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信徒》 无耻信徒 第1节 《无耻信徒》作者:巫茉莉 文案 黎砚知落地浦东的那晚,是李铮来接的。 多年未见,李铮已然成熟,沉郁冷漠的气质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接近。 黎砚知远远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倒是她的男朋友梁昭没心没肺地迎上去,自来熟地和李铮打着招呼。 梁昭去取行李的时候,李铮侧过脸来看她。 “你怎么和他介绍的我。” “说我是你哥哥,”他的嘴角懒散地抬起,“还是说我是你前男友?” - 黎砚知18岁那年跟着妈妈坐了很远的车来到从未踏足过的富人区。 妈妈有了新的感情,说要带她去过好日子。 可是,黎砚知刚踏足李宅的大门,一壶茶盏便碎在她脚下。 李叔叔的儿子和他在吵架,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出他对她们的不欢迎来。 随着李叔叔一声怒呵,那个蓝发凤眼的少年夺门而出。 黎砚知瞧着他嚣张的背影,在角落里悄悄勾起唇角。 这样的脾气,真是给她练手的好材料。 - 李铮一直以来都是a大的风云人物。 他素来桀骜不驯,一头蓝发是出了名的耀眼。 听说大一导演系的专业第一黎砚知是他的妹妹。那副优等生模样和他站在一起时倒是新鲜。 无人知道空荡的剧场里,黎砚知坐在道具桌上,清浅的眼眸慢慢落在李铮一路跑过来时尚未平息的胸腔上。 她扬了扬下巴,一双暗色红唇显出几分顽劣的捉弄,“你迟到了。 “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阅读指南: 1.前期大学校园,后期涉及微量娱乐圈背景,天才导演x流量演员,半架空私设多。 2.年龄差:男大女两岁。女主男主不在一个户口本,无血缘关系。寄宿梗,非重组家庭。 3.女主非善类,万人迷属性,个性恶劣(但守法公民)的天才一枚,含女主黑吃黑情节,不喜者慎入。 4. 男主男配都c,男角色全员低位,身心全洁。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主角视角黎砚知pearl配角结局oe预警李铮、夏侯眠等 一句话简介:一篇虐男训狗文 立意:既来之则安之 第01章 砚知 黎砚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十二点了。最近几天她倒是悠闲,才结束了几个广告的拍摄,新电影也刚刚进入筹备期。连轴转了好几个月,一停下来她也难免松懈。 她喜静不爱被人打扰,所以独自住在三楼,窗外的那几颗梧桐树生得高大,透过单层的白纱窗帘在她的身体上落下斑驳的树影,像是某种神秘的花纹。 侧过身去,一个瘦削挺拔的背影正跪在地上卖力地擦着地板,沉默的后脑勺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向前锤落。黎砚知对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她光脚踩在地板上,绕过那具辛勤的身体,打着哈欠去了洗漱间。 洗漱间的地板被擦得锃亮,空调也开了除湿,微凉的瓷砖上除了沾了些冷气外竟是难得的干燥。 刚洗漱完,孙智雯就打电话过来,黎砚知把手机架在一旁的桌子上,漫不经心的梳着头发,不甚在意地瞧了一眼自觉走过来给她梳头的男人,一脚把门踹上,把他关在门外。 随后,她抬手按了接通键,“有什么事,孙总?” 电话那边的语速很快,“砚知,投资商这边觉得你的剧本还是要再改一改。”黎砚知回国后为了好拉投资,把自己的工作室挂靠在了孙智雯的电影发行公司龙文影业之下。龙文是制作方之一,组盘子的事儿上孙智雯没少参与。 “改哪里,”黎砚知皱了皱眉,下一秒她便了然地冷哼了一声,“是要塞人吗?” 孙智雯知道黎砚知的古怪性格,索性也实话实说,“是,那边想加一个男演员,他们也是很看好你这个项目。” “好啊。”黎砚知的语气平淡,透过听筒传出几分不真实感。孙智雯没想到黎砚知答应得这么快,但下一秒事情又重回她的预料,黎砚知的声音轻飘飘的,“电影里不是有三个男角色吗,我也大方点,让资方随便挑。” 反正写这几个角色也没费她什么心力,戏份也不多,谁演都一样,她原本还想着找素人来演的,还省钱呢。 “不是,那边觉得你这三个角色太边缘了,不吸粉,想让你改一下人设和戏份,或者再加一个亮眼的新角色。”孙智雯说着说着也觉得荒谬起来,市面上那么多本子不够他们挑的,非要来《魔女游戏》里来横插一脚。 果不其然,黎砚知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我这里是做麻辣烫的吗,还要吸粉。” “那就换个赞助商,我又不怕缩减成本。” 孙智雯早就预料到这种局面,她乐呵了一声,再次对黎砚知刷新认知,她的声音脆生的,“行了,我来处理,你先赶紧把演员都确定了。” 孙智雯挂了电话后,黎砚知还是被那股邪火塞满,她推开洗漱间的门,跪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等了很久一样,缓缓在她脚边放了一双拖鞋。 她一脚踢开,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耐烦,“去,叫我男朋友回来。” 说完她再也不看他,转身就要推门下楼。 面前的男人似乎是习惯了她的大呼小喝,他微微抬起眼睫看了一眼黎砚知,恪尽职守地淡着嗓子开口,“套件外衣吧,下面有外人在。”他这话里有自己的心思,混在干冷的空气里,很快便没了痕迹。 黎砚知体热,这里又是个独栋,没有邻居,她只要不出门便总是穿着内衣裤走来走去,偶尔套件丝质的睡裙。闻言她侧过脸来,只虚虚往他脸上看了一眼,那男人立马便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去她的衣帽间给她拿了件舒适的衣裤来。 好像确实有个练习生在前些天给她投了简历,长得凑合,价格便宜,他争取的角色正好是个舞男,也算专业对口。 黎砚知又卸力地往床上一躺,笔直的双腿被套进棉质短裤里,她放空着接受轻柔的穿衣服务。 到了楼下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男孩,稚气未脱的脸带着几分拘谨,他的眼睛无所适存地冲着地面定格,似乎是在辨认哪双拖鞋可以即时解决他的窘迫。黎砚知明了,大概是原本就紧张,进门后又被人下了脸子,现在估摸着正尴尬呢。 她一直知道李铮善妒的性格,却不打算纠正。 她放下手里的冰水,往那男孩脸上瞧了瞧,“蓝色。” 那男孩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看到黎砚知的时候眼神更是呆滞了几分,他嗫嚅了声,“什...什么?” 即使来之前提前做了功课,看了关于黎砚知的所有报导,但真是对上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孔,总还是难免惊叹。这便是那位第一部长片便获得戛纳最佳导演奖提名的新锐导演。 黎砚知不喜欢浪费时间,她扭回脸来,克制住冲撞的脾气,语气平平,“我说,你穿那双蓝色拖鞋。” 男孩看出黎砚知的不耐来,迅速地换上了那双蓝色木底拖鞋,拖鞋踩在花纹瓷砖上发出些扰人的响动,他有些不自然地掂了掂脚,将简历和一些剧照放在黎砚知面前。 可供选择的试戏片段大同小异,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多,主要的功能就是女主在夜店和反派战斗的时候,他需要不受影响地在一旁跳脱衣舞。黎砚知的眼睛透亮的,她艳红色的指甲伏在透明玻璃杯上,腾起一团水汽。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观察着他,明明他是站着的,可黎砚知却像在俯视他。 男孩被她的视线定在原地,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天花板上看了看,黎砚知这所独栋的层高很开阔,沙发的一侧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窗户的最上端是几扇小小的珐琅开扇窗,阳光从带着颗粒质感的彩窗上透过,在二楼的墙壁上映出斑斓的色泽。 正当他的视线往回收拢的时候,他却突然对上一束肆意打量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他竟从中那张模糊的脸上看出几分惊心的恶意来。但下一秒那视线的主人便察觉到他的回视,很快便消失不见。 * 梁昭昨晚伺候黎砚知到半夜,也是累得够呛,醒得也就比她早上个两小时。等他洗漱完下楼的时候,李铮便已经坐在沙发上候着了。梁昭像往常一样扯着笑脸给李铮打了个招呼,“铮哥。” 李铮瞟了他一眼冷淡地点了点头,他的手边摆着那串大门的门禁牌,不知为何,梁昭总觉得这是李铮故意显给他看的。 自从她们搬进这里,李铮便每日都来,他有门上的钥匙,八点准时坐到这会客厅的沙发上,比别人上班还准时。甚至偶尔会在看到他起得很晚的时候,对他漏出不太认可的目光。 但梁昭也来不及多想,换上鞋便匆忙开车去给黎砚知买午餐。 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他来不及擦两额的汗,搓了搓手指开锁,一进门就正好看见一个裸着半身的男孩,说实话长得真挺漂亮,他的上衣被随手扔在地板上,对着黎砚知的方向卖力地扭着身子,氛围看起来格外旖旎。 他开门的声响不小,那舞男见他来了,有些不自在的停顿了片刻,但也许是因为黎砚知没喊停,他腼腆地扯了扯嘴角,又咬牙重新跳起来。 梁昭也是见怪不怪了,熟稔地把饭菜摆到黎砚知面前的茶几上,温声开口,“砚知,先吃饭吧,等会再看跳舞。” 黎砚知侧过脸来看他,他半蹲在沙发的扶手一侧。面前的年轻女人素着一张脸,靠近眼角的皮肉上缀着一颗清淡的褐色小痣,每当黎砚知这样看着他的时候,梁昭总是害怕。 可是,黎砚知脾气很好,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抱歉。 半晌,黎砚知才缓缓把脸扭回去,她很有风范地对着还在跳舞的男孩抬了抬眉角,“你回去等通知吧,我会和你经纪人联系。” 那男孩立马变得像鹌鹑一样,关节像生了锈的一样缓缓停摆,胡乱鞠了一躬,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羞耻,这一切太怪了,他甚至在这份尴尬里生出几分迟钝来。他低着头不敢再看黎砚知一眼,抱起地板上的衣服飞速的跑向门边换鞋离开。 梁昭看着黎砚知的手指无意识的点在那封简历上,他就知道,这角色八成就这样定下了。 但选角的事情上他也不懂,只好继续忍着醋意给黎砚知擦着筷子。黎砚知大概已经不记得这个男孩了,可他却记得清楚。 这股绵长的酸意还没来得及稀释,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哥,一起来吃饭呀!”黎砚知的脑袋循着脚步声转了过去,声音听起来十分雀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浮现出几分灼人的兴奋,这束炙热的目光直直投映到立在楼梯口的那副冷漠的面庞上。 梁昭只好也跟着抬起头来,费力扯起几分笑意,他抬眼看着来人,李铮穿着件简单的棉布t,双手垂在两侧,还散着白汽,大概是刚洗了东西。 “铮哥,你还没走呢。”他故意将这话说的很慢,带着些许微妙的嫌隙。 这份不满还没来的及说出口,李铮手里提着的垃圾袋便顺着他走路的幅度一点点打转过来。前些天家里的黑色垃圾袋用完了,他还没抽出时间去采购,现下李铮手里那有些微透的蓝色垃圾袋正慢速地旋转着。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后,梁昭有些气血倒流。 垃圾的最底部翻折出湿润的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他昨天用来取悦黎砚知的指套。昨晚他太困没来得及收拾,今早又忙着出门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黎砚知并未察觉他的异常,反而一把扯过李铮的手,熟悉地捏了捏,将那手指捏扯得发红,“你刚洗了东西?”他的指尖是潮湿的,混着几分洗衣液的味道。 李铮依旧寡言,像没有知觉一般,唇线抿着,“顺手。” 看着这对兄妹的亲密,梁昭只是闭了闭眼睛,再抬起脸时他的神色已经自然多了。他笑意盈盈地给李铮递过去一双竹筷,声线清朗,“铮哥,下次我洗就行了。” 餐桌上陷入诡异的寂静,李铮埋头吃着饭,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他。 李铮在这里待到下午四点,还是被好几通电话给叫了去。李铮刚关上门,黎砚知便一下骑到梁昭身上,抬手给了他两巴掌。 她下手并不重,却很响,带着几分直白的训诫意味。梁昭顺从地亲了亲她的嘴唇,眼神泛起湿润。 讨好她已经几乎成为他的本能。 “刚才你是不是死了一阵,我叫你上三楼你干嘛总装看不见。”她按住梁昭的头。 梁昭轻嘶了一声,索性祸水东引,他的眉尾往下落了落看起来相当无辜,“铮哥刚才还在呢。” 无耻信徒 第2节 “和他什么关系?你是我男伴,我们做.爱天经地义。”黎砚知的语气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的手劲也很大,梁昭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挣脱出来,他决心要问个清楚,黎砚知刚才下了死劲,现在整个人气喘吁吁的,鼻尖冒出了些微的汗珠。梁昭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他的睫毛颤着,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 他说,“砚知,你觉不觉得...李铮他有点过界了。” 再重的话他不敢说,他其实觉得李铮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他就不正常!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他帮你搓内衣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们的房间和那些东西他也进去收拾...” 他原本以为黎砚知不知道这些事情,想着今天总算有机会找她告状了,他要好好说道说道这大舅子。可没想到黎砚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一丝惊讶。 她的眼睛里是空洞的,像是蛰伏了一场风暴。 她的手摩挲着梁昭的脸颊,语气很慢,让人眩晕,“没有什么过界的,我们兄妹感情很好,所以一直这样。” 梁昭眼睛眨了眨,像坏掉的机器人,“一直这样吗?”难道真的是他太小题大做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黎砚知的笑意变得愈加古怪起来,她的眉毛轻盈地弹起一瞬。 思绪回到她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她刚才说谎了。 李铮一开始,并不是这样,那时候,他可碍眼得多。 第02章 蓝色 黎砚知好久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车了。事实上,近几年除了艺考,她几乎没怎么有出远门的机会。 加长林肯的空间很大,黎砚知只在电影里见到过这种车型。她有些新奇地抬手调节着车内的灯光,看着有些发蓝的光线静静落在黎秀的侧脸上。 黎秀却表现得很淡然,她只是姿态优雅地倚在皮质靠垫上,静静地闭目养神。 她似乎对这些东西格外习以为常。 黎砚知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黎秀卷发上的香波味道让她心再次安定下来。黎砚知从小跟着姥姥在市场上当小摊主,插科打诨的本领不可谓不纯熟,但这让她大杀临南菜场的嘴皮子功夫一遇上黎秀立马便失灵。 她是最不怕生的性格,但黎秀太特殊了。她是她妈,可迄今为止,她们只见过四面。 她对黎秀所有的印象和感知都来源于姥姥的嘴和那些模糊的照片。那些照片过于旧了,被黎砚知夹在厚重的新华词典里,那是她初中时能买得起的最贵的物件了。 照片里的黎秀无一例外都是一张意气风发的面孔,她烫着当时最时兴的卷发,涂着大红唇肆意地对着镜头大笑。黎砚知的眼睛往旁边瞟了瞟,黎秀已经醒了,眼下的皱纹显得她的精神不佳,她感知到黎砚知的目光,抿唇笑了笑。 那笑容里,看得出几分刻意的温和。“是不是累了,再坚持一会砚知,马上就到了。” 万幸,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黎砚知轻声“嗯”了一声,她试探性地把头轻轻靠在黎秀的肩膀上,这种亲密的姿态让黎砚知眼角狂跳,她装作沉沉睡去,却有意识地用脖子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虽然她的头看着很小,可却很沉,她有点担心累到黎秀。 司机驾龄很久了,车子像在高架上滑行。窗外是越来越繁华的地标建筑,一对不太相熟的母女坐在这辆打眼的加长林肯中间,一点点驶入这座城市的心脏。 车子停在一个硕大的别墅之外,原谅她用硕大这个词,因为这里实在大得惊人,黎砚知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用词不当,这里大概应该称为庄园。 下了车,是管家来接。看着面前亲和但严谨的制服女人,她再一次对黎秀这现任的财力感到一点惊叹。 原来有钱人家里真的有管家。 “黎小姐,两位请跟着我这边走。”管家十分微妙地避开了更具体的称谓。 她们换上一辆高尔夫球车,慢悠悠地往里开着,管家坐在黎砚知旁边,时不时给她介绍一下这院子里的各种设施。面前的花园错落有致,靠近栅栏的地方有几颗兰花盆栽,黎砚知一下便挪不开眼。 管家注意到黎砚知的视线,以为是她感兴趣,顺着她的目光指过去,“那是水晶兰花,是好些年前李总从各种拍卖会上搜罗过来的。” 黎秀大概没心思听她们之间的谈话,坐在前排和开车的伙计攀谈着。黎砚知的目色沉了沉,从进入这座庄园便笼罩在她面前的熟悉感突然被这几盆很有辨识度的兰花点破。 这里活脱脱就是黎秀老照片里那座别墅的翻版。 * 到了正厅,黎砚知总算知道这管家为什么总是指挥着那司机绕来绕去了。 侧面的书房掩着门,但那扇透风的青竹通顶门将里面的争吵声悉数透露出来。 “我问你这张照片怎么回事!我妈没死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搞一起去了!” “当初要死要活的,怎么不陪我妈去死啊!”这几声控诉裹着怨气,在通透聚齐气空间里甚是清晰。 管家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俩人气性这么大,这么久都没吵完,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下一秒她便扬起公事公办的笑脸,“二楼有我为两位备下的茶点,请跟我来。” 话音刚落,一壶紫砂茶壶便从书房大门的缝隙里飞出来,“砰”的一声极其声势浩荡地碎裂在黎砚知面前。 茶水撒了一地,氤氲出几分微苦涩的茶香气味。 得,还没上二楼,茶就有了。 一声带了三分愠怒的暴吼从书房里窜出来,“李铮你反了天了你!老子做事情还需要向你解释!” 似乎是还嫌不够,暴吼过后又紧跟上一声沉闷的拍桌声响。黎砚知感觉整个屋子里的家具都跟着共振。 管家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极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刚迎进家门的这两人的脸色,生怕这些难听的话将两人扎个对穿。可没想到黎秀神色淡淡,反而饶有兴致地瞧着室内的装潢格局,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她带来的那位小女儿脸上也不见难堪神色,只是那双透亮的眼睛慢慢聚焦在那扇青竹门上,眉梢微不可查地缓缓落下去。 她似乎…有些不悦。 察觉到此处,管家差点疑心自己看错,可她百分百相信自己对微表情的解读把控,可等她再看,那女孩脸上又恢复了平淡。这对母女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她立马在心里暗自下了定义。 黎砚知侧过一脚,绕开那盏紫砂壶的残余,空气里随着那几声怒吼而扩散的震颤渐渐平息,不等她们走到楼梯,书房内再次响起那道年轻桀骜的声线。 “是我说错了,你不能陪我妈去死,我妈会上天堂,而你,只能下地狱。” 青竹门一下打开,里面飞奔出来一个瘦削的少年。一瞬间,黎砚知只觉得是刺目的蓝。极少有人会染这个样子的蓝发,非常纯粹的蓝色,纯粹到有些大众品味的俗气意味。 那抹湛蓝经过她的时候,侧目敲了她一眼,那双淡漠的凤眼像一片极窄的柳叶,看过来的视线都显得格外锐利。 黎砚知一向对他人的恶意感知十分精确。只一眼,她便确定,这个叫李铮的人讨厌她。 这话说得大概也不太准确,她想,她大概是李铮对黎秀的厌恶的买一赠一。 黎砚知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开始觉得,蓝色还真是一个嚣张的颜色。 不好看,且碍眼。 后面的几天,黎秀那男友都没怎么回来,那个李铮更是再无踪影。可黎砚知根本没心思想这些事情,她不知疲倦地整理着黎秀这几天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和电子产品,连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要再蹦起来看一眼。 倒不是因为那些衣服鞋子有多么昂贵,只是,她很喜欢这种被黎秀惦记的感觉。 在她上小学之前,是没有任何关于黎秀的记忆的,就连姥姥也没提起她过。甚至只要身边有人向她提起黎秀的任何信息,她的姥姥都会如临大敌地带着她搬家。终于在她们数次的奔波之后,她们在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落脚。 姥姥那时候年近半百,去打工都没有人收了,那段时间过得可真艰难,姥姥没钱,只能顿顿给她喝小米糊糊。但姥姥对她很好,每顿都会偷偷给她加点白糖,长大之后再想起那段日子,黎砚知都总觉得是甜的。 每每快要捱不过去的时候,姥姥总是抚着她的背,姥姥的是个大嗓门,说出来的事情总像是板上钉钉,她总笑,好像什么都不怕,“小知是小胡杨,姥姥是老胡杨,我们呢,给块地方就能活。” 她爱姥姥,黎秀是姥姥的女儿,所以,纵使她们没见过几面,她也爱黎秀。 所以,从前姥姥要开肉摊儿,她会每天早起帮忙。而现在,黎秀若是想做什么,她也会帮她得到。 天花板上的吊灯是华丽的样式,上面吊着的每颗闪钻都是用得极好的切割工艺,冷白色的灯光被吊钻剥离出各种亮度的碎片,落在空旷的墙壁上,像阳光充沛时的泳池底壁。 入夜后的庄园很是寂静,黎秀睡得很早,外面只偶尔有几阵因空旷而畅行的风声走过,让黎砚知疑心此刻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但下一秒一阵嚣张的砸门声响应了她的猜测。 那响雷一般的声响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昭告天下,半晌之后,那砸门声才停止,似乎是刚刚想起门锁上有自己的指纹信息,一声机械音过后,又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 黎砚知穿上拖鞋,门外的走廊冗长。 她先是走到黎秀的房间外面,果然房间已经熄了灯,她悄悄侧过耳朵,里面没有声响,不知道是没被吵醒,还是懒得搭理。 从楼梯口能看到一楼的客厅,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缄默着落在那头张扬的蓝发上。 李铮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刚才砸门耗了力气,正仰头喝着水。 他像是一袋闷了的炸药包,用力全身力气却总是哑火。他的喉结随着水流滚动着,玻璃杯罩住小半张脸,连视线都变得柔和。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或者是他一直期待着什么。他睁开眼,和楼上那道俯视的目光相对。 他记得她,那个“后妈”带过来的,他的便宜妹妹。 李铮放下水杯,双手陈在膝盖之上,一个很有进攻意味的姿势。那女孩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大概是被他刚才的一番杰作吵醒。 她的皮肤在稍暗的光线里显出莹润的光泽,显得整个人十分人畜无害。 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竟没有避开,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窥探的目光感到抱歉,反而是那双有些上扬的眼睛弯了弯,嘴角勾起一个俏皮的笑意。 仿佛即将开启一个有趣的游戏一般。 黎砚知回头看了看那扇被漆黑笼罩的木门,幽静的空气里漫出一声轻哼,她的睫毛在眼睛尾部落下一隙阴影,缓缓转过身去,离开李铮的视线范围。 她知道,此刻李铮一定在看着她的背影,就如同那天,她一直在观察着李铮的背影一样。 她好像马上就要有新玩具了。 第03章 藤蔓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姥姥的缘故,黎砚知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一整夜被梦裹住,醒来的时候思绪都带了几分粘稠。她很少醒这么早,高考过后的假期本就包含约定俗成的放纵意味,黎秀在这方面也不怎么管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黎秀和她不熟的缘故。 这个原因黎砚知不太愿意承认,这几日和黎秀朝夕相处下来,她自认为成果颇丰,就连叫“妈”都叫得比之前顺口多了。 洗漱完又冲了冲凉,她换了件黎秀前几天给她买的一件miumiu印花连衣裙,大概是拿捏不准她品味,黎秀给她买的这些衣服大多是些经典款或者是明星同款。 虽然不会很独特,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类型。 黎砚知对大多数的流行文化都不感兴趣,对时尚这东西更是一窍不通,衣服对她来说只是蔽体的工具,能穿就行,不破就行。不过,她瞧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裙子上的碎花图案是衬人的海棠红,映得她的皮肤白皙了不少,一双有些上扬的杏眼乖巧地躺在齐刘海之下,隐去了她身上那股邪劲儿。 这副模样,倒还挺新鲜的,黎砚知眉梢扬了扬,这才推门出去。 黎秀男友的这座庄园很大,饶是黎砚知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周了,都还是会偶尔走到令她陌生到迷茫的地方。所以她几乎只在她住的二楼,以及靠近她住所的花园里晃悠。 地板上裹着很难清理的羊绒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仅仅只是个走廊,都宽得像条大马路似的。 路过黎秀卧室的时候,见门半敞着,黎砚知斜了斜目光瞧了一眼,黎秀没在里面,她的床单整齐的铺着,家里的阿姨正拎着考究的防尘袋,一件一件将黎秀干洗好的衣服挂进她的衣帽间。原来黎秀也起得这么早。 没等她叮嘱阿姨给黎秀换个浅色床单,她的视线一角便看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刚定住视线,眼瞳便因困惑轻跳了跳。 她看见黎秀从三楼下来。记得管家说过,三楼是李铮和这庄园故去的主人,也即是李铮妈妈的卧室套房,即使是家里每天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只能是每周上去一次。管家何等的玲珑心思,和她说这些当然是隐晦地提醒她三楼是个禁地。 黎秀她去三楼干什么?黎砚知眉心跳了跳。 无耻信徒 第3节 “砚知?醒这么早。”不等她琢磨,黎秀便一脸温和地叫住了她,她的唇角泛起笑纹,“早饭都好了,你江叔也在,一起好好坐下来吃顿早饭。” 黎砚知很早之前就发现黎秀这人说话从来不给人选择,她想黎秀很多年前大概也是个大老板,这语气和她打工遇见的那些老板一模一样。她顺从地点了点头,有些小跑着跟上了黎秀。 一楼装修的时候打通了很多墙壁,格外通透,在楼梯上便能一眼看见坐在客厅和人视频会议的李泽西,他和黎秀相仿的年纪,保养得很好,额头锃亮。 “妈,你为什么总让我管他叫江叔,他不是姓李吗?”这倒不是管家告诉她的,是她自己在网上查的。 黎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一瞬过后她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往李泽西那边看了一眼,语气很笃定的,“他就是姓江。”黎砚知也不愿意在这点小事上和黎秀纠结,他姓什么无所谓,黎秀高兴就成。 难得的是,吃饭的时候,李铮也下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同于餐桌上其他人比较正式的着装,他穿着件半袖黑色缎面睡衣,漏出一段颀长的脖颈,此刻正站在餐桌旁,冷着张脸将筷子插进朝向李泽西的灌汤包里。 “坐下!好好吃饭!”见李铮还是这副软硬不吃的死样子,李泽西似乎也没有了耐心,他的嗓音很粗,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严施压。 李铮只是冷淡地瞧了餐桌一眼,轻嗤一声,“我不和陌生人一起吃饭,”随即那双狭长的眸子流过几分戏谑,“怕被毒死。” 话说完,他的视线便精准地停在黎秀的脸上。他想从这个不速之客脸上看到难堪的神色,或者是生气也好,可什么也没有,那张脸平静到让 人觉得恶毒的地步。餐桌上原本就不熟络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李泽西又要拍桌子,他那双手带着劲风“啪”一声落在端肃的红木餐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铮侧过脸去,唇角尽是嘲讽,又是这一招,老套。 他转身就要走,身后却想起一道清亮的嗓音,那嗓音很独特,像是深井里的水一般,混进夏日的阳光里,隐去那丝丝缕缕刺骨的寒凉。 “没有毒。” 李铮皱了皱眉,他本打算一走了之,可乍一听这没头没尾的话,居然不受控制地把脸又转了回去。 一双雪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她抬手夹起一道蟹粉酥,一本正经地咬了一口,“看,没有毒。” 见自己随口一句呛人的气话被这么给接上,李铮顿时被不上不下地架在了上面。似乎还嫌不够清楚,黎砚知放下筷子,再次认真地做着保证,“我们真的没有下毒。” 李铮的脸色暗了暗,半晌过后,竟然一路从脖子升起一层薄红,大概被黎砚知这一通话臊的不清。 可谁又能指责她呢,她只是认真且负责地回答了他的话罢了。 看着眼前的闹剧,黎秀的脸上总算掀起微末的波澜,她哼出几分笑意,缓缓传入黎砚知的耳朵里,像是一种鼓励。 李泽西见李铮哑火了,有点幸灾乐祸,像是找回了场子一样,他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行了,你也别耍你大少爷脾气了,看把人家砚知冤枉的。” 李铮有些不爽地抓了抓头发,他没忍住又看了坐在对面的女孩一眼,那女孩已经低下头吃起饭来,安安静静的,倒是十分符合他爸口中那被冤枉的人设。 “这几天光是忙了,也忘了介绍你们认识。”李泽西有些满意地扫了一圈,继续想继续把面前的这几个面团活在一起。 “小铮,这是你黎阿姨。”李铮眼皮子都懒得抬,更遑论回话,李泽西这话一撂出去便摔了个底朝天。黎秀也没有开口缓和的意思,她抬起汤匙,一脸平静地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勺燕窝。 他只好再接再厉,从嗓子眼里倒逼出几分松弛感来,“这是你砚知妹妹,学习又好又乖巧,以后在家里你可别欺负人家。”说完还鼓励自己两声干笑。 笑声回荡在缄默的餐桌上,渐渐微弱。 黎砚知听见李泽西给自己的形容词,眼尾抬了抬,每次她不怎么高兴的时候,性格里的那份怪异便会从脸上显现出来,但只一瞬间,便被她尽数收了回去。她嘴角熟练地化开一抹笑意,“你好,我叫黎砚知,a大新生,算是你的学妹。”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李铮整天像个炮仗一样了,合着有个整天拿火点着玩的爹。 果然,李铮刚蹿起来的火被她这句补充尽数扑灭,虽然脸色依旧冷得像个三角大冰锥,但好歹冷声应了。 * 接下来的好多天,李铮又消失不见,听家里的阿姨说,李铮在学校附近有房子,自从他妈妈离开之后,他就不怎么经常回家了。这次回来还是听说了李泽西把黎秀接进这里来的事情。 再多的事情,大概是顾忌着黎砚知的身份,阿姨都含糊过去,缄口不言了。 在黎砚知再次撞见黎秀从三楼下来之后,她没忍住好奇,终于找到机会随着黎秀悄悄上去。李铮妈妈的卧室很大,欧式的双开门显得相当富丽堂皇。她扒在门缝上往里看着,黎秀缓着步伐漫步在地上铺设的带有吉普赛风格的地毯上,墙壁上从顶部流淌下来字画,满室的字画,显得有些压抑。 偶尔,黎秀会在一些精巧的摆件处停下,她的指尖轻佻地落在那些价格不菲的艺术品上,眼底是明晃晃的嘲弄。 黎砚知从来没有见过黎秀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她睁大眼睛,想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好回去细细研究黎秀到底相中了李铮妈妈的哪个物件。 “砚知,进来。”黎秀的声音还是那样没有波澜,话里的温和还是那般浮于表面。 虽然不知道黎秀是怎样察觉的,但黎砚知还是乖乖走了进去。 在她推门进去的瞬间,黎秀还是没有扭过头来,她依旧拎着那个看着便价格不菲的花瓶,右手拿出手机拍着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在用百度识别价格。 瞧着黎秀眼里的狂热,忽然她想,黎秀是不是想得到这个家里的一切呢。 也不知道她是想合法获取,还是非法掠夺。 她只好先搞清楚这两种方法各自的难度,她绕到黎秀的面前,问出了一个她认为很关键的问题,“妈妈,李泽西和李铮的妈妈从前是不是很相爱?” 刚才还在笑着的黎秀闻言立马变了脸色,她齿尖飞出几缕寒气,“不过是因为利益结合,不互相暗算就算好了,有什么相爱的。” 说完,她有些嫌弃地勾了勾唇角,“有几个相爱之人从结婚开始就分居的。” 黎砚知看着黎秀隐藏着的那股子得意,心里也有了底:哦,黎秀大概是要合法获取。 她想,她会为黎秀扫清障碍。她想起李铮,李铮似乎很讨厌黎秀。她又想,李铮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冷瞧着黎秀的时候,让她很不高兴。 她静静看着黎秀放下手里的花瓶,清亮的声线在昏暗的空间里有些变调。 “妈妈,你想不想让李铮变得听话?” 没有了李铮的反对,妈妈的路应该会顺畅不少。她不想助纣为虐,也不爱惩恶扬善,她没有立场,只有使命。 黎秀那有些憔悴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漫不经心。 “无所谓,但听话了也不错。” 第04章 热浪 九月份的天气依旧延续着盛夏的酷暑,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黏人的湿热,吵得人躁意横生。尤其是站军姿的时候,那风更是逮着人就挠,像是往人身上扔了一把虱子似的。 这已经是因为有人站军姿的时候挠痒而延长的第二十分钟了。 队伍里已经出现了阵阵不满的气音,交叠着顺着热浪涌向前来。黎砚知个子高,被安排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她侧过光直射过来的方向,目光随意的放空着。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听到身后零星几声的低声咒骂。 他们在骂天气,在骂那个挠痒的人,骂得难听,听得出满腹怨气。 黎砚知的大脑回笼了片刻,她抬眼,烈日让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变得格外狼狈。教官的前胸像是充了气一般,蹬着双眼,踱着步子随意插进每一个被影子交叠出的方格里,打量着每个人的站姿。 她眨着眼睛,瞧着身形都漫着得意的教官,听着身后那有针对性的咒骂,几乎是一下便明了了“连坐”处罚的魅力。不仅让权威者更权威,还能玩一出矛盾转移的戏码,真是好用。 阳光下琥珀色的瞳孔轻缩了缩,可惜她并没有这么多的实验对象,不然她也要玩上一玩。 方队解散后,她去篮球架下拿了自己的包,灌了一口矿泉水后,她掏出手机,上面是黎秀的未接来电。 “砚知,走吗?再去晚点食堂的绿豆沙就真没有了。”她抬起脸看过去,同寝的几个舍友正朝她招着手。刚开学,大家的关系都差不多,还没形成更谁和谁更亲密的关系,所以每天的训练结束后,总会互相喊着一起回寝。 黎砚知扬了扬手机,“你们先走吧,我给我妈回个电话。” 她们并不多问,又互相喊了几声,各自背上自己的包,闲聊着往食堂的方向去了。 黎砚知把目光收回来,又落在了手机上,眉毛轻轻扬了扬,黎秀的电话当真稀罕。黎秀现在很忙,连当时她开学的时候都没能陪同,只是家里的阿姨和司机跟着进来送她的行李。黎秀从来不和她交流这些琐碎的事情,她只依稀知道黎秀进了李泽西的公司。 职位应该挺有分量的。不过这个结论是黎砚知自己推理的,毕竟有时候黎秀忙到让她以为黎秀又扔下她跑了的程度。 她点开黎秀的未接来电回拨了回去,黎秀接的很快,“妈,你给我打电话了?”这电话诡异到让她以为是黎秀误触。 黎秀那边很安静,和她这边的喧闹截然不同。“嗯,你开学也有几天了,想问问你适应不适应。”说完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荒唐似的,又自顾自地接了一句,“给你打了五万块钱,缺什么就去买点。” 黎砚知听出黎秀话里的生疏,但她并未在意,她笑着,像个真正的乖孩子,“您已经给我置办得很到位了,妈妈,我什么都不缺,不用担心我。” 黎秀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她无法很快地与她亲近,她的各种疼爱更像是一场被临时换角的角色扮演,黎砚知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她愿意陪她排练,直到她们变成真正熟练的母女。 正当她酝酿结束语的时候,她的后背被一个热闹的拥抱挂住,“累死我了,我们连队又加练了。”背上的人往前伸了伸脖子,说话一如既往的肆意,“走呗,我去买点橙子,我妈给我寄了一个榨汁机,橙汁你喝不喝。” 黎砚知挪开架在她脖子上的热腾腾的胳膊,“妈,那我和我同学去玩了,拜拜。”她的语调上扬着,带着不似伪作的亲昵。 挂了电话,她腾出手来,把背上的人扯到一边去。若是以往邱莹一定会叫嚷着手痛,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全被黎砚知嘴里的“妈妈”吸引,她圆溜溜的眼睛怔了怔,“我没听错吧,你妈?刚认的干妈?” 黎砚知的语气从电话里的乖巧重又恢复成平淡,她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我亲妈。” 这也不怪邱莹反应这么大,高考后黎秀突然回到她们那个拥挤的县城,只住了两个晚上,就匆匆带着她来了京市。在这之前,黎砚知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黎秀,她的所有朋友都只知道她有个相依为命的姥姥。 邱莹的下巴仍夸张地下沉着,黎砚知轻飘飘瞥了她一眼,伸手帮她合上了嘴巴。 “需要这么惊讶吗?我又不是无丝分裂出来的。” 邱莹圆乎乎的脸蛋弹出来个苹果肌,呵呵笑了两声,“也不是惊讶,就是感觉有点突然。”邱莹的注意力很跳脱,不一会便忘了这事,和她讲起来她军训休息的时候各处听来的八卦了。 “太夸张了,你都不知道,这才开学几天呢,我们班就成了三对了。” “还有那个陈良旺,就这两天的功夫还劈了个腿,和我们专业的一个女孩谈着,还勾搭着民乐的一个学姐。”说到这她有点幸灾乐祸地掏出手机,神秘兮兮地点开一个页面,“结果今天就被人俩联合起来锤了,照片和聊天记录什么的都挂咱学校树洞里了,已经成热帖了。” 黎砚知看向那个简洁的白色页面,很简陋的ui设计,邱莹的指尖点在几张花花绿绿的略缩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晃眼。 “这个树洞谁上的比较多?”黎砚知凝神看了一瞬,又随意地收回视线。 邱莹愣了片刻,这也是她刚用上树洞没多久,这么乍一问她还真是有点迷茫,她收回手机翻了翻,“其实这里面更多的是卖二手、吐槽、或者问选修课什么的,要你这么问的话,应该是金融系的李铮吧。” “树洞里有很多打听他们乐队的演出信息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黎砚知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还是个风云人物,那打听起来更容易了。没等黎砚知再次开口,邱莹又一声惊叹从胸腔里蹦出来,“哇,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头发像洁厕灵一样,别提有多显眼了。” “看久了我眼睛都重影。” “不过,他们乐队的歌还挺好听的,下次有演出我叫上你。”邱莹高中的时候和她同桌,习惯了干什么都拉上她。 “喏,水果店。”黎砚知并没有接上邱莹的话茬,她扬了扬眉,朝着学校水果店那花哨的门头抬额。邱莹连连“哦”了几声,慌里慌张地蹦上台阶去,说是水果店都算是修辞手法了,这里不过是在食堂的转角辟了间堪堪转身的地界。 黎砚知停在外面等她。邱莹拎着个袋子学着网上的方法挑着橙子,老板见她一个个挑拣着便拧眉站在台阶上往里扔了一声,“都是好橙子新鲜的很,我才刚摆上的。” 邱莹在熟人那里是个话痨,但和陌生人说话却容易尴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我就是看网上说肚脐眼大的橙子甜。” “丫头,您可真逗。”那老板说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京腔,还真是让人听不出话里的好赖。“您这边站来,我帮您装。” 邱莹蹿得倒快,一下抓上黎砚知的胳膊给自己回血,黎砚知看了一眼她微哂的表情,又帮她朝着老板补充了一句,“老板,称15块钱的就行。” 老板答应得爽快,麻利地装袋往秤上一放,“行,21,扫这边就行。” “不是说称15块钱的嘛。”邱莹不怎么爱吃水果,买橙子也是因为榨汁机而一时新鲜,她一向有自知之明,买多了的橙子一定是丢在橱子里长毛。她的语气不高调,显得没怎么有底气。 “差不了多少,一个两个的。”正是吃完饭人流量最高的时候,店里的生意很好,老板有些不耐烦,“丫头你要不要啊,后面还好些同学等着买呢。” 天气本来就热,水果店又小,挤来挤去的难免都有火气。 黎砚知往老板脸上瞧了瞧,一把攥住秤上的水果,她长得一脸笑意,高兴起来就显得相当真诚,“老板你真好,就买15块钱的东西您还送我们两个橙子,下次我们还来你这里买。” 老板有些急了,一下按住那袋橙子,他扁着嘴看了黎砚知一眼,有些窝火,迅速从袋口掏出俩橙子扔回筐里,“15块,扫这里。” 出了水果店,邱莹笑得直挺不起腰来,“还是你有办法,老板刚才脸都黑了。”“不过,这家店以后我可不来了,老板好凶。” 黎砚知瞧了一眼继续人来人往的水果店,语气淡淡,“赚得都是几块钱的生意,自然也就贪着那几块钱。” 无耻信徒 第4节 邱莹还没从刚才被老板质问的尴尬里脱身出来,“得亏我是个嫌麻烦的,我要是个黑心的,我出了门就得把这家店挂树洞里去。” 说到树洞...黎砚知的眼睛又缓慢地聚焦起来,语气莫名,“刚才李铮的事情你还没说完。” “哦哦,差点忘了。”邱莹抬起头来,李铮的名气很大,入学之前的新生群里就有很多人讨论他,只不过黎砚知一向不怎么热衷各种群聊,所以错过了不少。她回忆着他们谈论李铮的那些用词,稍微将它们组织了一下。 “反正就是个气运之子,听说是个富二代,家里有钱,长得帅,学习好,父母特别恩爱,所以是个很亲近家人的人。可能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生出来这种孩子吧。”邱莹耸了耸肩,“这都是听群友说的,新生群里有几个学长和他同班。” 黎砚知一下便抓住了重点,父母恩爱?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乍一看挺正常,可除了有钱长得帅学习好,后面的那些信息根本不是年轻人八卦时会感兴趣的,谁会在意一个风云人物那对上了年纪的家长是否恩爱。 可这么多人对李铮的一致标签一定是经过一些信息反复刺激形成,所以,是谁在这么用心的为李铮营造这些光环。 黎砚知笑意更浓,会是谁呢。 第05章 苹果 开学考试结束的时候正好是个周末,舍友们都在讨论一起约着去哪里玩。 “要不然去酒吧?我还没去过呢。”和黎砚知住在一起的这几个女孩都是时髦前卫的性格,这个提议几乎瞬间被几个人一致同意,都是刚从繁重的学业里脱身出来的,对这种象征着成人世界的活动有着敏锐的嗅觉。 “不过会不会有点不安全呀,而且结束的太晚也不怎么好打车。”小瑞端着水杯从阳台进来,她家里看她看得严,高中的时候不管去哪都是八点门禁,以至于上了大学这个习惯还没改过来。 黎砚知平时在几个人里面最有主意的,几乎一瞬间几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黎砚知放下手里正叠的衣服,她拉开黎秀给她买的lv差旅包,目色晦暗不明,“为什么不去live house呢,listen今晚有蓝苹果的演出。” 她记得之前在宿舍听到过有人放蓝苹果的歌。 对面的几个人瞬间来了兴趣,小瑞比较严谨,放下水杯垂头看着手机。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巴开合几次后还是说出了口,“可是,”她把桌子上的手机往前推了推,“官博里并没有发布这个行程,listen主页今晚的演出信息里也没有提到蓝苹果。” 她抿了抿嘴,“砚知,你是不是看到假消息了。” 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其他几个人语气里多了些许宽慰,“我看了看票价也不贵,单纯去那里喝喝酒听听歌也不错。” 黎砚知只是笑着瞥了一眼小瑞推过来的手机,她说话总是不紧不慢,让人听了莫名信服,“listen今晚原定的压轴乐队的航班取消了,蓝苹果是去救场的。” 此话一出,几个人的表情都多了些好奇来。尤其是小瑞,其他人最多也是听个热闹,可她算是蓝苹果的乐迷,这么说起来,listen的老板好像确实和蓝苹果的主唱有些私交。宿舍里最爱聊八卦的章鱼往前探了探身子,眉毛花哨地挑了挑,“你咋知道的?” 黎砚知扭过头去,继续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她漆黑的睫毛盖在雪亮的瞳孔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蓝苹果的吉他手是我哥。” 和其他乐队以主唱为宣传中心的策略不同,蓝苹果里最火的是吉他手,a校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金融系的李铮。 声越小,事越大。几个人眼眶扥了扥,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章鱼开口,“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一个妈妈生的亲兄妹么?”这倒不是她们反应强烈,李铮多少算个公众人物,即便不刻意打听,平时也会偶尔听到他的事情。 倒真还没有听说过他有个妹妹。 黎砚知的脸上又漫出几抹笑意,算是默认。 “天呢。”小瑞深吸了一口气,“这世界也太小了。”这下演出消息的可信度大大提升了,几个人都低头火速地抢了票,章鱼看黎砚知还在收拾她那些衣服,抬头朝她扬了扬下巴,“砚知,你不去么?” 小瑞抽空插了一嘴,“李铮应该给她留了票,她不用买吧。” “我不去了,我回家住两天。”黎砚知把包拉上拉链,她手指夹起一张名片,“我在那里有存酒,度数不高,取酒你们可以和他联系。想和乐队后台合影也可以找他。” 小瑞接过那张名片双手合十,“砚知,你刚刚都长出来翅膀了。” ?黎砚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天使!”几个人异口同声。 * listen后台。 “大罗,你那个项链借我戴一下呗。”鼓手对着镜子照着,他的头发被造型师用铁夹固定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靠近墙侧的沙发上,一个瘦削的身形随意地躺在那里。造型师腰间挂着工具包,此刻正蹲在一边拿着发胶和挡板给他喷着发型。挡板拿开,漏出一张凌厉的面孔,即使闭着眼睛,眉眼间隐蕴的攻击力依旧未减免分毫。 屋里的人都对他的少爷脾气见怪不怪,鼓手甚至还抽空从他手腕上撸下来一个手表给自己扮上了。他对着大罗扬了扬自己的胳膊,“我也是好起来了,都戴上鹦鹉螺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沙发上那闭目养神的李铮抬腿踹了一脚。 大罗斜眼看了俩人一眼,没什么好气,“你俩能别玩了吗?李铮你给路原打个电话催催,马上就上场了,他造型还没做呢又跑哪里美去了?” 李铮缓缓睁开眼睛,“又跑了?”他眉毛皱了皱,侧过来的冷脸里混杂了些许的不耐烦。 他低头单手发着消息,嘴里的棒棒糖发出被咬碎的声响,配上他那冷冰冰的神色,显得有点阴森。半晌他瞧着手机上路原回复得相当简短的“厕所”二字,胸腔里漫出声清晰的冷笑,“这次演出完就押送他去医院,查查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走到哪都要跑厕所。” listen的后台连接着艺人的专用厕所,说是这么说,但平时也没那么多严格的规定,毕竟后台的工作人员也不少,人有三急,也不可能真的不让其他人进艺人厕所。 厕所隔间外面的洗漱台正窃窃私语着,声音被水龙头盖住八成,但落在此刻正紧张着的路原耳朵里便显得格外隆重。 他侧了侧身子,小心提了提落在地面的裤子,而后一点点套上上衣。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害怕自己穿衣服的动静惊动外面的人。好不容易穿戴齐全,他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低着头给对面发了消息。 这个角度,他的脸蹭在皮衣的领子上,微凉的皮革衬得他的脸更加烫。 【给你发过去了。】 对面没有回复,他的视线焦虑地落在这狭小空间的每一方寸上,小腿又开始紧张地抽搐。太紧张了,太紧张了,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满意。如果她不满意,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路原又开始胡乱地想。 【嗯。给你发的视频你学了吗。】 手机刚一震动,路原便马上点进置顶的对话框,他仔细阅读着消息里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对面的人打下这些字的情绪和表情,他打字飞快,【我昨天已经全部学会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干涩,大概是昨晚通宵的缘故。 和他的兴奋比起来,对面显得有些冷酷无情,【录视频给我看。】 路原看了看时间,有些为难,但他没办法忤逆她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打开手机录像朝向自己的脸。 他不敢看自己,索性垂下眼睛,缓缓伸出舌头,依着记忆里的招式灵活地扭动起来,狭小的空间里积蓄起阵阵微妙的口水声。 屏幕上红色的录制键在不太明亮的顶光下变得更加妖治,像一个意味不明的警示号。 第06章 捕梦网 保姆车行驶在回李铮那校外公寓的路上。刚刚演出完,往往都是李铮的补觉时间。以往这种时候,车上总是很安静,其他人各玩各的,戴上耳机听歌打游戏,怎么都不会吵到他。 虽说都是朋友,但也有微妙的话语权。富二代里也是有阶级的,而李铮恰好是家世最顶级的那一个。 所以,大家都默契地容忍着李铮的少爷脾气。 可今天,情况有所不同。车里的喧闹声一阵一阵的,仿佛层层迭近的浪波。 “和谁呀?我求求你告诉我吧。”鼓手撑着上身去戳正在埋头回着消息的路原,急得屁股都找不到座位。 大罗稳重一点,好歹还老实地半躺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也着实好奇,没忍住跟着附和了一声,“对啊,怎么不声不响就谈起恋爱来了呢。” 只有李铮,坐在最前面用外套蒙着头睡着,他一向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只漏出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事情还要回溯到上台之前。 距离表演开始还剩半个小时,路原依旧没有出现。鼓手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跑到厕所去提他。到了门口,竟然正巧和步伐有些潦草的路原撞上。 没来得及对着路原算账他倒是先愣住了,因为路原的脸实在是太红了,红得有些夸张。 他的衣服更是离谱,皮衣里的黑色衬衫连连扣错了好几个扣子,打眼一看像缝了一串宫廷小花边似的。 “你脸怎么了,”他顿了顿,没忍住又打量了一眼,“你让唐老师给你打腮红了?” 路原脑袋垂了垂,用那双朋克到晃眼的鞋子点着脚下的瓷砖,断眉向下轻压着,抿着唇线笑得一脸甜蜜。 “我恋爱了。” 鼓手嘴角抽了抽,第一次感觉到鬼迷心窍这个词语居然这么具象。他毫不怀疑,如果路原有耳朵,那一瞬间绝对会扇着带他飞起来。 见路原并不打算给他们解密,鼓手又绘声绘色地把路原当时的甜蜜姿态演了一遍,路原被他们捉弄得脸色重新红了起来,飞在双颊两侧,透露出被隐没的褐色雀斑。 但他也只能老实地继续摇着头,“我不能告诉你们,这样不好。” 李铮的脑袋轻轻耸动了微末,他扯开盖在脸上的上衣,眉毛不自觉地皱在一起。他心里想着演出后收到的那条邮件威胁,连往日绝佳的睡眠质量都受了影响。 听着几人的谈话,这时间线过于顺理成章,他心里逐渐有了一个猜想。 他抬手把座椅调起来,那不近人情的冷淡嗓音翻过他的靠背从上空飘过来。 “刚才后台那几个合影是你帮你女朋友安排的吧。” “违反规定,下次别弄了。” 以往他们队里的很多规定都是李铮这样一锤定音,他们也都习惯了,只要不是过于苛责的条例,都会照单全收。 但这次,路原却没有接话。 李铮蒙头又要睡,却听见路原那清透明亮的招牌声线,此刻他一板一眼的开口道。 “不行。” * 黎砚知洗完澡换上黎秀给她买的丝绸睡衣,这才打开手机。 她的手边静静地躺着一张老照片。她从老家带过来的黑色行李箱大敞着,衣服被掀到一边,显得有些凌乱。 这张照片是从姥姥归整的黎秀影集里翻出来的,上面的女人眉眼像雾一样淡开,五官因为相纸的褪色已经模糊,她坐在一张黑漆彩绘唐椅上,单手环着一个眉眼带笑的女孩。 那女孩约莫两岁,不太老实地踩在那女人的腿上,那双圆乎乎的小手往侧边伸着,恰好扇在依偎在扶手一侧的男孩脸上。 画面定格住男孩瞬间被惊扰的表情。 照片里的这张彩绘唐椅,她在三楼见过。 打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舍友小瑞的动态,她难得地发了一次九宫格,配文是“太开心了,第一次来live house就抢到了蓝苹果的前排。” 她们在后台和蓝苹果的合照被特意放在了中间。 合照里的李铮眉眼冷峻,不苟言笑地看着镜头,路原抱着大罗的贝斯,弓着大腿,在一侧卖力地摆着pose,仿佛这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表现机会。 最后一张照片是她们举杯的照片,上面特意用小字标注了黎砚知的名字。黎砚知的唇角抿了抿,看来她们今晚玩的很开心。 她继续往下翻,小瑞的这条朋友圈的评论很多,第一条就是她们班级里的助教,她先是捧场地夸了夸小瑞的构图,随后又有些懊恼地留了一条新评:【你们从哪得到的消息呀,这票价花得也太值了。】 蓝苹果在网络上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今晚原本是个常规场,票价很低,而且几乎不会有人提前来排队抢前排。 人的心理总是这样,遇上这样物超所值的机会,即便并不怎么喜欢,但错过了还是觉得吃亏。 小瑞还没来得及回复,便被章鱼抢先。章鱼总说,自己毕了业如果没当导演,那肯定是去干娱记了。黎砚知现下瞧着也是,这抢首发的意识简直是根深蒂固。 她有些神秘地给助教透露了一下,【我们宿舍有特别牢靠的人脉。】 无耻信徒 第5节 黎砚知的视线扫在这层叠的评论区上,唇角轻轻勾起,眼尾荡起一个短暂的笑意。 琢磨着舍友已经回到了宿舍,她放下手机开始准备下周要上交的个人作品集。电脑上摇晃的镜头对准一个眉眼桀骜的少年,他短促地低鸣了一声,下一秒鲜血便喷涌而出。 镜头毫不迟疑地朝着他看过去的方向扭转,贴着地面上零落的血迹向前,一个很明显的动物视角。 爬行镜头有限的视角范围里,只在边缘里飘出一个沾血的裙角。 看着眼前嶙峋艳丽的画面,她的瞳孔闪烁着瞬息的狂热。这是她高中的时候拍的一个短片,当时出了一些状况,所以被她当做了废片。 现下拿出来倒还挺应景。 把复剪好的短片存在u盘里,黎砚知套上了件清凉的外套下去吃饭。这里的饮食作息还沿留着从前主人的习惯,家里的阿姨每天都会在既定的时间备好餐。 但特殊就特殊在明天是中秋节,阿姨们中午就已经备好餐放假回家。 周姨走得晚,临走前给她准备了一份简餐放进了冰箱,叮嘱她晚上热着吃。她一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又从地下室的步入式冰箱里调出一块无筋的原切牛肉,用黄油煎了份牛排。 餐厅空荡荡的,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冷气下沉在脚边,阴冷地扼住脚腕。 刚把餐盘摆好,大门便响起并不悦耳的声响,沾着嚣张的气焰一下撞到墙上。这座庄园里的所有家具物件全是金贵的东西,这才堆叠起这里迷眼的通天富贵。 只有一个人会如此轻狂地对待这里的一切。 李铮拂过如墨的夜色大步进来,门被拍开时的回音仍在回荡。黎砚知缓缓抬起头来,落在声音的来源上。 似乎是没想到家里只有黎砚知自己一个人在,李铮的脚步微妙地顿了顿,狭长的眼睛从怒气里抽出片刻空白,显得有些呆愣,但只是一瞬便被悉数收回。 他大概是刚演出完,连演出服都没换下来,背后的吉他浮动着墨色的光晕,随着他上楼的脚步一点点变得暗淡,和他一起隐入楼梯晦 暗的光线里。 黎砚知埋下头去吃饭,一点也没被这个插曲影响。 到了房间,李铮敛着眉目把背上的吉他往床上一扔。刚和路原发生了口角,他心里自然不痛快。李泽西让他回家一趟,他回来了。 可家里只有他爸那情人带来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迄今为止只见过那女孩两三面,可每一次都让他心烦意乱。他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掏出手机,只将这种不自在归结于自己因父母之间的事情对她的连坐。 手机上又多了几个消息通知。点开来依旧是那个邮件地址发来的信息。 与下午那封邮件一模一样的内容,每隔一个小时就会给他发送一遍。 邮件的主题相当直白,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不听话就毁了你们】 自从前不久他的邮件地址莫名其妙地被泄露后,这样的不入眼的各种奇怪邮件李铮每天都会收到很多。原本是不用在意的,可李铮此刻的眉毛却皱着。 屏幕上大喇喇地躺着一张模糊的大尺度自拍,关键部位被一张白底的奇怪图案打上了码,主人公正是路原。 李铮有些卸力一般地砸在床上,蓝苹果从出现在大众视野以来,走得就是和其他摇滚乐队不同的清流形象。 尤其路原在公众的人设一直是表面叛逆实则纯情的反差路线。 这张照片一旦爆出,会带给他们乐队“塌房”和“人设崩塌”的双倍反噬。更别说他们最近还在洽谈一个乐队综艺,这种时候出了纰漏,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邮件被特殊手法处理过,地址没有任何邮箱后缀,像是一串乱码。 李铮侧了侧身,把这串地址发给了路原,【查查这个邮箱地址】。这种程度的私照,如果不是路原自己泄露出去的,那八成就是他那女朋友的手笔。 想着路原在车上那副鬼迷心窍的模样,他陈出声冷笑,他没有替别人收拾烂摊子的癖好。 路原回复的很快,他原本就脾气上佳,一点也没有和李铮刚吵过嘴的龃龉。 【我马上帮你查。】 李铮视线定在这条消息上,瞳色暗沉,半晌,他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再说更多,只冷淡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正当他准备起身换件睡衣的时候,屋里的电器忽然短促地鸣叫了两声,然后室内瞬间陷入黑暗。 这里的住户并不多,但用电却不输一个中等规模的小区。这种停电的情况偶有所见,大多是例行的电路排查。 他原本就没有在这里过夜的打算,索性趁着外面朦胧的自然月光,胡乱套了件外套,打算回他城区的公寓。 他刚要开门,忽然又想起楼下的黎砚知。如果他走了,这么大的庄园里应该就剩她一个人了。 室内的空间过于空旷,月色的光亮透过窗帘缝隙落进来,像是落入旱地的雨滴即刻干涸。 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点微末的声响在这种环境里都会放大数倍,变得分外可怖。 这种情况…是人都会害怕吧。 他握在门把手的大手倏然又落下来,算了,两个人待着总比一个人捱着好。 他又重新斜躺回床上。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如果若是非要从他家的荒唐事里论清白论无辜,那一定是黎砚知了。 可偏偏他每次犯浑,都恰恰只撞上她,所以他不自在,因为他那恶意总是找错了人。 而他总是临时偃旗息鼓的怒气又让他更加烦闷,像一个跳不出的循环。 李铮胡乱抹了把脸,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公正别扭。 还没等他别扭完,黑暗里忽然蹦出声清脆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一道沉静的声线,在过于安静的空间里几乎是飘过来。 “你在吗?李铮。” 回应她的是一阵拖鞋摩擦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门一下被打来,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虚虚将面前的人勾勒出轮廓。 李铮倚在门框上,面前的小姑娘比她矮上半个个头,穿着一件颜色亮丽的睡衣,上面的图案在晦暗里隐去细节。 是小兔子吗? 李铮眼尾缓慢地向上倾斜,他的语气没有情绪,“何管家没有告诉你不要来三楼吗。” 面前的眼睛显出水一样的亮色,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又像是回答了,“太黑了,我感觉屋子里有鬼。” 她说话总是一字一句,显得格外认真。 “我要和活物待在一起,不然我睡不着。” 听着这个不速之客话里话外称呼自己为活物,李铮竟也难得的没什么火气。 大概是黎砚知的语气太过正经,更像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考究态度。 见李铮侧了侧身,黎砚知闷着头走了进去,她黑漆漆的后脑勺转了转,似乎是打量了一圈他屋里的陈设。 然后视线一点点停留在他床上,半晌才把头转过来。也不说话,就用那双雪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李铮琢磨出她的意思,由于过于不可思议,他竟然一瞬间有些失笑,“你还要睡我的床?” “我不睡床我就会梦游。”她顿了顿,继续用严谨的口吻接上自己的话尾,“然后到处打人。” 细听,那话里竟然有几分淡淡的威胁。但李铮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她愣得出奇,他眉梢挑了挑,竟也突然觉得睡地板也没什么。 他两步并一步,利落地揽过他床上的被子,往身上随便一搭。 见黎砚知又要开口,他像是终于掌握了先机,眼睛活泛地眯着,“这被子我盖过了。” “哦,”黎砚知看了看,“那快点换掉吧。” 李铮被他那大被子盖住脑袋,听什么都听得模糊,大概也听不出黎砚知语气里微妙地嫌弃。他抬手从橱柜里又搬出件新的羽绒被扛在肩上,自顾自地说着,“你在这里躺会吧,我在门边打个地铺,等会来电了我再走。” 他把新的羽绒被放在床角,腾出手揭掉床上原本的床单,他干活极利落,那熟稔的手法倒是和他往日的少爷做派不太匹配。 弄好了这边,他又扛着被褥和他的被子推开门,往地上一扔,简单地摊了摊。 为了干活方便,他早脱了外套,黑暗沿着他瘦削的身形描出轮廓。李铮生得一副好身材,长手长脚搭配上大体量的骨架,即便身型清减也不显得过于嶙峋。 反而让他的线条更加和谐利落。 入秋的天气已经见凉,空调停了也混着一股湿冷。 等他收拾好,却看见黎砚知已经早早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见他那双冷白的手扶在门框上,被子里的脑袋耸了耸。 大概是嫌黑不想让他关门,李铮将门停在半开的角度,那颗脑袋又安静了下来。 空气又沉默下来,月色透过窗户,在地上浮动着光晕,像条细窄的河流。这份寂静格外催生敏感,心跳也被裹挟变得缓慢。 李铮枕着胳膊,忽然回过味来。他往里看了一眼高枕无忧的黎砚知,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潦草地铺,瞬间有些哑然。 他这一天还真是新奇,下午被人胡乱威胁了一通,晚上这又跑来给他这只见过几次面的“便宜妹妹”当守门太监。 算了,算了。 他裹了裹被子,堪堪背过身去。似乎是察觉到他被子的响动,身后的也掀过一阵窸窣。黎砚知的嗓音在寂静里显得更模糊,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讨厌我吗。” 她这话问得直白,李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与她并无恩怨,但有着黎秀这层关系在,他也实在不可能毫无芥蒂。她只一句,便轻易挑破了今晚这天时地利的一团和气。 李铮扯了扯被子,闭上眼睛打算装睡蒙混过去。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并未发觉自己面对黎砚知时的那股诡异的服从态度。 他的少爷脾气是出了名的,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一个“滚”字便可解决,可他此刻,却想着办法让他的沉默顺理成章。 他没再有动作,后背僵直着腾出一个上好的睡相。身后很快没了声音,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的时候,一股微热的鼻息忽然落在他的眉宇间。 他身下的被褥随即跟着下沉,似乎是有人将胳膊撑在了他的肩膀一侧。 黎砚知在贴着他的脸检查他。 意识着这件事情之后,李铮的大脑瞬间停转。他能感受到视线落在他微阖着的眼睛上,不依不饶地逡巡着。 下一秒,他听见黎砚知那瞬间冷漠下去的嗓音。 “没睡着为什么不回答呢。” 李铮的心急速跳动了一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句话,可不知道为何,这股认真冷漠的嗓音迅速与他下午收到的那封威胁邮件重合。 【不听话就毁了你们】 【不听话就毁了你们】 【不听话就毁了你们】 两个不同维度的事物在他的脑袋里迅速纠缠起来,像是一串冰冷的闪烁光波。 第07章 女朋友 无耻信徒 第6节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被李铮的大脑否决,他今天正是忙昏头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被他搅和在一起。 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不用睁眼都知道,黎砚知此刻是以怎样的姿势趴在他身上,她的鼻息温热淡薄,落在他的眉骨上。 是一种无声的催迫。 黎砚知轴得过于吓人,又让他忘记了自己往日那副目中无人的德行,此刻他又开始思考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合情合理地醒过来。 可他显然已经错过良机。 黎砚知却不急。三楼的侧开处有个倾斜的天井,夜晚的微弱光亮透过高透玻璃流淌到地毯上,使走廊的能见度十分可观。 她看着面前这张无意识紧绷着的脸,愉悦地欣赏着他的窘迫。她显得很有风度,“李铮,你睫毛一直在动你知道吗。” 这是一条铁证。似乎是无力隐瞒,李铮有些缓慢地把脸侧过去,颀长的脖颈在微弱的光亮下显出线条。 黎砚知这时候才发现,李铮的头发很柔顺,细碎地趴在他的耳边,这抹蓝色也不再像白天那般刺眼。半晌,他湛蓝色的后脑勺往下沉了沉,“我没讨厌你。” 大概是黎砚知这一通超出他想象的行为打乱了他的阵脚,他没有时间再思考,只好老实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没装睡,只是你离我太近,我不好说。” 话音刚落,他听见头顶传来的轻巧的笑意。他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慌,而她好像并没打算追究。李铮没忍住撑着胳膊转回头去。 和他那被想象扩充的场景不同,黎砚知的脸色并不见愠色,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带着一种严谨的气质,折腿坐在他的被褥上。 她未经允许就侵犯了他的最私人空间,可李铮却忽略了这个细节,昏暗的空间里,他看清了黎砚知睡衣的图案。 真的是小兔子。 黎砚知得到了答案眉梢轻快地挑了挑,她似乎有些得意,那语气里更是难以捉摸的笃定,“讨厌我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 说完她便爬起身来,不再等李铮回答,飞快地跑回他的房间里,黑暗里带过一阵劲风。 李铮看着眼前瞬间闭合的门框有些失笑,出来一趟还把门给带上了。刚才是谁昂着头不想让他关门的,真是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黎砚知早晨醒来的时候,李铮已经走了,大概是看她关了门,他的被褥只是叠好放在了走廊的一侧。抱在怀里的时候,能闻见清晰的柑橘洗衣液味道。 正是早晨阳光最盛的时候,连窗外一眼望不见头的草坪都显出新鲜的绿色,路过李铮妈妈卧室的时候,她停顿了片刻。 那扇双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上了。 黎砚知没再往里面看,她对这里已经不再好奇了。手机上再次弹出通知,是黎秀给她购买的机票信息。黎秀在外地出差,中秋也没办法赶回来,所以给她买了机票让她飞去南边找她。 她拿出钥匙打开配电箱,推开里面的电闸,随后头也不回地坐上院子里的埃尔法离开。 她和黎秀在外面待了小半个月,中秋和国庆假加起来也才9天,不比之前在军训和忙各种琐事,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周各种课程都已经步入正轨,不好随便翘课。 但黎秀总是和别人不一样,黎砚知平躺着飘在泳池里,她的视线轻而易举地将黎秀覆盖。黎秀穿着件宽松的浴袍,墨镜下的眼睛轻眯着,她说起谎来比旁人说实话都流利,很快帮她从导员那里请了一周的假。 泳池里晕开一圈圈涟漪,黎砚知撑着下巴伏在岸边,“姥姥最害怕帮我撒谎请假。” 黎秀抬手挽了一下头发,她的脸侧过去看不见表情,“你姥姥是个正直的人,我不一样,我比较卑鄙。”说完她抖了抖手里的财经新闻,“那个冲浪体验,我给你报了名。” 黎砚知眼角弯起来,前些天她确实随口提过体验冲浪这件事,不过的确是随口,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 “妈妈,你记性太好了。”黎砚知撑着胳膊从泳池里爬出来,一把环住黎秀,有些恶劣地将身上脸上的水蹭到她的浴袍上。 黎秀对她这突然亲密的举动显然有些不自在,她微妙地向后撤了撤身子,阻拦的手僵在一侧,但到底还是没舍得推开眼前这个试图对她亲热的孩子。 阳光过于充沛,将所有事物一视同仁地染成浅金色,水珠蒸发的时候带走体表的温度,一切都过于平静。 只是靠近露台的桌子上,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闪烁了片刻,一封邮件在此刻发送成功。 和普通大学生不同,假期的时候就是蓝苹果最忙的时候,他们乐队里最大的也就是大三,课业繁重,通告大多都集中在周末或者小长假。 城东的两层练习室里架子鼓打得震天响。周六他们有个演出活动,是他们乐队的新歌初唱,为了保险,他们已经断断续续地排练了将近一周。 李铮斜坐在窗台上,周身像摆了个经年累日不化冻的冰窖。他是十年如一日的冷脸王,队员早就把这个当成了家常便饭。 他低着头,那个地址又发来了新的邮件。 这话说得并不准确,李铮从那天起的每个小时都会准时收到那封邮件,时间长了,他也就懒得看了。但这次,邮件的内容更新了。 这次的邮件主题更加直白,【蓝苹果主唱kj视频曝光】。 这是已经把热搜名想好了,李铮直接把邮件删除,黑着脸按灭了手机。他抬头看向路原的方向,路原没在排练,而是坐在沙发上,一脸出神地抱着手机微笑。 笑笑笑!天天跟个傻子一样。李铮现在看见他就烦,谈个恋爱把乐队的前途都给谈没了,废物一个。 他忍住火气,大步跨到路原面前,路原这种时候倒是警觉,一下把手机反面盖在沙发上。此刻他因为慌乱瞳孔缩了缩,表情比他脸上的雀斑还凌乱。 李铮脸色不太好看,他个子高,刚才路原的手机屏幕被他尽收眼底。只是一瞬,他看得并不真切,但屏幕上那大篇幅的皮肤颜色让他可以断定,路原又在制作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照片! 他没忍住脾气,语气骤冷,话也就说得难听,“这里没什么是免费的,你不排练就滚。”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格外有穿透力,刚才还激荡着的训练室一下静下来。大罗眼看着情况不对,立马跳出来打着圆场,“怎么了这是,着急上火的。”说完还不忘朝着路原使眼色,“路原你虽然练了半天一会没歇,但休息太久也不行,咱时间紧呢。” 路原原本就是他们几个里岁数最小的,也最听话,李铮生气骂他他也不恼,“铮哥,我现在就去练。” 他抱着简谱站起来,大罗赶忙朝他招手,“哎这就对了,咱们正好合一遍看看效果。” 李铮当然看出两个人的一唱一和来,他侧过脸来,语气里虽然还是带着冰碴儿,但明显已经敛了怒意。“我让你查的邮箱地址你查了吗?” 路原似乎是没想到李铮这话题转的如此迅速,支吾了片刻,又老实地开口,“对面比我技术好,我没查到。” 这结果倒是出乎李铮意料。路原虽然平时跟着他们到处训练,但功课从来没落下,绩点和实操在计算机专业都是前列。 这个邮箱又关乎他们乐队的前途,他也不好找其他技术帮他查,现下看来,事情竟然走进死穴,只能被动地任由发邮件的人捉弄。 他忍了忍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路原,他知道,即使告诉路原也没用,因为那个账号似乎一直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那个乱码一般的邮件地址也根本无法发送回信,对方甚至意不在金钱。 那个人是在逼他和她见面。 正好,他也想会会她。 他唇角抬了抬,直直看向路原的眼睛,“路原,什么时候让我们和你女朋友见见。” 第08章 狗骨头 蓝苹果的新歌首唱依旧给了listen,不过这一次lvy把他们的场次安排在了市中心的总店。寸土寸金的地界,listen只一个舞台就占掉六个开间的大小。 这次的首唱做了很久的宣传工作,一开票就被一抢而空。 为了一会的演出顺利,李铮上台之前又加了一次彩排,这才放人让他们去后台做造型。listen平日承接过不少知名乐队的演出,有了之前乐队成员临上场前打起来了群架的前车之鉴后,lvy索性又让施工队将后台都改成了单人休息室。 蓝苹果每个人的候场习惯不同,分开倒也落得清静。 李铮一如既往地躺在沙发上补觉,鼓手和大罗大多是凑在一起打小猫钓鱼,路原一般是规矩地坐在化妆镜前面,听候妆发师发落。 他常年是卷毛造型,做造型时总是比旁人要麻烦。 此刻,一双修长的手插在他的头发里,被他层叠的褐色发尾盖住,只漏出影影绰绰的红色指尖。 休息室的空间富裕,靠近门边的地方放着一张冷棕色的真皮沙发。男人有些暧昧的喘息声响落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微末的战栗。 黎砚知低下头去,看着跪坐在地板上的那颗乖巧的脑袋,玩心大发地用手扯着路原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路原闷哼一声,他的身体因吃痛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卸力服从着黎砚知的举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唇际的水渍,那双泛着浓情的眼睛是滴出水来的痴迷。 “砚知,是我哪里做错了嘛,”路原被迫抬着头与黎砚知对视,他跪坐着的双腿随着黎砚知加重的力度立起来,变成一个标准的下跪姿势。 面前的少女下巴微抬,眉毛轻轻扬着,透亮的眸子里是不掺水的疑惑,探着身像是在确认什么。“你为什么要叫。” 她缓缓靠近路原那张湿漉漉的脸,语调悠扬,整个人的气质像一个雷厉风行的审判官。 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刚才的音像,路主唱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声音自卑。他的耳朵一点点变红,每每都是挖空心思的讨巧,却总是弄巧成拙。 可是对黎砚知不能说谎,他只好老实答道,“我学得还没有那么好,所以怕你觉得无聊。” 控在路原后脑处的力量一点点消解。 黎砚知盯着路原那缓缓又垂下去的脑袋,他总像个泥人面团,没有脾气一样,好像在她手里能被揉捏出各种形状。 他的头顶很圆,像个沉默的句号。 “没有无聊到需要助兴的程度。”黎砚知的眼尾总是扬着,现在却显出几分难得地宽恕。路原的眼睛亮了亮,双腿交替着向前爬了微毫,“砚知,不然还是像上次那样吧,我躺下。” 黎砚知的裙子翻折下来,“不要,很累。”她最近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剪辑视频,身体虚泛得很。路原见她失了兴致,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手脚利落地给她清理着。 他不时抬头看看黎砚知憔悴的脸色,没忍住边擦边操心起来,“那个护肝片你熬完夜之后一定要吃。”说完,他跪坐着换了一边,“还有那个叶黄素,对眼睛好的。” 说着说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给她套个裤腿都套半天。黎砚知看穿他的小心思,一把推开他的脑袋迅速提上裤子,她有些不高兴,眉毛皱起来。 “啰啰嗦嗦的拖延什么时间。” 路原有些羞怯地红了脸,他还以为自己伪装的挺自然的,却还是逃不过黎砚知的眼睛。他的睫毛眨了眨,下意识地摆出讨好姿态。黎砚知虽然在和他谈着恋爱,但却并不怎么和他待在一起。 只有偶尔需要在他这里发泄什么的时候,才会和他联系。他的所有软件都把黎砚知设置了特别提醒,方便自己可以在黎砚知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 她们交往了快两个月,在外人眼里她们大概依旧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想来,以往都是他带着东西上门,这还是黎砚知第一次来找他。 他猜一定是他长得不够好看,没办法让黎砚知带出去炫耀,所以黎砚知连让他上门也都只选在深夜,生怕被别人发现。 黎砚知整理着下半身的衣服,是不停顿的窸窣声响,看得出的匆忙。他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望间他突然想起李铮的提议,也许是内心的执念作祟,他第一次在黎砚知面前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砚知,等我演出完你愿意和我的朋友见见吗?” 他做足了黎砚知会拒绝他的准备,可没想到,回应他的并不是无情的关门声,一抹轻巧的笑意从他的头顶落下来,“好啊。” 他瞬间抬头,正对上黎砚知清浅的目光。 她那双整洁修长的手轻捏住他的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他左颊,语气轻飘的,虚实在她口中化为灰烬,她笑,像是天赐。 “路原,做得好。” 路原昂着头将这份夸奖贪婪地吞入腹中,反复回味。黎砚知的夸奖像是他的狗骨头,仅是一亮相就迷乱了他的全部心智,他的嗅觉被骨头上的肉沫味道侵占。 他不问这骨头为何而来。 * 演出和李铮预想的一样,虽然有的部分依旧有些未琢磨的瑕疵,但整体来说还算成功。现场的气氛被他们带动地相当热烈,即便表演结束后舞台附近依旧浮荡着余热。 他走在最前头,电吉他斜在他背上像是在他四周划开一个通道。 身后传来鼓手和大罗不算嘈杂的打闹声,他顾不得这些,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点开邮箱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应。他现在就像是巴浦洛夫的狗,每次整点一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处理点开邮箱查收邮件的指令。 他认命地点开邮箱图标,但这一次,邮箱里空空如也。李铮皱着眉头,眼睛里闪过瞬间的异样情绪,距离那个乱码邮箱最后一次发来邮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无耻信徒 第7节 正好是他们整场演出的时间。 他还未来得及将这两件事情挂钩,手机屏幕上方弹出的消息便打断了他的思绪。发消息的是他赞助的那个剧团的二级负责人。 大概是招新消息,李铮一向将这些琐事放权给两人,两人也只是走个过场,平时这种消息他大多都不会回复。 但此刻他的眼神冷淡着,落在那人一句语焉不详的补充上。 消息跟在纳新名单后面,字句油滑,摆的是明显的讨好腔调,【铮哥,妹妹面试表现得相当优秀,所以第一轮就直接留用了。】 李铮盯着那行小字,心里竟然恍惚冒出泛着疲意的无奈。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太多了,显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给他的冲击要温和很多。 突然,像是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他延迟着反应大罗说的“树洞里最近总有人找李铮妹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们原本还调侃李铮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泥塑粉。 合着找的是李铮的妹妹。 李铮几乎气极反笑,他抬手去点剧团的纳新名单,表格刚刚展开,他的手机便随着他的手臂一起被撞向一边。 一双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鼻尖被瞬间扑过来的果香气味侵占,让人头脑发昏。 走廊里响起女孩亲昵的撒娇口吻,“哥哥。” 李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随即便抬手去推,可环在他腰上的那双手只是感知着他的抗拒,随即越箍越紧,那双手力气极大,带着不知分寸的蛮横。 “我好想你,哥哥。” 那声音继续甜蜜,与盘桓在李铮后腰的那股凶狠的钳制对比着,这是只有李铮能接收到的巧妙威胁。 身后打闹的声音渐渐微弱,似乎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 电光火石间,李铮听到路原那有些微愣的语气,他几乎是瞬间跑到他身边,眼睛比平时更圆,被惊讶撑得生动,“砚知,我在这儿。” 我在这里呀,你怎么抱住别人了。 第09章 圆谎 大罗跟着从后面撵上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景象。 路原在一旁左看右看的,见两人还抱在一起,有些着急地上手去扯李铮。李铮怀里的女孩贴在他的胸膛上,只虚虚露出朦胧的侧脸。 鼓手也甩了甩背包跟上,俩人对视一眼,微愣过后将情况消化了大半。见路原还在那里着急忙慌地拆着,大罗没忍住咳了一声。 但路原根本连一点精力都没分给他,依旧卖力掰着李铮的胳膊,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演出完体力不行了,努力得有些龇牙咧嘴的。 也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劲,李铮连连轻嘶了几声,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了,他现在简直像插在走廊里的一根顶天的冰棍儿。 还是有点变形的那种。 疯了疯了,全疯了,大罗感觉像在梦里一样,只好出声提醒路原,“铮哥,怎么从前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妹妹呢。” 李铮脸色铁青,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劲来,倒是他怀里的女孩的脑袋动了动,正对着大罗扬起一双调皮的眼睛,十分自来熟地接上了他的话茬。 她的语气很跳跃,透露出微末的狡黠气质。 “大学之前我和妈妈一起常居国外,他嫉妒我,所以不提。” 说完,她头向上昂了昂,下巴搁在李铮的锁骨上,直直看着李铮的眼睛,像是撒娇,但更像挑衅。 “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铮的脸上冷冰冰的,唇线抿着,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眉宇之间隐匿的怒气。 路原听到这些话,眼珠有些失措地飘了飘,他的视线定在李铮那套celine秀款皮衣上,肩背缝合线上密密麻麻一排被他刚才攥出来的皮褶儿,他趁着没人注意轻轻拍了拍,想把褶儿悄悄拍开。 他现下有些紧张,他这样算不算见了黎砚知的家人了。想着他小腿又开始打颤,他还没准备好呢,怎么办呢,他把李铮衣服扯皱了,李铮到时候不会故意在她们爸妈那里说他坏话吧。 没等他胡思乱想完,立在他身前的李铮突然撤了撤身子,他一言不发,那双布满青筋的大手攥住黎砚知的手腕,推开大罗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黎砚知离开。 路原下意识就要去追,他刚迈开步子就被大罗和鼓手一边一个拦住,“人俩说点话,你一个外人老掺和什么。” “我不是外人,”路原看起来不算有底气,嘟嘟囔囔的,气势很微弱,“我是砚知男朋友呢。” 休息室的木门一下撞在墙上,被防撞阻隔了大半声响但仍威力不减,像道闷雷一样在走廊里炸开,几个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李铮扯着黎砚知将她带进去,随即又“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很少见李铮这样生气,他虽然少爷病犯得频繁,但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见。 “谁又招他了?”大罗语气悻悻。 大罗和鼓手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路原,瞬间有了些眉目,好像李铮确实是从得知路原和黎砚知的关系时表情开始不对的。 “李铮是不是不太同意他妹和你谈恋爱啊。” 鼓手这话一出,大罗立马便点头,随即便开始严谨的分析,“摇滚圈这么乱,是个人都不想让家人和这个圈子里的人搅和。” 路原听俩人说的头头是道,立马就急了,他有些小幅度地蹦跶了两下,“那怎么办呀。” “我不坏的,砚知是我初恋,不行啊,我要去医院做鉴定!我真的是处男!”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他看向走廊尽头的1号休息室,神色变得是怪异的笃定,“砚知不会听的。” 他不相信能有人越过黎砚知发号施令。 休息室的隔音很好,外头大罗和鼓手对路原的调笑甫一接触墙壁便被分解。室内穿梭着空调的冷风气味,任劳任怨地平息着空气里的火药味。 黎砚知轻车熟路地坐在门边的真皮沙发上,李铮叉着腰给门上锁。黎砚知单手撑着下巴,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黎砚知,你到底要干什么。”李铮转过身来,他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将他玩弄于掌心的人竟然是她。 黎砚知的瞳仁黑亮,她瞧着李铮泛着戾气的眉眼,开口就是娇气的抱怨,“这么生气干什么,我可是等了你三个小时。” 李铮眼睛顿了顿,瞧着黎砚知这和往日风格迥异的做派,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为你写的剧本怎么样?”见李铮反应如此迟钝,黎砚知忍不住提前给他透露自己绝妙的计划。她站起身来,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视线从上到下将李铮囊括在内。 她啧了啧,“你立人设的能力,不好。”说着她似乎有些自得,“你的叙事手法太直白太低级,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反差就能为表达增色不少。” 她滔滔不绝着,严谨地挑剔着李铮造梦能力的欠 缺。 “我帮你改一改。” “李铮,a大人人羡慕的人生模板,家世显赫,家庭融洽互爱。他有一个常居国外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妹妹。虽然脾气不好,可他唯独会在面对着妹妹时生出百般纵容。” 说着,她也不忘给李铮上课,“当你向别人展现细节时,别人才会自发为你扩充更详实的想象。这样一来,他们会从你对待妹妹的一举一动里,为你口中的完美家庭一点一点铺设光环。” 她像是考究的刽子手,重新将李铮和他血肉抽离开,再一步步将他的骨架填得生动圆满。 可奇怪的是,听着黎砚知的胡言乱语,李铮竟然慢慢冷静下来,甚至思量起了这个方案的高明之处。 黎砚知语气轻佻,“所以,我刚才表现的还不错吧。”她终于站定,看着李铮冷漠的浅瞳。 见李铮并不领情,她的眉毛皱着,像是不能理解李铮的执拗,生出几分惩罚他的趣味。 她一词一句,说得缓慢,像是在给他定罪。“哥哥,既然撒了谎,就应该好好圆。” “连谎话都无法经营的人,是要受到双倍的惩罚的。” 李铮听出她话里的威胁,此刻他已经来不及回想黎砚知往日的乖巧模样。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黎砚知一样,有些吃惊地感受着黎砚知的雷霆手段。 他的确不止一次在节目里谈起自己开明融洽的家庭氛围,他也的确撒了谎。 但他仍不理解黎砚知发那些邮件的目的,话都已经摊开说成这样,他索性一次性死个明白。“那些邮件和路原照片也是你发的吧。” “你就不怕我告诉路原吗?” 黎砚知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没藏住的茫然,就在李铮以为自己错怪了她的时候,她再次开口。 语气里是没有道理的理所当然,“我的男朋友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不过,黎砚知往前走了一步,她有些宽容地看着李铮,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李铮的指尖,让人触之生寒。 她的语气里多了些许安慰,流露出微末的悯善。 “李铮,你和他不一样,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现在,出去,向他们介绍我。” 第10章 秘密 “俩人聊什么呢,这么久。” 大罗等得有点捉急,他半撑在他演出的贝斯上,一副半死不活模样。本来说好演出完去路原家的酒店吃饭的,顺带泡泡温泉,没想到临时出了这样一个插曲。 路原倒是有耐心,规矩地站在走廊一侧抻着脖子往1号休息室的方面看着。 鼓手和大罗在一旁嘀嘀咕咕,路原的视线却飘着,心里被一种难言的情绪绕满。他一向将黎砚知的每一句话都奉若圣旨,即便连刚才那般慌乱的情形时也不例外。 他习惯了将黎砚知的每句话都反复理解。 有时候他甚至会把这些做成笔记。可是,刚才,黎砚知说谎了。 他的视线盯着那扇紧闭的黑色木门,整个人后知后觉地被黎砚知巨大的信任填满。黎砚知和他在一个高中,她除了中途休学的半年,一直都在学校里,根本不存在和妈妈一直待在国外这种情况。 路原高瘦的身形被走廊的顶灯罩住,虽然他不知道黎砚知扯谎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背叛她。 他的眼睛浮上一丝痴狂的热意,他终于和黎砚知有了更紧密的联系,这种感觉让他新鲜又着迷。黎砚知的随口胡诌像是一种默许,她赏赐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在他继续沉沦在这种隐秘的欣喜中时,大罗突然叫嚷了一声,“哎,俩人出来了。” 果然,休息室的门掀开半扇阴影,黎砚知那身泛着俏皮的绿裙先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里,李铮跟在后面,气焰没了大半,一双冷脸绷得紧实,亦步亦趋地跟在黎砚知的身后。 那副好骨架撑开的影子落在地上,包裹住黎砚知的身形。 路原呼呼跑到黎砚知的面前去,敏捷得像是四五天没遛的狗。他隐晦地看了李铮一眼,微妙地插在了两人中间。 “砚知,我送你回学校吧,快到门禁的点了。”路原话说的迅速,生怕被人打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有些后悔提议让砚知和李铮他们见面。 那阵没来由的发慌让他几乎是立刻做出反应。 他又揉了揉黎砚知的手腕,刚才李铮气性大的很,没轻没重的,不知道有没有攥疼她。 黎砚知却没理他,她绕过他随手拎起李铮的手腕,李铮由着她推上去他的袖子,漏出他手腕上的白金迪通拿。 黎砚知眯了眯眼睛,有些吃力地看着表盘上的指针。 “11点半。”李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个兢兢业业的机器人,只是适时解决了主人的指令。 “哦。”黎砚知甩来他的手,语气有些挑剔,“有空去换个电子手表。” 无耻信徒 第8节 路原一听这话,耳朵都要摇起来了,他一向在黎砚知面前没皮没脸,一点也没有被冷落的失意。他有些欢快地撸起袖子,亮出他的黑色电子表。 下一秒,他像是展示一样的,双指按开一侧的开关,方形的表盘上立马便亮起硕大的时间数显。 “砚知,我这个字儿大,看我的。” 黎砚知有点轻微散光,所以他一早就把很多东西都换成了方便黎砚知查看的。 李铮的视线飞速地在他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飞快移开,他心里瞬间有些得意,果然他才是世界上最会伺候砚知的人。 鼓手去了厕所,现下就大罗一个人不尴不尬地在一旁站着。此刻,他终于找到插嘴的时机,“门禁11点40,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吧。” 他脸上拱出两道笑纹,有些拿捏不准黎砚知的名字,“那个...妹妹。” 大罗的尴尬让路原如梦初醒,他好像还没正儿八经地向他们介绍一下黎砚知,这件事在他心里的规格过于隆重,他得稍微准备准备。 他清了清嗓子,慎重地组织着语言。 “她叫黎砚知,叫她全名就好。”李铮的声线格外有辨识度,低沉又冷漠,开口时总像是一阵幽凉的劲风。 黎砚知朝着大罗打了个招呼,随即又有些疲累的打了个哈欠。 “砚知,要不你和我回酒店住吧,这样我也方便伺候你。”路原见黎砚知乏了,心里那点被李铮抢先的不高兴立马被条件反射一般的谄媚占据。 这个方案立刻被黎砚知否决,“不,李铮的公寓离学校近,我要和他住。” 这话一出大罗就有些贼走贼脑地看了李铮一眼,李铮这人脾气怪,虽然平日对他们大方,但唯独他那个小公寓里的物件被他金贵得不行,一件都不让他们碰,所以也不怎么领他们过去。 说实话,他总觉得李铮和他这个妹妹之间怪怪的。李铮和他们认识满打满算也快两年,一直没听他说过有这么个妹妹,他隐隐猜着,俩人关系应该不是很好。 至少算不上亲近。 眼下见黎砚知这么踩雷,他倒是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但没想到李铮并没什么明显态度,表情淡淡,一副默许的纵容模样。 而黎砚知在前面走着,也并没有回过头来确认李铮的想法,像是知道李铮一定会同意一样。她把包扔给路原,指挥着他向前走,看起来相当有恃无恐。 看起来这说好的吃饭泡温泉是去不成了,大罗摸了摸鼻子,正巧看见鼓手从厕所那头出来,他终于找到撤离时机,“那我和豆豆就不跟你们去了,我俩留在这喝酒,”随即他朝路原潇洒地一抬手,“饭下次再约。” 说完就背着贝斯飞快地冲到厕所门口拽走了鼓手。 大罗走了之后,走廊立马静默下来。路原背着黎砚知的包给她领着去停车场的路,黎砚知的包里装着有分量的游戏本,他跑一会停片刻,悄悄将粗气放缓再喘出来。 黎砚知总说他蠢笨,说他每次叫喘起来都像狗熊。 不过黎砚知这会儿并没注意到他,她边走路便敛眉看着手机,手指点着,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路原一向懂事,当即便默默牵上了她的另一只手带着她的方向,好让她能分出精力专心地回消息。 李铮就静默地跟在她们后面,慢悠悠的,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路原操心个没完,他扭头看着李铮的速度,和黎砚知说了一声,又呼呼跑到后面喊他。见他闷头跑过来,李铮不急不缓地收起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 他瞥了一眼,心里第一次对李铮泛起恶意。什么时候不能玩手机,非要这会儿玩。 几乎瞬间,他又不好意思地将这份惊人的恶意收起来,脸上浅笑,“铮哥,走快点吧,砚知困了。” 李铮没理他,不过脚步倒是加快了些,虽然程度有限,但路原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迅速跑回黎砚知身边。 到了公寓,路原十分自觉地背着黎砚知的包又往上走。李铮狭长的眼睛无声地瞧了他一眼,路原悄摸看了看黎砚知的表情,见黎砚知没有嫌他,立马有底气起来。 他知道李铮的规矩,乖乖地牵着黎砚知的手,和李铮打着保证,“铮哥,我把砚知伺候睡着了我就走。” 他又竖起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绝对不打扰你。” 黎砚知不爱掺和这些事,她只瞧了一眼,也没替路原讲话,只是不容置喙地朝着李铮伸手,“钥匙,我要先上去。” 李铮从车上搬着剩余的周边,听见这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门禁牌。 见黎砚知走了,李铮有些疲惫地转过脸来,他看着路原晶亮的眼睛,十分没有人性地回绝了他。 “我也能伺候,用不着你。” 他是真不懂路原怎么每天这么大的劲,整天围着黎砚知转来转去,连睡觉都得上赶着去服侍,是什么受虐狂吗? 他单手揽着那半箱周边,一脸冷漠地关上了车门。 随即便大步往台阶上跨着,一点也没给人回旋余地。他就是这么个性格,说一不二的,强势得很。路原也没办法,只好给黎砚知发了个卖乖的语音。 他刚把语音发过去,夹起来的气息还没调整过来,就被瞬间飘过来的黑影覆盖。 他被惊得猛一抬头,就看见李铮不声不响地扛着箱子又站回到他脸前,他那双淡漠的凤眼倾斜着,语气淡淡,“那个,把你那电子手表的链接发给我。” * 躺到床上的时候,李铮才缓缓回过血来。 说是床,倒也是抬举了,李铮扫了扫这翻身都能掉下去的折叠沙发,有些无声地吐了口气。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他还没退出去的聊天框。 是一个崭新的聊天框,整洁冷清,上面只有单方面飘着的气泡,时间是23:37。 第一条,【你刚才的表现我不满意。】 第二条,【暴露狂主唱和撒谎精吉他手这个标题够不够瞩目。】 李铮爬起来,外面客厅的灯亮着,浴室传来模糊的水声,声音并不大,盘桓着顷刻便微弱下去。 刚才给黎砚知换床单被罩捂得太严实,现下身上背上黏着汗,总归不太舒坦,他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搬出来,现下还在他原来住的房间里,他看了看浴室里莹亮的灯光,走路有些轻手轻脚。 反应过来时他没忍住轻呵,他可真是脑子不清醒了,回他自己房间他有什么好遮掩的。 推开门,果不其然,衣橱已经被扒得乱七八糟。 他随便翻了翻,那件manito真丝睡衣和一条celine短裤不见踪影,大约被黎砚知穿走了。他敛了敛眉,从一堆乱遭的衣服里挑出几件,时间紧迫,剩下的那些他只随便叠了叠。 又将几件适合黎砚知穿的挂在了抬手处。 做完这些,他抱着衣服回了书房。这房子是他妈妈留给他的,空间不大,除了他原来住的这个大卧室,只剩一个不足15平的书房。 这书房平时就放着妈妈从前的书和手稿,还有一些被他从沁园整理的妈妈生前遗物。 他躺在床上,从一边摸出来一个被塑封着的照片,那照片明显已经老化泛旧,着实有不少年头了。 上面是妈妈恬静的笑颜,李铮用手指轻抚着。在他印象里,妈妈从来不笑,她工作很忙,只偶尔见他一面,每次也只是和他待一会就让阿姨抱走。 他从遗物里整理出这张照片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认错。这张照片太让他稀奇,他几乎每隔几天都要拿出来确认一下,以至于连妈妈腿上那个陌生女孩的长相也已经牢牢刻进他的脑海里。 他手指轻轻从妈妈浅笑的眉眼上移开,无知无觉地落在女孩眼角那颗模糊的痣上。 浴室的门被人哐当推开。他下意识把照片放回去,回身时他没忍住轻嘶一声。 后腰处被黎砚知勒出的红痕隐隐有些发痒,压到的时候还有些惯性的疼。他撩起上衣下摆看了一眼,是一条规整的痕迹。 “劲还挺大。” 第11章 梦境 李铮最近又开始做梦了。他开始频繁地梦到以前,梦到他还小的时候,梦到他的妈妈还在的时候。 他还梦到很多模糊的画面,这些晃晃悠悠的影像让他逐渐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他不知道是不是梦境唤醒他的深层意识,那些梦境像是和他的记忆同源,即便梦醒,也无法忘记。 梦里他住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小房子里,整个房子里通铺着乳白色的短毛地毯,那时他总是在地上爬,有一个小姑娘骑着他,笑声咯咯的,震得他后背发痒,他随着她指挥,像是她的战马。 妈妈就在一边看着,她的眉眼被阳光赋予金色,像雾一样淡开,她总是被女孩逗笑,笑意爽朗绵长。 这种场景对他来说太陌生,像是为他精心炮制的骗局,将他渴望的所有事物都塞了进去。 这场循环的梦境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入梦的流程过于熟练,那梦境竟然越来越真实起来。 今天也是一样,他从床上强行爬起来,抬手换掉了浸了薄汗的白t。 黎砚知给他发了消息说今天会回来住,他按了按眉心,趿拉着拖鞋去浴室冲凉。黎砚知自从上个月的借宿之后,自然而然地住了进来。 她现在忙着拍摄国内一个先锋影展的报名短片,住在宿舍很多事情协调不开,索性直接抢占了他的房间。 前些天正好赶上一门选修的结课作业要交,这才留在学校住了两三天。 昨天天气还不错,他把黎砚知房间里的床单被罩都洗晒了出来,挂在阳台上迎风飘荡着,像一道显眼的旗帜。 铺完床李铮习惯性地去拉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只有一盒开口的套子,单次漱口水也只剩稀疏几条。他把盒子拎出来,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手心上,数了数,还剩三个。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表无声的运作着,李铮将存货又码好放回去,他默默推算着频率,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路原个上辈子没根的东西,天天就知道勾引黎砚知搞这些事情。 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入戏太深,只是有些冷淡的关上抽屉,往水桶里放了点洗涤剂,随即大力地擦洗着地板。 黎砚知在室内习惯了光脚走路,他通常都是用毛巾擦两遍,再用刮水器刮得干燥。 北方风沙大,屋子里即使是没人住,隔上两三天也得清理一遍,防止落灰。 围裙的木耳边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扑闪到地上,他顿了顿,用手悄悄抹去沾上去的水渍。他那桀骜的眉眼瞬间拂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亮色。 其实,有时候黎砚知对他也挺好的,知道他干活容易弄脏衣服,前段时间去香港取景的时候,还给他带回来了好几套不同样式的围裙。 * 黎砚知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她开门关门总是轻柔,声响像是被揉碎再飘回空气里。但李铮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他把刮水器往墙上一立,慢悠悠地从黎砚知的卧室出去。 黎砚知甩开脚上的德训鞋就往里进。边走边脱身上的衣服,大衣,衬衫,毛衣开衫。李铮不紧不慢地挪过去跟在后面捡着。 “等会想吃什么。”李铮抱着衣服往玄关的衣架上挂着。 “先别做饭,”黎砚知打开电视,茶几上是李铮刚洗好的车厘子,她盘腿抱在身上,“等会路原过来。” 李铮原本就不热络的脸更冷上三分,映衬着他那头掉成浅色的蓝发,眉眼几近透明。 他的嗓音霎时间温度骤降,“那我一会出去买菜,”他的话断在空气里,囫囵咽下去没说出来的下半句:套也快用完了,我再去买点。 这种话说起来太奇怪了,即使他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但到了嘴边却又撩拨起他的羞耻心。 黎砚知心思全在她投屏的往届获奖作品上,一点也没注意到他那登时缄口的奇怪语调,只是含糊地应了两声。 他的心有些微妙地沉了下去。他原本只将这场兄妹扮演当做走途无路的权宜之计,可称谓是有魔力的,连续做了黎砚知一个月的哥哥,他再看她,竟觉得这张有着成人骨相的脸一点点和梦境里的那个顽皮的婴幼儿重合。 有时候他甚至会恍惚,好像黎砚知从生下来就应该是他的妹妹一样。 但他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他当然明白他大概是把对他那个早亡的幺妹的感情,移情到了黎砚知的身上。可现下,他竟然真切地流露出对路原的不满来。 如果没有路原,黎砚知一定会拿出所有的精力来对付他的。 无耻信徒 第9节 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那双缄默的眼睛垂下去,又迈着大步回到黎砚知的卧室,地板上的水还没刮完,不能放着不管,不然等会风干了会留下水渍。 什么都没有干活重要,不然一会又得挨揍。 路原到李铮这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书包里掏出双拖鞋,他把包放在一边,往黎砚知所在的沙发上看了一眼,飞速的换着拖鞋。 他每次来这里拖鞋都得自带。其实这里之前也有一双给他准备的拖鞋,是黎砚知逛超市凑满减买的两双男士塑料拖鞋。 他一双,李铮一双。 但后来那双拖鞋就不翼而飞了,他自己又买了几次,结果放一次丢一次,真是邪了门了,好像门口的地毯专吃他的拖鞋一样。他只好又买了一双装在书包里,随身带着。 换好鞋,路原欢脱地扑到黎砚知身边,他跪在茶几一边,双手撑着下颌,满眼亮晶晶。 “砚知,你还记得前几天帮我改的那个代码逻辑嘛,今天上课的时候被我们老师专门拿出来夸奖了!”黎砚知抬头看他,随手撸了一下他的头毛,敷衍得像是在逗狗一样。 “换了几个更优解的算法罢了,”黎砚知又低下头去鼓捣她手里的平板,语气波澜不惊,“套路而已。” 路原固执地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黎砚知是个天才,但他不愿和她顶嘴,只小幅度的晃了晃脑袋。 晃着晃着,他看见李铮从黎砚知卧室晃了出来,他对李铮包办着黎砚知身边的一切家务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肌肉记忆先他一步做出反应,他一个迈步接过了李铮手里的水桶,“铮哥,剩下的我来吧。” 李铮的眉毛轻挑起一瞬,语气并不友善,“换被罩你弄明白了吗?” 一阵肆意的笑声飘荡过来,黎砚知半躺在沙发上朝后扔过来一个车厘子,正中路原的后脑,“你伺候好我就行了,管他干嘛。” “成天添乱。” 路原耳朵又红起来,黎砚知的训诫并不是没有来由,上次他帮黎砚知套新被罩,直接把自己套了进去,把被罩都弄得不干净了,气得黎砚知冷落他好几天。 听见这话,李铮墨色的眼珠荡过瞬间的得意。这得意过于短暂,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发觉。可下一秒,黎砚知像是不满起他的碍眼。 那带着命令口吻声音包裹着驱赶意味,听起来冷冰冰的,她是一向的直言不讳。 “我要做.爱,跟我回房间。” 李铮顿了顿脚步,即便这话里并无指向,可任谁都不会弄错。身后立即传来两道拖鞋与地板的摩擦声响。 睫毛迟钝地开闭着,他像往常一样取下衣架上的冲锋衣,没有回头。一声有些力度的关门声响过后,背后是熟悉的静默。 他拢了拢冲锋衣硬挺的布料,推门走出家门。 他这所公寓在学校附近,菜场不多,但成人便利店倒是如雨后春笋。他轻车熟路的越过两个街道,来到一家有些偏僻的门店,直奔平时常用的那几个货架。 这一次他买的指套比较多。在无人柜台结算完,他将头上的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这才插着口袋从里面走出来。 他估摸着时间,在外面晃悠了40多分钟才回去。 黎砚知的那扇白色木门仍紧闭着,他看了眼手表,恪尽职守一般地大步走到那扇门边去,他没有客气,抬手就在门上敲了敲,这木门传声不错,微末的力度都能敲出扰民的效果。 李铮的指节扣着,像在演奏一个响亮的鼓。 明亮的室内,仿日光的吊灯铺撒着透亮的光泽,一颗毛绒的脑袋虔诚地跪在黎砚知的腿间。一室旖.旎里,有些沉重的喘.息声像是助兴的鼓点。 几乎是瞬间,这两种声响隔着一扇门共振起来。 路原的脑袋被黎砚知一下提起来,他的眼睛被亮堂的灯光刺得眯起来,瞳孔缩成一个黑点。 被骤然打断,路原的唇角向下垂了垂,有些委屈一样地往前蹭了蹭,湿漉漉的下颌显得十分可怜。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被李铮打断了,纵使路原泥人一样的脾气也忍不住嘟囔起来。 “上周的选修课我们老师给我们放了纪录片,上面说,古时候皇帝每次行房事的时候,都会有太监在外面掐着点,到了就要出声阻止。” 他的语气变得更弱,虚虚往门边瞧了一眼,“我有时候就觉得,铮哥好像那个房事太监。” 黎砚知被他逗得开怀,她没忍住掐了掐路原的脸,掐得路原倒抽一口气。 她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路原的身上,是不由分说的审视意味,“那你呢,你是什么?” 路原有些不好意思,面中的小雀斑显得他整个人格外笨拙,他悄悄避开黎砚知的视线,话说的磕磕绊绊,“我,我是,是你的男宠。” 门边的敲门声并不扰人,李铮算是个有分寸的,三声便停。以往李铮一敲门,黎砚知就会甩掉路原穿裤子出门,但这一次,她却有了额外的耐心。 路原最近哄人的功夫见长,虽然有时候傻里傻气的,但说话还算中听。 见黎砚知没有像之前一样一走了之,路原也多了些许勇气,他一点一点抱住黎砚知的腰身,语气浸满了患得患失,“砚知,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做。” 他也知道自己很多方面不够格,所以黎砚知才会对和他的性.爱毫无留恋。 黎砚知低下头,看着路原栗色的脑袋,她轻飘飘落下几分宽恕的笑意,“我只是有一些别的小爱好。”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开口,“我的快感并不来自于性.爱。” 路原倏地抬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发问,“那是什么?” 黎砚知的眼睛是静水一般的色泽。 “你和我玩吧,砚知,无论你的爱好是什么,请和我玩吧。”路原的眼睛圆圆的,映出黎砚知文秀的面孔。他毫无遮掩地透露出对黎砚知的狂热。 是一.丝.不.挂的,坦诚的,痴迷。 黎砚知的瞳仁跳动了片刻,她看着路原信任的神色,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就在路原自觉地贴上她的掌心的片刻,她扬起手,对着路原的左脸高高落下。 路原一下被扇坐在地,他飞出去的弧度很俏皮,显得整个人很活泼。 第12章 露珠 路原走的时候,李铮正在灶台上炒菜。 这所公寓做的是开放式厨房,李铮掂着锅铲,视线跟着臊眉耷眼的路原平移。 真不是他多想看的,只是这厨房就在这门边,路原垂头抱着脸,跑得飞快,显得动静不小。那米色袖子把下半张脸捂得严实,看起来很像在耍大牌。 李铮几乎第一瞬间想到一个不太友善的成语。 抱头鼠窜。 他也没开口挽留,不粘锅里正压出一个形状完美的松饼,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阴影,他一向只买他和黎砚知两人份的菜。 共餐是一道边界。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想承认黎砚知实实在在给了路原可以上饭桌的身份,他更愿意把路原当做黎砚知即召即来的小倌。 他把这种心理归结于无法出戏而伴生的心理病。他不是专业演员,有时候演得久了,下意识就会把一些东西当真。他对黎砚知那些真真假假的溺爱纵容助长了他对路原的挑剔。 就是不知道黎砚知对路原做了什么,路原路过他时连招呼都没打,穿上鞋就夺门而去,奇怪得有些不合常理。 他不紧不慢地关了火,抽出一个珐琅漆盘,颇有兴致地摆了个盘,和其他那些菜式一起端上了桌。 黎砚知半晌才从房间里出来,她今天格外不同,眉尾扬着几分灵巧的骄矜,雪亮的眼睛轻眯着,一副餍足之态。 她的心情很好,他看得出来。 李铮的眼里闪过些许晦暗,他低头扒着饭,消瘦的宽肩映衬着那头被漂得有些粗糙的蓝色头发,像一株不精神的鲜亮植物。 黎砚知抽开凳子坐在他对面。她的视线轻扫过李铮缄默的俊脸,她一向对人的情绪感知灵敏,再加上李铮每次的不快都不加遮掩,想不知道都难。 她收回视线,夹了一筷子山药木耳,“为什么路原每次过来,你都这样。” 她抬眼确认了一下李铮的神色,将话补全,“不高兴。” 她的筷子绕过面前的爆炒猪腰和清蒸生蚝,脏器的味道让她有点想吐,“还有,这个猪腰子以后别再做了。” 黎砚知的话里并不见责备,透露出实事求是的务实语气。 李铮伸手将摆盘时特意放在黎砚知面前的猪腰子撤回来,“知道了,以后桌子上不会再有这盘菜了。” 察觉出李铮的逃避态度,她停下筷子,冷静地提醒他,“李铮,第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 “套用得太快了,”他顿了顿依旧没有抬头,语气像是单纯关心着她的长辈,“纵欲对你的身体不好,路原不该总撩拨你的。” 黎砚知的语气有些凉,“所以你就做了一周的炒猪腰。” 被这么一提,李铮放了放筷子,利落地端着生蚝的盘子补上了猪腰的空位,“这个和山药木耳也都是补肾的,你不爱吃猪腰,就多吃点这个。” 黎砚知眼睛无声地一抬,像是警告。 李铮从前的人生没有察言观色的必要,但近些天他倒也学了些皮毛。他微微抬头,黎砚知吃饭吃得很快,眉眼间那抹无法捉摸的骄矜已尽数消散。 刚才还挺高兴的,这会怎么突然这样了? 李铮大口闷了口米饭,难不成是琢磨出来路原那泰迪的危害了。 她们不会要分手了吧。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一遍一遍绕在他心里盘桓,他浑然不觉,此刻心里正隐隐生出来期待来。 * 事情并没有如李铮所愿,黎砚知后面大半个月都不怎么回家,连微信都不怎么回。 黎砚知组盘的那个小型剧组正在全组赶进度,她是导演,当然是最忙的那一个。 而路原也是黏黎砚知更紧,黎砚知竟然也纵容着,走到哪里都带上这么一卷毛大挂件。 已然即将入冬,乐迷们对追现场的热情随着温度的下降也逐渐冷落下来,纵然蓝苹果是风头正劲的当红乐队,也没办法逆流之上。 近一个月都没有几个行程,以往这时候都是乐队的休整期。 可李铮像是哪根筋搭错一样,连着一个周,频繁地以各种理由叫他们出来排练。 城东李铮买下的练习室里,他坐在门边的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手里的网球。 他瞄准,网球厉风开道精准地砸在路原放在架子上的乐谱上。 “铮哥,那个,路原说,他在你妹的片场打杂呢,暂时过不来。” “问他地址。”李铮翻腿从桌子上跳下来,他接过大罗的手机,利落的将路原发来的地址复制发给自己。 “那我们还排练吗?”大罗瞧了一眼李铮,语气有些试探。 李铮单手操作着手机,另一只手从桌子上摸出两张请柬,“今天不排了,你俩不一直想去这个俱乐部,今给你俩弄来了。” 鼓手听见这话一下从沙发上跃起来,他一个立正站好,李铮手里的帖子就两个,他往李铮身后又瞄了一眼,空空如也。 “铮哥,你不去吗?” 李铮头都没抬,还在鼓捣着导航,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带着几分不像他作风的认真,“不去,我得去干活。” 路原低头给大罗发过去地址,又抓紧时间抬起头来,他蹲在黎砚知的折叠椅旁边,乖乖等着黎砚知。 监视器里,黎砚知正在给演员讲戏,演员艳丽的长相极显眼得霸占画面的视觉中心,黎砚知拿着对讲站在一边,目色沉静。 路原没忍住拿出手机,对着监控器的一角放大,黎砚知那张淡如露珠一样的侧脸,一点一点占满他整个镜头。 无耻信徒 第10节 现在拍摄已经到了后期,预算告尽,租借的镜头和场地每天都是流水的资金,黎砚知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怎么好好睡觉了,她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面上的倦容显得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她穿梭在拍摄现场,像一阵匆忙的微风。 看出演员的力不从心来,黎砚知的声音从片场各处的对讲机里漫出,“全组休 整半小时。” 片场掀起一阵小范围的响动,这个小型剧组一眼能望得到头,几乎是一瞬间几个人都顺势坐在地上,显然已经累到极点。 路原扛着黎砚知的折叠椅,飞速得朝黎砚知的方向移动。 黎砚知托着手持镜头,由着他将她按到椅子上。她的精力极佳,像是不会累一样,还在翻看着手头的素材。 路原的手轻轻拂在她的肩头上,很有分寸地给她按摩着,“砚知,你也歇一会吧。” 他往前伸头看了一眼黎砚知翘皮的嘴唇,眼疾手快地拧开一瓶水,他重新蹲回地上,用黎砚知最喜欢的柔弱姿态给她递水。 他的手是冷白的颜色,指甲修剪得很规整,看起来赏心悦目。 黎砚知终于注意到他,她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的双颊,几乎瞬间,她的眉毛扬了扬,“你最近吃胖了?” 路原心猛得抽搐,“没有,砚知,”他急得去蹭黎砚知的膝盖,黎砚知喜好轻减的身材,为了投其所好他每天将体重控制当成头等大事,超过60大卡的东西几乎是碰都不敢碰。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更弱,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那个,脸还没消肿,所以看着显胖。” 下一秒他又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不过我每天都有冰敷,很快就会好的!” 黎砚知的视线在他的左颊停顿了片刻,那种明察秋毫的气度让路原心里又泛起慌张。但还好,只是片刻,她又将视线收回。 她的手机放在手边的折叠桌上,嗡嗡鸣叫着,屏幕飞快地亮起一瞬。 路原还没来得及退避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上面,是连续的四条转账通知,他迅速把头低下,为这不小心的窥探感到惶恐。 黎砚知倒没关心他心里的这点波动,她往后倚坐着,手机还在继续震动,木质的桌板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扩音器,震得空气都发颤。 黎砚知像是终于不厌其烦拿起手机。 划开屏幕,手机自动跳转到最后一个消息页面,是一个没有备注的聊天框,她最近换了新手机,并没有之前的消息记录,显得此刻对面的热络有些怪异。 【砚知,我在京市已经安顿下来了。】 【我答应了新余的签约,以后你毕了业拍电影有的是花钱的地方,我想了想还是娱乐圈来钱快。】 【虽然是练习生,不过公司的条款还算友好,我可以偷偷接点拍摄,每月的钱还是不会缩水的。】 黎砚知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她的手指默默移到短信图标,是四条转账信息。 【夏侯眠于2023年11月12号4点23分向您尾号9976的银行卡转入131421.00元】 一模一样的四条短信,同样的金额,他转了四次。 “砚知,”路原小心翼翼地声音重新笼络回她被分散的注意力,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目光落在路原乖巧可人的脸上。 “上次,铮哥应该没发现吧。”他晃着脑袋有些得意,“我捂得很严实的。” 黎砚知知道他说得哪一次,她倚着靠背,难得的流出几分俏皮,“他知道我的癖好,”她的语气顿了顿,颇有些折磨人,眉眼生动得有些陌生。 “而且,他还挺有经验的,你有不懂的可以请教他。” 路原眼神有些发愣,显得他脸上的雀斑更加笨拙,“砚知,你和李铮还交流这个吗?” 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黎砚知的语气理所当然得过分,“当然了,之前没和你玩的时候,都是哥哥陪我玩的。” 第13章 修罗 路原有些迟钝地消化着黎砚知话里的信息量,黎砚知半倚回去继续看手里的素材,看不出一点玩笑神色。 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与回馈。 他的小腿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颤,那种类似于紧张一样的粘稠感受瞬间将他覆盖,谜底揭开,他再次被黎砚知赏赐了全知视角。 他的眼睛缓慢地开合着,上个月李铮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是戴着口罩和他们见面的,连上台演出也是定制了金属面罩,全队都配合他走了未来战士风格,那几场演出的造型还小小出圈了一波。 原来是这样吗? 大概是冲击过于强烈,他第一次脱离了臣服黎砚知的惯性作用,淡色的睫毛像是卡顿的蝴蝶残翼。 终于他嗫嚅着开口,“砚知,你和李铮不能这样的,不能…” 黎砚知侧过脸来看他,莹亮的眼珠像一块剔透的黑色宝石,没有一点杂质。 她的视线是坦然的,一切在她那里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路原看着她的眼睛,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黎砚知眉尾愉悦地一扬,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前微微俯身,看起来很有耐心。 “不能怎么样,路原?” “不能和李铮做这种事情吗。”她的眼睛水亮亮的,像一颗懵懂的露珠,“可是他从来不拒绝。” “都是玩,玩谁不是一样呢。” 黎砚知总是这样,任何奇怪的话从她嘴里过一遍,就变得让人信服,她的眼里总是镜湖一般,多么激荡的石子儿投入其中,也只能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路原抬眼看着黎砚知素净的脸,那些伦理纲常忽然卡在胸口处,不上不下,让他平白生出几分对于自己这俗气想法的唾弃来。 手桌板上的手机再次发出鸣叫,半个小时的休整时间结束,黎砚知敛着眉关掉闹钟,“最后一条,拍完就结束,大家再坚持一下。” 剧组里其他人听了这话,咬咬牙拍着裤腿站起来,大家的体力都已经濒临结界,可却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她们几个大一学生,没怎么有资源,本来就为作业急得焦头烂额,而身处导演系和摄影系,首先还要先过了那道透明的槛。 象牙塔一般的校园,可男人多起来,也不是那么美妙。形形色色的歧视早已经装扮完备,与时俱进起来,不再那么尖锐,甚至伪装出几分温和意味。 那道门槛也变得逐渐透明起来。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走过那里的时候依旧需要抬脚。 黎砚知的剧组招募的时候,她们也只是象征性地投了简历,期待一次次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索性便不再期待。 开学近半年,黎砚知的名声逐渐壮大,从艺术生里惊天的642分逐渐进化成横扫短片奖的怪物新人。 黎砚知是最好的选择,而黎砚知也恰好选择了她们。 剧组在一阵并不聒噪的窸窣过后,每个人又回归职责原位。黎砚知脱掉身上的薄绒外套,扛上手持镜头继续拍摄没拍完的怼脸镜头。 路原摇了摇脑袋,拎着黎砚知的折叠椅跟着她跑着,他害怕误入拍摄导致废片,沿着边转了一圈之后,随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他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对黎砚知长达多年的跪舔式崇拜让他对黎砚知的各种想法有着良好的接受度,他有些无意识地摸了摸有些微肿的左颊,心里竟恍然流出几分比较。 砚知,你打李铮的时候,也是这个力度吗? 他竟开始嫉妒李铮,竟然有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便获得了亲近黎砚知的无上殊荣。 就在路原出神的时刻,余光里忽然落进一个忙碌的身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一下按住黎砚知的折叠椅,随后,他将椅子随着他自己的方向撤了撤。 路原几乎瞬间拽住了下面的金属座腿,他的语气带着他一贯的好脾气,“老师,这个是黎砚知的椅子,不是场务道具。” 剧组里不知道喊什么就叫老师,这是黎砚知告诉他的。 他说着随着话转头,然后直直对上李铮那双微扬的凤眼。“李...”他的眼睛眨了眨,“铮哥?” 也许是刚才心里那抹没来由的嫉妒让他心虚,他抓住椅子腿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椅子瞬间很轻松地落入李铮手中。 李铮并没发现他的端倪,又或者李铮的心思本来也不在他身上,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从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一个很有分量的腰枕。 那腰枕的大小正好,在椅子上卡的严丝合缝的,像是专属配套。 李铮又敛着眉调整了一下腰枕的倾斜角度,随后才将折叠椅规整地放回原地。做完了这些,他才顺着黎砚知站立的方向,朝路原看过来。 看着路原这副没眼力见模样,他开口就是教育口吻,“砚知久坐久站都会腰疼,下次记得给她准备腰枕。” 路原被李铮刚才那一套行云流水的手法震住,察觉到自己的错漏,他忙不迭地点着头,紧张得鼻子冒汗。李铮也没再挑剔他,转而也找了个角落坐下。 路原微微侧头,李铮背来的大包放在黎砚知的折叠椅一旁,包口敞着,里面用有些硬质的尼龙隔板划分出清晰的分区,保温杯,毛毯,充电宝,暖贴和膏药一应俱全,像是个移动的补给站。 路原霎时有些羞愧难当。 这次拍摄进行的很顺利,演员大概是已经进入状态,这次的表演情绪表达得相当精准,黎砚知抓住时机,拍了条一气呵成的长镜头。 效果出乎是出乎她意料的好,她的唇角荡出一个轻松的笑意,有些宽慰地抚了抚演员钟飞云的肩头,钟飞云并不是表演系的学生,她并不知道黎砚知为何为选择让她做短片的主角,但压力确是实实在在的。 看出黎砚知的满意来,她终于有机会将这疑问问出口来。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黎砚知将关注从镜头上抽离出来,她微微侧脸,放松下来的面部肌肉让她呈现出符合她年龄的少年气。“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钟飞云缓缓点头。黎砚知的视线像一团清早的雾,拢住钟飞云的脸,“你的身上有一种被你隐瞒掉的无情气质,我很喜欢。” 钟飞云心下一动,可黎砚知再没多说,她回过头去,像是看到了熟人,朝着场务那边招了招手,匆匆赶了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黎砚知的心情很好,她习以为常地接过李铮递过来的保温杯,水温正好,她仰头喝了一大口。 李铮不紧不慢地又给她倒了一杯,两人在人前心照不宣地演着亲密的兄妹。 “家里想你了,让我接你回去一趟。”他这话说得极顺口,有鼻子有眼的,听着就唬人。剧组里有些人注意到了李铮,校园论坛上两个人的关系早就传得沸腾,现下更是做实了这关系。 不过大家拍了一天都累得紧,也只是关注了一瞬,又匆匆开始收拾东西,结伴回学校。 黎砚知确实很久没有回家了,黎秀每天都很忙,之前有空的时候她会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把她叫车里见见面,最近这一两个月更是忙得魂不见影,再没有这样好情致专门跑来她学校看她了。 见黎砚知点头,李铮自觉地开始给她收拾东西。这一别大概就是好几天,路原有些可怜地扯了扯黎砚知的衣角,他蹲在地上是十足的仰视意味。 黎砚知当着李铮的面依旧玩心四起,她最喜欢路原这副逆来顺受的姿态,登时便有些顽劣地将手指插进他嘴里,捏住他的舌头,看他泪眼朦胧的模样,快意地咯咯直笑。 李铮眼疾手快地站到两人面前挡了挡,见没有人注意,这才眼疾手快的将黎砚知的手扯了出来。 路原抹了抹嘴,立马从口袋里抽出张湿巾,却被李铮抢先,他向下矮了矮身子,仔细地拎着黎砚知的手指擦拭起来。 黎砚知倒是对谁伺候她没什么要求,她往前走着,李铮拉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晌李铮才回过头来不满地瞧了路原一脸,路原的眼角还残留着一些生理性的泪水,此刻脸正红着,一边跟着她们一边悄悄整理着仪容仪表。 他收拾起来慢吞吞的,带着股造作的显摆,也不怕被人发现,到时候那可是真够给黎砚知丢人的。 拍摄地位于一个老式的居民楼,李铮的车停在隔着一个街道的马路上,他去开车的时候,路原总算是感觉自己重新有了用处,外面的风很大,带起地上松散的土粒,他从包里拿出黎砚知的毛巾,姿态轻柔,一副低眉顺目模样。 随即他又搓了搓手,将黎砚知的手包进掌心,给她暖着。 其实他从前都是把黎砚知的手放到他怀里暖,但黎砚知嫌他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觉得这样有损市容,给他好好教训了一顿。 路原抿了抿唇,砚知每次都想得那么周到,他要向砚知学习,也要做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 正这样想着,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余光里黎砚知的眉头皱了一下。 无耻信徒 第11节 他顺着黎砚知的视线看过去,面前是个熟悉的面孔,但又有些陌生,那张脸原先嚣张拨扈的风格做派现下被收敛进皮肉里。 身上穿了件洗的松垮的蓝色制服,看起来像是不用花钱的员工服,有些消瘦的肩头上背着一个劣质的帆布书包,边缘处已经有些脱线。 那人并没有看他,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黎砚知,似乎是身上跑出了汗,他站在楼梯下缓了缓,才慢慢向前。 走到一半他放下身后的书包拉开,和这书包粗糙的外表不同,里面是包裹得严实又精致的牛皮纸袋。 “砚知,我从家乡给你带了些你从前爱吃的。” 他拿出一包有些踌躇地朝黎砚知递过来,黎砚知面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看他,并没有伸手去接,人来人往之下她只是有些残忍地将他晾在那里。 剧组的人大多结伴,互相等着,走得并不算快,此刻她们路过着,有些好奇地投来目光。 那人似乎是腾出空来,视线一移看到了黎砚知身旁站着的路原,他双臂有些迟钝地收了回去,视线在两个人面前回转,“你们,在一起了?” 瞧着这人的这副苦情姿态,路原终于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来,他抬手打掉了那人手上的油纸包裹,“夏侯眠,你还敢来!” 李铮开车的技术已经很娴熟,但这老居民楼的车道被各种杂物沾满,开过来也着实费了些时间。他一路小心开着。 拍摄地的外面就是一条半宽的柏油路,能直接停在外面,他打着转向灯正准备转弯,却看见前面被人里外包裹了起来。 有些吵闹的声响随便隔着玻璃也显得很有声量。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中心的黎砚知,李铮心里瞬间涌现不好的预感,他飞速按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了下去。 一下车争吵打架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路原的唱功在这时竟发挥了大作用,他咬字清晰,气沉丹田,几乎是余音绕梁。 “要不是因为你,砚知怎么会休学!你居然还敢来害砚知!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我打死你!” 楼梯上,越来越多的人跑去看热闹,剧组里的人被两个人抡起的拳头弄得近不了身,只能帮着维持一下秩序,钟飞云在舆情上敏感度极高,她几乎是立即便让人挡住了人群,防止他们拍视频流传出去。 李铮拨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终于挤进中心。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黎砚知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李铮瞬间察觉到她的不快来,他抬手钳住了和路原打架的那个陌生男人的胳膊,将两人拉开。 路原已经打红了眼,见夏侯眠被李铮控制住,嗷一声又要冲上前去。 黎砚知三下两下走到路原面前,这时围观的人群已经全被剧组的人隔开,她们站在台阶最上面,将看热闹的各种视野堵了个干净。 “砚知,”路原一下清醒过来,没等他话说完,一个带着劲风的巴掌不由分说地落在路原的右脸上。 掌法凌厉,透露出干脆的训诫意味。 路原的右脸立刻肿胀起来,一张原本左侧微肿的脸,现下总算对称起来。 第14章 沁园 事情最后是被李铮给解决的。 黎砚知在混乱中不知去向,当时她扇完就跑,像一条灵活的水蛇一下扎进人群,她的穿着总是低调,黑白灰的穿搭混进深秋的人群里,像滴水氤入湖泊。 夏侯眠趁着李铮去追黎砚知的空隙,终于脱身,他脖子上的那条皮质choker勒出几条显眼的红痕,下面围观的群众里有人开了闪光灯,他像是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练习生的敏感身份,冲上去一把将那人的手机摔碎在地。 手机的主人叫嚷着要报警,那孙子见情势不对,直接撒丫子溜了。李铮赔了钱又喊来了街道办事处,最后才终于把这事情了解。 李铮坐在台阶上,人群已经被疏散。路原抱着右脸蹲在一边,有些出神地望着下面的街道。 “你没事吧。”李铮那头蓝发最近重新又补了色,天色已经见暗,湛蓝色的发梢之下,他的眼睛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这话里有些真心,他还真是挺想知道路原现在到底有事没事。 他侧过脸去,仔细端详着路原的每一个表情。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以前黎砚知私下和路原这样小打小闹的,谁也管不着。但像今天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打人,性质就变了。 刚才在场的几个全是a大的,这件事传扬出去可太容易了。 如果路原这时候但凡生出点和黎砚知分手的念头,那大家一定会把原因归结到这件事情上。“我说句公道话,你今天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开口就说了句不怎么公道的话。 “我,我知道错了,”路原说话带着鼻音,能听出强行憋住的哭腔,“我不应该,不应该当众让砚知下不来台。” 见路原已然想通,他继续巩固着,“你也别伤心了,砚知她心里还是更看重你的。” “不然怎么就只打你,不打他。” 李铮说完这话自己心倒是漏了半拍,他原本还以为自己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毕竟他少爷日子过惯了,还真没怎么替人找补过。 只是没想到话到嘴边,讲出来竟这么自然容易。 就好像,这种想法一直藏在他心里,只是没有机会说出来而已。他身上脸上早就消下去的伤再次隐隐复苏起来。 路原听见这话,倒是长久地沉默了,他的脑袋执着地看着黎砚知离开时的方向,像一个固执留守着的流浪犬。 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黎砚知揣着兜走回来了。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路原面前。路原对她的所有鞋子都相当熟悉,几乎是瞬间,原本还垂着脑袋的路原,一下便抱着她的双腿跪了下来,他此刻已经顾不得李铮还在场,也顾不上楼梯下面便是时常有人路过的街道。 他只是顺从本能的跪下来,对着黎砚知摇尾乞怜,只怕再晚一点,黎砚知便会果断地抛弃他。 黎砚知低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泛着无情的眼睛被眼角的那颗小痣衬出了微末的温和。 李铮自觉地顺着台阶离开,他将自己的那辆g63缓缓开到楼梯下面,挡住了这块缺口,把两人从街道上遮了个严实,像是一道结界。 窗户紧密的闭合着,李铮并不想承认,他有点不想得知两个人谈话的内容。 黎砚知的身形在泛着烟粉的晚霞下像一柄精巧的名家利刃,半晌,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膏扔在地上,路原忙不迭地捡起来,如获珍宝。 李铮把视线收回来,打开了车载电台,将声音开到最大。 不知道是不是听电台听得入迷,李铮竟然一度恍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黎砚知已经拉开车门坐到了车上,路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来,车里陷入让人舒适的安静。 他抬眼看着后视镜,黎砚知大概是真的累了,自从上了车就一直在闭目养神。 他心里泛起被信任的庄重情绪,抬手默默关掉了导航语音,泛着冷酷色调的g63疾驰驶上高架桥,他有些严谨地把着方向盘,将车朝着沁园的方向开。 他现在急切地想回那里去问一个问题。 一个曾经很重要,现在已经被他补上了亏空的问题。 * 黎秀最近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她几乎每天都要和不同的合作商见面,有时候还需要会见一下股东。她原本在经商上便有钻营,乐一的盘子足够大,她胆大手稳,几次投资都给乐一赚了可观的利润,能力在最短时间内水涨船高。 早在前几个月她就成功挤进了乐一的核心管理层。 接到李泽西的消息轰炸的时候,她正在处理乐一和林氏的合作,似乎是看她总是不理,李泽西直接占用公线将电话打到了她的办公室。 徐特助进来送电话的时候,黎秀抬了抬头,不动声色地将桌子上的资料收拢起来。 “黎秀,李铮和砚知都回来了,是时候和她们说说咱俩的事情了。” 黎秀没有说话,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李泽西继续开口,话语里带了些许安慰,“别紧张,反正证总是要领的,不外乎就是通知她们一声。” “知道了,我会回去的。”黎秀的声音听不出波澜,语调向下落着,甚至让人听出几分森然。 李泽西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心里总算尘埃落定下来。 放下手机,他有些狐疑地往楼梯上迈了几步,二楼走廊的光线很亮,落在米色的地毯上又变得柔和。他够头看了看,李铮从进了家门就没闲下来过,在这二楼抱着东西来来回回好几趟。 他那被灯光描绘的影子在走廊上反复,像是抽不完的磁带。 “你怎么跑二楼来了?”李泽西终于没忍住问出口。 李铮那忙碌的身形停都没停,说起话来倒不留情面,“关你屁事。” 李泽西对于李铮的冷眼早就习以为常,“你最近说话真挺低俗。”他往前稍微跟了几步,李铮走路总是三步并一步,似乎是有急事,并不理他。 看起来是洗衣房的方向。 可是,李泽西的眉毛深刻地皱下去。 他明明看见,李铮抱着的那团衣物里,有一件甚是打眼的女士内衣。 第15章 他妹妹 拍摄已经接近尾声,除了还有几个空镜要补,基本上所有素材都已经拍完。短片的剪辑一直都是她自己一手操办的,再加上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是玩了命的认真,索性这几天就一直住在沁园,等着初版剪好再回学校。 电脑上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带着潮湿的气息,她抿着唇,大刀阔斧地将冗余的情节删去。 她不在的这些时日,房间的格局重新翻了翻,看得出来给她添置了不少奢靡物件,她平时用来工作的书桌被移到的窗户边,安装了光感调节,即便晌午刺眼的阳光路过,也会被包装出暖洋洋的温和。 原先的步入式衣柜也被各大品牌的秋冬新款塞满,这一看就是黎秀的手笔。 黎砚知放下床头的杯子,单手抱着电脑从床上爬起来,李铮穿着件单薄的白t,脚上的袜子看得出来是特意换的崭新的,此刻他正拖着洗地机清洗着地毯。 黎砚知路过他随意瞥了他一眼,“你来我房间没有人看见吧?” “我从里边的楼梯下来的,不会有人看见的。”李铮低着头,说着话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其实家里每天都有阿姨清理打扫,但李铮总担心她们不了解黎砚知的习惯,每次回来都会重新打扫一遍。 “嗯。”黎砚知转了转椅子,转过头去,她其实并没强迫李铮为她洗衣做饭擦地清理的,姥姥走了后她便一直自己生活,这些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她又端详了一眼李铮那副操劳模样,眉角扬了扬,继续低下头去剪片子。 他应该就是个天生的奴才命,就爱伺候人的,反正她横竖不吃亏,就由着他去呗。 不过,黎砚知透亮的眼珠再次定格在李铮宽阔的肩背上,“我妈今天要回来,不许你对她冷言冷语的。”她的手机上还停留着和黎秀的聊天界面,黎秀给她发了几张照片,问她喜欢哪一个,她回家的时候给她带回来。 李铮站在她对面,白t松散地滚落在他瘦削的背上,流淌出他林立鲜明的骨骼纹路。 他顿了顿,很微妙地沉默着。 见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黎砚知的瞳孔收敛住亮色,她的语气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像是谈论日常的天气,“李铮,你没有忤逆我的资格,知道吗?” “像这样对我的要求沉默不语,也是在犯错。” 她平淡地罗列着李铮的罪证,姿态公正,是最严明的审判官。 李铮头向下垂了垂,毯面上有一块墨水污渍,无论用哪个模式清洁都去不掉,显眼又顽固。他的声音是清清淡淡的,“我知道了。” 黎砚知依然不能放过他,她继续追问,“知道什么了,说出来,李铮。” 和李铮从前设想的并不一样,黎砚知在私底下永远这样叫他全名,这场假扮戏码里,黎砚知总是比他更加清醒。 “我会像对待长辈一样,对待黎秀。” 见李铮松口,她满意地收回目光,她从不在意李铮在心里如何想她,如何看待黎秀,那是李铮自己的事情。就算李铮心里恨毒了她们又怎样? 她从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让李铮拿出真心来接纳她们。 无耻信徒 第12节 真心是最没用的东西,畏惧就已经足够了。 她看向黎秀那简洁的微信头像,唇角浮上三两笑意。 妈妈,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你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了。 黎秀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难得人聚的这样齐全,家里的bassano嵌花圆桌被各种菜式占满。黎秀还没有到家,桌子上没有人动筷,李泽西挪了挪面前的盘子,瞧着难得规矩起来的李铮不禁怀疑他心里又在憋什么坏水。 但等了半天,他依旧没有发难,只是默默把黎砚知面前的餐巾叠成不同的动物形状。 黎秀入座的时候很安静,她本就是个低调性格,也并不寒暄,只是将给黎砚知买的全画幅相机放到了她的脚边,入座后,桌上的人都默契地开始低头吃饭。 李泽西抬眼确认了一下李铮的状态,正要松口气,就看见李铮冷着张二五八万的脸,二话不说地端走了黎砚知面前的牛排。 而黎砚知并没有什么反应,乖巧的一张脸透露出几分青涩的内敛气质,被端走了个餐,还一副没事模样,李泽西叹了口气,看来李铮平日没少欺负她。 他瞬间拧眉,“李铮,吃你自己的,你也是不嫌丢人!” 李铮头都没抬,一副我行我素模样,李泽西悄摸看了眼黎秀的脸色,转过头来又要一鼓作气地开口教训他时,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李铮拿了个新的筷子,一脸认真的在盘子里挑拣着,手法很专业,筷子灵巧地劫走牛排上的香料,甚至都没怎么沾染上食材本身。 黎砚知并没关注他的行为,也不关心自己的餐盘被人端走,只是专心地用公筷夹着菜。 “香料和西蓝花已经被我挑出来了,吃吧。”李铮双手端着,又将餐盘放回原位。黎砚知头都没抬,一副习以为常模样。 黎秀看见眼前这一幕,似乎是觉得有趣,唇角抬了抬。 李泽西左脸抽着,有些艰难地消化着两个人这份熟稔的亲密。好奇怪,他这是在做梦吗? 后面的时间里,李铮一直在或多或少的照顾着黎砚知,李泽西隐隐觉得自己这词用得不太对,他皱着眉头又往两人那边瞧了瞧,李铮将拆了半天的蟹肉全放进黎砚知的碗里,这才低下头囫囵吃了几口米饭。 他轻嘶一声,可以确认,李铮这是在伺候黎砚知。 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他清了清嗓子,看了黎秀一眼,黎秀正在低头看着手机,单手灵活地在屏幕上来回着,似乎在回谁的消息。 算了,李泽西很有动静地清了清嗓子,带有悬念的缓慢扫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搭理他,他终于开口。 “那个,下周我和黎秀就去领证了,以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李铮的头第一个抬起来,他的那张冰块脸极具迷惑性,时时刻刻都是一副让人心焦的冷淡姿态,可此刻李泽西却从他那狭长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复杂情绪。 黎砚知倒还算捧场,她葡萄一样的水灵眼睛弯出几分欣喜,语调轻快,“恭喜呀。” 他又转头去看黎秀,黎秀还没回完消息,披着的头发挡住她的侧脸,让人看不真切,像是压根不在意这项消息的公布。 李泽西心下一阵腹诽,一点也不和他配合着,难道结婚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吗! 一场并不热络的团圆饭就在这个消息过后平稳的结束。黎秀终于闲下来,拉着黎砚知去她的车里继续挑拣她给她带回来的东西。 李铮坐在原位上,看不出心情好不好,他的头低着,后颈处凸出两块清晰的骨骼,像是件漂亮的石膏工艺品。 李泽西拉开餐桌一旁的椅子,准备去他书房继续整理他还没完成的书法画。 一道冷冽的声线在他背后响起,李铮的凳子与地面摩擦出声响,有些阴恻恻。他一下按住李泽西的肩膀,他的力气不小,生生把李泽西按在原地,“你和黎秀你们到底....” 他话没说完,但任谁都知道他到底问得是什么问题。 冷漠的尾音断在空气里,冷玉一般的骨节松开他的桎梏。“算了。” 李泽西转过身来,李铮重新又坐了回去,湛蓝色的头发在投射过来的阳光下有些刺眼,让人眼底发酸。 “我不想再猜你和黎秀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了。” 他的语气低迷,“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妹妹。” 他什么都不争了,他只要一个妹妹。 李泽西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几乎立马反应过来了李铮的意思,饭桌 上的诡异局面得以解释,真相大白后李泽西却并没有得以喘气的轻松,他看着李铮执拗的脑袋,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说了几百遍了,你根本没有什么妹妹,你能不能别在这里犯病了!” 李铮无所谓地笑了笑,眼底眉梢里尽是嘲弄。 “你再嘴硬也改变不了事实。”李铮受够了李泽西的篡改与蒙骗,他幼时的记忆虽然并不连贯,但也绝对作数。 “无非是因为妹妹是妈妈的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才不愿意承认。” 他抬起眼来,眼神里的冷漠让人触目惊心,“你敢说那次意外没有一点你的手笔吗?” 空气刹那间寂静了,李泽西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铮的脸,李铮虽然从来都不待见他这个父亲,但他这些话他是从来没有说过的。 他本还以为这会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谜题。 这些话李铮已经憋了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是此刻他的手却颤抖着,他稳了稳心神,将手塞进口袋里。 太多年了,这些问题困扰他太多年了。 很多记忆早就已经模糊,像是不能出庭的伪证。可他明明记得,他小的时候,有个被妈妈疼得像眼珠子一样的妹妹。妈妈爱她爱到他心生嫉妒。 他不断地讨好那个比他小着几岁的婴孩,只有妹妹被他的各种蹩脚行为逗笑的时候,妈妈才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和的眼神里残存着几分面对着妹妹时的笑意。 那种感觉太让他着迷。 他深刻的记得,至少那段时间,他是幸福的。可后来,家里的情况随着妹妹的消失急转直下,他只知道妹妹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之后,妈妈变得更加冷漠,她讨厌和李泽西的婚姻,所以,也讨厌着他。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果妹妹没有消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他什么都不要,即使是当妹妹的影子,他也甘之若饴。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 李泽西闭了闭眼睛,李铮站在他对面,个头已经比他更高,此刻他侧头看向窗外,视线执着地盯着门外那抹泛着灵气的身影。 “所以呢,黎砚知她可不是你妹妹。”李泽西静默在死角一般的晦暗里,他第一次这样冷硬地念着黎砚知的名字,语气里有着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斩钉截铁。 李铮再也没有看他,转身上楼。 他的背影淡的像道干涸的水渍,李泽西又忘记了,李铮从小到大都是副犟骨头。 * 路原又给她发来那些涩.情视频照片。黎砚知垂目看着屏幕上缠着狗链的裸.露身体,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拖进硬盘里。 她从前给路原要这些东西要得太凶,导致路原总以为她喜爱这些毫无美感的艳.照,每次她冷淡他,他都会如此故技重施。 可这一次她并没再宽容路原的纠缠行为。 【好恶心的照片,再发我就报警了。】 说完她便不再关心路原的回复,把手机一扔,继续盯着电脑上剪辑好的初版短片。 傍晚的光线总是热络的,混杂着不同色域的颜色,像是天上的神仙透露出来的脉脉深情。看了太久的电脑屏幕,眼睛复又干涩起来。 她侧头看向窗外。 她这个房间是最好的视角,一眼看过去将沁园最用心经营的花园囊括在内。这是她有限的见识里见过的最大规模的私人花园。 里面错落有致地规划着不同的区域,每次路过时,那里被风裹挟出的清透香气都仿佛带着琳琅的色彩。 她盯着瞧着,从一簇白花的缝隙里,看到了黎秀那身卡其色的大衣。 黎秀最近很忙,上次团圆饭之后又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工作了,黎砚知眉梢漫过些许的惊喜,听说李铮的外公知道了李泽西和黎秀要结婚的事情,从英国飞了回来,过几天要回这庄园里来,黎秀大约也是为了这件事回来。 最近阿姨们打扫卫生更勤快了些,庄园里还大张旗鼓的除了草,连外面停着的用来摆渡的高尔夫球车都里里外外的擦了好几遍。 看来,李铮的外公应该是个不好糊弄的人物。 不知道那人会不会为难黎秀,黎砚知从旋转椅上直起身来,她看着扎在她衣柜里替她整理衣服的李铮,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你外公是这个家里的主人吗?” 李铮从来都一心二用,边叠着衣服边闷着头回答,“算是吧。” 他倚在衣柜上,看着有些碍眼的吊儿郎当,“不过前些年他已经把家业传给我妈了,现在算是个清闲老头。” 他也早就知道了外公赶回来的消息,听说外公生了好大一顿气,直接坐了私人飞机直飞回京市,不过这话他没告诉黎砚知,左不过是些大人间的恩恩怨怨,再怎么也不会牵扯到黎砚知身上的。 “他会喜欢你的。”李铮瞧着黎砚知眼角的那颗小痣,又低下头去整理没挂完的衣服。 黎砚知看起来浑不在意,她随手从他手里捞过件外套,雪亮的眼睛盯着他,“弄完赶紧回你房间里去,别给我添乱。” 说完就披上外套推门出去。 黎秀似乎并不打算浅尝辄止,黎砚知走到楼下的时候,她还静静地坐在原地。白花丛后面是个两人座的白色铁艺桌凳,藏得很隐蔽,不知道黎秀是如何发现的。 黎砚知默默地走上前去,半年过去了,黎秀的头发变得油亮又规整,大衣恰到好处的剪裁让她原本就内敛的气质更显神秘。钱养人,可黎砚知总有一种感觉,她觉得,黎秀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没有阔气过的人是没办法在这样翻天覆地的财富里维持体面的。 即便再假装,那份毫无气度的狂喜总会让人生出局促与狂妄来。可黎秀从来没有,她只是淡淡的拥有着一切,仿佛这是她与生俱来。 “妈妈,我想你了。”她对待黎秀总是这样直白的热烈。 黎秀似乎是早就发现她的窥探,平静地视线向下一掷,示意黎砚知坐到她身边来。 “妈妈,你为什么不上去,”黎砚知盯着黎秀素雅的脸庞,语气有些犹疑,“你是在紧张吗?” “因为李铮的外公。” 黎砚知的瞳色漆黑的,将黎秀整个人包裹进去。黎秀唇角抬了抬,她侧过脸来,黎砚知看到了她完整的表情。 黎秀分明是在笑,那笑容里透露着让黎砚知陌生的狂热,黎秀那双琥珀色的浅瞳亮得惊人,让人恍惚。 她的语气淡在风里,“也许吧,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也许除了紧张,还很兴奋。” 兴奋。黎砚知咀嚼着这个很极端的情绪词汇,这个词汇从来不属于黎秀的,黎秀总是冷静的,像是初冬的天气。她盯着黎秀的眼睛确认,忍不住为此刻添砖加瓦。 “妈妈,你会实现梦想的,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黎秀看着面前这个无比顺从她的孩子,她第一次有勇气盯着这张脸看得那么久。也许是常年在一起生活,黎砚知的脸竟然与黎书有些不合常理的相像。 她的手指掐进肉里,第一次主动挑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眼睛眨着泛出疲惫,“你...怨过我吗?” 黎砚知霎时间呆愣住,她的头发柔顺地顺着耳朵垂下,漏出头顶上的小漩涡。 她不明白为什么黎秀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 “怨过,”黎砚知抬起脸来,眼里的温情尽数消散,是黎秀从未见过的凛冽。 她捕捉到黎秀瞬间的闪躲,第一次对她不留情面,“姥姥进手术室前最后的一通电话是打给你,”她顿了顿,说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结局,“你没有接。” “我何止怨你,我简直想杀了你。”她这话说得触目惊心,可话里的语气却很平淡,二者撞着,撞出甚是荒诞的效果。 黎秀将脸侧回去,对于这件事她无法辩驳。 “别害怕,我不会害你的,妈妈。”黎砚知又恢复成那副乖顺的模样,她悄悄牵上黎秀的手,轻轻摩挲,“你是姥姥的女儿,我是不会害你的。” 她反复强调着,像是属于她自己的禁令符咒。 无耻信徒 第13节 她叫着妈妈,妈妈,妈妈,这次千万不要再丢下我。 李铮的外公回来的那天,排场比她想象得更大,一条望不见头的车队蔓延在沁园外的山路上,李泽西带着李铮和她很早就在门口候着。 黎秀又去了外地出差,听李泽西说,她很快就会赶回来。 络绎不绝的车流半晌才流转到中间的一辆,那是辆和这排场比起来略显低调的黄牌迈巴赫,管家率先上前去迎接,拉开门,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只有些严肃的裤脚。 随即是一根泛着亮银色的拐棍。 李泽西也迎上去,一群形形色色的人里,立出一个神色冷峻的老年人。 他冷眼看了李泽西一眼,直接略过了他。 众人簇拥着那个老人一起往庄园里移动。黎砚知静静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那个老头的眼睛时,心里总会流淌出自然而然的恶意。 那老头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他拄着拐过来,可脚步稳健,看不出任何行动上的不便。 他在李铮面前站定,视线却落在她身上,“这就是黎秀带过来的那个丫头?” 李铮将黎砚知往后护了护,“外公,她叫黎砚知。” “嗯。”那老头眉眼向下压着,把视线从她身上收拢回来,“走吧。” 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往正厅走,那老头不坐车,大家都只能陪着。黎砚知站在后面冷眼看着,她一向对人的情绪异常敏感,她能看出这老头现下心里正燥着。 大抵正憋着气,准备找人的麻烦。 果然,好不容易到了正厅,刚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施威起来,他扫了一圈面前的各种张脸,始终没从里挑出那个膈应了他将近20年的硬石头出来,他向地面掷了掷拐棍,气派十足。 “黎秀呢?没出来迎我吗?”长久的上位者身份让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地不怒自威。李泽西急得满地打转,焦急地拿出手机一遍遍地拨通黎秀的电话。 按照黎秀的说法,她早就应该到了。 老头轻笑了两声,带着明显的嘲弄,“怎么,是心虚了不想见到我吗?” 李铮站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掌心,无声地宽慰着她。 李泽西继续拨通着黎秀的电话,整个大厅里的气氛紧绷着,现下正厅里除了黎砚知几个,其他都是那老头的心腹,他们或多或少有些知情,看向李泽西的表情有些许的同情。 突然,一个有些仓皇的人影突然窜进来,大概是第一次见李家的人聚得这般齐全,他有些脚底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跑到李泽西的身边。 他压低声音在李泽西耳朵上念叨了几句,李泽西的脸瞬间煞白。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老头的语气藏着暴雨前的短暂平静,他闭了闭眼,继续命令道,“说!” 那人身子瑟缩了一瞬,终于磕磕绊绊开口。 “黎总...黎秀借着和东明的项目,调走了乐一大半的资金,现在那些钱已经不在乐一的账户上。” “她,她卷钱跑了!” 第16章 暴雨 正厅里掀起一阵小范围的窃窃私语, 几个人的视线忽然有些微妙地落在黎砚知的身上,形式含蓄但内容却直白。黎秀是跑了,但她这个女儿还留在这。 黎砚知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 像是个肃穆的雕塑。李铮率先察觉到他们不算友好的打量, 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黎砚知的身前, 宽阔的肩背将黎砚知整个人在人前轻轻遮盖。 李外公的拄拐极有威慑力地往地上一震, 有些干瘪的胸腔大幅度的浮动着,看得出他强行克制住的怒气,他看着那个人示意, “继续说。” “因为她前几次的项目和投资都很成功, 所以有不少股东跟投,现下她跑路, 乐一其他项目也因为资金问题无法推进。” 他瞄了李泽西一眼, 声音越来越小, “乐一的资金链完全断了。” 李铮站在外围, 他对家里的生意并不怎么上心,但看着外公脸上不多见的愠怒他也能猜出来事情的严重性。他和外公之间关系并不亲厚,但长到这么大, 他也多少听说过外公的手段。 喜怒不形于色的黑心资本家。 印象里他只见过一次外公震怒的场面,那时候他还小, 极端的暴雨天气, 妈妈被关在门外,外公坐在正厅的唐椅上, 就那么冷眼监管着躺在雨里的妈妈, 没有人敢去开门。 让人窒息的残酷浮动在潮湿的空气里。他从楼上跑下来,飞快地挂在比他个头还高的门把手上, 却被外公一巴掌掀翻在地。 这么多年,外公看着明显见老了,听说前些日子还生着病,李铮眉毛扬了扬,竟然生出几分事不关己的脱离感。 他向后伸手去牵黎砚知的手,空无一物。 不等他回头,外公的拐杖便声势浩大地砸在李泽西的头上,瞬间,便有温热的血迹落下来。李泽西默不作声地捂住了脑袋,他气势渐弱,像是发癔症一样的反复念叨,面色苍白如纸。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黎秀她没必要这样做的,她没必要的....”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件事情,一切都发生的过于突然,已经超出了他能够理解的范畴。 他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个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黎秀进公司是他准许的,黎秀的职位也是他一手提拔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仅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还在这里不怕死地替黎秀遮掩辩驳。 果然,李外公瞬间暴起,他的手颤抖着,“蠢货!你们这两个蠢货!” 顷刻间所有人的手都下意识地向前支了支,他的身体看着稳健,但其实都是靠着昂贵的药品与仪器维持出来的假象,内里早就是一副虚空。 下一秒,李外公白眼一翻,身体立马失去支撑,重重摔在地上。 正厅乱作一团,人群一下拥堵过来,李铮一下被四周的人体箍在原地,他想转头去寻黎砚知,却被带着一直向前拥去。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公发的是急病,需要静养,更何况每个月上百万的医疗团队远比他们更专业,李泽西匆匆回了公司去主持大局。 李铮收拢了一下外套,准备回家去接黎砚知。 这种情况下,让黎砚知再生活在李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并不是一件好事。上了车他打开中控,聊天界面上,是他每隔半个小时就给黎砚知发送一条的消息。 他担心外公的心腹会向黎砚知发难,于是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自己一个私宅的地址和密码,让她去那里待着等他。这所房子是他搞乐队赚得钱买的,没有一分李家的钱经手,就算要查也查不了这么快。 密密麻麻的消息栏,没有一条黎砚知的回复。 李铮的心渐渐沉下去,带着未知的可怖预感逐渐爬完他全身,几乎瞬间g63疾驰出去,像一柄开道的利箭。 他边开边给管家打电话,管家职业素养极高,几乎是刚刚拨通便立马接了电话。她移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来电,没等她开口,就被那边抢先。 “砚知在家吗?”李铮的语速很快,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管家的语气不急不缓,声音和她的制服一样带着严谨味道,“砚知小姐不在这里,”电话里传来鼠标的点击声响,“10点23分的时候,砚知小姐背着相机包出门了。” 李铮瞬间打满方向盘,车辆驶入东南方向,排除了一个固定答案,李铮只能再次加快速度,往校外公寓飞奔。 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他的额头却沁出冷汗。 他不想承认,也许下一个答案依旧是他自作多情。他和黎砚知的关系原本就始于她的一时兴起,他不是她的哥哥,他的住处也自然算不上黎砚知的庇护所。 可他和黎砚知的之间链接实在浅薄,除了这些,他一无所知。 原来,他真的对黎砚知一无所知。 * 城东一所知名整容机构里,煞白的光线极有穿透力地落在一张平整的面目上。路原的双颊已经敷上了麻药,带着他的直觉都开始涣散。 最后一次见面时,黎砚知眼睛里对他不加掩饰的嫌弃依旧历历在目。 路原太了解黎砚知了,他迷恋她太久,几乎将她所有的喜好都照搬在自己的身上。黎砚知喜欢紧致的脸蛋,可他是短圆脸,再怎么控制体重也比不过窄脸的原生条件。 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他的脸还需要再给消肿留出空间。 医生手里的针头被灯光照的几乎透明,她再次端详了一下路原的脸,进行注射前的最后一次确认,“我还是要和你说明一下情况哈,你的脸上软组织本来就不多,打完这个之后不排除双颊会有凹陷的情况发生。” 路原心几乎一下就欢快地跳起来,那太好了,这样砚知一巴掌就给他纠正的正正好好的,再也不会再显肿了。 他小幅度的张着嘴开口催促,“这种效果就是我想要的,医生你放心吧,我不会医闹的。” “好吧。”医生把面前的座椅调了调,“你躺下吧。” 路原闭了闭眼,十分坚定地躺了上去,只要一针,只要一针他就能获得被黎砚知青睐的条件了。 医生检查了一遍设计的注射点,正准备扎针下去的时候,路原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大声地歌唱起来。路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按灭了铃声,他抿着唇再次躺下去,没想到手机再次故技重施。 他的铃声是青藏高原,之前和黎砚知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让他给她表演这个,为了足够熟悉这首歌,路原把所有软件的提示音都换成了这个。 果然足够嘹亮,从此再也没有错过一个电话。 “要不你先接一下吧,不差这一两分钟。”医生似乎是被铃声里的高音震惊,扯了扯嘴角,终于开口提醒他。 路原面上浮现些许尴尬,他坐起来,看了一眼未接来电,眼珠瞬间瞪大一圈,火急火燎地给李铮回了电话回去。 “铮哥,我,我刚才有点事情没有接到电话,”路原有些期待地开口试探,“是砚知有事找我吗?” 李铮那边很安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听着有些疲惫。 “路原,你和我说实话,砚知是不是在你那里?” 路原脸上的麻药让他说话都不利索,“没有,没有,铮哥,我和砚知我们已经....” 他这话还没说完,李铮那边便抛过来一个重磅炸弹,“黎砚知失踪了,我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她。” 李铮从前说话总是要命的不徐不疾,而现在他的语气杂乱无章,像是一局被人码乱的棋盘。通话中回荡着的电流声顺过来一股生冷气息,“我怀疑她现在已经离开京市了。” 路原尝试着理解李铮话里的信息,李铮顿了顿,继续开口,“路原,你知不知道砚知上大学之前住在哪里。”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露馅不露馅的了,他能看得出黎砚知对黎秀的感情,黎秀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对她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路原思索了片刻,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他一定知道。” 他的指尖攥住毛衣下摆,瞬间下定决心,“我去把他给你抓来。” 第17章 巫师 这种情形太熟悉, 轻而易举地构建出相同的恐惧。幼年的记忆早就已经碎片化了,胡乱拼接着,像是他臆想。可那天的情形他却记得清楚。 他照例抱着手工课上给妹妹叠的小老虎坐着校车回家。偌大的庄园门口停着闪烁着的警车, 他不明所以地冲进去, 妈妈坐在沙发上抽泣,他瞬间晕头转向, 妹妹最爱坐的那辆婴儿车上空空如也, 角落里散落着一只乳白色的蕾丝学步鞋。 警笛声和妈妈的哭泣声交缠在一起,家里乱了套,所有人都步伐匆匆, 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了, 他站在原地,遍体生寒。 他那被水彩涂上印记的小手偷偷把手工袋子里的千纸鹤死死攥进掌心里。 课堂上, 老师不止教他们叠了小老虎, 还教他们叠了千纸鹤。老师说, 在叠千纸鹤的纸上写上美好的愿望, 很有可能会实现的。他木然地站在台阶上,手心的冷汗浸透单薄的折纸。 上面歪歪扭扭渗出几个小字。 “希望妈妈不要总是看着妹妹。” 他的愿望一点也不美好,他是一个施展了黑魔法的巫师。 李铮强制自己从回忆里剥离出来, 狭窄的柏油小路时常有坑洼,他握紧方向盘, 潮湿的雨滴很有节奏的落在车前窗上, 让人心生噪意。 无耻信徒 第14节 “前面左转。” 四周的建筑随着车辆的前进变得更破旧荒芜。 李铮一声不吭盯着路况,窄叶一般的眼睛静默着, 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夏侯眠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 他的衣服被人从肩膀撕开一个口子,袒露出一片白花的肉来。 “把窗户给我关了!冻死了!”他噙着一个没点燃的烟卷, 眉毛恶劣的扬着。 路原往边上又挪了挪,他往日的好脾气全然不见,“不关,我不要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 “你倒是不冷,大爷的自己穿得那么严实,给我这撕的,路原你要死是吧!关了!” 路原又瞥了一眼夏侯眠那劣质的上衣,毫无愧疚之色,“你不是下海拍内衣广告去了吗,每天都这么露着,早该习惯了吧。” “路原,你给我来劲是吧!我low我低俗,你以为你多高尚!你高尚黎砚知愿意多看你一眼了吗?”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李铮眼睛不悦地眯起来,他原本觉得路原就够不上台面的了,没想到这又来一个不安分的。 黎砚知的影子还没见呢,这两个人那点心思全在这争一时意气上了。 真是小家子气! 他还真是庆幸黎砚知现在没在这辆车上,不然不知道她脸上现在得多无光呢。 “行了,”李铮头都没回,他的语气是他常见的命令口吻,带着些许敲打意味,“路原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怎么成天做这些掉价的事。” 他信手拈来着,心里升腾起几分诡异的责任感。为黎砚知做事做得太多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帮她处理好这些小情之间的关系。 他的视线冷淡地移到那张对他暂且还陌生着的脸上,这张脸长的过于浮躁,一脸混混模样,他老早就有些不满意,所以语气更重,“还有你,当小三原本就不占理了,想长久就应该安分点。” “谁是小三!”夏侯眠一下坐正了,他伸手指着路原,指头几乎要伸进路原眼珠子里。 “你尽管问问,你叫他正宫,你看他敢答应吗!” 路原一下把他手打开,“我怎么不敢应,我本来就是,我可是砚知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呢!” “你凭什么是?”夏侯眠一副活脱地痞模样,“你自己成天穿上万块的衣服,你为砚知付出什么了!” “你少买个表的钱就能给砚知拍个短片了,你拍了吗?”他换了一边腿翘着,“我现在住公司管吃管住,每个月拍内衣广告的钱能全给砚知,你家不是挺有钱吗,你怎么不把你家公司送给砚知让她去拍电影!” 李铮听着夏侯眠话里的意思,克制住了嘴里的训斥,淡淡地把头侧了回去。挺好的,两个人卷去吧,反正黎砚知不吃亏,这他还挺乐见其成的。 路原被夏侯眠一顿指摘得无力反驳,他有些顿悟似的猛得一拍大腿。 他是富二代啊!对啊,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他不仅能给砚知投短片,还能给砚知投资大商业片呢! 夏侯眠见路原老实了,又把脸转过来看向前面开车的李铮,他的语气丝毫不客气,“还有,你是哪位啊在这里吆五喝六的。” “你又是哪个小四小五的,给黎砚知洗脚能轮到你了吗?” 路原的理智回笼,脸色不太好地按了一把夏侯眠,“这是砚知的哥哥,砚知的生活起居都是他一手照料的。” 他虽然有时候对李铮管东管西的限制不满,但心里还是知道李铮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夏侯眠听到这话眉毛一扬,“那你就更说不上话了,”他有些轻蔑地点了点路原,“他好歹还算是个鸭子呢。” 他的视线落在李铮的肩背上,“你就一清洁工,每个月能给砚知贡献的价值充其量6000块。” 他刻薄着也没忘了指路的职责,“直行后右转。” 李铮闭了闭眼睛,后视镜里是夏侯眠挑剔的目光。 算了,先找到黎砚知再把他扔下去。 车子缓缓停在一座灰白色的二层小楼门口,周围邻里几户看得出有人常住,洁白的墙漆和时兴的瓦砖看得出翻新痕迹,这座小楼伫立其中,显得有些褪色。 大门已经生锈,靠近时有种血液的腥寒味道。 李铮将门栓抬起来,锁扣附近的锈色剥落的些许,大概是有人将门打开过。他把车门锁上,将路原和夏侯眠锁在了车里。 路原立马反应过来,将夏侯眠这个惹祸精死死控制住。这妖精有邪术,总是迷惑黎砚知,每次黎砚知一见他,他们都不能好过。 李铮扭过头来,他抬手试探性地推了推,大门颤巍巍向前扇动了片刻,落下簌簌尘屑。 门没锁。 “砚知。”李铮一只脚迈了进去。一阵潮湿瞬间包裹住了他,这所院子被附近的一棵葱郁的大树遮盖住一半的地界,没人打理,原先院子里的几棵石榴树附近生满了杂草。 但整个院子的格局能看得出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对这里布置上的用心。 正厅的门也敞着,里面的家具已经落灰,正对着门槛的梨木长桌上摆着一张黑白遗像,被封在玻璃相框里,闪着剔透的光泽。 照片看得出刚被人清理过,氤氲着湿润,与飘扬着尘粒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李铮对着照片上和蔼温和的面庞合掌鞠了一躬。 他再次开口,“黎砚知,我知道你在这里。”他学着黎砚知的样子冷淡地念着她的全名,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回音,他这才发现他的嗓音哑着,喉咙里是火急火燎地干燥。 他像是一个被放了气的皮球,干瘪的。 10点23分,那时候正好是救护车到的时间。如此匆忙,所以走的时候应该只顾着带相机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带钱,她是怎么走这么远的,她有钱买瓶水吗,她吃饭了吗,坐那么久的车腰是不是又得疼了。李铮胡思乱想着,瞬间有些心疼,鼻头发酸,他胡乱的抹了把脸。 做了黎砚知两个月的哥哥,他为黎砚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就算他的用心并不纯粹,但这其中,真真假假,分得清吗? 他一直是一个出不了的戏的蹩脚演员。 下了半天的微雨,现下总算出了太阳。阳光并不温和,它烈目如炬,揭穿所有灰尘的行迹,同样刺入李铮的眼睛里,不然为什么,他总有流眼泪的冲动。 空气里突兀地漫出几声抽泣,淅淅沥沥的,李铮心脏快速跳动了一瞬,他循着声源回头,看到了靠近楼梯的门框边那有些刺眼的玻璃反光。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迈着大步跑过去,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旋。 黎砚知曲腿坐在地上,身上裹着一个麻布被子,头埋进腿弯里,脚边到处是碎裂的玻璃,一个镜头的残骸缓缓滚到他面前。 他怔在原地,黎砚知的脑袋在膝盖上轻微浮动着,她在哭。李铮从来没见过她哭,他只能有些笨拙地蹲下,李大少爷骂起人来妙语连珠,可哄人总是笨嘴拙舌。 以往他和黎砚知之间话也不多,他只需要听从黎砚知的所有指令就够了,现在,他看着黎砚知有些乱遭的头发,有些条件反射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便携梳子。 黎砚知的头发越来越长,不再适合披在肩上。前些时间他专门学了各种发型,可黎砚知嫌麻烦,他就每天早上给她老老实实地梳个简单的马尾。 而现在他手足无措地轻轻梳着黎砚知有些凌乱的齐刘海。 “别哭了,还有我在。”他只能苍白地说些并不安慰人的话。 “我还有一个自己买的房子,以后,我们住在那里,”他听着黎砚知微小的抽噎,只能徒劳地给她承诺,“砚知,不会有人赶你走的。” 黎砚知的刘海重新变得整齐。 李铮慢慢把黎砚知圈进怀里,两个人曲着的腿挡在各自的胸膛之间。 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拥抱。 所以,李铮才没有听到黎砚知此时此刻夹在抽泣里轻巧的笑声。 “砚知,还有哥哥在。” 面前的脑袋忽然抬起来,李铮再次看到黎砚知的眼睛,雪亮的,眼周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泪痕的。 不等他思考,凌厉的掌风便落在他脸上,他顺着黎砚知毫不留情的力度歪过脸去。黎砚知的瞳色黑沉沉,语气浸满寒意,“你算什么东西,我要你干什么!我要我妈妈!” 李铮已经习惯了黎砚知动辄的打骂,她刚住进他公寓的那一周里,他被打得最狠,说话不合心意 要被打,做饭不合胃口要被打,卫生打扫得不够干净要被打。 所以他几乎是顿都没顿,立马把脸正过来。黎砚知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只要她消气就好了。 她不生气的时候对他很好的。他继续抚慰着黎砚知的躁动,“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啪!”又是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黎砚知像是还不满意,她一下上前把他推在地上,如果不是李铮家里的钱让妈妈动了心思,她也不会再次丢下她!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黎秀为什么那么心急,为什么下手这么匆忙。 如果等她细细盘算,李铮家里的一切都会是她的。 而黎秀现在拿到手里的那些,只虚虚占了乐一的一半。 她想不明白!她盯着李铮逆来顺受的脸,怎么都觉得不顺气。为了迎接李外公,一家人的打扮都是偏正式的,李铮今天连轴转根本没时间换衣服,现下身上还是那件有些休闲的西装。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李铮裤腰上用来装饰的腰带上。 她抬腿坐在李铮的大腿上,小腿狠狠锁住李铮的下半身。感受着大腿上的体温,李铮几乎是瞬间大脑失控,面前的黎砚知眼神带着不正常的狂热,她抬手放在他的腰上,伸手就去抽他的腰带。 “不行!砚知,不行!” 黎砚知充耳不闻,继续去解他的腰带,和他有些急躁的反抗对比着,黎砚知像个慢条斯理的猎人。 “我们不能这样的,砚知你再看看我,我不是路原,我是李铮!”他害怕再次激怒黎砚知,没有再提及她们那份残存的兄妹契约。 黎砚知动作很快,她三下两下抽出那条腰带,在手里扥了扥,轻轻将腰带环到李铮的脖子上,再看向李铮的眼睛变得如墨点般深沉。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你说,这样,妈妈会不会回来救我。” 下一秒,她反手一扯,李铮的身体瞬间绷直。 空气都变得寂静,只剩下黎砚知耐心的呼吸声。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像是草原上一场再正常不过的狩猎。野生动物的眼睛懵懂的,支配它的只有混沌的直觉,簌簌的风声里,它只安静地等待着猎物的死亡。 将所有吃干抹净之后,它又奔赴下一场的猎捕。 这是大自然赋予它的豁免权。 “我知道了,李铮,我什么都知道了。”直觉流出身体的时刻,李铮听到黎砚知那悦耳的声音,她的五官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变得温和柔软,甚至生出几分悲天悯人。 黎砚知俯身下去,施舍的姿态一样,嘴唇贴下去,给李铮渡气。 李铮本能般的主动吸吮着。 濒临窒息的最后一个时刻,他接受了神的点化,获得永生。 第18章 他的选择 李铮的嘴巴很软, 贴在一起时泛起点点清凉。黎砚知的眼睛睁着,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铮的求生姿态。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将她渡过来的空气全盘接受,额角浮动着凸起的青筋。 黎砚知眉尾一抬,有些恶劣地往后撤了撤,李铮感受到她的撤离,睫毛颤着,窒息让他的眼睛翻出眼白,显出一种诡秘的美感,他的口腔里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 近乎卑贱地主动循着黎砚知的嘴唇迎上来。 她玩够了,才像是赏赐一般地咬上他的嘴唇,一阵血腥气迅速弥漫在她们的鼻尖。 李铮大概是依旧大脑缺氧,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黎砚知已经悄悄卸了力气, 腰带的金属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他的胸口,他闭着眼睛逆来顺受地回应着黎砚知的动作。 前几个小时, 他还在决心以后要全心全意地成为一个称职的哥哥。 而现在, 他瘫倒在布满浮尘的冰冷地板上,被他那一厢情愿认定的妹妹骑在身下接吻。 无耻信徒 第15节 黎砚知缓缓直起身来, 俯视的视角让她将李铮上半身尽收眼底,先是李铮逐渐褪红下去的脸,再是李铮颀长的脖颈,冷白的皮肤上被腰带压出血色痕迹, 像一个天然的项圈。 她的语调透露出愉悦,“李铮, 你的脖子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李铮的眼睛茫然地循着声音睁开, 他总是跟不上黎砚知跳跃的思维节奏,刚才还要弄死他,现在又开始夸他的脖子长得好看,不过,他眼睛向上抬着,这个视角只能看到黎砚知嘴角那抹虚妄的笑意。 她好像消气了,对吧? “特别,适合,带一样东西。” 李铮听得云里雾里,他现在的大脑只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似乎是看破他的不解风情,黎砚知并没有嫌恶他的扫兴,反而是热心的为他答疑解惑。她拎着皮带的两端将李铮拉起来,慢条斯理的将腰带穿进金属扣里,调整到贴合李铮脖子维度的大小。 “看,狗牌。” 狗牌,狗牌,李铮的大脑缓慢地回忆出一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细节。夏侯眠脖子上一直带着的黑色choker的含义恍然得到了解释。 黎砚知这是什么意思,李铮的眼睛缄默着,她是在例行羞辱他吗?还是,这也是留在黎砚知身边的一种方式?路原是正牌男友所以不需要戴吗? 那他呢,如果他应下,他会是什么身份。 眼见自己的理智险些再次被吞没,事情越来越偏移他的预想,李铮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被黎砚知弄乱的衣服。这一切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思考对错。 嘴巴还在流血,不断提醒着他刚刚那个混乱的吻。 他只能尽可能地替黎砚知开脱。她只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她只是还不懂事,只要他把这一切糊弄过去,她们还能回到从前。黎砚知见他没什么反应,终于散了兴致,抬腿从他身上起来,顺势坐在了一边,递给他一张纸,“擦擦,长这么个血盆大口有损市容”。 李铮还没来得及接过,黎砚知就没了耐心,掐住他的下巴胡乱地在他嘴唇上摩擦着。 “刚才的事情,”李铮的嗓音哑得几乎不作声,手心里是黎砚知擦完后随后砸在他身上的纸团,“砚知,我会忘记这些。” “如果你愿意,一切交由我处理,我家里的人会接纳你的。”他看着纸团上的血迹,黎砚知的脸得天独厚,和他那个妹妹太像,他抬头,语气变得笃定,“我们以后会成为真正的兄妹。” 黎砚知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嫌弃,她不知道时至今日李铮怎么还是这么天真,按照乐一股价的跌破程度,恐怕等她们回去了,大家早都成穷光蛋了,她需要一群对她毫无威胁的人的重新接纳吗? 她踢开地上的镜头残骸,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求真态度,“做兄妹我还可以睡你吗?” 李铮头脑发蒙,他习惯了对黎砚知言听计从,但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起来。 “或者说,家里人不在的时候,我要你蹲下给我舔,你愿不愿意。” 她就这样直白地将需求说出口。 李铮瞬间感觉嗓间发涩,心脏跳动地过于.迅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开口艰难,“不可以。” 他没说不愿意,只说不可以。是不可以,所以不行,因为她们是兄妹,李铮的睫毛轻轻盖下去,他的心里轻轻冒出另一个声音,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引诱:可是她们是假兄妹。 黎砚知眼睛轻轻上扬,“那我不要和你做兄妹。”她看向李铮的眼神毫不留情,像在看一个物品,“我是一定要睡你的。” 她像是宽容地让了一步,“最好的打算呢,是你一边做我哥哥,一边被我睡。” 一个完美的计划。黎砚知看向李铮,她其实不需要李铮的答复。她只是喜欢欣赏他们在她设置的选择里纠结痛苦的模样,而他们给出的答案并不重要。 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赏赐他选择权。 * “撒开,你个蠢货!”夏侯眠被路原按在座位上。他看了一眼路原那红润的脸色,这死人整天吃好睡好,一看就没费尽心思伺候砚知,所以精力确实比他胜一筹。 路原兢兢业业地不撒手,还得抽空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他已经看守夏侯眠将近半小时了,这李铮怎么还不出来。饶是他再有耐心,可关心着黎砚知的情况,他心下也有点儿着急了。 夏侯眠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看好戏一样地躺回去,混不吝模样。 “你还真相信那个蓝毛是黎砚知的哥哥?”他叼着烟的嘴斜着,一副笃定姿态,“别说五官了,他脸上能有一官和黎砚知稍微长得像点的吗?” 八成是哪个诡计多端的变态跑来骚扰黎砚知的。想到这他就心堵,就这路原这蠢货还在这替那贱人站岗呢。 路原扭过头来狠狠瞪了夏侯眠一眼,“砚知金口玉言说出来的怎么可能有假的!”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挑战黎砚知的权威。 黎砚知亲口说的? 夏侯眠嘴上的烟卷缓慢地落下来,耷拉在嘴角,这事儿黎砚知从来没给他提过,原来,原来他已经被黎砚知冷落这么久了吗?从前他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黎砚知的人。 他知道她的家住哪里,知道她的写字习惯,知道她的口味,知道她的衣服尺码,知道她喜欢的玩法,知道她最喜欢用哪个牌子的烟烫他的掌心。 可他竟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细细想想,这次见到她,她的穿衣风格也和从前不同了,个子也长高了。 他现在像一个突然被上天收回了天赋的普通人。 他不再了解黎砚知。 夏侯眠突然变得暴躁,有些蛮横地去开车门,路原又反身过来收拾他。 “你不也很想看到黎砚知吗?他自己跑去和砚知团圆,凭什么我们要被锁在车里?现在是新社会!众生平等!他是哥哥怎么了,是哥哥就能搞特权了?” “还有,”夏侯眠断眉显得有些深沉,“是不是亲哥也不一定呢,他这样急吼吼地找过来,谁知道是为什么事情来的?万一是对黎砚知不利呢!” 路原听着夏侯眠一连串的分析,心里也逐渐开始倒戈。他原本就想黎砚知想得紧,整天魂牵梦绕的,现在她就在眼前,却让他待在车里避让着,他实在是心痒。 思索之间,他鬼使神差地撒开了夏侯眠,夏侯眠灵活地钻出他的桎梏,他之前没找到模特这活之前,给人当过代驾司机,他轻车熟路地钻到前排找到备用钥匙,打着车后瞬间从前门下车。 路原着急忙慌撵出去,终于也如愿踏进黎砚知的家门。 夏侯眠推门的声响不小,他原本就是个市井混混,下手没轻重的。 聒噪的响动即时穿进靠近院子的小屋,李铮依旧没能回答黎砚知的问题,可黎砚知的注意力却全被挪走,她仔细辨认着外头混乱不一的脚步声,看向李铮的眼神多了些赞赏,“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创意。” “去,给他们开门。”当时为了安全,正厅的门是做了关门即上锁的设计。 黎砚知坐在床上,开口就是命令口吻,见李铮抬手就想用衬衫的领子去遮脖子上的勒痕,她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充,“不许遮,嘴巴也不许遮,就这样去。” 李铮悬在下巴下面的手机械地落下去。 他甚至开始劝慰自己,已经很好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原本以为黎秀离开后,黎砚知便会毫不留情地抛出所有当时用来威胁他的把柄,毕竟他不再有被利用的价值,想到这他心口一缩,心里背道而驰的感受让他再次顿悟。 他好像是乐意被黎砚知利用的。 黎砚知并没有对他做多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出手教训他几下出出气罢了,又没有真的让他死。黎砚知是个很好讲话的人,只要顺着她就好了。 李铮就这样亮着嘴上脖子上的痕迹去开门。 第19章 狗窝 黎砚知跟着李铮从姥姥的房间里出来, 李铮清减的身形很是悦目,即便他走得并不快,很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她也能稍稍纵容。 清脆的一声锁扣声响,铜色的铝制门被打开, 李铮的脸静默着, 脖子上的伤口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亮眼, 门口的两个人都有些难得的愣住了。 李铮下车的时候全须全尾的, 这伤口的产生时间不言而喻。 路原平日和李铮更熟络亲近,即便有时候因为一些嫌隙心中对他不满, 但是一起天南海北的跑现场的情分还是在的,眼见李铮受伤他想都没想地便开口:“铮哥,你脖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直直照过来的光线有些刺眼,李铮的眼睛轻眯着。 就在这时黎砚知轻飘飘地从后面走过来, 一双黝黑发亮的眸子显出几分笑意, 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路原脸上,而是淡淡地将李铮的身形包裹。路原是个记性好的,瞬间便想起了黎砚知说过的那些话,语气不尴不尬地顿在原地。 他的眼神又不着痕迹地扫过李铮身上那有些意味深长的伤痕, 心下了然。 原来,刚才的那些时间里, 黎砚知和李铮在玩那些游戏吗?脸上的麻药劲已经过去,医美机构给了敷了很多医用面膜, 连带着他脸上的肿胀也轻易地消了下去, 消去了黎砚知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记。 李铮脖子上的痕迹很显眼, 显眼得让人眼热。 路原的眼睛带着一股锐利的觉察落在李铮的嘴巴上。李铮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打量,默默侧过脸去, 但遮掩的效果微乎其微。 他的嘴唇是肿的,下唇带着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着血珠。 纵使路原是个愣的,但李铮模糊的唇线已经透露太多旖旎。 兄妹之间玩那些游戏可以,连亲吻也是可以的吗? 她们,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是在和他分手之前吗? 路原的头缓缓低落下去,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习惯了全盘接受黎砚知带给他的所有感受,看着这凿凿证据,他竟然想就这样沉寂下去。质疑顿在胸口之间,不上不下,路原被那股翻涌的情绪折磨得几乎要呕吐。 气氛就这样被路原那句没有人回答的关切给晾下来。 眼见路原并不打算对李铮发难,黎砚知想看李铮被队友羞辱戏码的心愿落空,她的视线慢悠悠地移到规规矩矩站在门外的夏侯眠身上,然后落在他那坦着的胸乳上。 她的眉毛轻轻落下去。 “夏侯眠,我家也是你的拍摄现场吗。” 正厅里还摆着姥姥的照片,至少应该穿得整洁得体才对。 黎砚知讲话总是这样,平静的,冷漠的,实事求是的,连不悦都被这种求真的态度混淆,变得难以辨认起来。 但夏侯眠的身体还是瑟缩了一瞬,他的衣服要么是之前打散工时的工作服,要么就是拼多多二十来块钱买的,质量感人,被路原一扯轻松扯到肚脐眼,看着着实有些伤风败俗。 他顿时亡羊补牢地用手将衣服的口子合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衣服买的太没档次,你别怪路原。后面就会有衣服的拍摄的,pr会送样品,质量好点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容易被弄坏了。别生气了。” 他相当自然地把矛盾转移,还显得十分大度。 然后迅速略过杵在门口沉默的两个人,十分狗腿地跑到黎砚知的身边,“还没吃饭吧。” 他似乎对黎砚知家里很熟悉,径直走到另一个房间里,李铮侧过脸去,夏侯眠留下的半开门缝显出那房间里面的构造,看起来是个储物间。 他从里面空着手出来,“等会我去集上买点菜回来。” 黎砚知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你就穿这个去买菜?”她不顺意地看了一眼门边的李铮,随手一指,“我哥会挑菜还会做饭,这些让他弄,你和路原也别闲着,等会把屋子里和院子打扫出来。” 平时统筹剧组的各种经验让她使唤起人来也很有领导风范,叫人难以拒绝。 说完,她顿了顿,思虑周到地瞧了一眼夏侯眠身上的碎布头,敛着眉吩咐李铮,“哥,你从摊子上给他捎件能穿的,别总让姥姥看见这不干不净的东西。” 李铮沉默着点头,黎砚知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轻车熟路的叫着他哥哥。他不知道黎砚知到底在想什么。 她抛给他一个定时炸弹后又及时回到安全区里,闲适地等待着他的动作。 李铮轻轻呼出口气来,那抹从前面对着妈妈的无力感移栽到了黎砚知的身上。路原已经闷声去拿门后的扫把,夏侯眠手脚利落地拆着沙发上的罩单。 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和他们来时的车上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李铮再也来不及多想,扯了扯领口遮住伤口飞快地出门买菜去了。 一个下午,整个院子都活跃着一股干劲,黎砚知不愿意回京市,估摸着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三个人一点都不敢马虎,里里外外收拾得锃亮。 小院里的房间不多,原本就姥姥和黎砚知两个人住,只留了三间卧房。姥姥的房间黎砚知才不舍得拿出来给别人住,分房时,她扫了一眼闷头吃饭的三人,眉毛挑了挑,“路原和我住楼上。” 无耻信徒 第16节 沉默了一下午的路原当即抬起头来,他似乎受宠若惊,手里的碗放下又抬起来,动作有些颠三倒四。 她看向李铮,“你住楼下进门那屋。” 语调沉静下去,黎砚知喝了口水,搁下筷子拎着她的相机包上楼。分房没再有下文,她就这样简单利索,直接忽略了夏侯眠。 夏侯眠却一副见怪不怪模样,淡定地往嘴里扒着米饭,脸上的平静不似伪作。 李铮默默看着,良久才移开视线。 他大概是病了,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夏侯眠在这里也许有个固定的“狗窝”。 * 黎砚知的房间不大,但被布置的却很温馨,当时盖这所房子的时候,姥姥坐着大巴车带着她去市区里的大家具城选了灯具。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铺设着暖色光晕的美羊羊灯罩,睫毛在她的眼睑上留下阴影。 她从小便和其他小孩子不太一样,她不喜欢看动画片,对风靡一时的各种玩具也没有兴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小孩堆里最不合群的一个。 姥姥很爱她,从来不会觉得她这样是个怪胎,她只夸她,夸她是个早慧的孩子。 可姥姥同样觉得亏欠于她。姥姥那些同龄好友对她们家的情况一知半解,只知道黎砚知是个留守儿童,她们替姥姥打抱不平的时候,也会顺带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你家孩子懂事的很,以后肯定早当家。” 每次她们这样说,姥姥总会漏出一种忧伤神色。黎砚知知道,姥姥不想让她早当家,甚至不想让她这么懂事,她是期待着黎砚知能为她不给她买最新版的玩具生闷气,期待着黎砚知和其他家孩子一样,因为家里不给安有线电视看动画片而在地上打滚。 可黎砚知只是淡淡地看着邻居家撒泼的小孩,背着书包扭头进门写作业。 姥姥总觉得,是因为没有给予黎砚知正常的成长环境,才让她略过所有养育小孩需要经历的糟心环节,无师自通的成为一个三好小学生。 黎砚知不想姥姥总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所以那天,她在家具城里,抬手选择了儿童家具区最畅销的美羊羊灯罩。 屋里的光线已经不那么明亮了,灯罩里的灯泡大概已经老化,黎砚知直起身来,明天再去买个新的灯泡换上去。她抽出相机包夹层里的u盘。 这是黎秀买给她的全套相机套餐,里面的u盘自然也该是她留下的。 是最普通的类型,金属的外皮已经有了些许划痕,不是崭新的,所以应该不是相机厂家赠送的。她打开书桌上的台式机,将u盘插了进去。 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流水回执以及合同的扫描件,黎砚知的视线落在莹亮的屏幕上,这是她第二次查看这个u盘,鼠标慢慢挪到几个她当时没有注意到的落款上。 这些合同上的签名,和这几天接连从乐一跑路的股东正好重合。 她正要细究,卫生间的门哗啦一下打开,一阵潮湿的气息从她背后拥过来,她不动声色的关了显示屏,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路原下身系着白色的浴巾,有些扭捏地站在浴室门口。 水蒸气氤氲在他光.裸的上半身上,不时有水珠缓缓滑落。路原的头发有些长了,乖巧地趴在他额头上,散发出好闻的椰子味道。 “砚知。”他看黎砚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好小声叫她。 黎砚知考究的视线让他想发.春,前段时间他刚找了教练练了普拉提,整个人消去累赘的大块肌肉,变得清新脱俗。他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黎砚知招招手,他又溃不成军起来。 “过来。”黎砚知手指屈了屈,像唤狗一样叫他。 路原抿了抿唇,他不敢让黎砚知看出端倪,害怕提醒黎砚知她们已经分手了这件事情。他那被换洗下来的衣服口袋里还随身带着黎砚知那天在片场扔给他的药膏。 那是她给他的分手费。 他低眉顺目地跪坐在黎砚知的腿前,有些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枕到黎砚知的腿上,他的耳朵比头顶上的美羊羊那蝴蝶结更红,留给黎砚知的后颈显得格外顺从,“砚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他的大脑里回溯起李铮脖子上的痕迹,他要向黎砚知证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擅长忍受。 黎砚知的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来,显得格外遥远,“路原,我和你分手的事情你告诉李铮了吗?” 路原的声音闷闷的,他以为黎砚知要对他兴师问罪,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他巴不得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样他还能自欺欺人,有时候还能恍惚得以为自己依旧名正言顺。 黎砚知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头发,语气变得捉摸不透,“那就不要告诉他,”她捏着路原的下巴强迫路原与她对视,“路原,要保守这个秘密。” 路原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抬起眼来,跪坐着的姿势让他和黎砚知之间有着天然的高度差,显得他更加有逆来顺受的诚意。“那我们,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这话刚说完,窗户便清脆的发出些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只要姣好的月色。 黎砚知没有受那奇怪声响的干扰,她低下头来,自然地忽略了他的问题,“床上的被子潮了,你下楼找李铮拿一床新的来。” 路原被黎砚知下达了指令,也不敢再纠结刚问出的问题,他紧了紧腰间的浴巾,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黎砚知的允许,他不敢在她眼前袒露身体,只能拎着衣服进了浴室换好,这才匆匆下楼。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黎砚知自己,她微微半躺在升降椅上,头都没回,“进来吧。” 窗户上闻声爬出来一张俊脸,夏侯眠推开窗户上的彩色玻璃窗,轻车熟路地从窗口钻进来。他特地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脖子上的金属扣在灯光下流转着色泽。 “这环都几年了,自己扔了吧。”黎砚知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语调平平。 “舍不得。”夏侯眠非常标准的跪下,膝盖和地面是一丝不苟的90度。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爆珠香烟,很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燃,另一只手托着,递给黎砚知。 黎砚知幽凉的视线静静落在细长的烟管上。 “好久没人陪你玩这个了吧,”他骄矜的眉毛轻抖,“那群公子哥细皮嫩肉的,没我这么个皮糙肉厚的经玩。”烟灰落在他手心上,静悄悄地躺着。看那蓝毛身上的痕迹,一看就知道黎砚知平时收着力呢,不像他,黎砚知弄他从来没有负担。 他还没等到黎砚知松口,门外忽然响起不大不小的走动声。 听动静,是楼梯口传来的,冗长的旋转楼梯是最好的传声筒,路原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房间里来。 “铮哥,我自己搬就行,你快去休息吧。” 后面续上一道冷淡低沉的声线,“我去收拾。” 黎砚知飞快地将烟头按灭在他手心,语气急促,“快躲起来,我男朋友来了!”她刻意忽略了自己的真正目标,抬手散着空气里的烟味。 夏侯眠当即便站起来,他来不及疑惑黎砚知突然生变的做派,便被黎砚知推搡到了衣柜边。 “藏进去。”黎砚知说一不二。 夏侯眠心下嫉妒着路原在黎砚知心里的地位,但也只能服从,他拉开柜门,正打算钻进去,黎砚知整洁修长的手又拦在他面前。 她的视线落在夏侯眠爬高爬的有些脏的裤子上,眉毛皱起一瞬,“把衣服脱了再藏,脏死了。” 随后,她监督着夏侯眠把身上脱得只剩内裤,这才安心关上柜门。 “砚知,我能进来吗?”路原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失真,他顿了顿再次补充,“还有铮哥。” 李铮低头看着门缝,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黎砚知,抱着被褥的手因为压力布满青筋。其实也没什么难的,等一会进去之后他就低头干活,他换被罩换床单都很快,就那么一会,他还是可以伪装出正常来的。 路原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又要耽误黎砚知睡觉。也许是已经形成了对黎砚知言听计从的习惯,他没办法干脆地对黎砚知的需求视而不见。 室内传来几声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巧声响,黎砚知慢悠悠地来开门。 室内充沛的光线一下落在李铮的脸上,让他有些来不及表情管理。他只好快速埋下头去,进门将新被褥放在床边的小沙发上。 路原眼里还算有活,飞快地跑去床上将泛潮的床品给抱下来。 黎砚知坐在小沙发上,侧头盯着他整理手上的被子。“被罩和床单在哪儿?”李铮尽量让自己不受影响,尽职尽责地完成着铺床的任务。 黎砚知倒是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路原非常自然地接过话茬,“应该是在墙边的那个衣柜里。” 话里对这里各种陈设的熟悉仿佛是一种低调的炫耀。 李铮敛眉转过身来,侧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黎砚知脸上恶劣的笑意,漂亮的眼角眉梢尽是捉弄人的趣味。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恪守本分地朝衣柜走过去。 他拉开一边的衣柜门,光线被他的后背挡住了大半,显得衣柜里有些晦暗,一个大衣挂在衣柜的正中,过长的下摆将底下的衣物遮盖住。 李铮抬手将大衣扯开,衣柜瞬间发出一声惊慌的响动。 他的视线就这样顿在当空。 这是显而易见的直观,黎砚知的衣柜里面,有个仅仅穿了件内裤的裸.男。 第20章 卖身契 良好的听力几乎可以算是歌手的基本功。路原显然察觉到了那声响动, 他抱着被湿气浸染的棉被,支着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被李铮掩去一半的柜子上。 “刚才是什么声音?” 黎砚知半个身子倚在沙发的扶手上, 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李铮的反应。 李铮缄默着的身体在柜面上投射出利落的影子,他缓缓把头抬起来, 语调平淡, “没什么, 我的胳膊撞到柜门的板子了。” 路原够头看了一眼, 稍微客气了一句,“那你小心啊。”随后又毫无察觉地低下头去干活。 黎砚知这个视角, 能清楚地看到柜子里,她坐镇上帝视角,目光将一切囊括在内。 她能看到夏侯眠蜷曲的身体、慌乱的动作,自然也能看到李铮那下意识的遮掩, 他反应很快, 在夏侯眠露馅的那一瞬间即刻上前了一步,宽阔的肩背将柜口挡得更加严实。 他的肢体极富美感,舒展颀长,为了方便干活, 衬衫的袖子整洁地卷到小臂上侧,停顿在手肘凸出的骨骼下。假意翻找了片刻后, 他干脆地关上柜门,转头撞上黎砚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黎砚知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 但是他无可奈何, 这个他也知道。“柜子里没有, ”李铮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冷峻的眉目平铺直叙着, 显得郑重其事,“路原,你和我下楼一趟,去拿新的床单被罩。” 路原怔愣地抬起脑袋,李铮的视线静悄悄地落在他身上,是一种无声的催促。路原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对于李铮突然的反常他需要反应一下。 刚才上楼的 时候,那三个大被子李铮可是全要扛在他自己肩上的,他抢都抢不走。怎么现在两条轻飘飘的布还需要他一起去拿了。 不过在黎砚知面前,他不敢怠慢李铮,只好放下手里的活,飞快地跟了上去,“好,我来了!” 李铮迈着大步,煞有介事的,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急事。他的动作很快,衣诀翻飞之间带过去的那阵风都显得干脆。路原为了跟上他的脚程,也一阵小跑过去。 很快,房间里又重新静下来,两股并不重合的脚步声渐渐微弱。柜门发出一声陈旧的声响,一只肤色并不明快的小腿试探性地立在地面上。 很快,夏侯眠那张长得有些邪气的脸也从不甚明朗的黑暗里探了出来。 他有些不太自在的站着,身上的内裤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轻微透出肉色,黎砚知坐在对面,穿得是年轻女孩里最时兴的大牌,材质剪裁都是上乘,就这么看着,竟然连自然的衣服褶皱都那么熨帖。 他这样站着,被黎砚知衬得像是一个低端会所里的雏鸭。 黎砚知的视线随意打量了他一下,像是不堪其扰,眼睛都痛了,“夏侯眠,你怎么浑身上下这么多个破烂。” 衣服穿得破烂就算了,一个单量不少的内衣模特怎么连内裤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的。 “品牌也不送你几件吗?” 夏侯眠有些狼狈地从床底下捞出来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送了,都被我转手卖掉了。”他只说到这里,便不再愿意多说。他不想向黎砚知透露太多他生活的窘迫,那样看起来总像是要邀功。 黎砚知也不追问,她从来不会对上供的贡品的来处好奇。 他一件件把衣服套上,刚才他差点漏了馅,总归是有些心虚,边套衣服边悄悄观察黎砚知的脸色。 黎砚知此刻正有些惬意地半倚在有些蓬松的被芯上,眉梢轻轻扬上去,双腿交叠着翘在沙发的扶手上,显得神气非凡。 无耻信徒 第17节 看起来竟然心情不错。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大多数时候黎砚知总是像杯平淡的井水,看着和温水无异,触之却是刺骨寒凉。 大多数时候,黎砚知的笑意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从未见过黎砚知像此刻这样单纯的开心着,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他瞧着看着竟入了迷。 半晌黎砚知才像是突然想起他,见他还杵在一边毫无动作,语气严厉了些,“现在不走是想被我男朋友发现吗,还不从哪来滚哪去。” 夏侯眠恍然惊醒,他不敢再耽搁,几步跨到了窗台上,当时他爬进来的时候,只是掩上了窗门,现下爬出去也是悄无声息,他脚够到沿着墙壁长得那颗石榴树上,抬头看了黎砚知一眼。 黎砚知一下也没有回头看他。 这场景竟然和他当时被学校开除时的情形微妙的相似,那次也是一样,他带了几个好哥们陪他去学校收拾东西,教学楼各处的告示栏里到处张贴的都是关于他违规事件的处理公示。 他们和他一样都是烂人,将这到处张贴的退学公示当成他的光荣榜一样的,在经过的各处走廊里肆意大叫。 课堂里正上着课,他们也是毫不客气的闯进去,嚣张地拉着他那空荡的书桌,将为数不多的课本往拉杆箱里扔着,课堂上的老师脸色铁青。 班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用厌恶的眼神悄悄瞥着他,再不济也会悄悄用手捂住耳朵。他固执地看向黎砚知挺拔的后背,她的头发梳得整洁的马尾,酷暑的粘稠空气里,连路过她耳边的夏风都显得清爽。 在他哗众取宠的那二十分钟里,黎砚知一次都没有回头看他。 临走的时候,他最后一次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向她,盛夏的太阳格外强烈,照在窗户下面张贴的成绩单上,夏侯眠低下头,轻而易举的看到黎砚知的名字。 小城市里数十年得见一次的理科天才,那高得吓人的总分成绩无论打印成多么小的字号,都是格外的瞩目。阳光浮动在上面,光影是浅色的,并不喧宾夺主。 那是黎砚知金色的前程。 * 再回来的时候只有路原一个人,他抱着个被套好被罩的被子,上面叠放着一件浅色棉布床单。 见黎砚知的视线默不作声地移到他身后,路原顿了顿,自觉地开口解释,“我也不知铮哥冲着什么了,拉着我在楼下东转西转,还非要把被子在楼下就罩好。”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没有底气地凑过来,“砚知,你等着急了吧。” “还好。”黎砚知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清虚实。 路原十分懂事地上前帮黎砚知脱鞋,他跪坐在地上,姿态轻柔地给她揉着小腿,舟车劳顿,黎砚知的小腿都有些充血发硬,路原一点一点帮她揉开,“等一会我收拾完床铺,你就躺在上面,我拿那个经络梳给你按摩一下头皮。” “这是我前段时间找酒店的spa技师请教的,”他换了一边腿来捏,“我学的时候听见隔壁呼噜打得可洪亮了,肯定很助眠。”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絮叨,“砚知,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我买的那些保健品你还是要坚持吃,对身体好的。” 黎砚知抬腿就是一脚,把路原踹得往后一坐,路原狼狈的模样让她心情大好,她故意问他,“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 “你们一个两个的,心思都歹毒得很。” 路原来不及反应黎砚知话里一直潜在的另一个人是谁,他只顾得上看见黎砚知难得的开怀,在黎砚知身边久了,他自然懂得如何讨她开心。 他狗腿模样地学着电视里的人接连朝地上磕了几个,“大人,贱民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 “请大人明鉴啊!” 路原长了副好皮相,虽然是短脸,但皮贴着骨头长,眼睛生得也好,一双桃花眼黑亮,这样夸张地耍起宝来也不会让人生厌。 脸上笨拙的雀斑映在鼻头和双颊上总为他平添上一份真诚。 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自我卑贱着,仿佛他真是黎砚知买来的什么奴隶一样。 这招显然对于黎砚知来说十分受用,她抿唇,一派严明模样,相当的威风凛凛,“那还不快去给我铺床,小心我阉了你!” 路原相当屁滚尿流地回到自己原先的岗位,被子已经被李铮罩好,再加上他做家务的能力见长,十分迅速地解决掉了一床潮湿的被褥。 黎砚知满意地躺在新换的绵软被褥上,路原这才从他抱得那堆棉被里抽出个糙的,他朝外一抖,铺在了黎砚知的床边。 见黎砚知永远洞察一切的目光落下来,路原连忙解释,“这个是我偷偷拿上来的,铮哥没有看见,他不会发现的。” 中间耽搁了太久,已经深夜,路原仔细帮黎砚知掖好被子,才规规矩矩地躺在他打的地铺上。 “砚知你睡吧,我睡这里给你看门。” 黎砚知侧过头去,没有搭理他的自说自话,路原也不受影响,他已经被自己描绘的那些情景洗脑,竟然真切觉得自己是黎砚知买来的奴隶。 他藏在被子里喟叹,听说一奴不能侍二主,一旦被买下就要永生永世地追随主人。 路原很羡慕。 他也很想永生永世追随黎砚知。 第21章 蟒蛇 在临南的生活的几天里, 时间仿佛又重新仔细起来,这里残存着姥姥的太多气息,钳制着黎砚知的心绪缓缓放平。夏侯眠被经纪公司的连环电话轰炸给叫了回去, 倒是让她落了个清净。 夏侯眠人蠢心思多,很多事情还不到能拿出来说的阶段, 让夏侯眠长久地晃悠在她的其他猎物身边, 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黎砚知半躺在她那单人床上, 怀里的电脑屏幕亮着, 上面是黎秀留给她的那些像谜语一样的资料。 路原噔噔噔的从楼下跑上来,手上端着的阔口玻璃碗还随着他奔走的步伐往地面上滚落着水珠, 里面盛满着新鲜的蓝莓。他有些殷勤双手地将水果呈在黎砚知面前,“砚知,歇会吃点水果吧。” 黎砚知自从回了这里就没闲着过,天天抱着个电脑研究, 路原也不敢劝, 本来还想指望着李铮,结果李铮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这巴掌大的小村子他每天怎么有那么多地方要去。 只每天流水一样的蓝莓往家里送。 路原瞥了眼手里还在滴着水的蓝莓,李铮这劝黎砚知劝的比他还隐晦, 不是做饭加胡萝卜鱼肉就是买蓝莓的,是挺实在的, 但也太实在了。 黎砚知只看了一眼,神色是明察秋毫的了然。“我哥又走了?” 路原点了点头, 没忍住继续给李铮的行为加码, “一刻没停, 卸下来这框蓝莓立马就走了,”他那泛着神采的桃花眼微睁, “说是有事。” 看着黎砚知瞬间冷下来的神色他有些打怵,这种敷衍的谎也就李铮有胆子这样每天不要命一样的对黎砚知扯了。他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但李铮躲黎砚知躲得过于明目张胆,连他这个愣的都看出来了。 除了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微妙之外,路原心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窃喜。之前李铮在的时候,他除了在床上那档子事外,其他的时候几乎是近不了黎砚知的身的,李铮干活细致又利索,黎砚知用得顺手,所以经常有意忽略李铮对他明里暗里的打压。 他瞧了瞧自己手里端着的玻璃碗,像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胜利权柄。 他不觉得自己这是趁虚而入,他坚信自己只是比李铮起步晚了些,路原折手避开遮挡黎砚知的视野,小心翼翼地将蓝莓送进了她的嘴里。 黎砚知正看得出神,有水果喂进来她下意识就是张口,从前她忙得没空吃饭的时候,也是李铮拿着筷子蹲她电脑桌旁边伺候着的,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日子里,不止是李铮一个人养成了习惯。 豆大的的水珠从蓝莓上坠落丝滑地砸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滑入字母间的空隙,黎砚知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随即抬手将电脑关了机。 路原气都吓短了,黎砚知平静得有些冷漠的视线从屏幕上平移过来,“你知道你和李铮差别在哪吗。” 玻璃碗上的水珠仍在无声无息的流动着,是他的恶行昭昭。 “他至少会把水提前沥干。” 室内的空气里携带着外头难得晴朗的日光,光线汇聚成明察秋毫的光柱,冷色的瓷砖地面上连续的白色反光里,星星点点的水渍像是并不美观的碎玻璃。 察觉到路原的失落,黎砚知背过脸去。 她真是不知道路原到底每天犯得什么病,不知道从李铮那里耳濡目染了些什么东西,染还只染些皮毛,学得四不像的,害她平白念起李铮的好来。 “砚知,我会好好跟铮哥学的,我下次...”路原低着头,有些嘟嘟囔囔的。 黎砚知头都没回,直接打断了他,“你又没他那个贱命,你学不会。” 她很迅速地决断了这一切,语气是正经的笃定,竟让人听不出是褒是贬。 李铮晚上回来做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路原坐在院里的马扎上呼呼择着菜,见他回来,怨念颇深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功夫变得更快,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他心里有事,没空搭理路原这样偷偷摸摸的挑衅,越过他摘下挂在正厅铝门后面的围裙。 黎砚知睡了一下午,大概是路原多此一举给她把被子掖得太严实,她醒的比以往早。这几日她过得是昼夜颠倒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她醒了后路原再把李铮做好的饭热一遍给她吃。 被捂得发了些虚汗,黎砚知脚步有些昏沉,她换下有些潮湿的衣服,简单冲了个凉。楼下那有些漫上来的油烟气息不难判断出是谁的手笔,她虚虚勾了勾唇,踢掉拖鞋悄悄下楼。 厨房在靠近楼梯的一侧,正厅的后门开着,散着厨房里的油烟气。 靠近院子的窗户前几天被夏侯眠擦得锃亮,精准地映过来路原单薄的背影,此刻他正一丝不苟地低着脑袋,连后脑微翘的碎发都显出认真来。院子里摆的是李铮从蔬菜大棚里拉过来的现摘的菜,路原其他的事情做不来,只能在洗菜择菜上钻营起来。 她转过身来,厨房里的瓦罐锅正炖着鱼汤。 整齐有序的切菜声充沛着整个空间,几天不见,李铮似乎瘦了一圈,原本便空荡的围裙现下正在腰间摇晃,来得时候匆忙,几个人的换洗衣服都是在镇上的地摊上买的,廉价的针织衫并不合身,漏出李铮的大片后颈。 黎砚知饶有兴致地倚在厨房的门边端详了片刻,眼神丝丝缕缕的裹满李铮的身体,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捕兽网。 她慢条斯理地朝李铮走过去。 “菜放这边桌子上。”李铮以为是路原,嘱咐了一声过后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话刚出口的瞬间,一只微凉的的手掌紧紧箍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他那精壮的腰身被一个有力的胳膊环住,暧昧的姿势,可随着这些动作落下来的却是毋庸置疑的威胁意味。 盘桓在他腰间的力气一点点加码,像是时刻准备绞杀掉他的蟒蛇。 这熟悉的手笔,即便他不用回头,也能立马反应过来身后是谁。 感受到李铮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顺从,黎砚知满意得吻了吻他的后颈,贴在他嘴唇的手放心地移到下面和她的另一条胳膊会合。 “小点声,否则,”她轻轻笑了笑,像是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如果路原现在进来,你就会被他当场抓奸。” “哥哥,”她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森然,一字一句,显得很有耐心。 “你不应该躲着我。” 李铮急促的心跳隔着单薄的后背一览无余,黎砚知总是格外欣赏他的束手就擒,她很有风度的提醒他,“所以,我要睡你这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说得直白。 “砚知,”李铮的声音闷在他的身体里,听不出情绪,“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黎砚知忽略他的权宜之计,“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不想听。”她现在的兴致全在她那新想出来的策划上,李铮将是它的第一个体验者,她迫不及待要试验它的威力。 李铮语气沉沉向下落去,他现在脑子很乱,“那件事你再宽限我一段时间。” 下一秒,他率先开口,“你应该也从网上看到了乐一的消息,虽然短短几日蒸发了将近400亿的市值,但李家根基深厚,暂时是倒不了的。” 他像是个和他口中的李家没有丝毫关系的旁观者,克制地转述着他所知道的所有内幕,“外公那天大脑缺氧太久,医生说他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我们,该回去了。” 第22章 蝶变 没人能想到这次李梧桐会倒下得如此彻底。自他从亡妻手中接下李家这摊子之后, 几十年间丝毫没有任何松懈。从前房地产最光辉的时日里,他是盘踞在京市地产业的一条毒蛇。 即便后来小李总大刀阔斧的产业升级,建立了全新的品牌子公司改营新兴娱乐产业, 即便乐一现下已经几乎退出地产行业,但李梧桐的威名依旧。 可他就这样倒了, 被一场并不致命的动乱泄了心气, 彻底爬不起来了。 无耻信徒 第18节 商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样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乐一出现资金问题后, 原本便已经被各处惦记着,但忌惮着李梧桐的铁腕手段, 没有人敢真的出来做出头鸟。 黎砚知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公寓的床上。昨夜李铮一刻未停,带着她们驱车一夜才堪堪在天亮前到了京市。 李泽西多少也在商界混迹了几年,这点敏感度还是在的, 他几乎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李梧桐的消息。但医院到处都是透着风的, 李梧桐的那些个心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原本就是因为利益笼络起来的,无利可图的时候人心自然也就散了。 黎砚知换下身上的衣服,公寓里静悄的。李铮从来不锁房间门, 她拧开把手,一眼看过去, 李铮的床铺是一丝不苟的平整,他昨晚没在这里补觉。 她没怎么来过李铮这个房间, 现下一看, 这里还真是小得有些捉襟见肘。金丝楠木的书柜和方形长桌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视线慢慢停顿在南边的墙角,李铮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加塞了张单人床, 他平时就睡在这里。 很狭窄的一张床,黎砚知静静地躺上去,漆黑透亮的头发在李铮的枕头上散开。李铮平日不抽烟不喷古龙水,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枕头和被子上也只有些许茶香气味。 公寓里铺了地暖,很适宜的温度,体温混着暖气纠缠着,一起将黎砚知身上的味道让渡到李铮的床上。 气味,也是一种标记领地的方法。 而占领李铮的各种生存空间,则会让她无比愉悦。 冰箱里李铮留了许多备餐,黎砚知不怎么挑食,所以饮食上一直都是李铮把控着的,不久前他还抽空考了个营养师,冰箱里的备餐五花八门,全部标了序号,用便利贴在冰箱门上贴了顺序,是一周的量。 看来这次李铮会离开一周的时间。 她掏出手机,李家没有一点消息流出来,纵使是那些个股东也只是含糊地对她打着太极。自李铮妈妈这一辈开始,李家的内部关系便不再向外界披露,除了掌权人的身份透明之外,其余的配偶和子女关系几乎是商业机密一样的存在。 所以这次,也许连李铮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敌人。 黎砚知将刚才手机上的对话框一个个删除掉,转身回了李铮的房间。 后面的一周里,李铮果然没有回来,两个人的微信聊天框里还停滞在一周之前,这期间,李铮一次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黎砚知刚刚来到李家的那种状态。 过些天就是《蝶变》在溪南电影节展映的日子,黎砚知带着几个主创提前一天就飞到了溪南。这是钟飞云第一次走红毯,她们这些还不算入圈的素人根本没有借礼服这一说,她原本打算着从网上租一套,但通知入围和展映之间的时间间隔太短,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左不过是穿自己的常服走红毯而已,这次电影节大咖云集,即便镜头扫到她,大概也没什么讨论度。 主办方给她们安排的酒店是双人间,只有四个主创的指标,幸好《蝶变》剧组都是女孩,住着倒是方便。 黎砚知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她从来不挑,随手拿了一张,剩下那张扔给几人,一声不吭地背着登山包往电梯那边走。 留下她们几个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 黎砚知平时对她们都不错,可她性格是看得出的漠然,和谁都不亲近,平日在剧组又都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她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怵她。 钟飞云扫了两人一眼几乎就明白了大概。 黎砚知说话做事都是带着厉风的风格,几人纠结的空里她已经越过大堂在电梯口边等着了。 这家酒店被主办方包了上面几层,大堂里不乏有明星助理以及各影片主创在办理入住,黎砚知穿着件简单的运动服,背着个酷黑色的登山包,穿梭在其中不像是来参加电影节的,倒是像来徒步的背包客。 “你们两个一起吧。”钟飞云将视线收回来,她平日总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说话没什么顾忌,“我是主演,我得耍个大牌和导演一起住。” 两个人瞬间漏出微末的庆幸,欢天喜地地接过房卡,连说话都松快了,“也行,明天就展映了,你俩应该也是影评人和媒体的重点提问对象,正好趁这个时间一起商量一下。” 钟飞云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的展映进行的相当顺利,黎砚知之前接连几次的短片获奖经历给她积攒些许看好她发展的影迷,《蝶变》的展映消息一出,便被她们搬运到不少地方,开票的时候卖得不错,影厅里即便是边角位置也没有空座。 作为此次的拿奖热门,映后的主创交流环节,黎砚知没少被各家媒体争相提问。 圈子里对热点的追逐最为敏感,横空出世、年少成名、各方买股,黎砚知身上的这些标签足够她们写出个爆款推送,谁也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20分钟的映后互动硬生生被各家媒体拖到将近一个小时,比展映短片本身的篇幅时长还要多一倍。 钟飞云站在一边,有些庆幸昨天黎砚知让她选择行头的时候,她从黎砚知那设计师朋友的牌子里选了件利索的女士西装,和这件西装搭配的是双复古风格的球鞋。她悄摸瞧了一眼脚下,眉毛扬了扬,黎砚知还真是神机妙算。 她侧头瞥了眼,黎砚知站在她身边淡淡地回应着影评人的问题。各方媒体大多都比较看好她,甚至连黎砚知的个人身份方面都没有进行深刻的挖掘,专注于影片内容本身,不难看得出她们对她的欣赏。 但黎砚知个人风格过于强烈,自从第一部获奖短片在视频网站小火之后,她在各种平台上一直都是毁誉参半的风评。 果不其然,接近尾声的时候,底下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瘦高个突然抢了话筒站起来,他坐在第一排,短片展映的时候便总是时不时摇头,现下提起问题来也是毫不客气,“我接下来说的话大概不太好听,在来之前就听说过你独特的镜头风格,但看完短片之后我很失望。接连重复的无意义镜头,过于跳跃的画面切换,我没有看出你的什么美学,我只能看出你在情节上的露怯。”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种浮于表面的怪诞风格,和你那最强大学生导演的标签一样,也是你投机取巧的一种方式。” 场馆里有一瞬间的静寂,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地快门镜头,长枪短炮,像是不见血的审判场。各种响动混杂着扑过来,显得十分咄咄逼人。 钟飞云没见过这种场面,她下意识地握住黎砚知的手腕,黎砚知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漆黑的瞳色在各种铺面而来的闪光之下,像一颗流转着亮色的宝石。 “首先,我不对第三方对于我的定义做出解释,其次,我是否可以认为,主观猜测认作既定事实、单一偏颇的阅片喜好,以及习惯于全盘否定的提问内容也是你作为影评人哗众取宠的一种方式。” 她的语调平缓如水,即便用词比之那人更直白,可这副沉静的气度却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她话里的锋芒。 她身上有着现在的人身上难见的书卷气,这样淡着脸轻狂起来,竟然有些反差的可爱。 瘦高个没想到黎砚知会直接反问他,记者的闪光灯一齐扭转,朝他闪过来,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即辩驳,“这就是我的风格而已。” 太多的镜头对着,他已经不再像刚才提问时那般气定神闲。 黎砚知漆黑的瞳孔漫出三两笑意,轻轻侧点头,难得显出几分狡黠气质,“这也是我的回答。” 出了展映厅钟飞云才总算呼出一口气,“你刚才可真是把我吓一跳。”她很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不过,你反应还挺快呢,我下次得把你这场写到我课题里面去。” 即便钟飞云是学公关的,刚才那种情况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滴水不漏的回答,她再次对黎砚知刮目相看,她心里默然了片刻,在黎砚知剧组的这些日子里,对她刮目相看得次数太多了,她都快刮成眼保健操了。 黎砚知唇角抬了抬,展映厅主创专用进出的门连接的地方类似于后台,她抬了抬头,“那边有茶歇,你要吃吗?” 钟飞云眼睛很明显得亮了亮,她早晨只在酒店楼下随便对付了几口,又连轴四处跑了一上午,现在松快下来还真是有些饿了。见她走了,黎砚知才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拿出手机。 她调出乐一的股市情况。和李铮之前说得大差不差,这次的事情对乐一来说虽然棘手但并不是致命的问题,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来周转。 路原的对话框闪了闪,蹦出几个未读消息,黎砚知的睫毛垂下去,片刻之后才点开那消息。 【砚知,我打听到了。最近西城那边确实有几处顶级楼盘和房产被一齐抵押给了银行。】 她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知道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偷偷调查。】警告了一番路原之后,她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和她预想的一样,李家靠之前丰富的房产盘活了资金链。 本以为是一场滔天巨浪,可一番操作下去,并没有伤及李家的根本。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在沙发扶手上,眼睛恍然流过几分不可思议。会不会,黎秀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搞垮李家,她的这些举动以及她离开的时间点,似乎,是在针对一个人? 那么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她的眼瞳越来越幽暗。 手机再次震动了片刻,依旧是路原的消息,【砚知,东西已经从铮哥的公寓里搬出来了,珀利也已经给你预留了一个月的顶层套房。】 他像是有些犹豫,再次补充了一句,【搬走这事,还需要告诉铮哥一声吗?】 回复他的只是冷漠的简短,【不需要。】 第23章 梦魇 溪南电影节由国内文艺界几个中坚力量牵线, 一直着力于挖掘新锐,虽然在大众层面上名气比不上国内三大,但在文艺圈的分量不小。每年都有不少流量明星争相为它站台, 给自己谋求一个资源置换的机会。 就这样,溪南电影节每年的红毯竟然也热热闹闹的, 时不时还会因为各种合影上上热搜, 几张合影在营销号那里一晚上能编出八百个待开的影视项目。 钟飞云绕着高脚餐桌转了一圈, 这主办方虽然财大气粗, 但准备的茶歇却很敷衍,她随手从里面拿了个常见的, 打算垫垫肚子。 尝了一口,钟飞云便有些诧异地扬起眉角,没想到这柠檬挞看着其貌不扬的,心地还挺善良呢。她往前戳了戳金子, “这小蛋糕再给我拿一个。”她记得早晨的时候黎砚知好像没来得及吃早餐。 接过柠檬挞的时候她顺手从一边取了个纸托, 这才拿着往黎砚知那边走。 刚转过身去,就发现黎砚知对面站了个衣着简便的短发女人。那女人背对着她,瞧不见相貌,但从体型气质上来看约莫30来岁。 其实, 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是会镌刻在她周身的气度里的,钟飞云只一眼便能看出那女人的不凡出来。不是从衣着鞋履这些浅显的层面, 而是松弛的肢体。她一直觉得,潜意识的肢体语言是人类的第二张身份证。 黎砚知熟练地与那人寒暄着, 黑沉的眼睛像一汪浓郁的墨晕。 钟飞云恍惚了一瞬, 即刻便反应过来。虽然她不怎么接触娱乐圈, 但在剧组耳濡目染久了,也知道一些事情。这种场合里, 有些成名已久的大导会来挖掘入眼的苗子,进而扶持培养。 可大导也不是到处捡人。这是非常难得的机遇,在如此排外的文艺圈里,有了圈内人的引路与背书,做什么都会比寻常人如鱼得水些来。钟飞云将手里的柠檬挞放了放,很有分寸地停在原地。 “lvy,好久不见。”黎砚知的手腕轻轻从lvy的后背滑落,结束了这个带着寒暄意味的拥抱。 面前的lvy笑容浮在眉梢上,她长了张看不出年纪的脸,整个人有种明亮爽利的气质。 “早就听你哥哥说你也来溪南了,没想到真能碰到你。” 黎砚知敏觉地抬眼 看了她一眼,她和lvy仅仅是有过一面之缘。而那次黎砚知是以路原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 lvy是得天独厚的一张平眉圆脸,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接受起她的热情来。“你的短片我看了,很精彩,”说到这她眉梢一晃,语气停顿片刻继续流畅起来,“不过,你的那个回答更精彩。” 黎砚知嘴唇抿着,她的五官生的平淡,情绪又没有很大的起伏,整个人总是笼罩着一种懵懂的钝圆。“那我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lvy脸上未尽的笑意褪色了瞬间。 “您不知道吗?”黎砚知的眼睛别有意味地落在等在一侧的lvy助理的脸上,“那个人是你们公司签约的影评大v。” 而短片奖项的另一个得奖热门,是lvy公司新签的一批年轻导演其中之一,也是她们计划里主捧的一位,自几个月前便已经开始造势。 lvy目光饶有兴味地在她脸上流转了片刻,“我很满意。” 她一点也没有被黎砚知拆穿的窘迫,坦率的回答着。 娱乐圈里默认的游戏规则会保护她的腌臢。 “我刚才讲的都是真心,黎砚知,”她念着她的名字,“你很有意思。” 黎砚知只静静看着她,对她泛着轻视的评价照单全收。 “听说过江令吗?”lvy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一根女士香烟叼进了嘴里,又囫囵吐出来。 “我知道。” 在国内学电影的,没有人不知道江令。当下最富盛名的文艺片导演,镜头具备极其成熟的个人风格,产量很少,但几乎每次长片出世都会横扫国内三大奖项。 lvy看着黎砚知面上明显的波动,心里暗笑,果然,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 “她最近要开新电影了,有个跟组的名额,你想不想去?” 很大的诱惑。黎砚知却莫名沉默了下去。 “怎么,怕我骗你?”lvy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姑娘防备心也太重了,她不就稍微给她使了点绊子吗。 “不是。”黎砚知的眼睛黑亮,睫毛扇动着,lvy这才发现黎砚知这张脸的妙处,她静,像是一汪透亮的水;她动,像是一眼奔涌的泉。 “我是在想,跟组要带哪些行李。” lvy被黎砚知这副正经模样逗乐,没点燃的香烟烟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戳在黎砚知的外套上。 “还得且等半个月呢,不着急。” 回去的路上,助理对着后视镜确认着lvy的脸色,刚才两个人的对话她基本全都听见,但她仍是没办法全部理解。 无耻信徒 第19节 “v总,你侄子前段时间不是还向你打听这件事吗?难道,这个名额不是你为他准备的?” lvy捏着眉心,“之前是,现在不是了。”很显而易见的结果。 “是因为李铮的缘故吗?”助理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毕竟listen也是lvy重要产业之一,而蓝苹果几乎已经成为listen的活招牌。 lvy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后视镜里与助理对视,“你听没听说过潜力股?有些人注定就是要发达的,假以时日,她的人情可比她哥哥的难得多了。” 助理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下一秒lvy默默掏出手机,“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给李铮发个消息,这次倒欠的人情先算他头上。” 助理缓缓把视线挪走过去,果然,她就知道,她这个老板根本就没什么赠人玫瑰的癖好。 * 虽然城东蓝苹果的练习室只有两层,但占地面积很大。录音室、练习室、影院、攀岩墙,滑轨一应俱全,甚至还在外面专门划了一块地做了个卡丁车赛道。李铮是个爱玩的性格,而且有钱有地,要不是经纪人拦着说影响不好,李铮甚至想在院子里搞个水上乐园,从训练室接滑梯,直接滑进泳池里。 即便没有行程的时候,蓝苹果也时常窝在这里聚头。 但这些都是老黄历了,李铮已经很久没和他们合体了,每天都是忙忙忙!可他们乐队最近又没有行程,有时候他们甚至都怀疑李铮是不是要单飞了。 所以,大罗拎着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有些恍惚地顿在原地。李铮睡在沙发上,身上只披了件单衣,缩在沙发的里侧,听见他开门的声响也只是敷衍地抬了抬头。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阔少,现下竟然从他身上瞧出些许萧条。 屋子里有暖气,一进门就是通体的热。大罗三下两下脱了外套,想了想还是把衣服叠加在了李铮身上。 快晌午的时候豆豆才姗姗来迟。大上午的太阳威风凛凛的,照到人脸上,燥意横生的。李铮很早就醒来了,沉默地坐在那儿,右腿随意的交叠在膝盖上,明明是从前一样的坐姿,可他的后脊却无意识地向下颓着,再瞧不出从前的意气。 算了算,不过是半月未见,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大罗不敢多看,抱着器材反复整理着,好让自己看起来忙碌一些。 五个人里,李铮的家世地位最好,可也最神秘。前段时间,李铮消失的时候,他们便猜到大概是家里出了乱茬。大罗侧头瞥了一眼,李铮满脸倦容,五官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气质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他之前虽然冷脸,但整个人的气场是外向张扬的,窄叶一样的眼睛盯过来的时候,便是别人遭殃的前兆。可现在,大罗没办法形容,他只是感觉李铮好像是沉了下去,像是被巨大的石块绑住,静默地沉了下去。 这种变化,即便是豆豆这样迟钝的人,都察觉出来了。他朝大罗悄摸使着眼色,被大罗用摇头含糊过去。 李铮并没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抱着手机,单手上下点着,格外认真。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来,外套随手地搭在肩上,“我有事,先走了。” “行,行,”大罗有些磕绊,语气不是很自然,“我和豆豆等会顺一遍他新写的歌再走,你路上小心。” 李铮轻轻点头,拎上门口的包往背上一甩推门离开。 确认他已经走了之后,豆豆才松了口气,“铮哥这家里应该是真遇上难题了,他这几天不会就是在练习室住的吧?” 大罗没搭理他,继续擦着器材忙得不可开交。豆豆又兀自反驳着自己,“也不对,我刚才还看见他在微博广场上捡图呢,要是家里有事了,怎么可能还有这种闲心雅兴。” “捡图?什么捡图?”大罗这才抬起头来,抽空回了他一嘴。 “就存别人拍的照片呗,就最近lvy姐主办的那个溪南电影节,铮哥妹妹也去了。”他顿了顿,压了压嗓音,“那个,你觉不觉得铮哥每次遇上他妹妹的时候,都有点奇怪。” 不等大罗回答,他又继续往下说,“我刚才看见铮哥把溪南电影节广场上每张照片都存下来了,也不管是哪个明星的。然后他一张张确认,把带过他妹妹的画面全部截下来保存。有的截完都糊成马赛克了,他也存。” 胡豆也有个妹妹,他就从来不会专门往手机里存她的照片,更别说是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样一点点从几百张照片里挑出来了。 见大罗没什么反应,豆豆只好说得更明白些,“你说,铮哥他,不会是....” “别胡说!”大罗神色一凛,“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的。” 他扔下手里擦器材的软布,“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豆豆缩了缩脖子,“那路原呢?路原也不能告诉?”毕竟也是队友呢。 大罗人都麻了,眉毛跷得比山路还陡,“胡豆,你大爷的是对家派过来的吧!” 李铮对胡豆的偷窥无知无觉,他做事时总是专心致志,更何况他心思全在照片上,根本就没在意后面是不是有人。他开车往公寓赶,黎砚知去外地参加电影节了,他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去把家里的卫生收拾出来。 这些天他也隔三差五地找了些家政公司上门,想到这,李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紧绷,他总是不放心,黎砚知对这些又没有太大的要求,他恐怕家政公司随意糊弄,那些死角和浮尘都不仔细清理。 还是他自己做着放心。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歪倒在地上的鞋架,他的那些限量球鞋被甩的四处都是,打眼看去五光十色的,竟是没有一个能凑成双。李铮愣了愣,多日来紧绷的心脏突然流散出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屋子里其他的东西也都被胡乱的扯下来,沙发从客厅被挪到厨房门口,横七竖八地挡着门,显得有些滑稽。 李铮想象着黎砚知卯着劲闷头推沙发的场面,心里骤然像被鹅毛扫过。黎砚知有时候,很可爱,这是他这一瞬间的想法。 他知道,这是黎砚知给他留下的警告,警告他的不听话,警告他的逃避。 黎砚知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毫不例外也是一团糟,只是从门口望去,便能将里面的混乱一览无余。衣柜横在地面上,鹅黄色的羽绒被挂在门板上,像一面招风的旗帜。 只有他的房间还保留着原貌,冷冷清清地整洁着。 李铮低着头,站在一片狼藉中静默下去。房间里没有一件物品留在原位上,李铮站在这一团乱麻其中,像是唯一的秩序。 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学习着揣度黎砚知的心情。学习的成果颇丰,几乎让他毫无防备地在此刻读懂了黎砚知这番作为的意思。 她要毁掉李铮唯一能给她的东西。 她不要这个。 李铮的眼睛缄默着,黎砚知想要什么,他知道。 房间里的电脑莹亮着,那光泛着幽意,乘着让人无知无觉地空气混入呼吸。 它在发出邀请。很直白的。 李铮走的时候,是关了电脑的。 他再次被一种粘稠裹住身体,似乎陷入了沼泽里。他陷入了永远要满足黎砚知的执念里。 黎砚知冰冷的询问又在他耳边响起,这些天里,这句话是他的梦魇。 “我要你蹲下给我舔,你愿不愿意。” 他机械地朝电脑走过去。 其实他愿意的,在黎砚知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秒,他在心里便已经回答了。只是这份答案让他无地自容。 闪烁的光标一侧,几个字被慢慢输入到搜索框里,【给女人kj的文字教程】,搜出来的东西很详细,李铮的眉目清冷,与屏幕上和他对视着的那些大胆且直白的词词句句格格不入。 真要到这种时候,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倒好像被厘清了。李铮很专注,像学习普通的知识那般专注。他永远想给黎砚知最好的,包括他自己,在给黎砚知呈上去之前,他也想力所能及地给自己打上蝴蝶结。 在视线走到教程的最后一个句号的瞬间,李铮忽然猛烈地抬起头来,心跳近乎骤停。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恍然随着他内心的剧烈波动复苏。 门口四处落单着的鞋子,那么多双里,没有一双是黎砚知的。 第24章 赶天光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会逃避, 李铮从路原的住处回来后想起了很多从前。 其实存留在他身体里那醒目的记忆不多的,他从小到大都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时间从他身体里流过, 流水般的,只留下一道浅薄的河床。 他想起箍在他背上的那个顽皮的幼童, 妹妹被家里人养得很好, 手脚都有劲, 偶尔会把他的脸扯得生疼, 她那么小的年纪,却能看懂他忍痛的表情, 每每都咯咯笑着,像一只得逞的小黄鹂。 她从小就爱骑在他背上,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后来阿姨对妈妈说这样对他的生长发育不好,妈妈偶尔也就会克制着妹妹。但妹妹像是听懂了大人的话似的, 有劲的小手箍着他不放, 哭的叫天喊地的,他也就心软了。 黎砚知也喜欢这样对他,用双臂勒得他忍不住叫痛,每次他沉默着承受她的捉弄的时候, 黎砚知都很愉悦。她不笑,但李铮能看得出她是由衷的愉悦。 多么像的两个人。 李铮的眼睑抽搐着, 连日失眠的作用在他身上起效,大脑都变得昏沉, 勾勒不出思维的边界。没有人知道, 在黎砚知将兄妹计划说出口的时候, 他是窃喜的。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李泽西这个蠢货的婚姻能带给他的唯一一项收益。 如果妹妹还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只要是妹妹对他做的, 他什么都愿意接受。他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这样去做。 李铮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久到他甚至有些恍惚,甚至从枕头上闻到了黎砚知的气味。 外面的衣柜继续倒着,沙发横在门口,他第一次对一切的混乱视而不见。衣柜,洗漱间,黎砚知的书桌,所有之前被黎砚知填满的地方,他都仔细清点了一遍。什么都没了,黎砚知什么都没留下。 她搬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李铮终于发现,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件事情。 也许也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都有意忽略了一个事实。 假的就是假的。什么兄妹,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打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他只是黎砚知围猎场的众多猎物之一,而现在,黎砚知终于发现了他的无趣。 她不要他了。 所以即便他知道只有路原能帮黎砚知搬家,即便他知道路原的住处,即便他在路原家门口堵上个三天三夜。 他也不可能得知黎砚知的去向。 他动不了,只是麻木地侧躺在那张单人床上,被子和枕头上隐约的茉莉橙花似有若无,很微弱,他之前在黎砚知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种味道只有很近的时候,他才能闻到。比如,他给黎砚知换床单的时候,给黎砚知洗衣服的时候,黎砚知兴致起来时抱他的时候,还有,和...黎砚知接吻的时候。 他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毫无知觉地将头一直往下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离得这样近,气味反倒更微弱了,他只能埋得更深一点。闷厚的枕头扼住他的呼吸,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直到他再次濒临窒息。 他闻到了那生动凛冽的气味。 那是黎砚知赏赐给过他的,重生。 * 大型剧组的拍摄节奏和黎砚知自己组的那些学生剧组完全不同,但她适应得还算迅速。江令喜欢用自然光,所以每次日出和日落之前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往往这时候,全组都要赶天光。 她被分到了a组,最忙的一个组,夜戏拍到凌晨四点都是家常便饭。 按理说,她只是来跟组的,不用每个环节都待到最后。她还记得自己被lvy送来的时候,周围几个场务悄摸使了几个眼色,好像她脸上是大写的三个字“关系户”。 但黎砚知每场都跟着,她对这里太新奇了。这里有无数她只在采访里和图片上见过的设备,一场戏能烧掉四十来万的顶级布光,也是在这里她看到了阿莱65。 黎砚知知道的,她不可能一辈子拍小成本短片的,等她有了资金和时间,她会去拍故事片的,像江令一样。 这几天西北天气不好,总起风沙,统筹临时改了各组的通告,先紧着室内的戏拍。室内戏份的话各组都不缺人,也就不需要黎砚知帮忙。和演员不一样,她没有固定的休息区域,只能路原随时拎着折叠凳跟着她跑。 “砚知,喝点水吧。”见黎砚知总算有歇下来的意思,路原殷勤地撑开折叠椅,取下身后的大背包从里面抽出一个保温杯。 黎砚知松了松衣领,从路原口袋里随便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这才从他手里接过水杯。 原先她没打算带路原的,可架不住路原软磨硬泡,她是发现了,她有时候确实很好说话,路原抱住她的腿蹭一蹭,说点自贱的话讨好一下她,她也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 更何况,路原来找她之前就从lvy那里搞到了跟组助理的活,她就这样顺势带着路原来了。 也许是西北的气候过于干燥,水杯里的水被她一口气喝了半瓶,喝完才感觉到撑,有些懒散地半倚在靠背上。路原连忙接过杯子,够头往里瞧了瞧,随后迅速拧紧瓶盖放回包里。胳膊肘那么大的保温杯,像个大炮一样,他恐怕黎砚知喝水喝得太急,对身体不好,索性直接不让她惦念。 无耻信徒 第20节 “砚知,我刚才听到了一个大八卦。”路原状似无意地靠到她的腿边来,发梢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膝盖。 他平日最爱这般撩拨她,像个亲近人的小狗似的。 “嗯。”她对这些片场八卦没什么兴趣,但路原毛绒的脑袋在她脸前晃悠,加上偶尔担心他无聊,黎砚知会纵容地回他几句。 见黎砚知并没有表现出不耐,路原继续说着,“我也是听场务说的,”他有些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他说陈绛有个私生子,他看见了。” 黎砚知没懂路原话里那些弯弯绕绕,她低头画着分镜,抽出空回了他一句,“哦。” 瞧见黎砚知敷衍的态度,路原心里倒是高兴,这说明黎砚知一点也没有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想到这,路原眉毛向上扬了扬,难得看起来有些恶劣。江令新片的男主是个镶边角色,但即便如此,这角色依旧抢手。 最后敲定的演员是国内风头正劲的新晋三金影帝陈绛,人长得挺妖孽,都27了但保养得还不错,竟然没见老。 黎砚知进组后第一场负责的就是跟他出场戏份的打光。路原嘴角耷拉着,这老男人竟然趁着拍摄间隙对黎砚知抛媚眼。 还好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路原此刻有些畅快,现在好了,陈绛一个有过孩子的二手货,就算他朝砚知抛一百个媚眼,把眼皮子眨抽筋!眨出来粗茧!砚知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她们休息的这里离拍摄的地方并不近,片场的各种喧闹被距离削弱,显出份让人恍惚的安静。碳素笔落在纸张上的声音很悦耳,像是一阵风过矮冬青。路原别的什么没修炼到功夫,但还算是有眼力见。 黎砚知忙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打扰她。 她很爱记录江令的分镜,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本能地从江令的片场吸收着各种成熟的知识。 每每这时候路原总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他掏出手机,微信朋友圈跳出一个互动提示。 他悄悄看了眼黎砚知,这才抿着嘴唇点进去。 李铮给他最新一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路原不是个很能藏事的人,剧组有保密协议,他就只拍了黎砚知画分镜的侧面照,还有和黎砚知一起吃过的剧组盒饭。 发这些之前,他请示过她,问她需不需要把李铮给分组掉。 黎砚知只是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的趋势很微妙。 “不用。”黎砚知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现下,路原低头看着李铮的头像,手指一滑,把他给屏蔽了。 难得的,今天没有排夜戏,瞧着黎砚知眼下的黛青,路原一阵心疼。 她们的酒店在拍摄地附近,酒店的配置在及格线之上,虽然路原想过在附近的珀利预留一间总统套房,但黎砚知更想紧跟剧组进度,他也不敢随便造次。 在剧组时不好总是例外,但高油盐的盒饭吃多了总归对身体不好,每次没有夜戏的时候,他都会去附近珀利的后厨给黎砚知打包晚餐。 黎砚知盘腿坐在酒店的床上,路原弯着腰在她面前收拾着,将黎砚知穿过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背包里。 这里的洗衣服务他不放心,还是带回珀利去洗。 黎砚知肚子还饿着,他也不敢耽搁,黎砚知一点头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赶。 一路上遇见不少剧组的人下来吃饭,他简单打了几个招呼,逆着人流过去。 他的视线也随着这些寒暄分散出去。 忽然,他有些犹疑地定住视线,一个瘦削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大厅转折的地方。 路原心里恍然冒出一个名字,李铮?他难道找上来了? 但随即他又晃了晃脑袋,觉察出自己的荒谬。他发朋友圈又没有带定位,更何况,江令剧组的保密工作一直都做的相当离谱,李铮怎么可能找的过来。 兀自放下心来,路原抓紧背上的背包,加快速度地朝酒店门口的临时停车位跑去。 洗完澡,黎砚知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房间里的水喝完了,她正好要下去走走,顺便买瓶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层楼都没怎么住人,平时总是静悄悄的。这个酒店并不高端,隔音大概也不怎么好,不然灯光师也不会每天和她吐糟附近的场务每天晚上都要看球赛。 可她住进来之后,确实没听见过什么噪音。 想着,她拔下房卡,推门出去。 就那一下,她静在原地,走廊上一个高挑单薄的身形半蹲在一侧,蓝色的头发相当惹眼,只是此刻,倒霉耷眼地垂着,像颗没有精神头的小草。 “李铮,在这干嘛呢。”黎砚知的语气平淡的,没有嘲讽,但也着实不算关心。 李铮刚才就听到黎砚知开门的声音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慢慢直起身来。 他的声音不大,“来找你。” 随后,他像是很没有底气的找补着,“我担心路原照顾不好你。” 又在这里说这些胡话。 黎砚知不算订好有耐心的人,她不喜欢和废人说废话。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能做的事情路原也能做,但路原可以做到的,你却不行。” 她随意瞥了李铮一眼,毫无留恋地从他身侧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双冰凉的手试探着般牵上她的手腕。 黎砚知唇角一勾,饶有趣味地侧过脸来。 面前的李铮头向下垂着,声线低迷,看不清表情。 可他沉重的呼吸足以暴露他开口的艰难。 “我,可以。” 第25章 沉沦 空气在他吐出这几个字的瞬间安静下来。 她没走, 但也没说什么。李铮低着头,不敢抬脸看她的表情。 但那道冷漠寡淡的声线率先告诉他答案了。那笑声极轻,是毫不遮掩的嘲弄。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黎砚知大力捏过李铮的下巴, 强迫他与她对视,那双黑沉冷漠的眼睛似要钻进人心里去。 不识好歹的东西, 费了她这么多心思, 以为跑到这里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就什么责任都不用付了吗。 痴心妄想。 她要他亲口说出来。 “当时我一时兴起的想和你做, 你不同意,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轻轻摩挲着李铮的嘴唇, 软的,凉的,似乎还有些潮湿。 李铮的睫毛颤动着,嘴唇上的触感让他很陌生, 但他在尝试着接受。 “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金子打的吗?”她的语气慢悠悠的, 语调上扬着,像在与人说笑,可那双不带亮色的眼睛却让人仿佛如坠冰窟。 李铮老老实实地开口,“不是金子打的。” 黎砚知问出的问题, 一定要回答。沉默,就是犯错。犯错, 就要接受惩罚。 他知道黎砚知想听什么,多日的辗转难眠让他的双颊更加消瘦, 显出几分病态的轻盈。他重新低下头去, “是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毁掉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不够。黎砚知的瞳孔朝着李铮的方向聚起亮色,她并不满意。 李铮只能说得更多, “我梦见,”他顿了顿,有些困难地继续开口,“梦见在家里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做.爱。”这些话说出来对他很难,兄妹关系是黎砚知的对他常用的训诫哨子,关系无论真假,但这份禁忌已经扎根在他心里。 更何况,两个人的关系流传甚远,在世俗意义上,这段关系已经客观成立。 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一切都回不去了。是他,将这段关系彻底引向一个错误的路口。 黎砚知嫌恶地松开对他的掣肘,“可我现在对你毫无兴趣。” 一声机械音过后,是锁扣打开的声响,走廊里原本静默这的风,顺着门框倒灌进去,像是一个混沌的漩涡。 李铮抬起头来,面前的黎砚知嘴角缓缓勾出一个顽劣的弧度,抬手弹了弹门板,“除非,你求我。” 说完,她率先坐到了床上。李铮跟着她进来,迈进房间的那一刻,他顺势关上了房门,室内又变得一片冷清,连空气几乎都不流通。 他像是提前做了排练一样的,卸背包脱外套一气呵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西北傍晚快要零下的温度,李铮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件宽松的白t。下身穿了件寻常的黑裤,看起来弹性不错的材质,似乎很适合蹲下,或者,跪着。 黎砚知双手后撤撑在床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动作。 和他说话时不同,李铮行动起来倒是干脆利落,他在离她大概四米远的地方跪下,这次他没有再垂着脑袋,反而是以一种很顺从的视角看向她。这张桀骜不训的脸平日总是不分场合地让她心烦,可现下却让她品味出别样的乐趣来。 此刻,李铮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他将掌心扣在地面上。 然后,他朝她爬过来。 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却像只真正的狗一样。 倒真是别有风情,比她之前玩的那些有意思多了。她的嘴角浮现一抹真切的笑意,视线顺着李铮爬过来的速度,一点点落在他的头顶上。 他在她的膝盖之前停下。 李铮的脑袋又垂下去,漏出后颈上明显的骨骼。她正要纠正他的逃避行为,手指刚扫到李铮的脸边,她便有些后知后觉地顿住了动作。 她感觉到裤子上的拉链被叼了进去,然后顺着李铮脑袋的幅度向下走动。 他在用嘴脱。意识到这件事,黎砚知终于不再平静无波,她的视线骤然混乱起来,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李铮扣在他自己膝盖上的手盘布着青筋,头专注的埋着,只漏出单薄的肩背。 太贱了,太贱了! 黎砚知的心脏禁不住眼前的刺激,终于活泛起来。 飞过去的巴掌毫不留情,带着快意。李铮踩着这个讯号停下,黎砚知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落下来,锤在他面前,她一字一句,“你漱口了吗?就敢这样。” “来找你之前,漱了。” 带了一整盒的便携漱口水,每10分钟漱一次,时刻保证口腔的整洁。 “明明都漱了口刚才还那样欲情故纵,”黎砚知的目色严厉,“李铮,你也太贱了。” 垂在她下面的脑袋沉闷的,听不出情绪,只是顺着她的话重复着。 “我贱,我贱。” “砚知,我贱。” 机械的,麻木的,没有骨血的,只属于黎砚知的傀儡。 他重新凑上来,冰凉的嘴唇和被打的微烫的脸颊紊乱了她的感知。 而他,在一片濡湿里,沉沦于他的罪恶。 无耻信徒 第21节 * 李铮自己在黎砚知的隔壁开了一间房。拿到房卡的时候,黎砚知的手指在上面敲着,看向他的目色里混杂着警告。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想被人人喊打,这些天就藏好一点。”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只是点头,“我会藏好。” 过后的几天里,她们就这样悄悄联络着。李铮大多数的时间都不会出门,以防别人看出端倪。 黎砚知的房间与他一墙之隔,这里的隔音确实不怎么好,他总是不可避免地将黎砚知的动态全盘接收。 路原在陪黎砚知看电视,或者,浴室传来水声,水声含糊了很多细节,但依旧微末传来些许男人的声线。 路原总会在黎砚知那里待到很晚才走,只有在这之后,他才能被允许出现。 黎砚知不是每天都想见他的,她只是偶尔,像是忽然想起他一样的,用微信传唤他,但也不许他沿用用过的花样。 “做小三得拿出做小三的诚意。” 她是这样说的。 剧组的拍摄进度依旧赶到起飞,黎砚知在这方面倒是没有诓骗李铮,来剧组已经快一个月,她几乎每个组都转了一遍。 而就在前不久,她也终于和江令说上了话。而这个契机,是江令无意间看到了她画的分镜。 为了追求及时复现,她的笔触格外简单。 而她也并不是在复刻江令的分镜,她坐的这里,看不到监视器。 所以,她画的,是她猜测出的江令分镜。 这不是一个很礼貌的行为。所以,黎砚知几乎是立刻将分镜本合上。 “对不起。”黎砚知在认错方面一向毫不含糊,她扬起一张带着青涩的脸,眉眼间是她擅长的真挚,“我只是想等电影上映 之后,比较一下我和您的差别。” 她开口时不卑不亢,很容易让人忽略她话里的狂妄。 拿正值壮年的大导和自己做比较,说好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是自不量力。 江令神色却如常,她时常严肃着的脸依旧严肃,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不出情绪。 半晌,江令才侧过视线继续拿起对讲机,雷厉风行地往门外走“快,下一场。” 片场有条不紊地移动着,黎砚知也拎起东西要走。 身前江令的背影淡淡,黎砚知的听力很好。 逆着全组而来的是江令不大不小的声音,“从明天开始,有空的时候,和我一起看监视器。” 就从那天开始,她在片场有了固定的位置。 连日来的大晴天让剧组终于开始频繁出外景,她们连续几天都在草原上拍戏。 草原的天气多变,她们在拍摄的地方搭了几个帐篷。 路原站在一边帮着收音,举了半天的收音话筒他早忘了累,只是执拗地看着黎砚知的方向。 黎砚知和导演一齐坐在放监视器的帐篷里,江令时不时和她说着些什么,黎砚知点着头,是难得一见的低调乖巧。 即便他平日再黏着黎砚知不撒手,他也总该知道场合,这几天黎砚知专心于跟着江令学习,他就只能闲散在剧组里,四处帮帮忙。 想到这,他单手摸出手机,最新的一条消息依旧是经纪人发来的。 【这个综艺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吗?我千辛万苦给你谈下来的,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个资,你真不去。】 不去,他真的不想去。 见他不吃软的,经纪人只好换了一副面孔,【这意向约已经签了,你不来就算毁约。】 路原刚要回复违约金他自己交,经纪人的消息却再次快他一步。 【我知道违约金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章南娱乐以后是不会再邀请一个有过违约先例的乐队的,换言之,很多挤破头的资源,以后你们连备选的资格都没了。】 路原右眼跳了跳。章南娱乐出品的大热综艺数不胜数,得罪了它,很多资源确实就一去不复返了。 【你好好考虑吧。】经纪人不冷不热地给他撂下最后一句话。 路原手心渗出些许细汗,他不知道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整个下午他都因为这个消息魂不守舍的,今天剧组结束的不早不晚,还有功夫吃个夜宵的。 不过黎砚知没有这个兴致,路原背着包跟在她后面往走廊深处去,亦步亦趋的,可话比从前少了很多。 大概是黎砚知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随意打量了他几下,便催他回去休息。 路原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与羞愧,黎砚知这样体谅他关照他,他却连这区区一个月的时间都平衡不了。 瞧着路原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走廊里,黎砚知迫不及待地给李铮发消息。 【换上过来。】 扔下手机,黎砚知有些恶狠狠地往外看了一眼,这个骚货李铮,一会不能消停的,她刚一出酒店就给她发来他买的猫耳铃铛。 李铮有她房间的备用房卡,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敲了一下门,片刻,才开门侧身从外面进来。 李铮今天的穿着和以往全然不同,他头上戴着灰白猫耳,可身上却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 衬衫上面还戴着背挂式的衬衫夹,明亮的金属扣在胸下精准地扣上,像是捆住他的皮革绳索。 迥然不同的两种矛盾风格,同时出现在李铮的身上。 这些时日,黎砚知也算发现了李铮的一个优点,那就是李铮总是对她的各种接受良好。 仅仅十来天,他就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井然有序地脱下衬衫,赤着身体再次用衬衫夹将自己“捆”住。 漱了漱口,他循着黎砚知舒服的姿势跪下,黎砚知刚要去扯他身上的捆带。 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便在寂静中蹦出来。 路原去而复返,那熟悉的嗓音隔着木板传进来,“砚知,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第26章 发条玩具 见里面没有人应声, 外面又试探性地敲了一下木门,“砚知?” 李铮胸下的衬衫夹上的力量一点点流散掉,黎砚知往后撤了撤, 目色不太耐烦地落在他身上。他赤.裸着上身,跪在她脚边, 身上捆着带有情.色意味的皮革条链, 脖子上的项圈和头上的猫耳是一套, 锁骨中间流淌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这是昭然若揭的暗度陈仓。 可她却不急, 盯着脚边等待着她指令的李铮,她甚至显得和颜悦色, “你是有被人扒光衣服按在街上打的梦想吗。” 李铮瞬间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他是见不得人的,这时候他应该抱头鼠窜。 刚要起身,又被黎砚知温热的掌心按住, 她指尖挑了挑他脖子上的铃铛, “把这个摘了。”这铃铛的声音很清亮,在这种时候,难免像个追踪器一样。他顺从的取下放在黎砚知手心,她总是思虑周全。 他动作利落, 抬腿便站了起来,四处找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黎砚知坐在床上, 悠闲地晃着脚腕,她喜欢看别人狼狈仓皇, 可李铮长得实在好看, 即便这样没有头绪地四处打转着, 也没有局促到可笑的地步,顶多显得有些好玩。 像小时候姥姥给她买的那些蠢蠢的发条玩具。 剧组给普通员工提供的房间只是些普通大床房, 没有柜子这些储物空间,床底的空间狭小,看着不像是能钻进去一个成年人的容量,而厕所四周都是毛玻璃的,即便显不出细节,但大致的人形也是藏不住的。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偷情的好地方,连个能正经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外面的路原许久听不到黎砚知回应也有些着急了。黎砚知平日不爱出门,睡得也不早,左思右想都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搭理她,他担心她出事,拍在门板上的声响显然加重,“砚知,你没事吧?砚知!” 李铮回头瞥了一眼,黎砚知已经直起身去开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迅速趴倒在地上,使劲钻进床底那逼仄的空间里去。 床底的空间大概只有20厘米的高度,他只能堪堪挤进来,床板贴着他的后背,迫使他完全铺在地面上,像是一个地毯一样。在这种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如鼓擂。 有限的空间里,他看见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闯进房间里,黎砚知光着脚懒散地走在前面。 “砚知,你没事吧。” “睡着了而已。”黎砚知的声音透着一丝睡意,显然她演技高超。 那双白鞋有些迟缓地靠近着黎砚知,最后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们是在拥抱吗?李铮索性闭上眼睛。 “我错了,不该打扰你休息的。” “有什么事。”黎砚知坐在了床上,漂亮的脚踝静静地竖立在他眼前。很漂亮,和踩他时一样漂亮。 路原的脚又往前撺掇了几步,但他们都不被允许坐黎砚知的床,这点认知他应该是有的,囫囵停在了那里。“砚知,我可能不能在这里伺候你了。” “经纪人给我接了个综艺,这个综艺我之前接触过,但我只是备选,他们更想要李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轮到我了。可是,如果...”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去吧。”黎砚知干脆利落地截断路原的吞吞吐吐。 这清清淡淡的两个字让屋子里两个男人的心同时急速跳动了一瞬,路原对黎砚知的态度并不意外,她一向是自立的,一直都是他想靠这些东西表达忠心。但就这样走了他依旧于心不安,“今晚我能不能陪你久一点,我想多干点活,不然我心里不舒坦。” 床下的空气实在不流通,李铮出了些汗,他听着路原的乞求,下意识冷哼,装模作样。 若是以往,他绝对会一声不吭地将扫完了一圈地的扫帚杵到他脚底下,来嘲讽他的雷声大雨点小,但他现在不能,他只能偷偷藏在脚底下,祈祷上天他不会被发现。 也许前些天他还能兀自麻木自己,但他当下的处境则让他真正认清了自己。即便他再怎么为这段关系美化,他也已经成了小三,并且执行了小三的实质行为。 他是黎砚知犯的一个错误,不能被别人发现。想到这他心里再次被火燎烤着,倘若不是他让黎砚知产生了兴趣,还千里送上门来,黎砚知就不会犯错。 这全是他的错,他受罚就算了,可他不想黎砚知被人指摘。 这样想着,他的呼吸放得更缓,将可能产生的音量降到最低。 路原没等黎砚知答应率先忙活起来,黎砚知的床还没铺,他自顾自地走上前来,片刻之后,发出犹疑的声响,“砚知,这个是?” 坏了!他的铃铛! “给你买的,喜欢吗?”黎砚知似乎将那铃铛项圈挑了起来,语气是让人发狂的温柔,“你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空气里浮现奇怪的声响,那是路原急促的呼吸。 路原不是没自己偷偷浏览过这些东西,但他脸皮薄,什么都是黎砚知牵着他走,一直没胆量自己买一个。但他知道这个牌子,铃铛是k金打的,4万一条,这还不算定制的钱。 他抹了抹瞬间的热泪,黎砚知对他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那铃铛在黎砚知手里晃着,格外动听。但下一秒,这份声响便竖直垂落在地面上,路原要命的积极,“砚知,我来拾。” 黎砚知没有拒绝。 李铮木然地看着滚落到他脸前的铃铛项圈,下一秒路原的手伸了进来,似乎是第一次没摸到,他的脚换了一个方向,想将头压低些看到床底来。 无耻信徒 第22节 他绝对会看到他的! “你趴下不就好拿了么。”黎砚知适时给出了建议,她的声音甚至能听出几分愉悦。 李铮到这时才明白,这是黎砚知为他定制的一个闯关仪式,她会一直增设难度,如果他输了,她就会将他淘汰。 他只好冷静下来,手指有些发抖,他用另一只手托住手腕,缓缓将铃铛往路原手指的方向推着,这铃铛用得最好的铜芯,各种微末的走动都会发出悦耳的声响。李铮屏住呼吸,额角缓缓滴落几颗汗珠。 “我摸到啦!”路原手指迅速地收拢,停住了往下探着的脑袋,“砚知,我拿到啦!” “嗯。”眼见没有什么玩头了,黎砚知的语气又恢复平静。 她胡乱揉了一把路原的脑袋,“好了,早点回去收拾行李。我也想早点睡。”她下了逐客令。 以往路原这时总会难受一阵的,但也许是今天领了封赏,他乐颠颠地迅速给黎砚知铺了床,又乐颠颠地背着他那书包欣然离去,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奇怪。 听到切实的关门声,李铮才试探地从床底爬出来,黎砚知在慢条斯理地穿鞋。 李铮从不多问的,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狼狈,默不作声地跪在黎砚知的腿边,低头接过她手里的鞋,继续给她穿着。 黎砚知的视线清闲下来,自然就落在李铮的身上。他的头上沾了些灰尘,衬衫夹的金属扣在他胸下压出猩红的痕迹,头上的猫耳不翼而飞,大概早就不知道被挤去了哪里。 他也没有诘问她为什么把他的东西送给别人。 黎砚知黑亮的瞳孔似一道平湖,她看着李铮繁茂的头顶,他最近好像时常这样沉默。 “你身上好脏,我不想碰你。”黎砚知时常这般诚实,诚实得近乎残忍。 面前的头顶顿了顿,他将鞋带打成工整的蝴蝶结,然后折身站起来,“我知道了。”他明天得仔细将黎砚知这床底打扫一遍,这里干燥,灰尘四处乱飘,对肺也不好。 黎砚知轻啧一声,这李铮还是改不了浮躁的毛病,她话还没说完呢。 视线落在李铮那吸附了灰尘的裤子上,她踩住李铮即将动身的脚,“都这么脏了,再填几个脚印没关系吧。” “你躺地上。” 和他从前想象的不同的,黎砚知每次和他玩这些的时候,神色上都会流露出一种懵懂的欲望,这种直白的发泄会让她止不住情绪外露,甚至偶尔,能从她眼里看到无限于接近爱怜的表情。 他躺在地上,能看到黎砚知俏丽的笑脸。 似乎是对他的意乱情迷不满,黎砚知抬脚踩在他脸上,鞋尖遮住他虔诚的视线。 李铮心里骤然滚落出些许酸涩。 他想,如果能一直看着这样的脸,就算被踩死也没关系。 * 路原在转换场地的最后一晚坐上了离开西北的飞机,剧组正忙着清点设备装车,也没人能闲出来送他一程,包括黎砚知。 收工后大家都回了酒店把行李搬出来,剧组的车队接过人和行李,才迅速去追车头上的器材车。黑夜里总是让人忽略很多东西,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这列整齐的七座商务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黑色慕尚。 lvy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推荐她来江令剧组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她和李铮的关系,所以,几乎剧组里所有人都只把她当成个有些背景的实习生。 黎砚知这次没让李铮订房间,直接让他住进了她的房里,这样也能省掉很多风险。 即便巩固众人眼里的两人的兄妹形象对她将来要做的事情很有用,但那只仅限于她和李铮的共同社交圈,这里是她未来的事业所在,她不想冒这个险,而且还毫无用处。 “我会把酒店的打扫服务取消,没有我的允许你平时不许出门。” 房间里有个沙发,黎砚知手指点了点,“晚上你住这儿。”虽然躺上去缩手缩脚的,但凑合着也能睡。 李铮没有任何异议,继续弯着腰给黎砚知收拾着行李。 黎砚知的视线在他精壮的腰身上停顿了片刻,跑上来抱住了他。李铮的身体僵硬地停下,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来。 没有盘桓在腰腹的力气,没有冰冷的威胁,黎砚知只是将手盘在他的腰上,这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拥抱。 李铮又开始想死在这一秒里了。 黎砚知的个子很高,172的个头,她的嘴唇贴在他的后颈,落下湿湿凉凉的吻,“你说,我这算不算非法囚禁。” “不算。”李铮的声音沉闷的,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报黎砚知的善意。 多神奇,他能坦然地承受黎砚知混沌的恶,却不知道怎么面对黎砚知偶尔的悯善。 “我愿意的。”待在这里每天等她回来,他愿意的。 黎砚知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毫无负担地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他并没有抗拒,只是敛眉收拾着手里的瓶瓶罐罐。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惊人,“哥哥已经习惯了和我亲吻呢。”她继续靠近李铮的耳朵,声音暗了下去,“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对你做。” “哥哥,你要坚持的久一点。”她念着,像是一个满怀期盼的咒语。 李铮浮在睡眠香薰上的手指颤了颤,低声给出他的承诺,“会的。”即便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即便他不知道,为什么,黎砚知在这一刻,偏偏喊他哥哥。 第27章 礼物 《冷焰》的拍摄已经到收尾阶段, 几个主要演员接连杀青,只剩下女主的戏份还没有拍完。 江令和市面上其他文艺片导演不同,她虽然产量少, 但每部电影的拍摄周期都很短,最长也不过三个月, 在圈内是出名的效率高, 并且成本控制得当, 仅仅出世几部作品竟每一部都是盈利状态。 这一个月黎砚知每日跟在江令身边, 剧组里的人也都和她混了个脸熟,几个演员杀青的时候约饭也偶尔会叫上她。 火锅店的气氛比翻滚的红油锅底更沸腾, 江令喜欢用老熟人,所以剧组里的这些演员大多都合作过,早就熟络,平日在剧组里等戏的时候就经常在一起打闹, 尤其是苏庭, 最爱张罗,和谁的关系都不错。 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陈绛。火锅刚开锅,几个人正要下筷子,灯光组的小优抬了抬头, 神色尴尬,“那个, 陈绛老师问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聚餐。” “苍天呢,这杀青的大好日子怎么还要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苏庭长眉一挑, 用筷子卷起片牛肉往辣锅里一按, “他都杀青杀八百年了, 聚不聚餐干他屁事。”苏庭是跑群演出身的,进圈三四年一直不温不火, 但走南闯北的经历让她生了些江湖气,说话没有顾忌直来直往。 桌子上不只有演员,还有很多剧组里一起玩得好的工作人员。陈绛刚封影帝,自视身价也该水涨船高,所以在组里没少背地里作威作福,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难免心有怨言。 黎砚知和陈绛不熟,只记得他好像是个神色轻浮的人,哦,还有一个印象,他有个私生子,路原告诉她的。 “他说他这几天在这里有活动,现在非要过来怎么办。” 苏庭抬眼看过去,“你就说局是我组的,让他来问我。”苏庭看不惯陈绛总是这样挑软柿子捏,索性把担子挑过来。 她拎起手机给陈绛发了个语音,“陈老师,我们这边马上就结束了,咱们改日再约吧。”这大概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委婉的谢绝。可奈何陈绛像是听不懂一样,一副无赖模样,“嗨呀,你给我发个地址,赶得上就是缘,赶不上也没办法。” 陈绛在圈内地位虽然不算顶好,但出道早,资历高,论起来还真是得尊他一句前辈,他也正好打得这个主意,认定她们几个小辈不敢把他晾在那里。 陈绛的语音是功放,饭桌上齐齐漫过几声低声的叹气。 看来这顿饭又得吃的没滋没味的。 黎砚知耐心地涮着肉,吃完一口才放下筷子,“随便给他发个店名。” 刚才黎砚知一直没参与她们的谈话中去,现下她一说话几个人一齐把视线转到她这里。桌子上短暂静了几秒,苏庭缓缓琢磨一下,这个办法还真可行。陈绛也说赶得上就是缘,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有缘无缘那还不是天注定吗? 她们可都不是像陈绛那样资方愿意等着的大明星,杀完青她们还有其他工作也去赶,早点回去收拾行李谁也说不得什么。 小优虚虚抬了抬头,“那陈绛不会生气吗?” “气!气死拉倒!”苏庭快人快嘴。 这时,另一个人拉扯了下嘴角,“但我刚才发过朋友圈,最好选个同名火锅店发给他。” 这是家连锁火锅店,风格明显,火锅上还刻着店名。 黎砚知抿口热茶,眉眼素净,“机场附近那家。” 苏庭瞬间反应过来,环住黎砚知晃了晃,“你可真是蔫坏。”随后她眉开眼笑地从地图上找到那家店给陈绛发了过去。 机场离她们的拍摄地开车要一个小时,而陈绛的活动大概也是商场站台之类的,离机场肯定也不近,他要是嫌远不去倒还算是上天庇佑,要真是头脑不清醒地赶过去,这来回几个小时的路程不说,到了还得扑空,明早指定在化妆间气得摔镜子。 解决陈绛的纠缠后,桌子上的气氛显然放松下来。黎砚知低头摸出手机,没有最新的通知消息。 她做事总留后手,所以在李铮住进她那里的第二天,她就买了监控装在门口,一旦检测到李铮靠近,便会自动给她发送通知。 修长的手指点开监控app,这个监控的视野并不广,只是对准着酒店房门的把手处。监控是带收音的,但火锅店里很喧闹,显得画面格外寂静。 苏庭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她并没有窥屏的嗜好,只是偶尔瞥看到过几次黎砚知拿着手机盯着这个意味不明的画面,而今晚,黎砚知翻看的次数明显有些频繁。 “你是在酒店养了宠物吗?”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有些痒。 这在剧组里是常事儿,毕竟很多时候一进组就是好几个月,很难找到能长期寄养的地方。 苏庭这个角度看不见黎砚知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变得玩味,“宠物?”她像是对这两个字很有兴趣,又重复着念了几遍。 李铮是她的,宠物? “你养的是猫还是狗啊?”苏庭这人没多少心肺,根本没注意到黎砚知的异样,就算注意到了也会被她很快消化掉。 黎砚知睫毛垂着还在盯着手机,她瞳色深,眼睛又生得好,连带着她的整个面部特征沉稳下来,似一弯清透的湖水。 可她的鼻子又生得挺立,侧脸就是另一副模样,线条过于简洁凌厉,看久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冷漠。 “这也不能说?”苏庭有些炸毛,“你都快比埃及的法老还神秘了。” 黎砚知捏了捏苏庭的掌心,像是在哄她,“我养的是小狗。” “小狗,那还好。”苏庭放下筷子,煞有介事地传授起经验来,“你每天早晨走的时候一定得关好阳台门,”她又囫囵瞥了一眼黎砚知的手机屏幕,“你这个监控就照这么大点地方,能看得住吗?” 黎砚知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笑容惹眼,“没关系,我还有第二道保险。” 回到酒店的时候还不算晚,黎砚知走在酒店的走廊里,手里晃悠着苏庭给她口中的小狗打包的水煮鸡胸。 她很热情,只是听说她有宠物养在酒店,便要送点见面礼。 很快便走到门口,深棕色的木门一侧,是一个保温箱,大概是李铮从网上订的生鲜。 刷完房卡,她单手将那箱子往胳膊下一夹,很利落地关上门。 落锁的声音明确之后,李铮才沉默着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箱子。 黎砚知顺势趴在他背上,他弯着腰,单手向后扶着她的后背,像一条载着她的小船。 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一个环节。 剧组的工作繁忙费神,即便黎砚知体力很好,有时候也有些吃不消,李铮感受着后背属于黎砚知的体温,她的头发垂进他的衣服里,微痒。她的身上有喧腾的火锅味道。 她手里的打包盒晃悠晃悠,敲在他的大腿上,他顺势接过来,“这个想怎么吃?” “给你的。”黎砚知整个人已经陷进被子里,话里带了点困意,听着像在呢喃。 给他的?李铮握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黎砚知还从来没送过他东西。他视线落在透明的打包盒里,是几块白水煮的鸡胸肉。李铮眼尾往上翘着,这不是普通的鸡胸肉,这是几块形状很漂亮的鸡胸肉。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无耻信徒 第23节 悄悄将它塞进冰箱,李铮折返过来给躺在床上的黎砚知换鞋,黎砚知累的时候便会很乖,像是一个真的需要他照顾的妹妹,睡眼朦胧的,由着他给她换上睡衣,再把她抱到浴室。 这里的浴缸被他用各种方法清理消毒过,黎砚知只需要躺在那里,放水,洗头,换水都被他一手包办。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渐渐两个人都已经习惯。 黎砚知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乏意消了一半,睁开眼侧过脸来,李铮半跪在一侧用疏齿梳给她理着头发。 大概是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表情有些紧绷。 她脖子一转,又躺回去,假装看不见。 李铮的行动并不便利,他收拾好床铺的时候,黎砚知已经对着镜子将头上的干发帽摘掉。吹头发这事儿他已经熟练,虽然黎砚知很有耐心,但对噪音的容忍度却不高,所以,他总是尽量将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 抹精油的时候,黎砚知偶尔会玩会手机。 李铮低眉顺目地专注着搓热手心,黎砚知的手机屏幕从来不遮掩,李铮只好主动避让。 他把精油挤在温热的掌心里,搓在黎砚知的发尾。黎砚知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咯咯笑了两声,音调透露着愉悦。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莹亮的屏幕上时路原的一张自拍,他穿着黑色的高定衬衫,领口一直敞到胸口上端,看背景里漏出的些许拍摄设备,应该是在综艺拍摄现场。 李铮的眼睛缄默地扇动着,迅速移开视线。 路原的脖子上戴的是他的铃铛。 他扶着另一只腿站起来,去拿桌子上的头皮护理液。空气里随即流动起来的金属碰撞声响让黎砚知想起他的存在,她向上抬头,躺着望向他,纤长的胳膊对着他扬过来,将手机上的画面正正对向他。 “你看,你的铃铛路原戴上也很好看。” 李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闷地飘出声“嗯”。 黎砚知并没对李铮的敷衍表示不耐,她收起手机,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站在床上,这样明显的高度差让她顺理成章地俯视着李铮。 她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脚腕上环形的锁扣。 地板上拖行着的银色锁链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金属清透的摩擦声响。 李铮刚刚停住脚步,那声响在空气里依旧盘桓着余声。 她指尖一点,虚虚落在上面,“不过,你脚上的这个比铃铛好听。” 第28章 蠢货 李铮的活动区域只有以锁链长度为半径的半圆之内, 可他觉得他的每天都还算充实。黎砚知很自律,几乎不需要他叫她起床,他只好每天早晨起得比她早一点, 给她做做早餐,准备一下洗漱用品。 黎砚知离开之后, 他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 擦地, 洗衣, 整理床铺,收衣服, 然后,他会用剩下的大半天时间,等待黎砚知回来。 为了更精准地为黎砚知准备晚饭和洗澡水,他甚至从黄牛那里买了剧组的各种通告单。 出乎李铮意料的是, 黎砚知并没有在剧组待到最后。 黎砚知没告诉他原因, 只是一进门就开始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 李铮背过去的姿势被冷落在原地。 “我有急事得回去一趟,你飞下一班跟上。” 她的语气明明冷淡,但视线还是仔细落在他身上。 眉毛挑着,“你有站姐什么的吗?” 李铮还没说话, 黎砚知又往他身上甩了件衣服,“能穿多普通就穿多普通, 反正别让别人认出来。” 李铮感受到黎砚知对他前所未有的重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手指缓缓收拢, 攥紧手里的黑色上衣。黎砚知这次没有突然离开, 她甚至让他跟上。 他平静下来, 着手给黎砚知收拾着行李,平时这些都是他操办的, 恐怕他比黎砚知更了解她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临走的时候,黎砚知从裤兜里抽出他的身份证扔给他,抽开拉杆箱施然离去。 她来不及办理托运,只带走一个能登机的小行李箱,将大部分的行李留给了李铮。 黎砚知走后房间又静默下来,和以往任何时间里都一样。李铮抬起沙发垫从里面摸出钥匙,第一次打开了脚踝上的锁扣。 他静静看着摊开的锁扣下面的暗红色痕迹,边缘的地方已经变得青紫,留下淤血的形状。他仔细将它收拾起来,和其他几个正经的不锈钢厨具放在一起,打包进一个垃圾袋里。 他的时间很充裕,开着车将这袋垃圾扔到了垃圾中转站。 他恐怕扔在那酒店附近被人发现,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 黎砚知落地京市的时候才是凌晨,她先打车回公寓去补觉。 也许是这段时间和李铮在一起待久了,竟然让她一时忽略自己已经从这里搬了出去。 黎砚知觉得,这绝对是不能怪她健忘的,毕竟推开门,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当时被她挪乱的家具又复原回原位,连她空荡的房间都照着她搬走前的样子重新填满了,她一时被迷惑住,当然是情有可原。 她继续沉沉睡过去,临睡前给她那条闯祸的狗发了条消息。 【静水路1263弄3号楼601,我醒来如果看不到你,你就去死掉吧。】 很久没在8点之后醒来过了,她并不赖床,起床换了件衣服就去厕所洗漱。手机屏幕上弹出许多几个小时之前的消息,她随意瞟了一眼,都是毫无意义的道歉。 房子快两个月没人住,早就停止供暖,黎砚知从鞋柜里抽出个毛绒拖鞋换上,这拖鞋是李铮买的,一对的,上面缀着两个愚蠢的大头玩偶,走路时一晃一晃,显得有些讨嫌。 她穿着去开门。 视线并没有落空,夏侯眠蹲在走廊里,听见开 门的声响下意识抬起头来,可真和她的视线撞上的那一秒,那张蠢脸又止不住瑟缩进衣领。 “滚进来。”她的目光毫无温度,比之隆冬的天气更胜一筹,盯得人心头发凉。 夏侯眠不敢耽搁,连跪带爬地跟在她后面,黎砚知厌恶噪音,夏侯眠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这才扑通一下跪到黎砚知面前。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黎砚知抬手在她的上衣和裤子上摸着,表情是在她脸上难见的不耐。夏侯眠知道她是在找烟,他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他一直装着的烟盒,这烟盒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值钱东西,是在一家买手店里花了930买来的,专门盛放黎砚知最喜欢那一款爆珠香烟。 她一直没有抽烟的习惯的,他知道,她只是折磨他的瘾又犯了。 他手指颤抖着将烟点燃,双手给黎砚知奉上去,随后便是顺从地摊开掌心。他是个专拍内衣的模特,身上有一点疤都藏不住,所以,黎砚知只会动他掌心。 可没想到,黎砚知拿起烟竟一下塞进了她自己嘴巴里。 她并不会抽烟,也不会过肺,只是循着本能将烟雾吸进去。 她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事情脱离她掌控的感觉让她很难克制自己,她的右手甚至已经开始不寻常的抖动。她想,如果不是她还残存着一些理智的话,她会把夏侯眠的舌头从他嘴里扯出来的。 自从签了公司之后,夏侯眠接单便只接不露脸拍摄了,虽然钱少了一半,但倒也能勉强钻一钻公司的漏洞,不至于当练习生的期间没有进账。 黎砚知闭了闭眼,可这个蠢货,竟然口无遮拦地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其他练习生。 事情被捅到新余老总那里,现在给夏侯眠的选择只有两条,付违约金解约以及被无限期雪藏。 见黎砚知不说话,夏侯眠心里更是没底,往前一扑抱住黎砚知的脚,近乎乞求,“砚知,我以后继续去拍露脸内衣广告,我一定能还上违约金的,你不要扔掉我!” 黎砚知看都没看他一眼,嫌弃地将他踢开。 这蠢货,还没意识到自己全约都在新余那里,谁会冒险找他拍露脸的广告片。 他显然才意识过来,平日标准的混混脸被一种恐惧填满,他继续病急乱投医,“我去开of,我去下海,我去当鸭子,我还能赚很多很多钱的,不会比在娱乐圈赚得少的。” 只有赚很多很多钱,才能给黎砚知拍电影,只有赚很多很多钱,才能对黎砚知有用处,只有有用,黎砚知才不会伤害他。 但要赚多少钱,他根本没有概念,他只知道,凭他的本事,如果要走正道,到他成了活化石被人挖出来的时候都值不了那些钱。 黎砚知终于开口,她像是总算平静下来,一双黑瞳又恢复清明。 “不行,你必须进娱乐圈,你必须要被大众熟知,那件事才有意义。” 任何,任何,都不能打乱她的计划。 就在夏侯眠不知所措的时候,空气停顿在一声开门声之后,光从一具宽阔单薄的身体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手里夹着烟的黎砚知,也看到了跪在她对面的夏侯眠。但那人只是一秒,便低下头去,转身将门口的两个行李箱搬进来。 夏侯眠下意识就想藏。 却被黎砚知按住,她抖了抖烟灰,“是李铮,你在他面前不用藏。” 夏侯眠一看,还真是,李铮毫无波动地推着箱子从他身边过去,一点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放下心来,总算是没有给黎砚知添新的麻烦。 李铮很安静,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至少比他上次见他时安静多了,像是突然变成了个哑巴。 他正想着,李铮那骨节分明的手便伸过来,他将一个盛着水的玻璃杯放在黎砚知手前,“家里没有烟灰缸,先用这个凑活着吧。” 嗯,没有变成哑巴。 黎砚知随便看了一眼,将烟头直接插了进去。 李铮脑子里还在想她说的那句话,“你在他面前不用藏。”原来,夏侯眠才是小三,他最多算个小四是么?所以,他才是优先级最低的那一个。 黎砚知可没工夫在意他们心里的那点波动,她掐着夏侯眠的下巴将他薅过来,随后看向李铮,“我记得你家旗下有个娱乐公司。” 李铮下意识点头,确实是有一个,不过主营影视方面。 她将夏侯眠的脸又往前带了带,好让李铮看得清楚一点,“你看他长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懵了。夏侯眠不敢反抗只能任由自己被评价,而李铮估摸了一眼,他的回答很诚恳,“中上长相。” “把他签了,送他参加平台的选秀,我要他出道。” 夏侯眠没想到黎砚知会这样为他的事费心,他看向李铮,原以为李铮会思虑再三,毕竟在他看来有钱人也抠得很,做什么都要将回报率考虑进去,但没想到李铮只是点了点头,很迅速的,仿佛他刚才答应的不是好几千万的投资,而只是下楼帮黎砚知买瓶水。 第29章 山石 《偶像星出道》是奇星娱乐这些年来最成功的一项选秀策划, 新颖的赛制和惹眼的人气选手直接在当时掀起了一阵全民造星的热潮。而他们今年推出的《偶像星出道之繁星季》趁着师姐团的风头与选秀潮的余热,自立项以来就受到各方关注。 繁星季刚释出选手照片时就上了一波热搜,而奇星视频刚放出的超前海选篇又在微博上转发开来。 【这次的选手长得还挺亲切的, 一看到他们就有看到班里男同学的亲切感呢。】 【笑死了,这是什么同学系爱豆。】 【资本家的丑孩子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 就回家好好继承家产吧!】 【疯了吧, 后期再把选手那张斜嘴打成小狗龇牙就试试看呢!】 【爱豆是什么很低贱的行业吗, 怎么谁都要来分一杯羹】 【竟然有选手穿豆豆鞋, 立刻死刑!】 无耻信徒 第24节 黎砚知边笑边翻看着奇星娱乐官微下面的评论,她的脑袋枕在李铮的大腿上, 肆无忌惮的斜躺着。李铮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很快就要到初舞台录制的时候了,黎砚知却没有让夏侯眠走的意思。 夏侯眠也就更是不着急,他习以为常地跪在沙发一侧, 专心致志地给黎砚知按摩着双腿。 他只好出声提醒, “砚知,我们该走了。”如今他已经将夏侯眠签到他的公司名下,像他这样频繁出现在录制现场,并不合规。 黎砚知不太高兴, 侧过脸去对着他的小腹咬了一口,听见他克制的闷哼这才慢条斯理地从他腿上起来, 她伸手,“我让你做的初印象整理呢?” 李铮从平板上调出一个词云大屏递给她, 是很直观的舆论概括。 夏侯眠刚才还半弯着的腰不明显的挺了挺, 似乎有些紧张。他海选时表现的并不亮眼, 跳了一个编舞,还放了好几次炮。 黎砚知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词云, 其中关于夏侯眠的最高频词是混混长相,点开词云就会从上到下排列高频词的来源评论。 最高赞是这样一条,“他的长相是那种,在县城里,放学后会不苟言笑地护送你回家的小混混。” 黎砚知浓墨一般的眼睛低下来,眼中的亮色被漆黑含糊其中,似乎是觉得有趣,她将这条评论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读了出来,然后笑着踩住了夏侯眠的膝盖。 察觉到夏侯眠忍痛的表情,她笑得更开心,“我是喜欢你所以才欺负你,”她抚平夏侯眠的眉心,“别伤心,我很喜欢你的。” 李铮对她们的各种亲密已经习惯,他默默把脸侧过去,好让自己此刻显得不那么讨嫌。 他的躲闪过于利落,并没有看到夏侯眠瞬间发白的脸色。 好在黎砚知很快被其他词云吸引,夏侯眠的第二个高频词是“高中肄业”。点开来的最高赞评论是:高中都没上完吗?天呐,不能接受,不是学历歧视,但至少高中要上完吧。 这条评论的点赞竟然比最高频词的点赞还要多,黎砚知把平板砸到夏侯眠身上。 夏侯眠捡起平板,他不知道怎么哄黎砚知顺气,开口吞吐了几次又咽回去。 李铮是提前看了这些分析的,他答应了黎砚知要让夏侯眠出道,自然就会将这件事放在第一顺位去办,夏侯眠的营销和造势他都是找的最好的团队。 “这件事很好解决,我看资料上夏侯眠的父亲已经病逝,时间很凑巧,我会让营销号在适当的时间将这两件事挂钩。”李铮神色淡淡,话里丝毫没有对他人家事的避讳,夏侯眠抬头侧了他一眼。 也对,这才是李铮平时待人的态度,他一向是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做派。 只是李铮对黎砚知过于服从,服从到几乎吞噬了他的人格,才让夏侯眠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黎砚知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她朝夏侯眠勾勾手指,随后捏住夏侯眠凑上来的下巴,“你这张脸很好看,”她的手指来回描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流泪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心疼的。” “李铮说的那些你记住。”黎砚知抬手拆掉了他脖子上的颈环,“记得卖惨,但不要太明显。” 门外有人来催,敲了三声之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选手准备一下,马上开始直播了”。 李铮站起身来,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垂在黎砚知肩膀一侧。 夏侯眠看不见黎砚知的表情,只看见黎砚知乖乖牵上了李铮的手,由李铮拉着她推门离开。 他的手缓缓攀上空荡荡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预感。 那个颈环可能再也回不到他脖子上了。 回公寓的路上,黎砚知坐在后座,她侧着脸看着窗外,可窗外并无景色,反而有些荒凉。 等红灯的间隙,李铮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黎砚知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她原就不是话多的性格,可从没有像这般沉默过。 李铮总是看不懂黎砚知的想法,他不知道黎砚知为什么要让夏侯眠亲自卖惨,不说效果如何,单说这谎言被拆穿,这反噬的威力也是买营销的千倍万倍。 他将视线收回去,决心不再厘清之中的弯绕。 他只要黎砚知玩的开心罢了。 * 舆论说变即是瞬息,再加上奇星娱乐财大气粗,流水一样的kol砸下去,各种reaction视频以及人气成员的站姐图被疯狂套转,网络对《繁星季》的风评很快走上真香环节。 节目的热度也在第三次公演2组《tonight》舞台的出圈而迅速高涨,《tonight》舞台各个成员的个人直拍也因惊人的播放量直接冲上热搜。 云朵娱乐的大楼里,张经济人坐在沙发上朝对面的两人推过去一本策划书。 “这是奇星过段时间要开的一个语言类节目,你俩要是有兴趣我给你们谈个常驻,反正最近也没什么行程。” 胡豆先坐不住,他大喇喇地将策划书摊开,花花绿绿的图案晃眼,他迅速地往后翻着,最后手落在预算片酬上点了点。 1000万。 胡豆眉开眼笑,“妥!” 大罗看见他猴急的模样,没忍住嘲笑,“又缺钱了?你小子不会是在外面赌了吧!”胡豆没好气地将策划书抽走,“你这人不能想别人点好的。” “我就不能是想创业了吗!” “有区别吗?那也没比赌好哪里去啊。” 胡豆一杵子把大罗拱出去两米,“滚一边去。” 老张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又开始头疼,他咳嗽了一声,两个人才又意识到还在谈正事,又囫囵正经下来。 大罗也仔细看起策划书来,他皱了皱眉,“就我俩吗?”随后他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的李铮,言外之意并不难理解。 李铮似乎没在听他们的谈话,他穿了件白色毛衣,显得没有往日那么锐利。 可也许是那白色太冷,让他的背影很不近人情。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现下落地窗外被厚重的云层裹住,那一望无际的模糊像是生生压过来,让人看起来有些窒息,总之是不太舒服,外面的格子间很多处的窗帘都掩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不知道李铮在看什么。 经纪人将策划书收过来,“对啊,前端时间路原的私人行程闹得不太愉快,这样端端水对你们谁都好。” 大罗还要再问,就被外面一阵争执打断。 “路先生您不能进去,里面正在谈事情。” “我也是乐队里的一个,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大罗和胡豆听出路原的声音,有些迟疑地对视了一眼,路原平时一向是个没脾气的泥人,从没听见过他如此的疾声厉色。 连站在窗前的李铮都转过身来了。 下一秒,办公室的大门被一阵声势浩大的响动推开,门板有些可怖地拍在墙上。 路原直直冲起来,张经纪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时间路原本来应该在录制节目。 再一看,他差点气晕过去,路原身上的麦包还没摘,这是从录制现场跑过来的。不等他发难,路原就气势汹汹地略过他,直接冲着李铮的方向大步迈过去。 “李铮,你脑子被人当泡泡糖给嚼了吧!” “我去”,这是其他三个人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路原竟然骂人了? 李铮神情看不出端倪,只是站在原地。 大罗和胡豆又缓缓对视一眼,更邪门的是,李铮竟然没生气。 什么情况? 路原一声骂过去之后,大脑也清醒了一点,他扯下来腰上缠着的麦,“你们出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和铮哥聊。” 大罗拉了一把胡豆,两人又架上老张,三个人迅速撤离。 室内又安静下来,路原看着对面那双日渐沉默的脸,第一次笃定地开口,“其实,你和黎砚知关系并不好吧。” “至少,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李铮心脏骤然一缩,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看起来继续泰然自若。 他不知道路原发现了什么。 不等他开口,路原又继续自顾自开口,“不过砚知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去想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铮不想聆听别人对黎砚知的各种忠心,尤其在自己没有资格的时候,听着尤其刺耳。 他冷冷打断路原。 路原也不再铺垫,他看向李铮的眼神格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签下夏侯眠!” 在演播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路原简直以为李铮疯了。 李铮依旧是那一副淡定到令人发指的模样,他坐到沙发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我们学校开除,”他看向李铮,李铮正摸着手上的铜黄色戒指,格外心不在焉。路原气极,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往下砸去,“他霸凌别人你知道吗!” 李铮的身体顿了顿,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任务会有很大的失败几率的,他冷声,“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抬头,却直直对上路原充满着恶意的眼睛,像是突然看懂了些什么,路原往后退过去,终于熄灭了火。 “夏侯眠那一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路原像是说不下去,又艰难开口,“是黎砚知。” 短短的三个字,却像一块滚落的山石顷刻间压住李铮,他带着一种茫然又痛苦的表情瞬间站起来。 第30章 囚徒 路原高中的时候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做了春梦,还当了跟踪狂。 他的妈妈是个很随心的性格,在身边人都费尽心力和资源为孩子铺路的时候, 他妈妈嫌麻烦连户口都懒得迁,在京市一路上到初中, 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京市的户口, 被老师提醒之后, 他妈妈一脚油门把他扔回了原籍上高中。 随后给他请了个阿姨照顾他, 又一张机票飞去南法度假。 第一次注意到黎砚知是在人来人往的光荣榜前。小城市的高中成绩至上的氛围是贯彻到方方面面的,每次考试之后的成绩都会第一时间分发下去, 拉出整个年级的名次表张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处。 那是整栋楼最显眼的地方,每次进出教学楼都能看到。 路原背着书包路过,也不能免俗地停下脚步。同桌揽着他的肩膀,热心地找到他的名字, “可以啊你, 第23名,”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京爷,没想到你还是个学霸呢, 来,请客请客。” 他只笑了笑, 脾气很好地答应道,“好。” 他不是听不懂班里同学话里对他并不善意的调侃, 或者借着玩笑向他索要各种东西, 但对他来说, 只是花些不痛不痒的小钱就能避免掉冲突,很划算。 同桌揽着他正要离开, 他们前面站着的女孩突然开始朝着后面招手,花朵一样的笑脸,“黎砚知,我帮你看了,年级第一又是你!” 背后穿过一阵劲风,裹挟过一道清亮的声线。 那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股蓬勃的骄矜,“知道了。” 前头那女孩一下从人群里蹿出来跟上去,他心下微动,也跟着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肆意且高挑的背影,扎着清爽的马尾,背上的书包并不规整地挂在肩头上,随着她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晃。 黎砚知,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无耻信徒 第25节 刚才站在他前面的女孩已经追上她,殷勤地抢过她肩头上的书包,她们的聊天影影绰绰地遗留下些许痕迹。 “砚知,好砚知,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看,你有名气,我有门路,到时候,你就只需要给我一份你的作业答案,剩下的由我通路铺货找代理,赚的钱你七我三,这么伟大的商业计划!你真不考虑?”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他的视听范围,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黎砚知侧过脸来,开口说了一句话,路原觉得当时一定是邪门了,他像是中蛊一样无师自通了唇语。 他眯着眼,看清了黎砚知的回答,她说,“可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不写,也没时间写作业。” 听见他突兀的笑声,同桌才有些奇怪地转过身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黎砚知么?” “嗯,刚才我听见了,说她是年级第一。” 同学显然被勾起一些回忆,轻嘶了一声,“她可是咱们班长的心头大患,算上初中,这都快四年了,咱班长给她当了四年的脚蹬子,一次都没考过她,”啧啧两声后他继续评价,“简直恐怖如斯。” 路原回头看了一眼成绩单,这话其实已经是给班长留面子,黎砚知的成绩比班长高了整整30分,那是碾压。 想起班长平日对他若有若无的排挤,路原心情忽然有些不道德的愉悦,他循着刚才的印象将书包甩到肩头上,一摇一晃,“走吧,请你吃烤肉。” 路原也不知道自己对黎砚知的关注是怎么愈演愈烈的,他和黎砚知并不在一个班级,甚至不是同一个楼层。学校的热水间两层楼公用一个,他在学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接水。 接水时要走到黎砚知所在的楼层,他喜欢从最里侧的楼梯上去,这样就会路过黎砚知的班级。 黎砚知好像总是很困,一直在睡觉。有时候,他偶尔会在热水间遇到她,他悄悄朝黎砚知的杯子里看过去,里面是褐色的颗粒。 不知道是喝的感冒药还是咖啡。 他希望是咖啡。 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听说黎砚知报名了编程社团,他也飞速跟着交上了报名表。京市的学校很注重素质教育以及兴趣开发,他从小就有在上少儿编程课,也算是有基础。 他终于开始能和黎砚知同处一室,虽然中间隔着很多人。但他悄悄给社长塞了些好处后,社长终于将他的座位安排到黎砚知旁边。 第一次和黎砚知说话,他打算从兴趣入手。 他极力假装着淡定,可话讲得磕绊,“你来社团是因为喜欢编程吗?” 这问题实在太烂,话一说出来他就差点咬舌自尽。 黎砚知没什么表情,也没放下手里的算法教材,语气淡淡,“不喜欢,但比赛的奖金有很多钱。” 她很缺钱吗?可他很有钱,路原想,也许他可以找些理由把钱送给她。 黎砚知的算法教材缺了很多页数,看起来像是被人为撕掉,现在想想,当时过于紧张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细节。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除了有比赛的时候,其她的日子黎砚知就不怎么来社团了。 就在这个时期,他开始跟踪黎砚知。 收集黎砚知张贴在班级外面的范文和试卷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他开始在放学的第一时间就冲向校门,然后悄悄跟在黎砚知的后面。 黎砚知的自行车好像很容易爆胎,她总是上学时骑着车来,走的时候却要推着车走。 后来大概是觉得推车是一种负累,她又开始走路上下学。 路原就这样跟了好几个星期,可每一次经过北街胡同的时候都会跟丢。但他已经很满足,至少他知道了黎砚知那咖啡的牌子,跟丢之后,他从黎砚知刚买过的店里搬出一整箱的同款咖啡。 他之所以这样一直跟着黎砚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在第一次跟踪时就已经后悔了,从来没做过这样不道德的事情,只是内心的谴责就已经想让他自首。可是,也是那一次让他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和他一起跟踪黎砚知。 他不知道是谁,却能感受到那股视线的存在,也许是直觉。 所以,他无数次制造声响,想让黎砚知发现他们。事情竟然真的苟合了他的想象,他被揍了,被一群校园里有名的混混堵在厕所里揍了。 临走的时候,为首的人上前踹了他一脚,轻飘飘朝着他扔下一句话,让他别多管闲事。 他头脑发懵,那几个小混混下手不轻,看起来很有经验,打得他浑身没有一个舒坦地方,可也没有一个伤口,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勾当。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强烈的痛感让他的大脑逐渐复苏起来。 “别多管闲事。” “别多管闲事。” 路原重复着这句话,忽然醒过神来,不管不顾地朝校门外跑去。 黎砚知身上各种被他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总是在课间睡觉,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和她讲话,自行车总漏气也许是因为总有人在放学前扎她的车胎,算法教材上的缺页也许是被人强硬地撕掉。 只可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黎砚知被人霸凌了。 他拼命跑出去,循着黎砚知从前放学走的那段路跑出去,可他从来就没有跟上过黎砚知,他找不到她,他望着四通八达的胡同路口,无力地蹲在了那里。 就从那一天起,黎砚知开始请假。 瞧着黎砚知一日一日接连空荡的座位,他的内心越来越焦灼。 他也顾不得再隐藏对她的心思,在一片起哄声里,他四处打听着黎砚知没来上学的原因,可没有人知道,就连老师,也只是敷衍他一句,说是黎砚知家里有事,然后就开始训斥他让他好好学习,别整天管东管西。 就在这期间,年级里开始流行起一个桃色新闻,传言说黎砚知不来上学,是被老师撞见了她在和班里的混混谈恋爱,所以回家反省了。 “我早看出来了,眠子当时又是撕人家书又是扯人家小辫的,不就是喜欢人家想吸引人家注意吗。” “他这几天不也没来上学,兴许就在陪人大学霸玩呢。” “我跟你说,上个月我还陪他去扎过学霸的车胎,蹲那么多天,就为了有机会能送人回家,啧啧,痴情种。” 他们正肆无忌惮地聊着,前面的路原忽然站起身来,轰隆一下将他们的桌子推倒在地,桌洞里的手机滑出来砸到地上,屏幕已经碎开花。 “你大爷的找死是不是?”其中一个人也蹿起来,满脸戾气。 路原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目光炯炯,“我喜欢你。” 周围的人都寂静了,连这俩混混都傻眼了,但路原还没停,他抬脚将手机踩得更烂,“我喜欢你。” 他开始撕书,不撕他们的课本,只撕两个人爱看的漫画书,边撕边看着两人告白,“我喜欢你。” 俩混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同一句,“我操,遇上神经病了。” 也许是那些时日他等待得过于焦灼,期间的很多记忆都被模糊,他只记得,黎砚知在半个月后回来上学,此后的第二天,夏侯眠被学校开除,原因是存在屡教不改的暴力行为。 夏侯眠被开除后的第二周,黎砚知休学。 回忆停顿在这里,路原麻木地攥了攥胸口的衣服,好让自己好受一点。他坐在车子里,给自己叫了一个代驾。 这些往事是他最排斥的记忆,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即便到了如今他也依旧耿耿于怀。他只知道,夏侯眠绝不无辜。 当年,黎砚知休学一年回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先是不再参与各种竞赛。后来,她放弃了各大顶尖高校的夏令营。 最后,在高二下学期放弃文化课,改走编导生的路线。 几乎每一步都走得让人胆战心惊。 那时他已经是高三下学期,最关键的时期,校长开始轮流找年级里的几个尖子生谈话,轮到他的时候,他正要敲门却听见校长惋惜的口吻。 “黎砚知真是可惜了,本来是状元苗子。” “所以,一定得严抓霸凌现象,狠罚严罚!这种事情对学生的心理影响太大了!要不是黎砚知当时勇敢地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这件事的影响可能会更恶劣!” “有些学生就是天生坏种,扶不上墙的烂泥,你看那个夏侯眠,当时出完这事被他爸打得半死,现在刚爬起来就要脱光衣服去当那种模特,把他爸都给气进医院啦。” 他克制住自己,抬手扣了扣门板,里面的两人瞬间噤声。 片刻之后,校长才清了清嗓子将他叫进去。 他打开车载电台,放了首歌,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他是被李铮喊来的保安从办公室里给架出来的,被轰出去之前他回头去看,李铮背对着他,留给人一片缄默。 他实在不明白,明明他说出那件事的时候,李铮脸上的心疼并不像伪作,可也只是这样了。 李铮并没有松口任何事情。 但他不一样,他一定不会让夏侯眠好过的,他要让夏侯眠永远待在下水道里。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得见天日。 * “砚知,等会上完这节我们想去玩剧本杀,你来吗?”小瑞趁着老师让讨论的空当里将脑袋凑过来,戳了戳黎砚知单薄的羽绒外套。 黎砚知侧脸看过去,是一排看过来的脑袋。 小瑞迄今为止还保留着高中时的干劲,每次上专业课都会提前来占位,顺便也会帮着宿舍里的人一道占掉,所以几乎每次上课,她们都是坐在一起。 而现在,这件事几乎快被黎砚知接手。 她之前因为跟组请了太多次数的假,已经被专业课老师警告,如果后面剩下的课程她不能满勤的话,就会把她的平时分直接划到不及格。 但这节课和连着的下一节课都是通识课,课堂上管得并不严格,所以几人才萌生了翘课的念头。 “好啊。” 小瑞攥着拳头“耶”了一声,其实她们四个也不是不能玩,但肯定是五人本选择更多,而且黎砚知脑子转得快,无论是做凶手还是一起推凶,只要有她在,游戏体验总能更上一层楼。 见黎砚知答应了,几个人又开始热闹地讨论起去哪家店玩。 前面几个表演系的学生也在聊天,她们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大概是因为上过台词课的原因,连聊天的内容都格外清晰。 “隔壁班那个潘南岁也去繁星季了,他还偷偷带手机让他班同学给他投票呢。” “我知道,还给我发消息了,不过我对他印象不怎么样,就投给他对家了。” “他对家谁啊?” “好像叫什么夏侯眠,最近挺火的,我刷到过好几次他那些素人街坊邻居给他拉票的视频。还挺反差的,长得不像个乖仔,私下蛮热心肠的。” 黎砚知低头在课本上标标涂涂,格 外认真。 夏侯眠的实力一般,能有现在卡进出道位的人气,全靠她给他做的人设。黎砚知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把握,但听到反馈,还是有些愉悦地抬了抬嘴角。 “搜到了,长得还挺对我意思,”那人的声音顿了顿,有些犹疑,“不过,我怎么看网上爆料说他公司要给他退赛了?” “谁说的?” 两道声线交缠在一起,那个人正要回话,刚一开口,就察觉到不对,她扭头,却看见身后的女孩直直看向自己,这女孩她认识,大名鼎鼎的黎砚知。 她对黎砚知突然的搭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就业内爆料,首页的营销号都在发。” 她这话刚说完,黎砚知迅速道了声谢谢,然后在她们的注视下淡定地离开了教室。 整个动作极快,过于顺理成章,几个人反应了一会,才有些哑然的同时开口,“她是走了么?” 小瑞幽幽地朝黎砚知桌洞里看了看,很肯定的,“嗯,连包都走了。” 打车往云朵总部去的时候,黎砚知还在止不住的手抖。 她只有在极其失控的时候,才会这样。 无耻信徒 第26节 到了云朵大厅,黎砚知长驱直入,前台和保安只是快速瞄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总部刚才已经全面下发了通知,给她们发了照片比对,只有一句话,凡照片上的人到访,要给予一切权限。 黎砚知现在的心脏很安静,李铮三番四次地忤逆让她的耐心尽失,她冷冷瞧着随着高度逐渐变厚的云层,耳朵里只剩下电梯的运作声响。 现在,连李铮常用的办公室在顶层这件事,也是他不可饶恕的罪过。 黎砚知的耐心随着过于匀速的电梯一起献祭升天。 整个顶层除了走廊,就只有一间办公室。试了一下,门没锁,黎砚知直接推门进去,她制造的声响并不大,但李铮还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他似乎是没想到黎砚知会来找他,他抚了抚身前的衬衫站起来,面上有些惊喜。 黎砚知顺手抄起门后李铮还没收起来的高尔夫球杆,毫不留情地对着李铮的办公室里的茶几挥下去。 厚层玻璃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响,黎砚知每一下都砸得相当用力,房间里只留下那恐怖的余声,茶几很快皲裂出怪异的花纹。 看出黎砚知的不正常,李铮来不及思索,他大步向前将暴狂的黎砚知包进怀里。 黎砚知身上热得发烫,脊背有规律地颤动着,李铮从来不是哄人的好手,他只能用力环住黎砚知的手臂,笨拙地重复安抚着,“砚知,冷静,冷静。” 他这句话像是彻底激怒了黎砚知,黎砚知甩开他,抬脚将他踹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你应该庆幸的就是我的冷静,否则,这球杆就该砸在你身上。” 刚才那一脚正面踹在李铮的肚子上,他有些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他是很能忍痛的体格,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额角都渗出冷汗来。 可是奇怪,即便疼成这副鬼样子,他依旧一声不吭。 黎砚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不问我为什么打你吗。” 李铮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一向善于承受黎砚知带给他的一切。 黎砚知将球杆撑在李铮的鞋面上,像是她闪亮的小话筒,她高高在上地看下去,语气不容置喙,“谁允许你给夏侯眠退赛的!”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骄矜,包含着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占有欲。 她虽然并不相信他们的忠心,但绝对相信他们对她的畏惧,可如今没有她的允许,李铮却忽然要给夏侯眠退赛,他是听了谁的号令? 无论是谁,黎砚知都不能接受。 到这时,李铮才总算了然黎砚知这副清算姿态的源由,他抬手摩挲了一下黎砚知的手背,“我没有,给他退赛。” 他的指尖试探地触摸到她的手心上,是在安抚她。 “夏侯眠还没有稳住出道位,那些通稿,只是想给他虐粉。” 似乎害怕黎砚知听不懂这些粉圈黑话,他又续上一句解释,“一种,让他的人气更稳固的一种方法。” 黎砚知的视线总算平静下来。 李铮感知着她的情绪变化,心里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钝痛,“就这么喜欢他吗?” 他记得黎砚知说过的,她的语气认真,一丝不苟地对着夏侯眠表白。 是这样吗?即便夏侯眠伤害了她,她也依旧喜欢他。 黎砚知扔开手中的球杆,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我喜欢呀,”她翻身坐在李铮的大腿上,环住他的脖颈,“现在,只有他能让我高兴。” 李铮有些艰难地侧过脸去,他有些害怕看到黎砚知眼睛里的情真意切。 多奇怪,他能毫无底线地接受黎砚知在他的灵魂里烧杀抢掠,却接受不了黎砚知成为这些事情的承受方。 “你不开心了吗?”黎砚知凑近看他的神色,她现在并没有打他,可李铮的表情比他刚才挨揍时难看千倍万倍。 她只好亲了亲他的脸颊,像是随口哄他一样的,“别难过,你很快也能让我高兴的。” 见他还不说话,黎砚知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衬衫咬他。 李铮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任由着黎砚知的啃咬,话里藏了些许乞求,“砚知,这件事成之后,你就不要再和他有接触了,好不好?” 黎砚知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现在早就冷静下来,很有条理地审时度势起来。 但李铮也许会脱离她掌控的那份猜想依旧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总是担心李铮不听话,可这种心态她却一时无法溯源。 李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黎砚知却突然放过他的唐突,她有些纵容地摸了摸他的嘴唇,意有所指道,“好吧,你让我玩高兴了我就答应你。” 李铮如梦初醒,竟然忘了这件事情,刚才黎砚知被他打断,积攒的怒气并没有发泄出来,很容易憋坏身子的。 她的身体还在发着烫,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她体内的躁意。 即便没有他求她的这件事,他也会给她的。 他将黎砚知从他大腿上抱开,从一边拿了个敞口的玻璃杯,大步迈向一边的冰柜,从冰格里扣出半杯的冰块。 他的动作已经很娴熟,将衬衫的袖口挽上去,然后漱口,把冰块含到嘴里。 黎砚知还没有玩过这种花样,她有些跃跃欲试地将李铮的脑袋压下去。 李铮把冰块吐出来。用低于体温的嘴巴先在周围试探,半晌才含上去。 黎砚知有些新奇地睁了睁眼睛,觉得好玩,她高兴时,思维总是更加活络。 看着李铮勤恳的脑袋,她终于想起她到底少给了李铮什么。 是他臣服于她的证明。 “李铮,李铮。” 黎砚知的声音从他的头顶落下来,她打断他的探索,蛊惑他抬起头来。 他也确实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带着凉意。 这里没有人类,只有欲望的囚徒。 “笑一个,李铮。” 他眯着眼睛,顺从地勾起嘴角。 面前是一闪而过的刺眼。 黎砚知举着手机,对准他潮红的脸。 第31章 汪汪 李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能感受的到,自从上次之后,黎砚知对他似乎太好了些。 他的大脑避无可避地回想起在办公室里的那些荒唐, 铺床的手往下沉了沉。 黎砚知拍他照片时并不遮掩,闪光灯晃得人视野泛白, 他并没有意外, 路原的那些照片已经让他对黎砚知的手段有所领略。他只是心中失落, 为什么黎砚知过了这么久才对他做这些事情。 他是乐于被黎砚知掌控的。 所以, 在黎砚知检查完照片后,他哑着嗓音, 抬眼看向黎砚知。 “我可以,拍视频...” 像是,恭顺地朝她展开他的使用说明书。 黎砚知想到李铮不敢在这一刻违背她,却没想到他能轻贱到这种地步。也许是李铮的态度取悦到了她, 她竟然真的再次打开相机, 摇摇晃晃地对准李铮湿润的眼睛,像逗狗一样,挠了挠他的下巴,“把上衣脱了。” 视频里的人顺从地脱掉上衣, 大片的裸.露在有些昏暗的镜头里显出冷色的白。 “现在你该做什么?” “汪,汪。” 黎砚知乐不可支, 李铮的狗叫学得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眼光的毒辣, 这样看来, 李铮真是天生就该做狗的, 他应该感谢她,让他得以返璞归真。 他继续往嘴里含了一颗冰块, 吐掉之后他如法炮制地扶着黎砚知的膝盖探下去。 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了多数光线,镜头的一片昏沉里,他那头亮色蓝毛,像是一股起伏的海浪。 那天,黎砚知在他办公室里玩了他一下午,走的时候,他的膝盖已经淤青。 他不敢在黎砚知面前漏出端倪。回到家操持好一切之后,他才回到房间里换下裤子,这种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从床头柜里掏出常用的药膏,轻车熟路地涂抹在膝盖上。 只是他没想到,夜里的时候,黎砚知突然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那张床很小,黎砚知和他个头都不小,挤在上面实在是有些滑稽。 他能感受到黎砚知的诧异,她轻啧一声,似乎是没想到他看着单薄占的地方却不小,抬手就把他墙边推了推,随后,黎砚知的体温才紧紧攀上他的后背,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涂药了?” “我打的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安抚一样地摩挲了一下环在他腰上的手,“只是膝盖。” 黎砚知的声音闷闷的,“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铮侧了侧头,但这床太小,他转不开身,看不到黎砚知的表情。 从那之后,黎砚知就总是跑来和他一起睡觉,他有想过等黎砚知睡着了就把她抱回她的床上去,可是,这种物理上的紧贴总让他幻想出一份黎砚知对他的依赖,他舍不得结束这场体验。 只好饮鸩止渴。 黎砚知最近没有再组学生剧组,江令之前建议她要好好上完基础课,她很听劝,回来之后便一直有在好好上课。最近结了几门课,后面就没有早八在排了,黎砚知的闹钟就订在了8点以后。 李铮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抱着衣服去外面的客厅换上。 把做好的早餐放进蒸锅里保温,李铮又重新返回房间。黎砚知还在睡,大概是嫌热,一只腿还伸在外面。他上前把里面的被子扯出来,搭在她的腿上。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在黎砚知的眼角上落下一个吻。 这几天临近出道夜,他比之前更忙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夏侯眠应该是可以卡位出道的,但这个位置过于危险,也是最会被各方惦记的一个位次。只剩最后几天,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即便他再厌恶夏侯眠,也要撑过这几天。他没有那么仁慈的,等夏侯眠进了圈以后,他的资源和发展就会变成他可控的部分,他有千百种方法毁掉他的星途。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之策。 到了公司,老张和其他乐队成员已经等在办公室里。他们乐队之后有一个巡演要开,今天来是想协调一下队里每个人的时间。 他视线从四个人头顶上平移过去,不着痕迹地在路原身上停顿了一下。 其实他今天把几个人都叫来,协调时间倒是其次,重点是在路原那里,他恐怕路原在这种关键时刻添乱,想趁这个机会当面告诫他一番。 排完时间表之后,老张收好资料又留下大罗和胡豆谈话,他俩前几天在语言综艺上的表情管理引发了点小风波,老张难免得多嘱咐他们几句。 无耻信徒 第27节 李铮自然不会多留,他迈着大步率先离开,门大敞着,往里灌着风。路原还是等着老张朝他摆手才老实地推门离开。 还贴心地把门给他们掩上了。 松开门上的把手正要转道往外走,路原却突然被挪过来的一张冷脸拦住去路。 李铮说话并不算客气,窄叶一样的眼睛飞出些锋利,“既然你不愿意上交微博,我也不逼迫你。但是,”李铮斜了他一眼,“不要阻碍夏侯眠出道。” 至于其他的渠道,他有把握让路原什么都发不出去。 可没想到路原只是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些许嘲讽的弧度,“李铮,你能别在这里装模做样了吗?”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找砚知告状。现在还跑来惺惺作态,我告诉你,你就是夏侯眠的帮凶!” 李铮的眉毛皱了皱,“你什么意思。” 不对劲,听路原话里的意思,黎砚知很早就知道路原来闹他这件事情了,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黎砚知,一是他认为自己能够搞定,二来,他其实是害怕触及黎砚知的过去的。 所以,黎砚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现在脑子很乱。但很显然路原并不想在这里给他答疑解惑,他有些强硬地撞过他的肩膀,只是咬牙切齿地撇下一句,“你真的不配当砚知的哥哥!” 繁星季出道夜前的最后一次公演,选手的公司老板和家人都可以去到现场。李铮想了想没有告诉黎砚知这件事情,他并不想黎砚知和夏侯眠有过多的牵扯。 当然,老张代替他坐在了公司代表的片区,他在后台找了块地方盯着夏侯眠的实时人气。 繁星季的热度很高,这几日又临近出道夜,各大app的版头都被繁星季的人气选手霸占,综艺的大盘几乎被繁星季吸干,其他节目的各项脱水数据都被繁星季吊打。 其实到了这种关头,除非有什么不要命的在这种时候做票,名次几乎已经不会有很大的变动。 现下选手们都在练习室练习或者彩排,李铮抽空给黎砚知发了消息。 【冰箱里放了三明治,晚上我会早些回来。】 黎砚知没有回复他,他已经习惯,又抬起手机给黎砚知拍了拍后台,表示他一直在跟进夏侯眠的情况。 下午先是小组舞台,晚上才是个人舞台展示。 出道夜的热度空前,直播一开,便直接涌入近千万人,弹幕区疯狂的刷新着,各家粉丝很有组织地抢刷着自家爱豆的名字和应援词。 舞台的大屏幕一侧的副屏,实时滚动着各个选手的票数。 夏侯眠的票数死死咬在出道位上,虽然只比第10位多了5万票,但这个差距很稳固,增速一直高于对方,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直在叠加。 很快就要到夏侯眠那一组出场的时候,弹幕飞快地刷起了夏侯眠的应援色,一片赤红,让人眼花缭乱。 忽然,一簇红色小旗里突然跳出来一小撮断断续续的文字。 【我去,快看热搜!】 起先这些零星的弹幕很快就会被粉丝有条不紊的刷屏盖过去,但粉丝的人数碾压并不持久,各种讨论的弹幕越来越多,直接霸占掉整个弹幕区。 直播里夏侯眠对着镜头做着舞蹈里的动作,弹幕区却是嘘声一片。 【有没有课代表,那图到底是真的假的?】 【都开始锁广场啦!你说是真的假的!】 【天呐,我的眼睛!我感觉我要长针眼了!】 【夏侯眠赶紧滚吧,还没出道就塌房了,我要给他下面的人投票!反正不能让这种人出道赚208】 李铮没有看直播,只是一直在关注副屏上的票数,突然,他皱了皱眉。 屏幕上的票数走势一下变得离奇起来。其他人的票数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位次变化,只是卡位的名次那里却忽然换了天地,夏侯眠的增幅瞬间停滞,随后,第10位的票数开始猛涨。 他立马摸出手机,直接点开热搜。 夏侯眠的名字挂在热搜第三位,词条相当直白,【夏侯眠不雅照】 热门便是一个要价颇高的营销号的图文,【网友投稿:好像发现了繁星季夏侯眠之前的色空网遗迹,看起来玩很大,他是不是忘记密码了,居然都没有删除。】 图片已经打了码,但依旧尺度大到惊人。这一会的功夫,营销号又添加了一些照片,并且编辑了微博。 【其实我觉得相比他的那些照片,他上传的聊天记录更让人不适,有种xsr既视感。】 李铮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些聊天记录应该是自动上传的,用的聊天软件很陌生,他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每一张聊天记录的对象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是夏侯眠没说几句就要发尺度照,对面也无一例外表示出拒绝。 没救了,夏侯眠出不了道了。 李铮放下手机,就这一会的功夫,第10位的票数就已经反超,夏侯眠下台的时候,他的名次已经掉到了第13位。 他捏了捏眉心,强忍住将夏侯眠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老张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件事,飞快地从座位上跑下去迎夏侯眠。 李铮没心力再管他,夏侯眠这件事已经无力回天,但这照片爆出来的时间卡得过于精准,绝对有人在这之间从中作梗。 夏侯眠的广场已经被锁了,好几条关于夏侯眠的爆料都已经变灰,这种强硬的公关手段自然也遭到反噬,无数人冲进夏侯眠的微博开始骂他,连他们公司的官微也已经沦陷。 但他并没有和站方联系下架这些词条,这些操作都得用钱,云朵的营销部也不可能绕过他直接获批到这些资金。 这种手法,不得不让他想到一个熟人。 他打开微信,找到lvy的头像。 【lvy姐,这件事是你的手笔吧。】 第10位的选手正好是lvy公司的练习生,而这件事情里,他是完完全全的受益者。 lvy回复他一个抱抱的emoji表情。 李铮知道lvy不见油水不张口的奸商做派,索性直接开门见山,【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知道你一直对南风那个版权很动心,我可以转手给你,请你告诉我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500万可以谈。】 那版权云朵收来的时候,花了1000万。 李铮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直接应了声。 lvy那边慢悠悠转发给他一个邮件。 主题只有两个字,“礼物”。 内容是一个网址,点开直接跳转到夏侯眠色空网的首页。 这个网站在当年也不火,只存在了两三年便停服了,难怪之前没有人发现那些照片。 李铮瞬间愣在原地。 邮件的地址是一个毫无规律的乱码。 他忽然抬头,大步朝夏侯眠的位置跑过去,但人群里只有老张一个人龇牙咧嘴的站在那里。 “夏侯眠呢?” 一个很不好的预想在他大脑里炸开。 老张往地上啐了一口,“跑了。”他边说边掏手机,“一下来就找我要手机,看了一眼就把我手机给摔了,然后这孙子就跑了。”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李铮便不管不顾地朝外面跑去。 第32章 操纵者 李铮的车就停在外面, 黎砚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默认铃声落在他耳朵里有些变调,一声一声的, 像是催命符。 他来不及思索,微博上关于夏侯眠的第二个词条也在逐渐攀升, “路原发文称曾被夏侯眠霸凌”代替“夏侯眠不雅照”的词条成为主战场。 出道夜的热度已经全被这两条丑闻引流, 直播的弹幕成了现成的瓜田, 没有人关心今晚到底是谁能成功出道, 都在追逐着网络上不断释出的夏侯眠黑料。 没有什么比审判道德谷底,更好的消遣了。 李铮回忆着夏侯眠最后冲出会场时的状态, 血液几乎要冲破血管,他将方向盘打满,体量不小的g63即刻在道路上切割出一条等宽的通道。 黎砚知的电话里依旧是空荡的回响,李铮只好切换到物业的电话, 语气急促, “我是3号楼601的住户,让门卫帮我查一下今天的访客里有没有一个姓夏的,还有,他很好认, 穿了一身很闪很隆重的衣服。” 物业那边停顿了一下,李铮忍不住催促, “快点!” “你好,先生, 这边查询的结果是这样, 访客单里没有姓夏的访客登记, 但是门卫说刚才确实进去了一个人,和你的描述相符。” 李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 看来,夏侯眠真的跑去找黎砚知了,和他猜想的一样,那软件是黎砚知写的,那照片也是黎砚知传的,夏侯眠应该也知道,不然他不会在丑闻发酵的第一时刻,就急匆匆的来找黎砚知。 他想做什么,李铮不敢赌。 “这个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可能有攻击倾向,现在我家里只有我妹妹自己,麻烦你们安排几个保安去看一下,我马上就到,一定看住他!” 挂了电话,李铮强撑着过快的心率,油门几乎踩到了底,一路朝着公寓的方向狂奔。 他将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电梯还在上行,他等不及直接转身大步跨上楼梯,一刻不敢停歇,六层,他从来没有觉得六层楼这样高过。 几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患得患失的心跳。 六层的楼梯口被三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女男遮住,听见动静,三个人前前后后地转过脸来,见来人是李铮,她们往边上撤了撤,面色尴尬地让出一条间隙。 李铮大步跨上去,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卡在喉间,他也瞬间明了刚才几人面上的闪躲。 夏侯眠的演出服晃眼又反光,穿在身上还哗哗作响。 现下整个楼梯间里都是他衣服的摩擦声响。 而他跪在601的门前,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这里算是个老小区了,是李铮的妈妈在她当年读研的时候买的,近几年虽然翻新过一次,但条件依旧算不得上乘。 脚下磨得光滑的石灰地被夏侯眠的动作砸出沉闷的声响,再细看他磕头的地方,已经有了些许血迹。 保安忍不住开口让李铮拿主意,“这一会估摸着也得磕了二三十个了,劝都劝不住,要不,报,报警?” 李铮神色幽亮,抬头不着痕迹的瞥一眼紧闭的入户门。 另一个保安实在没见过这场面,“你,确定屋里的是你妹妹,不是他家里人的牌位?” 李铮的脸色冷下去,视线平移过来,眉间含霜。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保安里领头的一个看出气氛不对,嗔了一眼那个嘴快的,笑着打了个马虎眼。 李铮从口袋里抽出六张钞票,一人怀里塞了两张,“事情我会很快处理,不会影响到其他住户,劳烦你们跑这一趟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明了这钱的含义,推脱了两下也就收入囊中。 将保安打发走,李铮才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夏侯眠面前。 刚才说话的功夫,夏侯眠依旧没停,只是疯狂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动作,形成规律的频闪,像是一个奇怪的仪式。 而地面上,血迹已经荫开一个正圆。 无耻信徒 第28节 李铮强忍住蓬勃的怒意,冷不丁地将脚踩在那块血迹上,夏侯眠被他突然的举动强行停下磕头的动作。 “你是想克她吗?停下。” 李铮的语气不带一点温度,公司签人的时候一般都会看一遍艺人的八字,夏侯眠的八字奇烂,给黎砚知磕头,说不定都会折损黎砚知的福气。 夏侯眠的身子摇晃起来,只能发出些气音,他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李铮。 他的额头上破了口,黏稠的血液顺着他的眉心流到鼻尖,瞳孔没有规律地颤动,让他显出一份近乎痴狂的疯癫来。 他死死盯着李铮,盯着李铮这张和黎砚知毫无相似之处的脸上。 这是全然陌生的五官,可李铮脸上那份气度却和黎砚知该死的相像。 这种,冷漠的,属于操纵者的气度。 他不知道网络上对他的讨伐到了哪一个阶段,也不知道那些照片都渗透到了哪些角落,黎砚知发动了他人生里的第二场灾难,他只是意识到他后半生都会活在这场动乱的余震里。 “她是不是不会再见我了。”夏侯眠的视线滑动着,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那道门黑洞洞的,缄默无声。 他在发问,可已经知道答案。他是黎砚知用尽的养料,是被烫烂的布偶,在今天,他已经完成最后的价值。 然后,失效。 李铮的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来,很不近人情,“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她。” 也很没有底气,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他也依旧没有胆量借助黎砚知的权威。 夏侯眠突然开始狂笑,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的脸也在笑,像是一张撕坏的人皮面具,对着他露出森白的牙齿,他一字一句。 “你以为你会好过吗?” “被盯上了,都被盯上了!哈哈!谁都逃不了!” 都一样,他们的下场都一样。夏侯眠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混着艳红的血色,让人看着惊心动魄。 李铮却没有耐心再看这个疯子表演,他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报了警。 夏侯眠像是彻底疯掉了,在警局里也笑,那笑声癫狂却没有内容,仅仅是一种机械的发声。李铮没有管他,简单地做了笔录又飞快奔回家,开锁进门。 听见他开门的响动,黎砚知溜过来抱住他。 李铮的心脏总算镇定下来,他亲吻着黎砚知的头顶,手掌轻轻拍在黎砚知的背上,面前是实实在在的黎砚知。 黎砚知身上穿着纯棉的碎花家居服,看样子应该是一直没有出门。 他不知道黎砚知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响动,但他等一会要拿些工具把门外的血迹清理掉。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告诉黎砚知今天发生的事情,黎砚知的手指便探进他的裤兜里,她的眼睛水亮,一抖便将他口袋里的报警回执抖开,“好玩吗?” 她的眼神里浮动着难得的期待,像一个开朗的稚童。 李铮并不意外,这房子隔音不算上佳,刚才的情况即便不用开门,黎砚知也是能听到的。 他低下头,诚实地将失败和盘托出,“我没能让夏侯眠出道。” 黎砚知不太高兴,“我是问你,好玩吗?” 李铮不知道黎砚知问得到底是什么,但他不想扫了黎砚知的兴致,温声开口,“好玩。” 黎砚知的眼睛亮晶晶的,她食髓知味,没忍住跳到李铮的身上,两腿锁住他的腰身,像是要赞赏李铮和她的意气相投,她在李铮脸颊上轻啄着,“以后会有更好玩的。” “李铮,我向你保证。” 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样,他怀着满腹的疑问,却又稀里糊涂将黎砚知伺候到床上。 但夏侯眠那天的疯癫举止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连续好几个夜晚,他都会忽然被那阵狂笑惊醒,确认黎砚知还安静躺在他身边后,他才能继续躺下去。 给派出所打去电话,派出所也只是说夏侯眠的行为只能是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当场便放走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他身边埋了几个地雷一样,他恨不得将黎砚知绑在他裤腰带上,生怕出一丁点差错。 所幸,黎砚知这几天课并不多,他推掉所有的工作跟在她身边,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黎砚知不喜欢他总粘着她,就只是紧紧跟着,不说话也不碍眼,像是黎砚知背包上的一个寻常挂件。 黎砚知翻开课本,侧头看了一眼李铮,李铮的头正四处转着,比教室里前头那个动态捕捉的监控还敏感。 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便立马把视线投掷过去。 瞧着他神经兮兮的模样,黎砚知竟然罕见地没有嫌烦,她近日对李铮的耐心骤增,只是抬手抚上他的掌心,随即指尖一滑撬开他的手指,与他五指相扣。 李铮的后背瞬间僵硬,他收回视线,小幅度地观察了一遍四周,才有些斟酌着开口,“砚知,在学校我们不能这样的。” 牵手,拥抱,都不可以。 黎砚知晃了晃手腕,语气很理所当然,“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他当然喜欢,黎砚知平日与他的亲近,更多体现在暴力与性.爱两种方面,这样单纯的温存颇为珍贵,可是,他看着百人间的大教室,在这里牵手,显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环境。 “我喜欢,可是...” 可是,她们在人前应该是兄妹,这种互动明显已经超出范畴。 黎砚知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手腕一压,将李铮扯到她面前,“不许讲话,再扰乱课堂秩序我现在就亲你嘴。” 李铮 总算闭嘴了,他低下头不知道去摸索什么,片刻之后,一团毛茸茸的触感降临在她的手背。 她侧眼一瞧,李铮将他的围巾取下来放在她们中间,正好遮住她们紧紧相牵着的手。 回家的路上,李铮总算不再紧张夏侯眠的突袭,他牵着黎砚知的手,目标变成了周边可能认识她们的同学,就这样一路谨慎地回到公寓,黎砚知才扬着倨傲的笑容松开了对他的掣肘。 他知道,黎砚知又在捉弄他。 但掌心的温度让他的心头发软,对黎砚知没有底线的纵容让他总是生不出脾气,黎砚知怎样对他都好,他被捉弄着竟也觉得开心。 而且,他知道,黎砚知在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他这几日对于夏侯眠的草木皆兵她当然也看在眼里。 李铮按开电梯门,心里也觉得自己过于小题大做,看着黎砚知走进去,他才跟着进了电梯。 他依旧是习惯先下来电梯,看一眼走廊里有没有人,这才将黎砚知迎下来。 门口放着几个快递盒子,李铮单手将几个快递夹在身侧,另一只手给黎砚知开门。 半跪着给黎砚知换好鞋,他拎下门口挂着的美工刀,一件一件拆着快递,快递大多都是写的黎砚知的名字,他将拆出来的东西码好放在鞋柜上,几乎都是黎砚知买来的拍摄设备。 只一样有些不同,那快递盒子上写的是打光灯,可拆出来却是一个有些重量的木质盒子。 李铮扶在盒子两端的大手绷起几根青筋。 这盒子,长得四四方方,刻着华丽又诡秘的纹路。 竟然,像一个名贵的骨灰盒。 第33章 自由 李铮盯着手上有些重量的盒子, 他抬头往上看,黎砚知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她最近有鉴赏课, 需要按老师布置的片单一部部拉片。 见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左手托住盒子的底部, 另一只手将盒子打开。 一股冷厉腐朽的味道立刻钻出来, 盒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个小臂长度的块状物, 被一块红绸裹着, 看不见真貌。李铮从小到大入眼的几乎全是好东西,只一下, 便看出这块红绸的上等来。 说不清的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李铮下意识屏住呼吸。 眉心跳了跳,他用手指夹住红绸的一端缓缓掀起来。 看清里面的东西,他脱手将盒子飞了出去, 有些惊骇地屈腿往后退去。 木盒坠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沉闷, 黎砚知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往这边瞧了一眼,当即站起来往门边走。 李铮来不及思索,大脑麻木着上前将滚落在地上的东西塞进木盒里, 盖好盖子往身后一塞,只是胸口的起伏没办法隐藏, 映衬着空气里急促的呼吸,格外欲盖弥彰。 黎砚知的目色微沉, 一丝不苟地落到他身上。 李铮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让她很失望。 “拿出来。”她的语气很冷。 李铮将身后的木盒又往里藏了藏, 他第一次违抗黎砚知的指令。 她往前走了几步, 看过来的眼睛没有一点温度,“打开。” 这种表情李铮太熟悉了, 之前他每次让黎砚知不顺心的时候,黎砚知便会这样把他压在身下看他,她并不会一开始就动手,她是个很优雅的狩猎者,往往会给予猎物逃脱的时间。 如果逃不掉,便要接受她双倍的惩罚。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了,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疼痛,可什么都没有,黎砚知只是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折到前面去,从他身后抽出木盒。 她的动作很快,不等他反应,她便大喇喇将上头的盖子掀开。 里面的东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出来。 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准确来说,是一个不太新鲜的残.肢。 似乎是已经泡过防腐剂,保存的还算完整,没有生机的皮肤泛出青白,断口处的血迹已经发黑。 李铮再看还是想吐,他抬手想去捂黎砚知的眼睛,可他刚才慌乱之间手上已经沾上了防腐剂的味道。 黎砚知黑沉的眼瞳微微扩张了一圈,那手的掌心缀满了烟疤,她语气喃喃“这是夏侯眠的手。” 他的右手,她再熟悉不过。 疯子!疯子!李铮几乎一瞬间就站起来,他要去报警,夏侯眠真的已经疯了,再让他疯下去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刚拆掉的快递盒上,刚才快递太多他并没有仔细看,现在再看那上面很快就能觉出端倪来,这快递盒用来封口的胶带并不完全一样,被他割开的地方甚至还能露出原先的胶带痕迹。 显然,这个快递盒是之前被他扔掉,又被夏侯眠捡回去重新打包的。 也就是说,夏侯眠这段时间根本就一直潜行在她们身边!李铮的手有些打颤,他不由分说地将大敞着的木盒盖住,“砚知,我们搬家。” 他将黎砚知抱起来,紧紧地抱着,大步往里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我们先回碧园,或者离开这个城市,再不行我们出国,”似乎是怕有人窃听,他有些神经质一般地压低声音,“去斐济好不好,你不是想学潜水,我们去那里,去那里待一段时间。” 总之,不能再待在这里。 夏侯眠的疯狂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黎砚知被他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却依旧落在那方篆刻着古朴花纹的盒子上。 这个骨灰盒,和她姥姥的那尊一模一样。 无耻信徒 第29节 黎砚知的唇角缓缓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李铮说搬就搬,生活用品哪里都能重新买,只需要简单收拾些必要的带走。将背包撑开,把黎砚知常用来剪辑的电脑塞进去。 黎砚知坐在她们睡觉的床上,静静看着李铮忙碌的背影。 她对李铮的杯弓蛇影并不理解,怕成这个样子更是让她匪夷所思,左看右看她也没看出李铮和夏侯眠之间的关系。 李铮这个样子,难道是怕夏侯眠因为交不起违约费而一刀捅死他吗? 她是真的疑惑,也便真的问出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似乎是有意让他平静下来,她继续开口,“他不会伤害你的。” 李铮微沉下去的脊背生顿,大概是没想到都这种时候,黎砚知还惦念着他的感受,忽而鼻尖发酸。 他咽下喉咙突然涌上来的气息,只是重复,“我们,我们去斐济玩几天。” “可我还要上课。”李铮已经大四,课表上已经是一片空白,可她不一样,大二的课业繁重,而且她还需要满勤。 李铮依旧是一意孤行,他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闷在他的臂弯里,显得格外僵硬。 “那我们就先回碧园住,长垣街的那套离学校也近,安保也更好,等过渡一段时间我们就搬去那里。” 黎砚知像是忽然失去耐心,“我就要住在这儿!” 她不喜欢碧园,那里有太多她讨厌的东西,每次回房间时路过黎秀空荡的卧室,都会提醒她已经被黎秀丢下的事实。 很不愉快,每次李铮不顺着她的时候,她们之间都会很不愉快。 看着李铮毫无悬念地放下手里正叠着的衣服,黎砚知倏然收回视线,她早就将他的顺从当做顺理成章,当即便要抬腿出门继续看未看完的电影。 可路过李铮的时候,她却怔愣在原地。 李铮垂着脑袋,眼泪随着重力一颗颗砸在地上,他竟然哭了。 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场缄默的秋雨。 黎砚知一瞬间有些不可思议,她见过很多人哭,夏侯眠刚开始知道她的喜好的时候,每次被她弄都会哭,边哭边嘴硬,眼泪都流到下巴了,还要说不痛。路原也总是哭,泪腺好像很发达一样,每次她和他玩控.精的时候,路原都哭得眼眶通红。 可是,李铮怎么会哭呢。 她还什么都没对他做,他怎么能哭呢?她抬手捏住李铮的下巴,漠然的眼睛浮现出真诚的困惑,“你到底怎么了?” 李铮的浅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悲恸,被强迫着抬头,他的眼睛却固执地盯着低处。 好似根本不敢和她对视,“砚知,我不能再,”他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但还是将这句话接连起来,“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不能再将妹妹置入险境,他担不起,只是想象这些就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是他永恒的梦魇。 很多事情,他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连大脑也开始排斥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可他不能忘记,只好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回忆所有的前因后果,忘记,只会让他罪加一等。 那些记忆潮水一般,再次将他席卷。 小时候,妹妹总爱晒太阳,可家里的阿姨担心妹妹乱跑,总是让她待在二楼的围栏里。那天他上学之前,看到妹妹在地上爬着追寻流动的阳光,可围栏里的空间太小,只一会,阳光就飞出了妹妹的领地。 妹妹不高兴地翘着嘴巴。满足妹妹的需求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没有思索,立刻将妹妹抱到了一楼的落地窗前。一楼的空间很开阔,阳光温暖繁盛,足够妹妹学走路和爬行,他把妹妹的玩具也抱过来放在她手边。 收拾好这一切,他原想告诉阿姨一声,可校车来得那样不凑巧,他只好朝着二楼喊了一嗓子,随后便将外头的门关好,背上书包上了校车。 这件事情他不敢告诉妈妈,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私自挪动了妹妹的位置,也许阿姨就能及时发现妹妹的丢失,也许绑架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将她抱走。是他将妹妹置身在险境里,他是天大的罪人。 而这一次,他抬眼看向黎砚知,这回夏侯眠的事情里,又有他的推波助澜。 如果他当时能多考量一番,也许就能用更隐晦的方式惩罚夏侯眠,而不是这样,让几乎明牌的黎砚知被发疯的夏侯眠缠上。 两次,两次他都算不得无辜。 多日来的紧张情绪几乎快压垮了他,胃部绞痛着,他勉强撑住一旁的书柜好让自己不至于脱力。 黎砚知那双雪亮的眼睛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探进他的心口里。 半晌,她轻轻环上李铮的腰身,温热的手掌很有规律地拍在他的背上,“李铮,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虽然对感情并不敏感,但方向太少,她很容易便能推断出正确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也是真心的疑惑,“如果夏侯眠真的害死我,你不就正好自由了。” “能不能,不要说这个。”李铮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他现在听不了死这个字。 如果不是他手上沾了福尔马林,他真的会捂住黎砚知的嘴。 最后黎砚知还是答应回碧园小住,很突然的,但李铮习以为常,黎砚知总是这样一时兴起。他从车库将车开到单元楼下,四处侦查了一遍才让黎砚知上了车。 到了碧园已经是晚上,他从别的住处调来了一个安保队,将碧园四处围了起来。 家里的阿姨对他这罕见的铺张有些探究,但李铮一直以来和她们都不算亲厚,也便无人敢问。 安置好这一切,他重新回了一趟公寓,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把那条断手连盒一起端进派出所。查完楼道和小区的所有监控,发现夏侯眠这几天果然日日前来蹲点。 物业有条不紊地给警察放着监控。 李铮每天早晨都会去市场买菜,下楼的时候,他基本都会随手带着她们的日常垃圾下来。 李铮缄默着看向屏幕,监控里,他刚扔掉的垃圾很快便被夏侯眠挑拣出来。随后,他拎着垃圾袋跟着住户一起上楼,反复徘徊在她们的门前。 他蹲了很多天,已经摸清了李铮外出的大致时间,会掐算着时间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完完全全的变态啊。”连物业都忍不住开口感叹。监控里,夏侯眠一动不动,死死将眼睛贴在猫眼上,偶尔,他会把耳朵靠近门缝,监控的位置很高,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已经这样贴门贴了半个多小时,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正常来。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冒出相同的念头,这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 李铮的拳头缓缓握紧,手指死死抠住掌心,他现在只觉得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 做完笔录已经很晚,他回了公寓一趟,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白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没敢在黎砚知面前拿出这个。 信封没有封口,他从里面倒出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妈妈笑意盈盈,他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视线却落在另一侧。 看着那模糊又真切的脸,他将照片按向胸口。 妹妹,这是你给哥哥的一个机会,对吗? 第34章 怪人 a大附近还有一个附中, 周边相当热闹,往外再走几条街,还有不少挂着电竞牌子的网吧。 网吧里的空气并不清新, 闪烁着的莹蓝光亮透过泡面浑浊的蒸汽,将气味混杂得更加难闻。 不过, 在里面待久也就融入其中。 可即便这样, 最里排的戴着耳机的男生还是面露难色地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身边连续几天都坐着一个裹的很严实的怪人, 每天出去转一圈回来保准会带回来一兜垃圾。 这也就算了, 但他从前天开始竟然从这人身上闻出腐肉的味道来,太吓人了, 要不是这家网吧能钻身份证的空子,他绝对不会再来的。 而且这人行为诡异,也不打游戏,就每天开着微博和人网上对线, 口中还念念有词, 要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恶狠狠的。 他正想着,身边的人趴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没有任何缓冲, 即刻便单手操着键盘狠狠戳起来。 “弄死你!弄死你!”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他根本不敢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自己喘气的声音提醒到这个怪人。 真害怕这人突然扭过来头说要弄死他。 “吓死你!吓死你!”夏侯眠终于睡够,继续打开微博在网上发着路原的爆料。 他机械地将写好的爆料复制到各个评论区里, 这种不用动脑的操作, 即便他只剩下一只手也能很利索地完成。 手上的动作不停, 他的脑子里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想象着李铮打开盒子时因害怕而扭曲的脸,他哈哈大笑起来, “吓死你!” “让砚知好好看看你的烂怂样!什么狗屁哥哥,我弄死你!” 这个贱货,平日里人模人样的,高傲神气的不行,还不是和他一样,都是黎砚知的一条狗。 都是狗,还在他们里面卖弄血统,有用么?他可不信这个! 想到这,他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不受控制的癫狂来。 就是因为他们,黎砚知才玩够了他,如果单只有他一个,黎砚知绝对不会这么早就榨干他的价值。 只要他先一步毁掉他们,黎砚知自然会对他们失去兴趣。 到那时候,她是不是会退而求其次呢? 夏侯眠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散发出一种病态的狂热,他继续将“小三”“不要脸”“金主的m”等各种词汇冠上路原的名字发在无关的评论区。只是一会他的后台就快炸掉,屏幕上面不停跳出弹窗。 【哒割你被蓝苹果给告了,等着上被告席吧。】 【看见你好几次了,到底是水军还是单纯的黑粉啊?一直重复发这些感觉好机械,还不如萝卜头通人性呢。】 夏侯眠根本不理,他左手拖着鼠标,鼠标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那声音相当嚣张,搭配着他口中不停冒出的“弄死你”,效果堪称恐怖。 夏侯眠连续发了一个小时,也骂了一个小时,他终于口渴,腾出来左手将桌子上的矿泉水拎过来,随后他用右臂夹着瓶身,用左手将盖子拧开。 刚要仰头把水往里灌,他就察觉到了身边有些畏缩的打量。 旁边大概是个初中生,戴着耳机,眼睛却不老实,一直悄摸往他缩在袖口里的右手上看。 那袖口的末端是空荡荡的。 “看什么?再看找你班主任弄你!”夏侯眠咬牙切齿。 那初中生艰难地吞了口气,迅速把视线平移回去。 夏侯眠凶狠的目光收拢回来,落在干瘪的袖口,断口处的瘙痒与疼痛不停地提醒着他,右手没了。 他以后都只能当个左撇子了。 他将手心摊开,和他的右手不同,他的左手掌心光滑,黎砚知从来不在上面做文章。 黎砚知一直都很有原则,只会将烟头按在他的右手掌心。 他又回忆起他和黎砚知第一次对话的场景。那时他已经暗戳戳用自己的方式追求了她两个多月,他一直骑着车跟在她回家的路上,企图能十分浪漫地载她一程。 无耻信徒 第30节 只有那一天,黎砚知在他的口哨声中停下了。 她背着书包转过身来,马尾逆着风被吹成花朵的形状,眼睛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她第一次这样正眼看他,他一下便看呆了。 “你浪费掉我很多时间,不要再这样,不然我会忍不住对你下手。”这是黎砚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那时只觉得新鲜,他不爱学习,平日也就是个校园混混,翘课约架家常便饭,被人威胁警告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抄起板砖砸他脑袋。 他第一次见别人这样警告他,用一张平淡的,甚至略微懵懂的脸庞。 “怎么下手?” 黎砚知走进他几步,“有很多办法,但我要先知道你害怕什么。”她一本正经。 他一脸无所谓,“我什么都不怕。” 见他得意忘形,黎砚知没有理他,转身就要走,他又立刻跟上去,生怕黎砚知以后不会再理他,他只好继续问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这种事情不应该越隐蔽越好吗? 黎砚知的书包鼓鼓囊囊,在她的后背上一蹦一蹦的,她的声音随着风向飘过来,“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他还来得及反复品味,黎砚知又继续补充下去。 “我已经答应姥姥,不能再私自惩罚别人。” “所以,你不要再扎我的自行车,我不想走路上下学。” “好,好。”他忙不迭答应,第一次和黎砚知说那么多话,他有些舍不得结束,一直死皮赖脸的追到黎砚知的家里。 踏进那扇铁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迎头将那铁门摔在他脸上。 他抹了把脸进去,却不知道,他在那一刻,一脚踏入了囊括他整个余生的深渊。 想到这他一阵头晕目眩,只好又往嘴里扔了颗止疼药,记忆不再清明,他只记得一向冷静的黎砚知出奇的慌张,她喊着姥姥两个字跑得飞快,他也迅速跟上去。 堂屋里是一个昏迷的老人,黎砚知大叫了一声,可只是一瞬,她便立刻冷静下来,去掏那老人身上的手机打120。 老人的脸色已经惨白,他试探着将右手送到老人的鼻子下面。 还好有气,他正要松一口气,侧脸却对上黎砚知冷的吓人的眼睛,没有温度的,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蟒蛇。 在丈量猎物的尺寸。 那双眼睛幽深的落在他刚收回来的右手上,那一瞬间,他听见黎砚知起伏的鼻息。 他摇摇头,将大脑里这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甩出去,直起身想去柜台买泡面,他刚转身,却看见旁边的初中生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外瞟着,心里顿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撒腿就要跑,却一下被人抓住后颈甩在地上,很有重量的大腿锁住他的身体,“别动,警察,跟我们走一趟。” 四周绵延开来一阵舒心的呼吸。 * 李铮回到碧园的时候黎砚知已经睡了,他看着安安静静缩在被窝里的黎砚知,悄悄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 兴许是不愿意路过黎秀的卧室,黎砚知直接住在他的房间里。 警察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铮正收拾着带过来的行李。 铃声短促地鸣叫了一声,他即刻按了接通,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 黎砚知的睡眠很浅,他生怕将她吵醒。 “谭警官。” “李先生,我们这边已经把夏侯眠带去做了检查,家属签了同意书,他已经被六院收治。” 李铮松了一口气,六院的监管很严格,最起码这几个月内他可以安心了。 “我没有精神病,你们才是精神病!放我出去!我要见黎砚知,你们给砚知打电话啊!她知道的!我不是精神病!”电话里,夏侯眠的嘶吼声依旧断断续续传过来,几乎要扯坏他的声带。 “哎,别抢我手机!”谭警官突然吼了一嗓子。 下一秒,电话里的气息变得粗粝起来,夏侯眠那低哑的嗓音似乎要从手机里钻出来。 “我知道你是谁,李铮,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死也不会!” 李铮神色淡淡,只是缓缓将手机挪向一边。 夏侯眠不知死活的嘶吼被距离削弱,看起来越努力越心酸。 手机再次被收走,夏侯眠被姗姗来迟的几个医护人员按住,冰凉的针管刺进他的皮肤里,意志混沌的最后一刻,他怡然自得。 没关系的,全都逃不了,全都逃不了! 这里是他的终点。 他在这里等着他们。 第35章 恋爱 “黎砚知, 我就问问你写的这是什么?我给你们留的题目是青涩的爱意萌动,爱情片懂不懂,你这是什么?犯罪片啊?” 廖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大, 引着走廊一侧路过的几个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廖教授推了推眼镜, 吐了口气。 “你呀你, 大名鼎鼎, 我早先就听小江提起过你, 但是如果这是你的水平和态度的话,我只能怀疑她看走眼。” 听到熟悉的名字, 黎砚知的眼睛泛起亮色,她原本便心思剔透,即便原先不知道,但被教授这么一通指摘, 也大概明白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妥了。 她诚恳地对上冷银色镜框后的眼睛, “廖教授,对于恋爱方面我的经验确实不多,不过我会改到您满意的。” 廖教授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她原以为黎砚知是在敷衍她布置的任务,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学生,年少成名, 觉得名声奖项在手便开始眼高手低,可现下看她的态度, 显然不是这一回事。 她的眉毛落下去, 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明显更加棘手, 那就是,黎砚知在情感方面的认知是与大众导向逆行的。 这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 几乎可以算作一种先天上的残疾了。她的目色沉下去,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我不知道江令有没有和你说过,作为创作者,你的作品可以有你的自我投射,”她顿了顿,神色并不严厉却很认真,“但是,记得给观众留一个入口和出口。” “不然你消防都不过关的。” 她开了个善意的玩笑作为结尾。 说完,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去吧,改完交我一份。” 然后便转身回了教室去拿她的包。黎砚知边走路边琢磨着廖教授的话,她刚才那话说的并不老实,她在恋爱方面的经验不能说是不多,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她正想着,李铮背着她的书包默不作声地跟上来。 碧园离学校并不是很近,来回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几天李铮一直在给她当贴身司机。 听见李铮的脚步声,黎砚知缓缓侧过头来。 她看过来的眼睛透亮,很自然地开口盘问他,“李铮,你谈没谈过恋爱。” 模仿,对她来说一直是让她快速融入这个世界的捷径。 李铮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闻言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睛,老实回答道,“没谈过。”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黎砚知清淡的眉眼上,如果和她的这些不作数的话,那他就是没谈过。 听到他的回答,黎砚知思索了一番,想起她那被老师批的一文不值的脚本,她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恋爱,至少应该先找到一个范本。 她停下来,转身站到李铮面前,她在李铮面前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变成了打量。 她左瞧瞧右看看,评估着李铮的条件,长相上乘,身材上乘,技术不错,舌头也灵活,似乎可以承担这个重任。 “李铮,你喜欢我吗?” 好像谈恋爱都是这个流程。 可对面的人一下呆愣在原地,喜欢这个词从黎砚知嘴里说出来就很离奇,李铮睫毛颤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黎砚知定定看着他,用一种很考究的态度。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正是下课的时间点,走廊是流动着的。 各种混杂的视线也在来往之间流散开来。 黎砚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他看见有人朝她们递过来八卦的目光。 他勾唇笑了笑,一副纵容姿态,“你是我妹妹,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走吧,家里的饭都准备好了。”他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另一侧是她的书包,挂在他肩上摇摇晃晃,一点也不正经。 又来这一套,黎砚知当即没了兴致,甩开他快步往停车位走。 到了车上,李铮又恢复沉默,黎砚知也不怎么想搭理他,直接开门坐到后座。 李铮透过后视镜往后瞧了一眼,黎砚知最近情绪逐渐变得充沛,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平淡的,将所有波动藏进单薄的皮肉里,活让人时时刻刻生出对于未知的恐惧。 而现在,黎砚知不高兴了,他看的出来。 他想解释自己刚才的话,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真的要回答黎砚知那个问题吗?他并不知道黎砚知想要的答案。 他怎样想的并不重要,只要黎砚知想要的,他就会给。 “砚知,我刚才...” “你不喜欢我吗?”黎砚知抢先他一步开口,她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李铮的态度让她对情感的判断再一次出现偏差,她忍不住刨根问底,“所以,你不反抗,仅仅是因为你害怕我。” “或者,”她认真思索着,“难道你喜欢挨打吗?”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这种人存在的,对痛感迷恋,并且乐于被羞辱。 难怪李铮从来都一声不吭,原来是爽到了啊。 眼见黎砚知越说越偏,李铮只好开口,“不喜欢挨打。”他和黎砚知在后视镜里对视,见黎砚知的视线压上来,他抿了抿唇,“你打我,可以。” 受虐这一行为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只是因为施加这一切的人是黎砚知,所以他可以接受。 并且承受。 黎砚知每次和李铮聊天都觉得费劲,李铮这个人能玩是能玩,也足够听话,就是嘴巴闭得严实的很,撬开总要费事些。 可她现在只想快点完成作业,没心思陪他在这里雾里看花。 无耻信徒 第31节 她索性找现成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点开路原的头像,给他弹过去一个微信视频。 路原几乎是秒接,一顿模糊过后,屏幕上出现路原笨拙的鼻子和眼睛。 他那边是清晨,应该是被她的电话吵醒,路原看起来还有些睡眼朦胧,他飞快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砚知,我想你了。”他凑近屏幕,似乎想仔细看看黎砚知的脸。 他发的那条微博闹得很大,上了热搜,并且捆绑着夏侯眠的丑闻被一直提起,他的家里人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 路女士总算有了些波动,度假前将路原也夹起带走,连着行李一并带去了欧洲。 “砚知,你在车里吗?” “嗯。”黎砚知翻转摄像头,对着四周照了一圈。 李铮下意识把脸侧开,有时候直觉总是比理智更早做出反应。 察觉到自己微妙的闪躲,李铮的心沉了下去。按道理来讲,在外人面前他是黎砚知的哥哥,接送她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他躲了,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是见不得人的,是需要在路原面前避让的。 相比于哥哥这个身份,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对小三对号入座。 李铮叹了口气,他还真是像砚知说的那样,是无可比拟的下贱。 路原根本没在意司机是谁,他心思全在黎砚知身上,镜头忽然聚焦在天花板,路原翻身下床,从一边拖来几个巨大的袋子。 “这里漂亮的东西好多,我都挑花眼,所以全部都给你买下来了。” 路原对于送她礼物这件事有种过分的痴迷,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黎砚知脱口而出,“路原,你喜欢我吗。” 路原眼睛圆了圆,不假思索 ,“我喜欢!喜欢!”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透过手机的听筒震的她手心发麻。 李铮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下一秒,路原的声音弱下去,脸红成一片,往镜头里凑了凑,“砚知,我爱你。” 他第一次对黎砚知讲这种话,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我们谈恋爱吧,路原。” “和大家一样的那种恋爱。” 路原有些不可思议地呆愣住了,说话都有些磕绊,“我,我,可以,我同意。” 扑通,扑通。 “砚知,我都紧张死了。” 扑通,扑通。 路原有些失控地傻笑着,声音并不大,却怎么听都觉得刺耳,李铮甚至想捂上耳朵。 太吵了,这心跳声太吵了。 可这声音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 李铮眼睛缄默着,他安静地品味着嫉妒的味道。 第36章 嫉妒 李泽西他住在公司附近的赫曼, 一向不怎么回碧园,而家里的佣人也知道规矩,不会主动踏足三楼。 即便回到了这里, 但却和在公寓住的日子大差不差。 李铮先给黎砚知吹了头发,才开始收拾衣服进去洗澡。 洗完之后, 黎砚知已经侧身躺过去了, 李铮单手擦着还在滴水的发梢, 有些新奇地看着抱着手机的黎砚知。 说实话, 黎砚知是他见过最不爱玩手机的年轻人,不忙的时候, 她睡觉时间也很规律,几乎是他给黎砚知搞完,她便能倒头就睡。 吹完头发出来,李铮将两个人的浴巾和毛巾都晒出去, 门锁扣紧的时刻, 黎砚知扭过头来,抬手指了一下衣架上挂着的书包,“那包里的信封是什么?你的吗?” 李铮心口一缩,但还是故作镇定地从包里翻出来那个信封, 视线飞快地在封口处飘过一眼。 信封已经被他用火漆给封上,完好无损。 他骤然舒了一口气, 黎砚知已经转回头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是我的, 里面是之前找严竟修复的照片。”他很心虚地忽略掉了照片的主体, 将内容含糊过去。 黎砚知的后脑勺往下沉了沉, 并不关心,“哦。” 见黎砚知并不深究, 李铮彻底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兀自漫过些许的失落,黎砚知对他当真没有丝毫的好奇。 他仔细将照片压在抽屉里的镇纸下面,其实这照片也没什么的,即便他曾经真的有一个妹妹,即便也许他想要补偿的对象其实另有其人,黎砚知大概也是不会在乎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黎砚知并不在乎他的真心,她只在意他是否听话。 可是他依旧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秘密一样躲藏,除了是因为害怕生变,也许他对黎砚知的心意比之从前也变故了许多。 他对黎砚知是不一样的,他知道的。 黎砚知对身后李铮那一肚子的弯弯绕绕毫不知情,微信里是路原分享给她的各种照片和视频,她正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回复着。 这是她和路原恋爱的第一天,她很想好好体验。 即便她的作业已经改好。这对她并不算难事,虽然她在很多事物的感知上与别人不同,可学习对她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江令和她说过,多多体验一些无用的东西也是不错的,她看着手机上路原热朗的笑脸,唇角翘了翘。 路原跟着路昀青在南意考察珀利旗下的度假村,和京市已经有些凌冽的秋日不同,南意日头晴朗,路原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凑近镜头的模样像个热腾腾的金毛。 【砚知,你要睡觉了吗?】 【我搜了一下异地恋日常,她们好像都会挂着视频聊天睡觉,你喜欢吗?】 黎砚知正低头一个一个打字,身后骤然一沉,床垫陷了下去,一双微凉的手掌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李铮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股冷峻的水生木质气味从后背包裹上来。 最近两人一直睡在一张床上,可情况已经不同,背后紧贴着她的灼热体温,怎么看都像是隐晦的勾引与试探。 她毫不留情地将李铮推开,身后留出空余她转回身来,一脚将李铮从床上踹下去。 “你干什么?”她皱起眉头。 李铮毫不设防,根本来不及躲,也不敢躲,由着自己重重砸在地上,他忍痛地闷哼出声,眼睛里全是茫然。 黎砚知从床上下来,站在他面前,从上而下的俯视让她显得格外严明,盯着李铮的眼睛里填满冷静的审视。“我是要正儿八经和路原谈恋爱的,你应该和我保持距离。” “你不能和我睡一张床上了。” 李铮心里的侥幸被一网打尽,他不知道黎砚知这次会这么认真,可服从已经成为他的条件反射。 他低下头去,显得很没有精神,“那我睡在哪里。” 黎砚知把他的枕头扔在他身上,“你睡外面的走廊。” 路原接到黎砚知肯定的答复后,他在度假村休息区找了个光线晦暗的地方,才把视频弾了过来。床上的手机格外瞩目地震动着鸣叫起来,黎砚知意味分明地朝李铮看过来。 李铮很懂事地从橱柜里扛了一套席褥和羽绒被,关门的时候他回身往屋里看了一眼,黎砚知已经接听了路原的电话,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目色温柔,直直看向屏幕。 他轻轻将门掩上,其实他很想搞出些声响向路原示威,可他从来没在黎砚知脸上瞧出如此真切的情动来。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和路原谈恋爱。 他不应该捣乱。 他闷头在地上铺上单薄的床垫,门内漫着轻笑的聊天影影绰绰地透露出来。 “砚知,我好想见到你,你想我了吗?” “一点点。” “真的吗!我很多很多想你。” “砚知,你的房间里怎么有...有李铮的吉他。” 黎砚知语调悠扬,并没有解释,“我住他的房间。” “啊?!那李铮呢?他住在哪里?你们可不能住一个房间呀!” “他睡客房,我不会的。” “砚知你真好。” “砚知你现在想睡觉吗,我给你弄asmr,很助眠的。” “路原,你弄的声音我听着后背痒痒的,睡不着,你还是给我唱歌吧,我喜欢你唱歌。” 李铮眼睛沉默着,他手脚很利落地收拾好地铺,他也只能用忙碌来麻木自己,可心口让人窒息的绞痛根本无法忽视。 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狠狠抓住襟前的衣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可现实是,他根本无法呼吸。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仅仅是第一天,他就被嫉妒灼伤。 他一直觉得黎砚知是不会爱人的,他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她只是不会,她们之间这样已经很好了。 可她做的很好,她只是没有给他。 他像是站在玻璃面前渴求着的流浪汉。 温饱尚且还是问题的时候,却在路口转弯的地方看到最诱人的佳肴。 一夜无眠。 黎砚知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也真的很有耐心地和路原谈起了恋爱,她看着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李铮也越来越沉默。 “哎,你看学校树洞了吗?她们说前段时间外面那网吧里抓走了一个连环杀人犯!”邱莹夸张地比划了一个手刀在脖子上滑来滑去。 黎砚知摇摇头。邱莹早就想到,她大喇喇吸了口手里的果茶,“不说这个,实习累死我了,我现在一看a4纸就想吐。” “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实习?”黎砚知边说边扯着邱莹的袖子将她往内侧拉了些。 她们现在正站在校外的马路上,邱莹要去另一个校区盖章,她在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邱莹一说这个就来劲,“还不是我们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我们专业其他人更卷,有人大厂实习都好几段了,然后我妈也催我。” 说着熟悉的迈巴赫缓缓停在她们两个面前,车刚停稳,穿着制服的女人便下车给她开门,“黎小姐。” 李铮最近有些忙,她正好也不想看到李铮那张丧气脸,便直接让家里的司机来接她。 无耻信徒 第32节 “张姐,我想先送我朋友去荆湖校区一趟。” 见黎砚知这样说,邱莹自然也不推脱,一脸惊喜地钻了进去。 送完邱莹回到家已经傍晚,家里只有几个阿姨在,连灯都只稀疏开了一半。见她回家,剩余的灯也依次漫开光亮。 她并不着急上楼,她虽然对李铮说过一些谎话,可有一句却是真的,她喜欢和活物待在一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李铮回来之前,三楼只会有她一个人,她不想上楼。 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她顺势半躺上去。阿姨适时端上洗好的水果,“小姐,您今晚想吃什么?” 碧园是有私厨的,黎砚知低头扫了一眼摊开的菜单,将它推了回去,“现在不饿,要和哥哥一起吃。” 李铮对黎砚知的偏爱与纵容是有目共睹的,阿姨已经对黎砚知口中这曾经分外敏感的词汇稀疏平常,她点着头接过菜单,并不多言,很快去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今天的视听语言课后给她们留了点作业,她抽出笔记本,知道她有时候会在楼下看电视写作业,李铮在沙发上备了很多腰枕,她随手抽过来一个垫在腰后。 客厅很安静,只有她键盘弹起落下的清脆声响。 忽然这声音里混进去些许其他声响,抬头,二楼的楼梯上大步迈下来一个已经有些面生的男人,考究的西装熨帖地贴附在他身上,都无法挽救他脸上不合时宜的惶然。 已经许久不见的李泽西突然出现在这里。 黎砚知侧头看过去,她施施然朝他抬了抬唇角,是礼貌的问好,“李叔叔好。” 可没想到,李泽西与她交叠的视线一瞬间转变成惊惶,他脸色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大步朝门外跨着步子,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在一旁擦着桌子的阿姨,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李泽西虽然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但也实在没有脸色这样难看过。 两个阿姨对视一眼,都一齐看向黎砚知的方向。 明亮的灯光下,黎砚知只是漠然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对着莹亮的屏幕修改着,再细看她嘴角甚至挂着些许似有若无的笑意。 李铮忙完的时候,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黎砚知已经下课放学,他知道黎砚知不会等他,便直接往家里奔。 停好车从上面下来,还不等他去后备箱去卸他给黎砚知买的东西,便看见李泽西从正厅大步往下奔着楼梯,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李铮下意识就透过落地窗往房子里面看,果然,黎砚知坐在正厅,正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电脑。 他心中暗自不妙。 来不及关车门他便快步跑到李泽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李铮开口便是质问:“你来干什么。” 他盯着李泽西起伏的胸口,声色冷淡,像一盆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李泽西早就习惯了李铮这样和他讲话,但此刻他真的无法平静,看向李铮的眼睛撮成一团。 他呼了口气,勉强平复一下心情,喟叹出声,“答应你的事情我会遵守,这几个月以来,我一没赶她走,二没难为她。”随即他很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李铮,爸爸答应你的,都会做到的,我只想要求你一件事,离黎砚知远一点。” 李铮挪开视线,“我有分寸。”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刺激了李泽西,将他平日伪装出来的儒雅做派全部碾碎,“你有分寸?好,那我问你,黎砚知的房间里没有住人,那她这段时间住在哪了?我问你她住在哪儿!” 李铮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令他难堪地沉默了下去。 消化着这份近乎默认的无声答案,李泽西瞬间惊呵,“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李家的颜面吗?” 他盯着李铮缄默的脸,这张脸和他的亡妻太像,像到他只是看一眼内心便饱受折磨,都是罪孽啊,赎不清的罪孽。事情还是往他最害怕的方向前进,他忽然有些无力,声势低落下去。 “离黎砚知远一点,事情不能再复杂下去了,真的不能再复杂下去了,李铮。” “就从这里结束吧,行吗?就当爸求你。” 李铮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恐怖,果不其然李铮往后撤了一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如果我说不行呢。” “为什么你也要来阻拦我,”李铮的眼睛里闪过刺目的偏执,“我和砚知说到底并无兄妹关系,就算我和她在一起又能怎样!除非你还想着和黎秀结婚。” 李泽西一直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李铮从来没有看错他。 他语气骤然变冷,一字一句,看向李泽西的那双眼睛是他看不透的陌生。 “你不要阻拦我,”他看过去的视线里浸满了警告,“不要忘了,这个家里,从来就没你说话的份。” 他终于从内心深处的枷锁挣脱出来。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黎砚知不是他妹妹。 他喜欢她。完完全全的,喜欢她。 看到黎砚知学着去爱别人他会痛苦。 只能做黎砚知的哥哥,也会让他痛苦。他转身进门,只剩下李泽西愣在原地。 第37章 破戒 三楼会有阿姨定期上来打扫卫生, 李铮为了掩人耳目,在足够充裕的走廊尽头搭了个帐篷,将自己的铺盖和东西全都悉数塞了进去, 反正他一向在别人眼里都是这么个玩世不恭的形象,也免得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 负责定期整理李静优卧室以及各种收藏的阿姨, 见了横在走廊里的墨绿色帐篷, 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多瞧了一眼, 只当是李铮在家里模拟野营。 黎砚知倒是饶有兴致地钻进去过几回, 有一次还正巧碰上李铮在换衣服,紧实有致的腰身和背肌径直闯进她的视野, 帐篷内的空间有限,李铮半弯着腰,对她显露出最脆弱的颈部。 听见动静,李铮扭过头来, 一双细窄的眼睛幽亮,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温热的气息瞬间纠缠在一起。 她看见李铮的睫毛沉下来,目光有些动情地停在她的嘴唇上,却又迟迟不敢落下来。 气温上升, 李铮身上那沉蕴着香根草后调的木质香渐渐蒸腾,熟悉的气味勾连出藏在身体之内的欲.望, 她向下看,李铮身上只穿了条内.裤, 被她瞧着, 他的小腹克制地收紧起来。 路原在国外一时也回不来, 和他谈恋爱也只是对着手机聊聊天,素了些许时日, 这是送上门的荤腥。 见她视线逐渐混沌,李铮呼吸急促,睫毛颤着迎上来。 黎砚知往后一撤,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退出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有风度地拉上了帐篷的拉链,挡住李铮将近赤.裸的身体。 她是真的遗憾,也是真的不喜欢半道而废。 那次之后,她得了教训,不再给李铮色/诱她的机会,她是个利落的猎人,可偶尔她也会厌倦使用一击即中的猎枪,反而更乐于设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那是一种延迟满足。 好不容易周末,黎砚知却早早指挥着李铮送她回家。 餐桌上,李铮看着对面埋头吃饭的黎砚知,她吃饭依旧细致,可今晚却明显加快了速度。他默默往她手边递了杯水,刚要开口,黎砚知已经站起身来,拿餐巾擦了擦嘴,“我吃完了,先上去了。” 李铮跟着黎砚知急吼吼的步伐转过头去,眉毛翘了翘,他还是第一次见黎砚知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就像猫见了鱼腥似的。 他也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将黎砚知吃完的碗筷收拾起来。中央空调的暖风在空荡的挑高里来去自如,黎砚知已经上了楼,李铮的视线落在黎砚知没动几筷子的餐盘上,心里波动出些无奈的叹息。 路原当真诡计多端。 无论他对黎砚知的心意是如何,可他对路原的不满意倒是从一而终。 从前本着关心黎砚知身体的目的,他像个敬事房公公一样算着两人之间的频率,那时候他对路原总是勾引着黎砚知纵欲不满。 而现在,这份不满意里又纠缠进去些许的嫉妒。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站在黎砚知身边他都不会满意的,他永远能挑剔出来错处。寻常时还能遮掩些,但只要嗅到一点黎砚知吃亏的苗头,他心里那点扭曲便全数释放出来了。 黎砚知少吃了点饭,他便又开始疑神疑鬼。 怀疑路原使了什么招数,让她这样茶饭不思,恨不得上天遁地把路原给揪出来惩治了。 可他不能,他收拾碗筷的手落下去,这种事情他并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 黎砚知迫不及待地钻进房间,打开手机,和路原的聊天框依旧停留在直白的撩拨上。 【砚知,我今天路过了一家很特别的店。】 后面紧跟着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面墙,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各种货品。 只是这货品格外特殊,形形色色,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够黎砚知怀着新鲜感耍上俩小时。 【喜欢吗?我用给你看。】 换上睡裙黎砚知跳进被窝里,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平时就这么点爱好,她自然急吼吼去点视频通话。 路原的语焉不详给了她很多构想空间,让她更是心急,一刻也不想浪费。 路原又是秒接,像是在一直等着她似的。 镜头先是朝着天花板晃悠了一阵,黎砚知小声催促着,“快让我看看。” 路原那边漫过来些许难言的喘.息,随即镜头一点点对准他的上半身,只看一眼,黎砚知就微微睁了下眼睛。 手机被架在了床头,路原腾出手来,再次调整了下脖子上的项圈,只是转了个角度,项圈连接着的链条便立刻带动着上面的夹子,往外扯了扯,他没忍住叫了一声。 看着路原胸口被夹得充.血的地方,黎砚知只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起火一样。 路原喘/息声越来越重,见黎砚知靠近屏幕,他自觉地往镜头前靠了靠,好让黎砚知观察地更清楚。 第一次做这些,路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耳朵蹿红着。黎砚知不依不饶的视线更是让他羞耻,可又隐隐生出些许隐秘的快感。 黎砚知也是第一次看人带乳/夹,但还是无师自通地指挥他,“自己扯一下链子。” 路原听话地去扯链接着夹子的链条,听着他紊乱的气息,黎砚知视线往下一扫,“你下面呢。” “关在笼子里了。”路原红着脸开口,他身体的全部掌控权都归黎砚知所有,所以平时连自己解决需求也必须向黎砚知请示。 但黎砚知在这些事情上十分朴素,不会真的买一些东西限制他,笼子是他自己买的。 听懂路原的弦外之音之后,黎砚知原本还洋溢着欲.念的眼睛骤然黑下去,随后她有些不高兴地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我现在不舒服,想做了。” “我不喜欢你勾引我,人却不在我身边。” 路原急急扑向屏幕,他就是担心这个,今天才费心思地整这一出。他目前暂时还回不去,可又担心只是聊天的恋爱会让黎砚知无聊,才只好厚着脸皮隔着屏幕向她献上这份礼物。 见自己弄巧成拙,路原挽救一般的开口,“那我隔着屏幕给你弄好不好。” 见黎砚知那边的手机依旧黑乎乎的倒扣着,他急得打转,丝毫没有注意到屏幕那边轻巧的开门声。 黎砚知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里拱起一阵阵虚妄的火,她伸手向下探去,可她的手法乱七八糟,反而让她更不舒服。 她盯着天花板,直到李铮那张冷峻的脸淡淡漫入她的视线。 路原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那些话也都被李铮尽收耳底。他很快便把眼前的情况摸的清楚,默默跪到床边,黎砚知只是抬眉扫了他一眼。 见黎砚知并没抗拒,他大着胆子握住她的脚踝,将人安置到床边。 无耻信徒 第33节 随后,俯身含了上去。 面前的身体一颤,变得潮湿又多情。 路原听见黎砚知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开口,“砚知,你在自己弄吗?” 光线透进镜头里,黑乎乎的画面总算见光,黎砚知将手机拿了起来,她眯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路原放下心来,壮着胆子提议道,“那我点蜡烛给你助兴吧。” 两根手指吃味的贯入其中。 黎砚知一边瞧着屏幕上蜿蜒的蜡油在皮肤上流动,一边感受着身下兢兢业业的挑.逗。 最后的片刻,黎砚知发狠地咬住李铮的肩膀。 身前的脑袋没有防备地闷哼出声。 随后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按住她的手机,及时挂断了视频。 李铮咽下去嘴里的东西,黎砚知还在咬他,带着不管不顾的报复意味,隔着他的衬衫,留下痕迹。疼痛让他出奇地清醒,他知道,就是这一刻,他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 至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 黎砚知的脑袋垂在他肩头,头发很柔软,他哑着嗓音,一鼓作气,“砚知,我喜欢你。” “不是对妹妹的那种喜欢,是情人之间的喜欢。” 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李铮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歧义,忙着解释,“不是那种情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情人。” 房间里是安静的,除了黎砚知还身处在余韵里的喘息,什么都听不见。 黎砚知轻轻的笑了,似乎是得到鼓励,李铮将黎砚知的脑袋扶起来,带着一腔孤勇的,直直看进那双雪亮的眼睛里。 他可耻地摆出自己的优势,“你想要学习谈恋爱,又何必舍近求远,我就在你身边。” “比路原更合适。” 黎砚知的眼睛是黑沉沉的,瞳孔中的亮色聚焦在他的脸上,带着气度斐然的审视。 那眼底里意味不明的黑暗总是让人恐惧。 李铮在这份沉默里一分一秒的捱着。 半晌,黎砚知看了一眼手机,再看向他,“好,那我不要路原了,我要你。” 她躬身抱住了他,伏在他耳边的声音带着分不明不白的得意,她说,“但是,哥哥,你是不是在哄我玩。” “你真的喜欢我吗?” 李铮回抱住她,患得患失地将她裹进胸膛里,他的心跳就这样毫不遮掩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和他低沉的嗓音一齐做出保证。 “喜欢,我很喜欢砚知。” 第38章 猜忌 李铮又搬进了房间里, 他照例早起洗漱,浴室内嵌着灯带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的脸,睡衣的领口敞着, 漏出许多已经淡下去的痕迹。 他看着镜子,微凉的手指缓缓触摸在那些红痕上, 这是砚知留给他的烙印, 他吐掉漱口水, 抿唇勾起一个笑容。 距离那场源于他吐露真心而引发的激烈性.爱已经过去三天。 那晚, 黎砚知把他扒光了压在床上,一遍一遍地贯彻着他, 她们的汗液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仿佛那一刻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人。 黎砚知不许他闭上眼睛,他扶着她的腰, 感受着黎砚知灼热的体温。 黎砚知玩心大发, 凑到他耳边,一遍一遍提醒他,“哥哥,你在我的身体里。” “你说, 如果我们被家里人发现了,会怎样。” 他缓了口气, 黎砚知鼻尖的汗珠亮晶晶的,眼底尽是捉弄人的狡黠。他很有经验地配合着她, “那我会被打断腿, 扫地出门。” 黎砚知笑得很开心, 咬了咬他的嘴唇,“哥哥, 你对自己真是仁慈,我觉得,你的这个也会被切掉。” 他往下看了一眼,随即近乎迷恋地循着她的嘴唇吻上去,“那就切掉,只要留住我的嘴巴和手就好,那样我就还能伺候砚知。” 洗漱完,他顺便把昨晚弄湿掉的床单也洗了,做完这些,他又去叫黎砚知起床。 弯腰的时候,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扶住了胯部,骨头下面泛起一股酸痛。 那晚是他的初夜,黎砚知把他当成玩具一样掰来掰去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生理上的快感,反而很痛苦。只是看到黎砚知眼睛里的兴奋和快意,才让他在心理上一次又一次得到满足。 他低头蹭着黎砚知的脸颊,“起床了,砚知。” 黎砚知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见她已经醒了,李铮抱过来一边的衣服给她穿起来,又拿起一边的气垫梳,给她梳了梳刘海,用发圈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 这几天她们的行程很充足,看电影,压马路,一起上课,像一对寻常的大学情侣一样。 穿完衣服,他又跪下来给她穿着拖鞋。黎砚知瞧着他浅蓝色的头顶,食指勾过来床头的恋爱清单,她的执行力很强,只是两三天,就已经快和李铮做完了这些事情。 她顺着对勾看下来,抬腿对着李铮的小腹踢了踢,“今天要一起做蛋糕。” 别墅里的空调整日整夜的开着,虽然已经深秋的天气,但室内还是恒温在24度,黎砚知怕热,只是穿了条缎面的睡裙。 李铮轻轻抓住黎砚知脚踝,给她穿上另一只拖鞋,闻言,他抬头吻了一口她的膝盖,“牙膏和漱口水都给你准备好了,先去洗漱,我下去准备一下然后上来叫你。” 黎砚知从床上跳下来,简单答应了一声就钻进了浴室内。 李铮不耽搁,快步坐电梯下到负一层的步入式冰箱,从里面挑了几桶冰淇淋,和面包胚,他对黎砚知的口味如数家珍,又从冷藏室拿了几盒蓝莓和草莓,将这些归置在篮子里,他抱着满满当当的食材上楼。 私厨的厨房不在主楼,一楼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厨房,平时除了阿姨用它熬点粥洗点水果,几乎都是闲置。 见他进来,阿姨也不意外,最近李铮一直是这小厨房的常客,整日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什么东西,只知道每次做完都用托盘带回了三楼。 “周姨,等会我要用这个小厨房做蛋糕,你们就别进来了。” 周姨放下手里的东西,温声应着,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李铮开始往桌子上摆食材,他的唇角上扬着,面上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松愉快。 这几日和黎砚知的亲密太过自然,黎砚知对他的默许也让他眩晕,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让他觉得他自己就是个蜜蜂,能从心口里淌出蜜来。可是,他又想到那晚自己在挂断前最后一刻的闷哼,不知道路原有没有察觉到。 路原的听力很好,这是他们乐队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他情不自禁地开始设想,如果路原闹过来,非要黎砚知二选一的话,她会选谁。 砚知会选择他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奢求。 他擦洗着抹刀的手青筋迸起,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路原足够安分守己,不要把这件事闹到明面上来。 他正思忖着,一团暖洋洋忽然挂到他背上,那双他熟悉的指节扣在他腰腹上,他笑着转头,对上黎砚知无赖一样撑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黎砚知咬了他一口,又松开,“我饿了。” 李铮没脾气地任由她挂着,“我熬了牛奶桃胶羹,要等一会,那里有我买的灌汤包。” “不想吃灌汤包。” 没办法,李铮只能给她现找些东西吃,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但他走一步,黎砚知跟一步,亦步亦趋,环在他腰上的胳膊还使坏地夹了夹。 “李铮,你这样好像我的傀儡哦。”她说着就要将他环腰抱起来,荡着手臂要将他甩出去,好像他真的是她一个趁手的玩偶。 这是她幼年时都不曾拥有过的游玩体验。 她对玩具延迟的兴趣似乎在遇见李铮之后,复苏得越来越快。 黎砚知的笑意带着薄荷的微凉,缠在李铮耳后,他有些敏感地抿了抿嘴唇。 李铮最近一直在减重,很少吃东西,虽然比她高15公分,却只比她重十来斤,抱起来没什么难度,有时候她不高兴了也会把他扔来扔去的,李铮从不设防。 但这一次李铮察觉到她的意图,有些尴尬地用手臂护 了一下端着的碗檐,语气很为难,“砚知,蓝莓都甩掉了。” 黎砚知如梦初醒,她最爱吃蓝莓,当即便收敛起玩心,一下撒开了对李铮的禁锢。 李铮把烤好的面包摆进盘子里,连同蓝莓一并送到餐桌上,果然,黎砚知当即便不再围着他,跑去一心一意地吃蓝莓了。 到最后到底蛋糕也没做成,蓝莓被黎砚知吃完了,草莓也被黎砚知用投掷的方式喂到他的嘴里,她咯咯笑着,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李铮,你是有专门研究过吗?” “不然怎么能和狗一模一样。” 李铮吞下口中的草莓,只是老实地回答,“没研究过。” 黎砚知笑意更深,那便是天性如此。 大自然真是神奇。 * 路原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了,他看着黎砚知越来越冷淡的回复,心里的猜忌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那晚那戛然而止的喘息声,是个男人声线,他绝对没有听错! 想到这,他便恨不得瞬移回国,把那居心叵测的小三给揪出来,他多年来的好脾气好性情此刻也抵挡不住内心的妒火翻涌,他有些恶意回忆着那简短的尾声,叫那么浪,不知道平日会怎么放下身段勾引黎砚知呢。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挺身站起来,身边的路瑾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地移开视线。 二十多度的天气,路原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睛。这么多天,他一直是这么个打扮,回头率高得惊人。 她终于忍无可忍,十分难得地开口关心起他来,“你们乐队在意大利也很火吗?”她上下指了指,有些难以形容,“需要你穿成这样躲狗仔?” 路原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被打断,他愣了愣,恍惚着摇头,“我只是在防晒。” 路瑾了然地侧过头去,继续晒着日光浴,不一会,她又侧过头来,“你什么时候回国?” 路原有些惊喜,“妈妈,什么意思,你要放我走了吗?” 路瑾墨镜下的眼睛一扬,“什么叫我放你走,我一直在等你走呢,你总跟着我,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包养的小明星。” 叫她玩都玩不痛快。 “什么?”路原惊叫出声,“那你就早点告诉我不就得了嘛。” “你又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催你。” 路原欲哭无泪,俩个人,一个不好意思提,一个不好意思催,在这方面,她们倒是有着没必要的默契。 当天下午,路原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国,他将航班信息锁掉,没有告诉任何人,落地之后,他歇都没歇,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的浑身贯彻着抓小三的斗志。 其实真要开始追查起那些蛛丝马迹来,他又没有头绪了。 他对黎砚知的了解太少,除了李铮,他和她的社交圈完全不重合。 私家侦探也率先已经被他排除在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真的查出了什么,那些证据落到一个仅有金钱雇佣关系的人的手里,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 无耻信徒 第34节 他不想把事情波及到黎砚知的身上。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他自己偷偷调查,如果能私下把小三给摆平了那再好不过。 视线落在面前简单的关系图上,他看着唯一的交集点,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那就先从找李铮套话开始吧。 说干就干,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大罗和胡豆说李铮最近经常在学校里,树洞里也一直有人在发偶遇李铮的照片。 而且,树洞上也说李铮最近一直在陪黎砚知上课,这么重合的生活轨迹,李铮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握了握拳,等会一定得好好旁敲侧击一下。 【你可以去乐队之前在学校的训练室找他,他好像经常在那里午睡。】 路原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凭着记忆往训练室的方向摸。 那里确实是个午睡的好地方,坐落在学校的一个角落里,附近没超市没餐厅没教学楼的,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往那里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批给他们做训练室。 不过,自从他们通告越来越多之后,就不怎么来学校,训练室也挪到校外,他也是很久没往这边来过了。 他耐着性子顺着后山的小路走,路程并不远,只是太过安静的环境让路原不自觉的心底发慌。 训练室的门关着,锁被卸掉了,果然有人。 他拍了拍胸口,从口袋里拿出他打印的那一张话术囫囵复习了一遍,正要敲门,手刚抬起来,他便透过窗台怔愣在原地。 厚重的遮光窗帘合拢着,可还是有些许透光进去。 被忽略掉的缝隙里,路原瞥到让他气血倒流的一幕。 换了新的罩单的布艺沙发上,躺着他心心念念的黎砚知。而她那双整洁修长的手指,插在她腿间起伏的蓝色头发里。 第39章 血色蔷薇 用湿巾仔细清理后, 李铮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鼻子上嘴上挂着湿润,黎砚知照例飞快地穿着裤子, 他这才扯出几张湿巾擦在脸上。 “等会你先自己回去,我下午要去江令那里一趟, 你跟着不方便。” 李铮边擦边点头, 对黎砚知这副穿上裤子不认人的做派早已习以为常。 黎砚知在学校的住宿一直没退, 每次上午下午都有课的时候, 她便会和舍友一起吃完饭回宿舍午休。 为数不多的几次来这里找他,也是像现在这样, 一进门就把他的头往身下一按,而他也会即刻会意地贴上去卖力地讨好着。 黎砚知盯着李铮漱好口,室内从两人之间打马而过的微风都沾上些许薄荷香气,看出李铮眼睛里的失落, 她上前一步, 扶着李铮的脸啄了他一口,又轻轻咬着他的嘴唇,“这周末我就不忙了,带你去谈恋爱, 好不好。” 李铮最近黏她黏到了一定的境界,她觉得新鲜, 也愿意纵容安抚着他。 李铮顺从回应着嘴唇上的痛楚,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空气里弥漫起暧昧的水声, 直到他的嘴唇再次破口肿胀起来。 直到黎砚知松开游走在他腰腹上的手。 他恋恋不舍地撤回去, 眼睛里还残存在动情的水雾,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点了, 黎砚知抬手一扯沙发上的外套,接过他递过来的课本,洋洋洒洒地推门出去。 训练室的铁门在一阵风里又回弹过来,砰的一声关紧。 李铮低下头整理着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从墙角拎过来一套清理工具,将沙发上原本垫在黎砚知身下的衬衫叠好,放进包里,他转回身来继续打扫着残局。 这些事情他做起来轻车熟路,很快便收拾利索,拎上窗台上的钥匙,他拢了拢外套出门。 训练室的门已经被他找人换了锁芯,外面空荡荡一片,早就不见黎砚知的身影,他闷头正要锁门,忽然一记重物甩过来,带着簌簌疾风,他即刻躲开,可已经太晚,一团黑色不着章法地胡乱锤在他头上和身上。 是闷头盖脸的一顿捶打,他根本抬不起头来,随即头顶上落下几声气急败坏的咒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你对砚知做了什么!” “报警!我要报警抓你这个小三!” 那声音听着格外熟悉,他抬手抓住了挥舞在他身上的拳头,终于抬起头来,只看见路原急头白脸地攥着他自己的背包,被他按住还尝试着挣脱出来继续打他。 他下意识往外看一眼,这里人迹罕至,但到底还是会偶尔有人过来,见有人影囫囵停下脚步,他神色骤冷,“不管你要发什么疯,都进去再说!” 路原被他推搡着关进训练室里,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他,一刻不停。 见他根本不搭腔,路原更加恼羞成怒,嫉妒和愤怒已经操控他的大脑,他脱口而出,“你这个乱/伦的怪物!都是你,都是你害砚知走上歧途!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吗,你不要脸做小三就算了,还害砚知白白被安上一个出轨的罪名!” 他一连串将自己平生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话语全盘托出,可李铮只是淡淡看着他,就这么单纯地晾着他。 “你这个小三,我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李铮眉尾扬了扬,整个人的气质从刚才的冷漠骤然进化出几分攻击性,唇角一抬,“那你和砚知分手不就好了,这样就不算出轨。” 路原从来不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一下气结,手指顿在当空,指着李铮,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是砚知的哥哥,你怎么可以对她那样!”想到那让他气血倒流的一幕,他更加语无伦次,只能重复地骂着李铮不要脸。 路原的声音很大,密密麻麻的质问冲着李铮过来,路原话里化外的“乱/伦”二字让他格外清醒,从来没这样清醒过。 他和黎砚知不是兄妹,也做不成兄妹,这样拖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是时候让谎言堙灭了。 李铮早早便想到了有这么一天,“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和砚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会处理好的”。他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黎砚知刚刚躺的沙发上。 刚坐下,路原又大叫起来,“不许你坐这里!滚开!滚开!” 他又要冲上来打他,被他一下躲开,李铮当即没了耐心,他按住路原,不能再让他这样闹下去,他必须现在就解决掉这个定时炸弹。 “你还不懂吗?问题其实出在你身上。”他的声线沉着,不由分说地盯住路原。 “既然砚知同时选择了你和我,那就说明谁她都割舍不掉。”见李铮提到黎砚知的名字,路原总算安静下来,李铮继续开口,“如果砚知真的很喜欢你,我可以一直做小。” 路原懵了,他甚至没察觉话题已经被李铮转移,思维也跟着他跑起来。 “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李铮脸上透露出些许淡然,“我本来就没有奢求过什么名分,只要砚知开心就好。” 路原心里总觉哪里不对,可是又觉得李铮说的有些道理,为什么要要求那么多呢?他难道不也是希望砚知开心快乐就好了吗? 他正思索着,李铮的声音又虚虚飘过来,“不只是我,以后也许砚知还会有新的人,我不希望她忙完学业和剧组的事情后,还要来处理感情上这些琐事。” 路原心思单纯,所以总是脾气比脑子动的快,这副蠢像也没少给黎砚知找麻烦,李铮不得不提前警醒着他点。 路原已经冷静下来,自然察觉了李铮话里话外的意思,被戳了痛处,他没好气的反咬一口,“你真的装!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嫉妒,就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和别人一起伺候砚知?” 李铮静静低下头去,精巧的下颌收紧在阴影里。 他当然嫉妒,看见黎砚知和别人亲近他比死了还难受。 可那又如何呢,“我的想法不重要,”他抬起头来,看向路原,“你的想法也不重要。” 都不重要。 说完那些话,李铮便率先离开,路原还呆呆地坐在训练室的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家的路上老张又给李铮打了电话,公司里有些事情处理,他又匆忙赶过去。 回到沁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停好车下来,他自觉地抬头往上看,三楼房间的灯亮着,黎砚知已经到家了,他不敢耽搁,两步并一步大步跨着上楼。 可到了三楼,黎砚知却不在房间内,室内空荡荡的,可浴室却结着水汽。 李铮默默收拾起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拎着抱着,想着去下面找找她,顺便把衣服也给洗了。 最近的洗衣房在二楼,他顺着走廊过去,经过已经尘封许久的收藏室时,他低下头,终于发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亮光。 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去。 亮堂堂的吊灯下,黎砚知坐在书桌后的彩绘唐椅上,抱着一本有些陈旧地相册,似乎是被他推门的动静惊扰,黎砚知蹙着眉,静静地抬头看他。 李铮状似无意地往她下方看去,书桌一侧的雕花抽屉被一贯铜锁牢牢锁住,并没有破开的痕迹。 那张照片就藏在这里,李铮舒了一口气。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瞒黎砚知的,他早就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他总想着,事情已经足够复杂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黎砚知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翻手里的相册。 她丝毫没有私人物品的概念,李铮却对她的侵犯习以为常,甚至从中品味到一种另类的幸福。 看,她们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他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她的囊中之物。 包括他自己。 关上身后的木门,他走过去轻轻掩在黎砚知的后颈上,从背后环抱住她。 他的嘴唇微凉的,带着潮意,贴在她的皮肤上,也不乱动,黎砚知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李铮的睫毛颤动着,有些扎人,她动了动,“李铮,我不舒服,你把脑袋抬上来。” 以往李铮并没有埋她脖子的癖好,也不知道今天在搞什么花样。 李铮的脸有些烫,只能强撑着抬头面对他面前的相册,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小时候长得像李泽西,并不漂亮,自己不想看,也不想让黎砚知看。 只好开口转移着话题,他又想起在训练室和路原的事情,闷在她脖颈上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砚知,你喜欢路原吗?” 黎砚知头都没回,不假思索,“喜欢,他很会讨我开心,很可爱,我喜欢他。” 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肯定的答案,李铮心里依旧相当不好受,他没忍住继续开口,“那我呢。” 刚问出口他便后悔,黎砚知依旧脱口而出,“你我也喜欢呀,你很漂亮,比路原漂亮。” 她果然两个都割舍不下,李铮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受,他只是庆幸,庆幸自己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 他正想着,黎砚知的语气又低落下去,她潦草地翻了一下相册,语气羡艳,“你有好多小时候的照片,我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李铮还是第一次从黎砚知这里听出如此明显的落寞,他当即一愣,随即不知所措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以后会给你拍很多很多照片记录的,砚知,”他笨拙地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 黎砚知并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她只是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和你妈妈吗?” 照片的背景是游乐场里的大鲨鱼,那时他大约8岁,被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牵着手,他没有笑,只是愣愣看着镜头。 他的眉尾落下来,“不是,妈妈很忙,这是当时带我的薛阿姨。” 他刚上小学的年纪,还记得那是老师要他写一份游记。妈妈总是回来的很晚,他等啊等,终于在午夜来临之前等到妈妈。 他讨好地将作业清单递到妈妈手上,但妈妈只是嫌恶地扫了一眼,转身上楼。 后来还是阿姨发现他躲在被子里哭,才心软带他去了游乐园。 可惜他的身高并不达标,在园区里只能玩些旋转木马小飞机。 后来他再也没去过游乐园。 “我们去这里吧,”黎砚知清亮的眼睛侧过来,有些跃跃欲试,“周末我们去游乐园约会。” 李铮愣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手臂,他低声回答着,“好。” 黎砚知只是一时兴起,其实去哪里约会对她来说根本没差,但她还是在李铮第三次从床上轻弹起来的时候,心里默默后悔了一下。 无耻信徒 第35节 瞧着李铮忙碌的背影,她终于没忍住开口,“这次又是要干嘛?” 李铮听见黎砚知醒了,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减轻着脚下发出的声响。 他攥了攥睡衣的衣角,“我再检查一遍身份证和相机。” 瞧着黎砚知脸上惺忪的睡意,他压低了嗓音,“砚知你睡吧,我检查完就在外面帐篷睡。” 黎砚知翻身又睡回去。 李铮拖着背包扔进帐篷里,又反复检查了一遍该带的证件和各种相机,这才抱着它闭上眼睛。 毫不意外的,他根本睡不着,对约会的憧憬简直比咖啡还让他亢奋。 他索性早早起来,又开包检查了一遍,才去准备黎砚知出去要穿的衣服。 做完一切准备,他迫不及待地坐到黎砚知到床边,静静等着钟表走到7点。 “砚知,起床了。” 黎砚知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李铮乖乖坐在床侧,已经穿戴齐全,甚至都已经背上了背包。 昂首挺胸的,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李铮提前已经买好了速通卡,所以入园的时候,她们并不着急。 黎砚知心情格外的好,由着李铮戴着帽子和口罩,在游乐园门口卖力地给她拍着照片。 胶片机微单拍立得全都用一遍。 入园之后,黎砚知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上他,他抿着唇抬手回握着。 她们就这样,像园区里千千万万寻常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摇着晃着。 晴朗的阳光简直让人眩晕,他想。 黎砚知拉着他的手穿梭着人群里,她在门口看了地图,只是入园的那一会功夫,她便根据设施的距离和热门程度计算出了最佳的游玩路线。 玩了一上午,李铮买的优速通一个都没用掉,几乎每到一个游玩设施,她们都是第一批玩家。 黎砚知低头瞧着手机上的烫手山芋,李铮抬着手掌给她遮阳。 “等会消耗掉两张优速通,去玩一个一直不会空闲的设施。” 说完她往外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游乐园中央的大圆盘上。 这座摩天轮算得上这家游乐场的招牌,复古的漆色,浪漫的传说,以及远慢于其他摩天轮的速度,都让它成为许多情侣的打卡之地。 她抬了抬眉,“去坐那个。” 和网上说的一样,这摩天轮的确慢的出奇,黎砚知很有耐心,只是淡着眉眼看向外面。 看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李铮耳朵红红的,抿着唇看着她,似乎有些局促。 她玩心四起,用脚踩了踩李铮的脚背,“其实,恋爱清单里还有一项,只是我没有写上去。” 李铮避让着视线,尽量让她们下面那一车厢亲吻的情侣离开他的视野。 他低眉顺眼地开口,“是什么。” 黎砚知唇角勾起来,直起身坐在他胯上,语气暧昧,“舌吻。” 下一秒他的嘴唇便一团柔软封住,温热的,潮湿的,撬开他的嘴唇,滑入他的舌关。 他完全愣在那里,被庞大的眩晕感笼罩。 像是不满意他冷淡的如同死鱼一样的舌头,黎砚知咬了他一口,气息抽离开来,指挥他,“回应我,李铮。” 他忙不迭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嘴唇,阳光像泡泡一样,在他身边分割出七彩的光线。 他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只是循着本能与黎砚知交缠在一起。 摩天轮上升至最顶点的时候,李铮紧紧圈住黎砚知的腰身,紧张地在心里数秒。 “一,二,三….十。” 他听见黎砚知贴在他耳侧,轻声问他,“开心吗?” 他含糊不清地回应着,开心。 这里应该是天堂。 他甚至开始觉得,黎砚知爱他。 像他爱她一样。 到最后的时候,李铮大脑已经缺氧,整个人开始轻飘飘的,他看着黎砚知水亮的眼睛,没忍住再次轻啄她的嘴唇。 “传说在这个摩天轮顶点亲吻超过十秒,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的眼睛泛着雾蒙蒙的水色,“砚知,我刚才数秒了。” “你相信这个?”黎砚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喉咙里漫出声轻笑。 李铮的脸因为缺氧有些发白,他老实点着头,“我信。” “那好吧,但愿你的神明保佑你。” 李铮没有说话,他近乎虔诚地看向黎砚知,其实,他不需要神明的。 他的所有欲念所有希冀,全都托身在她的身上。 只有她想给,他才能愿望成真。 “来,看镜头。”黎砚知没在意他忽然的沉默,她拿起拍立得对准她们的方向,闪光灯过后,她们留下今日唯一的一张合照。 下午从游乐园离开的时候,李铮已经数不清给黎砚知拍了多少照片。 胶片机里面的需要寄出去扫出来,李铮只把微单里的照片打印了出来。 看着照片上黎砚知生动的笑颜,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眉眼。 照片他打印了两份,抽出其中一份,他整理了一下,带着洗好的水果一起上楼。 拍立得的照片已经被黎砚知拿走了,她是难得的兴奋,要将拍的照片全都放进她自己的相册里。 瞧着黎砚知斗志昂扬的小脑袋,李铮轻轻放下手里的水果,将打印的照片规整地码在黎砚知的右手旁。 他的动作轻快,还是黎砚知主动发觉了他,她将在摩天轮上拍的合照超他扬了扬,眼角眉梢尽是活泼的笑意。 “李铮,我要把我们的合照放在最前面。” 说完,她攥住他的指尖,分享一样地朝他打开她的相册。 里面大多是些老照片,即使能看出她的精心料理,可照片依旧能看出老化的痕迹,许多照片的边缘已经掉色。 照片上的人他认得,有黎秀,有黎砚知的姥姥,黎书。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可还是继续往下看着,黎砚知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在拍立得的边缘,似乎是害怕照片上沾上指纹。 她对这张合照的珍视让李铮有些受宠若惊。 “这排都满了,我放下一张。”黎砚知嘟嘟囔囔地,左手夹起相册的一角,笨拙地翻着页。 又是一排老照片映入眼帘。 李铮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黎砚知已经找到合适的位置,轻轻将她们的合照插了进去。 可李铮的视线却像是冻结一样的,落在相册的正中。 眉眼淡似水墨一样的女人坐在彩绘唐椅上,左边站着一个呆愣的小男孩,手里环着一个眉开眼笑的小女孩。 太熟悉的场景,内容和他锁在抽屉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而那下方,篆写着一个模糊的大写数字,壹。而他的那张照片下面,是同样的铅笔字,上面写着,贰。 妈妈,妹妹,还有他。 坐在唐椅上的是妈妈,站着的小男孩是他,那小女孩,他彷徨地对上黎砚知的视线,他听到自己内心近乎绝望的声音。 是黎砚知。 喉间瞬间泛起腥甜,他很有预见地捂住了嘴巴,可还是有艳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里滴落下来,他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垫在黎砚知的肩膀上,害怕自己的血弄脏她的衣服。 可只是片刻,他便撑不住地后仰过去,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 糊在他脸上的血液让他难堪,头顶直射的明亮光线更是让他睁不开眼睛。 模糊之间,他只看到黎砚知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那单薄的眼皮颤动着,眼神漠然落在李铮身上,看血液在他胸襟蜿蜒曲折。 真是美的像画一样,她想。 第40章 阿宝 城西区乐一投资的私立医院里, 住院部的顶层并不对外开放。 这里原来是李梧桐定期疗养的地方,现在,他插着昂贵的机器, 近乎死寂地躺在那里。 黎砚知从大厅一路上来,畅行无阻, 顶层很安静, 原先的医疗团队被削减大半, 只偶尔有换药的护士路过, 病房外只能听到仪器规律的音波在震颤,那是无边的寂静, 一寸一寸消弭着未亡的生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打量着李梧桐,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往日精光四射的眼睛阖着,眼窝已经凹陷下去, 身体也萎缩的厉害, 局促地摊在床上。 空气里钻营出难言的尿骚气味。 她就这么看着,微抬着下巴,不咸不淡地与一个植物人僵持着。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晃动了一下,护工拎着清理身体的工具出来, 看到站在病床前的陌生背影,试探着开口, “不好意思,请问, 您是?” 她虽然照料了病人将近一年, 可对于他的信息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雇主并不希望她知道太多,她也就老实干活赚钱。 只是, 这一年来的访客屈指可数,她不得不对这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警惕着些。 黎砚知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很熟练地散发出无害的气质,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周阿姨,我来看看我外公。” 见来人准确地叫出她的姓氏,她又抬眼瞧了瞧,她记性好,模糊记得面前这小姑娘她好像好几个月前真在走廊上见过,那时她好像是在和雇主说话。 周姐放松下来,虽不热络,但也消了赶人的念头。 她照例开始给病人擦脸,黎砚知默默站到一边,病床上的李梧桐的眼睛缓缓睁开,在日光下眨着,机械地扇动。 周姐早就习惯了病人偶尔的反应,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擦拭着脸上的边边角角,“你可以和他说说话,有时候他好像能听见声音一样。” 无耻信徒 第36节 黎砚知看着李梧桐的瞳仁循着声源偏移过来,并不聚焦,像一具被本能反应操控的傀儡。 “他还会醒过来吗?”黎砚知的视线直直落在病床上,平生第一次从脸上看出符合她年龄的迷惘。 面前的背影忙碌着,闻言动作也是一顿,她并不高明地附赠着安抚家属的服务,“还是有希望的,也许有一天突然就那么醒了。” 她咽下去未尽的下半句,也许会有这样的奇迹。 她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任谁都知道,这是一件概率渺茫的事情。 外面是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普照,透过简明的白色轻纱窗帘,削去大半明度,朦胧又柔和。保湿乳的香气氤氲在周姐的掌心,比气味更轻盈的声线在她背后响起,黎砚知的语气喃喃,显得光怪陆离,“真是太可惜了。” 周姐想都没想便随口搭着话茬,“确实挺可惜的。”活到这个岁数了,本该是安享天伦的好日子。 她去拿专用擦身的湿巾,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孩眼神黑沉,看向病人的表情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悲痛,而是漠然。 擦身的时候,她原想开口提醒黎砚知,一回头却发现黎砚知已经自觉往外走去,她拉上帘子,木然地开始帮病人清理下身,没了遮挡,空气里的尿骚气味更加显著。 她做护工做了很多年,经验也足够丰富,其实她之前照顾的那些人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会定时带她们排尿,可这个病人特殊,□□是残缺的,她只好勤快些,多清理多换。 好在现在已经轻车熟路,除了比之前累一点,可赚得却是之前的五倍。 雇主也不是事多的人,只是有些神秘,以及让她签了一大堆保密协议之外,也再没什么好指摘的地方了。 黎砚知从李梧桐的病房出来,径直往走廊尽头去,一扇紧闭的钢制大门横在之间,过了这里,那边就是普通的顶层vip病房。 黎砚知将食指放上去,大门核验指纹之后不徐不疾地退进门洞里。 她穿过中间的连廊,像往常一样,站在李铮病房的外面。 透亮的玻璃将里外划开边界,从这里探进去,只能看到李铮单薄的肩背,他依旧保持着前些天的姿势,缩在病床上,固执地盯着窗外。 “他还是不肯吃饭吗?”黎砚知侧头,身边的营养师凑过来,斟酌着开口,“还是不肯吃饭,只能先给他打着营养针剂。” 双向玻璃中,能透出黎砚知的倒影,她有些伤脑筋地抽了抽眉毛,语气很理所当然,“那你们可以掰他嘴给他灌流食。” 营养师吓一大跳,快速摆着手,“那可使不得,”她比划了一下,“他如果抗拒的话,很容易窒息的。” 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给有钱人卖命起码还有钱拿,但背上一条有钱人的命就只有牢坐。 黎砚知见营养师慌张的脸色,神色骤然一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开玩笑的,你去准备他的午餐吧,我劝劝他。” “他很听我话的。” 营养师将 信将疑地瞄了她一眼,但见她这样说,也只好抱着记录册火速离开。 走廊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黎砚知自己。玻璃上的反光很扰人视线,给李铮蒙上一层凛凛的亮泽,她倾身将额头抵在门框上的玻璃处,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也静下来。 她能感受到各种欲望在她体内逐渐膨大。 病床上蜷缩着的脊背轻微的颤动着,她推门进去,脚步轻慢。 听见她进门,李铮飞快用手掌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她在他面前站定,他默默把脸侧开,遮掩住红肿的眼睛和干燥的嘴唇。 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里最不体面的时刻。 黎砚知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李铮蜷着的腿往里一推,自然而然往病床上那么一坐。 李铮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只是看黎砚知一眼都觉得很累,仿佛耗费他所有精力。所以,黎砚知俯身圈住他的时候,他没有躲。 黎砚知环住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掂量了一下,很肯定道,“你又瘦了。” “为什么不吃饭。” 李铮不说话,那张苍白的脸隐在被子下面,执拗地沉默着。 若是以往这种情况,黎砚知已经动粗,但这次她只是淡淡沉下眉眼,视线落在李铮的身上。 听主治医师说,李铮头些天吃一次吐一次,反反复复,整个人被折磨的活脱脱消瘦下去。她耐着性子,“医生说你是应激导致的胃黏膜出血,如果你是因为不舒服不想吃,那就先听医生的,把病治好了再吃。” 黎砚知很认真的念叨着,是难得的温情。 明明是他最渴望的场景,可他的眉目却死寂着。 “砚知,你别管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别管我了。” 黎砚知只当他在说胡话,她并没有和他计较,“我要管你,我们在谈恋爱,管你天经地义。” 李铮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下意识地木讷反驳,“砚知,那只是一个游戏。” “我们不能谈恋爱,我也不喜欢你了。”他快刀斩乱麻一样,想即刻斧正两人已经偏离的方向。 可这谈何容易。 黎砚知的眼神立马冷下来,李铮此刻像她秩序王国里忽然脱线乱蹦的小人。 她像是被李铮的出尔反尔刺激,不管不顾地扣住李铮的肩膀,弯腰封住他的嘴唇。不想从他嘴里听出这些话,她想让他把剩下的也咽回去。 清凉的气息滑进他的口腔里,黎砚知舔了舔他的嘴唇,像之前那样强硬地撬开他。 她这次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察觉到他的抗拒,她更加变本加厉地纠缠着他的唇.舌。随后她的手绕过他的身体径直向下探去,李铮能感觉到一股燥热缓缓向下沉去,游走。最后,黎砚知的手停在他难以言喻的地方。 摸到他动情的证据,黎砚知瞳仁缩了缩,整个人的气场变得莫测。 她的眼睛毫无温度,“你撒谎!” 李铮心如死灰,下.身那难以忽略的存在感让他难堪,他的冠冕堂皇,他的心口不一,这些总是让他难堪,他就像是个胡乱发.情的牲畜! 黎砚知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脸上,他的头被扇侧过去,几天没吃饭的嘴里终于有了点滋味,是血腥味。 “说话!”黎砚知忍不住疾言厉色,她收回掌心,却看见门框上的玻璃处晃过去一个人影,她停下动作,飞快和走廊上的李泽西对上视线。 李铮的脸虚弱的侧到一边,他脸上显眼的巴掌印是她动粗的铁证,可李泽西只是在她的视线里站立了片刻,随后默默退回他身后的暗处。 被她按在身下的李铮动了动,她当即又把目光收回来,继续逼问,“你到底怎么了,那天你就是这样,突然就吐血,现在也是,突然就说不喜欢我,告诉我理由。” 要告诉她,如实地将一切向她坦白。 身下这张脸满是疲惫,被无声的悲恸覆盖,沉默了片刻,终于出声。 “我之前瞒了你一件事,其实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在我很小的时候被绑架了,绑匪给我们打电话要价1个亿,”好几天没吃饭他说话有些吃力,“妈妈凑够了钱送去,那绑匪拿了钱却告诉我们他已经撕票。” “全家都以为妹妹已经死了,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甚至在我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泽西都否认着妹妹这个人的存在,还是我当时从妈妈的遗物里翻出那张照片时,我才重新确定,我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并不是臆测。” 他根本不敢看黎砚知,只能飞快将这些事情用他能想到最简洁的语句概括。 讲到这里他再次沉默下去,黎砚知小声地催促,“然后呢。” 如果,这时候,他有勇气看她一眼,一定能看到她眼底诡异的兴奋。 可他只是闭了闭眼睛,认命一般地将一切和盘托出,他说,“砚知,黎秀不是你妈妈。” “你和我拥有同一个母亲,她叫李静优。” 空气都静下来,窗外飞过一阵聒噪的鸟群,似乎它们也无法接受这个崩坏的故事,只好慌忙拍翅而去。 李铮只能听见黎砚知清浅的呼吸,他忽然心中一处酸涩,抬手轻轻攀上黎砚知的指节,“阿宝。” 他叫她阿宝,妹妹的小名。 说出这些事情并没有让他轻松,黎砚知在外面流落十几年的辛苦他甚至不敢去想,愧疚排山倒海般压倒他,他感觉自己跌进了粘稠的泥潭里,无尽的下坠着。 黎砚知清凌凌的声音从上头落下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翻照片,那天。” 他原本一直猜不透那张合照下面的小字代表什么,现在才明白,那是编号。 黎砚知将手指从他掌心里抽开,自上而下的看着他,李铮感觉自己是粘鼠板上无法逃脱的老鼠,而黎砚知的视线让他惊惧又痛苦。 她缓缓开口,很轻巧地揭开他最后一块遮羞布,“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乱/伦吗?还是你想说,不知者无罪?” 李铮突然就崩溃了,他最避讳的这个词语就这么直接地被黎砚知吐了出来,像凌空插到他心口的长刀。 他近乎乞求地念叨着,“不是乱/伦,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的错,砚知我求求你不要讲那个词好不好。” “都是我恬不知耻的勾引你,如果有因果,也应该我来承担,和你没有关系...砚知,不要讲那种话。”他害怕极了,乱/伦这个词听着就像在各打五十大板,可黎砚知有什么错呢。 他一遍又一遍的悔恨着,明明李泽西已经警告过他,明明是他一意孤行跨过雷池,都是他的错! 黎砚知强制扳过他的脑袋,质问的眼神如同钢针一般,“所以呢,你不吃饭是为了这件事?但如果你想要饿死赎罪的话,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看着李铮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没忍住又加了一句,“还有你的遗产呢,你的遗产会留给我吗?” 李铮的瞳孔被直射过来的阳光照进来,缩成一个黑点。 他眼角酸涩,孱弱地摇了摇头,“砚知,其实那些都是你的,如果妈妈知道你还活着,她一定会把那些都留给你的。” 黎砚知才不上当,“口说无凭,你把财产公正转移给我才算数。” 李铮多日来惶恐的心脏总算找到一个支点,他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动着,“钱我还没有拿到,妈妈留下的遗嘱里写明,我需要大学毕业之后才能自由支配她留给我的遗产,在那之前,公司和资产都由李泽西代替管理。” 刚说完,他就被黎砚知掰开嘴塞了颗巧克力,“那你还要死要活的,这几天我会经常来监督你吃饭的,必须给我活到大学毕业。” 她有些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带着警告。 李铮克服着一瞬间涌上来的恶心,努力吞咽着嘴里的东西。 * 营养师准时带着她搭配的药膳和营养餐的推车过来,黎砚知只盯了一会便匆忙离开。 李铮端着碗的手放了放,就在营养师以为李铮又要故技重施的时候,李铮喝了口水,还是努力地把面前的饭给吃完了。 考虑到李铮多日未进食,营养师给的分量都很小,只是给他补充些基本的饮食。 几次他都要反胃干呕,又靠着白水压了下去。 将吃过的碗碟一点点收好,营养师将这些接过去放回小推车里,她没忘了提前给李铮通知,“过两三个小时,还要再吃一小顿。” 李铮沉默着点头,得到回应营养师总算放心下来,推着车往门边走。 刚要开门,门却先她一步打开,她看着侧身进来的李泽西李总,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李总好。” 李泽西点了点头,往一边跨了一步给她让行,她忙不迭地钻出去将门关好。 正要离开时,却从透明的窗口处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刚才一直沉默的李铮忽然拔掉针管站了起来,将床头上的花瓶径直往李泽西身上砸去,李泽西侧身一躲,花瓶在地面上迸开,碎片四溅,隔着门,都能听出声势的浩大。 她眨了眨眼睛,即刻掏出记录本,在上面写下:已初步复原体力。 门内的李泽西被花瓶里用来插花的水浇了整脸,胸襟前的西装氤出不体面的深色,多日来的紧绷已经让他的情绪濒临结界,他止不住大叫,“李铮,你个没良心的,你真把我当你们老李家的奴隶了!” 无耻信徒 第37节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爸!你这幅样子你打算给谁看?” 李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是直白的恨意,他抬手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滚出去!”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李铮根本不知道该恨谁了,他只能将这份怨毒发泄在自己身上,发泄在李泽西身上。 李泽西只得愤愤出门,脸上身上的狼狈让他心里窝着火,他一脚油门踩到公司楼下。 这副难得的失态模样也引得员工们纷纷侧目,林特助慌忙要去取备用西装,被他一个眼神拦下,“各忙各的去,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我的办公室。” 说完,他跨着大步往电梯上走,脸色阴沉的如同黑墨,身后的员工见他进了电梯,纷纷吐了一口气。 办公室的门果然开着,他推门进去,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安静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他捏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快步立到办公桌前,那张椅背宽大的座椅缓缓转到他的正面来,少女翘着二郎腿,可气质并不嚣张,反而勾着唇角,耐心地端详着他的狼狈。 她笑意轻巧,礼貌地开口喊他,“江叔叔。” 李泽西手掌拍在沉重的红木上,克制着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我们家破人亡你才肯罢休吗!” 那双整洁的手拎着他的钢笔,有节奏地敲击在他刚才拍掌的地方。 “咚咚,咚,咚咚。” 像是一个节奏很有耐心的进行曲。 李泽西心口一凉,有些冷静下来。 下一秒,他听到对面瞬间冷漠下去的嗓音,像是有些惋惜,“江叔叔,你真的不应该这样和我讲话。” 她那张黑亮的眼睛凑过来,“你说,这次怎么算,我是惩罚你呢,还是继续让李铮代你受过呢?” 第41章 摇尾乞怜 黎砚知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黎砚知掌掴李铮的那一幕复又回闪在他的脑海里,李泽西只觉得周身冰冷,像被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住。 现在毒蛇盘桓在他的脖颈, 朝着他的大动脉,饶有兴致地吐着信子。 他低下头去, 麻木地开口, “对不起。” 黎砚知轻快地笑了, 笑声像弹簧一样, 轻盈中混杂着嘲弄,“既然没有把事情全揽过来的决心, 为什么还要演这出为李铮不平的戏码。” “江叔叔,你的愧疚心不应该这样找补,既然卖了儿子,就应该时刻记在心里。” 她要让他永远背负着这个包袱。 李泽西只是攥紧了拳头, 一言不发。他确实是对李铮有一丝愧疚, 即便他们的关系欠佳,可这之间的血缘却是做不得假的,他没办法毫无负担地看着李铮受苦。可是他依旧沉默了,像黎砚知第一次找上他时那样, 默许着黎砚知后续的种种作为。 他的记忆再次避无可避地回到那个傍晚,那天他处理好医院的事情赶回公司, 到处乱作一团,他已经连轴转了好些时日, 黎秀跑路之后各方的施压让他筋疲力竭。 到了公司大楼下面的时候, 他看见大厅里安静等在前台附近的黎砚知。 他眉毛一皱, 快步走过去,把她往楼梯间一拉, 他忍不住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姑娘疾声厉色,“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有多敏感吗!” 面前的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用水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收拾着黎秀扔下的烂摊子,自然没什么好气,但李铮前些天来找过他,他也答应了李铮,他猜想着黎砚知也是为这件事来的,“你放心,我不会因为黎秀的事情怪罪于你,看在和黎秀往日的情谊上,我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学费和生活费还是按原先的标准给你。” 超乎他想像的,面前的女孩脸上并没有感恩戴德的表情,甚至连局促都没有。 那双水亮的眼睛舒展地蜿蜒,她轻轻的笑,笑意像是蚁群,密密麻麻占领狭隘的空间。 “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她从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在他眼前晃了晃,“请我去你的办公室吧,”看到李泽西明显并未当真的神情,她也不恼,只是语气霎时压低了一些,“当然,我们也可以在大厅谈,我都可以,只是善意提醒你一句,这里面的东西恐怕你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她凑近他,是明晃晃的威胁,“这是黎秀留给我的,很丰盛,很惊喜的礼物。”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打开牛皮纸袋时的心情,那盘桓在他心头的寒意,瞬间将他冻结在原地。 里面是他操控股市的罪证。 她第二次来找他,是在李梧桐的病房外面,命令他成为李铮的监视器,告密者。 他脸色灰败,掌心的a4纸被他的冷汗浸透,上面赫然是关于2014年他非法做空凛讯集团的指控,他控制住表情,掀开第二份文件,巨大的恐惧将他钉在原地,里面是一张报纸,版头是7年前有关津门大桥坍塌案件的调查结果,这件事在当年以工程师入狱结束。 而此刻,他抵住牙齿,报纸下面,是他的受贿证据。 他做了李梧桐20多年的傀儡,这桩桩件件罪恶全都经由他手。 他咬牙看向黎砚知,她并不在乎他的答案,似乎认定了他一定会同意一样,漆黑的头发盖住她的一半侧脸,黎砚知偏了偏头,瞳孔的亮色聚焦成一个光点,透过高精度的玻璃,落在病床上。 “我需要你时刻向我汇报李铮在公司的动态,做了什么决定,见了什么人,都要告诉我。”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轻啧一声,“怎么?后悔了?没关系,你可以随时反悔将李铮卖给我的决定,只要你去坐牢,我自然会让他自由。” “我会盯好他的。”这次他答非所问,可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黎砚知的心情很愉悦,高挑的背影被逆向的光线勾勒,“不觉得很可惜吗?”她的语气几近混淆黑暗,“真正做错事情的人躺在那里,而你们却要代他受过。” 他的视线被黎砚知的话语绑住,不受控制地朝病床上探过去。 李梧桐木然地沉睡着,似乎无知无觉,全然不知道外面已经布满扑兽夹,而他却要惊惧又惶恐,被黎砚知一次次加码的威胁追赶着,永远不敢停下脚步。 他攥紧掌心,指甲狠狠剜进肉里。 从这些折磨他数日的噩梦中抽离出来显然并不容易,他面色苍白,而黎砚知像是觉得好玩一样,一圈一圈转着椅子。 而经历过黎砚知的种种威胁之后,他已然不能从她这副看似孩童般的玩闹举动里瞧出无害来,只觉得黎砚知眼角的笑意潮湿又粘稠,沼泽一样。 见他额角落汗,她抽出空当,甚是体贴地往他面前推过一盏茶。 李泽西外强中干的种种作为很是取悦了她,她主人一般地谨遵着待客之道,“请坐。” 李泽西已经学会了服从她,沉默着坐在茶几一边的沙发上。 “上次让你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黎砚知漫不经心地玩着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夹。 李泽西站起身,打开一旁放文件的柜子,抽出一份策划和意向合同。“已经初步和你们学院确定意向,乐一会全权赞助搁置的交换生计划,导演系会有三个名额。” 听着他一板一眼的回报,黎砚知翻看着他递过来的资料,李泽西虽然本领不大,可这件事做的倒是利落周到。 她把合同合好放回去,看过去的表情多了些许的赞赏,“这件事做的很好,如果每件事情都做的这么漂亮,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会帮你把那些证据销毁。” 李泽西抬起头来,面前秀丽的面庞朝他凑过来,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你当真了?” “我骗你的,”她俏皮一笑,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可说出来的话却阴恻恻,“在我玩够之前,你和李铮只能逃一个。” 李泽西终于受不了了,有些事情做了是一回事,可亲眼让他看到后果确是另一回事。黎砚知只是让他做些监视李铮的事情,他也一直这么自欺欺人着,仿佛他只是犯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错,可病房里,李铮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这样直直钻进他的脑袋里。 他嘴角抽搐着,“你这个疯子!” “和你妈一样,疯子!怪物!她毁了静优,所以你现在要来毁掉李铮!这些事情,我做与不做有区别吗?” “你以为黎秀做事就干净吗?” 他口不择言,像个困兽一样,不管不顾地想要用撞击笼子,企图给予猎人一些震慑。 结果可想而知,黎砚知盯着他起伏的胸膛,突然起了说笑的心思,“我当然像我妈,就像李铮像你一样。” “你知道吗?李铮现在也在做小三,”她勾着唇角,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和你当初一样,用尽各种方式地介入了朋友的感情,不过,他应该比你做得更好,甚至偷偷支走朋友,想方设法爬上床,自愿把自己当狗一样锁在我床上。” “夜夜在我脚下摇尾乞怜,希望我能随便给他一个小三小四的名分。” “你说,是不是很贱?” 第42章 恶心 黎砚知这几天忙得很, 江令电影的后期剪辑她一直在跟,几乎是学校工作室医院三头跑。 结束工作,她照例来到医院, vip病房的隔音做的很好,室内很安静, 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她大喇喇推门进去, 掀开被子往病床上一趟, 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李铮身体恢复地还算不错,已经可以下地, 只是穿在身上的病号服依旧晃晃荡荡,显出几分病态的轻盈。 他轻车熟路地拎着滑动的输液支架,弯腰倒了一杯鲜果茶递到黎砚知手边。 俯身时,漂亮的锁骨滑出病号服的覆盖,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提着衣襟, 害怕脏了黎砚知的眼睛,但还好,黎砚知并没在意,只是接过杯子很专心地一饮而尽, 看得出来跑这一路是真的累坏了。 他按了铃,又恪守本分地坐会窗户边的沙发上去, 安静地等着护士来给他拔针。 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女孩将病床调节成舒服的角度, 盘着腿倚躺在那里画画, 手边是刚剥出来的整盘松子。而病号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面前的桌子上是小山一样的松子壳。 拔针的时候,他看到李铮的手指上都剥出了一个涡。 拔完针, 李铮又忙活起来,黎砚知背来的书包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他任劳任怨取来,将里面的衣服一并掏出来,“就这些要洗的吗?这几天睡的床单被罩换了吗,那个洗起来麻烦,你洗不干净睡着不舒服,下次阿姨给你换了你就带过来。” 黎砚知挪了挪脑袋,有些不上心,“你洗还是阿姨洗又没有什么区别。” 李铮叠衣服的手没停,“你的事情我还是自己做着安心,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 家里的衣服都是阿姨送到洗衣房里分类洗的,其实已经很干净了,可他总是习惯先手搓一遍,再放进洗衣机里滚,没有这道双重保险,他便又会疑神疑鬼。 “你最应该不放心是你自己吧,把我都给勾引到床上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后知后觉的安静了,李铮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可明显能看出他的后背僵硬得像块石碑。 李铮不再寻死觅活之后,其实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很听她的话,依旧每天在她身边忙活来忙活去,只是,他变得很抗拒她们之间的亲密举动。 每次她惯性一般地去亲吻他的时候,他总是默默侧开脸。 现在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她好像找到了李铮新的痛觉开关。 黎砚知偶尔也能见好就收,她从床上跳下来,从后面环住李铮的腰,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不是现在快回到之前的体重了?” 李铮的头发也有些长了,发根没有方向地生长着,显得有些潦草。他点头,“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黎砚知的手掌超前一伸,在他的视野里晃了晃,“体检报告拿给我看看。” 她很关心李铮的健康,和那笔巨额的遗产。 她重新坐回到病床上,煞有介事地翻阅着手里的体检报告,李铮趁这个功夫把桌子上收拾出来,用消毒纸巾擦拭着,黎砚知这几天偶尔会在桌子上办公。 正换着垃圾袋的时候,他看见病房的门框上闪过去一抹花哨。 下一秒,白色的木门被推开,斜进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路原拎着一篮红彤彤的蛇果,又试探着伸进来一只脚,“砚知,我可以进来吗?” 黎砚知似乎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路原能找到这里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很纵容地朝着他勾手,“过来。” 无耻信徒 第38节 李铮沉默不言,路原今天穿了一身亮色,看得出是用心搭配,浑身上下写满了费力的时髦感。脸上似乎也画了录制节目会画的淡妆,很心机的那一款,没有显眼的眼妆和唇色,但又显得气色绝佳。 黎砚知的眼神毫不遮掩地落在他脸上,李铮敏锐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李铮前段时间节食太狠,现在虽然调理静养了时日,可内里的亏空依旧,脸部条件的优越也藏不住其中的疲倦,平时看着不显,可路原这副神采盎然的面貌往那一立,就尤其对比出他的颓态。 他忍不住刻薄挑剔,很有洞察力地往路原眼睛上一扫。 还画了内眼线调整眼型,这不是诈骗这是什么。 “你来干什么?”黎砚知倒没仔细到李铮那个份上,她只觉得路原看起来漂亮了许多,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坐过来。 路原拎着手上贴着巨大标签的果篮小跑过来,“砚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所以来找你,”说着他像是才注意到杵在一旁的李铮似的,“也顺便探望一下李铮。” 他将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很有存在感。 路原这话倒是很诚实,李铮视线从果篮上收回,那包装他认得,楼下水果店里的。 路原本想随便给李铮称点苹果装上,可李铮还是黎砚知名义上的哥哥,真让他当着黎砚知的面怠慢他,他还是不够胆量,索性从一旁提了个蛇果果篮。 蛇果中看不中用,他觉得送给李铮正合适。 他可怜巴巴地凑到黎砚知面前,“砚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这么多天了,你都不想我吗?” 黎砚知下意识敷衍着,“最近忙。”她确实很忙,学校和江令那里一堆事情。 路原当即眼睛就红了,“可是你每天都来找李铮,你是不是更喜欢他,不喜欢我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话中讲究的另一个人也在现场,显然他已经把一起服侍黎砚知的想法当成了行动指南,心里只想着怎么能让自己多受宠一些。 黎砚知下意识去看李铮的反应,可李铮只是低着头,整个人轻盈地似乎要飘走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 仿佛他和那沙发一样,也只是这房间里一具没有思想的家具。 路原一哭眼泪就止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是她见过最能流眼泪的人。 “没有更喜欢他,只是他和我住在一起,所以见面更多。” “那我也想和你住在一起,”路原鼻头红红的,讨好地蹭了蹭黎砚知的手心,“我知道我有点笨,可是砚知,我最近一直在好好学,我现在擦地板擦得特别干净,洗衣服也洗的特别香。” 说着,他用手扇了扇衣服的一角,“这就是我自己洗的,很干净很香的!” 他十分积极地推销着自己,眼睛眨巴着,观察这黎砚知的脸色,查漏补缺地追加保证,“砚知,我会很听话的,我保证不和李铮争风吃醋,不让你烦心。” 他保证只悄悄使些小绊子。 路原讨好的神色的确取悦到她,她想了想,多住进来一个人似乎也不错,路原心思单纯又爱闹腾,平时待在她身边也能逗逗趣儿。 “好啊,”黎砚知神色淡淡,转过头来通知刚才一直装死的李铮,“我要路原住进来,你给他收拾出一间房。” 被黎砚知点名,李铮再不好装成沉默的家具,他忽略掉心里的钝痛,佯装出一份平静来,“住长垣街吧,那套刚好收拾出来了。” 她们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讨论着,他也就堂而皇之地旁听着。 可是内心要绞死他的痛楚再次让他清醒,他的私心,他的善变,在这份饱含着妒意的痛苦里是那么的一览无余。 他简直被自己恶心到快要呕吐。 * 黎砚知从那天之后,便不怎么来看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路原牵绊住了脚步。 只是偶尔会给他发些消息。 路原迫不及待地想要搬进去,当然也积极地给黎砚知收拾着东西,一趟一趟地搬家。 她这两年大部分的生活痕迹都保留在校外的公寓,当然也是从那里搬起。 卧室里的东西好搬,都是她的东西,直接分类打包带走就行了。 书房里的就费些功夫,她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平时东西都是李铮在收拾,她不免要挑拣一会。 路原抱着个大箱子跟在她后面,像是她一条忠实的小尾巴,随着她摇来摇去。 黎砚知指什么,他就把什么装进去。 只是在收拾收纳柜的时候,他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礼盒。 外观看起来很有格调,他有些不确定地抱到黎砚知面前,“砚知,这是你的东西吗?” 黎砚知定睛在盒子上面,没什么印象,她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怎么上心,索性一抬手,“打开看看。” 然后,路原睁着圆眼从里面捧出来两块风干的肉干,肉干上还穿了孔,垂下来一个琥珀吊坠,和蜜色的风干肉块倒是相得益彰。 李铮静寂许久的聊天软件终于有了新消息,黎砚知大剌剌拍过去一张图片。 【这是你的吗?】 【人肉还是什么肉?】 李铮的视线静静落在照片里黎砚知整洁的手指上,她似乎是有些嫌弃,只好用指尖拎着吊坠拍照。 他用没有输液的手给她回复,【这是两块鸡胸肉。】 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形状很漂亮的鸡胸肉。 黎砚知将那东西扔回去,“神神叨叨的。” 她又发过来消息,【你在行为艺术吗?】 她果然已经不记得了。李铮抿着唇,下颌紧绷着收进阴影里。 不记得也好,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她开心的经历。 他无趣地回应着她,【不是艺术,只是想让它保存得更久一些。】 黎砚知似乎是失了兴致,也不再问他。 他其实很想问问黎砚知这几天过的怎么样,路原做事周到不周到。 他像是独守空巢的老鸟,既盼着小鸟回家,却又不敢扇动翅膀飞出这摇摇欲坠的鸟巢。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关心黎砚知。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不可能当做失忆一样模糊过去。 只是,他还没 想好怎么做,只好原地打转,虽然徒劳无功,却好过于接受自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这项事实。 几天里,他又做了几项检查,结果大多无碍,黎砚知也和路原搬进了长垣街的房子。 晚上的时候,黎砚知给他发了个视频,只附赠了三个字,【打开看】。 大概是新家的录像,那房子置办的时候他都是按照黎砚知的喜好选的,装修风格,家具,电子产品的品牌,以及家庭影院的一套配装都是他从黎砚知的日常里琢磨出来的。虽然现在路原横插一脚住了进去,但他对这套房子还是有些特殊的情感的。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顺从地点开她发来的视频。 看清视频的内容后,他的视线霎时迸裂开来。 摇摇晃晃的镜头里,他的脑袋起伏着,水流声含糊在他的口中,混杂着凌乱的呼吸。 粘稠的欲.望。 两根手指递到他的脸前,他向上看着,晦暗的空间里,他眼睛里的虔诚是唯一的光源。 “舔掉它。” 他顺从地回应着那冷漠的要求,伸出舌.尖,孜孜不倦。 似乎是被他卑贱的态度取悦到,手指的主人轻声笑起来。 他又去贴上那抹潮.湿。这是他第一次看那天拍的视频。 铁证。 影像详实且严谨地记录下他的每一个动作,喘.息,甚至还为他重新填补了一些他缺失掉的细节。 在他一阵迷.乱的臣服中,黎砚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梢,声音轻巧,“乖狗狗。” 身体逐渐膨胀开来的欲.望让他再次忍不住抱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对黎砚知不知悔改的泛滥情感像一个不知羞耻的扩散病原体。 身下的反应无疑是对他的无声审判,这一刻,他确信,他罪无可恕。 想要,杀掉自己。这种想法,再一次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他行尸走肉一样地冲进浴室里,冷水兜头浇下来。 手机上是已经被他查收的消息。 【你是不是又ying了。】 【真恶心。】 他的身体又虚弱下去,医生抽出温度计,爆红的数显让他终于压不住火。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不是给你说了,不能洗冷水澡,你这是第几次了!” “你是真想再顺道得个肺炎什么的吗?” “再不遵医嘱你一个月也出不了院。” 面前掩在病号服里的脸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有些固执地看过来,“一个月不行,我要尽快出院。” 平时已经习惯了操持黎砚知生活中的一切,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假手于人过这么久,他不觉得路原能事事周全地伺候好黎砚知。 医生把记录笔插回口袋里,“那你就得听安排。” 黎砚知依旧没来看他,只是隔三差五给他发些片断,胡乱骂他一顿,他只沉默地承受着。 但她却又关心着他吃饭,虽然不来盯他,却还是要他把一日三餐进食的过程录下来发给她,让她检查。 他对她的跳脱早已经习惯,将手机架在桌板上,他像往常一样,对着手机镜头安静地吃着饭。 他吃饭很快,平时总是十分钟搞定一顿饭,再被黎砚知严令细嚼慢咽后,生生拖到二十分钟。 结束录制后,他把视频发送过去,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 黎砚知说是要检查,可从来没有回复过,可他真要是哪一顿不发,黎砚知的电话保准会准时打过来。 刚放下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 连李铮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睛直直亮起来。 慌忙打开手机,却并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个交易软件的通知。 通知:您发起的交易已经有人接单,请开始交流吧。 他垂着眸子点进去,对面已经给他发来了寒暄。 无耻信徒 第39节 他一个一个打着字,【我想咨询心理问题】 其实他就医的医院便有着全市最出名的心理科和精神科。 但内心的焦灼让他无法信任一个真切的医生,他便把主意打到网络心理咨询上来。 对面立刻打起马虎眼,【咱们就是聊聊天,我只能帮你分析分析你的困难。】 对面只是一个心理学专业的大学生,想抽空赚点外快,却又怕被人抓住把柄,只好开了个解压一对一聊天的链接。 【你具体给我讲讲,我分析分析。】 李铮回忆了一下,迅速做起了概括,【我诱导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发生了关系】 【你能讲得具体一点吗,你这么说我很难办。】 【嗯。】 【一年半之前,我有了一个继妹,她在和我的朋友谈恋爱。】 【我喜欢她,所以我用一些工作差走了朋友,然后去她的酒店勾引她,自愿把自己锁在她床边】 【她们分分合合,每次都有我从中作梗。后来,我如愿和她在一起了。】 【我又发现,她是我亲妹妹。】 李铮一口气把事情分段总结发过去,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他即将关闭订单的时候,对面终于诈尸,【哥,你说的是中文吗…】 李铮没听懂他在问什么,他只好继续打字,【我查了一些资料,上面说亲生兄妹即便是失散多年,也不可能产生爱情。】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心理变态。而且我想用科学合理的方式弥补我的妹妹。】 对面已经麻了,他根本没办法分析,脑袋已经被这其中的关系绕晕,只好顺口问他,【你先告诉我,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你准备怎么弥补?】 其实一个人在犯错后不同的补救方式也可以分析出很多东西,他等着李铮回复。 李铮如实将想法打下来,【我打算一直伺候着她,以后她有了喜欢的人那我就伺候她们两个。】 【那你们不就更纠缠不清了?】 【这个我也有考虑,我会去找能做切割手术的医院。】 这样既能顺理成章留在身边照顾她,又不会再让他有那些肮脏的想法。 【哥,你这种情况你就别考虑心理咨询了,赶紧找个大师驱驱邪吧】 【你身上指定沾了点什么。】 第43章 法器 各个学院的交换生项目都已经在学院官网公布章程, 但由于名额不多,并没有掀起大规模的讨论,各种消息只在一小部分人相互试探中流转开来。 黎砚知一早就收到了班长的消息, 她对班里的同学的印象都不深刻,除了舍友她还留有联系方式的同学也就班长一个。 【黎同学, 院里的交换生项目你报名了吗?】她的询问直白坦荡, 黎砚知也没有遮掩, 【报了。】 黎砚知的绩点是全系第一, 各种额外的加分项也是遥遥领先,能留给她们争取的名额只剩下了两个。班长又顺口提醒她了几个即将截止的材料报送, 才匆匆结束了聊天。 她刚搁下手机,卧室的木门上适时传出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路原跪在地上给她挽着裤脚,又从一边拿了一双和登山靴适配的长袜,给她殷勤地往脚上套着。他的头顶黑漆漆的, 黎砚知却皱眉, “昨天不是让你回你房间睡吗?” “我,我昨晚唱着唱着睡着了,”说着路原底气不足地往上瞟了一眼,见黎砚知神色不太愉快, 他又继续解释,“我就趴床沿上睡着的, 没有上床。” 黎砚知最近事情多,为了保持精力喝了不少加浓黑咖, 晚上偶尔就会睡不着, 路原带着大件小件跑她床边给她听asmr, 还搞了个假头模,学着助眠博主给假人洗头。 一番钻营, 把黎砚知弄得更加清醒。 没办法,黎砚知点了几首歌让他唱,结果效果倒很出奇,他便被她命令夜夜来给她守门唱歌。 她推门出去,李铮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路原从她身后钻出来,李铮不动声色视线偏离开,只是淡淡留下一句,“来吃饭吧。” 李铮出院出得悄无声息,黎砚知并没有接到什么消息,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然后将这套大平层里里外外又打扫出来一遍。 空气里被各种食材的香气氤满,黎砚知习惯了睁开眼就有饭吃的日子,自然没什么反应,径直入座。 可路原心里就不是那么好受了,他快速瞥了一眼饭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饭,有肉粥有包子有甜点有面食,确实是比他之前做的三明治丰盛那么一点。 李铮这是卯足了劲要把他比下去,恐怕凌晨4点就爬起来作秀了吧!也是不怕猝死! 李铮将饭桌中央的砂锅掀开,顺手就先给黎砚知盛出一碗放在她面前。 随后,他将路原面前的灌汤包和烧卖往黎砚知那边挪去,又面无表情地将一盘咸菜推到路原面前,填补了他桌前的亏空。 其实之前这种高盐的腌制食物他是从来不会买回家的,只是这两天,这盘咸菜倒是日日上桌。 他这一套行云流水,黎砚知勾了勾唇角,不置一词。 这些个小动作,只要不闹到明面上让她心烦,她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路原自然也不敢造次,愤愤夹了几筷子咸菜,大口吃下几口白馒头。 快速结束早饭,黎砚知风风火火背着书包往学校去。她要先去交一趟申请材料,学院今天还有一个讲座,lvy会过来,她正好有些事情要找她。 讲座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a大的各种讲座都会提前送票,这场讲座的主讲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自然是座无虚席。 结束后陈导被几个同学拖着又问了些问题,不少人往台前拥去围观,整个会场喧腾热闹,只稍稍往外散了少许人流。 黎砚知趁着这个档口从前门一把拉过正和别人闲聊的lvy,她跳过无聊的寒暄,直截了当,“有个合作想和你谈谈。” lvy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模样,抬手和别人示意两下,才熟络地对她眨了眨眼,“小朋友,我感觉咱们八字应该很合哟,你每次出现都能给我点小惊喜。” “怎么样,江令的剧组待着还不错?” lvy的车停在会场外面,她嘴里叼了根烟,摇摇晃晃。 黎砚知听懂她的话外之意,她这是以为她是又有想跟的组了,所以来找她帮忙。黎砚知挑眉,也不怪她这样想,毕竟lvy在娱乐圈混迹多年,怎么看都是一个优质的人脉,而她虽然也算入圈拍了些短片,但那些东西在lvy眼里的确也只能看作小打小闹。 客观上来说,她并不具备和lvy谈合作的资格。 她笑了笑,“听说你最近在撕陈绛的资源,那我手里的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 lvy眉毛压了压,看过来的视线一下变得玩味,见过太多油滑的绕弯试探,黎砚知这种总是直击命门的出杆方式当真是清新又高效。她也干脆,“你小道消息还挺多,这样吧,你先去我公司等我,我有点事办完就过去。” 说完,她抬了抬下巴,“应该知道我公司在哪吧?” 黎砚知点了点头,lvy便没再管她,往前走了几步打开自己的车门溜进了驾驶位。不过看样子并没打火,应该是要等人。她对别人的事情不太好奇,索性低下头去摸手机打车。 她其实并不太用这个软件,之前去哪都骑车,走街串巷的用不着,后来黎秀给她配了司机,就更用不着。 看着上面各项网约车分类,她一劳永逸点了全选。 确实很快,瞬间给她匹配了司机,也是那个空当,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电子音,“平台已为您自动接单啦!”她看着屏幕上距离她不到0.1公里的顺风车,福至心灵地往前迈了几步。 与此同时,lvy的车也往前拱了几下,她看着朝她开过来的车牌,后四位是5888,和平台提供的车牌号当真是一字不差。 她有些无语地拉门进去,lvy隔着前排的后视镜和她对视,三秒的沉默过后,lvy眨了眨眼睛,“手机尾号。” “7769。” lvy极其具备服务意识地冲着后视镜里的她笑了笑,随即低头去输号码。 黎砚知唇齿开合几次,还是没忍住出声,“这就是你要办的事情?”回公司的路上接趟顺风车? lvy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怎么了,你们这些小屁孩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告诉你吧,这钱是越赚越有,甭管大赚小赚,只要有进账那就能生财。” 到了公司,lvy又恢复那副目中无人的精英模样,朝着给她打招呼的员工随意点了点头,径直拉着她去了会客室。 调节完会客室玻璃的雾化,lvy从咖啡机上接了杯咖啡放到黎砚知面前,“可以具体说说你的合作了。” 黎砚知从包里掏出份牛皮纸袋排到茶几上,“我需要商影牵头我和mt的长期合作。” 商影这几年的动作很大,签了很多冒头的导演,出品的一些电影在国外主流的几大影展都获得了不俗的成绩,而mt就是负责商影海外物料和宣传的最大发行商。黎砚知研究过mt几次动作,抓热点做创意的能力几乎是目前圈内的一流。 lvy抬手去抽那封牛皮纸袋,“怎么?最近有去海外发展的计划了? “这个很好办,等过几天我把你签过来。” 可怎么抽牛皮纸袋都是不动如山,lvy抬头,对上黎砚知清浅的目色,她摇头,“我需要mt和我独立合作。”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会签她的公司。 “你胃口还挺大。”lvy半边唇角勾了勾,她下意识争夺谈判的主动权,“那得要先看看你拿来的东西够不够格。” 黎砚知从纸袋里抽出几张照片,在lvy面前扬了扬,“陈绛私生子这个新闻够不够格?” 说着,她将照片在桌子上码开,照片做了模糊处理,但依稀能看出陈绛的五官,几张照片依次是他和一个女人一起接孩子的照片,一起出入同一小区的照片,还有几张拥吻的照片。 陈绛最近才刚刚和圈内女友官宣,从照片上的着装算算时间,他绝对是两头吃。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两头骗,陈绛的女友和她也是旧相识了,过几天她再去打探一番,若是一拍两合,说不定还能联合炒一波热度,让陈绛的资源毁的更彻底一点。 这运势来了挡都挡不住,lvy止不住眉开眼笑,“你还挺有门路,行,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黎砚知连连几天早出晚归,家里时常只剩下李铮看门。他也起早贪黑地劳作着,将家里大事小事来来回回操持着。 空荡的大平层里只有中央空调中穿梭的暖风声响。 他在客厅里擦地板,路原在浴室里端着盆给黎砚知搓衣服。 等他已经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路原还在浴室里叮铃咣当,他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不太客气地长驱直入。 这几天他一直在查阅关于性腺切除的资料,不知不觉间便让他有了错觉,好像他真是个已经被净了根的大太监似的,而看见路原这副不利索的模样,不免让他生出些自恃资历的气焰。 他施施然开口,“我应该还没有给你讲过伺候黎砚知的规矩。” 路原被他这突兀的开场白怔愣住,手里洗衣服的动作囫囵停了下来。李铮扫了一眼,语气淡淡,“继续洗,耳朵听着就行。” 路原心下自然不服,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家务方面的短板,内心顿生出忍辱负重之感。 等着吧,等他学会了,一定让李铮在这个家里永无立足之地! “砚知睡觉要点上一盏助眠香薰,相比于夜灯,她更喜欢烛火的自然光。” “早晨不要定闹钟,她不喜欢闹铃声,要靠近她小声叫醒,她能听到。” “她的贴身衣物手洗后要再用专用的洗衣机复洗一遍。” “还有,在家里,必须坐着排尿。” 李铮冷淡的念着,像是个不近人情的大总管,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路原的手指上,“你的手要定期去角质,保持光滑,不要刮花真丝床单。” 无耻信徒 第40节 路原重新放了一盆水,表情呆滞,“就这些?” 李铮推门出去,毫无温度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你只需要做好贴身的这些,剩下的打扫烧饭我会去做。” 回到房间里,李铮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和大师的聊天框冒着小红点,他忙不迭打开。 他想找心理咨询的贼心不死,毕竟如果他真的有心理疾病,过不了备案,就要想办法去国外做性腺切除手术了。 不过,眼下他还没找到可信任的机构,他又想起那个大学生的话来,便托人给他介绍找了个大师。 在微信上加上大师,他把这件事再次讲了一遍,大师沉默片刻,给他发来肯定的答复,【驱魔,必须得驱魔。】 而眼下已经是他和大师联系的第四天了,他看向聊天框,是大师给他的留言。 【开光的柳执已经给你寄过去了,收货的时候注意些,拿个东西垫上手不要碰到了。】 【然后,让苦主拿着它狠狠抽你,直到你心里不再有恶念的时候,附在你身上的邪祟才是真的被消除了。】 李铮仔细看着这两条消息,将各种细节记下来,随后他将尾款截过去一半,【大师,我知道了。】 从衣橱里翻出一对手套戴上,他这才去开门,这套房子是一梯一户,快递大多放在楼下的大厅里,他刷卡下楼,将写着她们门牌号的快递一齐放进推车里带上去。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路原,他从浴室里跑出来,一脸的谄媚神色在看到来人是李铮时消散殆尽。 “怎么是你,还以为砚知回来了。” 他嘟嘟囔囔,说完又一瘸一拐地进去。见他走了,李铮冷着眉目从一堆快递里挑出写着他名字的那个,包装相当简陋,他小心翼翼将它撕开,漏出里面其貌不扬的法器。 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柳条。 一甩,还能听到枝条与空气碰撞出的簌簌风声。 不过,枝条的下面刻着微小的符咒,看上去神秘又庄严。他将法器拿准备好的布绸包好放在茶几下面,从一侧拿起手机,低眉顺目的给黎砚知发了条消息。 【今晚可以早点回家吗?】 【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黎砚知并没有搭理他,但他还是乖乖在家等着,期间还相当顺手地将路原从房子里给支了出去。 黎砚知回家的时候刚刚傍晚,比她任何一天回来的都要早。 她搁下背上的背包,李铮从鞋柜里毕恭毕敬捧出一双拖鞋,跪在一旁给她换着。黎砚知瞧着他的头顶,李铮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卑贱,即便不在她床上,那股子奴性还是这么根深蒂固。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你说,你到底是我哥哥,还是我的奴隶?” 面前忙碌的脑袋停顿瞬间,声音闷在下面,听不真切,“都可以。” “什么?”她没听清楚,但也没兴趣再问,鞋子已经换好,她大步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困倦的小脸陷进一堆抱枕里,“到底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和lvy的后续合作谈的相当顺利,她的心情很好,即便是看着李铮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也挺愉悦。 李铮闷头往下一压,从茶几下面翻出来柳条,他将末端放在黎砚知的手心里。 感知到手心的触感,黎砚知抬了抬上半身,从沙发上直起腰来,她的视线就落在这根干净纤长的枝条上,枝条是非常自然的弧度,像一条优雅的长鞭。 李铮也直直看向她,窄长的眼睛里是真切的恳求,“砚知,你能不能用这个打我?” 第44章 争宠 自从那件事之后, 李铮一直都无趣得如同一个阉人,将女男大防看得比天还重,黎砚知紧了紧手心, 许久没从这张平淡无波的脸上瞧出这般直白的渴求,还真是有些想念。 她把玩着手中粗粝的柳条, 不紧不慢地用它游走在李铮的脸上。 “你从前不是不喜欢这样吗?怎么, 难道我小时候很喜欢拿柳条抽你, 现在来找我追忆童年了?” 粗粝的质感滑在皮肤上并不舒服, 可李铮却没躲,他任由黎砚知把玩着, 敛着眉回答她的问题,一本正经的,“那时候你太小了,还不知道使用工具, 只是偶尔拧我脸。” 原来还真是三岁看老, 黎砚知霎时来了兴趣,“拧的疼吗?” 面前的冰块脸认真思忖了片刻,很肯定地小幅度点头,“疼。” 夕阳侧过来, 给两人都勾勒出模糊的金色线条,落地窗外是一盏盏循序亮起的暖色灯光, 正是归家的时候,连车流都显得那么的心切。天时地和, 竟让一坐一跪, 连日关系紧绷的两人之间也弥漫出些许寻常的温馨。 这种陌生的氛围让她格外不适, 她声色冷下去,毫不留情地戳破眼前虚幻的泡沫。 “所以, 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将来会睡到一张床上去。” 李铮的脸色霎时冷白,血色尽褪下去,单薄的纸片一样,这好像是他的死穴,只消轻轻一触,他便会变成这样,磕磕绊绊,像一个不灵光的廉价机器人。 黎砚知快意的笑了,这样才对,怎么能松懈呢,要时时刻刻这样痛苦才对。 没有血色的脸上,只有唇色红的出奇,李铮百口莫辩,快要将下唇咬出血来,最后也只得吐出一句,“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像是豁出去一样,他往前挪动了几下,小心翼翼将柳条往她手里又塞了塞,“很快就会好了,你让我试试,”他中邪一样的低着头,“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几句话实在不知所云,黎砚知终于发现出李铮的不对劲来。 怎么神神叨叨的,她探究一样的够头往下看了一眼。 李铮的脸快要贴到她手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随心得出个结论,可能李铮真是快要疯了吧。 她正好手痒,眉毛一扬命令道,“把上衣脱了,脱光。” 李铮默不作声地一件件退去上面的衣物,他有意让自己显得坦荡一些,动作很大,尽量剥离掉脱衣服这件事的情.色意味。 黎砚知抬了抬下巴,他会意地转过身去,将单薄的后背全权交于她处置。 挺立的脊骨像一道漂亮的纹路,她干脆利落地一扬柳条,在上面挥洒下一条绯色的痕迹,李铮一下便不吭声了,往前垂了垂脑袋,身体紧绷起来。 是天崩地裂的疼,疼到让人头脑发白,什么都不想了。 他不说话,她也就继续着,一下又一下,力道带着粗粝的线条在他的身体上作画,四周只能听到柳执劈开空气的声音。 挨过最开始让人发懵的痛觉后,李铮记挂着那个最主要的任务,他去想黎砚知的脸,去回忆那些折磨他的细节,可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上连续的刺痛已经盖过他本能的想法,他只觉得大脑空空。 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让他有些放松。 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非分之想、愧疚与自厌,竟在这一刻被一种非常暴力的方式暂时排出体内。 黎砚知的眼睛被眼前的画面刺激得怔圆,这根柳条粗壮,处理地并不十分干净,生糙的凸起划破了李铮的皮肤,攒起细细密密的血珠,像串艳丽的苏托尔项链。 李铮令人愉悦的沉默让他像一个任人摆弄的解压玩具。 理智让她停下动作,她抬脚踹了踹李铮的屁股,“还活着吗?” 身前的人微弱地喘了口气,他摇头,忍痛让他的语气有些嘶哑,“我没事,继续吧。” 他分不清到底是太疼了大脑在偷懒,还是真的抽掉了身上的邪祟。他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延长时间再巩固一下效果。 盛情难却,黎砚知眨了眨眼睛,又抡圆胳膊往外一甩,刚要落下,大门响起声电子音,随后,是清脆的开锁声响。 路原看见了黎砚知脱在门口的鞋子,撒欢一样的跑进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随后怔愣在原地。 黎砚知有些头疼,正要开口敷衍几句,没想到路原长臂一掀,相当利落地扒掉了自己的衣服,一个滑铲跪到她面前来,甚至还暗戳戳将李铮往边上铲了铲。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柳条的末端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扭头朝她闪了闪亮晶晶的眼睛。 热烈的眼神里仿佛挂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打我呀,打我呀!” 盛情又难却,黎砚知抿了抿唇,对着路原的后背比划了一下,刚要下手,李铮飞速地站起身来挡在前面,嗫嚅着开口,“砚知,这个只有我能用,不要给他。” 听见他这样说,路原夸张地大叫起来,“小气鬼!谁稀罕用你这根,拿这种破烂货给砚知,也不怕磨她的手!”他殷勤地拉住黎砚知的指尖,献宝一样,“砚知,用我们平时用的那些,走嘛,我让你玩个够。” 他着重强调着“我们”二字,十分心机地将李铮像个外人一样排除在外。 路原说着,软磨硬泡地拉着黎砚知往房间走,黎砚知最受不住他撒娇卖乖,没有冷硬拒绝,路原也就更大着胆子邀请她。 李铮只是侧了侧身,让开位置。 两个人走后,他弯腰将黎砚知扔在地上的柳条捡起来,擦掉末端的血液,缄默着将它重新收起来。 后面的几天,李铮都再没有机会接近黎砚知。 路原真觉得自己前些日子是被李铮那副淡泊名利的模样蒙了心智,才让他使出了这种下作手段,还好他吉人自有天相,及时回了家,这才堪堪保住了盛宠,他可不会再让他得逞一次。 得了教训,他几乎是严防死守,一刻都不敢松懈,不敢再让黎砚知和李铮这个狐狸精单独相处。 黎砚知自然也发觉了路原的把戏,他总是做得太明显,让她想装作不知道都难办。 不过,李铮最近贞洁烈男得很,没什么兴味,倒是路原整天患得患失,发疯一样地讨好她,几乎日日不休。 让她每天都期待着回到家路原又会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的礼物。 这几天她忙着和江令工作室的其他员工对接,接连几日都加班到很晚回家。 lvy正好去江令那里谈合作,走的时候顺路将她送回来,似乎是认出了前面那栋有名的楼盘,lvy意味深长地往上瞧了一眼。 她嘴里总是叼根烟,却又不抽,临走时,lvy摇下车窗叫住她。 lvy的视线太直白,就在她以为lvy已经看破些什么的时候,lvy扬了扬手,咧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亲亲,方便给个五星好评哦!” … 开门时是李铮来接的,看着李铮毛茸茸的头顶,她踢了踢脚,有些纳闷。 以往都是两个人你争我抢的来给她换鞋,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她都有些不习惯。 李铮低眉顺眼地给她把包卸下来,黎砚知放松地斜在换鞋凳上,李铮的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着脚心。 一整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得以纾解。 好几天没有这样近身伺候黎砚知,李铮甚至有些紧张。他三番四次抬眼悄悄看她,可黎砚知只是微阂着眼睛倚在背后的墙壁上。 路原从一回来就扎进屋里一直都没出来,没了他捣乱,这是他和黎砚知敞开心扉的绝佳时机。 他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盘算着开口,“砚知…” 与他的声音一起漫过来的还有一阵微弱的歌声,“day to night to morning keep with me in the moment.” “i'd let you had i known it why don't you say no.” 路原的嗓音他十分熟悉,这副慵懒唱腔更是他的招牌,虽然不知道为何咬字有些模糊,但他立马明白路原这是又要故技重施,用这些花招将黎砚知引了去,他也只好将领口拉低一些,去找黎砚知的手,“砚知,我…” “别说话。”黎砚知一脸严肃地冲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路原的歌声还在断断续续从房间里传出来。 黎砚知利落地踩上拖鞋,循着歌声找过去,留下李铮一个人蹲在原地。 她着急想知道路原又有什么新花招,小跑起来,去拉路原房间的门把手。 门没锁,她也等不及敲门,直接推门进去,顺着开门的方向看过去,房间里空荡荡的。 无耻信徒 第41节 黎砚知皱了皱眉,下一秒却感觉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小腿。 她后知后觉低头,映入眼帘就是跪在她脚下的路原,此刻他正背 对着她,用身后和服装配套的电动尾巴去够她的腿。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清凉的后背。 路原今天穿的衣服很风.骚,头上还带着一个电动的狗耳,和尾巴一起左右摇晃着。 她大喜过望,忍不住命令道,“扭过来给我看看正面。” 路原听话的转过身来,黎砚知一下睁大了眼睛。 路原穿的衣服虽然浪.荡,但也就是寻常的有些清凉的小围裙,可是他的嘴巴上却横着一块骨头形状的东西。 被黑色的皮带勒在耳后。 “你刚才是塞着这个东西在唱歌吗?” 路原不好意思地点着头,耳朵和脸一起红起来。 大概是带的时间太长,他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着。 黎砚知顿生出几分欺负他的兴致,绕过他坐到床上,将腿分叉开,“你的嘴都被塞上了,还怎么伺候我?” 路原的声音含糊着,“可以用手,用手你喜欢吗?” 她看着路原水灵的眼睛,勾了勾手指,脑子里忽然闪过李铮的脸。 那张冷淡却很有风情的脸。 不可避免地将路原和李铮比较起来,她将手往后一撑,“爬过来。” 像李铮那样。 路原只是反应了一下,立刻手脚并用地过来,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将手清洁干净,他戴上指.套,很快摸索起来。 可情况并不顺利。 他平时多是用嘴,手上的功夫并不到家,吭哧吭哧半天,还不如他被勒出的口水多。 他有些惶恐地抬起头来,和黎砚知兴致阑珊的眼睛对上。 “对不起,我准备的太不充分了,”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去扯自己的口.塞,“我现在就去漱口。” 他的手刚抬起来,又被黎砚知按住,“不许摘,我喜欢看你戴这个。” 路原为难起来,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那怎么办?你不舒服怎么办?” 黎砚知没说话,房间里瞬间静下来。一片不流通的沉默里,外头细微的声响便传进来。 是李铮在打扫卫生。 黎砚知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天大的好主意,“李铮会啊,你去找他请教一下。” “现在吗?”路原被打的措手不及,但他来不及多想,胡乱点着头站起来,“我马上去问。” “等一下,”黎砚知有些严肃地叫住他,“把你这些摘了,外面套件衣服。” 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让别人看见,不知道要怎么笑话。 路原双颊又红温起来,他一边套衣服一边感觉甜滋滋的。 黎砚知对他的占有欲也太重了吧! 他飞快地朝黎砚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知道了,我只这样穿给你看。” 第45章 秘笈 路原小跑出去, 黎砚知直起上半身,身体里不上不下的欲念让她极为憋屈,甚至想强硬地将李铮捉进来给她弄。 头顶的灯光也晃眼, 总之一切都不太让她如意,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交谈, 她拾起床头的遥控, 将灯光亮度调的更暗。 路原回来的很快, 他一气呵成地脱掉外衣, 又重新将头饰尾巴一一装扮上,最后, 他将骨头形状的口.塞叼在嘴里,爬着送到她的手上。黎砚知会意,清浅的眼睛里闪过些许赞赏。 她抬手揉了揉他头上晃动着的兽耳,另一只手强硬地将东西扣在他嘴上。 路原主动张口, 黎砚知的手忽的又收回去, 他有些怔愣在原地,眼神带着怯意飘到黎砚知的脸上。 黎砚知往外看了一眼,“你怎么回来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学得会吗?”她用指背轻抚着他的脸颊, 话里多了些意味,“还是他不肯教你?” 路原仰视着她, 眼睛里的痴迷快要从眼眶边缘溢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幸福死了。原来爱与不爱真的是要对比出来的,路原原本从来没有奢望过黎砚知的偏爱, 可黎砚知就这样纵容的看着他, 话里话外都带着若有若无为他撑腰的意思。 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忍不住抱住黎砚知的腰身蹭了蹭, “他不怎么想搭理我,”路原忍不住告黑状, “而且脸色特别难看,好像还叽里咕噜骂了我几句。” 见黎砚知表情淡淡,他又扬起那副明媚的笑脸,“不过,我说是你让我来找他问的,他就不敢骂我了,只是回他房间翻出本笔记给了我。”他说着不禁要翘尾巴,想想刚才自己有恃无恐的样子,那可真是很气派! 从一旁的外衣兜里掏出来那个不大不小的笔记,他将它摊开,片刻后又有些忧心忡忡,“砚知,要不我们不用这个了吧。” “李铮这几天老坐冷板凳,他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秘笈传给我,万一是想陷害我怎么办?” 看着路原认真思索的模样,黎砚知拎起那本笔记看了一眼,语气登时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个路原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放心吧,他不敢。” 路原点了点头,这些要用在黎砚知身上,他也觉得李铮没那个胆量,如果李铮送他的是本美容笔记的话,他倒是需要提防着些。 他的思绪还在信马由缰,可黎砚知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随手掰过他的脸,用骨头状的东西塞住他的嘴巴,随后指背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其中的催促意味相当直白。 路原也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地带上指套,照本宣科般的按着笔记上的内容,卖力地取悦着她。 这套房子的户型本来就带有强隐私性,是近些年新开的楼盘,主打的噱头就是高端静音社区,不止上下楼层之间的隔音做的很好,连室内的隔音也用了心去做。 除了浴室,各个房间的独立浴室都换气扇都朝外开,那声音连通着阳台,淅淅沥沥的水声便被夜晚的微风揽着倒灌进来。 李铮从露台上抱回来一套新的床品,将门把上写着清扫的木牌摘下来,木然着推门进去,瞬间朝他扑过来的,是室内直白的体.液气味。 浴室的灯光暧昧的从模糊的玻璃处透出来,偶尔混杂着路原夹得快要断气的几声浪.叫,尾音带着几分忍痛的喘息。李铮垂下眼睑去,刻意忽略这些,手上的动作飞快,将带着水渍的床单扯下来,再将新的换上去。 他默不作声,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收拾残局。 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习惯。他想,他的底线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黎砚知来打破的。 将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也一并收了去。他将被弄乱的床铺重新抚平,不知道黎砚知晚上会不会留宿这个房间,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放了一床被子在上面。 他就是这样,永远在这些事情上斤斤计较,总觉得别人要抢黎砚知的东西。 连睡个觉,都害怕别人要抢黎砚知的被子。 为了预防自己半夜疑神疑鬼要进来一探究竟,他只好未雨绸缪,在上面划出两个被窝。黎砚知喜欢睡在外侧,他将黎砚知的被子铺开,洋洋洒洒占掉大部分空间。里侧的那头,他将被子折进去大半,只留出细细一条的空间。 做完这些,他抱着换掉的床单和衣服出去,浴室里的水声还未停歇。 他将床单放进盆里,拧开了水龙头。 激烈的水流渐渐将那抹不依不饶的水声覆盖,他看向镜子,只看到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清水逐渐淹没淡绿色床单,连同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一起被埋在水下。 李铮的眼睑轻微地抽动着,从前没日没夜伏在黎砚知身下的经历已然彻底将他改造,仅仅只是熟悉的气味,便足够他生出令他恶心的欲望。 他将没在水下的手抬起来,腕部暗红结痂的伤口有些发痒。 这是一道被波及的伤口,柳条很长,并不是每一次的落笔都落在正确的位置。 他眸色暗下去,被抽得喘不过气时的极端痛楚再次来撩拨着他的神经。 几乎延伸到小臂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他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下去,指尖各自扯着一边的皮肉,一点一点撕开愈合的血痂。 伤口毫不意外被撕裂。 尖锐的疼痛瞬间侵占大脑,他却笑了。 第46章 断头台 “名额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学院还没有公布, 但offer已经发了,前几天刚去申了学签。” 江令坐在监视器前,助理姗姗来迟抱过来一条毛巾和羊绒披肩, 广告的拍摄现场一地的潮湿。黎砚知接过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上,将外套脱了下来。 刚才人工造雨的时候, 她没在棚子里, 和演员一起被淋了全身。 江令推给她一杯热茶, “你知道我有意让你做我下部长片副导演的事情吧。”最近工作室里到处有人传言, 黎砚知跟着她跑前跑后,不过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想着毕业后能跳过摄影,直接空降副导。这些腌臜话传得甚远,江令自然也听说。 不过,她的确赏识黎砚知, 若是黎砚知愿意, 她可以为她提供这样的机会。 黎砚知的下巴陷在燕麦色的披肩里,影影绰绰,“知道,”想了想她继续说, “但这次机会,我也不想放弃。” “我有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一直留在工作室帮您,只是源于对您的尊崇。”她顿了一下, 还是选择继续开口, “以及, 我想完整地感受一遍拍摄一部长片的各个阶段。” 这是把她的剧组当成沉浸式模拟游戏了。 黎砚知的回绝很直接,可江令却笑了, “被架在高处久了,有时候听你说话还真是不怎么舒坦。” 话虽是这么说,可江令眼角的笑意却真切。黎砚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让她说些场面话,那自然不是难事,只是,那样的交流方式对她来说过于低效,没必要罢了。 最后两个人坐在监视器前安静地喝完了那壶热茶,江令给她留下几个电话号码,是她在纽约能动用的一些资源。 黎砚知将脱下来的外套带上,司机候在拍摄现场的外面,见她出来像往常一样恭敬地下来给她开门。黎砚知忙了一天,已经有些疲惫,大脑都有些昏沉。 人工雨只浇湿了她的外套,内搭虽然有些潮湿但被她的体温烘干大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像张巨大的毛毯一样裹住她的身子,她闭了闭眼睛,撑不住周身的疲惫,沉沉睡去。 已经临近21:00,路原换了套衣服,继续坐回到客厅里。 时不时掏出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端详一番,然后看着下巴上红肿的痘痘,长吁短叹。 视线的余光里一直有个勤奋的身影晃来晃去,极其碍眼,路原忍不住侧过脸去狠狠打量了一眼,李铮用后背对着他,继续浑然不觉地来回擦着地板。 阳谋,绝对是阳谋!端详着李铮已然养好的气色,那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路原总算是回过味来。 李铮这个歹毒的小人,每天给他吃咸菜和凉拌辣椒不就是为了这样吗?他要是再不发觉,他的脸可就要毁容了!路原盯着脸上新冒的痘,气不打一处来。 他把镜子往沙发上一扔,气焰嚣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个地你今天下午擦了少说也得有六遍了,都快被你擦成镜子了,卧室你不擦,就一直在客厅里晃来晃去,不就是想让砚知路过这里的时候,多看你一眼吗?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无耻信徒 第42节 穿那样显身材的围裙,在这里做这副勤快样子,真是一个造作的狐狸精! 李铮没搭理他,继续往水里加着清理液。 瞧见李铮这副无视态度,路原心里更是窝火,他大步迈起腿往玄关处一坐,多日来黎砚知对他的纵容让他很有底气。 既然李铮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争宠,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不用你现在猖狂,等砚知回来了我要你好看,等着吧,她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李铮干活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果然害怕了,路原有些得意,呵呵一笑。 面前清瘦的身体骤然站起来,侧过一双淡薄的眼睛,“她工作很累,不要用这些小事烦她。” 虽然李铮并不知道路原在激动什么,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提前制止他。 路原有些不服气地站起来,刚要大叫,门便哐当一下被推开。 路原下意识地腿一软,膝盖一弯就往地上跪去,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拎过来一双拖鞋。 黎砚知有些昏沉地往换鞋凳上一坐,蹬掉脚上的鞋,立刻就往里走。路原忙不迭地抱着她的拖鞋撵上去,“砚知,你等等我呀,还没换鞋呢。” 他的嗓门洪亮,黎砚知自然也听到了,但脚步依旧不停,她只觉得大脑沉甸甸的,好像要慢慢脱离身体,砸到地上。 她扶着脑袋,努力走着直线维持着平衡,好让它乖乖待在脖子上。 她现在只想赶紧躺到床上。 睡一觉就好了。就像姥姥说的那样,有什么事情,睡一觉就都会好了。 她随手推开一扇卧室门,想都没想便直挺挺往上一趟。一股清冽的皂香即刻从后背围上来。 眼看着黎砚知急匆匆走进李铮的房间,路原瞬间像被一盆冷水浇下。 这么多天,黎砚知一直对李铮不冷不热,而对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专宠,而现在,黎砚知却毫无征兆地选择让李铮伺候。他忍不住心中酸涩,难道他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吗? 从他这里,只能看得到李铮迫不及待跟上去的背影。 脸上的痘痘又在火急火燎地疼,他忍不住狠狠在上面拧了一把,疼得眼泪都掉下来,活该!让你长痘!让你不好好保养!这下好了,砚知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他心中一阵悲怆,双眼无神地瘫坐在沙发上。 李铮当然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几步路,就给路原打击得站都站不起来了。他边走边摘围裙,路过卧室门口的橱柜时,他从桌面上的消毒湿巾里抽出几张,擦了擦手。 从刚进门他就看出黎砚知的状态不对。 十二月的天气,北方已经进入隆冬,不说零下的气温,单只是外头干冷的劲风就足够凛冽。而黎砚知外头只披了件披肩,双颊更是泛着不自然的红润。 推开卧室的门,他轻手轻脚地进来,漆黑的床单上,黎砚知缩在披肩里像一团蓬松的棉花。 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滚烫的触感瞬间缠绕住他的指尖。 “怎么这么烫?” 黎砚知被他突然的惊呼吵醒,不自在地转了转身子,原本想拂开额头上覆盖的大手,可那手背冰冰凉凉,实在舒服。 下一秒一股力量便扳过她的肩膀,“砚知,你发烧了,”说着,一条手臂便垫在她肩膀下面,似乎是想将她抱起来,“怎么衣服也是湿的?” 这样去医院可不行。 垫在她身下的力气骤然流失,她又听见李铮小声念了念,“我去喊路原给你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不去医院,不去。” 模糊的视线里晃悠着一双担忧的眼睛,他难得反抗,“不去医院怎么行?你身上这么烫,至少也得去医院开点药。” 太吵了,看着眼前张张合合的嘴巴,黎砚知想也没想,伸手捏住。 也许是真的烧糊涂了,她的大脑里居然开始回放起小时候姥姥给她放的一个动画片,那时候姥姥总觉得童心可以培养,便从各家问到了当时最时兴的动画,天天放给她看,企图让她耳濡目染。 她并不爱看,可她的记忆力太好,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也能在她的大脑里经久流传。 她看着眼前被她捏的瞬间噤声的李铮,他的嘴巴被她捏的扁扁的,她确定地开口,“唐老鸭。” “你是唐老鸭。” 说着,她飞快松开手,李铮还惯性地维持着被捏住的嘴型,这下她更肯定了,“你真的是唐老鸭。” 李铮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但还算记得当前的任务,他轻声附和着她,“好的我是唐老鸭,那等一下唐老鸭陪你去探险好不好,我们骑着跳跳虎去医院探险。” 黎砚知的眼睛斜过来,一脸冷静,“李铮,你有病吧。” 这怎么又清醒了,想想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李铮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他刚要开口,黎砚知的视线便染上一抹权威,“跳跳虎是□□的朋友,和你唐老鸭有什么关系。” 李铮顿了顿,努力追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自己搞错了,这两个卡通人物不在同一个动画里。 不对,他纠结这个干什么? 他低下身去将黎砚知身上有些潮湿的披肩取下来,“好的好的,是我弄错了。” 察觉到他的企图,黎砚知浑浑噩噩的摇头,“我吃药,不去医院。” “不喜欢医院,讨厌医院。” 她闭着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神色很痛苦。李铮从来没从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他无意识地念着黎砚知刚才的话。 黎砚知平日从来没有展现过她对医院的厌恶,他的视线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冒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也许,不只是这一点。 也许,黎砚知从来不曾展现过任何真实的她自己。 这种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可他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他转头朝外喊了几声,无人应声,他又连名带姓地喊路原,依旧没有人搭理他。他只好从一边的衣架上取来一件他的上衣,闭着眼给黎砚知换上。 虽然还是去医院妥帖些,但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是用家里的退烧药对付着。 喝了水喂了药,他一遍一遍试着黎砚知的体温。 他不敢睡,害怕黎砚知半夜烧得狠了没人发现,索性拿着体温计在一旁守着。 黎砚知睡得并不踏实,大概是药物让她的大脑更加昏沉,她抱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呓语着,“姥姥,姥姥。” 滚烫的鼻息落在他的掌心,黎砚知似乎很喜欢他腕心的味道,不住地将鼻尖往上凑。 另一只空余的手便轻轻盖在她额头上,等手心被烘热了,他就收回来,继续放在冰袋上,温度适宜之后,便又放回去。 他就这样循环往复着,胳膊的酸痛和麻木让他大脑放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各种体力劳动,总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他越累,便越能向黎砚知赎罪。 不知过了多久,体温计上的温度终于恢复正常,他松了口气,看着面前有些虚弱的黎砚知,他疼惜地用毛巾将她额头的虚汗一点一点擦拭着。 鼻尖氤氲的酒精味道让他有些头脑发晕,有时候,记忆是会重载的。 手指轻轻落在黎砚知眼角的小痣上,“阿宝。” “你大概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发过一次高烧,你的体质特殊有很多药都不能用,妈妈就在你床边守了一夜,不停地用各种办法帮你降温。” 那一夜可真漫长,漫长到即便他那时什么都不懂,也已经明白,妈妈有多么爱妹妹。 以及,妈妈有多么不爱他。 而现在,同样的情形,同样的病人,只不过,彻夜守着的人从妈妈变成了他。 他忽然眼角酸涩,小时候,因为耿耿于怀那从没得到过的母爱,他弄丢了妹妹;长大后,却又因为一己私欲,将妹妹引上了歧路。 他还有机会吗? 他轻轻低下头去,将脸埋在黎砚知的掌心里,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上了断头台的刑犯,被绑在横刀之下,余生最后的所有时刻里,都在惶恐地等待着横刀落下。 一片寂静的时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声在祈祷。 祈祷真神降临,惩罚他或者毁灭他。 一望无际的缄默里,他忽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呢喃。 他听到黎砚知的声音,她在喊,“妈妈。” 真神并没有降临,他却好像有了方向。 * 大概是因为年轻,免疫力挺好,第二天醒来,黎砚知除了觉得喉咙有些干,整个又生龙活虎起来。 她歇都没歇,又重新恢复往日的忙碌。 快要临近放假,连路原都忙起来,乐队已经很久没有过团体活动了,几乎是要单飞一样,他也就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和考试上。 只有李铮,闲云野鹤一样清闲,整日地窝在家里操持着。 连续忙了两周之后,黎砚知总算把各种材料交备齐全,骤然闲下来,她也没什么地方想去,便早早回了家。 家里毫不意外只有李铮一个人在,进了门,李铮照例低眉顺目地跪下来给她换鞋。 可看着李铮的头顶,她却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 李铮最近怪怪的。 她不是个迂回的人,当即便一脚踹在李铮的腰腹上,李铮毫无防备,一下被她踹坐在地。 李铮忍痛的能力也随着黎砚知的力气一起进化着,他抿了抿嘴唇,逆来顺受地又跪立起来。 他抬起眼皮极寻常地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慈爱。 黎砚知眉毛一下便皱起来。 她并不迟钝,只这一下便立刻明了这几日李铮的不对劲来源于何处了。 就在他的眼神。 从前,李铮看她总是畏惧中混杂着各种情.欲,后来她们的关系因为那种照片披露之后,那种眼神就变成了痛苦。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看向她的,是明晃晃的慈爱。 她踹他打他,他也只是噙着笑意,仿佛一个时刻准备好为孩子的各种混账行为开脱的熊家长。 她当机立断地抬手扇过去,李铮脑袋一下被她扇歪,总算也算是移开了那诡异的目光。 这一巴掌使了狠劲,扇得李铮脑袋嗡嗡作响,他能感受到脸颊瞬间便像种了酵母的发面一样,膨胀起来。 缓了片刻,他从善如流地揉了揉黎砚知的掌心。 心里竟然有些骄傲,砚知的力气可真大,以后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一巴掌扇过去甭管对面是人是鬼都得跪下唱征服。 “把你脸捂上,肿那么难看,真糟心。” 无耻信徒 第43节 黎砚知心情不佳,说话自然就难听。李铮只是笑了笑,抬手将肿起来的半张脸盖住。 黎砚知站起身来,照例往沙发上一坐。 面前是一个精美的礼盒,刻着银色的暗纹,随着不同的角度反射着不同的光泽。 见她的视线落在上面,李铮淡着眉目示意她打开来看。 黎砚知往前探了探身,双手将礼盒抽出来,里面的东西平稳的滑入她的视线。 是一柄刻着她名字的戒尺。 看材质,大约是小叶紫檀。 黎砚知将那戒尺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即抬眼看了李铮一眼,“送我这个干什么?” “还花我的钱买的。” 李铮飞快摇了摇头,“木头是之前收的,用搞乐队挣得钱买的。” 自从答应了遗产会留给黎砚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花过从李家带过来的钱。 “用手扇巴掌会累会疼,用戒尺省劲,而且不伤手。” 这话倒新鲜,黎砚知戏谑地抬眉,“这么讨好我,你不会是另有目的吧?” 李铮低下头去。 若真要说起来,他对于黎砚知确实有一个要求。 他和黎砚知分离太久,对于亲情,她们都有些感受需要补全。 作为哥哥,他有责任去主动修复她们之间的感情。 毕竟,她们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轻轻点头,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离奇。 “你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骑马一样的骑我。” 说着他弯腰往地上一跪,双手按在地上,殷切地回头看她。 第47章 罪 看见眼前这一幕, 黎砚知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李铮就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她,脆弱的脖颈对着她展露无遗,清晰凸起的骨骼顺着后颈末端流淌向后背, 像一条曼妙的山丘。不得不说,李铮的身体很漂亮, 天生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摧毁他的欲.望。 她就势往后一倚, “为什么?理由。” 她把玩着手上的戒尺, 说话间就这样将李铮晾在那里, 却又踩住他的脚腕防止他站起来。 “我,我想重温一下我们小时候的相处方式, 我想知道,如果当年你没有流落在外,那么作为兄妹我们原本应该怎么相处。” 李铮这些时日查了不少论文和资料,心理学上将她们这种现象叫做遗传性性吸引。可是他没办法只是简单将这件事随便推给一个并不成熟的理论, 而后心安理得地为自己脱罪。 他需要去斧正她们之间的这个错误。 “砚知, 我们只是分离太久,久到忘记了那些感受。”李铮敛着眉目,也许是这些事情在他心里起伏太久,真要是说出口, 倒平静了。 黎砚知松开压在李铮脚腕上的力量,“我们小时候的相处方式?”她又确认了一眼李铮的姿势, “所以,你小时候经常给我当马骑?” 又是拧脸又是骑马的, 她这爱好还真是根深蒂固。 李铮的后颈垂了垂, 算是默认。 李铮还在纠结这件事情, 黎砚知一点也不意外,从小就被驯化的人类总是格外在意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旦行差踏错便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惶恐。 这种天生的软弱恰好是她控制他们的绝佳着力点。 可是,李铮沉溺太久,辗转反复。他的惊惧、痛苦、愧疚和自毁,已经不能再为她取乐,她有些烦了。 她对着亲手打造的理想模型,却再一次起了摧毁它的念头。 不过,在一切成为废墟之前,她还是可以稍微玩一玩。 这样想着,她扬起腿一下跨坐在李铮的背上,利落地抽掉李铮腰间的皮带,勒到他脖子上,充当她的缰绳。 李铮大概真的没有撒谎,她很熟练,肌肉记忆一样,威风凛凛地收腿磕了一下李铮的腰腹,“怎么样,找到感觉了吗?” 李铮缓缓挪动了几下,茫然地摇了摇头,黎砚知的体温像是烙印在他的背上,滚烫。 看到李铮的答复,黎砚知瞬间兴致缺缺,她也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陪李铮做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 她勒了勒手里攥着的皮带,语气淡淡,“那就往左爬,对,再爬一点。” 她下手没轻重,只那一下,李铮便觉得瞬间喘不上气来,他闭了闭眼睛,还是跟随她的指令一点一点前进,直到她喊停。 黎砚知翻身下马,“嗯,就是这儿,去把我前几天滚沙发下面那电容笔给我掏出来。” 李铮想也没想,刚下意识伏下身子,便听到身后清晰的关门声,黎砚知关门的动静极大,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一股劲风反扑到他背上。他顿了顿,还是支身去够沙发下的电容笔。 他沉默着擦去纯白的笔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总是不干净,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擦,不停地除尘。 这种焦虑总是笼罩着他。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他是家里最大的脏东西、污染源和垃圾。 他垂下眼睫,突然发疯一样地用手里刚擦过地板的抹布搓着自己的手臂。 带着灰尘的水痕静静流淌过他的手腕,在浅色的疤痕处蜿蜒成型。 后面的几天,黎砚知都不怎么回来了,李铮找不到立场过问,只是循环往复地打理着家里的一切,照例凌晨爬起来做早饭。除了下楼去扔垃圾,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完全隔绝外界,丝毫没有社交的生活竟然让他感觉到安心。他甘愿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老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听着他口中的各种活动安排,他甚至有一瞬间的错愕。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乐队的行程了,自从夏侯眠那件事之后,他一直跟在黎砚知身边,再想起演出,竟然都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就你们学校的校庆,钱不多,但挺符合乐队的调性的,我就给接了。” “别和我说不行,你已经缺席多少次乐队活动了,乐迷都快默认你退队了。” 李铮反应了一下,他记得黎砚知之前提过,说她导员最近给她安排了一个写校庆主持稿的活,想到这,他搁下手里正洗着的床单,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老张。 校庆时蓝苹果会来表演的事情传的很快,乐队的成员 除了路原,其他人都已经大四,等成员离开校园之后,再听他们的演出就要自己买票了。而适逢官微放出消息,乐队为这次校庆发行了专属曲目,这次演出的消息也就流传地更加火热。 为了方便试音和彩排,李铮就把练习的地方定在了学校的训练室。 看到群里消息的时候,路原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这个李铮就是故意的,就是在挑衅他,对他不满!大罗和胡豆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一想到李铮在那个训练室里不知道使了多少不要脸的手段勾引黎砚知,再想到他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冰山一角,他就气得发抖! 能想出这种办法气他,足以看出李铮的为人是多么的歹毒与卑劣。 他忍无可忍,在群里一派和谐的应和声里,默默发过去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他觉得用这个讽刺李铮正好,还显得他含蓄又有内涵。 发完,他又美滋滋地去给黎砚知拿毛巾,外面下了雪,黎砚知在套房的庭院里泡着温泉,零下的温度让她的睫毛上都结了冰晶,像精灵一样。 将温好的热酒摆在一侧,黎砚知尝了一口。 室外的温度很低,路原只穿了条泳裤趴在一边给她忙活着,雪白的皮肤被冻得通红,眼睛泪盈盈的,单薄的腰身和胸脯在寒风中颤动着,像只可怜的小狗。 可他的脸却是笑着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热切,黎砚知弹了弹手指,飞过几点温泉水落在他的脸上,路原下意识探出舌尖舔了舔。 黎砚知眼睛恍然暗下去,伸手将他从岸上扯了下来。路原丝毫没有防备,就这样落进温泉池里,被温热的池水没过,是冰火两重天。 他的狼狈很好地取悦到她,空旷的庭院里是水雾一样的笑意。 鼻腔里呛了水,是一阵发胀的酸意,路原心里却觉得甜蜜。看着黎砚知舒展的眉目,他想也没想便热脸贴上去,“要再玩一次吗?” 他学过游泳和憋气,大概是很难淹死的,也正好是吃准这一点,黎砚知才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将他按在水里。 这些天他已经无数次地领教过,而他却和黎砚知一样的乐此不疲。 能被黎砚知当成玩具取乐,会让他感受到幸福。 学签下来之前,黎砚知还要在国内待上一段时间。她的结课作业已经早早拍完,所以这些时日她要么是在度假村里和路原寻欢作乐,要么就是和舍友一起上最晚结课的那门专业课。 “我们等会去哪吃饭?” “你们想去哪吃?对了,砚知过段时间就出国了,我们是不是得选个饭店走前吃一顿。” “可以可以。下周行吗,砚知?” 黎砚知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事情了,也便点头同意。 舍友里尤其是章鱼最爱张罗,“再叫个邱莹吧,”大一的时候,邱莹经常来她宿舍窜寝,一来二去和她的舍友也混熟了。“太好了终于能出去吃饭了,最近期末周快考疯了,再不补点油水,就要被知识榨成干尸了。” “那小瑞呢,下周你不是要陪你那朋友去拍广告吗?不然换个时间。” “拍啥呀,都取消了,”说起来这个小瑞就咬牙,“那广告主角塌房了,品牌都解约了,拍摄计划也取消了。” “你说陈绛啊?”章鱼够出头来。 几个人都除了章鱼都不怎么关心娱乐新闻,但也都见怪不怪。她们专业偶尔会有机会参与到行业中去,和那些明星打了交道后,原先的各种滤镜早就难以周全。 娱乐圈嘛,出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不奇怪。 “不过这次曝光他的狗仔还挺干脆的,直接发照片了,不像之前那些,一通忽悠又是顶流又是当红的,最后爆出来个输入法都打不出来的糊咖。” 章鱼说起娱乐圈里那些事头头是道,有些夸张的语气将几个人的视线全部笼络过去。 说着说着又聊到了蓝苹果,聊他们骤减的活动频率,和几乎退圈养老的出歌速度,以及这次承诺在校庆上发行的专属曲目。 黎砚知将脸偏移开来,她的瞳孔缩了缩,是难以言喻的幽深。 校庆一天一天临近,训练室亮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很久没有一起活动过了,虽然还需要磨合一阵,但毕竟之间的默契还在,排练也算是顺利。 除了偶尔路原会突然对着李铮讲几句大罗胡豆听不懂的话之外,一切似乎并无改变。 李铮还是之前那副说一不二的性格,兴许是时间紧迫,他这次的要求更加严格,连手机都不让用了。 排练的时候他们手机都放在门口的箱子里。 训练完,李铮率先套上外套往外走着,路原也急忙跑过来拿手机,生怕耽误一秒。 大罗和胡豆也紧赶慢赶并排着走过来,“晚上还排吗?” “不排了。”李铮的声音回笼过来,这两天黎砚知偶尔会回来住,他得早些回去收拾准备。 无耻信徒 第44节 大罗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窃喜。 李铮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大步往外走着,路原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颇有些来无影去无踪。前些日子,黎砚知一直在和路原一起,这事他已然猜到。 路原这人头脑相当简单,自从接受了争宠这个设定后,总是下意识会用荣宠定夺地位的高低。 前些日子,路原在他面前各种似有若无的趾高气扬,都在指向同一条线索。 那些不回家的日子,黎砚知都是在让他路原伺候。 李铮很沉默地消化了这件事,也许是嫌他碍眼又晦气,黎砚知带着路原已经另立门府。 他低下头摸出手机,给黎砚知发了一条消息,【今晚还回来吗?】 黎砚知没有回复,他习以为常地将手机装回口袋里。外头是最近难得的晴朗天气,下了好几日的雪,连日光都透露出一副阴冷。 路边的积雪已经消融,正是期末周,图书馆外头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图书馆四周都有车行道,一辆校车刚刚开过去,李铮站定在路边,校车透亮的玻璃处折射出几道探寻的眼神,覆盖在他身上。 他对这些好奇的眼神已然免疫,微微错过头去。 只是,今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些过于频繁了,常年站在聚光灯前,让他对于这些格外敏感。a大经常有各种业界大佬来开设讲座,各种顶级明星也会经常来路演,按理说,他虽然有点儿名气,但远远没到令这么多人侧目的程度。 想着,身后突然飘过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大罗和胡豆一人按住他一边肩膀,有些气喘吁吁。 见他转身过来,大罗和胡豆交换了一下眼神。 李铮下意识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过于心虚,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让他发狂,但他还是强忍着开口,“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僵硬,被他那双眼睛这么一扫,胡豆瞬间有些支吾。 还是大罗把话接了过来,他低了低头,格外糟心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就树洞上有人爆你料发你照片,算了,你自己看吧。” 他已经点开了那个帖子,李铮低下去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将画面尽收眼底。 李铮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阵悠长的耳鸣瞬间贯穿他的左右,像是直直插进他大脑的弓箭。 帖子的标题没什么出奇,只是问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 照片是寻常的偷拍视角,是在他的训练室外面,透过窗帘的缝隙探进去,画面的主体是紧紧拥吻在一起的两个人,他的脸正对着镜头,虽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可他那头蓝发过于张扬,在有些昏暗的镜头里依旧瞩目。 也正是因为这样,照片聚焦在他身上,他怀里的那道人影很模糊,只漏出少许暧昧的侧脸。 不等他松口气,他便看见下面实时刷新的跟帖里,冒出来一个让他睚眦欲裂的名字,【额...我怎么感觉这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和黎砚知那么像呢,是我看错了吗?她们不是兄妹吗?】 李铮手颤着,去摸自己的手机,他记得公司里的舆论监测系统会将学校树洞论坛也给算进去。 但只是一秒,他再去看,那条评论已经无影无踪。 他的脸色难看到大罗和胡豆都看出端倪,他们都没有想到李铮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些照片被爆出来确实会有些麻烦,毕竟李铮也算是他们乐队的门面担当,公司一直对外宣称他单身。但是,瞧着李铮煞白的面色,也不至于被吓成这个样子吧。 李铮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站在这里,像个游街示众的囚犯。 所有人在他眼里只剩下一张嘴巴,它们张张合合,张张合合,排山倒海一样,发出同样的声音。 它们在说什么?它们在说什么! 他什么都听不到。 身前变得很沉,他看不到挂在他脖子上的牌匾,也无法确认自己已经被定夺了什么样的罪名。 太多人认识他,也太多人认识黎砚知了,早晚会有人认出来的。 不对,是已经有人认出来了。 噩梦一样的场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打得他措手不及。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要再害一次黎砚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他从惊惧中脱身出来,视线刚刚聚焦,却看见大罗和胡豆的眼神不约而同落在他背后。 直觉让他拔腿就跑,可身后却瞬间盘过来一股力量,他被两边按住胳膊,利落地捉上车去。 第48章 暗夜 他被绑架了。 这是李铮最直觉的想法。他的眼睛被一个黑色的遮光眼罩蒙住, 手脚被固在身后,动弹不得。 都说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会变得灵敏, 可遗憾的是,这个定律并没有在他身上显灵。 车辆很平稳, 说明他大概还在市区里, 他拿不准这波人是要干什么, 只好识相地沉默着。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连呼吸都没有,若不是他身下实实在在的座椅触感, 他几乎以为自己乘坐的是一辆灵车。 他忍不住地想,黎砚知当初被绑架时也是这样吗?她那时候那么小,如果被吓哭了,那些歹徒又是怎么对她的。 李铮越想心越凉。知道黎砚知身份后的每一天里, 他都没有停止过想象。想象着黎砚知原本应该拥有的人生, 她会从小拥有着最富足的物质生活,家里会请最好的私教来教她,她那么聪明,会早早挖掘自己的兴趣, 而妈妈会堆积所有顶级的资源为她铺路。 她会理所应当继承妈妈的一切。 可是,没有。是他偷走了她应有的人生。 李铮忽然没了力气, 车子还在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稳健而平滑。他莫名感觉到心安, 就这样也好, 就这样被车子带走, 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郊外的仓库或者树林。 确认了自己的归宿,他往后一仰, 忽然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后背刚贴到椅背上,一双手便路过他的手腕,一下按在调节按钮上,椅背瞬间被放倒到他平时最习惯的角度。 李铮将头缓缓朝着侧面转过去,大概是那双手的主人也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披露,椅背再次欲盖弥彰的升起来。 这下,连身体下的坐垫触感也觉得熟悉起来,细节一点一点被大脑补充。 这就是他们公司的保姆车,而绑架他的人,李铮语气冰凉,“老张,给我松绑。” 身边漫出声不好意思的干笑。眼看自己刚才那场设想即刻成了笑话,李铮心里的那点悲壮全数熄灭,他抬起脚往一边踹了一下,“愣着干什么,松绑!” 老张真的是有点尴尬,李铮那一脚没踹到他,更生气了,又抬起脚哐哐对着空气踢着,他的两只脚绑在一起,抬脚踹人的时候像一个发怒的虾米。老张上唇拱了拱,有点想笑,但思及李铮难缠的脾气,还是堪堪忍住了。 他惯常哄着他,“真不行,我做不了主,我也就是个打工的你也知道,这样,你先喝点水休息会,困了就补会觉,到地方了我再喊你。” 李铮他们乐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对他们的脾气性格也算是了如指掌,李铮往日虽然一身阔少毛病,但总归不会太为难人。 他从善如流拍了拍他,“要是不想喝水,这边还买了你最爱喝的咖啡。” 可也不知道李铮是哪根筋搭错,根本不接他茬,反而变本加厉地命令他给他松绑。瞧着手机上的催促,他心一横,往李铮嘴里塞了块干净的手帕。 世界终于安静,老张抹了把汗,低头给那边回了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李铮感觉到自己被两边架着,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堵着,只能根据脚下的动作分析着自己身在何处。 脚底很软,似乎铺了草皮。 后来上了几层台阶,脚下变得坚硬,他被按在了一个椅子上。 显然,这是已经到了目的地,感官长时间的被剥夺已经让他丧失所有耐心,被绑走的这些时间里,那些照片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发酵,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刚刚坐定,便大力用头撞击着面前的桌子。 绑他来的人是老张,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一定不会想要让他受伤。 果然,他刚撞了几下,老张立刻火急火燎按住他,大概是他的额头已经肿了,老张哆嗦地摸了摸,随即识相地撤走他嘴里塞着的手帕。 “把眼罩也拿了。”旁边的人命令着。 眼罩即刻被扯掉,李铮有些迟钝地抬起下巴,骤然一见光他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 看清眼前人的样子,他缓缓抻了抻脖子,“李泽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眼睛里模糊的雾气逐渐消去,周遭的一切一点点清晰。他在大脑里想过无数个目的地,可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里。 这里是他小时候住的那所房子,妈妈的独栋别墅。 沁园便是比照这里一比一的复刻。 “你怎么能有脸回到这里?”他忽然激动起来,“还敢绑着我回到这里,违反了监护协议,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李泽西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李铮的模样。 他只觉得,他这个孩子越来越让他陌生了。 “真的是我违反规则了吗,李铮?”他疲倦地将书桌上的显示屏旋转过来,“你那些照片已经被投稿到各大营销号上,你觉得离她们扒出来照片上的另一个人的身份,还有多久?” 看着李铮瞬间黯然的脸色,他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公司会处理,这几天她们会放一些其他离谱的黑料把水搅浑,分解大众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然后再挑出几件做澄清。” “你就老实待着,这么一波过去你的风评肯定会大不如前,但没办法,就当是给你的一个警告。” 现下这种情况也只能这样处理,只要不会暴露出黎砚知,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他都会接受。 看着李铮逐渐平静下来,李泽西清了清嗓子,“你和黎砚知不能再待在一起了,这件事过去之后,我打算送她出国。” 李铮一下便挣扎着站了起来,黑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谁给你的胆子来决定她的去向。” 李泽西的态度轻视得明显,将他的阿宝当做烫手山芋一样抛出去,和从前别无二致,当真是不知悔改。 “你要是敢打黎砚知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李铮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那一瞬间的杀意太过凌冽,那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恶念。冰冷的,屠刀一样的。 那种眼神太不留情面,太直观了,李泽西甚至大脑空白了一瞬。 李泽西大力将手边信封里的相片扔到桌子上,晦暗暧昧的照片瞬间便被扇开,“我是在维护你们李家的颜面!好好看看,要不是我把这些照片拦下来,你觉得还有你在这里大喊大叫的份?” “我这么多年为你们老李家往前忙后,就算功劳也有苦劳吧,”像是气不过,李泽西囫囵又拢起来几张照片,砸在李铮脸上,“哪像你,这些照片真要是流传出去,你们李家真就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李铮木然地看着从眼前颓然落下的照片,和树洞里被爆出来的那些是同样的地点,只不过,这些照片明显清晰度更高一些。 黎砚知的眼睛透过照片,就这样静静与他对视着。 “如果,我说不行呢?”李铮看过来的眼睛没有温度,他不信任李泽西。 李泽西没了耐心,“我总会有办法让你妥协的,收回你的房子你的车,断掉你的生活费,总有一天你会听话的。” 李铮轻笑一声,并没有说话,可李泽西依旧明了他那笑声里的含义,“我知道,还有不到半年你就要继承家产了。”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反正我们已经是仇人了,我也不怕你以后报复我,但是,李铮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完全没有过过苦日子,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以你的吃穿用度,你乐队赚得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更别提黎砚知那个专业任何一样作业的花销都要二三十万起步,你们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握了握拳头,继续说下去,“你的经纪约签在云朵,只要我不点头,你在娱乐圈一分钱也赚不到。” 无耻信徒 第45节 被松了腿脚的李铮毅然决然地离开。 李泽西毫不意外,人是无法想象完全脱离视野的事物的,李铮生为李静优的孩子,未出世时便已经拥有了不可量化的财富,连血液里都流淌着金子。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没钱的感受,自然也不会惧怕。 李泽西盯着屏幕上的热搜久久出神,直到头顶落下一抹悚然的轻笑,他才缓缓抬头,朝着天花板一侧的监控镜头看过去。 * 李泽西说到做到,不仅将李静优名下的所有房产都改了密码,还冻结了他的副卡。 李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绑走他的时候,老张收走了他身上的手机,没办法他只好拿了自己的银行卡去社区的24小时取款机,查询余额。 其实情况远比李泽西说的更加糟糕。 自从知道黎砚知就是他妹妹之后,他便有意不再花家里的钱了,近些日子来的各项花销他都是用的自己乐队赚来的存款。 屏幕上如实地显现出账户的余额。 一万二,连用来交这个月的物业费和取暖费都不够格。 家里依旧空荡荡的,黎砚知没有回来。外头的夜是寂静的,也是危险的。 浓墨一样的黑暗是足以吞噬一切的,临走时李泽西的眼神总让他耿耿于怀。 李泽西一定会对黎砚知不利的,李泽西那样的人,手段太肮脏,是一定要下地狱的。但他绝对不能让黎砚知再次成为罗列在李泽西名下的罪行。 李泽西已经得逞过一次了。当年那件事里的巧合太过蹊跷,恰好在出事前一个月被辞退的阿姨,李泽西又找来了新的顶上。 即便他没有亲自下手,但绝对少不了顺水推舟。 李铮深深看着窗外,树影摇晃着,庞大的枝干在墨色中收拢又散开,那是一片模糊的暗,他却逐渐从那根盘结的树干上,瞧出李泽西的脸。 黑夜似乎有了脉络,一隙一隙织成阴毒的视线。 不得不让他疑心,李泽西此刻正躲在那一个暗处,盘算着他的阴谋。 他当即搁下手里的银行卡,将书房里的电脑打开,第一次大着胆子在深夜给黎砚知发出消息去,【明天回来一趟吧。】 【求求你。至少让我能看见你。】 【我很害怕。】 已经是凌晨三点,黎砚知当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毫无睡意,将家里里里外外的现金也搜罗出来,有几百来块,还足够买一段时间的菜。 堪堪熬到6点,他出门去外头的菜市场买菜。往日他都是从附近的会员商超直接下单送货上门,其实他在那家店的账户里还有钱,但钱要花在刀刃上,他不配吃那么好的东西,不如留着等黎砚知回来的时候买给她吃。 他买完菜在附近又逛了几圈,最后在一家很小的手机店里,花四百多买了一个能登微信的杂牌老年触屏机。 回到家黎砚知依旧没回来,也没有回他消息,他也不能闲着,从衣柜里挑出些衣服和皮包首饰,一通装进大包里,背着去了附近几条街里的中古店。 男装和男包的二手市场价格都是跳水价,只有他拿来的几条手表值钱一些,不过他一向喜好冷门的款式,几家二手店害怕压货,要么拼命压价,要么直接不收。 就这么在外面跑了一天,零零碎碎换了四十来万。 到这时,黎砚知依旧没有回复他。 他有点慌了。 第49章 营生 李铮用新换的手机号码注册了微信, 给黎砚知发送了好友申请。 在黎砚知同意之前,他只能用电脑上挂着的□□和她联系。他也尝试过给黎砚知打电话,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理智上告诉他,黎砚知平时连微信都不怎么看, 忽略几条□□上的消息, 那太正常了。他的手机号又是陌生号码, 也许前几次拨号过去的时候就被黎砚知当做骚扰电话拉黑了。 更何况, 即便他没有更换号码的时候,黎砚知不也是经常一连好多天不回他消息吗? 他尽力安慰着自己, 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又是一夜未眠之后,他换了身最低调的衣服,压低帽檐,随着他在李泽西车底安装的跟踪器出门了。在车行租了一辆最便宜的普桑, 和老板讲到一周三张, 还能和其他低价车换着开,又从超市买了些临期的面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开始跟踪李泽西。 他几乎是寸步紧盯。市面上提供这种服务的侦探, 做到他这种程度的,最便宜的时薪也要到100, 一天折算下来要1800。他自己做,一周花销拢共算不到500块, 能省不少钱。 现在这种情况, 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省钱就相当于赚钱了。 他藏的很好,李泽西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那天, 他往常一样将车混在乐一的地下车库里。李泽西从ceo的专属直梯走下来,坐进慕尚后座。等他们的车子开动出一段距离之后,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这一周李泽西的行踪很寻常,公司和住处两点一线。李泽西住的社区管理严格,非业主不能入内。他将车停在外面的小路,熟练地背着望远镜绕到后门。 他蹲在草丛里,刚架上望远镜便发现了不对。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室外的自然光下,穿着李泽西那身手工西装的,分明是他的保镖。 李泽西把他给耍了。 李铮泄愤一般地将望远镜往面前磕过去。那保镖连个口罩都没有戴,根本没有想过要掩人耳目。他知道,这是李泽西在向他明示,他已经发现了他的跟踪,要他别白费力气了。 可是,李泽西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披露。 他了解李泽西,也了解李泽西身边的那几个人,他已经极力规避了他们会注意到的细节,按道理来说,即便是要发现他,也绝不会这么快。 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李泽西身边出现了新的保镖,或者,智囊? “砚知?”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夜灯,沙发上缩着一个高挑的身形,润白色的羊绒毛毯严实地将她包裹住,只漏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黎砚知正睡得迷糊,只稍稍抬头应了一声,又把下巴缩进毛毯里。 将近半个月没见到黎砚知,李铮一时忘形,放下手里从店里打包的剩饭,跨着大步就要过去。 还好及时刹住脚步,他有些心虚地将棉服里面套着的工作服脱下来塞到一边,这才佯装无事的一步一步走过去。 大概是已经被他进门的动静吵醒,黎砚知闭了闭眼睛,那点睡意却捉迷藏一样,再也找不着了,她索性抬起一边的眼睛看他。 他跪在她睡着的沙发一侧,一张脸热气腾腾。 很有烟火气。 是真的烟火气,喧腾的,带着泼辣的油烟味道,热乎又呛人。 就这样对视良久,她也不讲话,李铮轻轻凑过来,仔细看了她一眼,如释重负的模样,“你回来了。” “嗯。”她撑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神志回笼了一些,视线后知后觉落在李铮的头发上,“你换发色了?” 已经是傍晚,光线昏沉,夜灯的亮度也有限,她伸手搓了搓李铮的发梢,“棕色?” 李铮任由她摆弄着,往她另一边的手心里塞了杯温水,“我把它染黑了。” 蓝色的头发太过扎眼,从前在乐队,这是他的名片他的水印,可现在他要讨生活了,这个特征反而会显得他不太靠谱。 “饿不饿,我去做点饭。”他从一边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枕头,“困的话就再睡一会,我做完饭再叫你。” 黎砚知将那枕头垫在身后,“不睡了,我看会电视。” 李铮熟练的系上围裙,这几天他都是从干活的餐厅打包些免费的晚饭带回来吃,冰箱里空空如也,他不动声色的摸出手机,按照之前的规格从那家会员生鲜店购置食材。 他做饭很快,样式也丰盛。黎砚知是真的饿了,没等李铮摆好盘来喊她,自己就先跑来厨房东瞧瞧西看看。 把李铮切好用来做香煎鹅肝的香梨吃了个干净,李铮也不恼,又重新切了片放在盘子里,还分出了黎砚知的一份。 厨房里油烟味重,沾到头上身上顽固的很,李铮把各种水果切好给她放到客餐厅的桌子上去,黎砚知果然也跟着水果一块跑到厨房外面去了。 摆盘的时候,李铮将鹅肝和鲍鱼炒饭挪到黎砚知的正面,旁边又环了一圈黎砚知最爱吃的,最后,将盛粥的瓦罐遮掩在自己面前,悄悄将自己打包的土豆盖饭端上桌。 黎砚知专心吃着车厘子,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只是看他的筷子总在他前头那一盘菜里捡来捡去,视线落过去一瞬,“这些你都不吃吗?” 说着,她将面前有些腻味的鹅肝往李铮那边推了推,李铮摇摇头,“你吃,我不爱吃这些。” 像是要证明一样,他低头快速扒了几口饭。 “哦,对了,”李铮忽然想起银行卡的事,他站起身回了房间一趟,“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输错各种密码,之前的那张银行卡就是这样被冻结了。” 他不动声色低了低头,避开黎砚知的视线,“最近你先用这张卡吧。” 临近寒假,无论是出于哪个方面,他都不想黎砚知为这点钱的事情费心神。他都大四了,没课没考试的,平时多打点工覆盖基本开支,过段时间他再找些机会回趟原来住的地方,把之前的藏表都给偷出来,再不济把这套房子卖了。 不过,到底是在说谎,还是在黎砚知面前说谎,他很难不心虚。 黎砚知看了一眼,抬手将卡收了过来随手放进上衣口袋里,并没有过多探究,李铮这才松了一口气。 洗完澡,黎砚知习惯性地只穿了一件短袖睡衣出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身体上路过一阵清凉。黎砚知皱了皱眉,好像房间里确实没有之前暖和了,再想想,刚到家的时候大概也是她太困了,才忽略了客厅直往人骨头里钻的湿冷。 听见她的动静,她那张双人床上缓缓拱起来一个脑袋。 远远看过去,是李铮笔直地睡在她的被窝里。 似乎是没想到她洗澡这么快,李铮的眼神有些慌乱,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掩耳盗铃地抬起被子盖住了他的脸。 那副模样太像耗子见了猫,黎砚知都笑了,“你是小学生吗?嗯?” “只有对世界还未建立客观认知的婴幼儿,才会以为挡住眼睛别人就看不到他,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应该这样装可爱了。” 李铮被她说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声音弱弱地从被子底下传上来,“我没,没装可爱。” “空调坏了,家里有点冷,我就是想着帮你暖暖床。” “这样啊,”黎砚知也不着急将李铮从被子下 面拽出来,她转身坐到床上去,被子里的躯体像有感应似的,嗖一下缩到里面去,“你是我哥,所以我们不能上床,但是你能帮我暖床,这标准挺灵活啊。” 她声音低了一点,“不过,你现在这种行为,和之前当小三主动爬我床勾引我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被子里的人一下钻了出来,一脸窝囊地反驳,“不一样的。” 像是急于自证,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我这次穿得很严实很正式的,”黎砚知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让人毫无欲望的深蓝色polo衫,更要命的是,polo衫的下摆工整地塞进休闲长裤里,让人相当败兴的一身穿搭。 李铮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之前穿什么样你也知道的。” 衬衫夹,裸.上身戴领带,怎么骚怎么扮。 他低头,“只是想帮你把被窝暖热。” 嘘寒问暖,他觉得这是作为哥哥最基本的关心了。家里的空调已经坏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那时候,黎砚知没回来,他为了省点钱省点电就一直没让人来修。 钱要花在刀刃上,他从自己身上多克扣些花销,黎砚知能支配的钱就又多了一些。 只是白天还好说,多穿点衣服,但晚上睡觉那滋味是真不好受,大腿以下像被撂进了冰窖里,他不想让黎砚知也体验一遍。 无耻信徒 第46节 想到这,他又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仔细将被窝四个角都遮盖严实,这才从外头端进来一盆原先预备好的洗脚水。 “泡一会儿再睡觉,就更暖和了。” 说着,他就跪下去忙活起来,试了试水温,轻轻将黎砚知的脚放了进去,“烫不烫?” 灯光下,李铮殷切地抬起脸看她,他疏忽了,疏忽了在这样明察秋毫的光线下,他额头还没完全消肿的伤口根本无处遁逃。 黎砚知就这么看着,很多时候,思绪是关联的,大脑在处理图像信息的时候,还会顺带领她回忆声音的细节。 李铮的脑袋像熟成的西瓜,磕在桌面上的时候,声音很动听。 她移开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烫,正正好。” 真的正正好。 * 放了寒假,就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云朵将李铮那件事公关地相当出彩,不仅含糊过去了最开始那一连串照片,后面更是和几家媒体打配合,间接将之后用来转移大众注意力的假料也澄清了。 甚至连lvy都跑来见缝插针爆了其他几个当红小生的黑料,把水搅得更浑。大众的关注最是随波逐流,很快便对他那些温吞的黑料失了兴趣。 他知道,他又欠了lvy一个人情。 lvy这人就是这样,从不背后帮人,只要帮了人那绝对是连说带舞到你面前。 【谢谢你lvy姐。】被lvy发难的那几个小生和lvy签约的艺人是竞争关系,她搞这么一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云朵的手笔,不仅脱了关系,还让他盛了情,lvy果然不做赔本买卖。 他搁下手机,挤上公交车朝工地的方向过去。 他原先打工的饭店一个月2500,工资一月一结,还只能预支半个月的工资,虽然包吃,但黎砚知现在住回了家里,他不可能带着她吃剩饭。 知道他缺钱,他的领班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工资现结的散工。 到了工地,他向往常一样,从工头那里领了个安全帽戴上,扣子还没扣上,就被一边的人喊去拎水泥。 工地上的许多活都是按件计费,躺倒着废土渣和各种钢筋的泥土路上,大多数人都是急吼吼地跑着。直到这趟活做完了,才稍稍坐在她们放在毛坯下面的垫子上休息一会。 大概是工地上鲜少有他这个年龄的人来求营生,他又长得白净,休息的时候,几个工友都偶尔悄悄打量他。 有个大姨笑着,很是热络“小伙子,你是不是大学生啊?” 她说话很快,嗓门也大,大概是在工地上养成的习惯,显得相当敞亮。 李铮摇头,“不是,我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呦,”大姨似乎是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递给他一瓶工头发下来的矿泉水,“没事没事,喝点水。” 李铮不是有意说谎,他只是觉得,这样说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他屈膝坐在墙角,朝着外头天空的方向放空,工地上很嘈杂,不远处还有人聚在一起抽烟,烟雾顺着风向飘过他,扇他一脸。 大姨又扭回去和她身边的人说着话,其中一个人突然开了话头,“哎,你们还记得那个东子不?” “前几天,我听说他在地下棋牌室被人把手指头给砍了。” “啊?” 那人继续压低了声音,“他之前是不是告诉你们,他卖.血是给他孩子治病,咱们几个还借给他几百块钱呢!其实都是假的,他根本没什么孩子,那钱全让他给赌了。” “这回,玩太大了,拿不出钱人家就把他的手指用来抵债了。” 几个人哎呦了一阵,说不清是唏嘘还是觉得东子活该。 工头那边又开始喊人,几个人收拾着刚要站起来,一双染尘却修长的手忽然落在那人的肩头上。 李铮的声音很平静,“那个地方在哪里?” “什么地方?赌场啊!”那人瞬间警觉起来,脸色惊骇。 李铮摇头,“卖.血的地方。” 第50章 宝石(新增) 李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 换好鞋进去, 黎砚知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穿着件单衣,大概是刚洗完澡, 头发还有些湿润,显得发色更深。 李铮不动声色地移走按在手腕上的右手, 将手里提着的打包袋放在一边。 他回来之前在餐馆里的员工宿舍里冲了澡, 已经看不出灰头土脸的模样, 可还是免不了心虚。 不过, 看了一眼黎砚知没吹干的头发,他心里根植的职责感再次占据高位, “睡前再让我给你吹吹头发吧,我怕你明天头又不舒服。” 黎砚知含糊应了一声,没等她走到客厅,李铮已经自觉地去收拾茶几上被她拆到到处都是的乐高零件, 脉脉温情的灯光下, 漆黑的发梢上挂着几颗闲散的雪粒。 她慢慢走过去,“外面下雪了吗?”边说还要边玩着,手指插在他的发间,一搓, 那雪又化成了她指尖的滴水。 李铮将手前的乐高零件按类别放回去,“嗯, 天黑了之后下了点小雪。” “这里过年的时候会下大雪吗?”黎砚知松开他的头发。 李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 “前年好像下了一场大雪。”他对这些事情的注意力实在匮乏, 之前他的冬天都是在各种雪场里度过, 在他的认知里,冬天就是被雪包裹的。 那和自然天气无关。 “是想玩雪了吗?” 黎砚知视线偏移过去, “不想玩。”她对大多数极端的天气都不喜欢,有时候,天气也是一种变故,会改变事件的动向。 她对所有秩序之外的东西都深恶痛绝。 她这几天迷上了乐高,经常一下午一下午地对着图纸将实物拼出来,再亲手拆掉。 看着李铮一点点收拾她弄得一片狼藉的茶几桌面,她笑了笑,话里却多了层意味,“我想玩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哥哥。” 李铮后脊一僵,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难堪。 不为别的,只是黎砚知在说出这样作践他的话的那一刻,他心中依旧惯性一般地想要对着她摇尾巴。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对黎砚知那种病态的,夹杂着朝圣心态的狂热都像剜不去的毒瘤。 他低下头,走投无路地开始装傻,“乐高吗?正好我今天路过乐高店,买了树屋,”他不敢直视她,只是抬手往进门的架子上指了一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黎砚知很轻易看破他的那点弯弯绕绕,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回房间了。 李铮叹了口气,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清理布,将茶几里里外外擦了一遍,随后又去拿扫帚。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餐厅里的活还算轻松,可工地上的活基本上就是在用体力换钱,可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各种情绪就会将他拖进深渊。 他只能弓着腰,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黎砚知回到房间自己吹了头,才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样突然走掉可能会让李铮胡思乱想。 不,他一定会胡思乱想的。 可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呢,她就是要他们时时刻刻去猜她的喜怒,战战兢兢地复盘自己的过失。 果不其然,她刚躺到床上,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走走停停的响动,和刚才那副大扫除的架势完全不同,拖拖拉拉,一点也不干脆。 甚至一条细长的人影透过地面上的门缝延伸进来。 李铮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已经被光影透露,那影子晃来晃去,一会大一会小,莫名让黎砚知想到那种折了飞机耳的小狗。 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门板上终于蔓延开一声试探的响动。 黎砚知下床去开了门,李铮耷拉着头跟进来,那张脸一看就底气不足。看着黎砚知干燥的头发,那张脸就更虚了。 “你自己吹过头发了,”他讪讪一笑,手里的吹风机瞬间像一个烫手山芋。 黎砚知盘腿坐到床上,她的肢体修长,即便是这样的坐姿也显得舒展。她不接他的话茬,只是淡淡看着他。 她擅长让别人体味局促,就如此刻。 “对不起。”李铮偏开视线,他知道在黎砚知面前迂回是无效的。见黎砚知还是不理他,他声音更低,“对不起。” 黎砚知抬了抬眉,很有耐心,“哪里对不起我?” “你问我问题我不应该装傻,不能装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下倒是黎砚知开始装傻了,她显然没玩够,非常精确模仿着李铮扮蠢的样子,“什么问题?我问了什么问题让你这么为难,我怎么不知道。” 李铮被臊得脸一红,只好老实回答,“你让我猜你想玩什么。” “哦,”黎砚知轻巧地笑了一声,“那你猜出来了?是什么?” 李铮瞬间气短了,“我说不出口。” 他是真的说不出口,就算是之前绞尽脑汁地想勾引黎砚知的时候,他在语言上也是偏于保守的。 他几乎气若游丝,“而且,我们不能再那样了。”就算要玩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玩了。 李铮说话总是这样遮遮掩掩,黎砚知听都听烦了,“知道了,再那样我们就是乱/伦,真烦,每次都要说说说。” “我又没说要你给我舔,”她忍不住口出恶言,“倒是你,对你那点小伎俩还挺自信,觉得我非你不可,知道现在市面上女人用的玩具都升级到第几代了吗?” 黎砚知说话本就一板一眼,什么话一过她的嘴,都像是灼灼真言。 李铮听着黎砚知直白的奚落,本该如释重负,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仍旧沉甸甸。 提心吊胆的时间长了,器官似乎也有了新的习惯,新的位置。 他感觉身体某个角落很不好受,有点喘不上气来。 黎砚知再看他那张脸,一下找到罪魁祸首,“犯错的本来就是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动这个心思,就不该长出这样一张脸。” 她没忍住站起来,考究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完整把玩了一圈。 并且相当敏锐察觉到李铮的脸比之前还白了一个度,已经都快透明了,显得有些病态。 她大力搓了一下,没掉粉,立刻下了定义,“真不想勾引我的话,你还偷偷美白干什么?” 要真是狠了心往丑了打扮,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归根结底,还是他这张漂亮的脸蛋招惹了她。 黎砚知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像被点化一般,突然就开窍了。 终于从这样一个循环的死局里看到破局的可能。 原来,原来只要他变丑就能回归和砚知正常的兄妹关系。 无耻信徒 第47节 原来只需要这么简单。 “砚知,我知道了,”李铮抬起头来,一双褐色的眼睛莫名的神采奕奕,他笑了笑,“等我一下。”说完就小步跑了出去。 他太兴奋了,几乎是头也不回,头一遭忘了在黎砚知面前应该遵守的规矩。 他不是自由的,没有黎砚知的允许,他不应该这样失礼。 可黎砚知并没有生气,甚至相当宽容地勾了勾唇角。 一分钟之后,李铮重新站到她的面前。 白玉般脸上已经多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顺着他下颌的方向,渗出红宝石色泽的血珠。 他瞳色很亮,献宝一样,“砚知,是不是这样,这样的脸就不会让你为难了。” 黎砚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们的脸就在咫尺之间,黎砚知伸手很轻易触碰到他,脸上的血珠顺着皮肤滚落到下巴,她用指尖蘸了蘸,有些粗暴地涂在他的下唇。 鲜艳的颜色映衬在李铮单薄的皮肉上,让他看起来鬼气森森。 她恹恹抬起眼睛,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曾经,剪烂过一个玩偶。” “它的嘴巴比浆果还红。” 她慢慢靠近李铮,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玩偶的,它是我拥有的第一个玩具。可惜它命不好,消失了很久,再看到的时候,它却躺在邻居家里。” 李铮还没来得及排斥黎砚知突如其来的亲密。他的注意力全被黎砚知的话吸引过去。 听到她的玩具被抢,他下意识不太愉快地皱起眉头。 “后来我把它拿回来了,玩偶已经脏了旧了,我用剪子将它剪掉,取出里面的棉花做了一个崭新的。” 李铮是说不出的心疼。 黎砚知走失的那些年对于他来说,是一片难以踏足的森林,仅仅是直面它一角的潮湿,他都已经寸步难行。 他只好低下头,像一个不灵光的鹦鹉,反复来回地保证。 “以后都不会了,只要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都会是你的。”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侧过脸去,恐怕蹭到黎砚知的衣服上。 黎砚知听着李铮的轻声安慰,视线却慢慢延伸到虚无的空气里。 她的记忆力超群,总是让她记住很多不必要的事情,比如因为菜场生意总是和姥姥作对的邻居,和邻居家里那个如同蚂蚁一般蠢笨的小孩。 他有一个最喜欢的玩偶,后来,成为一滩碎棉花躺到她的床底。 她的第一个玩具。 她的视线慢慢回拢到李铮孱弱的后颈上。 李铮的脸好的并不快,得益于外头日趋严寒的隆冬天气,并没有发炎,只是伤口连带着周边的皮肤都变得硬挺,撑得刀口看起来有些可怖。 躺在脸颊一侧,很是夺目。 他还是照常找着各种借口出去上班,之前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他就是戴口罩去干活,一起的人早就习惯。 脸上的伤疤并没有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而黎砚知看他的眼神也真的再没了情欲,想想也是,看到这样一张脸,不败兴都是善良了。 魔法真的生效了。 李铮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小李,5号桌上菜!”张姐把其他桌刚点的菜单从窗口递到后厨,转过头来不太高兴地瞥他一眼,“你上点心,最近怎么总开小差。” 正是饭点,整个餐馆忙作一团。 李铮赶忙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从一边抽了个餐盘就往后厨跑。 饭点过去之后,餐馆人流渐渐回落回去,以往这时候店里的人都能停下来歇会。张姐也总算抽出空来,“小李,这次就算了,以后饭点再玩手机就扣半天工资了啊。” 说是这样说,但张姐没动火,“不过,我还挺想知道的,见你好几回了,你总看那个日历干什么?” 她真挺好奇的,她也不是没抓到过员工摸鱼,见过聊微信玩游戏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每天逮着日历瞅的。 “是过几天有什么事吗?” 李铮点了点头,“嗯,”想了想他还是开口,“张姐,20号我能请个假吗?” “20号?”张姐看了眼手机,“现在才1号,你请那么早我怎么批给你,算了,到时候你找个人和你换班。” “谢谢张姐。” “别谢了,赶紧擦桌子去。” 被允了假,李铮明显开心了,晚上回家的时候挤公交被人踩了鞋脸上都带笑,这班车的的司机特别爱踩刹车,两三站的功夫李铮被连踩了四五脚。 他一点火气也没有,口罩下的脸甚至轻松惬意。反而把踩他脚的人吓得不轻,差点以为李铮被他给踩得精神失常了。 李铮满脑子想的都是过几天的黎砚知的生日,胳膊的针孔已经不疼了,只是可能扎得太多了,偶尔会泛点酸意。 他攥着口袋刚发下来的工资和卖血的钱,第一次觉得钱是有分量的。 他没想好要送黎砚知什么礼物,但是蛋糕是一定要买的。 过生日就是要许愿,吃蛋糕,还要唱生日歌。 这是黎砚知回家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他无比重视。 这几天,因为他真的变丑了,丑的他自己都不想照镜子了,他和黎砚知的相处反而简单了许多,竟然颇有些返璞归真了。 天气越来越凉,黎砚知又不忌生冷,他就每晚端着泡脚盆去给她洗脚。 洗完再顺便给她按按脚底的穴位。黎砚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式,只觉得被他这么一按,浑身都轻飘飘的,挺舒服挺好玩,就随他去了。 眼前,李铮袖子挽到半截,正埋头念念叨叨地对着她的脚底揉按,心无杂念地像个干了几十年的按脚师傅。 她的视线落在袖子下没遮住的针孔上,随机又飞快移开。 “砚知,”李铮抬起眼睛,这个角度灯光打在他的脸侧,隐去了他脸上的疤痕,显得顺眼多了,“你听没听过神灯的故事。” “如果是你向神灯许愿,你会想要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虽然他这试图制造惊喜的问法并不高明。 “不知道,我从来不许愿。”被拨了一下脚底的筋,黎砚知不受控地颤了颤。 这让她想起脊蛙实验。 她边收脚边继续开口,“几乎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想要什么,很快就能自己拿到。” 这话李铮是真的信。他平时虽然总是忍不住心疼黎砚知,也总是想尽办法地弥补她,可他心里清楚的,黎砚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在她那堪称恐怖的执行力之下,许愿简直算是舍近求远。 他有时候都觉得,要不是他运气好,他可能这辈子都见识不到这样的人物。 “你呢,你会许什么。”黎砚知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 李铮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要我许愿的话,我希望妈妈可以和你相处一段时间。” “她真的很爱你,我觉得你会开心的。” 都会开心的,所有人,包括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开始对妈妈很爱妹妹这件事津津乐道。 甚至,偶尔,他会攀比,攀比他的真心比之,分量几何。 “如果妈妈还在,我们就会一起爱你。” 他既希望自己是最爱黎砚知的,可却又觉得,她那么好,那么得天独厚,理应所有人都要爱她,抢破头的去爱她,比他爱她的更多。 他说着给黎砚知掖了掖被角。 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详实地打在他的侧脸,像是晴朗的天气里,地面向着天空展开干涸的裂缝。 黎砚知往被窝里缩了缩下巴,视线从他的侧脸上飘走,默不作声地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 “我困了。” 李铮知道,这是又被他脸上的结的血痂丑到了。 可黎砚知的反应却让他心头一角柔软的陷下去。 他家砚知真是太善良了,他每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叨扰她,她甚至可以让他滚出去,可她只是扭过头去,选择不看他。 但他也不能仗着她善良就不要脸,他决定,以后在家里也戴口罩。 原本以为问礼物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李铮已经盘算着贷款去买套阿莱s35送给黎砚知拍电影玩。 手机响起提示音的时候,他正在饭馆后门的台阶上吃着盒饭。 原本以为是老板催他回去上工,可一打开却是黎砚知的头像。 他火急火燎地用手边的水井冲了冲手,才去点开消息框。 【我想了想,有一件事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如果要向神灯许愿的话,我就许这个。】 【许愿我能很快拿到你说的那些财产。】 黎砚知的消息让他有些无措,他最见不得别人抢走黎砚知的东西。 可如果那个人是他呢。 他不仅抢走了,还十分窝囊地被李泽西牵制着。 【神灯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慢吞吞地回复着,【一定会的。】 即便他很没有底气,但是,一定会的。 现在,只有李静优当年的委托律师能帮他了,他凭着记忆给薛律发了条消息:我是李铮,可以见一面吗,关于遗嘱我有些事情想知道。 放下手机,面前的视野又被各种垃圾桶填满,这里是餐馆的后厨外的阶梯,经年累月的油污已经渗进地板里,散发出生腻的味道。 他已经习惯在这样呛人的油烟里生活,在手机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敲下遗嘱二字的时候,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薛律的回复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地点。】 他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他工作的餐馆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说是咖啡厅其实并不准确,其实只是一家包含咖啡的饮品店,里面充满了各种对于流行品牌的模仿。 薛律并没多问。 无耻信徒 第48节 下午店里不忙,收完外头的碗筷,拖了地,她们也就可以休息了,餐馆后面是一栋自建楼,张姐在二楼隔了几个房间用作员工宿舍。以往这个时候,她们几个总是换着班去后面眯一会。 李铮不在员工宿舍住,他也不休息,平时这个时间他都是赶工,他经常代接一些流行乐专业大学生的课设作业。 把活干完他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往旁边的咖啡店赶。 薛律已经到了,她坐在靠窗,那一看便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被她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和这个张牙舞爪想要跟上时代的饮品店格格不入。 他是故意将地点定在这里的,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和薛律谈判的资本,这一遭让他终于明白,遗嘱生效之前,他只是个年轻的穷光蛋。 他现在能争取的就是薛律和李静优之间的情分,用他窘迫的生活来赚取些许同情。 两年前的他大概永远都想象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学会示弱。 他坐下的时候,薛律的视线在他工作服上硕大的“张姐家常菜”上停顿了一秒。 随即,薛律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他并没有掀开,这份文件在他妈妈的葬礼上他就已经看过。 李静优的离世并不突然,先天性的心脏病,那份遗嘱也许从她接管公司开始,就摸索着逐渐存在。 她去世之前将财产分成不同的部分,他能拿到的也只是其中之一。 完整的遗嘱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薛律,没有人知道。 他待在黎砚知身边久了也学会了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怎么能在最快的时间拿到遗产。” 薛律喝了一口桌边的咖啡,又让店员上了杯白水。 随后她严谨地翻开文件,“按照遗嘱,还有5个月。” 刚刷完盘子,李铮的手还在冒着白汽,“我等不了。”他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决定开始添油加醋,“李泽西已经把我赶了出来,我怀疑他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动作。” 薛律抬眉,“你怀疑他在打你这笔钱的主意?” “你想多了,没那么容易。” 李铮:“我只是不相信他,他为人要真的安分,我妈妈当年也不会那样对他。”他戴着口罩,只一双一眼漏在外面,看起来憔悴又焦虑,“薛姨,你现在也看到了,如果公司里真的有可以信任的人,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我只信任你。” 他这双眼睛和李静优长得极像,薛律果然迟疑了片刻,“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遗嘱已经公证生效,你现在只能等,除非你遭遇重大事故或者生命威胁,否则,”她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总之这个忙我帮不了,也没有能力帮。” “你要是没地方住,我这里还有几套闲置的房子,可以让你过渡一段时间。” 李铮却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薛姨。” 他是真心感谢。 当了两个月的服务员,顾客点菜是总是边想边说,各种信息极其琐碎,他习惯了将每个字眼都记下来。刚才也一样,他敏感地琢磨着薛律的那句话,一下午都恍恍惚惚。 过了一个星期,他和其他同事换了班,坐公交去了乐一隆昌分部。 进去之前,他给李泽西发了一条短信,【乐一大厅,我们谈谈。】 没一会李泽西就给他回复,【哪呢?】 【隆昌。】 李泽西在大厅转了一圈,低头看到李铮那冷冰冰的回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死孩子,跟踪他那么久,早就知道他最常待在总部,说得这么不明不白,就是想着让他先白找一趟。 报复心怎么这么强呢! 他黑着脸去地下车库开车往隆昌赶,“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逮着我收拾!” 车顺着幽莹的指示灯开进隆昌分部的地下车库,是一条下坡路,他松了点油门,打着方向盘。 他摸出手机给李铮发消息,【我快到了。】 李铮没回他。 不像他,每次都秒回。“四十三了,还活的跟个孙子似的,我找谁说理去。” 他念叨着,丝毫没注意一个黑影朝他迅速移动过来。 几乎是跑着撞上了他的车头。 一阵沉闷地碰撞声从他的车前窗上炸开,像是从天上朝地面砸下一记闷锤。 李泽西的心脏都骤停了。 他颤颤巍巍地推开车门,血,都是血。 从他车前一直延伸到10米开外的地方,他腿脚都软了,差点一下跪在地上,他撞人了。甚至一瞬间,他想回到车上朝着地面碾过去。 一不做二不休是他从李梧桐那里领悟到的狠厉。 可他终究没那个胆量,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地面上的人以一种安详的体态躺在那里,要不是满地的血,他几乎以为是被碰瓷。 他一点一点挪动过去。 忽然,他像根钉子一样被定在原地,这下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地上那个挣扎着吐血的人,是李铮! 更糟糕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惊魂未定地拿起手机捧向耳边。 第51章 粉蔷薇 (上章新增4650字。) 李泽西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庆幸了, 隆昌警察局分局就在公司附近,出警速度极快,很快封锁了现场, 这才没传出更多风言风语。 旁人只知道公司车库里出了场车祸,其他信息一概被赶来的林特助含糊过去。 整件事知情人极少, 就连目击者小刘也是等警察来了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何等的尴尬境地。 公司继承人被ceo给撞了, 而他好巧不巧, 检举了ceo。 李铮大失血已经神志不清, 被急救车送往医院,而李泽西被带上警车回警局接受调查。 “姓名。”警员面无表情地做着笔录。 “江泽西。” 警员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家庭关系, “被撞的那个人是你儿子?” 李泽西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边的技术人员联网调出事故时的监控,把电脑屏幕转向另一个警员,两个人看了一会,视线同时扫在李泽西身上。 李泽西已经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撞人, 只要有监控就一定能证明他清白。 “你是怎么撞上他的?” 李泽西皱眉,“我没撞他,是他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下半句他的声音熄灭下去, 因为话里的内容显然有些匪夷所思,“他自己往我车头上撞的。” “你们不是看监控了吗?” 警员没回答他, 反而直直看他,“你现在难道不想关心一下你儿子的抢救状况吗?” 李泽西侧眼, “已经猜出来了, 他要是死了, 我还能只是扣留在这吗?” “哦?那你猜没猜出来他指认是你蓄意要谋杀他?” 李泽西眼睛都瞪大了,“什么?” “他醒了一次, 神志非常清醒的情况下,指认你谋财害命。” “胡说!是他临时约我 见面,而且有监控作证。” 警员的脸毫无波澜,“事发的地方是监控死角,只录到了后半段,不能算作证据。” 李泽西心凉了半截,坐在那里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句,“我要见我的律师。” 案件以一件滑稽的证据收尾,目击人小刘的行车记录仪误打误撞录下了全程,为他证明了清白。播放录像时,李泽西第一次用旁观者的视角围观了这场以他为主角的闹剧。 他甚至看见李铮被他撞飞落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打了个滚来卸力。 为了将舆论风险降到最低,从拘留所释放的时候是林特助来接的,在附近的酒店换上林特助带来的新的衣服,车子却没有按照他往日的习惯开回他的住处,而是转道去了郊外。 邮箱上薛棋给他发了一式新的协议,李泽西已经糟心到不想点开了。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李铮搞这一出的目的。林特助公事公办的侧脸从后视镜上折射过来,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路,他感到一种垂直下坠的无力感。 车辆缓缓停在一座独栋别墅之前,林特助率先下车给他开门,颀长的身量不急不慢地立在他身后。 仔细将他送到别墅大门内,林特助才回避一般地再次回到车里,盯着他缓缓关上车门。 这让李泽西觉得自己像个被押送过来的犯人。 大门自动落了锁,主厅的法式双扇门紧紧闭着,他只好停在庭院里,很有规矩地等候着。 其实他对这里很熟悉,那时李静优还没有那么厌恶他,他便随着李铮一起住在这里。看着眼前二十年过去了依旧保留着原貌的花园,他却涌现出呕吐的冲动。 耳边嘈嘈杂杂又响起满堂宾客的欢声笑语,满月酒宴,李铮被放在价格不菲的案桌之上,被众人围在中间。 婴幼儿的笑声哭声和宾客的起哄声交相呼应,李铮尝试着往前爬着去抓周,大概是选到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又是一阵热闹的掌声。 李静优作为宴会的主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沉静地看着这一切。 也许宴会上有人过问他的去向,他已经不得而知了。 那时他也在这座别墅里,只是他被束缚在冰冷的手术床上,被面目模糊的医师注射下麻药,随后,他手里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下他的生殖器。 他醒来的时候,满月宴已经结束,漆黑的夜里,李静优为他从花园里采下一束裹着潮气的粉蔷薇。 若无若无的花香之下,是李静优身上旺盛的情.欲味道。 他抬头,李静优身后的黎秀似笑非笑地看他。 那时是夏季,而现在是隆冬。寂静的庭院里只有呼啸着的厉风经过,苗圃里盘结着的枝条光秃秃的,只有地面上的草皮还算葱郁。花园边缘移栽过来的罗汉松四季常青,他朝它过去,这不看不打紧,一走进才发现那树后的草皮被掀了大半。 一个四方的深坑赫然躺在那里。 李泽西下意识就要探个究竟,刚往前迈了一步,身后便随即倾轧过来一股庞然的力量。 他瞬间就站不稳了,身体顺从着背后突然的袭击直直栽下去,泥土的腥味钻进他的鼻孔里,是顷刻间的窒息。 “还以为挖小了,结果刚刚好。”一道愉悦的女声倏然从他头顶滚落下来。 无耻信徒 第49节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来的还有身体的感知,他感觉自己被四方的限制框了起来,肩膀和脚掌都落在了实处上。 正正好。后知后觉的悚然让他立刻躬身爬起来,转过去,却看到让他胆寒的一幕。 日光逆着几乎是跨在他身上的少女的肩膀洒下来,她的脸隐在一片黑暗里,可即便如此,依旧能让人瞧见她嘴角愉悦的笑意。 深坑边缘,她低下头,对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锹。 那是真正的铁锹,常用于田间耕作的长柄扁头铁锹,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目寒光。 铁锹上湿寒的泥土落到李泽西脸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大喊大叫,“你要干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他脸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极其狼狈。 头顶上的铁锹对他的呼救不闻不问,直直朝着他的小腿落下,“啊!”他没想到是来真的,大声惊呼。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低头,却看见铁锹深深插在了他的小腿一侧,也许只差一点点,就切断他的脚踝。 黎砚知双手交叠在铁锹的柱手上,“吵死了。” “这么大岁数了,一点也不禁吓。” 她收起铁锹,“进来吧。” 她用一种主人的姿态领他进入别墅内部,在书房里,他被黎砚知按在李铮那天坐着的椅子上。随后她从抽屉里熟络地抽出一条手帕,仔细擦拭着手掌。 李泽西抬头,角落里的监控没有开。 乌金木触及温润,仿佛还残留着李铮的体温。他依旧心有余悸,他的身上脸上还沾着土粒,土腥气极重,竟让他闻出血的味道。 他强作镇定,“那坑是你挖的?” 黎砚知坐下来,“怎么样,挖了好几天呢,厉害吗?” 李泽西咽了口唾沫,“给谁挖的?” 黎砚知看了他一眼,她的瞳孔接近纯黑,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真是命好。”她轻笑了一声,“比李铮幸运多了。” 这话中的意味让李泽西不寒而栗,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原先还存着侥幸,总想着反正黎砚知马上就要出国了,他只要先稳着她,就算黎砚知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也没时间施展了。 可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他的想象,他现在闭上眼睛还是李铮躺在地上挣扎的模样。 黎砚知低头去看手机。 可显然,李泽西已经代入了杀鸡儆猴的猴子,他支撑不住地和盘托出,“你放过我吧,让黎秀坐牢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参与。” 黎砚知笑了笑,是李铮发来的消息。 【砚知,演出有些变故,我要在江市多留几天。】 “我也从来没有插入过静优和你妈妈的感情,是李梧桐选中了我,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他要的只是李家继承人的一桩体面的婚姻。” 【我会尽早回去的,家里给你留了饺子和塑封的腊肉。】 “当年你被绑架的事情也是李梧桐设计的,我只是被他逼着去执行这件事,我甚至还帮了你!” 【我预付了家政服务,衣服和被子换了就先放着,等我回家收拾。】 李泽西越说越激动,竟然自己将自己说服,生出些无辜和委屈来。 黎砚知终于抬头,笑意阑珊,将手机举到李泽西的脸前。 那是一个监控视角。 病床上只有一个单薄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藏不住皮肉下磅薄的病气。 呼吸管埋在高挺的鼻尖下面,像一个别出心裁的饰品。 那人是看得见的虚弱,只是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就满头大汗。 “我的李铮这样漂不漂亮?”她晃了晃手机,满满的炫耀语气。 她最爱这样毫无生命力的美丽,所以迫不及待和李泽西分享。 李泽西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别人听不明白,可他却一清二楚,黎砚知将李铮据为己有并不是一种亲昵。 她是实实在在地把那像是随口的交易当了真。 她是真的觉得,李铮被他卖给她了。 李泽西奇迹般聪慧了一回。 他恍惚着开口,“撞车这件事是不是你让李铮做的。” “让他受重伤好立刻拿到遗产。” “可为什么啊?” 李泽西被一种巨大的茫然贯彻。“你明明都知道了啊。” “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他的那份财产只是一个空头支票。” 一份永远无法被兑换的巨额彩票。 第52章 蚂蚁 他想不通, 也不可能想通。他和黎砚知的交集太少了,在黎秀领她进门之前,他对她的印象就只是那个牙还没长全的小孩。 当年他亲眼看着黎书抱着她逃走的时候, 面对变故她还只能哇哇大哭。 而现在,李泽西看向对面, 在他不知道时间里, 黎砚知已经长大了。 他能想到的黎砚知对他发难的契机也只有一个, 就是黎秀。 为李梧桐做事多年, 很多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因为黎秀, 这个我可以解释。” “我和李静优并没有登记结婚,在感情上,静优并不算辜负她,在利益上, 静优的遗产一半留给了你, 一半留给了黎秀。” 说到这,他再次漏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所以,我不明白黎秀为什么要那样做。” “明明可以按流程拿到那笔钱, 却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携款潜逃。” 他说着,黎砚知却笑了, 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泛起幽亮。她站起来, 说笑一般看他, “蠢东西, 你当然不会明白。” 她是真心的开怀。 被她圈养的猎物总是这样,已经被掏空了皮肉, 却还是用那双迷茫的眼睛看她,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黎砚知和每一个辛勤劳作的庄稼人一样,迎来了丰收时刻。 她站起来,从身后的玻璃展示柜里拎出来摆在正中的绝版乐高,“你仔细观察过蚂蚁吗?” “在一张白纸上,只要用笔画几条线,蚂蚁就会一直按照固定的轨迹行走,它们以为自己解决了眼前的困难找到了能够通行的道路,但其实能走通的路是我设计的,困难也是我降临的。” 她将乐高上的一部分拆下来,“我对你们那些陈年的恩怨不感兴趣。” “做这些事情,当然也只是因为好玩。” “你应该高兴,你也是我挑选出来的玩具。” 李泽西的脸色都变了,“好玩”这个理由完全摧毁了他,直到现在,李泽西才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黎砚知是一个无法参悟的谜团。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黎砚知并没看到他灰败的脸色,反而兴致更盛,“不过,相比之下,你更像是李铮的赠品。” 他大脑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在老家时的一些听闻。 老家有很多大山。动画片里总是将熊刻画成憨态可掬的老实模样,他们那里长大的人却从来不会这样觉得,因为那里是真的有黑熊。 他上大学的时候,隔壁一个邻居就被熊给袭击了。 他们那一行人有几个活了下来,吓傻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才断断续续说了那天的情况。他们进山遇见了黑熊,那黑熊并不饿,他们停在原地用着口口流传的方式自保,原本是可以逃脱的,只是黑熊突然玩心大发,抓了他邻居几下,然后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 他没有被熊吃掉,而是被那头黑熊好奇的探究给玩死了。 在李泽西心里,黎砚知显然就是那头黑熊,嘴上说着是玩,结果一巴掌把人脑花都能拍出来。 脑补了这层之后,他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口,“只是好玩,难道你不觉得你太过火了点吗?这次李铮差点就死了,我差一点成为杀人犯!” “就是这样才好玩不是吗?我完全没有逼迫他,他甚至是十分自由的,”似乎是“自由”这个词触动了她,黎砚知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只是十分自由地走上了我预设的那条路罢了。” 可怜的小蚂蚁啊。 手机屏幕上的监控依旧在持续地闪烁,李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即便如此,他的脸在一片寂静中依旧好看的惊人,像一个真正的艳尸。 看到这样的脸再转回来看李泽西,黎砚知的嫌弃溢于言表。 有时候,痛苦也是有美丑之分的。 黎砚知移开视线,她很忙,能抽出这样的时间为李泽西答疑解惑,已经是体恤他平日的付出了,“李铮身体不好,最近他提什么要求就满足他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应该知道。” 说完她拎着车钥匙出去,她和lvy还有事情要谈。 她刚走到门口,李泽西才如梦初醒一般看过来,他那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停下来。” 这次是李铮,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他不可能永远仰仗着黎砚知的良心活下去,更何况,良心这个东西,黎砚知也不一定有。 既然这是个游戏,那就一定有退出游戏的方式。 黎砚知转回头来,她看起来挺失望,这李泽西悟性太低,不如李铮。 “什么都要告诉你也太没意思了,自己琢磨去。” 李泽西绝望了。 可绝望归绝望,一觉睡过去第二天他还是要因为黎砚知的各种命令奔波,像一头拉磨的驴。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驴的,同样是拉磨,起码驴没脑子,不用想那么多。 不像他,总是要担惊受怕,生怕哪天黎砚知要卸磨杀驴。 无耻信徒 第50节 车祸后的第六天,李铮能下地了,李泽西和薛棋带着各种公正材料去了医院,按照流程免除他在乐一的所有职务。 病床上李铮强撑着坐起来,眼神里全是戒备。 李泽西本来心情就不好,想也不想就瞪回去,“看什么看!” “搞这一出你也是真能想出来。” 李铮盯着他在文件上签下字,抱着臂冷冷吐出一句,“你当时被吓得连滚带爬的样子,特别可笑。” 被撞之后,他还有些意识,不知道是不是太疼了,大脑也开始跑火车,看着满地的血,他当时还有些惋惜,那么多血,卖了能进账不少钱。 刚这样想完,就看见李泽西连滚带爬从驾驶位钻出来,腿抖得像筛糠,真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李泽西气得转了一圈,“你不可笑,为了钱你能想出这么一损招,那之前你妈不爱你你怎么不使这招呢?” 他是真的这样想,他从前无数次将希望寄托在李铮身上,希望李铮至少能争取一点点李静优的爱,只是一点点就行,可是没有。 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 李静优什么都没给他们两个留下,爱没有,钱也没有。 “你当时要是开这个窍,多死一死,说不定你妈还能多少爱你一点。” 李铮眼往他身上一瞥,毫无波澜,“我妈也不爱你,你应该去跳楼。” “行了,”薛棋听他们两个越说越离谱,“别争了,你俩谁死了静优都挺开心的。” 她公事公办地把无效文件往李铮面前一摆,“把这个签了,然后大家好聚好散。” 李铮抽出笔在下面签上字,在这件事上他不得不积极,他要赶紧把这些手续走完,等过几天黎砚知生日的时候他好全须全尾将这些转给她。 “这样就可以了吗?” 薛棋确认了一眼,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文件,“可以了,你现在正式拥有了这笔遗产的所属权和处置权。” 李铮如释重负。 薛棋完成任务转身就想走,又被李铮一个急声叫住,“薛律,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完他视线移到李泽西身上,“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李泽西就是不听也知道李铮想干什么了。看着李铮珍之重之的态度,他控制不住刻薄起来:一堆废纸还在那里转给这个转给那个,收破烂的都不要。 他转头就走。 后面的几天,他就再也没有睡好过。凌晨3点他再次把视线移向不远处莹亮的屏幕,邮箱上跳动的红点让他几乎发狂。 常日的失眠让他的精神更加脆弱,黎砚知的恐吓和威胁十分奏效。 他几乎是边叫边跑过去查看邮件。 黎砚知发送邮件时总是习惯夹带一个跟踪插件,一旦发现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邮件,便会给检察院寄一份他的犯罪证据。 不仅如此,查看完邮件之后,他还必须要根据主题回复一封3000字以上的忏悔信。 李泽西自从高考完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争分夺秒的遣词造句过了。 又通宵一夜之后,他开车去了李铮住院的地方,闯进病房里,他几乎是连抓带拽的将李铮从病床上弄起来。 “你快回去!给你办出院!” 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神经质一样不断地质问李铮,“你为什么还不好,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好?” 就是因为李铮生病了,黎砚知无聊了,所以才会来折磨他。 之前李铮好好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玩的起劲,根本就不会这样分出心神对他! 他要把李铮送回去,送回黎砚知身边去! 李铮冷冷看着他,抬手按响了病床一侧的求助铃。 一明一灭的红色波光落进李泽西的眼睛里,他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李铮单薄的像一张纸片,脸上是滔天的病色,病号服空荡到吓人的程度。 他一下被李铮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惊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如何的可怖。 他几乎是逃出了李铮的病房,大步的跑,不停地跑,自从黎砚知拿出他的第一份罪证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睡好过。 长久的失眠已经让他崩溃,黎砚知那毫无章法的玩弄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怖的不是惩罚,而是看不到尽头的无边黑暗。 可是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他再次可悲地自怜起来,明明一切都是李梧桐授意的,为什么一切都要他来承担。 明明是李梧桐... 他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两座楼之间的连廊上,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从玻璃看过去,李梧桐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缄默无言。 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日担惊受怕,而始作俑者却如此清闲地躺在这里。 病床上的李梧桐双目紧闭,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循着光源漏出呆滞的瞳孔,为了防止他眼压过高,医生前段时间已经把他的眼睛缝上。 李泽西站在病床一侧,看着蜿蜒在那双眼睛上的缝合痕迹。 竟然产生一种将它掰开的冲动,他想,应该让李梧桐醒过来去解决这件事情的。 一切都由他而起,也应该由他结束。 李泽西鬼使神差地抬起被子的一角,一点点盖住李梧桐干瘦的脸,对,就是这样,只要始作俑者死了,黎砚知就会停下来吧。 他的掌心盖在上面,慢慢往下压下去。 “你在干什么!”一声厚重的惊呵突然打断他的动作,似乎是意识到他在干什么,那人利落地跑上来锁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拉。 李泽西被狼狈地掰到一边。 他挣扎着起身,可身后的人用了巧劲,他一时挣脱不开。 他忽然灵光一现,有些预料一般地转过脖子往门上的玻璃看过去。 黎砚知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那双眼睛里毫无内容。 是一片真正死寂的雪地。 并不是所有的银装素裹都是美事,有时候也意味着极寒、失温、死亡。 他知道。 此时此刻,他十分自由地走上了黎砚知为他预设的道路。 第53章 走了 “干杯!” “祝你俩一路顺风!” 桌子上的人一齐举杯, 透明玻璃杯撞在一起,掀起一片橙黄。 “不过,都快过年了, 砚知你自己在纽约不会很冷清吗?”小瑞喝了口橙汁,她说着, 章鱼也放下杯子跟着看过来。 寒假已经过去快一半了, 宿舍里除了小瑞和章鱼留在京市实习, 其他的人都在放假的时候就已经回家, 过段时间就是年关了,两个人也已经请好了假, 打算提前回家过年。 “对啊,真没想到你走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你和钟飞云还能搭个伴呢。” 钟飞云忙着帮黎砚知倒果汁,听见章鱼提到她的名字, 余光往她身上瞥了瞥。 黎砚知笑了笑, 很有耐心,“我妈妈在国外呢,她不能回来过年,我提前过去在入学之前陪陪她。” 小瑞哀嚎一声,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你可是咱们寝的坦克,那以后我们去密室你能和我们视频不?” “咱们直接去纽约找她玩密室不就行了, ”章鱼一脸认真,“等暑假我们一块去找你俩玩, 就当旅游了。” 黎砚知专心吃着饭, 抽空答应了一声, 小瑞和章鱼却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了。 “奥兰多的环球听说特好玩。” “la的也可以,有摄影棚。” 钟飞云眼见俩人这么一会功夫就要把攻略都做好了, 咳了一声打趣,“真计划上了?” “那当然了,到时候你俩务必得亲自来给我们隆重接机。” “行行行,”黎砚知还在专心吃饭,钟飞云顺便帮她也应了下来,“到时候我和砚知我俩在接机口给你俩现场唱《welcome to new york》,保准隆重。” 章鱼一听就笑了,“你还是自己唱吧,”她抬着眼回味了一把,“砚知唱歌那可太有创意太有创新了。” 小瑞听她这么说,也短促的笑了一声,显然和章鱼对上了脑电波。 钟飞云侧了一眼还在淡定喝着果汁的黎砚知,相当好奇地低声递到她耳边,“什么意思?” “我五音不全。”黎砚知搁下杯子,回答地相当随意且诚实。 “你还给她们唱过歌?”钟飞云的关注点显然相当传奇,表情都大了几分。 “我喝醉了,不记得,应该是唱了。” 黎砚知酒量不行,她鲜少喝酒,只喝醉那一次还是在宿舍,小瑞选修了葡萄酿酒,快结课的时候抱着几瓶自己的酿的酒非说好喝得不行,让她们尝尝,整个宿舍就黎砚知自己喝醉了。 小瑞说起这个就来劲,“酒品特好,喝完酒也不吵也不闹的,就是老唱歌。” 章鱼默默补刀,“还跑调。” “我都还没听过你唱歌呢。”钟飞云低声嘟囔了一声。 钟飞云这话声音极小,说完她余光看了黎砚知一眼,黎砚知依旧淡着张脸坐在那里,暖色的灯光侧着打在黎砚知的鼻梁上,减弱了些许身上的疏离感。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期盼她听见又担心她听见。 吃完饭,黎砚知去前台结账,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了两下,点开屏幕,是李铮的消息。 【我刚下飞机,你在家吗?吃饭了吗?】 黎砚知懒得戳穿他,【不在家】 李铮是一贯秒回,【好,那我先回家做饭,你想吃什么。】 无耻信徒 第51节 黎砚知看了一眼,没回。她在账单上签了字,又顿了一下,“剩下的那些打包。” 结账的功夫几个人也从包厢里出来,章鱼嘴快,“你家养狗了吗?” 她问这话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桌子上那些真是可以算作剩饭,如果是给人打包回去那实在拿不出手。 “算吧。”黎砚知没觉得自己在说谎,李铮有时候和狗还挺像的。 “那你出国你家狗咋办,是找人寄养了吗?” 这家店的服务员很利落,黎砚知接过满满的打包盒,“已经安排好了。” 和她们分开之后,黎砚知开车回了家,在楼下车位停车的时候,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她们的住处安安静静地亮着灯,暖黄的颜色,万家灯火里普通的一盏。 进了门,客厅没人,她坐下换鞋,就看见李铮素着张脸从她房间里出来,怀里抱着她的衣服,一瘸一拐。 见她回来他下意识面上一喜,煞白的脸色多了些活人气。 “我刚到家,没想到你回来这么快,”说着他单手推开洗手间的门,另一只手利落拎过来一个盆子,将衣服放进去,随后就忙不迭撸起袖子去拿挂在一遍的围裙,“你先玩着,我现在就去做饭。” 黎砚知的视线落在李铮微跛的左腿上,将手里的打包盒往桌子上一搁,“别忙了,我吃过了,这是给你打包的。” 李铮一下呆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有这样崇高的待遇,不知道做何反应。 “给,给我的?”他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专门给我带回来的吗?” “嗯,吃吧。” 黎砚知拉开一个椅子坐在对面,“你腿怎么了?” 李铮抿了抿唇,“前几天排练的时候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说着他拆开了打包盒,眼神小心瞧了她一眼,“我能拍个照再吃吗?” 见她点头,李铮有点兴高采烈地掏出手机,左拍右拍,磨蹭了好一会才放下手机专心吃起饭来。 黎砚知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急着回屋睡觉,就这么坐在李铮对面瞧着他吃饭。 李铮吃饭还是一贯的不精细,从前赶通告养成的习惯不好改,连吞几口饭也不见他嚼。 噎了就灌几口水往下顺顺。 黎砚知看着,鬼使神差地开口,“其实这几天你不在我还挺想你的。” 她的语气变了变,是自然而然地抱怨,“还以为你赶不回来给我过生日了。” 面前低着的脑袋忽然就不动了,挺立的鼻梁隐在阴影里,黎砚知刚想继续开口,就看见李铮那被光影隐没了一半的脸颊静悄悄砸下一颗闪亮的水珠。 掉进面前被透明塑料打包盒盛着的鱼汤里,漾起细微的花纹。 李铮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强撑着,可眼泪并不听他的支配,争前恐后从眼眶溢出来,淅淅沥沥顺着脸颊的形状滑落。 黎砚知迟疑了,“你哭什么?” 被这饭好吃哭了?不至于吧。 黎砚知总是疲于面对别人的眼泪,尤其是李铮,他不像路原,哭起来有理有据的,声势浩大,想要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李铮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像凌晨窗外的一阵潮湿的秋雨,很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她好奇,她对李铮好奇。 “你到底在哭什么?” 李铮胡乱抹了一下眼泪,“我就是感觉,太幸福了。”他话里还带着哭腔,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怎么会那么幸福呢,比他想象得还要幸福好多倍。 李泽西忽然被带走调查,解决掉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他格外轻松。 为黎砚知拿回了财产,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之后她们会一起过生日,再过些天就是新年。 新年,新的一年,从此之后她们是真正的家人。 巨大的幸福险些让他无法自处。 黎砚知皱了皱眉,吃顿剩饭就太幸福了,要求这么低的。“那你就别哭了,再哭福气就哭跑了。” 她学着姥姥的样子,说些唬人的话。 没想到这招对李铮相当管用,他眉毛震了一下,火速又抹了一把眼泪,又低下头去扒饭,似乎意图让眼泪和饭一起咽进身体里。 睡了一觉,黎砚知起来收拾自己的护照和签证,她只在包里装了些重要的证件。 推开门李铮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她开门的动静,李铮扭头看过来,他脸上一扫往日阴霾,看起来清清亮亮的,即便带着病容也让人悦目。 “你醒啦,先喝点粥等一下,我马上做好饭了。” 黎砚知将背包挎在一边肩膀上,是通知的口吻,“别忙活,我走了。”说完她拎下衣架上的羽绒外套,往身上套着。 李铮一瘸一拐跑过来,“这么早出门呢?”往她怀里塞了一个三明治,“我刚弄好的,路上垫垫肚子,你今天去的地方有没有吃早饭的地方?” “有麦当劳什么的,我随便吃点。” 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李铮从一边取下那条灰色羊绒围巾,“今天有点降温了,围上它下车的时候不冻脸。” 他垂着眼睛仔细给她围着围巾,“我好好洗过了,戴着舒服一点也不扎。” 黎砚知低下头,下巴埋进围巾里,鼻腔里灌进淡淡的柑橘气味。 李铮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这几天总是莫名的高兴。 下午就可以去薛棋的律所去取财产公正转移协议书,然后顺道去小时候的那套别墅打扫一下装扮一下,他打算在那里给黎砚知过生日。 他的人生已经有了全新的坐标,所以总是期待。 黎砚知去机场之前先让司机去接了一趟邱莹,饯别饭她有面试没赶上,自告奋勇要来送机。 安检口邱莹抱着她不撒手,“我难受,我还没做好准备让你走呢。” “我要想你咋办,我又没有美国签证。” 黎砚知拍拍她,“我还要经常回来的,我姥姥还在这里呢,你想我我就回来看你。” 邱莹认真看着她,“那你毕业后呢,要在那边发展吗?” 黎砚知点头,没否认。 “你从小就主意正,既然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好了进去吧进去吧,”邱莹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我看着你过了安检再走。” 黎砚知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摆了摆手,催她赶紧进去。 黎砚知转回身去,高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转弯走道。 邱莹呼了口气,四周的人行迹匆匆,她有些缓缓蹲到了地上。 复杂的情绪这才顺着胸腔一点点爬上来。 黎砚知永远像一帆目标明确的大船。 而她跟着黎砚知的踪迹总能找到安全的航线,现在黎砚知有了全新的方向,她却逐渐掉队了。 她不喜欢她的专业,却又没有改变的勇气。 她顺着海浪的方向拼命游上了岸,考上了名校,上了大学之后她也没有松懈,她不停的参加比赛,不停的面试实习,可是忙着忙着,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全日来为面试奔走的疲倦在这一刻随着对黎砚知的不舍一起倾泄出来。 她在这个分秒必争着离别的地方,终于光明正大的哭了起来。 她哭的并不收敛,周遭依旧步履匆匆,这样的场景在机场太多见,几乎日日上演。 一双色泽哑光的棕色长靴停在她的面前,邱莹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埋着头往后挪了挪,可那双鞋又跟着挪过来。 紧接着,一张纸巾被塞到了她手里。 邱莹也不客气,把纸巾盖在鼻子上,擦了擦鼻涕,那纸巾上还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头顶上落下一道声音,“你很难过吗?” “当然了,我不难过我干嘛哭啊。”邱莹又伸出手去,一张纸巾再次轻飘飘落在她手心上。 那人似乎也蹲了下来,声音离她脑袋近了不少。 “我也难过,你怎么了?” 听她这样说,邱莹有种同是伤心人的亲切,叹了口气,“我好朋友出国了。” “其实她出国的项目我也申请了,没申上。” “昨天去一大厂面试了一个实习岗位,也没面上。”邱莹一说更觉凄凉,一下眼泪又要奔流而出。 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向对面,伤心之余闪过一抹惊艳。 她对面是个世俗意义上相当好看的人。 一双眼睛黑亮,炯炯有神。 那人眨了眨眼,“你带简历了吗,我能不能看看。” 邱莹最不会拒绝陌生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份没用完的简历。 对面接过去简历,瞬间眼前一亮,“你是a大的呀。” 接着,邱莹就看着对面的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那人有些郑重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晃了晃,眼睛里是她不能理解的狂热。 “太好了,”对面那人从包里掏出份文件夹和一张名片,将这些统统塞到她手里,“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祝梨,打算开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正在找合伙人。” “我负责设计,另一个人负责管理。” 随即她又满意地看了看她的简历,“你太合适了。” “有没有兴趣入伙。” 邱莹人都愣了,就算她社会经验不足,但是也知道决计没有哪个公司拉合伙人是这样真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的。 她有些谨慎地往后撤了撤,越看眼前这张机灵的脸蛋越像骗子。 邱莹看着对面满怀期待的脸,悄悄拿出手机给黎砚知发消息。 【完了,我好像遇见骗子了,我还用了她给的纸巾。】 说到这,她又回想起那纸巾上若有如无的香气,忽然觉得头也晕起来了。 【快来救我呀!我感觉我被她用迷药迷晕了。】 第54章 雨季 无耻信徒 第52节 到达哈布岛的时候, 比预计迟了六个多小时。 双层游艇的船长将船停靠在沙滩附近,这是座私人所有的岛屿,除了需要预订的少量上岛名额, 并没有开通其他大众渠道,不远处的海滩只有零星几个岛上的客人在划桨板。 达里安先从船上下去, 回身过来准备扶黎砚知下船。 黎砚知绕开他伸出的胳膊跳下去, 脚下的白沙松软, 很快没过脚面。 达里安笑容温顺, 见状也只是默默收回了胳膊,从他肩侧的包里拿出一双沙滩鞋, 蹲下耐心为她换上。 从他在机场接到她,就一直是这样自觉地服务着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达里安抬起头冲着她微笑,透绿的眼睛里尽是刻意的讨好。 黎砚知侧头, 催促他赶紧给她带路, 黎砚知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自己的偏好,再耽搁几秒,她已经将脚下的沙粒踢到面前这双美丽的眼睛里。 走了约莫15分钟, 才看到一所纯白的双层小楼,靠近泳池的遮阳草檐之下,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单手捧着书, 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她的指尖飘出来。 达里安:“molly。” 不等他再说话, 墨镜下那双淡漠的眼睛就朝她看过来, 黎秀随手磕了磕烟灰,“怎么迟了这么久。” 黎砚知没有说话, 视线先在黎秀身上走了一圈。 黎秀晒黑了,阳光落在她身上是金灿灿的,透着亮泽。烟雾顺着海风拍在黎砚知的脸上,黎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未燃尽的香烟插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有点事情耽搁了。” 黎砚知说着,又想起邱莹双颊上的臊红。当时她接了消息立刻又从值机的柜台折返回去,邱莹的确是晕了,还被一个女孩拖在身后,附近的协警也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情况,几个人一块浩浩荡荡去了医院。 还没到医院邱莹就醒了,到医院一查结果是低血糖。 “你看我就说吧,我就说是她一下起太猛了,”那女孩坐在一边灌了一口水,她刚才解释了好大一会,口干舌燥的。 她边说还得边拍邱莹,“得亏你醒的快,我刚才还真以为你因为我的邀约激动晕了,我可差一点就认罪伏诛了。” 邱莹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因为你的邀约,不过我是被吓的。” 她想拔腿就跑,结果刚站起来,眼前就黑了。 这么一番乌龙过去,航班早已经起飞,即便是即刻买了下一班飞了过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达里安很识趣地从一侧退了出去,泳池边只剩下她和黎秀。 潮热的海风从两人之间路过,却是寂静的。 一年前的不告而别本应该在此刻掀起一场迟来的质问,可什么都没有,黎砚知剥离所有的伪装,平淡的视线将黎秀整个吞进去。 黎秀也这样看着她,她们太像了,像到即便不算亲密,也能轻易洞悉彼此。 黎秀摘下墨镜,视线轻佻地往达里安的背影上一指,“怎么样,喜欢吗?” “害怕你在岛上无聊,给你准备的小玩意。” 一个俊美的混血男人。 达里安走得并不快,到这时她才稍稍留意了他一些,他穿了件蕾丝钩织半袖衬衫,下身一条米白色短裤,黎砚知回想起,他蹲下给她换鞋的时候,镂空的上衣会一闪而过他冷白的胸脯。 达里安这一路上的种种怪异得以解释。 原来在她到达之前,她就成为了异国他乡一个陌生男人的金主。 他这一路以及这样特意的打扮,大概都是对她费尽心思的殷勤。 黎砚知很诚实的点头,“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 “不过,为什么送我这个?” 黎秀折腿从沙滩椅上起来,“之前总看到李铮出入你的房间,所以,我猜你喜欢。” 听到熟悉的名字,黎砚知面上活泛起来,露出一种类似挑衅一样的神色,“你就没有想过阻止我吗?为了李静优,如果你劝我,也许我会对他手下留情。” “我和你不一样,”黎秀笑了,“砚知,我从来不会爱屋及乌。” 所以,她爱李静优就只是爱李静优,她不会爱李静优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爱被李静优视为希望的黎砚知。 下一秒,她又了然地勾起眉尾,“我猜你也说谎了,在这一点,我们是相同的。” “你没有你表现的那么喜欢我,你只是不讨厌我,甚至有很多次,你对我的亲近,只是想克制对我使坏的冲动。” 包括喊的每一句妈妈,都是一次短效的脱敏治疗。 黎秀不再清亮的眼瞳里流露出些许的怀念,“你果然和静优说的那样,和我很像。” 她的记忆也随着回到那个阴凉的下午,移栽着大片梧桐的福利院里,一张张紧挨着的小床上,李静优一眼就看中墙角那个安静的孩子。 “我喜欢她,秀秀,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孩子,我希望她可以像你。” 她随着李静优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双黑亮的眼睛,黎秀的保镖站在门外候着,也许是那黑漆漆的制服吓到了她们,一群孩子在大声的哭泣,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只是远远看着她们。 她甚至觉得,这个不足两岁的孩子,也在反向观察她们。 黎砚知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既然知道我忍耐着怎样的恶念和你相处,就不应该对我说这样的话。” 跟着那克制着的嗓音过来的,是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黎秀小臂一寒,那是被瞄准的直觉。 她没闪开就被黎砚知按住肩膀,她大步扣着她将她迅速推到泳池边上。 黎秀能感觉到自己一半的脚面已经不在实处,只要黎砚知稍微一推,她就会后仰着摔进泳池里。 “姥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长成你的样子。” 黎秀缓缓摇了摇头,她现在全身的重量全系在黎砚知善变的手心上,可她脸上的神色却无半分慌张,“可你并没有听你姥姥的话,不是吗?” 桩桩件件,每一次起念时的汹涌比她更盛百倍。 所过之处,尽是血色的波涛。 黎砚知瞬间偃旗息鼓。 黎秀抚了抚自己被攥皱的领子,体恤地拍了拍黎砚知的背,丝毫没有怪罪她刚才置她于险地的行为,“周途劳顿,进去休息会吧。” 她的确累了,几乎是一夜无梦睡了十二个小时。 然后她在天亮后的早晨,迎接了她的生日。用一种非常直观的方式,几乎她的所见之处全部放上了写有她英文名字的请柬。 岛屿上可以产生的所有消费,都因为她生日的到来而被减免。 连菜单也换了样式,背景上印满了她的名字,这一天里,整个岛屿像是一张热朗的生日贺卡。 夜晚的日落沙滩,一棵椰树之后,黎砚知享用了黎秀送她的礼物,那个以她的名义包.养的混血。她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是将为她生日晚宴准备地那瓶vvf香槟全数倒在了达里安的身上。 “把你自己舔干净。” “如果舔不干净,我就把另一瓶从你这里灌进去。”她的指尖毫不留情地移向他□□。 达里安被黎秀挑过来的时候,黎秀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她甚至十分开诚布公地和达里安挑明,“我除了能保证你绝对不会死,其他什么都不能保证。” 但他显然没想到黎砚知竟然连一点过渡时间都不愿意给他留,就这样直接进入正题。 见他不动,黎砚知咧嘴一笑,“计时开始。” 她甚至没说计时多久,达里安一下不敢耽搁了,惊恐地迎合着那让他战栗的指令。 黎砚知的笑声轻快,她极有风度地挡住达里安的身体,独享他的囧态百出。 随着她那笑声一起漫开的还有她身后那猝然升空的烟花。 那明丽的流火瞬间点燃海滩的夜空。 天价的烟花下,沙滩上赴宴的客人共同举杯,流火的余光均摊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照亮她们眉眼里纯粹的祝福。 达里安失神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 这个角度,黎砚知几乎占据他所有的视野,将那铺满天空的烟火都盖去大半。 他毫不怀疑,如果海风也会说话,那么此刻整个岛上除了生日快乐外,其他的声音一定会被彻底淹没。 他再次清醒地认知到,他真的傍上了一个大人物。 虚荣顺着倒流的血液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心甘情愿地对着面前的人卖弄起风骚来。 黎砚知将达里安微末的转变看在眼里,了然地对着他的下身踩下去,达里安痛吟了一声,随后相当识趣地夹起嗓子小声地嘤咛起来。 黎砚知就这么撒欢一样的在岛上玩了半个月,等李铮在家中割腕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雨季了。 第55章 初露锋芒 过了年还没开春钟飞云就飞去了纽约, 她向学校申请了宿舍,暂时落脚。 黎砚知也终于在岛上玩腻了,黎秀提前在她的学校附近给她租了公寓, 不知道为什么,黎秀执意要亲自送她去纽约。 其实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聊, 想想也是, 谁会经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一路上, 也就只有达里安战战兢兢活跃着气氛。 落地之后, 黎秀转道去了芝加哥,出狱之后的那几年她一直在海外发展着, 最开始的时候,她入伙了一家国内的不知名手机品牌,随后她带着她组建的团队去了非洲开拓市场,仅仅四年, 她就让那个品牌的季度营收突破了百亿。 她在非洲挖到了第一块金子。而现在她的产业已经不止于此, 转道芝加哥也是因为有合作需要洽谈。 黎砚知要去找钟飞云汇合,离开机场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黎秀正在和别人通着电话, 一直很忙。 她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黎砚知扭回脸来,利落地钻进了来接她的车里。 来公寓找她的时候, 钟飞云带了她从国内背过来的各种调料,当时黎秀给她租下这套公寓的时候什么都置办好了, 来了就能开火, 黎砚知挑了几样, 炒出来丰盛的一顿。 手法娴熟,看切菜的速度就能看出来是个老手。 钟飞云惊奇了半天, 之前总看路原在黎砚知身前忙来忙去,她一直以为黎砚知是不会做这些才假手于人。 她尝了一口,“真没想到呀,你这生活技能点满了,哎呦好吃好吃。” 黎砚知也夹了一筷子,满满都是调料的味道,她默默喝了口水,“下次做点清淡的给你尝尝。” 钟飞云误打误撞地脱口了很适合她的评价,黎砚知想,她的确掌握了大多数的生活技能。她又想起姥姥那个肉铺,其实并不怎么赚钱,有时候撞上行情不好的时候,每个月的进账也只是刚好覆盖生活开支。 所以,为了多赚些钱,姥姥开始每天凌晨四点就推车去卖早餐。 从那时候起,她就学会了所有需要花钱购买的服务技能,开锁、修理家电、缝衣服、补轮胎。 家里还买不起电脑的时候,她就已经能上手解决台式机的各种问题了,有时候镇上的网吧机子坏了,就会给她点钱让她来修。 “对了,邱莹最近张罗着开公司呢。我走之前去找她玩的时候,她和她合伙人就在一块呢,我一看,她合伙人居然还是个网红!”钟飞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拖出来。 无耻信徒 第53节 钟飞云的专业涉及社媒管理,有的老师还会要求她们运营个人账号,她一向对平台上比较常见的网红如数家珍。 黎砚知点头,“她和我说了。” 上学的日子总是像流水一样,黎砚知忙着上学,只像之前在国内那样,拍了几个短片。她将那些短片送去各大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转了一圈,斩获了金熊最佳短片。 交换生活结束后,她又在电影学院申请了研究生,同时她通过在mt的资源置换,与在各大颁奖典礼的常客:独立电影公司y16达成合作,同年,钟飞云毕业后进入y16实习。 钟飞云在营销方面天赋异禀,她对热点和大众心理的嗅觉十分敏锐,几次的发行和宣传动作都给电影制造了爆点。看到成果之后,黎砚知将自己在国内外的宣传都签给了她。 见黎砚知这么信任她,钟飞云简直踌躇满志干劲十足,在社媒上打点了一众影评人和营销号,垂直给黎砚知制造声量。 直到黎砚知第一部长片闯入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时候,她竟然在国内已经有了一个规模可观的超话。 赶往戛纳放映场次的路上,钟飞云还在翻着微博上的词条乐不可支,时隔多年华语片再次入围主竞赛,显然让人很有讨论欲望,广场上不仅有电影爱好者,还有很多摸不清状况的路人,实时刷新的很快。 而热门被固定在一个影评博主的首页,【《余烬》今年入围主竞赛了,我一点也不意外,早就说了,黎砚知绝对会成长为国内电影市场的领军人物,什么?还是不知道黎砚知是谁,她是掌管影像世界的王!电影的统治者!是天才中的天才!与生俱来的缔造者!】 底下评论相当热闹,【又爽了啊黑白./】 【这篇只提了两次黎砚知,建议重写。】 【黑白没去法国看首映是买不起飞机票吗?】 【我无语了,这个博主到底什么属性,能不能别搞这些尬的,我们黎导辛辛苦苦赶完行程回家一刷手机,直接两眼一黑好吧。】 钟飞云很眼熟这个号,当即就戳黎砚知给她看,“就是这个,我和你说过的,你那个狂热粉。” “这账号的影评内容其实还算可以的,就是她每点评一个电影,结尾都得以“不如黎砚知”结束。主页一共200来条微博,每一篇都把这句话当标点符号使。” 黎砚知看了一眼,“我以为是你打点的。” “行啊你,我在你眼里居然这么有创意。但其实第一次刷到这个账号的时候,我还真想过联系一下让她别发了,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个账号破圈能力还不错,而且还造出了含有你名字的梗,其实对你的泛人气有好处,就不管了。” 第一天的放映之后,各大社媒上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余烬》的repo了。 和黎砚知预想的一样褒贬不一。 一部分repo盛赞她大胆的视觉效果和超前的实验性,另一部分则直言观影过程中引发生理不适,影片过于怪诞和血腥,形式大于内容。 不过即便如此,首映之后《余烬》依旧以3.3的场刊评分领跑。 黎砚知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口中,她并不算横空出世,之前斩获金熊最佳短片后她就已经小有名气,可短片的体量和关注度远远不及长片。这一次电影节刚刚一半进度,就已经有无数家杂志对她进行邀约采访。 人生第一部长片便跳过次级单元直接入围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并且影片话题度拉满,极致的追捧和贬损同时聚焦在这部影片之上,是名副其实的风暴眼。 这样的少年得志,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经久不变的热点内容。 作为此次的随行人员,钟飞云负责了和杂志方全部的对接。 黎砚知在网络上流传的正面照极少,杂志社的采编只能依托她的作品来想象她的风格,张狂、阴郁、甚至可以是不好相处的,直到黎砚知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映入她的眼睛里时,她才意识到。 哦,这就是黎砚知,一个安静,甚至有些温和的年轻人。 采访结束后,黎砚知骑着自行车回了酒店。 她的房间是在顶层的套房,她没拿门卡索性直接敲门,门内瞬间是叮铃咣当一阵疾跑,只是片刻,门就以一种轻柔的姿态打开了。 她低下头,是跪得端端正正的达里安。 达里安按部就班地服侍她换鞋、脱外套,他跟在她身边两年多,做这些事情已经得心应手,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将她伺候的挑不出毛病。 看着达里安清凉的穿着,她眼睛一热,低了低头,唇角落在他的脖颈处。 没想到刚抬起头,就看见达里安相当悲愤地将头狠狠一转,用一种决绝的语气开口,“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绝对得不到我的心。” 黎砚知叹了口气,站起来,达里安立刻又相当欢脱地往旁边一躲,泪眼盈盈,着实一副不屈模样。 “我恨你....” 黎砚知没办法,只好将手心往他面前一摊,“今天又演哪出?” “等一下,”达里安擦了擦眼泪,拿出一边的平板调出word文档,“这是剧本,“你”之前和一个人谈了场生意,但是最后关头她交不出货款,她毫不犹豫将“我”送给了你...” 黎砚知慢条斯理扫他一眼,“送?那你之前被别人玩过没?” 达里安听她这么说,倒也不意外,黎砚知是他见过最洁癖的,她从来不买二手货,当然也不会玩二手男人。 他几乎是立刻解释道,“你听我继续给你说嘛,这次可是一个非常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我”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爱慕你了,所以一直守身,但是被当成货款抵押给“你”的那一刻,“我”的信念彻底崩塌了,所以被“你”带走之后,“我”宁死不从。” “后面就是你追我逃,误会误会又误会,最终“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我们就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尾音轻快地上扬起来,悄悄观察着黎砚知的表情。 跟着黎砚知的这两年,达里安自认相当敬业,黎砚知的所有需求他几乎都可以满足。 唯独她的那些癖好,他是真的有点吃不消,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差点死床上了,为了避免英年早逝的命运惨剧,他开始琢磨些花样来拖延时间,黎砚知入睡的时间非常规范,只要玩别的玩多了,他就能少受点罪。 他琢磨来琢磨去,就这个小节目的效果奇佳,他也就努力变着花样,将它维持下来了。 黎砚知听着他精心编排的故事情节,轻声笑了笑,“这么跌宕起伏呢,今晚演得完吗?” 她的睫毛随着她的笑意,轻轻盖在眼睑之上。 达里安看得痴迷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反差的人呢,打他的时候那么冷酷,那么不近人情,对他的哀嚎视而不见,可是偶尔,又这样毫不吝啬地对他施展柔情,甚至能算得上宠溺。 他连连点头,“演的完,当然演得完。” 他脸上红了几分,梗着脖子送出嘴唇去,“你现在开始强吻我吧。” 达里安想,他其实也是喜欢这个节目的,他喜欢黎砚知亲他吻他,甚至是粗暴地对待他,他又想,但是也不能狠狠揍他。只有在这个环节里,他才可以暗暗感受着和黎砚知谈恋爱般的体验。 他满怀期待地撅着嘴,等了半天,黎砚知也没来强吻他。 他连忙抬头,却看见黎砚知拎着一圈麻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用那么麻烦,逃吧,我一定追上你。” 达里安人都傻了,他感到不妙,哆哆嗦嗦开口,“逃什么?” “不是我追你逃吗?逃吧。” 达里安看着麻绳尾部被扎好的圆圈,黎砚知此刻正兴致勃勃看向他,他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他也没办法跟她解释他逃她追只是一个网络梗,一个概括词,并不是真的让她们跑起来追起来撵起来。 那就成体育运动了。 他只知道,一声令下之后,如果他不跑,黎砚知就会用这个绳子像套马一样套住他,然后把他绑成螃蟹。 “游戏开始。” 达里安“啊”了一声,狂叫着跑开。 第56章 余烬 黎砚知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她看向床边,是达里安画的简笔画, 上面是一个小人骑着自行车溜了。 仔细一看,那小人潦草至极, 却点了黑豆一样大的眼睛, 还画上了大长腿和翘臀。 瞧着纸张下面的落款, 黎砚知从桌子上抽出根钢笔, 在上面龙飞凤舞签下一个“阅”字。 时间越久,黎砚知越能觉出黎秀送她达里安时的良苦用心来。 达里安没什么文化, 也没什么内涵,偶尔连100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利索,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带在身边真的和养了个宠物没什么区别。 当然, 她的这个宠物还会做家务, 而且跑得还快,等什么时候手头紧了,还能放他出去抢劫。 达里安作为她的全职情人,一年拢共就七天假期。在下飞机之前达里安就和她商量好了, 要在戛纳用掉一天假期。 他说他还没有来过法国,想在这里转一转。 她推开卧室门出去, 外面的沙发上已经摆好了她要穿的衣服,一件一件熨烫得相当板正。她将那衣服一把捞开往沙发上一坐, 她今天没打算出门, 给前台打了电话订了个早餐, 想着吃完早餐在一旁的泳池游会泳。 吃完午餐,《余烬》组里的演员从外面逛街回来了, 给她发了消息喊她一起去楼下按摩。 这是这家酒店的特色,每一个技师都有占满整张宣传页的tittle,组里的演员陈岁趴在上面研究了一番,扭回头来幽幽道,“这排版方式,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随后她就被技师按得哭天喊地,两条腿轮番往外踢。 “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陈岁眼泪都被捏出来了,耸着脖子,后颈一下夹住了技师的手。 这一下把经验丰富的技师都给搞不会了。 技师只能放缓了力气,悄悄把手抽出来,不让陈岁尴尬。 陈岁看着一边很淡定的黎砚知,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黎导,你不难受不疼吗?” 黎砚知侧过一些脸去,“适应了就还好。” 陈岁觉得有点丢面子了,“那你第一次按摩的时候,也没反应吗?” 黎砚知想了想,半晌她点头,“有,而且很大。” 她并不喜欢别人从她身后接近她,即便是提前知会,那种后背逐渐有东西靠近的直觉还是会让她迅速做出反应。 她第一次按摩不是在外面,是在家里,那时候坐久了腰不舒服,李铮不知道从哪学了点手法,屁颠屁颠跑过来给她揉腰。 她反应过度,将李铮从后肩甩到地上揍了一顿。 按摩完已经是下午,陈岁到后面已经适应了技师的力度,被按得昏昏欲睡,出了门就回房间睡觉了。 黎砚知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第一条就是钟飞云的消息,【你等一下有时间吗?这边有个访谈还挺有意思的,我有点想接。】 后面是她发来的资料,【是个自由撰稿人,最近热度挺高的,物料投放的平台也多,这人刚赶到戛纳,我觉得可以合作一下,你看呢?】 黎砚知飞快扫了一眼,钟飞云发来的资料里有几张是那人近七日的平台数据,十分可观。 【可以,让那人来酒店找我吧。】 钟飞云给她推了对方的联系方式,黎砚知问了几句,得知那人就在附近,索性就没有上楼,在酒店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等多久,一个淡蓝色的衣襟就磨磨蹭蹭进入她的视线。 她抬头,对上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 来的是个年轻男人,长得白净,看起来并不善谈的样子。 “你好,我叫梁昭。” 无耻信徒 第54节 大概是初次见面,他有些拘谨,黎砚知看了看他递过来的,那有些发颤的右手,她很体谅地握了上去。 “等下介意跟我去楼上吗?”她很合理地忽略了自我介绍的环节,直截了当。 梁昭卡壳了一下,“不,不介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放在这个语境里,有些暧昧。很多事情不能深想,越想他越觉得,下一秒他就该“嘎嘎嘎”叫出来。 黎砚知的视线坦荡,听他答应,很自然地摸出门卡领他坐电梯上楼。 梁昭跟在她身后,被自己不合时宜的脑补臊得脸红脖子粗。 到了顶层的套房,黎砚知先推门进去,她坐在换鞋凳上,把脚上的板鞋换下来,随后,她随手从一边拎出双未拆的拖鞋递给了梁昭。 等了一会,也没有人接,她转脸过去,却看见梁昭眼睛失神地看着鞋柜里那双男士拖鞋。 拆开的,摆放整齐的,有主的。 黎砚知:“怎么?喜欢这双?喜欢就穿。” 梁昭反应很大地摆起手来,“不是,不是。”他如梦初醒地接过黎砚知递给他的新拖鞋,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换鞋,整张脸红的要滴血。 黎砚知瞥他一眼。 此刻梁昭的脸像一个新鲜的番茄,她的大脑内闪回着她电影里的场面,她甚至突发奇想将这人捏在手里,看看能不能像番茄一样爆汁。 从撑开的豁口处流出鲜红的汁水。 她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自己灌了一口,又从里面拿出另外一瓶,放到了梁昭的面前。 梁昭依旧紧绷地向她道谢。 出乎她意料的是,采访进行地相当顺利,进入状态之后,梁昭终于拿出了他该有的专业能力,将采访的时间很好地控制在了预期之内。 采访结束的时候,黎砚知才将手递过去,她温和地笑了笑,“这次采访很愉快,期待下次合作。” 梁昭连连点头,哈巴狗似的,瞬间又回到紧张的状态。 “我也,也期待下次合作。” 黎砚知很有耐心地收回手,“那好,我送你下去吧。” 梁昭收好自己带来的纸笔和录制设备,一一放进包里,默不作声地跟上来,快到电梯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黎砚 知转回身来,就看见梁昭从包里掏出个文化衫,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他隆重地吸了口气才将话说出来,“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我喜欢你很久了。” 似乎是害怕这句话的歧义,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是你的影迷,你两年前拍的那部《小雨》我看了无数遍,很喜欢,很喜欢。” * 达里安在周边转了一圈,走路去的,没骑自行车。 他昨天被黎砚知折腾的不轻,那麻绳糙得跟刑具似的,到现在大腿根还又疼又痒的,走路都难受更别说骑车了。 其实刚出来没一会他就后悔了,但又舍不得浪费掉这一天的假期,只能强撑着去周围逛了逛。 他平时有钱也没地方花,索性狠狠消费了一把,买了大包小包一堆衣服和配饰。 回酒店的路上,他兴致盎然地拎着它们,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等回去了打扮好穿给黎砚知看。” 达里安自己都被他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呐,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种想法和拉磨的驴给自己买皮鞭有什么区别。 站在酒店下面,他越想越忿忿不平,都不想上去了,但又害怕黎砚知追杀他。 他闷头往前走,刚走几步,身子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撞到一边,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就连声向他道歉,“sorry.” 看来也是和他一样,不看路走神的。 他摆了摆手,放那人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又没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 那人长得好像还挺符合黎砚知的审美,他也是住在这个酒店的吗? 达里安瞬间危机感满满。 他一向具备这样的危机意识,连黎砚知身边出现一个长相端庄的公蚊子他都会忧心忡忡。过了今年他就25岁了,这样的年龄在情人这个岗位已经不具备竞争力了,他需要时刻警惕着,防止自己被优化。 想着,他大步朝顶层赶过去。 仅仅是进门的一瞬间,达里安就发觉出不对了。 味道不对。 房间里多了道男士香水味道,那味道骚得很,一闻就知道不安分。 他像狗一样循着香味的来源找过去,还没到跟前,黎砚知就穿着件泳衣从她房间里出来。 见他回来了,黎砚知漫不经心地朝他招了招手,“去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达里安只好先停止刻薄的猜测,按部就班地从黎砚知的房间里抱出来她的衣服。 趁着黎砚知没注意,他低头闻了一下,就是这个味! 怎么黎砚知身上也有,他瞬间警铃大作。 完了完了,达里安艰涩地咽了咽口水,从前黎砚知也会偶尔在外面尝尝鲜,这个他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可从来没有带回过她们一起的住处来的。 这真是史无前例。 达里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问是一定要问的,但是他不敢问,也没有立场问。 以当下的情形来看,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咬了咬牙,上前一下拿开黎砚知手里的冰水,用一种夸张的质问口吻大喊大叫起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小贱人了!” 黎砚知看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他忍不住发抖的胳膊上,明白过来他又开始表演小节目了。 她今天心情还可以,抬了抬脚倚到沙发上,相当善良地给他搭戏。 “你能不能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达里安:“我疑神疑鬼?我可是一进门就闻到了,这屋子里有那小贱人的香水味。” 他又低头嗅了嗅,“你身上也有那个味道!” 这个黎砚知倒是真没闻到,她混不在意,“那又怎样,你不信任我吗?” 达里安都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发疯了,还是在追求戏剧效果,他虚弱地往旁边一歪,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架势,“你就是外面有人了,你还把他带到家里来!”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家里来?” “你怎么能把他带到家里来?” 哦,原来是在纠结这个,黎砚知急着去游泳,当即就脱口而出,“那以后不带回家里了,你别叫了啊,乖。” 这句话仿佛像一个符咒一样,达里安一下安静下来。 黎砚知见他不叫了,也不再管他,直接从一旁拿过来泳镜带上,迫不及待地跳进外头的泳池里。 得到黎砚知的口头承诺,达里安心里安定下来,他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喜上眉梢地去给黎砚知拿速干浴巾。 将浴巾叠好放进托盘里,达里安往外看了一眼,黎砚知正吐气下潜下去,根本不会注意到里面。 他从包里掏出瓶空气清新剂,对着客厅狠狠喷了一遍。 他得赶紧净化空气。 想着,他忍不住刻薄,那小贱人喷的绝对不是香水,喷的臭水。 臭死了! 他再次大力按着喷头,直到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完全覆盖掉原先的男士香水味。 第57章 主人 七天的评奖期随着各种讨论如约结束, 各大奖项也在闭幕式上一一揭晓。 《余烬》斩获最佳编剧奖。 各大奖项的名单也被在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搬运回国内的社交平台。 虽然关于电影节的各种讨论中对《余烬》的剧情褒贬不一,但其震撼的视效和独树一帜的镜头美学都是内行人一眼看得出的精彩和出色。 同届的很多导演已经是三大的常客,而黎砚知在此之前除了柏林的短片履历, 几乎可以算是横空出世,《余烬》反而带了些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鲜。 再加上近些年来, 三大都在有意的年轻化, 鼓励以及肯定电影行业的新鲜血液。 因此, 前期网络上对于奖项的各种预测里黎砚知一直是最佳导演奖的夺奖热门。 对于这样的结果, 网络上也掀起了小范围的争议和讨论,虽说《余烬》是黎砚知自编自导, 但这个奖项显然差些意思。 与此同时,一条外媒拍摄的红毯视频也在微博上被几个有影响力的kol转开,迅速上了热门。 视频里,光鲜亮丽的名利场, 迷眼的锦衣华服之中, 黎砚知上身套了件宽松的衬衫,下身一条灰色长裤,白色匡威被长裤盖住鞋面,她生得一身得天独厚的好骨架, 肩平背直,身材高大, 这样的简明,却更显得落拓潇洒。 背景音里, 是媒体在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顺着声音淡淡看向镜头。 也许是见她回头, 无数镜头全部一瞬间齐齐对准她,画面定格在她狡黠的笑意上, 那双黑色的眼瞳透露出灼灼光华,映衬着她平直的眉目,和冷脸时相比,倒是别样风流。 视频和第三视角剪辑在一起,很容易破圈传播。 【吻上黎导简直易如反掌易如反掌啊】 【笑死了,黎砚知一转头,媒体默默一起移镜头过去的样子真的很幽默。】 【看姐偷笑的样子,感觉姐私下可能真的会偷偷看黑白的微博。】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每次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砚知才二十出头】 【这姐什么都好就是产量太少了,感觉她两年的产量都不如超话里她粉丝一天产出的梦文多。】 【什么?还有梦文?让我看看】 达里安心满意足地看了一圈评论区,他平时不能出门,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上网,自从他知道了黎砚知的超话,知道那里是聚集了很多喜欢黎砚知的人之后,翻阅黎砚知的超话就成了他每天固定的消遣。 看着那么多人不计回报地爱着黎砚知,对她的每一步成就如数家珍,他内心里便会升腾起一种异样的荣幸。 看看,黎砚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有那么多人在她身上倾注无尽的期许与迷恋。他就是日夜陪伴在这样一个人身边,这样一个人也偏偏乐意让他陪在身边。 无耻信徒 第55节 这的确是他贫瘠的人生里,为数不多可以津津乐道的高光时刻。 黎砚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她们两个人的行李。颁奖结束后黎砚知在la还有工作,也不在这里做太久的停留。 听见开门的声音,达里安放下手里的阴影刷,像往常一样雀跃地迎过去。 黎砚知淡着脸坐在门边的换鞋凳上,颀长的身量分外惹眼,一双长腿跨在过道上,脚上的鞋子没有换。 直到达里安麻利地跪坐在她腿边,低眉顺目地扶上她的脚给她换鞋。 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达里安却还是从黎砚知一贯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什么。 黎砚知心情不佳。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很自觉地向下拉了拉衣襟,向黎砚知漏出他精心勾勒的喉结。 他在那里打了阴影,显得线条更加流畅,细长的脖颈上似是耸起了一道秀丽的山峦。 自从在黎砚知那里学到喉结是他们男人的第二性征之后,他就已经很久没在外面漏过脖子了,平时一贯的穿着也都是高领。只有在家里,他才会好好打扮一番颈间的风景,献给黎砚知看。 想到这,他不禁一阵轻蔑,外面的那些男人和他能比吗?那些男人成天露着那喉结,一个一个都放荡得很,不知道想勾引谁呢!暴露狂!辣眼睛!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思畅想那么多,作为黎砚知的职业情人,让黎砚知欢心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他抬头,对上黎砚知墨黑的眼睛。 黎砚知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眼睛都不眨一下,相当专注。 “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这样关切的话配上黎砚知那张克制的脸,达里安不禁打了个寒颤。也许旁人听不出这话的玄机,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旧伤好了,就可以添新的了。 有些时候,他自己都有些痛恨他的皮糙肉厚。 话说完,黎砚知也不动手,抿唇看着达里安的反应。她实在有风度,从来不会不问自打。 直到达里安慢吞吞把脸送上来,冰凉的脸颊送到她灼热的手心上来。 她仔细端详着手心里的这张脸,这张被黎秀高价买下来的脸。 达里安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清透的绿色,被高耸的眉骨围在其中,像一汪碧色的水潭,很有风情。 知晓她喜爱他这双眼睛,达里安还在眼尾接了婴儿直的睫毛,显得更加可人。 见她不着急下手,面前的这张脸小心地勾起一个讨好的笑容,上下动了动脑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主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主人?黎砚知琢磨着这两个字,笑了。 这还是达里安第一次这样叫她,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听着还算愉快。 达里安见黎砚知眉目舒展开来,以为是自己的俏皮话奏效了,更加乘胜追击地咧了咧嘴角。 “那主人你是喜欢我漏齿笑还是抿嘴笑。” “漏齿笑的话,要漏几颗牙齿?” “笑声你喜欢低沉的还是清亮的,或者我也可以加点,别的声音。” “别的声音”这几个字被他咬在唇间,辗转回旋,讲得相当暧昧。 黎砚知听着达里安的胡言乱语,也不着急呵止。 说到底,她对达里安,对黎秀送她的这份礼物,无疑是满意的。 对她来说,她并不需要一个聪明的伴侣,只需要一个温顺的宠物,供她闲暇时解闷。 达里安愚蠢、浅薄、没脑子也没文化,甚至在跟着她之前,连小镇都没有出去过。 这就是他能被选中的原因。 和他相比,其他那些男人接受了太多的教育,愚蠢得并不坦然,当然,他们在智力上先天乏力,后天的拼命矫饰又让他们看起来分外心酸,最终呈现一种隆重的愚蠢。 她挑了挑眉,语气轻快,“你笑的很好看,我不打你。” “去收拾行李吧,一周之后我还有工作,该走了。” 达里安听见黎砚知不打他了,高兴地差点没叫出来,更加积极地卖乖,“行李已经收拾好啦。” 他喜气洋洋地去房间里拖出来行李箱,“这两个箱子到了机场我去办托运,你的电脑和飞机上要用的东西我都放包里了。” 说完,他蹦跶着转过去给黎砚知看他背上晃悠着的黑色背包。 “这次不坐飞机。”黎砚知喝了口水,冷淡地打断达里安的喜悦。 达里安愣了,“那我们怎么回去?”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出现一些惊奇的猜想,不坐飞机,那黎砚知不会是要骑着他回去吧? 这能行吗?飞机都得飞好几个小时呢,骑着他不得走个一天一夜啊。 他刚要继续开口商量,黎砚知放下杯子,歪了歪头轻声吐出两个字,“坐船。” 达里安瞬间手脚冰凉,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 上一次跟着黎砚知上船的经历如梦魇一样缠人,至今历历在目,他一下承受不住地哽咽起来,“不要,不要上船,求你了砚知。”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讨价还价了,求求你不要带我上船。” 他的脸上是真实的惊惧,不再楚楚可怜。 他想去拉黎砚知的手,或者随便拉住些什么,眼泪和他的动作一样无措,无序,无效。 黎砚知往后撤了一步,不近人情地避开达里安的触碰,似乎是不满他的抗拒,黎砚知面色冷下来,雷霆万钧。 “达里安,这是你上船前能和我相处的最后时间,”她往后坐到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的姿态分外休闲。 下一秒,她语气骤变,话中意味分明,“你确定要这么不听话吗。” 第58章 座上宾 再回到这里达里安依旧止不住发抖。 这艘豪华游轮总数15层, 从外头就能看得出它的气派,内部更是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在踏足这里之前,达里安只能在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和照片里窥其一二。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种船上, 可他依旧对这里的内部陈设一无所知。 眼罩被揭开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扔到甲板下的船舱里,四周昏暗无边, 头顶也只有一盏电力不足的小灯照明, 不知道是线路老旧还是刻意为之, 总之, 整个空间都被微弱的蓝光覆盖。 他们的衣服被剥得差不多,安置在大小不一的铁笼里, 蓝光照在身上,像一头头待宰的猪。 这是船上的规矩,宴会的主人的身份不明,只知道她有独特的信仰, 坚信社会化程度高的男人会惹怒海妖带来灾祸, 除了她驯养来给宴会助兴的男脔,其她被她邀请的客人的男伴只能藏在船舱里。 倘若宴会结束后无人认领,就会被船员处理。 如何处理,处理到哪里, 没有人知道。达里安缩在铁笼的一侧,忽然想到上次被黎砚知领走时, 他身后那个人羡慕的眼神。 他回头时,船舱的门缓缓关闭, 那个人将头塞到铁笼的缝隙里, 不管不顾的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时间到了, 没有人来认领他,那个人应该是出不去了。 达里安从来没听过那样凄厉的哭声, 隔着厚重的船舱门依旧让人胆战心惊。当时他心有余悸地握住了黎砚知的手。 只差一点,如果黎砚知再晚来一点,这就是他的下场。 后来他有旁敲侧击问过那个人最后的去向,黎砚知看出他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反问他,“你说呢?” 达里安不敢说。 第一次上船时,黎砚知并没有瞒他,甚至相当坦诚地和他说了很多船上的事情,包括船上那些活色生香穿着大胆的男脔。 “你不喜欢我了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船上的那些被那么多人玩过了,肯定脏死了有什么好的。”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住在船舱里有多么可怕,只一心计较着黎砚知所说的各式各样的漂亮男人。 黎砚知淡笑着宽慰他,“船上不仅有这些,还有很多交易可以谈,那才是重头戏。只是kari想要在这些交易里抽成,所以才需要上船的宾客留下男伴抵押,不过你放心,我会去接你的。” 听到黎砚知上船不是去猎艳的,而是正经去办大事,达里安才放心下来,拍着胸脯保证,“那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只是经历过一次之后,达里安的心态完全变了,那种被当做牲口货品一样对待的滋味,是个人都不想再品味第二次。 黎砚知那样对他,他可以当做情趣,拿了那么多钱他理应去迎合她的癖好。可是,在这个船舱里,这种态度剥离了所有矫饰,变成冷冰冰的事实。 吃饭、睡觉、排泄全部毫无隐私,他之前在农场做过工,现在看来,这里完全就是一个牲口槽。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每天都有人崩溃,他们不经常聊天,因为一开口就忍不住忏悔自己平时哪里惹到主人不开心了,哪里偷懒耍滑了,最后一定落到主人会不会不来接自己了,直接在上面选个乖巧听话的带走来替代自己。 搅得整个船舱人心惶惶。 旁边有人在轻声的啜泣,达里安已经哭过一轮,他又想起那只被主人抱在怀里带上船的法斗。 那么丑的狗都能上船,他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不能,没天理。 达里安从来没有这么想做条狗过,真想让黎砚知给他套个狗链子,把他当狗一样带上船去。 甲板之上,黎砚知准时按照时间醒来,游轮的每层都有餐厅在供应早餐,黎砚知选了离她最近的随便吃了一点。 充裕的睡眠让她心情大好,冲散了些许逐奖失利的烦闷。 从来都是她将世界当做囊中之物,任她撷取。 对她而言,奖项和钱一样,都是工具。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这样,依靠名利地位分化人类这个整体,她注定是站在塔尖上的人。 而对于这些工具背后的各种意义,她不深究。 上次上船她的确是来办正事的,而这次,她只想发泄。顺风顺水太久,曾经那个为了姥姥的手术费焦头烂额的黎砚知,她已经快忘了。 夕阳的余晖最后一次轻抚奔涌的海面,海水逐渐黑沉下来,夜晚正式降临。 “这次想在我船上拉拢多少资源?”晚宴上形形色色的面具,kari一眼看到她,在船上大家都是以代号相称,kari却省略掉她的假名,直接开口。 黎砚知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不谈合作,这次是来玩的。” “玩什么?” 黎砚知笑着看kari,“那要看你的诚意。” kari的狐狸面具极其贴合面部,几乎像是长在脸上,听她这样说,那面具随着kari的笑意拉扯开,“这算是你给我设置的考题吗?pearl小姐。” “明天会给你答案,”kari低下头靠近,看向她的眼睛带着探究和挑衅,“我的座上宾。” 无耻信徒 第56节 第59章 驯马 “这是第几天了。” 暗蓝色的光线里中有人窸窸窣窣坐起身来, 没有人回应。被关在船舱里,没有白日也没有黑夜,恒久不变的冷色光炽彻底摧毁了他们对时间的感知。 长久不流通的空气里热气腾腾, 人的体味、汗味混淆着细菌发酵的味道,充斥整个船舱。 为了不排泄, 达里安只在快脱水的时候喝了些盐水,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躺在泛着霉味的枕头上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 说话的人他有印象, 一头金发,刚下到船舱的时候就是他在一直哭一直哭, 边哭边忏悔,说着什么“我看到了,船上有猎犬和老虎,上船之前我听船员她们从来不给那些老虎准备冻肉。” “但那些老虎和猎犬的一身皮毛油光水亮的, 你们说会不会....” 他当时哽咽着, 剩下的话随着吞咽回到肚子里,达里安默默在心里为他补全:会不会从前没有被领走的人,就是那些猛兽的干粮。 未免太扯。 达里安想。可下一秒他和旁边的人猝不及防对视,两个人都瞬间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惊惶。 不管信与不信, 恐慌在那一刻已经随着金发男断断续续的哭声根植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达里安也很害怕,而且这几天过去, 他是越来越害怕。 金发男见没有人回应他,不安地蜷起身来。达里安含口盐水, 他现在很怕自己睡过去, 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已经麻木, 他对自己身体的状态毫无信心,恐怕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便仰了仰头,有些费力地回应,“应该是第五天。” “你怎么知道?”这一次,回应他的是几道不同的声音。 这艘船总数要走八天,如果现在是第五天,那行程已经过了大半。 达里安没动,“上次我也没有吃饭,出现现在这样的昏厥状态后没多久,就下船了。” 金发男有些惊奇,“你之前也上过船吗?” 达里安不想回答,没有做声。 “那你们都是因为什么被带上船的呢?”金发男见达里安没理他,又换了方向。也许达里安说出的消息太过鼓舞人心,船舱里的人稍微多了些许闲聊的心思,窸窸窣窣的声音冒了出来。 “前段时间我发现她在外面找了个比我年轻的,隔三差五出差,有一次我追去给她送衣服才发现她每次出差其实都是去了小三那里,我气不过就和她吵了几句。” “这事就是你的不对了,听你说的她是把小三养在了外面,每次去那里还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这还不为你着想吗?” “她宁愿自己苦点累点,都没有把小三带到家里来,那不还是因为心里有你吗?这种时候你得大度,展现你的容人之量,女人在外面赚钱不容易,她只要惦记你,还肯回家,那就说明外面那个也就是图个新鲜,你的地位还是无法替代的。” “对呀,你这种时候闹那不是把她往外面推吗?”达里安也觉得有道理,“那小三指定牙都乐掉了。” 那人其实也后悔自己这么沉不住气,连连叹声,“唉,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这次要是她还愿意来接我,出去之后我一定好好和她过日子。” “那你呢,你怎么回事,”被开解了一番,那人随口反问了一句。 金发男清了清嗓子,优越感尽数展现,“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可不是金钱交易,我和她是正儿八经奔着结婚去的,”他话还没说完,船舱即刻响起几声不友善的气声。 能被带上船受这些苦的大多都是些被包养的小玩意,真正爱惜的哪舍得扔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虽说如此,可这几天里大家仍然互相留着体面,心知肚明地互相遮掩着。 金发男丝毫不受影响,“她对我也是真好,有钱又体贴,就是前段时间她生意上出了点问题,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她可能也是心里着急,几次和我说话就是疾言厉色的,有一次竟然还动手。” 他顿了顿,“后来动手就越来越频繁,我这细胳膊嫩腿的真受不住,就提了分手跑了。” 这个达里安熟,他挨打经验丰富,几乎是立刻就强撑着开口,“这有什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看你年纪不大,她应该也是个岁数小的,这个年纪没定性正常,以后成了家就好了。”可不是哪个人都像黎砚知一样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的,达里安想。 “那她也不能打我啊!” “她之前不打你,突然开始动手那肯定是你哪里惹她心烦了呗。”角落里有人冷静出声分析。 金发男马上反驳,“怎么可能,我知道她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心情不好,那段时间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 “那就对了,做生意的人最信运势,肯定是你总担惊受怕把不好的磁场传染给她,你破坏她的运势,她当然要找你算账。” 听着几个人七嘴八舌,达里安又喝了口盐水,也许是体力得到显微的补充,说话也有水平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算你现在去换一个人,你能保证她不打你吗?不说别的,你都订过婚了,落地都八折,你这种情况已经算标准二手货,怎么可能还能卖得出高价。” “就算有人愿意接手,你有这个经历她也不会珍惜你,没准打你打得比这个还狠,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就是,”旁边另一个男人插嘴,“到那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不然成三手货。” 刚才金发男相当拉仇恨的一番话本就让他结怨,现下有能攻击他的机会,船舱一下活泛起来,各个析精剖微起来。 金发男一下恼羞成怒,“都闭嘴!你们一群被包养的懂什么爱情!再说,这时候一个个表起忠心来了,那之前不还是惹自己金主生气,一样和我被关在这里!” 他这一出声,倒是将众人都震住了,而后船舱翻涌起此起彼伏的幽叹。 各个都悔不当初,虚弱地躺在铁笼里反思起来。 近日海上的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晴朗。顶层的冲浪池里,一个黑发男人正游走在人工浪之中,身姿轻快又养眼。 和游轮上其他穿着清凉的男应侍不同,他全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泳衣之下,保守得不合常理。 “kari人呢?别的人不能见,我这个亲弟弟也不行吗?”梁昭放下手中的冲浪板,随手拿了条速干浴巾披在肩头。 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上,星星点点。 “kari在招待贵宾,不方便见你。”cloe皮笑肉不笑。 梁昭有些不高兴,在船上这么多天,他只能每天待在kari给他安排的无窗的房间里,只能等甲板上人少的时候才能出来玩一会。 cloe说kari不让他出门是在保护他,以免他被船上的宾客当成应侍。 “不过,kari给你把房间调换到了顶层的套房,和她的房间很近,顶层人少,大部分的宾客都无法踏足,你可以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 梁昭冷笑,“我可谢谢她了。” cloe:“好的,我会将您的谢意转达。” 梁昭没心思和kari那些不通人性的下属斗嘴,狭小的房间住得他心情郁闷,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他看了cloe一眼,扬手让她带路。 房间果然很大,上下双层,最重要的是,房间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这和他前几天住的房间显然是天差地别。 梁昭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床边朱红色的通顶木柜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工具,梁昭往前走了几步,里面的东西没有几样是他能叫得出名字的。 他转头回来,“这是什么东西?” cloe:“马鞭。” 梁昭一惊:“这船上还能骑马吗?”这有点超乎他想象啊。 cloe:“不能。” “那在这里摆个这个东西干什么,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不认识。” cloe微笑:“驯马。” 梁昭拍照识图:“驯马?船上有马场?” cloe:“没有。” 梁昭闭了闭眼睛深呼一口气,他也是嘴贱,明知道kari手底下那群人已读乱回的德行,还要问这几嘴。 算了算了他摆手让cloe出去。他的行李已经在他之前被运到了这里,现在身上湿透,他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往前走了几步,他伸手拉开了床边的衣柜。 “等一下?”梁昭大声叫住了cloe,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这里面怎么有女人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些t恤长裤,照理说是看不出主人的性别的。 只是,梁昭红着脸关上衣柜门,甩了甩脑袋,想要把刚才直直闯进他视野里的女士内裤的记忆甩出大脑。 cloe很淡定地往衣柜里看了一眼,“之前kari住在这里,兴许是助理还没有把她衣服收拾好,不过今天要接待的贵宾身份特殊,助理也在忙。” “不然你就把它收拾出来。” “算了算了!先在这放着吧,你们什么时候忙完了再来收拾。”梁昭几乎是立即拒绝。她们家的家教森严,并且她们都跟随母亲信仰同一个宗教。 一个不忠贞的男人是会给家族带来灾祸的,他从生下来就要为他未来的妻子守贞。 在找到他真正的爱人之前,不可被女子直视身体,不可穿着招摇过市,更不可提前失贞。 所以,即便是亲姐姐,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回避。 打发走了cloe,他终于取下披在身上的浴巾,浴室里各种洗浴用品都相当齐全,而且热水畅通,他终于舒舒服服洗了顿热水澡。 吹干头发,梁昭有些乏力地躺在床上,困意渐生。 看窗外,不过是刚落日的时间,他从来没有睡这么早过。 他抬手看了看表,刚刚下午六点。kari一向生活奢靡,喜好各种名贵的香料。就连这短暂落脚的住所,空气里都弥漫着清甜安稳的香梨味道。 让人很安心的味道。 梁昭一下犯了懒,也不想再换什么睡衣,索性将浴袍一脱便睡进被子里。 外头的门已经锁好,他头脑发晕 ,有些侥幸地想,在自己住的地方这样睡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第60章 野蛮 夜幕之后, 海面是望不到头的黑暗。 即便是游轮甲板上彻夜长明,那光亮落入四周也随着距离变得稀薄,直至被吞没。 海天一色。 剧院上方的包厢内, kari盘腿坐在蒲团上,点燃面前的线香。檀香味道随着它飘起的烟雾渐渐弥漫。 kari的母辈起家时便是做的香料生意, 从小耳濡目染让她也学会了制香。 晚宴还没开始, 从包厢的观景窗口看下去, 也只是零星几个早到的宾客。助理端着托盘推门进来, 眼神在看到kari对面闲散躺在卧榻上的女人时放缓了几分。 放下杯盏时她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带着些许微妙的怯意。 那女人听见响动抬眸看她一眼, 面具遮盖住女人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纯黑的瞳仁,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那种视线仿若实质, 带着巡视意味, 一点点缠绕到她身上来,冰凉滑腻。 pearl。她在心中默念女人在船上的名字。她在船上工作许久,传闻八卦也听过不少,早有声音说kari不是她们真正的老板, 一切的主导者其实另有其人。 “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kari的命令让她如梦初醒,她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退回到门外去。 黎砚知将面前的酒杯推远了些, “我不喝酒。” kari似乎早有预料,短促笑了一声, “怎么, 害怕酒喝多了误事?” 无耻信徒 第57节 kari阴阳怪气的, 黎砚知听出来也不和她计较,翻身坐起来朝对面硕大的舞台看了一眼, 答非所问,“晚宴快开始了,你应该下去准备准备。” “我既然敢应下,就说明我胸有成竹,就是不知道我今晚准备的节目,和你那些手段比起来,会不会更加精彩绝伦。” 黎砚知有些无奈,kari能力、手腕都颇为拔尖,只是性格相当孩子气,豆大点的事都要比较,尤其是和她。 见她不应声,kari伏在桌子上往前靠了靠离她更近,面具遮盖住她的大半张脸,仿真的效果让她的笑脸神鬼莫测。 “你训练的人还真是能说会道,将底下的那些猪崽吓得哆哆嗦嗦,好多客人都说比之前听话多了。” “不过,费这些心思调.教男人可真是浪费,”kari看着她,“我做事只想讨你开心。” 堂前的时钟走表声清晰可闻,kari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直到越过社交距离,她没有闪躲,语调平静地命令,“坐回去。” kari不甘心地哼了一声,缓缓收回伏在桌案上的上半身,规矩地盘腿坐好。 剧目如期开始。 获得船票的门槛极高,而且没有引荐不接待生客,游轮上的客人并不多,这座可以容纳千人的只堪堪落座五分之一。 碧金的穹顶之上篆刻着各种不常见的神像,水晶吊灯随着轻微的波动摇晃,月白色的光泽倾洒在女神执刀的刚健之态,平添飘逸。 前几个剧目不外乎是俗套的艳情歌舞,不说黎砚知,台下的宾客也不新鲜了,左右聊着天应酬着。 “有没有合你心意的,挑几个,晚上送去伺候你。”kari指着台上卖弄风情的脱衣舞郎,明知故问。 这些人原本就是她精挑细选,个个白净、清瘦、贫乳、腿长、屁股翘,是黎砚知平时喜欢玩的类型。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男人。”黎砚知淡淡。 kari笑了,“半年不见,你变得委婉了不少。” 她笑意更深地补充,“放心,这种跳脱衣舞的下等货色不会拿给你的,我给你选的玩意比这些高级得多。” “不过,有件事情我有时候也会好奇,”kari侧过脸来,仔细盯着黎砚知的脸,“pearl,你究竟喜欢什么性格的男人。” 黎砚知慢条斯理开口,“无所谓。” “无所谓?”这个回答有些出乎kari所料,无论是从作风亦或是心性来说,黎砚知都不会是一个惯用“无所谓”作为托辞的人。 “容器而已,不需要追究过多。”黎砚知视线望着台上,她只是需要一个干净的空瓶子,一个承接她想法和欲望的容器。 说话间,舞台上变换了灯光,刚才明朗暧昧的蓝紫色灯光骤然暗下去,直至一片漆黑。 剧院整体的灯光排布也在这瞬间配合着舞台灯光变得晦暗。 黎砚知看见,眼前的神像也逐渐没于暗处,变得似笑非笑。 kari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是今晚的重头戏。” “你知道的,海上终日无聊,前几天我停靠码头,去看了一场电影,看完就有了灵感,这才有了这个剧目。” 黎砚知不理会kari的种种挑衅,她对有用的女人总是多层耐心。 kari也适时安静下来,微微往后依靠在椅背上。 整个剧场全部陷入让人焦躁的昏暗,看台上零星有几声波动。交杂在一起的阵阵嘈杂中,凌空冲出一声虎啸。 那声音极有穿透力,像是要瞬间将整个剧场劈开。 灯光仿佛这声虎啸的仆从,跟随着由近及远直至填满看台。 一瞬间称得上天光大亮。 台上的帷幕拉开,是一个巨大的笼子,一头雌虎正立在笼子正中,此刻它正威风凛凛地抖着身上油光水滑的毛发。 笼子的两侧窝着两条大型犬,黑白相间的颜色,只是看着身型并不强壮,连眼神都不机灵。 似乎是来到陌生的领地,老虎慢条斯理踱步起来,它发出低沉的声波慢慢靠近其中一只大型犬的背部。 一声哨响,那大型犬相当灵活地躲闪开来,这时,前排的宾客才从他的一系列的举止中察觉端倪。 “天呐,那狗是人!” 这一声大大惊动了老虎,老虎飞起身子朝猎物扑过去,扑空之后,它转而朝向另一边,其中一只“狗”见状,将另一只往那老虎怀里一推,顺势趁着老虎捕食的时机爬到铁笼上去。 老虎直接将猎物压倒,张开巨口一下朝着猎物扑下去。就在此时,剧场上空发出锁链碰撞的声音,笼子被骤然吊起来,灯光再次瞬间消失。 剧场上空虎鸣和链条滚动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下一秒是,汁水爆出皮肉的声音。 液体随着铁笼的滑动随机泼洒在剧场上空,台下的宾客被刺激得叫出声来,液体温热,与体温默契地融合。 灯光再次闪烁起来,这次忽明忽暗的灯光中被血色的雾气浸满,铺天盖地的朝着每个座位俯冲过来,仿佛一场血色风暴。 剧院里很快充斥满尽兴的笑声。 锁链再次滚落滑回舞台,短暂的寂静之后,灯光舒缓地从远处复苏,台上的情形本本分分地显示在众人面前。 铁笼顶部攀爬着那条逃脱的“狗”,老虎卧在铁笼的中央。 而铁笼之外站着一个汗意淋漓的漂亮男人,脚下是他刚脱下的兽皮,正是刚才被老虎压倒的那一只。 再看铁笼内,老虎所卧之处干干净净,哪里有血腥。 宾客们赶紧低头看自己身上,刚才那么大的血雾,摸上去衣服也只是有些微凉,看来只是白雾和灯光的配合。 琢磨着原理,台下的宾客意味深长地鼓起掌来。 “怎么样,这场你喜欢吗?” 黎砚知往包厢外看了看地毯上已经洇下去的暗红,她已经在包厢里待了许久,对缠绕在身边的香味早已麻木。 但是此刻,檀香扑鼻。 两种气味似乎阴阳两极纠缠在一起,相解相融。 “很精彩。”黎砚知整了整衣服,继续道,“你调的香也恰到好处。” kari:“台上那两个,一直被当成狗养,今天都是第一次脱下兽皮,送你一只玩。” 这种对黎砚知来说,还真是新鲜,“那我去楼上喝杯茶。” 在7楼的茶室待了半个小时,估摸着那边准备收拾的差不多了,黎砚知才回了顶层的住处。 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和摆布还和从前一样。 她极有目的地跨步上了楼梯,床上果然多了一个人。卧室的灯光被调节成暧昧的亮度,带着朦胧的柔光。 床上的人微阖双目,看起来倒像是睡过去了。 有这么困吗?还是在玩什么情.趣? 黎砚知有些不快,上前一把掀开了床上裹得严实的绒被。 白花花的躯体径直映入她的瞳孔。 不该睡觉的时候睡就算了,还裸睡?她低声骂了一句,“贱狗。” 果然是当畜生养的,连一点服务的态度都没有,她低头打量着面前的身体,逡巡一圈之后,视线逐渐落在他胸前的粉嫩。 保养的还行,整个人都透着粉,显得干净。 她顺手拉开床边的锁链,将人锁住,随后抬手精准地朝着他的胸.口拧下去,她力气大,一下将周围的皮肉都连带着揪起来。手下的人挣脱了一下,“嗷”得一声叫起来。 黎砚知愣了愣,刚才那一声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原始,还“嘶嘶”抽着气。 黎砚知放缓点力气,“怎么叫这么难听,你是一点也没有培训过?还是故意这样表现。” 底下的人被从睡梦中揪醒,还没缓过劲来,眼神涣散。 黎砚知见他不说话,几乎疑心是自己刚才听错,她果断换一边又拧了一下,这次她用的力度更大,几乎将那点肉扭成冰淇淋样式。 底下的人再次来了精神,声嘶力竭地“嗷”了一声,格外有穿透力。 黎砚知侧耳倾听,果然还是很难听,她一点没听错。 这是一个毫无服务精神,叫声还难听的野蛮人。 听到黎砚知淡淡的评价之后,那人忿忿抬着脖子,挣扎了两下,没起来。 还是个体虚的野蛮人。 不过,她还真没玩过这样的,一点经验也没有,连叫声都是被打疼了的嘶吼,她眼睛亮了亮,从床头的柜子上拎下来一双乳.夹。 “你要干什么?” 黎砚知笑而不语,眼见那人又要叫嚷,那声音实在不太美妙,她索性换上条睡裙,利落地翻身坐在他脸上。 将各种声音逼回他的口中。 冰凉的乳.夹被她反手夹到胸.口,这双手的主人格外有耐心,仔细地调整着夹子的力度。 被她压着口鼻,男人只觉得头脑因缺氧而晕眩。 他从来不通情事,一开始几乎是以为黎砚知是想这样憋死他。他死命挣扎,鼻尖和嘴唇坚定地往外头钻,想要脱离掣肘。 可渐渐的,他发现,有水流落下来。 天呐,她这是要淹死他。 这下好了,为了活命,他开始大口喝水,只是这样,那些水才能少些流进他的鼻腔。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口被废弃的枯井,只能被迫接受所有朝他涌动过来的涓流。 甚至要感恩戴德,感念雨露天恩。 一夜尽兴。 黎砚知的生物钟极其严苛准时,她一觉睡了9个小时准时醒来。 缓了两三分钟后,她从床上利落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身边竟然有人比她醒的更早。 她对着面前有些浮肿憔悴地脸辨认了两三秒,大脑才有些不妙地念出一个名字,“梁昭?” 昨夜的灯光太暗,加上她光顾着玩,完全没仔细打量这张脸。 这艘轮船上的应侍平日都由kari负责集中看管的,和外界几乎没有接触机会,所以她昨晚索性摘了面具。 可梁昭不一样,他不仅现实就和她相识,还是个具备一定流量的文字工作者,倘若放他出去,他想要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简直易如反掌。 黎砚知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梁昭面色尴尬,小声回应了她一声。即便之前他不懂得这些,可经过昨晚,黎砚知舒畅的呼吸也已经让他明白,她们这是干了什么。 他不清白了。 无耻信徒 第58节 他不知所措,又羞又怒,除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他没想到黎砚知是这样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埋怨,他是真的没想到,黎砚知私下行事是这种风格。 他是黎砚知两年的老粉了,在黎砚知超话大小也是个粉丝大咖,超话里流行写黎砚知的梦向文,他也写过不少,但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纯情派。 而最让他深恶痛绝的,就是超话另一批不知轻重的粉丝,经常写些骇人听闻的梦向文给黎砚知抹黑。 那些文里,成天让黎砚知拿着个皮鞭又抽又打,要么就是让黎砚知往人身上又踢又踩,当真是伤风败俗。 他当然忍受不了,【劝删,超话不止有粉丝看,很多路人也会看,现在黎砚知正是上升期,你写这些东西对她的影响不好。】 结果当然是被那群人指着鼻子骂了回来,从那之后,他就发誓,和那群人不共戴天。 而现在,梁昭苦笑,黎砚知私下居然真的和那些文里写的如出一辙,他被着巨大的冲击冲的昏头转向。 黎砚知见他发愣,眼神落在他的嘴唇上。 上面是些暧昧的水色痕迹,已经有些干了。 见她眼神停住,梁昭也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嘴唇上紧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昨晚的事情,他有些没好气,“你倒是爽完洗了睡了,也不知道给我擦擦。” 这的确是黎砚知疏忽,她昨晚困得很,只给自己清理了一番便匆匆睡过去。 她也不反驳,只是默默解开困住他的锁链,“去洗洗。” 梁昭几乎瞬间是冲进了洗漱室,他埋头在水管附近,好好洗去了唇边的东西,又顺带洗了把脸。 旁边是一次性的毛巾,他取开拿出一条擦脸。 刚抬起头来,他就被镜子里的自己震住,随后他的视线惊恐地聚焦在他的胸部。 天呐。 昨夜还平坦的胸部,现下红肿得像两颗地雷,感觉已经充血到最大,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下面还可怜巴巴蜿蜒着两道血迹。 他从浴室拿了条毛巾围住身体,急吼吼冲了出去,“你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触底反弹,梁昭说话出奇的硬气,气势汹汹地将胸口对准黎砚知,仿佛黎砚知不给个说法,他下一秒就将这俩地雷朝她扔过去。 “你给我夹的胸都肿了!我还怎么穿衣服。” 黎砚知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那就不穿,你这样也很好看。” 天呐,她怎么这样说话。 梁昭警觉地感应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她的这句话瞬间酥酥麻麻。 轻飘飘的。 不行,不能丧失原则,他继续质问,“不穿衣服怎么行?不穿我怎么见人?” 黎砚知皱眉,“那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她视线移过来,眉毛轻扬,带着些许的不满,“怎么,除了我,你还想把这副样子给谁看。” 梁昭吸了一口气。 天呐,她怎么这么霸道。 天呐。 第61章 闭嘴 见梁昭暂时不再闹了, 黎砚知从床边的抽屉里找出来一罐药膏扔到他身上。 “擦一下。”她扬着下巴示意,视线点在他的胸口。 梁昭昨天被折腾半晚,身上哪哪都不舒坦, 眼见着黎砚知没有丝毫始作俑者的自觉,反而还让他自己涂药, 心里难免又生出点怨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一塌糊涂, 嘟嘟囔囔:“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给我搞成这个样子, 药还让我自己涂, 真没风度。” 黎砚知正立在床侧扣着襟前的纽扣,听他这么说,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来,随后,朝他弯了弯手指,“拿来, 我给你涂。” 她的目色淡淡瞧着他, 梁昭耳朵却一下就红了。 就是这种没有任何所谓的眼神,昨天黎砚知把他压在下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看他。 而此刻黎砚知朝他伸出的手,纤长而有力量,骨节分明。昨天她就是用这只手, 将他拧的嗷嗷叫。 现在想想依旧隐隐作痛。 而且如果要黎砚知给他涂药的话,那岂不是又要光着胸脯被她摸来摸去, 不行不行,太有伤风化。 想到这, 梁昭讪讪, “你下手没轻重的, 我还是自己擦吧。” “随你。”黎砚知侧过去头,默不作声地巡视着四周, 她的记忆很好,这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原位,而梁昭的行李就放在楼梯两侧,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打开。 眼下情势已然明朗,显然,梁昭就是kari送给她的那份礼物。 昨晚她还以为梁昭是在欲拒还迎,现下看来,当时他手脚瘫软整个人烂泥一样,显然是受了什么影响,保不齐还被人下了药。 梁昭和船舱里的那些不同,他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都很稳固,让他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保不齐还会牵扯出更多的麻烦。 想要让他闭嘴,要想其它的办法。 她斜靠在衣柜上即刻有了主意,转身过来,“你是怎么拿到船票上船的。” 像是审犯人一样,她居高临下,“还是说你很缺钱,所以上船来卖。” 梁昭懵了,“卖,卖什么?” 黎砚知侧瞥,“卖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些。” 梁昭纵然再不通情事,但经历昨夜那一遭,很多平时生活中的禁词的意思也倏然明朗起来,他又气又急,“我没卖,无凭无据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把我当什么了!” 黎砚知丝毫不理会,继续加强攻势,“这艘船并不允许携带男伴,船上的男人只有应侍一种职业,显然我的猜测合情合理。” “当然,如果这是你第一次出来卖,不想被我揭穿也是情理之中。” “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梁昭一下疯了,“你夺走我的第一次就算了,怎么还能这样羞辱我,我真的不是出来卖的。” 黎砚知笑了,“我不和你计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梁昭差点吐血,奄奄一息地扶了扶额头。 什么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梁昭缓了缓,刚要继续开口为自己辩解,就看见黎砚知朝他宽容地笑了笑,转身就要下楼。 她就要这样云淡风轻地带着对他的误解离开。 梁昭心里只觉得完了,他是什么破抹布吗,用一次就扔了?他火速从床上跳下来,“我知道有个人能给我证明。” “kari,她是我姐姐,我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上了船,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她。” “亲弟弟?”黎砚知皱眉。 梁昭也顾不上什么忌讳,相比于被姐姐知道自己贞洁不保,显然是被当成人人都能骑他脸的鸭子对他来说更难以接受。 黎砚知骤然停住脚步,梁昭没刹住步子一下撞上来。 身体贴上去的瞬间,被黎砚知下意识的肘击杵出两米远。胳膊肘上的骨头尖锐,一下戳到他的胸口,梁昭瞬间眼含热泪。 好痛。梁昭心里重重浮现这两个大字。 “你在这待着,我出去一趟。”黎砚知通知他。 “还有,把你衣服穿好。”黎砚知冷冷瞥他,“比那些卖的还骚。” 说完便利落推门出去。梁昭抹了抹眼上的泪,又气又窝囊,“又不是我不想穿的,刚才还夸我不穿好看,要出门了又说我骚。” “精神分裂。” 刚推门出去,就看到倚靠着墙壁歪着头看她的kari,果然和她想的一样,kari一直在外面等她出来。 黎砚知并不急着质问,反而慢条斯理地朝着kari走过去。 反而是kari等不及开口,带着满腔的笑意,“怎么样,合不合你心意。” 可是那面具遮盖住她的脸颊,甚至是一部分的眼睛,将所有真切的情绪隐没在那虚虚实实的笑声里。 黎砚知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是精准地从她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白金色的机身是一个毒药水瓶的形状,已经绝版。 这里是太阳的背向,光线并不是直直照射过来,暗角笼罩在角落。黎砚知熟练地把玩着这个不属于她的打火机,橙黄的火苗很有规律地跳跃在她的指尖。 “你玩的开心吗?”黎砚知反问,“把自己的亲弟弟送到我的床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对kari一向有耐心,现在也一样。 kari看着她,短促的火光映在她的面具上,映出她的睫毛闪烁,阴影像不规则的琴键。 “我说过,会送最高级的货色给你,只是我挑来选去,都不如自家人用着放心。” “到底怎么样,你满意吗?” kari似乎急需她的一个答案。 黎砚知时常不如人所愿,她只是又将打火机耐心放回kari的身上,油盐不进,“所以呢,这样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经常见到你,pearl小姐。” “下了船就是陌生人,你定的规矩,不要忘了。” kari轻轻笑了一声,“人生嘛,总有例外。”下一秒,她的面具没入暗处,语调变得生硬又奇怪,“就像你从来不和女人上.床,当初不也是....” 第62章 负责 梁昭现在脑子里很乱。看着黎砚知关上门, 过了一会他才慢吞吞上前握了握门把手,纹丝不动,门果然反锁了。 无耻信徒 第59节 不知道黎砚知是真的去找kari核实他的身世, 还是干脆就是不想负责,拍拍屁股走人了。 事已至此, 他也只好从行李中找了件宽松的上衣套上。 昨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循环轮转, 黎砚知温热的体温, 澎湃的气息, 以及他从唇舌紧闭,到无师自通地舔舐与吸吮。 起初他只是想将滴落下来的水迹清理干净, 可是水确是越舔越多,甚至他每舔一下,黎砚知的笑声便越快意一分。 他并不傻,很快也就明白过来, 他的舌头与黎砚知的快愉息息相关。 鬼使神差地, 他更加卖力,直到那水彻底灌入他的鼻腔,短暂的窒息。 现在想来,黎砚知好像真的没有强迫他, 可他却什么都做了,难道真的像他妈妈说的那样, 男人都是天生的下贱。 想到妈妈,他又是一阵瑟缩, 他现在身体已经不洁, 犯了不止一条的忌讳, 如果黎砚知不打算要他,他就真的完了。他想到教会里对不洁男人的诅咒, 以及他妈妈之前的男友被赶出家门的雨夜,那个男人的死讯是在一周之后传回来的,被车撞死的,听说死状极惨,身体碎了一地。 回忆刚才黎砚知的各种表情,也没有表现出对他很满意的样子,甚至还怀疑他是出来卖的。他不禁悲催地想,黎砚知肯定是不喜欢他,不想负责。 梁昭只觉得焦头烂额,指甲不自觉地抠进肉里,叹着气来回踱步。 刚转了两圈,楼下的门“咣当”一下被推开,难道是黎砚知回心转意?他够头扶着栏杆往楼下一探,不过来的人不是黎砚知,而是他许久没见的亲姐,kari。梁昭面上一喜,只觉得是靠山来了。 他大步跑下去,差点喜极而泣,“kari,你终于来救我了。” 听cloe说过,这里的大多客人和kari都有不少往来,利益之间牵扯良多。这样说来,kari的话和他相比肯定是更加有分量的,如果是黎砚知不愿意负责,就算是看在家族的脸面上,kari也一定会帮他的摆平的,“你有没有见到刚才从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干脆利落地甩到他脸上。 那一巴掌极重,直接将他的头扇到侧过去,脑袋里嗡嗡作响,像在里面开了个养蜂场。 抬脸,只看见kari面色阴鸷地看着他。 见他缓过来,kari再次扬手,又是一巴掌,将他直接扇到沙发上,能看出来这一巴掌使的力气更加荡气回肠,闷头撞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听到kari自己都疼的轻嘶一声。 何必呢,伤人一千,自损两百。可能是脑子已经被揍傻了,他又对比起黎砚知,看来还是黎砚知经验丰富啊,知道扇人手疼,昨晚都用拧的。 “不要脸的狗东西。”kari语调冰冷,居高临下走过来看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漏出的青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真是个赔钱的废物,送上床人家都看不上。” 看来她已经知道昨晚的事情了,梁昭缓了缓解释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 “这房间是你安排给我的,是她走错房间,还把我当成你们船上出来卖的,要算账你也应该去找她,我能怎么办?” kari看他像看傻子,“算账?找谁算账?你可别忘了菲尔是怎么死的,梁昭,我看你也是不太想活了。” 菲尔就是他妈妈那个死于诅咒的男友。 在众目睽睽中横死街头,最后成了一滩烂肉,为了入殓,身体被重新缝合起来。菲尔入殓时穿的衣服是他和表哥给他换的,葬礼结束之后,他连连做了半年的噩梦,夜夜梦见自己站在棺材边上给菲尔穿衣服,刚套上袖子,菲尔的手臂断了,套上裤腿,菲尔的腿又掉了,他要一边帮他捡胳膊捡腿,一边得看管着菲尔的头不让它滚的太远。 从那之后,他连给自己穿衣服都变得艰难,他的手指只要一碰到衣服,仿佛就能看见菲尔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着,时不时被力道震得弹起来些,他那双唯一完好的右睛死死盯着他,不停地诘问:“为什么不给我穿衣服,为什么不给我穿衣服,为什么不给我穿衣服....” “看来都是你在害我,都是你在害我啊,都是你在害我啊!” 如果他还是继续穿,那脑袋甚至会“咚咚咚”朝他弹过来,边弹边掉眼珠子,“去犯错吧,去犯错吧,来陪我来陪我来陪我。” 他甚至休学一年去看心理医生,直到这几年这场梦魇才逐渐消失。现下被kari冷不丁提起,梁昭控制不住地手抖起来。 “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变成菲尔那样。” kari闻言大笑,“你求我有什么用,你要去求pearl啊,除了讨好她让她接纳你,你没有别的活路。” “进来。”kari开口朝门外命令道。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两个穿着风骚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一刻不停歇,仿佛已经成为他们脸上的面具。 那两个男人在她们面前站定,温顺地低下头去,“船长。” kari浑不在意地坐到沙发上,抬脚将梁昭蹬下去,“你们两个要好好教教他取悦女人的本领,”说着,她捏住梁昭的下巴,撑开他的嘴巴。 这个动作的轻蔑与粗鲁是显而易见的。 下一秒,两个应侍会意地扯出他的舌头,呈现给kari打量。kari倚在沙发上,姿态悠闲,“在他舌根上刺上一个名字,pearl。” 梁昭早前就知道kari凉薄狠厉的性格,只是他没有想到,kari会这样对他。 他激烈地反抗起来,嘴巴开合起伏,kari不悦地啧了一声,利落地将他的下巴卸掉。 看着梁昭疼的泪眼朦胧,她佯装苦恼地轻笑,“真是的,今天怎么就看你这么不顺眼呢。” * 达里安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合眼了,只知道附近还能醒着的人越来越少,整个空间里被一股恶臭盈满,除此之外,只剩头顶暗蓝色的光线一如往初。 之前几个情绪崩溃发狂地撞击笼子的人大概也是体力告竭,现在他们的笼子已经恢复平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达里安悲哀地想。 他真的很想念黎砚知,想念他和黎砚知一起居住的那所公寓,他每天起得很早将公寓打扫的一尘不染,将洗好的衣服烘干重新挂回柜子里。 那些衣服在衣柜里摇摇荡荡,散发出好闻的皂感气味。 才不像这个黑乎乎的船舱,这么臭不可闻。 他强撑着坐起来,将辛苦省下来的饮用水小心倒在毛巾上,这毛巾他一直没用,保持着干燥,就是等着现在。他低头嗅了嗅,如他所想的那样没有什么异味。 达里安侧了侧身,就着头顶的冷光,拿着毛巾慢慢擦拭起来。 他估摸着快到时间,想让自己在面对黎砚知的时候不那么狼狈。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黎砚知最喜欢干净的人,为此他还在皮肤管理中心办理了脱毛的年卡,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发霉的食物。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达里安感觉到船停了。 周围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都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斜靠在身后的铁架上。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就有看守他们的船员推门进来,她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神色严肃地将他们的笼子一一打开。 达里安行动迟缓地从里面钻出来,看向周围。 那是一排排麻木的面庞,明明船已经停了,可他们脸上丝毫没有轻 松之色。 他们都知道,这趟旅途真正的环节才要开始。 他们要在无尽的惶恐里静默、反省、期盼上面的人来接他。 达里安走在队伍中间,这几天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不少事例,他也不由地反思许多。 其他人犯的那些错误在他身上都没有发生,可他自己心里知道,那只是时机未到,是他运气好。 他反思自己的小肚鸡肠,平日连黎砚知身边飞个公苍蝇他都要拿着电蝇拍将那苍蝇烤焦为止才算完,要真是黎砚知有天带回来个年轻漂亮的情人,难保他不会闹得家宅不宁。 现下他是完全想明白了,小不小三的无所谓,守住他和黎砚知之间的那些情分才是最要紧的。 想着,他不禁脑中模拟起来,从那小三进门挑衅的嚣张模样,到他忍气吞声的委曲求全,小三又挣又抢,他便更要人淡如菊,直到有一天黎砚知终于会发现小三的丑陋蛮横,那时一定会欣赏他的宽容,体贴他的委屈。 这么一番彻彻底底的反思过后,达里安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宽容到可怕。 他想,就算此刻黎砚知真的将小三带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一定能微笑待之。 第63章 靠山 走出那扇门, 他们被安置在一条冗长的走廊里。 一撮人前前后后挤在一起,几个人试探着席地坐下,船员扫了一眼又将视线轻飘移走, 见没人阻拦,一伙人呜呜泱泱或蹲或坐在地上。 走廊里的灯光不算明亮, 光线稀薄苛责地落在每一个人脸上, 达里安一侧头才发现金发男就坐在他身边, 到这时他才看清金发男的长相, 那是一张大众脸,看着人山人海的, 唯一有些值得琢磨的,便是他那双眼睛。 达里安往下瞧瞧往上看看,那金发男察觉他的窥视,瞪他一眼, “看什么。” “没什么。”达里安摇头, 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又热又胀,一定是肿了。 他心里有些惊奇,那金发男的眼睛只是稍显疲态, 可是他日日夜夜哭闹搞得人心惶惶,到他自己身上竟然连眼睛都没有肿吗?难道是眼下打针了?达里安低头下去, 想了一圈确信医美没有这方面的技术。 那这人肯定是有表演型人格,也难怪他女朋友不待见他。 这种时候能想到表演型人格这个名词连达里安自己都挺惊讶, 他没认真读过几天书, 高中上完就在小镇里的超市上班了, 脑子里整天除了街区拐角的酒吧里的特价啤酒再也装不了别的东西。 后来就遇见molly,再后来, 他就被molly送给了黎砚知。 那之后,他又开始研究新的东西,比如怎么洗衣服又快又干净,怎么煮面能劲道但不夹生,哪个医美项目能让他的皮肤摸起来顺滑看起来透亮。而他脑子里能够脱离这些范畴的其她认知,大概都和黎砚知有关。 黎砚知在家里不是很爱和他说话,有时候她说话他也听不懂,但是他爱听,听不懂他就反复念叨着记下来,等黎砚知睡了,他再去网上查。 达里安叹气,又想起黎砚知了,真是想念她。 也不知道这几天她过的如何,吃的好吗,睡的好吗,船底风大浪大,他睡得一点也不好,不知道黎砚知铁打一样的睡眠,会不会被这样频繁的晃动影响。还有,他回忆刚才从玻璃反光上看到的自己,灰头土脸,整个人看着就一股发酵的酸气。 也不知道,船上的那些小贱人是不是真的像黎砚知说的那样,温柔可人,年轻貌美。 等待总是显得漫长,达里安已经习惯等待黎砚知,黎砚知很忙,除了他,黎砚知身边还有很多人,连续很多天不着家是经常的事,那时候,他也害怕,害怕黎砚知在外面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再也不回来了。他最喜欢每个月续费的时候,从前是因为钱,后来,就慢慢成为了一种承诺。 一种,至少这个月黎砚知不会丢弃他的承诺。 陆续有人下到船舱里来认人,舱底空间密闭,味道多少不太好闻,那些身世显赫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大抵一辈子不会踏足这种地方,这样大费周章地来接人,想想还有点感动。 达里安抬头往上看着,仔细又认真地盯着出现在舱门的各色面庞,一遍又一遍,心情像海上无常的波浪般起伏。 直到,一张疏离平静的脸慢慢出现在框中来,黎砚知还是穿着平常的休闲装,傲然平直的身姿依靠在门边,她没有下楼梯,只是站在那里修长的手指轻轻往下一指,看到达里安眼里却似万钧。 站在她身边的船员对她的态度格外不同,迎来送往好一阵子,船员们的态度多少松懈了些,可黎砚知一来,达里安觉得那些船员肩膀都打开不少,一个桩子一根钉似的站着,翅根都夹紧了。 这下连带着他也跟着沾光,明显能感觉到引他出去的船员态度的变化,达里安眼眶一酸,喉咙发紧起来。 他的大靠山来了!谁还敢欺负他! 达里安昂首阔步,相当扬眉吐气地从人堆里走出去。 船舱下面的楼梯很窄,达里安几乎手脚并用往上爬,他有太多话想和黎砚知说,迫不及待,爬到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看着黎砚知的裤脚,他就着自己类似于下跪的姿势一下抱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黎砚知也不恼他,任他抱着,在她腿间嗅来嗅去。 闻到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达里安留恋着站起来,面前的黎砚知目色幽幽,她似乎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都不在乎,特别迷人,达里安想。 黎砚知视线落在他身上,脸上,只是看他,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但达里安还是不自在地躲了躲,他现在一定不好看,“我们快点回家吧。” 他催促着,悄悄将脸侧过去,手腕上却精准地被攥住,黎砚知的掌心温热,覆盖在他的血管之上,能够感受到他的脉搏。 达里安瞬间感觉一阵酥麻从手腕一路蔓延到心脏,平时除了在床上,黎砚知不太碰他,两个人之间甚少有这样纯情的接触,“达里安,”黎砚知叫他,她的声线稳健,从来让人安心。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看见黎砚知了,只是这样摸摸他,他就想朝他摇尾巴。 “我们回家说吧,我特别想你,但是我现在丑丑的也没有打扮,至少要洗个澡才能伺候你。”达里安装模作样迂回一下,可是心却早就飞起来了,他热热闹闹转过脸来,视线却被黎砚知身边一个瘦高的人影遮挡。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达里安打量了一眼,腿长肤白年轻貌美,标准的小贱人模样。 达里安下意识就去拉黎砚知的手,想拉着她赶紧走,这小贱人长得就是一副不安分的样子,睫毛那么长,一看就是出来勾引人的,可不能让黎砚知看见。 无耻信徒 第60节 还不等达里安行动,黎砚知的另一只手便握住那个他口中的贱人的掌心,她自然地牵着他,将他签到达里安面前,动作中是令他心悸的熟稔。 那人站定之后,黎砚知转头看向达里安,开口对他就是命令,“达里安,叫人。” 叫什么?这贱人是谁?这贱人和黎砚知是什么关系?达里安满腔疑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不敢表露忮忌之色,只能强挤出一个微笑。 他要宽容,他要宽容,他要宽容! “先生。”达里安没哭没闹,反而笑容满满,黎砚知眉毛一挑,倒是有点意外。 先生嘛,先生就先死,这是达里安最近才从互联网上学到的知识点。 梁昭看着面前黎砚知这个对他点头哈腰的情人,心里也不怎么自在,虽说这人是黎砚知包养的,但到底是他插入其中心有不轨,听他这样叫他,梁昭没忍住轻咳一声,“叫我梁昭就行。” 黎砚知甚有兴味地围观着,并不插手。 达里安看了一眼黎砚知的脸色,转回头来继续开口,姿态放得很低,“梁昭先生。” 好的,更精准了,梁昭先生先死,达里安心里冒着黑气,忍不住加注,早点死,明天就死。 “好了,你们也认识了,”黎砚知的态度暧昧,再次牵上梁昭的手,还不忘着提点达里安,“回去把公寓那间空着的屋子去给收拾出来,给他住。” 她不偏不倚,说完又捏了捏梁昭的掌心,“你也不要闲着,到了地方给达里安打打下手,他很能干做事也利落,你跟着他多学着点,没坏处。” 梁昭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声应着,“知道了。” 听见自己被夸能干,达里安瞬间浑身的力气,也不顾自己虚浮的脚步,蹲下就扛起黎砚知梁昭两个人的行李,甩开能干的胳膊能干的腿,利落地一路往前走了。 黎砚知抬腿也要走,梁昭却迫切地拉住她的衣袖。 黎砚知转头,对上一双织满红血丝的眼睛,梁昭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的事情。”从将达里安领出来到现在,黎砚知的态度一直是暧昧的,这让梁昭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既没有点破她们在船上发生的事情,言语里也没有和达里安结束的意思,甚至,梁昭觉得,黎砚知话里话外,大有三个人一起过的意思。 他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忍不住诘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船上发生的事情。”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标准的质问。 黎砚知不喜欢这个态度。 阳光跃到甲板之上,轻盈飘逸,却带着有重量的温度。刺眼的光线压住黎砚知的眼皮,她轻轻眯起,“我有承诺过你什么吗?” “梁昭啊,”她手背轻轻拍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和前两夜相比,姿态可以算得上轻柔,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情侣间的亲昵。可这其中的意味只有他才能够知晓,这是足以压垮他的威胁与轻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对了,这种表情才应该常常挂在他这张漂亮的脸蛋上。 战栗,难堪,惴惴不安。 黎砚知满意地收回手,瞳色黑沉,格外有耐心地给面前的人分析,“现在是你在求我。” “求我选择你。” 第64章 饭局 落地加州已经是一天后了。 黎砚知从来不会让自己在时间面前失态, 她安排的刚刚好,落地后在黎秀产业下的一个spa馆休整了一个上午,才去了片场。 为一家近几年风头正劲的香氛品牌拍摄广告用于后续的投放。 甲方的要求不少, 条条框框各种累加在一起,留给能够自由创作的空间很少, 黎砚知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她的创作欲望丰盈但也不会调度在这种地方。 钟飞云到达拍摄地的时候, 黎砚知正坐在监视器面前, 筛选着用于切入视角的空镜。 正是日落,灿金色的霞光落在黎砚知平整的肩背上, 染上醇熟的小麦色。白色浴巾松垮地搭在一边,头发湿漉漉的,但已经不再滴水。钟飞云瞅准她脚边的冲浪板,顺势坐下, “行啊你, 又公费旅游。” 黎砚知没扭头,很自然地将浴巾往后一递,“你迟到了。” “给我擦擦头发。” 钟飞云接过去,很习惯似的, 用浴巾将黎砚知的发尾包住,顺势搓了搓, “怎么样,在外面玩了几天心情好点没有?” 黎砚知喝了口水, 钟飞云继续往下说, “别着急, 慢慢来吧,你起点已经很高了。” 这几天一直是钟飞云在跟进黎砚知这几天的采访稿和报道, 包括电影节期间的各种营销和投流。说实在的,其实对于这个结果,钟飞云已经是相当惊喜了,华语电影往回数几十年,那么多代导演里,也找不出黎砚知这一例出来。 钟飞云有时候总会设想,即便是没有她的各种运作,黎砚知的声量早晚也会迅速生长起来的。她的狂悖、淡漠、不俗的家世,以及年龄不匹配的能力与天赋,这种种都注定,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了解讨论的欲望。 这种关注,无论赞美与诋毁。 可是即便如此,钟飞云依旧隐隐能感觉到,黎砚知不满足。 片刻,黎砚知淡淡,“拍完这个广告跟我回趟国。” 钟飞云下意识“嗯”了一声,黎砚知每年都会回去两三趟,算算时间,黎书的忌日就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黎砚知都会推掉找来的合作,留出将近半个月的空档期。 但反应过来,钟飞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我也要跟着你回去吗?”只是半个月,工作上的对接完全可以发邮件搞定。 黎砚知从监视器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一个新剧本,要回国和龙文的人聊一下,后续拉来投资就要在国内开机了。国外的发行还是你们公司,如果你想跟进这个项目我可以和你们老板要人。” “看你的选择。” 钟飞云彻底停了手里的活,把浴巾顺手搭在椅子上,“这么突然?”黎砚知这几年的工作重心都在这里,突然说要回去,钟飞云的确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倒是不意外,黎砚知如果没有回去发展的打算,之前的许多预算也就不会放在国内的媒体上了。 她不假思索,“我当然是跟你走啊。”她看了看黎砚知,又补充一句,“选择你。” 听到钟飞云的回复,黎砚知嘴角翘了翘,心情明朗几分,钟飞云和她合作多年,能力和视野都是行业内拔尖的,她有想过如果钟飞云不愿意怎么办,也许她会想些很好的办法将她要过去。 想到这,她扳过钟飞云的肩,让她正面朝向自己,“你愿意选择我,我很开心。” 可不知道怎么了,钟飞云好像不怎么想直面她,飞快侧过脸去,口中含含糊糊,“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剧组的生活短平快,黎砚知指挥这种小型摄制组已经相当熟练,为期一周的拍摄提前到五天便结束,最后一天整个组都收工很早,派了一辆车去送钟飞云回酒店,黎砚知看着黎秀派来接她的商务车,也没换衣服就坐了上去。 她和黎秀算算也有少说半年不见,这四年来,她们没有因为这迟来的团聚变得温情,敞开心扉对于她们来说,换来的更多是心照不宣的相互疏离冷落。 也许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也算是她们母女的一种默契。 只是偶尔,黎秀会这样将她叫到住处,两个人吃顿饭,有空闲的话,黎秀会给她汇报一下自己的资产近况。 她毫不掩饰,“总有一天,我能留给你的钱会超过静优给你的。”黎砚知不意外,她在黎秀这里的用处似乎只有这一样,成为她怀念李静优的工具。即便如此,黎秀也笃定她一定会来。 黎砚知的确从不缺席。 每每面对面坐下的时候,从对方的眼睛里,她们看见不一样的亡魂。 到了地方,黎秀还没回来,黎砚知不等她,脱下罩在泳衣外面的长背心便跳进负一层的恒温泳池里,吐出一口气她缓缓潜下去,伸手就能触摸到清凉的池壁,在水底,一池蓝水静寂。 下水的时候她没有准备的浴巾,就这样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上楼,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从她身上滚落下来的水渍,佣人大多知道她和黎秀的关系,不敢拦她,由着她径直走进黎秀的卧室洗澡。 她和黎秀身形相近,洗完澡光着身子从浴室出来,从黎秀的衣帽间里挑了件顺眼的穿上,这才慢悠悠下去吃饭。 黎秀是很好的款待她的,西式的餐桌各种菜式摆得满满当当。 见她下来,黎秀抬眼看她一眼,视线在她身上晃悠的白t上停顿了一下。她没像之前那样,反而是选了个黎秀旁边的座椅拉开坐下了。 刚落座,黎秀就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到她面前来,“你手机,落在泳池旁边了。” 她的手机不贴膜也不用手机壳,被黎秀这么一扔,在桌子上滑了半天才慢吞吞停下来,临了,还被消息提示音往前拱了拱,她的屏幕躺着就这样直挺挺映入视野。 屏幕上方弹出好几条,都是达里安的消息。 他不敢刷屏,一天最多只敢发五条,只是她这几天没怎么看手机,消息堆积在一起,看着是人山人海的热闹。 第一条是他到家后的报备,【砚知,房间都收拾好了,地板也擦干净啦】,这条消息还附赠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是被擦干净的地板,只是照片的角落相当耐人寻味。 右下角是达里安搭在抹布上模糊的手指,边缘铺垫着他最常穿的那条粉色围裙的木耳边。 而照片的左上角,照进了客厅的一部分,清晰能看到一双规矩的裤管,裤子的主人安定地坐在沙发上。 一动一静,意味鲜明。 第二条是晚上发的,【砚知,是不是我们给梁召准备的房间太小了,他住不惯呀,他看起来好像不太满意。】 后面跟着一张梁昭出门的背影,【他说他出去住一晚,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他了】 黎砚知看着达里安拙劣的小把戏,总是忍不住想捉弄他,她慢悠悠打过去几个字,【嗯,肯定是你得罪他了,回去我就惩罚你。】 她退出和达里安的聊天框,页面又弹出来一条陌生短信,三天前的消息,梁昭发的,【我没办法和您的情人共处一室,这很奇怪,也不正确,请您告诉我,怎么样我才可以取代他留在您身边。】 他应该很着急,见她不回复,前天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他连连发送了很多张照片,用了很好的拍摄设备,画质清晰,精准地对焦在男人清瘦有型的□□上,他似乎很有精力捯饬这些,每张照片都穿着不同的衣服。 不过无一例外,每张照片的主题都是标准的艳照。 这也许并不能怪罪于他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只是那些覆盖在他身上的衣物设计太精巧,色情的意图太明显了。 【您说过我的身体很漂亮,我穿达里安的衣服是不是也好看,比他好看吗?如果我穿着比他好看,您是不是可以选择我。】 黎砚知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翻阅着梁昭的艳照。 她莫名觉得梁昭这人相当地行为艺术,一副道德感超然的模样,不愿意和她的情人一室共处,却能干出穿着她情人的衣服勾引她的举动,真是骚得腼腆、骚得迂回,骚出风格骚出风采了。 她从心评价:【你比他骚。】 大概是捧着手机等她的消息,那边光速秒回,很惊喜的样子,【真的吗?谢谢】 【您喜欢我这样吗?】 【不客气】 她没有回复最关键的问题,随口乱答一句,放下手机。 视线又回到餐桌之上,黎秀并没有在意她在餐桌上自顾自地玩手机的行为,她井然有序地夹菜、盛饭然后进食,丝毫不受影响。 梁昭的消息让她不免又想起kari,想起kari信誓旦旦,“梁昭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玩具,他现在把你当做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他都会最大限度对你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就算哪天你烦了也没关系,我会为你善后。” 她的视线飘忽起来,又想起kari的另一句话,那句含糊其辞的质问。 kari问她那件事时,她遭遇了甚少存在于她身上的迷茫情绪,她不记得kari口中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和打发几个一夜情的男人不同,黎书的存在,黎书的养育,都注定让她在面对女人时怀有温度。 黎砚知看了黎秀一眼,又看了一眼,还看了一眼。 她反手用筷子戳了戳黎秀的胳膊,用一种交代的语气,“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我可能,和一个女孩睡觉了。” 黎秀正夹了一筷子排骨,听她说着回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了然地搁下筷子。 “哦——那我下个月开掉达里安,给你换个女孩,怎么样。” 无耻信徒 第61节 黎秀这话说的是相当地胸有成竹,她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虽然与这个女儿不算亲密,可她是很了解她,连送人都能送她心坎上。她自信抬头往黎砚知那边看,却看到黎砚知难以言喻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又难以言喻地转回头去。 最后难以言喻地拿起筷子,“没事了,你吃饭吧。” 第65章 幽灵 吃完饭已经太晚, 黎秀让佣人给她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暂作休整。 黎砚知没有拒绝,换了件睡衣就睡下了。 次日醒来, 佣人就已经备好早餐,等她下来吃饭的时候, 黎秀已经出门。这里本来就是落脚, 她本意也无打算多待, 吃完饭便从车库里选了辆趁手的车开着回她的住处。 车子启动前, 她点开梁昭的头像,单手发了条消息给他, 【我工作忙完了,回去等我】 梁昭好像很清闲,大概一直盯着手机,她的消息刚发过去那边就回复过来, 急不可耐, 【您是不是已经把达里安赶走了?】 她的目色深深,落在这条消息上,这个梁昭不老实。 她不是个敏感的人,但是她的意识足够敏锐。梁昭自从第二晚亲自被kari送过来之后, 无论是言语或者行为上的确极尽卑微。 但他太急着催她选择了。他的服从流于表面,私心倒是呼之欲出。 返回主界面, 达里安的对话框分外活跃,话里话外试探着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顺手息屏, 一脚油门开着车向南。 到了地方已经是中午, 她没有告诉达里安自己会回来,门口自然也就没有人像往常那样俯首迎接她。 这个点达里安应该在厨房备餐, 黎砚知推门进去,利落地脱鞋换鞋。当时装修时,玄关便做了简化,她甚至不用转头,单单余光便轻而易举能扫到客厅。 梁昭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两腿曲在中间,紧紧并拢着。 他也看见她回来了,急着就要站起来,“您回来了。” “坐下。”黎砚知只看他一眼,打断他。她的视线落在他扣在一起的膝盖上,神色稍缓。 她对梁昭没什么印象,只这一点还算让她满意,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梁昭坐下时都是这样规矩,不像外头一些不知检点的男人,成天敞着大腿根,腿都合不拢的男人。 这的确像kari说的那样,“至少他从小被教养着,是个自尊自爱知廉耻的好男孩。” 只是,黎砚知目色上移,逡巡到梁昭俊俏的脸上,他的眉眼向下耷拉着,心情不佳的样子,看着不甚讨喜。 她想,刚才他在聊天软件上问的问题也许已经亲身体会到答案。 她施施然坐下,将腿毫不客气地往梁昭膝盖上一搭,“会按摩吗?” 梁昭似乎依旧没有习惯与她相处,回话回得磕磕绊绊,全然不见给她发艳照时的游刃有余,“会,会一点,不算精通。” 她黑沉的眼眸盯着,命令言简意赅,“按给我看。” 梁昭瞬间低下头去,勤勤恳恳循着手法在她腿上揉捏起来。黎砚知的气息就在他的耳边,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盯着看着,梁昭只觉得心里发毛,手臂上激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可是时间紧迫,想起那个邪门的诅咒,梁昭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还可以吗.....和达里安比怎么样?” 黎砚知早猜到他会这么问,她顺着后背的方向躺到在靠枕上,“你和他比,差太远。” “不要再问这样让你难堪的问题。” 她实话实说,饶有兴致地看着梁昭垂下眼睫,随后抿着唇不再言语。 片刻,似乎是不甘心,梁昭抬头往楼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几乎咬牙切齿,“你真的喜欢那样的庸脂俗粉吗?我不相信。”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对着这种男人挖空心思地去模仿。” 他深呼一口气,将后半截话草草咽回去,好让自己不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一向说三分留七分。在他看来,那个串串何止庸脂俗粉可以概括,简直是不学无术、浅薄无知、毫无见识,再回想他那些艳俗的衣服,可以说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家世、学历、事业、名声我哪一点不比他更拿得出手,”他眼睛里浮出巨大的茫然,“我真的想不明白。” 黎砚知毫不留情地将腿收回来,“想不明白就继续想,总有能想明白的那天。” 她的语气太平淡了,梁昭心脏缩了一下,竟然胆大包天的对她生出一丝恨意。 既然没有想好接纳他,既然放不下前缘往事,为什么要和他上床,抢走他的清白,让他后半辈子都只能维系在她摇摆不定的情意上。 他强撑着抬起头来,视线在触及黎砚知的一瞬间,又心虚地低下头去。 早早猜到梁昭会沉不住气,不过梁昭比她预想的还要不中用,她这才刚回来,就吵吵嚷嚷地冲她要身份,这种情况下,就连达里安那个白痴都懂得以退为进。 不过,就是这样才好玩,既然梁昭首先当了恶人,那她就成全达里安,给他施展识大体顾全局的机会。 梁昭被她冷落,脸色更加沉闷下去,了无生趣的一张脸,看着只会让人心情不好。黎砚知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一看就被人精心收拾过,地板还没有落尘,走在上面几乎可以照出人影,像是刚刚擦拭过的。 换了件干净衣服,她摸出手机点开达里安的聊天框。 【忙什么呢,我回家这么久了还没发现。】 消息刚发出去,就听见楼下传来叮铃咣当手忙脚乱一顿响,随后就是咚咚咚的上楼声响,打鼓一样,喜气洋洋。 达里安像个失控的鞭炮炸进来。 他甚至连围裙都没脱,不知分寸地朝她扑过来,手上甚至还腻着黄油的香气。 黎砚知手向后撑了一下,撑在书桌上,稳稳接住他。 达里安脑袋埋在她的肩上,语无伦次,像个急切的小狗。 “好想你,想你想的都哭了。” “你看看,是不是?我想你想得都瘦了。” 他话里的确带了哭腔,显得格外真情实意。 黎砚知捏了捏他的脸颊,她满意地看了一圈,的确是下巴都尖了。 “少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减肥。” 达里安破涕而笑,扭扭捏捏从她身上起来,“可是,也有非常多想念你的原因嘛。” 更深的一层他没说,那就是害怕。前几天梁昭推门而去,他就再也睡不好了,日日担心两个人是不是在外面过起日子来了。 但眼下看来,局面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刚才路过客厅时看到,梁昭还是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脸上一副受伤的模样。 如果这几天他真是和黎砚知在一起,表现绝对会和现在大相径庭。 倒不是说他一定会小人得志,达里安想,但是梁昭的的确确一脸十分擅长小人得志的面相。 见达里安视线飘忽向着门外,黎砚知状似无意开口,“你这几天没有为难他吧?” 她没有指名道姓,话里的指向却分外清晰。 这下轮到达里安受伤了,“我怎么会呢?他是你带回来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为难他的。” 他试探着开口,“是他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可能是他初来乍到,不太有安全感,所以对我有些敌意吧,没关系,就算他真的和你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也不怪他。” 达里安不是个聪明人,不过,这种时候,他倒是有些灵光乍现的机敏。 大概骨子里就不是敦厚的性格,直觉一样就开始搬弄是非。 黎砚知没否认达里安的猜测,也没有回答,“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你倒是懂事不少。” “他应该是还不太习惯这种生活,”黎砚知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让着他一点,教教他,让他早点适应。” 她的话语焉不详,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达里安点头应着,心里却张牙舞爪地操练起来,他都还没出手呢,这个小贱人倒先跑去告他黑状去了。 可还真是嚣张跋扈的小三,委屈求全的他!还好砚知眼明心净,没有听信谗言,不然他可真吃了哑巴亏了。 想着,他又感激地看了黎砚知一眼。 神探!先知! 后面的事情,达里安觉得像做梦一样。黎砚知似乎是真的看清了梁昭的丑恶面孔,一连许多天都在有意疏远他。 在这家里,梁昭本就是初来乍到,他的生疏是在方方面面的,这里连属于他的浴巾 都没有,整套房子里的家具都和他太不熟了,对他并不好,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他,亲近他。 只有他住的房间,关上门的时候也许能让他自在几分。 但他不能像个青春期的少男那样将自己关起来。 这是黎砚知的地盘,他也是黎砚知带回来的,可是黎砚知不理他,他就变成了家里的幽灵,透明的。 想到这,达里安畅快地放下手里的抹布,口中哼着自在小曲。“别开我就是一只羊,羊儿的冲明难以想象!天空一样变得很蓝,每天都晒晒太阳——” “知道这是什么歌吗你就唱。”幽灵发话了。 达里安笑眯眯抬头,“不知道又怎样,砚知说这个歌适合我,我就喜欢唱不行吗?” 梁昭嗤笑一声,很轻蔑。 一连多日被冷落的烦闷,此刻终于被消解一番。他终于确定这个混血脑子不怎么好使,好赖话都听不懂。 他站起身来,轻易做了决定。 无论是忍辱负重还是什么卧薪尝胆,都无所谓,他一定要上位成功,就算是不为自己,黎砚知身边也不能是这样的人陪着,太不上档次。 这要是传出去,下家粉又得猖狂。 梁昭想明白了,他对黎砚知的要求太高了,高到要她泯灭人性。想想也是,黎砚知搞创作都那么累了,在家里放个会做家务能逗闷的傻子也很正常。 他快步走向达里安,“你教我怎么伺候黎砚知。” 当然,想起黎砚知前几天冷落他的模样,他心里也暗暗发狠,等他把达里安从黎砚知身边挤走,他就要腾出手来向黎砚知复仇。 等着吧,到那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把她的衣服搓到起球! 第66章 走神 这几天他逐渐摸清了达里安在这个家里的用途, 看着黎砚知对达里安不遮掩的偏爱,梁昭心里着急,却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将黎砚知那天和他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感悟, 总算有了些头绪。 无耻信徒 第62节 智商、家世、学历、见识这些的确是他的优势,但是这些对于黎砚知来说, 这些属性并不具备强利她性, 除了带出去时能给她附加一些社交属性上的增益之外, 可以说是毫无价值。 所以, 即便他的那些光环再耀眼,也比不上达里安做几道菜、洗几件衣服实在。 他想通了, 也不纠结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想教给我?” 梁昭见达里安不搭茬,下意识就要用激将法,“看得出来你对自己太没有信心, 你也觉得砚知会喜欢我的吧, 所以害怕我把这些学会之后,砚知就不需要你了。” 达里安瞳孔都大了一圈,被惊吓到的表情,但仍旧笑咪咪:“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那我可千万不能教给你!”说完达里安长舒一口气,他也太聪明了, 一下识破小三的心机。 想着,达里安上下扫他一眼, 不过这小三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这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 那我就去找黎砚知告状。”梁昭没有纠缠,转身就要走。 这副很有底气的样子相当唬人。 达里安一下就急了, “你干什么,你要给砚知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冲他大叫一声,“我怎么你了!” 梁昭故意放慢语气,有恃无恐的样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现在就说,我怎么你了,你快说。”达里安理直气不壮,他自认这几天招待地足够妥帖,他不喜欢梁昭也只是在心里骂骂他,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甚至在梁昭说要告状的前一秒,他还在以笑待之。 这还不够大度吗?这小三野心到底是有多大,难道还想让他伏低做小吗! 梁昭其实心里也没底,这个环境对他很陌生,和黎砚知的关系更是没有进展,让他焦灼,可是达里安傻得直白,简直让他心生鄙夷。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梁昭大言不惭。 “黎砚知应该不会经常带人回家吧,我猜我是第一个。” 达里安没说话,但不太安虞的表情已经回答。 “她已经接纳我进入这段关系,你没有退出,那就证明至少你在黎砚知面前已经默许我的存在,甚至应该是支持我加入进来的。” “可是你并不欢迎我,我只是想向你学习一些为黎砚知服务的技能,你都不愿意教给我,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承不承认?”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达里安还在嘴硬,可心里已经害怕了。黎砚知的确说过让他教教他来着,虽然没具体说让他教什么。 “我教你还不行吗,这点小事还犯得着打扰砚知,小肚鸡肠。” “不过我等一下要给砚知做饭,你的事情就等到下午吧。”说完,达里安挺高傲地扬了扬头。 给黎砚知做饭,一听就是件让人羡艳的差事。 黎砚知中午的时候回来了一趟,她不怎么在家里待,像一只不怎么歇脚的雨燕,奔波不停。 她吃饭很安静,达里安其实不是十分清楚黎砚知的家庭背景,她太神秘了,让人摸不清。可是看她吃饭的样子,不徐不疾,像达里安看的奈飞剧里的贵族。 电视剧里是演出来的,黎砚知确是真的。 她不会真的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吧,就像他看的电影那样,达里安胡思乱想着,或者是什么国王之类的。 如果黎砚知是国王,那他是什么呢,国王是不是可以有好几个伴侣,达里安有些痛恨自己的不学无术,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突然很想知道,偷偷摸摸瞟了黎砚知几眼。 黎砚知夹了一筷子菜,没看他,“有什么事,说。” 达里安有些不好意思,“砚知,假如说,只是假如,如果你是个国王,可以有很多伴侣的话,我在你身边能够排第几呀。” 他眉眼之间多了期待,巴巴看着她。 黎砚知有些无奈,“你每天就想这些。” “也没有...每天,”达里安耳朵红了,他好像经常问出一些没有见识的问题,“隔两三天才会想一想。”他还是很执着,“告诉我嘛,我心里好奇。” 黎砚知真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人,见他真心想知道,面上也认真起来。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如果我是国王,你们应该都不会出现在我身边。” “国王的权力很大,拥有所有臣民的绝对服从,能够控制的人与事物太多了,我就不需要你们了。” 她的语气丝毫没有玩笑意味,笃定又认真。 达里安脸上瞬间如临大敌起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从毛孔里钻出来的冷,不合时宜打个寒颤。 黎砚知说完又全心全意去吃饭。 达里安后知后觉,只能把苦往嘴里咽,满心祈祷着,黎砚知家里可千万不要有王位继承啊。 黎砚知吃完饭就走了,家里又安静下来。 梁昭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黎砚知问起时,达里安心虚,只是说他也许是身体不舒服。 达里安从储物间里将干活的东西重新配齐一套,往梁昭门前一扔,不太耐烦地敲着门。 “不是要上课吗?快出来!” 门里传来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出来一张憔悴焦虑的脸,眼神飘忽,似乎有些晃神。 达里安视而不见,将脚边的蓝色水桶往他身前一踢,“提着,跟我走。” 梁昭的房间在二楼,达里安边走边说,“首先是这个地板,砚知喜欢光脚在上面走来走去,所以地板必须要干净,每天早晨要用吸尘器仔细清理一遍,用一次性拖地毛巾擦洗两次,早晨一次,下午一次。” 达里安推开楼梯一侧的原木雕花门,“砚知的书架两天掸一次灰,进去的时候不要随便乱动她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 “摇椅下面的地毯,每天吸尘一次,一周用刮毛器清理一次。” “砚知喜酸不喜甜,水果不要挑熟透的软的不新鲜的。” “洗手台用完随手用消毒湿巾擦干,不要搞得汤汤水水的,不利落。” ...... “还有厕所,特别是马桶,也是每天都要刷,这个是最后做,用这瓶消毒洗剂仔细刷洗。” “刷完把垃圾扔出去,回来把身上洗干净,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就可以等着砚知回来了。” 达里安喋喋不休一路,总算结尾,“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些。” 梁昭将垃圾袋打上结,“你就只教些简单的家务活?” “那你还想学什么。”达里安说。 梁昭直言不讳,“我要学黎砚知回来之后的事情。” 黎砚知并不纵欲,甚至为了保重身体,这几年在床事上非常规律,他是知晓黎砚知的喜好的,见识过,他的姐姐也让人教过他。 但那些花样都是通用的,可以取悦任何一个人。 梁昭只想取悦黎砚知。就像考试一样,要查漏补缺,就要刷专题。 他继续说,“在床上,她喜欢什么样的,我要知道。” 达里安是发现了,这个梁昭特别擅长蹬鼻子上脸,越给脸越不要脸,他也不笑了,牙尖嘴利地将话撂回去,“我刚才教你的你全都做得特别好了?” “事情没做多少,想的还挺多,家务还没上手呢,没做出什么模样呢就想着一步登天。” “你怎么这么自信呢!” lvy惊呼出声,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手里的制作预算表放下。 随即看向对面笑看着她的黎砚知,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黎砚知那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8亿的成本预算,这么高的成本肯定要上大档期,算上宣发票房至少要20亿才能回本。” “最近国内的影视行业不景气,电影市场更是不乐观,你作品太少又都是文艺片,没经历过市场检验,我说实话,成本这么高这电影很难拉到投资。” 黎砚知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很好,从商业片角度来说,很有爆点。”lvy实话实说,黎砚知这个剧本写的非常扎实,lvy做制片人这么多年,跟过大大小小的项目,看过无数剧本。 对爆款有着绝对敏锐的嗅觉。 她有些心烦意乱地弹着打火机的盖子,“我再考虑考虑吧。” 黎砚知了然,她原本也没想着这匆匆一见就能把事情谈成,“等回国之后,如果有意向可以再来找我。” 这句话意味着工作的事情可以往旁边放一放了。 lvy将各种报表和资料合起来放好,往后一倚,整个人自然流露出不靠谱气息,“两年没见了吧。” “上次在戛纳本来想找你聚一聚,看你太忙就没打扰你。” 黎砚知眼皮都没掀,懒得应付lvy的客套话,lvy这样的人,最不怕给别人添麻烦,如果真的想找她,就算是她每天从睁眼到闭眼一直在接受采访,保不齐lvy也会扮成麦克风和她说几句。 见她不搭腔,lvy笑着直起身,“我就害怕和你打交道,太不好糊弄。” “那聊点实在的,黎秀最近怎么样。” lvy的话题转变的一点也不丝滑,黎砚知转眼,“你认识她。” 她问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探究欲,让人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 lvy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黎砚知的走神,兴致勃勃,“当然了,她还是我大学的直系学长呢,当年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想不认识都难。” “说起来,那时候真是年轻,横冲直撞的,手里捏着两千块,都敢跟着你妈妈去和房地产商谈合作。” 黎砚知眉心微动,终于有些好奇,“黎秀她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lvy皱眉,这个问题太笼统了,她好像很难找到简短又契合的形容,她的视线投掷过来,触及到黎砚知的瞬间,灵光一现。 “就像你这样,”说完,她点头,重复一遍,“对,像你这样。” 原来年轻的时候就与她水平相当。 所以,那时候应该也是让黎书很风光的孩子吧。 只是后来.... 黎砚知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一针见血,“看你和黎秀很熟的样子,她就在洛杉矶,你想知道她的近况,为什么不自己联系她。” lvy卡壳一瞬,竟然流露出一丝尴尬。 lvy竟然也会尴尬,不可思议。 “就是因为从前太熟,才不好再联系。就像很多年没有打理的书,都蒙尘生虫了,再有价值,翻阅起来也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个话题似乎让lvy很有感触,她顿了顿,重新说起从前那些往事。 只是这次,她不再讲自己,像是从回忆里旁观起来,真的讲故事一样,说些面目模糊的小事。 无耻信徒 第63节 黎砚知听着听着,又走起神来。 她手下倒扣着的手机嗡的一声,往前匍匐微末。 拿起来,是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 【还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但是,愿意为您献上我的一切,等您来。】 后面是一张电子房卡。 消息来自梁昭。 第67章 香蕉[有新增] 她的动作并不大, lvy却如梦初醒般静置,开口道:“你等会有事啊?” 显然,lvy是个很有眼色的人, 刚才对她的不感兴趣视而不见,只是在假装而已。 “不是重要的事情。” 黎砚知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 随即慢条斯理将剩下的半句补全, “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对我来说, 也不重要。” 她干净利落地将话题结尾, “陪我去打网球吧。”说完,她扫一眼lvy身上的很有商务风格的套装, “你可以吗。” lvy已经习惯黎砚知直白到略微冒犯的做派,丝毫没有不快的神情,“当然,等我上去换身衣服。” 她站起身来又扭回来看她, 指着手表朝她示意, “10分钟。” 黎砚知点头,淡淡地将手机重新拿出来,在屏幕上划了划,精准地打开了秒表计时。 - 撕破脸的结果, 总归不太好看。 梁昭从达里安那里没得到什么有用情报,还被达里安各种粗俗的指责污染了一番。 家庭、学校、包括他自己, 对他的为人处世从来严苛,母亲要求他成为一个知情达理的绅士, 他在教会下的男校长大, 受到的各种教育足够优良, 能够支撑他成长出理想人格。 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在原有的人生轨迹里, 他理应遇到能够真心爱护他的伴侣,她们情投意合,顺利地组建家庭,度过平淡但安全的一生。 梁昭深呼出一口气,看向眼前,达里安扔出的一次性抹布正在滴水,灰褐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蜿蜒直下,梁昭生平第一次知道。 水原来会有腥味。 上天对他并不青睐,理想和现实也总是隔着一层钢化玻璃。 现实就是,他正没名没分的插入到一段感情里,守着一个小房间,连上桌吃饭都不被允许。 他梦游一样将额头上的抹布摘下来,潮湿的触感让人心生恶意。 现在就连一个给钱就能上的鸭子都敢欺负他。 达里安也没想到自己准头这么好,随随便便一扔就把用过的抹布砸到了梁昭脸上,虽然挺爽的,但是想起来梁昭喜欢告状的性格,他心里还是有点怵。 他下意识就想打圆场,大发善心地打开了水龙头,“没事,洗洗就干净了。” 梁昭的脸色更难看了,要说没事也应该是他来说,他还没表态呢,动手的人就自己原谅自己了? 他就着流动的清水,将脸上顺带着头发一块冲洗了一遍,他洗得很快,很警惕地直起身来,随手拿了个一次性毛巾简单擦着。 “你在外面被人包养你家里人知道吗?” 梁昭很不友善地看向嬉皮笑脸的达里安,释放出刚才构思良久的刻薄与恶意。 被包养并不光彩,可被黎砚知包养却很风光。达里安很大方地回忆起来,“当然知道了,全家人一起送我上的飞机,夸我可有出息了。” 就知道,一家子蛇鼠一窝,生出来这么一个奇葩。 梁昭不想说那么没素质的话,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达里安是一个奇葩。 一个不见光的情人,竟然敢以男主人的身份自居,还不自量力地流露出不满。 梁昭语气比脸色更差,是更加明显的恶意。 “你到底知不知道包养的概念,你不过是黎砚知花钱买来的一个产品、物件,就像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副家具一样,绝对不会因为你待在这里久,就从物件变成人了,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没关系,我明白就行,我不会因为你刚才的种种行为和黎砚知置气,你看不惯我,我无所谓,我也不喜欢你,只是一点,你真的很没规矩,没有一点做情人该有的安分守己。” “在我们家里,我妈妈那些情人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地问候一声。” 达里安纵使是只狗的智商,也知道梁昭是在骂他了,直觉比他的脑子敏捷得多,他几乎脱口而出,“你也知道那是你妈妈的情人,你和砚知什么关系?我凭什么恭敬你?” “还有,我谢谢你夸奖我,这房子里的家具全是名牌,不像有些人呢,下贱起来,两美刀都不值。” “告诉你,砚知就喜欢我这样的,豁得出去,玩得开。砚知妈妈也满意我这样的,砚知没告诉你吧,当初可是她妈妈亲自挑选我送到她身边的,”达里安想了想,继续加码,“还有砚知的哥哥,也非常支持我们。” 说到这,达里安有些心虚,他和砚知那个哥哥只见过一面,还是在病房里。 那人好像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一直昏迷着。 不过,既然当时没有开口反对,那应该就算作支持吧! 他更加有底气,胸脯往前一挺,“这些人你别说见一面了,恐怕听都没听说过吧,我是情人怎么了?那也是比你名正言顺。” 梁昭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下去。 肩膀一下就塌了。 名正言顺。 他的确一点也不名正言顺。 这么些天,黎砚知一次也没碰过他,他在她面前是个透明人。梁昭突然感到一阵无言的羞耻,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较劲。 以黎砚知对他的态度来看,他连做小三都不够格。 除了这傻老外看不清形势,还把他当盘菜似的如临大敌,他在这里,存在感比不上空气。 “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回来!” 达里安叉着腰在后面喊,一副得饶人处就不饶人的架势。直到梁昭沉默的走进他的小房间,甩上门隔绝掉一切声音。 坐在床边,梁昭的脑袋支撑不住的垂落下去。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佣人房的格局。 视线迁移到脚边,小腿被光线剥离掉形状投射到地板,黑色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床底的暗处。 黑色的边界分外清晰。 梁昭盯着看着,沉默片刻,躬身下去,从床底拖出来一个满当当的箱子。 打开盖子,琳琅满目。 梁昭嘴唇没有了血色,却又像下定决心一般,掏出了手机。 订酒店、编辑消息,发送。 汗雨如下。 网球场在室内,温度还算适宜,场馆不对外开放,人不多,冷气开得很足,体感上甚至有些寒凉。 即使运动出汗,也不会湿热难耐。 不过,即使如此,也架不住黎砚知精准又刁钻的打法,lvy被溜得几乎没了脾气,从来没那么想念过她那些不争气的下属。 这时候但凡她们给她来个电话会议,她一定不会怪罪她们难当大局。 “累不累?”黎砚知灌了口电解质饮料,偏头看她。 lvy缓了缓,双手扶在膝盖上,“不行了要。”说完她抬起头,黎砚知长了几岁,体格大了些,精力看着更加旺盛了,不气不喘的模样让人相当眼红。 从换衣室里洗完澡出来,已经不见lvy的行踪。 黎砚知继续吹头发,将场馆提供的吹风机调到凉风,耐心地等着手心的触感从濡湿变得干燥。 掏出手机,各种消息一瞬间奔涌出来。 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黎砚知的睫毛扫在眼睑上,节奏悠扬。 她的视线定在和梁昭的消息框上。 电子房卡的连接只显示出一半,倏然断掉的字符,滚落着一串暧昧的省略,藕断丝连。 时间已经是两个半小时之前。 是时候暂时摘下这颗果子。 一颗生长于羞愧、忮忌、惶恐的养料里的果实,病色蔓延,生了虫孔,枝干上摇摇欲坠,它没有病死,却也没有起色。 让它没有任何头绪的处境,只能祈求天恩庇佑。 就是这样一颗果子,到了采摘的时机。 黎砚知将手机扔进副驾,踩下油门朝着房卡信息上的酒店开去。 电子的开锁声音响起的时候,黎砚知听到和它重叠的脚步声。她慢条斯理的关上门,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慌张跑过来的姿态不甚美观,梁昭收了收脚,不自然地停顿下来。 回神过来,梁昭缓缓跪下去,学着达里安的样子,给她换鞋。 “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黎砚知低头,梁昭的头很圆,发尾恭顺地趴在额头上,是软化过的发质。 他的头发长的很快,粗黑的发根又冒了出来。 黎砚知顺着玄关往里走,“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梁昭跟着她转回身来,亦步亦趋,“如果您不来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只好留在这里,祈祷您来。” 她坐到床上,看过去,眼前的梁昭穿了一身很有意思的衣服。 酒店的床品是白色,极致的颜色,遮光窗帘紧紧遮住一整块的落地窗。 是个适合苟合的场所。 这样充满情欲的氛围里,□□最合理的情况下,梁昭穿了一身高定。 真是出人意料,穿着高定来给她口,挺有仪式感。 这种情况下,黎砚知倒不急着收成了,她瞧着梁昭温吞的背影,收割的兴头无限延后。 地上的牛皮纸收纳盒相当扎眼。 黎砚知看着梁昭蹲下又站起,怀抱着一堆七零八落,献宝一样一股脑倾倒在她的腿边,雪白的床单上。 无耻信徒 第64节 琳琅满目的惩.戒道具。 类型五花八门,打眼一看,至少都能分出20多样。 梁昭抿了抿唇,语气倒是十分大方,“这些,都可以对我用。” “不知道你喜欢玩什么,就都买了些,挑您趁手的用吧。” 黎砚知用手在上面拨了拨,上面的一层滚落到一边,这一堆道具顺势向周围摊开,触目可及的丰盛。 她的唇角是不易被察觉的笑意。 她的爱好似乎已经不是秘密,一个无伤大雅的癖好甚至算不上什么瑕疵,她不避讳,也从来不否认。 这是规则。 她明白做到什么程度,伏在她身下的人会甘心为她脱罪。 黎砚知随手拿起来一样,“全部用在你身上,”她说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倒是盼着我把你玩烂。” 不说别的,只这十来种鞭子抽下去,能不能在身上留一块好肉,全凭她的良心。 玩烂...梁昭被这个词惊得脑袋发昏,直白的粗俗,此刻却格外有催.情的效果。 他感觉到一阵羞耻的发胀。 “过来。”黎砚知自上而下看他。 她从里面挑出来一对小巧的夹子,轻易扒掉他襟前的衣服。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梁昭觉得,自己是香蕉一样,一下被剥开了。 冰凉的夹子倏然咬住他,他没忍住躲了一下。 黎砚知手掌按住他,没有分毫不悦,气度斐然,“别动。” “疼痛会让你保持专注。” 没有人说话,时间更加难过起来,黎砚知继续挑选着下一个取乐的道具,窸窸窣窣,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落到梁昭的后背上,一阵阵发痒。 他很难受,寂静让袒胸露背的羞耻更加隆重了。 黎砚知终于挑好下一个,她坐起身来,从后背拥过来,炙热的温度很快透过梁昭单薄的皮肉,他身体一抖。 “你可以叫痛、哭泣或者求饶。”她体贴他的生疏、初来乍到。 她笑,声音喷薄在他的耳边,像水雾,“你有叫停的自由,梁昭。” “只是我不一定会停下。” 在她的床上,没有安全词。 天色终于暗下来,梁昭躺在床上,身体散架一样。 他抻了抻胳膊,还能动,只是使不上力气,摇摇欲坠。这让他想起来他那4岁表妹的玩具,小孩子精力旺盛,玩具堆了两个房间,兴头也冷落地快,玩具总是不爱惜。 头拆掉,胳膊卸掉,即使双腿完好,也绝对不能让它歇着,必须上强度掰成一字马才算满意。 不过,这样的待遇也算是用心了,梁昭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自己的情况更糟糕些。 他更像是被扔到角落的淘汰品,不起眼,可能还会碍事。 所以路过时被一脚踩碎了。 浴室里的水声不停,人影晃动。梁昭缓了缓从床上下来,从洗手台上拿了瓶漱口水,灌进嘴里,仔细清理着。 黎砚知洗完澡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所有的东西,等着给她吹头。 她只穿件浴袍,纯白的领子松松垮垮,发尾滴着水,从脖颈滚落下去。梁昭拿出毛巾,刚要将头发包住,她却很快地转回头来。 不说话,只是凑近他安静地嗅了嗅。 “你漱过口了。” 梁昭不置可否,惨淡的笑了笑,“有点黏,我不太适应。” 和达里安游刃有余的风情不同,梁昭的笑容,带着一种求人办事的讨好。 黎砚知当然看得出来,梁昭在等,等她的态度,等她的评价,等一个悬而未决的答案。 她回想梁昭生涩但勤勉的唇舌,以及舌尖上忽隐忽现的黑色纹身,专属于她的印记,仿佛从上面滴落下的涎水都属她私有。 不得不说,梁昭求人办事,还是有些诚意在的。 梁昭用毛巾拧干了她发尾的滴水,冷气盘桓在侧,颈间湿凉。 黎砚知漫不经心开口,“等下去给这间房办一下续住,可以谈谈包月。” 梁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们,”他话讲得磕绊,“我们...我们以后,是不是,都在这里约会。” 他脱口而出,又潜意识地将情况包装美化。 黎砚知却回头,视线定定看着他,“不是约会。” 她慢慢开口,“这叫偷情,从你住进来的第一天起,你做的每一件事情,目的都是想和我偷情,你不是都知道吗。” 她的语气是平淡的,丝毫没有讥讽的口吻,冷静几近冷漠地陈述着事实。 没有人能责怪她的诚恳与认真。 毕竟,她一向如此。 第68章 蘑菇 达里安这几天总觉得黎砚知有些不对劲, 但是真要他具体说说,他又说不出来门道。 总之,就是一种感觉。 他抬眼, 黎砚知正坐在书桌前处理工作,他将手下的动作放得更加轻柔, 直到几乎没有声音, 把自己伪装成空气一般。 黎砚知鼻梁上架着银色边框的近视眼镜, 暖黄色的护眼阅读灯的波光打在她的侧脸上。 达里安最喜欢黎砚知戴眼镜的样子, 眼周的银色光泽冷厉又严谨,社会精英的气质简直突破天际。明明已经坐在书桌前超过三个小时, 可脸上毫无疲色,平薄的皮肉依旧散发着崭新的气息。 达里安放下手里用来拂尘的鸡毛掸,移开视线,觉得也不怪自己整日胡思乱想, 这绝对不是对黎砚知的不信任, 只是他身在其中,太清楚黎砚知的条件了。 任何人靠近她,接踵而来的就是微弱的顿痛,而后眩晕。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他猜想大概是黎砚知的爱慕者群体目标过于庞大, 丘比特为了开源节流,将手上的箭矢换成了细针, 抓一把然后撒出去。 收拾好通顶的书架,达里安默默推门出去, 将书房的门轻轻掩上。 梁昭最近也开始给他打些下手, 黎砚知虽然没明面上表示过, 但他能看出来,黎砚知对梁昭的态度有些缓和。 偶尔还当着他的面轻飘飘夸赞几句, “到底比你年轻,学习能力还算可以。” 想到这,达里安站在楼梯旁,没忍住刻薄地往楼下打量了一眼,梁昭正面朝向他,正在擦桌子。 视线落在梁昭紧致的脸蛋和清瘦的身形上,身上看不出明显的打理感,更让人生气。 不就是比他年轻两岁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晚上偷偷做有氧和普拉提到半夜呢,早晚得猝死。 好在,黎砚知贴身的一些家务还是交给他来做,达里安心里总算宽慰几分,洋洋得意地进了洗衣房,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总是随手扔进脏衣服管道里,他打开管道口 ,从里面抱出来要洗的衣服分类。 他哼着歌,曲调随着手上的动作慢慢停顿下来。 达里安看着眼前比之前多出快一倍的衣服,心里的那份不安总算有了头绪。 黎砚知最近的衣服换得太勤了,很不对劲。 她不是个过分讲究的性格,平时如果没有运动安排,也就是寻常的一日一换。 他迟疑地将头埋下去,纷杂的气味瞬间像一张巨网,将他束缚起来,他在其中,嗅到了一缕不属于黎砚知的,香气。 达里安瞬间警铃四作。 后面的几天,黎砚知依旧不怎么着家,她从前也很忙,连床事都得掐表。可是心里有了怀疑,猜忌就像放了酵母的面团,顺理成章地膨胀了。 黎砚知今天回来很早,浴室淅淅沥沥,往外滚着雾蒙蒙的热气,达里安挑了件让人动情的装扮,他低下头,跪在浴室门口,像一朵等待被采撷的花朵,乖巧又放荡。 黎砚知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显而易见的。 她单手擦着头发,往下滴着水,砸下去,滴到达里安的脸上,滑到他的胸脯。 像是在下雨。 她站得离他很近,近大远小,达里安有时候觉得黎砚知简直高耸入云。 或者是浓夜里,靠近城市的山脉。总之让人在畏惧里又心生敬仰。 “跪在这干什么呢。”黎砚知问他,她甩了甩头发,水珠旋转出去,将达里安浸入濡湿。 达里安往前一倾,抱住她的腿,“最近你工作太忙了,我心疼你,给你发泄发泄。” 他实在过于温顺,简直像地面上滋养出来的一颗小蘑菇,冷褐色的冠,润白色的柄,笑声是孢子。 黎砚知从一旁拿过手机,将腿前的小蘑菇拍下来,她笑了,声音和达里安自以为是的风骚交叠在一起,显得整个房间更加空荡。 “不需要,达里安,我没有压力,也不需要发泄。” 达里安的反应很大,“可是你之前....” 他想说很多,他想说她之前最喜欢他温软的嘴巴,喜欢按住他的脑袋,床事规律,更想说,她之前对他那么好,那么纵容与呵护,可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他顺着黎砚知身后看去,黎砚知的内裤与她换下来的衣服堆叠在一起,和早上出门时穿的那条,花色不同。 黎砚知视线从达里安身上收回,点开梁昭的头像。 冷静地通知,“达里安发现了。” 第69章 替代品 lvy那边来了消息, 包括龙文新上任的执行ceo也对她的发布的故事梗概很感兴趣,只是《魔女游戏》的题材有些敏感,更多的投资商都处在观望状态, 等待立项的结果。 黎书的忌日越来越近,黎砚知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 很快订了回国的机票。 钟飞云先飞海市和龙文影业的人见面, 梁昭和她一起落地江城后, 转坐高铁去到绿安, 南方的一个四线小城。 黎书就长眠在这里。 无耻信徒 第65节 黎砚知从下了高铁就开始睡觉,她讨厌这里。 到了市里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车一直往前开,道路周围没有过于高大的建筑,稀疏的写字楼聚拢在一起,路过一片期房小区, 天色一下从这里暗下去, 昏沉包围着昏沉,一排排竖在尘土里,像密集的路碑。 梁昭坐在副驾帮司机导航。 对于黎砚知在这里有一套独栋别墅他还是稍微有些意外的,这样的四线城市, 买房并没有什么投资价值,自住的话, 她常年在国外,似乎也不太合乎常理。 黎砚知的房子在近郊, 那里原先是有名的别墅区, 后来旁边本来打算承建高尔夫球场的开发商跑了, 那片烂尾的工程被接手,改成了墓园。 从此房价大跌, 业主联合闹了几波,没闹出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黎砚知是在墓园建成后的第三年,在这里买了套房子。 她不经常来住,却请了专人为她打理。 梁昭没有往深处琢磨,心中因为赶走达里安积攒的喜悦依旧充盈,占据主位。他反复刷新着社交软件,简直想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他现在是黎砚知身边唯一的情人。 黎砚知默许他以最正当的身份,去安排达里安的去留。将达里安的行李拖出去扔掉的时候,距离黎砚知给他发的那条消息之间,不过24小时。 梁昭自己也不会想到,他就这样以这个一个出其不意的契机,解决了心头大患。 他总算明白,这世间千好万好,什么都不如黎砚知的偏爱来的可靠。 梁昭经历过了,十分虔诚地将这份心得化作经验。 他克制不住澎湃,转回头去,可是他的视线并没有被接住,没有人理他,他有些无所适从。 黎砚知微微往后躺着,眼睛已经闭上了,侧脸朝向车窗外。她的双臂抱着,停在胸前。 不知道为什么,梁昭觉得,到了这里之后黎砚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眉眼冷淡,整个人的气场刀锉一样锐利,窗外,黑夜浓的像血。完全陌生的黎砚知,紧绷,仿佛一触即发。 察觉到他的视线,黎砚知眉头皱了一下,梁昭讪讪地转回身去。 到了住处,夜更深。管家将她们的行李搬到客厅,黎砚知每年只来这么一次,管家将别墅内外打理得分外合宜。 管家不住在这里,在离这个楼盘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放下东西,匆匆赶回去。 这栋别墅在装修的时候,加装了更多类型的灯具,客厅的进门处,甚至有摄影棚专用灯。黎砚知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餐桌的边缘。 回到国内,她换回了之前的手机号码,电话卡刚插上去,即刻被滞后的消息填满。 开机时,消息栏里的汇款信息划不到尽头。来自不同的汇款人与银行。 微信里只有钟飞云的消息,半个小时之前发的,【你绝对猜不到孙总约我去了哪里聊工作。】 【就知道你不猜,我俩去玩密室了!组队的人有点少,我想着她和邱莹也认识,就叫了邱莹过来,邱莹又叫了祝梨,现在我们二十多个人进密室了】 【那咋了.jpg】 想象了一下画面,黎砚知慢悠悠给钟飞云回复,【拍一下】 钟飞云回复很快,迅速给她传过来一张照片,是一群年轻人的合照,中间几个人拿着手电照明,大伙挤在一起对着镜头比反v,人数太多,多数人都只塞进去边边角角。 【人真的太多了,npc都不敢贴脸,只敢离我们很远地叫三两声,一点也不吓人】 钟飞云好像是真情实感在抱怨,黎砚知也很无聊,很快为她出谋划策。 【你们合照的地方后面的走廊很好,预估不到一米二宽,你挂上去,可以吓到人。】 【我试试】 黎砚知喝了口水,没等太久,钟飞云便兴高采烈地反馈了结果。 【非常成功,不过她们发现我了,现在走廊奇形怪状挂了一排人】 【等一下,npc好像被我们吓哭了。】 黎砚知淡定回复,【拍一下。】 这次钟飞云不秒回了,大概是挂在墙壁上哄人实在分身乏术。黎砚知放下手机,再度无聊起来,索性盯着房间里唯一的活物,打转,扫量。 梁昭被她看得不知所措,他立在待客的沙发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充足的光线往往可以补充更多细节,黎砚知将腿收起来,梁昭来到她身边将近一个月,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 大部分人在她眼睛里面目模糊,像市场里供人采买的生肉一样,鲜红、统一。 她一向对无关紧要的事物漠不关心。 就像达里安,在她这里,只是一双潭绿色的眼睛;路原,是一颗优质的喉咙;而夏侯眠,是一只沉默的右手。 还有李铮。 想起这个名字,黎砚知真切的笑了,真是一个亲切的名字。 李铮,她的哥哥,散发着伤心的气味。 她的笑声很轻,纯白的幽灵一样,梁昭觉得后颈发冷,为她不知缘由的开心,这些天已经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黎砚知的开心总有代价。 他像一个看主家脸色的下人,强行咧开嘴角陪衬着笑脸。 黎砚知走过来,突发奇想,“你以后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姐姐。” 梁昭大骇,在他心里,姐姐和黎砚知一样,都是可怕的女人。他的日子已经足够艰难了,不需要刷新强度了。 “您,您说什么?” 话音刚落,黎砚知已经走到他面前来,直直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 她忽然失望起来,越发看清了梁昭的脸。 镶在梁昭眼眶里的,是发黄的劣质塑料珠。 她面上的执念倏然平淡下来,揽过梁昭的脖子,亲了亲他的眼睛,“没什么,早点睡。” 其实一夜未眠。 失眠对于黎砚知来说,不是常事。只是她的精力很好,可以将通宵带来的影响忽略。 到了墓园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墓碑的台子上已经放了一束花,纯白的香雪兰,枝蕊繁盛,似乎是过了夜,枝干上裹了层霜寒气。 这样的花年年都有,各年种类不同,只是开两三天就败。 黎砚知蹲下去,将花捧到怀里来,仔细地捏死花瓣上贪食的飞虫。 石碑上的黎书,是黑白色的,笑意慈爱,似乎是十分包容地注视着她的杀生之举。她最喜欢黎书这张照片的神态。 黎秀来得比她稍晚些,她带了助理,放下成捆成排的祭品与纸钱。 黎砚知没有回头,反而是黎秀蹲下来,一样蹲到黎书的视线里,黎秀难得地关心她,鬼上身一样,“来这么早,你吃早饭了吗?” 黎砚知没有回答她,就地坐下来,“你刚出狱的时候,姥姥去找过你,是不是。” 黎秀沉默了一会才说话,“你知道。” 那时候她很不体面,是黎书无法忍受的失败者,她来找她,一定会悄无声息。 黎砚知笑了,“我知道,我不明白她,却很了解她,她既然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一定会去亲自确认。” 黎秀转过脸去,墓园在半山腰,霜寒露重的地方,她透过稀薄的雾气看过去,看着黎砚知冷漠的侧脸。 黎书和她说过,黎砚知是个聪明绝顶的好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黎书穿着溜光水滑的裘皮大衣,那衣服的下摆宽大,铺在她矮小的沙发上,像是突发的洪水。 茶几上摆满了黎砚知的各项奖状,黎书如数家珍,为她一样一样介绍。 “你见多识广,来看看,这些奖项有没有含金量,这边还有一沓,数都数不清。” 她扫一眼,很有耐心,“都是很权威的奖项。” 黎书兴致更高,讲起来黎砚知笑意收拢不住,“小丫头比你还聪明,学什么都快,之前老师还建议她去读什么少年班。” “和同学相处的也好,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朋友可不少,小小年纪还特别有志向。” 黎书喋喋不休,唯独说到志向,明显滞涩了几分,显得底气不足的模样。 她心不在焉地听,只觉得这真是她这位年迈的母亲心中理想的孩子。 “妈,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她说这话时,黎书显现出释怀的表情,像是冗长的厕纸文学终于进入正题,“秀秀,你和妈妈的缘分浅,其实说到底,我们之间也说不上谁对不起谁,以后你愿意为别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你。” “但是,砚知的人生是完美的,她现在还小,你既然从里面出来了,好好洗心革面,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以后,就不要和砚知见面了。” 黎秀回忆里的黎书依旧温和,笑意盈盈,连放起狠话来都那么彬彬有礼。她回神过来,黎砚知依旧在捉着花瓣上的虫子。 并且乐此不疲。 她也坐下来,坐在墓碑前的台子上,后背对着黎书的脉脉温情。 “你姥姥,对你很在意,她不希望你的方向因为我的影响而出现偏差。” 对于她的话,黎砚知的反应很冷淡。 黎秀顺手从黎砚知手中的花束里抽出来一朵,闲聊似的,“听说你最近在拉投资,我看了简介,主角60多岁,原型是黎书吧。” “未来战争题材,近几年这个题材能赚钱的不多,为什么不选温情家庭片,至少保本简单...” 黎砚知眼皮抬起来,黎秀的话停在很微妙的茬口,她很轻易地帮她将后半句填补齐全——更何况,黎书的病情和离世本来就具备悲情色彩,是非常标准的煽情结局。 黎砚知摇头,“你真的不了解她。” 黎书不会愿意将生命尽头的胆怯、痛苦、孱弱与人分享,被病情折磨得毫无尊严的时刻,她只想静悄悄的枯萎。 “她喜欢炫耀、喜欢张罗、喜欢得到关注。生病之前,她很喜欢拍抖音,每天看很多直播,很羡慕的告诉我,这些人有多少多少粉丝,赚了多少套房子。” “她的账号有5231个粉丝,她的关注就有5000个,她会因为视频点赞多了一些就开始以为要出名了。” “后来生病了,她随手录了个看病的视频,那个视频却出人意料的火了,几十万的点赞,单视频涨了三万粉,她真的要出名了,却拜托护士给她注销了账号。” 黎砚知直直看过去,“有些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 黎秀也不再说话了。 清早的土地,含着一口土腥气,等地面稍微干燥了些,黎秀开始焚烧带来的纸钱。 燃尽的灰烬在空气里弯曲滚落,秋意微凉,被香火烧的暖烘烘。 黎砚知盯着舞动的灰烬,想念起黎书离开的那个下午。 无耻信徒 第66节 黎书是看着海离开的。 海风咸湿,黎书的身后事没有她离开人世时那么浪漫,她没有要求将骨灰撒进弥留之际注视着的海浪里,她已经很老了。 她要落叶归根。 在一个黎砚知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她推着黎书已经发冷的尸体,火化,装盒,次日早晨便坐上了到达绿安的大巴车。 她冷静、沉默、眼睛像干枯的河床。 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缩进被子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冷,一点也不暖和。 黎书总说她有着火炉一样的身体,好像也短暂的熄火了,她将头埋在被窝里,鼻尖仿佛探进苦涩的灰烬里。 香灰呛鼻,黎秀被热气扑脸,她咳了两声,用手向外扇着。 黎砚知没有帮忙,只是看着她烧纸。 剩余的纸钱很快燃尽,黎秀站起身来,离开的姿态。 “黎秀,”黎砚知突然出声叫她。 “你不觉得,黎书的生命太短暂了吗?” 黎秀站定,却没有转回身来,随后,她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笑,黎砚知的声音突然变了,好像回到她第一次见黎砚知的时候,高考完的暑假,她去临安接她。 黎砚知离她很远看着她,小声的喊她,“妈妈。” “妈妈。”她现在也这样叫她,“其实,我一开始的目标是你。”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成为黎书的延续。 黎砚知低下头去,埋进手心的花丛里,露水的湿润和花瓣的味道融化在一起,伤心的气味。 “只是你走了,我也找到了更合适的替代品。” 一个继承黎书对她的溺爱,承载黎书余命痛苦的美丽瓶子。 这些话,很多年了,黎砚知从来没对黎秀提起过,她们之间,不过是被另外两个女人以死结的形式捆绑在一起。 黎秀开口,却像在提醒她,“那个孩子醒来之后去见了江泽西,你做的那些,他应该都知道了,也许...” “他会脱离你的掌控。” 黎砚知唇角勾起来,“不会的。” 她看向眼前的花束,纯净,孱弱,被她握在手心里,所以唯命是从。 第70章 葬花 黎砚知这几天又是行踪难寻, 梁昭在绿安无亲无故,别墅又在城郊,外卖都很少能送到。 梁昭浇了会花, 外面起风了,秋意怅然, 平白让人心情也失落起来。 真是非常无聊的日子。 浇花, 择菜, 做饭, 以及等黎砚知回来。 好在,明天就要离开了。 梁昭在这里没有卧室, 晚上就将下沉式沙发区整理一下,当做暂时休整的床榻。别墅平日没有人住,进场的家具不多,显得更加空旷。 进了屋里, 没了外头晴朗的日光, 只好默默给自己添了件外套。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靠近坟场的缘故,即使青天白日,偶尔也是阴风阵阵。 浇花的水还剩下一些,梁昭推开黎砚知的卧室门,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边的花瓶抱出来,里头的花朵枯萎了大半, 叶子已经败了,花冠病恹恹地垂着, 只有香气如故, 扑人满鼻。 他没有忘记要给它晒太阳的任务, 将花瓶归置到靠近窗边的矮脚桌,调整了一下角度, 让开得更好的那一面朝向日光。 随后才从包里掏出他平时码字用的便携电脑,微博和公众号的更新已经发出去了,他挪动着鼠标,非常丝滑地切换到小号。 他在黎砚知超话发布的同人文陆陆续续有了十来个评论,粗略扫了一眼,又将电脑架到腿上,仔细翻阅起来。 【太太写的太好味了,完全不ooc】 【天呐,完全的主人级别】 【还有这种类型的梦向文吗,好好吃,第一个给黎砚知立dom人设的老师简直是天才!!!】 ..... 他刚转变风格不久,创了新号,关注他的人不多,评论区还算清净。 只是这周开始,私信里一直有人不停地给他发辱骂信息,被他拉黑了,就重新换一个号继续骂他,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蟑螂一样,踩死一只,爆开一地蟑螂卵。 这是某种意义上,无敌的一个物种。 梁昭感觉到一种黏腻的恶心,索性直接关机。 傍晚,黎砚知还是没有回来,他简单煮了碗面,对付了几口。吃饱喝足,又到了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的时候。 他将自己的行李倒出来,叠了拆,拆了又叠。 他从小就闲不住,天生劳碌命,就算是他不堪回首的小三时期,他也可以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只花了一下午,就将达里安那个骚货的衣橱穿了一遍,还拍了各种款式的艳照发给黎砚知交差。 想着,他又忍不住埋怨起黎砚知,整日早出晚归,竟然是一丁点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哪怕是每天揍他几顿也好呀,最好是用鞭子,抽得他像陀螺一样转起来。 起码这样,不会让他看起来无所事事。 他搁下手中的衣服,视线随着思绪飘起来,荡出去。回神过来的时候,视线恰恰定格在二楼深处。 走廊尽头,有几个用黑布蒙着的房间。 他这几日,将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唯独那几个房间上了锁,神神秘秘。 整个室内亮如白昼,那几块墨黑色的窗户,像是深渊巨口,将四周的光线吞下。 他周围看了看,窗外天色稍稍暗沉下来,不是黎砚知回家的时间。他蹑手蹑脚爬上楼,窗口上的黑布是顺滑的材质,厚度惊人,他将眼睛贴上去,视野里只有一团死气沉沉的黑。 外面几近刺眼的灯光,竟然一点也无法透露进去。 将房间的窗口封的这样严实,无论是在那种风格的装潢里,都显得那么可疑。 梁昭什么都没看见,依旧不死心,他太闲了,这种情况下,有点事情让他琢磨简直是巨大的诱惑,他绕到一边,用手小心地拨着黑布的边缘,低下头,将眼睛探进窄小的缝隙里。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冷漠声线从他的耳侧响起。 和声音一起打断他思路的,还有耳后浮动过来的温度。 他瞬间反应过来,黎砚知,在他耳边。 心脏轰的一声,后背开始发麻。 她这样突然出现,他没有蹦起来也没有大叫,已经很稳重了。 他强装镇定,“我我我...我看这块黑布脏了,想着,想着将它拆下来洗洗。” 说着,他转过脸来,嘴角硬挤出来一个微笑。 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黎砚知的脸就贴在他的耳边,即便做了心理准备,依旧猝不及防。 这样的距离,梁昭几乎是像刚才埋进黑布里一样,这次,他的眼睛贴在黎砚知的眼睛上。 奇特的眼睛,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黑色,瞳仁很大,不停地挤压着眼白的空间。 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时候,即便是笑着,也不像是包含善意。 这是一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人,梁昭想。 倒是黎砚知先开口,亲在他微凉的鼻尖上,“怎么这样看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梁昭飞快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官过载,容易受惊,您突然出现在身后,我还没没有缓过来。” 黎砚知直起腰来,牵着他的手下楼,路过楼梯旁的工具间时,她推开门,顺手拿了件铁锹:“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 “浇花,松土,打扫卫生,收拾行李,你的还有我的。” “不问我在外面忙了什么吗?” 梁昭下意识收拢掌心,“我想知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他一直对黎砚知有诸多好奇,只是不敢问,也不敢探寻。 黎砚知笑了,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把姥姥墓地旁边的位置也签了下来,姥姥喜欢安静,等我的哥哥死了,也可以葬在那里,他性格温顺又话少,她们一定很投缘。” 这个他知道,听达里安提起过,黎砚知有个重病的哥哥。 话毕,她坐到沙发上,大发慈悲一样,“你也可以死在那里,半山腰,那是风景很美的地方。” 梁昭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 死在哪里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实在是为时过早的安排。 可能是习俗不同吧,他家那边,不用这么早购置墓地,也不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 虽说,黎砚知的意思也许只是许诺他也可以葬入她的祖坟,只是这份邀请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是希望她们之间可以水到渠成。 这样惊骇的进展,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他讪笑着回应,“谢谢您的美意。” 不过,黎砚知似乎对他的回应并不感兴趣,他话音未落,黎砚知已经拎着铁锹,抱着他放在桌上的花瓶出门了。 他默默去洗菜做饭,透过厨房的玻璃看过去。 黎砚知在后院的松树下,正埋着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 如同挥着镰刀的死神。 窗户反射着室内的灯光,他的脸映在上面,和松树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光影交错间,他好像又看见菲尔那张扭曲的丑脸对他大笑。 那张脸都碎得拼不成个了,还是那么猖狂。 无耻信徒 第67节 从眼眶里蹦出来的眼球朝他弹过来。 他瞬间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黎砚知有病呢,原来是他自己有病啊。 第71章 疤痕(二更) 飞往海市的飞机上, 黎砚知睡了一路。 即将落地的时候,梁昭将她叫醒,和她相比, 梁昭就显得有些亢奋。 “还是第一次见您的家人呢。” “我等会儿需不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或者, 我需要说些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觉得他会对我印象很好嘛?” 梁昭小声地在她耳边念叨着。 李铮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砚知念着这个问题, 回想起李铮那张冷冰冰的脸。 她发现,人类的确喜欢忽略平常的细节。 关于李铮, 纵使她记忆超凡,最先想起的也全然是李铮跪在她身下时,和唇角一样潮湿的眼睛。 她宽慰他,“别担心, 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况且, 你也不需要讨好他,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梁昭的脸一下就红了,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心里还是对达里安的话耿耿于怀。 不过, 黎砚知说的他还是很相信的。 毕竟,达里安那样的傻子都能被接纳, 可见,黎砚知的哥哥的确不是刁钻挑剔的性格。 到达层人满为患。 梁昭特地戴上近视眼镜, 弯着腰找寻着可能的目标。在他的想象里, 来的人应该满脸病色, 骨瘦如柴,重病之人容易乏力, 可能拄着拐杖或许坐着轮椅。 他看了一圈,转回头朝黎砚知确认:“需不需要给他打个电话?” 却看见黎砚知的视线错过他,落在远处。 她是一副得逞的模样,指出去的手指像炫耀,“他来了。” 梁昭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是一个面色冷淡的年轻人。 和他设想的不同,那人脸上既无病色,也不坐轮椅,实在是十分健康的模样。他没有应对这样场合的经验,开口又讲了废话,“我是不是应该和他打个招呼。” 黎砚知一如既往有风度,没有对他有些夸张的社交缺陷失望,再或许,她根本不关心他的疏漏。“随你,这并不重要。” 心不在焉的一场交谈,但在外人看来却是耳鬓厮磨。 黎砚知没有制止梁昭,任由他牵着她的衣角,絮絮叨叨地缓解紧张。 李铮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是他最常见的状态,什么都没有,很安静。黎砚知从前很喜欢,他的五官独到,任何表情都是喧宾夺主。 黎砚知拍了拍梁昭的手,“他不高兴了,你去把他领过来。” 梁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去看那张陌生的面孔,毫无异常,怎么看也看不出不高兴的样子。 但他还是走过去,当成工作一样,拿出公式化的笑脸。 “砚知的哥哥,对吧?”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样称呼他。他出声了,也无法被忽视了。 面前的眼睛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从黎砚知身上移开。 “我叫梁昭,砚知的...男朋友。”他没办法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很可耻地进行包装美化。 投射在梁昭身上的视线终于变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本该是有来有回的场面,对面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扫视。很冒犯的行为,而且没有任何掩饰。 梁昭试着给对方递上台阶,将寒暄继续下去,“怎么称呼您呢?” 继续沉默。 梁昭甚至开始怀疑,也许达里安说的病重,病的其实是耳朵,他应该是个聋子。怪不得就这三四步的距离,黎砚知还要让他过去接应。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最后尝试一次,“砚知喊你过去。” 他掏出手机,已经做好打手语的准备。 没想到刚抬起头来,对面的人便大步朝着他身后走过去。 梁昭瞬间心态都崩了。 李铮的车子停在机场外。快要上车的时候,黎砚知口渴,梁昭飞奔到咖啡厅去给她买水。 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上车。 还好,车子还在等待他。 梁昭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就这样直直对上拥挤的后座。 两道视线默契地落在梁昭脸上,黎砚知和李铮紧紧挨在一起,两个人的手指交缠着,搭在李铮的腿上。 不知道为什么,是梁昭率先切断这场三个人的对视。 他低着头将手中拎着的果味咖啡递过来,面色尴尬地从车尾绕去副驾。 黎砚知没有因为梁昭的打扰失去兴致,李铮没有拒绝她,她的指尖继续往上走,轻巧地掀开了他的袖口。 翻过他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交错,上面横着一道浅色的疤痕。 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了抚。 姿态轻柔,却并不全是善意。那道疤痕显出肉条的质感,很认真的抚摸会让人感到恶心。 她的语气没变,“没有祛疤吗?我记得你之前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 李铮伸手将袖口翻下来,“人是会变的。在意的事情,也会变的。” 他的话中意有所指。 “是吗?”黎砚知发出疑问,可是语调却敷衍着不肯变化,“可是哥哥你一直没有变。” “还是这么漂亮。” 李铮把头偏过去,虽然是回避的态度,可表情却没有变化许多,看来是习惯黎砚知如此轻佻地对待他。 梁昭却暗自奇怪,但也是瞬间,就将心中的猜疑按下去。 就像黎砚知从来不会探寻,为什么会有姐姐把自己亲弟弟轻易送人,当做迎来送往的礼物。她的波澜不惊,有时候为他掩盖了许多难堪。 所以,他也不能如此狭隘。 李铮在酒店为她们预留的是间套房,包含三个独立的房间。 黎砚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铮已经走了。 室内的空调被调到她喜欢的温度,她边擦头发边往落地窗前走,这里是顶层,很开阔的景观。 “李铮什么时候走的。” 梁昭接过毛巾,手法轻柔。 “刚走不久。”刚说完他就有些底气不足,“砚知,你说过的对吧,你喜欢我就足够了,你不会受你哥哥的影响对不对。” 他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连尊称都省略了。 “怎么了?” 梁昭抿了抿嘴唇,“我感觉你哥哥很讨厌我。” “刚才你去洗澡的时候,他给 你收拾行李,我去帮忙,”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发了个誓,“我没有和他抢,真的,我都避着他,他收拾你的大行李箱,我就去收拾那个小的。” 似乎是依旧心绪难平,梁昭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结果我刚走过去,他突然转头,和我说,说,” 黎砚知催促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长得丑,没有你前男友好看。” “他真的这么说?”黎砚知突然笑了,更让梁昭摸不着头脑。 这是很搞笑的话吗?他可是伤心了好一会呢。 他有些泄气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您笑什么,真的比我好看吗?” 黎砚知转过身来,笑意绰约。她将手捧在他的脸颊上,态度认真地凑近,仔细地观察。 最后诚实地得出结论。 “他的长相和气质的确比你出众很多。” 很多这个量词深深刺痛了梁昭。 第72章 演员 梁昭确实伤得不轻。 以至于黎砚知开完了电话会议, 他还在纠结这件事。 高.潮后的半个小时内,是黎砚知最有耐心的时刻。梁昭唇舌间还残存着黎砚知的气息,就这样枕在她的大腿上, 他的心里不可思议出现眷恋。 除开交融的体温,唇齿间的气味, 以及他身上斑驳的痕迹, 这实在是很温馨的场面。 黎砚知默许他的靠近, 她们以亲密的姿态厮混在一起, 在秋日的夜晚。 梁昭的头发很软,做了顺滑, 在灯光下是绸缎的光泽。黎砚知喜欢这样发质的男孩子,懂事的柔顺,伏在她身下的时候也不会为她带来不便。 名贵人偶一样的床伴,一直是她最青睐的类型。 她拍拍他的脸, 他便能会意地爬上来。 他摆出天真的姿态, 问出的问题不算煞风景,“比我好看的前男友,是达里安吗?” 无耻信徒 第68节 黎砚知有意逗他,“你觉得呢。” 梁昭小声说:“我觉得不是他。” 他在心里公正地对比了一番, 并不觉得达里安哪里比他出众许多。更何况,达里安的身份他心知肚明, 黎砚知的前男友,怎么也得是个正经人家。 “他长什么样子, 您能和我说说嘛。” 这是一个好问题。黎砚知从床上坐起来, 视线扫在梁昭身上, 瞄定他,像是瞄定一个参照物。 她觉得李铮说话太夸张了。 “和他比起来你也不算丑, 无非是比你白一点,五官更加精致,气质有新意些,倒是身材真的比你好很多。” “不过他那是天生的,你不用和他比。” 黎砚知说这话是真心的,相比于一枝独秀,她更喜欢身边花团锦簇。总归,都是她的掌中之物,即便是有一个格外出挑,她也不会过分冷落其它。 她起身去浴室清理,只留下梁昭暗自神伤。 黎砚知不常待在酒店,电影筹备初期,她需要不停和投资商见面。 非常耗费精力的一件事。 大多数投资商聊几句就开始对她指手画脚,展露意图。短短两个多小时的电影,高昂的成本,需要塞进去太多人的欲望。 和龙文的孙总聊的倒是不错,都是年轻人,聊起天来总是格外投机。 相比于其她人,黎砚知能感受得到,孙智雯对于盈亏利润的考量不多,她似乎只是想找到一个可观的项目,将自己的时间安置进去。 她们认识有段时间了,是通过邱莹加上的联系方式。她不常回国,和孙智雯的交情并不深厚。 飞到海市,去龙文商谈合作细节的时候,相比于工作,两个人还有些网友奔现的微妙。 孙智雯刚从南极洛徒步回来,草绿色的长裤扎在跑鞋里,聊完手头的事情,她绕过茶几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靠近她的脸又移开。 “你比我想的还要年轻。”孙智雯很惊奇的语气。 黎砚知觉得她很有趣,口无遮拦的样子和邱莹高中的时候十分相像。 已经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还是一身青少年的莽撞。 黎砚知没有笑容,表情却不严肃,“你和我想象的一样年轻。” 孙智雯很赞同地点头,也不知道在赞同什么。她转眼又想起两个人大胆的合作企划,哈哈大笑起来,“那咱俩可真是年少有为。” “选角上,你目前有意向了吗?”孙智雯翻着剧本的最后几页,倏然停下,“你最近可以先拟定几个,我和她们的经纪人联系,递递剧本。” 黎砚知面色如常,“屠户的角色,我希望能由宋可来演。” 她对国内娱乐圈的所有了解都来自钟飞云的耳濡目染,经由她的科普,她知道宋可是目前最有号召力的中年女演员。 孙智雯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一个吸金的演员的确可以保住电影的底线。” 她话风一转,语气淡下来,“不过,宋可一直不怎么接外戏,她们公司今年还要开一个喜剧,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几个备选。” “先把本子递给她吧。”黎砚知并不担心,宋可一个拥有那么多畅销影片的演员,接剧本的眼光一定不俗,她有这个自信。 没有人能拒绝她这个故事。 孙智雯只能先应声,“可以。” “那这个反派,你有人选了吗?”她翻到反派的人物小传,只有概括性的几个词汇。 “狡诈、虚伪、贪得无厌,毁灭是其必然结局。” 孙智雯看的认真,闲聊般开口,“说到这想起一个人,李铮,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之前是乐队成员,后来乐队解散,他就去当了演员,人气还挺高的,挺有意思一人,只接反派角色。” 听别人来向她介绍李铮,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将话题继续下去,“所以,你觉得他合适。” 出乎意料,孙智雯摇头,“他的舆论变数太大。当年他家里出的那些事,整个圈子里人尽皆知。后来他以演员身份出道之后,那些爆料小范围传播了几回,如果后续有人继续爆料就会让我们很被动。” “而且,他的少爷病很严重,之前因为他爸进监狱的事情还自.杀过。” “是吗?”黎砚知笑了,在一个并不适合微笑的时机。 “真遗憾。” 从龙文出来时已经是夜晚,她在龙文的私厨用了晚餐,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开车回去,车头换了一个方向行驶。 天湖的别墅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的东西搬过去,慢慢住了进去。 李铮也在。别墅是李静优早些年买的,很多家具已经老旧,前些年别墅翻新了一次,老家具已经有些格格不入。这次她回来的突然,李铮紧赶慢赶,新添的家具也是这几天才陆续送过来。 他就留在这里,像从前那样,沉默地包揽一切。 路过客厅的时候,能看到李铮的背影,他正站在厨房。 水声淅淅沥沥,下雨一样,李铮没有穿围裙,腰依旧窄,黑色的衬衣很合身,袖口卷上去,水珠顺着手臂上青筋的脉络蔓延。 黎砚知走过去,旁边的透明宽口碗里,是泡发的燕窝。 这在从前,是很寻常的场景。黎砚知一瞬间些许恍惚。她很难怀念某一个人,人、事、物在她的大脑里,是像档案一样存储。 记忆只是记忆,人们对于回忆总是赋予浪漫或者伴生情感,对她来说是超出她理解的多余。 黎砚知站定,一盘洗好的蓝莓推到她手边,李铮依旧在洗东西,这次是在洗手。 她关心他,“听说你现在成为演员了。” 李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水又垂直流动起来,他清理地分外细致,反反复复。 他的声音压在水声之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黎砚知把蓝莓倒在手心,一颗一颗吃着,“就今天呢。” “哦。”很生硬的回答。 又不高兴了,黎砚知看过去,她觉得李铮也许是疯了。 楼下不见梁昭的身影,黎砚知径直上了楼。推开门,床上是梁昭倒着的白脸。 他躺在床上,腿贴着墙面伸得很高,像一只倒挂的大鸟。 见她进来,梁昭先是一哆嗦,随后反应过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一骨碌翻身坐正。 黎砚知有些费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梁昭脸上挂着讪讪的笑脸,他不好意思从床上下来,脸上还挂着面膜上未吸收的精华。“我在美白和瘦腿。”他老实回答。 被黎砚知撞上,虽然尴尬,但梁昭觉得这是一个戳破黎砚知前男友骗局的好机会。 黎砚知甚至相信达里安扇子一样的睫毛是天生的,她善于欣赏美丽,却对变美毫无兴趣,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医美手段,肌肉腿可以伪装成天生细直,粗重的肩膀也可以变成直角肩。 也许,她的前男友也不像她所说的那般,天生好身材。 果然,黎砚知靠近他,“这样就能瘦腿吗,”她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不过也能够推测出一二,“见效应该很慢吧。” 梁昭回答她:“要每天坚持,可以消浮肿,也有见效更快的方法,”他意有所指,“打瘦腿针很快就能瘦下来。” 黎砚知对他的成果颇感兴趣,梁昭洗完脸回来,她依旧兴致勃勃。 她直白地命令他,“那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见她伸手去拿柜子里的工具,梁昭瞬间会意,他有些退却心理,支支吾吾:“你哥哥还在下面,今晚能不能不搞了,我不好意思叫。” 梁昭觉得,李铮大小也算个长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颇为传统,实在是有些放不下脸面。 没想到黎砚知脸上却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唇角显示出捉弄的趣味,“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 习惯什么了?梁昭大骇。还不等他深想,黎砚知已经踩在他的身下。 不爽快的气氛流转开来,黎砚知的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碾在他身上的力气猛地加重,那是令他熟悉的,不在乎他死活的冷漠。 他几乎是立刻投降,“我脱,现在就脱!” 黎砚知的心情瞬间舒展开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清晨。梁昭缩着身体睡在她床边的地板上,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黎砚知蹲下,将脸贴近他,能看到他额角新鲜的冷汗。 太早的时间,窗外只有晨光,并无温度。鸟鸣声由远及近,黎砚知就乘着这样的惬意下楼。 楼下比她昨晚回来时干净许多。 四周静悄悄。 她一直向前走,却毫无声响。她像等待狩猎的蟒蛇一样谨慎,一触即发。足迹停留在沙发一侧,李铮睡着了。 他昨晚没有走,不知道缘由,黎砚知也不探究。 她只是停在这里,认真端详面前疲惫的睡颜。 米白色的旧沙发格外庄重,李铮更瘦了,脸上长出了许多小痣。 黎砚知用手点在上面,数着,忽然,她俯身下去,将嘴唇上清凉的触感留在他眼角的痣。 面前的睫毛动了动,没有醒。 黎砚知总是在得逞时露出微笑,现在也是一样。 她再次俯身下去,轻轻落在李铮的嘴唇上。 这次,睫毛眨得更加厉害。 黎砚知笑时很少漏出牙齿,这次却例外,她信手拈来,瞅准李铮恬静的睡颜抡下了手掌。 天崩地裂的一记巴掌声后,李铮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 第73章 秋千 四目相对, 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黎砚知上半身的重量依旧叠在李铮身上,她低头,观赏着掌印缓缓浮现的过程。 李铮的脸静寂极了。 无耻信徒 第69节 他好像一直这么安静,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吗?黎砚知忘记了。 她发觉,人是从眼睛开始老的。朝夕相处的人也许能够忽略, 只是她们分别的足够久, 所有的蹉跎叠加在一起, 是醒目的变故。 时间没有放过李铮。 黎砚知再次展露微笑, 她许久没有如此开怀。 她说:“我知道你没有变。” 疼痛是及时的,痕迹却是滞后的, 李铮的左脸逐渐肿起来。 真是很像的人。一样习惯忍耐,即使痛苦也要缄口不言。 “不疼吗?”又是不合时宜的关切。 李铮坐起身来,他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却没有不好闻的气味。 “疼。”他说。 黎砚知很好奇他这种人的想法, 对伤痛的降临毫无反馈, 难道是厄运不够强烈。 她顺势坐在他身边,手撑在大腿两侧,掌心自然地覆盖在李铮的手背上。 “你昨晚听到了吗,我的新男友, 他和你不太一样,他如果感受到疼痛, 会大声的求饶或者哭泣。” 她昨晚将梁昭折腾到半夜,说不上故意, 但也绝非没有缘由。 她去牵李铮的手, 珍之重之, “哥哥,你觉得他怎么样, 或许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生活。” 李铮转过脸来看她,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张嘴,可惜话却没有说出口。 梁昭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了。 空气忽然沉默,一种对外来者的排斥。不是很好的气氛,梁昭下意识做出解释。 “我刚才听到下面有很大的动静,就过来…看看。”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李铮脸上的巴掌印,他没有达里安那么蠢,语气渐渐弱下来。 如此优雅的巴掌印,除了黎砚知,谁还能扇出来。 梁昭最先体味到尴尬。 黎砚知依旧坐在沙发上,紧靠着李铮,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指尖缠绕。 她们与他对立而视,亲人,的确可以比伴侣更亲密,梁昭胡思乱想。 是李铮先起身。“昨晚煮的粥应该好了,你从前最喜欢的。” 黎砚知向后倚过去,表情很自在,“那你去端过来,我想在这里吃。” “你的也端过来,陪着我。”她要求他。 李铮应声去了厨房。他对这里很熟悉,更像一个男主人。 他端来两个青瓷碗,一碗糖水燕窝,一碗糖水。稳稳当当放到黎砚知面前。 一锅炖出来的,他却做好了分量的控制,精准地盛出两碗。 黎砚知将汤匙扔到碗里,她看过去,很大方地邀请梁昭,“你也来吃啊。” 梁昭下意识笑了笑,和黎砚知在一起,笑容成了他脸上的一部分。 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情绪,笑容都是最安全的表达。 他不笨的,也不愚蠢。黎砚知那么聪明,即便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懈怠,也绝对不会不明白,两碗饭,实在不适合三个人分享。 更何况,他眼睛去看李铮,他知道李铮是有意的。忽略,李铮对他的态度,梁昭想到比厌恶更准确的形容。 而黎砚知对此,似乎乐见其成。 梁昭故作开朗,笑容多了几分求全的意味。“我喝杯咖啡就好了。” * 电影的筹划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lvy在龙文进场后,果断追加了投资,剧本里各种元素都让人犹豫的项目,握在黎砚知的手里,就生出让人跃跃欲试的气质。 作为联合制片人,lvy和孙智雯负责了一部分选角的初期筛选。 黎砚知近几年在国际电影节表现不俗,原本就是被电影圈押宝的青年导演,电影立项的消息一出,先是业内讨论了一圈,然后消息又流通到粉圈,当红的女演员不少在试镜阶段就放出各种消息,企图能撕下这张大饼。 一切都那么顺利无虞,超出所有人的预期。lvy不止一次断定她有天命眷顾,在如今这么惨淡的影视圈,一切投资都走向保守的阶段,还有这么多人为她昂贵的构想买单。 黎砚知喜欢和lvy合作,她喜欢有弱点的人,lvy对赚钱这件事带着近乎焦虑的痴迷,这是她的优势。 即将进组,黎砚知难得休闲下来。 卧室的房梁上扎了秋千,外面天气很好,清澈的阳光漫进来,洒在地板上,烁金般。 她喜欢坐在秋千上看书,轻微的晃动,流水一样柔和的幅度。 李铮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背是一条直线,一张单薄的踏板。她踩在上面,放脚或者借力。 黎砚知翻过一页,将腿交叠。 这噎人的书她看了大半,久坐让她小腿有些发麻。她坐了多久,李铮就跪了多久。两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 黎砚知看过去,李铮的大腿藏在黑色的裤管里,他身体真是单薄,空荡让他的颤抖显得微乎其微。 好可怜。 黎砚知踩在他背上,轻盈地跃下来。她站到李铮的面前来。 这个视角,李铮更像一条贫瘠的狗。 有时候,黎砚知会想,如果李铮真的是一只宠物狗,应该是养得非常糟糕的类型。直角肩的狗吗?闻所未闻。 她骤然抬脚,对着李铮的肋骨踹过去,看不出她使了多大的力气,但只是一瞬间,李铮的身体便折叠着滚到远处。 一道隐忍的气声疏散开来。 李铮痛苦的蜷成一团,期间他试图转过头来看她,迷茫的神色,羔羊一样的忍受。黎砚知将手里的书立在身后的桌子上,轻敲:“过来。” 李铮沉默地朝她爬过来,额头上的细汗滑到下颌,像眼泪。 日常的气氛,大动干戈的行为,矛盾的场面。 黎砚知笑意盈盈,“我下午要出门,哥哥,去我衣帽间里给我找套衣服。”她对于刚才没有任何解释,李铮也没有任何质问。 他可以沉默着去做很多事情。洗衣、做饭、在黎砚知男友高亢的淫/叫声中修剪花园里的枝叶,在模糊的水声外收拾带着水渍和血迹的床单。 黎砚知的衣物大多是大面积的单色,基础款。黎砚知注重衣物的舒适,冬天时,她在意外套的保暖。从前,她穿压缩的羽绒棉服,现在,她穿品质很好的大衣。 她的衣服很好搭配,李铮探身从衣柜中一一取出来。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只是身材单薄,抬起手时,衣物的下摆也抬上去,露出后腰上新旧叠加的伤口。 黎砚知面无表情的看着,目光炯炯。 她很早就知道,第一次见到他就明白,李铮是个没有自我的人,不听从她就会生病。没关系,她的训诫就是处方药,力度越猛见效越快。 她看到成果,李铮俨然大病初愈。 即将到港口的时候,孙智雯给她打来电话。“你快到了?好我现在去接你。” 孙智雯开着艘快艇到岸边的,她坐在船头,单手把着方向盘,很神气地叫她,“快上来,坐我旁边。” 黎砚知跨上去,孙智雯没熄火,马达的声音很大,但被海风分解许多。 “怎么样,没想到我除了开香槟开派对还会开快艇吧。” 黎砚知扣上救生衣的带子,“没想过。” 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想过。孙智雯笑得很大声,发动了快艇。 她们朝着远处进取,目的地是一艘崭新的三层游艇,她们在上面举行游艇派对。 海风对着脑门吹,孙智雯兴致很高,连连加快着速度,这场派对是她和祝梨组的局,这些日子,她邀请过黎砚知许多次。 期待黎砚知加入她的社交圈的想法实在难以把持。 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人脉是比金钱更加珍稀的资源,风头正劲的艺术家,是堪比奢侈品的社交属性,更何况,黎砚知还拥有不可预测的财富。 邱莹早早就站在上船的地方等她,拉着她的手腕,还没站定,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等你好久呢,走走走!” 这是艘很宽敞的游艇,从这里看过去,二楼有几个年轻的时髦女孩在拍照。 邱莹的肩膀盖住她的鼻子,灌进海盐的味道。 笑声被风声打散,断断续续,但不难听清,里面夹杂着一道不悦的女声,声音的主人此刻显然怒不可遏。 见黎砚知朝着声源看过去,视线伸进室内,邱莹不太在意,“是祝梨在发火,”她耸肩继续说道:“上船蹭吃蹭喝的陪酒男太次了。” 邱莹带她进去,果然热闹。穿着清凉的陪酒男站成一排,祝梨一个个怼着脸检查。 “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丁骏。” 祝梨冷笑:“俊俏的俊?” “马字旁的骏。” 黎砚知路过她们,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一样,坐到正中的沙发上,邱莹从一旁的酒柜里拿出来一瓶,启开瓶口,“尝尝这个,专门给你准备的,不含酒精。” 其她人也见怪不怪,反而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几个碍眼的丑男人挨骂。 祝梨果然死死盯上最丑的一个。 她将丁骏的名字输入到微博里,找到他的社交账号点进去,242万粉丝。这个数字显然更加激怒她,“还是个有些名气的丑东西。” “你出道走得什么人设,亲民人设吗?” 面目模糊的男人低下头去,底气不足,弱弱吐出两个字,“是狗塑。” 祝梨大笑,“土狗吗。”她耐心尽失,冲着把他们找过来的男经理大发雷霆,“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找这种货色应付我。” 男经理面色堆笑,“对不起祝小姐,我马上换一批过来。” 说完,他视线一侧,飞快瞪几人一眼:“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滚出去。” 她们的动静并不小,黎砚知不受影响,邱莹和她聊了聊近况,便起身去甜品塔上去拿香草可露丽,位置一空,就有人顺势顶上来。 是个黎砚知叫不上名字的男人,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 他没头没尾地凑过来朝她解释,视线点在祝梨的背影上,“她一看见丑男人火气就大。” 无耻信徒 第70节 这是个自作主张的行为,同时冒犯了两个人。 只有在感觉到不合理时,才会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向来人解释的欲望。 黎砚知往后倚过去,黑色的眼睛朝男人看过去,上下扫视,最后停在男人乏味的脸上。 她没有笑,平淡说道:“那你在她身边不容易啊。” 自己登然成为丑男人的一员,男人一愣,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也只好将她的恶意照单全收。他毫无意义地干笑,企图将这段对话以玩笑的方式结束。 他有他自己的考虑,他不想和孙智雯的座上宾交恶。更何况,上层的社交圈消息日夜流通,他当然知道面前此人的身份不俗,刚从国外回来,还是名副其实的"trust-fund babies",除此之外,他还有其它的顾虑,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了,艺术家压力也很大,社会上更是有200一根的新闻耸人听闻。 男人瞧着黎砚知冷淡的脸色,心虚得直打晃悠,200一根,对面这个人的身价,恐怕能轻松将他下/体修剪成流苏。 迫人的气氛终止于邱莹手里填满可露丽的盘子,男人识相地让到一边去,邱莹兴高采烈地继续和黎砚知闲聊。 捧着盘子,有一搭没一搭。她们许久没见,从前再好的朋友,此刻也需要一些往事来缓冲一下。邱莹讲起她之前参加的同学会,也讲起她从餐桌上品尝到的消息。 “你还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咱们学校附近的网吧抓走过一个坏蛋。” 黎砚知没什么表情,“记得,是你和我说的。” 邱莹靠近她,面上蓄势着企图让她大吃一惊的悬念感,“被抓走的人是夏侯眠,你应该还记得吧,高一咱们班那个混子,他居然是精神病,现在还关在六院。” “正常人变成精神病的事情每天都有。” 邱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对她平淡的反应大失所望。 她另起炉灶,说起第二桩事,神情变得不太轻松。“还有个事情,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听说。” “咱们初中的男班长,就你邻居,人很好还很黏你的那个,真是人不可貌相,现在想起来他挪用班费还偷东西还是不敢相信。” 说起这个人,邱莹面上有些唏嘘。 倒是黎砚知神色如常,对于邱莹口中和她关系匪浅的邻居,她依旧平常心以待。 任何人,任何事情,好像都无法消耗她的情绪。 “这件事我也是听学委提起的,他当时被劝退后没有立即转学,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后来去了新学校复学,但是耽搁很久,中考后只上了个职高。” 叙事停在这里,也许是一个关于青少年教育的警示故事。 可是邱莹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前几年,他自/杀了。” “跳楼。” 到这句话时,班长的样子才逐渐展开到黎砚知的脑子里。邱莹对班长的评价简短但贴切,一个普通的好人。 好到东窗事发时,所有人包括老师的第一反应都是,“弄错了吧!” 这话倒不是对他人品的背书。 他实在太普通太普通了,普通到给人留不下任何记忆点,他没有做过多么让人在意的好事,但是中规中矩地替老师和班级干活,偷盗这种需要些勇气的坏事,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黎砚知眉尾落下去,表情做到位。 轻轻的,她说:“好可怜。” 第74章 好哥哥 “是啊。真是世事无常。”邱莹听到她这样说, 也简单地感慨。 生命对于一个软弱的人,是难以把握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变成烧红的煤炭, 攥在手里的每一秒都痛苦难当。 话题到这种程度就无法再深入了,谈论一个死去的人,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一旦说的多了, 总显出轻佻。 说话的功夫, 游艇上的陪酒男已经换了一批。男经理站在祝梨一旁抹汗,手里抱着一款颇有来头的酒, 脸上挂着赔罪的讪笑。 这一批的成色的确进步不少。 他们站成一排,穿着微透的白色衬衫,似乎是第一次做这一行,笑容里除了讨好, 还掺杂着尴尬和生疏。 眼见祝梨的脸色再次浮现不耐的神色, 男经理如临大敌,率先呵斥起站桩的几个人,“干嘛呢!能不能懂点事,现在开始, 会跳舞的跳舞、会唱歌的唱歌,什么都不会的就给姐姐们说笑说笑, 快去。” 说着,他还赶鸭子一般地展开双臂, 往前张了张。 瞬间, 一排男模像一群惊起的鸟, 胡乱地四处飞过来。 场面颇为滑稽,黎砚知嗤笑一声。 滑稽和愚蠢很大程度上是一双孪生, 所以,看到别人出丑,人们总会发自内心开怀。 也许是看她气度温和,两个男模同时奔她而来,蹲在她脚边,其中一个见她视线落下来,怯怯地叫她姐姐。 另一个见同事先声夺人,只好另辟蹊径,直勾勾地盯着她,手指钩在胸口的纽扣上。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朝她递出邀请般的,缓缓解开一颗扣子。“姐姐,要不要把它全部解开看看。” 廉价的话术,黎砚知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低头,对着面前的脸掏出手机。她拍照的速度很快,什么都没说,可那副干脆的态度却莫名让人难堪。 两个人发觉她的冷淡,一瞬间都有些退却。 黎砚知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俯视的角度。她很早就发觉,这是一个美妙的视角,男人眼睛斜向上看时变得更大更有神,下巴尖尖的,小巧可爱。 并且,这个角度下他们极其容易长成一张脸。 她将这张照片发给梁昭,同时转发给李铮。 【陪酒的男模,长得有点像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消息过来,她打眼瞧了一眼,先点开了梁昭的回复。 梁昭先回了一个脸红的小黄豆,然后发了一张精修的自拍过来,胸口的扣子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巧合,也解开到相同的位置。 【哪里像嘛】 【您总是喜欢欺负我】 自拍上面还有一行花字,排版颇为艳俗,蓬勃的原始欲望仿佛要从照片里钻出来。 【小贱狗在家里乖乖等主人回来/火焰/火焰/火焰】 黎砚知神色稍缓,她也是近些时日才挖掘出梁昭的好处,也许是和本身接受的教育有关,很多事情他接受起来颇为迅速,自称起贱狗来也是相当顺口。 她盯着梁昭放浪的胸口,冷静回复道:【别骚了,拍完把衣服穿好】 从和梁昭的对话框退出去,黎砚知往后一倚,双脚随意搭在身下的男模大腿上,将他当做脚凳。做完这些,她才慢悠悠点开李铮的头像。 李铮的消息其实回得比梁昭更早些,【知道了,等你回来之后找个干净的给你。】 一个不错的消息,让人抱有期待的承诺。 她眉眼明亮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被她小腿重量压着的男模小幅度的抬眼看她,女人在温暖的日光下微笑。 揣度客人的心情,并做出应对,是他们服务业再基础不过的本领。 他用舌尖顶着上颚,露出他的营业笑容。这个行业,笑和哭都不再是情绪的外化表现,而是香烟、美酒,客人的消遣。 “姐姐,”他再次柔声叫她。 身边的邱莹已经玩嗨了,随便拉了个男模给他套上衬衫夹,站在沙发上,扯住中间的皮筋 拉远,再松手让它袭击男模的咪咪。 这还是从祝梨那里学来的。认识祝梨的人太多,她的社交范围里不光是朋友,也有朋友的朋友,更多的是想要结识她的人。总有人像今天一样,自作多情地往局里赶鸭子,祝梨对鸭子没好感,又不想让他们拿钱拿的太轻易,于是开发了许多缺德的玩法。 邱莹声色爽朗,“这皮筋挺有劲儿!” 不一会那男模两边就肿成棒棒糖大小。 见黎砚知往旁边看过去,脚边的男模心里发怵,飞快转移她的注意力:“姐姐,要不我给你按按脚吧。” 他作势要去擦手,黎砚知却冷不丁开口,语调和煦,内容详实。 “不需要,我嫌你脏。” 放下手机,李铮从人体工学椅上站起来。他的动作很缓慢,明明还带着青春残余的一张脸,动作起来却带着一股老年的暮气。 他的助理看到他起身,想也没想,快步走过去。 海市的秋天总是阴雨连绵,这是李铮最不好过的季节。助理去一旁拿发热的盐袋,这种东西,一到时节,他就成批成批的预备着。 讲实话,他没见过比李铮身体更差的年轻人。腰上、腿上都有陈年的旧伤。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台风天的缘故,李铮的腿病更厉害了,已经影响到日常的走路。 李铮抬着胳膊,从头顶上的柜子里抽出公司所有艺人的资料。 他翻看地很仔细,态度认真。 助理在一边站着进入待机状态。他进入这家公司的时间不算太久,满打满算不过两年,但已经算得上公司元老。 公司里的艺人不多,李铮作为老板,是其中咖位最大的一个,虽然平时总是被嘴资源咖,但大小也能在爆料狗仔嘴里叫得出一声男流量。 剩下的几个,在娱乐圈几乎没有姓名,微博数据全靠买水,李铮还图便宜,给他们买的全是廉价水军,接个小制作的男三男四都费劲。 对于这种情况,助理反正不太看得出李铮努力经营的心思。 而现在助理看过去,李铮伏在桌案上,眉头紧皱,对着眼前的资料一字一句,严谨得像个解题的学生。 助理实在好奇,没忍住多嘴了一句,“铮哥,最近有导演找你要人了?” 李铮没抬头,此刻正拿着艺人的照片一张张对比。 “算是吧,给他们找找工作。” 这话说得太有事业心了,助理都有点不敢听。 说话的功夫,李铮从几张照片里抽出来一张,助理定睛一看,认出上面的人来,公司上半年签进来的演员,藏族人,桑珠。 刚满19岁,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 助理对这个演员印象比较深刻,他和李铮五官身形很像,之前还在组里当过李铮的文替。 助理又没忍住开口问道:“他好像还没正经拍过戏,能行吗?” “他要和你一起进文姐的那个组吗?” 李铮没看他,“那个剧本我拒掉了。” 助理有点吃惊:“为什么?”李铮很久没进组了,而递过来的这个本子,又是李铮最喜欢的那类冲奖文艺片,剪完送到三大,即使进不了主竞赛,但次级单元转一圈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铮:“我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无耻信徒 第71节 他说话时手里攥着桑珠的照片,语气如常。助理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品出几分落寞的意思来。 助理有些夸张的笑着,“又开玩笑是不是,才27岁,哪里年纪大了!” 李铮的语气很平淡,“27,奔三了。” 下一秒,他将照片倒扣在桌面上,“你出去吧,把桑珠叫到这里来。” 海市秋季多雨,长达一周的雨天过后,天气终于放晴。 公司的司机接到黎砚知,随后将车开向龙湖别墅区。黎砚知住的那一带的有些年头,离市区不远,被天然湖泊半抱着,夏天的时候,很多年轻人在这里设立桨板基地。 车库里她常用的那辆代步车不在,纯白色卷帘门开着,一张方形大嘴。 进了门,李铮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是三人高的加长刷杆,客厅里的折叠长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地板上树影晃动,阳光不加节制的跃进来,铺满每个角落。 八米的挑空,各处可见的落地窗,还有花园里她用来晒暖的阳光房,打扫起来都是不小的工程。 这些事情平时都是谁负责的,黎砚知一点也不在意。窗户是不会自己变干净的,床单也不会自动每日更换,她的餐桌也不可能一按按钮就献上佳肴,地板更加无法自清洁,这些她都知道,她只是没那么在意。 她看过去,也只是觉得,李铮流汗气喘的样子,真狼狈。 她不自觉皱眉,“梁昭呢,就你自己在家?” 李铮往外头看了一眼,“梁昭开车去拿之前送去干洗的衣服了。” 他擦了擦汗,再抬起来时,眼睛里多了些许热切的讨好。和黎砚知习以为常的阿谀曲从不同,那是一种让她难以消化的,家长式的讨好。 “楼上都准备好了。”李铮接过她的行李。 所有期盼着游子归家的母父不都是这样,团圆之前,总是算着日子,欢天喜地地杀掉些家禽做菜煲汤。 “19岁,我调查过他,很干净。” 李铮看向黎砚知,对于这样的传统情怀,作为哥哥,他也无法免俗。 第75章 少爷?鸡头 李铮说这话时, 目色浅浅的看着他。日光打在脸上补充更多的细节,黎砚知能看到他眼睑上的细纹。 除去这些微妙的变化,李铮长了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 在保养上花费的精力和金钱可见一斑。 回来的这些日子,黎砚知偶尔也会想到从前, 从前的她, 还有从前的李铮。 她站在台阶上, 若有所思地捏住李铮的耳垂。堵死的耳洞捏在手里依旧有存在感, 就像李铮曾经的乐队一样在网络上留有遗迹。 那应该是李铮很轻松的日子,依靠政策进了最好的大学, 每天只需要花钱、玩乐、交朋友,都是富二代的圈子里,他也是最顶级的一个。在学校接受同学虚虚实实的奉承,在舞台上, 看着台下无数人举着应援为他而来。 李铮那时候脾气很差, 大概也是有恃无恐。他喜怒无常,又出手大方,身边的人被他的情绪攻击,又被拿到手里的好处安抚, 来来回回,也只能退下一节台阶, 叫他少爷。 想到这个词,黎砚知忽然笑了, 颇为开怀。 她松开手, 逐渐乐不可支。 她笑到钻进李铮的怀里, 笑到有些气喘。李铮默默接住她。过了一会他才低下头问她,“怎么了?” 黎砚知扶在他腰上的手往下走了走, 在他身后乱摸。 “服务我的那个男模也很年轻,而且比梁昭要漂亮,就是不知道底细,所以我没碰他。” 听到这句话,李铮身体明显放松一些,“那种地方没什么干净的,都不知道是几手的货不玩不是什么损失。”而且他看过照片,桑珠的颜值绝对在那鸭子之上,他继续补充道:“楼上的那个是公司的艺人,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很好控制。” 黎砚知没回应他,继续顺着自己往下说,“他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行话里,会所陪人喝酒陪人睡觉的鸭子,也叫少爷。” “也”这个字的指向相当明显。李铮任由她摸着,不声不响,默认了这个称呼。 基于事实的讽刺不算羞辱,最多算是揭短。李铮有自知之明,从前他和黎砚知在一起的时间段,的确是白天在外面当少爷,晚上回到床上也当“少爷”。 “我就当过你一个人的。”李铮没什么羞耻心地对号入座。 黎砚知撇头,放开他的腰身,“我不是说你,”她看了一眼楼上,又将视线收回来,大方纠正他:“拉皮条的人是其它的称呼,你这种的叫做鸡头。” 片刻的安静之后,鸡头带黎砚知上楼验货。 路上,依旧敬业地为她介绍着,“桑珠没有性经验,但是上过课,之前私下给他报过“绅士班”,该会的他都会。” 黎砚知闲聊一样,“你没有亲自教?”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其它意思,不算是玩笑,更不是挖苦。 “我不知道你会回来,如果知道,我一定亲自教的。” “嗯,你继续说。” “桑珠不抽烟不喝酒,没有胃病,前两天查了hpv,做了常规体检和口腔清洁,身体的指标很完美。” 卧室门被推开,视线随着门板推开的角度延伸进去。话语中指标完美的男人,正对着门框,规矩地跪着。 听见开门声响,桑珠下意识抬起头来。 他的上身衣不蔽体,下身穿了件夏威夷草裙,光洁的大腿藏在茂密的草绳下,影影绰绰,他的皮肤是小麦色,阳光的颜色。 黎砚知看着,眼神逐渐晦暗起来,她走过去,眼神最终聚焦在桑珠的耳垂上。 上面挂着一颗绿松石,形状不算规则,此刻,正随着桑珠抬头的动作,小幅度地摇晃。 李铮看着黎砚知的背影,默默关好了门。 于是黎砚知获得了几次新鲜的体验,桑珠赤/裸着身体时,阳光照在皮肤是金色,人嘛,看见金色的东西,感觉到吉祥或者愉悦,是很正常的心理。 桑珠被扇巴掌的时候,绿松石耳环会有美妙的波动。 桑珠打了舌钉,火热的舌头上含着一颗低于体温的清凉。 他也很会跳舞,小时候学过民族舞,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如果黎砚知有要求,他甚至可以劈着叉或者下着腰给她口,不过黎砚知拒绝了,她不想让自己的房间看起来像一个马戏团。 又是一次结束的时候,黎砚知将压在桑珠肩膀上的腿放下来,桑珠有些缺氧,湿漉漉的像溺水的可怜人,扶着床檐猛咳。 黎砚知停下来看他,不说话,桑珠呛到挤出眼泪,她却没有表情。 她的态度,并非漠不关心,也不像冷漠。 很多人在私下与她结交时,之间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对于桑珠这样的人来说,她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树。草原太过寂寥,她生长在雨林里,拥挤、潮湿,在漫长的瘴气里长出庞大的形状。 相比于冷漠,带给人更多的感受是威压。 桑珠很快捂住嘴,卖力地往下咽着口水,止住喉咙间呛水一样的不适。 杂音消失,黎砚知上身往前探了探,仔细端详了桑珠一番,随手将床上的毛巾扔给他,“明天交一份简历过来。” 桑珠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脸瞬间变红,他下意识辩解道:“我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黎砚知打断他,“你不用解释,我和你说不着这些。” 说完,她从床上下来,随便套上件衣服站到窗边。她的卧室有着整栋房子最佳的视角,白色的实木窗框柱大片的绿意,桂花树的高度不够,只漏出一点灿黄的尖儿。 “你等会有事吗?”黎砚知打开窗户,室内立马穿堂而过一阵扑鼻的桂花香,“李铮昨天收集了一罐桂花,做了好多甜点,你如果没事可以留下来尝尝。” “他喜欢热闹,多一个人一起他也高兴。” 她的语气像是谈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简直如同挽留串门的亲戚一起吃饭般自然。 桑珠弱弱开口:“黎导,我下午还有节课要上。”还有,按照时间来看,那个他素未谋面的,黎砚知的正经男朋友,马上就会回来。 果然,他刚说完,卧室的木门便传来三声沉闷的敲门声。 铛、铛、铛,不徐不疾,桑珠却被吓到一样,立马抬起头来朝她请示,“黎导,铮哥来敲门了,我得走了。” 这是一个暗号,李铮一敲门,就代表梁昭的车已经快到门口了。 桑珠等着黎砚知的回应,两只手无意识地搓在一起,心脏咚咚直跳,可黎砚知却一脸淡定模样,不仅不着急,还有心思继续捉弄他:“真不留下来吃饭?” 桑珠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黎导~” 黎砚知笑了,看着他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水渍,大发慈悲道:“去洗把脸再走。” “谢谢黎导。”桑珠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抱起自己的衣服,小偷一样钻进黎砚知的洗漱间里。 第76章 抓老鼠 浴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水声非常克制, 能听出来水龙头的阀门只拧开一点。这让黎砚知想起她从前那伙邻居,很多人都用这种方法骗过水表来偷水。 海棠玻璃模糊了具体的线条,躲在后面的人只能显出大概的形状, 但依旧能看出桑珠此刻缩头缩脑,偷感十足。 卧室的床尾对着白色的壁炉, 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 不到使用的时节, 上面已经成了她的香薰置物架, 当然,也有低温蜡烛。黎砚知扫了一眼, 看到桑珠摘下来的耳坠。 上面挂着的那颗绿松石不大,但颜色在阳光下相当瞩目,蓝料,和桑珠的气质相宜。 对着日光看, 有接近玉石的光泽。黎砚知拿在手里正瞧着, 卧室门倏然被推开。 浴室里的水声和卧室大门推开时带过的风声一同停止。 分秒不差,异常精准。 黎砚知适时想起李铮介绍桑珠时说过的话,桑珠之前经常会去山上挖虫草,野外的经历让他的听觉和反应速度异于常人。 这种天赋让他非常适合当小三。现下看来, 果真是所言非虚。 黎砚知动都没动,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来人。梁昭两个胳膊一边架一箱瓶装水, 卫衣开衫耷拉到小臂,有些狼狈。 浴室里桑珠的大黑影子一闪而过, 梁昭毫无察觉。 黎砚知面色淡淡, 手里还在把玩着绿松石耳坠, “回来了。” 梁昭这一趟是去补办护照的,《魔女游戏》的取景地有不少在国外, 梁昭也少不了要跟着跑。可就是这样的时刻,他的护照却莫名奇妙找不到了。 外国人补办签证的手续又很繁琐,这几天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波。 梁昭将身上的箱子卸下来,从一边抽了几张消毒湿巾擦手,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今天工作日,来办理业务的人很少,开证明比我想的要快很多。” “回来的路上,铮哥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剧组拍摄的地方比较偏远,让我转道去药店给您买点常用药,”说着他神色有些沮丧,“他真细心,我都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 李铮对黎砚知的用心面面俱到,总显得他不够仔细,这段时间,他压力很大。 黎砚知不喜欢听没有重点的陈述,也没心思为他开解,“那你就和他多学着点。” 梁昭乖乖点头,房间又恢复安静平和的氛围。梁昭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黎砚知不常与他交流,也习惯了黎砚知的哥哥不怎么待见他。 无耻信徒 第72节 他站了会,又闲不住地去收拾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 棉麻衬衫的衣角上沾了点血迹,颜色看着很亲切,应该是他溅上去的。这种衣服不好处理,送出去洗又容易节外生枝,梁昭用手搓了搓,面积不大,打算先过一下水看看。 黎砚知见他没走,也不打算管他。她倒不是没心肺到忘记桑珠还光溜溜地藏在浴室里,只是她不在意,不在意桑珠被发现,也不在意梁昭发现。 无论梁昭还是桑珠,对她来说都是用来解闷的小玩意,是她货架上补货充足的热销品,可能会一时断货,但绝对不会没得吃。 她也足够了解梁昭的处境,被kari送给她当做玩物,这么久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来联系他,足够说明他已经完全被家族放弃。回国之后又因为时差问题,他在工作上的情况也不乐观。 如今,他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在她身边装傻充愣地活着。 这还是得在她没玩腻他的前提下。 黎砚知往后倚到靠背上,视线绕过秋千的遮挡,浴室的门紧闭着,细看才能从玻璃门的边角瞧出一团缩起来的影子。 梁昭正毫无察觉地抱着她的衣服走过去。 她完全可以大摇大摆把桑珠叫出来,介绍给梁昭,就像她当初将梁昭介绍给达里安一样。但是,她忽然改变主意了。 她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到了现在才发觉,李铮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桑珠不是桑珠,是李铮的影子。 仔细想想,李铮每次将桑珠送过来,都会尽职尽责地支开梁昭,丢掉他的护照,指使他绕远路去药店买药,都是在为她和桑珠遮掩。 还有怎样的手段呢,她想知道,黎砚知看着梁昭已经完全握住门把的手,下一秒,他就会发现端倪。 果然,梁昭对着门把扳了扳,纹丝不动。 “浴室的门怎么打不开?”梁昭霎时有些不解,说着,又使出更大的力气确认了一下,门真的从里面反锁了。 黎砚知煞有介事,“又打不开了?” “兴许是坏了,你去找一下我哥,他会修门锁。”说罢,她不合时宜地露出微笑,“不用走远,我哥应该就在门外。” 李铮整天抱着黎砚知周边的一切家务不撒手,像个不停在黎砚知附近刷新的npc,梁昭听到这句话没多想,或者说,不敢多想。 他应了一声,便折返方向去拉卧室的门,随后将头探出去,片刻,他发出魔术秀观众般的惊奇:“真的在诶!” 还不等黎砚知做出反应,梁昭的惊呼直接升key,几近破音。 “铮哥,你,你把路边的垃圾箱拎上来干嘛?” 黎砚知站起来,迫不及待大步向门口去,还没到地方,李铮就一手提着工具包,一手拖着分类垃圾箱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真是好大的一个垃圾箱,吃掉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红色的涂料非常醒目,上面还大喇喇标示着四个大字:有害垃圾。 兴许是生活垃圾能归于此分类的不多见,垃圾箱几乎全新,没什么异味。 梁昭还处在震惊当中,但还是没有忘记任务,语气不太自然:“铮哥,浴室的门锁好像坏了,自己从里面反锁上了。” 李铮轻描淡写看他一眼,最后目色隐晦地落在她身上,自觉地开口解释,“忘记和你们说了,这几天附近闹鼠灾,我在浴室里发现了一只,家里没有工具,就先暂时把它锁在里面了。” 梁昭瞬间严阵以待,“老鼠!有多大?”他最害怕老鼠了,听长辈说,菲尔没被找到的那颗眼球,就是被路边的老鼠吃掉了。 黎砚知一如既往淡定,甚至有心思宽慰他,“别担心,不会比你长得大。” 说话的功夫,李铮已经利落地掏出捕鼠器,拿着钥匙开锁之前,他不忘回过头来提醒梁昭,“等一下我开门老鼠可能会冲出来,你要是不害怕,可以继续站在门口帮我挡住它。” 梁昭瞬间弹射后退到十米开外。 李铮先将垃圾箱推进去,随后义无反顾地关上了门。 黎砚知侧了侧脸,梁昭立刻心有戚戚地凑到黎砚知身边来,捏住她的一点袖子壮胆。 看着梁昭被唬住的模样,黎砚知心里觉得好笑,原来李铮这种面瘫演技真的有受众,她还以为他的铁粉全是水军呢。 浴室里很安静,就在梁昭即将松口气时,忽然,里面发出碰撞的敲击声。 叮咣叮咣,很有气势。 垃圾箱也好像被放倒了,老鼠似乎在里面横冲,很不老实。 梁昭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强撑着开口,“里面那个....听起来像只巨鼠啊。” 还好,这阵动静时间不长就停下来,非常干脆地停下来,就好像老鼠突然被李铮打死了一样。 李铮拖着垃圾箱出来,“老鼠已经抓到扔进去了。” 他的步伐并不快,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肢体上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并不轻松。 真有趣的一场戏,只是不够一波三折。 黎砚知导戏最擅长戏剧冲突,也绝对了解节奏的把握。目前为止,局面还不够精彩,还不够热闹。 她将手滑到梁昭的侧腰,拍了拍,像是一种鼓励。“我哥好像抓老鼠抓累了,他身体不好不易操劳,你去帮他把垃圾箱拖到楼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眼睛里没有笑意,很冷,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独裁者姿态,让人无法退却。 梁昭面露难色,但还是咬着牙上前去,“铮哥,我帮你吧。” 说着,他抬手去拖垃圾箱的把手。 他做着心理建设,手指刚刚摸到一点边缘,李铮却突发恶疾一样,敏捷地伸出胳膊狠狠将他推倒在地上,他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墩。 整个过程太迅速了,像是本能一样。 等反应过来,李铮和他同时都懵在原地。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黎砚知,古怪地笑出声来。 笑声瞬间填满整个空间,满到像要溢出来,他们溺水一样沉底。不知道是不是梁昭出现幻觉,在缥缈的笑意中,他似乎听到,垃圾箱里的老鼠,回光返照地波动了一下。 叮咣。 真热闹。 第77章 朋友 时间不紧不慢, 打眼就到进组的日子了。黎砚知作为导演,需要带着团队第一批去到拍摄地。 梁昭从清早就开始忙活,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收进压缩袋里, 不过才半个小时,腰就酸得像是断了一样。 梁昭扶着自己的后腰, 顺带抻了抻, 这才松快些。 他不免有些怨念,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李铮平时不声不响,下手却黑, 而且还不知好歹。想着,他缓口气,手上的动作再次快起来,将之前买的常备药归整到一起, 一块塞到行李箱里。 黎砚知在不远处的窗边和宋可视频。 宋可把她的健身数据以图文的形式发过来, 黎砚知仔细看了一遍,才开口:“不需要再减脂了,继续增肌。” “你可以带着私教进组,在组时间继续做力量训练。”黎砚知说着, 转回身来,半倚在窗户一侧。 宋可的配合度很高, 听着她的要求耐心点头。 宋可长了一张看着很善良的脸,圆脸笑眼, 从出道开始观众缘就好得不可思议。也正是因为此, 她的剧本递过去的那天, 宋可第一时间通过经纪人约她见了面。 宋可问了一个不像她这个咖位的演员考虑的问题。“这个角色为什么会想到找我来演。”她说。 这是一个完全脱离她演绎生涯的人物类型,宋可花费三个小时读完了剧本, 竟然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来概括这个角色。 她想,黎砚知在人物小传上给予屠户的定位已经足够,“领袖”,再没有比这个更准确的形容了。 “还是第一次这么期待进组。”宋可笑着挂断了电话。 两天后,黎砚知坐上了去往临安的飞机。梁昭、李铮和桑珠也被她一道带过去,只不过剧组的开支预算有着严格的控制,黎砚知在经济舱给他们买了一排连坐。 热闹的开机仪式之后,《魔女游戏》正式开拍。 与此同时,电影的选角上了热搜。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严防代拍,开拍几天都没有通告单流出,热搜广场上大多是演员的粉丝在控评,用了最稳妥的策略,将电影的备案固定在了热门。 “平凡的一天,地球突然上线魔女游戏,所有人类就地重新分配角色,被游戏选中的女性觉醒超能力量。世界陷入对魔女能力的恐慌,集结全部力量开启灭种计划,而与此同时,魔女的数量依旧在持续刷新,一场空前的对抗蓄势待发....” 评论里也有不少点进热搜的路人在真情实感地讨论。 【黎砚知不是拍文艺片的吗,这个备案怎么看着有点像科幻题材?】 【前几天看业内爆料说宋可已经进组了,主演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她。但是看备案为什么感觉女二戏份更重,“灭种”计划,女二才是种子啊,这是哪个小花的饼,资源真好。】 【题材挺新鲜的,上映的时候去审判一下。】 钟飞云飞快翻着评论,兴致勃勃:“行啊,你这块大饼算是越捂越香了,到处都在猜女二的选角,都快成流量密码了。” 监视器前的女人神色平静,面对友人的调侃,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是吗。那还不错。” 黎砚知常用反问,毫无波动的一张脸,颇为擅长让人坐立难安,客观来说,她是个难相处的人。 钟飞云深有体会。大学刚刚结识到黎砚知的时候,她和她说话,总是莫名其妙的紧张,甚至往往还会有复盘这一环节,简直比对待老师还要谨慎。 可是黎砚知的人缘很好,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很多人都想和她成为朋友。她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发觉,原来,社交属性的第一项,就是价值。而交朋友,就是从交换价值开始,比如最常见的情绪价值。 黎砚知是个很有价值的人,并且在她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如此。 钟飞云收起手机,不再谈及热搜上关于选角的讨论。她掀开手边的通告单,看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子,“这场是重头戏啊。” 黎砚知打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加浓黑咖,不过神色并不疲惫。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今天排的都是陈镜的戏份,比较连贯。” 陈镜,近期爆红的小花,主演的a级剧播出了s+的效果,一跃成为各大影视平台押宝的首选。 钟飞云了然地点了点头,这倒是黎砚知的一贯作风,喜欢先拍演员的重头戏,能hold住戏份的演员就留,消化不了的买张飞机票第二天就给送走。 一个讲究效率到极致的狠人。 半小时后,剧组结束休整,片场瞬间动起来,川流不息。陈镜一直没有离开片场,确保自己能够时刻沉浸在角色的状态里。 这一场是陈镜的独角戏,省去了和对手演员的走戏环节。化妆师拿着刷子在她脸上扫着,为她补妆,她抬着下巴配合,手却没闲着,一直在不停地揉眼睛。 力度很大,能听到眼珠转动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化妆师显然注意到她的反常,弯下腰去,“怎么了,是不是东西进眼睛了。”电影镜头下一向忌讳浓妆,尤其是眼睛,连基本的眼线都很少画,所以不太可能是她的化妆品出现问题。 场务也注意到陈镜那边,喊了一声“咋回事?”作势要过去,才刚迈出腿就被黎砚知淡定地制止。 她正在和摄影同步镜头的调度,抽出间隙,朝场务摆了摆手。 下一秒,场务就看见化妆师扶好腰间的化妆包,小跑着退场。场务立即拦住化妆师问她:“啥情况,陈镜眼睛怎么了?” 化妆师“嗨哟”一声,松口气的样子,“没事,一两句说不清楚,等会你就知道了。” 正式开拍,镜头按照黎砚知的要求的运镜方式扫过去,聚焦到陈镜的脸上。 无耻信徒 第73节 一双血红的眼睛瞬间钻到显示屏里来。 那双眼睛看向镜头之外,像是有火在燃烧。可是眼睛之下是麻木,极其反差的两种情绪同时排布在一张脸上,忍不住让人一看再看。 这场戏是陈镜作为“种子”被y组织抓住后,组织将关押陈镜的现场以全息影像的方式在所有的街巷发布。 这对于人类绝对是振奋人心的时刻,多少年过去了,人类终于可以终结魔女的威胁。 不少女人也参与欢呼,灭种计划开始之后,所有的女人都因种子的存在,被列为魔女预备役,无法正常参与工作、学习,甚至连正常生活也受到影响,人人自危。 她们混在人群里,仰望着头顶的影像,欢欣鼓舞,期望着世界重新恢复秩序。 人群的影像同样传送回基地,传送到陈镜的面前。 陈镜的脸渐渐不再平静,她眼里的火苗熄灭了,被浇透了,所以水流到眼眶里来。 她的嘴唇瘪下去,开始没头没尾地重复一句话。 “她们不是伙伴。” “她们不是伙伴。” 现场是同步收音,极静。所有工作人员的视线都聚焦在陈镜的脸上,黎砚知站在监视器之前,作为导演和编剧,她了解故事的一切发展。 包括台词。 镜头能够囊括的视角毕竟有限,同一时间线里,屠户应该和她一样,正冷静地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黎砚知看着屏幕,她的声音很轻,将屠户的台词脱口而出。 “伙伴可以团结,敌人务必毁灭。” 与此同时,陈镜在镜头里的目光骤然定在一处,随后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 几乎是声嘶力竭:“她们不是伙伴!她们不是伙伴!” 剧情里,y组织瞬间察觉到她的意图,及时掐断了传往世界各地的影像。 而现实,极端的嘶吼声中,黎砚知利落地喊咔,陈镜即刻便控制 不住地咳嗽起来,她的助理非常迅速地钻进来,将她的水杯递过去。 陈镜没喝水,而是抱着杯子朝黎砚知的方向快跑过来,神情紧张。 黎砚知低头看着回放,见陈镜过来,将她叫到身边,“戏不错,这条很可以。” 没想到自己能一遍过,陈镜有点不好意思道:“导演,要不要再保一条。” “不用,”黎砚知拿起对讲机,通知各个部门:“收工。” - 《魔女游戏》的拍摄地并不在影视城里,不像几大常见取景地有着成熟的配套酒店,《魔女游戏》又是个大型剧组,没办法,只好包了两家距离不远的中型酒店。 高层分给主演,其它演员和工作人员住在下面几层的标间或者双人间。 所有的房间都被剧组包圆了,李铮只能住在另外的酒店。 正是下戏的时候,酒店大堂人来人往,各个行色匆匆。李铮四处看了看,瞅准人流一下扎了进去,身后的行李箱滚落一地的噪声。 幸好大堂足够嘈杂,那点嗓音完全泯然众人。 他将帽檐压到最低,冲锋衣领子遮住他的下半张脸,从旁边看,只能看到他的鼻尖。 他完全没有火到别人能通过鼻尖的形状认出来他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李铮还是攥紧手里的房卡,瞬间加快了步伐,他在人群里东拐西拐,像在蛇行。那副模样,与其说是害怕有人认出他,倒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踪。 兜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后,李铮终于上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 梁昭神色郁闷地从酒店门口进来,“神经病!” 他看向手机,脸黑得像日熏夜燎的锅底。最近在wb小号上一直攻击他的那个人越来越放肆,被他拉黑了,就注册新号继续骂他,后来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找了一堆账号同时骂他,这几天只要他一打开私信瞬间就被无数人的污言秽语问候。 最巅峰的时候,他一天拉黑了200多个账号。 这是什么概念? 正常的县城中学,一年都不一定能毕业这么多人。 他曾经也尝试过反击,毕竟作为文字工作者,又混迹网络多年,不说骂人有多少创意,但至少在网上吵架的流程他还是了解的。 分辨那个人真实的账号很容易,其它账号都是发些通用的脏话,只有那个人骂得很有指向性。 骂他小三,骂他胡说八道,骂他是意淫黎砚知的贱人。 他找到那神经病的账号点进去,ip在京市,这个无法攻击,他又转而去看他的手机型号。 只要对面是千元机,他就能瞬间利于不败之地。 他将那串手机型号输入淘宝,跳出来的第一个链接标价599元,他简直大开眼界。 他竟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千元机以外还有百元机。 梁昭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不用比了,这是场必赢的战役。当时他心里高兴极了,但还是很平淡地回复道:“你与其在这里骂我,不如多送几份外卖,换个好点的手机。” 对面秒回,“谁知道你这苹果手机怎么来的。” 梁昭大骇:“我自己买的。” 对面再次秒回,“啧啧,这么败家,你这种男的也就被人玩玩的料,结婚还是得找我们这种会过日子的。” 而现在,他的手机上赫然是那个神经病新的留言,这次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诅咒了。 【嘿嘿,我觉得你很快就会被甩了。】 梁昭捂了捂胸口,差点心梗。他终于意识到疯子是无法被战胜的,正常人只会被疯子污染,他低下头,火速点开设置,将小号彻底注销。 这下一了百了,永无后患。 上了电梯,理智才回拢过来,梁昭长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等一会他还要去黎砚知那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怨气面对她。 不然,那疯子的诅咒会成真的。 剧组拍摄初期,黎砚知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型剧组多拍一天,超出经费都是惊人的数字,为了控制成本,前期剧组一直在赶工中。 因此,梁昭以导演助理的身份住了进来,侍候黎砚知的起居,为她料理琐事。 这些事情一年来他一直在做,倒是轻车熟路。 梁昭出了电梯,熟稔地顺着走廊往黎砚知的房间走。他这趟过来是给黎砚知铺床的,早晨洗衣服洗得昏头了,把床单搓完晒上了,新的四件套却没有换上去。 他得趁着黎砚知回来之前,把一切都置办妥当。 不然,那疯子的诅咒就成真了。 刷卡、开门、换拖鞋,上班准时打卡一样的安心感。梁昭把背包放在门口,从里面掏出来装有四件套的密封袋。 梁昭很快将床铺好,熟能生巧,他现在铺完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时间已经可以控制在3分钟以内。 忙完他转回身来,刚想坐下,视线便被横在眼前的行李箱定住。 这行李箱,他居然从来没见过。 他一下就不淡定了。 房间里安静地宛若一潭死水,梁昭和面前的行李箱对视了片刻,当即选择打开。 然而不到两秒,他便对自己这个决定懊悔不已。 他从眼前这个陌生的行李箱里,拆出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 那人蜷缩在箱子里,弯着脖子,狭小的空间使他的姿态可怖又怪异。 就好像...死于非命的人一样。 梁昭大惊失色,蹦跶着将行李箱连人一起踢开。 第78章 行李箱 果然人的潜力无穷, 梁昭自己都没想到,他平时饿了就吃点草,竟然能将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的成年人, 连箱带人踢到在地上打滚。 那半/裸男像个葫芦一样滚远了扣在地上。 没了行李箱有限空间的束缚,那具没几块布料遮挡的身体瞬间舒展, 被充满气那样, 身体一下弹起来, 胳膊腿的都抻直了, 梁昭霎时松口气,活人, 是活人! 确定不是抛尸现场,梁昭又来劲了。 不是死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可看得很清楚,从箱子里滚出来的这个活人,穿得那叫一个没眼看, 身上盖那点破布还不如不穿, 骚得呛鼻。 过这么好一会了,还跟个王八似的扒在地板上不动弹,只露着那白花花的大腚在那装死,敢情也是知道丢人的啊! 梁昭偏不想让他如愿, 直接气冲冲杀到半裸男面前,薅起他后脑勺的头发, 将脑袋提溜起来。 对方吃痛地叫了一声,又迅速闭嘴。 “还躲?你觉得你躲得掉吗!”梁昭边说边去扳半裸男的脸, 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小三到底长什么模样,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梁昭恢复了一些理智, “我认识你。” “你不是李铮公司的演员吗?你这什么意思,还是说你们企业文化就这样。” 半裸男不说话, 只是摇头。看来已经被他强大的原配气场震慑地五体投地。 梁昭乘胜追击:“谁让你来的,还让你穿成这下作模样。”总不至于是行李箱带着个大活人一路滑溜过来的。 “说啊,是李铮,还是....黎砚知?” 半裸男深深看他一眼,随后沉默。 这份沉默的信息量可谓巨大,他说出两个人名,半裸男竟然一个也没反驳。 梁昭咋舌,这兄妹俩,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继续质问,没完没了,“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儿?” 半裸男的声音很小,显然也是明白自己不占理。“桑珠,19岁。” 梁昭倒吸一口气,“刚成年啊。”年轻果然是资本,19岁,年轻得让他心寒。 “这么小就不学好,不踏实上学在外面给人当小三,你家里人知道这事吗?” 无耻信徒 第74节 桑珠到底岁数不大,一下就稳不住了,“你别告诉她们,她们会打死我的。” “我不是故意当小三的,黎导也说过,对我只是玩玩而已。”桑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如果我真的能威胁到你的地位,为什么还要像这样东躲西藏。” “之所以这样,还不是黎导怕你伤心。”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梁昭冷静些许。的确,如果黎砚知心里没有他,大可以像之前对待达里安那样,带着新宠登堂入室,但事实恰恰不是如此。 黎砚知多么辛苦,为这件事,甚至还请了李铮来帮忙。 找个乐子而已,哪个女人不犯点小错误。 梁昭心里好受很多,但下一秒,他却惊醒般弹起来,“黎砚知说让你在这里等多久?” 桑珠有气无力道:“五分钟吧。” 梁昭撸开袖子,时间已经过了,看来是剧组有事耽误了,还有时间,他火急火燎地摊开箱子,“进去。” 见桑珠还没反应,梁昭只能上手,强硬地将桑珠重新塞回到行李箱。“别和黎砚知说我来过,不然要你好看。” “啪嗒”的一声,行李箱的盖子合上,桑珠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密闭的狭小空间让人恐惧、恐慌、呼吸不畅,像进入另外一个时空。人活着大概就是一个失去天分的过程,幼体时蜷缩的姿势让人们如鱼得水,长大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煎熬模糊了桑珠对时间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 重见光明的第一感受是刺眼,对于黑暗中的人来说,一点光亮就足够了,太多反而会超出她们的承受能力。 桑珠头晕目眩,只能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掌贴到他的腰上。 黎砚知像拆礼物一样,将他从行李箱里拆出来。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李铮呢。” 那种语气桑珠很熟悉,他有个舍友很喜欢抽盲盒,拆之前他会各种对比,掂重量,他做十全的准备,但结果也不一定如愿。 这时他总会说,“啊,是这个啊。” “啊,是你啊。” “我以为这次能抽到隐藏款呢。” “怎么会是你呢。” 可是黎砚知明明知道来的是他,和盲盒不同,行李箱里是什么本就心照不宣。桑珠低头:“他把我送到这里就走了。” 黎砚知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摊开的行李箱,语气森然,“那是谁给你拉开的拉链。” 桑珠有点慌,勉强应对,“铮哥给我拉开的,他担心我在您这里出了事情,会有麻烦。” 黎砚知笑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室内的温度有些热,她脱下外头的毛衣马甲,坐到沙发上。桑珠会意地凑上来,把头低下去用嘴巴去咬她的拉链。 从黎砚知这个角度,能看到桑珠曼妙的脊背,光洁又可爱。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流程了。 桑珠的脑袋移上移下,像个活泼的毛绒生物,她应该像往常一样强势地夹住他的脖子,倾听他即将窒息时痛苦的呜咽。 但这次,她伸出手,冷淡地按住了他,揪兔子一样,揪住他的后颈提起来。 “把他叫过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桑珠茫然地开口:“导演,您想要我把谁叫过来。” 黎砚知心情已经非常不好,“我让你把李铮叫过来,难道还要我亲自送你回去吗?” 桑珠想问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一切就这样戛然而止。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和黎砚知说不上话,他只是李铮送给黎砚知的一个玩具,玩具只能接受被丢弃的结果,接受更新换代,为什么,不是它们可以思考的问题。 他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李铮,李铮很快就到了。 更像是一直没走远。 李铮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桑珠从箱子里掏出来打了一耳光。 黎砚知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大动干戈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多有意思啊。 “明天再给你选个新的送过来。”李铮扇完巴掌,知道自己犯错误,很干脆地对她跪下来。 黎砚知宽容地看着他们。 一个跪在地上,一个缩在行李箱里。 黎砚知:“我没这个意思,只是以后不用这样送桑珠过来了。” “没必要,梁昭已经发现了。” 李铮和桑珠同时抬头。 “对不起。”李铮只能说这句话。 黎砚知笑了,“你确实应该和我说对不起,知道我这几天因为你有多么辛苦吗?” 她慢慢走近,李铮低着头,她就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她再次打量起这张脸,依旧感叹,“真漂亮。桑珠和你比还是差一点。” 李铮任由她靠近、抚摸,或者在他脆弱的皮肤上留下红色印记。 “所以,礼物就是一个比你年轻很多的赝品,对吗。” 李铮被戳中心事,睫毛微颤。半晌,他才开口,“砚知,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你了。” 你已经拥有一切了。 黎砚知摇头,“不对,还有一样东西我没从你身上得到。” 黎砚知想要什么,李铮不知道。 可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即使是黎砚知,也不一定能认出他吧。他不再年轻,身体不好,药罐子一样,阴天要针灸,散发的味道也不太好闻了。 这样,仅仅作为怀旧道具,也会让人失望吧。 曾经觉得还不错的一样东西,再拾起来,却远远比不上记忆中的那个,恐怕连怀念都会耗尽。 黎砚知凑上来,气息像一张网。李铮没有躲,也没有迎上去,逆来顺受,这是他面对黎砚知最常见的反应。 近在咫尺,黎砚知却停下来,定定看着他。 李铮睫毛垂下,“我已经不是我了。”他的嗓音里透露出疲惫,相比于刚刚得到魔法眷顾时的惴惴不安,即将失效时,心态反而坦然。 只要黎砚知碰过他就能明白了,相比于桑珠,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更加肖似的赝品而已。 他的消极更加挑逗了黎砚知,真有意思,黎砚知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好想将眼前的身体一节一节切断,掏空他的肚皮,含下他美丽的眼睛,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黎砚知瞬间将李铮扑倒,后脑勺撞到地板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本想先吻他的眼睛,再吻他的鼻子,最后,轻轻亲吻他的嘴唇。可是太慢了,她掐住李铮的脖子,完全是欲望在吻他。 暧昧的水声流淌过来,桑珠已经完全被忽视,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听不到看不到,身体僵硬。 黎砚知贴在李铮的耳边,一遍一遍重复,咒语一样:“你还是你,明白吗。” 一成不变的语调像根鱼线,勒住脖子,或者穿过耳朵,将脑袋变成项链。 被她压在胯/下的身体温和地承托着她,毫无反抗,黎砚知以为会先听到李铮的回答,可是她再次与他唇舌交缠,却只尝到眼泪的苦涩。 黎砚知后知后觉放开李铮,低头看着他,是李铮的泪水。 李铮的眼睛是哑巴,只留眼泪不说话。 黎砚知停下来,轻轻叹气:“拿你怎么办呢。” 李铮脸上的青紫色渐渐褪去,她扶住他的脸,奈心为他擦掉眼泪。 她手上的动作很轻柔,碎发也落下来,挡在耳边。像是感叹,她再次开口:“怎么这么爱哭呢。” 李铮摇头,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抗拒她,想和她解释。他还没开口,黎砚知已经漏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她的视线从李铮身上移开,看向门口虚掩的柜门,目色炯炯。 “你这样,多让梁昭看笑话呀。” 第79章 上桌 也许每个悬疑小说家的快乐都是如此, 欣赏谜底揭晓时,每一个读者的惊愕。李铮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整张脸的表情停顿,变成一张美妙的肖像画。 桑珠更加蜷缩起身体, 发生太多事情, 他只期望能从这个空间消失。 通顶的白色橱柜和透亮的窗户对望着, 静悄悄, 整个房间此刻就数它个性沉稳。 可是里面的情况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梁昭头皮一紧。 梁昭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狗屎运气, 先是从行李箱里拆出惊喜小三,想躲一躲,又撞见黎砚知和她哥哥接吻。 而现在,如此进退两难的处境里, 还被黎砚知发现藏身之处。 所有的规则和惯例在她们的关系之间都不受用, 他原本应该是一个床上□□,床下闭嘴的性/玩具,最好连眼睛都不需要,浑浑噩噩才能和黎砚知走下去。 能占个正房的名分已经是托kari的关系, 私下可以打打小三都是小确幸了。 而现在所有的平衡都打破了。 他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想擦擦橱柜,可是恰巧低血糖晕在了里面?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就像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就发现了黎砚知和李铮的关系, 同样,他还没想好切实的理由, 就被李铮不由分说地从柜子里扯出来。 这也是梁昭一直纳闷的事情,李铮看着干瘦干瘦的,力气却不小。 他被一路拖行,随后被扔到地毯上,后腰已经磨破,只有火辣辣的触觉。 黎砚知站在一旁,自然能听到梁昭的惨叫,她摇头,轻飘飘地谴责:“李铮,你太粗鲁了,和我男朋友道歉。” 梁昭还没反应过来,李铮已经干净利落地自扇一巴掌,“对不起。” 那一巴掌很实在,一点没有偷工减料,梁昭懵了,眼前的情况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黎砚知却不太满意,她看着梁昭,见他没有表态,更是关爱地蹲下来,用手去探他的伤势。被摸到伤口,梁昭没忍住轻嘶一声。 无耻信徒 第75节 黎砚知皱眉:“我男朋友还没有原谅你,继续。” 接到命令,李铮加大力度,房间里像被人扔进来一盒摔炮,噼里啪啦。他下手毫不藏私,掌掌真功夫。 梁昭眼见着李铮的脸肿起来。 事情完全失控,冲着梁昭意想不到的方向脱缰而去。他大声喊停,“别打了,我原谅你了!” 他不知道有没有被巴掌扇死这一死法,但是这一整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诡异了,他恐怕这个房间里会出现第一例。 “停。”黎砚知命令道。 她的声音很轻,毫不费力,李铮却瞬间安静下来。 谢天谢地,梁昭心想,随后他两眼一黑,真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梁昭茫然地坐起身来,眼前的景象完全陌生,陈旧过时的摆设,拥挤的房间,不像是酒店,更像是居民楼。 他撑着胳膊下床,地板上是干净的居家拖鞋。 “醒了?” 突兀的声音让梁昭吓了一跳,他抬起头,黎砚知倚着门框,黑色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梁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是哪里呀?” 黎砚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走过来近乎爱抚般的蹭了蹭他的脸颊,“别想太多,出来吃饭了。” 被这么一提,梁昭才闻到空气里饭菜的味道。 “好香啊。”梁昭鼻子嗅了嗅,乖乖被黎砚知牵着手往外领。“是点的外卖吗,下次您就别亲自点了,不过这个外卖是哪家店,一闻味道就知道会很好吃。” 梁昭边走边说,黎砚知把他带到餐桌一旁,看清灶台边上站的是谁后,梁昭的夸赞声戛然而止。 短短一夜过去,李铮冷白的后颈已经被各种暗红色的痕迹填满,偏偏他又穿着大领口的上衣,梁昭想要装傻充楞都没有条件。 黎砚知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她当然能看出梁昭的不自在,不过不重要。 她拉着他的手坐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瞒你。我和李铮的确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和平分手。” 梁昭手心都冒汗了,“分手,是指您和他还是您和我。” 黎砚知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当然是我和你,我和我哥的缘分是天定的,从我生下来一直到他死,他这一辈子都得跟着我。” “那我不分!”梁昭斩钉截铁,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柔声道:“我不想和你分手。” 黎砚知:“你这样想最好。” 梁昭拘谨地低下头去,期期艾艾,“我们要像从前那样生活吗?” 像在美国那样,如同他和达里安那样。 初晨的太阳温和平静,波浪般流淌进来,厨房里热气腾腾,蒸锅掀起盖子时冲出的白雾彻底将李铮笼罩,碗碟摞在一起时,发出动听的声响。 李铮一如既往擅长营造温馨的氛围。 黎砚知将视线收回来,眉眼带笑,虽然笑容出现地有些不合时宜,却依旧让人着迷。 她宽慰梁昭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李铮愿意做小,以后他来负责照顾我和你,你不用再受委屈了。” 她话音刚落,一碗卖相精致的南瓜牛奶粥就被端到梁昭面前,梁昭错愕抬头。 像是在印证黎砚知的话那般,李铮沉默着摆上碗筷后,对着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黎砚知很自然地使唤他,“行了,你也去吃饭吧。” 李铮乖顺地点头,从桌面上拿了副碗筷,转道坐到一边的小板凳上。 他做小,所以不能上大桌。 见梁昭还不动筷子,黎砚知随手敲了敲桌沿,“尝尝这个叉烧包,我哥最拿手的面点,我很爱吃,你也会喜欢的。” 那盘叉烧包放在桌子的那头,不是很方便拿取的距离。 就在梁昭想起身的时候,李铮放下碗筷快步走过来,像一个周到的仆人一般,将叉烧包挪到她们面前。 梁昭这才反应过来,黎砚知敲桌子是敲给李铮听的。 这次不用黎砚知开口,李铮已经会意地拿起公筷将叉烧包夹到她的盘子里。她吃相极佳,虽不是小口,却很文雅。 她再次敲桌子,“你也尝尝。” 李铮重复刚才的动作,将下一个叉烧包夹给梁昭。 梁昭不太适应,他隐约感觉到,很多事情都从昨天他打开行李箱的那一刻开始,彻底改变了。 黎砚知灼灼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你喜欢吗?”黎砚知耐心打量他,脸上浮现着假面般的关切。 梁昭无力抵抗,态度温吞:“喜..欢。” 在组的日子每天都得紧着过,人被琐事推着走,忙到凌晨甚至通宵是常事,这在剧组各个部门都不例外,很难休息。 一口咖啡一把保健品已经是固定搭配。 高压的工作状态让每个人的情绪都摇摇欲坠,蓄势待发。黎砚知表现尤甚,和她平时的状态不同,她在组里的脾气很大。 完全没有缺点的人有时候反而让人难以信赖。 时间久了,大家都明白,黎砚知对组里那个名叫桑珠的演员最不满意,重拍的条数最多。 桑珠的戏份虽不多,却很琐碎,他扮演的不是一个特定的角色,而是所有男角色的碎片。《魔女游戏》一大半的戏份在于屠户和y组织的交锋,可是y组织在电影中却只是一个意象,甚至和屠户谈判的高层,依旧没有露脸镜头。这些片段全部都由桑珠完成。 这是一个很不常规的设计,不少投资商入场前的主要疑虑就在于此,这个改动让她们对电影的商业性保持观望。 黎砚知将剧本拿给lvy看的时候,lvy却意外地没有反对。 在这方面lvy格外有经验,“男人就像蚂蟥,会吸走整个剧组的荣耀。” “从影史往回数20年,立体的男角色人满为患,将他们符号化是个非常不错的尝试。” “我们缺少的是屠户这种角色,你就这样将剧本给宋可递过去,我不把话说满,但十有八九她会主动联系你。” lvy话没说满,事情却顺利落成。 宋可的确主动联系了她,现在成为了她电影的主角。 宋可的重头戏安排在中期拍摄,也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一段戏份,甚至一定程度上和电影最终可以呈现的精彩程度挂钩,为了这场戏宋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酝酿。 黎砚知更是没闲着,作为导演她对电影的细节过分严苛,让所有人感到压力。 宋可和陈镜不过对个戏的功夫,桑珠又被导演骂哭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相比之下,梁昭的日子轻松许多,他跟着黎砚知搬到她上学时住的小区,李铮接手了他身上大部分的家务,他只需要在黎砚知收工后陪她吃吃喝喝睡睡,其它一切都可以假手于人。 自从他撞破黎砚知和李铮的事情后,黎砚知对他的态度和从前也大有不同,她开始明目张胆的偏爱他。 允许他和她一起,享受李铮无微不至的侍候。 梁昭慢慢习惯起这种生活。 时间已经是傍晚,梁昭完成杂志社的供稿,熟练地保存。李铮已经做好饭,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剧组,陪黎砚知吃饭。 梁昭从锅里盛出来一份,端到饭桌上吃。 黎砚知的饭量和他们不一样,她平时健身,需要摄入的食品种类也不同,梁昭只挑了一两样减肥能吃的焯白菜。 刚坐下没多久,李铮就回来了,带着盒饭保温包,风尘仆仆。 李铮不吃晚饭,进了门就往客厅去。 路过餐厅的时候,梁昭却冷不丁出声。他下意识对着李铮敲了敲桌沿,随后将杯子往外一推,“去给我倒杯水。” 第80章 有人敲门 李铮停下来, 却并没有动身,一双空洞的眼睛定定看着梁昭,不是非常友好的打量, 沉默让人发毛。 梁昭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尊重, 和黎砚知一起被人侍候的感觉不赖, 但那并不完全属于他。 他是烈日中享受了树影阴凉的杂草。 就在梁昭以为李铮终于会撕开伪作, 像他发现这一切之前那样忽略他的时候, 李铮又轻飘飘将凝固的视线移开了。 李铮从厨房里拎过来保暖瓶,水温是正好的, 他将壶嘴低下来,将水杯盛到半满后把水杯重新推回去。 梁昭悠闲地将杯子端起来,心里再次对黎砚知的话表示认同。 她说过,很多时候不是她需要, 而是到她这个地步, 世界会对她倾其所有。而作为她的伴侣,世界也会对他有所优待。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体会到更多,但以小见大,他已经对这份优待足够满意了。 住的地方在一片老城区, 这块原先是学校的家属院,住户中老人居多, 一过夜里九点,外头便很少再有声响。 黎砚知组里拍夜戏, 一般这种情况少说也要凌晨两点收工。 梁昭已经有了经验, 黎砚知不是铁人, 忙完将近17个小时的工作后再强烈的性/欲也得搁置,她需要休息, 将近一周没碰他。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可以全然懈怠,黎砚知克制那么多天,说不定闲下来就会和他搞个大的。梁昭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个做准备,各种保养,试衣裳,早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拿出最佳状态。 想着,他看了眼时间,揭下脸上的面膜,稍微提拉一下便火速去洗漱间冲水。 路过客厅,李铮还在打扫卫生,瞧着他忙上忙下,梁昭心里很难克制住优越感,看吧,不受宠就是这种下场,每天的精力已经被各种琐事耗尽了,根本没时间提升自己。 变成庸俗的黄脸公只是时间问题。 还好他不一样,黎砚知心疼他呢,什么都不让他干,他甚至有时间给自己预约漂白手术,等过几天,他就能成为世界上咪咪最粉的男人,黎砚知一定会眼前一亮。 梁昭比了又比,带着满心满怀的优越感进屋睡觉。 十二点的钟声一过,彻底进入深夜。李铮把衣服收好,装进背包里,好几个小时没看手机,消息堆在一起,满屏红点。 李铮照例顺着各个软件打开,检查有没有遗漏的来自黎砚知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消息栏里只有几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李铮见怪不怪,公众人物的各种隐私都可以是交易,他的手机号,航班,身份证号都能从黄牛那里买到。他在娱乐圈不算红,有声量但也就那样,所以还造不成困扰。 这次压在最上面的消息,他多看了两眼。 这条是来骂他的。 “你这个装货,我早看你不顺眼了,赶紧从哪来滚哪去,不然我弄死你,我弄不死你我也要找人弄死你,一定让你在娱乐圈待不下去。” “你前途也别想要了,我爆料都能搞死你,别让我逮到你,不然我保准你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社会新闻里!” 无耻信徒 第76节 非常幼稚的恐吓,这种程度的恶言恶语李铮当了几年演员早就免疫。 他平静地将号码拉黑,随后像往常一样拿上外套,落锁出门。 黎砚知比他早到一些,简单洗了个澡,给自己泡了个晚安茶。睡意是有时效的,过了那个时间就像露珠一样蒸发了,很难再次入眠。黎砚知工作时,常备各种安神保健品。 李铮有她家老宅的钥匙,轻车熟路的开门进来,把背包从身上卸下来,里面是黎砚知的换洗衣物,他掏出来叠好,放到黎砚知床尾。 等一切收拾妥当,黎砚知坐在沙发上敲了敲茶几,他了然地坐 过去,将腿并拢。 黎砚知昏昏沉沉地躺到他大腿上,揽住他的肩膀,漫不经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李铮的脸上很干净,不像梁昭,总有护肤品的味道。 “你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黎砚知问他。 李铮一整天都没有闲着,他的生活是一条固定的轨道,每天不外乎就是那些,洗衣服,洗床单,晒衣服,晒床单,买菜,做饭,打扫卫生。 他缓缓放低声音道:“今天家里的酱油没了,去了超市,超市里的水果不太新鲜,蓝莓都软了。” 黎砚知闭着眼睛,偶尔回应他一两声。 这是她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她的精力过旺,一天睡4个小时也能活力满满。正是发育的时候,黎书怕她睡眠太少长不高,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坐床边盯住她睡觉。 坐着太累了,后来就改成躺着,躺着太冷了,又抱来一床被子,久而久之,就成了两人一起睡。 黎书走南闯北,又在菜市场里摆摊,人来人往的和谁都得聊上几句,久而久之,就成了热情的话痨。 她每晚都要和黎砚知讲白天发生的事情,讲着讲着,声音就带了睡意,越来越小声,就如同感冒会传染一样,黎砚知的眼皮也会越来越重。 长大之后,通过路原才知道,这在asmr中称作轻语。 “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有刘海的流浪猫,本来准备了罐头,可惜它的性格很警惕,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李铮继续说着,手上用木梳轻轻为她梳理着头发。 黎砚知问他:“和梁昭相处的怎么样?还好吧。” 不好。李铮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开口,“是梁昭一定让你在我们之间做出选择吗?” 所以,和她见面,需要在深夜另寻她处。 黎砚知睁眼,漆黑的眼珠瞄准他,“你是这么想?” 李铮摇头,“我不知道。”他的眉宇之间显出悲恸之色,“这几年我对事情的看法越来越模糊,也许我没有能力判断。” 他只是有这个直觉,对厄运的直觉。 总是这样不是吗?幸福稍纵即逝,痛苦却贯穿人生。黎砚知对他的再次接纳,使他胆怯。 黎砚知扶住他的脸颊拍了拍,“别想太多,今晚我们不谈论这些。” 说完,她从他的大腿上起身,将他推倒在床上,被窝里暖烘烘的,黎砚知将腿搭在他身上。李铮身上没什么肉,按理说抱着并不舒服,可他实在太任人摆弄,像个关节灵活的玩偶,最大程度地满足她的睡姿。 这种被人压住的状态正常人很难睡着,但李铮不算正常人,他的腿有旧伤,正是他疼的时候,他原本就是不睡觉的。 他从来不发出声响,黎砚知也就如他所愿,看起来浑然不觉。 漫长的一周后,剧组结束阶段的拍摄,剩下的戏份对于特效的要求很高,整个剧组转场到更成熟的拍摄基地。 剧组的酒店没变,新的拍摄地离酒店更近了,黎砚知给梁昭发了消息,让他带着东西搬回到原先的房间里。 搬完最后一趟,已经是傍晚。 忙活半天,爬上爬下,身上的灰尘呛鼻头,李铮晚上习惯不吃饭,索性回房间洗澡。 为了方便随时见到他们,中午的时候黎砚知就给他们拉了个群,发布了群公告,要求他们睡觉前把各自行李搬到她的套房里,她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床位,还排了表。 吹完头发,李铮拿出来手机,更加仔细地翻看着黎砚知发的消息。 黎砚知新发了几张手绘图稿,是他们的床位图。拍摄的地方在县里,酒店除了几家快捷连锁,其它根本没有星级可言,黎砚知住的已经是房型里最宽敞的一套,套间里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客厅。 他点开来,黎砚知的标注一目了然。 梁昭床位最好,住她旁边无窗的小卧室,而他在衣帽间打地铺,桑珠的地方就比较宽敞了,住在客厅的沙发,看门。 黎砚知将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 几张笔触简单的床位图,李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完顺手保存到相册,认真地在群里回复了一个收到。 桑珠紧随其后,梁昭略显骄矜,最后才跟上队形。 黎砚知没有再下达命令,大概是正忙着,李铮将手机亮着屏放到一边,开始收拾被褥和床垫。 他用绳子把它们捆一块,打上结,等会可以直接背着走,空出来两只手,还能给黎砚知提两箱水果。 将捆好的铺盖竖着放到床上,李铮套上件外套,从老小区过来的时候路过两条街外的一家水果店,正好看到冷链货车给那家店送货,他打算过去看看,挑点新鲜的带着,如果能有蓝莓那是最好不过。 他拿上手机去开门,刚握上门把手,门板上却突兀地炸开一道敲门声。 “咚!” 门板被击中,可怜地颤动着。李铮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往后退了几步。 酒店大部分的房间都被剧组包圆了,这个时间很早,剧组还没收工,走廊本就空荡,现在更是卖力地变成扩声器,将声响放大到可怕的地步。 那种声音听起来不像在扣门,也不像在拍门,而是一种更加沉闷,范围更广的音效,就好像...是有什么重物在门板上敲砸一样。 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得不到回应,敲门声依旧持续了这么久。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人是肉体凡胎,用手敲这么久,恐怕也得淤青了。 有了猜测后,李铮打开猫眼的盖子,将眼睛贴上去往外看。伴随着一声巨响,猫眼上瞬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住,视线很模糊,黑洞洞的,看到的非常有限。 他刚要撤开,延伸出去的视角又重新变得亮堂,依稀能看到人的轮廓,与此同时,李铮的额头还抵在门板上,响声带来的震颤余韵悠长。 李铮心里一凉,恍惚间反应过来。 外面的人,在用头敲门。 察觉到这一点,李铮瞬间将门反锁,外头的人显然听到他的动静,木讷地停顿下来。 李铮看清他的脸。全黑,所有光线似乎都被那张脸吸进去,脸变成一张平面,五官的轮廓也全部被磨灭在无尽的黑色里了。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视线,门外的人抬起一只胳膊,对着他的方向,缓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铮飞快地将门锁上的保险链也扣上。 诡异的气氛里,他的手机应景地震动起来。 短信提示音。 李铮僵硬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蔚蓝色的海报壁纸上,轻轻闪烁着一条新消息。 “看来你并没有好好考虑我说的话,真是让人伤心呢。” 他视线往下移,这条短信和之前那几条恐吓短信一样,号码归属地都在临安。 那些人又回来了。他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深秋的天气,夜里已经很冷,不少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开始携带轻薄的棉衣。晚上拍的是宋可,戏拍到一半,她的随行助理就提着热奶茶过来。 宋可拍夜戏时经常会给工作人员订宵夜或者热茶。 黎砚知恰好在和宋可看回放,宋可便直接带着她那一份过来。 “喝点热的暖和暖和,专门给你点的,纯奶无糖。” 黎砚知没有推脱,接过来插上吸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在饮食上一直很严格,她几乎不额外吃加糖的东西,日常水果的糖分已经足够,过多摄取会对她的大脑造成负担。 宋可的演技在技巧和情绪上都无可挑剔,无论文戏打戏,最多两条就能过。 每次夜戏排到她,收工总会早些。 按照排班表,晚上是梁昭开车接送她,临上车前,她看到梁昭驾驶位一侧的代餐奶昔,已经下去了一半,显然是在车上喝的。 车里温风阵阵,味道被较高的气温煨着,喧宾夺主。 她皱了皱眉,“以后不许带饮料上车。” “李铮没做晚饭吗?” 梁昭像是找到了理由,用力点头,“他今晚不知道怎么了,情绪不太好?奇奇怪怪的,也没有干活,只拎过来两箱水果。” 前头变了红灯,车子平缓地停下来,察觉到黎砚知的视线,梁昭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 昨晚黎砚知对他玩大了,把他头抵在墙上对着他后背一顿乱抽,早起一看,额头都青了。 黎砚知身体往后靠着,姿态悠闲。 “我知道了。”她只这样说。 第81章 自卫 起初并没有在意, 李铮的异常。 直到他因为整宿整宿不睡觉,身体垮掉,病倒了。梁昭发消息来说是发烧了, 李铮自己买药吃药睡下了。 “他送的饭您最好别吃了,流行性感冒, 说不定会传染。” 黎砚知没回复, 顺手把便当给了桑珠, 桑珠受宠若惊, 在手机上重新给黎砚知点了附近最贵的一家外卖。 除此之外,这天出奇顺利, 以为会延误的道具准时送到,在组时间久了,大多数演员已经很好的进入状态,演起来很顺, 丝毫没有浪费打光。 黎砚知比以往更早的收工。凌晨一点, 即便是夜生活丰富的大城市,这个时间也已经回落到适合入梦的气息,更何况是这座三线小城。 寂静的深夜,似乎也只有剧组的酒店依旧有鱼贯而入的人流。 黎砚知脱下外套, 被桑珠接过去,梁昭跪在她腿边, 给她换鞋。这是固定的,流水一般的妥帖服务。 她忽视他们, 反而问:“李铮睡多久了。” 桑珠在剧组拍戏, 这个问题只有梁昭可以回答。 梁昭面露难色, “两个小时吧,我没注意。” 这次黎砚知连敷衍的回应都省略了, 她站起身,径直往李铮的房间去。 为了方便黎砚知随时进入,套间所有的房门都不被允许上锁,黎砚知轻而易举推开虚掩的房门,她完全没有回头,背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直到房门落锁。 衣帽间占用的空间不大,四面柜子围起来,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李铮就睡在这里,缩着身体,一不留神,非常容易从他身上踩过去。 微弱的细节在狭小空间里相对显著,黎砚知能听到李铮不太平稳的呼吸,她打开灯,轻轻蹲下来。 无耻信徒 第77节 用于保暖的羽绒马甲随着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铮睡着时依旧是紧绷的,短短几天,他的变化太多,竟然到了让人恍惚的地步,不止是生病给他面容带来的变化,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更像是民俗里被恶鬼缠身的可怜人。 只有她可以拯救他,从见他第一面,她就确定了,要救他。 太痛苦了,不是吗? 她垂下手,手背落在李铮发红的脸颊上,手指的温度变得具体,清凉蔓延指尖。 可李铮像被烫到一样,飞快侧过脸,意识还在混沌,枕头下的刀已经握到手里,以一种自卫的姿态横在胸前。 黎砚知静静看着他,仿佛差点被刀尖对准的不是自己。 她淡淡道:“解释解释。” 李铮瞬间清醒,并且难得手忙脚乱,两只手咋咋呼呼把刀扔到一边,黎砚知看清,他手里拿的是平时用于料理的剔骨刀。 扔完刀,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躬身去拉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口罩,给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放到她手心里。 “医生说会传染。”他指指自己。 黎砚知还是没放过他,直白问他:“你刚才想做什么,杀人?还是自卫。” 李铮低头,肩膀也沉下去,他不想说,但还是说了。 “有人要杀我。” 他知道自己说的很难让人相信,毕竟有预谋去的杀一个人是件成本很大的事情,刨除精妙的诡计和天生犯罪者,普通人杀人要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但黎砚知只是眼睛盯着他,“谁要杀你。” 李铮很混乱,“很多人想要杀我,我经常被人跟踪,很多人在一起监视我,不过自从李泽西死在牢里,她们就消失了,我想她们应该是寻仇。” 黎砚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铮:“两年前。” 黎砚知手往前撑着,靠近他,像是安抚,又像是逼问。“那还担心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李铮摇头,“这次不是她们。” 他太紧张了,黎砚知牵上他的手,“可以慢慢说,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李铮视线飘到门板上,半晌,他才开口,“梁昭。” 他重复道,语气是难以理解的笃定:“是梁昭要杀我。” “你认真的吗,他完全没这个胆量。”黎砚知一笑置之,没有责备他的无端揣测,反而捏捏他的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好好休息吧。”她结束了这个惊人的话题。 李铮看着黎砚知离开的背影,房间重新回归到昏暗的状态,像黎砚知从没来过一样。 他知道,黎砚知没有逃走,也许只是觉得他莫名其妙,其实是他逃走了。 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更完备的猜想说出来呢,是不敢吧,黎砚知会怎么表态呢,这件事情,他恐怕连想想都不敢。 黎砚知后面一连几天都住在剧组,即将转场到新的城市,所有人加班加点地赶工。 剧组有能睡觉的地方,只是条件没那么好,黎砚知说到底并不挑剔,她平时住度假酒店仅仅是因为消费水准,忙起来就是别的情况,在地上扔张报纸也能睡。 黎砚知先从最重要的戏份拍起,是整个故事的收尾。 屠户重启游戏,游戏结束内测状态从而正式上线,玩家的范围从“魔女”扩大到所有女人。 宋可从一早就到了剧组,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她没有带剧本,对这段剧情,所有台词,她都已经烂熟于心。 镜头对准她的脸,长达五分钟的长镜头,一镜到底。 摄像机像游蛇般行进,屠户的速度极快,y组织基地上专用于限制魔女力量的磁场对她完全失效,不到10秒,她便捏爆了挡在她眼前的头颅。 人血和她身上动物的血混在一起,难分你我。 她不是第一个闯进这里的魔女,但不知道是不是精锐都被调去看管种子,留下与她抗衡的简直不堪一击。 小分队跟在她身后,她们消灭生命的速度,只能用扫荡来形容。 所有演员都提前封闭训练了两个月,动作利落到位,场面极其复杂的多人打戏长镜头,竟然真的一气呵成。 混乱的打斗中,小分队依靠着地图成功找到关押种子的空间。 几人合力破坏了空间门,镜头转过去,却是一处空荡,与此同时她们发现,屠户不见了。 y组织基地发生的一切被智脑悄无声息地记录下来,全球转播。 通往地心的升降机里,屠户深呼着按下开关,她的身体带领着她走。一片绿幕之下,屠户缓缓抬头。 种子被吊在高空上,她无声地对屠户做着口型,“快走。”她没办法说话,不能将y组织的算计和盘托出。 屠户对她露出一个疯狂的微笑,所有人都隐没在周围,打算将种子和屠户一网打尽,全场所有的鼻孔都在屏息,呼吸声都没有。 即将动身的时刻,屠户突然俯冲,用众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打开地心里关于重启的魔咒。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选项。 没有人能确定这样做的后果,关闭魔咒可以结束游戏,重启却意味着无数种结局,结束、重开...或者毁灭。这是场没有底牌的赌注,只有疯子敢赌。 种子如梦初醒,瞬间回想起她和屠户的最后一次谈话,她说,“为什么我们被赋予了力量,却好像被放进了更大的陷阱。” 她那时陷入巨大的失望之中,而屠户只是看着她。 随后,屠户说了一句让她难以理解的话,屠户这样的人说话也像在下咒,她平淡地吐露:“数量会修正错误。” 种子不理解她的话,她理所当然往下推测:“可如果没有呢。” 屠户看向远处,“那就一起毁灭。” 回到此刻,世界再次和人类建立联系,游戏上线时的机械女声再次笼罩世界。 “玩家请注意,玩家请注意,魔女游戏加载成功,即将正式上线,请做好战斗准备。” “我将为您实时播报玩家数量。” “注意注意,玩家数量波动,注意注意,玩家数量波动。” “刷新,刷新,刷新。” “玩家数量基本稳定,npc数量急剧减少。” “提示,提示...游戏的规则是...” 屠户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开口,声音和机械的女声重合。 “伙伴可以团结,敌人务必毁灭。” 画面定格在屠户直直盯过来的眼睛上,黎砚知没有立即喊咔,宋可也没有停,她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镜头。 “好,咔!这遍非常好!”黎砚知很少有这样情绪流露的时刻。 已经拍了4条,宋可的压力不小,听到黎砚知的话才放松些许,她迫不及待地过来,从监视器里检查自己的表演。 “这戏拍的我真过瘾啊。”宋可有些激动道。 黎砚知笑了,“给你多留了一天假,出组休息休息,等着转场。” 宋可要出组去拍商务,换掉戏服就去赶飞机了。黎砚知喝了口水,正好是剧组放饭的时间,她坐在安置监视器的帐篷里,翻她的分镜本。 桑珠鬼鬼祟祟地掀帘子进来。 今天是他值班的日子,也是他在剧组杀青的日子。 他低眉顺目地打开饭盒,一样一样摆到她面前。 黎砚知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挨骂没挨够想挨打。” 桑珠耳朵瞬间红起来,他脸皮薄的过分,最后一场杀青戏份依旧被黎砚知当着大家的面,骂的抬不起头。 “导演,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太满意我。” 桑珠低着头,眼睛里包着泪水。“我也知道,我没资格演这部戏,我占了别人的位置,演技还不好,总让你生气。” 黎砚知没有安慰他,语气冷淡,“别想太多。” “和演技没关系,只是李铮和梁昭的矛盾一直没有缓和,我看到你也连带着心烦。” 桑珠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看来他并没有那么差劲,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算是让黎砚知省心的类型。 桑珠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存在感,他试探道,“导演,也许我可以从中调和。” 他和李铮关系还算可以,和梁昭也没有太大冲突,说和这个任务交给他来做,最为合理。 黎砚知视线终于落到他身上,“你真的能做得来?” 桑珠点头:“只要能为您排忧解难,我都愿意努力。” 黎砚知俯身,赞赏式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李铮最近生病,你去买点药放进他的水杯里,装作是梁昭关心他,他面冷心软,不会不记梁昭的好处的。” 桑珠收着下巴,乖巧地点头。 黎砚知安心地放他走了。 桑珠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是傍晚,声音经过距离的几度剥削,摇摆又单薄。 他的气息紊乱又急促,大惊失色道:“出事了导演,梁昭死了。” 第82章 理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桑珠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整件事情的发展像梦境般毫无逻辑。原本应该是合家欢的剧本,李铮和梁昭应该互诉衷肠、误会解除,大家理所当然地一起包饺子。 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 他把饺子皮都准备好了,转头一看, 李铮在剁肉陷儿, 肉陷儿旁边是还没被切完的梁昭。 桑珠抱着手机, 面对黎砚知的沉默,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 “都是血,好多好多血, 怎么办啊导演,警察会把我也抓走吗?” 相比之下,黎砚知冷静很多,她挂掉电话, 久坐让她的身体隐隐有些疲累, 索性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后面两天通告单上都没有排戏,即将转点去新的城市,目前所做的准备也不过是保证剧组能够有序撤离。她已经安排好了车队,这几天主要是将大大小小的设备装车。 这些事情已经分到个人, 每个剧组都经历过的环节,似乎她的确没有跟到底的必要, 黎砚知把剩余的流程和副导演对接之后,开车离开剧组。 无耻信徒 第78节 警笛声格外有穿透力, 天色将暗, 红蓝色的光波变换着打在地面上, 救护车紧随其后。 正值晚高峰,黎砚知不紧不慢地顺着车流开。 到了酒店她像往常一样, 刷卡上楼。 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另一间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行警察押送着当事人出来。 套间里乱成一锅粥,黎砚知作为案情相关人被允许进入到里面。 血迹主要集中在客厅的沙发上,桑珠的床铺,白天铺盖一卷,便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恢复沙发的身份。 沙发是灰色布艺,血迹刺破表面,已经渗透下去,像某种神秘符号。白色的地板上被殃及些许,似点点红梅。 看来这里就是第一事发现场。 房间里,医护、警察都在忙着,黎砚知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目击者,警察在对桑珠问话,桑珠身上手上也沾了血,已经干了,像只轻薄的红色手套。他还没能缓过来,魂不守舍,只来来回回重复“和我没关系”。 梁昭失血过多,医护正在给他上止血带。他的脸无力地倒向一侧,刀口贯穿整张面部,肉从皮里翻出来,是完整的缺口。 黎砚知站在一旁,由于不紧急,所有人都像看不见她,她穿着黑色毛衣注视眼前的一切,仿若真正的鬼影。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冷风裹着血腥气吹进来,阵阵阴寒。 黎砚知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回忆起那个同样凉爽的夜晚。 她也是站在窗前。 窗口望下去,能洞悉外面的一切波动。如出一辙的场景,车辆停在外面,犯错的人被两边扼住肩膀,不由分说地塞进车子里。 四面落锁之后,车辆就是一座移动的牢笼。 那次被锁住的是班长,这次被锁住的却是李铮。 耳边似乎又响起严厉的声线,她回头,恍惚间是黎书皱着眉头看向她,黎书总是在这样的时刻下结论。 “我就知道你不会改。” 上次也是这样,她指着窗外落荒而逃的邻居一家,却又像在指认她,“是你,对不对。” 黎砚知不明白,从始至终她都对此疑惑,这种事情有那么重要?但她知道,黎书和许多人一样,对正义有着莫大的期待。 她只好在那一刻转而说起能让黎书开心的事情。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现在我有了。” 她关上窗户,将邻居家的车子发动的声音隔离在屋外。“我想做导演、作家之类的职业。” “我也是最近才确定这件事。” “大多数人一生都在被动的接受世界反馈给她的观点,更多的人没有自我,要主动去承载别人的想法,用来支撑自己。这也许是一种更容易被接受的精神控制。” “文本,影像都是很好的载体,同样是用主角去同化受众的情况下,这两种的速度比较可观。” 黎书艰难地消化她的话语,退后一步,不可思议道:“你太可怕了。” 她叹气,“是啊,我太可怕了,可你为什么要发现?” “我们之前相处不好吗,弄成这样,真让人伤心呢。” - 案情没有什么悬念,更不存在难以侦破的疑点,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动手的人是李铮,受害者伤情鉴定为重伤一级,容貌重度损毁,左肺切除。 作为关键证人,桑珠被再三叫到警察局问话。 一次又一次的复盘中,桑珠逐渐将过程完整陈述出来,“那天原本和任何一天都应该一样,当时李铮站在岛台边上做饭,他带了电锅,饭每天都做,没什么特别的。” “我看到了他用过的温度计,就把放了退烧药的水端给了他,说是梁昭准备的。” 警察打断他:“所以是梁昭准备的吗。” 桑珠摇头,“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让他们关系缓和一些,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那么僵持着,需要有人给他们点台阶下。” 他说到这句话,做笔录的警察微不可查地对视了一下。 显而易见,从结果来看,桑珠给出去的不是台阶,而是刀子。 “我说的时候,李铮还没喝,他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低头闻了一下杯子,然后就往沙发那边去了。” “他拿着刀,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我开始就说了,因为他那天的行为没什么特别的,他话一直那么少,没什么表情,连走路的速度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任何一个人在现场,都不会觉得他是去杀人的。” 桑珠停顿了一下,和之前一样再次犹疑道:“他就这样走到梁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梁昭转脸的时候,他平静地用菜刀割开了梁昭的脸,然后把刀插进了梁昭的胸口。” 警察再次发问:“作案时他有说什么吗?” 桑珠不太确定,“不知道,也许有吧,但我只听到梁昭的惨叫。” 与此同时,另一间笔录室里,黎砚知也在接受警察的问话。 “你和受害者的关系是什么。” “恋人。” “你和犯罪当事人的关系是什么。” “兄妹。” “你对李铮的精神病史知情吗?” “不知情。”黎砚知所有的回答都很简洁,并且无可挑剔。 警察翻阅着李铮的病例,他初次发病是在三年前,那时黎砚知人在国外,并且已经和李铮断联。两年前李铮的病情趋于稳定,一开始还会去复诊,后面直接不再去医院。 直到这次,他再次发病,并且忘记自己曾经患病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家属不知情倒算是合理。 案情到了这里已经查无可查,经过精神科的鉴定,李铮伤人时正处发病期,无法控制个人行为。他坚信梁昭想要谋害他,而自己只是出于自卫的反击。由于他的血亲皆已离世,政府实行强制医疗,将他移交到六院。 事情告一段落。 梁昭少了一半的肺,勉强活着,只是脸彻底毁容了。不幸就这样像山路上随机滚落的巨石,飞扑着砸向他。梁昭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的脸变得恶心又恐怖,脸部刚拆线的那段时间,他砸毁了病房里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 两个月里,黎砚知第一次来看他。 没有进门,而是和他的姐姐在走廊里打着越洋电话。 “梁昭毁容了,你抽个时间过来一趟,把他接走。” 黎砚知的语气冷淡,仿佛梁昭只是一个质量有问题,需要退货的残次品。 kari丝毫没有弟弟被折辱的不快,有些夸张地笑道:“这么快?”没有得到黎砚知的解释,kari依旧乐呵呵,好像她是多么随和的性格一样。 “虽然我很想见你,不过我现在实在走不开,”她将“实在”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佐证她的真诚。 “等会我给他买张机票,让他自己飞回来吧。” 这些事情和黎砚知已经没有关系,她并不关心:“随你们。” 挂断电话,黎砚知很有预见地转头。 病房里,梁昭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大概也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那张丑脸呈现出痛苦的神色,在被她注视的瞬间,短促地冒出一声呜咽。 “她不想见我吗,我能不能自己和她通个电话?” 护士闭了闭眼,又是这个难搞的病人,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一发起疯来四个人都按不住。面对他的要求,医生和护士也只好暂时拖住他。 “先把今天的药吃了,打电话的事我们会帮你申请哦。” “不要,你每次都这样说。”同样的话术用了几次,明显已经没有了可信度。病人不和她多说,直接从病床上下来就往外冲。 这种情况发生过许多次,医生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掏出一支安定,扎在他身上。 空气瞬间恢复平静。 “正好到午休的点了,他应该能睡个好觉。”说着,医护带着记录本离开了病房。 午后的阳光斜着跳进窗内,温酒一样,流淌进每个人的血液里,午间的睡意像微醺一般袭来。 李铮平躺在病床上,双目微阖,已经住进精神病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大致习惯了这里的作息,偶尔,医生会这样,让他强制入眠。 安定注射后他并不是立即进入睡眠,只是身体会瘫软,失去行动能力。 很多时候,他是这样闭着眼 睛,等待困意的忽然降临。 恍惚间他听到风将门吹开了,吱呀一声。 走廊里混杂的气味随着暖气的温度涌进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这是常有的事情,很多医生会在午休时间查房。 可是,下一秒,李铮却挣扎起来。 他闻到了,和他身上一样的,病人的味道。 他奋力睁开眼睛,一张狰狞的俊脸直接挤入他的视线。 李铮浑身发冷,面前这张阴恻恻的笑脸,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亲手送进这里的夏侯眠! 见李铮认出他,夏侯眠嘴角咧得更大,“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无视我啊。” 下一秒,夏侯眠的声线和眼神一起冷下去,“我早就警告过你。”说完他支着右手掐住李铮的脖子,这些年来,他在精神病院吃好喝好,营养均衡,即便断了条手,抓住打了安定的李铮也是绰绰有余。 他将李铮狠狠掼在地面上,像敲鼓一样,发出一声闷响。 李铮挣扎着往外爬。安定的作用让他很难组织完整的语言,断断续续,“要..砚知..” “放过...求...” “砚知”这两个字让夏侯眠变得更加疯狂,他抬脚踩住李铮的后背,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将他的身体踩穿。 “想求我放过你?”夏侯眠情绪激动,“我难道没有给过你机会吗!” 他大力将李铮翻过面来,从裤腰里掏出一只筷子。和其它筷子不同的是,这只筷子前头已经被磨成锥形,甚至有了几分抛光的样子。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是你毫不悔改,竟然还敢取代我!” “跑到老宅向我炫耀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这个贱人,站在砚知身边的人明明应该是我!” 夏侯眠的嘴巴大张大合,在李铮模糊的视线里慢放,与那天举着菜刀的自己重合。 无耻信徒 第79节 “我不会让你得逞。”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里的菜刀也落下,插进梁昭的胸口,夏侯眠的筷子紧随其后,贯穿他的脖颈。 夏侯眠恐怕扎不死他,还要拔出筷子故技重施。 血液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身体,身体渐渐变冷。他能感受到许多东西在这一刻离他而去。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剖开他的肚皮,尽情搜刮。原来,这就是她想取走的东西。 李铮忽然不再挣扎。 而是卸力般地歪过脖子,视线执着地看向走廊的方向。 第83章 诺言 接到医院的电话时, 黎砚知正在去往六院的路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负责联系她的工作人员也只能付以叹息。 也许美好的巧合总是幻想,而错过才是人生的现实。明明联系上了家属, 家属也终于同意探视,可不幸却发生地如此突然。 和所有的变故一样, 一切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阳光照在医院的地板上是橙黄色, 踏进大门的那一刻, 不同的味道的气体瞬间包围过来, 门诊区是人的气味,住院部气味更加复杂, 药味,排泄物,大多数时候掺杂食物的气味。 而急救室门口,是不同于它们的生冷味道。 那是, 死亡的气味。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 至少对黎砚知来说,她是做什么都不无聊的性格,更何况是什么都不用做。 急救室的灯牌伴着一声响动熄灭。所有的事情就像排练好一样,医生郑重地看向她, 停顿,然后开口, “我们已经尽力了。” 是的,事情到这种地步, 自然是所有人都尽力的结果。 夏侯眠尽力用筷子扎穿了李铮, 医生尽力补救动脉出血的伤口。 黎砚知知道, 这样的话,医生就算不经常说, 也不会是第一次说。医生大概早就学会消解直面死亡的影响。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黎砚知也不是第一次和死人道别了。 她被带往暂时存放李铮遗体的房间。房间很空荡,也很冷,李铮身体盖着白色的布,他的四肢和脑袋在白布下显出形状。 黎砚知像医院里每一个没赶上病人最后一面的家属一样,不由分说掀开它,漏出属于死人的,没有温度的脸。 李铮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活着时并不生动,死了倒生出艳丽。 她缓缓弯下上身,贴在李铮破洞的脖颈上。 护士站在门外,早就见怪不怪。对于她来说,躺在那里的是救治不成功的病人,而对于里面的人来说,死的也许是她们的至亲、朋友,或者爱人。 无论她们做什么,只要不损坏遗体,她就只当是独特的道别方式。 “你是不错,这次我很尽兴。”黎砚知靠近李铮耳边。 这个距离,她的耳朵几乎贴在李铮脖子上的贯穿伤口,甚至能听到来自他身体的回声。 “可惜也就一次性用品。” 她直起上身,转头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灯光打在光洁的地面上,白茫茫一片,像是真正的雪原。 良久,寂寥的北风里才夹带回一句难辨真伪的诺言。 她说,“下下辈子,我还会找到你。” - 杀青后一年,《魔女游戏》按时完成制作,并于暑期档的第一周在各大高校点映,点映开始的第二天,《魔女游戏》的映后repo逐渐刷屏网络,口碑一路走高。 【完全是导演的炫技之作,每一个镜头的呈现都超乎我的预设,视效做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得出每分每秒都在烧钱,太爽了,上映之后我一定要二刷!】 【《魔女游戏》绝对是今年最大的惊喜,太喜欢屠户su这个角色了,领袖,我要永远追随你!】 【们中国电影有救了。】 【答应我,大家一定要去看《魔女游戏》好吗,早知道就不去看点映了,我现在好孤独。】 点映人群主要聚焦高校学生,爱上网、爱社交、爱发朋友圈,并且乐于安利。随着热度的攀升,电影的预售开始成倍的飞涨。 冷寂许久的电影圈终于迎来救市之作。 放映期结束的那一天,《魔女游戏》正式突破43亿票房,成为五年内的票房冠军。 黎砚知也凭借此片,成功摘掉小众文艺片导演的帽子,真正走入大众视野。 从颁奖典礼回去的路上,路过城市的cbd。 由于在票房上的亮眼表现,以及在艺术层面的不俗,电影横扫颁奖季。一个奖项还没有庆祝完,她已经在拿下一个奖杯了。 正好是《魔女游戏》上映一周年的日子,影迷们包下了cbd几道最烧钱的大屏,这几张大屏,平时大多用来投放明星的广告。 司机在路边缓缓停下。 由屠户衍生出的二次元形象,瞩目地展开在每个路过这里的人的面前。 不少人驻足这里,拍照留念。 黎砚知透过车窗,也抬头看过去,屠户的代号加大加粗地标在她的身侧。“su”。 su,书。 黎书平翘舌音不分,也不会讲普通话,经常把自己叫做黎酥。 后来被人纠正多了,她面子挂不住,“我就乐意叫自己黎酥,书这个字多费劲,还得噘嘴才能说。” “我就酥酥酥酥,嘴巴都不用张。” 想到这,黎砚知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那声笑意短暂,竟然像道叹息。 “走吧。”她对司机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