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七十年代》 正文 第 1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 章 本书由【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文案 许秋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愚昧闭塞的小山村里的一个十八岁女孩身上, 上有八十岁半身不遂的曾祖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弟弟四个妹妹, 中间还有一个动辄打骂不休,想要把她当成摇钱树嫁给隔壁村瘸了一条腿的老木匠换取彩礼钱的所谓亲妈…… 就在她觉得日子再也过不下去的时候,一条县里要修建水电站的招工消息给了她新的希望。 这里讲的是一群心怀梦想的青年们为了未来而努力奋斗的故事! 在那个灿烂而美好的七十年代!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传奇 主角:许秋阳 ┃ 配角:罗建刚 ┃ 其它:七十年代 作品评价: 许秋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愚昧闭塞的小山村里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身上,正面临着被当成摇钱树嫁给隔壁村瘸腿老木匠换取彩礼钱的悲惨命运,就在她觉得日子再也过不下去的时候,一条县里要修建水电站的招工消息给了她新的希望……这是一个身处绝境的倔强姑娘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抗争,最终收获属于自己的事业与美满爱情的故事,也是一群心怀梦想的青年们为了未来而努力奋斗的故事!在这个灿烂而激情澎湃的七十年代! ==================== ☆、1.故地 从搭客摩托车上下来,许秋阳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拢一下被凛冽的寒风吹乱的长发,掏出钱包:“多少钱?” “三十。” “这么贵,就这么几步路。” “靓女,大年三十呀,你再晚来一步我就回家吃年夜饭了。” “算了!”许秋阳懒得跟他争执,从钱包中抽出三十块钱递过去,“谢谢了。” 摩的司机接过钱塞进口袋:“靓女,呆得久不?不久的话我等你一会,待会你在这儿可找不到车出去。” “不用,我今天不走了。”许秋阳抬头看了一眼将黒的天色说。 “靓女你没事吧,谁会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过年啊!”摩的司机一脸震惊地嚷嚷。 许秋阳冷下脸不再理他,拉着行李箱就往大门口走去。 摩的司机在背后嘀咕了一句:“神经病!”调转车头,轰起油门绝尘而去。 许秋阳仰头,望着大门上“白龙湾水电站”几个斑驳的大字,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白龙湾,我回来了!”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虚掩着,许秋阳一步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按在拉手的铁环上,仿佛这是一道时空的大门,只要一推开来,里面还是那个鸟语花香、风景如画的白龙湾,行色匆匆的叔叔阿姨们,看见她,都会停下脚步,热情地招呼一声:“小阳啊,回来啦?” 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大门缓缓打开,不出所料地一片荒芜,急促的狗叫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许秋阳吓了一跳,赶紧后退几步,等了片刻,不见有狗冲出来,想来应该是机房里养的狗,被拴起来了吧! 许秋阳记得曾听外婆说过,白龙湾里住的人越来越少,机房里发生过几次失窃案件,后来就养了两条大狼狗,也算是给值夜班的人做个伴,壮壮胆了。 皮靴踩在满地的落叶上沙沙作响,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了,积了厚厚的一层,几乎都已经看不见底下的水泥路面,许秋阳记得这地上的落叶以前是包干到户的,每家都要负责自己家门前的一段路面,小小的许秋阳一早起来,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挥舞着比她的人还高的竹扫帚,把门前的落叶扫成一堆,然后拿小簸箕铲回去装在厨房的竹筐里,晒干了用来引火是最好不过的。 以前职工们都住在这儿的时候可真是热闹啊,可惜后来人们渐渐有钱起来,就开始嫌弃住在这里不方便了,有人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买了小车,天天开车进来上班,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慢慢地白龙湾就变得人丁寥落起来。 三年前外婆去世的时候,最后留守的一户人家也搬到了县城,整个白龙湾水电站的住宿区就正式荒废了,只有机房那边还有人上班,整天开车来去,没有人气的白龙湾,便越来越荒凉起来。 第二排平房,“一、二、三、四、五。”数到第五间屋子,许秋阳站在掉了大半漆的木门前,拿出一串钥匙。 这房子外婆去世后本来应该交还给单位的,但反正也没人愿意住了嘛,单位也懒得管了,钥匙就一直没收,舅舅家在县城买的新房子,当然也看不上这里的老旧家具,因此这老房子就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许秋阳推开门,扫了扫眼前挡路的蜘蛛网,环视了一眼这个遍布灰尘的“家”,轻轻叹了一口气,还好,就算是无处可去,也总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回来的。 许秋阳搬了一张凳子出门,把凳子放在门边,自己踏了上去,打开一个老旧的电箱,伸手一推,把电闸总开关推了上去。 拍一拍双手跳下来,尝试着拉一拉门边的点灯开关,“啪嗒”,悬挂在头顶上的老式灯泡亮了起来,散发出一圈昏黄的光晕,线路还是通的,真是难得。 当年住在水电站,最大的好处就是用电不用花钱,不管缺什么,电总是不会缺的。 许秋阳穿过屋子,走到后院,拧开水龙头,只有“嗤嗤”的空气声,停水了,正常。 当年水电站宿舍区用的水并不是由自来水公司供水,而是水电站自己建了水塔,抽取地下水供职工使用的,抽水用的也是电嘛,所以,当年职工用水也不用花钱。 现在早没人住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去抽水了。 幸好院子里还有备用的压水井,许秋阳抓住压杆摇了几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口一整瓶水都倒了进去,然后迅速地摇动压杆,很快,手下的压力就变大了,土黄色的井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继续压了一会儿,井水彻底变得干净清澈,许秋阳拿了个桶放在出水口下面,装了满满一桶水,卷起袖子开始搞卫生。 六岁到十二岁,许秋阳在白龙湾水电站整整住了六年,六岁那年,妈妈生病去世,爸爸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小孩,外婆就把她接了过来亲自照管,上水电站里的职工小学,那时候舅舅还没结婚,外公、外婆、舅舅加上她,一家四口,是她有记忆的童年中最快活的时光。 上初中的时候她被接回了县城,爸爸已经再婚了,后妈生了一个弟弟,许秋阳十分乖巧懂事,认真学习之余,包揽了做饭、打扫和照顾弟弟等一切家务,后妈虽然对她没什么笑脸,但终究也没有虐待于她。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长到了十八岁,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许秋阳按照家里的安排报考了师范大学,因为这是提前批优先录取的,考上的把握比较大,而且可以减免学费。 大学四年,除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许秋阳没有再拿过家里的一分钱,用做家教的钱支付生活费,大二快开学的时候,爸爸说弟弟的学费有点困难,许秋阳想了想,便把刚拿到手的奖学金留下了一大半给家里。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 章 后妈是农村人,嫁给爸爸之后,爸爸的单位给她安排了一个烧锅炉的临时工的工作,收入很低,一家四口基本上都是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能把自己养这么大,供书教学很不容易,许秋阳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许秋阳凭着优秀的表现留在了省城,但职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单纯美好,天真的许秋阳被一同入职的同班同学摆了一道,终于在第一个学期末的时候丢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这时候爸爸打电话来,兴奋地告诉她,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她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一个月工资能有大好几千呢,年底还有奖金!让她快点回家,亲戚们都想见见她。 说到最后,爸爸支支吾吾地提起,弟弟要上初中了,县城中学的教学条件不好,家里有些条件的人家,都会到市里买套房子,然后把孩子送到市里的中学念书,弟弟学习成绩好,家里不能耽误了他,所以决定也在市里买一套房子,房子已经看好了,学区房,小两居,以后弟弟毕业了用来当婚房也刚刚好。 许秋阳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太过不切实际了:“爸,市里的房子不便宜,咱家买得起吗?”她县城里这几年很多人到市里买房子,但人家那是家里有钱,不愿意一直窝在小县城没有发展,这才往外面跑的,他们家在县城里只能算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水平,这么好高骛远真的好吗? 许秋阳知道这肯定是后妈的意思,她这个弟弟,成绩真的算不上好,本来就不是爱学习的人,就算到市里上初中又有什么用呢,真的有这个能力,县城的高中也不是没有考上重点大学的,许秋阳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爸爸说:“咱家看中的那是二手房,不贵,首付三十五万,咱家里有五万,你成舅舅家拿五万,你大伯家借五万,你再拿二十万,就够了。” 他口中的“成舅舅”是许秋阳亲生妈妈家的舅舅:“爸,咱家怎么能借成舅舅家的钱呢?不是,我哪来的二十万啊!” “我听人说了,城里的单位都是能预支工资的,你跟你领导说说,先预支几年,要不行的话再找你同学借一点,你那些同学都是城里人,家里有钱。” 许秋阳忍不住为他天真的话语笑了起来:“这钱哪能是说借就借的啊,再说了,借来了咱家也还不上啊!” “你现在一个月工资不是有七千多嘛,咱们家一家三口在家里一个月都花不了两千块呢,你一个姑娘家,一个月一千多够花的了,每个月攒五千,一年就有六万了,二十万,三年多就能还上,还剩下一千还可以帮忙缴月供。” 许秋阳静静地站着,心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事就这么着了啊,跟卖家说好了三天后去办手续,你记得明后天把钱打回来,我挂了,电话费可贵呢!” ☆、2.穿越 窗外寒风呼啸,许秋阳走到窗边,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玻璃很凉,可她的心比玻璃还要冷一万倍。 “爸。”她轻声开口,“你们把我养大,为的就是我能够赚钱的这一天吧!” “那不然怎么样!”爸爸的声音提高起来,“一个丫头片子,嫁出去就成别人家的人了,你也不算算,从小到大花了家里多少钱,现在出来了,能赚钱了,回报一点家里有什么问题?” “好,既然你要算,那我们就来好好地算算账吧!”许秋阳忽然冷笑了一下,继续冷静地说,“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给家里留下了八千块钱的存款,而且妈妈的单位每个月都有支付几百块钱的抚养费,一直到我十六岁的,这笔钱一直都是你们去取的,十年下来也有好几万了吧。我小学六年在外婆家住,你们没有给过外婆一分钱,初中属于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我真正花了你们的,也就是高中三年的学费和初中、高中六年的生活费而已,总共有几万吗?大学四年,我每年的奖学金基本上都拿回去了,这些你们又算了没有?” 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许秋阳一直没有说过出来,今天如果不是爸爸这样逼人太甚,她也不愿意这样不留情面。 “混账,有这样跟大人说话的吗?父母生了你养大你就是天大的恩情,乌鸦还知道反哺呢,我当初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爸爸生气地大声吼了起来。 “是你自己先要算账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就直说了吧,我工作丢了,钱是没有的了,我也不会去借的,你们爱给弟弟买房子,自己去想办法,我也不会帮忙还钱的。”许秋阳冷冷地说。 “什么,丢了工作?你还嫌给我们丢脸不够是不是,这么好的工作也能弄丢了,我跟你说,要是没钱,就别回来过年了,家里没你住的地方!”说完狠狠地掐了电话。 许秋阳抬起头,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里,她早知道家里没有自己住的地方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房间,一直都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摊开铺盖入睡,每天早上必须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好,不然的话兜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哪怕这样,她也从来不敢有过什么怨言,也从不肖想弟弟会把房间让给她。 可是这样的忍气吞声换来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句忘恩负义而已。 还好自己已经长大,有了自立的能力,既然已经撕开了脸,那过年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许秋阳相信,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只是好想念外婆啊,还有那个给自己留下了六年美好回忆的地方——白龙湾水电站。 所以她回来了,这里虽然已经变得一片荒芜,可仍然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的所在,唯一的家。 把灰尘大概抹过一遍,地板也擦干净了,屋子里渐渐地像是个家的样子来,许秋阳找出电炉,插上电,盘绕着的电阻丝渐渐变得通红,洗干净的铝锅坐上去,烧半锅开水,把红枣、香菇、枸杞扔进去。 菜是她特地带回来的,有鸡有鱼,有萝卜、生菜和金针菇,还有鱼圆。 过年当然要吃鱼圆啊,外婆家后院的鱼塘里养了好多鱼,过年前会捞起来,杀鱼去骨,鱼肉搅碎了加上面粉,用来炸鱼圆,外婆就像这样,把油锅坐在电炉上,蹲坐在小凳子上炸鱼圆,炸出来好大的一盆,让小秋阳用个盘子端着,挨家挨户送上门去。 别人家收了小秋阳送来的鱼圆,总会用家里做的吃食把盘子盛得满满当当的,让小秋阳带回去,炸出来满满的一盆鱼圆能送出去一大半,同时也能带回来大半盆各种各样好吃的,年便在这样香喷喷的气味中拉开了序幕。 哪怕是一个人的年也要好好过,许秋阳饱饱地吃了一顿火锅,把东西收拾好,还是用电炉烧了热水洗澡,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被褥充满了潮湿的霉味,用凳子把被子撑开架在电炉上,烤一烤霉味便会散去很多,变得干燥松软,暖烘烘的。 当年电炉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啊,也只有他们这些住在水电站的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电炉,一点儿也不用担心电费。 躺在烘得暖暖的被窝里,许秋阳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似乎外婆就躺在边上,一边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着他,一边哼着好听的催眠曲,然后她就会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飘到云朵上去了。 许秋阳是被冷醒的,她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手脚都是冰凉的,这旧被褥保暖性能就是差啊,许秋阳感叹着,睁开了眼睛。 不对,这分明不是她入睡时的房间。 触目所见是低矮昏暗的泥砖房,墙壁上连层白灰也没有,只有坑坑洼洼的泥砖,头顶上是黑乎乎的床架子,身上的被子薄薄的,里面的棉絮都结成了硬块,就这么着,这被子也只盖了自己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大半,盖在了两个看起来年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的脸面向另一边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把枯黄细弱的头发。 这是什么情况? 许秋阳看了看自己依旧蜷缩起来的手脚,还是原来的形状,不过瘦了黑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她是从小就干很多家务活的人,手掌本来就没有同龄人细嫩,可也不至于粗糙到这个程度,掌心布满了茧子,指头上满是细小的伤痕,要不是手指修长结实,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手。 年轻姑娘?她现在还是一个年轻姑娘吗? 许秋阳“腾”地坐了起来,往四下看了看,房间实在简陋的很,除了她们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之外,只有一张黑乎乎的桌子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没有镜子,照不出现在自个儿的模样。地板是泥地,在常年累月的踩踏之下变得油光滑亮,上面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只破布鞋。 不大的窗户上糊着旧报纸,报纸上破了一个洞,从洞里面看出去,天色还不太亮。 许秋阳觉得,她现在大概是在做梦,嗯,躺下继续睡,睡醒了又能回去了,现实生活虽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她还是很热爱它的! “咚!咚!”隔壁房间响起了重物敲击床板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太阳晒□□了还不起身,一个个都懒过条死蛇,饿死我老太婆了!” 声一入耳,一连串的信息电光火石般地在许秋阳的脑子里爆炸开了,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就知道了隔壁房间住的是她的曾祖母,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老太太许曾氏,家里的孩子都叫她阿太的。 阿太原本身体硬朗,八十岁了还能去菜园里摘菜,两年前有一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中风了,醒来之后双腿瘫痪,躺在床上再也下不来了,天天闷在屋里,阿太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天天没事就指天骂地,没一刻安宁。 家里也没什么人理她,这每天干活都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去听她唠叨,一日三餐按时供应,每隔几天帮她擦洗一次身体换身衣服,就算是孝顺了。 “大妹,快点过来,我要屙尿!”阿太大声喊。 许秋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来了!”顺手拿起床边的衣裳匆匆穿在身上,一路小跑着到了隔壁房间,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头的阿太,给她脱了裤子,放在门背后的尿桶上。 老人家括约肌不行,稍有尿意就要赶紧去拉,不然的话就会失禁,这大冬天的,换裤子换被褥,有得麻烦。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3 章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许秋阳心里忽然一惊:我是谁,我这是在干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许秋阳,安平镇石南村第二大队许木胜家的长女,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四个妹妹,一家人土里刨食,穷得叮当响。 许秋阳心中十分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眼前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底下却熟练地做着该做的事,给阿太穿好裤子抱她上床,自己到门外打了一盆井水擦了把脸,洗完以后顺手把洗脸水泼到墙根下的菜地里。 咦,好像还没刷牙? 农村人都不刷牙。 许秋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原来的她自己,一个是熟知这里的一切的十八岁的许秋阳,后者似乎在她来到这里之后,就把整个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出来提醒一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以后她就要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了吗? 她也算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可是穷成这样的,她还真是没见过。 这身体的原主似乎由不得她胡思乱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脚往灶间走去。 稍稍适应了一下灶间内昏暗的光线,许秋阳突然被角落灰堆里的蠕蠕而动的物体给吓坏了。 ☆、3.看病 这……这难道是个人?许秋阳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灰堆里的是一个小老鼠般瘦弱的小女孩,这是她最小的妹妹,八岁的许翠兰。 “大姐!”许翠兰虚弱地喊了她一声。 “小妹,你怎么了?”许秋阳刚要过去,就闻到一股恶臭,仔细一看,看见她的身下一滩滩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忍不住干呕一声,掩住了口鼻。 “大姐,我肚子疼。”许翠兰说完,又是几声干呕,肚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只吐出了几口清水。 看样子是急性肠胃炎,许秋阳急道:“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怎么都不跟家里的大人说呢?” “半夜开始疼的,来不及上茅厕,弄脏了地方阿妈要骂人的。”许翠兰虚弱地说。 许秋阳明白过来,大概是她半夜肚子疼要拉肚子,可是茅厕比较远来不及去,又怕弄脏了家里挨骂,只好跑到这里的灰堆来,谁知道接连上吐下泻,最后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喊人也没人听得见,只好躺到了现在。 “你别怕,大姐烧点水给你洗洗,洗完了带你去看医生。”许秋阳手脚麻利地抓了一把草塞进灶膛,开始生火。 “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睡屙,干点活都干不好,这都什么时候了,早饭还没做好?”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乒铃乓啷地掀锅盖,“作死啊,烧那么大锅水,费多少柴草!” “妈,小妹生病了,屙了一身,我烧点水给她洗洗。”许秋阳见妈妈李桂芳来了,连忙说。 “洗什么洗,洗完就不会屙了吗?赶紧做饭,吃完早饭还要上工呢,待会迟了又扣工分,让你弟捉两只白背蟑螂烧了给她吃就行了。”李桂芳不耐烦地说。 “妈,小妹得去看医生!”白背蟑螂是李桂芳拿手的治病土方,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有点不舒服,就去墙角抓两只,塞灶膛里烤干了,碾成粉末冲水灌下去,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看各人的命数了,反正老一辈传下来,孩子都是吃这个长大的。 他们这一辈人,说起家里有多少孩子的时候,通常的句式都是这样的,生了多少个,带到了多少个。李桂芳这辈子就总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带到了八个,夭折了三个。整个人熬得干瘦干瘦的,四十岁的人,看起来跟个五六十的老太太似的。 “看医生?”李桂芳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点小毛病就去看医生,哪来的银纸,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拉个肚子还要看医生的,哪来那么金贵的命,有白背蟑螂给你吃就算好了,我们那时候,有鬼理你啊,都是自己去地里抠黄泥吃。” 李桂芳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往灶膛里添柴,见许秋阳真的拎个木桶过来锅里盛热水,气得她抓起一根柴禾兜头盖脸就砸了过去。 许秋阳一下没意识到她果真会打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火烧火燎地疼,眼看她还不解气,逃生的本能才迸发出来,身子灵活地扭身就跑,李桂芳挥舞着柴禾大呼小叫地追了一圈,气喘吁吁地回到灶房。 掀起锅盖看到那一大锅水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舀了半桶水出来,扔到灰堆旁:“还瘫什么尸,快去洗了!” 锅里剩下的水中撒两把玉米渣滓,饭勺搅一搅,稀汤寡水的,一锅玉米渣子粥就算好了。 许翠兰那边挣扎了半天起不来,许秋阳见李桂芳正端着大海碗喝粥呢,应该没空再打她,便悄悄地溜进来,去抱许翠兰。 许秋阳这辈子还没碰过这么脏的人,免不了有些嫌弃,但抵不过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的姐妹情深,还是把她抱到洗澡间里,脱了身上的脏衣服,就着半桶热水草草地冲洗干净。 李桂兰骂骂咧咧地吃完早饭,一边拎起锄头出门一边骂许秋阳:“还不赶紧给我去上工,要是迟到被扣了工分,看我打不打死你。” 她爸许木胜也起身了,来到灶间拿起李桂兰用过的那海碗,直接往锅里一舀,盛上来大半碗粥就往嘴边送,稀里呼噜地喝完,用手一抹嘴巴,也跟着要出门了。 许秋阳连忙跑过来:“爸,小妹病了,得去看病,您给拿点钱。” 许木胜看她一眼:“问你妈去。”家里孩子多,哪个跟哪个他也分不清楚,每天天刚亮就出工,收工回来累得半死不活,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上床困觉,只知道家里的婆娘下猪崽似的一年一个生娃娃,除了对最大的一儿一女还有点印象,下面的那几个萝卜头还真分不清哪个长什么样。 小萝卜头们也都起床了,争先恐后地跑进灶间,差点没为那点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汤大打出手,抢到以后也不怕烫,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真跟抢食的小猪崽没什么区别。 许秋阳无语地摇摇头,再去看许翠兰,小脸蜡黄蜡黄的,就剩半个手掌大,八岁了,长得跟人家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刚才给她洗澡的时候,那手脚瘦得跟玉米杆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力气太大就给折断了。 她的情况看起来更不好了,整个人一抽一抽的,打起摆子来,嘴里面“呜呜”地叫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行,一定得送去卫生所。”许秋阳下定决心说,这个时候要再信什么白背蟑螂,那这个妹妹是不用要了。 农村人一年到头能见到钱的机会不多,但许秋阳知道家里还是有钱的,就在她妈房里那口箱子里锁着呢,年前卖完粮食,许秋阳偷偷瞧见李桂芳把卖粮的钱里三层外三层地用破布裹起来,收到箱子里去了的。 许秋阳去灶台下面捡起柴刀,气势汹汹地进了李桂芳的房间。 “大姐,你干嘛!”大弟许东来慌慌张张地来拦她,许东来十六岁的大小伙子了,长得比许秋阳还高,他要真拦起来许秋阳也奈何不了他。 “让开,我要去拿钱!” “大姐,你不要命了,被阿妈知道非得打死你不可!” “你看看小妹的样子,再不去看命都没了!还怕个屁啊!”许秋阳果断地支使弟弟,“你现在背小妹去卫生所,我拿了钱马上就来!” 许东来犹豫着看了一眼许翠兰,又看了一眼许秋阳,畏畏缩缩地就是不敢动,许秋阳气头上来抬腿就踹了他一脚:“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赶紧的,出了什么事我担着,救命要紧!” 许东来被踹得一个踉跄向前冲了好几步,倒是不犹豫了,飞快地把许翠兰往背上一搭,迈开大步跑了出去。 这一脚踹出去,许秋阳自己也楞了一下,这是一向被评价为温顺老实的自己所做出来的举动吗?难道真的是近墨者黑,在这里暴力的环境下,自己也变成暴力分子了? 不过还别说,这感觉还真挺爽的。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4 章 许秋阳仗着心头那股气冲进李桂芳的房间,抡起柴刀照准那口箱子就劈——当然不敢劈,要真把箱子劈坏了,那她也给箱子偿命得了,她顶多就是有胆子撬个锁而已。 那种简陋的老式锁头,锁舌就是一个薄薄的铁片而已,许秋阳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把锁整个拔下来了,打开箱子,一阵霉味扑鼻而来,一箱子的破烂,也就李桂芳还当宝贝。 把箱子里的东西胡乱翻了个底朝天,许秋阳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藏钱的破布包,里面一堆分币角币,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许秋阳随手抓了一把往口袋里一塞,箱子也来不及盖上,匆匆忙忙就出门了。 路过灶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刮锅底的刺耳声音,忽地猛冲进去,照着四妹的头顶上就拍了一下:“就知道吃,阿太还没吃呢,还不快点给阿太送过去。”说完马不停蹄地又冲了出去。 到了乡卫生所,赤脚医生正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破旧发黄的杂志在看,许东来背着许翠兰,傻乎乎地站在一边,一脸焦急却又唯唯诺诺地不敢开口说话。 “啪!”许秋阳把钱拍在桌上。“医生,快给我妹看看。” 乡卫生所就这么一个医生,看病、开药、打针一手包办,不过农村人一般有什么小毛病都不会花钱来看病,自己随便弄点什么土方吃吃就算了,真是大病他这儿也看不了,得上镇上的卫生院。 所以他平时也是清闲惯了,突然来了个小伙子背个小女孩说要来看病,倒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吓归吓,规矩不能废,要看病,先得掏钱,他刚来的时候是吃过几次亏的,没让人给钱就先给看了病,结果药钱还得自己掏腰包倒贴。 直到许秋阳把钱拍在桌子上,这医生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示意许东来把许翠兰放下来,捏开嘴巴看看,又掰开两个眼皮看了看,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拧开盖子,用勺子舀出两颗土黄色的药片,递给许秋阳:“没什么大事,吃两片药就行了。” ☆、4.招工 那时候的人身上没什么抗药性,所以见效特别快,两颗药片吃下去没一会,许翠兰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也不打摆子了,也不干呕了,还能说话了,委委屈屈地伸手抱住许秋阳,带着哭腔喊:“大姐!” 许秋阳抱着她拍了拍:“乖啊,没事了。” 许翠兰的药费花了一毛二,许秋阳把剩下的钞票揣回口袋里,准备回去还给李桂芳,她已经做好了挨一顿骂或者打的准备,家里没钱这是真的,每年就队里卖完粮之后分的一点点钱,一大家子人一整年的油盐酱醋、灯油火蜡都在这里了,就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日子也很难过得下去。 在这方面也确实怪不得李桂芳小气。 许东来背上许翠兰,三个人往家里走去,虽然迟了一些,还是要出工的,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工分,许秋阳还打算这几天收工以后到山上挖点药材到镇上的药材铺卖了,换点钱补贴今天花掉的药费,毕竟对这个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任何一点损失都是一场灾难。 远远地还没到家,就听见家里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隔着好几十米远呢,都能听见李桂芳的厉声打骂和孩子凄厉的哭嚎声。 许秋阳也有点儿吓着了:“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原本想着还没到中午收工的时间,她还来得及回去想法子把撬坏的锁头给修好,说不准可以蒙混过去呢,如今看来这是东窗事发了,还连累了家里的弟弟妹妹。 正想着,二妹从屋里跑出来拦住许秋阳他们:“大姐,你们先别回去了,阿妈在打人呢!” “怎么回事啊,阿妈不是在上工吗?怎么回来了?” “小弟拿了家里的钱去供销社买糖吃,被人发现了告诉阿妈,阿妈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发火呢,说要打死你,你还是先别回去了吧!” 许秋阳知道李桂芳发起脾气来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的,许翠兰身子还弱,可不能再被打了,便让许东来先背着她到大伯家避避风头,至于自己,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总不能眼看着小弟被打死。 于是壮了胆子冲进去抢李桂芳手里的棍子:“别打啦,小弟和小妹花了家里多少钱,我都还给你还不行吗?” 李桂芳调转身把火力集中在许秋阳的身上:“你这个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还,你那什么还,拿命还吗?” 许秋阳一边躲闪一边大声说:“我这几天不吃饭不睡觉,天天去山上挖药材去卖钱还不行吗?”在村里也就只能想得到这样一个来钱的法子了,粮食都是大队的,自留地里种的那点菜自家都不够吃,就算从牙缝里省出来了拿去镇上卖,那也得当心别被红袖章给抓住了,不然就是投机倒把。 也就去山上挖点药材卖给药材铺这事儿能做了,可草药不值钱,晒干了一大麻袋才能卖上几分钱。 “挖、挖、挖,我挖你个头,不用上工啊,不用做饭不用干活啊!还想吃饭,吃吃吃,吃死你!”李桂芳疯婆子一样狠命地抽打着棍子。 许秋阳再不跑的话说不定真的被她打死在这儿了,也顾不上十八岁大姑娘的面子了,抱着头就往外跑。 李桂芳不依不饶地狠命追,叫骂声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到。 年轻人腿脚到底利索些,李桂芳追了半天实在追不上,恨恨地把棍子一扔,用力往脚边啐了一口:“呸,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往回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把棍子捡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家走,好歹也是家里的柴禾,可不能糟蹋了。 许秋阳一口气跑到河边,精疲力尽地坐下来喘气,心累得要命,这来到这里还不到半天的时间,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就没消停过,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更可怕的是,体内的两个灵魂好像越来越融合在一起,她也好像越来越适应这个穷苦的身份了,连想着要去挖药材卖钱的心思都有了,这是准备长期呆下去的节奏?可是她不要啊,这样的苦日子,过一天都嫌多了,再多呆几天下去,她非得疯了不可。 要不再睡一觉?一觉睡醒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个走歪了的人生轨迹,回到原来的正轨上去了呢? 这么想着,累了一个上午的许秋阳躺在河边的沙石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太阳挺好,晒在身上暖暖的,睡得还挺舒服,连个梦都没做。 感觉到凉意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睁开眼睛,还是原来的这片天地,许秋阳伸了个懒腰,捡起身边的几颗石子扔向前边的河水里,心灰意冷地看着水花四溅,这是回不去了吗?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今天算是旷了一天的工吧,家里的活也没干,每天要捡的柴也没捡,猪草也没去割,还闯了这么一个大祸事,回去不说挨打了,饭是肯定吃不上的。 她饿得双腿发抖,身上发飘,从早上开始就没吃早饭,到了这个点儿早就饿过了头,孤魂野鬼似的飘着往前走。 反正回去也没饭吃,要不就不回去了,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那离开那个糟心的家总可以吧,天大地大,难道就真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许秋阳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离家出走的可行性,最后发现,离开这儿,她还真的就是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她调出原身的记忆翻了翻,发现现在是一九七二年,户籍制度挺严格的,去哪儿都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连个招待所都住不成,还有城里不管是吃什么买什么都要票证的,什么粮票布票之类的,她一个农村姑娘,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要是念过书有文化,说不定还能通过招工到镇上或者县城的工厂里去做工,运气好的话还能混个农转非呢,可是像她这样的,以后的日子基本上一眼能看得到头,每天挣工分、操持家务,过几年嫁个同村或者隔壁村的农村汉子,继续挣工分、操持家务,一天到晚围着锅台转,以一年一个的频率不断生孩子,不到三十岁就熬得油尽灯枯,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 哦,不对,这些年该有计划生育了,不会再像李桂芳那样生一大窝,不过也得要生得出儿子才行,要是头一两胎生了女儿,那拼死拼活,东躲西藏也要把儿子给生出来的。 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地站在灶台前,背上背着一个,胸前吊着一个,大腿边上还拖着一个,个个孩子都张大嘴哇哇大哭闹着要吃的,刚收工回来的男人见还没能吃上饭,摔锅砸盆地骂娘,许秋阳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如果将来的日子真要过成这样,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秋阳!”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想怎么呢,怎么越叫你越走的!” 许秋阳一脸茫然地回头,拍她的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杨雪珍:“哦,雪珍啊,什么事?”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啊,也没去上工,我都找你一天了,急死我了,差点就赶不上了,快,跟我走。” “去哪儿呀?” “去找我爸,有重要的事!”杨雪珍心急地扯着她往前走。 “什么事啊!”许秋阳饿得身上发虚,被她这么一扯身上的虚汗都出来了,“慢,慢点!” “不能慢,再晚点就没机会了,我好不容易求我爸把这个名额留下来的。”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5 章 “什么名额啊?” “招工名额!县上要在白水村修水电站,要招工搞基建呢,每个大队五个名额,今晚就要报上去了,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可没本事再帮你留住了。”杨雪珍焦急地说。 “什么,白水村?”这名字好耳熟啊,“那你知道水电站叫什么名字吗?” “你管它叫什么名字啊,反正是个好出路就行,我爸说了,现在是搞基建,基建完了以后要留下一批人在水电站上班的,如果表现好能留下来,那以后咱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杨雪珍得意地说。 “不是,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叫白龙湾水电站?”许秋阳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激动的,心跳得飞快,她就知道,总不会无缘无故穿越这一场。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怎么样,你要去那儿做工不?包吃包住,顿顿白米饭管饱,还给工钱,一个月五块!” “去,当然要去啊!”许秋阳一激动,脚下走得比杨雪珍还快,果然是白龙湾水电站啊,她这辈子,跟白龙湾就是摆不脱的缘分,不管白龙湾水电站建成之后她能不能回去,只要能留在白龙湾,那日子就够快活的了! 刚才还困扰着她的百般寻不着出路的问题,居然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许秋阳那个欢喜啊,连腹中的饥饿都忘记了,精神百倍地跟着杨雪珍找到她爸——村支部书记杨土明,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在招工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5.反对 许秋阳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家里再穷再苦再糟心都吓不倒她了,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呀,哈哈哈哈!要不是怕别人以为她疯了,她简直恨不得马上叉腰仰天长笑三声。 她从来没有想过李桂芳会反对她去参加水电站基建。 “去什么去,你想得美,你拍拍屁股走了,家里本来就闹饥荒,再少了一个成年劳力,你让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去?你走了,家里的饭谁做,衣服谁洗,猪谁喂?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盼到可以帮得到家里了,这就想走,想都别想!”李桂芳只听她说了个开头,便不耐烦地打断道。 许秋阳还想着跟她讲讲道理:“妈,家里的活弟弟妹妹都能干,我去那儿干活不白干,还给工钱,比我在家里挣工分挣得还多呢!” 李桂芳眼睛一亮:“工钱,多少钱一天?” 许秋阳有过前车之鉴,这回长了点儿心眼,没说实话:“一个月三块钱,要是以后能留在水电站上班,还能拿正式工资,钱更多呢!” 这年头,对农村人来说,三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了,李桂芳想了想,一拍大腿:“那你把这活让给你大弟去。” 许秋阳楞了:“凭什么呀!”明明是杨雪珍帮她争取的机会。 “自家兄弟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弟今天也十六岁了,总得找个出路,你一个丫头片子,以后始终是要嫁人的,让给你弟就不同了,以后长长久久都是咱们老许家的工作。”李桂芳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让!”许秋阳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她唯一的一个脱离这个家庭的机会,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出去。 “我打死你!”李桂芳四下看了看,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脱下脚上的破布鞋就狠命地往许秋阳身上砸。 许秋阳哪里会这么傻站着让她打,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地说:“打死我也不会让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李桂芳气喘吁吁地追着她跑。 许东来站出来:“妈,我不会要大姐的这份工作的,我想好了,我要去当兵!” 李桂芳“啪嗒”把鞋子一甩,一下坐在了地上,两腿乱蹬,双手在身子两旁胡乱拍打着:“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十八岁嫁到你们老许家,吃苦受累,二十多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生了十一个孩子,只带到了八个,拼死拼活把你们拉扯大,可以帮得到家里了,好啊,现在翅膀硬了,想要飞走了是吧,留下家里这个烂摊子,就是活生生地要把我逼死,见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是吧!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们按到尿桶里浸死,不用白白养大了糟蹋这么多粮食!” 身体里属于原本许秋阳的那个灵魂心软,差点儿就要妥协地说出不去水电站的话来,还好新来的许秋阳够强硬,死死压制住了这个念头,继续硬邦邦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是走定了,家里不容易我也知道,那边发的工钱我会拿一部分回来,有空的话也会多回来帮家里干活的。”她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父母的生养之恩要回报,但也不能无休止地压榨自己,放弃自己。 许东来也说:“妈,去当兵也会有津贴的,我都寄回来给家里,少了两个大人吃饭,家里的粮食也宽裕些,寄回来的钱让弟弟妹妹去上学,学会读书识字了以后才有机会走出山沟沟,咱们家的生活才能越来越好。” 许秋阳赞许地看了一眼这个弟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木衲的小伙子,居然也挺有想法的。 李桂芳想了想,当兵这条路也可行,村里也有别人家的小伙子去当兵的,听说还当了什么班长,每个月都会有好十几块钱的津贴寄回来,还有布票啊、工业券啊这些农村里人人都眼红的好东西,逢年过节还有年货,什么白糖啦、腊肉啦,在县城的百货商店里城里人都抢不到的好玩意儿。 欢喜得他老子娘啊,一天到晚在外边得意洋洋地显摆,李桂芳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就怕自家儿子吃不了这个苦,现在听到她说主动要去,还答应津贴全寄回来,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至于许秋阳,她还是放心不下,女生外向,李桂芳虽然自己也是女人,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却是根深蒂固的,女孩子从小就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从会走路开始就要干活,不干活就不给饭吃,心情不好随意打骂,那是家常便饭。 三妹许春凤的左手臂上,就有一个怎么也消不去的伤疤,那是她人还没有板凳高的时候,就要站着板凳扒灶台边上做饭,结果一不小心一个倒栽葱栽倒在滚烫的粥锅里给烫的,幸好当时不是整个人栽进锅里,而是用左手撑住了,不然现在这个妹子也没了。 在李桂芳的想法里,女儿始终是别人家的人,特别是许秋阳已经这么大了,没过两年就要嫁人,现在她是答应把工钱拿回家里,可以后长久就难说了。 “既然东来要去当兵,那这样,你把这份工作让给玉娟。”徐玉娟是许秋阳的二妹,今年十五岁,起码还能在家里留上好几年,几年后二儿子东志也长大了,再让她把工作让给弟弟,刚刚好,李桂芳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许秋阳冷笑:“我说你怎么就见不得我好呢?这工作是一样可以随便让来让去的东西吗?人家愿意把名额给我,是我的运气,就算我不要了,也落不到咱们家其他人的头上!再说了,你以为我是去享福的吗?那是搞基建,盖房子!是要做苦工的,二妹才十五岁,她能干得了什么活?在队里还算不上一个成年劳力呢,人家水电站是国家正式单位,会招收童工吗?” 李桂芳恼羞成怒:“那就不要算了,谁稀罕那点工钱!”她倒不是不稀罕,听听这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会儿还在家里呢,就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了,真出去了还能指望她顾着家里吗?反正也是拿不到她的钱,干脆就断了她这个念想,老老实实在家里干几年活还实在,“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还是老许家的人,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干一天的活,不许去想什么招工的事!” 许秋阳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肯定说不通的了,她也懒得再说什么,反正腿长在自己的身上,难道她还真能把自己绑起来不让走不成? 没想到李桂芳真会把她锁起来,还锁到了猪圈里。 他们家的猪圈还挺结实的,四面墙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屋顶是用木条钉的,上面盖了稻草,墙上只有一个比她的脑袋大不了多少的小窗户,通风透光效果极差,猪圈里的那味儿,许秋阳刚被推进来的时候,差点都被没熏吐了。 幸好屋里还用一道矮土墙隔成了两半,一半养猪,一半用来堆柴草,否则的话,许秋阳都要担心她家这头大肥猪会不会把她当成外来侵入者对她发起攻击。 许秋阳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发狠地踢了几下门,发现无济于事之后,便消停下来,坐在柴堆上发呆,这李桂芳她是不是傻呀,自家的大女儿要成为公家人了,多大的喜事,说出来她脸上也有光啊,而且自己也说了,以后领了工钱都会拿回家里,她居然还会反对,简直是不可理喻。 本来以许秋阳身手的灵活性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李桂芳抓住的,弟弟妹妹们虽然怕挨打不敢帮她,但也不至于助纣为虐,但偏偏就在她想要跑到杨雪珍家里躲两天,然后直接去水电站报到的时候,她这个身体的便宜爸——许木胜回来了。 这男人就是个妻管严,平时也不管家里的事,李桂芳叫他干嘛就干嘛,现在李桂芳让他把许秋阳抓起来打一顿,他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大耳括子就扇过去,大男人的手劲跟女人没法比,许秋阳被扇得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扔进了猪圈里,连家里大门的锁头都被卸下来,改用来锁猪圈了,反正家徒四壁,也不怕贼惦记。 许秋阳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身体本来就瘦,肚子里没有半两油水,根本就没有半点储存的能量可供消耗的,她现在是手软脚也软,头昏眼花的,似乎连脑子也僵住了,想不动事情。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虽然生活条件也不好,但也没挨过这样的饿,原来饿起来挠心挠肺的,居然是这样的感觉,许秋阳觉得,要是再没有吃的,她今天晚上说不准就得饿死在这里了。 大肥猪倒好,还在哼哼唧唧地吃着猪食槽里面的食物,她被关进来之前家里已经喂过猪了,到现在还没吃完,许秋阳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底里都有了想要去猪食槽里去跟大肥猪抢食的念头了,忒没出息了。 ☆、6.抗争 许秋阳不但饿,还冷,她身上这身破棉袄,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没有一丝热乎气,白天还能勉强对付,到了晚上,冷气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面钻,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冻得跟冰棍似的。 许秋阳索性把身子钻进草堆里,这些草是用来烧灶的,割回来都晒干了才放进来,里面倒也暖和,反正乡下人皮糙肉厚的,也不怕什么虫子之类的了。 正窝在草堆里瑟瑟发抖,突然听到窗户外边传来细细的声儿:“大姐,大姐!” 许秋阳激动地扑到窗户边:“小妹,是你吗?”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6 章 “是我,大姐,我给你扔两个红薯进来,你接着!”说完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窗户上被扔了进来,许秋阳赶紧伸手接住,烤熟的红薯,还是热乎乎的,她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迫不及待地剥开皮,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猪圈里的恶臭算什么,填饱肚子最重要。 “阿妈不让你吃饭,这红薯是我烧火做饭的时候偷偷放进灶膛里煨熟的,刚才不敢拿过来,等她们都睡了才敢拿来的。” 许秋阳一边咽着红薯,一边点头,含糊地说:“嗯,谢谢小妹。” “钥匙在阿妈身上,她说不能放你出来,一直要关到水电站开工,你的位置被别人顶上了为止,谁也不许来看你,谁敢来就把谁也一块关进来。”许翠兰说。 多大仇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嘛!许秋阳心道,这还亲妈呢,后妈都没那么恶毒的,以前她那后妈真心待她不怎么样,可从不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丑人都让她爸出面当,在只要在背后坐收渔利就好了。 哪像这个李桂芳,天天不是打就是骂,生了这么多个孩子,个个都养成仇了,以后哪还会有孩子真心孝顺她。 “翠兰,你跟你大哥说说,让他撬了锁把我放出去。”从今晚说要去当兵的话看来,她这个弟弟也是有思想的,应该会理解她想逃出这个牢笼的心。 “你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哥就想放你来着,被阿爸打了一身,现在被送到二姨家去了,不许他回家呢,说是明天直接送到县上招兵办,不回来了。” “去招兵办?这年头当兵这么容易,说去就能去?” “姐,我也不知道。” “那这样,你明天帮我去找雪珍姐,告诉她我被家里关起来了,让她一定要来救我,哪怕是把锁砸了,也一定要来救我出去,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都在她手上了,你记得一定要这么跟她说啊!” “知道了姐,我一定会去找雪珍姐的。” “嗯,那你快些回去睡觉吧,别让阿妈发现了。” “好,我明天再想办法给你弄吃的。” 许翠兰轻手轻脚地回去了,许秋阳重新窝回草堆里,这肚子里有了东西,也没那么冷了,一头挨着墙壁,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等家里的大人都去上工了,许翠兰才伺机给许秋阳扔了两个烤熟的红薯:“姐,我去找雪珍姐了。” “好,你快去!”听着许翠兰撒丫子跑出去的脚步声,许秋阳再也坐不住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小小的猪圈里走来走去,不知道杨雪珍够不够义气如约前来救她。 在农村,打骂孩子是家常便饭,就算闹出人命,那也是别人家里的事,一般人都不会多管闲事,杨雪珍如果真来救了她,那他们杨家跟许家就算了撕破脸了,杨雪珍她爸肯定是不同意她这样做的,盼就盼她能够看在大家姐妹一场的份上,能够为了她的下半生幸福来拉她一把吧! 这个时候,能靠的也只有她了。 至于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许秋阳心也凉了,她被关了那么久,除了小妹许翠兰,其他几个就没有一个来看过她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弟弟妹妹就跟许秋阳自己的孩子一样,几乎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亲自拉扯大的。 农村女人命贱,生孩子的时候都是大着肚子在地头干活,肚子疼了才开始往家里走的,甚至有的孩子生得多了,产道滑,来不及赶回家,直接就生在地里的都有。 生完也不用坐月子,过两天就直接下地干活了,孩子扔在家里,有口米汤就能活。 李桂芳生了那么多孩子,哪一个不是一生下来就扔给许秋阳的,她才两岁就开始带弟弟了,后来一年一个几乎没断过,直到6岁的小弟出生后,大概李桂芳也生不出来了,这才消停了一些。 说起来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都是一把辛酸泪啊,如今竟然让她平白生出一些老无所依的感慨来,养的都是一群白眼狼啊! 这一次如果真的能够有幸脱离这个家庭,她再也不要过这种没有自我的日子了,她一定要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许翠兰给盼回来了,小姑娘在窗口下怯生生地说:“大姐,我没找到雪珍姐。” 许秋阳心口立刻凉了半截,连忙问:“怎么找不到了?” “他们说雪珍姐去镇上裁布做衣裳了,说是要去工作了,得做身新衣裳。” 什么叫同人不同命?这就是了,自己还在拼命想办法怎么才能逃出去呢,人家为了新工作还去做新衣裳了,做什么新衣裳啊,这不是搞基建吗?不是去搬砖头挑水泥吗?穿那么好看给谁看啊! 许秋阳都快要气死了:“那你晚上找机会再帮我去找她一趟。” 许秋阳坐立不安地在猪圈里又呆了忍饥挨饿的一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盼来了许翠兰的消息:“大姐,雪珍姐他们家的人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啊,为什么不回来啊?” “说是中午在镇上的表姐家吃饭的时候,表姐突然肚子疼要生孩子了,雪珍姐帮忙把人送到了医院,这会儿还在医院陪着呢,让人搭话回来说今晚不回家了。” “那她明天还去招工不?” “去呀,雪珍姐让人跟你说,她明天早上直接过去白水村,让你也自己过去,说是记得明早八点之前要去到,明早就要点名了,如果不去的话就当没这个人了。” “那我怎么办?”许秋阳快要急疯了,“小妹,你去帮我跟杨叔说一声,我现在出不去,让他过来帮我一把。” “我说过了,杨叔说这事儿他管不着,你得自个儿跟咱妈说,还有,你到底去不去得尽早给他个准话儿,好多人都找他说想去呢,一个队就五个名额,咱得用满了,可不能便宜了其他队的人。” “说说说,要咱妈真能说理的话我现在至于这样嘛!”许秋阳气得狠狠用力一脚提向猪圈门,力气大得整个猪圈似乎都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地落了她一头。 以前家里的猪圈是没有这么结实的门的,一般谁还想着给猪圈安门啊,都是几块木板随便挡着预防大肥猪跑出来就算了,可是前年过年前,一家人辛辛苦苦喂大,眼看就可以送到队里去的大肥猪居然在半夜被人给偷了,当时损失那个惨重啊,那个年几乎都要过不去了,李桂芳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大声叫骂了三天三夜,骂偷猪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后来就把整个猪圈重新给加固了,还给打了一个新门,忒结实,许秋阳捡了根半人高的柴禾,疯狂地抽打了半天,那门还是稳稳当当的,连点儿松动都没有。 许秋阳蹲下来,双手捂着脸,绝望地大哭了一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好容易给了点儿希望,又硬生生地要收回去。 许翠兰让她哭得心慌意乱,不停地喊:“大姐,大姐,你别这样,这次去不成,咱们下次再去。” “没有了,不会再有下次了!”许秋阳大哭着说,白龙湾水电站只有一个,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就再也去不了白龙湾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秋阳哭累了直接瘫在地上,只听见外面的许翠兰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大姐,那我要去跟杨叔说一声咱不去了吗?” “不行!”许秋阳大喊起来:“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的,就算是挖,我也一定会挖个洞钻出去!”说完她随手捡起一根柴禾,发疯般地在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挖了起来。 屋子里地面的土都是夯实过的,木棍在地上戳了半天,也只戳出来浅浅的一层浮土,倒是双手掌心被磨得生疼,许秋阳恍然未觉,只是不管不顾地挖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回命运想要给予她的是什么,她都要抗争到底。 圈里面的大肥猪也像配合着她的行动似的,大声地嘶叫起来,它那是饿的,为了关着许秋阳,除了昨晚那一顿,已经一整天没人进来喂过猪了。 许翠兰被吓坏了,在外面抖抖索索地哭了一会儿,又怕让李桂芳回来看见了,只好一边哭一边回了灶房那边,快到收工的时间了,她得赶紧把饭烧上,不然李桂芳回来又是一顿好打。 ☆、7.新生 李桂芳今天回来得早了些,大老远就能听见她的大嗓门,似乎是有什么喜事,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沾沾自喜的意味。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7 章 “芳婶,今儿回来得那么早,哟,这筐里挑的啥呀,这么实沉?”这是隔壁家年前才嫁进来的新媳妇。 李桂芳喜滋滋地放下担子,撩起盖着箩筐面的蛇皮袋的一角,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稻谷给人看,用唯恐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大声说:“没啥,就一点谷子,咱家大妹的聘礼。” “聘礼?”新媳妇尖着嗓子问,“年前不是已经送过一次了吗?” “是啊,年前是给了三百斤谷和一百斤红薯,但我家大妹年纪还小,不舍得她那么早出门,说好了在家里留三年,三年后才过门的,可人家这不是急着娶媳妇嘛,这不,又送来了两百斤谷,你看,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了,下个月就办喜事。”李桂芳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惋惜的意思,“唉,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始终都还是别人家的。” 新媳妇酸酸地接了句:“这姑娘长得好啊就是不一样,一个人就把大弟二弟的聘礼都给赚回来了。”她家里也穷,当时家里急着要给她哥娶媳妇,一百五十斤稻谷就匆匆忙忙将她打发了,如今眼看着人家一个姑娘就换了五百斤谷和一百斤红薯,真是怪没意思的。 难怪李桂芳得意成这样! “主要是咱姑爷家条件好,我家大妹嫁过去,连地都用不着种了,天天在家里吃香喝辣的都行!”李桂芳可不管别人的脸色难看,依旧自顾自地显摆着。 许秋阳可一点儿也没为自己的身价骄傲,要是没听到这事,她还没想起来呢,其实李桂芳早就把她给卖了,难怪这么着急地想要她把工作让给弟弟妹妹。 那也是年前的事了,李桂芳收了人家三百斤稻谷和一百斤红薯,把她许给了隔壁村跛了一只脚的王木匠,这王木匠今年三十八了,还差两岁就跟李桂芳一般大,据说凭手艺赚得不少,家里不用种地日子也还过得去,就是有个毛病,没事爱喝两口烧酒,喝醉了就打女人。 按说这打女人也没什么,农村男人有哪个不打女人的,但这王木匠前头娶过两房媳妇,两个都是挺着大肚子的时候突发急病死的,别人私底下都说是被王木匠打死的,可是人家娘家收了王木匠的钱财都不来闹,别人说点闲话算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再说这个事了。 消停下来以后,王木匠又寻思着想娶媳妇了,但一般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人家,哪里会舍得把好好的黄花闺女嫁给他一个老鳏夫,这找来找去的,不知道怎么地就找上许秋阳他们家了。 那时候许家的大肥猪不是刚被偷了嘛,李桂芳那个心疼啊,这亏空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补得上,这大肥猪虽然是喂在他们家里,但实际上还是队里的,到了年尾还是要上交大队统一宰杀分肉的,这猪没了不是得赔嘛,本来一年到头就没挣多少公分,这要再一扣,剩下就更没多少了,一大家子人个个都是张口要吃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要不是王木匠的聘礼来得及时,许家的日子还真没办法过得下去了。 那时候的许秋阳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知道李桂芳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换了一家子救命的口粮,也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伤心,天天晚上偷偷地哭,可却完全没想过要去反抗,只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命,到时候日子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一根绳子拴房梁上把自己吊死算了,只求不要连累家里人。 许秋阳撇了撇嘴,难怪呢,自己刚一来到,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就迫不及待地退位让贤了,原来是早就不想活了呀! 之前的许秋阳认命,如今的这个可不愿意,李桂芳之所以会把婚期提前,可不就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吗,这是要榨取她最后的剩余价值啊,她许秋阳就是有最后一口气在,就不能让她这么给卖了,无论如何也要抗争到底。 想到这里,许秋阳更用力地挖起土来,手掌磨破了沾了一棍子的血,咬咬牙脱下外衣,裹在木棍上继续挖,仿佛只要她不停下来,就有希望一定能出去一样。 可是从夜幕低垂一直到天光大亮,在完全没有趁手工具的条件下,许秋阳并没有挖出一个可供她爬出去的地洞来,报晓的鸡鸣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许秋阳跌坐在门边上,嚎啕大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李桂芳一大早醒来就被她这嚎丧般的哭声给破坏了心情,气冲冲地走过来狠狠提了门一脚:“哭个屁啊哭,省点力气等着过门吧!” “你要是敢把我嫁给那个老瘸子,我就敢把他杀了你信不信!”许秋阳喊得声嘶力竭。 李桂芳完全不当回事,转身又喝骂起来:“看什么热闹,早饭做好了吗?” 灶房里一番例行的鸡飞狗跳之后,渐渐回归宁静,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许秋阳的绝望也越来越深,难道真的就这样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哐当!”许秋阳好像听到砸锁的声音,她倚着门苦笑一声,这都绝望出幻听来了。 “哐当!”门好像还晃动了一下,大缕的灰尘从头顶上落下来,呛得许秋阳咳嗽了几声,突然发现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砸门。 “谁,谁在外面?” “大姐,是我,你再等一下,我很快就能放你出来了。”是许东来的声音。 “东来?你不是去当兵了吗?怎么回来了?”许秋阳惊喜地问。 “嗯,昨天去参加挑兵了,放心不下家里,就瞅了个机会悄悄跑回来看看,刚刚才听小妹说阿妈又收了王瘸子的聘礼,要把你马上嫁过去,大姐,你别怕,我这就放你出去,你去水电站做工,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许东来一边说,手里也没有停下,抡着个大斧头一直砸,饶是这门锁结实,这几十下砸下去也散架了。 “吱呀”一声拉开门,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许秋阳突然产生一种破茧成蝶的眩晕,有一种幸福感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溢上来,化成泪珠渗出眼眶。 原来自由的滋味真的那么美好! “大姐,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在许东来的提醒下,许秋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撒开脚丫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死丫头,想跑!”李桂芳从小路的另一头匆忙赶过来,村子小,从来都不缺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许秋阳被家里关起来的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今天早上许东来刚出现在村口,就有好事者去通知了李桂芳:“你大儿子回来了,说不准是想要帮他姐呢!” 李桂芳一听,也顾不上旷工要扣工分了,手里的锄头一扔,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赶,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让东来这臭小子把他姐给放了出来:“死东来,你赶紧把你姐给拦住,不然看我不打死你!” 许东来不但不去拦,还捡起一块石头往猪圈里扔,刚好扔在还在睡大觉的大肥猪身上,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这大肥猪饿了一天一夜,本来就不高兴了,再被他一扔,顿时发起狂来,朝着有亮光的地方就冲了出来。 许东来灵活地躲在一边,然后追在猪身后大喊:“妈,猪出来啦!” 李桂芳眼看就要抓到许秋阳了,被突然冲过来的大肥猪撞了个四仰八叉,爬起来之后也顾不得什么许秋阳了,赶紧招呼人去抓猪,这时候猪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再被它跑了,那一家人就真的不用活了。 许秋阳顺利地跑出村子,在路口辨认了一下方向,兴奋地朝白水村的方向跑过去:“白龙湾,我来了!” “叮铃铃”,背后响起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许秋阳一边往旁边一些,把道路让出来,一边回头给了人一个特阳光、特灿烂的笑容:“你好!” 罗建刚冷不防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睛,恍恍惚惚地想,这姑娘牙口可真白呀! 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上哪儿去?” “白水村!”许秋阳回答得嘎嘣脆,语气里还隐隐含着一些得意的成分。 “真巧,我也是上白水村去,要不要我载你一程?”话刚出口,罗建刚就有点儿后悔了,大家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人家姑娘怎么会随便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这么说肯定会让人觉得自己太孟浪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没想到这姑娘都不带犹豫一下就答应了,马上跑到他的身后,一手扶着车架,双脚一跃,轻轻巧巧地就稳稳地坐在了后座上,“谢谢你啊!” ☆、8.寒碜 许秋阳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是好爆棚了,简直是才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刚觉得累得不行快要跑不动了呢,一眨眼免费司机就送上门来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活跃一下气氛:“你是白水村的人吗?” “不是,我是去参加水电站基建的。”罗建刚回答。 “真巧,我也是呢!”许秋阳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你是哪个村的啊?” “我是从县城来的。” “哇,县城啊,那你是正式工吗?”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8 章 “还不是,要等水电站修好以后才能确定正式工的名单呢,现在咱们大家都一样,都是临时工。”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转成正式工吗?”这是许秋阳最关心的问题了。 “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要考试吧!具体情况到时你再留意一下?” “哦!”考试许秋阳她是不怕的,据她所知,才参加基建的大部分都是像她这个身份一样的农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要论起文化知识来,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她比起其他人来那是不止一个地球的距离。 比干活她也不怵,她这个身体的原身从小就是干体力活长大的,不管干起什么来都是一把好手,这一点从手掌上那一层厚厚的老茧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也很有一把子力气,许秋阳觉得,要是让她吃饱了饭,一口气挑着一百斤走上几公里都不成问题。 她最怕的是需要走后门,她一没钱二没人脉,真要走后门的话,那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啊,看来待会到了地方的时候,她就要开始长点眼力见儿了,好好讨好顶头上司,混个好人缘总是没错儿的。 自行车突然停了下来,罗建刚一脚跨在地上撑住车子,对身后的姑娘说了一句:“到了。”这姑娘真有点儿奇怪,刚开始还挺健谈的,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气儿,回头一看,居然还在发呆。 “到了!”罗建刚加大嗓门再说了一句。 许秋阳突然回过神来,赶紧跳下车,连连道谢:“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罗建刚有点好笑:“不客气,大家以后都是工友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许秋阳这才发现,这男人长得挺好看的,县城来的果然跟周围的农村男人都不一样,白白净净的,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瘦弱,就像大学里最受欢迎的那种学习成绩好,运动也十分厉害的校草级男生。 不但穿着干净整洁,连一双手也是干干净净的,许秋阳心中好感顿生:“对啊,以后都是工友了,先认识一下吧,我叫许秋阳,你叫什么名字?” “罗建刚。” “建刚同志,你好!”许秋阳伸出手想跟人握一握手以表达友好,突然发现自己手上黑一块灰一块的脏得不堪入目,不好意思地往身后缩了缩,“呵呵,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 说完一溜烟儿跑开了,抬起眼东张西望地找杨雪珍。 罗建刚无奈地笑了一下,去找地方停车,这姑娘挺有趣儿的,就是有点——太不讲究了,她这脸该好几天没洗了吧,脏得都看不出来模样了。 许秋阳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忙高兴地跑过去,朝杨雪珍的肩上一拍:“雪珍,可算找到你了。” 杨雪珍被她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口,一边跺脚一边转身:“吓死我了!” 许秋阳打量她一眼,心中啧啧称赞:“真是个娇俏的可人儿啊!” 杨雪珍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灯芯绒罩衫,不是那种宽宽大大的款式,而是有点收腰的设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别人精神了很多,下面一条卡其色棉布裤子,黑色系带布鞋。 额前一层薄薄的齐刘海,梳得弯弯的,披肩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辫稍各绑一条碎花小手绢,俏皮可爱。 感觉到周围悄悄往她们这边打量的眼神,作为一个漂亮姑娘的好闺蜜,骄傲之情油然而生,许秋阳得意地挺了挺胸,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可是我的好姐妹哦! 跟许秋阳赞赏的眼光截然相反,杨雪珍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啊,刚从鸡窝里钻出来?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就出来了?”说着还捏紧了鼻子,“怎么还一股臭味儿?” 许秋阳如今这模样儿,也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都是指印,还有这身上穿的啥,破破烂烂的线衣竟然就被她这样穿出来了,好歹也穿件外衣呀,这背后还破了个大窟窿,杨雪珍捂着眼,她都不忍心看了,真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这个人! 许秋阳挠挠头,嘿嘿一笑:“鸡窝没钻,钻猪圈了。”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确实是太寒碜了,难怪老觉得有人往她们这边瞅,原来不是在偷看杨雪珍,而是在嘲笑自己啊! “难怪一身的猪屎味儿。”杨雪珍一边嫌弃地皱着鼻子,一边从挎包里掏出手绢,抬手给她擦了两下,发现擦不掉,又打开背着的军用水壶,正想倒水洇湿手绢,被许秋阳快手快脚地拦下了:“别,别浪费水,给我喝两口,两天没喝水了,渴死了都。” 杨雪珍白她一眼,继续倒了点水出来把手绢沾湿了,再把剩下的水塞给她:“快喝吧!” 许秋阳举起水壶,仰头就喝,“咕咚咕咚”地一口气把一整壶水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舒服地打了个嗝:“呃,舒服多了。” 杨雪珍没好气地把手绢塞给她:“自个儿擦擦,你就不能像个女孩儿的样子吗?” “你以为我不想啊,那也得有条件啊!”许秋阳感叹着,接过手绢往脸上一擦,粉色的花手绢一下子就变成了黑色的,一张脸和双手擦下来,整条手绢就没法看了。 许秋阳不好意思地把手绢塞进裤袋里:“我回去洗干净再还你,要是洗不干净了,那等我发了工钱再给你买新的。” 杨雪珍拿出梳子:“梳梳你那鸡窝头。” 这鸡窝头梳起来可真不容易,许秋阳咬牙切齿地狠命拉扯着这一头枯黄干燥的稻草,这原来的许秋阳过的日子是有多惨啊,明显的营养不良样儿,往后要真能赚钱了,可一定要好好地补一下。 稍微收拾了一下,许秋阳看起来起码像个人样了,就身上的这身衣裳有点碍眼,不过也没办法了,杨雪珍她自己身上也就这一身罩衫,总不能脱下来给她穿上了。 “哎,雪珍,咱们在这儿干什么哪?不是来报到吗?”许秋阳手上闲了下来,终于想起正事了。 “是啊,等点名呢,一个乡一个乡轮着来,再等等吧,应该很快就能轮到咱们了。” 许秋阳便转着脖子四下看:“这来的人可真不少啊!” “可不是嘛,听说有一百多人呢,这是个大工程。”杨雪珍说着,突然一手抓紧了许秋阳的手臂,一手指着前面说:“秋阳,快看,那个小伙子好精神。” 许秋阳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小伙子,不就是刚刚见过的罗建刚嘛! 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身邋遢相全都落在那人眼里了,他嘴里不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笑她呢,她还那么傻乎乎的,连名字都告诉他了,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杨雪珍觉得有点奇怪,这姑娘平时最爱跟她一起看俊小伙了,看到这么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就在那儿呢,没看见吗?” “哦,看见了。”许秋阳没精打采地说。 “怎么样,比隔壁村的朱朝盛还好看吧!”杨雪珍喜滋滋地说。 “这哪儿有得比的,一个是二郎神,一个是二师兄。”许秋阳随口说。 这个时候的她们当然没有看过电视,八三版的西游记也还没有开拍,她们之所以知道西游记,那是因为村子里有个姓于的老秀才,没事的时候喜欢给孩子们说书讲故事,两人小时候经常听,一部西游记讲了整整一年,村里的孩子们对西游记里的经典人物都朗朗上口。 对于二郎神,于秀才的说法是“仪容清秀貌堂堂”,是西游记里长得最好看的男人,用这句话来形容前面的那个男人,两人一致同意。 至于二师兄,杨雪珍拧了一下许秋阳的脸颊:“瞧你这个狭促的嘴巴!”人家朱朝盛不过就是长得白了些胖了些,也是仪表堂堂的俊小伙好不好,长得白胖说明人家里条件好,能吃饱,就因为人家姓朱,就给人起了这么个外号,也亏得人家脾气好才不跟她计较。 “他叫罗建刚,县城来的。”许秋阳恹恹地说。 “咦,你怎么知道?” “刚来的路上遇见了,说了几句话。”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9 章 杨雪珍不满地说:“都能跟人家说上话了,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 许秋阳气道:“你打扮成我这模样到他面前说几句话试试!” 杨雪珍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谁叫你都不收拾一下就出来了,你活该!” ☆、9.报到 许秋阳气呼呼的:“你以为我想的啊,还不是因为你跑到镇上去了,我跟你说,我差点儿就来不了了。” 许秋阳摆开架势,正准备好好述说一下这两天来惊心动魄、千回百转的剧情,突然听到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安静、安静,下面开始点名了,听到名字的请过来这边报到。”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仰起头,齐齐盯着挂在树上的大喇叭,紧张地等着点名开始。 听到名字的人就走到树下摆着的那张条桌前,与负责点名的工作人员核对清楚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站在指定的位置等着。 很快就点到他们乡的人了,听到几个隔壁村熟悉的名字,杨雪珍突然高兴地说:“二师兄也来了呢!” 许秋阳一看,果然一个白胖的身影正乐颠颠地往桌前跑去。 接着便轮到她们了,点到杨雪珍名字的时候,许秋阳跟她一起过去了。 坐在桌后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抬头看了杨雪珍一眼,眼镜后面目光一闪,然后呆了一下。 许秋阳撇嘴,小样,看见美女就说不出话了。 小眼镜握着拳按在嘴上,咳了一声:“你就是杨雪珍?” “对!”杨雪珍激动地回答。 “十八岁,安平镇石南村人,父亲叫杨土明?” “没错!” 小眼镜点点头:“行,那你先在那边那边等着。”目光随着杨雪珍转过另一头,好半天转不回来。 许秋阳忍不住提醒他:“那个,眼镜哥,下一个?” 小眼镜脸红红地回过头来,也不好意思抬头看她,直接念起下一个名字:“许秋阳!” “到!”许秋阳大声回答,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细细弱弱的小嗓门,“到!” 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许秋阳的身旁。 许秋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淑美,你这应的是哪门子到啊?” 小眼镜也闹糊涂了:“你们两个,究竟谁才是许秋阳。” 许秋阳连忙大声说:“我是。” 邓淑美小脸涨得通红,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杨支书说秋阳姐来不了了,让我顶上,说,说是来了之后点到秋阳姐名字的时候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 对水电站的人来说,这些名单都是各个村自己报上来的,临时换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总人数对得上就行,可是这两个人都出现在面前的,那就有点儿难办了,名额数限定在那儿,肯定有一个要被削下去的啊! 小眼镜好脾气地说:“要不你们俩先去商量一下,定好了是谁再过来?” “不用商量,是我先报名的,就应该是我。”许秋阳强硬地说,“淑美,我现在来了,你就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来。” 邓淑美的眼泪就一滴滴下来了:“为了我的事,我妈给支书家送了十斤花生,如果我就这么回去的话,我妈一定会打死我的。” 杨雪珍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瞪大了眼睛骂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家还稀罕你那十斤花生吗,一定是你们家不要脸,又到我爸面前哭哭啼啼去了吧,我爸这人心软,肯定是被你们哭怕了才让你来的。我告诉你,你在我们面前哭没用,我们才不会理你呢!” 说着转过来对小眼镜说:“领导,这是我的好姐妹许秋阳,我们才是正式报了名的,没她什么事,你快点给我们点完名去那边吧,还有好些人等着呢,别耽误您的工作了。” 小眼镜被她这一声“领导”叫得浑身舒泰,他在单位里就是一颗最小的螺丝钉,年纪又轻,从来都只有被人使唤着干活的份,第一次听到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领导,听得他全身都飘飘然了,胡乱核对了一下许秋阳的身份,就让她们到旁边等去了。 至于邓淑美,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蹲在树根下,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许秋阳一边寻思着杨雪珍这一套美人计可真好使,一边又觉得邓淑美这哭得也太可怜了一些,忍不住走过去:“哎,你在这哭也没用啊!” 邓淑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秋阳姐,我不是故意想要跟你争的,是我妈说你不去了,空出了一个名额。” “好好好,这事算我不对,没能给杨支书一个准话,可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我不能让给你,对不起了。” 邓淑美猛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怕我妈,回去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杨雪珍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十斤花生嘛,我回去亲自给你家送回去,总可以了吧!” 邓淑美哭得更大声了,另外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你还想要怎么样啊?” 邓淑美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没想什么,就是,就是觉得好丢脸!哇……” 可是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哭更丢脸,许秋阳和杨雪珍站在她身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小眼镜来到她们面前:“哎,别哭了,少来一个人,多出了一个名额,你想要的话帮你顶上去。” 三人同时一愣,邓淑美更是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许秋阳心里的台词是:卧槽,原来哭也是一大武器呀,到时候要是转不了正式工,她是把杨雪珍拎出来使美人计呢,还是学邓淑美的样子跑到领导们的面前大哭一场? 小眼镜见她们没反应,说了一句:“不要吗?不要的话我问别人了。” 杨雪珍最先反应过来:“要,当然要啊!”再怎么说也是她爸答应了人家的,真去不了她家也没面子,说完又踢了踢还在发呆的邓淑美,“快去登记一下啊!人家都答应要你了。” 邓淑美回过神来,往前一扑,抱住小眼镜的小腿大哭:“谢谢,谢谢,你是大好人啊,是我的大恩人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把小眼镜吓坏了:“赶紧打住,咱们这是新时代,不兴讲旧社会的这一套。” 杨雪珍把脸转到一边,心好累,为什么她要认识这样的人。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0 章 反正不管怎样,她们三个人都算是留下来了,接下来一群人被指挥着往山里深处又走了好几里地,到了一处山窝下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带咱们来这里干啥?” 许秋阳仔细看了看地形,周围一圈山脉,植被茂密,地面宽阔平坦,四周荒无人烟,地上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泉水从山上冲下,汇聚成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 好一片荒山野岭,差点儿就没跟后来那个风景优美的白龙湾水电站联系起来。 接着是站长给他们作动员讲话,站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一张黑脸膛,看着挺威严的,他一咳嗽,下面就没人敢说话了。 “大家别看如今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岭,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奋斗下,就在这个地方,一座全省规模最大、发电量最高的水电站将会拔地而起,成为全省、甚至全国水电行业的标杆……” 人群掌声雷动,人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能成为全国标杆的建筑的建设者一份子,感觉好骄傲的。 站长那些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的大道理许秋阳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关心的是进来以后的衣食住行问题,可站长讲到最后也没提这茬,可把她急坏了。 许秋阳悄悄撞了撞杨雪珍的手肘:“不是说包吃包住的吗?” “是这么说的呀!” “可是你看看这儿,有住人的地方吗?” “也对哦,那就回去住呗!”杨雪珍不在意地说。 许秋阳苦着脸说:“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怎么回事呀!” 许秋阳趁机把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杨雪珍说了,杨雪珍听了也觉得颇为无奈:“本来还想说你可以去我家住几天的,可是现在这情况,你一回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是啊,怎么办呢!”许秋阳都要愁死了。 “你们先别说了,快去分组集合了。”邓淑美提醒她们。 原来在她们俩顾着说话的时候,上面已经进行到了分组的程序,一百多个人按照二十个人一组,分成了八组,许秋阳她们三个人一起分在了第五组,朱朝盛也跟他们在一块儿,因为长得够高大体面,所以被选为了暂时组长。 现在是分组集合,然后再给各组安排不同的工作任务什么的。 第五组的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很快就闹成一团,有个隔壁村的小伙子还不怕死地问许秋阳:“你不是要嫁给我们村的王瘸子了吗?怎么还能来做工?” 许秋阳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你才嫁给王瘸子呢,你全家都嫁给王瘸子。” 朱朝盛好不容易才让大伙儿安静下来:“静一下,现在咱们有个任务,要为我们组取个名字。” ☆、10.艳阳天 “取名字?叫第五组不就得了,还取什么名字啊!” “可不是,真是没事找事。”都是些粗人,让他们干活没问题,取名字这种细致活,那得是文化人干的,就像村里的人生了孩子想取个好听的名字,都会去找念过书的于秀才。 不然的话,就只能取出些土的掉渣的名字了。 “名字是一定要的,刚刚你们没听站长说吗?为了鼓励咱们八个小组力争上游、良性竞争,要把咱们八个小组的名称都做成木牌子,每天挂到荣誉榜上去,哪那个组前一天得分越多,就排在越前边。”朱朝盛认真地说。 许秋阳觉得,朱朝盛这人如果放在学校,一定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学生干部。 “排在前头有什么好处不?能多给饭吃?”这话一出,旁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朝盛踹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一脚:“快别胡说了,好好表现,对咱们大家都有好处,站长说了,到工程结束以后,总分排名前三的三个小组,在最后转正考评的时候有加分!” 一听这话,大伙儿都上了心:“一定得取个响当当的名字,天天挂在最前头,让别人都眼红死。” 一下子“敢死队”、“铁人组”这些名字都出来了,杨雪珍开玩笑说:“既然咱们组是二师兄带队,干脆就叫西天取经队得了!” 许秋阳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一轮红日散发万丈光芒,正与她如今明媚欢快的心情十分相符:“你们看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组就叫做艳阳天吧!” 于是,第五组就有了一个华丽丽的名字——艳阳天。 接下来是去领工具,朱朝盛叫了两个强壮的小伙子跟他一起去供电局开来的那辆大卡车那边去领全组的劳动工具,有锄头、铁锨、镰刀之类的,全都是崭新的好东西,比村里面那些破铜烂铁好多了。 工具人手一份发下来,他们组加上许秋阳她们几个,一共有五个女的,手上发的全都是镰刀,负责割草,今天的工作任务是先在这片荒地中先清理出一块可以住人的地方来。 朱朝盛殷殷嘱咐:“发到各人手上的工具可一定的保管好了,上头都有登记的,谁要不见了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许秋阳随口说:“那我可得在上边写上自己的名字,不然被谁顺手牵羊去了可就糟了。” 话一出口,突然发现别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怎,怎么了?”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会写字?”杨雪珍问。 许秋阳这才醒悟过来,一时大意,疏忽了,没想起来她原本是应该不识字的,镇上虽然有学校,但农村里愿意花钱让孩子去读书的人不多,特别是女孩子,以后始终都是别人家的人,去读书,那不是白费钱嘛!所以在她周围差不多大的姑娘中,就没几个是认识字的,就连一起来招工的几个小伙子,最多也只念完初小,也就是小学三年级,还没一个是小学毕业的呢,这么多年下来,什么都还给老师了。 但是话已经说了出来,许秋阳也只能硬撑到底了,她把头一昂:“当然会写了,别以为你们上过几年学就瞧不起人,当年于秀才也教过我写字的,你们不知道吗?” 这话也不算说谎,当年于秀才讲完故事之后,确实也兴致勃勃地拿起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个字想教孩子们认识,可那时候孩子们只知道玩,哪里愿意学这些啊,一见他摆开架势,都一哄而散,有多远跑多远了。 杨雪珍狐疑地问:“你真的跟于秀才学过,我记得那时候一说起学写字你就跑的啊!”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写给你们看。”许秋阳蹲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出自己的名字,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然后得意地说,“怎么样?” 邓淑美由衷地赞了一句:“秋阳姐,你真厉害。” 许秋阳扔掉树枝,站起来拍拍手,悄悄的抹了一把冷汗,还好没露馅。 分好工具也就到了中午了,大伙儿在还是一片荒野的工地上吃了公家的第一顿饭,每人两个白面馒头,也是从大卡车上搬下来的,足足两大筐,大伙儿分组排着队去领。 白面哪,邓淑美对着那两个白面馒头又哭了起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白面馒头……” 许秋阳没有理她,她这两天都只有红薯裹腹,胃里早就在冒酸水了,这软乎乎的白面馒头吃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这就是最淳朴的粮食的滋味啊,又香又甜。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1 章 人饿的时候,味觉会比品尝灵敏许多,这种平时看起来寡淡无味的馒头,也能被吃出无数醇厚的滋味来,真好吃! 许秋阳大口大口地,一下子就把两个馒头给干掉了,吃完以后走到河边,洗一洗手,捧起清澈干净的河水就喝,足足喝了好几捧,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这胃啊,算是结结实实地被填饱了。 一抬眼,就看见早上见过的罗建刚在下游一点的地方洗手,见他没有看过来,许秋阳也没打算打招呼,抬脚正想走开,忽然听到他喊了一声:“许秋阳?” “叫我?”许秋阳诧异地回头,这人记性倒是好,只说过一次的名字就记住了。 罗建刚指了指卡车下面:“那边有茶水供应。” 许秋阳朝那边看去,果然在车厢旁边有个铝制的大水壶,有人正拿了军用水壶去那儿打水喝,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心中有些恼羞成怒,难道他是想让她用两个手掌去接热水喝吗?真是多管闲事,她有些恨恨地往回走。 这个许秋阳的原主虽然已经退位让贤,但从小被养得实在是太糙了,很多不讲究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一时也改不了,许秋阳也觉得这样挺爽快的,既然条件不允许,那就将就一些也没什么,可这些表现数次落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眼中,就莫名地让她有些不爽了。 本来都已经走开了好几步了,忍不住又回过头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酸呢,而且人家只是好心提醒,又没有什么恶意,自己这么一说,倒显得多么小家子气似的,唉,都怪杨雪珍,自从她在人群中给自己指出这个罗建刚之后,就有些乱了阵脚。 罗建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许秋阳想说句什么补救一下,想了想也好想没有这个必要,抬起脚继续往回走,却看见杨雪珍娇娇俏俏地跑过来,两条小辫子在肩膀上一跳一跳的,辫稍上的手绢像是两只花蝴蝶,俏皮又可爱,许秋阳暗自叹了口气,这才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正常该有的样子嘛! 杨雪珍跑过来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杨雪珍,是第五组的,你跟我们秋阳认识?” “你好,我叫罗建刚,第一组。”说着看了一眼许秋阳,“也是早上才刚认识的,不算熟。” “大家能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这里成为工友,这就是缘分,很快就会熟起来了,你是第一组的组长吧,我刚看见你给他们讲话了,你们组叫什么名字?” “步步高。” “步步高?真好听,我们叫艳阳天。” “你们的名字也不错。” “是吧?那希望以后经常能在光荣榜上看见我们两个组的名字哦!” “嗯,大家一起努力。” 见他们聊得欢,许秋阳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默默地往回走,只听杨雪珍说:“对了,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自己工友用不着客气。” “我的水壶空了,那边有水,可是那个水壶太重,我提不起来,你能帮帮我吗?” “没问题啊,走吧!” 许秋阳回到他们组那儿,大伙儿基本上都吃完了,只剩下邓淑美,一直小口小口地抿着,一脸不舍地将其中一个馒头的最后一小块放进口里,然后小心地拿出一块手帕,把另一个馒头包了起来,收进口袋里。 “你吃一个就饱啦?”许秋阳觉得,就算再来两个,她也还能吃得下呢,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姑娘的模样。 邓淑美摇摇头:“我妈说了,公家发的粮食我不能都吃完了,得带点儿回去给我弟吃。”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在口袋上摸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好吃的馒头,真是好想再咬上一口啊! “带什么带啊,你是来干活的,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干活?快拿出来吃了!”许秋阳恨铁不成钢地说,透过邓淑美,她似乎又看到了原来那个懦弱的自己,想起来都想打那个时候的自己一顿。 “不行的,我妈知道了会打我的。”邓淑美弱弱地说。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就说每人只发了一个馒头,而且吃不完还不许往外带,这不就行了吗?” 邓淑美怯怯地看了一眼村里的其他人:“她会问别人的。” 许秋阳一副大姐大的模样,环视了一圈众人:“回去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11.开工 “不许说什么呀?”杨雪珍盛了热水回来,刚好回来听见这句话,好奇地问。 许秋阳把事情跟她说了,杨雪珍义气地拍着邓淑美的肩膀说:“别怕,你以后也是出来的人了,别啥事都听你妈的,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帮你的。” 邓淑美眼眶又红了:“嗯,谢谢你们。” “那快吃吧,吃完要开工了。”许秋阳帮她把装在口袋里的馒头拿出来塞到她手上。 邓淑美打开手绢包,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许秋阳无聊地四下张望,发现朱朝盛正在趣味盎然地看着邓淑美吃东西,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朝他扔过去:“看什么看,眼馋啦?” 朱朝盛笑了笑没出声,他就是觉得这姑娘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模样太好玩了,跟小老鼠似的,不过没敢说出来,这姑娘脸皮太薄,一个不当心又把人给逗哭了就不好了。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就要开始做工了,今天的任务是要先平整出一块地方,盖一批简易的棚子,作为工程期间他们这些工人们的临时宿舍。 划分好各组的负责范围之后,大伙儿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大家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这里的活比起平时在生产队里干的活并不算累,大伙儿说说笑笑的,一晃半天就过去了。 站长说了,哪一组的工作完成得最快最好,晚饭的时候给加菜,此举大大调动了大伙的劳动积极性,转正加分太遥远,还是吃的最实在。 人多力量大,一个下午工作成绩斐然,大片的荒草被割下来,堆到一处,一把火烧干净了,凹凸不平的地方也被平整过了,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供电局的车队运过来的建筑材料,主要是大块大块的洋铁皮,用来搭简易工棚的,这玩意儿轻便、好搭,不用打地基,用完以后也好拆卸。 半天下来,许秋阳他们组的工作是完成得最快最好的,别人说那是因为他们那一片地方是最穷的,个个眼里都盯着那口吃的,豁出命去地干,能干不好嘛。 许秋阳他们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穷就穷呗,又不吃你家大米,反正大伙儿都穷,区别仅仅在于早上熬玉米粥的时候,是放一把还是两把玉米面的问题。 成绩最差的反而是最被人看好的第一组,第一组的人都是来自县上或者镇上的居民,先不说家里条件好不好,起码比其他农村来的好得多,平时吃得好,人也长得精神,穿得也体面,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都看不太起其他农村来的人。 但干起活来就抓瞎了,连锄头是怎么拿的都搞不清楚,经常干着干着,撅在后面的棍子就打起架来,加菜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转正考评加分也没什么用,他们能进来这里,家里都是有一定能耐的,要不是知道将来稳稳妥妥能转正,谁愿意来吃这个苦头啊! 所以最难管理的,竟然是罗建刚带领的这个第一组。 其他的几个组,陆陆续续都干完了。 这些人早上来的时候,一个个收拾得体体面面,都在笑不修边幅的许秋阳寒碜,可这会儿大伙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能笑谁了,就连杨雪珍,也在烧草的时候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用手一抹,满脸的黑道道,小辫子松了一边,辫梢上的小手绢也成了灰色的了。 一收工,大伙儿嘻嘻哈哈地涌到河边,也顾不上河水冰凉,洗脸洗手洗脚,上上下下一通好洗,最后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排队去领今晚的晚饭。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2 章 路过第一组的工地的时候,许秋阳发现他们还没干完,有几个县城来的姑娘家还闹起了脾气,甩手不肯干了,作为组长的罗建刚一边要带头干活,一边还要安抚人心,自个儿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许秋阳的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解气,干起活来还是人人平等的嘛,凭你再出众的人,也有狼狈的一天。 工地的食堂还没建起来,工人们第一天上工,也没带吃饭的家伙,不方便分发一些汤汤水水的食物,因此晚饭吃的还是馒头,两个白面馒头搭一个玉米棒子,许秋阳他们组的奖励是每人多分一小袋榨菜。 手掌那么大的油纸包,包着十几根婴儿小手指头粗细的榨菜条,上面还撒着红红的辣椒粉,香香辣辣的可下饭了,就着一根能吃下一整个大馒头。 许秋阳只吃了两根就舍不得吃了,照原样包起来放好,留着后面几顿吃。 各组组长在吃饭的时候被召集到一起开会,有人还嘀咕了一句:“他们该不会是开小灶去了吧!” 杨雪珍不屑地白了那人一眼:“就算是开小灶那又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当组长去啊!”一开始就说了,这组长只是临时选出来的,能不能继续干下去,还是要看以后的表现,表现不好随时换人。 杨雪珍作为干部子女,最讨厌别人说这种话,人家付出比你多,得到更多的资源是应该的,有本事你自己也去当干部呀。 被怀疑去吃小灶的朱朝盛愁眉苦脸地回来了,小灶没吃着,倒被安排了一个令人为难的任务,在工人临时宿舍盖起来之前,每个组的人都可以先回家住,但每天晚上每组必须留下一个人值夜,看守材料。 这大冬天的,露宿荒郊野外,谁乐意啊! 要是只有一两天,他这个组长一咬牙也就守下来了,可这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粗略估算一下,这片临时住宿区能盖得起来,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只好组里这几个男人轮着来了。 朱朝盛说了这事,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表态呢,许秋阳就先站出来了:“多大事啊,不就守夜吗?我来!”她正愁住宿的事没法解决呢,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朱朝盛立刻说:“不行,咱们组又不是没男人了,怎么能让女人来守夜。” 其他人也立刻表示,作为一个男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让一个女人来干这活。 许秋阳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呀,又不是不能睡觉了,我还省得来回走了呢,路挺远的。” 朱朝盛正色道:“你别以为就是睡个觉那么简单,这大冬天的,山风多厉害,吹上一夜能把耳朵都冻掉的,你一个姑娘家,身子骨能受得了?再说了,这荒山野岭,晚上说不定会有狼啊、蛇啊什么的,你不怕?” 许秋阳有点迟疑:“不、不怕吧,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咱点个火堆,狼也不敢来啊!” “反正不行,女的不能留,今天第一天,我是队长,我先留下,以后几个男的轮流来。” “可是我不住在这就没地方去了呀!”许秋阳说,“反正你们都知道,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妈把我卖给王瘸子了,我是逃出来的,要真的回去了,肯定得被关起来再也出不来了,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容身之地吧!” “这个……”朱朝盛这回为难了,“要不你这几天先去别人家住?” “谁家?这年头谁家都缺屋子,哪来的地方收留我,去你家吗?你能保证王瘸子和我妈来抓我的时候一定护着我?” 朱朝盛不敢保证,他可以收留许秋阳,但如果人家真的找上门来,他也不敢拦着,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他要拦也不占道理。 许秋阳挥挥手:“行了,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家去,要真的想帮我,明天就给我带条被子,我在这儿还指不定要住上多久呢!” 杨雪珍担心地拉着许秋阳:“你真的行吗?别逞强啊,咱们可以再想想别的法子的。” “我没事的,你们都放心好了。”再难她也得撑住呀,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在这儿站稳脚跟,以后的日子就算是海阔天空了。 “那你千万别硬撑,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回去找找,有没有一些不要的衣裳,明天带过来给我替换,铺盖什么的也要一套,以后等发了工钱,我再做新的还给你。” “说什么还呀,你放心吧,需要用到的东西我明天都会给你带来的,你只管安心用着,我还不至于就差你那点东西了。”杨雪珍眼眶有点红红的,她这个姐妹投胎投上这么个家庭,也太惨了点。 邓淑美掏出她剩下的一个馒头,今晚口粮发得多,她确实是吃不完,倒不是故意省下来的。把馒头塞给许秋阳:“这个你拿着晚上吃,天冷,肚子饿得快!” 许秋阳笑道:“不怕你妈打你了?” 邓淑美也笑着说:“她不知道。” “那行,谢谢你啊!”许秋阳接过馒头,笑容满面地目送自己组里的小伙伴们陆续离开,最后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堆铁皮板上,叹了口气,这漫漫长夜,要熬过去可真不容易啊!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罗建刚从许秋阳面前路过,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奇怪地回过头来:“你怎么还不回家?” ☆、12.守夜 守夜的名单由各组组长写了交上去,给上面的领导看一眼就行了,许秋阳这个名字男女皆可通用,领导也没仔细分辨,随意看了一眼就点头同意了,现在供电局来的领导都已经离开,各组的组员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偌大的工地一下子安静下来,四下黑黝黝的一片,荒郊野外阴森恐怖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今天第一天,留下来守夜的大部分是组长,罗建刚是上面指定的负责人,他正想召集各人过来安排一下守夜的注意事项,突然就看见了蹲在角落里的许秋阳。 “天都快黑透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罗建刚奇怪地问。 许秋阳朝他咧嘴一笑:“今天我守夜。” 罗建刚怒了:“你们组怎么搞的,没男人了吗,怎么安排个女人守夜?” “同志,妇女也顶半边天啊,别看不起女人啊!” 罗建刚没心思听她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闹,你们组长呢,让他换个人。” “没人了,全都走了。” 罗建刚皱紧了眉头:“那你也赶紧走吧,这儿少你一个人也没什么。” 许秋阳低下头,用脚尖一下一下地戳着一截草根:“我不走。” “快走吧,我帮你跟他们说一声,没事的,这守夜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个姑娘家,真不行。”罗建刚苦口婆心地劝她。 “我真没事,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的,我不会拖累你们。” 罗建刚也急了:“这不是拖不拖累的问题,这活儿就不是女人该干的,你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天黑透了就走不了了。” “我说了我不走!” “你这人怎么回事,守夜是件好玩的事吗?都说了让你回去,不算你们组缺勤了,还非要留在这儿干嘛呢!” “别人都能守,我怎么就不能守了,你就不能把我跟他们一视同仁,同等对待吗?”不知怎么的,许秋阳就是不愿意跟他说出她要留下来的真实原因,跟谁说都可以,甚至还可以在别人面前装疯卖傻扮得更可怜些,可对着他就是不行。 在他面前,她已经丢尽了脸,难道连最后的一点点尊严,也不让她留下吗?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3 章 罗建刚简直被她这倔脾气给气坏了:“简直是不可理喻,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算我多管闲事!”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许秋阳往材料堆里更避风的地方缩了缩,紧紧地抱着双腿,不浪费身上一星半点微薄的热量。 许秋阳看见,罗建刚把其他留下来守夜的人召集到一起,说了几句什么,期间还朝她这边指了指,顿时好几道目光一起看过来,她垂下头,假装不知道,暗暗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熬过去就好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人群很快散了,许秋阳发现四组的组长拉住罗建刚,两人头靠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罗建刚突然又抬起头往她这边看过来,许秋阳的心沉了一下,这四组的组长肯定是知道她家里的那些破事的,刚才他们组在讨论的时候肯定也被他听见了。 不用说,这两人现在绝对是在说自己的事呢!真是的,两个大男人这么八卦有意思吗? 心底涌起一阵悲凉,呵呵,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也被彻底地撕开了,这样也好,以后在他面前就用不着遮遮掩掩,也能更加坦荡了吧,说话做事也就不会再因为心存幻想而失态了,这样也挺好的。 其实不管是哪个世界里的许秋阳,打心底里都是有点自卑心态的,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所以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值得被人爱。 像罗建刚那样的人,将来肯定会娶一个像其他几个来自县城的姑娘那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至不济也是杨雪珍那样朴实可爱的农村小妞,像自己这种的,在他眼中,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性别之分,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可怜的工友吧! 自己在这小肚鸡肠的纠结这个、计较那个,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罗建刚跟四组组长分开后,居然往许秋阳这边走了过来,许秋阳既然已经想通了,先前那些患得患失的小心思也就荡然无存,坦然地抬起头望着他:“我的大组长,又有什么事?” “我去白水村,你去吗?” “去那干嘛?不是要守夜吗?” “守夜有人留着就行了,我二舅家在这儿,我过去洗澡,再借床被子。”县城人讲究,每天都要洗澡,再加上今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赶路,下午又干了半天的活,不洗一下全身都不舒服。 “哦!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许秋阳回答,她倒是也想洗啊,身上到现在还满是猪屎味儿呢,可也要有条件才行啊!平白无故的,谁让你去家里洗澡? 罗建刚皱眉:“你不洗一洗吗?早上见你就一身味儿,又干了一天的活,你也忍得了?” 许秋阳心头的火“嗖嗖”地窜了出来,早上有味儿你早不说,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啦,就你香,你全家都香! “我家在白水村没亲戚。”其实细算起来还是有个远方亲戚的,要是平时处得好,借地方洗个澡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李桂芳什么人哪,又抠门又会算计,什么亲戚都早被她得罪光了。 “走吧,到我舅家洗。”罗建刚说。 “你确定?”许秋阳狐疑地看着她。 “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啊!”说完扭头就走,一副她要是不跟上来就不再管她的模样。 许秋阳跳起来:“去,当然去啊!”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去,“嘿嘿,那就麻烦你啦!”能洗当然比不洗要好多了,虽然没有衣裳换,好歹洗一洗也会松快一些,没毛巾也不怕,口袋里还有今天用过的杨雪珍的脏手绢呢,搓一搓就能当毛巾用。 罗建刚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不过脚下的步子却配合着许秋阳的速度稍稍放慢了一些。 “哎,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许秋阳没话找话说。 罗建刚脸色不虞:“突然吗?我不是一直对你挺好,有人自己不领情罢了。” 许秋阳嘿嘿一笑:“刚才那不是死要面子没想开嘛,对不起啊,我觉得你特别有当领导的潜质,当领导的都会这样事无巨细地关心下边的人,说不准你将来能当上咱们的站长呢!” 罗建刚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站长就算了,到时候能顺利转正留下来就不错了。” “你现在都是组长了,转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今天也看到了,我那组的人可不好管,特别是那几个男的,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我现在呀,一天就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许秋阳没想到罗建刚居然会跟她说这些,挺有些受宠若惊的,以前念书的时候她由于成绩好,也经常被老师拎出来当班干部,可她的性格温和,根本不适合管人,经常被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欺负,特别能理解这种心情。 两人就这事聊了起来,没想到还聊得挺好的。 到了罗建刚的二舅家,才知道原来他二舅是白水村的村支书,家里条件挺好的,看见罗建刚带了朋友过来,赶紧忙前忙后张罗起好吃好喝的来。 罗建刚赶紧拦住:“我们在工地都吃过了,就是来借个地方洗澡的。” 他二舅妈又赶紧去烧水:“随便洗随便洗,热水管够。” 罗建刚打了一桶热水让许秋阳先洗,她是第一次在这种农村的洗澡间里洗澡,但原身却是用惯了的,记忆还在,很快就熟门熟路地洗完了,一桶热水,从头到脚,连头发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再把换下来的衣裳好好地抖一抖,把沾上的灰尘都抖净了才穿上身,自我感觉全身清爽,舒服极了。 出来的时候罗建刚递给她一件旧棉袄:“我表姐以前穿过的,借你穿两天,别老穿着你这件破线衣四处晃荡了。” “破线衣怎么了,丢你脸了?”许秋阳想清楚两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之后,脸皮就厚了起来,自我调侃起来也不脸红了,一边说一边抢过棉袄穿在身上,她的破线衣丢不丢脸不知道,不挡风是真的,白天有太阳还行,一到晚上,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要没有棉袄,这一个晚上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罗建刚没有在他二舅家过多逗留,飞快地洗了个澡,借了一床被子,就带着许秋阳匆匆地回去了,毕竟有责任在身上,不好耽搁太久。 许秋阳其实有点儿想厚着脸皮问问能不能帮她也借一床被子,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被子这种比较贵重的东西还是很少有太多富余的。 没想到罗建刚倒是主动解释了起来:“刚刚问过他们,没有多余的被子了,要不等会回去问问其他人,能不能多借一床。” ☆、13.被子 “不用不用!”许秋阳连连摆手,“我看工地里有遮材料用的油布,我扯两块过来挡挡风就好了,一晚上很快过去的。” 罗建刚便不再说什么,就算再关心女同志,他们的关系也还远远没到足以让他把自己的被子让出来的程度,她有困难,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会帮忙,但把自己的被子让给她,自己挨冻,那也有点说不过去。 回到工地,许秋阳发现他们已经把篝火点了起来,点了两个火堆,一左一右,分别在材料堆的两侧,正好可以从两旁守着材料。 火堆旁边还捡回来了一大堆干树枝,足够烧一整个晚上的了。 看着烧得旺旺的火堆,远远地就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许秋阳心中欣喜,看来这一个晚上也没有那么难熬过去嘛! 来这儿做工的都是本县的人,或多或少跟附近的人都能沾点亲带点故,许秋阳跟着罗建刚去亲戚家洗澡的期间,其他人也各自去借了被子回来,绕着火堆摆了一圈的铺盖。 其中一个火堆旁还留着两个空位,想必就是留给她和罗建刚两个人的了。 许秋阳学着别人的样子,拖了一块铁皮过来垫在地上,然后再去材料堆里扒拉过来两块油布,一块垫在铁皮上,另一块准备待会睡觉的时候用来裹在身上。 罗建刚过来的时候,留给他的位置就只有能放一块铁皮那么大的地方了。他看看旁边毫不在意的许秋阳,心里也明白在这种时候还考虑什么男女避嫌的问题确实没什么意义,便把自己的铺盖挨着许秋阳的油布放好。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4 章 为了避免火堆在半夜熄灭,罗建刚按照顺时针的顺序安排每个人守夜一个小时,负责给火堆添柴禾和留意周围的情况,时间到了之后要叫醒旁边的人才可以入睡。 他这人还是挺大公无私的,给自己安排的守夜时间是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也是人最困的时间。 在他之后才轮到许秋阳,她是最后一个,守完之后就直接天亮了。 大伙儿今天都累了一天,眼下也没什么娱乐,随意聊了会儿,便各自钻被窝睡下了。 罗建刚也想抓紧时间早点睡觉,可隔壁油布那儿一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声儿不大,却吵得人心浮气躁的。 忍不住探头望过去,只见许秋阳并没有躺下,而是盘腿坐在油布上,用另一块油布把自己裹得弥勒佛似的,面对着火堆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油布里一直传来细碎的响动。 “你怎么不睡?”罗建刚问了句。 许秋阳转过头,双手捧着一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啃,小老鼠似的:“还不太困,待会就睡。”其实她前两天都没睡好,早困得不行了,就是身下的铁皮太冷,油布也不保暖,一躺下去就跟躺在冰块上似的,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把邓淑美送她的馒头吃了,说不定还可以暖和些。 “吃完快点睡吧,别吵着别人了。”罗建刚说完,把头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一定一定,马上就睡。”许秋阳连连点头,那油布的声音吵得人更难受了,罗建刚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许秋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困得实在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就睡了过去,临睡着之前依稀还提醒过自己,千万不要贪图温暖,睡着睡着给滚到火堆里去了,烧着了自己没问题,问题是身上还穿着别人的棉袄呢,万一烧坏了拿什么还? 可是趋近热源是人的本能,她倒是没有滚向火堆,而是往罗建刚的被窝里滚过去了。 刚钻进人家被窝里,罗建刚就醒了过来,伸脚把人踢了几下,愣是没把人踢出去,对方还死不要脸地越蹭越近,几乎都要靠到他的身上来了。 罗建刚忙用手去推她,小声说:“许秋阳,你干嘛!” 人没推开,反而被人一把抱住了手臂,许秋阳“吧唧”了一下嘴巴,嘟囔了一句:“外婆,你身上好暖。”亲热地把脸挨在他手臂上,又睡死了过去。 罗建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使劲把手臂抽出来,离她远了点儿,谁知道她又不知疲倦地凑了上来,罗建刚一直往外挪,挪着挪着差点儿都挪到被子外边去了。 他叹了口气,抬腕看了要轮到他守夜了,索性起身,披上外套,走过去拍了拍正裹着棉被瞌睡的那人的肩膀:“到我了,你快睡吧!” 那人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了他一眼,直接往下一倒,就打起呼噜来。 罗建刚回头一看,许秋阳已经把他的整张被子都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身上,把自己裹得跟一只蚕蛹似的,睡得正香呢! 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她这一招鹊巢鸠占倒是玩得炉火纯青啊! 许秋阳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天光大亮了,她全身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现代的日子呢,抬头看见碧蓝的天空,脑子有些不清楚,怎么睡到野外去了,难道是在露营吗? 身旁陆续有人走过,耳旁传来拖动铁皮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许秋阳猛地坐了起来:“糟糕,我还要守夜呢!” 还守什么夜啊,火堆已经灭了,其他人全都起了身,铺盖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她的那两张油布,乱七八糟地耷拉在旁边,而她现在裹着的这张被子的主人—— 罗建刚背对着她站在河边,对着初升的朝阳,有节奏地伸胳膊踢腿,他在做早操? 许秋阳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的动作就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赶紧爬起来,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拿去跟别人的堆在一起,然后麻利地收拾好油布和铁皮,有点讪讪地走到罗建刚身边。 “那个,罗同志,昨晚谢谢你把被子借给我盖啊!” 罗建刚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借?说得倒是好听,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硬抢的啊! 他没穿棉袄,蓝色的卫生衣外面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手织毛背心,整个人比许秋阳高了一个头,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瘦弱,薄薄的卫生衣下,可以看得出来手臂上突出的肌肉线条。 “轮到我守夜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呢,让你帮我守夜,呵呵,这多不好意思啊!” 罗建刚一肚子气,抢他被子害他挨冻也就算了,该轮到她守夜的时候,还睡得像一只猪似,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好意思说!不过这些话说出来显得他多没风度似的,罗建刚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瞎好心了,就该离她远远的。 “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每天都这么早起来锻炼吗?这是个好习惯啊,多运动对身体好。” 这个女人怎么话这么多呢,罗建刚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点着自己的眼角对她说:“你快去洗脸吧!” 许秋阳一摸自己的眼角,一大块眼屎沾在上面,立刻落荒而逃:“那个,我先去洗脸了。” 罗建刚看着她的背影,笑出了声,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 许秋阳用河水漱了口,洗干净脸,沾着水把一头乱毛撸顺,编了个辫子在脑后,往回走的时候其他回家睡觉的工人也已经回来了。 工地规定的早饭时间是七点半到八点,迟到了就不再提供食物,为了这顿早饭,一般人都不会迟到。 杨雪珍给她带来了好多东西,包裹太大,她一个人抗不了,特地让她哥帮忙用自行车送过来的。 许秋阳拆开一看,忍不住抱着杨雪珍啃了一口:“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将来谁娶了你可真是行了大运了。” 东西准备得很齐全,除了被子枕头之外,还有一块旧毛毡,睡觉的时候用来垫在身子下面,防寒又保暖;换洗的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不少,虽然不是新的,可是洗得很干净,不是随便拿一些穿得不要的来充数的。 杨雪珍说:“昨晚你没衣裳换,我就没说,我大姨嫁到了白水村的,你以后晚上收了工可以到她家洗澡。” “太好了,谢谢你啊!”许秋阳没好意思告诉她昨晚她是去了罗建刚亲戚家洗的。 “还有这件棉袄,虽然有点薄,你先将就穿着,找不到别的了。咦,你身上这件哪来的?”杨雪珍抖出一件棉袄说。 “昨晚实在太冷,问别人借的。” “谁这么好心啊,这件是女人的棉袄,是特地到村子里借的吧!” “是啊,就是那个,罗建刚啊!” 杨雪珍的眼里闪着小火花:“哦,他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热心的人,昨天还帮我打水来着呢!”忽然话音一转,严肃地问许秋阳,“你昨晚跟他一起守夜了?” “啊,怎么了?” ☆、14.八卦 杨雪珍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话啊?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许秋阳有点心虚,特义正辞严地说:“没有,什么都没说,累死了都,光顾着睡觉了。”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5 章 杨雪珍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许秋阳不忍心,又问:“你想知道他什么啊?” 杨雪珍在她耳边悄声说:“你有机会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对象呗!” “干嘛要我问啊,我跟他又不熟,你自己不会问?”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就帮我问问啦!” 许秋阳低头看看她给自己带来的东西,喝水的口盅,吃饭的搪瓷饭缸和筷子,还有洗脸的毛巾都准备好了,确实是对自己挺好的,这点小忙都不帮好像有点忘恩负义啊。 “好吧,我找个机会问问,不过别这么着急啊,这么急吼吼地问好像咱多上赶着似的。” “嗯,假装不经意地提一下就行了。” 说着两人拿着饭缸去领早饭,今天的早饭有粥和大白菜馅包子,热乎乎的粥水下肚,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了,趁着还没开工,许秋阳换下罗建刚借给她的那件棉衣,准备拿去还给他,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完成杨雪珍交代的任务。 她这个人心里存不住事,一想到还有事没做完心里就不舒服,只想着快点完成。 罗建刚也刚吃完早饭,正在河边洗饭缸,见她过来问了一句:“还有事?”昨晚天太黑没看清楚,现在仔细看看,这姑娘收拾干净了也挺能看的,脸盘小小的,鼻子嘴巴都小,就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几乎占了半张脸。大概是昨晚睡得好,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灵动得很,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纯净得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动物,水汪汪的。 就是皮肤黑了些,还糙,被风吹得都皲裂了,应该抹点擦脸油,要是养白了再换上一身时髦的衣裳,准是一个漂亮姑娘。 这想法在罗建刚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他马上就丢开了,并为自己私自对工友的评头品足而惭愧不已,不管别人长得怎么样,都应该对工友平等对待,怎么能挑剔别人的相貌呢? 许秋阳把棉袄递给他:“我朋友给我带衣裳来了,这件先还给你吧!” 罗建刚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花棉袄,好看是好看,可一看就不抗冷。 杨雪珍家里的条件比别人好,可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怎么说他们石南村是整个县最穷的呢,村支书也比别村的支书穷,别人过冬只有一件棉袄,杨雪珍好一些,做了两件,但除了她身上的那件是新做的,现在给许秋阳的这件,是用以前的老棉花重新絮的,也薄得多,她准备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才穿的,现在许秋阳没衣裳穿,便拿出来先救急,虽然薄了一些,但也总比没有好。 罗建刚没接她的棉袄:“穿过的衣服不洗一洗就还给别人吗?” “才穿了一个晚上,再说了,棉袄不好经常洗,洗多了就不暖和了。” “那你就多穿几天再洗呗!”罗建刚说完,拎起洗干净的饭缸转身就走了。 “啊?”许秋阳楞了一下,好像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不管了,既然人家愿意借,她就多穿几天再说,刚脱下来一会儿,就已经觉得有点冷了,这倒春寒啊,还真有点猛。 “哎,罗建刚,等一下!”许秋阳突然想起还有话没问呢! “嗯?”罗建刚回头看她,目光温和。 “呃,那个……”许秋阳有点语塞,说好了假装不经意呢?眼下这个情况怎么不经意得起来?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干脆直接问了求个心安,“你有对象吗?” “什么?”罗建刚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哪有刚认识就问别人这种事的?又不是他们街道里那些闲着没事专爱给人胡乱牵红线的大妈。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许秋阳难得地红了脸,眼光四下乱瞟,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没有。”说完罗建刚自己也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真的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不是那种喜欢给人做媒的大妈,那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好奇?这么说她很关注自己? 想到这里,罗建刚不知怎么的也有点慌,急急说一句:“快要开工了,我先走了。”然后匆匆离开。 罗建刚今年刚满二十,十八岁高中毕业,然后在家待业了一年多,第一次参加工作,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但心中对于自己未来妻子的形象还是有所幻想和期待的。 应该就是那种长发披肩,长得白白净净,性格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吧,反正无论如何,不会是许秋阳这种,她也太不讲究了,比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讲究。 听到他说没有,许秋阳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高兴,虽然不管怎么样也轮不上自己,但这个男人还是没主的,这件事儿就让她很高兴。 她兴致勃勃地回去告诉杨雪珍:“他说他还没有对象。” “真的吗?太好了!”杨雪珍欢喜道,随即又问,“怎么那么快就问到了,你怎么问的?” “就直接问的啊!” “哎呀,你怎么能直接问呢,那得多丢脸啊!”杨雪珍捂着脸说。 “怕什么,他又不知道是你问的,要丢脸那也是我。”许秋阳不在意地说。 “那倒是。”杨雪珍点点头,“哎,那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这可不好说。”许秋阳说着往第一组那边看去,罗建刚身边正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呢,他们组那些个姑娘都喜欢往他身边凑,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真讨厌!”杨雪珍也满是怨念地瞪了那些姑娘一眼,“他们组没别的男人了吗?干嘛都巴着他一个人不放?” “我们组也有别的男人啊,我觉得二师兄就不错,你看呢?” “二师兄你就别想了,眼珠子都长在邓淑美身上呢!”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见?”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二师兄特地来我们村口等着她一起走呢,说什么一块儿走路热闹点儿,他们村还有两个姑娘也是我们组的呢,也没见他等她们。”杨雪珍八卦地说。 这个年纪的青年男女,浑身的荷尔蒙无处发泄,悄悄讲些小小的八卦也能让人无比满足。 许秋阳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咱们的小淑美还这么有本事啊!” 杨雪珍突然笑了一下:“你看啊,淑美那么瘦,二师兄得有她两个大吧,晚上躺在一起,不会担心把她给压坏吗?” “你好不要脸!”许秋阳伸手去挠她痒痒,杨雪珍当然要反击,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 远处的罗建刚也忍不住转过头看了这边一眼,这姑娘还真看得开啊,都混成这个模样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笑着笑着,许秋阳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问:“对了,你昨晚回去看见我们家怎么样了?”她就这么逃了出来,留下一个烂摊子,不知道收拾得怎么样了。 “哦,你家的大肥猪跑了出来,追了好半天才追上,掉了不少膘,可把你妈心疼坏了,还有你家的门锁,被你弟砸坏了,你妈在你家门口骂了半天。” “那她没打我弟?”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6 章 “你弟入伍了呀,昨天下午就运兵了,她哪敢打呀,打坏了去不了当兵怎么办。” 许秋阳放下心来,昨天多亏了许东来她才能逃出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许东来了,现在他能顺利地去当兵,她就不怕了。 “那王瘸子没来闹事?” “来了呀,我听说带了几个人,拎着锄头扁担气势汹汹地过来的,说什么要不给人,要不就赔粮食。” “那怎么办?”许秋阳知道粮食家里是肯定拿不出来的,年前那些,早就进了一家人的肚子了,后来的这些,依着李桂芳的抠门性子,入了她的手的东西就别想再漏出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被你妈撒泼打滚给混过去了呗,听说王瘸子是一点便宜也没讨到,还丢了大脸,对了,秋阳,他知道你来了这儿干活了,不知道会不会到这儿来闹啊!”杨雪珍有点担心地说。 “不会吧,我又没拿他的东西,他来闹我也没法还他呀!”许秋阳说,“实在不行我给他立个字据,以后发了工钱慢慢还他呗!”指望李桂芳放血那是不可能的了,看来还债这事还得着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如果能换来以后的安稳生活,这几年辛苦一些,咬着牙把债还了也是值得的。 “最怕他要的不是钱,而是来抓人!” “不会吧,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旧社会,他还能强抢民女吗?” 杨雪珍也觉得有道理:“嗯,你别怕,就算他来抓你,咱们这儿这么多人,也不能让他给得逞了。” 正说着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戏码居然真的要上演了,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许秋阳,你快躲躲吧,王瘸子带着人抓你来了!” ☆、15.闹事 许秋阳吓了一跳:“不会吧,真的来的这么快?” 杨雪珍也紧张地说:“那怎么办,秋阳,要不要先去躲起来啊!” 许秋阳看了一眼四周,苦笑:“躲什么躲,你看哪有可以躲的地方啊,算了,始终都要面对的,我想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求财罢了,干脆大家面对面说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远远能看到王瘸子领着几个本家兄弟,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过来了,许秋阳走到朱朝盛跟前:“组长,那边有人来找我,我先过去一下。” 朱朝盛直起腰看了那边一眼,担忧地说:“秋阳,这……” “没事,估计就是来讨债的,我能处理。”许秋阳说。 朱朝盛犹豫了一下:“那你当心些。”在他心里,这是属于别人家的家事,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好多管闲事。 许秋阳往王瘸子他们来的方向迎了过去:“你们找我?”看清这个王瘸子的模样,许秋阳差点儿连隔夜饭也吐出来了,真不知道李桂芳是怎么想的,自家如花似玉,好吧,算不上如花似玉,但怎么说也是青春年少的大姑娘,嫁给这样的一个糟老头儿,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还不如好好地对待她这个女儿,自己以后在水电站站稳脚跟,有了稳定的收入,自然也会帮扶家里的,那样不是更好吗?非要闹得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也是没谁了。 一身酒气的王瘸子没有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一个猥琐男人先说话了:“小嫂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明明说好了收了稻谷就过门的,怎么说跑就跑了呢?还要害得我们哥几个大老远地跑来找人,也就我大哥脾气好,不跟你计较,现在你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就算了,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许秋阳冷着脸道:“跟你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你送到我家的粮食,折合多少现钱,我现在就写个欠条给你,两年之内,我保证一定会连本带利还清,怎么样?” 王瘸子瞪着赤红的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谁稀罕你还钱,我今天就非要人不可了,兄弟们,给我把这个不安分的臭婆娘捆起来,带回家去。” 那几个男人就要动手,杨雪珍冲出来挡在许秋阳的面前:“谁敢!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随便抓人可是犯法的。” “我呸,管教自己家的婆娘也是犯法吗?我还就不信了,快动手!” “不要脸,谁是你家婆娘了,结婚了吗?有结婚证吗?”许秋阳气得双手发抖,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收了我家的聘礼就是我家的人,汉子管教婆娘,天经地义,政府也管不着。”王瘸子说着,上来就要亲自动手去抓许秋阳。 许秋阳也不是好欺负的,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镰刀:“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一刀砍死你,我就算去坐牢也不会嫁给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杨雪珍大声喊:“喂,你们都是死人啊,咱们的工友被人欺负呢,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 周围早围上来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几个男的听了杨雪珍的话跃跃欲试,可接着又听那王瘸子带过来的人说:“去去去,这是我们老王家的家事,你们没事别凑和。”便又犹豫了一下。 许秋阳怎么说也是个女流之辈,那王瘸子虽然瘦弱,但毕竟是男人,体力上占了优势,很快便扭住她拿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板上了她的肩膀,许秋阳看见他那只脏手放在自己身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出现在眼前,捏起王瘸子的肩膀,只听“咯”的一声,王瘸子的那条臂膀就软软地松弛了下来,罗建刚另一只手一拳挥出,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下巴上,王瘸子整个人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死活未知。 一个跟着王瘸子过来的男人突然杀猪般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打人啦,打死人啦!” 杨雪珍“呸”了一声:“谁叫你们闹事来着,打死也活该!”她两眼冒红心地看着罗建刚,刚才那一拳,真的太有男子汉气概了。 罗建刚威严地打断了那人的叫嚷:“嚷什么,人还没死呢,麻溜地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打了人还想让我们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叫你们领导出来,给人还是赔钱,总要给我们个说法!” 罗建刚笑了:“要说法?行啊,今天这儿我说了算,你们是要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就上派出所,你们可以告我打人,我还要告你们强行抢人呢,我们这是正当防卫,这里这么多人都是见证!” 今天站长没来,只派了个小眼镜过来监工,见出了事,早就吓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哪里还敢站出来说话,罗建刚说他说了算,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有几个年轻人早就看不惯这些人欺负一个姑娘了,一时没敢出头而已,这时也纷纷附和起来:“对,把他们抓到派出所!” 那男人有点儿怂了:“那,那私了怎么说?” 罗建刚举了举拳头:“私了就看看谁的拳头硬,你们只管放马过来,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他长得挺斯文的,看起来也不是虎背熊腰那种人,可不知怎么的,举起拳头的时候,倒是有一股平时看不出来的狠劲,让人胆寒。 杨雪珍激动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这才是真正男人的样子啊,她这辈子以前见过的男人都弱爆了好吧! 许秋阳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一面,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出头,一时间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那男人怂了:“好,打人的事我们可以不计较,但这个女人我们要带回去,这是我们家花钱买的媳妇。” 罗建刚冷笑:“现在是新社会,这种买卖包办婚姻的事是犯法的,你们要是不怕坐牢,就只管闹下去,但许同志既然来了我们水电站,就是我们电站的人,我们是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同志不受伤害的。” “那就算不给人,也得赔钱吧,难道我们的聘礼就打水漂了?” “谁拿了你们的钱你们就找谁要去,别想着再来闹事,下次就不是挨一下打这么简单了。” 工地里的工人们个个摩拳擦掌:“刚哥,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扭到派出所去,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也敢肖想咱们水电站的姑娘,忒不要脸了。” 王瘸子艰难地爬了起来,指着许秋阳直跳脚:“臭婆娘,你别得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老许家吃了我的,统统都要给我吐出来,我们走!”一瘸一拐地带着他那几个人离开了工地。 许秋阳全身一松,趴在杨雪珍的肩膀上就大哭了起来,她刚才是真的害怕了,怕得全身都在发抖,如果不是罗建刚,可能真的就这样被王瘸子抓回去了,她一开始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以为那些人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抓人,没想到现在的人心里面并没有太强的法律意识,她要是真被抓了,可能连帮她报警的人都没有。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7 章 罗建刚挥挥手,大声说:“都散了啊,赶紧干活去,干不完活大伙都吃不上饭。” 人群很快一哄而散,罗建刚看了痛哭失声的许秋阳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抬腿刚想走,杨雪珍叫住了他:“今天的事,太谢谢你了。” 罗建刚摆了摆手:“没什么,看不惯他们欺负人罢了。”说着看了看依旧哭得不成人样的许秋阳,皱了皱眉说,“不过这次虽然没事了,也不代表那些人就会善罢甘休,你还是让你朋友当心一些。” 杨雪珍连连点头:”我们会的。” “嗯,我先去干活了。” 事情算是平息了下来,直到下午站长怒气冲冲地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工地上,大喊了一声:“让罗建刚和许秋阳来见我!” 许秋阳战战兢兢地站在站长面前,倒是旁边的罗建刚安慰她:“没事,彭站长就是看起来凶一些,其实人很好。” 人很好的彭站长用力一拍树干,枯叶“簌簌”地落了两人一头:“好啊,臭小子,长出息了,还学会打人了。” 许秋阳连忙说:“站长,不是的,都是因为我……” 罗建刚打断她的话:“我们是正当防卫,是他们先打人的。” 彭站长大喝一声:“那也不能打人,万一真的伤了人,还真让我上派出所捞你去?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许秋阳眨了眨眼睛,听起来这两人像是老相识? 罗建刚不太甘愿地认错:“行,算我错了,我不该打人,可那些人确实是该打,现在都新社会了,还搞封建包办那一套,您见了也会生气。” “听说你还能做咱们水电站的主了?” 这下罗建刚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我这不是吓唬他们的嘛,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帮助同志啊,加入了咱们水电站,就是咱们的一份子,当然要帮着自己人了。” ☆、16.保护 许秋阳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站长,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要罚就罚我吧,罗同志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同志,不应该怪他。” 彭站长严厉的眼光一扫:“没你的事,别插嘴。” 他的脸本来就长得黑,模样又凶,许秋阳被他这么一喝,吓得赶紧垂下头不敢讲话。 彭站长也意识到自己吓坏小姑娘了,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别怕,我不是凶你,这事错不在你,你是咱们水电站的人,护着是应该的,但这小子打人是他的不对,做事情要讲究方式方法嘛,要全都这样,一上来就先打了再说,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许秋阳眼眶一红,泪汪汪地抬起头看着彭站长:“站长……”两辈子了,除了小时候外婆和外公,从来没有哪个长辈这样护着她,为她说话,她的心里暖暖的,突然产生了一种找到家了的感觉。 彭站长一下子慌了手脚,他感觉他也没怎么凶呀:“哎哟,这怎么就哭起来了呢,你看我也没骂你……” 许秋阳哽咽着说:“不是,我这是高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站里就像我的家似的……” 彭站长心里一股保护着的豪情油然而生:“咱水电站可不就是咱们的家么,也就是那王瘸子不识好歹,敢跑到咱们的地头上闹事,这一拳还是给得轻的,这种人就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老虎头上拍苍蝇,不吃点苦头还不知道害怕!” 罗建刚脸上一喜:“这么说我做得没错咯?我就说嘛,跟这些人没道理好讲的,就看谁的拳头硬,吓怕了以后就不敢来了。” “胡说!谁说你没错了?”彭站长又是一声暴喝,“当众打架就是不对,人家要是真有这个胆子告到上级单位去,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一组的组长你就先不要当了,回去好好反省。” 罗建刚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不当就不当,谁稀罕。” 彭站长双眼一翻:“再给我写一千五百字的检查,明天早上交!” 罗建刚立刻跳了起来:“凭什么,别人都是八百,为啥我就要一千五?” 许秋阳满脸同情地看着罗建刚,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彭站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回去干活吧,别怕,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站里说。” 许秋阳弯腰道谢:“谢谢站长!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组干活的地方,杨雪珍、朱朝盛他们立刻围过来:“怎么样,站长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让我好好干活,不用担心。” 杨雪珍拍拍胸口:“还好,我还担心他会骂你,让你回家呢!看来咱们站长还是挺好人的嘛!” 许秋阳特真情实意地点头:“嗯,站长是好人。” 罗建刚还在跟好人站长讨价还价:“一千五百字我真写不出来,要不您换个罚法吧,今晚不让我吃饭?” “你当我傻,我不让你吃就饿得着你了?再说了,工地上的伙食都是有数的,你的那份不给你,也给不了别人,那不就浪费了?不用再说了,一千五,一个字都不能少,晚上回去垫高枕头好好想想怎么写,要有真情实感,不能敷衍了事。” “好吧!我先走了。”罗建刚无精打采地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小声嘀咕,“什么真情实感,要有真情实感我就不认错,我他|妈就不知道我错哪里了。” 忽然脖子一紧,被彭站长揪着后领扯了回去:“不知道错哪儿了?” 罗建刚刚想讨饶,就听见彭站长在他耳边压低嗓门恨铁不成钢地说:“想打人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么,不会找个没人的地儿?” 说完松开他的衣领,正了正脸色道:“去,把各组的组长都叫过来开会。” “开什么会?” “讨论如何保护我站工人许秋阳同志的婚姻自由,避免遭受封建思想迫害的问题。” “好咧!”罗建刚跑了两步,突然有转过头,“那一组叫谁来参加?我已经不是组长了。” 彭站长顿了一下:“就叫那个什么王卫国吧,你也要参加!” “行!”罗建刚兴冲冲地去叫人了,凑热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朱朝盛开会回来以后,向组员们传达了会议精神,主要是为了保护许秋阳同志不受外来人员的欺负,所有人都要时刻密切注意,一旦发现有人要来找她的麻烦,一定要第一时间站出来,以声势把对方吓退,务必不能让许秋阳同志受到任何伤害,但有一点要记住,千万不能打人。 许秋阳听完以后真是又感动又好笑,感动的是这种被认同、被保护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可是站长把这件事这样郑而重之地提出来,闹得她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真的很不自在。 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多一些的。 其实大部分人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也就是凑热闹而已,于是这一天,只要有外人走近工地,也不管是不是来找许秋阳的,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力求首先从气势上把人吓得腿软,结果还真被他们吓坏了好几个无关路人。 其中一个还是供电局的领导,突然起了兴致想来工地看看工程进度的,不料被这气势非凡的“夹道欢迎”给吓得摔了一跤,领导自觉失了面子,找借口把彭站长狠狠批了一通。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8 章 领导走后,彭站长又把各组组长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一些,不再这么听风就是雨了。 彭站长教训完组长们,回头想了想,不行,还是不保险啊,许秋阳在工地的时候大伙儿可以护着她,万一她离开工地的时候王瘸子来找麻烦呢?虽然她不在工地的时候就算出事也不是他的责任,但他不是看小姑娘可怜嘛,既然说了要保护人家,当然就要做到位。 于是他又找来了罗建刚:“你姐不是在县里的广播站当那个什么广播员吗?” “啊,怎么了?”罗建刚一脸不明所以。 “现在广播上不是天天说什么要破除封建思想,你就跟她说,咱们这儿有个与封建压迫抗争的典型例子,给她写个稿子,让她在广播里念念,也算是宣扬一下咱们的抗争精神了。” 罗建刚想了想:“这个好,这下王瘸子就成了过街老鼠,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看他还敢来闹事。” 彭站长意味深长地说:“对嘛,顺便也给咱们水电站做做宣传嘛!这写稿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啊!” “怎么又是我,我检查还没写完呢,您找别人去。” 彭站长双手一摊,无奈地说:“你看看这里,能写字的人找得出几个?我看过了,全站的人就你文化程度最高,高中毕业,你不写还有谁能写?” 罗建刚不服气地指着不远处的小眼镜说:“那不是一个现成的人。” 彭站长摇摇头:“那小子不行,他写的东西我看不上。” 罗建刚想了想:“那我现在要回去一趟。” “干啥?” “找我姐啊,问问她写了这个能播不,不能的话写了不是白写嘛!” “那也行,你走吧!” 罗建刚去推了他的自行车就走,有人问:“你这是上哪儿去啊,还没收工呢,早退啊?” 罗建刚一脚跨上车一蹬,一溜烟儿就滑出去了,伸出手挥一挥:“帮咱们站长办事去!” 回到县城,果真是想去找他姐罗素芬。 广播站在县政府办公大楼内,罗建刚一路熟门熟路地跟人打着招呼上了楼,现在还没到广播时间,罗素芬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正在跟同办公室的大姐闲聊。 罗素芬剪了齐耳短发,刘海上别了个水晶发卡,穿一身蓝色哔叽呢套装,雪白的衬衣领子翻在外面,因为整天坐办公室,养得皮肤雪白,是个时髦漂亮的县城姑娘。 办公室大姐说:“听说你最大那个弟弟去了水电站搞基建?” 罗素芬往冒着热气的搪瓷杯子里吹了口气:“可不是嘛,昨天刚去报到的。” “你们家老两口也舍得?听说那可是一片荒郊野外,搞基建那是实打实地干活,连口热乎饭菜也吃不上,可苦着呢!你说让你爸随便安排个什么坐办公室的工作不行,非要上那儿去吃苦?” “您又不是不知道,刚子自小皮猴儿的性子,办公室哪里坐得住啊,现在他乐意去,就让他去呗,累点也好,省得回来胡乱折腾。” “也就是你们看得开,你看咱们大院儿,还有哪家舍得自家孩子去吃那苦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年轻人吃点儿苦头也好,那地方是有发展的,这几年县里重点扶持项目,等建好了混个领导当当,以后调回来发展前景也好,好过找个清水衙门坐一辈子冷板凳。” 罗素芬放下杯子:“咳,哪能想那么长远啊,只求他能安安分分不闹事,家里就烧高香了。” 正说着,门口人影一闪,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17.广播 “哟,说谁坏话呢,说得这么高兴!”罗建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直接拖了张凳子在罗素芬的办公桌前坐下。 罗素芬白他一眼:“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说完不再理他,开始拆桌面上的听众来信。 大姐倒是个热心人,拿了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白色搪瓷杯,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放到罗建刚面前:“刚子,喝水,听说你这两天去工作啦?” 罗建刚忙站起来道谢:“是啊,白龙湾水电站,正搞基建呢,在白水村那边。” “那挺远的吧!” “不远,骑车也就半个多小时。” 罗素芬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狐疑地问:“这个点儿还没收工吧,你怎么回来了?该不是偷跑的吧!” “怎么可能!”罗建刚不满地说,“姐,我可是有好东西特地带来给你的。” 罗素芬上下打量了两手空空的罗建刚一眼:“切,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才刚上班第二天就敢偷跑,看我不告诉爸打断你的腿。” “你这爱告状的老毛病还能不能改了?我才不是偷跑,我这是有正事,站长亲自让我来找你的。” “什么事?说吧!” “你前阵子不是说要作反对封建思想的宣传,可就是没有合适的素材吗?” 罗素芬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难道你有?” “当然!”罗建刚得意地说,“今天我们那儿就发生了一件可歌可泣的弱女子与封建迫害做斗争的伟大事件,你要是报道出来,肯定能得到非常好的宣传效果,这个月的优秀播音之星,非你莫属了。” “嗤,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行吧,你先说来听听,我看看适不适合报道。”罗素芬被他提起了一点兴致。 “要说可以,不过你要想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罗素芬警惕起来。 罗建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凑近了压低嗓门说:“帮我写份检讨,不用太长,一千五百个字就够了,你写文章速度快,下班前就能写完。” 罗素芬大笑起来:“哈哈,就知道你上门不会有什么好事儿,闯了祸被逮住了?唉哟,不行,笑死我了,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写检讨,哈哈哈哈!这个忙我可帮不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写过检讨这种东西呢!” 罗建刚恼怒地瞪着她,办公室的其他人虽然都低着头假装勤奋工作,但不用看也知道正在偷笑呢:“不帮就不帮,有什么好笑的!”扭头就要走。 身后罗素芬懒洋洋地说一句:“那你们站长吩咐你来我这儿办的事,不办啦?” 罗建刚转过身,双手撑在她办公桌上:“你帮我写,我就告诉你。”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19 章 罗素芬当然想知道这件事,但又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他,故意不屑地说:“你爱说不说,你们站长特地给你放半天假,可不是让你来找我帮你写检讨的吧?我看呀,你就等着回去写双份吧!” 罗建刚恼羞成怒地直起身子:“我还偏偏就是不说了,急死你!”说完很有骨气地扭头就走。 气得罗素芬抓起桌面上的一张纸,团成一团朝着他的背后扔过去:“臭小子,以后你都别落我手里!” 罗建刚气冲冲地回了家,他家住在县政府宿舍大院里面,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她母亲刘少梅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别人家的院子里都是种些平日里常吃的蔬菜,院墙上爬着丝瓜秧、豆角秧什么的,只有他家里种的都是些花花草草,打理得欣欣向荣。 回到自己的房间,罗建刚往床上一倒,烦躁地打了几个滚,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爬起来,拿出一个行李袋,翻箱倒柜地收拾起东西来。 刘少梅下班回家,听到儿子房间里柜门“啪啪”响,忙进来看个究竟:“我说你这是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子遭劫了呢!” 罗建刚一边往行李袋里塞衣服一边说:“收拾行李,去工地里住。” “这么快就要住工地了?不是说还没建好宿舍吗?” “有工棚。” “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工棚再怎么说也是四处透风的,不行,我得去跟他们说说,去干活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人去住工棚呢,儿子,实在不行,这活咱们不干了。”刘少梅说风就是雨,一转身就要往外走。 罗建刚连忙拉住她:“妈,说好了不要搞特殊化的,别人都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了?行了,我要走了,你别去跟人闹,不然对我影响不好。” 刘少梅楞了一下:“这就走了?饭都还没吃呢,不行,先吃了饭再走,去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吃啊!” 罗建刚想了想,现在回去工地大概也已经开过饭了,便应了一声:“行,那我吃了饭再回去。” “那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随便!”过了一会加上一句,“给我包点饺子带回工地里吃吧!” 包饺子是件麻烦事,得和面擀面皮,还得剁馅,不过儿子想吃,刘少梅一点儿也不嫌累:“行,要吃什么馅儿的?白菜猪肉还是韭菜鸡蛋?要不我两种都包点儿吧,你多带点儿过去,给工友也分点儿。”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有节奏的剁馅声,过了一会儿,刘少梅又探出头来大声说:“我刚买了些冬笋,给你用咸菜烧肉焖了,带回工地里吃吧,这天气吃上三四天都不会坏。” 罗建刚没说什么,反正不管他说要还是不要,刘少梅都会做了给他带上的。 平时他也不是没出过门,收拾行李很简单,日常换洗衣物往里一塞,再带上毛巾牙刷就齐活了,可是今天收拾完以后,心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拉开这个抽屉看看,再拉开那个抽屉翻翻。 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新牙刷,正想放进行李袋,突然想到早上许秋阳一脸不高兴地说的那一句:“我们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心里一窒,顺手又扔回抽屉,重重地推了回去。 真是昏了头了,不过是一个瘦不拉几的乡下野丫头,他居然还想着要给她带东西,就她那德性,带了给她她也不会用。 正准备回房间,突然一阵风吹过,把他姐罗素芳房间门口的半截布帘给吹得飘了起来,刚好看见她桌面上摆了一瓶用了一小半的雪花膏。 罗建刚回头看了看院子,两步走了进去,随手把那瓶雪花膏顺了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 刚走出来,罗素芬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乒乒乓乓”地打开衣柜找衣服,一阵风似的从罗建刚面前闪过,去屋外打水洗脸,一边洗还一边大声说:“妈,我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 “这都快做好了,怎么就不吃了呢?” “跟朋友约好了去看电影,来不及吃了。”说完抹干脸上的水又冲进房间,在桌面上扫了一眼,随即拉开抽屉着急地翻找着,“我的雪花膏呢?” “妈,看见我的雪花膏没有?” 刘少梅回答:“你自己用的,不是一直在你桌面上放着嘛!” “可是没有啊!”罗素芬急得直跳脚,“我记得早上用完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突然冲了出来揪着罗建刚:“我刚刚看见你从我房间里出来了,是不是你拿的?”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大男人,拿你的雪花膏干什么。” “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怎么会不见,除了你还有谁?” “就不能是你自己记错了?你房间窗户还开着呢,说不定是哪只野猫跑进来叼了去呢?” “野猫叼我的雪花膏干嘛啊,又不能吃,肯定就是你拿的。” “你自己都说了,又不能吃,我拿来干嘛,还学人家娘娘腔涂雪花膏吗?” “还能拿来干嘛,送给小姑娘讨好别人呗,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你讲点道理,我什么时候讨好过小姑娘了?” “就你上高一的时候……” 罗志强下班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里这么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 他双手往身后一背,咳嗽一声,满身领导派头地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爸!”罗素芬委屈地撅起嘴,“你管管罗建刚,跑到我房里乱拿东西。” 罗志强一瞪眼:“拿你姐什么了?快拿出来。” 罗建刚本来还想着吵一吵就还给她算了,可他爸这么一掺和,他就有点拉不下脸了,万一问起来他拿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有什么用呢?不行,那也太丢脸了,他决定死撑到底:“谁拿她东西了,一回来就在这儿嚷嚷。” 罗志强跟女儿说话的时候明显温和了许多:“芬芬啊,什么东西不见了?” “雪花膏。” “哦,雪花膏啊,不见了就重新买,爸爸给钱你买。” 罗素芬一跺脚:“爸,这是我朋友去省城的时候帮我带的上海雅霜牌雪花膏,这儿买不到!” “那……”罗志强也有些为难,“要不我回单位问问,最近有谁要去省城出差,我让他帮你带?” “那我现在抹什么呀,我跟人约好了去看电影的!”罗素芬说着狠狠地瞪了罗建刚一眼,她还是觉得这小子心里有鬼。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0 章 罗建刚双手插兜,两眼望着天花板吹口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18.雪花膏 听见这儿一直吵个没完,刘少梅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边撩起围裙擦手一边走了出来:“芬芬不是说急着要出去吗?先去用我的擦脸吧,回头再买新的。” 罗素芬看看时间确实来不及了,恨恨地进了父母的房间,拿了刘少梅平时用的雪花膏擦了脸,然后又重新梳了头,夹上一枚新买的粉红色塑料发夹,穿上红黑格子的呢子大衣,最后去拿围巾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探头去叫在外面游手好闲的罗建刚。 “罗建刚你进来一下。” “干嘛,又不见什么啦?”罗建刚没好气地问着,还是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罗素芬拿出两条围巾,一条大红色羊毛的,一条白色纱线带流苏的:“你帮我看看,我这件衣服,配哪条好看?” “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向嫌弃我眼光不好吗?” “你眼光是不好。我觉得吧,这红色的显得热情,白色的显纯情,我就问你啊,在你们男的眼里,刚认识不久的姑娘,哪种感觉比较好?” 罗建刚狭促地笑了一下,张嘴就嚷:“爸,我姐跟男人去看电……” 话没喊完就被罗素芬从后面一手勒住脖子,一手捂住嘴巴:“你找死啊!” 罗建刚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你谋杀呀!”按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想我不说也行,你帮我写检讨。” 罗素芬白他一眼:“切,爱说不说,你以为我怕呀!”自己选了一跳大红色的羊毛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照着镜子左左右右地调整着长度。 “我姐人长得好,怎么穿都好看,如火热情之中透着少女的清纯,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 罗素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企图?” “真心话!”罗建刚随手拿起他桌面上一个贝壳外形的蛤蜊油,“你这不是有抹脸的东西嘛!” 罗素芬瞟了一眼:“那是抹手的,九分钱一盒的东西,我能往脸上抹吗?”说完顺手打开盖子,用无名指沾了一些,涂在手背上,两手互相摩擦了一会儿,拎起挂在门背后的黑色小牛皮坤包,“我走了!” 罗建刚把那盒蛤蜊油往衣兜里一揣:“我这几天在外边干活手都裂了,也得抹抹油。” 罗素芬急着出门懒得跟他吵:“抠死你得了,一盒蛤蜊油也从我这儿顺。” 罗素芬用力地撞上外院的铁门出去了,刚刚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刘少梅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孩子。” 罗建刚凑过去从盘子里拈菜吃:“妈做的什么?真香!” 刘少梅抬手打他的手背:“快去洗手!” 当妈的心疼儿子干体力活辛苦,做了一桌子肉给他补身子,有红烧蹄髈、糖醋排骨,还有一大盘五花腩焖冬笋咸菜,罗建刚夸张地说:“妈,你不会这一顿把咱们家一个月的肉票都用光了吧!” 现在买什么都是计划供应,普通的职工家庭一个月也就一两斤肉票,而且每天供应的猪肉就这么一点儿,次次都要排长队,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得着。 他们家条件算好的,罗志强的职位高,刘少梅和罗素芬也都是在比较好的单位上班,家里各种票证还算宽裕,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但非年非节的,这样一大桌荤菜摆出来,还是有点少见的。 刘少梅笑着夹了一块猪蹄到罗建刚碗里:“算你有口福,你爸的老战友黄伯伯下午送过来一只山猪脚,你要是不回来啊,我们就不等你,先吃掉了。” “当林业局长的那个黄伯伯?”罗建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口说,“他这个林业局长当得好啊,家里各种山珍野味都不断顿的。”林业局在各处山上都有林场,林业工人们平时在山上下套,各种野味多得不要不要的。 “就是他啊,黄伯伯的女儿高中不是跟你一个班吗?那姑娘啊,乖乖巧巧,挺懂事的,对了,现在你们还有经常见面吗?” “妈!”罗建刚不耐烦地说,“您又来了,我姐还没嫁出去呢,您就先多操操心她吧!” 罗志强脸一板:“什么态度,有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好了好了,我就随便说说,快吃吧,待会菜都凉了。”刘少梅连忙打圆场说。 吃完饭,刘少梅给他装了满满一饭盒的蒸饺,一半白菜猪肉馅,一半韭菜鸡蛋馅,用块厚毛巾裹起来保温,再放进网袋里,饭盒上面放了一个玻璃罐子,用五花腩炒得油汪汪的咸菜冬笋严严实实地塞了满满一罐,放到罗建刚的行李袋旁。 罗建刚自己的衣服装了一个旅行袋,另外拿了个锡桶,几个衣架,被褥打成一个卷捆起来,一副要外出常住的样子。 刘少梅担心地问:“你那个工地,周末也不能回家?” 罗建刚想了想:“要赶进度呢,估计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提前带个话回来,我好去买菜。” “知道了,那我走了。”罗建刚把行李往自行车上绑,刘少梅又追出来把一个热水袋塞到他的行李袋里。 “我知道你不爱用这些,但工棚毕竟不比家里,晚上冷。” 罗建刚想到他姐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灌个热水袋暖脚,不然就睡不着,想了想也就没拿出来,跨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又往白水村去了。 今天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这些守夜人临时栖身的工棚算是搭起来了,地上铺上一溜木板,住上十来二十个人没问题,考虑到许秋阳是个姑娘家,大伙儿把最里面的一个铺位留给她,旁边竖起一块铁皮,两边用木桩顶着,算是给她隔开了一个小单间。 不过工棚里不能生火,一到晚上阴凉阴凉的,还不如坐在外边火堆旁边舒服,因此大伙儿都没进屋里,而是围坐在外边的火堆旁,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许秋阳盘着腿坐在火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编辫子,火光映照得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简直给人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罗建刚归置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来在她身边蹲下,伸出双手去烤火。 顺便把装了饺子的饭盒递过去:“我妈非要我带,我吃不下了,你要还有战斗力的话帮我干掉吧!” 许秋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咦,怎么你今天又守夜?”迟疑地接过饭盒,“这是你妈特地给你做的,给我吃不太好吧?”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打开了饭盒盖子,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真香啊!现在这个许秋阳这辈子就没正经吃过饺子,说不流口水,那肯定是假的。 其实她今晚吃得挺饱的,工地上的饭量,都是按照一个壮男劳力的份量来分的,她不像别人,还想着要省下一点带回家,统统一点不浪费地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吃得直打饱嗝。 可是曾经饿怕了的人,只要面前有吃的,就控制不住想吃的念头,许秋阳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饺子,努力地咽了好几次口水:“还是你自己吃吧!” 罗建刚不耐烦起来:“你不吃就算了,拿去我二舅家喂猪,反正我是吃不下了,放着也是坏掉。”说着从她手里抽过饭盒就要站起来。 “别别别呀!”许秋阳连忙伸手去抢,“你真的不吃?”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1 章 “不吃,在家里都吃腻了。” “什么世道,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要拿去喂猪,村口的围墙上都写着呢,浪费就是犯罪,好吧,为了避免你陷入犯罪的深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掉吧!”许秋阳取下嵌在饭盒盖上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还是肉馅的,真香。” 吃了几个又摇头晃脑地叹气:“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罗建刚原本是真的不饿,可看她吃了几个之后,居然馋了起来,主要是她吃得实在是太香了,看她那嘴巴小小的,半个拳头大的饺子,一口一个毫不含糊,嚼得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脸陶醉幸福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正在吃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珍馐美味。 许秋阳吃着吃着,突然一抬头,看见罗建刚眼巴巴地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要不你也吃几个?” 罗建刚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装出不屑的样子:“说了吃不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秋阳继续大快朵颐起来,罗建刚艰难地移开目光,深刻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还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罗建刚搓了搓手:“我去洗澡,你去不去?” “不用了,你去吧,我已经洗好了。”许秋阳利落地说,“就我那同村的好姐妹,带我去她家亲戚家洗的。” 罗建刚突然就满心懊恼起来,觉得自己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脑子一热就回来守夜的行为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倒是挺有本事的啊!” 许秋阳没听出来他话里的酸味:“哪里啊,大家都是好心人,愿意帮我,说真的,昨晚真的挺感谢你的。” 罗建刚拍拍屁|股站起来,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 ☆、19.写检查 洗完澡回来,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觉得可以以朴素的无|产|阶|级兄弟姐妹感情来面对许秋阳了,本来就是嘛,他之所以会产生想要帮助她的念头,本就是因为这种朴素又真挚的革|命感情啊,这说明自己是一个很善于团结同志、爱护工友的人啊! 就算遇到困难的不是许秋阳,而是另外随便的哪一个人,他也一定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帮助她的。 笑话,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人呢?她根本就不是自己会喜欢的那一类型嘛,完全毫无可能! 拎着桶走回来,许秋阳还是原来的姿势盘坐在火堆旁,只是左边多了两个小伙子,其他组的,不太叫得上名字,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倒是聊得开心。 罗建刚心里“切”了一声,这姑娘还真心挺大的,家里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说哭哭啼啼吧,起码也应该发发愁啊,就她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得那么欢。 一般姑娘家像这样无家可归,必须睡在这种条件恶劣的地方,谁还笑得出来? 罗建刚把桶放回工棚,拿起换下的衣服,看了眼桶底那个灌满了热水的热水袋,趁着四下没人,飞快地塞到最里面那个小隔间铺好的被子里。 他可不是特地给她灌的热水,只不过刚才去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带上了,他二舅妈多事给他灌上了,既然都灌上了,总不能倒掉这么浪费吧,可他一个大男人,用这玩意儿像什么话。 干脆就便宜她了,看她在火堆旁缩成那个样子,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火堆里去了,肯定是身上那身衣服穿不暖和。 若无其事地出来,拉了块木板坐到火堆旁,刚好就在许秋阳旁边,当然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正好这儿有个空位嘛! 罗建刚掏出口袋里的雪花膏,随手往旁边一递:“要抹点不?” 许秋阳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小伙子就一把抢了过去:“要,当然要!” 拿到手里之后才仔细看:“唷,雪花膏,这不是姑娘抹的东西吗?难怪你脸这么白,跟个姑娘似的,原来就是抹这个抹出来的啊,不行,我也得抹抹。”说完拧开盖子,深深吸一口气,“真香!” 旁边又一个人扑上来抢:“抹什么,我也要!” 一瓶雪花膏在一群糙汉子手中轮流辗转,也不知道多少只沾满泥灰草屑的手指头伸到里面搅上一把,许秋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罗建刚好像是想递给自己的来着,不由得满脸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 罗建刚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值什么,他们爱玩就玩吧!”要是他姐罗素芬知道她千辛万苦让人从省城带回来的,自己每次都只舍得沾一点点来用雪花膏,在这儿被这群臭男人这样糟蹋,怕不是会气得吐血。 顺手掏出蛤蜊油:“你用这个吧!” 许秋阳拿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贝壳吗?”来自现代的许秋阳当然没见过这东西,而原主又是个见识短浅的,从来没见过什么护肤品之类的东西,自然就不认识了。 罗建刚打开盖子给她看:“抹手用的,抹了不会裂得那么厉害。”她手指头上裂了好几道口子,深得都见肉了,看着都替她觉得疼。 “哦,护手霜啊!谢谢啊!”许秋阳接过来,沾了一点往脸上涂,这几天早就觉得脸上干裂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原来这个许秋阳是怎么过的,这么干冷的天气,脸上一道道都是冻裂的小口子,远看像是脸蛋红扑扑的,其实那都是细微的小伤口,被风吹得发红。 她早想弄点东西涂一下了,护手霜就护手霜吧,总比没有好。 想起以前的时候,虽说经济条件也不好吧,可大宝总是用得起的,后来工作了经济宽松些,也会买些稍微好一点的护肤品来用,女孩子嘛,最基本的保养还是要的,她可不想像这些农村妇女一样,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三四十岁一样了。 现在的这张脸虽然经历了十几年风霜雨雪的摧残,但好在年轻,恢复能力强,现在开始注意的话,应该也还能养得回来吧! 罗建刚见她抹得像模像样的,先用小手指头沾上一小团,放在掌心,两只手按在一起揉匀了,再轻轻地往脸上拍,居然也显出一点斯文秀气的样子来。 许秋阳一边拍,嘴里一边“嘶嘶”地吸气,她这是疼的,小时候她自己没有钱,天气变凉很久以后,继母才给她买润肤露,那时候脸都已经吹裂了,护肤品第一次涂上去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火辣辣地疼。 不过这是皮肤修复的第一步,以后多涂几次就不会了,所以再疼也得忍着。 但是只涂这么一次,会不会没有什么效果啊!许秋阳看了看罗建刚,看他好像心情挺不错的样子,索性厚着脸皮问:“这些东西,在县城里买着方便吗?” 她来到这里之后没去过县城,在记忆里原主也很少去县城,而且身上一直没钱,去了也没买过什么东西,好像县城里买东西都是要票证什么的,她不太确定,所以想问问。 其实罗建刚也不知道,他平时哪会关心这些呀,家里的事都是刘少梅操心的,给他买什么就用什么,要不是听罗素芬说,他还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抹脸的和抹手的之分。 不过在姑娘面前当然还是要装一装的:“方便,随便哪儿都能买到,才九分钱一盒。”其实这九分钱也是刚刚听罗素芬说才知道的。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下次回县城的时候也帮我带一盒啊?我现在身上没钱,钱的话能不能先借着,一发工钱我就还给你。” 罗建刚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啊,又不值多少钱,还说什么借啊,你先拿去用呗。” “这给了我你不是没得用了吗?” “我那不是还有嘛!”转了一圈的雪花膏回到罗建刚的手上,瓶子被挖空了一大半,剩下的膏体惨不忍睹,他也不好意思再给别人用了,随手拧上盖子塞进口袋里。 许秋阳见状也爽快地收起了这盒蛤蜊油,她知道男人都爱面子,当面说还钱什么的他肯定不会收,反正他说这些东西不难买嘛,以后发了工钱再去买一盒还给他就行了。 再看罗建刚时,他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叠稿纸放在大腿上,正皱着眉头咬笔头呢!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2 章 许秋阳突然想起今天站长要他写检查来着,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他也是为了帮她才要写这份检查的啊,一千五百字,对他来说好像真的很不容易呢! 只见他浓黑的眉毛死死地拧成一团,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写完又划掉重新写,涂涂写写的,一张稿纸涂得像花猫脸一样,最后干脆一撕一揉,团成一团扔到前面的火堆中。 许秋阳轻轻一笑:“要不,我帮你写吧?”看在这人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就帮他写一下吧,反正对于曾经是学霸的她来说,写检查并不算什么难事,当年她以十元一份的价钱,帮班上的同学写过好多。 罗建刚惊讶地抬起头:“你?行不行呀?” “反正你也写不出来,试一试呗!” 罗建刚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稿纸他这儿多的是,也不怕浪费的。 许秋阳把稿纸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借着火堆的昏暗光线,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了起来。 罗建刚看着她写字的姿势有点吃惊,看起来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还以为她们这些农村来的姑娘都不识字呢,不是说村里都不让女孩念书的吗?他二舅那样的家庭,生了姑娘也只让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要回家帮忙干活了。 好奇地探过头去看,这一笔字写得,还挺好看,像是专门练过的:“你练过字?” 许秋阳皱着眉往后退了退:“你挡着我的光线了。” 罗江刚狗腿地摁亮了手电筒,替她聚在头顶上照明:“你写你写,我不吵你。”看她写得多好啊,都不带想的,一下笔就“刷刷”地写个不停,学校里的老师都怕没那么厉害吧,而且那遣词造句,用的多好,跟报纸上的新闻似的。 罗建刚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在底下投出两道浓浓的阴影,下巴尖尖的,小巧可爱,眉毛又浓又黑,形状也长得好,显得精神,比他姐那修得细细长长的什么柳叶眉好看多了。 眉毛和睫毛都那么黑,怎么头发就这么黄呢,肯定是营养不良,如果能像他姐那样,天天吃黑芝麻糊保养,保准能养成黑黑亮亮的一大把。 还有这握笔的小手,指头细细长长的,如果天天用蛤蜊油抹着,把上面的伤口和茧子都抹没了,牵起来一定细细软软的特舒服…… ☆、20.自尊 “刷!”许秋阳飞快地把稿纸翻到下一页,继续下笔如飞。 罗建刚猛地清醒过来,给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瞎想什么呢! “嗤!”许秋阳笑了起来,“傻了呀,干嘛打自己呢!” “打蚊子!” “这蚊子可真够不怕冷的。” 为了避免自己再想入非非,罗建刚开始没话找话说:“你念过书?” 许秋阳心里一惊,却仍然镇定地回答:“没有!” “那你怎么会写字?” “我们村于秀才教我的,他天天给我说书,他念过的那些书我基本上都会背了。” “这么厉害,于秀才还教你写这种文章?”为什么他认识的那些旧时代的老学究,只会作那些通篇之乎者也的了。 不过罗建刚大概是不愿意的吧,毕竟这份检查的最后,写的是他的名字呢! 把写好的稿纸还给罗建刚:“好了,你看看,收货不?”许秋阳打了个呵欠,发现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都回了工棚睡觉了,火堆旁也就剩下包括他们在内的四五个人了。 罗建刚没想到自己一直头疼的事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一时又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对了,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啊?”许秋阳帮他写完检查,觉得自己肩膀上背负的人情债一下子减轻了一大半,她从小就不喜欢接受太多别人的帮忙,特别是像他这种不太熟的人,别人帮完之后总觉得欠了别人什么似的,总想着要做点什么还回去。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3 章 “其实这事跟你也有关。” “哦!那你说吧!”许秋阳洗耳恭听。 “你想啊,那个王瘸子花了那么多钱,今天在这儿又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能善罢甘休吗?要是他再来闹事怎么办?在咱们工地还好,有咱们这些人在,他不敢胡来,可是他万一闹到你家里那边去了呢?” “对啊,这怎么办啊?”这也正是许秋阳担心的问题,她当然没那么天真以为经过今天这一出,这件事就算一了百了了,王瘸子闹上她家,让李桂芳吃吃苦头,她是喜闻乐见的,可是家里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呢,闹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毕竟是原主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说也还是于心不忍的。 “所以咱们站长给想了个好办法。”罗建刚把彭站长想要把许秋阳的事情写成广播稿,在全县的广播上播送,给王瘸子造成舆论压力,让他不敢再胡作非为的想法跟许秋阳说了。 “反正你文章写得好,这个广播稿就你来写吧,在文章里把这种封建包办婚姻批判得严重些,把抗争的胜利写得光荣些,对其他正在遭受这种迫害的姐妹们也是一种鼓舞和帮助啊!” 罗建刚有点儿兴奋,他觉得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许秋阳听得嘴巴都张开了合不拢,原来在这个时代,广播也能当成是爆料热线的啊! 在现代,很多底层群众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电视台的爆料热线,在电视上曝光之后,原本困难重重的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不失为没权没势的老百姓们维护自己权利的好办法。 更有甚者,会跑到人流密集的路段去假装要跳楼或者跳桥,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许秋阳心底里其实不太赞同这样的做法,造成交通堵塞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不说,这样利用大众的同情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真的好吗?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志,可是放在自己身上,说心里话,许秋阳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苦难展露在大众的面前,就像当初上学的时候,作为一个贫困生站在领取助学金的奖台上,所感受到的屈辱比所感受到的善意要多得多。 说到底她也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吧,她不愿意用自己的苦难去娱乐大众,让自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指指点点的谈资,哪怕这样做真的能对社会的进步起到促进的作用,她也不愿意。 “哎,怎么样,你能写吧?”罗建刚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不,我不写。” “怎么了?刚才这检查你不是写得挺好的吗?写个广播稿对你来说也不难吧?何况我们这也是为了帮你啊!”罗建刚不解地问。 许秋阳突然气愤地站了起来:“说了不写就不写,你们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差点儿被我妈给骂了才高兴吗?你们就不能让我好过点?”说完气冲冲地往工棚那边走去。 工棚里黑乎乎的,只有门口映进来的些微火光,许秋阳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杂物,走进最里面她自己的小隔间,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她伸手去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可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啊,就算再穷再卑微,也还是有着自己薄弱的自尊,只是想以一个最普通的正常人的形象出现在别人的面前,有错吗? 到了里面几乎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许秋阳摸黑蹲了下来,摸到自己的铺盖,脱了鞋子钻进去,忽然脚下触到一个温暖的物体,把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来,伸手从上面按了一下,圆圆的,软软的,隔着被子还透出暖意,该不会是有什么活物吧? ☆、21.广播稿 野猫、野狗?还是黄鼠狼啊? 许秋阳一手拿着枕头, 一手战战兢兢地掀开被子, 正准备用枕头把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赶跑,突然耳边传来罗建刚的声音:“是热水袋。” “啊?” “我妈硬塞过来的,我拿着也没用,借给你使使。” “哦, 那谢谢你了。”许秋阳一时无语, 默默地钻进被窝,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激愤没来由地向他发了一场脾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才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们也是一片好意, 是我太激动了。” 对方没有答话,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儿, 许秋阳料想他怕是不高兴了, 谁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都不好受, 悄悄叹了口气, 缩进了被窝里,温暖的热水袋抱在怀中, 很快整个人都感觉到暖洋洋起来。 过了一会儿,罗建刚才开口:“嗯,既然你不想宣扬, 那我再跟站长说一声, 你……, 早点歇着吧!” 罗建刚的铺位就在与许秋阳一块铁皮之隔的外面, 他躺下的时候,许秋阳甚至还能感觉到木板的轻微震动,很快,外边就传来了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许秋阳抱着热水袋,鼻端嗅着新晒的被子上阳光的清香,慢慢地也进入了梦乡。 晚上睡得香甜,第二天许秋阳醒来得也早,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工棚,打算找根木棍给自己做把牙刷。 据她观察,除了罗建刚这种县城里来的人,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刷牙的习惯,她忍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便打算学着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方法,找一根软一点的树枝,把皮剥了,然后把其中一端的纤维咬得毛毛的,用来擦牙齿。 她照着这个法子试了一下,树枝磨得齿面“嘎吱嘎吱”响,好像效果还挺不错的样子,她觉得好玩,便又起劲地多擦了几下。 刚好罗建刚也端了口盅牙刷来河边洗漱,见她拿根棍子在嘴里面捅来捅去,不由好笑:“马上就有早饭吃了,你就这么等不得,连棍子也吃?” 看他一脸毫无芥蒂的样子,仿佛早把昨晚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他也没有多不愉快,当时也就是楞了一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而已,后来想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人都是爱面子的,谁也不愿意自己家的丑事被宣扬得全县人民都知道,相反却是他们自己考虑不周了。 至于许秋阳发的那点小脾气,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女人嘛,都是这么情绪化的,这一点他早就在他姐罗素芬身上得到了深刻的认识了。 许秋阳把树枝取出来在水里洗干净,双手鞠了河水漱口,然后再把脸洗干净,一边拧了毛巾擦脸一边说:“昨晚那事,你还是先不要跟站长说吧,我再想想。” 罗建刚又楞了,所以说女人善变嘛,这昨晚还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一觉睡醒又改了主意,不过对他来说,不管她怎么决定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于是爽快地回答:“行,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跟我说。” 许秋阳昨晚入睡之前确实还是觉得挺委屈的,但一觉睡醒,看着初升的太阳,整个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站长他们的这个想法,确实是为她着想,她不能不领这个情,而且在阳光下摊开来想,这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就是丢点儿脸嘛,她又不是没丢过。 反正现在基本上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她家的这点儿破事了,就算被更多的人知道也没什么,反正那些人也不认识她,就算她走在县城的路上,也不可能会有人指着她的后脑勺说:“看,那个就是被她妈五百斤稻谷卖了的人。” 如果这样做,能让王瘸子有所收敛,同时让她家里也能受益,仔细算起来,还是值得的。 洗漱完了去领早饭,杨雪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许秋阳:“昨天那王瘸子在你这儿没得到什么好处,回去以后又到你家闹了一场。” “那结果怎么样?”许秋阳着急地问。 “也没什么,听说就砸了一些桌椅板凳,还抢走了厨房里的一袋干玉米,要多的你家也没有了呀!不过王瘸子他们走了以后,你妈发了一通大火,把你几个妹妹都打了。”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李桂芳就是这么个人,一天不打孩子就浑身不舒爽,更何况王瘸子还砸坏了家里的桌凳呢,这些桌椅板凳外人看起来是破烂,可在李桂芳眼里可金贵着呢,家里吃饭的时候只有爸妈和三个弟弟能坐上桌,她们几个女孩子都只能够在灶房里蹲着吃。 她自己现在算是半脱离了苦海了,只苦了几个妹妹,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中午吃过午饭休息的时候,许秋阳问罗建刚借了纸笔,终于还是把广播稿写了出来,不过当事人都没有用真名,而是用了化名含糊带过,但其他所有的细节都是真实的,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听就能知道说的是谁。 许秋阳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会写东西,趁其他人吃饱了都在树头下靠坐着打盹的时候,自己悄悄找了个背人的地方飞快地写完的,写完以后交给罗建刚:“你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没有。” 罗建刚自己就是个半桶水,当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粗略看了一遍便兴冲冲地跑去找站长,连同昨晚许秋阳帮他写的那份检查一起交了上去。 彭站长先是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突然脸色一整,认真地看了起来:“这个不是你写的吧?” 咦,这么轻易就识破了?罗建刚心里发虚:“哪能呐,当然是我写的。”中午许秋阳一再交待,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她写的,他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不能出卖队友。 “瞎说,当我看不出来啊,找你姐写的吧?”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4 章 罗建刚不说话了,反正不是他说的,算不得是他在骗人。 彭站长当然就当他是默认了,连连赞道:“才女果真就是不一样,瞧这文章写得,字字珠玑啊!要是咱们站也有这样的人才就好了,以后上边有什么文件、材料要写的,也不用我头疼了。要不你去问问你姐,愿不愿意调动到咱们单位?” “您觉得呢?” “嘿嘿!”彭站长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谁也不会那么傻,有好好的县城办公室不坐,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小山沟,像小眼镜那种,本身在供电局里就是郁郁不得志的,被派到这里,在别人的眼中,已经算是遭到贬谪了。 “其实想要人才,您也别光想着从外边调进来,从咱们内部选□□的那不是更好?”罗建刚意有所指地说。 彭站长扫了一眼工地上干活的人群:“就这?一群文盲,能写出来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还内部选拔!” “那可说不定,万一有人是深藏不露呢?” “你以为是武林高手啊,还深藏不露。”彭站长并不把罗建刚的话当一回事,把他那份检查好生收了起来,万一自己以后不小心得罪了领导,需要写检查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好好参考一番呢! 另外那篇广播稿他交给了罗建刚:“你下午就回去一趟县城,把这个交给你姐单位,看能不能安排一下尽快播送。” “行,我这就去!”罗建刚欢快地跨上自行车,跑到县城广播站找他姐去了。 广播站办公室里,罗素芬正喜滋滋地拿着一瓶淡黄色瓶子的雅霜雪花膏:“陶姐,谢谢你啊,还匀了一瓶新的给我,我那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没就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也是奇了怪了。” 那被称作陶姐的说:“客气什么呀,反正我也是买多了一时用不上,下个月隔壁办公室那小曹又要上省城出差了,到时候再让他带呗!” “对,要记得跟他说一定得上南方大厦买,别的地方买的怕有假货!” “不会吧,这也能有假?” “怎么没有,人家把这旧瓶子收回去了,随便弄点什么米浆的灌进去,都看不出来是假的,你说要是米浆还好,好歹用了也不坏事,最怕就是弄点化学药品什么的,抹了之后脸都坏了那才叫糟糕呢!” “这么可怕?那以后还是不要买了吧!” “正规的百货商店买的就不怕,主要是不要贪便宜买巷子里人家偷偷推销的……” 正说得热火朝天,罗建刚推门进来:“姐,有好东西要给你。” 罗素芬警惕地把手里的雪花膏先藏好:“什么事?” 罗建刚得意地把广播稿拍她桌面上:“别以为你不帮我,我就写不出来了。” 罗素芬随意浏览了一下,“嗤”地笑了:“你写的?脸皮厚得能当城墙了哈,别的不说,就这一笔字,你能写得出来吗?” “行了行了!”罗建刚不耐烦地说,“废话少说,你就看看这内容写得怎么样吧!” 罗素芬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突然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你先在这儿等我,我拿去给我们领导看看。” ☆、22.挖墙脚 没过多久, 罗素芬春风满面地回来, 一掌拍在罗建刚的肩膀上:“臭小子,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了啊!我们领导对这份稿件非常满意,接下来要以此为主题,着重进行宣传。” 罗建刚得意:“我说得没错吧!” “想不到你们那个小小的水电站, 倒是人才济济啊, 看样子,那稿件是个姑娘写的吧?你去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广播站发展,我们领导说了,我们编辑部还缺人手, 要是她愿意过来,工作调动和编制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你这是公然挖我们站长的墙角啊, 要给他知道了, 怕不吃了你。”罗建刚瞪大了眼睛。 “谁叫你直接跟他提啊, 这不是先私底下问问那姑娘嘛!到时候调令下来, 你们站长想不放人也不行了。”在罗素芬看来,广播站正式有编制的工作, 比水电站的临时工好了不知道几百倍,只要人不是傻的,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我还真得先问问她。”罗建刚觉得许秋阳这姑娘的想法与常人不一样, 她既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文章是她写的, 对于来广播站工作的事, 恐怕也未必就愿意的。 罗建刚心底里其实是不大想跟许秋阳说这件事的, 第一他不想挖彭站长的墙角,虽然站长现在还不知道这墙角的价值,但知道了以后,肯定会把她当成金饽饽的;第二说起来就有点自私了,水电站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有趣的人,如果她走了,那他以后在这儿的日子岂不是会无聊许多? 当然这种为了一己私利而碍人前程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因此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如实跟许秋阳说明了情况。 听到消息的许秋阳惊呆了,广播站的正式工作,这对目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啊,这种出门被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中的感觉让她晕乎乎地都找不着北了,傻傻地笑了一下:“真的?” 罗建刚实在见不得她这个傻缺样儿,泼她冷水道:“也不见得就这么定了,那边的领导也要先见一见你才能定得下来的,而且调动啊、编制的事也不是说办就能办得下来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什么时候去?”许秋阳迫不及待地问,不就是要面试嘛,她能理解。 “那我得先回去问问。”罗建刚说,他把东西搬到工地,本来是想着不用两头跑的,谁知道这几天,他回县城回得比谁都勤快,别人中午吃完饭还能休息呢,他就得“哼哧哼哧”地骑着自行车回去帮许秋阳问消息。 回头仔细想想,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两头奔忙是为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许秋阳一直心不在焉,还时不时“呵呵”偷笑,杨雪珍瞥了她一眼:“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啊!”许秋阳强忍住了想要说出来的冲动,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就说出来,万一成不了那多丢脸啊,再说了,这事也太过意外,真要追问起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干脆到时候真的有了结果再说吧! “切,还说什么好姐妹,这样大的事还瞒着我呢!”杨雪珍不满地说。 许秋阳心里一惊:“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啦,今天早上就听到啦!”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许秋阳她自己也是刚刚罗建刚跟她说了才知道的,杨雪珍她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当然是在广播里听到的呀,秋阳你可真厉害,居然都上广播了,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杨雪珍好奇地问。她家里有收音机,她爸每天早上起来都有收听县广播电台播送的节目的习惯,今天早上杨雪珍出门之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连忙跑过去仔细把整段节目都听完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有心人一听就知道讲的是许秋阳家的事。 听完之后,杨雪珍可真是满心羡慕,因为广播里可是把女主角塑造成了勇于与封建迫害做斗争的女英雄的,那是多光荣的事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把人的真实姓名说出来呢,不然的话她们秋阳就成名人了,作为她的好朋友,说出去也有脸面。 不过这么大的事,许秋阳事先居然一点口风也不给自己透过,杨雪珍又觉得有点委屈起来,在好姐妹的面前,她可是一点儿秘密也没有,有什么话都会跟她说的。 因着这份委屈,杨雪珍一早回到工地的时候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就等着许秋阳自己主动坦白呢,谁知道她不但不说,还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偷笑,所以才一时没忍住,质问了出来。 许秋阳哪里想得到杨雪珍会为了这事不高兴啊,实际上她自己也并没有把广播的事太过放在心上,听说是这事,她松了一口气:“广播这么快就播了呀!其实是站长想帮帮我,把我的事情在广播上宣传一下,希望那王瘸子听到了就不敢再来闹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播出来了呀!” “哼,这次就算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了。” “嗯,肯定的。”许秋阳有点心虚,她真正瞒着的,可比这件事儿大多了。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5 章 罗建刚下午回来的时候,甩给许秋阳一张表格:“这个你先填一下。” 干活的时候不方便开小差,许秋阳只好等收工了别人都离开之后,悄悄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拿着罗建刚借给她的钢笔开始填表。 无非是一些个人的基本情况之类的,许秋阳都按照原主的真实情况如实填写了下去,可是填到“文化程度”那一栏的时候,她却犹豫了起来。 如今人们讲的文化程度,跟学历其实有点不一样,在这儿,一般来说文化程度有初小、高小、初中和高中之分,大学生是很少了,基本可以忽略不提。 并不是说只有初中毕业了才能叫做初中文化程度的,只要你上过初中,哪怕只念过一年,别人问起来也能说了初中文化程度,主要是前些年教育系统乱成一团,真正能坚持把初中、高中都念下来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像罗建刚这样高中毕业的,已经算是很高的文化水平了,以后转正了,肯定是能当干部的。 许秋阳咬着唇,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这文化程度自己应该怎样填,实在是她连一天的学都没有上过啊,严格来说的话,恐怕只能算得上是文盲。 正为难着,突然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在离她不远处坐了下来,还隐隐传来抽噎的声音。 她躲在两堆砖块之间,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借着一点昏暗的余光在填表,那人大概也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僻静之处,所以找到了这儿,不过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转角,许秋阳一直没出声,所以别人也没有发现她。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为难了,如果现在出去,势必要从那人的身边走过,可那人现在正哭得起劲,她现在走过去的话多难为情啊,可不走的话她又饿得不行,刚才领的饭还没来得及吃,想着趁天还没黑赶紧填完表给罗建刚的,要是这人一直不走,那她的饭都得放凉了。 这时突然有人说话:“好了,别哭了,都已经这样了,哭也没有用啊!” “凭什么啊,我也是凭自己的努力考进供电局的,为什么他们就能坐办公室,我就要被分配到这里干这些苦活?我家里虽然没什么钱,可也是镇上的居民,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活的,好不容易以为有了个工作,谁知道竟然要做这些,这跟农民有什么不同,我不要干了!” 许秋阳听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说话的是第二组的严爱花,听说家里是镇上的,看着特娇气,从第一天干活起就挑三拣四、拈轻怕重,他们组的人都算是让着她了,可她还是整天哭哭啼啼,比许秋阳他们组的小哭包邓淑美讨厌多了。 他们的小哭包虽然也爱哭,但人家也愿意干活啊,满满的一担土也是挑起就走,完全不带抱怨的。 老实说,工地上的活儿确实有些辛苦,但大部分人都是农村出来的,跟村里的农活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还能顿顿都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机会,干活儿也都是很积极的。 真正有怨言的,也就是这些城镇里来的人了。 听严爱花的语气,许秋阳发现,原来他们也是通过考试被招工进来的,只是之前恐怕没有想过,进来以后会被分配到工地上干活吧! “唉,谁叫我们家里没权没势呢?你想想看,能留下坐办公室的,那个不是家里头有人能说得上话的,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分配到什么好工作啊,其实外面也算好了,现在虽然辛苦一点,以后水电站建起来了,我们不也是能安安稳稳在机房里面工作吗?像其他那些被分配到工厂里的,还不是要在流水线上辛辛苦苦干到老?”另外那人安慰严爱花。 “凭什么呀,那谁谁,明明什么条件都比不上我,就是因为有个好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有个好工作……” “好啦,这话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动不动就拿出来说,小心有人给你高黑状。”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不说,有谁会知道啊!” 许秋阳苦笑一声,更加不敢出声了。 她把头靠在砖块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不上同情严爱花,但也免不了心有戚戚焉,想起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她丢掉的那份工作。 其实她在岗位上的表现真的是很好的,勤奋、努力、认真,业务能力也强,她带的那个班,期末考试全年级排名第一,学生和家长们都很喜欢她,跟领导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好,任谁都以为,她能顺利转正是铁板钉钉的事。 可结果她就是被辞退了,只因为今年学校里只有一个转正的名额,而她的竞争者,另一位跟她一起进来实习的女老师,她的某个亲戚是学校上级某部门的重要领导。 所以,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莫须有的罪名陷害,灰溜溜地离开了学校,而那位各方面水平都不如她,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女老师却顺利地转正了。 把飘远的思绪牵回来,许秋阳又想起了自己眼前的这一桩事。 从得知有可能得到广播站的工作开始,她的情绪就一直是飘在空中的,直到现在,才堪堪落下实地,开始扪心自问,她真的想得到那份工作吗? 当初来水电站,诚然是为了脱离那个可怕的家庭,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地方,喜欢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纯朴和热情,那时候,整个水电站的职工家属,真的生活得像一家人似的,哪家家里做了好吃的,全站的小孩都能吃到,哪家夫妻闹个矛盾,所有人都去开解、劝架,闹得当事人自己都哭笑不得,当然也就吵不起来了。 许秋阳记得,有一次她外公出差,外婆值班,舅舅去朋友家玩了,她半夜发高烧,是住在隔壁的伯伯连夜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到县城的医院;她有时候在学校闯了祸不敢回家,也是隔壁的阿姨收留了她,给她做饭吃,等她晚上睡着了再抱着送回家里。 其实外婆外公他们曾经是有机会调动到县上的供电局工作的,可是外婆不愿意去,她说局里那些坐办公室的都是吃饱了撑的,天天闲着没事就想着背后捅人刀子,她可受不了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不如留在这里,虽然工资不多,生活也没有县城那么方便,但活得自在,大伙儿相处得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她舍不得。 这话许秋阳以前听不明白,现在确实可以理解的,她也很喜欢那种大家亲如一家的日子啊,否则大年三十的晚上,心灰意冷的她也不会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到早已荒废的屋子里疗伤了。 后来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世界,在一开始听到白龙湾水电站的名字的时候,她还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也许就是因为她对原来的世界太过失望,所以把她送到了这里,让她参与水电站从无到有的过程,让她将来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 想到这里,刚刚一直让她头疼的问题突然就不复有存在的意义了,管它什么文化程度啊,这里是包容性最强的地方,就算她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只要有能力,有热情,一样可以留下来。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忽然听到罗建刚的声音。 “没,没事。”严爱花慌慌张张地说。 “没事就快点回去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我们这就走。”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五组的许秋阳?” “没有啊,你找她啊?” “嗯,我再到别处看看。” 听到外边的脚步声远去,许秋阳趁机悄悄地溜了出来,找到自己的饭缸,蹲坐在一块石头上吃起饭来,工地的简易厨房也修好了,终于可以吃上现蒸的白米饭了,公家的白米饭就是香,不要菜她也能吃上一大缸。 一个被掏得半空的玻璃罐出现在她面前:“喏,还有点咸菜,要吃不?” 许秋阳看了眼罗建刚:“你还带菜来啊?” “嗯,就剩一点,我也懒得存起来了,你要吃就吃,不吃我拿给别人了。”这是昨天刘玉梅给他装的那瓶咸菜焖冬笋,原本还说可以吃上几天呢,没想到今天一拿出来,就被一抢而空,好不容易虎口夺食留下来了这一点儿。 “吃,当然吃了。”许秋阳不客气地拿起玻璃罐子,往自己的饭缸中拨拉咸菜,刘玉梅做菜的时候放了很多五花腩,油水都留在缸底呢,还没入口就能闻到一阵阵香味。 “你不吃吗?” “我早吃过了,还等你啊!你都吃完吧,顺便帮我把罐子也洗了。” 许秋阳不客气地把里面剩下的菜都吃掉,看见里面还是油汪汪的,就这么洗掉太可惜,便到大水壶那儿倒了点儿热水,把罐子好生涮了一遍,当成汤喝掉。 最后拍一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啊,吃饱了。”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6 章 罗建刚把头转到一边,他都不忍心看了,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家。 许秋阳乐颠颠地去洗碗洗罐子,罐子底还有油,沾了她一手,只听她懊恼地说:“早知道还有那么多油,就多涮一次来喝了,真浪费!”随手从河里拔了些水草,再加上一些河沙,把玻璃罐子擦洗得干干净净。 “对了,罗建刚,那个去广播站的事儿。” “怎么样?”罗建刚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我想过了,还是不怎么想去,真不好意思啊,要麻烦你帮我跟那边说声抱歉了。” 罗建刚莫名地感到一身轻松,欢快地笑了起来:“那有什么,我明天去跑一趟就得了,其实那地方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咱们这儿自由自在。” “你真的觉得这儿好,不觉得我傻,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傻什么啊,你自己也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跟你说,你要是去了广播站,那就是个小虾米,里面谁的来头不比你大啊,谁都可以欺负你,哪像咱们这儿啊,都把你当宝似的捧着。” “对啊,我也这样觉得。” “嗤!”罗建刚笑了起来,“还真拿自己当宝了呀!” “许秋阳,快过来,帮我把这锅拿去洗一下,真是的,一个个吃完了就知道拍拍屁股就走,没个有眼力见儿的。”说话的是长得胖胖的炊事员,他着急着快点收拾完了好跟站长的车回县城,不然的话靠双腿慢慢走,得走到明天早上去。 “来了!”许秋阳乐颠颠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周大哥,这儿放着我来收拾,你快回去吧!”路过那块力争上游的小黑板的时候,看到他们组的名字“艳阳天”又是排在最前面,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炊事员老周一边上车,一边笑呵呵地对彭站长说:“小许这姑娘不错。” “嗯,没错。”彭站长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杨雪珍又给许秋阳带来了一个消息:“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们村组织全体社员一起听广播了。” “啊?听什么广播?” “就是讲你的事迹的广播啊!上头特地发了文件,要组织所有的群众一起来听呢!”平时的广播一般只有家里有收音机而且喜欢听这个的人才会听,村口的大树上虽然也挂着大喇叭天天播放广播,但真正有没有人听进耳朵里去,那就很难说了。 许秋阳的文章交上去之后,县委宣传部十分重视,当即就下了文件,要求全县人民共同学习。 其实上边一直都在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可是这方面在城镇里还好些,下到下面的基层农村,各种娃娃亲、换亲之类的包办婚姻还是屡禁不绝,而且甚至连受害者都把这当成是十分正常的事,只说自己命苦罢了。 这些东西管又不好管,除了劝阻,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总不能把人捉去坐牢了。 因此出了许秋阳这样的一个典型,当然要抓住时机,好好地宣传一番了。 “那别人都知道讲的是我家的事了吗?”许秋阳担心的问。 “怎么能不知道啊,你妈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儿扔石头把咱们村的大喇叭都给砸了呢!哦,她还说要打死你呢,这两天你当心点儿啊!”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这件事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今晚跟你回去一趟。” “你要回家?不行吧,你就不怕回去就出不来了?”杨雪珍不放心地说。 “那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到这里来闹,那我就真的是全部脸面都丢尽了。”许秋阳无奈道。 “那行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怕也被我妈打了啊?” “要真的打起来,那我就跑呗!” 气得许秋阳去掐她:“你还讲不讲义气啦?” ☆、23.回家 许秋阳从朱朝盛那儿知道, 他们村也开了社员大会, 学习了广播的内容,他们村的村干部还专门找过王瘸子,狠狠地批评了他。 朱朝盛让许秋阳放心,最起码近期之内, 王瘸子是没那个胆子再找她的麻烦了。 许秋阳便放心了一些, 这样一来,李桂芳应该也不会再怎么为难她了吧! 下午收工之后,大伙儿照常在工地厨房里排队领了饭,今天吃白米饭和水煮大白菜,每人一勺米饭, 上面再连汤带水浇上一勺大白菜,大白菜里放了猪油渣, 面上飘着一层油花, 比平常在家里饭菜一年到头见不着一粒油腥要好多了。 大伙儿西里呼噜地吃得可香。 平时吃完饭杨雪珍他们都会比较急着回家, 毕竟现在天黑得早, 回去得太晚的话夜路不好走。 邓淑美一向是跟着杨雪珍的,今天杨雪珍不走, 她当然也乖乖地等在一旁。 她们不走,朱朝盛自然也跟着:“怎么了,还不走?” 杨雪珍指指正在跟炊事员周师傅套近乎的许秋阳:“等秋阳呢!” 朱朝盛惊讶:“她不是不回去的吗?” “今天她说想回去看看, 我怕出事, 就陪着她。”杨雪珍说。 朱朝盛立刻说:“那我也去, 你们两个姑娘家, 要真有什么事也不顶用。” 邓淑美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弱弱地问:“那我也可以去吗?” 杨雪珍拍拍她的肩膀:“行,你站后边。” 许秋阳已经帮周师傅收拾利索了锅灶,正盯着灶台上那一小盆收拾出来的锅巴剩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周师傅:“周大哥,这些带回去也没什么用了吧?” 周师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 “嘿嘿,我今天想回家一趟,你也知道我妈那人,不带点东西回去恐怕连门也进不了,这些剩饭能不能分点给我带回去?”说出这样的话,许秋阳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但现实如此,不得不低头啊,她今天回去,是想跟李桂芳好好地说一说话的,不给点好处,恐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拿走更好,我还懒得拎呢!”周师傅热情地找出一个网兜,把整个盆子放了进去,拎起来交给许秋阳,“连盆子一块儿拿回去吧,明天别忘了带回来就行。” 按照惯例,这些多出来的剩饭剩菜,炊事员是可以自己带回去的,不过周师傅的妻子前两年因病去世了,膝下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7 章 既然许秋阳想要,当然乐得给个顺水人情。 “全拿走啊,这怎么好意思呢!”许秋阳有点过意不去,她本来就像拿一点点带回去意思一下的。 “没事没事,反正我带回去也没用,这些天你天天帮我干活,站里本来还应该给你发工钱呢,这点儿饭菜算得了什么,以后还要什么只管来找我,我老周别的没有,这口吃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谢谢您啦,周大哥。” “咳,客气什么呢!” 许秋阳拎了饭盆,一转身差点儿撞上刚好走过来的罗建刚,吓得她拍拍胸口:“吓我一跳。” 罗建刚朝她手里拿一兜饭菜努了努嘴:“怎么,还准备上宵夜了?” “才不是呢,我回家,周大哥好心让我带回去的。” 罗建刚吃了一惊:“回家?你不是怕回去以后出不来了所以才不回去的吗?” 许秋阳叹了口气:“是呀,可我想着老这么做缩头乌龟也不是办法,王瘸子的事始终都是要解决的,这两天广播的事也闹得挺大的,我想趁机回去说清楚了,省得以后还有麻烦。” “说得也对,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罗建刚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说。 “对对对,我们也一块去。”朱朝盛领着他们组的好几个大小伙子一块走过来说。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兴奋,别人看了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别人都是走路,罗建刚自然也不好骑自行车,只好推着车子跟在一旁。 杨雪珍拉着许秋阳凑过去:“罗同志,你这自行车是什么牌的?我哥有一辆五羊牌的。” “大永久。”罗建刚回答。 “哇!”杨雪珍捂着嘴惊叹,“这得老贵的吧!”说着忍不住轻轻用手去碰了一下锃亮的车头,“我哥那辆五羊都宝贝得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我碰。” 罗建刚笑了笑说:“你要想骑的话就骑一下呗!” “真的啊,太好了!”杨雪珍高兴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接过车把,“来,秋阳,帮我扶一下。”一把将许秋阳手中拎着的网兜塞到罗建刚手中,“你帮忙拿着。” 难怪她哥不让她碰他的自行车,她这车技实在是太糟糕了,摇摇晃晃的让人看着都揪心,罗建刚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们越去越远。 过了一会儿又轮到许秋阳骑车,她骑着倒是好了很多,稳稳当当的,还让杨雪珍跳上车后座,载着她骑了一段。 邓淑美脸皮薄,没好意思跟上去,只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朱朝盛走在她身旁:“你怎么不去骑?” 邓淑美连忙摇头:“我不会。” “我大姑家也有一辆,你要想学的话我去借回来教你。” 吓得邓淑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学。” 走在他们后面的罗建刚没忍住笑了出声,朱朝盛回头看他一眼:“罗同志,你一个县城来的公子哥儿,不跟你们县城的人混在一起,跟我们几个农村人混个什么劲儿啊!” 现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像罗建刚他们这样的城镇居民,通过供电局的招工,然后被分配到这儿来当开荒牛的,如无意外,工程完毕后这批人都会留在水电站,成为水电站的第一批职工。 而另一种就是许秋阳、朱朝盛他们这些各个生产队安排过来的临时工了,工程完毕后,水电站会安排一次考核,再结合各人平时的表现,会留下一部分人转为正式工,而更多的,则是要回生产队继续当农民去。 几天下来,这两种人之间的界限可以说是泾渭分明,主要是城镇居民看不起他们这些农村人,特别是那几个城镇来的姑娘们,正眼都不愿意瞧过来的,仿佛多看几眼能脏了她们的眼睛似的,平时说话也一点儿也不客气。 农村人也是有骨气的,你们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你们呢,一个个就是嘴上会说,看看那活都干成什么样子了,连个锄把都拿不像样,要是没有咱们农村人,你们这电站建十年也建不成。 因此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私底下城镇居民和农村人两个小团体之间,还是很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的。 罗建刚瞧着前边两个刚刚一头栽倒在田埂上,爬起来马上又玩得嘻嘻哈哈的姑娘,嘴角挂上一丝微笑:“我乐意。” 朱朝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边两个姑娘,若有所思。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石南村许秋阳家门口,早有半大孩子一路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芳婶芳婶,秋阳姐带着人回来啦!” 李桂芳一边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一边顺手就脱下脚上的鞋子:“你这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一鞋底还没抽下来,就被人紧紧地捏住了手腕,一个白净体面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打人,像什么话!” 李桂芳虽然是个惯会撒泼的,但却被这个男人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凉,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秋阳把手里的网兜递给迎出来的二妹:“这里有些饭菜,你拿进去,记得把盆子给我空出来。” 二妹许玉娟接过网兜,眼睛一亮,欢喜地说:“是白米饭!” 几个孩子立刻凑了上去:“我要吃,我要吃!” 李桂芳双眼一瞪,拿在手上的鞋子正好派上用场,一个用力甩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孩子的身上:“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谁都不许吃,给我挂到房梁的篮子上去。” “哦,知道了。”许玉娟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眼睛像黏在了饭菜上挪都挪不开。 许秋阳知道这么好的白米饭李桂芳当然不会让他们一顿吃完,最大的可能是晒成饭干,每次熬玉米渣子粥的时候撒上一些,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家里是真的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桂芳瞥了一眼许秋阳:“算你还有点良心,听说你们工地每天分的饭量很足?你一个女人家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以后每顿剩下一半,晚上带回来给弟弟们吃。”言下之意,倒是认可了她到工地做工这件事了。 杨雪珍先听不下去了:“省下一半?那秋阳还能吃什么!我们在工地上也是要做苦工的,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干活,活儿干不好那可是要卷包袱回来的。” “去去去,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没力气就赶紧回来,换你弟去!”李桂芳不耐烦地说。 许秋阳简直懒得理她,她大弟去了参军,二弟才十三岁,去工地?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妈,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说王瘸子的事。”许秋阳正色道。 ☆、24.欠条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8 章 一说起这事李桂芳又气上心头:“你还好意思说, 真是有福不会享, 你以为让你嫁给王木匠是要害你吗?那是让你过好日子去的!你也不看看, 这十里。 “脱离关系”这词大伙儿不陌生, 前些年不少城里人被送到他们这儿劳动改造, 住牛棚、吃猪食, 都说这些人是犯了错误, 让大伙儿千万别跟这些人接近,就连他们自己家的孩子都已经跟他们脱离了关系,划清界限了呢!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29 章 大伙儿都觉得, 这些文化人可真能说, 以前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管父母说什么, 孩子都得听着受着,不然就是不孝,现在又说要与犯错误的人划清界限,脱离关系,那以后爹妈说的话到底还要不要听啊?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农村人来说,别人说什么都不关他们的事,农村人过日子,孝道还是第一的,不管你家里关起门来是怎么过日子,在人前还是要做出个孝顺的样子,不然走出去得被人戳穿了脊梁骨。 能说出脱离母女关系这种话来的,整个石南村许秋阳还是头一份。 杨土明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不安地搓着双手:“大闺女啊,这个有点难办啊!” 许秋阳眼圈一红,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土明叔,还有各位乡亲们,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们说,我是那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管家里人死活的人吗?我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被逼的啊,我从小到大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今天我是扛下了王瘸子的债,可往后呢,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我一个姑娘家,能扛得下来吗?这个家就是一个火坑啊,我不跳出来,难道要活活死在这里吗?”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可不是嘛,要说懂事能干,许家大妹子认了第二,咱们村就没哪个姑娘敢认第一的,就这样还要天天挨打,也亏芳婶子能下得了这个手。” “就是,队里哪次分了好吃的见咱大妹子吃过?还不都是分给了弟弟妹妹。” “这就是芳婶子的不对了,王瘸子的事又不是大妹子的错,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背这个债呢?” “芳婶子也真是的,有个这么好的姑娘还不知足,非要把她逼走了才甘心。” 许秋阳道:“背这个债没问题,只要能换来以后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再苦我都认了,但是那个家,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土明叔,您行行好,帮帮我吧!” 杨雪珍扯了扯她爸的袖子:“爸,你可要想好了,秋阳现在可是咱们县树立起来的反抗封建压迫的典型,她现在这样做,也是在与封建压迫做斗争啊,今天你帮她脱离了迫害她的家庭,那也是政|绩一件嘛,年底写报告的时候也有东西可以写不是吗?” 杨土明一听,还是自家闺女儿有见识,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当即一拍大腿:“脱离,早该脱离了,大闺女,叔这就给你做个见证,从今天开始,你就跟他们老许家没有关系啦,他们要是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就来跟叔说,看叔不好好治治他们!” 许秋阳大喜:“谢谢土明叔,那您能帮我写个脱离关系的证明,盖上队里的公章,然后再把我的户口脱离出来,单独立一户吗?”为了避免口说无凭,还是白纸黑字写明白了靠谱些,五十块钱“巨款”换来后半生的自由,许秋阳觉得再划得来不过了。 杨土明拍胸口:“没问题,叔回头就去办!” “谢谢,谢谢叔!谢谢各位乡亲!”许秋阳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陪自己回来的几个工友,眼眶又是一红,“也谢谢你们。” 罗建刚心里挺不得劲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算是安慰。真没想到一时兴起陪她走了一趟,竟然亲眼目睹这一幕,他现在是既为她的遭遇感到心酸,又钦佩她的果断和坚强,面对这样的家庭,就应该走出这一步。 李桂芳嘴里又是各种恶毒的语言骂个不停,杨雪珍挽了许秋阳的手:“秋阳,咱们走,回我家去。” “嗯,走吧!”许秋阳点点头,跟她一起转身离开。 杨土明伸出双手作赶鸭子状:“没事了,大伙儿都散了吧!” 许秋阳突然感到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小妹许翠兰。 许翠兰含着两泡眼泪,畏畏缩缩地看了她一眼:“大姐,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许秋阳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大姐永远是你的大姐,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到工地上找大姐,只记住别让妈知道,记住了吗?” 许翠兰点头:“嗯,我记住了。”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许秋阳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她现在自顾不暇,怎么还顾得上这个小妹,所幸许家的女孩子生活得虽然艰难,但也还不至于活不下去,只要熬过这几年,以后长大能自立了就好多了。 看完了热闹,围观的乡亲们扒完碗里的饭,陆陆续续地都散去了,陪着许秋阳一起回来的小伙伴们各回各家,罗建刚也骑着自行车回了县城。 才一进门,就看见刘玉梅同志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正准备出门,见儿子回来,马上把伸到门背后去取挎包的手缩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你看,家里都没什么好吃的。” 罗建刚一言不发,突然伸出双臂把刘玉梅整个搂住,弯下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几下:“妈,你对我真好。” 蹭得刘玉梅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忙不迭地把他推开:“你小子怎么了?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准是闯祸了。”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看书的罗素芬添油加醋地插了一句嘴。 罗建刚意兴阑珊地收回手:“你们可真会破坏气氛。” 刘玉梅担心地跟着他走进屋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事,妈你要上哪儿就去吧,不用管我。” “对呀,别人都等着呢,你快去吧!家里有我呢!”罗素芬抬起头说。 罗建刚也来了兴趣:“对了,妈准备上哪儿去啊,这春天还没到呢,怎么就穿上漂亮的花裙子了?” “咱们的春天还没到,可咱妈的春天可来了,对吧,妈?”罗素芬挤眉弄眼地说。 “第二春?不会吧,咱爸在哪儿?”罗建刚故意夸张地大叫。 气得刘玉梅一人脑袋上甩了一下:“叫你们拿你妈开涮!”说到底还是没舍得马上出去,到厨房里煮了两碗醪糟鸡蛋,给儿子女儿一人端了一碗,这才说,“我上文化室跳舞去,你吃完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儿早上再给你包饺子吃。” 罗素芬嫌弃晚上吃东西会长胖,把自己的碗也推到罗建刚面前:“我不要,你都吃了吧!” 罗建刚捞了个鸡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用了,我回工地吃。” “工地上能有什么好吃的,既然回家了,当然要在家里吃。”刘玉梅说着,听到外面舞友们的叫唤,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应了声,“马上就来!” 回头又交代罗素芬:“看看你弟还要吃什么,你给他做去。” “行了知道了,您快走吧!”罗素芬不耐烦地挥手赶刘玉梅出去。 罗建刚头也不抬地说:“姐,家里还有水果不?我想吃苹果。” “啧啧,你还真敢说,想吃苹果自己不会洗去?还真当自己大少爷等着人伺候呢?” “妈说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远香近臭,原来整天在眼前晃荡的时候妈恨不得把你踢出去,现在出去了几天,倒成宝贝疙瘩了。” “羡慕呀?羡慕你也到外边呆着去呗!” “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是家里的床不好睡呀还是饭不好吃?非要跑到外面去受罪!”罗素芬嘴里说着嫌弃的话,最终还是起身去洗了两个大红苹果,一个一个,“咔擦”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 工地上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也欢乐多多,不知不觉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原本空旷的山谷里,两排整齐的房屋拔地而起,工人们的临时生活区已经初步成型,两排屋子一排是宿舍,男的七间,女的三间,一间大概要住二十个人左右,虽然还是大通铺,但有架高的床板,比原来的临时住处干爽舒适得多。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第 30 章 每间屋里还有一个大架子,每人可以分到一格,用来放置私人物品。 另一排屋子分别是厨房、饭堂、洗澡间,居然还有一间文体室,里面摆放着一张乒乓球台,一个书架,几条长板凳,书架上放着一些书本杂志,供工人们工余时间借阅。 有了饭堂,吃饭用不着再在露天下蹲在地上吃了,宽敞的饭堂里有简易的桌凳,挤一挤坐下一百几十个人不成问题,洗澡间男女分开,里面用铁皮分隔开一个个的小间,各种生活设施算是完善了起来。 所以现在站里要求,所有人都要搬过来住,除了星期六晚上可以回家之外,其他时间都吃住都要留在站里,出去的话,必须要请假才行。 ☆、第26章 占铺位 为公平起见, 宿舍的安排是抽签决定的。 许秋阳很开心地发现自己和杨雪珍、邓淑美抽到了一起, 三个人欢欢喜喜地扛着行李进了宿舍, 才发现原来以严爱花为首的那几个县城来的娇娇女也跟她们一个宿舍。 杨雪珍是尤其看她们不顺眼的,特别是进到宿舍里看见她们把里面的好铺位都占满了,只给她们留下外边最靠近门口的三个铺位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记得咱们宿舍的人还没排满吧, 怎么铺位就都没了呢?” 一间宿舍有二十个铺位,女同志的宿舍一共有三间, 六十个铺位, 但整个工地上的女同志加起来也没有六十个那么多,她们这件宿舍肯定是住不满的,而且现在抽签也只抽到一半, 真正分到这间宿舍的才十个人都不到。 可是她们一进来, 就看见几乎所有的铺位上都放着被褥或者衣服, 表示已经有人占了的意思, 杨雪珍就不明白了, 这人都还没分进来呢,就把铺位给占上了这是什么意思? 严爱花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我们就占上了怎么的吧?谁叫你们不早点来。” “就算你们先来,那占了你们自己的铺位也就算了, 凭什么把其他没人的铺位也占了?”杨雪珍气呼呼地质问。 严爱花“哼”了一声, 这回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了:“那不是还有空铺位嘛, 你眼睛瞎了,看不见吗?”说着又小声嘀咕起来,“谁乐意跟这些乡巴佬的被窝挨一块儿啊, 脏都脏死了,都不知道有没有跳蚤呢,当然是越远越好!” 作为村支书的女儿,杨雪珍在村里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气得想要跳起来去撕烂她的嘴。 许秋阳心平气和地拉住她:“算了,别气,跟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淑美,你去跟廖干部说一声,这里的铺位安排不公平,让他过来看一看。” “啊?”邓淑美没想到这种小事也能随便麻烦领导,不由有点迟疑,“真的可以吗?” 许秋阳笑了起来:“怎么不可以,廖干部早上跟我们开会的时候不是才说过吗,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去找他的。” 邓淑美这才点了点头,拔腿跑了出去。 廖干部就是小眼镜,全名廖志涛,是供电局党政办公室的正式职工,来到这儿负责管理全站工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各种杂事儿,在供电局他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来了这里,却成了统管全局的大管家,除了站长,下来就是他了,大伙儿都尊称一声廖干部。 这小眼镜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做事细致认真,还有股婆婆妈妈的劲儿,这种性子干这种后勤琐事刚刚好。 许秋阳知道他为人公正,从来不会看不起农村人,在她们面前从来不摆架子,平时还经常跟她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这件事情请他来解决,准没错! 这时又有两个姑娘一前一后抱着行李往这间宿舍走来,其中一个也是县城的姑娘,另一个是她们隔壁村的乡下姑娘。 严爱花她们那一群人,亲亲热热地把县城姑娘迎接过去,安置在她们自己的铺位旁边,然后冷冷地扫了那农村姑娘一眼,把许秋阳她们铺位旁边那个位子上的东西取走,那姑娘不敢说什么,默默地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放置上去。 正要摊开铺盖,许秋阳伸手拦住了她:“先别着急,廖干部来了,看看他要说什么先。” 廖志涛脚步匆匆走了过来,看见杨雪珍的时候白皙的面皮上先红了一片:“发生了什么事?” 许秋阳镇定地开口:“她们搞小团体,破坏工友之间的团结,意图搞分|裂。” 这大帽子扣得,严爱花急忙分辨:“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先来先挑选铺位有什么错?怎么就破坏团结了?” 许秋阳指着那一片摆满了东西的铺位:“你们就四个人,顶多也就选四个铺位而已,那这些都是谁占下来的?”她一看她们刚才的举动就明白了,这是先把铺位都占下来了,然后再看来的人是谁才决定把哪个铺位让出来,这样一来,整个宿舍的住宿格局就全都在她们的控制之中了。 其实许秋阳真的不在意睡在哪里,只是看不惯她这样的态度而已。 严爱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我的东西多,先、先放着不行啊?” 廖志涛不是傻的,一看这阵仗就明白过来了,严肃地说:“严爱花同志,你知道这次分宿舍我们为什么不按组安排,而是打乱了顺序让各人抽签来决定吗?” 那几个县城来的姑娘都低着头不说话,严爱花不情不愿地说:“为了公平吧!” “站长之所以让我这么安排,第一是为了公平,第二也是为了让大家能更好地互相交流,深入接触,这才把各个地方来的人都拆散了混住在一起的,如果都像你们那样,分什么城里的农村的,各个不同村的又各自抱团,那还让上面怎么管理?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廖志涛一本正经地批评着。 严爱花让另外几个姑娘把其他床上的东西收了起来:“这样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杨雪珍赢了一场,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你们没听廖干部说吗?站长这样安排我们住宿是为了公平和团结,可是现在好位置全都被你们先挑了,一点儿也不公平,真的要公平的话,这铺位也应该抽签。” “凭什么抽签,说好了先到先得的,谁叫你们不早点去抽宿舍?”严爱花一屁股坐在她选好的铺位上,“反正我就是不走了,你们爱咋咋的吧!”再怎么说她也是通过供电局的考试招进来的,虽然还没正式转正,但跟这些农村来的临时工毕竟不同,在局里被人欺负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难道在这里还要看这些乡巴佬的脸色?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这时候又有好几个抽中了这间宿舍的姑娘抱着行李进来了,见到里面剑拔弩张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乖乖地站到一边,门口也很快就挤了一群人看热闹。 要不怎么说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戏多呢,这分宿舍多简单的一件事,男人那边七间宿舍,一百多号人,一点儿不含糊地利利索索就各自安置好了,哪个铺位不都是一样的嘛,干了一天活回来累得跟狗似的,躺下就能睡着,睡哪儿能有什么区别呢? 也就是她们这些女人才能为了这点小事闹上半天。 廖志涛很无奈,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真没想到原来女人们互相看不顺眼起来竟是这么难缠,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给人看扁了呀,如果连这个都处理不了,以后再遇上什么问题,他再说话可就没人愿意听了。 “这样吧,咱们做事情要讲究民主,我们就让住在这件宿舍的全体成员共同投票,看看是使用抽签的方式呢,还是按照先到先得的方式来分床位。谁是住在这里的,先站到这边!” 然后开始投票,赞成抽签的举一次手,廖志涛点了点人数,一共八个人,接着赞成先到先得的再举一次手,廖志涛举着右手手指头一边清点人头一边在嘴里数数:“五、六、七、八。”同样还是八个人…… 廖志涛一阵头皮发麻,怎么就这么巧呢? 许秋阳突然站了出来:“算了,我们也不要再让廖干部为难了,既然投票分不出结果,那我们就吃点亏,按照先到先得的方式来分吧!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先人后己,所以啊,我们吃亏吃到底,就选这几个没人要的靠近门口的铺位吧!” 杨雪珍急了:“秋阳,你怎么能这样……” 许秋阳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真抽签的话万一抽到两个讨厌的人睡你旁边怎么办?” “那要选也不能选这个位置啊!”一开始不就是因为对方给她们留了最不好的位置而闹起来的嘛! “你信我,选这个没错的,回头再跟你好好解释,啊!” 许秋阳自信镇定的态度让杨雪珍也平静下来,决定信她一次,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又狠狠地瞪了严爱花她们一眼:“哼,便宜你们了。” 廖志涛见状终于放下心来:“好了好了,这样才对嘛!大家选好铺位休息一下,吃完晚饭后还要开会!”说完特地跟杨雪珍说了一声,“那我先走了。”转身正要出去。 第 30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