凡的面容上唯有一双眼格外明亮,她坐起身来,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发,看向李子若道:“你们阴癸派的野心真不小,你这位师姐果然厉害,也难怪你如此怕她。” 李子若的面色一白,她将那侍女扶了起来,“莫姑姑莫要着恼,我那师姐心细如尘,若是我神色有半分不对,她必然能看得出来,委屈姑姑了。”即便是在婠婠面前,李子若都不曾以这般口吻说话。 那被李子若称作莫姑姑的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多岁,但眼神却沧桑深邃,她只漠然道:“我这是在为大少爷办事,不过被敲了这么一下,算不得什么。现在我只是来传大少爷的口令,不管你要如何做,至少要帮着那龙姑娘与跋锋寒拖三日!” “三日?”李子若骇然道,“这怎么可能,这附近并无深山可以藏身,他二人必不久便会被王家武士搜到踪迹!” 莫姑姑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莫怪姑姑多嘴,李姑娘,你的私心我是知道的,但若是你将这私心用在为大少爷办事上,怕是不好。” 李子若苦笑道:“我如今身家性命都在大少爷手中,又怎会不尽心尽力为大少爷办事?只是此事……” 那莫姑姑拍了拍衣角,抬步往门口走去,回头道:“我知你根本不可能完全背叛阴癸派,但是白芷若,你亦是知道大少爷的手段的,你想什么我不管,只需执行大少爷的命令便行了,若是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大少爷留你又有何用处!”说罢打开门走了出去,敛去了眼中那深邃沧桑的神色,又变成那个一举一动都规矩守礼的侍女,便如那些大家族中训练出来的其他侍女一般无二。 李子若被独自留在房中,她坐在桌边执起筷子尝了一口尚有余温的饭菜,唇角漫出一抹笑意,悠然闲逸,让她清秀的面容透出一种别样慧黠的魅力,修长手指在桌上轻点着,竟似是心情不错的模样,全然不似是方才面对婠婠又或面对那莫姑姑之时。 她轻轻道:“婠师姐,我们的第一步,已是成功了呢。”笑容清甜,似是蒙了尘的珍珠骤然绽放出令人瞩目的华彩,却偏生又带了一丝邪气。 窗外雨声淅沥,她走到窗边,托着腮往外看去,目光深远,眼神迷离,“王家,哼。” 春雨仍带着寒凉之意,山野在雨幕中显得灰沉沉的,因战乱而荒废的农田长着一些杂草与凌乱的绿芽,只是渺无人烟。 龙葵与跋锋寒在山坡之上飞快的掠过,跋锋寒手中长剑上鲜血犹自一滴滴地落下,身上衣襟因被雨水浸透,看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旁人的血晕染成一片。身后不远的地方,马蹄踩在泥泞的田野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跋锋寒的唇色微有些白,但目光却因战意而锐气逼人,霸道凛冽! 龙葵的红衣在渐渐弥漫开的夜色中十分醒目,只是她手中长镰一摆,“叮”地一声响,准确地击飞袭来的箭矢,随口问道:“练得如何了?” 跋锋寒的指擦过长剑上的血迹,思索片刻道:“你这心法果然有独到之处,只这‘万剑诀’却非这么容易练成。” “这只是蜀山派的入门剑术,寻常弟子亦是容易练成,只是这里灵气太过稀薄,才如此不易。不过以你的资质,应是没有问题的。”龙葵道,叫是叫“万剑诀”,实则不过几柄剑影齐刷刷落下,凝气成剑,以意杀人罢了,但若将这万剑诀练到极致,亦是可能万剑齐发,但以这世界的灵气来看,却是不太可能,不过跋锋寒练了这蜀山的修身养气的功法,于他的武功体质皆有助益,她亦是思考过后才教他这套心法,当年景天后将这心法告知于她,她自己却因煞气太重,无法修习这清心正气,跋锋寒虽也杀气凛然,但毕竟不如她一般有着千年杀戮,满身血腥鬼魅之气,且这这是一套入门的养心练气的功法,于跋锋寒这样杀心过重的人只有益处并无害处。 跋锋寒只觉心中剑意勃发,“习了这套心法似乎气脉都悠长许多,果然神奇。不过不知这蜀山派到底在何处?” 龙葵勾唇笑了笑,“这世上已是再无蜀山派了。”不仅仅是蜀山派,那些个妖魔鬼怪,神仙灵物,亦是再也寻不到了,不过这平凡的天地之间,却意外地让她感到久违的安静与宁和,虽然她这一路并不太平,似一直在奔逃杀戮之中,但比起那个仙侠的世界,已经简单太多,即便是这血或火,亦是鲜活的,不似是那个世界漫长无边的时光,让人忘却了喜乐悲伤的悠长岁月,有情成伤,无情成神,即使强大如重楼,亦是无甚快乐。 在那个世界里,感觉要幸福当真很难,历经了太多的伤痛险恶,而不似凡人的世界,反倒简单许多。 跋锋寒见龙葵的神情一度悲喜莫名,思绪亦是不知飘到哪里去,沉默半晌才道:“……你,亦是蜀山派的吗?” 龙葵一愣,随即轻笑道:“啊,我在那里呆了很多年。”曾经,在魔剑中的时候,一直被锁在蜀山的锁妖塔,“但却非是他们派中的人。只是,曾经的朋友……亲人,是蜀山派的罢了……”她说起这话来有些怅然,虽知道蓝葵已是幸福了,但是那个她守护了千年的少女,终究还是不曾完全放下,还有景天、雪见、紫萱、重楼,和那个令她不喜的长卿,有些人已然离去,但在她的心中却依然明晰一如昨日。 跋锋寒并不曾问她说的那些人,因从她的表情上,他已是明了一些,是以抓住她的手道,“不若试一试这‘万剑诀’吧!” 他二人这般奔逃在前的模样却浑然不似追兵想象的那般狼狈,反倒有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而现在,更要拿这些追兵当作磨刀石,来炼一炼这新习得的本事! 龙葵悠然一笑,与他并肩往回杀去,跋锋寒长剑竖在胸前,只听“嗡”地一声,利剑长鸣! 这声剑啸太过清晰震撼,直把追来的骑士亦是骇了一跳!但此时他们□战马却仍是飞快奔驰迎上,一时根本无法收回脚步! 然后他们便见跋锋寒的长发向后撩去,英俊完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一层轻薄的剑气绕着跋锋寒周身,剑气渐渐凝成,众骑士骇然勒马,马嘶长啸,蹄声凌乱! 跋锋寒长剑一扬,剑气如霜,万、剑、诀! 35、王毓 明亮的剑光闪现,空中猛然坠下的剑影纷纷,让那些停不住脚步的骑士大吃一惊,但他们皆是王家养出来的高手,自然不会束手待毙,齐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马声悲鸣,那些依旧保持着前奔姿势的马儿被剑光刺穿,鲜血四溅! 马上骑士虽跃下躲避,但大半仍伤在剑影之下,只有数人完全躲过了这密密麻麻的剑光,这些人无疑是这些骑士中武功最高之人。其实龙葵早就发现这个世界这些习武之人并非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弱,实则仙剑那个世界中,一些修仙者虽然法术强大,但身体却不见得有多坚韧,甚至是反应力和纯粹武学上而言,反而不如这些不通道法,唯有内外淬炼身体的武人! 万剑诀这一招下去杀了大批好马,却并不曾真正取了这些骑士的性命,这也在龙葵的意料之中。 但这些骑士见这招如此厉害,这剑影成形他们何曾见过!不禁一个个都骇然色变,自古以来皆是因神秘而可怕,此种武学他们不曾见过,即便杀伤力不及想象中大,但这种威慑力却比寻常武功大上太多! 一时仍在怔愣之中,手执长镰的红衣女子已是悍然上前收割他们的生命!夜色渐深,她的黑发飘扬在晚风里,几成一道艳丽的虹影。 跋锋寒并未留在原地,唯有他与龙葵知道这万剑诀以他目前的修炼而言,只此一次罢了,若要发下一次,积聚灵气就非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但这些骑士并不知道,他们方才被那寒光闪闪几成实质的剑影骇住,朝马下跃去之时不曾落地便遭到那诡秘莫测的长镰袭击,顿时跑在最前方的几人喉间鲜血渗出,显然脖颈已被那锋利无比的长镰割断! 龙葵出手从未想过容情,这些日子以来,她着实被这王家人弄得有些恼火了,自问在仙剑中与景天等人相遇之后,她的脾气已是好了许多,若是以前那个满身煞气的龙葵,怕是早就大开杀戒,就算她是存了让王家人带她来中原的想法,但呆在笼子中过了这么久对于她而言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跋锋寒的人生信条之中也从不曾有“手下留情”这四个字,所以出手也是狠辣非常,他们虽只有两人,但深入到众骑士之中却似入无人之境,如一把尖刀直直凿了个对穿! 两人留下一串长笑,就这么悠然并肩消失在夜色之中,余下的数十名王家高手一时失了马匹,竟是没有能追去! 不远处一棵大树之上一个身影藏在繁茂的枝叶之后,她看着远远而去的两个身影,蹙起秀气的眉:“……那是什么?不过婠师姐应是也不曾料到这两人远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不过无妨,王毓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一时应是起不了其他心思了,唔,说不定有些空子可钻。”她看着一个骑士手中一簇烟火在空中盛开,知道这是王家的传讯烟火,从这一刻起才是对龙葵与跋锋寒真正的考验,因王氏那些平素不出世的高手终于也要赶来! 见那些骑士朝二人的方向去之后,她才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往城中赶去,一身夜行衣的女子身姿窈窕,面覆黑纱,唯露出一双沉静若水的眼眸,正是阴癸派白芷若,现在的身份亦是寄居于王家的李氏子若。 龙葵与跋锋寒自也看到了那朵盛开在夜空的艳丽花朵,但此时那些骑士的马被跋锋寒所杀,是以速度大减,二人轻功比起这些人而言要好上太多,不多时就已拉开了距离,两人在城外的荒村绕了一绕,才改变方向朝另一边奔去。 “唉,若是你能练成‘御剑飞行’该有多好。”龙葵叹息道。 跋锋寒奇道:“御剑飞行?难道是驾着剑飞起来吗,就像是你平素能悬在半空中一般?” “不仅如此,有了御剑飞行,转瞬便可千里,又有何人追的上我们!”龙葵道,她确实知道御剑飞行的法门,当初景天的这本事还是她教的,但奈何这个世界的灵气如此稀薄,这剑如何飞得起来! 跋锋寒却惊道:“这没有可能的!岂非是神仙才会的法术?” 龙葵大笑道:“你学万剑诀的时候不曾发现这根本就非是武学吗?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在这个世界并不能御剑,因灵气根本无以成为驾驭之剑的动力,嗯,不过……”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目光闪闪,朝跋锋寒看去。 跋锋寒峻挺的眉峰一簇,“什么?” 龙葵忽然停步,跋锋寒也只得停下,但龙葵抿着唇看他,却不说话,跋锋寒上前抓住她的手,皱眉道:“还不快走,站在此间等追兵吗?” 龙葵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如流光璀璨,让跋锋寒不禁愣了一瞬,便在这一瞬,龙葵已然上前一步,抬首勾住跋锋寒的脖颈将他拉下,因他实在比龙葵要高上一截,如此一来两人双目相交,呼吸相闻,龙葵道:“喂,老跋,我什么都教给你,将来你若是用这来杀我可怎么办?”她语声轻轻,带着些微的慵懒笑意。 跋锋寒深深看她,夜风之中,他似又闻到那特别而浅淡的幽香,他非是什么都不懂,那时他性命垂危,昏睡深眠之中,这香味一直萦绕在侧,他知道,那是她。唯有靠得极近的是偶,才能闻到的属于她的香味。 “龙葵。”他道,深邃的眼定定看她,许久才道:“你明知我一直想杀你,又为何教我这些?”甚至一次次相救,让他那些仇恨渐渐磨灭于并肩而笑的默契之中,让他心中既酸涩又复杂,悲喜不明。 龙葵轻笑,“或许是因为我太自信,你杀不了我。” 跋锋寒目光深深,英俊冷峻的面容上忽然浮现淡淡的笑意,“既如此,你在担心什么。” “你真是个狡猾的人。”龙葵叹息。 跋锋寒的眼神不闪不避,坦然与她对视。 “总觉得我亏了呢。”龙葵皱眉。 跋锋寒却笑出声来,“但你却没有半分后悔犹豫的模样。” 龙葵也微笑,“是啊,因我知道,你早就不能杀我了,对吗?” 跋锋寒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抿着唇不语,龙葵微笑着,渐渐松开勾着他脖颈的手,他却将她的胳膊一把抓住,龙葵挑眉,他低头,吻她的唇。 夜色之中,那袭红衣与他的黑衣相依。 跋锋寒从不犹疑从不动摇坚硬如铁的内心,却被这簇红色火焰渐渐寻到了一处空隙,用一次次的同生共死、生死相依,用并肩作战时候的信任与扶持,这个看似冷血的男人,实则满腔情义,爱憎分明,她远比旁人要了解他。 所以她从不着急,只需一点点的,必然将他渐渐蚕食。 她龙葵看中的男人谁也夺不去,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蓝葵已然不在,那么如今第一位的,自然是她自己的爱情与幸福,她从一开始便想得明白。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抚摸着一看便凶猛高大的恶犬光滑的背脊,他纯黑色的发若流瀑一般垂下,“唉……”他一声叹息,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丽秀气到了极致的面容,即便是女子也无他这般精致无暇的外貌,但偏生他一举一动都优雅高华,并无半分女子气息,正是王氏十一郎、王猗之弟王毓! 他着一袭雪色绣兰竹的长衫,虽是尽显素净,但穿在他的身上衬着那乌发与白皙的肌肤,却愈加让人觉得此人明丽逼人,如一副工笔细细描就,竟完美不似凡尘中人! “乌松梓,你说事情怎会变成这般,是否连我抓那龙葵亦在兄长的预料之中?” 乌松梓自然就是一路从草原而来的乌先生,他此时面色青白,眼下透着深黑色,显然疲惫不堪,但听到王毓问话仍是恭恭敬敬道:“只是我们低估了那龙妖女的厉害,恐怕大公子亦是不晓得她有如此本领的。” 王毓轻笑着摇头道:“自小我便看不懂兄长,他的算计确实比我厉害,但他却很少用心,我想着我便愿意比他多花几倍的心力,若他想一个计划需十天,我需十五天,那我花二十天去反反复复地想,务求缜密无一丝疏漏,但最后仍是让他溜掉,因此次草原上之事知情人太多啦,怕是瞒不过去,那马吉亦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次不要再与他合作。” 乌松梓见他如此说脸上更是现出惶然之色,急忙跪下道:“松梓有错,还望公子责罚。” 王毓温然道:“先生何错之有,你也不过是听从我的命令罢了,此事不必再说,如今着紧的是在兄长赶回之前寻到龙葵与跋锋寒。” “仍是格杀勿论?” “嗯?”王毓微微挑眉,随即摇头,“不,若是遇到二人,传我命令,就说我王毓设宴,邀他们相见。” 乌松梓愕然道:“公子竟是要和谈吗?”虽是如此说,他心中却并无惊讶之意,因他自亲眼看到龙葵将那笼子割开之后,便对那个女子心存惧意。 “不。”岂料王毓却摇头,他笑意浅淡,“总要做给别人看看不是吗?我诚心相邀,他们若是不来,杀伤众多我王家武士,原是我错,渐渐就变成他们错。若是他们来了……”他垂下眼睑,“若是来了,在我的眼前才更有机可乘呢……” 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清澈悦耳的声线依旧那么柔和,却透着隐约的冰凉阴冷之意。 跪在地上的乌松梓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仍跪着动也不敢动,因王毓口头道不怪他,却不曾真的唤他起来。 是以,他不敢起。 “听说,你的侄女李小姐也在这里?”王毓忽然问。 36、报讯 寇仲、徐子陵、宋师道策马转入官道,朝山东方向驰去,身边尚跟着一个年轻人,他乃是翟娇的手下任俊,深得翟娇信任,特地派来跟在寇徐二人身边历练,突利所赠的猎鹰无名在天上盘旋追随。 若非出了龙葵之事,寇仲与徐子陵此刻应是要分手而行,因徐子陵曾向师妃暄承诺不介入寇仲争天下的霸业之中,是以原打算自草原归来便去行那“诛香大计”,但如今事态如此变化,他却无法在现时离开。 四人到达一处茶寮,不停奔行一日夜之后,在此暂作休息,让马儿也食些草料恢复一□力。 “若论琅琊王氏,乃是百年世家,比起我岭南宋阀又或太原李阀,底蕴都要深厚许多,虽闻近年渐趋没落,但仍不可小觑。”宋师道沉吟道,“若要我说师仙子愿为你们说和本是极好的,若要与之为敌,怕于你们不利。” 寇仲耸耸肩道:“我与小陵出道以来,似乎与我们为敌的人不少,但至今仍活得好好的。”他朝徐子陵笑道,“陵少,你怕吗?” 徐子陵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再这么自大下去,还谈什么报仇!” 寇仲赔笑道:“好嘛,我不过鼓舞一下士气!”随即转移话题道:“照老跋留下的标记,应该是径直往琅琊去了。” 宋师道叹了口气:“罢了,你们既不想善罢甘休,我也不便相劝,我岭南宋阀与琅琊王氏素无来往,近些年来琅琊王氏行事低调,连我也不知其实力究竟如何,只听说王氏供奉着一位不出世的高手,据闻武功乃是与我爹、宁道奇一般水准,你们还是小心为上。” 寇仲浑身一震道:“居然世上还有此不闻名于世的高手!” “小仲你未免太小看天下英豪,许多隐逸之士无心于名利,自然名声不显,但这人既受王家供奉,若是你们触及王氏的根本利益,只怕他也只能被迫出手。” 寇仲与徐子陵对看一眼,“若我们只是对付那王氏三公子呢?” “那王毓乃是琅琊王氏嫡子,虽不如王猗一般身份贵重,但也非是寻常,是以我才劝你们三思而后行。”宋师道凝重道。 任俊听了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寇爷徐爷如今也算闻名于世,那三公子这样嚣张地抓走龙大小姐,未免太不将寇爷徐爷看在眼中,听说那琅琊王氏也是世家大族,怎会行事如此鲁莽。” 宋师道叹气道:“世家门阀总是自认高人一等,虽王氏并不曾参与到争天下的洪流中来,且行事低调,但因不曾对这天下有野心,是以对天下形势的掌握便差了许多,那王毓敢招惹小仲只怕是……” “只怕是根本不曾把我这个平民出身的小子看在眼里!”寇仲冷哼道,脸上却并没有多在乎的模样,他与徐子陵辗转江湖,多少次千里奔袭,疲于应付各种势力的追杀,逐渐走到今日,已是让许多人刮目相看,但曾经遭遇的轻视并未让他们忘记半分,尤其寇仲,若非当日遭遇李秀宁,看到李阀中贵族对他们的不屑,即便李世民对他们再如何礼贤下士,但寇仲因那自尊心作祟,如何都不能屈居人下,这才踏上了征战天下的崎岖路途。 徐子陵皱眉道:“所以我们并不能随便取杀了那王毓了事,否则只怕会引来王氏没完没了的追杀。” 寇仲也头痛道:“但我们决不可简单放过那小子!嘿,老跋这一路貌似杀了不少。” “待得与老跋会和之后,救出龙大小姐再说吧!”徐子陵只得道。 寇仲点点头,“哼,若是惹急了,杀了那小子又如何,即便那王家有个老怪物,但他王家还有那么多子弟要顾忌,我与小陵的顾忌就要少上许多,怕什么!还有老跋,他虽与龙大小姐总是吵架,但这小子肯定对龙大小姐有情,否则怎会一路追到中原来!咦,那小子不是说要在草原修行的吗?”最后这句已满是调侃的味道。 宋师道失笑道:“我虽是不曾见过那龙小姐,不过照你们说应是位极出色的女子,锋寒兄与她正是天生一对吧!” “天生一对这个词用得好,我还没见过如老跋一般狠辣的女子呢,他们身上有种很爽快的狠辣,并不似以往遇见的一些手段狠厉的女子,她们总带着那么几分阴险之感,但龙大小姐却非是如此,她与老跋一般都是干净利落的锋锐霸道,仿佛,”徐子陵道,顿了顿续道:“仿佛是从千万次的实战中淬炼出来。” 寇仲点头道:“老跋从小在草原上流浪长大,武功本就脱自于实战,龙大小姐一个女子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但多半多着实不易,偏生看上去还这么尊贵的模样,可比那些个什么贵族看上去优雅多了。” 宋师道奇道:“听你们的口吻,为何对那被抓住的龙姑娘并不是如何担心?” 寇仲与徐子陵皆是一愣,然后皱起眉来,徐子陵道:“听你一说确是如此!许是与龙大小姐相交时间虽不长,但我与寇仲都无法想象她会过得不好,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对她太有信心了一些。” 寇仲苦笑道:“偏我直到此时仍不觉得自己这是盲目的自信。”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四人往发笑的方向看去,才见这只坐着寥寥数人的茶寮之中,不知何时走进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白衣赤足,熟悉的面容正带着甜美的笑意,“确实非是盲目的自信,因那位龙姑娘此时已然脱困哩!” 寇仲与徐子陵浑身一震,对看一眼,徐子陵沉声道:“婠小姐怎知道?” 婠婠俏皮地耸了耸肩膀道:“因我亲眼看到龙小姐用一把长镰割开了那混了玄铁制成的大铁笼子,与跋锋寒突围离去。” “当真?”寇仲喜道,随即又怀疑地看了婠婠一眼,“婠小姐道亲眼看到,难道你也……” 婠婠随即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婠儿好心助他们离去,难道寇少帅以为婠儿会动什么手脚吗?” 寇仲暗想若是你不动什么手脚才有鬼,但口里却道:“那不知婠小姐从何处见到他们?” “实则你们离那里已经很近了,就在前方城里,不过此时王家已经派出大批人搜寻他们的踪迹,怕是于他们有些不利。” 徐子陵皱眉道:“你来此处特意来告知我们这一消息?” 婠婠甜甜笑道:“我与少帅子陵都是好朋友嘛!”说罢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若不信的话进得城去自然能得到消息。既然情报已然送到,那婠儿就告退啦。”她脆声笑着,便跃出茶寮往山野遁去,不过片刻便消失了踪迹。 任俊悄悄道:“这位是寇爷徐爷的朋友吗?” 寇仲摇摇头,“她是阴癸派的妖女婠婠,祝玉妍的传人。哎呀!”他一拍大腿,“忘记找她讨债哩,她的好师父在龙泉可是差点拖着小陵陪葬!” 徐子陵微笑道:“她恐怕是知道祝玉妍的打算,所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让我们一时无法想起龙泉之事,然后干净利落地脱身离开。” “那她说的是真的吗?”寇仲怀疑道,“若是此时前方城中王家挖了一个大陷阱给我们跳,这样贸贸然闯去不是正着了他们的道!” 宋师道思忖片刻道:“不若你与小陵先不要进城,我与小俊替你们去看看吧。” “就是,我陪着宋公子去,打听了消息若是这婠妖女说的是真的,再出来找两位爷。”任俊道。 徐子陵道:“那便麻烦宋大哥了。” 宋师道与任俊离去之后,寇仲与徐子陵却没有留在原地,而是牵着马儿到附近山野处喝水吃草。 “小陵,快看!”寇仲朝徐子陵喊道,徐子陵赶来,只见一棵树上正是跋锋寒与他们约定的标记,“标记尚新,老跋与龙大小姐就在附近!” 徐子陵亦是喜形于色,“快走!” 阴沉沉的天空中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两人甚至为了寻找这并不甚明显的标记,弃马而行,两道身影飞快地在荒芜的田野上掠过。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婠婠依旧是白衣赤足,漆黑的发被雨水微微打湿,衬着她娇弱柔美的面庞,愈添几分楚楚的清美之态,她的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目光却清冷而幽远,不知想起什么,她叹息一声,方才转身离开。 寇仲与徐子陵悄然翻过丘陵,听附近蹄声纷响,自知定是找对了方向。见前方乃是一片树林,林边一道小河蜿蜒而过,投入树林之中,不多时便看到了河边的龙葵与跋锋寒! 此时他二人正与数十骑士对峙而立,气势上却不曾弱上半分,龙葵一身红衣鲜丽如昔,乌发丽颜,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坐在河边一块石上,正抬头与跋锋寒说话,跋锋寒抱剑站在她身侧,挺拔的身姿带着凛冽肃杀之意,虽割了一段距离,他二人仍是隐隐能感觉他身上充盈的杀气! 寇仲疑惑道:“怎么不过短短时间不见,老跋似是功力大进的样子?想他一路跟着王家人来中原,应该十分惊险才对。” 徐子陵也正仔细观察着两人,听到寇仲的话叹道:“怕是老跋把这也看做一场修行,龙大小姐恐怕也是故意给他的这次修行,不然她既可以割开笼子脱身,为何又要等到王家带她带中原?” 寇仲恍然,嘀咕道:“我说婠妖女的话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原来是这!这两个家伙,倒是心有灵犀嘛……” 徐子陵与寇仲相视苦笑,唉,这样不可以常理论之的朋友,其实也有些头痛,但幸好已是寻到了他们的踪迹,这让二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37、会合 “咦,为什么并未打起来?”寇仲好奇道。 徐子陵看了看对峙的双方,“似乎他们在向老跋与龙大小姐传达什么信息,难道是要和谈吗?” 寇仲笑道:“这一路老跋肯定杀了不少他娘的王家武士,难道王家肯这么善罢甘休吗?” “很有可能是陷阱。”徐子陵道,“那我们不若再看一看吧!” 寇仲叹了口气,“每次和这些世家门阀打交道都很让人头痛。” 徐子陵哂笑道:“你这话是出于嫉妒吧!” “与兄弟不说暗话,若我也是那什么门阀士族出身,师妃暄还会这样站在李世民那边吗?”寇仲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道。 徐子陵思考片刻才答:“师妃暄之所以会支持李世民是因为宁道奇的相人之术,更认定他乃是帝王之相才竭力相帮,本质还是想尽快结束这乱世,与世家门阀并无多少关系。” “但若我也出身高贵,你道那宁道奇会不会也来给我看相?说不定也看出什么王霸之气来!”寇仲眼睛紧紧盯着那边跋锋寒与龙葵的事态发展,口中却胡乱说道。 徐子陵叹道:“我今日才知道原你如此在意。” “她原就不公平,只不过在面对师仙子的时候,总是很难对她生气罢了。”寇仲瞥了徐子陵一眼,有句话仍是吞下去没有说,若非师妃暄,徐子陵也不至于与自己在争天下的路上分道扬镳,但他心知徐子陵慈悲善良的个性确实与这条霸途并不相合,若是他助自己争霸天下,怕是心中绝不会开心,想了想才续道:“更因她是你的红颜知己,我亦不想让你难过。” 徐子陵摇了摇头,“红颜知己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子,本不属凡尘,我徐子陵又有什么资格与她称作知己。”这话中充满自嘲的意味,因在草原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1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1部分阅读 龙葵之事导致他二人与师妃暄近乎不欢而散,虽仍是朋友一般相处,但心中毕竟有了些许隔阂。 “小陵你也太没有信心了……咦,他们要走!”寇仲道。 徐子陵赶紧往那方向看去,只见那边跋锋寒与龙葵已经上马,“王家恐怕不安好心,老跋与龙大小姐怎会轻易答应和解?”正诧异说着的时候只见龙葵的目光朝这边看来,顿时也就不再隐藏形迹,与寇仲二人从林中跃出。 寇仲哈哈大笑道:“老跋、龙大小姐,好久不见!” 跋锋寒大喜,从马上一跃而下,同寇仲抱个满怀,“你们到得这么快!” 徐子陵笑道:“我与仲少在龙泉耽搁一阵,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幸好赶上了!” 龙葵依旧骑在马上,挑着眉笑道:“方才在林子里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龙大小姐。”寇仲上下看了看龙葵,“龙大小姐还是这么容光焕发、高贵美丽!” 徐子陵大笑道:“寇仲!能不能别用这么谄媚的口吻?” 跋锋寒目光炯炯,“你们确实不曾错过什么,现如今我们要去那琅琊王家做客,你们可要一同去?” 寇仲与徐子陵对看一眼,笑道:“当然!是兄弟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到王家喝酒吃肉的好事怎可少了我与小陵!” 龙葵见那三人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容,不禁也笑道:“如此便好,一同来吧!”她转头看向那队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的王家武士,“不知王三公子欢不欢迎?” 那为首的骑士挤出一抹笑道:“能邀到名震天下的寇少帅与徐公子,三公子一定会感到十分荣幸。” 徐子陵指指树林道:“我与寇仲的马儿放在林后田野那端的河边吃草,这就去取来与你们一道上路。”说罢自去取马。 上路之后,寇仲偷偷摸摸地勾着跋锋寒道:“老跋,看你这模样似乎大有进展啊!” “嗯,王家武士都是硬手,他们的武功颇具特色,应是一人所授,不过因资质不同是以武功各有高低,但相对齐整,陷入他们阵中更是难缠,为首的几个高手却各有派别,扎手得很,不过这段日子在我偷天剑下饮恨的不少,是一场十分让人满意的修行。”跋锋寒道。 寇仲不满道:“谁要问你这个了!”他瞥一眼龙葵优美的背影,悄悄道:“我说的是你与龙大小姐的进展!” 跋锋寒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你当真如此好奇?” 寇仲嘿嘿笑道:“你与龙大小姐皆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与小陵自然盼见你们成事!” 一旁徐子陵摆了摆手,“别拖我下水!” 寇仲瞪他一眼,“还是不是兄弟!” 徐子陵哭笑不得,“这与是不是兄弟有什么关系?” 寇仲挤眉弄眼道:“是兄弟就该关心一下老跋的终身幸福!” 正说到此间龙葵忽然转过头来,笑道:“寇小仲既然如此好奇,为何不来问我?” 寇仲即刻噤声,徐子陵见状忍俊不禁。 龙葵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明知我会听见,如今又装模作样作甚?” 寇仲见龙葵并不曾恼火即刻打蛇棍上,“老跋这一路为营救龙大小姐你跋涉千里、风餐露宿,不顾个人安危、拼了命为大小姐你报仇雪恨,不知可否让龙大小姐你感动?须知老跋外貌出众、人模人样,又待你情深意重,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心动哩……” 龙葵似笑非笑地看着寇仲说到口沫横飞,“他当真有这么好?” “那是自然!”寇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倒是一旁的跋锋寒抚着额无奈苦笑。 龙葵仿佛认真思考了片刻才道:“既如此好,老跋待你也不差,你为何不对他动心?” 寇仲无语凝噎,而一旁的徐子陵则是哈哈大笑,笑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寇仲讪讪道:“我与他是兄弟,你龙大小姐你怎可以比……” 跋锋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行了!再说下去不若拿你试一试我偷天剑的本事!” 寇仲这才乖乖闭嘴。 一路有了寇仲与徐子陵的加入,刚好可缓解一下跋锋寒与龙葵之间渐渐变得奇怪的氛围,原本似被压抑下的感情在这趟中原之行两人独处的时候渐渐无法抑制,几近喷薄,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发生些什么。 跋锋寒想着昨日夜里与龙葵火热而激烈的吻,一颗心微微炙烫。 跟着他们的王家武士却正头痛,这四人皆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随便一人已是能让他们如临大敌,如今四人齐聚,且三公子执意要将他们请到琅琊去,就不怕引狼入室吗,但这却并非他们要考虑的事情,眼见那四人言笑晏晏,他们却只能一路沉默,警惕有加,因直到此时,王家与那四人仍是敌非友。 寇仲一声唿哨,飞在空中的猎鹰无名稳稳停在他健硕的肩膀上,一行四人随着那列王家骑士进了城,与宋师道与任俊会和之后,往琅琊方向奔驰而去。 “他们会和了?”男子白皙修长的掌握着一柄白玉制成的喷壶,那喷壶通身无一丝瑕疵,难以想象这般好玉却被用来做了一个浇花的喷壶!他长长的黑发松松挽着,只余几缕落在颊边,乌发如墨,衬着他略显倦容的面庞,却有种格外宁静之感。 “是,公子。” 男子手执喷壶给那一盆盆色泽鲜丽的花浇水,宽袖长襟,无尽优雅,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笑意道:“如此便好,到得琅琊,刚好招待他们一路辛苦。”说罢轻咳了几声,显然身体有些不适。 身后那婢女劝道:“公子,你舟车劳顿,又伤寒未愈,还是好好休息吧!” 男子摇了摇头,“无妨。” 婢女咬了咬唇,“莫姑姑若是知道了,怕又要怪罪婢子了!公子此次用最快的马日夜兼程自草原上赶回,伤病本就不曾好透,若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男子失笑道:“何来伤病,不过一点风寒罢了,绿衣不必担心,莫大娘若是回来了让她来见我。”他放下喷壶在软榻上斜斜躺下,黑发散了一塌,只面色仍有些苍白,却是自草原一别不知去向的王七郎王猗! 那婢女见他躺在软榻上小憩,替他悄悄关上门,无声往外走去。 此处是王猗的秘园,莫说王毓,即便是王猗的父母朋友都不知,园并不大,但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极尽优雅精致,单单园中几株牡丹便价值百金! 那名唤绿衣的婢女出了门去并未走远,便往外间花厅中去,刚踏进门便见一个桃红衣衫的女子正坐在椅上做绣活。 “咦,红锦,又亲自动手了?你不是已将公子的秋衣都做完了吗,呀,非是在给公子做?”这绿衣已然看到那红锦手中所绣乃是一方女子用的绢帕,红锦的绣工莫说这王家,就是整个天下能超得过她去的也不多,此时这方帕子上绣着一双蝴蝶,色泽斑驳艳丽,几乎翩然欲飞,栩栩如生! 红锦抬起头来道:“公子此次如此不顾身体,你可知是为什么?” 绿衣气呼呼道:“还不是因那三公子太过分,居然想谋害公子的性命!公子此次绝不可就此放过他!” 红锦叹了口气,“三公子谋害公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初时公子却并不放在心上,且处处容忍于他,只因夫人心中最是偏爱三公子。公子多智,次次皆可化险为夷,旁人不知,我却知道,公子他对这家主之位并没有多少野心,即便是他自己的性命,也并未看得多重,但这次却显然不同。” 绿衣道:“不错,公子自小经历太多,只不过把那三公子当作孩子看待罢了,可叹三公子仍一心想要比过公子,却不知他次次作为在公子眼中不过孩童的任性把戏,所以并不在意。这次、这次听说当真差点要了公子性命?” 红锦摇摇头,“我听烟墨道,公子早有后计,但不知为何又临时改变计划,这才遭了险,那马吉营中本就有公子的人。” “为何改变计划?”绿衣奇道。 红锦绣着帕子,心中一动,锐利的针尖刺破了手指,一颗血珠沁出,她垂眸看着,淡淡道:“听闻,是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出现,公子居然不顾一切地跟她跑了’,这句乃是烟墨的原话。” 绿衣浑身一震,“这没有可能的!” 红锦含着那出血的指尖道:“怎会没有可能……锋笔道,若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配得上公子,非她……莫属……” 所以,她在绣着最精美华丽的帕子,因若是那个女人真的成了她们的女主人,这些东西又怎能少? 她红锦的绣技乃是最好的,若是公子的夫人,自然也要用最好的。 窗外风雨如晦,她安静地绣着帕子,绿衣安静地坐在窗边,怔然看着窗外,她们的心中便如这窗外的风雨,并非那么平静,脸上却并不会露半分。 38、琅琊 沂水拖蓝蓝几许,平野晓霁换新颜。 琅琊王氏世代居于山东琅琊,即山东临沂县,众人行到城中平野台处,外瞰沂、祊、涑水,内览寺观楼阁,此时阳光极好,视野之内景致一览无遗,美不胜收。平野台为全城最高处,登高望远,观望城外,原野稼穑,郁郁葱葱,沂、祊、涑水岸边柳绿桃红;内瞰城中,楼阁亭榭,风光旖旎。 而沂河与祊河、涑河汇流之处,形成清浊两种水流,清流映蓝天,像沂河中拖曳着一条蓝色的彩带,故称沂水拖蓝,乃是琅琊出名的美景之一。 寇仲赞叹道:“想不到此处风景如此秀丽。” 跋锋寒亦道:“中原大地与草原向来是完全不同的美丽。” 跟在众人身后的任俊瞥一眼那些面色难看的王家武士,悄悄对徐子陵道:“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龙葵却转过头来道:“不用担心!” 任俊却脸上一红,赶忙低头垂目,直到此刻他仍是无法直视龙葵容颜。 “龙小姐,三公子于泥沼湖上王家别院之中设宴相邀,若是游览够了,不若我们此时就……” 龙葵却只淡淡朝那些王家武士道:“你们三公子可曾道几日几时设宴?” 那为首的武士一顿,无奈道:“不曾。”但又补充道:“不过公子道尽早邀龙小姐与跋公子前去。” 徐子陵微笑道:“既不曾,便让我们饱览一番琅琊的风景秀色再前去赴宴,也没什么关系。” 寇仲嘿嘿笑道:“不用担心,以你们家公子的本事,必然知道今日今时我们到了琅琊地界,又到此处来游览风光。” 龙葵勾起唇来,“呐,你该感谢我们才是,多给一些时间给你们公子布置不好吗?” 那武士的脸色更难看了,但如今不仅有龙葵与跋锋寒两人,寇仲、徐子陵的分量自不用说,宋师道身为岭南宋阀的阀主宋缺的长子,更是不可忽视的人物,即便他们此时有数十人,若说要困住眼前几人,根本是痴人说梦! 一阵轻笑声传来,“那还要多谢龙姑娘的体贴入微了!”众人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上来的那条山路上出现了一抹翠绿,转瞬来人已到了跟前,秀丽的容颜带着一抹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文雅微笑,绿衫绿裙,并不容易穿得好看的颜色,但之于她却出奇地适合,在春天里看来尤其充满生命的气息,衬得她肌肤白嫩,犹如青葱的一抹绿芽。 龙葵讶然道:“李子若?” 来人正是李子若。她只独自一人,朝龙葵行礼道:“龙姑娘,三公子特命子若前来相邀,唯恐怠慢。” 跋锋寒自也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若非是她,他也不至于能在此次草原到中原的路途上有惊无险,但他亦是知道她同龙葵与自己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寇仲、徐子陵却不识,宋师道忽然讶道:“李姑娘?” 李子若抿唇一笑,“想不到在此间又与宋公子相见。” 寇仲在徐子陵耳边悄悄道:“宋二哥似乎与这女人很熟悉啊!” 徐子陵瞥他一眼,知道他这样关注宋师道的一举一动实则是怕宋师道仍存了去陪傅君婥终老的念头,只盼着他再遇上一个真心喜爱的女子,不至于孤独终生,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看似大家闺秀一般娴静优雅的女子,他却莫名有一种熟悉却又称不上好的感觉,是以只是摇了摇头,“再看看吧。” 寇仲还待再说,李子若已是笑盈盈地招呼道:“见过寇少帅、徐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寇仲笑道:“李小姐客气。” 那些武士见李子若到来皆是松了一口气,只因他们随着龙葵等人行到琅琊已是花了数日,这些人一路游山玩水,即便是寇仲这样身份的人,本该急着去寻窦建德商讨天下大事,李阀与窦建德正处交战之中,洛阳能否守住更关乎着少帅军的生死存亡,但他却滞留此间,竟无半分着急模样。但仅仅凭着这数十武士若要让龙葵、跋锋寒这样的高手乖乖听话本就十分困难,而加上寇仲、徐子陵等人更是让他们头痛不已,气势完全落到下风。 众人随着李子若下山之后,才发现山下备着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李子若伸出手来朝龙葵道:“龙姑娘,这马车乃是三公子特地为你所备。” 龙葵微一挑眉,还未说话,寇仲就已轻盈地落在马车上,“这马车如此大,恐怕我们这些人都能装得下,陵少快来!” 徐子陵哭笑不得,但他又知寇仲只是担心那个三公子又在马车上动什么手脚才这般做,但如此大喇喇地跳上马车还是彰显了他城墙一般厚的脸皮。 龙葵却笑道:“这般最好,大家一道坐马车吧!寇小仲!小陵,还有老跋,大家一道陪着我坐马车!宋公子,请!” 宋师道洒然一笑,并不推拒,几人竟是将马儿都交予王家武士,一同登上那宽敞的华丽马车去,李子若微微一愕,便露出平静的微笑,最后踏上了马车。 这马车虽足足可容纳十来人,即便跋锋寒、寇仲等人皆非是矮小之人,也并不显得如何拥挤。 待得马车起行,跋锋寒才沉声道:“究竟在搞什么鬼?”他这话却是朝李子若问的。 那李子若却朝龙葵眨了眨眼睛,龙葵点点头,朝寇仲等人做了个高声说话的口型,他们即刻会意,寇仲、徐子陵与任俊即刻高声说起话来,这时若是从他们马车旁经过,恐怕能够十分清楚地听到寇仲那爽朗的大笑声和任俊活灵活色地讲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放心吧,不会有事。”李子若这才低声道,“大公子、大公子早有安排。” 跋锋寒却冷笑道:“你并不能让人信任。” 李子若不悦道:“那一路我可曾害过你们?” 龙葵靠近她,涂着鲜红丹蔻的指尖滑过李子若的脸颊,点了点她白皙的下巴轻笑道:“你虽不曾害我们,却也没安什么好心,莫当我不知道你给老跋的东西都动了什么手脚,让他给你扫除你想干掉的人,李小姐,你虽然聪明,但毕竟并非不露痕迹,哦,对了,旁人可能并未看见,我可是看见你与那阴癸派的婠婠在那个雨夜于客栈中相会。” 徐子陵身躯一震,终于想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李子若的身上有种和婠婠极其相似的邪气,虽十分不明显,被李子若娴雅温柔的举止所掩藏,但对于灵觉出众的徐子陵来说,却依旧感到了那丝若有如无的邪气! 宋师道与寇仲看向李子若的目光也带着惊讶。 李子若却镇定笑道:“早知瞒不过你。我亦是出身阴癸派,此点你以后去问大公子他多半也不会瞒你,只是我与婠师姐不同,她担负着振兴魔门的大计,师门给我的任务却只是听从大公子的命令罢了,因师门欠他一次,总要偿还,是以大公子手中握着我的命脉,我不能不听。你们莫要担心我会害你们,因大公子不会害你们,我自然也不会。” 寇仲终于忍不住道:“你们魔门欠人恩情亦要还吗?” 李子若不悦道:“少帅难道以为魔门全是不讲道义不守承诺之人吗?” 寇仲却不见尴尬直言道:“事实上我碰上的魔门中人多半如此!” “魔门也有自己的信条,大公子之于魔门的事恕子若不能多说,此事牵涉魔门秘辛,但你们只需知道现如今我与你们在同一方便可。”李子若道。 龙葵等人还想从李子若口中套出话来,但这个女人偏生每一句都圆滑至极,竟是丝毫不露口风。不消多少时间,这马车脚程极快,并未花多少时间便已到了泥沼湖,泥沱湖,周十余里,中有圆洲,水环如镜,夏秋菱荷并茂,月夜泛舟,洲上香气四来,花气拂人,宛如仙境,其泥沱月色更是美名远播。 此时已临暮色,只见一轮红日,霞光遍染,余晖在水面上洒了一层流曳的碎金,当众人乘着小舟往湖中小洲去之时,皆被这景致所吸引,在此处所设私人别院只怕称之人间仙境亦不为过。 “请。”李子若引路道,一路分花拂柳,那座风雅精致的别院掩映在绿柳繁花之中,远远的众人便看到一人站在一簇垂丝海棠花树旁,身姿清隽,宽袖长衣,晚风之中只觉翩翩然不染纤尘,余晖暮色为他素色衣衫染了一层金,使得他原就清俊秀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华美雍容。 若单单论容貌的秀美,他显然比王猗更盛一分,精致绝伦的眉目每一个线条都似是巧夺天工般完美无瑕。实则他只是气质不如王猗一般仿佛集了天地毓秀的灵气,亦不如他那样让人无法忽视的夺人眼球,但此人静静而站,却予人无比宁和之感,温凉如水,美丽宜人。 众人虽一时为那花与人所摄,但随即却为他身旁那团黑影所骇! 因在那华服男子的身旁,尚静默蹲着一头小牛犊一般大的恶犬! 若说这王毓美到了极致,这犬便是丑恶到了极致,浑身漆黑的毛发,长得极丑却十分硕大的头颅,和那似乎闪着寒光的龇牙,这是一种一看便知十分凶悍极具攻击性的恶犬,但偏生此时安静蹲在王毓身边,若非众人侧目看去,竟是一时不曾发现此等令人心底发寒的恶犬。 但这王毓与恶犬站在一处,便形成一种极具冲击性的画面,因他看上去是那么美丽而柔和,而那犬,却那么丑陋而凶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王毓忽然出声道,声音干净如雨后初晴,即便是龙葵也有一瞬疑惑,以前之事当真是出自这样一个人之手吗,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王毓微笑道:“请众位远客入席!” 这场鸿门宴,终开! 39、鸿门 天色渐黑,但这别院之中却灯火通明,宴设在后园之中,只见花木扶疏,即便在夜晚看来也依旧色彩缤纷,支起的灯架皆是精致华美到了极致,灯光映衬之下,整个园中都似有种流光溢彩的错觉,且只觉鼻端暗香浮动,舒爽宜人。 龙葵露出思索的神色,她的目光滑过园中那片姹紫嫣红,色泽之艳丽多姿把整个园子妆点得极其美丽。 “龙小姐可是对这些米囊花感兴趣?”王毓道,“此花乃是从大食远道而来,是一种极有妙用的花呢。” 龙葵微笑,“哦?这花名叫‘米囊花’?” 王毓欣然道:“此花因其形而得名,功极繁茂,三四月抽花茎,结青苞,花开则苞脱,大如爷盏,罂在花中,须蕊裹之。花大而艳丽,有大红、桃红、红紫、纯紫、纯白色,一种而具数色。花开三日即谢,上有盖下有蒂,宛然如酒囊,中有白米极细,岂不是米囊花?” “花开三日即谢?”寇仲感兴趣道:“那我们来得倒巧。” 王毓淡淡道:“为设这仙人宴,我自有办法让这些米囊花该开的时候便开,该谢的时候便谢!” 徐子陵听他这自信中带着狂妄之意的话语,微笑道:“天地之间自有规则,花开花谢,日出日落自有定数,妄图人定胜天岂不可笑。” 王毓失笑道:“徐兄误解了!我从不曾想过胜过上天,但这百花植物乃是下等之物,却非不可控制。诸位为我王毓贵客,我今日设下仙人宴,必让诸位如仙人一般快活!” 宋师道笑道:“单看这园中美景,便知王公子这宴必不简单。” 龙葵却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其他人尚且不曾在意,跋锋寒却朝她看去,微微蹙眉,目光中露出警惕神色。 王毓领着众人踏入临水而建的园中亭阁,泥沼湖的清澈湖水如镜面一般光滑,倒影着幽幽银白的月色,亭阁之中点着数盏宫灯,直将整个亭阁映照得亮如白昼。 但此时引人注目的却非是这般美景,而是四个站在亭外的少女,她们皆着仿古的宽袖长衣,衣饰华贵精致,漆黑的发皆不束起,披散在娇弱的脊背,且别无坠饰,只是简简单单,却愈加显得黑发如缎。 四人之中,一人执箫,一人抱琴,另二人只是垂眸浅笑安静而站,只这四人,却予人无限美好之感,因四人皆是万里无一的绝色女子! 她们的面庞甚至带着几分清稚,但她们柔和而懵懂的眼神却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她们如花的容颜、如雪的肌肤,如云的身段,无一不让人心神荡漾,但偏生她们衣着严谨,笑容也是羞涩婉约的文雅,并无半分挑逗之意。这样矛盾的特质却让这四个少女别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王毓指着四人道:“此乃我的近侍,琴棋书画。” 龙葵蓦然间想起王猗身边的笔墨纸砚,那四个男子虽表面上也是一般腼腆温雅的模样,但实则暗藏锋锐,哪一个都不简单,王毓身边亦有四个这样出色的女子,但是从她们那弱不胜衣的模样,走过来婷婷袅袅的姿态,便知这是四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莫说身负武功,就是比起寻常人都要体弱一些,是真正娇养出来的,比起大家闺秀亦不遑多让。 单此一点,便知王毓与王猗的差别所在,至少王猗绝不会向他们夸耀他美貌的侍女,这并非基于对他的信任,而是出于一种直觉。 寇仲在徐子陵耳边悄悄道:“这王毓的侍女给我的感觉和阴癸派那些勾人的妖女差不多,但又有几分高门贵女的味儿。” 徐子陵没有理他,只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寇仲嘿嘿一笑,向跋锋寒看去,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眼锐利如锋,正悄然打量着四周,心道,老跋如今有了龙大小姐,即便是这般美女都不放在眼中了啊……心下感叹,随即收回了眼神,他也非是全无自制力的男人。 而宋师道则是用纯粹欣赏的目光看着这四个少女,他亦是出身门阀世家,宋阀并非找不出这般美貌的少女,是以反倒不足为奇。 亭阁之中仅一桌,桌旁却站着两人,一为满脸堆着笑意的乌先生乌松梓,另一位却让他们一愕,因听到他们脚步声,她回过头来,与徐子陵的目光撞在一处,竟是自草原分别之后便再无音讯的师妃暄! “师仙子!”寇仲脱口道。 宋师道亦是讶道:“想不到妃暄亦在此处?” 师妃暄露出一抹让人油然心动的笑容,她即便只是一席寻常布衣,不施粉黛,极其朴素,但看来却要比那四个华服少女要美上许多,这并非容貌上的差距,而是一种纯粹气质上的天差地远,“自我返回静斋之后,原想不再踏足尘世,但师父却道我心中业障未消,只怕如此下去剑心通明难再有存进,妃暄亦知心中仍有牵挂,是以只得再到红尘之中走一遭哩。”她这话说来有种别样的俏皮,让寇仲目瞪口呆,因师妃暄尚是第一次脱了几分以往的仙气,反倒增了几分小女儿情态,怎不让他惊讶!且他总觉得师妃暄口中所道乃是徐子陵,是以忍不住朝徐子陵看去,却见他面容平静,即便是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他也看不清徐子陵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你在此处做什么呢?是想替我们双方做和事老,还是纯粹来看你的老朋友?”龙葵的声音忽然响起,师妃暄临窗而坐,龙葵只站在门口,月光披了师妃暄一身,龙葵却因门口的烛光而映衬地一身绚烂,红衣红裙如血一般深浓,眸光幽暗,唇边的笑带着冷冷的冶艳。 师妃暄微微笑了,“这位就是龙姑娘吧,我们尚是第一次见面,姑娘果然如想象中一般出色。” 因她的言语温和,龙葵挑了挑眉,“你尚且不曾回答我的问题。” 师妃暄敛去笑意,并无半分犹豫道:“自再踏出静斋,我便决定随心而行,今日我会站在子陵与寇仲一方,不知此话龙姑娘可满意?” 寇仲与徐子陵皆松了口气,因若是师妃暄执意要让他们说和,他们二人必然会处在十分为难的境地,因龙葵绝非一个甘心相让的人。 一旁的王毓却轻笑道:“看来我与妃暄几年情谊却比不上徐兄与寇少帅了。” 师妃暄摇头道:“十一郎亦是我的好友,但是此事乃是你错在前,且利用了我。” “师仙子!”乌松梓急忙道:“我已解释过这乃是我的主意,公子并不知晓!” 师妃暄微笑道:“难道妃暄竟是这么好欺瞒的人吗?十一郎此举不仅成功抓住了龙姑娘,更不着痕迹地离间我与少帅、子陵的情谊,着实好计。” 王毓哑然失笑道:“妃暄当真看得起我!” 师妃暄叹了口气,“我当时心已乱,竟是一时不查,但事后想起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王毓亦是叹了口气,“恐怕如今我如何解释妃暄亦是不信的,不若今天这宴就当是我赔罪好了。”他微微一笑,如窗外倾泻了一地的月光。 众人入席,那四个华服少女便走到不远处,放下琴执起箫,一女独站,身姿窈窕美妙,启喉而歌,一女戴上一鹅黄面具,面具缎面上绣着精致无双的弯月寒梅,清冷冷的月,独一枝的梅,衬着那鹅黄明媚的色泽,有种奇妙的美,面具后唯见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顾盼流波。 琴声幽静,箫声幽雅,歌声空灵,那支舞,却让人几乎忘了那琴声、那箫声和那无双的歌声。 静谧而宁和,几乎有种令人着迷的姿态,但她只是微微抬起藕臂,只是悄悄地踏步,只是轻轻地转身,偏生舞出这样无声的绝代风华!淡去了容貌与那样青涩的姿态,这个跳舞的少女绽放了让人难以形容的美! 一时场上皆静,没有人能在这一幕下无动于衷,只除了龙葵,她漫不经心地看着,作为一个活了太多太多年的女鬼,她又有什么没有见过,绝色的天仙玉女在她跟着景天他们去天界的时候打都打过不少。 王毓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滑过,然后便拍了拍手,寇仲等人方才醒来,师妃暄赞道:“她的舞已是她的道。” 宋师道叹息,“曾听过秀芳大家的乐,亦耳闻青璇大家的箫,此女之舞已近乎那样入心的境界。” 王毓笑道:“不过宴乐罢了。”他拍手却并非为了惊动众人,而是他一拍手,便有一排白衣婢女无声走来,将一盘盘菜肴置于桌上,顿时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弥漫开来,让人食指大动。“我既敢夸口此乃仙人宴,必让各位如临仙境!”他宽袖一张,别有一种狂傲之意。 寇仲皱眉,与徐子陵交换了一个颜色,两人往跋锋寒看去,只见他神色冷冷,背后长剑却取下握在手中,似是在随时戒备着什么。 龙葵却在此时笑了起来,先是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响,王毓微笑着看着她,但渐渐地敛去了笑意,“不知龙小姐何事发笑?” 龙葵执起桌上的白玉酒杯,勾着红唇道:“笑你狂妄!” 王毓却也不恼,只举杯道:“不若尝一尝?” 却无人动筷,因本就疑心此乃一场鸿门宴,又怎会放心下箸? 龙葵闻着杯中淡淡酒香,问道:“此酒何名?” “天上人间。”王毓道。 龙葵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因虽记忆久远,她仍是记得在那个遥远的时空,天上人间可是颇有艳名,但她也知天上人间来自那首词,词句是什么却早已忘却了,但天上人间,这位王十一郎倒是好大口气。 王毓的目光中冷意一闪而过,却仍是笑盈盈道:“妃暄,我先敬你一杯,权当赔罪!” 师妃暄拿起酒杯正要喝,只听“叮”的一声响,那酒杯竟被打了出去! 众人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是一颗铁莲子,师妃暄讶然朝徐子陵看去,若非察觉此物自徐子陵处飞来,她绝不会任那杯酒被打飞。 “不要喝。”徐子陵淡淡道,看向王毓,“虽不知你在搞什么鬼,但这桌宴席和这酒,都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龙葵笑着赞道:“子陵,你的灵觉又大有进步。” “锵”地一声响,跋锋寒的剑已出鞘!剑锋凌厉,只片刻似就可以刺破王毓的胸膛! “且慢!”乌松梓大叫道,“你们可是疑心这酒中有毒?”他说罢大喝一口,“我所喝与你们乃是同一壶中酒,三公子何等气度,怎会用在酒宴中下毒这种鬼蜮伎俩!” 跋锋寒冷笑道:“气度?我可不曾见到,我只知你与你这主人都是惯用阴谋诡计的人!” 乌松梓涨红了脸,却见就在跋锋寒剑锋之下的王毓微笑道:“棋舞。” 那个跳着舞的少女安静走来,王毓道:“将跋公子的那杯酒喝下去。” 少女安静地取下面具,行了一礼道:“谢公子赏赐。”她喝下那杯酒,又戴上那面具,回到原处继续跳舞,连脚步都不曾乱上半分。 师妃暄叹了口气道:“此酒无毒。” 跋锋寒的剑尖不曾退后半分,剑势愈发摄人心魄,这时龙葵缓缓站了起来,“这酒当然无毒。” 众人闻言正松口气,却听龙葵道:“虽是无毒,但比下毒更用心险恶!” 王毓目光一闪,脸上却露出讶然的神色,“龙小姐此话何解?” 龙葵看向那大片极美的花丛,“你道此花名‘米囊花’,我却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罂粟’!” 王毓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了,他看向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的龙葵,“哦?” “罂粟此花,虽是外表美丽,但在有心人利用之下,却会变成比毒药更可怕的东西!把罂粟花的种子中的某种东西提取、利用,将它们酿成美酒,制成菜肴,那菜肴自然美味无比,让人一吃难忘,且有飘飘欲仙的美妙感觉。” “这岂不是很好?”乌松梓笑道。 龙葵挑眉,“很好?” 寇仲叹道:“不知为何,听到龙大小姐这话,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寇小仲你还不算太糊涂。”龙葵微笑道:“因这种东西虽然美好,但是容易上瘾,越是吃得多,越是容易上瘾,王三公子既然能将罂粟花酿成酒,这满桌菜肴之中也丝毫看不到罂粟种子的痕迹,恐怕已将那些种子中他需要的部分提取出,这样让人快活到像是神仙一样的东西,你们若是敢吃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但只怕是从此要摆脱它便千难万难。” 寇仲打了个寒颤,失声道:“当真有……有如此歹毒的东西!” “是啊。”龙葵道,中国的近代,不就是被这个东西给毁了吗? 王毓却笑了起来,“龙小姐信口说来此话倒是骇人听闻,我与乌先生不也与你们一道吃吗?” “哦,你恐怕是不怕的,即便一生都离不开这东西也无妨,以你的身家要供这些东西恐怕很简单,至于那位乌先生,若我没有猜错,恐怕早已成瘾?”龙葵道,随即看着乌松梓渐渐泛青的脸色,悠然拿起酒杯来,毫不犹豫地将那杯酒泼向了王毓! 就在那刹那“嗖”地一声响,一支利箭破空朝龙葵飞来! 跋锋寒长剑一送,目光一厉,没有半分犹豫地要将面前这个再无笑意的歹毒公子置于死地! 但只见王毓胸前寒光一闪,瞬间不知多少根细如牛毛的长针顿时朝他射来,烛光下那些针泛着蓝幽幽的微光,恐怕淬有剧毒! 危急之下跋锋寒腰猛然一扭,朝旁侧扑去,但旁侧那位阴沉着脸的乌先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只见跋锋寒长剑划过一道近乎不可能的弧度,割过乌松梓的脖颈,带出一道血线! 乌松梓的目光中仍带着不可置信之意,但捂着脖颈的手却如何也阻挡不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跋锋寒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想阻我? 他这一避不仅避开王毓了那一簇暗器,更在雷霆之间取了乌松梓的性命!即便是王毓这般见惯了高手的人也知跋锋寒此时的武功已非是那些号称高手的人可比,实在相差太远! 龙葵长镰一抹,磕开那支弩箭,随即朝王毓割去,杀气四溢!但只听一声巨响,他们头顶木制的亭阁横梁即刻断裂,众人只得扑向亭外,而此时,已是无人能顾得尚在阁中的那四位少女的命运。 待得众人站在花园之中看着那轰然倒塌的亭阁,却赫然发现王毓不见了! 寇仲愕然道:“这小子不会被压死在这木梁之下了吧?” 徐子陵皱眉道:“即便他不会武功,也不会如此不济。” “他没有死。”师妃暄平静道,“恐怕这亭阁的坍塌本就是他设计,既在设计之中,他又怎会有事。” 宋师道苦笑道:“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恐怕先要考虑考虑自己。”他指了指四周,众人已然看到花木扶疏处皆是身着黑衣的武士,他们手中皆握着乌黑色的弩机,上面所放的弩箭乌沉沉的,一看便锋利非常,即便是在他们身后的泥沼湖中,也影影茕茕地看到不少黑影,连他们的后路都断掉,且如此多的弩箭,弩箭的速度又要比弓箭快上许多,在此重重包围之中,他们几人当真性命堪忧。 这时,龙葵的眉皱了起来,因她已然发现,这些弩箭都指向一个方向,虽此时正是黑夜,且这些黑衣人数目众多,但她仍是发现了,这些人所对的目标出奇地一致,若是有人一声令下,他们弩箭齐发,便会发现他们射向的都是同一个人! 跋锋寒! 实在太过密集太过统一的方向让龙葵明白这恐怕是早已计划好的一幕。 跋锋寒站在龙葵不远处,他悄然向左踏了一步,那些弩箭所指果然随着他亦是挪动些许,他手中长剑依旧很稳,只是又往左踏了一小步,如此离龙葵、寇仲等人又远了几寸。 这时一阵笑声响起,却是在黑衣人身后又再次露面的王毓,恐怕那亭阁的地下他所站之处有秘密的通道,才让他如此轻松地脱出龙葵、跋锋寒、寇仲、徐子陵等高手重围之下的困局。 王毓身边依旧带着那条恶犬,优雅道:“龙葵,跋锋寒于你可是最重要之人?” 他骤然间问出这话来,在场众人皆是一愕,连跋锋寒亦是如此。 龙葵却挑起眉来,“为何有此一问?” “你为他甘愿身陷囚笼,他为你千里跋涉,若道你们无情,是谁也不信的。”王毓道,“如此我倒真舍不得杀他了,因有他在,我倒更想看看我那从来不曾失手过的哥哥如何把你抢过来。” 跋锋寒冷笑道:“杀我?你倒当真狂妄!” 王毓轻笑,“此乃我王家秘制诸葛弩,千步之内杀人有如探囊取物,你虽厉害,但身在此局中即便是三大宗师亦是难逃噩梦!除非你能飞天遁地,否则绝无逃生的可能。” 寇仲、徐子陵皆是大震,这才发现这些弩箭看似对着他们几人,实则都指着跋锋寒一个方向! 只听那王毓柔声道:“龙小姐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2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2部分阅读 ,如今我要杀跋锋寒,你怕吗?” 龙葵只看向那个秀丽的男子,觉得他平静的目光中暗含的疯狂之意,但她只是勾起唇,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若那风中摇曳的罂粟花一般冷艳漠然,只听她道:“你敢杀他,我灭你王家满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满场皆静!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这章肥厚吧肥厚吧肥厚吧~~~扭动~ 明天单位组织出去旅游啊啊啊啊!我五点就要起床啊啊啊!! 赶紧爬去睡觉,大家晚安~~ 40、奇兵 王毓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数年中多次向王猗下手却未曾留下什么证据了,但谨慎的人总是格外小心,亦是缺少那几分决断力,是以当龙葵说出那句话之时,他微愕,却不曾当即嗤之以鼻。 因此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大胆悍勇至此! 在龙葵道出那句话之时,跋锋寒已是朝着王毓的方向直直冲去,如一匹眼冒绿光的恶狼! 他手中长剑似是化作一根尖利的锐刺,整个人迅捷如电,带着无可匹敌的霸道气势,视周围那些转瞬就可夺去他性命的千机诸葛弩如无物! 王毓的脸色变了,他知道在此时他该做的是即刻下令将跋锋寒诛杀,手下这些诸葛弩齐发,必可阻挡他的来势,但偏生他又因龙葵那句狠厉的“你敢杀他,我灭你王家满门”而犹豫片刻! 不过片刻罢了!但只是这片刻,跋锋寒已是冲出百步有余!虽只是偏离了这短短距离,原本集中在跋锋寒身上的诸葛弩即刻有人无法再聚焦在他的身上,险中求生,危中求胜!他并非要躲去那骇人杀机,而是要取得主动! 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森冷的杀意,他的长剑如一道电光斩开天幕一般劈来,竟是无人能挡得他一剑! 这一剑一出,寇仲与徐子陵即刻脸色一变,因以他们对跋锋寒的了解当然知道这剑已是集了跋锋寒最强悍的本事,劈出的是再无余力的惊天一剑,即便是他们,也是无法挡住,即便是武尊毕玄碰到这样一剑亦是讨不了好! 借着这无人能挡的剑势,他距离王毓又近了数十步! 而王毓却并未有半分慌乱的神色,秀丽的面容带着淡淡的自信的笑意,甚至他身边的那条恶犬也依旧懒洋洋地蹲在他的身旁。 一缕剑风从王毓的身侧袭来,轻若鸿毛,仿佛微风拂过面颊,跋锋寒的脸色却一凝,因他虽未曾从那剑风中感到杀意,但却气息一窒,显然这来人剑意十分不简单! 寇仲、徐子陵、宋师道与师妃暄仍站在原地并未挪动半分,因他们知道此时场上形势一触即发,若是他们也突起发难,不管王毓如何谨慎,也必然会令四周围的弓弩手射出弩箭!而这王家诸葛弩寇仲与徐子陵虽然不知,宋师道与师妃暄却旧日便有耳闻,知其不可轻视。 所以动的只是跋锋寒,或许还有一个龙葵。 她悄然加持在跋锋寒身上的“仙风云体”、“天罡战气”没有引起王毓的注意,若非这仙风云体,跋锋寒的速度也不会如此快逾闪电,若没有这天罡战气,他的剑法也不会有十一二分的逼人气魄! 跋锋寒孤身到达王毓附近,但那却并非安全之地,因王毓的身边不可能没有人保护,正因为如此跋锋寒才会一开始就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应对。 但那袭来的一缕轻轻的剑风,却将他的攻势全部化解,怎不让他微微色变! 跋锋寒从来是心志坚定、悍勇无畏之人,在再如何困难的情况下亦不会有半分退意!是以他横剑,剑光如匹练,划过一道诡秘莫测、天马行空之感的弧线,朝对方攻去! 即便是他也不曾想到,那缕剑风却不是一个人使出,而是三人!那三人的身影本隐没在黑暗的角落,即便是跋锋寒、寇仲、徐子陵甚至是师妃暄这样的高手都不曾发现他们的踪迹,龙葵虽是知道这园中潜伏之人不少,却原也并未发现这三人竟是如此高手! 这三人都有四五十年纪,一身道袍,黑发长须,眉目清矍,面容慈和,手中长剑如一泓碧水,显然并非凡品。他们出剑并不快,甚至有种闲云野鹤般的随意,但偏生剑网绵密,竟是完全封住了跋锋寒霸道犀利的攻击! 龙葵眯起眼,对这三个老道士的剑法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片刻就想起王猗手下的笔墨纸砚四卫的剑法就与这三人相似,但显然这三个道士要比那四个厉害地多,这种道骨仙风的闲逸竟让她想起曾经熟悉的蜀山剑阵! “铿”! 两剑相交,一道小退半步,但另一剑已朝跋锋寒袭来,充满自然古朴的味儿,却显然不好对付。 龙葵没有动,她知近日跋锋寒于武道一途大有进益,正少这般水准的高手历练,是以她可以感觉到跋锋寒虽是面对三个这样的对手,气势却不曾弱上半分,反倒目中战意大盛,甚至露出些许兴奋神色。 “来得好!”跋锋寒纵声长笑,毫无惧意。 只见四人兔起鹘落,跋锋寒已然不再攻向王毓,反倒专心与这三个道士交手。 王毓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抹讶异神色,因他并不曾想到跋锋寒会有如此举动,且能在那三位道士手下竟不落下风!旁人不知,他却知这三位道人有多厉害,不是他小瞧了天下高手,他原以为即便是宗师高手,在这三道手下亦是要吃大亏的,但跋锋寒的剑法犀利如斯,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让三道无法将剑阵的厉害发挥到极致,他一人竟攻得三人唯有防守! 他小瞧了这个叫跋锋寒的突厥男子! 王毓始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却并未为今晚的行为而感到后悔,因在这千机诸葛弩下,即便强横如跋锋寒,高手如寇仲、徐子陵、宋师道与师妃暄,亦能一道留下了! 但他并非没有顾忌,首先,师妃暄不能杀,这非是他怜香惜玉又或出于朋友义气,而是师妃暄的身份太敏感太特殊,若在他此间杀了师妃暄,怕是要惹下大麻烦,家里尊长也不会放过他。师妃暄前来找他之时,他邀师妃暄赴宴原是以为她至少能两不相帮,甚至能为他拖住寇仲与徐子陵,却不曾想到师妃暄开口便道站在他们那边,让他自觉失策。宋师道亦是不能杀,他是宋缺之子,宋缺不仅是一阀之主,也是天下少有的高手,若他执意为子报仇,以他暴烈霸道的性子,不知要为王家带来多少灾难! 因这顾忌,他不能对这二人出手,这条计策中变数太多,师妃暄乃是其一,宋师道的出现亦是他计划外的事情,当然,最初始的变数却是来自这红衣女子的身上,若非是她,他也不会此时处于如此被动的地位! 当王毓朝龙葵看去,微笑道:“龙小姐,难道你想让寇少帅等人随着你们丢掉性命吗?” 龙葵非但不曾露出半分犹豫的神色,甚至缓缓露出一抹笑意,王毓一愕,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掌上竟出现一柄长弓!并未上箭,拉弦的姿态飒爽潇洒! “丢掉性命?”龙葵道,“却不知是你先死还是我们先死?”她的弓上渐渐聚起的箭气势之惊人即便是处在王毓如此远的位置依旧感到那迫人的寒意和煞气! 王毓的脸色变了,他方待说话,却见原本宁静的泥沼湖上忽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密密麻麻地朝这厢而来,寇仲哈哈大笑道:“好戏总算上演哩!王毓!逞够威风了吗,现在该我们讨回我们应得的了!”他的井中月“锵”地一声出鞘,竟是也对那些手持诸葛弩的王家武士视若无睹,“老跋,留一个给我!”朝跋锋寒那边扑去! 徐子陵笑道:“有本事便动手吧,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们先死!” 王毓阴沉下脸,在他喊出“射”这个字时,龙葵的箭已如一道闪电,破空而来! “噗!” 气箭射穿人的躯体,却并非王毓的,而是有黑衣武士站到了他的面前,直被那犀利霸道的一箭射个对穿! 一个黑衣武士,两个、三个! 直射穿了三人,那箭势才被破去! 王毓丝毫未损,但那惊天一箭却被不畏死的王家武士以躯体拦下! 而就在此时,数百张千机诸葛弩齐发,但此时跋锋寒已在与三道交手,寇仲、徐子陵亦是冲开阵势,对于师妃暄与宋师道,王毓本就下令不可杀,如此一来,第一波弩箭竟有多半射在空处! 射向龙葵的足足有数十支弩箭,但只见她红影一闪,所有人都产生她凭空消失的错觉,但不多时就出现在半空之中,又是一箭,仍是直取王毓! 一名黑衣武士从旁跃出,将王毓扑倒在地方才险险闪过此箭,但那武士却被那箭射穿肩膀,血流如注,顿时将王毓的素色长袍染红。 他摔倒在地,黑发微乱,秀丽的脸庞闪过一抹恼怒的杀机,“将她杀了!” “王毓!你还不束手就擒吗!”寇仲吼道。 王毓狼狈地直起身子,只见泥沼湖畔已是停了大大小小数十条船,穿上皆是持弓而立的兵士,不禁骇然色变道:“怎会如此!” 龙葵站在不远处的花树上,带着嘲讽的笑看向他:“真是可笑,不过这么一点水平,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王毓,你还真是单纯可爱,也只有王猗才会如此保护疼爱你吧!” 对王毓来说,没有什么比这话更刺伤他的自尊,是以他的脸色煞白如纸,“你当你们赢了吗,若是鱼死网破,你们也讨不了好!若是杀了我,王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真是可笑。”宋师道悠然道:“竟如今想起家族了,你对我与师仙子刀剑相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为家族惹来多少麻烦,那时不为家族考虑,在遭遇危险时倒是很会抬出家族的名号,王毓,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王毓的唇已无一丝血色,但终究是恢复了平静,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原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但如今却破绽百出,我王毓无话可说。”他淡淡道:“那些兵士,是窦建德的人吗?” 寇仲道:“夏王不会开罪你王家,是以这些兵士只是我寇仲的朋友,却非是夏王的兵!” “何必掩饰,那领头之人必然是窦建德手下大将刘黑闼!”王毓目光灼灼,眼眸黑得发亮,“窦建德竟肯为你寇仲开罪我王家,这份恩情你要如何还,不如……” “废话休说!看刀吧!”寇仲知王毓已然看破刘黑闼的行藏,既如此,为了不给他老哥惹麻烦,只有将这岛上的人都杀了!他们来琅琊一路慢慢走,便是要等刘黑闼这支奇兵,任俊留在城中接应,寇仲并未说谎,窦建德确实不会因他而开罪王家,但刘黑闼不一样,若是寇仲与徐子陵有难,他出于兄弟义气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一路带着数百兵士而来,却为不引起王家警觉而悄然潜入,是以只要杀了这岛上之人,自然无人知晓此事! 一时,寇仲杀气四溢,他并不怕什么狗屁王家,是以他一出手,就当真是要这王毓的性命! 41、补偿 寇仲的井中月划过一道黄芒,带着凌厉无匹的气势朝王毓劈去! “叮”地一声轻响,寇仲微讶,因他若没有看错的话,将他的刀锋击偏的竟是一支小小的梅花镖! 他却根本不顾那个不知隐身在何处的暗器高手,刀刃一转,仍是朝着王毓劈去,有一种不杀死他誓不罢休的霸道。 “寇少帅手下留情!”清冽的声音在夜空响起,“还不收手!” 龙葵微讶,因他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而在场的王家武士一听到这声音,除了王毓身边的几人,其他人皆是收起了手中的诸葛弩。 一人出现在园门口处,他一身华贵的黑,纹以金线刺绣,发束高冠,广袖长衣,气质冷冽雍容。 王氏七郎王猗! 他在王家是比王毓更有威信的存在,是以这些王家武士一见到他下令即刻遵令,唯有王毓的几名亲信一时并未动作,但脸上亦是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寇仲并非想给王猗面子,而是王猗身后那几人让他大为警惕,因只看那几人的气度风范,便知是能给他们造成威胁的高手。 一时僵持。 王猗笑道:“不若给我一个面子,我请各位到王家喝茶如何?” 寇仲哈哈笑道:“这才像话嘛!你家这老三请我们赴宴也如此没有诚意,搞什么别院,要请到你王家大宅去才算有几分真心!” 徐子陵暗暗思忖,这王猗果然胆子要大得多,对于己方众人而言,到王家大宅去虽是深入虎|岤,十分危险,但是对于王家人来说承担的风险更大,因己方众人无一不是高手,若将王家百年老宅破坏,只怕王家在世家门阀中脸面都会丢尽了。 王毓自听到王猗声音之后已是一时呆住,然后才猛然叫道:“你——你怎会在此!” 王猗却只淡淡道:“我怎么不能在此,你那个探子早已在关外被留下了,可叹你还当我的行踪随时在你控制之中,王毓,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这话与龙葵嘲笑他的话语一般,但出自王猗之口明显对王毓的打击更大,他秀美的面容透出几分情绪激动后的红晕,只死死盯着那从容尊贵的王猗,不再说话。 跋锋寒遗憾地看着那三个风度俨然的道人,可惜与他们的交手被半途打断。 其中一位道人似乎感觉到了他遗憾的目光,笑道:“跋公子果然少年英才,我们师兄弟三人却是老了。” 跋锋寒从一开始就感到这三人待自己并无杀意,甚至没有敌意,轻笑道:“尊驾未出全力,何谈胜败?”感觉龙葵行到他身边,收剑回鞘,“如何?” 只两字,龙葵却知他的意思,若是自己说不去,说是饶不了这王毓,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会别无畏惧地出手,不管如今是何形势,要杀便杀,一如他狠厉坚韧的性子。 这人,天地之间似乎别无顾忌,在乎的人也极少,原是独来独往,唯有手中剑作伴,他可为了钱杀人,又可随心情而放过本要杀之人,他的剑饮血无数,难得的是他依旧维持着那样坚定自我的心性,竟是没有丝毫改变!也正是这种绝不动摇的性格致使他于武道一途走得比旁人更远。 自从遇上了寇仲与徐子陵,方才有了兄弟之义,也让他肆意坚硬的棱角有了些许温暖,如今,又有一个龙葵。 龙葵与寇仲、子陵都不同,跋锋寒非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向来早熟,也并非不曾对女人动心过,只是从没有什么人能动摇他的武道之心罢了,对女人而言或许太过冷血无情,但他却从未后悔。龙葵与那些人都不同,不是不明白这种情感是什么,只是更早的时候,这种渴望与念想被刻骨的仇恨所掩盖。 他与她之间,已无法用原谅又或恩情这种词,太多复杂的情感搅在其中,酸甜苦辣,痛苦快乐,难以分辨,更难以言喻。 爱与恨只是一线之隔,他曾深深恨着这个女人,而如今,她已成纠缠在他心脏的一株血藤蔓,无法剥离,带着些微让他兴奋的刺痛。 龙葵微笑,不知为何心情格外愉悦,道:“王猗,你知道我若去了必然要你赔偿我的损失!” 王猗温然笑道:“那是自然,定让龙大小姐满意。” 龙葵这才点头。 寇仲自去寻刘黑闼,其余人随着王猗离开。 王氏老宅在琅琊城中,占地数百亩,高高的围墙带着古朴的气息,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隐约可见,偶有红杏绿柳伸出墙头,透着几分掩不住的风流气韵。 一踏进门去,徐子陵便有些安心,因王猗并未让这宅中人离开,仆妇恭谨知礼,整个宅中一派生机勃勃、井然有序的样子,凝神听去,大宅之中脚步声声,虽放得极轻,但人数之多亦让人叹为观止。这也多少展示了王猗的诚心。 王氏数百年底蕴,非是寻常大户可比,一进门去,厅堂宽阔,一面雕刻龙凤呈祥的照壁白璧无瑕,竟似是白玉一般!虽在夜晚却醒目至极。 王猗带着众人踏上右侧回廊,只见这宅中无一处不富丽堂皇,尊贵风雅,既有数百年积下的古韵风采,亦有引人注目的金玉贵气,亭台楼阁无一不精,假山小池无一不雅! 而王猗衣着此般尊贵,踏着木屐走在回廊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音节,这人竟连脚步声都如此优雅,整个人的通身气派若没有自小丝竹珠玉的精养,决不会有这般自骨子里透出的雍容。 他却在悄然看着龙葵,不着痕迹,目光淡淡,只见她一身鲜丽红衣,绚烂如火,黑发古饰,别有一种大气高贵之感,即便是在这样寻常人觉得不甚自在的华贵古宅,她却依旧那么从容骄傲。 寇仲与徐子陵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连皇宫都去过,眼前王宅虽比皇宫还要富贵精雅得多,但也只是微微惊讶,宋师道本身亦出自门阀世家,只对这宅中亭台楼阁,山水回廊的设计目带欣赏罢了,而师妃暄对这些外物亦不甚在乎。 行了一刻,方才到一处暖阁,仿佛此处专用来待客,还未进门已是闻到茶香萦绕,沁人心脾。 待众人入座,王猗亲自予众人倒茶,微笑道:“此为今年新茶,最上等的云团,正适合来招待贵客。” 他不曾带一仆,不见一卫,不设一婢,只孤身与众人在此喝茶,夜已深,此处亭阁并非寻常别院可毁,此乃王氏大宅之中,他自然无法玩王毓之前耍的把戏,而王猗此时一派风光霁月,竟让人丝毫无法生出他会用龌龊手段的怀疑。 单凭此点,他就比王毓胜上太多。 众人无法对王毓的仙人宴下箸,但对这颜色清透碧绿的香茶,却并无抵触之心。 寇仲喝了一口洒然笑道:“我对茶什么的并无研究,茶于我不过解渴一途罢了!” “少帅行事简单直接,茶之一物最初始亦不过用来解渴,正是本心。”王猗笑道,“自相识以来,猗一向对少帅、子陵、跋兄与龙大小姐心生好感,但奈何事实发展不由人,舍弟之事,责任本在我身,责无旁贷,在此先向各位赔罪了!” 师妃暄叹道:“此事又同七郎有何关系,不过十一郎糊涂罢了!” “妃暄此言差矣,他若非一心同我争一时之长短,又怎会闹出此事来。”王猗温然道。 龙葵眉间一皱,直接了断道:“我不想听这拐来拐去拐个十几个弯的解释道歉,有话直说吧!” 跋锋寒啜了一口茶,冷冷道:“说得好!现如今我倒想听你还想说些什么!” 王猗叹了口气,“两点,一为王毓,一为补偿。” 龙葵点点头,这样才清晰明了嘛! 王猗看向窗外,清冷的银辉洒在院落之中,格外宁静,“此生此世,王毓再不会有踏出这座大宅的机会,不知这种结果各位可满意?” 寇仲与徐子陵对看一眼,随即一同向龙葵看去,龙葵却微笑道:“你如何能保证?” “我说出的话绝不会食言。”王猗道,“这已由我王氏家主下令,他绝不敢不从。” “家主?”寇仲忍不住道:“是为了他这次暗害你的事吗?” 王猗却摇了摇头,“他对我下手也非是第一次了,家主也并不是不知,实则是他对你们下手,犯了我王家大忌。” “王家大忌?”宋师道讶然道。 王猗看向师妃暄,“想必妃暄也知道,我王家向来在天下之争中维持中立,王毓虽支持李氏建成,也只是以私交论,且之前因宁道奇的批言、慈航静斋的支持,李氏乃是最有希望夺取天下的门阀,家中才并未多加阻拦,但此次王毓执意向龙小姐下手,惹怒少帅与徐兄,却大大有违我王家中庸之道。” 如此一解释寇仲方才明白,“也就是说你们王家并不想卷入天下纷争中?” “不错!我王家数百年绵延,靠的正是这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奈何王毓糊涂,却打破这局面,尤其你寇少帅如今气势如日中天,我家主自知道李氏之内忧外患,在我劝说之下,家主自知利弊,更曾言寇少帅大有希望夺取这中原江山!”王猗只淡淡说来,但他口吻之中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闻言师妃暄也不禁娇躯一震,朝寇仲看去! 寇仲亦是瞠目结舌,半晌才苦笑道:“想不到令家主对小子有如此信心。” 王猗笑道:“少帅不必妄自菲薄,如今你于名扬塞外,又有宋阀主鼎力相助,少帅军比起李氏门阀内部忧患重重而言,既有蓬勃生机又有少帅这样的将领,赢面本就很大。” 龙葵皱眉道:“所以呢?王毓因得罪寇仲而被软禁,那补偿呢?” “补偿?”王猗朝她看来,目光深深,“补偿便是从今日起,我将全力相助少帅,他要夺取这天下,我便助他成为这天下之主!”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大,语调甚至十分柔和,却偏生坚定如斯! “什么?!”师妃暄再无法维持平静,失声道! 42 长安 天下分裂,征战连年,各地霸王军阀,均有一套对付敌人侦察渗透的方法。既不能不让促进贸易的商旅通行,又不能任由不良份子涌进来,如何取得平衡,代表着政策制度的成功。 由于地理形势的优越,关中的唐室在控制人流上有最出色的表现。自入主长安后,唐室李家增设关防,于入关要塞的潼关和黄河水路布重兵、置官署,属民出入不但需户籍文件,还要有各地督府发放的往来批文。外地欲往关中做生意,又或迁徙的移民难民,更须得官署批核安置,对人日的徙移有严格的限制和规定。 但琅琊王氏的车队驶入长安之时,竟是无人来查,只因马车之上有王氏的族徽。在这车队之中除却中间那辆格外华丽的马车之外,一双骑在马上的男女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子一身青色武士袍,并无甚出众之处,但面容英俊,皮肤白皙,整个脸的轮廓便如用完美的玉石雕刻,但有如此样貌还不如何出奇,奈何他目光灼灼,充满霸道的男子气息,怎不引得街上之人频频注目?不仅如此,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一身绚烂红裙,宽袖瘦腰,黑发如墨,面貌之美难以笔墨绘之,气质高贵,雍容优雅,且别有一种冶艳迷人的风情,非是寻常女子可比。 这二人骑一双名驹,不时侧头细语,看似亲密无间。 “你为何就这么放过了那王猗?”始到此刻,跋锋寒才问。 龙葵轻笑,“放过?这怎是放过,他不是还承诺要助寇仲登上至尊之位吗,这个承诺可是不轻。” “可这于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补偿?” “补偿?”龙葵的目光一闪,“连我自己尚不知想要的是什么,他又能给我什么补偿,不过这个王七很聪明,他应是看出我是为为难他才跟着他去王家,并提出补偿。因我本就没什么想要的。” “没有什么想要的吗?”跋锋寒不知为何,心中蓦然一紧。 “嗯,如此,也没什么不好,寇小仲那副因欠了我而惴惴不安的脸色不是很好笑吗?更何况,”她顿了顿,“这个王七能不能做到还是两说。”因她的记忆里,这位寇小仲可是绝对无缘当皇帝的。那晚,寇仲骤然听到王猗承诺之时,先是愕然呆住,然后微透出的喜色,再后却叹了口气摇头拒绝的场景,着实让她心中的那点怒气已平了,且满心温暖,当时在场的众人应无人不知寇仲拒绝的乃是什么,但他仍是尊重自己的意愿,几乎并未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那样大的诱惑!或许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即便在那个最危险最惨烈的夜晚,寇仲与徐子陵看向她的目光却那么真诚,她可以助他们,但他们待她却并无一分目的性的刻意,反倒只有出自本心的那种真诚,便是这种真诚让她在最初的时候便决定要随着这两人走,看看这个世界,结果一如她想象的精彩。 “我没有想过你当真为了寇仲而放弃计较。” “哦?你以为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龙葵道。 跋锋寒哑然,看她的面色却不似生气,是以低笑道:“是啊,我以为你一向睚眦必报。” “嗯,所以说我们这次在长安要替王七多惹一些麻烦才好。” 一旁华丽的马车中传来一声叹息,一只手将车上窗帘拉开,“龙大小姐还真不避讳于我,猗深感荣幸。” 王猗感到有些头痛,当然,他早就预料到了在他表示加入寇仲阵营之后会有诸多麻烦,虽然他是以个人身份表示支持寇仲,但家族之中也是默许了的,所以家族的资源他是可以调动一些,却非全部,但他自信足以应付面对的一切状况。 初投靠来不能完全得到寇仲的信任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寇仲独自去见窦建德,将他推给徐子陵还是让王猗有些始料未及,因此时李唐正与窦建德交战,更要图谋洛阳,洛阳若失,寇仲的少帅军即有覆灭之危!但即便是此刻,寇仲也并未让他出手相助,自己做出这个承诺便已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却想不到寇仲一字未提! 若有他出手,窦建德绝对会给上八分颜面,因王氏在山东势大,即便是窦建德这样的一方霸主,亦是不敢得罪这样的百年世家。 但寇仲只是让他助徐子陵来对付香家。于王猗而言,这个香家他自是知晓的,遍布天下的妓院与赌场就有许多是香家的产业,但说实话王猗以往从不曾将这个香家放在眼中,他们这些百年世家的倨傲清贵让即便睿智如王猗,亦是不屑于去研究一个暴发户般的家族。 不过是覆灭香家罢了,原本以为简单的事情却在了解香家的错综复杂之后而感到微微棘手,更兼他们竟与魔门有勾结,不能太过急躁,只怕这香家龟缩到洞中去无处寻,只能来暗,还不能让香家人发觉。 因此徐子陵已早早带着雷九指帮他伪造的身份文书潜入了长安,而王猗却同跋锋寒、龙葵一道光明正大地自长安城门而入。 一方为明,一方为暗方为上上计。明的这方要咄咄逼人,最好逼得那香家狗急跳墙,将家族力量尽起,而暗的那方要不着痕迹,将这不知祸害了多少人的毒瘤世家连根除去! 王猗向来亦是心志坚定之辈,自决定相助寇仲便有预感会面对种种困局,而这诛香定然是寇仲予他的第一次考验,而跋锋寒、龙葵与徐子陵又岂是好驾驭之人?自己虽已有了全盘的计策,但亦要这些个惊采绝艳的人愿意配合才好…… 想到此处他眯着眼往外看去,阳光洒在外间策马的那对男女身上,正似笼了一层光晕,耀目得厉害,心中莫名便有些堵。 所有人都道龙葵与那跋锋寒是一对,但他却更信任自己的感觉,最初见到这两人的时候,他们绝非那种关系,即便有着表面上的亲密,但从他们的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挑衅与刺探,他们之间的氛围很奇特,暗潮汹涌。 但王猗相信他们并非情人的关系,他向来信服自己的判断。 这次相见,他却忽然不那么确信了,因这二人之间确实多了些什么,让他心生不喜的那种东西。 许是爱情,又许是多了更让人无法融入的那种信任与亲密。 他本就失了第一步,本以为此时追赶而上并不算晚,但此时看来,却仍是稍嫌晚了一些呵…… 不过只是些微怅然,他的唇边便露出一抹微笑,目光晦暗不明。 当王家车队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长安,必然引起多方注目,尤其车队中两人,自寇仲、徐子陵名扬塞外,又有谁不知他们有个好兄弟是突厥高手跋锋寒,即便草原上的武尊毕玄亦是拿他无可奈何!又有谁不知与他们一道闯下诸多奇迹的还有个奇女子,传闻她杀人如麻似是恶鬼罗刹,却偏生美貌无比,天下无双。在寇仲与徐子陵不曾回到中原之时,这些故事便如传奇一般传遍了中原大地,在长安这个李唐的政治中心,亦是每天都可听到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王猗听着车外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低声叹道:“宋阀果然不可小视。” 安静守在王猗身侧的绿衣女子不禁一怔,忍不住道:“公子何出此言?” “若非宋阀刻意放出这些风声为寇少帅造势,又何以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关于寇少帅的一举一动,即便是长安都能传得有模有样、有根有据?”王猗思忖道:“绿衣,等到了我便拟个单子,你替我发帖子给这些人,就道我请他们前来赴宴。” “是,公子。”婢女低眉顺目道。 车外跋锋寒与龙葵并无异色,他二人皆非在意旁人目光之人,是以虽自进城起便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他们却毫不在意,他们自知不坐车便这般骑马昂首踏入长安在这个时节有多让人惊诧,因他们本就是寇仲一党,李唐谋取洛阳,寇仲为少帅军必保洛阳,在此敏感时刻龙葵与跋锋寒却这般高调地进了长安!怎不让各路势力诧异莫名! 龙葵与跋锋寒当然知道此番前来会带来多少麻烦,但为了看一看王猗的本事,他们对此倒是兴致勃勃。 “你发现了多少?”龙葵笑道。 跋锋寒挑了挑峻挺的眉,“左边三道,右边两道,前方四道,皆有杀意。” “哦,这些不善的目光应该并非全部。”龙葵似笑非笑道:“待得这些人知道我们来长安做什么,必然更加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尤其是那些和池生春有勾结的人。”跋锋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我想在这长安,应有不少试剑的机会!” “嗯,听闻你原本是想在草原事了之后独自去草原深处修行?”龙葵忽然问。 跋锋寒一愕,“是寇仲告诉你的?” “对。”龙葵想起寇仲告诉她时候鬼鬼祟祟的神色,不禁一笑,“为何改变了主意?” “因我发现与高手相斗更有利于武道的修行。”跋锋寒的话冠冕堂皇,“而这座长安城中更是卧虎藏龙。”他缓缓笑道:“我很期待啊……” “是吗?”龙葵淡淡微笑。 跋锋寒目不斜视,“当然。并非为了你,龙葵。” 龙葵却笑了,为他的画蛇添足而心情愉悦,是以答道:“我也很期待。 长安城的巍峨壮丽近在眼前,这二人带着笑容昂首踏入,自有睥睨天下的霸道气势,无畏无惧,神采凌然。 作者有话要说: 求爪 ~~o(》_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3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3部分阅读 争杀戮违背自己的本性,但寇仲在那里,他又怎可见着他刀兵凶险,自己却安享太平? 想了许多,甚至梦到了幼时他与寇仲最艰辛的那段岁月,一身汗地醒来,慢慢的不知为何,对师妃暄的爱意渐渐变成一种酸涩的情感。 原师妃暄是那样出尘脱俗,任何人站在她的身边都无法与她相比,高高在上,仿若仙子,自己对她的仰慕因是从不曾见过她那样的仙姿玉容,那是一种让人屏息的绝世之美。 即便她执意相助李世民,甚至曾差点对自己与寇仲下手,他们却下意识里相信她,仰慕她,尊敬她。 但当他们也站到更高的位置,自己始有勇气向她表白,但他预期的爱情却早早夭折了。 而在听到王猗愿相助寇仲之时,她的失态他看在眼中,然后她便辞行返回慈航静斋,他知她应是去请示师门长辈,但王猗乃是自愿相助寇仲,师妃暄原已答应返回静斋之后不再介入天下之争,此时如此做是否暗示她将失信? 徐子陵摇摇头,啜了一口茶,茶已冷了,微微苦涩。 近日他却时常想起那个幽林小谷里的女子,她与自己的相处方是不带任何旁的感情。 在历经师妃暄之事,他愈加渴望石青璇那样美好的女子,甚至生出不顾一切再追求她一次的念头。 便等此间长安事了,他定要去成都见一见她,因师妃暄亦是说了,石之轩魔功大成,最危险之人便是石青璇,想到此间,他的心便慢慢地沉下去。 窗外跋锋寒与龙葵已走过,向来池生春也得到消息了吧?雷九指对香家行事的方式认识最深,据他说香家有套联络的方法,就像一个环扣一个环,若将其中任何一个环脱下来,连贯的链子就会断掉,原徐子陵想暗地里将香家连根拔起,但那王猗却道此并非最好的方法,暗地里行事香家并不会尽起实力,唯有一明一暗方为上策。 虽知不该如此信任他,但王猗此人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是以此事才会如他所说行事,不过,若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乔装打扮潜入长安,老跋便也罢了,龙葵这样醒目的人能扮作何人? 若非将老跋与龙大小姐拢入计划,老跋应是要去草原独自历练吧?若是他一走,多半龙大小姐也是要走的,此非是出于理性判断,纯粹是一种直觉罢了。 徐子陵隐约觉得,王猗之所以定下这个计划,是不想让龙大小姐离开。 因这个想法他叹了口气,希望是自己多想吧。 王猗并不知徐子陵在想些什么,到了王家在长安的宅院,他命仆人整顿院落,这是一处四进出的大宅院,即便是长安的豪门大户也少有这般精美华贵的宅子,但以王家的身价底蕴而言,这却着实算不了什么。 师妃暄之所以对王猗所道相助寇仲如此忌惮也是出自于此,虽他并非宋阀、李阀、宇文阀、独孤阀这样的门阀,但其世家的底蕴却比这几家更深,累世的中庸低调使其所累积的财富更难以想象! 寻常人不知,师妃暄却十分清楚。甚至寇仲直至此刻恐怕也不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而王猗也知道自己若不展现一些实力,决不会得到信任,而这次诛香大计正是一个好机会。 “绿衣,龙小姐和跋兄呢?” 绿衣婢女掩住眸中情绪道:“出门去了,道是公子应知晓的。” 王猗点点头,唇角浮现一抹笑意,那便开始吧,也可让寇少帅与徐公子看一看我王家究竟有这样的手段! 不过是将香家连根拔起罢了,这又算得了什么?他的目光微闪,却透着轻蔑不屑的意味。 琅琊王氏,也该出世了!是否百年避世,大家都已忘了琅琊王氏的存在? 他笑容浅淡,眸光微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晚的,其实昨晚就写了……但是今天上午工作太忙,去警民恳谈会做会议记录了,现在才发,擦汗…… 赌场 两人转入朱雀大街时,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跋锋寒一身深蓝武士服,十分妥帖地包裹着健硕修长的身躯,额上一条红色束带,衬得一双狭长犀利的眸愈加神采奕奕,黑发束在脑后,露出他英俊白皙的面容,轮廓极深,似是用斧凿削出的线条,带有几分异域人的独特魅力。只腰间一柄长剑,剑鞘寻常,却隐约有种无法掩住的剑气似要溢出,即便是在李唐的政治中心长安,这样出色的人物亦不多见。他唇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锋芒毕露的霸道让人几乎无法与之对视。 龙葵依旧一身红衣,广袖流仙裙本就华美无方,黑发红裙,容颜如玉,她的身上气质完全别于跋锋寒的锋锐,有种浓郁的冶艳,却又有着贵族优雅雍容的明丽。 这样的两人并肩走来,无需说话便已引起无数欣羡热烈的目光,但无人敢上前。 因无论是跋锋寒还是龙葵,看上去皆非容易亲近的人。 当两人站在六福赌场门口时,跋锋寒忍不住失望道:“想不到这些人居然无一人动手。” 龙葵笑道:“此时情况不明,他们哪一方的人都不愿率先动手,以免成为我们第一个要开刀下手的目标。” 跋锋寒冷笑道:“长安城中李唐比我们的顾忌原更大一些,以往子陵和小仲来长安多半是易容改装,只因小仲的身份太惹李唐忌惮,我们就不同了,我与你说来不过是小仲的朋友,又是声名在外的高手,只怕这些人轻易不肯动手。” 实则王猗也道,跋锋寒在中原名声虽响亮,却多半是因寇仲与徐子陵而响亮,无论是和氏璧还是此次草原上奔狼原、赫连堡,跋锋寒的名字都随在寇仲、徐子陵后而为人所知,远不如他在草原上的声名,草原上跋锋寒乃是仅次于毕玄的高手,又是马贼的克星,而非寇仲、徐子陵名声下的附庸。而龙葵更是如此,在此之前,中原甚至从未听过她的名字,在中原各方势力听闻龙葵此次在草原的传言之后,反倒怀疑其真实性的人大有人在,好奇反倒多一些,即便是寇仲、徐子陵的敌手,对于传闻中的这个容颜无双、手段狠辣的女子亦无多少敌意。 因此他确信,跋锋寒与龙葵就这样坦荡荡地进入长安,绝无不妥。 并非跋锋寒在中原无仇恨他的人,只是以此时跋锋寒的实力,那些昔日旧怨皆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而各方势力又因他乃是寇仲、徐子陵的兄弟,又方在草原上与毕玄交手并无恙脱身而有所顾忌,反倒不会贸然动手,现今正值李唐准备洛阳之战,寇仲必然在其中扮演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李唐与寇仲为敌,他的兄弟跋锋寒却出现在长安,却又偏生形成一种微妙的僵局。 六福赌场十分热闹,李阀入主长安,理所当然的会将巴陵帮香家的旧有势力彻底铲除,池生春就是于此时受香贵之命改名换姓潜入长安,从温玉胜手中赢来六福赌场,重操旧业,并顺利搭上李元吉,这才发展到今天的局面。 赌场内十分喧嚣,平民化的大堂中被挤得水泄不通,虽正逢乱世,但长安在李唐经营之下一派繁荣,从这赌场便可见端倪。 当跋锋寒与龙葵站在门口时,堂中并无多少人注意到,原这般出色的人无论站在何处必然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但奈何在赌客眼中,除了赌桌,怕是很难看到其他东西。 但赌场中的主管即刻注意到了他们,赌场之中数道锐利的目光递来,显然有不少高手,不仅有赌徒,也有赌场维持秩序的护卫,多是体态彪悍的大汉,但这样的人只是来震慑普通的赌徒,对于高手而言却并无多少用处,是以最引跋锋寒注意的反倒是坐在角落的一个干瘦老头子,他看去不过是个寻常五六十岁的老翁,但在跋锋寒与龙葵一踏进六福赌馆,他一眼看来,目光犀利,决非庸手。 赌场主管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地问:“不知贵客可要换铜牌?” 跋锋寒知这铜牌乃是进入贵宾厅的贵宾章,是以点头道:“先给我换一些筹码!”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叠金叶,若说方才注意的人尚且不多,此时朝二人看来的目光即刻灼热起来,即便是那赌场主管亦是目光中骤然闪过无法掩饰的惊喜! 虽跋锋寒与龙葵外表不凡,但他亦是只把他们当做不寻常的客人,并非想到跋锋寒出手如此大方,这些金叶能换的筹码恐怕是这大厅中所有人的数倍! 龙葵闷笑,须知这些乃是王猗给的,就算是挥金如土,两人也没有丝毫心疼之意。 六福赌馆的贵宾厅并不似外厅那样简洁,也不似想象中那样富丽堂皇,反倒处处雅致,似是大户人家的会客厅,跋锋寒与龙葵被引至内室之中,骤然与室内坐在主座的人一照面,双方皆是一震。 因跋锋寒认出了那个目露精光的年轻男子,正是李唐之主李渊第三子,李世民之弟李元吉! 李元吉第一眼看的却并非跋锋寒,而是龙葵,他并未真正同跋锋寒照面过,是以并未认出他来,又因龙葵实在太过夺目,他已是无法将目光移开。 李元吉本是长安名妓纪倩裙下的不二之臣,纪倩本有些骄纵任性,但以她的声名和美貌,这种性格反倒成了一种迷人的魅力,李元吉就着迷于她的这种并不柔顺的刁蛮。 龙葵的容貌艳而不俗,且长久以来于魔剑鬼界的磨炼让她身上自有一种独特气质,一种身为上位者的骄傲,又或骄恣,这种气质无疑最为吸引李元吉这样的人,他并不喜欢温婉清丽的女子,反倒对这样个性的女子情有独钟。 “不知池老板今日竟有贵客到来!”李元吉笑道,目光灼灼地盯着龙葵。 池生春面色丝毫不显,只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他掩盖下去,带着笑朝龙葵看了一眼,“齐王莫要玩笑,这厅中谁能比齐王更尊贵?”他“齐王”二字咬得微重而清晰,果然李元吉听后脸上浮现一抹志得意满的神色。 在整个长安城中,再无比李氏一族更尊贵的人了,而齐王李元吉乃李渊第三子,深得李渊宠爱,此身份让他在长安无往不利,除却似纪倩一般声名享誉长安的才女大家,寻常女人只需知道他的身份,多会对他另眼相看。 但可惜龙葵并非寻常女子,是以当她明白李元吉的身份之后,反倒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来,与跋锋寒对看一眼,皆感叹王猗情报之准。 李元吉应是这两日便要随着李世民前往洛阳前线,今日本不可能出现在赌场之中,据传他应在天策府中与李世民商量战略,但偏生坐在六福赌场的贵宾厅中!王猗的探子来报李元吉并未往天策府去,王猗即刻判断他应是来了六福赌场,他们一见李元吉,便知他的判断果然不错。 跋锋寒微微眯起眼来,身上骤然涌出滔天的战意! 厅内人皆是一惊!即刻便听到“哐啷”几声响,李元吉身侧数人一站而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兵器出鞘! “齐王小心!”池生春大惊道,“朋友是何人,竟敢来六福赌场闹事!”他厉声叱问,只见他挡在李元吉身侧前方,一副将李元吉护于身后的模样,李元吉眸光一闪,唇边便带了一抹笑意,可惜他并非看见池生春虽站于他前,脚掌却向外旁侧,若是跋锋寒骤起发难,他一瞬判断无法相抗,绝对可以即刻向侧面横掠避开,而此时李元吉绝对成了跋锋寒的攻击对象! 李元吉大笑道:“生春何必惊慌!”他一双眸子精光闪烁,显然武功不低,“方才尚不曾在意,想不到竟在此间名震草原的跋锋寒!” 跋锋寒的唇角浮现一抹森冷的笑意,因李元吉那嘲弄的口吻显然带着轻蔑的意味,他的笑容愈冷,“齐王真是好兴致,在此时尚有心情坐在赌桌之上,怕是此时秦王的天策府中,诸将正在讨论洛阳战事吧!” “你!好大的狗胆!”李元吉跳了起来,因跋锋寒偏巧说中他心中隐痛,此次李渊虽派他为李世民副将,实则不过派他到李世民身边监视于他,因李渊深恐李世民打下洛阳后于洛阳城中自立为王,李世民今年东征西讨,已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势,威望声名比之李渊只高不低,李渊又因嫔妃党的缘故,待李世民甚至没有亲子之情,只因还需他来打下大唐江山,这才隐忍不发。李元吉于战事上并无多少才能,是以今夜天策府中诸将确正研究洛阳战略,却并未通知他前去,甚至不曾设他的位置,他只能在赌场中发泄自己不满,跋锋寒此时一语中的,他怎能不恼! 跋锋寒纵声长笑,“齐王真是好胆,却只有坐赌桌的胆子!”他讥讽道,然后便听“锵”地一声,李元吉已是取了他的枪来! “叮!” 枪尖亮起的气劲还未来得及发,兵器相交的声音不过响了一瞬,那银亮枪尖居然应声而断! 厅中众人皆是骇然色变! 跋锋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身边龙葵持弓而立,纤长的指正置于微颤的弦上,嫣然一笑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对姑娘我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俺回来了,有木有很想念偶啊,扭动~~ 嘿嘿嘿 前两个礼拜真是快累死我了……创建真是劳民伤财……唉 在社区里工作就是夹心饼干,工作做不好上头要骂,做工作吧居民很难搞= = 起早贪黑累得像条狗,嗷~~总算告一段落…… 45胜局 李元吉的枪法并不弱,非但不弱,还很强,他练的是霸道无匹的枪法,凭借这本事足以让他立于高手之林!他起先并未将跋锋寒看在眼中,因李唐虽忌惮寇仲与徐子陵,但除却对他们最为了解的李世民外,其余李唐之人并未真的将他们视作大敌。 李元吉眼中的寇仲与徐子陵,尚是许久之前的寇仲与徐子陵,而能与他们为伴的跋锋寒,虽在草原上有一个小宗师的名声,又传闻曾于毕玄手下安然无恙,但传闻毕竟是传闻,李元吉这样的人却并不如何相信,所以他方才敢悍然出枪!且这厅中皆是他的人,又怎会惧一个跋锋寒! 他确实不曾想到那容颜绝丽的红衣女子会出手,且一出手就是这样让人震惊的实力! 池生春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但他的眼睛一转,却又换上了笑脸:“想必这位就是于奔狼原赫连堡力退金狼军的龙仙子了?” “龙仙子?”龙葵的脸色古怪起来,她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若是称呼一个女子为“仙子”多半只是为了表达这个女人出众的美貌,但是她一听到这个称呼却只感到十分不舒服,以前,她是鬼而非人,更枉论“仙”了,而在仙剑时,她没有少打过各种仙子、仙姑,在去往天界神树的途中,她蹂躏的各位“仙子”不知有多少,且自从与寇仲与徐子陵在一起,他们只用“仙子”来称呼师妃暄,而她偏生对那位仙子并无多少好感,是以明知池生春如此称呼她只是为了示好,她却仍旧并不高兴。 跋锋寒却翘了翘唇角,“我想她应更愿意你称呼她为‘恶鬼罗刹’而非什么‘仙子’。” 李元吉的脸色虽不好看,但看向龙葵的目光却远没有对跋锋寒那般恶毒,仿佛方才将他长枪震碎的非是龙葵而是跋锋寒一般,“龙小姐如此容色,怎可被称作恶鬼?”他将手中枪头碎裂的兵器丢给身后侍从,拍了拍手,故作从容道。 池生春见状赶紧圆场道:“不过一场误会,既是来到我六福赌场,就都是我池生春的客人!”他朝一旁呆呆站着的主管使了个眼色,那主管顾不得去擦额际的汗,赶忙将跋锋寒与龙葵那侧的椅子拉开道:“跋公子,龙小姐,请坐,请坐!”若是早知道迎进来的是两个煞神,他如何也不敢把这二人带到齐王所在的厅中来!只因跋锋寒与龙葵身上实在无一丝赌徒的气质,这主管浸滛赌道多年,自然练了一双利眼,但看这二人出手如此大方,他便以为是两个到赌场来消遣的世家子,也只有世家子能有这样大的气魄,兼之那些金叶做工之精致即便以那主管的见多识广仍感到震惊,这才将这二人一路带到齐王专享的厅中来,谁知却捅了马蜂窝! 感到老板池生春落在自己身上蛇一般阴毒的眼神,这赌场主管不由打了个寒颤,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落下,拉开椅子的手也微颤着,只怕这二人不给面子,就这般与齐王闹僵起来,那等着自己的将会是老板施加在自己身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龙葵裙摆一动,径自坐下,姿态之优美让李元吉目光一亮,神色里的冷厉也去了几分。 跋锋寒只是抱着剑站在龙葵的身后,唇角带着一抹森冷的笑意。 池生春微愕,显然不曾想到坐下的居然是龙葵。 厅中无论是李元吉还是池生春,对跋锋寒都称不上了解,但却尚可凭着那些听闻寻一些他举动的蛛丝马迹,但对于龙葵,无论是谁都只可用一无所知来形容! 这个女子在草原上横空出世,一战成名,此后红衣飒爽,声音震草原,但关内毕竟太远,那些传闻便如浮尘般不可捉摸,他们也不敢相信那些过于夸张的传言。 李元吉只在转瞬之间便做了决定,他露出一抹笑来,掀袍坐下,仿佛方才的出手,碎裂的枪头并不曾发生过一般,称得上英俊的面容神情洒脱,似乎并未将片刻前一触即发的形势放在心上。只有对其十分熟悉的池生春看出了他眸中的阴寒贪婪之意。 坐下的自然是龙葵,对此跋锋寒并无丝毫意见,因他虽自小漂泊,见识广博,他赌命、赌剑、赌狠、赌运、赌马,唯独不曾真正坐到赌桌上来,对于那些牌九骰子,他根本一窍不通。 但龙葵不同,她是龙葵,她亲身经历了那红衣龙葵经历的一切,她在蓝葵幸福伴在景天身边的时候,默默守护,悄悄的,只在黑暗之中看着,蓝葵于蛮州赌场遭遇“赌神”,自他那里学赌术,到最后,学会“乾坤一掷”的却是她,而非蓝葵。 蓝葵是那么单纯天真,她是适合被捧在掌心的女子,而自己面对的永远是血腥冷厉的杀戮。 赌术么?龙葵的唇边浮现一抹笑,她当初学赌术的时候,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但那位“赌神”精通各门赌术,若非龙葵天生于此道极有天赋,绝不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学会那位赌神的“乾坤一掷”。 “不知小姐选择何种赌法?”李元吉悠然笑着,他混迹赌场绝非一日两日,否则亦不会同池生春同流合污,是以他决不信面前这位明丽少女能胜得过他去!更何况,他明白身边这位池生春池老板可是赌术高手,这家六福赌场就是他赢来的!想到此间他看龙葵的目光便带了几分炙热。 却在这时,龙葵身后的跋锋寒忽然爆出一声冷哼,厅内人皆感到心中一寒,李元吉朝他看去,只见跋锋寒目光灼灼,即便是他都感到一丝心悸! 龙葵却笑盈盈的,只道:“不如齐王来挑?”若不是如跋锋寒般了解她的人,绝听不出她那戏谑口吻中的不怀好意。 李元吉却并未察觉丝毫不妥,哈哈笑道,“不若赌大小?”他似是体贴一般,选了最简单的一种,而此时池生春笑道:“能给齐王和龙小姐坐庄,乃是生春的荣幸!”却也终究没再叫龙葵“仙子”。 池生春此人言语之间自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显然是个交际上的高手。 龙葵眼皮子也没抬,懒懒道:“好。”她不是不知道池生春必然会在赌局中捣鬼,但他却不知龙葵担心的并非他用手段,而是他不用手段! 池生春那双手修长白皙,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跋锋寒似在闭目养神,少了他慑人的目光,厅内众人都自在许多。 龙葵面前的筹码已经越堆越多,她唇角的笑却微冷,听着骰子在桌面上滚动的声音,她便知道池生春正用一种奇特的手法不着痕迹地改变着这些骰子滚动的轨迹。 但她丝毫不担心,既然这些钱是李元吉送来的,她又何必推拒?且她很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手段才刚刚开始。 李元吉的眼皮一跳,看着对面龙葵依旧显得漫不经心的神色,唇角的笑便有些僵,他甚至有一瞬怀疑她是否真的明白她面前的那些筹码价值几何?这六福赌场虽日进斗金,但如此大金额的赌法却极少见!毫不夸张地说,此时龙葵面前的筹码已是足够买下整个六福赌场! 池生春的手却依旧平稳,不见一丝颤抖,他知道一般人在此种情况下绝舍不得离开赌桌!但他仍为此时龙葵的淡定自若而感到有些心惊。悄然给李元吉打了个手势,李元吉立刻松了口气,他明白这是池生春要收网了! 这短短时间内,两人虽输输赢赢,但仍在池生春不着痕迹的控制之下,李元吉输了大把筹码给龙葵!然而这只是一个诱饵罢了,因龙葵身上并无赌徒的气质,又在池生春自荐坐庄之时并无异议,厅中众人皆把她当作初进赌馆的新手,所以池生春与李元吉才敢如此放开手去设个套给龙葵来钻! 池生春正要继续摇骰子,却听龙葵忽然道:“主管?” 旁边依旧冷汗津津的赌场主管顿时一个激灵,“是!” 只见龙葵站了起来,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伸了个懒腰才道:“把我的筹码都换做现银吧!” 厅内顿时一滞! 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人在大赢特赢的时候如此干净利落的抽身! 池生春忍不住急道:“龙小姐何故急着离开?” 龙葵哂笑道:“总要给齐王留点面子,若是都输光了可怎生是好?” 听着她口吻中的嘲笑之意,李元吉的面色铁青! 池生春看着李元吉阴郁的脸色,心中大急,他有把握在接下来的几局内便让龙葵输个精光,但如何也不曾想到这么巧她在这个时候起身要离开!若是给她走了,这笔赌帐李元吉绝不会认!到时候吃亏的非是旁人,正是自己的赌场!如此大笔的金额,自己这数年来经营六福赌场的心血只怕要毁于一旦! “龙小姐请留步!”情急之下,池生春急忙喊道,一旁拿着托盘的主管看着盘中高高叠起的筹码,额上已是汗如雨下! 龙葵看着悄无声息堵在门口的两个高大壮汉,似笑非笑地回头,“想不到池老板也会赖账?” 李元吉阴沉着脸站起来,“龙小姐何必急着离开,本王还未尽兴呢!” 龙葵却笑出声来,这一笑如春花初绽、雨后初晴,即便是此时满腔怒火的李元吉也不禁为此目眩了一瞬,“哦?那齐王的意思是,若不让你尽兴,我今日便走不出这门?”她话音未落,厅内已是一道寒光骤亮! 这道剑光如银瓶乍裂,这一瞬展露的光华流转让人惊艳无比! 跋锋寒! 即便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龙葵身后,却并无一人敢小看他,李元吉身后几卫就一直警惕地盯着他,但跋锋寒动手的那瞬他们仍是齐齐色变! 因谁也不曾想到他的剑能如此快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势! 李元吉与池生春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也不由心中震骇、悚然而惊,直到此刻他们心中对跋锋寒与龙葵竟敢孤身来到此间的不屑与怀疑方自烟消云散! 原龙葵一箭破枪并非运气,并无取巧,原来跋锋寒此人威震草原并无半分夸大! 在场众人中,唯有龙葵目露欣赏,她也不曾想到在她传跋锋寒蜀山剑术之后,这个天资出众的男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他的刻苦、坚韧与努力皆超过她的想象,在短短时间内,他居然已经修炼出剑芒! 那闪耀着的让人目眩的剑光并非出自长剑本身的雪寒,而是淡淡的一层犀利剑芒,带着让人胆寒的锋锐! 若说跋锋寒的剑法究竟有何变化,那便是在原有的狠辣冷厉之中,添了空灵无踪、飘渺无痕的意境!怎不让李元吉与池生春惊骇万分,如此天马行空的剑法直击人心,他们只在师妃暄处见过如此不沾尘世却又厉害无匹的剑法,但即便是师妃暄,亦比此时他们看到的这道绚丽剑光要多几分人味儿! 在这一刻,再无人怀疑跋锋寒能在毕玄手下安然而退。 但可笑的是,他们根本无法得知在跋锋寒与毕玄一战时,他甚至根本还不曾摸着这种本事的门槛! “砰!”厅内那张极为华丽的赌桌顿时被劈作两半,便如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池生春原就带着几分苍白的脸色愈加白得无一丝血色,目光沉沉,暗潮涌动。 李元吉手下几人已经扑了出去,他们的目标非是跋锋寒,因他一看便太过扎手,而是一致朝龙葵攻去! 龙葵唇边浮现一抹不屑的冷笑,红衣翩跹,竟是转瞬就不见了踪影,那几人不过抓到了一角红色残影罢了! 从未见到有人可以如此快!非是风驰电掣干净利落地快,而是鬼魅无影,令人心生恐惧的诡异之快! 厅内涌入十数人,幸得这个贵宾厅足够大,否则骤然涌入这么多人必然拥挤不堪,但见那十数人出手狠辣,绝非走的什么正道的路子,齐齐朝跋锋寒与龙葵扑来! 池生春的眼中透着阴寒冷厉之意,只是转瞬他便明白了今晚并非只有他与李元吉给龙葵设了圈套,这个女人亦是为他们准备了这个圈套,可惜他仍是轻敌了,否则不至于如此被动。但即便如此,今日他们便留下罢! 即便池生春当日是改名换姓暗入京城,但并不代表香家在长安的力量薄弱,此六福赌场之中,香家设的暗卫皆是千里挑一的高手,虽距离寇仲、徐子陵这样的高手仍有距离,但却不可小觑! “叮!”跋锋寒的剑锋连扫几人,尚是首次被一人挡住,那人只觉整条手臂都酸麻不已,“咔”地一声,手中臂环已是出现一道裂缝,不禁因这力道骇然而惊! 跋锋寒的剑却并无颓势,顺势一剑刺来,取的正是咽喉! 此人狼狈于地上一滚这才险险避过致命杀机! 池生春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因他已看出即便是自己这十数人与李元吉那几个高手护卫联手,要抓住二人的可能性也太小了,看一眼李元吉,想不到直到此时他还抱着活捉龙葵的幻想,眸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屑,如此棘手的女子无疑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齐王也不怕磕了牙! 他手掌一扬,眼中杀气四溢。 那十数个高手即刻拔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刃侧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抹了剧毒! 跋锋寒却纵声长笑道:“想不到池老板的风度也不过如此!”言罢一剑朝门口劈去,剑风凛冽,剑啸凌厉! 一剑之威竟有山岳之重、云雾之渺、雷霆之怒! 池生春厉声道:“拦住他!”众人虽在厅中打了半晌,但这贵宾厅隔音甚好,却并未影响到外间半分,池生春深知若让跋锋寒与龙葵闯到外间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样的一剑,又有何人拦得住? 香家的这些高手自然都是魔门中人,但魔门中人学的是阴险狠辣的本事,却缺几分豁去性命的勇气,是以见到那匹练般的剑光,极致的危险让堵在门口的四人面色雪白,情不自禁地闪身避开! 一剑如光,将贵宾厅的门窗如纸般切开,露出再无阻隔的回廊,只在回廊那头,便是人声鼎沸的赌场大厅。 随着那破门的巨响,龙葵手中诡秘莫测的长镰不知何时已换作让李元吉与池生春惊鸿一瞥的那柄可怕长弓,惊弦箭响! “砰!” 六福赌场前厅的后门被龙葵一箭射破,前厅已是传来惊呼纷乱之声,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朝此处看来! 池生春怨毒的目光如刺,脸上却苍白如纸。 李元吉已是大喝一声,“走!”他身侧几名护卫顾不得去抓龙葵,即刻跃回他身边,几人齐齐欲从贵宾厅一处隐蔽侧门遁走,显然对此处已是熟悉之至,李元吉知道此时绝不宜让人看到他身处赌场之中,恰逢李唐谋取洛阳,自己身为副将,如何都不应在出发前夕仍沉迷赌局。 李元吉此人虽目光短浅,但并非不通大局的蠢人,是以见情形不好即刻当机立断! “哪里走!”龙葵鬼魅一般的身形已是早他们一步堵住了侧门,锋锐的长镰刃差点割过李元吉的面颊,但那镰刃带出的劲风仍是在他的脸上带出一道血痕。 李元吉被骇得脸色青白,池生春见状暗暗叫苦。 李元吉此人心胸狭隘,今日跋锋寒与龙葵固然与他结下死仇,但李元吉也会将这笔账记在他池生春的头上! 跋锋寒纵声道:“想不到齐王亦是如此输不起的人!池老板竟和齐王同流合污吗?” “不过区区三万金,不知池老板可否将筹码换予我?”龙葵语声清脆,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前厅哗然之声起,池生春差点气得仰倒!明明是这二人设下的计谋,如今他却有苦难言。 “你二人来我六福赌场闹事,怎到此时还妖言惑众!”池生春厉声道,知道此时唯一的办法便是绝不承认此事。 龙葵却笑道:“齐王尚在此间!”话音未落,只见那厢跋锋寒已是一剑挑起那赌场主管手中托盘,漫天的筹码飞起,洒地贵宾厅通往前厅的回廊中满地皆是,前厅中眼尖之人已看到那些筹码皆是这六福赌场中最大额度的筹码,顿时窃窃私语声此起彼落。 李元吉死死盯着龙葵,此时他已顾不得怜香惜玉之心,因他明白事态到了此时他绝瞒不过这长安中有心人的耳目,反倒镇定下来,恶狠狠道:“给我杀!” 在李元吉的护卫又朝龙葵扑去之时,从前厅那破碎的门洞中,骤然窜出一人,赫然是跋锋寒与龙葵踏进赌场时最让他警惕的那个干瘦老人! “走!” 跋锋寒一剑荡开四处围攻之人蓝汪汪的匕首,这些人显然精于缠斗,武功阴险毒辣,如跗骨之蛆,让人很不舒服,龙葵长镰一划,逼退数人,拉住跋锋寒伸来的手,两人合作并非一次两次,是以默契极佳,龙葵借着跋锋寒一拉之势,轻盈地投出厅去,长镰反勾,跋锋寒于镰上微一借力,如一只大鹏展翅而起,斜窜过一个刁钻的角度,即刻从数人的包围网中突围而出! 二人合作天衣无缝,从跋锋寒出口喊出“走”字之时,不过转瞬之间,二人竟已双双窜出贵宾厅! “他日再来向池老板讨要今日所赢赌金,还望池老板莫要赖账才好!”两人的身影已消失于墙头,却听跋锋寒的声音依旧随风传来。 又听龙葵隐隐的笑声,“怎会是池老板赖账?今日所赢乃是齐王的钱,堂堂李唐的齐王岂会赖掉小女子我的三万金……” 李元吉面色铁青,狠狠瞪了池生春一眼,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走!” 池生春因怒极,面上潮红一闪而逝,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更是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些所谓魔门高手,怒道:“都给我滚!” 跋锋寒、龙葵!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46、局势 王猗将手中密信置于烛火上烧成灰烬,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绿衣正在烹茶,茶香杳杳,清新宜人。 “我仍是不懂,大哥你为何要答应这样的要求,需知弟弟看到家里寄来的信,若非上有家族的印记,还以为有人捣鬼呢!”坐在他下首的是一个样貌清雅的男子,眉目明朗,笑容柔和,比起王猗的清俊出尘和王毓的绝丽秀雅,他无疑要平庸地多,但他身上极雅的书卷气却让他亦有种独特的魅力。 他是王氏第二子王藉,王猗之弟、王毓之兄,虽是庶子,但绝非什么寻常人物,他的母亲亦是出身名门,世代书香,虽样貌并非出众,但若非昔日她执意要嫁王藉之父,原不必予人为妾。王氏出美人,即便王藉像其母更多一些,但若不与王猗、王毓这对兄弟比,样貌亦可称之不凡。 “二弟,你长年在长安,看到的恐怕惟有这李氏的兴盛,却忽略了天下大局。”王猗轻笑道。 王藉身上只着极简单的一席青衫,一副寻常士子模样,但从骨子里散发的优雅气质却让他无需华服美裳就足够雍容尊贵,“哦?还请大哥细细说来。” “你是否觉得这天下将是李唐的囊中之物?” 王藉欣然道:“若是大哥见过秦王,必然对此确认无误。” 王猗哑然笑道:“你是否仍对我当初拒绝秦王之约而耿耿于怀?” “说实话确有一些。”王藉坦然道,“当日秦王让我牵桥搭线,却不想大哥拒绝地如此彻底,让我在秦王面前也深感愧疚。” 王猗摇摇头,“当日不能见他,如今却是无妨了,我亦是想见一见二弟你如此推崇的人物。” “大哥是否因见了那寇仲才下此决定?”王藉好奇道。 王猗却不答,指了指那堆烧成灰烬的纸屑道:“你应看过这些内容了吧,即便如此亦是觉得李唐能取得这江山?” 王藉沉默半晌才苦笑道:“若非大哥让我调查这些,我亦是不曾发现魔门原在李唐之中布下如此绵密的一张网!当真让人悚然而惊,只怕秦王即便帮李唐取得江山,下一步就是惨遭魔门所害,当真让人失望。” “我首次见到寇少帅之时,乃是在大草原。”王猗忽然开口道:“他,和我想象的不尽相同,一个人若非自己亲眼看到,仅凭那些传闻根本无法真正认识。无论是寇仲、子陵还是跋锋寒,都是这世上极其出众的年轻人,就如你推崇秦王一般,在我看来,这世上已鲜有年轻人更比他们出色。且他们身上有一种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所没有的东西,不惧死的悍勇,对生命的渴望,对武学的热情,待朋友的情义,那种坦荡与信任,是我们所无法拥有的至情至性,寇仲此人尽管缺少一些王霸之气,但他的坚定不移和战场上的智慧足以让他在这个乱世成为群龙之首。” 王藉皱起眉来,“只因为这?”他洒然一笑,“听大哥如此说,似是为那寇仲所迷?” 王猗笑道,“好罢,我确实为那寇仲寇少帅独特的人格魅力所迷惑。” 王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大哥莫要玩笑。” “寇仲的少帅军看似薄弱,但如他的井中月一般,看似废铁,实则要看握在谁人的手中。寇仲岂是这么易被收拾的。更正确点说,应是‘天刀’宋缺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旦惹出宋缺,将没有人能预料局势的发展。”王猗这才认真道。 王藉奇道:“宋缺竟会亲自领兵上战场?” 王猗微笑道:“你凭甚么认为他不会,秦王李世民始终有胡人血统,宋缺绝不会让这种人统一天下。要振兴汉统,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李家顾忌寇仲,对宋缺更是惮惧。” 王藉却道:“我只知宋家在南方有财有势,但因宋氏崛起时间尚短,底蕴总不如何深厚,却不晓得在军事上占着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宋氏作为隋末几大世家门阀之一,绝非如王藉所说一般底蕴不深,只是与绵延数百年的王氏相比,却实则薄弱许多。 王猗道:“若说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统帅,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变,中土最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大家。所以他能一直按兵不动,直至合他心意的寇仲兴起,始表态支持。宋缺配寇仲,一个精于作全局的布置战略,一个是沙场上无敌的统帅,是以自见过寇仲之后,我便知除非李渊改变想法,将李世民立作太子,并从此一心支持于他,否则李氏将会败于寇仲手中!” 王藉恍然道:“怪不得族长会容许你放弃中庸之道,转而支持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4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4部分阅读 !” 王猗续道:“以宋缺之强大,竟能连萧铣以压制林士宏,正代表宋缺要保存实力,静待争霸中原的时机。此人隐忍蛰伏如斯,方才是最难对付的人。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人,固虽只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亦只怕要落马而败,我王氏虽可在天下之争里维持中庸,使得家族再绵延百年,但难免为天下所忘,不过一点财势,于宋缺未出山之时,我们之于寇仲能是雪中送炭,若待到宋缺出手,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到那时便晚了。”他叹息一声,“若非在草原结识寇仲,我亦是不会发现这点。” 王藉心悦诚服道:“三弟写信来向我抱怨,道大哥为一女子所惑,才做出如此轻率决定,又骗得族长信任云云,当真可笑。” 王猗失笑道:“他竟给你写了这么一封信?” “不错。”王藉叹气,“他气得厉害,不过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罢了!我岂会不知大哥是怎样的人,若说这天下男子皆有可能为女子所惑,大哥亦不会在这其中。”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咦,难道你大哥竟不是男子吗?” 王藉眉间一皱,即刻有些不悦,此间他与大哥正说话,竟有人如此无礼闯来吗?但听那声音带着几分柔软的清媚,竟是十分悦耳动听。 王猗站了起来,笑道:“龙大小姐归来竟这么早?” 王藉却浑身一震,因以他对王猗的了解,尚是第一次见他不仅不在意那女子的戏语,甚至露出几分欣悦!这怎可能! 他尚自惊讶,龙葵已从门外走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一手执起绿衣方自烹好的清茶,喝了一口才道:“你竟也不生气,真是无趣!” 王猗纵容地笑了一笑,“跋兄呢?” “于赌场外与子陵会和,他陪着子陵去见李世民。” 王藉再也顾不得震惊于龙葵那张扬美丽到了极致的容貌气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在这个敏感时候,他们怎敢独自二人便去见秦王? 王猗温然道:“二弟不必惊慌,子陵与秦王亦是熟识的,没有关系。” “这怎会……”王藉皱眉不解。 龙葵却朝王藉看去,“他是谁?” 王猗拍了拍王藉的肩膀,“或许这便是他们的魅力!即便是敌人亦能视他们为友。”他转向龙葵道,“此为我的二弟,王藉。” 王藉这才郑重向龙葵行一礼,笑道,“想必这位便是享誉草原的龙大小姐了。” 龙葵微一挑眉,忽然指了指王藉道:“猗公子,你这弟弟看着可比你顺眼多了!” “哦?”王猗只淡淡挑了挑眉,一侧王藉的笑容却僵硬起来! 若是他不曾料错,面前这女子对于兄长来说绝对是特殊的!却想不到她在大哥面前说出这话来,需知他虽从不妄自菲薄,亦知自己在这长安混得如鱼得水便有几分样貌俊雅的缘故,但比之兄长王猗,甚至三弟王毓,他不过是寻常街头之人的水平罢了!这个女子却何故说出这话来! 想到此间王藉低着头,再不敢肆意盯着那女子看,格外温淑纯良的模样,天知道王二公子在整个长安亦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不过这种特质在只比他大一岁的兄长面前,都是天边的浮云罢了! “嗯。”岂知龙葵居然又点了点头,王藉心中大恨! 却听龙葵淡淡道:“因他那双眼要比你简单多了,你心中装的东西太多,所以你的眼睛是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那种深。” 王猗轻笑出声,烹茶的绿衣看似动作依然行云流水,却有一瞬的停顿,因她自小服侍王猗,旁人或许不懂,她却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欢悦之意! 是真正的欢喜愉悦,这是多么少见! 记得已有很久很久,公子已有很久很久不曾真正笑过,这个女子如此无礼冒犯,为何公子反而却那么高兴? 难道,公子当真那么喜欢她?绿衣垂下眼睑,静静烹茶,静默无语。 “龙葵,你尚是第一个,”王猗顿了顿,“这么说我的人……”他口吻有些复杂的意味,似是带着叹息之声,慢慢散开,余音轻似不可闻。 龙葵却只是哼了声,心下微微不自在,眉间微蹙,她并非跋锋寒那样情商低下的家伙,有些事情明白,不如不懂。 他越是聪明,于她而言就越是危险,因她很确信地明白,她不要他的情感。 这一点上她与跋锋寒或许更相似一些,他们对于感情,总是单一却执着的人,简单的爱恨,直接明了,而眼前这人是必然会将情感变得复杂的典型人物,她不想碰。 是以,敬而远之。 47兄弟 徐子陵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如何好看,龙葵奇道:“怎么,见李世民并不顺利?” 徐子陵苦笑道:“原以为秦王定会不吝一面,怎知即便由希白兄牵线搭桥,却为他手下诸将所阻,今日和我会面的乃是李靖李大哥。” 跋锋寒皱眉道:“连李靖都对子陵有些许警惕之心,这是我们根本不曾想到的。” 此时只听木屐踢踏,王猗长衣宽袖,翩然而来,极尽优雅雍容,他耸肩笑道:“只怕这是因为我的缘故。” 徐子陵一愕,“甚么?” “我想那位师仙子应把我那日话语传达予李世民,即便不是她亲自来说,必然也寻了一个李世民信任的人来告知他这个消息。”王猗道,“李世民虽视子陵为友,想来也相信子陵人品,但他不信的乃是我。” 跋锋寒看向王猗,淡淡道:“看来你的名声不怎么好。” 王猗轻笑道:“我王氏一族最重承诺,既答应相助少帅,那我王氏必然会成为少帅后盾,此消息世间知道之人寥寥。我王猗不才,在士族中享得一个千机百谋的名声,李世民曾托我二弟数次邀见,皆为我所拒,而现今他得知我投入少帅一派,自然心有警惕,偏生在此时子陵与锋寒兄约见于他,自然会多想几分。” 徐子陵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子陵,有些东西我想你最好看一下。”王猗将手中两张纸递给了徐子陵,徐子陵疑惑接过,不过看了三两行便脸色大变! 跋锋寒侧目看去,随即皱起眉来,“你来长安之后见过婠婠?” 徐子陵缓缓点头,“想不到王兄连这些机密的消息都能调查得如此清楚。” 王猗微笑道:“我王氏虽久不在长安,但我二弟王藉却在长安居住六年之久,在这六年间足够在长安布下一些暗线,以备不时之需,有些消息也不过偶尔得知。” “想必魔门之中必然有你的钉子吧!”龙葵肯定道。 王猗点头赞道:“钉子这个词用得不错,阴癸派与灭情道中确实有我王家的人。” “那个李子若?”龙葵忽然道。 王猗一愣,转而又笑,摇头道:“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双面谍罢了,她是婠婠的师妹白芷若,尚有一个同胞妹妹叫白清儿。” “白清儿?”徐子陵脸色微变,看着情报上那个醒目的名字。 王猗点头道:“这个白清儿应是魔门特地为李渊准备的女子,且那李渊十有八九会落入这个美人计中。” 龙葵思考片刻才道:“那时我曾见婠婠与白芷若暗会,随后她便来找我与老跋,若非她察觉无法将我击杀,那夜她绝不会放我与老跋离开。” 徐子陵愕然道:“怎不曾听你说起?” 龙葵摇头,“因这不过是我的直觉罢了,她到最后也没有动手。” 跋锋寒不知是否想起那日荒村,眸中忽明忽暗,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 王猗叹气道:“阴癸派也算用心良苦,那李子若潜伏多年,若非想要算计我王家,原也不会暴露。李子若乃是太原李氏一旁支,也算是李唐的远方亲戚,这个身份应是有用的,但她们实不该贪心试图离间我王氏与少帅军,如没有阴癸派在其中捣鬼,我三弟虽头脑并不如何好,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龙葵好奇道:“那她如今呢?” 王猗眸光一闪,“在长安。” “甚么?”跋锋寒讶道。 “她尚有些用处,所以我让她来长安。”王猗只随口道,他看向郑重看着那份薄薄密信的徐子陵,问道:“怎么,子陵认为现今该如何?”虽这些讯息已非是拿到他手的那一份,但看上去仍十分让人心惊。 徐子陵认真道:“王兄,多谢。” 王猗一怔,随即摇头叹道:“看来子陵尚且未将猗看作自己人。” 徐子陵笑道:“猗公子有何高见?” 王猗只微笑道:“你们去助寇仲。”他抬头望了望正铺散的晚霞,残阳如血,“洛阳形势不容乐观,你们即刻赶去必然是寇仲的极大助力。长安这里便交给我。” 徐子陵握着那两张薄薄信纸的手越来越紧,过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道:“好!” “子陵!”龙葵讶道,因她知道徐子陵原对师妃暄承诺不会助寇仲争夺天下。 徐子陵却苦笑道:“若真让这天下落入李唐手中,只怕到最后便宜的是魔门。” 王猗点头道:“十有八九是如此,所以子陵,你若当真对这天下百姓怀着一份慈悲之心,就不该再有妇人之仁,该全力相助寇仲才是!” 徐子陵看着自己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慈悲之心?自己这双手本已沾满鲜血,又有何悲,又有何惧? 三人将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在徐子陵与跋锋寒率先策马而出之后,龙葵却在原地停留片刻,回头看一眼亲自送来的王猗,却见他俊秀无匹的容颜在夕阳下显得愈加风华卓尔,气质清贵,只一双眼却幽暗无底。 “不知道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龙葵低声嘀咕道,随即扬起马鞭,朝前方徐子陵与跋锋寒追去。 待得三人的身影出了城,王猗身侧王藉才道:“兄长为何改变了主意?” 原本王猗的计划绝非要将这三人驱出长安,即便今日看到的密信内容有些惊人,但王藉相信仅凭这些绝不至于让王猗改变计划。 王猗轻笑道:“虽他们身在长安能让整个计划更有趣一些,但我忽然没有耐心了。” “嗯?” “原想同那些人好好玩耍,”他目光幽暗,“但我骤然对这些东西没有了兴趣。既如此,那便要速战速决,洛阳应比长安要有趣多了。” 王藉不知为何觉得身上一寒,小心翼翼道:“那为何兄长要将他们尽数驱走?那龙姑娘……” “啊。”王猗轻轻应了一声,伸出秀丽绝伦的手漫不经心地抚平衣襟,“乱世实在太不适合我与她感情的培养。” 王藉愕然,此话何解? “因她与我都是聪明人,在这乱世,我们之间更多的是猜疑顾忌而非惺惺相惜。”王猗道,“尤其是她。就如现在,我无法确认接下来我要用的手段,”他顿了顿,带了些许意味深长的味道,“我要用的手段多半会让她起警惕隔阂之心,当然,子陵也一样。” 王藉默然,他并不敢问王猗他究竟要用何手段,想来不会十分光彩。 王猗此人,表面一派光风霁月、清朗明澈,奈何千机百谋之称又岂是徒有虚名? 王猗望着渐渐弥漫开的夜色,唇边带着浅浅笑意道:“那么,不若让他们都离开,只看结果的话,我想所有人都会对我十分满意。”他对着王藉眨眨眼,甚至带着几分让人意外的轻快之意。 王藉却心中一颤,心知肚明,长安即将没入黑暗。 夜,来了。 自李世民于柏壁大败宋金刚后,天下有足够实力作其对手者寥寥,寇仲的少帅军尚稚,羽翼未丰,是以中原只剩下以王世充、窦建德和萧铣为首的三大军事集团。宋阀僻处岭南,割地称霸绰有余裕,但若凭其本阀之力,兼且南人不耐北方苦寒,则有鞭长莫及之叹。 宋金刚柏壁之败,实是影响深远,不但使刘武周声势由强转弱,更令突厥在联结好塞外各族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突厥人的支持,另一依附突厥的霸主梁师都只好按兵不动,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坐看以洛阳为中心的争霸决战。 三大军事集团中,以萧铣的形势最不利,关键处在于杜伏威降唐,使萧铣自顾不暇,难以参与到这场关键之争中来,亦使朱粲、李子通、沈法兴之辈在迫不得已下只得袖手静观变局。而魔门扶持的代表林立宏则被夹在两大劲敌萧铣和宋阀之间,难有任何作为,难怪魔门已考虑将之作为弃子。 在这逐渐明朗化的情势下,天下顿成李阀、王世充和窦建德三方之争,而寇仲的唯一希望,就是把王世充和窦建德拉到一起,粉碎李世民不败的神话。 经过一夜全速赶路,寇仲于清晨时分抵达洛阳,守城的兵卫无一人不识寇仲,立即飞报王世充。 来迎接的是寇仲对他颇有好感的王世充次子王玄恕,大家见面,自有一番高兴。 在亲兵簇拥下,两人并骑驰往皇宫。 寇仲兴致盎然地扫视繁荣如旧的洛阳风光,却忽然在一处卖着大饼豆浆的铺子处看到三个他如何也想不到的身影,顿时一震,尤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怀疑自己会否因连夜赶路而产生幻觉。 却见恰好面向他的红衣女子露出一抹若朝华般美丽的笑容,一手支着下颚,伸出另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掌朝他挥了挥。 寇仲从马上跃下,疾步如飞,迅如闪电,似是从不曾如此快过!顿时骇了身侧马背上的王玄恕一跳! 只见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吃早餐?我也正巧饿了!”说罢径自从空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左侧是徐子陵,他正将手中的豆浆喝尽,见寇仲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却撇过头去,看也不看他。 右边是跋锋寒,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只慢条斯理地吃着干香的烧饼。 只龙葵笑盈盈的,“寇小仲,你辛苦了!” 寇仲听到那轻柔的声音,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想起昨日他尚且一个人孤独地行在路上,只有千里梦相伴,只觉得心如身上的羊皮袍子一般伤痕累累。 今天这三个熟悉的身影让他仿佛泡入最舒适的温泉中,温暖着他的四肢百骸。 握住拳,他努力地笑,只听徐子陵一声叹息,手落在他的肩膀,“寇仲,我们来了。” “不会再走吗?”寇仲忽然无法控制自己孩子气的任性,沙哑的嗓音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嗯,不会走。”徐子陵承诺道,他看向寇仲,“一世人两兄弟,从今天起,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子陵和寇仲的一世人两兄弟十分基情……………… 48洛阳 听到徐子陵那句承诺,寇仲鼻端一酸,差点哭出声来,但仍是强自忍住,对徐子陵道:“为甚么?”因他很清楚以徐子陵的性格,本就对这些争霸天下的事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有违他的本性。 徐子陵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管如何我无法让你独自在危险的战场上,原说你若死了,我来替你收尸便是,现在想来却无法做到。一世人两兄弟,虽不能同生,至少能共死!更何况,如今的形势亦容不得再犹豫。”说罢把从王猗那儿得来的讯息拣重要的说予寇仲听。 寇仲听完大惊,“竟已这么严重!”随即思忖道:“看到李小子只怕会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龙葵失笑道:“你就是那只狡兔吗?” 寇仲即刻露出笑脸道:“我一直同兔子一般温和无害哩!” “咳咳!”跋锋寒显然听了他这话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才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道:“你即便是兔子,那李世民也不是甚么忠犬!更何况如今李世民乃是你们的敌人,子陵与仲少何必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 寇仲赶紧赔笑道:“这不是曾经朋友一场嘛!”实际上直至看到三人的前一刻,他都想着要怎样置李世民于死地,但不知为何看到三人之后,他只感觉心胸舒畅,连对李世民的敌意也去了几分。 徐子陵叹气道:“所以无论如何,洛阳这仗我们不能输!若是天下真的落入李氏手中,第一个死的怕就是他了。” 龙葵却眯起了眼睛不曾说话,她虽已早不记得《大唐双龙传》的情节,但是对于结局却记得很清楚,不管是怎样的历史小说,到最后都会是殊途同归,极少有将历史改得面目全非的,因此若她没有记错,结局那个登上皇位的人依旧是李世民,而非寇仲。 她看着寇仲英俊明朗的面容,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和跳脱的模样,若真把这样一个人拘在皇城里,恐怕他闷也要闷死了,但她又相信寇仲这样的人会有足够的责任心,他能任人唯贤,他能真正为百姓着想,他能礼贤下士,他能虚怀若谷,他能做到一个开国君王所必备的威严,又不会专断独行,成为杨广那样的暴君,这已然足够了。龙葵首次发现,原来寇小仲也是能做皇帝的人呢! 如今他只是个刚脱去稚气的青年,足够年轻,如果打下这偌大的江山,他将会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困在那个天下最华丽的牢笼里,他能做一个好皇帝,可是他不会快乐,龙葵断定地想。 “龙大小姐?”寇仲小心翼翼地喊,因龙葵此时的目光实在看得他寒毛直竖。 龙葵从容地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无声站在一侧并未打扰寇仲与己方几人说话的王玄恕道:“寇小仲,你就这么把人家丢在这里?” 寇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玄恕是自己人,不必拘谨!” 王玄恕听寇仲如此说,脸上现出感动的神色,他与徐子陵亦是相识,笑道:“想不到诸位还是来相助少帅,如此一来玄恕也少了几分担心!” 寇仲看了看天色道:“若是去宫中晚了,怕是你父王不喜,我们这就走吧!”说罢让徐子陵带着龙葵与跋锋寒去上次他来洛阳的下榻处暂作休息,便与王玄恕并骑朝皇宫去了。 “只怕仲少此去不太好。”徐子陵叹息道。 龙葵点点头道:“他方自来洛阳,恐怕不知王世充已是准备称帝了,此人狡谲阴险,心胸狭窄,若非有把握胜了此仗,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风声。” “走吧!”跋锋寒拿着剑起身,“既然仲少进城是一场硬仗,我们亦要做些什么才好。” 徐子陵思忖片刻道:“还请龙大小姐与老跋去城外探消息,我去找杨公卿。” 跋锋寒与龙葵对看一眼,点头应下,徐子陵郑重道:“入夜前势必回来!” “放心吧子陵。”龙葵笑道,“能留下我与老跋的人,恐怕世间寥寥。”在这个世界能困得住她的人是否会有? 徐子陵这才放心离去。 跋锋寒与龙葵并肩没入人流,洛阳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升平。洛阳居民对战争的警觉性并不高,因为过往的攻城战无不如隔靴搔痒,不能影响城内的生活。没经过战火洗礼的洛阳城,城内的人均有种洛阳永不会攻破的错觉。可是龙葵等人却清楚大祸即临,纵使王世充能保住虎牢、偃师的生命线,李世民必派兵千方百计拦截抢夺运往洛阳的粮草,使城内军民进入艰辛的围城岁月。 这周围的洛阳百姓却丝毫没有这种危机感,即便大战在即,他们的生活依旧热闹,洛阳的街头依旧繁荣。 两人并未急着往城门去,因他们已敏感地察觉身后跟着的几个探子,只怕是王世充听闻他们三人亦来到洛阳的消息心中不安,更大的可能是要将他们这些寇仲一派的中坚力量抹杀掉,如果王世充对他们动了杀心,那便说明寇仲此时的状况也十分不妙,因王世充只有决定了要对寇仲动手才会对徐子陵、跋锋寒和龙葵动手。 弯过几道巷,两人轻松将身后的尾巴甩掉才悄然潜出城去。 碧绿的邙山映入眼帘,“若是那王世充当真对仲少动了杀心,哼!”跋锋寒这一哼充满冷厉狠辣的味道。 龙葵亦是赞同,若等王世充动手,那他们就失了先机,王世充此时还对寇仲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和看重,若是撕破脸,洛阳城中仅凭他们几个突围不难,但难免损伤,若是能提早动手刺杀王世充,反倒可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寇仲一个人绝难做到,但加上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便是另一回事!他们几人已隐约是天下间最出色的年轻高手,除却三大宗师,能比得他们四人本事的已越来越少。 两人匆匆从山脚一处密林中取出暗藏的马匹,朝新安处赶去,跋锋寒见龙葵脸上郑重的思索神色,奇道:“你在想甚么?” 龙葵道:“正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乱世之中的爱情是否更容易一见钟情。” 跋锋寒抓着缰绳的手一松,若非他骑术精湛,只怕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龙葵见他无比惊讶的样子,笑盈盈道:“比起太平盛世,这乱世着实动荡多了不是吗,说不定今日的爱人明日便死在战场上,所以在这个年代,爱情似乎更容易失去理智。” “为何忽然想起说这个?”跋锋寒半晌才问。 龙葵耸耸肩,不答。 跋锋寒却忽然背脊一僵,皱眉道:“王猗?” 龙葵惊叹:“真有想象力!你甚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睿智?” 跋锋寒不悦道,“不是你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吗?” 龙葵却笑道:“我方才在洛阳看到了熟人。” “谁?” “师妃暄!” 跋锋寒一惊,随即认真看向龙葵,似乎是想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龙葵肯定地点头,“不会错,是她。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子陵,子陵的样貌确实不错,但还达不到那样出众的地步,而那个师妃暄竟然在最初见子陵的时候就对他有了好感,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跋锋寒的心落回实处,原来龙葵从一开始思考的事情就同那个留在长安的家伙没半点关系,听到龙葵的问题后他答:“或许因为子陵与寇仲身上本来就有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至少我也不知为何竟与他们成为了朋友。” 龙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轻笑道:“可惜啊,原本子陵与她在龙泉有机会相恋一场,说不定这样便去了她心上的执念,所练的剑心通明也能有所成,但如今,怕是不好了,这种执念在她的心里会生根,她练的那种武功,本就注重心境,子陵对她已放下,她却放不下,只怕武功从此难有寸进。”从她第一眼看到师妃暄开始,便发现她所练的武功是最接近前世她在仙剑中见的那种,近乎是修仙的法门,但奈何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最强也不过能比当时的师妃暄高上两个层次罢了,如今的师妃暄,只怕与那个境界无缘了。 “她为何要来洛阳?” “说不定是为了李世民,也说不定只是为了子陵。”龙葵毫不在意地道。 跋锋寒奇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龙葵失笑,随即叹气道:“你并不了解女人,女人对于喜欢的男人总是很难下手。我敢说,即便是对着石之轩用那同归于尽法门的祝玉妍,若是心中没有一丝犹豫,石之轩绝不会安全回到长安,只受了那么一点小伤,她是魔门的女人尚且如此,勿论那仙子一样的师妃暄了,更何况她本就知子陵有了心结。” 跋锋寒沉默半晌才道:“那你呢?” 龙葵一愣,随即一笑,睨向他道:“你会否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一点?” 跋锋寒却骤然眉峰一厉,长剑出鞘,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划破林间静谧,犀利凌然,霸道天成! “噗”地一声轻响,树上一个黑衣男子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那雪寒长剑透胸而过,一击致命,脸上犹自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跋锋寒唇边带着一抹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独自跟着我们出城来?” 这人应是王世充的手下,自忖隐匿潜行的功夫了得,这才偷偷跟在两人身后出城,听龙葵与跋锋寒二人毫无顾忌地开始谈话,自认二人并未发现自己,正松了口气暗自窃喜,岂知就在这一瞬,跋锋寒突然出手,疾如闪电,快逾惊雷!且时机之妙之巧简直难以想象! 龙葵只带着悠然地笑容看着此幕,心中明了,跋锋寒终在她的淬炼之下,变得越来越强,比起当日,已前进了不止一步。 若是有一天,他当真有了打败自己的本领,之后呢,他会如何? 龙葵漆黑的眼眸晦暗莫名,只唇角弯起的弧度一如当初。 49猎杀 “啪!”王世充的手猛得拍上桌子,桌上一杯上好滚烫的茶顿时迸溅出来,但他的手却丝毫不曾因那滚烫的茶水而动半分,“你是说那徐子陵、跋锋寒和龙葵已然到了洛阳城中?” “不错!”王玄应赶紧到,“今日玄恕与他们已是照过面了!”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立刻改变计划!” “甚么?!”王玄应惊道,“父王,这都已经说定的事情……” “蠢货!”王世充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只有一个寇仲便还罢了,如今加上那三个小子,世上谁有信心能杀得了他们!” 王玄应目光中不以为然的神色一闪而逝,“父王,你未免太过看重那几个小子了。” 王世充冷哼一声,“在草原上连毕玄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几万金狼军亦是杀他们不死,即便传言有些夸大,依旧不可小视!”他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残忍,冷笑道:“如今只得暂时放过寇仲这小子,先解决掉李世民,再论其他!” 在董家酒楼四楼景观最佳的厢房内,寇仲露出一抹笑道:“王世充又想害我!” 杨公卿一呆道:“不会吧!上趟王世充出尔反尔,要杀少帅,曾大失人心,惹起军方上下极大反感,现在际此风云幻变的时刻,少帅更非善男信女,王世充岂敢造次?” 寇仲举杯相敬,双方尽兴一杯后,笑道:“这叫经验之谈,王世充因有信心赢此一仗,我又自动献身的送上门来,他怎肯错过良机不来个顺手一刀,将小弟了结。”他眨了眨眼睛,“不过,在中途他忽然离席,回来之后态度却骤然变化。”接着将王世充的身份揭出,道:“魔门中人行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不讲天理人情。我屡次破坏他们的计划,肯定成为他们的公敌,如能一举把我和李世民除去,他们成事的机会将大大增加。王世充派王玄恕来迎接我,正是为安我的心。却不想子陵、老跋和龙大小姐也来了洛阳,魔门中人虽狠辣,亦是很懂得审时度势,很显然,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他又退缩了。” 杨公卿皱眉道:“魔门的人一向自私自利,像一盘散沙。以王世充的性格,只会做对自己有益的事。”随即放声笑道:“少帅在草原闯下偌大名头,几万金狼军也杀你们不死,王世充又岂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对付你。” 寇仲压低声音道:“我倒是希望世充乖乖对我动手,哈!” 杨公卿哑然失笑:“少帅似乎心情甚好?王世充虽无法再向少帅动手,但并不表示洛阳之危可解,少帅竟是如此成竹在胸?” 寇仲侧头想了想,微笑道:“其实因王世充的态度,我已知此次守住洛阳十分艰难,但不知为何,子陵、老跋和龙大小姐一出现,我觉得世上并无甚么事是我做不到的,即便丢了洛阳,大不了我回彭梁去,与李世民决一死战罢了,又有何惧?” 杨公卿欣然道:“不错!大丈夫理应如此!” 寇仲淡淡道:“更何况,王世充虽一意孤行,却无法对我动手,待得他走投无路时,自会来求我,到时候我尚有机会同李世民一战!” 杨公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少帅认为王世充有多少成胜算。” 寇仲显是曾重覆想过同一问题,想也不想的迅快答道:“顶多只有一成机会。” 杨公卿叹道:“在战场对上用兵如神的李世民,王世充只会败亡得更快更急。假设他被孤立于洛阳,才求少帅帮忙,少帅有甚么回天之计。” 寇仲知他为人稳重,如自已只是逞匹夫之勇,肯定会令他唾弃自己。正容道:“我原本的构想非常完美,就是当李世民攻打洛阳时,窦建德则渡河南来,只要枕军虎牢附近,令李军不敢冒犯虎牢,保持洛阳东线的畅通,使洛阳粮食无缺,围城之战势将变成夺粮之战,那李世民将难以安寝。只恨王世充急于称帝,窦建德再难与他合作。只好将就点,由我的少帅军补上,只要守着虎牢这一线生机,李世民将不能孤立洛阳,更有可能输掉这场决定性的大战。”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杨公卿脸色微变,寇仲却猛然跳了起来,哈哈笑道:“杨公不会担心,是子陵回来啦!” 门“吱呀”一声打开,徐子陵走了进来,寇仲问道:“如何?” “不出所料,我亲眼看到王玄应去了荣凤祥府中。” 寇仲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却听徐子陵续道:“随即荣凤祥与四五个高手一道离开,往城外去了。” “城外?”寇仲猛然一震,“你是说?” “不错。”徐子陵淡淡道:“如今我们兵分两路,比起你与我在中原的盛名,老跋与龙大小姐显然看似要好对付一些。” 寇仲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王世充想削减我们的力量。” 杨公卿担忧道:“跋公子与龙小姐去何处?” “去虎牢替我打探消息。”寇仲道,随即露出一抹笑,“杨公不必担心,他们这些人妄图去杀老跋与龙大小姐,无异于送上门去给老跋练剑。”即便是不敌,在野外老跋与龙大小姐二人要逃脱定是易如反掌,是以虽此次追去的都是高手,寇仲却并不如何担心,他与子陵已非当日被人追着打的吴下阿蒙,而跋锋寒与龙葵更不是,是以他们怡然不惧。 杨公卿讶然道:“少帅竟如此自信?” “不错。”徐子陵执起寇仲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才道:“老跋与龙大小姐的本事并不在我们之下,甚至,许还比我们更强一些。” 寇仲赞同道:“从认识龙大小姐开始,就不曾见过她全力出手,只永远是那副悠然模样,当真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徐子陵哂笑:“幸得她与我们是友非敌,不是吗?” “嗖——” 箭气划破丛林静谧,树叶被割成碎片,却还来不及纷扬开那无形气箭已是带出一路血线! “宗兄!”荣凤祥惊呼,骇然朝来箭方向看去! 此次他们六人前来,无一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高手!除了大明尊教的荣凤祥,尚有“子午剑”左游仙和“云雨双修”辟守玄,两人均是魔门元老级的人物,昔日知世郎手下大将“病书生”京兆宁、洛阳帮的上任龙头上官龙,尚有一人名唤宗罗喉,此人为薛举麾下的无敌大将,曾连败唐军,军功甚盛。后来薛举父子被李世民大破于浅水原,奠定独霸关内的局面,宗罗喉便不知所踪,想不到竟出现在此处! 宗罗喉背一把长约八尺的关刀,独眼中充满着狠辣凶悍的味道,那道从林中骤然飞出的气箭来速之快、势头之准、方向之刁钻简直难以想象!他拼尽平生本事方才躲过,但那箭仍是擦着他的腰侧而过,若是再偏上三寸,他必然重伤在此箭之下!他历经战场,若非丰富的对战经验,方才亦不可能躲过那支诡秘夺命之箭! 六人齐齐抬头望前方看去,只见一抹艳丽的红立于不远处一棵大树之上,衬着渐渐染上霞光的天空,暮色笼在她的身上,使那抹红愈加鲜丽如火,仿若流光。 她漆黑的发扬在晚风里,露出白皙明艳的脸庞,但那六人却无一人注意到,因他们看的乃是她修长指间的那柄长弓,弓立如刀,弦如满月,蓄势待发! 他们根本无法注意到她的容貌美丑,因他们的心神完全为那一箭所慑,这一箭的风情,何人敢承受? 荣凤祥的额际滑下一滴冷汗,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间意识到,或许自己几人前来刺杀龙葵与跋锋寒,原就是个错误! 但此时此刻,又怎容得他多想? “冲上去!她顶多只能射一人罢了!”荣凤祥厉声叫道,努力破除那未射出的一箭给众人心神上的震骇。 红唇渐渐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嗡——”弓弦震颤! 草叶飞溅! 同时溅起的尚有鲜血,外加上官龙的惨叫! 六人身后,密林荆棘之中,一抹剑光骤然亮起,如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 那剑意雪练一般潇洒闲逸,却又偏偏锋锐难当,气势惊人,若小雪初晴,又似雷霆暴雨,偷天剑早已非是寻常之剑,仿佛与用剑之人融为一体,随心所至,人随剑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在这一刻,原本意图做猎人的人早已成了网中的猎物,自认己为刀俎,他为鱼肉,却偏生到此刻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井底蛙罢了! “唯有那位秃头先生一人是独眼龙岂不寂寞,不若你们都去陪他如何?”一道温柔的声音伴着那个绚丽的红影自树上缓缓落下,轻若飘羽。 但树下几人却都握紧手中兵器,脸色大变,看着伤于剑下的京兆宁和未能躲过飞箭的上官龙皆捂着一只眼哀嚎,手掌之下浓稠的鲜血慢慢滑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如此温柔的话语,在几人听来却与恶鬼凶灵的诅咒无异。 那女子明明如此美丽多情的模样,俏生生地站在那厢,红衣如一朵盛开的花,她身边的男子亦是英俊明秀如清风明月,甚至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只是,荣凤祥却觉得心头越来越冷,冷到让他觉得己方明明有六人,却看不到一点希望。 所以,他当即作出此时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逃!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正式回归 ~~o(》_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5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5部分阅读 ,他衣衫整洁,神态十分镇定,完全没有寻常人遭遇这种事会露出的惊慌失措。 龙葵拎着他跳了下来,随手将他丢给了跋锋寒,心中涌出古怪的感觉,因这个人实在太过有名。即便是她已经历经了那么多年的岁月,依旧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很久很久以前,学过的历史、听过的故事里,这个人的名字总与那个唐太宗李世民连在一处。 魏征。 而如今,这个出名的贤臣诤臣正被跋锋寒随意提在手上。 龙葵终于还是忍不住,揭去了蒙在他眼上、扎在口唇处的布条,若非自己发现了那六个人来者不善,原不必这么对待魏征,虽然将他放在林中大树上十分安稳,但若是有唐军寻来,只怕仍是有些不妙。 “多谢姑娘。”即便是在这样的境地,魏征仍旧十分有礼。 龙葵叹了口气,望了望天,她终于第一次有了自己在熟悉的历史时空的感觉,虽然知道,这个魏征,并非历史上那个真正的魏征,毕竟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历史,而只是一本小说而已。想到此处,莫名又有些失落。 跋锋寒并不知道她在想甚么,只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其实不必将他带回去,该知道的我已然问出来了。” 魏征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他毕竟不通武艺,只是文臣。 “你是指你那个特殊的问讯方法吗?”龙葵瞥一眼魏征,“你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跋锋寒皱眉道:“你是说他之前说出的那些都是假的?” “但这位魏征先生的意志力,或许超过你的想象。”果然,龙葵看到魏征目中一抹惊讶一闪而逝,虽十分短暂就被他掩盖下去,但龙葵相信自己并未看错。 跋锋寒冷哼一声,停下脚步道:“我并不介意再来一次。” 魏征的面色这才难看起来,要知道跋锋寒那种特殊的问讯方法他虽可撑过第一次,但那种窒息到近乎失去意识的痛苦实在太难以忍受,若非他的心智比寻常人要强一些,跋锋寒的第一次问讯他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你该知道,我并非武人。”魏征道,“若是你再来一次,我甚至无法确认自己会否因那样的折磨而丢掉性命。” 跋锋寒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讶然道:“你居然说对了。”这话却是对龙葵说的,“若是方才那次问讯成功,他应是甚么都不记得才是,既然记得,那之前他那副样子都只是伪装,我尚是第一次碰上意志如此坚定的家伙。” 龙葵微笑着看向魏征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显然认为自己躲不过接下来跋锋寒的酷辣手段了,“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魏征讶然看向龙葵,而跋锋寒只是耸耸肩,并未提出异议,随即又提起魏征朝洛阳方向奔去。 到得洛阳城外已然入夜,城门紧闭,但龙葵只是轻盈一跃,便安然落在城墙之上,一条长绳落下,跋锋寒一跃而起,于中途一扯借力,亦是轻而易举地登上城墙,魏征却怔然看着一身红衣在夜风中猎猎而飞的龙葵,眼中有着遮掩不住的惊讶,因这般的轻功,即便是历经瓦岗寨,如今效力于李唐的魏征,也是从不曾见过。他虽不会武,但并非不懂。 当二人带着魏征顺利到得洛阳城中寇仲的居所时,即刻看到寇仲带着喜色迎了上来,“老跋、龙大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咦,这是?” 魏征被跋锋寒提着一路风尘,发丝微乱,衣裳亦是沾上不少尘土,但因他平静安然的面容和清冷刚正的眼眸,却没有半点狼狈之色。 “本人魏征,见过少帅。” “魏征?”寇仲睁大眼,不禁失声道:“你们去打探消息怎会抓到了魏征?” “想不到竟然是魏先生。”徐子陵讶然道,他不止一次从沈落雁处听闻魏征的大名,知道他曾是瓦岗寨李密手下第一军师,后降唐,效力于李建成,其智谋机算不容小觑。 龙葵展眉而笑,“带他来,只是因为他最能证明一个消息。” “罗立信和李君羡已然降唐。”跋锋寒道。 寇仲叹了口气,“这消息我方才已然知晓。” “实不相瞒,魏某尚且身负着策反王世充手下数名大将的重任。”魏征非但不曾因这个消息被说破而面露忐忑,反而道出这句话来,“少帅虽天纵之资,在战场上亦是无敌的统帅,但是如今的洛阳已是秦王掌中之物,少帅又何必执迷不悟?” 魏征此人说起话来不仅予人诚挚之感,更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寇仲立刻明白罗立信与李君羡何以轻易降唐,但他只是冷笑一声道:“秦王的掌中之物?建成太子甚至李唐之主李渊又岂会让李世民掌握洛阳!” 魏征身躯一震,显然因寇仲对李唐朝中局势之了解而惊骇,须知即便是李唐之臣,对此事亦是晦暗莫名,李渊与李建成对李世明的忌惮已到了极其危险的边缘,稍有不慎,整个李唐便有覆灭之患!魏征虽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如何也无法想到寇仲对此居然如此了若指掌! 当然,魏征并不知此为徐子陵带来的消息,他非是了解李唐皇室,而是对魔门在挑拨李渊、李建成与李世民之上用的手段知之甚深罢了。 “魏征!”寇仲忽然道,他一双虎目灼灼看着他,“若是洛阳在我的手中,李世民可敢来攻?” “甚么?!”魏征不禁失声道,须知中原现今流传的说法中,李世民与寇仲皆是无敌的统帅,至今未尝一败,且李世民擅守,他要守的人无人可以攻下,寇仲则擅攻,最擅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但若是寇仲来守,李世民来攻,情况又是如何?即便是魏征,亦是不敢揣测。 “少帅说笑了,洛阳尚在王世充手中,他又岂会交给你来守?” 寇仲不得不承认,魏征的话着实一针见血,如今他面临的问题的确是王世充根本不会信任他。 “魏征,若是此次洛阳我寇仲侥幸不败,你可愿意随我回彭梁?” 新安守将罗立信和李君羡降唐,使得慈涧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完全暴露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慈涧之于洛阳西线,等若虎牢之于洛阳东线,要知洛阳北靠地势险要的北邙山脉,然后是黄河,山脉和大河成为北面天然的屏障。洛水是黄河支流,从东北流至,于洛阳东分叉为洛、伊两河,洛水流经洛阳后,转往西行;伊水则往南流去。寿安和伊阙分别是洛阳南面洛水和伊水旁最重要的城池。 李世民大军东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慈涧,此为攻打洛阳必取之地。倘能攻陷慈涧,李世民的大军将可兵分两路,一路进驻北邙山,攻打黄河南岸的洛城,甚或东进攻打虎牢。另一路则向寿安进军,占寿安后再攻打伊阙,所以慈涧的存亡,在整场洛阳的攻防战中实处于关键性的位置,不容有失。 清晨的阳光温暖安详,几乎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 “吱呀”一声响,龙葵睁开眼睛,懒洋洋道:“你似乎从没有进女人闺房需要敲门的自觉?” 侧过头去,便见那人靠在门边,挺直修长的身形带着几分晨间方有的清新气息。 “你又岂是普通的女人。” 龙葵微一惊诧,因跋锋寒绝不是会以这种口吻说出这句话的人,这种温软风流她还从不曾在他的身上见过。 坐起身来,她眯着眼看向他,跋锋寒径直朝她走来,白皙的指间拈着一朵小白花儿,不知道他从哪里摘来,鲜嫩洁白的花瓣之上,尚且滚着一棵晶莹剔透的露珠。 “送给你。” 龙葵的目光从那朵娇弱新鲜的小白花儿直接移到跋锋寒那张她熟悉的脸庞上,看着他唇角那抹微笑和明亮的眼眸。 跋锋寒原就有着胜过寻常人太多的皮相,而他这样的笑与目光无疑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诱惑。 “你放下了?”不错嘛,功力大进,他的心境竟是一直跟不上,居然在这种时候踏破这一步么? “嗯。”他点头,平静又宁和,将花递给龙葵,他以一种几近叹息的口吻道:“我竟忘了我原也有过这般的闲情,摘一朵花儿送给一个女子。” 龙葵“扑哧”一笑,支着下颚道:“原来我的魅力也不过如此,跋公子竟到今日方才把我看作一个女子。” 跋锋寒一双深目定定看她,“龙葵。” “嗯?” “昨夜我杀了几个人。” “哦,怪不得一副深寒露重的模样。”龙葵揉着娇弱的花茎,就这样与跋锋寒并肩坐在床沿边闲聊,竟是十分平和。 跋锋寒微笑道:“辟守玄,此人原是我答应婉晶杀的。”他顿了顿,又失笑道:“算了,这些原也不重要。” 那个单婉晶?龙葵摇摇头,确实不重要,她瞥一眼跋锋寒袖子上的血迹,虽是这样轻描淡写地道“杀了几个人”,怕也并非那么顺利罢。 “你的心境就是在昨晚突破了?” “嗯。”跋锋寒的目光深邃,“龙葵,你原是我的执念。”武道一途,有目标也罢,有心愿也罢,执念这个词,却太过,亦太重,容易让人陷入泥沼。他挣扎许久,方自去了那束缚,顿觉浑身轻松,面对龙葵之时,终能自在。 “如今你已放下?” “不,只是我相信,如今的我,已然能与你比肩!”跋锋寒傲然道,骤然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让龙葵不由瞥他一眼,随即勾唇一笑,“仍旧不曾放下罢?” “龙葵。” “嗯?”她一回眸,便见他靠过来,灼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只听他低笑道:“你可知我昔日在中原亦向来是有美相伴,想不到竟在你处乱了方寸,这段岁月如今想来却让我心头不痛快,你该如何赔偿于我?” 龙葵瞪着他,这人果然是心境大进一步,但脸皮的厚度似乎也大进了一步?正待反唇相讥,却听被跋锋寒带上的门又是“吱呀”一声响—— “老跋,你不是来叫……”寇仲猛然间睁大眼,看着坐在床沿边靠得无比近的两人,顿时如哑巴一样愣在那里,随即眼睛便咕噜噜地转了几圈,脸上的笑容亦是古怪起来,“你们继续,继续!”说罢如兔子一般跳了起来,“砰”地一声响,门被狠狠带上。 “寇仲!” 明明该是紧张沉闷的战前清早,为何有了那么几分鸡飞狗跳的味道? 51慈涧 龙葵走到院子中时,正好瞧见寇仲正对着徐子陵窃窃私语咬耳朵,虽有些距离,她仍把那小子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当年初见老跋的时候,这小子有美相伴、约斗名宿,那风流倜傥霸气英挺的劲儿还让我们嫉妒来着……想不到遇到龙大小姐全焉儿啦……” 瞥一眼抱着剑悠然走出来的跋锋寒,有美相伴、约斗名宿?唔,想不到这家伙也有那样的时候。 四人明明只是这样轻松站在院中,徐子陵含笑温然,跋锋寒姿态潇洒,龙葵带着一如既往的微坏笑意,而寇仲则眯着眼咧着嘴嚷着:“一块儿吃早点罢!” 清晨的阳光笼在四人身上,带着暖融融的舒适,即便是再大的困难亦或愁苦,在这种场景之下,无疑都会消弭殆尽,站在门口的魏征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不由有些怔然。寇仲等人并未将他关住,只是软禁在这小院之中,毕竟魏征不通武艺。 这样让人从心脾里感到柔软幸福的场景和人,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了,太久了,久到他似乎都要忘记了。 明明此时李唐大军压境,明明此时洛阳的上空正掩盖着重重阴霾,明明此时王世充的心思诡诈难测,明明此时寇仲正处于最大的危机边缘,为何他们还会笑得如此纯粹真心? 果然,还不曾等几人吃完早点,杨公卿便匆匆来唤寇仲,誓师大典即将开始,王世充终决定发军慈涧! 寇仲随杨公卿的队伍出发,开赴慈涧,徐子陵、龙葵与跋锋寒比二人先走一步,因并不想与王世充照面,虽他已知晓三人存在,但难保在王世充见到三人时又使甚么手段。杨公卿本部有五千余人,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子弟兵,即使以王世充对人的多疑,亦不敢动杨公卿这支部队,例如以别人取代杨公卿等举措,因为那只会立即惹来兵变。杨公卿本是着名的起义军领袖,后来投诚王世充,故地位特殊。 这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队伍驻扎在洛阳城西洛水东岸,寇仲和杨公卿两人轻骑出城,拔营起行,成为王世充开往慈涧的先锋军。 王世充肯让寇仲与杨公卿一起上道,也是妙着,因为寇仲是绝不会向李世民投降的人,只是没想过杨公卿早暗里向寇仲称臣而已。杨公卿乃精通兵法者,把五千军马分作前、中、后三军,互相呼应,又派快马先行,占领往慈涧沿途的掣高点,确保行军的安全。 寇仲与杨公卿在中军并骑而行,虽是大战前夕,且显然无人对此战看好,但寇仲却并无半分意兴阑珊的意味,反倒看上去沉着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这种信心似是感染了杨公卿,是以他的神情也并不见凝重。 “少帅似乎并无担忧之意?”杨公卿道:“不知少帅可曾到过慈涧?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骇然道:“慈涧不是洛阳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吗?” 杨公卿叹道:“王世充一直想联李渊对付窦建德,故把董淑妮嫁入关中作皇妃,又为表示友好,所以没有对慈涧大造防御工事。加强慈涧与诸城间的军防是破李密后的事,故此慈涧的城防远及不上虎牢与襄阳,比之你的彭梁城池也有不如,城周只十多里,处于丘陵平野之地,无险可守。我们若要击退李世民,只能与他在城外决战。”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心忖今趟王世充能发往慈涧战场的军队,包括杨公卿的兵员在内,只在三万之数,其他人须驻守各战略要点,以应付李世民之外另四路军的威胁进犯。至此才深切体会到李世民用兵的高明,迫得王世充无法集中全力迎击他的主力,随即叹道:“老跋恐怕高兴得很。” 杨公卿叹了口气:“天策府诸将悍勇无伦,尚有‘天兵’之称的玄甲铁骑三千余人,即便杂在唐军中,但往往能发挥出难以估计的突破力,薛举和刘武周均因此吃大亏。今趟慈涧之战李世民原就有压倒性的兵力,又因罗士信的投降而对慈涧和我方的形势了若指掌,且有新安作后援补充,李世民,果然十分不好对付。”他缓缓道,随即又凑近低声道:“所以若我们现在立即折往彭梁,再设法在李世民大军压境前先一步攻下江都,应是明智之举。有徐、跋二位与龙小姐的相助,我军中并不缺大将,这机会比守住洛阳要大一些。” 寇仲却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认真道:“杨公,我知你是认真为我着想,但若是此步我退了,那么。”他看向远远的前方,目光坚定,“我将会生出不如李世民的心态,那我寇仲还有甚么资格去与他李唐争天下!”他这话说得既激昂又郑重,一双虎目熠熠生辉,“更何况,若是此时我退后了,岂不是让已然赶去慈涧的兄弟失望嘛?” 杨公卿仰天笑道:“好!一切就如少帅所言,你若与我想法相同,就不是名震天下无人不惧的寇少帅!” 寇仲咧嘴笑道:“若是此仗洛阳打不起来,老跋恐怕会失望得要命。” 杨公卿奇道:“天下竟真有如此好战之人吗?” “不错。”寇仲肯定地点头,苦笑道:“子陵常道我是好战分子,实则我又哪里及得上老跋!” 杨公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寇仲口中的好战分子已快马往慈涧赶去,慈涧因大军压境,不少人都以跑往他处逃难,是以不少民宅人去楼空,即便不想离开家乡留在家中的亦是大门紧闭。 一处民宅中桌椅完好,甚至炉灶之上尚有余温,显然主人离去不久,见屋子中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样,显然此处主人仍打着战乱之后回来家乡的算盘。 跋锋寒正在擦他的剑,偷天剑原就锋寒锐利,此时他仔仔细细拭过剑身,只觉得那剑如一泓水,冷冰冰地散着寒气。 “若是现在有旁人看到这家伙此时的样子,表情定然会很古怪。”龙葵笑盈盈地对徐子陵道。 徐子陵讶然:“为何?” “因他一定会吓一跳,怎会有人用一种看情人的目光来看一柄剑,难道不会觉得诡异得汗毛直竖吗?”龙葵指了指跋锋寒,盘着手的样子带着几分微嘲。 跋锋寒却只是瞟她一眼,淡淡道:“你妒忌了?” “妒忌?”龙葵扑哧一声笑出来,“喂,你现在心境大进,便信心顶到天了?” 跋锋寒却仍是一派悠然的模样,“你明知道我这样只是为了平复杀意。” 龙葵当然知道。 跋锋寒的剑法自大漠狂沙中练出,是杀人的剑法,不知饮了多少人的鲜血,他整个人便如一柄出鞘的剑,根本无法掩住周身的锋芒!如今他心性大进,那样尖锐的锋利渐渐收敛,收敛成此时镇定从容的模样,但是并非他从此便消减了这种战意,他只是将这种战意敛在血液之中,敛在手中这把长剑之上! 龙葵似乎都能听到他周身血液沸腾的声音!因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因让他兴奋的杀意! 跋锋寒这人,似乎根本就无法安分地生活,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战士,自小的流浪艰苦磨砺出了他坚韧不拔的性格,同时也让他的心中,唯有那一个“战”字! 徐子陵目光平静地看着跋锋寒,叹了口气,他自是十分清楚老跋的性格,更知道他本就不会为柔情所羁绊,若是寻常女人碰上他,只怕这人离去之时的决绝会让她心碎,但他却并不会为此停一下脚步。他与寇仲从一开始便觉得龙葵适合他,并不是因为其他,只因龙葵很强大。 跋锋寒十分优秀,否则也不会在自己与寇仲初见他时,给他取了个“风湿寒”的称号,这只是嫉妒罢了,他在人群之中总能聚集众人的目光,那些再美貌骄傲的女子看到他都不能无动于衷,他看上去强大又带着些许邪异,那样英俊出色的面容,那样霸道冷漠的眼神,只要稍露出一些温柔风流,便容易让女人心醉,可惜,这些再美丽的皮相,也无法动摇他冷酷的武道之心。 龙葵这样美丽逼人的女子,几乎有着灼伤人眼睛的光芒,偏偏她又如此强大,老跋或许自己都不曾感觉到吧,他看她的眼神,已非是出于一种对女性的漠然,而是带着欣赏与那强烈的好胜。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产生好胜心的时候,他的征服欲将会让他更多地将目光和心力投注在她的身上,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子陵,你甚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跋锋寒忽然道,打破了徐子陵的沉思。 徐子陵哑然失笑,“毛骨悚然?” “是啊,笑成那样子。”龙葵撇撇嘴,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徐子陵微笑道:“只是在思考。” “思考甚么?”跋锋寒随口道,又将目光投注在他仔细擦拭的长剑上。 “思考你与龙大小姐甚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默契,唔,似乎比我与仲少还要亲密呢。” 擦剑的手停住了,看着窗外的脑袋扭了回来。 “亲密?”跋锋寒皱眉。 龙葵却带着古怪的笑意:“应是你与寇小仲更亲密吧?”哎,可是她同老跋都亲过了呢,子陵和小仲子还能如何亲密呢? 徐子陵看着跋锋寒和龙葵各踞一角的模样,摊了摊手道:“可是我觉得如今我站在这里当真多余碍眼呢,你们两个在一道的时候,感觉气氛很融洽又很完整。”他似笑非笑地在面前划了一条线,“呐,就像这般,你们那边是一个世界,而我这里,是被排开的另一个。” 跋锋寒愕然,龙葵却笑出声来,托着腮道:“子陵哪,你还真有想象力。” 徐子陵却认真道:“你们该知道吧,我有着很神奇的能力。” 跋锋寒与龙葵都看过来,“甚么?” “直觉。” “……” “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相信我的直觉。”徐子陵道,又用手划了划,严肃道:“相信我,这里真的有一条线。”他平素认真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诚恳温和,是以比起寇仲、跋锋寒等,要更有说服力,也更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但跋锋寒与龙葵确信,这次他们绝对是被徐子陵调笑了吧? “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 经过三天行军,杨公卿和寇仲的五千先头部队终抵达慈涧。慈涧守将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大喜出迎。 经商议后,决定靠城立寨,以加强慈涧的防守力,因背靠坚城,有险可恃,故采立攻击性的“偃月营”,指挥部所在的中军居中,兵力二千人,然后再分左右两翼,各千五人,面向平原。又在偃月营阵前挖壕,深丈五,口宽二丈,底宽丈二,由于口大底小,敌方兵马掉进去会遭到更大的伤害。 唐军此时尚未开始攻城,只在离城两里远处的丘陵高地设立木寨,大兴土木,为李世民大军作好攻城前的准备工夫,估计其兵力在一万至一万五千人间。 日落西山,天地一片苍茫。 52回转 当寇仲气冲冲地穿过城门时,守门军士皆是肃然致敬,士气高昂。 跋锋寒看着寇仲这副模样,心知不妙。他的剑上尚且还沾着上一阵冲锋的血迹,但神色却平静如水。 “这一仗打不成了。”龙葵镇定道。 身边的徐子陵紧紧握着拳,目光涌动,悲伤的神色一闪而逝。因他已然瞧见,在寇仲的身后,那个窈窕清丽的身影,太熟悉,而她出现在此处,却让他丝毫生不出重逢之喜,只有无尽的苦涩。 “因为她?” 龙葵微笑道:“虽然我不知为何,但她应是李世民的说客。” “就如那时的巴蜀一样。”徐子陵哑声道,“以王世充胆小多疑的性格,一旦对寇仲生出怀疑,定会退守洛阳,但若慈涧一失,等若寿安与伊阙亦拱手让人,如此一来,必然迫张镇周降唐。”那么,守住洛阳就再无希望。 寇仲匆匆走上城头,见到三人关切的目光,不禁颓然一笑。 徐子陵见他如此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如何?” “他娘的只是师妃暄邀我单独一叙,王世充便怕了!他道要退守洛阳!” 果然如徐子陵所料,王世充见师妃暄竟独自来见寇仲,顿生不信任之感,须知王世充乃是魔门中人,对于慈航静斋的忌惮甚至大过寇仲! 寇仲苦笑道:“师妃暄道洛阳乃是李世民最佳的机会,长安的形势不容乐观,她将会在李世民攻下洛阳之后,劝李世民在洛阳自立为主,她前日居于长安,已然发觉魔门动静不小,恐怕李氏已为魔门蚕食。” “即便这样她也不肯放弃李世民?”龙葵奇道:“她究竟是有多看好多信任他?” 徐子陵身躯一震,“若是李世民在洛阳自立,李唐多半精兵良将皆是李世民麾下,且他在李唐兵士之中威望甚高,恐怕李渊父子形势不妙。” 跋锋寒却冷笑道:“师妃暄虽是聪慧女子,但在此事上未免不智,战争非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些李唐兵士的家人多半还在长安城中,甚至李世民的妻子妃妾亦然,他怎可能下定决心在洛阳自立为主?即便他能舍弃亲情,但手下诸将亦非都是无情之人。” 一旁的杨公卿思忖道:“若是李世民在洛阳拥兵自重,不肯归去长安,李渊必然忌惮于他,恐怕并不会随意对他的家人出手,但他手下诸将的亲人就未必有如此好运了。” 寇仲摇头道:“她一心要救李世民罢了。若是李世民打下洛阳,要有不回师长安的借口,必然便是我的少帅军了。师仙子这次对我寇仲竟是如此不留情面!”实则已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在巴蜀,她一言改变解晖的立场,又差点将徐子陵拉离寇仲的身边,即便是寇仲这般绝对与小鸡肚肠四个字扯不上关系的人,心里也有了几分恼怒愤恨。 徐子陵只是沉默,他知道她有她的立场,而她的立场从一开始似乎就与他的兄弟背道而驰。而他,原想站在中间,顺着他渴望安宁和平的心,但如今却容不得他。 寇仲是他的兄弟,一世人两兄弟,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抛下他独自前行。 “如今我们只有回彭梁去。”徐子陵道:“只有打下江都,少帅军方有一线生机。” 寇仲点点头,看了看徐子陵,欲言又止。 徐子陵摇头道:“无妨,她与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罢了。” 寇仲叹了口气,“王世充退兵尚有十几日的时间,我们去长安罢!即便他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待他不义!那里尚有一个石之轩在等着我们,走罢!” 坐在城墙边的龙葵微微一笑,夜色里一身鲜红的衣裙显眼至极,风撩起她的长裙长发,她看向远远的唐军营地,“我在想,若是我们四人此时摸进唐军营地,将李世民杀了会怎样?” 寇仲瞪大眼,随即咧嘴一笑道:“最大的可能是我们与李世民同归于尽!唉,四命换一命,太不划算哩!” 龙葵“扑哧”一笑,“算啦,回长安去!”她无法对寇仲说,若是她拿出真本事,若是给那片营地来一个雷动九天又会如何?虽这个世界灵气稀薄,但她仍是可以施展出一次,再补以药物,并不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不过透支罢了。但她若是如此做了,必然惊世骇俗,也许再也不能在这个世界自由恣意的生存,比起魔门,也许拥有这样本事的她更容易被人视作异端罢。 跋锋寒的脸上终于泛出不可掩饰的失望,显然在场众人之中,他竟是比寇仲更失落,他一向把战斗视作修行,再没有甚么比战场上的修行更残酷,而他更是渴望那样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磨炼! 寇仲瞥一眼跋锋寒,悄悄在徐子陵耳边道:“看到老跋这样失落的模样,我似乎好受多哩!” 徐子陵顿时哑然失笑。 三更时份,四人凭借龙葵神乎其技的飞身之能,轻易挛越高达三十丈的城墙,偷入长安。由于大批军队外调,故长安城防远不及上趟来寻杨公卖库时的严密,待得泅过护城河,观准城兵挨更的空档子,无惊无险的抵达城内。 他们并未去王猗所居的豪宅别院,而是窃房越屋的朝侯希白的多情窝赶去,竟发觉自己并不孤独,瓦面上不时有一身夜行衣的江湖人物掠过,又或伏在暗处,累得寇仲与徐子陵不得不戴上面具,以免偶一不慎给认出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与徐子陵,那就冤哉枉也。跋锋寒反倒不愁大大方方地袒露着本来面目,认识他的人虽不少,但比起寇仲和徐子陵来,显然寥寥无几,而龙葵亦是不得不披上一件黑色斗篷,遮住一身显眼的红衣。 多情窝内空无一人。 走到屋中便见桌上空空如也,唯有一封书信放在桌子中央,十分醒目。 徐子陵皱了皱眉将信取来打开,他与寇仲皆身负长生诀神功,天下几无毒素可伤得了他们。 一看便露出惊讶神色,“是王猗。”他道:“他似乎知道你我此时会到这里,邀我们去他别院中,希白兄与雷大哥亦在他处。” 寇仲一把夺过信纸来,草草扫过两眼道:“这个王猗,不知诛香大计进行得如何。” “才这么短短的日子。”徐子陵摇头道,“你未免太心急了。” 龙葵却伸了个懒腰道:“我却不想去了,如今夜已深,不如今夜便歇在此处吧。” 徐子陵抖了抖信纸道:“王兄说有要事相商,让我们一到长安便去寻他。” “哦,那你们去便是了。”龙葵摆摆手便往里间走去,“若有事便来此处找我。” 见她的红色裙摆在转角处消失不见,寇仲与徐子陵才面面相觑道:“呃,龙大小姐似乎并不愿去见那王猗?” 两人的目光齐齐投射到跋锋寒的身上,只见他洒然一笑,摊了摊手道:“我怎知道!她一向如此任性!”说罢亦是抓着剑往里间走去。 寇仲朝着徐子陵挤挤眼睛:“老跋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徐子陵叹了口气:“这一路因洛阳打不成,老跋可阴沉得厉害,心情好自然再好不过!” “那我们不便打扰这二人的好心情。”他拉着徐子陵道:“只有我们两个苦命的人自去找那王猗小子叙旧了。” 徐子陵边叹息边与寇仲往外走去,口中道:“我们与那王猗又有何旧可叙?”若论与王猗相熟,无疑龙葵、跋锋寒要熟悉许多。 寇仲却不知想起甚么,甚至快乐地哼起小调来,不时嘿嘿笑着,这鬼祟莫名的姿态弄得徐子陵啼笑皆非。 “……这孤男寡女的……老跋,你可要抓住机会啊……”他低声含糊地嘀咕着,若不是徐子陵听觉敏锐,绝听不出这家伙在说些甚么。 然而即便是听见了,他也只能翻个白眼当做没听见罢了,虽然,他的心中也对此隐隐感到有些兴奋好笑。 于是,这二人便十分自觉地将那二人丢在了侯希白的多情窝中,没有丝毫犹豫,并积极勇敢地承担了去与王猗商谈要事的任务。 夜色深沉,远远地敲起了四更天的梆子,整个长安城都陷入深眠,悄无声息。 龙葵并未直接走到多情窝中的客房休息,反倒是站在庭院之中,抬首望月,似笑非笑。 不多时,她听到脚步声传来,微微侧过头去,“有话要说?” 身后跋锋寒挑眉,“不错,你此时要留在此处便是很清楚我的打算不是吗?” 龙葵失笑:“我似乎不是第一次如此说你,跋锋寒,你未免太自信了一些。” 跋锋寒却不答,他缓缓抽出手中长剑,剑身雪寒,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龙葵,请你与我一战!” 龙葵回过身来,红衣如火,黑发如墨,只一双眼深似这子夜。她慢慢勾起唇角,带着睥睨天下的骄傲! “好!” 53缠绵 “嗡”地一声响,跋锋寒手中长剑发出一声低鸣,竟似是生生有了灵性一般,要从他的手中脱出而飞! 而他脚步一错,竟然随着那欲要喷薄而出的剑势,一剑击来! 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雨,他的这一剑便如划破夜空的闪电,轰然一声,如雷鸣一般穿破淅沥的雨幕! 肃杀之息弥漫,那样明锐到近乎耀目的一剑! 龙葵的眼神缓缓亮了起来,雨水渐渐打湿她的黑发红衣,却衬得那双眼黑曜石般明亮,而她的宽袖行云流水般扬起,“叮”地一声响! 她的长镰与他的长剑碰在一处!仿佛有一簇火花在水光中一闪而逝! 此时正是夜半三更,若是有人从此处院落经过,恐怕要大吃一惊!因几乎无法让人相信,有人能将剑法练到如此地步! 师妃暄出身慈航静斋,她的剑法空灵静谧,最具玄妙的味儿,但仍无法与此时跋锋寒的手中长剑相比!偷天剑仿佛变成一柄有生命的灵物,每一剑都充满天马行空、难以捉摸的奇妙,不循剑势,不遵剑招,只是一味狠辣,却偏生又显得如此闲逸潇洒! 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险过一剑,即便是三大宗师在此,恐怕亦要为这剑法所扰。 但龙葵半悬在空中的身形却依旧曼妙轻灵,当年的她在魔剑鬼界之中,曾与多少人交战早已忘了,只得了一身戾气,一身红衣亦似是为鲜血怨憎所染,否则龙葵那一身清透的蓝衣,怎会成了这一身血衣般的红?直到有了人类的身体,直到她与蓝葵彻底分开,才终于有了人气,才终于洗去了一些身上的凶煞之气。 是以,她的长镰忽闪忽现,竟然如他的剑法一般,原该空灵莫测的镰技偏生亦是凶悍狠厉! 两人在院中都是一沾即走,身形飘忽,在雨幕中看来格外优雅好看,但那不绝于耳的“叮叮叮”却让人知道这场交战究竟有多凶险。 跋锋寒出手毫不容情,他所会的是杀人的剑法,更何况这种时候,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有多么强大,是以更加使出全力,每一剑都刁钻难以预测,且都是朝要害而去!龙葵的长镰亦是沾了不知多少鲜血,一镰划过,削铁如泥的镰刃不会有半分让步! “嗤——”是长镰划破了跋锋寒胸前衣物,留下一道浅浅血痕,若方才他慢退了半步,必然重伤于此镰之下! 即便如此,他的面容依旧平静,一双眼沉如水、深如潭,而龙葵则是缓缓笑开,从容挑上他错步而上斜刺来的长剑。 长兵器本不利于近战,这是习武之人皆知的道理,而在两步开外,无疑长兵更占优势,否则亦不会在战场之上多使长矛长枪,但龙葵手中长镰却非寻常长兵,这柄寻常人使来略显笨重的兵器于她而言轻若无物,更兼变化莫测,于近战时便若一轮圆环守于周身,极其难缠! 跋锋寒心中并无半分焦躁,漫天雨幕之下,他右手一扬,甩去因雨水浸透而显得沉重的衣物,光`裸的上半身显得白皙柔韧,只是遍布着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伤痕,大多已然痊愈,只留下浅粉的颜色,有几道恐怕是昔日伤得极重,即便到今日,也仍能依稀看得出昔日狰狞的痕迹。雨水沿着他优美的脖颈肩背滑下,他的黑发深目、英俊脸孔、修长身躯忽然像是笼了一层微光,在沉沉夜色之中,变得醒目起来。龙葵眯了眯眼,目光微微一闪。 跋锋寒又一次出剑,这一次的剑意古拙玄妙,大巧若拙,明明偷天剑锋锐难当,偏生予人重剑无锋的雄浑之感! 即便是龙葵,碰上如此气势惊人的一剑,也唯有退! 她一退,那一剑便随之一变,如毒蛇吐信一般转瞬便刺破雨幕,直朝她袭来! 龙葵一笑,足尖在他长剑之上轻巧一点,便翩然朝他的后方落去,跋锋寒手中长剑旋过一道规整的半圆,带着剑势割向她腰腹,龙葵手中长镰于背后反转,又是“叮”地一声轻响,挡住他迅捷如电的一剑! 跋锋寒面色沉凝,并无半分沮丧之意,他曾于最初的时候,初见龙葵,在她手下便如朽木一般不堪一击,唯有为她戏耍的份儿,而到如今,终于能与她这般公平地战于雨中。 他知道龙葵的那个“好”,对他再无轻视,他知道,她这回将会郑重地与自己交手,不会再度容让。 他要的只是这份尊重。只是这份尊重罢了。 是以他的心中,安然宁静,心无旁骛,唯有手中一柄剑,眼中那抹红。 只是战!战!战! 夜色凄迷,雨水淋漓,他的长剑她的长镰,皆是游刃穿梭于雨水之中,带出一片冰凉的水花。 黑发贴在脸颊脖颈,眼却不会为雨水所迷,清晰地看着对方的身形,一剑刺出,一镰割来! 丝毫不带花假的战斗带着血腥残酷的味道,却被这两人打得游刃有余。方自险险避过一剑穿肩,龙葵随即冷厉反击,在他背部拉出一道伤口,一蓬血花在雨夜迸开,但随即被雨水冲刷干净。 明明只是交战了两刻时间,但这样精神高度集中的战斗却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稍有差池便是重伤的下场。也只有跋锋寒这样惯常在生死间徘徊的人,方能凭借着本能的强悍和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于这场战斗中不处于颓势。 虽然疲惫,却隐隐有种酣畅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6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6部分阅读 漓的兴奋,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处于极其亢奋的状态! 喘着气,即便是他,在这样高压的战斗之下,也终于汗湿胸背,但在冰凉的雨水之下,却瞧不出来。 龙葵收镰,淡淡道:“不打了。”她周身上下,唯有右肩处衣裙被削断,一条肩带耷拉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雨水浸渍之下,她的红衣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极美的曲线,而她这般漫不经心地收起兵器,丝毫不在意身上衣物的破损。 广袖流仙裙乃是上古宫廷中的至宝,式样华丽无比,令人望之心醉,穿在龙葵身上更是相得益彰,不过断了一根肩带,若她愿意,转瞬一个小法术便可修复如初,但她皱着眉看向右肩的模样却让对面的跋锋寒有些误解。 他在龙葵收起兵器之后,便已收起长剑,那漫天的杀意终也消失无踪,比起龙葵,他显然要稍落一筹,但上身衣物已然脱去,反而显得干净磊落,修长挺拔的身姿极吸引人的目光,只身上多添了两道伤口,虽伤势不重,却仍不停渗出鲜血来。 “你这衣物不是寻常样式,我恐怕赔不起。”跋锋寒见龙葵皱眉,忽然道。 龙葵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跋锋寒,略微挑了挑眉道:“你当是赔不起的,这衣此世上仅此一件罢了。” “哦?”跋锋寒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却缓缓笑道:“那我当如何?” 龙葵略略歪着头,只觉面前的他汗水与雨水融在一处,呼吸温热,深目灼灼,有种让人喘不过起来的魅力。跋锋寒此人本就有张强过寻常人太多的皮相,又兼气质上的霸道悍然,是一种极具侵略感的英俊,此时光着膀子,浑身被雨水浸透,于他只有更诱惑,却无半分狼狈!她只目光与他一接,“你当如何?”便觉他目光一深,呼吸更是猛然间一滞。 然后,便是他的唇骤然狠狠压了下来! 那样炽烈到近乎致命的吻! 雨幕渐消,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屋檐树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夜却深沉,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 他将她搂在怀里,迷乱地亲吻。 他知道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迷人而魅惑,奈何他早已把初遇时候的惊艳压在心底,只有她那样高高在上的睥睨身影为他所见,所恨,所铭记,直到她救他性命,直到他为了她千里追踪,从草原到关内,从塞外到中原,他知道,这个女人与这世上其余千千万万的女人都不同。 即便他曾为美丽出众的女性而动心,即便他亦有过游戏人生的时候,但那不过短暂欢愉,于他心中不过风中叶,地上尘,剑上血,皆是转瞬而逝的东西。 唯有这个女人,这身红衣,龙葵二字,以血深深铭刻在他的心上,无法忘怀,无法剥离,让他永远记着,让他痛,让他恨,让他,思。 “……疼么?”她的指抹过他的伤口,带笑低喃,带着暗哑情动的暧昧,血迹染红了她的指尖,随即,她的指尖凝起的温暖贴近他的胸腹,只片刻,那伤口便消失不见。 那暖融融的感觉却让他感觉身体都要烧了起来! 他渴望这个女人已经太久太久! 窗外淅沥的雨声渐渐归于宁静,屋内衣物凌乱地散布着。 夜正浓,情正浓,正是缱绻缠绵时。 雨后暗香萦然,“啪嗒”,雨水自檐角树梢悄然落下,方自宁静。 54相拥 鸟鸣悦耳,雨后的晴天格外清爽宜人。 龙葵此时却没有甚么清爽的感觉,她皱着眉睁开酸涩的眼,仿佛才刚刚合上眼睛,天已大亮。 入目是一张正在沉睡的侧颜,或许因非是汉人的缘故,跋锋寒的轮廓格外分明,竟似是用笔细细勾画,眼眸极深,鼻梁挺直,若在平日看去那双深目只让人觉得凛然霸道到难以逼视,但若似此时陷入沉眠,在她看来却清晰地看到他极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卷翘到让人觉得很有几分可爱。 龙葵眯了眯眼,看着他优美的下颚线条,一直延续到赤`裸的肩膀胸膛,他的身材甚至不如寇仲壮硕,却很高,高而修长,绝不会让人感觉单薄的那种有力坚实。怪不得呢,她感觉靠在他肩膀的脸颊搁得生疼。 这人,似乎从睡着时候起,就未曾变过姿势。细细想来,与他相识的日子已不算短,却甚至想不起他甚么时候深深睡过,他的警觉心太强,一旦靠近,便即刻睁开眼惊醒。而想不到,这人一旦熟睡,是这么乖的,竟然连胳膊都不会动一下。 不过想来,也是这十数年的生活,他已然习惯了吧,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和困境,潜伏、杀人、逃命,在大漠上多少次挣扎在生死之间,安稳觉这种东西,从来不适合他这种剑客。 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好战、无畏、冷静,这样的人,可以有义气,可以有朋友,但却不适合有这样沉迷的温情。 龙葵想到此处,却舒展开了眉,唇角甚至带上了一抹笑,她慵懒地起身,脚步轻盈。 好吧,与他一战原在她的预料中,不过由此衍伸的这种亲密,完全是个意外罢了。虽如此说,她却并未有甚么懊恼怫然的意味,平静地着衣,仍是那身艳丽的红衣,只一个法术便修复如初,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终还是将他吵醒。 她半回过头去,“醒了?” 跋锋寒并不会有寻常人睡醒之后半晌不能完全清醒的举动,他一睁开眼睛,便即刻没有了睡意,偏过头去,入目便是在晨光里着衣的龙葵,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披散在肩头,红衣在窗外映进来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温暖柔和,光洁的肌肤似是泛着淡淡的微光,让那个一向强势的女人似乎有了一种近乎让他恍惚的羸弱。 但下一瞬他便知那种羸弱果然是错觉。 龙葵自窗边走回床边,凑近他,黑发垂下,落在他的胸膛肩膀,微微发痒,只听她低笑道:“这该不会是你处心积虑的吧?与我打一架,然后直接打上了床?” 跋锋寒从容地躺着,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直直盯着她,油然笑道:“若不趁着我战意最高的时候,如何能有这般的勇气?”他伸出手来,摸上龙葵的脸颊,轻轻道:“龙葵,你非是寻常女子,若是平日寻常时候,若非当时你我战意未退,情绪亢奋,你可会与我走到这一步?” 龙葵挑眉,“我以为你会道,只是意外。” 跋锋寒却轻笑:“不是意外,亦非一时冲动。”他勾下她的脖颈,亲吻她的唇,“龙葵,若你心中对我没有半分喜爱,又怎会容我如此?” 龙葵却怔住,差点被他的温情吓到,她并未见过跋锋寒这副温情脉脉,甚至称得上深情的面貌,这样温柔缱绻的吻。 但却只是啼笑皆非:“跋锋寒,我终于相信,你也有过偎红依翠的时候。” 跋锋寒被她的话一噎,顿时暧昧氤氲的气氛散了个一干二净,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会将那些手段用在你的身上?” “你会吗?”龙葵实则真的不确信,她确实活过许多许多年,看过许多许多或惨烈无比或至死不渝的情感,甚至记忆中有着蓝葵为了哥哥毅然跳下铸剑炉的烈火灼身之痛,有着为了救景天仍旧心甘情愿差点第二次跳入铸剑炉的决绝与无畏,见得太多,她或许对景天有些许好感,或许对重楼感到敬慕,但从来不曾因那种情感而踏出过半分,因确认那些人并不会属于自己。但若真的轮到自己,她才发现她平白做了千年的老妖怪,却对于感情上仍是一片空白,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时候,或许有过最单纯质朴的心动,但她对于那个人,那时心动的感觉,已然记不起分毫。 见她反问,跋锋寒反倒一愣,随即叹息,“自是不会的。” “我要如何信你?” “你又何须信我,若我负你,这条性命你取去便是。” 因他的口吻太认真太平静,她竟是信了。 而这种相信,居然让她心中安然,安然而宁和。 他搂着她静静躺着,很久两人都并未说话。 晨光透过窗棂铺撒进来,只将整个房间都笼进这种温暖。 此时,这诡谲的长安,正在交战的洛阳,天下的纷争,草原的刀兵,都被他们抛去了脑后,偷天剑静静安放,两人眼睫低垂,眉目微倦。 竟是又睡去了。 “他们一定又打了。”寇仲叹气,看着惨不忍睹的院子,“希白兄回来了必然会心痛不已。” 徐子陵亦头痛道:“希白兄最爱风雅,这院中可是有好几株难得的草木,这怒气可如何消。” 寇仲嘿嘿一笑,拍拍徐子陵的肩膀道:“希白兄应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若实在不行,让小猗子赔他几株便是!” 徐子陵听他那得意洋洋的暴发户口吻,不禁没好气地道:“好罢,这院子是龙大小姐和老跋弄坏的,看到时候他们可愿意领王猗的情!” 寇仲一顿,随即垂头丧气道:“多半是不肯的。”但随即又精神起来,“虽是打了一架,但不知结果如何,现两人又到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目光不时往客房那里看去。 徐子陵与寇仲并肩走到客房门口,徐子陵正待敲门,却被寇仲一把拉住,只见他鬼鬼祟祟地拖着徐子陵潜到了窗下,偷偷探出脑袋往里瞧去。 徐子陵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但随即也跟着他朝里面悄然看去,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在扬州的时候,一块儿偷鸡摸狗,一块儿偷看街角的小媳妇,一块儿偷偷躲在书院夫子的窗下听其讲课,都是这般肩并肩,唯恐被人发现的模样。 但那时是年纪尚轻,不过扬州城街头两个小混混,而如今寇仲已然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徐子陵亦是声名远播,乃是与寇仲齐名的年轻高手,两人却肩并肩躲在一扇窗户下面,便如当初在扬州那样,亲密、鬼祟,带着几分做坏事的兴奋和小心。 悄悄的往里看去。 屋内一片平静,只有浅浅的呼吸。 床帐半放,露出一角艳丽的红,显然属于两人的发搅在一处,铺开一片黑,另有白皙的胳膊和肩头。 胳膊是龙葵的,肩头是跋锋寒的。 龙葵好好地穿着衣服,跋锋寒半身盖在被中,只露出未曾着衣的肩膀胸膛。 两人相拥而眠,却无半分暧昧纠缠,看上去温馨宁然。 寇仲与徐子陵仍是倒抽一口凉气,寇仲拍打着徐子陵,无声地道:看吧,我早就知晓这两人有j`情! 徐子陵失笑,摇了摇头。 寇仲失望,唉,回过头去看了看一塌糊涂的庭院,看来这二人只是这般激烈地打了一架啊,恐怕老跋受了些伤,龙大小姐倒是安然无恙。 徐子陵心中亦是这般想。因龙葵的衣饰皆是光鲜完整如初,跋锋寒上半身却未着寸缕,这一战的结果显而易见。 随即二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又隐隐有些骇然,因跋锋寒的武功此时强到甚么地步二人皆有些数,即便是这样的老跋,仍然不是龙大小姐的对手么?那龙大小姐究竟要厉害到甚么程度? “老跋一定很沮丧,不过要压过像龙大小姐这样的女人,真不容易啊。”寇仲悄然在徐子陵耳边道。 徐子陵看着寇仲肃然起敬的表情,不禁笑弯了眼睛和薄唇。 结果下一瞬,就听“咚”地一声轻响伴随着寇仲“哎呦”一声,一个东西在寇仲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在一旁。 徐子陵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实木香盒。恐怕是侯希白这样风雅之人才会在客房床边置上实木香盒,盒中放上上好熏香用来待客,可惜昨日主人不曾在家,客人不请自来,这盒中自然是空的,并无熏香相待。顿时明白是里面的人醒了,即刻正了脸色,对寇仲捂着脑袋的模样只作不知。 “寇小仲!你怎么还似个小鬼一般,这么喜欢扒人家窗户!”龙葵慵懒的声音传来。 “吱呀”一声,原本半开的窗户被龙葵整个儿支开,她探出脑袋来,“咦,子陵也在?” 明知她是故意这般说,明知故问罢了,徐子陵仍是微微红了白皙的面皮,哂笑道:“龙大小姐,早啊。” 龙葵单臂支着窗棂,托着腮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两只勤奋的赶到窗前叫早的鸟儿可心满意足?” 寇仲听着她嘲讽的口吻,赶忙谄笑道:“也不早了,这辰时都过了。”随即很快肃然了脸色,“昨日王猗已告知我们香家脉络完全摸清,只待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这么快?”龙葵这下也有些惊讶了。 而一旁跋锋寒已然推门而出,他显然睡得极好,“既这样,那便走吧!” 四人往王猗府中赶去之时,寇仲不时看看跋锋寒又看看龙葵,碰了碰徐子陵的肩膀道:“子陵,我怎觉得老跋与龙大小姐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徐子陵恼火道:“若你再看几眼,龙大小姐一定很不介意给你点教训。” 寇仲这才住了嘴,可心里的古怪之意怎么也无法抹去。 这两个人必然发生了点甚么。 唉,昨夜里通宵看王猗给的资料,竟是不曾顾及早早去听壁角,寇仲沮丧地想着。 徐子陵看着这个没有半分“少帅”寇仲英姿的家伙,撇过头去再不理他,若说这个能吓得小孩夜哭的无敌统帅原是个如此好奇朋友八卦的家伙,恐怕敌人连做梦也会笑醒,这种笑还是耻笑! 决意 即便是路上寇仲已告知二人这短短时间内王猗的成果,在跋锋寒看到那份密报时,仍是骇然道:“魔门竟已是布了如此大的一张网!” 徐子陵凝重道:“唯有李世民的天策府被房玄龄与杜如晦防备得滴水不漏,其他李唐大臣竟有这么许多被控制在魔门手中。” 王猗从容坐在厅中,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的优雅矜贵,只是表情亦是带上了几分肃然:“不错,若非少帅要将这香家连根拔起,恐怕我们也不会发现情况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香家利用女色轻易打入李唐内部,已然织就一张星罗密布的大网,而这张网中的李唐江山只怕不时便会落入魔门的手中。” 坐于一旁的王藉忍不住道:“大哥,莫忘了尚有秦王呢!”说完便自知失言,赶忙低下头去,要知此时王家等若上了寇仲的贼船,又怎可在寇仲面前以这般崇敬的口吻提起他的敌手? “少帅,藉少不经事,还望宽待。”王猗歉然道。 寇仲咧嘴一笑,这少不经事显然只是调侃了,王藉此人在长安经营多年,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圆滑精明,又怎会少不经事?不过王猗既如此解释,说明此人虽此时对寇仲仍不信服,但绝不会背叛于他,因王藉背负不起背叛家族的后果。“王二哥似乎很看好秦王啊。”他反倒并未逃避这个话题,只笑眯眯道:“我寇仲辗转中原大漠,经历的战役亦是不少。” 他提及这个话题,倒是让王藉精神一振,因他虽长居长安,并因此而仰慕李世民,却对寇仲非是完全了解,寇仲和徐子陵的每一次传奇,都会成为长安风行的话题,其中虽有不少口耳相传导致夸大其词的部分,但大多仍是真实的,这点即便是王藉亦不可否认,寇仲能成为与李世民相提并论的战场统帅并非空|岤来风,他的声名都是以刀兵实实在在地搏来,想到此处,王藉对寇仲即刻多了几分敬意,“少帅数次战斗皆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藉深为敬佩。” 寇仲淡淡一笑:“不过对手往往比朋友更了解自己,李世民对我的了解极深,我对他的了解亦不浅,不说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亦可排入前三之列。若要破李氏为魔门所夺之祸,唯有李世民夺取皇位,但以我对他的了解,至少此时他仍无法下定决心。要对李建成与李元吉动手或有可能,但对于李渊,他仍心存幻想。” 王藉心悦臣服道:“少帅的话很有道理。” 寇仲耸了耸肩:“不是很有道理,不过事实罢了。李世民乃是我寇仲一生最重视的对手,哈!” 龙葵在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有何可笑?”跋锋寒问。 龙葵认真道:“难得看寇小仲这样认真地指点江山,真不习惯。”难得见他这样装深沉啊…… 徐子陵和跋锋寒顿时明白她在指甚么,脸上也现出忍俊不禁的表情,尤其徐子陵想到早上寇仲正与他鬼鬼祟祟躲在窗下偷窥,见到此时寇仲霸气外露,挥斥方遒的模样,不禁愈加觉得反差太大。 王猗见众人脸色,隐隐猜到几分,不禁也露出一抹微笑,唯有王藉不明所以,略有些茫然。 而寇仲则是一拍额头,苦笑道:“你们还真不给面子……”不过随即又笑起来,正因为有这些兄弟好友,他方能即便是身居高位时,亦完全不会失了本性。 “现如今当如何?”王猗终于问。 几人收了笑意,这才认真商讨起对策,离了洛阳战场,寇仲暂且放下沉重心事,显得格外快乐活跃,即便龙葵屡屡拿他打趣也丝毫不见恼,只是看着眼前香家绵密的关系网,无论是谁都觉得头痛不已,王猗这般在短时间内摸出如此多内幕的神人亦是没有甚么好办法。 王猗忽而一笑道:“对了,在你们离开的时候,婠小姐曾来让我给你们带信。” “婠婠?”徐子陵疑惑道。 “不错,婠小姐道,若你们到长安来,约你们一同去杀石之轩。” 寇仲的脸色一变,“石之轩若不死,恐怕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龙葵眯起眼睛,“可惜在塞外没能杀得了他。” 若不是那王毓自作聪明抓了龙葵,他们原定是要于草原上趁机杀掉石之轩,岂知后来世事变化,这件事便这般拖延了下来。 跋锋寒双眉一厉,握了握手中偷天剑,淡淡道:“偷天剑已是很久不曾饮血。” 因他毫不掩饰的杀气,寇仲的头脑顿时一清,明白他尚因错过洛阳血战而遗憾不满,立即笑道:“老跋不用失望,老石一人的血绝对顶的过一支精兵,今夜我们便陪你去杀人!” “陪我?”跋锋寒挑起眉来。 寇仲嘿嘿笑着,却转向王猗道:“不知王兄有何高见?” 龙葵低头喝茶,知因此次短时间内王猗便将香家摸得如此清楚,更顺藤摸瓜钓出魔门这条大鱼,让寇仲对其看重了八分不止,若非如此,他定不会在此时还问他的意见。 王猗思忖片刻才道:“石之轩此人不仅武功过高,又兼心有沟壑,前朝覆灭与其有脱不开的关系,这般人才绝不会甘于屈居人下,乱世之中最容易搅起风浪,定要除之!”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寇仲与徐子陵对望一眼,心中皆对王猗的才智生出钦佩之意,这人明明与石之轩素不相识,只凭借己方等人短短言语,便可判断出石之轩的厉害,甚至就此判断他的性格,且猜得八九不离十,果然非是寻常人可以做到,实则在短短时间内,他就能弄到这样一份十分详尽细致的脉络,就可见不凡。 “但猗提醒少帅、徐兄、跋兄与龙姑娘,婠小姐此人,不可轻信。” 寇仲起身,郑重道:“定会谨记猗公子所言!” “另有一事。”王藉忽然道,“今日方才得到的消息,还不曾告知兄长。飞马牧场场主商小姐已抵达长安,听闻与少帅和徐公子有旧?” 寇仲与徐子陵喜道:“自是要见的!”只听门外笑声传来,一人直接踏入厅内,却不是风流俊雅的侯希白又是何人? “子陵与寇兄不必着急,我已约了商场主,她令小弟告知二位,明日前来相见!噢,她特地道要见一见名扬塞外的龙小姐!” 龙葵摇头笑道:“我可对寇小仲与子陵的红颜知己不感兴趣。” 徐子陵还待再说,跋锋寒却忽然道:“杀了石之轩我们便回彭梁去。” 寇仲咳了一声,因跋锋寒话语里的亲密让他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见龙葵果然朝跋锋寒瞥去,赶忙道:“那好,你们便去当我少帅军的探路先锋吧,打下江都这事还有得头痛!”若让龙大小姐公然驳了老跋的面子,又当着猗公子的面,恐怕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明明看着亲昵了许多,可别再别扭了。 龙葵似是明白寇仲所想,似笑非笑地看来,终于还是不曾说话。 “你们四人可有自信杀得了石之轩?当年他可在四大圣僧手下逃逸,若他无意与你们拼命又当如何?”王猗忽然问道。 徐子陵叹息道:“此事有得麻烦。” 寇仲却得意道:“上兵伐谋,我当然有周详计划,石之轩的大德圣僧肯定在无漏寺的禅室内养伤,只要我们能制造一种形势,迫得他从秘道逃往那细小的地室,便可在那里伏击他,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且又无路可逃。困兽之斗虽危险一点,但我们以众欺寡,怎都能多占些便宜。” “老跋与龙大小姐却最好不要这么快离开,我与寇仲有几张面具可用,其中有身份已为人猜测是我或寇仲,若让老跋戴上那面具露上几手,便可洗脱我们的嫌疑,而龙大小姐只需换下这身标志性的红衣,便极少有人认得。”徐子陵见龙葵淡淡挑起眉来,赶紧道:“就委屈龙大小姐了。” 龙葵毕竟还给徐子陵几分面子,对他不似对寇仲那般可以随意取笑,是以答应下来道:“婠婠既然不可信任,便由我们四人去杀他,足够了。” 一旁的王猗心情却略有些复杂,因他实际比寇仲与徐子陵想象得更为了解石之轩此人,既然调查了魔门,对于魔门当前第一人,他又怎会不下功夫,只是越是了解,越是对这人的才智武功感到震惊,而面前这四人,面容比之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不知年轻多少,却能如此轻描淡写道,杀他足够了。 如此霸道、如此自信,如此理所当然。 真是可怕,不是吗? 王猗叹了口气,这个乱世之中,正是能人辈出的时候,但若论武,天下无人能及三大宗师,顶多再添上一个天刀宋缺,而如今,这份气势却为眼前这几人所夺! 他垂眸看向自己修长白皙的手,这双手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似是白玉雕成,并无一点瑕疵。王猗此人自小通透明慧,优雅矜贵的外表之下,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骄傲自信,他的胸中机谋、睿智卓见天下少有人及,但尚是首次生出一丝淡淡的遗憾。 因他终于发现,此时他更渴望的是站在那个女子身边,而非只是在身后为其谋划,为其担忧。 虽这遗憾不过转瞬即逝,他仍是那个安然从容的琅琊王氏猗。 “把锋笔、烟墨、檀纸和玉砚叫回。”他吩咐道,这话却是对王藉所说。 王藉垂首,应道:“是。”比起之前的自在,只是短短的谈话,他便即刻收敛许多,若是此时王猗再道出方才话语,他必然不会贸贸然提及李世民了,因他虽无王猗那般的才智,却非是蠢人。 若是他蠢,便不会以一庶子的身份被王氏安插在长安这是非之地了。 他向来擅长审时度势,更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清醒,只是如今更清醒了些,是以,因清醒而警醒。 无声地踏出院子,调四人回来,大哥必然又要布一个局,既然大哥要石之轩死,那么石之轩必然活不过今晚。 王藉如此笃定地想着,脚步轻快。 设计 “吱呀”一声轻响,雕花木门被推开,坐在窗边的女子似是猛然被惊醒,但随即敛去了一瞬的忐忑之色,平静地朝门口看去。 来人深青色的袍角首先出现,不知是何质地,只觉缎面如水,在门外溢进的暮色中宛若流光一般。 不过穿在这人的身上,如何华丽惹人注目的衣裳都注定黯然失色。 “王猗,我已经再无甚么可说的了。”她淡淡道。 王猗安然坐在她的对面,轻笑道:“白芷若,你可知你何以会落到这副田地?” 白芷若,即那时的李子若消瘦娇弱的身躯猛然一颤,她此时只着一件素白的中衣,外披同样素白的宽袍,看上去弱不胜衣,面容虽然苍白,却为她原就秀丽的面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但她的目光却如针刺一般,“我输了,成王败寇而已。” “你错了。”王猗道:“你只自以为是地在与我亦或婠婠博弈,但实则你根本不在我们的棋盘之上。你之所以落到这副田地,是因为你实在太蠢。” 白芷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甚么?” “从一开始,婠婠就知道你会这般落到我的手里,所以她才会将你送到王家来,可惜你还自以为得到了倚重。”王猗看着她的目光极其淡漠,就如同看向手边那圆润光滑的棋子一般,“她应该很清楚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你的身份,唯有你还自以为做这魔门的钉子,你早已是枚弃子。” 白芷若终于打破平静的面具,颤抖道:“为甚么?” “因为你的姐妹白清儿。”王猗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你们魔门中人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你与白清儿却是嫡亲的姐妹,你们是双生子,虽魔门中人并不重血缘,但当年你与白清儿一道被尹祖文寻到,他见你姐妹资质皆不差,便没有下手杀掉其一。如果当年他如往常一般下手,杀的那个一定是你,你可知为何?” 她却只是沉默,神情带着支离破碎的愤怒悲哀。 “因为你不如白清儿美丽。”王猗缓缓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定然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哪怕你比她聪明比她能干比她听话。你讨好尹祖文,他果然将你与白清儿一道送到祝玉妍门下,但最后练姹女大法的是白清儿,你只能跟在婠婠身后。你尽心尽力为婠婠做事,尽管存着得她信任再反插她一刀的主意,实则婠婠要比你聪明多了,否则祝玉妍亦不会将她视作继承人,她不会信你,甚至为了提防白清儿,将你送到了王家。” “婠婠!”她咬牙切齿地说,“她甚么时候和你有了交情!” “交情?”王猗挑眉,“谈不上交情,我在她十岁的时候就认识她罢了。” “甚么?” 王猗却只是淡淡笑道:“她明白在我手下的你会是甚么下场,所以你所知道的消息不过是极浅显的,重要的东西她并不会让你知晓,若非我的计策,你又怎会探到如此多的消息。婠婠或许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利用你去探听魔门的消息。” 白芷若的脸色苍白如纸,“为了提防清儿,为甚么,为甚么!” “因为尹祖文显然更属意清儿而非婠婠,祝玉妍既死了,又何必遵从她的遗愿,若非《天魔决》在婠婠手中,恐怕早已有人公然向她下杀手。你的清儿妹妹可比婠婠好控制多了,婠婠太聪明也太自主,绝非尹祖文可以控制的角色。白清儿有了你这样一个背叛魔门的姐妹,你想她会如何?”王猗忽然露出趣味的神色,“可惜现在知晓你背叛魔门的人,唯有一个我,一个婠婠,看来我还是被她算计了去呢。” 白芷若颓然低下头去,在这一刻,她终于发现,自以为明慧的自己,原来在这些人的面前不过跳梁小丑一般卖弄着小聪明。这些人,王猗,婠婠,他们的心太深,深不可测,竟是看不到是黑是红。 即便是笑得甜美,也许下一瞬便要杀你,即便是不露神色的淡漠,但实则心中早已千机百转。 他说得对,她非是甚么输了,不过,太蠢罢了。 王猗安静地推门离去,不去看身后那个女人崩溃大哭的模样,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他又怎会是容易被人算计的人?人家既然送上门来,总要让人吃一吃亏才符合他的本性。 四人先后跃上那株可俯瞰尹府后院小楼的大树,朝府内主建筑物的方向瞧去,大堂灯光通明,隐隐传来管弦丝竹之声。 寇仲忍不住叹气道:“若是你我,定然想不出这般一石二鸟,一环套一环的诡计。” “王猗此人深不可测,我至今仍无法理解他怎会轻易许下这般承诺,即便是为了平息老跋和龙大小姐的怒火,也不至将整个家族都拖下水。”徐子陵沉声道。 龙葵看着不远处的灯火,微笑道:“怎么,子陵仍不信那人的诚意?” 徐子陵摇摇头,“不,仅凭他交到我们手上的这份东西,便足以见他的诚意,这才最让我疑惑。” 寇仲得意洋洋:“许是因为他一见我便觉得我有夺得天下的霸气呢?就如那甚么宁道奇给李小子批的狗屁皇帝命一样,他能看相,说不定这个王小子能看人,他当初不就拒绝了李小子?” 跋锋寒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少帅有自信!” 徐子陵哑然道:“他确实有自信,不过此时天下大部分人恐怕都猜测他会被那个皇帝命的李小子打得屁滚尿流。” “王猗这个人,似乎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龙葵缓缓道,“你们不用看我,我承认确实察觉了他的心思,莫说我与他并不可能,即便是能因此与我有甚么,他也并非为了儿女私情便作这种决定的人,你我都清楚的很。” 寇仲还待说甚么,却被徐子陵捂住了唇,只见他无声道:“有人来了!”赶忙定睛朝下看去,随即目光便有些古怪起来,因下方从黑暗中掠出的人无论身形样貌,都像极了石之轩!若非他们这些对石之轩知之甚深的人,恐怕一眼看去定会将那人看作石之轩,但寇仲只一眼便辨认出这是个假货,因他的气质风范实不及石之轩万一。 那身影只在下方一晃而过,只听堂内即刻有人惊呼一声,“谁!” 随即便见尹祖文从堂中走了出来,脱口而出道:“石之轩!”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显然发现不对,但却容不得他多想,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奔过来,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爷!老爷!夫人不好了!” 尹祖文大惊,“甚么?”方才那身影他不过约莫瞧了个背影,并未看得清晰,且他实则是魔门的人,亦与石之轩有来往,所以根本未将那身影放在心上,即便是石之轩到此处来找自己,也非是甚么奇怪的事。所以他并未多想,朝近侍小厮吩咐了两句,便随着那丫鬟匆匆往后堂走去。 “好戏开始了。”龙葵轻声道。 不多时,李渊的声音果然传来,四人皆对王猗消息之准确叹为观止,李渊秘密出宫此事即便是宫中之人、李渊近臣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更何况他是出来贪欢享乐、寻花问柳,以他帝王之尊,对此恐怕忌讳得很,也由此可以看出他对尹祖文的信任。 寇仲与徐子陵对看一眼,皆对尹祖文这个魔门中人得到李渊如此信任倚重感到心惊,此人乃是魔门高手,精通“七针制神”的可怕本事,偏偏还有个女儿是李渊宠爱的妃子,非是寻常角色,有这样一个魔门中人留在李渊身边,无疑于李唐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走!”待李渊与立在他身侧的高手从院中小楼径自往大堂去了,跋锋寒才轻轻拍了拍寇仲与徐子陵。 寇仲低声道:“那老家伙应该就是宇文伤?” “不错,宇文阀的第一高手。”徐子陵道,跟着跋锋寒和龙葵的身影没入尹祖文的后院之中。 很快便看到了一盏灯笼幽幽照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她见四人过来低声道:“快跟我来,一路上的三两个守卫都被我的丫鬟支开了。” 龙葵见这女子衣着华丽,姿容秀美,尤其行止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轻盈美感,便猜测她应是尹祖文的妾室,还是颇为受宠的那种,应擅舞技,行走起来才会如此婀娜多姿、优美好看。 “叩叩。”她轻轻敲了敲门。 “谁?”室内传来尹祖文的声音。 “是我,老爷。” “吱呀”一声门响,尹祖文瞳孔猛然一缩,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这门一开,迎接他的便是这悄无声息,偏偏让他感到冰寒刺骨的一剑! 几乎在一瞬间,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到了一处,竟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57、地道 尹祖文出身灭情道,虽不如阴癸派这等为人熟知,却也是魔门中极有影响力的一支,尹祖文因要与李唐相交,在魔门中一向低调,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武功低微,魔门中唯有他精通七针制神,功力之深厚自不必说,是以这一剑虽强到了极致,亦是太过突然,他仍是猛然向后倒去,身躯鬼魅般向侧滑了一步,但不知为何那凶险万分的一剑,居然在即将触及他的身体时略一翻转,就这么将本该划伤他的长剑从他胸口一滑而过,竟是不曾伤到他!这出手之人武功之高、变招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在这样的一剑里,居然有这样精准到可怕的控制! 他甚至来不及质问一声,一拳一刀猛烈袭来,这种死到临头的绝望让他的眼瞳紧缩,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似是不甘,又似是痛苦,但让他欣喜的是,那一刀又是侧滑而过,但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森寒的气息在他身侧漫延开来,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抚过他的身体,那是什么?他的目光中露出无尽的恐惧! 这种鬼影是什么?尹祖文自问从不惧鬼神,自入魔门以来,所害之人大概人骨亦可堆fftxt成小山,但从未有一刻令他如此恐惧,这种厉鬼抚触身体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只觉得脑海中“轰”地一声响,竟是一瞬间剧痛如绞,即便这种痛苦并不致命,但那厉鬼仿佛将他的心脏玩弄于股掌,这种可怕的感觉根本无法形容! “不!”他已然要崩溃,而此时,那击来的一拳缓缓绽开,便如莲花盛开,一只拳头变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轻柔地印上了他的胸膛! 这一掌,才是致命! “走!”看着尹祖文软倒,寇仲率先往外窜去,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紧随其后。 在他们方自溜走,一串纷乱的脚步响起,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和随即而来的嘤嘤哭泣。 “老爷!老爷!”之前引四人前来的年轻女子哭得无比悲切,泪珠儿一串串落下,那种楚楚可怜的风韵尤其容易勾起旁人的同情。 李渊脸色铁青地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7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7部分阅读 站在一旁,“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伤脸色沉凝,仔细检查了尹祖文的鼻息,“无刀剑伤痕,似是一击致命。”他转向一旁哭泣不止的年轻女子,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宇文伤生就一副鹰钩鼻,此时面色不虞目光冷厉,那女子似是被他骇到,身躯不禁抖个不停。 若这是一个姿色寻常的女子,李渊在尹祖文无故丧命的现场必然不会有多少好心情,但奈何这是一个极美极娇弱的女子,且气质独特,惹人怜惜,不禁开口道:“你不必害怕,只管细细说来。” 那女子仿佛为李渊温柔的话语抚慰,抬头看了李渊一眼,他只觉这一眼水波盈盈,凄楚可怜到了极致,不禁心神一荡。 “……原是夫人身子不好,红儿便去唤了老爷来,妾身本在夫人跟前侍候,只是夫人等得急了,便命妾身前来寻老爷,岂知、岂知妾身方自走到此间院外,听到老爷叫声,这才、这才……”她只道了几句,便又伏地痛哭起来。 李渊愈加和颜悦色道:“你是何人?” 女子用袖拭了拭泪,低声道:“妾名初荷,伺候老爷与夫人已有三年。” 宇文伤却无这般的好耐性,朝一个正抖着身子跪在一旁小厮问:“你可曾跟着尹国岳?” 那小厮头也不敢抬,颤声答:“老爷、老爷命小的在院外候着,不、不曾让小的跟进来伺候。” “出事之前尹国岳可曾说什么?” 那小厮抖得更厉害了,“老爷似是看到一个人、人影,喊了一个、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李渊赶紧问,这才将目光从初荷身上移开。 “石、石之轩!” 院中瞬间寂静若死。 而此时寇仲已经推开小楼底层房内的床榻,唯有用足目力仔细看去,才看到地道入口方盖与地板整齐的浅淡接缝。由于地板是以方石铺成,不留心看绝难察觉,还以为也是其中一块方地板。 寇仲以专家姿态扣了扣石板,“先前我们听不到丝毫地道开启的声音,可知此入口设计巧妙,若开启不得其法,极可能触动警报系统,那当我们从另一端钻出去时,皇宫的全体禁卫将在该处等待我们送上门去。” 龙葵饶有兴趣地看着寇仲卖弄其机关学的知识,跋锋寒却曾在杨公宝库得知寇仲机关学的深浅,是以只是抱着剑似笑非笑,唯有徐子陵皱眉道:“那你有何办法?”很显然他对寇仲的机关学亦是全无信心。 “我的方法是……”他话未说完便见龙葵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贴上了方盖,不禁大惊道:“龙大小姐且慢!”但话音刚落,石盖已在龙葵掌下向一侧倾斜而去,露出一道深进七八级的台阶。 寇仲目瞪口呆。 龙葵摆了摆手,“既然不能从外打开,那若李渊一般从内打开,便没有问题了。” 徐子陵笑道:“看来龙大小姐的机关术比仲少你要可靠多了!” 跋锋寒率先朝下走去,“不管小仲你的方法是什么,应没有她的好用。” 寇仲却丝毫没有沮丧的模样,强自辩道:“即便没有龙大小姐,我与小陵也能办到,上次龙大小姐不是对我们谈过联手之术么,我与小陵合起来,扬州双龙天下无敌,一手隔山打牛还不是手到擒来!” 徐子陵撇过脸去,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模样。 四人先将床榻移回原位,这才进了地道,小心地合上方盖,此时尹祖文一死,恐怕李渊短期内都不会再用到这条地道,且这地道只能自内开启,无尹祖文在地道口守着,恐怕李渊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再自地道出去寻欢作乐。 “方才龙大小姐那个阴风阵阵的本事,啧啧,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让人心悸啊。”寇仲打燃火摺,火光映照下,可容七尺之人直立通行的窄长地道往东延伸,正是皇城方向。 龙葵听他发问,挑眉道:“是吗,当真可怕?” “照此方向,地道的另一端出口将是皇城而非皇宫。”跋锋寒忽然道。 徐子陵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跋锋寒早他一步提出疑问,因跋锋寒常年浪迹草原,于沙漠草原上比之中原要更难辨认方向,是以他对方向极其敏感,只需一眼便发现问题。 寇仲咳了咳,“本机关土木学大师敢肯定此地道必有转折,嘿嘿,出口嘛,必然在皇宫内苑!”对龙葵的反问装聋作哑。 徐子陵对寇仲的胆小啼笑皆非,寇仲这家伙不说胆大包天,但平日性格看似嬉笑随和,实则坚忍骄傲,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就此走上争霸之路,甚少有当真让他为之惧慎的人,无疑龙大小姐便是其中一位,亦或是唯一的一位。因能让寇少帅迁就的人这世上当真不多,他徐子陵算一个,但在寇仲心中,徐子陵与旁人都不同,正因在乎,是以迁就,而龙葵却不同,寇仲每每见了龙葵,便似碰见猫的老鼠,往往她只需一句话便可让他乖得像只兔子。 可惜寇仲的断言很快便被打破,他抓了抓头道:“这没有道理!”那三人无声的目光让他倍感压力,因这条地道非但没有转折,就这么一路通到了应是皇城的某一处。 跋锋寒皱眉道:“看这铁闩上的锈迹,应是许久不曾用过,李渊定然不是走的这条路。” “不错。若从此处上去,必然是个陷阱。”寇仲点头道。 龙葵摇摇头,“若是这么容易便通向了皇宫内院,那未必太不安全了些,恐怕设计这条地道的巧匠必然会尽力保证皇宫的安全,是以有陷阱才是合理的。” “既然如此,老跋你同龙大小姐研究南壁,我同小仲注意北壁,看看能不能找到机关所在。”徐子陵道。 分了火摺,各自行动。 自晨间随寇仲徐子陵到王猗处,跋锋寒便再无与龙葵单独相处的时间,此时见寇仲与徐子陵往另一个方向搜索而去,安静的地道里仿佛只剩他们二人,唯有火摺静静燃烧的声音。 跋锋寒靠过来的时候,龙葵正朝他看来,黑暗中唯有她的笑容在火光中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喂。”她低声道,但随即被他堵住了唇。 火褶静静熄灭。 “其实来的路上,我就发现有一处似是有些不对劲。”跋锋寒在龙葵耳边悄悄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愉悦。 龙葵低笑,“那你还看着小仲表演?” “只是想给小仲一个表现的机会。” “哦?” 忽然安静了片刻,龙葵才听到耳边那个声音轻轻道:“因为我曾怀疑过,小仲也喜欢你。” 龙葵先是一怔,随即不禁笑出声来,“你说什么?” 跋锋寒也笑了起来,“我方才忽然想通了,就算他喜欢你,你也不会喜欢他,因他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很让人不能信任的模样。” 龙葵却笑弯了腰,然后道:“你若说他怕我倒是真的,说他喜欢子陵我还会信几分,居然说他喜欢我,喂,老跋,你的怀疑未免太古怪了一些。” 忽然脚步声响起,火光渐渐又近了,寇仲的声音响起,“喂,你们在干什么,老跋,你又在同龙大小姐谈情说爱吗?相信我,皇宫内苑会更适合一些,哈!” 跋锋寒沉默地看着火光里寇仲那张不怀好意的笑颜和徐子陵无奈的神情,对龙葵笑道:“确实,说他喜欢子陵更让人相信一些,毕竟除了子陵,谁还能忍受他?” 龙葵忍俊不禁,笑声清脆,火光里,四人的唇角都带着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很久之后的回来更新,羞愧捂脸…… 实际上这篇文我真的很难再写下去,但是为了不坑,我肯定会写完,再困难都会写完。 咳咳,我知道很多读者肯定都已经把这篇文遗忘了,我这一章更出去,收藏肯定哗哗地掉,我对订阅也没啥期望了。 只说一句,只要还有一个读者看,我就一定会写完,就是这样。 58、唐宫 很快四人就在跋锋寒发现不对劲的南壁发现一面活墙,寇仲双手按着墙壁运劲一推,六尺见方的墙一边往内倾入,另一边反移过来,变成活门,露出里面并行的地道。 地道一路向东延伸,越过假出口的位置多达千步,估计到达外皇城的心脏位置,又折往北方,待得出口出现在眼前时,四人看着那与入口处关盖相同的出口,寇仲小心翼翼地启开,笑道:“若不出所料,这出口应在太极宫内,极有可能是李渊的寝宫附近,嘿,我们或许可以去睡一睡他的龙床!” 三人皆知他指的是因尹祖文的死,李渊绝不会这么早回来。 当寇仲把从出口探出去的头缩回来的时候,一脸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震惊神色,倒抽一口凉气道:“你们自己去看!” 跋锋寒与徐子陵对看一眼,一步向前赶紧踏上石阶,到阶顶探头外望,龙葵倒是没有同他们一般,只是略略皱起了眉。 “我的娘!竟是太极殿的正中处!”徐子陵一震道。 跋锋寒亦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难怪寇仲有那样的神色,此时从出口处环视四周,只见星光月色从贴近大殿顶门的天窗透入,洒下一片银白清透的光,紧闭的殿门沉重,只北端龙座处点着四盏八角宫灯,使大殿一方被光晕笼罩,另一边却没入黑暗里去,空旷寂静的空间,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震慑力。 两人从出口处跳了出来,龙葵这才踏上台阶走了上来,但看到这样宽阔威严的太极殿,她却只是挑了挑眉,实则论建筑的巍峨雄壮,即便是皇宫,也远远无法比修仙界的亭台楼阁相比,那种悬于空中的高大建筑才是真正令人震撼惊心的存在。 “就在此处,我曾与可达志踏着这出口比武!”徐子陵苦笑道。 寇仲小心地合上盖子,“这没有可能的,若是要从这大门出去,李渊非得把这一宫的妃嫔宫侍全部吵醒不可。” 跋锋寒朝那一看便知沉重无比的大门看去,点头道:“应另有地道,嘿,这太极殿如此大,若要另找一条地道,今夜恐怕来不及。” 龙葵却摇摇头,“另一条地道应在龙座附近。” 寇仲惊道:“龙大小姐怎会知道我要说什么?” 徐子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率先往龙座那里走去,不知为何,若是此话出于寇仲口中,他尚要怀疑一下,但既是龙葵所说,自然是可信的。 : 龙葵笑盈盈地道:“因为我看你的眼神一直往那里看,那多半另一条地道就是在那里吧?” 走向龙座的徐子陵脚步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寇仲就在龙座下发现另一道入口,这次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行到了尽头,石盖无声无息地下陷横移,满天繁星的夜空顿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夜风清凉,此处正是御花园的核心处,许是李渊为了出入方便,在此处并未布设巡卫,此时的御花园疏影横斜,一派静谧。 “若说长安最好的游点应是大唐宫才是!子陵,龙大小姐,那边便交给你们哩!”寇仲笑道。 跋锋寒看向龙葵,“你们小心行事。” 《寒林清远图》只会在两处,一为张婕妤的碧凝阁,一为李渊的御书房,根据王猗弄来的唐宫分布图,四人商议兵分两路,虽寇仲对李渊宠妃张婕妤的宫殿极感兴趣,但后宫高达二十多丈的高墙仍是让他望而却步,唯有轻功奇高的龙葵有望轻松越过那里,若非按王猗的计划,要将《寒林清远图》的失窃嫁祸给石之轩,龙葵更愿意一人前往碧凝阁。因她确信无论情况如何,她独自一人要脱身却是不难的。 但如今之计却是非要有一人假扮石之轩不可,徐子陵蒙上面罩,他自信若非对石之轩熟悉之人,他可模仿到六七分相像,尤其在龙葵指点他与寇仲的长生诀之后,长生诀本是先天武学,与龙葵所知的修真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才能对他们稍加指点,而徐子陵在将长生诀练得更圆融通透的同时,甚至能模仿出几分石之轩的不死法印。 裹紧那身将显眼红衣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龙葵轻轻一跃,横过七八丈的水面,足尖一点池旁石栏,斜斜掠去,轻飘飘地落在池旁一株大树横生出的枝桠上,徐子陵如影随形,追掠而至。两人远远往张婕妤所在的凝碧阁望去,龙葵再度遗憾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使得她的许多手段都使不出来,否则即便是悠然地走过去,她也可不让任何人发现她。 虽已是深夜,凝碧阁依旧是灯火通明,甚至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以回廊围成的庭院殿阁被高墙与御花园分隔开来,十步一个的宫灯将廊道照得明如白昼,隔远望去,宛如灯阵,尽管好看,却给龙葵的前行造成麻烦。 正北的玄武门有高墙阻隔,看不清楚,后宫高墙达二十多丈,西内苑所在处灯火辉煌,若想从那处离开,唯有硬闯一途。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迅速往后宫的高墙掠去,到跃上另一棵大树,后宫景况尽收眼底,宫内树木婆娑,在夜风中簌簌而动,四组御林军每组二十人在各回廊巡逻,不过于二人的轻功而言,这些御林军不足为虑,他们担心的是暗处的岗哨。 龙葵积聚一点稀薄的灵气,给徐子陵和自己都上了一个仙风云体,才低声道:“走!” 要越墙而入不被望楼的守卫发现,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分隔后宫和御花园的高墙除正是出入的门道有人把守之外,表面看着全无异样,但几乎全部暴露在岗哨的视线中,龙葵说这个走的时机恰好是岗哨上的守卫视线转到另一处时,若非她异于常人的视力,根本无法做到恰好从这高墙处翻过却不让人发现。 借着龙葵之力,二人顺利越过高墙,御林军从一侧走过,躲在树后的龙葵低声道:“右前二十尺左右,有一处暗哨。” 徐子陵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小心穿过回廊,碧凝阁中的丝竹之声越来越清晰,显然张婕妤对于宫侍的管教并不如何严,他们甚至听到了几个宫女嬉笑的声音。 “落英姐姐,娘娘让我把这送到舒嫔那里去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龙葵与徐子陵对看一眼,闪身进了侧边的暖阁。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你们在吗?”故意压低的声音急促,“公子的传信到的时候,我的信却来不及传出去,如果你们在的话赶紧走,这宫里正布置着要捉人呢,这里和御书房都是一个饵!” 她一说完,并没有与他们见面的意思,直接拎起桌上的食盒,就这么离开,正是方才说话的小宫女。 龙葵与徐子陵听到她的话,都暗道不好,从碧凝阁中穿出,徐子陵打了个手势,龙葵看去,正是御书房的方向,那端已有嘈杂声响起,看来已经出事! 或许是因为那厢吸引了注意,一路巡查的御林军和暗哨都少了许多,不过片刻,两人便赶到了御书房附近,只见火把光芒处处交织闪动,显示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禁卫仍未对御书房形成合围,最先赶至的乃是从南北两门入的亲兵,数百弓弩手已经将强弓劲弩对着御书房出口处,不禁暗自心惊。 徐子陵手扣自王猗处来的迷香弹,一把向御书房处扔去,浓烟团团冒起,最精彩处事随风四散,将御书房整个隐没在烟雾中,两人趁机从窗口翻了进去,“是我!”感觉袭来的劲风和长剑的寒意,徐子陵赶紧道。 “二套方案!”龙葵以袖扇了扇烟雾,说话颇有些不情不愿。 借着漫延开的烟雾,徐子陵率先一跃而出! “杀无赦!”发声的赫然是不久前尚在尹祖文府上的李渊,此时他的脸色阴沉,目光炯炯,显然寇仲等人低估了这个大唐天子的头脑谋略。 若非王猗曾对他们此行做过万全的设想,此时稍有迟疑,肯定是被千军万马围困的死局。 徐子陵身法奇快,因要模仿石之轩的身法,更是诡异飘忽到了极致,在他引开敌人的同时,寇仲、龙葵与跋锋寒三人悄然借着烟雾的掩护,从御书房中悄然藏于御花园中。 “你们小心。”寇仲仔细吩咐道,这二套方案中,接下来却无他什么事了。 龙葵朝徐子陵处看了一眼,“放心,王府见。” 寇仲偷偷顺着来路往通往太极殿的暗道去,龙葵与跋锋寒却朝着徐子陵的方向追去。 如非烟雾弥漫,火把可把徐子陵的身形照得纤毫毕露,无所遁形,“嗡嗡”的弓弦急响,数以百计的劲箭朝他射去,暴雨一般洒来,徐子陵身形一闪,在一处假山石上借力一跃,笔直弹上了十六七丈的高空,又诡异一旋,落在一棵高树上,并不停顿,就此横空而去,竟离开御花园,往李渊的寝宫处投去! 身后追来的李渊、宇文伤等人皆是一怔,因他此举实是出人意料,李渊寝宫乃是整个大唐宫内防卫最森严之处,但如此一来,无法将他围困在御花园内,倒是能拖延一些时间。 李渊的唇畔浮现一抹森冷的笑意,“真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此时的徐子陵,一旦为李渊并一众高手追上,将是有死无生之局。 而此时,龙葵与跋锋寒已然双双不见踪影,没入了今夜这纷乱的大唐宫深处。 59、窃画 王府之中,王猗正在烹茶,他甚少亲自动手,身边绿衣本就是烹茶煮茶的高手,却亦是学自王猗,且王猗做来此事,显得无比赏心悦目,举止优雅,这景象比之那茶香更让人心旷神怡几分。 “大哥,放心罢,都布置完毕,那婠婠与杨虚彦今夜绝不会有人在他处发现他们的行踪。”王籍道,“却不知大哥何以笃定会用到第二套方案?” “因那李渊并非蠢人。”王猗的声音于茶香萦绕中传来,显得格外清透悦耳,“若是李渊如此好骗,他便不会如今坐在长安城中,成为大唐之主。籍,秦王虽出众,也不过是当今唐皇之子罢了,虽他为魔门蒙蔽,却非是一个好糊弄的人。魔门在他身边布下这样一个局,少说也花了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功,李渊才会落入局中。” “如此为何要给少帅他们两套计划?”王籍又疑惑道,既然笃定要实行第二套计划,又何必让他们先行第一个? 王猗淡淡一笑,“若是一早便道要让她扮婠婠,她却不一定愿意的。” 王籍皱了皱眉,偷偷瞧王猗一眼,只见他家大哥依旧一派从容华贵,云淡风轻,不禁叹了口气,大哥虽是算无遗策,却恐怕拿那女子一个“不”字无可奈何罢,才将这必然会用到的计划列作备用,骗得她去了。 “这样,若等她回来,不会恼么?”王籍小心翼翼道。 王猗却瞧他一眼,微笑道:“恼便恼吧,朝我发火也是不错。”脸上却无一丝担心神色,甚至带着几分愉悦。 角落的绿衣微微垂下眼睑,只沉默不语,却朝门外亮如白昼的庭院看了一眼。 “若要让唐皇信今日去盗画的人是婠婠与杨虚彦,恐怕还需做一些布置。”王猗道,随即信口吩咐几点,便吩咐王籍去做,又笑道:“那婠婠既想算计于我,总要给她一些还礼才是。” 王籍听得心悦诚服,走出门去时心中叹道,若他是李渊,恐怕也不得不信,远远朝唐宫看了一眼,心知今夜纷乱起,却无半点忧心,因他知道,无一不在王猗的算计之中,即便有人对唐宫中的“婠婠”与“杨虚彦”生疑,也自有其他证据来证明,确是那二人无疑。 以李渊的多疑,恐怕从此杨虚彦的日子便要不好过了吧? 唔,婠婠、杨虚彦、石之轩,恐怕今夜,李渊无法安眠罢。 王籍淡淡笑了笑,抬脚往外走去。 张婕妤的碧凝阁已近在眼前,尽管现时宫中正在抓捕徐子陵,这里却依旧一派平和,只丝竹乐声低了下去,宫女内侍行走之间仍井然有序。 一道白影悄然闪过。 碧凝阁中自然也有书房,不同于李渊的御书房,张婕妤的书房布置得犹如女子的闺房,软榻、小几、珠帘,格外精致,一声轻响,书架旁的花瓶后露出一处暗格,约有半人高,内置有不少画卷文书。 正伸手去拿,只听门外一声喝:“谁!” “砰”地一声,门被猛然间踢开,不远处回廊的宫灯照得门前微亮,却听得匆匆的脚步声,火光渐近! 窃画的自是龙葵,面蒙白纱,身着白衣,甚至赤足。 恍惚间与那个白衣赤足的妖女婠婠竟有七八分相似! 她的面上白纱遮住了大半明艳容颜,唯留一双清澈的妙目在外,这样遮着面反倒更增神秘和诱惑。王猗准备的这套衣服十分到位,即便是婠婠在此,恐怕也要怀疑龙葵身上这套会否是她的衣物,实则这套衣服对于龙葵来说,并非百分百合身,却于细节处修饰,使她的身材更似婠婠罢了。 “何人如此大胆!”一声暴喝随着劲风袭来! 来人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子,手中白玉拐杖化作一道厉光,正是独孤阀第一高手尤楚红! 龙葵手中飘带一荡,借着拐杖之力向后急跃,却带起一旁书柜,轰然一声,整架书柜倒地,一册册书卷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书架成功阻了一阻尤楚红,龙葵已趁机破窗而出! “纳命来罢!” 只听一声娇斥,一道剑影袭来,却听尤楚红喝道:“凤儿退开!” 白色面纱下龙葵的唇角弯了一弯,手中与婠婠的天魔双斩一般无二的双兵毫不留情地朝独孤凤刺去,独孤凤听到尤楚红喝声,不由动作顿了一顿,却恰好龙葵一斩袭来,只得匆匆去挡,龙葵手中飘带一卷,独孤凤只觉一股诡秘莫测的力道涌来,手臂顿时一软,居然有种丹田中内里被对方吸去的感觉,不禁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向一旁跌去,却刚好被龙葵斩中,口中喷出一口血来,顿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龙葵与独孤凤交手不过眨眼的功夫,只一照面,独孤凤便伤在龙葵手下! 尤楚红从屋内跃出的时候,刚好看到独孤凤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不禁怒道:“敢伤凤儿!留下命来罢!”白玉拐杖带着恐怖的气势直直朝龙葵劈来! 龙葵却不恋战,她与独孤凤交手只是为了施展那一招“鬼狱还神”罢了,原是用来吸取神的法术,但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用来施展仙术的神就愈加稀少,这招“鬼狱还神”在这个世界使来,动静小到几乎可以忽略,能吸取的也只是人的内力罢了,但是比起用来施展仙术的神,内力显然要差得多,是以以独孤凤的武功,一个“鬼狱还神”就足以让她丹田中的内力转瞬一空,她如此做却非是觊觎她的内力,而是要造成婠婠天魔场时诡异的吸力类似的感觉罢了!如独孤凤一般不曾和婠婠交过手的人,自是更容易被这欺骗! 原龙葵还担心这招若是用在尤楚红身上,这个看似行将就木实则精明至极的老婆子会否生疑,如今独孤凤自己送上来自是再好不过。 尤楚红身为独孤阀第一高手,武功底蕴非是寻常高手可比,若非昔日走火入魔、疾病缠身,早就为门阀间第一高手,如今哮喘为寇仲所治,使这尤婆子变得愈加厉害!若是寇仲在此间,怕是要深深后悔。 龙葵如今不能拿趁手的兵器,她的长弓长镰皆不能使出,尤楚红却是准宗师级的高手,在这个世界而言,能胜过她去的强者也不过两个巴掌之数,更何况如今她盛怒之下出手,招式竟是愈加凌厉了三分! 龙葵并不恋战,身法飘忽,便想突围而去。 此时大多御林军皆被李渊调去围徐子陵,是以这厢的防卫并不算强,除了尤楚红与独孤凤,尚有几名棘手人物,皆是三四十岁的女子,面容严谨,身姿高挑,一看便知非是寻常草莽,应是世家门阀里培养出用来保护女眷的高手,于龙葵看来这些人并拦不住她,唯有那尤婆子有些麻烦,因不能拿出真本事来迎敌,她唯有避,而后退,但那尤婆子一手披风杖法使得滴水不漏,一波又一波地缠了上来,竟是不那么容易脱身! 尤楚红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眼中杀机毕露,需知独孤凤乃是独孤阀年轻一辈中她最看重的子孙,虽是女子,却武功练得好又生来聪颖美貌,向来最得她的欢心,此次被邀来保护张婕妤,适才来了她与独孤凤,却不想今夜伤在这白衣女子的手中,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下才好!不过此时她心中亦是暗暗惊异,这白衣女子当真好生厉害,竟是比凤儿还要强上许多! 却在这时,于道旁山石的暗影中,骤然刺出一道光! 本就不甚明亮的地方,像是被那道光撕开一道口子,尤楚红的眼瞳一缩,她无法形容这一剑如何快,因她看到这一剑的时候,剑已到她的面前! 疾如闪电、狠若蛟影! 她居然不曾发现尚有人蛰伏在一旁,这般可怕的隐匿本事,究竟是谁! 尤楚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利啸,狼狈朝一侧滚去,才险险避开这几乎夺去她老命的一剑,却仍是被这一剑在脖颈肩背划出一道长口子,鲜血淋漓! 她的额上满是冷汗,心中惊骇无比,脸上露出愤怒至极的神色,她甚至连这个人影都没看清楚!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这一剑刺来,她方才躲开,那个黑影居然又朝暗处遁去,而眼前白影一闪,龙葵已然脱身遁走! “拦住他们!”尤楚红捂着脖颈处的伤口,恨恨说道,却知已不能去追,因不仅自己伤在这霹雳一剑下,独孤凤更是昏迷不醒,若非此时御林军都被调走,自己几人也不会那么狼狈,打了这么会儿也无人来援,想到此处不禁又跺了跺脚,“罢了!还不扶凤儿去疗伤!随我去看看东西还在不在!” 这才走进书房去,一看那显然被洗劫的暗格,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快报皇上,《寒林清远图》为人所窃!” 60、陷阱 “砰”地一声,满脸阴沉的大唐之主一掌将面前书桌拍得粉碎,“一群废物!” 座下分列几人,大唐太子李建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需知无论李渊还是李建成,都对这唐宫的防卫充满信心,认为此处乃是世上最安全的所在,岂知今夜为人闯入,在己方有所防备甚至故意设下的陷阱之下,依旧脱身逃走,若是一日趁他们毫无防备潜入宫来,悄无声息地抹了自己的脖子可怎么办? 尤楚红轻轻咳了几声,她的伤虽不重,伤处却在脖颈喉口,是以上了药之后,却因陈年哮喘的缘故,让她十分不舒服。 “尤老可曾看清盗画之人?”李渊虽此时震怒万分,对尤楚红的口吻却仍十分客气,因尤楚红不仅在独孤阀中德高望重,更是独孤阀第一高手。 尤楚红微微皱眉道:“那女子虽蒙面,但白衣赤足,武功奇高,绝非正道中人,能一照面便伤了凤儿,且听凤儿道,此女武功诡异,竟隐隐有吸力,又使缎带,必是那阴癸派的妖女无疑。” 李渊脸色难看,“那石之轩果然与阴癸派的妖女勾结到了一起!” “父皇何以有此一言?”李建成讶道。 李渊道:“今日潜入宫里之人先前不觉,但如此轻功又岂是寻常之人!石之轩此人即便只是背影,我亦绝不会认错!”此话说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尤楚红默然片刻,缓缓道:“令我惊讶的乃是后来出手的那使剑的男子。” 一旁宇文伤道:“能伤得了尤老,此人在剑上的造诣不低。” 尤楚红冷哼一声,“何止是剑上的造诣不低,他隐在一旁时,我竟丝毫不曾发觉,这一手隐匿的功夫,也是非比寻常。” 李渊的脸色愈加难看,“不知尤老在暗指甚么?” 尤楚红道:“老身不曾暗指甚么,只是想不出年轻一辈中,尚有何人有如此本领。” 李建成道:“不知尤老可曾看清此人身形?” 尤楚红淡淡看他一眼道:“不曾!” 李建成又问:“此人剑法如何?” 尤楚红断然道:“狠辣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李建成皱起眉来,“父皇,天下剑法出众之人并不算少,以儿臣看来,与我李唐作对的也不过那几人,我原想会否是昔日那剑法出众的莫为,又或与寇徐二人勾结在一处的跋锋寒……” “那莫为的剑法似非走的这个路子。”李渊道。 李建成犹豫了一瞬才道:“那跋锋寒,元吉曾与他交过手,归来之时曾与我说起,他的剑法走的乃是霸道无匹的路子,狠辣倒是有了,却并无刁钻之意,却是大开大阖,气势凛然。” 李渊冷哼一声,“不用你们说,既那石之轩来了,杨虚彦那小子去帮他师父一把,又有何稀奇!” 虽是如此说,李渊的双目中却闪着愤怒冰冷的光芒,并不如口上那般平静。 徐子陵飞快地掠过街道,远离了唐宫方才松了口气,若非他与寇仲身负长生诀,能稍稍改变身形,这计策也不会如此成功,寇仲曾戴上面具假扮神医莫一心,且改变身形,不曾招致任何怀疑,徐子陵如今却也靠这本领,骗过了李渊的眼睛。 他与寇仲从未想过以此本领来迷惑旁人,因每人的身形都各有不同,若要与另一人的身形完全相仿,却着实不易,但王猗此人的神奇在于,他竟然将石之轩的身高肩宽臂长腿长的详细资料摆在了徐子陵面前,并让他尽力相近便好,其余可以衣物遮掩补足,如此一来,此时若只看背影,他与石之轩足足有九分相似!又因他对石之轩最为熟悉,以身法伪装不死幻,虽只是个表面,却也似模似样,若非与石之轩十分熟悉之人,足以以假乱真,难以辨认。 “子陵要往哪里去?” 这柔和亲切的声音入耳的时候,徐子陵心头一紧,急急往旁跃去,看向那悠然而来的一袭青衫。 青衫落拓,面容温雅,却不是石之轩是谁? 石之轩却不急着动手,他迎向徐子陵警惕的眼神,柔声道:“子陵呐,你的好兄弟寇仲已经被我杀啦!” 徐子陵心神大震! 石之轩毫不留情地一指戳来! 他等的便是徐子陵这一瞬的心神失守! 石之轩变化无穷的一指戳至,指风将徐子陵完全笼罩,其中气劲强弱分布又不断微妙改动,使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徐子陵却不似石之轩想的那般匆忙去挡,唇角甚至露出一抹微笑来,身形就似一尾游鱼,便从一处民居墙角滑过,石之轩的这一指攻至,虽非是第一次对上他的不死七幻,徐子陵仍难以掌握其变化,何况方才他的心神确实震荡一瞬,非是全力迎敌。 “邪王既然动手,那小仲想来无恙。”徐子陵微笑道。 石之轩亦是微笑,手下却狠辣依旧,“哦,子陵何出此言?” “若是小仲已死,邪王又何必对我下如此辣手。” 石之轩冷哼一声道:“小子既敢假冒于我干出今夜此等事来,我怎会再饶你性命!”这话说完眼中已是一片冰冷,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徐子陵道:“是以你不曾到密道口去堵小仲,却到此处来守株待兔等着杀我。”他向后疾跃,冷漠又怜悯地看着眼前的石之轩。 石之轩终于警惕起来,以他的才智即刻感到了一丝不对,即刻不作他想,瞬间停止了攻击,提起身法,便要退去! “嗖!” 长箭破空,疾如闪电!直直撕裂这漆黑静寂的夜空飞来! 石之轩想退,却骇然发现,这一箭竟是在他退去的方向之上,丝毫不差,准之又准!如此退势竟是被阻了一阻! “啪”地一声,青石板路上被这一箭砸出一个不算浅的坑洞,却不见箭羽! 石之轩的身形一闪,全力施展不死幻,往外退去的身形诡秘莫测,当年四大圣僧亦是留不住他,他从不怕人围攻,若是他想走,这世上能留住他的又有何人? 这箭确实厉害,不过他也只是震骇片刻罢了。石之轩此人多智善谋,且骄傲自信至极,不过他亦是有骄傲的资本,时至此时,想要杀他之人多如牛毛,能留住他性命的却一个也无。 就在这时,他的鼻端嗅到了一股甜香,淡淡的,丝丝缕缕,随着夜风而来。 石之轩的脸色沉了下来,以他此时的武功,任何毒药于他而言都并不麻烦,他出身本就邪派,又怎会怕毒药这种下三流的伎俩?但这又岂是寻常毒药! 这非是毒药,这是特制的阿芙蓉香! 王毓曾在种满米囊花的园中以仙人宴来招待龙葵等人,不过也是从这米囊花中提取的这种令人迷醉的东西,石之轩当然认得出这种特殊的甜香,因他曾将此物献予杨勇,这种特制的阿芙蓉香,比起固体的阿芙蓉,厉害何止数十倍! 只需嗅上一点,便足以让寻常人神魂颠倒状似神仙! 石之轩不是寻常人,是以他当然不会轻易为这阿芙蓉所迷,但这阿芙蓉对他仍是有影响,骤然闻到甜香,他的头脑便晕了一晕,便在此时,又是一箭射来,他竭力一避,“嗤”地一声,仍是让这凌厉无匹的一箭划破了衣袖,带出一溜儿鲜血!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手笔,居然拿这千金不换的阿芙蓉香来对付石某!”石之轩脸色阴沉,心下断定自己必然落入了圈套之中。 以他的算计,已是猜到寇仲那厢多半是饵,他见寇仲一人从密道下来,却是不慌不忙的模样,差点就上前取了那小子性命,却骤然发觉有些不对,这小子的表情太过镇定了些,不仅是镇定,似从眼中还透出一种隐隐的战意甚至兴奋来。 明明已是离了唐宫,他何以还是如此表情? 石之轩一向多疑,是以他退了,并不曾向寇仲下手,从密道出来之时,心中一动,即刻感觉附近果真埋伏有人,这才一笑,往徐子陵处赶来。 他不曾想过,此处居然也是一个陷阱! 此时想来,寇仲那边的陷阱多半为假,此处的陷阱才是真! 自己在那密道处察觉陷阱,到此处来,心防便放下许多,不曾想此处才是真正致命的圈套! 心思急转,却不过眨眼的功夫,徐子陵已经赶了上来。 石之轩面容沉凝,双目中异芒一闪,冷哼一声朝那箭来之处跃去!徐子陵的掌已然到了后心!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8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8部分阅读 指尖扫打掌锋。 徐子陵以掌迎上这一指,方才发觉石之轩这一指乃其全身魔功所聚,顿时给一指扫向一侧去! 可就在此时,一箭已疾刺而来! 石之轩从未想过会有这样恐怖的箭!即便是夜空也似是要被生生撕裂,只一点箭光一闪,明亮锋锐到如此刺目! 箭势如电,转瞬已到门面眉宇之间! 石之轩眼瞳一缩,似是避无可避,而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已可以看到那一片迎风而飞的红衣!在这漆黑夜色之中,这红浓烈如血鲜红似火! 那眉眼冶艳的女子正带着冷笑,手中一柄可怖弓箭正稳稳对着他,拉弦如刀。 “嗡——” 似是听到一声弓弦的低鸣! 这女子,竟在此时,又射一箭! 一箭追命,一箭夺命! 61、算计 几乎便是必死之局! 但石之轩是何人?这天下间若论声名,他虽出身魔派人称邪王,却可称是比天下三大宗师更为难对付的人物,其智谋武功皆为天下正道魔门所忌惮。 而此时石之轩正面临死局,竟是比昔日四大圣僧围攻更为凶险,因那些个老和尚毕竟出自佛门,心存悲悯,如今这局却是绝杀狠辣,不予他任何逃走活命的可能! 因在那两支箭夺命之时,一旁尚有剑光亮起,那冲天的杀意凛冽的剑势即便是在他有所防备全盛时期尚要避其锋芒,更何况在面前夺命双箭,后有徐子陵阻截之时?若他所料不差,寇仲亦在不远处。 不过是刹那,石之轩便反应过来面前这红衣女子是谁,龙葵,他本并未将此女放在心上,却不想是如此凶煞强悍之人,竟比他魔门中人更为辣手无情,且要厉害得多!即便是如今魔门中新一代中最为优秀的婠婠,亦没有如此重的煞气! 这惊艳狠辣的一剑,无疑是那于毕玄手下败而不死的跋锋寒,若非他对毕玄十分了解,怕也不会如此高看此子,因他知道毕玄绝非会手下留情之人,全力一杀而未死,可见其不凡。 徐子陵、寇仲,称他们为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高手亦不为过,这样的四人,这样的绝杀之局,石之轩眼中却依旧冰冷沉静。 狠狠咬破舌尖,鲜血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噗!” 石之轩不惜伤及心脉,吐出这一道鲜红的血箭! 小小的血箭如一道流光,就这般与龙葵的第一支飞到石之轩面前已刺破他双目间的皮肤,滚出一粒血珠的气箭狠狠撞在一处,凌厉的气劲刮得石之轩面皮生疼,他便借着这血箭去势往后疾退,身后便是徐子陵,旁侧跋锋寒剑上暴烈的剑气让他心中微寒! “蓬!”他一指如铁锤般击出,却终变作掌,一掌削向跋锋寒锋锐无匹的长剑,带出一道淋漓的血线,劲气震荡,他这一掌出自不死七幻,竟是重愈千斤,显然如今这必死之局也激发了石之轩的凶悍之气,出手便是杀招,不过时至此时,也容不得他在留手。 跋锋寒压下因这一掌翻腾的血气,绝不后退一步,一脚在地上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剑锋一转又是一剑劈去! 石之轩这一掌不曾逼退跋锋寒,而此时龙葵的第二箭已到面前,身后徐子陵喝出一道真言,一招宝瓶印毫不留情地击来。 精通幻魔身法的石之轩本不惧围攻,他的身法奇诡,只需让他有些许可趁之机,绝不惧围杀,偏生此刻面前这三人,龙葵与跋锋寒实在太过狠辣凌厉,竟是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一上来便是杀手,这才有如此局面,否则即便是换做寇仲与徐子陵,恐怕亦是让其脱围逃走。 石之轩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以血箭阻了那夺命一杀,一掌解了跋锋寒的绝杀一剑,虽眼前这箭已到眼前,却也让他强提一口气,不顾隐隐作痛的心脉,施展幻魔身法试图遁去,他已知此时局面不利他太多。 “哈哈,邪王哪里去!” 寇仲的声音传来之时,石之轩的心只是沉了一沉,唇角闪过森冷的杀机。 “噗!” 竟是长箭入体的声音! 石之轩吐出一口血来,竟是不曾想到,那龙葵居然有这样一箭等在他遁走的方向,余光中瞥见那女子唇角淡淡的笑意,不禁心中一寒,顿时明白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个女子,她方才两箭,竟还不是全力出手! 这一道气箭,射穿了他的肩胛骨,一条左臂几乎无法提起。 此时已是石之轩一生之中最为艰险的一瞬。 宝瓶印袭身,偷天剑刺来,连寇仲的井中月都击到,最可怕的是,还有一个手持长弓,射箭之术堪称可怖的女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年轻一辈中可称最优秀的几人围成的杀局,终于困住了这个邪派第一高手。 若非那箭堵住了石之轩的去势,他早已脱围,若非跋锋寒、徐子陵与寇仲的凌厉杀招,他却也不必如此顾忌那可怖气箭。 但他是石之轩,岂会轻易赴死? 大喝一声,生生受了徐子陵一掌,侧身避过跋锋寒偷天剑锋芒,只在腰侧划出一道不算浅的伤口,一掌劈向寇仲,这一掌狠辣至极,甚至带了几分同归于尽的意味! 即便是寇仲,也不能全然接下这聚集石之轩一身魔功的一掌,只得退后半步,井中月划出一道黄芒,上来便是一招“方圆”朝石之轩狠狠劈去。 石之轩要的便是这半步小退,幻魔身法全力施展开,只一道残影一闪,已是脱出了三人包围。 可惜尚有龙葵。 “噗!”又是一道气箭入体,成功阻截了石之轩遁走的身影,这一箭狠狠射穿了他的肺叶,顿时鲜血如柱! 即便是强悍如石之轩,眼前也晕眩了片刻,偏在此时,他又嗅到了那阿芙蓉淡淡的甜香,阿芙蓉能止痛,能让他舒适很多,但在此时,却是他的催命符。 这种时候,他更需要伤痛来刺激自己的凶性,需要伤口处的痛楚来保持更加清醒的头脑,而非是这甜香带来的片刻舒适,这会让他在要流血而亡的时候,都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没有痛,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石之轩的心一片冰寒。 “少帅、子陵,今日你们竟对婠儿做这样的坏事哩!” 甜美的声音从街那头传来的时候,白衣如雪的婠婠出现在视线里,她是声音依旧甜美娇柔,俏脸上却是沉静如水,美眸带煞,显然来者不善。 婠婠从来都是一个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如今日一般怒形于色几乎未曾有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这盘算计,实在让她愤怒莫名! 她非是一个人来,手中尚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让寇仲与徐子陵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垂着头的人质竟然是近日方才到达长安的雷九指!他到达长安之后,不过与寇仲与徐子陵联络过一次,居然就被婠婠发现了行踪,并在此时带到了他们面前。 “咳咳。”石之轩低头咳了两声,随即纵声笑道:“看来近日石某命不该绝!” 寇仲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因他已然猜到婠婠必然是那一日跟着他寻到了雷九指的住所,雷九指乃是鲁妙子之徒,寇仲与徐子陵与鲁妙子亦有师徒之义,与雷九指的关系与一般朋友愈加不同,昔日雷九指为尹祖文七针制神所伤,忍受巨大的痛苦,却仍不曾吐露寇徐二人的秘密,乃是二人最信任的人之一,此时婠婠既带着他到此,显然今日已杀不得石之轩。 石之轩伤重,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处仍不停有血色漫延。 “将他给我们,石之轩给你。”龙葵淡淡道。 婠婠抿着唇,冷漠地看了一眼龙葵,方才对寇仲与徐子陵道:“回去告诉王猗,今日之事,婠婠必有后报!” 雷九指被扔了过来,石之轩沉声道:“原来是他。” 寇仲讥讽道:“婠妖女当真好胸襟,石之轩杀你师,如今你却来救他,却不怕你师父在泉下死不瞑目!” 婠婠道:“少帅不必相激,于我魔门大道而言,私人恩怨又算得什么,今日我却是非救邪王不可。” 徐子陵解开雷九指身上禁制,朝寇仲点点头,他方才松了口气。 直到婠婠与石之轩离开之后,寇仲才沉声道:“王猗不是说今夜会拖住婠妖女和杨虚彦么?” 徐子陵道:“以婠妖女的才智武功,能拖到此刻已是不易。” 龙葵轻笑道:“石之轩伤势沉重,恐怕半年内都不得痊愈。” 跋锋寒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快走,恐怕是唐兵到了!”他们在此处交手并不算十分隐秘,动静并不算小,今日唐宫出了这样的事,《寒林清远图》又被龙葵盗出,李渊必不肯善罢甘休。 四人这才带着雷九指飞快离去。 王府之中,王猗看着窗外天色,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等到脚步声响起之时,他不等寇仲质问,便回首笑道:“婠婠将石之轩带走了?” 寇仲愕然道:“你知道?” “不错,今日并非杀石之轩的好时机。”王猗道,“方才嫁祸给他,若他便这般死了,未免令李渊生疑。” 徐子陵皱起眉来,“那婠妖女怎会去救石之轩?” “因她不得不救。”王猗道:“恐怕她已是猜到我前来相助少帅,魔门对李唐的渗透由来已久,今夜你们杀尹祖文,魔门对李唐的控制便弱了一筹,她知此时非是内斗的时机,魔门已然四分五裂,而少帅、宋阀与我王氏的联合,同李唐便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局面。石之轩乃是魔门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快速复兴魔门的希望,婠婠虽是祝玉妍的弟子,但一个阴癸派尚不能完全掌握,若少帅非是如此让她心存忌惮,她会非常乐意看着石之轩死在你们手中,再徐徐图之,如今却是不行了,她必须要尽快,否则,天下若落在你少帅的手中,少帅不同于李氏门阀,对魔门自然不会留情,而宋阀之中有宋缺坐镇,他们的手脚也伸不进去,我王氏数百年大族,也自没有魔门插手的余地,到时魔门要图自保都是不易。” 寇仲震惊道:“会否太夸张了一些?” 王猗摇头道:“婠婠此人心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复兴魔门,天下大计,她非但要救石之轩,还会尽力保住他。此时魔门积弱,她唯有与石之轩联合,才是最为聪明有利的做法。” 徐子陵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恐怕此时,杨虚彦去看他的好师父去了。”王猗微笑道,“你说若让李渊看到石之轩、婠婠与杨虚彦在一处,会让他如何作想?” 寇仲震惊道:“今夜唐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渊怎会出宫来!” “不用出宫。”王猗淡淡道,“石之轩只是见你们入了唐宫,子陵又伪作他的模样,却不知龙大小姐与老跋在宫内伪作婠婠与杨虚彦,今日我布局以少帅和子陵为饵戏耍了婠婠与杨虚彦一番,婠婠恐怕心中生疑,杨虚彦却多半不曾意识到此举的意义。” “所以那杨虚彦自会回到宫中去!”寇仲悟道。 王猗亲自替四人斟茶,“不错,此时杨虚彦正想从石之轩口中得到整部不死法印,此时石之轩重伤,正是他表现的好时机,但石之轩却不肯完全信任他。此时你们在唐宫中闹了一场,整个长安风声鹤唳,原本石之轩有个养伤的好去处,便是大德圣僧的密室,奈何如今他却也并不能肯定那个地方的安全性,而最危险的地方自来说不得最安全,石之轩多半会同意杨虚彦的邀请到他处去养伤,石之轩对杨虚彦心存忌惮,以他才智必然猜到婠婠心中所想,知婠婠会尽力保他,自会让婠婠同去。” 徐子陵怀疑道:“怎会如此凑巧,婠婠在长安亦有隐蔽秘处,石之轩恐怕并不一定随杨虚彦回宫去。” 跋锋寒看了王猗一眼,“若不成恐怕王公子另有计划。” 王猗轻轻笑道:“不错,若是他们不去杨虚彦处,或是要分开,我自有计划让他们不得不在一起,要令李渊发现也是不难。” 龙葵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阴险。” 王猗顿时笑容一顿,苦苦地叹了口气。 寇仲却嘿嘿笑道:“阴险好阴险好,阴死那老石才好!如此一来,今夜之事便套牢在那三人头上了!恐怕那杨虚彦要倒大霉。”虽如此说着,他是全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 徐子陵看了王猗半晌,才舒出口气道:“看来今夜尽在你的计划之中。” 龙葵却冷哼一声,那袭白衣被她扔在地上,一声燃火响声,顿时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她满脸煞气,徐子陵顿时目不斜视坐好,不再询问。 徐子陵想到走前王猗说的那个计划,想来那备用的才是当真,这么说来,将龙大小姐也算计了一把,偷眼瞥了瞥王猗,见他仍旧一派从容优雅,顿时心生佩服。这家伙应是喜欢龙大小姐无疑吧,却还如此算计她,就不怕…… “龙大小姐,此茶如何?” 在这种时候尚能如此温然问话,这回连寇仲都对这小子有些佩服了,胆子真大哇! 龙葵一字一句道:“你是想让我泼你满脸茶水吗?” 王猗却依旧微笑,清雅如玉击的声音温柔如水,“如果当真恼了,泼一泼亦是无妨,在你面前,女装都穿过,又有什么能比那更丢脸?” 寇仲与徐子陵齐齐震惊了,他们原不知还有这一节,同时震惊的尚有安静坐在一侧的绿衣,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似是无所不能,永远都高贵雍容的公子,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啪!”茶桌震颤,茶水泼洒。 这回是跋锋寒将偷天剑拍到了茶桌之上! 寇仲与徐子陵立刻挺直了脊梁,正襟危坐,刚到唇角的笑容立刻憋了回去,憋得他们差点内伤! 62、危局 “我要杀人!”跋锋寒冷冷道,自有一种剽悍凌厉的杀气!而拍在茶桌上的偷天剑似乎还在震颤。 坐在王猗身侧的绿衣在跋锋寒将偷天剑拍在桌上之时就吓了一跳,她自小在王氏长大,虽是婢女,吃穿用度却可比寻常千金闺秀,非是寻常下人可比,自跟随王猗以来,见识气度更是日渐不凡,即便如此,她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与龙葵、师妃暄、石青璇那等自由行走江湖的女子自然不同。 更何况,那是跋锋寒的杀气。 他的武功自大漠风沙实战而来,他从来以战练武以血悟道,此时逼人的杀气一泄,她能维持这般静坐的姿态已是很不错,虽脸色苍白,眼神亦是不稳,但终究还是未失了大家婢的规矩。 王猗却不动如山,甚至连微笑亦是不曾少上一份,只淡淡反问:“哦?” “既一切都在王公子的计划之中,不若猜一猜,我要杀谁?”跋锋寒缓缓道。 绿衣打了个冷颤,几乎以为眼前这个男人在下一瞬就会对公子拔剑相向! 王猗道:“跋兄一向率性而为,又岂是我可以猜测的?” 龙葵微微皱眉,几乎以为这个优雅从容的男人在讥讽跋锋寒,可这人一派清风明月的模样,讥讽这个词,却很难套用到他的身上。 跋锋寒抓起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淡淡瞥了王猗一眼,带着并不想掩饰的血腥气,“这长安城中我想杀的人太多,不过今夜只杀一个,我既去不了大漠修行,又错过了洛阳之战,自然要找个人来给我的偷天剑染一染血。” “若要杀人,我倒有个好人选给你。”王猗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看着白瓷杯内浅绿山青的茶水,鼻端萦绕淡淡微苦的茶香。 跋锋寒已行到门口,却回首看来,油然笑道:“不知王公子所指何人?” 王猗道:“瓦岗,王伯当!” “啪!”这回是寇仲拍桌而起,“这人确实当杀!” 徐子陵点头道:“素姐的仇,总还是要报,这小子竟还逍遥在长安吗?” 王猗淡淡微笑,“非但逍遥在长安,近日还在积极追求独孤凤,并试图算计瓦岗李密与沈落雁。” 寇仲浑身一震道:“沈落雁?”然后不由向徐子陵看去。 徐子陵皱起眉来,“独孤阀与沈落雁一向有仇,但如今李世绩正随秦王领兵在外,征战洛阳,独孤阀怎会在此时对沈落雁下手,未免不智!”沈落雁乃是秦王李世民天策府中大将李世绩之妻,若此时算计沈落雁,岂非让李世民为难?随即一震道:“有人刻意为之?” 王猗点头道:“不错,独孤阀试图引得李密叛出长安,更意欲将沈落雁套入局中,不要低估独孤阀,现时独孤阀和宇文阀均投靠李渊,一向以来三阀关系亲密,现在两阀更清楚保存富贵权力的唯一生路,就是全力支持李渊。只看李渊能请得动尤楚红入宫保护张婕妤,可推断他们的关系。有张婕妤在背后支持独孤阀,加上李渊对李世民的猜疑顾忌,在顺水推舟下,李渊说不定会纵容独孤阀向沈落雁报复。一旦令沈落雁背上与李密叛变的罪名,秦王怕亦无可奈何,因为沈落雁对李密的忠心,早是人尽皆知的事。” “而李世绩乃是李小子手下大将,恰逢洛阳之战,若因沈落雁之事,恐怕连李世绩也会被牵连。”寇仲沉声道。 王猗郑重道:“正是如此!依目前的形式发展,如若寇少帅放弃争霸,洛阳必然失陷,宋缺给你气得心灰意冷下将袖手不理中土的事,李渊会把李世民召回长安,改由李元吉主持大局,由于洛阳得关中支持,窦建德亦是有败无胜,巴蜀依约降唐,天下群雄像骨牌般应声投降或战败覆亡。于此情况下,李世民肯定会被魔门的人刺杀,那时唐室天下若不落入魔门之手,亦难逃塞外联军入侵征服的命运。而这一招看似只针对沈落雁,但天策府中李世绩、秦琼、程知节等皆为李密旧部,实则很可能是一个针对李世民的计中计。” 寇仲怔在当场,直至此时,他方才确信面前王猗会站到自己这方的原因,因他对天下大局看得极准! 王猗放下已凉的茶,“若是此事当真发生,我王氏自也可在乱局之中谋生存,以琅琊王氏的中庸之道,再兴盛百年并不难,但魔门掌下的天下却不会有盛世之景,因魔门中虽有能人如石之轩之流,大多却自私狭隘,只看利益,且此时魔门四分五裂,各有心思,却非是短期能解决的矛盾,且魔门若面对塞外联军,多半只会惨败而归,他们对塞外夷族向来看不太起,却不如少帅又或李世民这般了解塞外作战之法,乃是必输之局,到时天下又要乱上几年。” 门口的跋锋寒略一挑眉,“如此说来,这个王伯当是非杀不可了。”说罢径自抬脚离开,竟是再不看厅内众人一眼。 寇仲跳起来,“我同你去!” 却有一只雪白的手掌狠狠将他按了下去,寇仲被那力道一按,差点坐倒在地,愕然看向龙葵,只见龙葵温柔笑道:“既然寇小仲你如此重要,还是留下罢!” 徐子陵在寇仲旁边抖了一抖,龙葵尚是首次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话,实在太不习惯。 寇仲亦然,他不知要用什么表情面对龙葵此时的慈眉善目,一时面目竟有些古怪的扭曲。 龙葵却悠然地朝跋锋寒走去,“放心罢,今夜自会将那王伯当杀了。”她停了停脚步,“啊,不若把那李密也干掉如何?” 绿衣愕然看向那个红衣明艳的女子,如何也不明白她怎么能用一种温软柔和的声音说出这样轻飘飘的杀人之语来! “啊,对了,猗公主。” 王猗带笑看向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虽是在笑,眼中却不见笑意,仿佛猜到她想要说些什么。 “你今天心不稳呢。”龙葵浅笑,“真少见。” 王猗道:“是啊,明知算计了你会让你生气呢,结果却不曾对我发火。”他的口吻里似乎有些遗憾。 龙葵唇角的笑意依旧明媚,“王猗,你是喜欢我么?” 王猗却不见诧异,只淡定而温柔地答:“是啊。” 寇仲与徐子陵听到这两人对话不禁一抖,怎么就感觉有种从心底透上来的寒意呢? 龙葵微微眯起眼睛,“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王氏的人都杀光吗?” 这一句,冷冽如冰! 龙葵走到前厅的时候,天已泛白,晨光微熙,这漫长的一夜终究过去。 那人正坐在厅前的台阶上,丝毫不顾石阶的冰凉,伸展着修长挺直的腿,双手撑在身后,正抬头不知看着什么,一派清闲模样。 “不是说去杀人吗?” 回过头来,正是微带笑意的跋锋寒,他眨眨眼睛,指了指耳朵道:“若不听完再走,怎会甘心?” 龙葵似笑非笑,“如今可是听完了?” “听完啦!”跋锋寒并不掩饰眼中的愉悦,“可又觉得今日天光正好,竟是想再留他们一刻。”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油然道:“不知龙大小姐可有时间陪我去吃早点?”伸出的那只手作出邀请的姿态,无比潇洒自得。 龙葵看向眼前的男子,正伸着手的他英俊的面容带着柔和的笑意,一双深目里落入了晨光的明采,若流光般吸引人的目光,一瞬竟让她生出岁月静好之感,不过立刻又让她哑然失笑,跋锋寒此人好战凛冽,又怎会是静好之人? 虽将手掌放入他的掌中,感到他粗糙的大掌紧紧握住她的,却勾唇笑道:“你是否很得意?” 跋锋寒却愕然看向她,无辜道:“这从何说起?” 龙葵浅笑,“你可知我为何要那样说?” 跋锋寒道:“自有你的理由。” 龙葵看他一眼道:“与你无关。” 跋锋寒只微微一怔便洒然笑道:“他的心眼太多,我不懂,不过你,我倒是有几分明白,不过是怕麻烦吧!” “琅琊王氏基于两汉,鼎盛于魏晋,南朝以后走向衰弱,寻常人在隋时已不复听闻王氏之名,但百年大族,又岂是那么容易覆灭,这门阀之中的门道,可不是如此简单的,单看这李唐,兄弟阋墙,勾心斗角,三妻四妾,哪样能少得了。”龙葵原也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只是她却说了,“但看王氏王毓胆敢与王猗相争,便知王氏并不太平。” 跋锋寒皱起眉来冷笑道:“这王猗说爱慕于你,却只会牵扯地你陷入王氏后宅之中,无异于全然束住你的手脚!” 龙葵斜眼笑他,“还不算太笨!”随即话语又冷下来,“是以,我道若有一天我一怒之下杀他王氏满门,也非是不可能!” “因我龙葵,如今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不懂忍让之人!人若欺我负我,那便杀了又如何?”龙葵的口吻微嘲,“他王猗心中明明十分清楚,却仍是如此说出口,真心大胆!”说罢冷哼一声,显然因王猗的行为十分不悦。 跋锋寒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是极是极!忍他作甚!杀遍杀了!人若欺我,杀了便是!” “所以,你便想杀我吗?”龙葵目光流转。 跋锋寒哑然,随即笑道:“总有一天。” “何意?” “总有一天,若你死在我前,自不必我杀,若我之将死,你却还活着,那说不得要杀你一杀!”跋锋寒道。 龙葵笑道:“你之将死,为何还要杀我?” “若我死了,留你一人在世,岂不寂寞?” 龙葵停步,只怔在原地,只见面前跋锋寒正扬眉而笑,满目柔和。 阳光落在对面而站的龙葵与跋锋寒身上,一人高大健美,一人红衣明艳,正是相称相宜。 许久之后,龙葵才道:“说穿不过是你霸道,即便是死也想拉我一道罢了。”声音却极轻。 跋锋寒却道:“龙葵,你若死了,我会活着,虽再无乐趣。我若死了,如你也毫无乐趣地活着,便如那时孤魂野鬼般在草原游荡,不若死了。”他靠近她,将她的头埋入他的胸膛,轻轻吻着她的发,在她的耳边如是说。 这人的话如此不公平,却不知为何让龙葵心中微微酸涩。 为何他会明白?她要的其实是比同生共死更自私的东西,那便是总有一人守候,即便是死,也莫要留下她一个人。 如此罢了。 原以为早已寂寞成习惯,却不知还是最怕孤独。 但她仍在他的胸膛闷笑道:“跋锋寒,你未免太自信了些,除了你,我便不会喜欢上旁人?” 这家伙的手紧紧扣着她,却也笑道:“旁人?龙葵,你可是欠我一条命!岂可喜欢上旁人!” 龙葵叹了口气,“好吧,若你也欺我负我,那我便杀你一次再救活你,如此杀上你十次八次来抵你满门好了!”如此只有他一人,未免太不够她杀了! “好!” 在《寒林清远图》被盗之后,长安的城防骤然加强,这也说明石之轩、婠婠等人应已脱困,至于杨虚彦,从王猗处得来的消息看,亦已离开唐宫,如今不知所踪,不知是否与石之轩一同遁入偌大的长安城中。 李渊显然恼怒非常,誓言要杀石之轩来平息怒火,李元吉领命日日派兵搜寻街道和长安各魔门秘处,搅得长安人心惶惶。 便在《寒林清远图》被盗次日晚,瓦岗李密被击杀于府邸之中,尚有与他密谋的王伯当,但在李渊怒火正盛的当口出现此事只会是火上浇油的结果,长安的城防骤然增强数倍,寇仲、徐子陵等人显然不便再留,当日便从杨公宝库密道之中悄悄离开长安,长安诸般事宜,皆交予王猗手中。 时至此时,寇仲方才能完全信任王猗,因知王猗这般睿智出众之人,选择投入己方阵营乃是最佳选择,无论谁看到李唐已被魔门侵蚀到如此地步,都不会再对李世民抱有幻想,除非他攻下洛阳之后自立为王,将他的父兄妻儿全然舍弃,但以李世民人品来说,此事自然绝无可能。 而香家之事,香家的真正主持人不是香贵而是尹祖文,香贵只是尹祖文的爪牙,贩卖人口的勾当是由尹祖文一手策划出来的。既然尹祖文已被诛杀,剩余工作王猗自可不着痕迹地将香家势力连根拔起。 自慈涧失利,王世充不纳寇仲死守慈涧之策,仓皇撤兵,寇仲愤然离开,李世民遂进行其事先张扬的进兵大计,对王世充的东都进行外围切割。在李世民的精心策划下,调兵遣将,断王世充南北路,上谷公王君廓兵胁洛口,断其东路,更威胁东都粮响的供给,而李世民则亲率大军,自慈涧直取北郊,连营以通东都,枕兵于洛阳之北。 王世充退守洛阳,令郑军军心涣散,到得闻罗士信和张镇周相继降唐,后者更与杨公卿原为郑军的两大支柱,其降影响极为庞大,加上李世民声势日盛,外围城县不战投敌者日众,王世充胜李密后建立起来的声势如江河下泻,一发不可收拾。李世民兵胁回洛城,王世充只得慌忙派出杨公卿偕太子王玄应反攻,望能从其手上夺回洛阳此重要命脉,却是大势已去,无功而退,只能于回洛城西筑月城以抗唐兵。 回洛被破,李世民再接再厉,进而兵迫管城。在唐军如此强大的攻势威胁下,王世充的部下诸将纷纷降唐,其他河南诸郡望风景从,纷纷归唐自保。 王世充势穷力竭下主动出击,冒险突袭李世民,被李世民手下大将屈突通及时赶至,狠挫王军,王世充逃返洛阳,其大将被生擒,斩王军首级过千之众。自此王世充只敢躲在洛阳的高墙后,再不敢以身涉险。 洛阳被围之局,已成。 数日后,寇仲抵达梁都,梁都等若少帅军的京城,规模虽只是长安、洛阳那种大都会十分之一的大小,却是少帅军经济和军事的中心,训练兵员的营地校场设于城西北的丘陵山地,于高处筑有堡垒石寨,有一定的防御力量,可对循运河两岸从水道攻来的敌人构成威胁,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徐子陵却前去巴陵,他必须再见一见石青璇,即便没有去送天竹箫的借口,他也依然会想再去见一见这个令他感到迷醉的女子,她是除却师妃暄外真正让他动心的女子,甚至比起师妃暄,石青璇在他的心中更为美好无暇,至少不会如师妃暄一般令自己心碎! 不管如何,他会为将来的幸福,也为她的幸福而努力一次,老跋尚能抛下仇恨而与龙大小姐携手,他又怎会没有争取心爱女子的勇气? 在寇仲看来,跋锋寒与龙葵在如今形势之下,居然见色忘义,不知去向,简直罪不可恕,幸得两人承诺在开战之时必会归来这才让寇仲作罢,跋锋寒只道要回一趟草原,龙葵自与之偕行,只走之前留下一道传讯符,若事情紧急,她与跋锋寒自会尽快赶回。 待得徐子陵幽谷归来,与寇仲会合于梁都,恰逢王世充派出王玄恕向寇仲求援,寇仲决意去往洛阳送粮之时,跋锋寒与龙葵方才归来。 无名在天上盘旋,并骑而来的跋锋寒非但不见风霜之色,反倒风采更甚以往,只见他背挂偷天剑,比之长安时的锋芒毕露,短短时间之内,居然将草原一路追去中原,又在中原历遇杀机而来的锐利棱角磨平许多,精气内敛,杀气不显,却显得愈加强悍,气度不凡。 寇仲见跋锋寒精神饱满、气定神闲,不禁嫉妒道:“还道是兄弟,兄弟正被愁得头痛时,你倒正在塞外逍遥。对了,龙大小姐呢?” 跋锋寒哑然笑道:“我日夜兼程而来,你倒还在此抱怨!”却对“逍遥”二字丝毫不提,然后提及龙葵,“我打听到消息你们要去洛阳送粮,她便先行洛阳,也好趁你们还未到洛阳之时打探消息,以便接应。” 寇仲脸色古怪道:“随你走了一趟塞外,龙大小姐居然也开始听话了嘛,居然肯替我们独自去打探消息!”以往龙葵虽与他们出生入死,又救他们性命,但要让她主动去做什么事情,却是极其少见。 跋锋寒却不理会他的打趣,“原我可到的更早一些,途上却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儿,搁了一天工夫,否则昨日便可与你们会合。” 寇仲精神大振道:“是否想置我们于死地的唐军?” 跋锋寒哈哈笑道:“少帅果然精明,我们找个好地方再说话,最好把猎鹰召回来。” 寇仲微一错愕,打手势令无名飞回肩上,随跋锋寒朝附近一座山头驰去。 三人在小山丘下马,登上高处。阳光普照下,阵阵吹来的秋风仍使人感到寒意,原野黄绿红三色交杂,一片斑烂。 跋锋寒遥指正西方远处,道:“大约一万唐军就藏在那座山后,清一色是骑兵,由李世民的天策府大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和庞玉三人率领。” 寇仲失声道:“竟是他们三人?” 徐子陵明白寇仲的震惊,若追来的是李世绩,是理所当然,那代表他们行藏露光,探子飞报李世绩,李世绩亲率骑兵来追截。可是长孙无忌三人乃李世民的随身大将,理应留在李世民旁助他攻打洛阳,而庞玉之于李世民,等若洛其飞之于寇仲,专负责情报探察,追兵既由他们率领,可知李世民先一步晓得他们会运粮往洛阳,所以派出精锐,突袭他们这支运粮队。 少帅军内有内j! 虽如此,寇仲却哈哈笑道:“既有老跋替我寇仲送消息,又何必怕他娘的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和庞玉!老跋,放心吧,明天黄昏我们可在洛阳对着城外的李世民喝酒,一边聆听老跋和龙大小姐此次在塞外的缠绵香艳情史!” 跋锋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等你有勇气把这句话在龙葵面前重说一遍再说罢!” 可惜寇仲的愿望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待得进入洛阳城中,龙葵将城中形势一一告知寇仲,“如今形势不妙,这将是洛阳在围城中的最后一趟粮食供应。” 寇仲心知龙葵说的不错,此时洛阳孤立,李世民已截断所有粮道,令城内军民缺粮无食,届时洛阳将不攻自溃。寇仲能成功把粮草运抵洛阳,其中颇带侥幸成份,关键处在跋锋寒及时通风报信,又因有杨公卿弃置的渡桥设施,各方面配合下得到成功。而这将是洛阳在围城战中最后一趟的粮食供应。即使寇仲等能突围返陈留,再没可能把粮草运来。 寇仲道:“唉!这粮食供应的问题真教人头痛,据龙大小姐所言,虽有大批人逃离洛阳,可是留在城内的军民们过十五万之众,我们送来的东西顶多够半个月之用。” 跋锋寒却哑然失笑道:“你这条数是怎样计算的,五百辆粮车,每车两头骡子,合共壮骡千头,每天杀骡百头,可食足十天。杀骡后再杀马,一个月怎都捱得过去,何况洛阳尚有余粮,就当仍可捱一个半月,该够时间让窦建德来解围吧!”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若要让他们想,如何也没法把那些辛苦将粮食驼来的骡马计算在内。 龙葵却只是摆摆手,“现今唯有当机立断,趁李世民的封锁尚未完成,在半夜突围离城,去见窦建德!” 寇仲叹了口气,知道龙葵所道乃是最好的办法,是以莫说再打趣跋锋寒与龙葵,他们连休息的时间也不过只剩下两三个时辰罢了,待得天一黑,便是此次最艰险的一仗,今趟往见窦建德绝不会是顺风顺水,还是李世民击杀他们的一个好机会。 四人各自休息,寇仲见跋锋寒与龙葵踏入同一房中,即便在这紧张时刻,依旧不忘对徐子陵挤眉弄眼,徐子陵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径自回房。 不过两个时辰,便听跋锋寒在门外淡淡道:“兄弟们!修行的时候到哩!” 水闸“隆隆”声中往上绞起,到可容木筏通过,狭长的木筏悄无声息地下水,筏尾涌起一团水花,木栈顺水沿洛河疾如奔马的冲过水闸,来到城外茫茫的黑夜里。两岸四方黑沉沉一片,似是全无敌人,但三人晓得李世民围城的十二万大军,已在四周高地和河道险要处重重布防,无论他们向任何一方突围,仍难逃敌人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9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9部分阅读 耳目,只要被任何一队唐兵缠着,李世民亲率高手来援,他们除力尽战死外,再无其他可能性。 成败关键在那一方能抢快一点。 洛水是交于洛阳众河中最宽敞的河道,直通大河。从洛水闯关,是他们能想出来最直接了当和快捷的突围之法,最理想当然是可直抵大河,登陆北岸,纵使被截,中途弃筏登岸,主动仍在他们手上,故大有成功突围的机会。 前方远处号角声起,四面八方均有蹄声传至,可知敌人生出警觉,作出反应,调动各方军马。 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卓立筏中,脚旁摆放三筒劲箭,三张铁盾。夜风拂至,吹得三人的夜行衣贴体起伏拂动。连龙葵都一反常态,披上一件密不透风的黑色斗篷,一身红衣被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非是她不肯换下那身广袖流仙裙,实是唯有这条裙子才是她防御最高的衣服,于今夜而言,无疑穿着它方才是最安全的。 龙葵站在舟尾,纤白指尖荧光微亮,小舟无风自动,速度之快实在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夜空云层厚重,星月无光,天气仍未好转过来。 寇仲从容笑道:“你猜我们最先遇上的会是甚么?例如一张拦河的大网、锁江的铁练子又或唐军的水师船?” 跋锋寒微笑道:“洛阳乃八河聚汇之地,山川形势复杂,李世民根本无从猜测我们突围的路线,更想不到我们今晚走,我敢肯定他现在是手忙脚乱。” 龙葵冷哼一声,“你这人最大的缺点便是自信过盛!” 寇仲瞧着筏头破开河面溅起的水花,笑道:“老跋,这回可莫要说我不帮你哩,我寇仲会小看任何人,却绝不会低估李世民!封锁河道的方法可繁可简,例如在两岸部署十来座投石机,再加箭手,我们只好弃舟登岸,我能想到,李世民手下谋士能臣众多,又怎会想不到!” 他话音刚落,龙葵便淡淡道:“来哩!” 木筏拐往右岸,只听左岸蹄声震天,四人终要迎来第一仗! 63、困兽 大河奔腾,汹涌澎湃地自西而来,河浪撞上岸旁石滩,激起一片水雾烟雨,水声咆哮,气势凛然。 一片黑暗中一艘高桅巨舶如巨兽般蛰伏在奔腾的大河中,悄然不动。 船上未曾亮灯,只一支单薄的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李世民脸色沉凝,目光闪动,安然坐在船首平台的太师椅内,左为齐王李元吉,右为李神通,又见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梅洵、康鞘利、李世绩、罗士信、薛万彻、庞玉等十几位大将罗列在侧,只不见秦叔宝、程咬金等与寇仲、徐子陵有交情的将领。舰上卫士遍布,皆是李世民最精锐的玄甲战士,人人手握强弓,明明有数百人等,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可见唐军的纪律严明。 李世民目光炯炯地看着河岸对面的山林,隐隐有火光闪动,显然是他布下封河的唐军。 “他们已闯过第二道防线。”李世民沉声道,只打了一个手势,身后庞玉即刻领命离去,显然要进行下一次的合围。 李神通叹道:“若非确认消息准确,怎可相信这仅为四人,短短一个时辰,他们连破两道。” 李元吉却对李神通称赞敌人有些不悦,只也不好得罪李神通,方才道:“这大河上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四人又如何,不过是网中鱼、笼中鸟,插翅也难飞!” 李神通点头道:“世民的封河之策环环相扣、殊无遗漏,再如何厉害的高手也绝闯不出去!” 李世民凝神看向跳上猎鹰,见其盘旋之势,淡淡道:“鹰儿又跟丢哩。” 康鞘利苦笑道:“这几小子一向擅于躲藏。” 长孙无忌笑道:“那又如何,他们唯一的出口便在此处,我们便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吧!” 舰上诸将虽严阵以待,却并无多少紧张神色,显然无人认为寇仲、徐子陵、跋锋寒、龙葵四人能越过大河去。 “来哩!”李世民脸色一变站了起来,“竟然如此快!” 身后诸将也不禁有些色变,虽对此次封河胸有成竹,李世民布置之下想要突围那是千难万难,但出于对寇仲、徐子陵的忌惮,他们于大河之上等着那便是算到那几人能突破到此处。 却想不到这么快! 离天亮尚有三个时辰,也即是这四人一路从洛阳奔到此处,不停不歇恐怕也比这多用不了多少时间,十多万唐军的几次封锁,竟然几乎不曾耽误他们一路闯来的行程,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直至此刻我方才信,塞外赫连堡的传言恐怕非虚。”李神通沉声道。 天上秃鹰急速画圈,李世民知道不能再震惊迟疑下去,即刻下令,“点灯!” 巨舰上火光骤然亮起,顺流往下,方才黑暗的大河上突然出现的巨舰给人多大的心理压力李世民十分清楚,但当看到站在河岸处浑身染血却精神战意涨到极致的四人时,心中微微一沉。 这四人,竟无多少惊愕之意,脸上更看不出一丝恐惧。 尽管如此,李世民却安然坐于太师椅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道:“少帅、子陵兄和锋寒兄、龙姑娘能闯到此处实在非常难得,何不到船上一会,大家喝杯水酒再动手,来个先礼后兵如何?” 原以为棋高一着,令对方缚手缚脚的唐将,面对气势饱满的四人,忽然有些不确信起来。 实则寇仲心中却有些暗暗叫苦,若非有龙葵奇特的治愈能力,此时四人就闯到此处的可能性极低,唯有真正面对李世民的时候才知此人的布局之高明,思维之缜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龙葵亦是有苦自己知,原她身具仙剑里而来的鬼力仙术,但这个世界的灵力实在太过微薄,一路虽然只是用“暖雾”、“仙风云体”与“天罡战气”,却依旧让她体内灵力空虚到几乎让她吐血的地步。 个人之力在面对千军万马之时,她亦是首次感到疲惫,即便是在赫连堡之时,不过是守,比今日之突围要轻松许多。 唐军精悍,虽不是李世民麾下最精锐的玄甲战士,但其悍勇比之塞外颉利的金狼军丝毫不差,李世民此次率十多万唐军封河,重重封锁,丝毫不乱,其排兵布局之能,远非颉利可比。 眼前巨舰横亘前方,舰身下方各露二十方洞,左右各探出两排船桨,整齐划一的划进河水,抵销水流的冲激力,如此巨舰便稳稳停在三人眼前五丈许开外的水面。 舰上平台的李元吉移到李世民身侧,俯身到他耳旁低声说话。 虽此时舰上安静无声,但河水奔腾浪花拍岸,轰鸣声中,彻底掩盖了李元吉本就压低的声音。 龙葵的唇角露出一抹讥嘲的冷笑,沉声道:“李元吉正向李世民传达李渊的旨意,力求不择手段的杀死我们,还特地强调李世民不可再心慈手软,对你们手下留情。” 寇仲失笑道:“心慈手软?这个词怎么也无法和李世民扯上关系吧!” 跋锋寒的目光利剑般射向舰上平台,平静道:“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由我独当一切,不是说你们武功才智不及我,但有一样你们的确及不上我这突厥人,就是不如我跋锋寒狠,而今晚谁狠就谁能活下去。” 龙葵看向他,方自对寇仲和徐子陵道:“若论狠,他确实为最,若论杀,你们都不及我。今日我手上还未染多少鲜血,总要润一润我的长镰,且我是一个女子,实则比你们更适合出头。因李世民对小仲与陵少尚且称得上熟悉,对老跋也恐有几分了解,但对于我,绝对全然陌生。”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虽知龙葵所道乃是实话,但此时跋锋寒要求为尖峰独挡一切,龙葵却亦是要求由她出面,对他们二人而言,能在此时看到跋锋寒与龙葵如此锋锐的自信与斗志自然是好事,但在这几乎可称为困兽之斗的情况下,己方总不会自己人还出现矛盾吧? 正如此想着,跋锋寒已向龙葵不悦道:“这种时候何必争先,更何况此乃我梦寐以求的修行时刻。” 龙葵却冷笑道:“修行?当我不知道你心中作何想法,不过是因船上那些人对你的性子都不了解,恐怕要用那称不上高明的手段了吧?” 跋锋寒瞪向她:“不怎么高明?”他亦是对着她冷笑,“总比你龙大小姐以女子的身份冲在前方,希冀那些将士能因此束手束脚来得高明!” 龙葵一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巨舰,“你那所谓的法子,不过是要激怒那舰上的——唔,”她朝舰上众将士看去,李世民身后平日里都沙场称霸的将士们忽然间就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事实上在这种时候,这二人忽然吵起架来让众人都愕然无语,更何况此时他们并未压低声音,舰上都是内功不俗之辈,即便站于后方的将士都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 头脑睿智如李世民者,都一时摸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寇仲苦笑着看了一眼徐子陵,见他也是满脸无奈,只得赔笑道:“跋公子,脾气小些!”又压低声音道:“龙大小姐,何必在众人面前削了大家的面子!” 龙葵却不理他,冷笑着指向李元吉道:“想来这就是你的打算了,这舰上看来最好打发的便是那李元吉,你打的那算盘就是激怒此人吧?不过以他的愚蠢程度你大概是会成功,之后呢,不过也是硬拼着一身伤而已,又岂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寇仲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却悄悄与徐子陵交换了一个眼色,以二人的才智,这才猜到跋锋寒与龙葵恐怕是想到了什么剑走偏锋的法子。 徐子陵心中哑然失笑,纵使今晚血染长河,在此刻看着跋锋寒与龙葵针锋相对,冷面相对的局面却偏让他心中温暖,一触即发的局势立刻变得气氛有些古怪起来,可他却觉得熟悉而亲切,仿佛最初遇到龙葵之时,他二人哪有一日不吵? 可旁人并不明白,他们不知道跋锋寒与龙葵的争吵可以在看着恨不得斩对方于刀下的时候,一并出手,却是出乎意料地配合完美,而砍的,却从来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二人间同奇妙的默契与爱恨交织的情感,非是旁人可以理解的,而自己四人多次生死共患难而不变的情谊,才让自己与寇仲在此情此景之下立刻意识到二人的想法,这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李元吉听到龙葵脱口而出的话时,脸色即刻一沉。他在长安赌场首次见到龙葵之时,便有倾慕之心,他向来喜欢骄傲不逊的女子,如长安名妓纪倩,龙葵比之纪倩,自然魅力高过一筹不止,岂料此时在她与一个男人的争吵中听来,自己竟然在她眼里只是个愚蠢的男子? 只听跋锋寒又朝龙葵怒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又当我不明白么,这李元吉昔日在六福赌场时就道什么倾慕你,怎么,在这种时候,他又怎会为你手下留情,”说罢冷哼一声,不屑道:“龙葵,真不知你什么时候如此天真!” 这下连李世民都看了李元吉一眼,传闻中跋锋寒与龙葵二人关系暧昧,怎在此时吵起来如此刻薄不留情面? 但实情是,李元吉确实怒到了极点! “笑话,我会指望那种人手下留情?女人又如何,这船上又哪里有一个男人是我的对手!”龙葵俾睨道。 这话却是相当阴损,顿时船上诸将与玄甲战士们都对她怒目而视。 但大风中龙葵一身浴血红衣,黑发如缎,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确是一个绝色美人,不禁又暗自心中思忖,若是自己的刀快要割破她的肌肤,自己当真不会手下留情? 又想到齐王对这样的女子暗自倾慕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不知是否会对此女网开一面? “几位若肯弃械投降,免去我们一番手脚,自然饶了你们性命,否则必杀无赦!”李元吉能强忍怒气道出这话,已是实属不易,言罢,又朝身后将士吼道:“你们听到吗?” 除李世民外,他麾下诸将和逾三百玄甲战士齐声吆喝呐喊道:“听到!”有如闷雷轰天,声势慑人至极,带有很大的威压性,显示出唐军将士上下齐心,决意死战。 龙葵却笑了起来,这一笑如牡丹初绽,艳光照人,“说来动听,却不过无一人敢与我这小女子动手。哎呀,老跋,你这计策可是失败了呢。” 只见跋锋寒潇洒地耸了耸肩,“若唐军真会因你我几句话而失常,倒是怪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却让龙葵灵力恢复少许,甚至跋锋寒也可自信再用出一个“万剑诀”,既是拖延时间,亦是达到激怒李元吉甚至舰上诸将的目的。 敌人愈“失常”,他们愈有可乘之机。 李唐将士这才醒悟被二人戏耍,但跋锋寒与龙葵的争吵看似并无征兆,语气脸色皆不似做戏,众人这才被唬住,不曾意识到这争吵有假。 李元吉果然双目杀机大盛,脸容仍是冷面冷容,显出高手风范,其他将领则人人脸色一沉,其中有三、四人更怒喝:“好胆!”充满火药味。 李世民举起右手,叫诸将回复安静,皱眉道:“跋兄与龙小姐果然口齿伶俐,不过此时这种微末伎俩又有何用?四位现在进退不得,只余力战一途,言语挑动之下对你我双方均是有害无利。现今洛阳败局已成,我们何不握手言和,只要少帅承诺解散少帅军并退出洛阳之争,我李世民可以担保四位的安全,若少帅不幸命丧于此,少帅军亦是时不长久,彭梁百姓却不得不受战争摧残,少帅于心何忍。” 李元吉忍不住对李世民怒目而视,因此时李世民占尽优势,跋锋寒与龙葵又刚出言羞辱他,而李世民仍对几人如此客气宽容,心感愤慨。 李神通叹道:“少帅今晚绝无侥幸机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少帅一时英雄人物,为百姓计,请三思而后行。”因寇仲曾救他于窦建德之手,李神通至今心存感激,才有这么一番说话。他于李世民、李元吉而言身份特别,故不用理会李元吉高兴还是不高兴。 跋锋寒抱着剑微笑道:“龙葵,你说这李唐的人说话可笑不可笑?”姿态洒然从容到似正与龙葵把臂出游,神态亲密,口吻亲昵。 龙葵脆生笑道:“确实可笑,这才多少人,你快数一数,不知可比得上赫连堡那数万金狼军吗,哎呀,想不到李唐中亦有如此自大之人,仅凭数百将士就自比颉利数万精锐,恐怕颉利在塞外做梦都要被笑醒。” 这显然语带侮辱的字句让李世民身后诸将都涨红了脸,怒瞪二人,只碍于李世民纪律严明才未出口回骂。 李元吉手下将士李南天却无那么多顾忌,怒叱道:“想不到到此时仍口出狂言,冥顽不灵!当真可笑之至!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岂可相提并论。今晚你们无赫连堡之险可凭,孤立乏援,顽抗的下场不过是血染长河,绝无生还的道理!”看他瞪着龙葵的模样,几乎要为这女人傲慢无礼的态度吐血。 换过岸上与他们对峙说话的人中无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个战绩辉煌、震慑天下,被誉为新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唐军诸将士必对他们嗤之以鼻,早就合而杀之。可是此刻四人人面对比他们强大百倍的阵容,仍卓立如山的全无惧怯,在河风吹拂下衣袂飘扬,状如天人,竟教对方没有人敢露出丝毫轻蔑和不屑之色,其中龙葵更因是个姿容绝色的女子,显得愈加注目,可即便是闻名天下的慈航静斋又或阴癸派中,亦是没有这样的女子,这样傲慢,这样任性,这样面对绝杀之局仍丝毫不惧,仿佛对生死全无挂碍的骄傲。 传闻中,这个女子敢杀,狠杀,嗜杀,身上那条长裙都仿佛鲜血染红。 即便如此,他们毕竟未曾见过,那塞外称之为罗刹女的女子,究竟有何资本如此骄傲? 不过舰上诸将皆晓得要杀死这四人,己方须付出沉重代价。 跋锋寒却在此时显示了不逊于寇仲徐子陵的应对智慧,失笑道:“说得好!赫连堡之时我们陷身重围,只能据堡死守,乃是困死之局,如此却身处四野之地,前有大河,如能渡抵彼岸,绝可安然脱围,就看诸位有否把我们四人留下的本领。” 李元吉向前一步,显然快要克制不住怒气,冷声道:“大言不惭!” 李世民却再度举手阻止,李元吉显然不悦到了极点,但此时主帅乃是李世民,他便打定主意待回去之后再向李渊分说,只得暂时把到口的说话硬咽回去。 李世民始道:“世民从不曾看低几位,但能否脱围,不过五五之数。而突围而去又如何?你们想说动窦建德来援,只是害他。虎牢已落入我李世民之手,窦军渡河西来,我可分兵守洛阳,深沟高垒,令王世充动弹不得。另一方面本人亲率精锐,先据虎牢,以待窦军之至,以逸击劳……” 寇仲和徐子陵正听得暗呼厉害,李世民言之成理,针对他们的策略痛陈利害,从根本动摇他们求援的决心和意志,却只听龙葵一声冷哼,居然丝毫不给面子地打断了李世民的话,“想不到秦王也有如此自大的时候,此时你正猛攻洛阳不下,师疲力竭,王世充凭城坚守,城墙既高又固,更有生力军和援粮,岂是容易收拾的?那窦建德刚收复孟海公,乘胜而来,锋锐正盛,却被秦王说得一文不值一击即溃,岂不可笑?王世充与窦建德若联手夹击,秦王将陷腹背受敌劣势,届时就不知鹿死谁手了。” 寇仲和徐子陵含笑不语,这种时候能丝毫不给李世民面子的也只有龙葵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了,许多事男人做来并不适合,女人却顾忌要少得多。 事实上他们把对话和指挥权交给跋锋寒与龙葵,本身是高明的一招,因为对方包括李世民、李元吉和康鞘利在内,没有人熟知跋锋寒的性格修为,对龙葵更可说得上一无所知,故根本无法揣摩他们的行事风格和造诣境界。只听得跋锋寒胆大包天,手段狠辣,不卖任何人的账,龙葵更是被塞外形容为吃人吮血的魔女罗刹,明显夸大其词,只显得她更加高深莫测,不知深浅。 李世民双目精光闪闪,因龙葵打断他的话语虽让他受辱,而寇仲和徐子陵更不发一言,更令他动怒,缓缓道:“你们不但高估窦建德,且看不清楚王世充的情况。王世充早已兵疲粮尽,将士离心,我李唐无须力攻,可以坐克,你们的援助只能令他苟延残喘片刻。窦建德虽新破孟海公,但得此大胜一如瓦岗李密,必将骄卒惰,即便窦建德劳师来征的十万之众,却无破我李世民二十万大军的丝毫机会。”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显示出了强大的自信和实力。 四人中,唯有寇仲却听得整个背脊都开始出汗,皆因李世民确把窦建德的性格特点看得如此通透,掌握到他会因胜生骄的大缺点,可见窦军高层内肯定有为李世民效力的内j。 跋锋寒却不为所动,仰观天色,以平静的以至令人心寒的语调道:“兵无常胜,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龙葵冷笑道:“再不渡河都要天亮哩,何必与他们如此多话!”话音未落,忽然破空之声凌厉响起,在轰鸣的大河奔腾声中,这一声破空显得如此尖利刺耳,几乎要刮破人的耳膜! 这一箭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捷,以致大船上的诸将完全未曾想到她居然就如此出手! “砰!”这似天外飞来的凌厉一箭几乎让人避无可避,顿时将李世民方才所坐的那张椅子打得粉碎,李世民亦是见惯血的人,也曾在阵前受伤,但从没有一刻离死亡如此之近! 若不是天生对危险的极度敏感和战场上练出的避险经验,此时他已绝对被那骤然刺来的一箭射个对穿! 即便他在箭鸣响起的一刹就猛然向椅子下方滑去,那一箭却狠狠将他的发髻射散,将他所坐的太师椅射得粉碎! 其中狼狈自不必说,而这可怖可惊的一箭让他身后的诸将皆骇然色变,即便是李元吉的心脏亦是狠狠跳了一下,一时被惊得连退三步。 李世民的脸色从不曾如此可怕,须知他作为战场上无敌的统帅,从来没有缺过对手对他的袭杀,但还不曾碰到过龙葵这般对他的生命威胁如此大的对手,这是一个女人,她可以不讲道理不讲信义甚至完全不遵循战场的规则。 只一味地狠辣,偏生本事非但不弱,还很可怕。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这乱世之中,比慈航静斋出来的女子所造成的影响说不定更大,只要她愿意,师妃暄可以立,可以拥护他李世民,这个女子却可以是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毫无顾忌! 真不知寇仲从哪里来的幸运碰上这样一个女子,偏生还得到她的倾力相助! “杀!今夜一定要将他们留在这里!”大河之上,风声呼啸,李世民的发髻散乱,眼神却很平静,凛冽冰冷。 他尚是第一次对寇仲等人生出如此重的杀意。 下一瞬,只见那四人忽然出现在船首近两丈的高空,竟是准备正面硬撼! 半空之中,龙葵拉弓。 李世民眯着眼看去,神色自若。 船舷处玄甲战士已布好阵势,上百支强弓中射出的劲箭构成一道箭网,狠狠朝四人罩去! 龙葵手中的弓弦发出一道异响,船上诸将耳膜一阵疼痛,心脏突突乱跳,又是一箭流星般朝李世民射来! 李世民神色不动,大喊道:“封舱!” 这一喊却是慢了,这一箭竟是连珠,射向李世民的那一箭远不如方才一箭霸道,却后续几箭连射舱门! 只听半空中跋锋寒一阵大笑,率先落下,偷天剑上似是亮起无数道剑芒,“嗤嗤”声不绝于耳,一时剑气纵横,半蹲在船舷处的玄甲战士顿时被掀翻一半! 李世民左右的罗士信、庞玉、李世绩等将领翻下平台,加入玄甲战士的阵营,因只有玄甲战士显然无法阻挡几人冲往舱门,而此时务要守稳舱门,不让几人有朝洞开的舱门冲去的机会。 李世民身后的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却稍不敢离,因龙葵的箭太过霸道凌厉,二人因初时一箭心生警觉,若是李世民受伤,李唐的气势必然大受影响,非但关系到此次拦河,甚至关系到整个洛阳战场,容不得他们不小心以对。 寇仲、徐子陵和龙葵稍缓一线落在船首甲板上,此时无论左右前后,立刻被玄甲战士和李唐将领所围,这些李唐将士无一不是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高手,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此时每一个敌人均是全力出手,毫不容情,皆因晓得几人厉害,稍一不慎随时会在他们的凌厉反击下落败身亡。 一时刀光剑影,劲气横空,敌人强大的攻势全面发动,其力实足以一举把四人搅得粉碎饮恨血溅当场。 舰上其他数百名玄甲战士分出五十多人抢往船首位置,堵塞所有进路,其他人则集中往左右两舷和船桅望台处,以弓矢严密戒备,防止他们投往河水去。 巨舰同时移往河心,使他们难以跃返河岸,船上之战遂成困兽之斗。 龙葵的心神无一刻比此时更加清明,自射开舱门,她便在跋锋寒、寇仲与徐子陵三人密不透风的护卫之下,三人形成三角阵势将她围在中间,无论有多少刀剑加身,却甚至无一支箭矢能射到她的身上。 她已拉弓,从上船之前她的目标便很明确,李世民! 李世民一旦受伤甚至身死,将对此时战局产生巨大的影响,站在寇仲的角度,无疑这最符合他的利益。 这大船之上亮如白昼,龙葵看得很清楚,她拉弓,玉白的手指慢慢收缩。 “嗖!”长箭划空,即便此时李世民居高临下,这一箭自下而上,却仍似天上而来,箭气带起一片震荡。 “当当当!”连续三响,是尉迟敬德的鞭,长孙无忌的箫和李世民的腰刀! 李世民本身亦是不俗的高手,但即便如此,这看似并无之前那箭迅捷的一箭,力道却是如此可怕,被阻了三下仍无法阻其冲击之力! “噗!”李世明连连往后倒退七八步,箭气狠狠砸在他的胸膛,仍是让他吐出一小口血来,须知若非他们挡了这三下,这一箭非重伤于他不可! 但并未结束,这霸道无匹的一箭后,居然又是一箭! 龙葵的箭并无箭支,李世民抬头便见一道白色气劲划破长空,正尖啸着朝他飞来! “秦王!”尉迟敬德与长孙无忌齐齐惊呼! 这一箭避无可避,让无可让,挡无可挡! 64、渡河 能射出这样的一箭当然非是龙葵一人的功劳,若没有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的鼎力相助,若非他们将她护在中间,她绝无可能心无旁骛地射出这样可怖的一箭! 不过刹那的功夫,那一箭已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李唐诸位将士皆被吓得肝胆俱裂,因他们清楚明白,若李世民殁于此处,天下大势必然剧变!李唐若是缺了李世民这般无双的将领,再要去同寇仲这样天才的将帅争夺天下会是何其之难! “噗”地一声,是箭气穿透身体的轻响。 “秦……秦王……”却是李世民的一名亲卫想也不想,便以身代之,李世民被他猛地一推,踉跄闪开,那道箭气透胸而过,在亲卫胸前开了个窟窿,又“嗤”地一声在船板上砸了个小洞才消散。 李世民见那亲卫口吐鲜血,眼见不活了,不禁心中一痛,此名亲卫非是寻常李唐兵士,他跟随李世民也有许多年头,是自他少年时就跟在身边的心腹人物,却不想死在这场原本十拿九稳的拦剿中! 此时李唐将士看那红衣女子的眼神即刻不同了,此前虽是敌对立场,但毕竟未曾有过冲突,此时却是结下了仇恨,须知若无这亲卫替秦王接下这一箭,秦王定会被这利箭洞穿而过! 龙葵心中却在遗憾,机会稍纵即逝,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过李世民这样的人,若没有几个丝毫不犹豫就可以替他去死的手下,他也不会成为那个最终登上皇位的唐太宗了,呃,不对,这个是书中的世界,他还是那个唐太宗吗? 她仿佛到此刻才想起,这本书的结局,貌似、似乎,她身边的寇仲可没有成为皇帝啊…… 那么,成为皇帝的还是这个她刚刚差点一箭射死的人?呃,她似乎得罪了很了不得的人呐,啧。 在龙葵射出那夺命一箭的时候,徐子陵也是心中复杂,他其实并未想过夺取李世民的性命,但又想到此时寇仲与李唐几乎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若是李世民殁于此战,寇仲的机会将会增大许多……又想起师妃暄那般维护李世民的立场,千般思绪转瞬即逝。寇仲倒是不曾想那么多,能杀了李世民固然好,杀不了他也不失望,毕竟此次他只为突围,在之前从未想过有机会能了结李世民的性命。 四人中,真正遗憾此箭失败的倒只有一个跋锋寒。他毫不掩饰失望的神色,正与他正面交锋的李元吉实则也是心中复杂,一边想着若是李世民就此死了那倒是好,反正他早已是眼中钉肉中刺,但又觉得此时让他死似乎太早了一些,再如何也该让他先打下洛阳才是,一则忧一则喜,待到跋锋寒的长剑划破他的脸颊,才骇然色变! 但已是晚了!李元吉忽然发觉自己陷身于三面受敌的劣境险地,庞玉、李世绩、罗士信和一众玄甲天兵全给他隔在身后,任他如何自负自信,也不敢同时挡隔跋锋寒的正面攻击和分左右向他攻来的寇仲及徐子陵。不要说是他,即使他此刻的位置换上强如石之轩,亦只有退避一途。 更兼不少将士都被龙葵那一箭摄去心神,根本无暇顾及救援李元吉,待得醒悟过来,李元吉反倒成了孤军深入的那一人。 李元吉身后的庞玉、李世绩、罗士信和三十多名玄甲战士纷往两旁让开,免阻李元吉退路,原本坚固至无懈可击的阵势,就此冰消瓦解,变成各自为战的散乱局面,只顾由两侧抢前以解李元吉之险。而李元吉的退避,顿令李唐将士牢不可破的阵势乱成一团,此消彼长下,寇仲和徐子陵紧贴跋锋寒左右稍后处,龙葵被护在中间,形成一个无坚不摧,没有任何人能阻挡的三角战阵,破入阵不成阵的敌人阵内去。 “叮”! 跋锋寒的偷天剑离李元吉的胸口不到半丈,绞击李元吉的裂马枪,眼看即要刺向胸口要害处,长孙无忌持箫来援,被徐子陵右手中指准确点在玉箫顶部,震得他往横飞移之际,李元吉显示出死里逃生的急智和功夫,纵身而起,以背往平台退去,露出通往舱门的空档。 寇仲目光一亮,猛然大喝一声,井中月顿时化出万道刀芒,杀得罗士信和一众玄甲天兵东倒西歪,无法与另一边敌人缝合成阵,更无暇封锁舱门。 跋锋寒一声长啸,加速冲前,偷天剑剑气纵横,四名想从左方冲上封门的玄甲战士溅血抛跌下,“砰”的闷响!木门四分五裂,像一张薄纸般被他破门入舱。 龙葵紧随而入,徐子陵和寇仲断后,两人入门同时反手后击,把追进来的庞玉和另一名玄甲战士震得跄踉跌退。 廊道空虚无人,两旁是紧闭的舱房,廊道尽处是出口和通往下层的木梯。李世民显然没想到他们有机会闯进舱内去,除在中舱下层操舟的船夫外,所有人手均部署在船面的战略位置,所以他们进入船舱,不但争取到喘息的空间时间,更一时令敌人掌握不到他们的位置。而最教敌人头痛的,是他们既可从另一端的出口逃走,亦可逃往前舱的底层,至乎从两层数十个舱房任何一个舱窗离船逸走,换言之敌人再无法把他们困死,主动回到他们手上。 而就在此时,龙葵指尖不断聚起团团白雾,她不停地念着暖雾这个低级的风系法术,在这个灵力如此稀薄的世界,每每要聚起施展这个法术需要的灵力,都要耗费一定的心神,是以她除了射出那几箭,并未分神再去攻击。 “轰”! 跋锋寒直接了当的从廊道另一端破门而出,敌人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去势太快,几乎未给对方和自己喘息的时间,是以李唐仍未及时把出口封死。 主舱离前舱只两丈的距离,在甲板上楼起两层,位于巨舰正中处,最高的主桅从舱心竖起。 四人未曾稍停片刻,偷天剑左右开弓,劈退两敌后,往前杀去,岂知拦截的玄甲天兵虽被跋锋寒、寇仲与徐子陵全力出手狂攻猛击,却悍不畏死,仿佛被同伴血溅船舷激起血性,又或被李世民方才之危引发愤恨战意,非但坚持不退,反愈杀愈多,前仆后继的攻来,重重叠叠的把四人围困。 后面上方风声骤响,四人不用回头去看,也知是敌方高手赶至。 却在这时,龙葵又一次弯弓! 赶来的诸位唐将神色立变,到了此时已无一人敢看轻这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此女非但手下不弱,胆量心性手段无一弱于男儿,比之寇仲三人竟是毫不逊色,尤其方才危及李世民性命,使得诸位李唐将士待她比看寇仲三人更为警惕谨慎! 跋锋寒却狂喝一声,人随剑走。寇仲和徐子陵心知肚明此是成功逃走的一刻,再无任何顾忌,硬往前闯。 这回断后的却是龙葵,那三人完全信任她的能力,跋锋寒撞破中舱舱门,大喝一声,“龙葵!”三人无不浑身淌血,只龙葵身上衣衫依旧整洁簇新,只裙上沾染几条血痕,却不知是出自跋锋寒寇仲徐子陵三人还是那些战死的玄甲战士。 龙葵“嗖嗖嗖”几箭射出,那几名唐将不敢硬抗,只慢了片刻,她便向后倒飞,直直冲进舱中去了!以她鬼魅难测的身法,数十位砍去的玄甲战士多数落空,只一两位划过她的手臂衣衫。 但龙葵是何人,她身上穿着的乃是广袖流仙裙,本不是人间之物,寻常刀剑寻常兵士怎可能破得了这件宝衣的防御!不过留下几道折痕,瞬间便复原。 三人此时越过廊道中段,同时弓背弹起,木板粉碎下破开上层甲板,来到上层布置华丽却空无一人的大舱厅。不过片刻龙葵便跟了上来,跋锋寒只回头与她对视一笑,就听李元吉大喝道:“哪里走!”身后跟着的自是他的心腹将士梅珣和身份特殊决不能放下他不管的李南天。 跋锋寒尚有心情哈哈笑道:“何处不可走?” 就在敌人入厅前,四人已由船尾的舱窗穿出,滚倒厅外露天平台处,箭矢嗤嗤,把守尾舱、船尾和布在帆桅望台的玄甲战士,百箭齐发的朝他们发箭。 但可惜他们的箭支并非龙葵那样准确凌厉,难以闪避,四人弹身而起,腾身斜掠而上,便避过大把的箭矢,随即扑附在船尾的帆桅处,只见下方全是敌人,四人并不停留,借力飞掠,投往船尾去。 此时巨舰移到河心,船尾向正北岸,离岸尚有近二十丈的距离,四人对此却毫不担心,只见龙葵一身红衣率先飘起,夜风中红裙飞舞,倒像是一簇窜起的火焰。 以三人的武功,二十丈的距离,只需一个着力点就横渡,但茫茫大江,如何去找着力点? 就在李唐将士茫然看着三人跃身而起的时候,却见龙葵手中长弓横放,她非是朝前而起,而是倒飞出去,此时竟然又是弯弓欲射! 此时李世民已率众追到船尾,见她箭尖居然又是对着自己,不禁心中一震! 就此错过了下令攒射的时机! 只见三人飞跃而来,龙葵却忽然长弓一横,三人前后准确在长弓上一点,就此借力往对岸投去! 最令李唐将士震惊的是,龙葵居然在三人于长弓上借力之时仍旧丝毫没有下堕之势,竟就这般飘飘荡荡地往对岸去了。 “这怎可能!”长孙无忌喃喃道。 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轻功! 李世民的脸色已经彻底沉凝下来,他握住船舷的手骤然一紧,“给我去查,这个女子究竟从何处冒出来!” 极少有这般让他忌惮的人,这样的轻功,即便是四大宗师,又有哪个能做到? 且这女子如此精于刺杀,若在战场之上,也将是极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0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0部分阅读 大的祸患,以前却从未听过她的消息,以他对寇仲徐子陵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和一个魔门女子混在一处,但这般的诡秘本事,又哪里像是名门正派! 李世民眯起了眼睛,若这个女子是魔门女子,必不能留此心腹大患! 思索片刻他又缓缓道:“我要修书一封予妃暄,庞玉,明日替我快马送至净念禅室。” “你怎么样?”龙葵皱着眉看向跋锋寒,此时已近入夜,三人横渡大河之后不久便已天亮,四人只得投入密林内往东北急行,直至此时方才有时间休养生息,龙葵于一旁为他们把风,寇仲与徐子陵经过两个时辰的打坐回复,虽仍感到失血后的虚弱,但体力已是恢复大半,此时到不远处的小山顶处观察远近情况。 唯有跋锋寒,先前比寇仲徐子陵更狠,伤得也比他们更重。 此次他们强行横渡大河,看似顺利,实则除了龙葵,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暖雾毕竟只是最低等的治疗法术,并不能完全治好像跋锋寒这种程度的高手,龙葵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也遗憾若是这个世界的灵力不是这么稀薄该有多好,她不会连一个稍微高等一点的法术都无法施展。 “无事。”跋锋寒睁开眼睛,英俊的脸上反倒露出一丝微笑,此时在暮色中看来,眉如利剑,目若寒星,赤`裸的上身虽然满是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魅力,他站起身来,搂住龙葵重重亲了一口,方才感叹道:“每每一场浴血战斗结束,方才感到武道修行的不易,但不可否认,唯有这样的修行,最能刺激武道的成长。” 龙葵不屑地瞥他一眼,“将生死之战看作修行的也唯有你这个怪胎而已!你到如今还活着倒还真是个奇迹!” 事实上跋锋寒精壮健美的身躯上,满是旧日伤痕,有不少显然曾危及性命。 呃,虽然那其中有几道貌似是龙葵昔日创造的…… 跋锋寒笑道,“放心吧,如今我有了你,总不会比你先死才是!” 龙葵却沉默下来,眼神投向远处,不会——比她先死吗?可是她已经活了fftxt好多好多年,甚至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下去,跋锋寒这个人,又可以陪伴她多久? 虽然如今她默认了此人为她的伴侣,但是天长地久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另一个人的陪伴而言,那几乎是个奢侈到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肩上一痛,却是跋锋寒用力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交给我的心法,我在认真修习,虽然我并不喜那种不那么实用的剑法,但是,我仍在认真修习,不说有成,但从未有一日懈怠。” “你虽不曾说,但我猜到,唯有修习了这样的功法,才可能陪你更久。” 龙葵瞪着眼看他,几乎无法掩饰她的惊讶,她曾教给他蜀山的心法,但是跋锋寒此人更喜浴血而战,而非那样修习剑诀。 “龙葵,你要信我。” 跋锋寒此人,从未有过侠骨柔情,他有的只是义气,只是信诺,只要许下的话,他可以抛下性命去践行诺言。 他放不下武道,他记挂着兄弟,而龙葵,是他心上唯一割舍不掉的红,似鲜血一般火热,他既给了她诺言,那么,就一定会做到。 65、相人 待得天色彻底暗下来,四人继续行程,全速赶路,天亮时进入夏军的势力范围,寇仲朝黎阳疾行,途中遇上夏军一个垒寨,问清窦建德所在处,次日正午后抵达黄河支流忠水西岸的武陵,窦建德驻扎之地。 跋锋寒与龙葵并没有去见窦建德的兴趣,于是只得由徐子陵陪寇仲前去,龙葵与跋锋寒在城外一处山头等待二人的消息。 龙葵看着不远处的武陵,由于是战争年代,在这个世界完全还看不到大唐盛世的景象,城市大多萧条,唯有各方豪强盘踞的中心所在显得热闹一些,这座武陵城被窦建德作为驻扎之地,却也并无多少人气,只见兵士来往,不见多少百姓。 自跋锋寒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反倒沉默下来,非是她不感动,只是她明白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地界,跋锋寒想要将蜀山心法练有所成何其之难! 更何况,凡人那样生老病死,才是幸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树下跋锋寒叫道:“龙葵。” “嗯?”龙葵坐在树上,衣袂飞扬,漫不经心地答道。 跋锋寒靠坐在树上,脸色还微有些失血后的苍白,这几天匆忙赶路,他并未得到休息,由于他伤得最重,恢复起来自然也最慢,“你最想要甚么?” 龙葵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跋锋寒问了甚么,他这样的人,原是不懂温情的,不是不解风情,他也曾携美出游,也曾眠花宿柳,只是他从未动过真心罢了,自也谈不上温情,他是一个天生的武士,不说心硬如铁,那些美貌如花的女子,却从未有一人留在他的心上。 唯有龙葵这般用鲜血在他心上刻下划痕的女子,才这般与他的心纠缠在一起,她的情绪她的举动,都牵扯着他的思绪,无论如何也切不开去。 龙葵自问足够了解跋锋寒,一个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最能看出真正的心性品行,她曾数次看着这个男子在生死中挣扎却从未放弃信念,看着他眼中从未熄灭的对武道的追求,看着他即便是死也想杀死对方的自信与张狂。 所以当跋锋寒用几乎称得上温情脉脉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会一愣。 他们二人一人坐在树上,一人靠树席地而坐,如此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完全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为何问这个。”龙葵眯着眼专注看着不远处的武陵城,心下有些奇怪。 跋锋寒将偷天剑横放在膝上,“因人总有所求。寇仲与子陵原只是求的在这乱世生存,待得站得更高了,寇仲求的便是争霸天下的过程,不管结局如何他总不会后悔,子陵求的是天下民生,为了天下民生他原不助寇仲,现今却要助他,不管这所求是对是错是大是小,总是有所求的,我跋锋寒自然也有所求,我追求的是武道的巅峰,又或曾经的所求不过是杀死你。” 树上的龙葵轻轻地笑起来。 “我从不是有着不切实际幻想的人。”跋锋寒修长的手指抹过雪寒的剑身,“如今我所求为三,一为助寇仲去打这一仗,不管最终他是输是赢,若他生,我自不管如何豁出命去帮他,若他死,我自会找个最好的地方将他安葬,然后终其一生力求杀了李世民替他报仇雪恨,对待子陵亦是一样,是生是死,都会全了这份兄弟情义。” “我知道。”龙葵自是知道他是这样的,看似冷酷狠辣的一个人,实则最重兄弟之义。 “原我唯有一个追求,也以为我这一生便是为了追求武道的巅峰。”跋锋寒淡淡道,“但如今我却另有所求,我想带着你到这大河的尽头去看一看。” 龙葵目光一顿,“大河的尽头?” “不错。”跋锋寒忽然站起身来,“我自幼在大漠长大,后来到中原,走过许多土地,杀过许多人,却从未注意过这些风光,如今有你一起,只是觉得就这样一起在一处,哪怕不说话,只看着这肃穆的武陵城也是好的。既是如此,不若去看一看更好的风景。” 龙葵终于跳了下来,她看向跋锋寒,骤然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也会说这般的话来讨女子欢心,说吧,如那送花一般,还曾对谁施展过你的风流手段?” 跋锋寒却哑然失笑,摇头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生出这等念头的女子。原我以为,情之一事,即便一时沉迷一时疯狂,却很快淡去,唯有手中剑方是永不会厌倦的追求,却不想遇到了你。” 龙葵定定看他,“跋锋寒,你好好答我,你是当真对我动了情动了心,还是因恨我,而要得到我?” 跋锋寒的目光坚定而清明,“原我也想不明白,明明如此恨你,曾恨得每每入睡都梦到你,那时日日练剑,勤勉不辍,也只想着有一天要杀了你,可后来却哪里都寻不到你。当真再见到你时,不知为何杀意里总有一种再次重逢的轻松喜悦,我从不肯去细想,从不曾那样牵挂一个女子,即便是因为恨她入骨,即便是因为想要打败她,即便是想要杀了她,但她却仍是在我心头无一日消散。” “龙葵,若是我这辈子自那之后再也见不到你,或许这辈子我都不会明白这种情感究竟是甚么。”跋锋寒忽然笑了起来,明朗如风,“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甚么要紧,不管是爱是恨,你总是我这一辈子最记挂最重要的女人,非是一时沉迷,非是一时疯狂,这已经在我心里埋了太多年头,我想许是这辈子都无法淡去了。” 是爱是恨,又有甚么打紧,他只是想与这个女人在一起,或许还是想着有一天能够打败她,但是,却不想再次失去她的踪迹。 跋锋寒将龙葵拥入怀中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的肩膀坚硬却温暖,他有力的双臂只是轻轻搂着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两人就这般静静站在山头树下,一时无声。 不知何时,终于看到武陵城外刘黑闼将寇仲与徐子陵送至门口,然后他一人双骑就此返身回去,扬起一片轻尘。 两人手牵手看着,心中皆生出不妙之感。 不多时二人登山而来,直抵山崖。 只听寇仲愤懑的声音远远传来,“子陵,你我二人在窦建德那里生了一肚子的闷气,这二人却在这里谈情说爱,唉,还说是兄弟!” 跋锋寒挑眉笑道:“你自有你的致致,子陵亦有青璇大家,不若大家散了就此都去谈情说爱如何?” 寇仲即刻泄了气。 徐子陵在一旁解释道:“原慈航静斋支持李世民,这并非师妃暄单独的决定,必须得道家的代表宁道奇点头同意。宁道奇凭的是他的鉴人之道,从相法瞧出李世民是帝王之相,所以慈航静斋敢落实支持的人选。”此时徐子陵竟然连一句妃暄都不愿说了,在寇仲与跋锋寒面前,也只把她称作师妃暄。 恐怕龙葵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介入,旁的不管有怎般影响,居然使得徐子陵与师妃暄原本的互相心许变得就此陌路。 跋锋寒对此嗤之以鼻,“相人之术?这不是江湖术士骗人的玩意吗,宁道奇又如何?我承认相格确有好坏之分,如同丑妍有别,对运道有一定的影响。可是世上怎可能有种帝皇的相格,绝对是无稽之谈。” 龙葵却看着寇仲认真道:“小仲不必担忧,我也精通相人之术。” 徐子陵、跋锋寒与寇仲三人愕然看向她,她却一笑道:“我虽看不出小仲是否有帝皇之相,却可看出你绝对是个福寿绵延的家伙,绝不会是个短命鬼。” 寇仲一时噎住,徐子陵与跋锋寒皆放声大笑。 徐子陵笑道:“我原也不信有甚么帝王之相,既然龙大小姐都如此说了,那仲少还有甚么好担心的,此次洛阳必然有惊无险!” 寇仲看着身旁三人,心中一阵温暖,精神一振道:“他娘的,管他甚么命运,我寇仲是永远不会认输的,李世民有本事就宰掉我吧!” 龙葵瞥了一眼跋锋寒,却道:“应该说是宰掉我们才是。” 寇仲看向龙葵,感动道:“有龙大小姐这句话,老跋也不能见势不妙就开溜了,真好!” 跋锋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如今我是这种人吗?” 寇仲赔笑道:“有龙大小姐陪我出生入死,老跋你自然是舍不得开溜的。” 徐子陵却正色道:“如今窦建德这边触礁,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事实如此,窦建德才智军力都不及李世民,却试图从李世民正面交锋,是为骄兵必败。”寇仲fftxt双目精芒一闪,缓缓道:“所以我们必须靠自己,当李世民移师虎牢截击窦建德,就是我们反攻围堵唐军之时。我们现在先返梁都,抓出内j,然后秘密结集一支万人精锐部队,以飞轮船作水路支援,运送粮草和攻城破寨的工具,于窦建德从东面进攻虎牢的当口,只要我们的军队能突破洛阳的重围,抵达虎牢的四面,截断李世民与围城军的联系,我们便有机会赢得漂亮的一仗,以后天下再轮不到李阀称雄。” 跋锋寒赞道:“好胆色!这才是寇仲寇少帅!” 徐子陵却道:“你们先回梁都,我去洛阳将此事告知杨公和王世充,好安他们的心。” 寇仲同意道:“我们在陈留等你,待你来后出发,最好能把鹰儿和马儿带来。” 徐子陵道:“没有问题,但到洛阳前我会去净念禅室打个转,找了空说几句话。” 寇仲愕然道:“找了空干吗?有甚么好说的?” 徐子陵目光投往地平无尽处,淡淡道:“之前师妃暄曾透过了空对我传过话,想约我一见,当时我正从巴蜀见青璇归来,却无暇顾及。如今只想去回一句话,既然陌路,又何须见!”如此罢了。 66、战祸 龙葵看着天色,远远的密林青翠欲滴,眼前的运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南方的景色比起风沙大漠,果然是全然不同的美丽。昔日她在那个仙侠的大陆上,别说是江南漠北,就是天上地下,又有哪里不曾去过? 只是不管去哪里,总是陪着别人,蓝葵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总要护得她周全。直到后来,她再也不需要她的陪伴,她也曾四处走过,最终也不过是回到渝州,那个最初景天住的地方。 那个天下之大,居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孤零零的,谁又会真的在意她? 身后跋锋寒的脚步声传来,她微微侧头过去,“和仲少说了甚么?” 跋锋寒淡淡一笑,“听说王猗邀你相见?” “是啊,他已经到了梁都,想不到他亲自来了。”龙葵直言不讳,“直至此时我才信他是真有相助仲少之心,至少肯拿他自己来当人质?” 跋锋寒眯起眼睛,“仲少只与他相谈一刻,便找回了信心,不知他又给了甚么承诺。” 龙葵却忽然“扑哧”一笑,“听说王氏想将一位嫡女嫁给寇仲呢!若非王猗一力阻拦,那位女子应该此时也倒梁都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跋锋寒皱眉看她。 龙葵转过头去,“我并未去见王猗,只是他的近卫玉砚告诉我的。” 跋锋寒洒然一笑,“走罢,这就返回洛阳,陵少该等急了。” 龙葵站起身来,手指一松,指间一朵天蓝色的小花随风远去。 “老跋,你说,仲少会当皇帝吗?” “李唐内忧外患,少帅军却比他们团结多了。”跋锋寒道:“皆因他们只有一个中心,一个统帅,那便是寇仲,更何况,如今寇仲南有宋缺相助,中原亦有了琳琅王氏襄助,虽此时看来洛阳要失,但以天下大局观,实则是我们的寇少帅赢面更大一些。” 龙葵有些惘然,“是啊,若是他撑过了洛阳此局,待到宋缺挥军而下,这天下之势便会无疑倾倒于我们的寇少帅这边。唯有他自己当局者迷,才会如此信心不足,实则李世民要干掉他才是何等之难。” 跋锋寒的笑容却也隐去了,“但是我观他,却非是想做皇帝的样子。” “小仲这样的人,能困在那个大却华丽的樊笼里吗?”龙葵认真问道。 跋锋寒淡淡道:“他能做个好皇帝,这毫无疑问。” “没有错的。仲少知民间疾苦,只需知人善用,擅于纳谏,本身又足以震慑草原,必可以还中原大地一个安定繁荣的天下。”龙葵看向远方,“可他不会快乐。” “关在那样一个大笼子里,不能大碗喝酒不能大块吃肉,不能骂脏话,不能与兄弟勾肩搭背,甚至连外面的风光也看不到了,真可怜。”龙葵语带怜悯。 跋锋寒叹道:“他自己却还不曾想到这个问题,他如今正满心斗志地想要在李世民的爪下逃生,只想着如何度过这一劫罢了。” “待得这一劫过了,他恐怕就要开始烦恼做皇帝的问题了。”龙葵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定宋缺愿意代劳?” “女婿打下江山让老丈人去做皇帝吗?”跋锋寒哈哈笑道:“若真是如此,恐怕要宋师道继承皇位才有寇仲的活路,否则这样功高盖主的开国元勋,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哩!” 龙葵也叹了口气,“我们这般为他烦恼也太早了些罢!真被逼到那个份上,以寇少帅聪明的小脑瓜儿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来的!” 跋锋寒认真道:“希望如此罢!再不济还有子陵陪他想呢。” “是,似乎还轮不上我们操心。”龙葵也笑了。 “从这里渡河去洛阳罢,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战况攀上激烈的顶点。 在距唐将卢君谔八百步的距离,徐子陵的箭架到弦上去,把柘木弓拉成满月,一箭射出。 卢君谔乃是李元吉麾下心腹将领,此人是唐军著名悍将,最擅冲锋陷阵,在攻打关中时立下大功,今趟随李元吉东来,是元吉军的行军总管,李元吉派他来镇守南面,可见对这条战线的重视。 徐子陵此箭螺旋劲发,比从八弓弩箭发射的箭矢更快更狠。 卢君谔眼见徐子陵发箭,心中还在嘲笑徐子陵过远发射的当儿,箭矢已来到眼前五丈许处,不但余势未衰,且有更加增速之象。他不愧身经百战的唐室大将,闪电掣出配剑,迎箭疾劈而去。 “当!” 徐子陵此箭又岂是好相与的,卢君谔全身剧震,在马背上猛晃一下,差些坠马,劲箭虽被他磕飞坠地,他却整条手臂酸麻痛楚,气血翻腾,浑体无力。 就在此时,左侧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劲箭无声无息地向他疾射而至,快至连肉眼也难看清楚,只能徒呼吾命休矣,手中虽握着剑,却是无法挡格。 左右同时惊呼。 卢君谔魂飞魄散下,待要闪避,偷袭的劲箭透颈而过,带起一蓬血雨。在左右将士不能置信下,卢君谔坠跌马背,“碰”的一声重重摔倒马脚旁草地上。 只听跋锋寒大喝道:“少帅寇仲来啦!” 这一声他运足内力喝出,声闻远近。少帅寇仲显然对唐军有着极大的威慑力,唐军骑兵阵立时大乱。 徐子陵远远看去,只见跋锋寒与龙葵两人双骑,已由远及近冲入敌军阵中,龙葵手中长镰运转如风,朝二人射去的箭支并数拦下,跋锋寒手中长弓不断射出箭支,只取唐军中将领或是悍勇兵士。见二人援到,徐子陵精神一振,收回柘木弓,提起长枪,挑开几枝射来的箭矢,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凌空跃起,杀入敌阵。 跋锋寒弃弓拔剑,偷天剑展开,挡者披靡。 紧随徐子陵后的千五精骑奋勇杀至,一下子把军心已乱的敌军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战事便是如此,气势一衰,阵容一溃,败局已定。 初战告捷,虽说可称为大胜,但始终是以寡击众的苦战,唐方当然伤亡惨重,死伤过千,且丧失主将,守城军亦超过二百人阵亡,伤者逾四百,胜果得来不易。城南的广场躺满伤兵,由医者就地抢救。徐子陵和跋锋寒更不停以真气为重伤者行气疗伤,龙葵却因男女有别的缘故,只在一旁与医者一道帮忙包扎伤口。 忙到翌日中午,跋锋寒徐子陵二人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到一旁坐地休息。龙葵给他们递来两大碗水,他们一口灌下,顿觉神清气爽,龙葵自不会说她在其中倒入了一小瓶蜂王蜜,他二人非但不曾因真气枯竭而感到不适,反倒内力更有精进。 跋锋寒似有所感,看了龙葵一眼,见她正挨着南门旁的坚固城墙抱膝坐着,不知在想些甚么,便不曾开口相询,叹道:“高手对垒,胜负是一线之隔,想不到战场上亦是如此,我那一箭若失手,你和我可能没命坐在这里一边呼吸,一边享受正午的秋阳。” “你那一箭若是失手,我自会替你补上一箭,那姓卢的必然是活不成的!不过若是这个距离你都射不中,还是回到草原上再练一练箭法吧!”龙葵嘲弄道。 跋锋寒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真气,并不与她计较,靠着她坐下,背倚坚硬冰冷的城墙,“龙大小姐此役中斩首可比我与陵少还多。” “若论杀人,你比子陵强一些,但是我却比你更强一些,你杀一个人时,我可以杀三个,自然比你斩首更多。”龙葵的声音里透着漠视生命的冷静味儿,徐子陵不禁有些皱眉。 他的目光扫过满广场的伤兵和死尸,医疗队伍正陆续把伤者送返城内各处所救治和调息,留下无人理会的残缺衣甲,城头处传来在昨晚立下大功的八弓弩箭机移动的声音,兵员调动,马嘶人叫,忙个不休。原本战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而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其中浮沉挣扎,希望有梦醒的一天,愈快愈好。每一方的胜利,代表另一方的失败,代表着牺牲和流血,悲伤和苦泪,死亡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他不知道龙葵究竟是经过多少血与泪的战斗,才会养成这般的心性,她原是一个气质高贵,容颜美丽的女子,如今却有了这般骄傲狠戾的性情,比起初时见她,这段日子以来,她身上的戾气已是淡了许多,但他仍是敏感地察觉到她心中一定埋着不愿与旁人说的伤痛。 徐子陵自修习长生诀以来,灵觉比常人敏感许多,才能感受到这种别样的情绪。 “只盼着这战争能早早结束。”他感叹着,紧靠跋锋寒坐下,三人靠着城墙坐成一排,默默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经过的人均向三人恭敬致礼,神情疲倦中带着掩不住的振奋,感受着夏军投来敬慕目光,龙葵不禁感叹道:“也不怪窦建德王世充如此顾忌小仲,看看呐,在战场上吼一吼他的名字便吓得对手屁滚尿流,这样的将领,多半兵士都愿誓死追随吧?” 徐子陵哑然失笑,“这话若是被小仲听到了,他必然又要骄傲得意。”想到如今寇仲的艰难处境,他心中刹那的悲伤痛苦立刻被掩去了,一世人两兄弟,不管如何,有兄弟与他站在一起,就能冲淡战争鲜血给他带来的痛苦。 他亦是相信,他的兄弟总有一天能结束这种战争给苍生带来的悲伤和苦泪,带来真正的和平宁静。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给予他信心,在这一刻,他无比信任寇仲的能力,徐子陵心中对战争的定义正在悄然改变,他依然厌恶战争和鲜血,但他相信,寇仲一定能结束这一切。 哪怕有一日他要和师妃暄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亦不会让他后退半步。 之后十多天,洛阳和陈留战事不断,战讯如雪片般在洛阳与陈留间来回,寇仲亲自坐镇陈留,与李世绩率领的唐军交战,顿时战局成胶着状态。 龙葵从不问战事,甚至并不参与他们的密议商策,以免一众将领见她心中不自在。虽龙葵在洛阳战中以实际战功获得的威望日高,但她手段既狠且辣,尤胜跋锋寒三分,跋锋寒此人少帅军中将领皆对其有所了解,知他是寇仲生死相交的兄弟,龙葵于他们而言却不甚熟悉,偏生她平日里又非良善温和好相处的女子,是以诸将都觉得她不好接近,甚至因她手下尸骨成堆而感到隐隐畏惧。 女子上战场,乱世之中并非没有,少帅军中任媚媚亦是女子,但从未有一个女子将领有龙葵如此的风姿容貌、武功手段,偏生出手如此不留余地,漠视生命。 她本该是如师妃暄、婠婠般来去如风的绝世女子,偏如男子般在战场上浴血而战,甚至不是在后方充当将领指挥,而往往是在前锋位置与敌人交战。 如今,她罗刹之名已是传遍唐军上下,尚无李唐将士能在她手下走上三个回合,遇则血溅三尺。 天色将明,龙葵独自站在城墙上方竖起的旗帜上,衣袂飘扬,轻若无物。 不远处李元吉成功重建高寨,洛阳重陷被封锁围困的局面。 跋锋寒走到旗帜下,“在想甚么?” 龙葵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意,完全不为战争所扰,“我们的寇少帅来哩!” 跋锋寒沉默地看着寇仲悄然避过围城军,朝洛阳方向奔来。 “若说我甚么都不曾想,你信吗?”龙葵忽然开口。 “信!” “战争本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我我亡,所有的仁慈在这里都是不需要的。”龙葵看着那重重围城军,不知道为甚么有些悲伤,她想起蓝葵跳入铸剑炉时烈火加身的痛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姜国被围城时候龙阳脸上的悲伤沉痛。 明明与景天是一样的样子,可是龙阳的那种表情,她如何也不能想象在景天的面容上出现,那么伤心那么难过那么愤怒那么仇恨,所以他才会孤注一掷铸出那把魔剑吗? 那时候,姜国的百姓比这洛阳城里的更加无措可怜,等待他们的是屠城之祸。 或许因她非是第一次经历战争的缘故,所以此时看这场洛阳之战,才会这般平静冷漠罢。 跋锋寒并未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他与龙葵在一起,从来不问,因他可以感到这个女子并不想说起过往,他只是安静陪伴。 龙葵轻轻落下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他们都知晓,再过不久,洛阳就要陷落。 最艰苦的一战,即将到来。 67、箭中 龙葵远远听着鼓声雷动,号角齐鸣,夜色里洛阳城外河畔灯火连天,亮如白昼,只见近百艘船舰填满漕渠和洛水,如天上星月落入河原,一片璀璨辉煌。 “砰砰”鞭炮声响起时,她的唇瓣浮现一抹冷笑,想起洛阳城中众兵士充满希冀的眼神此刻定然变得绝望灰暗,一瞬的难过后方又恢复平静。 “想不到窦建德败得如此之快。”跋锋寒在她身侧沉声道。 平原上数以万计的唐军将士和方才抵达的船舶上胜军之师齐声呐喊欢呼,声震原野,潮水般响彻夜空,士气昂扬沸腾至极点。 龙葵身上披一件深黑色斗篷,几乎与林中深幽的夜色融为一体,将红衣彻底笼罩。她担忧地看向远处洛阳城墙,寇仲与徐子陵同一众洛阳将领并立城墙之上,只瞧见小小的身影,神色完全无法看清,但她可体会寇仲此时的伤心愤怒。 寇仲强渡大河向窦建德求援,反倒加速了他的败亡,以寇仲的心性,必然有些内疚。 此刻一定是洛阳守城的诸位将士士气最为低迷的时刻,必然陷入恐惧与绝望中,而这一切,都要等待寇仲来挽救。 “咚!咚!咚!” 有节奏的鼓音,从欢呼声的汪洋中冒起,唐军呐喊示威之声逐渐减退,代之而起是战士踏足前进、整齐划一的声响,对守城的将士形成催命的符咒。 从龙葵与跋锋寒的位置听来,那鼓声渐渐由远及近,虽不是冲着他们,却仍可感觉气势逼人。 位于槽渠和洛水间平原的大唐军开始朝洛阳推进,分成三军,前方数排是矛盾手,接着是刀箭手和骑兵,以鼎盛的军容,昂扬的士气,压城而去。 战鼓声和那马蹄人足的踏地声都足以震颤大地! 眼见着李世民与李元吉率领李唐将士逼近洛阳城下,已到了喊话可闻的距离,靠于树上抱着剑的跋锋寒终于淡淡道:“该我们出手哩!” “但愿我们不会让少帅失望,成功抢下夏王罢!”龙葵微微一笑,如同一道暗夜的影子,悄然融入了密林里,朝城下接近。 窦建德一世豪雄,此时沦为阶下之囚,更被李元吉提于手上作为威胁寇仲的工具,这滋味绝不好受,更可谓士可杀不可辱,如今他的神色虽然颓然,却并不见惊惧,既然被俘,他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之前的胜利于他已似是镜花水月般遥远,若是他听从寇仲的建议并由他来与李世民打这一仗,绝不会是这个结局罢! 当众人的眼神都聚焦城墙之上寇仲、王世充等人以及城下李世民、李元吉与窦建德时,两道身影悄然掠过,潜入城下不远处事前挖好的坑洞之中,借着夜色掩护,又在城墙上下形势如一根弦般紧绷的时候,他二人的行动居然无人在意无人瞧见! 龙葵正将长镰放在膝上,这柄长镰名九转修罗斩,乃是上古魔神使用的兵器,其中隐藏着毁天灭地的修罗力量,只是在这个灵力稀薄的世界,镰上附着的魔气都变得弱了许多,否则这些普通的人类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它的一击? 正静待时机,骤然听到上方李元吉喝道:“寇仲!只要你不是蠢材就该知大势已去,若还不跪地求饶,立即献城投降,我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葵的唇角浮现一抹讥嘲的冷笑,她看向跋锋寒,用口型一字一字道:“若有机会,取他性命!” 跋锋寒自然心领神会。 只对谈几句,就听李元吉猖狂道:“我代表父皇向你开出条件,假如你寇仲不在十声鼓响内出城来跪地求饶,我就立将夏王击毙掌下。” 龙葵与跋锋寒对看一眼,皆知机会即将来临! 唐军与城墙上皆是鸦雀无声,只有刮过城内城外的呼呼秋风,吹得千百计的火把猎猎作响,不时把零星的火屑送上夜空。 只听寇仲忽然纵声长笑,“跪地求饶,这还不简单!”话音刚落藏于暗处的龙葵与跋锋寒便听到唐军阵中都传来几声惊呼!心知寇仲必是从徐子陵处借力从城墙上跃下,而徐子陵与寇仲心灵相通,两人合作竟是能做到三大宗师亦无法做到的事! “击鼓!”李元吉大喊道。 “咚!” 鼓声响第一下,跋锋寒握紧手中偷天剑,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 “咚!” 龙葵悄然朝坑外看去,寇仲正在急速接近唐军,一众李唐将士的目光都紧紧被他吸引! “咚!” 第三声鼓响,寇仲骤然停住不动,恰好站在唐军弓箭射程之外。 “咚咚咚!” 连响三声,寇仲的身形巍然不动,脸色平静得像是一尊雕像。 “咚!咚!咚!” 第九声鼓响响彻夜空,李世民的脸色已是阴沉如水,而李元吉的眼中闪着残忍的异芒,“我李元吉言出必行,这是你最后的选择!” “咚!” 最后一声鼓响催命符一般重重敲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寇仲动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寇仲以快至肉眼难看得清楚的手法,掣出刺日弓,以内功催动弓弦发出“锵”的一声清响,另一手上已多出一支劲箭来,弯弓搭箭,拉成满月,瞄向李元吉,连串动作在眨眼间完成,速度快得令人如非眼睁睁的瞧着,谁都不肯相信。 此着出乎所有人料外,怎猜得到本是无弓无箭的他,忽然变得强弓劲箭在手,且蓄势待发。 不过没有人及得上李元吉的震骇,当他举手拍往窦建德的刹那,寇仲不但以箭瞄准他,还似能透过箭锋以精fftxt神和真气把他遥遥锁紧,他本身亦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晓得若吐劲击杀窦建德,必避不过寇仲这支集其精气神射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当中情况微妙至极点。左右虽猛将如云,李元吉的感觉却如孤身一人,且是赤身露体,失去所有遮掩和隐藏。他哪还敢冒险吐劲,甚至不敢移动半个指头,怕在气机牵引下,惹得寇仲发箭射来。 同时,龙葵与跋锋寒也动了! 在众人的目光紧紧被寇仲吸引的时刻,他们二人猛然间窜出,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众人被骤然掣出刺日弓的寇仲骇了一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的时刻,忽然从旁掠出两道疾如闪电的身影! 傲立墙垛上的徐子陵衣袂飘扬,双手负后,状如天神,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唯有他时刻关注着龙葵与跋锋寒的动向,整个场中也唯有他注意到了那两个幽灵般的身影,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无比信任自己最亲近的三个人的力量。没有人敢怀疑他可如寇仲般跃下三十丈的城墙,迅速支援寇仲的能力,只有他自己晓得无此本领。适才寇仲轻撞他时,曾从他处借得真气,再后退从跋野刚的箭囊借箭,徐子陵因无真气可借,现在只是装个样子,但仍已足够,场上有跋锋寒与龙葵助他,天下便无人能将寇仲留下。 敌阵中诸人没有人敢透出半口大气,更休说为李元吉挡箭,怕的是任何异举,只会惹得寇仲发箭射李元吉。 就在寇仲举弓锁紧李元吉的同时,在猝不及防之下,从侧面骤然飞来一支狠辣凌厉的箭气时,李元吉根本无法反应,箭气袭体,下一瞬就要将李元吉的脖颈洞穿而过! 若是被射中颈部,他必然像卢君谔一般再无活路! 李元吉骇然色变,汗湿颊背! “叮”地一声轻响,似乎只响了一声,却成功将这道箭气击偏,一道淡淡的身影现出,竟是影子剑客杨虚彦! 寇仲顿时心中一凛,心知今日若无龙葵与跋锋寒突袭,即便他此时似是锁定李元吉,但杨虚彦伺机在侧,哪里还有窦建德的活路! 杨虚彦亦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原不该此时现身,但是李元吉他不得不救,也唯有他知晓,看似只是一声剑与箭气相交的声音,实则他足足在那瞬间击出一十八剑才挡下这道箭气,可见这箭是多么霸道可怕! 李元吉还来不及舒口气,偷天剑的剑气破空而来,气势之盛杀气之重令人几乎忍不住想要后退,但此时寇仲弦上之箭仍旧紧紧锁定着他,丝毫未动!他甚至无法做出格挡之势,手掌只能僵硬地悬空于窦建德背部三寸之后。 跋锋寒的偷天剑已是不同当初,他虽不喜蜀山剑诀的繁复华丽之姿,但是并不妨碍他如饥似渴地吸收其中适合他的部分。跋锋寒是一个天生的剑客,一个天生的战士,他的剑法自实践中来,世上无人比他更熟悉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1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1部分阅读 的手中剑,并无师从的他自来剑法天马行空,从拼杀与鲜血中一步一步淬炼而来。 他缺少的,便是那种真正强大的心法,剑之一道,他已到了极致,然后,龙葵为他打开了一片新的天空。 是以当杨虚彦迎上跋锋寒的偷天剑时,他骤然生出无从下手无从阻挡的无力感,这让杨虚彦不禁脸色剧变,他并未想过跋锋寒的本事已高到了这个地步。 杨虚彦本是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高手,若非天赋出众又身份特殊,也不会被石之轩收为弟子,只自寇仲与徐子陵横空出世,他渐渐被映衬得逊色三分,又和寇徐二人结下死仇,若有机会,必会出手杀死他们任何一人。 而跋锋寒身为寇仲徐子陵的生死之交,此时有机会,自然也会想趁机将他格杀当场!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个龙葵。 身披黑色斗篷的龙葵一头秀发在夜风中飞扬,下摆露出红色裙摆,急掠而来时一箭既失,又是一箭! 如同那日船舰之上不杀李世民不罢休一般,今日她的箭朝李元吉而去,自有一种誓夺其命的气势! 这回杨虚彦被跋锋寒缠住,李元吉再无救星! 偏偏此时寇仲唇角浮现一抹冷笑,手指一松,弦上箭支如一道闪电,劈空而去! 李元吉骇得一声大叫:“救——!”方自吐出一个字,就被狠狠撞开,竟是同跋锋寒交战的杨虚彦不惜被跋锋寒一剑刺中,才将李元吉撞偏稍许,但一前一侧袭来的双箭仍是一箭透肩而过一箭直射入下腹! “噗!”一大口鲜血喷出,李元吉颓然落马。 “元吉!”李世民骇然大惊,非是他同李元吉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李元吉若是殁于阵前,李渊必然降罪于他,甚至有可能让他予李元吉偿命,因在李渊心中,李元吉要比他受宠得多! 杨虚彦本就不带血色的脸白得似雪,因他感觉跋锋寒那一剑竟是霸道如斯,不仅刺入皮肉伤及筋骨,更似是对他的经脉造成了难以忍受的伤害,一时气血翻腾,差点手中剑都因无力脱手。 而他这一撞,为李唐将士争取了片刻时间,顿时数名高手朝跋锋寒与龙葵围来,李世民麾下玄甲战士更是潮水一般朝此处涌来。 “我那箭上抹有剧毒!若想要解药便拿夏王来换!只数十息,否则齐王必死无疑!”寇仲的声音响彻全场! 李世民眼神一凝,拿出搏命的姿态攻向跋锋寒与龙葵的诸位将士手中皆是一顿。 “一!” “二!” “三!” 主动权竟然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回到了寇仲手中,顿时令城墙上的守城将士与李唐诸人目瞪口呆! “四!” “五!” “六!” 寇仲的每一声都掐得极其准,若有人有心计算则会发现他的每一声间隔时间都完全一样,丝毫不差。 “七!” “八!” 杨虚彦处于玄甲战士重重保护中,吐出一口浓稠到近乎黑色的血液,捂着伤口看向倒地不起的李元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手下将士虽将他扶起,却对检测箭支上是否有毒束手无策! 但再拖延下去,即便是没毒他都要因流血过多而死,若非李元吉本身乃是一个内功深厚的高手,此时早已因这霸道凌厉的两箭身亡毙命。 “九!”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数到了九,比之那十声鼓响,这十息之数短促地像是只一呼吸间便结束! 李世民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此时哪里有第二种选择! “十!” 十息终于结束。 68、身死 “放人!” “秦王!”身后诸位将士皆放声惊呼,需知道此次生擒窦建德非是易事,又兼此举对壮大李唐声势有着重要意义,此时放走窦建德,无异于放虎归山,因窦建德一世枭雄,一旦此时脱险,被李世民生擒为他平生奇耻大辱,若是让他回到山东,再要召集旧部卷土重来,定会视李世民为眼中钉肉中刺,实不利于此时天下大局! 李世民平静地看向寇仲,“少帅此时并未给世民选择的权利。”说罢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间,自大败窦建德之后,他一刻不歇便奔赴洛阳,已是许多日未曾休息,以他坚定强韧的心性面对此幕时都感到有些疲惫。 他在李唐行事越发艰难,若非此次洛阳之战决不可失,李渊甚至不愿再放他出来,如今他李世民已成李渊卧榻旁的一头猛虎,亲父子亦容易被权利所离间,父子之情日渐淡薄也便罢了,李建成与李元吉对他的忌惮更甚,平日他领军在外,兄长建成与弟元吉承欢父皇膝下,其父子之情非是他李世民可比。 此次李渊虽迫不得已让他再次领兵,却让李元吉监督在旁,恐怕即是警惕他攻下洛阳之后拥兵自重,更让李元吉携密旨在身,李世民此次虽是一军统帅,但有些事却尚要听李元吉吩咐,心中愤懑非常。 窦建德本是英雄人物,却被李元吉这般折辱,李世民原极不赞同,奈何李元吉一意孤行,甚至搬出李渊来压制于他,李世民心中亦是无可奈何。 但不管如何,他不能让李元吉死在此处,非是他对李元吉还有多少兄弟之情,而是李渊一旦知晓李元吉因他自己的愚蠢而身死,亦会怪罪到李世民身上,一旦回到长安,恐怕等待他的绝非甚么好局面。 李世民那句放人一出口,跋锋寒便哈哈大笑道:“放人罢!”一手就向窦建德抓去,龙葵长镰一拦,将一众李唐将士格开,跋锋寒抓起窦建德腾空而起,朝寇仲处疾窜而去。 龙葵正要随之离去,却见杨虚彦的唇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不禁心中暗叫不好,果然听到身后寇仲悲呼道:“夏王!” 窦建德的口中吐出几口黑红的血液,苦笑道:“小仲不必如此……莫要忘记……替我报仇……” 寇仲心口如遭雷殛。 杨虚彦身在众玄甲战士身后,目光阴毒。 龙葵心中哪有不明白的,显然不知甚么时候,杨虚彦已对窦建德下了重手,看似李元吉以窦建德逼迫寇仲投降,实则无论寇仲降与不降,窦建德都难以逃脱惨死的命运。 在寇仲悲呼的余音中,人人头皮发麻的瞧着一代霸主窦建德手重重落在地上,扬起一阵微尘,就此毙命,再无生息。 窦建德死了! 这个念头在寇仲脑中不住回响,心中空白一片。 敌我双方没有人移动、喘息又或发话。 寇仲目光凝注的瞧着倒在身旁窦建德惨死的尸身,神智逐渐凝聚。 在两军对垒冷酷无情的战场上,有的只是胜利和败亡!甚么歉疚、后悔、悲痛、仇恨、惆怅的情绪,均没其容身之地。若受任何情绪影响,作出违背理智的蠢事,只会落得兵败身亡的结果。 忽然间寇仲从极度悲伤内疚中提升出来,晋入井中月的境界,那非是代表他变成无情的人,而是必须化悲愤的力量,应付眼前的危局,保住性命来赢取未来的最后胜利。 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他终于明白到宋缺的警告——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他感到整个天地在延伸,脚踏的大地扩展至无限,自亘古以来存在的天空覆盖大地,而在他来说,自己正是把天地联系起来的焦点和中心。天地人三者合一,他清楚晓得,在这生命最失意失落的一刻,他终臻达宋缺“天刀”的至境。 只有这样,他才能带领所有忠心追随它的人,渡过眼前难关。 更何况,他看向身旁正关心地看着他的跋锋寒,心中已完全恢复了平静。 李世民亦是未曾想到局面如此发展,见窦建德竟如此身死不禁也是一阵恍惚,随即大震道:“夏王!” 此时徐子陵心中亦是一阵悲凉,他与寇仲心意相通,立即大喝道:“绳!” 寇仲闻言长笑道:“夏王放心去罢!终有一天,我会为你连本带利把血债讨回来!想不到李唐如此卑鄙无耻,不守诺言!我寇仲却不似你们一般只会这种阴毒勾当!男儿自当坦坦荡荡,我寇仲的箭从未抹过毒药,往昔不曾,今日亦是不曾!秦王,让我们在战场上堂堂正正一决高下罢!李元吉、杨虚彦此等小人的性命,他日由我亲自来取!” 徐子陵在城墙之上振臂高呼道:“大唐卑鄙,失道正义!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 城墙之上不分少帅军亦或王世充手下守城将士齐声呼应,轰传河原,一时竟是比之数十万围城李唐军的气势亦毫不逊色!盖因不论窦建德或正追随他的大部分将士均为出身农民的起义军。而李世民、李元吉代表的却是一向欺压他们的旧隋权贵魏晋以来横行无忌的高门大阀。窦建德身死当场,若是李唐用正当手段将之杀死也便罢了,偏偏用此阴毒手段在承诺放人之后仍将之害死,使守城军在敌忾同仇下激起义愤,加上寇仲对他们的影响力,人人均抱有不顾生死力拚求存之心,使得他们的士气到达最高点。 李世民露出无奈神色,欲语无言,晓得李唐已与寇仲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虽说李元吉奉李渊旨意行事,他身为主帅,亦难辞其咎,偏又无法改变。 龙葵将手指离开窦建德的手腕,摇了摇头,因他的五脏六腑实则都已被魔功破坏,能活到此刻亦是难得,他不似跋锋寒当初虽在毕玄手下伤重几死,却气息未绝,如今的窦建德不仅经脉尽断,且被杨虚彦用魔功彻底隔绝了生机。 除非她能使用更高等的法术,否则是决救不回他,偏生这个世界她空有施展法术的能力,却无这个条件。 任由兵士将窦建德抬下去安葬,她远远朝城外看去,心知这一两日寇仲便要面临最艰难的一战,此次若非王猗及时送来消息,他们也不会在李世民归来之前便知窦建德早已大败被俘,王猗自承诺襄助寇仲以来,王氏从未出现在少帅军人前,只是秘密送去数批武器兵甲,又遣了几名精于练兵的将才至梁都,并亲自到梁都坐镇,至今除了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少帅军中尚无人知晓琳琅王氏已站在寇仲这一边。 非是不信任少帅军中诸将,而是王猗曾言,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王氏方能从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李世民手下,便有他王氏之人,消息传递之准之快正是寇仲所缺的。 王猗曾戏言若是寇仲失手被擒,他亦可想办法救寇仲一次。 所谓一次,以李世民这等精明厉害之人,救得寇仲一次,恐就要暴露他放在李唐中的多半棋子,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龙葵跟随那些兵士下了城楼,至于城墙之上王世充打算投降,而寇仲早已有所准备的事她并不曾参与,因她知道此时的寇仲完全可以控制当前的局面。 她悠然自得地在城墙下的台阶上坐下,此时的她对寇仲信心十足,寇少帅此时方才真正领悟了战争的真谛,只要他能刀法入兵,天下又有何人是他的对手?她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挚友之一,如今已经真正成长为无敌的统帅。 昔日,他们三人即可有勇气抵抗数万塞外突厥狼军,再恶劣的情况又有甚么可怕? 李世民又如何?在战场上,寇仲生平千百战,每趟均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凭的是兵法战略,不畏强雄的勇气。从前的事她原先不知,但跋锋寒皆已告知于她,短短的时间内,寇仲与徐子陵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从两个寻常扬州城的小混混成长为天下闻名的高手,凭的不仅是那几分虚无缥缈的运道,更有他们本身的坚韧不拔,对再困难的局面都充满信心,勇敢不惧。 一个寇仲已是足以让李世民头疼的劲敌,更何况还有徐子陵、跋锋寒这等智慧超群,武功不凡的人相助。 “在想甚么?”跋锋寒轻松地在她身旁坐下,侧头问道。 龙葵哑然失笑,似乎跋锋寒最近很喜欢问她这句话,她转过头去看向跋锋寒,此时大军围城,苦战在即,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担忧又或亢奋的情绪。 跋锋寒是个天生的战士,愈恶劣的处境,愈令他表现出超越常人的特质,比平时更加冷静从容。 “在想寇仲与子陵以前过的甚么生活。” 跋锋寒一愣,显然未曾想到龙葵居然如此回答,随即他认真想了想,“作为孤儿在扬州城里长大,只能相依为命,吃不饱穿不暖,怪不得他们能走到今天,原只为一个活下去罢了。” 龙葵微微笑了,“你竟如此清楚。” 跋锋寒洒然一笑,“因他们比我尚且幸福一些,至少有两人相依为命,我却自小孤苦一人,自我懂事起,便得防备别人。我家人在高昌被狼军屠杀,所以我在马贼族群中像个小乞丐,只能偷偷躲起来以木柴当刀来练功夫,很少有吃饱的时候,哈,那时可长得又瘦又小,又无一人能信任。”他缓缓道来,却已听不出多少痛苦,只剩缅怀,事实上那一定是跋锋寒一生中难以忘怀的艰难日子。 不知甚么时候,徐子陵也已经走过来,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听到跋锋寒回忆起往昔,不禁一笑,心中感叹,想起幼时寇仲总是长得比他高大,若是碰上小混混打架,他也总是拦在自己前面,而自己昔日却因寇仲执意争霸天下离他而去,甚至在师妃暄出现之后,更未曾站在寇仲这边,想到此处不禁心中歉疚。并决定自此往后不论何事,他总要站在寇仲身边与他并肩作战才是。一世人两兄弟,他们本就是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曾相依为命,曾将对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这么说来,我倒是比你们都幸运一些。”龙葵淡淡笑着,“我曾是一个小国的公主,也曾锦衣玉食,天真不知世事。” 不仅跋锋寒凝神听着,连徐子陵都朝她看来,这尚是首次龙葵讲述她的过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注定有太多的过往她不能说给他们听,能说的,只是身为“龙葵”的过往罢了。 “我有一个哥哥,疼我爱我,只将我保护地不知人间险恶,性子全然纯白无暇,只那时已有敌国兵临城下,我才知我所在的国家非是世上桃源,那时我尚且年幼,却已国破人亡,也曾经历焚身之苦,甚至愿替兄长去死,却无法挽回这一切。” “后堕地狱,如恶鬼一般活了很久很久,再回人间,已恍如隔世。”她轻轻道,却漠然如雪,不见悲伤亦没有怀念。 任一个人过了千年,很多情绪也就渐渐淡去了,更何况,那不过是蓝葵的记忆,她真实感受到的,却是那些恶鬼妖魔,那些丑恶鲜血,并无甚么给她怀念的人与事。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头上,温暖而沉重,只见跋锋寒对她笑道:“上天欠我们的太多,总要在往后的日子里偿还才是,所以龙葵,从今往后,我们都要活得比旁人更好!”他揉揉她的发,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抛开了过去,且看以后罢!” 徐子陵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感受吹来的秋风,心中一片宁静。 69、猗心 “大哥,为甚么到此时又要我与秦王打好关系?”王藉疑惑道,“既家中已决定全力支持寇少帅,又何必再顾忌秦王这边,更何况如今秦王的形势并不好,如今藉才知大哥的决定方是高瞻远瞩之策!”他的脸上是真心的钦佩儒慕。 因王藉作为王氏世家子弟,在长安亦是长袖善舞的人物,相交皆是贵门世家子弟,自然知晓如今李世民的窘迫地位,虽其在长安乃至整个李唐声望都极高,深受百姓敬重,但李渊待他却日益疏远乃至防备,甚至近日已有准备在洛阳之战后将他永远幽禁。 这样的秦王即使再有人格魅力,如何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登上皇位的希望仍旧极其渺茫。因李唐非是他的天下,李唐的百官将领非是他的部下,而是他的父亲李渊的,是以李世民莫说要登上帝位,在天下之争结束之后,能不能活命亦是个问题。 王猗淡淡一笑道:“我昔日便是因对魔门知之甚深,方能猜到李世民此时的局面,魔门对李唐的渗透已深,而唯有李世民乃是李唐的一块净土,魔门的手无法伸到他的身上,不得不说李世民此人实在不凡,若非有这样的门阀背景,他亦能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奈何这门阀造就了他,也限制了他。李渊非是无能之辈,只他身上有世家门阀的旧习,魔门对李唐的渗透不是一日两日,李渊根本无从防备。” “可李世民如今即便有慈航静斋的支持,怕也很难再成功了罢,除非慈航静斋亲自来守着他,否则终有一日李世民或命丧魔门手中或被李渊赐死,即便李渊顾念父子之情留他一名,他日李建成登位之时,便是他李世民身死之日。”王藉道,尽管他对李世民十分仰慕钦佩,但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确实不如寇仲。 寇仲的少帅军完全由他一手建起,全军上下只听他一人号令,他既是无敌的统帅又是最高的决策者,因他并非世家门阀出身,又是孤儿,无身家拖累,本身就是天下闻名的高手,又兼与魔门结下深仇大恨,反倒成了魔门深深忌惮的人物。 “洛阳此战恐怕乃是李世民心中最为矛盾的一战,因他知道若是此战他成功杀死寇仲,也将敲响他自己的丧钟,因寇仲一死,他的用处便大大减弱,李渊很有可能将他作为弃子,因他名望太高,已到了李渊不能容忍的地步。”王猗递过一张最新送来的情报,自从接手少帅军的情报工作,王氏近百年来埋下的线都全面被利用起来,莫说是李唐的情报,就是整个天下,王猗都了如指掌,“看看这个。” 王藉接过,只粗粗扫了几眼便惊道:“宋缺竟是如此之快,我原以为他要待得春暖花开之时才会北上!” 王猗看着窗外天色,“至今少帅仍不知道此情报。” “为何不告知于他,须知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必多几分对付李世民的信心,洛阳之战恐是艰难惨烈的一战。”王藉大惑不解。 王猗面色沉凝,“因宋缺不愿让寇仲知道!在此情报送来的同时,有一封警告书送到了我手中,这乃是宋缺对寇仲的最后考验,只需他通过此试,宋缺将全力支持他夺取天下,助他登上皇位,唯一的条件便是立宋缺之女宋玉致为皇后。” 王藉叹息道:“幸得大哥阻下了叔公的建议,十九堂妹虽是容貌出众,但若是此时送来,无疑是得罪宋缺之举,殊为不智。” “不仅如此。”王猗口吻有些冷,“寇仲与宋玉致本就两情相悦,只是宋玉致并不喜寇仲卷入天下之争,并将她变成寇仲与宋缺联盟的筹码。宋缺此时已带人北上,以我对寇仲的了解,此仗虽然艰难,但于寇少帅而言,定可支撑到宋缺援军到达之时,到时宋缺与少帅军的联盟就变得极为牢固。” “而我王氏倒是弱上一些。”王藉苦笑道,“我王氏有的只是积年的财富与人脉,并不能与宋氏门阀兵强马壮相比。”可寇仲自得了杨公宝库,对于财富便无甚太大的要求,他本身又非是贪图享受之人。 “宋缺早年便心怀天下,作为宋阀的继承人,他所想的并非争霸天下,而是想要保持中原的正统,经五胡乱华,中原血脉已是不正,例如李世民便有胡人血统,但宋阀乃是南方门阀,宋缺所坚持的便是中原大地汉族文化的正统地位。”王猗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精致的雨过天青茶杯,“这乃是我今日分析宋缺此人得出的结论,是以他扶持寇仲,尽管寇仲身世不明,出身贫壤,但他本身是纯正汉人,又本性良善,才能不凡,最重要的是,与其他势力毫无瓜葛,对宋缺而言便是完美的扶持对象。” 王藉皱着眉道:“这是何意?”他显然未曾明白王猗说这些的意义何在。 王猗淡淡笑道:“只是这些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宋缺对皇位毫无兴趣,一旦他带着宋氏兵马与少帅会和,少帅将变成唯一的统帅,少帅军将迅速壮大,并只有少帅这一位最高决策人。” “这不好吗?”王藉看向他,“这应是对我们有利的事,他日少帅登上皇位总比宋缺要有利一些罢。” 王猗摇头道:“你不懂,这原是最好的事,几乎解决了我们所有为难之事,王氏又能因勤王之功而兴盛百年。但奈何我又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 “还能有甚么问题?”王藉不解,“洛阳之战一旦结束,宋缺率人北上,到时便是南北对峙之势,但李唐内忧外患,少帅军却士气高昂,此消彼长之下,寇少帅夺取天下只是时间问题。即便慈航静斋请出宁道奇出山,甚至四大圣僧亲自出手,亦是很难扭转局面了罢!毕竟秦王非是李唐皇帝,而少帅却是少帅军说一不二的绝对统帅。” 王猗抚触冰凉的茶杯壁,叹了口气道:“如今有两个最大的问题。”他伸出白皙的手指,“一为塞外之患。近日收到塞外的信息全然不容乐观,塞外数支力量已结成了联军,以颉利的野心,早就对中原心存觊觎,昔日香氏作为突厥的爪牙,庞大的情报网让颉利对中原了如指掌,虽如今香氏势力为我们连根拔起,但香玉山仍在塞外,且颉利并未将之遗弃,很有可能此子手上还有甚么筹码。到时中原一分为二南北对峙,少帅要拿下天下非一时之功,反倒成了塞外联军进军中原的好时机,若真如此难免生灵涂炭,百姓遭难。” 王藉却冷静道:“但站在少帅的角度,若塞外联军进军中原,首当其冲的便是李唐,少帅军可一步步蚕食李唐势力,虽可让塞外联军逞一时之勇,尝到一点甜头,但塞外未教化之民根本不懂治理中原之道,且到时少帅可打着恢复河山的旗号,将这些塞外异族赶回老家去,甚至将他们打得此生不再敢进犯也非是难事。” “战争非是这么简单的事。”王猗俊美优雅的面容上尚是首次出现忧色,“不说战争的残酷,即便如此,到时留给少帅的便是一个残破的山河,需要数十年的大治方可恢复生息,塞外铁蹄之下,天下将倾,焉有完卵。更何况,李唐若是邀少帅和谈同抗塞外联军,少帅为天下民心所向必不能拒绝,且他生性良善,非是心狠之人,定会放下仇恨与李唐共拒异族,但到那时,因与李唐不能相互信任,倒很有可能为塞外联军钻了空子,有一招叫做反间计,原本短时便可结束的战争,可能反倒会持续许多年。” 王藉愕然看向王猗,却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要看得更为深远透彻。 “第二,少帅军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王猗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之色,“你知我擅观人之术。” 王藉心悦诚服道:“大哥的观人猜心之术便是宁道奇亦是深赞的,天下少有人及。” 王猗站起身来,走到廊前,脚下木屐发出悦耳的轻响,“我观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四人已多时,跋锋寒此人乃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对任何权势地位、金钱美人都不会有多大兴趣,追求的只是武道的巅峰,看似心狠手辣,实则极重情义,只须与他性命相交,他必愿以命相报;徐子陵比之寇仲,要更善良更仁慈,所以也更优柔寡断一些,但他却是个真君子,一个真正坦荡仁善,其心如兰的真君子;至于龙葵,这个女子经历太多,其心难测,只看来难以亲近……” 王藉笑道:“让你去猜那女子的心想必太难,我知有一词叫‘当局者迷’!如今大哥你被她迷了去,自是其心难测了。” 王猗并不着恼,淡淡笑道:“最重要的乃是寇仲此人,他有争霸天下的雄心,亦有争霸天下的决心与能力,他能从一个市井之人走到如今的位置,本身就极具才能,这是战争策略的天赋,此等人生于盛世或埋没市井,或可为良将,生于乱世,却是可为一世之英雄。” “如今却可能是开国之君主了。”王藉接过话头道。 王猗却叹了口气,颇为幽怨地吐出一句,“问题便在此处,此人,偏生并无帝王之心!” 王藉目瞪口呆,不禁失声道:“甚么!” 王猗看向他,一扫平时的从容优雅,带着几分恼怒道:“说白了,便是此人根本不想做皇帝!” “这怎可能!”王藉根本难以置信。 王猗冷哼一声道:“此时他尚且不觉,等洛阳之战结束,必然将此事列为第一头疼之事,且等着罢!” 王藉彻底变成一只呆头鹅,木然问道:“等甚么?” 王猗恼怒道:“等那个只想征战天下却不想坐那个位置的英雄人物寇少帅将这个问题丢到我的头上请我解决!” 王藉发现他的心脏还不够强大,他看着他的大哥,声音微弱到几乎自己也挺不清晰,“……会否是你看错……” 王猗瞪了他一眼,“我亦是希望如此!” “所以,让我继续交好秦王是为了……”王藉总算想起兄长找自己来所为何事。 王猗眯着眼看向夜空,淡淡道:“只是为了留一条后路罢了,藉,你去罢!” 明月当空,正是好月色,只是夜风寒凉,王猗身上的广袖长衣翩然飘起,他依旧冷静雍容,许久才轻轻地咳嗽两声。 他的身后绿衣与红锦对看一眼,眼中忧色渐浓,却不敢劝,因大公子本就是说一不二之人,又岂是她们这种奴婢劝得了的?这些日子大公子为少帅之事殚精竭虑,虽从未有一日陪他上过战场,却非是悠闲度日,反倒比他们更加耗费心神,镇日这些战讯都由他亲自经手,未曾漏过哪怕一条无关紧要的讯息,然后一旦分析出甚么,便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前方少帅手上。 且那几人尚且可以并肩作战,公子却只能孤独地镇日处在这后方,一日一日地疲惫下去,虽表面看来依旧雍容优雅,实则亦是劳累不堪,偏他甚么都不说,那时感染风寒躺在病床上仍在处理前方战讯,是以这病拖拖拉拉的,竟是一直不曾好,今日又站在园子里吹风…… “公子。”绿衣终是忍不住,“披件衣罢!” 王猗却不动,淡淡道:“不必。” 绿衣眸中亮起晶莹之色,几乎要落下泪来。 王猗看着天上星,“此时她在做甚么呢!恐怕正在战场上浴血而战罢!不知衣裙上尚要沾染多少鲜血……”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只是对自己说,眉眼带着些微的忧,些微的愁,些微的难过。 半晌才一甩袖子,漠然道:“回罢!” 绿衣与红锦这才如释重负,只是看着王猗又低下头咳嗽,那副隐忍的模样只让她们心头更酸。 但她们皆明白,心系洛阳的公子,今夜恐怕又是难以入眠。 只这寒风秋霜,伴他一夜独坐。 70、雷光 跋锋寒、徐子陵和龙葵已到了生死一线的危险境地。他们深进敌阵,来回冲杀,务要把兵力在他们四倍以上的敌骑尽力牵制,双方均伤亡惨重,他们的手下减至七百多人,且被敌人成功切断,只能各自为战。 龙葵本不惧群战,她的武器比之旁人要锋利不知多少倍,手段亦必对手狠辣精准,身穿防御能力对手根本不能想象的广袖流仙裙,即便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来去,但如今她非是要来去自如,而是加入了这场战争。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无论是多厉害的高手,蚂蚁尚能咬死大象,更何况是她这个失了仙力鬼术,只能以微薄灵力施展一些小把戏的“人”? 鲜血浸透她的衣裙时,她才恍然发觉,如今她亦是个人了,会受伤流血,会痛会累,虽不是第一次受伤,却尚是第一次有如此鲜明的自觉。 掉在草原上的火把在杂树间燃起大小数百处火头,熊熊光绒下战场血红一片,烽烟四起,目所能及的战场均是追逐厮杀的敌我骑兵,马躯人体,伏尸处处,情况惨烈! 她的目光都有些模糊,杀的人早已堆成了尸海,但敌人仍如蝗虫一般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不远处,徐子陵与跋锋寒的状况如她一般,只身上的伤口比她更多! “当!” 跋锋寒一剑挑开庞玉从侧面攻来的长剑,反手疾刺庞玉胸口,偷天剑的剑锋锐利无匹,尽管此时跋锋寒已受伤疲乏,但庞玉此等一般境界的高手对他而言仍不够看!庞玉被他的偷天剑震得手臂酸麻痛楚,无力回剑挡格,只好往马侧倾斜躲避。跋锋寒招式突变,顿时刺进庞玉左肩,带起一蓬鲜血,正要运劲伤他筋骨,一个黑点照面拂来,原来尉迟敬德的归藏鞭悄然点至,取的是他胸前要害,无奈下只得收剑挑挡,一旁长孙无忌趁机护着受伤的庞玉退开。 归藏鞭尚要进攻,突见跋锋寒身旁唐军纷纷坠马,赫然是龙葵杀至,连挑十多人后一镰横扫尉迟敬德,任尉迟如何自负,也不敢力抗两人联攻,忙随长孙无忌等后撤。 龙葵喝道:“我们走!” 跋锋寒环目一扫,身边追随者仅余百多人,不远处徐子陵仍在苦战,当机立断道:“先救子陵!”说罢与龙葵并骑冲前,朝西杀去。 徐子陵身具长生真气,气脉悠长,虽身上多处负伤,仍夷然不惧,视敌方千军万马如无物,趁敌方三大主将围攻跋锋寒龙葵的空隙破绽,数息间冲出重围,可是身旁仅余二十多名手下,差点全军覆没。 跋锋寒与龙葵援到之时,正是他体内真气山穷水尽之时,见跋锋寒长剑扫来,不禁精神一振道:“来得正好!” 三人齐齐突围之时,即便以尉迟敬德、长孙无忌之能,亦是不敢与其交锋,因龙葵、跋锋寒、徐子陵此等水平的高手,稍有不慎就是命丧当场,如今即便是三大宗师被这三人困住都不能全身而退,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武功却比之三人那个层级差得太远。 一时被三人突破一个口子,后方敌人重新分出一军,在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率领下继续追至。 跋锋寒指着西面密林,大喝道:“那边走!” 徐子陵抛开要与寇仲会合的念头,与手下追在跋锋寒、龙葵身后,往西面远处密林逃去。 大地草原在马蹄下向后飞泻,忽然前方火把光起,一队人马从密林冲出,人数达二千之众,领头者竟然是本该守在山区北端出口的李神通,在薛万彻、秦武通、李南天、冯立本等一众原本李元吉麾下诸将簇拥下,迎头杀至,截断前方去路。这些将领随李元吉出征,谁知同僚卢君谔身死,李元吉亦被两箭射中,虽一条性命捡了回来,但却因那下腹一箭损了元气,太医隐晦道,恐日后不能人道。 怎能让这些李元吉的心腹将领不怒!须知李元吉虽为李渊三子,上有太子建成,更有声望最高、战功赫赫的李世民,但非是没有争夺皇位之心的,如今这伤若是不好,恐怕是彻底绝了他夺取皇位的可能。 且元吉此人自命风流,若得知此消息怕是宁愿死去。 李神通沉声道:“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三人交换个眼色,均知别无选择,晓得唯一生路,就是破围入林,否则必难生离此地。 徐子陵不忍手下陪他们送死,回头喝道:“你们往南撤走去找少帅,他们由我三人应付,这是命令!” 众手下策马向南,横逃开去。 跋锋寒、徐子陵与龙葵则策马反朝北奔,避开李元吉的主力,迎向敌骑侧翼。 战争终到达决定性的关键时刻。在突围之前,他们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一战会是如此艰苦,李世民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任你翅膀再硬,也难逃困局。 在战场上,任你武功盖世,也绝不可给敌人缠着,否则敌兵会如蚁如蝗般愈聚愈多,缠得你顾此失彼,无从展开手脚,到那时必被拆骨分尸,无有侥幸。 跋锋寒和徐子陵对以寡敌众经验丰富,一瞧李神通方面军容形势,晓得难以力敌,最糟是不知对方林内是否尚有伏兵。 他们展开人马如一之术,组成三角阵势,以跋锋寒为尖峰,龙葵与徐子陵相护左右,堪堪避过以李神通为首的一众敌方硬手,朝敌阵较薄弱的翼军冲杀,正是要借敌人兵马把李神通等阻隔在较远方处只要他们行动够迅快,可在敌军形成包围网前,突围入林。 鲜血不断沾上龙葵的衣裙,她尚是首次因血腥味太过浓郁而有作呕的感觉,她虽曾在魔剑鬼界之中生杀折磨过不少人,但他们都并非如眼前士兵一般活生生的,血肉鲜明。 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龙葵本身亦不是优柔寡断悲秋伤春之人,更无心慈手软的可能,一出手必血溅三尺。 徐子陵和跋锋寒一矛一剑,全力展开,马到之处只要有人进入三人兵器的势力范围,必溅血坠马。 可是敌人并没因此胆怯散逃,且人人前仆后继的杀来,重重叠叠,奋不顾身的务要包围困死三人。 三人所到处尸骸狼藉,血流成川,战况激烈至极点。 龙葵只觉周身似被这血海淹没,那种挥之不去的粘稠感十分不舒服,她反倒开始怀念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尚是并无实体的女鬼,反倒没有这些感官上的难受。 第一次,她开始厌倦战争。 蓦地前方剑气剧盛,剑芒耀目,领头的跋锋寒在刹那间作出判断,晓得遇上敌方高手,再不能像对付一般战士般随手打发。如给对方硬阻于此,不片刻待李神通等人赶至,极大可能三人就要命丧于此。他立即收摄心神,定神朝前望去,骤眼见到的竟是点点剑芒,既瞧不到剑从何方击至,更看不到敌人。 正是不久前为救李元吉应是受伤未愈的杨虚彦,以细碎剑气影响对手视力乃杨虚彦的拿手本领,影子刺客之名正是由此而来。但其不知用了魔门何等手段,竟在短短时间内看似伤势痊愈,且尚有精进。 跋锋寒怡然不惧,哈哈笑道:“就先宰掉你杨虚彦吧!”在马背上左右晃动,避过两支刺来的长矛,又以脚踢飞另一名从地上爬起来欲偷袭他坐骑的敌兵,偷天剑化作一道变幻莫测的光束,破空而去,直取杨虚彦。 杨虚彦手中剑光又是一阵闪烁,乱如迷花。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2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2部分阅读 可跋锋寒何等人也,他甚至无需看清,连剑出击,剑破虚空,准之又准地朝杨虚彦刺去!这一剑乃是拚着受伤,亦要借机重创至乎杀死杨虚彦,故此一剑乃跋锋寒全力所聚。跋锋寒已非是昔日之跋锋寒,他这一剑实是有破日惊天之威势,以杨虚彦之能都不能硬接其锋芒。 杨虚彦急忙策马后退几步避开剑势,只觉那冰冷锋锐的剑锋从脸颊扫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须知他本以为足够高估三人,方才在此时三人强弩之末时前来,谁知单跋锋寒就如此硬手,口中却阴测测道:“跋兄到此时还想逞强吗,不若快快投降还能饶你们性命!”说罢不等三人回话,就倏地剑往下压,斜指跋锋寒,似攻非攻,右手却朝跋锋寒拍去,本来白净修长的手在刹那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诡异邪恶至乎极点。 跋锋寒心中想起《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但见前方变成尽是杨虚彦似能塞天盖地、邪恶可怕的黑漆漆巨灵之手。 在他后方的徐子陵与龙葵扫开四周密密麻麻的敌军,正要上前相助,只听“当”地一声脆响,竟似是敲击佛钟之声,这诡秘莫测的钟声就如徐子陵的九字真言一般,震荡间二人行动就此一顿! 从林中走出的赫然是在大草原上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白衣僧明悟! 那时他一声佛号便可震得几十大汉手中弓箭拿捏不住,如今明悟依旧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双眼睛却比昔日见时更加清澈温柔,充满慈悲之意,可见多时不见,他的修为已然也是精进许多! 明悟手中持着一个小小的铜钟,这铜钟非但并无甚么光鲜美丽的外形,反倒破旧不堪生满铜锈,让人简直无法相信方才那清脆的钟声乃是从这小小一口破败的钟上发出。 龙葵与徐子陵的这一震,自是无法助跋锋寒抵挡杨虚彦的魔手,在他后方的徐子陵此际亦到了生死立判的关键时刻。劲气罩空而来,他不用回头去看,也知薛万彻跃离马背,向他凌空扑击。 徐子陵与龙葵此际正深陷在重围之中,他每一刻都要挡格从四方八面攻来的兵器,而薛万彻正是看透此点,又不想向龙葵此等身手不输徐子陵的女子出手,故放手全力向他凌空扑击,只要他分神应付,在地面前仆后继朝徐子陵狂攻的敌人肯定可把他乱刀刺成肉酱,不仅是他,其余大将高手也已相继赶到。 处此生死存亡之际,徐子陵心神仍是一丝不乱,无有遗漏,不但清楚自己的处境,更清楚跋锋寒方面的情况,杨虚彦的魔功诡异尚且不说,那白衣僧即便不曾出手,也可看出有与杨虚彦比肩的修为,在此生死之间,这样强大的敌人出现只意味着三人的生机又削弱一分。片刻之间他已冷静分析出所有状况,决定牺牲自己成全龙葵与跋锋寒,至少让二人实现相伴幸福的梦想。 “临!” 徐子陵吐出真言,全场皆震。 周遭的空气变得如有实质,沉重如巨石压体,不要说挥剑反击,连摇头眨眼这类动作也难以办到,整个人就像给杨虚彦这来自《御尽万法恨源智经》的邪异可怖的黑手魔功“石化”了。 那漆黑的大手即将击中跋锋寒时,徐子陵真言传至,杨虚彦闻音一震,跋锋寒顿从他的魔手解脱出来,本似塞满天地的黑手变回缓缓拍过来的一只漆黑手掌。 徐子陵腾身半空,长矛一挺朝明悟刺去!“想不到四大圣僧的弟子,竟与魔门众人勾结在一起!”他这话运足内力喝出,果然声震四里,但那明悟似是丝毫未曾受到影响一般,露出一抹温柔和善的笑,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叮”地一声轻响,竟是用一只肉掌挡住了徐子陵的长矛! 跋锋寒偷天剑挑出,眼看刺中杨虚彦掌心!杨虚彦哈哈一笑,手掌回复原色,往后撤掌,右手影子剑挥击,挡格偷天剑,发出一声清响,震慑全场。跋锋寒险些被杨虚彦连人带剑劈下马背,心中叫糟,晓得自己在目前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已是过不了以逸待劳的杨虚彦这一关。 徐子陵的爱马万里斑发出悲鸣,在敌人杀人先杀马的毒手下,惨死身亡。 空中的徐子陵却并无时间多想,大喝一声,螺旋劲发,又是一矛朝明悟刺去! 此时龙葵为挡住李神通及一众李唐大将高手,不让他们趁机击杀跋锋寒与徐子陵,已是尽其全力! 岂知徐子陵此枪用劲巧妙,明悟见此击气势之盛,锐不可当,却不敢再拿手掌去接,手中铜钟一扬,准之又准地迎往徐子陵长矛!徐子陵这一击却非是击在实处,只借力横移,来到跋锋寒后方,长矛脱手朝杨虚彦脸门射去,大喝道:“锋寒!” 跋锋寒与他合作多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可说是唯一逃走的机会,若让李元吉等众高手再团团围困,必死无疑,猛吸一口真气,弹离马背,一剑匹练般扫往困住龙葵的一众高手,“龙葵,走!” 塔克拉玛干颓然倒地,它全赖跋锋寒的真气,勉强撑持到这刻,失去主人的支援,立即结束残余的生命。 龙葵一跃而起,在敌人头顶上方凌空横移七八丈,一道幻鬼三叠杀不知不觉出手,那几位李唐大将之觉得背脊一寒,仿佛见到鬼影飘过,胸口一闷都吐出一口血来,这才皆以一种惊恐的目光看向长镰倒转勾住跋锋寒一同掠走的龙葵,徐子陵猛提一口真气,跟随二人往密林方向投去。 明悟白色僧袍微微一动,就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追到离密林只两丈许的徐子陵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指朝徐子陵点来,与此同时杨虚彦影子剑随手挑开徐子陵掷向他的长枪,以后发先至的惊人高速,一股轻烟般追上来,举掌往徐子陵背脊拍去。他的手再次转为邪恶可怖的黑色。 徐子陵已非第一趟遇上如此诡异邪恶的魔功,当日在幽林小谷,许开山隔着溪水向他攻击,亦曾把溪水变得像万斤般重的巨石,不过杨虚彦的魔功显然比许开山更胜一筹。而与明悟却是首次交手,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看似轻飘飘的,但在渐渐接近之时,他便可感受到其中蕴含地足以惊天破地的强大力量! 他可感受到明悟不惜一切要杀死他的决心,虽他并不知自己是何fftxt时得罪了这四大圣僧座下弟子。 即使在平时最佳状态下,要挡杨虚彦此掌已不容易,何况还有明悟那恐怖又充满玄妙味儿的一指,更令人绝望的是,此时徐子陵已是接近油尽灯枯。 只这一瞬,跋锋寒已知徐子陵要做甚么,徐子陵此时反击无疑是抱着牺牲自己、成全他与龙葵的死志,徐子陵反手一掌迎击杨虚彦,另一掌变拳,朝明悟那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迎去! 若让他双手与那两位强敌相触,纵是奇迹降临,徐子陵亦是不可能再活命,定是立时饮恨丧命的结局。 跋锋寒双目一红,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一幕发生,偷天剑一扬,强提一口真气,一片剑光落下,削向那同时出手击杀徐子陵的二人。 龙葵目中一片平静,她的长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只一旋身,深红长裙裙尾旋开似一朵盛开的血色蔷薇,这一卷竟是把徐子陵跋锋寒二人都勾向密林方向,借着重力,两人就这么像断线风筝似的给抛送入林! 唯剩龙葵面对那只漆黑的手掌和白皙的食指! “龙葵!”跋锋寒吼道,几乎目眦尽裂。 那只手掌打中她柔软的腹部,杨虚彦只觉自己似乎打中一尾游鱼,只一瞬相触就被她滑了开去,但他的脸上仍是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因他掌中邪恶阴寒的真气已千丝万缕地侵入龙葵的经脉。 最可怖的还是明悟那蕴含他全部佛功的一指!这一指可以拈花,亦是可杀人夺命! 那一指点在龙葵雪白纤细的掌心。 明悟浑身一震,某种阴暗寒冷的气息自那只手掌之上朝他充满佛意光明的经脉中侵袭而来,令他被那反震之力击退数步,而龙葵反倒借着那一指石破惊天之力往密林里投去! 并非第一次受伤,并非第一次流血,以她与凡人不同的身体,在这个精疲力竭的时候,被这两个几乎攀上武道巅峰的高手夹击之下,终还是受了重伤。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液,只觉得腥甜之意一阵阵涌上喉咙,头脑竟是一阵晕眩! 但以跋锋寒与徐子陵此时的状态,怎可跑得过懂得幻魔身法的杨虚彦同精通佛门精妙步法的明悟? 且在龙葵投入密林之时,跋锋寒赶紧将她抱在怀中,方自与徐子陵一道亡命逃去。 他的手将她紧紧搂住,她只看到他棱角分明刚硬紧绷的下颚,“放我下来。” “不!” 后方破风声至,杨虚彦凌空赶来,“当!”又是佛钟响起。 “我可以拦住他们。”龙葵不知道为甚么,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跋锋寒心中生出强大意志,奋起余力,腾空而起,双足踏在树干上,朝洛水方向奔去,徐子陵却叹了口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我留下拦住他们。” 跋锋寒怒道:“你们定要如此么!那好罢,便让我们三人死在一处罢了!” 徐子陵无奈,只得跟上,因他知此时他若是停下,跋锋寒定不肯带着龙葵逃生,唯有与杨虚彦、明悟硬拼一途。 惨痛的长夜,终于过去。 跋锋寒一手搂着脸色苍白的龙葵纤腰,另一手提着偷天剑,从一株老树飞泻而下,在黎明前的暗黑中,来到洛水东岸。 后方追兵自远而近,火把光在林中闪烁移动,杨虚彦长笑声至,只见他现身一棵老树之巅,更令三人棘手的是,明悟立于岸沿,显是为了绝三人跳水逃生的念头,这个面容清秀的和尚白色僧衣依旧整洁朴素,纤尘不染。 明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跋施主、徐施主果然不凡,竟能逃到此处。”在他看来,受了自己一指,杨虚彦一掌,龙葵即便不死也已重伤失去战斗能力。 徐子陵心中深感佩服,若非跋锋寒利用密林的掩护,多番误敌惑敌,令杨虚彦与明悟摸错门路,三人早就被追及。 可恨的是,此时的徐子陵与跋锋寒眼下状态,根本没资格跟杨虚彦、明悟这层级的高手一决生死,何况大批追兵将至,他们更没能力抵挡。 此时三人离洛水只三两丈的距离,若无明悟拦路,即可跳入洛水里去。 “放我下来。”龙葵睁开紧闭的眼睛,一双漂亮的眼明亮若星辰,竟是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跋锋寒只得将她放下,杨虚彦卓立老树颠顶,影子剑遥指岸旁的跋锋寒,警惕地看向龙葵道:“想不到龙小姐伤重亦能有如此精神。” 龙葵冷笑道:“就算伤得再重,杀了你们的精神总是有的!” 最近的一支追兵已是渐渐近了,明悟道一声佛号,离开洛水沿岸,走到杨虚彦附近,悲悯道:“三位施主此时即便跳水逃生,怕也是逃不出这洛水去。”大批追兵即在眼前,以三人此时体力透支的状况,又能逃得了哪里去。 龙葵却闭上了眼睛,跋锋寒的手紧紧握着偷天剑的剑柄,眼中精芒一闪,正待强提精气,让自己至少有一拼之力,徐子陵也是一般,这一夜奔袭,虽无时间休息,但长生真气快速修复着他的各处伤口,实则他如今的状态比跋锋寒尚且要好一些,跋锋寒非但要殚精竭虑误敌惑敌,又要带着龙葵赶路,消耗自是比他更大。 徐子陵朝跋锋寒看去,却见他面色沉凝,他与跋锋寒相识多时,更多次同生共死,立刻知他在想些甚么,因他亦是发现龙葵不对。 这纯是一种感觉,他并不知龙葵要做甚么,只从她身上感到一种毁灭性的危险! “龙葵!今日你若死了,我自与你死在一处!”跋锋寒骤然喝道。 对面杨虚彦不禁拍掌阴笑道:“好一对亡命鸳鸯,我原还打算活捉了这龙葵,送予齐王……” “就冲着这一句,今日你便要死!”龙葵睁开眼睛,原本黑色双眸中忽然出现了紫红色阴影,她微微笑了起来,然后侧头道:“跋锋寒,我自是不会死的,你放心罢。”她不原就是鬼么,虽是变作了人,但已是千年的女鬼,怎会再死一次? 若是再死一次,她会去何处呢,会回到鬼界吗? 还是说,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里,若是死了,便会永远地死去? 她不知道。 双掌间“嗤嗤”声起,龙葵渐渐朝空中飘去,跋锋寒一把想抓住她的袖子,却似是抓到一片虚影,面色顿时一白,只见龙葵悬浮在半空之中,紫红色的电光渐渐在她周身萦绕回环。 杨虚彦和明悟大惊失色,这是甚么? 这个女子,怎会有这样的本事!雷电之能,岂非天威之力?人怎可能会有!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漫天的雷电闪着耀眼刺目的光芒,如天罚一般狠狠砸向地面! 明悟一声厉啸,疾如利箭一般朝后仓皇退去! 杨虚彦本是轻功绝顶之人,他想要逃,可这雷光充斥天地,他要逃往哪里去! “这定是幻——”话未说完,那雷光落在他的身上,只听“兹兹”声响,几乎要将他劈开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惨嚎一声狼狈窜逃! 但这天地似是被这雷光笼罩,又能逃到哪里去! 龙葵飘在半空之中,宽大双袖在风中猎猎而飞。 天色将明,洛水宁静。 一片雷光闪烁,那密林中传来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声震四野。 龙葵的唇色非但未曾变白,只变得愈加鲜红似血,她漠然看着这天地间一片熟悉的雷光,那么熟悉的—— 雷、动、九、天!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爆发了……七千+字 事实上这文离完结不远了呃…… 应该可以在30万字以内完结 ☆、生死 冰冷的雨丝,漫天洒下来,自午后开始,天上的云愈积愈厚,遮日蔽天,到黄昏时终落下细雨。整个伊洛平原被茫茫雨幕笼罩,如烟如雾。 跋锋寒紧紧搂着怀中龙葵,她的黑发红衣被雨水打湿,脸色苍白如纸,似是全然没有生息。 事实上,他也感觉掌下她的身躯越来越冷,如这雨水一般,一直冰到他的心里。 身后没有追兵,自然没有追兵,那片密林里的追兵包括三只敌人用来探查他们行踪的秃鹫都被龙葵召来的那片雷光杀了个干净,只不知杨虚彦与明悟是否亦是丧命其中。 徐子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需尽快寻到地方给龙大小姐疗伤!” 跋锋寒沉默不语,脸色如这天色一般阴沉冰冷,弄得走在他一旁前来接应他们的侯希白一脸惴惴。 “你们去看看附近是否有人家。”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徐子陵松了口气,与侯希白向林外掠去,却仍忍不住回头看向雨幕中站得笔直的跋锋寒,他将龙葵搂在怀里,紧到就似是他一人那样孤零零地站着,死一般地沉寂,明明方才经历了死里逃生,他的心中却比之前愈加沉甸甸的,若是龙葵当真为救他们而身死,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更无法面对跋锋寒。 因正如他和寇仲开始猜测的那样,跋锋寒与龙葵已是纠缠得太深太深,她死了,他孤独活在这世上,只怕这一世都了无生趣。 见他们越走越远,跋锋寒方才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将龙葵的脸靠在他的肩上,侧过头去低声道:“龙葵,我非是说笑,你若死了,我也不活,所以,你不能死。” 他的手贴在她的背上,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却仍是强提一口真气,顿时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他却不管不顾,只源源不断地将真气输送到龙葵似已生机断绝的身体里去。 这些日子龙葵教给他的心法他勤修不辍,体内真气亦是早已修成先天真气,但经历生死之战,又一刻不停奔袭到此,他不禁体力透支,体内真气更已枯竭,如今硬是将经脉中的真气以自损的方式逼出来,实则极损元气,自伤根本。 鲜血从他的唇角一滴滴落下,溅在龙葵早就被鲜血浸透的红色衣裙上,晕开,随即不留痕迹。 跋锋寒却根本不管不顾,将脸颊贴在龙葵冰凉的颊边,眼神坚定锐利如昔,甚至看不到一丝痛苦。 他的真气融入龙葵死气占据的经脉,如泥丸入海一般,激不起一点痕迹,他并不沮丧亦不放弃,直到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手却不离龙葵后背。 本就不堪重负的经脉因真气被搜刮一空而如同即将破裂一般给他的身体带来剧痛,跋锋寒却感谢这般的剧痛让他不会因失血和疲乏晕去,他竭力将身体中哪怕最后一丝真气也要给龙葵,哪怕只是给她冰凉的身体增加一点点温度。 就算她的呼吸与心跳已渐渐微弱到几不可闻,他仍坚信她会活过来。 从未有过一刻怀疑。 血色彻底染红了他的前襟,跋锋寒的视线已开始模糊,但不知会否是错觉,他似是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叹息,而后便是世界一片黑暗。 林中似有红影一闪而过。 天城峡地势深得据高地、择要隘、上有山险、向平易等自固扼敌的优胜条件,更兼后方有贯穿高山的秘密峡道,被少帅军占据之后,迅速建起一座高寨。 寇仲虎目含泪,一把抱住徐子陵,松开又紧紧搂住跋锋寒,“好小子,你们真的没死!” 这些日子无疑是寇仲最为煎熬的日子,因他完全得不到徐子陵与跋锋寒的消息,若他三人成功脱险,本该来同他会合,结果这些日子以来,他三人完全不见踪影,原他几乎已是放弃希望,正以为此场战争带走他最重要三人的性命,并为此痛苦绝望之时,徐子陵与跋锋寒竟奇迹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徐子陵苦笑道:“龙大小姐她!唉!龙大小姐……” 寇仲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尽,后退三步道:“龙大小姐……”他几乎没有勇气去看跋锋寒,因他知道若龙葵真的因为这场战争身死,跋锋寒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战友,而是他今生唯一的一份爱情。跋锋寒此人看似冷血狠戾,实则最重感情,若龙葵离开人世,以他对跋锋寒的了解,后者一定会孤独终生,而他寇仲将永远无法面对他的好兄弟! 这些日子他总是忍不住想,若是没有这场战争,这一切的悲伤和痛苦是否都不会发生。 “她没有死。”说话的是跋锋寒,短短数日,他却像是经历了数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整个人都已瘦了一圈,原就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修长精干。 寇仲重重吐出口气,却不敢再问,只得向徐子陵打眼色,因此时的跋锋寒非但看着冷厉阴沉到了极致,更似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孤狼,一双眼睛亮到可怕,浑身的杀气掩都掩不住。 待人将跋锋寒引下去休息之后,徐子陵方向寇仲道出实情,“……若没有龙大小姐,我和老跋恐怕都要丧命,我不知龙大小姐是以怎样的代价引来天雷,只那之后,我以长生真气探其经脉,却发现她浑身充满死气,生机已绝。” 寇仲难以置信道:“这怎可能!” 徐子陵苦笑道:“不过老跋说得没错,她确实不曾死,最古怪的是,她的身躯冰凉若死之时,却仍有极其微弱的呼吸与心跳,似是有甚么护住她的心脉,令她尚有一口气。” “长生真气亦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吗?”寇仲道,因他知晓他与徐子陵的长生真气乃是这世上最神奇的治疗功法。 徐子陵精神一振道:“是以我一路都在以长生真气为其治疗,每日我与老跋轮流为她输入真气,如此她的身躯竟然渐渐恢复了体温,但只仍是不曾醒来,应是性命无妨。” 寇仲彻底松了口气,晓得龙葵仍健在,立即龙精虎猛起来,道:“那老跋怎还是那副可怕的模样,看着心里慎得慌。” 徐子陵叹了口气,“我们路遇侯希白,他道石青璇精通医术,我二人便带龙大小姐去幽林小谷寻她,却不想石之轩在那儿埋伏,我与老跋一刻不歇赶到那里,又一路为龙大小姐疗伤,差点就被老石宰掉,幸好青璇及时出现。但闻青璇说,龙大小姐的情形并不容乐观。” 寇仲顿时又紧张道:“不是性命无妨吗,以龙大小姐的本事,怎会还有事?” “她先伤在杨虚彦与那明悟手上,后又……”徐子陵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知道那震撼人心的雷光非是常人所能引来,龙葵应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石青璇只道龙葵虽身体渐渐在恢复,却并无醒来的迹象,甚至有可能会如此一直沉睡下去。 寇仲听完沉默许久,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此仇不能不报,不知那杨虚彦与明悟是否还有命在,即便他们死了,他日必要去找四大圣僧寻他们的晦气,不知他们的徒弟何故同魔门联手,我寇仲向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以牙还牙方可解恨!” “如今我对李唐亦是充满愤怒。”徐子陵平静道,“无论佛门给出何等解释,此次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他佛门与慈航静斋皆支持李世民,那我们便将他彻底打败罢!” 寇仲心中一酸,低声道:“便在上一刻我还无比后悔将你们带入这战争的泥沼中……”忽又抬头道:“老跋为何不留在幽林小谷陪伴龙大小姐?” 徐子陵叹了口气,“因他心中愤懑,我怀疑若将他留在幽林小谷,他会去刺杀四大圣僧甚至李世民,他当时杀气之重太令人心惊,便竭力劝他先来此处,至少助你结束这场战争,龙大小姐由青璇照顾,若她醒了,青璇会尽快通知我们。” 寇仲几乎想扑到徐子陵怀中大哭一场,知此次龙葵之伤定是让跋锋寒将心中戾气皆散了出来,才会是如此模样,心中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现在,陪我看一看这座少帅军的山寨吧,接下来,我们要给李世民一个痛快的回击才是。”徐子陵拍拍他的肩膀,因知道他在想甚么,但此时无论如何安慰都没甚么用处,他方才如此转移寇仲的注意力。 这座山寨内被土木墙围起的面积非常宽敞,纵横均超过三千步,在峡道前以粗壮的树木筑起一座两层高的建筑物,峡道的出入口就在下层处。这木构建筑呈长方,纵十丈横十五丈,非常坚固,纵使被敌人攻入寨内,要进入峡道,还要闯过此关,在战略上具关键性的作用。靠山壁处另有十间木营舍,每营可供十多名战士休息睡觉,与庞大的主建筑物互相照应。在山寨正中处则挖出一个直径达两丈的人工圆池,底部和边壁用黏土石块砌。以两条首尾相衔接的长竹筒输水管引进岐道来水注满圆池。 主建筑下层放满粮食、草料和燃料,第一层则作休息之用,上面的大平台可远眺寨墙外敌人的形势。由于冬天迫近,木构建筑不但是战略上的要求,且可供战士躲避风雪,乃山寨存亡的所系。 待走到上层的大平台时,寇仲指着不远处的唐军营地,沉声道:“过去我们所受的委屈与欺压,必将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徐子陵搂住他宽厚的肩膀,与他并肩而立,原本因战争而悲伤迷茫的他,如今心中已是异常平静。 战争无情,但只要站在他的兄弟身畔,足以填补这种残酷带来的痛苦。 不管如何,也要对得起龙大小姐牺牲自己换来的这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这章写得异常纠结……各种写不出来otz…… 我知道,越接近结局我越是卡卡卡卡卡…… ☆、苏醒(正文完结) 北方正烽火连天,南方小镇却依旧宁和安静,以河成街,街桥相连,依河筑屋,水镇一体,那木制水阁、青石桥梁、石板巷等独具江南韵味的因素,十分幽雅,古朴静谧,有种江南水乡独有的魅力。 处于少帅军治下的城市,人们已经安享起了战乱后的太平。 刚好是雨后,空气中都有着清新湿润的气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也是湿漉漉的,一旁高大的古树被雨水洗刷地十分精神,石青璇走过青石桥,并没有打磨得很平整的石板有着些微嶙峋的棱角,那宅子便掩映在这片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的青瓦白墙的建筑中,从外来看,只看到青黑色木制的大门,并不如何显眼,她轻轻一推,门扉就“吱呀”一声打开,一进去,视线才是豁然开朗,庭院深深,小池幽雅,又见雕梁画栋,楼阁精致,竟是绝对不小的一处庄园,只是从门外如何也看不出来这内里的景致。 不远处的荷花池畔,有一小亭,亭中放着一摇椅,那女子躺在椅中,安静地似是深深沉睡,只她身旁那个与江南几乎格格不入的男子靠坐在亭柱旁,一腿支起,一手抱剑,不知在与她说些甚么,那两人放佛自成一个空间,温馨宁静,让人几乎不忍打扰。 “……战争就快结束哩,我看仲少是不准备回来了,自那时他为与李唐联手抗击突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宋师道劝出来并将这少帅军统治的地盘交给他之后,怕就存着赖账将这皇帝赖给宋师道的心思……” “哎,还不是猗公主给他出的坏主意,只道这往北一去,不知能否归来,宋缺在与宁道奇一战后受伤闭关,这打下的基业交给旁人一不能服众二他也不安,唯有宋师道最为适合,他既是宋缺长子,又深得寇仲信任……” 石青璇静静听着,她对于这些战争的东西并不明白,只在此处静静等着徐子陵归来罢了。 “……龙葵,仲少只率五百骑前去,根本不伤少帅军根本,只他身先士卒,李唐亦是无话可说,我与子陵数次经历生死之间,但再困难都已坚持下来,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到你的身边,只是,为何你还是不肯醒?” “我知你在,我亦明白你对这世间的厌倦……”他停住了,并未再说下去。 石青璇缓缓走近,替龙葵把了把脉,微笑道:“如今龙姑娘已是好了许多,应不日就该醒了。” 跋锋寒的形容仍有些憔悴,从随寇仲到草原的一刻起,他三人率五百骑不停马蚤扰突击金狼军,王猗派人在草原上玩了一手漂亮的分化反间,使得整个塞外联盟四分五裂,再不成气候,才一刻不停地赶回江南。 他知石青璇乃是在安慰他,但龙葵如今安静睡着,只要一日生息不断,他便会一日日等下去,他有足够的隐忍和耐心,不过时间罢了,一直等下去又有何妨? 小亭精致,小池温婉,跋锋寒抱剑而坐,似是睡去。他的身旁,竟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红色身影。 龙葵也知道,在这个世界施展雷动九天这样的法术,本就是逆天之举,她事先喝下一瓶天仙玉露,方才没有当场肉体消陨。 她原是千年厉鬼,鬼力之强大在整个鬼界亦是数一数二,那具肉身却是真正的人类肉身,会受伤会流血,在施展雷动九天之时,她便感觉似是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空有灵魂的厉鬼一般。 这一次却再无惊慌,她明明在跋锋寒的身侧,但是再喊他他也听不见,这个世界不同于仙剑的世界,灵气稀薄,再无神仙鬼怪,所以,他看不到她也属正常罢? 本来,也许她应是死了。 但看跋锋寒那样自伤自损只为救回自己时,她忽然就犹豫,不想离去。 尔后很久,他看不到,她却一路相随。 短短一月,他与寇仲、子陵亲上天台、三论、华严和禅宗寻四大圣僧的麻烦,三论嘉祥、禅宗四祖、天台宗的智慧大师、华严宗的帝心尊者并称佛门四大圣僧,无论哪一人都可与宁道奇难分轩轾,昔日明悟拜在帝心尊者座下,因他极有悟性又有佛根,嘉祥大师、禅宗四祖与智慧大师便收他做了记名弟子,道他是四大圣僧的唯一弟子乃是实情,因世上唯他一人曾随四大圣僧修行过。 明悟与杨虚彦联手追杀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本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更杨虚彦乃是魔门中人无疑,佛门最忌杀生,又何况扯上魔门,是以在那场惊天雷光之中,杨虚彦身死,明悟却苟且逃生,只是容颜尽毁,他回到华严宗,声称龙葵乃是魔女,可引雷毁世,帝心尊者见其疯言疯语,只得将之软禁。 在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前来质问之时,无奈之下只得将明悟逐出门墙,只顾念师徒之情,将其偷偷放走,明悟本为世家子,如今被逐出师门,又面容若鬼,从此流落江湖,不知去向。 那时龙葵跟在三人身后,见明悟满脸恐惧地朝自己看来,他竟是看得到自己,龙葵一笑,他只骇得一掌打来,却生生穿过她的身体,帝心尊者只以为明悟已疯,她却知道他在害怕甚么。 “佛门重地,一届鬼魂怎可能进得来!”他不停吼着,却无人听懂。 佛门重地吗?以她的鬼力而言,这样已不存在真佛的世间,对她甚至一丝约束力也无。 后来,他们又陷入战争,只这回,她无法再与他们并肩作战,只能旁观罢了。 她亲眼所见跋锋寒与毕玄的那一战,打败毕玄作为跋锋寒原本的目标,如今他却可为了寇仲而放弃与毕玄一争高下之心,只毕玄再也无法像是草原上一般予跋锋寒以重创了,他已非是昔日的跋锋寒,即便是毕玄要击败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与她纠缠至今的男人,已经渐渐成长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之一。 骤然就觉得,似乎没有自己,他们亦会好好的,是呵,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无论有没有她,他们都会一步步走上巅峰,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能收获爱情、友情、地位,能得到尊敬爱戴,因为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一个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那么,她究竟算是甚么呢? 若是没有她,或许跋锋寒到最后也依然会有一个忘不掉的女人,有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缘。 明明不算长,她却想了很多很多,再没有人听得到她说话,再没有人看得到她,她看着那三人并肩浴血奋战,甚至到梁都看了看王猗,他似乎一时病重,躺在病床上还在策划着草原离间分化的计谋,看着比她还要虚弱。 “……若我未帮助明悟脱离困住他的樊笼,你是否就不会出事?” 她听到他问,却无法回答。 并非你的错。 但是他听不到,只俊雅出众的面容已变得这般憔悴消瘦,不过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温润。 直到看着寇仲赶跑了突厥人,打败了李世民,忽然就有种莫名的荒谬感,呃,即便是在小说里,做皇帝的应该还是那李世民吧? 可是如今却全然变了样子,最后寇仲成功逃跑,居然是宋师道被压着拱上了皇位。 多么奇妙!因最初少帅军的都城被称为梁都,是以宋师道定国号为梁,原该李唐的天下变成了宋梁! 魔门不敢将手伸进有宋缺在的宋氏王朝,至此式微,慈航静斋与宁道奇因李世民有帝皇之相而坚决拥护成了一场笑话,更兼在寇仲与李唐南北对峙之时,师妃暄请出宁道奇出山与宋缺进行生死之战,后双双重伤,宋氏为此视慈航静斋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因宋缺与梵清惠的旧情,方才保全上下,师妃暄从此回到静斋,闭门不出。 龙葵坚决不承认是她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历史! 决不! 可这个世界已经似是而非乱七八糟,她忽然就抽不开脚离开,一日日的,她已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淡薄,恐怕一日不回那具肉身,她便要真的消散死去了。 已经过了太多太多年,她早已对死亡没甚么畏惧的情绪,更想着,若有一日真的死了,甚么都不剩下,也是一件好事罢?她已经承担了太多痛苦的回忆,太多悲伤的过往,寻常人不知多少世才会精力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她都亲身经历过,且并无多少幸福的日子,大多只是折磨与血泪。 可忽然就舍不得。 她舍不得这世间的风景,无论是风沙的大漠还是婉约的江南,她甚至还未曾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她舍不得身为龙葵时候的那一点点快乐,她不想忘记蓝葵和景天,甚至不想忘记雪见与她吵架时候凶巴巴的嘴脸。 她舍不得好不容易拥有身体之后,鼻间属于草木的气味,还有舌尖食物的味道。 她舍不得与寇仲、子陵的友情,只要看着他们就觉得心中温暖。 好吧,她舍不得跋锋寒。 江南已是春暖花开,跋锋寒极少有享受如此安宁的人生,他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在颠沛流离中长大,更充满杀戮与鲜血。 如今他伴着她,哪怕只是坐在一道都是好的。 春光明媚,他手中的鱼食已全然掉落池中,一团锦鲤扑腾着水面争食,他的偷天剑安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他竟是睡着了,像是很久很久未曾睡得如此沉。 轮廓分明的面容在阳光下像是被朦胧地笼了一层光,龙葵正坐在他的身旁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睫毛,他一无所觉。 她纤细雪白的手指在他的睫毛间跳跃,跋锋寒因是异族人的缘故,眼睫根根分明,长而卷翘,龙葵笑呵呵地数着,抚上她熟悉的英俊面容。 然后,就骤然落入一个温暖坚硬的胸膛! “龙葵……”他在她的耳边喊道,呼吸炙热。 龙葵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耳边鸟声清脆,鼻端是花木的清香,顿时觉得心中一片柔软,笑着搂住他,轻轻地应:“嗯。” 然后,感觉脖颈一片湿润温热。 原来,他的泪那样热。 她甚么也不曾说,只是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紧紧地抱住自己。 龙葵想,她回来是对的,要离开,至少陪完他这一世,因他尚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只会挂念她会陪着她一直到死的人。 只属于她一个人。 孤独走过千年的时光,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停留。 梁太祖宋师道在位四十六年,完成安内攘外的千秋大业,内则励精图治,吏治清明,民生富裕;外则武功显赫,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3部分阅读 (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3部分阅读 德服四夷,遂天下大治,盛世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呃,黄易大师e back了,然后,大师开始写大唐的续篇了,让我们这些写大唐同人的好心虚啊 = = 于是,我忽然就完结了otz…… 下面是我写这篇文的起因,双葵别的结局对话, 双葵别(龙葵结局对话)龙葵结局·双葵别 蓝葵:你……为什么要走? 红葵:因为“爱”是不可以分享的 蓝葵:不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吗? 红葵:我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创造出来的保护你自己的影子 红葵:现在……你找到了可以保护你的人,我该离开了…… 蓝葵:你……去哪里? 红葵:去找一个……可以保护我的人…… 红葵: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在某个时代,等待着…… 蓝葵:我……很担心…… 红葵:不用担心,按我说的去做,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蓝葵:我担心你…… 红葵:不用担心,我也……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红葵:他快来了!准备好!记得要微笑! 红葵:如果喜欢,就大声说出来! 这就是那个红葵,她只是想要一个能真正陪伴她、保护她、喜欢她的人而已,不管那个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空。 于是就产生了这篇奇特的cp,哈哈。 老跋一直是我大唐里非常喜欢的人物,可是他的cp实在是差强人意,芭黛儿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咋出现,而且还是人家突利的女人,注意,是真的突利的女人……擦 所以……就起了写这篇文的念头,拖拖拉拉这么久,总算是完结了,otz 【完结】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