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无形》 写在前面 这次正式开始更新之前,小莫有几句话想要说一下。 1、众口难调,小莫一直在尝试每一本都写不同类型的男女主,所以难免会出现这本人设更对胃口,另一本差强人意的情况,还请大家多多尝试新口味,尽量包容,实在吃不下,当然也不能勉强。 2、章评段评里面尽量不要用来发泄对现实不满的负能量,毕竟大家看文图的是个放松心情,之前某本书里有个别人不停借题发挥的宣泄个人阴暗情绪,导致不少读者看到之后都觉得神烦,看书心情受到影响,这就真的有点缺少公德心了。 3、看文跟写文是不一样的,写文的时候,作者一般来说是代入主角视角,但是看文的时候,有的人习惯跟着主角视角走,有的人则会宏观的居高临下,变成了上帝视角。诚然,上帝视角或许有一种明察秋毫的成就感,但是难免会容易吹毛求疵。 比如前面埋伏笔的地方,主角身边出现了一点琐碎线索,但没有立刻重视起来,上帝视角的人会说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那里,居然都没发现,怎么当警察的!但是客观来说,读者能觉得那个细节重要,是因为看出了那是作者铺的伏线。 这就相当于要求一个内科医生,自己咳嗽了一声,立刻就跑去做检查,看看自己是不是得了肺癌一样,从上帝视角似乎是一件正确的选择,但是从当事人视角,就会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了。 4、感情戏是一定会有的,至于所占比重有多少,可能喜欢看带感情戏的推理刑侦文的亲会觉得不够多,不爱看感情戏的又容易嫌多,这就又回到第一条那句话,众口难调,小莫尽量寻求平衡,大家也请多多包容,毕竟一个作者写出来的东西,会面对多少读者,作者自己也不清楚,个别特别挑剔的读者,建议雇一个作者专门按照自己的喜好口味,写私人订制。 5、因为新一轮敏【hx】感【hx】词又扩充了不少内容进去,现在小莫也搞不好什么莫名其妙的词写出来就会变成星星,什么写出来就会直接锁章,不管是一章被锁还是满屏星星,恐怕都严重影响阅读体验,再加上有些词实在是没有办法找到其他的指代,所以可能很多地方会出现【hx】这样的分隔符,还望大家多多包涵,我以前试过用一个句号或者斜杠来分隔的,然鹅,被锁了,哭笑不得,所以。。。真的只能这样处理了。 就酱紫,新书新系列,男女主的人设也是以前没有写过的新尝试,希望小莫能够把握好,人设不歪不倒,大家能够接纳喜欢。 第一章 白兔与猎豹 暮春的w市,草长莺飞,绿肥红瘦,晴空高远,阳光和煦。 如果这一片暖融融的阳光下,紧张气氛不要那么浓厚的话,那么这也不失为一个让人感到舒适而愉悦的下午。 一栋有些破旧的四层红砖楼前面,二十多岁的壮实男青年正一脸焦灼,他一条手臂弯曲着,臂弯里面死死的锁着一名三十多岁女性的脖子,另外一只手里攥着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尖抵在这女人的颈部。 男青年看起来神情颇为紧张,牙关紧咬,两只眼睛充满了戒备的扫视着周围,裸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肌肉虬结,同时又在微微的颤抖着,那刀尖也随着他的颤抖也发生着小幅度的颤动。被他夹在臂弯中无法脱身的女人脸色惨白,尽管刀尖刺痛了她,她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管,你们现在就得立刻答应我的要求,不然的话,我现在就给她就地放血!不信你们就试试!看我敢不敢!”男青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着粗气,手也抖得更厉害了,“把她弄死,我看你们怎么交差!” 被挟持的女人两只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恐,嗓子里面抑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哀嚎,却又在刚一出声的时候就被人捏紧了脖子,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和那个男青年对话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便衣男警察,身材颀长,一件休闲款式的西装外套更衬得他肩宽腰细。他长得很白净,一头微微有一点自然卷的浓密头发和略深的眼窝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混血的气质。 此人名叫沈文栋,是w公安局刑警队的成员,现在正在和同事们一起解决一起因为劳资纠纷引发的人质绑架案。 “小兄弟,你别激动,冷静点,咱们这不是在商量么!”他一派和气的对那个男青年说,因为那双眼睛看起来似乎总是含着笑的,所以倒平白又多了几分亲和力和诚恳,“我们肯定不希望你一冲动做了什么错事,那样对我没好处,不过反过来说,对你不也没有好处么?咱们现在协商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寻求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么?你一冲动,我们是不会有什么好处,那你又拿什么跟我们谈条件呢?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他这一番话说的恳切,男青年被他这么一说,方才的激动情绪似乎也略微的有了一点收敛,虽然手里面的尖刀还没有放松,至少没那么暴怒了。 沈文栋一看他态度有那么一点松了,连忙趁热打铁的说:“我觉得吧,你看,咱们怎么说也是个爷们儿,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你老板的问题,你老板娘就是瘦瘦弱弱的一个女人家,又不是她坑了你,你这样也没有用,说不定你前脚把你老板娘弄死了,后脚你老板高高兴兴的娶新媳妇呢,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换一个人质,换一个更大的筹码,这件事儿只有影响变大,才会得到更好的解决,你觉得我的这个建议怎么样?” 男青年眼神有一丝动摇,随即他就又重新绷紧了神经:“你会那么好心?!” “会啊,为什么不会?要是这件事情受到重视,以后能出台一些新的政策去限制那种无良老板,这不是对老百姓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么!”沈文栋笑了笑,“我就算不为了你,也为了其他人不是么?能站在这里的,谁不是拿着工资过日子的人呢!所以说咱们其实不是什么对立面,你不用那么戒备。” 最后的那句话似乎打动了那个男青年,让他原本戒备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 “所以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沈文栋盯着他的眼睛,“你看兄弟我怎么样?我毛遂自荐,给你当人质,你把你们老板娘放了吧,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摊上这么一个老公,她都已经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警察,又理解你的处境,你让我来当人质,谈判的筹码也比较足,是不是?” 男青年似乎是有一点犹豫的,在考虑沈文栋的提议,但是又拿不定主意。 “怎么样?来吧,我过去,你把你老板娘放了。”沈文栋一寸一寸的靠近。 “你别过来!”男青年忽然回过神来,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他加紧臂弯里那个女人的脖子,用刀指向沈文栋,“你少唬我!你长得人高马大,我是疯了么用你做人质?不行!我不同意!你想让我把老板娘放了也行!我自己选一个人过来!我选……我选……” 他的视线在对面的人当中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用刀尖指向那人:“我要她!用她来换老板娘,我就同意?” 他刀尖指向的是站在沈文栋身旁的一个年轻姑娘,中等身高,皮肤白皙,看起来给人一种柔柔弱弱的印象。 突然被人指到自己,那姑娘似乎十分惊讶,有些错愕的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里面带着胆怯和抗拒,但似乎又不方便直接的表现出来,只能一副为难的模样,扭头去看旁边的沈文栋,眼神里面带着一种求助的味道。 男青年看到了对方的怯意,再看看一旁高大且淡定的沈文栋,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语气也愈发不留商量的余地起来:“就她!除了她,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你们其他人把老板娘给替换下来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沈文栋有些为难,扭头看了看那个姑娘,又看看面如死灰,已经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人质,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年轻姑娘。 “没办法,谁让咱们是警察呢,无论如何,先保证群众的安全。” 那姑娘轻轻的咬了咬嘴唇,点点头,一双大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一样。 她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对那男青年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那我过去给你当人质,你要说到做到,放了你老板娘。” 男青年点点头,姑娘便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朝那边走了过去,走到男青年的身边,那男青年伸手一把将她扯了过去,与此同时松开了另外一只手臂当中钳制着的人质,被松开的那个女人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求生的本能趔趔趄趄的冲到沈文栋跟前,才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此时此刻,那个男青年已经完全不在意被自己放弃掉的人质老板娘了,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姑娘的确会是一个更好的谈判筹码,而且对方被自己指到的时候都已经紧张成那个样子了,估计也会是一个比较好控制的新人质。 他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一把将那姑娘扯到自己的面前,像方才一样,打算把她锁死在自己的臂弯里,那姑娘被钳制住之后,也确实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这让男青年又放松了几分。 然而他的这份胜券在握并没有持续多久,身前的姑娘忽然动了一下,男青年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脚背就狠狠地挨了一下子,他冷不防吃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一个拳头迎面挥过来,鼻子一阵酸胀痛,让他几乎落下眼泪来,手里面的刀都因为这一系列的疼痛而握不住,手一哆嗦就掉落在地。正当他想要去把刀重新捞回来的时候,下盘最要命的地方又挨了一下。 这一下可不得了,原本虽然吃痛,至少还能站直身子的男青年顿时就弓成了一只虾仁,脸涨得好像紫茄子一样,五官全都挤在一起。 这一回他连喘息一下,重新站直身子的机会都没有,手臂被人一扯,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人已经躺在了地上,浑身骨头都好像被摔散了一样。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对于男青年来说,他只觉得自己晕头转向的遭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而对于一旁严阵以待的其他警察而言,他们看到的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让人差一点忍不住鼓掌叫好。 当然了,眼下最首要的是把那个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劫持者控制住,几个人迅速冲上来,把那男青年翻了一个面,让他趴在地上,将他双手反剪铐在背后。 “可以啊,夏青!”一个和那姑娘年纪不相上下的年轻男警察把人铐好拉起来,笑呵呵的对方才充当人质的姑娘说,“干脆利索,直击要害!我忍不住替你将来的男朋友捏一把汗啊,这要是惹了你……啧啧啧……” “放心吧,罗飞,”夏青完成了任务,掸了掸身上的灰,冲调侃自己的那个同事挑了挑眉,“等你交到女朋友以后,我会好好教导一下那个妹子的!” 被制服的男青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又看了看方才撂倒了自己的那个姑娘,这一看不由愣了一下,面前的这名便衣女警哪里还有一点怯生生的模样,眉眼间都是十足的信心,完全不是什么我见犹怜的小白兔,分明就是一只小猎豹。 “回头进去之后,好好学习学习法律知识,权益受到了侵害,要善用法律的武器,而不是牵扯上无辜的人。”夏青短时间内控制住绑匪是工作需要,对这个男青年本身的经历,她还是有几分同情的,于是在他被带上警车之前,对他说,“用犯罪的手段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你老板扔下一屁股债务自己跑了,老板娘带着才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很可怜了,你还劫持她,你觉得这样做是英雄好汉?” “夏青,不错,刚才的反应非常的果断,时机掌握的也很好,”沈文栋走过来,拍了拍夏青的肩膀,笑眯眯的称赞道,“尤其是最开始的烟雾弹,特别到位!” “主要是有师兄前面铺垫做的足。”夏青摆摆手,谦虚而又客气的说。她和沈文栋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沈文栋比她高几届,算是她的大师兄了,再加上他在局里面上上下下都还挺小有名气的,人气颇佳,夏青在这样一个“著名师兄”的面前,或多或少会感到有些拘谨,没办法像和罗飞打交道的时候那么随意放松。 沈文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排了一下现场的其他事情,就招呼夏青一起上车:“夏青啊,刚才董大队留了个口信儿,让你回去之后找他一下。” “董大队找我?”夏青愣了一下,感到有些意外,忽然被大队长点名叫去办公室,一般来说肯定不是闲来无事谈谈心,尤其他们的大队长董伟峰又向来是一个废话不多,雷厉风行的个性,突然被叫去的情况往往是两种极端,要么是接受表扬,要不然就是严厉批评。 自己最近四平八稳,没有出什么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秀表现,方才替换人质、制服绑匪可能算是一桩,但是没道理这么快消息就传回去了呀?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夏青上车返回了公安局,带着一种忐忑的心情一路来到董伟峰的办公室,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小夏啊,你来了!来!坐!”董伟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模样其貌不扬,身材在警队里面也绝对不算是高大威猛那一类,但是年轻的时候身手了得,屡建奇功,所以一直很受队里面下属的敬重,“刚回来渴了吧?喝点茶吧!” 夏青赶忙双手接下董伟峰递过来的纸杯,里面的茶水温温的,并不烫,很显然已经准备好一会儿了,并不是急急忙忙泡好的,这让夏青心里面不祥的预感也变得更强了几分。 倒不能说董大队这么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至少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征兆。 “董大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扛得住。”夏青叹了一口气,对董伟峰说,“你这温水煮泥鳅一样的,我反而心里面不踏实。” 第二章 独行侠 董伟峰本来还在斟酌着怎么跟夏青开口,被她这么一说,倒忍不住笑了出来,夏青毕业之后考到他们队里来也已经有四年多了,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专业素质够强,性格也很稳,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让人放心的角色。 现在看着对方一脸紧张的样子,董伟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面捉摸着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态度了,难道自己在下属心目当中,是那种狼外婆一样的领导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有一个案子,需要你去支援一下,”他对夏青说,“案子呢,本来是下面县局的,但是立案之后发现牵扯有些多,案件性质比表面上看起来要严重很多,县局的人手不够,处理性质这么严重的刑事案件也有些吃力,所以需要咱们市局接管,继续跟进,我打算让你过去协助支援一下。” 夏青紧张兮兮的听完,略微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种事,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接过这样的工作任务,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她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重新绷紧了。 董大队那话里面很显然是有陷阱的,表面听起来是一个挺正常的工作安排,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手里头这杯特意准备好的茶水就让他显得多了几分心虚。 再仔细想一下董大队方才的措辞,县局处理不来的重大刑事案件,交给市局刑警队接管这是符合程序的,自己也不是刚刚毕业上岗的愣头青小菜鸟,叫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过去就是了,为什么强调的都是“支援”、“协助”这样的词呢? “董大队,这个案子,已经有挑大梁的人了是吧?”夏青觉得董大队如果是担心没有让自己担起这个重任,怕自己有情绪,那就真的是没有必要了,虽然她对自己的工作表现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但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比自己更有经验的人来负责,自己前往协助,这绝对是无可厚非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好协助工作的,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不不不,我不是说让你无论如何都得完成任务,”一听她这么说,董伟峰忙不迭的摆摆手,“我是想告诉你,你到时候如果能坚持就坚持,坚持不了的话,可以随时回来,我再另外安排别的工作给你。” 这下子夏青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茫然的看着董伟峰,希望董伟峰能够再 给自己更加具体的说明,好让自己能够搞清楚状况。 “小夏啊,是这样的,我这回派你去呢,主要是想让你配合咱们队里另外一个人的工作,那人叫纪渊,算起来也是你师兄了,人品、资历和水平都是没话说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性格有点不好跟人相处。”董伟峰神色有些黯淡,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里面是满满的遗憾。 夏青点点头:“不是都说头脑特别聪明的人难免性格上会有一点怪癖么……” “不,纪渊不是天生的性格问题,”董伟峰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他刚毕业分到咱们大队的时候,个性是非常好的,稳重好相处,对人也非常和气,但是后来……出了点事情,他和他那时候的搭档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他一条腿膝盖中枪,受了伤。他的搭档……牺牲了。在那之后,纪渊就因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没有办法把这个精神负担卸下来,认为他负有责任。 从那之后他就有了这个很强烈的心结,不肯与其他人搭档公事,脾气也变得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当初他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是我最看好的年轻警察,没想到才刚刚崭露头角就遇到这样的事,现在虽然能力还是没话说,但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就那么阴沉沉的,独来独往,谁也不肯接触……唉……” “原来是这样,”夏青听了之后点点头,有些明白了,“那他在那之后没有接受心理疏导么?怎么会心结还这么深呢?” “这个……”董伟峰表情有些复杂,“当初的事情有些严重,支援还没赶到,当时因为纪渊中枪,行动受阻,没有跟上,他的搭档郑义先冲进现场,之后……爆炸挺严重的,郑义……连具全尸都没有,纪渊也算是最直接目睹了这一切的人,所以受到的精神打击确实非常大,之后呢……郑义的家人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悲痛,所以表现得也有些失去了理智,用迁怒来转嫁自己的痛苦,作为搭档,纪渊就成了他们发泄愤怒和悲伤的一个目标。 事情是你还没有来之前发生的,因为那件事情实在是闹得有些难看,所以队里面一般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提,纪渊也反反复复的接受过很多次局里要求的心理疏导,但效果并不理想,心理医生说,是他不愿意原谅自己,不肯走出来。” 夏青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这个纪渊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不得这么一个让董大队高看一眼的优秀刑警,自己已经工作了四年多,却没有怎么听说过。 “董大队,那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知道了纪渊的个人情况之后,一定会注意理解包容他的情绪的,也会注意不刺激到他。”她对董伟峰点点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有过那样的经历,这个叫纪渊的人应该也是挺痛苦挺可怜的,多包容一点也算是其他人能够给予的仅有的帮助了吧。 “小夏,我安排你过去呢,也是有我的私心考虑,纪渊这个人,原本是非常绅士的一个人,经过那一场变故之后,他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过去试图安排他和别的男同事一起搭档,他都表现得非常抵触,并且对新搭档的态度也非常不好,排斥得厉害,闹过一些不愉快。所以这一次我想换一个思路,你是个姑娘家,我相信纪渊是不会对你有什么粗暴言行的。” 董伟峰说完之后,也不忘加一个但书,“但是小夏,这不是一个硬性要求的任务,如果纪渊真的非常排斥抵触,你就直接回来,不用委曲求全。” “嗯,董大队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夏青点点头,对董伟峰笑了笑,“你是派我过去协助查那个案子的,又不是去给纪渊当秘书,他排斥就排斥,大不了他做他分内的事,我做我分内的事,各自做好分工就行。一口吃不成胖子,心结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开的。越是病重越不能用猛药,循序渐进吧。” 董伟峰深以为然,又叮嘱了夏青几句,把地址交给她,又让她通知罗飞等人一同过去,然后把夏青送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唉……”看着夏青离开的背影,董伟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一次我的选择是对的,挺好的一个人,不能真就这么被心结毁了啊……” 夏青离开了董伟峰的办公室之后,却并没有马上动身前往案发所在地,而是先回了一趟办公室,一来收拾一下自己的个人物品,这一次的任务看样子跑一趟需要一段时间,不是很快就能返回来的,她在自己的储物柜里随时备着出差用的小行李包,只要接到通知,提起来就可以走,不会耽误太多功夫。 二来,正所谓知己知彼,既然董大队都已经交代了,希望自己能够帮助那个叫做纪渊的前辈解开心结,重新融入集体,那自己总还是要对这个人有一点了解的,这样才能够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恰好沈文栋就在办公室里面,董伟峰之前提到过,纪渊的事情是出在自己来之前的那一段时间,略微犹豫了一下,夏青还是走向了沈文栋的办公桌。 沈文栋正在处理此前那一起人质绑架案的文书工作,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办公桌旁,抬头一看是夏青,便对她笑了笑:“回来了?跟董大队谈过了么?” “已经谈过了,”夏青点点头,“师兄,我想打扰你几分钟,打听一个人。” “不打扰,你说吧,想要打听谁?我看看自己认不认识。”沈文栋把手边的键盘推开,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示意夏青坐下来说话。 “师兄认识纪渊么?跟他熟不熟?”夏青在沈文栋桌边坐了下来。 “纪渊?”听到这个名字,沈文栋很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会打听他的呢?” 夏青把董大队给自己分配的新任务大概的说了一下:“我听董大队说的,感觉这个纪渊应该和师兄的年纪差不多,所以想打听一下他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纪渊么……”沈文栋沉吟片刻,似乎有些吃不准应该怎么概括这个人比较好,“他是我师弟,比我晚一届到咱们队里来的,当初我转正的时候,他刚好过来这边毕业实习,因为实习期间表现特别好,那也是咱们局的一个特例了,还没有结束实习就被预留,只要他通过考试,就一定有他一个位置。 当然了,后来他考试成绩也是很优异的,转正之后也一直是队里面的得力干将,不过我没怎么跟他直接打过交道,不是很熟,尤其是他出事之后……” 夏青看沈文栋说到这里就停顿下来,知道他是怕说错了话,赶忙对她说:“他的遭遇方才董大队已经和我说过了。” 沈文栋这才稍微放松下来一点,叹了一口气:“那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过去那边,第一不要跟纪渊说你跟他是搭档的关系,第二不要提郑义,也不要问过去的事情,第三是不要表现出你觉得他腿脚不好。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就是见好就收,纪渊自从出事之后就一直算是咱们队里面绝无仅有的一个独行侠,别说不跟别人合作了,就连队里面都基本不回来,之前董大队不是没有尝试过找人跟他合作,但是基本都被他骂走了,还有一个愣头青因为不长眼的追问之前的事,非说什么以毒攻毒,差一点被纪渊打一顿。” 第三章 山人自有妙计 “哪壶不开提哪壶,被打一顿也活该。”夏青听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 自己视如兄弟的搭档被炸死了,自己带着伤还要被谩骂指责那么久,这么大的一个心结,如果换成自己,恐怕也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次提起,如果有人这么不开眼的在她面前说来讲去,估计她也会这么恼怒吧。 夏青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的那一场噩梦般的经历,比起纪渊的遭遇恐怕那已经不算什么了,不是照样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依然不愿意去回忆起来么。 “可不是么,这么说吧,咱们队里面唯一被派去和纪渊打交道,还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就只有一个,”沈文栋叹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个人就是我。我就是因为做到了方才告诉你的那三点忠告,再加一点——知难而退,不要去和纪渊硬碰硬,咱们可真的是碰不过他,你记住这些就够了。” 夏青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牢牢记住了这几点忠告。 “你也不用太紧张,董大队不是一个冒失的人,他会这么做,肯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文栋怕自己说的太严重,会让夏青背负上精神负担,便又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纪渊那个人只是因为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有些孤僻不合群,脾气阴沉点,他不是精神病患者,也不是什么粗鲁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夏青偷偷叹了一口气,她有点明白为什么董大队会选上自己了。如果说利用性别优势让纪渊少一些抵触的话,刑警队里包括她自己在内,可是有出名的“四朵金花”,并不是只有自己独一份,但是其他的那三个人么,不是急性子就是软妹子,自己倒是这里面性格可塑性最强的一个,既不太可能会轻易的去主动激怒纪渊,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被纪渊的创伤型人格吓着。 好吧,既然这个重任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就只能责无旁贷了! 夏青向沈文栋道了谢之后,带着一颗雄赳赳气昂昂的心通知了罗飞等人,然后一车人就出发前往案发当地。 当然了,在去那边的路上,夏青也不忘把纪渊的大概情况对诸如罗飞这种和自己资历差不多,所以也不太了解情况的人做了一下介绍。 同行的人当中有不少人是知道纪渊的情况的,所以一听说他在那边坐镇,顿时就有些愁眉苦脸起来,剩下和夏青一样事先不知情的还有一个叫做齐天华的同事,不过这人个性倒是比较稳,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担心的。 夏青着重叮嘱了罗飞一顿,毕竟这人是出了名的说话不过脑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踩雷的几率简直就是全队最大。 就这样,在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了案发所在地的县局,和县局的人做了一番接洽,被告知具体的出事地点是在下面的一个村子里,晚上他们就留宿在县局的招待所里面就可以了,那边有个餐厅,可以供应一些简单的餐食,来回往返村里和县里也不算远,开车只需要十几分钟而已,住在这边会比住进村子里面要舒适和方便很多。 在简单沟通过之后,夏青他们也从县局同事的口中得知,他们市局刑警队已经有一个人先一步到了,上午来的,到村子里面去转了一天,方才刚回来。 不用猜夏青也知道,那个人准是纪渊了。 时间差不多了,一同来的刑警队同事们也打算先到餐厅去吃顿饭,村子里一般晚上都睡得很早,今天已经到这个时间也不可能过去那边,倒不如吃了饭,先和纪渊了解一下村子里面的情况。 当然了,前提是纪渊肯和他们打交道的话。 这是夏青第一次见到了纪渊。 招待所的餐厅很简陋,夏青印象中自己上中学时候学校里的小食堂都比这要宽敞体面不少,里面有四张旧旧的大圆桌子和一些塑料凳子。 其中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清爽的短发和脸上略显凌乱的胡茬形成了一种格格不入的反差,他的身材很高大,宽松款式的夹克衫下依稀可见他肩膀和手臂上肌肉的轮廓,坐在桌旁默默的吃着一碗盖浇饭,听到其他人陆陆续续走进来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餐厅里面平时估计来的人也不多,能够供应的晚餐食物选项并不是很丰富,好在夏青也不是一个挑剔食物的人,买了一份炒面就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不紧不慢的吃起了自己的饭。 “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罗飞买好了饭,拉着齐天华一起坐到夏青这一桌,一边和夏青说话,一边拿眼睛朝纪渊那边瞄,“董老大不是让你跟那个纪渊做搭档的么?你怎么不过去和他打个招呼,试探一下态度啊?” “你正吃饭呢,有个人跑过来拉着你一直说工作上的事情,你会愿意么?”夏青把自己盘子里面的面条拌了拌,并不在意的回答道,“而且我觉得还是循序渐进一些比较好,明知道人家排斥什么,还跑上去堵抢眼,那不是出力不讨好!” “不是,怎么着?你还真打算挑战一下高难度任务啊?”罗飞有些吃惊,压低了声音对夏青说,“没这个必要吧?董老大都说了,不需要你非得成功不可,要我说,都知道这是个刺头了,你还不如去打个招呼,吃个闭门羹,然后就回去交差得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啃这种硬骨头?” “女孩子家家怎么了?女人能做到的事情,好多你们男人想都不敢想。”夏青瞪他一眼,罗飞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好的,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大男子主义,即便出发点是好的,也还是会让人听了忍不住觉得有些不服气,“我要是那种拈轻怕重的人,下午在董大队那边直接掉几滴眼泪,哭一鼻子,比什么都有用。” “说得倒也是……可是……” 罗飞撇撇嘴,还想要再劝夏青几句,被一旁的齐天华拦住了。 “罗飞,你还是好好吃饭吧,我觉得小夏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你就别操闲心胡捣乱了。”齐天华是个老实人,不会说特别华丽的语言,只会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小夏,你怎么打算的就怎么做吧,不过刚才来的路上,那几个师兄可是都不看好这次的事儿,你没看他们来了之后谁都没敢过去招惹纪渊么,所以你也要知难而退,别太执着。照理来说,纪渊一个男人,应该不会跟女孩子太不客气,但是创伤后……谁能说得准呢。” “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打算给我和纪渊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找麻烦。”夏青笑了笑,点点头,齐天华的好意提醒她是接受的,不过来的一路上她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尝试一下。 当年自己还没有从阴影当中走出来的时候,每天日升月落的重复,都好像是黑暗和痛苦的重播,渴望能够有人帮自己从那种痛苦的牢笼当中走出去,却又害怕有人突然靠近,那种矛盾的情绪也加重了自我折磨。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被困在这样的处境当中,当初自己能够得到帮助,那么现在自己也应该尽力去帮助一下其他人。 于是她就放平了心态,认认真真的吃自己的晚饭,就好像根本没有背负任何任务来的一样,连朝纪渊那边瞄上几眼都没有过。 其他人反倒没有她这个有任务在身的人那么淡定,一顿饭的功夫,不知道有多少道目光投向纪渊那边,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逐渐大大咧咧起来。 这一次被派过来的人里面当然没有过去在纪渊面前吃过瘪的,这也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即便之前都或多或少听闻过纪渊的不好相处,但是那种感觉也和“鬼”差不多,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中,你讲我也讲,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因此普遍缺乏真正的畏惧感。 等到纪渊吃完了饭,端起餐盘和餐具走向餐具回收区的时候,那些好奇和打探的目光已经有些肆无忌惮起来,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很显然并不是纪渊所喜欢的,他眉头一皱,朝周围几桌扫视一圈,那种低气压立刻就被扩散开来。 按说在座的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刑警,哪个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偏偏被纪渊这么冷眼一扫,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选择了回避他的目光,并且心底一阵发毛。 夏青在一旁默默的关注着这一切,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纪渊的眼睛目光如炬,却又毫无神采,这两种格格不入的特点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看来他果然是把自己死死的锁在精神的牢房里面,不肯放过自己啊。 第四章 冲突 晚上县局的同事过来了一趟,和他们沟通一下村子里面的情况,也让夏青他们对这边的情况有了一个更加具体的掌握。 这一次的事情本来并没有被当做什么严重的刑事案件去处理的,没想到后来越闹越大,就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一个麻烦的局面。 根据县局同事的介绍,出事的那个村子人口不算多,但在本地来讲,比较特殊,那个村子里李姓村民居多,因为祖上沾亲带故,所以一直到现在也会表现出一种本地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宗族群体意识。 死者名叫李永安,今年四十八岁,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出事当天本来好好的,忽然身体不适,被家里人送去村里的卫生院,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检查人就已经不行了,之后家属认为事有蹊跷,决定报警。 县局受理了案件之后,对尸体进行了检查,最后在死者没有来得及消化干净的胃内容物当中发现了乌头,这种植物经过炮制是可以治疗风湿的中药,但是没有经过炮制的时候却具有毒素,对人的生命具有一定的威胁。 死者李永安一直都有风湿神经痛的毛病,并且村里其他人也提供线索说他向来喜欢尝试各种治病偏方,从白醋大葱煮水,到挖野草药捣成泥敷腿,什么奇怪的办法都尝试过,因此在没有发现明显的投毒迹象的情况下,县局法医认为不能排除死者为了治病,错误的食用了生乌头的可能性。 但是这种结论李永安的家人并不认同,坚决认为是有人给李永安下毒,并且要求县局彻查这件事。 和李永安家属态度不同的是,村子里的许多人都在劝他们不要闹事,也不愿意警方介入,李永安家属一怒之下又向警方提出村长的儿子半年前也死于一场意外,他们认为那场意外也并不是什么真的意外,而是一场被掩盖的谋杀。 县局赶忙派人去了解相关的情况,但是村长一家却对此表现得非常反感,一口咬定孩子死于意外,并且当时村子里也的确有很多的目击者可以证明这一点,村长家的儿子的确是掉进了水库里面淹死的,半年前的事情,现在人都已经火化了,于是这一件事便没有办法再继续调查下去。 李永安家属不甘心,一口咬定有人一手策划了一系列的谋杀,并且认定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 村长和一部分村民一心想要把这些事情压下去,李永安家属却一口咬定另有真相,非要把事情闹大,一时之间原本团结一致的宗族关系土崩瓦解,闹得不可开交。 县局同事说,那个村子过去确实是有一些传闻,据说那个村子到现在还保留着接生婆在家里面给人接生的传统,这个与现代医学技术和条件都无法相提并论的传统在这很多年里面据说导致了不少新生儿的死亡,为此卫计委没少派人过来做科普宣传,鼓励村里的育龄妇女到正规的医院去建档围产以及生产,但是收效甚微,村子里的人依旧我行我素,上面也拿这件事没辙,毕竟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孕妇必须要去医院生孩子。 “那这个村子里这么多年以来,真的有很多新生儿死掉么?如果发生比例比较大,难道上面有关部门不会采取一些措施么?”夏青有些疑惑的问,她还年轻,别说是对村子里面的生活环境不了解,对于结婚生子那一切也是特别陌生。 县局来向他们介绍情况的同事快四十岁了,是一个很有生活阅历的人,听夏青这么一问,就笑了,笑得十分无奈:“一看就知道你没有在那种比较闭塞的村子里生活过,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关于那个村子里面到底死过多少新生儿,谁也说不清楚,都是道听途说,根本没有办法去具体掌握。 都不说小孩儿落地是死是活,就单说那种为了生个儿子,前头好几个女孩儿硬是藏起来不给上户口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没见过。那个村里的人都是接生婆到家里去接生,怀了孕也不会去建档,更别说什么定期体检了。说简单点儿,只有在他们带孩子去上户口的时候,才能确定有一个孩子出生了。” 听他这么一说,夏青就明白了,过去这种事情她在新闻中也是看到过的,只不过现在自己亲耳从前辈那里听到,感触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所以你们是觉得李永安的死,包括那个村子村长儿子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并且牵扯到那边原本密不透风的宗族习气了?”齐天华也想通了。 县局的同事点点头:“要不是李永安的死把他家里人给惹急了,也未必会说出那种话,而且那种话也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从村长还有其他一些村民一门心思想要把事情压下去的态度来看,他们村子里肯定有事儿。 只是那种环境下一旦有事儿,那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牵扯就是一串。你们不知道那种宗族意识很强的村子有多吓人,在他们的意识里,族群利益有的时候是凌驾在法律法规之上的。那个村子人口不算多,但是抛开一小部分被排挤在团体之外的村民,抱团取暖的加在一起也有三五百人。 我们县局刑警队一共才有多少人啊,真要是牵扯那么深,恐怕局面不是我们单方面能够控制的,这件事又不能让这不理,所以斟酌之后,就决定上报了。” 夏青几个人听完之后,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来之前,因为时间的缘故,对这边的情况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原本他们以为县局的顾虑可能是死者遇害的手段比较凶残,所以被认定案件性质特别严重,现在听完了具体的介绍,李永安的死本身并不恐怖血腥,但是他们的心里面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半分的轻松。 有些时候表面上风浪不兴的暗流反而是最让人头痛的。 “那现在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罗飞问,“我们有一个同事先来的吧?他有去和李永安的家属接触过么?” 夏青瞥了罗飞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定会忍不住好奇心,半公半私的打听和纪渊有关的事情。 “现在是这样的,尸检之后,李永安家人说要给他办丧事,就把尸体给领回去了,结果回去之后他们就把尸体停在家里头,然后在村子里也闹,也跑到我们县局闹,就是要说法,说李永安死的不明不白,不调查处事实真相就是有意包庇,正好我们把事情报上去,市局也批示了,我们就告诉李永安家的人市局会有人来跟进这件事,他们这才没有继续闹,回去了。” 县局的同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然后才有继续说,“你们是有一个人先一步过来的,不过他就听我们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就自己去村子里转了一天,也不要我们跟着,那人来之前,你们董大队给我们通过电话,说他想要怎么样就随他,不用太在意程序什么的,他有分寸,不会惹麻烦,所以我们就没有跟着,不过好像他没有去找过李永安的家人,李永安家还不知道市局已经来人了呢。” 正说着,县局同事的手机响了,他朝夏青他们示意了一下就接起了电话,并且很快就变了脸色,一点都不淡定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几位,出事儿了,李永安家里人把李永安的尸体抬着跑去堵了村长家的门,现在闹起来了。”县局同事一边说一边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我得过去看看。” “走吧,那就一起去吧,我们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才过来的。”夏青也跟着起身,“正好可以把两边的人都一次都见了。” 第五章 讨个说法 从县里开车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车程,这个季节早晚气温还是很凉的,几个人急急忙忙拿上外套到外面去准备开车出发,到了招待所门口,罗飞正要上车跟着县局同事的车子后面一起到村里去,冷不防看到车跟前站着一个人,还把他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纪渊。 车跟前没有什么光亮,纪渊站在那里也没有出声,安静到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难怪会把罗飞吓了一跳。 夏青走在罗飞身后,所以还好,看到有人的时候倒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反而是当她看清那人是纪渊之后,才觉得有些惊讶了。 “纪……师兄!”罗飞话在嗓子眼儿里兜了一圈,硬是被纪渊的气场压住了,没敢直接叫他的大名,“你怎么在这里呢?” “捎我一程。”他对罗飞说,语气有些冷淡,很疏离的样子。 罗飞哪敢说一个不字儿,忙不迭的点头,纪渊就径自上了车,罗飞是负责开车的,剩下的齐天华和夏青对视了一眼,齐天华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夏青的意见,夏青微微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然后就拉开后排车门,坐在了纪渊旁边。 一车四个人,跟在县局同事的车子后面,沿着有些狭窄和颠簸的乡道朝村子里开去,四周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一点灯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也十分寂静,再加上纪渊的存在,车内的气压也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和前排两个坐姿略显僵硬的男同事不同,夏青倒还是蛮放松的,她觉得这些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人似乎对创伤后的心理障碍过分妖魔化了,纪渊或许在眼下不能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是他又不是疯狗,那么紧张做什么? 可能是夏青的放松状态不同于其他人,在去村里的路上,纪渊微微偏过头去看过她几次,夏青并没有察觉到。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之后,纪渊第一个下了车,等其他三个人也下车了之后,早就已经找不到纪渊的身影了。 “这家伙是鬼么?!”罗飞有些诧异,“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 “小罗,别乱说话,注意点。”县局那位前辈听到罗飞的话,赶忙过来扯了他一下,“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这个村的人特别迷信,忌讳特别多,现在本来就是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咱们还是注意一点,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冲着他们什么,再招惹出别的麻烦来,那就要头疼了!” 罗飞赶忙点点头,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不再吭声了。 他们停车的地方,就在村长家不远处的路边,和来时候一路的寂静不同,现在这简直太热闹了,村长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里面有人在哭,有人在骂,还有人在说和,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就太阳穴隐隐作痛。 县局的那位前辈很显然比他们都更熟悉这里的情况,所以也经验十足,他并没有高声说出自己的身份,而是非常低调的带着夏青他们几个人朝里面挤,虽然被他们从身边挤过去的人也会本能的朝他们看几眼,但是毕竟里面闹的事情比较大,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去注意他们几个是外来生人的事儿。 夏青明白,县局前辈是怕早早就两名身份,他们毕竟人数上不占优势,万一村子里的人不愿意外人介入,暴力驱赶他们,那不但他们会很狼狈,也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被村民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是村长家的院门口,夏青他们挤到前面恰好看到村长家的大门口横着一副棺材,棺材没有盖盖子,里面很显然是一具尸体,上面还蒙着一块白布,到了近前还能闻到一阵阵的腐臭味儿,估计白布下面蒙着的就是已经死去几天了的李永安。 夏青工作了四年多,也算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了,所以尸体的腐臭味儿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忍受,唯一让她心里面有些发毛的是,她毕竟不是一个法医专业出身的人,所以也吃不准一具经过了解剖的尸体,还有没有可能因为腐烂而形成巨人观,她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大到见到巨人观尸体还面不改色呢。 村长家的大门是落了锁的,但是很显然被人暴力冲撞过,两扇镂空样式的铁艺门都发生了严重的变形,中间的门缝足够身材稍微苗条一点的人钻进钻出了。门里面的很显然是村长一家——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身边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家子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也很气愤,脸色难看至极。 这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谁家门口被横了一副棺材,还是装着死尸的,估计脸色都得难看到这种程度。 至于为什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呢? 原因很简单,门外面李永安家的人在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围着那一副棺材至少有十来个虎视眈眈的,而且还一水儿都是二三十岁的那种青壮年男性,村长家的大门变形成那样,和这些身材敦实的男人肯定是有很大关系的。 除此之外,剩下的就都是看热闹或者帮忙劝架的村民了,前排的是想要帮忙说和,平息矛盾的,后排基本上就是纯粹的围观群众,两不相帮的看戏。 这种情形下,夏青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村长一家都被围在院子里自身难保了,单纯靠外面这些村民帮他们解围很显然是不现实的,这种时候警察的到来无异于给村长一家的人身安全多了几分保证,所以即便过去这个村长属于排外的那一类,眼下审时度势,他的态度应该也会有些改变和松动的。 果然,院子里面原本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看到县局的那位前辈,很显然是认出来了对方,顿时脸上的表情就有了一些变化,脚底下动了动,似乎想要过来开门,又怕万一来的警察也顶不住李永安家的攻势,会让自家陷入危险。 发现有警察来了的可不止是村长一家,门口那一群围着棺材站着的人也注意到了,不过那些青壮年男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纷纷向站在距离大门最近的一个大块头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那个大块头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年纪不大,身高少说也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人高马大,虎背熊腰,面相也是一脸横肉,再配上脑袋上刮得发青的头皮,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一看就觉得这人不太好惹。 “他是李永安的儿子,名叫李俊强,平时在县里头自己做点汽配的生意。”县局的前辈先是低声对夏青他们做了一下简单的介绍,然后又冲那边的李俊强说,“李俊强,你这大晚上的闹什么呢?!你做儿子的孝顺你爹,就是这么孝顺的?人死了都不能让他安生,当初说要尽快处理丧事,现在这是干什么呢?” “赵警官,赵叔,赵大爷!”李俊强模样凶神恶煞,对县局那位前辈说起话来倒是还带着几分客气,“瞧你这话说的,我难道不希望我爸早点入土为安?我还希望我爸长命百岁呢,那不是有人不成全么!我也不是想要让我爸死都不安生,我就是想让我爸死也死得明明白白的,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给害死了,到最后还落了个他自己乱吃东西毒死了自己的名声!” “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胡来啊,大晚上的,抬着棺材围了你们村长家,能解决什么问题?” “那怎么就解决不了呢?”李俊强笑嘻嘻的回答,看起来就好像眼下不是他带人抬着棺材和腐尸堵了别人家门口,而是单纯的带人来串门儿一样,“我爸这么多年,对里头那家伙鞍前马后,说一不二的,这么多年为了帮他做事,得罪了多少人?他平时缩在后面出主意,得罪人的事儿都是我爸出面去做的,现在我爸摆明了是被别人给害了,那你说这归根结底是因为谁惹上的祸? 现在他们一家子理亏心虚,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自家的儿子死了都不敢吭声,还想让我爸也这么不明不白的就丢了命?开什么玩笑!那当然不行了!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是一门心思想逼我们家装聋作哑么?那我就叫上几个好朋友,抬着我爸过来,让他们直接问问我爸,问问他愿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说着他作势弯腰就要去扯那棺材里面盖着的白布单,这个动作可把他周围的围观村民给吓坏了,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村长家被围了,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们也不会出来看这个热闹,看热闹也就罢了,看死尸,尤其还是那种已经死了好几天,被公安局解剖过,现在都已近开始腐烂了的死尸,那可就是万万都不愿意的了。 正如县局的前辈介绍的那样,这个村子里的人格外的迷信,所以对于看到死人什么的就更加介意了。李俊强那边刚俯下身,原本还紧紧围在周围的村民就呼啦一下子朝外面退开,有一些在外围的听到李俊强要掀白布,更是吓得扭头就走,热闹也不看了,闲事也不管了,现场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快一半。 第六章 猪肉 “李俊强,你别胡闹啊,注意一点影响!”县局的前辈赵警官赶忙上前一步拉住李俊强的手,不让他真的去把盖在死尸上面的白布掀了。 “就是就是!李俊强你别胡闹啊!你别仗着搬到县里头去做买卖了几年,就忘了本也找不着北了!别说你就在县里头,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去,你也是咱们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你也别忘了本,大仙的诅咒之前没放过你爹,以后也未必就会放过你!”人群里有一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伸长脖子冲这边嚷道。 李俊强本来和赵警官说话的时候还有点笑模样,现在一听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连撸胳膊卷袖子的花架子都懒得摆,直接就朝那人冲了过去。 “来来来,你不是挺能说的么?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到底是大仙的诅咒狠,还是你爷爷我的拳头狠!” 李俊强身架子大,发起怒来攻击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他直冲着那人就扑了过去,幸亏罗飞和齐天华他们在跟前,赶忙把他拦了下来。 之前嚷嚷着什么“大仙”什么“诅咒”的那个小个子中年人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趁着李俊强被警察给拦住的功夫,赶紧拨拉开人群快速的跑掉了。 “我说,哥儿几个,什么意思啊?拉偏架是吧?欺负我没几个兄弟?”李俊强半眯着眼,打量着齐天华和罗飞,又斜了一眼旁边的夏青,“怎么着?你们是那头的亲戚?出门打架还带着个姑娘,听说我不打女人,带来帮你们当拳头的?” “李俊强,这几位都是市公安局刑警队派过来的,人家专程过来了解你父亲这个案子的情况,傍晚上才刚到,还没等歇口气呢,你这边就闹起来了!”县局的赵警官赶忙开口作介绍,生怕李俊强鲁莽,再和罗飞他们动起手来。 一听说来人是市局的刑警,李俊强方才还绷着的一膀子劲儿顿时就松懈下来,脸上又端起了笑模样:“哎呀,瞧瞧这事儿闹得!还误会了!太好了,你们来了我这心里头可就踏实了,你们可一定得帮我爸这个忙,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的!走走走!夜里外头凉,咱们都去我家,慢慢聊!慢慢聊!” 夏青他们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看着那几个同来的男人又抬起了地上的那口棺材,这才跟着李俊强一起离开。 周围的围观村民也纷纷散了,他们当中不少人的脸色就和院子里面的村长一家就一样,都有些阴晴不定,带着隐隐的忧虑和惶恐。 李俊强早就已经搬去了县里面生活,他所谓的到他家里去,说的自然是他父亲,也就是死者李永安的住处,李永安的房子距离村长家倒是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不同于村长家那边,这里是院门打开,抬着棺材的那几个人先走了进去,把棺材往院子中间一扔就不管了。 李俊强也没有把心思放在那口蒙着白布的棺材上,挺热情的招呼着他的那些哥们儿进屋去歇着,说是他母亲已经帮忙做好了吃的喝的,大家伙儿都折腾了一晚上挺累的,吃饱喝得了再走。 “我说,李俊强,你不能把这棺材就这么留在那外头吧?这样不合适……”县局赵警官一看这架势,分明是没有人想要去理会那口棺材了,他怕回头这些人又再抬着棺材继续闹事,于是拦住了正准备招呼人进屋的李俊强。 李俊强被他这么拉着一脸严肃的说话,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叔,你还真是……把我看得太没良心了!你觉得我是那么不拿我自己亲爹当回事儿的人么?我爸的丧事是还没办呢,但是不代表我会那么没良心的拿他的尸首开玩笑呢,你看看我抬去的是什么?” 说着他走到棺材前面,根本不给旁人阻拦的机会,刷的一下把白布掀掉了。 夏青都做好了要看到一具尸体的心理准备,结果等棺材里的东西完全暴露出来,她还是吃了一惊——那里面装着的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肉,因为不太新鲜了,颜色看起来有些诡异,并且还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这是怎么回事儿?”赵警官也有些惊讶。 “这都是猪肉,我爸早就被我送去县里头的殡仪馆了,一直在冷库里面存着呢,我不敢随随便便就把我爸给火化了,怕万一回头你们警察需要查的时候人都烧成灰了。李俊良当初不就是被他们家急急忙忙的给火化了,后来警察说想要查一查的时候,他们家就拿着个当借口么,说是人都烧了,没地方查去。”李俊强带着鄙夷说,“哦,对,市里来的这几个哥们儿还不太清楚吧?李俊良就是刚才被我堵在院子里头那一家子的儿子,半年前死了,死了之后他们家急急忙忙就给火化了,平时那孩子是他们家三代单传,宝贝的不得了,被蚊子蹬一脚那都恨不得找蚊子去要个说法,这回命都丢了,怎么忽然就变得那么看得开了呢?” 说完之后,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把话题扯开得太远了,连忙挥挥手:“不说他们家,还是说我爸的事儿吧,李永辉他们家是摆明了不希望事情闹大,巴不得我赶紧把我爸给火化了,让你们警察想要查都没地方查去,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我这个人没有那么信邪,我不相信我爸是自己吃错了东西,也不相信我爸是因为不知道什么狗屁大仙的诅咒就死了!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在作怪!” “呸呸呸!别瞎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做人不能说话说太绝!”李俊强这边正跟夏青和罗飞他们说这话,那边从屋里面冲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冲到李俊强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可快别乱说话了,让大仙听到!” 那中年女人长得身材瘦小,眉毛稀疏,头发也有些发黄,就好像营养不良似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唯唯诺诺的,一副软弱的模样。 “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信那些鬼东西?!”李俊强被自己的母亲拉住教训了几句,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愤懑,“我爸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信那个什么大仙,包括那李永辉和他爹也是一样的,结果怎么样了?自己家老人孩子都没肉吃的时候,都得从牙缝里省出来供奉那个大仙,小心翼翼的这么多年,然后呢?李永辉连他唯一的儿子死了,我爸自己的命也丢了!要是那个大仙真的是灵的,轮着谁被诅咒,也不可能轮到我爸和李永辉他们家!” “你这孩子……我跟你说别把事情闹那么大,让你爸安安生生的走,你就是不听……”李俊强的母亲似乎有些生气了,她瞥一眼旁边的几个警察,又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抵触,略微犹豫了一下,她决定不去说服自己的儿子,而是做一些预防措施。 只见这个瘦弱的中年女人转过身,迅速的冲向了一旁的一扇房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房门关上、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李俊强看着自己母亲的这一系列动作,一脸无奈,只是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一间房,对夏青他们说:“走吧,咱们去这屋坐坐,你们大老远来一趟,我肯定得跟你们聊聊我爸的事儿,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 “刚才帮你的那些人,你不用去招呼招呼?”罗飞指了指朝另外一个屋子走去的其他人,问李俊强。 李俊强摆摆手:“都是我平时生意上的伙计什么的,熟人,也是听说我爸的事儿之后决定过来帮帮我的,都是自己人,他们一会儿回了饭就去我家后屋睡觉了,明天一早上回县里去。” 罗飞也不再多问什么,几个人跟着李俊强进了屋子。 李永安家的房子看起来还挺新的,应该是刚刚翻盖过没几年,院子很宽敞,除了正对着大门方向的主屋之外,两侧还有加盖出来的客房、仓库之类的,看样子李永安家原本也是有人常来常往的。 “你们家很信供奉的‘大仙’是么?”进了屋之后,夏青没着急落座,而是很随意的在这个小偏厅格局的屋子里转了转,顺便问李俊强。 李俊强从窗台上抄起暖水瓶和几个水杯,到桌旁给他们倒水,听夏青这么问,也有些无奈:“嗯,是,我们村好多人都信那个,我爸妈都特别信。” “你好像不是特别信这些?” “嗯,我倒是不太信,小时候被我爸妈带着,有一阵子还真有点信,但是后来觉得很麻烦,我这个人最怕麻烦,而且我还有个特点,就是什么事儿好说好商量的,那都没问题,威胁我就肯定没戏,我吃软不吃硬的!他们信大仙,动不动就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大仙不高兴了就得诅咒你死,我就觉得那凭什么啊?趁早拉倒!”李俊强一脸不屑的撇撇嘴,“我爸妈嫌我不信,我嫌他们信得都魔怔了,所以干脆不念书了之后就跑出去自己打工,攒点钱就在县里开汽配。 原本我是想啊,跟这些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结果现在我爸出事了,他们还一张嘴就说是什么诅咒,那我就咽不下这口气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就那么怕我们家追究真相!” “你的意思是,你们村里的人,利用所谓的‘大仙的诅咒’来杀人?”夏青问。 李俊强略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那倒不是,我觉得他们是怕我报警查我爸死的事情,你们一查起来会把他们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烂事儿都给挖出来。” 第七章 人缘 “咱们先来说说你父亲李永安的事情吧,”虽然对于村子里的诅咒,还有县局那边之前提供的一些线索都很好奇,但是这些归根结底是因为李永安的死才会被牵扯出来的,弄清楚李俊强坚持认为自己父亲是遇害的缘由还是最重要的,于是夏青率先直奔主题,询问起来,“你为什么认为你父亲是遭人毒害?” “因为他就不可能是自己乱吃东西出的事儿!”李俊强说起自己父亲的事情,神色也收敛了不少,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我知道你们肯定也听说了一些跟我爸有关的事儿,多余啰里啰嗦的我就先不跟你们说,毕竟你们也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很多名字很多破烂事儿,说了你们也对不上来,所以我就先简单的把为什么这件事我不能善罢甘休给你们说一下。” 夏青和罗飞他们对李俊强点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李俊强灌了两口水,叹了一口气,说:“第一,我爸这个人很惜命,如果不是惜命,他也未必那么信大仙,更不会有事儿没事儿的试偏方。 他早年看过一个新闻,说有人不听劝,吃药的时候喝了酒,结果就连命都丢了,他特别往心里去,所以但凡吃什么药的时候,前后一两天他都不会喝酒的,甭管是中药还是西药。 他出事的之后,我报警,县公安局的警察跟我说,我爸那天是喝了酒,又吃了那个什么乌什么头的东西,他们觉得我爸是因为不懂医,胡乱吃中药材,结果吃中毒了,我一听有喝酒这一条,就觉得不可能,这就不是我爸能干得出来的事儿!所以我绝对认为是有人给我爸吃了加了料的饭菜。 第二吧,我之前不也说了么,我爸特别信那个大仙,我们村里的人,尤其是土生土长的李家人,沾亲带故的那种,因为都信这个,所以一直关系都比较紧密,来往比较多,我们村长李永辉跟我爸是一辈人,村长他爹当年虽然不少村长,那也是我们李家族群里面比较有脸面的长辈了,要不然那老爷子权威,也未必就轮得着李永辉做村长。 反正这么说吧,这么多年,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他们那一群人因为什么大仙的诅咒大仙的旨意还是什么的,反正没少折腾事儿。你们也看到我了,长得是不是看着挺凶的?我跟我爸就跟一个模子扒下来的一样,你们看着我就能想象出来我爸以前年轻时候什么模样了。 他们就看中我爸这一点了,再加上我爸那个人确实也是脾气暴躁了一点儿,又没有什么心眼儿,被他们那么一拉拢就找不着北了,所有需要出头的,需要吓唬人得罪人的,他都冲在前头。是,我也承认我们家因为这个,在村子里过的还算挺不错的,但是得着最多好处的肯定还是李永辉他们那一撮人。 我爸为了他们得罪了那么多人,有人记恨他,又因为他那个体格儿所以不敢硬碰硬,只敢背地里面做这种阴损的事情,这简直太可能了。” 李俊强别看人长得一副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模样,一说起话来还是很有逻辑很有章法的,他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概括成两点说出来,众人都听得很明白。 李永安出事的现场虽然夏青他们没有去过,但是却也从县局同事那里了解过了,李永安出事之前是在自己家承包的林地里面的护林小屋吃吃喝喝,觉得不舒服了才有些担心,跑下山来想去卫生院看看,到了村子里就状况很不好了,一到家门口就一头栽到昏死过去。 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李永安都接触过什么人,护林小屋里面能够找到的指纹和足迹非常凌乱,毕竟过去这个小屋也有不少其他人都来过,所以留下足迹和指纹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是现场的餐具根据李俊强和他母亲的辨认,都是他们自己家的,上面残留的唾液和指纹也都只有李永安一个人的而已。 这样一来到底乌头是哪里来的,就谁也回答不出来了。 “出事那天,你父亲吃的东西是谁给他做的?”罗飞问。 被问到这个问题,李俊强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夏青她们都觉得有些诧异,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能让人感到敏感的地方。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李俊强抓了抓脑袋,“我爸那个人他跟周围的邻居亲戚什么的……都有点不太见外,他平时也挺好那么一口吃的,所以有的时候别人家做点儿什么吃的东西,他就上人家家里头去要点儿……” 李俊强长得五大三粗,像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说起话来却又带着几分细致,他很显然是清楚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特别光彩,所以说起来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去进行了一番小小的修饰。 这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莽夫,并且他的价值观大体上也还算是正常的,没有太严重的扭曲,所以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所陈述的内容可参考程度也会相对高上一些。 按照李俊强的说法,他怀疑自己父亲当日食用的东西是其他人送给他的,故意在里面加入了没有经过炮制的乌头,李永安在吃下有毒的乌头时极有可能是并不知情的,只不过李永安向他人索要食物酒水的习惯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现在已经中毒身亡,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李俊强猜测的那样,也很难得到证实,除非能够找到敢于站出来的目击证人。 “你父亲之前在村子里的人际关系坏到什么程度?”齐天华问。 “这个看对谁来说了,对李永辉他们那些我爸鞍前马后帮他们做事的人来说,我爸人缘儿其实还挺不错的,但是对于那些在我爸那里吃过苦头的人来说,那我爸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就是那些觉得我爸不好也不坏的人了。”李俊强叹了一口气,“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李永辉是村长,我们李家组群里很多事,其实都是他能起关键作用的,他现在不想让人调查我爸的案子,就说我爸是死于诅咒,我爸是自己吃错了东西才死了的,他都这么说了,村里其他人要不然就是跟他一样,都信那一套,要不然就是不想得罪他,所以……” “之前听你说,你们村长李永辉的独生子李俊良也是因为‘诅咒’才会掉到水库里面淹死的,是么?”夏青见他提到了李永辉,赶忙趁机询问起李俊良的情况。 “他们都说是什么诅咒,我倒觉得就是人祸,”李俊强有些鄙夷的哼了一声,“村长家的那个儿子也是个败家的玩意儿,二十出头的人了,成天游手好闲的,别的什么都不会,对大仙什么的倒是我们这一辈人里头最诚心的了。 你们是警察,有些事你们比我明白,你说一个人好端端的,精神正常的情况下,会一路唱着歌的就走到水库边上,然后就好像看不到前面没有路了一样,直勾勾的就走过去,然后就掉到水里面去了的么? 再说了,一般人掉水里好歹还得扑腾一会儿,呼救几声吧?哪有人就好像秤砣一样,掉进去连挣扎都没有一下就淹死了的啊!你们说是不是很奇怪?我是不信什么诅咒不诅咒的,李俊良出事之后,他们家平时那么宝贝他,偏偏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响就把人给殓了送去火化,这也太不正常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家肯定是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人捣鬼,但是惹不起人家,就闷声不响。” 夏青他们之前没有听说过村长儿子李俊良淹死的细节,现在听李俊强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吃惊,赶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有没有亲眼看到。 李俊强赶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在县里头开自己的汽配厂,哪有功夫天天盯着李俊良那小子啊,而且你别看我们往上两辈还沾亲带故的,实际上也就我爸愿意被他们当冤大头使唤,我跟他们都不熟,谁没事儿关注他们的那些事儿去呀,这都是我朋友发小什么的听说了告诉我的。” “所以听你的意思,你的朋友、发小他们也没有亲眼看到,其实也都是道听途说的咯?”罗飞觉得这样一来可信度就有些值得商榷了。 “对,他们也是听说的,不过这事儿有亲眼看到的,就是今天在李永辉他们家门口跟我嚷嚷的那个男的,你们还有印象没有?”李俊强提到了一个人,“就是开口闭口都是什么大仙的诅咒那个。” “你是说那个五十来岁,个子不高,有一点谢顶的男人?”夏青回忆起来。 “对对对!就是他!他叫李永福,跟我爸还有村长他们都是一辈儿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数他最严重!当初李俊良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就在附近。 看到李俊良往水库里面冲,听说他还想跑去拦着,结果没追上,看到李俊良掉进水库都没挣扎,当场就吓傻了,哭着喊着的嚷嚷诅咒杀人啦就往村里跑,等到别人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找过去,李俊良都飘起来了。” 第八章 诅咒 没想到那个李永福还是一个目击者,夏青默默的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我之前真怕没人能把我们家的话给听进去,万一真的就说我爸是自己吃错了东西死了,那我爸真的就太冤了!”李俊强看到市局里来的人似乎对自己父亲的死还挺上心的,看起来也是颇为振奋,和在村长家抬着棺材堵门那会儿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我就求你们给我爸一个说法,让我怎么配合都行!” “我们肯定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到底事情性质是怎么样的,等我们最终得出调查结论的时候自然就揭晓了。”夏青对李俊强点点头,“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在我们调查期间,今天晚上那种事情我们希望还是不要再发生比较好,否则闹得人心惶惶,不利于我们展开工作。” 李俊强一听夏天提出的要求是这个,当下就拍胸脯做了保证:“这事儿你们放心好了,本来我也没打算再继续那么闹,我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村长他们把这事儿硬给压下去,现在你们都已经来了,我还怕什么啊!我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他们一直闹,我这些小哥们儿都耗在这里,我那头县里的生意难道还不做啦?我老婆孩子还得吃饭,我老娘以后也得我养着啊!”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么说吧,信不信由你们,我要是不那么闹腾着,他们都敢把我爸给抢去直接火化了,就为了把这事儿压下去。那我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倒不像是在编瞎话,夏青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心里盘算着能心急如此,难不成这个村子私下里真的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罗威站在屋门口,朝方才被李俊强母亲落了锁的那间屋子瞥了几眼,问李俊强:“刚才你妈锁门的那个屋子,就是你们家供‘大仙’的地方?你们供的这个‘大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那个诅咒又是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啊,我也不太清楚,”李俊强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无奈,“那个屋里供的确实是大仙没错,但是我从来没看到过到底具体供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被供在一个吊在半空的架子上,外头罩着红布,我长这么大就没看他们掀开过红布。 那个诅咒什么的,说起来从我爷爷他们那一辈人就有了,具体是怎么会谁人,也没有人给我讲过,我也不知道,我爸妈肯定知道,但是问不出来,他们就觉得好像讲出来都晦气似的,我问过,被我爸骂了一顿,说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这些年好像都提的少了,我小时候有那么几年,真的是闹得挺凶的,他们大人也不让我们小孩儿参与,所以都回避着我们,凑到谁家去嘀嘀咕咕的,紧张兮兮的,反正挺能折腾。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太烦了,不那么信大仙的。” 罗威挑了挑眉毛,齐天华和夏青也没有说话,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大仙”和“诅咒”还挺神秘的。 他们几个人都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否则也做不了刑警这一行,要说让他们相信所谓的“大仙”真的有法力,能够对村民施与什么可怕的“诅咒”,他们倒是更愿意相信这背后是有人在捣鬼。 就像很多邪【hx】教一样,所谓的“诅咒”也好,“神的旨意”也罢,无论恐吓还是画饼,归根结底想要达到的效果无非就是精神控制,而在对众人实施精神控制的背后,动机一定是与谋取利益有关。 他们现在最好奇的就是这个所谓的“诅咒”到底是什么,李永安的死如果是因为“诅咒”,那么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触发了这个“诅咒”,或者说是触犯了“诅咒”背后的利益团体,因为挡了谁的路,所以才被铲除掉的。 和李俊强沟通的差不多,几个人就准备回去了,现在已经算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村民们一般都比较早睡,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深更半夜的跑去敲门走访,李永安家里房子虽然比较宽敞,已经留宿了李俊强的那些伙计、朋友之后,恐怕也没有地方再能让他们这些人住下,索性就回县里的招待所去。 “我说,咱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儿?”出了李俊强家之后,罗威走在半路上忽然开口对其他人说,“咱们准备回程了,可还没通知纪渊呢!” “哦,是啊,”夏青点点头,“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吧。” “欸……欸?不对啊!”罗威本能的应了一声,甚至还下意识的摸出了手机,然后回过神来,“你让我打电话,我哪有纪渊的手机号啊!” “巧了,我也没有!”夏青笑着摊了摊手,“董大队忘了给我了。” “那怎么办啊?咱们是就这么回去,还是在这里等着他啊?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这村子再怎么不算大,也没小到那种程度,黑灯瞎火的,找也没法找,等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罗威抓着后脑勺,有些犯难。 夏青倒是不发愁这些:“咱们回去就是了,根本不需要在这里等他。” “你确定么?”罗威一脸狐疑,“这个主儿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啊……” “咱们又不是要捏他,管他是软柿子还是硬石头呢,”夏青哭笑不得,“我是觉得,纪渊方才跟咱们来的时候,应该就没有打算跟咱们一起回去。你们想想看,咱们是之所以会得到通知过来,是因为有人给县局赵警官打了电话,当时纪渊又没有在场,但是咱们走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门口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又自己的消息来源,知道村子里可能出了点乱子。”齐天华说。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从出发点来说,他跟咱们就不一样了,咱们是为了过来帮忙平息李俊强和村长李永辉之间的冲突,他为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相信,如果他有打算和咱们一起回去,不会连句话都不留的。再者说,他之前又不是徒步走来县里又走来村里,肯定有他的交通工具,今晚选择作咱们的车,无非是不想夜间留在这边的时候,车子停在哪里引人注意吧。” 罗威听完夏青的这一番分析,也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就略微带着一点忐忑的上了车,他希望夏青的判断是对的,否则因为这个把局里的“第一号刺儿头”给得罪了,那可就真的有些得不偿失,十分划不来。纪渊的事迹他是有所耳闻的,替这位师兄的遭遇感到惋惜之余,更多的还是希望不要踩到他的雷。 就这样,一行人又重新回到了招待所,折腾了一趟,时间已经很晚了,大伙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准备迎接第二天耗时耗力的走访调查。 第二天一早,夏青很早就起来了,她的生物钟向来很强,不需要闹表也能准时醒来,从十七八岁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晨跑的习惯,已经有七年多了。 以往早上夏青为了节省时间,都是选择从住处跑步去上班,虽然说运动量得到了保障,也合理利用了时间,但是空气质量就只能随缘了。 眼下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所处的这个县经济不算特别发达,属于w市辖区内比较出名的一个农业县,所以自然环境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早上的空气就更是格外新鲜,夏青不太熟悉县里面的路线,所以干脆以招待所为圆心绕着圈跑,跑了几圈之后,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浑身上下也格外的舒坦。 顺带着她还发现,在县局招待所楼侧面停着一辆重型摩托车,一看就是被人宝贝着的,车况保养得相当好,牌照是市区的。 这可能是纪渊的车吧?夏青在心里嘀咕,还真别说,他的造型气质,跟这种重型摩托车还真挺搭调呢。 第九章 死者其人 跑完步回去,其他人也都已经早就起来了,刑警队的人没有生活习惯太懒散的,毕竟太懒散了也没有办法适应这份工作,只不过每个人的运动习惯都不一样,所以不是谁都愿意像夏青那样去晨跑罢了。 夏青晨跑结束回到招待所,才一进门就看到了眉飞色舞的罗威。 “小夏,我跟你说,”他看夏青回来了,冲她招招手,“你刚才出去跑步,有没有看到招待所侧边停着一辆特别帅的摩托车?也不知道是谁的,啧啧啧,看得我心痒痒!真想骑上去试试,感受感受!” 我倒是能猜到摩托车的车主是谁,就怕真猜对了,你不敢找人家借。 夏青悄悄的腹诽了两句,面上当然不打算说什么,毕竟那也只是她的直觉猜测罢了,所以她只是笑着随口回应说:“看着是挺好看的,不过也不至于让人看到就想坐上去体会体会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那辆摩托,我跟你说什么牌子什么系列你也不一定明白,反正那辆车在重型摩托车界也是相当有名号的呢!就那一辆车,卖了就可以换汽车的话,价格也顶一辆中型车了!”罗威两眼放光,语气里充满了向往的说,“给你打个比方吧,如果说骑普通的摩托车,那种感觉就像是骑小毛驴的话,那这辆摩托就是汗血宝马,而且还是性子比较烈的那种!绝对能激起男人的征服【hx】欲!唉,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夏青确实理解不了,她别看其他事情上面还算是磨练出了一定的胆量,但是偏偏对于过快的速度有着恐惧感,摩托车这种肉包着铁的模式就更加剧了她的恐惧,所以别说骑了,就算是坐她都不敢。 他们几个到餐厅简单的吃了点早餐,纪渊果然如夏青所料,前一天晚上没有回来,罗威因为心里没底,特意向餐厅的服务员确认过。 毕竟有一堆的事情要做,对纪渊的好奇心也只能压在底下暂时不去理会,一行人吃了早餐之后就驱车重返李永安生前居住的那个村子,展开调查工作。 前一天晚上他们讨论过接下来的调查方向的问题。既然怀疑李永安的死,甚至半年前村长儿子李俊良的死,都和这个村子里所谓的“诅咒”有关,那自然都应该进行一番摸底,只不过李俊良的事情过去了半年多,而且人都火化处理了,没凭没据的,只是李永安家的一番说辞不足以大张旗鼓的去盘问,所以明面上肯定要从李永安的死入手,暗中再套一套关于李俊良的信息。 在分组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由于董伟峰的本意是让夏青去和纪渊搭档,纪渊实在是抵触她就返回,所以其他人都是分配好了的,偏偏到了这边之后夏青没有着急去找纪渊,纪渊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夏青没有了自己的搭档,就只能暂时和罗威、齐天华他们两个人一组来行动。 三个人一辆车,重新来到村子里,他们先来到了李永安的家里,毕竟这一回来了几台车,好多人,村子里很显然是没有停车场这种配套设施的,他们又不好随意的把车子停在乡道边上,李永安家的院子非常的宽敞,停进去几台车都不在话下,刚好李俊强把他店里面的伙计都打发回县里开张营业去了,院子里现在空空荡荡,他也乐得提供这样的便利,毕竟在他看来,这些警察的到来,是为了让他父亲的死能够真相大白,给他们家一个说法的。 停好了车子,夏青就跟着罗威和齐天华开始了走访,他们在村子里走访了一些村民,询问他们关于李永安的一些情况,主要是李永安的性格为人,以及在村子里面的人际交往情况。 前一天夜里李俊强虽然也说了不少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但是他和李永安作为血脉相连的父子,儿子对于父亲的评价再怎么貌似中肯,也必然有很多的主观倾向性,尤其是见识到了李俊强粉饰事实的能力之后,夏青他们都认为应该从多方面不同的角度再去对李永安的为人进行一番掌握比较好。 经过了大半天的走访,夏青三人跑了十几户人家,但是愿意坐下来和他们聊一聊的满打满算也就只有那么四五户而已,其余的都找各种借口表示了拒绝,或者是用一些毫无价值的话来进行敷衍,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夏青总结了一下,那些敷衍他们的人其实也可以分成两种。 一种是站在村长李永辉那一边,敷衍夏青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李永安的案子尽快被压下去,不要掀起太大的水花,最好赶快因为没有什么收获就鸣金收兵。 还有一种是两边谁也不支持,村子里面为数不多的那些不姓李的村民,他们往往是最近这二三十年逐渐迁居过来的,祖上并不属于这里,所以跟李家这个本地的大家族也没有那么多的血缘牵扯,他们不信什么“大仙”,在村子里一直也都属于比较边缘的地位,听话里话外的意思,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他们也没少被李永安欺负,所以现在李永安的死也好,村长一家的阻挠也罢,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两不相帮,谁家的事情也不想管。 剩下好不容易遇到的那几家肯开口的,说出来的对李永安的评价也是大相径庭,各有不同,唯一的好处就是,很显然他们是没有事先串通过的。 其中一家人把李永安描述成了一个绿林好汉一样的形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平日里也是仗义疏财,非常的有情有义,只要有什么事情需要他的帮忙,只要跟他说一声,不管怎么困难,他都一定会帮忙办到,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而另一户人家口中的李永安,就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一副样子。 “李永安那个人……算了,死都死了,我也不想去乱评价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是留点口德比较好,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媳妇儿回头打算怎么办。”村子里一户也姓李的人家,女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婶,她不太愿意提起李永安,说起李永安的老婆来倒似乎是了解了许多的内幕。 “李永安出事这么突然,他老婆肯定也打击特别大。”齐天华在一旁点点头。 那位大婶听了这话,却是撇了撇嘴:“虽然都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我是觉得啊,那大妹子要是还因为李永安觉得难过伤心,觉得痛苦,那她可就真的是太没有骨气了!李永安也就这五六年才开始过上了好日子,之前有过那么几年,那跟吃了上顿没下顿都快差不多了,他老婆当时还带着他们家儿子,他们家儿子那时候才那么大一丁点儿,都还没断奶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有同甘的时候就肯定也有共苦的日子嘛。”夏青接口说。 那位大婶非常不认同的摆了摆手:“小姑娘,这里头的事儿你可什么都不清楚,别早早就表态!当初要不是李永安那么霸道,他老婆不用跟他吃那么多苦的!” “大婶,这话怎么讲?”夏青听得出来,这老太太是有倾诉欲的,所以立刻顺水推舟的向她打听起来。 她的追问果然让老太太觉得特别舒坦,先是一番摇头叹息,把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李永安的老婆啊,当年其实也算是被他给抢到手的。本来人家是邻村的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伙子跟她好着呢,就等着年纪到了好结婚,结果李永安跑去邻村办事儿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了,有事儿没事儿的往那边跑,软磨硬泡的要跟人家好。 他老婆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没有看上他,你们别看他老婆现在人老珠黄了,当年那也是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李永安那种一脸横肉的人呢,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伙子长得也是浓眉大眼,反正比李永安精神一百倍。 李永安缠了人家好久,看人家那边就是不动摇,眼看着那边俩人年纪就要到了,很快就可以领证结婚了,他就红了眼,也不缠着女方这边了,就盯着那个青梅竹马的小伙子,看到人家一次就打人家一次,把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打得鼻青脸肿,肋巴骨听说还断了两根。 后来他老婆实在是受不了,跑去问李永安到底想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李永安说别的没有用,他老婆只要肯点头嫁给他,他就可以再也不打扰那个小伙子,否则的话,他肯定能想到各种让人家生不如死的办法。” 夏青和罗威他们三个人听得有点目瞪口呆。这种情节如果是出现在小说或者影视剧作品当中,倒也不怎么稀奇,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在生活当中真的这么去做了。 “那后来李永安的老婆嫁给他之后。李永安做到自己的承诺了么?”罗威问。 “做到了,那倒是真的做到了,但是那个小伙子被打得那么惨,还被抢了女朋友,受打击太大,就生了一场大病,好久才好利索。好利索之后他就搬走了,再也没敢回过他们那个村子里,李永安的老婆也受了点打击。” “大婶,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啊?”夏青试探着问。 “哦,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嫁过来之前,娘家那边跟李永安的老婆是一个村的,这些事都是我娘家亲戚亲眼见到的呢!”大婶回答得十分笃定。 第十章 老来得子 “那当年跟李永安老婆青梅竹马的那个男的,后来怎么样了?”夏青问。 “他后来怎么样我就没有亲眼见过了,我嫁过来这边之后,也就逢年过节跟娘家亲戚什么的比较方便聚一聚,走动走动,”那个大婶想了想说,“我听说那个男的离开我们原来那个村子之后,也没走太远,后来好像在镇上做点什么营生,好像是给人做木匠活还是什么的,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一辈子没娶媳妇。” “这男的对李永安的老婆感情那么深的啊!”罗威有些吃惊,“因为自己的青梅竹马被人抢了,所以就终身未娶?” “谁知道呢,”那个大婶撇撇嘴,“我是不信有人能为了谁终身不娶、终身不嫁什么的,要我说,除非是出了什么毛病,或者是有什么念想,否则一辈子就这么再不找别的女人,一个人过,不可能!” 罗威和齐天华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虽然平时工作当中也是一把好手,但毕竟不是女人,所以在理解大婶说的话的时候,也是通过字面的含义。 夏青就不一样了,她自己也是女人,同性之间的思维方式,或者说表达方式,可能会更加趋近一些,所以她立刻就听出了大婶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李永安的老婆在嫁给李永安之后……还跟以前的青梅竹马纠缠不清?”她小心翼翼的问。 那个大婶笑了笑:“我可没说啊,我就是说这都是备不住的事儿。想当初,李永安老婆可是怀了他们家李俊强,把孩子都给生下来了,才开始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的,之前还寻死觅活,动不动就想跑回家什么的呢!要不是怕李永安找她娘家的麻烦,保不齐真的能跑回去,就不是想一想的事儿了!” “所以说,李永安对他老婆的娘家人,这么多年来也是并不怎么好的咯?” “嗯,这话倒是不假,他老婆娘家人可害怕李永安了,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了似的,我记得他老婆的娘家人好像就当年生孩子的时候来过一次,看了看自己家的闺女和外孙,之后李永安就没再让他们来过,他老婆也不许回去,李永安觉得都嫁到这边来了,就是这边的人了,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往娘家跑不像话,他老婆一直都对他特别听话来着,所以就没怎么回去过。” 大婶说完之后,好像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说过自己娘家和李永安老婆是同村的,自己出了逢年过节也不怎么回去串亲戚的事儿,一时之间又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忙不迭的替自己开解一句:“他们这边确实都有点这种思想,我家那老头子也是这样的,不过他管不了我,我是自己嫌折腾,娘家那头也没有剩下多少实在亲戚了,所以才不会去的。” 说话的功夫,外面的门吱呀一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妈,你这又跟谁在这儿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什么呢?” 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从外面走进来,从称呼来看,应该是这大婶的儿子,不过他的穿着打扮可和这位外貌质朴的大婶有着天壤之别,倒不是说穿的有多么堂皇,甚至还有些俗气和浮夸,主要是那颇有些油头粉面的市井滑头相,跟村子里大部分村民的气质都相差很多。 “儿子,你回来啦!”大婶一看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立刻满脸堆笑的站起身来,拉他坐下,明明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人了,在她眼中却好似仍然很幼小似的,一边充满怜爱的摸着儿子后脑勺的头发,一边嘘寒问暖,“你今天干吗去了?怎么出去那么久啊?吃没吃饭呢?饿不饿?累不累啊?” 那个男人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被自己母亲当着好几个外人的面这么关怀,估计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把头歪倒一旁去,躲开母亲的手。 “妈,注意点儿影响,这么多人在呢!”男人朝一旁挪了挪身子。 “怕什么,多少人在场,你也是我儿子!我也是你妈!妈关心儿子天经地义!”大婶不以为意,顺便有些骄傲的转向三个从市里来的警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儿子,李俊平,他估计比你们都大点儿,你们叫他李哥就行!” “哟!可不敢可不敢!”李俊平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母亲会这么介绍自己,赶忙站起来,一边殷勤的和几个人握手,“你们是市里头来的警察吧?我刚才在外面听人说有市里头来的警察到我们村里来的事儿,还想呢,怎么也没瞧见,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哈,竟然在我们家里头遇到了!” 罗威看了看这个叫做李俊平的人,这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和他的母亲有着三十多岁的年龄差,这个年龄差要是放在当下,很显然并不算什么,毕竟现代的生活节奏也好,生活方式,包括受教育程度和工作压力等等因素,都决定了晚婚晚育成为了一种趋势,三十岁结婚,四十岁生娃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向前倒推三十年,还是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头,恐怕早婚早育才是主流。 这么算起来,李俊平和他母亲之间的年龄差距就显得有些大了。 “这是你们家的小儿子?”罗威还想继续从这个大婶的口中获得一些信息,所以自然是打算拉近一些距离,这样比较便于展开话题。 没想到他很随意的一句话,倒好像是冒犯到了那个大婶一样,让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小儿子!我总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再就没有别的了,男的女的都没有!”老太太口气有些横的回答道。 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是老来得子那一派的,并且似乎对这件事还颇有些介意。罗威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个话题竟然让对方有这么大的反应,赶忙冲老太太摆摆手:“对不住啊,阿姨。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我妈对这些事儿稍微有点反应大,你们别往心里去!”李俊平赶忙开口,“是这样的,其实我前头原本还有过两个我也忘了是哥哥还是姐姐的,反正都没能活下来,后来我妈都三十好几了才好不容易生了我。” “原来如此,那是我们冒昧了,”夏青听他这么一解释,也理解了为什么大婶的反应会有这么大,“难怪阿姨对你特别关心。” “可不是么,太关心了,有的时候我都有点吃不消。”李俊平忙不迭的说。 “你平时是在别处工作,还是在村子里面常住?”齐天华开口问。 李俊平讪笑着回应:“我平时都住家里头,不过也不总在村子里,有的时候也出去跑点小生意,反正咱们市的范围内,我哪里都去,哪里都跑。” “那你是做哪方面生意的呢?”罗威在一旁随口问。 李俊平眼神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什么都做,没有什么固定的……” 三个人听他这么说,就识趣的没有在追问这些。 “妈,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方便我听不?”李俊平笑嘻嘻的扭头问自己母亲。 “还能说啥,就说你永安叔的事儿呗!”李俊平母亲叹了一口气,“他儿子俊强揪住了这事儿不算完,就非得要个说法,之前不是就跟村长他们家闹得挺凶么。谁知道他在外面那么多年横行霸道的到底得罪了多少人,真是活着不让人省心,死了还得让人跟着不清净!” “不是都说他是因为那个诅咒所以才死的么……?”李俊平用比方才低了几度的声音对自己的母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觉得这种怪力乱神的话说出来有些尴尬,还是因为对那个“诅咒”感到心存恐惧。 “你相信那个关于诅咒的说法么?”夏青问。 从方才和李俊平母亲沟通到现在,她既没有在这户人家的堂屋里面看到任何供奉“大仙”或者什么神像的痕迹,也没有听出太多的对于“大仙”的敬畏,再加上前一天晚上李俊强也对他们说起过,村子里面老一辈往前的人,对于那个“大仙”普遍是比较虔诚的,到了李家村“俊”字辈的这一代,就没有那么迷信了。 现在听李俊平主动提出来,夏青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想听听他的看法。 李俊平被她直接问到头上,觉得有点难为情似的:“这种事怎么说呢……你说我全信,那倒也不至于,怎么说我也是正儿八经把初中给念完了的人,咋也有那么一点儿文化吧。但是你要是说一点都不信呢……我这个人可不敢把话说得太绝,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可信其有呗!”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诅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青继续问。 李俊平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爹妈也没在我面前说过这些呀。” 三个人闻言,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俊平母亲。 老太太本来听到夏青提到诅咒的事情,就脸色已经有些不大自然了,现在看不光问了自己的儿子,还问到了自己的头上,顿时就不高兴了。 “你们别问我这种事儿!我是不会跟你们讲跟大仙有关系的事情的!你们也积点德吧,别坑我们这些不容易的小老百姓家家!走吧走吧!我儿子回来了,我还得给他做饭呢!没工夫陪你们闲磕牙了!你们去别处打听吧!”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做出了赶人出门的架势。 第十一章 讳莫如深 见对方都已经是这样的反应了,夏青和罗威他们也不想自讨没趣,连忙起身准备离开,李俊平怕母亲得罪了警察,在一旁连忙拦住了母亲,然后主动送三个人出门去。 走到了院子里面,李俊平回头看了看,确定母亲在屋子里面没有出来,这才陪着笑脸对夏青他们说:“三位,你们可别跟我妈一般见识啊,她一个老太太,多少有那么一点儿神神叨叨的,以前她不是特别信这些东西,但是后来不是在我前头她没了两个孩子,都是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的,到我这里好说歹说,战战兢兢的把我给拉扯大了,反倒就不敢那么嘴硬,说不信这个不信那个了。” “我们明白,你放心吧。”罗威对他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也不会跟那么大岁数的老人计较这个。不过既然你都出来了,我们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跟你们村长李永辉家的那个儿子熟不熟?” “你们说李俊良啊?”李俊平一听罗威这么问,忙不迭的摆手,“不熟不熟,我跟他一点都不熟!你别看我们俩名字就差一个字,那我跟李俊强也就差一个字,李俊强跟李俊良也还是差一个字,实际上我们仨谁跟谁都不熟!这取名字的套路都是我们村里祖上传下来的,我们自己也说了不算。 李俊强咱就先不说了,你们要打听的李俊良,那我跟人家可混不到一起去!人家是村长家三代单穿的一根独苗,宝贝得很,我算啥呀?我就是我爸我妈老两口子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那么一个命硬的孩子,而且年龄差得还有点多,我今年都三十岁了,李俊良死的时候还没过二十一岁的生日呢!别说人家不稀罕搭理我,就算他稀罕搭理我,我们俩差这么多岁,也混不到一起去。” “那你觉得他的死,是意外还是什么缘故?”夏青在一旁问。 “本来呢,我是觉得这事儿可能就是一场意外,掉水库里头了么,我们这边每年夏天几乎都得有那么一个半个掉水库里去的,有的命大被人拉上来了,有的就没那么走运。但是后来大家伙儿都说是什么诅咒诅咒的,还把李俊良死的时候的样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我就也有点心里头发毛了。” “那为什么有诅咒,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别人就没事,偏偏李俊良和李永安就出了事情呢?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特殊的么?还是说他们做过什么?” “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有什么特殊的,那你就得去问他们家里头的人了,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呀!”李俊平苦笑着摊开手,“我也求求你们几位了,这两家我谁都惹不起,真的,一边是我们村长,一边呢,李永安活着的时候就是个不好惹的暴脾气,不瞒你们说,我之前带过几个朋友来村子里转转,就因为这个,惹了李永安不高兴,差一点就跟我们动手呢!” “李永安那么霸道的啊!”夏青假意吃惊。 “是啊,你们是不是听李俊强说他爸这个人其实还不错什么的?”李俊平咧了咧嘴,“这倒也不奇怪,哪有人会说自己亲爹怎么不好的!我家老爹一辈子连个主心骨儿都没有,唯唯诺诺的,我不也没在外面宣扬过什么么!” 你现在不就是在宣扬了么……夏青无语的看了看李俊平,觉得这个人还真的是从言谈到举止,没有一点和年纪相符的沉稳。 “行,那我就送你们到这儿吧,家里头还有我老娘呢,我就不远送了哈!”李俊平把三个人送到院门口就停下了脚步,顺便还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看看外面路上有什么人经过,似乎怕继续往外送,会被这三个人拉住问东问西,被人看到不太好,“我给你们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哈,你们就还是打听打听李永安都得罪了什么人吧,可千万别打听诅咒的事儿……我们村里人忌讳这个。” 虽然他的态度看起来听没有诚意的,三个人还是向他道了谢,李俊平也不多耽搁,当着他们的面就把大门关了起来,转身跑着回去了。 三个人都转身走出了几步,还能听到身后的院子里远远传来李俊平的喊声——“妈,我都快饿死了,你倒是赶紧做饭啊!” “这个李俊平,真是个巨婴啊!”罗威摇摇头,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没有什么正形似的,跟成熟稳重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实际上除了性格外向爱开玩笑之外,其余的事情他向来还是非常自立的,所以对于李俊平这种三十岁还油嘴滑舌,一事无成,在父母身边撒娇混饭吃的人,多少有点看不惯。 “算了,巨婴也是他爸妈愿意养出来的,咱们做旁人的能说什么呢。”夏青耸耸肩,她并不喜欢做一个巨婴,但是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老大不小了,还能被允许在父母身边撒娇耍赖,像个孩子一样,也不失为一种让人羡慕的幸福。 “咱们现在怎么办?”齐天华看了看天色,觉得回去还早,还有时间再走访一两户人家,“还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李俊强提到的那个叫做李永福的人,矮矮胖胖的那个,他特别的迷信,可能对‘大仙’的事情比较了解。要不然就是干脆去村长家里看一看,前一天晚上他们家被人抬着棺材围了,咱们今天过去问一问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应该不至于太抵触。你们觉得呢?” “那就去村长那边吧,”夏青很快的就做了决定,“按照李俊强他们的说法,那个李永福确实是最迷信的一个,并且从那天晚上他自己的言行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咱们不能马上就跑去找他聊什么‘大仙’什么‘诅咒’的事情,你们没觉得么,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对那些事情,好像有些讳莫如深,不愿意谈论,就好像谈论‘大仙’也是一种冒犯似的,既然李永福是最迷信的一个,现在就跑去问他,反而不行,搞不好能吓死他。” “有道理,咱们回头得找个什么让李永福安心的理由,然后再去跟他沟通,直接跑去就问那些事,咱们还是外人,不管是唯物还是唯心,估计他都不会想跟咱们说的!”罗威也觉得有道理。 三个人一拍即合,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朝村长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还遇到了别组的人从村民家里出来,双方停下来简短的沟通了一下,发现各自的收获都差不多,遭遇也是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没问出什么太实质的东西来。 这样的结果虽然不怎么振奋人心,倒也算是意料之中,谁也没真的指望着来到村里的头一天就斩获什么重要线索,只不过这个李家村那种对待外人嘴巴好像蚌壳一样的态度,的确是让人会有一些不爽的。 和另一组的同事聊过后,两伙人就又继续分头行动,各自奔向下一个目标。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罗威走了几步,忽然冒出来一个疑问,“这个村子来来回回其实就这么几条主要的路,路上人也不多,车也不多,咱们这一白天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也遇到过别的组的人好几次了,可是咱可是一回都没遇到过纪渊啊!你们说他昨天晚上来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回去,是干嘛来的?这也太神秘了吧!” 夏青没说话,笑眯眯的睨着罗威,直把罗威看得心里头直发毛。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罗威被夏青看得心慌,说起话来都不由自主的有一点结巴了。 夏青笑得一脸促狭:“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你胡说什么呢!”这话一出口,差一点把罗威吓一个趔趄,“哥哥我笔直笔直的,喜欢女人!而且爱他?那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不怕被压抑死?” “既然不是这样,你对人家那么好奇干嘛!手头那么多事,难道还不够你忙的?竟然还有闲心去好奇别人一晚上没回招待所是干嘛去了,这你能怪我多想么?”夏青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一旁的齐天华闷声吃吃地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罗威被夏青调侃的脸红脖子粗,他知道自己在斗嘴这方面向来都不是夏青的对手,索性把嘴巴闭起来,不多说了,免得多说多错,被她挤兑个没完。 人家都说警察是一种严重男女比例失调的工作种类,很多部门都跟少林寺似的,他们刑警队倒是不一样,有远近闻名的四朵金花,性格各异,模样好看,工作也不输任何人,不知道让多少其他部门和兄弟单位的人羡慕得两眼发红。 只有他们队里面经常和这四个女警打交道的人最清楚,这四个姑娘,可哪个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每一个人看起来或者甜美或者温柔的面孔背后,都藏着尖尖的小爪子,招惹不起,招惹不起。 夏青就属于那种工作努力,性格开朗,乍接触的时候给人的印象是人畜无害,但是骨子里却是不肯输人的那种好强。 第十二章 招待 调侃也好,玩笑也罢,随着罗威的八卦之心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而告终,三个人来到了前一天晚上到过一次,但是没有进门的村长李永辉家。 虽然说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后来已经得到了及时控制,但是李永辉一家似乎并没有丝毫的放松,夏青他们来到门前的时候,大铁门被一条小孩儿手腕那么粗的铁链子绕了好几圈,上头挂的大锁头要是丢出去分分钟能砸死一条狗。 “不会没在吧?”罗威乍见这场面,有些担心是不是他们又扑了个空。 夏青倒不这么认为:“锁头是朝向门里的,肯定是人在里面上的锁。从昨天晚上那个阵势来看啊,要是李永辉他们都不在家里面,可能反倒不用挂这么粗的铁链和这么大的锁头了,毕竟李俊强闹事又不是为了谋财。” 罗威一听夏青的结论,深以为然,但是面对着这样的一个铁将军把门的场面,这大铁门外头又连个门铃都没有,他们总不好在大门外头扯着脖子嚷嚷吧? 还好,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有人从里面的屋子里出来了。 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前一天晚上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会儿她也在,看样子应该是村长李永辉的老婆,眼下她手里头端着一个盆子,从屋子里出来,闷头朝房子侧面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你好!”罗威赶忙开口朝那女人喊了一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他不确定村长一家对于警察上门拜访的态度,会不会不希望被其他村民看到之类的,所以并没有高声的嚷嚷出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和来意,只打算引起对方的注意,让对方过来到大门跟前,然后再进行沟通,请对方打开铁门。 哪曾想,就这么简单的一句问候语,竟然让那个中年女人产生了巨大的反应,就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略显夸张的抖了一下叫了一声,手里面的盆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她本人也当场跌坐在地。 那女人拿的盆是比较老式的那种搪瓷盆,掉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大,就跟敲了一通锣鼓镲似的,紧接着屋门就开了,急急忙忙从里面冲出来一个男人,也是接近五十岁的样子,很显然这就是本村的村长李永辉了。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冲出来的时候有些急吼吼的,出门一看自己的老婆跌坐在地,跟前还有摔得一塌糊涂的盆和撒了一地的水,便更加紧张起来,慌张的朝院门方向张望过来。 等他看清楚门外只站着三个人,并且其中不包括李俊强,也没有任何一个自己觉得熟悉的面孔后,整个人略微松弛了一点,但总体还是保持着一种非常警惕的状态,迈开步子朝大门这边走了过来。 “永辉,你别去!”李永辉老婆声音发颤的在身后喊他,想要阻拦他到大门附近去,她本人还保持着跌坐在地的那个姿势,看样子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 “你别管,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李永辉比他老婆要镇定一些,紧张归紧张,还不至于完全乱了方寸。 他朝大门的放心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皱紧了眉头,开口问:“你们找谁?” “李村长吧?咱们昨天晚上见过面,”夏青怕罗威和齐天华会让李永辉感到紧张和不安,于是便自己主动开口对他说,“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昨天晚上李俊强围堵在你们家门口的时候,我们有来过,不过你可能没有留意到。” 李永辉一听是警察,神色稍微松动了一点,却并没有立刻放下戒备,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警惕性很高,戒备心理也很强的人。 “你们的警察证呢?我要看看。”他站在铁门里面,足够看得清三个人的一举一动,三个人又没有办法透过铁门缝隙伸手抓到他的距离。 夏青他们二话不说的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贴近大铁门的镂空处,好让李永辉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李永辉也的确认认真真的把三个人的证件隔着铁门都看了一遍,甚至还颇有一种想要用肉眼鉴别证件真伪的架势。 他就那么盯着三个人的证件看了足足有快一分钟的时间,罗威他们拿着证件的手都有些发酸了,李永辉才终于直起腰来,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打开了大门上面的大铁锁,哗啦哗啦的扯开铁链,大铁门也拉开一道缝,让三个人可以依次从门缝里面钻进去,然后就又立刻把门给锁了起来。 “我不小心一点是不行了,”他一边锁门一边对夏青他们说,“昨天晚上李俊强那小子什么阵势你们也是亲眼看到了的,就算你们仨是警察,真要是他又带人围上来,就凭你们三个人,怎么说也不可能搞得定李俊强他们家那十几二十号的壮小伙子,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了,但是我家里还有老婆,还有老爹呢。” 夏青他们忙表示理解,跟着李永辉朝屋里走,李永辉老婆这会儿也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了,正在掸着跌坐在地的时候沾上的尘土。 “刚才突然喊了一声,吓着你了吧?”为了能和村长一家建立良好的沟通,夏青决定尽可能的表现得和善一些,毕竟现在已经掌握到的情况是死去的李永安和村长一家关系匪浅,交情很深,而村长李永辉自己的儿子半年前的死似乎也另有隐情,再加上县局的同事也交代过,这个村有别处没有的宗族意识,靠着亲缘关系和对所谓“大仙”的迷信团结在一起,针对这样的一个群体,“擒贼先擒王”的路数就很值得参考了。 李永辉老婆从脸色上看,方才被吓成那样应该不是装出来的,现在脸还是惨白惨白,不见一丝血色,不过这女人的性格倒好像和李永安的老婆差不多,比较懦弱,听到夏青这么说,忙不迭的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儿。 “不怨你们!不怨你们!”她略带惶恐的说,“是我之前被吓坏了,吓破了胆,现在一有点什么动静,我就总觉得是李俊强又来找我们麻烦了!”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李永辉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走开,然后对夏青三人点点头,“你们跟我进屋去吧,有什么事进去聊。” 李永辉毕竟是这里的村长,住的房子自然也不会有多么寒酸,他把三个人带进了自己家的堂屋里面,招呼他们坐下说话,然后就出去取杯子和开水了。 堂屋里面还有一个人,就是前一天晚上也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老人长得清瘦,花白的短发已经有些稀疏了,满脸都是干枯的皱纹,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对襟盘扣单衣,坐在一把木头靠背椅上面,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只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扫了一眼进来的人是谁,就又阖上了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于是本来和他打声招呼的三个人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免得冒昧开口,对老人造成打扰。 不一会儿,李永辉去而复返,手里头端着三个杯子,分别递到他们手中,杯子里面除了热水之外,还飘着一些茶叶。 罗威和齐天华悄悄的交换了一下略带几分诧异的眼神,虽说杯子里面的茶叶看起来碎碎的,但是给来人泡一杯茶水,这已经算得上是一种招待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听说的情况可是李永辉他们普遍排斥外面的人介入村中事务,很多事情都压在村子里面“内部解决”,也非常抵触警方的过问, 夏青的注意力倒没有落在茶水上头,她趁着李永辉倒水泡茶的功夫,迅速的把堂屋里的陈设观察了一下。 李永辉家的房子年头应该也不算特别久,房子不老,堂屋里面桌椅倒像是有些年代的老物件儿,估计他们家的家底也还是比较殷实的。 堂屋正对着门的位置贴着财神的画,前面还摆着三个果盘,里面盛放着一些新鲜的苹果、桔子还有香蕉。而在财神爷的画像上方,有一个神龛样子的物件固定在高处的墙壁上,红棕色的漆,前面还垂着一块深红色的绒布,把里面供奉的东西遮挡住。 小神龛前面也摆放着一个贡品盘子,里面放着一块不知道是五花肉还是排骨的生肉,从颜色来看应该已经放了几天了,好在气温不高,所以暂时还不会在这样的距离里面就闻到异味儿。 不知道那个小神龛红绒布后面遮挡住的是不是就是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守护者,单从遮挡如此严实的这个样子,倒是很符合李俊强之前的描述。 夏青看着那神龛的时候,忽然原本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老人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夏青的眼神有些凌厉,又冷冰冰的。 “小丫头,盯着大仙看,是会冒犯神灵的。”他用苍老而又嘶哑的声音,开口对夏青说。 第十三章 矢口否认 夏青闻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视线与那老人对上的时候,脸上也端起了礼节性的微笑:“哦,抱歉啊,我不太了解这些,不是故意想要冒犯的。” “没事,没事,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肯定都是什么都不信的那种,我们信我们的,你们可以不用管,咱们不冲突。”李永辉好像是怕气氛变得太紧张,在一旁开口来缓解一下那种无形的紧绷感。 夏青对他笑了笑,不去看那神龛,也不去看李永辉的老父亲,那老人见儿子开了口,便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没有再开口。 “李村长,我们今天过来找你呢,是想要——” 罗威这边才刚一开口,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整,李永辉那边就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李俊强闹的那一档子事儿来的吧?我们家跟他爸爸,往上推还有他爷爷,那都是关系非常好的,本身就沾亲带故,也算是父一辈子一辈了,李永安出事儿,他当儿子的觉得痛苦难过接受不了,这个我们都能理解,所以你们跟他说,只要他接受现实,赶紧把他爹的后事给办了,以后也别再那么胡来,我们以前的都可以不和他计较。”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一旁闭着眼睛的老人,老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尊雕像似的,李永辉又迅速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李永安肯定是意外死亡喽?”夏青问。 “那还用说么,当然就是这么回事儿了,那可是县里头公安局检查完李永安之后说的,说他是吃了什么东西来着,有毒还是怎么着,所以就不行了的。这都是你们警察告诉我们的,难道还能有假了么?”李永辉答得非常利索。 “县公安局的法医给出的结论确实是说李永安死于食物中毒,但是这食物到底是他自己不小心吃错了,还是有人故意误导他,让他吃下去的,县局那边可没有给出任何最终结论。”夏青对他摇摇头。 李永辉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他的相貌和他的父亲颇为相似,都是消瘦的身形,肤色比较白,看起来带着几分天生的文弱气质,并不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反倒更像是那种中学里面老教师的形象。 “这个我知道,但是李永安这个人,县公安局的人不认识他,你们也不认识他,对不对?”他说起话来语速并不快,慢悠悠的,这会儿放松下来之后,看起来也比方才淡定了许多,“我跟他打小儿就认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很熟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不知道么?李永安那个人,你别看他长那么大的一个身板儿,实际上骨子里头比谁都惜命,被蚊子蹬一脚都想吃点药调养调养。 要是说别人为了个风湿神经痛就到处乱打听土方子乱吃药,那我都不一定信,这事儿换在李永安的身上,我就信了。这么跟你们说吧,这是早些年的事儿了,李永安有一阵子上不出来厕所,然后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了个什么偏方,抓了蟑螂烤酥了碾成粉用水冲着喝……” 罗威和齐天华听到这个偏方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都有点不大自然,夏青对蟑螂这种昆虫一直都是怕得要命,听到这里的时候简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甚至胃里面都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要知道她连出那种血淋淋的命案现场的时候都未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永辉一边看着他们的反应,一边继续说:“别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小孩儿了,就算我这个一辈子在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就这种偏方我都不敢试,想一想就觉得恶心,但是李永安他就敢。这么说吧,只要听说是能治什么毛病或者是养身体,甭管多恶心人的办法,他都敢试试! 所以这次的事儿要是出在别人家,我可能还真得想一想,可别是我们村里出了什么冒坏水儿的人了,换成李永安,那我就真的是什么都不奇怪了。就他那个身板儿,他要是不想吃,别人谁能掰开他的嘴巴往里塞啊?” 李永辉这么讲就多少有一点偷换概念的嫌疑了,先前夏青他们说的明明是有人误导或者诱导李永安吃下未经炮制的乌头,到了李永辉嘴巴里面俨然就变成了有人强迫李永安吃下有毒的食物。 这一点不止夏青,齐天华和罗威也都有所察觉,只是三个人非常有默契的没有去拆穿,免得李永辉被拆穿了之后干脆什么都不再说。 “李村长,我们冒昧的问一句,听说你的儿子之前……”夏青试探着开口。 李永辉不等她说完就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直接点了点头,神色十分沉痛,并且那种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难过也很显然不是能够随便装出来的。 “是,一不小心掉水库里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那天我儿子跟他几个朋友出去喝了点酒,往回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喝的有点多,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让我们家心都碎了……” “李永安家好像对你们家孩子的事情有别的看法?”罗威开口问。 李永辉哼了一声:“他们家认为?他们家要认为地球是方的,我们也得跟着那么说?我们家俊良的事情,那是你们警察已经认定过的,就是死于意外。我们家孩子没了,也难过的要命,但是我们知道有些事情就得接受现实,不能胡搅蛮缠,所以我们给孩子安安静静的办了丧事,让他安心的去,不像他李俊强,自己爹死了,竟然还闹这些有用没用的,让他老爹死都不安生。” 李俊良的事情,之前夏青他们也听县局的同事介绍过的,当时没有任何外界的迹象证明李俊良是遭人谋害,在对他的死因进行鉴定的时候,很明确致死原因是因为溺水,并且血液成分当中也有酒精残留,当时李永辉家提供的说辞就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了,所以法医也没有理由对李俊良进行更深层面的尸检。在拿到相关的证明之后,李俊良的尸体就被领回去火化处理了。 所以与其说是县局官方盖章认定了李俊良是意外死亡,更确切的说法应该算是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李俊良并非意外死亡。 这两句话乍看起来意思似乎是差不多的,但是又不尽相同,按照李永辉的说法,就好像是李俊良的死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最终确认了意外死亡的事实一样,而实际情况却是李俊良的死不足以认定其他可能性,所以只能认定为意外死亡。 这本身倒也没有什么,这件事的古怪之处就在于,按照常理,死者家属往往很难接受自己的亲人突然之间意外死亡的结果,不如局外人那么理性。结果到了李永辉他们家这里,倒成了家属非常自然迅速的接受了自家人突然意外死亡的结果,而作为同村居民的李俊强却非要咬死了谋杀这个可能性不放。 “李村长家里还有别的孩子么?”夏青问,虽然之前已经听说了,李俊良是李永辉家的三代单传,但那也只能说明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以这边很多家庭都不止一个孩子这一点来说,李永辉可能还有其他的孩子。 果然,李永辉伸出三根手指头:“俊良前面,我们家还有三个闺女,都比他大不少,前些年陆陆续续就已经都嫁人了,都到外地去生活了,离家里头远,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回来,我们家现在基本上就我爹,我,还有我媳妇儿。” 李永辉说起自己远嫁的三个女儿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的透露出了不舍的情绪,很显然对女儿们也是十分牵挂惦念的。 这倒是让夏青觉得有些奇怪,假如说三个远嫁到外地去的女儿,李永辉提起来的时候都会充满了牵挂和不舍,那么家里头最年幼的小儿子,还是众人口中所谓“三代单传”的那么一根独苗,年纪轻轻的就意外丧命,为什么在李永辉谈起来的时候,却是一种好像很看得开,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态度呢? 到底是他真的没有那么在意,还是说在努力的压抑着悲痛的情绪?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那么为什么李永辉要那么劳心费神的去压抑自己最正常也最本能的一种人类的情感呢? “弟弟的事情,三个姐姐是什么看法?”齐天华估计想法和夏青差不多。 “她们能有什么想法?!”李永辉一听这个问题,眼中的情绪顿时就收敛起来,“就是难受呗!俊良小时候也是三个姐姐看着长大,人心都是肉长的,我那三个闺女都别提多难过了。” 第十四章 不适 说完之后,李永辉似乎感到了有些不悦,他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看了看坐着的三个人:“你们不是为了帮我们家解决问题来的吧?闹事的是李俊强,死的是李俊强他爹李永安,被李俊强堵在家里面的是我们一家老三口,你们问来问去,为什么要扯上我们家俊良?” 李永辉提出这样的质疑时,刚好他的老婆从门外走了进来,听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顿时就红了眼圈,喉咙里面发出一声清晰的呜咽。 “你这个人!我们这里谈正经事呢,你进来干什么!一天到晚哭天抹泪的,像什么样子!”李永辉一看他老婆这样,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自己老婆说,“赶紧去洗把脸,自己去那边屋里静一静!” 李永辉的老婆小声啜泣着,但是也非常乖顺的转身就出去了,还在外面把门给好好的关了起来,她的哭声也渐渐远离,最后听不见了。 “女人家家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哭哭啼啼,你们别往心里去!”李永辉脸色不大自然的挥了挥手,一边同他们三个人说话,一边瞥了自己父亲一眼。 李家的那位老太爷方才在自家儿媳妇情绪有些失控的时候,也睁开了眼睛,朝门口儿媳妇那边看了过去,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只是眼神颇有些凌厉,对于自家儿媳方才的举动很显然是并不怎么满意的。 不过这会儿他已经重新把眼睛闭了起来,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样。 李永辉看到父亲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也隐隐的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板起脸来,对夏青他们三个人说:“你们要是有心想要把李俊强跟我们家之间的事情解决一下,那我感谢你们,要是你们从一开始就屁股坐偏了,是为了跟李俊强一起为难我们家来的,那你们就走吧,我们家里头两个老的,一个更老的,横竖就是三条老命而已,大不了就交代给李俊强,不要了,你们也走吧,何苦在这里为难我们这几个老棺材瓤子!” “李村长,你别激动,我们没有偏帮任何一方的意图,也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们之所以会介入调查,就是为了确认李永安的死因,”夏青对李永辉笑了笑,态度和善而有耐心,就好像对他的态度完全没有察觉似的,“会提到李俊良,主要原因是我们从昨天过来,一直到今天,在村子里都有听到过一种说法,是说你们村里的人比较信奉‘大仙’,李俊良和李永安之所以会相继出事,是因为‘大仙’的诅咒。既然这两件事被串联到了一起,我们就想了解一下情况。” 本以为自己这么直截了当的提到村民们讳莫如深的那个传说中的神灵,李永辉作为村长应该会反应比其他人都更加激烈一些,没想到他在听了夏青的话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大仙不大仙的,哪有那么多的仙!” 他的这种反应让三个人都有些诧异,一下子还真有些接不上来话。 李永辉看他们这种反应,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肯定以为我特别信那些吧?其实真没有,我们村子里确实很多人信狐仙,但是我们家就那么回事儿吧,没有特别信,也不算是一点都不信,毕竟我是村长,人家都信,我要是说我不信,那我怎么跟村民中间做工作,你们说是不是?” “所以说,你对‘诅咒’的说法也并不认同喽?”罗威问。 李永辉哼了一声:“真要是有诅咒,我看也应该是诅咒李俊强那种小流【hx】氓!明明就是他爹那个人,平时就很喜欢胡乱吃东西,你们不知道李永安这个人,嘴巴馋起来,连几岁大的孩子都比他有出息,什么都敢往嘴巴里面吃,这种事难道他以前不知道? 他们家出了事,就得搅和的全村人都不得安生,现在还想把我们家也拖下水!李俊强那个人,从小就是个不讲理的混货,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长大了也还是这个德行,反正他的话你们愿意信,我也没有办法,回头真的白折腾了一气,你们也别说我没给你们提过醒儿!” “可是李永安如果是乱吃东西导致了意外死亡,李俊强在村子里面这么折腾,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据我们所知,他早就已经不在村子里生活了吧?”罗威对于李永辉认为李俊强只不过是想要让村里人不得安生的这个说法并不认同,觉得有些站不住脚,说不过去,“他们家之前跟你们村里的人有比较深的过结么?” “没有的事儿,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家跟村子里的人有什么过结了?”李永辉没想到罗威会这么问,一下子脸色也微微发生了改变,多了几抹不太自然的红润,似乎是对罗威说话这么不上道感到有些恼火。 “唉……” 这时候,方才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李老太爷忽然发出了一声又重又长的叹息。 “怎么了爹?哪儿不舒服啊?”李永辉估计平日里也是一个孝顺儿子,现在一听到自己老爹出了声音,连忙起身过去,仔细的询问,“腰疼?腿腿?” “我是心里疼啊……”李老太爷也不知道是年轻的时候离不开烟酒,还是天生就是这样一把有些嘶哑的嗓子,他说起话来带着一种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的语调,“人老了,岁数大了,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我坐这儿听你们说话,就想起我那可怜的孙子,这酒可真是穿肠毒药,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喝醉了酒,就这么淹死了……一想到这个啊,我就糟老头子就恨不得替他去算了……” “爹啊,你可快别这么说!出了这种事儿谁也没有办法,八成是老天爷看你孙子太顺眼了,觉得他在咱们家这种家庭委屈了,所以就把他带回去了呢!”李永辉好声细气的安抚着自己的老父亲。 “唉,不行了,人老了,承受不住了,我现在啊,心里头直哆嗦……”李老太爷一只手揪着胸口的衣服,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没力气。 “那我扶你去休息吧,一会儿我就打电话给卫生院,让咱们村那小大夫上门来帮你瞧一瞧,看看用不用吃点什么药!”李永辉一听这话,赶紧把老人给搀扶起来,一边往堂屋门口走,一边对夏青他们说,“你看,我老爹这岁数大了,身子骨有点吃不消,受不了这些,我跟你们说的也都挺清楚明白的了,你们就回了吧!反正还是那句话,李俊强想要胡闹是他的事儿,别扯上我们。”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再看看李老太爷的那张脸,枯木头一样,让人没办法随随便便就瞧出脸色如何,三个人也意识到李永辉的逐客令一下来,再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于是便起身向李永辉道谢,然后告辞。 离开李永辉家的时候,是李永辉老婆出来送他们的,主要也是为了把大门上的铁锁头和粗锁链打开,李永辉这时候已经送李老太爷回房休息去了,没有再出来。 李永辉老婆看起来似乎是刚刚哭过一场,所以眼圈发红,眼皮还有一点肿,夏青瞧见了,下意识的多看了她几眼,她便连忙眼神闪躲,不去与夏青对视。 出了村长家,李永辉老婆在他们身后迅速的又把铁锁链重新锁死,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回屋子里去了。 此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夏青他们决定不再继续做走访,返回县里面去,晚上把各组同事的收获汇总一下,再做分析,决定接下来的行动内容。 “这个李永辉,可真是个老狐狸!”罗威一边朝停车的地方走,一边小声的发牢骚,“说起话来一会儿偷换概念,一会儿倒打一耙,就这嘴皮子,他不当村长都没有天理了!咱们今天走访了一天,就他跟咱们沟通起来最滑头!” 夏青笑了笑,其实她的观点和罗威不太一样,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真正的老狐狸并不是李永辉那个样子的,李永辉虽然说话听起来还蛮有技巧的,好像很狡猾,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人,并且很多时候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目光也带着一些犹豫。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李老太爷,看起来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实际上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在方才李永辉有些动了肝火,情绪有些波动的时候,他一反之前的淡定沉默,忽然就心里面疼,身体不适起来,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就给三个人下了逐客令,让他们没有机会再继续追问李永辉。 更重要的是,之前李俊强就说过,李永辉之所以能够当上村长,这和他父亲当初在村子里也是相当有威望的类似乎族中长老一样的角色,一向具有非常强大的号召力,要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宗族习性强烈的村落当中,想要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却又并不认同绝大多数人的迷信崇拜,这是不现实的。 那么这一家子就很有意思了,明明可能是村中拜所谓“狐仙”的核心人物,却偏偏在他们面前假装成一副并不迷信的态度。明明是三代单传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突然就出事死去,爷俩竟然可以摆出一副比对待远嫁的女儿更加淡定的面貌。明明和李永安关系匪浅,表面上还要装出并没有多少渊源的样子…… 夏青脑海中又浮现出李永辉老婆那双红肿的眼睛。 丧子之痛掩藏不住,她应该是这个家里比较容易突破的那一个了。 第十五章 意料 经过了这一天的走访,三个人也感到了疲惫,在这样的一个有些排斥外人介入的村子里,村民们能够不情不愿的打开门接受他们的询问都已经算是警察这份职业自带的一点点威慑力,所以别指望能有人热情的留他们在家里吃口热汤热饭。三个人中午的时候就是在村里的小卖店买了块面包,就着矿泉水,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现在经过了一下午,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天色暗下去之后,气温也随着太阳的落山而开始降低,夏青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一点到车上去,至少车里没有冷风。 罗威和齐天华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对于罗威来说,有点小冷还不是什么大事儿,真正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腹中饥饿。 “那个招待所的小破餐厅,也不知道等咱们回去还能不能有什么吃的卖了,实在不行,哪怕一碗热汤面也行啊!”他向齐天华还有夏青念叨着。 “你的要求要是就一碗面,那倒是好办了,”夏青调侃他,“招待所旁边就有小超市,去买一碗方便面,回去烧壶开水,就齐活儿了!” “nonono!我可是个有人生追求的人!满足于泡方便面,那人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罗威略显浮夸的说,结束工作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齐天华在一旁淡淡的开口:“区别可能就是,咸鱼连方便面都不用吃吧。” 夏青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身旁的两个同伴好像并没有和自己一样笑得开怀,而是都沉默着,就连脚步也放慢下来,她有些诧异的收住自己的笑意,朝前方看过去,登时就明白了罗威他们的沉默。 纪渊正在前面等着他们呢,就像前一天晚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车旁一样,现在也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夜色中,旁边就是他们的那台车。 “他……不会是想坐咱们车回去吧?”罗威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从嘴唇缝隙里挤出来一句嘀咕,好像生怕会被纪渊读懂了唇语似的。 “这还用问,总不可能是他想咱们了。”齐天华觉得罗威的问题有些傻。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罗威当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他只不过是不愿意那么轻易的接受现实罢了。他跟纪渊没有什么交集,连认识都谈不上,但是这个家伙是一个行走的低气压,所以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 夏青倒是很淡定,从后面轻轻推了一下前面的两个人,轻声说:“走吧,你们俩再放慢脚步,他也不可能等不及自己离开。” “谁说女人都是感性和情绪化的?!”罗威略显哀怨的扭头瞥了一眼夏青,然后对齐天华说,“明明就理智冷静到不像话啊!” 齐天华失笑,被夏青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看到纪渊之后磨磨蹭蹭的有些说不过去,步子便恢复了正常,走到车子跟前,同纪渊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罗威虽说情绪上有点排斥,倒也没失了基本的礼节,也跟在齐天华身后,对纪渊笑了笑,叫了一声师兄。 纪渊淡淡的点了一下头,眼神瞟向刚刚走到跟前的夏青,夏青对他微微一笑,纪渊的眉头皱了一下,迅速的把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遭受到了三个人当中最大的冷遇,夏青也并不是很介意的样子。 四个人很有默契的上了车,依旧是齐天华和罗威坐在前排,纪渊和夏青坐后排,开车之初夏青还能感觉到纪渊朝自己看了几眼,不过她没有那个心思去琢磨对方的意图,前一天晚上她睡得不算很好,早起晨跑,之后又折腾这一天,实在是有些乏了,现在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竟然很快就小睡过去,等到被外面的灯光晃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县中心了。 齐天华把车子开进招待所的院子里停好,四人下车,原以为纪渊又会像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的就一个人走开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些不同。 在夏青下车之后,纪渊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罗威和齐天华有些惊讶,夏青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很淡定的笑着点点头,跟着纪渊来到院子一角。 “师兄找我有事?”站定之后,夏青笑眯眯的开口问,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她是很清楚的,不管纪渊什么态度,自己总归不能出错。 “你来这边之后,一直没有找过我。”纪渊两眼直视着夏青,似乎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为什么?” 夏青微微一愣:“你找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么?你希望我尽快去找你?” “不是,”纪渊立刻下意识的开口否认,开了口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夏青给牵着鼻子走了,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恼火,“我找你是想要告诉你,我知道董大队的意思,但是我不需要搭档,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你说的我很清楚。”夏青对纪渊笑了笑,“我也没有做你搭档的打算,只不过,我觉得你或许不需要一个搭档,但是合作伙伴还是需要一个的。” 纪渊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多了一点戒备和困惑。 夏青也不着急,她早就料到两个人会有这样的一个沟通,所以腹稿是早就打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的纠缠,我刚好也没有自讨没趣的爱好,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你听一听,看看愿不愿意采纳。董大队很关心你,我不是他派来第一个和你搭档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觉得不停回绝别人也是一件挺头疼的事情,倒不如一劳永逸一些。” “怎么一劳永逸?”纪渊并不认为真的有这种办法存在,只是面前的这个姑娘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去那些来找他搭档的人常见的紧张或者试探,她的眼神很清亮,带着淡淡的笑意,很坦荡的样子,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就说出了进一步询问的话。 “很简单,就是我们谁也不要告诉董大队其实我们不是搭档的事情,平时共同处理同一个案子的时候,就互通有无,在互不影响的前提下合作,没有案子的时候咱们就互相谁也不干扰谁。这样一来,董大队也不会再找别的他认为合适的人安排给你,你也可以少了很多烦恼。” 夏青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不过我不敢保证下一次董大队指派过来的人会是什么行事风格。另外,我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李家村的这个案子,就算你拒绝了我的提议,我也还是会留下来,在我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工作的前提下,你恐怕也没有立场要求我必须离开。 在这种前提下,董大队会不会又派其他人过来接替我的任务,我也不敢保证,毕竟董大队做事雷厉风行,不是那么轻言放弃的人。你考虑一下。” 纪渊蹙眉看着夏青,他必须承认,面前的这个姑娘看起来和他之前赶走的那些“搭档”确实不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的畏惧或者好奇,没有表现出对董大队分配这项任务的排斥,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跑来给自己做什么思想工作,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纪渊已经习惯了旁人把自己当成是定时炸【hx】弹,或者是病人,是疯子,就好像自己会随时随地突然发狂似的。他不喜欢被其他人靠近和窥视,所以也就默认了这样的一种状态,一过就是几年,时间似乎确实是很久了,久到他忽然发现夏青对自己不好奇也不畏惧,就只是很淡定很坦然,就像面对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的时候,竟然感到了一丝错愕,以及一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异样。 之前董大队也间断的委派过很多人来找过自己,那些警队里的前辈或者师兄弟往往都会急吼吼的来,要么胸有成竹,以为可以成功的教育自己,说服自己,要么就是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心理,想要速战速决的被自己回绝了好交差。 只有夏青是个异类。 纪渊从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现场唯一的这一名女警,就是董大队派来“拯救”自己的那位“巾帼英雄”,他做好了准备,等着她来找自己,没曾想后续的发展却一点都没有按照他最熟悉的套路,这反倒让他有一些不知所措了。 这种事态失控的感觉,让他心中一直以来被压制着的不安又开始涌动起来,所以他才一反常态的沉不住气,忍不住主动找上了对方,只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重新让一切回到还本的轨迹上。 可是她居然就那样笑盈盈的抛过来这样的一个提议,又是纪渊未曾料到的。 第十六章 互通有无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纪渊想要直接一口回绝夏青的提议,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变了味儿,沉寂许久的好奇心似乎隐隐的冒出头来。 夏青耸耸肩:“我要是跟你说我什么都不图,那你肯定不信吧?既然我想要和你达成一种互惠互利的约定,那就必须要坦诚一些,所以我也不瞒你,这件事我没跟其他任何人提过。我想要找一个人,这人应该就是咱们局的,我希望有机会能够和他一起工作,但是如果那人不在这里,调去了别处,我可能也会考虑争取一个调转工作的机会。 这样一来,我就需要一个人,这个人即使我随时和他解除搭档关系,去跟别人搭伴儿也不会介意,或者我哪怕调走了,也不会对他的工作有什么影响。你觉得除了你之外,咱们队里面还有更合适的选择么?” 纪渊没答话,看着夏青,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这一番话是真实想法,还是编造出来的说辞,这几年的自我隔离,让他对捕捉其他人细微的情绪流露和神情变化都变得更加敏锐起来,夏青的神态在他看来不似作伪。 “没关系,我的提议已经告诉你了,你慢慢考虑,我晚上还没吃饭呢,现在肚子饿得厉害,我就先去吃口饭,等你想好了把答复告诉我,我也好跟董大队那边有个回复。”夏青没有指望自己一说完纪渊就立刻点头答应,在她看来,纪渊没有当场言辞激烈的表示拒绝,这就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了,至少比自己原本预计的要好很多,更何况她方才告诉纪渊的也并不是什么借口说辞,所以她并不担心纪渊看出什么端倪来,会激发他的抵触情绪。 纪渊沉默的看着她,几秒钟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招待所方向走去,夏青也赶忙直奔餐厅,天黑之后外面太冷了,她需要一些食物暖暖身子。 招待所的小餐厅别看简陋,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营业时间还挺长,原本以为没有什么指望,搞不好真的要去外面超市买碗面了,没曾想这里居然还开餐。夏青进去的时候,罗威和齐天华都已经各自点了东西,正准备吃呢,看到夏青来了赶忙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一起坐。 夏青从选项并不多的餐牌上选了一碗汤,一份青菜还有一碗米饭,然后才到罗威他们那桌坐了下来。 和她猜的一样,自己才刚刚坐稳,两个人当中比较沉不住气的罗威就先开了口:“小夏,刚才纪渊找你是有什么事儿啊?”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就是做搭档的事情了。”夏青回答。 “他拒绝了?”罗威做出了不能的猜测,看旁边齐天华的表情,他应该也是有着一模一样的猜测和判断。 “拒绝还是接受,跟我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又没有影响。”夏青倒不是故意卖关子,主要是这个问题她现在也答不上来,毕竟纪渊只是答应考虑一下自己的提议,到底考虑之后会是什么结果,谁也猜不到。 罗威觉得夏青这么说也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便不再多问,不一会儿餐厅的人把夏青点的餐食给送了上来,三个人一边吃着各自的晚餐,一边聊着白天走访时候的事情。 夏青回来的时候本来就觉得有些冷,又站在外面和纪渊说了一会儿话,所以那碗热汤对她而言就具有格外强烈的吸引力,她一边听着罗威、齐天华聊,一边闷头喝汤,很快浑身上下就暖了起来。 纪渊走到他们桌旁的时候,正好看到夏青手捏汤匙,鼻尖上凝着几粒小小的汗珠。夏青听到有人走过来,扭头一看是纪渊,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朝他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到餐厅来找自己一样。 罗威和齐天华面对纪渊略显局促,不过比起前几次和他打照面的时候,也算是淡定多了,毕竟人的胆识是可以通过一次次的磨练而得到提高的。 “我考虑过了,可以。”纪渊对夏青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本来想要说完事情就离开的,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恰好看到夏青朝自己示意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让自己在桌旁坐下来,于是他顿住了动作,略显疑惑的蹙眉看过去。 夏青却没有急着和他说话,而是看了看碗里已经基本上空了的罗威、齐天华:“你们两个吃完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见!” 这样的提示含义再明显不过了,罗、齐二人心领神会,点点头,起身离开,临走前罗威还悄悄的给了夏青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夏青无可奈何的回他一笑,等两个人都走了,才对纪渊说:“你坐一下吧,既然你同意了我的提议,咱们现在负责的是同一个案子,你走的是暗线,我们走的是明线,可能大家的收获也会各有不同,我觉得有必要互通有无一下。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去找你也不方便,不如就在餐厅里聊几句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浪费口舌,但是咱们现在查案子,遇到的是一个县局都担心水太深搞不定的宗族意识很强的村子,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够全部摆平和解决掉的,与其让其他人心心念念的想要向你打听收获,倒不如由我来担任这个传声筒,也能让你少被打扰一些。” 纪渊似乎有些犹豫,这么久以来,他通常都是把自己执行工作任务获取的信息反馈给董伟峰,再由董伟峰做进一步的决策,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和其他人多打交道,可是这一次这么做似乎是行不通的,自己已经决定要接受夏青的提议了,自然没道理在有搭档的情况下,还继续直接向董伟峰汇报工作。 这么一想,纪渊便在夏青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隔着一张圆桌子坐着,距离并不算近,但对于纪渊来说,确实他几年以来跨出的最大一步。 “那就我先说吧。”夏青一向懂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纪渊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这就已经是好的开始,接下来反而不能得陇望蜀,免得重新激起了纪渊的排斥情绪。 她把这一天来三个人不算多的收获同纪渊言简意赅的转述了一下。 “这就是我们在明处的工作进度了,其他几组和我们差不多,差别比较明显的就只有村长李永辉他们家比较不同了。”末了,她着重对纪渊提了一下李永辉家的情况,“我觉得李永辉家里面很有古怪。李永辉的父亲,我们听一户村民提到,那在当年也是村中比较有威望的老人,尤其是在他们崇拜的那个‘大仙’还是‘狐仙’的事情上头,那简直就是可以被称为‘迷信带头人’了,李永辉据说从年轻一直到后来,对于‘大仙’崇拜这件事也始终是比较积极的。 所以按说那种迷信思想应该在李永辉家里面格外严重,但是我们走访了这么多家,只有李永辉家里面,财神爷的画像前面摆放着的水果全都非常的新鲜漂亮,一看就是经常更换,悉心准备的,但是供奉‘大仙’的神龛前面,虽说也摆放着肉类供品,新鲜程度却是距离腐烂只差一小步而已了。 李永辉和他父亲几乎是矢口否认对‘大仙’的虔诚,并且对于李俊良的死也表现出了刻意为之的淡定,极力隐瞒悲伤情绪,所以我认为李俊良的死很有可能真的就像李俊强说的那样,是另有隐情的,李永辉一家出于某种目的,所以只能强忍悲痛的极力压下去,以免被人发觉。” 说完之后,夏青发现纪渊一言不发听着自己讲述这些的时候,无论是脸上还是眼神当中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和意外,很显然是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你在李家村里的暗线是谁家?”夏青估计着以纪渊现下的这种个性,恐怕不会是罗威那种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部和盘托出的模式,索性试探着按照自己揣测的结论去开口询问一下,算是抛砖引玉。 她的猜测还是准确的,纪渊给出的答案就说明了这一点:“村里的一个独居的酒鬼,外号李老拐,家住半山腰,是个瘸子。” 他提到“瘸子”二字的时候,夏青的心头跳了一下,略微紧张了一点。 纪渊当初在赶去支援自己搭档郑义的路上,遭人伏击,一枪击中了他右腿膝盖,也因此让他的摩托翻了车,人也摔伤得非常严重,为此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后期要不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进行康复训练,恐怕很难完全恢复。 饶是如此,别看他平日里走动的时候并不会让人看出腿脚有什么异常,据说在快速跑动的时候,还是难免以为旧伤而限制了发力,略微的有那么一点跛。 所以跛脚也好,瘸腿也好,这种话一直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词,生怕在纪渊面前用到,一不小心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惹他不痛快。 偷偷观察了一下,夏青确定纪渊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这方面的顾虑是不客观的,腿伤并不是纪渊的雷区。 第十七章 拜访李老拐 “这个李老拐难道也是村子里面的异类,对‘大仙’那一类东西一点都不忌讳不迷信?”这是夏青能做出来的自认为最靠谱的一种猜测。 纪渊摇头,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卖关子:“恰恰相反,他胆小又窝囊,在李家村属于被排挤的边缘人,我请他喝酒,陪他说话,告诉他我这个人,八字重,杀气也重,一般的邪祟都不敢近我的身,李老拐就和我亲近起来,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之后,很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费太多口舌就问得出来。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村子里闹起来了,他害怕出事,我过去跟他喝了一夜,聊出了一些事情。李家村的水很深,李永安的死,包括李俊良那一桩命案,背后可能牵扯到的是更多两手沾血的人。” 纪渊点到为止,就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目前他们首先需要确定的是这里的案子是否值得深挖,而自己的结论和夏青他们的怀疑都间接的确认了这一点,那就足够了,剩下的他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细细讨论。 他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和董伟峰以外的人这么坐在一起沟通过了,尽管只是工作上的沟通,却依旧让他的内心里升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不安,似乎有一个小声音在对他说,这样的接触是很危险的,这些陆续冒头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只想尽快结束谈话,离开这里,重新与面前这位女警同事保持“安全距离”。 夏青很显然并不满足于只听到这样的一个结论,她很想知道更多李老拐那里听到的具体信息。不过她很清楚,和纪渊的接触必须注意分寸,欲速则不达,两个人才第一次打交道,对于一个有着如此之大心灵创伤的人来说,纪渊的表现已经算是令人惊喜的了,现在他摆明了已经生出退意,自己若还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前功尽弃。 于是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明天你能带我去一趟李老拐家么?” 纪渊猜到夏青的意图,也因为她没有不识时务的抓着自己刨根问底而悄悄松了一口气,答应夏青的请求时也就显得比较爽快了。 见他答应了,夏青也很高兴:“那明天一早你还坐我们的车去?” “不,我自己去,你直接找去李老拐家。”纪渊回答。 夏青回忆了一下,按照纪渊方才的表述,她对李老拐家的房子似乎也是有印象的,找过去应该并不难,于是二人达成一致,纪渊起身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餐厅,夏青瞧了瞧面前已经冷掉了的半碗汤,也已经没有了食欲,索性也直接回房间去休息了,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白天实在是有些疲惫了,夜里夏青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起来晨跑的时候,招待所侧面的那辆摩托车果然已经不在那里了。 在和罗威、齐天华碰面之后,夏青把今天的计划和两个人沟通了一下,去那个李老拐家的这件事,夏青没有打算带着罗威他们一起,一来是怕李老拐一下子面对那么多外来的陌生人会有抵触情绪,不敢开口沟通,二来当然也是怕纪渊因为人多而感到厌烦,给后续的工作造成一定影响。 罗威和齐天华对夏青的安排表示支持和赞同,并且他们两个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都说本以为夏青从董大队那里领到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结果居然来了一个开门红,让传说中鬼见愁一样的纪渊松了口,不止是答应了让夏青做他的搭档,甚至还愿意帮夏青搭桥,去和他的线索来源沟通。 夏青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纪渊接纳自己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就觍着脸接受了两个人的称赞和惊叹,三个人出发又一次来到了李家村。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过来了,路线也已经熟悉了很多,所以路途中节省了很多时间,尽管如此,等夏青一个人找到李老拐家的时候,纪渊的摩托车停在李老拐家门口,早就连热乎气儿都没有了,可见他来得有多早。 和前一天走访过的人家相比,李老拐家就真的是有些寒碜了,院门是一扇破破烂烂的铁栅栏门,上面锈迹斑斑,甚至连铁条都锈断了好几根,装饰性都已经大于实际用途了。里头的院子面积也很小,屋子虽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砖房,看起来却低低矮矮的,夏青推门走进院子就已经看到了一侧墙壁上让人有些心惊胆战的一处裂痕。 感觉这房子已经快要变成危房了,究竟是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实在是太拮据,还是根本就无心经营自己的这个家呢? 夏青瞥了一眼屋子窗台下面贴着墙根摆放着的密密麻麻的那些个酒瓶子,内心里面对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了。 这边的习俗一般来说,除非是院门落锁,否则到访者是可以随便进入院子大门的,不过想要登堂入室的再进屋门,就得在院子里吆喝一声,好让主人家有个思想准备,知道家里头来了外人了。 夏青之前听纪渊的介绍,知道这李老拐的岁数也已经不小了,应该是和村长李永辉差不多,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自己又是一个外来的陌生年轻姑娘,站在院子里头扯着嗓子喊人家“李老拐”这很显然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所以她就走到屋门前去,伸手敲了几下门,敲门的动作还算比较温柔,倒不是说注意素质之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门上面的玻璃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摇摇欲坠,夏青怕自己手劲儿要是大一些,搞不好那玻璃就要掉下来了。 敲了好一会儿,透过污浊不堪的门玻璃,夏青看到有个人影朝门口方向来了,她停下敲门的动作,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挺直腰杆儿准备和李老拐打招呼。 门开了,站在门里面的并不是陌生的中年男人,而是前一天晚上刚刚见过面的纪渊,纪渊推开门,和夏青目光相接,纪渊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示意夏青跟着自己,然后就转身往回走。 李老拐家一进门有一条又窄又长的走廊,纪渊带着夏青往后屋走去。夏青跟在身后,心里想着,怪不得方才自己敲了这么半天的门才有人过来理会,这样的一个距离,能够听得到有人敲门估计都要得益于纪渊有过人的耳力吧!要是指望李老拐听到,搞不好自己得敲到天荒地老。 另外夏青也还有一个小小的发现,她跟在纪渊身后,在方才纪渊一转身的时候,虽说脸色如常,神志清明,身上却仿佛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总不会这么一大早上,他就已经和李老拐喝上了吧? “你们是在喝酒?”她小声的在身后询问纪渊,“李老拐现在还清醒么?” 纪渊脚步微顿,稍稍偏过头:“不这样你以为他会那么容易的答应和你聊?” 夏青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对纪渊笑了笑,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到:“原来如此,那就多谢你考虑的这么周到,提前帮我做了铺垫!” “我对事不对人,一切为了案子。”纪渊语气没什么温度的回答。 夏青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毕竟以纪渊的特殊情况和他以往的种种传闻,能够配合到这种地步,都已经很让她刮目相看了,夏青觉得自己也需要检讨一下,虽然她因为自己曾经的经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带有创伤后遗症的纪渊当成洪水猛兽,但潜意识里还是更多的关注着他创伤后性格的孤僻和乖张,反而忽视了他作为一名优秀刑警的专业程度及敬业精神。 两个人来到了后面的一间屋子,这屋子面积不大,同样是破破烂烂的,原本应该是白颜色的粉刷涂料早就因为太脏太旧变得发黄,还因为受潮的缘故,有很多处的起皮,墙上还有齐腰高的油漆刷出来的“墙裙子”,这看起来颇有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从油漆脱落残破的程度来看,似乎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面还堆放着不少的杂物,以及更多的空酒瓶,屋子一侧是一铺炕,炕席早就残缺不全,挨着墙角是一床颜色脏污的破旧棉被,炕中间是一张小炕桌,炕桌上面有几瓶酒和几袋熟食,炕桌旁歪歪斜斜的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别说是五十多岁,说是六七十岁夏青恐怕都会相信,这人头发半长不短,乱的好像鸡窝一样,身材枯瘦,一脸的愁苦相,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乱七八糟,上衣的扣子甚至都系错了。 “小老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帮我的人?!”那醉汉很显然就是李老拐,他此刻正努力的挑起眼皮,朝夏青这边端详过来,并且听他略有一点含混的说辞,似乎在夏青到来之前,纪渊已经向他说起过这一次到访的事情了,“你不是逗我吧?就这么个小丫头?她能有多大岁数?我那可怜的闺女要是还活着,保不齐都比她还大呢吧?她能帮到我啥?” 第十八章 窝囊 “你别管她多大,”纪渊说话的声音比较低沉,虽然里面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听起来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虎崽儿再小也是个老虎。” 他对一旁的夏青点了点头:“行了,你们聊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想要走,脚步还没等迈出去呢,就被李老拐给叫住了。 “小老弟,那可不行啊,”李老拐有些醉眼惺忪,却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我跟你投缘,喝得来聊得来,我跟这‘小老虎崽儿’可没有什么交情,你这大老虎拍拍屁股走了,把我留给一小老虎崽儿,那我可不干啊!” 纪渊拧眉:“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的好好配合工作呢?” “那你光说能有人替我可怜的闺女主持公道,又没说来的是个‘虎崽儿’!”李老拐偏着头,并不在意纪渊的不满,“就这么个小丫头,我信不着!你说你能镇得住我们村子里那些牛头马面,我信!你身上带着那么一股劲儿,我能感觉出来!这小丫头不行,太嫩了,我信不着!你要是不跟着一起,我就什么都不跟她说!反正我这窝囊气忍二十多年也是忍,忍到死也是忍,我就这么一个窝囊废的东西,当初我那老婆骂我骂得对,我就这么活活窝囊死也无所谓,横竖我的闺女也活不过来了!” 说完之后,他又朝夏青瞥了一眼:“我这人不喝酒就不说话,想要聊天就得先把酒喝到位。那你要是让这小丫头跟我沟通也行,那她陪着我喝?” 他这么一问,倒真的一下子让夏青和纪渊都没有接上话来,一脸为难。 对于夏青来说,难处有二,一个原因是是自己作为一个年轻姑娘,没有那么大的酒量配一个老酒鬼喝酒,也不方便。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她现在属于工作时间,五条禁令是有明确规定的,工作时间饮酒者要接受严肃处分。 对于纪渊来说,能让他皱眉头的原因就比较简单了——主观上他不想和夏青有实质上的共事,然而客观情况又让他没有办法真的把这姑娘往李老拐这里一扔转身就走。 李老拐盘着腿,歪歪斜斜的靠坐在小炕上头,自顾自的倒了两杯白酒,懒洋洋的说:“反正酒我倒好了,你们谁喝自己决定,小老虎崽儿要是能跟我喝尽兴了,那我也无所谓她到底多大岁数。” 夏青事先还以为这李老拐家境落魄,在村子里很显然地位不高,又嗜酒,可能是一个有点迷迷糊糊,又有点窝窝囊囊的类型,没想到竟然比自己预期当中的难缠不少,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做好了放弃这条线索的思想准备。 就在她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纪渊的时候,纪渊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走向小炕,坐在了李老拐对面,端起那个小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你坐一旁听着。”他扭头对有些错愕的夏青说。 夏青本来是惊讶纪渊竟然这样无视纪律公然喝酒的行为,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明白了纪渊的毫无顾忌,原因很简单,他现在的工作状态一直还处于一种比较尴尬的阶段。 因为纪渊拒绝停止一切工作,反反复复接受心理疏导,再加上他本人也是难得的人才,董伟峰在经过上级同意之后,结束了纪渊的“放大假”,允许纪渊从事一些案件调查当中的辅助工作,但是考虑到纪渊还不够稳定的情绪状态,他的警官证还扣在董伟峰那边。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能算作有完整执法权,什么时候经过专业人员的重新鉴定,认为他彻底复原了,什么时候才能够重新拿到他的证件,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当中去。 这样一来,纪渊现在到底是算作工作期间,还是考察期间,还真的是很难界定,因为上头惜才,又对纪渊的遭遇感到同情,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他别太过分,也会选择网开一面,不做过多的计较,只希望能够营造一个更加有利于他走出心结,彻底康复的环境。 考虑到纪渊的这种特殊情况,夏青便没有开口阻拦,依言拿了一把塑料凳子坐在小炕旁边,准备做一个旁听者。 事情的发展和纪渊原本的预期不大一样,没有如计划当中那样顺利的脱身,这让他多少有些脸色不大好看,李老拐也看得出来,所以这个老醉汉倒是也很懂得见好就收,一改方才的难缠,堆起了一脸的笑。 “你看,咱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你跟我边喝边聊,小老虎崽儿在一旁听着,皆大欢喜,大家都开心!”他一边赔笑一边对纪渊说,“你们该问问吧,我听着!” 纪渊看李老拐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酒瓶要给两个人倒酒,便用手盖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个酒盅,没有让他又给自己斟满:“你自己喝吧,这几瓶酒喝完了,我可不会再给你买更多的来,我要是你,我就自己仔细点儿喝。” “你不给我买,我也有酒喝!你别看我住这么个破房子,手里头就那么几亩山地,还坑坑洼洼的,但是咱人口少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那几亩口粮田租给人家种,换回来的钱做别的不够,给我换点酒还口饭还凑合过得去。”李老拐毕竟和纪渊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所以对他盖住酒盅不许自己倒酒的动作也不大在意,一边给自己满上,一边喷着酒气说,“我老爹老娘早就不在了,苦命的闺女也早就走了二十多年了,我老婆也早就成了别人的老婆,你说我活到这份儿上,还哪有那么多的念想呢?能喝一天算一天,哪天喝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回头那几亩地都不知道又要便宜了谁家。” 纪渊听他这一番话之后,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你那么相信那些妖魔鬼怪的说法,难道就不怕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到下面去你爹妈都饶不过你?” “这话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我活着的时候怕了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了,真要是死了,我害怕他们个六啊!我老爹老妈,还有我那苦命的闺女,我们一家子都在下面呢,还有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这么多年坑害死的那些人,真的死了,到了下面,那就指不定是谁称雄霸道了!”李老拐眼神迷离的咕哝着。 “你给她说说你们家当年的事儿吧。”纪渊知道夏青今天特意跑来一趟的主要目的,现在李老拐把自己留下来之后,看起来也是顺了心气儿,肯开口了,他便动作自然的帮李老拐倒着酒,朝夏青那边偏了偏头。 李老拐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被纪渊提到自己家的陈年旧事,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他先是长叹了一声,端起酒盅一仰头,把里面剩的酒都倒进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小老虎崽儿啊,”他似乎很乐意用方才纪渊的那个比喻来称呼夏青,“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破落户?我跟你说你可别不信,早二三十年,那我家在李家村里头不说是有头有脸,至少也是叫得出名号来的。 后来不行了,我老爹老妈当年也算是老来得子生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李永辉他们当年带着人重新划分口粮田的时候,把我们家原本的亩数还有地方都给改了,原本我家的地多好啊,地也多,李永辉他们那伙人重新划地的时候就把我们原来的好地都给占了,亩数也给缩了水,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夏青对于李老拐怎么称呼自己并不是十分介意:“村子里的口粮田不是应该根据每家每户的人口和劳动力来进行平均分配的么?就算重新划分,怎么亩数还会缩水那么严重?你们家这样的事情也会同意?” “那是别处,在我们这里,‘狐仙’说怎么分,那就怎么分,李永辉和他爹就负责传达‘狐仙’的旨意,村子里的人要想日子过得下去,就得听他们的话,人家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不听,那‘狐仙’就会降灾祸到你家里头。” 李老拐一只手抓着酒瓶子给自己倒酒,另外一只手摩挲着自己那条行动不太利索的腿,“你以为我打小儿就叫‘李老拐’?我这条腿,是被人生生的给打断了呀!因为这个,我闺女也被他们弄死了,我爹妈气得一病不起,两腿一蹬都去了,老婆嫌我窝囊,也跑了,就剩我自己,还是个瘸子,我能怎么办?” “就为了抢占比较好的耕地,他们就弄出来人命了?”夏青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听说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多新鲜啊,那些年我们村子里光是被弄死的小孩儿都有多少个了!”李老拐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有些伤感,眼神也更加迷离了,“我老婆离开我的时候说我窝囊,我要是真窝囊,还能因为跟他们顶着干,被他们弄断了一条腿?我本来是想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为我那苦命的闺女虽然没了,但是我往远了考虑,不跟他们对着干了,以后我们再有孩子,他们就会不坑我们家了,我哪能想到,因为这个事情,我老婆直接就离开我了啊!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还活着干嘛?当初倒不如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第十九章 所谓诅咒 李老拐嘴上说的咬牙切齿,但是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偏偏又带着一股子窝囊气,让人很难相信他真的是有勇气跟人拼个鱼死网破的类型。 不过夏青听李老拐并不算十分具体的说了方才的那一番话,还是觉得有一点手脚发凉,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城市女孩儿,虽然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还是不错的,周围法制化程度还是比较高的,在她的认知里面,一个人手上沾了许多孩子的性命,居然还可以逍遥法外,这是非常令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 她觉得自己的工作经验果然还是不够多,作为一个执法者,发现了这样的一个“法外之地”,一时之间还真觉得有些震惊,难以消化。 “你说的‘狐仙’的旨意,还有李永辉他们手里头弄死过很多小孩儿,这个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夏青因为内心的震惊,脸色也凝重起来。 李老拐没有马上开口,自顾自的倒酒喝酒,一盅接着一盅,夏青有些担心,怕他还没等开口好好说话就先喝了个酩酊大醉,在一旁想要开口催促一下,还没张开嘴,就看到纪渊朝自己递过来一个眼色,夏青心领神会,耐着性子没有吭声,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李老拐开口。 李老拐一连喝了三盅酒,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讲述。 李老拐也不记得“狐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李家村一个非常主流的信仰的,在他的记忆里面,就连他的爷爷也对“狐仙”是有着信仰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似乎村子里也只是有很多人家信“狐仙”,拜“狐仙”而已,本质上就好像有的地方的人会拜土地神,有的地方的人会拜山神一样,甚至有的地方的人会拜什么黄皮大仙似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基本上也是各自拜各自的,没有成为什么体系。 真正开始走向了现在这种模式,严格说起来,是在李老拐还小,李永辉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而把全村人零零散散的“狐仙”崇拜逐渐拧成了一股绳的人,则是李永辉的父亲,从他在村里的威信渐渐高起来之后,随着一起水涨船高的便是村民们对“狐仙”超乎寻常的崇拜和迷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崇拜渐渐从最初只是寻求一个心灵上的安慰,图个吉利安心,变成了一种近乎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风潮。 在这种风潮当中,李永辉的父亲就是那个灵魂人物,他俨然逐渐变成了“狐仙”的代言人,因为表现得格外虔诚,以及不错的口才,所以越被村民信服。尤其在最初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狐仙”的旨意也并不是多么的极端和夸张,都是类似于对村民祈福和卜问的事情做出回应。 李老拐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群原本一起烧烧香拜拜“大仙”,想要求个平安的村民,开始变得越来越极端起来。 在李老拐的印象当中,那个时候村子里大家还都并不算很富裕,村民们却开始自己勒紧裤腰带,哪怕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给“狐仙”供奉香火,李老拐家当初就一家三口,还有一个远嫁去了外地的姐姐,父母对“狐仙”也并不是十分相信,所以一家子该吃吃该喝喝,不掺和村子里李永辉父亲那一些人的小团体,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小日子。 那几年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李老拐娶了媳妇儿,媳妇儿是个外村的姑娘,性格泼辣能干,两个人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五口幸福和美,李老拐跟着父亲种地和在外面做些零活儿,赚钱养家,李老拐的母亲和老婆在家里带着孩子,操持家务,李老拐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简直可以算是人生大赢家,这样的生活,夫复何求。 直到李家村要重新划分口粮田的那一年,李家村的噩梦就开始了,李老拐也彻底的失去了过去幸福美满的日子。 事情的起因是重新划分了口粮田之后,李老拐家不仅面积严重缩水,就连田地的质量也下降的很厉害,位置更是距离自家别提有多远了。 李老拐一家觉得不合理,跑去之后找村长闹过几次,当时除了他们家之外,还有别人家也有类似的遭遇,几家人几次三番都跑去讨说法,都没有人理会,直到后来,一天夜里,忽然二三十号村民突然砸开了李老拐家的院门,冲进屋子里面二话不说就扑向了李老拐当时只有不到三岁的女儿,不顾孩子正在熟睡中,三下五除二就把孩子身上的被子掀了个干净,把被吓得哇哇哭的小孩子面朝下按在炕上,掀开衣服,露出了孩子的背部。 李老拐一家四口此时已经被那些青壮年村民给死死按住,想挣扎也挣扎不出,眼睁睁的看着李永辉的父亲从人群当中走出来,走到自家女儿的身边,指着孩子后背上的一颗痣,一脸阴沉的对众人点点头,说这就是被“狐仙”做了标记的孩子,如果不处理掉就会给全村人带来厄运。 在方才讲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李老拐本来是一脸醉相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什么焦点,就好像是在讲一个跟自己全然没有关系的故事一样,直到说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这个五十多岁的苍老男人眼神里面开始有了些涌动的情绪。 夏青也觉得心头抖了一下,她不愚钝,听到这里,结合前因后果也已经知道了那个年幼小女孩儿的厄运,这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手在无意识的时候攥起了拳头。 “他们说,我闺女必须处理掉,不处理掉不行,然后抱了孩子就要走,”李老拐脸上喝酒带来的涨红一点一点的褪了下去,变得惨白,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他抓过酒瓶猛灌了几口,似乎想要把又重新浮现出来的昔日噩梦压下去,“我们肯定不能让,你们不知道当时那群人的脸色,再傻的人看着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爹妈跪下求他们,抱着他们的腿,让他们把孩子放下,身上要是有什么痣犯了他们的忌讳,我们就带着孩子去城里,上医院,切掉它。 那些人都疯了,眼睛血红的,一脚踹在我爹的胸口上,我爹一口气背过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妈也又着急又害怕,扑到我爹身上就昏过去了。 我那个时候也是气得发疯,扑过去想要跟他们拼命,我老婆也跟他们厮打,要把孩子抢回来,他们把我老婆拖到我家外面的小仓房里锁了起来,我这条腿就是在我自己家院子里头被活活打断了的……孩子还是被他们抱走了……” 李老拐用一双粗糙的手,就像揉【hx】搓一块抹布似的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哭不出来了。 “后来我爹没救过来,我妈也因为孩子回不来了,跟着我爹一起就走了,我拖着一条断腿,把我家那个小仓房给拆了,以后就没人能把我老婆再锁进去了,但是我老婆不愿意跟我这种窝囊废过,走了。”他又灌了两口酒,“剩我这个窝囊废的瘸子,活不起,死不起,就这么天天喝酒过日子呗。活着我惹不起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死了我又没脸见我爹我妈还有我闺女……” 说完,他颇有些自嘲的干笑了两声,又继续喝起酒来。 “当时跟你们一起讨说法的那几家人呢?”夏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询问,虽然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能够大概猜到了,但还是想听听李老拐的说法。 “还能怎么样,反正就都被‘标记’上了呗!当时有孩子的,就跟我家苦命的闺女一样,当时还没有小孩儿的,过了几年有了孩子,也一样没躲过去。”李老拐回忆起这段的时候,身子瑟缩了一下,“那几年,我们这里哪里是什么李家村,那简直就是鬼窝,是地狱,前前后后我都不知道我们村有多少小孩儿被‘狐[hx]仙’标记过,这事儿别说你们不知道,就连我们村里现在二十郎当岁的那帮小崽子,也没谁知道的。当年的老虎啊,现在也都老了,都假装自己不会吃人呢。” 李老拐把手里头的空瓶随手往炕上一扔,又抓过一瓶新的,扭开瓶盖,给纪渊和自己各自倒满:“他们别人家啊,孩子没了,大人还在的,后来都又生了孩子了,日子也算过得下去,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 “那你怎么没想过再找一个老婆,再生一个孩子?”纪渊捏着酒盅,垂着眼皮,看着那酒盅里面微微颤动的酒液——对面两手支在炕桌上的李老拐正在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中,也不知道是冷颤还是战栗。 李老拐抬眼看了看他,忽然嘿嘿一笑:“你当我傻啊?我再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好让他们哪天一个不高兴,再跑来给我‘标记’一下,抱走处理了?当年我两条好腿都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后来我一个半死不活的瘸子,能保护得了谁?倒不如就这样挺好的,大不了他们就来弄死我,反正我活不活着也无所谓,总归不用惦记着别的谁了。” 纪渊沉默不语的听他说完这一番话,端起面前的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二十章 一笔勾销 夏青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心细的人,所以看到纪渊的这一举动,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感触,在一旁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些事情往往外人可以做到冷静客观理智,当事人却仿佛被迷了眼一样,怎么都看不开。之所以会是这样的一种状况,无非是旁观者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才什么都看得开。那些真真切切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人,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得下呢。 现在别说是纪渊对李老拐的心结有所感触,即便是自己,听了李老拐的那一番讲述之后,同样感觉到内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夏青作为一个城市女孩儿,除了十几岁的时候遭遇了那么一场飞来横祸之外,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是之前在学校里面学习理论知识的时候,她也是曾经学到过的,从犯罪学统计这个方面来讲,贫穷地区的犯罪率高于富裕地区,闹市区的犯罪率高于郊区和乡村。 然而这只是统计得上来的部分,还有一些特别的区域,这种地方往往相对经济落后,并且闭塞,这样的地方很多时候会习惯于用自己群体特有的规矩去评判是非对错,拒绝外界的干涉,甚至保留族群内私【hx】刑的情况也并不少见,在这样的地区,很多的恶行都被封闭在了小群体的内部,从外界看过去,似乎是一片祥和质朴,实际上台面之下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很显然,李家村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夏青没有想到因为这样一起几乎不大容易被认定为谋杀的案子,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识到这样的事情。 李老拐的讲述,她是愿意相信的,一来她从对方的神态和语言能力来判断,虽然这个李老拐浑身酒气,看起来落魄颓废,但精神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并不相识神智不够清醒或者患有某种癔症的样子。二来她也愿意相信纪渊的判断,或者再准确一点是相信董大队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领导,不会看错了纪渊的能力,纪渊被精神创伤困扰,并不意味着他就失去了一贯的判断力。 只不过李老拐的说辞是可以采信的,这也并不意味着夏青可以只采信他一个人的这份“独家说辞”,这个村里还有一些人一些事,夏青也希望能够借由李老拐的讲述来寻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相比已经撕破了脸,恨不得一个人对抗全村老少的李永安儿子李俊强的说辞而言,这个落魄无依、备受排挤,同时又忍辱偷生、窝窝囊囊的李老拐,反而就成了一个相对更能保持客观的人了。 “当初那群人打着‘狐仙’的旗号做这种事情,目的就是想要让你们接受比较不好的口粮田?”夏青相信李老拐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在这里发生过,只不过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些人会单单为了质量更好、面积更大的口粮田,就这么疯狂的去残害村中幼小孩子的性命。 “什么口粮田不口粮田的,那都是第一步而已,”李老拐晃晃脑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想要做成,那就得我们这些不受待见的人又得闭上嘴,又得肯听话,所以一开始不服管的出头鸟打掉了一茬儿,剩下的不就自然都学乖了么! 再后来他们也不用那么做了,反正脚也站稳了,村子里的好田好地好果园都在他们手里头,上头有什么扶持的,反正甭管是东西还是钱,转一圈也还是进他们那一圈子人的口袋,有‘狐仙’给他们撑腰,谁也不敢有啥意见。” “你们村的人,就没有人想过要去报警么?”夏青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是不信警察可以帮助到你们么?” “我们不是不信警察能帮到我们,我们是信警察能帮到我们去报案的,帮不到留在村子里头的老老少少啊!”李老拐被夏青这么一问,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用手垂着那个小炕桌,震得上面的酒瓶子直打晃,“信‘狐仙’的,再加上沾亲带故的,李永辉和他爹带着的那一群人占了好大一半儿,剩下我们这些不受人待见的那就是一小半儿,那阵子我们都被人盯得死死的,谁敢往外跑? 要不然你以为我爹妈是怎么死的?他们根本不让我送我爹妈出去看病,怕我跑去报警,就让村里头那个开药店的给我爹妈拿药吃。我媳妇儿后来不想和我过了都走不了,等了好长时间,那帮人觉得我闺女的事儿死无对证了,才让我媳妇儿走了的。 这要搁在现在啊,手机也能拍照片了,也能录像了,还能上网,那时候是二十多年前,我们这里还手机呢,家里头有个电话的都没几户,什么求救什么报警,哪有那么容易啊!你看他们现在咋不敢那么乱来了呢?! 而且李永辉他爹当初也跟我们都说过,他说谁要是敢不听‘狐仙’的旨意,那就是灾星,灾星就得被打死,免得祸害其他人,这事儿全村人都支持,他就不信警察来了还能为了一个人,把全村人都给突突了!” “法不责众”,这是多少人在聚众闹事的时候心中坚信的“免死金牌”啊!虽然说事情的性质可怕到这样的地步,即便是“众”,在法律面前还是一样要被追责的,但是发生这一切的时间点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的科技和通讯技术还很落后,在那样的一个情况下,想要扔下家人,偷跑出去报警,依靠警察的力量来对抗铁板一块,一致对外的众多村民,尤其还是已经被所谓的“狐仙”洗了脑,只要扯上“狐仙”的旨意就多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的村民,那么不管从哪一个环节来讲,风险的确都是非常大的。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开放,现代人都喜欢说“树挪死,人挪活”,然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绝大部分人还是坚信生在哪里,根就扎在哪里,如果被连根拔起,失去了自己的口粮田,那就意味着全家老少都没有了活路。 反之,哪怕自家的田地明显的“缩水”,质量也从肥沃变得贫瘠,那至少还能种点庄稼,解决一下温饱的问题,留住一家老小的命。 发生当年那一切的时候,夏青甚至还没有出生,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体会当初那个时代人的心境,却也明白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些特定的现象和产物,时过境迁之后再听闻,甚至会感到极其的荒诞离奇。 李家村当初的一切,很显然就是这样的一种状况。 夏青因为心中有些感慨,因此略微出了点神,等她回过神来,赶忙又开口问:“那在你的印象中,李永安在他们那个团体当中充当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地位怎么样?和李永辉一家的关系怎么样?” 问完之后,李老拐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夏青定睛一看,这人刚才还情绪激动地捶着桌子说话,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坐在那里垂着头,已经睡着了。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纪渊:“他这样会很快醒过来么?” “应该不会,”纪渊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他这人酒量不行,慢慢喝还能多说一会儿,刚才情绪激动,喝急了,估计一时半刻不会醒。” 夏青有些无奈,她倒是相信纪渊的话,他们刚到县里的那天傍晚,纪渊已经在村子里跟李老拐这里聊了一天,回到招待所了,一直到夜里村子里闹了起来,他才又接到李老拐的电话,赶过来继续找李老拐攀谈的,所以八成之前回去的很早,就是因为李老拐喝过了头,睡过去醒不过来的缘故。 早知道方才李老拐那么激动的一个劲儿灌酒的时候就想办法拦着点了! 夏青有些懊恼,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起身跟着纪渊往外走,两个人走出了李老拐这破败不堪的小院子,到了门外面,夏青赶忙拦住了纪渊。 李老拐家地处半山腰,周围没有什么别的人家,在村子里属于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了,远离其他村民的视线,实在是一个说话的好场所。 “刚才我问李老拐的问题,他睡了,没有办法跟我说,这个问题你不可能没有跟他聊过吧?能不能大概的给我介绍一下情况?”她没指望纪渊能事无巨细的给自己复述一遍,只不过指望李老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夏青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又不想做无用功,所以只能求助于纪渊了。 纪渊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夏青。 夏青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叹一口气:“你不要那么看着我,如果李老拐没有喝醉,我绝对不会拉着你问东问西,你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牵扯,那种感觉我明白,我也有过类似的体会,所以我不会故意去为难你、勉强你,真的是迫于工作所需,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纪渊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只可惜那笑容没有什么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又是‘有过共同经历,所以能够感同身受’的老套路是么?这一招在你之前就已经有人试过了,我劝你最好别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不然昨天的约定就当做一笔勾销。” 第二十一章 不是借口 夏青一愣,随即明白纪渊是误会自己之前跟他的约定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对此她有些无奈,倒也比较理解,以纪渊现在的心态,的确会存有这样的怀疑,这并不奇怪。 当然了,自己也并不是用什么借口、谎话来骗去他的信任,所以也不担心。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真的看错了我了。”她对纪渊摇摇头,“我没有说我遇到过和你一模一样的经历,我只是曾经也有过很严重的创伤后心理障碍。 我高中的时候曾经被人绑架过,这条命也算是捡回来的吧,和我一起被绑架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当时目睹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一度因为惊吓之后的心理障碍导致双眼癔症性失明。 我不敢说完全明白你的处境和感受,但是至少我不是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也不是自以为是的什么救世主,我知道边界在哪里。” 纪渊似乎没有想到夏青会这么说,尤其是在她讲到过去的那一段遭遇时,纪渊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点,似乎有些怔住了。 “和你一起被绑架的那个女孩子,是在被解救之后,送往医院救治的途中不幸身亡的么?”他沉默了几秒钟,在夏青以为他不打算理人,已经有些灰心的时候,却忽然开了口。 这回倒轮着夏青诧异了:“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当时的新闻。”纪渊回答,一双眼睛却盯着夏青,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在判断夏青这一番说辞的真伪。 夏青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该说的,该解释的,自己都已经说过了,剩下就只能看纪渊那边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了,虽然她被纪渊盯着看得有些心里毛毛的,但也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淡定。 纪渊现在的情况一如当初的自己,需要身边人以极大的耐心和分寸来对待。 “关于李永安的事情,李老拐昨天和我说过一些。”纪渊再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直奔主题了,“李老拐说,李永辉的父亲和李永辉本人并没有多么亲近李永安,只不过因为李永安年轻那会儿就是一个好斗份子,谁也惹不起,为人又好占便宜,所以就被李永辉拉去充当了打手一样的角色。 再加上李永安确实也比较迷信,有‘狐仙’的旨意,再加上利益的诱惑,所以扮演李家父子的左膀右臂也一直属于尽心尽力。 只不过李永安一直也算是李永辉小集团内部的一个定时炸【hx】弹,他不止会帮李永辉他们去摆平不服管的村民,遇到自己觉得对分配不满足的时候,对李永辉他们那些人也不算太客气,所以实际上他属于一个在李家村谁也惹不起,但是小集团内外都没有人真的和他交好的角色。” 夏青有些惊讶于纪渊忽然改变主意,转念一想,估计他是发现自己是真诚的,所以才收起了一些排斥情绪吧,终归是一件好事。 在认真听完了纪渊的转述之后,夏青也在心里面默默的揣测着。 “有什么疑问?” “哦……我就是在想,据我们所知,李家村最近这十几年已经趋近于稳定了,没有再发生过当年的那种疯狂可怕的事情,基本上小集团内部的那几户人家也是各自占了不同的资源,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在这种几乎平衡了的局面下,还犯得着因为内部矛盾就对同属于一个利益团体内的人痛下杀手么?今时不同往日,犯罪行为暴露的风险比二十多年前高了太多,多大的矛盾才值得这么做呢? 如果说是通态复仇,李永安家先对李俊良不利,所以李永辉家反过来报复,那对于李永辉家不希望李永安家把事情闹大倒是说得通,反过来李俊强那么拼命想把李俊良的死也捅出来,这就有点不合理了……” “李永辉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死都故作淡定,不愿意外人介入调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和其他利益团体内部的人手上都不干净,有太多人命债了。” “可是那些人命债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别说是证物了,就连证人都不一定能站出来几个,真想要追究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什么还顾忌那么深?” “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一朝做了亏心事,就始终见不得光。” “嗯,有道理……”夏青点点头,“那如果把李永辉的遮掩认定为对昔日所犯罪行的心虚气短,假设李俊良和李永安这两个人都是遭他人暗害的,那这就很有可能是一起针对二十多年前那一系列暴行的复仇了啊!” 她说完之后,忽然回过神来,方才她想得出神,有人和自己有问有答的沟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忽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里就只有自己和纪渊,而纪渊此前一直都是排斥外人的,也不愿意和其他人多交流。 她扭头看着旁边的纪渊,表现出了后知后觉的错愕。 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看向纪渊的时候,发现纪渊也在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夏青低头检视了一下自己,没发现什么异样。 纪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这倒是让夏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得纪渊主动和自己沟通了几句案情,现在却又重归沉默,自己如果继续跟他攀谈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操之过急,让最后的结果变得适得其反。 正在她考虑见好就收的先告辞去找罗威和齐天华的时候,纪渊又开口了。 “为什么会跑来当警察?”他这回没有看着夏青,而是向前望着山坡下的小村子,“如果你经历了那些事情,为什么还要跑来做这种高风险的职业?”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才希望自己能够脱胎换骨,做一个强大的人吧。”夏青笑了笑,谈起过去的经历,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心中没有芥蒂了,“在刚刚摆脱了危险之后,我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封闭,两只眼睛看不见,就好像把自己藏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面似的,谁也进不来,我也不想出去。后来我的救命恩人每天都来看我,跟我说话,也不管我是不是会回应他。 他跟我说,想要不再那么害怕那么无助,光是躲藏起来是没有用的,兔子躲藏得再深,也难免会被狐狸吃掉,狮子老虎就不需要躲躲藏藏。如果真的害怕那种事情还会再发生,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变强大了之后,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保护其他弱者。” 纪渊哼了一声,态度里面带着几分讥诮,又似乎有一点怅然:“夸夸其谈。” “或许在你看来是吧,但是对于我来说不是,”夏青摇头,“和我一起被绑架的是我的同学,她家里很有钱,我是因为留在学校帮她辅导功课,才会一起被抓去的。后来我获救了,我那个同学没有那么幸运,事后她父母扯着我一边摇晃一边哭骂,说我平时不是很聪明么,为什么关键时刻自己吓得眼睛都瞎了,也没有想出什么保全我们两个人的好办法,凭什么我活着好好的,他们的女儿却遭遇到了那样的不幸……” 纪渊面色有些阴沉,双手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夏青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这一点,想起董大队提到过,纪渊也曾经面对着这样的指责,于是便直接跳过了这一部分:“在我因为恐惧而失明,把自己困在惊恐和自责里面不肯出来的时候,是我的那个救命恩人每天都去鼓励我,很有耐心的陪伴我,开导我,让我慢慢的又鼓起了勇气,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眼睛重新恢复了视力,也有了新的生活目标。 这么说吧,如果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里面,没有我救命恩人在我极度惊恐的时候给了我安慰,又在我自我封闭的时候开导了我,恐怕我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别说是重获光明,努力的考大学当刑警了,说不定多少年前就已经选择摸到窗口纵身一跳,一了百了呢。 我救命恩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意义是非常不同的,虽然我那个时候眼睛看不到,不知道他的模样,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确是相当于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一样,你可以不赞同,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感受。” 夏青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一下子说的有点多,并且后面尽管再怎么委婉,毕竟也还是呛了纪渊,她有些担心纪渊会和自己翻脸,但是心里面又并不觉得后悔。 考虑到纪渊的遭遇和处境,夏青的的确确是打从心里面想要提供一些帮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允许纪渊仗着自己的特殊情况就随随便便的质疑和嘲讽她的救命恩人,哪怕因为这样纪渊就变得愈发排斥自己,让董大队派下来的任务失败,那夏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 第二十二章 开门见山 纪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快,更没有忽然发怒或者表现出其他强烈的负面情绪,他似乎有些出神,一个人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里面的情绪却混杂着太多的东西,让人没有办法看得分明。 夏青默默的等了等,正考虑自己是不是干脆和纪渊打个招呼就离开,纪渊终于又开口了。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你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看看罗威和齐天华那边进展怎么样吧,如果他们有比较有价值的收获,我就跟着他们的后续计划走,如果和昨天差不多,我打算参考一下你和李老拐沟通的方式,去找一下李永福,”即便纪渊一开始就摆明了不同行的原则,但是毕竟大家还是一起在调查这个案子,夏青没有打算隐瞒他什么,“你肯定对李永福也有个大概的了解,据说他是这个村子里面信‘狐仙’最虔诚的人了,之前油盐不进,提都不敢多提那个所谓的‘狐仙’一句,本来我们挺束手无策的,现在我觉得你能让李老拐开口,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 纪渊点点头,丢下一句“那你们就试试吧”,转身率先朝山坡下面走去,夏青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看着他走到山坡下面的树林边上的摩托车走去。 “你要骑摩托走?”夏青看出了他的意图,忍不住在后面喊了纪渊一声,“你方才在李老拐家里面可是喝了酒的!” “那几口酒,还没有我之前用来吃安眠药的时候喝的量大。”纪渊浑不在意。 夏青皱了皱眉头:“你酒量大不大是一回事,喝了酒开车的风险是另外一回事,你如果非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安全,我拦不住,但是别拿其他无辜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开玩笑。” 纪渊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个一脸郑重严肃的年轻女警,抿了抿嘴,把已经掏出来的车钥匙又重新塞回到衣服口袋里,独自走开了。 纪渊这是要去哪里,这个问题夏青不方便问,也没打算自己一个人胡乱犯琢磨,她给罗威打了一通电话,确认了一下他和齐天华的方位,然后就找过去和他们会合,继续走访村子里面的居民,试图收集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一上午折腾下来,收获不能说没有,但是意义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一些跟李永辉家里面关系稍显微妙的村民在说起李俊良半年多之前的死,或多或少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只不过当时亲眼看到李俊良溺毙的就只有李永福自己,其他人就都是道听途说之后再添枝加叶,拼凑了一个故事而已。 想要定性李俊良的死因,光是听一听这种半真半假的故事肯定不行,简单的吃了几口面包之后,三个人决定直奔李永福家。 按照李老拐的说法,李永福也算是李永辉他们那个利益集团里面的一号人物了,这种最接近核心的人,又是李俊良死亡事件的目击者,无论如何也得找他尝试着沟通一下才行。 三个人去李永福家的路上,路过一片荒地,那一小片荒地上面土块凌乱,还有许多干枯的杂草,和周围其他明显是开垦过的耕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夏青已经大概的把从李老拐那里听到的和罗、齐二人转述过,现在经过这里,又指了指那一小片荒地:“听李老拐的说法,这一小片荒地就是用来埋二十几年前那几个不幸的孩子的地方,因为说是什么被标记过的不祥的孩子,所以李永辉的父亲不许孩子父母把孩子葬在自家祖坟里,所以就都给埋在这里了,其他村民也嫌这种事情不太吉利,所以这片地就一直荒了这么多年。” 齐天华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太多咱们想象不出来的事情了,如果这一趟咱们不来李家村,恐怕我这辈子都很难相信,居然还会有那么荒谬那么没有人性的事情!” 夏青看着那青草和枯草错杂在一起的荒地,也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 三个人来到李永福家的时候,李永福和他的老伴儿已经吃过了午饭,正东一个西一个的躺在炕上看电视呢,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才懒洋洋的爬起身来看一眼,一看是三个陌生人,便赶忙从炕上下来,快步的迎出来询问究竟。 “你们仨是干什么的?找谁啊?” 出来询问的这个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李永福,李永福年纪比村长李永辉略小一点,看起来快五十岁的样子,人长得个子不高,圆头圆脑的,一双小眼睛带着贼溜溜的精光,和他这接近半百是年纪一点也不相称。 很显然,他并没有记得之前晚上赶过来调解李俊强和李永辉一家矛盾的这三个年轻的刑警。 夏青掏出证件来,让李永福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你好,我们是w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今天过来是想要跟你了解一下你们村里的一些情况。” 李永福一愣,随即就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这事儿闹得你说说,事先我也不知道有贵客到,也没有事先准备准备……我在我们村儿就是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民,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要不然你们问村长去吧?” “没关系,我们要问的也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事儿。”夏青并不在意李永福这种笑着赶人的说辞,就好像根本听不出这一层意思似的。 她是个年轻的姑娘,长得还挺清秀,笑起来也颇具亲和力,面对这样的一种态度,哪怕是不情愿,李永福也说不出什么进一步拒绝的话,只好一脸不自然的冲他们三个人点点头,朝旁边的一间屋子指了指:“那行吧,你们跟我到那屋去说话吧,我老伴儿看电视呢,估计一会儿还得睡一觉,咱别吵着她。” 去哪里谈当然不是夏青他们在意的事情,于是三个人跟着李永福来到了隔壁的那个屋子,这屋和方才他出来的那个主卧仅仅隔着一条小走廊,不过却是有一个独立出入用的屋门通向院子里,这样一来倒是的确不需要惊动主屋里面的李永福老婆了。 这间屋子不算大,里面的陈设也已经不怎么新了,屋里面的墙壁上贴着不少海报,有漂亮的女明星,也有篮球、足球运动员,从海报上面的人来看,看样子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年纪应该并不算大。 “这屋原本是你儿子住的?”考虑到墙壁上海报里的明星基本上都是女性,夏青并不难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李永福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儿子还算有点小出息,当初没跟村子里其他那些个小孩儿一样吓唬混,考了个大学,毕业之后就去外地了,在城里工作,取了个媳妇儿,就连孩子都快要生了!” “就这么一个儿子?”罗威在一旁接口问。 “是啊,就这么一个,我们老两口子要孩子要的晚,等我们俩要生孩子的时候,正好赶上国家号召只剩一个好,所以就这么一个,没再要。”李永福嘴上回答的很轻松,从他的神色来看,他也正在揣摩着这三个不速之客询问自己这些事情的用意是什么呢。 “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你们不去他们身边一起过,或者让孩子回来咱们本地,也比较方便跟你们彼此照顾照顾呢?”夏青继续和李永福攀谈。 李永福估计是也猜不透为什么他们来找自己,说是打听村子里的事情,结果开口闭口都是在问自己家的事情,这让他有些猜不透这三个人到访的目的是什么,索性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不让孩子回来这边,是不是怕没有离开‘狐仙’的势力范围,万一你还没有出生的小孙子或者孙女也被做了不祥的标记?”夏青这一次来,可没有打算浪费太多的口舌在和李永福兜圈子上面,既然已经听说了李家村二十多年前那些又荒唐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她索性就问得直截了当了。 李永福也没有想到夏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就变了脸色,唰的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夏青,手指尖都快要戳到夏青的鼻子了,他浑身直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气愤。 “你你你!你可不能这么乱讲话的啊!”李永福一张圆脸涨得紫红,“我跟你讲,我还没出世的孙子要是一切平安,那还什么都好说,否则我跟你没完!这种话怎么好乱讲的?!我们家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一上来就诅咒我们家!” “我没有啊,”夏青一脸无辜,“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孩子考虑的很周全,毕竟你们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这一类的事情,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当年那些被做了‘标记’的孩子,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李永福很显然是并不买账的,“我们家对大仙最虔诚,从来没有过任何不敬的时候,大仙就算怪罪谁,也不可能怪罪到我们家的头上来!大仙是为了保护我们,保佑我们,所以才会把能给村里人带来灾祸的那些个不祥的人标记出来!大仙是绝对不可能坑害自己最死心塌地的信徒的!” 第二十三章 叫醒装睡的人 他这么情绪激烈的维护着村中那个“狐仙”的时候,夏青和罗威他们就默默的看着他,不着痕迹的从他的脸上观察他所说那一番话的可信度。 李永福生了一张圆脸,看起来有一种天然的和气相,但是现在他脸颊耷拉着,额角太阳穴的血管却微微凸起,脸色也有些涨红,很显然是真的出于一种比较激动的情绪当中,脸上被冒犯之后的薄怒是显而易见的,不似作伪。 看样子他对自己膜拜的“狐狸大仙”的那种虔诚并不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这一点来说倒是和村长李永辉完全不一样。 “我们没有想要冒犯的意思,你不要激动。”夏青看李永福是这样的反应,态度就立刻又放缓了下去,“主要是我们那天晚上刚到村子里的时候,记得你在村长家门外面说了什么诅咒不会饶过李永安,也未必会饶过李俊强,你们村最近也确实先后有两个人出事了,村里人这方面的信仰又好像比较虔诚,所以我们难免会做出这种联想。” 听她这么一说,尤其是对方一个小姑娘,态度还不错,李永福倒也不好意思再拉长一张脸来跟对方说话,只好悻悻的撇撇嘴,咕哝一句:“我家最虔诚,大仙不会薄待了我们的,但是总要防备着一点吧,免得被拖累……” 他这么一说,倒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孩子远离家乡生活,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考量的,罗威和齐天华听到这些,也顿时来了精神。 “所以你觉得李永安的死,还有之前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的死,都是和你们村子里面传闻的诅咒有关系喽?”齐天华趁机追问起来,“那个诅咒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触发这个诅咒的原因又是什么?” 本来以为李永福会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给他们扫扫盲,没想到齐天华这话才一问出口,那边李永福的脸色就又黑了下来。 “你们现在的这些个年轻人啊!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天不怕地不怕的?成天这个也不信,那个也不信,满嘴都什么个性那些乱七八糟的,对神灵连最起码的敬畏都没有!你们这样真的是太无知了!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这么随便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会触怒神灵的你们知不知道?!自己不想好好活了无所谓,你们可别拖累我们家!” 他一边恼火的发这脾气,一边起身就把三个人往外轰赶,翻脸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夏青他们都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别的,就已经被李永福赶羊一样的推到了屋门外头的院子里,看这架势他还打算继续往外轰赶呢。 难怪县局那边会申请把这边的事情移交给市局去负责,夏青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李家村的人还真的是让人有些头疼,你跟他们讲大道理,人家听不懂也不爱听,想要套近乎,又铁板一块,对外人不理不睬。 更重要的是,这个对“狐仙”的信仰就好像是李家村人的一块逆鳞一样,要么不敢提,要么不愿提,总之说不得,碰不得,碰了就分分钟翻脸。 “你不要激动,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夏青虽然也恼火李永福的这种态度,但是毕竟现在他们迫切的需要从李永福这里了解到一些信息,所以也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以大局为重。 李永福却压根儿没有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一边往外推人一边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抱怨个不停,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抱怨和牢骚来把夏青他们所有的说辞都挡回去,不给他们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罗威被李永福这么又推又赶的,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恼火的迹象,夏青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准备放弃挣扎,叫上两个同伴一起离开。 她已经看出来了,李永福可能方才就一直在寻找爆发的借口,并不是自己或者齐天华真的触到了他机会的事情上,让他火冒三丈,而是他从三个人进门开始,其实就一直在寻找各种能够让自己借题发挥的切入点。 归根结底,李永福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合作,把人找茬儿赶走。 对方的态度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他们三个人再怎么低三下四的去做思想工作也是无济于事,索性不要自讨没趣,即便是有些可惜,还是要另寻出路。 三个人被李永福推推搡搡的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因为李永福一直吵吵嚷嚷,以至于谁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发现有人进来,直到人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当中,才把四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来人正是不久前才和夏青分头走的纪渊,看到纪渊登门,罗威和齐天华多少有点惊讶,夏青也觉得有点意外,她本以为纪渊听说自己要来李永福这边的时候没有表态,应该会按照他这几年的惯例,回避和其他人打交道的可能性呢。 最吃惊的还要数李永福了,原因很简单——他压根儿就不认识纪渊。 “你是谁啊?你跑我们家里来干嘛?找谁?”他停下推搡罗威他们的动作,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大模大样闯进来的陌生年轻男子。 纪渊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这不是你家?我到你家来,当然是找你。” “你找我?你是干嘛的呀你找我?”李永福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防备。 “我跟他们一样,警察。”纪渊的证件还压在董大队那里,没有办法亮出证件,只能用夏青他们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找你谈谈你们村那两桩命案。” “走走走!我们这儿不欢迎你们!”李永福一听这话,脸色又阴沉下来,“一天到晚就说一些让人觉得不吉利的话!谁家出了事儿你就问谁家去!跑到我们家来问那些倒霉败兴的事儿干什么!” 纪渊站定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把李永福给打量了一番,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惜命的人呢,没想到也这么豁得出去!行,既然你都不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你,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罢,他根本不给李永福任何的反应时间,转身就往外走。 李永福本来听纪渊那么说,还觉得有些犯忌讳,分外恼火,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没等发脾气呢,那边来人已经潇洒的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反倒把他给弄懵了,有点乱了阵脚。 “诶诶诶!你先别走!你别走!”这回李永福也不往外赶人了,反而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急吼吼的绕到纪渊身前,大展双臂拦住他,不让他继续往外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不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纪渊并不意外他会冲过来阻拦自己的离开,脚步慢慢停下来,他比李永福高了足足一个头,所以看着他的时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觉效果。 “你不是信那个什么‘大仙’么?”他略带几分鄙夷的问,“那我问你,李永安信得有诚心,还是他儿子李俊强诚心?” “那当然是李永安诚心了,这还用说!”李永福回答的很快。 “那李永辉和李俊良比起来,谁更虔诚?” “那肯定是李永辉!”李永福看着纪渊的眼神,似乎觉得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搞不好是个傻子,“李俊良他们那一茬儿孩子,根本什么都不信!” “那好,那你来解释一下,假如李俊良和李永安这两个人都是因为那个所谓‘大仙’的诅咒而死的,为什么这个‘大仙’这么不靠谱,一会儿要不信自己的人死,一会儿又要自己虔诚的信徒死。”纪渊抛给李永福一个问题,“你们这个‘大仙’办事一向都这么不讲原则么?不信的要死,信的也要死?” 李永福脸涨得通红,似乎很不喜欢听到纪渊的这种说法,但是偏偏又被纪渊这一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纪渊也没打算再给他搜肠刮肚找理由来和自己抬杠的机会,紧接着又说:“李永福,你也算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都说五十岁叫知天命,就是说人到了这个年岁,应该活得通透了。你们村子里面的那些事,不管是远的,还是近处半年内的这两条人命,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你心里应该有数。 你能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一直都过得很滋润,相信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李俊良的死,你是目击者,怎么样对你来说更有保障,你自己想清楚,想好了之后给一句痛快话,你要是还不欢迎警察上门,这三个人,我可以帮你一并带走,从此以后,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人经过你家门口都不会多逗留一秒钟。” 李永福很显然是纠结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加犹豫的就驱赶罗威他们,而是神色不定的站在那里犹豫起来。 纪渊却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等他慢慢做决定,他皱了皱眉,转身就要继续往外走,李永福见状也顾不上纠结了,赶忙把他,还有后面准备跟着一起离开的夏青等三人全部拦了下来。 “别在院子里说话了,进屋去吧。”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第二十四章 幸存的孩子 纪渊的出现本来就让人有些诧异了,又见他三言两语就摆平了方才还气势汹汹要把人扫地出门的李永福,跟着一起往回走的夏青和罗威三人也是忍不住在心里面有些感叹,早知道李永福吃这一套,他们先前就强硬一些了。 不过夏青也很清楚,纪渊的这一套他们还真轻易做不来,倒不是说没有掌握这种方法,而是他们比纪渊顾虑多,没有办法豁出去。 五个人重新回到方才的那个房间里,虽然只多了纪渊这么一个人,但是整个气氛就都变得不大一样了,李永福似乎也被纪渊的气场震慑住,之前那种世故的模样完全收敛起来,坐在那里十分拘谨的样子。 “你刚才在外头,是不是为了吓唬我才那么说的?”李永福用一种充满了期望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纪渊询问。 纪渊表情淡漠的看了看李永福:“我没有那么无聊。我问你,你当初是不是亲眼看到了李俊良是怎么摔进水库里淹死的?” “是啊,但是我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就是看到那小子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怎么搭理我,走路脚底下就好像发飘似的,我还心说,这臭小子,大白天的就喝高了,再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掉进去了。 当时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跑过去看看,等我到了水库边上再伸头看的时候,都看不到人了,人都沉下去了!” 李永福打了一个哆嗦,似乎是对当日自己无意之间瞧见的事情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当时周围也没有别人啊,我特意看过,大白天的,水库边上也没遮没挡,这有别人跟着他什么的,我还能看不到么?我当时吓得赶紧去叫人过来救命,结果也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各有命! 但是甭管是人各有命,还是大仙的诅咒灵验了,那我为啥就会有危险啊?我对‘狐仙’够恭敬,那要是李俊良自己命不好,怎么想我都觉得这里面都没有我什么事儿啊!” 纪渊看了看他,似乎是在看他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脑子真的就那么不开窍:“你也说了,当时周围除了你,谁都没有,然后你跑去叫人呼救,大家就都知道李俊良落水之前,你是在场的了。假如李俊良的死并不是醉酒的意外,你猜你自己口口声声说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那个藏在暗处对李俊良下手的人会不会冒险相信你的话? 又或者,李俊良不仅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男孩儿,还是幺儿,李永辉是不是真的可以那么平静的面对自己儿子的死?我知道,你们李家村向来排斥外界插手你们村子里面的事情,很多时候都选择关起门来自己偷偷解决,作为李俊良溺毙时候唯一在场的人,你觉得李永辉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猜测?” 李永福的脸色变了变,很显然他对纪渊提到的这种可能性是有所顾忌的。 夏青见状,拿捏着分寸,开口补充了一句:“其实就算李永福不会认为李俊良是你给亲手推下水的,单纯怀疑你只是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故意拖拖拉拉等人都沉下去了才跑去呼救的,这对你好像也不是特别有利吧?据我们了解,你们村拜‘狐仙’的人里面,好像李永辉的父亲蛮有威信的……” 她故意说了一些之后,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把事情说得更加直白,李永福原本红润的圆脸现在已经没了血色,并且额头上还浮起了一层冷汗,看样子心理防线也已经七零八落,不需要再施加更大的压力了。 毕竟他们想要李永福甘心情愿的开口,需要他感到恐慌的同时,还得保留着几分理智,而不是想让他因为过度惊恐而直接精神崩溃。 李永福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角已经留下来的汗珠,眼珠子在眼眶里来来回回的颤动,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嘴唇哆嗦了几次,却并没有真的开口。 纪渊还是相当稳得住的,他一言不发的等了李永福一会儿,默默观察着他的反应,然后开口对他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什么诅咒么?现在要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那就干脆从你们村的诅咒这里说起来吧。” “那个诅咒……那个诅咒的说法都已经有二三十年了,我还是个小伙子那会儿就有,其实我也不是说李俊良和李永福他们俩就真的是因为什么诅咒死的,就是突然之间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没隔几个月居然都死了,我就忍不住往那个方向上联想了一下……”李永福打了个哆嗦,回忆起过去来,似乎也心有余悸。 “你所谓的诅咒,就是被标记是不祥的小孩儿那件事么?”夏青问。 李永福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跟那个有关系,但又不是一回事儿,不祥的孩子是不祥的孩子,诅咒是诅咒。我年轻那会儿就听过这个传说,说是有的孩子生来不祥,是恶鬼转世,要是不赶紧处理掉,以后就要祸害得全村鸡犬不宁。 本来我也不知道啥样的孩子是不祥的孩子,后来听说不祥的孩子身上都有狐仙给做的标记,因为狐仙是保佑我们李氏一族的,所以把那种孩子标记出来,我们就不会被骗过去了。 二十多年前,我们村处理过几个不祥的孩子,我知道这事儿说出去,你们都得觉得我们不是人,但是这种事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总不能因为一个不祥的孩子,最后搞得全村全族都跟着受牵连,祖祖辈辈都破解不了啊!”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一脸沉痛的样子,罗威和齐天华两个人面面相觑,看样子这李永福对“狐仙”的迷信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一个人装作开心很容易,想要装成紧张、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就很容易露出马脚了。 更让两个人感到震惊的还有对所谓的“不祥的孩子”的所谓处理,即便李永福并没有直接的说出来,明眼人都知道“处理”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们二十几年前,就把被标记的孩子都给处理了?”罗威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李永福,虽然说来找李永福的路上,夏青也把李老拐那里听到的大略和他们说了一下,但是现在从一个当事人口中听到,并且还是以一种并不感到后悔或者良心受到谴责的口吻,换成是谁恐怕都会感觉到难以接受。 “那要是都处理了,不就不会有后来让人担心的诅咒了么!”李永福长叹了一口气,“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处理了不祥的孩子,那就大家都没事,要不然的话,全村以后都要遭殃,世世代代都逃不掉! 我们当年就是因为一时心软,放跑了一个不祥的孩子啊!所以后来出了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想到了那个诅咒!如果不处理掉不祥的孩子,那倒霉的就要是我们这些村里人,当年我们放跑了一个,现在果然诅咒开始应验了呀!” “放跑了一个?”夏青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之前李老拐说的意思,似乎是村子里当初不服管的那几户人家,都被拿来杀鸡儆猴了,没想到还有侥幸套脱掉了不行命运的孩子存在。 纪渊似乎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档子事儿,同样有些诧异:“你们不是很害怕什么不祥的孩子会给全村带来灾难么?为什么还会放跑了一个?” “这就说来话长了,”李永福的脸色阴晴不定,“当初是李永辉的老爹带头,他那个人,能接收到狐仙的旨意,所以找不祥的孩子什么的,都是李永辉他爹挑头,不然我们又怎么能认得出来什么样的孩子是被标记过的! 那阵子,我们村也不知道怎么了,之前只听说过,没见过,那两年忽然就好像长蘑菇一样的冒出来了好多个不祥的孩子,我们就这家处理完了再去那家, 虽然说我们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村里人,但是处理被标记的不祥的孩子那个过程,其实也挺折磨人的,我们中间有一些人就有点扛不住那个心里头的压力了。然后有一家,就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风声,我们这边还没去呢,那边他们家就让亲戚把孩子一包就带走了,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孩子都已经不在家里头了,问他们家人孩子的下落,那家人死活就是不说。 那个时候正好挨家挨户找不祥的孩子,好多人都已经觉得不忍心了,所以当时看他们家那么坚决都要把孩子藏起来,好多人就都觉得也挺难过的,就松了口,没再多打听……早知道会闹到这样的地步,当初就不应该假装好心的把那家人给放了!” 第二十五章 女人家家 看得出来,李永福是真的在因为当年的这件事而感到困扰,只是不知道让他感到困扰的,到底是当初被“处理”掉的那些个年幼的生命,还是最后侥幸逃过了不幸命运的那个“漏网之鱼”。 “既然那么忌讳那个‘诅咒’,当初为什么又心软了?”夏青问。 李永福舔了舔嘴唇,对夏青的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心虚气短。 “说心里话,我那个时候,三十来岁,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要真说看着那几家的那几个小孩儿,我也是真心的不落忍,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自己家也是老婆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是宝贝,我家的那也不是路边捡来的,要是诅咒是真的,我总不能拿自己的一家老小开玩笑吧?” 他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先是看了看纪渊,见纪渊没给自己任何的回应,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方才询问自己的夏青:“那种时候,给我的感觉那就两边只能保一头,换成你们,你们能怎么做?既然那孩子都是不祥的,留着对我们其他人,对他们自己家里人,那不都是不好的事情么? 所以我就想,长痛不如短痛吧,那几家的岁数有的比我还小呢,年轻,身体好,不祥的孩子去了,回头还能再生个好孩子出来,这样就对谁都好,谁都不用担惊受怕的了。我这不也是有自己的考虑么…… 那最后一个孩子吧……身上的标记有点含糊,所以他爹妈连夜偷偷给送走了之后,我们就也没太计较,后来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什么事儿,所以大家伙儿都以为可能这事儿就过去了,那个被放了的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不祥的小孩儿,哪曾想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村子里忽然开始莫名其妙的有人横死……” 他打了个寒颤,用两只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 “你说那个孩子身上的标记有点含糊是什么意思?当初李永辉的父亲是根据什么来确认哪个孩子是被做了标记的?难道那些孩子身上还都有统一的印记么?” 夏青在听李老拐说当年的事情那会儿,就对这一点十分好奇,虽然说按照李老拐的意思,当初李永辉和他父亲为了排除异己,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所谓的“不祥之子”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但是归根结底,想要让其他人愿意配合,哪怕是利用了“狐仙”的说法来蛊惑人心,也要有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由头,不可能空口白牙随便说谁是就都有人相信。 “是这么回事儿,李永安他爹跟狐仙是有那种什么关系的,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动不动狐仙就上了他的身,借他的嘴巴传达一些旨意,可灵了呢!有不祥的孩子出生了,狐仙就会托梦给李永安他爹,或者是直接上身说这些事儿。 我们大伙儿可是看得真真儿的!李永安他爹刚还好好的跟我们说这话呢,忽然连眼一翻,口吐白沫的就倒在地上了,然后浑身直哆嗦,等把人扶起来,再一张嘴,说话那声音啊,不男不女的,尖尖着嗓子,跟他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狐仙就会借着李永安他爹的嘴巴,说我们村有个恶鬼托生的孩子,大概有多大,是不祥,身上有个什么什么样的印子,让我们大伙儿赶紧找出来处理掉,要不然的话以后就要全村世世代代都跟着倒大霉。” 几个人听李永福说这些,心里面都一片了然,这种把戏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很多,装神弄鬼的背后,自然少不了自己的一番小算盘在里面,李永辉和他父亲的小算盘是什么,结合李老拐的讲述,还有现在李家村里的这种局面,也不难想象出来,不过就是利益的驱使,金钱的诱惑罢了。 “那几个孩子被做的什么标记,都是一样的么?”齐天华问。 “那肯定不一样,一模一样那不成了那工厂里面做出来的塑料娃娃了!”李永福摇摇头,“而且要是一模一样的话,我们就干脆村子里一有小孩儿出生,马上就过去检查,那不就好了,还指望狐仙每次都告诉我们干嘛! 我跟你们说,我知道你们当警察的杀气重,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但是我们村的狐仙是真的很灵验,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别太不当回事!” 夏青耳朵听着李永福说这些,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等李永福说完了他们村“狐仙”的各种厉害之后,才开口问他:“我听说你们村的产妇一般都不是去医院里面生小孩儿的,对么?都是在村子里找接生婆来处理?” “啊,是啊,我们村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让那帮小媳妇儿去医院里头,那么多人看着她们生,她们受不了,她们男人也受不了。”李永福似乎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说着之前诅咒的事情,为什么忽然之间夏青会把话题转到这么一种好像没有什么关联的琐事上,“电视里头不是说了么,医院里头不光什么打麻药的大夫是难得,有的那个帮女人接生孩子的大夫也有可能是男的! 那你们说这种事儿谁能受得了啊!自己媳妇儿生孩子,送到医院里头去让别的男的那么看着?!反正我们家我是受不了,我儿媳妇生孩子那会儿,我也跟我儿子反复说,你们走出去了,有文化讲究多,不愿意会村里头来让接生婆给帮忙生,那我也能理解,但是医院里必须说好了,不行有男大夫的!” “那这么多年,你们村里做接生婆的人多么?”夏青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永福笑了笑,“我以前就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过接生婆,在真实生活当中还从来都没有瞧见过,所以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有什么好难相信的!”李永福觉得这个城里小姑娘有点少见多怪了,“我们村一直都有接生婆,我二婶子当年就是接生婆,我们村子里的接生婆啊,那都是一代传一代的,那都是家传的手艺,帮女人接生一点不比医院里头那些自己都没生过孩子的年轻小大夫小护士差!” “所以你们村的接生婆一定都是村里的自己人对吧?这样是会比较方便?” “那当然了,女人家家生孩子那种事,谁会愿意让不认识的陌生人看来看去呐!”李永福点点头,然后瞥了夏青一眼:“看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也不大,还当警察到处乱跑,肯定还没结婚生娃呢!那这种事你就少打听点儿吧!女人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得有点数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面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一种对于女性的轻蔑。 罗威和齐天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夏青平日里可是队里面出了名的要强不服输,就算是队里面的老前辈也一样是对她称赞有加,什么时候被这么轻视过?现在这李永福恐怕就只差没有明说女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面伺候老公和孩子才是本分了吧! 夏青并不意外李永福的这种态度,之前在走访的时候,在那个游手好闲的李俊平家中,李俊平母亲话语之间就已经流露出来过,李家村的很多人都并不太尊重女性在家庭当中的地位,就更别说在村子里面了。 之前李永福之所以还能跟自己心平气和的对话,十有八九是碍于警察的这一层身份,现在被盘问的有些不耐烦,才是流露出了他的真实态度。 正因为这种事情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夏青也并不恼火,她依旧是之前的那种态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有数,不管是怎么做女人,还是怎么做警察,恐怕你都没有什么经验来指导我,所以咱们还是我问你答吧。” 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不软不硬的把李永福方才的那一番话给顶了回去,同时又有理有据,说得很有分寸,根本不给李永福任何借题发挥的余地。 李永福估计也没有想到夏青不急不恼,说出来的是这样的一番话,并且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长得又清秀可人,居然面孔都不需要板起来也端得出这样的威严,让他下意识的绷紧了一点神经,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的态度。 “那几年你们村里被标记的孩子特别多的那段时间,你们村里的接生婆是谁?现在人还在么?”夏青见李永福的表情已经有了变化,便继续询问起来,就好像之前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几年……”李永福倒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不管他是碍于和夏青一起过来的其他三名男警察,还是被夏青的态度震慑到了,总之再开口的时候,他的模样就好像刚才开口斥责夏青守好女人本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那几年村里一共有四个接生婆,一个岁数最大的是我二婶儿,当时就六十多岁,早几年前就过世了。还有一个那会儿像我现在这岁数,现在七十多岁,被孩子接去城里养老了。 剩下俩当初岁数都不大,三十出头的小媳妇儿,那会儿也不算是接生婆,就是跟着我二婶儿身边学手艺,帮忙打下手的。这俩人一个现在已经是我们村儿挺厉害的接生婆了,还有一个早两年没的。” 第二十六章 苦中苦 夏青听完之后,打算再细问一下还活着的那两个接生婆的姓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屋外面就传来了有人高声喊话的声音。 “永福,你在家没有啊?永福媳妇儿,永福干嘛去了?在没在家?” 小房间里的几个人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的方向,透过小房间的窗口朝院子里看过去,瞧见从大门外面进来,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村长李永辉。 一瞧见李永辉来了自己家,李永福忽然之间变了脸色,屁股下面扎了刺一样的一下子跳起来,很大声的冲其他四个人嚷了起来。 “走走走!你们都给我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要了解情况就找别人去了解,别来烦我!”他一边嚷嚷,开始往外面轰人,不过看他眼神一个劲儿朝屋外瞟的模样,与其说这些话是在对夏青他们几个人说,倒不如说是喊给还没走到屋子跟前的李永辉听。 夏青见状,也没打算去和李永福作对,配合的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嘴上还说着劝李永福配合自己工作的话,罗威和齐天华的反应也很快,纷纷开口附和,一时之间看起来还真像是他们几个一登门就被李永福往外赶。 纪渊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他的目光最初是看向李永福的,不过很快就转移到了夏青的身上,只不过夏青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李永福那边,并没有留意到。 吵吵嚷嚷的功夫,李永辉就已经开门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面闹成一团,赶忙端起一副和事佬的姿态,上前拉住了李永福。 “永福,你这是干嘛呢?这几位都是市里头来的公安,咱们得配合人家的工作,不管怎么说,永安跟咱们都算是没有出了五服的兄弟,过去感情又都挺好,他儿子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爹死了的事儿,非要公安来给个说法,咱们也得理解,业的配合。”李永辉拉着李永福,语重心长的对他进行劝说。 “你别劝我,真的,我不愿意掺和李永安他们家的破事儿,李永安活着的时候,我跟他也不是特别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不乐意搭理那种野蛮人,他家那小子我就更不熟了,我儿子比他大,而且还是好好学习的念书料,跟那李俊强也混不到一起去,他们家的破事儿别拖我下水!” 李永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摆足了架势把人往外轰,夏青和罗威他们也一边嘴上继续劝说着李永福配合他们的工作,一边被他赶出了门。 李永辉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不过他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李永辉把一脸恼怒的李永福先给推进大门里面,示意他先回去屋子里,然后自己转过身来,一脸歉意的对夏青四人说,“李永福这人吧,心思挺好的,就是性格有点轴,还有点倔,你们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跟他好好谈一谈,争取说通他!” 夏青对李永辉点点头:“那就拜托村长了。”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李永辉嘴上应着,身子站在李永福家门口没有动,“我找永福正好还有点事儿,那我就不远送你们了啊!天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了的话,我们这村里头的小路可不太好走!” 夏青他们没打算和李永辉多浪费口舌,便就此道别,等他们走出一小段距离再回头看的时候,李永辉已经进了李永福家,大门也被关起来了。 “这个李永福好像挺害怕他们村长的啊!”罗威知道方才李永福突然之间的变脸是在做戏给突然到访的李永辉看的,只不过他没想到李永福竟然会对李永辉有这么深的顾忌,“你们说,李永辉这功夫突然就跑来了,是巧合呢,还是说他从别人谁那里听到了风声,说咱们来了李永福家?”?“我看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齐天华毫不犹豫的表示,“他方才在李永福家看到咱们几个,可是一点惊讶都没有表现出来,分明就是心里有数的。” 夏青没有参与他们两个人的讨论,一来她脑子里现在还转着方才李永福提供的一些信息,二来她注意到离开李永福家之后,纪渊就一个人自顾自离开了。 她示意罗威和齐天华一下,然后一个人快步追了上去。 纪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没有回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你走开!不要跟着我。我答应你的提议不代表同意多一个尾巴。” 夏青注意到纪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虽说表情和语气都是冷冰冰的,充满了抵触和距离感,但是无论脸颊还是手臂的肌肉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 于是她微微向后退开了两步,与纪渊拉开差距,不像之前那么靠近。 纪渊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反应,最初以为夏青只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见他状态不对,所以感到害怕,就好像他会随时发狂一样,随即他就发现,夏青的眼神和表情里面并没有半分的紧张,更别说害怕了,她就只是退开两步,然后平静的看着自己。 纪渊对于她的反应有些诧异,打从自己和夏青说了第一句话到现在,这个女警的每一个举动都和他原本预期当中的大相径庭,但又并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我没有打算跟着你,只是和你确认一下,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夏青并没有试图浪费口舌去和他多做什么工作以外的沟通,以纪渊现在对外界的态度,急于求成是大忌,只能徐徐图之,“你是打算回市里去查那个当年被偷偷送走的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么? 如果是的话,能不能也请你顺便查一下跟着孩子去市里养老享福的那个接生婆?如果能找得到的话,问一下她当年其他几个接生婆的情况。我感觉李永福对当初的接生婆这个话题好像有些抵触,靠他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你就那么确定当年的那个孩子就在本市?”纪渊没有否认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很显然夏青是才对了的。 夏青笑了笑,摇摇头:“我不能确定现在那个孩子还是不是在咱们本市,不过考虑到二十多年前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私家车也远远没有那么普遍,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那么脆弱的一条小生命,父母想要保护那孩子,尽快的把孩子转移走的话,那就得考虑到旅途奔波对孩子的威胁。 所以我觉得就算那孩子在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就被转移走了,早就不在本市,至少那家人在市区肯定是有亲戚可以帮他们把孩子第一时间带离李家村的。 甭管那个孩子现在是在哪里,是做什么的,只要找到当年帮那对夫妇带孩子离开的亲戚,就不难打听出来那个孩子的近况了。 李家村这边还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我们不能走走开,所以当年的接生婆那件事,我也就一起拜托你了吧,辛苦了!” 说完之后,她对纪渊点点头,转身回去找罗威和齐天华了。 纪渊看着夏青落落大方的向自己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转身离开,心里面充满了疑惑,同时又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他只犹豫了那么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停车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等到齐天华他们也重新回到了主路上的时候,刚好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还有纪渊绝尘而去的背影。 “这个纪师兄,如果不是遇到那么一档子事儿,现在肯定特别受欢迎!”罗威看纪渊走了,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自在多了,“长得又帅又man,够高够结实,还骑那么帅的摩托车!啧啧啧!要不是现在个性完全被扭曲了,真不知道得把局里局外的小姑娘都迷成什么样!” “你呀,说你什么好!就关注一些没用的事情。”齐天华笑着糗了罗威一句。 “咱们去找那个李俊平吧!”夏青倒是没有什么心思去和罗威讨论纪渊的异性缘问题,她在一听说当初李永辉父亲玩的那些“狐仙上身”的把戏之后,再加上那个时候还真有一个“漏网之鱼”,现在她能够想到的自然是那个当年侥幸捡了一条命的孩子,现在也已经二十多岁了,李俊良和李永安的死,会不会跟这个行踪不明的孩子有关系呢? 之前走访了那么多家,还在醉酒当中的李老拐那边自然不好再去了,其他人里面沟通比较顺畅的,也就算是李俊平和他的母亲了,他们家在李家村当中似乎人缘也很一般,比较边缘化,因此对于村子里面的一些人和事,好像反而顾虑也会相对少一些。 于是他们又去了一趟李俊平家,想要找李俊平聊几句,结果却扑了个空,家里面和上一次一样,还是只有李俊良的老母亲,一问李俊平的去向,老太太说自己的儿子一大早就出去外面会朋友去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幸亏李俊平的母亲也算是一个健谈的人,夏青拉着她聊了几句,很快就打听出了当初把孩子送走的那家人的一些情况。 “那一家子可算是我们村子里头少见的倔种了!”李俊平母亲的语气也听不出是褒是贬,“当初因为他们把孩子给送走了,那家男人没少挨打,女人也总被人把臭鸡蛋什么的扔一身,那可真是吃了苦中苦啊!” 第二十七章 暴毙 李俊平母亲说,那一家子也姓李,不过并不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村子的李家人,而是三十多年前从别处迁过来的,所以名字倒是跟李家村里这些沾亲带故的并不挨着,男的叫李仁,有手艺,木匠活瓦匠活都会做,他老婆刘瑛跟家里老人一起务农。 不过当年他们把被认作“不祥”的孩子偷偷送走了之后,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里,都只有李仁可以到别的村甚至别的县去找点零散活计维持家用,家中的老婆孩子根本没有办法去地里面做活,只要他们去,就总会有因为心中忌讳而跑去捣乱甚至打骂他们的村民。 “不过现在他们可好啦,总算是熬出来啦!”李俊平母亲叹了一口气,别看她之前对村子里面关于“狐仙”之类的事情有些讳莫如深,说起李仁一家,却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倒好像是颇有些同情似的,“这一家子可真有那么一股闷劲儿,愣是一声不响的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后来过了几年,那些人也闹够了,他们就稳稳当当的又怀了孩子,这回更厉害了,直接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那对龙凤胎后来怎么样?平安么?”夏青问。 “平安啊!可好啦!长得也好看,还挺聪明的,好像去年考了大学了吧,我记得过年还看到他们回来呢!李仁他们那一家子吧,现在也不太怎么跟我们村里的其他人家往来,估计是早年那阵子吓怕了。他们家日子过的也不算特别富裕,不过安安稳稳的,也挺好。”李俊平母亲很是欣慰的说。 齐天华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纳闷儿:“阿姨,你对李仁一家子没有什么想法么?那时候不是都说什么留下孩子就会带来什么灾难的么?” “唉,那会儿我哪有心思去恨别人去……”李俊平母亲叹了一口气,“我自己那会儿还没怀上我家俊平,根本没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儿,而且刚开始也多少有点怪怕的,后来时间长了,发现大家伙儿都好好的,就不想那些了。再怎么灾啊祸啊的,我不也是个当过妈的人么!那种滋味儿我懂,我恨不起来李仁家。” 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李俊平还没有回来,李俊平母亲倒是要忙着准备晚饭了,夏青他们也不好多打扰人家,便起身告辞,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他们直接驱车离开李家村,返回县里。 临走的时候,夏青还特意看了一眼,李永福家里面灯火通明,倒是村长李永辉家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没有开灯,还是没人在家。 回到县公安局的招待所,其他几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彼此的收获来了个互通有无。 这两天负责去李永安那个看管果园的小屋以及往返村中必经之路寻找线索和目击证人的那一组同事是最郁闷的,他们说李永安生前在村子里的人缘儿实在是不怎么好,村民们在他活着的时候似乎都很怕他,对他有些避之唯恐不及,死了之后就更加忌讳,几乎是开口一提李永安,还没等往下说,对方就已经摆着手忙不迭的走掉了。 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面,想要找个监控器什么的那就更是天方夜谭,所以除了县局已经掌握到的那些不足以充当证据的凌乱的足迹和指纹之外,在李永安出事当日曾经逗留过的地方,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收获了。 虽然说是查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突破性的进展,夏青却比最初刚到这边的时候更加相信李俊良和李永安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了。 就像县局的前辈之前说的那样,李家村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偏僻而又质朴的小村子,但实际上却是一潭深水,二十几年前李永辉父亲导演的那一系列“不祥的孩子”事件,利用村民的迷信和愚昧,营造出了一种羊群效应,有人带头攻击所谓能够给村子带来不幸的人,其他人就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最后的结果现在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面前。 经过这几天的摸底,虽然说直接针对李永安之死这一方面收货不多,被派过来的刑警们却都敏感的发现,村子里面有形或无形的财富,基本上都集中在了李永辉的亲戚和左膀右臂手中。 这就是当初李永辉父亲一手导演了“狐仙的旨意”那一幕幕闹剧的真正目的。 李永福说,当初是“狐仙”或者托梦,或者直接上身到李永辉父亲的身上,让他说出“不祥”的孩子在哪里,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特征标记。 李永辉父亲如果真的能通什么神灵,为什么不在“不祥”的孩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准确的把那孩子的标记是什么说出来呢?偏偏每一次都是准确的说出某家或者出生很久,或者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带有“不祥”的记号,这必然是有掌握内情的人提供线索,和他事先通过了气。 当时村子里面不管是主力还是非主力,一共有四名接生婆,这四名接生婆比其他村中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机会掌握到村里每一个新降生的孩子身上带有什么样的特征——不管是胎记还是蒙古斑,想要在小小的新生儿身上找到能够被称作“标记”的东西,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这样一来,李永辉父亲和李永辉当年的一系列做法,就注定了让他们在村子里会被一些人恨之入骨,那么在蛰伏多年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下手,用来打击李永辉和他的父亲,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至于李永安,他在当年就不管是出于信仰还是出于利益的趋势,一直尽心尽力的扮演着李永辉他们一家的左膀右臂,或者说是打手也不为过,那么恨李永辉的人就把他也一并恨上了,这种推断也同样站得住脚。 当年的四个接生婆,有两个已经过世了,还有一个仍然在村子里面做接生婆,考虑到这样一来,这个人和村中居民牵扯仍然比较深,夏青并不认为从她口中能够顺利的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一来,那个被儿子接到城里去养老的接生婆就成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夏青之前没有和纪渊实实在在的打过交道,她只知道纪渊因为搭档出事的那个心结,所以排斥与人合作,喜欢独往独来,不过看他之前和李老拐、李永福之间的交流,似乎并不存在应对工作方面的障碍。 这么一想,她也就把心态重新放平和下来。 就算信不过纪渊,她总还是信得过董伟峰的,董大队都默许了纪渊一个人跑来跑去的做调查,那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董大队的精明强干也是出了名的,绝对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就对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夏青他们照例一大早就到村里去,这一去却发现村子里面的气氛和前一天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应该是一派宁静的早上,今天却乱哄哄一团,更有趣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到村里来的李俊强,居然比夏青他们还更早一步的已经回到村子里了。 “哥几个,大妹子,你们过来啦?”李俊强看到三个人过来,便很熟稔似的和他们打起招呼来,“你们来的正好!这回我们李家村可热闹了!” “这是怎么了?这些人都急急忙忙是要往哪儿去啊?”罗威问。 李俊强朝一侧努了努嘴:“喏,都是跑去李永福家看热闹的!” “李永福家里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么?”夏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是出了点事儿,”李俊强轻飘飘的回应,“李永福那老家伙死了。” “什么?!”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一行稳得住的齐天华都大大的吃了一惊,毕竟前一天他们才刚刚和李永福沟通过,“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半夜里头吧,谁知道呢,我也没过去看,就是听别人说的,”李俊强耸耸肩,摊开手,“我爸出事那会儿,我说要讨个说法,李永福蹦着高儿的跟我叫板,我跟他闹过红脸,现在他死了,我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绝对不会傻乎乎的跑去跟前惹那一身骚呢!” “既然不想惹一身骚,你一大早从县里跑回来干什么?”夏青看了他一眼。 李俊强嘿嘿一笑:“我不到跟前去,还不兴我在自己家看看热闹?这回你们信了我了吧?难道李永福那老家伙也是一不小心就意外了?!” 夏青他们也不想和李俊强多浪费口舌,毕竟李永福家那边的情况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个未知数,他们赶忙朝李永福家里赶,还没到李永福家门口呢,就已经看到很多人忙里忙外的,看模样似乎是想要张罗丧事,李永福老婆的哭嚎声也格外响亮,离多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青回头小声的同罗威他们说了一下,让两个人先留在外面,一个掌握一下外面那些人的意图,尽量控制住局面,另外一个抓紧时间通知县局派法医过来,准备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检查。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偏偏在这样的一个节点上暴毙,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用意外来解释,更不可能被允许像李俊良那样被匆忙之间火化下葬了。 第二十八章 外援 夏青觉得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和李永福的老婆沟通起来,可能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具有性别优势的,于是在和齐天华他们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之后,就急急忙忙的从围观人群当中挤过去,进了李永福家的院子。 李永福家的院子里也已经聚了一些人,正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张罗着什么,七嘴八舌的都在说话,夏青一时之间也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提起“诅咒”之类的话来,还有人从外面抱着大捧大捧的白布,看样子是想要帮李永福家里头布置布置办丧事的那些东西。 夏青皱了皱眉头,前一天傍晚他们跟李永福分别的时候,人还好端端的,一夜之间忽然暴毙,作为家属,李永福的老婆竟然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报警处理,就由着村里人这么火急火燎的想要处理李永福的后事了。 她径直走向了李永福家的主屋,前一天他们两口子还惬意的躺着看电视的那个房间里,现在这里却在屋子当中放了一张长条木桌子一样的东西,上面用大块白布盖起来的很显然就是昨天夜里突然死亡的李永福了。 李永福的老婆没有直接和夏青他们打过交道,现在又哭的昏天黑地,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是谁,直到夏青走到她身边自报家门,她才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哭泣是始终都没有止住过的。 “我那苦命的老头子,一辈子小心这个小心那个,伤天害理的事儿从来都没干过,现在孩子也成家立业了,我们老两口子过上安稳日子,怎么老天爷就那么着急要让他走啊!” 李永福的老婆身材样貌和李永福颇为相近,现在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哭嚎,嗓子都已经有些嘶哑了,对于夏青的自我介绍,也没做过多的反应。 “你先振作一点,李永福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突然出事的?”夏青现在也没有精力去安抚李永福老婆的情绪,她首先需要搞清楚的是李永福的死因。 李永福老婆哑着嗓子说:“昨天睡前还好好的,睡到半夜里头,我睡觉轻,就听他喘气那个声音不对,感觉好像憋得难受,我就爬起来叫他,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儿,结果一开灯,发现他脸都是紫色的,然后人也叫不醒,等我披件衣服跑去邻居家里叫人过来帮忙的时候,人就没气儿了……” 说到这里,她又悲从中来,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和李永福老婆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一边把李永福老婆拉起来,似乎是嫌她守在李永福的尸体跟前一直哭有些碍事了,一边瞪了一眼夏青:“你是谁家的媳妇儿?人家这边要办丧事呢,你跑来瞎打听什么!赶紧出去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夏青皱起眉头,伸手拦下对方的动作,顺便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戳在对方的面前:“我是公安局的,李永福夜间暴毙,为什么家属没有报警处理?没有公安机关检查之后开具的死亡证明书,李永福的后事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请你们立刻停下手里的事情,都到李永福家外面去,在法医对李永福的死因进行确认之前,谁也不许随便处置李永福。” 那个中年女人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面前这个姑娘会是警察,现在虽然知道了,一看对方那么年轻,顿时就也生出了几分轻慢。 “死者为大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李永福现在人死了,办丧事儿那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呢,报警什么的,等人家办完了桑事儿再说也来得及!”她一边说一边还想要继续把夏青往外轰赶,并没有把她警察的身份当做一回事。 夏青不想激化矛盾,但是眼下的情况,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恐怕李永福这边的现场就真的会被破坏到一丁点价值都没有。 于是她板起面孔,厉声对那中年女人说:“李永福的死因现在还不明确,你们在这里出出进进,到处乱碰乱摸。破坏了现场,如果最后李永福的死被定性为刑事案件,这里面的责任你们付得起么?!” 中年女人有些接不上话,脸色悻悻的,嘴里嘟囔着:“拿着鸡毛当令箭,小毛丫头念了几天书,拿着个证儿就跑出来吓唬人了……” 夏青心里面有些不悦,但她知道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自己只能稳住局面,不能激化矛盾,否则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艰难,假若真的和村民发起了冲突,以李家村向来排斥外人介入的态度,搞不好会把整个事件的性质和严重程度都升级,变成了一个村子里的村民暴力抗法的恶性事件,影响太坏了。 好在被她那么一说,对方也有些吃不准夏青到底会怎么做,所以双方暂时僵持着,只有李永福的老婆依旧嚎啕大哭着,旁人倒是都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可是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儿,如果自己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恐怕那几个过来“帮忙处理丧事”的村妇也不会一直因为有所顾忌而停下手头的事情。 夏青还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方案来打破僵局时,事情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转机,外面院子里一阵吵吵嚷嚷的嘈杂之后,主屋的门被猛地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把屋里头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人都给吓了一跳,就连李永福老婆都被吓得一下子连哭声都止住了。 方才还叉着腰瞪着眼和夏青叫板,嘟嘟囔囔不服气的那个中年女人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领,往后直接拉扯了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在地上。 而伸手扯住她后衣领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外面看热闹的李俊强,他脸上虽然挂着笑,却又带着一股子市井当中的凶悍劲儿,一把将那女人扯开,根本不给她回过神来的机会,就把人往门外推。 “滚滚滚滚滚!”他轰赶野猫野狗一样的把那个女人半拉半推的赶出了主屋,也不管对方在屋外扯着嗓子谩骂,回过神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外头:“除了这个警察妹子,其他的都给我从这屋里滚出去!不想找不痛快的就赶紧出去,要不然就别怪我不顾念着沾亲带故的那点儿关系了! 今天有我在这里,你们谁都别想在警察处理这事儿之前,就把李永福的丧事儿给办了!谁要是不服气,谁就跟我照量照量!” 在屋子里帮忙张罗的就只有那么三四个女人而已,不管她们对李俊强是个什么看法,至少面对这么一个横人,谁也没敢当面就唱反调,尤其是有了一个被扯着衣领扔出去的先例之后,其他人就显得配合多了,急急忙忙的从李永福身边跑出了屋门,就好像生怕慢半步就会被他揪衣领似的。 等那几个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李俊强、夏青,还有依旧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李永福老婆。 李俊强还没至于要把李永福老婆也一并赶出去,所以就对她来了一个视而不见,只是对夏青笑了笑。 “妹子,你放心,今天你们公安局的法医什么的过来之前,谁也别想进来捣乱!”他粗声大气的对夏青说,“我一早上听到信儿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们又会像之前想解决我爸那件事儿的时候一样,所以我又把我店里头的那帮小兄弟给叫过来了。我知道你们警察到了我们李家村这种地方顾虑多,所以这种容易脏手的事儿,我替你们做了!” “谢谢你,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节骨眼儿上闹出别的事情来,毕竟咱们的目的还是统一的,都希望能够尽快把你父亲的死,还有包括李俊良和李永福在内所有这几件事情背后的真相调查清楚。”夏青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李俊强这么做也算是最佳方案了,但该提醒的她还是要提醒到。 “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就是嗓门儿大点,脾气急点,基本上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群众,就是体格儿有点大,模样有点凶,所以能唬住外面那一群蠢蛋。”李俊强冲夏青笑了笑,点点头,“我跟你说,外头那群着急给李永福办丧事儿的,十有八九都是平时跟在李永辉屁股后面拍马屁的东西,这么积极跑过来帮李永福媳妇儿,也肯定是李永辉和他那个缺德爹的坏主意,不信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一会儿你们公安局的别的警察都不一定赶过来呢,李永辉听说我把这里围了不让办丧事,一准儿得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对于这一点,夏青也并不怀疑,前一天他们仓促离开李永福家,不就是因为李永辉的突然到访么,现在听说警察已经到位了,就算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李永辉也一定会跑过来试探一通的。 两个人说这话,齐天华和罗威二人也都从外面进来了,他们告诉夏青,大门外头被李俊强带来的汽修师傅给拦住了,除非外面的人强行冲击,否则应该不会再有人可以随意的进出,县局那边他们也已经打过电话了,法医和刑技的人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 第二十九章 全尸 李永福的老婆自顾自的啼哭,夏青他们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太多的事情,李永福的尸体就在面前,盖着白布单,毫无生气,无奈现场没有法医领域的专业人士,所以除了就这么静默的守着,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四个人就站在李永福家主屋的窗口,朝院门外面张望,李俊强主要关注的是自己带来的那些个伙计是不是守得住门口,别叫外面的人冲进来坏事,夏青他们则是盼望着县局那边接到通知之后赶快派人过来,免得节外生枝。 大约又等了十几分钟,院门外面开始变得喧哗起来,吵吵嚷嚷,很多人激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隔着院子和窗户,再加上李永福老婆哭声的干扰,屋子里面的几个人都听不清。 李俊强先呆不住了,一开门就冲了出去,打算看个究竟,他到门外面之后,外面的吵嚷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强了几分,夏青担心这个节骨眼儿上李俊强和李永辉之间再起新的冲突,赶忙示意罗威和齐天华出去看看情况。 罗齐二人出去了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县公安局的法医和刑技人员,他们身后还跟着李永辉和李俊强。 夏青看到县局的人来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迎出去,把这边的情况和来人沟通了一下,县局的法医和刑技人员进了主屋,对现场的情况进行检查,虽说李永福遇害的现场早就已经是被破坏过的了,但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 李永福的老婆原本是坐在地上一直哭哭啼啼的,现在看家里面呼啦啦的走进来好多警察,开始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拍照,一下子也有些懵了,连痛哭都忘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是死者家属对吧?”县局的一名警员走过去,打算和她做一下笔录,“请你给我提供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情况出现异常的?” 李永福老婆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慌乱,没有回答对方的询问,而是两手扭着自己的衣襟儿,犹豫了几秒钟,忽然扭头就往屋外头跑。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考虑到她是死者李永福的老婆,李永福突然暴毙家中,作为家人,她现在肯定也是六神无主的状态,门外也有同事在维持秩序,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所以夏青跟着她身后一起出去看看情况,其他人留下来继续做手头的工作。 李永福老婆姿态有些踉跄,直奔大门口跑去,一出大门就直奔被县局警察拦在了大门外头的村长李永辉,她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一把拉住了李永辉的手臂。 “永辉大哥,你可来了!我可怎么办啊!”李永福老婆一看到李永辉,立刻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又开始了嚎哭,“我家里头来了好多的警察,他们要弄永福,永福人都去了,这不是让他走都走不安稳么!” 李永辉估计也没想到李永福老婆一冲出来就拉住自己帮忙拿主意,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不大自然,他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臂从李永福老婆手里头挣脱出来,脸上讪讪地笑着,一边瞄着一旁的夏青,一边开口安抚对方。 “我说,弟妹啊,我知道你现在伤心难过,咱谁也想不到永福忽然就能出这样的事儿,但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永福走都已经走了,最重要的就是让他走得安生。 你也别着急,人家警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谁家里头没有个长辈父母什么的,不会那么不通人情的。你是永福的老婆,是他的家里人,让不让别人动永福,那人家也得征求你的同意,你不要乱担心。”他对李永福老婆说。 李永福的老婆还是有些六神无主,只是自顾自的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夏青站在一旁,一边听着李永辉和李永福老婆之间的对话,一边留意了一下门外的情形,她这个人的记性还是不错的,见过的人在短时间之内都会存有比较清楚的印象,所以她可以确定,现在围在李永福家门外头的这些人,和那天晚上围在李永辉家门外的村民重合度很高。 当然了,重合度更高的还有现在站在李永福家大门口,呈跨立姿势的那几个年轻小伙子,他们身上都穿着深灰色的连体工装,有的衣服上面还沾着洗不干净的机油印子,不用猜都知道,这些肯定是李俊强汽修店里面的伙计了。 他们像一堵人墙一样的挡在那里,防止村民涌进院子里去,那架势到好像比后来赶到的其他警员都还更加严格似的。 好在外面的这些村民似乎对李俊强也有一定的顾忌,所以并没有试图强行闯入,否则就现场来的警察人数,和村民的人数比起来,想要迅速的控制住局面,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李永辉又安慰了李永福老婆几句,然后就踱到了夏青的身边,对她笑了笑。 “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跟我说,于公于私我都会帮忙的,”他对夏青开口说道,“于公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在这种事情上面帮帮忙也是我的责任,于私呢,李永福跟我也算是没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也肯定得尽力帮衬帮衬,毕竟现在他们家就剩他老婆这么个妇道人家,也弄不明白什么事儿。” 夏青对他笑了笑,没做回应,李永辉自己觉得没趣,索性走开了。 李永福老婆看李永辉对自己的态度也并不是特别热情,明显是有些躲着自己,不让自己拉住他的模样,却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反而是更加的唯唯诺诺,就一个人站在那里低声的啜泣着。 其他那些围观的村民也在窃窃私语着,夏青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不少人都在议论着“诅咒”的事情,很多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惶恐。 在夏青他们到李家村来的第一晚,在李永辉家门外头,就是李永福高声的喊着“诅咒”的说法,没想到这才没隔了多少天,现在死者变成了李永福,轮到了其他人在他家的门外面,人心惶惶的议论着他的死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又抑或真的是传说中会让全村人都逃不过去的“诅咒”。 夏青看李永福的老婆也已经没有和其他人谁沟通什么的打算了,就带着她重新回到院子里面去,正好看到县局的法医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有发现么?”夏青赶忙过去打了个招呼,询问一下情况。 县公安局的法医摇摇头,伸手朝一旁的李永福老婆指了指::“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还得看她的态度了!从表面上来讲,李永福的死看不出来有什么,想要更准确具体的结论,肯定得解剖处理,这个案子既然都已经交给市局了,我现在就是就近赶过来处理一下现场,回头具体的尸检工作还得交给你们市局那边的法医去处理,而且这也得家属同意才行呢。” 法医说话的声音不算很小,站在夏青一旁的李永福老婆绝对可以听得很清楚,但是她就只是那样红肿着眼睛站在一旁,不吭声。 “一会儿李永福的尸体我们需要带回去……” 县公安局的法医刚要再和李永福老婆说一下,李永福的老婆就好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回过神来,然后二话不说冲向了主屋那边,在现场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扑向李永福的尸体,大声地嚎哭起来。 “不行!我不同意!”她一边哭一边嚷道,“我们家永福突然之间就走了,扔下我自己,你们现在还想让他走都走不安稳!我不同意你们弄永福!” 县公安局的法医也没有想到方才还自顾自哭得很伤心的李永福老婆这会儿忽然就变成了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还嚷嚷的那么大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这位家属,你不要那么激动,我们这不叫‘弄’死者,我们这么做也是工作需要,目的也是为了确认死者的死因,给你们家属一个交代啊!”一旁的县局警察赶忙过来拉住李永福老婆,怕她情绪过于激动会做出什么破坏现场的事。 李永福老婆哭天抢地,拼命挣脱了对方的拉扯,扑过去抱住李永福白布单下面的尸体,哭得更响了。 “我不管你们说的什么话,我没读过那么多书,我就知道我老头子这一辈子都本本分分,就算是死了,那也得死得体体面面的,我绝对不能让人在他人都死了之后,还那么被人给折腾去,拿刀子割来割去,我做不到!除非你们把我也弄死!把我们老两口放那里一起切了吧!那我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她一边哭一边嘴里面还嚷嚷着。 罗威在一旁一脸无奈,偷偷在齐天华耳边小声嘀咕:“什么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一个尸检,又不是剁饺子馅儿,说的那么恐怖干嘛……” 夏青皱了皱眉头,她并没有打算浪费口舌去做李永福老婆的思想工作,而是一脸严肃的拉住她,开口问:“我问你,对你来说,你丈夫好端端的深夜暴毙,到底是找到真正的死亡原因,让你丈夫走得明明白白比较重要,还是让他死得稀里糊涂,但是留了一个所谓没刀疤的全尸比较重要?” 李永福老婆几乎只迟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立刻做出了回答:“我要我老头子有个全尸!” 第三十章 深水 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好几个人都多了几分怒气,觉得李永福老婆有些油盐不进,讲不通道理,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一个好端端的家人忽然就死了,这样的打击肯定是很难让人接受,并且也会让人想要明确死因真相。 为什么李永福的老婆却执拗的拒绝正常的法医尸检呢? “给李永福留具全尸,比弄清楚他的死因更重要?”齐天华忍不住在一旁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李永福老婆瞥了他一眼,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当然重要了!永福是怎么死的,不用你们说我也猜到了,肯定是当初我们村里人一时心软,放走了不祥的孩子,现在狐仙的话应验了,轮到我们这些人遭殃了呗!” “可是你这样不行啊,不确定死亡原因,怎么开各种相关证明,怎么给李永福办后事?”夏青试图说服李永福的老婆。 李永福老婆在这种事情上却有些油盐不进:“那怎么着呀?要是我不让你们拿刀把我老头子给切得乱七八糟,你们还能看着他烂在家里?他人死都已经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算是我知道了,人也活不过来,我宁愿让他有具全尸,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人!” 罗威听到这话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声在后面嘀咕道:“回头一火化还不是都一个样……” 他的声音很小,却没想到李永福老婆的耳力十分惊人,居然被她给听了个清楚,她顿时就受到了很大刺激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和她的嚎哭几乎同步的还有大门外头院子里的一阵吵闹,齐天华和罗威赶忙和县局的几个人一起出去看看究竟,留下夏青和法医守着李永福老婆。 县局的法医也是一脸无奈,不过对李永福老婆的这种态度倒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估计是这种情况他早就见多不怪了。 “死者家里还有别的直系亲属么?”法医看了看李永福的尸体,确定了一下他的年龄,“这个岁数的人了,就算父母还在,找父母来做决定恐怕也不合适,他有子女吧?要不然跟子女联系一下,看看作为死者家属,子女同不同意。” 夏青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处理了,跟李永福老婆很显然是没有办法好好的沟通这个问题,但也像她方才说的那样,眼下这个季节说暖不算暖,说冷又已经不冷了,李永福老婆不肯让法医带李永福的尸体回去县局进行检查,没有对李永福死因的认定,想要处理李永福的后事也同样不可能。 现在他们处在了一个僵局当中,并且于公于私都要尽快解决掉才行。 虽然说案子已经被县局移交给了市里面,但确认李永福儿子的联系方式这件事,县局处理起来显然要比夏青联系市局刑警队要方便得多。 夏青和县局赶过来的同事把事情沟通了一下,对方就打电话回去叫人尽快与李永福的儿子取得联系了。 李永福老婆乍一听说公安局那边要联系自己的儿子,首先的反应就是表示反对,说自己儿子在这方面和他们老两口一直都看法不太一样,让儿子做决定的话肯定会违背了李永福自己的意愿。 夏青听后也不着急,只是反问她,是不是父亲去世了,作为儿子没有知情权?李永福的老婆应对不上来,便有些六神无主起来,从大声的嚎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人倒是始终守在李永福的尸体旁边,就好像生怕自己一走开了,公安局的人就会强行把李永福的尸体带走似的。 过了一会儿,齐天华和罗威也回来了,夏青到屋外向他们询问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得知方才的争执是围观的村民和李俊强之间产生了一些口角,那些村民都纷纷议论村子里面的诅咒,认为这是一个开端,这是狐仙降罪于他们了,如果不想想办法躲一躲,接下来不知道还有谁要遭殃。 李俊强听了这话就火冒三丈,认为李永福也好,还有他父亲李永安也罢,都并不是死于什么可怕的狐仙诅咒,而是人祸,现在村里人散布这种东西就等于是拖了警察调查自己父亲那一桩案子的后腿。 李俊强遗传了他父亲的身材样貌,也包括了火爆的性格,所以心里不痛快了张嘴就骂,而村民那边虽然一对一的情况下恐怕也会畏惧李俊强一些,眼下却又是人多势众的一种局势,于是你骂回来我骂过去,来来回回就吵起来了。 夏青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头痛,好在两方已经都被大门外面的警察给劝开了,没有再继续堵在门口吵吵闹闹,这倒也不用眼下继续费心什么。 屋子里头李永福老婆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夏青没有回去,现在对着李永福老婆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她需要在院子里面稍微静一静,梳理一下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最初接手这个案子过来的时候,夏青以为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起单一的案件,所以在刚从村民口中得知了李永安当年几乎是强娶自己老婆过门的那些事,第一反应就是李永安搞不好是被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到处树敌的坏品行给害了,他老婆那个一直没有再娶妻的青梅竹马搞不好嫌疑重大。 结果随着调查的深入,以及李永福的突然死亡,夏青意识到他们刚来到县里的时候,县局前辈和他们说起来的顾虑搞不好真的要成为现实了。 就像李俊强一直坚持的想法那样,李永安的死应该并不是一起意外,甚至不是一起单一的案件,结合李家村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人为操控的噩梦般的经历,半年之内,李俊良、李永安,还有李永福,三个人都是以意外的形式突然死亡,如果说这背后没有操控者,夏青是不相信的。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巧合,但是三个有着不同程度关联的人,巧合的相继死亡,这很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夏青目前的想法自然是倾向于二十多年前在那一场李家村劫难当中幸存下来的孩子,或者是失去过孩子的村民,在悄悄的实施着报复,这个初步的推测还需要更多的佐证,其中就包括了纪渊回去市里面的调查进展。 想到这里,夏青脑子里面闪过了一个念头,她赶忙过去叫住了一个县局的警察,和对方沟通了一下那个二十几年前偷偷送走了自家孩子的李仁的情况,现在村子里面关于诅咒应验了,不祥的孩子没有处理掉所以李家村要开始倒霉了之类的说法已经越来越不加遮掩了,在这种情况下,李仁一家的安全就很有可能会受到冲击,最好提前做好防范。 她的这个提议自然是很快就得到了支持,现场的警员分出一部分直奔李仁家,防止外面情绪逐渐变得不太稳定的村民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李永福的儿子很快就联系到了,他得知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也是相当的吃惊,据他所说,李永福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在他的陪同下,做过全身体检,并没有任何可能引发猝死的疾病存在,他前些天打电话回去,父亲还一切都好,所以他很难相信身体如此硬朗的父亲会忽然就暴毙在家中。 同时他也表示自己会尽快赶回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父亲的尸检他坚决支持,对于自己母亲的态度,李永福儿子也已经有了猜测,他表示母亲那边他可以解决,尸检是必须要做的,具体的死因必须要明确。 有了李永福儿子的这个态度,夏青他们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李永福儿子生活在外地,即便是得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他在赶回来之前,先和自己的母亲通了一次电话,虽然不知道他在电话里面是怎么和自己母亲沟通的,李永福老婆的态度倒是有了一定的松动,最后哭哭啼啼的点头同意了公安局的人把李永福尸体运走。 李永福尸体被运走的过程也略微遇到了一点麻烦,李永福家门外面被村民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县局的车都没有办法开到门口来,李永福的尸体被装进裹尸袋里运出来的时候,门外围观村民的反应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 要不是有李俊强和他带来的人一起帮忙开路,恐怕还要有一些波折——县局、市局的警察受到工作纪律的约束,面对村民的隐形阻力时,很多时候都是施展不开的,再加上李家村的村民对于外来的警察强行介入这件事也颇有些抵触,这就更增加了许多难度。 反倒是李俊强,他是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就算是去了县里面做生意,也不算什么外人,他带来的那些小伙子又不是公职人员,只要不直接攥起拳头打人,一点小的推搡便也没有什么人真的计较了。 就这样,李永福的尸体总算是被装上了车,夏青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人群当中的村长李永辉,李永辉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到李永福的尸体被警察带走了,便转身挤出了人群,率先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空空如也 【昨天真的是完全忙昏了头,我一直到方才都还以为我上传过了呢。。。捂脸。。。】 李永福的尸体被运走了,李永辉也离开了,在门外围观的村民便也渐渐的散开,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看,夏青依旧能够在人群当中听到关于“狐仙”、“天谴”、“惩罚”这一类的字眼,很显然李永福尸体被运走这件事,并不能让村民们中间已经开始蔓延的焦虑情绪消失。 “这帮愚昧的东西!”李俊强在一旁有些嫌弃的啐了一口,“这一个个的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那么怕遭天谴!反正我这个人行得正,坐得直,天上打雷闪电我也照样敢出门,绝对不担心遭雷劈的事儿! 警察妹子,我可认认真真的拜托你啊!你别搭理那帮人说什么,我爸也好,包括李永福,这肯定不是什么天谴,也跟狐仙没什么关系,绝对是有人捣鬼!我没别的请求,就求你们把那个干坏事儿的揪出来,该怎么判怎么判!” “嗯,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调查出一个合理结论的。”夏青对他点点头。 她也没有心思和李俊强多说什么,先是找了还留在现场的两名女性村民,询问了一下,得知她们平日里和李永福老婆的关系还算亲近,于是就拜托她们在李永福儿子回家之前,先帮忙看顾一下李永福老婆,别让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什么状况,然后赶忙过去找其他人商量一下对策。 在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李永安的案子这个当口,居然刘永福还会出事,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幕后真凶的有恃无恐,李家村这样的一个环境,相对闭塞,但是不管是村民居住的分布范围还是人数,又都不小,这种情况下,尤其是李永福的尸检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他们是否该采取一定的行动,这就需要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再和董大队那边汇报一下。 毕竟这种时候,又要考虑到不能节外生枝,又要顾及村民的抵触情绪,在这中间寻找一个平衡,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在经过一番商量,大家都觉得为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留人在村子里面“驻扎”一下,免得这个节骨眼儿上再闹出什么别的状况来。 然而这个决定很快就遇到了障碍——决定留下来防止发生其他突发状况的警员找不到任何愿意让他们留宿的人家,李家村毕竟只是一个封闭保守的小村子,这里没有农家乐更没有民宿,没有村民愿意让外来的警察借宿,这就意味着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夏青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独居的李老拐,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李老拐其实也算是一个经历比较坎坷的可怜人了,其他跟他有着共同经历的人,不管是去是留,终究是同进退的,他是实实在在落了一个家破人亡,到现在借酒浇愁,死不起活不起,这种时候,警察再落脚到他家里去,一旦被其他村民知道了,那李老拐以后的境遇就更加艰难了。 现在村里人大部分都不认识纪渊,所以不知道之前到李老拐家里留宿一晚的人到底是谁,夏青过去的那一次,也没有被什么人看到过,除了李老拐自己之外,就没人知道警察去过他家里面,还问出了许多的陈年旧事,对李老拐来说,倒也是一件比较安全的事情。 最后,罗威打电话和董伟峰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留人在村里的,既然没有人肯借宿给他们,他们就把车子停在路边,在车里面休息,每天两组人留在村中,其他人处理其他工作,晚上接班的把之前值班的同事替回去休息。 因为纪渊这个“名誉搭档”根本没有办法被算进来,所以夏青就没有被排到轮值人员的名单当中,她负责跟车回去局里面,跟进李永福尸检的进展。 就这样,夏青跟着车一起回了市区,回到了公安局,等待着市局法医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解剖检查。 虽然之前他们已经在电话当中得到了李永福儿子的许可,同意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解剖,但是在没有完成相应的手续之前,法医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李家村那边的情况摆在那里,李永福老婆的态度也摆在那里,在这种时候如果程序上出现了瑕疵,很有可能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凭空生出更多的事端,这对后续的侦查工作是很不利的,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夏青又联系了李永福的儿子一次,得知他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如果路途上比较顺利的话,应该是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局里办理相关手续的。 李永福的尸体虽然不能提前解剖,却可以做一些比他陈尸家中那会儿更细致的检查,夏青守在局里面,希望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检查结论。 同时她也忍不住揣测纪渊那边的进展会是怎么样的,之前怕纪渊心理上赶到抵触,所以她并没有主动索要纪渊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纪渊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当初那个被偷偷抱走,捡了一条命的孩子是不是还在w市,那个被孩子接到市里面养老享清福的接生婆还能不能找得到。 偏偏自己现在人虽然已经回到了市区,对于这些事情却没有办法同纪渊分担,联系不上他还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还要留在局里面等着李永福的尸检结果,好第一时间同驻守李家村的同事们沟通。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她期待当中的那么顺利和高效,对李永福尸体的初步检查并没有得出什么具有突破性的结论,从初步检查的情况来看,县局的法医认为从李永福的尸体来看,他的死因具有非特异性,只有在进行更进一步的解剖尸检之后,才能够得到确切的结论。 傍晚的时候,李永福的儿子总算是赶到了,并且第一时间来到县局办理了相关的手续,法医那边总算可以紧锣密鼓的开始进行解剖检查了。 在法医做进一步尸检的时间里,夏青也和李永福的儿子聊了聊,李永福的儿子平日里不在李家村生活,和家中父母也都是电话联系,偶尔也会用社交软件视频一下。 按照李永福儿子的说法,他的父亲在此之间,不管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况,都是非常不错的,出事情还一心惦记期盼着还没出生的孙子、孙女呢。 询问起李永福在村子里面的人际情况,李永福的儿子说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在村中的人缘向来还是不错的,至少他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别人闹过红脸。村子里面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父亲这么多年以来,真的非常相信所谓的“狐仙”,并且因为李永辉的父亲有所谓的通灵的本事。李永福对李永辉一家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没有违逆的时候。 经过了一番仔仔细细的检查,法医对于李永福的死得出了一个检验结论。 “经过解剖,我们没有在死者体内发现有毒物质,”市局负责给李永福做尸体解剖的是一名姓张的法医,“死者的肺部和呼吸道都有明显的水肿,应该是由于某种成因的全身过敏导致的,这种全身的过敏反应也是导致死亡的直接原因。 死者的胃内容物很少,血液当中无究竟残留,目前没有办法确定过敏源是什么,如果换一个季节,我可能会怀疑蚊虫叮咬,但是眼下咱们这边……好像还不太存在这种可能性。你可以再找死者家属了解一下,看看死者是不是生前就有对什么东西特别严重的过敏反应。” 夏青记下来,又去和李永福的儿子询问了一番,李永福儿子倒是提供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永福对花生有非常严重的过敏,所以平时是绝对不敢碰的,早些年有一次吃东西的时候无意当中吃进去了一点花生碎都会脸憋的发紫,幸亏当时正在县里参加一个远方亲戚的婚礼,所以立刻就被送去了县医院,这才保住了性命,从此之后他就对这些非常小心,非常注意了。 夏青把李永福儿子提供的这一线索转达给张法医,张法医却摇头,表示李永福的胃内容物当中并没有发现花生残渣,所以这也暂时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张法医还告诉夏青,李永福的尸检结果乍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明显收获的,然而这种没有明显收获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反常的表现。 要知道,一个人,突然因为急性过敏导致了呼吸道水肿,最后窒息而死,偏偏又是在一个蚊虫尚未复苏活跃的季节里,死者胃里面几乎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找不到什么没有来得及消化完的食物残渣。以上的种种迹象,都与意外发生的过敏背道而驰。 那么这一场看起来是突发意外的死亡,搞不好却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这个推测与夏青之前的判断十分吻合,夏青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丝毫的振奋,反而更加的沉重压抑了。 李永福的老婆说,李永福出事之前并没有什么其他人来家里拜访过,这一点左邻右舍也间接的证明了这一点。 李永福死之前,没有喝酒,饮食与平日无异,与他的老婆更是一模一样。李永福平日里严重过敏的东西,他的老婆都知道要避免出现在饭菜当中。 李永福的儿子也在这方面提供了一些证明,他说李永福是一个非常非常惜命的人,平日里非常注意自己的健康和调养,这方面可以说是比较自律的,对身体有害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随便去碰。 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一个环节上的呢?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策划了一次谋杀? 第三十二章 风火轮 尸检等工作处理完,就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夏青找队里的男同事安顿李永福的儿子临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之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去李家村那边。 李永福儿子去休息了之后,夏青却没有时间做休整,刚好董伟峰因为别的事情,也在局里面开夜车没有回去,她就顺便把李家村那边的一系列情况向董伟峰作了汇报,当然,也包括她和纪渊已经达成“搭档关系”的这件事。 董伟峰对李家村水很深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毕竟如果当初不是考虑到这一层,市局刑警队也不会接手李永安的那个案子,反倒是纪渊肯松口这件事,让董伟峰感到有些惊喜。 毕竟他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无心插柳,是否成荫尚不可知,至少眼下已经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让人看到了一点希望。 董伟峰说了一些称赞夏青的话,又叮嘱了一下他们处理李家村那边问题时候要注意的事情,末了,在夏青准备离开的时候,从案头拿了便签纸,刷刷刷的写下了一组号码在上面,然后把便签纸递给了夏青。 “董大队,这是……?”夏青看着上面显然是电话号码的那一组数字,有些纳闷,“这是什么需要我联系的涉案人员么?” “不是,这是纪渊的手机号码。”董伟峰摆摆手,“我估计他是不会主动给你联系方式的,你向来性格比较谨慎,估计也未必会冒着惹他反感的风险开口去要,所以干脆由我来给你,这样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纪渊那小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你跟他接下来打交道也方便一些,要不然就怕他嘴上答应着,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让你逮不着。” 夏青本来因为李家村的案子,心情一直比较沉重,现在听了董伟峰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董大队,你还真的是有够了解纪渊这个人的!” 董伟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苦笑一下:“这小子,算是队里面让我最头疼也最心疼的一个人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合作的事,你不要勉强自己。” 夏青点头,谢过了董伟峰之后,返回了刑警队的办公室,靠在椅子上,抓紧返程之前最后的一点时间,闭目养神,小睡了一会儿。 等她听到办公室里面有声音,睁开因为疲劳而愈发干涩的眼睛时,正好看到一张脸凑在自己面前,相距不超过二三十公分的样子,刚刚睡醒的茫然感让夏青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相貌,差一点被吓得从椅子上反倒过去。 等她回过神来,自然也就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就是她大学四年住在同一个寝室,现在又恰好一同在刑警队工作的好伙伴颜雪。 颜雪和夏青同龄,身高是擦着女警身高要求的最低线,肤色白净,在太阳底下暴晒都晒不黑的那种,一张脸只有巴掌大,身材看起来也略显细弱,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斯斯文文轻声细语的软萌妹子。 当然了,这种认知就只停留在她没有开口的情况下。 “你别躲!让我看看我们家小夏有没有少块肉什么的!”颜雪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只不过语速特别快,一下子就把她的真实性格暴【hx】露了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把你给派去跟那么一个不好相处的主儿做搭档呢?!你也是的,让你去你就去,你倒是跟董大队打个商量,让我跟你换一下呀!” “你可得了吧,我亲爱的小雪雪!”夏青回过神来之后,笑着伸手去捏了一下颜雪的脸蛋,“换你去跟纪渊搭档,那你们俩还不成了火星撞地球了?” “撞就撞,我还怕了他?经历再怎么坎坷痛苦,是谁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找谁去呗!干嘛跟不相关的人犯倔!”颜雪哼了一声。 夏青失笑,她知道颜雪是担心自己受气,所以才这么说的,这妮子的刀子嘴豆腐心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见识。 只不过作为一个一直顺风顺水过来的人,纪渊的遭遇和处境,颜雪自然也是理解不了的,那种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当中无法挣脱的无助和痛苦,夏青很清楚,这也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尽一份心力的原因,只是这种事,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管怎么说,理解起来也都是浮皮潦草的,不可能生出同理心来,这也不是颜雪的问题。 “好啦,你放心吧,我好得很,跟纪渊的接触也比预期的还顺利一点,如果他真的那么过分,我肯定第一时间向颜女侠求助!”夏青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的竖起三根手指,像是在向颜雪赌咒发誓一样,说完之后,她看了一眼时间,“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赶紧找死者的儿子一起回县里去了!回头再聊!” 她一边说一边从椅背上扯下自己的外套,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办公室。 颜雪看着夏青一溜烟跑掉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好家伙,咱们俩到底谁是江湖人称‘风火轮’的那一个啊!” 夏青找到李永福儿子的时候,对方也早就已经起来了,父亲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换成谁估计也不可能好受得了,如果不是前一天需要在市局这边等待尸检结果,估计他恨不得连夜赶回家里去了。 李永福的儿子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样子看起来颇为憔悴,从夏青手里接过早餐,道谢的时候嗓音都嘶哑了,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的情绪还是相对内敛的,并没有泪流满面、哭哭啼啼,只是在坐车回去县里的路上,望着车窗外沉默许久,才发出了一句感叹。 “真是造物弄人……”他像是喃喃自语一样的说,“本来是喜气洋洋的等着迎接新生命,我前天还跟我老婆说,回头看到我们孩子,我爸不知道得开新成什么样,结果现在孩子还没落地,我爸倒先走了……” “你最近和你父亲联系的时候,他有和你提起来村子里面最近的事情么?”夏青前一天晚上虽然已经和李永福儿子有了一个初步的沟通,但是考虑到他当时旅途劳顿,再加上情绪也不是很稳定,怕他有些东西会记得不那么清楚,所以就只是问了一下他关于自己父亲的情况,并没有涉及到村中的事情。 李永福儿子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就之前永辉叔家的俊良出了事的那会儿,他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注意安全,平时开车什么的都要注意,我觉得他可能是看到别人家孩子出事了,所以心里害怕,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再后来就没有怎么提过村里的事儿了,我是从初中就开始住校,回家的时候比较少,到了上大学之后,就更不怎么回去了,我老婆怀孕之后,我们还跟我父母商量过,等孩子出生了,他们干脆就把家里头的地啊什么的租出去,或者干脆转让给村里别的人,然后就彻底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爸也同意了。 说实话,不是我忘本,实在是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们村子里的氛围,我爸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就窝在村里,就一直鼓励我走出去,我们平时聊得比较多的,都是我工作生活上的事儿,他知道我对村里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特意跟我说过什么那些人的事儿。” 虽然夏青原本期望得到的信息没有得到,但却从李永福儿子的这一番话里也听出了一些其他的信息——李永福有过想要离开李家村的念头。 “都说故土难离,难得你父亲之前的想法倒是蛮开明的。”夏青有意想要从李永福儿子那里听到更多的内容。 李永福儿子叹了一口气:“我爸之前一直是希望我走出去,他自己原本没怎么想离开过李家村,我工作之后就想过劝他们离开,两口子都舍不得生活里一辈子的家里面,本来是怎么劝都没有用的,我都几乎快放弃这个念头了。 最近这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俊良出了事,他们俩觉得我不在身边,让他们细腻头不踏实了,所以就动了心思想要搬得离我们近一点。” 这话可就算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夏青留意到了李永福对于离开李家村前后态度的反差以及转折时间点。 从之前的接触不难感觉出来,和李永辉的那种故作虔诚不同,李永福是真的很相信狐仙之类的说法,正因为他的这一特点,夏青才觉得,他在李俊良死后就动了心思想要彻底搬离李家村,这绝对是有一定原因的。 搞不好就像前一天李家村的村民围观李永福家的时候,在门外的议论纷纷一样,李永福当初也是在李俊良死后就开始担心狐仙的诅咒终究还是应验了,留在村子里搞不好就要开始被寻仇,倒不如趁早离开,远走高飞。 难道在这样一个当口,李永福几乎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凶手如此着急动手的原因,是怕李永福准备离开李家村,离开之后就再难找到机会对他下手了么? 第三十三章 幸福 夏青负责把李永福的儿子送回家去,正好就顺便又到村子里走了一遭,村子里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又和以往不同,不是那种让人感到安逸的氛围,而是隐隐的带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躁动不安。 夏青和李永福的儿子一起走,路上遇到了其他村民,他们大多会和李永福儿子匆忙的打个招呼,对夏青这个已经很是面熟的外来警察则视而不见,他们行色匆匆,不像他们第一天到村子里来的时候那样,在晌午天气晴暖的时候,还有三五成群站在路边晒太阳聊天的。 夏青把李永福儿子送回去之后,给罗威和齐天华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所在位置,找过去和他们沟通一下两边的情况。 听说了李永福的尸检结果,罗威和齐天华都觉得有些吃惊。 “不管这人是谁,作案手法够隐秘的!”罗威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李永福半夜里头因为肺部和呼吸道水肿导致了窒息死亡,按照惯例那嫌疑最大的肯定是李永福的老婆了,但是李永福是家里头的顶梁柱,他们家又马上要有小宝宝了,他老婆没道理无缘无故的要把自己老公害死啊!” “张法医说,李永福的那种过敏反应,可能在十几分钟之内就出现,也可能几个小时之后才发生,这都说不准,”夏青也觉得有些头疼,“但是李永福老婆一口咬定那天咱们走之后就没有什么其他人去过了,她说李永辉跟咱们是前后脚离开的,村里也有其他人证明说在差不多那个时间段看到了李永辉,但是可信度高不高,这个就要见仁见智了。 现在咱们为难就为难在这里,村民抱团取暖,他们的话可信度不知道有几成,但是偏偏这样的环境下,没有监控那种客观证据可以参考。” “说到村民,”方才没有开口的齐天华,听完夏青的话,也叹了一口气,“从昨天到现在,村子里的氛围就一直都没有真正恢复平静,我和罗威接班之后,都已经看到过好几个村民人心惶惶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了,不过他们都比较回避咱们的人,所以我们也没办法了解到更多。” 夏青沉默,她跟着李永福的儿子一起回来,齐天华说的那种情况自己也算是略有察觉,前一天处理李永福家里面的事情时,其实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就已经开始弥漫了,村民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以及在李俊强“推波助澜”之下而变得愈演愈烈的紧张氛围,开始萌生了和李永福生前差不多的念头——想要尽快处理掉手头的东西,然后举家搬离这个他们土生土长的村落,免得下一次不知道这种突然暴毙的厄运又会落到了谁的身上。 这种情况下,夏青肯定不希望村民当中产生这样的情绪,如果只是普通村民选择搬离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怕就怕跟之前的三起突发的死亡事件有关联的人,在调查方向还没有明确之前就浑水摸鱼,跟着一起跑掉了,那这就等同于是泥牛入海,别说是明确了嫌疑对象之后人好不好抓到的问题了,如果村民人心惶惶的开始纷纷离开,“瓜藤”都被砍断了,还怎么顺藤摸瓜的把涉案的嫌疑人给揪出来呢? 和罗威他们沟通过之后,夏青又去替换了一个同事,让对方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休息,她在村子里面守到了傍晚时分,那位同事休息好了回来之后,给她也顺便带回了一个消息——纪渊刚刚也回到县局招待所了,看起来颇有些疲惫,并且依然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所以那位同事也没敢去和他多搭讪什么。 别人不敢,这是夏青自然是敢的,她这两天就一直都惦记着纪渊那边的进展,现在一听说人回来了,赶忙向那同事道了谢,搭了一组回去换班的同事的车子,离开李家村,返回县局的小招待所。 她找到纪渊的时候,也被纪渊的状态吓了一跳,先前那位同事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这个形容实在是有些客气了,要是让夏青说,他看起来简直累坏了。 此时距离夏青最后一次和纪渊见面,过去了48小时,而纪渊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过去的这48个小时他都不曾合眼似的,两只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胡茬也比之前更长了一点,神色当中一成不变的郁郁也因为状态不佳,所以显得愈发阴沉。 看到夏青出现在自己房门外,纪渊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甚至是一直等着这一刻,他面无表情的示意了夏青一下,关上房门,和她一起到门外的院子里面说话。 “当年李仁家送走的是一个男孩儿,现在大学毕业,正在攻读研究生,人不在省内,而且据说因为学习表现优异,还没有毕业,工作去向就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他知道夏青找自己是想要问什么,索性也不用她开口,就主动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对方,“这个人到现在为止都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李仁一家二十多年来没有和他,还有他的养父母取得过联系,这人的嫌疑可以排除。” 听到李仁当年偷偷送走的孩子现在过得非常好,夏青的心里面也跟着觉得安慰了不少,这几天李家村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惨无人道的秘密一直都让她感觉心里面沉甸甸的,不太舒服,现在得知幸存的孩子生活的很好,并且没有被仇恨和痛苦浸泡包围,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即便这样就封死了一条调查的路线,夏青依然私心里觉得是一件不错的事。 “李仁一家居然二十多年里头都没有跟那个孩子取得过任何的联络!”感到安慰归安慰,这件事里面的一个细节还是让夏青感到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种情况下,和送走的孩子联络,就是增加暴露对方行踪的风险,二十几年前村民可以因为迷信和受人蛊惑,就罔顾人性,做出那种事情,谁敢保证当年说算了不计较的人,过后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又改了主意,想要斩草除根?李仁已经害他孩子差一点丢了命,难道他还想旧事重演?” 纪渊这一番话的逻辑还是很清晰的,只不过在做这样一番简单的陈述时,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脸颊的线条也因为牙关紧咬而显得格外僵硬,手在身侧下意识的捏起了拳头,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 夏青心思向来细腻,看到纪渊这个状态,还有他措辞里面的“害”和“旧事重演”,立刻意识到这是李仁对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处理态度,让他产生另一种感同身受,引发了纪渊对“旧事重演”这种可能性的恐惧。 “那个被接去市里养老的接生婆找到了么?”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夏青便不再询问和李仁家有关的事情,转而问起了那个接生婆的情况。 纪渊似乎察觉了夏青立刻转换话题的意图,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出反应,只是有问有答的说:“那个接生婆也找到了,我问了她当初的事情,当初村子里的接生婆当中,的确有一个和李永辉沾亲带故的,就是已经死了的那一个。” “这个接生婆的死,不会另有隐情吧?”夏青赶忙问,她担心这个案子实际上牵扯到的时间线要比他们以为的都更长,开始的都更早。 “没有什么隐情,听起来挺直白的,理解起来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方。”纪渊略有几分嘲讽的笑了笑,“那个自杀的,接生婆之所以寻短见,是因为她自己的孩子被诊断出了不育症,她受到了刺激,喝了农药自杀的。” 如果没有对那个接生婆在当年事情里面扮演的角色有了一个事先的推测,搞不好夏青听了纪渊的话还会感觉有些惊讶和错愕,现在她倒是觉得这完全是在意料之中,里面的前因后果也不难想通。 “估计是当初和李永辉串通一气,没少给他们那一伙人通风报信,找孩子身上明显的痕迹特征来做‘标记’,害死了不少的无辜小孩儿,之后十几年里心里面一直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等自己的孩子被诊断出不育症,她就顿时觉得这是报应,直接寻了短见吧?”她对纪渊说出自己的看法。 纪渊没有搭腔,似乎并没有就这件事继续和夏青讨论的意思。 夏青对他的反应并不介意,自顾自的说:“我现在就是想不通李永辉的意图。就他的种种表现来看,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死得又突然又蹊跷,我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始作俑者了。可是实际情况是,李俊良死于非命,李永辉一家也是受害者家属,偏偏他们一家子居然为了防止警方介入调查,急急忙忙就把李俊良的后事处理了,如果不是因为李永安的死,被李俊强给嚷嚷出来,他们就打算这么瞒过去了! 不光是想把自家孩子的死来个瞒天过海,还希望村里其他出事的人也是这样。二十几年前的那些事情,想要追查起来困难重重,想要收集过硬的证据基本上也不太可能了,李永辉到底在还怕一些什么?” “有一个词叫做‘做贼心虚’,别说你不懂。”纪渊哼了一声,对李永辉一家,他也是充满了鄙夷,“极度自私和自保的人,往往很现实。李俊良死都死了,闹大了,把过去的事情捅破了,也不可能因此死而复生,那李永辉一家冒着暴露过去罪行的风险,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三十四章 深夜被围 夏青无言以对,不管这样的一种结论是否让人感觉心里舒服,她很清楚纪渊的这个判断是非常准确的,只不过一想到李永辉这个人如果这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考量,那她就又要刷新对人性自私一面的认知了。 “李家村的这些情况,我从最初接触到现在,想法也是一直在发生着改变,”她叹了一口气,对纪渊说,“最初我考虑的是李永安本人和什么人结仇结怨,之前也有村民向我们提供过,说李永安的老婆是他当年几乎是半抢到手的,棒打鸳鸯还不说,还让他老婆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至今未婚。 本来我考虑过要从这个人着手,但是紧接着又通过你,从李老拐那里听说了李家村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结合半年前村长儿子李俊良的突然死亡,我怀疑这件事跟二十多年前村子里一系列的事情有关。 只不过拿不准的在于,当年因为那件事情受到了影响的人,除了李老拐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重新走上了生活正轨,李老拐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现状来讲,想要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对李俊良和李永安这两个年龄层、个性甚至体力值都差距那么大的人下手,又不太容易……” 她说了大半截儿,发现纪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便把话头止住。 “你……这两天为了调查这些,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她不知道表达关心是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开口的时候比较小心,也自动自发的考虑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董大队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了,我不确定你是比较习惯直接沟通,还是通过电话、短信这种来交流,所以之前我也没打给你,想先征求下你的意见。 假如你觉得不喜欢跟我这么面对面的打交道,觉得远程联络更合适,那我也没有意见,毕竟咱们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案子。” 她说完之后,就把选择权和话语权都交给了纪渊,自己只站在一旁默默的等着对方作出答复。 虽然自己过去的经历和纪渊所承受的那些不尽相同,但是那种创伤过后的心结和痛苦,夏青还是深有体会的,这一回纪渊不管出于哪种考虑,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这已经算是他几年之内迈出过的最大一步了。 一个带有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的人,并不存在着所谓万事开头难,一旦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就会变得简单和轻松很多。 就像现在的纪渊,迈出了这看似简单的第一步,哪怕只是名义上多了一个搭档,那种感觉估计就像是童话故事当中的小美人鱼一样,迈出去的那一步就仿佛踩在刀尖上,充满了痛苦和紧张,甚至还有惶恐。 就像李仁一家不和那个被送走的孩子有任何联系,是害怕旧事重演一样,忽然又有了一个搭档,对于纪渊来说,他也同样会面对旧日重演的恐惧。 纪渊没有立刻作出回应,他听到了夏青的提议之后,微微有一点闪神,目光落在夏青的脸上,又移开,似乎对于这种能够拉开两个人之间距离,减少接触的提议是感到有些心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甚至还可以看出有一些纠结和迟疑。 还好,即便是在这样的一种特殊状态下,纪渊的果断程度也还是让人刮目相看的,他只是略微那么犹豫了一下,总共也就只有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没有必要,以后有什么事,还是直接沟通。”他撂下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似的,脸色看起来更加不好了,并且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再同夏青说什么,转身一个人回去了。 夏青对于纪渊这样的决定感到有些惊讶,她本以为纪渊会巴不得跟自己保持距离,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只电话和短信联络的这个提议。 不过转念一想,夏青又觉得自己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似乎也确实忽略了一件事,听说当年郑义出事之前,也是一通电话告诉纪渊他正在过去现场的路上,让纪渊尽快赶到。 之后的事情,就是全局上下都十分清楚的了。 是不是自己提出电话联络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触碰到了纪渊的敏感神经了呢?夏青有些吃不准,不过纪渊既然没有大发雷霆的把自己这个新晋搭档给扫地出门,那夏青也不打算去过分纠结这一点。 她虽然看起来没有纪渊那么疲惫,但是也累得不轻,到现在胃里面都好像没有了知觉一样,连饥饿感都并不强烈,索性直接回房间去,早早休息了。 也幸亏她睡得够早,所以到了接近凌晨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也算是已经睡了一会儿,至少养回来了一点精神。 电话是罗威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有些着急的对夏青说:“夏青,你之前的担心是对的,那帮人今晚真的跑去把李仁家给围了!你快点跟其他人一起过来吧,县局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能过来的人手尽量都过来,今晚这事儿搞不好要闹大!那些人气势汹汹的跑去要李仁家里偿命,还说要打死谁,好把村子里头的诅咒给终止掉呢!我们现在都在李仁家这边,但是外面的人情绪特别激动,我们也怕他们万一失去理智,红了眼什么的。” 夏青本来乍从睡梦当中醒过来,还有些发困,等听完了罗威的话之后,就已经完全精神过来了,她连忙起身换好了衣服跑到招待所的院子里,其他几个轮到回招待所休息的同事刚好开着车从招待所院子里离开。 夏青跑了几步没追上,眼看着车子拐出了大门,开远了。 因为李家村那边没有地方留宿,所以他们带来的车子都尽量留给了在那边蹲守的人,招待所这边就只留了一台车,现在车子开走了,夏青有些着急。 她正想着这样的一个深更半夜里,县城里是不是还能找到肯载着她跑一趟李家村的出租车之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摩托排气管的轰鸣。 夏青回头,看到纪渊骑在他的那辆摩托车上,现在正停在自己身后不远。 “上来!”纪渊的脸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楚表情,只能听出声音略显紧绷。 夏青不喜欢摩托车,甚至是有些害怕的,但是眼下她能让自己尽快赶到李家村的更好选择,更何况,和纪渊能够主动开口要捎自己过去所需要的勇气比起来,坐摩托就变得太小儿科,完全不值一提了。 于是她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坐到了纪渊的身后,两只手在身后死死抓着座位两侧——尽管最安全也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抱着或抓着纪渊的腰,但考虑到纪渊的情况,夏青觉得还是不要那样做了,那会让两个人都不大自在。 “乡道的路况不算特别好,安全起见,最好别骑得太快。”她在纪渊出发前,在背后开口提醒他。 纪渊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发动摩托冲出了招待所的院子。 到达李家村的时候,夏青觉得自己的脸颊被风吹得都有些麻木了,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有些发抖,不过她现在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笑话自己的胆小,急急忙忙奔向了李仁家所在的方位。 别说夏青事先就知道李仁家的住址,就算不知道,现在想要找到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整个李家村,在这个时间里还能够那么人声鼎沸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么一家而已了! 夏青和纪渊赶到的时候,先一步出发的同事也才刚到没多久,看到夏青来了微微有些错愕,估计是没想到她从市区赶了回来。 等他们又看清了和夏青一起来的人是纪渊时,就更加惊讶了。 好在大家都是敬业且成熟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精力去研究别的事情。 李仁家被李家村的一些村民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夏青他们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挤到了李仁家的门口,罗威和齐天华都已经在那里守着了,看到纪渊和夏青是一起来的,也颇为惊讶,与此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纪渊没有落下那样的一种心结前的卓越表现,就单说他现在的那种气场,估计就算是不开口,也能糊弄上好一阵子。 大门外面是十几二十个男性村民,正骂骂咧咧的要求李仁给个说法,大门里面,李仁两口子也都站在院子里,他老婆不住的抹眼泪,瑟瑟发抖,应该是感觉到有些害怕的。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换成任何人,面对着这样的一个阵势,估计都会感觉有些心里面没底,由衷产生出惶恐情绪。 李仁挡在他老婆的身前,昂头挺胸,但是身子也是在微微发抖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 他怒目圆睁,正声色俱厉的同院门外的村民对骂着:“柿子捡软的捏是怎么着?欺负人还得欺负到什么份上?有能耐你们今天弄死我们全家!” 第三十五章 有计策 本来他的这一句叫嚷可能会换来村民比较群情激奋的回应,不过夏青他们几个人的突然到来,也让大门外面的村民意识到这几个陌生人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公安局来的警察,所以除了有人在外面咒骂了几句之外,倒也没有人做出什么过激的实质举动。 罗威示意李仁先不要激动的堵在门口,把他拉到一旁去,然后小心的打开门缝,让夏青和纪渊他们进来,和他们一起保证李仁一家的安全,又留了几个人在大门外面,避免外面的人真的愤怒情绪高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是因为当年把孩子送走了的事?”夏青问,“那孩子被送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连村子里有人死了也不是刚刚发生的,怎么忽然就闹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太突然了,幸亏事先留了人,不然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齐天华也有些心有余悸,“本来就跟之前一样,天黑之后村子里就静悄悄的,也没有什么人出来走动,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我们就看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去的方向是这边,所以就多了个心眼儿,抢先一步过来了。” “有啥好意外的!我就一点没意外!”李仁在一旁梗着脖子,一脸倔强的神情,“从当初我就没怕了他们!自从李俊良那小子死了之后,我就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天,这些人那有什么人性!他们成天拜这个拜那个,怕这个怕那个,其实他们自己才是魔鬼才是祸害!自己作孽太多,良心不安,还要把这笔账记在我们家的头上?我呸!想得美!” 能感觉得出来,李仁是一个性格颇为倔强的男人,但是他的老婆可就没有这么一股子豁出去的气魄了。 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现在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一样,脸色惨白,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哆哆嗦嗦的从身后扯了扯李仁的衣襟:“我早就跟你说,咱们搬走,不住在这里了,你就是不听我的……” “我凭什么?!这里是他们家,也是我家!我就算不是土生土长这个村的人,也是很小就跟着爹妈搬过来的!该是我的房子,该是我的地,我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就不信他们眼睛里面一点王法都没有,真那么大胆子,敢干脆把咱们全都给弄死!”李仁梗着脖子,“只要他们弄不死我,我就让他们看看,到底谁家日子过得好,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李仁,你先不要激动,今天晚上外面的这些人里面,谁是带头的,你知道么?”夏青能理解李仁现在的那种情绪,但是眼下并不是这样说狠话和发泄情绪的好时机,门外聚集的村民很显然比已经到达现场的警察人数要多很多,虽然说已经有人打电话呼叫支援了,但这里毕竟是李家村人的大本营,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真的冲突起来,他们这一边恐怕一样都没占。 夏青询问李仁这件事,也是出于两种目的,一种是稍微牵扯李仁的注意力,让他别光顾着去激怒门外其他村民的情绪,另一种也是想听一听李仁的说法,万一他真的知道谁是带头人,那么“擒贼先擒王”也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李仁听了夏青的询问,只是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比你们知道的还晚!你们那俩小年轻突然跑到我们家里来,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哪里跑来捣乱闹事的小流【hx】氓呢!结果还没等我跟他们俩算账,后面就跟着跑来好几个我们村的人,你们那俩小年轻就把我们家院子门给插上锁上了!” 夏青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天华和罗威,心里面也有一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人一个白一个黑,个子都不小,体格也都不弱,但是从相貌和气场上来说,不敢说多么英俊,至少怎么看也都一定是正面人物的那种形象,现在竟然就这么被人当成是地痞流【hx】氓了,不知道这种经历是不是也是两个人的第一遭。 罗威和齐天华在一旁也只能是一脸无奈,没打算补充什么。 李仁不知道谁是带头来闹事的,这个答案夏青不意外,但多少觉得有些失望,门外的村民群情激奋,很显然不是轻而易举能够被说服,乖乖回去,不再闹事的,她也知道这么闹下去,指望从市局、县局派来更多的支援,双方像是人海战术那样的对峙,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她参加工作四年多,到现在还是头一回遇到在村子里被人围了的事呢。 夏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纪渊,他的工作经验显然要比自己,包括罗威他们也都丰富一点,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纪渊察觉到了夏青的目光,朝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不要出去,在门里面说就行了,制止一下村民的这种行为,要求他们尽快回家去,不要闹事。” “这样不合适吧?”罗威觉得纪渊的这个主意似乎并不怎么好,“他们现在这么激动,这时候跟他们那么喊话,他们不会更不高兴了么?” “会,所以我让她在铁门里面说。”纪渊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罗威还有些摸不到头脑,觉得纪渊的主意有些不靠谱,齐天华没有吭声。 夏青起初也有一点错愕,不过纪渊的话在她脑中快速的转了几圈之后,她便恍然大悟,明白了纪渊想要让她这么做的意图。 她又看了纪渊一眼,纪渊对她点点头,夏青把心一横,她知道这算是一个险招,但是如果继续这么僵持下去,等到增援到达,也势必会把事态闹大,到最后是怎么收场,谁也说不好,毕竟过去一个村子的人暴力抗法的事情,就算没经历过,也总是听说过的。 按照纪渊的想法实施下去,就像是赌一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那拼一把,试一试,总好过一直消极的僵持到事态升级。 于是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大门边上,李家村的人具有着一种很明显的男尊女卑思想,他们似乎都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面默默的洗衣做饭照顾一家老小,不应该在外面抛头露面,更加不存在任何的权威可言,女人在男人面前最好连大声说话都不要有,否则就是有些没规矩了。 恐怕这也是纪渊示意自己去做这件事的一个原因吧。 她清了清嗓子,高声对大门外面吵吵嚷嚷的村民喊道:“安静!你们都给我安静一点!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你们的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罪?我劝你们最好趁早收手,对李仁一家认错道歉,我们这次可以先不处理你们,以观后效。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继续闹事,罪名成立的话,那可是要被判刑的,闹大了的话,起跳价有期徒刑五年!” 她的嗓门儿向来是比较清亮的,再加上女性本身具有的高声调的优势,还真的是让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的人挺清楚了夏青的话,有的人没有一下子挺清楚,正在低声向身边的人询问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又是寻衅滋事罪,又是严重的话量刑直接五年以上,这两条还真的吓住了个别门外面的村民。人群当中开始有压低的议论声,虽然黑夜里看不清楚外面人的表情,但从那种议论纷纷的音量来看,似乎有人是打了退堂鼓的。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当中忽然就听见有一个男人高声嚷道:“我们李家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娘们儿说话了?!我们要是被个娘们儿差遣来差遣去,那也太丢人了!你们大伙儿说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人群中就立刻又有人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反驳和嘲笑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了起来,有的人是骂下去女人家家跑出来狐假虎威,还有的人是干脆粗声大气的矛头直指李仁,说他没种,一个男人居然缩在女人的背后,等着让一个娘们儿帮忙撑腰,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李仁的直脾气哪受得了这个,脸红脖子粗的就要反击,幸亏这时候罗威和齐天华已经回过神来了,在一旁示意李仁老婆帮忙,三个人硬是把李仁给拉到院子里面,靠近屋门的地方,不让他有机会冲过来跟外面的人打嘴仗。 夏青依旧站在大门边上,没有因为门外村民的嘲讽而动怒,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目光在门外的人群当中仔仔细细的搜索,然后等李仁被拉开,远离了门口,这才开口说:“现在扯什么性别的话题进来转移视线没有用,你们要是敢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我们一定会依法办理,绝不留情!”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外面距离大门比较近的人甚至能看到这个说话的年轻姑娘一脸严肃的模样。 人群当中又出现了第二次的犹豫。 果然,很快就又有人开了口了,说话的还是方才的同一个人:“你少欺负我们村里人读书少了吧!大家可别上当啊,这都是他们串通好的把戏!法不责众啊!咱们现在齐心协力教训村里的叛徒和灾星,我看他们还敢把咱们全村人都给抓起来关监狱去?!” 第三十六章 精准辨认 本来在夏青的警告下,正有些迟疑的村民一听这话,顿时就好像有了底气一样,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一副群情激奋的样子。 “你们先别激动,”夏青知道这样的火候显然还是不够的,赶忙开口又对外面的人说,“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么冲动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们都相信的那个什么诅咒么?我现在就问你们一个问题,是村子里出了一个不祥的孩子罪过比较大,还是生出了一个不祥的孩子罪过比较大? 如果真的有狐仙,那个狐仙又是你们说的那样很强大很厉害,那为什么狐仙不直接处理不祥的孩子?为什么不祥的孩子存活下来,狐仙不惩罚他的父母家人,而是要对其他无关的人下手呢? 假如一个狐仙,又没有能力自己消灭不祥的人,又没有一个分辨能力,知道该把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你们觉得这说得过去么?合理么?” 夏青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声音洪亮,语气平缓,带着一种冷静的说服力,后面的人或许不能挺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挤在大门口的那十来个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夏青用的都是好理解的大白话,就算这些村民普遍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也不影响他们明白那里面的意思。 夏青并没有指望真的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能够说服门外的人,帮他们想通,她想要做的就是一个劝说的过程而已。 她的话才说完,人群里那个声音就立刻开了口:“别听她说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能让她一个小娘们儿吓唬着?!她一个女人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外人!现在那可是咱们全村,咱们一家老小的命!她自己没被拖下水,当然说起话来轻飘飘!死又不是死她家里人,就算咱们这些人都死光了,她搞不好也就是当个乐子看看呢!” 那人这么一说,门外的村民似乎也更加激动了一些,毕竟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处在某种危险的处境当中,十万火急的时候,旁人不帮忙或许还不至于让当事人感到恼怒,但是如果当事人认为旁人在说风凉话,在看笑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纪渊一直站在夏青身旁,在夏青对门外的村民喊话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大门外面的人。 后半夜里头,周围都很黑,即便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也并不能够看清楚门外那些人的具体样貌,纪渊的目光却专注而又认真,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当中的猛虎,正在等待着恰当的时机猛扑出去。 他原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关注着什么。终于,在门外的村民又一次情绪激动起来之后,他有了动作。 纪渊走到铁门跟前,示意罗威跟着自己一起,其他人准备随时关门,然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当中打开了铁栅栏门上的锁头,率先走了出去。 如果只是开门,或许外面的村民会一股脑的趁机涌进来,但是原本门里面除了一个他们并不放在眼里的女警察一直在向外面喊话之外,其他人都并没有任何的动作,现在忽然有人这么大大咧咧的开门走了出来,还真让门外的人有些猝不及防,闹不清楚这是唱的哪一出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人试图闯进院子。 夏青和齐天华却并不敢大意,他们守在门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纪渊的动作很快,迅速的走出大门挤进门口的村民人群中,罗威很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只见纪渊就好像开了定位装置一样,直直奔向那一群人当中,伸手将人群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揪住,二话不说就把对方的手给反剪在了背后,让对方没有办法挣脱自己的钳制。 被纪渊控制住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个子瘦高,估计事先也没有想到纪渊会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猝不及防的被抓了个正着,已经吓了一跳,再加上手背反剪到身后,顿时发出了一声哀嚎。 “哎哟哎哟!你轻点!我胳膊有错环儿的毛病!你可别给我掰下来了!”那人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是恐惧多于疼痛的,与其说是疼了,倒不如说是慌了。 夏青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她可认识,方才自己在对村民进行劝说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煽动着周围人的情绪呢。 “煽动他人寻衅滋事,你就是带头人吧?”纪渊微微俯下身,冲那人没什么温度的笑了笑,“刚才的演讲挺精彩,很有蛊惑性,看样子今天晚上这事儿,找你谈就肯定没错了,你就是负责人,对吧?” 对于那个被纪渊牵制住的人来说,他眼中纪渊脸上的笑容,估计就和老鼠眼中猫的笑容差不多,已经让他有一种小腿发紧的感觉了,现在又听清了纪渊的话,顿时就两腿一软,要不是被纪渊揪住了胳膊,估计现在都跪地上了。 “没没没……别别别……我就是跟着一起来的,你看我这岁数,我哪能负责啊,你们太高看我了……”他磕磕巴巴的一个劲儿的替自己开脱。 “哦?那按你的意思,你是被别人煽动了,跟着一起过来的?”纪渊问。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人忙不迭的应声。 纪渊冷笑,钳制着那人的手并没有松劲儿,抬眼朝周围的其他村民看了看:“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你把带头煽动村民过来闹事的人给我们指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处理。”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可就不干了,下意识的朝旁边退开,同纪渊和被纪渊擒住的那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有的人似乎已经有些愤愤了。 纪渊看那人没动静,便不急不慢的又提醒了他一句:“都说法不责众,这话也对,也不对。法律不可能因为人数多就不处理胡乱闹事的人,但是也确实不可能所有人都做一样的处理,带头挑事的肯定要着重处罚,其他人按照参与程度不同,或者轻一点,或者重一点,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这么一说,被抓住的那个人便有些慌了,他努力的抬起头,开始在人群里面张望,似乎是想要从中间指认出谁来似的。 他这个动作立刻就换来了周遭人的回应,其他人生怕被他指认成带头人,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的表示,就是这个人挨家挨户撺掇的,他们本来没打算跑来李仁家闹的,是这人挨家串门,说如果不是李仁一家,他们也不会这么提心吊胆,慢慢才把大家伙儿的怒气给说得越来越旺了。 被纪渊擒住那人哪里愿意承认这样的指控,立刻反唇相讥,顿时现场又是一阵嘈杂吵闹,只不过从村民攻击李仁一家,变成了他们那一群人之间的内讧。 本来离得稍微有点远的人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一吵嚷,没多久就都知道是他们当中有人反水了,不止是自己反水,甚至还想反咬一口,把主使者的罪名推到其他人的头上。 这下可好了,本来就跟在后面的村民怕惹火上身,陆陆续续的开始离开,并且一旦有人开始走,就会有其他人跟着一起走,即便还有不少人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这些村民的气势也已经明显不同于之前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人群后面急急忙忙的挤了过来,夏青隔着铁栅栏门也能从那人的身形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就是村长李永辉。 他们打从来到李家村,这些天来恐怕见到次数最多,说话次数也最多的人就算是李永辉了,所以夏青把他认出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李永辉一边从人群当中挤过来,一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冲自己身边的村民嚷嚷:“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大半夜的都不在家里面好好睡觉,都跑到别人家门口堵着干什么呢?你们这是胡闹些什么呀!还不赶紧都给我回家里去!” 原本还没有走的一部分人,一看到李永辉来了,似乎对他还是有些忌惮的,便又不管情愿与否,总算离开了一部分,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在跟纪渊手里拽着的那一位打着嘴仗,互不相让,互相只认对方是带头人。 “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么出息!都叫人家警察给逮着了?!”李永辉朝纪渊跟前凑了凑,俯身看清楚了被抓到的那个人的模样,“好你个李俊尧啊!平时干正经事我也没看你怎么积极,现在忽然长能耐了?都知道背着我带人在村子里闹事了?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 那个被他叫做李俊尧的人一看李永辉来了,便一下子没了脾气,也不替自己开脱,也不疯狗一样的到处乱咬别人是主使者了,蔫头耷拉脑袋的站在那里,任由纪渊钳制着他的双手。 “几位,这个小子虽然是我们村的,但是他能做出这么给人添堵添乱的事儿,我们绝对不会包庇他的!你们把他带走吧!” 第三十七章 立场问题 李永辉这一嗓子喊得很响亮,把原本都已经没精打采的李俊尧硬是又给下了一个机灵,差一点膝盖一软跌倒在地,幸亏被纪渊给拉住了,才没有当场表演出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纪渊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罗威,让罗威从自己的手里把李俊尧给接了过去,然后看了看李永辉。 “你是这里的村长吧?”他对李永辉说,“带头闹事的这个人,我们带回去处理,剩下的村民,请村长协助我们,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家里面去,不要再聚众闹事,否则谁闹事我们就处理谁,多少人闹事就处理多少人。” “好,好,我这就让他们都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儿瞎胡闹了!”李永辉脸上的表情阴晴莫测,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看,他对纪渊点头答应着,同时也很有效率的转过身去,冲着周围的村民大声吼道,“谁让你们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闹事的?!都反了天了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都滚回家去! 我跟你们说,你们谁再这么瞎胡闹,回头警察说要抓谁,抓回去管多久,我可一概不管!别以为我会护着你们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那些村民看到李俊尧被抓住之后的模样,也早就没有了方才那种同仇敌忾的气势,先前就已经走了一批,现在剩下的十来个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着李俊尧的不靠谱,对村长李永辉倒是没敢有什么怨言,看得出来,李永辉在村民当中还算是有一定威信的。 就这样,李仁家的危机暂时的得到了解除,但是夏青也不敢掉以轻心,在询问过李仁之后,得知他家里还有一件空房间可以住人,便商量了一下,留下了两名体格最高大的警员,一来防止后半夜里再有什么突发状况,二来也是给已经被吓坏了的李仁老婆壮壮胆。 李仁夫妇对这样的安排还是非常满意的,李仁老婆被吓得有些两腿发软,李仁现在危机解除,也不需要再硬撑着了,便把他老婆先送回了房间,然后就忙不迭的去给留下来的两个警察收拾房间好住下来了。 被留下来的那两位同事倒也挺开心的,毕竟原本他们留在村子里的话,还只能在车子里一坐就是一夜,现在能有个留宿的地方,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由于纪渊的证件还压在董大队那里,市局的人都认识他,所以什么事也都好办,如果他带着李俊尧到县局去办拘留手续,那恐怕就不那么方便了。 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罗威的头上,齐天华还照旧留在村中,先暂时也在李仁家里面等着,夏青正好可以帮罗威开车,把他们带回县城里面。 夏青当然也是求之不得,方才急着赶不过来,没有别的选择也就罢了,现在如果有得选还让她再坐一回纪渊的摩托车,恐怕她就真的要吃不消了。 好在纪渊很显然也是不愿意跟自己这个新晋搭档有太多不必要的往来,夏青也就没有了任何的精神负担,不用担心伤害了纪渊的情绪,非常坦然的和罗威一起,带着李俊尧上了车,一路回到县里面,把罗威他们送到县局,车子留给罗威,自己返回公安局招待所去。 虽然说招待所是县局的,但是从县局去招待所的路却并不算很近,尤其县城里面白天或许还有点繁华热闹的迹象,到了这深夜里,安静程度也并不输给李家村,除了主路那一小段有路灯之外,拐到岔路上后,竟然连路灯都没有。 夏青开车载着罗威和李俊尧去县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罗威是有正事在身的,她当然不能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人家添乱。 现在车子留下了,一个人走出县公安局的大门,夏青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好像都绷紧了,一同绷紧的还有她的每一块肌肉,甚至包括脸颊上面的,那种浑身紧绷,高度紧张的状态,让她感觉到了一种酸痛。 夏青经过那一场波折之后,这些年来很多方面都已经调整好了,唯独在面对黑暗时候的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和紧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克服。 她平时很少夜里面一个人单独行动,如果是在家里面的话,睡觉时也会在卧室里面留一盏小夜灯,即便是朦朦胧胧的一点光,也能缓解很多的不安。 夏青沿着主路朝招待所的放心走去,两只手在身侧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 反正那条路,早上晨跑的时候是看过的,前前后后走过许多次,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大不了一会儿到了路口,深吸一口气,铆足劲儿一口气跑到底! 她这么暗暗的做着打算,继续朝前走,还没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出于一种职业本能,或者也算是一种深夜独行女性本能的警惕感,她立刻注意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竟然是纪渊。 夏青感到十分诧异,纪渊方才在李家村是先他们一步骑摩托离开的,他们一路也没能追上他,按理说早就应该已经回到招待所了,现在他身旁并没有摩托车这一点也足以印证夏青的推测。 那么他站在那里,是专门等着从县公安局回来的自己么? 夏青觉得这个判断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那绝对是说得通的,可是纪渊不是向来讨厌与人有太多的交往么?不是生怕产生不必要的纠缠么?他怎么会特意跑到这里来等自己的呢? 一边想着,夏青朝前走,和纪渊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被拉近,纪渊也早就注意到了她的身影,他没有动,站在原地,一直到夏青快走到自己身旁了,才转过身,也朝招待所方向走去。 “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吧?有什么事么?”夏青没指望纪渊主动说明意图,两个人一边并肩走着,她一边开口发问。 “李永辉,”纪渊对夏青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我猜你会想要找我说这个人的事,我不想在招待所里面总跟你私下里嘀嘀咕咕,让别人觉得我们两个人的交情有多深,所以在外面等你一下,把该说的提前说完。” 夏青有些惊讶,她今天晚上看到李永辉的一系列表现之后,确实是想要谈一谈对李永辉的一些看法,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特别迫在眉睫的事情,过后她也只是想要在方便的时候随口沟通一下就好,并没打算刻意为了这种小事去叨扰纪渊,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是想要帮助纪渊走出来,她也得时刻谨记循序渐进,不能够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 可是纪渊的反应竟然跟自己预期当中的有许多的出入,这让原本以为自己有过类似经历,所以能够揣测对方心思的夏青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不过既然纪渊都已经主动等在这里,要跟自己说李永辉的事情,夏青便也从善如流:“李永辉今天晚上的表现和反应,确实让我觉得有些想不通。我本来刚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围堵了李仁家,李永辉并没有出面,我以为这件事情李永辉充当着幕后主使的角色,所以为了不惹上嫌疑,他故意没有到现场。 可是后来他跑来的时候,我看他的那种恼火和愤怒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村子里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才是幕后主使,后来为什么要跑来?为什么还一副大义灭亲一样的姿态把李俊尧给推了出来呢? 我也不觉得他的气愤是装出来的,不管是他今晚的表现,还是之前的态度,都不难看出来,他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量,是不希望村子里有任何严重的冲突和案件发生的,换言之就是希望李家村表面一片祥和平静,不要闹出什么会吸引外人注意的事端来。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在那些人集结在一起,跑到李仁家门口去闹之前,就及时出面,拦住那些人,不许他们去,非得事情闹大了之后,警察都已经全部出面了,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装模作样呢?” “因为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根本没有立场出来阻拦这件事。”纪渊对于夏青的疑问,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你很清楚,李家村时至今日的这种现状,是在谁的推波助澜之下才形成的。” 夏青经他这么一提示,思路顿时就清晰了,尤其是当纪渊提到了李永辉的“立场”问题,这让她原本没想通的地方一下子得到了贯通。 关于李家村“狐仙”的一切,都是从李永辉的父亲开始的,包括对“狐仙”的崇拜,包括各种禁忌,更包括了后来那一场彻底洗刷了李家村的“不祥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李永辉父亲和他本人一手策划导演的。 当初就是靠着对狐仙的热情和畏惧,李永辉的父亲和李永辉逐渐笼络了一批人,并且把一些相对比较好的资源都捞到了自己的手上。村子里面的人越是对“狐仙”和“诅咒”深信不疑,一切就对李永辉家更有利。 第三十八章 怜香惜玉 在建立威信的过程当中,李永辉一家人和他的小团体内部,每个人的手上都自然而然的沾染了一些血债,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哪怕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已经存在取证困难的问题,他们也仍然会做贼心虚,不愿意闹出任何会引发外界关注的事端。 现在村子里面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跑来要找李仁算账,把警察都给惊动了,差一点就变成了群体事件,这必然不是李永辉想要的结果,但是这种时候,他又该怎么阻拦这些人呢?难道让他站出来表示,李仁当初放走不祥的孩子,给全村人带来了厄运,导致接二连三有人意外死亡,这是无稽之谈? 出面制止就等于自相矛盾,自己打脸。 不出面制止,闹大了就容易把他们村子里的陈年旧事都给翻出来。 这还真是足够让李永辉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要是这么说起来,你今天也算是间接的帮了李永辉的一个大忙了,擒贼擒王,把带头闹事的李俊尧抓住之后,村民就散了。”夏青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矛盾点在那里之后,对李永辉反而放心了一些。 如果说他连村民去找李仁的麻烦都会担心牵扯过多,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为了出于自保的考虑,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一个敏感时期对任何人做出什么容易招惹官司的举动。 “对了,”夏青一转念,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让她比较感兴趣的事情,“今天晚上外面人那么多,光线又非常的暗,你是怎么准确的盯上李俊尧的呢?” 本来夏青开口问的时候也想着,纪渊如果肯理睬自己,那就聊两句,如果他说完了李永辉的事情之后就不想理人,那也无所谓,纪渊那边倒是出乎意料的开了口,并且还一点都没打算对她藏私似的。 “动作。”纪渊很平淡的说,“现场人很多,想要让周围的人都听到就需要大声说话,花一些力气,你可以试一下,在你需要大声喊话的时候,身体会不会因为用力而做出一些细微的动作。” 夏青试想了一下,如果想要很大声的喊话,还确实要有一个身体微微向上的动作,只不过在当时的人群当中,这样的一个动作幅度,能够被注意到,也算是目光犀利,视力了得了。 恐怕这也是纪渊需要自己方才不断的去劝说大门外头的村民的原因吧,好让那个山洞村民闹事的带头人李俊尧不得不反复多次的开口喊话,让他自己在人群当中的坐标变得更加明确。 这个办法不算难度有多大,只不过一般人可能不会立刻想到。 夏青的这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了,又怕没话找话会让纪渊反感,索性就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纪渊自然也不介意这种沉默,与她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朝招待所走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安安静静的走到了招待所,快到招待所大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比他们早回来了一点的队里同事,名叫赵新,对方看到夏青和纪渊一起回来,似乎也感到十分惊讶,一脸错愕的表情连稍微掩饰一下都忘记了。 “纪师兄!”赵新略显局促的和纪渊打了个招呼。 纪渊没有什么耐心的草草点了一下头,连应一声似乎都没有兴趣,就径直走了进去,把夏青和赵新扔在了身后。 “你们应该也刚回来没多久吧?这是又要出去干什么?”夏青看赵新往外走,担心是这个节骨眼儿又出来什么事情,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接到通知的。 赵新知道她想多了,赶忙摆手表示没有事:“你别紧张,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大半夜里头,肚子饿了,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小店还没关门的,能不能买个香肠面包方便面什么的,稍微填一填肚子。” “那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去了,忍一忍,明天早上再吃吧,反正也没多久了。”夏青苦笑着拦住想要走的赵新,看了看时间,“这都凌晨三点多了,在市里想要找个24小时的便利店还有可能,在这儿你肯定找不到。方才我从县局回来可是一家亮灯的门市都没看到,黑漆漆的一大片。” “哦,这样啊……那我只能忍着了!”赵新有些失望,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肚子,转身跟夏青一起往回走,“不过说起来,小夏姐,你挺让我惊讶的!” “我?我有什么好让你觉得惊讶的啊?”夏青有些莫名其妙,赵新是去年秋天才考到刑警队里面来的应届毕业生,比自己年纪小一点,平日里两个人的交集并不多,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让对方惊讶的事情。 “方才那个纪渊师兄,不是都说他特别不好相处,谁被分配去和他搭档,都得被骂出心理阴影来么?!还说一个不小心,搞不好还容易被他打!” 赵新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还特意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就好像是生怕一不小心被方才已经离开了的纪渊听到了似的:“我看他刚才对你还挺有人性的,难道说他其实骨子里头也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夏青皱了皱眉头,赵新的这一番话其实在她这里可并不怎么讨巧,首先她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需要旁人去怜惜的“香玉”,其次纪渊做事一个具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也不应该被过分的妖魔化,甚至以讹传讹的编排出一些他如何如何冷库凶残没有人味儿的桥段。 作为一个经历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夏青很明白,赵新说的那些简直好像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的表现并不属于纪渊的这种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夏青抿了抿嘴,“想要别人不恼火,就要首先懂得分寸,别去做冒犯对方的事情,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 赵新咧嘴笑了笑,他虽然还是一个新人小菜鸟,倒也不至于那么不长眼的看不出来夏青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于是便和夏青道了个别,两个人就在招待所楼门口分别,各自回房间去休息了。 折腾了一天,夏青也累坏了,她回到房间连洗漱一下都懒得动,一头扎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准备入睡的时候,心里面想着方才赵新的话。 其实关于纪渊为什么对自己算是格外给面子这一点,夏青也不是没有揣测过,她这几天也注意到,纪渊有的时候会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自己,神色莫测,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夏青觉得与其说是自己懂得分寸,比较知进退,倒不如说是自己从一开始过来与纪渊打交道的时候,所有的方方面面,都和董伟峰之前派给纪渊的其他搭档迥然不同,再加上自己之前对纪渊提出来的那种合作的建议。这样就成了他对自己的态度略有松动的原因。 当然了,这里面自己懂分寸、知进退肯定也算是加分点的。 迷迷糊糊之间,夏青忽然想到,方才被赵新那么一打岔,自己忘了问纪渊第二天的行程计划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接下来的事情,天亮了之后再说吧,现在她实在是太累了,眼皮千斤重,别说睁开,连眨一下都懒得动…… 于是夏青的意识越来越朦胧,很快就沉沉睡去,一直到六点刚过才再次睁开眼睛,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一边恼火着自己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一边爬起身来,去外面的公共洗漱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换了衣服照例出去晨跑。 因为前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夏青满打满算都没有睡足三个小时,所以她也不敢过分的透支体力,稍微跑了两圈,活动活动筋骨,就回了招待所,一进院子就看到了纪渊。 纪渊正站在招待所的楼侧面,倚着他的那台摩托车,两眼越过低矮的院墙朝远处看去,出神的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他的相貌属于偏硬朗派的那种风格,可是现在的表情和神态,再加上头顶上略微有些阴沉的天空,竟然莫名的增添了几分忧郁的色彩。 夏青没有过去惊动他,直接回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到刚刚开餐的餐厅去吃了一些简单的早饭,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纪渊和他的摩托车就已经都不见了。 等其他人也吃好了饭出来,夏青便坐了他们的车一起,重新来到了李家村,然后找上罗威和齐天华,询问了一下前一天晚上李仁家的情况,被告知前一天后半夜里面,李家村整体还是比较安稳的,没有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仁和他老婆一夜未眠,现在也不赌气犯倔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老两口决定收拾东西到外地的亲戚家去暂时的避一避,以后再做长远打算。 第三十九章 短信 虽说从昨天夜里散了之后,目前来看李家村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气氛仍旧是很不对劲儿的,夏青怕节外生枝,干脆叮嘱齐天华,让他负责帮忙跑一趟,把李仁夫妇送上去亲戚家的长途汽车,然后再回来。 送走了李仁夫妇,夏青和罗飞打算去李永福家里面看一看,李永福的儿子回来了,或许能够和他母亲更好的沟通一下,问出一些什么来。 两个人朝李永福家的方向正走着,就看到好几天没见到的李俊平急急忙忙的迎面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两个面生的人,从穿着打扮看来,似乎并不是村里的,三个人行色匆匆,李俊平一边跟那两个人说话,一边还陪着笑脸。 “李俊平,你干嘛去了?”罗威是一个爱说话的性子,见状便开口打招呼。 “哟,二位,还忙着呢?”李俊平本来没看见罗威和夏青,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定睛一看来人是谁,赶忙刹住脚步,和他们打招呼,“我联系了两个客户,带着去看看我们家的地!打算转包给别人种,我接爹妈也去县里享享福。” “怎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罗威有些诧异。 “也不突然,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李俊平赶忙摆摆手,“我爹妈岁数都大了,农活儿也干不动了,我呢……我也不是种地的那块料啊!估计要是让我去种地,那就是……我记得有一个诗就是写不咋会种地的那种的,哎呀,上学那会儿也没好好念书,忘了是怎么说的来着……” “草盛豆苗稀。”夏青猜到了他想要说的是哪一句诗。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看看,这书真是不白念!”李俊平嘿嘿一笑,“反正横竖以后我家的地也得包给别人种,最近我们村子里也不怎么太平,这些天啊,惦记着想要把地给包出去的也不止我们一家,我一看这帮人都动了这种心思了,那我就得先下手为强了!早点下手还能包个好价钱,要是晚了的话,那么老多人争着抢着想把地租给人家,那不就没有好行市了么!” 说完,他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等着他的那两个人,像是生怕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被对方给听了去似的,之后他也没有心思再去和夏青他们多寒暄,急急忙忙道了个别,就带着那两个人继续走开了。 夏青想着方才李俊平的话,觉得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这一回说的和担心的,倒也不失为一种事实。这几天下来,整个李家村确实始终被一种不安和躁动的气氛笼罩着,尤其是李永福出了事情之后,这种迹象就更加明显了。 包括前一天晚上跑去围堵李仁的那些人,也包括没有勇气顶风作案跑出来闹事的其他村民,李家村当中的大部分人似乎都认为他们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打破了,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总之李家村接下来日子不会太好过,谁也不知道厄运会落到谁的头上,所以倒不如干脆惹不起躲得起。 夏青他们不是没有听到过村民们私下里的这种议论,只不过在李永福突然暴毙之前,这种想法大部分时候还只是一种谈资,一个刚刚萌生出来的念头,并没有太多的人真的把它付诸实施,但是在李永福死后,这种议论就变成了一种计划,开始被越来越多的李家村村民提上日程。 “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夏青有些担心的对罗威说,“假如这个节骨眼儿上,村民选择举家迁走的人很多,人口的流动性很大,那咱们还没有明确锁定一个嫌疑对象的时候,岂不是很容易让幕后黑手钻了空子,趁乱溜了?” “问题就来了,咱们有什么理由能要求所有李家村的人在咱们的调查还没有一个最终结论之前,就哪里都不许走,哪里都不许去呢?”罗威也明白夏青的担心,只是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束手无策,“如果说对于已经带有嫌疑的人,采取限制行动的手段还说得过去,这一个村子呢,几百号人,咱们别说是没办法限制,就算是合情合理的限制他们,咱们人手也不够啊!” “咱们确实做不到,不过这种时候咱们就要考虑借助一下外界的力量了。”夏青叹了一口气。示意罗威跟着自己走。 两个人改变了原本的目标,改道去了村长李永辉的家里面,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李永辉一家看样子才吃完了早饭没多久,李老爷子面无表情的枯坐在他的位子上,两只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睛正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看样子是在发呆,唯一就是紧紧锁住的眉头暴露了他的内心情绪。 李永辉的老婆坐在一旁,两只眼睛红红的,很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刚刚哭过。 李永辉神色也有一些阴沉。 看到夏青和罗威来了,李永辉赶忙起身相迎,夏青把他们的来意说了一下,李永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李永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离开李永辉家之后,罗威有些纳闷儿的嘀咕,“上一次来的时候,说起话来还恨不得打着官腔,这回居然这么配合!” “他原本在李家村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如果村里人都跑到外地去了,田地租给外来的人过来种,那他指挥谁,领导谁去?”夏青笑了笑。 罗威点头,深以为然:“考验李永辉在村子里凝聚力的时候到了!” 其实两个人也很清楚,如果村子里面的人真的已经因为恐慌而打算逃离家乡,恐怕这就不是李永辉一个人能够劝阻得了的。 尤其是李永辉之前能够在李家村里面稳固住自己精神领袖一样的地位,自然是得益于他父亲早些年煽动的那些迷信思想和狐仙崇拜,他们父子两个人当初倚靠着村民的迷信,让他们对狐仙产生敬畏,现在村民们因为对这个所谓的“狐仙”产生了畏惧,所以想要逃开,他们也的确没有办法阻拦。 总不能让他们公开承认,这三十来年的时间里,都是他们一手导演了这些闹剧和悲剧么?让他们承认他们编造这一切就是为了对村民进行精神控制,以获得对财富的垄断和控制权? 夏青之所以想要借助李永辉的力量,无非是考虑着,他们父子俩既然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就能够凭借着一个“狐仙”的说法,始终充当着村子里的精神领袖,那么就说明他们一定还有着没有表露出来的能耐和手腕。这一次不管能成不能成,让李永辉去试一下总是聊胜于无的。 反正最终的结果最坏也不过就是村民不听劝纷纷搬离而已。 两个人去李永辉家耽误了一点时间,之后就准备按照原计划到李永福家里去,走到一半,夏青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上面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纪渊,内容非常的言简意赅,是让她到村子里面一户名叫王平的人家找自己。 “你知道王平的家在哪里么?”夏青没有去走访过这一户人家,一下子还真有些搞不清楚方位,于是开口询问罗威。 罗威点点头:“知道啊,之前我和齐天华从这家附近经过来着,不过不是我们去走访的,当时我还跟齐天华说呢,这倒是让人容易记住,毕竟李家村里头不姓李的人可不算多!怎么了?不会是这个王平家里又出了什么事了吧?” “我现在也不知道,纪渊发短信过来,说让过去王平家一趟。”夏青回答。 罗威张了张嘴,一脸错愕:“你们俩……这还真搭档上了?” 夏青失笑:“不然呢?难道我之前都是跟你们闹笑话的?” “不是,我是以为纪渊一开始没马上回绝你,估计也是碍于董老大的面子,之后肯定得给你碰钉子,或者继续独往独来,根本不搭理你,让你这个搭档有名无实什么的呢……”罗威有些夸张的冲夏青拱拱手,“在下佩服!佩服!” “你先不用恭维我,”夏青无奈的笑了笑,“我觉得纪渊这个人对工作的专业态度还是可圈可点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应该都是为了查案子服务,不是因为我的面子比较大。 我没你那么乐观,估计啊,等这个案子彻底了结了,他就未必搭理我,我也未必能够联系得到他了!” “不错啦!在这位师兄那里,能当阶段性的搭档,就已经是‘前无古人’的事儿了!你在我心目中现在已经是女中豪杰的地位了!”罗威和夏青开着玩笑,两个人一起朝王平家走去。 去王平家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李俊平,那两个陌生人已经没有和他在一起了,看样子他是刚把那两个人送走,并且从他喜气洋洋的状态来看,应该是事情谈得还算顺利,估计对方开出的价位还是让他感到满意的。 “二位还忙着呢?”大事解决,李俊平的兴致也格外的高涨,“这是要去哪儿?” “去你们村王平家,就是方向有点找不准了。”罗威回答。 “那走吧,我送你们一段儿,他们家是挺偏僻的,七拐八拐的不太好找。”估计是心情好的缘故,再加上觉得要搬走了,所以也少了很多的顾忌,李俊平主动给他们当起了向导来,“你们为啥要去找王平他们家啊?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李仁家的事儿?你们觉得王平家过去也被处理过孩子,所以要去问问?” 第四十章 不是唯一 “是啊,我们怕李仁家的事情再发生在别人身上。”夏青原本并不清楚这个王平家的底细,既然李俊平提到了,她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你们李家村最近实在是够不太平的,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诶诶!可不是么!”李俊平忙不迭的点头,脸色也带着几分忧色,“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再闹起来,地就真的包不出去好价钱了!” “王平家里现在几口人?”罗威问李俊平。 李俊平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就老两口子呗,他们跟李仁不一样,李仁后来又生了孩子,还一生就是一对儿双!王平家就不行了,后来听说是他老婆被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生了。 不过我妈说不是这么回事儿,她说是王平老婆当初刚生了孩子就闹出那种事,又害怕又着急的,就伤了身子,没养好,之后生不出来了,谁知道呢,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没事儿也不关心我们村儿老太太当年为啥没再要孩子。” 夏青听他这么说,心里面其实是有些纳闷儿的,如果说这个王平当初是被村子里的人“处理”了他们家刚出生的孩子,那现在纪渊叫自己过去,难道是觉得王平有嫌疑,为了当年的事情对村里其他人进行报复的? “那王平家当年的那个孩子……”她有心想要想李俊平打听几句。 李俊平没等她的话说完,就已经自动自发的接了下去:“可就说呢!我们村这都有一阵子了,好些人都说当初是被他们家给蒙了,他们家的那个孩子根本没处理,他们是跟村里人使了一个那叫啥来着……障眼法! 要不然的话,那也说不通啊!老两口子二十多年没有再要孩子,然后不到一年之前,他们家忽然就多了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隔三差五就跑过来,来了就一住好多天也不走! 这要是搁在那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搞不好别人也就以为他们家弄了个什么农家乐什么的赚点钱,就我们村这个德行!来乐什么啊?我听说市里头现在流行采摘,可没听说流行种大田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他们家的孩子偷偷送了出去,后来长大成人以后,又回到李家村来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来了?当初不是说他们家的孩子已经被‘处理’了,所以才让王平老婆落了一身的病么?” “说是那么说,哎呀,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我也是听我爹妈在家里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他们知道我这个人嘴巴松,所以平时都不愿意说给我知道。” 李俊平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你们都听过狸猫换太子的那个故事吧?” “听过,怎么了?”罗威示意李俊平有话直说。 “我也是听说的啊,也是别人议论来着,”李俊平没有继续卖关子,只是话里话外不忘了给自己撇清一下,“就说当初他们家把事情做的虽然漂亮,但是实际上是故意表现的特别积极,特别配合,把全村人都给骗了,实际上孩子根本没处理,也是被送走了,但是他们家贼,就没有吃李仁家的苦头。” “当初他们家孩子不是李永辉他们亲手处理掉的?”夏青问。 “那肯定不是啊,要是李永辉他们动手,那还哪有什么漏网之鱼了!”李俊平神秘兮兮的摆了摆手,“我听人家说的啊,当初这个王平家可是鸡贼得不行,平时看他们家不声不响的,实际上心眼儿还不少呢。 当初他们家的孩子刚一出生,然后李永辉他老爹那边就说他们家的小孩儿是被标记的什么的,当时是说让他们家识时务一点,不要搞出什么别的事情来,然后呢,等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平家两口子吵架。 吵得什么呢?基本上就是女的不同意,抱着裹了孩子的小抱被哭着喊着不撒手,王平就着急,说这种事摊到头上也只能认了,两口子就抢那个小孩儿,后来还是王平力气大,给抢了下来,然后李永辉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平把孩子给摔在地上,他老婆在炕上直接就哭得昏了过去。” “那按照你的意思,当初被摔在地上的是个假孩子,真孩子被他们藏起来了?”罗威觉得李俊平这个版本的故事听起来有一点玄,“那李永辉他们当初那一帮人,难道就没有人担心王平家里面搞手段作假么?” “这个么……”李俊平撇撇嘴,“那谁知道呢,我当时有没在那儿跟他们一起……我也是早先李俊良出事儿之后,听有人说会不会是王平家的孩子回来了。然后我就觉得纳闷儿,就多打听了几句,听他们说,当初王平是自己咣当就摔了一个抱被在地上,然后当时跟着李永辉他们去的人就上前面去用脚碰了碰,发现里头还真是有点分量的那种感觉,被王平那么一摔,血都从里头流出来了,那感觉怎么想怎么是个被摔死的小孩儿。 王平过后还跟他们说,自己老婆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他们家想要自己把孩子给下葬了。那你们说,人家都已经这样了,这种事儿还能不同意么!就答应了。后来的事情就都是王平家里自己处理的,外人没掺和过。” “那既然是这样,后来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村里又开始有人怀疑这件事里面有猫腻儿了呢?” “我前头不是说了么,他们家大半年之前来了一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子,那年纪跟当初王平家里头处理的孩子差不多。” “那也不能够说明什么问题啊!说不定那就是人家亲戚家的孩子,年龄就比较巧合而已呢?当初在场的人不是也说,又看到小抱被摔在地上还流出了血……”夏青想要听到更多的细节,于是故意表现得不太相信似的。 “是啊,我这也是听人家说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跑到他们家出出进进之后,不是过了一阵子,正好就巧了,李永辉他儿子出事了,我们村里就有人议论了,说有人记得,当年可巧了,王平他们家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们家的猪也正好下了一窝猪仔,本来还说这算是双喜临门了,结果李永辉他们跑去一折腾,就谁都喜不起来了! 所以我们村就有人在李俊良死了之后,就猜啊,说当初那么一个小抱被裹着,也没人看到里头到底是啥玩意儿,你说那刚出生的孩子能有多大一丁点儿啊!和一个小猪崽子也没差太多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当初王平家是用小猪代替了小孩儿,摔给李永辉他们看,实际上孩子被他们给藏起来,然后送走了,二十几年之后,孩子又会来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跟父母相认了?”夏青帮他梳理了一下。 李俊平忙不迭的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都是一个传一个的那么瞎议论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呢,这事儿也没处问去,王平他们家是肯定不会承认就对了! 我妈在家里说啊,这事儿要是真的,那王平可比李仁鸡贼太多了!你看李仁犯倔,被打了个半死,孩子送走之后好多年还总挨打呢,一有点什么事儿,人家就把帐算在他们家送走了不祥的孩子这上头。 王平家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的,后来也没再能有孩子,村子里也没谁好意思再去找他们家的茬儿,你们说,这不等于是拿李仁家当了挡箭牌了么!” “那以你对王平家人的了解,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这么精明的人呐?平时他们就心眼儿特别多么?”罗威问李俊平,他和夏青肯定不了解王平夫妇平日里的为人。之前走访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什么关于这家人的特别的反馈。 李俊平抓了抓脑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这个我还真说不好,我跟他们家也不熟,我妈之前倒是说过,说王平两口子都是那种又老实又木的人,感觉也不像是心眼儿那么多的样子,要不然还能这么多年了,在我们村一直过得穷得叮当乱响那种程度?估计也是逼急了,所以才想出来那么一个办法吧!” “你们家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罗威听完之后,笑着对李俊平说。 李俊平也嘿嘿讪笑了几声:“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就这么些户人家,祖祖辈辈的就生活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村头的人家放了个响屁,搞不好村尾那家都听见了,那些破事儿都不用打听也知道。得了,你们顺着这条小岔路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顺着路走到底,就是王平家了! 我跟他们家没啥交情,带着你们过去,回头他们可别以为是我在你们面前告密了还是怎么着的!我们家都要搬走了,何必惹那一身骚!” 夏青和罗威没有留他,想李俊平道了谢,就和他分别,继续顺着岔路向前走,去找王平的住处。 不知道纪渊发信息通知自己过来是因为什么呢?夏青暗暗的猜测,是不是也和那个当年被“处理”的孩子有关呢? 第四十一章 择日不如撞日 王平家和李仁家差不多,位置并不在李家村的中心地带,作为后迁入这个村的居民,尽管王平一家也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但房子只建在一处偏僻小路边上,屋后没有多远就是山坡,周围很多的树,估计平日里和他们家走动的人不算多,老远一看,那院落就给人一种冷清的印象。 两个人来到王平家,王平家的院门是敞开的,夏青和罗威就直接走了进去,走近了王平家的房子时,透过迎面的窗口,夏青看到屋子里面坐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纪渊一个,纪渊侧身站在窗边,看到夏青和罗威来了,伸手朝屋门方向指了指,示意他们进来。 即便纪渊已经给出了回应,夏青也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然后才走进去,从门里的小走廊拐进旁边的那个房间,里面或坐或站大概有五六个人,其中有四十多岁的一对中年男女一脸紧张的紧挨着坐在一起,很显然是王平夫妇,其他三个人面对着他们,纪渊靠在窗边的墙上。 夏青和罗威是市里面来的警察这件事,现在对于李家村的村民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经过几次三番的事情之后,他们的模样也早就被村里面的居民记了个牢固,现在一看两个人来了,那三个人赶忙朝一旁让了让。 夏青还不知道纪渊通知自己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也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然后同纪渊点头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没吭声。 她是这样,罗威也是如此,他平日里倒是没有那么沉得住气,换做以往估计早就开口询问点什么了,这会儿估计是看纪渊在场,所以也选择了谨慎观望。 纪渊也没有说话,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那三个村民成了在场所有人里面最先按捺不住的。 “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误会啊,我们真不是来闹事的!就是过来串个门儿,找王平聊聊天,这总不是什么问题吧?我们要是想闹事,也不能就来这么几个。”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三个人里面岁数相对最大的那个男人,四十岁左右,长得黑瘦,相貌平平无奇,唯一辨识度比较高的就是那一双三角眼。 和他同来的另外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些,三十岁上下,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生的一脸横肉。矮胖的那个忙不迭的跟着点头,一脸横肉在一旁没有吭声。 三角眼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先看了看纪渊,又看了看后来的罗威,夏青又非常自然并且意料之中的被无视了。 “你说的对,那我们给你们点时间,让你们把人数凑齐。”纪渊对三角眼点点头,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三角眼讪笑:“不用不用,我们是真的没想过来闹事,就是拉拉家常……” “我今天乍到这里的时候,看你们那‘家常’拉得倒是挺激烈的。”纪渊有些讥诮的对三角眼说,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了他的掩饰。 夏青闻言,心里一阵烦躁,前一天半夜三更的村里这些人才刚刚闹完,当时带头煽动闹事的那个人到现在还在县局押着呢,没有放回来,她也还带着休息不足之下的一身疲惫,这帮村民居然还真的是胆子很大,李仁家不敢动了,居然马上就想到了王平这边,又打算过来生事。 听纪渊的这个意思,如果不是他刚好赶到,谁也说不好今天王平家里发生的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性质的事件。 其实光是看一看现在这个场面也不难猜想了,王平夫妇看起来瑟缩紧张,正常人在正常的状态下,有谁会在自己家中做出这样的一种反应呢? 那三个人现在忙不迭的派了一个代表开口解释,估计也是看到又来了两个警察,怕后面还有“援兵”继续赶到,所以才急着给自己开脱吧。 “既然是拉家常,那你们该聊什么聊什么,”纪渊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投向了王平夫妇那边,“你们不介意我们跟着听一听吧?” “不介意,不介意!”王平老婆忙不迭的开口说,就好像生怕纪渊他们会决定要离开,把他们单独留下来面对那三个同村似的。 王平苦着一张脸坐在他老婆身旁,没有吭声,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三角眼见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下子忘了如何开口。 矮胖这时候开口了,他满脸堆笑,一副很和善好说话的样子:“这个吧……再怎么说……你们到底也不是我们李家村的人,我们说说村子里的事儿,有外人在这边听着,这就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也不太方便。你们看看,三位能不能给我们稍微性格方便?” “你们如果要聊的事情是关系到王平一家的私事,那既然当事人都表示不介意我们一起聊聊了,那你们应该也不用太在意这些吧?” 夏青笑眯眯的在一旁开了口,通过之前几次的打交道,她感觉纪渊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去和别人扯皮搞拉锯战的人,他更喜欢找准时机,一击制胜。 而她自己,如果是平时的话,遇到那种喜欢兜圈子耍滑头的,应付几个来回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她也是带着一身的疲惫,面对着李家村人几次三番的这种闹剧,也已经有些耗光了耐心。 “我们不是聊他们老王家的事,是我们村里的事。”一旁的一脸横肉不耐烦的说,一边说一边还斜着眼瞥着夏青,一副很看不惯她开口的样子。 “哦?你们村里的事?不是私事的话,那不就是公开的事情么?”夏青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表现出任何的恼火,“你们李家村还有什么专门从事机密工作的国家机构么?机密到了连我们公安机关都不能有知情权的?” 一脸横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涨红起来,眼看着就要恼火得翻脸,一旁的矮胖连忙拉住了他,颇有些警告意味的瞪了他一眼。 一脸横肉鼻子里响亮的哼了一声,没有再吭声。 “等会儿,我看你有点眼熟啊……”罗威眯了眯眼睛,端详着对方,开口说。 他对那一脸横肉方才的态度早就已经感觉很不爽了,因为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忍着没有吭声,他可不是一个耐性和脾气都好的人,恰恰相反,这两样他都略微有些欠缺,现在看对方态度那么嚣张,他也决定不绷着了。 “你是不是昨天半夜里头带头闹事的那个李俊尧的弟弟?”他一边打量着一脸横肉,一边说,“严格上来说,我是今天凌晨才把你哥给送到县局去办了拘留手续,你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闹事,这是想让我送你去跟你哥团聚啊?” 本来以为罗威这话说得如此挑衅,一脸横肉应该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脸倒是涨红得厉害,偏偏眼睛在罗威手臂胀鼓鼓的肱二头肌上扫了一圈之后,竟然神奇的不需要任何旁人提醒就保持了沉默。 方才态度还很蛮横,结果居然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夏青有些哭笑不得,就连方才一肚子火气的罗威,现在也兴趣缺缺,懒得理睬这种人了。 “那要不然……你们是警察,你们的事情肯定比较重要,我们就先回去吧,你们先聊你们的事儿,我们回头再说。”三角眼转了转眼珠子,有了主意。 王平夫妇一听这话,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了,一副苦哈哈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很害怕这一伙人会一直纠缠不休。 “这么神神秘秘,躲躲闪闪的,你们是不是本意上还是想要找他们家的麻烦啊?”夏青皱起眉头,一脸不信任的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矮胖是三个人当中最为世故圆滑的那么一个,见夏青都已经这么说了,连忙开口,“昨天晚上的事,我们三个都没有参与,我们村里有的人糊涂,那是他们不对,但是跟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你们可千万别误会了我们呀!我们仨真的就是来找王平两口子聊一聊的。” 夏青没有作声,前一天晚上闹事是在半夜里面,那么多人围在李仁家的大门外头,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除了被纪渊抓了个正着的那个叫李俊尧的带头人之外,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谎称自己并没有在场,反正警方也不太方便逐个去验证说话的真伪。 “聊吧,抓紧时间,我们也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在这种事情上。”纪渊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看起来情绪并不是很高。 那三个人一看他开了口,顿时神色就又紧张了一些,姿态也略微有一点点的瑟缩,如果不仔细观察,估计也不容易发现。 夏青恰好是不着痕迹的密切关注着这三个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们的那种细微的反应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三个人面对罗威都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畏惧感,怎么就偏偏那么害怕纪渊呢? 第四十二章 开玩笑 还说前一天晚上没有参加围堵李仁的那件事!纪渊从到李家村之后,除了前一天晚上当众大显身手,一下子抓出了带头人李俊尧之外,其余时候一直都是行为低调,唯一和他打过交道的就只有死去的李永福而已。 如果这三个人谁都没有去李仁家起哄捣乱过,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相对沉默寡言的陌生男警察有着这么明显的畏惧情绪呢? “行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本来咱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脸横肉终于觉得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略带着几分烦躁的开了口,虽然说烦躁,他倒也还算是收敛着,那种不耐烦只冲着自己的两位同事,并没有敢对其他人发脾气。 三角眼和矮胖交换了一下颜色,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矮胖笑眯眯的开了口,说话的对象已经从纪渊和夏青等三人,变成了已经紧张得脸都变了颜色的王平夫妇,或者更确切来说,他的话是对王平说的,毕竟在李家村里面,女人的地位似乎并不是很高:“老王啊,其实我们仨今天过来,也就是很简单的一点事情,就是跟你聊一聊你们家的一些事儿。” 王平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垂着眼皮没有搭腔。 矮胖也并不指望王平会立刻回应自己什么,他自顾自的说:“咱们村你是知道的,多少年了,一直都是和和睦睦,太太平平,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除了最近这半年忽然变得有点不太平了之外,一直都是很好的,对不对?” 王平一边拿眼睛求救似的瞟向一旁的三名警察,一边还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所以你肯定也知道我们过来找你是个什么意思。”矮胖似乎对王平的这种反应也还算是满意的,继续说,“咱们都是在村子里生活了小半辈子的人了,你比我岁数还大个十岁出头,算是我大哥辈儿的,肯定比我更清楚,咱们村之所以一直都那么太平,就是因为村子里没有外人! 你看那新闻里头,有的地方就是因为总有那不清不楚的人来来往往的,有的还是什么警察一直抓不着的逃犯什么的,所以才总是出事。 咱们村之前那么太平,为什么最近这半年忽然就总是出事儿了呢?这里头的原因,我猜老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王平忙不迭的摇摇头,甚至还略显心虚的把手也竖了起来,连着摆了好几下:“这种事连警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我们也希望你是不知道的呀,但是咱们村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看到过你们家这大半年来,总有外人出出进进,来来去去的!你说咱们这种小地方,想要日子过得好,过得舒坦,肯定需要邻里邻居互相帮衬帮衬。 那你们家招来了什么不明不白的外人,而且还一趟一趟没玩没了的往你们家跑……你不觉得就这种事情来说,你们家欠了咱们村子里头别人家一个解释?” 矮胖把话说完,就盯着王平,其他两个人也盯着王平,等着他的回答。 夏青如果不是和李俊平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听他说了关于王平家的一些传闻,说不定现在还猜不到这三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就不同了,听了矮胖的话,她一下子就知道。如果今天纪渊不去恰好撞见了这件事,现在这三个人,或许还有更多的其他村里人,有可能就要因为当年的事情去为难王平一家了。 “不是的,不是的,”王平老婆忙不迭的摆手,“你们可别那么说啊,那可不是什么不明不白的外人!你们可别胡乱诬赖我们!” “是啊是啊!”王平在一旁也赶紧跟着开口,“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之前来我们家看我们的那个孩子,那小伙子真不是什么不明不白的外人,他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我们两口子不是一直没有小孩儿么,现在岁数也越来越大了,身边也没有个什么人能够帮衬帮衬的,所以我们亲戚就让他们家孩子过来看看我们。” 他说完之后,赶忙冲面前的三个人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就好像生怕他们会质疑自己话里面的真实性一样。 “你们亲戚家的孩子?不会是你们自己的吧?”三角眼半真半假的问。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王平立刻就开口否认,“当初我们家孩子的事儿,他们两个那时候一个年纪小,一个搞不好还没出生呢,不知道我也不怪他们,你那时候也起码十六七岁了吧?你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么?这话可不好乱说的啊,传出去我们老两口解释不清。” “你看看,老王大哥你这人也是的,我就随便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急了呢!”三角眼一脸假笑的看了看王平,又偷眼瞄了一下一旁三个警察的反应,见他们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又继续说,“这也不怪我们那这事儿开玩笑,你家来的那个小伙子,长得跟你们家有多像,你们自己肯定也知道的吧? 那你说说,二十多年了,忽然你们家就跑来了一个大小伙子,年纪跟当年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差不多,长得跟你们老两口还挺像的,这能不让我们想跟你们开这个玩笑么?而且这话也不是我先说的,是村子里别人也好奇呢。 人家都说了,王平他们当初肯定是把孩子给藏起来了,就跟李仁他们家一样一样的,现在估计是岁数大了,需要人照顾了,就把孩子给找回来了!” “可不能胡说!我们家的情况能一样么!”王平脸色都有些变了,“李仁他们家把孩子给送走了,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儿!我们家孩子当初被我亲手给摔了,这也是当时村子里好多人都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这么多年我心里因为那件事,一直就没有好过了一天!现在被你们这么一说,我成了什么人了?” “你看你,老王,你怎么还急了呢!”矮胖在一旁笑呵呵的开口,虽然他年纪比三角眼还小,很显然要比王平小了很多,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并不是很尊重那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老大哥,“那不是就赶巧了么,你们家来个大小伙子,长得跟你老婆还怪象的,那你让我们怎么说? 人家说你们家孩子当初被送走,现在又跑回来了,总好过说你老婆在外面跟别人生了一个给带回家里头来了吧?反正人家可说了,那个小年轻的跟你老婆长得可像了,一看就知道是娘俩儿的那种像!那大伙儿也不能说你什么吧?” 王平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看样子似乎有些动了气。 他老婆怕他发作,一手拉着王平的胳膊,一手朝自己的脸上指了指:“哎呀,你瞧那帮人,说的那都是什么话!你们说的那个孩子啊,他是我哥哥家的孩子,我的大外甥!那孩子长得跟他爸爸特别像,我和我哥也从小人家就都说我们兄妹俩长得像,所以我外甥像爸爸就等于像我这个姑姑。” 夏青看着王平老婆,她注意到王平老婆在做这些解释的时候,脸上是陪着笑脸的,抓着王平的那只手却已经有些指尖泛白了,并且她的眼睛还时不时的朝这个屋子通向后院的那扇小窗迅速的瞟上一眼。 夏青也朝那小窗看了过去,透过不大的窗口,还有略显脏污的窗玻璃,她能看到王平家的后院并不大,后院里也并没有什么仓库之类的屋子。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又是透过那么小的窗户,夏青也看不到更多的细节,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她没有流露出一分一毫,就只是沉默的旁听着。 三角眼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些细节,他们听了王平夫妇的这一番说辞,很显然也是并不太相信的。只不过现在有三个警察在场,不管这种说辞是被采信的还是认为很荒谬,他们都不可能当着警察的面太过分的胡搅蛮缠。 只是这三个人略微有些不甘心,所以嘴里面的话东绕西绕,就是不肯从王平的家里面离开,而王平夫妇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紧张兮兮的。 夏青觉得这么耗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便偏过头去,认认真真的端详起王平的老婆,她猜测那三个人说王平家中出入的年轻人长得和王平老婆十分相像这件事,应该也不是胡乱讲的,毕竟一个人相貌到底像不像谁,这种事情是有目共睹的,没有编造的意义,反倒容易露出破绽。 她就赌定了那三个人在相貌问题上并没有说瞎话,于是在端详了王平老婆脸上比较具备辨识度的特征之后,她清了清嗓子。 那边的几个人一听到她出了声,下意识的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这边,想要听一听这个女警察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们说的那个男的,大概有多高?”夏青并没有去问王平老婆,而是开口直接向三角眼和一脸横肉他们询问起来。 “大概……就这么高……”三角眼往自己脖子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个子不太大,挺瘦的,怎么了?” “是不是眼睛挺大的,眼珠稍微有一点鼓?”夏青问,她方才留意了一下,觉得王平的老婆相貌平平,五官当中最具有特色的就是那一双眼睛了,于是她决定用这个最有辨识度的部位来赌一下。 第四十三章 打掩护 她这么一说,三角眼倒是愣了一下,然后略带几分迟疑的点了点头:“啊,是啊,大眼珠子鼓鼓的,本来就瘦,再加上那眼睛,好家伙,乍一看就跟要偷谁家的牛似的,换成是谁都得觉得村子里来了这么个生人,得注意一下。” “哦,那我就知道了,”夏青了然的点了点头,“你们说的这人我昨天下午在你们村那个等通勤车的地方见到过,当时我也觉得好像前些天在村子里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就多看了他两眼,有点印象。” “等车点?”三角眼看了看一旁的矮胖,看起来有些惊讶。 矮胖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也有些诧异,他眼珠子一转,笑着对王平夫妇说:“哦,你们家那个外甥回去了呀?这事儿弄得! 要不这样得了,你看,总这么被村里人说东说西的议论,你们肯定也觉得脸上不好看,下回你们家那个外甥再回来的时候,把他带着在村子里面走动走动,跟大家伙儿见见面,介绍一下! 一来咱们村子里面忽然多了一个外人来来去去的,也得跟大家伙儿有个交代,是不是?二来见个面,大家都熟悉了,不就没有误会了么!” 王平夫妇面对这样的要求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忙不迭的答应着,生怕这三个人会觉得他们欠缺诚意,存心敷衍。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三角眼他们几个就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话家常”的理由,眼见着纪渊他们那边根本就没有想要走的意思,为了避免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搞得心惊胆战不自在,他们便略带着几分不情愿的率先离开了。 那三个村民离开了之后,纪渊仍旧没有想要开口的迹象,罗威对于和他打交道还是有些打怵,于是瞄了瞄一旁的夏青,见夏青也淡定的沉默着,便也识趣的没有着急开口。 他们不着急,王平两口子可是有一点着急的,他们在三个村民离开之后,就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说纪渊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外来的陌生人,但是毕竟因为身份是警察,反而让两个人没有那么紧张了。 “那个……你们还有啥事儿么?”沉默了一会儿,王平老婆有些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一脸抱歉的对他们三个人说,“要是你们没啥别的事儿了的话,那我们家就准备做饭了!我们家小门小户的,也没啥正经东西能招待客人,那我们就不留你们在家里吃饭了,你们慢走啊!” “方才帮你们解围,现在立刻就过河拆桥,是不是不太合适?”纪渊笑了笑,对王平老婆的这种举动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王平老婆一愣,也看出这三个人并没有立刻就走的打算,顿时就有些慌了手脚,赶忙扭头看了看王平,似乎是想要让他赶紧拿个主意。 王平的反应比他老婆要快一些,忙不迭的过来和纪渊他们三个人握手:“谢谢!谢谢!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今天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老两口子真的是跟他们都说不清楚,幸亏你们看到我们家那个大外甥走了,要不然的话,搞得好像我们在家里头藏了一个大活人似的,那可多不像话呀! 按说就冲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也得留你们吃个饭,招待招待你们,但是我们家里头的条件确实是不太好,你们看也看得出来,所以真的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们都是市里头来的,吃好东西吃惯了,我们那种咽下去都割嗓子的玩意儿,那可不好拿给你们吃!” “吃不吃饭的,我们倒是不介意,”夏青冲王平摇摇头,然后特意看了一眼他背后的那扇通向后院的窗子,“主要是我觉得,如果你们光顾着在这里跟我们兜圈子,可别再把人给憋坏了——你们那个后院光秃秃的,也没有个什么适合藏起来大活人的地方,估计也就地窖勉强能派上用场了吧。” 夏青的话一说完,王平和他老婆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震惊,有错愕,还有一种惶恐的情绪。 一看两个人的这种反应,夏青就知道自己方才没有看错王平老婆那偷偷摸摸朝后院看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的立场是和你们村子里的人一样,那方才我又何必开口帮你打掩护呢?反正就算是当着方才那三个人的面把你们藏的人给揪出来,他们三个也没胆子公然和我们警察抢人,我还帮你遮掩,那不是多此一举了么?”夏青觉得现在首先是要让王平夫妇心里踏实一点。 那个被他们藏在后院,并且十有八九就是藏在地窖里面的那个人,应该就和李俊平之前给他们透露出来的猜测一样,就是王平夫妇当年的那个孩子。王平夫妇当初经历过那样的一件事,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要小孩儿,保不齐是不是和李老拐一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宁可就这么过,也不敢再轻易的选择要一个小孩儿。 如果真是这样,想让他们配合警方工作,就少不了很多温和的攻心战。 夏青一边说话,同时也意识到,纪渊正在一旁看着自己,她觉得纪渊在观察自己,对此她也并没有任何的反感,毕竟想要去了解对方,这已经算是两个人之间的良好开端的一种具体表现了,很让人感到乐观的。 王平和他的老婆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似乎也有些乱了阵脚,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是比较稳妥正确的做法。 夏青也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他们轻易的卸下防备:“刚才那两个人的态度你们看到了,而且他们是你们的同村,你们肯定更了解那些人的做事风格。今天我们几个从你们家走了,村子里的别人会不会立刻一个回马枪杀过来。这个谁也不能保证,不是么?如果我们不帮忙,不管是你们的孩子,还是你们的侄子,你们打算让他怎么从你们家离开?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么?” 她这么一说,对方倒有些哑口无言了。 “去吧,”一番犹豫之后,王平终于下了决心,回身对自己的老婆挥了挥手,“去吧,赶紧让孩子出来吧,再躲下去,可别给闷出个好歹来,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那下头阴冷阴冷的。去吧,把他叫回来吧!” 王平老婆点点头,转身急急忙忙的出了屋子,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后门被打开的响动,透过那扇小窗也能看到王平老婆急急忙忙跑向后院的身影。 她果然如夏青之前赌的那样,跑向了院子里面的那口地窖,拉开地窖门,俯下身去,不一会儿又伸手从里面帮忙搀扶着拉了一个人上来。 王平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是愁眉苦脸,一言不发。 很快,王平老婆就回来了,她一点心疼的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来,让他坐下来,然后又慌慌张张的跑去把对着院子的那扇窗拉上窗帘。 “我要是你,我就不把窗帘遮起来。”纪渊站在窗子旁边,一伸手就拦住了王平老婆的动作,“一来大白天这窗帘,此地无银三百两。二来,外面来人看不到屋里,你也看不到来的人是谁。” 王平老婆一愣,很快就意识到纪渊的考虑是有道理的,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窗边,一会儿就朝外面张望几眼。 其实他们家的位置比较偏僻,门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经过,从院子大门到屋门又要经过一条狭长的院子,根本不大可能被路过的人看到什么。 王平老婆这也不过就是被吓怕了,所以有些一惊一乍的。 夏青和罗威都觉得他们这种处境下,这样的状态也是能够理解的。 那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浑身瑟瑟发抖,脸色也白的不像话,似乎很冷的样子,王平赶忙从一旁拿了一个杯子,又从暖水瓶里到了热水递过去,那个男青年抱着热水杯抿了两口,还是不停的打哆嗦。 夏青觉得他除了冷之外,还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害怕。 这个年轻人果然就像之前那三个人大体描述的那样,非常的瘦弱,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的就好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初中生一样,再加上他神色有些瑟缩,坐在那里不停发抖,简直就像是落到了猫窝里头的一只小老鼠。 “你不要紧张,我们都是w市公安局的刑警。”夏青对他笑了笑,开口帮自己和罗威、纪渊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家的什么人?” 年轻人张了张嘴,抖得太厉害,让他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叫郑玉泽,是我们俩的儿子。”王平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替那个男青年开了口,“你们刚才不也听我们村里头人的意思了么,他们现在怀疑我们家当年根本就没把孩子给处理掉。他们说的对,我们当初确实是做了一点手脚,要不然现在就没有这孩子什么事儿了。” 第四十四章 经历 这件事在夏青和罗威听起来并不觉得十分惊讶,毕竟在来的路上,遇到李俊平,他把最近村子里关于这件事的传闻也跟他们说了一下,现在听到王平的话,也就等于是印证了这个传闻而已。 让夏青比较好奇的是,纪渊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从他现在的模样来看,这人对王平家里藏着二十多年前幸存下来的孩子这件事,可是一点都不惊讶。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夏青保持沉默,让王平可以好好把话说完。 王平看着依旧浑身打哆嗦的那个瘦弱的男青年,眼神里都是心疼:“本来他应该姓王的,按照我们家族谱的辈分论起来,这孩子的名字中间应该带个延字,我老婆当初怀着他的时候,我们就想过了,说等孩子生出来,如果是女孩儿,就取个那种特别好听特别漂亮的名字,要是男孩儿,就按照我们家的族谱辈分,就取名叫王延龙。 我知道你们肯定也不觉得这名字有啥好的,我那时候就想着,一辈儿熊一辈儿龙,我这个人性格太软,撑不起来什么大场面,我自己知道,所以我就希望我不成器,我儿子能比我有出息。 现在说这些也没啥用了,孩子是找回来了,但是这名字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他改回去。你们今天也看到了,我们村里那些人都是个什么德行,这要是让他们听说我把孩子当年偷偷送走,现在偷偷接回来,谁知道他们能感触什么事儿来!当初那李仁家比我们生孩子早,他们家脾气倔,抢先把孩子送走了之后,还承认了,那都被人给打成什么了!我们可不能冒那个风险!” “当初你们是怎么提前就预料到村里人会对你们下手,所以早早就作了准备的呢?”夏青问。 王平叹了一口气:“也算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吧,我们家是当年被他们折腾的人家里头生孩子最晚的,我这个人不聪明,可也没那么笨,开头的时候没想明白这里面都有什么是有关系的,后来就慢慢也想通了。 当年凡是被他们找茬儿的都是之前跟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唱对台戏的,一个不是的都没有,那我要是还不明白,不就成了傻子了么!他们就是要杀我们这一群鸡,去警村子里面剩下的那一群猴儿呢! 所以我就想,等我们家有了孩子,我就把孩子偷偷的送出去,等风头过了再接回来,结果在我前头,李仁他们家就那么做了,李仁被打得满脸是血,眼睛差一点都被他们给打瞎了,天天一群人去他们家砸东西,闹,让他们说出来孩子被送哪里去了,我一看这样不行,还得再想办法。”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依然让王平的情绪有些难以平静,一旁的郑玉泽也抬起苍白的脸,看着自己的生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又紧张又惶恐,还有一些不安,似乎在此之前,关于过去的事情到底怎么样的一个具体经过,他也还没有从生身父母那里得到一个说法,所以现在也听得是全神贯注。 “我们家以前是养猪的,所以我对猪的事情就比较懂,我那时候就想了一个主意,等我老婆怀孕之后,我就算着月份,去给我们家的母猪配【hx】种,还真就有一头母猪特别争气,就在我当初希望它怀上的时间里头配【hx】种成功了,而且就在我老婆生孩子前一天生了一窝猪崽子。 我这一下子心就有底了,提前我们也早就找了我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把我老丈母娘也给送来我们家了,我老丈母娘早年就是专门帮人接生的,我们就说我媳妇儿害羞,不愿意让外人看,想让自己妈妈给接。” “这种事,你们村的那几个接生婆能同意么?”罗威觉得根据之前他们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王平的计划未必能行得通。 王平摇头:“不同意,她们说我媳妇儿已经嫁过来了,就得村里的接生婆来弄,不然传出去对她们的名声有影响。我后来是好说歹说,求爷爷告奶奶,她们才答应让我丈母娘接生,我们村来两个帮忙打下手的。 后来我媳妇儿生孩子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告诉,我媳妇儿咬着毛巾,疼得脸都不是个好颜色了,也没敢吭声,趁着孩子生出来还没啥力气。那动静就跟小猫崽子似的,赶紧给喂了点奶就连夜让远亲给抱走了。 我们家远亲走了之后,我就到猪圈里去抱了一只刚生出来一天多的小猪崽子,往猪崽子身上抹了一些血,拿给孩子准备的一套抱被严严实实的裹上,这才开始张罗说我老婆突然之间要生了。 等我们村的人来了,我就趁接生的还没到跟前,连忙就把那个猪崽子死命的往地上一摔,当时就给摔死了,血都淌出来了!接生的那俩女的也没见过这阵势,也没敢仔细看,就帮忙看了看我媳妇儿的情况,一看确实是刚生过了孩子,就跟外面围在我们家大门口的那些人说了。 我老婆就死命抱着那个死猪崽子哭,说要自己埋了孩子什么的,外头的人一看都这样了,就也没再难为我们。” 王平老婆在一旁跟着丈夫一起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扑到郑玉泽的身上,搂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 郑玉泽身子骨单薄,被生母这么一扑,差一点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可小点声吧!”王平被老婆吓了一跳,赶忙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谁知道那帮人会不会叫人跑到咱们家外头去偷听!你这嚎那么大声,说咱们家里头没有事儿,谁会信?!” “我、我就是心里头难受……”王平老婆抽噎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压低声音说,“真是太委屈的慌了!从头到尾,咱们家做错过什么啊?明明是被人欺负了,还得夹着尾巴做人!那就算了,咱们的孩子又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让他吃这样的苦!我一想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算了,你就别想那些了!好歹他还留着一条命呢!现在岁数也还不大,以后还有机会能过上好日子呢!而且咱们现在也一家团聚了,以后孩子想去外头打工什么的,那咱俩干脆就学咱们村别人那样,把地往外一租,咱就跟孩子去。 到时候孩子找个工作,我在外面做点零活,你就负责在家里给我们爷俩做饭洗衣服,咱一家三口不也能过得挺好挺好的么! 现在不一样了,村子里那么多人惦记着把地转租出去,人就不留在这边了,咱们要走,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肯定不会拦着咱们的。” 王平老婆听了他的这一番畅想,才总算略微得到了一点安慰,眼泪止住了些,没有再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淌了。 虽然谁也没有具体的提到郑玉泽的现状和处境,夏青还是从他们话里话外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李仁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都被养父母疼爱照顾,生活很优渥,个人发展和前途都非常的不错。 面前的郑玉泽很显然并没有经历着李仁家那个孩子相似的命运。 “郑玉泽,你过去的这二十几年过得怎么样?现在是大学毕业工作了么?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夏青等王平夫妇说完后,开口问一旁的另一个当事人。 “我……”郑玉泽听到夏青问他话,抬头看了看夏青,和她的目光遇到一起之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垂下了眼皮,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我之前过的一直都不怎么好,我没念过大学,高中都没念,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外头打工了……我的身世……我的身世是我爸……不对,是我养父告诉我的,他有一次喝醉了酒,打我骂我的时候告诉我的……” “我们家当时的那个远亲本来以为我们是想把孩子偷偷送出去躲躲风头,然后就抱回来的呢,结果后来知道是不敢再往回要了,当时帮我们收留孩子的那家人就不愿意要了,中间又送去这家,送去那家,折腾了好几回才有一家两口子结婚好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的人家把他留下了。” 李仁看郑玉泽实在是太过于局促不安,怕他说不清楚,便开口替他回答了夏青的问题:“这中间二十多年,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被送去了哪里,现在跟谁生活,一直到这孩子找回来了,我们才知道他的事儿。我这孩子也算是个命苦的孩子了!我们两口子把他生出来,连个安稳的家都不能给他,好不容易把命保住了,送出去又被那么一家子混蛋养着!我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受……” “你的养父母一直都对你很不好么?那你为什么这么大了,才想着回来找你的生身父母呢?”罗威在一旁问郑玉泽。 “因为我养父之前不愿意告诉我,说就算是条狗,他喂大的也得留下来给他看家护院,没道理养大了就跑了……”郑玉泽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啦,再多呆在那个家里一分钟我都不想活!” 第四十五章 龙潭虎穴 【明天太后从外地旅游回来,得去接机神马的,所以请一天假,周日正常更新,么么么!】 “能说出这话来,你那个养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罗威皱起眉头,他这个人性格比较直来直去,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也没想着稍微修饰一下自己的措辞,“都不说知恩图报还是不图报这事儿,就单说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哪有拿一个大活人去跟狗做比较的!” “这种事我都习惯了,反正……他把我当成什么都有,就是不拿我当人。”郑玉泽抹了抹眼睛,“我养父说,当初我被送了好几个人家,人家都觉得养着个男孩子以后大了负担太重,不愿意要我,他那时候跟我养母两个人还没有自己id小孩儿,就把我留下了,后来过了没两三年的功夫,我养母就怀孕生孩子了。” “所以你的养父母是因为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开始对你不好的?”夏青按照一般的惯常逻辑推测道,“他们后来又有了几个孩子?” “又有了两个,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是我养父母亲生的。”说后半句话的时候,郑玉泽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的酸涩,“其实那两个弟弟出生之后,我也有帮忙分担,所以他们也没觉得我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那会儿我养父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心情就比较好,所以在家里面也不会对我们特别的苛刻,后来他做生意赔了钱,就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坏,我养母受不了,就跟他离婚了,离婚的时候两个弟弟都留给了我养父,说要不然的话,带着两个儿子不好改嫁。 从那以后,我就几乎没有过什么好日子了……我养父成天喝酒,就没有什么特别清醒的时候,我初中毕业他就不然我读了,要我出去打工,帮他一起养家,一起拉扯弟弟,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要来的孩子呢,有时候被他打,也觉得难过,我就想找我养母去,投奔她,我就想着,我能自己赚钱了,我不用她养我,我就求她关系我一点,给我个好脸色就行。 结果……我找到我养母,她跟我说,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妈!你当初就是你养父要来的孩子,我跟他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管你!” 说到这里,郑玉泽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用两只瘦弱的手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起来,王平老婆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一只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另外一只手使劲儿的捶打自己的胸口,也跟着嚎啕大哭。 郑玉泽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一边吸鼻子,一边说:“后来我养父有一次喝了酒,找茬儿打我,就说当初把我送去给他的人说我是什么灾星,他还不信邪,结果才养了我多久,就生意亏得一塌糊涂,肯定是因为我这个灾星闹得。 他还说养我太亏,都拿不回来几个钱……可是我初中勉强读完了就出去打工,好一点的工作最起码都要高中以上的文化水平,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那时候其实心里头挺恨的,我就想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不要我?就因为人家说我是灾星,所以他们就怕被我牵连?把我送人了之后,他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好日子了?我真的是越想越委屈,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想要看看当初到底是谁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抛弃了我,看看我这辈子是毁在谁的手里头了,我就算是活不下去,也得看明白了才能去死呀!” “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你可别这么说,妈心都要碎了!”王平老婆哭着扑过去,搂住郑玉泽,“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你,我们把你送走也是为了保护你,怕那些人伤害了你呀!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那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要把我生出来啊……”郑玉泽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有点弱弱的,只不过同样的也不含有一丝的温度,“既然明知道别人要跟你们过不去,,那为什么不能干脆就别生孩子了?” 王平老婆一愣,一时之间连哭都忘记了,嘴里面喃喃的说:“可是……那怎么能不要孩子呢……人怎么能不要孩子呢……” “自己都过不好,还想要什么孩子,你们这不是自私么?”郑玉泽僵直着脖子,似乎对于自己生母的这种亲密的拥抱并不是特别自在,头还下意识的朝另外一侧偏了一点点。 只是王平老婆现在光顾着感觉到心疼和内疚,压根儿没有察觉到这些。 王平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过去和老婆一起拥抱失而复得的儿子吧,他对这种亲近方式也不是很习惯。就这么站在一旁呢,又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好一声又一声的重重叹气。 罗威看看夏青,又看看纪渊,对于王平一家三口的这种状态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夏青叹了口气,示意了罗威一下,让他别着急,给这一家三口一点时间去平复情绪,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郑玉泽哭了一会儿就慢慢平静下来了,倒是王平老婆搂着儿子又多哭了一会儿,然后才抽抽搭搭的稍微缓了一口气,松开了郑玉泽,被王平搀扶到一旁去坐下来休息休息了。 “既然你养父那么不愿意告诉你,你生父生母的信息,你又是怎么找回来的呢?”夏青等郑玉泽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又继续问。 “我有一次趁我养父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的时候问的,问了才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我生父生母具体叫什么,是哪里人,就知道当初是一个熟人问他想不想要一个男孩儿,我就又问了他那个熟人叫什么。 后来有一次我又被我养父给打了,他出去跟人借钱想要东山再起,结果人家不肯借给他,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回来拿我出气,用皮带抽我,把我给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去求那个熟人了。” 纪渊打量着郑玉泽,听他这么说,微微的挑了挑眉。 “那人看我被打成那样,也觉得怪可怜的,就让我别告诉我养父是他说的,偷偷告诉了我到哪儿能找到我亲生爸妈,我就按他说的找过来,一开始也没说我是谁,也没直接找上他们俩,我就偷偷摸摸的看了看,发现他们俩也没有别的孩子,日子过得好像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我就找他们,跟他们相认了。” 郑玉泽在说起一家三口相认的过程的时候,神色恹恹,看不出半分的喜悦之情,反倒是王平和他老婆在一旁长吁短叹了半天。 从最初看到郑玉泽的这副样子,夏青就在心里面猜测他过去的日子应该是过得不会太好,身材瘦小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他那种瑟缩萎靡的神态,绝对不是一个在正常的成长环境下长大的人会有的精神面貌,之前养父家如果是龙潭的话,那李家村就是虎穴,这样的一种处境下,郑玉泽就更加难以拿出振作的精神面貌了。 可是猜到归猜到,真的听对方讲出来,那种感触还是十分强烈的。 “为什么没打算直接和他们相认?你怕他们又有了别的孩子,会不愿意接纳你?”夏青问。 郑玉泽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就想,谁知道他们当初不要我,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个什么灾星!如果人家一家几口已经过得非常好了,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那我跟人家相认也是跟人增添烦恼,又何必呢!” “那假如说真的和你当初想到过的那种情况一模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静悄悄的一个人死掉就算了。”郑玉泽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反正我是没见过谁才二十多岁就活得像我这么不容易这么累的,人家都去读高中的时候,我就去起早贪黑的打工了,人家读大学,我还打工,打工还得帮忙照顾弟弟,交给家里生活费,一不高兴还要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我觉得如果我亲生爸妈都已经又过的很幸福了,那就说明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就不如干脆自己走吧,别等老天爷来收我。”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郑玉泽并没有如夏青之前料想的那样,流露出多么痛苦和难过的表情,他的语气都是很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连先前说起自己遭受养父毒打那会儿的激动情绪都不见了。 夏青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郑玉泽之所以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原因就在于他并没有把死亡当成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反而更像是一种解脱。 一个对死亡毫无畏惧的人谈论起死亡本身,自然也就会是一种平淡的态度。 郑玉泽很显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夏青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只不过是自己曾经也经历过那么一个痛苦的阶段,所以略微能够察觉到一些迹象。郑玉泽的情况很显然已经不是刚刚萌生出来的那种程度。 第四十六章 出谋划策 “你有接触过心理医生么?”夏青开口问了郑玉泽一个和前面那些事情都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问题。 郑玉泽估计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愣了一下之后,倒是点了点头:“之前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有一天我就在工地的脚手架上站着,忽然就觉得这要是往前再走一步,我可能这辈子就再也不用难过不用这么痛苦了。 我就这么一想的功夫,然后就被人给一下子扯了一个大跟头,回过神来之后,我的工友才告诉我,之前我直勾勾的就要往边上走,把他们都给吓了个半死,后来我们老板知道了,他让我去医院里看一看,说要不然的话,我真的在他工地上出了事,他说不清楚,怕我家里头的人过来闹。 我就去医院看了看大夫,大夫给我开了药,让我吃,说是放松心情,坚持吃药,我就能慢慢好起来,不会总想着死什么的了。” 夏青对他点点头,没有在这方面再追问什么,她不是精神或者心理方面的行家,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应该如何用药也并不是很了解,多问也没有意义。 王平和他老婆对郑玉泽说的这些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他们两个人对于精神方面和心理方面的问题似乎并不是特别的敏感,更加不懂得应该加以重视,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面,去医院看医生,医生给开了药,在吃了,那就没事了,并没有什么需要格外担心的事情。 “那你就按照医生的处方,好好服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精神负担。”夏青态度温和的对郑玉泽说,“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也没有人是一整下来就有罪的。有一些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的一切不顺利都归咎到别人的身上,这样他们就可以否认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或者不够聪明了。 别的我也不想说太多,估计外人劝你,你也未必能听得进去,我就说我的一个观点吧,假如你真的是所谓的灾星,你靠近谁,谁就会早到厄运缠身,那你肯定早就被好好保护起来,作为一种神秘的‘大规模杀【hx】伤性武器’,说不定已经应用到哪个敌对【hx】势力那边去了呢!” 郑玉泽原本以为夏青想要安慰自己的话,应该就是和之前自己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对自己做出的那些劝慰一样,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没想到夏青的观点却和自己意料之中的差距很大,让他有些错愕,之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郑玉泽回来找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后,一直就是一种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少露出笑容,现在忽然笑了出来,王平夫妇在一旁都大感惊讶,王平老婆更是在看到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终于笑了,激动的直接掉下泪来。 “罗威,你一会儿去把车子开到这边来,离门口近一点。”夏青觉得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让郑玉泽离开,“郑玉泽,一会儿跟我们一起走,不会有事的。” 王平夫妇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并且一个劲儿的向夏青他们三个人道谢。 郑玉泽站在原处没有动,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我不走。”他对其他人摇了摇头,“要是我什么错误都没有,那凭什么我要离开?我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我养父那边知道我打听自己亲爹亲妈的事儿,都已经恨不得要打死我了,我回去干什么?让他喝醉了酒扒了我的皮? 反正我想好了,横是死竖也是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区别?我好歹也算是在这里生的人,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里。我要真的是个灾星,临死前我也要拽下去几个作伴的!” “我的孩子啊!你可别这么说啊!咱们要好好活着!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呀!那些做了坏事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呢,咱们凭什么把命给搭进去!” 王平原本还算比较平静,现在听了郑玉泽的话,也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他过去拉住郑玉泽的胳膊,想要让他跟夏青他们走:“当初我费那么大劲儿,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命啊!后来看那李仁家没敢去找他们送出去的孩子,我们也怕村里头那帮疯子找到你,硬是忍着心都要碎了的那种难受,没有去找你! 我们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我们也没想到你那养父他们那么不是东西啊!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让你在那边遭罪那么久!” 郑玉泽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手臂从王平手里挣脱出来,瞥了他一眼:“你们要是怕我连累了你们,影响了你们这二十多年踏踏实实的好日子,你们今天就让我出这个门!出了这个门,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王平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拦着也不是,不拦着也不是。 夏青也觉得郑玉泽这么做显得有点胡搅蛮缠,完全是在使小性子,冲动的不考虑眼下的形势,但是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郑玉泽在那样的一种环境下成长起来,他的个性比一般人都更加没有安全感,也更加容易偏执。 “不想走就不走吧。”就在双方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纪渊开了口,他 看了一眼正瞧向自己的夏青,“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夏青顺着他这话的思路,很快就明白了纪渊的意图,也有了主意。 “对,既然那么不想离开,离开之后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容身之所,那就留下来吧。”她对郑玉泽说,并且很爽快的放弃了之前的说服。 “哎呀呀呀!那可不行啊!这种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王平老婆有些慌了,连连摆手,“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村的那些人有多疯!我们都奔五十岁的人了,死就死了,这辈子活的委委屈屈的,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但是我们孩子才二十多岁,他以后还有机会能好好的过日子呢!” “我知道你们村里人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怀疑郑玉泽就在你们家,所以才来的,所以他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夏青示意王平老婆不要惊慌,“就像方才郑玉泽说的那样,他养父那边回不去,离开你们家,你们指望他去哪里?他现在精神状况不怎么稳定,你们放心让他自己出去到处找零工混口饭么?如果这种情况下,你们强行把他推出去了,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她这么一问,王平夫妇也接不上话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左右为难。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夏青看了一眼窗外,确定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你们家房子周围环境比较空旷一点,有我们在,加上刚才的接触,我相信你们村里的人就算想要偷偷摸摸的监视一下郑玉泽是不是在你们家,也不敢离得太近,免得被我们看到了。 昨天带头去李仁家闹事的李俊尧已经被拘留了,这也算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估计其他那些人也只敢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动作,不敢那么高调的露面。所以咱们就利用他们就算偷看也只能躲开远远的,开不真切的这么一个特点,演一出戏给他们看。” 本来夏青想要说“暗度陈仓”,但是怕王平夫妇听不明白,所以就给改成了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既然郑玉泽是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的,那就算是被我们带走,也肯定不会大大方方的出去上车,估计总要做一点遮挡的。 一会儿罗威猫着腰一点,拿郑玉泽现在身上那件外套蒙着头,我和纪渊一左一右走在他身旁,你们两口子就紧紧跟在我们后面,尽量装出非常不舍得也非常紧张的样子,如果有人在远处偷看,也让他们以为我们把郑玉泽带走了。” “这个行得通!”罗威第一个开口表示赞同,“我来的时候也注意了,这里到主路边上我们停车的地方,就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树林子,而且也不算特别迷失,那种半遮半掩的最好不过了!要是有人躲在远处,看到咱们一群人急急忙忙走出去,再加上树妨碍一点视线,根本看不清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 “那我们孩子……就留在家里头?能行么?”王平老婆很显然是希望孩子留在身边的,原本让他走也属于被逼无奈,现在一听说有这么一个办法,立刻流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能行,你们家这个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有人来的话,外面的人还没等走进呢,更别说看清楚你们屋里的情况了,你们这便就先能把外头看个清清楚楚。”夏青对她点点头,“在你们村里的事情结束调查之前,郑玉泽就委屈一点,在家里不要出去了,你们呢,家里总留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大门就别开了,随时挂着锁吧,毕竟你们家刚刚被人找了麻烦,这种时候因为害怕所以落锁也是正常的,有李仁家的事情摆在前面,没人会说你们什么。 我们公安局在村子里的留守人员不会减少,我一会儿留个电话给你们,有情况随时联系,另外如果怕我们赶过来太慢,你就找李永辉,他会帮忙的。” 第四十七章 思路 “他?!”一听到李永辉的名字,王平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眼神里充满了厌恶,“要不是他,还有他那个混蛋爹,我们村也不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人家儿!我们也不会跟孩子分开二十多年!现在我们是村子里头的穷光蛋,人家有钱又有势,平时都不稀罕搭理我们,这种时候会护着我们?” 夏青对他笑了笑,点点头:“你相信我,就算以前他不理你们,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拿当年的事情找你们的麻烦,他都一定会帮你们解围的。” 王平夫妇对夏青的话将信将疑,郑玉泽倒是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面无表情麻木的呆在那里,一副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 接下来自然就是依照着他们之前的计划去进行,郑玉泽跑来和王平夫妇相认的时候,是背着一个随身背包过来的,里面装着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据他自己所说,这就是他几乎全部的家当了。 罗威比郑玉泽高了不少,身子也壮,郑玉泽的外套他根本不可能穿在身上,否则就可以轻松的把一件郑玉泽穿着还挺宽松的外套给穿出紧身的效果,并且还是“露脐装”的那种款式。 刚好为了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罗威也需要遮住自己的头部,于是他索性把郑玉泽给自己拿出来的那件迷彩服蒙在脑袋上,衣服下摆顺着后背披在身上,这样一来不仅是他的头脸被遮住了,不会被人认出来,就连弓着背猫着腰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发现的,尤其是当对方需要远远偷看的时候。 夏青临出门之前,又盯住了郑玉泽几句,让他这几天无论如何不要冒险外出,更不要冲动行事,包括他在内,也包括王平夫妇,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和警方取得联系,不要想着自己四下里面去解决。 郑玉泽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点头是跟着点头了,但是明显心不在焉,王平夫妇倒是很热切,仔仔细细的收好了夏青的名片。 然后郑玉泽留在屋子里面,王平夫妇跟着夏青他们三个人往外走,罗威蒙着头猫着腰,被夏青和纪渊挡在中间,三个人率先走出院子,快速的朝路边停车的地方移动过去。 一边走夏青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果然很快就被她发现山坡一侧的树林里面,远远的似乎有个人蹲在那边,正朝这边看过来,见夏青朝那边看过去了,还赶忙朝一旁的树后面躲了躲。 夏青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平夫妇,发现这两个人还真的是不需要自己担心,他们两个根本不需要去故意假装出什么紧张情绪来,眼下实际状态就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王平就连自己的脸颊都已经有些僵了,王平老婆在一旁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一直不停的东张西望。 两个人的这副模样,倒也是歪打正着了,看起来非常像是害怕送走郑玉泽的过程中被人给发现了似的,直觉效果可信度非常高。 一直把三个人送上了车,王平夫妇还不大放心的站在车外面冲他们一直摆手,然后才急急忙忙的又回到家中,罗威为了假装郑玉泽,只能坐在后面,车子就交给夏青来开,夏青接着调转车头的功夫,略微磨蹭了一下,看到王平夫妇回到家里,果然和他们交代的一样,把院子大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家人没有犯倔,还是比较听从安排的,夏青也略微放心下来一点,她一边开车准备离开,一边让罗威打电话给负责留在李家村里面的同事,李仁一家已经离开,倒也不用担心,接下来可能王平家才是需要着重留意的对象。 三个人离开了李家村的地界,夏青本想找个地方停一会儿,再重新回去,转念一想,他们三个人在王平家里和那三个村民是打过照面的,彼此对互相的长相都有很深刻的印象,如果他们隔了那么一会儿就又回到村里,要么就会让那些人怀疑郑玉泽根本就没走,要么就会让人认为郑玉泽没有走远。 这两种认知很显然哪一种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夏青迅速的考虑了一下,就开车直接回了招待所,李家村的事情她觉得和最初的判断似乎已经越来越远,有必要好好的去整理一下思路,免得一群人就好像没头苍蝇一样。 夏青开车直接返回了招待所,罗威稍稍有那么一点诧异,纪渊倒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好像早就猜到了夏青会这么做似的。 “如果有什么想沟通的,就到餐厅那边去吧。”下了车之后,他对夏青和罗威撂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独自朝餐厅方向走过去了。 “我真的有一种错觉,好像你跟纪渊已经搭档很久了似的……”罗威看着夏青一脸淡定的也朝餐厅走去,赶忙跟上去,“你把车开回招待所来,就是想要一起聊一聊,沟通一下调查思路的吧?” “是啊,咱们几个小时之内也不方便继续出现在李家村,还不如回来吃点东西,稍微调整一下状态,沟通休息,晚上回去接别人的班呢。”夏青点头承认。 罗威啧啧称奇,对于夏青的安排和计划倒是没有任何异议。 前一天他们处理李仁家的事情,都累坏了,现在也确实应该调整一下。 三个人前前后后的到了餐厅,各自买了吃的,找一张圆桌坐下来,谁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埋头苦吃了一番,先把饥肠辘辘的肚子给填了个饱,然后才摆出一副准备要交换意见的姿态。 罗威是最先开口的,不过他的感慨和李家村的案子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我最大的感慨就是,谁家孩子要是挑食太过分,就送他来当警察吧!保准几年下来,什么饭菜都不挑,只要能有口热乎乎的,饿不死,吃下去胃不疼,就够了!”他略有几分哀怨的看了看面前的那个方才装着馄饨的大碗,“倒退十年,我十几岁上中学那会儿,谁要跟我说我吃这么一碗皮厚馅小味道差的馄饨居然还觉得挺满足,我肯定觉得那人疯了!” 夏青听了直笑,县局招待所的后厨手艺确实是有些让人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去夸赞,唯一的有点就是量大,管吃饱不管吃好的典范。 “人嘛,不逼自己一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她开口同罗威调侃了一句,“以后等你遇到比这还不如的手艺,就该觉得现在幸福了。” “是是是!别人说这个我还有话讲,你说我就真的只能听一听了!你一个女孩子,都能把自己给从小娇花给逼成了霸王花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好了,言归正传吧!”夏青清了清嗓子,“咱们介入李家村的事情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最初没有办法了解清楚李家村过去的那些事情,所以最初的推测是李永安因为和李永辉交好,所以李永安和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都是死于寻仇。 但是这个结论在最初就存在这一点说不通,那就是如果是单纯针对李永辉那一群人的打击报复,为什么不冤有头债有主一点,而是要迁怒于李俊良。” “如果是因为当年李家村‘处理’孩子的事情,那对李俊良下手就说得通了,”罗威说,“毕竟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同态复仇吧?就有一种‘你当初弄死我儿子,我现在就弄死你儿子’的感觉?” “我觉得不对,”夏青皱眉摇了摇头,“这种想法我最初也产生过,但是我又觉得说不通。咱们在村子里面走访过几次之后,基本上也看得出来,当初被‘处理’掉了孩子的那些人家,之后都是非常的萎靡不振,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受到的打击都是很大的。 咱们之前也从李俊平那里间接的听说过,在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遇害之前,李俊平跟李俊良也不是一群人,李俊良是村长家里唯一的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被宠得不像话,对村子里面那些各方面都混的不如自己的同龄人,也是爱理不理,并不是那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不是他那一个小圈子里面的人,想要找机会对李俊良下黑手,也并不是特别容易。” “那咱们换一个思路,不是说以牙还牙,当初李永辉弄死了人家的孩子,所以现在二十多年之后有人暗地里弄死李永辉的孩子作为报复,而是说对方虽然是针对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情下手的,报复的范围也是针对了当初起到带头作用和骨干力量的那一圈子人,只不过到底对谁下手,完全就取决于谁比较容易对付。李永辉那么狡猾,老狐狸一样的老谋深算,他儿子肯定比他好对付啊。 等到李永安那边,李俊强可不是吃素的。李永福就更是了,他的儿子压根儿就不在他身边,如果离开李家村,到外面去最后人家寻仇,还是市区,那风险可就大了,胜算反倒变小了。 所以说,凶手还是当初被坑害过的家庭,也还在村子里面,这总没错吧?”罗威猜测。 第四十八章 愈演愈烈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我现在想到的是,咱们之前被村子里二十多年前藏着的那些事情给震惊到了,再加上李永福的突然死亡,所以被扰乱了整个调查的思路和节奏,所以现在咱们首要的任务应该是从这三个人的死因去着手,从凶手是怎么能够对他们三个人成功下手这一点去分析整件事。”夏青说出自己的看法,“毕竟一个人的作案手法,往往会跟自己的身份,与死者之间的关系等等这些都有很大的关联。” 罗威有些无奈:“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李永安不用说了,县局法医已经对他进行过了尸检,死因是因为食用了未经过炮制的乌头。李永福也是因为比较严重的过敏导致了死亡。至于李俊良,这个只是咱们根据李家村前前后后一系列的事情,做出的一个推测,连尸体都已经被火化了,除了当时确认是意外落水溺毙的这个结论之外,就没有办法再有什么进一步的收获了! 李俊良死之前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李永福,他生前说过,只是看到李俊良直勾勾的走向了水库,中途他和李俊良打招呼李俊良也没理人,没别的了呀!” “不,有别的,”这回没有需要夏青去开口对罗威再解释什么,方才沉默听他们对话的纪渊忽然开了口,“李俊良落水后的反应,还有李永辉一家上下对李俊良的死做出的反应,都值得进一步挖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单纯是因为醉酒,李俊良的反应不会是那么的呆滞,虽然酒精麻痹了神经之后,可能会导致人的感知力和判断力受一定影响,但是那个影响也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的,落水之后求生的本能不至于消失。 而且醉酒之后失足落水被淹死,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丢脸事情,作为家人不需要讳莫如深,为了遮掩,甚至连难过的情绪都不愿意多流露出来。” 夏青说着,给了罗威一个提示:“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李永辉家的时候,说起李俊良的死,李永辉的老婆是有些难过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以急急忙忙就回避了,当时李永辉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他还赶忙去看自己父亲的脸色,好像是在等他的指示一样,看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跟咱们说话。” “嗯,这事儿我倒是有印象,原本没多想,你现在着重拿出来那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儿,他们家那么回避李俊良的事,肯定还有什么比喝醉酒、交往了一群狐朋狗友还见不得光的事情!”罗威也想通了。 “所以先吃饭,然后稍微休息休息,然后咱们争取在李永辉家里找一个突破口!”夏青早就在这件事上有了打算,“罗威,你就负责把李永辉支开,不管是谈一谈李仁或者王平家的平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都好。我之前观察过了,李永辉的父亲几乎不怎么出门,李永辉老婆一般下午没有开始做晚饭之前会到外面去坐一会儿,跟别人聊会儿天什么的,我争取说服她跟我聊一聊。” “行,那我就心里有数儿了!”罗威点点头,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有些疲劳的四肢,“我吃完了,先回去睡一会儿,昨天晚上处理完那个带头闹事的,回到招待所天都快亮了!在这边想买个咖啡喝都困难,旁边小卖店连速溶咖啡都没有,现在困得我脑子好像浆糊一样,那咱们就一会儿碰头吧!” 说完,他就打着呵欠先离开了。 夏青的饭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倦的缘故,也没有什么胃口去吃,索性就不吃了,她不想让纪渊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所以等到罗威走了之后才对他开口。 “我估计你今天能发现王平家里面被人找麻烦,应该是在村子里的时候通过某种途径获取到的信息,所以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如果你已经考虑好了要做什么,那我就……” 夏青的话还没等说完,纪渊已经摇了摇头:“我下午和你一起去。”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夏青对纪渊笑着点点头,把自己的餐具收了收,“那你一会儿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出发之前我联系你!” 纪渊对自己的合作程度确实也让夏青感到有些惊讶,虽说她对两个人的搭档关系一直属于比较看得开,甚至已经认定为是一种彼此之间各取所需的互助,但是不管怎么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和谐二字。 除非真的是心理有问题,否则哪有人会希望跟自己的身边人保持一种紧张关系的呢? 在起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夏青忽然回过头去,刚好看到纪渊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很显然他方才是在看着自己的,即便现在被夏青当场抓包,也并没有任何的躲闪和回避。 “你……对我感到好奇?”夏青早就察觉到了纪渊经常默默的观察自己这件事,正好借着这样的机会,干脆挑明了询问一下。 纪渊的态度仍然是出乎意料的坦白,他点了点头:“对,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青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关于自己经历了那样一场足以留下终生心理阴影的可怕事件之后,现在能够以这样的一副精神面貌示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装成一副已经看开了的样子给别人看,实际上内心深处完全是另外的一副样子,根本就没有从心理阴影当中走出去过?”夏青看穿了纪渊实际的想法,“这种事,确实需要眼见为实,我不介意你继续观察我,毕竟装模作样可以维持一时,维持不了太久,你说对不对?如果我能作为一个积极的影响,让你早点打起精神来,那也是功德一件了!” 纪渊没有什么表示,目光扫过夏青挂着微笑的脸,起身离开了。 夏青回到房间里面,订了一个手机闹表,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感觉就好像才闭上眼睛,闹表就又响亮的唱了起来,她被惊醒过来,急忙爬起身,用冷水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就出了门,正想着给纪渊打个电话,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确切的说,纪渊是一个人靠坐在他的那辆摩托车旁,两眼看着远处在出神,夏青这些天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这种模样了,也不知道自从他那个叫做郑义的搭档出了事之后,纪渊就一直是这样的,还是说最近忽然之间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让纪渊有了这样的一种变化。 夏青走过去和纪渊打了个招呼,然后给罗威打了个电话,罗威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那种满是睡意的咕哝,随后才彻底醒过来,赶忙表示会尽快出来。 “这个罗威,估计昨天真的是累坏了!”夏青挂断电话,对纪渊说。 纪渊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回过神来,看了看一派轻松的夏青,忽然开口问:“支撑你走出来,走到现在的信念,是什么?” “哦,这个么……”夏青想了想,“大概就是我眼睛还没有好的时候,我恩人对我说过的话吧。他说,痛苦和自责之前,先摸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心里面有没有愧,如果是问心无愧的,那就不用在乎那些横加指责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不被我在乎的人,不管说什么就都伤不到我了。” 纪渊默默听着,没有接话,这时候罗威也出来了,之前的话题便在这里戛然而止,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在继续下去。 夏青一边和罗威他们准备上车,心里面一边想着,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兆头,不知道是不是说明纪渊有一种想要向自己借鉴经验的意图。 他们上了车还没等出发,招待所院外拐进来一辆车,是齐天华回来了,他把李仁夫妇送走,安顿好,又返回来,加上前一天晚上的疲惫,现在看起来风尘仆仆,也带着明显的倦意。 罗威和齐天华是搭档,关系自然是比较要好的,他连忙过去询问了一下情况,夏青也跟着过去,听齐天华介绍了一下情况。 李仁夫妇都已经在亲戚家里安顿好了,短时间之内也不打算回来村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齐天华不知道还有王平家的那一档子事儿,所以送完李仁夫妇之后,第一时间是返回了李家村,想要找罗威他们,然后才从其他留守在那边的同事口中知道了王平家的事情。 “李家村现在可以说是人心惶惶,”他对夏青和罗威他们说,“我回来之前,听说又有人跑去王平家敲大门,非要进去‘串门聊天’,后来被赶过去解围的李永辉给赶跑了。好多人私下里都说他们村的诅咒要应验了,能跑就赶紧跑,再守着那块地方,搞不好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第四十九章 家丑 “李永辉没有打算逃离所谓的诅咒之地吧?”夏青问齐天华。 齐天华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回来的时候,李永辉正带着他家几个沾亲带故的亲戚,在村子里面挨家挨户的给人家做思想工作,劝人不要在这种时候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自己吓唬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背井离乡呢。” “欸?这倒是不错啊!我省事多了!”罗威一听这话,立刻就乐了,“我一会儿过去就跟着他们那一伙人去到处做人思想工作就好了,保证让李永辉别很快就打算回家去,夏青就负责跟他老婆好好套话吧!” 之后齐天华回去招待所休息休息,夏青他们上车,重返李家村。 尽管他们就半个上午加上半个下午没有在这里,再回来发现李家村确实和平时的生活节奏不太一样了,本来在这个时间里,村子里应该是相对又安逸又有这一点小小热闹的,各家各户的主妇在开始准备晚饭之前,往往会跑出来在路边一处凉棚下面一边择菜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 可是今天凉棚下面一个村里面的女人都没有看到,街上安安静静的。 虽然说李家村向来也算是个安逸的小村落,但这样空荡荡的安静,也着实给人一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 夏青暂时也没空去理会那些,按照他们之前就商定好的,罗威去村子里面找李永辉,夏青和纪渊直奔李永辉的家,去找李永辉老婆聊一聊。 本来夏青还有些担心,她只是想要和李永辉老婆聊一聊,并不想惊动李永辉那个老狐狸一样的父亲,结果到了李永辉家,恰好看到李永辉老婆在院子里,李永辉老婆以为他们是来找李永辉父子的,便主动告诉夏青,李永辉带着他的父亲到亲戚家里面去了,两个人都没有在家。 夏青有些惊讶,同时又觉得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意外之喜了。 惊讶的是李永辉去处理村里面的事情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年迈的老父亲一起去,这很显然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只靠李永辉一个人的面子,恐怕是搞不定村里面的那种不安情绪了。 意外之喜当然就是没有了李永辉父子在家里面让李永辉老婆感到顾忌,想要跟她聊一聊李俊良的事情,说不定难度系数会自动降低很多。 “我们不是来找李村长的,是想要找你聊一聊。”夏青对李永辉老婆说。 李永辉老婆愣了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帮他们打开院子大门:“你们找我有什么好聊的啊?我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小学都没有念完的那种文化水平,斗大的字也不一定能认识一筐……你们还是去找别人聊去吧!我帮不了你们!” “我们想要找你聊的事情,恐怕还真的就只有你能帮我们,”夏青看她一边说,似乎有心想要躲到屋子里面去,赶忙开口,“我想跟你聊聊李俊良。” 听到李俊良的名字,原本还在转身想要离开的李永辉老婆一下子就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定在那里不动了,她没有回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一点淡淡的鼻音:“你们找我聊我儿子什么事啊?” “我认为李俊良不是意外死亡的,应该是被人所害,我觉得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否则李俊良如果泉下有知,也会走得不安详的。”夏青说。 其实这话倒是完全不符合她自己的价值观,夏青算是一个非常唯物的人了,她并不认为死去的人真的会泉下有知,将真凶绳之以法,首先是一种维护司法正义的目的,其次是对潜在犯罪人的一种震慑,最后则是对死者亲友的一种慰藉,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因素都有,唯独就没有让死者“走得安心”这一条。 人死如灯灭,不会再有思想和意识,更不会再有任何的感受,不管生前甘心还是不甘心,在死亡的那一刻之后,就都一切归零了。 只不过她是这样想的,不代表李永辉老婆也是这样想,不管是作为一个在这样迷信思想严重的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并且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还是作为李俊良的母亲,夏青相信李永辉老婆一定是带有一些唯心思想的。 果然,她一说李俊良可能会走得不安心,李永辉老婆就一下子转了过来,她的两只眼睛里面都蓄满了泪水,一看就知道这样的情绪已经在她心里面压抑了太久,所以才会被夏青这么轻轻的一撩拨就再也控制不住。 “你们真觉得我儿子是被人给害了的?你们能抓到害他的人么?”李永辉老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呜咽着对夏青说,说话的功夫人都已经冲到了大门跟前,两只手抠着贴门上面的镂空处,“我儿子年纪轻轻就走了,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能再让他走得那么不明不白,到了下面都不能安生啊!”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毕竟我们也只是从李永福生前给我们描述的,他当时看到李俊良落水的整个过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现在李永福死了,其他人都一口咬定李俊良是死于意外落水,我们就算是有那个心思去查,现在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了。”夏青叹了一口气,“除非能有人和我们说一说,李俊良在出事情他到底是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李永辉老婆站在门里面,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纠结,像是在进行着一番天人交战,夏青和纪渊就站在大门外面,一脸平静的等待她考虑的结果。 虽然表面上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实际上夏青可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之前她的判断是李永辉老婆会是这个家里面最容易成为突破口的那一个人,但是这也只是主观的推测罢了,一个感情再怎么脆弱而不善于掩藏的人,在维护死人的名誉还是活人的利益这件事情的选择上,谁也说不好会倾向于哪一方。 终于,李永辉老婆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把自己家的大铁门给打开,让夏青和纪渊进去,然后把两个人带到了上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被允许过去看一看的那个房间——李俊良生前居住的卧室。 李俊良的卧室不算大,屋子里面的东西十分凌乱,并且已经落了一层灰。 “本来我们家孩子他爸都要把这个屋子给清理出来了,是我死活没让,我就是觉得我舍不得把家里这一点儿关于我们家孩子的念想都给抹掉,我就觉得看着这些个东西,我就自己骗自己说孩子还活着,就是出去玩了不愿意回家,那我也高兴,也能好受一点。”李永辉老婆抹着眼泪说,“现在看,这就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知道有人想帮我儿子,所以才让我非得把这些留下来不可!” “我可以看一看李俊良房间里面的这些东西么?”夏青问李永辉老婆。 李永辉老婆忙不迭的点点头:“行啊,你们别给我弄得太乱了就行,我没别的指望了,就看起来大概还是我儿子原来的那个模样就行了。” 夏青在房间里面转了转,这屋子里还真的是如李永辉老婆所说的那样,应该是长时间都没有人动过了,并且即便是李俊良没有出事那会儿,他应该也不是一个特别爱整洁的人,别的都不说,就光是屋子里烟灰缸当中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烟头,就已经足够可以说明问题了。 “李俊良抽烟抽得很凶么?”夏青简单的数了数,发现那个体积不小的烟灰缸里面居然有将近二十个烟头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她不知道究竟是李俊良实在是邋遢得厉害,很久都不清理一次烟灰缸,还是他一天就会抽掉很多香烟。 李永辉老婆红着眼眶说:“我们家俊良本来是一个挺好挺好挺好的孩子,脑子也聪明,干什么事儿都挺灵的,后来就是因为交了几个不怎么地道的朋友,就成天带着他不学好,我们家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现,等后来发现的时候,这孩子烟瘾都已经很大了,一天一包烟都不够他抽的。 之前他爸气得骂他,说他才小小年纪就抽那么多烟,以后那肺子被熏得黑乎乎的,早晚得拿来当煤烧!但是这孩子他不听啊!他爷爷岁数大了,也管不了他那么多,我说什么他就更不往心里去了,我一说,他要不然就是不耐烦,抬腿就走,要不然就是让我闭上嘴巴别啰嗦,不然他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说到这里,很显然李俊良最终的结果又触动了李永辉老婆的伤心点,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我那时候就怕这孩子真闹脾气不回来,在外面冷着饿着受了委屈什么的,我要是能想到最后会这样,当初就算是打断他的一条腿,我也得把他留在家里,不许他和外面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瞎混啊!” “除了抽烟之外呢?李俊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不太好的喜好?”夏青觉得李永辉对李俊良的死因如此讳莫如深,除了怕调查起来会牵扯出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之外,肯定还有什么是让他觉得见不得人的,那最有可能的自然也就是李俊良身上存有什么污点,“酒他肯定是喝的吧?除了烟酒之外呢?他有没有碰过什么不应该碰的东西?” 李永辉老婆掐着自己的衣襟儿,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他有一阵子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点火【hx】麻回来……不过被他爸发现了,拿皮带抽了一顿,都给扔炉膛里烧掉了!后来就在没有过那些玩意儿!” 第五十章 争执 夏青乍听李永辉老婆说起李俊良之前弄了一点什么的时候,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俗称是什么,只是结合前后的谈话内容,以及话里面提到的李永辉的反应,能够判断出李俊良肯定是碰了什么严重程度远远超越了烟酒的程度。 这意味着什么,夏青能够猜得出来。 纪渊这方面显然比夏青的经验要更丰富一些,当即脸色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就只有火【hx】麻而已么?你确定没有别的什么?”他问李永辉老婆。 “是,就只有这一种,肯定没有别的了,就这个都快把孩子他爸给气死了,从小到大从来没见他跟孩子发过那么大的火,”李永辉老婆连忙回答,“真的是都快要想扒了俊良的皮了!而且说一句不太对的话,就我们家的生活条件,在我们村可能还算可以,可要是让他买那种东西……我们家几个老东西把命都卖了也不够干嘛的呀!那可都是烧钱的东西啊!” “你们家对李俊良的事情遮遮掩掩的,里面有这方面的原因么?李永辉不希望外人知道这些事情,怕被人说三道四?”夏青问。 李永辉老婆点点头,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我觉得他们爷俩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村虽然说没有多富,村里头的人文化也不算高,但是之前真的没有过这样的事儿,孩子他爸就说,他是村长,如果让人知道他儿子在外面有那样的事情,碰过那些东西,以后他还怎么在村里做人,还怎么去管理别人。” 李永辉的这种观点也着实是让夏青感觉到大开眼界,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威信,李永辉居然可以连自己儿子的死因都压下去置之不理。 李俊良如果的确有沾染了毒【hx】品,那的确是不被法律缩允许的行为,可是和二十多年前李永辉和他父亲带着村里一些人的所作所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知道李永辉这种态度,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过眼下可不是夏青对李永辉进行道德审判的时候,她趁着谈话还没有被任何人打扰,赶忙问李永辉老婆:“李俊良生前都和什么人有来往,你知道么?他身边的朋友你熟悉不熟悉?当初的火【hx】麻是谁给他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那种东西,”李永辉老婆摇头,“他也不跟我说这些事儿啊,这孩子大小就不是特别看得起我这个妈,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我是啰嗦,我什么都不懂还乱打听,会跟我发脾气,所以我后来怕他嫌我,就不问了。 他在外面都做些什么事情,连他爸和他爷爷也是一点都不清楚,一开始孩子他爸还会骂他,管他,想让他上进一点,学学好,但是俊良也不爱听,时间长了他爸也懒得说他了,就随他去了。 我就知道他平时不怎么跟我们村里那些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儿玩在一起,说他们没意思,傻乎乎的什么的,没事就往县里头跑。他有个朋友家里头是开大饭店的,有钱,那孩子外号叫二赖子,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俊良生前用的手机、手机卡什么的,你还保留着么?”这年头,对于李俊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来说,通讯录那种东西是绝对不会存在的,身边朋友的联系方式,一般都存在手机当中,各种社交软件上的记录,包括打电话留下来的通话记录。 “没了,都被他爸给烧了,说那东西留着也是隐患,万一被人拿到了看到了,我们家以后就没有办法在村子里做人了。”李永辉老婆说,“手机卡也被他拿着孩子的死亡证明,到县里头的手机公司给取消了。” 夏青有些气结,这李永辉还真的是有够周全的,为了保全自己家所谓的名声,把李俊良生前那些狐朋狗友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好在李永辉老婆还提供出来了一个外号叫做“二赖子”的人,虽然说没名没姓就只有一个烂大街的绰号,但毕竟她提到了对方家是县城里面的,经济条件非常好,是开大饭店的,很有钱。 这个县并不是什么经济特别发达的地方,县中心这阵子夏青也算是比较熟悉了,规模还算过得去的饭店酒楼并不是特别多,估计想要打听出来哪一家的老板有个不太成器的儿子,年纪和李俊良差距不大,也未必难度很大。 “我能不能求你们个事情?”李永辉老婆似乎觉得夏青比较好说话,相对比较少开口的纪渊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吓人的刺头,于是壮着胆子开口对他们说,“我不想让我们家俊良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但是孩子他爸不让把那些事情抖出去,一直跟我说,不让我告诉你们,怕传出去以后我们没脸见人…… 所以能不能求你们帮帮我这个忙,回头就算是调查出来了是谁害了我们家俊良,那你们就光是抓坏人就行了,别把我们家俊良的事情抖出去……?” 她的话说完,夏青还来不及去回应她,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叫嚷声,把李永辉老婆给吓了一跳,夏青也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自从警方介入了李永安的死之后,村子里唯一会带人跑来捣乱的李永安的儿子李俊强就也安分下来,没有再骚扰过李永辉一家的生活,村里其他人不管是站在李永辉这一边的,还是游离在边缘的被排挤的那些人家,似乎没有谁是会集结他人冲击村长家的了。 夏青仔细听了听,发现外面的叫嚷声听起来有些急切,隔着这么远,还有墙壁和玻璃,听不清楚外面的人喊了些什么,但至少可以判断,那些都是女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男人的声音掺杂在里面。 李永辉的老婆可能是被之前李俊强堵门那件事给吓怕了,她好像被电到了一样,急急忙忙躲闪到了窗子一旁,鬼鬼祟祟的朝外面张望着。 “这是咋回事儿?他们那几家的媳妇儿怎么跑来我们家了?”等她偷偷看清楚了外面的来人之后,方才的紧张害怕就都被疑惑取代了,人也不继续躲着,抬腿就往外走,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要出去,夏青和纪渊自然不好继续留在李俊良的房间里面,就跟着李永辉老婆一起到大门口去。 大门外面站着五六个和李永辉老婆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看起来都是一脸的焦急慌张,本来看到李永辉老婆出来了,还在冲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不过等到她们看清楚了跟在李永辉老婆身后的是两个警察之后,态度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有的人似乎是打了退堂鼓,忽然就不着急了,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有些松了一口气,看到有警察在这里,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正好,有市里来的警察在这儿,那你们可快点出来,帮我们去劝劝那帮男的吧!”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忙不迭的冲夏青招了招手,“一个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加在一起好几百岁还学人家打架,还学人家拉帮结伙,真是太傻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有商有量的多好!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回事儿啊?什么老大不小几百岁了学人家打架?谁跟谁打起来了?”李永辉老婆似乎还有些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一听说有人打架就感觉紧张起来了,“我们家永辉在没在那里啊?他有没有过去劝架啊?可别把他给牵连了!” “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呢?”方才和夏青他们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见李永辉老婆还是一头雾水,也有点急了,“还能是谁!就在李永辉跟他们那几个男的打起来了呗!你们家老爷子夹在中间,现在劝架又劝不了,帮儿子一起打架也打不动,我们可是真怕出点什么事!” “什么什么?有人跟我们家李永辉动手了?”李永辉老婆一听这话,终于有点慌乱起来了,“这是怎么了?这二十多年也没有过这种事啊……” “哎呀,那几十万年前地球上还没有人类呢!”那女人白了李永辉老婆一眼,“都已经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就别再去琢磨那些一点儿用没有的事儿!路上还是好好的想一想你怎么才能劝住你们家李永辉吧!实在不行就让人家警察帮帮忙,劝一劝他们那几个男的,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人家小年轻的一样在那里丢人现眼!我看哪个都挺有毛病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永贵家的!”一个年纪还要略大几岁的女人立刻就表示出来她的意见,“这么多年,那不是我们什么都不争,能一直都平平顺顺的没有争执?那行吧,以前大家都过得挺安稳的,有些好处多一点少一点,我们不计较也就罢了!现在呢?村子里面这么不太平,今天出事一个,明天出事一个! 当初说狐仙这样狐仙那样的是李永辉他们家,现在大家都害怕狐仙的诅咒真的灵验了,就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的要求过分么?怎么这时候也是他李永辉跳出来拦着不让走?这时候狐仙又不是他们家最忠诚的了?” 第五十一章 树倒猢狲散 “你们可不能这么说话啊!这么多年,我们家李永辉为了咱们村里人,那也是操心费神的,咱就不说功劳,至少也有点苦劳吧?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李永辉老婆一听这话的口气不对,也有些不乐意起来了。 “好了!你们先别吵了,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夏青被她们吵得太阳穴都要爆炸了一样,赶忙开口叫停这几个女人之间的争执。 “还能因为什么啊,不就是把地承包出去的事儿么!”一个原本没有开口的女人在一旁说,“我们这几家也都想好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都一把年纪了,本来也干不动什么,现在村子里头也不是特别太平,别人家也都在把地给承包出去,我们要是再拖下去,搞不好折腾到最后,想租给别人都没有人愿意接。 我们就算是岁数也不算小了,那也不代表我们就活够了是不是?我们也想踏踏实实、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啊!这怎么别人往外租地就行,我们几家就不行?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难不成越是沾亲带故,越要害我们啊?” “啥?你们要租地?那怎么行啊!咱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租的么?怎么这种时候你们能先变卦了呢!这还能怪我们家永辉不高兴?!”李永辉老婆也恼了。 “好了,你们先别争执这些了,赶紧带我们过去,把人先劝开再说!”夏青赶忙示意她们不要浪费时间,带路过去,不要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闹出什么乱子,顺便她也赶忙打电话联系在村里面的同事,让他们也赶快过去看看情况。 打过电话之后,夏青心里面也略微踏实了一点,罗威因为需要跟着李永辉,免得他突然返家会影响了夏青他们那边,所以现在也在现场,周围也有其他同事,想要控制住事态也并不算特别难。 她和纪渊跟着那几个女人,还有李永辉的老婆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到那边的时候,其他人也刚到没有一两分钟,李永辉和其他几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先前看样子是真的动过手,现在被人给劝开了,没有再继续做出什么推搡的动作,嘴上却也谁都没有示弱。 “你们这就是瞎胡闹!我好歹也是个村长,你们怎么……”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李永辉正站在罗威的身后,伸长脖子吼着,看那个架势,就好像生怕没有罗威挡在前面,对面的人就会再冲过来打他似的。 其他人也立刻回嘴,一个比李永辉看上去略年轻的人轻蔑的嗤了一声:“你少拿村长这事儿压我们!你管天管地,还能管着我们拉屎放屁了?!地是我们的地,国家不让卖,我们也不卖!国家不让拿去做别的用途,我们租给别人也还是种地!这怎么了?!你倒是说说看,我们犯了哪家的王法了?凭什么你说不让就不让?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 “得了,老五,跟他说那些干嘛!”旁边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哼了一声,“人家自己亲儿子死了都没有吭一声,那心都是石头做的,咱们的命值几个钱!”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李永辉瞪着眼睛,白眼球上面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最近这段日子他也并不是很好过的,“这么多年,咱们亲里亲戚的,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什么事情不都是尽量去照顾你们的么?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要志气说不要我管?现在背信弃义的时候你们倒是都想明白了啊!” 他的愤怒并没有震慑到任何人,对面只是翻了一个白眼,说:“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没有我们支持你,你也未必能选上村长,这不是一样么!” 李永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永辉老婆也只是在一旁帮他抚胸口顺气,其他人的阵势似乎已经把她给吓着了,让她根本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去和对方争执。 夏青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合理听他们吵来吵去,只要不打起来,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闹出更多的乱子,那就一切都好说,这些人即便打算把土地转租出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举家全部离开的,再说这些人在此之前和李永辉沾亲带故,也算是小团体里面比较核心的人物了,这反而让夏青不那么担心。 作为一直以来享受着特殊待遇带来的好处的那一拨人,除非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恐怕谁也不会愿意去主动打破那对自己有利的平衡吧。 所以这些人充其量算是树倒猢狲散,没义气了一些,却不在夏青怀疑与李家村一系列突发命案有关的嫌疑范畴当中。 尤其现在他们又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夏青就更加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她把这边交给了罗威和其他人,自己选择了先行离开。 纪渊当然是跟着她一起走的,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是个更愿意留下来的人。 “感觉李永福死了之后,李家村里面的人受到的震动还挺大的,”夏青在和纪渊一同开车返回县城的路上,对他说,“原本还只是有一些地位比较边缘化的人在着急卖地离开,现在就连李永辉关系比较亲密的亲友也开始动了这样的念头,看来李永辉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在村子里地位受影响很大啊!” “嗯。”纪渊的回应极其简短。 夏青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把埋在心里好些天的疑问给问出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对纪渊说,“你之所以会答应跟我合作,并且我觉得咱们两个人这些天相处的也还算和谐,是因为我跟你说过,如果我找到了我要找的那个人,有可能会选择离开这里么?” 这些天纪渊的种种反应,夏青都是看在眼里的,别说是罗威和齐天华他们感到惊讶和好奇,其实就算是她自己,心里面也多少有些疑惑。 纪渊之前对于搭档的排斥,这是全局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他即便也还是冷冷淡淡的,至少总体来说态度称得上是配合的,除了他尚未解开心结前提下的那种冷清的性格表现之外,甚至让夏青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敌意和抵触,这与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也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对比。 既然仍旧排斥和周围的人有什么接触,又为什么选择了让自己作为例外呢? “你要找的人,就是你那个所谓的恩人?”纪渊没有回答夏青的问题。 “对。”夏青略微犹豫了一下,点头承认了,她决定对纪渊坦诚一点,毕竟真诚换真诚,想要和这样一个遭受过创伤,对人际关系充满了不安的人打交道,让对方能够感到安心是最最重要的。 夏青想要找恩人的这件事,刑警队“四朵金花”的其他三个人是知道的,还有过去在学校里交情比较好的两个小师妹,仅此而已,并且即便是他们,也只是囫囵的知道夏青想要找一个恩人,至于是什么样的恩情,也不是很清楚。 夏青觉得自己已经从那段令人战栗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了,她既不需要别人因此而同情她,也不需要周围的人对自己小心翼翼,当初那么努力的走出来,为的就是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不过之前告诉了纪渊,她倒是并不怎么担心,毕竟以纪渊现在的个性,他应该也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跟其他人八卦自己的那些事情吧。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可是你还没有回到我的呢。”她又等了一会儿,见纪渊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再次提醒他一下。 “不是。”纪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在说话的时候,他扭头看向车窗外,似乎这样会让他少一些不自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把走出来的。” 这个答案倒是夏青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并且也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了,想要知道别人的心路历程,这至少已经是一个积极的开端了。 “好啊,没有问题!只要你不嫌烦,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和你聊聊这些。”夏青答应得十分干脆。 纪渊没有再做回应,夏青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县里面,开始着手寻找那个李俊良生前的好兄弟——“二赖子”。 这个县城虽然不算是多么繁华的那种,终归比李家村要好得多,对于外来的陌生人没有那么强的防范意识和抵触情绪,所以夏青和纪渊把车子停在路边,身着便装出去走访打听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警察。 走了一大圈,天都已经黑透了,终于有了一点收获,夏青在到路边一家小超市买水喝的时候,随口向店主打听了一下是否认识一个绰号叫“二赖子”的年轻人,没想到那人居然还真的知道。 “二赖子?不就是后面那条街上聚宝盆大酒楼那家的孩子么!”小超市老板撇撇嘴,“他那外号可真是没白叫,家里头开个酒楼那么有钱,到现在我们家店里头他赊的账的还没有给我还清过呢!” “那我去哪儿能找到他呢?”夏青一听店老板居然认识,赶忙问。 小超市老板撇嘴笑了笑:“去县医院呗!在那里头躺着呢,一时半会儿你都不用担心他跑了!” 第五十二章 血液成分 “什么情况?”夏青赶忙问,“是得了什么重病了么?” “什么重病啊!被车给撞了!这事儿县里头当时可出名了,不认识二赖子也知道有这么个事情。” 小超市老板估计也难得遇到了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便和夏青他们分享起了这个八卦:“二赖子也不知道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着,那天就栽栽歪歪的忽然跑到马路上,还来来回回的乱跑,旁边人喊他,让他别瞎胡闹,他也不理人。 后来也不知道他体力怎么那么好,跑来跑去,就跑到出县区的公路边上去了,那边车可就多了,一下子被一辆货车给撞了,那还是货车司机反应快,已经减速刹车了,不然估计现在命都没有。” 夏青一听这件事,心里面就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虽然“二赖子”是在马路上乱跑被车撞了,李俊良是直勾勾的走去了水库落水溺亡,但是两个人那种“旁若无人”,怎么叫都不理,并且还对周围的环境缺乏足够的判断力。 结合之前李永辉老婆说过的话,夏青大体有了一个推测。 那么下一步就是去医院里面印证一下自己猜测正确与否了。 她向小超市老板询问了一下“二赖子”的真实姓名,得知此人名叫吴金,已经在县医院住了有一阵子了,之后便和纪渊一起直接赶去了县医院。 说来也巧,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时间,夏青在去县医院的路上还在担心,他们只能找到值班医生,怕对方对于吴金的具体情况缺乏足够的掌握,会导致这一趟又白跑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先确认吴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然后明天一早再跑一趟去找主治医生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去到那边一打听,疗区的夜班医生恰好就是吴金的那个主治医生。 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夏青和纪渊找到那个医生,两名身份,说明来意,三个人在医生值班室里坐下来,听主治医生介绍吴金的情况。 “吴金现在的状况不算好,只能说比我们最初预期的好乐观一点。”主治医生说,“他因为车祸造成了很严重的颅脑损伤,能够保住一条命这都是我们最初没有敢想,只能碰碰运气的事,后来手术比较成功,命保住了,但是他整个人都出于一种植物人的状态里面,已经有半年多了。 这么说吧,超过半年还没有任何对周围环境的的反应,基本上就是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了,我不敢说他一定不会醒,只能说就算是醒,几率也小了很多,醒过来了也没有办法完全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下了。 因为考虑到吴金的身体状况,他的家属请过市里面甚至省里面的这方面的专家过来我们这边会诊,结论都差不多,能用的办法我们都尝试过了。” “医生,我想知道吴金车祸入院之后,在对他进行救治的过程当中,你们有没有对他的血液成分进行检验?我们听说他当初撞车的情形有些奇怪。”夏青问。 “哦……我知道你们想打听的是什么了。”值班医生点点头,“吴金的血液成分确实化验了,不过不是我们做的,是县公安局,因为他出事之前有人看到他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太正常,被车撞了之后,警察肯定是要介入的,那个货车司机的车里面有行车记录仪,所以录得清清楚楚,县公安局的法医就跟我们这边要了血样回去化验药物成分。” “化验结果怎么样?医院这边了解么?” “嗯,了解,化验结果是说吴金再出事之前服用了苯环x定。”值班医生说,“这个东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了解,知不知道人服用了之后会怎么样?”?“会造成急性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并且在不同个体的身上体现出来的反应是无法预测的,个体差异很大。”纪渊对那位医生点点头,“其中就包括了妄想、幻听、对时间和空间感的扭曲等等,甚至存在丧事痛觉的情况。” “对,你说的很对,”医生没有想到纪渊对这些也有了解,略微显得有些惊讶,“比较严重的情况下还会造成脑出血和肌肉损伤等等情况。这么说吧,吴金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车祸占了一定因素,他服用了那种东西也有影响。” 这么一说,夏青和纪渊就对吴金的情况比较清楚了,他们询问了一下值班医生,得知吴金的母亲恰好在病房里面陪吴金说话,刺激唤醒,他们便到病房去找到吴金的母亲,征得同意之后,向她询问了一下吴金和李俊良的交集。 作为家人,看待自己的孩子似乎总会带着一些主观倾斜,吴金的母亲也不例外,在得知了夏青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警察之后,二话不说的就先把李俊良给咒了一遍,包括李俊良上下五代以内的全部男女亲属在内。 吴金母亲显然认为自己家儿子本性是非常纯良的,都因为误交了李俊良这样的损友才会被拖下水,走入歧途,导致了现在的一切。 对于吴金出事之前是否有服用过什么毒【hx】品的问题,吴金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支支吾吾,也答不上来,按照她的说法,哪有孩子做那种坏事会让自己父母知道的呢。 但是吴金的母亲也提到了吴金出事的时间,实际上吴金出事的时间是略晚于李俊良的,并且出事地点也是在县城里面,并不是李家村,这让夏青感到有些困惑,对于他们所吸食的毒【hx】品从何而来也无法确定。 没有办法,夏青只好询问吴金的母亲,吴金、李俊良他们那一圈朋友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共同好友,吴金的母亲抹着眼泪说,在吴金刚一出事那会儿,她和吴金的父亲曾经试图联系平日里跟吴金还有李俊良玩在一起的那些人,问一问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大部分都联系不上了。 唯一能够联系上的那一个也只是打通了那么一次电话,然后手机就一直都出于关机状态当中了,因为在那一次打通电话的时候,那个吴金和李俊良共同的朋友还不知道吴金出了事,只是说他最近都不会回来县里,要到外面去打工一段时间,还说李俊良是自己要试“那种东西”的,所以后来出事也是他自己的问题,让吴金母亲转告吴金,一定不要出卖其他人,不然的话,搞不好李俊良那个有一些势利的村长老爹,搞不好会打击报复他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吴金父母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一通电话,便更加坚定的自己关于儿子的一切都是因为李俊良造成的,李俊良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的这样一个观点。 对于这样的看法,夏青还是有一点疑惑的,假定李俊良和吴金真的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导致了意外,那么既然吴金出事的时候,他们原本交情不错的其他几个小青年都已经知道了李俊良的死讯,为什么他还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服用含有苯环x定成分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她没有拿来问吴金的母亲,很显然这不会是一个她能够回答出来的问题,所以夏青也不想多叨扰,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病房,在和纪渊一起回招待所的路上,把心里面的疑问说给了纪渊听。 在和纪渊有了回来路上的那一番对话之后,夏青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就已经放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随地担心会不会引起纪渊的排斥了。 纪渊听完她的疑问,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低估了瘾【hx】君子的冒险精神,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的人事先不知道那些东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大部分人只不过是为了追求刺激,带着一种侥幸心理,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吴金应该是很想尝试那种东西会带给他的那种似幻似真的感觉,但是他的个性要相对谨慎一点,当然了,也只有一点而已。 没有在李家村尝试,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现在知情人不是跑掉了,就是死了或者重伤不醒,所以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办法印证了。 选择在自己相对熟悉的环境下寻求刺激,可能会给吴金提供多一点的安全感,这是我的个人观点,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东西带来的影响有多大,根本就让人彻底失去了自控能力和理智,最后导致了眼下的这样一个结果。” 正如纪渊所说,吴金是什么时候服用了苯环x定的时候,没有人在场,所以除了已经变成了植物人的他本人之外,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而李俊良更是已经在李永辉的遮掩下,不明不白的就变成了一捧骨灰,这些事情已经很难找到办法去验证了。 眼下他们工作的重点仍然是李家村这边,所以不太可能浪费很多的时间和巨大的人力满世界去寻找那几个跑出去打工躲风头的小青年,从主观上来讲,夏青也赞同纪渊的那些推测。 “你先回去吧,”走到招待所附近的时候,夏青看了看手机,已经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她也不好意思耽误纪渊的用餐,“这个时间餐厅应该还卖饭,我等一下就回去,给局里法医打个电话,咨询一点事。” 第五十三章 油 纪渊点了点头,一个人走开了,夏青在一旁给张法医打了一个电话,聊了一会儿,把该询问的问题都咨询过了之后,才继续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才走了几步,她就看到纪渊站在不远处的路旁。 “法医怎么说?”不等她开口询问,纪渊先开了口。 “哦,我打电话回局里去咨询了一下张法医,”夏青也顾不上好奇为什么纪渊没有先回去了,“之前虽然咱们都怀疑从李俊良到李永福,这三起案子之间是有关联的,是一系列以投【hx】毒为手法的谋杀,但是又缺乏足够的证据去证明,尤其是李永福的死。 今天在对李俊良和吴金的事情进行走访调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忽然之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假如李永福很显然是死于过敏,而能够让他产生过敏反应的是含有花生的东西,偏偏在他胃内容物当中又没有发现……” “花生油。”纪渊在一旁说。 夏青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呀,我就是猜到了这个,但是又不能确定,所以就咨询了一下张法医,如果李永福是吃了花生油,会怎么样。 张法医说一般来说,如果是精榨提纯的那种花生油,过敏反应的几率也会随之下降,粗榨的反倒几率大一些,并且反应可能也会更大,但是如果是口服了花生油进去,可能起反应的时间也会被缩短。 李永福出事的时候,是凌晨,睡梦当中,如果是晚饭的时候吃了,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反应,从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来看,他也没有吃过宵夜。” “所以你怀疑的是什么?”纪渊问。 “胶囊,”夏青说,“如果是花生油的话,最符合在胃内容物当中无法找到的这一特点,但是花生油的气味儿还是比较明显的,李永福是明知道自己有严重的过敏反应的,他的老婆孩子都可以证明,他在这方面一直是特别小心的,如果事先闻到了味道,不可能不起疑心的,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喝下去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当时吃下去的是那种可以封住油和气味,这样他完全可以当做是别的什么东西给吃下去了,就比如说营养品,鱼油之类的东西。” “打电话联系一下李永福的儿子吧,让他问一下李永福的老婆。” 夏青点点头,又给李永福的儿子打了一通电话,向他询问了一下,李永福的儿子甚至没有需要找自己的母亲确认一下就做出了回答。 “是,我爸是有每天服用营养药的习惯,已经好几年了,他每天都要吃深海鱼油,说是对心血管好,每天晚上睡觉前会吃两粒。”李永福儿子回答说。 “他吃的深海鱼油是从哪里买的?谁给他买的?” “我买的啊,是一个国外的牌子,咱们这边好像没有办法直接买到,都是我一直托我一个已经移民了的同学帮忙买的,从来没有换过牌子,我爸都吃了两年多了吧,一直都挺好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啊!”李永福儿子以为夏青是怀疑李永福的死因和他日常服用的营养药有关,赶忙解释。 夏青一听说那鱼油吃了两年多,而且还是李永福儿子亲自给买回来的,立刻就明白问题不是出在源头上了,她在电话里询问了一下李永福的儿子,李永福服用的深海鱼油是否还保留着,能不能让他们拿走去化验一下剩下那些鱼油的成分,李永福儿子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说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他们过去取家里面的鱼油。 打完了这通电话,他们也已经走到了招待所门口,两个人直奔餐厅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好到外面找了个小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什么的。 餐厅虽然已经停止供餐了,但还是可以进去坐一坐的,他们两个人拿着买好的食物,到餐厅里面坐下来,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很显然他们的心思都并没有真的放在吃晚餐这件事情上。 “如果李永福真的是死于含有花生油的胶囊,那这件事情就真的彻头彻尾是李家村里的‘内鬼’所为了!”夏青把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这三个人,其实仔细想一想,都是被人给‘投其所好’了。 李俊良曾经有过偷偷食用大【hx】麻的情况,如果换成是一般人,有人给他苯环x定成分的东西,告诉他这个吃下去以后会非常的high,估计也不一定敢尝试,但是对于李俊良来说,这可能就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 李永安也是一样的,他特别惜命,对于自己身上的小毛病也会非常的重视,李俊强说李永安绝对不会误食没有经过炮制的乌头,但是偏偏他被生乌头毒死的这件事,就会让人直觉的认为这是他自己为了治病不小心吃错了。 所以从这样的一个层面上来看,不管那个对他们下手的人是谁,对李永安和村里人的心理都抓得非常准确。 包括最后一个出事的李永福,如果咱们最后能够确认,是有人在他日常服用的深海鱼油里面做了手脚,掺入了装着花生油的软胶囊,那这个人在村子里面不但是村民,而且还是跟周围的人关系都比较熟悉融洽的,知道所有人的软肋、喜好、短处在哪里,还能够取得对方的信任。” “你觉得对方策划这些事情,目的是什么?”纪渊问。 夏青摇摇头:“这一个环节我还暂时没有想通。最初我以为是为了复仇,但是后来我发现说不通,如果是李家村比较熟悉又能获取被害人信任的人作案的话,能够有立场进行复仇的人很显然是不符合这些的,李家村的人不仅排外,而且处于利益核心的那个小群体也真的是疑心病很重了。 所以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是为了利益,可是到底这个利益体现在哪个环节,我现在也还没有想清楚,你有什么看法么?” “有,但是还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纪渊并没有有意保留什么,“你想一下李家村最近的一些动向,说不定能够发现一些东西,但是从目前来说,还只能算是主观猜测层面上的,所以我们也只能以观望为主,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需要稳住,不能急于求成。” 夏青点头,纪渊方才那么一点拨,她也确实想到了一些迹象,只不过就像纪渊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直接到证据可以去证明,只能说假如他们的怀疑都能够找到证据支持,那么这个背后的始作俑者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最重要的就是她方才提到的,利从何来,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商榷。 两个人都累了一天,吃完了东西,也沟通过了彼此的看法,就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夏青就接到了李永福儿子打过来的电话,说他已经过来了,准备带着夏青他们到村里面自己父母的家中去找李永福生前吃的深海鱼油。 夏青赶忙收拾妥当出了门,纪渊的摩托车已经不在那里了,很显然他又先走了一步,夏青也没想耽搁,开着罗威他们特意留给自己的车,载着李永福的儿子就赶回了李家村,到了那边停车走去李永福家的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带人看地的村民,那些人看起来行色匆匆,一副没心思去理会夏青他们的样子。 到了李永福家里面,李永福儿子在他父亲平日里存放保健药品的小抽屉里面找到了那瓶开封之后只吃完了差不多半瓶的鱼油,夏青小心翼翼的把那鱼油放在证物袋里面去,然后开车把李永福儿子送回去,又快马加鞭的赶回市里,把鱼油送去做检查和化验。 等她忙完了这些再联系纪渊的时候,得知纪渊正在李老拐家里面,别看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考虑把土地转租承包给别人,自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老拐倒是很稳得住,已经有人上门来问他要不要把他的那点可怜的口粮田和旁边其他村民家的大田一起承包给出去的时候,他当场就表示了拒绝。 “别以为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夏青去找纪渊的时候,李老拐很显然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他眼神迷离,口齿也不大清楚的说,“这肯定都是李永辉家里那个老东西的鬼主意!先找人劝我把口粮田转给他,下一步怎么着?还想要把我家这个破屋子也一起给占了? 我……告诉你……呸!他休想!我李老拐窝囊了一辈子,现在到了这把岁数,我看开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听他们那些人摆布了!我就要给他们添堵!我就要让他们不如意!我就要当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嗝——” 他吼出最后一句话,顺便带出了一个酒嗝儿,然后身子晃了晃,又歪歪斜斜的栽倒在一旁破旧的铺盖上面,昏睡过去。 纪渊仍旧像他之前和李老拐打交道的时候一样,坐在他对面,不过他浑身上下没有沾染半点的酒气,很显然这一次喝闷酒的人就只有李老拐自己。 第五十四章 胶囊 “他……这是怎么了?”夏青确定李老拐已经沉沉的昏睡过去,听不到自己说话,这才开口去问纪渊,李老拐这一次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激烈,和之前那种有些窝囊的形象反差很大,所以也让夏青感到特别诧异。 “他之前不知道李仁和王平他们两家的事。”纪渊面色看起来也显得略微沉重,“最近这两天村子里闹得凶,所以就听说了。” 夏青顿时就明白了李老拐情绪激动,以及想要豁出去跟谁大打一架似的那一种冲劲儿是怎么一回事了。 人的心理是非常微妙的,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落幕之后,所有受骗者都被骗得倾家荡产,家底无存,那么每个人都会愤恨都会恼火,但同时又会有一种莫名的自我安慰,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损失惨重,谁也没有比谁聪明,自然也就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最大的笨蛋。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忽然之间传来消息,并不是所有人都被骗得两手空空,有那么一两个机灵的看破了骗局,保全了自己的全部身家,那么其他那些受骗上当的人心态可就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那种自我安慰维系出来的平静荡然无存。 其中的一部分人会恼恨自己的愚钝,埋怨自己没有能够也成为逃出骗局的聪明人,陷入自我怨恨当中,难以自拔;另外一部分则有可能把这种情绪转化成一种迁怒,认为那些避免了损失的“聪明人”打破了原本大家都同等的微妙平衡,甚至会觉得不公平,凭什么那一两个人就可以避免了遭受损失的结果。 现在看来,李老拐暂时处于第一种状态当中,至于有没有第二种的心思,单凭他这样醉醺醺的片言只语也未必能够判断得出来。 “除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想到周全的办法之外,他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吧?”夏青有些不太放心,这个节骨眼儿上很怕再有什么节外生枝。 “暂时应该不会。”纪渊摇摇头,“现在他斗志还挺强的,认定了所有这些是都还是李永辉他们那些人的阴谋,所以打算跟李永辉杠到底,坚决不离开李家村,也不把手里面的地租给自己村的村民以外的外人。” “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吧,”夏青听了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李永辉看样子也并不是很喜欢村里很多人最近把土地转租给外人的这种行为,所以李老拐这么单方面的去和李永辉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李永辉不会真的因为什么事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难他。” “李永辉也未必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理会区区一个李老拐。”纪渊摇摇头,“我今天过来,觉得村子里面的紧张气氛更重了,很多人都心神不宁的样子。” 夏青其实也注意到了,她赶过来的一路上,隐约听到了一些村民之间的对话,和前几天很多人是在纠结到底要离开还是留下不同,眼下村民们之间的话题好像又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听说李永辉和他那几个亲戚之间的争执还对村子里面的其他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夏青一边示意纪渊跟自己往外走,一边对他说,“之前是村民犹豫要不要把土地转租给别人耕种,价码要怎么定才比较合理,经过李永辉亲戚的那一场大吵大闹,据说之前有一些口头上谈妥了,但是还没有走合同的人就反悔了,不想租村民的地了,怕做事村长的李永辉如果不同意这些事情,之后会给外人下绊子,倒是反倒不好办。” “所以现在的形势是什么样的?”纪渊问。 “之前是别处想要承包土地的人想方设法的想要说服李家村的村民转让土地使用权,现在完全反过来了,是原本想要来承包土地的人打了退堂鼓,李家村的一些村民反而因为急着想要逃离是非之地,主动把价钱往下降呢。” 纪渊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现在这种态度的人占了多少?” “原本是不到一半,现在应该差不多想走和想留的五五开了。”夏青回答,“之前李永辉和他的那些比较核心的亲友那一番大吵大闹之后,好像也影响了不少人,毕竟原本李永辉在村子里还算是有一定的威信,这种威信除了他父亲早年利用‘狐仙’的说法来进行精神控制以外,也有他那个小团体人多势众的因素。 现在他自己小团伙内部先土崩瓦解了,唯一能够起作用的就只剩下了过去宣扬‘狐仙’的时候留下来的迷信的影响,只不过这一次这种影响起了反作用,可能不是李永辉他们一直以来需要的那种效果。” 两个人正说着话,夏青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公安局的张法医,夏青一看是他的号码,赶忙示意了纪渊一下就把手机接听起来。 张法医在电话里面告诉夏青,他们在检查了李永福生前服用的那些深海鱼油软胶囊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他们首先是发现瓶子里面剩下的那些软胶囊并不都一模一样,其中有那么五六粒和其他的在质感和形状上都有着不太引人注意的细微差别,经过进一步的检查化验,那几粒有着细微差别的软胶囊里面果然不是什么深海鱼油,而是李永福最致命的——花生油。 在对那些软胶囊当中的花生油进行了进一步的分析之后,张法医他们得出结论,这软胶囊里面的花生油并不是市里面比较常见的那种超市里面的精榨桶装商品花生油,而是用土办法榨出来的那种小作坊花生油,这也就意味着这花生油当中的杂质还是比较多的,因为处理工序没有那么细致,使得其中的过敏成分也并没有被消除掉。 包括那几粒软胶囊,也一样做工略显粗糙,无论是形状还是封口的技术,都和原本瓶子里面的深海鱼油有着一定的差距,仔细留意不难辨别出来。 只不过那么一大罐的软胶囊,乍看起来都是鼓鼓的椭圆形,黄澄澄的,瓶子又是深色透明度比较低的那种类型,李永福已经服用了很久,习以为常,恐怕很难做到每次服用的时候,都仔细的去观察自己从瓶子里面倒出来的软胶囊到底形状、质感对不对。 尤其夏青之前也和李永福的儿子还有老婆都确认过了,李永福因为觉得一次一粒,一天两三次的吃法实在是有些繁琐,所以他一般都是晚上临睡前一口气把一天的量都吃下去,觉得这样做比较方便。 这样一来,李永福的死因似乎就变得清晰明白起来——有人利用了他每天服用深海鱼油等保健品,并且还有非常严重的花生过敏这一特点,自己加工了一些花生油胶囊,偷偷混放在李永福平日里服用的深海鱼油瓶子里,最终达到了让李永福因为过敏而死亡的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李永福的死,其实并不是凶手真的顶风作案,而且恰好赶在那里了,这个凶手对李永福的死采取的是一种很随机的态度,就好像是以前那种西部牛仔电影里面,两个人决斗会转左轮枪一样,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可能是一线生机,也可能是一条死路。” 夏青把张法医他们那边的结论告诉纪渊,接着发出了感慨:“也不知道这个幕后真凶到底是追求一种戏剧化的效果,还是说李永福当时那种随时随地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自己却毫无知觉的状态让凶手感到很刺激很开心。 我现在考虑要不要找这附近的小油坊,把能榨花生油的小油坊都问一下吧,最近有没有李家村的人购买过花生油,有的话,大概也能打听一下是谁。” “没那个必要。”纪渊并不同意夏青的这个打算,“装那么几个软胶囊,会需要多少花生油?凶手根本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的跑去买一些回家里,除非对方家里面一直以来都有吃花生油的习惯,如果有这样的因为习惯,不管是不是欧购买过的记录,你又能借此认定什么呢?” 夏青蹙眉,纪渊说的对,如果对方蠢到了为了几粒软胶囊的用量就去大张旗鼓的买很多花生油回去,李家村也不会先后发生三起命案了。 “所以说,与其在花生油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倒不如考虑打听一下哪里有代加工软胶囊的地方。”纪渊接着把方才没有说完整的话补充好。 夏青赶忙表示赞同,那种软胶囊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个人家庭小作坊就能够制作的,并且如果有那种代加工点,也绝对不可能只帮忙制作那么十粒八粒,那么如果有人大量制作了花生油软胶囊,这也绝对会是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 “我这就跟董大队汇报一下这件事!咱们w市范围内能够做软胶囊代加工的地方,一个也不能漏掉!这绝对会是一个突破口!”她有些激动的说,赶忙到一旁给董伟峰打电话。 等夏青和董伟峰联系过了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本打算和纪渊各自返回县里面去,还没等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远远的就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没多久就能够看到那红蓝色的警灯闪烁了。 夏青油然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节骨眼儿上,救护车呼啸而来,直奔李家村,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么? 第五十五章 失败的自杀 “咱们过去看看吧,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夏青觉得自己的眼皮一个劲儿的跳,那种不踏实的感觉随着救护车警笛声的靠近也越来越严重。 纪渊点点头,两个人回头往村子里走,李家村能够走车的主路可以说就那么一条,所以就算救护车的速度比他们两个人步行的要快很多,他们也还是可以确定救护车最后停下来的方位——就在通向王平家的那条小路旁边。 纪渊和夏青走到路边的时候,救护车停在那里,已经有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小心翼翼的朝这边走过来了,担架车上躺着一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甚至好像神智也不是那么清醒的,担架车旁边还跟着齐天华。 夏青赶忙迎上去,靠近担架车的时候,便看清楚了那上面躺着的果然就是她方才心里面暗暗猜测的人——郑玉泽。 “这是怎么了?”她看了一眼明显有些神志不清,并且脸色也灰白的郑玉泽,小声的询问跟在一旁的齐天华。 “试图自杀,”齐天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郑玉泽的身份和经历他自然是已经很清楚的了,所以才会感到格外心情复杂,“没有成功,他估计之前就不知道怎么搞到了不少的安眠【hx】药,一口气都给吞了。 幸亏他爸妈发现的及时,刚好我就在附近,所以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顺便帮他催吐了一下,基本上当场吐出来一大半。 刚才医生说应该问题不大,毕竟现在安眠【hx】药是没有致死量的,到医院里面去洗个胃,再输个液,应该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选择了要寻短见呢?夏青觉得郑玉泽虽然之前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也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来进行调节,但是从之前沟通的内容来看,他似乎也因为亲生父母某种程度上的身不由己而暂时放下了轻生的念头。 就隔了这么短的时间,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呢? “你有和王平夫妇沟通过么?”夏青估计齐天华方才处理郑玉泽自杀的事情,应该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和王平夫妇询问详细的情况。 齐天华摇摇头:“还没有腾出空来详细的跟他们询问别的,郑玉泽这么突然一吃了药,王平和他老婆刚才也是慌张得不行,等我先给郑玉泽催吐了之后,刚稳定下来一点点,救护车就到了。 方才我也就是在问郑玉泽是什么时候吃了什么药的功夫,听王平说了几句,他能这么快就发现郑玉泽吃药自杀,就是因为早些时候郑玉泽的状态就有些不大对劲儿,说是郑玉泽觉得头疼的很厉害,情绪有些烦躁,就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我猜应该是村子啊呼吸急促的情况。” 夏青听齐天华介绍着大概的情况,心里面仍旧感到有些犯嘀咕,她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是出于一种直觉,或者说是一般逻辑,觉得郑玉泽先前的那些反应和表现,似乎并不符合一个悄悄寻短见的人该有的举动。 “那是我跟着去医院,还是我去跟王平他们聊聊?”她问齐天华。 齐天华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夏青身后的纪渊:“你去医院那边吧,这边交给我。郑玉泽这么一折腾,原本他没走,藏在这里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夏青明白齐天华的意思,当初做了一出戏,然后把郑玉泽藏在王平家里面的,是夏青他们,现在事情真相暴【hx】露出来,在这个李家村上下人心惶惶的节骨眼儿上,谁也不确定村民会不会有什么不理智的情绪,这种时候王平家这边需要留人,但是留下夏青和纪渊就未必是一个好主意了。 “好,那你也注意安全,不要跟他们有什么冲突,实在不行就尽快把王平他们两口子给转移走,离开李家村。”夏青也不大放心这边的情况,“真要是闹起来,咱们的人数绝对不占优势,现在李永辉在村子里面的威信也是大打折扣,想要指望他帮忙稳住村里面的这些人恐怕也不大容易了。” 齐天华点点头,对夏青笑笑:“放心吧,我比罗威有谱儿!” 这话倒是不假,齐天华和罗威比起来,那绝对属于周全的稳定派了。 这么一想,夏青也就没有再多啰嗦什么,和齐天华打了个招呼,转身示意了一下纪渊,两个人就重新返回去,夏青同救护车上面来的医护人员沟通了一下,得知他们是被就近调配过来的县医院急救中心的人,这才跑去开车,直奔县里面的急救中心,顺便给张法医打了一通电话,咨询了一些事情,她觉得既然自己不是专业人士,那么咨询专业人士是最妥当的做法。 张法医听了她的怀疑和担心之后,告诉夏青在郑玉泽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尽快采集血液样本,送到法医实验室那边去进行化验,看看郑玉泽的血液当中都有哪些药物的残留,这其中是不是能够找到什么端倪。 齐天华的催吐还是非常及时的,到了医院里面,在进行了一番洗胃之后,郑玉泽的情况就基本稳定下来了,只是人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醒。 和他本人沟通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于是夏青在和医生进行了说明之后,趁着还没有对郑玉泽进行输液之前,请护士帮忙对郑玉泽的血液进行采样,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了法医实验室。 折腾了许久之后,县医院里面的郑玉泽输液之后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生命体征稳定,与此同时,夏青也等来了郑玉泽血液药物成分的检验结果。 “郑玉泽血液样本当中,我们发现有残留的利【hx】他林成分。”张法医在检验报告出来后,把结果和夏青进行了沟通,“除此之外,还有百【hx】忧解。” “百【hx】忧解”这个名字夏青听着并不觉得陌生,这种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名称可以说是所有人都相当熟悉的,即便根本不知道它具体的成分,光是听这个名字也能够让人立刻知道其用途是什么。 夏青听到郑玉泽的血液成分当中存在残留的百【hx】忧解并没有什么感到惊讶的,在此之前她和郑玉泽沟通过他的精神状态和用药情况。 “张法医,利【hx】他林是一种什么类型的药呢?”她问道。 “用来治疗儿童多动症,”张法医回答说,“只不过这个东西比较特别,对于有多动症的儿童来说,可以让他们更容易集中注意力,用在普通的成年人身上,反而会让人感到兴奋。 当然了,这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郑玉泽之前还有服用过其他抗抑郁的药物,两种不同的抗抑郁药剂组合在一起,可能造成的效果是‘负负得正’。”?“你的意思是……同时服用两种抗抑郁药剂,不但不会增强抗抑郁的效果,反而还会让人的抑郁加重?”对于夏青来说这倒是个全新的认知,让她有些惊讶。 “对,只不过造成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什么方面,这个因为个人体质不同,可能产生的反应也是不同的,有的人可能会反而变得多动,有的人会出现被害妄想的征兆,还有的可能变得对周围的人具有很强烈的攻击性。” “自杀倾向呢?会有么?”夏青立刻就联想到了这件事。 张法医点头,并且笑了笑:“对,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一点,我们不能确定郑玉泽突然之间选择自杀到底是自己主观上的意愿,还是药物影响下的决定。结合之前李家村的那几桩命案,我们建议你们那边也再对郑玉泽服用的这两种药物的来源做一下调查,看看那一种可能性占得比例比较大。” 夏青也是这样打算的,带着检查结果返回县里面之前,她和齐天华通了一个电话,得知李家村那边并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反应,其他村民也没有人去找王平夫妇的麻烦,那些人似乎都在烦恼自己的事情,对于郑玉泽因为自杀而被从王平家中带走送医救治这件事,惊讶归惊讶,却没有人打算闹出什么事来。 等夏青重新返回到县医院,郑玉泽还在昏睡当中,医生说这里面有一部分因素是他服下的药物被吸收了一点,还有另外一部分原因估计也是因为郑玉泽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和焦虑的状态下,身体极度疲惫,所以在药力的作用下,就陷入了昏睡当中。 如果他能够在这样的昏睡当中得到休整,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可以有比较好的精神面貌接受调查询问,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不确定事情会不会这样乐观的去发展,夏青也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太多无谓的担忧,毕竟郑玉泽现在生命体征非常稳定,醒过来之后其他方面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谁也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夏青在医院里面只遇到了在那边守着郑玉泽的其他同事,没有看到纪渊,询问一下,留下来的同事也不知道纪渊去了哪里,毕竟在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纪渊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独行侠,董伟峰向来对他的工作态度比较宽容,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冒着触霉头的风险去打听。 本来夏青打算打电话问一问纪渊在哪里,转念一想,他也不是那种乱跑或者会开小差的人,两个人可以回头再交流各自的收获,眼下各忙各的也不错。 于是她就去找了县医院的领导,想要询问一下利【hx】他林的来路。 第五十六章 反常 【因为家里小朋友这两天不舒服,小莫也是晕头转向的,忘了提前通知上架日期了,现在只好。。。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吧!】 本以为能够从县医院这边打听到一些关于利【hx】他林的来源,没想到夏青在几番询问之后,得到的答复居然是否定的,别说是县医院并没有这种药物,就连县城里面的各大药房也都没有贩卖这种药品的资质。 “这种药平时我们都没有储备,也没有用过。”医院方面的人是这样答复夏青的,“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县里头的各方面发展在咱们市都不算是特别出类拔萃的,距离市区又不算特别远,一般来说县里头的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直接去市里头到上级医院检查了。 我们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比较有限,就是一个二级乙等医院,平时接诊的患者也没有多到那种程度,所以就把资源都尽量用在比较主要的科室上面了,根本就没有开设精神科,没有精神科的医生,也用不上这一类的药品。 说起来,虽然说我们没有开设精神科,也没有这种药,但是这一类的药物那可是红头处方药啊,管理非常严,一般人想要搞到可不太容易,外面的药店就更不可能随随便便进得到了。” 这样的答复可就让夏青有些纳闷了。 既然是连县医院都没有资格给开的红头处方药,县里面的药店也进不到,那被郑玉泽服下去的利【hx】他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郑玉泽之前有在w市是看过精神科的医生的,并且还按照医生的医嘱,非常系统的服用着抗抑郁的药物,这一点夏青很清楚,只不过连张法医都很清楚的不能同时混用两种不同的抗抑郁类的药品的这种事情,作为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这种事对方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从根本上是精神科医生给郑玉泽开了两种药的这种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百【hx】忧解和利【hx】他林这两种药物虽然都算是精神抑制类的,但是郑玉泽已经成年,也并没有多动症,当初医生让他服用前一种就非常符合一般的治疗手段,而服用后一种自然就是比较不符合常理和一般逻辑的。 如果说,有人故意想要利用两种精神抑制剂相互作用的效果来对郑玉泽下手,并且这人和李家村前面的三桩命案也有关联,那就必然是村内人士。 然而,不仅能够通过某种途径搞到需要红头处方才能开出来的利【hx】他林,还知道精神抑制剂之间会产生出“负负得正”的效果,这看起来又不像是一个李家村的普通村民能力和认知范围内的事情。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以后总可能性,就是郑玉泽的这一次自杀未遂与之前的三桩命案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属于一次巧合的发生在当下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的独立事件,那也一样存在这有些过分的巧合。 既然李家村的村民很难搞清楚这两种不同的药物分别都是针对什么病症的,混用又会出现什么样的不良反应,更别说是找到什么旁门左道的途径去搞到红头处方的药物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郑玉泽在李家村里出了事?他到李家村的时间并算很长,以他之前的生活轨迹来看,除了是李家村当初侥幸捡了一条命的“不祥之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被人如此算计的。 既然郑玉泽的事情独立于李家村其他几桩命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并且缺乏足够的逻辑支撑,夏青主观上也就更倾向于他的事情与其他三个人的死存在着某种潜在的关联。 只不过以眼下能够获取到的信息,说这件事和前面的三起命案有关联,又似乎有些说不通,好歹前面的三个人,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能够算作当年李家村那些荒唐事的参与者、受益者,他们的死还可以被视为对当年事情的一种复仇。 那郑玉泽呢?一个当年险险捡了一条命的可怜的孩子,从小就不得不远离亲生父母,远离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在收养家庭当中也因为这种特别的身世而遭受到了许多的非议和虐待,可以说是非常坎坷了。 不管怎么看,郑玉泽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害者,一个因此而陷入不幸的人,如果他因为这些不公和痛苦经历而变成了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加害者,倒还说得过去,和其他三个人一起作为被害者,就实在是有些说不通了,既不符合一般逻辑,也不符合犯罪规律。 夏青想不通,越想就越觉得到处都是死胡同,一团乱麻似的,眉头恨不得拧成一个疙瘩,满脑子都是疑惑。 郑玉泽还没有醒过来,夏青没有办法直接去询问他,只能打电话又问了问齐天华,让齐天华向王平夫妇求证,关于郑玉泽服药的情况,看看他们和郑玉泽每天朝夕相处,是不是会有一些比较深的了解。 齐天华询问之后,得到的答案就比较让人感到失望了。 王平夫妇就像之前夏青印象中的一样,对于精神健康方面的东西并不是特别的关注,他们只知道郑玉泽日常确实有在服用药物,但是得知并不是身体上面出现了什么问题之后,对于郑玉泽服用的是什么药,具体的医嘱是什么样的,两个人连问都没有想过要去问一问。 在王平夫妇的认知当中,精神问题就是那种见人就打,说哭就哭,说小就小的精神病,他们觉得郑玉泽的抑郁症既然不是所谓的疯子,看起来除了不太开心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情。 这样一来,除非郑玉泽醒过来,并且精神状态也稳定到可以接受询问的地步,否则暂时就没有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得到什么解答了。 然而郑玉泽这一昏睡就昏睡了很久,夏青也和同事一起守在医院里,怕郑玉泽醒来之后万一又闹出什么岔子,一直到很晚了,郑玉泽也只是有一阵比较短暂的转醒,神智也还是不太清楚,本来夏青他们是充满了希望的,不过还郑玉泽就那么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了几下子,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表现,之后就又重新陷入了昏迷当中。 到了夜静的时候,郑玉泽还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考虑到他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夏青留下来守着会有诸多不便,于是队里面的男同事就让她回去,自己留在医院里面,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和夏青就取得联系的。 夏青这才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开了县医院,在回去招待所的路上遇到了纪渊,看样子他应该也是刚刚忙完,不过比夏青结束的可能略早一点,至少两个人遇到的时候,纪渊的那辆摩托车并没有在他的身边,而是稳稳当当的停在招待所的院子里面的。 “你之前去忙什么了?”夏青和他打了个招呼,先大概的告知了自己先前的所有收获,然后才询问起纪渊来。 “我去李家村周围的其他几个村子转了转,摸摸底。”纪渊回答说,他在和夏青沟通的时候,态度算是难得的平和,“之后又回了一趟李家村,李老拐醒酒了,我和他聊一聊李家村最近的氛围。” “听说那些村民没有因为郑玉泽的事情去找王平夫妇的麻烦,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最近李家村实在是事情太多,他们也顾不上闹这些事了,还是说李永辉这个村长到底还有些威信的,能够镇得住那些人。”夏青叹了一口气。 纪渊摇摇头:“恐怕都不是。” “哦?怎么没讲?” “李永辉和他家里面的那几家亲戚还没有闹完,他的亲戚已经决定要把自己名下的地低价转租给别人了,而且不止是他们几家人,村里还有别人家也是这样的打算,李永辉一家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事态发展,还在努力做工作,就连他父亲今天也出山去说服别人,只是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村里没有人去找王平家的麻烦,是因为他们现在普遍认为郑玉泽会在王平家里藏得好好的,忽然就闹自杀,也是因为李家村的诅咒已经开始实现了,郑玉泽是下一个被应验了诅咒的人。” 夏青听他这么说,有些不解:“可是,按照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当初的解释,郑玉泽不应该就是所谓的‘不祥的孩子’么?‘不祥的孩子’不是应该给别人带来灾难的么?为什么自己反倒会变成了诅咒的受害者呢?这听起来就不合理吧?” 纪渊摇头:“按照他们的说法,郑玉泽的确是不祥的孩子,只不过这种不祥属于无差别攻击,他带来不祥,狐仙就把灾难也降临到他本人的头上。 经过最近的一些事情,李家村里面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同样是当初活下来的‘不祥之子’,李仁家里被送走的那个孩子,一直都生活在远离李家村的地方,所以就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 郑玉泽原本也是没有什么事的,结果一回到李家村这片土地上,就连这么一个本来应该是给别人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都会突然之间选择自杀,这就说明那个诅咒是真的存在的,不仅存在,而且还就在李家村的这一片地上,生活在这里就会受到影响,由轻到重,到最后就会连命都一起给丢掉了。” “所以说,才会有那么多人开始害怕了,想要从李家村逃走?”夏青明白了,李家村人的口粮田毕竟是带不走的,留下来害怕被“诅咒”所害,走了又不能把田地白白扔下来,所以村里人就都动了把口粮田承包出去的心思,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完全失去了收入来源,还可以有多远就躲开多远,去外面避祸。 但这里面又有一个细节让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底价租给外来的人呢?我记得最初咱们因为李永安的事情介入进来的时候,村子里还有人转租出去的价格挺不错的,包括李俊平家也算是抓住了好价格的小尾巴。 之前我也打听过,李家村在这个县里面虽然其他方面的资源都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优势,但是因为交通比较方便,地势也不错,农业地位还是不错的,土地条件比较好,不至于需要压低价格才能够租得出去吧?” “按照正常情况,的确不需要压低价格,但是现在李家村已经有半数原本坚决不肯转租土地的村民动了这样的心思,并且他们手上的口粮田亩数也比较大,如果不肯压低价钱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成功的逃离被诅咒的李家村。” 纪渊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夏青的脸上,看着她的反应。 夏青的眉头从舒展渐渐皱了起来,之后又重新舒展开。 “我在最初的时候,是怀疑这件事的背后主使是为了当年不祥的孩子那些惨剧进行复仇的,毕竟当初的那些事情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二十多年,李家村也算是进入了一个稳定期,为什么偏偏最近忽然就爆出来了关于诅咒的问题,并且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出事,就连村长家里也不例外,仔细想一下,那几个出事的人,也都算是当初小团体当中比较核心的人物了吧! 现在想一想,可能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真的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回来复仇的话,巴不得谁都不要想起来关于当年的诅咒和不祥之子的那些事呢。” 夏青略微停顿了一下:“你不是说去周围的村镇摸底了么?那你去摸底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别的村也有转租口粮田的么?价格是什么样子的呢?” “其他村的地势不如李家村,有很多山地和洼地,只有李家村不仅地势比较平坦,并且平坦的土地也比较集中,面积比较大,很适合开展机械化的大面积种植,只不过前些年这里一直是个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所以属于有价无市。 其他村没有什么阻力,也没有土地方面的优势,单纯从承包价格上来说,是不如李家村的。 但是最近李家村这边的形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村民争先恐后的想要先把自己的地承包出去好离开本村,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么一来,李家村的行市反倒不如邻村那些地方了。” 第五十七章 项庄舞剑 “都想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股脑的包给别人,搞不好成了供大于求,想要有个好价钱还真的是不容易。”夏青听了之后,有些理解了李家村这边的价格被压低的原因,但是又觉得有些想不通,“可是没道理只有李家村这边价格被压低,周围的其他村镇就没有这种问题呀?要是行市受了影响,不也应该是一样么?” “因为其他村镇的人并没有必须把地承包给别人的需求。”纪渊说出了根源,?“另外,李家村在承包土地这件事情上面,口碑并不怎么好。” “这话怎么讲?是因为之前有人在李家村因为这些事碰过壁?” “说碰壁也不确切,此一时彼一时,”纪渊答道,“当初的供需关系和现在刚好是反过来的,李家村的各方面综合条件都比较适合,所以不缺想要过来大面积承包土地的人,据说当年以李永辉为代表的那个小团体,集体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当时绝对不符合当初行市的高价,直接把人给吓跑了。”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夏青本来只是听了纪渊的说法之后,有一些感慨,结果话才出口,她脑子里面就忽然闪现出了一个猜测。 她向来不是一个在工作中喜欢对身边人有所保留的性格,对于自己的判断力也还算是比较有信心的,所以既然说是灵光一闪也好,算是受到了触动也罢,既然想到了,她就想要和身边的人探讨求证一下。 毕竟单一的一个人,想法难免会受到主管干扰,未必能够周全,尽快确定自己推测的成立几率,有道理就付诸实施,进一步调查印证,如果不够周全也可以尽早排除掉一种假设,免得浪费时间,牵扯精力。 “之前从李俊良一直到李永福,不对,现在搞不好得把郑玉泽也给算进去了,这一连串的案件乍看起来怎么都和当年的事情有关联,但是实际上呢,很有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对纪渊说:“看起来是在针对当初村子里关于处理不祥之子的那些个核心人物,偏偏很多细节的处理上又不合逻辑,实际上这一系列事情里面,真正能够获利的另有其人。 作案者一方面需要对李俊良、李永安他们那些要足够熟悉,能够对这几个人的性格特点、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能找到机会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出售,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的知识,比如说生食乌头可能会导致中毒,再比如两种不同的精神【hx】抑制剂混用可能会导致人产生自杀倾向等等,更重要的是,还要有门路可以搞到不大容易搞到的红头处方的药品……” “你说的没错,但是原本关于复仇的想法也未必全盘推翻。”纪渊没有对夏青的这种判断感到任何一丝惊讶,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有一个词叫做‘急功近利’,单纯的利益驱使,的确会让人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但是除了需要一环扣一环的经济诈骗类犯罪之外,其他受到利益诱惑的人,难免容易心急。” 他这么一说,夏青也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不管这人是谁,所有这一切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就能够摆平的,所以找到背后给凶手提供支援,甚至出谋划策的人,这肯定是咱们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了!” “休息吧,今天不早了。”纪渊没打算继续花时间去探讨那些,此时两个人已经站在了招待所门口,“明天早上再按照已经考虑好的去调查吧。” 说完,他就一个人先进去了,头也没回。 夏青有些无奈,纪渊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有些时候还是会给人一种忽然冷淡的别扭感。 对于一个仍然心结未消的人来说,倒也不好过分苛责了。 并且托他的福,夏青一路上和纪渊聊着关于案子的事情,注意力比较集中,一路上外面黑乎乎的环境,她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累了一天,原本夏青以为自己会头一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呢,没想到实际情况是她躺下之后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满脑子都是李家村的事。 那个藏在背后兴风作浪、煽风点火的人,一定不会是李家村里面混得非常好的人,毕竟李家村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一般来说都是属于小团体当中也同样比较有地位,这样的一个人,已经处在李家村稳固利益链的顶端,没有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任何的改变。 同样的,这个人也不会是在李家村里面备受排挤,非常不得势的那种。 原因很简单,想要在对李俊良、李永福等人下手,除了“天时”、“地利”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人和”这一项,否则一来不能够对三名被害人都有足够充分的了解,二来也未必能够找到下手的机会。 作为李家村利益链条两端的人,顶端不具备作案动机,低端又不具备作案条件,唯有夹在中间的人,似乎就是万事俱备的一种状态了——因为从来没有被欺负的太惨,所以跟李永安、李永福他们的关系也不紧张,不足以让人提起防备,得手的几率要大上很多。 另外一方面处于这个利益链条中段的人,是否会因为一直以来的那种稳定的状态而感到满意,这可就取决于每个人内心对于物质的渴望有多么强烈了。 人心往往的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满足的东西,再怎么让人手舞足蹈、欣喜雀跃的收获,也只能让这种兴奋和喜悦持续一小段时间,然后人们的期望就会开始提高,又会变得不满足起来。 对于现状的不满,只有少数人会选择在自身上找原因,努力去试图改善自己的现状,而大多数人往往会主动或者被动的去迁怒别人,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或者是另外的人。 道理是很清楚的摆在那里的,但是这些个所谓“中段儿”,人数众多,现在接二连三的出了几次事情,也都表现得人心惶惶,决意要走的,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走的……想要从他们这些人当中推测出背后真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是李家村当年遭受到各种打击的那些个人家的人选择这么做,或许还可以认定为复仇。 如果换成是利益链条当中的“中段”来充当幕后真凶,那么最有可能的理由就是对于目前的既得利益不满意,想要借此给李家村来一次“大洗牌”。 夏青翻来覆去的思考了很久,直到大脑疲惫了才昏昏沉沉入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面装着这些事,凌晨三点多,外面的天色才有一些微微放亮,她就又醒了过来,并且无比清醒,再怎么都无法入睡之后,索性就起了身,换上衣服出去跑跑步,晨练一番。 换好了衣服,夏青从房间走出去,到院子里的时候愣了一下,脚底下也放慢了速度——时间还这么早,纪渊就已经起来了,现在人正在空无一人的招待所院子一侧坐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别处,正在出神。 听到有脚步声,纪渊回过神来,抬头朝夏青这边看了看。 既然都已经发现了自己,夏青就不担心会打扰到对方了,于是便大大方方的过去打个招呼:“你起得这么早啊?不会是一直都没有睡吧?” 纪渊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一向一旁:“睡不着。” 夏青一愣,她原本后半句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还真是这样:“那你就一直在外面这么一个人想事情?是案子方面的还是……?” “和案子没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纪渊很显然是不想多谈自己的事。 夏青见状,也识趣的没有刨根问底,既然纪渊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她也不想去给人家添堵,索性点点头,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出去跑步了。 等她跑上一圈回来的时候,纪渊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只有其他早起的同事在院子里面做着简单的晨练,其他人似乎并不知道纪渊之前一直在外面的事,夏青便也没有提,和大伙儿打了个招呼,进去洗脸换衣服,一直到在餐厅里简单的吃过了早餐之后,她才有见到纪渊。 “你今天什么打算?”纪渊见到夏青,开口问,那副架势就好像两个人这是今天的第一次碰面。 夏青也没打算戳破什么,就顺着他的询问回答说:“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觉得既然‘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咱们就顺着这一个‘利’字去摸,一定能够找到线索的!先后对李俊良、李永安和李永福,甚至包括郑玉泽下手的或许是一个人,一个村里人,但是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人策划所有的事情,这人充当了‘里应’,咱们不方便直接挖出来,那就从‘外合’着手。你觉得呢?” 纪渊听着夏青说自己的工作打算,对于她的结论和策略似乎都还是比较满意的,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在她说完之后撂下了一句话。 “分开走太麻烦,摩托车我不骑了,车你来负责开。” 夏青开车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以往在工作当中,也经常会和其他同事替换着来充当司机,所以她当然不介意开车,也不介意自己的车上多一个同伴,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是对于纪渊呢?一个对自己的重型摩托很喜欢也很爱护的人,一个因为ptsd而不愿与他人多打交道,更喜欢独往独来的人…… “好啊,那就走吧!”夏青嘴上应得爽快,多余的话什么也没有说,心里面对于纪渊态度上的转变和松动并不是没有好奇的,只不过很多事情都是欲速则不达,他肯逐渐放下对外界和其他人的排斥,逐渐解除那种自我隔离的状态就是好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以后再慢慢探索就好了。 纪渊的摩托车被他留在了招待所的楼侧面,两个人上了夏青的那辆车,一路疾驰来到了李家村。 李家村的气氛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改变,从最初的宁静而排外,逐渐变成了一种人心惶惶,之后是急于逃离的迫切,现在又有一种怕走不掉的惶恐和焦急。 才一大早上就已经有很多人在外面走来走去,相互串门,相互打听,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时候探讨着什么,脸上都是又担心又着急,惴惴不安的样子。 虽然夏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但是从她来到李家村到现在,还没看到过李家村的人是这样的一种样子呢。 两个人的第一站还是来到了李老拐的家,原因很简单,李老拐是整个李家村里面和纪渊最熟悉的,并且他长期处于一种边缘的地位,和李家村内部的利益牵扯最少,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和小算盘。 李老拐一早上刚起来没多久,整个人还处于一种难得的清醒状态当中,看到夏青和纪渊又来了,还觉得有些稀奇。 “怎么着啊,小老弟?你这时候跑来,是还想跟我,咱们哥俩儿再喝点儿?”李老拐也孤独了这么多年,最近和纪渊一起喝点酒,说说话,似乎也觉得挺惬意的,所以对于纪渊的到来一点排斥都没有。 “酒不喝了,跟你打听一点事。”纪渊摇摇头,冲李老拐一摆手,“你之前不是说了么,最近有人过来问你要不要把地转租出去。” “哦,这事儿啊,是啊,有人来找过我,被我给轰出去了,之后又来过一伙人,又被我给轰出去了,然后就没有了。”李老拐冷哼了一声,“以为换一伙人来,我就不知道他们是给李永辉办事的了?当我是傻子么?!反正我这次就要当他们眼睛里的这根钉子了!我谁也不怕,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第五十八章 甲方 “那两伙人都是哪里的,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你都有数儿么?”纪渊问。 李老拐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脸上的表情有点困惑:“模样我还算是有点儿印象,叫啥名字我可不知道,我一听他们来找我为的那事儿,我就觉得已经一肚子火了,哪有心思问!咋了?他们又弄什么幺蛾子,违法犯罪了?” “暂时还不确定,”纪渊半真半假的回应,“那些人可能跟李永辉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也想要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不是李永辉的人?那你的意思是,李永辉也未必愿意让大家伙儿把地给租出去喽?”李老拐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要是这么说的话,回头价格合适的话,我还真就把地给租出去得了!我就专门给李永辉他们添堵!” “那你先说说那两伙人到底长什么样,都是怎么跟你谈的,我们才能弄清楚他们到底跟李永辉那些人有没有关联。” “哦,对!对!”李老拐赶忙打起精神来:“那俩人岁数都不算大,一个是二十出头,一个顶多也就三十来岁,都年轻,第一个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大眼珠子,大嗓门儿,那头发啊,两边刮得露青茬儿,脑袋顶上蓬起来那么高,跟个鸟窝似的,要是没那一撮头发,估计还得矮呢。 后来那个个头儿跟我差不多,黑,可黑可黑的了,长得没啥特别的地方,非要说有啥能让我记得住的地方的话吧……那人鼻梁上头有好长一道疤!挺深挺明显的,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一个劲儿想往他那道疤上头瞄。 态度的话呢……那个小年轻是个愣头愣脑的,说话特别冲,一开始还有点想要吓唬我的意思,就好像我不答应把地租给他,他就要烧我房子、杀我全家似的,我还怕这个?直接就跟他说,让他给我滚蛋,我全家除了我早就都死了,有能耐他就我房子点了,把我一起烤熟在里头! 那小子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吓得脸都变了颜色了,让我等着,然后就赶紧走了,我一直追到大门外头去,冲他嚷嚷,说我记住他了,我等着! 我跟你们说,那小子别看一开始那么横,后来一看我根本不怕这些,他反倒被我吓着了,一路小跑的就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夏青看着李老拐,有些担忧,她知道李老拐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那么一种心态了,但是现在那些到村子里来谈承包土地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也还没有弄清楚,也是刚刚才开始着手而已,如果那边的性质真的不单纯,李老拐这样的叫板和抗拒,无疑是在给他的自身安全增添风险。 “另外那个人是在头一个被你骂跑了多久之后才来的?”纪渊问。 “也没隔多久,我也有点记不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高了的时候什么样。”李老拐摇摇头,“那个态度就好多了,跟我好说好商量的,还说价格什么的都有得谈!唉!我要是早知道那帮人跟李永辉不是一伙的,我就好好跟人家谈一谈了!你说这事儿闹得!下回他们再来,我可得好好谈谈!” 纪渊对他点点头,撂下一句少喝点酒,然后就叫上夏青一起离开了。 他们花了半天的时间在村子里转了转,找一些相对好说话一点的村民打听了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得知这里面很多人都和村外想要承包土地的人有过接触,其中也有个别人见过李老拐口中的那个矮胖子和鼻子上有疤的人,也有些能记得来自己家谈事情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夏青都尽量询问清楚,做了记录。 再详细的打听起来,村子里面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和别人签订了承包合同,剩下的人自然就还是在纠结,一方面因为诅咒的传闻不想继续留在村子里面,另一方面又因为价格不太让人满意,所以不愿意轻易松口。 已经签下来合同的那几户人家一打听下来,夏青禁不住挑起了眉——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李永辉的那些原本比较核心的亲朋好友们。 这些人虽然和李永辉闹掰了,但是成功的解决了脱身问题之后,他们也并不太愿意和警方多打交道,最后还是夏青好说歹说的说动了一家村民,答应了帮他们向那几户人家以“不懂合同什么样,怕受骗上当”为由,借了合同出来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还真被夏青给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你看这几份合同,内容和价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甲方!”她在村民家里看过了合同之后,出去和等在外面的纪渊碰头,把拍了照片的手机递了过去。 纪渊从她手中接过手机看了看,发现这几户人家虽然说直接去谈租赁的人都各不相同,但是真正落实到书面上的时候,最终给他们在合同的甲方上面盖的印章看起来却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的区别。 “至少从我请人帮忙拍下来照片的这几份合同来看,实际上出钱承包了李家村大部分土地的是这家叫做——红红火有机农产品有限公司。”夏青凑到跟前,帮纪渊放大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让那个红色的印章看起来更清楚一些,“我觉得这件事有一点奇怪。 这家红红火有限公司已经拿下了李家村很大一部分的土地,并且地理位置各方面都比较重要,剩下的看现在这个形势,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下。 这还不算问题的关键,毕竟这样的例子我以前也听说过,别处也有过那种全村人几乎都把地集体承包出去了,然后村民都变成了职工,除了收取租金之外,还可以职业化,额外再那一笔工资。 我最开始看到甲方是一个公司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种情况,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一种操作流程,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的每家每户去洽谈的人都不一样,毕竟一个正规公司,不可能没有专门负责接洽这种事情的员工,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养那么多人,还都一股脑的排到这边来。” 纪渊点头,对于夏青的这个结论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李老拐先前描述出来的那两个人,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本分规矩的公司职员。” “是啊,所以我就想起来之前在村子里走访的时候听到过的,关于李家村以前也有过别人想要来大面积承包,但是被李永辉给拒绝了的事情,我就进一步的针对过去的事情,打听了一下,结果还真有发现。” 夏青瞥了一眼周围,确定他们的车子附近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员,这才又把音量压低了几分,说:“之前在李家村碰了一个大钉子的不是别处,就是这家红红火,当初这家公司提出来的就是我过去听说过的那种方案,打算在这边种植有机农作物,然后在县里开厂进行深加工,但是被李永辉给下了绊子。 据说本来已经有几家村民有些动了心的,但是由于核心的土地都在李永辉还有他那一小圈子人的手里面,他们不松口,能谈下来的就都只是零零碎碎的‘边角余料’罢了,根本不可能实现那家公司的原计划。” “李永辉他们是单纯的不愿意把地租给别人?”纪渊对这种可能性存疑。 夏青一听他的问题就笑了:“当然不是,李永辉他们是想要租出去的,但是他们要求的价位非常高,如果不能够答应他们开出来的天价,李家村里最主要的好田就别指望租得下来,那红红火的原计划就落空了,这件事当时僵持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办法达成一致,最后只能是没了下文,不了了之。” 纪渊眯了眯眼睛:“从那次没有谈拢到李俊良出事,这中间隔了多久?” “应该是隔了一年多的功夫。”夏青按照自己打听出来的时间推算了一下。 纪渊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夏青:“你联系其他人,查一下这个红红火公司的底细,还有在这一年多当中红红火公司有没有再和李家村谈过承包的事。” “好的,没问题。”夏青爽快的接受了纪渊的安排,现在她的脑海当中也已经算是有了一个囫囵的结论,现在只差一些更加具体的证据去细化了,“那你呢?你打算回李老拐那里去向他打听打听么?” “和他打听是没有用的,他认定了之前想要承包他家里面房子院子的那些人都是李永辉的手下,所以从头到尾都不肯接受承包的提议,就算先前有人找过他,十有八九也是被拒绝,问不出什么来。” “那你打算去问谁?”夏青觉得有些好奇。 “王平,或者李永福的儿子,让他帮忙问问他母亲那边。” 既然这样的分工没有什么不行的,夏青也就没有再继续耽误时间,道别了纪渊就着手调查其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她打电话请队里面的同事帮忙查一下红红火农产品有限公司的情况,自己则去找村里的一些相对比较好说话的人,询问一下当年李永辉跟红红火公司没有达成的承包意向,以及后续的发展。 在找谁询问这件事的选择上,夏青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就决定了每个人说出来的“事实”在经过主观立场的粉饰之后,就会变得有点不太一样。 所以她分别找了李永辉的那几个跟他起过争执的亲戚,之后又找了几家在李家村里相对来说比较少参与到利益纷争,但是又不至于过分边缘化的人家,分别向他们询问了一年多之前红红火来谈承包那件事的始末。 两边听下来,竟然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李永辉原本那些应该和他关系最最亲密无间的亲戚,对他的怨言要更大一些罢了。 “我们当年就是错信了他的鬼话了!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亲里亲戚的,有钱一起赚,有福一起享,一定要齐心协力,不能让外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李永辉的亲戚甲说,“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图什么?我们图的不就是多赚那么一点钱,也能让自己过的轻松一点么! 当初人家来找他谈,我们都跟他说,这事儿咱们跟人家好好谈谈,咱们岁数都越来越大了,孩子呢,也没几个愿意跟老一辈似的,还在家里头老老实实的面朝黄土,所以只要价格合适,咱就别端着了! 他当时怎么跟我们说的?说他心里有数,这种事儿他做过什么市场调查了,肯定得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别吃亏! 我们都眼巴巴的等着他把事情谈下来呢,没想到后来就没戏了!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人家狮子大开口的,反正连打听的人都没多少了,有也是小家小户的那种,根本承包不起我们那么多的大田啊!我们可真是被他给坑死了!” “过后李永辉没有给你们一个什么说法么?”?“说法?说法是给了啊!说外人想要欺负我们不懂行情,所以没成,我们那会儿多信任他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就没有去想过是真是假,现在想一想,什么人家想欺负我们,是他太贪心了!” 而到了亲戚乙那里,李永辉的罪状就又多了一条:“当年他一个劲儿的端着高价钱是为了什么啊?是因为他想要从中间吃一笔回扣啊!我敢拿我肩膀上头的脑袋跟你们打赌!李永辉他当初跟人家谈了多少钱,要是真成了,回来跟我们说的肯定不会是那个价! 当初他可是跟我们说好了的,说我们都没什么文化,也不懂那些,他是村长,他出面替我们全权解决,我们就等着分钱就行了! 我呸!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他要真是因为外头的人给价格太低,他要高价是为了我们好,到底跟人家要了多少钱,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非得那么遮遮掩掩!摆明了里面有鬼的么!” 第五十九章 先礼后兵 除了亲戚甲和亲戚乙之外,其余的几家人对于李永辉的怨气也是只大不小,只不过因为性格不同,所以在表达的时候略微有一点点的差异罢了。 这些人都说从那一次被李永辉给把承包的事情谈崩了之后,这一年多以来再也没有过比当初更划算的承包开价了,尤其是最近李家村里面不太平,着急想要把地租出去的人也多了,价格更是低到离谱,偏偏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急着想要逃离“诅咒之地”,明知道吃亏又不敢拒绝,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所以这一笔账就被记在了李永辉的头上,让这些人对李永辉的怨气更大了。 这倒是让夏青有些小小的感到了惊讶,她知道之前这些亲戚跟李永辉已经发生过摩擦,甚至已经升级到了肢体冲突的程度,但是在这之前她只是觉得那是在利益面前,因为立场不同所以产生的矛盾。 现在跟李永辉的几个主要亲戚聊过之后,夏青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她意识到虽然这几户人家跟李永辉之间的冲突是最近才刚刚发生的,但是彼此之间的矛盾却似乎已经在暗中滋生了很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积累出来的。 在这些事情爆发出来之前,虽说表面上李家村是一派平和,暗地里其实早就已经埋下了对李永辉的怨恨,小团体内部闹起来是早晚的事。 原本都是李永辉的心腹,李家村小团体的核心,原本是紧密抱团的一群人,在这一年多的过程里面,怎么就变得如此分崩离析了呢? 李永辉和他的父亲在李家村里面,上上下下很多事情都一手包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天出现,对外承包土地虽然是第一次,但是其他事情肯定也有不少的先例,为什么之前大家都觉得全权交给李永辉他们家来替大家出头是稳妥的,一年多之后,就变成了让人恨到拳脚相加的私心了呢? 与李永辉那几个原本的心腹亲戚比起来,那几家接近边缘化的普通村民的态度反而要平和许多,在夏青询问起一年前的情况时,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不知道啊,我们当时也就是听说可能有人要来收我们的地,然后我们能收租金,还可以招工,其实还挺高兴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没消息了,估计就是没成呗。”一个村民在被夏青询问之后如是说。 “那这件事对你,或者说对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影响啊?”夏青问。 对方摆摆手,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这种事,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人家老话都说,一个人一辈子能享多少福,能拿多少钱,那都是写在命里头的,该是你的,推都推不出去,不该是你的,再怎么贪心也没有用。 那事儿没成我们刚开始是有一点儿不是心思来着,后来想一想,有什么的呢?地还是我们的地,你撒种子下去它照样给你长粮食出来,日子还不是照样过!那就当我们不该过那种日子,以后还踏踏实实按以前的法子过不就得了。” 在最初听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夏青还以为是这个村民的脾气格外的随和,而又和其他三户村民聊过之后,她就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些人过去很多事都是选择了服从,一方面是李永辉父亲利用人们对神秘事物的恐惧心理,装神弄鬼的骗取精神依赖,另一方面是李永辉作为李家村的村长,很多事情都大包大揽的做主,很多村民都对这样的模式习以为常。 至于当初来村子里谈承包的甲方到底是谁,对方出价如何,卡在什么环节上面不能达成一致,那些李永辉不接受,并且也导致最后谈不拢的东西,他们其他人到底是不是那么在意那么执着,这些人一律没有任何概念。 走访完最后一户出来,天色都已经不早了,夏青刚好在路上遇到了齐天华和罗威,三个人一路走,顺便交流了一下最近各自负责的一些事情。 “这可真有意思,平时在咱们看来最受欺负的人对李永辉态度还挺平和的,倒是那些平时跟着他吃肉喝汤、沾亲带故的人对他恨得牙根儿痒痒!这是什么道理?”罗威脑子不笨,但是始终是个直脾气,一听夏青说的,也觉得有些奇怪。 夏青在第一时间也觉得惊讶,但是随着后续的走访,她反而把这件事情给想明白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这两方人的态度,完全是出于两种不同的心态,那些咱们认为多少年来一直都处于被动地位,”她说,“有些吃亏受欺负的,他们这么多年,搞不好从他们的父辈就听李永辉父亲的,后来他们又听李永辉的,逆来顺受,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受骗吃亏的。 至于李永辉的那些亲戚,这就是一种思维惯性了,正所谓推己及人,咱们每一个人其实都一样的,都会本能的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去揣测别人,虽然比喻不恰当,但是咱们经常说的,想要做一个好刑警,就要先学会像犯罪人一样去考虑问题,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些人这么多年来,在局外人看来确实是跟着李永辉吃香喝辣,呼风唤雨,日子过得很惬意,但是要知道,‘能量守恒’这件事可不是假的,一群人里面,有人占便宜,就有人在吃亏。 那些人作为被偏袒的获利的一方,他们看着李永辉去算计别人,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完全赞同,需要怎么配合都会积极响应。 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没有得到保障,甚至受到了损害,他们就会立刻把李永辉怎么算计别人的那些手段做法,全部都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接着就是恼羞成怒了。” 在最初想通了那些人的这种思维方式的时候,夏青觉得这件事真的是有些讽刺,双重标准果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些人在自己处于占便宜的那一方的时候,对于吃亏的那一方往往会去要求对方心胸宽大,视金钱如粪土,不要斤斤计较,而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甚至没有损害,就只是未得到最大化的保障时,就会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恼火,愤怒,甚至产生怨恨。 “是啊,所以说,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再怎么扎堆在一起,根基也不牢靠。”齐天华也觉得李永辉的这些亲戚在关键时刻反目,并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儿,“对了,纪师兄呢?你们两个人这几天相处的还可以?” 虽然齐天华口中的猜测听起来是在向积极的方向估计,但是从他那不确定的语气和神色来看,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很显然是恰恰相反的。 夏青对于其他人的怀疑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办法,在自己前面,董伟峰没少物色合适的人选去和纪渊打交道,但是结果都差到几乎不能用“不尽如人意”来形容,所以谁也不相信夏青和纪渊打交道会开始的如此平静又如此顺利。 另外一方面的因素当然也和纪渊的言行举止分不开,他和夏青因为工作而产生一些交集的时候,虽然态度是疏离而又淡漠的,但至少情绪还算平静,一旦换成了其他人,别说是当事人自己了,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夏青,也一样能够感觉到纪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抵触。 并且夏青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的一种错觉,她觉得纪渊对于其他人的靠近,那种排斥和回避并不完全是因为董伟峰所说的那种原因造成的心结。 如果单纯是因为当初的搭档郑义出了事,所以精神上收到了打击,落下了心理阴影,与人搭档就担心旧事重演,这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但真的是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那纪渊就应该是只排斥和自己搭档的人,对于普通打交道的其他同事并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 以夏青自己的经验来看,纪渊的确是有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根源却很有可能和董伟峰他们认为的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夏青通过这些天和纪渊打交道而产生的主观推测,她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和纪渊的交往也不深,所以这个看法,她也不会和包括纪渊在内的任何一个其他人去讲。 她想以后再慢慢的通过打交道的过程去加深对纪渊的了解,看看自己的这种直觉到底是不是准确的,在那之前,这个怀疑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免得又给纪渊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挺好的啊,就明确分工,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任务,”夏青脸上笑盈盈的,语气也很轻松,“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沟通困难,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行,你也算是女中豪杰了!”罗威撇撇嘴,还略带几分心虚的朝周围瞄了几眼,确定纪渊并不在附近,这才说,“光是每次我不得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都能让我感觉周围空气瞬间降低几度!!我一直以为咱们队里头心态稳的称号要不然就是齐天华,要不然就是你们‘四朵金花’里的任娅娅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等夏天真来了以后,你可以把剩下来的空调费给我买冷饮。”夏青笑着和罗威打趣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时间,“我今天是开车载着纪渊来的,这会儿也不早了,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去。你们呢?” “哎哟,你打你打!我们哥俩儿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啊!咱们晚上碰头会的时候再见吧!拜拜~”罗威一听夏青要联系纪渊,吓得赶忙拉着齐天华先走了。 夏青在车边上给纪渊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他那边的工作进度,得知纪渊也已经差不多准备返回来了,就干脆在车里面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队里面的同事打电话过来,把红红火公司的情况也和夏青说了说,夏青听着同事在电话里面介绍的情况,感觉心跳都加快了几拍。 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人意料的,或者说大部分还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这样一来,一些推测就等同于进一步得到了印证,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浮现出来。 只需要好好的把有些凌乱的思路梳理清楚,真相就已经很近了。 纪渊回到车上的时候,夏青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车窗外出神,听到纪渊开车门的声响才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 “辛苦了!收获怎么样?”她等纪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便发动了汽车,一边准备返回县城,一边和纪渊打听情况。 “不出预料,这一年多不是完全没有人来李家村想要承包土地过,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不成规模,并且最后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纪渊回答。 夏青有些惊讶,忍不住迅速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都失败了?怎么巧?” “对,就是这么巧,有的是刚刚表达了意向,还没有进一步准备就放弃了,还有的是已经准备好要签合同了,突然之间也反悔。” 夏青这回没有说话,纪渊打听到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她心里面很清楚。 “巧了,你回来之前,我也刚接到队里面同事打过来的电话,关于那个红红火农产品有限公司的底细,还真查出来了一些对咱们有价值的东西。” 她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面卖关子,直接把队里同事帮忙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了纪渊:“这个红红火公司,大的问题是没有的,但是一些被藏在暗地里的小问题可一点都不缺。这家公司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好像就不是特别的友好规范,按照帮我调查红红火这家公司的同事的形容,这是一家喜欢先礼后兵的公司。” 第六十章 里应外合 纪渊并没有对“先礼后兵”感到疑惑:“好说好商量谈不下来的,就靠不正规的途径拿到手?” “对,所以最终他们想要集中开厂、弄暖棚的地方,还没有碰过一个钉子呢,并且有意思的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抓不到把柄,对外红红火还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农产品加工企业,这就代表了,这些人应该是较老道的,很懂得如何拿捏自己的目标,并且也知道怎么避免留下什么把柄和黑历史。” “其他人呢?”纪渊听完之后,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问。 “除了照例留下了几个人在李家村里面,一方面防止再有什么突发状况,另外一方面也是维持一种‘常态’,免得让别人察觉到什么变化。其他人差不多已经回去了,或者跟咱们一样,在回去的路上,一会儿肯定是要开一个碰头会的。” 夏青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纪渊对于和其他人打交道还是有一点抵触的, 便又加了一句:“没关系,一会儿你回去休息吧,等我们的碰头会开完了,如果早我就再找你,晚了的话咱们就明天再沟通这些。” “不需要那么麻烦。”纪渊出人意料的拒绝了夏青的这个提议,“呆会儿,你负责说,我负责听。” 夏青当然不介意这样的安排,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说妥了,纪渊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车窗外,沉默不语,夏青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留意他的姿态,发现他坐在座椅上的姿势并不是特别的放松,贴着手臂的外套衣袖把紧绷的肌肉线条都给暴露了出来,很显然这个男人眼下正处于一种不那么自在的状态中。 这种感受,夏青不能说百分百理解,至少她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体验。 在她最初尝试着想要从自己的心结和阴影当中走出来的时候,最初也会在跟其他人,尤其比较多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惶恐,这是走出来必须要经历和克服的一道关口,不能够选择逃避。 想要走出来是好的,不管后续实际上的效果怎么样,至少主动的想要迈出那一步,这就已经是一件非常积极的事情了。 两个人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其他人也已经基本上都回来了,只差那么两三个人还没有到。 因为时间也不算早了,还要开碰头会,所以几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正儿八经吃顿晚餐的打算,纷纷带着面包、饼干之类的充饥物,一起到县局去,那里有小会议室可以让他们坐下来好好的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夏青没有什么胃口,索性就没有去买什么吃的,纪渊看起来也没有吃东西的打算,到了会议室里面,夏青落座,纪渊则倚在会议室的窗口边上,一副人在这里,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模样。 好在所有人对于纪渊的情况都很清楚,他能来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至于纪渊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大家也就不是特别在意了,毕竟先前的那些传闻都让人觉得纪渊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这种情况下宁愿他在一旁谁也不理,也不吭声,都好过像是刺猬或者是火药。 夏青也能清楚的注意到其他人投向纪渊的目光,她只能无奈的悄悄叹一口气,对于那些被心结困住了的人来说,外人或者探究或者好奇的打量,有些时候也会带来伤害,毕竟自己的伤疤变成别人的八卦谈资,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好在在座的都是刑警队里面的同事,做起事来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很快就纷纷收敛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人真的去给纪渊添堵。 又过了一会儿,人到齐了,碰头会正式开始,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被收集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已经临近了揭开事情真相的最重要时刻,所以这一次碰头会上,大家的情绪也都是比较积极,甚至有一点兴奋的。 毕竟他们围着李家村兜兜转转的时间也不算很短了,从最初单纯的遭遇到了村民对外来陌生人的抵触和排斥开始,一点一点逐渐了解到了更多,包括李家村二十多年前那一段让人有些后背发凉的往事,知道的越多,大家就越是期盼着能够赶快把这一系列的案子给处理好,该受到法律制裁的交给法院审判,其他无辜的村民也赶快摆脱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重新过上踏实的日子。 按照分组的不同,每一组人都把自己眼下的最新收获和其他同事交流了一下,夏青也不例外,纪渊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不会积极开口的,好在两个人早就已经互通有无,现在她就可以替纪渊把他收集到的情况告诉给其他人。 “一年多之前,叫红红火的那个农产品公司想要大面积的承包李家村的土地,被李永辉狮子大开口给拒绝了,之后这一年多李家村的地无人问津,现在闹了这么一连串的人命官司,李家村的土地承包费用直线下降,红红火公司倒是消息够灵通的,一下子就能够得到消息,还顺利的就把主要的土地都给拿下了!怎么就这么巧?我是不信!”罗威听罢撇了撇嘴。 “是啊,在红红火之前零星想要来李家村租地的人也不是没有,在红红火跟李永辉谈崩了之后,就几乎没有了,这本身就不正常。”齐天华也接了一句。 “我让宁书艺帮我查过红红火公司的底细了,这个公司确实也有很多的小手腕。”夏青提到之前打听到的一件事,“红红火公司之前曾经在邻县想要做一个农副产品深加工一条龙的项目时,一开始也是遇到了一些阻力,听说谈了几轮始终谈不下来,就被搁置下来。 之后的情况就和李家村差不多,那边在红红火之后就无人问津了,到最后被晾了一阵子之后,红红火又再一次出面抛出橄榄枝,那边意识到自己这里的行市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就很爽快的同意了合作的事情。 但是那边和李家村这里又有一点不同,那个地方本身并不是以农业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换句话说就是如果没有红红火的那种运作规划,单凭本地人小家小户各过个的日子,靠着手里面的地,是没有办法生活的更惬意舒服的。 李家村就不一样了,李家村在这里中间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没有人过来打听承包土地的事情,李家村的日子还是照常的过,他们原本就对外界的依赖比较少,自然条件又比较好,根本就不会因为缺少出路而轻易的缴械。” “然后在这样的一个僵持不下的节骨眼儿上,李家村就出事了,死的还是整个村子里最具有精神方面影响力的李永辉一家唯一的那么一个男丁,紧接着是李永安和李永福他们这些原本李永辉的忠实拥趸,也是对‘狐仙’相对最虔诚的那一波里头的人,这样一来,一下子就把原本看起来很稳定的局面给打破了。” 一个同事在听完了夏青的话之后,立刻就做出了联想。 “是的,李家村的事情始末,乍看起来是绝无仅有的那么一系列事件,而且归根结底所有这些祸事的根源,又好像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埋下了,根本不像是因为最近这几年的事情才产生的,但是抛开具体的细节,只看整个事情的发展和走向,其实不难发现,李家村从最初接触红红火公司开始,到后来,整个大的发展趋势和最终结果,都是在朝着之前红红火公司的很多先例靠拢的。”齐天华根据前面所有汇总在一起的线索,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李家村原本是铁板一块,从李俊良的死开始,逐渐逐渐就被松动了,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点。”夏青提醒其他人,“原本李家村一直以来保持着那种相对稳定的封闭局面,很大一部分是取决于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持有的一种迷信思想,李永辉的父亲早年间利用‘狐仙’的说法来对村民进行诱导和控制,效果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 按照我们不够了解内情的一般人看来,想要瓦解那种铁板一块的局面,肯定是要把村民们之间存在的那种无形的羁绊给打破,让村民们开始觉醒,觉得李永辉一家装神弄鬼欺骗了大家那么多年,实在是很坏,所以不要听他的。 但是这种想法实际操作起来难度系数可以说是非常大的,并且胜算也不好说到底有几分。人的观念很多时候都是顽固的,一旦形成了某种观念,就很难扭转,强行挑拨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跟自己的本来目的背道而驰。 李家村的这件事,可以说是算盘打得非常精了,很巧妙的来了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利用李永辉一家一直以来营造的那种迷信思想来让李家村的村民主动因为害怕而想要逃离。 李永辉偏偏还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面咽,毕竟他再怎么着也不敢在做过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之后,还敢公开对村民承认,那些什么‘狐仙’什么‘不祥的孩子’都是假的,除了干瞪眼,根本没有办法加以阻拦。” 一旁的罗威撇了撇嘴:“小夏,你这么说还真的是够客气的!还不敢公开承认那些东西是骗人的?他因为害怕当年的事情暴露,那可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摆明了非正常死亡,都能硬的下心肠来,直接就给火化处理,无论如何也不让县局那边介入调查。这个李永辉被人给算计到这种程度,也真算是咎由自取了!” “客气不客气的都无所谓,重点是,能够想得到运用这种方式来瓦解李家村内部的人,绝对不会是红红火公司里面从上到下的任何一个员工。” 夏青叹了一口气,“我相信咱们大家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这是一起里应外合,内外协作而完成的犯罪,毕竟外面红红火的人或许财大气粗,路子广,但是没有办法打入李家村的内部,不可能这么容易找到最稳妥也最对症下药的方式去对付从中作梗的李永辉。 而李家村内部的人,能够这么了解内情的肯定不在少数,但是另外的一个问题就在于,以李家村的那些村民的受教育程度,李俊良的死还好解释一些,李永安也勉强说得过去,李永福对花生成分过敏,能够知道这一点不难,难的是定做加工花生油软胶囊。 虽然说外面会有那种加工厂可以代加工,但是李永福的鱼油瓶子里面发现的花生油软胶囊并不多,如果只是少量加工,任何加工厂都不会同意,如果大批量的订货,需要投入的成本就又上去了。 等到郑玉泽的那一起自杀未遂就更蹊跷了,不仅在关键时刻起到了临门一脚的效果,让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村里人更加坚信了逃离李家村就可以远离厄运和诅咒,还让整件事看起来都好像是一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夏青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然后才又继续说:“李家村上上下下,连离开这里到外面发展的人都算上,读过大学的都没几个,我也大略的了解过,度过医科、药剂甚至化学专业的一个也没有。 所以我认为内鬼负责的是找到最能够瓦解李家村村民心理防线的方法,至于需要的道具,包括一些具体的实施手段,应该是红红火那边起到了很大的外援作用。” “是啊,能够掌握两种药物混合服用会产生的不良反应,这绝对不是一个打小就在村子里面种田干活儿的人能够做到的。”一旁的同事附和说,“话说回来,这一招也是够冒险的!张法医不是说了么,那两种药一起吃的话,对人确实会产生一些不良影响,但是具体体现在什么方面,个体差异非常大。” “这就说明了在外面给出谋划策的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业内人士、行家里手,也是一个一知半解的半瓶子醋,否则也不一定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实施。” 第六十一章 分头行动 “我看未必。” 其他人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后,原本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纪渊忽然开了口。 他这一开口不要紧,除了夏青之外的其他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的朝他看了过去,那眼神就好像忽然看到窗外飘来了一个ufo一样。 忽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纪渊多少有些不大自在,他调整了一下姿态,看了一眼同样看向自己,神色却正常也平静很多的夏青。 “你们谁能在张法医作出解释之前,就能够说出来同时摄入两种不同的抗抑郁类的药品,除了自杀倾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他开口问在场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专业的刑警,面对刑事案件可以算是行家里手,但是谁也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对于药物成分和作用这些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算是药理学范畴,还是临床医学范畴的东西,他们可就完全不在行了。 这一次如果不是张法医从郑玉泽的血液成分检验结果上面发现了异常,并且给大家做了解释说明,恐怕到现在这件事还能够算作是他们的知识盲区呢。 “你们谁能说出来,哪些类的药不能和西柚一起服用?”纪渊又问。 其他人听了这个问题,也是一样感到挠头,他们大部分人都听说过西柚可能会分解药物成分,影响效果,所以不能在服药期间吃西柚,但是至于是所有的类型的药物都会这样,还是只有个别的哪几种,他们也说不了那么详细。 夏青顿时就明白了纪渊的意思:“所以说,给李家村的内鬼出谋划策支招儿的那个人,有可能不是不知道两种不同成分的抗抑郁药物一起服用会产生很多种因人而异的不良反应,自杀倾向只是其中之一,而是那个人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不良反应! 对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而言,只是需要郑玉泽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任何的一个时间节点上面出现一些问题,增强村民的恐惧心理,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根本不重要。 就好像我们都囫囵的知道西柚和药一起吃不行,但是为什么不行,那些药不行,我们不清楚,所以我们就干脆不管吃什么药,都尽量不去碰西柚。” 她这么一说,原本就已经明白过来的其他同事也更加清楚了纪渊的意思。 “的确,咱们刚才有点钻了牛角尖了,有些时候做坏事的人,要的就是一个损害结果,未必都会考虑的那么周全。”齐天华感叹道,“如果单纯是听说不能把两种抗抑郁药放在一起吃,不然可能会又不好的影响,然后就决定用这个办法去害人的话,未必李家村的内鬼没有办法获取到这种信息,毕竟现在各种媒体都很发达,电视也好,网络也好,信息的传播途径很多,范围也很广。 这样一来的话,里应外合估计是跑不掉,帮忙提供‘道具’也应该是有的,但是用这个办法去算计郑玉泽的,就不一定非得需要李家村之外的‘高人’了!” “现在的问题是,李俊良是李永辉的儿子,所以他出事的这笔账肯定是要算在李永辉的头上的,李永辉也好,李永安也好,包括李永福在内,早些年甭管是出于私心私利,还是真的迷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事都没少做,李家村上下被他们那一伙人坑害过或者挤兑过的可不在少数。 所以要是从旧恨来说,估计很多人都恨他们,能从村头排到村尾去。 除了旧恨,还有新仇呢,他们那些人占着好资源已经舒服过了二十来年了,其他人基本上都可以算是忍气吞声,一年多之前好不容易有一个红红火公司过来想要谈承包,一方面可以收租金,一方面只要愿意,还可以招工再另外多赚一笔工资,这么好的事情,被李永辉给搅和了,这肯定算是新仇了。 想要从这些新仇旧恨里头找出来是谁做了内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 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便都沉默下来,很多时候在排查嫌疑人的过程当中,那种近乎于完美的被害人并不是让人头痛的存在,毕竟人无完人,总会跟其他人存在立场上的冲突,想要从一张白纸上面找一个黑点,总不至于太难。 然而一张纸都快要被密密麻麻的黑点给遮盖成墨色的了,想要从着让人眼花的许许多多黑点当中找到一个嫌疑最大的,那才是真的头痛呢。 夏青其实心里面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主要是这些天来,她一直跟着纪渊,所以自然而然的,很多思路也会跟着纪渊的调查方向走,许多零零碎碎的念头和判断逐渐积累起来,就形成了一个囫囵的推测。 只不过在场的都是队里面的同事,其中有几个人资历比较深,别说是才工作了四年出头的自己,就连比自己还早参加工作四五年的纪渊也及不上他们,那几个人都还没有开口表态呢,自己也不好冒冒失失的开口。 整个李家村里面可以被视为有作案嫌疑的人选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怀疑谁,都只不过是一种主观猜测,由于李家村这种相对闭塞又缺乏监控设备的环境,导致目前为止还没有办法收集到任何的直接线索,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意见不大好统一。 眼看着这个碰头会变得有些失去了意义,夏青也觉得有些着急了,原本她是不想显得自己太过于张扬,所以没急着开口,现在反而连开口多说一个人的念头都没有了。 每个人怀疑的对象都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又不足以说服其他人放弃他们自己的主张,这样的讨论不会有任何的结论。 “我倒是有一个看法,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听一下?”做了决定之后,夏青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愿意愿意,你说吧!”罗威非常捧场的立刻就接了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他们队跟别处可不一样,别处当警察的阳盛阴衰,身边女同事数量非常不乐观,刑警队这种地方就更是如此,不少地方的刑警队干脆就被他们自己人戏称为“和尚庙”。 他们这一队运气格外好,不仅有女同事,还是个性迥异的“四朵金花”,没有一个是徒有其表的花瓶,业务水平出类拔萃没得说,平日里也从来不会拈轻怕重,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略显俗套,不过队里面的一众糙汉子对这四个女警也确实是另眼相看,格外给面子。 方才还略显嘈杂的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以便让夏青可以开口说话。 “我觉得眼下的客观条件摆在那里,谁的推测都有一定的依据,谁又都拿不出来什么实打实的客观证据来排除其他人的不同意见,所以与其这样无休止的讨论下去,倒不如积极抓紧时间行动起来。” 夏青一边说,一边环视了一下在行的人,“眼下的形势对于咱们来说是米里面捉米虫,需要细细的翻找,对于那个内鬼反倒属于浑水摸鱼,人心惶惶的时候格外方便下手搞一些事端出来。 就算不搞什么事端,眼看着红红火公司那边就要跟更多的村民达成意向,到时候村民开始逐渐搬离李家村,咱们没有权利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内鬼混在其中一起溜了,对咱们也一样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我有一个听起来可能不太靠谱的想法,咱们大家各自为战吧!” “各自为战?”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同事一脸怀疑,“这能行么?刚才大家伙儿的意见可是高度的不统一啊!那要是按你说的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会越查越乱了么?” “不会,方才其实说来说去,会议对象也没有躲到查不过来的地步,咱们之前就是分组行动的,接下来可以继续分组行动,每组先从方才各自提出的怀疑对象当中跳出来一个做排除法,这样同时在调查的也就只会有几个人而已。” 夏青既然方才选择了郑重的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自然就已经是进行过一番考量的,所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问住,“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一来广撒网,在没有格外突出的嫌疑对象的前提下,尽量保证不出现漏网之鱼的情况。 二来这么做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烟雾弹吧,同时有几组人在村子里面明处暗处的调查,调查方向和调查对象又都不太一样,这样一来到底谁才是真正被怀疑的人,或者警方到底是想要查什么,就很难被猜出来了,这样就比较不容易造成打草惊蛇,让嫌疑人趁乱逃之夭夭的结果。” 齐天华方才也有些疑惑不解,所以一直没有开口,等听完了夏青的理由之后,便点了头:“我觉得这个主意靠谱,我个人表示支持。” 他开口了之后,立刻就有几个人随声附和着表示赞同,还有一部分人还有些吃不准,个别一两个年纪比较大的前辈持怀疑态度,觉得这么做和传统的有针对性的展开调查简直就是背道而驰,这种犹如打散弹枪一样的处理办法到底是起到烟雾弹的作用,还是反倒分散了己方的人力,给调查工作拖了后腿,这谁也说不准。 最后又是一番乱哄哄的讨论,最后大家还是采纳了夏青的提议,并且现场就把所有人员大致的分了一下组。 夏青自然是和她的搭档纪渊同组,毕竟她现在已经一跃成为整个刑警队甚至于整个市局里面,除了董伟峰之外,最能和纪渊说上话的人了,所以和纪渊协调沟通的任务自然就是她的,没有任何异议。 除了夏青之外,和他们分在一组的还有罗威和齐天华,原因也比较简单——之前别人看到过这两个人同纪渊打招呼,纪渊的反应还算比较平淡温和,这也算是比较有面子的事,所以他们两个和纪渊、夏青一组比较稳妥。 齐天华接受的比较淡定,罗威脸上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太情愿,他这个人经常嘴比脑子快,在面对纪渊的时候,考虑到自己的这个性格弊端,总还是会因为纪渊的阴沉冷淡而心里面隐隐发毛,浑身不自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点燃了对方的脾气,激活了一个“休眠火山”。 当然了,和罗威一样不太情愿的,还有纪渊本人。 他能够接受和夏青打交道,已经算是破了例,现在又因为夏青的缘故,和其他两个人分到了一组,这显然是不符合纪渊主观意愿的,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聒噪的罗威。 纪渊依着窗台边上,似乎有一点烦躁,他转过身去,把脸转向了窗外,眉头紧锁着。 不管罗威情愿还是不情愿,反正分组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样一来,其余的事情就可以交给自己组内的人去讨论。 “夏青,纪师兄,接下来什么打算?”等和其他人分开之后,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齐天华开口询问起来,看罗威那个样子也知道,他肯定是不想在纪渊面前开口说话的,但是最基本的沟通总还是要进行的。 “现在我觉得从前面三名死者,以及自杀未遂的郑玉泽所服用的药物着手,倒推回去,可能比较容易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面对着这几个自己比较熟悉的同事,夏青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完全没有任何的思想负担了,“李俊良的那个朋友吴金服用了含有苯环x定成分的东西,出了事,李俊良就有可能也是这样。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苯环x定过去是被当做一种兽药在使用的,但是近几年已经很少了,这东西的来源,应该可以说明一些情况。 李永安是因为服用了为经过炮制的生乌头,所以中毒身亡的。这方面我不太在行,只是大略的打听了一下,个人家炮制生乌头的流程比较繁琐,并且很难保证毒素被祛除干净,所以一般来说买生乌头自己炮制处理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药厂、药房这些批量采购的,这也是一个切入点。 至于李永福和郑玉泽,就更明显了,软胶囊的来源,还有那红头处方药的来路,这几条线一定可以帮我们把嫌疑人给准确定位的!” 第六十二章 最佳人选 “你心里的怀疑对象是谁?”罗威有的时候有那么一点一根筋,脑子虽然不笨,但是习惯于直来直去,稍微云遮雾罩一点就容易糊涂,眼看着同组的其他三个人似乎都有了一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忍不住有点着急了。 当然了,这个问题是抛给夏青的,他还有基本的求生欲,在不爱搭理人的纪师兄面前开口就已经需要勇气了,更别说还是问了个傻问题。 夏青知道罗威的性格特点,所以也没打算跟他兜什么圈子,直截了当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怀疑的人是李俊平。” “嗯,我也是,”齐天华对她笑了笑,“李俊平还是比较符合犯罪嫌疑人所需要的哪些特质的。他是本村人,和三名死者都非常熟悉,并且他们家一直以来都比较乖顺,他也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形象,很难让人产生戒心。 对于郑玉泽来说,虽然李俊平和他应该也不会认识太久,但是李俊平自来熟,他们家在村子里又属于不在核心小圈子当中,即便接近郑玉泽也不一定会引起郑玉泽特别强烈的抵触和防备。”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咱们到了李家村之后,是谁最开始在咱们面前渲染了关于‘狐仙’的那些说法的?”夏青提示罗威。 罗威一拍脑袋:“是李俊平!虽然从别处咱们也能感觉出来,也能听说到一些,但是李家村真正特别迷信这些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那一代,年轻人并不是特别买账,不管是读过书受过高等教育的,还是没怎么读过书的都一样。咱们接触过的年纪小一点的人里面,唯一的例外就是李俊平!他说起来那些东西的时候,总是讲什么宁可信其有,神神叨叨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特意强调让咱们别去村子里打听关于诅咒的事情,就是李俊平。”夏青继续说,“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比较强的心理暗示啊,比如说,我单纯说一句北极熊,你可能并不会多想什么,但是如果我在你面前特意强调,你现在一定不要在脑子里想一头北极熊,一定不要想一头北极熊,那简直一点疑问都没有,你脑子里立刻就会出现一头北极熊的模样!” “还真是!嘴上说着不要干嘛干嘛,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强化这个概念!”罗威这回彻底开窍了,“这小子是想要通过李家村所谓的诅咒,把咱们往李永辉他们那些人当年的所作所为上面引,这样一来咱们本能的就会联想到那些当年被坑害过的村民家庭,还有侥幸捡了条命活下来的那种孩子,就像郑玉泽那样的!” “李俊平从表面上看起来,和李永辉、李永安还有李永福他们那几家一点直接的矛盾冲突都没有,没有新仇,也没发现什么旧恨,这让咱们不会第一时间就把他作为怀疑对象给盯住,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作为被害人的李俊良、李永安和李永福,也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对他疏于防范。” 夏青补充最后一点,“李俊平游手好闲,一天到晚狐朋狗友众多,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这是李家村里面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这样的一个人东家转一转,西家走一走,谁看到都不会多想,甚至连比较深刻的印象都未必会留下来,这本身就等同于是一种保护色了。 李俊平年纪不小,又没有一个比较固定的职业和收入来源,在村民还都按兵不动,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离开李家村的时候,他就提到抓紧时间租个好价钱,免得回头所有人都急着租出去地好赶快离开的时候,就没行情了。 我实在不觉得一个这么没有正形的人会有这么敏锐的经济头脑和预判能力,所以他的那种先知先觉和笃定,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某种内幕。 所以综合各方面的可能性,李俊平作为那个与人里应外合的内鬼来说,都几乎可以说是最佳人选了。” 罗威和齐天华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李俊平的嫌疑虽然还没有过硬的客观证据去加以证明,但是至少逻辑上说得通,值得去仔细的调查一下。 纪渊在一旁没有讲话的,等其他三个人沟通结束,进行了一下简单的分工,然后齐天华和罗威先行离开了之后,他才对夏青单独开了口。 “李俊平和李永辉他们那个小团伙可能没有新仇,但未必没有旧恨。”他对夏青说,“李俊平提到过,本来他父母并不是特别相信狐仙和诅咒这一类的东西,但是在他之前,他母亲曾经失去过两个刚出生不太久的孩子,所以之后就变得格外相信也格外忌讳起来了,那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失去的,李俊平略去不提,他母亲更是讳莫如深,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这一个细节夏青之前还真的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李俊平那样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应该是比较容易受到利益的驱动,即便没有什么旧日的怨仇也一样会做出那些事情来,现在被纪渊这么一提醒,她才朝那个方向联想了一下。 按照常理去判断,如果李俊平的父母前面因为其他原因失去了两个孩子,最后终于时隔几年又有了李俊平,那在宝贝李俊平之余,对于前面失去的两个孩子应该也是一种很遗憾很惋惜的情绪,而不应该是讳莫如深的提都不肯多提,一旦话题涉及到了这方面的事情,哪怕一个字都还没有具体的去谈论起来,也会当场就翻脸。 除非失去那两个孩子的经历实在是超出了寻常范围的令人痛苦心碎,同时旧事重提也有可能会他们一家人的生活造成不良影响。 假如李俊平前面的那两个孩子是和当年李家村许多不走运的孩子一样呢?如果当年李俊平父母并不像后来那样的乖顺平和呢?如果他们家后期的夹起尾巴做人是因为早年吃了大亏,教训太过于惨重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李俊平这也算是一箭双雕,又能够从中获利,还在转移其他人事先的过程中把当初的旧仇给报了,”夏青有些恍然,“够狠的!” “所以就照你原本的计划查吧,”纪渊看了看夏青,若有所指,“资历再重要,关键时刻还是要对自己的脑袋有信心才行。” 夏青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便对他勾起笑容:“嗯,我懂了!” 纪渊眼神闪动了一下,迅速的移向了一旁,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接下来的工作就目的非常明确了,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四个人看起来一切照旧,实际上却非常有针对性的开始了调查,并且逐渐有了进展。 首先有收获的是早就已经展开调查的关于软胶囊加工的那件事,果然事情结果和夏青他们的意料差不多,w市范围内有一家小药厂曾经接受过这样的一个订单,对方询问是否能够代加工灌油花生油的软胶囊,最少需要多少数量才能够接受定做,并且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最少的起订数加工了一批。 那个工厂洽谈这一笔订单的人对于对方究竟为什么要定做花生油的软胶囊这件事根本也没有太过在意,按照他的话说,现在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养生保健方法都想要尝试,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于是他们就从药厂那边得到了订货人的姓名和地址,之后确认此人是红红火农产品有限公司下面的一名业务员。 之后又添新收获的是关于乌头的来路,比较幸运的是,w市并不是什么主要种植乌头的地方,并且乌头果实成熟一般是在9到10月份,眼下还明显不是时候,所以即便有种植乌头的农户,也未必会有什么买家,调查起来也不难。 有一户专门种植中药材的农户向齐天华和罗威提供线索说,之前一段时间曾经有过一个人过来他们家里提出买乌头。 “我也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我们家是种这些东西的,就跑过来找我了,说是想要买一棵,我说别开玩笑了,这才啥月份啊,这东西想要长成还得俩仨月呢!结果那小伙子也不管这个,就一个劲儿的跟我这人求,说不需要非得长成,就是需要那么一棵,多少钱都行,卖他一棵就行。 我真不是见钱眼开,我实在是被他给缠得受不了,所以就松了口,答应这事儿了,而且我也没有多要他钱,就是按照以前人家来收购的时候,大概匀下来是多少钱一棵,那么折算了一下。 哦,对了,走的时候我还一个劲儿嘱咐他呢,我说这东西可不能直接吃,吃下去要中毒的,得处理好,我还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处理,他说知道,都知道,然后就不太想搭理我,急急忙忙就走了。” 夏青又让他回忆了一下当初前来购买乌头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这位农户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大概能够描述出来一个囫囵的模样——三十来岁的模样,面生,不是农户平日里熟悉的亲友邻居,于是夏青请他协助做了一副模拟画像,画出来的画像不算细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画中人果然就是李俊平。 乌头这种东西,没有风湿关节痛的人不需要,有风湿关节痛的人也未必都会选择这种方式去治疗,即便选择使用乌头,绝大部分人也是会去购买已经炮制好的成品,这样既方便又安全,李俊平从李家村大老远的跑去那么一个其他地方的农户家里买一棵生乌头,这行为就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在这期间,郑玉泽始终没有真正清醒过来,即便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医生也认定他的精神状况不太能够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为了避免对他造成更大的刺激,纪渊、夏青他们都没有再去见过郑玉泽的面,给他空间让他好好休养。 毕竟说起来,这个年轻人之前短短二十年出头的人生里面,也真的是足够坎坷了,有多少年过半百的人都没有吃过他那么多的苦,受过他那么多的罪,所以只要不是直接影响到案件的调查进展,他们也不愿意多去打扰他。 除此之外,剩下比较重要的自然就是导致郑玉泽寻短见的利他【hx】林了,这毕竟是一种管理非常严格的红头处方的药物,县区找不到,那就得到市区里面去寻找线索。 齐天华和罗威回去市里面折腾了一大圈,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w市凡是能够销售这种药物的大型药房,我们真的是都查过了,员工上下没有什么刻意的猫腻儿,店里面的记录也是清清楚楚,因为是红头处方级别的,所以进货和出货都会有记录,不光是有记录,购买人、经手人,这些都要留下签章才行,还有身份证号码那些,真的是不可能藏得住。”罗威有些气馁的说。 “能走的药店你们都走过了?没有漏掉的部分?”夏青有点不甘心。 “确实没有漏掉哪里,能有资格销售那种药的药店都不算多。” “为什么要去药店?”纪渊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对三个人开了口。 “不去药店……难道去医院么?医院不是比药店管理更严格么?从药店要是都没有办法买出来,那医院那边不就更没戏了么?”罗威不明白为什么纪渊会提出这样的一种疑问。 “管理再严的地方,也难免还是会有空子可以让人钻。”纪渊并不同意罗威的看法,“药店之所以机会渺茫,因为他们在这种级别的药物面前,就仅仅相当于是一个药品储存仓库,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取出来,取出来多少,取出来交给谁,这些都需要听命于人,或者换言之,听命于红头处方。 那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红头处方是什么人开具出来的?想要‘暗度陈仓’,是仓库管理员更容易得手,还是有权限负责调配物资的人更容易得手?” 第六十三章 争取主动 罗威听纪渊说完,恍然大悟,伸手直拍自己的脑袋。 “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一个有权限,可以理直气壮使用这种药物的人,确实比没有任何权限,只能凭处方往外卖药的人要方便多了!” 他之前调查碰壁的郁闷一扫而空,“一个没有权限的人偷偷摸摸的倒卖了红头处方的药品,那是非常明显,很容易被发现的,但是如果是一个有权限可以开这种药的人,五马倒六羊的,反倒不容易被人发现,毕竟郑玉泽吃下去的也不是多么吓人的大剂量!” “除了有权限开这种药的医生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夏青提醒罗威另外一种情况,“医生本人可能只是开了药,但是真正让药物落到其他人手里的,不是有权限开药的医生,而是有充分理由拿到这种药的人,患者,或者患者家属。” 罗威觉得夏青的补充很有道理,不过毕竟最初给自己提示的人是纪渊,于是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一旁的纪渊,见纪渊也点了头,这才赶忙应下来。 他的这种反应看在夏青的眼中,有些无奈,好在纪渊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对他的那种保持距离,甚至有些紧张兮兮的态度,她便也没有吭声。 于是按照这种新的思路,他们重新把视线投向了具有相关资质的各大综合医院的精神科,以及专门的精神病医院,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关键所在。 药确实是w市某大型综合医院精神科的一名医生开出去的,但是这位医生开药的行为却并不是药物外流的关键所在,在调查过程中,这位医生被查到在没有结束前一个疗程的情况下就又给同一位患有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患儿重复的开了几乎一个疗程的该种药物。 但随着进一步的了解情况,不仅这位医生,包括他的其他同事也都能够证明,之所以会出现这样重复开药的情况,是这位患儿的父亲找到医院来,说孩子调皮,把存放药品的瓶子给扔进了洗衣机,里面的药都被洗得一塌糊涂,因为外面又不能随随便便就买到,只能跑来求医生再给开一点。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这位患儿父亲还特意带来了一段手机录制的视频,视频当中的确可以看到患儿在一旁一脸笑嘻嘻,毫不在意的模样,患儿父母一边大呼小叫的训斥他,一边从洗衣机里面试图往外捞药物,但是除了一个湿漉漉滑溜溜,挂满了泡沫的药瓶之外,其他就什么都没有捞上来。 “那个医生说,这个孩子的药确实一直都是放在药瓶里面储存的,因为家里面有老人,老人不认识原本药盒外面的那些外文,有的时候帮父母给孩子吃药的时候,会找不到,就放在特定的那个药瓶里,方便老人帮忙给孩子吃药。”齐天华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这样的理由能够让医院采信。 “是啊,那个医生说当时他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又上下申请了一圈,最后得到批准了,才又给那家人开了一部分药,之后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罗威因为有了明显的收获,所以显得心情很好,“我们顺藤摸瓜,最后确认了那个孩子的父亲根本就是说谎的,那个药瓶里当时只装了很少一部分的利他【hx】林,其他都是放了别的药片来作假的,所以后来又开出来的药,只有一小部分用来补缺,其他的就被他给转手卖了。” “跟他那里买药的人是谁?红红火的人?”夏青问。 齐天华和罗威都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其实也算是他们意料之中的。 “这样一来,李俊良出事之前可能服用的苯环x定是从哪里来的虽然不知道,但是究竟是谁帮忙搞到,经由内鬼的手到了李俊良那边,答案还是很好猜的。”夏青虽然也很高兴有了很明确的进展,但是她也很清楚还有一个难题没解决。?“你是说内鬼那一边的直接证据?”纪渊明白夏青的想法。 “是啊,这些关键的东西,现在除了乌头之外,别的跟李俊平都没有办法直接扯上关联,就算这些人都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只认李俊平和这些有关联,但是李俊平就一口咬定这是陷害,咱们也很被动。”夏青有些担忧,“就算其他间接证据都有了,直接证据缺乏,李俊平自己又拒不认罪的话,那就陷入死胡同了,没有办法移送起诉,一定会被退侦的!” “要不然这样,咱们不管接下来怎么办,先想办法把红红火承包李家村土地的进度给拖下来!”齐天华想到了一个缓兵之计,“毕竟这个案子如果真的和咱们判断的一样,里应外合,认为搞鬼,那新仇旧恨都还只是一个由子,归根结底的目的是想要低价从村民手里拿到土地使用权,咱们拖住这个进度的话,一方面别让李家村那些无辜村民吃亏上当,二来红红火公司那边目的没有实现,也不会让李俊平轻易脱身离开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嗯,我看行!红红火公司筹划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成了,在这样一个节骨眼儿上被拖住的话,他们也不会甘心就放弃,估计这么一个当口上,他们也未必敢有什么大动作,肯定还会想办法迂回周旋,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罗威对这个红红火公司已经不爽很久了,“都到事情真相彻底清楚了,搞出来这么多事情,这个红红火公司也不能就那么甩手溜掉!” 夏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李家村的这一系列事件,以及随着这些事情而被翻出来的那些陈年旧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层层叠叠的压在她的心头,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她看来,这个案子里面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的,想要找到证明李俊平嫌疑的最直接证据,其实最大的希望就在郑玉泽的身上,他最近恢复神智清楚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状态也逐渐趋于稳定,能够和他们对话指日可待。 到那个时候,李俊平勾结红红火公司做的那些事,就都有办法证明了。 可是即便证明了这一切都是背后有人为了利益而作祟,让李家村的村民们不用只拿着低廉的租金就背井离乡,当年被李永辉团伙愚弄操控,二十多年前的那些又可笑又可怕的秘密命案注定没有办法得到证明和逆转,想要惩罚当年作恶,给现下埋了隐患的始作俑者,简直是天方夜谭。 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些事情在当年甚至连报案和立案都没有过,更别说什么嫌疑对象了,所以早就已经过了追诉期,没有办法追究了。 即便是有办法追究,那些死去的小小生命,也没有办法重新活过来,那些心头上伤痕累累的家庭也没有办法真的走出曾经的阴影。 同样,逃过了惩罚的李永辉团伙,也并没有成为什么侥幸的胜利者,虽然说他们曾经利用别人的迷信思想,对村民进行精神控制,进一步的敛财,现在事实真相已经清楚了,他们当初的那些核心人物,或者失去了至亲,或者自己丢了性命,这种损失是无论多少不义之财都没办法填平的。 更何况等到村民逐渐醒悟过来,幸存下来的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未来的日子,也不一定有多么好过。 一个表面上平静祥和的小村子,内部竟然藏着这么多人性恐怖的一面,浓烈程度,让从警时间还不算特别久的夏青有些承受不住。 纪渊在一旁看着夏青复杂的神色,目光中一片了然,他看得出来夏青正在承受着人性可怕一面带来的冲击,但是他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给她任何宽慰。 随后刑警队众人又开了一次碰头会,在各项证据铺陈出来之后,对于接下来的调查工作要如何推进,大家的意见很快就打成了一致。 先前“各自为战”的模式的确起到了作用,李家村上下也是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警察到底是在针对谁进行调查,眼下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怀疑对象,这样的局面给他们拖住红红火公司的计划带来了很大的助力。 这边李家村里面很多户人家因为需要配合调查,暂时不能和红红火派来的人签订合同,一时之间李家村里的人一头雾水,那些偷偷代表红红火来搞定合同的人也是抓心挠肝,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另外一边,倒是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传来,郑玉泽的主治医生认为他现在的精神状况足够可以跟夏青他们聊一聊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夏青立刻和纪渊一起赶到了医院,和郑玉泽聊了聊。 郑玉泽因为刚刚恢复了一些精神,所以他们也不好过多的去深问,只是就事论事的询问了一下,是否有人在他回到李家村期间和他有过接触。 郑玉泽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次,他在生父生母家中躲藏得实在太憋闷了,就偷偷到村子后山去转了转,透透气,之后巧遇了一个比自己年纪略长几岁的村民,对方态度非常的友善,并没有怀疑他的说辞,所以两个人就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对方在听说郑玉泽有失眠的问题之后,就拿出了一瓶药,说是用来助眠的,他刚刚买回来准备给自己家的老爹吃,既然郑玉泽的情况这么严重,他大不了再跑一趟重新买,这一份就送给郑玉泽了。 “所以你拿回去之后就开始服用了?”夏青觉得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那个人你第一次遇到,之前也不认识,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么?” “从小到大,愿意关心我的人也没几个,我珍惜都珍惜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怀疑……”郑玉泽有些讷讷的说。 听了他的回答,夏青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来,索性拿出李俊平的照片来给郑玉泽进行辨认,郑玉泽很快就确认了照片中人就是当天在后山跟自己攀谈,还送自己“助眠药”的那个好心的村民。 郑玉泽说他甚至还留着对方给自己的那个药瓶呢,虽然药没多少片,早就已经吃光了,但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人,所以把药瓶用塑料袋包起来,留了个纪念,在那之前因为怕生父母担心,药瓶他也是藏起来,没给别人发现过。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药瓶在李俊平送给郑玉泽之后,就只有郑玉泽偶尔拿出来吃药用,之后还会立刻收回去,用塑料袋包着,这样一来能够从上面提取到指纹证据的几率就大了不少。 夏青赶忙在郑玉泽的说明下,赶回去取到了那个还没有被王平夫妇发现的空药瓶,送回局里提取指纹,并成功的在上面取得了李俊平的清晰指纹。 这个案子原本就已经是万事俱备的一种状态,现在等了许久的“东风”,各组人马迅速行动,把那些人前背后兴风作浪、暗中作祟的人一个不漏的统统“请”去了公安局,因为目标明确,没有拖泥带水,所以整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更没有惊动太多的普通村民。 夏青和纪渊出现在李俊平家门口的时候,李俊平母亲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找自己的宝贝儿子是要干什么,可李俊平却已经脸上没有了血色,甚至两条腿都在不住的发抖,如果不是扶着墙,搞不好都要跌坐在地了。 “妈啊……”他声音也充满了颤抖的开口对母亲说,“我有点事儿,跟她们出去一趟,中午吃饭你和我爸就别等我了……” 李俊平母亲还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她听儿子安排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倒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脸狐疑的目送了三个人出门上车。 回去公安局的一路上,李俊平一言不发,纪渊和夏青也没有说话,一直到进了审讯室,夏青才在落座之后,打算开口开始对李俊平的讯问,然而她才刚刚摆开了一个要讲话的架势,李俊平就迫不及待的抢先开了口。 “妹子,你能不能先别说话?我先说行不行?”他的声音里面都带着明显的哭腔了,“我怕你先说了回头再不算我积极主动!现在这样,算我自首行不行?” 第六十四章 撂了 “这种事我们会之后看你的具体表现,然后再酌情的。”夏青回答说。 “别酌情了!我都已经跟你们过来了,还能弄不清楚状况么!我现在还跟你们玩儿心眼的话,那是不是真的就疯了?!”李俊平一脸苦兮兮的表情,“我说,我真的都说,你们一定替我争取争取吧,算我求你们了!我不为我自己,就为了我爹妈,他们还得靠我养老呢,现在他们岁数还不算大,再过十年八年呢?连我都不在他们身边了,他们要怎么活啊!” “行,那你说吧,我们听着。”夏青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我们村儿里的有些事儿,确实是我帮忙跑腿儿的!”李俊平抽搭着鼻子,“但是具体要怎么做,那都不是我说了算的,都是人家红红火公司那头的主意,我就负责人家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不然你们想一想啊,就我那个文化水平,我大字都不知道能不能认识两箩筐,我上哪儿能知道乌头不能生吃,我上哪儿知道早先给牲口吃的那个苯啥啥定的药,人吃了能跟失了魂似的,直不愣登就往水库里面走啊!我就更不可能知道郑玉泽吃的那个是什么药,吃完怎么还能让人自己就想寻死的呢!” 夏青听他这么说,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李俊平,你要是这么个聊法儿,那倒不如干脆还是我问你答,也免得浪费咱们大家的时间,至于自首什么的,那就算了,你也可以不用考虑了,我虽然工作时间不算长,就那么四五年的功夫,但是还真没见过这种避重就轻,偷换概念的自首呢!” 李俊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起来颇为局促和紧张,眼巴巴的看着夏青,愣是没敢接话。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红红火那边的交代在做事?那我问问你,如果没有人提供信息,红红火的人怎么会知道李永安有风湿神经痛的毛病,吃乌头中毒也不会让人多心?如果不是有人提供信息,红红火的人怎么确定李俊良一定会接受你提供的苯x利定?一般人都会选择拒绝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吧? 你刚才还特意绕开了李永福不提,如果不是有人提供信息,红红火的人会知道李永福花生过敏,特意拿着粗榨的花生油跑去加工定做花生油软胶囊么? 或者咱们还可以换一个说法,如果不是有人从中指点,红红火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要从李家村的那些人下手,才能最有针对性的打破原本的平衡,引起恐慌,好让村民宁可底价出租,也想要逃离本地呢?” 李俊平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有些精彩了,似乎是想要否认,但是又拿不准夏青他们手里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证据,自己这么一否认,就彻底的把自己争取积极主动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给破灭了。 “李俊平,你是一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在李家村里面能够做到明哲保身,还能够让李永福、李永安他们那些人对你没有一点戒心,”纪渊沉默的看着李俊平的一系列反应,等了一会儿,然后开了口,“所以你在最初决定要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早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性,我说的没错吧? 从根本上,你最希望的结果肯定是没有人发现这些异常,你可以逍遥法外,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形势并没有按照你最希望的那种方向发展,如果我们不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也不可能把你带过来。 以你的头脑,你应该知道,眼下这种形势下,什么做法才能最大化的保全你的自身利益,不要再报什么侥幸心理了。” 李俊平一脸心虚的讪笑,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几圈,然后就好像之前想要耍滑头的人不是他一样,开口问:“那你们想让我从哪里开始说?” “从头说。”纪渊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谁先找上谁的?” “那肯定是他们先找上我的啊,不然的话,我哪有这样的脑子和胆子!”李俊平赶忙回应道,说完之后又怕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故意撇清,“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没有他们煽风点火出主意,我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是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本来这事儿也是,我搞不定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那死的就是我!” “对谁下手是谁的主意?”夏青问。 李俊平马上开口,没有一点迟疑犹豫:“他们的主意!我也是因为在县里头跟朋友一起玩,就凑巧被人介绍给红红火的老板了,红红火的老板找我聊,说要租我们家的地,可以给我不错的价位,我说这事儿你跟我说也没有用,我们村的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就算我有心想赚这个钱,李永辉不同意也白费。 他就跟我说,只要我跟他合作,肯定能让我把这笔钱赚了,那你们说,我们家在村子里头什么样,你们也是能看到的,那就是饿不死,也活不明白,夹着尾巴做人而已,你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好过么?我看着我爸妈小心翼翼的活了这么久,现在我有机会翻盘,为什么不试试?” “你对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有仇恨么?”夏青问,她觉得之前纪渊说的有道理,如果算上郑玉泽在内的话,那就是四个人的性命,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图财,应该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 李俊平笑了笑:“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吧,要是论起来,姓郑的那个小子,我算是对不起他,毕竟他是真没有得罪过我,但是我没有办法啊,我不那么做,还有人不肯挪窝呢,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能不补这临门一脚对不对? 这么说吧,我估计你们也打听出来了,我们家在我之前那两个没活下来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身体不好,就是当年因为李永辉他们那些人折腾的事儿给害死的,我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我妈都快被吓出病了,我都十六七了,她还会大半夜突然跑到我那屋去抱着我哭呢,说是梦见有人想弄死我! 所以我就是想啊,李永辉做初一,我做十五,凭什么他能发的财我不能?” “你觉得自己这是替你爸妈和死去的兄姐报仇?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正义?” “不算吧,就是捎带着,我就是想图财,你看我这态度,是不是挺坦白的?我就是觉得,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坏事也没少做,也发财了,也活了这么多年,没死在我前头,不义之财凭什么他们能发,我不能?”李俊平说完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这事儿也不是我挑头的,我就是一串大鱼里头的一条小鱼,这里头事情能成赚的最多的不是我,天塌下来不也是高个儿顶着么!” “高个儿?”纪渊听了李俊平这一番话,当场就笑了出来,“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么?你就是你们这一群人里面的高个儿。” “不可能!你别吓唬我啊!”李俊平原本坐在那里还驼着背,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听纪渊这话,吓得只差没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可能!药是他们搞到的,生吃乌头会中毒也是他们的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懂!我就只是知道李永安总风湿神经痛,而且为了治病什么都吃而已!还有还有,李俊良是自己跳水淹死的吧?他吃那东西,也是红红火的人给我的,我只是转手而已啊!” “你说的没错,方法是红红火的人指点你的,但是药到了你的手上,是不是你想方设法让李永安、李永福,甚至包括你口中最无辜的郑玉泽吃下去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吃下去那些东西会丢了性命?你知道,所以你才会这么做的,所以这件事情上,红红火的那些人都只是教唆犯,你这个被他们教唆的人,实施了几乎全部的犯罪行为,你才是整件事情里面的主犯,那个高个儿的人。” 纪渊一边说一边看着李俊平,眼神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并没有太多的厌恶情绪,却仿佛能够把人给冻住似的。 李俊平听完了他的话,几乎已经丢了魂,半张着嘴巴,一脸痴痴呆呆的样子,老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是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咒骂,他一边骂一边还带着一点哭腔,嗓门儿非常大,骂出来的话也是五花八门,有很多让夏青坐在对面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起初她是想要开口提醒李俊平注意一下的,但很快就被看出她意图的纪渊给阻止了。 “让他骂吧,现在不骂,以后机会也不多了。”纪渊说。 李俊平又骂了一阵子,然后就转变成了啜泣,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哭累了,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 “怪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小聪明,也没读过几天书,还跟人家玩心眼儿,现在终于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他咬牙切齿的说,“反正我不管什么教唆不教唆的,当初给我出主意的是他们,给我药的是他们,我想要的是报复一下他们那些人,谁让他们当年欺负我们家,顺便还能发个财,带着我爹妈也享受一下生活,没想到被人算计成这样。 那些药啊什么的,确实是我下的,但是用那些办法都是他们教我的,他们跟我聊,问我李家村除了李永辉之外,还有谁是能阻拦这些事的,我就说了,李永安和李永福就相当于李永辉的左右护法一样,李永辉这个人比较聪明,不容易上当,所以不太好办,但是他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 之后我找李永福,跟他说想看看他吃的鱼油,回头托人帮我爸也买点,偷偷的把花生油的胶囊给掺进去了。 然后我又找了一天,把红红火那帮人给我弄来的乌头剁碎了,到县里头找了一个饭店,让他们给我加到菜里头去,香香辣辣的,啥不对的滋味儿也吃不出来,拿回去我就估摸着李永安该去看果园了,就故意拿去,说想求他儿子帮我找个活儿,给他拿了点菜,我再给他买瓶酒去,他都没多想,当场就开始吃,我怕他马上就不行,吓得赶紧就走了。” “所以其实除了李俊良之外,剩下的几个人里面,你第一个下手的人是李永福,只不过他碰巧之前没有吃到带花生油的那几粒胶囊,所以才在李永安之后出事的?”夏青根据李俊平的描述,捋顺清楚了这里面的时间线。 “对,最开始红红火的人没想要弄这么麻烦,他们是想要让我把他们弄来的东西给李俊良吃,让李俊良有瘾,依赖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跟李永辉谈条件了,没想到李俊良居然掉到水库里淹死了,还被李永福看到,李永福那个人最喜欢疑神疑鬼,我也是被他提醒了,才觉得可以用他们信的‘狐仙’来做戏的。” “郑玉泽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你们给算计进来的?”夏青问。 李俊平略微迟疑了一下,提到郑玉泽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格外心虚:“是李永福都死了,很多人都觉得害怕,但是光是害怕,也还是不愿意走的时候开始的,其实你们没来那会儿他们就都知道李仁家当年送走了孩子,也怀疑郑玉泽是王平家送出去又回来的了,但是村子里面没有人出事儿,他们就不当回事。 红红火那边等的着急了,说必须再想一想办法,我就想到了郑玉泽了……但是我只是说郑玉泽的情况给他们听,郑玉泽那小子也没什么心眼儿,我之前对他友好一点儿,他就跟我说了吃什么药的事儿,我就告诉了红红火那边,办法是他们想的!我上哪儿知道什么药不能跟什么药一起吃啊!” 说完之后,他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对夏青和纪渊说:“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这态度算不算配合,你们看着办吧,我也没啥可说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当,别让红红火那帮人跑了就行,李永辉他们那些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到现在我也说他们是活该倒霉,但是…… 你们回头帮我跟郑玉泽那小子道个歉吧,他这辈子够倒霉了,我当初不应该财迷心窍的把他也给拖下水……就这些,我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说完,他垂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章 当年事 李家村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刑警队的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县城,重新回到局里面,处理完手头的后续工作和文书材料之后,稍作休整,就又按部就班的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又重新忙碌起来。 纪渊在处理那些后续工作的时候,是全程都有参与的,但是整个案子都移交给检察院之后,他就请了一个休假,独自离开了。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他的搭档夏青也是在他已经开始休假之后的两三天,才从大队长董伟峰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小夏,之前李家村的案子一直牵扯精力,我也没有顾得上问问你,你跟纪渊接触之后,有没有什么觉得为难的地方?有的话尽管说,不用有顾虑。” 董伟峰把夏青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本来他看纪渊和夏青两个人合作着处理完了李家村的案子,还觉得非常的乐观,结果这边才刚刚把案子的事情办完,那边纪渊就忽然提出来要休息一段时间,看那架势分明是急着想要离开,这就又让他觉得有点不踏实了。 纪渊作为自己手下一直被看好的一名天资卓越的刑警,董伟峰自然是愿意尽一切能力给他提供帮助,让他能够早一点走出来,但是这种帮助不能是以给别人造成心理压力甚至心理阴影作为代价的。 夏青同样也是董伟峰十分看好的青年女警,要知道,在刑侦一线上面,女警本来就不多,有天分,有热情,同时还能够承受住外界压力一直坚持下去的,就更少了,他手底下一共就那么四颗好苗苗,就这在兄弟单位当中也是绝无仅有的,所以于公于私董伟峰都不希望这件事给夏青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没有啊,董大队,挺好的。”夏青经过之前那一段时间和纪渊的相处,现在反而对两个人打交道这方面没有了任何的心理负担,“纪师兄头脑很聪明,遇事很冷静,他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东西。” “他没有说过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或者做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儿吧?”董伟峰还是不太放心,夏青看起来一派轻松,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这姑娘的掩饰呢,“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任务不是硬性要求,你随时可以选择换搭档。” “没有那个必要,真的,”夏青知道董伟峰是为自己好,赶忙摆摆手,“我和纪师兄沟通过,不过大部分来说是他问我答,我们没怎么谈论过他之前的事情。我觉得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他肯先了解我,这就是乐观的,对吧?” “嗯,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刚刚结束了一个案子,忽然就请假一个人跑了,是怎么回事儿……”董伟峰咕哝着,担心的情绪掩藏不住。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欲速则不达嘛!”夏青笑呵呵的说。 她这样的放松态度也给董伟峰带来了一定的影响,让他原本紧锁眉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你这个心态倒是不错!要是能感染到纪渊就好了!” “放心吧!我早晚把我这种盲目乐观的性格‘传染’给他!”夏青笑呵呵的接口。 董伟峰这下就真的被她给逗笑了,又询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正好上头来电话叫他过去开会,夏青便起身告辞,回到了办公室里。 此时午休时间还没过,办公室里面的人不多,夏青回来的时候,沈文栋也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几瓶果汁,看样子应该是冰镇的,细长的瓶身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很清凉的感觉。 “小夏,你跟董大队谈过了?”沈文栋走过来,把袋子里的果汁递给夏青一瓶,他出去的时候正好董伟峰叫夏青过去,所以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谈过了,没什么事儿。”夏青笑着点点头,沈文栋问自己是一种关心,但是她并不想把纪渊当成是一只用来做实验的猴子一样,所有细节都拿来和周围的人分享,所以就选择了一带而过。 她接过果汁,向沈文栋道了谢,然后看了看那瓶身上印着的店名:“师兄,这家的鲜榨果汁可不便宜,你一下买了好几瓶,这是有什么好事要庆祝啊?” “没有没有,”沈文栋赶忙摆摆手,被夏青这么一问,似乎有些局促,用手拢了拢他那一头带着自然卷的头发,脸上的笑容略有几分无奈,“刚才遇到政工科的那个小王,她拿给我的,推辞不过,我也喝不了这么多,你们都帮帮我吧。” 夏青笑着点点头,她可不是什么不开窍的十几岁小女生,这摆明了是沈文栋的桃花,不过她和沈文栋还没有熟识到可以拿对方的桃花来调侃的地步,所以交浅言深的事情她是不愿意做的,就简简单单的道个谢,恰好也是口干舌燥,索性也不客套什么了,扭开瓶盖喝了几口。 其实话说回来,沈文栋的桃花一向是比较旺的,就算不是果汁,也断断续续的收到过不少其他部门女同事的“慰问品”,甚至还有局里五十多岁的前辈跑来拐弯抹角的想要把自己家的女儿介绍给沈文栋,着实让队里一众光棍儿眼红。 可是没有办法,客观条件不如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沈文栋的外貌在整个公安局上下都可以算是得天独厚的,再加上此人情商很高,平日里言谈举止无一不恰到好处,让人想找个扣分点都比较难。 “前阵子你们跑去李家村,可真是够累的,最近总算能歇歇了!”沈文栋似乎手头没有什么事,趁着午休时间还没过,干脆站在夏青桌旁和她攀谈起来,“对了,之前你帮忙搞定的那个绑架案,检察院那边已经起诉了,听说考虑到那个小子是因为被欠薪逼急了,主观恶意不算特别深,但是属于被警方制服,没有主动终止犯罪,所以应该是要判十年的。” 夏青叹了一口气,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无疑是宝贵的时光,那个男青年被无良老板欠薪也是很可怜,但是他讨薪的方式居然是把尖刀抵在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的脖颈上,那么整件事的性质就都变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提起那一起绑架案,夏青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向沈文栋打听过那件事,她先前找了几个前辈打听,但是那个时候的情况实在是一团乱,那几个前辈虽然参与过那个案子的处理,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把注意力投放在了那一伙丧心病狂的绑匪身上,其他的没有太过多的关注,现在也回忆不起来。 按照年纪推算,那个时候沈文栋应该已经到刑警队来了,或许资历比较浅,不能够充当挑大梁的角色,但是至少应该能了解一点东西。 手指攥着那有点湿漉漉的果汁瓶,夏青略微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试一试。 “师兄,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她深吸一口气,对沈文栋说。 沈文栋一听这话就笑了:“什么事啊?不会又是纪渊当初的事情吧?他的事情我确实不了解,也没有办法帮你提供更多,要是别的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差不多十年前,有一桩绑架案是咱们局处理的,当时你应该已经在局里了吧?”夏青小心翼翼的问,注意不流露出什么个人情绪。 沈文栋表情有些茫然,似乎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意识到夏青问的是哪一件事情,回忆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事了!是当年的一桩性质比较恶劣的案子了,我那时候才转正没多久,也算是我跟的头一个大案子了,我记得人质是两个小女孩儿,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其中一个被撕票,只成功的解救了一个。怎么了?为什么打听这个?” “哦,没什么,上大学的时候老师拿这个当案例给我们讲过,但是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所以有点好奇。”夏青轻描淡写的回答。 “这倒是不奇怪,那个案子当时影响挺不好的,被撕票的那个女孩子也是挺惨的,不光被杀了,被杀之前还被人给……哎呀,反正那一伙人后来被查出来是惯犯了,手里头好几条人命呢。 那件事之后,被撕票的女生的家长就不算完,一直闹得挺凶的,搞得一度影响很不好,所以后来这件事在局里头就有点讳莫如深,谁都不愿意提了。 毕竟大家当时真的是付出了很多,要不然搞不好两个被绑票的小女孩儿一个都救不出来,而且当时现场那个状况,很多人也心里头都结着个疙瘩,好久都没有解开,咱们做这一行的,也不需要谁领情道谢,但是警察也不是万能的,也不是神,我们接到报警一路摸排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 算了,反正这样的结果肯定也不是我们想要的,事后还要被那家的家属指着鼻子骂,说要不然两个都救活,要不还不如都死了,凭什么只死了他们的孩子……太糟心了,后来全局上下这事儿就心照不宣的大家都不提了。估计学校里那边,老师也不知道太多细节,所以讲不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夏青扫了一眼:“你怎么了?怎么脸都白了?” “没事儿,师兄,这事儿咱俩可能得以后有机会再聊了,”夏青一只手按在上腹部,“可能是果汁太冰了,我有点胃疼,出去买点胃药吃……” 说完她就赶忙冲沈文栋摆摆手,急急忙忙的冲出了办公室,直奔走廊一端的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其中一个隔间,蹲在马桶旁边干呕了半天,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一样,身子微微发抖,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打湿了。 夏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前额的头发都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从隔间里出来,她到洗面池那里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就好像一张白纸似的,看起来有一点吓人。 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调整好了,没想到听着一个当年经历过那个案子的人说起当初的事,哪怕什么具体的细节都没有提到,还是会勾起自己大脑深处的记忆,让一些画面就像镜头回放一样的重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么一想,夏青的胃里面就又感觉到了一阵抽搐,她连忙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起那些曾经让她反反复复梦见的画面。 那时候,她睁开眼睛是一片漆黑,闭上眼睛就全是自己暂时性失明之前看到的那些个画面,那种无从解脱的精神折磨,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还是会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 在卫生间里调整了一会儿状态,再回去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沈文栋已经出去了,还在夏青桌上留了一个字条,让她买点胃药,注意身体。 于是那个关于当年绑架案的话题就被压了下去,再也没有提起来过,夏青和沈文栋再见面的时候谁都没提那些,夏青是刻意回避,沈文栋好像是压根儿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没聊完的话题。 就这样,夏青终于又重新让自己的内心归于平静,大约过了快三周的功夫,这期间她处理了一些比较琐碎的工作,纪渊一直没有销假回来,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每天一大早上w市就热得好像被罩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让人不由的有些心浮气躁。 这天夏青一大早起来,换好了一身运动服,准备下楼去跑步的时候,忽然接到一通局里面打过来的电话,说有一个案子需要出现场,让夏青尽快赶到。 挂断电话,夏青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等着对方把地址发到自己手机上来,与此同时她的耳边还听到了警笛的声响。 叮铃——。 地址发过来了。 夏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太巧了,这个案发现场就在自己现在住的这个居民小区里,夏青决定直接过去看看,连换衣服的时间都可以节省下来了。 第二章 花丛 【最近应该是有读者留章节书评,小莫在作者后台能看到一个数字提醒,但是点开之后显示不出内容,所以暂时也就没有办法跟大家互动了……咱们等系统恢复了之后再逐一回复吧,么么么~】 夏青其实算是土生土长的w市人了,她的祖父母家就在这里,过去因为父母工作忙,都在外地,她从小就被留在祖父母身边,一直到高中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之后,才被父母带离了这里,一直到大学毕业才重新回到这里。 祖父母的年纪都比较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夏青的工作性质也比较特殊,时间非常的不规律,考虑到这种情况,她在回来w市之后就选择了一个人租房独居,而不是到祖父母家里面去借宿。 夏青住的那套小户型是她到w市上班之后租住下来的,位置距离单位不算远,交通方便,属于w市规模比较大的居民小区了。 因为闹中取静,物业公司的管理也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房东人比较厚道,租金定位合适,所以夏青从当年在这里住下来,一转眼就已经有四年的功夫,即便不是这里的业主,也算是比较熟悉环境的老住户了。 出事的那栋楼位置距离夏青租住的那一栋七拐八拐也隔着好几栋楼和几条小路,好在夏青平日里因为晨练的缘故,小区里里外外也算是早就走熟了,所以很快就找了过去,到那里的时候楼下已经停了两辆警车。 罗威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看到夏青便招招手:“你怎么这身打扮就来了?” “我就住这个小区,刚下楼准备晨跑就接到电话,所以直接过来了。”夏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上身速干面料的t恤,下面是一条运动短裤,脚底下踩着跑步鞋,看起来好像确实和平日里出现场的打扮差距很大。 罗威了然的点点头:“估计就因为你住得近,所以才叫你过来看看的。” “上面什么情况你知道么?”夏青和他一起往单元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 “别提了,”罗威有些无奈,“一桩疑似的刑事案件,还顺带着揪出来一个小流【hx】氓!报案人现在都已经被最初过来确认情况的派出所民警带回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夏青听了个一头雾水。 “那个小子,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净琢磨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一大早上不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睡觉,弄了个无人机出去飞,就专门往别人家卧室窗外头近距离的飞,用航拍设备搞偷窥,现在这不夏天了么,天气热,好多人家为了开窗通风凉快,晚上窗帘也不挂好,这小子已经是食髓知味那种了! 结果今天可走了运了,飞到这边就正好看到现场的情况,听派出所的人说,这小子还算是有点良知,说是从画面里一看就觉得这不像是个活人睡觉的模样,又仔细的看了看,越看越不对劲儿,就赶紧报警了。” 夏青听完罗威的讲述,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该夸这个报案人警觉性够高,能够第一时间联系警方,还是该骂他缺德,一大早上弄个航拍器去偷拍别人的卧室窗外。 两个人说着话就一起上了楼,出事的这户人家楼层比较高,还好时间早,就算是上班族,只要不是工作单位太远的,这个时间恐怕也还没有起床呢,所以没有什么人乘电梯上上下下,走廊里也是静悄悄的,可能大部分住户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栋楼里面出了事呢。 到了案发现场所在的那层楼,夏青和罗威走下电梯,出事的那一户房门大开,刑技的同事正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拍照的拍照,取证的取证。 夏青在门口穿鞋套,顺便朝屋子里面看了看,房子里面的陈设看起来还不错,井然有序,并不凌乱,很显然这里应该不会是一个让人容易引起胃部不适的现场,也不会是一个激【hx】情犯罪的现场。 换好了鞋套,夏青等拍照的刑技同事忙完了,这才走进去,她没有急着到卧室里面去查看情况,那边的取证工作还没有进行完,所以她索性先在房子里面看一看,先瞧瞧这屋子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这套房子的面积大概有八十平米左右,因为都在一个小区里,这个小区因为地理位置比较占优势,出租房子的也比较多,夏青当初租房的时候也参考比较过几乎不同的户型,因此大概知道这个面积的房子是一个什么格局。 这套房子原始的房屋结构应该是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中规中矩,不算宽敞也不至于太局促。案发现场这套房子很显然是被房主后期改造过,原本的小房间被打掉了墙壁,变成了客厅的一部分,原本小房间的窗前还装了榻榻米和小茶桌,上面摆放着香薰灯、精致的小茶具以及一个小巧的实木书架,上面放着几本书,那扇窗前还悬挂着大大小小星星形状的挂灯,以及白色半透明的窗纱,看起来颇有些情调的样子。 客厅里也是一样的,窗口是素白色的半透明窗纱,原木色的地板上铺着一块深灰色与浅灰色相间的不规则几何图案地毯,圆润小巧的布艺沙发是浅粉色的,前面是一大一小高矮错落摆放的圆形小茶几,同样是清新的马卡龙配色。在客厅窗边的角落里还有一盆高大的龟背竹。 因为w市已经进入了炎炎夏日,虽然是一大早,房子里面的温度依旧不低,因为窗子没有开,所以闷热的室内空气当中还弥漫着浓郁的香薰气味。 这种味道实在是让人有些一言难尽,如果只是一点点淡淡的,在比较清新的空气当中,或许夏青也会觉得芬芳怡人,然而作为一个崇尚自然气息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就觉得闻多了非常的甜腻,头都被熏得有点疼了似的。 抛开个人喜好不谈,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一个对生活品质比较有追求,性格里有一些喜好浪漫的年轻女孩子,从客厅里面随手放置的几件衣服来看,无一例外都是女性服饰,所以对于这名女子的感情状况暂时还不好确定。 因为小房间被拆掉了,所以原本的两居室就变成了宽敞的大一居,卫生间的门口也被改到了卧室里面,这就让这一个住处的私密性和舒适性都变强了。 独自住在这里的人,经济条件应该也不会太差吧,毕竟能舍得把房子这么改造的人,应该是不缺钱,更注重生活质量的那一类。 夏青对死者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毕竟按照犯罪学规律来说,经济条件和犯罪率以及犯罪类型之间都存在着一定程度的互相影响。 从房子里面的大体情况来看,这很显然不是一起图财害命的侵财伤人案件。 一个生活条件比较优渥的人,住在一个环境和管理都属于中等偏上水准的居民小区当中,并且在自己的家中遇到非侵财类的暴力刑事案件,从概率上来讲,是要远远小于那种住在偏僻地段开放式小区当中群租房,因为谋生需要不得不经常早出晚归的人。 卧室那边刑技的同事完成了现场的取证,只剩下张法医和他的同事在处理现场,夏青这才和罗威一起进去。 在那之前罗威打电话联系了这个小区的物业,因为时间太早了,物业那边只有一个办公室值班的工作人员,暂时还没有办法帮他们这一套房子的业主资料,还需要等物业经理赶到之后才行。 这间卧室面积比较宽敞,采光也不错,窗前同样是挂着半透的白色窗纱,只是两片窗纱没有被拉严实,中间有一条一尺宽的缝隙,估计那个报案人就是操控他的航拍器从这道窗纱缝隙看到了屋子里面的情况。 卧室里面最中心的位置是一个不到二十公分的地台,上面是一张双人床垫,尸体就横陈在那上面,身上穿着丝质的吊带睡裙,看上去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染成暗酒红色的长卷发,身材匀称,整体的状况看起来比夏青的心理预期要好上很多,并没有多么狰狞,现场也没有非常的凌乱狼狈。 说不凌乱狼狈,其实都有些不够确切,确切的说,现场看起来颇有些井井有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精致。 围绕着地台边,地板上摆放着许多个心形的盒子,每个盒子里面都密密匝匝的装满了红艳艳的玫瑰花,那些心形的玫瑰花盒子把整个地台都围了起来,视觉效果上来说,死者就好像是被花海环抱一样,如果不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气,乍看起来还有几分童话故事睡美人的味道呢。 “张法医,辛苦了。”夏青进了卧室,同张法医打了个招呼。 张法医正在检查尸体的情况,听到夏青和自己说话,抬头冲她笑着点点头:“早啊!小夏啊,听说你也是住在这个小区的?这是直接从家过来的?” 夏青知道张法医是看自己的穿着打扮不像专程为了出现场而来的,连忙应了一声,然后问:“这是咱们的案子么?” 张法医知道她是看到现场这副模样,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起刑事命案,便指了指那具女尸,对夏青和罗威说:“这名死者是死于窒息,但不是机械性窒息,我怀疑是呼吸中枢麻痹引发的窒息死亡,你们看看死者的左上臂,还有她的两条大腿上面,看看能不能瞧出点什么问题来。” 夏青和罗威赶忙按照张法医的提示,朝死者的左上臂和大腿位置看了过去。 死者左上臂的异常虽然没有被夏青第一时间看到,不过在张法医的指点下还是很容易就看得出来的——那里有一处非常明显的红肿。 大腿上面就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了,他们两个人不得不凑近了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在死者两条大腿的前侧均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针眼儿。 “死者是被人给注射了什么有毒物质了?”罗威是典型的嘴巴比脑子快,心里面还没等完全捋顺清楚思路呢,嘴上就已经先一步问出口了,问完之后,他都没等张法医做出回答,就先自己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要是从大腿注射了有毒物质,你没必要让我们看胳膊上的那块红肿啊!” 夏青比罗威要谨慎许多,她也觉得手臂上的红肿才是问题的重点:“死者手臂上面的红肿……看起来好像是蚊虫叮咬导致的吧?如果这跟死者的死有关系,那大腿上会有针眼儿就一定跟手臂上的红肿有关系了?” “大腿前侧的肌肉注射,这个对于你们来说可能不太熟悉,也没有那么敏感,不会第一时间就作出联想,不过对于我们来说,首先能够想到的就是过敏急救。”张法医自然不会一直对他们卖关子,见夏青比罗威更猜到点子上了,就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我看到死者大腿上面有针眼儿,就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过敏急救,后来看到手臂上的红肿,就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看那个红肿的面积和状态,我怀疑死者是被蜜蜂蛰了,被蜜蜂蛰了之后她就选择了第一时间给自己大腿前侧肌肉注射肾上【hx】腺素,结果出了问题。” “我以前小时候淘气,也被蜜蜂蛰过,没记得需要打什么肾上【hx】腺素啊?”罗威听了之后有些困惑,“张法医,这方面我外行啊,问错了你可别笑话我,这个肾上【hx】腺素不是医院用来抢救患者的吗?”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一般人被蜜蜂蛰了确实不需要这么处理,如果真的这么处理了,那就说明这个人可能是对蜂毒有比较严重的过敏反应,严重到容易危及生命的程度。”张法医说,“当然了,死者因为对蜂毒过敏,给自己打针急救,结果反而出了问题,这还只是我现阶段的一个推测罢了,实际上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还得等进一步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才能够确定。” “可是,如果是对蜂毒过敏,注射急救药物的时候出了事,为什么会直接被怀疑是他杀,而不是意外事件呢?”夏青问。 “因为这个。”张法医递给他们一个证物袋。 夏青和罗威接过来,发现那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两个已经被使用过的小安瓶。 第三章 回来了 夏青让罗威先看过,然后从他手里接过袋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那两个小安瓶都是用来盛放肾上【hx】腺素的,瓶口早就已经被打开,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从瓶口的断面来看很整齐,可以看得出来开瓶手法还是比较熟练老道的。 “问题是出在这个溶液浓度上了么?”夏青觉得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可疑的地方,那么唯一能够惹人注意的,就剩下瓶身上的浓度这一条了。 张法医对她的发现还是比较满意的:“是啊,这个浓度已经明显超出了一般应对蜜蜂叮咬过敏的紧急处理需要了。要知道,这种东西适量使用,是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救命作用的,但是如果过量使用,就反而容易危害到性命了。” “张法医,我看死者的大腿上面左右各有一个针眼儿,这算不算一个他杀的迹象?她自己扎了一针之后,凶手又给她补了一针?”罗威一听那救命的针剂反而变成了杀人的工具,赶忙在一旁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过就像他一贯的坏毛病一样,嘴巴太快,总是跑在脑子前面,好在脑子也没有落后太多,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的,赶忙自己改了口:“不对不对,针估计还是她自己扎的,如果是凶手能够跟死者不经过搏斗就补一针的话,当初倒不如干脆两针合一针,何必多留一个针眼儿惹人怀疑呢!” 张法医被他的这种反应给逗笑了,点点头:“可以!你虽然错误结论来得快,好在自己改正错误的速度也很快!我们也觉得两个针眼儿分别在两条腿这件事并不能够被视为定性案件的关键。”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一旁窗边的小矮桌:“原本注射器就在那上面的,已经被刑技那边的人拿走了,准备采集指纹,如果真的是凶手给死者进行注射的,那肯定不会这么大意的把针管留在那么明晃晃的地方吧。 我们现在怀疑死者是一个对自己过敏情况非常了解的人,所以家中常备肾上【hx】腺素注射液,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死者原本急救包里面的未必是这么大浓度的,很有可能是遭人调包过。 越是熟悉自己过敏情况的人,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怎么处理,就越不大可能胡来,所以结合两个针眼儿的这个情况我推测死者原本在急救包里面储备着的是低浓度的针剂,所以她习惯于先扎一针,如果药效不够再补一针,虽然这么做不是什么正确的处理办法,但是说得通。” “可是要是第一针下去,剂量都已经过了,为什么还会在扎第二针呢?”罗威觉得有些不解,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额角,免得汗流下来,这个季节的w市已经十分炎热了,即便是在早上这个时间里也不例外。 “这个就很难讲了,”张法医摇摇头,“对蜂毒过敏的人会在被叮咬之后产生很强烈的不适,身体出现各种不良反应,正常来讲,紧急注射了肾上【hx】腺素之后是可以适当缓解的,这样就可以争取到很宝贵的时间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者就近尽快就医。 但是如果一针下去,死者并没有像过去的经验那样感觉到了症状缓解,反而觉得非常难受,在那种情况下,她本能的推测认为是蜂毒比较严重,所以一针低浓度的药剂已经不足以缓解症状了,又给自己补了一针,结果雪上加霜,反而丢了性命,这也是说得通的。” “这里楼层这么高,蜜蜂能飞得上来么?而且窗户也没有打开。”罗威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夹在花里面送过来的?这些花加在一起也有够沉的,体积也不小,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自己抱回家的,肯定是花店送花上门,会不会是蜜蜂在花店装花的时候飞进去了,没有被发现,就扣上盖子一起都送过来了?” “这可就不好说了,昆虫行为学,咱们也没有涉猎过呀!”张法医笑着调侃了一句,“不过我们家楼层也挺高的,那些蚊子先飞到电梯里,又从电梯里飞到走廊里面,见缝插针的等着往屋子里钻,既然这蚊子都会‘坐电梯’了,蜜蜂搭个顺风车好像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嘛。” “那张法医,这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夏青问。 “咱们现在正好是盛夏,气温很高,”张法医让他们留意死者尸体上面的尸斑情况,“你们可以看到,死者呈仰面平卧的姿势,现在她的腰部、臀部和背部都已经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坠积期的尸斑,并且面积还不算大,尸僵也才刚刚出现了一点迹象而已,所以我们认为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应该是两到四个小时吧。所以应该是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夏青点点头,脑子里考虑着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想要询问张法医。 这时候,身旁的罗威用胳膊拐了自己两下,夏青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他,却看到罗威也同样扭着头,看向身后侧的卧室门口方向,一脸惊讶。 夏青本能的顺着他的视线也扭头过去看看,立刻就找到了罗威惊讶的原因。 纪渊正站在卧室的门口,安安静静,一言不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自从李家村的案子告一段落了之后,纪渊就没有跟夏青有过任何的联系,所以夏青也没有听说他回来销假的事情,即便她对待纪渊的态度照比其他人已经算是最为平和的了,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大半个月没见,本来以为纪渊会是一个人出去躲清静了,现在一看他那状态,夏青立刻就推翻了自己心里面这两三周以来的猜测。 纪渊看上去比在李家村调查案子的时候又黑了一点,脸颊也比之前每天见面打交道的时候略微凹陷下去了一点,最重要的是,他的眉宇之间那一抹深锁的沉郁似乎又浓了几分。 难怪罗威一看到他,顿时就又绷紧了神经,一副调皮捣蛋小学生看到了班主任一样的架势,原本罗威打怵的就是纪渊周身的低气压,没想到现在隔了半个多月再见面,纪渊的低气压居然比原本还要更加明显了。 “纪师兄……”罗威的视线和纪渊对上了,赶忙讪讪的同他打个招呼。 纪渊只是扫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随后便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夏青,恰好夏青也在看着他,并且对他笑了笑,纪渊对她微微颔首,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夏青身旁。 张法医看到他来了,抬头和纪渊打了个招呼,他们两个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到公安局工作的时间相差不多,因为案子的事情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彼此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自然也知道之前纪渊和郑义出的事情,现在看到纪渊回来了,但是整个人的气质状态都和过去有着非常大的变化,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情绪复杂。 纪渊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这几年里,他对旁人投向自己的各种目光早就已经是习以为常,已经能够毫无压力的予以屏蔽。 只不过在过来的这一路上,他以为夏青看到自己的时候会多少带着一点情绪,毕竟自己答应和她做搭档的,结果李家村的案子一结束,自己就一声不响的消失了,纵使事出无奈,也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即便这姑娘有些恼火自己,似乎也是理所应当,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然而令他有些诧异的是,夏青看到自己,惊讶之余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且看起来那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很显然她对自己之前的突然独自离开并没有任何的不悦,心态还挺平和的。 这就真的有些出乎纪渊意料了,不过转念一想,两个人在搭档之初对方似乎就已经把事情说的非常明白,她需要一个即便之后她选择离开w市去找什么“救命恩人”也不会介意的搭档,自己这种说走就走的状态倒也合她的心意了。 “死者什么身份?”纪渊走到夏青身旁,开口问。 当然了,他说话的对象很显然是有且只有夏青一个人的,罗威便很识趣的没有接口,顺便主动找了点事情,到外面去联系物业那边经理有没有赶过来了。 这屋子里已经够闷热的了!再加一个纪渊,多呆一会儿自己还不得窒息了? 夏青向来对纪渊的低气压是免疫的,现在面对他的询问,也平静的就好像昨天下班的时候还和他见过面似的:“哦,刚刚我和罗威在外面大门口旁边的衣橱里找到了死者的皮包,皮包里面有她的身份证,死者名叫申雯丽,今年25周岁,籍贯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应该是来这边工作的吧。手机是需要指纹解锁的,所以里面的东西暂时还看不到。” 纪渊点点头,视线投向了地台上的那具女尸,方才他在房门口已经听过了张法医和夏青他们的对话,所以现在也算是有了一个大略的掌握。 “一个对蜂毒严重过敏的人,应该平日里都会本能的避开任何容易引来蜜蜂的东西或者环境吧?”夏青觉得卧室里面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透着几分诡异,“房间里面有花也就罢了,还这么多,全部都围在了床的周围,这种感觉说真的。如果人没死,你说是什么童话啊浪漫啊,我还能理解,现在人死了……我能想到的就是遗体告别,或者是献祭之类的场面。” 纪渊的视线在那边逗留了一会儿,耳朵里听着夏青的话,也并没有去做任何回应,而是在房间里面转了转,仔细的寻找起来,夏青最初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在稍加思索之后似乎也明白了纪渊的意图,于是也跟着他一起寻找起来。 “你想找那只蜜蜂,对不对?”夏青一边和他一起找,一边问。 “未必是蜜蜂,”纪渊摇摇头,“能蜇人的蜂类不止有蜜蜂一种,并且我不认为我们要找的会是一只蜇了人就死的蜜蜂。” “不找蜜蜂……” 夏青一愣,又赶忙折返回去,问了问张法医死者手臂上是否有残留的蜂刺,被告知并没有发现有蜂刺留在手臂的皮肤当中。 这样一来,夏青就大概猜到纪渊想要找的是什么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曾经看到过一篇关于自然界小知识的科普,其中就提到并不是所有的蜂类都会在蜇人之后就死掉,蜜蜂是所以会在蜇人之后死掉,是因为蜂刺上面有倒钩,蜇人之后蜂刺被留在皮肤里面,反倒把蜜蜂的内脏扯出来,这样就自然没有办法再继续活下去。 但是有一种蜂却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马蜂。 马蜂的蜂刺上面并没有倒钩,所以蜇人之后不会对它本身产生任何威胁生命的影响,这种蜂类因为可以反复蜇人,并且蜂毒的强度是蜜蜂的五倍,一直是需要重点防范的,被蜇伤就会比较麻烦。 这么一想,夏青顿时就觉得方才死者腿上左右各有一个针眼的情况变得很容易解释得通了,因为马蜂的毒性比较强,所以很有可能这个名叫申雯丽的死者在被马蜂蜇伤之后,担心原本一针低浓度的肾上【hx】腺素并不能够取得很好的缓解效果,所以就按照自己惯常的经验进行了加量处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急救包里面的安瓶早就已经被人给调了包,于是反而丢了性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眼前的这一起命案不仅仅是他杀,而且还是一起计划周详的谋杀,毕竟一个对蜂毒过敏的人,一不小心过量注射了急救针,这听起来还真的挺说得过去,有一定的概率是会被蒙混过关的。 “可是,现在是夏季啊……”夏青想了想,觉得还有一个疑问,便走过去问纪渊,“这么炎热的天气,好像不是马蜂特别活跃的季节吧?” 一听夏青的问题,纪渊就知道这姑娘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他的嘴角微微的向上挑了一下,幅度不大,所以也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现在考虑这个为时尚早,先找到‘凶器’是一只马蜂的证据再说吧。”他对夏青说。 第四章 虫 八十多平米的公寓房,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是关闭了门窗,想要找一只马蜂也并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房子的窗子虽然都关着,但是房门却因为警队里的工作人员需要进进出出,所以基本上是敞开的状态,这种情况下马蜂是不是已经飞出去了也不得而知,只能碰碰运气。 兜兜转转了一圈,马蜂果然还是没有找到,这个房子因为装修的比较精良,装饰品又多,所以边边角角数不胜数,纪渊也没有打算真的把时间全部浪费在找马蜂上,他在找马蜂的时候,顺便找到了一张卡片,上面是一个花店的名称和联系电话,以及经营项目,他把卡片捡起来,交给夏青保管。 夏青看了看上面的电话:“我晚点打电话过去花店问问,现在估计还没有开门营业,这么多盒玫瑰花,应该算是比较大的订单了,店里面肯定有印象。” “小夏,物业经理刚才来过了,”罗威过来找夏青,对她说,“这套房子的业主名叫赵达,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这个申雯丽是租住在这里的。” “租住的?!房东还是个男的?”夏青有些惊讶,从方才进来到现在,她都一直以为申雯丽就是房主本人,或者是房主的女儿之类,毕竟这个房子不止是装修的挺不错,内部装饰一看也是花足了心思,从里到外无一处不透着小女人的那种情调,怎么看都不像是出租屋房东的手笔。 “对啊,我刚才听物业经理一说也挺惊讶的,没想到申雯丽竟然不是这里的房主,一个租房户把房子住的这么精心,可真是不多见。”罗威也有同感。 他一边和夏青说这话,眼睛一边还在瞄着一旁的纪渊,纪渊已经在罗威过来找夏青说话的时候,又继续在房子里面寻找起来了。 “他这是找什么呢?”罗威小声的问夏青。 他一边小声问,一边还拿眼神朝纪渊那边偷偷的瞄,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让夏青都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 “罗威,咱们现在等房东来的功夫,你也没什么事,帮我们一起在这个房子里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马蜂之类的虫子吧!”她对罗威说,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一旁的纪渊也听得清清楚楚。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夏青和纪渊打过交道,她很确定纪渊并不是像其他人口口相传的那副模样,想要改变原本的那种状况,光是单方面的要求纪渊放下过去的心理阴影,勇敢的走出来,这还是不够的,周围的人也要先学会把他当做正常人、普通人那样去相处,而不是带着有色眼镜,拿他当洪水猛兽。 这样一来罗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他略带几分哀怨的看了看夏青,然后就去帮忙一起找马蜂了。 三个人又找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外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看上去也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人长得特别高大,相貌不算英俊,略微带着几分粗犷,从形象上来说,和房子里的装修风格差距非常大。 “你们好,你们好,我叫赵达,这房子是我的。”因为自己家的房子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赵达的脸色也并不是特别好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具体原因我们也是有待确认,找你过来一来是想通过你了解一下房客的相关情况,另外一方面也是通知你一声,在这个案子没有处理完之前,这个房子你可能暂时不能够随随便便的进行处置,希望你能够理解配合。” “我理解,反正这种事都已经发生了,不理解也没有什么意义。”赵达别看一脸焦急,倒也算是个明白人,叹了一口气,“这个房客在我这里住了很久了,快两年有了吧!当初租房合同是通过外面的房屋中介签的居间合同,我这个人单子不算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所有一切都是按照法律规定处理的。” “房子的装修是你提供的,还是申雯丽装的?” “我装的,不对,是我前女友装的。”赵达下意识的改了口,“这房子是这么回事儿,本来呢,是我准备结婚用的,我跟我前女友谈恋爱也谈了好几年,本来是要结婚的,这套房子是我爸妈提前给我准备好的婚房,所以就都按照她的喜好给进行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改造装修。 结果这都装修好了,眼看着就可以选日子领证摆酒席了,人家不知道听她身边那些没安好心的什么好姐妹乱嚼舌头,说什么这个房子是我婚前财产,跟她没关系,太吃亏,就非要我把这个房子卖了,跟她领了证买一套房写她自己名,否则就不领证了! 我当时就特别生气,她当初说什么我们俩不着急要孩子,所以要把房子装修成适合二人世界浪漫的,我同意了,从头到尾一分钱也没法让她摊,俩人奔着结婚去就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哪有还没怎么着就先算计上离婚谁占便宜的事儿来了啊!要是这样,那到不如干脆别结了! 所以后来我们俩就大吵一架,觉得没有办法继续过下去了,所以就闹了分手,我看这房子也是心里堵得慌,干脆就给租出去了,毕竟我家是新装修的婚房么,租金确实不算便宜,申雯丽是我当初的第一任房客,也是唯一一个不计较价钱的,所以这一年多还算是相处愉快吧。” “申雯丽是独居么?有没有什么交往密切的人?”夏青问。 赵达苦笑了一下:“警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的上来呢?我又不是那种变【hx】态,我一个男人,还是个分手之后到现在没有再找对象的单身男人,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租着我的房子,我要是成天胡乱打听,那不是让人觉得我图谋不轨么? 别的道理我可能不明白,但是瓜田李下我还是懂的,所以除非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跟房子有关的事情,否则就连交房租都是她转账给我,我这快两年的时间里,和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里面还包括最初签合同。” “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了,”夏青连忙对赵达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那我换一个问题吧,你知不知道申雯丽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她好像是公司职员吧,我记得是,第一次签合同的时候随口聊过两句,她应该是那种不太重要的岗位,所以我还猜过,这小姑娘估计是家里头条件不错,所以才不心疼钱,只要自己觉得舒服,觉得高兴就好。” 说着,他指了指屋子里面的各种装饰品,包括白色的半透明窗纱:“这些都不是我原本房子里带的,应该都是那个申雯丽自己置办的。” “那你把自己的房子给出租了,自己现在住在哪里呢?”夏青问。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住在我父母家里,我父母家距离这里就步行十分多钟的距离,我爸妈家就在马路那边的小区住。” 赵达看起来也是很无奈的,并且也有些局促不安,这种局促不安夏青倒并不难理解,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恐怕都会有些惶恐,再加上赵达作为房东,同时又是一名单身男人,他自己也会强调很注意瓜田李下的事情,所以担心警方会怀疑他,因此而感到紧张也是非常正常的反应。 “那这样吧,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咱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申雯丽在你这里毕竟住了快两年的时间,这期间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会注意到什么,只不过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可能一下子想不起来,回头要是想起来什么了,请你随时打电话联系我们。”夏青看他这种状态,也不想真的和他过不去,于是便主动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对方。 赵达如蒙大赦一般,赶忙记下了夏青的电话号码,顺便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也告诉了夏青,之后他像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一样,干脆一口气把自己父母家的住址也留了下来,说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过去找他。 “我唯一就一个要求,这边房子里出的事儿,一定不要让我父母知道!”末了,赵达十分恳切的拜托夏青,“当初我被我那个前女友给折腾成那样,到最后婚也没有结成,现在老大不小了,打着光棍,要是再让他们知道我的婚房现在都成了命案现场了,搞不好真要把他们俩给气出脑出血来了!” “好的,你放心,我们会帮你保守秘密,不惊动你父母的。”这样的请求夏青还是可以答应的,所以她便很爽快的点了头。 送走了赵达再折返回来,夏青心里面盘算着赵达之前说的这个房子的租金,她自己就住在这个小区里,所以对这里的租金价格还是有一个大概掌握的,正如赵达所说,这个房子因为装修比较讲究,所以租金在同等面积户型当中属于偏高的那一类,申雯丽不但能够接受,并且还一住就是一年多,这是不是足以说明申雯丽的经济条件比较宽绰,可能是那种高薪阶层的金领一族呢?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找到答案,只需要回头按照身份证上面的信息把申雯丽的个人情况再深挖一下,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小夏,你来看,纪师兄抓着了!” 夏青一进门,就听见罗威在叫自己,她赶忙顺着声音找过去,在厨房看到了这两个人,只见罗威一脸兴致勃勃的站在旁边,纪渊则正在用一个证物袋小心翼翼的套在一个一次性纸杯的杯口上,然后拍了拍,很快就有一个东西落入了证物袋,不等那东西继续乱飞,纪渊就迅速的将证物袋封了口。 “抓着了!抓着了!”罗威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亏得纪师兄动作快,不然这东西攻击性还挺强,被我们发现想逮它的时候,它还想飞过来蜇我们呢!” 夏青凑近了看看证物袋里面封着的那只已经没有办法挣脱的蜂,原本她以为应该就是过去也看到过的马蜂,结果却发现它长得跟寻常的马蜂又不太一样。 这只蜂体型很大,并不是夏青印象中马蜂的大小,比寻常的马蜂还要更大一点,感觉足足有五六公分那么长,肚子圆滚滚的,颜色很鲜亮,有着非常明显的黄黑花纹,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这蜂的头,不像寻常的蜂类那样肚子大大的,头小小的,它的头也很大,虽然没有肚子那么长,直径上却是只大不小的。 这样的蜂是夏青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尤其那虫子都已经被抓进了证物袋,却还横冲直撞的想要挣脱出来,看起来非常的凶猛。 “如果是这东西蜇了申雯丽,她选择注射两针肾上【hx】腺素我这个外行至少觉得看起来是合理的。”她仔细看了看那只蜂,对纪渊感慨道,“这蜂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很凶很毒的视觉效果,而且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蜂。” “我也没有见过,所以这只蜂要带回去,一来给法医那边确认死者中的蜂毒到底是哪一种做一个参考,二来可以送去农业大学那边,或者是农科院,请专业人士帮我们看一看,我怀疑这种蜂不属于咱们w市本地分布的种类。”纪渊说。 夏青赶忙点点头:“如果不是咱们本地广泛分布的昆虫类型,那就可以彻底排除了因为花店送花所以不小心夹带进来,或者是从外面飞进来的了。” 随后,她把方才和赵达沟通的情况向纪渊和罗威转述了一下。 “这个赵达,为了结婚,讨女朋友欢心,把房子做了这么大动作的改造装修,什么都依照着女方的喜好进行,花了那么多钱之后,结果女朋友还因为算计他不成,就跟他分手了,他之后一直到现在都一直单身一个人……”罗威听完之后,立刻产生了一种怀疑,“该不会是这家伙以为受挫,所以对女性产生了仇恨心理吧?” “这种可能性倒也存在,只不过想要证明这个推测成立,就首先得确定赵达有没有那么大的机会,可以对申雯丽的一切了解得那么透彻了。” 第五章 小公举 夏青的话提醒了罗威,他赶忙点点头,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了下来。 “回头我调查一下赵达平日里的生活轨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和申雯丽真的像他说的那么不熟,万一他跟申雯丽其实是有私下里的往来的,现在申雯丽死了,死无对证,虽知道他会不会故意隐瞒呢。”他依然认为这个被未婚妻甩掉了的单身男房东不能够轻易的被排除在外。 在调查之初,本来就是一个广撒网之后做排除法的阶段,罗威有这样的打算也绝对是合情合理的,夏青点点头,没有再去继续讨论赵达的嫌疑。 纪渊又到卧室门口,看了看那些玫瑰花,又看了看这屋子里面的陈设,以及还没有被装进裹尸袋运回公安局的申雯丽的尸体。 “死者在死亡之前,有没有与人发生过关系的痕迹?”他问张法医。 张法医摇摇头:“这个事情我们也第一时间进行了确认,毕竟关系到案件的定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名死者至少在死亡之前,是绝对没有过那种事情的。你是不是看到她身上吊带睡裙的款式看起来……不怎么保守?”?“有这方面的因素。”纪渊并不否认这一点,“独居女性,死亡结果发生之前身穿款式远远不止‘不怎么保守’可以概括的睡裙,床边还摆放着那么多用来渲染情调和气氛的红色玫瑰花,这种场面按照常理会让人联想到什么?” 罗威在一旁下意识的接口道:“反正肯定不是死者打算一个人在家里喝可乐吃薯片抱着电脑看电视剧就对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接的是纪渊的话,赶忙神色一凛,略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纪渊,见对方并没有什么不悦,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方才一惊一乍的反应好像也有点丢脸,偷偷的讪笑着抓了抓后脑勺。 “死者房间里面的香薰气味也很浓烈,”夏青也同意纪渊的猜测,“不像是之前弄过之后残留下来的气味,我觉得更像是前一天晚上特意弄的,这么精心的准备,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虽然房子里面的陈设和物品看起来应该是一名独居女性,但是我认为她应该有正在交往中的对象。” “那这么一来,可能性就又多了一种,那就是剂量过大的肾上【hx】腺素还有可能并不是提前就被偷梁换柱放在申雯丽的急救包里面的,而是在申雯丽死亡当晚才被调了包,这两种可能都说得通,这样一来知道申雯丽过敏情况的人,还有在申雯丽死亡当晚和她有过密切接触的人都有作案机会。”纪渊说,然后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眼夏青。 夏青心领神会,知道是时间差不多了,估摸着花店那边可以尝试着联系一下,于是就拿着那张卡片到客厅那边去打电话,免得妨碍了卧室这边现场后续工作的处理。 申雯丽的尸体已经被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裹尸袋,准备运回局里,在联系过了死者家属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解剖检查。 纪渊和罗威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旁等着,罗威一会儿偷眼瞄一瞄纪渊,一会儿又悄悄的朝他那边看看,这样的小动作终于引起了纪渊的注意。 “你有什么话要说?”纪渊不太喜欢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于是转过身来,面对着罗威,直截了当的询问起来。 “也不算……我就是想问问,纪师兄,你……和小夏以前就认识?”罗威问。 纪渊眉头微微一皱,把目光移向别处:“不认识。” “哦,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俩才被安排搭档,接触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但是感觉好像就……挺有默契似的……”罗威干笑几声,然后等了一会儿,等到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从卧室里面出去了,他才又对纪渊小声说,“纪师兄,虽然你比我到警队的时间还长,照理来说不应该由我说这话…… 我对你不了解,就是听说你这个人挺……有个性的,一直不太喜欢跟别人搭档做事,这回跟小夏搭档也是董大队给安排的……” “挑重点说,一会儿还有很多事。”纪渊蹙眉,似乎有些没了耐心。 罗威赶忙把话题转入中心点:“重点就是……我想跟你说,如果能跟小夏搭档,请你善待她一些,要是你实在是不喜欢跟人搭档,也别折腾她,就直接找董大队拒绝了就算了,我觉得纪师兄是个坦荡的人,应该能答应吧?” 纪渊看着罗威没说话,眼神里面有狐疑和揣测。 罗威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同事,忽然没头没脑的说这种话似乎有些引起歧义,赶忙补充道:“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对小夏有什么心思,就是作为平时相处还不错的同事而已,小夏跟我进警队的时间相差没多久,她的情况我知道一点,她家里头原来是特别反对她当警察的,后来她费了好多波折才冲破了家里面的阻力,工作的时候也很拼…… 不光是我,队里很多人也都觉得夏青这么拼,作为一个女孩子,做这一行挺不容易的,所以你可以拒绝跟她搭档,但是千万别针对她。” 纪渊没有马上答话,眼睛注视着罗威,似乎是在试图从他的表情和眼神当中读取到什么信息,过了几秒钟,他才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夏青打完电话回来,房子里面的工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买主信息查到了么?”罗威见她回来了,赶忙问。 “查到了,”夏青苦笑着对他点点头,“那些玫瑰花的购买人,就是申雯丽。” “什么?!”罗威吃了一惊,“她不是对蜜蜂叮咬过敏么?!” “是啊,可她又不是对花粉过敏,”夏青有些无奈的摊手,“我猜谁也不会担心花店里面买回来的鲜花里头还藏着那么大的马蜂吧?而且刚才我也问过了,申雯丽算是他们店的老顾客了,经常订花,有的时候是好几束百合花,有的时候买什么小雏菊满天星之类的,应该是平日里也有在家中插花瓶的习惯。” “得!又断了一条捷径!”罗威觉得可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处理完了现场的工作,三个人跟着其他人一同下了楼,罗威是开车过来的,而纪渊不用说,他那台让罗威流了很久哈喇子的摩托车就停在楼下呢。 夏青身上还穿着晨跑的那一身衣服,现在自然不好直接到局里去上班,便和罗威、纪渊打了个招呼,一个人先跑回去住处换衣服,等她换了衣服下楼来,就看到纪渊跨坐在他的那辆摩托车上,正等着自己呢。 纪渊看夏青出来了,拿起后座的安全帽递过去,夏青见他一番好意的特地留下来等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安全帽坐了上去。 一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市区的缘故,纪渊的摩托骑得并不快,不过夏青还是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道神经都快要绷断了,等到终于来到公安局,从摩托车后座下来的一瞬间,她的腿差一点因为发软没力,整个人趔趄过去。 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子,夏青偷瞄了一眼纪渊,见他什么也没发现,松了一口气,不然的话这也太尴尬了。 回到公安局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想办法联系死者的家属。 申雯丽的身份证就在夏青的手上,所以确认身份完全是小菜一碟,申雯丽并不是w市本地人,好在原籍距离这边不算远,夏青根据她的户籍信息找到了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通知了他们。 申雯丽父母起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反反复复的求证确认,希望能够证明w市的警察闹了一个乌龙,搞错了人,死者并不是他们的女儿,后来才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两个人答应立刻动身做最近的一班高铁赶过来。 大约过了三个钟头,临近午休时间,申雯丽的父母赶到了刑警队。 和精致而又注重生活品质和细节的死者申雯丽比起来,她的父母可就显得质朴很多了,两个人的相貌都不出众,穿着打扮也不起眼,浑身上下看不到什么名牌或者时髦的东西,似乎家里面的经济条件并不是特别的乐观。 “怎么会出了这种事了呢?”申雯丽母亲哭得满脸是泪,她的眼睛都已经红肿得很厉害了,看得出来在从家里赶过来的一路上估计都在哭,“我们家闺女从小就对蜜蜂过敏,几岁大的时候因为被蜜蜂蜇了,差一点出事,幸好马上送去医院给救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们都特别注意,连郊外公园什么的都不敢带她去,实在是要去,也肯定是要给她穿上长衣长裤,头顶上都用纱巾蜇一下,再等后来她更大一些了,我们就听医生说要随身给孩子带着急救包,这些我们都很注意,我们闺女也很注意啊!没道理会突然就被蜜蜂蜇了,打针都没救回来呀!” 说着她就伤心不已的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申雯丽的父亲在一旁边安抚自己的妻子,边面色沉痛的叹了一口气:“现在先别说这些了,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就尽量配合人家警察,好早点找到原因。” 申雯丽的母亲抽抽搭搭的点了点头,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得出来,申雯丽的父母虽然经济条件方面可能并不是特别乐观,但人还是比较明事理的。 两个人在夏青的陪同下对死者的尸体进行了辨认,并且意料之中的得出了死者确系申雯丽本人的结论,之后夏青就和他们询问起关于申雯丽的具体情况。 申雯丽的父亲叫申强,母亲叫李春梅,他们当初结婚早,生申雯丽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现在也才四十六七岁。两个人都是在工厂里面上班的,并且都是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并不是什么技术工种,因此赚的也不多,家里面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一直都是住在申雯丽姑姑家多余的一套五十多平米的旧房子里。 据申雯丽父亲说,申雯丽也就是一个小公司里面的普通职员,每个月的工资比他们夫妇两个人略高一点,但是按照时下里的薪资水平来说,也只是平平。 虽然说申雯丽的父母就在距离w市不远的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但是平日里他们和女儿之间的往来却并不是很多,甚至通电话都只能保证两周左右一次。 “这孩子她从小就个性特别强,我们俩……书读的也不多,早年两家的条件都不算好,都是初中毕业就进工厂了,所以我闺女有些时候说的事儿啊东西啊,我们俩也没听过,也不太明白,她就不爱跟我们交流。”申雯丽的父亲一边轻抚着身边妻子的后背,算是一种安抚,一边同夏青解释为什么他们和申雯丽联系那么少。 “申雯丽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呢?据你们了解,她在w市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或者有没有男朋友呢?”夏青问。 本来以为这种比较基本的信息,申强和李春梅应该还是可以答得出来的,结果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孩子不跟我们说这些,她觉得我们俩不懂她,也理解不了她的追求。”申强一脸难过的说,“从上高中之后她就不爱跟我们说那些事情了,大学之后就更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这孩子……怎么说呢……她就是托生错人家了!” “这话怎么说?”夏青有些不解。 “就是她光生了个富贵的身子,没有那个富贵的命……”申强叹气,“她要是生在那种有钱的人家就好了,她骨子里头就是那种小公主的性格,只可惜她没有摊上个有出息的爸爸妈妈,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孩子觉得我和她妈妈让她没面子,所以不愿意跟我们俩多说话,我们俩虽然心里难受,但是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孩子,所以就由着她高兴吧。” 第六章 尴尬的会面 “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夏青听了申强的话,感到有些诧异。 申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家闺女长得也挺漂亮的,脑袋也挺聪明,从小到大在学校里都是文艺骨干啊什么的,特别多才多艺的那种。 孩子也很懂事,自己明明对音乐、舞蹈什么的那些都特别感兴趣,就因为知道那些东西想要学起来,就得花费好多钱,所以就愣是一直都没有跟我们说过她想学,都长大了才跟我们说,说如果不是为了体谅我们,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什么知名音乐演奏家,或者知名青年舞蹈家了。 前阵子她还跟我们讲呢,说身边好多人特别多才多艺,发展也比较好,自己本来就特别有艺术方面的天分,只可惜家里头没条件供,她就只好自己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天分都给埋起来了,说得我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申强说这番话的时候一脸惭愧和难过,一旁的李春梅也是眼泪一直流,夏青作为一个旁观者,却并没有对于这方面特别强烈的共情,她觉得申雯丽对父母说的那些话,作为一个已经二十五岁的成年人来说,如果真的特别懂事,体谅父母,即便真的很有艺术天赋,也不应该总用这种话来刺激父母。 再换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系统的进行过艺术方面的培养和学习的人,是如何断定自己具有极强的艺术天分的呢?为什么竟然说得言之凿凿,底气十足,甚至都已经上升到了耽误自己发展成为一名音乐家或者青年舞蹈家的那种高度和层面了。 这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甚至可以说是不成熟了吧? 她正打算继续想申雯丽父母询问一些关于申雯丽的事情,罗威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男人。 那男人长着一张比较饱满的圆脸,小眼睛,眼睛里面没有什么神采,略微有那么一点呆滞。他个子不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样子,身材比较圆润,上身白色t恤打底,外面罩着藏蓝色的休闲西装外套,袖子被拉倒手肘附近,下身则是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 这身打扮本也是无可厚非的,只可惜现在这个季节让他看上去有些闷热。 罗威是那种比较人高马大的类型,那人跟在罗威身后,几乎被罗威完全挡住,要不是后来罗威让开站到一旁,夏青几乎没有看到还有别人一起来的。 “小夏,这位姓文,叫文画,是申雯丽的男朋友。”罗威指了指他身旁那个敦实的男人,对夏青作了介绍,“刚刚解锁了申雯丽的手机,联系上他了,我联系上他的时候,他正在去申雯丽住处的路上呢,本来准备去接申雯丽上班的。” 罗威这话一说出来,夏青和申雯丽的父母就全都一脸错愕的愣住了。 还是夏青先一步回过神来,看了看那个叫做文画的男人,又看了看申雯丽的父母:“你们认识他么?以前有没有见过面?” 申雯丽的父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脸上和眼睛里满满的都写着茫然。 “这两位是申雯丽的父母。”夏青对罗威和文画说,更确切来讲,她算是特意向文画介绍了一下申雯丽父母的身份,看看他的反应。 文画听到夏青说那两个人是申雯丽的父母,也有些吃惊,两眼在申强和李春梅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番,然后赶忙上前去和申强握了握手。 “伯父,你好!真没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文画看起来情绪也是相当的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 申强一脸错愕的任由文画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一旁的李春梅看着文画的表情,就更像是看着一个骗子了。 文画跟申强握过手之后,讪讪的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别说是申强夫妇了,就连夏青都有些吃惊,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死者的父母和男朋友第一次碰面,双方似乎对于另外一方的情况都是全然不清楚的一种状态,这种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我真的是雯丽的男朋友,”文画可能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实在是有些太过尴尬了,赶忙摸出自己的手机来,“我手机里面有我们俩的合影可以证明。” 夏青对他点点头,伸手接过他的手机,手机已经在文画讲话的功夫,被他调出了相册,夏青和罗威大概的看了看,里面还真的存着很多两个人的合照,从角度上来看,大多数是自拍,照片的时间也是从冬天一直到延续到入夏之后,照片上面的申雯丽从冬装逐渐换成了夏装,每张合照上面的笑容都很甜蜜,两个人的感情看上去似乎是挺不错的。 夏青和罗威看过之后,也让在一旁一脸疑惑和茫然的申雯丽父母看了看,申强和李春丽凑到手机跟前看了上面的照片,见到女儿和面前这个陌生的小伙子一起拍合照,笑靥如花的模样,惊讶归惊讶,但是倒也消除了心中的疑虑。 “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句也没有跟家里头提过……”申强对于文画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这件事,已经消除了疑虑,只不过这仍然没有办法消除尴尬情绪,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 文画的反应和他们不太一样,在双方明确了各自的身份之后,他看上去倒是少了几分尴尬,而是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叔叔,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雯丽一个人在w市这边,我作为她的男朋友,应该照顾好她,保护好她的!是我没有做到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你们如果心里难受,就打我骂我吧!”?他站在申强和李春梅面前,两只手无力的耷拉在身侧,垂着头,嘴唇抿得紧紧,呼吸有些急促,看上去充满懊悔和自责,好像已经快抑制不住哭出来了。 文画这么一说,申强和李春梅顿时就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赶忙拉他到一旁去坐下来,李春梅继续抹眼泪,申强原本还算是克制,现在被文画这么一说,也有些抑制不住内心失去了女儿的悲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别那么说……谁也不会盼着雯丽出什么事儿……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都是命……”申强哽咽着说,搜肠刮肚之后,他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现在申雯丽出事了,怪罪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儿的男朋友没有保护好自己女儿,这很显然是不讲道理的,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而安慰对方很显然也超出了他现在的承受范围。 “你和申雯丽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恋爱谈了多久了?”夏青问文画,顺便从一旁拿了纸巾逐一递到那三个掉眼泪的人手里。 文画接过纸巾道了谢,略微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一旁的申强夫妇,看样子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女朋友之间的事情,女朋友的父母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俩在一起有大半年了吧,我们俩是在网上认识的。”文画说,说完之后,他看到申强夫妇的表情有些不大对,赶忙解释,“叔叔阿姨,你们不要误会,我和雯丽不是那种普通网友搞网恋什么的,确切的说,她是我的粉丝。” “你的什么?”李春梅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哭都顾不上了。 “我……我的粉丝……”文画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粉丝就是……我们在网上,雯丽比较关注我,平时会比较……” “我知道什么是粉丝,我的意思是,你还是个什么名人么?”李春梅摆摆手,一脸困惑的看着文画,她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儿的男朋友充满了疑惑。 “不不不,名人谈不上,远远谈不上,只不过是在网络上小有一点人气罢了。”文画忙不迭的解释,他把视线投向夏青和罗威这边,“我的职业是一名自媒体创业者,不敢说多么成功,至少算是站稳了脚跟的那一部分吧。 我是一名人气美食博主,在社交媒体上面累计有那么几十万的粉丝吧,雯丽跟我是比较早期就在网上有交集的,我发一些什么东西,她比较积极去跟我互动的那种,所以虽然是我粉丝,但是我们之前也更倾向于是朋友的那种关系,一直到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俩才更进一步,变成了恋人关系。” “几十万粉丝啊,那也是挺多的了!”罗威平时有空的时候倒是挺愿意关注这些东西的,听文画这么一讲,便向他打听起来,“你是哪一个流派的啊?快手菜?轻食那一类?还是创意菜那一波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做饭录视频放到网上去教别人的美食博主,确切的说,我是那种专门探店的,做各个地方的美食地图什么的,或者是推荐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小零食小点心,做试吃做推广什么的,大家还算比较喜欢比较接受,所以人气也还可以。”文画解释道。 夏青点点头,她大概知道了文画所运营的自媒体大概是个什么类型的了,不过看看一旁等申强和李春燕,两个人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估计还没有搞清楚这个女儿的男朋友到底从事着一种什么样的职业。 “那你和申雯丽这大半年关系发展的怎么样?到什么程度了?”夏青又问。 文画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和局促:“我个人觉得挺好的,平时我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一点,所以约会什么的基本上都是我在迁就她,所以在这方面我们俩是没有什么矛盾的,我早就把我和雯丽之间的事情跟我父母都谈过了,我父母还跟雯丽见过一次面,吃了饭,对她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雯丽那边我也征求过她的意见,我说既然你都见过我父母了,咱们俩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也带着我登门拜访一下呢?雯丽说她觉得时机还不到,会跟她家里面先渗透一下我们两个的事,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缘,我以为她应该是跟家里说过了,只不过叔叔阿姨还没有想让我登门,没想到……可能……我还是不够好,没好到让她笃定会和我走到底吧……” “不是的不是的,小伙子,你可别那么想我们家雯丽!她不是那种吊着别人,不认真谈感情的女孩子!” 别看方才申强还说不出任何与申雯丽近几年生活有关的事情,一副对自己女儿全然没有了解的样子,现在一听文画这么说,立刻就替申雯丽解释起来。 “你可千万别误会了雯丽,雯丽都愿意跟你去见你的父母了,那就是她觉得跟你是一条心的了!她不带你去我们家见我们,不是觉得你不够好,她是觉得我和她爸爸有点拿不出手,怕你早早见到我们之后,就不跟她好了!” “叔叔,你快别那么说!雯丽她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姑娘,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不会因为家里父母够不够体面就有什么变化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申雯丽好好的,是在什么时候?”夏青抬手示意了一下,打断了文画和申雯丽父母对申雯丽的称赞和抬高,然后问文画。 “如果你问的是面对面的那种‘见到’,那应该是大前天晚上的时候,我们俩在外面找地方吃了饭,我还把他送回家里去了,晚饭我们是在外面吃过的,然后昨天因为我工作那边比较忙,所以就没有出来见面。”文画回答说,“但是如果说是有联系就算见到的话,我昨天晚上工作间歇的时候还和她视频过呢。 雯丽还跟我说让我今天去找她,她公司那边攒下来了休假,我这边正好也把要做的事情赶出来了一些,我们俩就可以好好的出去约会什么的了。” 第七章 介入 “你知道申雯丽订了很多玫瑰花的事么?”夏青向文画询问另外一件事。 文画摇摇头,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原本被头发造型产品固定住的发丝从前额散落下来一缕,他赶忙伸手整理了一下发型:“这个么……我只是知道雯丽挺注重生活情调的,尤其是仪式感什么的那些,玫瑰花不玫瑰花的还真不清楚。” “我有一个疑问,就是单纯的好奇,如果有什么让你觉得收到冒犯的,还请你多多谅解。”夏青对文画略带几分歉意的笑了笑:“你之前说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大半年的时间,并且在这期间感情一直都挺不错的,是这样的么?” “是这样的,”文画点头表示承认,“我们两个各方面都很契合,所以在一起感觉都特别合适,就是那种灵魂伴侣的感觉,怎么说呢,就相当于亚当找到了自己遗失多年的那根肋骨,一个灵魂终于遇到了另外的半个自己!” 罗威在夏青身旁,听着文画的这一番表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别扭。 夏青不用问也大概能猜到罗威现在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 文画的这一番比喻,或许在一些人听起来,是带着几分文艺气质的,说不定还挺受用,但是对于经常出现场,面对着各种凶杀案的刑警们来说,什么“遗失多年的肋骨”,什么“另外的半个自己”,实在是很难让人产生任何浪漫的联想,反而脑海里面浮现出来的都是一些出现场过程中见过的画面。 那些画面可是跟任何美好的字眼都扯不上关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一直以来感情都是稳中有升的一种状态,我没有理解错吧?”夏青收回自己的心思,继续问文画,“可是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我觉得你们两个的感情应该至少是曾经出现过裂痕。” “什么裂痕!哪有的事!”文画不假思索的矢口否认,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但是又不得不出于涵养,极力的隐忍着自己的怒气。 “对不起,我没有质疑你对申雯丽感情的意思,只不过我作为一名女性,从我的视角出发,你们两个人是一对相处了大半年的恋人,这期间感情一直很好的话,没道理你带着她回去见了你的父母,想要对感情认真严肃起来,但是申雯丽却连对她的父母提都没有提起过你一句半句……” 夏青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一旁的申雯丽父母:“我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来说,别说是呆着男朋友回家去见见自己的父母了,就连在父母面前提都没有提过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一次,在我看来,这似乎是一种有所保留吧? 是不是你们两个中间有过什么让申雯丽觉得对你们之间关系不够有充分的信心,或者是你让她觉得不够笃定的事情呢?” 她这么一问,原本还一脸被冒犯了的不悦的文画脸上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似乎有一些挫败,又似乎带着一种纠结和挣扎。 “有什么难言之隐么?”罗威最受不了别人吞吞吐吐,尤其是那种脸上都已经把内心情绪泄露出来,偏偏又支支吾吾的举动。 “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我有点拿不定主意……雯丽已经出事了,逝者已矣,不管有什么对错是非,也都不应该再被人拿来议论,评头品足什么的,这样对雯丽不好,对叔叔和阿姨的影响也不好……” 文画用手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看起来十分纠结:“感情这种事,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只有合适不合适,而且这个合适不合适,也还是比较主观的东西,旁人也没有办法去指手画脚,更何况……我和雯丽之间的问题,早就已经得到了解决,我们两个很好,非常好,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去说任何会让人对她产生非议的话,就算我们两个过去有过一点小问题吧,你们就当是我的责任!” “你方才这一番话,我觉得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 纪渊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文画在说话,虽然罗威带着文画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在场,但听了方才那一段话之后如果再听不出来这个男人与死者申雯丽之间的关系,那他就真的白做了这么多年刑警。 “第一,你和申雯丽在大半年的感情发展当中,确实存在着一定的裂痕,并且严重到两个人的感情差一点触礁的程度。第二,先不说差一点导致感情触角的原因是什么,至少很清楚的是,这件事的责任在于申雯丽。第三,申雯丽做了什么事情,是足以让人否定她的人品,甚至指责她父母对她的家庭教育的。这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提供给我的信息。”他对文画说。 文画方才义正言辞的拒绝回答夏青的询问时,也看到了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不过刑警队办公室里面出出进进,一直都是比较忙碌的,所以他也并没有过于留心那个刚进来的人,没想到那人直奔这边,一开口就把他说得瞠目结舌。 “你是干什么的?我什么时候表达过那种意思了!你不要随便去曲解别人的话!”文画有些恼火,不过他对自己的情绪还是相当克制的。 “他是我们同事,比我们还更资深一点。”罗威横了文画一眼,别看他平时对纪渊衣服敬而远之的态度,那也只是害怕被纪渊周身携带的低气压扫到而已,并不代表着他对纪渊本人有意见。 恰恰相反,对于这位纪师兄,他还是非常敬畏的,也正因为这种敬畏的心理,使得他对于文画方才的态度更多了几分不爽。 文画看样子也并不是猜不到纪渊的身份,毕竟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面,一个没有资格过问这个案子的人,又怎么会冒冒失失的跑来插嘴呢。 只不过被夏青提出了质疑之后,文画就一直出于一种有些被动和尴尬的境地,估计也是心里面一股邪火没地方发,于是找错了靶子。 夏青瞥了一眼身边的纪渊,纪渊这个人,只不过是经过了郑义的事情之后,就自我封闭,对周围的人都冷冰冰的,并不是其他人传言当中那样塞了火药一样的暴脾气,所以她也不太担心纪渊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同文画翻脸。 果然就像夏青猜的一样,纪渊只是抬眼朝文画多瞧了瞧,站在夏青身旁,并没有理会文画方才略微有些攻击性的态度。 “文画,我提醒你一件事,申雯丽的死绝对不是正常的自然死亡,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意外,所以一切有关她的情况都有可能为破案提供帮助。”纪渊不是一个会一直积极开口沟通交流的人,罗威又摆明了不喜欢文画这个人,夏青就成了开口交谈的主力。 文画弓着腰,抱着头,十根手指插到头发里面去,一副正在经历着痛苦纠结的样子,一旁的申雯丽父母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慌了神,两个人满脸都是紧张的神情,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似的。 “是,我和雯丽两个人在这大半年里头,确实有过那么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经历了一次感情的波动,或者可以说是有了一点裂痕吧,”文画抹了一把脸,“但是那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在她出事前我们俩早就和好如初了。 之前大概是春节前后的时候吧,雯丽跟我提出来过分手,我没有同意,她也没有特别坚持,我们俩那一阵子确实有些感情触礁的征兆,她一直冷淡着我,拒绝跟我沟通,所以我那一阵子确实是比较痛苦。 等到我们俩和好了,我就第一时间带她回家去见了我父母,我想我们俩能够顺利度过最难捱的磨合期,后面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作为男方,我应该用我的行动表达我对这份感情的认真程度,见我父母也是我对雯丽表忠心的与众举动吧……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她就算没有邀请我到她父母家去做客,至少应该已经跟家里面提到过我的了……” 他这么一说,申强和李春梅在一旁就更显局促了,他们一方面迫切的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家女儿的日常情况,另一方面听到这个小伙子的说辞之后,又让他们觉得特别过意不去,似乎自家女儿玩弄了别人的感情。 “你们两个人是因为什么出现裂痕的?”夏青问。 “因为我,”文画拧着眉,眼皮微微垂着,语气里面带着一种浓浓的无力感,“雯丽是一个特别注重生活仪式感的人,追求浪漫,喜欢那种时时刻刻被关怀被呵护,捧在手心里的那种感觉。 但是我现在处于特殊时期,可能对于我来说,更多的精力还是需要放在事业上的,虽然我很爱雯丽,但是男人必须要以事业为主,没有事业,没有经济基础,谈什么儿女情长都不切实际,爱一个女人,最起码的是要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保障,浪漫也是需要成本的,不是么? 我原来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所以雯丽跟我闹脾气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太懂事,还因为这个跟她闹别扭,两个人冷战,搞得我痛苦,她也难过。 这么闹了一个多月,我差一点就真的要失去雯丽了,这才忽然醒悟过来,工作虽然重要,但是如果你因为工作忽略了自己爱的人,你爱的人也不会一直无怨无悔的在原地等着你,你给不了她关怀和温暖,总有人会替你给的。” 他说完之后,长叹一口气,沉默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一样。 夏青看看罗威,又看看纪渊,她觉得文画的这一番讲述当中,似乎隐藏着另外的一些信息,一些他们能够用得到的信息。 很显然,她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有着类似想法的还有申强和李春梅,他们两个人一脸错愕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伙子,你平时关心照顾我们家闺女,我们两口子感谢你,特别感谢你!但是有一些话可不好乱说啊!”李春梅红着双眼提出抗议,“我们家雯丽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要是这么讲话,别人会怎么想她的为人?人要脸树要皮,就算雯丽已经不在了,她的名声也不能随随便便给搞坏了啊!” “阿姨,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雯丽是个单纯的姑娘,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千错万错都我的错,我不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头,刚刚站稳脚之后就立刻想着什么创业上升期,更上一层楼的那些事,把雯丽给忽略了,这都是我的错!你和叔叔如果觉得恼火我,要打要骂我都绝无怨言!”文画一脸沉痛的对李春梅说,两只手在膝头攥紧了拳头,指关节都发白了。 他这样的态度,让李春梅有些接不上话来了,尤其是申强在一旁偷偷的扯了几下李春梅的衣袖,李春梅便红着眼睛不再继续说什么了。 “小伙子,你别理你阿姨,雯丽出事,她也是有些吃不消,你就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毕竟对我们来说,我们什么也不懂,但我们知道,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不爱听,就把可能对抓凶手有帮忙的事儿给埋起来。” “你是认为当初在你们两个人冷战的阶段里面,有人趁虚而入,介入了你和申雯丽之间的感情么?”夏青觉得申雯丽父亲说出这一番话,还是很明事理的。 文画摇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敢说什么的,故意去隐瞒,是我真的不太清楚。你们女的都喜欢说什么女人的直觉,其实有些时候,我们男人也会对一些事情有直觉,就比如说普通的冷战是一种什么感觉,一边冷战的时候,一边你随时随地就要被人取而代之了,这两种感觉是非常不一样的。 但是我没有办法言之凿凿的跟你们说那时候就一定有人介入到我和雯丽中间了,毕竟我后来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失去雯丽的时候,我就极力去挽回了,之前的很多事,我都当做没意识到,毕竟什么感情都经不起深挖,也经不起翻旧账。” 第八章 争执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文画才刚一说完,李春梅就变了脸色,她原本脸上的痛苦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愠怒,“我们家孩子可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名校出来的什么高材生,你可以说她不是多有出息的孩子,但是你胡乱摸黑她的人品啊!我们家孩子活着的时候清清白白,死了我也不允许有人给她泼这种脏水!” 文画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了,原本还是又痛苦又懊悔,甚至还带着几分隐忍,现在被李春梅这么一说,眼中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意。 “好吧,要是阿姨你这么说话,那我就真的没话说了。”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和雯丽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头到尾我都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也对得起她!从头到尾欺骗的事情我没有对她做过,从头到尾阴谋诡计我也没对她耍过!我是真心实意的对待她,所以如果你们觉得我现在是故意去摸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那好,以后我就不再开口提任何关于雯丽的事了。” 说罢,他作势要走,夏青他们还没等做出反应,李春梅就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动作快到超乎其他几个人的想象。 “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了!”李春梅脸上的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一副文画再往前迈一步,她就要扒他的皮,拆他的骨似的,“你现在是在威胁谁?!你是雯丽的男朋友,就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好歹也她身边的人!现在雯丽出事了,你凭什么不在这里帮警察提供线索?你凭什么说走就走?” “我凭什么不能?”面对李春梅的暴怒,文画反倒冷静下来了,他那张没有什么棱角的圆脸因为面无表情,也显得好像拉长了一些似的,“如果警察觉得我是嫌疑人,就让他们用合法的手续把我给关起来,如果不能,那警察都不能勉强我留下来,别人凭什么? 阿姨,你说我是她身边的人,我跟她只是谈恋爱了大半年的时间,我全勤投入是我傻,值得不值得,那是我的问题,这期间雯丽是一个什么状态,就算我不说,你好歹是她的母亲,自己女儿性格什么样子,难道你一点都不清楚么? 我觉得正常人肯定都能算得清楚,是二十多年比较久,还是八九个月比较久,咱们谁比较能在警察面前提供线索提供帮助,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做父母的要是都对自己孩子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我这个不称职的男朋友也没办法。” 李春梅被文画的这一番说辞呛得一口气差一点没有倒上来,浑身都在发着抖,原本还有些插不上话来的申强则赶忙起身,先把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妻子拉到一旁,按在椅子上,然后又迅速的过去拉住了文画。 “叔叔,你这又是干什么?!”文画也已经恼火了,“我以前爱着雯丽,所以她不管做什么,是对是错,我都能包容就包容,能迁就的尽量迁就,哪怕她犯了错误,只要她肯改,我都给她机会,但是这不代表我现在还需要因为自己的这些宽容和忍让,就被人这么横加指责,还道德绑架!” “小伙子,你别着急,你也别激动,”申强明显要比李春梅冷静和理智一些,他并没有和自己的妻子一样,开口就向文画发难,而是开口向他恳求起来,“我们就雯丽这么一个女儿,你也是别人的儿子啊,你父母是不是对你也会比较护短一些?现在雯丽刚刚出了这种事,你阿姨也是太难过了,你多多理解吧……” 可能是申强的态度比较客气,文画满身无形的尖刺也好像收敛起来了一些,他放缓了语气,也没有再继续挣脱申强往外走:“叔叔,你要是这么沟通,那我就再多和你说两句。 雯丽出事,你们难过,我也难过,我理解你们,也请你们别为难我。我不知道雯丽在你们面前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儿,毕竟我是一个连在你们面前提都没有被她提起过一句的男朋友,但是同样的,雯丽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我清楚,你们不清楚。 我这个人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可我一直遵循的一个原则就是可以不爱,但是不要伤害,更何况我对雯丽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她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现在应该还是高高兴兴的在一起,我也没有那么丧尽天良,女朋友刚刚出事,我就编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抹黑她的人品。 我们两个之间确实存在过有点问题,但是两个人的感情会出问题,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单方面造成的,所以我后来也反省过自己,我觉得可能是我还不够优秀,所以才会让雯丽轻易的就产生了动摇。 之后雯丽跟我,我们两个人深谈了一次,她没有告诉我那段时间摇摆不定是因为什么人,我也没有那个勇气问,毕竟对我来说,不清楚的事情比较容易过去,更重要的是她最终选择的是我。 这一段时期对我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所以既然阿姨觉得这样是在摸黑雯丽的人品,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站在一旁没有插嘴的三名刑警,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我觉得今天我呆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容易刺激到叔叔和阿姨的情绪,反倒给你们添乱,我的联系方式,刚刚带我过来的那位警官是有的,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们再联系我吧,我就先走了。” 申强还想要阻拦,被罗威给叫了回来。 “你让他走吧,回头我们再另外找时间和他谈,现在留下来有什么用?你觉得经过刚才你们之间那个对话,如果硬凑在一起,接下来还有的聊?”罗威别看平时经常嘴比脑子快了半拍,现在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这两夫妇如果继续和文画呆在一起,呆会儿保不齐矛盾要升级到什么程度,而且重点也会越拍越偏离原本的话题,到最后就是一团乱。 他们双方的争执重点,根本就分不出什么孰是孰非来,一方是刚刚失去了女儿,悲痛欲绝的父母亲,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个人听到关于自己刚刚失去的至亲之人的负面评价,恐怕都会暴跳如雷,恨不得跟对方拼命。 可是从文画这个死者男朋友的角度来说,说出方才的那一番话来似乎也是同样的无可厚非,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的期间内,到底发生过什么,外人恐怕也很难说得清楚,失去女朋友虽然也难过,但是毕竟跟痛失女儿的那种创伤还是有着非常巨大的差距的,这种悲痛还不足以让他忽觉掉自己居然从来没有被女朋友在父母面前提起过的那种震惊和懊恨。 所以一方听不得任何关于申雯丽的负面评价,另一方则略带几分恼羞成怒的接着这样一个机会把原本就没有真正释怀的事情抖了出来。 在假设双方的陈述都符合基本事实的前提下,确实没办法评判他们的对错。 申强被罗威这么一说,也颓废下来,他缓缓走回到妻子身边,慢慢做下去,双手扶着自己的太阳穴位置,一旁的李春梅在颤抖渐渐平息之后,就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他还有理了……我女儿出了事,现在死无对证,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还不是随便他这个活着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一边哭一边低声咒骂着,“他说他为我女儿付出那么多,他说我女儿中间什么摇摆不定,谁看到了?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我可怜的女儿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由着人去抹黑她的名声!还嫌我女儿没有跟我们介绍过他!就那种小混混,我女儿没看上他,没想跟他认真到底就对了!谁知道他骨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作为突然因为刑事案件而失去亲人的人来说,在极度悲痛,并且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现实的情况下,选择把伤心和痛苦转化成其他情绪流露出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只不过夏青听她这么一说那种迁怒和责怪的话,就心头咯噔一下,赶忙扭头看了看纪渊。 纪渊站在她身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两腮的咬肌是鼓鼓的,脸色不大好看,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两只手在身侧也是握紧了拳头。 “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现在跟刚才那个小伙子再怎么计较,难道雯丽就能活回来了?万一那小伙子真的认识什么人,或者知道什么事,能帮到咱们女儿的这件事的呢?你这么乱发脾气乱骂人,把人家惹急了,人家不帮你了,那你可该怎么办啊?!”申强拉着李春梅的手臂,在一旁劝说着。 他说话的功夫,原本站在夏青身边的纪渊就已经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夏青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纪渊回避一下倒是最好不过的了,申雯丽的母亲李春梅现在的表现就和之前自己遇到过的、纪渊遇到过的情况大同小异,自己倒还算好,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对于这样迁怒和责怪的场面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看样子纪渊在这方面还没有真的看开一些。 文画走了之后,李春梅借着表达不满和被冒犯的情绪,哭哭啼啼的宣泄了一番之后,总算是情绪稳定下来,只可惜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们两夫妇关于自己女儿的情况完全说不出任何迹象来,不管夏青和罗威从什么角度入手,都是一问三不知,除了摇头、叹气外加掉眼泪,别的就没有任何他们能够提供出来的了。 既然如此,再多让他们在这里耗着也没有意义,夏青询问了一下两个人的打算,得知他们处理完这边的一些手续,还是要尽快赶回去的,便没有多留他们,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之后,请罗威帮忙把两个人又送回了车站。 送走了申强和李春梅夫妇,夏青过去找纪渊,纪渊站在办公室外面走廊尽头处的一扇窗前,姿态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僵硬,脸色也不太好。 果然李春梅之前那一番有些歇斯底里的迁怒还是触及了纪渊内心的阴影。 “这个给你。”夏青走过去,把手里的纸杯递到纪渊面前,“凑合喝一点吧,办公室里除了速溶咖啡,什么别的也没有。” 纪渊接过咖啡,仰头一饮而尽,手劲儿一紧,纸杯在他手中被攥成了一团。 “其实我觉得,方才那个叫文画的人,他的态度倒是挺值得我们学习的。”夏青手里也端着自己的那一杯速溶咖啡,她没有打算像纪渊一样喝得那么豪放,而是小口的喝着,和纪渊一样看向窗外,“不该承受的指责就应该当即反驳回去,而不是因为别人的指责就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以前也没有这种觉悟,时过境迁之后,静下来想一想,任何一个人的痛苦和难过,都不是他们可以用来伤害其他人的理由,不管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伤害无辜的旁人,都是不道德的,错的是他们。 可惜,我是后来才觉悟出来的,又没有时光穿梭机,不能回到那个时间节点上去,对着我那个同学的父母狠狠的骂回去,搞得现在一不小心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情,都会觉得委屈得不得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很显然委屈归委屈,总体上还是释然了的,并没有被困在那种痛苦和怨恨当中。 纪渊沉默的听完夏青的话,扭头看了看她:“如果有时光穿梭机呢?你真的会想要穿梭回到那个节点上么?” 第九章 来源 “会啊,”夏青见他回应自己了,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其实要不要骂回去,那都是开玩笑的,我想回去到那个时候,就算当时眼睛看不见,我也至少可以问问我的恩人叫什么名字啊。” 纪渊攥着皱巴巴的纸杯,垂着眼皮听夏青说话,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垂着眼的时候会在下眼睑那里投下一抹小小的阴影。 在听到夏青的话之后,他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把攥成一团的纸杯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办公室的方向。 夏青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挑了挑眉,虽然说两个人的话题发展的方向有点奇怪,纪渊还中途就忽然走开了,但是至少他原本攥紧的双拳已经悄然松开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回办公室,回去的时候很显然纪渊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正坐在那里等着她呢。 “你刚才没跟我们一起回来,是去干什么了?”夏青在他对面坐下来。 “这个,你看看吧。”纪渊拿出一张上面盖着公章的a4纸,递给夏青,“我方才去了一趟农业大学,找了相关专业的教授,帮忙辨认了一下在现场抓的那只马蜂,看看是什么种类,是什么样的一种分布情况。” 夏青接过那份鉴定报告看了看,有些惊讶:“这东西的俗称是虎头蜂?怪不得在现场抓到之后觉得这东西长得那么古怪,原来是根本就不在咱们这边分布的胡峰种类,而且还是毒性非常强的种类!那这可就有意思了,这是有人专门买来,或者是特意培育出来,就想要拿来作为袭击死者的工具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招也确实够毒的,按照这份鉴定上面写的,这种虎头蜂几只就能够让一个普通人中毒,面临生命危险,必须及时就医,那这种毒性在对于蜂毒过敏的申雯丽身上,岂不是要被放大许多倍? 申雯丽要不然就是被虎头蜂蜇伤,中毒身亡,要不然就是及时注射了急救包里面被调了包的药物,因为用药过量导致死亡。” “还有一种原因,一只毒性比较大的虎头蜂,让死者注射过量的这个行为就变得似乎好解释了一些。”纪渊点点头,“假如不考虑虎头蜂并不在咱们这边分布,w市罕有听说见到虎头蜂出没的这一点,单说是一种毒性很大的蜜蜂,所以被蜇伤了之后注射了过量的肾上【hx】腺素,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可疑了。” 夏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之前打电话给花店的人,花店的人说那好多盒玫瑰花送到的时候,申雯丽还没有到家,家里面没有人,花店的人打电话联系她,她让人家把花盒码在她租住的那套房子门口就可以了,等她到家了再拿进去,因为她是老主顾了,花店的人也没担心什么差评,就同意了。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有人想要把那只虎头蜂藏到玫瑰花盒子里面还是有机会的,回头再去那个小区,我会找物业调一下监控记录的,看看从花店送花到申雯丽回到家,这中间的间隔有多久。” “走吧。”纪渊点点头,站起身来,“现在就去。” “现在?”夏青看了看时间,倒是距离物业下班时间还有一阵子,而且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估计查看一下监控录像的这种事情,值班人员也能够还有权限,只是看起来纪渊的目标并不是这个,“你是为了别的事情去吧?” 纪渊并没有否认这一点:“我很疑惑,为什么偌大一间房子,一只胡峰偏偏就会冲着申雯丽去了?一个对蜂毒过敏的人,应该懂得如何不去激怒蜜蜂吧?” 他这么一说,夏青也觉得有些蹊跷了,平时到外面去,也难免会遇到一些蜜蜂、野蜂之类会蜇人的昆虫,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去主动招惹那些昆虫,那些昆虫也不会选择主动蜇人。 “农业大学的教授是怎么说的呢?”夏青看了看那份对于虎头蜂种类的鉴定,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什么信息,“这种虎头蜂一般什么习性?女性使用的化妆品、香水之类带有比较浓郁香气的东西会不会引来虎头蜂的攻击?” “农业大学那边的说法是没有,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香水和化妆品的气味一定会引发胡峰对人进行主动攻击,这种虎头蜂一般来说,只有在察觉到了威胁,认为自己受到攻击了,才会主动蜇人。”纪渊回答,“这种虎头蜂食用的是果实或者树木的枝叶,不是花蜜,所以说玫瑰花也不是能够吸引它的东西。” “一个八九十平米的房子,对于人来说可能不算特别大,但是对于一直虎头蜂来说可也不算太小了,你逮着它都不是在卧室里面,不管是虎头蜂回避申雯丽,还是申雯丽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主动躲避胡峰,都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她根本没有必要,也不应该会主动去找人那只那么大个儿的虎头蜂啊……” 夏青也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那只虎头蜂靠近申雯丽,这样一来,虎头蜂一直追着申雯丽,申雯丽因为心中恐惧,所以进行了粗暴的驱赶,让虎头蜂认为自己受到了攻击和威胁,于是蜇了她。” “所以我要回去现场再看一看。”纪渊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起自己的车钥匙。 “你……要骑摩托去?”夏青看到纪渊这个举动,微微愣了一下,“我打算开车过去,那咱们就各走各的,到那边之后再碰头?” 纪渊略迟疑了一下,表示同意,一个人先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遇见沈文栋从外面进来,沈文栋对他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态度比较客气,看得出来是刻意保持着安全就的,纪渊对他微微一颔首,错身而过,急匆匆的走了。 “小夏,你这是也要一起出发了?”沈文栋知道夏青和纪渊是搭档的事,看到纪渊走了,再看夏青也是准备离开的模样,便顺势做出了联想。 “差不多,殊途同归,我们各自出发各自的,纪渊骑摩托,我打算开车。”夏青同沈文栋打了个招呼。 “哦,那太好了,咱们俩一起走吧!”沈文栋一听这话,马上转了个身,跟着夏青一起往外走,“齐天华晋衔培训,最近不在单位,董队方才通知我,让我跟你们这一组,正好我早上没有赶上出现场,方才把大概情况捋顺了一下,但没有看到真正的现场就总归还是不够全面,正好你们过去,我跟着去看看。” “那当然没问题了,”夏青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她担心另外一件事,“不过沈师兄,我记得你对纪渊好像是有点敬而远之?现在一起去,没关系么?” 沈文栋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要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头跟他一起去,我可能还真有点打怵,好在你这边车上有位子。” 这一番话里面自然是戏谑调侃的成分比较重,夏青也没有当真,一笑而过,两个人就也急急忙忙下了楼,到公安局院子里开了一辆车朝现场赶去。 夏青家就住在案发现场那个小区的事情,除了今天早上和罗威随口提了一句之外,队里面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四朵金花”的其他三个人而已,因为她们四个人除了“书虫”宁书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本地人,和父母住在一起之外,包括夏青这个全家都搬走,只有自己一个人杀回w市的人在内的其他三个就都租住是这个小区不同的楼里面,也算是图个方便吧。 这种事情当然不需要特意向沈文栋提起来,夏青就什么都没说,开车的事情也交给她来,毕竟路线熟悉,沈文栋也没多想,权当是早上出现场的时候夏青就已经把路线给记熟了。 开车去现场的这一路上,沈文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夏青聊着,时不时的还会跟着广播里面的音乐轻声的哼唱两句,他向来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非常放松,夏青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一路上,其实夏青也在纠结着,之前她和沈文栋聊过一次关于当年自己经历过的那个案子的事情,沈文栋很直接的提到了,他当年曾经参与到过那个案子当中去,但是据夏青所知,当年那一起绑架案社会轰动比较大,所以参与到人质解救工作当中去的警员和武警人数很多。 沈文栋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当年被成功解救的那个女孩子,夏青也不知道沈文栋当年参与其中到底负责哪些事,是否能够知道当初负责把她从被拘谨的那个小房子里带出来,并且一直陪着自己的人是谁。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之前听沈文栋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的一些场景,夏青发现自己的反应比预期当中的要大很多。 果然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样一来,她也不敢再轻易的去向沈文栋打听,怕自己会过于失态。 算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既然沈文栋是一个已知的知情人,自己以后倒也不需要再拐弯抹角的向局里的其他人打听,什么时候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什么时候再去问沈文栋就好了。 没用多久,现场所在的小区就到了,这个小区是实现人车分离的那种,早上出现场的时候情况特殊,车子就都开进去了,现在第二次回来,就没有这样的必要,夏青主动的把车停在了小区大门外面的公共车位上。 下车走进大门的时候,夏青朝周围看了看,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纪渊的摩托车就停在小区大门旁边,她不懂摩托车,之前罗威说纪渊那台车特别好,她也没往心里去,现在从大门口经过的时候,正好听见大门口的几个保安正在议论纪渊的车子,看样子也是充满了艳羡之情,这似乎也再次证实了罗威的说辞。 董伟峰和沈文栋都说过,纪渊当初在赶过去支援郑义的时候,半路上遭人伏击,被人一枪打在了右腿膝盖上,因为这个出了车祸,伤得不轻…… 这人之后创伤后遗症的迹象如此明显,对于骑摩托倒是没有半点阴影,从这方面倒是可以看出来他究竟有多么喜欢自己的那台摩托车了。 进了小区大门,没走几步,夏青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等着的纪渊,纪渊也看到了她,还有走在夏青身旁的沈文栋。 估计没有料到沈文栋会跟着夏青一起来,纪渊微微愣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姿略微调整了一下,看起来微微有那么一点紧绷。 “纪渊,小齐去晋衔培训了,我接他的工作,有什么事你就尽管交代我去做,不用跟我客气。”沈文栋笑呵呵的对纪渊招招手,就好像是对着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纪渊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夏青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就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头也没有回一下。 夏青有一点诧异,纪渊虽然之前对罗威和齐天华也绝对谈不上热情,但至少还算是有所回应,但是方才在局里,这两个人见面就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氛围,现在纪渊更是直接把沈文栋给当成了空气一样。 之前沈文栋还跟自己说过,他是被董伟峰安排给纪渊做搭档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现在看纪渊对他的这个态度,这话恐怕也不尽然。 “咱们现在先去哪里呢?是先去现场,还是先去物业那边调监控?”夏青问,她对纪渊和沈文栋之前搭档的时候到底相处如何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所以也没想浪费口舌去胡乱打听。 “去物业那边的事情,有一个人就够了。”纪渊回答。 夏青本来想说自己对这个小区比较熟,找物业办公室也比较容易,不过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纪渊是不想要跟沈文栋呆在一起的,自己如果自告奋勇去物业,让这两个人先去案发现场,她也不确定纪渊会是什么反应。 好在沈文栋反应快,率先做了决定:“那你们去现场吧,几栋几门告诉我,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正好那边有个巡逻的保安员,我让他带我去物业好了。” 第十章 不对等 既然沈文栋都已经很识趣的主动做了安排,纪渊当然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夏青作为他们当中资历最浅的一个人,便也悉听尊便了。 沈文栋冲夏青摆摆手,示意她跟着纪渊,自己则大步流星的跑过去和不远处正好从这里经过的保安搭话,询问怎么到物业去调取监控录像的事。 夏青跟上纪渊的脚步,两个人朝申雯丽生前所住出租屋的那栋楼走去,因为早上过来处理现场的时间比较早,所以并没有多少住户知道那里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小区里面,还是出事那栋楼的楼下,还是一片祥和的氛围。 到了下午这个时间,外面的温度还有些炎热,楼下的凉棚、树荫下,一些老人正在扎堆乘凉聊天,还有一些带着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在活动的家长,看到并不算面熟的纪渊和夏青经过,有人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夏青装作没有感受到自己身后的目光,和纪渊一起拿着赵达提供的门卡刷开了门禁,直接乘电梯上去,上楼的时候,夏青还下意识的看了看电梯顶棚一角的那个监控器,心里暗暗的想,也不知道这个监控器能帮他们提供出什么线索,毕竟一旁还有楼梯间,而夏青也很清楚,这个小区的楼房里面,楼梯间都没有监控器,那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盲区。 所以电梯监控其实能够帮忙确认的,无非就是花店送花到达的时间和申雯丽回来这期间的时间差,再看看能不能从小区几个主要出入口那里找到什么可疑人物进出的影像证据。 电梯到达了申雯丽居住的那一层,两人过去打开大门,穿上鞋套走进去,早上处理完现场,他们就原封不动的关好门离开了,现在屋子里没有通风,再加上卧室里有一扇西厢的大飘窗,现在正是亮晃晃洒满了阳光的时间,屋子里面闷热的不行,再加上原本就有点浓郁的香薰气味儿,现在更是在闷热的空气里面酝酿的更上了一层楼。 夏青觉得自己被那浓郁的香气给熏得有些脑仁儿疼,不过她也安慰自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一屋子有些熏人的浓郁香薰气味总好过一屋子浓郁的腐臭。 没有办法,做了这一行之后,夏青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擅长自我安慰了。 申雯丽的死亡过程不存在任何剧烈的反抗和搏斗,所以除了室内空气滞闷了一些之外,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就好像住在这里的人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出去上班的时候忘记了开窗通风一样。 早上来的时候,夏青就对屋子里面的情况大概的有了一个掌握,知道申雯丽是一个比较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以为申雯丽家境比较好,生活条件优渥,或者是个人的工资收入比较高,可以负担得起高品质的生活水平,对于房子里许多为了追求情调而进行的布置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现在了解申雯丽的大致情况之后,她反而再看到屋子里面的种种陈设,会有一种怪异的感受。倒不是说没钱就不能追求个生活情调,而是很多时候情调这种东西,是在温饱无忧,手头又有闲钱,经济比较富裕的时候才会产生的。 如果经济状况只是普普通通,工作又是朝九晚五,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家里窝着的话,大多数人会选择让自己在能够负担的前提下,尽量过的舒服一点,却未必会花费太多的金钱去把租来的房子布置的好像是打卡拍照布景板似的,毕竟浪漫情调可有可无,最基本的生活开销才是最需要保障的。 按照夏青一位家中长辈调侃的话说——“脑袋都快没了,谁还在意发型!” 夏青大概的估算了一下申雯丽的收入,她父母两个人在家乡那边出了不需要还房贷之外,工资收入基本上应付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想要额外贴补女儿也不大可能,并且之前申强也提到过,他们因为能力有限,没有办法补贴女儿,所以一直对申雯丽心怀愧疚。 而申雯丽自己的工资收入来说,在w市也是平平,作为一个独居女性来说,就算不至于捉襟见肘,付了房租等必要开销之后,也是所剩不多的。 重要的是,这个估算的开销标准还是按照夏青自己的标准去估算的,她也不喜欢与人合租,觉得存在诸多不便,所以租房独居,也在这个小区里,但只是一件四十几平米的一居室——这在她的经济承受能力范围内比较不吃力一些。 申雯丽的工资收入尚不及夏青,租住的房子面积是夏青的将近二倍,因为内部装修比较好,赵达订的租金也不低,和夏青那边比起来,一个月要贵了一千多块钱,光是房租就几乎花掉了申雯丽工资的一大半还多,并且申雯丽还是一租就租了一年出头,这期间甚至为了出租屋的布置购买了许多额外装饰品,甚至三不五时的就从花店订鲜花来装饰家中。 要知道,w市可不是什么特产花卉的地界,这边花店里的鲜花基本上都是从外地空运过来的,价格虽然不至于高昂,但是一束花随随便便也要一两百块,夏青之前打电话到那个花店询问的时候,也顺便打听了一下那家花店的定价,发现那家花店因为标榜花束质量好,包装精美,所以价格并不低,偏偏申雯丽还是那里的老主顾了。 之前文画因为和申强夫妇沟通不顺畅,所以情绪不太好,有一些抵触情绪,很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深说,至少从他的意思表达上来看,申雯丽和文画这一对相处了大半年的情侣,在经济开销方面还是基本上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状态。 她究竟是怎么负担这样的生活的呢?这个问题让夏青觉得有些好奇。 夏青一边在心中揣测着,一边和纪渊一起在屋子里面兜兜转转,寻找可能会吸引虎头蜂主动靠近申雯丽,并且引发攻击的东西。 夏青首先想到的是香水和香薰,她在屋子里面找了找,客厅里沙发前面的圆形茶几上面放着三瓶香水,都是叫得出名号的一线品牌,香水都是100毫升的大瓶装,并且基本上都用了接近一半,之前如果申雯丽没有因为喷这几种香水而导致吸引了蜜蜂的话,用了一半之后才出现这种事情的概率也不大。 这三瓶香水瓶的瓶口都是密封的喷头,厂家出于防止造假的考虑,一般都会对瓶口喷头进行处理,想要拆开在香水里面做手脚,然后再原封不动的装回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三瓶香水的可疑程度就不高了。 只是夏青对这几瓶香水摆放的位置略微有点疑惑,她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并不会经常用香水把自己喷得浑身香喷喷的,但是作为一名女性,按照惯常的思维方式去判断,香水这种东西,要不然就是放在其他化妆品一起的地方,梳妆打扮之后,顺手选择一瓶符合心情和用途的喷在身上,要么就是放在门口附近,临出门最后再整理仪容的时候正好拿来喷。 再不济,放在床头柜上面,作为一种喷来进行室内香薰的用途也说得过去。 可是把香水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面,这就有些不太多见了。 其次让夏青怀疑的东西自然就是香薰灯了,她找到榻榻米上面的香薰灯,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发现香薰灯是充电的,里面使用的并不是香薰蜡烛之类的玩意儿,而是加了精油的水。 随后夏青也在茶座的小抽屉里面找到了申雯丽用的那几款香薰精油,气味和屋子里面弥漫着的相符,夏青拍了照片,发到纪渊的手上,请纪渊帮忙转发给农业大学那边的专业人士,询问一下这几种香薰精油是否会吸引虎头蜂。 在客厅里面没有什么其他让夏青觉得值得怀疑的东西,她转向了申雯丽的卧室,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了申雯丽的尸体,也没有围绕着床边的那些玫瑰花——那些花一部分被带回去做检查,剩余的暂时被堆放在房间一角,毕竟都围在床边,在把申雯丽的尸体搬下来的过程中实在是太碍事了。 申雯丽卧室里面,紧贴着卫生间墙壁是一个很大的落地式衣橱,衣橱的拉门很随意的敞开着,里面满满的挂着申雯丽的衣服,还有一些皮包塞在柜子下面,挤挤巴巴的,显得有些凌乱,东西的收纳没有什么章法。 夏青看着衣橱里面的那些东西,觉得有些为申雯丽的购买力瞠目结舌,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和申雯丽到底是不是在使用同一种货币种类,不然为什么这个收入尚不如自己高的姑娘,在没有男朋友和父母的经济支援的前提下,居然可以租住着更贵的房子,还买了这么一大柜子的衣服。 并且那些衣服和皮包,从上面的图案、logo等来看,还不乏名牌大牌。 夏青觉得申雯丽这个人,她的生活质量和她的社会地位之间充满了矛盾感。 纪渊从卫生间里面走出来,手里面拿着一个比较大的证物袋,里面装着许多的瓶瓶罐罐,应该都是申雯丽生前使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这些,带回去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纪渊也不知道那些女孩子用的瓶瓶罐罐都是些什么,他只是觉得与密封瓶口的香水不同,这种可以扭开瓶盖的东西,如果有人想要做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纪渊的做法倒是给了夏青一个启发,她在屋子里面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申雯丽遇害之前背的皮包,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杂物。夏青在里面翻找了一番,从里面找到了一支护手霜,一支小瓶的润体乳,还有一个小磨砂玻璃瓶,夏青看了看上面的小字才知道那是一瓶专门用来给嘴唇去死皮的磨砂膏。 护手霜和润体乳也就罢了,这种东西都随时随地背在皮包里,看得出来申雯丽对于自己的外貌的确是有足够在意! 夏青把这些东西也装进了证物袋,递给纪渊:“这几个也一起拿回去吧,比起家里面放着的东西,我觉得这种被她随身带着,会被拿到单位和很多公开场所的,更容易被人给做手脚。” 纪渊点点头,把东西接过来。 夏青摸出手机,站在申雯丽的衣橱前面拍了几张照片,拍完照片之后,发现纪渊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自己。 “拍那些做什么?”纪渊问。 “我对名牌的东西值多少钱不是特别懂,想拍几张照片,回去找懂的人问问,”夏青一边检查手机里面拍摄的照片是不是能够清楚的体现出那些衣服和皮包的款式、品牌,一边回答,“我觉得申雯丽的收入和她的开销之间好像存在着一定的不对等,所以怀疑她的死,会不会跟人际关系有关,毕竟之前文画也提到了,两个人相处了几个月之后,曾经有那么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申雯丽是左右摇摆不定的,对方是谁,文画今天没说,但至少这是个方向。” 纪渊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就只是站在门口等着她。 夏青拍好了照片,又看了看,申雯丽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都已经被带回局里去了,在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她便和纪渊一起离开了这里。 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气温并没有降下来多少,不过因为申雯丽的那间屋子实在是太过闷热,夏青汗涔涔的来到楼下,被晚风一吹,倒是感觉到几分凉爽。 沈文栋方才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他正在确认小区里面几个主要出入口的监控,因为需要经理的授权,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还在处理中,需要稍等片刻。 夏青倒是不介意等一会儿,现在站在外面能吹吹风,已经让她舒服多了,她拿出面巾纸来,递给纪渊一张,自己拿一张,一边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一边等着沈文栋回来和他们会合。 第十一章 烧纸 现在刚好是下班时间,他们两个人在路边等着沈文栋,面前时不时就有下班回来的人经过,哪怕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了,很多穿着长裙短裤,打扮漂亮的姑娘们还是因为怕被晒黑,撑着太阳伞快步的走过。 夏青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暴露在短袖t恤外面的手臂,这才刚入夏多久啊,自己都已经被晒黑了好几个色号了。 恐怕这也是很多姑娘都不愿意从事这份职业的原因吧,夏青无奈的想,幸亏自己对于肤色也并没有特别执着,否者看看人家那些白白净净的姑娘,再看看自己,估计都要郁闷了。 “你不想问我前段时间休假是干什么去的么?”纪渊忽然在一旁开口问。 夏青扭头看他,有些惊讶,她压根儿没有想到纪渊会这么问自己。 “那你休假的那段时间跑去忙什么了呢?”略微一愣神儿之后,她便从善如流的开口问纪渊,一半是出于好奇的询问,还有一半是顺着纪渊的话而已。 纪渊没想到她真的原封不动的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回来,一下子也接不上话了,他方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忽然搭错了一样的问出来那么一句话,偏偏是自己开的头,顿时脸色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夏青看着他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轻笑出声:“你看!这就是我不问你的原因了!你一走就是半个月,回来之后看样子也是挺疲惫的,我估摸着这期间也不会是多么轻松愉快的事情。既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如果想要或者说需要找个人倾诉或者商量商量,那就肯定不希望别人追着问喽!你瞧你这人,我没有追在你屁股后头烦你,你难道还觉得不开心了么?” “我没有。”纪渊不假思索的开口否认,他脸上的表情不算明显,却透着一股子懊恼劲儿,语气里的迫切也泄露了内心里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反正你如果需要找人说说话,我随时欢迎,不想说话的话,我这个人也不算聒噪,应该也不至于太烦。”夏青说完话之后,别开脸,抿着嘴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免得被纪渊发现了惹他恼火。 她也没有想到纪渊会忽然对自己开口说那样一句话,虽然很快他就反悔了,那也仍旧可以算是纪渊向前迈出的一大步——一个自我封闭几年的人,忽然有了想要和别人倾诉的欲【hx】望,这说明原本封闭的心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并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很显然是受到他信任的。 夏青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面油然而生了一种使命感,她知道那种在长时间的不安当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建立起一点信任和安全感的人是多么的难。 当然了,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反而不能够操之过急,必须耐住性子,徐徐图之,免得一下子让“纪蜗牛”又把小心翼翼伸出来的触角缩回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让纪渊走出来的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自己要找的人如果就在w市的话,那倒是两全其美,如若不然,一边是刚刚打开一条缝的心灵壁垒,一边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救命恩人,要怎么取舍,也是让人有些挠头的。 两个人各自无语,各怀心事的站在那里。 “真是够晦气的,今天这事儿没完!本来天就热,你说我们开个窗通通风,凉快凉快,好家伙,一股烟就呛进来,我还以为楼下着火了呢!趴窗口往下一看,居然就在我们家窗户底下烧纸钱啊!哪有这么触人霉头的!今天这事儿我非得上物业那里告一状不可!必须罚那个没公德心的!” “哎呀,你白天没在家,可能不知道,我听咱们小区的保安聊天的时候说的,好像咱们小区也不知道哪栋楼,好像是出了人命了……白天出事儿,晚上就有人在小区里烧纸……该不会就是你们那栋吧?” “我的天,你可别说了!我这人胆子本来就小,你再说下去还要不要我回家去住了?!我不管,今天这事儿我必须讨个说法!让烧纸那个缺德鬼甭管是批评教育还是罚款,必须有个处罚!年纪轻轻的,搞什么不好,搞这一套……” 夏青本来百无聊赖的在那里等着沈文栋,刚巧听到从他们身后走过去的两个中年女人对话的内容,她连忙转过身去,拉住刚要走开的其中一个人:“阿姨,你们刚才说哪里有人烧纸钱?” “你是干嘛的啊?”那个被夏青拉住的阿姨吓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跟你说有什么用啊?你还能管得了这事儿?” “管得了啊,我们是联合执法大队的,最近上头倡导文明祭祀,杜绝封建迷信行为,正抓这种事儿呢!”夏青的回答言之凿凿,听不出半点心虚气短。 本来那个被夏青拉住的中年女人心情不太好,并不是很想理人,突然被拉住还有些不悦,现在一听夏青这么说,顿时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太好了!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你们在这儿那可真是太及时了!”她忙不迭的对夏青,以及站在旁边显得更多了几分威严的纪渊说,“就在那边!我家那栋楼挨着那边的院墙,院墙外面是一条小路,走不了车,也没有什么人,位置比较僻静。烧纸那人挺大个小伙子,真是太缺德了!你们快管管!” “好的,阿姨,你放心,我们这就过去看看,该制止制止,该批评批评。”夏青的态度非常爽快,“这样吧,阿姨,你先到别处去乘乘凉,走一走,我们过去查看情况的时候,你就别跟着了。” 这话也正合那个中年女人的心意,看样子虽然她是一门心思要举报别人烧纸钱,但是骨子里也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就是举报人的,于是在夏青的建议下,和那名女伴一起又拜托和叮嘱了几句,就急忙的出去了。 “走吧,咱们俩过去看看吧!”夏青等那两个人走开了,才开口叫纪渊,“我在这里住了四年了,因为物业管理比较严,还真没在小区里面见过有人烧纸钱的。现在早上申雯丽家里头刚刚出了事,晚上就有人在小区烧起纸钱了,烧纸钱的还是一个年轻人……这种巧合我是不信的。” 纪渊没有异议,示意了她一下,两个人就朝中年女人给他们指出来的那个方向走去,夏青对小区里面的环境比较熟悉,带着纪渊在曲折的小路上辗转了几遍,很快就准确的找到了被举报有人烧纸的那条栅栏边小路。 天色渐渐黑下来,烧纸的火光看起来格外显眼,一个人蹲在火堆旁边,一边用不知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正在拨弄着燃烧的纸钱,背影看起来身量不小,嘴巴里面还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夏青脚步放慢放轻了一些,扭头去看纪渊,发现纪渊已经默契的和自己保持着同步,也同样动作非常轻缓,并且没有任何出声的准备。 走近一点,那个烧纸的人说的话就隐约能够听到一点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来世,总之你这个傻姑娘,如果有来世,学聪明一点吧,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别再让自己活得那么累了……咱们可能也没有那么深的缘分,挺遗憾的,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说着说着,那人不知道究竟是被烧纸钱的烟灰呛到了,还是有一些伤感,低下头,开始用手背抹着眼睛,嘴里面也没了声音。 借助着忽明忽暗跳动着的火光,夏青看到了那个烧纸人的侧脸,就和她方才怀疑的一样,这还真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早上刚见过面的——赵达。 夏青看看纪渊,纪渊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看样子他之前也是这么猜的。 抹了一会儿眼睛,赵达从一旁扯过一个袋子,看样子里面还有很厚的一沓纸钱,作势就要取出来填进火力面去。 “咳咳……”夏青出声提醒一下赵达他身后是有人的,觉得不能再等了,这么下去,谁知道他要烧到猴年马月去,既然赵达在这样的场景下已经注定不好抵赖了,他们又何必非得拉着楼上那么多的邻居一起闻那呛人的黑烟呢? 她这么一咳嗽,前面的赵达猛地打了个哆嗦,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因为人高马大,体格也不小,差一点仰面摔个四脚朝天。整个人立刻就变得无比局促起来, 等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并且转过身去看清楚了身后的那两个人是谁,又两腿一软,再一次跌坐在地,看起来有点颓然。 “干嘛呀这是?”夏青笑眯眯的看着地上坐着的赵达,“大晚上的这么有兴致,跑到小区墙边上开篝火晚会啊,还是打算弄个烧烤?” “不是,都不是……你们别误会,我……我……”赵达被夏青这么一调侃,更加慌张了,抓耳挠腮,结结巴巴,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别在这里你你你我我我的了,走吧,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说话。”夏青指了指一旁的火堆,“你在这儿,咱们又不方便说话,又污染空气,影响人家楼上邻居开窗通风。” 赵达有些慌乱的把原本打算投入火堆的纸钱又塞回了袋子里面,随后站起身来,想要把地上的火堆弄熄灭,不过他的脚抬起来,又默默的放下。 “让我把这一点烧完吧!也不差这么一丁点儿了。”他语气里带着祈求,“都说人死如灯灭,也有人说什么在天之灵,现在就当第二种是对的吧,行么?” 他都这么说看,夏青还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冲过去三脚两脚踩灭了,把赵达直接给拉走啊,那样一来恐怕赵达的配合程度又要下降了。 之所以用了“又”字,是因为在之前那一次见面的时候,赵达很显然是没有对他们足够诚恳的,现在看来,不仅有所保留,保留的可能还不少。 毕竟这世界上再怎么感情丰富的人,也不可能在一个泛泛之交的房客出事死了之后,当天晚上就特意跑到小区里去给自己的房客烧纸的。 赵达蹲在那里用手头的树枝拨弄着地上越来越小的火苗,一直到一丁点儿的火星都没有,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赵达的身高比纪渊还要略高大一些,现在站在那儿,一步都不肯走,就垂头丧气的,还有一些魂不守舍。 “你自己能走么?”夏青问,“走不稳我们可以扶你一把。” “不用了吧……”赵达苦着脸摇摇头,“我不想让老邻居看到我好想被警察给铐起来带走了似的,那样我爸我妈他们两个人又要紧张了……我们家房子的事儿,我都还没敢告诉他们呢,怕他们岁数大了承受不了。” “好,那走吧,地点你来决定。”夏青向一旁退开半步。 赵达哭丧着脸踉踉跄跄的跟着夏青和纪渊往外走,直奔小区主大门的方向走去,并且在纪渊和夏青原本等人的位置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沈文栋。 “你们不是早就结束了么?怎么才回来?”沈文栋先看到了夏青和纪渊,所以开口就很随意的询问了一句,然后才看清这里还有一个面生的人,“这位是……?” “申雯丽的房东。”夏青回答。 沈文栋恍然大悟,微微挑眉,四个人出了小区大门,拐到旁边小街上面寻找合适的场所。 这附近是典型的居民区,这就意味着这里到了晚上就会变得格外安静,就连路灯也不是特别的明亮,四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个开在小路拐角处的啤酒屋。 啤酒屋的老板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人登门,本来是很开心的。结果看到这三男一女脸上的表情,顿时也小心翼翼起来。 夏青和沈文栋他们还算是工作时间,不能喝酒,所以什么都没有点,倒是赵达自己选择了一个啤酒套餐,一副横下心来要买醉的架势。 这男人到底跟申雯丽有多大的渊源呢?怎么看起来他到好像比申雯丽的正牌男友文画还要更伤心似的?夏青默默腹诽。 第十二章 感同身受 【今天总算不怎么烧了,虽然肠胃还一直不舒服,好歹能坚持爬起来码一章。。。】 四个人在这家啤酒屋的包间里面坐下来,赵达情绪不高,开了一罐啤酒自顾自的闷头喝着,其他三个人则坐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赵达一口接着一口的给自己灌着酒,除此之外就是一言不发。 “你是想用把自己灌醉了这一招来逃避交谈?”纪渊冷冷的盯着赵达,看穿了他的意图,“那我劝你最好早点放弃,我这个人对耍手腕心机的人,最有耐心,你想要耗着,我可以奉陪到底,其他人还是可以照常开展调查工作。” “别!”赵达原本还闷声不响,听纪渊这么一说,手一抖,啤酒罐里面的酒也被洒了出来,看样子他端着抿了那么久,也并没有喝进去多少,“有什么我跟你们解释清楚就好了,你们可千万别去我单位了解情况,那对我影响太不好了!我单位的同事、上级也不可能认识申雯丽,你们那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说的也是,那既然这样,咱们倒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什么你就爽快一点说出来,既能节省我们的时间和经历,又能少给你造成一些影响,何乐而不为呢?”沈文栋在一旁笑眯眯的说,他方才是挨着赵达落座的,现在一边说着,一边还很亲切的伸手拍了拍赵达的肩膀。 赵达有些心神不宁,对于沈文栋展现出来的亲和力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反应,他两只手来回捏着那个啤酒罐,制造出咯嘣咯嘣的细碎噪音。 “赵达,今天早上我跟你谈的时候,你的态度看起来很诚恳,你说你跟申雯丽并不熟悉,就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但是我可不认为一个简单的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会让你在申雯丽出事之后,立刻就冒着被邻居举报的风险,跑到小区一角给申雯丽烧什么纸钱。”夏青看赵达这副模样,干脆诱导他开口交谈。 这么做还是有一定用处的,赵达原本或许是因为难堪,纠纠结结的不敢开口,现在夏青首先打开了话题,他倒是比较容易接得上来了。 “我不是有意想要骗你们,实在是我没想到申雯丽忽然出了事,我也有些慌了,”他哭丧着脸,连肩膀都垮了下去,“你们看到申雯丽的房东是我这么一个男的那时候,眼神里有怀疑我的意思,我看得出来!所以我就觉得特别紧张,一紧张就想回避问题,把我跟申雯丽实际上认识的事儿给瞒下来了。”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挺不错的吧?对她……有好感?”沈文栋问。 赵达的脸上多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晕,他矢口否认道:“没有的事!我们两个人就是朋友而已,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的那种! 我之前跟你们说了,我有个前女友,两个人都已经是谈婚论嫁的那种程度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掏心掏肺,结果我那个前女友不但不觉得感动想要珍惜,反而还觉得我是一个比较好捏的软柿子,得寸进尺,越来越贪心,对我来说实在是很大的感情伤害,我因为那一段感情受到的伤害比较大,在现阶段对于开始一段新感情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好准备。 不是说我还惦记着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前女友,就是我自己,真心实意的付出过之后,一想到自己被辜负了,就觉得心里面特别的难以平衡。”?“那这和申雯丽又有什么关系呢?”夏青觉得这个话题被扯远了。 “因为我和申雯丽,我们两个人同病相怜啊!”赵达的相貌属于高大粗犷的类型,这与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扭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她虽然是一个女孩子,但是骨子里跟我是同一类人,我从她的身上,就好像是看到了另外的一个我自己似的。她也是真心诚意的对别人付出,不计回报,结果对方不但不珍惜,最终还辜负了她,给她留下了满心的伤痕。 因为我们两个人有共同的经历,所以我的感受她都比较能够理解,我们两个都对于对方的处境感同身受,不会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开口闭口就是什么没有什么大不了,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分手就再找一个!” 夏青听得有些疑惑,她白天的时候才和申雯丽的男朋友文画见过面,文画说他们两个人之前的感情还是比较不错的,之前有过一阵子存在触礁的隐忧,但文画言之凿凿的称那段时间对感情产生了动摇的人是申雯丽,而不是他。 现在赵达又说申雯丽是一个有着情伤的女人,所以跟他同病相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说这里面存在着谎言,谁是那个说谎的人呢? “你们两个同病相怜之后呢?交情到什么地步?”纪渊并不理会赵达那些关于情伤的渲染,直截了当的问。 “也没到什么地步……”赵达似乎对纪渊是有些发怵的,方才还带着几分哀怨,现在被纪渊这么一问,纵使还有些委屈巴巴,回答的倒是很简明扼要了,“就是谁心情不好了,就发个信息聊一聊,互相开解一下,如果都有时间,或者赶巧撞见了,就一起吃个饭,喝点酒,聊聊天,就这样,没有更多了。” 夏青听着赵达的表述,眉头皱了皱,她可不觉得这些是“就这样,没有更多”,从女人的思维方式和视角出发,她觉得赵达和申雯丽简直就是一种恋人未满的状态,可能就只差那么临门一脚罢了。 赵达被抓包给申雯丽烧纸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两只眼睛始终密切关注着这三名警察的神态和反应,所以当夏青一流露出狐疑,他就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 “你不要胡乱猜,拜托你了!早上的时候我在你们面前说了谎,这是我不对,你们要追究我什么责任,我也认了,但是你们真的不要误解我和申雯丽之间的关系!我真的是把她当成我的知己,她对我也是一样的,我们两个都很珍惜彼此这个可以理解对方的人,至少我是绝对不会想要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我怕那样会破坏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平衡。 经过了之前的感情伤害之后,我和申雯丽可能都算是那种对感情不是特别有安全感的类型吧,两个都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不适合在一起的,所以对我们俩来说,往前多迈一步,可能最后的结果不一定特别好,反倒是一直守着朋友的本分,这样才能够长长久久的,一直做那个可以相互理解,相互打气的人。对我来说,这个绝对是更好的选择。” “那你们两个人之前的感情状态分别是什么样的呢?” “我……我就是单身,跟我前女友差一点结婚,结果分手了之后就一直单身这样子的,我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的挺不错,而且我也早就想过了,宁缺毋滥,我已经差一点看错了人,下一次一定不能再这么糊涂。 申雯丽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但是又还有区别,我是被伤的太厉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骨子里还是放不下那个曾经在感情上带给她过伤害的人。” 赵达的这一番说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解开夏青的疑惑,反而让她更加纳闷了,因为赵达口中描述出来的申雯丽的感情状态,跟他们实现从文画那里了解到的,似乎完全不像是同一回事。 文画说他和申雯丽是一对相处了大半年的情侣,经历过一个小小波折,但是感情始终稳定,并且日去加深,然而申雯丽的父母对此毫不知情。 赵达说申雯丽情伤很重,因此对感情失去了安全感,并且放不下曾经的恋人,还说申雯丽跟他的处境大同小异,言外之意就是说申雯丽在遇害前的感情状态应该是一种接近于空窗期的样子,可是作为申雯丽男朋友的文画,又能够提供出许多两个人的亲密合影作为二人关系的佐证。 那些照片夏青是看到过的,照片有的拍的比较好看,有的拍得效果并不是很理想,总体来说看不出来伪造的痕迹,而且照片上面申雯丽笑容里面透露出来的满足和幸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装出来的。 赵达和文画这两个人,应该有一个人说的并不是事实,现在不好说这种不符合事实究竟是处心积虑的欺骗,还是某种程度上的误会和偏差,至少两个人口中的申雯丽,在夏青听起来很显然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申雯丽一直到遇害前,都是单身的状态,并没有男朋友么?”为了不造成什么主观理解上的误会,夏青决定直截了当问清楚这件事。 赵达犹豫了一下:“不好说,她应该不算是单身吧,上一次我们两个聊天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过,她有一个追求者,对她很好,很关心她照顾她,让她很感动,只不过她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人的影子,放不下,就下不了决心。 我也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松口接受那个追求者,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不能胡猜乱猜,反正据我所知,申雯丽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她过去的感情。” “她这些话是通过什么途径告诉你的?手机发信息?打电话?还是你们两个人面对面聊起来的?”沈文栋问,“你还能找得出来聊天记录么?” “这个么……我找不出来了……”赵达有些无措的搓着手,“我……我说了你们可能不信,但是真的就这么巧……我的手机有点旧了,内存不太够,里面存的东西要是太多就会死机,所以……我前阵子刚给清空了一遍……” 纪渊哼了一声,对于赵达的说辞很显然是存疑的,赵达在这三名警察当中,最为忌惮的很显然也是这个表情最严肃的,现在听他冷哼一声,顿时就下意思的抖了一下,脸色也更加青灰。 “聊天记录的事情咱们先暂时放一放吧。”无凭无据,夏青也不能说完全相信赵达的这一番说辞,只不过眼下纠结在这一个点上没有意义,倒不如接着多聊一些,毕竟一个简明扼要的谎话并不好拆穿,而一个细节完整的谎言却很容易就因为前后矛盾或者错漏百出而自露马脚,“申雯丽的那个‘曾经沧海’是谁?” “这个人具体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赵达苦哈哈的摇头,“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和申雯丽都是那种没有特别多安全感的类型,我们俩互相倾诉是互相倾诉,但是对于之前那个给我们分别带来过伤害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我们俩可是一点都没有交流过,只是就事论事,不提个人具体信息。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伤害我的那个人是我的前女友,让申雯丽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是她的前男友,我记得申雯丽有一次找我喝酒的时候还很难过的跟我说,那个人有意思想要跟她复合,她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给她什么建议了么?” “给了,我跟她说,如果那个人知道珍惜你,早先就不会让你变得那么没有安全感了!所以现在他想回头,也不一定是明白了你的好,可能就是兜兜转转了一圈,发现你是最听话,最容易被他控制的那一个呢!” “她听取了你的建议了?” “没有,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找我喝酒,我认识她一年多,她还没那么连续找我喝过酒呢,而且那次喝酒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也都是不太对劲儿的,感觉挺痛苦。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尝试着跨过以前心里头的那道坎儿,她觉得她跟我的情况不一样,我是恨我前女友,她是还惦记着那个男的,所以她想试试…… 这个傻丫头,跟那个‘曾经沧海’纠缠了一阵子,最后好像还是被那个男的给辜负了,所以才会觉得受了伤,终于从跟我不一样的情况,变得跟我差不多了……这个傻丫头啊……” 第十三章 蛋糕 【抱歉,更晚了,这两天胃肠还是没有怎么恢复,还在慢慢的找回状态,请多多包涵!】 夏青听着赵达两眼泛红的惋惜着申雯丽的遭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她偷眼瞥了瞥一旁的纪渊,纪渊的眼神里也带着狐疑和困惑,像是一边听着赵达的讲述,一边揣摩着其中的真伪。 等赵达的话告一段落,纪渊才开口问:“你来形容一下你心目中的申雯丽。” “我心目中的申雯丽……”赵达有些迟疑,“这个你要让我怎么说呢?我和申雯丽是因为她租了我的房子,所以才认识的,之后能混熟了,能有点交情,这也都是机缘巧合的事,除了我们彼此那点感情困扰之外,我工作和生活其他方面的事,我是从来不会对她讲的,她也不怎么跟我说她工作方面的事,所以我不确定自己认为的申雯丽到底是不是她在别人面前的样子。” “没关系,我们想知道的也就是你眼中的申雯丽而已。”纪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根本不给赵达任何推脱的机会。 赵达见他这么说,也找不到了其他不开口的理由,于是小心翼翼的说:“我不知道她在外面,在面对工作和其他人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子,看起来估计是比较活泼开朗和外向的吧,但是在我看来,那都是表面现象而已,至少在她和我的交流当中,让我觉得申雯丽是一个非常感性又非常隐忍的女孩子,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所有的不愉快都一个人消化。 她是那种有情饮水饱的人,比较重感情,虽然外貌看起来挺漂亮,挺时尚的一种感觉,但是内心还是很质朴的,有着那种最最没有杂质的感情追求,总体来说应该是那种在意感觉多过物质的女孩子。” 夏青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申雯丽家中那一橱柜的各种带着名牌logo的衣服鞋帽皮包,还有琳琅满目的各种护肤品和彩妆,实在是很难让人把申雯丽和赵达口中的那个女孩子联系到一起,产生形象上的重合。 截止到目前,夏青已经听过了几个不同的人口中的申雯丽,这其中有申雯丽的父母,有申雯丽的男朋友,还有申雯丽的“蓝颜知己”,这几个人每一方对于申雯丽的形容和描述都相去甚远,很难确定到底哪个才是申雯丽的本来模样。 其实每个人都是多面化的,没有人会在任何一种不同的情境下依旧保持一成不变,或多或少都会因为面对的人群和场景不同,表现出个性当中一些不同的特质,但是这些都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小差异而已,总体上的个性是不会变的。 申雯丽却不是,她本人活着的时候,夏青没有见过她,更不认识,可就这一天之内,她听到的不同人口中的申雯丽,互相之间都充满了矛盾感,这也是夏青在之前几年的工作当中所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难道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传说中的千面女郎么?她暗暗腹诽。 赵达很显然被申雯丽的死打击得很厉害,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委顿,嘴上说着对申雯丽的印象,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回不过神来,就好像已经陷入了回忆,没有办法把自己从里面拔出来似的,时不时的还会端起手边的啤酒罐,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灌上几口。 夏青有些担忧的看着赵达,目光一转,和赵达旁边的沈文栋对视上,两个人的目光当中都有着相似的担忧——也不知道这个赵达平日里酒量怎么样,这么个喝法儿,可别一会儿直接醉倒在这里,以他的那个身量,想要把他给送回去应该也不会是一件特别轻松愉快的事。 “反正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和申雯丽,真的就是惺惺相惜……不对,同病相怜……”一连三罐啤酒灌下肚,赵达说起话来虽然不至于口齿不清,语气里也已经多了几分醉意,“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纯洁的,我尊重她,她理解我,我们是彼此的知己,所以她死了,我很难过,不是因为我的房子里出了人命,不是因为我的房客死了,我要损失房租,就是因为我失去了朋友…… 我也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我想了一白天,越想就越难过,我也不知道人死了之后到底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是真的有灵魂存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今生来世,就算是一种精神寄托吧,所以我就想给她烧点纸钱,寄托一下哀思……怎么了?他们抽烟的时候怎么不嫌呛得慌?他们做饭糊了的时候怎么不嫌呛得慌?就我烧那么两张纸,就呛得慌了?!” 赵达越说越激动,两只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声音里面似乎还有一点点颤抖的迹象,说完他又端起啤酒罐猛灌两口。 夏青想要提醒他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没有开口,意图就被一旁的纪渊发现了,他在夏青开口之前就扯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的摇了摇头。 “要不要再给你来两罐啤酒?”他不但没有阻拦赵达,反而看了看桌上的空易拉罐,主动询问起来,“如果现在喝酒能让你感觉好过一点,那就喝吧。” 赵达灌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颓然的把手里的易拉罐放在桌上,摇摇头:“不喝了,就这些吧,我已经够放纵了,我平时从来不回喝这么多酒的,就算是我前女友跟我提出来分手不结婚了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人啊,真的是不能打开那个闸门! 本来我一个人扛着遭受感情背叛的那种难过和痛苦,我也照样能过下去,后来认识了申雯丽,感觉就好像遇到了这世界上另外的一个自己,一下子找到了共鸣,找到了一个可以相互理解对方的人,就像彼此都有了一个树洞一样,结果现在我的‘树洞’死了,我这心里反倒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还好赵达虽然有些微醺,酒量估计也还是不错的,到最后离开啤酒屋的时候,脚步略微踉跄,总体还算是稳得住,神智也算是大半清醒,夏青他们问了他父母所住的是哪一栋楼,本着保险起见的考量,把他给送回了家。 赵达的父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儿子是跟朋友出门去吃了个饭,喝的有点醉被人给送回来了,还觉得挺惊讶的,说好久没有见到赵达喝这么多酒了。 三个人把赵达送回去之后,就返回了公安局,从赵达父母家那栋楼出来到大门外面去提车,恰好经过夏青租住的那一栋楼,夏青心里默默的想,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境界,咱也快要达成了呢!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纪渊也就是骑着他那辆令罗威直流口水的摩托车,沈文栋和夏青同乘,由沈文栋负责开车。 “你刚才和纪渊一起去现场那边,还好吧?”沈文栋一边开车一边问夏青。 夏青原本在出神,听到他在和自己讲话,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很好啊,挺顺利的,虽然不知道方向对不对,至少也算有点收获。” “哦,我说的是你跟他打交道还好吧?我看他好像这次销假回来,整个人的状态不是特别好,怕万一挺情绪化的,你一个小姑娘可别受了委屈。”沈文栋见夏青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不迭的解释,“说着的,我都没有想到你会坚持这么久,原本觉得你是那种挺开朗聪明的女孩子,现在看来还得加上坚韧才行呢。” “没有,沈师兄你过奖了!”夏青被沈文栋这么夸奖,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摆摆手,笑了笑,没打算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其实她的看法倒是和沈文栋不大一样,这一次纪渊销假回来,整个人虽然像是经历了一番奔波,比之前消瘦憔悴了一点,但是在打交道的时候,夏青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周身的那种低气压似乎减轻了一些。 别说是原本就不畏惧和纪渊打交道的自己了,就连之前看到他就变成鹌鹑的罗威,现在面对纪渊的时候也比之前能够放得开了一些。 这肯定不是因为罗威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面胆量见长,而是纪渊收起了原本刻意营造出来的那种无形屏障,所以不管那半个月纪渊到底去干什么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应该是朝前迈了一大步的。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去对沈文栋说的,沈文栋给她的感觉就是一种养尊处优,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太大波折的人,这样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纪渊现下的那种处境的,这不是他的问题,同样也不是纪渊的问题。 回到局里,纪渊还没有回来,沈文栋先把自己存回来的监控记录转存到夏青电脑上面一份,然后趁着稍作休整的功夫去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就整个人又重新神清气爽起来了。 “给!”他把一块沾湿了的小白毛巾递给夏青,“这种热天可真是让人不好过!” 夏青道了谢接过来,毛巾凉凉的,拿在手里也觉得很舒服,她折腾了一天,到现在确实觉得浑身都汗腻腻的,再看看依旧保持着翩翩风度的沈文栋,不得不承认,这种时时刻刻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的能力也不是谁都有的。 “沈师兄,这里面怎么没有申雯丽那个单元的电梯监控呢?”等夏青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工作上面,很快就发现沈文栋给自己传到电脑上的视频文件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 沈文栋一脸无奈的摊手耸肩:“之前有赵达在,我没方便告诉你们,这一次咱们的运气实在是不算好,申雯丽住的那个单元电梯监控器坏了,而且好像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需要返厂,所以最近这几天都没有电梯监控记录。还好我把小区几个主要出入口的监控记录都给存下来了,先从申雯丽身边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开始排查还是问题不大的。” 夏青觉得有些遗憾,但是监控器坏了就是坏了,除了有些恼火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小区竟然这么不靠谱,监控器坏了也不及时修理。 他们两个人分头忙碌起来,夏青一边看着监控记录,一边心里面还在纳闷儿,纪渊到底跑去哪里了,现在这个时间早就没有了交通高峰,更何况就算是有,他骑着摩托车,没道理比她和沈文栋开汽车的还慢啊。 沈文栋本来也是埋头在电脑屏幕前面,认真的盯着屏幕上面快速掠过的画面,为了保险起见,他存了出事之前将近一周的监控画面,就算是挑重点快进着查看,也还是需要花费一些功夫的。 不过很快,他就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丝诧异,然后抬起头朝夏青的方向看了看,正想要对她说什么,目光一扫,看到纪渊从门外走进来,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对纪渊点头笑了笑。 纪渊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然后走向夏青,把一个盒子放在她桌上。 夏青的注意力都在监控录像上面,没有听见纪渊走进来的声音,感觉到桌旁有个人影晃动才抬起头来看看,也看到了桌上的那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块蛋糕,没有什么奶油糖霜或者果酱,就只是一块非常简单的蛋糕,淡淡的黄色,看起来绵软细密,一打开盒盖奶香味儿立刻就飘出来了。 夏青有些惊讶,抬眼看纪渊。 纪渊把视线投向夏青面前的屏幕,嘴上倒是解答了她的疑惑:“晚饭。” “谢谢了,那你的呢?”夏青看了看那块蛋糕,巴掌大,她自己一个人吃下去倒是基本上可以填饱肚子了,却很显然是没带纪渊自己的份。 “我不爱吃甜食。”纪渊摇摇头,好像很怕她继续询问自己和那块蛋糕有关的事情似的,指了指屏幕,“电梯监控出问题了?” 夏青看看自己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知道他是猜到如果有电梯监控,自己不可能舍本逐末的去看大门口,便点点头。 纪渊没有再说什么,在自己的桌旁坐下来,打开电脑,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第十四章 原因 夏青手边的抽屉里面放着几盒牛奶,她拿出来投桃报李的递给纪渊一盒,纪渊倒是没有拒绝,接过来放在了手边。 正所谓不患贫患不均,眼下办公室里面就他们三个人在,夏青怕沈文栋觉得不舒服,便也给他送过去一盒。 沈文栋接过牛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冲夏青笑了:“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太是时候了!我刚才还觉得有一点胃疼,你这就给我送来养胃的牛奶了!” 夏青连忙摆摆手,表示没什么,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一边继续看监控录像,一边打开蛋糕盒子,从里面捏下来一块绵软的蛋糕放进嘴里面。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甜甜软软的蛋糕了。 在当初被成功解救之后,因为高度紧张和惊吓,除了眼睛之外,她的身体还出现了很多其他的问题,其中就包括她的胃,她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不管吃什么进去都会吐得昏天黑地,一度只能倚靠着医院里的补液维持。 后来情况稍微好一点之后,为了不刺激她的肠胃,也为了万一引发呕吐的时候不会划伤了食道,她当时的护工阿姨就每天都给她买蛋糕吃,一吃就是很久,到后来肠胃和精神上都恢复了正轨,夏青感觉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种蛋糕了,毕竟就算是什么珍馐美味,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吃。 吃了两口,夏青胃口索然,就放在一旁,继续专注于监控录像。 纪渊抬眼看了看夏青放在一旁没吃几口的蛋糕,没有作声。 排查监控录像的工作枯燥而又费神,从案发现场回来就已经不算很早了,等到把存回来的监控路线都过了一遍之后,就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通过排查这些监控录像,也让夏青对自己住的那个小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她原本觉得这个小区各方面的配套设施都相当完善,很值得称道,没想到其实监控设备还是蛮陈旧的,尤其是夜间拍摄模式下的清晰度,简直让人看到想要流泪——不是比方,就是实实在在的那种累到眼睛想流泪。 “有什么发现么?”沈文栋处理完了自己手头的那部分,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有些发僵的脖子和腰,踱步来到夏青桌旁。 “算是吧。”夏青也看到两眼发花,她拿过手边的记录,“发现了一点古怪。我这边的监控记录上面,小区的三号门,也就是距离案发现场所在那栋楼距离最近的一个出入口,凌晨三点零几分,赵达从那里急急忙忙出去了。” “凌晨三点?这不是在法医推测出来的死者死亡时间区间内的么?”沈文栋一听这话,顿时就警觉起来,“之前这个赵达没有跟你们提起来过是不是?” “他没有提过,早上他被叫到案发现场那边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跟申雯丽一点都不熟,算上签合同满打满算就见过不超过五次面呢。”夏青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晚上不就被我们逮着在小区一角给申雯丽烧纸钱呢么!” “他是这个小区的人,想要知道案发现场所在单元的电梯监控器坏掉了的事情也比外面的人都要更容易一些,这就能说得通很多事情了!”沈文栋为夏青的这个收获而感到有些兴奋,“不过你是怎么把他给认出来的呢?我刚才看的那些里面也有很多夜间拍摄的画面,这个小区的监控摄像头夜间模式可真不是一般的差,看得我头昏眼花,就只差没贴在屏幕上了,也看不清楚什么。” “也是巧合了,”夏青动手那那个画面调了出来,“就在这里,赵达一边走一边应该是在给什么人发信息,手机屏幕很亮,正好把他的脸给映得清楚了一点,再加上这个人的身高比一般人都要更高一点,综合几种特征就容易辨认了。” “不错嘛,小夏!”沈文栋伸手亲昵的拍了拍夏青的肩膀,“长江后浪推前浪,以你的天资和努力,再过一段时间,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叫我一声师兄了!” “沈师兄你过奖了!这都是很小的事情而已。”夏青赶忙谦虚的道谢。 沈文栋还想再说什么,目光一扫,瞧见纪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他触到那有些冷冰冰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的又咽了回去,轻轻搭在夏青肩头手讪讪的悄悄收了回去。 “那……明天我好好的摸一摸这个赵达的底细!小夏,你也辛苦了,咱们今晚就到这里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工作效率要保证,但不是以透支健康为手段来实现的!走吧,这都几点了,快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他一边和夏青说着,一边回到自己桌边,迅速的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然后对夏青道了声晚安,一个人先去值班室休息了。 夏青还没有觉得特别困,对于她来说,这个时间虽然已经不算早了,但是也绝对不算特别晚,完全没有必要早早就去休息,毕竟在这样的一个阶段,就算调查方向还没有特别清晰明确,可以做的事也还是蛮多的。 不过沈文栋如果觉得累了,想要去休息,她也同样没有资格阻拦。 “你不用休息一下么?”夏青等沈文栋走了之后,才开口问纪渊。 她的直觉告诉她,纪渊并不喜欢沈文栋,甚至是有一些厌恶的,虽然这里面的原因不太清楚,毕竟沈文栋在公安局上下的人缘儿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倒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毕竟对方是纪渊,一个因为特殊原因而导致性格乖张的人,他对人的感官印象必然不会随大流。 纪渊看了她一眼,目光收回来,摇摇头:“不需要。” “是你那边的监控录像还没有看完么?用不用我帮你一部分?”夏青起身绕到纪渊桌旁,一看他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愣了一下,“你没有在看监控录像呀?这是……文画的那个自媒体账号的页面?你一直都在看这个么?” “对,”纪渊并没有否认的打算,“一个能够利用虎头蜂和过量的肾上【hx】腺素注射液来达到目的的人,计划如此周详,就一定知道怎么躲避主要出入口的监控摄像头,例行公事的东西,有两个人处理就够了,我不想浪费精力。” 夏青哑然,她必须要承认,纪渊的理由一瞬间就说服了自己,虽然说这些监控录像还是要排查的,但是就像这个案子整体呈现出来的计划性强这一特点那样,一个可以这么费尽心机去谋划的凶手,能大大咧咧把自己暴露在摄像头下面的几率确实是比较小的。 “你是在梳理文画和申雯丽之间的感情萌芽和发展么?”夏青的脑子还算灵活,没有被困意麻木,过去很多名人的感情变化,往往都是细心的网友、粉丝或者娱乐记者通过他们在网上与人互动情况的很多细节推测出来的,现在纪渊应该也是从这样的一种角度出发,去确认文画之前说的到底几分真假。 纪渊点点头,暂时把注意力从屏幕上的页面那边抽离出来,看着夏青,有一点没头没脑的忽然问:“你怎么不吃东西?” “哦,这个啊……”夏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方才也觉得这样有点辜负了纪渊的一番好意,但是无奈实在是提不起胃口,现在纪渊问了,就赶紧解释了一下这里面的原因,毕竟纪渊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的遭遇,所以说起来这种原因也并不算是难以启齿,“从那之后我这几年都不太吃得下去这种蛋糕。” 纪渊愣了一下,估计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略微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抱歉,我不清楚,以为你会喜欢这种。” “别那么说,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夏青笑着摆手。 说完之后,她以为纪渊会结束交谈,继续埋头于手头的事情,没想到他却把键盘暂时推到一旁,眼睛看着自己,很显然是想要交谈的姿态。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既然看出来了,夏青也不打算遮掩,毕竟扭扭捏捏、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都不是她的强项。 “为什么那么执着想找那个人?”纪渊也没有和她回避或者兜圈子。 夏青并不太意外纪渊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她早就发现,纪渊经常会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里面带着茫然和困惑,所有所思似的。 “这件事我还确实是挺执着的。”夏青笑了笑,“当初我因为惊吓过度,眼睛看不见了,还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父母呢,两个人原本就都是在外地工作的,接到我出事的消息之后赶回来处理了一下,在我住院后没有任何起色的情况下,工作那边也催得紧,他们就都回去了,请了一个护工阿姨照顾我…… 他们两个人连我的那个恩人的面都没见过,我那个时候呢,说来惭愧,完全的自我封闭,哪怕对方对我的安慰和劝解我都听进去了,可就是张不开口,从来没有回应过人家。护工阿姨也只是一口一个‘小伙子’的叫那人,从头到尾连人家叫什么都没问过。 等我想要找到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父母没见过他,护工阿姨听说是年纪大了,回去老家帮孩子操持家务,也联系不上,当初我住院的那个科室,几年里头人员变动也不小,就算还有当年的人在,谁又会记住一个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细节呢? 后来我自己也进入了警队,想要打听一下,辗转找到过一个临近退休的前辈,他也说不上来,只说那个案子当初影响非常恶劣,所以当时几乎出动了全部的警力去排查搜索,其中一队人顺利找到了我们被囚禁的地点,之后又有两队人赶过去支援,总之场面有些混乱,那位前辈也记不全都有谁在场,谁又分别负责了些什么……” 夏青有些怅然的叹了一口气,苦笑:“我也想过调当初的卷宗出来看看然后对着名单找,但是一来那么一个结案很久的卷宗,比我入警时间还早了好几年,没有什么缘由跑去申请调案卷,理由不太充分,我又不想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是那个案子里面的幸存者,所以就只好私下里慢慢打听了。” 纪渊默默听着夏青的话,听到这里,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 “之前不是说已经走出来了么?我看不尽然吧?所以什么劝导的作用……都是没用的东西。”他的语气里面带着几分嘲讽。 “不是的,跟当初的我比起来,现在我真的可以算是走出来了,至少我现在的生活一切正常,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阴影,这对于我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来说,就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夏青一看纪渊的消极心态又开始作祟了,赶忙替自己澄清一下,“我不愿意搞得人尽皆知,不是因为心有余悸,主要是一种惯性,我父母在我当初获救之后,就禁止我对任何人承认那件事情我是当事人,他们也从来不在家里提起那些,之后我也就习惯了配合他们,假装那件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久而久之的,居然就习惯了,正好也免得收获那么多同情的目光。” “你父母……”纪渊蹙眉,他不认识夏青的父母,不了解他们的为人,只是听到这里之后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听起来就好像他们是很冷漠的人一样。 “他们也有多方面的考虑吧。一来我刚被解救之后的一段时间,那件事的结果到底是怎么样的,被传得有些离谱了,有人说我和我的那个同学都被那几个绑匪给……只不过我捡了一条命,我同学连命都没有了。 我父母觉得这样的谣传对我以后的名誉和生活都影响不好,所以把我转学去了他们身边,绝口不提那件事,假装我们不是当事人。 二来……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是一种出于内疚而产生的逃避心理吧!因为他们两个人工作忙,长期不在我身边,所以才会晚上给同学讲题之后都没有家长接送,不巧就被牵连了,他们应该是觉得很内疚的,所以不提这件事,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面也会变得好过不少。” 第十五章 小粉丝 “那你呢?”纪渊看着夏青,表情看起来非常的认真,“你真的那么释然么?” “是啊,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夏青笑着摇摇头,“我父母不能算是多么完美的父母,他们两个人的个性都很好强,对事业付出的心血和热情远远要超过家庭,所以在陪伴这方面,所为父母,他们确实是失职的。 但是他们给我提供了相对安逸的生活条件,让我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这方面我还是心怀感激的,更何况遇到那种事完全属于不可预测的意外,又不是他们两个人伙同别人把我给推到火坑里面去了,我又何必迁怒他们呢?迁怒他们也不会让我真的好过起来,真正做坏事的人受到了法律惩罚,这是最重要的。” “让做坏事的人受到法律惩罚是最重要的……”纪渊若有所思,“你说的对。” “那我这边手头的事情已经处理差不多了,需要我和你一起梳理文画和申雯丽之间的感情发展么?” 她本来还担心纪渊一个人做事习惯了,会不喜欢别人插手进来,不曾想纪渊答应的倒是挺痛快的,就好像早就等着她开口提议了一样。 “好,那你也一起吧,你是女孩子,对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可能比较敏感。”纪渊一边把链接发给夏青一边说,说完停顿了一下,又特意补充一句,“这不是非要很快解决的事情,感觉累了就去休息,不用管我。” “好。”夏青点点头,答应得很乖巧,不过她随即又语气一转,加了一句,“不过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其实还蛮好强的,所以我不太喜欢有人比我工作的时间还晚,这样会显得我比较懒惰,所以你什么时候休息,我什么时候休息!” 纪渊皱眉看她,见她笑盈盈却又一脸坚定,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夏青目的达到了,也不继续浪费时间,点开纪渊发给自己的那个链接,开始从头梳理起文画和申雯丽之间的关系发展来。 其实这项工作倒真的不算难,原因就在于申雯丽实在是一个在网络上非常活跃的人,在最初的阶段,虽然只是一个小粉丝的姿态,但是却和文画互动颇多,措辞比较热情,对文画颇有些仰视的味道,十分殷勤。 有趣的是,夏青确认过,“文画”的确是这个今年三十岁男人的本名,但是在网上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视频当中他的书名都是“文康成”,和粉丝互动的时候也自称“康成哥”,夏青甚至还搜到了一个关于他的网络词条,不知道是他自己建立的,还是网友帮忙建立的,上面更是写着“本名文康成”的字样。 “这个文画,还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夏青对纪渊说,她之所以觉得这件事比较有意思,是因为一般人如果不愿意在网络世界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也会用网名来自称,只不过大部分人的网名都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只不过是一个网络代号的风格,很少有人会把网名取得就和自己的真名非常相似。 一个和真名相似程度很高的网名,并且被使用者用来自称,那么在夏青看来就不打算是网名了,必然要被划进“艺名”的范畴。 纪渊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意:“换成是我,恐怕我想要经营起一点人气和名声,我也会想要改掉那个本名。” 夏青一想,觉得还真的是有那么一点可笑,“文画”,但从字面上看,或许还可以解释成什么“能文会画”,可是如果不看字,光听读音,就有些尴尬了,文画,文画……文化…… 也不知道这个文画从小到大,有没有因为自己的这个名字,被人取外号叫过“没文化”……夏青略微有些恶趣味的偷偷猜想。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还得努力忍着,一抬头就瞧见纪渊正看着自己,眼神里似乎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纪渊的眼神就移开了,开始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内容,搞得夏青都吃不准方才自己究竟是真的看到了,还是一种错觉。 夏青也收回了注意力,继续寻找着文画和申雯丽在网络互动过程中的蛛丝马迹,她就见过文画一次面,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感官印象,总体来说,文画给人的印象似乎是很自信的,言谈里面也足够礼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主观的感觉,夏青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些过于端着,说白了,就好像他有一种莫名的偶像包袱似的。 通常印象中,有偶像包袱的人,不论男女,应该都是那种在外貌上面格外出众,从小到大都被人夸赞形象好之类的,所以就形成了一种对于外表的强烈自尊心,无论如何也不肯做什么破坏自己美好形象的事情。 文画很显然并不在此列,他作为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身高体貌似乎并没有任何过人之处,虽然说是在创业当中,但是以三十岁的年龄,只是达到了一个刚刚能够站稳脚步,能够转到足够的钱维持一个还可以的生活水平,这挺不错的,却远不足以形成这种偶像包袱之类的情绪。 夏青看了看页面上文画的粉丝数量,假如这里面没有注水的成分的话,或许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粉丝数字,在虚虚实实的互联网世界里面,也足够给人一种自己破受人欢迎,很受追捧的错觉吧。 夏青看着两个人从一开始的申雯丽单方面主动留言,变成了偶尔会有文画的回复,到之后明显可以感觉到两个人互动的频繁,并且文画对申雯丽的热情也有着非常显而易见的增长,到后来,两个人公开的留言互动记录里面,俨然已经成了文画积极主动,而申雯丽半推半就,含羞带怯了。 一点一点捋顺到两个人明显感情已经得到了升华,从留言时间来看,也的确符合文画之前提到过的两个人开始确定恋爱关系的时间点,夏青觉得她对申雯丽这个人已经越来越好奇了。 这个姑娘,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傻傻追着自己喜欢的博主一味支持的人,她从最初到最后,可以说是步步为营,时时刻刻处处都迎合了文画的心理需求,这不仅推动了两个人关系的向前发展,甚至还在潜移默化当中,让两个人的主动和被动地位发生了改变,从女追男,最终变成了男追女。 夏青坚决相信这不会是一种巧合使然,这里面必然是申雯丽用心经营之后的结果,要知道,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攻城容易,守城难,光是把城池攻占下来之后能够守住就已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还要在最后时刻,把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耗费兵马攻下来的城池,摇身一变就成了守城一方被攻城方的大仁大义所折服,甘心情愿的手捧地图,打开城门请他们进去,这可就是难上加难,没有一般的心机和谋划恐怕都不好实现。 申雯丽从最初小粉丝的姿态频繁对文画示好,到后来半推半就的接受了文画的追求,这就是异曲同工的效果。 至少夏青同样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甚至外貌上来说,比申雯丽还更具优势一点,她可没有信心自己能够使得这样的好手腕。 不过令夏青有些不大理解的是,文画在被罗威带到刑警队里来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两个人中间有一段时间感情险些触礁,这个期间应该是有人介入的,但是对方是谁,他不清楚。 而赵达被他们逮到给申雯丽烧纸的之后讲出来的一些事也印证了这一点。 申雯丽的心里面似乎存在着一个忘不掉的人,也正是那样的一个人,才让她在和文画感情发展比较稳定的时候忽然波澜横生。 可是夏青就有些不明白了,从她浏览过的那些留言来看,想要这样一点一点的和文画这样一个粉丝颇多的人气播主混熟,需要花费相当大的精力和心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达到的,更别说混熟了之后还要更进一步的朝男女朋友的那种关系发展。 如果她还对其他人恋恋不舍,念念不忘,又怎么会有那种心思去追求文画呢?除非是哪个让她恋恋不舍的人曾经一丁点的希望都没有留给她,直到她和文画已经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之后,事情才忽然有了转机。 时间在他们浏览这些记录的过程中悄然的溜走,夏青原本还清晰的思路开始有些断断续续,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脑袋发沉,必须要强打精神才能够支撑得住。就在她几乎要坐在电脑前面打起瞌睡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纪渊的声音。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夏青闻声清醒过来,揉揉眼睛,看到纪渊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到值班室去休息,她便也没有硬着头皮继续撑,也关好了电脑,过去休息了。 躺在值班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夏青的脑子里面忽然闪出了一个信息,之前董伟峰曾经跟她说过,纪渊因为当年郑义的那件事,事后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创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存在着睡眠障碍,需要借助药物才行。 就连纪渊本人似乎也说过这件事,在李家村的时候,纪渊在李老拐家无意中提到过,他有的时候为了镇静剂能够起效,甚至选择用酒来服药,否则可以一夜一夜的瞪圆了眼睛睡不着。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就真的犯困了呢!那根本就是不合理的啊。 这么一想,夏青忍不住闭着眼睛抿着嘴偷笑了起来。 谁说这个人难相处的?他不过就是情绪不肯外露,并且非常的嘴硬罢了,实际上心还是热的,这就是一种非常好的迹象。 带着这样的想法,夏青很快的坠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起来神清气爽,依然雷打不动的爬起来晨跑,因为还有工作要做,所以她没有在晨跑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跑了两圈就回来洗漱,重新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在忙了,不过不包括罗威,也不包括沈文栋。 夏青走到桌旁,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杯豆浆和一个小烧饼,上面还有一个字条,上面几个字笔势豪纵——“吃完出发,在申雯丽公司碰头。” 没有落款,但是夏青一下子就猜到这肯定是纪渊留给自己的,只是这人为什么一大早帮自己买早点,这着实让夏青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从警四年多,夏青早就习惯了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三餐,她三口两口吃完了那个小烧饼,又把豆浆一饮而尽,便急忙下楼去和纪渊会和了。 下楼的路上,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是罗威发过来的,说是沈文栋被他叫走了,他今天会跟沈文栋一起调查,纪渊依旧交给夏青来负责了。 夏青哭笑不得,她知道罗威很头痛和纪渊打交道,总觉得有些低气压,让他拘谨放不开,相比之下沈师兄就随和太多了,不光态度和气,还很爱说话,最适合罗威这种话有些多的人了。 对于夏青自己来说,和纪渊打交道并没有什么让她不自在的,虽然纪渊不苟言笑,但他的情绪夏青总是可以很直观的察觉到。反而在局里面上上下下口碑很好的沈文栋,对于夏青来说反而是有些头痛的,主要是这个沈师兄走到哪里就仿佛自带光环一样,说起话来又颇为周到圆滑,可以说是成熟老道的人了。 夏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她对于非常圆滑老练的人,反而有些招架不来,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不但不会觉得如沐春风,反而会感到手足无措。 昨天沈文栋一直跟他们一起,夏青觉得多少有些压抑,现在罗威倒是间接帮了自己一个忙。 这么想着,夏青来到楼下,跳上车直奔申雯丽生前工作的公司疾驰而去。 第十六章 醉酒的人 因为出发比较早,所以w市的交通高峰期还没有来临,饶是夏青需要驾车经过市中心最著名的拥堵路段,也没有遇到什么情况,很顺畅的就来到了纪渊留给自己的那个地址——一栋位于w市新开发出来的小金融中心的写字楼门前。 这栋写字楼很是高耸威风,通体的镜面玻璃,老远就明晃晃的,非常显眼,开到楼下的停车场,下了车,夏青看了看那大门两边密密麻麻挂着的大小牌匾,很显然这是一栋非常综合的写字楼,楼里面的大小公司不敢说多如牛毛,看样子也是数量众多,并且从那些听起来就有些浮夸的公司名称来看,估计在这边租赁办公室的公司规模也都不算很大。 停好车下来,夏青张望了一圈,在远处看到了纪渊的摩托车,知道他肯定已经到了,就直奔大门口,进了专门,里面的中央空调已经打开了,非常凉爽,纪渊就一个人坐在大厅一旁的沙发上面。 “早,”夏青抬手同他打招呼,朝他走过去,“谢谢你的早餐,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觉得过意不去了!” “昨天的不算,”纪渊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我没想到你不喜欢蛋糕。” 他这么认真的一回答,夏青反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好笑着说:“下次记得轮到我请你吃东西了,到时候可不许推辞啊!” 纪渊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夏青失笑,既觉得纪渊如此认真的回应了一句不太好判断算不算是客套话的说辞,这让她很是诧异,又觉得纪渊对自己的态度显然已经没有了抵触。 反正自己也不是故意虚头巴脑的敷衍纪渊,得到了回应也是蛮好的事情。 两个人说妥了这些,纪渊便起身,和夏青一起到电梯那边去,直奔申雯丽生前工作那家公司所在的楼层。 申雯丽生前工作的单位是一家网络传媒公司,她担任的似乎是行政专员的工作,这家公司的规模不算大,在这一层楼里面只租了一间办公室而已,夏青和纪渊出了电梯沿着走廊一直走,走到了另一端的走廊尽头才找到。 从那一扇单开的玻璃门就能大概判断出来,这间办公室的面积应该不会特别大,磨砂玻璃门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小牌匾,上面写着——“海阔天空网络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 夏青暗暗腹诽,名字起得越是这种天花乱坠的、海纳百川的,实际上的公司规模一定和名称的大气程度成反比。 纪渊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两个人就推门进去了,走进去一看,办公室里面果然和外面看起来一样,空间并不宽绰,一间中等会议室大小的办公室里面。 一进门迎面是一个有些简陋的前台,前台背后的墙壁上同样贴着“海阔天空”四个字,字体被设计的龙飞凤舞,看起来略显浮夸。 前台后面暂时还没有人,在空荡荡的前台另一侧还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有一台电脑显示器,另外一张桌子上就很热闹了,什么养生壶,麦片盒,什么速溶咖啡,大红枣金银花,一应俱全。 在办公室的另外一侧,空间更大一点的那一边,放着两排长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电脑显示器,夏青大略的数了一下,总共十六台电脑,也就是说,那是十六个工位。 那十六个工位上面,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了,因为时间尚早,所以那个人正伏在桌上,身上还盖着一件眼下这个季节已经显得有些过于闷热的西装外套,走进了还能听见对方发出来的轻微的鼾声。 很显然这人现在睡得正想呢! 夏青有些惊讶,如果这个画面发生在他们刑警队的办公室里面,那倒是稀松平常,只是这样一个规模小小的,充其量也容纳不了超过二十人的网络传媒公司,居然也需要这么通宵达旦的加班么? 那她真的要忍不住感慨人生不易了。 纪渊走过去,站在那人桌旁,清了清嗓子,桌上趴着的那个人鼾声降低了一点,但是并没有醒过来,依旧睡得很沉,没有几秒钟的功夫鼾声就又起来了。 纪渊只好选择伸出手来,用指关节敲了几下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那人终于动了动,把改在身上头上的那件西服外套抖了下去,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慢动作的懒腰。 随着他西装外套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夏青分明就闻到了一种醉酒之后特有的酒臭气味,再看看坐起来那个人惺忪迷离的睡眼,很显然这是一个宿醉刚醒,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醒透了的人,而不是一个开夜车加班的人。 那人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衣服顺着背后滑落到了地上也没有察觉,眼神有些呆滞,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过了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人,一看是一对陌生男女,一下子又有些犯迷糊了。 “你们找谁啊?”这个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儿,浓眉大眼,要不是现在脸上压着褶子,两只眼睛也有些发红,倒也可以算是还不错的样貌,只是一说话,那周围的酒气就更浓郁了几分,他说起话来舌头也多少还有那么一点不大利索,“要是来往我们公司谈业务的话……你们先上外面等会儿吧,我们还没到上班时间呢,谁都没来,没人能接洽你们。” 他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揉搓着自己的脸,想要帮助提提神,顺便也算是活动一下已经僵硬发麻的四肢和躯干。 纪渊没有跟他过多的浪费口舌,伸手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你先接洽着就够了,其他人来了再说,我们是来找你们公司的人了解情况的。” 他的警官证一亮出来,不光是那个刚刚被叫醒的醉酒男青年愣住了,就连一旁的夏青也跟着愣了一下,要不是他这功夫拿出来,她都不知道纪渊是什么时候从董大队那里把押在那儿的工作证取回来的。 或许是因为董大队觉得他和自己合作的还算平稳愉快,所以放了心把证件交还给他的?不过想一想,从李家村那个案子进入尾声一直到现在,夏青好像都没有发现纪渊有沾染上一丁点酒气的迹象,看来这人也是打起精神来了呢。 夏青觉得很受鼓舞,瞥了一眼旁边的纪渊,和他对视的时候,冲他微微一笑,纪渊似乎猜到了夏青对自己笑的原因是什么,捏着工作证的手指紧了紧,把证件重新收起来,神色里面多了不易察觉的一点点局促。 “警察?找我了解情况?”没想到来人的身份竟然这么特殊,这个小伙子原本还剩下的三分醉意朦胧也一下子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顿时精神起来,熟练的堆起了一脸的讪笑,“二位,不瞒你们说啊,我来这里的时间太短了,试用期才算是刚刚过了,就那么一两个月,所以我什么都不了解,你们有什么需要问的,干脆等回头我们老板来了,你们问问他吧?” “你来这里只有一两个月?”纪渊皱眉看他。 男青年连忙点头称是,甚至有鼻子有眼的给他们数了数日子,证明自己到这里工作的时间确实还没有超过两个月。 “一两个月也够了。”纪渊当然不会买账,“我们找你了解一下申雯丽的情况。” “申什么我也……”男青年本能的还想要表示否认,话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纪渊跟自己说的是什么,“申雯丽?你们打听她干什么啊?” 夏青看了一眼纪渊,纪渊对她微微点头,她这才对那个男青年说:“申雯丽在自己的家中遇害身亡了,她昨天一天没来上班难道你不知道么?你怎么称呼?” “我叫蔡俊豪,申雯丽她昨天开始休假了啊!就算她不休假,她来不来上班,请不请假,也不会通过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我又怎么会知道她是不是无缘无故就不来的啊!”男青年被夏青的连续提问搞得有点慌了手脚,本能的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才去解释前面的疑问。 “蔡俊豪,你不要紧张,”夏青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看他那样慌慌张张的,便很和气的对他笑了,她的笑容一向富有亲和力,这是过去读书时期和工作之后都被周围的人所公认的特质,也是她用来让被访问对象放下戒心,放松下来神经,能够好好去进行沟通的秘密武器之一。 果然,蔡俊豪看夏青没有了之前语速飞快的咄咄逼人,笑容亲切态度和气,那种紧绷而又防备的状态略微有了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好奇。 “申雯丽真的出事死了?她怎么死的?总不会是被蜜蜂给蜇死了吧?”蔡俊豪为了缓解紧张而又尴尬的气氛,特意用调侃的语气开了一个玩笑。 没想到他的话并没有换来任何好奇的疑问或者其他反应,两个警察都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这下可就轮到蔡俊豪傻眼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夏青,又看了看纪渊,比较了一番之后,觉得夏青应该是比较好说话的哪一个。 “你们不是谁找来故意整蛊我,吓唬我的吧?”他干笑着问。 “我们没有那么无聊,也没有那么闲。”夏青依旧笑眯眯的,“你怎么猜的那么准啊?一下子就连申雯丽的死因都猜出来了!你们这个公司该不是专门为人不挂算命批八字的那种吧?你是这里的算命骨干?” “警察姐姐……啊不对,警察妹妹……也不对,女警同志!你就别逗我了,行么?我现在已经够蒙的了!”蔡俊豪一脸苦哈哈,“我是个屁的算命骨干,我要是能算命我就先算算下一期彩票开奖号码是多少了! 我那么猜是因为申雯丽她平时上班在公司里,有一个什么救命的小包,永远都随身携带,就在她桌旁边放着,她说里头是她救命的东西,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她有挺严重的心脏病或者气喘什么的呢,结果后来一聊起来才知道,她是对蜜蜂过敏,要是被蜜蜂蜇了可能会后果比较严重,搞不好就连命都没有了,所以她必须上班下班,随时随地都有急救包在自己的地盘上。 我就是刚才一下子想起来这一茬儿了,所以就嘴快,开了个玩笑。 你们刚才是不是诈我呢?她没那么巧会被蜜蜂给蜇死了吧?你们刚才不是说她死在她家里头的么?她家里头哪里会有什么蜜蜂那种东西啊!对吧?” 夏青依旧笑得放松:“你的头脑确实是挺灵的,能够举一反三啊。” 她的话似乎是承认了自己的猜测,蔡俊豪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自己胸口皱巴巴的衬衫:“哎哟我的天,你可真把我给吓死了!我还在想呢,没有那么不走运吧,一下子就把人家的死因猜出来了,这不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了么!” “你平时和申雯丽熟悉么?”纪渊就没有下去看起来那么和气了,说起话来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多了几分逼人的气势。 面对他的时候,蔡俊豪果然会更拘谨一些:“还行吧,不能说熟到什么程度,说不熟也肯定说不过去,我们公司一共就那么二十来号人,前阵子离职了两个,先没前途,现在好像满打满算就剩下十六七个人,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要是还说一点都不熟,那是不是有点太假了?” “那你能跟我们说一说你印象中申雯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这个么……这个问题你们不能是单独问我的吧?要是回头还得问我们公司的其他人,那怎么不干脆等他们其他人来了之后咱们一起聊呢?”蔡俊豪有一点打退堂鼓,想要找个借口推诿。 夏青无所谓的耸耸肩:“你要是愿意等他们都来了再聊,那倒是也无所谓,只不过我们现在来都来了,就算我们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其他人来了之后,不是照样会觉得我们肯定已经和你聊过了么?到时候故意装出一副谁也没跟谁有过交流的姿态,只会让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猜测吧?人的疑心病不都是这样的么。” 第十七章 虚张声势 她这么一说,倒让蔡俊豪哑口无言了,人心往往就是会有这样的一种对他人的不信任感存在,一旦疑心起了,接下来就处处都是“蛛丝马迹”,所有的细节和征兆都在印证着自己的猜测是多么的正确。 蔡俊豪无法反驳夏青的这种说法,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夏青看他没开口,姿态上却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妥协后的放松,便又开口安慰他道:“你要是怕不方便,影响不好,那咱们也可以选择趁着别人还没有来,先换一个地方,谈过之后,我们会和你分头过来这边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明显更让蔡俊豪感到心动,他忙不迭的点点头,把自己那件西装外套胡乱卷一卷,塞到桌子下面藏起来,免得被人看见他已经来过了,然后起身跟着夏青和纪渊往外走。 此时距离这栋大楼里那些大小公司的上班时间还有大概四十多分钟,楼下还没有很多人,林俊豪在大厅里面略微犹豫了一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出了楼门,顺着侧面向后绕了半圈,来到一个僻静处。 “就这儿说吧,咱们抓紧时间,这楼外墙都是全封闭的,隔音还不错,这边也不是我们公司那一侧,我们公司楼层也高,还挺保险的。”他对两个人说。 保险是确实保险了,但这却完全算不得什么合适的场所,僻静是真的比较僻静了,周围的视野也不算开阔,一侧是楼体外墙,另一侧是院墙,与楼前开阔的停车场不同,这楼侧面院墙和楼体距离也就那么三四米的样子,院墙也不似前面停车场周围都是镂空的铁栅栏,这边基本上都是水泥砖墙结构,而那水泥砖墙的下半段布满了位置“独特”的水痕,或者是已经干涸之后留下的一圈圈白色的印记,已经开始升高的气温让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不喜欢的骚臭味儿。 夏青瞥了一眼不远处楼外面贴着的“公厕联盟”字样的告示,暗暗的摇了摇头,果然是不管周围有没有卫生间,有一些人骨子里总还是改不了狗的属性。 “行,那咱们就长话短说,你在你们公司多久了?对申雯丽什么印象?平时你们关系怎么样?对她的事情了解多少?”夏青恨不得屏住一口气,一连串的问。 之前蔡俊豪为了逃避询问,说自己到公司里工作时间还非常短之类的话,她是根本就不相信的,一个刚刚到新单位没多久的新员工,要有多大的底气和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会带着一身酒气趴在公司里睡觉,而完全不担心被公司老板撞见,造成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印象。 “我在这边上班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就还不到一年,比申雯丽晚到这边几个月吧,”到了这个时候,蔡俊豪也没打算再故意去遮掩什么,“我们公司你们俩刚才不也看到了么,总共满打满算就那么大的一个空间,一共也就二十来号人,哦,最近不是很景气,前台的人走了一个,跟申雯丽一起做行政专员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辞职走了,所以我们好像算上老板自己,就十九个人了吧。 所以你们说吧,就那么一个办公室,十九个人,除了我们老板之外,其他的十八个人每天都得窝在那间办公室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没有谁跟谁会真的不熟,熟到什么程度,那就真的要看看是不是合得来了。 我对申雯丽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就是刚来公司的时候觉得她打扮得挺好看,性格也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那声音那语气,反正……我女朋友是没那气质,哪个男的能讨厌脾气好又温柔的女同事啊,你们说对不对? 别的她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她是行政专员,现在要是你们问她关于我们公司其他这些人的很多情况,她估计都能清楚,毕竟这是她的工作范围,但是反过来你们问我们她的事情,我们就真的挺为难的了。” 蔡俊豪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话,甚至因为赶着着急,带着微微的气喘,眼神也挺迫切的,一心想要赶快说完赶快脱身。 “你和申雯丽的关系怎么样?这个问题还没有回答,我们问的是私底下的交情那种。”纪渊稳稳的站在那里,对于周围不太好闻的气味儿似乎并不在意。 “我跟她哪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情啊!你们这话可不敢乱说的!我有女朋友了!感情很好,奔着结婚去的那种!你们这么乱讲,我女朋友要是又误会了什么,申雯丽死都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我这个活人总要考虑一下吧?”被纪渊追问起方才自己刻意忽略的问题,蔡俊豪顿时就有些急了。 “又?你女朋友之前误会过你和申雯丽?”夏青挑眉。 “不是说专门针对我和申雯丽,”蔡俊豪苦着脸摆摆手,“我那个女朋友,什么都好,人也漂亮,对我也不错,就是小心眼儿,然后呢,一犯小心眼儿就脾气不好!别说是申雯丽或者别的女的了,我要是多瞧哪只母猫、哪条母狗多几眼,她连母猫母狗的醋都敢吃! 不然你们以为我是爱岗敬业,乐于奉献,所以一大早上趴在公司的工位上面睡觉的?我是昨天晚上跟我女朋友又因为这种没有一点儿谱的事儿吵起来了,她把我闹得感觉自己都要疯了,还被她从家里赶了出来,我出来的时候除了钥匙,就是手机,手机里面还没有多少钱了! 你们知道我有多惨么!就够去超市给自己买几罐啤酒,连个住小旅馆的钱都不够,身份证也没带着,只能坐在马路边喝闷酒,然后到公司来睡办公桌!结果酒还没醒透呢,人还没精神过来呢,就遇到你们来盘问我!” 说着,他非常恼火的两只手揪着头发,蹲在了地上。 夏青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去同情蔡俊豪跟女朋友之间的矛盾问题,她觉得蔡俊豪虽然看起来是叫苦不迭,方才也算是义正言辞的说了那么一大堆,但是仔细过滤一下他的话,就不难发现里面除了水之外,就没有什么干货。 这个男人试图用一种强烈而又过于饱满的情绪宣泄,混淆在对话内容当中,让人误以为他的配合度很高,说了很多的东西。 如果单纯因为觉得麻烦,直接坚决的拒绝回答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除非是证据确凿的涉案人员,否则其他人配合调查是义务,但不是强制的义务,不管是不愿意接受调查,还是在被要求配合调查工作的时候三言两语就再说不出来什么东西了,这都还比较符合客观规律。 唯独这种,情绪上很排斥,嘴上一直在撇清,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最后绕来绕去,把所有能够涉及到实质的东西都给绕开了,除了各种不同角度的否认之外,就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意思表达。 这种恐怕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了。 夏青看了一旁的纪渊一眼,从纪渊看向自己的眼神来说,她觉得两个人在这件事上的想法应该是达成了一致。 “那你女朋友可真的是够小心眼儿的!”夏青顺着蔡俊豪方才的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那比方也真的是够气人的,还母猫母狗!换成是我听了也得生你的气!我也是女生,女生有些时候是会比较小心眼儿,但是哪有那么夸张的!你这肯定是跟女朋友闹矛盾了,故意在别人面前抹黑她,给自己出气呢!” “我抹黑她什么了!我的天,三天两头就那我手机检查我的联系人,看到哪个账号头像啊名字啊是女的,让她觉得值得怀疑了,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把人给我删了!那小姑奶奶脾气上来,我也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因为她那小心眼儿,我们公司里面的女同事都不敢跟我多说话了你知道么!这种事儿说出去又不会让我脸上有光,我何必编排这些! 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这是我女朋友没在,要是她在,你们过来找我问事情的这件事本身,就够坑死我的了!她肯定会又小题大做,揪住一点事情不放,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我要是跟申雯丽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警察不找别人,偏偏要找我!我可真是受够够的!” 夏青从蔡俊豪的这一番抱怨当中听出了一点端倪,但这一次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看着蔡俊豪,一脸同情的笑了笑,然后看了看时间。 “那我们就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据你所知,你们公司里有没有和申雯丽个人交情比较好的人,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包括在内。”她对蔡俊豪说,“说完这个,咱们就可以分头走了。” “私下里我肯定是不知道,公司里的话……我感觉是个男的跟她的关系就都不坏,申雯丽异性缘挺好的,我们公司男女一半一半,反正她在男同事里头肯定吃得开,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人长得好看,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脾气有很好,哦,对,做事情也不出什么岔子,这么一个人,谁会随便就讨厌起来啊!”蔡俊豪的语气和神态就像是夏青方才问了自己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申雯丽在你们公司的女人缘不是很好喽?”纪渊抓住蔡俊豪方才那一番话里面的一个漏洞,追问了一句。 蔡俊豪脸色微变,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气鼓鼓的态度:“那都是你们自己瞎猜的,我可没说!刚才不是说了最后一个问题的么?那我已经回答过你们最后一个问题了!再多我可就不奉陪了啊!我现在要出去转一转,找个地方吃个早饭什么的,然后再回去,你们自己请便吧!” 说完之后,他就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飞快的逃走了,那副样子就像是自己如果动作稍微迟钝一点,就会被纪渊又给抓回来继续盘问似的。 夏青一脸无奈的看着蔡俊豪逃离的背影,其实就算他不这样落荒而逃,她相信纪渊也和自己一样,不会把他扯住在纠缠那几个问题的。 蔡俊豪的心虚和说辞,其实已经从另外一个层面上向他们承认了,他和申雯丽的关系不一定有多非同寻常,但至少是有一些交情的,这个交情足以让他那个小心眼儿的女朋友感到介意,为之吵闹。 如果不然,他就没有必要特意很夸张的渲染自己女朋友的小心眼儿程度,还扯上了什么母猫母狗,说那么多无非是想要让纪渊他们相信,就算后面听说了自己女朋友曾经因为申雯丽而和他闹矛盾,也只是因为女朋友小心眼儿,而不是他和申雯丽有什么特别的交往。 他都已经这样极力掩饰了,拉住他再怎么问,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磨嘴皮子,反正那间公司里还有十几个人,不敢说是悠悠众口,至少也是三十多只眼睛盯着的,总会有人瞧见过什么。 夏青和纪渊再一次返回申雯丽生前工作那家公司的门口,不过这一次,公司的玻璃门还保持着方才蔡俊豪离开时特意锁住的那个样子,很显然这期间公司还没有其他人来。 看一看时间,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两个人索性就在大门边上站着,来个“守株待兔”。 过了五六分钟,果然有人来了,来人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和夏青的年纪不相上下,都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踩着细带的高跟凉鞋,两个人看起来关系蛮好的,一个亲昵的用手挽着另一个人的臂弯,从出了电梯之后就一直是有说有笑的样子。 一直走到了自己上班的公司门口,她们才注意到这里站着两个人,并且看起来是在等人的。 “你们找谁?”其中一个女孩子打量着夏青和纪渊,率先开口询问。 “警察。”夏青把证件让她们过目,“申雯丽是你们公司的人吧?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她的情况。” “申雯丽惹什么事儿了?”其中一个女孩儿立刻两眼放光的开口反问起来。 第十八章 有黑料 “咱们能先进去再说么?”夏青不想跟她们站在走廊里面谈这些事情,虽然说现在走廊里面也没有什么人,环境算是挺安静的,但是这里跟方才僻静的楼侧面又不一样,走廊空间狭窄又封闭,非常的拢音,旁边又都是别家公司的办公室,完全就是一个“隔墙有耳”的绝佳场所。 方才开口向夏青询问是不是申雯丽犯了什么事儿的那个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听夏青提出这样的要求,立刻点点头,从小皮包里面拿出钥匙,打开了那道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玻璃门,四个人走了进去。 “我的天呐,这屋里头什么味儿啊,可真难闻!”开门的姑娘第一个走进去,扑面而来就闻到了蔡俊豪留下来的那一股子酒气,顿时皱起眉头,用手掩住了鼻子,“这味儿怎么像是谁喝多了吐了之后似的,我都要反胃了!” 另外一个打量一下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反正横竖跑不出他们那几个男的。”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到自己的工位上面落座,招呼夏青他们在空位子上随便坐,顺便一边整理自己的个人物品,一边端详这两个来访的警察。 更确切的说,两个人的目光更多的是逗留在纪渊的身上。 这一点夏青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就像之前罗威的感叹一样,纪渊身材高大结实,宽肩细腰大长腿,脸上也算得上是剑眉星目了,还有一台很拉风的摩托车,这些都算是吸引异性的加分项了。 至于气质很冷,自带低气压什么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喝热水,就有人喜欢吃冰淇淋,有人喜欢大暖男,就会有人喜欢酷霸总。 “你们二位怎么称呼?”夏青坐下之后,开口先询问了一下二人的身份。 方才负责开门的那个梳着一头披肩直发的姑娘先开的口:“我叫李黎。” 和她一同来的另外一个一头中长卷发的姑娘也跟着开口说:“我叫崔美琪。” “我刚才那个工作证上面写着,你们是市公安局的?”李黎是一个比较爱说话的性子,从方才到现在,主动开口的一直都是她,现在她也是一脸不加掩饰的好奇,“申雯丽到底惹了多大的事儿啊?怎么直接就落到市公安局手里头去了? 我不太懂你们这一行,不过小打小闹的事儿,是不是派出所就能给解决了,凡是弄到你们市局那边去的,都是大事儿吧?她不会是诈骗被抓了吧?” “为什么这么猜?申雯丽有过这方面的不良记录么?”夏青状似随意地问。 李黎刚想要开口,一旁的崔美琪忽然开了口,不过她的话不是对夏青说的。 “你这个人,一大早上起来上班又把脑子忘在家了?人家警察来问咱们事情,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帮人家节省一点时间,别自己瞎胡乱打听,一天到晚净知道给人添乱。”她伸手扯了一下李黎的手臂,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 李黎闻言立刻收敛了自己方才的好奇心和八卦情绪,老老实实的看着夏青,以及夏青旁边的纪渊,并且这姑娘还悄悄的调整了一下坐姿,甚至往回吸了吸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腹。 只可惜,这一切都被同样身为女性的夏青看在眼里,一旁的纪渊确实半点都不解风情,他一开口就直奔了主题:“申雯丽死了。” “啊?!”李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感觉受到了惊吓,一下子没控制住,差点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嗓子眼儿里发出了一声惊呼,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凹造型的事情就因为惊讶而一瞬间就被抛在了脑后。 崔美琪比她显得略微淡定一点,但也足够惊讶,她的眼睛在听了纪渊的话之后,一瞬间就瞪大了一圈,脸色也有些白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休假之前还好好的,这才休假了一天而已……不会是出去旅游的时候遇到车祸了吧?”崔美琪回过神来之后,开口询问起来。 “申雯丽休假前有提到过她有旅行计划?”纪渊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顺着崔美琪的这个猜测反问回去。 “是啊,她说过要出去旅游,”李黎在一旁点头附和,“开始休假前好多天就已经开始心思都不在公司里了,我还发现过她上班时间偷偷浏览旅游攻略呢,看的都是境外游的那种路线,有旅行团报价,也有自助游的攻略什么的。” “她准备和什么人一起去旅行?有和你们提过么?”夏青问。 李黎撇撇嘴:“还能和谁,和她男朋友呗,旅行的事儿是我们猜的,她没和我们说过这些,人家的事情怎么会随便跟我们聊呢,你们回头问问我们公司,不对,我们楼层那些男的,说不定他们知道的比我们多。” “李黎……”崔美琪在一旁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就事论事。” “我这不就是就事论事么,她跟那些男的不比跟我们几个关系好么?毕竟她就算跟我发嗲,跟我撒娇,跟我面前扭扭捏捏装样子,我也不会替她把她自己分内的事情给帮忙做了。”李黎翻了翻眼皮,“我又没有瞎说乱说,就算是申雯丽她变成鬼跑回来找我理论,我都不会怕她什么。” 崔美琪扶额,似乎对李黎的个性有些头痛,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你和申雯丽的关系……不算太好吧?性格不合?”夏青对李黎笑着,完全不觉得她讲话有任何不妥的态度,“不是都同性之间更容易彼此看透对方么,所以女人看女人,眼光往往更刁钻也更准确。” “对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就有些人在异性面前那个拿姿作态的小伎俩,说真的,也就糊弄糊弄那些傻头傻脑的男的,女的一看就觉得清清楚楚了呀!”李黎听夏青这么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我不是说申雯丽这个人有多坏,就说她的性格的问题,我最受不了的是她在男人面前和在女人面前完全连副面孔!” “你呢?你怎么看?”夏青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崔美琪,“你也这么看么?” “我?”崔美琪讪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美琪你这就有点没劲了吧!”李黎在一旁撇嘴,毫不留情的开口拆台道,“之前楼上那个投资公司的小周,摆明了是对你有点意思,要不然怎么每次吃午饭就那么巧,总能在一家店遇到啊! 你不是对他也印象挺好的么,后来怎么样了?跟申雯丽也在那家店‘偶遇’了几次之后,就不怎么有事儿没事儿的找你聊天说话了!当时咱们不是还说呢么,以前申雯丽都不怎么去那家店吃午饭,肯定是听咱们在办公室里说你和小周的事了之后,故意也每天都跑去‘拦截’小周的!” 她愤愤不平的一番说辞并没有让崔美琪的脸色好看一些,反而看上去更加尴尬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而且我跟小周本来也没什么,咱们能不能别把那些不相关的事儿都给扯进来?”崔美琪有些恼火的低声对李黎说。 李黎不大甘心的撇撇嘴:“你怕惹麻烦那你不说,反正我看不上申雯丽,没打算遮遮掩掩,我手里头关于她的黑料一大把呢!” “这种时候就不要拘泥是黑料还是白料了,不管申雯丽生前跟你们关系好一些或者不那么好一些,现在她人已经出了事,哪怕是黑料,如果能给我们提供线索,这也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会有福报的,你们说对不对?”夏青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崔美琪脖子上挂着的翠玉观音吊坠,心里面暗暗揣测着自己这一次押注押得准不准。 “那倒是,”接口的依然是爱说话的李黎,“福报不福报的另说,最起码她是托梦还是干什么的,也别来找我,反正我仁至义尽了就对了。” 方才还咬牙切齿说就算申雯丽变成鬼回来理论她都不怕,现在已经悄悄改了口,夏青忍着笑,心里感慨着,估计平日里李黎和申雯丽之间的摩擦过结不会太少,申雯丽的品性如何暂时不提,单说李黎在对待申雯丽的事情上,估计也并不是真的无愧于良心的。 就像她当初遇到的那一场飞来横祸,那个女同学过去一直在学习上得到自己的许多关照,两个人关系平和友好,后来那倒霉的姑娘就惨死在自己的面前,虽然从精神上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惊吓和恐惧,又即便是在后来拿一段始终出于黑暗当中的日子里,自己也从来不曾害怕过会梦见死去的女同学,或者惨死的女同学变鬼变魂的跑来找自己。 “所以……”一直没说话的崔美琪终于开了口,“申雯丽不是出车祸死的,也不是意外,她应该是……是被人给谋杀了吧?要不然的话,你们一大早特意跑来问她的黑料,想要掌握她的人际关系干什么?” 夏青笑了笑,对于崔美琪推测出来的结论不置可否。 “我的天,谋杀啊!我这辈子头一次离这俩字这么近!真吓人啊!”李黎搓了搓自己起的鸡皮疙瘩,忽然又回过味儿来,转身在一旁拍了崔美琪的手臂一巴掌:“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现在自己又瞎打听起来了!” 崔美琪讪笑,没有搭腔。 李黎嘴上说着因为“谋杀”二字而感到紧张害怕,看起来到并不像那么回事儿,反而带着一种自己掌握了独家八卦消息,现在正迫切的被对方追问打听的那种满足感,她眼珠子在眼眶里这边转一转,那边转一转,目光飘来飘去就又落到了纪渊的身上。 “我说,人家电影电视剧里面,不是当什么线人还有奖金的么?我知道生活跟电影是两回事,你们肯定不可能让我们有偿提供信息,不过我们俩一大早上来到公司,本来是想再出去买点早饭吃的,现在被你们耗在这儿了,肚子怪饿的,你们是不是考虑照顾一下人民群众的基本需求呀?”她笑嘻嘻地说。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去外面找个早餐店边吃边聊?”夏青有些无奈,这个公司不大,他们一大早来为的就是人少的时候说话更方便,结果有没有有价值线索尚不可知,一个两个却这么多附加要求,难不成现在又要折腾出去一回? “不了吧,外面天气太热了,好不容易进了楼里面吹冷气,再让我出去走一圈,我妆都要花了!”李黎拒绝了夏青的提议,“我知道有一家挺出名的早餐店,离这边不算远,就是要排队,我一直想吃来着,但是没空去……要不然……让这位帅哥帮忙跑一趟腿儿?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白请我们吃早餐的!我知道的关于申雯丽的事情,肯定会让你们觉得物超所值!再说了,关于女人的话题,男人在场听着是不是也不太方便啊,搞不好我都会不好意思讲呢!” 夏青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眉头微微皱起,心里面有一些不悦了,虽然说走访调查过程中,为了让对方能够更好的配合他们的工作,软硬兼施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要搞心理战术,有的时候要给对方一点甜头,这也无可厚非。 但是李黎这种故意拿捏别人,一边嘲讽申雯丽喜欢在男人面前装模作样,一边又好像是逗着纪渊玩儿似的索要好处,不但要人跑腿给自己买早餐,还指定了非要某一家需要排长队的,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夏青觉得一来这种态度不太尊重人,二来也怕纪渊脾气上来,场面万一收不住,正打算开口直接拒绝李黎的提议,反正这个公司人再少也不止李黎和崔美琪两个人而已,大不了再找别人打听。 结果她还没等开口,纪渊就已经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告诉我地址和要买的东西。” 第十九章 两位男士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李黎很显然是非常开心的,马上花蝴蝶一样的站起来,示意纪渊往外走:“我送你到电梯口,顺便告诉你怎么走、要买什么!” 夏青回过神来,心里面暗笑自己又犯糊涂了,纪渊现在那种排斥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喜欢独往独来的性格又不是他与生俱来的,那都是创伤后遗症的表现,骨子里他并不是那么冷漠又排斥他人的个性,再加上作为一名警察,他的专业素养并没有受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影响,还是非常过硬的,所以审时度势,眼下他会答应李黎的要求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眼看向崔美琪,见崔美琪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面呆着几分迫切,这让夏青有点诧异:“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么?” “楼上小周跟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崔美琪一改方才的寡言,语气有些着急的对夏青说,“我跟那个小周就是认识而已,根本两个人什么苗头也没有,所以后来小周跟申雯丽走的比较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介意的,你们可别听李黎乱说,她一天到晚就喜欢看各种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里都是情节!” 弄了半天是怕自己被警察误会和申雯丽之间结过梁子,所以才趁着李黎走了之后这么焦急的作出解释!夏青恍然大悟,顺便也感觉到这个崔美琪的个性居然是如此的自保,方才出于自保不愿意过多的提及申雯丽的任何事,现在又同样的出于自保,硬是等到李黎出了办公室才向夏青解释,大约是怕自己当场撇清,让李黎觉得颜面全无,以后两个人不好相处吧。 夏青对崔美琪笑了笑,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有斟酌的。” 两个人相顾无言,小办公室里面又再一次安静下来,远远的还能听到走廊里面李黎说话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较脆,嗓子也细,这样的音色似乎很容易就可以传得更远,就算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一些什么,夏青可以听到她一直在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非常活跃的样子。 “李黎的性格挺外向的吧?”夏青问崔美琪。 崔美琪苦笑:“她那个人怎么说呢……其实人挺好的,就算最永远都比脑子快,有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咋咋呼呼,说起话来没深没浅,没远没近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别人给得罪了,心思肯定是一点也不坏就是了。” “这声音是越走越远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咱们两个人先聊着吧。”夏青没打算一直枯等着李黎回来,“申雯丽在你们公司内部人缘怎么样?” “刚才李黎不是提到过么,我同意她说的,申雯丽在我们这边人缘儿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这取决于你问我们公司里头的男人还是女人。”崔美琪虽然态度比较保守,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也没有特别含糊,“你要是问我们公司的男同事,他们估计都会说申雯丽很好,不光我们公司里面是这样,你要是在我们这栋楼里面打听打听,其他人士申雯丽的男的,十有八九也会说她特别好,她在我们公司之外也认识不少其他单位的男职员来着。 不过她身边认识的女性就比较少一点,我们公司的女同事不一定都特别讨厌她,但至少喜欢她的不多。” “据你所知,有谁是跟她关系格外好,或者是格外不好的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觉得看起来申雯丽跟她认识的哪个男的都挺好的,也看不出对谁特别一些,女的也一样,只不过就是情况反过来,跟谁好像都没有多好,感觉好像懒得花心思理睬我们似的。” “她跟那么多异性同事、异性朋友,她的男朋友没有什么想法么?”夏青问。 崔美琪摇摇头:“不知道啊,她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都没有见过。” “那刚才李黎怎么说得那么肯定,说申雯丽休假是准备要跟男朋友去旅游度假的呢?”方才尽管话题后来被带偏了,但夏青还是记住了这个细节。 “哦,你说的是李黎刚才说的那个话啊,”崔美琪略微愣了一下,“那个是她猜的,有一阵子申雯丽总是躲开其他人,自己一个人找地方嘀嘀咕咕的接打电话,后来就变成了经常在工作时间里抱着手机发信息,一条一条没完没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特别爱打扮,都已经影响到正常工作,被老板给骂了。 李黎说她敢打赌,申雯丽肯定是谈恋爱了,只有刚刚开始一段感情的女孩子才会是那种很娇羞的样子,之后就默认申雯丽是有男朋友了。” “所以从头到尾,你们没有见过申雯丽的男朋友,也没有亲口听她承认过自己正在跟什么人谈恋爱,都只是主观推测?” 夏青对这样的答案很显然是有些感到难以置信的,这种难以执行来自于两种方面,一方面是李黎和崔美琪她们这种笃定的来源,另外一方面则是惊讶于文画和申雯丽的关系不似作伪,申雯丽却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把保密工作做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感到讶异。 崔美琪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对夏青的这个问题感到了有些尴尬:“这个怎么说呢……我们跟申雯丽的关系也没有到了她谈恋爱了会特意介绍给我们知道的那种程度,而且我个人的主观看法是……我觉得她好像也不太愿意让人觉得自己已经跟哪一个人安定下来了吧,那样对她的异性缘不也不太好么。” “你的意思是说,申雯丽对自己的异性缘格外看重?” “对,我就是这么看的,”崔美琪没有否认自己的看法,“她要是不看重自己的异性缘,就不会故意在其他男的面前拿姿作态,故意去投其所好了。” “这一大早上的,你们这些女的又开始了是不是?!” 崔美丽话刚说完,从外面推门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身材细高,略显瘦弱,有一点佝偻着,还有一个跟在那个瘦高个儿身后,瘦而结实的那种身材,个子倒是不高,大约比夏青也没有多出一两公分。 说话的是那个瘦高个儿,他走进来,一脸讥诮的看着崔美琪:“干嘛啊?趁着申雯丽不在,这么一大早就编排上了?今天又要给她按一个什么剧本啊?” 说完之后,瘦高个儿才看清楚坐在崔美琪对面的是一个陌生的姑娘,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闭嘴吧,许宁!”两个男人身后传来了李黎的声音,她从外面进来,很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所以显得特别气愤,“你再怎么拍马屁,她也听不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挂了!死了!翘辫子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气那个叫做许宁的年轻男人。 这一招很显然对于那个许宁是十分有用的,那个瘦高个儿男青年一下子就恼火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拍什么马屁了?!你们成天嫌弃人家申雯丽这个,嫌弃人家那个,结果不是一直都是你们私下里嚼舌头说申雯丽的坏话?我怎么就没听申雯丽编排你们什么呢?所以这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我们编排她什么了?她没有那些所作所为,我们能编排她什么?她倒是不用编排我们,反正在你们这种蠢货面前拿姿作态的装一装样子,我们不就已经都成了恶人了么!”李黎很显然是一个嘴皮子比较利索的人,对于许宁抛过来的指责一点也不感到生气或者恼火,而且一脸讥诮的立刻发起回击。 “行啊,你多厉害啊!我说不过你,你那一张嘴都能把人给说死了!”许宁哼了一声,摆明了和李黎互相之间不对盘的架势。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嘴,”夏青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之后,开口问许宁,“比起申雯丽的生死,你好像更介意别人说你巴结申雯丽?” “没有什么比不比的,主要是这人狠话撂过太多了,动不动就这个不得好死,那个不得好死的,谁还真因为她那么说就死了啊?!”许宁一指李黎,一脸嘲讽的说,“真要是那样,她何必在我们这儿赚这么点儿工资,出去当神婆多好!” “好了,许宁,你就少说两句吧……”一旁矮个子的男青年有点听不下去他们两个人这么吵来吵去了,开口劝道,“李黎平时嘴巴厉害是厉害了一点,但是你好歹先听听怎么回事儿,别一上来就顾着跟她吵架啊。” 他一边说,一边冲许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夏青这个陌生人。 许宁这时候也稍微冷静下来一些,不再满脑子都是和李黎争个高下的想法了,他打量了夏青一番,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你是干什么的啊?” “她是公安局的警察,就是她告诉我们申雯丽已经死了这件事的!”李黎抢在夏青开口之前,冲许宁略带几分挑衅的说,“这下傻眼了吧?” 许宁看起来确实有点懵,但他的脑子转的也很快,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你说你是警察?你有证件么?我记得以前听谁说过,警察不是不会单独出去找人做调查,至少要有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么?你怎么自己就来了?” “她证件我都看过了,难道我还能叫个朋友过来假装是警察骗你们玩儿?”李黎见许宁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愈发恼火起来,毫不掩饰的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没看到就是不存在么?她本来是跟一个帅哥一起来的,不过现在那个帅哥出去了,帮我和美琪买早餐去了!” 说完之后,她还故意略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许宁。 夏青对于李黎这种言行并不做任何反应,只是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许宁,让他过目:“申雯丽确实出事了,所以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许宁没有理会李黎,接过夏青的证件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子,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想象当中伪造的痕迹,这才有些颓然的把证件交还到夏青手里。 他身旁的那个略矮一点的男青年倒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诧异来,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情绪流露,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许宁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许宁终于接受了申雯丽遇害身亡的这样一个事实,有些颓然的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重重的坐在上面,一言不发,李黎方才还斗志昂扬,现在看许宁这个样子,一下子脸上的情绪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 沉默了差不多一分钟的功夫,许宁忽然乐了一下,乐得惨兮兮的。 “我跟你说,你那同事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李黎是不是跟你们说她知道好多申雯丽的黑料?用这个跟你们‘勒索’了一顿早饭吧?你们真的是亏大了!她那些什么狗屁的黑料,都是她自己瞎编乱造的,你们听都不用听,不听还节省点时间,总比浪费了一顿早饭,还耽误半天功夫好吧!” “你胡说八道!”李黎这会儿好像也没有了和许宁抬杠的性质,眼圈微微泛红,气哼哼的转头就走,重重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负气的别过头去。 “那她说的不准,你说的比较准咯?你跟申雯丽之前关系比较好么?”夏青觉得有和李黎她们不一样的说法当然是最好的,综合不同人口中的不同评价,才能够更好的去勾画出一个真正的申雯丽。 “我和她关系不敢说多好,还行吧,”许宁有些负气似的说,“我又不是那种对人家羡慕嫉妒恨的小心眼儿女人。” 对面的李黎转过头来狠狠的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许宁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这个举动,他有些伤感,似乎还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前天咱们还都跟她见过面,人还好好的呢……我真是有点不敢相信!” 旁边矮一点的男青年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第二十章 突发状况 夏青不算是一个对感情方面的事情特别敏感的人,饶是这样,通过方才这几个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她也还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这个叫做许宁的男青年,嘴上说着自己和申雯丽的关系不敢说有多好,但实际上他对于申雯丽单方面的情感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存在的。 这种单方面的情感同样也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于李黎的身上,夏青也不敢笃定李黎一定是对许宁心存爱慕,至少是很有好感的,所以她才会因为许宁对申雯丽的维护而越发挑起情绪,去故意挑衅许宁,之后更是在许宁因为申雯丽的死而情绪低落的时候,也流露出了若有所失的神色。 夏青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人,按照惯例,因为眼下纪渊不在场,只有她自己,在这期间她就要把谈话录音给保留下来。当她把录音设备放在桌上的时候,面前这几个人的反应可就各不相同了。 李黎和崔美琪看到夏青要录音,一下子神色就紧张起来,尤其是崔美琪,表情里面的抗拒已经根本没有办法掩饰了。 许宁是坐直了腰杆,瞪着对面的李黎,很显然又是一副要抬杠的架势,分明就是想表示自己因为心不虚,所以不在意是否被录音。 剩下那个始终没有做自我介绍的男青年则还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已经一边开启自己面前的那台电脑,一边从方才进来时候身上背着的那个书包里面开始往外掏吃吃喝喝的东西了,他带的早先还挺丰富,有牛奶,有三明治,还有一小份水果切,营养搭配很全面,看不起来像是一个爱惜自己的人。 “我们也是有规定的,请你们多多谅解,这也是为了保证调查结果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夏青对李黎和崔美琪说。 “警官,你不用跟她们说那么多,反正她们也说不出申雯丽什么正经的评价来,问她们也白搭,她们要是心虚,怕被录音,那就不说话,我是不怕的,一会儿我们公司别人来了,人家也未必那么心虚。” “你说谁心虚……”李黎恼火的想要和许宁争吵,才开口就被一旁的崔美琪拉了一下,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她便又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我来说吧,”许宁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行得正坐得直,非常积极的主动开了口,“我跟申雯丽进公司的时间差不多,比她略微能早那么一点,所以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步的在公司里熟悉自己的业务。 申雯丽是个性格特别温和的女孩子,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她跟谁为了什么事儿争个脸红脖子粗,或者是得理不饶人,又或者是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你要是非得说她有什么缺点,那可能也有,申雯丽在我看来,不算是一个事业心特别强的女孩子吧,她比较随遇而安,没有什么企图心,比起那种追求名利的愿望,她脑子里想要的好像都更倾向于理想主义的那一种吧,比如说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啊,什么‘you_jump,i_jump’啊。 你可以说她有点不够现实,但是我觉得现在这个社会,人已经太现实了,现实的有点过火了,成天喊着什么爱情虚无缥缈,只有钞票才是真实可靠的,那人要是都不在乎感情,就看着现实利益了,那还有人性了么?!” “呵呵,你说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还能这么天真可爱,我也真是提你爸妈发愁得慌!”李黎听了许宁的话,已经顾不上有没有在录音了,开口反驳道,“她理想主义?她追求感情?她真那么理想主义,怎么不见她真的接受你们这种没有家底的月光族?你们这些男的能不能别傻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广泛培养,重点栽培’?你们看看她浑身上下的那些名牌,那是咱们公司给那点儿工资能买得起的东西?一个不再以物质,就光追求真爱的人,会浑身上下那么多贵死人的名牌东西? 你知道你一天天明示暗示,人家就是不回应你,是因为什么吗?因为她还能找到出得起钱给她买名牌的人,没轮到你们这种没家底的穷光蛋接盘呢!” “得了吧!你别一天到晚就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牌子的标志我还是认得的!那些东西都是申雯丽的爸妈送给她的礼物,人家自己家里面条件就不错,爸妈就这么一个宝贝独生女,所以可这劲儿的疼她宠她,就算她本身不是特别在意那些,人家爹妈也愿意给孩子买,打扮自己女儿。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投胎的技术!可惜你没有!” 许宁刻薄起李黎来,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估计李黎的家境应该比较一般,听了他的话之后,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夏青听到这儿,心里却是有些诧异的,申雯丽的父母她见过,家庭情况也一清二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随便买国际大品牌的东西送给女儿的富裕家庭,甚至连温饱线都是挣扎着才能够站稳脚跟的,这与许宁说的差异很大。 “申雯丽和你聊起来过她的家庭出身么?”她问许宁。 许宁摇头:“也不算是,申雯丽真的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她从来不会特意炫耀什么,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能知道也是拜她们所赐!” 他说着,又朝李黎和崔美琪瞟了一眼:“之前申雯丽背了一个包,本来人家也没有特意拿着那个包在我们面前炫耀过什么,就是上班背着来了,让在自己的桌子上,结果我们公司那几个女的就开始八卦起来了,嘀嘀咕咕的说人家背的是假包,说她虚荣,没钱还想要装阔气什么的。 申雯丽后来听到了,她都没有跟她们吵,就一个人默默走开了,还是我后来到楼梯间里面去抽烟,听到有人抽抽搭搭的哭,下去一看,才发现是申雯丽,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挺后悔的,不应该背那个包来上班。 本来她就是觉得,她爸妈结婚纪念日,去欧洲度假,回来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个包做礼物,她为了不浪费了父母的心意,所以就背着上班了,没想到让单位里的同事这么看待她,所以她觉得特别后悔,也特别难过。 我当时还劝她呢,我说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所以说葡萄酸,你就大大方方做你自己就好了,不用管那些人怎么说怎么看。 但是从那以后她还是没有再背过那个包,感觉应该是被打击的有点厉害,我也是因为那一次才发现其实申雯丽家境这么好的,她实在是太低调了。” “这些都她自己亲口和你说的么?”夏青再一次向许宁确认。 “是啊,我敢拿我的人格发誓,方才我说的那些绝对没有半句是虚假的!”许宁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诚,还特意竖起了三根手指,做赌咒发誓状。 “那个包本来就是假的,上头五金件儿的做工一点都不好……”李黎有心反驳,但是又有点缺乏底气,声音只比自言自语略微响亮那么一点点而已,“你也会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了,我们就算没买过那个牌子的包,也不代表我们逛街的时候不回去店里头看看吧,反正正品本来就不是那个样子的……” 许宁权当没有听见,继续说:“后来我和申雯丽也闲聊过,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姑娘的性格,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下,实在是太难得了,我、我就是那种生怕自己妹妹被人给骗了或者受欺负的哥哥的心态! 申雯丽跟我说过,她想要那种纯粹的感情,没有算计没有功利心的那种,因为她父母感情特别好,当初她妈妈嫁给她爸爸的时候,她爸爸就是一个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小伙子,就是因为踏实肯干,所以一点一点就把家里面的状况改善了,所以她也想要那种白手起家,一起打拼,一起成长的爱情。” 李黎在一旁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嗤声,崔美琪脸上的不屑和鄙夷也明晃晃的显现出来,一旁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男青年倒是呵呵笑了两声。 “请问你怎么称呼?”夏青早就注意到了他,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开口。 那个身高比许宁略矮,但是身材结实的男青年抬眼看了看夏青,眼神里带着一点让夏青不太舒服也不喜欢的东西:“我叫牛飞驰。” “我能问一下你刚才为什么笑么?”夏青问。 牛飞驰耸耸肩:“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呗。都是在世上混了一万八千年的老妖怪了,装什么刚成精的小可爱呀,呵呵。” “你说什么呢!”许宁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这时候瞎贫什么呢!警察在这儿做调查呢,这是开玩笑耍贫嘴的时候?!” “你瞧你,我说什么了?”牛飞驰脸上依旧是挂着笑意,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我就是说,又不是刚走出校园的什么新鲜人了,现在这年头大学校园都差不多是大半个小社会了,哪来的那么多天真懵懂!能在社会上立足,活下来,不被人给生吞活剥了的,就算不是人精,也肯定不是什么大傻子。” “你瞧瞧你,这不就走极端了么!就是因为现在都走上社会了,所以还能够在内心深处保留本心才让人觉得更难能可贵呢么!”许宁不认同牛飞驰的说法,在辩解了之后,他为了让自己显得不过于理想主义,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觉得这也跟经济基础有关系。 申雯丽能保持这样一种很注重感情不在意金钱的感情向往,跟她父母给她创造了非常好的经济条件这也有关系,像咱们一天天兜里比脸上都干净的人,那肯定没有心思去追求那种高度。” “呵呵,你说是就是呗。”牛飞驰耸耸肩。 “那在你看来,申雯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夏青继续问牛飞驰。 牛飞驰对于这个话题很显然是缺乏兴趣的,咬了一口三明治,嘴巴里面有点含混不清的说:“就那么个人呗,人家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她也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比人多什么,也没比人少什么。” “那你们了解申雯丽的健康状况么?”夏青见牛飞驰不大想理人,这回把问题抛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有什么健康问题?不是好得很么!”李黎又翻了一个白眼,夏青都担心再这么问下去,等她离开的时候,李黎的眼珠子还能不能回到本来的位置上了。 “她倒是有点问题,”倒是崔美琪想起来了什么,“申雯丽的过敏症很严重。” “对对,申雯丽对蜜蜂过敏,”许宁忙不迭的在一旁补充完整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对蜜蜂身上的那种蜂毒过敏,而且是挺严重的。” 就连李黎都忍不住在旁边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你们倒是对她这件事都挺了解的嘛!”夏青看这几个人,对他们都知情感到有些惊讶,尤其是连和申雯丽关系不那么好的两名女性同事也不例外。 “我倒是不想知道,她那个破急救包天天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想不知道也难啊!”李黎一脸不屑的说,“我说她矫情,故意装柔弱博取同情,那帮傻子一个两个的还不相信,夏警官,你来评评理,你说说我们这么一栋大楼里面,窗户都是封闭的,通风全靠中央空调,我们这个公司楼层又高,哪里来的什么蜜蜂?!就算出去外面她需要小心,在楼里怕什么呢? 结果她倒好,成天手里提着那个急救包,走哪里带哪里,被人问起来就嘚吧嘚吧跟人讲她的过敏症,你说她这不是故意装柔弱是什么啊?!” 她的话才刚刚说完,夏青都还来不及接话,许宁也没有来得及开口反驳的时候,忽然几个人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头上身上一阵冰凉。 天花板上的防火自动喷淋设备忽然开启了,大量冰冷的水花从天而降,兜头把办公室里面的几个人给淋了个透心凉。 第二十一章 慌乱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李黎被冷水突然一淋,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的头发被水淋湿,全部都贴在脸上,脸上的妆也花了,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看起来异常狼狈。 这栋楼里面的中央空调比较凉快,现在冰凉冰凉的水兜头淋下来,夏青也是觉得冷得想要打颤,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候外面的走廊里面也传来了一串嘈杂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可以听到有人慌慌张张的喊着“着火了”。 “着火了?!”崔美琪也是一脸狼狈,听到外面走廊里有人嚷嚷的话,顿时吓得几乎慌了神,她的反应速度倒是还挺快的,立刻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拉着李黎就往外跑,“快跑吧!咱们这楼层高,晚了可别跑不出去!” 许宁和牛飞驰一听这话,也毫不犹豫的开始往外跑,夏青和他们一起出了办公室,走廊里面也是湿漉漉的一片,其他办公室里面的人也一头一脸水的跑出来,走廊里消防疏散警示灯闪烁着,人们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喷淋系统突然启动,所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现在别人着急忙慌的往楼下跑,其他人就不敢大意,都生怕自己被落下,急忙跟上去。 李黎他们慌慌张张,脚底下湿漉漉的大理石地面也格外的容易打滑,几个人磕磕绊绊就往电梯方向跑,被夏青在身后一把将她们拉住。 “真的有火线发生时,可不能乘坐电梯啊!”她提醒这几个人。 几个人原本应该也是受过这种消防安全培训的,只不过眼下一慌张,就什么都给抛在脑后了,现在被夏青一提醒,赶忙转个方向朝楼梯间那边跑。 在他们方才在办公室里交谈的过程中,这栋楼里面的各个单位也都又来了不少上班的人,现在突然到处喷水,所有人都乱哄哄的往外跑,一时之间走廊里面一片慌乱,跑出来的人基本上都是一脸的茫然。 到了楼梯间里面,情况就更加糟糕了,这栋大楼从外面看起来相当的高大气派,走廊也还算是不那么狭窄,偏偏到了楼梯间就变得格外的逼仄,照明也不怎么好,光线十分昏暗,再加上喷淋系统喷下来的水,让地面格外湿滑,所以非常难走,饶是身手灵活的夏青也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申雯丽工作这家公司所在的楼层属于偏高层,但还没有到顶层,狭窄的楼梯间里面从楼上吵吵嚷嚷有很多人也正在往下面走。 “到底是哪儿着火了啊?”有人一边下楼一边嘀咕,因为所有人都被兜头淋了一头一脸一身的冷水,所以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怎么美丽。 “谁知道,反正方才我在走廊里闻到一股烟味儿,不像是抽烟的那种,就是什么东西烧起来了的那股味儿,我还没等反应过来呢,一下子天花板上那个喷头就开始喷水,冷死我了,吓得我赶紧就往外跑。” 夏青庆幸自己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不可能踩着高跟鞋满世界乱跑,现在虽然地面湿滑,但是一双还算舒适的平底运动鞋,很显然更能给人安全感,而旁边那些被淋湿之前应该也是打扮入时的小白领们,脚底下的高跟鞋踩在那湿漉漉的大理石板上,时不时还会滑一下,就有些让人看着都心惊肉跳了。 这种状况在夏青下到中间楼层的时候,变得每况愈下起来,因为喷淋系统自动喷水,基本上楼里面的很多办公室都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有人一边往外跑一边言之凿凿的说方才有多大的烟,多呛人,谁也吃不准到底哪里起了火,既然灭火系统都已经启动了,这么高的一栋楼,自然还是保险起见。 于是到了每一层楼的楼梯间门口,都会有人匆匆忙忙从里面跑出来,汇入下楼的人群当中,偏巧又下了几层楼之后,人群当中忽然多出来了一股“逆流”——不知道哪一层什么公司的员工,已经跑下去了几层,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钱包都没有拿,生怕被火都给烧了,又急急忙忙的逆着人群往上面挤,想要回去拿自己的随身值钱物品。 这一下子可就一团乱了,本来大家都顺着一个方向移动,就算每一层都有人挤进来,基本上也还能够保持一个稳定,只需要注意脚下,不要滑到,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事情。 现在可好了,那几个着急回去拿东西的人“逆流而上”,为了尽快走上去,一边挤一边试图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这中间还有其他人看到别人回去拿东西,也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也转身向往回挤,楼梯间里顿时乱成一团,时不时就有人被推挤到,发出不满或者挤疼了的喊声。 夏青一边稳住自己,让自己别摔倒,一边努力的试图维持一下周围的秩序,这种时候说危险其实也是很危险的,人多路滑又是楼梯间,这么乱哄哄的挤来挤去,很有可能就有人摔倒,造成踩踏事故。 “大家都不要挤!现在情况紧急,请不要折返回去,如果有火情,这种行为太危险了,如果没有火情,东西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她提高嗓门儿,试图阻止几个正从她身边挤过去的人。 旁边那人扭头白了她一眼,肩膀一拧:“关你屁事,要你管那么多!” 那人那么一拧身子不要紧,周围实在是太挤了,这一个拧身子的动作顿时就打破了原本岌岌可危的平衡,夏青身后的人被挤得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向前扑倒过去,还好夏青有所准备,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楼梯扶手,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也只是身子狠狠的一趔趄,然后险险稳住,没有跟着向前扑倒。 她惊得一身冷汗,如果这样倒下去,那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的人也会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上,甚至出现生命危险。 她还美等回过神来,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原来是她方才被撞了一个趔趄之后,在她身前的那个姑娘也被挤到,为了不失去平衡摔倒,那姑娘急中生智的把夏青的手臂当成了树枝一样,两只手死死抓住,硬是靠抓住夏青,想要把自己的重心重新稳定回来。 夏青被身后的人挤着,又被前面的人拉着,感觉手臂和肩膀都说不出的疼。 古时候的车裂之刑,被行刑的人在最初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啊?夏青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感慨。 “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出人命了!”后面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这个危险,高声的嚷嚷起来,“后面的先别挤!让前面站稳了再走!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被挤得有些歪歪斜斜的那几个人也一边努力去站稳身子,一边跟着叫嚷,后面挤过来的力量终于慢慢减缓了一些,夏青身前的那个姑娘也总算站稳了身子,她这才松了口气,随着逐渐稳定下来的人群继续往下走,终于到了一楼。 夏青也不敢大意,站在一楼的楼梯间里帮助疏导下楼来的人尽快离开拥挤区域,一直到楼梯间里面的人已经不足以造成任何大规模的踩踏事件,她才也走出了那栋大楼,到大楼前面的停车场上。 原本还算空旷的停车场上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一头一脸湿漉漉的水,十分狼狈的样子,个别背着包,一身干爽整洁,还有一脸诧异的表情的,那是来的比较晚,还没有来得及进楼,所以侥幸逃过一劫的。 神经稍微放松下来一点,夏青才觉得自己的两条手臂都疼得厉害,左臂是一种肌肉拉伤之后的那种酸痛,而右臂的疼痛则来的比较明显而尖锐。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一旁,在花坛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歇口气,顺便看看自己的情况,左臂有些不大好抬起来,右臂是从手腕向上,一直到小臂中段的位置,布满了或深或浅的好多条抓伤,有的能看出清晰的指甲印形状,流了血,有的则是常常一条被抓破了皮,也同样有血渗出来。 不用照镜子夏青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狼狈极了,浑身湿漉漉的,头上和脸上已经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水还是汗了,一条胳膊又疼又累只想耷拉着不想抬起来,另外一个简直比被野猫抓过还要惨。 幸亏纪渊被李黎支出去买早餐了,他们两个人倒也算是有一个人逃过一劫!夏青自我安慰的想着,从这个角度来说,李黎也算是帮了纪渊一个忙! 这边才想到纪渊,夏青觉得自己视线边缘处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她回过神来,赶忙下意识的朝那边看过去,结果就刚好看到了远处的纪渊。 纪渊并没有看到夏青,他正在人群当中快速的穿过,一边在周围的人当中寻找,一边拨开不属于自己目标的陌生人,以求快速的从中间通过。 “纪渊!”夏青站起身来,冲着纪渊大声的喊出他的名字。 纪渊耳力很好,一下子就听到了夏青的喊声,开始循声确定夏青的方位。 夏青想要抬起双手冲纪渊摆一摆,无奈左臂实在是酸痛难受,只好抬起右手,垫着脚使劲儿的冲纪渊招手。 纪渊很快就看到了她,迅速的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朝夏青这边奔过来。 说是“奔”过来一点都不为过,纪渊脚步移动的速度很快,因为着急,所以把来不及闪开一边的人都给挤得有点东倒西歪的,引来了周围不小的不满声。 但他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一些,仍旧以最快的速度朝夏青这边靠近过来,由于着急,速度也有点快,夏青居然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行走的过程中,一条腿的确有些不那么吃得住力气,似乎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跛。 那应该就是当初被伤到的那条腿了吧!夏青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别着急,我在这儿呢,什么事都没有!”她看着纪渊铁青的脸色,还有脸上严峻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他如此焦急的原因,于是赶忙开口招呼他,“你慢点走,不要紧的!” 纪渊之前就是因为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所以他当时的搭档郑义最终牺牲了性命,这一次他去替李黎她们买早点,回来忽然看到整栋楼都在紧急疏散,这很显然会激起他当初的不良记忆。 纪渊终于挤到了夏青面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像是疲惫,更像是一种焦虑和担心之下的呼吸急促。 他的呼吸或许的不稳的,但是眼神却好像是被焊在了夏青的身上一样。 “你有没有怎么样?!”他并没有去询问大楼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开口就先询问起夏青的个人情况,一边问一边蹙眉端详起面前的这个姑娘。 夏青笑着摇摇头:“没事儿,虚惊一场,里面的消防喷淋系统忽然启动了,听有人说好像是有黑烟,不知道是那个地方起火了,还是不小心被触发,楼里面被淋得一塌糊涂,所有人都紧急撤了出来,所以看起来有点狼狈。” “这叫没有事?”纪渊目光停留在夏青右手腕和手臂上的那些抓伤,“怎么回事?这也是因为紧急疏散造成的?你去给猫做疏散了?” “这是个小小意外,被一个差一点摔倒的女孩子抓的。”夏青苦笑,她平日里不管是个人生活习惯,还是工作上的纪律要求,几乎从来没有留过长指甲,所以她也很惊讶那个女孩儿的手指甲怎么可以那么长而且还那么坚硬。 “走,我带你去处理一下。”纪渊伸手去拉夏青,手一碰到夏青的左臂,就感觉到她抖了一下,“这条胳膊怎么了?” “可能是有一点肌肉拉伤,不过不严重,缓一缓可能就好了。”夏青轻描淡写的回答。 “走吧,先送你去换身衣服,然后去医院检查一下。”纪渊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然后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独立坚强,不意味着不拿自己当回事。” 第二十二章 心结 本来夏青还想要拒绝一番,她是真的觉得这一点小事不值得大费周章的跑去医院,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可是纪渊的最后那句话,让她的心头忽然抖了一下,稍微有一点犹豫之后,便松了口点了头。 好在这种程度也的确不需要到大型综合医院去看诊,夏青一条手臂抬起来都有困难,所以开车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纪渊的头上,纪渊扶着夏青来到停车的地点,帮她打开车门,扶她坐上去,自己又绕到驾驶位。 “你的摩托车扔在这里没关系吧?”夏青有点不太放心。 她之前听罗威说过,纪渊那台车子可以看得出来是被保养得非常精心,现在楼前面的停车场上面到处都是人,这些人当中又有一大半比较狼狈,现场可以说是一团乱,这种局面下,相信一定会有人拨打火警,那么很快消防车也会赶过来查看现场,到时候停车场上只会更乱,保不齐会不会造成什么剐蹭损坏。 纪渊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无奈:“我还不至于把一台摩托车看得比一个大活人还重要。”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夏青除了回之一笑,也不需要再更多赘言。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附近的一家社区医院,那边就诊的病人不算多,没需要排很长的队伍就轮到了夏青接受检查,在一番询问和拍片之后,最终的结论和夏青自己的估计差不多,她左臂的肌肉拉伤了,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治疗的程度,但也没有轻到可以放任不理。 从社区医院出来的时候,夏青的左手臂被绷带紧紧的包扎起来,这是医生为了防止拉伤的部位发生肿胀而采取的措施,上面还固定了一个医用冰敷袋,左手小臂上面的那几处皮外伤也被做了消毒处理,简单的用纱布块盖住。 经过了这一番处理之后,她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凄惨狼狈了。 本来夏青还想让纪渊顺便看看他的腿,却被纪渊给拒绝了。 “几年的老毛病,不碍事,不要浪费时间了。”他如是说。 申雯丽之所以会选择租住成为了案发现场的那套房子,就是因为上班比较顺路,距离不远,这也就意味着此处距离夏青家也同样比较近。 从社区医院里出来,夏青身上的衣服仍然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比起刚从那栋楼里转移出来的时候,也就只有滴水和不滴水的区别而已,于是纪渊当即做了决定,开车载着夏青回去她的住处换一身衣服,毕竟从此处去夏青那边,比回公安局还要更近更省时间,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去局里拿备用的来换。 把车子开到小区大门口,纪渊停下车子,扭头看了看夏青,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夏青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我刚才考虑不周了,”纪渊蹙眉,“我应该先带你回来这边,然后再去包扎。” 夏青一愣,随即明白了纪渊的意思,他是看自己两条手臂都被不同程度的包了起来,担心她不方便更衣。 “不碍事,只是左边手臂不太好活动而已,右边不受影响,这么一点小事,没问题的。”夏青看到纪渊因为意识到这个“难题”之后,脸色有些尴尬,甚至整个人都局促起来,不禁有些想笑,但还得努力忍着,“要是你之前把我送回来,我手臂疼得厉害,反倒更麻烦呢。” 她这么一说,纪渊的窘迫微微得到了缓解,夏青笑着冲他摆了摆手自己还可以随意活动的右手,拉开车门跳下车,急急忙忙回家换衣服去。 这一路跑着,夏青比平时的速度要略微慢了一些,没有办法,左臂胀痛,加上纱布的束缚,让她根本不敢随意摆动,姿势不够平衡,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行动的速度。 夏青一边有些姿态别扭的跑动着,一边想起了方才纪渊找过来的时候显露出来的那轻微的一点点跛。 之前的接触当中,无论是行走还是跑动,这都是夏青从来没有察觉到的,加上纪渊对于“瘸”、“跛”这一类的字眼也全然没有任何过于敏感的反应,夏青一度以为关于他当初的腿伤或许就和他的个性一样,都在旁人的口口相传当中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走样,今天看来,并非如此,他只是平日里都把行动控制在自己的节奏之内,而方才因为焦急和担忧,所以乱了节奏吧。 自己的手臂只是肌肉拉伤,现在就觉得很痛了,不知道纪渊腿上那陈旧的骨伤是不是会更加难过。 夏青向来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即便左臂有些不大方便,也并没有把她的速度降低太多,当她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纪渊正坐在车里面,头向后靠在颈枕上,闭着眼睛,等夏青走近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睁开眼睛,略带一点惊讶的看着已经从头到脚一身干爽的夏青。 “怎么样?对我的效率感到惊讶了么?”夏青和纪渊打交道从来都没有什么精神压力,所以开起玩笑来也很放松,她姿势略有一点别扭的钻进车里坐好,关上车门,腾出只受了皮外伤的右手,从背包里拿出一盒气雾剂递给纪渊,“给!我家里只有这个,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上,就先拿出来了。” 纪渊愣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然后从夏青手里接过药盒,放在一旁,点点头:“现在去哪儿?” “咱们还回刚才那栋办公楼吧,才聊了一半就突然遇到那么个状况,还有几个人我没见到,有一些事情没有问清楚呢。”夏青已经有了打算,“我估么着那栋楼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火情,不然不会方才从楼上跑下来的一路上,大部分人都是茫然的,个别说是有黑烟之类,也都是道听途说,现在消防队应该已经去过,没什么的话,他们也都该回去处理被水泡过的办公室了,你觉得呢?” “嗯,按你说的办。”纪渊没有异议,开车朝那栋写字楼的方向驶去。 重新回到这里,果然停车场上面有一辆消防车停在那里,车旁还有两个正在整理物品的消防员,纪渊把车找了个位置停好,和夏青下车直奔他们。 夏青现在两只手都有些行动不便,纪渊便主动接替了她。 “你好,”他拿出自己的证件,朝那两名消防员递过去,“请问这栋楼里面的火情怎么样?已经得到控制了么?” 对方看了看纪渊证件上的单位名称和具体职务,似乎有些惊讶:“这楼里没有火情,我们方才赶过来的时候确认过了,没有发现实际上的起火点,现在正在调查消防自动喷淋系统到底是被什么给触发了的呢。 那个喷淋系统一自动喷水,楼里面的人就都以为是着火了呢,所以就打电话报了火警,不是故意恶作剧,这种应该不算是谎报火警吧?连批评教育都不至于,怎么还把你们刑警给弄来了?” 一边说,那名消防员还忍不住有一点好奇的看了看纪渊身后站着的夏青,夏青的形象向来是不错的,很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现在多了手臂上的绷带和另一条手臂上的纱布块,又平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劲儿。 “不会是方才有人趁乱做了什么坏事儿了吧?”那消防员猜测着问。 夏青赶忙苦笑着澄清,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原因,然后问:“没有火情的话,现在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进入这栋楼了?” “可以可以!楼里的人都已经回去一半了,没有问题。”消防员一听夏青受伤的缘由,都有些替她后怕,“你这也是运气不错,一来没有真的起大火,所以下楼的人也没有特别慌乱,二来你看样子力气也不小,不然的话,你可不止是胳膊有那么点儿拉伤,活活被人踩死都有可能!下次可得注意安全!” 夏青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提醒自己不要逞强,不过当那消防员说运气不好可能会被踩死的时候,一旁的纪渊目光都冷了下来。 夏青连忙向两名消防员道了谢,示意纪渊跟自己一起到写字楼里面去。 方才纪渊回来找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慌乱了,那浑身紧绷并且微微颤抖的状态,分明就是被心里面过不去的那一道坎儿又绊着了的反应。 所幸自己没有什么大事,他才刚刚放松下来一点,要是再被强化即便自己方才运气不好会被踩死这种信息,保不齐会不会又陷入到那种恐惧当中,把心底里面最令人惊恐最感到无助的噩梦重新唤醒。 最近的一段接触,夏青感觉到纪渊的状态在逐渐好转,那种冰封感和紧绷感都有所缓解,她可不希望因为这样的一个有惊无险的插曲就功亏一篑。 “其实刚才那两个消防员太高看我了!”夏青在和纪渊一起朝楼里面走,一边用略带几分无奈的语气对他说,“我哪有那么勇敢伟大啊!要真的是那么紧急的状态,我一个人肯定没办法维护全部人的秩序,那就只能量力而为的情况下,争取保全自己了,毕竟我这条命也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呢,得好好珍惜。” 选择从警,并且还是做一名一线刑警,就意味着夏青早就清楚了这份工作的风险有多高,她早就有心理准备,随时可能需要面对性命之虞。 只是现在当着纪渊的面,为了不触及他的精神创伤,她必须要演好一个惜命的角色,以免让纪渊有一种“昔日重现”的错觉,认为自己的新搭档会和之前的郑义一样,在自己不在场的时候惨死。 纪渊没有说话,脸色看上去仍旧不大自然,夏青也不好再说什么,怕一不小心画蛇添足,搞成适得其反的效果,那就不好了。 两个人进了大厅,随即就遇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大楼电梯停运了。 之前的消防喷淋设备喷出来的水流进了电梯厢里,造成了电梯的电路故障,还困住了几个慌乱之中选择乘电梯下楼的人。人是已经被消防员从卡在电梯井中不上不下的电梯厢里面救了出来,但是因为泡水严重,电梯的电路板根本没有办法马上进行维修,必须要等水干了之后才行,大楼的几部电梯全部停运。 夏青倒是还好说,她伤的是手臂,不影响爬楼梯,但是纪渊方才跑得急,已经让旧伤有些复发了,申雯丽工作的那家公司所在楼层又实在是很高,让他再爬上爬下那么多层,很显然是不合适的。 夏青正犹豫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在大厅另一侧的人群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李黎。 李黎的长头发依旧湿哒哒的,估计身上衣服湿了,所以有些冷,抱着双臂的姿势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瑟缩,表情看起来也充满了沮丧。 夏青再仔细看看,发现她旁边还有崔美琪,方才在办公室里面见过的两个男青年,以及蔡俊豪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人,他们几个人站在一起,凑得很近,很显然是彼此认识熟悉的关系,例如一个公司的同事。 “纪渊,咱们不用上去了!”夏青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住纪渊,“看!申雯丽的那些前同事们都在那边呢!咱们直接过去找他们谈一谈就好了,是在这里,还是到外面找个相对清静一点的地方都可以。” 纪渊顺着夏青指的方向看过去,也认出了李黎他们,便点点头:“你先过去把他们的人尽量凑齐,我去找消防队过来这边的负责人,留一下联系方式。这一次没有火情却忽然触发了消防喷淋系统的原因,咱们有必要弄清楚一点。” 他说完之后,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和那些人先在那边原地等着,等我回来了之后再另外找适合做询问的地方,不要单独和他们离开!” 纪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像极了生怕自己的孩子走失掉的家长。 夏青知道他的心结和隐忧,十分配合的点头,郑重的答应下来。 第二十三章 闹事 纪渊得到了夏青的保证,但仍然不太放心,站在那里看她走向了李黎他们那几个人之后,才转身出去找消防队出警这些人里面的负责人。 夏青走向那边的几个人,没等走到跟前,就被眼尖的李黎看到,她吃惊的打量着夏青一身干爽的衣服。 “我说怎么下来之后就找不到你了,敢情你跑去换衣服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当警察的对自己的衣着打扮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呢!”她大呼小叫的说,顺便伸手扯了扯还贴在自己身上的湿哒哒的连衣裙,“我这都要冷死了!” “李黎你别胡说八道了,”许宁的观察力比李黎要略靠谱一些,“你没看夏警官手臂都包扎起来了么!她这明显是刚才受伤了,所以去处理,顺便换一下衣服!我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就不能心思正一点么!看谁都那么狭隘!” 许宁明显还带着早上在办公室里面没有发泄出去的怨气,无论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出来的情绪,对李黎的针对性都很明显。 李黎恼火,等着许宁,一副恨不得用眼神戳死他的样子。 夏青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之间的斗嘴,她看了看其他和他们几个站在一起的人,询问了一下,确定他们就是之前没有到场的那几个公司职员,公司里面的人现在差不多就都在这里了,除了包括蔡俊豪在内的三个人身上衣服是干爽的,其他几个人,再加上一个下去之前没见过的名叫贾思元的男青年,都是落汤鸡的模样,看起来都很狼狈,谁也没比谁号多少。 “我是最惨的好么!”贾思元叫苦不迭的说,“我早上来上班,坐电梯到了楼上,一看时间还早,来得及,就拐去楼梯间,寻思在那边抽根烟,然后再去办公室,结果后来就听走廊里乱哄哄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就像推门回去看看,这家伙可好了,一冲进走廊就给我淋了一个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我看别人开始往楼下跑,我也赶紧往楼下跑,下来了才明明白说是上头着火了! 我要是再晚一点,可能还没等来得及上去,你们就都往下跑了,或者我没那么热心肠跑进走廊里看看,在楼梯间里就不会被水淋湿了!” “你可真够会想的,你怎么不说你要是再寸一点,说不定还被卡在电梯里了呢!”牛飞驰在一旁挤兑了贾思元一句。 其他几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贾思元苦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夏青询问了一下,除了已经死去的申雯丽,以及公司的老板,其他人基本上就都在这里了,本来这就不是一所规模多么大的公司,总共只有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太让人感到诧异的。 她提出还有几个小问题需要向大伙儿了解一下,之前已经和她简单交谈过的那几个人倒是没说什么,方才还没有到的人里面边有人提出了疑问,当得知申雯丽出了事之后,反应也是相当的吃惊。 刚刚知情的人消化这个消息的功夫,纪渊也回来了,他径直走到夏青身后站定下来,李黎看到他,一副熟稔的模样,冲纪渊摆了摆手,纪渊没作理会。 “我说,你刚才不是帮我们买早点去了么?怎么现在两手空空的呢?早点哪儿去啦?”李黎也不知道是没看出来纪渊的不理不睬还是不介意,居然主动开口去询问纪渊,“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是应该言必信,行必果,不能光说不练啊!” 倒是崔美琪在一旁有点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扯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乱开玩笑!夏警官都受伤了,咱们赶紧谈完了让人家回去休息吧!” 李黎见纪渊根本没回应自己,而一旁的许宁也是一脸讥诮,心情似乎也变得更糟糕了,阴沉着脸咕哝了几句,大概就是说刚刚受了惊吓,现在赶紧哪说哪了,一会儿老板要是同意了,她还得回家去换换衣服,好好的休息一下呢。 这大厅里面人来人往,环境十分嘈杂,夏青和这几个人商量过之后,请他们暂时到楼外面去,他们在大门一侧找了一个空地方,至少比较方便进行简单的交谈,夏青的提议得到了赞成,毕竟大厅里面现在潮湿的厉害,地面上的大理石砖也非常的滑,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尘土气味儿,实在是让人不怎么好受。 到了门外面,太阳晒着,让人觉得温暖了不少,夏青一边往外走一边留意着这家公司里面所有的人,除了蔡俊豪和其他两个人没有被淋湿之外,其他人都半斤八两,所以到了外面也没有人嫌太阳晒着太热了。 那几个刚刚知道申雯丽出事了的人,也会七嘴八舌的询问一下申雯丽的相关情况,夏青挑着不要紧的部分略微透露了那么一点点,也像和李黎他们几个沟通的时候一样,大概问了问他们对申雯丽的了解情况。 “申雯丽的那个急救包,既然大家都知道,那她是不是特别重视,从不离身的呢?”夏青问。 “她也不怎么拿着吧……”一个方才没有打过交道的姑娘开口说,“她就是每天上班一定要带到单位来,拿到单位就往桌上一扔,也没怎么看她随身携带过,就等到下班的时候再拿回家去就行了。 说真的,她人都没有了,我不应该那么说,但我感觉她那个急救包,形式大于内容吧,成天看她拿着,用来卖惨,别的倒是没看出来。” “你瞧你这人说这话……”许宁听这话又觉得有些不大顺耳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态度明显比单独对着李黎和崔美琪的时候要收敛一点,“咱们平时在写字楼里面,窗户都是密封的,想打开都打不开,哪来的蜜蜂!她要是随身带着,你们又得觉得她矫情了吧? 而且她怎么就形式大于内容了,她对蜂毒过敏又不是装的,上次咱们公司搞团建活动,去郊外公园,她把急救包忘在车上了,结果那周围真的有蜜蜂,把她都给吓哭了,要不是我们几个把她送回车里,估计都吓坏了。” 他说完这话,面前的几个女同事谁也没搭腔,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丰富的。有的面露鄙夷,例如李黎;有的似笑非笑,例如崔美琪;还有的看着许宁的眼神,就仿佛是看着一个傻子。 倒是牛飞驰在一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得毫不掩饰。 “你笑什么啊?!”许宁不是看不出来那几个女同事眼神里面传递的信息,这已经让他觉得有些不爽了,只是打算装傻混过去,现在被牛飞驰这么一笑,一下子就把他那股火气给全部激发出来了。 “你说我笑什么?”牛飞驰凑过来,伸手拍了拍许宁的肩膀,“哥们儿啊,犯傻了是不是?你这说来说去,不是把话给说到对面那个阵营里面去了么!申雯丽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五岁,她真知道担心自己,到那种户外的地方,难道不知道随身把她那个急救包带好了?还落在车里! 都二十大几了,又不是第一年知道自己对蜂毒过敏,想起来忘了,就赶紧回去拿,偏偏跟你们那几个傻子面前哭什么啊?蜜蜂怕眼泪啊?!” 许宁被牛飞驰的一番话给噎得一愣一愣的,想要反驳,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毕竟方才那话可是他自己说出来的,现在除了想偷偷抽自己俩嘴巴,懊恼自己的笨嘴拙舌之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几个女同事一脸看好戏的看着他们,努力忍着笑。 “看来你对申雯丽的印象和许宁他们不太一样啊?”夏青把视线投向牛飞驰。 “还行吧,有点区别,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牛飞驰浑不在意的耸耸肩,“女人么,不都是那个样子,不是半斤,就是八两,一点也不稀奇啊。” “喂,你说申雯丽就说申雯丽,打击面不要搞得那么广!”李黎在一旁本来还觉得自己得到了支持,结果一听牛飞驰这话不对味儿,不光针对申雯丽,还把其他人也都一并扯进去了,当即就提出了抗议,“别把我们跟她混为一谈!” “你?你比她好哪里去啊?你烦她不就是因为她段位比你高?一样的小把戏,她用出来效果比你好么?”牛飞驰戏谑的瞥一眼李黎,“五十步笑百步,谁还真是什么单纯的小天使怎么着?你刚才觍着脸让人家去帮忙买早餐,你真是不吃东西能就地饿死? 你不就是想要卖弄一下么,想证明自己魅力大,人家拒绝不了!我说,自欺欺人有意思么?人家为了工作的事儿,不得不应付你一下,你就有成就感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李黎没想到牛飞驰枪口一转,说起自己来了,并且还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登时恼得眼圈都红了。 崔美琪赶忙在一旁扯住她的手腕:“黎黎咱们别理他,他现在心态不正常。” 李黎咬了咬嘴唇,恨恨的朝牛飞驰剜了一眼:“本来我还觉得你被你前女友劈腿绿了,还挺可怜的,现在看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牛飞驰原本淡定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腮边的咬肌胀鼓鼓的,两眼瞪着李黎,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她,把李黎看得都有些发毛了。 “说起来,蔡俊豪,申雯丽的事儿,你不是挺有发言权的么?”李黎估计是被牛飞驰盯着有点发毛,慌乱之中选择了转移话题。 本来在一旁安安心心装空气的蔡俊豪忽然就这么被李黎给点了名,一下子连眼神都慌了:“你、你瞎说什么呢!我跟申雯丽又没什么关系!” “哟,那可就有意思了,你跟申雯丽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女朋友当初跑到咱们公司里头阴阳怪气的?你不是还因为这件事被老板叫去了么,让你把自己的私事处理好,别弄到公司里面来影响大家!你当我们不记得了呢?”李黎一点也不给蔡俊豪留面子的当场把那件旧事扯了出来。 夏青微微挑了挑眉,之前蔡俊豪虽然不小心说走了嘴,说到过自己女朋友曾经因为申雯丽而吃醋过,但是之后一番轻描淡写,再加上刻意强调了女朋友醋劲儿大,经常因为这种事情跟他闹矛盾,倒是被他给这样一笔带过了。 没想到当初他女朋友的那个醋吃的还不太一般,都已经闹到公司来了。 “当初闹到什么程度?”纪渊也对这个第二次被提到的吃醋女友感到好奇。 “没有的事儿,你们别听她们胡说八道的,”蔡俊豪一脸心虚的忙不迭否认,顺便瞪一眼李黎,“我女朋友就是爱吃醋,不是针对谁,那次也是碰巧她来找我,然后我们俩在公司里就拌了几句嘴,后来我们老板说我,我都认识到错误了,之后就再没有过那种事!你们就别打听了,打听也是耽误你们的时间。” “蔡俊豪啊,不是我说你,你那次的事儿可不算是小打小闹了吧?”许宁在这件事上倒是忽然来了兴致,无意识的和李黎站到了同一个阵线上,“你女朋友那可不是一般的凶悍,那次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到咱们公司里来,你敢说不是专门过来找申雯丽麻烦的?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就得自己注意一点分寸,别跟小姑娘走得太近,本来家里就有个母老虎,回头再牵连了别人!结果怎么样? 那天要不是我们几个帮忙拦着,申雯丽的脸搞不好都能被你女朋友给挠花了!好家伙,气势汹汹,有备而来啊!要真是小打小闹的事儿,咱老板会特意把你叫去给骂了一顿?!” “不是……你们这么一说听着好像怎么回事儿似的……让人家警察再误会……”蔡俊豪脸红脖子粗,明显慌了神。 一旁一直没有怎么开口的贾思元一脸同情的看了看他:“蔡哥,你们那次闹的可真不太小……” 第二十四章 有人搞鬼 “贾思元!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蔡俊豪有些恼了,提高了调门儿冲贾思元嚷了一句,“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儿!” 贾思元被他那么一吼,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了。 “你吼人家干嘛啊,当初又不是贾思元在公司里面喊打喊杀,鬼哭狼嚎的。”许宁对于蔡俊豪现在成了那个靶子感到非常满意,心情好,人也放松下来,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替贾思元抱不平。 “你少来,刚才说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模样!”蔡俊豪看穿了许宁的小心思,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你们先别忙着吵,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儿?”纪渊打断他们几个人的争执。 蔡俊豪一脸讪笑:“警官,这事儿你们就别八卦了行么?求你们了!” “恐怕不行,”纪渊当然不是那么好讲情的,毫不犹豫的表示了拒绝,“涉及到申雯丽的事情,我们就有必要过问。” 蔡俊豪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话,又非常的不甘心,一脸纠结和紧张。 “这事儿要说还不简单么,”李黎哼了一声,“蔡俊豪跟申雯丽的关系一直也确实就挺不错的,不过说实话,我们谁也没多想什么,毕竟申雯丽也不是就对他一个人那个德行,结果那天我们都正上班呢,忽然外面冲进来一个女的,问我们谁是申雯丽,我们也没多想,就随手指了一下申雯丽那张办公桌。 当时申雯丽没在,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她那张桌子不是离前台不远么,正好我们之前前台的一个妹子在呢,那女的估计就搞错了,直接冲过去,一把就把前台妹子的长头发给扯手里去了,把人拽倒在地上,骑身上就开始打,左右开弓,那嘴巴扇得啪啪响,我们听着都吓死了! 后来还是许宁他们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把人给扯开,当时都要报警了,这时候正好蔡俊豪回来,一看那女的,说是他女朋友,我们才没报警。 那女的后来也发现自己打错人了,跟前台妹子一通道歉,蔡俊豪掏钱给人家赔偿,还没等安慰完前台妹子,那女的又嚷嚷着要找申雯丽,蔡俊豪就劝她。 这功夫我们老板从外面回来了,一看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就问了问情况,气得差一点当场就开了蔡俊豪,还让我们报警直接抓人,那女的一看我们老板是真的发火了,也有点害怕了,赶紧就走了。” “之后蔡俊豪的女朋友又来闹过么?” “那倒是没有过了,”李黎摇摇头,语气和神态里面的遗憾简直遮掩不住,“申雯丽那天走运,就躲过去了,我们老板后来给她打电话,让她之后几天休假吧,别来上班了,免得被人找麻烦,还让她自己小心点。不过后来蔡俊豪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他女朋友谈的,那女的倒是真没再来过。” “你是怎么跟你女朋友谈的啊?”夏青看了看一旁脸色铁青的蔡俊豪。 蔡俊豪支吾了一下:“我……跟他说申雯丽被开除了,她信了。” “你女朋友想要打申雯丽的理由是什么?”夏青又问。 蔡俊豪耷拉着脑袋:“她说申雯丽勾搭我,所以想要给她个教训……还说申雯丽是绿茶,我就说她太多疑了,我管她申雯丽是什么茶,我又不爱喝茶!” 他嘟嘟囔囔的说着,一旁的几个女同事纷纷嗤笑起来,摆明了对蔡俊豪的这一番说辞是并不买账的,蔡俊豪听到她们的嗤笑声,也涨红了脸,有些气呼呼的别过头去,不肯再开口了。 “所以后来那件事你们所有人就都没有报警?申雯丽也同意这么处理?之前那个前台工作的姑娘,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也同意私了?”夏青觉得这么一场不大和谐的闹剧,落幕的有些太过于平静了,似乎不合常理。 “那个前台妹子后来辞职了,蔡俊豪不是当场就给她转账了医药费和精神赔偿么,后来我们老板也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给她开了两个月的工资,那个妹子就没有再多计较。”李黎不无遗憾的回答。 “你们老板这人还挺大方的嘛!员工之间的事情,他也自掏腰包出面帮忙平息!”夏青有意引着几个人来回应这个问题。 “那也得看看是对谁,那不是申雯丽么,要是换成别人可就未必有这种待遇了,申雯丽说她不想闹大,老板就帮她摆平了,呵呵……也就是我们老板有老婆有孩子,开公司的钱都是老板娘的娘家给的,不然谁知道……” “咳咳……”崔美琪在一旁忽然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扯了扯李黎,“黎黎,我嗓子痒得厉害,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被烟呛着了,你陪我去买点药吧!” 李黎原本似乎是想要拒绝的,开口的一瞬间才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急忙挽着崔美琪走开了。 其他人都讪讪的站在那里,方才李黎的一番话,无意当中把他们的老板也给扯下了场,这可就让人有些不敢随意开口了。 “你女朋友之后就真的没有再找过申雯丽的麻烦?她对申雯丽的事情了解多少?”纪渊倒是不介意李黎她们两个人离开,继续问蔡俊豪。 蔡俊豪有气没力的说:“她真的没有找过申雯丽的麻烦!不然的话我还不早就跟她分手了么!我女朋友也不了解申雯丽,她但凡了解申雯丽一些,也不可能怀疑我们两个之间能有什么啊!” “这事儿我信,”牛飞驰在一旁凉凉开口,“申雯丽跟蔡俊豪肯定没有什么,她跟我们这个破公司里面所有男的都没有什么!那女的可不是一般的选手,这几个傻子都她鱼塘里面养着的鱼,又瘦又小没有几口肉,除非实在钓不到大鱼了,要不然她才看不上这些小鱼苗呢! 包括跟我们老板也似的,一个文员,搞得好像我们公司的业务骨干一样,说出去都笑死个人!” “牛飞驰,你这就心理阴暗了,我知道你吃过女人的亏,那也不能因为有那么一个女人不是东西,你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不是个东西啊!”许宁有心想要维护一下申雯丽的名誉,但是他对牛飞驰很显然是有点顾忌的,所以话从嘴巴里面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和态度都明显委婉了几个度。 “你是东西,你是个蠢东西。”牛飞驰冲他扯着嘴角,痞痞一笑,“我这么跟你说吧,她在你的面前是个单纯得好像小白兔一样的隐形富二代,在咱们老板面前可不是,她在咱们老板面前,是个出身普通,对成功人士充满了崇拜之情的小姑娘,尤其是那种成功“男”士!我这么说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们到底都怎么了!申雯丽平时也没坑你们害你们!现在人都死了,你们就不能不那么心理阴暗么?!”许宁很显然是不喜欢牛飞驰这一番说辞的,不过因为不敢招惹对方,所以只好把反驳对象转变成了所有人。 “申雯丽之前是有男朋友的,还是单身?”夏青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的发表了一番各自的猜测,有人认为申雯丽以前应该是有过男朋友,后来分手了,有人认为她应该一直都是单身状态,总而言之就是他们都认为申雯丽至少在遇害之前是没有男朋友的。 夏青和纪渊又听他们说了一些平日里申雯丽在公司里面的琐碎事情,之后留下了两个人的名片,这才离开这栋写字楼,离开的时候楼里面的检查还没有结束,楼内的积水也还没有打扫完,其他人便继续留在那里等老板的通知。 夏青的手臂包扎着,回去的时候也必然没有办法开车,纪渊还需要扮演司机的角色,而他的宝贝摩托车还是只能仍旧被留在这个乱哄哄的停车场上。 “你的车子怎么办?”夏青扭头看了看远处纪渊的摩托车。 纪渊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语气淡淡的说:“送你回局里,我再来取车。” “回局里?我以为咱们一会儿再去找文画谈一谈呢!”夏青有些诧异。 “要谈,不过先回去一趟,你把蔡俊豪女朋友的情况摸一个底。”纪渊说。 “蔡俊豪的女朋友?他们刚才谁也没有提到过蔡俊豪女朋友的个人信息……”夏青并不意外纪渊的打算,只是她担心这不是眼下马上就能有收获的事情,“本来我是打算回头再私下里联系李黎或者崔美琪,或者是贾思元那种嘴巴没有把门儿的这种,偷偷的打听一下蔡俊豪的女朋友叫什么之类的呢。” “他女朋友叫万子艺。”纪渊从口袋里摸出他的小记事本,递给夏青。 夏青扭过身子,用还比较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接过记事本,翻开到有字的最后一页,上面果然写着这样一个名字,能够有具体姓名,精确到每一个字,想要找到这个蔡俊豪女朋友,可就容易很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搞到这个的?”夏青有些惊讶。 “刚才你给他们留联系方式的时候,我去问了一下大楼保安。”纪渊说,“我不认为一个能冲到办公室,不问清楚就冲动打人,并且在发现打错了人之后,还打算继续行凶的女人,会因为担心男朋友工作受影响就马上收手,既然当天没有人选择报警处理,那家公司的老板除了威胁开除蔡俊豪之外,应该也需要借助大楼保安的力量来解决这场冲突。” “看来保安那边果然是有记录的!”夏青没想到那么短的一点时间,纪渊是去调查这件事的,不禁为他的效率赶到吃惊。 “我们今天来得早,工作时间这栋楼需要做访客登记,”纪渊一边开车一边告诉夏青,“登记不算严格,一般遇到对环境不熟悉的,保安会要求他们登记。万子艺当天上楼之前没有做过登记,但是离开之后,申雯丽的老板找过保安,要求他们把万子艺登记成黑名单,遇到她来不要放行。” “这栋大楼的保安……?”夏青一脸狐疑,“我们两个早上来,他们都没人问一下,这楼里那么多公司,那么多的员工,保安真的能记得住万子艺么?” “记不住,但确实做过这方面的登记,所以我得到了这个名字。”纪渊回答。 夏青点点头:“聊胜于无,我一会儿到局里就开始确认这个万子艺的个人情况。对了,你特意去留了消防队那边的联系方式,是怀疑‘起火’的原因么?” “对,”纪渊不否认夏青的猜测,“这种自动喷淋系统,或者是温度感应启动,或者是烟雾感应启动,轻易不会被误触发,你说过,从那么高的楼层跑下来的过程中,没有人说得清楚到底哪层有火情,到底楼内有没有烟雾也说辞不一。 这栋楼的楼梯间被设计成了吸烟区,说明这里的自动喷淋系统不会因为有人吸烟就被启动,早上那个时间,楼里面也不是用电高峰,你们撤离的过程中大楼没有发生断电,电起火的概率也不高。 我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搞鬼,只希望如果的确是人为导致的,我们能第一时间确定是不是跟我们调查的事情有关联。” 夏青赶忙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在心里面暗暗感叹纪渊的思路和行动力,她方才满脑子都是申雯丽那些同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有人的小情绪和小动作都没有逃过她的双眼,夏青还觉得自己已经挺周全的了,然而在谈话当中出现了喷淋系统启动的突发情况,她却并没有多想。 这种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不错过任何一点可能的关联,时刻保持机警和敏锐嗅觉的态度,自己还需要学习和磨练。 心里面感叹着,夏青忽然绷紧了神经,方才在所有人从楼上撤出来的时候,那几个逆流而上的人虽然造成了一定的拥挤,但是在自己身后的人重心不稳朝自己倒过来之前,夏青并没有感觉到逆行的人有和对方发生什么肢体接触。 所以,自己身后的人,到底是被逆行的人不小心撞倒,还是在那后面有人故意的推了人,想要制造更大更严重的骚乱呢? 第二十五章 她回来了 这个怀疑夏青并没有说出来,毕竟只是那样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纪渊本就因为今天的这个突发事件,有一些被勾起了当初的不良回忆,夏青实在是不想在只是主观臆断的情况下,就把这个想法说给纪渊听,让他原本就不够放松的神经变得更加紧绷。 “独立坚强,不意味着不拿自己当回事。” 纪渊的这句话仿佛又浮现在夏青耳畔,她下意识的用右手摸了摸左手臂上的绷带,扭头看了看纪渊,嘴唇抿了抿,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纪渊从余光其实早就看到了夏青的这些小动作,看到她犹犹豫豫,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便在她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发问:“你现在对申雯丽什么看法?” 夏青本来还在酝酿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忽然被纪渊这么一打断,便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想了想,说:“我觉得申雯丽这个人的性格是具有一种多面性的,到底她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的,也是一个值得玩味的问题,她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性格特质不太一样,甚至会对自己的各方面都进行一番不一样的包装,而这种包装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叫做‘投其所好’。” 纪渊点点头:“从这些人的形容描述来看,申雯丽的确存在着刻意迎合身边不同人不同喜好的这种倾向,并且再把范围缩小一些,也可以说,申雯丽刻意迎合的对象基本上都是男性,至于她这么做的目的,尚不明确。” “你相信牛飞驰和李黎她们的观点么?那些对申雯丽印象很好,对她非常维护的男性同事,包括房东赵达和公司老板在内的这些人,都是申雯丽鱼塘里面的鱼?”夏青想要听一听纪渊在这个问题上面的看法。 纪渊摇头:“我不信,这种说法很显然带着过于浓厚的主观感情色彩,申雯丽对于身边异性的举止和分寸,包括一些为了曲意迎合而刻意编造出来的关于自己出身的谎话,确实带有非常明显的目的性,但是我不认为她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养鱼’,毕竟就算是‘养鱼’也不可能是条鱼就养起来,劳心费神,不挑不拣。 如果她单纯的去迎合她老板,她房东,包括她的男朋友文画,那或许还可以解释成申雯丽想要通过这种迎合来换取对方的好印象,从而给自己得到一些实惠,那她迎合许宁等等一些人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从中获利不大可能,除去实际的金钱利益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 夏青的思维被纪渊的归纳牵引着,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她归结出了这样的一种答案,“申雯丽对获得周围人,或者说周围异性的认同或者说欣赏,有着比一般人都强烈的愿望,所以她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让自己得到满足?” 纪渊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你不是之前也看过一阵子的心理医生么?都说久病成医,你除了对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有所了解之外,还了解哪些人格障碍?” 夏青摇摇头,她觉得有点惭愧,虽然过去为了让自己从黑暗当中走出来,在眼睛终于能够重见光明之后,她也曾经查阅过一些关于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的资料,很积极的做着自我调整,但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对心理学领域的知识进行更广泛的涉猎,在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和状态之后,她便全心全力的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勇敢而又独立的人,为当警察的新梦想努力,无暇顾及其他。 “有一种人格障碍,叫做表演型人格障碍,”纪渊并没有指望夏青回答自己方才的那个问题,见她摇头也没觉得失望,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一类人会在人际交往当中,为了迎合对方的偏好,把自己包装假扮成各种不同类型的人。具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人,有些时候未必是有物质层面的企图,他们单纯享受那种迎合了对方之后被认同被欣赏的精神满足。 这一类人不仅非常容易接收来自于他人的暗示,更容易进行自我暗示,所以有些时候他们未必存心想要去迎合谁,讨好谁,只是下意识的就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取悦别人的目的是获取肯定,如果不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肯定的话,可能会有些不大稳定的情绪表达,甚至体现出暴力的一面。 具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人,往往对于自己的外貌也有比较强烈的追求。” 夏青听着纪渊的描述,也觉得旁人口中不同的申雯丽,或许根源就在于这种表演型人格障碍,否则很难解释她在赵达、许宁、文画等不同的男性面前表现出来的犹如“千面女郎”一样的多面性到底是缘何而来。 “你这么说的话,还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她对此深表赞同,同时又觉得有些好奇,“你之前……不是一直比较抗拒心理疏导么?为什么……” “为什么反而跑去看这方面的东西?”纪渊淡淡一笑,眼神里带着一点凄色,“因为之前我不想走出来,我需要一个人封闭起来,不被打扰的想清楚一些事。有些时候,自我封闭是最安全的一种状态。” 说这话的时候,纪渊的眼神渐渐冷却了温度,表情也严峻起来,说完之后,便抿紧了嘴唇,不再继续说。 夏青猜他是有一些不愿意开口去提的事,她也没打算不识趣的刨根问底。 “现在有一件事倒是有些让人头痛,”她决定把话题拉回来,“关于申雯丽的过敏和急救包,知情者的数量很大,并且她的急救包好像也不是随时随地的带在身边,经常有被扔在一旁的情况,她周围的人只要想,都可以轻易的拿到。这样一来,想要通过谁能接触到急救包来缩小范围,就很困难了。” “之前谈话当中有人提到过一句,申雯丽自己说过,她大概每个一个月左右,会检查一下急救包里面的药剂是不是一切正常,有没有临近保质期之类的情况,不会一直对里面的药剂不理不睬。 作为一个一直都对蜂毒过敏比较严重的人,不可能对于急救药物的剂量不熟悉,所以从这件事来看,嫌疑人应该是在最近这一个月左右有机会接触到她急救箱的人,在这期间和她没有任何接触的人,哪怕早先和她有过一些过结,也可以暂时缓一缓。”纪渊倒是不着急缩小范围,“一开始就把范围缩得特别小,对咱们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夏青觉得这话在理,在很多证据都还没有得到落实的情况下,范围划得太小,反而可能局限了调查思路,甚至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纪渊把夏青送到公安局,夏青坚决不同意他再送自己上楼,表示自己只是左手臂肌肉拉伤而已,又不是伤到了腿,不需要人搀扶也能上楼。 回到办公室之后,夏青就开始着手调查万子艺的情况,虽然说她现在一条手臂活动受限,让操作电脑的动作变得有一点笨拙,但有了之前纪渊帮忙确认过的准确的姓名,还是没用多久就有了收获。 蔡俊豪的女朋友万子艺,年纪不大,今年只有二十四五岁而已,w本市人,自由职业者,别看年纪不大,倒是已经有过不良记录了。 万子艺的不良记录有两条,一条是治安处罚记录,在她二十岁的那年留下的,另外一条就稍微严重了一点,是行政拘留的记录,是在她二十一岁那年。 这两条处罚记录的原因也非常相似,都是与人发生了矛盾摩擦,随后矛盾升级,从口角变成了打架斗殴,并且万子艺的战斗力还很喜人,两次的结果都是她把对方打得很惨。 前一次因为万子艺刚刚满二十岁,看在她年纪小,还是个学生,又是初犯,当时的认错态度也很好,被打的那一方伤的也不重,愿意接受万子艺赔偿的医药费和营养费,并达成谅解,所以就只是进行了罚款处理便了结了。 第二次会升级到了行政拘留,原因也有二,其一是一年前她因为同样的打架闹事接受过治安处罚,仅仅一年便再犯,说明之前的认错态度就是有问题的,其二是这一次被她给打伤的人是一个未成年人,那个还没满十六周岁的小姑娘被万子艺一拳就打断了鼻梁骨,伤情性质也就发生了改变。 夏青查了万子艺当初留下的案底,感觉这个女孩子的个性可以说是相当冲动,并且还有些执拗。她和那个小姑娘之间的矛盾说起来都很可笑,就因为那天她在别处受了委屈,觉得丢了脸,正打电话和朋友抱怨,恰好那个小姑娘在一旁瞥了她一眼。 万子艺就坚持认为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挑衅,当场就要发作,被打的女孩子当然是不承认这种指责的,加上旁人也劝阻,万子艺当时并没有做什么,但她随后便尾随了那个小姑娘,把她堵在僻静的地方打了一顿。 夏青正对着电脑琢磨着万子艺的情况,沈文栋和罗威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夏青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左手臂上面包扎着大量的绷带,看上去颇有些凄惨的模样,两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来询问情况。 “怎么了这是?!”罗威凑过来,伸手戳了戳夏青的绷带,“我们都不在,你被纪师兄给拉去大ufc女子擂台了?!” 别看他嘴上说得很没谱儿,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小心的,并没有用力。 夏青白他一眼:“真把我送去,你现在应该看到的是一个新鲜出炉的木乃伊吧!你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恨我,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我可是真心实意盼你的好,这不是对你战斗力有信心么!而且主要是纪师兄太让人难以捉摸了,所以我觉得他保不齐能做出什么事来!”纪渊不在,罗威便可以很放松的拿他来开开玩笑。 “小夏,怎么伤了呢?你们上午不是去申雯丽的单位么?发生冲突了?”沈文栋也觉得有些纳闷儿,他的举止就比罗威成熟稳重多了。 夏青把火警的那件事简单的说了一下,当然也隐去了到底是意外还是人祸的那一部分猜测。 “那还真的是够寸的!纪师兄干嘛去了?”罗威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没看到纪渊已经回来过的迹象,“沈师兄刚才还说要找他呢!” “他早上是骑摩托去的,我这手不方便开车,他把我送回来,又回去取车了。”夏青赶忙看向沈文栋,怕耽误了正事,自己毕竟作为纪渊的搭档,如果可以帮忙的事情,总好过枯等着,“沈师兄,你找纪渊有事么?” “你别紧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沈文栋看夏青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赶忙冲她笑着摆摆手,“你别听罗威的,我就一点小事找纪渊……也不算是找他吧,就是帮忙递个口信儿而已。我也不知道纪渊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一会儿我们先出发了,你帮我告诉纪渊一声,就说陈清绘回来了,说如果可能的话,打算约他见个面,提前问问他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这事儿……你就试着问他一下,他要是态度不太好,就算了,我转告给那边知道,让她自己再想办法去做纪渊的思想工作吧。” “陈清绘?”罗威听了这个名字之后有些惊讶,两眼放光的问,“不会是我以为的那个陈清绘吧?是有一年明信片上那个穿着警服礼服敬礼的师姐吧?” 沈文栋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罗威:“还真被你说对了,就是那个陈清绘,她也算是我师妹了,比我小一届,我们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搭档一起主持文艺活动呢。你这个小子,是不是看人家漂亮就记得这么清楚?那你怎么没记得那套明信片里还有一张手握钢枪的着装男警是我呢?” 第二十六章 反应 他这么一调侃,罗威就当场笑了出来:“沈师兄,你可别这么说,我要是这么多年一直对你那张明信片念念不忘,那你现在害怕不害怕?” 夏青在一旁,脸上挂着礼节性的浅笑,她对罗威说的那一套明信片倒是有点印象,不过也就只停留在隐隐约约的印象上头,那套明信片据说当年很受学生的欢迎,在学校里推出之后,很多人都会买来寄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也有其是大一新生,刚刚着装没多久,颇有点到了旅游景点买明信片寄亲友味道。 到了夏青上大三的时候,学校里甚至还有过打算,想要找几个形象好的学生再拍一套新版的,夏青和颜雪还差一点就被选上去当明信片上的模特,但是后来这个提议没有得到支持,原因是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寄信寄明信片的人太少了,上一次能大获成功纯属新鲜感使然,属于偶然现象。 夏青对那套明信片的印象就停留在上面被选去拍照的师兄师姐的确都是形象极佳的,但她自己并没有购买过,一来她当初的体能加试只是险险及格,入学之后一直努力锻炼,以应对后面的实战课程,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闲暇去关注旁的事物,二来高中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一档子事,之后她就转学离开了,原本的同学不打算联系,转学后的又根本没有来得及熟悉就分别了,严格说起来,她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寄明信片的老朋友。 “我的天,这回我看来是有机会见到陈清绘师姐本人了?”罗威在一旁兀自兴奋着,两眼放光的样子,颇有些准备去看女神演唱会的小迷弟的神韵。 “你也别高兴的那么早,你能不能见到陈清绘,得看纪渊给不给面子。”沈文栋一边笑着,一边坏心眼儿的给罗威泼了冷水。 “沈师兄……陈清绘师姐不会是跟纪渊……”罗威被沈文栋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人家陈清绘本来就是让沈文栋捎口信儿给纪渊的,他见女神的热情一瞬间就转化成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两眼放光。 “这个么……”沈文栋有些犹豫,他朝办公室门口看了看,压低了一点声音,“我就跟你们俩说一嘴,咱们哪说哪了,回头可别去乱八卦。 陈清绘比我小一届,和纪渊他们是同届生,原本在学校时候就认识,关系挺不错的那种,当时关系不错的不光是她和纪渊,还有纪渊之前那个搭档郑义。” 罗威张了张嘴,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文栋如此神秘兮兮了,郑义当年出的事影响也不小,不管是不是为了照顾纪渊的情绪,警队上下也大多对此讳莫如深。 夏青也略微有些惊讶,她惊讶的倒不是陈清绘,而是郑义居然和纪渊大学时代就是不错的朋友,她原本以为两个人是毕业到了刑警队之后才以搭档的形式一同工作的,没曾想竟然之前就已经有很深的渊源了,这样的交情,也难怪后来会给纪渊造成那么重的打击。 “所以是他们三个人关系是特别好的朋友,后来其中一个出事了,剩下的两个人互相见面会觉得难过,陈清绘师姐就调走了?”罗威按照自己的思路猜测。 “那倒不是,陈清绘就没在咱们这边工作过,这么说吧,她毕业之后根本就没有当警察。”沈文栋笑得有些无奈,“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当时上下届都知道,陈清绘家里头条件挺不错的那种,又是独生女,之所以跑去我们学校,就是因为从小崇拜警察这份职业,有那么个警察梦,想要穿上警服,英姿飒爽一回,她爹妈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当初他们刚入学军训的时候,还有过一个笑话呢,陈清绘的父母怕女儿辛苦,又怕单独看望她会被人说搞特殊化,后来居然不知道从哪里雇了几台冷饮车,浩浩荡荡的就开到我们学校去了,又是冰淇淋机又是什么冰沙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学校要办嘉年华呢,最后被学生处的领导给劝回去了。” “所以陈清绘毕业之后就转行了?”罗威有些失望,毕竟让他念念不忘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漂亮姑娘,那明信片上陈清绘着装的样子,实在是独具魅力。 “也不算转行,人家本来也没打算入行啊!”沈文栋笑,“退一万步说,如果你有她父母那样的家境,你会想要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做咱们这一行,吃这个苦?” “唔,那倒也是!”罗威觉得沈文栋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她回来看纪渊,还得那么小心翼翼的征求意见呢?我看纪师兄虽然没多热情,跟咱们打交道也还基本没什么问题啊,也不会脾气很大什么的……” “这我可就有点说不好了,”沈文栋两手一摊,“我又不是当事人,比他们几个都高一届,只是跟陈清绘在学校里那会儿一起主持过节目什么的,只有这么一点交情而已。我只知道当初他们三个人关系是很好的,经常一起出入,学校里面好多人都猜陈清绘应该是跟他们当中某一个有点苗头,就是不知道是谁。 毕业之后陈清绘虽然没入警,原本也是留在w市这边发展的,有的时候还会到局里来找纪渊他们,所以我也还见过她几次。再后来郑义出事了,之后纪渊整个人都性情大变,没过多久陈清绘就走了,听说好像是出国了还是去了外地,我记不清,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关联,我也不敢乱讲。” “哎呀,但愿纪师兄别太不给面子,好歹也让我能有个机会见见心中偶像啊!”罗威摩拳擦掌,“你们绝对想象不出来,陈清绘师姐当初的英姿,给我少年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我要是你,我就收敛一点,不然就算见到了,也是轮到你给陈清绘的心灵造成多大的惊吓了!”沈文栋调侃了罗威几句,眼神一转,落在夏青的身上,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在出神,便关切的询问,“小夏,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会是胃病又犯了吧?上次我让你记着买胃药备着,你买了没?” 夏青回过神来,神色轻快的对沈文栋笑了笑:“买了,我没什么,刚才就是忽然走神儿了,脑子里都是案子的事。” 沈文栋赞许的对她点点头,然后又用手指点了点一旁的罗威:“看看小夏这职业素养!你倒好,满脑子都是什么女神啊,八卦啊!” “哎哟,我这不是劳逸结合么,忙了一上午,现在缓缓脑子!”罗威讪笑。 夏青心里也是一阵发虚,她方才确实是在走神,不过和案子却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是在忧心这个忽然跑回来联系纪渊的陈清绘。 这位师姐过去在学校里面有多么的拉风,夏青那会儿还没入学,也没亲眼见识过,她也不知道这位师姐和纪渊的关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只是听沈文栋说,他们两个人中间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人——郑义,这就让夏青感到有些忧心忡忡了。 郑义对于纪渊来说,几乎是一切的症结所在,他虽说最近的表现似乎是向积极的方面努力着,让人比较欣慰,但距离真的走出阴影,克服障碍,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路。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自己,平时一切如常,心里面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过去的经历了,一旦又被勾起当初的回忆,不也还是会恶心干呕,浑身冷汗么。 在纪渊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没能放下精神负担,重新走回过去的生活轨迹之前,这样一个与郑义,与那些旧日时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故人忽然回来,说不会对纪渊造成影响,夏青是绝对不相信的。 并且这种影响,十有八九也不会是积极的那一类。 当然,这话夏青是不可能说给沈文栋和罗威听的,这毕竟和他们没有关系,并且从自己的角色和角度出发,夏青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该捎到的消息,还是要捎给纪渊的,至于纪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自己就只能随机应变了,但愿不会激起他太强烈的情绪反应。 夏青的这个担忧显然是多余的,沈文栋和罗威的话题刚刚告一段落,纪渊就从外面回来了,看到他回来,罗威还颇有些做贼心虚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纪渊对他点了点头,倒是没怎么理会一旁的沈文栋,径直走到夏青的跟前,一言不发的伸手把她左臂上面明显已经温度不够低了的医用冰敷袋摘了下来,然后拿出一条新的帮夏青固定在手臂上。 “你从哪里买到这种已经冷冻过的冰袋的啊?”夏青有些惊讶,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向他道谢,顺便好奇的询问了一下。 “找到的。”纪渊回答的轻描淡写,然后把手里那条摘下来的已经不够冷的冰敷袋递给罗威,“请你帮忙拿到出大门右转的那家超市去,我和那边打过招呼了,可以帮忙冻一下。” “诶,好咧!”罗威答应得很痛快,接过来就往外走。夏青伤到了胳膊,人家纪渊都已经考虑的这么周全了,他作为同事帮忙跑趟腿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文栋被晾在一旁,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悦情绪,等罗威出了门,才对对还在调整冰敷袋的纪渊说:“纪渊,你回来的正好,我本来还想让夏青帮忙捎个话呢,现在你回来了,我就直接跟你说吧,陈清绘回来了,她联系不到你,让我帮忙问一问,你愿不愿意跟她见个面,她想和你聊聊。” 纪渊手上的动作在听到“陈清绘”三个字的时候,略微的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本的动作,继续默默的帮夏青固定好冰敷袋。 夏青小心翼翼的留意着他的表情,纪渊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要不是方才那一个小小的停顿,夏青甚至都看不出纪渊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就好像沈文栋讲话的对象压根儿就不是他一样。 沈文栋忠人之事,问完之后就在一旁等着纪渊的回答,等了一会儿,眼睁睁的看着他帮夏青固定好了冰敷袋,就拿起桌上打好了放在那里的万子艺的资料,默默的看了起来,完全没有想要给自己一个答复的意思。 沈文栋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看纪渊还是这个态度,只好开口催促:“纪渊,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听到了吧?不管怎么样,你好歹给我个话儿,我答应了帮陈清绘问一问你的态度,总得给人家一个答复回去……” “听到了,”纪渊把万子艺的资料暂时放下,抬头看向沈文栋,“没兴趣。” 沈文栋似乎也没想到纪渊回答自己的话竟然如此的简明扼要,一时之间被噎住了一样,瞪着眼睛看着纪渊,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纪渊倒也没想过要和沈文栋再去就这件事探讨下去的意思,他把手头的资料简单的折了几下,拿在手里,然后看看夏青:“怎么样?能出发么?” 夏青点点头,纪渊就径自先朝办公室门口走去了。 夏青站起身来,和一脸无奈的沈文栋打了个招呼,沈文栋冲她露出一抹苦笑,无声的用口型冲她说了一句“good_luck”。 可能是考虑到夏青手臂活动不灵便,纪渊这一次倒没有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而是在办公室门外等着夏青,等她出来之后,沉默不语的和她并排走着。 两个人一路无语,上了车之后,夏青扭着身子,有些别扭的扣着安全带:“纪渊……” “你不用劝我和过去和解,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纪渊面色不善的抢在她开口之前有些硬邦邦的说。 夏青抬头看他,失笑道:“你这话倒是没错,只不过你误会了,我其实只是想要问问你,咱们现在的目的地是哪里而已。至于要不要和过去和解,首先肯定是要让自己好过,委委屈屈的和过去和解,那不是自欺欺人么!” 纪渊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略有几分尴尬,他伸手把安全带卡子接过来,帮夏青扣好:“我们去找文画聊一聊。” 第二十七章 实习生 【这两天点娘后台怎么那么抽呢。。。发一章都好费劲儿……明天请本月的第一次假,所以木有更新,周四正常哈,么么哒~】 一路无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来到了文画的那间工作室,纪渊很显然没有什么聊天说话的兴致,而夏青也觉得这种时候,让他静一静比什么都强。 文画的工作室距离申雯丽的住处和公司距离都颇为遥远,两个人开着车几乎横穿了整个w市的市区,才总算找到了这里。 和申雯丽的单位在那种大小公司很密集的全封闭写字楼里面不一样,文画的工作室地理位置上已经明显偏离了市中心的区域,周围的环境少了市区那种喧闹和浮躁,马路窄了一点,上面来来往往的车子少了一点,路边的树荫宽了一些,生活气息也多了一些。 工作室的具体位置是在一栋小楼里面,楼不高,一共大约就只有五层的样子,周围被很多粗壮的大树围绕着,文画他们的工作室就在第五层。 纪渊来之前并没有特别联系过文画,算是一个突然袭击,两个人摸上楼,这栋已经有点年头的老楼的楼梯间里面即便在这样的炎夏也自带一种略微潮湿的阴凉,那一股子气味儿也颇具岁月感,和现代化的高层写字楼迥异。 文画的那个工作室不难找,整个第五层的面积并不大,他工作室的招牌还是比较醒目的,和申雯丽工作那家公司龙飞凤舞的浮夸风格不同,文画的工作室招牌是一块原色的实木,上面刻着工作室名称,看起来非常的返璞归真。 纪渊他们来到工作室门前,门旁边装着一个小门铃,纪渊按了几下,里面有一个女声清脆的应了一声:“请进!” 两个人推门而入,进门就发现这门内风光和旧旧的走廊、楼梯间迥然不同。 文画的这间工作室位于顶楼一隅,因为五楼本来就面积不算大,这里大约占了三分之一的室内面积,进去之后夏青发现这是一间朝阳的大开间办公室,地上铺着浅色的实木地板,办公室里面的桌子则大多是胡桃木色的,视线所及的陈设也几乎都以实木材料为主,四周的墙壁是刷成白色的砖面,天花板上垂下来几盆吊兰,加上充沛的阳光,看起来色调鲜明,又充满了自然与温馨。 办公室一侧还有一扇玻璃拉门,通向的是外面的天台,天台上似乎也是被用心装点过的,远远看过去,天台地面上铺了绿色的人造草皮,还摆着一架木质秋千,看起来颇有些情调,与其说是工作场所,倒不如说在某种程度上更像那种受人欢迎的网红拍照地点。 工作室虽然朝阳,但是安装了中央空调,所以光线充沛的情况下,依然凉爽,估计别的都不谈,光是这一点都足够让很多上班族羡慕了。 距离门边不太远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打扮得也非常具有文艺范儿,白色的棉布吊带裙外面罩着一件宽松款的浅蓝色格子衬衫,夏青和纪渊进门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那张桌子旁看杂志。 “你们找谁呀?有事么?”年轻姑娘看人进来了,抬起头来询问。 “我们找文康成,这是他的工作室吧?”夏青想起文画在网络上面几乎都以这个“艺名”自称,所以试探着用这个名字来问对方。 年轻姑娘果然并没有对这个名字产生任何的疑惑,而是非常自然的点了点头:“对,这是康成哥的工作室,你们要找他啊,那稍等一下呗,他带队出去拍片子了,我估摸着再有一会儿差不多就该回来了!那边有沙发,你们随便坐。” 她估计是把夏青他们两个人当成是来找文画谈合作的客户了,所以态度颇为热情,把两个人带到工作室一侧的沙发上,又跑去给他们拿了两罐冰镇汽水。 “你们这是来的时间有点不巧,除了跟着康成哥出去拍片子的之外,其他人出去吃饭了,要不是我减肥,中午不打算吃了,你们搞不好要扑个空呢!”小姑娘很爱讲话的性格,把汽水递给二人之后,顺便坐下来陪他们聊聊。 夏青向她笑着道谢,接过汽水,顺势问:“你们这家工作室好像人不多吧?” “还好还好,我们一共有三十多人吧,不能说是很多,不过做一般的拍摄和制作也是够的,属于那种在成长中,但是相对又比较成熟的团队。”年轻姑娘态度很积极热切,“你们应该在网上看到过我们工作室的作品吧?很有人气的!” “对,我们看到过,不过没想到你们这边的制作团队这么年轻。”夏青笑道。 年轻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你们是不是看我年纪不大所以误会了?我们这边虽然说年纪确实都不算大,不过主创人员都是从业好几年的那种,我暂时还不是这里的正式员工,我是假期过来实习的,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呢!不瞒你们说,我就是康成哥的粉丝,因为喜欢看他的那些探店作品,对这方面也特别感兴趣,所以假期的时候才提前申请了来这边实习,想要学习一下。” “这边的工作和策划之类的,都是以文康成为主导的吧?”纪渊问。 别看他平时不大爱理人,现在因为需要和一个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小姑娘攀谈,倒也努力的克制住了原本自带冷气效果的疏离感。 “嗯,是的,平时团队里有分工合作,但是主要还是康成哥来拿主意,他是一个特别有思想有才华的人。”小姑娘说起文画的时候,两只眼睛里面闪动着异样的光彩,无论是语气里还是神态当中的崇拜都是掩饰不住的。 夏青觉得有些惊讶,如果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文画本人的话,现在看小姑娘这副样子,搞不好要以为呆会儿要见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小鲜肉,或者气质不凡的文艺男。 倒不是说夏青以貌取人,只是按照一般的惯性思维,外貌比较具有突出优势的人,往往更容易收获崇拜和迷恋的目光,而文画从外貌来看,很显然并不是这一卦的,他纵然不算是有多丑,但也同样的不出挑。 作为一个中等身高,身材略显圆润,有着一张圆脸和一双不算有神采的小眼睛的男人,通常来说给人亲切感容易,收获崇拜就要靠人格魅力了。 想一想文画在网络上面的人气,以及从头到尾申雯丽与他一步一步走到一起的过程,夏青觉得对于文画,或许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你是学这方面专业的么?”夏青继续和小姑娘聊,“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w市的人,是在这边上大学么?假期顺便过来实习,锻炼一下?” “我不是w市人,也不在这边上大学,不瞒你说,我大学里面学的专业是公共事业管理……”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单纯的因为喜欢康成哥做的那些视频,觉得做这一行特别有意思,所以就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实习机会!” “所以你假期特意跑到这边来,就为了向文康成学?他在网络上也不能算是人气超级高的那种博主吧?”夏青觉得有些惊讶。 “那是因为康成哥他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他经常跟我们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是做美食探店的那种博主,虽然说需要赚钱,但是他更需要的是向他的观众传达一种生活态度,让人在看过他的探店黑红榜之后,既能避免踩雷,又能够逐渐学到一种甄别优劣的生活品味,体会到美食的真谛,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又很精致。” 小姑娘说这番话的时候,两只手下意识的握在一起,捧在胸前:“我以前其实挺消极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学什么,想做什么,稀里糊涂的学了一个自己都不是很感兴趣的专业,眼看着都快毕业了,也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规划自己的出路,自从关注了康成哥之后,逐渐才开始激发出了对生活的热情,康成哥真的是一个非常有才华,又非常温暖的人!” 纪渊打量了对面坐着这个女孩子一番:“你该不是他们的托儿吧?” 被他这么一问,小姑娘的脸唰的一下涨红起来,看起来十分不悦。 “你们的思想不需要这么狭隘吧?我为什么要做这边的托?我来实习都是无薪的,就算我把你们说服了,找康成哥做推广,我也不会额外拿到什么奖金!再说了,康成哥也不是什么推广都接的,他说接推广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是那种品质不高,华而不实的,康成哥也不会答应接下来的。”她不满的瞥一眼纪渊,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夏青很努力才没有让自己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这个女孩子,放着大学时代最后一个幸福的暑假,不在家里面悠闲自在的享受假期,也没有去趁机做点兼职赚零花钱,而是大老远跑来陌生的w市,不要任何薪酬的在这么一家规模不大的工作室里实习,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用爱发电”吧? 夏青看了看时间,故意对那姑娘说:“你能给文康成打个电话,问一问他大概还要多久能回来么?或者他要是时间上比较赶,一时半会儿不回来,这间工作室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谁是有决策权的?你们老板娘在的话也行呀。” 那姑娘本来已经有些不悦了,现在听了夏青的话,脸色就彻底的阴沉下来。 “我们这边哪来的什么老板娘!你们是不是在网上看到有人瞎起哄的一些玩笑话就当真了?工作室的事情都是康成哥做主的,你们能等他就等一会儿,不能等我也没有办法,他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拍完片子,反正我不能现在打电话去打扰他的工作!你们再等一会儿吧!” 小姑娘对夏青和纪渊似乎产生了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抵触情绪,有些硬邦邦的丢下这样一句话,起身就走开了,继续到原本的位子上玩手机去了。 夏青看了看纪渊,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意味深长。 小姑娘再也没有过来理睬过他们两个人,夏青和纪渊也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本来就是来找文画的,跟这个小无薪实习生聊聊天,就纯属是试探试探而已,并不是什么中心目的,现在能在这样一个空调凉爽的屋子里面等人,也算是不错的“工作福利”了。 大约过了快半个小时,走廊里一串脚步声,夏青听到了,扭头看向门口那边,实习姑娘很显然也听到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充满期待的看着门那边。 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有些单薄瘦弱的男人,实习姑娘有些失望,原本挺直紧绷的背部线条又重新放松下来。 “张哥,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几分失望。 “哦,你没出去吃饭啊?”被她成为“张哥”的男人同她点点头,表情有些木讷,同时他也看到了夏青他们,“那边是客户?” “不知道,反正是要找康成哥的。”实习姑娘兴趣缺缺的耸耸肩。 刚回来的男人应了一声,朝夏青他们走过来:“你们好,你们找我们老板啊?有什么事么?” “你是这边正式的职员么?怎么称呼?”纪渊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反过来问起了对方,似乎如果对方也和方才那个小姑娘一样,都是初来乍到缺乏了解的,那他也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我叫张仁,从工作室成立就在这边了。”这男人讲话的态度颇有一种老实巴交的味道,“你们要是赶时间,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你认识申雯丽么?”纪渊看了看他,忽然开口问。 张仁没有料到对方一开口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一下子有些呆住了,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大自然,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我……认识,但是不太熟。你们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第二十八章 放手 张仁的目光闪烁实在是太明显了,别说纪渊和夏青两个人平素就都是观察力强的人,就算是神经比较粗的罗威在场,估计也能一眼就看出来。 但是夏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反而满脸疑惑的回问张仁:“我们就是随口问问,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啊?这个人……不能问么?”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张仁慌忙摆摆手,一张脸涨红得感觉血管快要炸开了似的,“我就是没想到你们会问我这个,所以有点……有点意外。” “那你跟申雯丽的交情怎么样?熟么?”夏青顺势继续向张仁发问。 张仁下意识的朝实习生的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看到那个姑娘已经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听起了音乐,这才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我跟她不熟,就是算认识吧……”张仁讪笑着说,“毕竟要避嫌的。” “所以说,申雯丽和文画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喽?”夏青问。 张仁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我认识他们比较早,所以多少知道一点,他们两个人比较低调,知道这些的人不是很多。要是你们想打听他们的事儿,那就等文画回来之后,你们再直接跟他聊吧,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我老板了,我不好在背后议论人家的私事。” 夏青和纪渊也没有打算让他为难,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张仁便赶忙到自己的工位上面去,埋头在电脑前面,再没有和他们说过话。 两个人又在那里枯坐了二十多分钟,办公室里面又回来人了,这一次就比较热闹一些,唧唧喳喳的一下子涌进来十个八个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多岁到三十出头不等,文画被夹在中间,笑呵呵的和其他人交流着,听上去应该是刚刚完成了一次比较令人满意的拍摄。 “康成哥!”小实习生一看都回来了,立刻从桌旁跳了起来,主动跑到文画面前,把有人来访的事情说了一下。 文画听了之后,顺着小实习生手指的方向朝纪渊他们这边看过来,一看是他们,略微有些惊讶,然后便向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径直走了过来。 “二位,你们怎么来了?”他对纪渊和夏青倒是蛮客气的。 “之前在公安局,因为你和申雯丽父母可能存在一些看法上的分歧,最后不欢而散,有一些事情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谈。”夏青对他点头示意,“如果你现在时间方便的话,我们谈一谈吧。” “好,没问题,你们给我两分钟时间,我把下午的事情交代一下,然后咱们到我里面的小办公室里面谈吧,”文画倒是没有推脱,“那毕竟是我的私事,这里是工作场合,我不太喜欢把我的个人生活跟工作搅和在一起。” 夏青表示理解,文画就又重新返回去,向其他几个人交代起接下来要处理的工作,纪渊默不作声的站在沙发旁边远远的看着。 不止是纪渊,夏青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文画那边,观察着对方的状态。 文画看起来精神头儿还算是比较足的,方才过来讲话的时候,能够看到他两只眼睛下面都带着一抹暗影,估计也是没有休息好的,但如果不知道申雯丽的事情,作为一个旁观者,或许会对那小小的黑眼圈忽略不计,只觉得这个男人神采奕奕,充满了工作热情,丝毫看不出任何状态不佳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文画把需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下去,这才过来略带几分歉意的招呼夏青和纪渊,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工作室一角的一个小隔间。 小隔间里面的陈设倒是挺简单的,连桌子都没有,就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茶几,还有一只单人沙发。 “不好意思,这边说是我的办公室,其实主要用途是我在工作室里面加班的时候,临时休息一下的地方。”文画把两个人带进来,关上门,看看屋子里面的陈设,也觉得略有些尴尬,他指了指旁边那张单人沙发,对夏青说,“你坐在那儿吧,我们两个坐这边,这样咱们可能都比较方便自在一点儿。” 夏青对于谈话地点并没有特别高的追求,便从善如流的落了座,文画坐在单人床边上,纪渊则站在小休息室门口,正对着文画,没有坐下来的打算。 “你们找我是想要谈哪方面的事?”文画没打算浪费时间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上次在你们那边,我的表现也不是特别好,一方面是我自己乍一听说雯丽出事了,特别受打击,有些冷静不下来,再加上她母亲说的有些话也让我有点接受不了……所以很抱歉,还得让你们多跑了这么一趟。” “我们跑一趟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来之前我们还有点担心,怕你上次说以后再也不会提起申雯丽,也未必会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呢。”夏青说。 文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那都是气话,那天我确实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管怎么说,以前吵吵闹闹也好,分分和和也好,好歹雯丽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两个彼此之间的那种牵绊也都还在,突然一下子说是人就这么没了,换成谁也不一定能接受得了。 我知道,作为男朋友来说,我和雯丽在一起的时间还不算特别长,那种痛苦无论如何也跟她父母比不了,但是我们又不是在进行一场谁更痛苦的较量,我理解他们的难过,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也试着理解我一点呢? 哪个男人会愿意故意去摸黑自己的女朋友,尤其还是对自己感情不坚定这一类的问题!我原本也没有想到,雯丽从头到尾连关于我的一丁点信息都没有向她的父母透露过,所以那天我也是受到了双重打击,结果还要面对他们两的那种指责,所以我就一下子情绪崩溃了,说了一些气话。” “那依你的看法,你觉得申雯丽的父母对她的情况有足够了解么?” “了解?远远谈不上了解,我觉得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当然了,这可能是他们的角度跟我不一样,所以雯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未必和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相同,我们不一定是谁对谁错,毕竟每个人都是具有多面性的。” 文画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面对着纪渊和夏青,显得情绪非常平静,也很冷静理智的样子。 “你对申雯丽蜂毒过敏这件事很清楚对吧?据你所知,她在这方面有没有比较小心?”夏青先开口询问起这方面的问题。 文画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可以说她是很小心的,但是也可以说她是一点都不小心。她会为了怕出事,一直备着急救包,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呢,她又不愿意因为自己蜂毒过敏,所以就处处小心提防着。 不瞒你们说,我刚跟她谈恋爱那会儿,并不知道她有这方面的问题,我们两个还会去逛公园,找那种花卉比较多比较漂亮的地方,她还特别喜欢穿着好看的裙子,在花丛附近让我给她拍照片,毕竟这方面我比较在行。 后来知道她有这方面问题之后,真的是差一点就把我给吓死了,结果她还满不在乎,跟我说她小时候家里面多么的小题大做,长大之后她查过了很多的相关的科普文章,说一般的香水和化妆品什么的都不会有问题,去公园户外那种地方,只要她不主动去招惹蜜蜂,蜜蜂轻易也不会蜇人。 本来我是不太放心的,每次跟她出去都神经紧张,到了冬天才觉得好一点,一开春天气回暖了,就又紧张,但她自己都不太当回事,我就也没太啰嗦。” “据你所知,申雯丽身边的朋友圈子里,知道她有这方面问题的人有多少?”纪渊听罢了文画的这一番总结之后,开口问。 “应该是挺多的吧,这方面来讲,我和雯丽的性格不太一样,我是那种比较注重隐私空间的人,不喜欢自己的私事什么都往外抖,随便就可以告诉给任何人知道,雯丽好像就不是很在意这些,我们以前讨论过这种事,她说无伤大雅的东西,干嘛要做贼一样的遮遮掩掩,凭什么不能高调一点,反正又没碍着别人什么,也不是丢人现眼的事情。”文画回答,语气涩涩的。 “申雯丽平时的人缘儿还挺不错的吧?异性缘是不是也挺好?”夏青问。 文画沉默下来,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表情沉重,带着一种忧虑,斟酌一番之后,才开口反问夏青:“是不是上次我说的话……让你们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对雯丽的人品和做派有了什么偏见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向你们道歉,我那天心情不好,说话的时候可能太情绪化了,我没想过要抹黑雯丽的名誉,希望你们不要有这方面的误会!” “你放心,我们会客观分辨的。”纪渊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对他说,“你就回答问题就可以了,其他东西不需要费心。” 和夏青给人的那种人畜无害的亲和力不同,就像罗威形容的那样,纪渊是一个自带低气压的人,他说完之后,就那么静静看着文画,文画推脱的话就好像卡在嗓子眼儿里了一样,没有办法再说出口。 “据我所知,雯丽的异性缘不坏,但是也没有达到人见人爱的那种地步,只算是跟身边的异性同事什么的相处愉快吧。”文画回答的比较谨慎。 “她的房子你是去过的对吧?”夏青知道最初罗威找到文画就是在案发现场附近,“你有没有见过申雯丽的房东?或者说有没有听申雯丽提起过她的房东?” 文画迟疑了一下,一抬眼看到纪渊在看着自己,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过没有见过。雯丽以前有跟我讲过,说她房东人很好,对她挺照顾的。 但是她也有一点点苦恼,因为她觉得她房东可能对她比较有好感,让她觉得有点负担,怕引起人家的什么误解,会造成对她自己的一种骚扰,有心想要说清楚呢,人家对她又没有过什么实际的表达,说出去反倒成了她自作多情了。 雯丽之前跟我说又舍不得这个房子的居住环境,又觉得有点负担,我也和她提起来过,我说要不然的话,她搬到我那里去住吧,毕竟我们两个在一起也那么久了,我对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奔着有个好结果去的,两个人住在一起,对于协调彼此的生活习惯,增进感情,也还是有好处的,但是雯丽没同意。” “她为什么不同意?”夏青问。 “她说我家那边离她上班的单位距离太远了,每天来来回回要起早贪黑,怪辛苦的,我的工作又没有一个固定的开始和结束时间,她万一下了班挺累的,我还没有办法去接她,她觉得那样会很不开心,我之后也没有勉强她。” 他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有些纠结犹豫:“我原本其实是非常信任雯丽的,照理来说自己女朋友出了事,我现在不应该说这种话…… 我原本真的是掏心掏肝的信任她,可是现在我有些吃不准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父母连一丁点儿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都不知情,我以为她就算不具体的介绍我,至少也要告诉父母,她是有男朋友的,平时在这边生活,是有人帮她父母照顾她的……结果…… 所以我在和她父母有了那次小争执之后,状态其实也是真的不好,我总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我们两个人的这一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不然为什么她对我那么有所保留……可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明明又是那种对我特别依赖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她对我就像我对她一样,都是很深情,很无所保留的…… 我并没有对她死缠烂打,如果她并不是真的全情投入的和我在一起,她完全可以和我说,我向来都认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可以选择放手的啊!” 第二十九章 不情之请 文画说起这些事情来,情绪似乎也受到了很明显的影响,他用两只手捧着头,手指插到自己的头发里面,双目紧闭,沉默了许久。 夏青看了看纪渊,纪渊并没有想要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扰文画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文画重新抬起头来,用手抹了一把脸,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激动,失态了,请你们多多见谅。” “其实,在你和申雯丽的这段感情当中,你也并不是那么有安全感的吧?”夏青试探着去继续询问。 文画苦笑:“是啊,虽然承认这件事也是挺让人没有面子的,但是事实如此,也不是我自尊心如何就能够改变的。我这个人其实原本也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类型,我一致认为自己是属于比较洒脱,比较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现在看来,果然这世界上还是一物降一物,我并不是真的很洒脱,只是之前没遇到能让我感觉不那么洒脱的人。” “文画,你觉得痛苦难过,我们可以理解,就像你之前对申雯丽父母说的那样,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不是强制的任务。”纪渊对他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勉强你。” “不不,你可别这么说,”文画一愣,忙不迭的摆手,“我那天跟她父母说的那话,就是一时在气头上,不能当真!我确实会觉得痛苦,但是这个痛苦主要是自己身边关系亲密的人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不是对过去的一些东西绝口不提,这种痛苦就会消失的。尤其是作为雯丽的男朋友,能够协助你们的调查,我也是责无旁贷的,所以你们尽管问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纪渊也就没有跟他客气,直截了当开口就问:“在你之前,申雯丽的感情状况是什么样的,这个你清楚么?” “我不太清楚,雯丽她没跟我说过。”文画一脸苦闷的摇摇头,“我原来一直觉得过去就是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需要过分纠结,否则就等同于自寻烦恼,谁曾想能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早知如此,我当初不如小心眼儿一点,刨根问底的把雯丽过去的事情都给问清楚,说不定现在就能帮上大忙了!” “申雯丽异性缘那么好,但是她又始终和你在一起,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比如说遇到异性纠缠和骚扰之类的事情?” “那种倒是真的没有,雯丽她性格还是挺好的,基本上不得罪人,也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别人送她礼物什么的,贵重的她一概不收,因为那种东西她说人情还不起,毕竟她家里条件也还不错,不至于贪那点便宜。她能收下的一般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比如说小玩偶啊,化妆品啊什么的。” 夏青挑眉看向文画:“小玩偶什么的好像还好说一点,化妆品如果是还不错的品牌,价格可也并不便宜。” 文画轻轻笑了笑:“女孩子本身就是要在穿着打扮上投资的,我习惯了,那种千八百块钱以内的东西,就习惯性的归结到‘小玩意儿’那一类了。” “那么这些你都知情,并且也一点都不介意?”夏青脑海里浮现出了从申雯丽住处被纪渊带回局里去化验的那些化妆品。 “最初的时候故作了一阵子大方,后来发现雯丽收礼物的概率还是挺大的,总会有人巧立名目的给她买东西,献殷勤,所以后来我也有点吃不消了,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我这个人对待感情是比较直接的,喜欢有什么事就说开了,不闷在心里,所以就跟她很恳切的谈了一回,她知道我介意,打从那之后确实就少了很多了。” “可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申雯丽身边的异性朋友要送她礼物呢?申雯丽有给过你解释么?” 夏青觉得即便自己感情生活乏善可陈,没有什么经验可言,但是有一些情理上的东西确实通的,作为一名外貌还算比较出挑的年轻女性,她从学生时代到现在,身边也不乏献殷勤的追求者,只是“无功不受禄”,自己根本没有兴趣去回应对方的感情,又凭什么坦然的收取对方付出的好处呢? 从之前听说的关于申雯丽的一些事迹来看,这姑娘生前也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不可能连这么一点人情练达都不通晓。 这种事问那些献殷勤的人,估计能给出千篇一律的关于申雯丽如何单纯善良不谙世事,他们愿意关怀她照顾她等等等等。 申雯丽本人也已经不在了,她的父母对这些事情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夏青还真有些好奇,作为申雯丽的正牌男朋友,文画的说辞又是什么。 文画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才比较好,雯丽给我的解释是说,她在公司里面是处理行政方面的工作,属于夹在员工和老板之间,属于做糖不一定甜,但是做醋就很容易酸的那一类,所以公司里的人一般都会试图跟她搞好关系、” “既然这是她给你的解释,那你本人相信么?”夏青问。 “我信不信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表达过对这种事情的介意之后,雯丽她确实就没有再收过,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文画一边说,一边叹了一口气,晃了晃头,“现在再说这些就更没有意义了,人都已经没了……” “申雯丽在你之前有过其他的感情经历,你知道,但是没有试图刨根问底的向她打听过,”纪渊大概的总结了一下之前文画表述出来的内容,然后问他,“那你呢?你在申雯丽之前有过感情经历么?尤其是那种发展比较稳定的,甚至于差一点就能够修成正果的那种。” “我不想瞒着你们,遮遮掩掩的,在和雯丽在一起之前,感情经历我肯定是有过的,但是我这个人生活方面真的是比较简单,尤其是感情经历就更是一碗白水那样,直接就能够看到底。”文画有些怅惘的说,“在雯丽之前,我还有过一段感情经历,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才二十啷当岁那会儿,算是我的初恋了吧,懵懵懂懂的两个人就走在一起了,稀里糊涂,什么也没有多想。 后来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逐渐问题就都冒出来了,那时候又年轻,不懂得让人,不愿意迁就,也没学会忍耐,两个人开始争争吵吵,后来都觉得大家不合适,就分手了,分手之后相忘于江湖,距离我和雯丽在一起,这中间隔了好些年。所以如果你们怀疑是我前面一段感情的人记恨雯丽,找机会报复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跟我的前任分手太久了。” “在你那次懵懂的感情之后,一直到申雯丽之前,就再没有过别人了?” “对,我这中间一直是出于单身的状态,”文画点点头,他的肩膀略微有点垮着,看上去有一种遗憾和落寞,“我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这个人是属于那种事业心比较强的人,对我来说,人生的意义肯定不是在于到了年纪找个女人结婚,生一窝孩子,稀里糊涂过到老。 我觉得现在晚婚晚育已经越来越普遍了,甚至说不婚主义,独身主义都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应该趁着年轻,各方面都出于巅峰状态的时候,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事业的发展上面,先立业,至于成家什么的,我真的不急。” “是申雯丽让你改变了想法?”纪渊已经猜到了文画接下来的转折点在哪里。 文画的情绪酝酿的还挺足,结果被纪渊给说中了,一时之间充沛的情绪就都被堵了回去,愣是没能够发泄出来,脸色几番变化之后,点了点头。 “是啊,”他有些颓然地说道,“以前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就会让人想要安定下来,我还嗤之以鼻,并不相信,和雯丽在一起之后,我就慢慢开始相信这句话了,我的事业算是刚刚起步吧,但是和早先的时候比起来,我已经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落脚点和努力方向。 雯丽的出现让我有一个贪心的念头,我想要在发展事业的同时,也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留在身旁,两个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等到我的事业更稳定一些,我们两个人就水到渠成的结婚,以后工作之余,我也可以享受到家庭的温馨,这种幸福,我以前并不怎么感兴趣,雯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之后,我才开始期待起来,只可惜造化弄人……”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微微抬起头,鼻翼翕动,似乎是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当场落下泪来。 “你和申雯丽的事情,你身边的人知情么?”夏青缓了缓,给了文画一些时间去平复他的情绪,然后才开口问,“不是指你父母那边,是你身边的其他人,比如说你工作室里的其他员工,还有你网上的那些粉丝之类的,他们知道你和申雯丽是一对么?” “这个么……可能不知道吧……”文画这一次的回答就有些含糊其辞了,“我工作室这边我没有特意强调过,也没有特别的公开宣布过,可能有的人会知道一点,尤其是从比较早期就开始一直跟着我做工作室的人,毕竟我虽然没有特意公开,但是也没有特意隐瞒过。 至于网上的那些粉丝,他们肯定是不知情的。 我一向比较重视个人隐私,我只是一个做探店的美食博主,并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公众人物,所以我需要展示给我粉丝看的,就是一个很负责人的探店报告,哪里有什么特色,好吃还是不好吃,是被埋没在深巷中了,还是华而不实,至于我的个人生活,那并不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们不需要知道。” “那你觉得,如果你的粉丝知道你有女朋友,你的女朋友是谁,会不会有人产生比较过激的情绪呢?”夏青询问文画的看法。 文画笑了,笑得有点无奈:“夏警官,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只是一个人气上升阶段的美食博主,不是什么偶像明星,我的粉丝都是一群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小吃货,一个特别的小店,一些可口的美食,就能让他们变得很满足很快乐,怎么会有你以为的那种极端的狂热粉丝呢! 开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吧,我要是真的有那种非常狂热的脑残粉,那我可就真的算是红了,只可惜,我没有那种待遇,你真的想多了。” “你之前不是说,申雯丽是你的粉丝么?那你们两个人在网络上的互动,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纪渊问。 “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别人注意什么不注意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有所掌握呢?除非有人直截了当的找到我,告诉我他们发现了什么。”文画摇摇头,“而且我是把网络世界和现实生活区分开的人,和雯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之后,我们两个人的交流沟通基本上就转到了相对比较私密的途径上,所以我觉得应该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吧。 我原本还想,等我和雯丽修成正果了,到时候公开的讲一下我们两个人是如何在美食的指引下,找到与自己最契合的另一半,说不定也能够给我的粉丝们带来一些正能量和对幸福的期待……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缓缓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迅速的抽出纸巾来,扭过身子去擦拭自己的眼角,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逐渐平稳下来,等他重新转过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很冷静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二位能不能帮我这个忙。”他带着一点鼻音,对夏青和纪渊说,“一会儿咱们出去的时候,就假装你们是过来找我咨询合作的客户吧,我这个工作室现在才刚刚站稳脚跟,我需要这个发展的势头保持下去,不要被其他事情干扰,或者用卖惨来做什么噱头。你们能帮我这个忙么?” 第三十章 来电 纪渊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夏青倒是爽快一点,表示没有问题。 得到了他们的承诺,文画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总体来说,文画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的,说起申雯丽的时候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大部分是痛心的,其中也偶然能够捕捉到一点小小的愤懑情绪。 这倒也比较说得通,毕竟作为一个把自己女朋友都带回家去见过家长的男人,一直到女朋友忽然离世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来都没有在女朋友的亲友圈子里面出现过,始终被划在了圈外,估计换做任何人都会有些受打击的。 聊的差不多了,三个人从那间小小的休息室里面出来,文画还装模作样的继续向两个人介绍一下自己的这间工作室。 “其实你们二位也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我们不是那种规模特别大,比较流程化、套路化的传媒公司,我们工作室主打的就是人性化,浓厚的生活气息,可以说比较接地气,也可以说是更具有亲和力,也更容易引起网友的共情作用,所以推广效果可能反而会更理想。”他煞有介事的对纪渊和夏青说。 纪渊懒得去配合文画做戏,就只是一边走一边安静的听着,夏青比较配合一些,跟在文画身边,一边听他装模作样的介绍,一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你们这间工作室确实是挺特别的,工作环境就比较赏心悦目。”她走了半圈之后,视线落在了一面白墙上,那上面挂着许多的蝴蝶标本。 这面墙上的蝴蝶标本数量比较多,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相当专业的,有的蝴蝶有一只手那么大,单独一只就可以被收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镜框里面,也有非常非常小的,比大拇指的指甲都没有大太多,这种就好多只被收藏在同一个比较大的镜框里面,每一只蝴蝶,不论大小,下面都有标签标注出了名称以及分布区域,甚至还有英文学名,看起来相当的专业,就像夏青学生时代在自然博物馆里面见到过的标本一模一样。 这一面用来展示蝴蝶标本的墙壁上面,还安装了两盏射灯,光线打得也刚刚好,在那微黄的暖光下,蝴蝶翅膀上面的花纹变得非常美丽。 “你们工作室这装饰也是很花心思了,显得非常有内涵嘛!”她对文画说。 文画停下脚步,顺着夏青手指的放心,看到那面墙,便笑了,只当夏青是看到了之后觉得好奇,便说:“这可就不是我的功劳了,是我们工作室里一名元老级的功勋成员的作品!这些蝴蝶标本都是他收集的,有一部分还是他本人亲手制作的,相当专业。不瞒你说,很多来我们这边的客户都被这些蝴蝶吸引了。” 夏青走进了看了看那些蝴蝶标本,恨不得有巴掌大的蝴蝶叫做歌利亚鸟翼凤蝶,产自大洋洲;翅膀上面闪着漂亮蓝色光泽的尖翅蓝闪蝶,产自美洲;翅膀乍看起来活像一张猫头鹰脸的单顶猫头鹰环蝶,产自南美。 当然,这些蝴蝶标本也并不都来自于遥远的大洋彼岸,里面也不乏一些产自亚洲、南亚甚至国内南方某省份的。 “收集制作这些标本挺不容易的吧?而且还得对蝴蝶特别了解才行。”夏青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那些标本,“没看出来啊,你们这里也算是卧虎藏龙了,难不成是专门学昆虫学的专业人士么?” “那倒不是,这么说吧,我们这边好多人都是串了行当,比如说我,我是一个学食品工程的,结果现在居然在做网络自媒体,”文画笑着伸手朝不远处一指,“做这些标本的大牛就是那位,明明是学计算机的,在我们工作室里头负责处理视频的后期工作,结果业余爱好偏偏是虫子!” 夏青顺着他手指的放心看过去,正好看到坐在电脑前面埋头忙碌的张仁。 “张仁!”文画开口招呼对方,“这位美女非常欣赏你做的蝴蝶标本哦!” 张仁听到文画叫自己,抬头朝这边看过来,等听完了文画后面的半句话,一张脸已经涨红到几乎滴出血来了,他有些慌张的摆了摆手,又匆匆忙忙的低下头去,并且头比刚才还要更低一些,就只差没有趴在桌子上了似的。 “哦,原来这些都是他的作品啊!”夏青惊讶,这惊讶倒不是故意做出来的,“方才我们刚来的时候,见过面,打过一个招呼,只知道他是你工作室的人,到不知道原来竟然是这种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是啊,我们这里确实是高手如云!”文画笑道,“不过你对他的印象最好停留在蝴蝶标本上头,我偷偷跟你说,张仁可不止喜欢蝴蝶这一种昆虫……他还有一些甲壳虫的标本,估计你们女孩子看到可就不会觉得好漂亮了!” “那你倒是小看她了,”纪渊站在夏青身后,也看着那些蝴蝶,嘴上对一旁的文画说,“她也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昆虫爱好者。” “哦?这倒是真没看出来!”文画惊讶的看了看夏青,很显然他有些不大相信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女警居然有这样的特殊爱好,毕竟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遇到虫子不害怕到脸都变了颜色,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夏青笑着点点头:“是啊,看不出来吧?我还养过独角仙呢。” 她一边笑呵呵的说,一边借着回头看纪渊的机会,趁机瞪了他一眼。 她现在可是百分百在拼演技呢,对于昆虫,这二十多年来,夏青可从来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观都不要观才好,方才为了附和纪渊的说法,她灵机一动把小时候邻居家小哥哥养独角仙的经历给转移到了自己的头上,但光是想一想那甲虫的模样,还有那一节一节带着细小毛刺一样的腿,她就已经浑身上下都感觉很不舒服了。 “哟!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你要是养过独角仙,那说不定跟张仁还真挺有共同话题的!这样吧,张仁这个家伙,有点害羞,回头我把他的社交账号给你推送过去,你要是有兴趣就跟他加个好友,回头可以聊聊。”文画热心的提议。 “那敢情好,我工作的圈子比较小,平时能遇到这方面聊得来的人也实在是少之又少,这样的话,咱们就一言为定,我提前谢谢你了。”夏青笑着点头,顺便朝张仁那边看了看,正巧看到他也抬头朝这边看过来,发觉夏青正看过去之后,又赶忙低下头去,似乎是有些局促和紧张的。 文画又煞有介事的和两个人寒暄了一番,然后亲自送他们出去。 “康成哥!”要出门的时候,最初和夏青他们说过几句话的那个小实习生从后面追了上来,“你要去哪儿啊?咱们不是之前说好的么,今天下午去聚餐!” 文画愣了一下,好像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然后便带着歉意的笑了:“哎呀,瞧我这个人!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干净净!没事,我先去送这两个朋友,然后就回来,刚才录完的片子还得好好的处理一下呢。不过今天的聚餐我可能没有办法从头到尾都参加,今天下午是我的剑道课时间,所以……” “哇!康成哥,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么?你这生活真的是太有格调了!有张有弛,有文有武!”小实习生两只眼睛只差没有飞出一颗颗亮晶晶的小星星了。 文画一脸谦虚的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去忙,然后才带着夏青和纪渊离开。 不得不说,文画这个人性格倒是很谨慎的,一直走到了楼下,而且还是背对着他工作室窗口的那一侧,他才卸下了方才那一副又洒脱又自信的姿态,肩膀也垮下来,眉眼之间都流露出疲惫。 “刚才让你们见笑了!谢谢你们帮我这个忙!”他客气的和夏青、纪渊一一握手,“没有办法,这么一间工作室,说大不大,说小……也二三十号人,我这个做老板的,就相当于他们的主心骨,所以我必须在他们面前稳住才行。” 纪渊似乎并不想对他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理解。” “那我就不远送了,下午我的工作任务还真是挺重的……”文画停下脚步,同他们道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们尽管随时联系我,我一定是责无旁贷的,之前说过的气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一场,我也是认认真真的爱过雯丽,想要跟她有个结果的,现在我也只能尽己所能吧!” “好的,如果有事,我们会联系你,请你配合的,”夏青攥着自己的手机示意了一下,“说好的,张仁的账号,别忘了推送给我哟!” 文画失笑:“好说,好说!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哪有让女孩子主动加他的道理呢!一会儿我上楼就让他加你!有女孩子加他,这小子也真是走运了!” 作别了文画,两个人上车,这一次不用夏青自己扭着身子去尝试了,她的右手刚刚把安全带扯过来一点,就被纪渊接过去,利落的帮她扣好,还顺便摸了摸她左臂上面的冰敷包还有没有残留的凉意。 “没关系的,已经冷敷了那么久,应该没问题了吧,毕竟只是一点拉伤……”夏青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觉得自己给纪渊添了麻烦。 纪渊皱眉,略显严厉的瞪了她一眼:“肌肉拉伤如果不做好冷敷,内部出血和肿胀就没有办法得到缓解,你打算一段时间之内都当个独臂大侠?” “没有,我可没这打算!”夏青忙不迭的摇摇头,别开玩笑了,这样绑着胳膊,肌肉还又酸又痛,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并且也一点都不方便。 纪渊轻哼了一声,似乎对于夏青的这种反应表示满意。 车子重新驶入主干道没多久,夏青的手机上面叮的一声,一条好友申请出现在屏幕上,从头像的照片来看,正是方才在文画工作室里面打过照面的张仁。 “这个文画,还真是说到做到了!看样子作为工作室的老板,还是有一点力度的哦!”夏青趁着红灯的空当,拿起手机让纪渊看了看,顺便想起方才的事情,忍不住又瞥他一眼,“你方才怎么不说自己是昆虫爱好者呢?居然编排我……” “我看起来像是对大自然充满了好奇心的样子么?”纪渊指了指自己的脸。 夏青扭头仔细的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别说,以前的纪渊是什么样的,她也不太清楚,就纪渊目前的这种造型,和始终冷冷清清的“酷哥”定位,说是一个喜爱饲养昆虫的人,确实不太像。 “你这个人,自我认知和定位还都挺准确的!”笑过之后,夏青调侃了一句。 纪渊的嘴角抖了几抖,终于有了上扬的弧度,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红灯灭,绿灯亮,纪渊开车继续向前行进:“想吃什么?左臂拉伤,应该不影响你用右手吃饭,也不影响你的食欲吧?” “不影响,这天气那么热,中午那会儿还没觉得,现在才有点饿了。”夏青看了看时间,“我不怎么挑食,听你的吧。” 纪渊点点头:“先到回去一趟,给你换一个冰敷包,然后再找地方吃饭。” 夏青很识趣的表示赞同,一来自己反对估计也没有用,二来天气太热了,胳膊上的冰敷包现在已经没有了太明显的凉意,原本因为冰敷而感到麻木的手臂,酸痛感明显增强了一些,就像纪渊方才说的那样,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逞英雄了,尽快恢复才是第一要务,不管对生活还是对工作都更好。 算算时间,之前罗威帮忙送到附近便利店那条冰敷袋应该已经可以冻好了。 车子一路公安局的方向驶去,纪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铃声和平时的不太一样,明显是单独设置的,铃声有些尖锐,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刺耳的,忽然炸响起来,把一旁的夏青都给吓了一大跳。 纪渊的眉头随着那铃声的响起而一瞬间皱紧,不需要去看手机屏幕上面的来电人是谁,光是听这个铃音,他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夏青发现方才那个状态放松,心情也比较愉快的纪渊,一瞬间就消失了,自己最初遇到的那个压抑的纪渊又回来了。 纪渊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把车子顺势停在了路边,接听了电话。 第三十一章 债主 夏青当然是没有那种偷听别人讲电话的癖好的,她觉得自己和纪渊交情算是有一点,但显然还不深,所以越是这种能让纪渊变了脸色的事,她反而越不好去探听太多,只不过现在两个人坐在车里,车内空间就那么大,如果特意打开车门下去,这又未免显得有些刻意。 于是她就把头转向了车窗外,仿佛街边的景色忽然就变得怡人起来。 纪渊接听这一通电话的时间并不长,并且事实上他也并没有说很多话,从头到尾就问了一句“什么事”,然后就是“嗯”和“好”这两个字的反复循环。 很快他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一旁,两只手握在方向盘上,胸口起起伏伏,似乎是在试图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 “你想吃什么?我送你去。”过了一两分钟,他扭过头去,问夏青。 夏青诧异:“送我去?你不打算吃饭了么?” 她的随口一问,让纪渊明显的犹豫了,两眼看着她,但是又好像并不是在看她的脸,而是一边盯着她,一边做着某种思想斗争。 夏青忍住好奇心,没有吭声,虽然被纪渊这样盯着看,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还是耐住了性子,等着纪渊开口。 “我能相信你么?”沉默之后,纪渊忽然抛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倒把夏青给问住了,她略微一怔,随即便有些无奈的笑着耸了耸肩:“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呀,你能不能相信我,这是你自己做主的事情,如果你换一种问法儿,问我是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那我倒是可以大言不惭的承认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事,不过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和工作没有直接关系,如果是私事的话,就看你怎么样比较方便吧,我不介意回避的。” 纪渊没有马上说话,夏青也一边面色平静的等着他做决定,一边在心里面悄悄感到诧异,她原本以为纪渊的心结应该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回避与他人建立起亲密的人际关系,担心可怕的旧事会重现。 可是现在她对自己的这个判断产生了一定的动摇。 毕竟她也曾经被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所困扰过,只有和当初经历过的打击相近似的情景,才会激发心中的恐惧和焦虑,并不会牵连出什么别的情绪。 可是方才纪渊问自己的是什么呢?“我能相信你么?” 所以这几年来,他始终独往独来,拒绝与其他人有密切的往来,出发点到底是什么呢?夏青感觉有些迷惑。 “走吧。”纪渊终于开了口,在经历了一番精神斗争之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夏青点了点头,“可能要委屈你,饭要晚一会儿再吃了。” “没关系,我现在本来也还没有觉得饿呢。”夏青表示自己不介意,“那一会儿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不需要,你就在一旁看着就行了。”纪渊摇摇头,他现在并没有多说话的心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这一点从他握着方向盘的时候,小臂上面凸起的肌肉线条就能够看出端倪。 既然他这么说,夏青便也不再多言多语,一路上很安静,顺便也关注一下纪渊开车的状态,她很怕在这种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纪渊会出现走神的问题。 不过还好,这种担忧似乎是有些多余的,纪渊对情绪的把控力比夏青预想的还要好一些,夏青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纪渊的去处就愈发的让夏青感到好奇了。 他先一路开车到了一处有很多建材零件的街上,把车停在路边,示意夏青稍等,自己急急忙忙下了车,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面提着一个袋子,夏青瞄了一眼,里面有一个扳手,几卷防水胶布,还有一些夏青叫不上来名字的配件。 之后车子一路疾驰,几乎是擦着市区内限速的上限,来到了一处地段有些偏的居民区,停在了一栋楼的旁边,纪渊给车子熄火,示意夏青下车跟自己来。 夏青跟着看样子熟门熟路的纪渊,一路找到这栋楼的一个单元门跟前,这楼实在是有些年头了,门禁还是两千年初的那种老式防盗门,饶是如此,还只剩下了一个门框坚守阵地,门都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门口都这个样子了,里面的楼梯间就更加不必说,脚底下的水泥台阶是黑的,旁边的墙面也约等于是黑的,楼梯扶手锈迹斑斑,空气里还有一股子老建筑专属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儿,甚至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骚臭夹杂期间——十有八九是有人趁着夜黑风高,在这里解决过内急的问题。 好在纪渊的目的地就在二楼,他来到二楼一个住户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了,给纪渊开门的是一个七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算高,身材偏瘦,一双眼睛因为耷拉眼角而呈现出三角形。 他看到纪渊,很自然的让开了门口,对他说:“进来吧。” 纪渊也朝他点点头,回头示意了夏青一下,迈步走进去,对环境很熟悉的直接左转,拐进了这套房子的厨房。 夏青进门的时候,开门的那个男人看到了她,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把夏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这时,可能是听到纪渊来的声音,从屋子里面几步冲出来了一个女人,也是七十来岁的模样,长得和男人很有夫妻相,也是消瘦身材,脸颊没有什么肉,显得颧骨略有些突出。 “怎么这么半天才来?我们就等着你,等半天也不来,那水哗哗的淌!这要是漏到人家楼下邻居家里去,人家搞不好还得让我们掏粉刷天花板的钱呢!” 那女人先是冲着进了厨房的纪渊一通发牢骚,说完之后才注意到家里面多了一个人,她的反应和她的老公差不多,也是半张着嘴巴,诧异的端详着夏青。 “你是跟他一起来的?”女人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问夏青,“你是他……?” “你好,我是纪渊的同事,我们正在出任务,所以就顺路跟他一起过来了,你们是纪渊的……家人?”夏青很谨慎的猜测。 这老两口看起来相貌气质上和纪渊没有半分相像之处,所以夏青没敢冒昧的猜测他们是纪渊的父母亲,然而他们对纪渊又好像非常熟悉,差使他帮着自己家修理爆掉的水管完全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非常的理直气壮,这像是那种血缘关系非常近的人才会有的态度,偏偏这种熟稔当中又缺少了一些温度。 这就让夏青感觉有些困惑了,斟酌一番之后,选择了一个含糊的措辞。 那女人听闻夏青只是纪渊的同事,顺路一起过来的,眼神便有了变化,之前她看着夏青的时候,眼神里面流露出了很复杂的情绪,说不清到底是厌恶还是抵触,总之并没有任何友好和积极正面的就对了。 “家人?呵呵,你说笑了,我们可不敢当!”女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之后便懒得再去理睬夏青,一门心思盯着纪渊那边。 夏青没搭腔,一个人站在客厅里面,瞧了瞧这屋子里面的陈设。 她都好些年没有看到过那种明显是自己动手漆出来的家具了,还有客厅一角的那台冰箱,看起来也颇有些年头,这家的电视也是至少十几年前的样式了。 虽然不知道这家人和纪渊是什么关系,至少他们的经济条件应该比较拮据。 因为厨房里面的水管爆掉了,水流了一地,在纪渊来之前,这老两口似乎连水管的阀门都没有试图去关闭过,现在厨房地面上到处都是水,他们两个人索性也不进去了,就站在客厅里没有水的地方,看着纪渊闷头关掉水阀,修理爆掉的水管,然后开水阀测试,再把地上的水全部都擦干净。 做完这些,纪渊直起身子,提着剩余的工具:“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了,你赶紧走吧。”那女人一脸不耐烦的甩了甩手,那样子就好像纪渊不是刚刚过来帮他们维修了水管,而是上门来讨钱的乞丐一样。 纪渊倒也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示意了夏青一下便径直离开了,夏青走在他的前面,两个人才走出去,那扇门就在纪渊身后重重的被关上了。 下楼的时候,夏青回头看了看纪渊,纪渊的额头上挂着一层汗珠,裤脚和衣服都不同程度的被浸湿了,幸亏眼下是炎热的夏天,虽然说湿哒哒的衣裤黏在身上的感觉也并不是特别好,但至少不用担心着凉的问题。 两个人上了车,纪渊把装着工具的袋子丢在后座上,看起来是有些疲惫的,并且情绪也不高,他眉头紧锁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打算问问我,那两个人是谁?”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夏青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毕竟一个刚刚面对着那样一个场面的人,应该都会本能的对双方的关系产生一定的好奇。 “我觉得你既然肯让我跟着一起去,等你状态调整好了,一定会告诉我的,所以我不着急。”夏青笑眯眯的看着他,“或者,你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我呢,也换一下冰敷包,然后咱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你觉得呢?” 方才纪渊一直在忙着,她又好奇那态度又臭又硬的老夫妇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一直可以忽略着手臂上的感受。在手臂上的冰敷包彻底变成了“常温敷包”之后,失去了低温带来的麻木感,酸胀痛就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以忽视。 纪渊转过头,看到夏青笑盈盈的脸,伸手摸了摸她左臂上的冰敷袋,果然一点凉意都没有了,他抿了抿嘴,眉头又皱紧了一点。 “抱歉……”他对夏青说。 夏青失笑:“你又不是太阳,我这个冰敷包都不是被你给晒化的!” 她的这句调侃成功的松动了纪渊原本一脸严肃的表情,让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也迅速的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车返回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附近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那家便利店把冻好的冰敷包给夏青换上,便利店的老板向来和公安局的人混得比较熟,看到夏青手臂上包扎着绷带,纪渊一身衣服也湿哒哒的,忍不住在一旁咂嘴,感慨干哪一行都不容易。 换好了冰敷包,夏青的不适很快就得到了缓解,纪渊让她在楼下等着,自己回去找了一身备用的干净衣服换上,返回来带着夏青去吃东西。 本来两个人打算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晚了,又经过这样的一个插曲,等他们两个人到附近找了个小店吃东西的时候,店里面的服务员都已经差不多休息了,两个人一人点了一份套餐,坐下来边吃边聊。 “为了表示我这个人还有正常的好奇心,那现在就由我来发问吧!”夏青吃了一点东西,觉得饥饿感已经不明显了之后,开口对纪渊说,“那两个人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对你的态度有点……不太友好似的,你又连他们家爆水管的事情都要管……该不会……他们是……” “对,他们是郑义的父母。”纪渊从夏青的表情里就能够猜出来,她已经朝这个方向去联想和猜测了。 夏青本来也是本能的做出了这样的推测,没曾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之前董大队和沈文栋都特意强调过,“郑义”这个名字对纪渊来说是一个禁忌,不要去提及,现在纪渊自己主动提到,情绪总体来说还是平稳的,这让夏青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转念一想,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太赞同的对纪渊摇摇头:“你不应该这样做!虽然说他们儿子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作为前同事或者朋友,去表示一下关心慰问,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都无可厚非,但前提是他们需要先放正了心态,你并没有亏欠他们什么,你提供的帮助,他们应该心存感激才行,哪能是这种态度呢!” 第三十二章 前男友 纪渊没有马上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一搭无一搭的用筷子挑动着自己餐盘里的菜和饭粒,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夏青:“你觉得他们过的怎么样?” 夏青摇摇头:“肯定是不怎么好的,他们家是不是原本经济条件就不是特别好?我看居住环境和房子里面的陈设都已经不太像样了,他们两个人的衣着也非常的朴素,身材样貌也瘦弱得厉害……我有一个疑问,郑义的父母……不是应该顶多六十岁的样子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年纪那么大?” “他们确实只有六十岁不到,因为郑义突然出了事,两个人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几天的功夫,就变成现在这样,活脱脱老了十岁。”纪渊说。 夏青虽然不喜欢方才郑义的父母对待纪渊的那种态度,但是一想到他们两个人的这个遭遇,也觉得还是心里面有些不大好受的:“郑义还在的时候,他和父母的关系一定特别好吧?所以突然之间出了这种事,肯定是晴天霹雳一样。” 纪渊笑了笑,摇摇头:“说了你可能不信,郑义以前和他父母的关系并不好,或者都已经不止是不好,可以用关系紧张,甚至说水火不容来形容了。” “啊?”夏青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夸张?” “郑义的父母是那种把生孩子养孩子当做是一种投资的人,在他们看来,把孩子生下来,拉扯大,最终的目的是要有回报的,这个回报不止是老年之后的一个照应和保障,还包括了孩子自立之后的经济回馈。 你已经看出来了,郑义父母的生活水平并不高,所以他们一直希望郑义工作之后,能够帮他们一并改善生活质量和经济状况,但是我们这一行的收入,自给自足没问题,稍微贴补家里一点也可以,但是远远达不到他们的期待。 所以从郑义选择了考警校当警察这一条路的时候开始,他们家的矛盾就在不断的翻新,不断的升级,在那件事之前,郑义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住过了。” 纪渊面色复杂的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说起郑义生前的一些事,他的眼神也黯淡下去:“那件事之前,他父母还打电话因为劝他转行的事情跟他大吵过一架,之后没多久就出了事。所以他的父母受到的打击也很大,唯一的儿子不但没有转行到更有前途收入更好的行当里去,反而还因为这份收入不高的工作丢了性命,让他们晚年没了保障,之后这笔账顺理成章的就迁怒到了我的头上。” 夏青充满同情的看着纪渊,如果说自己当年被那个女生的父母迁怒的时候,更多的是委屈和愤怒,那纪渊恐怕就只剩下委屈,连愤怒都没有办法做到。 毕竟他们两个人被人迁怒的起因又是那么的不同,自己是被那个倒霉的女同学牵连,本身作为受了委屈的一方,反而被倒打一耙,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表示愤怒,加以反驳,斥责对方父母的无理取闹。 纪渊却不能这么做。 郑义遇到的事,是刑警这一份职业自带的风险范围内的,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主观上不希望发生的情境,这种风险不止郑义要面对,纪渊也是一样的,可是最后的结果是郑义丢了性命,连全尸都没有保住,而纪渊虽然伤了一条腿,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在旁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失去了孩子的郑义父母而言,一个和自己的儿子朝夕相处,同样职业的人,在自己的孩子丢了命的时候,却至少伤了腿,这足以让他们在痛苦当中,失去了理智,心理失衡。 这种心态是不对的,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意料之中的。 “我不知道郑义父母的那种情绪,是不是也带着一种悔恨,如果实现他们能够预知这样的结果,估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最后的那段日子,还在给孩子施压,在冷战和置气吧。”纪渊有些怅然的说,他的眼睛看向车窗外,思绪似乎也在逐渐的飘远,飘回到几年前去。 “这个世界上哪有早知道的事呢,如果早知道这样,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不是么?”夏青因为过去的经历,早就学会了不跟自己较真儿过不去,“话题扯远了,回归到方才的事情上去,虽然说郑义的父母出于这样一种心态,可能会对你有迁怒,有不合理的怨恨情绪,但是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并不需要去为他们偏激的情绪买单啊!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我不认为,也不赞同你委屈自己,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味的去迁就他们,这样做只会委屈和折磨你自己的同时,把郑义的父母也困在那种情绪里走不出来——他们当初迁怒你、怨恨你,还说得过去,但是事情过去几年了,如果你一直都这样随叫随到,毫无怨言,他们的态度还没有丝毫的松动,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再怎么不理智,时间也会让人恢复理智,再怎么不冷静,沉淀上几年也该冷静下来了呀。” 今天纪渊从接电话,到过去郑义父母家中,从头到尾双方的态度都非常清楚的证明了这种事之前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几乎已经成了他们双方习以为常的一种相处模式,绝对不会是一次两次能够造成的局面。 “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理由。”纪渊听后只是摇摇头,淡淡地说。 夏青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很显然现在这个男人还并不想开口去同自己分享,她当然也无法强求,毕竟提起了郑义和当年的那一场悲剧,还能够这样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和冷静,对于纪渊而言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夏青从刚刚开始,脑子里就一直盘旋着这样的疑惑,现在既然纪渊的状态和情绪都还稳定,她便决定问个究竟,“因为郑义当初是因公殉职的,肯定是有抚恤金的,而且我后来也听说过,当初因为那件事影响比较大,所以除了抚恤金之外,咱们全局上下,包括下面的分局和派出所,都组织民警给郑义父母捐款。 具体捐了多少钱出来我没细问,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数额区间,不敢说是多大的一笔巨款,但也不算少,稍微改善一下生活状况还是没问题的…… 为什么郑义父母到现在还住在那样破旧的楼房里,房子里面的陈设用具也一概非常的简陋呢?当初的那笔捐款,他们是没有收下么?” 夏青只是觉得这是有些怪异,但也不敢猜测的太过绝对,所以觉得还是向纪渊求证一下比较稳妥。 纪渊沉默了一会儿,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像是无声的叹息,然后才说:“收下了,但是我们没有权利过问他们打算怎么支配这笔钱。” 这倒是真的,夏青点点头,这个疑问连纪渊都解释不了,就没人能了。 “所以……”她抛开方才关于郑义父母的那些讨论,认真的看着纪渊,“这几年,你一直都排斥跟其他人搭档,真的是因为害怕对方成为下一个郑义么?” “是,也不是。”纪渊给出的答案听起来有一些模棱两可。 “那……为什么当初没有拒绝我的提议呢?难道真的就是因为我说了假如打听到我的救命恩人在外地,我随时可能会申请调转么?”原本夏青坚信是自己的这个态度让纪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排斥,可是随着打交道次数的增多,随着两个人交流沟通的增多,她反而越来越不确信自己最初的看法了。 如果单纯因为自己是一个可以说走就走,不牵连,很洒脱的人,纪渊可能会和自己和平共处,但这期间的几番沟通就绝对不可能发生了。 “吃饭吧。”纪渊迅速的回避了夏青的注视,眉头一皱,指了指两个人面前的饭菜,“一会儿我还要去一趟法医那边,你留意一下张仁。” 既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纪渊是在回避自己的问题,夏青也没打算那么不是去的穷追猛打,而且刚好话题回到了工作的内容上,她也有话要说。 在开口讨论工作之前,她先扒了几口饭菜,又喝了一些水,眼下天气实在是闷热难受,方才还觉得有些饿了,吃上几口饭就立刻觉得胃里胀胀的。 吃不下也不好硬吃,夏青把勺子放在一旁,看着纪渊非常有效率的风卷残云,迅速吃完了他那份套餐,这才开口问:“你觉得文画这人怎么样?” 纪渊抽了纸巾擦拭一下嘴角,吐出四个字:“道貌岸然。” 夏青没绷住,乐了出来,纪渊对文画的这一概括,正是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来,文画这个人应该是属于比较擅长自我包装的那一类,之前为了了解他和申雯丽的感情发展过程,那些以“文康成”为化名的视频作品,夏青倒也看过一部分,的确拍的不错,颇有些小资情趣,哪怕是很普通的小店,很普通的天光,也能在拍摄角度和光线、背景音乐的配合下,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恬淡与安逸,非常符合现代社会快节奏和高压力状态下的年轻人的心理需求。 间接着,作为那些视频作品当中唯一出境的主角,文画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自然而然的就也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变得淡薄而又诗意起来了。 再加上这个男人的情商确实不低,话术方面也很有一套,这也弥补了他外貌方面的不出挑,提升了整个人的魅力指数。 这一点,从他工作室里那个千里迢迢跑过来无薪实习的小女生就可以证明。 之前美美说起和申雯丽之间的关系,文画都非常懂得自己讲话的落点应该在哪里,乍听起来,他对申雯丽可以说是一往而情深,爱得毫无保留,认认真真的想要跟她走下去,融入彼此的人生。 然而再细问下去,很快现实就浮现出来——所谓的把个人生活与工作分隔开,不混为一谈,其实就是一种有所保留到表现。 申雯丽选择身边人隐瞒起了和文画的感情发展,一边与文画谈恋爱,一边也没有收起自己的神通,还在继续向身边的其他异性散发魅力。 文画在自己人气颇高的账号上面,在自己的工作室里面,尽量对自己与申雯丽的关系保密,或者保持低调,这与申雯丽也算是异曲同工,只不过在带着申雯丽见家长这方面来说,倒也可以认为文画比申雯丽更多了几分诚意和真心。 本来夏青还在心里面怀疑过,一个是深情款款,想要白头偕老的男朋友,一边是严重缺乏诚意的女朋友,这两厢的态度一比较,就让人忍不住去怀疑,会不会是因为女朋友不够真心诚意,让用情至深的男朋友感受到了背叛和不安,最后因爱生恨,对女朋友起了杀心。 现在几番交谈之后,发现文画对申雯丽同样也有所保留,夏青反而觉得自己之前的那种主观猜测有些站不住脚了。 一个随时随地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就把自己逼上绝路吧。 两个人吃好了饭,就回了公安局,像之前说的那样,夏青回去查一下张仁的底细,毕竟这男人被提起申雯丽的时候,神色实在是有些心虚得厉害。纪渊则直接去了法医那边,询问之前一些化验检查的后续进展。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沈文栋和罗威也刚刚从外面回来,两个人都是一头汗,罗威已经热得顾不得形象了,t恤领口被扯得都有点变了形,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一个劲儿的扯着毛巾一角擦自己脸颊上流下来的汗。 相比之下沈文栋就斯文许多了,他身上的短袖衬衫依旧一丝不苟,如果不走近了看到他额头上的细细汗珠,光是看他淡然的模样,简直好像是随身自带空调了一般。 见夏青回来了,两个人都同她打了招呼,罗威更是一脸兴奋的冲她招招手:“我们查出来申雯丽的那个前男友是谁了!” 第三十三章 幕后花絮 “你这个小子!”沈文栋从身后敲了罗威的后脑勺一记,“小夏带着伤呢,你也不先问问她感觉怎么样,表达一下关心!难怪要打光棍儿!”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打小夏的主意,我拿她就当自家兄弟一样的,干嘛假惺惺的问这问那,纪师兄不是都帮她冰敷的很好了么!”罗威捂着后脑勺,有些哀怨的瞪着沈文栋,“你还说我,就好像你脱单了似的!” “这事儿你还真别和沈师兄比,”夏青并不想真的因为手臂拉伤了就整日里被人嘘寒问暖,于是语气轻快的趁机加入调侃的队伍,“沈师兄是随时随地可以脱单,就看他想怎么选,你么……也不知道那个不开眼的姑娘什么时候出现。” “小夏!我平时可带你不薄啊!”罗威一副受伤的模样,略显浮夸的捂胸口。 “说起来,小夏,我也要抗议一下呢,”沈文栋在一旁笑眯眯的对夏青说,“你对纪渊都是直呼大名的,我就比纪渊大一岁而已,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沈师兄’了呢?听着就好像是个糟老头子一样!” “小夏,我要是你,我就坚持叫他‘沈师兄’,免得一不小心叫亲切了,再被哪个小姑娘当了假想敌!”罗威逮到机会,也跟着调侃了沈文栋一句,可能是因为沈文栋这个人实在是太具亲和力了,他在沈文栋面前就没有面对纪渊时候的那种拘谨和局促,说起话来也显得随意了很多。 夏青刚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沈文栋比较好,现在被罗威一打岔,刚刚好就算是把那句话给忽略过去了,她瞪了瞪自己那双本来就圆圆的大眼睛:“我说,不是关于申雯丽的前男友么?这话题都已经扯到哪里去了?快点拉回来!” “对对对!前男友!申雯丽的前男友,被我们给挖出来了!”罗威以拳击掌,颇为振奋的说,“那人叫崔立轩,今年二十八岁,w市本地人,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前科和不良记录。 我们已经和他取得了联系,本来是不太情愿,还想否认和申雯丽有过交往来着,被我们给堵回去了,说如果他时间不方便,我们可以去他现在上班的地方找他,这小子吓得赶忙表示反对,说他这就过来咱们这儿谈。” “反正我们已经锁定这个人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今天下午不来,我们晚点儿就上门找他去。”沈文栋在一旁点点头,表示胸有成竹。 好家伙,现在前男友和现男友都已经凑齐了,虽然还没有见到这位崔立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从态度上却已经和文画大相径庭了,前任和现任,一个对申雯丽视如敝履,恨不得撇清所有,另一个则一直表达着对申雯丽的一往情深,以及没有得到等同回应之后的伤心与黯然。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崔立轩,并且确定了他和申雯丽之前的关系的呢?”夏青有些好奇,她和纪渊主要是跟文画和赵达这边,从案发到现在,还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经历去追溯申雯丽的过去,除了和她父母谈过的那一次,她的父母对女儿的过去还是一问三不知的那种状态。 “这个么,老沈怎么说的来着?人过留名,雁过留毛!”罗威笑嘻嘻的说。 “毛什么毛!雁过留声!”沈文栋好气又好笑的瞪一眼罗威,“申雯丽这么大的一个人,又不是才到w市来,在她开始现在这份工作之前,在她住进案发现场这套房子之前,她不可能是活在真空里的,只要食得人间烟火,就肯定会跟人打交道,就会留下来一些过去的痕迹,我们就是从这个点上切进去的。” “是啊,申雯丽入住案发现场这套房子的时间,和她开始现在这份工作的时间差不多,并且与她和文画开始建立恋爱关系的时间也相差不久,我和老沈就讨论了一下,觉得一个人正常状态下,肯定是先跳槽换了工作,之后为了迁就新的工作地点,所以找一个新的住处,搬家,对吧? 申雯丽就不是,她是先签了赵达的这套房子,然后过了两周左右才到现在上班的这家公司上班的,就感觉她好像是为了住在这个房子里,特意在附近找了一个工作单位似的!” 罗威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的摩挲着自己一点胡茬都没有的下巴:“而且还有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那就是申雯丽的上一份工作,跟现在的这一份,差别简直不是一般的大,你绝对想不到!” “没有现在的这份工作那么……光鲜?”夏青说出“光鲜”二字的时候,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心虚,毕竟那家传媒公司,不管是从规模还是工资待遇,都实在是与这两个字很难扯上关系。 “那就看你图里子还是图面子了!”罗威咧嘴笑道,“申雯丽之前是一个销售,不过不是一般的什么品牌销售,她是专门在网店里帮人卖……高仿的!” “高仿?!”夏青有些惊讶,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申雯丽房子里面的那些名牌用品,“是一些国际一线品牌的皮包之类的东西么?” “对,就是那种,我也不太懂你们女孩子喜欢的那些东西,据说属于仿制比较精细的那种,申雯丽在那边做网络销售,拿提成,月收入基本上都是五位数起跳的,算是那家店里的金牌销售了。” 沈文栋接着罗威方才没说完的地方继续讲:“再怎么以假乱真,所谓的高仿,说白了就是假货。和她出事之前的这份工作比起来,在一家网店里面卖高仿的假货,虽然收入很高,但是讲出去的话,反而没有一家正规网络传媒公司的行政专员来得名正言顺。 所以我认为申雯丽之所以会换工作,很有可能是因为她那个时候已经在接近文画,所以哪怕收入大不如前,也需要一个能够在文画面前挺胸抬头的工作,尤其她后来跳槽的那家网络传媒公司,和文画属于同一领域内,并且可能还有点互惠互利的可能性,这就更完美了。这一点罗威也赞同,对吧罗威?” “哦……哦,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罗威略微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之后我们两个人又查了一下申雯丽在做高仿品销售那段时间的生活状况,结果发现哦,她那个时候跟后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完全没有相似点。收入高那会儿,住的是和别人合租的房子,穿的用的从风格上来说,跟后来也不一样。” “给,小夏,你看看,这是我们搞到的申雯丽与之前一起工作的同事聚餐的时候拍的照片。”沈文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让夏青仔细辨认。 夏青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照片很显然是在一家ktv的包厢里面拍摄的,灯光不算明亮,赤橙红绿让人看不真切,仔细看看,她很快就从那上面认出了申雯丽本人来,申雯丽看起来的确和遇害之前差距很大。 虽然说夏青并没有直接见到过申雯丽遇害前的穿着打扮,但是衣柜里面衣服的风格是摆在那里的,基本上是属于那种或者职场风格,或者比较清纯的样式,又或者也是那种更具女人味一点的轻熟风格。 而那照片上,申雯丽的着装和发型都俨然属于嘻哈风格那一挂的——下身过于宽松的运动长裤配运动鞋,上身是里面露脐紧抹胸,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宽松到有些夸张的外套,这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头发,在包厢灯光下,泛着一种另类的蓝绿色,长发编起了许多的脏辫,其中还夹杂着些荧光色的细绳。 身上头上是如此,脸上也同样不甘寂寞,从照片上看,她的眼影画的很浓,在眼梢处还挑起一个猫眼一样的弧线,嘴唇也被唇膏涂得很丰满,嘟嘟着。 如果不是仔细分辨,还能依稀看到一些原本五官样貌的底子,搞不好夏青都不能确定照片当中的人和他们手头这个案子的被害人是同一个人。 “这风格变化确实是够明显的!”夏青咋舌。 作为一个年轻女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一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可能都会免不了不同程度上的追赶过某种流行趋势,但是除非是专业的演艺界人士,出于工作需要,会有各种百变的造型尝试,绝大多数人不管怎么变化,其实都有一定的局限性,风格上的变化存在,但只在一定范围内。 申雯丽这可就不属于这样的一种范畴了,过去的她和当前遇害时候的她,俨然已经是气质风格以及穿着打扮完全不属于同一个圈子的了。 “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距离现在过去很久了么?”夏青想要确定这种突兀的变化,是不是因为中间被忽略掉了一些过度的阶段。 罗威摆摆手:“不久,距离现在也就三年吧!这边会是不是也够让人惊讶的?她前同事说,以前申雯丽是那种狂野辣妹的范儿!是不是更惊讶了?” 距离现在三年左右的时间……申雯丽搬到赵达那里去住,是将近两年之前,那会儿她的衣着打扮就已经是遇害时的那种风格了。 促使她做出这种改变的,到底是和前任男朋友感情的触礁,还是和文画之间感情的升温呢?在见到崔立轩之前,这还真的是不太好说。 “对了,纪渊呢?”罗威和夏青聊够了申雯丽前男友的事情,然后下想起来夏青是一个人回来的,“他不会是把你扔下一个人单枪匹马去了吧?” “你想什么呢?!”夏青哭笑不得的瞥一眼罗威,“他去法医那边了。” “哦,误会了……嘿嘿……”罗威抓抓自己的一头短发,讪笑,“我主要吧,就是觉得……他太有个性了,一般有个性的人都不按套路出牌!” 夏青失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处理自己的正经事,罗威还没有吃中午饭,一边嚷嚷着肚子饿,一边招呼沈文栋一起出去吃东西,沈文栋表示他没有什么胃口,打算晚上来个二合一餐,罗威便自己一个人先出去买东西吃了。 这种时候,吃饭也要见缝插针,毕竟一会儿申雯丽那个前男友崔立轩要来。 “你们今天收获怎么样?”沈文栋在夏青桌旁拉了椅子坐下来,方才罗威兴致勃勃的向夏青介绍他们的收获,他还没来得及问问夏青那边的。 夏青捧着手机,点开张仁的账号,想要看看他平日里发上去的一些内容,是否可以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听到沈文栋在一旁问自己,就把上午和纪渊出去这一趟的收获大概的说了一下。 “这个张仁在听我们提到申雯丽的时候,表现得相当不自然,有刻意撇清和回避的迹象,他本身又是一个昆虫爱好者,可以不远万里购买各种昆虫标本,听文画说平日里似乎也是有饲养昆虫的爱好的,结合申雯丽会出事,起因是被一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咱们w市的虎头蜂,我们觉得这个人值得关注一下。” 她一边对沈文栋介绍着,一边浏览着张仁之前发布过的内容,发现张仁还真是一个足够神秘低调的人,他平时似乎并没有经常发布一些东西的习惯,有时候发了什么上去,也几乎都是转发文画工作室出品的那些探店小视频,偶尔会出现类似于幕后拍摄小花絮的那种东西,似乎都是在帮工作室做宣传的。 夏青打算看一下张仁发过的那些视频,沈文栋在一旁坐着,如果端着手机,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未免有些不太方便,夏青便把那些个视频链接转出来,然后再从电脑上面进行播放。 其中有几段视频,夏青之前就在留意文画和申雯丽两个人一路关系发展痕迹的时候,从文画那个人气颇佳的社交媒体账号上看到过了,所以她没有把时间花费在那些已经看过的内容上,而是着眼于那些幕后花絮的内容。 看过几段花絮视频之后,夏青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第三十四章 暗号 “你看这个。”她把电脑显示屏朝沈文栋那边转了转,以便他看得清楚。 视频不算长,就是一段两三分钟的小幕后花絮片段,从画面背景来看,应该是在某个餐厅里面,环境还是比较不错的,画面当中的主角自然还是文画。 只见画面当中的文画,身上穿着颇有些雅痞风格,比较贴合身型的衬衫外面搭配了一件西装马甲,透过桌腿还能看到下半身的西装短裤和休闲皮鞋。 和他这一身凹出来的造型不同的是,他面前的食物可就没有那么精致了。 因为是花絮的关系,所以这一段视频的画面清晰度并没有特别高,再加上镜头距离也没有很近,只能看到文画面前有一只大海碗,大海碗里面是满满一碗汤汤水水的东西,上面一层红亮亮的辣油,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想要流汗。 文画脸上带着分寸适宜的笑容,用一种充满了欢欣的语气介绍着面前的那一碗店里面特别推荐的招牌美食,他一边用略带几分夸张的修饰词把这碗食物的美味形容了一遍,一边拿起筷子,表示自己现在就要亲自来试吃一下,看看传说中的美食到底是有多么的好吃。 他一脸向往和期待的从碗里夹起一点粉丝之类的东西,放进嘴里,嚼了嚼,一边往下咽一边说:“其实我觉得也还好,没有传说中那么辣……” 他的“辣”字还没等说完,忽然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很显然之前是低估了这一碗东西里面辣椒的后劲儿。 他咳着咳着,忽然一条细细白白的东西,从他的鼻孔里面飞了出来。 随后,这个画面就被以慢动作重放了一遍,画面当中的文画又一慢动作咳嗽了一遍,那根疑似细粉丝的东西也又从他的鼻孔里面飞出来一遍,因为慢放的缘故,文画脸上的每一帧表情都缓缓的呈现出来,看起来有些扭曲和滑稽,他的声音也因为慢放而变得又粗又低,视频里面还特意为这一部分配上了滑稽的配乐,增强了整体的“笑果”。 在文画咳嗽的镜头第二遍慢放的时候,画面一旁出现了一只小蜜蜂,那只小蜜蜂在画面一旁飞了几圈,然后变成了一颗一闪一闪的红心。 紧接着这一段视频就结束了。 “你再来看看这几条!”夏青又找出几条刚刚她发现的视频放给沈文栋看。 这些视频无一例外都是一些小花絮,内容不是文画出错,就是发生了什么糗事,在这些花絮快要结束的时候,都会有一只飞出来后变成红桃心的小蜜蜂。 “你怎么看?”夏青问沈文栋,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沈文栋看完了这些花絮,被夏青一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我觉得这个叫张仁的人,是不是跟文画的关系不太好啊?作为一个在工作室工作的人,没事儿总发这种自己老板出糗的花絮视频……他也不怕得罪人!” “除了这个之外呢?”夏青其实并不觉得张仁发布这些是说明了他和文画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和谐的相处关系,毕竟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在文画的授意和批准下的话,偶然发了一个还说得过去,这种明显经过制作处理的花絮,前前后后、大大方方也发了很多条,如果不是文画点头的事情,估计张仁现在早就被文画给扫地出门,不在那家工作室里面工作了。 只不过夏青觉得自己的考虑是对的,不代表沈文栋那么想就一定是错,所以她没打算浪费口舌去和对方争论一个结果出来。 “除了这个之外啊……”沈文栋皱起眉头来,盯着屏幕上被暂停下来的画面看了看,“这蜜蜂……这蜜蜂……” 夏青点点头,充满期待的等着他的下文。 “这蜜蜂看起来实在是太‘五毛钱特效’了!”沈文栋最后笑道,“看起来可不怎么专业,水平不太高的样子,怪不得你说工作室规模不大!” 夏青愕然看着沈文栋,一时之间有些接不上话来,沈文栋看她的表情也有些纳闷:“怎么?是我说错了什么了么?” “那倒也不是……”夏青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傻眼的,她没想到自己和沈文栋的思路居然有这么大的分歧,这让她都有些对自己的想法不够确定了,担心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或者是想得太多,“只不过……” 正在想着怎么去和沈文栋说自己的看法,恰好纪渊从外面走进来,夏青赶忙抬手示意他过来,把方才的那几个短视频给纪渊也看了一遍。 纪渊一言不发的看完了那几条视频,然后说:“张仁对申雯丽不单纯。” “你也是这么看的么?”夏青眼睛一亮,虽然纪渊还没有机会去具体的解释自己的看法,但至少从这一句结论来看,他们两个人应该是不谋而合的。 “很明显。”纪渊点点头,“首先咱们在文画的工作室的时候,说起申雯丽,这个张仁就表现出了紧张和局促,看起来特别心虚,之后也有明显的回避反应。 其次,这几段花絮小视频末尾处会出现的蜜蜂,飞出来,飞几圈,变成一颗桃心,并且还忽大忽小的闪烁,很难让人忽视掉,我认为这要是有意在向人传达一些信息,比如说有可能就是在向申雯丽表达某种情感。” “表达情感?你会不会想象力有点太丰富了?”沈文栋似乎觉得纪渊的话说的有些可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纪渊,“申雯丽对蜂毒过敏,她肯定怕死蜜蜂了!张仁如果脑子没有问题的话,难道不应该尽量回避跟蜜蜂有关的内容么?” “回避?那要什么东西飞出来变成桃心?蚊子么?”纪渊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沈文栋,故意挑了一个和申雯丽有同音字的昆虫出来反问,“文画之前已经不止一次表达过,申雯丽因为自己随身携带急救包,加上一种爱美之心的趋势,对于香水、化妆品这些有香味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拒绝,甚至外出游玩的时候,也会为了拍照漂亮,到花卉附近去,她是认定了只要不主动对蜜蜂造成威胁,蜜蜂就不会主动去蜇伤别人,并不会对蜜蜂有谈之色变的反应。 但是就算不会谈之色变,相比较其他的昆虫或小动物,申雯丽对于蜜蜂的敏感度也一定是要更高的,如果想要效果不那么显山露水,就不能弄个太过于醒目的小动物卡通形象出去,而且就算弄了,也未必有明显的指向性,如果用比较不明显,但是又必须足够吸引申雯丽注意的小东西,蜜蜂无疑是最佳选择。” “我同意这个看法,”夏青立刻点头附和,她方才的想法和纪渊的一番表达几乎是一点不差,听了纪渊的话之后,她也对自己的推测多了几分信心,“如果我是申雯丽,其他的那种特效处理,我也未必会多么留意,但是如果我能看到这些幕后花絮的小视频,并且每次快结束的时候,都会飞出来只蜜蜂,我一定会注意到,并且发现蜜蜂最后都会变成一闪一闪的红色桃心。 至于红色桃心代表了什么,别说是申雯丽或者女孩子了,估计就连齐天华和罗威这种粗线条、大神经的单身汉也一样明白,那申雯丽如果好奇心强一点,对这些细节比较敏感,可能就会把为什么是蜜蜂,为什么蜜蜂变成桃心这种表达砸吧出来一点别样的滋味儿,到时候再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视频的制作人。 关于这个,我方才也好奇的求证了一下,这些花絮在文画的工作室账号那边也会发,只不过发布的时间比张仁要略晚一点,文画也说了,张仁是负责视频后期处理的人,申雯丽如果有心,应该可以掌握到这些信息。” “你们两个会不会是太多浪漫思想了?”沈文栋听得一脸哭笑不得,“或者要不然就是我这个人太缺乏浪漫思想,为什么在我看来,如果是专门给一个对蜂毒过敏的人弄了蜜蜂图案的动画出来飞来飞去,甭管最后会变成什么,这都算是一种近似于死亡威胁的意思表达呢?尤其是申雯丽最终遇害的时候,还确实是被马蜂给蜇过了,这不是就更能说明这种问题了么?” 夏青还想和沈文栋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一番,纪渊却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你那么认为也无可厚非,不管哪一种,终究是一种暗号,试图传递某种信息,你那么认为,就按照你的思路去确认,夏青按照她的想法去验证,不冲突。”纪渊语气略有些冷淡,“之前摸底赵达也是你的活儿吧?有进展么?” “哦,那个还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发现,”沈文栋被纪渊问的有些不大自在起来,明明他是比纪渊早一年毕业加入警队的师兄,可是偏偏平日里走的都是亲和力路线,两个人凑在一起,气势上反倒是被纪渊压了一头,“这不是把申雯丽的神秘前男友给挖出来了么……” “罗威这两天忙的是什么?”纪渊不等他说完,就开口问了下一个问题。 沈文栋好像并没有听见纪渊的问话,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站起身来。 “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今天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回头再跟你们碰头对进度!咱们随时联系!”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对夏青笑了笑,又对纪渊匆匆点了点头,然后就急急忙忙的出了办公室。 夏青方才没有说话,她算是一个比较嗅觉敏锐的人,从方才纪渊对沈文栋说的话里面嗅到了淡淡的火药味儿,并且很显然,纪渊是那个占了上风的人,沈文栋对他的追问根本无力招架,所以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赵达凌晨三点离开的那件事……估计还没有查到什么吧。”等沈文栋走了之后,夏青才对纪渊说,“可能沈师兄他们那边有些顾不上,等咱们……” “赵达不急。”纪渊摇摇头,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淡定的,并没有真的因为赵达那条线没有进展而产生任何的忧虑情绪,“虽然不知道他凌晨三点多跑出去干什么,但是和申雯丽的死应该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赵达就是该小区的住户,对环境各方面都比外人要熟悉很多,并且他住在父母家中,就在小区内,如果他是在杀人之后选择逃避的话,只需要离开申雯丽家,回去自己父母那边就好,选择走楼梯,不会留下任何踪迹,何必冒险离开小区,在出入口那里留下影像证据呢?” 夏青觉得纪渊的观点听起来非常合理,虽然现在赵达到底与申雯丽的死有没有关联,这一点还不能排除,但至少赵达那天凌晨时分匆忙离开,应该不是单纯的作案后逃窜,否则第二天一早也没那么容易把他找过来。 这样一来,只要确保赵达最近没有什么异常活动就好,至于那天夜里他跑出去干了什么,可以不视为当下工作的重中之重。 “对了,你刚才去法医他们那边,有什么收获么?”夏青暂且把方才张仁视频后面的那个小插曲放在一边,向纪渊询问起来。 纪渊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有收获,回头再说。” 夏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是罗威回来了,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纪渊。 “他不是问题,嘴太快是问题。”纪渊低声说,“以后你会明白我什么意思的。” 夏青虽然还是一头雾水,见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再追问什么,把疑惑暂且压下来。 “咦?老沈跑哪儿去了?”罗威吃了东西回来,一进办公室发现沈文栋不见了,这让他有些惊讶,随即他又看到了纪渊,顿时神色就收敛起来一点,客客气气的对纪渊点点头,“纪师兄,你回来啦!” 纪渊对罗威照例是点头示意一下,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的样子。 “他出去了,”罗威的疑问还是得夏青来负责解答,“说是有他负责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挺赶时间的,急急忙忙就走了。” “他负责什么……?”罗威眨巴眨巴眼睛,表情看起来有点困惑,“之前还说好了我俩一会儿一起招呼申雯丽那个前男友呢!那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临时有什么别的安排,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第三十五章 精神病 罗威略微有那么一点埋怨,似乎担心一会儿和崔立轩的沟通问题,一边嘟囔着,一边朝纪渊偷偷瞥了两眼,不过到底还是没敢开口问纪渊能不能顶替沈文栋的位置,跟自己一起去接待崔立轩的事儿。 不要开玩笑了,夏青是截止到目前,纪渊身边唯一的一个例外,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性别优势,纪渊不好意思对着一个女孩子乱发脾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夏青这个当事人都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呢,其他人谁又敢那么信心十足的认为自己会成为另外的一个“唯二”呢。 于是他只能那么期期艾艾的坐在那里,连开口问问夏青都缺乏底气,毕竟好不容易被纪渊接受的搭档,旁人挖墙脚这种事好像……也不大好吧…… 事实上,崔立轩根本没有给罗威太多纠结的时间,几乎就在他刚过坐下来歇口气,心里面还在悄悄埋怨沈文栋居然放自己鸽子这件事的时候,门岗打来一通电话,说是崔立轩已经来了,罗威赶忙让对方给崔立轩放行。 崔立轩一进门,夏青他们三个人就心里面多了一份了然,对于申雯丽之前那嘻哈打扮风格的了然。 崔立轩就是一身标准的嘻哈装扮,尽管现在是炎热的大夏天,就算是接近傍晚了也依旧闷热,这个身材结实高大的男青年却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服裤子和球鞋,头上还包着一块花里胡哨的头巾,浑身上下唯一看起来能清凉一点的,也符合当下的季节温度的,就只有上半身那件工字背心了。 崔立轩的形象让夏青略微吃了一惊,她本以为这人估计会是和文画差不多的类型,没想到两个人除了衣着打扮的风格差距很明显,就连身高体貌这些方面也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如果做一个浅薄俗气的人,单纯去看待外表的话,崔立轩无疑是优胜者。 当然了,举止谈吐也好,内涵和外在物质条件也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是崔立轩,你们让我过来,我就过来了!”崔立轩说话的声音比较低,略微带着一点点的沙哑,“赶紧谈吧!谈完以后,申雯丽跟我就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她的任何事儿你们都别找我了,跟我没关系,我也没那义务!” 罗威站起身来,还没等开口,崔立轩又冲他摆摆手。 “她是不是警察?”他指了指一旁的夏青,因为刑警队办案的时候没有着装的硬性要求,再加上夏青的相貌属于清秀白净那一类的,这就让崔立轩一下子有些吃不准了,只好开口问问,“她是警察的话,我想跟她谈!” “你这是干什么呢?点菜呢么?”罗威皱起眉头,崔立轩的模样看起来有一些痞气,两条浓眉眉峰很高,一副脾气不是特别好的面相,这就让他免不了有些多心,怕这个家伙指定夏青是想要柿子挑软的捏。 “我哪里点什么菜了!我就是觉得她是个女的,年纪跟申雯丽差不多,所以我说我和申雯丽之前的事儿,她肯定比你们能更理解一点,比如说女的是不是都那个思维方式,是不是都那么处理问题,是不是都那样使小性子,我到底有没有说谎,申雯丽现在死无对证的,你们要是不信我,我不是很无助么? 申雯丽做过的那些事儿,你们都不能拿她当正常的女人去理解,你们这女警能不能信我都不敢保证,更别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了! 你们是不知道,我被她搞得都怀疑人生了,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信,总说我什么小心眼儿,跟前女友分手了就黑人家,实际上我黑她什么!我现在都不敢谈恋爱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啊!你们就体谅我一下吧,不行么?” “行,那你坐吧,咱们就在这儿谈,多几个人,多几个旁证,万一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处境,你是不是也比较好过一点?”夏青看崔立轩一脸崩溃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并示意他坐下来。 崔立轩没有坐,他左看看,右看看:“你们几个都在场我倒是不介意,但是咱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谈?你们办公室挺大的,看着人应该也挺多,回头不管这件事的人来来回回的再听了去,我就真的是丢死人了!咱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那你来吧,这边有个小会议室,咱们去那边聊,够隐蔽了吧?”罗威有些无可奈何,他确实觉得崔立轩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有些夸张,但是在没有听到具体的来龙去脉之前,确实也不好先入为主的去判断对方。 四个人来到小会议室,罗威为了怕崔立轩又提出抗议,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把门给关好,崔立轩对此似乎是很满意的,破天荒的对罗威点头笑了笑。 四个人坐定下来,崔立轩就成了汇集了所有人视线的对象,他被人这么盯着看,似乎也是有些纠结尴尬的,不大自在的在座位上面扭了扭身子,调整了几次坐姿,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了口。 “申雯丽跟我是有过那么一段,不过我们早就分手了,她不是个正常人,她是一个精神病人!”乍一开口,他说话的内容听起来就颇有些劲爆,“跟她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你们都不知道我跟她分手的过程有多难,那简直就像是想要甩掉一只恶鬼一样!我的人生都差一点被她毁了!” “你是说申雯丽她有精神病史么?”夏青以为他们之前遗漏了什么关于申雯丽的背景资料。 “我不是说她真的是已经被关到精神病医院里面过的那种精神病人,我的意思是说,她真的精神不正常,她家里人真应该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免得她害了别人!”崔立轩恨恨的说,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申雯丽已经死了,“好吧,现在她都已经死了,这倒是让我挺惊讶,我一直以为她早晚得把谁逼死呢,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这个祸害死在了前头!” “都说感情不在仁义在,对前女友有怨气,这不难理解,但也不至于把话说得这么绝吧?”纪渊挑眉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对崔立轩的所作所为不太认同。 “这位大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崔立轩不满的瞪回去,“正常人谈恋爱肯定是感情不在仁义在,跟申雯丽这种精神病,不存在!我没死在她手里,这条命就算我捡回来的!” “能举个例子么?”夏青既然被崔立轩认为是身为女性,更可能理解申雯丽那些所作所为的存在真实性,她便主动深入的询问起来,“我知道因为性格的原因,有的女孩子可能在恋爱里面,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也不太合适,可能会表现出比较戏剧化的言行举止,但是这可能就是比较任性,未必能上升到精神层面去吧?”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跟她分手了就在外面臭她?我真的没有,说一句最实在的话,我难道希望别人知道我前女友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么?说出去我脸上不也没有光!”崔立轩一脸苦相,“你们谁见过正常的女朋友,一言不合就寻死觅活的?我哪里让她不如意了,就必须按照她的意思去改,否则要么威胁要杀了我,要么威胁说要自杀,要不然就是自残之后说是要对外公开,说我虐待她!” “这么夸张?她是不是就吓一吓你呢?”夏青想到申雯丽随身携带着急救包的这件事,觉得她并不是那种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骨子里其实还是惜命的,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感情当中的一点摩擦就寻短见么? “她是不是吓一吓我?她不是,她是想要吓死我了啊!”崔立轩没好气的说,“这种事,她敢拿来吓唬我,我可不敢跟她杠啊!真出事我付不起责任啊!” 按照崔立轩的说法,他和申雯丽这一段感情的开始,也是从申雯丽倒追他开始的,他当时刚刚从学校里面毕业没多久,工作不算忙,所以就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没事就到一个酒吧里面去做驻唱歌手,表演嘻哈说唱,赚赚外快,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申雯丽就是跟朋友去酒吧玩的时候认识他的。 两个人最初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崔立轩没有发现申雯丽的任何不妥,在他的印象里,两个人相识之初,申雯丽是特别小鸟依人的样子,性格谈不上温柔,但是却很体贴,更重要的是,她表现出了对嘻哈浓厚的兴趣,在崔立轩周围的时候,俨然就是一个虔诚的小粉丝,看着崔立轩的眼神和表情里满是崇拜,这种态度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崔立轩作为一个男青年的虚荣心。 于是两个人就顺风顺水的走在了一起,并且感情也迅速的升温,很快就进入了热恋阶段,恨不得能够变成连体婴那样,走到哪里都勾肩搭背不分开。 对于崔立轩而言,自己的女朋友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一样的存在,不仅相貌甜美,和自己品味相投,还那么的崇拜自己,仰视自己,别说是面子,就算是里子都已经给足了,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公司里面的一个小职员,即便是夜晚到就把去兼职驻唱,也只是小酒吧里面的小歌手,并没有太高的人气,也没有收获到太多的崇拜和赞美。 彼时申雯丽可以说是崔立轩的一场美梦。 而后来,他的这一场美梦渐渐的醒了过来,发现很多事越来越不对劲了。 首先让崔立轩意识到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模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原本是自己高大伟岸男子汉,申雯丽小鸟依人小女人,总是申雯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平日里两个人的相处基本上都是自己在把控着一切,等到他从甜腻腻的热恋当中回过神来,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申雯丽来主导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两个人在恋爱关系当中的地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即便如此,作为一名热恋中人,崔立轩也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妥,他甚至还经常用网络上面的鸡汤来解释这一切——女朋友是用来宠的!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从来不怕把自己的女朋友宠坏。 可是当申雯丽开始逐渐不满足于操控两个人的恋爱活动,逐渐开始干涉起崔立轩的个人生活甚至是工作,崔立轩才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了。 “我那时候本来是挺好的,这边恋爱甜甜蜜蜜,那边驻唱释放自我,工作也从刚入职的小职员,慢慢开始有了起色了,有起色之后,我就一点一点忙了起来,闲暇的时间没有那么多,我那时候就考虑,虽然嘻哈说唱是我的爱好,但是爱好是用来陶冶生活的,不是用来当本职工作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我有女朋友,以后我们要是结婚,我还得养家糊口,所以事业才是优先的。 一想到兼顾不了那么多,我就把酒吧驻唱的兼职给辞掉了,想着平时可以把时间尽量平衡的分配给工作和陪女朋友,这样我还可以稳定发展我们的感情,还可以好好的发展自己的事业,为以后我们两个人能够跟进一步,结婚什么的也提前打好一点物质基础!你们说,一般女孩子要是看男朋友这么想这么做,是不是应该觉得挺开心,觉得挺踏实的?”崔立轩问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夏青,很显然觉得这个答复从姑娘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更加权威可信。 夏青点点头,她倒不是故意想要安慰崔立轩,而是作为一名女性,如果自己的男朋友真的是这么想这么做的,那倒确实是可圈可点,值得称赞了。 崔立轩有些恨恨地两手一摊:“问题是申雯丽她不是一般女孩子,她就不是个正常人!她发现我把晚上的那份兼职给辞了之后,居然特别不高兴,跟我闹了一通,说我变了,变得没有情调没有趣味,还说我找借口忙工作,肯定是看上了单位里的什么小妖精,我被她闹得头都要炸了。 后来好说歹说,暂时安抚下来,也是巧了,当时刚好我们公司有一个新的项目上线,我本来资历浅,也没敢指望,但是领导觉得我能力还不错,对我印象还好,居然让我进组,虽然我只能做点打杂的辅助的事情,但有那也是很好的学习机会啊,我别提多高兴了。 结果倒好,因为那段时间我加班多了一点,陪她少了一点,申雯丽就先是打电话跟我吵架,没玩没了的电话轰炸我,搞得我组长都提醒我不要因为私人生活影响工作,我一赌气就不接她电话了,结果她居然打到我们公司里,说如果我不马上回去陪她看她,她就死给我看。” 第三十六章 如出一辙 “她应该至少吓唬你的吧?”罗威虽然是个还是个单身汉,不过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总还是听说过的,他觉得申雯丽也应该只是停留在口头层面。 “那你可真的是小看她了,”崔立轩一副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当时也是没信,觉得她就是无理取闹,结果等我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急急忙忙赶回去,到家发现家里头地上好多血点子,把我吓坏了,跑到卧室里面一看,她躺地板上,手腕上面有一道伤口,周围也好多血,人闭着眼睛也没反应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被吓成什么样,抱起她来就往楼下跑,拦车去医院,结果好多出租车都还嫌她弄脏车子,不愿意,好不容易等到有一个好心的大哥肯载我们去医院了,我这一路上都在想,这要是申雯丽就那么死掉了,那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我为什么不当时就回去看看她呢! 我当时真的是太着急了,到医院里给她挂急诊,还问医生为什么不给她输血,医生给她包扎了一下伤口,跟我说伤口不深,失血也不多,不需要输血,我当时都跟人家急了,吵了半天,还要投诉人家,申雯丽后来拉着我,跟我说算了,她感觉好多了,只要我在她身边,她就觉得什么都好了。” 崔立轩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甜蜜喜悦,只有一种不自然的红润,很显然是因为羞窘而产生的。 “事后证明,医生说的没错。”纪渊轻轻笑了笑,他的语气很笃定。 崔立轩有些狼狈的点了点头:“我之前有多生气,之后就有多丢脸,我之前有多着急,之后就有多恼火!我当时一心惦记着申雯丽的身体,别的什么也没多想,结果后来等我把她安顿好了,她也折腾累了,睡着了,我开始收拾屋子,结果发现有一摊血里面有一根小绒毛,仔细一看,那毛梗,根本就是鸡身上的啊!我就赶紧在家里头又翻了翻,在厨房一把刀上面也看到了一点血印子! 我就跑到楼下去,在楼下的垃圾箱里翻到了一直死鸡,身上都是血淋淋黏糊糊的,脖子上一口子,摆明了是被人给抹脖子放血之后又扔了的。” “你……也是够拼的,跑去翻垃圾箱!”罗威光是听崔立轩形容的那个画面,就觉得仿佛有一种又酸臭又腥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我没办法啊!我觉得自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子一样,被人给耍的团团转啊!我当时别提多火大了,我收到的那些惊吓都还是小事,主要是我抱着她跑去医院,还为了抢救的事情跟医生吵了那么久,人家心里面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我这辈子都没觉得那么丢脸,那么尴尬过!” 崔立轩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我当时还给她一点机会,回去我自己半宿没睡,等到傍天亮,她醒了,我才拉她过来对峙,一开始也是死不承认,我说那就换一家医院,验伤!要是我冤枉她了,我道歉,然后转头就去高前一家医院的急诊室医生去,她敢不敢? 她没想到我这么较真儿,有点傻眼了,后来承认自己是弄了一只鸡来,因为她怕流血太少我会不够重视她,所以才这么做的,我不应该指责她,后来你们猜这么着?她跟我扯起了歪理,说难道我是希望她真的割腕才好么,然后说我不够爱她,又是一顿哭闹,还说如果让我失望了,她就真的割,这一次割深一点儿,死了一了百了!我被她闹得头都要炸了,最后还得求她哄她才和好。” 说到这里,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崔立轩还是气愤难平,胸口呼哧呼哧的起伏着,两只手下意识的握着拳头。 夏青和罗威也都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们猜到从崔立轩的态度上来看,之前两个人感情结束的方式,至少单方面对于崔立轩而言是不愉快的,这里面必然有很多的摩擦,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申雯丽居然可以折腾出这么多的花样。 “后来我只要一加班,或者一忙工作顾不上她,她就要这么跟我闹,还跑去我公司里面哭哭啼啼的,我就是一个新人,才工作了没多久,被她这么一搞,我领导能看我顺眼就真是活见鬼了,所以我第一份工作差不多算是被劝退的!到现在想一想我都觉得特别耻辱!” 崔立轩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又继续说,“后来就没有太顺利过,反正她就不让我好好工作,好好的发展一份稳定的事业,我因为她太作,前前后后换了好多分工作,每一份都做不长,只要稳定一点,我把精力投放在工作上稍多一点,她一定会开始胡搅蛮缠,她还真的捅过我一刀呢!” 说着,他站起身来,拉起自己t恤衫的衣襟,转过身去,给夏青他们三个恩看自己的后腰位置,那里果然有一道一寸长的疤痕。 “亏得我命大!”他展示过伤口之后,又重新坐回去,把衣服整理好,“医生说她扎那个位置,在背后算我走运,我要是转过去,就被她把脾脏给扎坏了!我这条命真的是捡的,当时她还在后面叫我,让我回头看看她,我是没想理她,实在是太烦了,这要是我但凡心软,一扭身,我的命就给她了! 打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跟她分手,中间也纠缠了一阵子,后来我坚决要分,她寻死觅活我也不买账了,而且我也跟她说了,她爱死就死,反正她是自杀,跟我也没有关系,这笔账谁也记不到我的头上,她之前还捅过我一刀,我还没跟她一般见识呢,大不了报警处理,她也就同意了,我才算解脱出来。” 这一番对于过往恋情的介绍,听起来可就和赵达之前提到过的“白月光”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这也让人忍不住怀疑,文画提到的之前让申雯丽摇摆不定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崔立轩。 “你和申雯丽最后一次有联系是什么时候?”纪渊直接问。 崔立轩被他问了这个问题,就好像是被人迎面抹了一脸臭豆腐似的,脸上的表情别提多一言难尽了:“我最后一次跟她有联系是几个月前,大概就是过完了春节之后的那么一两个月的功夫吧,我对天发誓,是她主动联系我的,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搞到的我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跟我‘叙旧’,我没理她,之后就有事没事的给我发信息,打电话,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再找女朋友,是不是心里还有她! 我说我心里有个鬼啊!就因为你,老子都差一点想看破红尘当和尚去了!我心里要是有你,也是一颗想要弄死你的心!” 说完这句,崔立轩也意识到此时此刻,这话容易引起歧义,很显然是对自己不利的,他连忙闭上嘴巴,两只眼睛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观察着对面三个人的表情,想看看他们对自己不小心说走嘴的这句话是什么反应。 纪渊没有任何反应,罗威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夏青则对他点点头:“你那句话是当时的一种情绪表达吧?” “对对对!情绪表达!”崔立轩看着夏青的眼神,简直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样,“我那就是话赶话的,气话而已,我当初被申雯丽折磨的要死要活的我都没说弄死她,现在我都已经摆脱她了,何必毁自己一辈子呢!我跟她在一起那几年,被她影响的,每一份工作都做不久,分手之后找工作也受到之前工作表现不够好的影响,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 他说着说着,意识到这非但没给自己撇清,反而还越描越黑了,赶忙闭上了嘴巴,一脸懊恼的微微垂着头,感觉好像恨不得捶自己一顿似的。 “申雯丽是想要找你复合?那你拒绝了之后,她有和你再纠缠么?”罗威问。 “不是不是,她没要跟我复合,是说了那种话,不是被我骂了么,然后她就跟我说,其实她不是想要跟我复合,她又有男朋友了,是个多么多么有才情的人,我当时还说,再有才情也白费,被你给缠上,将来也得跟我一个下场! 她说她觉得她男朋友爱她还不够深,她觉得就是缺乏一些外界刺激,肯定是她给她男朋友的安全感太强烈了,所以她跟我联系,就是想要让她男朋友吃醋,没有真的和我复合的意思,还跟我说她男朋友是什么人气特别高的什么网络红人,我也没兴趣知道,反正遇到她,就是个倒霉蛋呗!” “她说你就信?你就不怕是缓兵之计?而且你还真配和她?”罗威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换成是他,故意有多远躲开多远。 崔立轩有点恼火:“你什么意思啊?就那种神经病,难道我还惦记着捡回来?我当然信了啊,我们俩刚分手那会儿,她也是不甘心啊,又像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那样,假装对我很崇拜,很仰视,想让我回头。 我又不傻,吃一百个豆难道还不嫌腥么?后来什么时候她彻底的消停下来了呢,就是她看上她后来男朋友了,忽然就跟我说,我也没有多好,以后要跟我相忘于天涯,之后我怕她耍诈,也偷偷在网上观察过她一段时间,发现她整个人都风格大变样,我估么着她也是看上别人了,又像当初骗我那样跑去钓别的傻鱼,所以我才放下心来,换了号,重新开始好好过我的日子的。 我这回没拒绝她,主要也是不想去招惹一个神经病……” 夏青默默的点点头,还别说,听过崔立轩的讲述之后,这么两厢一对比,申雯丽在接近崔立轩和文画这两个风格迥异,圈子也不同的男人时,所使用的的手段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的,都是先把自己包装成与对方兴趣相投,志同道合,然后摆出一副小迷妹的姿态,投其所好的同时,又奉上让人感到愉悦的崇拜和仰视,并且看样子两次都稳准狠的抓住了对方的注意力和心。 “我来问你,你知道申雯丽对什么东西过敏的事么?”纪渊问。 “蜜蜂啊!”崔立轩回答的不假思索,“她之前吓唬过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她就故意让蜜蜂蜇她,说是我害的!这是我已经准备要跟她分手那时候的事儿了,当时把我都给气乐了,我说那你就试试呗,我要是有操控蜜蜂的那个功能,我还在这儿苦苦打工干嘛啊!直接表演绝活儿就可以发财了!她被我噎得没词儿,好一顿哭,好一顿发疯,把我身上都挠了好几道血印子呢!” “崔立轩,我说句话你别介意,我看得出来,你对申雯丽是有些情绪的,现在申雯丽已经死了,我们找你来……” 夏青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崔立轩有些粗暴的打断了,他听到这个话头儿就变得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冲夏青挥挥手:“我是昨天才从外地回来的,就算她是昨晚半夜死的,或者今天早上死的,我也有一起出差的同事可以作证,我们昨天是下了车就直接去单位加班了。你们怀疑我也是白费,我敢对天发誓我没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你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罗威在旁边一瞪眼睛,“你来之前,我们已经确认过你的行踪了,你以为你如果是嫌疑人,会是这样的待遇?” 崔立轩哑然,一脸讪讪的冲夏青笑了笑:“啊……误会了啊……那对不起啊,我就是一想到之前被她给坑成那样,她人都死了还得让我来背黑锅的话,那我就太冤了,所以一着急,情绪没控制住,你们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刚才想说的是,我们找你来,一方面是想通过你的视角,给我们说一下申雯丽的为人,这一点你刚才已经做到了,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获得到一些有助于寻找真凶的线索,所以我希望你所有的讲述,都能够基本保持客观,不要因为主观情绪,进行太多的人为加工。”夏青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那是,那是,你们别看我说起来就生气,我这生气也是真的,自己也控制不住,但是我敢说,我讲的一点都不夸张,申雯丽绝对是我见过最不正常,前后反差最大,也最作的女人!”崔立轩信誓旦旦的赌咒发誓,“我要是但凡因为自己跟申雯丽的事儿,就编瞎话抹黑她,就叫老天爷打雷劈我!” 第三十七章 目标 【抱歉抱歉,更晚了,不过周末没办法,要等晚上才开始码字。。。】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崔立轩不用夏青他们开口提出要求,就主动的把手机拿出来,给他们看自己和申雯丽在春节之后那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你们看看吧,是不是都是她在那里说这说那,我都没怎么理会过?”崔立轩指着屏幕上面的对话内容,努力的证明自己,“哦,对了,后面还有一段,我给你们找找,她说她想要气气现在的男朋友,希望我对他态度热情一点,我说老子做不到,谁能做到你找谁去!她跟我说,那也没关系,她可以用那种什么软件,自己加工一段我们的对话,跟我头像一样,跟真的似的。 我当时一看这话,真是头都大了,我就怕她回头真的拿那种做出来的聊天记录再缠上我,所以我一直都没敢删除过跟她的对话内容。” 说着他把那一段内容翻出来,递给夏青他们,让他们仔细看清楚,免得以为是自己胡编乱造的,夏青他们一看,还真是有着一段对话。 “那申雯丽后来有制作的假的对话截图,你这里有么?”纪渊问。 崔立轩摇摇头:“那我可真没有,谁知道申雯丽弄出来的对话有多恶心,我估计她就算真的做了假记录,也未必敢给我看,怕我翻脸,她戏唱不下去了呗!” 最后,为了证明自己与申雯丽的事情觉悟牵扯,崔立轩非常积极主动的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主要行踪,在外地的时间等等全都努力回忆了一遍,并且强调,申雯丽作为一个令人糟心的前女友,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就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回他把需要说的都说清楚,以后就不想再被牵扯了。 “我之前都已经因为她,好几年工作都断断续续,不停的换地方,搞得现在我想踏踏实实的稳定发展,人家老板都怀疑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不太愿意用我,如果我再莫名其妙的被传言什么跟前女友的死扯上关系,那我就真的全毁了!”他一张脸苦哈哈的说,话里面带着恳求的味道,“所以我不愿意你们去我单位,这回来都来了,你们就尽管详细的问,下次我可就不奉陪了!” 罗威提出要把他和申雯丽的聊天记录存下来,崔立轩也答应的非常爽快,他说存下来比较好,免得回头记不清了还要再找他。 总之,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以后不要再因为申雯丽而牵扯他就好。 等到处理完崔立轩这边的事情离开,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有些暗了,三个人送走崔立轩,在办公室里坐下来,原本对于申雯丽这个人,从之前听到的种种说法来看,就让人觉得应该算是个“有故事的人”,结果听完了崔立轩讲述他们之前的过往,就更加让人瞠目结舌了。 “以前有时候听人讽刺谁,说人家是‘drama_queen’,我都没觉得有什么,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申雯丽的那些所作所为和在不同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同性格特点,我脑子里,这个词就一直一直往外冒!”罗威咋舌,“如果崔立轩没有夸张的成分的话,那遇到申雯丽这种女朋友是够让人崩溃的!” “崔立轩在具体的细节上有没有主观情绪作祟,这不好说,我相信大体的是非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毕竟按他说的,当初的事情闹那么大,想要找个人证也不至于那么难,说这种容易被戳穿的谎,对他没好处。”纪渊尽管平时算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了,方才听崔立轩讲述申雯丽如何折腾的那些过程时,也还是有些感到惊讶的。 夏青起初没说话,有些出神,等她意识到另外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对纪渊说:“之前你跟我说过的表演型人格障碍,今天听完崔立轩的说法之后,我真觉得深信不疑了!这个申雯丽搞不好真的是一个比较严重的表演型人格障碍!你们想一想方才崔立轩说申雯丽接近他、追求他的过程,还有申雯丽和文画发展成情侣的过程,有什么感想?” “感觉都是同一个套路啊!”罗威顺着夏青的话,首先得出了一个结论。 纪渊略微想了想,两次恋爱都是相似的模式和过程,这个他方才在听崔立轩回忆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现在夏青问感想,他相信这一点夏青也肯定是意识到的,所以他没有着急,等罗威说完才开口。 “从头到尾,申雯丽想要讨好和取悦的人,都只有她自己。”他说。 夏青听了他的话,两只眼睛顿时就弯成了两条月牙,她果然没猜错,在这件事上,纪渊和自己的思路又一次保持了同步。 “她那么努力的去迎合别人的风格和兴趣,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是在取悦她自己?”罗威很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方才关于“表演型人格障碍”这个概念,他都还在消化当中,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觉得具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人是什么样的?”纪渊问他,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去和罗威进行了沟通。 罗威也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说:“我对什么是表演型人格障碍也没有特别深的了解,就是一点浮皮潦草的认识而已,不就是说有这种心理问题的人,会表现的比较戏剧化么?喜怒哀乐都比别人强烈,喜欢小题大做,哗众取宠? 可是如果说申雯丽是自己跑去当网红,自己做了文画的那份工作,我觉得说她取悦自己,讨好自己,还好理解一点,可她没有啊,她是为了追求别人,硬是改变自己的风格去迎合对方啊?” “你说的没错,但是引人注意,情绪带有戏剧化色彩,这只是表演型人格障碍的一个表现方面,停留在最浅表一层的。”纪渊摇头,“表演型人格障碍本身也可以分为不同类型,申雯丽很显然属于诡诈型的,喜欢在人际关系当中假扮不同类型的人,来迎合身边的人。 这一类人非常的情感用事,热情有余,但是稳定性不足,爱幻想,容易接受暗示,甚至是自我暗示,并且高度以自我为中心,取悦别人的中心目的是为了获取肯定,为了获取这种肯定,可能会使出很多手段,说谎也好,献殷勤也好,都是比较常见的手段,过激一点的甚至会有自残自杀等等举动。 因为感情用事,又缺乏稳定性,一旦无法通过自己的表现和谋划获得期待中的效果,就可能会引发负面情绪,去攻击他人。” 罗威有些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巴,一边听纪渊讲一边点头:“我的天,这不就是刚才崔立轩口中的申雯丽么!后来崔立轩不就是因为不服从她的安排,不接受她的操控,她一怒之下还拿刀捅伤了崔立轩来着!” “所以才说申雯丽对男朋友的所谓付出,在最初只不过是一种诱饵,在对方上钩之后,确定已经不可能轻易脱钩了,她就会逐渐把两个人的主导地位颠倒过来,开始去支配对方,控制对方了。” 夏青知道罗威这是开窍了:“之前崔立轩是很快就让申雯丽达到了目的,这回男主角换成了文画,看样子文画没有崔立轩那么单纯好掌控,所以申雯丽就想出了借由外界刺激,来激起文画的危机意识,让文画对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做出让步妥协,从而让自己能够更牢的抓住这个男人。” “啧啧,遇到这么一女朋友,也确实是够吓人的!”罗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就好像是想要把上面的鸡皮疙瘩掸掉似的,“从文画知道她跟前男友还有联系,一度有所动摇,之后却也没跟她提出分手,两个人还能继续发展下去,不敢说申雯丽这一招有多成功,至少看起来是没失败啊!” “申雯丽估计也不可能轻易让自己的计划失败,大不了就退一步继续放低姿态,毕竟文画应该是她觉得更加满意的人选,比崔立轩更合适,不会像对崔立轩那么轻易放弃的,尤其是两个人还没有交恶到那种程度,更不可能随便就把关系搞砸。”夏青觉得这个结果还是很容易理解的。 “你怎么能判断出来申雯丽喜欢文画比喜欢崔立轩多呢?因为她用崔立轩来故意刺激文画来着?不过崔立轩从外貌到年龄各方面,可看着都比文画更合适也更讨小姑娘的欢迎啊!” 罗威对夏青的结论有些无法认同:“万一她是以这个作为理由,想要再吃崔立轩的回头草,结果没成功,只好继续跟文画凑合了呢?她跟文画谈恋爱,甭管文画对外有没有高调公开,至少也带回家去见过父母了的!她可是在爹妈那边连提都没有提过文画这个人哦!” 说完之后,他又犯了嘴巴比脑子快的毛病,顺口就问:“你觉得呢,老纪?” 说完之后,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绷紧神经,讪笑着看向纪渊。 真是得意忘形了!眼看着每天夏青和纪渊和谐共事,差一点忘记了早先这位竖起一身刺,冷冰冰的样子了!现在可别是捅了马蜂窝才好。 纪渊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给自己的这个称谓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不悦的反应。 “一般人在面对男朋友的本职工作,和作为爱好和兼职的嘻哈说唱,这两者不能兼容的时候,绝大多数恐怕都会选择让对方放弃爱好,发展事业,为什么到了申雯丽这里,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纪渊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向罗威抛出了一个问题。 罗威砸吧砸吧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他也有业余爱好,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如果因为业余爱好影响了工作,估计老妈第一个要跳出来敲他的脑袋。 虽然说理想是无价的,但是日常生活柴米油盐,哪一样可都是明码标价的,除非真的能够不食人间烟火,否则在一份收入不稳定,前途未卜的理想和爱好面前,大多数人肯定还是会更倾向于选择稳定发展的工作和事业。 怎么到了申雯丽这里,思想就如此的前卫,如此的忠于理想呢? 罗威也不是榆木脑子,想一想崔立轩的那个兼职是什么,顿时就明白过来。 “申雯丽说白了好的就是表面风光、受人追捧那一口儿吧?”他一拍大腿,“比起自己男朋友是个普通上班族,她更希望对方是那种走到哪里去恨不得有小粉丝尖叫的那种人! 偏偏崔立轩因为兼职那边并没有非常明朗乐观的前途,所以放弃了那一条路,所以申雯丽才会不高兴,各种想方设法的跟他闹! 这么一比,文画确实更符合申雯丽的追求啊,虽然说长得不如崔立柱好,身材也比不过,但好歹是一个美食博主,有自己的工作室,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并且是拿把自己给炒火了炒出名了作为职业发展方向的人,完全不存在什么职业发展和理想之间的冲突矛盾啊!” “是啊,从这方面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申雯丽前后两次主动出击,想方设法追到手的男朋友,从外貌到性格,再到生活圈子和发展方向,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那是因为申雯丽根本就不在意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头到尾应该都只是想要征服一个在外人面前人气爆棚,受人追捧,对内却又能够对她俯首帖耳,受她支配的人,以此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夏青总结概括了一下。 申雯丽虽然对身边的异性都持有着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颇有些吊着其他对她有好感的人那种意思,但是从头到尾让她目标明确的却只有崔立轩和文画这两个人,或许从侧面也说明了申雯丽只是享受那种被人喜欢的感觉,这也是一种获取他人肯定的渠道,就像是一种安慰剂。 她至始至终只是吊着那些人,却从不给他们任何关系能够更进一步的幻想,也是因为那些不出挑的人,并不能够让她获得内心里渴望的那种成就感。 第三十八章 信息素 “虽然这么说一个被害人可能不太好……”罗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这个申雯丽,实在是有点……可怕啊……这真的不是精神不正常么?” “不算,暂时还属于心理层面上的。”纪渊的语气里也带着淡淡的无奈。 “不过,老纪呀,你也真的厉害,居然对心理问题也这么了解!看不出来,你这知识面拓展的还挺宽!”罗威满脑子都是申雯丽的表演型人格障碍,一时之间也没有再想太多,等到感慨的话都说了出来,才发现对面的夏青正在给自己递眼色,这才猛然意识到,纪渊也是看了很久心理医生的人,顿时恼火的差一点想把自己舌头要下来吞掉算了,赶忙一个急刹车,闭上嘴巴,紧张的看过去。 纪渊倒是并没有理会,似乎他也看出了罗威是无心之失。 夏青看罗威已经意识到了,也悄悄松口气,她其实并不担心纪渊会被罗威激怒,通过这一阵子的相处,她几乎可以确定纪渊和外界传闻当中的并不一样,他之前并不是真的浑身带刺,只是表现出了高度的疏离状态,对周围的人都很冷淡,不愿意多加理睬,只有真的被人冒犯到了,才会表现出怒意。 她方才使眼色提醒罗威注意自己的言辞,主要是不想让罗威无意之中戳到了纪渊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我也同意罗威的看法,申雯丽其实的确是一个有点可怕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表演型人格障碍,而是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几乎把对方的性格和心理都给揣摩透了,说是‘对症下药’也不为过。”夏青开口接着罗威方才的话说,免得他会觉得尴尬,“先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然后给予对方充分的崇拜和欣赏,扮演好一个小迷妹的角色,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可以说是快准狠了!” “可不是么!我摸着良心说啊,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有个女的,像申雯丽这样,卯足了劲儿的对我出大招儿,我可真的招架不住!保不齐一个不留神就要沦陷啊!”罗威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想啊,一个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然后还总是用特别崇拜的目光看着你,觉得你就是她的偶像,她心中英雄似的!而且还不是头脑发热,很持之以恒!哎呀呀,我觉得是个男的就架不住这种!” 纪渊哼了一声,很明显是不认同罗威的这种感慨。 “老纪,你可别说不吃这一套啊!人都渴望被欣赏,只不过是意志力坚定程度不一样罢了,我倒是相信遇到这种情况,你肯定比我扛得久一些!”罗威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有点丧气,赶忙改口,“呸呸呸,咱还是都别遇到这种人了吧!”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兴趣当谁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偶像、英雄。”纪渊的语气略显冷淡,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人看起来也格外僵硬不自然。 罗威只当自己是说话不讨巧了,毕竟对方又不是沈文栋那种知心大哥型的人,所以他讪讪的笑了笑,识趣的没有去继续聊这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纪渊、夏青打了个招呼,准备出发了,摸底赵达的事儿还一点收获都没有,现在既然崔立轩这边暂时可以放一放了,他就打算继续忙赵达那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达那边的底细不太好摸,”他叹了口气,“老沈这两天好像没跑出什么东西来,那你们继续忙着吧,我先走了,咱们有什么收获再碰头!” 夏青对他点点头,叮嘱一句注意安全,罗威就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罗威走了之后,剩下夏青和纪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确切的说,是夏青盯着纪渊,纪渊闷头翻手上的资料,仿佛没察觉到夏青的视线一样。 “纪渊,你……情绪不太好?”夏青觉得方才讨论申雯丽的种种举动之初纪渊还一切正常,方才好像忽然之间情绪就低沉起来,人看起来也有些郁郁。 回想一下,他们似乎并没有牵扯到什么能让触及纪渊心结的事,这就让夏青觉得有些疑惑了。 纪渊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你不用多想。” 夏青无语,本来她倒是没有特别多想,现在纪渊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一出来,反倒让她忍不住有些多想了,只不过实在是抓不到什么能让他忽然情绪不高的由头,所以有些摸不到头脑罢了。 可是这种时候又不好拉着人家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那种喋喋不休询问式的关心,其实也是会给人很重的负担,反倒觉得烦闷了。 “行,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吧?”考虑到这个问题,夏青决定先不去理会纪渊的情绪波动到底是因为什么,把话题拉回到罗威回来之前的事情,“你之前避开罗威,不谈法医那边带回来的消息,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沈文栋吧?” 纪渊对夏青想到了这一层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她一直都是一个头脑聪明,思路也很清晰的人。 他沉默几秒钟,忽然问:“你觉得沈文栋怎么样?” 夏青想了想:“沈师兄么……平时在局里面人缘不错,温文尔雅,很有亲和力。工作方面我跟他之前共事不算多,从工作成绩来看,也挺好。” “就这些?” “对啊,不然呢?”夏青耸耸肩,眼睛看着纪渊有些紧绷的表情,“你和沈师兄关系不太融洽么?过去有过什么摩擦?” 她到刑警队之后,郑义已经出了事,那时候纪渊正在停职接受心理疏导,之后更是独往独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夏青并没有怎么真正看到过纪渊和沈文栋两个人打交道的场面,只是从春天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逐渐发现这两个人好像关系有些微妙。 沈文栋说起纪渊的时候,倒是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对纪渊的能力表现多有肯定,对他的现状也颇为惋惜,而纪渊对沈文栋就可以说是懒得理睬了,甚至显得很冷淡。沈文栋对他的这种冷淡也毫不介意,两个人就这么达成了一种消极的和谐相处模式。 “呵呵……”纪渊轻笑出声,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他并没有回答夏青的问题,很显然是并不想要去谈论他和沈文栋过去交集之类话题的,随后更是硬生生的把话题给岔开了,“现在没有旁人在,你到底要不要知道我从法医那边带回来了一些什么消息?” “想啊,当然想!是你之前送去化验的那些化妆品、护肤品里有什么发现么?”工作面前,夏青还是非常敬业的收起了八卦的心思。 “对,申雯丽的护肤品当中发现了类似信息素的成分。”纪渊给出了一个比较陌生的名词,“或者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叫做昆虫行为调节剂。” 作为一个日常就很怕虫子的人,夏青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有些茫然:“昆虫行为调节剂?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人工合成出来控制昆虫的?” 她自己都觉得说起来没底气,毕竟“控制昆虫”听起来实在是太科幻了。 “没有那么厉害,昆虫行为调节剂的目的可以分为很多种,比较常见的是被应用在农业治理病虫害这方面。” “农业治理病虫害?!”夏青吓了一跳,“那不就是杀虫剂么?难道有人想要通过给申雯丽的护肤品当中放入杀虫剂成分,让她中毒?可是不太可能啊,那些东西不是都要食用之后才有作用的么?能够透过皮肤被人体吸收么?” “不是杀虫剂,说起来这件事还有点复杂。”纪渊摇头,“之所以化验一个成分也需要这么久,主要就是咱们局里的化验室拿到结果之后,也有些摸不到头脑,申雯丽的护肤品当中出现了很多种不应该出现在护肤产品当中的化合物成分,但是不能确定作用是什么,结合申雯丽遇害前曾被虎头蜂叮咬,所以就试着往与昆虫有关的方向上推测了一下,联系了本地农科院这方面的专家。” “那专家怎么说?”夏青几乎要屏住呼吸,她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专家说,那些不属于护肤品当中的化合物成分,的确像是昆虫信息素当中会含有的东西,所以怀疑是人工合成的昆虫行为调节剂,并且那些化合物成分与蜂群用来传递警报信息的信息素非常相似,蜂群本身会产生的信息素当中,负责传递警报信息的信息素可以激起其他工蜂的螫刺反应。” 纪渊停顿了一下,着重强调了一句:“这种类型的信息素,是不存在日常人工合成量产,并且应用到农业产品当中去的。” 纪渊的话让夏青有些吃惊:“所以说,这是有人专门人工合成了具有警报功能的蜂群信息素,放在申雯丽的护肤品当中,好激起马蜂对申雯丽的叮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被发现了有这种成分的那瓶护肤品,是一瓶晚霜?” 纪渊点头,其他几瓶化妆品和护肤品都没有什么问题,发现可疑成分的那一瓶确实是晚霜,只可惜瓶身上提取到的只有申雯丽自己日常使用时留下的指纹,不管是谁把东西掺进去的,都做到了足够的小心,应该是有戴手套的。 “农科院的专家说,虽然晚霜里面的成分很类似于对蜂群进行攻击预警的信息素,但是因为含量不高,并且掺在护肤品当中,也不好判断成分是不是足够精准,未必能够起到预期当中的效果,成功吸引虎头蜂的攻击。”纪渊补充道。 “这种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应该是没有办法通过正规渠道购买和取得的吧?”夏青觉得或许用来做昆虫学方面的研究实验会需要用到这种诱使蜂群发起攻击的成分,但是日常生活当中,恐怕人们只需要与之作用相反的产品。 “对,所以想要找到来源并不容易。”纪渊点头,“我们至少可以确定,虎头蜂和晚霜里面的成分,都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且这人要不然就是有这种技术,要不然就是有某种渠道,可以通过非市场途径取得这一类的信息素。” 夏青沉默不语,申雯丽的案子,从出现场那天的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一点惊人之处,现场很普通,死者的死亡原因甚至可以被粗心的推断成不小心注射过量。然而真的细心追查起来,却发现这不但是一场精心的谋划,甚至还到处都显现出了狡诈和狠毒。 蜇了普通人都容易造成中毒的虎头蜂,生怕虎头蜂不蜇人,还特意在死者的护肤品当中掺入了具有警告作用,可以引起蜂类发起蜇刺攻击的信息素,就连申雯丽赖以救命的急救包都被调包成了“送命包”。 “这人是有多恨申雯丽啊……”夏青发出感慨。 “如果信息素真的起作用,申雯丽就成了一个活靶子,必然受到虎头蜂的攻击,如果信息素不起作用,那只虎头蜂就在申雯丽家中活动,还是有一定的概率。策划这件事的人,的确算是谋划的很细致了。”纪渊点头,“申雯丽的护肤品来源,这个能够确定么?” “暂时还没有办法确定,之前申雯丽有自己购买过护肤品,文画有赠送过,还有她身边其他追求者也有送过这一类东西,上一次文画说他因为这个跟申雯丽抗议过,之后申雯丽有所收敛,但是也没有完全杜绝。那天你带回来化验的晚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没有使用多少,很显然是近期才开封的,所以不好说来源是哪里,是不是在送给她之前就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了。” “那也还是争取确认一下,赠送的人如果没有任何作案动机,那就从面霜到了申雯丽家中之后,有机会到她家去过的人着手。”纪渊没有放弃这条线的打算,“面霜里的东西不一定是和虎头蜂同步被放置的,虎头蜂距离申雯丽遇害之前的时间不会太长,毕竟昆虫的生命相对脆弱,但是在面霜里做手脚没有什么时间限制了。” 第三十九章 人祸 “好,我知道了。”夏青想想,觉得纪渊的考虑有道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说完之后,纪渊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经历了一段一两分钟的沉默,夏青用手支着头,想着方才的那些事情,纪渊的眼神落到她的身上,又移开。 “你……” 纪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夏青抬起头来看向他,不过并没有等到什么下文,因为纪渊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抬手朝夏青示意了一下,然后起身接听了这通电话,通话时间不长,纪渊的神色看起来倒是有些郑重的。 过了一会儿,他挂断了电话,走回来对夏青说:“走吧,咱们去一趟派出所,之前那栋大厦消防喷淋系统突然启动的原因已经查清楚了。” “是人为造成的?”一听说是要去派出所,夏青就心里面了然了。 纪渊点点头,拿起车钥匙,示意夏青准备出发,夏青向来利索,五分钟之后两个人就已经在赶往派出所的路上了。 “刚才那边来电话之前,你本来是想要跟我说什么的?”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夏青忽然想起来纪渊接电话之前,似乎也是要对自己说什么的。 “没什么,”纪渊目不斜视,专心开车,“想问问你受伤的地方还疼不疼,需不需要继续更换冰敷包,不过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如果疼,坚持一下吧。” “已经不怎么疼了,还有一点酸胀不舒服,不过还不至于需要冰敷包的程度,”夏青摇摇头,表示不碍事,“别说是这种程度的拉伤了,我当初开始提高身体素质,加强锻炼那会儿,突然运动量增加上去,跑步跑多了,肌肉乳酸堆积都会疼上两三天,更何况这回怎么说也是拉伤了一点,我有心理准备。” 纪渊点了点头,继续开车,没有说话。 夏青却并没有打算把方才的那个问题就此揭过,而是转过身去,认认真真的盯着纪渊的侧脸,表情里全都是不买账:“我很感谢你对我这条胳膊表示关心,但是方才你开口想要跟我说的,肯定不是这句话!” 纪渊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狼狈,他扭头迅速的看了夏青一眼,感觉那眼神里面有一点吃惊,又有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 “先忙完这些,有空闲以后,找个时间,我想和你谈谈。”纪渊终于开了口,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都紧绷起来,泄露了他的内心情绪。 夏青注意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戳破,爽快点头:“好啊。” 到了派出所,纪渊找到了给他打电话的那位警员,两个人从这位警员那里也得到了更进一步,更加具体的信息。 纪渊之前把联系方式留给了消防队的人,等到火情的具体情况得到了确认,并且顺藤摸瓜的找到了相关责任人,这件事情被移交给了辖区派出所继续处理,纪渊的电话号码就也跟着被交到派出所这边,以便能让他了解得更具体。 “今天那栋大厦之所以会突然启动了自动喷淋系统,主要是因为有人在高层用点火器点火烤消防喷淋感应器,导致系统被启用,因为整栋大楼这方面的设计,喷淋设备一经启动,就几乎大部分的办公地点都被涵盖进去,这样一来就导致了许多公司的电子设备在这次实践当中遭受到了损坏,造成了不小损失。” 这位负责招呼他们的警员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那人本来以为自己做得非常隐秘,都不知道他动手火烤感应器的那个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处不是很起眼的监控摄像头,一下子不光在做什么,就连清晰的正脸都被拍了下来,没用多久就把这个人的身份给确定了,就是那栋楼里一家公司职员贾思元。” 贾思元?夏青有些错愕,这个名字她还是有印象的,知道是申雯丽生前工作的那间公司里面的一个职员,之前喷淋系统启动之前并没有见到这个人,见到他还是在自己都被纪渊带到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回来之后的事,当时这个贾思元可以说是表现的有那么一点唯唯诺诺,还苦着一张脸抱怨自己不走运,平白无故被淋成了落汤鸡,被其他人讥笑了一番。 哪曾想,这人竟然还是个演技爆棚的“影帝”!他那从头到脚的一身湿漉漉,哪里是什么不走运被淋湿的,根本就是火烧喷淋系统感应器,在系统被启动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淋湿了。 只不过这样一个都没有在办公室里面出现过的人,为什么会恰好是这一场乌龙火警的始作俑者呢?如果说这与他们当时的走访没关系,夏青可不信。 既然纪渊和夏青都已经接到电话赶过来了,就自然是不可能不让他们去见一见贾思元的,在见到贾思元本人之前,夏青和纪渊还了解到,这个男青年这一次惹下的麻烦可真的是不小,大楼里面遭到损坏的物品价值总计多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毕竟涉及到的公司数量很多,统计确认起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过截止到目前,累计出来的数额已经足够贾思元喝上一壶了。 见到贾思元的时候,这位男青年已经是从头到脚一身干爽了,只不过看起来神色却比之前一身落汤鸡似的那会儿还要更加狼狈和局促,他见到夏青和纪渊,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移,身子也不安的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 “你别害怕,我们不吃人。”夏青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贾思元苦兮兮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他和夏青对上眼神,见夏青面色不善,连忙讪讪的低下头,垂头丧气,嗫嚅道:“对不起……我今天就是一时糊涂,现在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原谅我吧……” “我们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原谅你的,”夏青爱莫能助的耸耸肩,“现在追究你责任的是因为消防喷淋系统而受到损失的其他商家和公司,包括那栋大厦本身的一些损失,不是我们,虽然你这么做有妨碍调查的嫌疑,不过一码归一码,你现在呆在这里,可不少于因为我们想要追究你。” 贾思元一张脸好像变成了苦瓜似的,泫然欲泣,只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很显然对于他的这些表情并不买账。 “说吧,为什么要那么做?”纪渊对着贾思元,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说夏青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要吃些苦头,却也算是没有大碍,但他被两个女职员支出去买早餐,回来就看到一栋大楼里面的人都正在狼狈而又惊慌失措的向外转移,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前提下,那种心底深藏的恐惧感再次苏醒过来,那段痛苦的记忆几乎要被唤醒,那种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过。 贾思元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因为……以为我害怕……我早上去上班,到了我们公司办公室外面,还没等推门进去呢,就听见里面说什么警察,什么申雯丽,什么死啊活啊的…… 我当时一下子就被吓到了,脑子里嗡嗡的,什么也没有多想,就想怎么能让你们赶紧走,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到了那么一个主意……我之前看过一个电影,里头的主角在逃考试的时候,就是把学校里面的消防警报……” 夏青无奈的看着他,心里面觉得有些感慨,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居然会分不清影视作品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我们去你们公司走访,询问关于申雯丽的事情,你心虚什么?”夏青问。 贾思元把脑袋垂下去,好像有些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或者仍然想逃避。 “贾思元,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在这种时候还继续扭扭捏捏耍花样。”别说是纪渊了,就连一向觉得自己脾气还不错的夏青,看着事到如今还在这里纠结着不开口的贾思元,也觉得有些火大,“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之前过去的原因。” 纪渊哼了一声,接着夏青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制造虚假火警,造成一定经济损失的罪过,和一条人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 贾思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圈却和脸色迥然不同的泛起了红,眼看着眼泪就快要从眼眶当中决堤而出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的就是一时糊涂!”他带着哭腔对夏青他们说,“我之前跟申雯丽有过一点摩擦,相处的有点不太愉快,所以我今天一到公司门口,听到你们在里面说的事情,我就觉得特别害怕,怕你们怀疑我,又怕我躲着不去的话,反而显得很心虚,万一我们公司有嘴贱的再提到我,那不就更完蛋了么,所以我才脑子一短路,想到了那么一个馊主意的!” “你跟申雯丽之间的矛盾到底白热化到什么程度?为什么觉得她出了事,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你?”纪渊问。 “我……我……”贾思元紧张得舌头都快要打了结,“我威胁过申雯丽,说她活不久了,早晚死在我手里头,就在最近……” 他一边说,身子一边不受控制的发抖,就好像筛糠一样,夏青差一点担心他是不是有某种会引发惊厥的疾病史,紧张兮兮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稍微放下心来,确定这个人应该不是在抽搐,而是单纯的紧张所致。 “你的意思是你对申雯丽发起过死亡威胁?什么时候的事情?起因是什么?”虽然说贾思元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够疯狂的,但夏青仍然相信他不是个疯子。 “因为她对我不理不睬,把我给惹恼了,明明她对别人的态度都不是那样的,我亲眼看到过她跟蔡俊豪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发嗲撒娇似的,偏偏到了我这里就不理不睬的淡着我,我就觉得自己受到了特别严重的侮辱,越想越恼火,一下子就没了理智,所以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贾思元有些懊恼,一副想哭又哭不出的模样。 “为什么申雯丽就非得对你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对待?你们两个人交情特别?” “不是……我……我也说不清……”贾思元垂着脑袋,声音里面满满的恼火,“要是现在让我重来一次,我肯定理都不理她,这种女人谁在乎她理我还是不理我!我真的就是脑子坏掉了,进了水了,才会钻这个牛角尖!” “我劝你少说几句车轱辘话,把你和申雯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清楚比较重要。”纪渊对贾思元这种又唯唯诺诺,又啰里啰嗦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头痛。 “就是……就是我追她,她也不反对我追她的那种关系……”贾思元终于在纪渊的催促下,说到了重点,并且还因为讲到了这个话题而涨红了脸,“我对她有好感,原来以为她是那种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孩子,还莫名其妙的就被我们公司的那几个女的排挤,所以我就特别希望能够保护她,对她好。 这中间我对她好,她也没有说过什么不接受的话,我心疼她,私下里头送礼物给她,算是安慰她,她也都全收下了,一点儿也没有不愿意不接受的意思,我就以为她对我至少是不讨厌的,我还可以进一步更加努努力,结果…… 我这边刚对她更亲近一点,她立刻就冷冰冰的甩脸色给我看,还说我什么没有分寸什么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的!我被蔡俊豪他们给笑话成什么样,好几天都抬不起头来,好在他们也没多看得起我,以为我没胆追申雯丽,所以挤兑我几句,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所以你是因为对申雯丽付出了一些有价无价的东西,但是得不到回报,所以就恼羞成怒,和申雯丽翻脸了?”夏青大概明白了。 “我一开始也没跟她翻脸,是她私下里跟我道歉了……”贾思元委委屈屈的说。 第四十章 窝囊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是多不容易才打开网站上传好了这一章。。。网站为什么如此的卡。。。】 “申雯丽跟你道歉?!”这个答案可就有点出乎夏青的意料了。 “对啊,如果她一开始跟我翻脸就算了,我后来也不至于一气之下连最后的一点点理智都给丢了!”贾思元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当然,考虑到了申雯丽的“现状”,他又多了一点紧张,所以气氛情绪也收敛了很多,“她之后主动联系我,跟我道歉,说她当时心情不太好,所以才会对我那个样子,希望我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因为这个就记恨她。 你们说,她一个女孩子,把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我又能说什么呢?那肯定就是表示谅解,表示我没有事,我已经不恼火她了。 结果这边我都消了气了,又开始继续鼓起勇气追她,后来就又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我什么时候又生气了,她就又来道歉,反反复复,到后来我也觉得有些烦了,我只是喜欢她,对她有好感,我又不傻!我就跟她摊牌了。” “她拒绝了你,如果没猜错的话,还羞辱了你。”纪渊说的十分肯定。 贾思元的眼眶肉眼可见的湿润了,很显然是被纪渊给说中了。 “对啊,就是这样啊!”他泪汪汪的努力点头,“我以为她之前那样,我生气了就又是道歉又是怎么样的,说明她心里是有我的,结果我一跟她摊牌,她一下子就翻脸了,说我不要脸,还说我……我都学不上来那么难听的话,反正你说的对,她就是那么狠狠的羞辱了我一顿,让我简直无地自容了!” “所以你就跟她彻底闹翻了?”夏青觉得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哪里用得着心虚到跑去火烧喷淋感应器的程度,她觉得贾思元仍然是一种有所保留的状态。 “没有,我被她骂了一顿,特别难受,但是还得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跟她在公司里面和平相处,问题是我假装这样是为了我的面子,她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在公司里也开始对我不理不睬,冷冷淡淡起来了,这才是让我越来越恼火的原因,我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很大的侮辱。”贾思元现在说起来还是一副委屈异常的样子,“后来我看我们公司牛飞驰对她特别横,说起话来也很不客气,她也不敢怎么样,我才想要有样学样一下的。” 牛飞驰这个人夏青还是有印象的,她去走访的那一次,牛飞驰从头到尾言语不多,但是对于申雯丽却表现出了高度的不屑。 不过现在她没打算去揪住牛飞驰这个人多加询问,免得贾思元还没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之前,就开始借机会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了。 纪渊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也是有着类似的想法,他就好像压根儿没有听到贾思元说起关于牛飞驰这个人似的,对他说:“你和申雯丽这么多次闹矛盾又和好,和好之后再闹矛盾,一直到最后彻底决裂,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其他人不知道,我跟申雯丽在公司里面交流不多,我说的那些都是申雯丽在手机上面跟我聊天发信息时候说过的和做过的,这要是在公司里面发生的,那我哪还有脸继续留下来上班啊,还不得辞职赶紧走么!”贾思元苦着脸答道。 “所以说,你和申雯丽所有的互动,都是停留在虚拟层面上的?”夏青对贾思元的这个说法又无可奈何,又意料之中,毕竟从他们调查的结果来看,可以说申雯丽对于在网络上面扮演不同性格的女性角色,比现实中更加得心应手。 “不是都在虚拟层面上的!要是只是虚拟层面什么的,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之前喜欢她,对她比较有好感,虽然说联系她什么的都是在网上,在公司里,我这个人有点慢热,又有点没有自信心,所以跟她说话交谈确实不多,但我送给她的礼物那可都是实打实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那可不是什么虚拟的!我一个月才能赚多少钱啊,我对自己都没那么大方过!” 贾思元有些愤恨,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被认定了和申雯丽的死有关联,因为极力克制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浑身上下也透着一种紧绷:“我送给她礼物,她就照单全收,在网上跟我聊天的时候给我几句好话,有点撒娇的那个意思,我也是傻,就被她哄得找不到北了,前前后后东西我也没少送,钱我也没少花,她也都来者不拒,我这才会觉得她对我也是有意思的呢,再怎么说,谁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觉得是因为自己眼光不好,太瞎吧!” 这话说的充满了自嘲的味道,同时却又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的现实。 “你前后送过她一些什么?大概花了多少钱?这些东西是她授意你买的,还是你自己全凭主观揣测去买的?”夏青问。 “我送过她的东西可不少,小到一个发卡发箍,大到女孩子喜欢的那种流行款式的背包,我都买过!”贾思元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借机会诉说委屈的渠道,便开始细数起来,“我第一次送给她东西的时候倒是没有花太多的钱,就是她在公司里那天忽然就发卡断掉了,她特别心疼,说那是她好喜欢的一个发卡,买的时候花了二三百块钱,一共也没戴几次。 我听她那么说怪心疼的,就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款式送给她了,她特别高兴,之后对我也比以前亲切了不少。我也就是脑子坏掉了,居然都感觉不出来她那是贪图小便宜的表现,还以为是自己把人家感动了呢,之后接二连三又买了好多次,她从来都是收的高高兴兴,特别爽快,从来没拒绝过。 夏警官,你也是个女的,那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你对一个男的没有什么好感,你会随随便便就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收他礼物么?” 夏青摇摇头:“我不会。” “是啊!正常人肯定都不会啊,所以我也就那么去理解的申雯丽的态度。”贾思元满眼都是失望,“就是万万没想到,我的眼光就真的这么瞎!以为她是一个跟我一样,没有什么背景门路,只能自己苦苦打拼,所以对她特别有亲切感,实际上我是真的傻,我们周围像我这样的傻子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个,申雯丽算盘打得精得很,一边收着礼物,一边又什么都不认账,能屈能伸,吊着我们这些傻子还继续给人家付出呢!” “你知道申雯丽的家境等等那些外在的条件怎么样么?” “我知道一点点,但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毕竟那些都是申雯丽跟我讲的,我现在已经弄不清楚申雯丽嘴巴里面有几句真话几句屁话了!她跟我说的是,她家里面条件不怎么好,从小到大她都比较敏感比较自卑,现在也是为了能够在w市立足,苦苦坚持的。 我就觉得我跟她一样,所以就特别同情她,虽然我自己能力也有限,收入也没比她高出多少,但是还是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去给她提供点支持和帮助。” “申雯丽不是有不少的名牌么?你怎么会觉得她家境不太好呢?” “她那些名牌不是都是假的么!”贾思元回答得不假思索,“她家里面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贴补给他,但是外面的那些女孩子都太物质了,如果她什么都没有,她就会被人看不起,所以她就给自己添置了几件高仿的东西,不是还因为被我们公司那几个女的看出来了,就因为这个还看不起她,排挤她的么!” “这些是你自己看出来的还是她主动告诉你的?你对她的感情状况了解么?” “是她告诉我的,我本来以为自己观察力还可以,结果现在闹成这样,我也不敢说这种话了。她跟我说,还让我保密,就是这些事情才让我觉得,她对我其实是有一种感情上的依赖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这种关系到自尊心的秘密说给我听。感情状况……我不了解,我以前肯定是觉得她是单身的,有人追她,这个我一点也不奇怪,但应该没男朋友。不过我现在不敢这么认定了。” 贾思元说着,有些沮丧的垂下了头,肩膀一抖一抖的,竟然就哭了起来。 “我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为了这么一个满嘴都是假话的女人,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也花了那么多的钱,到头来,她羞辱了我一顿,我还得因为她,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回头光是赔那栋楼里面的损失费,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负担呢!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贾思元一边哭一边说。 这话夏青可就不敢认同了,贾思元之前在申雯丽的暗示下,花过不少钱,也花过不少的心思,这或许是事实,里面也确实有申雯丽的责任,但是后来跑去火烧喷淋感应器,造成了虚假火情,一栋大楼都被喷得湿淋淋,楼里面的上班族也狼狈不堪,这可就找不到申雯丽的责任了,毕竟彼时申雯丽早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不可能再唆使或者暗示贾思元做任何选择。 再者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不管受到了谁的暗示,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自己的,贾思元因为之前和申雯丽之间的事情而感到心虚气短,之后在发现警察上门调查的时候,就做了这样的傻事,把这归结于受到申雯丽的影响,这就似乎有些过于牵强,也有点推卸责任的味道了。 不过贾思元说他送过申雯丽许多礼物,这倒是也和文画之前说到过的,因为申雯丽收其他男性同事送的礼物,两个人曾经有过矛盾的事情相吻合。 “你说你后来气不过,对牛飞驰有样学样?你都学了什么样?”纪渊问,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于贾思元从申雯丽那里上当并没有任何的同情。 “就是撂狠话,吓唬申雯丽!”贾思元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只是脸颊略微有那么一点狼狈的涨红,“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本来是一肚子的火,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结果正好看到牛飞驰骂申雯丽,还是在公司里面,当着好多人的面骂的,申雯丽一点没敢吭声,挺害怕的,对牛飞驰的态度也格外好,我就想着有样学样了。” “牛飞驰骂了她什么,让你受到这么大的启发?”纪渊看着贾思元的眼神,很显然对这个男人并没有任何的同情。 假设他所陈述的那些事情都是实事求是,这里面固然有申雯丽的责任在,但是作为男方,性格优柔寡断缺乏勇气,拿不起放不下,喜欢一个姑娘又不敢当面追,怕伤了自己的面子,意识到对方并没有什么诚意也没有及时止损,到最后还因为付出的物质而恼羞成怒。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就连最后的翻脸和撂狠话,他居然都还是放在网络上面,回避了其他所有现实生活中有交集的旁人,不敢当面对质。 这除了现实当中缺乏勇气之外,还可以理解为一种自保心理,向申雯丽示好的时候害怕被拒绝伤了自己的面子,让自己被人调侃,最后翻脸的时候,也怕影响到自己在现实社会当中的形象。 结合这种种表现,贾思元的遭遇纵使再怎么值得同情,他的所作所为也让他几乎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骂的还是挺难听的,我没想他那么粗鲁……”到了这个份上,贾思元还不忘替自己强调几句,“他是在公司里面,对着申雯丽就破口大骂,说申雯丽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再敢往他身边凑合,就让她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其实也不是说觉得牛飞驰骂的多怎么样,受到什么启发,我就是忽然觉得特别的解恨……不对,不是解恨,我还不至于恨申雯丽呢,你们可别无语,我就是觉得特别解气,之前心里头的憋闷,一下子就都没了,所以我当时就想,我凭什么就白白受这冤枉气啊,牛飞驰能骂,我为什么不能骂!” 夏青看着他又气愤又窝囊的神色,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来了那句“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第四十一章 仇女症 “那你骂了什么?骂过了之后,申雯丽是什么反应?向你道歉认错了?”夏青看着面前这个也颇有些阿q风格的男人,继续问。 “我……我骂她水性杨花,骂她贪得无厌,我说别以为我好欺负,牛飞驰敢把你怎么样,我就敢把你怎么样,要是把我给惹急了,我就连本带利讨债,一样让她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我……我还说让她小心出门被蜜蜂蜇死……” 贾思元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夏青让他们的反应,看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这才又继续说。 “我骂完她之后,她一开始没有回复我,我还以为估计是没想到我也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所以被吓着了,我还想着,如果她要是态度好一点儿,跟我好好说,不管以后我对她的感觉还能不能回去,至少我不能没完没了的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对不对?结果……她把我骂了一顿……” 纪渊扶额,夏青也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只能说这个贾思元也的的确确是有够窝囊的,申雯丽很显然已经吃定了他这种懦弱的性子,压根儿不怕他。 “她说我给脸不要脸,就我这样的人,送她那些破玩意儿,她肯收都已经是给我很大的面子了,不用我感激她,也轮不着我跳出来骂她,还说如果我有那个能耐,就弄死她算了,不然的话,我们俩指不定谁先弄死谁。”贾思元忐忑的说,“在那之后,我紧张了好多天,就怕她真的找人暗算我,一直都不踏实。” “你不是说你觉得申雯丽是那种单纯善良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孩子么?来自于这样一个女孩儿的威胁,你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我不是也都承认了么,我之前确实是有点瞎,居然看错了她!就是因为她跟我原本以为的那种人差距特别大,所以我才觉得心里面没底。后来过了几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她在公司里也还假装没事儿人一样,我就什么都没提,怕万一说出来了,没人信我,反而都信她,我们老板对她印象也挺好,所以到时候搞不好是我得收拾包袱滚蛋。 之后也没有什么,后来我想一想也觉得好像确实不用担心,牛飞驰骂了申雯丽,不也什么事儿都没有么,我也没看申雯丽对他下手,找人怎么教训他。结果这边我还没等彻底踏实下来呢,你们忽然就来了,我在门外一听申雯丽居然死了,吓得不得了。 我就想着自己刚刚在网上威胁过她要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结果她就真死了,那你们警察肯定会怀疑我,我一着急……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你说牛飞驰之前是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申雯丽给骂了,而且还骂的那么难听?怎么我去你们公司的时候,包括后来你也在场,没有任何人提到这个?”夏青问,她那天虽然对牛飞驰有印象,觉得他讲话的时候对于女性似乎带有一种很消极的态度,但是即便是在他来之前,也没有人提示过任何关于牛飞驰和申雯丽关系比较紧张,或者有过矛盾的事情。 “当然没有人跟你们说这个了,牛飞驰骂申雯丽又不是针对申雯丽来着,是个女的他就都看不太顺眼,那天不是我们公司的李黎还提了一句,当时牛飞驰就变了脸色的么。”贾思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对话从自己的事情忽然就转移到了牛飞驰那边,但是这很显然也让他略松了一口气,显得轻松一点。 夏青回忆了一下,还真的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那个叫做李黎的姑娘因为被牛飞驰挤兑了几句,恼火的说牛飞驰被前女友劈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牛飞驰确实是当场就变了脸色,而似乎是口无遮拦的李黎,也因为他当时的反应,愣是没有敢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牛飞驰之前是怎么回事?”纪渊也对那件事有印象,但是他之前在楼上并没有来得及和牛飞驰打照面,所以对这个人印象没有夏青那么深刻。 “哦,是这样的,牛飞驰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俩人据说是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好着的,中间也分分和和了几次,本来毕业之后,俩人都在w市工作,也算是稳定下来,都已经是奔着结婚去的,结果什么都快要准备好了,忽然就分了。 一开始牛飞驰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点点矛盾,他女朋友就非要分手不可,还觉得像以前一样,就是闹别扭而已,哄了一阵子,劝了一阵子,结果也劝不回来,就同意分手了,过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吧,他去医院帮我们老板取个检查报告,结果居然撞见了自己前女友,跟着一个男的去做产检,而且那肚子都已经圆滚滚的凸起来了,我也不懂,据说是得有六个月左右的大小了。” 听到这里,夏青和纪渊就基本上明白这背后的故事了,很显然是牛飞驰的前女友背着他和其他人还有来往,之后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自然是不能够跟他结婚,而需要去选择正主儿筹备婚事。 “这种事当时没有承认,过后被撞破,对于牛飞驰来说,好像确实会造成比较大的刺激。”夏青对牛飞驰的这一遭遇还是有些同情的。 贾思元摇摇头:“不单是这样,要光是这样,他估计也不一定变成后来那种别扭的态度。这不就被他撞见,就什么都知道了,牛飞驰就挺难受的,好像是找了他一个过去一起读书的朋友诉诉苦,结果不诉苦还好,一诉苦就坏事了! 他那个朋友跟他说,自己以前听到过一个传闻,但是因为牛飞驰他们两个人一直感情很好的样子,所以那个朋友也没敢信没敢提。 他那个朋友说,之前牛飞驰的前女友和牛飞驰读书在异地,其实在她念书那个学校里面好像一直就没有过‘单身’的时候,就开学跟学校里的男朋友在一起,放假回去跟牛飞驰继续恋爱,中间因为什么事闹分手都是因为觉得学校里头那个好像比牛飞驰更有利,就想甩了牛飞驰,一门心思跟学校里的谈,后来学校里那个谈不下去了,就又求牛飞驰复合。” 这听起来可就确实是让人觉得火冒三丈了,只是…… “这么隐私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夏青感到十分纳闷儿,“你们分公司里面的人,互相之间已经关系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么?” “没有,我们互相之间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只不过就是公司小,员工少,所以谁跟谁都认识,平时就在那么小的一个办公室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多好,也不能有多不好呗。”贾思元先否认了这个说法,然后又作出解释,“这事儿我们都知道,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老板搞了一次聚餐,平时牛飞驰还算是有分寸的人,结果那天喝多了。 他那次不光是喝多了,还耍酒疯,把我们公司那几个女的都给指着鼻子骂了一圈,那几个女的气得都有心想要挠他了,还没等动手呢,他自己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就把这些事都给倒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们听着都觉得挺惊讶,之前看他是有点阴沉,就以为是分手闹的,没缓过来,结果居然这么劲爆,搞得我们都傻眼了,那几个女的也不好意思跟他一般见识了。 等到第二天上班,他就好像是喝断片了一样,我们就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反正知道人家这种丢脸的经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牛飞驰对女人的态度从那以后就越来越坏,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话,我们平时都尽量少惹他,觉得他受刺激之后,可能是得了仇女症之类的那种毛病了吧,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除了那次口头上恐吓了申雯丽之外,有没有做过任何真的攻击女性的事情?”纪渊问。 “那倒是没有,他好像一般都是嘴巴上面比较凶,许宁——就是跟牛飞驰还挺好的那个男的,你们有印象吧?他跟我们私下里说,牛飞驰其实是被他那个前女友给吓怕了,他嘴上对女的凶,其实是因为心里面害怕自己如果再找对象,会不会又遇到那样一位,所以用这种办法疏远女的,免得自己再吃亏。”贾思元对牛飞驰倒是也还算比较厚道,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为了让自己的嫌疑显得小一点,就故意去拉牛飞驰下水,反而还在替他解释。 “申雯丽有特意接近过牛飞驰么?”夏青问。 “那倒是也没有,申雯丽也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连牛飞驰是个什么状态都看不出来,她之前搭讪牛飞驰,就是完全处于一种惯性吧,我这么说没有翻脸之后故意去抹黑她的意思,单纯实事求是的讲,我觉得申雯丽她对身边的男性撒娇发嗲好像已经是习惯了,反正发发嗲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对方吃这套,她不是还能捞到一点好处,平时让人帮她做这做那也比较容易。” “你最后一次送给申雯丽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送的是什么?她除了你的礼物之外,据你所知,还收过别人送的什么东西么?”夏青继续问。 贾思元想了想:“我觉得收人东西这种事儿,就只有第零次和第一万次,我送给她礼物,她收的那么顺手,一看就知道不是头几次,早就习惯成自然了,所以肯定还有别人送给她礼物,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跟她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讨论这种事,如果好到这种份上,我不就不用跟她翻脸了么…… 我最后一次送她东西么……大概是在两个多月前?那会儿外面还有很多的花,她跟我在网上抱怨,说脸上都过敏了,用原来的护肤品又红又疼的。 我当时还以为跟她能有戏,就一咬牙,托人从外面帮她买了一瓶那种特别贵的什么贵妇面霜,说是对于容易过敏的皮肤特别好什么的,我也不懂,是她之前跟我念叨过,说一直听人说,一直没用过什么的,我那次才想要给她个惊喜的,我买了悄悄拿去公司,放她桌上,然后发信息告诉她,她就给带走了。” 夏青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贾思元说他和申雯丽一直都是在网上联络,可是申雯丽的电脑和手机他们都带回局里了,并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聊天记录。 “你跟申雯丽在网上是通过什么途径进行这些联络的?”她问贾思元。 “申雯丽的小号啊,”贾思元回答的不假思索,“我之前在我们公司人都知道的账号上面跟她聊天,她跟我说让我加她另外一个号,说那是她比较个人比较生活化的账号,这个是对公司的人,对工作上的,不愿意拿来闲聊。 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更加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她对我肯定有点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那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要是你们谁对一个异性有好感,然后那个人跟你说让你加个人的小号聊天,比较方便,你会不会觉得人家拿你当自己人了?事后我想一想,什么拿我当自己人啊,就是怕人发现她跟我聊得好。 我猜她指不定有几个那种小号呢,搞不好都分成了梯队了,我肯定是连替补都算不上那一波里面的,专门被抓冤大头的那一类!” “所以说,你和申雯丽的聊天记录,在你那边都一直有保留的?”纪渊问。 “当然当然!我还不至于傻到把那种聊天记录都给删掉呢!”贾思元忙不迭的给出肯定的答复,“我还特意把我们俩的聊天记录都单独存了一份呢,就怕万一有个什么,她死活不承认我为她付出过那么多,我总得给自己留个旁证吧!你们是不是需要?需要的话我肯定毫无保留的提供给你们!” 第四十二章 Honey “你送给申雯丽礼物,包括那瓶很贵的面霜,除了你和申雯丽之外,还有谁对这件事情是知情的么?”纪渊问。 贾思元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没有吧,就不说我希不希望人家知道我送东西给申雯丽了,我觉得申雯丽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我送东西给她,这样一来别人不就觉得我跟她有点什么了么,那样谁还会继续围着她献殷勤!所以每次给她东西,她都让我趁着没人的时候放在她座位下面就行了,到时候她自己拿走。” 夏青觉得贾思元这话说得倒是不假,从申雯丽的角度出发,似乎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把收别人,尤其是别的异性送给自己的礼物这件事处理得越低调越好。 不过还不等她和纪渊再问什么别的,贾思元就自己先把方才的答案推翻了。 “不对不对,也不是没人知道!”贾思元又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境,想起了方才被忽略掉的细节,“牛飞驰知道我给申雯丽送护肤品的事儿,那天我早早到的公司,结果还没等我把东西放好,牛飞驰忽然就进来了,他当时还过来,从纸袋里面把那个面霜给拿出来,扭开闻了闻,说我大手笔什么的。 我当时挺着急的,一个是怕别人万一这个节骨眼儿来了看到,另一个也是觉得那个面霜挺贵的,本来是崭新崭新的,他倒好,上来就给打开了,倒好像我送了一瓶二手的给申雯丽一样,那不是把我的心意都毁了么!” “那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之后……之后我就把面霜从他手里抢回来,又好好的装回去,他在一边笑话我,说我自作多情,说是多亏这个世界上不缺我这种冤大头,要不然申雯丽这种女人都得饿死什么的,我听着实在是尴尬,就把东西放下,赶紧出去到楼下抽了一会儿烟,等差不多别人也已经去了,才又回去办公室的。” “这期间牛飞驰就在办公室里面喽?”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会笑话我窝囊,但我是真的不敢惹牛飞驰,不是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他在已经因为酒后失态,脸都丢的差不多了,所以他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我跟他不能比啊,我总还是要面子的。”贾思元委委屈屈的说,“反正我后来再回去的时候办公室已经好几个人了,李黎她们也都到了,我看牛飞驰好像也没告密,我就没再提。” 夏青看了看纪渊,纪渊对她微微摇摇头,示意她这件事情不需要再继续往深了追问,毕竟贾思元已经对他们这么关注一瓶面霜的事情有些感到警惕了,不管这件事里面贾思元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都不适合再刨根问底下去。 贾思元是一个胆小窝囊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在面霜里面假如人工信息素成分的那个人,以他的个性来说,面霜是经他手送出去,以他的名义送给申雯丽的礼物,只要让他意识到面霜出了问题,是申雯丽案子的一个关键点,那么这个胆小怕事的人就无论如何不会再提供什么信息,甚至还有可能进行一些编造,以让自己能够从矛盾中心被淡化出来。 好在贾思元因为故意制造假火情,并且还因为启动了消防自动喷淋系统,让那栋大厦里面的大小公司都承受了不同程度的经济损失,所以他也被暂时限制了行动自由,准备进行更进一步的具体处理,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也不用担心他会跑掉。 于是夏青便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些,对于面霜里面被添加进去的东西也是只字未提,反正以贾思元的处境,他们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调查他是不是具有这方面的专业背景,或者具有可以获取到这一类东西的渠道。 结束了对贾思元的询问离开的时候,贾思元有点着急,问他们自己这么配合,是不是可以适当的从轻处理,当被告知这两件事一码归一码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失望,一张脸都快要皱成了一团,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我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这中间还给申雯丽花出去了不少,现在要是让我赔给人家,我哪有那么多钱可以赔啊!”他一边说一边哭,鼻涕都流了出来。 夏青对此也只是爱莫能助,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心虚,跑去对消防喷淋设备做手脚,也不会造成之后的那一场混乱,更不会造成那么多的物品损坏等等经济损失,这种时候自己没有向他索要医药费,就已经是非常厚道了。 从派出所出来,天早就已经黑了,但外面的暑气依然很重,空气闷闷热热的,让人觉得不大爽快。 夏青没有什么胃口,纪渊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意去吃顿晚餐的意愿,两个人干脆随便买了一点饼干之类的东西就准备重返公安局,原本他们就还需要处理与张仁有关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一个贾思元,注定要开夜车了。 顺路买吃的东西的时候,纪渊看到那家便利店里居然有卖强光手电筒,体积不大,很便于携带的样子,他便顺手买了一支,出了便利店之后递给夏青。 “嗯?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夏青接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这个比手机的照明功能更亮。”纪渊说,说完之后估计觉得自己的这个回答听起来也是有点所问非所答,又补充一句,“今天走廊灯的线路坏了。” 这事儿夏青倒是有点印象,白天回去的时候听别人说过,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走廊里面的灯一个都不亮了,幸亏只是照明线路出了问题,不影响其他用电,所以日常工作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那就谢谢你啦!”夏青对纪渊笑着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再投桃报李。” 纪渊点点头,没接话,两个人上车返回公安局。 一路上夏青什么都没说,胳膊只在车门边上,支着头,默默出神,纪渊询问了她一次那条被拉伤了肌肉的手臂怎么样,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局里,纪渊停好车,两个人一起上楼,走廊里面果然非常的黑,夏青打开手电,纪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而是在夏青身旁,和她肩并肩一起走,两个人打着手电回到办公室。 有了手电的光亮,身边又有纪渊,夏青走过那一条长长的黑走廊竟然一点心慌的感觉都没有。 一进办公室,里面灯光很明亮,纪渊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并没有继续跟着夏青,夏青也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啃饼干,一边看着桌上的那支强光手电,有些思绪在脑子里面涌动。 之前在李家村的时候,有一天她也是处理完了李家村里面的混乱局面,之后又到县局去,折腾到凌晨才一个人返回招待所,当时纪渊就是在通向招待所的一条黑漆漆的小路口上等着自己,一路上问了自己几个根本无关紧要,不需要着急交流的问题,到了招待所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这次也是,买了一支强光手电给自己,又很有耐心的默默陪自己一起走。 夏青抬头看了看纪渊。自己对黑暗的环境有心理阴影的这件事,并没有特意对什么人说过,尤其是这两三个月才开始打交道的纪渊。 他知道自己怕黑的这件事,而且不是一般的怕,是会心慌流汗的那种程度。 虽然夏青没有去向纪渊求证,但是她却非常笃定这件事。 纪渊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粘着一道视线,他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到夏青正出神的盯着自己,一脸沉思的模样。 “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受伤的手臂疼了?” “没有,就是……谢谢你的手电筒!”夏青回过神来,对他笑着说。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不需要再多说几次。”纪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起身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还是纯粹的想要躲出去。 夏青看着纪渊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很可疑哦……” 纪渊过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夏青已经在认认真真的埋头于电脑前,他悄悄的吐了一口气,重回自己的座位上,也一言不发的继续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派出所那边的人联系纪渊,说已经在贾思元的配合下,把他手机里面备份的与申雯丽之间的聊天记录转了出来,发给了纪渊和夏青。 收到那份聊天记录,两个人都只是大略的浏览了一下,并没有逐条的去关注里面的内容,大致上贾思元是没有说谎的,他和申雯丽用小号的对话确实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有示好,有翻脸,有道歉,等等等等。 夏青比较关注的是那个贾思元指认为申雯丽小号的社交账号。 那个社交账号的名字叫做“honey”,个性签名那里写着——“致命危险背后,有令人沉醉的甜美。平淡人生是可悲的,我要千姿百态。” “不得不说,我觉得申雯丽小号的个性签名,比起她平日里表现的更像她最真实的那一面,可能因为是小号,所以适当的流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夏青指了指那账号信息,“不管名字还是个性签名,都取的比较用心,很巧妙。” “没有人能一直伪装成其他的样子,总需要有一个自认为安全稳妥的环境可以褪去伪装,以本来面目示人,这样才会有成功欺骗到别人的成就感。” “说的也是,要是一点也不释放出真我来,时间久了,假的就成了真的,真的反而被人忘了。”夏青点点头。 纪渊听了她随口的话,略微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喃喃:“你说的对……” “嗯?你说什么?”夏青诧异的看了看纪渊。 纪渊回过神来,摇摇头,反问她:“你好像对申雯丽这个小号的名字反应比较大?是张仁那边和这个账号有什么互动么?” “那倒是没有,不过申雯丽这个小号的名字叫‘honey’,张仁倒是发过很多条那种意有所指,发表感慨的内容,后面会贴一个蜂蜜罐的那种表情。”夏青方才一看到申雯丽的网名是什么,就一下子联想到了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小小的表情符号,“毕竟用这个表情符号的人也不多,并且跟张仁的前后文又都没有任何的关联,除非是特意想要写给什么人看,又不敢明确的标注出来。” “张仁加上这个表情符号的时候,一般发的都是一些什么内容?”纪渊问。 “基本上都是关于感情啊人生啊什么的那种,有点酸,有点偏鸡汤风格的东西。”夏青回忆了一下,“有一条我印象比较深,大概就是说,喜欢一个人就是看着对方风里浪里的折腾,默默守候,等对方折腾累了,提供一个可以歇脚的安逸的港湾。这段话后面也加了一个蜂蜜罐子的表情符号。” “这是对申雯丽的一种表白。”纪渊点点头,他就算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结合前后的种种信息,也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是啊,原本看张仁发布的视频后面会有小蜜蜂飞来飞去变成红桃心,还只是推测,现在再看看申雯丽小号的名字,还有张仁文字后面的那些后缀,之前的推测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你觉得文画知不知道申雯丽有这么个小号?” “应该不知道,否则张仁连这种蜂蜜的表情符号估计都不敢乱加。”纪渊对那天和张仁见面时候,对方的紧张和警惕还有很深的印象,“他不像是一个敢挑衅正牌男朋友的人。” “是啊,但是我也相信,张仁和申雯丽私下里的联系,绝对不会仅限于这种发一些带有暗示意味的内容,只可惜申雯丽的手机上面就只保留了大号的聊天记录,小号的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夏青有些遗憾。 纪渊倒是并不发愁:“继续查张仁,一样可以有收获,而且那边对于电脑上面记录的恢复工作也还没有结束,不用那么早就放弃希望。” 第四十三章 搭讪 两个人说妥之后,又埋头忙碌了一阵子。 夏青把张仁之前发布过的内容都大略的浏览了一遍,对于那些若有所指的内容也已经基本上有了一个掌握,经过一番考虑,她决定发信息和张仁聊聊。 于是她中规中矩的给张仁发过去一句打招呼的问候语,过了一会儿,没有回音,夏青只好再重新编辑,发一条信息过去。 “你好,我们在工作室见过一面,现在有空聊聊么?听说你对昆虫很了解?” 把石头扔进湖水里面,至少还会溅起一点水花,漾起几圈涟漪,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发给张仁的信息却好像是进了黑洞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 夏青以为张仁可能是已经休息了,或者在忙别的事情,可是等她再刷新一下看看,发现张仁十几分钟之前还分享了一首歌。 她只好又去另外的一个社交媒体上,找到文画那个人气颇高的账号,通过那边的几个互动账号,一路摸过去,终于找到了张仁的个人账号,给他发了两条私信过去,内容和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打个招呼,试图和他聊一聊。 等下去除了了一些手头的事情再去看,张仁的私信仍然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的回复,她就又尝试着发了几句过去,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个劲儿的联系我,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会跟你加好友,是因为看在我老板的面子上,不好拒绝,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聊天的习惯,有什么事你找文画就可以了,一直发信息给我,让我觉得非常的被打扰,我和你解释这一次,以后请不要再发信息过来。” 夏青试着再发信息过去,结果信息已经发布过去了,系统提示对方并不是她的好友,需要先添加了好友之后才能够开始聊天。 夏青忍不住扶额长叹,自己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从来没有什么故意没话找话同其他异性搭讪的经历,头一次尝试就碰了一鼻子灰! “张仁把我给删了!”夏青叹了一口气,扭头对纪渊说。 纪渊停下手里的事情,略微想了想:“那你就威胁他一下,不要把他直接吓坏了的那种,能调调对方的胃口就够了。” 夏青托着腮想了想,怎么样才能让张仁觉得足够被吊胃口,会有些紧张,但是又不至于一下子就吓得缩在壳里面不肯出来。 想要掉对方胃口,就得留余地,留悬念,想要让对方紧张就得抓软肋。 夏青琢磨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主意,她又重新申请添加张仁为好友,然后再备注的位置留了一句话——“我认识申雯丽,也知道你和她的事。” 这条信息发过去,夏青拿起一旁的水杯想要喝口水,结果水都还没有碰到嘴唇,就已经收到了系统提示——张仁通过了夏青的好友申请。 夏青把手机递给纪渊,让他看看:“看样子我找对钥匙了,‘开门’效率真高!” 纪渊接过手机看看,赞许的点了点头:“蛇打七寸,你这分寸把握的很好。” 这一次夏青和张仁两个的主动被动关系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在张仁通过了夏青的好友申请之后不到半分钟的功夫,他就主动找夏青聊天了。 “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请你注意你的态度,不要乱讲话!” 夏青看着张仁发过来的内容,见他在试图否认,也没着急,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就又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情了。 现在虽然直接证据还欠缺,但至少申雯丽身边对她具有或多或少作案动机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夏青想要从之前沈文栋带回来的那些监控当中确认在申雯丽遇害当日以及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这其中有没有人曾经来过申雯丽家。 她看了一会儿监控录像,手机又传来提示音,拿起来看看,又是张仁。 “你说话啊,刚才不是一直发信息给我,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加我跟我说这种莫民奇妙的话?我跟申雯丽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两个之间也没有什么事儿。” 夏青撇撇嘴,把手机放下,继续看监控路线,另一边纪渊也在做类似的事。 既然张仁想要否认,就让他继续自说自话吧,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男人沉不住气,如果时间点没有掌握好,这个主动权拿到手也还是会丢掉的。 夏青的手机时不时响一声提示音,她也不着急看,继续手上的事,过了一会儿,纪渊叫她过去,她便起身到纪渊桌旁去,纪渊的电脑屏幕上定格着一个画面,是那个住宅小区其中一个主要出入口的监控录像,画面上面是好多人正在从大门口通过时候被拍下来的影响。 “你看看吧,很多熟面孔。”纪渊一边说一边继续播放监控录像。 画面再次动起来,镜头角落里的时间显示当时是申雯丽出事之前的那个白天,时间大约是下午三点多,画面当中最先从大门外面进来的是几个背着瑜伽垫的中年阿姨,她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从画面上看,这几个人没有什么交谈互动的样子,每个人手上都提着或者抱着点东西。 “这不是申雯丽生前工作那家公司的同事么?”夏青这回一眼就认出了画面当中的人,其中抱着一箱啤酒的人是许宁,后面还有一个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大塑料袋里有几根大葱从里面露出来,估计袋子里面都是一些烹饪食材。 “这些人是要去申雯丽家里聚餐么?怎么之前去他们公司问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过呢?!”夏青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几个从大门口进来的人,其中居然还包括了一提申雯丽就没有好脸色的李黎。 “可能是因为那次他们的聚餐没有办成,或者不仅没办成,闹得还有些不愉快,因为几乎人人都有份,所以在知道申雯丽出事之后,就本能的选择了回避。”纪渊说着自己的猜测,顺便把那段视频加快速度,让夏青注意看。 画面一角的时间大约向前推进了二十多分钟的时候,画面当中再一次出现了这几个人,手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拿着,看起来性质不怎么高,又急匆匆的从那个门口走了出去,从画面当中看,似乎还在大门外面有那么几分钟的逗留,然后才彻底离开。 “这几个人!互相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在这种事情上倒是不约而同起来了!”夏青有些无奈,她原本先要确定在申雯丽遇害之前有没有某一个和她关系比较微妙的身边人出现过,没想到居然公司的那几个都有份。 不过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这里面倒是没有贾思元,怪不得他这个眼下最不可能有所保留的人,之前也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纪渊点点头,他们两个人对于贾思元不在那一群人当中似乎也都没有特别感到惊讶,因为之前见面的时候,通过那一群人互相之间的对话和态度就不难看的出来,贾思元在公司里面似乎是出于一种比较边缘化的位置,不能说他在公司里面的人缘多么不好,只不过是没有人拿他当回事罢了。 “拿了那么多吃的喝的,估计是想要到申雯丽家里面来聚餐的,邀请也肯定是申雯丽发出的邀请,这里面包括了对申雯丽印象比较好的许宁等人,也包括了和申雯丽关系比较紧张的李黎……”夏青结合后面一群人很显然不欢而散的匆匆离开那个画面,猜测着,“应该是申雯丽想要在公司同事当中证明什么,那聚餐搞不好从一开始被提出来,就已经是一种暗潮汹涌的状态了。” “因为什么去的不重要,想要确认也不难,只不过这样一来,有机会提前做手脚的人数也增加了。”纪渊微微皱眉,他比较发愁的是这件事。 申雯丽这个案子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申雯丽的死并不是被人刺了一刀,死亡发生的当时凶手一定在场。她是被虎头蜂蜇伤在前,注射过量在后,谁也不可能知道一直马蜂究竟什么时候会蜇人,那东西又没有定时装置。 安排这一切的人就只需要把事先准备好的人造信息素成分的东西掺进申雯丽的护肤品当中,然后再有一个机会悄悄的在房间里面释放一只虎头蜂。 “至少在我看来,凶手就算在这一群人当中,应该也是比较晚走的,要是虎头蜂放出来太早,以那种马蜂攻击性比较强的特点,申雯丽家里面当时好多个人,说不定到底谁要变成那个被马蜂蜇伤的人。”夏青一边回到自己的桌旁去,一边说着自己的观点。 就像纪渊说的那样,他们查找昆虫信息素和虎头蜂来源的对象又增加了。 回到座位上,她拿起手机一看,登时就笑了出来,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下了吊人胃口的诱饵果然不一样,自己之前好声好气的想要跟张仁聊聊,要不然就是不被理睬,要不然就是被删除好友,现在用一句不清不楚的话掐准了张仁的软肋之后,张仁的热情果然高起来了。 她的手机上面这么二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张仁足足发了十八条信息过来,从最初一味的否认和撇清,逐渐变成了询问夏青的意图,再到后来迟迟等不到回应,语气里面已经或多或少带着了一点点的恳求意味了。 夏青看看时间,觉得吊着对方的胃口这么久也算是可以了,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有一个度的,不够火候,或者火候太大,都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就回了张仁一条简短的信息。 “我没有什么意图,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是知道的,本来是想要和你聊聊的,但是你不喜欢聊天,那也不好勉强。” 信息发过去,张仁那边又沉寂下去,没有什么动静,夏青放下手机,继续做事,这一回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就在夏青都已经有些困倦了,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吊张仁的胃口吊得有些过了火的时候,对方又回信息了。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想要聊什么,约个时间我们私下里见面谈。” “这人还挺聪明的,”夏青把张仁的回信告诉纪渊,顺便评价一下,“他知道如果是这样说他和申雯丽之间的事情,很容易就会留下文字或者语音证据,对他不利,但是如果是私下里见面的话……那就可以翻脸不认账了。” “地方让他选,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这个不需要让他知道。”纪渊听完张仁对夏青的邀请之后,眉头慢慢皱起来,表情有些严肃,“你一定不要单独行动。” 夏青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害怕的是什么,便一边把信息给张仁回过去,一边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你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我对做孤胆英雄没有任何兴趣!” 纪渊明白她这么说的意思,原本有些线条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看了看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就对夏青说:“张仁高低不可能约咱们现在出去见面,早点休息吧,你今天受了伤,也需要好好休息。” 夏青看看手机,张仁确实还没有回信儿,时间也确实不早了,索性不再继续等,和纪渊打了个招呼,两个人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各自到值班室去休息。 今天晚上队里面值班的女警恰好是颜雪,夏青和她关系很好,大学时候就是在一个寝室里面住,彼此非常熟悉,到了值班室的时候,颜雪也还没有睡,见到夏青来了,本来是很高兴的,可一看到她胳膊上面的纱布,就拧起了眉头。 “你今天出什么任务了么?怎么还负了伤的?”她赶忙站起身迎上来,拉过夏青的手臂,小心的查看,“有伤口么?” “没有,不用紧张,就是紧急疏散的时候怕后面的人摔倒造成踩踏,所以强行拦了一下,把手臂肌肉给拉伤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她语气比较随意的说。 一说完,就看到颜雪已经拉长了脸,她顿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了。 第四十四章 任务 两个人之前毕竟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颜雪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心思,夏青还是很清楚的,别看这姑娘长着一张斯文的脸,实际上脾气火爆着呢,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于是夏青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用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亲昵的挽住颜雪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用一种让自己都想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嗲嗲的撒娇说:“对不起哦小雪雪!我没有保护好自己,也没有对自己的伤势做到足够重视,那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怎么样,小雪雪对我的爱和关心,或许会来迟,但是绝对不会缺席!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也相信在你的关爱下,我的手臂也一定会努力恢复的!” “去去去!肉麻兮兮的!”颜雪受不了夏青故意搞怪的这一出,赶忙甩开她,躲到一旁去,“你这发嗲神功还是留着对付未来的男朋友吧!而且你也不用嘴上哄着我,心里面还不拿自己当回事!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好歹自己不重视自己,还有家里头爹妈疼着爱着宠着呢!你看任娅娅,我什么时候需要替她操什么心!就因为当了警察,爹妈一天恨不得按吃饭顿数让她打电话报平安! 你自己想一想,你爸妈多久才想得起来他们还有你这么个女儿来着!所以这种情况下,你还总这么大大咧咧的不拿自己当回事,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夏青苦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臂上面的绷带。 当初在大学时候,作为同学和同一间寝室的室友,其他三个人就没少纳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毕竟当时作为四个都离开家出去读大学的年轻女孩子,家里面做父母的都有着诸多的牵挂,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偏偏警校是半封闭的管理方式,就算家在同城,也不允许走读,更不允许家长有事没事就随随便便的跑到学校里面来探望,因此电话就成了父母表达关怀、孩子们报平安的主要途径,甚至有的家长,例如颜雪提到的任娅娅父母,对于自己家的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关心过了头,都让女儿感到有些头痛了。 全寝室四个人里唯一的例外就是夏青,她的手机总是很安静。 一度,神秘的夏青父母甚至都成了寝室里面的一个讨论话题,因为关系很好,年纪又都不大,正是活泼的时候,其他三个人毫不避讳的拉着夏青向她打听过,她的父母该不会是从事着什么需要保守重要秘密,或者身份特殊不能暴露的神秘工作吧?不然的话,哪有从开学到放假几乎都不联系自己孩子的呢? 对此,夏青只是无奈,一遍一遍的向她们解释,自己的父母都只是寻常的工作人员,除了工作忙,事业心也格外强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起初其他三个人还不相信,以为她是故作神秘,后来随着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对其他人的家庭情况更加了解,也就不再追问打听,反而在夏青面前格外注意起来。 夏青对伙伴们的这种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面也是感到很温暖的,其实对于父母和自己的这种旁人不能理解的相处模式,她倒是看得比较淡了。 似乎从古到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在传统观念里面,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到了适婚年龄就应该找一个人安定下来,组成家庭,如果过了这个岁数还孑然一身,就要被人议论,说三道四。 然而在合适的年龄找一个人来组成家庭还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即便到了现代的社会背景下,“传宗接代”已经渐渐不那么重要了,但“生儿育女”依然被很多人当成是人生必须完成的几项任务之一,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孩儿,孩子都被视为一个“正常家庭”的必要配置。 夏青还记得,她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一对非常思想新潮的夫妇,两个人当时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选择不要孩子,在那个时候,年幼的夏青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丁克”,她只知道在左邻右舍之中,都把那对夫妇当成是怪物一样,还那他们当反面教材,用来教育自己家已婚未育的子女。 夏青的父母,就是那种传统思想比较严重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人生似乎就应该按部就班,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有小孩的时候有小孩,就好像是完成一项工作任务一样。 然而问题就来了,当一件事被视为一种不能够推卸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那么完成任务就成了唯一的目标,至于任务完成之后,是不是还有很多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善后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 夏青父母都是那种事业心很强的人,夏青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祖父母的身边,是爷爷奶奶照看长大的,她的父母都在另外的一座城市,是各自工作岗位上当仁不让的积极分子,据说工作表现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和这唯一的女儿见面相处的次数和时间也是少之又少。 如果不是有高中时候出的那一次令人后怕的意外,搞不好夏青的整个童年时光和青少年时光,就都是在w市的爷爷奶奶家里度过的了。 出事之后,为了躲避谣言的困扰,夏青被父母接到了他们的身边,但是一家三口相处的时间依旧不多,父母在认定女儿至少表面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了之后,就很快的回到了他们寻常的生活节奏,不是在值班就是在加班,夏青高中最后的时光里,为了追上康复阶段落下的进度,也是占用了几乎全部的时间。 有父母的家,对于夏青而言,倒更像是一个供吃供住的免费宿舍。 在夏青对父母比较浅淡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感受到过他们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温度存在,所以夏青一直很讨厌“相敬如宾”这个词,在她看来,相敬如宾的夫妻并不幸福,毕竟生活是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间烟火味儿,哪怕是偶尔拌嘴斗气,都好过每天见面就好像见到单位里面的同事了一样,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然后各忙各的。 除了夏青决定考警校当警察这件事上父母曾经表示过反对,也不支持她回到w市,担心会有人认出夏清,昔日的谣言再次流传起来会对他们家庭的声誉造成影响,以及他们不认为当警察会是一份有出路的职业之外,他们倒也没有在其他问题上过多干涉过夏青的决定。 之前夏青也曾经和颜雪他们调侃过,有一个流行的说法是说有些父母自己不努力去飞,就窝着生蛋孵蛋,然后孵出一只小鸟来,拼命逼着小鸟飞。 但是这种事情在他们家却是刚好完全反了过来,她的父母是自己拼命的飞,至于他们的蛋——夏青,随便她爱飞不飞。 对此颜雪是一只不能够理解的,在她看来,父母不管是不是非要让孩子成名成家、大有作为,至少对孩子应该是有感情的,不应该像夏青的父母这样冷淡,好像在女儿成长过程中让她没饿着没冷着,按时缴纳学费就足够了似的。 夏青向颜雪解释过,那些嘘寒问暖的父母,生下来孩子是延续了彼此的感情,是给家里面添了一个重要的家庭成员,他们绝大部分人是喜欢孩子的。 自己家属于一个例外,父母把生儿育女当成是一项任务完成,一旦完成了,就算是交了差,或许他们当初努力完成任务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心无旁骛的去继续追求自己的事业新高峰吧。 “好啦好啦,我们小雪雪可别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心疼我,我都存在这儿呢!”夏青因为颜雪的忿忿不平,有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她迅速的回过神来,用没有拉伤的那只手在心口处拍了拍,“不过呀,幸亏今天是你值班,这要是娅娅的话,一不小心被她爸妈知道,他们又要由此及彼,更加电话轰炸娅娅了!” “我倒是觉得挺遗憾的!”颜雪夸张的叹一口气,“要是今晚值班的是宁书艺多好!要是让她看到你这胳膊被包成了粽子一样,那咱们这几个人接下来的日子就都有口福了!宁爸爸宁妈妈肯定会炖一大锅香喷喷的大骨汤来,帮你‘以形补形’,我们就顺道跟着沾光一起补!” “胡说八道,我只是肌肉拉伤,又不是骨折,喝哪门子大骨汤!”夏青失笑。 “不喝大骨汤,牛腱子肉也挺好吃的呐!”颜雪提醒过夏青之后,看她确实也没有大碍,当然也不会一直板这一张说教脸,于是笑嘻嘻的接口调侃起来。 两个人笑闹了几句,就都准备休息了,颜雪还好,夏青第二天还有工作任务要忙呢,这一白天下来,也很疲惫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颜雪问了自己一句最近和纪渊相处的怎么样,她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句,颜雪那边也没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夏青陷入黑甜乡之前,迷迷糊糊的又想起了那支强光手电,之后大脑就被睡意侵袭,开始了凌乱的梦境。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夏青迷迷糊糊的拿过手机关闹表,定睛一看,手机上面有一条信息,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张仁发过来的,也没有太多内容,就说早上八点半,约夏青出去见一面,地点就在一个咖啡馆,咖啡馆的地址他也发了一个标注好了的地图截图过来,以便夏青能够顺利找过去。 夏青虽说中间离开了几年,大体上对w市还算熟悉,可是乍看到那个咖啡馆所在的区域,还是让她有些茫然,反应不过来具体的方位,再看看才发现,原来这是w市新开发的一片区域,那边前几年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最近这几年逐渐盖了一些商住两用楼,那附近才渐渐有了一些人气,总体来说,和真正的繁华地段还是有着非常明显的差距。 张仁这见面地点选的可够偏的! 夏青看看时间,从公安局出发赶过去的话,路程可不算近,不堵车估计四五十分钟,如果一旦遇到了堵车,那一个多小时是一定的了。 眼下距离上班早高峰还有一段时间,尽快出发的话,应该会比约定时间早到,如果再过一会儿,搞不好就要被堵在半路上干着急了。 张仁的态度还让人有些摸不准,夏青觉得还是比他早到一些会比较稳妥,免得因为他们迟到,这期间再节外生枝,让张仁返回。 自己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向来早上起得早,不知道纪渊平素是什么习惯。 她给纪渊发了信息过去,询问他是不是已经起来了,很快纪渊就回了信息,两个人都是做事爽快追求效率的人,在走廊里面碰了面,夏青把张仁约的地方告诉纪渊,之后就动身朝那边赶了过去。 尽管已经拿到了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位置和咖啡馆的名字,但是真的找过去也还是废了一点功夫,好不容易赶在早高峰之前来到了新城区,找到了那条街,两个人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居然都没有看到张仁提到的那家咖啡馆,路边就只有一些家装建材之类的店铺,周围的环境也全然不像是适合开咖啡馆的样子,都是一些刚建成一年不到,甚至还没有彻底建完的住宅区。 “他应该不会耍我们的吧?”兜了一圈之后,夏青有点担心了,这家咖啡馆不知道是规模太小还是太新,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让她心里有点没底。 “下车再找找吧。”纪渊没打算这么容易放弃,把车子在路边找位置停下来。 两个人下了车,又兜兜转转了两圈,最后终于发现原来这条街上有一条小巷子,可以通往楼群的背面,他们试着从巷子穿过去,绕到更加僻静的楼群内侧,果然看到了一间还没有开门营业的咖啡馆。 第四十五章 醉鬼 夏青有些惊讶的看看那个咖啡馆,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方才如果不是他们仔细看过几遍,路两侧没有任何其他的岔路口,恐怕都未必会想要试试那条窄窄的小巷子,毕竟谁会把生意开在楼群内侧呢! 咖啡馆还没有开门,两个人只好在门口站着等一会儿,夏青一边百无聊赖的打量着面前的这家店面,一边心里也有点犯琢磨,怕张仁出尔反尔。 这种担忧一方面来自于对张仁的不熟悉,不够了解他的为人和个性,另一方面也和这周围的环境有一定的关系,如果现在他们是身处闹市区,夏青的这种担心可能还会稍微淡一点,可现在这里,真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靠谱。 这家咖啡馆不光是地段偏僻,门口开的更偏僻,整体的门面看起来也是有些小里小气的,门口不是寻常的对开门,而是只有一个单扇的木框玻璃门,样式有一点点小复古的味道,一旁有一扇落地窗,窗内沿着墙边摆放了一排小花盆,里面还有一张小圆桌,桌上铺着白色蕾丝的桌布。 再里面透过落地窗外可就看不清了,因为黑咕隆咚的,光线很昏暗。 夏青看了看时间,距离门上面贴着的开门营业时间,也就是八点半,就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了,可是店门紧锁还不算,里面也看不到任何做准备工作的人,怎么看都是一副特别不景气的模样,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关门停业了。 两个人枯等了十多分钟,已经过了八点半,终于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款款而来,穿着打扮都是美美的,看到咖啡馆门口站着两个人,似乎还有些惊讶,一边端详着他们,一边走过来,脚步略微加紧了一点。 “你们找谁?”其中一个开口问道。 “哦,你好,我们是等咖啡馆开门的。”夏青看对方的架势,应该是在这家咖啡馆工作的人,便同对方笑了笑,和她们打招呼。 本来以为人来了,这回他们可以等对方开了门,就进去里面等张仁露面,结果那个开口询问夏青的姑娘听了她的来意之后,就只是摆摆手。 “对不起啊,本店不能招待你们,你们走吧,不好意思。”她一开口就是要让夏青和纪渊吃闭门羹的,“从这儿往南边再走两条街,那边还有家咖啡店。” “怎么?你们这里不营业了?”夏青有些纳闷,都说开门做生意,上门都是客,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二话不说就赶人。 “不好意思,你们可能不清楚,那我就解释一下吧,这是我们店的规矩,我们店是不接陌生顾客的,慕名而来什么的也很不好意思,我们店属于半会员制,新顾客想要喝我们家的咖啡,必须要由老顾客,熟客引荐或者带着来才行。”那个姑娘站在门前,一副夏青他们不走,她就不开门的架势。 如果现在只是她和纪渊想要找个坐下来歇歇脚,喝点东西,对方这样的态度,根本不需要第二句话,她就可以转身离开,可是这里是张仁选的,这就让人很为难了,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张仁还没有出现,这种时候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想要临时联系换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 “开咖啡馆不就是做生意开门营业的么?怎么还有这种赶人的规定?”夏青觉得很是纳闷,并且也因为对方的态度有些不大舒服。 “对不起,规矩都是人定的,别家没有这种规矩不代表我们家也不能有吧?”那姑娘的态度也挺不客气,始终有些淡淡的傲慢在里面,她一指站在旁边欣赏自己手指甲的另一个女人,“那是我们老板,也是我们店的barista,她本人是从意大利学成归来的,我们店里的咖啡豆也都是从遥远的原产地意大利空运回来,由我们的barista亲手炒制,很稀缺,又不是外面量贩式的那种垃圾咖啡。” “不好意思啊二位,我们店向来只招待懂咖啡的人,精品是给内行人细细品味的,不是给人牛饮的,所以二位请回吧,我们还得开门做生意呢。”原本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店老板,见自己的店员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也开了口,她一边掐着墨镜腿儿摆弄,一边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顺便打量了两个人一番。 纪渊闻言,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店老板,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夏青强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决定还是要试一试,看看到底是这家店的老板就这么个性十足,还是说她们跟张仁相识,在故意帮他刁难自己,赶走自己。 “哦,我们也是你们的熟客推荐过来的啊。”夏青对两个人笑了笑,“刚才我忘了说,是张仁特意把我们给约过来这边见面的,难道他不是你们这边的熟客?” 一听到张仁的名字,那两个姑娘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原本还是一副非常疏离傲慢的态度,一听说是张仁推荐过来的,脸上便有了笑容。 “原来你们是张仁推荐来的呀!刚才怎么不早说呢,张仁可绝对是我们店的熟客,跟我们那是千里马和伯乐之间的关系呢!他推荐来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啊,小娴,快点开门,让客人进去坐。”店老板态度很热情的对他们说,一边还催促着店员赶快把门给打开,“亲爱的,张哥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好家伙,一转眼连称呼都变得这么热络了!夏青强忍着才没有打个冷颤。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告诉我们地址,让我们自己找过来,说他随后就到,估计可能是想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吧!”夏青自认为演技还可以,所以对这那女店主笑容也没有任何瑕疵,“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们是他们工作室的客户?” “哎哟,这说起来渊源可就长了呢!”女老板轻笑着带两个人走进门,“你们是张哥的朋友?是做哪一行的?” “你猜呢?你猜我们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夏青没直接回答,而是故意反问。 女老板心领神会:“你们也是做那种人气账号的吧?也是探店那一类的?哎哟,张哥可太够意思了,这都帮我介绍了好几个人气账号的撰稿人了!你们一会儿随便坐啊,我给你们来两杯我这边的招牌饮品,让你们尝尝!” 夏青向她道了谢,心里面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女店主方才还是一副高傲冷淡的范儿,结果现在一听说他们是张仁介绍来的,又自说自话的把他们当成是专门帮店家写文章做软广告的那种账号,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热情亲近,就好像是蔬菜店里面帮忙称重的大姐一样。 两个人进去之后,女店主热情的打开了房间里面的灯,总算让光线好了一些,不过整间店的格局还是比较小,桌子也不多,怎么看都不像兴隆的样子。 夏青和纪渊找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这里远离吧台,也相对安静一些,落座之后,夏青看了看手机,上面没有张仁的信息,她便给对方发了一条“我已经到了”过去,张仁也没有回。 她有些不大踏实,担心的看了看纪渊,纪渊读懂了她的眼神,微微摇摇头,用指尖轻叩桌面,示意她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等女店主被店员叫回去了,他才对夏青轻声说:“这种时候他不会故意用假的见面地点骗人的,那样等同于把嫌疑都套在自己的身上了一样。” 夏青想一想,觉得这么讲倒也是很有道理的,便耐下性子来,继续等待。 不一会儿,张仁没来,女店主倒是又回来了,手里面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两杯咖啡和两块点心,来到桌旁,很热情的招呼他们。 “二位,你们尝一尝,这两杯就是我们店的王牌饮品,也是我最拿手的,焦糖豆乳拿铁和海盐豆乳拿铁!还有这两个也是我们店最拿手的点心!”她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放在两个人面前。 夏青道了谢,纪渊则默默起身,到吧台那里去付款,女店主忙不迭跟过去客套了几句,见纪渊坚持要自己付钱,最后也就半推半就的选择了接受。 “你和张仁交情看样子挺不错的呀!他还特意帮你们介绍别家给推荐。”夏青看张仁也没来,便和女店主攀谈几句,她有些好奇,为什么张仁别处不去,非要选这里,又是怎么跟这店老板那么熟的。 假如只是因为这里的店老板曾经是文画那边的客户,相信张仁就凭这一点也一定不可能把见面地点选在这儿。 “这也算是缘分吧!”女店主觉得夏青他们是张仁的熟人,所以自然也就什么避讳都没有了,“当初是我们联系的张哥老板的那个工作室,雇他们来我们这儿做过一期节目,那时候我们刚开没多久,人气还上不来,那一期视频播了之后呢,效果也是一般般,带了点人气来,但是跟我们预期的效果差很多。 之后因为住的不算远,张哥也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就跟我们熟悉了,我们就跟他说,他老板那个收费标准有点高,跟后面带来的人气不成正比,我们也很愁,他就帮我们想了办法,找了出路。”女店主充满感激之情的说,“说起来,要不是张哥,我们店也不能有现在这种良好的发展趋势,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店的那个老客带新客的店规,其实也是张哥帮我们出的主意。” “哦?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呢?”夏青感到有些疑惑,别的店都是想方设法的出席花招吸引顾客,怎么会有人为了生意好反而出主意赶客呢? “要不怎么说张哥的脑袋够用呢!”女店主一说起这个来就很是得意,“他跟我说,吸引顾客的招数想来想去,能想到的几乎都被人用烂了,没有人觉得新鲜,所以也不一定感兴趣,但是有的时候人好奇心要是被勾起来,反而吸引力比较大,所以我们可以考虑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把姿态端高一点,这样的话,肯定有人觉得想要过来看一看,尝一尝,说不定我们也能变成什么网红店呢!” “效果好么?”夏青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的确是有够好奇的,如果是她的话,就凭方才店主和店员两个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就已经足够赢得她的一个转身——转身就走。 不过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是不一样的,说不定也真有人就吃这一套。 “效果可好了!”女店主喜滋滋的回答,“说真的,听了他的之后,我们店里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张哥帮我当中间人有介绍了几个做人气账号的,是视频还是文字的,反正都宣传过,逐渐人气就上来了,你们这次来,我们还在这儿,说不定再过半年,我们就可以迁去靠市中心近一点,更大的新店址了,到时候说不定我还会找你们谈合作的事儿,咱们以后常来常往!” 夏青但笑不语,心想如果你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估计肯定没心思想要跟我们“常来常往”吧! 夏青不再说什么了,纪渊很显然就不是一个适合聊天攀谈的对象,老板娘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就留下他们,返回到吧台那边去了。 夏青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皱了皱眉,她面前这杯是焦糖豆乳拿铁,一口喝下去,实在是有些过分甜腻了,连咖啡本来该有的香气也被冲淡了很多。 “他们店卖得贵不贵?贵的话咱们可就亏了!”她把身子朝纪渊那边倾斜了一点,小声对他嘀咕说,“实在是不怎么好喝,你那杯不尝也罢。” 纪渊被她的哀怨引得露出了浅浅笑意,叹了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一边吹上天,一边能把意大利都说成是咖啡豆原产地的经营者,你还能指望这边的咖啡品质有多高?” 夏青一想到之前店主一脸高傲,店员牛气冲天说出来的那些大话,感到忍俊不禁,她笑着朝一旁的小窗外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顿时就愣住了。 “那个是张仁吧……?”她示意纪渊看过去,“那姿态看着……怎么像个醉鬼似的?” 第四十六章 靠爱发电 纪渊也朝窗外看过去,正好看到张仁朝这边走过来,他看起来倒是并没有特别的脚步踉跄,完全不像很多影视剧作品当中渲染的那种醉汉形象,但是却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个人的神智不大清醒,应该是醉了酒的。 张仁的脚步看起来好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并且前行的速度也非常缓慢,老远看着都能够看得出来他的脸是有些涨红的,并且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地面,拖着脚一步一步的朝咖啡馆的方向走过来,那种感觉倒好像是一个行尸走肉。 “不是像,就是。”他收回不光,语气笃定,“我以前有一段日子每天都这样。” 夏青看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忽然之间心里面有一些难过。 纪渊扭头看到她的反应,愣了一下,下意识对夏青说:“我已经不这样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住了,夏青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纪渊会对自己做这样的进一步解释,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比较好,只能是点点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把视线又都转向了窗外正逐渐靠近这边的张仁,夏青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纪渊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似乎在为方才感到懊恼。 过了好一会儿,张仁终于挪动到了咖啡屋的门口,他推门的时候还差一点栽倒下去,幸亏及时抓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稳住了身体,在门口不远吧台里面的女店主看到了,立刻热情的开门迎他进来,不过等张仁一进门,她也有些发愣。 “张哥,你这是干嘛去了?是还没醒酒啊,还是早上刚喝的?”她上前问。 张仁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对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关系,然后吐字有一点含混的问:“有没有我的朋友过来这边?” “有啊,在里面坐呢!”女店主很熟稔的帮张仁指了一下方向,“你过去吧,张哥,今天你这样就别喝咖啡了,没醒酒呢喝咖啡的话,肠胃可受不了!你过去坐着,我给你榨点西瓜汁,你一会儿喝了,解解酒!” 张仁点了点头,好像也没心思和女店主过多的寒暄,又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店内侧挪了过来,当他看到夏青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意外,倒是看到一旁的纪渊,愣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 “原来是你啊……文画要我加你好友的时候也没说是谁,你平时也不发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文画让我加的是谁……” 张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阵阵酒臭味儿,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尤为严重了,夏青强忍着才没有选择闭气或者扭过头去。 “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她一边问一边观察张仁,想要看看他的神智到底是不是足够清醒,接下来还有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 都说酒后吐真言,其实也未必真的是这么回事,至少在夏青过去实习和工作当中经历过的一些情况来看,醉酒也是要有个度的,稍微有一些醉意的话,大脑神经兴奋,会出现俗称管不住嘴的情况,这种情况下聊一聊倒是也没有什么,对方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自控力略差而已。 但是如果明显超过了那个度,人的意识就变得不那么清醒了,思维已经没有办法保持连贯,表达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价值。 “如果今天是你自己来,我还真有点儿搞不太清楚……”张仁两只眼睛里面都是红色的血丝,“但是你们俩一起来……我觉得你们可能是警察。” 被他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自己的身份,夏青也没有感到多么惊讶,那天在文画的工作室里面,张仁那个紧张兮兮的反应,很显然就已经是对他们起疑心了。 “既然你都猜到我们的身份了,那我们也不遮掩,咱们一会儿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吧,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好。”夏青对他说。 张仁有些木然的摇摇头,两眼无神,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们打听的是申雯丽,文画又不在这边,我的那点小秘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猜出来的,但是反正猜都猜到了,我还慌什么。” “你不慌喝这么多酒?”纪渊轻笑,觉得张仁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有些好笑,“有一句话叫做酒壮怂人胆,不喝这些酒,你今天敢不敢来?” “不敢!”张仁毕竟还有一点酒劲儿在,把脖子一梗,声调也高了几分,“谁规定做人一定得英勇无敌,敢打敢冲才是好汉了?!怂怎么了?!我那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我才是一条好汉呢!比那外强中干的强多了!” 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一股臭烘烘的酒气喷出来,夏青没一点防备,差一点被熏得反胃呕出来,只能闭住一口气,把脸转到一旁去。 张仁虽然有点醉意,不过神智还清醒,看到夏青的反应,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冲她讪讪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觉得心烦意乱的,睡也睡不着,醒着又觉得很烦,有点慌,心里没底,所以就喝了酒。” “你慌什么?”夏青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因为你觉得被警察约谈了?” “不是,昨天晚上我还不敢确定你到底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人呢,但是你跟我说你知道我和申雯丽之间的事儿,我就有点慌了,我不怕你是单纯的想要敲诈我点什么,或者是想要针对申雯丽,我怕的是你跟文画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不见面肯定不稳妥,见了面又怕谈不拢坏事,所以越想就越慌张,我就下楼买了一些酒回来喝,一直断断续续喝到今天早上也没睡着。” “你酒量倒是不错,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一个女人又没有什么罪过,男未婚,女未嫁,既然喜欢到那种地步,那就和文画公平竞争!”纪渊一边对张仁说话,一边伸手越过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两个人的年龄相差无几,又是第二次见到面,态度却好像是一个与张仁相识多年,值得信赖的老大哥一样,“尤其是你和申雯丽之间如果真的有点什么事的话,那不就更有竞争力了!” 夏青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心里面对纪渊这种收放自如的态度啧啧称奇,悄悄感叹这男人也算是神演技了,明明平日里对周遭的人冷淡疏离,不过一旦涉及到工作需要,他竟然可以表现得一丁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迹象都没有。 “我和申雯丽之间没有事,你们可别乱说话!”张仁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鼓舞,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我喜欢她,这个你们没有说错,我也不可能否认,我也知道,大男人么,敢爱就要敢认,我不是不敢认,跟你们面前承认这个我一点都不在乎,而且除了我喜欢她,她也知道我喜欢她之外,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和来往,这件事主要是不能让文画知道。” “你怕把自己的饭碗给丢了么?”夏青问他。 张仁撇着嘴笑:“就那份破工作,有什么怕丢的!你见过怕丢金怕丢银怕丢金刚钻儿,见过怕丢破铜烂铁的么?就文画给我那点工资,我要是不在外面接点私活儿,我日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之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文画那边的工作,就是因为申雯丽,不看在她的份上,我早就辞职去别处了。” “文画对自己的员工很苛刻,还是说他自己本身也赚不到几个钱啊?” “他自己不至于富到流油,赚钱肯定还是赚了不少的,别人做工作室,都是先红一个号,然后再带别的号一起涨人气,一起发财,文画就不,他很怕带起来了别的账号,回头人家跳槽走了,就算账号他可以留下,换了人之后风格不大稳定,人气也会受影响,原来的人学到手,到别处去换一个id照样做一样的东西,对外再那么一公布,也还是有给自己养了个对家的风险么。” 张仁说起文画的时候,眼神里面带着一种轻蔑和鄙夷,甚至还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声,来表示自己对文画这个人所作所为的不屑。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有点醉了,所以对情绪的把控力没有特别好,又或者已经知道了夏青和纪渊的身份,所以就对自己的情绪也放任起来,不加以掩饰了。 “他那个人,什么都没有特别出众,就是口才好,特别会伪装自己,总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文艺男青年,特别不食人间烟火,心里面有那种特别高洁的人生境界和生活理想,不愿意在柴米油盐里面苟且,要为梦想追寻自身的价值。”他带着几分戏谑地笑了几声,“还别说,这种招数也有用,能骗小姑娘! 我们工作室里面有好几个小姑娘,还有几个傻小子,被他给吹得晕头转向,要么就觉得跟着他能够找到生活的真谛,活出自我,要不然就是觉得跟着他可以追寻到心里面沉睡多年的梦想,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 文画把他那个人气账号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不许别人操作,给的工资真的在w市属于低空飞过的那一类,其实挺不是东西的,可没办法啊,他就有那种号召力,可以把人洗脑洗到快不食人间烟火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停顿下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点痛苦,估计是方才情绪有点激动,再加上喝了酒,所以有些宿醉之后的那种头痛。 正好这个时候,女店主走过来,给张仁端了一杯鲜榨的西瓜汁,张仁接过来,向她道了谢,不等女店主走开,就把杯子里面的果汁一饮而尽,直接把空杯子往女店主的托盘里面一放,冲她示意了一下,女店主看出他们几个人要谈事情,就非常识趣的端着空杯子迅速的离开了。 被这一杯西瓜汁一打断,张仁方才因为控诉文画而有些发热的大脑也逐渐冷却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多自己老板、申雯丽正牌男友的坏话,似乎也有些后悔。 “你们找我是想要干什么?是为了申雯丽的事儿,还是文画?”他问夏青。 “你知道申雯丽的近况么?最近有没有和她联络过?”夏青问。 “我不知道,”张仁摇摇头,“申雯丽已经有日子没怎么登录过她跟我联系时候用的那个账号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最近这些天怎么样。” “在工作室里面也没有听文画提起过跟申雯丽有关的事么?你留在文画身边工作,难道不是想要平时能够零零碎碎听到一些申雯丽的事情么?”夏青问。 张仁当即否认道:“当然不是了!我在那边不是为了听到申雯丽的事情,申雯丽的事情我可以直接问她就好了,文画那个人,工作室刚成立的时候,他的人气还没有起色那会儿,还会说一些自己的私事,等到后来人气越来越高,就在工作室里面也好,在网上也好,对申雯丽绝口不提,当这个人不存在了! 我们工作室里面,到现在知道申雯丽和文画是一对情侣,或者说知道文画实际生活当中有女朋友的人,除了我,可能就剩下一个负责摄像的哥们儿了。” 说完之后,张仁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夏青他们这样问自己,很显然这一次约他出来想要谈论的主要目标不是文画,而是申雯丽,这让他原本涨红的脸上面慢慢的褪去了一部分血色,显得有些苍白起来。 “申雯丽怎么了?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张仁的脸色越来越白,人也明显的紧张起来,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是出了什么事了么?我这个人真是……怎么最近都没有她的消息,也没有想着问问她呢!以前她是有过好些天不跟我联系,但是那些时候也没有警察来找我打听她的事……这可怎么办……” 插播一则番外【免费】 番外—夏青的过去(一) 对于夏青而言,十七岁是她人生的一个分界线。 在那之前,她也并不能算是天真烂漫,夏青打小就是一个思想比同龄人要略成熟一点,懂事,并且感情内敛的女孩子。 在那之后,她犹如涅槃凤凰一样,从惨到谷底,开始蜕变成不一样的自己。 小时候每次学校开家长会,老师在和家长沟通时,难免会点到一些家长的姓名,不管是批评还是表扬,有时候是李玲玲爸爸,有时候是张阳阳妈妈,唯独到了夏青这里,永远都是“夏青爷爷”。 幼时的夏青不无羡慕的问:“爷爷,什么时候我爸爸妈妈才能来给我开一次家长会啊?” 夏青的爷爷总是一脸无奈的拍一拍孙女的脑袋瓜儿:“你爸妈工作忙呀……” “那为什么李玲玲、张阳阳他们的爸爸妈妈工作就不忙呢?”小夏青仍旧疑惑。 夏青爷爷每每被问到这种问题,就会沉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零钱来,塞到夏青手里:“去吧,去外面小卖店买点糖吃!” 一直到夏青已经不再喜欢吃小卖店里面那种齁人又粘牙的奶糖,她才明白了爷爷的为难和纠结,自己的那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既不能告诉自己,在父母心中工作比孩子更重要,又不能随便诋毁别人家父母的工作就是无关紧要的。 长大一些的夏青悟出了这一点,从此之后就没有再问过爷爷这一类的问题,她把那种渴望父母在身边的心愿压在心底,对谁也不说。 对爷爷奶奶说,二老会心疼孙女,又左右不了儿子儿媳的事业心。 对父母说,父母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改变,顶多是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象征性的多买一两份礼物算作补偿。 对老师和同学说么?夏青还没有天真到那种份上,她知道或许这种倾诉会换来一些同情和怜悯,然而无论同情还是怜悯,都是来自于施与方的高高在上。 所以她就表现得淡然,似乎并不在意,日复一日扮演着让人省心的好学生。 如果不是那个“分界线”毫无预警的降临,或许夏青之后的整个人生都会在这种平淡当中度过,或许她也会逐渐变得麻木,逐渐对家庭失去渴望,逐渐变成一个类似于父母那样,把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当做任务去完成的人。 然而,人生并没有“如果”,夏青注定要经历那一次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许多年后,夏青也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帮助老师辅导班级里面那个成绩落后的女同学功课之后,两个人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平静祥和,头顶上的夜空是那么的干净,点点星光清清冷冷的,昭示着第二天应该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只是夏青并没有能够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两个人从校门走出来,那个女同学说自己怕黑,央着夏青陪她一起到学校侧边的小街那里等自己父母开车过来接自己,夏青心软,答应了,把自行车暂时锁在学校的院墙边上,陪着女同学一起朝那边走过去。 两个人才刚一拐弯,路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就忽然拉开了车门,她们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要不是夏青很快就醒了过来,感觉到后脑很疼,两只手两只脚都被绑住了,耳边还有轰隆隆的马达声,她恐怕都没有办法一下子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一伙绑匪非常狡猾,几次辗转,下车、上车,最后才把她们带到了最后的那个藏身地点,这途中也幸亏了那个女同学心理素质严重不过关,一直在苦恼喊叫,不是疯狂挣扎,就是尖叫着求饶求放过,这也给夏青争取到了很多的机会,让她能偷偷把随身的一些小玩意儿偷偷留在中转过的地方。 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如果警察能够追踪到他们之前开的那辆车,说不定自己留下点什么,会让他们发现那一伙人换了车。 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够起到作用,那也真的需要看幸运之神是否眷顾了。 时过境迁之后,再回想起那段并不愉快的经历,夏青还是要承认,自己当时要碎了牙表现出来的安静的确救了自己的命,当那一群人终于起了坏心,想要拿钱和撕票之余再额外找点乐子的时候,两相比较之后,他们选择了一直都哭哭闹闹安静不下来的女同学。 当时那几个人做决定的时候,原因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觉得先处理了聒噪的那个,免得吵得耳膜都疼了,另外一种则是觉得夏青从头到尾毫无反应,就好像是一条死鱼一样,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一个多年以来习惯于隐忍自己情绪的女孩子,哪怕内心里已经害怕到想要尖叫出声,喉咙也是紧紧关闭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的。 夏青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过去那种内敛和忍耐,竟然让自己捡了一条命。 但是在女同学遇害之后,夏青的承受能力也突破了临界点,目睹了那一切,让她一瞬间被原本极力压抑着的恐惧吞没,整个人陷入黑暗当中。 第四十七章 千面 【正文回来了!这几天实在是抱歉了,小莫还在“修仙”中,胃动力奇差,食欲神马的,快要成浮云了。。。】 “张仁,你冷静一点,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能不能别自己就先慌起来了?”夏青看他情绪有些激动,并且脸色也越来越差,赶忙开口对他说。 “不是,你们不知道……你们……”张仁一着急起来,说起话来居然变得有一点结巴起来,只是不知道是情绪有些激动,还是毕竟酒精对他的大脑起到了一点麻痹作用,他结结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并没有说出夏青和纪渊他们两个人及究竟“不知道”的是些什么东西。 张仁兀自紧张着,就好像是一条被人甩到了岸上的鱼,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却仍然给人一种已经严重缺氧了的视觉效果。 呼哧呼哧的穿了半天,张仁才总算略微平静下来一点,方才因为紧张而麻木的大脑看样子也又能够开始重新运转了。 他让自己深呼吸了几次,然后问纪渊他们:“你们之前不是去工作室找文画的么?既然你们是警察,那你们跑去找他,肯定也不是真的跟他谈什么推广合作的,你们是想要试探试探他对不对?你们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是不是申雯丽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文画发现了什么,怀疑她,对她怎么样了?” “这话从何说起啊?据你所知,文画以前有对申雯丽‘怎么样’过么?”夏青觉得张仁这话好像是意有所指。 谁知道张仁却是一口就否认了这种疑问:“我可没有说过!我就是一着急,乱猜的,文画那个人,自视甚高,自以为是,自信心爆棚!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觉得申雯丽对他会有什么外心的,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只会为自己有很多的女粉丝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绝对不可能认为女朋友会背着他跟别人有什么,作对比起他的事情的。” 他说起文画的时候,始终是评价不高,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两个人是一种情敌的关系,至少张仁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坦诚的。 只不过张仁口中形容出来的文画,和夏青他们之前见过的文画,存在着比较明显的差距,就像根本不存在于同一个人的身上似的,尤其是涉及到文画和申雯丽之间相处模式这部分,差距更是非常明显。 文画自己的版本是他对申雯丽痴心一片,天地可鉴,申雯丽对他若即若离,有所保留。到了张仁这里,就又变成了文画这个人刚愎自用,对申雯丽并没有几分真心,只不过就好像是逢场作戏一样。 “很抱歉,之前见面的时候没有跟你说起我们的真实身份,主要是不希望被人发觉。不管是文画还是你,凡是申雯丽身边的,和她很熟悉,关系又不大一样的人,我们都想要听一听他们对申雯丽是一种什么样的看法,又了解多少有关申雯丽的事情。”纪渊很有耐心的对张仁说。 “嗯,我知道,肯定是申雯丽遇到什么麻烦了,她这个人,总是特别的自我,不肯听人劝,你能这么做有你们的道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帮上忙,能帮上多大的忙,总之试试看吧,我不敢说自己对申雯丽了解的有多么透彻,至少也能了解到一些可能文画也不太清楚的事吧。” “申雯丽跟你的关系看样子是真的很不错啊,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你说?你算是她的蓝颜知己,秘密知心人?”夏青想知道张仁对申雯丽所怀有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一种单方面的单相思,还是暗地里的双向互动。 “某种程度上算吧!她还是比较相信我的,在我的面前,她可以就做她自己,想用什么样的姿态面貌都无所谓,不用担心别人喜欢不喜欢,高兴不高兴,所以也是比较轻松一些吧,我觉得她还是拿我当了知心人的,很多事情都不怎么避讳。”张仁语气和神态里面带着一种淡淡的骄傲,连坐姿都变得挺拔了许多。 “你所谓的可以做自己,不用在意姿态面貌,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申雯丽在外人面前,很擅长于扮演不同的性格角色么?”夏青抓住了这句话。 张仁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之类,好像申雯丽这个样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难道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一模一样的面貌么?难道你就不会有需要保护自己,所以伪装一下的时候?有的人欺软怕硬,有的人吃软不吃硬,申雯丽一个女孩子,家里面也指望不上,什么都靠自己,她当然应该尽可能的去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啊!” “你连她的家庭经济情况怎么样都了解?”这倒是让夏青觉得有些惊讶了。 “那当然,我不是说了么,她在我面前是没有什么避讳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因为看不起她或者怎么样的,势利眼捧高踩低,挤兑她欺负她。”张仁满眼都是怜惜,“申雯丽以前是在外面吃过亏受过苦,所以开始学会要照顾自己的,我也理解她的做法,她说和我沟通是让她最放松的。 我觉得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有那么一个可以叫做港湾的地方,可以做你自己本来的样子,不用提防着谁,不用担心谁会因为你不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就对你嫌东嫌西,一个能让人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那才能让人觉得幸福,我觉得申雯丽对我还是有依恋的,所以我愿意守着她,也算是守着希望。” “可是你的这个‘希望’,要是说一句有一点糙的话,那可是‘有主儿的干粮’,而且还是你自己的老板。”纪渊摇摇头,一副不大赞同的样子,“兄弟,不是我说你什么,你这可就有点玩火了吧?而且你说她依恋你,你跟她之间的互动,到底是超越了友谊的那种,并且也有表白过,还是说就是一种知己和友情的状态?申雯丽她到底明白不明白你实际上的想法?” “我不觉得自己是在玩火,每个人追求的生活状态都不一样,有的人追求安逸,有的人可能还喜欢冒险,这种事哪有什么标准!”张仁自然不会接受纪渊的说法,“我对申雯丽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不是当什么哥们儿朋友之类的,我也跟她暗示过,甚至明示过,我觉得以她的冰雪聪明,不可能不明白。” “那你都对她明示暗示过了,她是什么态度?” “她……暂时没有什么态度。”张仁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原本因为紧张而变白的脸又再一次的涨红起来。 “那你图什么呢?”夏青这话问的也算是比较由衷了,不光是因为调查工作的需要,也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疑惑。 她向来不是那种感情泛滥的性格,热情是有的,但是在付出感情之后,必须有回应,这个回应倒不是说非要斤斤计较得失,而是一种良性的互动和推进,不能单方面的去自说自话、自讨没趣。 对她而言,任何异性带来的吸引力,都没有自己的自尊心来得更重要,如果自己单方面的喜欢对方,甚至迷恋对方,而对方却高高在上的端着架子,甚至吊着自己,让自己不上不下的既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也没有办法就此放弃,还要经受这种进退两难的感情折磨,那她可是大大的不乐意。 如果把她换到张仁的处境上,估计她早就拂袖而去,拜拜了您呐! 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生活重心始终没放在谈情说爱这些事情上,她的感情生活才一直都是一张白纸一样,乏善可陈。 “你这个人……怎么能功利心这么强呢!一个女孩子,功利心这么强,做什么之前,还没等付出就开始算计回报,付出一点就希望对方加倍奉还,这可不行!做人怎么能那么现实呢!”张仁被夏青问的有些没了面子,脸更涨红了。 得!申雯丽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和个性,这是一个女孩子独闯社会的不易和艰辛,到了夏青这里,面对感情需要一个平等的回应就成了要不得的功利心……夏青无可奈何的看着仍在微醺状态下的张仁。 这个男人真的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可以主观到这样的地步! “那好,咱们不谈回报不回报,回应不回应这些,我换一个表达方式,让你更容易接受的表发方式,”夏青虽然无奈,但也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免得张仁抵触情绪起来,会抗拒沟通,“申雯丽吸引你,让你对她这么放不下的点是什么?” 这个问法果然让张仁觉得好接受了许多,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正常状态,也没有对夏青的提问表现出任何的抗拒。 “你们以前有没有看过一个很老的影片,叫做千面佳人,里面那个女主角,为了引起丈夫的注意,易容假扮成许多不同的样子,做了许多的事情。”张仁的眼神有一些迷离,“我小的时候,大概也就十岁八岁那会儿,在电视上无意中看到了那部电影,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什么恋爱观,就单纯的觉得那里面的女主角特别有魅力,特别迷人。 后来长大成人之后,我也谈过几段感情,始终没有办法长远的发展下去,每次经过了最初彼此还不太熟悉的那个阶段,进入了所谓的稳定期,我就会忍不住觉得特别乏味,枯燥,一潭死水一样,对方每天都以同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头发衣服的风格一成不变,讲话的态度一成不变,我受不了! 一直到我遇到了申雯丽,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办法跟谁发展一段稳定的感情,问题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我有那种千面佳人的情结!我喜欢那种千变万化、个性百变的女孩子,这种女孩儿会让我觉得特别有新鲜感,特别心动,也特别刺激。 我需要有人始终能够给我一种新鲜感,我喜欢千变万化的异性,我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能像申雯丽一样给我这种心动感觉的女孩子,所以遇到她,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缘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好好珍惜!” “可是,老天爷赐给你的缘分,为什么会变成了文画的女朋友?你就不怕申雯丽其实是老天爷赐给文画的缘分?”夏青故意提出质疑。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张仁果然意料之内的因为这话而恼火起来,“文画就只不过是申雯丽生命里面的一个过客而已,这怎么可能是老天爷赐予的缘分!在文画之前,申雯丽也不是没有过别的男朋友,后来还不是倦了累了,就走不下去了么!你装出来的样子,能装一天两天,你能装一辈子么? 一旦有一天,你觉得每天都要扮演成取悦对方的那种模样,很累,有些提不起力气来了,想要做回你自己,那你该怎么办?你是选择硬撑着,让自己委屈的过下去?还是做回自己,然后对方发现你之前是装模作样的,然后就和你翻脸,提出分手,甩了你?这两种哪种都不可能是申雯丽喜欢的!” “那你怎么就确定,申雯丽坚持不下去了,就一定会最终选择你呢?你真的觉得你们的未来那么乐观么?”夏青一边问,一边观察张仁的神态。 “我当然能确定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张仁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整个人的神态都舒展起来,甚至带着一种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儿,“我和申雯丽是天作之合,这个一点疑问都没有!你们想一想好了!申雯丽需要一个她不管什么样子都喜欢的人,她可以随意假装成什么性格什么家世的女孩子,只要她高兴,她伪装也好,真面目示人也好,我都不介意,我都喜欢!谁敢说我们俩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四十八章 有故事 “那你就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么?”夏青看他沉浸在自己的那种想象当中,忍不住想要给他泼点冷水,“万一申雯丽现在所谓的百变个性,完全是一种无奈之举呢?等她以后终于尘埃落定,踏踏实实的稳定下来过生活,就只想要以她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那怎么办?难道你不会觉得她也变得令人乏味了么?” “不可能!你根本就不了解申雯丽,她就不是那种人,你说的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张仁全然不在意的笑了笑,就好像夏青说了一个什么样的笑话似的,“你让申雯丽一直保持同样的一个状态,别说我喜欢不喜欢,她自己都吃不消,不然的话,你们以为她为什么这边都已经把文画拿下了,那边还跟别人也继续逗着玩儿?因为你让她一直是在文画面前那副样子,她也觉得生活没有趣味,她也没有办法一直坚持下去。” “你对她真的可以了解得这么透彻么?”夏青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态和语气,一边说一边很明显的端详着张仁,“她怎么就那么信任你呢?她难道就不怕被你都给看穿了,有朝一日你会在别人面前揭穿她的那些把戏么?” 面对这个问题,以及夏青的那种质疑的表现,微醺的张仁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或者不悦,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得意,就连说话仿佛都变得富有诗意起来:“再优秀的演员,如果没有观众,不也会变得非常孤独么?一个合格的观众,肯定也是全情投入的去欣赏演员的表演,不可能在台下嚷嚷‘都是假的’!” 纪渊在一旁听了半天,等张仁回答过了夏青的问题之后,才又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按你这么说,申雯丽已经习惯于扮演成不同的角色,总是以不同的个性和人物背景示人,那她伪装了这么久,演得这么投入,还能记得自己原本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吗?依你说,她的本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孩子,我说她精明绝对没有任何贬低或者讽刺她的意思,我很欣赏她的那种精明,我觉得那种成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生活目标的人才是可悲的。”张仁评价起申雯丽来,原本还有些朦胧的醉眼当中也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目标非常的明确,然后就会开始竭尽全力的去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去争取,其他没有价值的东西也好,人也罢,她是一概不会加以理会的,精力只留给有价值的事。” “这么精明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呢?按照你的分析和结论,你们两个不是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那她还在文画身边较什么劲呢!”夏青立刻就对此表示了不认同。 张仁脸色微微一变,略有几分不悦的瞥了她一眼:“适合的,和眼下感兴趣的,这能等同于一个概念么?小孩子都知道吃零食是不对的,但是又有哪一个不喜欢吃?申雯丽虽然很精明,但是很多时候她的心思就好像是那种单纯的小女孩儿一样,所以她现在还是贪玩儿,总想要惦记着吃零食的那个阶段。” 夏青听着张仁的这种解释,只觉得默默无语。 能够把申雯丽这样一个游走于不同异性中间,扮成不同的个性甚至是角色,来迎合别人,讨好别人,换取别人的欣赏和肯定的行为,轻描淡写一番,就变成了“单纯的小女孩儿贪玩,总惦记着吃零食”! 如果说有的人看待人事物的时候喜欢带着有色眼镜去刻意渲染,给一些本来没有什么瑕疵的人硬是染上某种颜色,变得浑浊,那么张仁这简直就是戴上了一副神奇的漂白眼镜,可以让原本有些乌七八糟的人也变得纯洁起来。 “所以在你看来,文画就属于申雯丽的‘小零食’喽?申雯丽会不会和你讲,她究竟喜欢文画什么呢?文画吸引她的点在哪里?”夏青继续问,虽然关于申雯丽的前男友和现男友的选择上面,她和纪渊已经有过一番分析结论,不过她也还是想要听一听这个号称对申雯丽非常了解的男人是怎么说的。 张仁尽管方才嘴巴上面说得非常自信,就好像赌定了申雯丽早晚会来到他的身边一样,但是现在真的直接谈论起文画和申雯丽之间的感情,他还是会立刻显现出了一些不自信和不自在。 “怎么说呢,这个问题我没有直接问过申雯丽,就算问了她也不一定会好意思直接了当的回答我,但是我自己也不是没有去揣测过的,”他表情略显尴尬的回应了夏青的疑问,“在我看来,申雯丽可能就是对文画身上那一股子自信心爆棚的劲儿特别有新鲜感吧!文画在外人面前却是会有那么一种自己特别卓尔不凡的模样,就有一种别人都是砂石,就他是小金块儿,闪闪发光的感觉。” 张仁的这个比喻还挺生动的,一想到文画那个形象的小金块儿,夏青差一点点就忍不住笑出来,不过在那话语里面倒也不难听出张仁的一种鄙夷。 “文画给人的感觉好像确实是挺自信的,感觉这个人好像挺多才多艺的,上次我们去你们工作室的时候,他还跟别人说约好了要去练习剑道来着。”夏青还记得当时的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倒不是说练习剑道有什么不得了,最近这几年,这一门东瀛项目倒也成了一种潮流,只不过当日文画在同别人说起来的时候那个语气和神态,还是让夏青记忆犹新。 “呵呵……”张仁喷着酒气,毫不留情的发出了两声冷笑,“剑道!我看他连的‘jian’道可未必是刀剑的那个剑字!你要是听他在外面说他会的项目可多了,比说是竹刀劈流氓了,徒手撕歹徒只要不算犯法,他都一样敢往外说。 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他练的哪门子剑道!不就是现在练个什么柔道跆拳道的都已经不新鲜,不吸引人了么!一说练剑道,就给人一种格局还挺高的感觉,他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具体练什么根本不重要! 我今天在这儿跟你们说,你们爱信不信,觉得我是嫉妒也行,觉得我是酸葡萄的心态也行,反正我张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张仁!我在这里郑重表态!文画那小子,就是一个大号的装x犯!” 张仁之前在工作室的时候给夏青和纪渊的印象是有一点唯唯诺诺的,格外的小心谨慎,这次约出来,借着酒精的劲头儿,他的话匣子明显打开了,并且不仅打开了,甚至还有点收不住的架势。等现在嚷出这句话来,夏青和纪渊就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家伙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这种激动情绪也让他变得有些兴奋,一兴奋起来,就更加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了。 这一晚上积累在张仁体内的酒精,在血管里面流动着,不停的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的情绪随着关于申雯丽和文画之间的话题激发出了他内心中的嫉妒情绪,而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亢奋起来。 张仁看纪渊和夏青没有立刻做出什么反应,略微停顿了一下,皱起眉来想了想,自己先笑了:“对不起,是我说的不够严谨!文画那个家伙,圆是圆了点儿,但是他那个海拔可真不能算是大号儿!充其量是个中号吧!” “甭管他是什么号儿的了,那文画的自信心爆棚肯定不是单纯摆出样子给人看的吧?申雯丽应该也不至于那么眼拙。那文画最大的优点,你觉得是什么呢?” “优点……优点……优点就是他那一张嘴特别好!”张仁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愤恨的说,“要不然你们以为他那个破账号的人气是怎么聚起来的?就是他一张嘴巴特别好,非要再加一条的话,他的审美品位还行,出去拍的片子,拿回来之后,基本上画面里面的布局和颜色搭配都让人挺舒服的,他在介绍的时候再说得好,不是那种天花乱坠的好,是让人听了就忍不住相信的感觉。 文画这方面确实有两下子,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还给人一种特别诚恳,特别真实的劲儿,这个我就学不来。 申雯丽当初就是被文画在他的推广作品里面表现出来的那种巧舌如簧的劲儿给吸引到了,那会儿文画还不如现在混得好呢,人气可不如眼下,申雯丽就见天儿的想方设法的接近他,跟他在网上搭讪,在外面制造偶遇,一开始文画也不太愿意搭理她,后来到底一步一步的,让她把文画给抢到手了!” “抢?”纪渊对张仁的措辞还是比较在意的,“张仁那个时候还挺受欢迎?追求他的女孩子很多吧?竞争激烈到什么程度?” “他一直都有人追,不过没有什么竞争激烈不激烈的,我不是说了么,他那个人最厉害的就是那一张嘴,死的也能给说成是活的,所以他总能处理好这种事,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还真没有因为他就争风吃醋的,好像各个都觉得自己比别人有机会,早晚的事儿。”张仁回答。 夏青在心里面暗自感慨,这申雯丽和文画在某种程度上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或者应该叫做棋逢对手才更加合适,两个人在怎么吊住身边异性的胃口这方面,都算是天赋异禀的高手,各有各的招数,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前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在过招斗法。 张仁当然不知道夏青是怎么想的,幸亏他不懂得读心术,如果让他知道夏青觉得文画和申雯丽在这方面非常的般配,估计脸色一定会立刻就阴沉下去。 不知道夏青心中感慨的张仁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说真的,如果是那些对文画有点意思的女的,申雯丽都不一定看在眼里,也犯不着抢,主要是当时文画身边是有一个正牌女朋友的,他的那个女朋友我们都认识,俩人那会儿感情基础确实是还不错,申雯丽如果不加把劲儿的话,不靠抢估计也搞不定。” 这件事他们倒是第一次听说,夏青和纪渊虽然不至于有多么惊讶,至少也可以说是很感兴趣的,文画先前对自己的感情生活可以说是包装的很严,之前被问起来的时候,也是回答的含含糊糊,略略带过,只说什么年轻的时候不懂感情,遇到申雯丽之后才想着要安定下来,搞得夏青他们都以为文画的前一段感情已经结束了很久,这中间应该有很长时间的空窗期呢。 如此看来,张仁说文画有一张巧嘴,倒也不是假的。 “文画跟他前女友……是因为申雯丽的介入,所以才分手的么?”夏青问。 张仁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才用一种略显嘲讽的语调,对他们说:“这你就要看什么版本的了,如果是官方版本的话,那绝对跟申雯丽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申雯丽的版本,那没有她,不敢说文画一定会跟他那个前女友走到底,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吧,至少应该不会在这么一年半载内就忽然分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的心态还是挺有意思的,”纪渊对张仁笑了笑,语气让人听不出来是调侃还是嘲讽,“听你的意思就知道,你应该是对文画前一段恋情也很熟悉很了解的,那么一个插足别人恋情的女人,居然就被你注意到了,而且还喜欢上,这么迷恋!你的追求还真是挺与众不同。” “我说过了,我喜欢申雯丽就是因为她这种敢爱敢恨,又与众不同的劲儿!”张仁也不知道是对申雯丽的喜欢已经超越了道德观念,还是喝了点酒之后有些兴奋过了头,面对纪渊的问题,非但不觉得恼火,反而还一脸骄傲,“这不就是申雯丽的魅力所在么!只要她想,就没有得不到的!这样的女人才配让我喜欢!” 第四十九章 倒打一耙 夏青看看纪渊,纪渊没有什么表情,两个人对张仁面对申雯丽的时候那种脑子不清醒的态度已经快习惯了,都说爱情会让人盲目,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文画的前女友那边,是怎么一个情况?”纪渊问,既然已经听说了申雯丽当初是横刀夺爱了一回,硬生生拆了文画和他前女友的那段感情,那就有必要顺便了解一下了,“看你刚才那个口气,应该是了解不少。” “当然不少了,文画那个工作室,我差不多已经算是元老级的了,比我还元老的,除了文画本人不算的话,那就是他那个前女友,那会儿文画那小子除了一脑子创业热情之外,要什么没什么,如果没有他那个前女友帮忙和支持,我不敢说他一定就没有今天,但至少也不会走得这么顺畅。” 张仁说起和申雯丽以及他自己并没有特别直接关联的其他人的事情,就会显现出一种格外的放松和自在,于是话匣子也打开得更加痛快。 文画的前女友,也是一个和他们共事过不短时间的人,虽然到了后期逐渐隐退,不再出现在工作室里,也不插手这边的事情,所以后期到工作室的员工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她过去的功劳苦劳,张仁却是从头到尾都很清楚的。 回忆起这位文画的前女友时,他也没有任何的嘲讽或者奚落的态度,话里话外不难听出作为一名男性,他对文画的前女友还是十分尊重的。 根据张仁的讲述,文画的这位前女友名字叫做钱茹,最早和文画一起起家的人都习惯于叫她阿茹,阿茹不是本地人,因为和文画是大学时期就认识的校园情侣,毕业之后文画选择到自己的家乡w市这边来创业,阿茹就义无反顾的跟着来了,并且在最初的计划当中,文画那件工作室也是按照未来“夫妻店”的模式去运作的,正因为如此,阿茹在这期间并没有找其他的工作,只是在两个人经济吃紧的时候出去做一些兼职,赚点快钱回来应急周转。 张仁说,阿茹是一个非常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长相也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看到就念念不忘的大美女,甚至是刚好相反的类型,初次见面因为五官过于素净,不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相处多了反而觉得她看起来温婉清秀。 至于文画和阿茹当初会走到一起,是谁先追求的谁,这个张仁就无从得知了,他只知道两个人在工作室最初起步的那个阶段里,明显可以感觉得到,是阿茹为文画做出的付出和牺牲更加多。 事实证明,创业当老板,听起来似乎充满了斗志,但是对于刚刚走出大学校门,还缺乏足够社会历练的学生来说,说一说和做一做,永远不是一回事。 因为工作室刚刚起步,不管文画有多么的口才了得,作为一个寂寂无名的创业者,他并没有多少主动送上门的客户,而在这种时候,文画却又表现出了一种所谓“文人的傲骨”,宁可每天坐在工作室里面打苍蝇,也不愿意主动上门去,拉下脸来求一单生意。 当然了,那时候的工作室也并非现在这般充满了闲情雅趣,就只是最初那种很老旧的小楼里面斑斑驳驳的墙面和破旧桌椅而已。 后来还是阿茹先打起了精神,提出来想要有一个好的工作面貌,首先就要有一个过得去的工作环境,她带头开始拾掇简陋的办公室,当时包括张仁在内被雇来做后期的视频处理的人也开始动手帮忙,毕竟总不好让一个女孩子自己忙进忙出,倒是文画,除了嘴巴上“大为感动”之外,实际行动倒也没有什么。 小茹对于这种状态好像还是比较习以为常的,没有任何不悦,全程乐呵呵的,脾气非常好,在把工作环境尽量做了一番改善之后,她下一步的计划就是主动出击,寻找可能成为客户的商家,主动“找米入锅”。 最初因为文画并没有任何的名气,很多店家对此不买账,别说是花钱请他们去拍摄探店试吃的视频了,就算是白送他们一餐,腾出空间来给他们拍摄都不愿意,小茹有一段时间处处碰壁,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外面碰壁受挫,难免会心情低落,回来工作室的时候会流眼泪,会找文画诉苦,但是对此文画大多时候是表现出不理解的,他认为酒香不怕巷子深,小茹这么做完全是自讨没趣,作践自己去给别人取乐。 后来小茹便也不在文画面前哭鼻子诉委屈了,依旧很倔强的每天出去奔波。 终于,不知道是出于“xx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心态,还是被小茹的诚意打动了,文画的工作室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客户。 文画别看出去跑客户的时候提不起劲,真的等到客户上门了,他的口才就派上了用场,时而高深,时而诚恳,很快就把抱着试试看态度来的客户给说得信心百倍起来,之后凭借着还不错的创意和最初工作室那几个人的通力配合,拍出来的宣传片效果不错,不仅给店老板带来了生意,也给文画的工作室带来了最初的一波人气,而这其中就包括了申雯丽。 当然了,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深埋的一颗雷。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工作室里面的模式就逐渐固定成了文画只负责策划拍摄和宣传方面的事情,出去招揽客户的工作就成了阿茹的专属,阿茹逐渐从一个和陌生人多说几句话都会脸红的女孩子,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起来,并且轻易也不再掉什么眼泪了。 随着文画那间工作室逐渐走上正轨,阿茹在对办公室环境又进行了一次大改造,基本上把办公环境改善成了之前夏青和纪渊去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样子,之后就在文画的提议下,逐渐退出了工作室的日常工作,渐渐变成了一个在文画身后照顾他日常的衣食起居的那么一位“贤内助”了。 “一个可以帮工作室带来客户的左膀右臂,为什么要被劝退居幕后?”夏青感到不解,她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经商的好材料,但是“知人善任”这个词还是明白的,从她听张仁讲的这些事情来看,文画很显然是把自己抬高在一个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的位置,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的生意过不去呢? “文画又不傻!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把摊子铺开铺大,比现在如果更红更有人气了之后,他想干什么,这个我都猜不到,我只能这么跟你们说,他不管想要干什么,都是希望他自己是那个举足轻重,能够关系到成败的角色。 那个时候,如果继续让阿茹负责客户的接洽,那以后这条‘拐棍’文画不就甩不脱了么!就算是跟自己一起生活的人,他也该防还是一样防的。”张仁说。 “申雯丽就是在这个阿茹从你们工作室退出去之后,从逐渐和文画搭上关系的吧?”纪渊当即做了一番联想,“依你所见,文画安排阿茹退出工作室,有没有方便和申雯丽打交道的这方面考量?” “这个……谁知道呢……”面对纪渊的问题,张仁的回答显得有点含糊,但凡涉及到文画和申雯丽之间一些事情的时候,他都会表现出这样的含糊其辞,“也可能时间线上会有重合的地方,但是主观感情上的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那外人谁能说得清楚呢!”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申雯丽的?”夏青立刻见缝插针的问。 张仁倒是不回避自己的感情问题:“从她开始对文画用一种小粉丝见偶像一样的口吻搭讪的时候开始的。我那会儿最初也就是好奇,我觉得文画虽然有点人气了,但还不至于到了被人崇拜的份上,就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发现她跟文画互动的那个账号是注册时间并不久的新账号,里面发的内容都给人一种她是那种岁月静好的白富美的印象。 我就顺手翻了一下跟她用同一个ip的其他账号,很快就发现相册里跟她发的场景有交叉的其他账号,结果越挖越深,发现原来申雯丽居然是一个‘千面佳人’,结果本来只是一点点好奇心,到后来就整个人都搭进去了。” “平时阿茹是一个什么样的风格?我的意思是,她和申雯丽在文画面前呈现出来的风格差异大么?”夏青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有一点类似于“红玫瑰与白玫瑰”的那种猜测的。 “区别挺大的,阿茹是那种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相貌也没有特别显眼,什么都是中规中矩,有一点点生活情调,但是主要还是以务实为主,她在工作室负责接洽客户的那段时间,我们工作室出的视频,你们感兴趣可以回去翻翻看看,基本上都是比较踏实的店,等到后期文画自己接手之后,就有很多形式大于内容的噱头店了。” 张仁说完想了想,倒是挺坦白的追加了一句:“这么说吧,就连我给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出的那个吊人胃口,老客带新客的主意,也是从文画那偷来的。” 说完,他才又继续把话题拉回到夏青的问题上:“申雯丽我刚才说了,完全是白富美的路线,年轻,漂亮,会打扮,身上穿的用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好像就不会太便宜的东西,早起到工作室里来找文画的时候,每次都打扮得非常好看,脸上化着妆,脚底下踩着高跟鞋,说起话来就连声音也是嗲嗲的,很会对文画撒娇的那种。 我估计文画之前遇到过的女人,会撒娇发嗲的没申雯丽看起来经济实力强,经济实力真的很强的,人家就傲了,谁会稀罕捧着文画这么一个刚刚有点小小人气的美食博主呢!所以这么一对比,文画就举白旗投降了!” “那文画为了申雯丽和阿茹分手的过程会不会非常的……狗血?”夏青问。 张仁扯着嘴角,一脸戏谑的笑:“狗血是挺狗血,但是估计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狗血!你是不是以为得有什么前女友现女友争一个男人,一个苦苦挽留,一个死死拉住不放手什么的?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真的太小看文画的能耐了! 他别看模样好像有一点点的敦厚相,实际上要多鸡贼就有多鸡贼!从头到尾,他都没让申雯丽和阿茹有过任何的接触,更没有什么短兵相接的情况出现!他是先理直气壮的把阿茹给甩了,还摆出一副自己被辜负被伤害了的姿态,然后才和申雯丽在一起的!” “他脚踩两只船在先……还能够找到什么理由倒打一耙么?”夏青这个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人听张仁这么讲,不由的有些吃惊。 “当然能了,阿茹那时候又不知道文画脚踩两只船的事!”张仁冷笑,“这孙子先胡编乱造给自己添了一个什么说不得的毛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申雯丽告诉我的,说是那种一旦传出去,会影响男人一辈子的名誉和自尊心的那种,你们就自己猜吧。他先把这个毛病告诉阿茹,说自己有,然后就开始找茬儿,说阿茹知道之后就对他态度变了,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了。” “所以是他被阿茹深深伤害,心碎的选择分手?”夏青替张仁说完剩下的。 张仁点点头:“怎么样?绝吧?他是换着法儿的找茬儿,说阿茹看他的眼神里面都带着嫌弃了,说阿茹对他不如之前热情不如之前关心了,要么就是说阿茹对他有同情,让他很难堪了! 还是那句话,主观上的事儿,本来就没人说得清,阿茹怎么解释文画也不接受,到最后提出分手,阿茹也是吃哑巴亏,百口莫辩,毕竟这种事情,她也不好满世界去跟别人讲吧?她要是那么做,就等于坐实了文画给扣的罪名,到时候文画自己再反咬一口,说自己没问题,是阿茹作为前女友记恨自己,所以故意抹黑,那这不就成了一场没意义的口水战?到时候男女双方,你们觉得谁比较吃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