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 第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一章 黎明时分,天边刚见一线晨光。厚重的城门吱嘎嘎开启,有士兵列队而出,用长枪不耐烦的驱赶着拥挤在门口等待进城的人们。 监门官打着哈欠在案桌后落座,立刻有差役奉上一碗热茶。在他身后跟了两名文,一位翻开进出城登名册,另一位执着块木板,上头厚厚一叠盖了印章的通城票。 彼时还乱糟糟的人群自发排列成行。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儿难搪,想进巴雅城的,除了有腰牌的官家人,其余不论身份都得规规矩矩的排着领通城票。 这在其它地方很是少见,但在这里却是历来的老规矩了。 这个规矩也是有起因的。 与巴雅城仅有一脉崇山峻岭之隔便是与之战火不断的琉国,纵有天险相助,无奈琉国人于战事,强兵良将辈出,慎防谨守是其一。 其二,虽曾大小战事不停,但两国之间在经济上又是极尽互通往来,于是便形成了现如今互相敌视又互相依赖的矛盾局面。 按理说巴雅城所在的位置正是风口浪尖,民众哪里还敢求什么太平?但万幸的就是他们有一位筑北王。 这又要提一提举国上下仅有两位的外姓藩王了。 庆南筑北,曾追随太祖平定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是必然。让历代君王为之欣慰的是,这一南一北的两大宗族在建国之后各自退原地,不功不骄躁,除了领兵打仗,更能各有所长。 南域富足,第一代庆南王放下长弓之后竟把这全国税赋重地经营得有声有色,于是子子孙孙便慢慢脱离了武将之本,全心经济。 而北疆寒苦,多战乱,历任筑北王却也除了骁勇善战更能安平一方。 文武全才?未必。说是时事造人倒还中肯些。 于是乎历朝历代无不是被猜忌排挤乃至过河拆桥走狗烹的外姓藩王,在当下却是君王心中两铁柱,支撑半壁江山。 言归正传。 有了这些过往,筑北王府所在的巴雅城非但是军事重地,更是震慑北疆安宁太平的一方基石,也就不奇怪进个城都如此曲折了。 一匹老马拉着架满载的货车慢吞吞的跟在车把式身后,那赶车的中年汉子冲监门官恭恭敬敬的一揖,未语先笑,话里透着熟稔:“三爷近来可好?” 案桌之后的官吏一挑眼皮,也笑,“很好。算着日子你也该来了,我们庄子上的人倒比你勤快些。你这滑头,一年比一年不像样,怕是欺我表舅母家的女人们拿不住你吧?” 汉子赶紧又行了礼,“三爷这话可说重了。老爷去了夫人还在,纵是只余小姐一个,也是主子。您要是玩笑话说说也罢了,传出去可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呢?” 那官吏只是冷笑,也不答他,挥手让文派给他一张通城票,“赶紧去吧!看看你那肚子,哪里还像个庄户上的人?搭眼一瞧还以为你是老爷呢,好气派!” 说罢眼皮子一耷拉不再言语,眼珠子倒是扫了扫那车上的货物。心里略一估已有了大概,几样米粮,几样果蔬,几样干鲜鱼。 表舅母家的庄子照说不算小,却因为家里没了男人,年年都要被这些狡诈农户欺瞒。 但,这也不关他的事儿,现在不比从前,各家顾各家吧。 却说这边进城层层关卡,过了外城门,还有瓮城门闸处审票的兵将,再进去才是真正的巴雅城内城。 此时城里的店铺已陆续开门做买卖,一时间街市上充满了伙计拆卸门板的声音以及招呼人的吆喝声。 这便是集中了巴雅城大部分商号老店的西城了。 城里讲究东贵西富,一般有身份的人家是断然不会住在这边的。 但那所谓的身份又能值几个钱?西城的商贾们往往在天儿好的时候,于自家院子里一坐,高高的翘着脚,吃香喝辣顺便鄙薄挖苦一番“那些穷酸”。 而东城一些没落氏族的遗老遗少也难免经常摆弄着自家辉煌时留下的老玩意儿,给儿孙讲古张嘴便是:想当年你太爷爷如何如何。 车把式赶着老马呱嗒呱嗒的穿过热闹的西城,一路走着,慢慢的,街市上的人就少了。 代替那些繁华商铺的是一座座气派规整的大宅院。行至东城,向南拐入一条宽巷子,走上一半再向东,这便到了。 将车马停在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宅院门前,已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人等在那儿,“可算来了,路上还好走?” 中年汉子跳下车拱了拱手,“老管家身体还硬朗?” 那老仆笑着点头,也回了礼,“托福。” 一个做小厮打扮的青年从门里跑出来,伸手就去搬那车上的货。 老仆呵斥一声,“也不叫人!没规矩!” 青年一愣,憨憨的一揖到地,“赵庄头好。” 中年汉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好。这是您的儿子吧?已经这么大了。果真一表人才,一看便是靠得住的。” 老仆抬抬手,把赵庄头往院子里让,“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让庄头见笑。快屋里去,喝碗热茶。” 及至把人请进门房旁边的小偏厅,又招呼人端些糕饼茶食,“怕是没吃早点,先用些点心吧。” 赵庄头由怀里掏出张叠了三折的纸,“这是今年的货单子。” 老仆接了,“劳庄头稍等,我先回了夫人去。” 等这老总管走了,先前端来吃食茶水的小丫头立刻飞起眼梢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今年这么晚?” 赵庄头先上前几步向门外张了张,反手把门板掩上一扇,这才猴儿急的回身一把抱住那丫头,“庄上有些杂事耽搁住了,想我了没有?我可想死你了!” 那小丫头看去不过十七八岁,被男人抱在怀里眉眼间却透着股老成风流,一边任那男人在自己身上瞎乱揉,一边伸出手指点在他口一戳,“就跟我嘴儿上甜,一年见不得几回,怕是你的心早就野到旁的女人身上去了。” 赵庄头立刻指天发誓,赌咒变心不得好死,又伸着嘴去亲。 小丫头也不避,顺着他缠绵了片刻,等男人在她身上乱拱时又一把推开。整一整衣襟,用帕子抹抹嘴角,又是勾着眼梢瞧他笑。 “早晚还不都是你的,可就不知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别看她年纪小,早在两年前就与这庄头勾搭上了。亲嘴屁股这些甜头是给的,再想别的却又三贞九烈,因她深知只有不让男人得手,他们才能听使唤。 赵庄头原先的老婆五年前就死了,壮年丧妻,虽然是个庄头,又看不上村子里那些鄙的农妇。自两年前偶然与这小丫头穗儿一番逗笑,不成想如此娇嫩可爱的少女竟能上手,这可让他心痒得恨不得立刻把姑娘弄到家里去。 “怎能说是我想不想,只是因着你年纪小,到岁数夫人自然是要放你的。没有主子发话,我突然提起来也不合规矩。” 说着又上来抱着,别看那庄户人的手又又大,钻起姑娘的衣襟子可顺溜得很。 穗儿也有点儿动了情,面上飞起红云,眼睛水汪汪的眨了眨,“还规矩呢!这家里依我看也撑不住多久,你迟迟不肯提,回头夫人一发话把我配给管家那个傻儿子可怎么办?” 哎哟!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赵庄头一震。掌心里又圆又软的一团直惹得他一股血冲上了头,“那今儿我就跟夫人提!” 穗儿心中暗喜,愈发放软了身子在男人怀里偎蹭,“我是真心想跟你过好日子呢。”随即又贴在汉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赵庄头猛的一低头,嘬着姑娘的小嘴儿狠亲一轮,更是拍着脯打包票,“你放心!豁出去了也要带你走。” 有这句话穗儿就安心了,更加浪起来,俩人退到墙角又磨又抱的纠缠在一起。 门外有人影一闪,悄然溜回了内院。 老管家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堂中,上首坐了两个女人,一位是夫人,一位是小姐。 章夫人看过单子递给旁边的女儿,径自跟管家询问一些琐碎杂事,听一会儿才发现这夫人说话温温柔柔,却是一件也问不到点子上。 章家的小姐也只是低头看着那货单不言不语。 有小丫头端着两盅茶进来。 小姐接了一盅先递给母亲,才拿起自己的茶慢慢抿了一口。抬眼一扫,发现端茶来的小丫头叶儿一双眼贼不溜丢的乱转。章小姐垂首继续去瞧货单,权当没看见。 夫人絮叨够了,觉得该问的也都问了,便眉舒目展的一笑,“行了,你就好生招呼赵庄头吧。” 及至总管退了出去,又让叶儿也下去,母女俩相视一笑。 夫人面色慈祥,带着点儿满足,“静言,你看今年收成还不错。” 章静言点头,“是。娘劳累了一早,还是回屋去歇着吧,外头有我和嫂子照看。” 夫人身体一直不好,上了秋就咳喘的厉害。好在今年天气不错,虽临近初秋,倒不像往年那般冷。 “娘,大夫给您开的顺平汤不多了,我寻思着您近来颇有起色,想必大好了,应该再找大夫来给看看,换个方子吧。” 夫人想了想,“这……也好。” 章静言笑着说:“我先扶您回房。” 安顿好母亲,章静言轻轻退了出来。 合拢房门,在外头又站了片刻,对着院子里的月季发了会儿呆。母亲的迟疑她是懂的,请一次大夫少说要二百钱,换方子再去抓药又是一笔。 老早她就觉得惯常给家里人看病的大夫不太好,母亲又是一味节省克扣自己的子,所以她才借着这回庄子上的人送米粮银钱的机会提起。 以前父亲活着,家里还好些,自从她七岁上父亲去了就全指望大哥。 大哥是个顶门立户的,虽被父亲管教得死读,但总还是个男人,可以出外跑跑,监管着庄户上的人。 可她十岁时大哥也一场暴病,年纪轻轻,丢下嫂子和两岁的儿子也去了。 可怜母亲一辈子规规矩矩的香闺秀竟也要站出来支撑这个家。个中艰难不必说,偏偏还是个不会算计的。 不忍心儿孙受苦,吃穿上难免没打算,往往月初吃着细皮点心喝酽酽的好茶,到月末慢说是点心,茶也换成的,于是就克扣自己。 这还多亏了祖上留下的好规矩,一年的银钱分成月,按月花销,不然更是无法想象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了。 章静言攥着货单子想了一下,往嫂子住的跨院走去。转过墙角,迎面碰上了小丫头叶儿。想起适才的光景,就叫住她问:“你刚才在前头瞧见什么了?” 叶儿一愣,期期艾艾的,“没、没什么。” 章静言略一停顿,放轻了声音说:“是不是看见庄子上送来的好吃的,嘴馋了?想吃什么果子告诉我,赏你些就是了。” 叶儿的脸红起来,咬着嘴唇扭捏一番,先叫一声:“小姐。”然后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奴婢怎会那么嘴馋呢?” 一看她这神态就知道必然还有事儿瞒着,章静言也不着急,温吞吞的慢声细语。说今年收成好,说缴上来的银钱宽裕,说家里这两个丫头苦了许久,应该给她们裁件新衣,说她们年纪也大了,想送她们些胭脂水粉开开脸…… 叶儿的脸更红起来,等小姐说完,也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步挨得近近的:“我适才去端茶,路过前头偏厅,看见穗儿姐姐和赵庄头在里头又亲又抱,羞死人了!” 章静言抬了抬眉毛,尴尬万分。 第一章在线阅读 第一章 肉文屋 /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章 家里的丫头偷情?这事儿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章静言就如她的名字,平日里话少,但心里都明白得很。 就像年年庄上送来的供奉,按她从别家亲戚处打听来的消息推算,哪一次不是被那黑心庄户贪了两三成? 现在赵庄头又干出这种事! 让叶儿去忙她的活计,静言独自站在院墙旁出神。 若要提出换庄头,只怕免不了族人非议她们太过计较银钱,对下人苛责,不念旧情,更甚者兴许指责她们辱没门楣,失了风范。 不是她多想,是有过前车之鉴。两年前与她家有表亲的小叔叔只因去行商,背地里多少人嘀咕指摘? 香门第。 如果是不守规矩,立刻便有人跳出来指指点点。但她家没男人只有两个寡妇和一个姑娘,饿死了,被人欺诈了,又不会有人来管。 这是麻烦,谁愿意沾惹呢? 章静言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无需维持什么世家体面,他们便能少用几个仆人。 吃的穿的哪一样都要用银子,太刻苦了还会有七大姨八大婶的来嚼舌。可现如今剪一块像样的料子,置一身衣裳要花费的银钱对她家都是个数目,偏还使着两个小丫头。 如此,若是赵庄头要走一个,也算是好事儿了。 怕就怕穗儿年纪还小,平白吃了亏还不自知。 “怎么站在外头也不进来?”一个圆脸少妇挑着门帘招呼她。 静言低头一笑,“嫂子,刚天上飞过一群大雁,我看呆了。” 卢氏走上来两步拉起她的手说:“到底是小姑娘家心,看个鸟儿啊雀儿啊还能发呆。快进来吧,北边起了云,怕是晌午过了要起风。” 静言与她嫂子很亲厚。 卢氏虽然也是出身香之家,但本泼辣有担当。大哥活着的时候曾给她起了个歪名,叫“刺儿”,静言那时还小,缠着哥哥问,大哥就跟她说:“但凡有刺的花都是又美又香,像玫瑰和蔷薇,看着好,攥紧了就扎你的手。” 当时嫂子羞红了脸,果然艳如玫瑰。 进屋上小炕,静言了不算太厚密的毡子说:“嫂子,现在早晚天气凉了,把炕烧上吧,别冻坏了冕儿。” 卢氏只一笑,并不答,径自上炕从小炕柜里拿出一个彩漆八宝攒盒,“这是前儿我娘家人捎过来的。”说着往她手边一推。 静言掀开盖子瞧了一眼,都是上好的蜜饯果仁儿。 “留给冕儿吃吧,我如今大了,也不那么爱这些东西。” 卢氏扑哧一笑,抬手去戳她的脑门子,“哪有女孩儿家不爱吃零嘴儿的?知道你疼你侄儿,但咱们家还不至如此。别跟娘学的什么都省着扣着,日子想过得好也不光一味靠节俭。” 静言也笑了,“是,是,嫂子说的是,静言受教了。”说着便拈起一颗松仁扔进嘴里,捻捻手指,“行了,我这也吃过了,确实不爱吃,油油的吃多还恶心,不喜欢。” 卢氏笑着作势要掐她,但这笑容慢慢就僵了,放下手,头也垂了下去。 静言陪她静了一会儿,想是嫂子翻起的心事差不多沉下去了,才拿手里的货单拍了一下她的手腕,“看看吧,今年的收成不错。” 卢氏扭头去炕上的毡子,扒拉一下炕柜的铜环,胡乱摆弄一气才又转回身说:“姑娘别笑话我,只因你刚才那样子像极了你哥。他也总是这般惦记我和孩子,嘴上浑说,心里有。” 眼看嫂子眼圈又要红起来,静言赶紧岔开,“想必我哥也是极不爱那些诗词歌赋,和我一般每天只抠抠算算账面的银钱,钻进去三头牛也拉不回来。” 卢氏知道她在逗自己开心,不再矫情,大喇喇抹了抹脸,一把从静言手中抽出货单子展开看,“哟,果然比去年多了好些东西!” 停了一停,点着其中几项说:“早先我让管家给赵庄头带的话,让他们多养些**鸭,就是想多得些**蛋鸭蛋。先前听你大哥说过,咱们的庄子连着一片湖,左近都是沼泽地,种不出东西,年年只产些小鱼小虾。我一寻思,与其让它空着,不如养这些带毛儿的,最多不过贴补些米糠,回头收了**蛋上来,母亲胃口不好,时不时炖一个倒是最滋养。鸭蛋腌起来,早点配粥,咸咸的很不错。” 又絮絮的说了她今年想的新主意,怎么使那片林子,田里是种高粱还是种麦子,一样样考虑得周全,章静言单手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卢氏轻叹一声,“也不知咱们这庄头是否不擅经营,总觉着按你哥哥先前跟我讲的,咱们庄上不能年年只得这些银子。” 静言抿了抿嘴角,“终归是一直侍奉的,这么些年了,一代代传下来。” 卢氏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每年就一张单子,也没见账册拿上来,谁知道他们……” “嫂子!”静言一按她的手腕,笑着说:“你何时变得与我一样也钻进那四方孔里了?” 卢氏顿觉自己失言。虽不是名门闺秀,但女人去参合庄户的事总是不像样的。 静言怕她尴尬,故作俏皮,“难道嫂子这就要给冕儿攒家资说媳妇了么?” “呸!姑娘家说这个也不害羞!”卢氏掐了她脸蛋一把,向前倾过来压着声音说:“我是惦记给你攒嫁妆呢!” 饶是章静言温吞惯了,脸上也难免有些挂不住,“嫂子又犯毛病了!” “哎哟哟,我们姑娘脸红了。” “那是被你掐的!” “好冤枉,我明明只掐了一边。” “哎,外面起风了。” 卢氏抿着嘴笑,不理她。 静言假装看了一会儿窗外,回过头故作镇定,闲闲的又说:“起风了。” 卢氏在她另一边脸上又掐了一把,“这下才匀称。”姑嫂两人笑成一团。 正闹着,叶儿跑进来回:“大,小姐,姑来了。” 二人赶忙起身往前院去,刚进堂屋就听见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说:“姑娘来了,快让我瞅瞅。” 静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姑姑安好。”抬头时,先看见满眼的绫罗,珠光宝气。 来人正是章静言的亲姑姑。 他们这一脉只有她爹和姑姑兄妹二人。姑姑长得好,机缘也好,虽是没落氏族家的女儿,却高攀的嫁给了城中望族潘家做儿媳。 说起潘家,原本也不过是普通氏族,只因二十多年前家里出了位艳冠北疆的姑娘。而这姑娘自去山神庙上香被筑北王惊鸿一瞥,就让王爷闹下了相思病。于是潘家出了位王妃,那筑北王又是百般宠千般爱,一家人,一个氏族从此风生水起,**犬升天。 章静言的姑姑便是嫁给了王妃的一母胞弟,自有享不尽的富贵。 她姑姑是个明白人,所以太明白以自己的家世能嫁进潘家免不得有人说她高攀。而且自从潘氏一族倚靠着筑北王兴旺起来,打秋风的亲戚多如牛毛。 怕那些出身尊贵的妯娌和族亲笑话她,这姑非但从不主动提拔兄弟,几次自家爷们想帮衬一下她娘家人竟也被她一力拦着推脱了,那做派真是坦荡! 嫁过去十几年,儿子闺女都生养齐全,三***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与那些嫂子小姑处得和和睦睦,孝顺公婆,人人都夸她好,花了多少心思经营? 母亲柔弱,眼看着小姑这般行事也从不说什么,但静言心里却一直颇有微词。 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何必这么防她们跟防着狼似的? 到后来,父亲和大哥相继去了,她这姑姑更是来了个无声无息,年节时不过打发个丫头过来送些窗花对联,糕饼干果。 章家她们这一支唯一的男丁后人冕儿周岁时,姑姑倒是命人送来四样礼。其中有枚荷包,鼓鼓溜溜,往出一倒,半两银子,气得静言恨不得直接砸到院子里去。 “姑娘出落的愈发清秀了。”已经贵为潘家三***姑姑笑着上下打量她,“身段不错,就是瘦了些。姑娘家不要面目这么呆板,笑一笑才好。牙齿可白净么?张嘴我瞧瞧。” 章静言只觉脑门子上跳起三条筋。一百年不来一回,好容易来了,您挑牲口么? 她真想掀开嘴唇子把牙龇到姑姑脸上去,顺带咬一口,尝尝王妃弟媳妇擦的粉是什么味儿的。抹那么厚也不当事,横横竖竖那些褶子,夏天倒好得很,有蚊蚋便笑一笑,夹死。 “静言。”章夫人轻咳一声,“你姑姑问话呢。” 做什么?不是真让她龇牙吧? 同来的卢氏忙笑着帮她解围,“姑真会说笑,我们静言最是恬静斯文。现如今长成大姑娘,连零嘴儿都不爱,平日里饮食清清淡淡,惯常晚上喝碗汤就算做一顿饭。” 原本卢氏也是急中生智乱说一气,只为搪开这话茬子。没成想姑还就追着问起来了,先还听着像是姑姑体恤侄女,到后来问的乱七八糟,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潘家三改行做了人牙子,跑娘家贩人来了! 就在静言几乎听不下去要顶嘴的当口,她姑姑忽然神神秘秘的冲她招了招手,又支开所有伺候的人,而后带着股好似要送她们一座金山似的得意神色说:“今儿我来了,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们。” 入夜,一张桌,三个女人围坐。 姑所谓的天大的好消息:筑北王王妃想找个可心的姑娘帮着料理西院杂事。 静言微微垂着头,盯着眼前的茶碗出神。 姑娘这样不言不语已经许久,章夫人轻叹一声,唤了她一句,“真真。” 静言飞快的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这是她小名,自父亲去后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你姑姑今天说的……你不愿意也无妨,明日我让管家去回了就是。” 卢氏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 “我,”喉咙有些干涩,静言清了清嗓子,“我打算去试试。虽说,我不信这个事儿像姑姑说的那么简单,但家里少我一个人就能省下不少。” 是啊,她不在了,小姐的丫头就不用了。去了那边,吃穿总是少不了她的,更不用说还有月钱。加加减减一算,于家里不无小补。 旋即又想起来一早叶儿跟她说的事儿,问道:“赵庄头可有跟您提起想娶穗儿做填房的事?” “提了,我已应了他。真真,我知你愿意去是为了家里好,但那个地方,那么高门深院的,进去不知要耽搁多少年。你是姑娘家,你……” 静言一笑,“娘,我听说王妃最是好相与的,脾气温柔秉忠厚。我倒是觉着这兴许真如姑姑说的是桩天大的好事,您看,我去王府帮着料理后院,能学到多少规矩先不提,等出来时少不了王爷王妃还得派一份丰厚的薪资。万一王妃热心,再替我找个好人家,更是两全其美。” 卢氏噗的一笑,“这话真是只咱们娘儿仨听听,传出去可要笑话死章家大小姐了。” 静言故作害羞,又低下头摆弄着茶碗上的小盖子。 章夫人也笑了,但笑里带着三分无奈。 她糊涂了一辈子,软弱了一辈子,但还是很知道自家闺女是什么心的。 自小,也不知是她父亲管教得太严厉,还是生来天。表面上文静,内里可不见得就如此。就是因为这个,老爷才给她起了个小名叫真真,其中含义一目了然。 章夫人牵起姑娘的手慢慢摩挲。恍惚间才发现,原来她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瘦伶伶的手指竟比她的手长了一节,这倒像她父亲。 无言的沉默多少带着压抑,后来还是卢氏开了话头,把她做闺女时听到的各色关于筑北王府的传闻细细讲来。 王府的大门有多宽,门前的狮子有多大,听说王府里有花园,有水塘,甚至还有一座小山坡,种满了王妃最爱的丁香和玉兰。 据说王府里丫头都是穿绸穿纱,王府的女人们用什么胭脂,擦什么粉,熏的香料全是南域庆南王年年派人专门送来的。 静言慢慢抬起了头,单手撑着下巴。每次听嫂子说话,总能听得津津有味。然而,她很快也听出来嫂子真正知道的甚少,全是听说的,据说的。 嘴角翘起,端起茶碗递过去,“嫂子,润一润吧,嗓子疼么?不去说真是委屈你了。” 卢氏横她一眼,憋不住笑,“等你过两天进去转一圈回来,看你是不是说得比我还欢实!” 静言伸出手指压在嘴唇上,眼珠儿一转,往旁边打了个眼色。 卢氏立刻闭上嘴不再言语。 原来章夫人已经盹着了,窄窄的肩,垂着头越发显得瘦削,苍老。 静言轻手轻脚的拿来一件斗篷,给母亲披上。 夫人醒了,拉住她的手絮絮的说:“去见王妃总要穿戴体面些。我还有一些首饰,明日选几样让总管拿去当了,怎的也要给你置办一身像样的衣裳。剩下那些送金铺里改一改,东西是好的,只是式样老了,带不出去……” 静言微微一笑,“娘,您糊涂了,今儿庄子上刚送来的银子,家里不短钱使。您那些宝贝可留好了,嫂子眼巴巴等着传给冕儿的媳妇呢。” 卢氏偷偷掐了她一把,静言扶着母亲回房歇息。 屋内一灯如豆,过堂风吹过,忽明忽暗。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肉文屋 /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章 三日为期。 虽说静言一直阻拦,“只是去游园,到底如何的还不知道呢。”但她母亲和嫂子还是忍不住要张罗张罗。 小小的院子,日复一日雷同刻板的生活早让被限在这方小天地里的女人们烦闷了,好容易有件“大事”,必然要倾尽全力。 此番被筑北王王妃请去游园赏秋不过是个说辞,在一众被邀的姑娘中挑个可心的收在身边帮着打理内宅才是真。 章夫人很信大姑子捎来的信儿。进去了就是半个主子,有那么些人伺候着,平日不过帮着传传话,分派分派东西,理一理账目。 满心欢喜。她家静言不爱女红诗,算账还是很机灵的。 卢氏比她婆婆想得深远些。筑北王虽是藩王,但北疆地域辽阔,又因为邻国人总是不甘,现下固然一片升平,王府却还养着大批兵将。 所以,筑北王府不似京城那些皇族子嗣的府邸受诸多规格限制,亦是家法规矩自成方圆。她曾听娘家一户在王府当过外差的亲戚说,“那金碧辉煌亭台楼阁,那伺候的奴才们,那规矩,哪里还是王府,简直就是个小皇。” 小姑虽才十八,在卢氏心里却是个难得的妥当姑娘。家里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守着庄子,年年也就那么点儿东西。 其实她很羡慕静言能有条出路闯一闯,不像她,这辈子只能苦苦的守着儿子。而且……卢氏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毕竟她有儿子。她是母亲,是儿媳,是嫂子。在这个日益破败的家里,三重身份中,她首先还是——母亲。 于是乎,夫人倾尽所有,陪嫁又或私房。挑来选去,想想要去的地方,却是看哪一样都觉得寒酸,心急如焚。卢氏也悄然开了箱笼,一直收着舍不得用的布料,上过一次身儿的好衣裳,一件件铺开来,恨不得都挂在静言身上。 一家三个女人里两个兴头头,而这桩天大的好事的主角却是与平日相同,一切照旧,不见一丝起伏。 但也只是人前。 到了日子,天刚蒙蒙亮,静言就起身准备了。 可惜她从未在修饰外表上下过功夫,一把青丝盘来卷去,只会最寻常的几个发髻,两三支惯用的发簪旁放着昨夜母亲悄悄送过来的一支玛瑙簪。 静言放下举得有些酸的胳膊,拿起簪子,借着微微天光仔细赏玩。 簪子没什么花哨,甚至可说是太简单不过,但静言就喜欢它这般简简单单。尤其是那玉,通透无比,一汪水似的。 默默握着簪子,手心凉浸浸的。 待到天光大亮穿戴齐全,没有置办新衣,只是跟嫂子借了套素雅的衫裙。 王妃邀请游园她要穿素?她有她的道理。 初秋时节,北疆的枫叶艳红一片,银杏胡杨灿烂金黄。她打听过,王府中更有王爷为博王妃一笑种植的各色耐寒花卉。如此花团锦簇,按她家的实力想出彩是难上加难,与其大把花钱孤注一掷,不如穿素,本本分分。 时辰差不多了,姑姑的马车等在外头,出门,临上车前静言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和嫂子站在院门里,她家的院墙和屋顶是灰扑扑的。 城里东贵西富的格局起因就是筑北王府。 许久以前,巴雅城仅是个边陲重镇,自筑北王一族受封退北疆便把王府建在此处。历经几代,从抗击琉国到安平一方,王府与庞大的驻军使这小镇日益繁荣,而当初的军事要冲也因日后两国愈发密切的通商合作而演变为北疆第一大经济枢纽。 静言和姑姑坐在车中,初出巷口,隐约还能听到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声,到后来便只有轱辘碾着石板路的嘎嘎声。 由她家到王府并不太远。车行一路,姑姑嘴上就没闲下,压着声音絮絮的提点,从王府规矩到举止礼节,真亏了她老人家嘴皮子利落,竟还有闲工夫扯几句王妃和大郡主的穿戴,一脸羡艳。 静言只是抿嘴笑着点头,“是是是。” 潘三看她这听教听话的样子颇为满意,一时住了话头,眼皮子上下一动翻出眼白,“有几句话姑娘别嫌我说得难听。王妃和大郡主都是极尊贵的身份,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你今日去了只需本色言谈,万万不可装模作样。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是火眼金睛,太造作只怕会坏了事儿。” 静言照旧点头称是。三还不放心,眼瞅着将到王府,又是几番叮咛。 至角门停了车,自有门上小厮过来牵马搬脚踏。终于下得车来,静言还未及细看就被姑姑挽着手拉进门。 想必潘家三是常来王府,一应伺候的人都认得她,适才还翻给静言看的眼白不见了,只有眉舒目展一派温和,与个看起来颇有地位的嬷嬷笑着说:“来得晚了,里头到了不少姑娘吧?罪过罪过。” 静言假作整理衫裙抽回手来,只觉得这样被拉着显得她畏畏缩缩。垂着头,余光可见门内一座须弥座花开富贵大影壁,有不少小厮垂首侍立在侧。 不敢东张西望,直至被迎入一间厅堂后才抬头扫了一圈。确实像嫂子家亲戚所言,金碧辉煌。让她稍微宽心的是,厅内中除了她和姑姑,另外还有两个年轻姑娘等着。 静言悄悄打量,其中一位姑娘恰好扭头也看着她。视线相交,两人均是略有尴尬,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而这一笑过后,似乎愈发拘谨了。 毕竟,这里不是旁的地方,人人都绷着股劲儿。 潘三是场面人物,长袖善舞,与那两位姑娘攀谈起来。三言两语便笑着拉起人家的手,“原来是廖家的二小姐……”云云。 有姑姑应酬,厅里四个女人顿时热络起来。 姑娘们互相暗暗打量。毕竟是少女,还没太多复杂心思,平日里也都被拘在自家小院,难得今日见一见外人,新鲜人物又是年龄相仿,很快便气氛融融。 先前看静言的正是廖家二小姐,趁着潘三忙着应酬另一位姑娘,就冲静言一笑,“妹妹多大了?怎么称呼?” 静言忙回礼答了。 对方笑着点头,“我比你大半岁。” 原来她叫廖清婉。 静言抿嘴一笑,“清婉姐姐。” 两人说话都是轻声慢语,赞几句厅中的摆设,聊两句平日的消遣。读了什么,扎了什么新花样子,竟然比自家姐妹还谈得来。 三偶尔几句话,指点她们现下最时兴的花样或是京城传过来的发饰等等,两位姑娘交换一个眼神,发现对方眼中与自己相同的促狭,更是心生知己之感。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笑着说了一句:“可是三来了?”而后,只见一名俏丽的丫鬟由屏风后转出来,与潘三应酬几句后又笑着向屋里三位姑娘见了礼。 “前几日王妃念叨着今年的花儿开得实在是好,大郡主也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别平白糟蹋了这么好的景色,突然起意邀姑娘们一起瞧瞧。临时冒出来的主意,难免仓促些,再加上这几日我们府里出了点儿小乱子。招呼不周,姑娘们别见怪。” 能看出来这是个极刷利的丫头。说话像蹦豆,声音又脆又甜,竟唬住了静言的姑姑,一阵风似的卷着四人,让她们只有笑着听,跟着走的份儿。 原来这处是王府西院前厅,被大丫头“卷”出来后,静言等人发现已有四顶小轿侯在外头。 这时潘三终于又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不顾那丫头的礼让,一叠声的催促静言去坐最后一顶轿子,言辞间隐隐透着她们比那两位姑娘与王府更亲厚。 来接人的大丫头心里多少有些嫌恶,嘴上却不再说什么,回头看了静言一眼,只见这姑娘虽神色略有尴尬,面儿上倒还沉稳,顺从的走向最后。 有小厮打起帘子,静言刚要上轿,忽见几名青年男子从角门外拐进来,为首一人身量高大。伺候的小厮和丫头们纷纷行礼,静言一时手足无措,这人是谁? 走在最前头的青年也看过来,眼神锐如鹰隼。静言立刻一提裙摆蹿上轿子,只听之前那大丫头说了句:“大总管。” 男人应了,问:“是王妃和大郡主请来的人?” 丫头答道:“是,正要去品香苑赏花。” 男人又道:“好生招待。” 看着四顶小轿缓缓离去,适才说话的男人正是筑北王府大总管卫玄。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青年哧的冷笑一声,“看行市,咱们姑终于肯撒开西院了么?果然对付这种老女人还要大郡主亲自出马,不然老贪货不知还要克扣多少。” 卫玄回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立刻噤若寒蝉,垂首退到旁边。 另一个模样斯文的青年拍了拍他肩头,“算了,六虎说的也是实情。兄弟们早看西院的姑不顺眼,她也确实做得过了,不然以大郡主的子未必会有闲心跟她计较。” 卫玄略略点了点头。 他不是很赞同王妃要从外戚家年轻姑娘里挑一个来掌管西院。毕竟那院儿里女眷多,虽王妃和几位侧室夫人秉温和,但其他那些女人们…… 大步走在回廊中,自嘲一笑。其实他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镇得住西院的女人?罢了,就当看戏吧,反正他们王府西院从来都是闹闹哄哄是非不断,女人嘛。 那名斯文青年上前一步与卫玄并行,“这次选人的事儿依我看是大郡主的主意。” “必然是了。咱们王妃,厚道。” “厚道?明明是个不谙世事的……” 一记肘击偷袭,斯文青年吃痛,“哎哟!” 卫玄直呼其名,“言重山,积点儿口德吧,这毕竟是府里。” “是是,大总管批评得是。”被唤作言重山的青年又变回先前那副斯文嘴脸,恭敬一揖,“如此容小的先行回账房算账去,静等那新来的西院管事姑娘如何料理老女人扔下的烂摊子。” 前一句还像样子,后一句又刻薄起来。 卫玄抬脚作势要踹,言重山一溜烟儿跑了。 西院管事姑娘?这个词儿即便在筑北王府也算是新鲜的。卫玄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名少女,初时还一脸好奇,只他看过去一眼便像只受惊的野兔跳上轿子,很有趣。 言重山转过回廊往东院走去,路经此次招待赏秋的品香苑。 远远看去,衣香鬓影,似是已到了不少人。心中暗笑卫玄太过刻板,他们这王妃明明就是个拿不起个儿的草包美人儿,每日里除了打扮得漂漂亮亮被供着,再不就是绣个花儿,赏赏叶儿,什么都不会。 顺着连接东西两院的长廊慢慢走着,不远处急火火跑过来一名小厮,到近前气儿还没喘匀就说:“言先生!大帐房满世的找您呢,说是与琉国一笔铁矿单子没对上。” 言重山想了想,立刻明白说得是哪一笔,笑道:“无妨,这个我自有算计。” 小厮苦着脸赔笑,“那也劳烦您跟我回去一趟吧,不然大帐房那脾气小的没法儿交代。” “好。”这边答应着,随手一指庭院,“我自己过去,你帮我去品香苑瞧着点儿。也不用说话,远处站着,只看大郡主除了平日相好的几位还跟哪几家的姑娘攀谈,尤其是面生的,穿戴朴素的,不太俊的。等她们游园散了,你再来回我。” “是。” 小厮得了令,来到品香苑向里看去,只见好一派繁花似锦,更有众姑娘们的莺声燕语,巧笑嫣然。 北疆冬季寒冷,初秋却是最好的时节。王府之内非但花娇叶绿,更有各种造景。 王妃爱水景,王爷便命人引来活水掘地造塘。全府中供赏景的大池一个,小池三个,野趣苇塘一处,其中最大的池子就在品香苑。 小厮踮脚探头四下张望。 这池后堆叠着一座青石假山,山上有敞厅,此时正有不少小丫头端着各色糕饼茶食往来于敞厅两侧的爬山廊上。 王妃,大郡主,小郡主以及夫人们坐在厅中,高临下。池塘周围散着七八个被邀请来的姑娘,三两一群,对着水面的野鸭天鹅指指点点,又或有单个儿的,倚在栏杆上掰着手中的小点心去逗池中一群群的红鲤子。 这边自然用不着小厮伺候,有管事儿的大丫头路过,问他杵在这儿干嘛,小厮就说是言先生吩咐的。 大丫头点点头,只嘱咐他机灵点儿,“看见有外府的小姐们过来要知道回避,她们不比咱们郡主,都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别吓着了人。” 小厮赶忙作揖,“是,您放心。” 正说着,只见四顶小轿摇摇晃晃的抬了过来,小厮立刻闪到一旁,弯腰垂首。 之前跟他说话的大丫头迎了上去,“想着也该是三来了。” 轿子走了一路,静言就看了一路。惊奇着王府竟然这么大? 等到了地方,小厮们纷纷退开,有小丫头上来打帘子。带着她们过来的大丫头正和来接的丫头说笑,回头看了看,两人一起走来。 之前迎送她们的大丫头笑着对另一位说:“这是潘三***侄女儿,章家大小姐。” 来接她们的丫头见了礼,“奴婢冬晴。” 静言微微点了点头回礼,随即便跟着引路的小丫头进了园子。 冬晴等人都去了便拉住身边好姐妹的衣袖,“春巧姐,那边到现在还没动静,你说今儿姑会来么?” 春巧便是在西院前厅招呼人的丫头,听了一笑,“谁管她来不来呢?就算她自己搬了套说辞能摺过去,大郡主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怕她来了也是自讨没趣,尴尴尬尬的。” 冬晴叹了口气,往园子里看去,“也不知这些姑娘里哪一个是日后管咱们西院的,只希望老天爷赏咱们个好的,可别再是像姑那样刻薄的了。” 春巧也顺着看过去,一群锦衣华服的姑娘们中间,有个素色背影尤其显眼。 第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章 肉文屋 / 第三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章 西城茶馆。 台上一个热场的小刀马旦才刚咿咿呀呀的唱过一通,随即凌空一个旋子翻得漂亮,惹起台下阵阵叫好儿。 四方桌,瓜子蜜饯随意几碟,热茶两碗。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人冲同桌的人一挤眼睛,“哎,听说你们章家老五的姑娘被筑北王王妃请去……做了?” 回他话的男人一口黄牙,撇着嘴,“什么做呀?就是去给人家打杂。面儿上说请了陪伴大郡主,明眼人都清楚是进王府干活儿的。” 说罢摇头晃脑的又磨叨了几句,话锋一转,“也不知我们族里那老五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眼瞅着家里就不行了,只剩两个寡妇,偏偏这么个肥缺就落在他家闺女头上!” 长袍一挑眉毛,奇道:“五爷家姑娘长得好?” “哼,不过是普通长相罢了,依我看,还不如我家闺女长得灵秀。” “哎哟,您这话可说得有点儿酸了。我听说筑北王府里的女人一个赛着一个的美,五爷家的闺女要是长得不好,您倒是说说她怎么被挑上的?” “嘁,还不就是老五的妹子嫁给了王妃的弟弟!我听媳妇说潘三这几日逢人便讲她是如何如何心侄女儿的前程,搭送了多少人情,里里外外的张罗……” 听得人竖着耳朵,说的人吐沫横飞。一时四周喝茶听戏的也都住了话头儿,支楞起耳朵。说的人更是得意起来,有的没的胡诌一通,口若悬河。 嘿,虽说这美差没轮上自家闺女,好歹也是他们章氏一族的人。在北疆这地方,谁家不想跟筑北王府拉扯上关系呢? 一个做仆从打扮的老头走出茶馆,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一丝得意,细看,正是章静言家的老管家。 他家小姐这下算是出了名了,全城的人都知道小姐被王妃一眼相中请去做内府西院管事,连着他脸上也有光,腰杆都比平日里硬气。 路过糕点铺子,想着小姐最爱吃豆沙馅儿的饽饽,自掏腰包买上几个拎回去。 老管家从来就偏疼小姐,总觉着这孩子颇有些与众不同。就说一小那个稳当劲儿和干净劲儿,他家老婆子还嘀咕这样的姑娘只怕难养活,如今倒好,家里日后的兴旺全指望小姐了。 拎着小包糕点并今日出外采买的东西,老管家刚拐进巷口就看到家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到近前再看,其中一辆是姑***,另一辆眼生。 围着转两圈,不由暗赞,好气派的车!难道是…… 忙忙的走进院子,迎头就听见姑尖细的声音说:“王妃连着问了两天,姑娘您倒是手脚利索点儿。都在一个城里,又不是出远门儿。” 老管家一惊,也忘了手里还拎着东西,赶着上前两步。难道这就要把小姐接走了么? 又听里头说:“进去你还怕缺了什么不成?王府里哪一样不比你现在穿用的强?” 终于听见小姐回话:“是,还请姑姑稍等,容我再跟嫂子交代一声。” 静言一抬头就看到老管家弓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东西。 身后姑姑又是一叠声的催。也不能怪她磨蹭,只因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前天下午才得了信儿,她是真没想到那么多姑娘里王妃竟然就瞧上了她。 原本那日到了王府她的心就凉了半截,同去的姑娘们正所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王妃和大郡主也如传闻般美艳无双,那吃喝玩乐的排场不必赘述。但,当时她并没有很多机会与王妃或郡主攀谈,不过说些寻常套的话而已。 真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这桩好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静言毕竟还年轻,这么大的好消息一下就懵了。她娘也是只会满嘴说好,一整天从东屋串到西屋,张罗着要给静言带进王府的零碎东西,却是忙不到点子上。 最终还是嫂子撑起大局,一样样选,一件件清点。 然而忙了两天,静言房里的小炕桌上只折腾出来两个小包袱。 卢氏跟着她回屋来拿,看着那包袱不禁鼻子一酸红了眼圈儿。姑娘好歹也十八了,穿的戴的全算上拢共只有这么点儿东西。 “小姑,进了王府,可多多的珍惜着自己。这些年,净顾着家里人,你……” 静言抱起其中一个包袱回头冲嫂子一笑,“放心,吃别人家的我可不吝。” 卢氏破涕为笑,“是。总之你多加小心。王府,不是旁的地方。” “我懂。” 出了屋,与母亲话别。 虽然确如三所言,在一个城里又不是去远处,但终归是一直养在身边的闺女要放到人家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 章夫人拉着静言的手,嘴唇哆嗦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要知礼,勤快。” 潘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今日一早被王妃请去府里,专门问静言姑娘什么时候到。您瞧瞧,竟还劳烦王妃那么尊贵的人惦记着,再不赶紧进去,岂不是给脸不要脸了? 正要张嘴再催,小丫头叶儿白着脸跑进来,磕磕巴巴的说:“大、大、大郡主,来、来了!” 三好似被开水泼了的猫,呲哇一声跳起来,亏得她修炼了二十来年的贵妇做派,现下全忘到脑后,裙摆翻飞,急火火迎了出去。 静言和章夫人也是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卢氏强自镇定,拽了一把叶儿,“你快去沏杯茶来,用我房里梳妆匣子旁小竹罐的茶叶,快!” 然而大郡主却本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见站在大门口的潘三一个劲儿的冲静言招手,“姑娘快过来,郡主有话嘱咐。” 待到静言走出来一看,又吓了一跳。 一身华丽劲装的大郡主骑在马上,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提着马鞭,高临下,那做派竟与男子无二。 “章静言?抬起头来我看看。” 扬起的脸蛋儿并不出众,至多只能算是眉清目秀。 大郡主的眼神在静言脸上转了两转,忽而灿然一笑,倾国倾城,“母亲最喜欢你这样恬静文秀的女孩儿,念了两天你也没来。今儿我来瞧瞧,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径自吩咐道:“有难处就跟我说,我若不在你只管去找卫玄就是了。车马备好了么?” 潘三忙笑着说:“哪里有什么难处?大郡主真是仁厚。您放心,我就是奉王妃的吩咐亲自来接的,这就走。”扭头低声呵斥静言,“还不快去拿上东西!” 大郡主眉心微微一皱,但也只是一瞬。很满意的看到章静言被当着人前训斥了还那么温顺,更不忘先向自己行过礼才退回去。 是个懂事儿的姑娘。 懒得再等,随口吩咐潘三照看着点儿,郡主一挥马鞭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马儿一路小跑,大郡主端坐马上暗自得意:果然她挑中的人错不了,有这样的姑娘帮着母亲料理内院她就放心了。 之前西院被那老女人闹得乌烟瘴气,仗着是父王的堂姐,敬她一声姑姑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明着占,暗着偷,当别人不知道呢? 母亲太温柔,又是极不会持家的,任由那老女人欺负还不自知。所以她才出了主意,让母亲从外戚家挑个年轻姑娘。 一来外头进来的人得了这个肥缺必然尽心竭力,二来即便和老女人闹僵,大不了她们可以再换个姑娘。不像府里那几位侧室,一个个都怕得罪了父王的堂姐,缩起来扮鹌鹑。 大郡主很为自己这一石两鸟的巧计得意。在邀请这些姑娘之前她和母亲就商定了,要没血缘的小家姑娘,要识字的,要温柔可人的,会不会女红不要紧,她们有的是绣娘,重要是不能太俊俏调皮,毕竟她还有个浪荡哥哥。 王府世子的名头足够让旁人趋之若鹜,她那哥哥又是最喜欢与姑娘厮混。招个活泼漂亮的进来,保不齐西院没管出所以然,先给他们王府添个丁。 原以为按她的要求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偏偏冒出来个章静言。 一席秋风卷起街巷中的落叶。 只见大郡主顾盼神飞嘴角微翘,正是目如秋水,唇若点樱,一眼看去般般入画。 郡主自然是因为能替母亲分忧而得意洋洋,这边的静言也坐上了王府派来的马车。 抱着她的小包袱,静言好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离家之愁完全被大郡主一番言行冲得无影无踪。那么美艳的姑娘却有那么大喇喇的做派?骑马的姿势,说话的腔调,要是再用马鞭来勾她的下巴才叫齐全呢。 还说什么让她有难处就去找卫玄?卫玄不就是那天匆匆一瞥的王府大总管么?让她一个姑娘家去找年轻男子诉苦? 章静言完全懵了。 其实赏花那天在西院遇见突然出现的一干男子她就很是惊讶,后来在游园时听王府丫头们的闲言碎语更是发现似乎府中对男女界线没那么分明,这…… 静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都说筑北王府不似旁的王府那般刻板,自有规矩,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规矩呢? 就这么惴惴不安的,章静言在糊里糊涂的境况下第二次被迎进了筑北王府西院前厅。 依然是那间屋,依然是上次迎她的大丫头春巧,另外还有一个面熟的,静言记得叫做冬晴。 “姑娘可算来了!”春巧接过跟车嬷嬷手中的小包袱,人对着静言笑,手却往旁边一递,自有小丫头上来稳稳的接着。 冬晴搀着静言的胳膊,“王妃吩咐姑娘来了不忙上去请安,让我们务必先把院子里的事儿跟姑娘提一提。” 春巧也擎着静言的手,笑着说:“正是,千盼万盼,总算盼来姑娘这么个人。以后咱们就在一处了,还望姑娘多照顾提点。” 她们说的话静言听了个一头雾水,只能猜测王府西院确实是急需一位管事儿的,不然王妃也不会不顾礼数这么着急的吩咐丫头把差事提起。 至于春巧所说什么“千盼万盼”,口气之中好似她就是她们的救命稻草,这倒让静言暗暗警觉起来。 难道是先她一位的管事太刻薄开罪了人?又或是犯了事儿? 然而,终究想不透,只能一味微笑。她是初来乍到,更是来的莫名其妙,先期还是多听少说为上。 原本一个伶牙俐齿的春巧,现在又多了个活泼的冬晴,两人一边一个挽着静言,一路走一路说。转过前厅上了轿子,照例的摇摇晃晃,这次静言却是连看园景儿的心都没有了。 穿过赏花的品香苑,停在一带竹林前。 静言被请下来,春巧冬晴又过来扶着,继续叽叽喳喳。静言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竹林之后是个垂花门,上“容华斋”。 过了门又是一处花园,开满了金丝桃,黄灿灿一片。沿着游廊向左手边走去,穿过一处八角洞门再次豁然开朗。 小小一个院落,没有太多花草,多的是苍松翠柏,园中一块太湖石上刻着“素雪庭”三字。 春巧笑着说:“这便是日后姑娘的所了。” 冬晴抬手指着庭中另一侧角门,“惯常都是从这一处出入,才刚咱们走的是王妃住所正门。以后素雪庭里进出的人多着呢,可不能扰了王妃清幽。” 静言点头说:“是,我记住了,多谢二位。” 冬晴和春巧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扑哧一笑,“姑娘太气了。” 静言却想,礼多人不怪,现在晕头转向的进来了,不知道后头多少事儿等着。这两个虽然只是丫头,但一看便知在府中颇有地位。 “我初出而来,难免有不懂的规矩,还请二位照拂。”说罢微微蹲了蹲身,倒把春巧冬晴吓了一跳。 “姑娘快别这么说,你肯来已经是我们天大的福分了。” 此时她们已走到正房门前,春巧扬声道:“夏菱,你主子来了也不见出来迎迎!” 话音未落就有小丫头挑开门帘,一个圆脸少女走出来规规矩矩冲静言行了大礼,“姑娘可算来了。” 糟! 章静言面上含笑点头。 人人见她第一句话都是“姑娘可算来了”,也不知这王府西院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肉文屋 /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五章 被众人拥着坐在为首上座儿,此刻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她的感觉——局促。 屋里不知熏了什么香,隐隐约约泛着甜,眼巴前儿笑语嫣然的丫鬟们无一不是浑身绫罗,这让静言几次三番提醒自己别盯着人家看。 并着脚端端正正的坐着,衣裳虽朴素,但也大方干净。听嘴皮子最利索的春巧竹筒倒豆儿,“咱们西院的事儿也不是那么多。姑娘刚来必然不习惯,但用不上十天半月的也就熟了。” 有小丫头端上来一盅茶,冬晴接了递给夏菱,夏菱这才亲自端给静言。 抿一口茶,静言略略点头,“既然王妃让你们把差事尽快跟我提一提,那就无需避讳,你且说便是了,能听懂多少我先听着,有不懂的,日后还要麻烦诸位了。” 夏菱一笑,“姑娘真是好脾气。” 春巧与冬晴对了个眼色,静言只当没看见,低头瞧那茶汤,金黄黄的。 这回换做冬晴来说,“咱们王府由中路的大殿,神殿,二府门一分为二。东院是男人们的地方,惯常王爷在前院的棣棠轩会,爷们儿议事都是在葆光堂。堂后东厢旁有跨院,院中弥朗阁便是账房,对过就是大总管处理府内杂事的陆沉馆,亦是大总管的住所。” 静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想着兴许是王府太大,丫鬟们怕她乱闯闹笑话,于是便先把王府布局讲解一番? 冬晴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姑娘也许奇怪为什么我要先说这个?只因咱们王府跟外头那些世家不同,西院管事是要经常出入账房和陆沉馆的。” 静言端着茶盅的手紧了紧。女子进出男子的地界?这在她自小所受的教导中简直是耸人听闻,但如果这真是王府规矩而不是丫头拿她戏耍,那也只能入乡随俗。不过,日后去陆沉馆她都至少带四个丫鬟跟着,规矩是规矩,该避嫌她自然还要避嫌。 冬晴又继续说起王府西院的庭院排布,夏菱借此机会仔细看这位新来的管事姑娘的反应。 很好,至少没在听到要和男子打交道就一惊一乍的。 把一堆亭台楼阁的名字灌过去之后,冬晴略做停顿又说道:“府里东西两院各成方圆,除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在福殿摆大席,其它时候都是各吃各的。咱们西院自有厨房仓库,厨子和采买每日自会送来单子与您支取核对。米粮按月有东院的人送过来,平日所需果蔬鱼一律由东院供奉,需用现银买办的,账房每十日来收一次账单子,由言先生去跟外头的商铺结算。” 静言也不言语,听着只是点头应了,心想:这是吃,下头必然还要说穿。眼看着步入深秋,各房各院添置更替的衣衫以及取暖的炭火必然又是一件。既然东西两院泾渭分明,八成西院女人们的月钱也是要由她这边放的。 其实过家之当,无非吃穿住行,静言自觉还能应付。只不过这里人多,容易出事儿,你挑三我拣四,女人们聚集的地方,是是非非还能少么? 果然,冬晴后来所说与静言所猜基本无二,让她略微松了口气的是,她这边除了放月钱,其它的无需再沾银钱,全是开了兑牌账单由东院的男人们出去料理。 这样很好,少沾银子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猜疑。 静言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暗暗推测,在这些项目中哪些是最容易出花头的,那她就要提起一百个小心去回避。 之前姑姑曾提过一嘴,西院管事的吃穿用度完全由王府开销,每月最少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二两啊!既然吃穿有人包,这笔款子她就可以一文不动的全拿去补贴家里。 为了这个她也得打起神,按母亲吩咐的,知礼,勤快,做好这份差事。 就在静言那边暗下决心之时,东院惯常议事的葆光堂内筑北王拍案而起:“胡闹!” 虽然上了年岁,但依然挺拔俊朗的王爷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一指卫玄,“你这大总管怎么当的?就这般由着大郡主折腾么?还选了王妃外戚家的什么姑娘?咱们王府难道连个可以撑事儿的女人都没有了么?!” 卫玄垂手恭敬的站在堂下,还没等他开口,立在他身后的言重山说道:“这次是因为姑出花账被大郡主抓了把柄,虽郡主未曾难为她,但姑脸上下不来,自己撂挑子。说起来还是姑给了王妃一个措手不及,您是知道王妃那脾的,怎可能让她去经管那些日常琐碎?先不说王妃太过仁厚,只怕这些杂事给她累出好歹,您又要心疼。” 这话里多少带着点儿取笑的意味,但筑北王听在耳朵里却很是受用。 王府中谁人不知他们王爷对王妃是一往情深,珍爱得如珠似宝?起风怕吹着,天晴怕晒着,自娶进府就像菩萨似的供着。在王妃一连为王府添了一位世子两位郡主之后,王爷虽纳了侧室,也是为了替愈发娇弱的王妃分担些罢了。 按王爷的话说,这么美的女人,像花朵似的,怎忍心让她沾染俗事?所以才把西院诸事交予他未出阁的堂姐,这一交就交出去十几年。王爷也不是不知道堂姐的所作所为,但,不过一些银子而已,睁一眼闭一眼,就当给他的王妃买个安宁了。 卫玄瞥一眼吊儿郎当的言重山,吓得他立刻收心敛神。 “王爷。”卫玄上前一步说:“正如重山所言,这次的事儿如果用府里的女人确实略有不妥。先前我也知晓大郡主的想法,觉得颇为可行才未及时禀告。” 筑北王停下脚步稍作沉吟。这话说的也有理,他那堂姐,头发丝儿里都透着明刻薄,这次实在是做得过了,落了人口实。但以她的子,恐怕府中的女人们也没人敢开罪,招个外人进来……似乎也无不可。 “请来的是哪一家的姑娘?人品如何?” 卫玄答道:“是王妃弟媳潘三家的侄女,章家已过世的五爷章衍的姑娘,名叫静言。” 在没了解一个人之前,卫玄绝不会轻易品评对方人品。反正既然这姑娘来做西院管事,平日少不得接触共事,不出一个月,到底如何自见分晓。 言重山又补上两句:“大郡主办事越来越妥当了,特意找了个普通相貌的。我远远的见过那姑娘一次,小家碧玉,看着很乖巧。” 王爷对这句所谓“普通相貌”心领神会,又仔细想了想对章家五爷的印象,只记得文秀儒雅温和有礼。唔,这一户人家的姑娘应该不错。 随即点点头,忽又叹了口气道:“文笙这丫头都是早年我给她惯的,谁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芯儿里头又这么野。” 卫玄微微低头没有作答,言重山轻笑,“大郡主是飒爽,一般男子还不如她。” 王爷一听面上颇有得色,连着说是啊是啊,文笙若是男孩儿必然继承他筑北王衣钵,震慑一方。 随后又闲谈了几句边关军务,卫玄和言重山才告退。 出葆光堂,走在廊上,卫玄挡住言重山,“你少刻薄几句又如何?非要卖弄小聪明,当王爷听不出么?” 言重山洒然一笑,“你错了。咱们王爷与琉国打仗厮杀是没得挑,但一遇见王妃和大郡主立刻就傻了。古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不明白那些漂亮女人使了什么手段竟能把铮铮铁骨的汉子化为绕指柔?” 卫玄皱起眉头,“亏你祖上还是北疆军的军师,我还以为你是无所不通的。” 言重山哂笑,“本公子没成家,有了女人自然就通了。要说我才是上了贼当,好好的京官不做跑回来当账房先生。” 卫玄一抬眉梢,“你不是最爱这份逍遥么?” 言重山回敬一句,“那你呢?没仗可打,堂堂左将军当大总管,不憋屈?” 卫玄淡然道:“这是我们卫氏一族祖宗定下的规矩,追随王爷,无论贵贱生死。”眼神一变,直直逼视言重山,“你才回来一年,若是留恋京城繁华,想走没人会拦着。若是打算留下就管住自己的嘴巴,没事儿多拨拉拨拉算盘当好你的账房先生才是正事。” 言重山还想再辩驳几句,却见卫玄的眼神光一闪,宛如刀剑,“你到底为何回到王府,在京城惹了什么麻烦,又或是因为旁的缘故,你不愿多说我自然也不会问。但既然回来了,奉劝一句,收心敛神,只要我还在王府一日,就容不得你肆意撒野。” 一时间长廊之上,两人对视分毫不让。 正在此时,王府大库的管事带着人匆匆走来,离着老远就扬声问安。 “正好大总管和言先生都在,听说西院新来了管事,正巧前几日小郡主房里的丫头还问着添置秋冬衣料的事儿,不知这位新管事何时上任?布料何时方便送过去?” 卫玄又盯了言重山一眼,这才说道:“那位姑娘今天已经来了,你自管按老规矩把东西送过去。但这一次要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也瞧瞧那姑娘是怎么料理的,看仔细了再来跟我回话。” 大库管事应了,又问:“不知这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称呼?” 卫玄心头忽而冒出一个提着裙摆蹿上小轿的人影儿,虽是匆匆一瞥,但以他习武之人的眼力还是把那张清秀面孔看了个清楚。还有一头乌黑的发,密密的发丝间一支玛瑙簪。 “是章家五爷的姑娘。” 章静言。 “你就是章静言?” 看着眼前突然闯入的贵妇,静言急忙站起身答道:“是。” 那贵妇冷冷一笑,泰然坐到上座,眼皮儿低垂,对她的答话也不做表示,径自吩咐道:“把东西抬进来吧。” 立刻有三四个小丫头捧着几只托盘鱼贯而入,将东西逐一摆在桌上后,撤掉盖布。 这都是……账册么? 静言看着案桌上那一叠叠一摞摞的东西,头皮有点儿发麻。这个架势是要做什么?侧头扫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夏菱,发现丫头的神色比她还拘谨。 那贵妇抬起眼,用看恋人的眼神痴痴地盯着账册出了会儿神,随即信手拿起一本,慢慢翻着,“府里人多,事儿多,嘴巴多,眼睛多,耳朵也多,兢兢业业十几年架不住一件小事几张嘴。清者自清多说无用,既然人都来了,索查个痛快,倒比背后掖着藏着嘀嘀咕咕强,对么?章姑娘。” 静言一愣,怎么就问到她头上了? 如果说之前是疑惑重重,那现在真是晕头转向了。但晕归晕,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一屋子人,都等着听她的答复呢。 对答如流,那是神仙,章静言还没那个功力。随心随,她又没那个资本。 电光火石之间,也从这些话里猜到些端倪,又记起娘特意嘱咐她说:要知礼…… 微微福了福身,静言一派低眉顺眼,“夫人请勿责怪,我才刚进来,一切听凭王妃的吩咐办事,怎敢妄言是非对错。” 啪啦一声,茶盅被扫翻在地,粉身碎骨。 那贵妇两弯柳叶眉竖成两把柳叶刀,“夫人?好大的胆子,你称呼谁为夫人!” 静言懵了。自觉刚才所答已是极尽中庸本分,怎么看这情形好似捅了马蜂窝? “我……我……” 正是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应答,有小丫头进来冲她一礼,“大库许管事来了,现正等在外头。” 静言呆住,忽觉后腰被人捅了一下,回头看去却是夏菱,只见她眼皮子一撩,眼珠一转,明明白白指向门外,再微一点头。 静言悟了,镇着嗓子强压阵脚,“请进来吧。”缩在袖子里的手是抖的。什么大库,什么许管事,这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夫人在闹场,她今日出门怎么没看看黄历? 好在那贵妇虽态度咄咄逼人,但还有贵妇人的自知。一扭身,直着腰杆看向旁边,留给旁人一个高傲的侧脸。 更好在,来的许管事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进屋只一味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竟是静言入府以来第一个对她恭敬有礼的。 先有孟浪的大郡主,后有丫头们七嘴八舌的讲规矩,再又遭遇刁蛮贵妇,被王府众人一路惊吓过来的静言在面对谦恭温和的管事大叔时顿生相遇同类的欣喜。 但,欣喜过后,这位许管事来了又是所为何事? 半天的时间里接二连三的见些莫名其妙的生人,静言真有点儿毛了。 第五章在线阅读 第五章 肉文屋 / 第五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六章 勉强撑住场面与许管事往来对答几句,静言松了口气,原来是该着发放换季布料了。 她虽从未接触过王府差事,但分发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一眼冷着脸用眼角打量她的贵妇人,又扫了圈满屋态度暧昧不明的丫鬟们,静言骨子里的倔强劲儿就冒上来了。 能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今天才进来,第一次即便错了又能怎样?至多被人笑话愚钝。旁的人想笑,她也管不住,笑就笑了,也掉不了她一块儿。 嘴上说着无意义的应酬话,脑子里飞快的回忆了一下之前春巧和冬晴讲的规矩。估着料子应是由东院供奉上来,西院收了,再对应着发放吧? 能说的场面话都说完了,静言看着许管事,心中打鼓,硬起头皮,“那就烦劳您把东西都送进库里吧。” 眼看着管事大叔冲她一抱拳,“是,请姑娘收签。” 收签? 对了,之前冬晴反复提了兑牌和支取票的事儿。 那……现下要用什么册来签?是不是还要盖印?笔墨在哪里? 然而都是白担心了。 夏菱作为这一处的大丫头,一切差事自然是轻车熟路。房里的小丫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捧着一托盘的笔墨纸砚,票本册子,印泥盒,齐齐整整。 静言闪开少许,看夏菱是如何料理,一一默记在心。 因为全神贯注,所以等夏菱登好册子回头冲她一笑说“请姑娘签章”时,静言并不意外。上前一步,提笔说道:“我的印章还收在包袱里,先签个字可使得?” 夏菱点头笑道:“使得。姑娘有所不知,西院管事的印章不可用寻常私章,是府里专门请人刻的。姑娘才来,印章还没预备好,原是我们的错。” 静言低头看着那册上一方留白,知道必定是签在此处。下笔之前略有停顿,这,是她作为筑北王府西院管事的第一个签字。 卫玄坐在陆沉馆中,看着收条上的名字低低的念了一遍:“章静言。” 大库管事站在堂中细细的把所见所闻逐一回了,末了笑起来,“这位章姑娘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我听素雪庭的小丫头说,一上来就无心踩了姑***痛处,恨得那一位摔茶盅。” 卫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许管事叹息着摇头轻笑,“章姑娘称呼姑为‘夫人’。” 卫玄愣了一下,旋即一张英武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 “什么?王爷未出阁的堂姐?!” 素雪庭中,入府第一日的静言只觉五雷轰顶。 “你们、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声。” 夏菱往小炭炉里扔了几枚干红枣,炭火一烧,哔剥作响,淡淡的枣子甜香。 “姑娘莫急,这位姑脾气是各色了些,但也不至于下作的给您使绊子,日后只需多加注意些便是了。” 静言团坐在温热的小炕上。傍晚时分,露水上来了,北疆的空气中带着薄薄的寒意。 看屋里四五个小丫鬟穿花蝴蝶似的忙着整理东西,静言沉默片刻招手叫来夏菱,“劳烦你先给我讲讲王府内的人情世故吧。” 夏菱正帮着收拾她带来的私物,闻言关上箱笼笑着说:“今日晚间是我上夜,王府掌故一时半刻也说不完。姑娘还是先换衣裳,才刚王妃让人递了话来,请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 静言只得起身,自有小丫头上来帮着换衫梳头。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头们在她身上忙活。对于今日一进来就得罪了姑,只恨自己不够仔细,单凭着对方年龄就胡乱称呼, 默想:只希望王妃如外界传闻般仁厚,一会儿可不能再乱说话了。 金樽美酒,玉盘珍馐。 虽上桌吃的只有她和王妃以及一位唤作孔夫人的王爷侧室夫人,但一顿饭吃下来,静言却觉得好似被千百个人悄然审视似的,如芒在背。 及至吃完饭,孔夫人先行回房歇息,中间大郡主来了一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王妃又拉着她闲话了会儿才放她回去。 全程静言都是谨慎言行,再加上王妃脾气温柔,孔夫人也是个文雅和善的,倒也风平浪静,宾主尽欢。 入夜,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等丫鬟们放下帐子,床内一方小小空间只剩她一人时,静言终于缓缓的舒了口气,这一天过的。 想要细细回忆春巧夏菱等人跟她说过的规矩掌故,想琢磨琢磨大郡主话里的意思,却是困意袭来。 临睡前满脑子都是一堆陌生人的脸在乱转。静言默默攥紧被角,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只要她按母亲说的勤快守礼,总是能应付过去的。 想不到经受了那么多,静言还能一夜无梦。 待到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微明。 睁开眼,静言愣愣的盯着头顶的一品红帐子,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如今是在筑北王府,素雪庭。身下是雕细刻的月洞床,挂着华贵的幔子,富丽堂皇,却似乎不如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小炕来得安心,踏实。 裹了裹被熏得喷香的丝绵锦被,静言翻了个身。缩在床上,像个小姑娘发现新玩意儿似的,好奇的一帐子,又一床栏的雕刻。细细去看,八仙送喜四合如意。 外头有小丫头轻轻走动的声音,还有什么人在喁喁细语。 静言彻底回过神来。 虽未听完全,但断断续续几个字眼儿也足够了。 “……醒了么……” “料子……发放……小郡主房里的人来催……” 静言忽然笑起来。 想起昨晚见的王妃,慈眉善目的大美人,说起话来温温柔柔,慵懒散漫,一味的东拉西扯与她话家常,差事上的事儿提也没提。 虽然听王妃说话有点儿云山雾罩的,但静言觉得亲切,因为王妃的做派很像她的母亲。 还有大郡主。 来时身后跟着四个娇俏的丫鬟,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风风火火的跟她讲:“听说一来就有人去给了你一个下马威?姑娘不必担忧,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天大的事儿又能如何?” 本来静言听到此处心里很是感激,没成想大郡主又补了两句:“你一个小家出来的姑娘必然没什么见识,有功夫多跟你房里的夏菱学学,别一上来就麻爪儿似的东抓西挠,先理清楚了差事再动手不迟。” 静言想着,其实大郡主是好意,想告诉她差事一时不上手也无妨,自有明白人在跟前儿。但这个话让她一说,听着真别扭。这便是惯于上位者说话的习惯吧? 外面的丫头们还在嘀咕,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足以让她听见,但又在关键处放轻了调子。 静言轻轻坐起身,锦被由肩上滑落。 就是这么小的动静也被外头的人察觉。帐子上模模糊糊的映出个人影儿,轻声问:“姑娘醒了么?” 可不就是醒了。既然来了,拿人银钱,早起晚睡也是应该的。 静言挑开一侧床幔,立刻有小丫头接了过去。 夏菱上夜之后刚歇下,另有一个叫夏荷的上来伺候梳洗。这丫头虽不如夏菱活泼,但也是机灵可爱,且浓眉大眼,俏中带着份憨厚。 由镜子里看夏荷一双巧手挽着她的头发翻翻卷卷,不片刻便梳上个朴素的发髻。静言又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很心细,八成是昨日见到她来时的样子,推测出她的喜好了。 才想夸她一句,夏荷却先开了口,“姑娘今天有的忙呢。昨儿菱姐姐可跟你说了要分发料子的事儿么?” 静言想了一下,“提了,但说得含糊,我倒没听得太明白。你再跟我细讲讲?” 夏荷撅了撅嘴,粉白的脸蛋越发显得圆润可爱,“菱姐姐最滑头!这种烂摊子留给我,自个儿享清闲。”说着又拈起昨日静言戴的玛瑙簪,“姑娘今天还用这个?” 这些丫鬟们都有一项本领,轻视旁人从来不用说出口,只需眉毛一动,拿眼神冲着你上下瞟上两瞟足以。 静言看在眼里也不生气。 想着王府里的丫鬟见惯了珍珠宝石,也未必是真心鄙薄她。而且即便真的因为她穷就被轻贱,那自己更应该大方坦然,这种事儿都是越计较越显得小家子气。 镜台上摆着一方小小的木匣,里头是她所有的首饰。 亲手打开,挑了支有些旧的银簪递给夏荷,“我惯常是用个。那支玛瑙簪是我最好的,不到年了节了的大日子,轻易不舍得戴。” 夏荷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垂着头接了,稳稳的替她簪在发上。 静言在镜中左右看了看,冲夏荷点头,“好手艺。” 夏荷也许是因为这一句说得太冒失的话,也许是还未透这位新来的管事姑娘的子。在这之后,无论是用早点也好,或是静言让她详细讲讲府中历来分发东西的规矩也罢,夏荷都是恭恭敬敬问一句说一句,再也没有先前的轻浮姿态。 静言站在素雪庭西厢房内,看了看齐齐整整码了一屋子的布料,借口支开跟着的小丫头,在案后坐定。 “我有心想妥当办差,替王妃分忧,但无奈对府中规矩知之甚少。现在只你我两个,你愿意好好跟我说一说么?当然,若是有为难的,不好明讲的,你避讳些也是应该的。但只求你们能多提点我一些,别像昨天似的,张嘴就喊错了人,平白让人砸盅子给我下不来台。” 夏荷攥着衣角有些扭捏,想了一会儿才说:“姑娘是问发料子的事儿?” 这话说的,言外之意,要是只问发料子,人家就好好说,旁的么?再议。 静言明白有些事不能急于一时。她看着别人,别人也看着她。才来的,还是生人,好歹知知底了,才能听到真心话。 “好,你便说说这发放物件儿的老规矩吧。” 昨日夜间静言自王妃处回来便招夏菱来讲掌故,才知道现下她所见只不过是王府一隅。 府内男多女少,东院自然比西院大得多。而西院除前院是会之所,再往后,自用来赏花戏水的品香苑开始便是内宅了。 大郡主与小郡主分别住在连着品香苑的两个跨院,王妃住容华斋,斋内除了连接素雪庭的八角洞门,另有一处角门,通着三位侧室夫人的院子。而那位姑则是在西院最深处,独占一方,号称喜欢清静。 静言看得很清楚,昨夜当夏菱说起姑爱清静时,她那小小一张瓜子脸上,眉梢眼角或挑或飞,欲语还休,别提多彩了。 而这位她无心开罪了的姑,偏偏正是前一任西院管事。 “姑那边都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 夏荷听静言提起,也是眼神一动,“姑娘怕是还不知道,我们这位姑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指点迷津。谁该穿红,谁该用紫,谁要补一补气血,谁应去家庙上柱香,就没有她不明白的,没有她不管的。” 原来如此。 静言忽然想起了她姑姑。 听母亲说,未出嫁前,姑姑也是一样的喜欢指手画脚,眼高手低。这种人连母亲的温吞子都嫌烦,更不用提王府中的女人们了。 压下心中的猜测,手上慢慢翻着昨日登上的收签册子。 片刻后,静言抬头问:“难道以往发东西,都是姑指着发,没有旁人自己选的余地?” 夏荷连连点头,“正是。”随即又冷笑道:“可惜就算姑见多识广,但谁还没点儿自己的喜恶呢?” 这下静言算是完全明白了。 先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夏荷所说的,估计这位姑是惯于颐指气使,但众人却又碍于她的辈分无人敢怒敢言。 是啊,姑是王爷的亲堂姐,地位尊崇,便是独一些,矫情一些也不算什么。但她一个离着八竿子远的王妃族中外戚怎能有样学样? 且姑经管了这么些年,老规矩一时难改,但让她也去指点分派或是大刀阔斧的改动规矩,这就是往刀尖儿上踩。 默默斟酌了几个来回,静言起身又去细看了那些布料,问夏荷:“按夏菱昨日跟我讲的,这次送上来的料子除花样子与颜色不同,东西都是一样的对么?” 夏荷说是。 静言又看了一遍,心中有了主意。 返身坐回案后,叫小丫头拿来登领东西的册子,这才吩咐夏荷,“你安排人去把各房里管事的丫头叫来一个,不拘哪一位,只要能清楚自己主子喜好的就行。” 夏荷眨眨眼,“姑娘这是要……” 静言安然端起茶碗,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才来,又没见识,所以只好烦劳一下各房的明白人了。” 第六章在线阅读 第六章 肉文屋 /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七章 王府东院弥朗阁内,算盘珠子被打得劈啪作响。 言重山记下最后一笔,攥着算盘横梁的手一震一抖,珠子应声归位,这本账就算齐活了。 扔下笔站起身抻抻腰腿,眼神一溜就看到案子角上摆着的一叠账册。拿过来翻看,西院的支兑票子齐整的贴在里头,其中一张票上登着“紫貂二十张,玄狐十五张”。 言重山冷哼一声。要这么多皮子熬着吃么?那老女人打着王妃的旗号四处搜刮,西院里有身份的女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开销却顶得上东院一半的男人! 所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王爷和王妃都是宽厚人,但惹毛了雷厉风行的大郡主,活该她一朝翻船。 幸灾乐祸了一阵,忽然想起西院新进来的小姑娘。听说昨天刚来就被那老女人下了一城,小小年纪也怪可怜的。 但,可怜归可怜,既然来到王府,坐上西院管事的位置,该受的您就得受着。 言重山盯着手中账册出了会儿神,忽然嘴角一扯,那笑容让人看着就觉得发毛。 “来人,跟我走一趟西院。” 伺候他的小厮赶忙进屋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素雪庭。”言重山掂了掂手中的册子,一指案角,“把这些都带上。既然新来了管事,这些东西也不好再堆在咱们账房。” 话音未落,恰好卫玄踏入房门,“你说什么东西不好再堆在这儿?” 言重山掸掸长袍,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秋收过后正是事儿多,西院这些账册我们一时也没工夫料理。既然有人顶上来了,自然交还给她们自己折腾去。” 卫玄敛起剑眉,“你少去添乱,这姑娘刚来,现下只怕有人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你要真想借她整治什么人,好歹也让她先站稳脚跟。” 言重山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最是这般新来的才好使唤,等她站稳了,清楚西院的经纬只怕也没胆子助我替天行道。” 卫玄神色越发不悦,“什么替天行道,我看你是煽风点火。” “不敢不敢。”言重山随手把刚才他看的那本账展在卫玄面前,“您是大总管,府里府外的事儿又多又杂,有没留意到的也是正常。我跟在大帐房手下混了一年,吃着王府的俸禄自然也要替王爷盯着点儿,不是么?” 眼瞅着卫玄在看了账本后脸色一寒,言重山又说:“就算咱们王府富足,却也不是取之不尽的金山。你只看见这些皮货,还有你没看见的呢?来来,这儿有算盘,可用我帮着算算?” 他说话间卫玄已经接过账本飞快的翻看,那脸色是越来越黑。 言重山负手立在旁边,颇有得色。 又过片刻,啪的一声,账册被扔了回来。 卫玄起身,也不言语,带着小厮大步往西院方向走去。 言重山仰头一笑,招呼跟着的人,“走!咱们也瞧瞧去。” 一行人刚由长廊刚步入品香苑,迎面就见两个大丫头嘻嘻哈哈的边走边说笑,后头还跟着几个捧着布料的小丫头。 姑娘们看见卫玄等人立刻收声敛色,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大总管,言先生。” 卫玄扫了一眼小丫头手中的料子,问道:“你们是从素雪庭回来的?章姑娘给分了衣料?” 为首的大丫头答道:“回大总管,不是章姑娘分的,这一回是让我们自己去选。” 卫玄仔细看了一下,分辨出其中一个丫头是小郡主院里的秋雯。于是点名问她,“怎么就你们两个院的?其它院里的人呢?” 秋雯眼里浮起一丝讥讽:“她们么?还都耗在素雪庭争料子呢。” 卫玄听了心中一动。原先还没太在意丫鬟话说中所言的“分”和“选”,现下忽然回过味儿来,一字之差,颇有内情。 言重山听了也是心念一动,上前一步笑着问道:“争?怎么个争法儿?你跟我学学。” 丫鬟们素来只怕卫玄,像言重山这样表相斯文的翩翩公子,正巴不得与他多说几句。 秋雯是小郡主院里一等一的大丫头,自认比旁的人多一分体面,所以现下即便有大总管在场,也壮起胆子,对着言重山秋波暗送,娇滴滴的说:“我们郡主年纪小,向来喜欢带颜色的,所以这些鲜艳料子自然没人敢跟我们争。但其它院里的可就不同了,像三位夫人,年纪相当,喜好也是大致相似,谁都想替自家主子争到可心的……” 卫玄皱起眉毛,没心思听她啰嗦,直接出言打断,“那章姑娘就由着众人吵嚷?” 秋雯缩了一下肩膀,“也没嚷嚷。” “不是你说在争料子?” “争……也不一定要嚷嚷着争……” 卫玄哼了一声。 秋雯更缩着肩膀。实在是很怕大总管,本就人高马大,再穿一身玄青长袍,更像个黑铁柱子似的,又冷又吓人。 一旁的言重山看这丫头被卫玄唬得抖抖索索却觉得很好玩儿,又有点儿心疼。 小姑娘家,还是爱护些的好。于是出言解围:“光问也问不出个所以,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眼见为实。” 卫玄没言语,只是侧身放丫头们过去,而后再次迈开大步,直奔素雪庭而去。 放在两日之前,素雪庭还是个清静所在,现下这一方小院里却似炸开了锅。 静言端坐在案后,面前摊开一本册子,狼毫小楷架在笔架之上,身侧一个小丫头帮着研墨。 今日天气极好,晴朗无风,房外洒了一地的阳光。 因为已经过了夏季,窗格上换下窗纱糊了桑皮纸,平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挤了这一屋子女人,闹闹哄哄不说,更是人人身上自带一股香。静言让小丫头把门窗都敞开,免得没被吵晕先被熏过去。 端起案子上备着的茶水润喉咙。北疆初秋干燥多风,再过一段才会有雨。放下茶碗,静言垂着眼皮只看面前的册子,对房里女人们的叽叽喳喳充耳不闻。 她现在连谁是谁都还分不清,那些丫头说起话来又快又密,有心想听听内情只怕会越听越糊涂,干脆由着她们闹去。 反正她只管发放料子登记上册。是哪个房里的丫头?都领了什么绫子什么缎?会写字的签上名,不会的就按个手印,完事。 正想着,有一个丫头上来报了名字。 是安夫人房里的福儿。 静言看了眼她身后小丫头捧着的衣料点点头,提笔一一记了,正把登领册转过去让她画押时,冷不防横里伸出来只手一把按住。 一名穿松绿夹袄的丫鬟嘴角噙着笑,眼睛里却冷冷清清,“福儿姐姐,这匹百蝶穿花是我先瞧上的,你可是拿错了?” 福儿眼皮子一挑,借着转身,翻起腕子只一磕就把那只手搪开,“哟,原来是鸢儿。你说是你先瞧上的,那怎么不收着反而放在一旁呢?章姑娘一番好意让咱们自己来替主子挑选可心的,你倒好,还想按着老黄历让人亲自送上来么?那你自去旁边等着,反正到最后大家都挑完了也不能短了你们房里的。” 被唤作鸢儿的丫鬟也不示弱,收了假笑揉着腕子说:“福儿姐姐想要这一匹明说就是了,何必扯出这么些话来?其实我也是好意,这种花色是很挑人的,但凡皮色不够白净的用了倒显得老相。” 福儿冷笑,“唉老相便老相罢,我们夫人哪儿有你们夫人那么轻闲?现如今二爷年纪渐长,哪一样不是让人碎了心?不比你们夫人每日只管修身养吃斋念佛,真是好福气。” 说着故作惊奇,双手一拍,“哎哟,提起念佛到想起来一件事。前几日听我们二爷说起他与穆太守家的大公子出去游玩,特意替顾夫人请了道平安符。” 鸢儿一听她抬出来二少爷顿时偃旗息鼓,咬了一回嘴唇,强挤出笑来说:“那敢情好,先谢过二爷惦念了。” 福儿得意一笑不再理她,在册上按了手印,让小丫头拿上料子,仰着头去了。 这一番在眼巴前儿的争执静言依然当没看见,等福儿走了只剩下鸢儿时,她也不去看鸢儿的脸色,只把头扭向一旁看着窗外。 鸢儿很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呸!一有事儿就把二爷抬出来,养个儿子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庶子!” 静言歪着身子以手撑头,悄然一笑。 昨晚听夏菱讲的“安夫人生养了一位容貌极俊美的二公子,顾夫人和安夫人面和心不合”云云,今天算是对上号儿了。 鸢儿见静言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略停了一停,忽然放软了声音对她说:“让姑娘看笑话了,我这人向来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张嘴就管不住舌头。” 静言抬头冲她一笑,没接这话茬儿,反而吩咐小丫头:“去沏壶茶来,姑娘们来了许久恐怕会口渴。”说罢再次扭头看着窗外,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天气,真燥得慌,憋得人火气都上来了。” 鸢儿一愣,随即又盯着静言看了好一会儿才退开。 窗外两株木槿还有残花未败,夏荷让人送来一碟蜜浸橄榄。静言随手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含着,甜里带着涩,涩里回着甘,正是清热生津的好东西。 静言忽然又笑,生津么?那这橄榄给她吃可有点儿糟蹋了,屋里这些丫头们喷了一个上午,才正是应该多多的吃一些。 言重山跟在卫玄身后进了素雪庭,却不想卫玄突然停下脚步,害他险些撞上。 “怎么停……” 不等话问出口,卫玄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言重山眯着眼往院子里看去,只见正厅四敞的门窗内有许多人影走动,更能听到一波一波嗡嗡的交谈声,就像聚了一群蜜蜂。 知道卫玄功夫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估着是这位大总管怕一时贸然进去会有不妥,所以听听墙儿先判断一下里头的局势? “她们说什么呢?”言重山踮起脚尖又张望了一下。 卫玄停了一会儿才说:“也没什么。” 在他看来,房里人争来争去的那些东西确实算不得什么,女人嘛,整天不外乎计较吃穿上的小事儿。 卫玄不想再听,正想抬脚再走,但就是这么一瞬,他从窗子里看到了一位姑娘。 几株半人高的木槿残花掩映中,章静言就坐在窗边案后,撑着头闲闲的看着外头,似乎里面那些闹腾和矫情都与她无关,甚至听着女人们彼此间指桑骂槐明赞暗贬还能笑。 卫玄展开一直皱着的眉头。这姑娘,怕也不是看起来那么乖巧。 静言看了会儿窗前栽植的花木,正是无聊时,眼神一转,突然发现连着角门的廊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名男子。其中一个她见过,虽然记不清长相,但她认得那道锐利的眼神。 王府大总管卫玄。 见对方视线直直的盯着这边,静言忙扭回了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忙问:“姑娘不舒服么?” “没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陌生男子盯着看,静言又是害羞又是气恼。想让丫头去把窗户关了,又担心这样显得太小气,万一再开罪了卫总管呢?谁知道他是什么脾气?这府里的规矩怪,人更怪! 舔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用绢子掩着嘴,把口中的橄榄核吐了,端起茶喝了一大口,这才气息微平。又在心中自嘲,也许人家不过是无心看过来一眼而已,倒是她自己慌里慌张的跌份子。 然而虽是这么想,脸上却还热着,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还在她脸上转啊转,不过片刻,心里又跟有猫爪子挠似的。 深深吸了口气,静言的小脾气这就要蹿起来了。 看什么看!你能看难道我就不能看么?反正王府里处处透着古怪,男子进内宅连个避讳都没有,干脆大家光明正大的对着看好了! 抬眼,猛的一扭头,看回廊,没人?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急忙说:“姑娘您慢着点儿,留神别闪了脖子。” 静言面上更红,不甘心的又仔细看了一圈,哪里还有卫玄等人的影子? 这算什么?自作多情么……真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起来算了。 第七章在线阅读 第七章 肉文屋 / 第七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八章 卫大总管虽然一身好功夫,但还不至于会飞天遁地。所以这人也不是凭空消失,此时正恭敬的站在容华斋前厅内,隔着屏风等王妃的回话。 而坐在屏风之后的王妃听了他说的话却一时犯了难。 放下手中的花绷子悠悠长叹,“卫总管,你讲的我也听不太懂。是说姑想要皮子么?想要多少给她便是了。章家的姑娘昨儿不是已经进来了么?你见过她了没有?这姑娘很好,斯斯文文的,看着虽有些木讷,和她说话也总是只回一两个字,嘴巴笨,但能觉出来是个老实本分的,我喜欢得很。现在她是西院管事,有什么事儿你就跟她去讲吧。” 卫玄一揖,“是!那这些账册属下便送交素雪庭了。” 既然不用她心,王妃自然心满意足。笑着说:“好,赶紧送过去吧。”说完又提了几句琐事,问问王爷的政务,问问封地内的庄稼收成如何。 卫玄知道这不过是王妃碍于身份不得不走个过场儿,闲扯几句,表示一下她也尽职尽责关心封地内的子民,至于他回了什么王妃即便是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他依然详细的一一作答,王妃自然提不出什么有建树的意见,只吩咐说听春巧提起俪马山那边糟了霜冻,让他嘱咐王爷派发些救济粮。 卫玄应了,说:“王妃仁慈。” 王妃更是心满意足,这才让他们退下。 等出去后行至容华斋连接素雪庭的游廊下,一直跟在卫玄身后的言重山终于笑了出来,“咱们这位王妃啊,非但是个屁事儿都懒得心的主儿,还是天下第一糊涂。竟然说那老女人想要多少就给多少,一点儿都没听出你话里的意思。还给俪马山派发救济粮?等她想起来,那儿的人都饿死了。也只有你肯这么认认真真的对待她,那就是一脑袋糨子的主儿。” 对言重山在人后才表露出的轻浮刻薄,卫玄早就习以为常,本懒得搭理他。沿着游廊向素雪庭走去,却在八角洞门前停下脚步。 招来一个小厮,“你先进去递个话,说我和言先生要过去。” 言重山跟着停步,奇道:“哟?这是什么时候立的新规矩?” 卫玄不理会,只是笔直的站在门口。 片刻后小厮就来回说:“章姑娘请二位进去。” 卫玄这才转头看着言重山,“不是所有姑娘都像大郡主那般豪爽,对这位章姑娘不可随意冒犯了。”说完便抬脚走进素雪庭。 看见正厅门窗依然是敞着的,卫玄想起之前那次隔窗相望。 被看一眼就会脸红,看似温柔却还透着点儿狡黠。这种姑娘他从未接触过,一时也分不清心底那丝古怪的感觉是新奇还是旁的什么。 账册,又是账册。 静言自卫玄进来便一直垂头站在案旁,直至账房的言先生命人把五本账册拿上来,她才微微抬起眼。 言重山说道:“这是今年西院的外帐。先前大郡主查过一次,后又因为这边管事之位空缺交给账房。原本这点儿东西算不得什么,但正赶上收秋帐,我们那儿又退下去两位老先生,一时生手上来多少有些青黄不接的,只得又拿回来烦劳章姑娘。” 静言心中一动。大郡主查过了给账房,现下又返回来扔给她? 面上点头说:“是,请先生和大总管放心。”心里却翻腾起来,又是一排刀尖儿给她踩么? 细想想也不太意外,新来的收拾烂摊子很寻常,但就怕…… 静言鼓足勇气稍微抬起头,盯着一截子玄青长衫的下摆说道:“西院的账目理应由我来查,只可惜我并不于计算,可否请言先生从账房派一两个人来帮衬些?” 能拖一个下水就是一个。 静言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自己独自去查账,否则真要是有人想用这个名头拾掇什么人,她一个新来的,规矩掌故都没清楚呢,平白被人当枪使,即便再小心也是防不胜防。 这王府之中,无论惹急了哪一位还能有她好果子吃么? 言重山爽朗一笑,“姑娘有难处言某自然听凭差遣,请姑娘放心。” 静言福了一福,“如此,先行谢过。” 卫玄忽然说道:“这次查账是王妃的吩咐,你尽管放开去查,无须顾及太多。” 静言顿了一下,温顺的答道:“是。” 咦?有古怪! 言重山斜眼看了看卫玄。这厮才刚还叮嘱他不要轻易冒犯了新来的小姑娘,先前又是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叫他别煽风点火的给人家添乱,怎的突然也来凑热闹了?竟然还撺掇她无须顾及,尽管放开去查? 言重山眼珠一转,卫玄特意说这是王妃的吩咐,等于给静言姑娘找了个令箭,就算日后有人真闹起来,只这一句也足以镇住了。 有意思。 后来离开素雪庭他一再追问,卫玄却连只言片语都欠奉,只把黑漆漆的眼睛一闪,转身带着小厮就回了陆沉馆。 言重山飞起眉毛:“你一个武将装什么深沉,有好戏也不招呼兄弟一起看,真没义气!” 卫玄自然听得见言重山在后面唧唧歪歪,不禁嘴角微微上翘。 章静言,面儿上看着那么乖顺,你又会怎么处理姑***花账呢? 以往他并不怎么留意西院的事。想着是王爷同宗的亲堂姐管着,就算有些女人家的小贪小算计也折腾不出太大的花儿来,未曾想竟然会贪了那么多。 但所谓“那么多”对于王府来说也是九牛一毫,算不得什么,但他现在就是想看看章静言会怎么处理这一档子事儿。 她若是大事化小,就是个真懂事儿的,若是想借此立威拔份儿,那只能怪她自己福薄,招惹了那位姑,绝无好下场。 但,就算她行了下策闹个灰头土脸,冲着她现下这点儿小聪明,他出来保她也不是不行,只要她肯为王府尽心竭力。 毕竟按王爷对自家那些女人们的宠溺以及王妃的无能,西院必须有个机灵的人管着才行。 卫玄回到陆沉馆,里头已有一位行商打扮的男人等着,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行礼,称呼他为:“左将军。” 卫玄挥退跟着的小厮,抬手请人落座,“于大哥辛苦了,这一趟走的可还顺利?” 那男人再次起身抱拳道:“幸不辱命。”随即由靴掖中抽出一个皮质夹子递了过去。 卫玄接了打开,眉眼间也看不出喜怒。 于连泰每次见他家将军做家仆总管的打扮都要在心中一再叹息,明明应是横戈马上的英雄人物却委屈在这里。听言先生说,将军竟然还要打理王府内女人们的事儿,这真是…… 真是累死了。 在送走了最后一个小丫头后,静言终于得以放开绷了一上午的劲儿。 头一件差事就算是办完了,虽说她这一招装聋作哑还不知收效如何,但至少面儿上算是太太平平的对付过去。 此时夏菱已经醒了,过来帮着收拾笔墨纸砚,笑着说:“姑娘先炕上歇着,过会儿午膳到了我再叫你。” 静言也不逞强,依言上炕,有小丫头殷勤的拿了几只软垫来给她垫着腰。 小几上摆着两样点心一碗茶,静言又让人拿来一碟橄榄,吩咐小丫头:“把大总管送来的账册拿给我瞧瞧。” 夏菱亲自送过来,想了想说:“依我看这桩事倒不急于一时。” 静言看着她笑了,“这一桩不急哪一桩才算急?没看见大总管和言先生都亲自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么?” 夏菱叫小丫头搬来一个绣墩,坐在静言脚下一边慢慢的给她捶着腿一边说:“姑娘刚接手,许多事儿还没全交过来。不过细细算来,咱们西院无非也就那么点儿差事,如果姑娘下午还支持得住,我想着是该先走一趟厨房才对。” 接着就把西院后厨与库房的情形约莫讲了个大概。 静言抱着一只做成鲤鱼形状的富贵有余软垫,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听她说,不多时只觉得眼皮略有些发沉,“唔,所以下午是要去盘库么?” 夏菱点头,“正是。” 静言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 今天起得早,听丫头们呱燥了一个上午还得时时提着神儿谨慎言辞,现在这么一放松,确实是有些乏了。 炕上的软垫几乎把她完全包在里头,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眼睛发黏,静言断断续续的说:“盘个库能算什么大事……怕是又要核对一堆的账册吧?你先容我眯一会儿……现下……听见账册两个字……就头疼。” 夏菱一看赶紧摇了摇她的手,“姑娘先别睡,你忘了今儿已经初三,再过十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年年咱们府里过中秋为了让王妃开心都要大办,这上上下下的事儿可多着呢!” 静言更抱紧了怀中的小软垫,迷迷糊糊的说:“都是什么事儿?你说,我听着。” 夏菱抿嘴一笑,看静言窝在垫子中间,瘦瘦的肩膀向里缩着,下巴顶在红艳艳的鲤鱼垫子上,又可怜又可爱。 轻声道:“罢了,姑娘先眯着吧。”以眼神示意小丫头拿来一条薄被,小心的给姑娘拢在身上,又朝旁边摆摆手,房里的小丫头们便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她自与夏荷两人守在外厅。 静言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睁开眼时先吓了一跳。一激灵坐起来,带得软垫“卟卟”的掉在地上好几个。 夏菱与夏荷听见动静赶忙进来。 夏荷捡起垫子笑着说:“姑娘做噩梦了?” 静言起得有点儿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嗯?没有。不是说要去盘库么?我竟睡过去了。来,把票册都拿上,咱们这就去瞧瞧。” 夏荷捂着嘴咯咯笑,“我的姑娘啊,您才睡了一刻,午膳还没用就过去?让王妃知道了还不罚我们伺候不周?” 静言抬手按着太阳,“第一天,什么都不懂,一上来又许多事儿堆着,是我太着急了。” 夏荷把垫子又摆回炕上,“不急不急,姑娘放宽心。姑也好,大总管也罢,都是看着唬人而已。其他管事都知道你才来,就算一时没做到也没人怪你。” 话是这么说,静言却知道万万不能以“新来的”作为借口。在她看来,借口这个东西就像个免罪符,用一次可以,用第二次也勉强,再三去用只会让人轻视。 她要想以后在王府踏踏实实的当管事,先期必然要吃些辛苦,早早把职责范围内的差事清楚了,日后才能太平。 喝了碗茶提神,又看了会儿账本,不得要领。暗想着既然有中秋节这个景儿得忙活,这些账目拖到八月十五之后再弄也说得过去。 又过片刻,开午饭。静言独自吃了,以消食为名特意于饭后在素雪庭中散步,只说想自己溜达溜达图个清静,打发夏菱等丫鬟赶紧去吃饭。 夏荷探头由窗户看了看弯着腰赏花的静言,扭回身夹了一筷子菜,歪头对夏菱说:“我觉得章姑娘很好。” 夏菱也停住筷子,笑问,“怎么好了?” 夏荷拨拉着碗中的米饭,“不狂,稳当,还体贴人,不像那位……” “吃你的饭吧!”夏菱赶紧用筷子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送过去一对白眼,压着声音说:“才来一天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着呢,现在你就捧她还太早。而且这话传出去就是给姑娘找事儿,你还嫌盯着她的人少么?” 夏荷挠挠头,“我是真心觉着她好。” 夏菱又翻她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那你记住了,若是真心为姑娘好就别在人前夸她,有人问就说还行,有故意逗你话头儿的,你就说这位姑娘话少,还看不出所以然来。如果是姑院里的人来打听,你就说章姑娘很笨,记着了吗?” “哦我懂了。” 夏菱看她憨憨的样子只是一笑,随即囫囵吞了最后一些饭菜,漱过口,拍拍夏荷的头,“好不容易赶上个好说话的,想以后过上太平日子可得把她保住了。”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肉文屋 /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九章 午后去西院后厨一行让静言大开眼界。 西院里有身份的女人不过王妃,姑,两位郡主和三位夫人。没想到为了伺候这七个女人却用着南北两套厨子,加上打杂采买的,算也有三十多人。 既然今日主要是盘库,原打算厨房这边看一眼就走,没想到夏菱硬推着她进去,静言只觉得自己像个戏班子里新上台的角儿,被逼着亮相儿,多少有些局促。 好在西院后厨用的全是女人,除打下手的小丫头们就是配菜掌勺的大娘。但看着这么多黑压压的人脑袋对着自己低下去,恭恭敬敬的称呼她为“章管事”时,静言心里还是跟擂鼓似的咚咚跳。 按礼数回了礼就想往出溜,无奈被夏菱夏荷一边一个架着,静言只能挺直腰杆笑着说:“师傅们且忙着,不用招呼。初初入府,日后还望诸位多担待些。” 管着厨房的大娘姓王,一张圆胖脸,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指着一侧小门说道:“里边那间是做各色饽饽面点的,专门有四五个女人张罗。咱们王府的点心从来不买外头的,眼瞅着到中秋,那边正打月饼呢,姑娘可要去瞧瞧?” 静言忙摆手,“不了,我去倒耽误师傅们做活儿。” 又被夏菱暗中揪着在厨房巡了一圈,只见里头光是炖物的锅灶就有五台,还有两个扣着木台的蒸灶。 王大娘解释道:“这是常备着的小包子小蒸饺,防着主子们一时想吃点心现做恐怕来不及。”说着揭开蒸屉,只见里头有南派的水晶皮子小笼包以及北派的发面儿饽饽,都是做得巧可爱,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静言点头,“您想得很周全。” 王大娘眯着眼笑,“姑娘可夸错了人了,这与我无关,都是姑留下的老章程。” 静言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姑是个有心人。” 王大娘还是笑,只是先前看着一团和气的圆胖脸上有些冷下来,“是啊,这么一心为人的姑就平白遭人冤枉,姑娘说说这世道。” 静言一听话头不对自然不接。现在她虽是所谓“西院管事”,但终究只是一叶浮萍,肯定不会与这些王府老人硬碰硬。 故作惊讶,扭头去问夏菱,“冤枉?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夏菱倒不含糊,上前一步,对着王大娘冷笑道:“可不就是世道变了么?我倒不知道咱们王府现下连一个后厨的厨娘都能议论起主子的事儿了。要不,我替您问问大郡主或是卫大总管,可是新添了这条规矩?” 也亏得王大娘变脸快,呵呵笑着又是拍手又是作揖,“哎哟我的菱姑娘,您可饶了我罢,我哪儿敢议论主子呢?” 夏荷也上来了,左手叉腰右手朝她鼻子上一指,“你不是议论又是什么?竟然说姑平白遭人冤枉?菱姐姐,要我说这个事儿正是应该回给姑听听。明明是王妃体恤姑多年辛苦,所以才请了章姑娘来帮着料理,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姑被冤枉呢?那按你的话说是谁冤枉了姑?又冤枉姑什么呢?” 说着又一挥手打断王大娘的辩驳,“行了行了,你那老嘴也蹦不出什么好话来,保不齐你那黑心眼子里怎么杜撰姑呢!你也不用急,我现在就去回了,咱们且看姑怎么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眼瞅着就是僵局,静言看见夏菱冲她使眼色,心里明白这是她让她站出来打圆场当好人。 当下便呵斥了夏荷一句,“不许跟大娘放肆!” 夏荷立刻收了气势退至一旁。 静言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小丫头无知,大娘也是无心,她明白大家都是一心为主子好,最后提了一句:“所谓各司其职,既然我蒙王妃与大郡主高看一眼请来管着西院,自是希望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是了。” 王大娘垂着头,一个劲儿的说:“是,姑娘。是,姑娘” 静言又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大娘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我心里自然明白谁是好的。” 王大娘点着头笑,“是是是。” 夏菱和夏荷对了个眼色,均是嘴角一翘。 该说的也说了,该拔份儿的也拔了,夏菱适时上前一步搀起静言的胳膊往出带,“这里烟熏火燎的,还请姑娘移步食料库。” 厨房里的人经过这么一出儿也都勤勤儿的送了出来,直到她们走出去十几步才回去。 出厨房不远就是整个王府后院的后罩楼。一长排,二层高,由东贯到西,中间被东西两院的院墙隔断,除了当做库房还是低等小丫头或小厮的所。 管着西院食料库的是位寡妇,死去的男人原也是府中家奴。 夏菱与夏荷说明来意后,这位大嫂却没给静言什么好脸色,开了库门便抄着手站在门口,连句惯常应酬的话都没有。 夏菱先让人给静言搬来把椅子放在当院,只说库房里不干不净的有她们进去就是了。又由小丫头手中接过票本册子,脸上似笑非笑,一声令下,颇有些威风八面,“盘库!” 小丫头们齐声应了,人手一张单子,看这架势是早就预备好的。 静言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心中却苦笑。嗯,又是个碴子。夏菱催着她来盘库,果然没好事儿。转头看一眼那位大嫂,脸都白了。 唉 坐在院中晒太阳,肩头后背都是暖暖的。那位管库的大嫂依旧笔直的站在库房门口,廊子给她的脸打下一半黑影儿,另一半白里隐约透着青。再细看看,拢在袖子里的手也微微抖着。 静言转开眼,去看当院里的柏树。 有过往的小丫头们,一个个探着脑袋往这边看。因为静言才刚入府,许多没资格伺候在屋里的丫鬟还不认得她。看其穿戴很是简朴,可身边又跟着伺候的,一时也不清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有心眼儿多的,过来行个礼,讨个面儿熟,问一声:“姑娘好。” 有木讷些的,只是直着眼睛盯住她看。 静言觉得太阳上跳了跳,这是拿她当猴子了么? 好在这次带来的人手多,两盏热茶时分便清点完毕。只见夏菱手中捏着一叠单票,挺着脯抬脚跨出库房门槛,面上略带得意。 好,你总算出来了! 不等夏菱开口,静言先声夺人:“太阳大得很,有什么回屋说去。”说罢便起身自顾自的往回走。 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必然是丫头们追了上来。 静言心中有些气恼。这是明摆着拿她当枪使拾掇人。只是当便当了,没道理她陪着这几个丫头在院子里敲锣打鼓的耍猴戏给人看。多大的事儿竟要当着人前给别人下不来台?这些丫头! 夏菱在后头扬声叫她:“姑娘!姑娘!” 静言回头,没给好脸色,“我说的话没听见么?有什么回屋再说。” 夏菱紧走几步,看静言神色间透着恼意,顿时扑哧一笑,“姑娘,要回屋也是往那边走,您走错路了。” “嗯。”静言抿紧嘴唇,面上一红,“带路。” 素雪庭。 案之上,一碗清茶。 案之后,一位姑娘。 静言端端正正的坐着,面前摊着一堆画圈画点的单票,垂着眼睛吩咐:“你们先说,我听着。但要好好说,细细的说,这次我要听个明白。” 夏菱已经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听了这话也不敢再提别的,中规中矩的把盘库结果一一道来,静言听她说一项便捡出一张兑票摆在旁边。 夏菱等人也不知这姑娘是按什么章程分拣的,总之一气说完后,先前散放的票子被分成了四叠。 静言抬起眼,神色平静,“除了夏菱和夏荷,其他人先退出去,我有些话还要细问问。” 小丫头们面面相觑,但姑娘发话,也只能出去。 待到房门合拢,静言看着夏菱一笑,“光是听你报上来所差的数目,那管库的嫂子明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过往的缘故,我想你们俩心里都明白,只我一个蒙在鼓里,那你们觉着这个事儿我会怎么做?” 夏菱咬了一回嘴唇,抬起眼,“奴婢不知。” 静言看着她,故意老调重提,“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又不于计算,那这些只好请东院账房给派一位先生来,咱们这一次好好儿的算个清楚,谁也别跑。” 夏菱还未做声,夏荷先叫了一声:“别!” 静言抬了抬眉毛,“别?别什么?为什么别?” 夏荷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姑娘……姑娘……” 静言不吭声,又垂下眼皮默默的喝着茶。 僵了一会儿,夏菱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我来说吧。姑娘有所不知……” “我当然不知!”静言眼神一凛,第一次在丫鬟们面前虎着脸皱起眉毛,“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进的王府?这些年肚子里存了多少掌故?又愿意透露给我多少?这些眼下看都不重要。我现在只问你们一句,想不想过太平日子?” 夏菱吸了口气,与夏荷异口同声,“想!” 静言点点头,“好,那我告诉你们,咱们三个现在就是一条藤上的苦瓜。之前的管事如何与我无关,我来这里并不是想拔份儿端架子,更没想过其它。既然跟着我,那我也有我的规矩,踏踏实实当差,不闲话,不惹事。我不管你们自己有什么盘算,但也别把姑娘当傻瓜。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们再这样跟我摆阵,也别怪我秉公办事,谁的脸也不给留!” 这一席话摔出去,顿时屋里就静了下来。 夏菱夏荷不做声,静言更是能耗得住。比静么?她很擅长。 最终还是夏荷先绷不住了,小声说:“姑娘消消气,原是我们错了。” 静言也知道扬威立万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的,有个台阶肯定要下,但她并不打算给她们一个痛快。好不容易发一次火儿,怎么也要把话说透了。 “哦?你们错在哪儿了?” “王大娘和秋嫂子这两个人平日里在我们面前张狂惯了,仗着与姑……” 静言一抬手打断她,“我今天不是要说这个。”悠悠一叹,“我是气你们俩看不明白眼前。” 夏菱神色一动,似乎明白点儿静言话里的意思,“姑娘是说我们不跟你一条心,不好好当差,却只顾着报复使手段?” 静言看着她笑,另起话头道:“旁的话咱们今日不提。我是想告诉你们,我虽然名号是西院管事,实质上我懂得什么?现下看是什么也不懂,但也终有一天会懂。我从‘不懂’到‘懂’的这个时间越短,咱们的日子就越好过,是非就越少,也对得起王妃和郡主诚心诚意把我请进来。” 摆手示意夏菱不要打断她,静言又说:“不管以前如何,出了什么事儿,在我这,只求大事化小。一个院子一群人,王妃不是把我请进来让我带着头儿折腾的。我只想由今天开始,咱们按部就班,以往的一刀切,秋后算账绝不被王妃所喜,你们说是不是?” 夏荷低着头说:“是。” 夏菱琢磨了一下,反问:“姑娘所说大事化小,最后可是要小事化了?” 静言一笑,“你担心我只一味和稀泥,明哲保身?那你太轻看我了。明明白白告诉你,化不了。若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化了也就化了,大事化成小的已经是给他们留了脸子,剩下的该如何自有王妃郡主定夺。” 夏菱眼睛一亮,点头道:“是,明白了。” 气氛缓和。 静言收起气势,又回到平日那温吞吞的样子,招手叫夏菱与夏荷到跟前,诚心实意的看着她们说:“你们两个是我的丫头,从今往后,咱们便好好儿相处。府内掌故还要你们来指点,办好差事是第一,人情世故也是第一,中间不外乎‘权衡’二字。拿捏得好,整个西院都安生,真是闹得**飞狗跳,谁也不好过。” 夏菱和夏荷齐齐点头,“姑娘说的是。” 静言站起身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脸蛋儿,压低声音说:“以后行动做事要有个规矩。损人利己的是自私,损己利人的是菩萨,损人不利己的,那就是为了看旁人笑话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傻瓜。记住了吗?” 夏荷歪了歪头说:“那姑娘必然是菩萨。” 静言噗的一笑,“错,我可没有当菩萨的度量,这三条都是我所厌恶的。” 夏荷奇道:“那姑娘为什么要说这个?” 夏菱却想明白了,看着静言说:“姑娘是要我们‘本分’,对么?” 静言先到小炕上坐稳,抓来一堆垫子舒舒服服的靠着,这才说:“然也” 总算是把话说开了。 其实静言第一步所求只是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别跟她起异心。王府这么大,主子下人一大堆。且不说那几个上位的女人,单说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家奴,哪一个不是上三代就在王府中扎了的? 她现在既来当这个差,赚这份银子,自然要先收一两个可以说话的人。不求知心,只求能有一说一,她就心满意足了。 夏荷忽然扬起一脸憨笑,“姑娘刚才说咱们三个是一条藤上的苦瓜,又说不让我们拿你当傻瓜,原来咱们都是瓜。” 静言抱着一个软垫看着她说:“装,接着装。” 夏荷一愣,“啊?” 静言闲闲的撑着下巴,“刚才在厨房也不知道是哪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把王大娘撅得一愣一愣的,现在又来装傻充愣,我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夏菱,拿些点心来,咱们看戏了。” 夏荷又愣了一会儿,撇撇嘴,“姑娘好眼力。” 夏菱笑着点了点夏荷的鼻子,“这回可栽了吧?” 两个丫头在旁边说笑,门外还不知道多少耳朵听着。 听墙角不新鲜,适才静言一番话故意说得颇为冠冕堂皇,即便传出去也无妨。 自进府就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当管事,总得有自己的人,能听话且不添乱就行。眼看八月十五的大节日就要到了,先收两个帮得上的才好应付啊。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肉文屋 / 第九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章 筑北王府的中秋节是个大日子,对其重视的程度不亚于过年。一是因为王妃爱热闹,二是北疆有“入秋便是冬”的寒冷气候。 每年一过八月十五,再大半个月就要变天。先是秋雨,遇上冷的年景,树叶子还没落光,第一场雪就来了。 只要一开始下雪,北疆全境就进入猫冬的日子。庄户上的人每日里走亲串友,盘腿上炕打打小牌或者漫天闲扯。城里的人也都轻易不出门,许多商铺甚至在大雪来临后关门歇业,只余酒肆栈还开着,迎送过往行商。 以静言的见识来推算,就算是热闹也无非在十五那天摆上香案,供奉日月神,至多再有些歌舞助兴抑或赏月吟诗这种雅致的。所以先前即便有夏菱提醒,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可一连多日,王府内众丫鬟小厮们从早到晚忙进忙出,东院的男人们更是往来频繁。动辄在廊下园中遇见卫玄或其他管事,带着小厮步履匆匆,简直让她看了个眼花缭乱。 位于王府中路后院的大戏楼早早被清扫得纤尘不染,先是一家有名的戏班被请进来,于是镇日吹拉弹唱,闹闹哄哄的先开了一天戏。 这是给王妃过目中不中意,如果王妃点头说好,这班子才算定下。待到八月十四开始,一连三天大戏不断。 再后来,又请了演灯影戏和杂耍的。 卫玄亲自带着这两套班子里的女人们到西院,让静言安排她们吃住。 经过这十来天的熟悉,静言已不那么羞于见青年男子了,也可说是被这古怪的王府规矩历练得见怪不怪。 站在素雪庭正房门前,让夏菱与夏荷把人都安顿到后罩楼畔相连的小跨院里。 卫玄问:“那院子空了许久,可收拾好了?” 静言点头道:“昨儿你差人送了信儿我便让丫头们过去拾掇好了。”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大串颇有官家气派的钥匙递给夏菱,又吩咐多跟过去几个小丫头,看着若有铺盖不够的再回来领。 夏荷又问了几句餐饮上的安排,这才带着人离开。 卫玄见一切都办得妥当心里很满意,等这乌泱乌泱一群女人去了,看向静言又叮嘱道:“让小丫头们多注意着些,这些惯于走江湖的艺人最是手脚不干净。” 静言抬起头,现下也能大大方方的回视了。只是与卫玄并排站着,这么高大的一个人,把她完全拢在影子里,还是有点儿拘束的。 “过完中秋这些人就出去了么?” 卫玄想了想,眉峰微皱,口气中到听不出喜怒,“未必,如果有王妃喜欢的,留下过冬也不是没有过。冬季长,王爷很愿意给王妃找些乐子解闷儿。” 静言点点头,想起前两天王妃叫她去闲话家常,聊得晚了,正遇见王爷回房。王妃顺势跟王爷提了提:“这便是文笙请来的章家姑娘。” 静言见了礼,王爷也说了几句场面话,叮嘱她王妃温柔,西院的事儿让她多上心。 王妃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软,调子平平的甚至听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但无论她说什么王爷都是认真的侧耳倾听,对王妃某些异想天开的主意更是百般纵容。 静言偷眼去看,只见那般威严的王爷对王妃只有满眼柔情。 这是多么恩爱啊。 再看现在请了这么多戏班子,这么大的排场,却只是一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的女人开心…… 静言心底忽然泛起一层女儿家的甜蜜。嘴角不由微微翘起,能亲眼见到王爷王妃这样的神仙眷侣,连带她也觉得很幸福。 卫玄看着她的样子勾起嘴角,“果然还是小姑娘,听见有戏班子留下就傻笑。” 静言一愣,赶紧收敛了神色,面上微红,“不、不是因为这个。” 卫玄更觉得有趣,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静言扭开头,清了清嗓子,“请问大总管还有什么吩咐么?” 卫玄自话说出口就有些懊悔,只因这语气里带着的调侃。他历来是严肃惯了的,便是和最相熟的兄弟也不会轻易说笑,更不用提对女人了。 当下也是略有些尴尬,想分辨几句,只恐怕越描越黑。瞬息之间,更觉得自己今日太过轻浮,偏偏她又是家教严谨的姑娘。 卫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干脆绷起脸子,“也再没什么。之前你做得很好,我听夏菱说各处都嘱咐到了,这便足以。只需多留神外来的那些人,尤其要盯住了厨房。” 静言随口说:“哦?怕有人偷吃?” 卫玄拉下脸,顿了会儿才说:“是防着外人在饮食上做手脚。” 静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虽难免偶有差池,但西院的差事果然如夏菱曾经说的并不多也并不杂乱。过家之当的,哪一户不都是这般琐碎小事,在王府中不过是人多些而已。 静言只用了五六天便对差事上了手。 每日早间素雪庭是最热闹的,各院的丫鬟,各处的管事都来领兑票。等该发的发了,该结算的结了,静言就带着夏菱夏荷去清点一遍各色物品。 这也是静言进来后唯一立的新规矩,一日一盘库。如果有对不上的,也可以及早发现,免得像以前一月一盘总会有人趁乱混水鱼。 然而这条规矩可真让各处的丫头们吓了一跳。原本都还指望新旧管事交接,以前的老账估计也没人找了,还恨着没多占些便宜,没想到这位姑娘比猴儿还。 听素雪庭的小丫头说,章姑娘算盘打得像账房先生似的那么利索,只七八天便把以前的账目重新清点完毕。 于是素雪庭又出了个新景色。天一擦黑,晚膳过后,必然有鬼鬼祟祟的人影子进来。 静言只管安安静静的坐在案后,也不问那些丫头大娘拿来的小包袱都是什么,只是笑着请人家喝茶。 这茶谁还敢喝? 等人走后,夏菱与夏荷笑得滚在小炕上起不来,静言只是摇头,让小丫头拆开包袱清点。 真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大到衣料,小到针线荷包,竟然还有两条咸鱼! 静言立刻捂着鼻子躲到里间,一叠声的叫小丫头:“快扔出去!臭得很!” 当天晚上也不知用了多少南域的好香料才盖过去那味道。 还好后来也没什么人来了。静言吩咐人把东西都归拢,一一回库,虽还有些没对上的,也不过是小事,放人一马,得过且过。 终于到了中秋当日,王府中路惯常摆大席的福殿早就被装点得焕然一新。鲜花,鲜果,簇新的幔子,华贵致的屏风。 当院里一早就摆上了三尺阔七尺长的大供台,金丝樟绒的台布边沿缀着流苏,垂垂的一直拖到地面,台上供奉着日月神以及各色供品。 静言带着夏荷站在廊下看热闹。只见东院后厨的面点师傅很神气的站在院子中央指挥四个小厮,“慢着慢着!留神脚下。” 小厮们抬着一只偌大的木盘,盘上是九层的月饼塔。那饼皮子的面粉里掺了糖浆蛋清等物,于日光下油亮亮的,煞是诱人。 夏荷咽了咽口水,“也不知今晚赏的匣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去年的五仁儿月饼做得极好,我和菱姐姐都喜欢得很。” “匣子?”静言偏过头询问。 夏荷一笑,“咱们王府逢中秋节王爷和王妃必会赏赐全府上下一人一盒点心匣子,一套干果蜜饯的攒盒以及新衣新鞋。这一项历来都是东院的人来办,姑娘不知道也是自然。” 竟还有这种好事儿?虽然府中所供吃食样样都是美味巧,但静言每每吃下一口都会在心中遗憾这般美食母亲与嫂子却吃不到。 如今听夏荷一说心中便盘算着,得到东西明日就托门上小厮给送回家去。虽是佳节已过,但至少能让家人一饱口福,也算做她在这团圆节日对母亲稍尽孝心了。 终于等到太阳落下。天公作美,晴朗无风的秋夜里,抬头可见月朗星稀。 这是静言第一次在福殿内用膳,也是第一次见全了王府中人。 也许是武将王府豪迈不拘,也许是节日应景,殿内一共两席,不分男女。筑北王全家自占一席,另一席上便是府中有身份的管事。 静言一见要与男子同席便僵在门口,正想着寻个因由避开却被大郡主一眼看见了。 郡主亲自过来拉她,已在下席落座的卫玄言重山等人也纷纷起身,静言顿时觉得自己好似矮了下去。在十几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注视下,怎么走到桌旁,怎么坐下的都不知道了。 待到她僵僵的坐了许久,有人在旁边打趣说:“章姑娘好大架子,王爷敬酒都不理会么?”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匆匆举杯,只见满桌的管事都看着她笑。 哪里有王爷敬酒?!分明是旁人逗她玩儿的。 静言眼里烧起两朵小火苗,扭头去看那骗她的人。 言重山眼睛弯弯嘴角一勾,“姑娘消气,重山这厢赔罪还不成吗?”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斟再饮,竟是一气自罚三杯。 他来这么一手倒让静言一下不知如何应对了。 此时,卫玄的声音自左手边响起:“别搭理他,这是他自己馋酒了。” 静言又僵住,好在卫玄一言惹得桌上管事们轰然嘲笑言重山贪嘴,到也没人再注意她。 轻轻呼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可不能再这么呆呆的。虽依然低着头,却终于回神。仔细去听周围人的交谈,有什么人问她话也能立刻反应过来。 只是一想到被卫玄和言重山夹在中间,浑身就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大库许管事对静言印象很好,觉得这姑娘心细又稳重。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不片刻就看出姑娘的局促和不安。暗想她这岁数的女孩儿脸皮子最薄,又没见惯大世面,一时尴尬也是正常。但身为王府西院管事,不能一直这么小家子气,该应酬的总要习惯才好。 思及至此,许管事举起酒杯送上吉祥祝福,更是当桌赞了她几句。 静言双手持杯谢过,说了些谦虚的话便以袖掩着喝了。抬眼时看懂许大叔对她的爱护和鼓励,又受到桌上其他管事的友善对待,终于鼓起勇气敬了众人一杯。 言重山爽朗一笑,“好姑娘。” 碟子里多了一颗虾球。 卫玄说:“多吃些。” 静言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卫玄态度坦荡,眉宇间只有一片正气浩然。 “谢过大总管。” 说话间正好上来一味烤鹿。桌上男多女少,静言想着只有自己年纪最小,又是新来的,她不善于卖弄口舌,但饭桌上又怎能少了交际应酬? 于是便大着胆子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刀具叉,原想表现得大方些,替桌上管事们布菜,不想那鹿烤得极有弹劲儿,一刀下去便是卡死。 左侧传来轻笑,卫玄说:“我来吧。”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害她丢人的鹿看着硬,没想到吃起来却很香。尤其刷了蜜的外皮被炭火熏烤后,微甜中透着股松木香,真是无法言表的美味诱人。 卫玄发现静言喜欢吃便亲自动手又割了一块送到她碟子里。 言重山也笑着说:“吃着可还习惯?这是咱们王府的招牌老菜,你喜欢以后让后厨去做便是了,反正即将开始秋猎和冬猎,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野味。” 一旁的管事听了问道:“这是世子前几日猎来的鹿吧?” 言重山答道:“是。听跟着的侍卫说,世子好箭术,于马上开弓一击命中。且这次进山除了鹿还猎到几只猞猁狲,说是等皮子熟好了孝敬王妃,还捕了一对松鼠给小郡主,其余诸如雪兔之类更是猎得无数。” 桌上众人纷纷赞世子好箭法,有孝心云云。 静言听了这些闲谈不由得向上席看去。 只见王爷中,王妃和姑分别在侧。夫人们依次坐在姑下首,而王妃身边排下去则是两名青年和两位郡主。 这一桌子人真是漂亮,无论哪一个都是或美艳或俊朗。其中看上去年龄稍长的青年必然是大世子了,五官与王爷十足的相似。另一位是安夫人所出的二公子,亦是取了王爷的眉眼,只在脸型口鼻上像足了夫人,平添一分斯文俊俏。 美人谁都爱看,静言也不例外。悄悄的一个个看过去,觉得还是大郡主最美。比小郡主的娇俏多了端庄,比王妃的艳丽多了飒爽。 此时也不知小郡主说了什么,大郡主和世子都笑起来,兄妹二人的笑容竟有八分相似。 静言想起自己的哥哥,曾经,娘说她和哥哥也是很像的…… 正是一丝忧愁爬上心头。 卫玄看她许久不曾夹菜便小声关照道:“不合胃口也无妨,这种席面无非应个景儿。一会儿院子里要摆灯影戏和杂耍,府中的月饼很不错。” 这句体贴来得太巧,静言只觉心中一暖,振作神回以一个微笑,“谢谢大总管。” 卫玄一笑没言语,神态是少见的温和。 刚才静言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想着今日是团圆节,小姑娘却独自在王府,有家不能回,心底不由泛起怜爱。 酒过三巡,院子里的戏台已备好,桌椅摆放停当,各色花灯火把纷纷点燃。 王爷起身,挽着王妃的手率先步入庭院,接过小丫头拿来的斗篷给王妃披上。 戏班子的班主递上戏单,王妃点了开场后交给姑。 两名壮汉手持火把站在戏台两侧,只见其鼓起腮帮子运足了气,突然猛的朝火把一吹,两条火龙应声而出。 待火光敛去,一名身姿窈窕的戏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台上,转身亮相,众人轰然叫好。 筑北王府的中秋节这才算刚刚开始。 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肉文屋 /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一章 戏已唱到第三出,台上一个扮相儿俏丽的伶人咿咿呀呀的唱道:“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静言正听得有滋有味,却有小丫头们给每人面前摆上一只小盘,盘内有大大小小巧的器具,诸如小锤子,小钳子,小剪子,小镊子等,皆是银质。 这是吃螃蟹的吧? 静言按捺住好奇,先去看旁人是怎么用的再说,免得露怯。 这次看戏除首席是王爷王妃并姑三人一席,其它均是双人席。静言扫一眼与她同席的顾夫人,又看了看旁边孔夫人和安夫人一席,都是泰然不动。 又过片刻,丫头小厮们纷纷端着一只只小笼屉上来,揭开一看,里头是两只用苏子叶包着的螃蟹。等伺候的人打开叶子包,一股鲜香扑鼻而来。 静言低头去看,只见展开的苏子叶上一公一母两只螃蟹被捆成八脚攒心,四四方方的。此时丫头小厮都退了下去,另有各人贴身的丫鬟上来伺候着。 夏菱手脚很利索,三两下就剔出一壳蟹黄儿。静言就着香醋姜汁吃了,果然鲜美。但也只吃半只便摇头示意不要,因为身边的顾夫人连尝都没尝,再旁边安夫人那席也是不动。 糟了,不会王府吃螃蟹还有规矩吧?怎么大家都不吃呢? 静言正担心,夏菱矮身伏在她耳边说:“姑娘不用在意,咱们府中的人历来不爱吃螃蟹。这玩意儿不过是京城中达官显贵们带起的风气,咱们就是应景儿而已。” 顾夫人也听见了,扭头笑着说:“寒大的姑娘家少吃为上。你若是喜欢吃也无妨,多喝几盅酒,多沾些姜汁便是。” 静言点头谢了夫人的关照,那顾夫人依然笑着,声音忽而高了两调儿,眼睛往斜里一扫道:“咱们这边不比南方,有的人只一味去学京城里的文雅,却不知地域不同倒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话是必然不能接的,静言赶紧抓了块月饼吃,堵上嘴。心里却想着:都说顾夫人整日吃斋念佛,怎么她这佛念来念去,竟练出指桑骂槐的本领?果然传闻不可信,什么人什么样还得自己亲自去品才行。 台上已是戏过三出,却不见再开新本。 原来福殿前院所搭的这个是小戏台子,只为让王爷王妃饭后乐一乐而已,等拉上幕布就可以用来演灯影戏,真正要看大戏还是得去后头的戏楼。 此时卫玄亲自来请,说戏楼处已一切安排妥当。 王爷与王妃正要离席,突然二公子上前两步低低的说了些什么,而后姑竟笑了起来,了二公子的头道:“好孩子,难为你费心。” 静言一时不明就里,却看二公子恭恭敬敬的退后几步,一抬手,早就在廊下等候的小厮们齐齐上阵,不片刻当院中桌椅就撤至一旁。 又有小厮抱来柴火等物堆在空场中,浇了油,火把一撩,火光砰然蹿起,竟是好大的篝火! “这是……”静言歪头去看一直挽着她胳膊的夏菱。 “是要跳舞。” 冲天的火光映得人人脸上亮堂堂的,夏菱眉梢眼角的兴奋毫无隐藏。静言还想细问时,却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幽幽乐声。 细细听来,那乐器颇有些古怪。不是筝,不是琴,悠扬中带着奔放,弹拨间似有沧桑。 好奇心大盛,又不敢问。因为自这乐声响起,院中众人竟都静悄悄的,连王爷也是直直的站着倾听。 忽然一道嘹亮的歌声冲破云霄,一时浑厚,一时高亢,竟是外族的调子与唱词,怪不得听着别有风情。 二公子一直站在近篝火处,此时有小厮上前为他戴上一顶黑绒圆筒高帽,帽檐处还别着一支孔雀翎子。 装扮停当,二公子抬手双击掌,顿时由小戏台后跑出十几个同样带着高帽身着异族服饰的青年,人人手里还拿着一面手鼓。 这些青年围拢在篝火旁,面冲着众人单膝跪地。 此时那独唱的歌声悠悠,却是逐渐低沉下去直至无声无息。二公子敲响手鼓唱了起来,天生一副好嗓子,唱得婉转低回,就好似年轻的小伙儿在情人耳边呢喃。 静言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姑满脸陶醉面色绯红,顿时莫名惊悚。 夏菱看见静言瞪得圆圆的眼睛,压低声音笑着说:“姑娘莫怪,这是蒙州莫伊族歌颂月亮女神的歌谣。” 唔,原来如此。但,为何王府中人会通晓外族语言?还要在中秋唱起莫伊族的歌谣?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那些青年也打起了手鼓,一起与二公子高声合唱,并围着篝火且歌且舞。静言更惊悚的发现,一个俊朗的青年向姑伸出双手,然后…… 然后姑真的去跳舞了!紧接着王爷也被拉了进去,大世子与小郡主也上阵。有三名青年围在大郡主身边,单膝一弯,一边唱着歌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郡主看。 大郡主爽朗一笑,那笑容在火光中美极了。 “哼,好懂事儿的二爷,只可惜他身上没有一滴莫伊族的血,这么勤勤儿的也真难为他了。” 顾夫人的冷哼和嘀咕静言都听在耳朵里。心中一凛,在如此热闹的歌舞场面中还能听见,可见她并不是无心嘀咕而是故意说给人听的。 装着专心看歌舞,不着痕迹的往左侧让了两步。只听大郡主高声笑着说:“今日过节,大家不必这么拘着,都唱起来跳起来!跳得好的有赏!” 嚯!王府中竟可以主子和仆人同歌同乐? 静言茫然的去看夏菱,却看到这丫头满脸跃跃欲试,甚至脚下已经跳了起来。 突然又听大郡主高呵一声:“小伙子们听令!” 立刻有青年从四面八方轰然回应:“在!” “把夫人们都请下来,要是谁请不动就等着吃我的鞭子吧!” 看见大郡主的眼神往这边一闪,静言立刻缩到廊下暗影里。让她看看热闹当然好,但万一让她也去跳舞,实在是……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只听那边大郡主点着名儿叫她:“章姑娘呢?” 这还了得?!在人前提着裙子扭腰转圈?她可没这个胆量。 恰好夏菱回过头,静言赶紧摆手,夏菱一笑,点点头,冲与游廊相连的角门使了个眼色,静言立刻贴着墙溜了。 出了福殿配院,欢笑之声犹在耳畔。 怕被进出的小厮丫鬟看见,但一时也没想好要去哪儿,干脆沿着回廊漫步,欣赏满月下的庭院。 北疆之秋已经没有虫鸣,夜间的花木被月光镀了层银,空旷中除了寂静之美似乎还掺着些诡异。静言忽然站住,想着不能漫无目的的乱逛,万一有人问起,实话实说怕传到大郡主耳朵里去,凭白找麻烦,胡乱找个借口搪塞,又显得鬼鬼祟祟。 来了王府十几日,已经大概知道姑为何会放下西院管事的权利,前一任手脚不干净,她更是得避嫌才对。 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脚下一转,往西院后厨方向走去。 及至将要到厨房,静言又慢下了脚步。 虽然这些日子里她从未打听过王府内的人际是非,但身边丫头们那些看人下菜碟儿的眉高眼低除非她是瞎子,又怎会看不出? 每日里素雪庭往来的人虽多,但一码一码的分得很清楚。夏菱与夏荷时不时的敲边鼓,暗示后厨和管库的与姑最亲近,往来最“密切”。 好一个最密切啊。 天下但凡与“库”沾上边儿的差事,即便是个小丫头手里也有些旁人没有的实权。更不用提西院的女人们还都挑剔,动辄做好的饭菜不中意,原封端回来另外单点,于是采买便又是一项肥差。 如果现下自己这般贸然进去,里头那些厨娘以为她是为了显示勤快还好办,万一想岔了,以为她图着什么来了,那可真是一头脏水淋下来,说都说不清。 正犹豫间,忽见廊子里远处走来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像是男子,静言立刻往亮堂的院子里拐了过去。 “章姑娘?” 竟然是大总管。 “你怎么不在福殿那边?”卫玄说这话时已经走至近前,离着五步远停了脚步,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卫。 “我……我尝到一种青丝玫瑰馅儿的月饼,好吃的不得了,但那边撤了桌子,所以就过来厨房这边问问还有没有。” 卫玄抬了抬眉毛,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一停才说:“那边跳过月神舞就该去后头的大戏楼看戏了,这一唱差不多要通宵。福殿的院子里等人散了会摆灯影戏,还有杂耍的。这两处不论哪一边都会再摆零食点心。” 说着卫玄一转身,抬手的姿势似乎是要吩咐身后的随从送她回去。 静言赶紧打岔:“大总管在巡夜么?怎么不过去乐一乐?” 卫玄僵了一下,微微侧过脸,略高的眉骨把眼睛挡在影里,但依然很亮。 静言垂下头,有些尴尬,不着痕迹的退了一小步。 “我是想让兄弟们能过个安生的团圆节。” “大总管真是有心人。” 静言说完这话忽然听到微不可闻的喷笑声,眼角一溜,发现跟在卫玄身后的一个侍卫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抬头再去看卫玄,似乎也有点儿尴尬。 突然静言就明白了。 这家伙!难道也和她一样是为了躲避被拉去跳舞才找个差事当借口么? 一时间几个人就这么愣愣的在当院里站着。 静言觉得这么傻里傻气的很有趣,噗嗤一笑,坦诚说道:“其实,我是不太喜欢热闹,福殿那边……不如这边清静。” 卫玄点头,“我也是。” 那个笑出声的侍卫突然嘴说:“章姑娘不是要去讨月饼么?干脆多讨些来。我们被迫跟着大哥巡夜,没有歌舞看,总得给补一顿宵夜吧?” 卫玄眉头一皱,训斥道:“放肆!” “大总管不要斥责他们,巡夜当差想吃些点心也不算什么。”静言破天荒的没在青年男子面前羞怯。也许是因为今天恰逢佳节,也许是适应了府中不那么严格的规矩? 懒得细想。 而且,帮巡夜的侍卫张罗些糕点,这个理由进厨房更妥当。 看着静言脚步轻快的走向后厨,要点心吃的侍卫说:“这姑娘心地不错。” 卫玄却笑了起来。 心地不错?她是巴不得现在有点事儿忙着,免得被抓去跳舞才是真。 “大哥,你笑什么?” 卫玄立刻又绷起了脸,“笑你嘴馋!” 厨房里忙完了席面儿后,此刻正是一帮子厨娘聚在一起吃喝,猛的见静言进来都有些慌张。 静言权当没看见那坛被踢进案子下的老酒,只说是大总管带人巡夜有点儿饿了,要弄些点心给他们吃。 管厨房的王大娘适才被敬了几杯,圆胖脸上红红的,一听赶忙跳起来张罗。 嘴里嘟嘟囔囔:“可要下几碗面么?不不,这儿有现成的蒸饺和饽饽,大总管真的在外头么?姑娘可问过总管喜欢吃什么?” 静言一笑,“青丝玫瑰月饼。” 这些厨娘真不含糊,静言交代完,只片刻的功夫就张罗出四样点心,四样蒸食,四样小菜并一大碗热汤。 王大娘特意出来跟卫玄行礼问安,又说了几句应节日的吉祥话,而后便一个劲儿的请大总管和侍卫们进厢房里歇歇脚。 “我让小丫头在屋里都摆好了,您……” 卫玄抬手打断,“我们有差事不能多耽搁,你只管拿些糕饼来即可。” 王大娘笑得眉眼弯弯,“哎哟我的大总管,总不能让您站着在外头吃吧?” “那就麻烦你把桌子摆在当院。” 王大娘还想再说什么,但一看卫玄浓眉微敛立刻没了声音,点头哈腰的去了。 静言站在旁边看着,等她进了厨房才问:“怎么不进屋?这里有过堂风,呛着了不好。” 卫玄看她一眼,“那你刚才为何迟疑许久也不进去?” 静言偏开头,看着一丛还未凋谢的月季,答非所问,闲闲的说:“起露水了。” 过了一会儿,卫玄说:“时时注意着避嫌,与下人不太亲近都是对的。但也无须太在意她们。你是什么身份?什么事儿都只是心里有,别人就当你好欺负。” 静言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但即便有一肚子的主见,卫玄也不是个可以倾诉的人,更不应该反驳他。 当下只是点头说:“是,我记得了。” 王大娘果然遵从卫玄的要求,带着小丫头在院中摆了桌椅。 卫玄扫见那一碟子青丝玫瑰的月饼不禁勾起嘴角。这不是刚才某个姑娘说最爱吃的么? 忽然心中一动,抬眼去看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的静言,转头吩咐厨娘:“给我装两个上等的月饼提盒。” 男人吃饭就是快。不,是武夫吃饭就是快。 静言看着这五名男子风卷残云似的不由感慨:东院每年要花多少银子在吃食上啊! 一时吃毕,卫玄故意当着厨娘的面儿对静言一拱手:“多谢章管事费心。” 静言也算反应够快,回礼道:“都是王大娘办的。” 卫玄冲厨娘点点头:“劳烦大娘了。” 王大娘喜笑颜开:“不敢不敢,应该的。” 卫玄不再理会她,径自让侍卫提着月饼盒子,对静言打了个请的手势:“我们护送章管事去大戏楼。” 唔,看戏还是不错的。 静言顺从的跟在卫玄身后,行至西院与中路相连的长廊,忽然听卫玄说:“如果由侍卫驾车速去速回,只需半个时辰便可往来你家与王府一趟。” 啊! 静言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瞪着卫玄的背影,“我……你是说,我可以回家?” 卫玄回过头,冲其中一个侍卫打了个手势,那人便先行离开。而后才看向静言说:“半个时辰。两刻用做往返,两刻与家人团圆。” 又指着提月饼的侍卫说:“他叫三虎,去备车的是七虎,自有他们俩一路护送,你不要声张便是了。” 静言下意识的双手按在心口,她可以回家!可以去看母亲和嫂子了! “多谢大总管,多谢!多谢!” 这样一叠连声的谢,让卫玄有些局促。 拉下脸,又是眉峰微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行了,快去吧!”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肉文屋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二章 静言万万没想到能在中秋之夜与家人团聚。 虽是在一个城里,但王府那高门深院,进去了轻易出不来,在外头的,等闲人也不放你进,更不用说家中的寡母和寡嫂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十几日的离别竟宛如分开了许久,身上自进了王府便绷着的弦儿也终于能完完全全放松开来。静言微笑着与大嫂一同坐在母亲身边,听她东一榔头西一子的絮叨 当娘的必然是担心自己的闺女,衣食住行,一样样细细的问。 而做嫂子的也是离了这素来亲厚的小姑,心里便像被挖去了一块儿似的,空落落的。 可相聚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想说的话又太多,竟成了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乱成一片。但这乱,也是舒心的乱。 等到老管家进来说“外头候着的爷请大小姐回府”时,章夫人才不舍的放开静言的手。 分别最是惹人心酸。 静言勉强笑着说:“这一次能回来是大总管格外关照,临时起意太仓促。但我问过府里的人,王府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惯常下人们也可半年一期回家看看。我刚去,不好太张扬,等以后熟了,保不齐隔三差五的就跑回来呢。” 章夫人历来是女儿说什么她就信什么,顿时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自家闺女在王府站稳了,能时常回来瞧一眼,她便心满意足了。还想再嘱咐两句,却先咳嗽起来。 静言赶紧替母亲拍着,卢氏递上一碗温茶。 但也不能再耽搁了。 秋夜露水重,静言不让母亲出房门,怕又惹起她的哮症。最后是卢氏把她一直送到大门口,站在门槛内默默的看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疾行回到王府,已是几近月上中天。 夜间王府西院各门上都落了门闩,只有东院留着一处角门进出。静言跟在侍卫身后,好奇的步入东院。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边儿,夜间即便有灯火也看不太清,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与自家那死气沉沉的小院相比,王府里显得是那么豁亮,人气足足的,处处都透着富贵安详。 忽然想起晚上顾夫人那些冷嘲热讽,静言实在是想不透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足呢?能活得富足安逸还不够么?如果母亲和嫂子能过上这般日子,哪怕只有一半的富贵,也必然每日都快快乐乐的。 正想着,走在前头的七虎突然猛抬手挡在静言身前,向远处高声呵道:“谁?!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站出来!” 三虎也上前一步,单手一拎就把静言甩到身后。 脚还没站稳,静言就看见三虎垂着的左手里反扣着一把匕首,月色之下泛着幽幽寒光。 这是怎么了! “是我!”一道有些恼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静言又眼睁睁的看着三虎跟变戏法的似的手一晃,匕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虎向前一抱拳道:“原来是二爷。” 静言由三虎身侧偷眼看去,辨识了半天才模模糊糊的看到不远处一块青石假山旁站着个人,随着那人的动作,帽子上一孔雀翎子闪了一下。 只听二公子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是巡夜么?” 三虎答道:“正是。” 静言缩着肩膀尽力把身形隐在三虎身后。幸亏这侍卫人高马大,不然被二公子看见问起来可怎么办?深夜里一个姑娘和两名侍卫游荡?据实以告又会把大总管私放她回家的事儿捅出去,怎么对得起人家一片好心? 还好二公子只是又问了几句便走了,静言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谢天谢地。 七虎扭过头笑着说:“姑娘怕什么?他才不敢过来呢。” 咦? 三虎也是一笑,“二爷故意跟我们扯那几句就是放相好的遁走,没看那假山后一条影子飞也似的溜了么?原来二爷还喜欢这个调调儿。” 相好的?调调儿? 静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轰的一下涨红了脸。 此时他们正站在连接东西两院的长廊上,隐约还能听到府院深处传来的阵阵锣鼓声。 三虎见静言僵着不说话,也觉出刚才自己说的话很不妥当。他们平日都是跟在卫玄身边,很少接触西院的女人们,言辞间有些鲁莽轻浮也是难免。 一时尴尬,挠了挠头说:“姑娘是想去听戏还是想回房休息?” 静言压下情绪问道:“这戏真是要唱个通宵么?” 三虎答道:“也不一定,还要看大郡主的神头儿。往年都是她带着闹,但只要大郡主回房,班子们也就都撤下了。旁的人都是随意,想听就听,乏了就回去歇息。” 静言点点头,“好,那我便回房了。” 王府虽无太多繁缛的规矩,但夜间男子去西院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们一行是卫玄临时放出去的,一时没想周全,现在连个接静言的小丫头都没有,黑漆漆的院子让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姑娘独自行走,三虎和七虎都有些犯难。 静言听了一笑,先谢过两名侍卫的关心,又谢了他们深夜接送的奔波,这才说:“二位无须担忧,我只沿着大路走,不抄小道,自然有灯火。” 三虎还不放心,直说要找个小厮到大戏楼或福殿那边叫两个丫头过来打灯笼。 静言忙制止了,“你忘了大总管吩咐别声张么?”又是再三保证之后,三虎和七虎才把她放了。但直到静言走出去好远再回头时,还能看到两人站在西院垂花门外的身影。 其实这些侍卫只是鲁了些,人还是很好的。 一路回到素雪庭,估着丫头们都睡下了便轻手轻脚,未曾想正房中竟然灯火通明。 等在外厅的小丫头一看静言回来了,立刻喜笑颜开的说:“姑娘快屋里去吧,可有不少好东西呢!”说罢便拉着她进去。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静言刚想问却随着门帘子一挑,满眼都是华贵的绫罗绸缎。 正在房中指挥着丫鬟们收拾东西的夏菱扭过头笑着对她说:“姑娘回来啦?快来看看王妃和大郡主送你的东西。” 静言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愣愣的往前走了两步,只觉自己宛如掉进一片五彩缤纷的海里。有小丫头讨好的展开几件衫子递上来,“姑娘瞧瞧这个。” 静言茫然的伸手了,指尖所触一片细腻柔软。眨眨眼,终于回神,“夏菱,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姑娘,这两匹料子是王妃送的。这些衣裳是大郡主送的,说是有些没上过身,有些只穿了一次,压在她哪儿可惜了的,干脆送你穿。” 夏菱说着便接过小丫头手中衫子往静言肩上一比,嘟嘟囔囔的说:“唔,大郡主比姑娘要高壮,这些都需要改一改才好穿。” 静言按住她的手,“怎会突然给我送这么多东西来?” 夏菱听了先不答话,只把屋里的小丫头们都支出去,这才拉着静言坐到桌边,小声说:“今日也真是巧,活该都让我听见。先前点起篝火跳祭月神舞时姑娘不是走了么?” 静言点头说是。 夏菱就继续说:“然后我便下场与他们玩耍,正跳得开心时王妃把我叫去问你在哪里?我随口说‘姑娘不放心院子里的事儿,见人都聚到前头来凑热闹便带着一个小丫头回去照看一眼’。王妃听了很高兴,正巧又是孔夫人陪着。” 说着夏菱又凑近些,狡黠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孔夫人是三位夫人中最识趣儿,最会看王妃脸色的,当下也跟着赞了几句。谁想正说着,王爷怕夜露深重王妃着了凉也过来了,问王妃刚才与孔夫人在说什么竟笑得这般开心?于是王妃就把孔夫人赞你的话学了一遍。王爷听了也很高兴,嘱咐王妃说‘章姑娘很好,你应善待她’,而后就催着王妃回房歇息,又关照丫头们小心伺候,这些先不提。后来王妃要回房时,把我也叫上了,说看姑娘一直穿得朴素,王爷既然说应该善待姑娘,那她便送些衣料罢,正好中秋节人人都有新衣新鞋,这个节骨眼儿上送了倒也恰当。” 听见有人夸奖她,静言心里也有点儿小得意,面儿却还得绷着谦虚几句,“王妃厚爱了,才来了不久,真是受之有愧。” 夏菱猴儿猴儿的自然看出端倪,亲昵的用肩膀挤了她一下说:“巧的还在后头呢。大郡主虽玩儿心重,其实是最孝顺的。见王妃回房便也跟过来问候了几句,看我捧着衣料就问是怎么一回事,王妃就又学了一遍孔夫人的话,还把王爷的嘱咐也说了,大郡主便命人带着我去她房里,让冬晴找些她不怎么穿的衣裳送你,只说请姑娘别嫌弃。” 静言低下头,来回摩挲着适才小丫头堆放在桌上的几件衫子。 真漂亮啊,她活到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 毕竟才是十八岁的姑娘,她又不是天生的苦行僧,一切女孩儿们喜欢的物件儿她都爱。 但以前每日里算计着那点银子,除了日常花用,母亲有顽疾,侄儿也才入族中学堂,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样样都要细细的打算,有好的也是要紧着那一老一小来,还要抠着挤着的攒下来一点儿,防着不时之需。 所以惯常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们喜欢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她从来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夏菱又拉她去看王妃送的衣料,让静言更高兴的是,这些料子都很素净,很合她的脾胃。 到洗漱后就寝时,躺在床上一时兴奋得难以入眠。 今日得以和亲人团聚,后又被人夸奖,还得到漂亮衣裳和料子,真是……真是好运连连吉星高照啊! 辗转反侧,缩在被子里偷着笑。 上夜的夏菱在帐子外听见她翻来翻去的动静儿也笑起来,反正今天她也玩儿得开心,正是躺不住,干脆披了件褂子就过来了。 “姑娘睡不着么?可要我陪着说说话?” 静言起身掀开帐帘,“上来坐着,外头凉。” 夏菱也不推辞,直接偏腿坐了进去。合拢帐子,俩人对视一眼,都是缩着脖子笑。 夏菱指着静言说:“平日里沉沉稳稳的,我道是姑娘已经修出道行了呢,原也不过是小孩儿心,真是骗了我们一群人。” 静言故意一绷脸子,“谁是小孩儿心了?” 见夏菱还要贫嘴,立刻发挥她最擅长的能耐——打岔,“我先问你,怎么王爷郡主和世子他们都会外族的语言?晚上唱的是什么歌?跳得什么舞?” 夏菱眯着眼睛瞄她。这姑娘啊,真是,狡猾得很。算啦,到底姑娘也是西院的管事,虽然她很喜欢章姑娘的脾气做派,但身为一个婢女也不能太过了。 “这可说来话长了。”先卖了关子,又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好,夏菱这才一口气说下来。 原来王爷的父亲与叔叔是一对双生子,年纪轻轻便继承了筑北王之位。当时北疆还是一片苦寒之地,连年征战不得安宁,后来在老筑北王一代终于太平后,为了能让封地内子民富足便兴起了发展通商的念头。 与北疆相邻的蒙州很富足,大片的草原,无数的牛羊骏马。 而许久以前,蒙州的莫伊族族长便供应北疆军所用战马和做战甲的皮子,所以也算是与王府有世交了。 后来老筑北王和弟弟一起去蒙州与草原上各族族长洽谈通商时,莫伊族族长的一双女儿便与老王爷兄弟俩订了婚约。 夏菱一脸陶醉的说:“听说老王爷他们原本还对这桩婚事颇有些犹豫,但一场罕见的早冬大雪把他们留在了草原上。再三个月后,他们便各自带着新娘回到了北疆。姑娘,您说这是不是就叫天作之合?” 静言噗的一笑,“女孩儿家说这种话,不害羞么?” 原来王爷的母亲和姑***母亲是一对莫伊族亲姐妹,那就怪不得今天晚上他们会唱起族中歌谣,也怪不得王爷与姑这般亲近了。 再深想一步,兴许王府中如此豪放不避嫌的规矩也跟老王妃是外族人有关? 草原啊…… 静言陷入回忆。 她记得小时候哥哥跟她讲过,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翠绿的草地一直绵延到天边,风吹草低,满地都是雪白的羊群,还有奔腾的骏马,热情好的牧人。 这样的地方养育出的姑娘必然是豪放不拘的吧? 忽而又想起晚间看到的莫伊族舞蹈,还有那悠扬的歌声…… 夏菱悄然退了出来,给静言掖好被角。 拉拢帐子时,只见已经熟睡了的姑娘嘴角依然挂着幸福的笑容。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三章 北疆的秋季极短,往往一场风雨过后就冷下来一大截。今年的秋雨来得急,中秋刚过几日便是瓢泼一样的铺天盖地。 静言照例早早起身,用过早点后团坐在小炕上,膝上搭着条薄薄的小绒毯子,怀里还揣着一只紫铜小暖炉。夏菱夏荷也是照例的一边儿一个伺候着,房里也是照例挤了一地的人。 外头廊下候着好几个小丫头,专门替各房各院过来领兑票或问话的人收拾油布伞以及蓑衣斗笠。 厨房王大娘脸上堆着笑已经唠叨了半天,静言一直由着她说完。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透了这位大娘虽是看起来最和善的,但那话里动辄夹三带四,一个不留神被她捉了话头儿,立刻拿着**毛当令箭。或断章取义,或故意歪曲,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王大娘家里一直管着西院后厨,往上三代全是厨娘,做的饭菜好,又很会在王妃姑等人面前卖乖,所以必然要多给她几分脸面。 静言端起茶喝着,暗自奇怪。这大娘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话,无非的安夫人那边要吃鹿筋。说是大夫嘱咐安夫人自产后便落下血虚的病,身子又娇弱,鹿筋补气养血强筋壮骨最是合适。 静言在心里嘀咕,二公子都那么大了,合着安夫人的月子二十年了还没做完么? 但面儿上还是淡淡的,就像往常一样温吞吞,等到王大娘说完了便点头道:“夫人的身体最重要,需要什么你就让采买开了单子送上来吧。” 看王大娘面露得意,静言又闲闲的补上一句道:“不过因为我来了还不足整月,现下这些出外买货的单子依旧是要交给言先生去办的。到时候你让小丫头先把单子送来,我盖了印再送去给账房,他们自会安排人出去采买。” 王大娘一愣,脸上的笑就有点儿僵了,但嘴上连连说是,之后便退了出去。 静言当然想不透这其中奥妙,但她总觉得王大娘话里带着圈套。安夫人要吃鹿筋,红烧也好,清蒸也罢,却把配菜要用的冬菇笋子提了又提,这是要做什么? 她才来了二十多天,想把其中关系利害都清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现在就往外推。反正言先生之前也当着人撂下话,说什么定当尽心竭力的帮衬,那她就先看看东院账房的人是怎么调度的,日后有样学样,别人便是想指摘她也挑不出什么来。 随着屋里的人越来越少,外头的雨势也逐渐弱了些。待到终于发出最后一张单票,盖好最后一枚印章后,静言下了炕走到窗前。 掀开一线,扑鼻的水汽和着丝丝寒意灌了进来。 夏菱忙说:“姑娘别开窗,秋雨湿寒小心别着了凉。” 静言回头冲她一笑,“怕什么,加件衣裳,你也过来闻闻。” 夏菱好奇的问:“闻什么?” “闻香。” 窗外的花儿都谢光了又是大雨天,能有什么香?夏菱与夏荷对视一眼,终究耐不住好奇凑了过去。 “闻到了没有?”静言深深吸了口气,“虽然屋里熏着上好的香料,但闻久了多少有些气闷。我最爱的还是这股子清香,一大口吸进来,神清气爽。” 夏菱抿着嘴笑,不言语。夏荷又往前凑了凑,趴在窗边使劲儿一吸,“真是好香啊!哎呀,一下觉得脑仁儿都清爽了。” 静言笑着掐了她脸蛋儿一把,“你就耍嘴皮子吧!” 夏菱问道:“今天雨这么大,姑娘还要去盘库么?” 静言点头说去,夏荷立刻吩咐小丫头备了伞,夏菱也从里屋取了件对襟儿褂子,“姑娘且披着,虽说春捂秋冻,背上也是凉不得的。” 至库房,静言由两个小丫头陪着等在后罩楼的廊子下,自有夏菱夏荷带着人进去。 其实自从立了这规矩以来,静言一次也未曾亲手盘点过。所谓放人一马,与其大张旗鼓的查出个一二三,等着别人求上来再装腔作势的宽容一番,她觉得还是先放宽个把月的好。 素雪庭的小丫头们,乃至夏菱与夏荷都是在府中多年,传个小道消息呀,再有几个亲密的姐妹啊,女人们之间最是没有秘密的。所以先前她一直不曾手,为的正是留给众人一个把亏空填补上的机会。 揭了人的短处再给一个甜枣吃,静言不愿扮这个假好人,那她就给大家都留着脸。但留也是有个限度,若是真有那顽冥不化的,她也不会姑息纵容。毕竟到了月底,是她要带着账目去与弥朗阁的账房结算。 想到这儿静言不由在心中叹气,西院管事这个差事也称得上是个夹板气的位置了。下头的人都看着她,防着她,可她上头还有账房,大总管,姑,哪个又不是盯着她呢? 所以放一马,留一次脸便足够,再多她也不能了。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出来递了条子,“回姑娘,干菜干货都是对得上的。” 静言看着条子忽然心思一动,笑着随口说:“你叫什么?点得这么快,手脚麻利的我最喜欢。” 那小丫头立刻白了脸,“奴婢、奴婢名叫小惠。” 静言更加放软了声音说:“夏菱她们总说里头腌臜,拦着不让我进去,可这规矩是我立的,到最后偏又是我最清闲,这怎么说得过去呢?既然你闲着,不如教教我怎么清点干货可好?是每次都需过称么?还是入了库便分作小包,比如二两一包,五两一袋,这样取用倒是方便得很。” 那小丫头的手都抖起来了,但仍强撑着,“是,是,姑娘请跟我来。” 静言其实早就发现每次来盘库时的丫头们都是固定的,谁查哪一项都分得清清楚楚。这是好,也是不好。专人查专项,练出熟手自然快捷,但想藏些花头也容易。 适才她原本也没看出小惠有什么破绽,只因她递上来的条子里列有冬菇冬笋这些干菜,而这几样偏偏又是之前王厨娘一而再的提起的。 干菜也能捞到油头吗? 静言忽然觉得很好笑,笑自己疑神疑鬼。以她所知,王府上下每日的开销,莫说是几包干菜,便是几包海参干贝又算什么? 库房里,夏菱一见静言跟着小惠进来重新清点就知道有事儿,催着库里的丫头们赶紧点完便把人都轰了出去,让夏荷在外头核对单子后才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静言一笑,“我让小惠教我怎么清点呢。” 夏菱立刻冲静言使了个眼神,打岔道:“她一个笨丫头懂什么?姑娘真想学我来教便是了。” 静言也不坚持,顺着她的意思把小惠放了出去,一时库房里只剩她和夏菱,这才悠悠叹了口气说:“菱姑娘,我洗耳恭听呢。” 夏菱扑哧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姑娘好奇的是什么,但只请姑娘信我一次,王大娘就是个搅屎棍子,历来最喜在所有主子们面前讨好卖乖,但也最是个势利眼的。刚才听她在屋里反反复复的提什么蘑菇笋子我就知道她又要起事端,表面上看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实际这里头斗的是安夫人和顾夫人,姑娘可千万不要认真,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不知道就算了。” 夏菱说完便看着静言不吭声,只等她的反应。 静言却是想了想后笑出来,点头道:“正是,我也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猜得没错,顾夫人惯常吃素,香菇木耳笋子这些上等干菜必然是她那边用的最多,突然安夫人变着法的要吃这个那个,我扫过一眼厨房的菜单子,样样都点名了要这些当配菜。” 夏菱点头:“是,姑娘猜的差不离。但其中还有些许微妙……” 静言赶紧摆手,“那就让她们自己微妙去吧,反正要什么是厨房出单子,只要库里有我便给,其余的不管。”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夏菱拽住了衣袖。 “姑娘也不止是好奇吧?抽不冷子的进来亲自盘点一回,也是震慑着其他人不能随便耍花招,对么?” 静言回头看着夏菱,木木的眨了眨眼,才做恍然大悟状,“哎哎,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竟然能歪打正着的一箭双雕?这么说来你也被我算计了,现在库里只你我二人,等我真查出来短了什么,外头的丫头们必定认为是你跟我告了密,到时候你才好看呢。” 夏菱一愣,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倒上来,乃至看到静言眼中的促狭,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是,是!姑娘早先不就说过了么?我和夏荷跟你是一条藤上的苦瓜。” 最终静言也没去真的清点那些干菜,与夏菱出了库房照旧对丫头们道一声辛苦,而后便领着人往回走。 沿着回廊行至半路时突然看见二公子迎面而来,众人便停住脚步行礼问安。 二公子也依足礼数在五步外向静言回了礼,问道:“可否请章姑娘借一步说话?” 静言心头打了个突儿,这又是要干什么? 秋雨沿着廊子的青瓦淅淅沥沥的落下。 是要问昨天夜里的事儿吗?难道当时被看到了?静言垂着头站在原地,就在二公子停顿的片刻间已经想了好几种说辞,却又觉得哪一个都不妥。 正是心乱时,二公子说道:“昨夜你可是都看见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这么直直的问了出来,静言的头更低下去一分,想起昨天三虎打趣的浑话,不由脸上微微泛热。 二公子见她半天不言语,一声叹息,“实不相瞒,昨夜……昨夜与我相见的是一名丫鬟,只因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托付给她,我……唉!”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欲言又止,明显是很为难但又迫不得已想解释。静言却巴不得他别解释,于是便说道:“昨夜我站得远并未看清什么,且二公子有话吩咐丫鬟也是正常。” “这……”二公子略顿了顿,突然向前一步对着静言一揖,“听母亲说章姑娘自来了王府便对她诸多照顾,姑娘的好我自然记在心里,这厢先行谢过了。” 静言赶紧回了礼,嘴上连说使不得。 待到二公子告辞离去,静言依然没弄明白他要干什么。探口风么?又有些不像。因为旁的什么缘由?她又想不到。 真是莫名其妙。 回到素雪庭,一由角门拐入院子又被惊吓了一下。 隔着蒙蒙细雨,只见西厢廊下被各种箱子堆了个满满登登,卫玄带着六七个侍卫在正房门口站成一排,一水儿的玄青长衫,让静言经过侍卫们时恍惚觉得自己误闯入一片乌压压的森林。 把人让进了屋,卫玄端坐在上位说道:“秋猎即将开始,今年除了咱们王府宗族内的人,还有几位世子在京城中结交的贵公子到访,大郡主也邀了平日与她脾气相投的小姐们同去。廊下箱子里就是大郡主从蒙州定做的马具以及一些皮货。女人用的东西做得细,不好存在马房那边,你先收着。” 静言点头应了。 卫玄起身道:“马具沉重,劳烦章姑娘拿上收签册与我过去核对。” 不用旁人,只让她一人拿着册子跟过来? 静言让小丫头开了西厢一间空着的屋子,看侍卫们往返进出几趟后,卫玄亲自一一开了箱子与她登录上册。 “刚才二公子找你说什么?” 静言激灵一下,好像被人揪住头发薅了一把似的,“你怎么……” 卫玄轻哼一声,“这府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你既然都知道还问?”话一出口静言自己先惊了,捂着嘴,满脸羞愧。她怎会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还是对着大总管! 不想卫玄却笑了,“绷不住了吧?早就看透你不似表现出的那么乖巧。不过这样也好,太温顺的也管不了西院这些女人。” 静言的脸彻底红透了,现在地缝已经不够她钻的,真要找个火坑跳一跳算了! 卫玄看她僵僵的竖在一边,干脆从她手中抽过狼毫小楷,唰唰唰的把送来的东西全登上,又调转笔杆递回去:“只提醒你一句,二公子这个人少接触为上。” 说罢便大步走出厢房,带着侍卫们一阵风似的去了。 静言低头看了看收签册,一排规规矩矩的小楷下……是狂草。 半个时辰不到,先是二公子,又是卫玄,人人都是话只说一半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静言把笔摔在桌子上,毛笔骨碌碌一滚就给收签侧抹上了两点黑印子。静言赶紧又拿起来,对着弄脏的纸页愣了一会儿,最终愤愤的把册子一合。 狂草,狂草! 这写得是什么呀! 第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肉文屋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四章 再过两日便有京城中的贵来临,听小丫头们说王府东院忙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静言非常庆幸来的都是男没有女眷,如此西院就免了一番折腾。 放下手中的账册,闭目养神。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夏菱说现在俪马山那边的山景是最好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松柏枫叶银杏,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更有各种北疆特产的野果山货。 想起夏荷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俪马山上有野毛栗,野柿子,笃斯,红橘果,还有咱们王府惯常自酿葡萄酒的野山葡萄。前儿下了雨,若是夸个小篮子上山,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摘回来满满一筐的蘑菇。” 静言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夏荷的贪嘴让她想起原先在家伺候她的小丫头叶儿,也是这般嘴馋。只不过同为丫头,和夏菱夏荷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了。 叶儿年纪太小,又是木呆呆的,穗儿被赵庄头娶走后家里只剩她一个小丫头,不知那些针线上的细活儿能不能照顾周全?怕都是嫂子在做吧? 又想起她的侄子冕儿。初入学堂,会不会被人欺负?家里纸张笔墨还是有的,父亲和哥哥向来喜欢这些。老管家年纪大了,每日送冕儿上学堂时可记得给他带些糕饼? 这一场秋雨过后母亲的咳喘可犯了没有?也不知吃的什么药? 正是胡思乱想时,突然一声呵斥袭来:“章姑娘好清闲!” 姑! 静言赶紧起身,却见姑并没进来,隔着纱帘能看到她已在外厅落座。 随手把正翻阅的账册合拢,又把案上闲时解闷儿用的杂压在上头,这才的出来恭敬的行了礼,“给姑请安。” “行了,坐下说话吧。” 静言道了声“是”才依言坐了个椅子边儿。 稍作沉吟,姑连套都省了,直接问:“大总管不是让你查账么?你查得如何了?” “静言鲁钝,很多事都没上手,又赶上府中过中秋节,所以先前的账册还未曾细看。” 姑听了只是冷笑,“是么?我倒不知鲁钝的人竟懂的一进来就立新规矩了。” 静言自进了王府便一直恪守先前留下的各种章程办事,所谓新规矩不过是那“一日一盘库”罢了。而且,这个规矩她也是深思熟虑一番才敢立项,此时姑质问自然是早有妥当的答复。 当下也不否认,点头说道:“是,只因我实在是笨了些,那账目上的数儿一多便糊涂。一个月三十天,每日里那么多东西进出,若是一月一盘以我的能耐是只怕应付不来的。常言道笨鸟先飞,我便是想着能以勤补拙。” 她这一番话虽是说得在理,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真要碰见**蛋里挑骨头的,还是能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静言已经准备好了要被姑数落一顿愚笨之类的话,但姑却没跟她细究,只说:“你也不用掖着藏着,你到底有多少斤两我心中自有定论。” 说罢又提起账目的事儿,“卫玄和言重山不是亲自把账本给你送来了么?这么隆而重之,你不赶紧的细细查了,可真是有负重托。” 静言微微垂下头道:“是,只不过那账目太过繁杂,我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姑冷哼一声,“看?你真的看了?我怎么听说你每日过得很是逍遥呢?刚才你在干什么?还未过午便打起瞌睡来了?这就是你们章家教出来的好规矩?” 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位姑偏偏就爱往人家脸上拍。 静言压下心头火,也不敢再坐,起身站在堂中低着头慢慢的说:“是,姑***教训得是。” “我教训你什么了?我何时教训你了?”姑扬着声音怒道:“我说你瞌睡你就瞌睡了?给你儿竿子就顺着上!刚才明明看见你拿着一本账册,当我没看见么?” 说罢眉毛一挑就变了脸子,更是冷硬起来,“当面说没细看,保不齐是要背地里私查。你这是要卖哪门子的乖给哪一位看啊?” 静言突然觉得很好笑。说她瞌睡的是她,说她没瞌睡在看账册的也是她。前后的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而且以往的账目真是一笔一笔查起来,出了亏空即便能找到是哪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她不也脱不了干系么? “回姑***话,刚才我并没有看账册,只是翻几眼闲罢了。” 姑一听立刻让跟着的小丫头去把案子上的拿来,眼睛却瞄着静言,看她可有无慌张。但静言脸色平静如常,这让姑很失望。 等小丫头把东西拿来一看,果然是本写南域风土人情的游记。 奇了!她刚才看着明明就是账册,虽隔了一层纱帘,但她怎会不认识摆弄了多年的账册封皮?怎的竟还真是一本杂? 姑较上劲来,脸上似笑非笑,“章姑娘真是博学多才,不知其它那几本又是什么?” 小丫头听了立刻又进去把那一摞全抱了出来,旁边伺候着的夏菱和夏荷都绷起了脸,夏荷更是偷偷横了一眼那丫头。 静言攥紧了袖子不吭声。心想:是账册便是了,本来这也是大总管吩咐的差事。被姑东绕西绕的,竟像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儿似的。 原本查的就是姑当西院管事时的账,静言明摆着愿意退一步大事化小,差不多的含糊过去便算了,偏偏这位姑还来跟她翻腾。是心虚还是试探?又或是这里面另有隐情? 姑翻到了账册只是冷冷一笑便放在手边小几上,又让人把静言接手后的各项册子都拿过来一一翻看。 不多时就指着一处说:“这里记得不清楚。” 又翻了□:“字写得太小了。” 再来一本,翻到最后皱起眉毛,“这是谁的笔迹?怎么收签册还让旁的人写?” 静言抬头一看,不是卫玄的狂草又是谁的? “是大总管的字儿。前天下雨时他带人把大郡主从蒙州订的各色皮货以及马具等送来西厢库房,因我不熟悉这些,大总管前头又还有事儿急着走,便亲自写了。” 姑一听是大总管也就不多说什么,但依然训斥了静言几句。说这些东西都是日后与账房核对时需要用的,绝对不能让旁的人接触,不然你写一笔他写一笔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 静言又低下头说:“是。” 而后姑让她带着去西厢看了看那些马具,依旧挑出一堆诸如摆放得不对,软皮子要仔细保养不能光这么捂在箱子里之类的毛病。 静言依然不做丝毫争辩,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说:“是。” 姑似乎上了瘾,大到房里的家具摆件儿,小到静言梳的发髻一一作了批评,得到的回答一律全是:“是,姑***吩咐我记下了。” 到最后反倒是姑自己无聊了。怎么和章家的这个丫头说话就好似一拳打进了棉花套?就知道低着头说“是是是”! 最终耗了小半个时辰,姑颇有些悻悻然的去了,静言这才抬起了头。 揉了揉略微酸疼的脖颈子,无奈的笑着说:“夏菱,拿几本新册子给我。” “姑娘这是要干嘛?” “我写的字儿太小,重新照着以前的账上字体的大小再抄写一遍。”说罢对着夏菱抬了抬眉毛,眼睛里带着一丝调皮:“姑***吩咐要铭记于心,姑***要求一定要办到。行了,我且抄着,你们去把皮子都翻一翻,东西都重新摆好。” 夏菱听了便借着给静言递送新册子的机会伏在她耳边说:“姑娘这是一个人掉沟里还要拉一堆垫背的。” 静言笑着点头:“夏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写了几行停住笔,又想起一件事,静言叫来夏荷问:“可知京城来的人哪天到?” 夏荷答说再三两天就该来了。 静言想了想说:“好,那你先跟我去大郡主院里一趟,问问西厢里那些东西是不是就要用上了?如果要用,咱们也好赶紧给送过去,如果不着急用再打了油好好收起来。” 待到静言与夏荷走了,夏菱便找了个由头把跟她一心的三个小丫头叫到房里。 关上门一回身,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脸上就像挂了霜,压着声音说:“你们以后给我眼睛放亮着点儿,看看是哪个死丫头那么嘴欠跟外人瞎嘀咕。” 一个唤作芦儿的小丫头是最机灵的,眼睛一转,忙说:“菱姐姐这是气姑说听人讲章姑娘每日都过得太清闲?” 另一个却说:“也不见得是咱们院里的人说的,兴许是姑顺口一溜……” 夏菱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替人着想。什么就顺口一溜?如果不是有咱们这儿的人嚼舌头,姑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就算这次不是咱们院里的,保不齐下次是谁。这大半个月你们也瞧见了,章姑娘不笨,人品也好,要的只是个本分踏实。我很中意现在这日子,若是发现有人敢背后捅咕事儿,你们只管来告诉我,我饶不了她。” 停了停又说:“再盯着点儿有没有哪个小丫头跟后厨库房的人走得近的,上次那起干菜的事儿虽说姑娘不追究,但我要心里有个底子才行。” 三个小丫头忙说是,夏菱这才收敛了神色。 她挺喜欢静言,但有些话必然不能明说,至少,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儿,而且有些事儿也是要姑娘自己去琢磨的。 而且,她虽喜欢章姑娘,毕竟接触的时候还短,所谓日久才能见人心,慢慢来吧。 又想起刚才姑娘对付姑***景儿,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回其实做这半个主子也是很难。想着过一会儿等静言回来了得好好跟她说说账册的事儿,可不能因为今天姑来了这么一手就把脾气冒上来。真去细查恐怕要得罪不少人,可不查出点儿什么又没法和大总管交代…… 然而这一等就是小一个时辰。 待到静言终于回来时,竟是满身土渣子,头发也乱了,还一瘸一拐的被夏荷与另一个小丫头搀着。 夏菱一惊,等再细看却见大郡主和大总管都跟过来了,且大总管脸上颇有怒色。 这是怎的了!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肉文屋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五章 静言被小丫头们服侍着换下脏衣裳,又因大郡主跟了来,一时也不好直接上床躺着,只好勉强支撑着陪在外头。 坐在外厅下首,听大郡主诚恳的跟她说:“我是确实不知姑娘真不会骑马,原以为你是一时害羞就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唉,还请姑娘原谅我一时莽撞,需要用什么尽管跟卫玄说。刚才看你的裙子也刮破了,过会儿我再让针线姨娘们过来给你量一量,做几件新衣裳。” 静言一听便笑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大郡主上次送的衣裳还没舍得穿,可千万别再破费了。” 其实她现在只想一骨碌滚倒在床上,好好歇歇闪了的腰和磕了的腿。 大郡主听了却是一愣,想了一下才反过味儿来,哂笑道:“你是说前些日子过中秋时送的那些吧?都是旧的,随便穿穿就是了,不算数。” 说罢豪爽的一挥手叫丫头,“去把管针线的大娘叫来!” 静言忙又劝了一回,连连说使不得,“一件裙子破了而已,算不得什么。如果郡主有好的跌打药送我一盒罢。” 不过是跌下马来,摔破些皮子,有些青肿罢了。这个时候呼三喝四的叫人给她做新衣别人该怎么想?还不得以为她是借机占便宜么? 郡主虽比一般女子飒爽,毕竟是从小长在王府里,又是极聪明的人物,转念间也想到了这一层。盯着静言看了一会儿,终于摇头笑道:“你呀,谨慎得太过了。” 静言只是微微一笑,没言语。 此时有小丫头进来说大夫已经到了,正等在外头。 静言便被夏菱等人扶到内室,放下帘子。听到大郡主在外头一个劲儿的叮嘱大夫要仔细诊察,是否有淤血壅滞余体内,若是有也好配些通络活血的药剂。 静言的一截手腕露在纱帘外,大夫静坐调息后细细的诊了一回。夏菱与夏荷伺候在帘内,褪下静言的裙子亵裤,把腿上膝上的伤势一一说了,大夫一边听一边又问了几处细节,便退出去开方子。 夏菱跟了出来,外厅已有小丫头伺候下笔墨。 一抬头,却见窗外有个人影儿,看那高大身量……难道是大总管一直等在外头? 既然厅里有大郡主应酬着,夏菱便寻了个空儿,挑帘子出去一看,果然是大总管。 卫玄看出来个丫头便问道:“大夫怎么说?” 夏菱行了礼,答道:“回大总管,大夫说全是外伤并无大碍。”见卫玄点头不再言语,夏菱迟疑了一下,大着胆子问:“大总管可知姑娘是怎么摔的?” 卫玄微一皱眉,“不过是意外罢了。”随即又看了一眼夏菱,认出这是素雪庭的大丫头,心中一动,问她:“近几天有谁来找过章姑娘么?” 夏菱笑着说:“大总管不知道,我们这院子每日里进出的人多着呢……” 卫玄不耐烦的打断她,“章姑娘是西院管事,我怎会不知素雪庭日日都有许多人往来,你明知我问的是什么还要装傻?” 夏菱一缩脖子,“先前,姑倒是来了一趟……” 卫玄眉头皱得更深,冷冷的说:“有什么便一次说了,吞吞吐吐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么?” 大总管果然可怕。夏菱当下也不敢再耍花招,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姑来的事儿学了一遍。其中怎么挤兑静言的,怎么数落不能在收签册上有外人字迹之类更是一字不落。 但夏菱这丫头有一项优点,虽然她脑子好使,谁说了什么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但她在学话的时候能管住自己不妄加评论,只把原话说了。这样一来她说的话总是让人信服,不像某些小丫头,动辄一点点小事也要夸张上三五分,越说越玄乎。 卫玄这般明严厉的角色必然能分辨出真假。听着夏菱学舌,倒确实是姑惯常能说得出做得到的事儿。 又过了片刻,夏菱刚刚说完,里边的大夫也开好了方子起身告辞。 大郡主跟了出来,吩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冬晴送。转身又嘱咐卫玄说:“只要是静言这边要用的药材一律给最上等的。还有,你们那边不是惯常预备着一种跌打药酒么?” 卫玄摇头,“那都是给男人们用的东西,太狼虎。不过我记得还有一种制的红花紫荆膏较为温和,过会儿让小厮送上来。” 大郡主详细问了用法配料等,又叮嘱几句这才带着丫鬟们去了。 卫玄让夏菱进去回静言,说他有几句话想问,现在方不方便?不片刻夏菱出来:“说姑娘请大总管进去。”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静言复又出来坐在外厅里哀怨的想:这些人非赶着她全身疼的时候才有话说么?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时候怎么都不来呢? 卫玄进来坐定,点着名儿只让夏菱留下,其他人暂时回避,等人都退下又是沉默片刻,才说:“今日落马是意外。” 静言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没错,确实是意外。”心中却奇怪,这家伙今天怎么突然说起废话来了?平日不都是惜字如金的么? “大郡主只是开个玩笑。” “是,确实是开玩笑。” “大郡主也是好心,希望几日后你也能一起参加秋猎,出去乐一乐。” “是,大郡主确实是一片好心。” “你掉落马下是因为不会骑马。” “是,我确实不会骑马。” 就在静言几乎要怀疑卫玄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脑子坏掉了的时候,卫玄突然扫了一眼夏菱,“听见了么?没人想害你家姑娘。” 静言猛的一扭头看向夏菱,只见这丫头的脸蛋子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喃喃的说:“是,奴婢知晓了。” 静言眨了眨眼睛,慢慢回过头又去看卫玄。 卫玄也正好看着她,黑黑的眼瞳里带着笑意,“你的丫头很忠诚,只不过爱耍贼心眼子。一件小事也要顺便告个状,诉个苦,很怕她的姑娘受了委屈被人算计。” 静言想了想说:“她是我的丫头,自然处处维护我。这也不算错吧?” 卫玄点点头,“但还是要收敛些。丫头们说话有时口无遮拦,免不了有些喜欢断章取义的,这便是招人记恨。若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横着竖着也能堆在你头上,到时候只需一句‘她主子不这样说她又从哪儿听来的’,你便有脱不开的干系。” 邪门了。 静言定定的看着卫玄有些发愣。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点起她来了? 卫玄不习惯与人说话拐弯抹角,看静言不解的神色便直接说道:“这丫头已经告诉我姑来过的事儿,其实我今天来也是要说这个。先前交给你的账可看过了?看出什么没有?” 见静言垂下眼睛,卫玄一笑,又补了一句:“你只管有一说一,这次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不会有旁人知晓。” 静言想了一下,先叫人沏茶,又让小丫头进来把这一阵子的各项票册都拿来,做足了大总管要询问近期账目的假样子,这才吩咐除了夏菱都退出去。 夏菱冲夏荷使了个眼色,一时间就听外头夏荷扬着声音给小丫头们派活计。 茶喝了半碗,厅里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 静言让夏菱取来一本杂文集,从中抽出几张折着的纸递给卫玄。 “有件事一直想问问大总管。咱们府中的香料是南域直接送过来的,每年都是有数儿的?还是各有不同?” 卫玄看着纸上的端丽小楷,“这些你不用管,只说差了哪几样?” 静言答道:“芝兰香饼入库一百二十枚,中间被东院调用四十枚,后分三次还回。西院一年中发放出去共七十四枚,剩余在库的应该还有四十六枚。但库中只有二十六枚是芝兰香饼,另有二十枚看着不像,但登着的是芝兰香。另还有一项千步香也是如此,因为府中用千步香和龙脑多,西院库中一共入了三百枚,几次折返调度后,有近七十枚香饼是品相极差的。” 以次充好? 卫玄寒下脸,沉声说:“还有什么?” 静言犹豫了一下,卫玄厉声喝道:“说!” 静言斟酌一番后,不直接答话,反而放轻了声音慢吞吞的说:“实不相瞒,除了每月的银两过往,其余西院库房内的东西大多都是对不上的。但之前的管事是谁?这些短了的东西一共能折算多少银钱?对于王府是九牛一毫还是大亏空?以前有人借机占便宜中饱私囊,应该查。但,查出来要抽了哪一位的嘴巴?又要牵扯出多少人丢了脸面?” 卫玄眼神一凛,盯着静言,“你想怎样?” 静言道:“我怎敢‘想’怎样?现在这个位置……”摇了摇头,不想提这个,便转开话头又说:“打个比方,最终查利索了,查出亏空了三千两银子的东西。那转个弯子再想想,三千两银子能买来西院太平么?如果真惹毛了哪一位,闹腾起来,三千两平的了她的火气么?三千两能买来王妃舒心,大郡主不发脾气么?” 卫玄皱起眉毛,“所以便不查不说,装聋作哑?!” 静言抬头看着他,“大事化小,查到一半就不查了,警钟敲一下也就算了。反正已经换了人,我这个八竿子远的外戚只会小心翼翼,又翻不出花儿来,大总管尽可以放心。” 过去的就过去了罢。严查之下,西院难再太平。王妃无用,大郡主脾气火爆,真闹起来谁能收拾最后的摊子? 既然她已经接手西院,以后必然是要干干净净的了。因为她若是也去贪去占,筑北王府想收拾她乃至她的家族都是抬一抬手腕子的事儿罢了。更不用说,府中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盯着她,一个新来的,只有安安分分。 这便是大郡主的如意算盘啊……所以眼下静言只怕卫玄一力主张公事公办,逼着她查出个所以然,用她当枪使,这才是最惨的。 正是提心吊胆不知怎么应付这位又冷又硬的大总管时,卫玄却说:“很好,就按照你打算的办吧。” 咦? 卫玄看着静言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忽而笑了,“等你伤好了我派个妥当的师傅来教你骑马,这是咱们王府里的传统。你以后的日子还长,总要学着些才好。” “这……这……” 怎么就转到这儿来了?不是在说账册么? 看静言一脸惶恐又结结巴巴,卫玄更是笑得开怀,“摔一两次也没什么,摔着摔着就会了。” 静言眨了半天眼睛,终于提起来一口气,咬着牙说:“谢过大总管!” 卫玄走后不多时就有小厮送来两只致考究的小瓷瓶,瓶上贴着签儿。 “红花紫荆膏?”静言终于能歪在床上歇着了,正拿着小瓶子细细端详。 夏菱坐在床畔小墩子上笑道:“这是大总管吩咐送来的,说是御赐的。我才刚揭开闻了闻,除了药味竟还有些许冷香,果然是好东西。不如姑娘现在就试试?” 静言摇摇头,“晚上的吧,免得蹭了衣裳。这些药膏里总有些油脂,万一弄在衫子上洗不掉,怪可惜的。” 夏菱忽然凑近了一些,挤着眼睛笑道:“没想到大总管面儿上冷冷的,心地却很好。” 静言心说:好个屁! 但也只是一笑。 夏菱与静言愈发相熟,自然看得出她想什么,便掩着嘴贴到她耳边,“姑娘没听大总管说‘你以后的日子还长’么?这就是他很满意你了,也是拐弯告诉你,以后有事儿他必然保着。” 静言不置可否,笑着抬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还拐弯呢!今天也不知道是谁自作聪明,结果被人看出来戳破。而且你可记得人家也说你‘虽忠诚但爱耍贼心眼子’么?” 夏菱顿时又脸红起来。 静言抬了抬眉毛,舒舒服服的窝在垫子上,“夏荷,拿些橄榄来我吃。” 可是这滋润的小日子也没过上一会儿,突然就来了各色人。 先是王妃听闻静言落马,亲自来看了。吓得静言赶紧起身,换了衣裳,规规矩矩的坐在外厅,被迫听着王妃不着调的东拉西扯。 后来好不容易王妃走了,静言刚脱了外衫躺回床上安夫人又来了。 只得重新又穿戴整齐,又是一遍乏味的套话说着。 这之后干脆连衫子都没来得及换,孔夫人便来了。 再后来是顾夫人。 再后来是二公子打发人送了跌打药酒。 近晚膳时分,小郡主的贴身丫头秋雯“屈尊降贵”莅临素雪庭,带了问候的话,送了一盒点心。又说:“我们郡主说章姑娘管着西院的杂事很辛苦,难得有那么笨的竟然骑马还会掉下来,让姑娘好好歇几天罢。” 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呢? 看着秋雯一扭一扭的走出去,静言想起卫玄说丫头们的话。果然真有这些口无遮拦的,明明是好心,但到这种小丫鬟嘴里就变成骂人了。 夏菱和夏荷清点了一遍收到的礼物。 “姑娘,光是各色跌打药酒药膏就好几样呢!” “这得用到什么时候啊?” 静言坐在小炕上,垂着眼皮儿说:“给我好好的收着。大总管不是说了么?骑马,多摔几次,摔着摔着就学会了!”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肉文屋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六章 自静言入府至今恰好一个月,说不上多太平,但也没什么大波折,对此静言非常满意。而且,更妙的是,自前几日和卫玄一番私谈后,她便抓住了府中将有贵来临的机会,趁着四处都忙乱,赶紧把账上一些零七八碎的小亏空回了王妃,那些大宗的都按下不提。 王妃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听了只是笑着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还让静言不必太计较,毕竟以前是姑管着,太认真了反而不好。 于是这所谓的查账最终以雷声大雨点小来落幕,西院众人终于安下心来,静言也终于能在第一次领到月钱时踏踏实实的开始盘算这一小笔银子该怎么用。 她想给冕儿买两块像样的衣料,她想给母亲添置一个新的小手炉,她想给嫂子房里炕上的毡子换成厚实的……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赚到银子呀! 入夜时,拉拢了帐子,静言轻轻的开了床头上的小抽屉,看着里面两个又圆又肥的小银锞子,捂着嘴傻笑起来。 也许,先前过中秋时王妃赏的缎子可以给家里拿回去一匹,她这边还有不少大郡主送的衣裳没穿,而且按王妃的脾,估计也不记得都给过她什么,全送家里也未尝不可。 又盘算着应该先给家里人置办几件新袄子,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也不知母亲的咳喘好些了没有? 正是满心打算时,忽听外间有人低低的在说着什么。 “怎么了?”静言关了抽屉挑开帐子问道。 昨天京城的贵公子们就到了,听夏荷说东院又是摆宴席,又是叫了戏班子和杂耍的,热闹的不得了。小郡主不顾礼数大半夜的带着丫鬟跑过去听戏,被王爷狠狠的责骂了一顿,连带还说了大郡主没管好妹妹。 难道今天又闹了? 夏菱从屏风外转进来说:“是大郡主房里的冬晴来了。说是明日她们要跟去打猎,让我和夏荷照拂着些院子里的事儿。” 静言点点头,“好,那你明日一早就过去吧,免得那边没人盯着小丫头们都放羊了。” 此时冬晴也进到里间,笑着对静言说:“姑娘的腿好利索了没有?我们郡主还说如果姑娘好了也叫着一起去骑马游玩呢!” 静言赶紧摆手,“可饶了我吧!没还好,现在走路依旧不太敢使力气。” 夏菱只是笑,背着冬晴偷偷冲静言办了个鬼脸儿。 冬晴不明就里,以为真是伤得重了,便坐在绣墩上拉着静言细细的问,还说春巧也一直惦记着姑娘,想过来看看,但王妃院里的事儿也不少,一直不得空来。 冬晴和春巧是最要好的,她们俩一个是大郡主贴心的丫鬟,一个是王妃院里一等的大丫头,一个月以来俩人看着静言的所作所为,早就在心里赞过好几回。 更不用说,她们俩是最先见过静言的人,又是她们亲自把姑娘迎入府,所以对着静言,这两个大丫头别有一番不同于旁人的感情。 现下查账的事儿已经抹过去了,在静言眼里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也就没有了刚入府时的忐忑。只想着以后每月能赚到一笔银子,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人一高兴就来了神头,干脆起来,随便批了件衣裳窝在小炕上与冬晴和夏菱闲聊。王府里的大丫头们哪个不是能说会道?两个大丫头凑在一处,更是妙语连珠热闹非凡。 冬晴跟着大郡主,满肚子都是外头的新鲜趣事,一时间静言和夏菱听得津津有味,连外间上夜的小丫头们也都偷偷的贴着屏风听故事。 正是其乐融融时,忽然由院子里冲进来一个人,站在外厅咋咋呼呼的说:“后头出事儿了,章姑娘可睡下了么?” 里间静言等人均是吓了一跳,还是冬晴先反应过来,呵斥道:“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多大的事儿也得慢慢说,呲了哇啦的谁听得懂说了些什么?吓着姑娘可怎么办?” 外面的人立刻叫了声:“晴姐姐么?你快出来吧,出大事儿了!” 冬晴低骂一声:“不懂事儿的死丫头!” 静言回过神来,赶紧让夏菱帮着换衣裳,又劝她,“行了,你先出去看看,我马上就来。” 夏菱担心夜里冷,找了件小袄子给静言穿,静言自己理了理发鬓,收拾停当便出来。 只见外厅里站着的是库房上的小丫头,脸都白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章姑娘,这回可慢不得!被王妃留下解闷的杂耍班子里不是有一对儿耍火流星和抖空竹的小姐妹么?那个姐姐……她,她死了!” 夏菱和冬晴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静言身后还跟着六个院里的小丫头,一行人步履匆匆赶向后院罩楼旁的花池子。 到近前,管库房的秋嫂子已经带着两个丫头等在那儿,具是白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 静言心头突突的跳,勉强压住声音问:“人在哪儿?” 秋嫂子也是强自镇定,从丫头手中接过灯笼说:“姑娘不用动,我去拨拉开花枝子。”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灯火一照,已能看到花丛中有一双穿着绣鞋的脚。 身后一个小丫头嗷的惊叫了一声,所有人都是一哆嗦。夏菱猛扭头,横眉立眼的扇了她一巴掌,“闭嘴!你要吓死谁不成?” 静言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拉住夏菱,“罢了,有什么回去再说。”其实她也吓得要死,恨不得立刻跑回房里关门锁窗,再拿被子一蒙脑袋,睡死过去才好。 但她是西院管事,现在出了这种事总不能推给王妃或大郡主。 喘口气,倔劲儿上来了。 一咬牙,越是怕,她越要看个明白。能有什么?不就是个死人么? 然而刚迈出一步,突然脑子就清楚了,叫住秋嫂子,“你先回来,别动。”又吩咐两个小丫头,“你们赶紧去找大总管,就说西院这边有急事儿请他务必带着侍卫亲自过来一趟,若是旁人问起,无论是谁,不见到大总管绝不许提到底是什么事,明白了么?” 小丫头们使劲儿点头,夏菱推了她们一把,“赶紧去!路上快走不许跑,别慌里慌张的!” 天上一弯新月,几带薄云。 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灯笼里透出的微光。 卫玄来的很快,带着四名侍卫。到跟前点燃了火把,让姑娘们都退后,卫玄亲自上前仔细的拨开花草,片刻后又退了回来,面色凝重。 “什么时候得的信儿?谁报上来的?” 静言答道:“也是刚知道,库房上一个小丫头过来通报的。那个女孩儿……死了?” 卫玄点点头,略停了片刻便吩咐其中两名侍卫,“你们护送章姑娘回院儿里去。”然后转过头对静言说:“这边自有我来处理,不可惊动了王妃。” 又看她抱着胳膊肩膀微抖的样子,便皱着眉头解下斗篷拢在她肩上。大半夜的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心里想着就扫了眼跟在旁边的丫头。 夏菱只觉头皮一麻,立刻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静言一直是勉强镇静,耳朵里嗡嗡的,只听见卫玄说那个姑娘死了,说这边由他安置,让她回房,不要惊动王妃。 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三虎。 “姑娘,我们送你回去。不用怕,只是个死人而已。” 静言差点儿晕过去。都不知道怎么走的,只知道脚下磕磕绊绊,有人扶着她,有人带路,眼前有火把有灯笼。 直至能看到素雪庭的院墙时,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件斗篷,而且那斗篷都拖在地上了。怪不得磕磕绊绊的……咦?这斗篷……是卫玄的! 静言又差点儿晕过去。 这一宿勉强对付过来,天色微明时就有卫玄的小厮过来说大总管严令所有人不得擅自议论昨晚的事,然后又说,已经上报了王爷,今日会去太守府报官。 静言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王府西院突然死了人,总要有个因为所以吧?那死去的姑娘是自尽还是被别人杀了?如果有凶手,那王府中还安全吗? 好在用过早点后,卫玄亲自来了,把素雪庭的丫头们都叫在一起安慰了几句,“昨晚死了的是杂耍班子里的人,一时想不开自尽了。王爷已经上报官府,你们不可再妄自猜测议论。” 而后又来到厅内,屏退旁人,只留了夏菱,又叫人找来冬晴,问道:“昨天库房上的小丫头来时是怎么说的?” 静言想了想答道:“她说后院死人了,说杂耍班子里有一对儿耍火流星和抖空竹的姐妹,死的是其中的姐姐。” 卫玄又问了夏菱和冬晴,两人都点头说是。 斟酌片刻,卫玄让夏菱和冬晴也退出去。 静言有点儿紧张,直觉这件事还有隐情。 果然等人都出去后,卫玄压低了声音说:“这几日我会派些人手在暗处护卫西院,若是他们的行踪被发现,有人问起,你帮忙摺过去。” 静言一震,“为什么要添护卫?那姑娘……不是自尽的?” 卫玄没答,只是说:“现在还没查清楚,不过你放心,有我的人守着,不会有事。” 静言见他不说便不再追问,毕竟这种事她也帮不上忙。想起卫玄的斗篷便说:“昨夜回来时把你的斗篷蹭脏了,等清理干净再让人送过去。” 卫玄点头说:“不急。倒是你,遇见什么也别太慌张了。昨天夜里那么冷,只穿件袄子就出去?丫头们难免心大意,你自己要想周全些才好。” 自静言入府,那些明面上虚头巴脑的应酬话听了太多,但卫玄几次的关怀却让她觉得这人的心地是真的好。 像兄长,像朋友,让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不由得微微一笑,“好,我记住了。” 卫玄正起身准备走,小厮已经找了过来,“世子和公子们已经预备停当,说是今日便不回来用午膳了,在山里一边游猎一边随便吃些便是。言先生吩咐来问可要准备些吃食带上?” 卫玄皱起眉头,“已是深秋,山里能有什么?罢了,你去看看东院厨房可有备着的点心。” 静言一听便说:“西院厨房里常备着不少糕饼,南北的面点也都有,这边的先装上吧。” 卫玄想了想,又问小厮:“郡主们今天也去么?” 小厮忙低下头,但仍被静言和卫玄看到他那满脸的贼笑,“回大总管,大郡主和几位外府的小姐们已经过去东院与公子们等在一处了。” 卫玄面色一寒,抿紧的嘴唇几乎成了一条线。 静言赶紧招呼夏菱,“你带着几个丫头去后厨,把所有的点心都装上,速速送到东院。” 夏菱立刻带着人去了,卫玄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此,今日我必须跟着同去。”停了一下又说:“这一去恐怕要一整天,我不在,府里的事儿就劳你多担待些。” “无妨,请大总管放心。” 卫玄又看了静言一眼,这才离去。 说是让她多担待,其实府里各处都有专人专管,想出什么大事儿也难。 于是,虽有卫玄的嘱托,静言也并未太放在心上,照例按着每日的习惯,发放东西盘库清点。只不过后厨和库房的人免不了要议论几句昨夜的动静儿,但因卫玄的明令禁止,知情者全部三缄其口,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静言见管库房的秋嫂子来取兑牌时面色苍白,就单把她叫到一旁,小声说:“出了这种事,你若是心里害怕,晚上就叫两个丫头过去陪着点儿。” 秋嫂子向来是冷面孔,等闲人轻易不给好脸色,今天可能也实在是怕了,便拉着静言的手捏了捏,“谢谢姑娘关心。” 神色间有些为难的样子,期期艾艾的说:“听说姑娘的母亲有哮症,我预备了一些上好的枇杷膏……” 静言赶紧岔过去说:“多谢嫂子费心,但我娘是寒咳,枇杷膏不对路子,你留着自己用罢。现在天冷,早晚兑碗温水喝了,防着些也好。” 秋嫂子忽然就冷笑起来,“原来是我送的东西不对路子!”说罢拉着脸便走了,只留静言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为何这人突然就翻脸。 时至正午,王妃院里的春巧却来了。 原来东院的言先生刚才过去说有一位京城的李公子到访,说是世子邀请来的,可能和先前的公子们走岔了路,所以晚几天才到。因为东院闲置的院落已经安排满了,只能安排在中路后院的涤心斋。 王府中路的后院向来归西院管着,东院的小厮又是大部分都跟着世子等人出游打猎,所以王妃便让静言去安排李公子的住所。 春巧一口气说完,又道:“听说这位李公子是京城肇亲王的三公子。” 亲王的三公子!那可是贵。 静言忙叫着夏菱和夏荷预备东西,另派了几名小丫头先过去收拾。 好在王府中那些平日空置的院落常有人侍弄,两盏热茶时分,先过去的小丫头便来回话说已经布置妥当了。 静言亲自带着人过去看了一遍,确实该有的都有,这才放下心来。 由涤心斋回来的路上,迎面看见远处有人走来,正是言重山陪着一位年轻公子。 静言带着丫头们在一侧站定,微微垂着头等人先过。 言重山却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说:“李公子,这位是王妃的远亲章姑娘。” 静言暗骂言重山多嘴,但也只好行了礼。 垂着头,只能看到一双靴。 对方也回了礼。 擦身而过。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肉文屋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七章 原以为下午能清闲些,不想一早跟着大郡主出去的冬晴中途急匆匆赶了回来。只说大郡主临时起意,想着第二日还要一同出游,干脆邀请众位小姐们来府中小聚两日。 这么多千金小姐,用过晚膳还要留宿?还要“小聚两日”? 静言只觉得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儿。 记着先前盘库时在后罩楼库房二层见过两间锁着的屋,当时秋嫂子说那里头都是些平日用不上的家具及器皿,看样子今天都得搬出来了。 事不宜迟,偏偏人手又有些不足。 因冬晴说再过一会儿那些外府小姐们的随身丫头就该先一步回来,打点自家小姐的换洗穿戴等杂物,所以要从素雪庭借走六个小丫头先过去帮着张罗。 说罢又交代了一下都要来多少位小姐,分别都是谁家的,约莫带着多少个丫头婆子,这才带着人匆匆的去了。 这便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奈之下,静言只得让夏菱去找王妃院里找春巧,看看能不能派几个人过来帮衬着。 不料这一去竟半天也没回来。想起王妃历来说话磨磨唧唧的样子,静言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冬晴不从王妃院子里借人了。 想着夏菱向来是最妥帖的丫头,若是不被王妃耽搁住恐怕早就回来,自然不好再派人去催。当下留了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等着,吩咐说让夏菱回来后赶紧去后院找她,随后便自己带着夏荷先去寻秋嫂子开库房。 那二楼存放家具的小屋怕是很久都没开启过了,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卷起阵阵灰尘。 静言用绢子掩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眯着眼往库里看了看,各色桌椅都是有的。另一间也打开来,里头全是一排排的榆木架子,成套的细瓷器皿码得整整齐齐。 开库之前知会过厨房王大娘,大概要来多少人,要做多少菜。厨娘们心里有了谱子便递了单子上来,一共要多少盘碗,多少器物。 秋嫂子让人给静言在廊下备了简便桌椅,夏荷伺候着笔墨,静言这才落座,把从库中提出的东西一一的登记上册,待到搬动完毕已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此时后厨的小丫头又急匆匆送来了王大娘开的单票,其中有晚膳预备的菜色若干款,需用的食材若干样,还有要喝的酒水,下酒的小菜干果等等。 静言招来王大娘问了问菜色是否合适,毕竟她是第一回主办大席面,该有什么,不能有什么她心里也没底。 好在这大娘虽平日里爱在嘴头上耍花招,但论起真章儿还是很妥当的。那一样样的菜品是用什么原料,是什么口味,或咸鲜或清淡,说得有条有理。 静言一边听一边细细查看她先前递来的单子,一样不落,待到王大娘说完,静言也看完,直接取了西院管事章往上一盖,齐活。 忙完了这一处,静言又盘算着这么多小姐连同府中的王妃郡主夫人等人,六人席要开三桌,整个西院也只有王妃的容华斋能放得下。 想到这儿便让夏荷过去一趟问问王妃的意思。 “顺便把夏菱给我揪回来!” 夏荷看着静言那偷偷咬牙的模样不由失笑,“姑娘不用着急,惯常世子和大郡主出去打猎不到太阳落山是回不来的。而且咱们郡主有一项怪僻,最是喜欢吃自己亲手猎回来的东西。你没见刚才王大娘的菜单子里缺了一味主菜么?那便是烤物了。而且,保不齐郡主来了兴致让人在当院里点起炭炉自烤自吃,那些小姐们也都爱这个野趣,先前已有过好几回了。” 静言揉了揉太阳道:“咱们不能赌郡主的心意。她若是有兴致当然好,点个炭炉子有什么难的?但她若是突然没兴致了呢?到时候抓瞎似的东拼西凑只会丢了王府的脸面。” 夏荷一听也有道理,“还是姑娘想的周全,反正咱们王府也不差那一两道主菜,便是炖了熊掌没人吃扔几个也无妨。” 静言横她一眼骂道:“你个败家的死丫头,还不赶紧去办差?张嘴便是胡说八道,这话让旁人听了像什么?看我不叫人打你几板子的!” 可能是静言平日里温吞惯了,夏荷也不怕她,只是的顽皮的一吐舌头,“知道啦,这不是左右没人才敢跟姑娘说笑的么?反正姑娘也不会真生气,就是吓唬人罢。” 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留静言独自在原地气得瞪眼睛。 “你的小丫头不怕你,看来姑娘的脾气果然是很好的。” 抽不冷子从身后冒出句话来,还是个男人!吓得静言原地跳了一下,“谁?!” 回头,没人! 再回头,一张放大的脸,浓眉大眼,嘴巴咧着笑呵呵的说:“章姑娘别怕,是我七虎,可还记得我么?” 静言先退开两步,这才说:“记得。你是大总管派来护着西院的?什么时候来的?” 七虎一笑,“一直都在,从你们开库房便一直看着呢。” 静言一惊,立刻左右看了看,猜测这人高马大的男人能藏在哪儿?竟然没人发现他。 正想问时,突然听不远处跨院中传来一声哀鸣,然后便是女人的哭喊声。 七虎神色一凛,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只见他往前跑了两步,一纵一跃,人已跳至廊上。再奔了两步,又是一跃,高大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房顶之间。 静言呆呆的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向发出声音的跨院走去,半途遇上听见动静的秋嫂子,便一同往小院疾行。 这院子正是自过中秋王妃留下的那些艺人所之处。一进院门静言便看到有三四个壮的女人拦着一个小姑娘,而那痛哭的人便是这个姑娘了。 四下并未见七虎的踪迹。 秋嫂子厉声呵斥道:“青天白日的哭叫什么?死了娘么?” 那小姑娘原本正拼命挣扎,闻言便直着喉咙喊道:“我娘早死了,轮不到你个贱妇来诅咒!我哭我那死去的姐姐与你何干?姐姐死的不明不白,今日我定要讨个说法!” 静言一听便猜到这是昨夜死去的姑娘的妹妹。 那姑娘犹自破口大骂,想她惯常行走江湖卖艺,口中什么混话都说得出。静言一看秋嫂子要急眼,连忙拽了她一把,上前一步说:“人已经去了,你便喊破了喉咙也是无用。我是王府西院的管事,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跟我说便是了。” 说罢冲后跟进来的几个厨房里的婆娘使了个眼色,“把这位姑娘带到后厨西厢旁的空屋子里,我这就过去。” 随即又交代秋嫂子,“若是一会儿我院里的夏菱等丫头来了,劳烦嫂子帮着照看些,让她们按单子把要用的家伙事儿都搬到摆晚膳的地方,有什么不明白的让夏菱去西厢找我。” 秋嫂子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等静言走出去两步又说:“章管事带两个丫头跟着罢,我看那小姑娘又混又横的,别撕扯起来惊吓了您。” 静言听了一笑,回身点点头,“谢过嫂子提醒。” 丫头是带着了,但静言并没让她们进屋,而是派去库房那边等着,怕万一夏菱等人来了一时不到头绪,有什么需要问的也可以往来递个话。 先前卫玄曾说这事还未查清,不让声张。她现在把这小姑娘弄到厢房里来就是为了稳住她,免得乱嚷嚷着,传出去必然闹得人心惶惶。 看静言进了屋,那姑娘立刻怒目圆睁,指着她的鼻子一味喊叫着要杀了她姐姐的人偿命,“是王府又如何?表面光鲜,内里一个个都是臭得流脓!我一个卖艺的孤女天不怕地不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杀我姐姐的人不得好死!” 之前卫玄说过那死去的姑娘不是自尽,所以静言只是听着,一个字也没说。反正晚上的事儿都已经安排出去了,厨房的菜单,要用的器皿食材也都发放,现下她只需盯住了这个小姑娘,等卫玄回来交给他们东院去处理便是了。 眼前的姑娘刚死了姐姐,静言这样不冷不淡的并非是她冷血,而是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那姐姐是如何死的。 可能是王府中的人干的,也可能是他们这些艺人间起了争端?这小姑娘嘶吼着辱骂王府上下,静言也权当没听见,只是那般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她。 最后姑娘兴许是累了,又或者触动了某心弦,颓然坐在椅子上,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 静言抽出绢子递过去,被这小姑娘一把拍开。 “不用你来可怜我!”胡乱用袖管抹了把脸,自言自语般的说:“原以为是姐姐的火流星舞得好被叫过去领赏钱,结果竟是一去不回。那么个大活人,先还跟我笑着说等得了银子给我买花儿戴,现在却……以后只我一个人了,我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给姐姐报仇雪恨!” 旋即又疯疯癫癫的嘀咕着说:“怎的当时我没去呢?我要是去了姐姐就不会死吧?我姐姐长得好,算命的说她以后能嫁一户好人家……还说姐姐以后是富贵命……要是我能替姐姐死了多好,姐姐啊!!!” 静言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似的。 曾经在哥哥的病榻前,在哥哥溘然而逝的一瞬间,她也曾这么想过的…… 握着绢子的手紧了紧,静言站起身走到这个小姑娘面前,“别哭了,你可要喝碗茶?想吃点心么?”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劝慰伤心人,之前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已经全然不再,这一刻她很理解眼前这位小姑娘的心情,失去亲人,只剩她一个了。 一双冰凉凉的手突然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静言一惊,视线落入一双通红的,透着癫狂的眼睛里,“姑娘!你帮帮我吧,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姐姐!” 静言害怕了,挣了一下没能挣开,那小姑娘蹭的一下跳了起来,直直的瞪着她说:“你一定知道的,对么?” 没想到这姑娘小小年纪手上的力气竟然这么大。静言只觉得腕子被攥得生疼,手指都不由得微微抽搐,绢子掉落在地,“我不知道,你放开我!” 突然西厢后窗喀拉一声响,一条黑影蹿了进来。静言只隐约看到靛青色的袖子在眼前一晃,然后她就被拎着挡在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后。 也不知来人使了什么手法,刚才还疯疯癫癫的小姑娘全身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静言捂着嘴差点儿惊叫出来。 来的那人回头冲她一揖,“七虎来迟了,请姑娘原谅。” 静言已惊得说不出整句的话,“你……你何时……” 七虎挠挠头,“大总管之前吩咐我时刻护卫着姑娘,刚才去厨房晃了一圈,不想一眼没照见竟出了这样的事。姑娘吓到了没有?” 静言一听是卫玄派来的,顿时松了口气。不然这七虎神出鬼没的,早晚要被他吓死。 “没什么。” 七虎又挠挠头说:“那等大哥回来了你可别跟他提这个,不然大哥定是饶不了我。” “大哥?”什么大哥? “就是卫总管,我们平常都习惯称他为大哥。” 静言点点头,看小姑娘还躺在地上,便说:“你把她扶起来吧,地上凉得很。” 七虎依言照办了,一抬头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嘶的一声抽了口气,“糟了。” 静言不解的问:“什么糟了?”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玄。 筑北王府西院后厨西厢房。 外头立着四名侍卫,屋里卫玄和静言并排站在被七虎击晕的小姑娘面前。 卫玄默默的听完静言讲述前后过往,不发一言。 静言觉得与男子共处一室还是需要避嫌的,说完见这边也没她什么事便微微福了一福,“大郡主她们可是回来了?我也该去前面照应着些。” 卫玄点头道:“很快就到,你去罢。”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让昨天晚上去素雪庭报信的小丫头到陆沉馆来一趟,我还有话要问。” 静言应了,转头时见她适才掉落的绢子便伸手去捡,不想卫玄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肘,眉头深皱,“这是怎么回事?” 静言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一看,只见自己手腕上一圈青痕。 七虎沮丧的垂下了肩膀。 静言往旁边撤了一步,抽回被卫玄拉着的胳膊,脸都红透了,“刚才这个小姑娘悲伤过度,攥着我的手腕就使了些力气……也没什么,我那儿还有上次没用完的红花紫荆膏,抹一些就没事了。” 卫玄冷哼一声,“是,章姑娘那里有的是药膏,告诉你身边的人难免照顾不周要你自己多注意些就是记不住么?” 静言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又突然翻脸,只好闷闷的答了声,“知道了。” 卫玄抿紧嘴角,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你这个……” 又是话到一半便不说。 静言问:“这个什么?” 卫玄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冷声呵斥七虎,“把人带上,回陆沉馆!”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静言出了西厢,看着不远处卫玄等人大步离去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卫玄刚才是关心她? 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转而又泛起少许女儿家的多情,然后突然一激灵,双手捂着火烧似的脸颊,想什么呢?!真是羞死了! 第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肉文屋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八章 今夜的容华斋格外热闹。 一下来了那么多小姐们,对于王府也是件大事了。 静言站在八角洞门旁向容华斋内望了望,满院子的花木上都挂着各色灯,或纱或绢,无一不是美非常。 正厅内已点了灯火,窗上映出一个个窈窕的身影,阵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不难想象屋里是怎样一番衣香鬓影其乐融融。 夏菱在旁小声说:“刚才大郡主一回来就吩咐请姑娘晚上一起过去乐一乐,一会儿还要在院中升起炭炉。我听跟着的小厮说,大郡主今日大展神威,光是野兔就猎得三十多只,还有狍子和松**,只可惜没能猎到鹿。” 巴雅城周边多山林,秋季正是各种猎物最肥美的时候。静言也是不久前才听说,筑北王府的秋猎和冬猎举国闻名。 夏菱又叹了一声道:“近十来年还不算热闹,我听府中的老人讲,老王爷在的时候年年京里的亲王贵胄都会来参加王府秋猎,甚至皇帝也来过两次。再往前,与咱们王府相交甚好的南域庆南王也曾来过几次。听说那庆南王好大的排场,只因身边随从吃不惯北疆的饭菜便带着南域的各色干鲜蔬果,来一次光是运这些东西都要几十车。” 静言惊讶道:“那运过来不都坏了么?而且南域藩王可以随意进出封地的么?” 夏菱眉毛一翘,得意的说:“姑娘问起这个我还正好听说过一二。只因那南域老王爷在世宗继位时立了大功,所以才有此特权。” 说罢又嘀嘀咕咕的讲了好些听来的野史趣闻,诸如那老庆南王的侍卫个个都是神功盖世,动辄无影无踪也不知潜在哪一处,但稍微有点儿动静便像天兵降临般凭空跳出来等等。 静言听得有趣便不打断她,主仆二人就这么一个讲一个听,往素雪庭走了回去。 其实静言迟迟不去容华斋也是有意回避。 她如今在王府中的身份不尴不尬的,去了就是平白找别扭。算不上正主儿,但也不是仆从。按着亲戚论起来,与王妃那边离着八竿子远,按身份谈起虽章氏也是大族,但空有名号的没落之家与王府相比又何止差了千里? 尤其她还极其不善与人应酬周旋,去了干巴巴坐在一旁,以她的位置又免不了要帮着张罗,这般光景在旁的小姐们眼里,她又算是什么? 如果不进王府,就算家道中落,她毕竟还有个章家五爷大小姐的身份在。但来了,做了管事,现在提起便是筑北王府西院管事,与那小姐的身份又差了半截。 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郡主若是硬要她过去八成也是晚膳之后。她盘算好了,只在众人去院子里烧烤作乐时悄悄的过去溜达一趟,让郡主看见她去了,然后再借机遁走,两全。 真是被她猜中。 晚膳时大郡主果然只顾着周旋应酬说笑玩乐,但一过了晚膳去院子里烤野兔时,就想起隔壁素雪庭还有一位姑娘,于是便派小丫头过来请。 静言坐在镜台前左右看了看刚让夏荷帮她梳好的发髻,大方又利索,这便够了。又从她寒酸的小首饰匣子里拈出那支玛瑙簪,夏荷接了,仔细的替她簪上。 先前郡主送她的衣裳已经都被夏菱按她的身量改过了,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很妥当的。 静言选了件颜色不那么张扬的,在镜子前又看了一眼,身后夏菱和夏荷都笑着说很漂亮。静言憋不住笑,有王妃和两位郡主在,“漂亮”这个词横竖也轮不到旁的人身上。 秋夜群星灿烂,灯火通明的庭院里被烤的香味和姑娘们的巧笑低语充满。虽然鲜花已经凋谢,但容华斋内金丝桃的枝叶依然茂盛,堪堪维持着鼎盛时的辉煌。 静言的到来引起众位小姐们的注视,有悄悄打量的,有直接盯着看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静言规规矩矩的先向坐在廊下的王妃和姑行过礼,还未等她去跟三位夫人们应酬,大郡主便一把拉住她笑着说:“腿上的伤可好些了?这次你不能一同去打猎真是可惜,等以后好了让马房派个好师傅教你骑术,冬猎时一定要同来。” 静言气了几句,谢过郡主的关心,却听她又说:“我听说你母亲有哮症,恰好前几天刚得了几包好贝母,得空时让丫头给你送去。” 这话被姑听见了一半,一叠声的问:“怎么章姑娘身上不舒服么?要用贝母?我房里还有些枇杷膏。”说着便叫跟着的小丫头去拿。 大郡主眼神一变,转头冷笑着说:“静言好得很,贝母是给她母亲的。人家姑娘孝顺,事事以母亲为先,您的枇杷膏存了也不知多少年,还是留着自己享用罢!” 静言头皮发麻,明知大郡主是向着她说话,但这话锋却免不了把姑再得罪一遍。此时她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无论是收郡主的贝母还是谢姑***枇杷膏都会开罪了另一边,果然这什么烤兔子宴就不该来! 正是为难间,忽听王妃软绵绵的说:“静言母亲可是有哮症?有痰没有?” 这还是头一次静言觉得王妃那催眠似的声音宛如天籁,立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答道:“大夫说家母是肺虚,一直吃着顺平汤,但也不怎么见好。往年一到秋季便咳个不停,痰少,总是口干,喉咙也疼的厉害。” 王妃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以前我母亲也有这项病症。顺平汤也不过能解一时咳喘,归到底这种病还是要‘润’的。” 说罢便□巧,“去屋里拿几瓶清肺花蜜丸来。”又对着静言微微一笑道:“这丸药是我惯常吃的,用玄参白芍贝母薄荷等以花蜜调了,你且送回去给你母亲吃些日子,好用再来跟我要便是了。” 静言赶紧行了大礼。 常年照顾母亲的病症,她很知道光是王妃刚才提的几味药便都是贵重的好东西了。其实她家但凡银钱上允许,也不会只给母亲吃些顺平汤。 夏菱上前接了春巧送来的丸药瓶子,静言拿过一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笑道:“好香。” 姑突然说:“这丸子并不是治病的,只是寻常保养用。你母亲若是哮症严重,还是要请个好大夫瞧瞧,对症下药是正经。” 静言忙答:“是,正想着能回家时请个好大夫给母亲看看。” 原以为姑不过是场面话一说,摺过去刚才要送枇杷膏被大郡主呛回去的尴尬,没成想她竟然又说:“还等什么回家的时候?现在天气愈发冷起来,等你回家你母亲不知要咳成什么样子。传我的话,明日便让刘太医去章姑娘府上瞧瞧,要用什么只管来回我……来回大总管,都从府中的药库里拿便是了。” 这话一出,近前的人,连大郡主在内都是惊奇万分。 静言更是愣住了,傻了半天才知道行礼,深深的抵着头,“多谢姑惦记,多谢……” 心里三分甜七乱。不知这是姑耍花招还是人本善?又或者是看她把之前的账目囫囵盖过表示的答谢? 身旁的大郡主忽然一笑,说:“静言,我今日猎的野物甚多,干脆你明天便回家一趟,一来带着刘太医给你母亲看看病,二来送去些野味让你家人也尝尝鲜。尤其是多带几只松**过去,这玩意儿炖汤很鲜美,又滋补。” 静言赶紧又冲着大郡主行礼道谢。 王妃也点头说:“姑娘已经来了一整月,是我疏忽竟忘了让你回家看看。” 此时旁边一直支着耳朵听的三位夫人也来凑热闹,这个说送点心,那个说要送护身符。只苦了静言,莫名其妙的当了众人显示自己仁慈的靶子,像个磕头虫似的半天都没直起腰来。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是满心欢喜。 明天可以回家了!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回去,怎的也会给她半日的时间吧?终于可以好好的跟家人团聚一下。 因为这一出意外,不用静言自己躲,和众人一起尝过头一轮兔后,大郡主和王妃就催着她先回房休息,准备准备明天要带回家的东西。 于是乎,素雪庭内又是热闹了一番,各房各院的丫头们纷纷把自家主子刚才许下的东西都送了过来,静言又是一番应酬道谢,自不必提。 待到终于人散,静言,夏菱,夏荷三人看着堆满了桌子的各色物件,都是扑哧一笑。 拿起王妃送的清肺花蜜丸,静言问夏菱:“姑说的刘太医是什么人?怎的我先前从未听说过城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咱们北疆竟然也有太医么?” 夏菱笑着答道:“这位可真是实打实的太医出身,原先一直在太医院当差,后在四十岁上母亲过世扶灵还乡,这一回来便被王爷留下了。” 见静言满眼疑问,夏菱又说:“听老辈人讲这是二十年前的事,因为那会儿咱们北疆正跟琉国打仗,我记得是打帝泉关吧?” 夏荷点头说:“是,我也听我爹提过。还说刘太医医术如神,那次帝泉关一战很多兵将染了伤寒,竟被太医治愈了大半。” 静言惊呼:“那可真是位了不起的大夫了!这人现在就住在城里么?” 夏荷咯咯笑着说:“何止是在城里呀,刘太医一直住在王府,就在东院棣棠轩旁的跨院。” 能有这么一位好大夫给母亲看病,比给了静言十两黄金还要高兴。 一时间喜上眉梢,哼着小曲儿和丫头们一起收拾东西时春巧又来了一趟。 把小丫头们都轰出去,春巧这才将手中的小包往静言怀里一塞,“王妃私下里给你的。” 静言不明所以,拆开小包一看,只见里头端端正正卧着两块银子,五两一枚。 “这……” 春巧笑着说:“姑娘尽管放心的收着吧。” 又左右张望了一眼,见确实没有小丫头偷听,便压低了声音道:“咱们王府乍一看似乎是没章程,其实明的,有深沉的人可多着呢。姑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被人看在眼里,所以这银子是姑娘应得的。说起来也不算是王妃的赏,是王爷很满意姑娘对姑旧账的处理,特意叮嘱王妃要厚待姑娘。” 静言已经听晕了,脑子里乱成一团,只得连声说谢,春巧又闲话了几句便去了。 在人前送她东西她可以泰然受之,但人后这样私下里赏银子却是让她觉得烫手,心头惴惴不安。在静言看来,那二两银子的月钱是她应得,但这额外的银钱…… 可这是王爷的意思,府中至高无上的主人,没道理需要拉拢她,难道真的只是表示对她满意么?而且,王爷又是怎么知道这些账务上的细节呢? 原本一片喜气洋洋却因这从天而降的银钱让静言心头蒙上一层忧虑。 等到把明日回家的东西都收拾完毕时,又有小丫头进来回:“大总管请姑娘和夏菱姐姐去一趟陆沉馆。” 这又是怎么了? 静言带着丫头匆匆赶去,进了陆沉馆正厅,只见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杂耍班子死了姐姐的小姑娘,一个是昨夜去素雪庭通报的小丫鬟。 卫玄端坐上位,言重山和一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下首,见静言进来都起身行礼。 卫玄面色严厉,盯着她问:“章姑娘,请你来是为问一句话,昨夜这西院库房上的小丫头去你房里通报后院出事时,是否一口咬定死了人?” 静言想了一下说:“是,我记得她当时慌里慌张,说杂耍班子里一对姐妹中的姐姐死了。” 同样的话卫玄又问了当时也在场的夏菱。 等夏菱发誓说确实如此时,言重山冷笑一声,冲那个小丫头说:“你不是说晚间你和秋嫂子查了库之后出来看见花丛里躺着个人,然后你就吓得赶紧去素雪庭找章姑娘了么?当时你既只看到个人影,如何又知道她是死是活?!” 那小丫头自卫玄开始说话便浑身发抖,此时更是抖成了一团,磕磕巴巴的说:“是、是秋嫂子说、说那人死了……” 言重山拍案而起,“当真?要不要我叫秋嫂子来问问?” 小丫头吓得哭了起来,“不不!是、是奴婢猜测的!” 言重山还要再问却被卫玄挥手打断了。 卫玄站起身说:“深夜打扰章姑娘只因昨天的事颇有蹊跷,现在我们已查出大概,必不让枉死的人含冤而去。” 静言也听出几分不对的地方,又想起下午那小姑娘哭泣的样子,心中一软,点头说:“正应该如此,还要辛苦大总管早日找到真凶。” 卫玄看了她一眼,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还有些杂事就不耽误姑娘了。” 静言知道他们必然还要再审,便起身告辞。 卫玄亲自送出来,至陆沉馆院门处,静言回身福了一福,“大总管请留步吧。” 卫玄点点头,“好,我让三虎送你们到西院,你也早些休息。我听说大郡主邀来不少小姐,虽人多,你也无需太过心。有什么便让丫头们去做,人前不要亲力亲为,免得有些人眉高眼低胡乱议论。你到底如何王爷王妃心中有数,不差这一时的殷勤。” 静言听了心中一动,抬头盯着卫玄看了一会儿说:“是你跟王爷说了账目的事?” 卫玄莞尔,也不答,只是招来三虎,吩咐:“把章姑娘送回西院。” 静言还想再问,忽然间就明白了卫玄的善意。 三虎已经等在一旁。 静言又看了卫玄一眼,正好卫玄也看着她。 摇头低笑,“如此,谢过大总管。” 第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肉文屋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十九章 上一次回家是在夜里,而且是因为卫玄的格外关照,匆忙间,往来还要顾及不被他人发现,以免给卫玄的好心添麻烦。 但这一次探家却是名正言顺。 坐在雕饰有王府徽记的马车里,静言难掩心头的喜悦和小小一点儿得意。隔着车窗能听到熟悉的货郎叫卖声,这便是已到她家附近的街市了。 抬手轻捋发鬓,又低头抚平了裙摆。随着车马颠簸,拢在膝上的斗篷滑落开来,露出一片彩锦衣角,一朵朵金丝芙蓉织得绚丽生动,即便在略有些昏暗的车厢内也能看出华美异常。 手指漫不经心的顺着织物的纹理来回抚弄。曾经她是一身简朴布衣进了王府,没想到时隔月余却是满身绫罗。这也算是另一种“衣锦还乡”了吧? 静言的嘴角浮起一丝模糊的笑容。这段日子过的呀,真是……有惊有喜有酸有甜,回想,竟比自己在家中度过的十八年还要彩。 这便是嫂子常跟她说的“见世面”么?又想起母亲之前一直叮嘱的“勤快知礼”四字,静言自觉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心中那份得意更是膨胀了一分。 她做的还不错吧? 刻薄的姑,糊涂的王妃,勾心斗角的夫人们,一个个人影在脑中晃过,静言忽然掩着嘴偷偷笑起来。笑自己刚入府时的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其实,王府中的女人也是女人,没什么新鲜的,每日里也不过是些**毛蒜皮而已。 这次驾车的不是卫玄手下那些“老虎”们,一路稳稳的行来,车厢里温暖舒适,和上次夜色中飞车过市完全不同。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气派的马车终于停在静言家门前。一早上得了信儿的章夫人和卢氏已经等候多时,老管家更是在门口时常张望。 所以当静言踏着脚凳刚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迎在大门之内的母亲和嫂子。 “娘!” 上次回来是夜间,今天在日光之下,静言一眼便看出母亲的脸色比走之前差了很多。顾不得仪态疾步上前,握住母亲的双手,一时间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卢氏也是红了眼圈儿,但一转眼便看见门外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做丫鬟打扮,手里提着只药箱,另一位却是名慈眉善目的老人。 “小姑,这位老先生是……” 静言一激灵,这才想起还有刘太医跟着来给母亲看病,于是赶忙回身向门口的人行了礼,恭敬的请人入内。 与王府相比,章家的正厅显得窄小而寒酸,但这已是家中最像样的一处。好在刘太医身为医者更是兼具大德,不论贵贱均是一视同仁。 静言细细聆听刘太医所说的每一个字,暗想这太医果然不凡。 调息后诊了脉,询问几句病情以及都吃过什么药,刘太医捻着胡须沉思片刻后说道:“夫人这病现下是虚症。肺燥则常见干咳无痰,乃宣将失职,必是常常觉得口干。” 章夫人连连点头称是。 刘太医又轻叹一声道:“这病应是曾有急症却用药不当所致。请问夫人先前是否曾因寒邪入侵身烧头痛,兼而四肢酸懒,咳嗽痰盛?” 章夫人仔细想了一会儿点头说:“确实曾有过一次,但当时吃了大夫开的药方,虽病势去得慢些,但也好利索了。” 刘太医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如此我便开一张方子,请夫人先吃上几副,若是见好我再来细细调理。” 说罢便起身告辞,称王府中还有些杂事需要料理,不便久留。 静言忙跟着站起来亲自送太医出门,待到临上车时,刘太医却将她请至院墙一侧,压低声音说:“你母亲可曾有过咳血的症状?” 静言一惊,“年年上秋虽咳喘得厉害,倒还未曾见过咳血。” 刘太医略作沉吟后说:“实不相瞒,夫人的病拖得太久,一直吃的顺平汤虽是能镇得一时咳喘,但与夫人初时的病症却不对路子。耽误的太长,夫人又体虚,所以现下只能先以养润肺为主。今年雨水丰沛,这一冬必须小心调养,若是能不见咳血安然度过,至开春时便可大有转机。” 安然度过?大有转机? 静言心头突的一跳,隐隐已察觉刘太医话里的意思,顿时白了脸,慌张中一把抓住这位慈祥老者的衣袖,“您、您是说……若是今冬见血……” 刘太医微微点了点头,“所以务必请小心调养。” 直至送太医回府的马车离去,静言依然站在门口愣愣的盯着远处,心乱如麻。后来还是老管家不放心出来找时,她才回过神。 勉强振作神,又怕被管家老伯看出端倪,便着意问几句他媳妇和儿子最近可好之类的应酬话,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收拾心情。等再回到厅内时,脸上已经平静如常,再看不出一丝焦躁忧虑的神色。 厅堂之内,母亲和嫂子正被伶牙俐齿的夏菱逗得开怀大笑,对静言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件件惊叹,感恩不已。 章夫人了王妃送静言的缎子,又看了眼桌上满满一大包上好的贝母,高兴得因久病而苍白的脸上也泛起浅浅的红晕。 静言移开视线,只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干脆站在小桌旁把所有人赠送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一一讲解,言辞间故作轻快调皮。 夏菱是个极心细的丫头,与静言这段时日的相处已把她的脾清了六七分,此时只觉得姑娘与平日不同,看似笑容满面,但一双眼睛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沉。 正想再仔细端详时,老管家来回说姑来了。 兴许是被王府中那位姑欺压得久了,即使知道此姑非彼姑,夏菱却是只要一听见这三个字心里就别扭。 听春巧姐提过两次,王妃这位弟媳也不是省油的灯。为此夏菱特意留神打量,只见进来这位章家姑一身俗艳,吊着眼梢仰着下巴……果然不是什么好饼。 夏菱尤其嫌恶的便是这位姑上下打量章姑娘的眼神,就好似姑娘能有今日全赖她一手提携,神色间那副施舍了大恩的模样着实让人厌烦。 更让夏菱鄙夷的便是静言的姑姑自一进房门,双眼就盯着堆了满桌的东西,好像苍蝇见了血。坐下后三句话不到,便引着话头问起这些“好东西”的由来,等听到全是王府中各位主子赠送的,那眉梢眼角简直比台上做戏的伶人还彩。 此时姑正捻住一截王妃送给静言的料子不撒手,嘴上说:“这匹妆花缎的颜色真好。眼瞅着便要入冬,我正惦记着给我家凤儿和英儿做两件新袄子,想着弟妹家里也没有针线婆娘,不如让我们府里的一并做了,免得你们还得点灯熬油。” 夏菱垂着眼皮在心里大骂:好个想占便宜还卖乖的老婆娘! 抬眼去看静言,只见姑娘也是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但面上还笑着说:“那感情好,多谢姑姑的关照。凤儿和英儿也十四五了吧?正好这料子王妃送了两匹,一并拿去,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送妹妹们一件新衣了。” 姑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连礼节的推辞都省了。 夏菱心头堵着一口气,暗想果然家家都有这般不要脸的亲戚!转而又一盘算,王妃的脾气虽是不计较这点东西,但赠送衣料却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如果被人问起难免尴尬,遇见爱搬弄是非的,免不了会说姑娘才来没几日便拿着王府的东西填补自家人。 随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等回了王府她便把这起事儿悄悄说给春巧姐听,让她跟王妃耳边吹吹风,就说是姑娘一片孝心,却被她那贪得无厌的姑姑横一杠子硬要了去。这样一来王妃心里先有个谱子,纵然以后有人提起也是坏事变成好事。尤其王府中最重孝道,保不齐王妃一高兴大把的新料子又送了来呢! 静言瞟了眼夏菱脸上的神色就知这丫头必定又瞎琢磨什么馊主意了。 姑姑想要料子给她就是了。真说起来,如果没有姑姑牵线搭桥,她也没机会进王府。所以这份恩惠她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就算她姑不跟她要东西,原本也想着离过年还有三个月,每月紧凑些,到时候送去几件像样的礼品做答谢。 但转眼一看姑姑得了衣料仍旧一脸贪婪的盯着其它的礼物,静言心里免不了膈应。她愿意给是她的事,这般看什么就想要什么,说不反感是假的。 岔开话题,静言详细问了问家里的日常杂事。暖炕可烧上了?嫂子屋里的毡子换了么?家里过冬的柴草可预备妥当了没有?冕儿的念得如何等等。 按说这都是最亲密的家常话了,但静言的姑姑就是耗着不走,也不知道她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这么坐在她家喝茶闲聊,弄得静言想和自家人说些私密的话都没机会,心里愈发毛躁起来,便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厅中冷了片刻,卢氏看出静言的不悦,也是不吭声,只希望能用冷场把这位姑臊走。 此时却听章夫人突然说:“真真,你在府中虽是吃穿都不用自己开销又有丰厚的月钱,但也不能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 静言听了一愣,“娘,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卢氏赶紧说:“母亲是看你穿戴得富贵,我想这应该是王府里给小姑做的衣裳,并不是小姑自己乱花钱。”说着又故意打趣道:“母亲您还不知道小姑的脾气么?一个铜板放在她手里都能攥出水来。” 静言听了更是觉得古怪,去看她嫂子时只见卢氏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章夫人却完全不懂卢氏的打岔暗示,温温柔柔的笑着说:“我当然不是说这个,真真历来宁可亏待自己也不会乱花一文。我是说前几日你让人送回家来的两石米,管家说那米是上好的香稻,一石总要五百钱吧?你一下让人送来两石,其实我们吃什么还不都一样。” 静言一听立刻便知其中必有文章,但碍于姑姑在,也不方便细问,只含糊了两句应付着。 章夫人又说:“还有那些干菜和干货。一包干贝是什么价钱?更有极好的香菇木耳黄花,看着不起眼儿,我虽不知行市,但也花了不少吧?” 静言一听干菜立刻抬头与夏菱对了个眼神。 干菜干菜!怎么就扯上干菜了?前些日子王大娘一个劲儿的提干菜,搞得她亲自去库房盘库,险些追究起来,偏偏她家又莫名其妙得了干菜。 香稻,干菜,这些东西全是只有后厨才能接触得到,怎么就这么巧有人给她家送来,还打着是她让送的旗号? 心念急转,静言越想越心惊。 这要是她盘库之后送来的也还好说,大不了退回去就是了。但要是之前送的,她当时若是再认真细究,等于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到时这冤屈就算跳进巴雅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暗自恼火时,只听夏菱笑着说:“夫人可别错怪了姑娘,这原是大郡主听说您食欲不振又有哮症才命人送来的,今日来给您看病的刘太医就曾说木耳最是润肺。” 静言感激的看了夏菱一眼。 章夫人信以为真,一叠声的感谢大郡主,连说:“真真,家里的事怎可让大郡主心?你以后万万不能再胡言乱语,我这个病也不算什么,年年如此,小心些就是了。” 又喃喃的说:“王府又是送东西,又是派了大夫,这真是……真是……”一时激动便咳嗽起来,脸都憋得通红。 静言赶紧上前帮着顺气,夏菱麻利的倒出两颗王妃送的清肺花蜜丸,用小绢子托着服侍章夫人吃下。 这一阵忙乱后,静言的姑姑终于起身告辞,眼睛却还勾着桌上两罐茶叶。 静言实在是再没心思跟她应酬,只求赶紧把这“大仙儿”送走。当下也不说什么,抄起一罐茶叶递给跟着姑姑的小丫头,“您拿回去尝尝鲜儿,说是南域供奉上来的秋茶,寡淡了些,倒也温和润口。” 她姑姑算是如愿了,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王府秋猎可真热闹,那么些贵公子大小姐,哎呦可惜我家凤儿和英儿年纪还小,真是太可惜了!” 静言不明就里,心中乱乱的也懒得去想那里的深意。 等终于只剩自家人时,因章夫人身体不适再没力跟闺女多谈。而静言这边欢欢喜喜回一趟家,却是先得知母亲的病很不好,又有厨房的人私下送米送菜的碴子,也没心思再多停留,只恨不得立刻回王府把这件事查个清楚。 匆匆把银子交给嫂子,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蹬车时让夏菱也上来同坐,一路摇摇晃晃只恨车马走的太慢,再也没有来时的好心情。 第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肉文屋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章 坐在马车中行了一半路程时,静言已按下适才翻腾的心思。 这些米菜虽来得古怪,但也未必无迹可寻。仔细想想,王府之内能送得起这些东西的大有人在,但诸如姑安夫人等定然不会送米粮之类,那么也只有厨房和库房两处的人。 再想,不说王府大库,只说西院库房内,比这些米粮值钱又不显眼的东西多不胜数,而秋嫂子那人按平日接触来看,多少有些喜怒无常,对她更是不冷不热。 于是,绕了一圈,最终也只有厨房的人会用这些东西送礼。 这一圈不白绕,至少让静言的心安下几分。所谓化繁为简逐一排除,之前在家中一惊之下想得太多,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后厨的人怕她日后再翻旧账便送了东西堵她的嘴。 但因为这件事里太多巧合,尤其是那几包干菜,恰好是府中夫人们勾心斗角的一项物件,偏她又收到这些,所以由不得她不多想两分。 平静之后琢磨了这半路,不由笑自己是一惊一乍。 静言自认虽来王府时日不多,但从不曾刻意开罪过谁,无心之失必然有,但她已经极尽中庸,甚至不惜在那些心高气傲的贵妇面前伏低做小。 细细回忆了一遍在府中一个多月的日子,静言确定她没有任何一处纰漏会把人得罪的专门来算计她,那这件事应该就只是巧合吧? 可依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把她当任西院管事后的大事小情捋顺一遍。觉得日后还是应该再细心些,不能以自己的心思去猜度旁人,还要多听多看,加倍小心。 这边静言刚稳住心神,夏菱便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说:“姑娘不必担心,依我看这件事咱们回去别明着询问,由我派个机灵的小丫头去后厨旁敲侧击一番。等问明白了,再计较不迟。” 嗯,探听一下也好,至少比自己瞎猜强得多。 静言点点头,但转念间又深想了一层,便吩咐夏菱说:“你回去不要让小丫头只打听后厨那边的人,如果丫头里有跟其它院儿的小丫头相熟相好的,把安夫人和顾夫人那边也探一探口风。” 她还是不放心那几包干菜。 夏菱这小机灵鬼儿一听,立刻明白了静言的意思,扑哧一笑,“姑娘,先前我请你不必担心并不是空话。在你来之前,咱们王府西院别说是几包干菜几石米粮,便是上好的皮货,各色珍奇,哪一样不是莫名其妙的就没了许多?要我说,这是您之前受大总管吩咐查账,但暗中放了各处一马,于是有的人就来感恩回报了。” 静言皱起眉头,“这种回报我宁可不要!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我开了收东西的先例,以后谁再犯点错便想着私下送了东西就能搪塞过去,到时候还怎么管西院的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不求多么公正严明,但只要我在一天,小的可以不计较,大处绝不许再出亏空。” 夏菱看她那认真严肃的样子憋不住咯咯笑,“哦,原来姑娘是要当清官呢!” 静言也觉得自己太过严阵以待了,便放松绷紧的脸子道:“清官有什么用?清官难断家务事,真放进来一个只怕没三天就被那些女人的**毛蒜皮烦死。” 夏菱歪着头上下打量,直到看得静言有些发毛了,才说:“咦?想不到姑娘发起火儿来竟颇有几分大总管的风范。刚才听章夫人唤您的小名儿,那‘真真’二字还真是贴切,谁能想到平日里温吞吞的章姑娘也有这么火爆筒子的时候呢?” 静言横了她一眼,“该让一步的时候我不细究是给大家留着脸,但以我的身份,真出了亏空,上边几位查办起来我便是那顶着雷的。我又不是谁的姐姐姑姑,到时候颜面丢尽不说,真追究起来便是把我这身骨头都砸碎卖了也赔不起。” 见夏菱还盯着她瞧,静言哼了一声道:“是人谁不爱占便宜?王府富足,王爷慷慨王妃仁慈,但王府这棵大树再高再盛也不是取之不尽。东院里那些亲兵,城外兵营那些将士,养起来一年要花销多少?别看她今天拿了一点儿,你占了一分,但聚拢起来还是小数目么?咱们都是站在王府这大树下摘果子吃的,但真有一天大树生了病,先饿死的就是咱们这些人。” 夏菱缩了缩肩膀,“姑娘这话说重了。” 静言一笑,“是有些危言耸听,我不过是每日看着账上那些东西流水似的,心里难受罢了。” 夏菱又问:“那姑娘先前还说小处不纠?现又说聚拢起来小数变大数?” 静言反复掂量了几个来回,又盯着夏菱看了片刻才终于说出心里话,“我是拿你当最贴心的人才跟你说,先前账册上缺失的可不止府中丫鬟婆子们偷偷的那点儿小东西,其中有几项大宗的才是要命。我发现不对便没有再查,你想想,若是只底下人那些小来小去的,大郡主会直接翻脸非要从外面找人进来管西院么?” 夏菱神色一震,“姑娘是说……”随即摇头,“不,姑虽为人刻薄,但她从小便长在王府。姑***娘去得早,老王妃又是她的亲姨,对她视如己出,她也是把王府当成了家。那几处大宗的亏空,照我看不一定是姑所为。” 静言点点头说:“所以我便把剩下的事儿甩给言先生了。凭我一己之力,这个差事办不下来。姑且不管是谁,只要王爷和东院的人愿意放过一马,咱们只当不知道就完了。反正现在是我在这个位置,今日又跟你交了实底儿,你以后一定要多注意着些,千万不能再出这等大漏子了。” 夏菱微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往旁边一歪挤了挤静言,“怪不得姑娘以前说我和夏荷与你是一条藤上的苦瓜,真若是再出这等事,咱们三个谁也跑不了。” 静言轻笑道:“是啊是啊,大处那位我不敢惊动,只有在小处严查。事事做得沟是沟,垄是垄,让那位知道这个章家的丫头就是个榆木脑袋死心眼子,非但油盐不进,还要把一块布一斗米都算得清清楚楚。这样一来……” 夏菱哈哈笑着说:“这样一来那一位还想干什么可得先掂量明白了。不然我们这位混不吝的姑娘可又要变成火爆筒子,轰的一声炸起来。” 静言抿抿嘴角,慢悠悠的说:“然也,所谓以小见大。” 私下有人送东西的事儿在静言回府后不久就被夏菱探了出来,果然是厨房的王大娘所为。而夏菱自从那次随马车归来时的一番交心,对静言的忠诚更多了三分。 这之后,夏菱更是帮着出主意,把王大娘一个侄女儿提上来在素雪庭当差,专门管着每日里厨房递交的各种票单往来以及物件发放。 明着给一个肥差,王大娘自然感恩戴德,某天晚上遮遮掩掩的来了,静言授意由夏菱把她拉到一旁厢房里细细的谈了半个多时辰。自此静言家中再未收到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王大娘也鲜少再出什么幺蛾子。 后来静言听夏菱学舌时只是一笑便不再提。 心里明白,夏菱这丫头来了这么一手,也算将了王大娘一军。明面上是为了答谢之前的礼物,暗地里却是给她们姑姑侄女拴在一条线上,若是日后厨房再出亏空,那就是他们王家女人的事儿,跑得了一个跑不了一双。 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无需多言。 自家中归来后,静言便时常去东院棣棠轩。 刘太医的小院就在旁边。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虽现下已是深秋,院子中却还有几味适宜北疆生长的草药,屋里也摆着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苗子。 刘太医的正夫人十几年前过世,现在身边还有位小他八岁的侧夫人,这老两口都是慈祥和蔼之人,刘太医的独子子承父业,如今在太医院供职。 静言原先只是担心母亲的病情,跑得勤了,逐渐对这两位长辈萌生亲人般的亲切之情。虽刘太医在府中地位尊崇,到底还是住在东院,侍奉的只有两个充作药童的小丫头,难免有不够细心周到的地方。 静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便经常帮着打点日常起,若是自己不能亲自来,也要派几个素雪庭的小丫头过来。这其中自然是夏菱一手包办,选的都是机灵有眼力见儿的。 却说回府三日后,静言带着丫头正打算给刘太医夫妇送几样新鲜糕饼,走到连接东西两院的长廊上时,远远的看见一位外府的小姐由丫鬟陪着相向而来。 到近前正要行礼,突然听那位小姐唤了她一声:“静言妹妹!” 静言抬头,只愣了一下便笑着说:“清婉姐姐。” 来人正是她第一次被王妃邀请来王府游园时在西院前厅相识的廖家二小姐廖清婉。 自从那日别过,没几天静言就被接进王府。虽二人再没机会见面,但都还记得当时相谈甚欢又很投缘,所以现今再相见自然是分外亲热。 静言吩咐小丫头把糕点给刘太医送去,自己陪着廖清婉坐在廊下聊天。 原来廖清婉是昨日才被大郡主邀请来一同游猎的。静言也是才知道筑北王府的秋猎从明日起才正式开始,之前那些公子小姐们的出游只能算是玩乐,真正的秋猎其实是每年王爷考验选拔将士的机会。 “清婉姐,你这般文文弱弱的,竟也会骑马么?” 自从那次马儿被大郡主冷不丁抽了一鞭子把静言甩落下来,静言便对骑马怀有深深的恐惧。所以一听廖清婉竟然参加秋猎顿时瞪大了眼睛,又是担忧又是钦佩。 清婉掩着嘴笑道:“我哪里会什么骑马,不过是坐在上头由仆役牵着走几步罢了。之所以答应前来是因为……因为……” 说着脸上就红了。 静言突然想起前几天探家时姑姑临走前说的话,什么公子小姐的,难道? “姐姐是有中意的公子在府内么?” 廖清婉轻轻点了点头,面上更是红起来。 静言拖着声音“哦”了一声,羞得清婉作势要捶她,“不许笑我!” 女儿家的□最是奥妙,想有个人倾诉,但又不好意思大喇喇说个痛快,而且那不知何时悄悄爬上心头的甜蜜更是难以用语言描绘。 于是,一时间廖清婉说得吞吞吐吐,静言听得一头雾水,偏又有那种探知朋友心事的刺激和期待。果然只要是女人就爱这些,静言也未能免俗啊! 正是听得心急火燎,脱口问道:“姐姐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底是哪一位公子呀!我现在就在王府当差,如果你告诉我,也许还能帮上忙。” “帮什么忙?” 没等廖清婉回答,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横一杠子。静言和清婉齐齐起身,回头一看却是好几日未见的卫玄。 静言是习惯了王府中这些男人横冲直撞的也没个避讳,可廖清婉怎见过这等阵仗?一看来人高大威猛,身后还跟着同样身强体壮的六七个侍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即便静言一个劲儿安慰,还帮她引见,廖清婉也是匆匆一礼后带着丫鬟就遁跑了。 卫玄皱着眉毛看了眼那落跑的小姐背影,转头看着静言时眉头皱得更深,“今天有风,你就这么坐在廊子里?” 静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笑道,“我穿了袄子,不妨事。而且原本是打算给刘太医送些点心,半路遇见熟人才停下聊了几句。” “刘太医?”卫玄想了一下,恍然,“你母亲的病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静言便把刘太医的话学了一遍,待到说完时突然惊觉她怎么这般毫无保留的全告诉卫玄了?其实这种事旁人大多是礼节的问一句而已,她今天还真实在! 正是懊恼时,却听卫玄说:“如此你便盯着点儿刘太医,他那天给你母亲开了几天的药?到日子你就来找我说一声,我派人把他送过去再诊。” 说着便叫来一个面生的侍卫,“他叫四虎,也通一些药理,你母亲需要用什么药材你只管跟他说,他自会去找大库管事给你取用。明日开始正式秋猎,我必然日日到场。不在府里时,需用车马你就找三虎。” 很好,这儿有一个比她还实在的。 静言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是,多谢大总管。” 卫玄盯着她看了片刻,说:“这个笑容很好,你应该多笑一笑。平日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木头似的。” 静言顿时不笑了,冷下脸瞪着他道:“大总管英明,我就是个榆木疙瘩!” 卫玄一愣,完全不明白他刚才说错了话。他觉得自己是好意,也是赞美,其实他想说静言笑起来比不笑好看得多,但要是直接说就像个登徒子,所以便拐个弯子。 一时僵住,静言便福了福身打算去棣棠轩。 刚迈出一步,卫玄又叫住她,“那个死去的姑娘叫金燕。” 静言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卫玄说话虽爱扔下半句,但轻易不会没头没尾的只提个名字,看来是那件事有了结果? 卫玄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立刻退至十步之外。 两人相距咫尺,静言仰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叫金燕,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提,回去警告知情的丫头们也不许再议论。” “为什么?怎么回事?” 卫玄面色微变,棱角分明的脸上,鹰隼般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武将才有的杀气,“记住我的话,不问,不说,不好奇。有些事,非你我可以左右。金燕姑娘还有妹妹,以一命换来妹妹日后衣食无忧不需再漂泊卖艺,已是最好的结局。” 静言虽是一直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但家道中落后遭受的亲朋排挤眉高眼低却是一样不少,个中缘由无非是那“身份地位”四字。 垂下头。 虽然不认识这名叫金燕的姑娘,但心中依然为之痛惜。 卫玄静静的陪着她站在廊下,直到听见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知她缓过神来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了,生死自有天命。” 卫玄说完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去。他不愿意让静言知道更多,这姑娘的死因中有太多的肮脏龌龊,而且中间牵扯之人有一个最好暂时不要招惹。 杀人偿命,人在做天在看,早晚他卫玄是要跟那人算清这笔账的。 第二十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肉文屋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一章 今日是王府秋猎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即使狩猎主要以东院的男人们为主,大郡主以及诸位小姐们只是去凑热闹的,西院这边却也是一早就正儿巴经的忙活起来。然而无论其它的院儿折腾得多欢实,静言的素雪庭依旧是与每日一样的按部就班。 素雪庭早会一般是各处管事上来通报杂事支兑物品,偶尔有别的院里丫头来回自家主子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比如今天一早顾夫人身边的鸢儿就来了,然而进屋便是横鼻子竖眼往旁边一站,直直的瞪着厨房王大娘。 正赶上夏荷当值,静言心想夏荷这丫头最会装傻充愣,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好跟她说话也还罢了,真惹急了能活活把人气死。于是,就当没看见鸢儿的一脑门子官司,只冲夏荷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理会。 果不其然,轮到王大娘报上今日后厨需要支取的物品时,鸢儿哼了一声便敲起了边鼓。静言端坐在小炕上听了一会儿,原来是昨日的菜做得不合口了。 王大娘立刻翻了脸,说众口难调,夫人吃斋念佛喜食清淡,可别的主子又爱吃香的,又搬出姑王妃大郡主。 鸢儿冷笑:“你也别拿旁人来压我们,上次存在后厨二两银子,为的就是我们夫人爱吃清淡素菜。你倒好,就听见清淡二字,那一碟蒿子秆就跟白水里过一下捞起来的似的!” 王大娘拍着大腿笑,“我的姑娘哎,顾夫人是要吃斋礼佛的,难不成您让我用**汤煨着?先不说那是荤食,单说若是样样素菜都用汤,您放过来的那点儿银子够用多久呢?昨天的菜太素了,您来跟我掰扯,却不知我老婆子已经背地里贴补了多少?” 说着老脸一皱,冲着静言假哭,“章姑娘给老奴做主,这是往里填着还落埋怨,指着鼻子骂起来给人没脸,后厨这差我可当不得了!” 这种事在素雪庭是常见的,无需静言出声,夏荷已经上前一步,把绢子往王大娘脸上一掼,“大娘您可快擦擦吧!多大的事儿就在这里哭丧似的?” 静言垂下眼心中偷笑。夏荷历来是先骂谁就向着谁,今天鸢儿势必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随即又想起昨天晚间被王妃叫去骨牌。安夫人孔夫人都在,偏顾夫人推脱身上不舒坦没来。后来静言去了,不片刻顾夫人却又来了,娇弱弱的说难得王妃有心情玩乐,她那一点病也算不得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顾夫人卖乖,但王妃是实心眼子的,夸了她好久,又是让她上炕又是让丫头给捶肩膀,还让春巧找些滋补的名贵药材给夫人院里送去。 静言一看人手够了就想回屋,却被王妃留下说让她陪着一起看牌。 但这看得哪是牌?明明是看的一场夫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起因便是今日的秋猎。 王府秋猎是大事,王爷带着兵将一去便是三天,还要驻扎在山里,每年除了奴仆们都要跟过去两名内眷服侍王爷的起。自从几年前王妃在山里着了凉回来一躺半个月,王爷便不肯再让王妃劳累,于是这秋猎三日就是夫人们难得的亲近王爷的机会。 后来听夏菱说,都传言二公子就是安夫人借着秋猎三天得的果子。 牌过两圈,夫人们的话锋就转到秋猎上。静言悄悄观察,只见这三位夫人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许是保养得当,即使已经有了一个成年儿子的安夫人依然娇媚可人,更不用提最年轻的顾夫人了。 只见那顾夫人凭着先天生得娇小,又被王府的富贵生活养了这么些年,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一些俏皮,眼波流转,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觉得身上酥了三分。 静言也许是异类,反正当时她被顾夫人一瞟之后,只觉头皮一麻,猜测八成被雷劈了也就是这感觉吧? 回房后学给上夜的夏菱听,笑得夏菱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姑娘你这是暴殄天物啊!还被雷劈?多少男人恨不得天天被顾夫人的雷劈上两劈呢!”随即又正色道:“除了王爷。” “咦?按你这么说难道王爷不是男人?” 夏菱一听静言曲解她话里的意思,立刻跳上床来咯吱她,“姑娘这都是跟谁学的?越发的满肚子坏水儿!” 静言抱着被子团在床尾,“好了不闹了,你这是又要说什么典故不成?还正经起来了。” 夏菱可真是有典故要讲…… “姑娘!人都走了。” 夏荷的招呼把静言从回忆中惊醒,抬头一看,可不是人都走干净了么。 静言笑着冲她点点头,“今天多亏你了。” 夏荷一侧身坐在小炕沿子上,一边帮静言捶着腿一边小声说:“有我们在,对付这起撒泼的烂货大可不必劳烦姑娘。只是……姑娘刚才想什么那么入神?昨晚上你和菱姐姐嘀咕了半宿,又是笑又是叫,要不是今天我要早起伺候,都忍不住要过来一起听听呢!” 说着手上就发力揉搓她的小腿,“好姑娘快告诉我吧!” 静言被捏的又痒又疼,便把昨天晚上在王妃屋里骨牌时安夫人是怎么暗讽顾夫人,又是如何以顾夫人“在菩萨面前最心诚,所以这几日一定多多的念经,保佑王爷武运昌隆”为借口,生生将她留在王府不让去王爷身边伺候的事儿说了。 夏荷转了转眼睛,突然脸上一红道:“姑娘好不害臊!” 静言奇道:“怎么还扯到我不害臊上了?” 夏荷咬了咬嘴唇儿,贴到静言耳边说:“姑娘可知夫人们跟到山里去‘伺候’,是哪一种伺候,怎么伺候么?” 静言惊了,随即狠狠一戳夏荷的脑门:“死丫头!明天就给你配出去!” 夏荷忙笑着又凑回来说道:“不过咱们王爷可不喜欢那些腥的臊的,之所以对顾夫人比较冷淡就是因为有一次……” 静言一抬手挡住她的嘴,“你们也就是听说,到底真相如何谁知道呢?昨晚上夏菱也跟我说这个,要我说,你们才十六七的小丫头,又是在西院里伺候的,更不该成天想着这些。等到了年纪自然要成家,嫁做人妇再想也不迟。” 夏荷见静言冷下脸顿时再不敢胡言乱语,对姑娘的脾气秉又多了解了一分。心中暗想,和西院那些表面温柔规矩的夫人们乃至小郡主相比,章姑娘才真是一本正经的,这一点倒和大郡主很像。 和夏荷扯完了闲篇儿,静言照例是带着人盘库等等,不必多提。 自从王厨娘偷偷送礼那件事之后,静言在日常的差事中更是钉是钉铆是铆,加倍小心乃至给人一种刻板不识变通的错觉。其中缘由夏菱是明白的,自然对静言百般支持。 一时间王府众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西院管事章静言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傻姑娘,连着把素雪庭的丫头们也带得越发古板。 更因为后来静言雷厉风行的拿几个私藏衣料的丫头婆子开了刀,于是无论哪一房哪一处的,只要见了素雪庭的人都好似老鼠见了猫。 总之,现下不管王府中多热闹,不管传说东西两院来了多少翩翩佳公子,多少俏丽无双的小姐,寻常说笑可以,对那些风流韵事静言一概充耳不闻,只一心扑在管理西院的差事上。 但虽是如此,静言心底还是惦记着先前廖清婉说的有位心动的公子在府中一事。于是私下里还是让夏菱和夏荷两个心腹稍加留心东院公子们的动向,她们二人拿她打趣时静言也由着她们瞎猜,从未提过自己的好姐妹。 秋猎第二日,王府中比平时清静了很多。 静言带着人从库房回来时,只零星的见到几个打扫庭院的使丫头。想着东院的男人们基本全都去了,西院的两位郡主,安夫人孔夫人,以及邀请来的一众外府小姐们也都进山,唯一留在府中的顾夫人又是死阳活的……估计王妃那边也没什么人走动吧? 随即吩咐夏菱去库中取两盘京城送来的好果子,她要亲自走一趟容华斋,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 惯常静言是很少主动来王妃院里的。一是她的差事繁杂,二来她也怕被人说只知道在王妃面前讨巧卖乖。原本她和王妃住得近就已经有人放话说:这可是个便宜地界,随时随意的就能去容华斋显勤儿。是以,她更是时时注意避嫌。 但即便如此,旁人还是能说出话来。现在流传的版本是说章姑娘就是个缺心眼子的,以为自己管着西院就了不起,连王妃那边都很少走动,给她狂的! 这可把夏菱和夏荷气坏了,静言却是一笑而过。还吩咐她们若是有人当面敲边鼓也要当没听见,“对付这些人,只要晒着她们就是了。你回一句她们有十句等着,就是要抓你的话头才好有得说。” 不过夏菱和夏荷虽面儿上遵从静言的吩咐,私下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悄悄查探一番,得知传话的大多是顾夫人和安夫人院里的,这之后在日常派发东西上就偷偷做些手脚,让她们吃尽了哑巴亏还说不出。 静言知道了只是摇头,劝她们别找麻烦,但俩丫头依然如故。 穿过连接素雪庭和容华斋的八角洞门,就有小丫头瞧见她们。还没走到正房前,春巧就迎了出来,笑着说:“姑娘怎么来了?” 静言抬了抬手,夏菱立刻把果子一递,说道:“这是前儿京城陆大学士府中派人送来的果子,说是他家公子在府中叨扰,还请王爷王妃多担待。我们姑娘看这果子造型巧可爱,便特意给王妃送来尝尝鲜。” 春巧看了一眼说:“也好,咱们府中从不吃外头人送的点心,今儿也给王妃换换口味。”说罢便招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先每样尝了一个,又停了片刻,见无事这才让人端进去。 静言见春巧并不让她进屋,便知房内恐怕有人,而这人必然是顾夫人了。 果然春巧拉着她进了一侧厢房,命丫头去沏茶时小声说:“姑娘可别进去,那一位在里头作妖儿呢。” 静言看她神神秘秘的,便笑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王爷也不在府里,她何必来跟王妃这边搅和?万一王妃烦了跟王爷唠叨两句,还能有她好果子吃么?” 春巧赶紧摆手道:“这回可不是来哭委屈的。”说着更压低了声音,“今天她来了我瞧着就不对劲。果然一开口就说起坊间盛传二公子文韬武略,又是恭敬知礼风度翩翩,说二公子这般人物不知比大世子强了多少,如果有他当下一任筑北王可是北疆的福分。” 静言一震,“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她竟敢学给王妃听?” 春巧冷笑,“可是说呢,挑事儿也没这么个挑法儿。大世子就算贪玩儿些,浪荡了些,但凭王爷对王妃的溺爱,便是个败家子也不会另立旁人来接这个位置。更不用说王爷对世子也很满意,曾说过咱们这是武将王府,不比那些亲王府只讲究规矩礼节,武将之子要的就是骑马打仗。世子马上功夫了得,更在两年前随卫将军在边关击溃好几处山匪路霸的寨子。这等军功连皇帝也亲下圣旨大加赞扬,所以现在就算给安夫人吃下熊心豹子胆,她敢有这个念想么?” 静言一听是夫人们之间的斗心眼子便不吭声。 夏菱接了话茬儿问道:“那王妃怎么说?” 春巧一笑,“咱们王妃最是心宽,还安慰那位别想太多了。说二公子出色是王府的福气,但世子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又提起先前皇帝的圣旨,赞世子颇有王府先人的风范。说坊间的人传了便传了,他们都是无知之辈,巴不得王府出些乱子他们好多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又说这就是北疆被王爷治理的好,太平富足了,人们才有闲心扯这些有的没的。” 静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可以想象顾夫人挑拨不成的脸子有多彩。又觉得王妃兴许不是看上去那么傻,这些话仔细琢磨一下,真是句句在理。 春巧冷哼一声又说:“王妃是宽厚人,但有些事既然有人敢说出来就别怕被王爷知道。那三位喜欢斗来斗去的便斗了,还想把王妃拖下水真是有胆量呢!” 夏菱眼珠一转,想起安夫人和顾夫人房里那些死丫头指摘她家姑娘的话,立刻一瓢热油浇在春巧的火气上,“就是!决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传瞎话的。春巧姐,要我说即使王妃不提你也得把话放出来让王爷知道。不好好敲打敲打,那些人日后更要无法无天,扰了王妃清静不说,弄得王府失和是大!” 静言立刻瞪了夏菱一眼,“也不知是谁在这拱火儿呢!” 第二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二章 夏菱一听静言的口气就知道姑娘是真生气了,立刻缩着肩膀低下头不再言语,乖乖的站在旁边。春巧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果然还得章姑娘收拾你。” 静言闻言便转头对春巧说:“你别听她的撺掇,这事儿原本不算什么,听那意思王妃也未往心里去。既然如此,若是让王爷知道只会小事变大,反而不好。先不说真闹起来会牵扯多少人,只说女人们的事为何非要把男人也卷进来?真想王府太平就都少说两句罢!” 原以为春巧会不服气,没想到这丫头却看着她点头,“好姑娘,你说的在理。我刚才也不过图着一时爽快,倒说了这么些废话让姑娘见笑了。” 又拉过来夏菱,伸手去刮她的鼻子,“那两位夫人的丫头们嘴上无德,说过些什么我也有耳闻。你想替章姑娘出气自然是使得的,但在素雪庭当大丫头还能少得了机会么?别总惦记拿我当先锋,你那点鬼心眼子我会不知道?” 夏菱还是小丫头时就一直跟着春巧,彼此间的关系堪比姐妹,听她这么一说就撒起了娇,“好姐姐,你也知道有些不要脸的看着我们姑娘好说话就以为是软柿子,编派的那些浑话谁听了心里不窝火呢?我也是急了。” 春巧只是笑,后来想了想说:“难得你能对章姑娘有这份心,那我就给你当后援军罢。放心,日后若是她们做得过了,我自会在王爷王妃面前吹风,保证没她们的好果子吃。” 夏菱立刻喜笑颜开,挽着春巧的手说个不休。 静言在旁边只是暗暗叹气。 这下好了,她已经管不住夏菱和夏荷,现在又多了个撑腰的。但转念一想,在王府这种地方,拉帮结伙也是正常。她不生事却总有人惦记来踩她几脚,这样多几个有地位的大丫头亲近,也不算坏事。 这边正聊得开心,突然有小丫头领进来了一个小厮。 “章姑娘!您快去涤心斋那边瞧瞧吧!” 看小厮慌里慌张的样子,静言也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回姑娘,京城肇亲王府的三公子病了。东院刘太医跟着王爷去了猎场,李公子身份尊贵,我们也不敢随意从城里请大夫,正是没了主意,偏那边也没有个可以说了算的人。” 静言想了想,涤心斋在王府中路后院,那边一直归西院管着,要是请大夫就得往西来,左右也是她这边的事儿。 “行了,我知道了。” 先打发小厮回去,又让春巧看时机把这件事回给王妃知会一声,而后静言才带着夏菱直奔卫玄的陆沉馆。 不是说四虎通药理么?幸亏卫玄还给她留了这么号人物可以差遣,真巧就用上了。 一路匆匆赶到陆沉馆。还没进院门,先听见里头有女子的声音,话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隐隐的愤恨。 见门口也没有小厮,静言踌躇了一下,还是进了院子。只见里头站着两名侍卫,都是皱着眉毛,另有五六个小厮围着一个女孩儿似在推搡,背对着她还有一位穿长袍的年轻男子。 那侍卫都是认识的,一个三虎一个四虎。其中三虎一眼就看见了静言,连忙上前道:“章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事么?” 说话间那名男子也转过头来,却是言重山。 静言先向他行过礼,这才将肇亲王府三公子生病的事说了,“东院的小厮说找不到能主事儿的才来回的我,八成是他没遇见言先生。” 言重山微微一笑,“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这边还有些事儿需要我亲自处理,无暇他顾,只好有劳章姑娘跑一趟。” 静言福了一福,“不敢当,言先生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了。先前我听大总管跟我说四虎略通药理,便想叫他跟我过去瞧瞧,毕竟是男人的住处,我进去总有些不合适。” 言重山一听连连说:“是我疏忽了,竟忘了这一层。” 三虎和四虎都是卫玄吩咐过只要章姑娘来找就听凭差遣的,现下立刻走上前来拱手一揖,“如此我们便随姑娘走一趟,别耽误了公子的病情。” 静言原本一直低着头,现在找到四虎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在这么一瞬的功夫看清那被小厮围在中间的正是先前嚷嚷着要替姐姐伸冤的杂耍小姑娘。 脚下一顿,却听言重山说:“还请章姑娘速速带人去给公子看病,这边的事由我处置。” 有言重山那句话静言便知是人家是要支开她,就算再好奇又怎会还做停留? 至出了陆沉馆,与她最相熟三虎突然说:“您放心,大哥和言先生必不会亏待了那姑娘。” 静言轻轻点了点头,但适才那一眼,她看到的却是小姑娘饱含怒火的眼神还有倔强的神色。思索再三,虽本不爱多嘴,但事关人命,还是忍不住说:“人已经不在了,亏不亏待又能有多大分别。” 三虎停下脚步认认真真的看着静言道:“姑娘误会了,您可知那小丫头在闹什么?” 静言摇头。 四虎也跟着停下,冷冷的说:“她是嫌给的银两不够,正跟言先生狮子大开口讨价还价。张嘴闭嘴要告官,以为拿住了咱们王府的软肋,殊不知其实我们早就报给了穆太守又请了仵作。以咱们王爷的脾气定然不会遮遮掩掩的,只因牵扯的人里有一家势力极大,穆太守不敢开罪了那朝中重臣罢了。” 静言一愣,“那这事儿其实与咱们王府无关对么?” 四虎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不全是,王爷也是无奈才答应许了那小丫头银两来封口。谁知前一刻还指天发誓要给姐姐报仇,下一刻一听有银子拿立刻算计起来。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不是中间牵扯上了二……” 不待他说完,三虎就出言打断:“好了!这事与章姑娘没牵扯,没道理让姑娘心烦。咱们还是先去看看肇亲王的三公子吧,这才是正事儿!”说罢还冷冷的瞪了四虎一眼。 四虎依然是那冷脸模样,看不出情绪起伏,但也闭口不再提。 静言先前是怜悯这个小姑娘自此孤苦无依,现下一听她见钱眼开,心中的感伤就变了滋味儿。不再上心,低下头继续赶向涤心斋。 到了地方,她只让夏菱陪着进去。 就算她是管事,一个青年男子的卧房她也绝不会进去。 一个人站在涤心斋正房门外。放眼望去,这院子比素雪庭大上很多,曾是老王爷最喜欢的读小憩之地。 院中一座流水亭,引自品香苑内大池的小溪曲曲弯弯的在亭内盘绕。据说老王爷兄弟俩在世时经常在此或谈心或抚琴高歌。旁边还有一处青石假山,其高度远高于府中其它各处,应该就是夏菱说过的可以俯览整个王府中路的地方了吧? 据说,每逢夕阳西下,在其上可以看到无以伦比的美景……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四虎退了出来,跟着的还有夏菱以及先前静言打发回来的小厮。 “李公子的病情如何?” 四虎不冷不热的说:“也没什么,普通风寒罢了。” 卫玄手下的这些“老虎”们静言已见过好几个,三虎七虎无一不是爽朗之人,这只四虎却与他们很是不同。 静言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也不动,就直挺挺的站在旁边。卫玄说她像块木头?瞧瞧这位,才真像大木头呢! 脸上冷了三分,瞪着四虎说:“你不是通药理吗?应该用什么药?又或者你只是略懂,还要再请外头的大夫给看看?” 四虎依然木着脸,“外头的大夫都是狗屎。” 静言暗暗咬牙,“好,那咱们便无需请那些‘狗屎’进来,麻烦您这高明的给开个方子罢!” 四虎慢慢垂下头,“我不是高明的。” “那我便派人去城中寻一个最好的,不那么‘狗屎’的大夫来。” “城里就没有不狗屎的。” 静言险些被气得癫狂起来,声音不由飙高,“你就是来捣乱的吧?李公子的病情容不得耽误,不让请外头的大夫,你又跟我扮木头,你到底想怎样!” 这还是静言第一次被气得喊起来,而且竟然是跟一名男子。是说姑娘胆子越来越大,还是实在被搞得**血上头忘了礼仪? 四虎一愣,转眼却笑了,“章姑娘莫急,就算刘太医去了猎场,他夫人还在东院。” 静言愣住,盯着四虎眨眼睛。 四虎笑意更深,“刘夫人通药理,医术也很不错。” 静言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找个**毛掸子抽人的冲动,恨恨的一扭头,叫上小厮:“跟我去棣棠轩请刘夫人!” 四虎上前一步,“我也陪姑娘前去。” 静言甩都没甩他一眼,径自转身大步离去。裙摆翻飞间什么姑娘家的礼数都不顾了,全飞起来也不吝!这该死的四老虎,真讨厌! 出了涤心斋,那小厮也看出这位章管事被身后的侍卫气得不轻,一想无论是姑娘还是侍卫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偏偏他还被分来伺候李公子,真是公子有个好歹便是他的罪过。 于是一边颠儿颠儿的跟着,一边打圆场。 走出一半路程时静言已经缓了过来,顿觉适才自己失态。又听那小厮已经喘着还一味的说些诨打科的逗笑,便放慢脚步,询问了几句涤心斋那边的事。 日常使用的东西可齐全?李公子住得习惯否?饭菜满意么?伺候的人够不够? 一提这个,那小厮便长叹一声道:“姑娘您是体谅我们下人的,都说这李三公子是肇亲王府的,谁承想拢共他身边只跟来一名老仆。现下涤心斋那边出除了院子里使的小厮便只我一个在屋里伺候的,上上下下的事儿哪一样都指着我一个人耍,可真是……唉!” 静言想了想说:“八成是李公子出来不爱排场。既然如此,过会儿我便找言先生,让他先调派几名屋里的人过去帮忙。” 那小厮一听立刻满嘴的谢,又笑着说:“这位李公子可真是不爱排场呢。带来的人少,衣裳物什更少,也不爱出屋,镇日就缩在房内看老王爷的藏。也不知他到咱们王府是来打猎的还是来的?” 静言想着既然涤心斋那边短人伺候,这小厮又跟了过来,就先去了陆沉馆。 院中已经没人,找看院子的一问,原来言重山已经回去弥朗阁。于是静言便又带着人去了趟账房,把调用人手的事跟言重山说了,又把李公子的病情说了。 言重山点点头道:“我这就再派四个伶俐的小厮过去。四虎说的没错,刘夫人的医术虽比不得刘太医,但总比城里那些草包强上许多。” 静言心中大骂,既然你们都知道刘夫人是一把好手,先前我来找人时怎么又不说?! 垂着眼睛隐下恼火之意,福了福身便告辞去找刘夫人。 言重山看着她出屋,叫住四虎,“你怎么惹着章姑娘了?” 四虎木着脸道:“并未惹她。” 言重山抬抬眉毛。 四虎又说:“好玩儿。” 言重山只是摇头。 刘夫人格温柔体贴,对静言很是喜爱,又经常受到姑娘的照顾,所以听了她的请求便立刻让药童提着药箱来到涤心斋。 言重山派的小厮已经都在屋里伺候着,有长辈在场,且夫人是她请来的,静言便只好跟着进去帮忙打点。 一进屋就听见闷闷的咳嗽声,再看那床榻之上孤单单躺着一个人影,这情景静言太熟,直接触动了心事,想起母亲…… 李公子挣扎着坐起身,静言见小厮们都伺候在外厅,便上前两步帮他在身后垫了枕头。 “小侄李崇烈,谢、咳咳,谢过夫人。咳咳咳……” 刘夫人面容慈祥,忙按住他的手:“快别说话了,容我调息一番与你诊脉。” 李崇烈便不再多礼,静静的靠在枕头上平复气息。忽然眼角瞥见一片藕色裙摆,便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抱着一只药箱,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夫人帮他切脉,那神色间的担忧和关怀一片真挚,让他心底泛起一阵感动。 看她的穿戴不似丫鬟但也不像小姐,心中一动,便想起才进王府时在廊子里言重山曾经为他引见过一位姑娘,是……王妃的远亲,西院管事章姑娘吧? 第二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三章 深秋午后,涤心斋内寂静无声。 李崇烈的卧房内比别处少了一份熏香,多了一份香。 借着刘夫人诊脉的功夫,静言悄然溜了几眼。只见案上,床头旁,都有摊开的籍,纸笔也是散漫的摆在桌上,似还有一缕隐隐约约的墨香浮动。 李公子咳嗽了两声。 静言微微皱起眉头,这动静实在是太熟悉。每年入秋母亲都是这般咳喘,严重时床都下不得,只能躺着,那撕心裂肺偏又极力忍耐的咳嗽声一直深深的扎在她的心里。 想起刘太医曾说,母亲之所以落下病是因为先前有一次急症用药不当所致。思及至此,不由抬眼去看李公子的面色,却迎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静言愣了一下便微微颔首回礼。 搁着从前,她必然会羞涩得垂头躲开,但来到王府这段时日早就被历练得不那么胆怯。别说是李公子这般温和有礼,便是卫玄那种刀子似的眼神都皮实了。 想起卫玄便有些走神,好奇王府秋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府里的男人,除了东院的小厮,其余包括王爷乃至二公子在内无一不是身强体壮。 每每她与卫玄等人擦身而过,总觉得像进了一片乌压压的森林,难不成北疆高大的人都集中在一处了?又或是北疆军全是如此威猛? 此时刘夫人诊脉完毕,抬起手又探了探李崇烈的额头,笑着说:“不妨事,风寒而已。我开张方子,只需连着吃上三副便能好利索了。” 李崇烈在床上一揖,“多谢夫人。” 刘夫人慈祥的笑了笑,安慰几句后招来小厮,详细吩咐了该注意些什么后,便带着静言出来。 一路把夫人送回棣棠轩。 刘夫人在室内坐定,又跟静言说:“李公子身上燥热无汗,我有个小偏方,简便又实用。若是你刘伯伯在必然又要嘲笑我了,但我历来主张是药三分毒,能食补食疗的便不去用那些草药。所以,趁着他们还未回来,还要劳烦姑娘去西院后厨盯着给做一份,趁热送到涤心斋让公子服下。如若能透透的出场汗,对李公子的病情大有益处。” 静言笑道:“那感情好,夫人告诉我便是了。” 于是刘夫人便把方子口授了一遍。 静言一听,只要热酒,**蛋以及白糖,确实是简单至极。在心中默念几次后,把步骤细细的说了一遍给夫人听,确认无误,这才带着夏菱匆匆赶回西院。 “姑娘,那李公子真是俊俏,我看不比咱们二公子差多少。” 静言恍然未觉,“是么?我倒没注意这些。” 她只记得一双眼睛,温和知礼,其它的……不相干。 快到西院垂花门前,四虎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木着脸说:“章姑娘!需用什么药材将方子给我,我去找大库管事替你取了来。” 静言看见他就来气,也没给什么好脸子,“不劳您费心,那些药材刘夫人都给配了,现在已经送去涤心斋。” 说完带着夏菱绕过他就进了院门,四虎追上两步,站在门槛外喊了一声:“姑娘生气了?” 静言回头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不理会。 又听四虎说:“那你生气归生气,不许跟大哥面前给我告状啊!”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静言绷着脸,这次连头都没回,挺着腰板唰唰唰的走了。 倒是夏菱,眼神一闪,吩咐小丫头跟着姑娘,自己转身来到垂花门前。 似笑非笑的看着四虎说:“你这人真有趣。先问我们姑娘是不是生气?那必然是你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了她,而且还不是无心之失,八成是有意所为,这是其一。其二,既然惹了我们姑娘,还勤勤儿的跑过来叫嚷着什么不让告诉卫大总管?难道说,在你心里我们姑娘就是那小肚**肠专爱挑拨是非的么?” 四虎冷着脸,“我从未这么想。” 夏菱一笑道:“是么?那你干什么要说这些没用的话?看来你也知道之前有不妥,而且,听你话头很怕被大总管知道。所谓自爆其短,现在我可抓着你怕什么了,我们姑娘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小人。” 看四虎瞪着眼恨不得扭断她脖子似的,夏菱咯咯笑了起来,“臭老虎乖乖,你跟我瞪眼睛也没用。记着以后姐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然小心我去大总管跟前揭你的短!” 四虎默默的看夏菱仰着头趾高气昂离去的背影,木然的脸上过了许久慢慢展开一个笑,“有趣,真有趣,果然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最可爱了。” 三虎从旁边一棵树上跳了下来,左手一探就给了四虎一个脑瓢儿,“发春了你?” 四虎又冷下脸来,“天天对着一群老爷们还不容我换换口味儿么?再说,大哥不是也对章姑娘另眼相看?咱们事事均以大哥马首是瞻,我便对这小丫头有意思又如何?” 正说话间,却见夏菱又折了回来,“姑娘让你先别走,等会儿还有差事吩咐。” 等夏菱离去,四虎说:“看看,多刷利的姑娘。” 三虎摇头叹息:“你就是有病!” **蛋白酒加白糖这一味发汗镇咳的偏方很快就让西院的后厨做好了。 静言亲眼盯着厨娘把盅子放进保暖的食盒中,便让夏菱速去二门上交给四虎,嘱咐她:“刘夫人说这个要趁热吃,你交代四虎一定亲眼看着李公子服下,然后盖上被,闷一场大汗自会见好。”想了想又说,“你也跟过去瞧着些罢,仔细看看涤心斋的铺盖,若是不好或不够,你就赶紧回来取,务必让李公子明日见些起色,不然等王爷回来了势必责骂咱们没好好照顾人。” 夏菱提着食盒领命去了,静言这才安下心带着小丫头回素雪庭。 不想夏菱一去两个时辰,直至傍晚才回来。 原来是那李公子喝了**蛋酒后满脸通红,不片刻就睡下,而后便一直发梦,嘀嘀咕咕的梦话连篇。这可把夏菱唬了一跳,赶忙就要再去请刘夫人,四虎却将她拦下,只说不要紧,这是要好的症状。 于是夏菱和四虎就一直守在李崇烈房里。 静言眉头微皱,“那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夏菱笑道:“才刚李公子醒了,真是出了一身的透汗。他自己说觉着身上轻巧了不少,也不那么滚烫的,头也不疼了。四虎招呼小厮们把室内弄的暖暖的要给李公子擦身,我这才回来。” 静言呼出一口气,点头道:“见好就行。”又把夏荷叫来,开了一张票子,让小丫头去库里提两篓上好的木炭并两只紫铜暖被炉给涤心斋送去。 夏荷带着人站在房门口问:“姑娘的条子写错了吧?怎么标的是大库那边的?” 静言笑道:“今日只因事发突然才轮到我去,李公子是世子的人,若是从西院拿东西就等于满世的人都知道我去了涤心斋,到时只怕有人嚼舌说些有的没的。且最终出力的全是东院的人,有言先生派人,刘夫人看病,四虎照料,这一笔便记在陆沉馆或弥朗阁上也是应该的。” 夏荷顽皮一笑,“姑娘太过小心了。” 夏菱却剜了她一眼道:“让你办差你就站在门口扯闲篇儿?还不赶紧去!把票子送去弥朗阁,言先生自然明白。” 后来晚间时言重山又陪着刘夫人去了一趟涤心斋。看到屋里四处都摆着炭盆,炕也烧得热热的,还有静言让西院后厨送来的温肺粥等清淡吃食。 言重山这才明白为何下午静言让人递来的票子里单独列了五味子和细辛两样药材。 刘夫人又给李崇烈诊了一回脉,看到药粥便笑着说:“静言真是个心细的姑娘,我只在下午告诉她甜蛋酒的偏方时提了一提这粥,她便记住了。” 言重山点头,“是,章姑娘办事向来妥当。” 而后刘夫人先行离去,言重山又多陪了一会儿,看到小几上摊着的便与李崇烈聊了起来。此时李崇烈已比先前好了很多,能支撑着坐在炕上,不多时便发现言重山这名所谓的王府账房先生竟然博学多才。 “冒昧问一句,言先生和已故神鹰大将军言子岳可是同宗?” 言重山笑着点头说:“正是,言大将军与我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李崇烈神色一正,拱手道:“失敬,原来是将门后人。”继而深思一番后又说:“我听闻言氏一族中有一位曾是北疆军的军师……” 言重山哈哈大笑,“你说的正是我们祖上先人言锦程。” 李崇烈神色间愈发敬仰起来,两人的谈话便因这位军师引出北疆历史,与琉国的征战,历代筑北王的军功乃至逸事,相谈甚欢。 待到言重山告辞之际已是亥时。 走在回房的路上,言重山心中冷笑,这个李崇烈怕是不简单…… “此话怎讲?” 秋猎三日结束,午后参加狩猎的人全部回府。卫玄卸下一身戎装,只穿着武将长袍端坐于陆沉馆正厅内,手中托着一碗茶。 言重山打量一眼,见小厮杂役已被支开,厅内只有卫玄的几名心腹,便说:“打着参加秋猎的旗号来,却借着小病不露面,熟读兵更对北疆边关战事颇感兴趣。知道我叔父言子岳也就罢了,竟然还知道我们言氏祖上险些被除名的言锦程。你可还记得为何我那祖先差点被赶出宗族?这可是我族中之人鲜少提及的一位。” 卫玄淡淡的说:“当然记得。放着京官不做跑到我们北疆来当军师,更是抗旨不娶皇帝指婚的亲王府郡主。若非当时的老王爷力保,又立了几场军功,只怕你们言氏都要被连累其中。” 说连累都是轻的。 言锦程来北疆时,在任君王就是个只知享乐轻信皇后一族外戚的昏君,要不是后来有庚王李赞力挽狂澜,废太子另立二皇子,只怕这江山早已被琉国打下大半。 卫玄起身在厅中慢慢踱步,片刻后对言重山说:“如此我便派大虎和二虎归你调遣,时时盯着点儿这李崇烈。不管他到底抱有何等目的,咱们先静观其变。” 言重山哂笑,“你的老虎们还是自己留着使吧,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太过显眼,要盯梢,我自有妥当人选,放心。” 卫玄投来一瞥,“哦?” 言重山一震,顿时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襟危坐,“我的意思是,在府中还是小厮去办这等差事最不显眼。” 卫玄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如此便有劳言先生了。” 言重山立刻泄了气,“你一跟我这么说话我就觉得头皮发麻。” 卫玄负手而立,低沉的声音自有一股武将威仪,“重山,你若心中无愧,何麻而有之?” 说罢一挥衣袖,带着亲随便走出正厅。 那泰山压顶的气势一撤,言重山这才发现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心中大骂卫玄明明是个武夫,偏又事事看在眼里,明得太过了不怕折寿么? 跟着出了正厅,看到走在最后的一名侍卫手里提着一嘟噜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榛**,另一个手里捧着一只小筐子,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山上野果。 心中一动,扬着声音说道:“大总管这是要去给章姑娘送礼物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啪啪!”几声,言重山脸上顿时多了几个紫印子,野生笃斯的果浆炸了满脸。 负责捧果子的七虎收回手,抽动了一下鼻子,冷笑一声扭回头,追着卫玄离去。 言重山气得原地跳脚,对已经无人的大门嚷嚷:“鲁的武夫!堂堂北疆军卫氏九虎竟然用暗器偷袭,不丢人么?!” 一块砖头应声由院墙外飞入,正正砸在他脚下,言重山立刻没了声息。 卫玄掸掸手,继续大步往西院走去。 身后的四虎仰头大笑,赞了一句:“好准头!” 第二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四章 收到卫玄的赠送的猎物让静言很是意外,美味的野果和山中土产的各色果仁儿也让素雪庭里的女孩儿们无一不是喜笑颜开。 由着丫头们在屋里闹闹哄哄的分吃果子,卫玄不喜太过嘈杂,又不想坏了小姑娘们的兴致,便与静言来到庭院里。 笔直的站在西厢游廊下,卫玄说:“这几天辛苦你了。我听言重山说李公子那边多亏了你忙前跑后的帮衬着,我不在,他竟把东院的事儿也推给你,实在是不像话。” 静言忙说:“无妨,当时言先生正巧有些事要处置,是……金燕姑娘的妹妹在跟他要银子。” 卫玄眉头一皱,脸上颇有些不快。 静言微微垂着头,轻叹一声,“后来听三虎说,言先生虽没答应她要的数目,但还是多给了些。其实细想来,那小姑娘就只这一个姐姐相依为命,既然另一边那么有势力……伸冤无望,多要些银子也算是最实惠明智的了。” 很明显卫玄对于这件事不愿多谈,转而看着静言问:“这几日家里来信儿了没有?你母亲的病症可有起色?明天我便派人送刘太医过去一趟再给瞧瞧。” 静言明白以她的身份不应再多过问那小姑娘的事。 王府这个地方,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是听卫玄硬生生转开话头,不由得会心一笑,感激他的体贴以及对她家人的关照,便答道:“这几天事儿多,还没来得及差人回家去问。但刘太医医术高明,那药方必然是管用的。” 不想用自家事去烦扰旁人,静言又笑着说:“还要多谢大总管特意送来的野味,上次听大郡主说这种榛**炖汤最滋补,如今已是深秋,正是食补最好的季节,你可留了一些没有?” 卫玄没有直接答她,只是说秋季进补之类多是为女人们准备的,他或他手下那些侍卫若是想吃野味大可自行进山打猎。 随即又谈起随秋猎结束之后,只等下足了雪便可以开始的冬猎。 卫玄原本不是话多的人,言辞间往往言简意赅。但只随意两句雪中狩猎的趣闻以及那些陷阱,狗爬犁等等,便听得静言面露憧憬。 卫玄看她那样子不由展眉一笑,“下次冬猎带你同去。” 静言用力点了点头,不用骑马还可以尝试乘坐狗爬犁,多么有趣啊!忽然想起之前丫头们一直在猜测的狩猎结果,便问他:“你们这次打猎如何?谁拔了头筹?” 今日的静言与往日大有不同,笑意妍妍的温柔模样让卫玄怦然心动,话也跟着多了起来,“谁拔头筹并不重要,秋猎的主要目的是让王爷可以在太平年代考验兵将的能耐。莫要小看了这儿戏般的打猎,身为将领,如何指挥兵士包围猎物,儿郎们在出手捕猎时的技巧,都可以小见大。如此一来,第一第二又有什么分别?身为镇守边关的将士,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名,只需在战场上能为国拼尽全力足以。” 北疆已太平了许久,静言对这些战场拼杀完全不懂,听了很是迷茫,喃喃的说:“打仗就会死人的吧?还是不打仗的好,有什么事好好谈一谈不行么?动刀动枪的多吓人。” 卫玄轻笑,“你这就是妇人之见。耍嘴头的都是那些镇日无所事事的文官,我们武将只会用手中的刀剑捍卫领土。不过你放心,便是真打起来,只要有北疆军在一日,我们定会将琉国人拒之边关之外,绝不让境内百姓遭受战乱之苦。” 静言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诡异可笑。怎么话题就扯到打仗上去了?但一想卫玄的另一身份是左将军,便也不足为怪了。 看卫玄今日谈兴正足,不忍扫了他的兴致,便说:“是啊,有你们这些兵将镇守边关,我们才能安心过日子。我听春巧说,两年前你还曾与大世子一起带兵深入大山,剿灭了好几个山匪寨子。” 卫玄双眼一亮,但面色依然沉稳,不见丝毫得意张扬,“哦,一些流寇罢了,不足挂齿。” 静言抿了抿嘴角,眼睛弯弯的盯着他瞧。 口是心非!说什么不足挂齿,明明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夏菱站在门廊下,手指来回绞着绢子。 只看那庭院中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心中就觉得暖洋洋的,让她忍不住也跟着姑娘一起微笑。何时见过大总管用这般温柔的神色对待旁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对姑娘的偏爱,恐怕唯一还未领会的就只有她家章姑娘了吧? 哎这木头姑娘呀! 正是感慨时,抬眼却见四虎像柱子似的杵在一旁看她。夏菱顿时冷下脸来翻了翻眼睛,随即冲他一皱鼻子,哼了一声便转身躲进屋中。 四虎依然木着脸,但心里乐开了花,多可爱的姑娘,她是在害羞么? 不知不觉间就这么谈啊谈啊,等卫玄去看天色时,已是夕阳西下。 惊觉自己的失礼,又发现静言一直陪他站在廊下。这么凉的天,这么硬的地……卫大总管平生第一次尴尬了。 清了清嗓子,看向静言:“今日晚间有庆功宴,要在福殿开大席,除了府中的人还有很多城外兵营里的将士参加。你来么?” 静言点点头,“之前王妃已经吩咐我晚上随她同去。大世子邀请的公子们,还有大郡主邀请的小姐们不是也都去么?” “嗯,我是想说……”卫玄顿住话头又清了清嗓子,“晚间寒露重,你多穿些。” 静言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我听伺候在涤心斋的小厮说,肇亲王府三公子带来的衣裳不多,怕是来时准备不周。你抽空看看,他大病初愈,若是少了什么赶紧给他送去些,别再病了。这种寒咳最怕反复。” 卫玄听她对那李崇烈甚是在意,原本心里有些堵得慌,但听到后来就知是她想起了母亲的病症,便不再计较,只说:“知道了。” 与此同时,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对着镜子把带来的好衣裳都往身上比来比去。 廖清婉红着脸,满心欢喜,只想着今夜一定要出色。 因为,晚宴上又能见到他了…… 想着心中人俊美的模样,温文儒雅的风度,姑娘愈发羞红了脸。 其实何止是廖清婉,对于整个筑北王府西院的女人们来说,秋猎之后的庆功宴都是每年一次难得的盛会。 被邀请来的小姐们除了先前已见过的贵公子,更可以一睹北疆军将士的风采,甚至那些小丫鬟们也会在这一天细心打扮。 生得再好再美,平日里却只能窝在这王府深院中,独自绽放。所谓悦己者容,今日终于无需躲躲藏藏的猫在屋里揽镜自视,可以将自己的美展现在旁人面前。尤其那旁人还是一众身强体壮英姿飒爽的男人们…… 静言无奈的看着夏菱和夏荷忙来忙去,这个展开一件衫子,那个拿来一条裙子,香包荷包扇子绢子,发簪头花镯子璎珞。 看着呈在面前的小托盘,静言微微皱起眉头,“这都是从哪儿来的?我并没有这些东西。” 夏菱笑道:“我自然知道姑娘没什么首饰。”随即伏在她耳边说:“先前王妃私下曾说姑娘穿戴太素了,春巧姐便借机说了几句好话,昨日她又旁敲侧击的提了一提,王妃便把她现在不怎么使的让人送来给姑娘带着玩儿呢!” 静言听了立刻往旁一闪,盯着夏菱说:“你们竟然背着我跟王妃说这些?我有便有,没有便没有,王妃的东西她自己不记得,旁的人也全不记得么?此时我戴在身上又算什么?别人会怎么说?” 又看了一眼那小盘中的珠翠花枝,无一不是贵重巧,抬手一推,“你先收着吧,今天我还带我的玛瑙簪。这些等日后清静了我自己还给王妃去!” 夏菱就料到静言会有如此反应,当下也不着急,只让小丫头先把东西都拿下去,自己侧身坐在一旁的小墩子上慢慢的和姑娘讲道理。 东西既然送来了,若是再退回去怎么说得过去?王妃会怎么想?是不是姑娘嫌弃了?不可心不中意? 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谁偷偷拿来的,是王妃让人送来的,旁的人便是想指摘又能说什么呢?她们只会琢磨为何王妃别人不送单单送了姑娘?这就是王妃中意姑娘了,王妃看谁好自然就疼谁。 夏菱见静言还不言语,便冷笑道:“衣裳料子不算什么,现如今姑娘且戴着王妃送的首饰出去,让那些平日里在您面前张狂的也看看,谁才是主子心里一等的人。” 此时夏荷也进来帮腔,仗着平素与静言顽皮惯了,便径自让小丫头把东西又拿进来,拈起一样在静言头上比划,又叫屋里的丫头们都进来,问好不好看? 静言垂着眼睛,听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不由叹了口气。 “罢了,你也别拿我当人偶似的捯饬,把东西都端过来,我自己挑一样吧。” 最终静言挑了一枚金丝嵌蓝宝蜻蜓头花。那金丝编的翅子做得很是巧,以铜丝簧接在底托上,轻轻一动竟是活泼逼真得好似真的停了只通体翠蓝的蜻蜓在头上,愈发衬得头发乌黑光亮。 在小丫头们摆出来的衣裳里挑了一套最不起眼儿的。 静言只瞪了一眼,就把还想来聒噪的夏菱和夏荷吓得退到了一旁。 在大镜子里端详了一番,很好,不出彩,不突兀。眼神一转落在那只头花上,强忍抬手拔下的冲动。王妃从来未曾送给过旁人首饰,现在突然一下给了她这么多,安夫人和顾夫人那种连一包菜一匹衣料都要争的人看到她戴的东西又会怎么想? 王妃啊王妃,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因先前是王妃让静言陪着出席晚宴,所以一等打扮停当,静言便带着夏菱与夏荷来到容华斋。一进门只见除了王妃和已经先到的三位夫人,连满屋的丫鬟们也是盛装打扮起来,珠翠绫罗,好一番富贵景象。 王妃笑着招呼静言上前,眯着眼端详道:“总是这么朴素,年轻姑娘家要用心打扮打扮才好。所谓人靠衣装,你现在是最好的时候,等再过几年,就算顶漂亮的人物又还能美多久呢?” 孔夫人笑道:“王妃这话可说错了,眼巴前儿不就有一位么?即便世子和两位郡主都这么大了,您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王妃笑着摇了摇头,一拉静言,让她同坐在榻上。温柔的帮她捋顺发鬓,眼神一闪看了看她发髻上攒的蜻蜓头花,又悄悄对她眨眨眼,抿嘴一笑,就好似这是她们俩的小秘密。 静言却巴不得赶紧退到旁边去,别坐在这众人视线所聚之处。 忽然听安夫人咦了一声,“章姑娘这褂子看着眼熟,我记着大郡主也有这么一件。” 静言连忙回说这件就是大郡主送她的。 安夫人挑眉一笑,“这种青莲撒花的褂子还是高挑个子穿着好,可惜章姑娘矮小了些。” 静言点头,“夫人说得是。” 一直不吭声的顾夫人却说:“我倒瞧着章姑娘穿这个很不错。要知这种青莲色最是挑人,章姑娘生得白皙,穿这种浓色的只显得更加白嫩可人。” 随即又叹了一声,“肤色白净的人用色就是宽敞,穿什么,怎么穿都好看。” 静言垂着头不吭声,暗叹她又被莫名的当了靶子。三位夫人中间,只有安夫人肤色偏深,市井间称呼这样的人有个诨名叫“黑里俏”。现在顾夫人又故意把肤色提了又提,真是没一时的消停啊。 果然安夫人冷哼一声,俏丽的眉眼一横,正要反驳时却听王妃说:“王爷向来喜欢女人们打扮得艳丽些,但他一个男人自然不明白尽是浓墨重彩中偶有一分素色恰是最出众的。我有一件衫子,素素的白地撒花,偶然穿了一次,王爷连连说好,我当时就问他,‘您不是喜欢我用颜色么?’,他就笑起来,承认繁花看尽时才知返璞归真的妙处。” 如此,一屋子的女人们就围着如何穿戴聊了起来。有王妃品评,旁人自然不敢胡乱嘴,倒也其乐融融。 后小厮来回说大宴已开,王爷请王妃入席,静言这才终于逃脱那显眼的位置,默默的跟在夫人们身后走向福殿。 福殿灯火通明,因为王妃畏寒,王爷便命人摆放了数不清的炭火盆,使得殿内温暖如春。 十二桌六人席,一边是王府内眷,世子和大郡主邀请来的公子小姐以及巴雅城名士,一边是参加秋猎名列前茅的北疆军将士,泾渭分明。 静言垂着头,随王妃和夫人们踏入大殿,在一片华贵的衣香鬓影间,毫不起眼。 落座时出了点小波折,原是大郡主隔着桌子招呼她过去同坐。得了王妃的许可,静言便来到年轻姑娘们一席,恰巧挨着廖清婉,心中很是欢喜。 几日未曾见面,廖清婉早就想找静言倾吐心事,难得今日同席,立刻低低的说个不停。所言皆是与她那意中人相关,他们如何在山中狩猎,他是如何温柔,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静言只想等她说完便问这到底是哪一位公子,但清婉竟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容不得她嘴。 静言只得默默听着,一抬眼,却见坐在对面一席中的卫玄…… 第二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五章 王府大宴的席上自然是山珍海味,杯中琼浆玉,其奢靡无需细表。各席间亦是谈笑风生,斛筹交错。 别看静言瘦弱,但胃口向来极好。在家中时因生活窘迫又要维系体面便在饮食上颇为刻苦,但自进王府衣食丰足,更有数不尽的美味,静言便再也不曾在嘴上亏待过自己。 反正她也不善交际应酬,又有廖清婉在旁一个劲儿的喋喋不休,静言的嘴巴干脆只用来吃,留一双耳朵招待好姐妹便是了。 小姐们桌上摆的是王府自酿的野葡萄酒,随众人浅酌两杯后,静言脸上已是微微有些发热。别的小姐们或笑语嫣然,或与旁边一席的贵公子们眉目传情,她却只想着要不要再来一块那味烤羊? 站在她身后布菜的夏菱是最了解自家姑娘的,只看她一个眼神便知她想要什么。扶着袖子将一块烤得酥嫩的羊夹在静言碟子里,“姑娘多吃些这个,羊最是温补。” 说罢借着替静言斟酒的时机小声在她耳边说:“我的姑娘,您差不多也就罢了。大总管都看了这边好几眼。您爱吃,等赶明儿个我让后厨单做,咱回屋慢慢吃去。” 静言一惊之下猛抬头,果然见卫玄正看着她。 啊!羞死了! 廖清婉见她这样子大惑不解,停住话头在旁边问:“妹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静言偏开头用绢子在唇边点了点,把脸上火烧似的原因归功于喝多了,“对了,清婉姐,你说了半天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到底是哪一位公子这么运气得了你的青睐?” 廖清婉咬着下嘴唇娇羞的冲旁边一桌歪了歪头。 静言笑道:“一桌子人你都喜欢?” 清婉更是臊得脸红起来,悄悄抬手一点,“就是他。” 静言顺着一看,李崇烈?不对,李公子没去秋猎,那就是……再往旁边看一位,“你中意的是二公子?” 席上已是酒过三巡。 廖清婉正要答话时,却见王爷端着一杯酒站起身,原来是要开始嘉奖此次秋猎的将士们。 北疆军那边六桌立刻肃然无声,一名名兵将都是正襟危坐,京城来的贵公子们也都大多停下交谈,只有两三位仍然肆无忌惮的说笑,但也压低了声音。 此番狩猎拔得头筹的是一位偏将,上前领赏时虎步龙行的姿态引得多位姑娘在心中赞叹,但面儿上还得端着。作为北疆的女人,她们虽倾慕京城世家公子们的风度,但在她们心中男人的典范却与那一张张白皙清秀的面孔无关。 有王爷的亲随在一旁唱名,陆续不少兵将都上前行礼领赏,王爷更是当场提拔了几个人。静言看了一会儿,心想怎么没有卫玄?按说他身为北疆军的左将军马上功夫应该不弱才对。 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只见卫玄端端正正的坐在席上,面色不见丝毫波澜。 此时忽听那亲随报道:“筑北王府二公子靳文筳,远飞禽二十八只,骑獐子五只,鹿三头,近野兔七十六。” 在座的小姐们这回可不端着了,齐刷刷发出阵阵惊叹,更有胆大的直接对二公子投去辣的注视,而廖清婉便是其中一位。她的情郎竟然取得如此好的成绩!二公子是第一个非北疆军将士得到封赏的,多么了不起啊! 静言微微皱着眉头。奇怪,卫玄竟然会比不过二公子么?忽而想起他下午说过的话:身为镇守边关的将士要的不是虚名。 再次偷眼去看卫玄,依然端坐不动。 又报了几个名字后,大世子也得到了封赏,紧随其后,那亲随又点道:“北疆军左将军卫玄,远飞禽十一只,骑獐子一只,近野兔一百八十六。” 静言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回忆了一下刚才大世子猎得的数目,不由偷偷笑了起来。卫玄除了野兔,其它每样都比大世子少了一只,这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呢? 忽听世子大笑道:“卫玄!你竟没我猎得多,可是因日日在府中忙这些杂七杂八,以至把武艺荒废了?” 卫玄此时刚向王爷行过礼,一听便转身面对大世子,微微躬身道:“是,末将疏于用功,大世子倒比从前长进了很多,可喜可贺。” 世子哂笑道:“父王,你别听卫玄的。我们俩在猎场一直是走在一处,之所以这次我们收获欠佳,只因最后一日在俪马山侧一个小村中被村民拦下,上告有无赖欺压乡邻。我原本以为不过是几个混混,却不想一查之下发现是先前剿灭的山匪遗存。于是我和卫玄便带着亲兵将那尚未成形的小寨子剿了,还得了一批好玩意儿。” 王爷朗声长笑,“怪不得!我正奇怪,你这小子平日里浪荡散漫,打那么点儿东西现眼也便罢了,卫玄每日勤练不辍,怎可能只有这般成绩?原想是他怕你丢人故意给你当垫背,却未料其中还有这等缘由。好!身为北疆世子就应该如此时时记得护卫子民。” 随即又招来贴身小厮,“把前阵子得的两件紫貂披风拿来。” 此时王妃把大世子叫到跟前,拉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美丽的眼睛里全是做母亲的关爱和担忧,“怎的出了这么惊险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又问可曾受伤了没有?那山匪有多少人等等。 又说:“不管大小,那终归是个寨子。人家有墙有楼,你们就只这么单枪匹马的杀过去,也太不小心了。” 大世子爽朗一笑安慰道:“母亲无需担忧,小小一撮山匪,便是人再多一倍又何妨?只因这些贼人太过可恶,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让村民给他们上缴供物。哼!要不是卫玄拦着,我必把他们一个个就地砍了,以儆效尤!” 静言看大世子抬手成刀,狠狠的往下一挥,顿时浑身一颤。暗想这些男人真是残忍,但转念再想,如若放任,恐怕山中的乡民更要被鱼荼毒。 左右难以两全,便不由感叹,还是当个女人好。与那些血淋淋的真刀真枪相比,王府中的勾心斗角也就算是吃饱了闲着的玩儿闹。 一时小厮回来,果然捧了两件华贵的紫貂披风。 卫玄与大世子谢过王爷后接了,王妃又轻柔柔的说:“王爷,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也是仗义出拳,在山神庙外。” 王爷大笑,眼神中透出毫不遮掩的宠爱,拉过王妃的手轻拍,“当然,此事毕生难忘。” 王妃微笑着端详王爷的脸,“文符真像王爷啊,不仅相貌,连脾都是一样的。” 王爷点点头,不由对大世子愈发慈爱,又仔细问了他们是如何攻打山寨。 卫玄一直沉默的站在世子身侧,只有王爷问话时才简明的回一两句,于是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大世子身上。 那寨子原本就未成气候,不过虾兵蟹将十几人,一个号称是当家的,见了卫氏九虎和王府亲兵就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于是这所谓的“剿了一个寨子”,对于在座的北疆军猛将而言等同儿戏。 但好在大世子虽为人轻浮了些,但从不会故意夸大困难来显示自己,是怎样便怎样。言辞间透着股毛头小子的张狂和无畏,却只显得可爱。 又加之其言语生动,把那些山匪听闻“北疆军”三字后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描述得宛如原景重现,顿时让席上所有将士都升起自豪感。 静言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在听到卫玄最终把那些山匪都押送至城外兵营,交给驻将收编时,刚才让她两难的问题迎刃而解,在心里对卫玄的尊敬更是多了一分。 悄悄去看他的侧脸,刀削似的,沉静如海。 等王爷问完了话,大世子又命人把缴获的东西呈了上来。 静言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殿内北疆军将士却发出阵阵惊呼,“是琉国的重弩和角弓!” 因为这一批兵器,宴席彻底热闹了起来。王爷甚至走上来亲自试了试弓弩,王妃坐在席间轻笑,她自然是最了解王爷的,连忙打发小厮去取箭矢和草靶来。 王爷握着角弓,一箭命中红心,北疆军将士轰然叫好。在场的都是秋猎得了名次的,哪一个手上都不弱,看到好武器,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王爷生豪爽不拘,一看这架势便高声叫小厮再多多的拿箭来。 于是晚宴已然变成了箭赛。三虎等人本就不服气他们大哥竟然排在两位世子之后,于是便和一帮兵士起哄,最终卫玄不得不下了场。 静言攥着绢子与一群小姐们挤在福殿门廊下,借着庭院中的灯火目不转睛的盯着卫玄。 卫玄提着弓静静的站在场上,笔直高大的背影像一座山,沉稳,可靠。 三虎恭恭敬敬的擎着箭袋站在一旁,片刻后,卫玄伸手在箭袋中一抓,甚至静言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只听见弓弦“嘣”的一声,然后就是箭靶微颤,“笃笃笃!” 三支箭,每支相距两寸,平平的没入草靶,中间一支正中红心,分毫不差。 “好!” 静言忍不住跟着众人一起欢呼,拍得手掌都红了。 卫玄转身向站在人群首位的王爷行过礼,眼神一错,在静言的脸上一点而过。 站在静言身后的夏菱贴过去小声说:“姑娘,你的脸怎么红了?” 静言顿了一下,平复心中沸腾的情绪,淡淡的说:“火把映的。” 夏菱抿紧嘴唇扑哧扑哧的笑,还想再作弄一下她家这木头姑娘时,眼神一扫却见安夫人正恶毒的盯着卫玄的背影。 赶紧拉了拉静言的衣袖,“姑娘你看。”说着下巴微微往旁边偏了偏。 静言假作去问身边的廖清婉冷不冷,借着影的遮挡,看到安夫人正拉着二公子小声嘀咕着什么,一张平日里千娇百媚的脸上全是刻薄。 这是怎么了? 静言低头想了一会儿,把晚宴上的事儿全捋了一遍,再抬头时已猜到了八分。 夏菱眼睛睁得溜圆,“姑娘?” 静言微微摇头,“与咱们不相干,你别多嘴就是了。” 这一次惹了安夫人的是卫玄。 静言暗忖,如果她猜得不错,原本此次秋猎二公子最是出彩,不想大世子与卫玄竟然闹了围剿山匪这么一出意外。更因为缴获的琉国武器博得了一众北疆军将士的喝彩,再后来卫玄三箭连发大出风头,于是便硬生生将二公子比了下去。 这事换了谁都要赌气,更不用说安夫人了。 不行,改天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卫玄。原以为这人应该很知道王府内的深浅,怎么今日倒刻意卖弄起来?就算是左将军又如何?谁知道世子会不会也像二公子和安夫人一样心生妒忌?还箭呢,成了众矢之的都不自知,笨蛋! 静言正是烦恼担忧时,却听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说:“小侄也想试一试这琉国角弓。” 咦?竟然是李公子。 李崇烈面上仍旧带着些病色,但脚步沉稳仪态端庄,从一群穿戴富丽的贵公子们中间缓步而出,他那身石青长袍只衬得他贵气非凡。 人群静默片刻,也不知是谁讥笑了一声,“哟,今儿可真是新鲜了,肇亲王府的老三竟然要箭?不是传言三公子向来体弱多病,上不去马下不来床,每日只躲在院子里守着娘?” 京城来的公子们一听顿时笑做一片,更有一位上前一步逼住李崇烈,“怎的?你还要在筑北王府显威风不成?人家可都是北疆军的虎将,你别把肇亲王的脸丢到北疆来!” 李崇烈微微垂下头,“只是试试罢了。” 堵在他身前的人一笑,“那得麻烦王爷给这位李三公子找把孩童用的弓来才好。” 静言皱起眉头,心道这人真是欺人太甚!刚才还以为他们是玩笑话,现在听来竟完全不把李公子放在眼里。李崇烈不是肇亲王的三公子么?肇亲王是如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这些人竟然敢公然耻笑亲王的儿子? 想到这儿,便轻声去问夏菱,“你可知这个说话的是谁?” 夏菱想了想说:“是京城陆大学士的小儿子。” 静言不知陆大学士是谁,但想着,也不过是个大学士之子,这也太张狂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来三章了,扑倒在地…… 第二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六章 满院的人此时全盯着李崇烈和陆家公子。 静言看到李崇烈眼中闪了一闪,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他却洒然一笑,转身大步走向大世子靳文符,“可否借世子长弓一用?”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静言并不懂的他们在惊叹什么,正想去问夏菱时却看到才刚下了场的卫玄以及他的卫氏老虎们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两步外。 既然看见了,静言只得回身行礼,祝贺卫玄与大世子剿灭山匪为民除害,然后微笑着说:“适才大总管那三箭真是让人赞叹。” 恰好大郡主听见静言说的话便也来祝贺卫玄,直说一定要选一日让卫玄教她那三箭连发的绝技,“好你个卫玄,以前让你跟我切磋,你就推三挡四的,原来是藏着好身手!” 卫玄略一躬身回礼道:“郡主谬赞了。这等小伎俩不过是箭场上炫耀技巧,看着唬人罢了,真正上了战场只是平白浪费箭矢,得不偿失。” 静言一听立刻偷偷瞪了他一眼。很好,你也知道是唬人的东西,还炫耀什么? 卫玄眼中笑意一闪,继而又恭敬的说道:“大郡主且看这位李公子的技巧。使用长弓者需要其体魄强健,更需经年累月刻苦练习才能有所建树……” 静言抬了抬眉毛很是惊讶。需要强健的体魄么?那李公子……视线不由转回场中。只见李崇烈垂着双手,左手握弓右手勾弦,低头屏气凝神片刻,再抬头,箭锋向月,行云流水般拉开一轮满弓。 场中顿时寂静下来,只听得弓弦被拉抻时的细微声响。 卫玄不紧不慢的低声讲解,“长弓多为硬木所制,较之角弓弹差了许多。人的双臂在发力绷紧时极易颤动,所以若想有好准头必须在分毫间瞄准标靶,不得有半点犹豫。” 卫玄话声刚落,场中传来“嘣!”的一声,李崇烈的箭已离弦。 卫玄低笑,“中了。” 笃!入靶,箭矢的尾羽一阵急颤,再去看,果然正中靶心。 静言惊奇得无以复加,半张着嘴看向卫玄,“你怎么知道会中?” 大郡主惊叫,“真厉害啊!这么说,长弓比角弓要难得多?” 卫玄点头,“所以我才让您留意李公子的技巧。他出箭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妙,实乃高手。” 大郡主欢呼了一声,立刻带着丫鬟冲出人群,“李公子!我要跟你学长弓!” 瞠目结舌已经不能准确形容静言现在的表情了。 刚才的局势一忽儿间来了个天翻地覆。陆家公子口中病怏怏的“上不了马,下不了床”的李公子变成了长弓高手,而大郡主就算平日里做派豪放了些,也不至于流露出现下这般不识礼数的小儿姿态。 这都是怎的了? 卫玄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好心替她解惑,“把玩这些弓箭久了,只需看出箭即可知中与不中。大郡主虽身为女子,但对武学的热衷不亚于男人。这些你日后慢慢自会见得越来越多,无需惊讶。” 静言缓了一会儿,突然女孩儿家的小心眼子就冒了出来,冷下脸道:“哦,怪不得大总管要一展那唬人的,炫耀的,绝技。” 卫玄一愣,他身旁的四虎和七虎已是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静言绷着脸子叫上夏菱就往福殿殿内走去,却不想在与卫玄擦身而过时,听到他低低的说:“那原是给你看的。” 哎?静言眨眨眼睛,愣住了。 卫玄又说:“一会儿箭结束必然要品评谁是第一,王爷会有奖赏……送给你可好?” 静言只能继续眨眼睛。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菱偷偷推了她一把,“姑娘,大总管问你话呢!你说‘好’。” 静言:“好。”随即一惊,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你自己留着吧。再说,你怎就如此笃定自己会是第一?” 卫玄不言语,只是一笑。 箭结束,王爷果然命人取来一盘子金贵的手把件儿玩物当做奖赏。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果然是卫玄夺了第一。 得第一的有权在那盘玩意儿中径自挑选一件中意的作为奖励,于是一个胖墩墩圆溜溜的“年年有余”水胆玛瑙小玩物就落在了静言手里。 “这……这太贵重了。”往卫玄手里塞,“我不要。” 卫玄一躲,那小金鱼形状的玛瑙就掉落下去。 静言惊呼:“哎呀!” 却见卫玄抬脚一勾又探手一捞,“看,如果你不要,我就随手扔了,还能听个动静儿。” 静言捂着心口。那么致可爱的小玩意儿,碎了多可惜。刚才那一下子真让她的心都跟着一颤,以为会碎掉。 “好了好了,我要还不行么?给我。” 卫玄看着她摊开的手掌,便以两指掐着金鱼作势要抛过去,吓得静言往前蹿了一步,一叠声的说:“别扔别扔!黑漆麻乌的我看不准。” 卫玄拎着金鱼尾巴晃了晃,“唔,我不扔,你来拿。”说着又故意举高了一点。 静言现在只怕卫玄真会把小金鱼扔开,也顾不得别的了,探着双手就去捉,捉了两三次才捉到,等终于拿在手里才发觉刚才卫玄是在逗她。 东西在手,立刻翻脸,“卫大总管,今日之事我一定铭记在心!” 卫玄抬了抬眉毛,顾左右而言他,“这种水胆玛瑙很有趣,今夜正巧有月亮,你对着月光看一看,那小金鱼肚子里有水泡。” 月光…… 他这么一说静言才反应过来现下她和卫玄正站在王府内一处小亭之中,而先前她从福殿里溜出来是为了躲开大世子的调侃。 却说当时箭结束后众人又回到殿内,桌上菜肴已经换了新的,尽是些吃酒用的小菜。殿中更是抬来数坛王府珍藏的老酒,明摆着王爷是要犒赏将士们,不醉不归。 也许是王爷有草原上莫伊族的豪迈血统,也许是因为北疆不似京城或南方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约束,更也许是之前一番箭比赛时儿郎们在场上拉弓竞技的英姿,让这场原本略为乏味的宴会变得热闹非凡,所有人的情绪无不为之沸腾。 于是两位郡主甚至连拘谨的过程都没有,率先与北疆军将士打成一片。 那些京城来的贵公子们起先还有些不屑于与这群“武夫”同席共饮,但年轻人凑在一起,往往只需几句话,一两杯酒,就全然忘了刻板的礼节。 后来王妃与三位夫人退席,王爷又把自中秋后便留在王府内的杂耍班子招来助兴。一时间喷火龙的,吞剑的,耍大刀的,好生热闹。 这班子中有个丑角,是个胖胖的中年汉子所扮。大冷的天,光着膀子只穿一个红兜兜,头上梳着一个冲天追的小辫儿,在眼睛周围涂了白,穿梭在宴席之间,小孩儿般一蹦一跳的贫嘴逗笑。 原本正看得开心,大世子不知怎的就看见了静言。 对这位不沾亲的远房表妹,靳文符虽时常听母亲提起,但他们见面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以至刚才第一眼看见时,他还思索了一番才认出这是谁。 忽然想起大妹妹文笙说过母亲很中意这个姑娘,说她懂事,妥当,又看静言打扮得非常朴素,文符世子便觉得他作为兄长应该适当关心一下这位穷苦之家的小表妹。 卫玄在月光下笑着问静言,“世子送你的那对儿野兔呢?” 不提还好,一提静言简直恨得咬牙。 给什么不好?偏偏让小厮拎来一对兔子。兔子毛茸茸的确实很可爱,但它们会跳! 卫玄又笑着说:“你在福殿里捉兔子的时候,看你那眼神竟好似要把兔子烤来吃了似的。” 静言不吭声,只在心里暗暗磨牙:明天我就把它们烤了! 于是,后来静言在好不容易捉到了兔子之后,在一片笑声中,又羞又恼的带着夏菱落荒而逃。 既然是逃,静言便不理会夏菱的招呼,没头没脑的见路就走。她只觉自己也似变成了另一个丑角,平白让那些公子小姐们看乐子。 许是走得急了,看见一座亭子,内有石桌石椅,静言便坐下来休息喘口气。吩咐夏菱把那对儿该死的兔子送到素雪庭,自己静坐在亭中默默的对着撒了满园的月光出神,这才发现原来她莽撞间竟走到涤心斋来了。 再之后便是卫玄便拿了玛瑙小金鱼来作弄她。 静言抬起头,“你也是来戏耍我的吧?” 卫玄收敛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我从未有嘲笑你的心思,也并未骗你,这水胆玛瑙确实是玉中包着一汪水,不然也不叫水胆了。口说无凭,你一看便知。” 静言沉默了一会儿没吭声。反复思量,也觉得自己这火气没道理撒在卫玄身上,更何况刚刚接受了人家的礼物。 如此一想,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下来,按照卫玄所说,把手中的小金鱼举起来对着月亮轻轻摇晃,果然看到它肚子里有几个小水泡滚来滚去。 “真的有!很漂亮啊” 卫玄看她眉眼间褪去气恼,便点头微笑着说:“夜露寒重,等你的丫头过来还要好一会儿,不如我送你回素雪庭罢。” 静言想了想,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让人看见了保不齐会说出什么来,但她身上确实觉得有些冷了。刚想说只送到西院垂花门即可,却听到与这小亭一带竹林相隔的地方传来金石摩擦的动静儿,而后便似是有人抡着什么东西,嗡嗡作响。 卫玄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聆听片刻后干脆一转身坐在静言对面的石凳上。 静言皱起眉头。 卫玄往她身后一指。 静言顺着看过去,只见已经稀疏的竹林之后有隐约的光亮时隐时现,又看了片刻终于看出那哪里是什么光亮,明明是剑影。 大半夜的在王府耍剑?静言觉得这些东院的男人真是古怪。回过头,却见卫玄老僧入定似的闭目养神,完全没有要离去的样子,静言只能拢紧身上的披风陪在一旁。 之前还好,现下在这幽幽月光之中,听着宛如劈砍在耳畔的刀剑破空之声,再看看周围黑黢黢的树影……静言真有些心慌了,此时是断然不敢自己走回西院了。 “三箭连发并非是我的什么绝活,不过是平日练习时玩儿闹的雕虫小技。看今日宴会上热闹,我便忍不住献艺锦上添花罢了。就好像那位李公子,长弓虽看起来霸气,于战场之上却是最不实用。弓身太长不便携带,所需技巧体魄更需持久苦练,更因为兵将们先天体质不同,能将长弓用得如此妙的,少之又少。” 静言不知卫玄为何突然跟她说起这些,以为是他记着先前自己那句小心眼子的话,便脸上一红,说:“我并不是指摘你炫耀卖弄,只是……虽然你在王府地位非凡,我也知道你是左将军,但人心难测,你来这么一手,旁的人或许会心存嫉恨。万一有人成心算计你,得不偿失。” 卫玄睁开眼,直直的看着静言笑道:“你是说二公子?” 静言一震,“你也发现了?” 卫玄并未很快回答她,而是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有些事不是光回避就能撇得清的,身在其位,就算不生事也有人要来找碴。与其被动,不如偶尔显露一下实力,是警示也是另一种妥协。有能者低调收敛与无能者一味畏缩是不同的。” 静言迎着卫玄的注视,觉得他的眼神似乎不像平日那般犀利,甚至让她在这寒夜之中感觉到一丝温暖。 抿嘴一笑,“我懂,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小金鱼,“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你。” 亭子的影让静言的脸看起来不那么真切,但卫玄依然可以看到她弯弯的嘴角。这个姑娘,就那么恬静淡然的坐在他对面。 心中一个地方柔软了起来。与王府中美艳无双,或张扬或骄纵的郡主们相比,静言非常不起眼,却非常的……让他心动。 “你以后在安夫人面前说话要小心一些。” 静言听了一笑,“是,我也察觉她和顾夫人是死对头,什么都要争。所以对待她们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我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卫玄顿了一顿,说道:“光躲着有用么?你这个位置早晚要被卷进去的。”说罢长身而起,高声道:“不知李公子可同意在下拙见?” 静言一惊,李公子? 跟着站起身四下张望,忽见那竹林之后有一道黑影,提着剑慢慢向他们走来。 静言下意识的往卫玄身旁挪了挪。 卫玄低头冲她一笑,跨出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静言稍微安下心来,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只见那黑影转过竹林,月光下,正是李崇烈。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 我可是牺牲了啊! 兔子啊兔子,倒霉催的兔子…… 第二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七章 李崇烈扣着长剑向卫玄一拱手,“左将军一席话醍醐灌顶,在此先行道谢。” 卫玄冷笑,“不敢当,在下一介武夫,不过说些最直白的道理罢了。而且这话也不是对您说的,道谢之言大可不必。”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躲在他身后的静言立时被暴露出来。 “章姑娘才进王府不久便一头掉进西院那是非圈子里,我不忍心看她被那些女人揉搓才出此言。不知李公子可有其它见解?” 可恶!卫玄也拿她当靶子不成?静言低着头不吭声,瞥见石桌影笼着她的裙摆,便悄悄抬脚踩在卫玄的靴子面儿上,一捻! 李崇烈答道:“大总管说笑了,我一个男子如何懂得女人是非?更何谈见解?” 卫玄原是负手而立,此时脚上吃痛,只能攥紧拳头。面上依旧漠然道:“陆公子不是说您每日都躲在亲娘的院子里么?” 看李崇烈面色一变,卫玄又说:“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现在看来此言颇不可信。一个镇日只知缩在母亲身边的懦弱男人,怎会拉得长弓,舞得利剑?更敢在素以剽悍著称的北疆军面前大展技艺,恐怕个中必有隐情。” 李崇烈好似被触动心事,微微低下头,沉默片刻后才说:“确实如此,我此番来北疆不是为了秋猎,只因府中……” 卫玄一抬手打断他的话,“这些都是李公子的私事。我作为筑北王府大总管,自会尽心招待公子的衣食住行,只求公子在北疆的日子能过得舒心惬意。但我作为北疆军的左将军,却是要时时防范某些别有心之人。” 言罢对着李崇烈一拱手,“卫玄鄙,言辞上或有得罪之处,还请李公子多担待些。” 说完便不再理会,只转身对着静言略一躬身,“章姑娘请,我送你回西院。” 然而才走出两三步,却听李崇烈说道:“敢问左将军,我可否在北疆军中谋求一职?无需高位,哪怕只是个令史即可!” 卫玄停步回身。 静言一直跟在他身后,现在两人只隔一步,眼看着卫玄的脸又变成往日严肃刻板的样子,甚至眉宇间微有不悦,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滞。 “李公子。”卫玄上前一步,一抬手把静言护在身后,“你先是一展长弓之技,后又在庭院中舞剑,这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吧?在生病时读的兵,也是有心让言重山看的,对么?你手中长剑乃老王爷存于涤心斋内的遗物,若是今夜未曾遇见我,随便哪个小厮看见了,也必然会出言警告,到时你便可以有个借口去跟王爷致歉,而后你于剑术一事自然流传开来。现下我倒是好奇了,不知公子这等在京城中深藏不露的人物,为何跑到我们北疆来作乱!” 李崇烈已然不惧,“左将军言重了,作乱二字可是冤枉了崇烈。” 卫玄冷笑,“既然冤枉,那就请李公子拿筑北王府当自家亲王府对待,先前藏着的大可不必在此卖弄!” 李崇烈牙关紧咬,一双俊秀眉峰揪在一起,口剧烈起伏。 片刻后,却听他自嘲一笑,“是,我忘了,在左将军面前,一切骑刀剑的功夫都是班门弄斧。我以为北疆军崇尚勇武,多年苦练终于有个可以施展的地方,却忘了筑北王府也是王府。在家中苦苦压抑只因各种缘由报国无路,现只望左将军不要误会,崇烈不做它想,只是一个想施展所能为国出力的平凡人罢了。” 静言听着他话语悲凉,又想起之前陆大学士之子对其的无礼轻薄,暗道这恐怕又牵扯着一个王府中嫡庶间的恶斗。 悄悄伸手拉了拉卫玄的衣袖,踏出一步道:“夜深寒露重,李公子的风寒才刚见好,还请公子早些歇息吧。北疆山林风景秀美,公子擅,细心调养些时日,也可游猎林间散散心。” 李崇烈一笑,神色已恢复平静,拱手为礼,“多谢章姑娘关心。” 卫玄回头看了静言一眼,静言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这也是个可怜人,何必再难为他呢? 正是这片刻的静默,三人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轻呼:“二公子” 涤心斋内的青石山是王府中最高最大的一处,山上有石头桌椅供人休憩,山下还有一个可供仆役穿行的穿山洞。 出了山洞就是一汪与品香苑大池暗道相连的小小水塘,塘内水中竖有七八枚踏石,石尽便是静言他们所在的涤心斋流水亭。 那声轻呼是由山洞中传来,静言一听便知是廖清婉。大半夜的她和二公子钻到山洞里做什么?难道是……静言顿时面如火烧,急急地就要遁走。 不想此时由洞中传来二公子的声音,“清婉,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晓么?清婉,清婉……” 那一声声听起来情深意浓的呼唤让静言浑身一颤,缩起肩膀,想走又怕惊动了洞里的人。其实撞破姐妹的幽会也算不得什么,但偏偏那人是二公子! 正为难时,又听洞里传出衣物摩擦的声音,更有廖清婉难耐的娇喘阵阵。此时是个人便知晓这一对儿必然是在温存,静言又羞又怒,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清婉也太不自爱了!便是想跟情郎亲昵也要分时分晌吧?现在卫玄和李崇烈都在,两个人男人听见了,以后她一个女儿家的颜面何在?人家又会怎么看待她呢? 一时又想起她自己,竟然在深更半夜和两个男人一起站在亭子里偷听另一双有情人亲热?这又算什么? 啊啊啊!干脆假作晕倒算了! 李崇烈看着静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微微一笑。但这样下去终究不像样,于是李崇烈看了眼柱子般杵在一旁的卫玄,轻咳一声,装作醉酒的样子,脚下重重的踏着地面,“来人啊!给我拿些醒酒汤来!咦?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也罢,我便在亭子里坐上一会儿罢。” 山洞里顿时再无声息,卫玄一拉静言,隐在亭外竹林一侧,只留李崇烈一人独坐亭中,撑着头,继续假扮醉酒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李崇烈抬起头笑道:“人走了。” 静言终呼出一口气,却见夏菱提着灯笼由角门处进来,赶紧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夏菱支支吾吾的说路上有事耽搁住了,又见卫玄和李崇烈也在,便打岔道:“姑娘是在和大总管李公子赏月么?” 静言语塞,刚想否认却听卫玄说:“是啊,可惜无酒,不然今夜月色倒是很不错。” 夏菱立刻张罗道:“这个简单,我让小丫头去置办就是了。”说着便一击掌,立刻有两名跟着的丫头由角门外进来。 夏菱笑着说:“前头福殿里也开起赏月诗会了,除了斗酒划拳,公子小姐们还玩着击鼓传花呢。王爷吩咐说今晚无需拘谨,让大家随意玩耍。东西两院的厨房都留了人,大菜是不可能了,但下酒小菜,宵夜饽饽还是有的。” 说完也不等静言吩咐,径自带着小丫头就去拿酒取菜。 卫玄看静言皱着眉头的样子,便压低声音说:“你现在突然离开只怕路上被奴仆们看见,到时候传到二公子耳朵里,他必然猜到适才你也在涤心斋。你若是想避嫌,不如我叫三虎等人一同来吃喝,顺便再邀请一对儿最显眼的给你当挡箭牌。” 什么最显眼的?静言疑惑的看着卫玄。 卫玄却是神秘一笑,一声呼哨,只见由青石山上跃下两个人,正是三虎和七虎! 这这这!静言可真要晕过去了。这两头老虎是什么时候蹲在山上的?难道之前种种全被他们窥见了么?连番意外让她彻底没了主意,甚至被卫玄拎着按坐在石凳上都不知道了。 李崇烈也招来小厮,置办杯盘餐具,又让人搬来若干把椅子,把这流水亭塞得满满的。 静言还在愣愣的出神,却听李崇烈对她说:“请姑娘移步。这石凳冰冷,还是坐椅子吧。” 茫茫然站起身,正要依言换座,卫玄却拦了她一把,让三虎去取些软垫来。 静言终于缓过神,谢了李公子又谢过大总管。 卫玄所言极是,如果她现在回素雪庭确实有欠妥当。打起神,看着小丫头逐一往石桌上摆放的小菜,便吩咐她们再多拿些干果零食,又说:“秋夜寒冷,把酒好生烫得热热的才好。” 夏菱此时已经回来,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闻言便笑道:“姑娘放心,我已让人搬了小炉子来,还有各色零食攒盒,更有南域的好果子干。” “好啊!好啊!静言,你竟然偷着在这边摆了一席。” 伴着一声爽朗的笑声,大郡主衣裙翩然的由竹林外转了过来,指着静言笑道,“还是你会选地方,这涤心斋的流水亭是最适宜赏月的。我先前便跟父王说过,福殿那个破院子干干巴巴,平白浪费了月色意境。赏月还需有水才好,不然就好似缺了什么。” 静言赶紧起身行礼,“这并非是我……” 大郡主挥挥手道:“我知你恼了哥哥在众人面前作弄你,其实他那人便是那般的狗脾气,大大咧咧的从未想过姑娘家与小子们是不同的。我在这里给你赔个礼,你可千万别跟我哥赌气,不然真能气死了。” 静言只得连说不敢。 此时一位随郡主同来的公子温声道:“大世子为人犷了些,但心地还是很好的。” 静言没见过这位公子,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卫玄替她引见,“这位是北疆穆太守的大公子穆丹。” 静言又是一礼,“见过穆公子。” 大郡主却笑道:“别这么生分,你随文筝唤他穆大哥即可,又或也可称呼他为花公子。” 穆丹无奈的低斥了一声,“文笙!你就是爱拿我取笑!” 那边大郡主和穆公子已是你来我往的斗起了嘴,看得出她与这位公子很是相熟。 静言默默的坐在一旁,心想这便是卫玄说的“最显眼的一对儿”的挡箭牌了吧?又去细细看那穆公子,只见其气质温文儒雅,虽身份尊贵却不见丝毫倨傲。 耳边忽然有卫玄的声音,“大郡主所谓‘花公子’是因穆公子的名字。穆丹,牡丹。” 原来如此…… 等等!卫玄怎么坐在她旁边了? 静言一躲,却听另一边李崇烈说:“这名字取得妙。” 卫玄微微倾身,视线越过静言直盯李崇烈,“所谓人如其名。太过刚强凶猛的,只会让人敬而远之。” 李崇烈一笑,“如其名,如其。格刚强虽不讨喜,但亦是一种高贵的品行。有些太过深奥的,到显得虚伪。” 静言被夹在中间,突然有一种听着两个任小儿毫无技巧的指桑骂槐一般。 于是她伸手拿来两枚南域供奉的果子干,一边一个放在卫玄和李崇烈的碟子里,慢吞吞的说:“烈字很好,有气势又尊贵。玄字也很好,北方之神谓之玄武,长寿多福。来,尝尝南域的果脯,味道不错。” 卫玄气结,压着声音说:“你说我是?!” 静言立刻瞪着他,“我何时说你是了?你有壳么?”心里却补上一句:这身臭脾气倒好似壳,硬邦邦的。 桌上几位今夜随侍的老虎们都是耳力极佳的,自卫玄与李崇烈对峙便都竖着耳朵,此时静言的话自然都听了个真切,顿时轰然大笑。 卫玄恨不得掐死这身旁的小女子。眼神一转,却见静言没事儿人似的慢慢悠悠的嚼着果子干。还吃!刚才在席上就看她一直吃吃吃,吃了半天也不见长。老人常说这种人最是没心没肺,今日一见果然有道理! 李崇烈悠然说道:“古经有载,上善若水。非铅非锡非众石之类,水乃河东神水,生乎天地之先,至药不可暂舍,能养育万物,故称玄武也。” 卫玄恍若未闻,只是把静言给的果脯塞进嘴里大嚼特嚼,就当是咬着谁的。 老虎们笑得更欢,静言也忍不住微笑。 有大郡主和穆丹在场,同席之人又没有那些勾心斗角,这小小一方流水亭中气氛融洽,竟是静言进入王府后最开心的一次。 不用担心谁来试探,不必拘泥礼节。静言虽不怎么说话,却是认认真真去听每一个人说的小段子。偶然被袖中硬物硌了一下,便又拿出卫玄所赠的玛瑙小金鱼。 真是光滑圆润,憨态可掬,越看越喜欢。 卫玄瞥了一眼,心中不由一动,很高兴静言喜欢他送的礼物。今日之所以他会选这一样奖品,只因他记得在第一次见到静言时,那头乌黑的发上简简单单一支玛瑙簪…… 与这边一片乐融融完全不同,安夫人的院子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动静。 “可恶!那些人着实可恶!”安夫人一扬手便把桌上另一只瓶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坐在一旁的二公子靳文筳挥手让上来打扫的小丫头都退下去,又亲自起身把卧房的门窗关严,这才温言问道:“这又是谁招惹了母亲?” 安夫人恨恨的说:“先是顾妙香那贱妇在王妃面前挤兑我的肤色,席上靳文符和卫玄又使手段抢了我儿的光彩!明明今日庆功宴应是我儿最出色,偏偏他们剿了个什么破寨子!十几个山匪罢了,你看看给王爷高兴的,他明明就是偏心!” 说到这儿安夫人更是气急败坏,眼圈儿都红了起来,“还有王妃!那女人你别看着平日里像尊菩萨似的,其实也是个娼妇!你看她三两句话便扯出什么她与王爷初次定情的山神庙,我呸!当着众人也不嫌臊得慌!当时若是没有王爷,她不知会沦落成什么下场!” 靳文筳淡淡一笑道:“母亲无需心烦。这次是巧合,我和大哥的斤两,父王心中自有定论。” 安夫人使劲儿绞着绢子说:“可是那卫玄一看便知是靳文符的人,你看他今日把功劳全推给了他!” 靳文筳嘴角勾着,眼中却是一片漠然,好似自言自语般的说:“所以母亲还担心什么呢?区区剿灭一个小小山寨大哥都需要卫玄在旁协助,他与儿子的差距立显,云泥之分。” 靳文符,早晚有一天,筑北王的位置,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李崇烈所言摘自《古经》四神之丹。 称:玄武者,北方壬癸水黑汞也,能柔能刚。上善若水。非铅非锡非众石之类,水乃河东神水,生乎天地之先,至药不可暂舍,能养育万物,故称玄武也. 三章更新完毕。多谢各位看官捧场 第二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八章 ……&)……静言一觉醒来,懒洋洋的在床上抻了抻腰,耳边有小丫头们熟悉的低语和走动声。)…… 昨夜即使她是第一个离席的,但相较于平日也是歇得太晚了。已是习惯早睡早起的日子,而且以她的位置,便是再热闹,也总是要起来干活儿的。 放任自己再躺片刻,一翻身看到床头屉子上摆的玛瑙小金鱼。透过帐外的微光,仔细端详那胖乎乎的金鱼,昨天夜间倒没发现,竟然雕得如此生动。 静言微微一笑,忍不住拿到手中摩挲。又想起卫玄说这是水胆玛瑙,便又举起来借着帐外微光赏玩。可惜不够亮,小水珠看不到了,但金鱼圆滚滚的肚子和生动的鳍尾倒看得真切。 真可爱啊! 有小丫头听见里面翻身的动静,知道肯定是姑娘醒了。 夏荷凑上前来轻声说:“姑娘可是起来了?” 静言伸手把小金鱼摆回床头,“嗯,让丫头去厨房帮我要一碗清粥,稀一些的,再随意拿两碟小菜来,旁的一概不要。昨天的酒怕是吃多了,现下还有些头疼。” 北疆的野葡萄酒不愧是举国闻名的佳酿,喝时还不觉得什么,后劲儿真足。 躺着时还好,一起来静言便觉得晕晕的。 特意让小丫头兑了凉一些的水洗脸,漱口后夏荷又给她拿来一片薄荷含着,丝丝清凉,身上舒坦了许多。 终于打起神,静言这才发现似乎房里丫鬟们的脸上都有些惶惶不安。 “夏荷,你们嘀咕什么呢?” 夏荷听见静言的招呼便折回来站在一旁道:“昨晚上姑娘刚睡下前头就出事儿了。说是在福殿前耍把戏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发起狂来,用杯盘砸破了陆公子的头。东院乱了半宿,听伺候在旁边的小丫头说,那汉子一身蛮力,殿内三五名小厮一起扑上去都未能制住他,惯常在福殿打扫的双禄竟然被他揪着领子一抡就摔出去两丈远。” 静言一惊,“后来呢?陆公子的伤势如何?” 夏荷挨近了一些小声道:“陆公子当时流了许多血,后来大总管带着侍卫赶来,刘太医也来了,把人扶回房里,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但说来奇怪,陆公子被打破头之后,旁边别的公子一味嚷嚷着让人拿刀剑来,可殿内那些城外兵营的将士却没人上手。而且那闹事儿的汉子看着也不是真疯,多少拳头打在身上,他只盯着陆公子一个人揪打,后来被小厮拉远了,又只扑双禄一人。” 说着夏荷不由抱紧双臂,满脸恐惧的说:“听小丫头学舌,那疯汉双目通红好似要吃人一般,生生从双禄脖颈子上咬下一块去,血喷了一地。” 静言听着也是浑身一颤,却见夏荷又神神秘秘的更压低了声音道:“听西院门上小厮说,那疯汉一直嚷嚷着要给什么燕子报仇,说他便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让陆公子不得好下场。哎哟菩萨保佑,幸亏姑娘回来得早,不然可是要把人吓飞了魂魄。” 素雪庭这一早上的分派静言都不知是怎么对付过去的,满心只是那疯汉子,还有那句要给燕子报仇,化作厉鬼云云。 这燕子明显就是说那死去的金燕,想来是在一个杂耍班子里处得久了,彼此不说是爱慕,至少也像家人一般亲厚。……&金燕死得不明不白,最终只给了些银子了事,到底是谁杀的人也没个交代。那疯汉也许是个情深义重的,咽不下这口气便暗暗寻找机会报复? 等屋里人都去了,静言默默的坐在桌案前盯着支兑册子发呆。 但他为何只是一味瞅准了陆公子与双禄呢? 正是满心疑惑时,只听院子里有小丫头急火火的嚷嚷着:“东院出事儿了,要杀人呢!” 静言猛抬头,却听外头啪啪两声,然后就是夏荷尖着嗓子叫骂:“作死了你!大白日的鬼叫什么?多大的事儿不能慢慢说,吓着了姑娘我就撕烂你的嘴!” “夏荷!”静言扬着声音唤她,“怎么回事儿?把丫头带进来。” 一个小丫头踉踉跄跄的跌进了正厅,跪在地上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静言一看她脸上一边一片赤红的檩子便知是夏荷掴的。 狠狠瞪了夏荷一眼,“怎么咱们王府现在规矩变了么?东院喊打喊杀的还不够,你也有样学样先动起手来了?这么好的身手放在素雪庭真是可惜了,明儿就出去吧,当个女打手守城门去,也让城里的人都开开眼。” 夏荷立刻跪倒,强挤着笑说:“姑娘消消气,我也是看姑娘一早便没神,怕是昨儿喝的多了头疼。所以一听见她在院子里乱叫,急火攻心,就上了手。” 说罢咚咚的磕了两个头,“姑娘姑娘,您就饶了我这一回罢,下次再不敢了。”又去抓那小丫头的手往自己脸上拍,“来来,你打回来,你快打,打了姑娘就不生气了。” 此时上夜的夏菱也起来了,忙过来打圆场,拉着夏荷站起来说:“行了行了,姑娘不过是一时气话,你还在这儿演什么猴儿戏?” 又扭头笑着冲静言道:“姑娘可是说错了,她这样子当不了女打手,倒应该卖进杂耍班子里。拴儿麻绳再给她一面锣,就能开张收钱了。” 静言还是头一次说这么重的话,看夏荷一张粉白的脸,偏额头鼓起来个大青包,又听夏菱说的有趣,便转怒为笑。 叫夏荷和那小丫头都到跟前儿来,小丫头的脸蛋儿,又探了探夏荷的脑门儿,扑哧一笑:“闹吧闹吧,你看看你,一句话的事儿,给咱们素雪庭添了位红脸儿门神,你自己也弄出个寿星脑门儿。” 让夏菱把先前落马时卫玄送的紫荆膏拿来,看着这两个丫鬟都上了药,这才说:“我是最看不惯与人动手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才行?旁的院子管不了,但咱们素雪庭绝对不许再有打骂小丫头的事儿,记住了么?” 夏荷红着眼圈儿,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哽咽着连连说知道错了。又拉着那小丫头的手,“你别记恨我,今日是我的错,赶明儿请你吃好的,当是赔礼了。” 旁边一直吓得不敢出声的小丫头们见静言气头过了,忙围上来,只说夏荷和那丫头的头发也乱了,衣裳也脏了,便一阵风似的把人拉出了屋。 厅上只剩夏菱并一两个最贴心的小丫鬟时,静言便嘱咐夏菱,“我早就发现夏荷是个笑面虎,泼辣起来能顶半个男人,仗着嘴巧长得也甜,有恃无恐的。……%)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这丫头的毛病你得盯着点儿,我是不会真把她如何,但万一以后惹着旁的人呢?早晚吃亏的还是她。” 夏菱点头道:“姑娘说得是,以后有我盯着,您放心。” 静言不想再多说,便叫外头的小丫头进来,问东院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 金燕的死原本已是尘埃落定,却因为那个扮丑角的中年汉子又被搅了起来。 静言记着卫玄嘱咐的话,这件事她既然无能为力,便不要往跟前凑着去搀和。但她和素雪庭的几个丫头是最先发现金燕尸体的,东院现在这么一闹,便有不少其它院里的人来打听。 静言想了想,她不知道卫玄是怎么安排的这些事,那行凶之人又是如何与官府施压按下这桩命案,只唯恐旁人来打听时她哪句话说的对不上了,又出差池。 于是她便把事发当夜同去的丫鬟们叫上,一起躲到王妃院里去闲话家常。 王妃自然也是听闻东院那边的动静,但她散漫惯了,也不怎么往心里去,只是叹了几句,“那姑娘真是怪可怜的,王爷应该多赏赐些银钱才好。” 今日太阳还不错,王妃穿戴得整整齐齐歪在软榻上,手里一只绣花绷子,温柔的笑着对静言说:“那些外面的事儿自有男人们去应付,与咱们女人无关。来,你看看我新扎的花儿。” 静言依言上前,王妃拉着她同坐在榻上,把花绷子一递。 静言的笑容有些僵,但还是点头道:“王妃这是绣的祥云么?颜色很出众。” 王妃笑意盈盈,“笨姑娘,这是海棠。” 静言只觉得头皮一麻,干笑道:“我不太懂得这些。不过这花样子真不错,是绣帕?” 王妃笑得花枝乱颤,“这是给王爷秀的鞋面儿。” 静言彻底僵住,王爷……那般威猛的男子,会穿绣了海棠花的靴子么?而且这、这花,绣得像是一团乌云似的。 王妃拿回花绷子又不紧不慢的穿针引线,“常听你姑姑说,你从小就不爱诗女红,凡是女孩子喜欢的花儿呀草啊你也不爱。倒是每日跟在哥哥身边打算盘呐,记账本呀。当时我就想,这姑娘必是因为家中清苦,不然哪儿有女孩子不喜欢穿戴打扮的?” 说着看向静言狡黠一笑,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擅女红,我也不爱那些吟风弄月。你这子不像你姑姑,倒像是我的亲侄女儿。” 静言微微垂着头道:“我哪儿有这等福气。” 王妃的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福气有上辈子积的,也有这辈子自己聚的。”说罢抬手托着静言的下巴仔细端详,笑眯眯的说:“我看着你倒是一脸福相,只怕日后有大富贵。” 中午王妃留了饭。 吃毕。王妃竟不似往日那般慵懒,反而留下静言继续陪自己说说话。 按辈分论,静言是要跟着她姑姑的孩子同样称呼王妃为姑姑的,但她一向不敢攀这高枝儿。今天却是王妃主动提起来,让她以后别王妃王妃的叫得那么远。 “我很高兴能有个自家的姑娘来陪伴,你虽与我没有血亲,但我是从心里喜欢你。以后只唤我姑姑便是,听着也亲切。” 说这话时,王妃已又歪回软榻上,自嘲了一句:“年纪大了,不太坐得住,便容我松快些罢。”而后便斜斜的倚在层层软垫之上,懒洋洋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静言闲话。 华服锦衣难掩王妃依然窈窕的身段,妩媚多情的一双眼在流转之间好似人的心也跟着化了。静言在心底由衷赞叹王妃之美,不多久便惊觉这美并不是给她看的。 王爷不知何时站在屏风一侧,“王妃睡了?” 静言赶紧起身行礼,王妃也跟着撑起身:“没呢。” 王爷几步上前坐在榻上,爱惜的说:“今日身上觉得如何?乏不乏?” 王妃淡淡一笑,“多亏了有静言陪着,神头倒比平日好得多。姑娘自上午便来了,怕我因昨日大宴累着,便一直在旁张罗打点。”说着又用绢子擦了擦王爷的额角,“您怎么出汗了?” 王爷握住王妃的手道:“还不是因为陆世琛那小子的破事儿!” 王妃眉头微皱,“既然是他惹的事自然有他家人善后,王爷大可不必心。”又是轻轻一叹,慢慢抚弄着王爷的鬓角,“文符也不争气,这么大了还不能替王爷分忧。” 看着王妃满面的焦虑自责,王爷顿时放软了口气说:“文符很好,虽还不够稳当,但脾忠正耿直。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因为牵扯着文筳,我也不必费这么多周章。” 王妃一惊,紧紧的拉着王爷的手道:“怎的还与文筳有关?文筳那孩子恭顺贤良,必然是有人挑拨,抑或栽赃。” 王爷沉吟片刻后面色略微有些沉,“传话的小厮说是文筳招那姑娘过去领赏,所以才出了后来的事儿。此事卫玄已经查明,并非杜撰。” 王妃按着口急急的说:“文筳不会也……” 王爷重重一叹,咬牙咒骂:“不争气的东西!” 静了片刻,王妃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抬手抚着王爷的眉心,“别生气了,气坏了又要惹人心疼。文筳若是真做了什么,您好好教导他一番就是了。年轻男孩儿,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您要是真处置了文筳,只怕安妹妹……” 不提安夫人还好,一提安夫人王爷立刻皱紧眉头。 王妃又是劝慰了一阵,还拿来绣了一半的花样子给王爷看,“是不是比从前好了很多?静言以为绣的是祥云,原来真有比我还笨的呢!” 王爷看着那绣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着刮了一下王妃的鼻子,抬手搂住她的腰,“你呀,就是太仁厚了。拿这个来逗我,想替文筳求情是不是?” 王妃立刻拿花绷子挡住羞红的脸,“王爷!还有姑娘在跟前儿呢!” 王爷仰头爽朗一笑,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静言说:“你能惦记着王妃,替王妃分忧,很好。我听说你还有个才入学堂的侄儿,现下在家塾读么?都学了什么?” 静言忙一一回了。 王爷点点头,“你父亲章衍我是见过的,既然章氏五爷家这一脉只剩你侄儿一个,倒应该好好钻研学问。这样罢,明日你便回家一趟,告诉你母亲一声,我想让你侄儿到东院来,由言重山亲自当他的西席,可好?” 静言一震,连忙跪倒行了大礼,“多谢王爷!” 王妃轻笑道:“王爷,才刚我还跟静言说,她与潘三分毫不像,倒似我的亲侄女儿一般。让她改口唤我姑姑,你便是她的姑父。多了这么好的一个侄女儿,真是咱们的福气了。” 王爷一笑并不在意,“你喜欢就好,我听卫玄说这丫头很妥当,西院的账目也拢得清清楚楚,比我堂姐在时明白得多。既然你与她如此投缘,日后更应善待着些。” 王妃点头称是,“我知王爷喜欢女人打扮得富丽些看着喜庆,前日便送了静言几样我年轻时用的首饰。姑娘家中清苦,一向简朴克己,真是让人心疼。但那些东西都是王爷当年送我的,只请王爷不要怪罪才好。” 王爷挥手道,“几样首饰算什么?明日我便命工匠们进来,再多做些给你们戴着玩儿。” 王妃一笑,招呼静言道:“还不快过来谢谢你姑父。” 这之后静言便一直陪在旁边。 不得不说,王爷王妃两人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与自己父母那种相敬如宾不同,王爷对王妃的宠溺简直到了让静言瞪眼睛的程度。 但她总觉得王妃愈发与她听闻中的不像。是很温柔,很宽厚,但绝不是不谙世事。 然而此等融洽的气氛在安夫人哭喊着冲进来后彻底荡然无存。 “王爷!王爷你要给文筳一个公道啊!” 前一刻还笑着听王妃细数文符世子幼时趣事的王爷立刻面色一变,“公道?他明知陆世琛对那姑娘心存歹念还做帮凶把人家唤来,我不打断他的腿已算轻的!” 安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文筳当时必然是不知情的,请您好好听他说说,万万别信了旁人的一面之词!” 王爷一听更怒,猛的起身一挥手,把拽着他衣袖的安夫人甩到一边,“我会轻信一面之词?若不是已有确凿证据我又怎会如此?” 王妃眼见王爷震怒,便劝道:“妹妹快少说两句罢。王爷英明神武,便是旁人有意欺瞒也是不能。再说出了一条人命岂是小事?王爷身为一方之王,必然要给子民一个交代,不然便是有逆民心。所谓严于律己,文筳不过略有牵扯,王爷罚他亦是为了一正王府风气。自己的儿子,你道王爷真忍心么?” 静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以后她再也不信那些小道传闻了。王妃愚昧?真是天大的笑话。 忽听小厮在房门外慌张的说:“王爷,陆公子醒来便提着剑往后院去了,大总管已带人赶过去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官殇诺的地雷,看官喵的三颗地雷,看官糖的地雷,看官苏懒的樱树的地雷。 好友某猪的手榴弹,好友大假发的火箭。)…… 第二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二十九章 毫无任何征兆的,另一条命便这样终结在王府之中。 就在王爷与王妃亲亲密密的聊着家常话,静言为了自己的侄儿能有言重山做西席而满心欢喜,安夫人哭闹着请求王爷不要重罚二公子的同时,京城陆大学士之子陆世琛挥剑斩杀了那个演丑角的疯汉。 小厮来得迟了。 卫玄去的迟了? 静言一无所知。 等到她从各色来路不同的小道消息里得知那个满嘴嚷着要替燕子报仇雪恨的疯汉的下场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北疆深秋第一场大雪亦是毫无征兆的来了。 裹紧身上的斗篷,静言默默的站在西院后罩楼旁小跨院的门廊下。双手抄在棉手笼子里,静静地看着站了一地的卖艺人。 那些杂耍班子或戏班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个木着脸,眼睛紧紧的盯着负责发放银钱的小丫头。夏菱执笔在一本名册上勾画,夏荷低着头嘴皮子嘟嘟囔囔的点着手中的铜钱。 叫到谁,谁便上来领取自己那一份,眉开眼笑。 那中年汉子原来叫做王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听说金燕姐妹是他收养的,情同父女。 王长安是这杂耍班子的班主。 “姑娘,眼瞅着入冬,您看雪下得这么大,容我们再留一宿,等雪停一停才好走,啊?”一个老妇仔细将碎银与铜钱揣进怀,眼巴巴的等着静言答复。 夏菱抬起头,“我们姑娘说了不算,是大总管吩咐今日便将你们都打发出去,没得商量。” 老妇舔了舔嘴唇,“那晌午饭可还有?” 一旁的夏荷有些不耐烦,“不是给你钱了么?去城里买碗酒水热热的吃了不比什么都强?” 老妇讪笑道:“是是,只不过从今往后班子能不能再拉扯起来还不知道。这一点钱,过冬都够呛。两条人命,若是传出去,旁的人……” 夏荷眉毛一挑,“什么旁的人?要传也是你们传。我把不好听的先说了,你们的名字我们可是有的,真要是外头风言风语的传起来……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捉回来!” 静言皱起眉头低斥了一声,“夏荷!” 转身面向那老妇说:“大家在府里辛苦了许久,虽是最终出了这么两件事,但按道理也应该好好酬劳大家一番。” 说罢便让夏菱把册子交给她,吩咐道:“你叫后厨预备几桌像样的席面儿,就说是我让的,要用什么让厨娘来支兑。” 院子里一群女人听了都是千恩万谢。 静言脸皮薄,说完便扭开头不再言语,却见墙角有个妇人独自站着,垂着眼睛面色苍白。 招来一个小丫头,静言悄声问:“那人是谁?” “回姑娘,那便是王班主的女人。” 静言犹豫了一下,步出前廊。夏荷立刻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把伞替她撑着,“姑娘要问话我把她叫来便是了,地上有雪,别湿了鞋袜,回头要着凉。” 静言摇头,“对未亡人理应尊重些。” 卫玄送来的银钱匣子里附有名单,其中王班主的女人额外要多给。 夏荷将那一小包银子送到妇人面前时,那妇人冷冷一笑,也不谢,也不抬眼皮,劈手夺过来往袖子中一塞,又变回刚才那副模样。 夏荷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静言瞪她,便乖乖的退后一步。 静言轻声说:“这位嫂子,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屋歇一歇,等过会儿吃了饭便可以走了。王班主的事儿……请节哀。” 那妇人又是冷笑了一阵,眼皮子一翻,“哀什么哀?金燕那小娼妇原就是个浪货,仗着长得好眼睛里便不夹人。一心惦记着攀高枝儿,耍个火流星还要在台上拿眼睛四下勾搭。当家的只拿她当个宝,做下那些丑事以为我不知道呢!这两个男盗女娼,死得好,活该!” 静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听那妇人还不罢休,叫骂声越来越大,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像样。 先前领了银子四散在院子里的女人们都围过来瞧热闹,见静言转身便让开一条小道。 穿过这些女人们中间时,静言听到嗡嗡的窃窃私语,“早就看那两个丫头不是什么好货,死了的那个成天几件好衣裳花搭着穿,听说妹妹还腆着脸管人家要钱……” 静言只觉早上喝的粥都要呕出来一般。 匆匆离开跨院,迎头便看见王厨娘正贼眉鼠眼的跟一个小厮嘀咕着什么。看见静言来了,那小厮便跐溜一下跑了。王大娘脸上堆着笑,“哟,好善心的姑娘,菩萨似的给那些女人置办席面儿,她们也配么?” 这便是笑着打人一闷棍。 静言正是心头堵着火气,当下也不气,冷着脸道:“夏荷,西院管事赏人几桌酒席也有人嚼舌?还是说这是件了不得的事,要东院弥朗阁下了票子才使得?” 夏荷听了一笑,上前一步先不急回话,只上下打量王厨娘,把人看得发了毛,才说:“姑娘不知道,咱们西院的管事历来就是个摆设,动上一粒米一滴油都是有人盯着的。这也好,您且稍等,由我去问问大总管,那些戏班子和杂耍的伺候了王妃那么久,让主子们都乐乐呵呵,姑娘在大冷天里想替王妃行善赏顿酒菜使不使得?” 王厨娘一双笑眼转瞬变成三角眼,“瞧瞧这丫头说得话!我何时说章姑娘是摆设了?” 夏荷假作一惊,咯咯笑道:“哎哟,原来王大娘还知道我们姑娘是西院管事呢?原先姑管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连赏几桌饭菜也要问个没完?才刚与你嘀嘀咕咕那小厮是西院门上的罢?您这是又要通禀给谁显勤儿啊?” 王厨娘也不示弱,脖子一梗,“姑原先定下过规矩,西院后厨开付五两银子以上的就要报给账房!” 夏菱也逼前一步,“报便报了,你那么鬼鬼祟祟的算什么?你说报,那票子呢?拿来我看看,五两银子,你当是伺候爵爷么?用的都是什么料,下的是什么米,炒的是什么菜,各用多少斤多少两?劳烦您都给列清楚了!” 王厨娘气得眼睛直冒光,正要再掰扯,却见夏菱和春巧一起过来了。 王妃来了吩咐,让好生招待这些班子里的女人。 春巧笑眯眯的对着王厨娘说:“王妃知道咱们西院后厨有姑定下的老规矩,也体谅您的难处。所以这一顿的开销由我们院儿里出,这不就给您送来了么?” 说着一摆手,就有小丫头递上两枚五两的银锞子。 王厨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只手扭在一起只是干笑,“这哪儿像话?其实咱们自己的东西也无需清算得这么明白,只要有单子有票,能对上就行了。” 春巧便也不纠缠,脸上甜甜的笑着说:“那就劳烦王大娘了。” 待到回了素雪庭,春巧也跟进了屋。 屏退闲杂的小丫头,侧身坐在小绣墩子上冷笑:“我就知道那老货必然张口闭口的姑。从前是那一位管着,现在换了人还看不清呢!除了那一位她眼里还有谁?早就想拾掇她,姑娘也无需气,有什么丑事儿揭出来便是,她自己不要脸还等着别人上赶着给么?” 静言看着春巧,脑袋里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以前恐怕姑仗着身份尊崇,对西院的女人无一不是百般约束。王妃也好,大郡主也罢,虽是筑北王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在姑跟前却是弟媳,是侄女儿。 即便王妃被王爷捧在手心里,但也架不住姑***娘和老王妃是亲姐妹,姑***爹和老王爷是亲兄弟。这亲上加亲,王妃便是再得宠,也不会明着跟姑较劲。 从前是因为大郡主抓住了姑***什么把柄,所以王府才空出西院管事的位置。而她,是王妃弟媳的侄女儿。 昨日王妃说的话不由浮上心头。 我很高兴能有个自家的姑娘来陪伴,你虽与我没有血亲,但我是从心里喜欢你。以后只唤我姑姑便是,听着也亲切。 这一声姑姑可真不是白叫的,这一个二两银子月钱,好吃好喝好穿戴招呼着的位置也真不是好坐的。 静言突然觉得头很疼,心里也像压着块石头似的。 穷苦卖艺人巴望的一顿热乎饭,一墙之隔,却是王府中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之间的暗斗。 两条人命,一墙之隔,也只是京城贵公子们的一场玩乐。 这一道墙,是院墙,是筑北王府的院墙! 春巧唤了一声:“姑娘?” 静言按下起伏的情绪,扯着脸皮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既然有人这么顽民不化,以后我也没必要再顾及很多。” 春巧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最终也是一笑,“如此,姑娘便好好歇着吧。大雪天站在外头许久,多喝些热姜茶才好。” 又招呼小丫头拿手炉来,又亲自给静言膝上加了一层薄被。 春巧垂着眼睛,掐头去尾的说:“姑娘是聪明人。有大世子,有大郡主,旁的人终归只是旁的人。您之前已做得很好,规矩不是您定的,便是真怎么着也指摘不到您头上来。但做人太聪明也不好,有些事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才能活得痛快。” 静言点点头,“我明白,你去吧。” 春巧行了礼,又深深的看了静言两眼才带着小丫头走了。 上午的差事都已办完,一时厅里只有静言坐在案子后手里握着一卷发呆,旁边一个小丫头伺候着。 “给我拿斗篷手笼子,屋里闷得慌,我去院子里站站。” 雪,还在下,已没有晨间那么大,但一片片雪花却好似比先前厚重了不少。满目素白的庭院中安安静静的,只有扑簌簌落雪的动静儿。 静言不想有人跟着,便打发小丫头回屋去,自己望着漫天的雪出神。 先前房里用的熏香让她头疼,满室华贵的摆设让她眼花。唯有到了室外,清新湿润的冷,天地一片洁白,才终于把一早上的不安和愤慨全压了下去。 静言盯着素雪庭与容华斋相连的八角洞门。跨过去,就是王妃的院子。原来,她所在的,也是一墙之隔啊…… 忽然间好似看见了卫玄。 就像第一次游园时见到的样子,穿着玄青长衫,高大威武,也是这般由某个拐角处冒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 哦,还有一个背影,突然在廊子中停下来,在八月十五的团圆节里悄然安排人送她回家与家人团聚。还是这个背影,搭弓箭,自信笃定的告诉她,他会得第一。 “怎么在这儿站着?” 静言回过神。 原来不是幻觉,卫玄真的来了,就站在她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一直惶惶的心就这么安定下来。仰头看着他,“我喜欢雪景。” 卫玄沉默了片刻,“那安排你住素雪庭真是对了。” “你怎么来了?” “有人来报说你私下吩咐要给那些卖艺人预备酒席。” 静言叹了一声,苦笑,“是我错了,不好好打听打听先前姑立下的规矩。” “她管着西院的时候自然按她的规矩办,但如今你是西院管事,以前那些不算数。我已经命人把那个多嘴的小厮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言重山也去后厨对付那生事的厨娘。放心,有我在,这件事没人敢跟你再掰扯。” 静言心中一暖,微笑道:“你这么敲锣打鼓的罚了小厮又给王大娘没脸,只怕日后我办差更艰难。不过还要多谢大总管了。” 卫玄颇不以为然,“怎会艰难?先前一档子事儿挨着一档的,也没机会给你立威。但西院管事换了人,是该敲打敲打那些老的。不然一次两次顺着她们,只怕日后拿堂,你才真是不好管了。” 静言也明白现在她已是骑虎难下。先有衣裳布料,后有首饰还改口认了姑姑。只怕她的脑门儿上已经贴了签子,明明白白的写着:此乃王妃一伙儿。 想到这儿,自己就笑了。 才刚进来时看到的那张迷茫忧愁的脸,就在眼前眉舒目展,好似阳春三月融化了冰雪的早春。卫玄的眼底也不由泛起暖意,低声问静言:“一个人站在这儿在想什么?” 静言四下看了看,只有相熟的三虎四虎站在几步外,便也低声回道:“在想死了的人,活着的人,有权势的人,还有一儿苦瓜。” “苦瓜?” 静言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就是我了?”随即又长出了一口气道:“其实想想后院那些卖艺的女人们,真算不得苦。只要睁一眼闭一眼,装傻充愣,就能过得挺甜。” 静言低头摆弄着棉手笼子,脖颈上有一小缕没梳利索的碎发。看上去软软的,还有点儿卷。卫玄想起一个词:黄毛丫头。 “金燕和王长安的事儿,有内情,非你所想那么简单。说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为过,你只需知道事事皆有起因。但这件事无论日后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你只说不知道,切记。” 静言点头,“是。先前你便跟我说过,我一直记得。” 但是,有件事,她一直想问。对卫玄,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所以还是问了,“那天晚上,殿内的将士怎么都没上手拦着?” 卫玄默默的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的说:“有些事既然官官相护不能予人公道,我便默许一个机会给旁人,圆了他想报仇的心思。你也说了,睁一眼闭一眼,就能过得挺甜。” 以一命只换得对方头破血流? 静言喃喃的说:“值得么?” 卫玄哂笑,“你啊,终归还是好奇。也罢,午后你来东院找我,我便带你去瞧个明白。” 见静言眼睛亮亮的,卫玄笑意更深,“黄毛丫头!” 第二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章 午后,雪已经停了,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静言对着镜台理了理发鬓,犹豫再三要不要换身衣裳?开箱笼,大郡主送的衫子裙袄还有许多是改好了却一次都没上过身儿的,只因那颜色太过娇艳。 静言觉得像郡主那般风姿绰约高挑修长的穿这些很好,但她穿就显得有点儿不伦不类。想想她姑姑动辄披挂一身鲜艳的绫罗,俗艳得惨不忍睹。而且,在这王府之中,非但是言行,便是穿着打扮,也是收敛些为好。 于是,最终还是从惯常她穿的那几身衣裳中选了一套得体的。 因卫玄说是要带她看个明白,只怕涉及一些不为旁人知晓的内情,便特意没带小丫头,只叫着夏菱与夏荷。 由素雪庭一路走来,各处庭院中都有扫雪的小厮或丫鬟忙忙碌碌。在经过小郡主的院子时,看到小丫头们还在院子里堆了三四个雪人。 两个穿红袄的丫头正一人捧了小笸箩,另一人从中拈起石子红枣等物给雪人添上眼睛嘴巴。那雪人堆得高,披一块红布做斗篷,背后扎了四支彩旗大靠,小丫头踮着脚给它脸上安一枚红枣,立刻让这素素的一团白就神起来。 想着小时候下了雪,哥哥也会带着她在庭院中玩耍堆雪人,回忆如此美好,让静言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出西院过长廊,路过棣棠轩时去看望了一下刘太医夫妇。太医还在歇午,刘夫人便轻声与静言闲聊了几句,末了又交给她一瓶枇杷膏,“有空你给李公子送过去罢。” 静言接了,一看那瓶子心中一动,问道:“咱们府中的枇杷膏可都是夫人给配的么?” 刘夫人点头说是,又说:“往年都是姑用的多,常常一配就是十几瓶,我倒劝过她一次,这东西虽是润肺镇咳,喝起来甜丝丝的又香,但也不要吃太多了。” 静言笑道:“记得夫人的理论,是药三分毒,我不会告诉刘太医的。” 刘夫人便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子,“顽皮。” 静言起身告辞,临走时闲闲的问:“这药膏也给奴仆们使么?我看平日里并不是刘伯伯给他们看病。” 刘夫人摇头,“你刘伯伯年龄大了,哪儿还有神什么人都管?我这里配的药也只给王爷王妃又或夫人们用而已。” 静言听了点点头,行过礼便退了出来。 往陆沉馆走的时偏头问夏菱:“西院库上的秋嫂子以前是不是也与姑走得近?” 夏菱忙回道:“秋嫂子是个异数,也不见她跟谁亲近。要我说她就是个白眼狼,好言好语的对她也不见给个好脸色。” 静言攥着枇杷膏的小瓶子想了想,笑道:“这府里一共两个人曾要送我这种枇杷膏,一个是姑,另一个就是秋嫂子。” 夏菱一愣,随即冷笑:“原来如此,倒真瞧不出有些人面儿上正经八百的,私下里却比谁都会攀附奉承。保不齐还是人家的心腹!也怪不得大郡主能抓出那么一大把亏空,屋里都直接连着库了。” 静言没言声。 她终究是不想被王妃和姑***明争暗斗牵扯得太深。就像春巧说的,她以前做得已是很好,日后便还是如此装傻充愣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想赚自己那点银子补贴家里,等过个两三年,她年纪也大了,必然要出府。照这么三天两头的有王妃郡主乃至王爷赏赐各色小玩意儿,等出去时她也能有一笔很拿得出手的身家了。 一路盘算,正要往拐入去陆沉馆的月亮门,冷不防一个小厮从夹道里冲出来,险些撞上。 夏荷扶着静言的胳膊骂道:“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赶着投胎么!” 那小厮赶紧行了礼,“小的该死!冲撞了姑娘。可巧儿遇见您,我正要去素雪庭找呢!后门上的人来话说,王班主家的女人跪在门口死活不走,谁问都只说要带她男人一起走。我们道她是得了失心疯,去撵她,但看着行动说话明明白白的,又不像。刚才那班子里打杂的女人又回来两个,扛着一口棺材,现下三个人跪在雪里,堵着后门,说什么也要见管事儿的。” 静言记着卫玄的话,这件事他不许她以后再手。 于是便点头应道:“行了,你先回去,告诉后门上的人不要难为那些女人。正好我要往陆沉馆去找大总管,到时候自有人过去处置。” 正说着话的功夫,却见卫玄领着侍卫急匆匆由陆沉馆出来。 看见小厮便问了几句,说知道了。 静言问他:“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卫玄皱着眉头说:“安夫人在午膳时又去找王爷哭闹,这次闹得大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王爷一怒之让人把二公子带到家庙去,要请出家法处置他。” 静言还没什么,夏菱和夏荷却是齐声惊呼,“那还了得?!” 静言不明所以,满面脸疑惑的看着卫玄。 卫玄挥手让小厮先去后门上按静言吩咐的把那些女人稳住,这才低声说:“王府家法甚是严厉,真动起手来,能要人半条命。” 静言一震,“那你赶紧过去吧,王爷在气头上,别真打出什么好歹来。” 此时忽听身后有人高呼一声,“卫玄!”原来是大郡主和小郡主。 静言忙躬身退到一旁,两位郡主和跟着的丫头们立刻呼啦啦将卫玄围住。 大郡主皱着眉头问:“父王真的要给二哥上家法么?” “是。” 小郡主“哎呀”了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挽着卫玄的手臂娇声说:“卫大哥,那你快带我们过去。一定要拦住父王,不然那鞭子抽起来,纵然是二哥也扛不住啊!” 卫玄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抽出了胳膊,“在下正打算去家庙,还请两位郡主不要莽撞。” 小郡主一听便撅起嘴。 大郡主略一沉吟,“文筝,你先回去,我自己过去瞧瞧。” 小郡主更是不甘,又抱着卫玄的胳膊来回摇晃,“凭什么不让我去?父王最喜欢我了,到时候我就缠着父王,只怕比你们动不动讲些大道理强得多呢!” 说完便拉着卫玄往前走,“卫大哥你带我过去!” 卫玄冷下脸来拨开小郡主的手,浑身绷得像个冰块。 大郡主皱眉训斥妹妹,“多大了还和卫玄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小郡主梗着脖子回嘴:“卫大哥也是咱们的哥哥,父王都说过的!我便跟自己的哥哥撒娇,谁能说我什么?你在秋猎时还不是和穆大哥偷偷牵着手,以为我不知道么?” 大郡主脸上一红,“别胡说八道!” 小郡主狡黠的笑着说:“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但许你喜欢穆大哥就不许我喜欢卫大哥么?”说着更是故意往卫玄身边凑了一步。 静言站在人群外,抬眼去看卫玄。 此时某人的脸色已经黑似锅底,腮帮子都咬得鼓了起来。 眼看着卫玄一双浓眉竖起就要发火,却听小丫头喊了一声:“王妃来了!” 何止是王妃,只见一群华服贵人乌乌泱泱由远处走来。为首者除了王妃,孔夫人和顾夫人也一边一个跟着。 恰在此时,又有小丫头惊呼:“姑也来了!” 可不是么!王妃一行人走廊下,姑带着人却由院子里横穿踏雪而来,而且阵仗更大,不光是伺候的丫鬟,西院各处有头脸的管事也都跟了过来。 静言带着夏菱和夏荷退到人群后,微微垂着头。 一时间王府东院陆沉馆外,王妃和姑迎面相逢,相视而笑。 “姐姐也要去劝慰王爷么?” “是啊,难得王妃有心,还牵挂着文筳。” “姐姐说笑了,自家孩子,哪儿能不牵挂呢?” “如此正好,咱们便一同去罢。” 小郡主扑到王妃身边,挽着母亲的手娇憨的说:“我也要去,我要去给二哥求情!” 王妃由着她撒娇,笑着说:“好孩子。” 静言默默的走在人群最后。姑带了那么些人,此时就算有卫玄先前的警告,她也不得不去了。反正是随大溜,倒也无妨。 忽然袖口被人拽了拽,夏菱低声说:“姑娘慢走一步。” 正是不解,却见身后几步便是卫玄和侍卫们,静言以为他是要跟自己说后门上王班主女人的事儿,便放慢了脚步。 及至与卫玄并行,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人说出一个字来。倒是四虎闲闲的嘀咕了一句:“我们大哥不喜欢小郡主。” 哎? 卫玄面上略有尴尬,偏头低斥了一声:“放肆!” 四虎不以为然,犹自说道:“小郡主就是爱撒娇撒痴,前几天还说喜欢京城徐公子,今天又变成喜欢大哥,保不齐明天还会喜欢谁呢。” 夏菱横了他一眼道:“喜欢你呗!” 四虎立刻没了声音。 静言只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又走了几步,忽听卫玄低低的说:“小郡主年幼,口无遮拦。” “……我知道。” 卫玄看到静言嘴角边浅浅的微笑,终于舒展开一直皱着的浓眉。 跟在后头的夏菱和夏荷对了个眼色,都是掩嘴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来了人,匆忙间只能更新这么多。看官们见谅,抱拳. 文中提及彩旗大靠是京剧中背令旗的装扮,常见于武生,如图. 看见这个就想起小时候听戏回来,总喜欢偷偷往领子里一两只**毛掸子或者痒痒挠儿,挂上卫生纸,学武生晃来晃去挥拳踢腿,觉得自己倍儿威风…… 第三十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肉文屋 /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一章 待到静言跟着王妃等人来到家庙时,只见二公子双手被缚在一极的木头杆子上,大冷的天,上身只穿着一件中衣,那上头已经有斑斑血渍。 安夫人已是哭得快晕死过去,软软的靠在丫鬟身上,只知道抽泣。 大世子直挺挺的跪在当院,拦着手提皮鞭的王爷。 “文符,你给我闪开!” “父王,打也打了,您出出气就算了。若真是二十鞭下去,文筳必然重伤。弟弟也是不明就里,以为那些公子招来艺人不过是寻常作乐,谁想到最后会变成那般模样。照理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应被责罚才对,这件事当时我也是知道的,但未往心里去。如此,父王还不消气,文符愿替弟弟领了那剩余的十鞭!” 说着就看大世子站起身,甩开斗篷,解了腰带外衫,大步走到柱子旁,“父王,请!” “王爷,使不得!” 未等王妃开口,姑已经冲了过去,拉住王爷的鞭子,“已经打过了,你怎的还如此死心眼子?二十鞭,便是那些皮糙厚的士兵也撑不住啊!文筳是你的儿子,是咱们筑北王府的血脉,你这是要亲手断了自己一支血脉不成?” 王爷不耐烦的一甩手,怒道:“就是你们这些女人成天纵容!想我堂堂筑北王的儿子,竟然做起牵线搭桥拉皮条的行当!文筳若是当时不知便也罢了,陆世琛明明白白说着要找个娘们儿来乐一乐,他们愿意耍就去城里的堂子,王府之内岂容得这等肮脏龌龊的事!” 此言一出,连王妃在内,所有女人都跪了下去,卫玄等人也都垂首躬身。 大世子看了王爷片刻,面上羞愧难当,突然一扯中衣,赤着肩背高声说:“父王教训得是!文符愿意接受父王的责罚!” 言罢摊平双手叫小厮,“来人!给我捆在思过杆上!” 王妃猛的抬起头,急急地抽了两口气,旋即又垂头不语,双肩微颤。 春巧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的上前扶着,“王妃,王妃!” 王爷一见顿时慌了,扔开鞭子就冲了过来,一把挽住王妃拉在怀里,“月皎,地上湿寒,你先起来。” 王妃摇头,抬眼时已经红了眼眶,“王爷,儿子们不争气原是他们的不对,纵是罚他们打他们也是应该的。我做母亲的自然心疼,但更是气他们如此不明是非。好好一个女孩儿,就那么去了,这几天我连想都不敢想,夜夜噩梦只觉那姑娘满腹冤屈似要找人倾诉……” 王爷满眼的心疼,握着王妃的手不言不语。 姑冷哼一声,“文筳身份尊贵,为了一个贱民已经受了责罚。如今有了交代,王妃再梦见死鬼大可不必害怕。” 王爷皱起眉头刚要张嘴,却听王妃说:“不!要罚!王爷身为一方之王,一诺千金。” 姑冷笑道:“好恶毒的心肠,你是非要文筳受那二十鞭么!” 王妃苍白着脸慢慢站起身,“琴姐误会了。” 姑也站了起来,倨傲的仰着下巴,“哦?你倒说说我怎么误会了!” 王爷怒斥一声,“都住口!” 话音未落,却见王妃大步走出廊下,捡起地上的皮鞭便狠命的往大世子身上抽去,哽咽着呼喊道:“身为兄长,代弟受罚,孩儿你不要怪娘!” 这一下莫说是王爷,连姑和歪在丫鬟身上只知道抽气儿的安夫人都惊得瞪大双眼。 真是一场急转直下的闹剧。 有了先前的接触,到现在静言也分不清王妃这一打一骂之间哪一样是真,哪一样是假。只看到孔夫人最先冲了过去,抱着王妃的腰痛哭流涕,嘴里还嚷嚷着什么,然后是两位郡主,顾夫人,春巧等丫鬟们,以及各处管事。 夏菱拖着静言也凑了过去,与夏荷一起合力挤到人群中间,不前不后的簇拥着王妃。 静言抬头从缝隙间看了卫玄一眼,看到卫玄冲她点点头,顿时心里稳当了许多。 经过王妃来了这么一手,姑无话可说,安夫人借机跟着一起求情。有嘴巧的上去说两句好听的,有嘴笨的便扶着王妃帮忙顺气,张罗忙活。 孔夫人已然撑起大局,指挥丫鬟把王妃扶回容华斋,让小厮抬了椅子来服侍王爷坐下消气。顾夫人跪在家庙前双手合十,只求满天神佛原谅二公子与世子年少轻狂,愿以素斋三年偿还他们的罪过云云。 静言不知为何看到顾夫人的样子便很想笑,只能拿绢子掩着嘴假作咳嗽。 卫玄瞪了她一眼。 人都围着王爷王妃转,夏菱还想抓着静言往前凑,静言却挣脱了她的手摇摇头。转眼看到大世子依旧跪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母亲流泪的样子,倒是一脸真挚的关切之意。 再看那边,言重山和几位王府卿一起劝慰王爷息怒,向卫玄打了个眼色,卫玄便上前一步与王爷耳语几句,王爷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而后便被众人簇拥着进入庙堂敬香。 卫玄走过来扶起大世子,有侍卫替二公子解开绳索,二公子脚下一个踉跄,只能扶着思过杆喘气。 静言一看左近也没剩几个可使唤的人,便吩咐夏荷去叫小厮来。 卫玄说:“劳烦你照看一下世子,我先送二公子回房。” 静言点头,“你去就是了,等小厮来了我便盯着他们把世子送回去。那边……可都说好了?”冲在庙堂中对着祖宗牌位长跪不起的王爷使了个眼色。 卫玄答道:“嗯,闹一场,有个交代便过去了。” 静言又说:“后门上王班主的女人还等着,你送二公子回房后记得差人给她们一个答复。” 卫玄一笑,说:“刚才我就是跟王爷说这个,放心,你交代的事儿,忘不了。” 静言脸上红起来,嘀咕了一句:“什么我交代的?原本就是你的差事。” 四虎在旁边冷不丁嘴,“章姑娘的吩咐比圣旨好用。” 卫玄冷下脸,呵斥道:“说的什么话?大逆不道,三虎七虎,给他拎回院子捆起来!” 四虎忙架起二公子说:“走走走,快些送公子回房!” 卫玄还要发火,却见静言正抿着嘴看他笑,一股火气也就散了。 等卫玄他们都离去,静言一看四下净是使的小厮,便让夏菱给还犹自对着庙堂发呆的大世子把衣裳拢好。 靳文符突然看着静言说:“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到陆世琛他们竟如此过分!母亲……因为我伤心了吧?” 静言垂下头说:“王妃宅心仁厚,可怜那死去的姑娘。” 靳文符长叹,“你能否找得到那姑娘的妹妹?我想多送她一些银子,虽然人已经去了于事无补,却也能尽一份心。” 静言一礼,“世子放心,王爷已经命人多赏了银两。” 靳文符点点头,不再言语。静言见衣裳已穿好,便命小厮把他送回房去。 一时间家庙前人去院空,夏菱小声说:“世子虽然浪荡但心地是很好的,素来耿直,今天这一番打挨得冤枉。” 静言却想,王妃那几鞭子能有多大的劲儿?便是打了也无妨吧?但世子对异母弟弟能有这份心,对金燕之死能有这份担当,在王府中已算很好的了。 家庙离李崇烈所的涤心斋只隔一个院子,静言想着刘夫人让她给带过来的枇杷膏,便带着夏菱往涤心斋走去。 王府动用家法是府内家事,京城来的公子们都无人敢上前,更因为处置靳文筳是因为陆世琛惹的麻烦,他更是不敢冒头。 王爷素来严厉,作风自有一派武将威仪,这些公子们都是很怕他的,唯独李崇烈偶尔与王爷下棋对弈,又或谈古论今。 “筑北王果然不凡,这一桩命案放在京城那些贵胄府内,不过是塞些银钱打发走完事,怎可能因为一个平民严罚自己的孩子,还要出公文榜昭告北疆?好!” 李崇烈站在院内,把玩着静言送过来的药膏瓶子,“草菅人命,只因出身高贵就可以胡作非为?这等人便是猪狗不如!”随即又笑道,“只恐怕王爷此举会开罪了陆大学士。” 静言想了想说:“我终日只在西院,李公子有什么见解大可以直接与王爷说。” 李崇烈笑道:“姑娘错怪了,在下只是一番感慨,没有旁的意思。我是倾慕筑北王的人品,多希望也能在这等人手下为国出力,而不是在京城中虚与委蛇。” 低头看着静言又说:“你孤身在王府处处小心也是正常,但姑娘于我诸多关照,我怎会还存着利用之心?陆氏一族基深厚,陆大学士更是个心机深重之人,我便是有意提醒王爷亦有许多顾虑。所以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只望姑娘能把话传到卫玄耳朵里。” 到底还不是要她传话么?静言一笑,“我不管传话,但可以知会大总管一声李公子对此事颇有独到见解,到时候来不来是他的事,来了怎么说,是你的事。” 李崇烈仰头大笑,“摘得真清楚,聪明姑娘。” 静言回了一礼,“不敢不敢,如此,我便回去了。还请公子保重身体,需要用什么可命人去找大总管或言先生。” 然而刚一转身,就见几位公子进了涤心斋,为首之人正是陆世琛。 “三公子在京城中藏得严密,想不到一来北疆才知是身怀绝技。那长弓远也不知是何时练就的?真是埋没了。”陆世琛大喇喇走来,轻蔑的上下打量李崇烈。 李崇烈僵着脸,拱手一礼道:“不知陆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世琛眼含讥讽,“还能因为什么?北疆这破地方玩儿腻了,找个乐子还被那些老古板指桑骂槐,打儿子么,做给谁看呢?先前来时不知道你也要来,现在回去便一同回罢,路上也有个伴儿,嗯?” 说到这儿,陆世琛身后几名公子都是轻笑,更有一名上前一步挨近李崇烈,细细端详一番后笑着说:“三公子来了便生病,清减了许多看着倒愈发俊俏了。” 另一名也凑上来说:“朱兄,我前阵子说燕归楼里那名小青衣看着眼熟,原来是与三公子有六分相似。” 一时间众位公子哄然大笑。 静言站在一旁惊讶万分。李崇烈不是肇亲王的儿子么?就算是庶子,怎的这些人如此有恃无恐?而且那话中轻薄无礼之意如此龌龊,便是她都听不下去了。 却在此时,李崇烈像只被压抑许久的猛虎,突然一拳挥在离他最近的人脸上,打得那公子顿时倒地不起,捂着腮帮子嗷嗷乱叫。 不待旁人反应过来,李崇烈又是抬腿将另一个凑在前头的公子一脚踹翻。 陆世琛最先有了动作,一把攥住李崇烈的手腕,当头一拳。 李崇烈生生挨下,目露凶光,翻手一拽一卷便扭住陆世琛的胳膊将他制住。 陆世琛吃痛,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往死里打,有什么我扛着!” 于是跟来的几位公子立刻一窝蜂冲了上去,之前挨揍的也爬了起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静言一看情形不妙,忙喊小厮:“快来人拦着!”说罢带着夏菱就要去找卫玄。不想那一声呼喊让已经摆脱李崇烈的陆世琛听见了,红着眼睛便冲上来阻拦。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你道是叫人来有用么?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我是他表兄,收拾不听话的弟弟轮不到你们筑北王府的人管!” 夏菱把静言挡在身后,“我们姑娘是要回房,你们打便打了,拳脚无眼,万一伤了我们姑娘怎么办?” 说着单手一推静言,自己横在前头,“姑娘,走。” 陆世琛劈手扇了夏菱一巴掌,“滚开!你是什么东西也赶拦着我?” 静言骨头里的倔脾气顿时冒了出来。 一把扶住跌跌撞撞的夏菱,“公子说得好,既然这是你们家的私事何必还留下我们外人看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您今天的丑我可见着了!难道公子还嫌我们看得不够不成?” 陆世琛虽不知静言是谁,但他知道王府内只有两位郡主,于是便想这丫头不过是个有头脸的管事之类。一个婢女竟然敢顶撞他?又见这丫头眼中凌厉鄙夷,顿时火起。 啪! 静言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腮帮上火辣辣的疼,扭过头狠狠地瞪着陆世琛:“这里是筑北王府!我们府中的人岂是你可以随意打骂的?!夏菱,去找大总管,带侍卫过来!” 陆世琛更怒,一把抓住静言的手腕,抬脚就踹。 夏菱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敢打我们姑娘,今日跟你拼了!” 然而夏菱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娇体弱,陆世琛只一甩便把她踢倒在地,犹自不解恨般还要踢,静言立刻抱住夏菱,紧紧的闭着眼,用后背对着陆世琛,等着硬挨那一下。 然而…… 这吵吵闹闹的涤心斋突然就静了下来。 听见卫玄在笑,那声音又低又轻,“陆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静言抬起头,就看卫玄只用一只手掐着陆世琛的脖子把他摁在廊柱子上,陆世琛双脚踮地,一张脸憋得通红,吐着舌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虎冷不丁一拳重重殴在陆世琛肚腹上,打得他直翻白眼儿。 “我们大哥问你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看官说只能看到作者有话要说,就在这里把正文复制一遍. 待到静言跟着王妃等人来到家庙时,只见二公子双手被缚在一极的木头杆子上,大冷的天,上身只穿着一件中衣,那上头已经有斑斑血渍。 安夫人已是哭得快晕死过去,软软的靠在丫鬟身上,只知道抽泣。 大世子直挺挺的跪在当院,拦着手提皮鞭的王爷。 “文符,你给我闪开!” “父王,打也打了,您出出气就算了。若真是二十鞭下去,文筳必然重伤。弟弟也是不明就里,以为那些公子招来艺人不过是寻常作乐,谁想到最后会变成那般模样。照理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应被责罚才对,这件事当时我也是知道的,但未往心里去。如此,父王还不消气,文符愿替弟弟领了那剩余的十鞭!” 说着就看大世子站起身,甩开斗篷,解了腰带外衫,大步走到柱子旁,“父王,请!” “王爷,使不得!” 未等王妃开口,姑已经冲了过去,拉住王爷的鞭子,“已经打过了,你怎的还如此死心眼子?二十鞭,便是那些皮糙厚的士兵也撑不住啊!文筳是你的儿子,是咱们筑北王府的血脉,你这是要亲手断了自己一支血脉不成?” 王爷不耐烦的一甩手,怒道:“就是你们这些女人成天纵容!想我堂堂筑北王的儿子,竟然做起牵线搭桥拉皮条的行当!文筳若是当时不知便也罢了,陆世琛明明白白说着要找个娘们儿来乐一乐,他们愿意耍就去城里的堂子,王府之内岂容得这等肮脏龌龊的事!” 此言一出,连王妃在内,所有女人都跪了下去,卫玄等人也都垂首躬身。 大世子看了王爷片刻,面上羞愧难当,突然一扯中衣,赤着肩背高声说:“父王教训得是!文符愿意接受父王的责罚!” 言罢摊平双手叫小厮,“来人!给我捆在思过杆上!” 王妃猛的抬起头,急急地抽了两口气,旋即又垂头不语,双肩微颤。 春巧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的上前扶着,“王妃,王妃!” 王爷一见顿时慌了,扔开鞭子就冲了过来,一把挽住王妃拉在怀里,“月皎,地上湿寒,你先起来。” 王妃摇头,抬眼时已经红了眼眶,“王爷,儿子们不争气原是他们的不对,纵是罚他们打他们也是应该的。我做母亲的自然心疼,但更是气他们如此不明是非。好好一个女孩儿,就那么去了,这几天我连想都不敢想,夜夜噩梦只觉那姑娘满腹冤屈似要找人倾诉……” 王爷满眼的心疼,握着王妃的手不言不语。 姑冷哼一声,“文筳身份尊贵,为了一个贱民已经受了责罚。如今有了交代,王妃再梦见死鬼大可不必害怕。” 王爷皱起眉头刚要张嘴,却听王妃说:“不!要罚!王爷身为一方之王,一诺千金。” 姑冷笑道:“好恶毒的心肠,你是非要文筳受那二十鞭么!” 王妃苍白着脸慢慢站起身,“琴姐误会了。” 姑也站了起来,倨傲的仰着下巴,“哦?你倒说说我怎么误会了!” 王爷怒斥一声,“都住口!” 话音未落,却见王妃大步走出廊下,捡起地上的皮鞭便狠命的往大世子身上抽去,哽咽着呼喊道:“身为兄长,代弟受罚,孩儿你不要怪娘!” 这一下莫说是王爷,连姑和歪在丫鬟身上只知道抽气儿的安夫人都惊得瞪大双眼。 真是一场急转直下的闹剧。 有了先前的接触,到现在静言也分不清王妃这一打一骂之间哪一样是真,哪一样是假。只看到孔夫人最先冲了过去,抱着王妃的腰痛哭流涕,嘴里还嚷嚷着什么,然后是两位郡主,顾夫人,春巧等丫鬟们,以及各处管事。 夏菱拖着静言也凑了过去,与夏荷一起合力挤到人群中间,不前不后的簇拥着王妃。 静言抬头从缝隙间看了卫玄一眼,看到卫玄冲她点点头,顿时心里稳当了许多。 经过王妃来了这么一手,姑无话可说,安夫人借机跟着一起求情。有嘴巧的上去说两句好听的,有嘴笨的便扶着王妃帮忙顺气,张罗忙活。 孔夫人已然撑起大局,指挥丫鬟把王妃扶回容华斋,让小厮抬了椅子来服侍王爷坐下消气。顾夫人跪在家庙前双手合十,只求满天神佛原谅二公子与世子年少轻狂,愿以素斋三年偿还他们的罪过云云。 静言不知为何看到顾夫人的样子便很想笑,只能拿绢子掩着嘴假作咳嗽。 卫玄瞪了她一眼。 人都围着王爷王妃转,夏菱还想抓着静言往前凑,静言却挣脱了她的手摇摇头。转眼看到大世子依旧跪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母亲流泪的样子,倒是一脸真挚的关切之意。 再看那边,言重山和几位王府卿一起劝慰王爷息怒,向卫玄打了个眼色,卫玄便上前一步与王爷耳语几句,王爷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而后便被众人簇拥着进入庙堂敬香。 卫玄走过来扶起大世子,有侍卫替二公子解开绳索,二公子脚下一个踉跄,只能扶着思过杆喘气。 静言一看左近也没剩几个可使唤的人,便吩咐夏荷去叫小厮来。 卫玄说:“劳烦你照看一下世子,我先送二公子回房。” 静言点头,“你去就是了,等小厮来了我便盯着他们把世子送回去。那边……可都说好了?”冲在庙堂中对着祖宗牌位长跪不起的王爷使了个眼色。 卫玄答道:“嗯,闹一场,有个交代便过去了。” 静言又说:“后门上王班主的女人还等着,你送二公子回房后记得差人给她们一个答复。” 卫玄一笑,说:“刚才我就是跟王爷说这个,放心,你交代的事儿,忘不了。” 静言脸上红起来,嘀咕了一句:“什么我交代的?原本就是你的差事。” 四虎在旁边冷不丁嘴,“章姑娘的吩咐比圣旨好用。” 卫玄冷下脸,呵斥道:“说的什么话?大逆不道,三虎七虎,给他拎回院子捆起来!” 四虎忙架起二公子说:“走走走,快些送公子回房!” 卫玄还要发火,却见静言正抿着嘴看他笑,一股火气也就散了。 等卫玄他们都离去,静言一看四下净是使的小厮,便让夏菱给还犹自对着庙堂发呆的大世子把衣裳拢好。 靳文符突然看着静言说:“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到陆世琛他们竟如此过分!母亲……因为我伤心了吧?” 静言垂下头说:“王妃宅心仁厚,可怜那死去的姑娘。” 靳文符长叹,“你能否找得到那姑娘的妹妹?我想多送她一些银子,虽然人已经去了于事无补,却也能尽一份心。” 静言一礼,“世子放心,王爷已经命人多赏了银两。” 靳文符点点头,不再言语。静言见衣裳已穿好,便命小厮把他送回房去。 一时间家庙前人去院空,夏菱小声说:“世子虽然浪荡但心地是很好的,素来耿直,今天这一番打挨得冤枉。” 静言却想,王妃那几鞭子能有多大的劲儿?便是打了也无妨吧?但世子对异母弟弟能有这份心,对金燕之死能有这份担当,在王府中已算很好的了。 家庙离李崇烈所的涤心斋只隔一个院子,静言想着刘夫人让她给带过来的枇杷膏,便带着夏菱往涤心斋走去。 王府动用家法是府内家事,京城来的公子们都无人敢上前,更因为处置靳文筳是因为陆世琛惹的麻烦,他更是不敢冒头。 王爷素来严厉,作风自有一派武将威仪,这些公子们都是很怕他的,唯独李崇烈偶尔与王爷下棋对弈,又或谈古论今。 “筑北王果然不凡,这一桩命案放在京城那些贵胄府内,不过是塞些银钱打发走完事,怎可能因为一个平民严罚自己的孩子,还要出公文榜昭告北疆?好!” 李崇烈站在院内,把玩着静言送过来的药膏瓶子,“草菅人命,只因出身高贵就可以胡作非为?这等人便是猪狗不如!”随即又笑道,“只恐怕王爷此举会开罪了陆大学士。” 静言想了想说:“我终日只在西院,李公子有什么见解大可以直接与王爷说。” 李崇烈笑道:“姑娘错怪了,在下只是一番感慨,没有旁的意思。我是倾慕筑北王的人品,多希望也能在这等人手下为国出力,而不是在京城中虚与委蛇。” 低头看着静言又说:“你孤身在王府处处小心也是正常,但姑娘于我诸多关照,我怎会还存着利用之心?陆氏一族基深厚,陆大学士更是个心机深重之人,我便是有意提醒王爷亦有许多顾虑。所以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只望姑娘能把话传到卫玄耳朵里。” 到底还不是要她传话么?静言一笑,“我不管传话,但可以知会大总管一声李公子对此事颇有独到见解,到时候来不来是他的事,来了怎么说,是你的事。” 李崇烈仰头大笑,“摘得真清楚,聪明姑娘。” 静言回了一礼,“不敢不敢,如此,我便回去了。还请公子保重身体,需要用什么可命人去找大总管或言先生。” 然而刚一转身,就见几位公子进了涤心斋,为首之人正是陆世琛。 “三公子在京城中藏得严密,想不到一来北疆才知是身怀绝技。那长弓远也不知是何时练就的?真是埋没了。”陆世琛大喇喇走来,轻蔑的上下打量李崇烈。 李崇烈僵着脸,拱手一礼道:“不知陆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世琛眼含讥讽,“还能因为什么?北疆这破地方玩儿腻了,找个乐子还被那些老古板指桑骂槐,打儿子么,做给谁看呢?先前来时不知道你也要来,现在回去便一同回罢,路上也有个伴儿,嗯?” 说到这儿,陆世琛身后几名公子都是轻笑,更有一名上前一步挨近李崇烈,细细端详一番后笑着说:“三公子来了便生病,清减了许多看着倒愈发俊俏了。” 另一名也凑上来说:“朱兄,我前阵子说燕归楼里那名小青衣看着眼熟,原来是与三公子有六分相似。” 一时间众位公子哄然大笑。 静言站在一旁惊讶万分。李崇烈不是肇亲王的儿子么?就算是庶子,怎的这些人如此有恃无恐?而且那话中轻薄无礼之意如此龌龊,便是她都听不下去了。 却在此时,李崇烈像只被压抑许久的猛虎,突然一拳挥在离他最近的人脸上,打得那公子顿时倒地不起,捂着腮帮子嗷嗷乱叫。 不待旁人反应过来,李崇烈又是抬腿将另一个凑在前头的公子一脚踹翻。 陆世琛最先有了动作,一把攥住李崇烈的手腕,当头一拳。 李崇烈生生挨下,目露凶光,翻手一拽一卷便扭住陆世琛的胳膊将他制住。 陆世琛吃痛,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往死里打,有什么我扛着!” 于是跟来的几位公子立刻一窝蜂冲了上去,之前挨揍的也爬了起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静言一看情形不妙,忙喊小厮:“快来人拦着!”说罢带着夏菱就要去找卫玄。不想那一声呼喊让已经摆脱李崇烈的陆世琛听见了,红着眼睛便冲上来阻拦。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你道是叫人来有用么?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我是他表兄,收拾不听话的弟弟轮不到你们筑北王府的人管!” 夏菱把静言挡在身后,“我们姑娘是要回房,你们打便打了,拳脚无眼,万一伤了我们姑娘怎么办?” 说着单手一推静言,自己横在前头,“姑娘,走。” 陆世琛劈手扇了夏菱一巴掌,“滚开!你是什么东西也赶拦着我?” 静言骨头里的倔脾气顿时冒了出来。 一把扶住跌跌撞撞的夏菱,“公子说得好,既然这是你们家的私事何必还留下我们外人看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您今天的丑我可见着了!难道公子还嫌我们看得不够不成?” 陆世琛虽不知静言是谁,但他知道王府内只有两位郡主,于是便想这丫头不过是个有头脸的管事之类。一个婢女竟然敢顶撞他?又见这丫头眼中凌厉鄙夷,顿时火起。 啪! 静言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腮帮上火辣辣的疼,扭过头狠狠地瞪着陆世琛:“这里是筑北王府!我们府中的人岂是你可以随意打骂的?!夏菱,去找大总管,带侍卫过来!” 陆世琛更怒,一把抓住静言的手腕,抬脚就踹。 夏菱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敢打我们姑娘,今日跟你拼了!” 然而夏菱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娇体弱,陆世琛只一甩便把她踢倒在地,犹自不解恨般还要踢,静言立刻抱住夏菱,紧紧的闭着眼,用后背对着陆世琛,等着硬挨那一下。 然而…… 这吵吵闹闹的涤心斋突然就静了下来。 听见卫玄在笑,那声音又低又轻,“陆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静言抬起头,就看卫玄只用一只手掐着陆世琛的脖子把他摁在廊柱子上,陆世琛双脚踮地,一张脸憋得通红,吐着舌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虎冷不丁一拳重重殴在陆世琛肚腹上,打得他直翻白眼儿。 “我们大哥问你话呢!” 第三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二章 卫玄怎会如此快就赶了过来?静言抱着犹在颤抖的夏菱,疑惑的看着随卫玄同来的老虎们三下五除二便将适才那些嚣张的公子一一制住。 陆世琛像个小**崽儿似的被四虎拎着,三虎搀扶起面色苍白的李崇烈。 眼前笼上一片黑影,却是卫玄大步走到跟前,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疼不疼?可还伤了哪里不曾?” 静言摇头道:“我没什么,倒是夏菱挨了一脚。” 那边四虎耳朵一动,木然的脸上顿时就挂上冰碴子,也不知手上使了什么巧劲儿,只抓得陆世琛嗷嗷叫,嘶哑的喊道:“放开我!哎哟喂啊你可知我是谁?啊啊!!” 四虎也不答话,只仄仄的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唬得陆世琛浑身一僵,以为这人就要把他生生拆卸了吞吃入腹,更是鬼哭狼嚎起来。 卫玄恍若未闻,一双眼只盯着静言肿起来的脸,手伸在半空,想又不敢,就那么悬着。最终狠狠一攥拳,“走,我送你和夏菱去刘太医那儿。” 忽听涤心斋院门处传来一声笑,却是言重山迈着方步溜达进来,边走边说:“哟,怎么就打起来了?难道是看我们王府的家法不过瘾,众位公子也试吧试吧?” 陆世琛看见言重山好似见了鬼,“你!你怎么在这儿!” 言重山哂笑,“陆公子许久不见竟还记得下官?一别两年,公子看着愈发丰神俊朗了。” 此时陆世琛那鼻青脸肿又是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是与“丰神俊朗”不沾边儿,头发衣裳也是乱七八糟,言重山这话明显是嘲笑他的,但院内之人没一个笑得出来,更因陆世琛见到言重山后的态度心生疑问。 卫玄轻托静言手肘将她扶了起来,七虎也过来搀着夏菱。 言重山扫了一眼姑娘们红肿的脸颊,再次看向陆世琛时脸上依然笑着。 斯文儒雅?不如说是一张斯文面皮上一双虎狼般凌厉的眼,“两年未见,陆公子还是老毛病不改。原以为你那会儿是年少轻狂,却不想两年后倒越来越过了。只怕陆大学士为了你必然碎了一颗慈父之心啊!” 陆世琛面色几变,硬着口气答道:“不劳你费心!” 言重山又笑,“是,下官自然不配也没那个心气儿在您身上费心。不过您父亲传给王爷的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犬子顽劣,若在北疆生事便请王爷只当是自家儿子,严加管教。” 陆世琛哼了一声,“应酬话罢了,筑北王与我家非亲非故……” 言重山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是是是,我们王爷自然不会与尔等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下官今日前来是奉穆太守之命,请陆公子去太守府盘桓几日,询问关于王长安一案。” 陆世琛一听顿时萎靡下来。 先前玩弄那杂耍丫头无凭无据的也就罢了,王长安却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提剑斩了的,如今便是想推也推不干净。但转念一想,是王长安在酒席上偷袭在先,便是见官又能如何? 思及至此,陆世琛便挺抬头,“去便去!”心中暗恨,早知今日不如昨日连夜动身,若是回了京城,谁还敢拿他如何?何必平白在这北疆受人鸟儿气! 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撒,抬眼在院中人脸上一一扫过,冷笑:“好,你们很好,本公子记住了!”又看见静言和夏菱,咬牙骂了一句:“小娼妇!” 卫玄一听便放开静言,默默上前也不废话,对着陆世琛胯.下就是一脚,顿时疼得他滚倒在地哀叫连连。 这一声闷响使得在场的男人无一不是夹紧双腿。 我的妈呀!这筑北王府大总管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练家子。一脚下去,岂不是断子绝孙? 一旁的贵公子们都吓得面色苍白,有壮起胆子的,颤巍巍道:“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卫玄掸掸长衫,横眼看去,那说话的人顿时了无声息,还一个劲儿的往人后躲闪。 言重山大笑,“这算什么?太守府班房里的差役只怕还要生猛。诸位也是知道的,我们北疆地处边关,抓进去的都是些悍匪流寇。”说着便咂着嘴竖起拇指,“那一个个的硬汉子啊!为了撬开他们的铁齿铜牙,审一次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最后好容易揣摩出一套趁手的家伙事儿,却没几个能挨得住的,真是可惜啊可惜。” 说着偏头看向躺在地上抽气儿的陆世琛,“是以,下官认为,陆公子进去了还需配合些为好,有什么就说什么,前前后后讲个明白,少受些皮之苦,乃明智之士也” 陆世琛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言重山,“你!你果然未忘了那件事,你这是、是落井下石!” 言重山一抬眉毛,“非也非也,下官自来便是个小人,落井下石么?一般我都喜欢扔个磨盘下去,砸个稀巴烂看着才痛快呢!” 说罢一仰脖子,鼻孔朝天大步离去。厚底靴子不偏不倚,正正好踩在陆世琛的爪子上,还捻了一下,惊呼:“哎哟,硌死我了!” 等言重山前脚刚走,卫玄便一摆手,顿时卫氏老虎们就似撒出了笼的猛兽,纷纷从后腰上出绳索,虎着脸逼向那些缩在一处的贵公子们,“速速交代!那日陆世琛斩王长安时都谁跟去助拳?!” 公子们一惊,又想起适才言重山的话,顿时七手八脚互相指着:“他去了!我没去!” “朱公子!你血口喷人!” “我真的没去啊!” “救命啊!我要回家!” …… 静言和夏菱面面相觑。看看冷着脸的卫玄,看看杀气腾腾的老虎们,看看院中低眉顺眼却暗自偷笑的小厮……静言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涤心斋的小厮都是言重山派过来的,也怪不得卫玄他们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可是想明白这一件,后面还有一堆疑惑未解。 为什么陆世琛这么怕言重山?为什么王长安都死了两日王府才有动静要抓行凶之人?为什么李崇烈身为亲王之子会被人如此欺辱? 就算静言是个不爱好奇的,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聚在一起,也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卫玄……呃,大总管。” 卫玄原本正面色沉的盯着手下抓捕疑犯,听见静言的声音便立刻走了过来,“怎么了?哪里疼么?是我不好,净顾着抓人把你们忘了。来人!预备软轿!” 静言赶紧摆手:“不,我没什么。我是想问你,这……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卫玄冷冷一笑,“早就惦记收拾这些人渣,可恨之前金燕一案无凭无据,但后来王长安之死人证物证俱全,就算家世再显赫又如何?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里不是京城,我倒要看看有些人的手还能伸多长!” 话音越说越高,明摆着是说给旁边公子们听的。 夏菱颤抖着声音焦急的说:“大总管,收拾他们自然解气,可这些人都是世家贵公子,动辄族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大官。你、你刚才那一脚,万一真有个好歹只怕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卫玄哂笑道:“无妨。我自有准头,保证他疼上几日后便好了。” 此时四虎已把陆世琛捆得像个粽子,随手扔在地上便匆匆过来扶着夏菱,“踹到哪里了?让我!” 夏菱一愣,抬手便敲在四虎脑袋上,面上已是红彤彤,“胡说八道什么!” 四虎皱眉道:“我是可断了骨头又或是否有内伤!你们女人不懂,有些伤面儿上看着没什么,内里却受损,最是危险。” 说罢也不顾夏菱挣扎,抬手就按在她肚腹上又揉又捏,羞得夏菱几乎要哭出来。 卫玄一脚将四虎蹬开,怒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你那大爪子乱什么!还不给人送去刘太医院儿里?” 说话间先前叫的两顶小轿已经到了,四虎自是贴过去扶夏菱。 夏菱满面通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手抓住离得最近的某只老虎,一步一步挪走了。四虎无奈,只能追在后面一叠声的说:“慢一点儿!” 卫玄正要扶静言时,却听她说:“我自己走罢,快把李公子先送过去。” 真是,这一群人把李崇烈都忘了,还好有静言记着。 看卫玄想反驳,静言便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只脸上挨了一下,不碍事的。而且我还有话想问你,让人先把李公子送到刘太医那边,咱俩好边走边说。” 卫玄想了想,又再三确认静言身上没受伤,这才叫小厮去扶李崇烈上轿子。 李崇烈口上挨了数下,腰腿生疼,脸上密密的一层冷汗,被冷风一吹,面色更加苍白。当下再没力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多谢大总管,多谢章姑娘。”便被小厮搀扶着上了软轿。 都料理妥当了,卫玄才陪着静言离开。 缓缓走在廊上,见只有相熟的七虎跟着,静言便把心中疑问一股脑的问了出来。 卫玄思索片刻后答道:“言重山曾在刑部当值,他与陆世琛的梁子便是在那时结下的。我听他提过一次,似是也与玩弄女子有关。当时细节无人知晓,最终重山罢官来到北疆,陆世琛却安然无恙。” “至于李崇烈……他是肇亲王庶子,排行老三,家中还有两位嫡出兄长。肇亲王王妃便是陆世琛的亲姑姑,王妃之父位高权重,乃内阁重臣,权倾朝野。陆氏一族基庞大,有姻亲牵连的权臣便有两族,所谓盘错节,显赫非常。” 顿了顿又说:“李崇烈的母亲是工部陈侍郎的女儿,风闻是肇亲王府唯一一位夫人,但又有传言说肇亲王身侧美婢无数,还有几房妖娆的侍妾,便是在京中亦算惹人侧目。但除了李崇烈,肇亲王府两子一女皆系王妃所出。” 静言暗想,果然如此,又是一出嫡庶之争,便感慨了一句,“听起来与咱们王府很像啊……” 卫玄停住脚步,“像?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么?” 静言点点头,“那陆氏王妃出身尊贵,爹又是重臣,家族庞大,恐怕很严厉吧?而且除了李公子的母亲,府中还有那么多侍妾美婢,想来李公子母子俩在府中的日子很不好过。相比之下,还是咱们王府太平些,便是王妃和姑暗斗,也不曾欺辱过旁的夫人……啊!” 卫玄看她一时说走了嘴惊慌失措的样子便笑道:“你也发现王妃和姑不对头了?” 静言窘迫非常,抬头看着卫玄,只见他一双眼里坦荡荡,心中就安稳下来,点头说是:“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想不明白。夫人们争风吃醋便也罢了,姑却又是为哪般呢?” 卫玄一笑,“这些你无需心,只要记得王妃确实是品仁厚,姑亦非存了坏心。只能说,这些女人们之间的事我猜不透。但只要府中大项上太平无事,你们女人的小打小闹我们自当没看见。不然这些女人天天圈在一个院子里,不斗斗心眼子还能干什么?解闷儿罢了。” 静言翻了翻眼睛。心说,这就是男人的看法了么? 随即又笑了,“是啊,大总管说的有道理。” “刚才还听到有人管我叫卫玄,怎么又变成大总管了?” 静言一僵,立刻拿出打岔的本事,闲闲的看着庭院,“唔,好多雪人。” 看她这样子,卫玄突然想起第一次去素雪庭时,隔着窗看到她也是这么闲闲的望着院子,对屋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充耳不闻…… 终于来到刘太医的院落时,先来的夏菱已经被送回素雪庭。 刘夫人看着静言的脸,心疼得眯起了眼,“这也算男人么?竟然动手打女人!世家风范都还给祖宗了,按我说就是一群地痞无赖!” 此时大郡主也风闻涤心斋的争执,又听说静言和丫头被打,便带着惯常陪她骑马打猎的几个强壮丫鬟,提了棍急火火赶过去,扑了个空,又追到棣棠轩。 此时静言脸上敷着药布,一看大郡主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您这是要干嘛?” 许是这一阵打猎勤了,大郡主最后一丝女孩儿样子也消失殆尽,大马金刀的往椅子里一坐,“京城来的那个陆世琛,我早就想揍他呢!你当时怎不让人来找我?白白错过这好机会。” 卫玄一直陪在旁边,听了便答道:“就是因为静言命小厮去叫人才挨了打。” 大郡主抡起棍子咚的一下敲在地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咱们王府撒野?” 冬晴赶忙扑过去把棍子抢走,“我的郡主啊,您留神,这屋里全是瓶瓶罐罐。” 刘夫人抿嘴一笑,“我最喜欢郡主这般泼辣的格,这才像王爷的闺女。静言,你也学学大郡主,以后骑骑马,打打猎。”又了她的胳膊,说太瘦了。 不提骑马还好,一提大郡主脸上就僵了,“呃,静言,我让马房的人给你寻匹温顺的母马,保证不会让你再掉下来。到时候等你会了,我就带你进山去冬猎,好玩儿得很。” 冬猎?记得有人也跟她提过这个。 静言瞥了一眼卫玄,笑着说:“好,一定。” 卫玄笑而不语。 大郡主没注意这俩人的眉眼交流,看静言无事,便问了几句王爷要如何处置陆世琛等人。得知穆太守已经带人来了,大郡主立刻眉飞色舞,“哦?那穆丹来了没有?” 听卫玄说来了,大郡主立刻跳了起来,拍拍静言的头,“你好生养着,我去给你报仇!”说罢也不等人,飞一般冲了出去。 冬晴拎着棍哭笑不得,冲刘夫人,卫玄以及静言行过礼便追着去了。 然而,大郡主的希望落空了。 就在穆太守做足排场打算把人带走时,王爷突然横一杠子出面求情。任由一群贵公子被捆绑着扔在东院正厅,自己拽着穆太守到后堂,过了许久两人才联袂而出。 太守端坐厅上,厉声训斥了一番后,说:“今日有筑北王替你们求情,也顾及各家脸面就不把你们带回班房了,但你们在北疆所做的丑事本官必然如实告知诸位父兄,只望你们回京之后能被严加管教。人命关天,虽王长安动手在先,陆世琛等人也不应刀剑相向。听言重山说,公子们已答应补偿大笔银两……” 见穆太守沉吟不语,跪在地上的贵公子们连连点头,“是!我们一定多给银子!” 筑北王长叹一声道:“如此,太守便给我一个薄面罢。” 穆太守终于点头,“好,如若此事那家人不提不闹,本官便暂且按下。但若是他们再闹起来,休要怪本官谁的面子也不顾!” 这必然是双簧! 几日后,素雪庭早间差事分派完毕,静言听着夏菱的学舌不由轻笑。 亏她先前还担忧卫玄和言重山会开罪了京城中的重臣,现下总算安心了。有王爷和穆太守这一唱一和,又留了“那家人不闹就暂且按下”的活话,想必京城那些高官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且,听闻言先生还诈了那些公子一大笔银两转交给王班主的女人和金燕的妹妹,这也算是另一种补偿了罢? 而那些贵公子们自这事后立刻呼啦啦全溜了个干净,筑北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哦,也没全走,还有一个李崇烈留下养伤。听说王爷还去涤心斋探视过一次,与李公子聊了小一个时辰才离去。 静言和夏菱脸上的红肿已消,经此一事,各院的丫鬟们更是勤着往素雪庭跑。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谈资,尤其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这么多无聊的女人,就像卫玄说的,解闷儿呗。 偷得浮生半日闲,静言拿出先前没看完的南域游记,没翻上两页,却听有小丫头来回,说涤心斋李公子递了请柬。 “又逢十五月正浓,涤心斋内流水亭。 陆沉于俗看素雪,一杯薄酒酬英雄。” 静言执柬微笑,片刻后吩咐小丫头:“去回李公子,到日我必然要去讨一杯酒水。” 作者有话要说:防止抽搐的章节复制 卫玄怎会如此快就赶了过来?静言抱着犹在颤抖的夏菱,疑惑的看着随卫玄同来的老虎们三下五除二便将适才那些嚣张的公子一一制住。 陆世琛像个小**崽儿似的被四虎拎着,三虎搀扶起面色苍白的李崇烈。 眼前笼上一片黑影,却是卫玄大步走到跟前,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疼不疼?可还伤了哪里不曾?” 静言摇头道:“我没什么,倒是夏菱挨了一脚。” 那边四虎耳朵一动,木然的脸上顿时就挂上冰碴子,也不知手上使了什么巧劲儿,只抓得陆世琛嗷嗷叫,嘶哑的喊道:“放开我!哎哟喂啊你可知我是谁?啊啊!!” 四虎也不答话,只仄仄的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唬得陆世琛浑身一僵,以为这人就要把他生生拆卸了吞吃入腹,更是鬼哭狼嚎起来。 卫玄恍若未闻,一双眼只盯着静言肿起来的脸,手伸在半空,想又不敢,就那么悬着。最终狠狠一攥拳,“走,我送你和夏菱去刘太医那儿。” 忽听涤心斋院门处传来一声笑,却是言重山迈着方步溜达进来,边走边说:“哟,怎么就打起来了?难道是看我们王府的家法不过瘾,众位公子也试吧试吧?” 陆世琛看见言重山好似见了鬼,“你!你怎么在这儿!” 言重山哂笑,“陆公子许久不见竟还记得下官?一别两年,公子看着愈发丰神俊朗了。” 此时陆世琛那鼻青脸肿又是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是与“丰神俊朗”不沾边儿,头发衣裳也是乱七八糟,言重山这话明显是嘲笑他的,但院内之人没一个笑得出来,更因陆世琛见到言重山后的态度心生疑问。 卫玄轻托静言手肘将她扶了起来,七虎也过来搀着夏菱。 言重山扫了一眼姑娘们红肿的脸颊,再次看向陆世琛时脸上依然笑着。 斯文儒雅?不如说是一张斯文面皮上一双虎狼般凌厉的眼,“两年未见,陆公子还是老毛病不改。原以为你那会儿是年少轻狂,却不想两年后倒越来越过了。只怕陆大学士为了你必然碎了一颗慈父之心啊!” 陆世琛面色几变,硬着口气答道:“不劳你费心!” 言重山又笑,“是,下官自然不配也没那个心气儿在您身上费心。不过您父亲传给王爷的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犬子顽劣,若在北疆生事便请王爷只当是自家儿子,严加管教。” 陆世琛哼了一声,“应酬话罢了,筑北王与我家非亲非故……” 言重山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是是是,我们王爷自然不会与尔等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下官今日前来是奉穆太守之命,请陆公子去太守府盘桓几日,询问关于王长安一案。” 陆世琛一听顿时萎靡下来。 先前玩弄那杂耍丫头无凭无据的也就罢了,王长安却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提剑斩了的,如今便是想推也推不干净。但转念一想,是王长安在酒席上偷袭在先,便是见官又能如何? 思及至此,陆世琛便挺抬头,“去便去!”心中暗恨,早知今日不如昨日连夜动身,若是回了京城,谁还敢拿他如何?何必平白在这北疆受人鸟儿气! 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撒,抬眼在院中人脸上一一扫过,冷笑:“好,你们很好,本公子记住了!”又看见静言和夏菱,咬牙骂了一句:“小娼妇!” 卫玄一听便放开静言,默默上前也不废话,对着陆世琛胯.下就是一脚,顿时疼得他滚倒在地哀叫连连。 这一声闷响使得在场的男人无一不是夹紧双腿。 我的妈呀!这筑北王府大总管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练家子。一脚下去,岂不是断子绝孙? 一旁的贵公子们都吓得面色苍白,有壮起胆子的,颤巍巍道:“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卫玄掸掸长衫,横眼看去,那说话的人顿时了无声息,还一个劲儿的往人后躲闪。 言重山大笑,“这算什么?太守府班房里的差役只怕还要生猛。诸位也是知道的,我们北疆地处边关,抓进去的都是些悍匪流寇。”说着便咂着嘴竖起拇指,“那一个个的硬汉子啊!为了撬开他们的铁齿铜牙,审一次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最后好容易揣摩出一套趁手的家伙事儿,却没几个能挨得住的,真是可惜啊可惜。” 说着偏头看向躺在地上抽气儿的陆世琛,“是以,下官认为,陆公子进去了还需配合些为好,有什么就说什么,前前后后讲个明白,少受些皮之苦,乃明智之士也” 陆世琛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言重山,“你!你果然未忘了那件事,你这是、是落井下石!” 言重山一抬眉毛,“非也非也,下官自来便是个小人,落井下石么?一般我都喜欢扔个磨盘下去,砸个稀巴烂看着才痛快呢!” 说罢一仰脖子,鼻孔朝天大步离去。厚底靴子不偏不倚,正正好踩在陆世琛的爪子上,还捻了一下,惊呼:“哎哟,硌死我了!” 等言重山前脚刚走,卫玄便一摆手,顿时卫氏老虎们就似撒出了笼的猛兽,纷纷从后腰上出绳索,虎着脸逼向那些缩在一处的贵公子们,“速速交代!那日陆世琛斩王长安时都谁跟去助拳?!” 公子们一惊,又想起适才言重山的话,顿时七手八脚互相指着:“他去了!我没去!” “朱公子!你血口喷人!” “我真的没去啊!” “救命啊!我要回家!” …… 静言和夏菱面面相觑。看看冷着脸的卫玄,看看杀气腾腾的老虎们,看看院中低眉顺眼却暗自偷笑的小厮……静言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涤心斋的小厮都是言重山派过来的,也怪不得卫玄他们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可是想明白这一件,后面还有一堆疑惑未解。 为什么陆世琛这么怕言重山?为什么王长安都死了两日王府才有动静要抓行凶之人?为什么李崇烈身为亲王之子会被人如此欺辱? 就算静言是个不爱好奇的,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聚在一起,也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卫玄……呃,大总管。” 卫玄原本正面色沉的盯着手下抓捕疑犯,听见静言的声音便立刻走了过来,“怎么了?哪里疼么?是我不好,净顾着抓人把你们忘了。来人!预备软轿!” 静言赶紧摆手:“不,我没什么。我是想问你,这……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卫玄冷冷一笑,“早就惦记收拾这些人渣,可恨之前金燕一案无凭无据,但后来王长安之死人证物证俱全,就算家世再显赫又如何?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里不是京城,我倒要看看有些人的手还能伸多长!” 话音越说越高,明摆着是说给旁边公子们听的。 夏菱颤抖着声音焦急的说:“大总管,收拾他们自然解气,可这些人都是世家贵公子,动辄族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大官。你、你刚才那一脚,万一真有个好歹只怕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卫玄哂笑道:“无妨。我自有准头,保证他疼上几日后便好了。” 此时四虎已把陆世琛捆得像个粽子,随手扔在地上便匆匆过来扶着夏菱,“踹到哪里了?让我!” 夏菱一愣,抬手便敲在四虎脑袋上,面上已是红彤彤,“胡说八道什么!” 四虎皱眉道:“我是可断了骨头又或是否有内伤!你们女人不懂,有些伤面儿上看着没什么,内里却受损,最是危险。” 说罢也不顾夏菱挣扎,抬手就按在她肚腹上又揉又捏,羞得夏菱几乎要哭出来。 卫玄一脚将四虎蹬开,怒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你那大爪子乱什么!还不给人送去刘太医院儿里?” 说话间先前叫的两顶小轿已经到了,四虎自是贴过去扶夏菱。 夏菱满面通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手抓住离得最近的某只老虎,一步一步挪走了。四虎无奈,只能追在后面一叠声的说:“慢一点儿!” 卫玄正要扶静言时,却听她说:“我自己走罢,快把李公子先送过去。” 真是,这一群人把李崇烈都忘了,还好有静言记着。 看卫玄想反驳,静言便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只脸上挨了一下,不碍事的。而且我还有话想问你,让人先把李公子送到刘太医那边,咱俩好边走边说。” 卫玄想了想,又再三确认静言身上没受伤,这才叫小厮去扶李崇烈上轿子。 李崇烈口上挨了数下,腰腿生疼,脸上密密的一层冷汗,被冷风一吹,面色更加苍白。当下再没力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多谢大总管,多谢章姑娘。”便被小厮搀扶着上了软轿。 都料理妥当了,卫玄才陪着静言离开。 缓缓走在廊上,见只有相熟的七虎跟着,静言便把心中疑问一股脑的问了出来。 卫玄思索片刻后答道:“言重山曾在刑部当值,他与陆世琛的梁子便是在那时结下的。我听他提过一次,似是也与玩弄女子有关。当时细节无人知晓,最终重山罢官来到北疆,陆世琛却安然无恙。” “至于李崇烈……他是肇亲王庶子,排行老三,家中还有两位嫡出兄长。肇亲王王妃便是陆世琛的亲姑姑,王妃之父位高权重,乃内阁重臣,权倾朝野。陆氏一族基庞大,有姻亲牵连的权臣便有两族,所谓盘错节,显赫非常。” 顿了顿又说:“李崇烈的母亲是工部陈侍郎的女儿,风闻是肇亲王府唯一一位夫人,但又有传言说肇亲王身侧美婢无数,还有几房妖娆的侍妾,便是在京中亦算惹人侧目。但除了李崇烈,肇亲王府两子一女皆系王妃所出。” 静言暗想,果然如此,又是一出嫡庶之争,便感慨了一句,“听起来与咱们王府很像啊……” 卫玄停住脚步,“像?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么?” 静言点点头,“那陆氏王妃出身尊贵,爹又是重臣,家族庞大,恐怕很严厉吧?而且除了李公子的母亲,府中还有那么多侍妾美婢,想来李公子母子俩在府中的日子很不好过。相比之下,还是咱们王府太平些,便是王妃和姑暗斗,也不曾欺辱过旁的夫人……啊!” 卫玄看她一时说走了嘴惊慌失措的样子便笑道:“你也发现王妃和姑不对头了?” 静言窘迫非常,抬头看着卫玄,只见他一双眼里坦荡荡,心中就安稳下来,点头说是:“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想不明白。夫人们争风吃醋便也罢了,姑却又是为哪般呢?” 卫玄一笑,“这些你无需心,只要记得王妃确实是品仁厚,姑亦非存了坏心。只能说,这些女人们之间的事我猜不透。但只要府中大项上太平无事,你们女人的小打小闹我们自当没看见。不然这些女人天天圈在一个院子里,不斗斗心眼子还能干什么?解闷儿罢了。” 静言翻了翻眼睛。心说,这就是男人的看法了么? 随即又笑了,“是啊,大总管说的有道理。” “刚才还听到有人管我叫卫玄,怎么又变成大总管了?” 静言一僵,立刻拿出打岔的本事,闲闲的看着庭院,“唔,好多雪人。” 看她这样子,卫玄突然想起第一次去素雪庭时,隔着窗看到她也是这么闲闲的望着院子,对屋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充耳不闻…… 终于来到刘太医的院落时,先来的夏菱已经被送回素雪庭。 刘夫人看着静言的脸,心疼得眯起了眼,“这也算男人么?竟然动手打女人!世家风范都还给祖宗了,按我说就是一群地痞无赖!” 此时大郡主也风闻涤心斋的争执,又听说静言和丫头被打,便带着惯常陪她骑马打猎的几个强壮丫鬟,提了棍急火火赶过去,扑了个空,又追到棣棠轩。 此时静言脸上敷着药布,一看大郡主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您这是要干嘛?” 许是这一阵打猎勤了,大郡主最后一丝女孩儿样子也消失殆尽,大马金刀的往椅子里一坐,“京城来的那个陆世琛,我早就想揍他呢!你当时怎不让人来找我?白白错过这好机会。” 卫玄一直陪在旁边,听了便答道:“就是因为静言命小厮去叫人才挨了打。” 大郡主抡起棍子咚的一下敲在地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咱们王府撒野?” 冬晴赶忙扑过去把棍子抢走,“我的郡主啊,您留神,这屋里全是瓶瓶罐罐。” 刘夫人抿嘴一笑,“我最喜欢郡主这般泼辣的格,这才像王爷的闺女。静言,你也学学大郡主,以后骑骑马,打打猎。”又了她的胳膊,说太瘦了。 不提骑马还好,一提大郡主脸上就僵了,“呃,静言,我让马房的人给你寻匹温顺的母马,保证不会让你再掉下来。到时候等你会了,我就带你进山去冬猎,好玩儿得很。” 冬猎?记得有人也跟她提过这个。 静言瞥了一眼卫玄,笑着说:“好,一定。” 卫玄笑而不语。 大郡主没注意这俩人的眉眼交流,看静言无事,便问了几句王爷要如何处置陆世琛等人。得知穆太守已经带人来了,大郡主立刻眉飞色舞,“哦?那穆丹来了没有?” 听卫玄说来了,大郡主立刻跳了起来,拍拍静言的头,“你好生养着,我去给你报仇!”说罢也不等人,飞一般冲了出去。 冬晴拎着棍哭笑不得,冲刘夫人,卫玄以及静言行过礼便追着去了。 然而,大郡主的希望落空了。 就在穆太守做足排场打算把人带走时,王爷突然横一杠子出面求情。任由一群贵公子被捆绑着扔在东院正厅,自己拽着穆太守到后堂,过了许久两人才联袂而出。 太守端坐厅上,厉声训斥了一番后,说:“今日有筑北王替你们求情,也顾及各家脸面就不把你们带回班房了,但你们在北疆所做的丑事本官必然如实告知诸位父兄,只望你们回京之后能被严加管教。人命关天,虽王长安动手在先,陆世琛等人也不应刀剑相向。听言重山说,公子们已答应补偿大笔银两……” 见穆太守沉吟不语,跪在地上的贵公子们连连点头,“是!我们一定多给银子!” 筑北王长叹一声道:“如此,太守便给我一个薄面罢。” 穆太守终于点头,“好,如若此事那家人不提不闹,本官便暂且按下。但若是他们再闹起来,休要怪本官谁的面子也不顾!” 这必然是双簧! 几日后,素雪庭早间差事分派完毕,静言听着夏菱的学舌不由轻笑。 亏她先前还担忧卫玄和言重山会开罪了京城中的重臣,现下总算安心了。有王爷和穆太守这一唱一和,又留了“那家人不闹就暂且按下”的活话,想必京城那些高官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且,听闻言先生还诈了那些公子一大笔银两转交给王班主的女人和金燕的妹妹,这也算是另一种补偿了罢? 而那些贵公子们自这事后立刻呼啦啦全溜了个干净,筑北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哦,也没全走,还有一个李崇烈留下养伤。听说王爷还去涤心斋探视过一次,与李公子聊了小一个时辰才离去。 静言和夏菱脸上的红肿已消,经此一事,各院的丫鬟们更是勤着往素雪庭跑。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谈资,尤其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这么多无聊的女人,就像卫玄说的,解闷儿呗。 偷得浮生半日闲,静言拿出先前没看完的南域游记,没翻上两页,却听有小丫头来回,说涤心斋李公子递了请柬。 “又逢十五月正浓,涤心斋内流水亭。 陆沉于俗看素雪,一杯薄酒酬英雄。” 静言执柬微笑,片刻后吩咐小丫头:“去回李公子,到日我必然要去讨一杯酒水。” 感谢看官糖的地雷,抱拳 第三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三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三章 静谧的室内,烛光摇曳,熏香袅袅。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道道伤痕之上,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毛皮褥子,是疼痛还是不甘? “文筳,还疼么?可要喝杯茶?”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靳文筳松开了手,侧过头对母亲微笑,“不疼了。” 有小丫头上来伺候着扶起靳文筳,又仔细的替他加了件褂子。 安夫人守在床边,吩咐丫鬟们再端两个火盆来。 “母亲无需担忧,孩儿素来身体强壮,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现已好了,母亲也不用日日过来守着,若是累病了便是孩儿的大不孝。” 安夫人攥着绢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瞧。 孩子从小就长得俊俏,现在愈发俊朗,那眉梢眼角与王爷多像啊。而且文筳自幼就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只要是教过他的先生又或武师,无不赞他聪颖机敏。 可就是她的这么出色的儿子,在王爷眼里却怎么也比不上另一个女人生的! “我儿受了伤,娘便是不来,一颗心也时时挂在你身上。你一日不好,娘又怎能吃得下睡得香?只恨不得这伤落在为娘身上,也不愿孩儿受一分一毫……王妃那个死女人!便是我儿受罚之日也不忘抓个空子做戏,说什么弟弟犯错兄长不能免责?她抽那几鞭子挨了与没挨又有什么分别?可是你看看她那一番造作把王爷心疼的,日日都去探望文符,可他一共才来看过你两次!王妃又借故装病,每天娇滴滴的又是药又是汤……” 靳文筳轻叹一声,笑道:“父王最近是不是不常去您房里?” 安夫人面上一红,啐道:“与这不相干!” 靳文筳坐在床榻上,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不是很好,但一双眼内依旧颇有神采。闻言便拉过母亲的手慢慢拍抚着,“王妃擅长做戏便由她做去,孩儿以为,母亲此时愈发应该勤着去看看大哥。” 说着又伸手替安夫人捋了捋鬓发,“您看看,这几天您也顾不上仪态了。人靠衣装,仔细打扮起来,多在王妃和大哥院里走动走动,父王见了只会高兴,觉得您贤淑体贴。王妃病着,您无需怎样已是出色,稍微再用点儿心,便是夺目了。” 安夫人面上一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愈发妩媚动人。 靳文筳一看母亲心情好转,怕她这几天连气带恨又兼着担心自己会有痰湿淤在心肺,便更是引她的话陪她闲聊。其间故作顽皮诙谐,逗得安夫人开怀。 就在这娘儿俩说着贴心话的当儿,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福儿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只小瓶。 安夫人一见便又撂下脸子道:“怎么只有一瓶?” 福儿把瓶子往桌上一放,赌气说:“可不就只有一瓶!咱们府里受伤的净是金贵人儿。平日里无事时这紫荆膏一堆一堆的扔在棣棠轩,现今二爷受了伤,偏赶上有些娇弱弱的姑娘也受伤,我去拿药就搪塞我说都送到素雪庭去了。什么了不起的伤?不就挨了一巴掌么?要拿这紫荆膏糊墙不成?” 说罢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刘太医的夫人是如何挤兑她的,是如何敷衍了。最后恨恨的道:“我听她百般推脱便留了个心眼儿悄悄找素雪庭相熟的小丫头问了,原来这膏不止是章姑娘用,连夏菱那个小浪货也使着。丫鬟有得用,爷们儿没得用,这规矩可真新鲜了!” 安夫人一听顿时怒上心头,起身就要去找刘太医理论。 靳文筳一把拽住她的手,“母亲何必生气?这不是还有一瓶呢么?先用着,咱们也不拿这个糊墙。” 又看着福儿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学舌动辄就爱添枝加叶,刘夫人素来温和知礼,怎会挤兑你一个下人?我料想必是最近府中受伤的人多,棣棠轩那边药品吃紧罢了。” 说着便对安夫人一笑,“母亲也是知道的,刘太医在府里这么些年,从未偏颇过谁,莫说是咱们,便是对底下那些求药的奴仆们也是分文不取的施舍。今日必定是福儿怕母亲责怪,便把错推到别人头上,您可千万别信了她。” 安夫人听了火气便消散了许多,“还是我儿看得明白。”又呵斥了福儿几句。 福儿一听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瞎说,素雪庭的丫头确实说她们那儿的紫荆膏都淤了,堆得章姑娘房里到处都是。” 不等安夫人说话,靳文筳先笑道,“行了行了,你是母亲的贴心人,就是嘴太巧,心眼儿太多。谁也没怪你,起来吧。” 福儿仍旧不肯起身,只说二爷冤枉了她。 靳文筳便不再理会,催着安夫人回去歇息。 “天已经晚了,母亲不可太过劳累。” 许是先前儿子的一番话解了心结,安夫人很顺从的回房去了。靳文筳却把福儿留下,只说有事儿要交代。 把房里的人都支出去,适才还斯文儒雅的靳文筳脸上一变,厉声呵斥福儿跪下。 “我让你多长眼睛注意探听并不是要你挑拨夫人的火气!母亲单纯,脾气又直,在西院已是艰难,偏你还不给她省心!你去素雪庭还探听到了什么?” 福儿颤颤巍巍缩成一团,偷眼去看二公子俊俏的面庞,又赶紧低下头说:“本是为着紫荆膏去的,便不敢问太多,夏菱夏荷都是极刮的主儿,怕她们起疑心。但有个多嘴的小丫头说那些膏是大总管,言先生,王妃,大郡主分别派人送的。后厨和西院库上的人都巴结着送了东西,连东院大库许管事也送了。” 靳文筳冷笑道:“哦?真想不到章姑娘人缘这么好。” 福儿微微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向前爬了两步,拽着二公子的衫子仰起头,眼睛水汪汪的,“二爷,奴婢是全心全意伺候夫人和您,今日那刘太医的女人确实没给奴婢好脸色,您是真冤枉奴婢了。” 靳文筳垂着眼睛看她,“刘夫人不给你好脸色只怕也是因你言辞神色太过猖狂。别以为我不在西院就不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的事儿,一个个最会眉高眼低。我告诉你,刘太医也好,言重山也罢,王爷收在东院这些人,早晚有一天也是我的人。他们与你不同,你是奴,他们是卿,懂了么?” 福儿连连点头,借机依偎上去,软软的脯子紧紧的贴着二公子的腿,“奴婢知道错了,二爷别生气,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靳文筳看她那样子心中一动。 今日才发现这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但,福儿是母亲身边的人,天下漂亮女人有的是,大可不必招惹近前的,免得日后惹麻烦。 抬手了福儿的脸,“嗯,我知道,你是最乖巧懂事的。但以后万万不可在人前摆脸色,面儿上对谁都要让三分。你结交的人越多,就越能替我探听张罗,我在心里便永远记着你的好。” 福儿身上更软了,一双手顺着靳文筳的裤管就往上了过去,“二爷” 靳文筳勾起她的下巴温柔一笑,“做什么?快起来,去把柜子上的小匣子给我拿过来。” 福儿娇羞的答了声是,便依言把东西取了过来。 靳文筳接了,从中拿出一对儿翡翠耳环,“这个送你带着玩儿罢。” 福儿欢喜的接了,攥着按在口,“谢过二爷。”随即更是骚起来,妖妖娆娆的就要往靳文筳身上贴,却被他抬手一搪,“你赶紧回去罢,母亲那边除了你再没有贴心懂事儿的,离了你可不行。” 福儿就算心里再喜欢二公子,也还懂得看人脸色。 她深知有些事不能逼得急了。只要是男人,早晚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么?而且她除了姿色,更是替二爷和夫人办私事的,他们那么多把柄在她手里,日后还能亏了她么? 盘算清楚后,福儿便也不再一味痴缠,临走前千娇百媚的替二公子拢了拢衣裳,一双手又软又滑,钻进探出,但也不敢再过分,这才去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靳文筳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些女人,终日不过是在一方院落中斗斗心眼儿,王府西院不过十指可数的几个有地位的女人也摆弄不明白,真是蠢材! 抬眼看见桌上的紫荆膏,便想起福儿提及给素雪庭送东西的人,忽而一笑。 章静言……王妃和大郡主也便罢了,卫玄和言重山怎的也对这姑娘如此上心? 稍作回忆,一张脸模模糊糊,也不觉是什么国色天香。而且,以卫玄的臭脾气,言重山的深沉狡诈,想来与男女私情无关,必是因为她的位置了。 王妃弄这么个远亲进来,明摆着是要跟姑姑做对。 夹在犀利刻薄的姑姑和狡猾虚伪的王妃中间,又有鲁莽的大郡主搅混水,只怕言重山和卫玄也算计着用她冲锋陷阵……这个章姑娘,真是可怜。 此时靳文筳房里的小厮推门而入,看到自家主子面上带笑,赶紧说:“二爷这是大好了!” 靳文筳收敛了神色,点点头,“是啊。这几日一直未曾出去,憋闷得很。你伺候我换过衣裳,今晚月色正好,我想出去散散心。” 那小厮陪着笑说:“别介。二爷刚好,今儿刮了一上午的风,正冷着呢。” 靳文筳摆摆手,“我又不去远的地方,只在院子里随意走走罢了。” 小厮拗不过,只得服侍着换了衣衫。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靳文筳特别不愿意有人在身侧时琢磨心事。 他喜欢静,喜欢一个人,喜欢这入夜后寂静的王府。 当月光洒在中路那些殿堂又或后院家庙的屋顶上时,银晃晃一片,筑北王府所有的尊贵,权势,财富,全都敛在这层光芒之下。 他尤其喜欢涤心斋,那是他爷爷曾经住的地方,那里有可以俯览王府的石山,有宽敞豁亮的庭院。一想到涤心斋里曾经住着平定北疆战乱的英雄祖先,靳文筳的心就鼓噪起来。 他也想创造和祖先一样的辉煌,也想像祖先一样被君王器重,甚至他觉得,若是有一天他能当上筑北王,一定可以超越祖先的功绩。 武将王府就只能打仗么?二十来年的太平,无仗可打,王府又将何去何从? 只看最近几年的秋猎便知,往来的权臣越来越少,甚至今年只有十几名贵公子莅临。可笑啊!父王竟看不出这其中有了变故? 南域庆南王封地富庶,庆南王一脉的荣氏一族原本便是当地望族,全国的重税之地,除了荣氏的人,怕是谁过去也管不住。 但他们北疆呢? 靳氏一族起源兴图镇俪马山,如今在巴雅城。亲兵虽多,老家却已沦为边关小镇。琉国国君老了,不复当年之勇,也许亦是被爷爷打怕了罢…… 父王心里只有大哥,他必须自强不息,可如今没有立军功的机会,让他如何能崭露头角?!那些兵,追着老将不耻下问,这么多年,难道全白费了么? 尽心结交的那些贵公子就是狗屎! 一群只知吃喝玩乐的无能之辈,捅出了娄子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耻! 卫玄和言重山明摆着倾向大哥,便是他花了百般心思笼络的东院谋士,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卫玄在父王面前一句话! 什么秋猎偶遇了拦路告状的村民? 他不信!这一定是卫玄为了替大哥出风头故意安排的! 他不甘!如果是他遇见了,定然比大哥要出色百倍! 不……他不能着急,卫玄也好,言重山也罢,日后他一定会让他们乖乖的低下头,俯首在他面前。所以,现在不能急,他要稳住,他的对手,是大哥,靳文符。 心中百转千回,却忽然听到一阵笑声由不远处的墙内传来。靳文筳抬眼望去,不知何时,他竟走到了涤心斋。 这里现在住的是肇亲王府三公子李崇烈,又一个庶子。 想着先前被其他贵公子们嘲笑作弄的李崇烈,靳文筳心中满是讥讽。庶子又怎么了?谁说庶子就无所作为?谁说只有嫡子才能出类拔萃?必然是他自己无能。 靳文筳习武多年耳力颇好,在墙外停了片刻已分辨出里头的人其中之一是卫玄。 卫玄也会笑?奇了! 眉眼一动,靳文筳有意放轻脚步,借着涤心斋角门的影潜了进去。隔着稀疏的竹林,只见流水亭内坐着四个人。 凝神观望,竟然是卫玄,李崇烈,大郡主和章静言……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抽章节复制 静谧的室内,烛光摇曳,熏香袅袅。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道道伤痕之上,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毛皮褥子,是疼痛还是不甘? “文筳,还疼么?可要喝杯茶?”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靳文筳松开了手,侧过头对母亲微笑,“不疼了。” 有小丫头上来伺候着扶起靳文筳,又仔细的替他加了件褂子。 安夫人守在床边,吩咐丫鬟们再端两个火盆来。 “母亲无需担忧,孩儿素来身体强壮,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现已好了,母亲也不用日日过来守着,若是累病了便是孩儿的大不孝。” 安夫人攥着绢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瞧。 孩子从小就长得俊俏,现在愈发俊朗,那眉梢眼角与王爷多像啊。而且文筳自幼就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只要是教过他的先生又或武师,无不赞他聪颖机敏。 可就是她的这么出色的儿子,在王爷眼里却怎么也比不上另一个女人生的! “我儿受了伤,娘便是不来,一颗心也时时挂在你身上。你一日不好,娘又怎能吃得下睡得香?只恨不得这伤落在为娘身上,也不愿孩儿受一分一毫……王妃那个死女人!便是我儿受罚之日也不忘抓个空子做戏,说什么弟弟犯错兄长不能免责?她抽那几鞭子挨了与没挨又有什么分别?可是你看看她那一番造作把王爷心疼的,日日都去探望文符,可他一共才来看过你两次!王妃又借故装病,每天娇滴滴的又是药又是汤……” 靳文筳轻叹一声,笑道:“父王最近是不是不常去您房里?” 安夫人面上一红,啐道:“与这不相干!” 靳文筳坐在床榻上,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不是很好,但一双眼内依旧颇有神采。闻言便拉过母亲的手慢慢拍抚着,“王妃擅长做戏便由她做去,孩儿以为,母亲此时愈发应该勤着去看看大哥。” 说着又伸手替安夫人捋了捋鬓发,“您看看,这几天您也顾不上仪态了。人靠衣装,仔细打扮起来,多在王妃和大哥院里走动走动,父王见了只会高兴,觉得您贤淑体贴。王妃病着,您无需怎样已是出色,稍微再用点儿心,便是夺目了。” 安夫人面上一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愈发妩媚动人。 靳文筳一看母亲心情好转,怕她这几天连气带恨又兼着担心自己会有痰湿淤在心肺,便更是引她的话陪她闲聊。其间故作顽皮诙谐,逗得安夫人开怀。 就在这娘儿俩说着贴心话的当儿,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福儿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只小瓶。 安夫人一见便又撂下脸子道:“怎么只有一瓶?” 福儿把瓶子往桌上一放,赌气说:“可不就只有一瓶!咱们府里受伤的净是金贵人儿。平日里无事时这紫荆膏一堆一堆的扔在棣棠轩,现今二爷受了伤,偏赶上有些娇弱弱的姑娘也受伤,我去拿药就搪塞我说都送到素雪庭去了。什么了不起的伤?不就挨了一巴掌么?要拿这紫荆膏糊墙不成?” 说罢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刘太医的夫人是如何挤兑她的,是如何敷衍了。最后恨恨的道:“我听她百般推脱便留了个心眼儿悄悄找素雪庭相熟的小丫头问了,原来这膏不止是章姑娘用,连夏菱那个小浪货也使着。丫鬟有得用,爷们儿没得用,这规矩可真新鲜了!” 安夫人一听顿时怒上心头,起身就要去找刘太医理论。 靳文筳一把拽住她的手,“母亲何必生气?这不是还有一瓶呢么?先用着,咱们也不拿这个糊墙。” 又看着福儿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学舌动辄就爱添枝加叶,刘夫人素来温和知礼,怎会挤兑你一个下人?我料想必是最近府中受伤的人多,棣棠轩那边药品吃紧罢了。” 说着便对安夫人一笑,“母亲也是知道的,刘太医在府里这么些年,从未偏颇过谁,莫说是咱们,便是对底下那些求药的奴仆们也是分文不取的施舍。今日必定是福儿怕母亲责怪,便把错推到别人头上,您可千万别信了她。” 安夫人听了火气便消散了许多,“还是我儿看得明白。”又呵斥了福儿几句。 福儿一听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瞎说,素雪庭的丫头确实说她们那儿的紫荆膏都淤了,堆得章姑娘房里到处都是。” 不等安夫人说话,靳文筳先笑道,“行了行了,你是母亲的贴心人,就是嘴太巧,心眼儿太多。谁也没怪你,起来吧。” 福儿仍旧不肯起身,只说二爷冤枉了她。 靳文筳便不再理会,催着安夫人回去歇息。 “天已经晚了,母亲不可太过劳累。” 许是先前儿子的一番话解了心结,安夫人很顺从的回房去了。靳文筳却把福儿留下,只说有事儿要交代。 把房里的人都支出去,适才还斯文儒雅的靳文筳脸上一变,厉声呵斥福儿跪下。 “我让你多长眼睛注意探听并不是要你挑拨夫人的火气!母亲单纯,脾气又直,在西院已是艰难,偏你还不给她省心!你去素雪庭还探听到了什么?” 福儿颤颤巍巍缩成一团,偷眼去看二公子俊俏的面庞,又赶紧低下头说:“本是为着紫荆膏去的,便不敢问太多,夏菱夏荷都是极刮的主儿,怕她们起疑心。但有个多嘴的小丫头说那些膏是大总管,言先生,王妃,大郡主分别派人送的。后厨和西院库上的人都巴结着送了东西,连东院大库许管事也送了。” 靳文筳冷笑道:“哦?真想不到章姑娘人缘这么好。” 福儿微微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向前爬了两步,拽着二公子的衫子仰起头,眼睛水汪汪的,“二爷,奴婢是全心全意伺候夫人和您,今日那刘太医的女人确实没给奴婢好脸色,您是真冤枉奴婢了。” 靳文筳垂着眼睛看她,“刘夫人不给你好脸色只怕也是因你言辞神色太过猖狂。别以为我不在西院就不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的事儿,一个个最会眉高眼低。我告诉你,刘太医也好,言重山也罢,王爷收在东院这些人,早晚有一天也是我的人。他们与你不同,你是奴,他们是卿,懂了么?” 福儿连连点头,借机依偎上去,软软的脯子紧紧的贴着二公子的腿,“奴婢知道错了,二爷别生气,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靳文筳看她那样子心中一动。 今日才发现这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但,福儿是母亲身边的人,天下漂亮女人有的是,大可不必招惹近前的,免得日后惹麻烦。 抬手了福儿的脸,“嗯,我知道,你是最乖巧懂事的。但以后万万不可在人前摆脸色,面儿上对谁都要让三分。你结交的人越多,就越能替我探听张罗,我在心里便永远记着你的好。” 福儿身上更软了,一双手顺着靳文筳的裤管就往上了过去,“二爷” 靳文筳勾起她的下巴温柔一笑,“做什么?快起来,去把柜子上的小匣子给我拿过来。” 福儿娇羞的答了声是,便依言把东西取了过来。 靳文筳接了,从中拿出一对儿翡翠耳环,“这个送你带着玩儿罢。” 福儿欢喜的接了,攥着按在口,“谢过二爷。”随即更是骚起来,妖妖娆娆的就要往靳文筳身上贴,却被他抬手一搪,“你赶紧回去罢,母亲那边除了你再没有贴心懂事儿的,离了你可不行。” 福儿就算心里再喜欢二公子,也还懂得看人脸色。 她深知有些事不能逼得急了。只要是男人,早晚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么?而且她除了姿色,更是替二爷和夫人办私事的,他们那么多把柄在她手里,日后还能亏了她么? 盘算清楚后,福儿便也不再一味痴缠,临走前千娇百媚的替二公子拢了拢衣裳,一双手又软又滑,钻进探出,但也不敢再过分,这才去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靳文筳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些女人,终日不过是在一方院落中斗斗心眼儿,王府西院不过十指可数的几个有地位的女人也摆弄不明白,真是蠢材! 抬眼看见桌上的紫荆膏,便想起福儿提及给素雪庭送东西的人,忽而一笑。 章静言……王妃和大郡主也便罢了,卫玄和言重山怎的也对这姑娘如此上心? 稍作回忆,一张脸模模糊糊,也不觉是什么国色天香。而且,以卫玄的臭脾气,言重山的深沉狡诈,想来与男女私情无关,必是因为她的位置了。 王妃弄这么个远亲进来,明摆着是要跟姑姑做对。 夹在犀利刻薄的姑姑和狡猾虚伪的王妃中间,又有鲁莽的大郡主搅混水,只怕言重山和卫玄也算计着用她冲锋陷阵……这个章姑娘,真是可怜。 此时靳文筳房里的小厮推门而入,看到自家主子面上带笑,赶紧说:“二爷这是大好了!” 靳文筳收敛了神色,点点头,“是啊。这几日一直未曾出去,憋闷得很。你伺候我换过衣裳,今晚月色正好,我想出去散散心。” 那小厮陪着笑说:“别介。二爷刚好,今儿刮了一上午的风,正冷着呢。” 靳文筳摆摆手,“我又不去远的地方,只在院子里随意走走罢了。” 小厮拗不过,只得服侍着换了衣衫。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靳文筳特别不愿意有人在身侧时琢磨心事。 他喜欢静,喜欢一个人,喜欢这入夜后寂静的王府。 当月光洒在中路那些殿堂又或后院家庙的屋顶上时,银晃晃一片,筑北王府所有的尊贵,权势,财富,全都敛在这层光芒之下。 他尤其喜欢涤心斋,那是他爷爷曾经住的地方,那里有可以俯览王府的石山,有宽敞豁亮的庭院。一想到涤心斋里曾经住着平定北疆战乱的英雄祖先,靳文筳的心就鼓噪起来。 他也想创造和祖先一样的辉煌,也想像祖先一样被君王器重,甚至他觉得,若是有一天他能当上筑北王,一定可以超越祖先的功绩。 武将王府就只能打仗么?二十来年的太平,无仗可打,王府又将何去何从? 只看最近几年的秋猎便知,往来的权臣越来越少,甚至今年只有十几名贵公子莅临。可笑啊!父王竟看不出这其中有了变故? 南域庆南王封地富庶,庆南王一脉的荣氏一族原本便是当地望族,全国的重税之地,除了荣氏的人,怕是谁过去也管不住。 但他们北疆呢? 靳氏一族起源兴图镇俪马山,如今在巴雅城。亲兵虽多,老家却已沦为边关小镇。琉国国君老了,不复当年之勇,也许亦是被爷爷打怕了罢…… 父王心里只有大哥,他必须自强不息,可如今没有立军功的机会,让他如何能崭露头角?!那些兵,追着老将不耻下问,这么多年,难道全白费了么? 尽心结交的那些贵公子就是狗屎! 一群只知吃喝玩乐的无能之辈,捅出了娄子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耻! 卫玄和言重山明摆着倾向大哥,便是他花了百般心思笼络的东院谋士,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卫玄在父王面前一句话! 什么秋猎偶遇了拦路告状的村民? 他不信!这一定是卫玄为了替大哥出风头故意安排的! 他不甘!如果是他遇见了,定然比大哥要出色百倍! 不……他不能着急,卫玄也好,言重山也罢,日后他一定会让他们乖乖的低下头,俯首在他面前。所以,现在不能急,他要稳住,他的对手,是大哥,靳文符。 心中百转千回,却忽然听到一阵笑声由不远处的墙内传来。靳文筳抬眼望去,不知何时,他竟走到了涤心斋。 这里现在住的是肇亲王府三公子李崇烈,又一个庶子。 想着先前被其他贵公子们嘲笑作弄的李崇烈,靳文筳心中满是讥讽。庶子又怎么了?谁说庶子就无所作为?谁说只有嫡子才能出类拔萃?必然是他自己无能。 靳文筳习武多年耳力颇好,在墙外停了片刻已分辨出里头的人其中之一是卫玄。 卫玄也会笑?奇了! 眉眼一动,靳文筳有意放轻脚步,借着涤心斋角门的影潜了进去。隔着稀疏的竹林,只见流水亭内坐着四个人。 凝神观望,竟然是卫玄,李崇烈,大郡主和章静言……. 兔子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想尝试分卷,此文大概四卷. 这个文,不会很短,涉及的也不完全是王府之内女人们之间那点事儿。 可是说,这个文的名字叫筑北王府,文的真正主角便是这个王府了。而王府之内不止只有那么几个人,一个藩王王府,牵扯的也不光是一点点内斗而已。 当然,在下没有要把这文写成斗的想法,但后期必然涉及一些朝堂动荡。 不过看官们请放心,有剧情的发展,才能突出咱们主角以及配角间cp的jq啊啥啥的,要不然成天只有暧昧来暧昧去,或者爱死爱活的,也很无聊啊…… 对吧对吧?. 以上,抱拳 第三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四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四章 今日早间的素雪庭不同往日,各处的丫鬟婆子们一早就来了。个个都带着东西,或手拎,或怀揣,遮遮掩掩的来,互相打量猜测着,甚至拿话去探。 “今儿章姑娘回家,听说她母亲身子不好,您没给预备点儿孝敬?” “我哪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不过一些家常的小玩意儿,心意到了就行了……您呢?” “哎哟,我们厨房能有什么?不过是些新鲜点心罢了。” 这一位必然是王大娘了,在一众相互窥视的下人们中间,就她最气派。耷拉着眼皮,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的婆娘,一人手里提着一只致的食盒。 夏菱一挑门帘子笑道:“哟,怎么这么早?姑娘还没起呢,要不各位先在厢房侯一会儿,等姑娘起来了再叫你们不迟。” 大冷的天,谁愿意在廊下冻着?众人无不说好。夏菱便命小丫头把女人们领到东厢,又吩咐人预备些热茶和饽饽送去,这才转身回房。 拐过屏风,里头已有三四的小丫头忙着收拾,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姑娘今日要带回家的东西,其中最大的一个包袱里装着卫玄送的一百片熟好的兔子皮。 夏菱仔细查了查拾掇好的包裹,又叮嘱小丫头们别落下什么,而后穿过幔子进了里间。 静言其实已经起来了,现正坐在镜台前让夏荷梳头。只见她身上一件雪青绫子袄,一条海棠红棉裙,比平日竟是难得的喜庆。 “姑娘,外头那些人可都是揣着东西来的。”夏菱走上前帮着捧起首饰匣子。 静言在镜中对她一笑,“且看看都是什么。若是贵重的便退回去一半,若是针头线脑的小东西我便收着。” 夏菱拈出一支玳瑁钗。她很知道静言最不喜那些金玉之物,王妃先前送的一小匣子首饰里也就这支钗用得多些,其它那些金银翡翠全都原封不动的摆着。 夏荷却又开了一只匣子道:“姑娘回家是高兴的事儿,我看着倒是这支金枝攥珠的贵气些,也雅致。” 静言只看了一眼便摇头,“回一趟家,多少人眼睛盯着瞧着,还是收敛些的好。” 夏荷鼓起嘴道:“怕什么?反正是王爷命人专门给姑娘打的。王爷王妃疼姑娘,也是因着姑娘做得好,有人不服气便让她们来试试。” 说话间,玳瑁钗已别在耳后。 静言对着镜左右看了几眼便站起身,抬手刮了一下夏荷的鼻子笑道:“旁的人确实都知道这次给王妃和夫人们打首饰时我也得了一份,但知道归知道,明晃晃戴在头上让人看见就又不同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记住了么?” 一旁的夏菱凑趣道:“姑娘这般谨慎,怎么这次的东西却又收了?从前也不知是谁被两石米几包菜吓得溜溜儿的往回跑。” 此话一出,屋里的丫头们全掩着嘴偷偷的笑,静言只能干瞪眼睛,更惹得夏菱和夏荷笑做一团。 气不过便恶狠狠的说:“死丫头,明天就把你配给四虎,让你一天到晚在我跟前儿贫嘴!” 于是这一回换成夏菱瞪眼睛,静言带头领着一屋子的丫鬟笑她。 又笑闹了片刻,等房里都安排妥当了,夏荷便让人带等着的丫鬟婆子们进来。 静言端坐厅上,那些女人知道姑娘轻易不收旁人的东西,一时都僵着。 夏菱和夏荷见王厨娘拿的东西最显眼,便有意引出话头儿。俩丫头一唱一和,给三两句暗示,那王厨娘也是个明人,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静言也不驳人面子,连声道谢中就让丫头收了,还着意奉承了几句。 王大娘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她可是第一个送的,瞧瞧她预备的东西,看着不过是几样饽饽点心,咬开吃到嘴里才知道好呢! 王府从不缺山珍海味,在她手里,只要她乐意花心思,便是炖豆腐也能炖出肘子味儿来。这便是东西看着不起眼儿,花的心思却都包里面皮子里头,谁吃谁知道。 有了王大娘打头,剩下那些人也放下了心。一样样的摆出来,一件件的递上去。 有的静言直接收了,有的就冲夏菱或夏荷使个眼色,由着丫头们替她推掉,实在赶上不识趣儿听不出话里有话的,静言再出来做老好人打圆场。 这其中的奥妙其实全出在日常的差事上。 最终那些丫鬟婆娘也看懂了。只见那些平日办差妥当的,章姑娘收礼收的很痛快,但凡爱出幺蛾子或者犯过错的,便是送得玩意儿再巧,人家姑娘也不要。 这么一来,还存着侥幸或试探之心的女人顿时偃旗息鼓。 姑娘的意思很明白,好好当差人家就跟你礼尚往来,关系只会越触越亲厚。差事上敷衍应付的,东西不要脸不给,再不改正就等着日后挨拾掇吧! 有闹了一鼻子灰的,出了素雪庭便在院外咬牙,“好难斗的姑娘!” 但也只能暗暗在心里骂上这么一句。 章静言是西院管事,是正得王爷王妃宠的红人儿,是章五爷家的大小姐,不是奴,是,是请进来专门收拾她们的! 恰逢王厨娘带着人趾高气昂的出来,看见了便冷笑着说:“不回去忙自己的事儿在门口愣什么神儿呢?瞅瞅你那德行!还没看明白么?里头这位就是油盐不进。还想耍花头?劝您好好掂量掂量罢。” 人都去了之后,静言看着堆得跟小山似的东西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王府都搬家去呢!” 夏荷眼珠一转,说:“这个姑娘不必担心,选几样不能存放的今日先带回去给章夫人尝尝鲜儿,其它那些过两天我让门上小厮再陆续送过去。”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于是屋里的小丫头们又忙起来,分分拣拣,终于清减了不少。 这一次回家与前两次又是不同,而且是大不同。 王妃这几日一直神不足,静言便常常去探望。现在她也明白有些事无法兼顾,既然旁人都把她算作王妃的人,再避嫌只怕更惹人非议,说她装相儿,也辜负了王妃一片心意。 所以容华斋里的人都是知道她今日是要回家的,早有小丫头站在八角洞门处盯着,一看院里的外人都走了,立刻来请静言过去。 原是王妃单独有赏。银鼠皮斗篷,猞猁狲手笼子。 王妃又让静言给她母亲带声好,还说等开了春儿,把她母亲和嫂子接进来小住两日。 “我是个懒散惯了的,许多亲戚鲜少走动。听说章夫人最是温柔贤淑,只可惜身子骨不好,不然接进来与我做个伴儿多好。” 薄呢子斗篷换成了一身的毛儿,静言正担忧这打扮会不会太显眼,大郡主又风风火火的来裹乱。王府的车马已是足够气派,但人家还嫌不够,好心好意让静言坐自己的车回去,却不知静言哭死的心都有。 大郡主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对静言这个看上去温吞的小表妹更是多一份爱护。只因人是她选的,是她让接进来的。进来之后很妥当,乖巧懂事又勤快,必须对她好! 知道说不过大郡主,更不能硬推了给人家没脸,静言咬咬牙,认了!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给她弄个锣鼓队在前头唱起来敲起来,章静言回家啦! 卫玄先看见一团毛球,然后才看见毛球上还有个脑袋。原本就不大的鸭蛋脸被毛皮又挡上一小半,一双眼愣愣的盯着棣棠轩发呆。 “你这是要进山?” 静言缓过神,一看是卫玄便苦笑道:“腰上再系绦子,是不是很像要进山挖槌的?” 卫玄哂笑,“像!” 静言看了他一眼,见他只穿着件夹袍便说:“你也不怕冻着!总说我没个打算不知道穿戴,你自己呢?大冬天穿这个,迷上刘太医的药汤了?” 卫玄不以为然,“刚才和李崇烈在院子里切磋刀法,出了一身汗。” 静言赶忙说:“就是这样最容易落病,快让小厮给拿件褂子来,好歹护住背。不然寒邪侵入肺经便是风寒,稍不在意落下病子年年都要咳喘。” 看她那般着急在意自己,卫玄心里一暖,想起她母亲的病,更放轻了声音道:“先前送过去的兔子皮带着呢么?我不懂女人屋里用的东西,所以只好熟些毛皮片子给你。今日拿家去,让你母亲不拘用在哪儿,先随便使着,等冬猎时我多打些好的回来。” 静言点头,脸上笑意盈盈,“都带着呢。就你那个包最大,搬家似的。” 正说着,却见李崇烈提着长剑从陆沉馆那边拐出来,看见静言便露出笑容,“章姑娘这是要进山去?” 卫玄仰头大笑,静言闷闷的翻了个白眼。 今日回家是要请刘太医跟着一起走一趟的,但刚才药童出来说太医手上还有几味药没配好。城外兵营里有不少士兵患了风寒,还有几例百日咳的已经移送至别院。 这都是正经事,静言不想进去扰了太医心神,便一直等在棣棠轩外面。 李崇烈憋着笑上下打量她的斗篷,“这不是你的东西吧?这么长,我看着换成大郡主穿还像样些。你看,你穿着边角都拖在地上了。” 静言忙拽起来提着,下散摆一收,愈发像个毛球了。 李崇烈又笑起来。 卫玄还厚道些,说:“既然要等,干巴巴站着不如去我院子里。反正你穿得暖和,看看我们演武也能解闷。” 无风的天,虽然花丛旁还有积雪,但陆沉馆当院里舞刀弄剑的爷们儿们可真不吝。 一个个都只穿了夹袍,更有像四虎那种看见夏菱进来便打了**血似的在一阵狂风落叶般的刀法后恨不得直接脱了衣裳晾膘儿的。 静言端端正正的坐在院中石凳上,这些刀剑上的功夫她必然不懂,但确实可以解闷儿看热闹。李崇烈一直在跟卫玄过招,犹记得他刚来时卧在床榻上苍白着脸的样子,现下说他满面红光也不为过。 静言不禁微笑。 在先前那次十五之约后,李公子也不知是如何说通了王爷和卫玄,竟然真的给他在北疆安排了一个职务,而这职务便是在卫玄麾下,任职左将军府司马。 也是因为这件事,静言才知道卫玄竟然在城中还有自己的将军府,就离王府不远。 曾经静言好奇问过卫玄,他竟有权利封官?而且启用一个亲王之子,不怕惹麻烦? 后来通过卫玄一番解释才知道,左将军是有权自己任命府中官吏的。一般的将军府都有司马和长史各一人,其它掾属令史之类还有若干名不等。 北疆乃藩王之地,北疆军本就是自成一系,所以卫玄作为左将军,任命自己府中一两名官吏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李崇烈亲王之子的身份……通过上次的小聚,静言等人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 肇亲王王妃果然不同等闲,其严厉刻薄工于心计简直让人皱眉。和她一比,筑北王王妃完全就是个菩萨。 也许是那天李崇烈喝多了罢,借着酒劲儿把压抑在心底的话说了许多。 他和母亲在王府受的排挤,王妃是如何纵容府中之人任意对他们母子俩欺辱,京城中那些趋炎附势的公子是如何助纣为虐…… 怪不得先前还不相熟时李崇烈就急过一回,只求卫玄能让他留在北疆,哪怕当个令史。 那一夜李崇烈的声音犹在耳畔,那般压抑低沉得让人心寒,“我这次出来时母亲就跟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出去,能不回来就别回来。肇亲王府这个地方,是会吃人的。” 真是难为他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还偷着学文习武。 后来在李崇烈授职时,言重山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你外祖父若是不出事,只怕你和陈夫人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次你先斩后奏留在北疆,只怕夫人在府中更要吃苦。但既然迈出这一步就别后悔,做出个样子来,也不枉夫人对你的寄望。” 一直到回家的马车上,静言还一直琢磨着这个事儿。 李崇烈如今神采飞扬的模样和先前一对比,真是感慨造化弄人,想不到一个亲王之子竟然会有这种窘困境遇。 又想起先前他刚来时,涤心斋的小厮说他只带了一个老仆,也没带多少衣裳。原以为是他不爱排场,殊不知……这也是个可怜人。 车底垫有暖砖,一时身上有些燥得慌,静言便解开斗篷,手肘不小心碰到放在座位旁的小盒子,赶紧去扶。 这是送她出门时卫玄给的何首乌。他说这个最适宜补益血,强筋骨。 把那小盒子拿来放在腿上,摩挲着边沿,笑意浓浓。 四名侍卫开道,六个跟车的婆子,三辆马车逐一停下时,周围的邻里都探出头来。 只见从最后一辆马车中跳下来两个俏丽的丫头走到第一辆马车旁扶出一位小姐。 “这是筑北王府的车罢?” “可不是么,章家的姑娘在王府当管事呢,恐怕是回来探家。” “哎!真的是她!” 静言微微垂着头,这排场本就太大了,只怕神色稍微不对就显得张狂。 这次不像上次那般失礼,静静的立在门口等刘太医下了车,静言规规矩矩的一礼,“太医请。” 迈进门槛,抬头望,只有嫂子一个人迎出来。 糟了!难道是母亲的病重了? 第三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五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五章 母亲病了这么些年,先前也不是没有过凶险的时候。静言默默的坐在外厅,刘太医一个眼神她已明白了许多。 “夫人的病还要静养为主,下官开的方子也无需换,只要能扛过这一冬,到了春天再换方子,经一夏悉心调养,或许能大好。但,如果……” 刘太医本敦厚,所以这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静言赶紧接过话茬儿,勉强笑着说:“劳您费心。我七八岁上母亲就有了这个毛病,多少个冬天无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来。被先前的大夫耽搁,现下便是再怨恨也无用,只庆幸能遇见您。往年第一场雪下来,母亲就起不了床,今年看着倒强许多。” 刘太医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章姑娘,你对我们夫妇诸多照顾,其实咱们也算是忘年交,我便不说那些漂亮话搪塞。据实以告,夫人目前看着并无大碍,但只要再发病就是凶多吉少。拖的年头太久,夫人身体羸弱,早就掏空了。所以一定要嘱咐你家人心伺候,若是能稳稳当当的过了这个冬季,待得开春我便有六分把握能治好。” 静言起身行了大礼,一揖到地,强压着声音依然有些哽咽:“谢过刘伯伯。” 这一声伯伯叫得刘太医一声长叹。 生老病死他见过太多,身为医者深知万物轮回亦是常情,但每每看到这些病患的亲人伤心难过,他也难免心生恻隐。 伸出双手扶起静言,又说了些劝慰的话,便叫上药童赶往城外兵营。 静言独自在厅内又坐了片刻,叫来管家老伯,悄悄塞给他一两银子,“别让母亲知道,她刻苦惯了,还总惦记着冕儿。这些钱劳烦您偷偷的去买柴火煤炭,务必给夫人的房间保暖。若是她问起来,就说是王府惯例,但凡在府中当值的管事,每家过冬都给贴补这些东西。” 而后又问了几句家里庄子上的事儿,说话时看见小丫头叶儿在门外探了个头,便把她叫进来说这次也给她带了两套衣裳,嘱咐她要尽心伺候夫人,又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铜钱塞给她。 等回到母亲的卧室时,章夫人正坐在床上,笑眯眯的听夏菱和夏荷说些王府里的琐事。 静言侧身坐在床尾拉起母亲的手说:“有件事还想跟母亲和嫂子合计一下。” 而后便把先前王爷提的让冕儿进王府由言重山当西席的事儿说了。 “别看言先生现在只是王府一名账房先生,我听大总管说,他曾经在刑部当值,他的亲叔叔是已故神鹰大将军,族中更是能人辈出,有他当冕儿的西席正是再好不过了。” 原以为这是件好事,说出来让母亲乐一乐,不想章夫人却低下头半天没言语。 夏菱和夏荷对视一眼,笑着说:“听说府里有个小丫头叫叶儿?姑娘这次回来还特意给她带了些小玩意儿呢。” 夏荷也附和道:“是啊,听说跟我们同岁。今儿姑娘回家自然高兴,但我们也是爱玩儿的,所以不能光是姑娘一个人乐,也该放我们半日,就当是我们在王府一直尽心伺候姑娘的赏了。” 说罢俩人都上来揉搓静言,“好姑娘,也让我们歇歇罢。” 一直陪在旁边的卢氏见这两个丫头如此玲珑剔透,便笑着说:“去吧去吧,让叶儿好生招待你们。不管静言如何,我先答应了。” 待到夏菱和夏荷都退出去,静言又问了母亲一遍,章夫人才轻声说:“深宅大院是非多。你自己不跟我说,总是一味的报喜,其实你姑姑先前来过好几次,王府里的姑是什么样的,还有那几位夫人……儿啊,娘心里有数呢。” 静言一听就在心中大骂她姑姑多事!这种大嘴长舌的最是恨人。她在王府里又没受苦,不过是些斗心眼子的**毛蒜皮罢了,母亲温柔懦弱,一辈子也没跟谁耍过心眼儿,自然觉得那些都是大事。殊不知家长里短的,最多了还能有什么大波折? 章夫人抬起头看着静言又说:“真真,你父亲活着的时候曾教导你哥哥,文章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先贤留下的东西,关键要看学的人的天资和勤奋。冕儿虽才六岁,但很知道用功,塾里的先生也夸他聪慧。我知你是为了侄儿好,但你自己在府里已是不易,再让府中的先生单独教授咱们家冕儿,旁的人会怎么想怎么说?你父亲以前常言,知足常乐。若非家里的情况实在不济,我又怎会忍心送你去王府做那伺候人还要受气的活儿?” 眼看着章夫人眼圈红起来,卢氏赶紧接过话头说:“婆婆先别急,小姑是明白人。您只听见姑那些话,其实小姑不一定在里头真受了苦。您看,这次回来我瞧着她就比先前丰腴了些,气色也好。冕儿有福气,有疼他的祖母和姑姑,这便足够,进王府有好先生却是不敢奢望。而且婆婆恐怕也是离不开孙儿,万一进去了十天半月的见不着,怕是要想死了。” 静言一看母亲这般情形亦是不敢再提,便顺着嫂子的话把这件事岔开了。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章夫人体力不支,静言忙服侍母亲吃了一回王妃送的润肺花蜜丸,又看着她躺下不再咳喘,这才与嫂子退了出来。 来到卢氏房里,刚坐定,静言就绷着脸问:“我姑姑来过几次?都跟母亲说了什么?” 卢氏一笑,“还能有什么?她那个人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分也能说成七分。听她的意思,她去了两次王府,但都没见着人。话里话外的,保不齐连二门都没进去就让人打发出来,所以过来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能说出什么好的?” 静言想了想,估计她姑姑去的时候正赶上金燕或王班主的事儿。王府对这起乱子一直是压着不许声张,连丫鬟们也不许随意议论,所以姑姑进不去也是正常的。 又问:“既然憋着火气来的,恐怕也不能踏踏实实的走。嫂子你告诉我句实话,母亲填了她多少东西才送走这尊‘大仙儿’?” 卢氏扑哧一笑,抬手拧了一把静言的脸蛋儿,“这才去了两个多月,愈发明了,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可见婆婆说的那些深宅大院最是历练人的。” 静言见嫂子只跟她打岔,便知道她姑姑恐怕恨不得连她从王府带回来的一针都惦记着。当下也不再追问,只说起这次很多下人孝敬的东西没全拿着,日后会有小厮陆续送过来。 卢氏笑道:“我看这回大包小包的比上次多了三倍,竟然还有?” 说起这个静言是最开心的。 能给家里弄些好东西回来,比吃了蜜还甜。掰着手指头数,谁谁都送了什么,那些点心,玩意儿,她拾掇出的衣裳袄子,末了还从怀里出一个小包递给嫂子。 卢氏接了笑着说:“这是什么宝贝?” 打开一看,竟然是副金镶玉的耳坠子。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得的?” 静言有些得意,“也不算什么。前阵子王妃和夫人们打首饰,顺便也给我做了些。王府里喜欢穿金戴银富丽华贵,不合我的脾胃。但款式都是她们定的,给我我便收着。既然是我的,我想送谁自然能做主。” 卢氏担心有人问,毕竟不是静言自己花钱买的。 静言更是得意起来,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不妨事,除了后来给做的一匣子首饰,先前还有王妃送的一匣。我本就不爱这些,王府里的人日日看我只那么几支簪子换来换去,也没人说什么,都知道我的喜好。” 卢氏又推了两回,但只要是女人,谁不爱这些玩意儿呢?更何况只看那金玉的成色便知都是极好的,做工又致,卢氏便喜滋滋的收下了。 静言又叫叶儿去拿些带回来的点心饽饽,不片刻夏菱和夏荷也过来了。卢氏看出这两个必然是王府里一等的大丫头,便一个劲儿的让她们上炕。 最终四个女人围坐在暖炕上,有茶有零嘴儿,聊至投机处,夏菱开了食盒端出一碟子酥皮点心。众人咬开一吃,竟然是牛丝馅儿的。更难得那牛是事先卤过,入味。 夏荷吧嗒吧嗒嘴说:“我知道这是王厨娘最得意的一样点心。要最好的牛,不能有一丁点儿筋头肥油。先煮再卤,然后切厚片放在烧得热热的干锅里煸,煸出香味用木锤子砸出丝,再用各色好调料爆锅去炒,丝都裹上素油之后放熟芝麻一拌,这便成了。” 夏菱偏着头看她笑,“给你明白的,干脆明儿就送到后厨去!” 夏荷立刻闭口不谈,只管吃,谁问都不再说话。等海塞一气之后,咕咚咕咚灌了碗茶,长出一口气道:“行了,我吃饱了,可以送到后厨了。” 静言指着她笑道:“你这是吃饱了等着褪毛下锅罢?” 一时间炕上四个女人笑得东倒西歪,连路过的叶儿也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静言便叫她进来塞给她两个点心。 夏菱提议,反正也出来了,难得今儿这么开心,赶着回去也不过吃饭歇午,这一顿不如在家里吃,还能多待会儿。 静言一想也对。素雪庭就算有事儿也得下午了,能在家多陪母亲和嫂子一个时辰也好啊! 她刚一点头就见夏荷滚在炕上耍赖假哭,“哎哟喂啊早知道刚才不吃那么多点心了,现在撑得很,还想尝尝姑娘家的菜呢!” 家里的饭菜自然跟王府没法比,但这一餐饭夏菱和夏荷吃得很香甜。尤其是老管家的婆娘炒的素菜,虽少油少盐也无高汤勾芡,却是口口都能吃到菜香。 章夫人小睡片刻也起来了,难得热闹,竟也来了神头,上桌陪着吃了半碗粥。 席上夏菱俏丽夏荷娇憨,看出章夫人的病不是很好,生怕静言再勾起心事,便做足功夫贫嘴逗笑,于是一顿家常午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静言还想再陪陪母亲时,老管家却匆匆跑了进来,“小姐,外头来了几个男人,说是王府的,来接您!” 糟了!不会是府里出事儿了吧? 静言慌忙起身出去,一拐进前院就见卫玄负手站在前厅廊下,四虎和七虎杵在门口扮门神…… 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府里出了什么事?” 卫玄回头看着她一笑,“没出事。我是见刘太医回去了你也没回,怕是你家里有什么事儿,正好我要回我府里一趟,就顺路过来瞧瞧。” 提起的心终于落下,静言抚着这口说:“无事最好。就这么一次开小差,你还来吓唬人!” 卫玄低声笑着问:“你母亲的身体如何?还要用什么只管跟我说。” 静言垂头不语,片刻后慢慢摇了摇头。 卫玄收敛了神色,想了想说道:“如此,你便常回来看看罢。我自会跟王爷王妃说,太多了也不行,十天八天的回来一次总是可以的。” 静言一震,抬头看着卫玄。 这种节骨眼上能多回来陪陪母亲真是比给什么都强! “谢……” 卫玄一抬手,“谢什么!别跟我说这个。我……”随即面上浮起一层尴尬,顿了顿又板起脸子,“虽许你常回家,但西院的差事可不能有一分马虎。便是回来,也要先把西院的事儿都料理了。而且,不许一走一整天,真有事儿也派个丫鬟先回来告诉我一声,记住了么?” 静言如今已是一点儿都不怕卫玄摆脸色,很明白这人最是面冷心热。而且有卫玄在,她总是很安心。他从不说那些没用的场面话,更不会虚头八脑,历来都是直击要害,或是给她最实惠的帮助。 “总摆脸子吓唬人,其实你才应该多笑一笑,不然看着像儿木头!” 卫玄一愣,随即失笑,“还记着我那句话呢?” 静言看着他眉舒目展的样子觉得很帅气,比大世子和二公子还要多一分男儿的英朗。随即脸上一红,暗道自己在卫玄面前越来越有恃无恐了,什么都敢说,甚至还故意挤兑他,这……真是羞死了。 此时卫玄却觉得今日静言脸红的样子格外可爱。以前她虽也经常脸红,但这一次不同以往,就像个……北疆秋季山上熟透的果子,香甜可口? 突然间,卫玄恨不得殴打自己几拳。面前的是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他想的都是些什么! 一抬眼看见站在门口扮门神的四虎和七虎都抬着眉毛盯着他看,卫玄重重一咳,冷着脸呵道:“去把东西搬进来!” “东西?”静言按下心中那股陌生的躁动,疑惑的看着卫玄。 “嗯,我很少回府,有些东西用不上,搁着也是搁着。” 竟然是上好的木炭? 静言瞠目结舌的看着两头老虎吭哧吭哧的搬进来十几篓,“这么多!” 此时老管家也带着儿子忙前忙后,听见静言的话便抬头笑道:“这位爷倒是跟小姐想到一起去了。先前我家小姐还偷偷塞了一块银子,只让多置办些木柴煤炭,想不到这就有了。” 说着便把银子掏出来递回去。 静言按住老管家的手,“关伯,这银子你留着使罢。” 老管家忠心耿耿,自年轻时便一直跟着,这么多年,区区一点银两,静言都觉得拿不出手。 “小姐,使不得。”老管家双手捧着银子,已经浑浊的眼睛里蓄着泪,“老奴也知家中艰难,小姐一个人在外头……老奴怎能再拿小姐的钱?” 正推搪间,忽然一只大手盖在老管家的手上,往回一推一折,松开时,只见老管家手里又多了一枚五两的银元宝。 卫玄道:“不能拿章姑娘的银子,我的银子总可以吧?章姑娘在王府尽心尽力,我作为王府大总管,赏你便是赏她。收下!” 原本老管家还想推,却被那最后一声“收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静言小声嘀咕,“谁用你赏我。” 卫玄也觉得失言了,赶忙说:“我说错话了,就是一点心意。” 静言很想问他,是他自己的心意,还是他作为大总管的心意?但这话太过轻浮,便是打死她也问不出口的。 卫玄看她不言声,赶紧岔开道:“李崇烈也跟出来办事,现正在外头等着。既然我们来了,总要问候伯母一声,你可愿给我们引荐一下?” 一听是筑北王府大总管左将军卫玄和京城肇亲王府三公子来拜访,慌得章夫人一叠声的催叶儿帮她梳头换衣裳。 叶儿也慌了神,好在还有夏菱和夏荷在。 一番折腾,总管是打扮得体体面面。 卫玄英武,李崇烈斯文,章夫人虽未见过什么大场面,但本温柔淳朴,这次突然的拜会也算是很融洽了。 既然卫玄来接,静言自然不能再耽搁,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随着一同回王府去。 临登车时看到七虎牵着一匹没上鞍子的马。 卫玄站在车旁,“这是我给你寻的一匹母马,很温顺,等回去了试试。” 骑马!! 静言头皮一紧,讪笑道:“唔,以后有机会再说罢。” 李崇烈站在另一边说:“明天我也要试新马,不如一起?” 静言简直欲哭无泪。 卫玄一笑,伸出手,“来,我扶你。” 静言迟疑了一下,依言扶着卫玄的手上了车。等关了车厢门子,脸上火烧一样的。 卫玄的手真大,真暖啊……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哼,月下聚会什么的是过去式,但卫玄和静言的互动不会少,安心吧 话说,那聚会如果要写,大多是关于李崇烈。而李崇烈这厮目前还是大龙套一位,等他荣升男配时,自然会变成三人互动什么的。 不过看官放心,李崇烈和静言,在未来也是暧昧少,知己成分多。但他既然是第二配角,必然是有道理的。看官们往后看就知道了 拍肩 感谢看官699786的地雷,好友九九的两颗地雷。抱拳 第三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六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六章 回到王府,照例是停靠在西院角门处。 静言才下了车,一抬头就看见另有一辆小巧的马车停在一旁,车身上不见王府徽记,估计是外府的小姐来拜访大郡主的,也就未往心里去。只是奇怪为何这车马不停到后头去? 夏菱扶着她的手道:“姑娘小心台阶。” 才蹬上一级,就听有人叫她:“静言妹妹!” 【最快更新,】 清婉姐? 静言回头看,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帘子掀起一角,帘子后头正是廖清婉秀丽的面庞。 复又折回去,“姐姐何时到的?怎么今日有空来了?是找大郡主么?” 廖清婉摇了摇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静言见她面色略有些苍白,赶紧说:“不巧我今日上午回了一趟家,倒让姐姐扑了空。快进来罢,外头天寒地冻的。” 想去扶她,却被廖清婉捉住袖子,只听她压着声音说:“里头人多嘴杂我就不进去了,妹妹上车来,咱们就在这儿聊几句可使得?” 此时卫玄和李崇烈等人也都下了马。卫玄眼尖,已看清车内之人,不就是那日大风天还拉着静言坐在廊子下说话的小姐么? 大步走到静言身后说:“怎么回事?有什么先把人请进府,朋友来了就该好生招待。这么冷的天,别站在大门口吹着风说话。” 廖清婉一见卫玄立刻吓得放下帘子。 静言心说这人怎么这么鲁的哈的,横着就冲过来了?府里人习以为常,外府的小姐们哪儿见过这样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和廖姐姐说几句话就来。” 说着便蹬车钻了进去。卫玄无奈的看着合拢的门帘子,只得转身离去。 让夏菱和夏荷去门房里等着,静言冲廖清婉一笑,“姐姐有什么事?” 廖清婉立刻拉着她的手,“妹妹,姐姐今日是有个不情之请。” 清婉的手又湿又凉,静言皱眉打量她一眼说:“姐姐出门怎么也不多穿几件?”看她只穿着家常棉袄便忙拿起自己的猞猁狲手笼子,给廖清婉戴上,“只要是我能办的,有什么事儿姐姐尽管吩咐。” 廖清婉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抽出手慢慢摩挲着那手笼子厚实的皮毛,“听说,因为前阵子死的那两个杂耍班子的人,王爷对二公子动了家法?” 静言想起先前在涤心斋和卫玄以及李崇烈撞见了清婉和二公子的私情,面上不禁掠过一丝尴尬,但也如实答道:“是。二公子确实受了家法惩治,但有一半被世子拦住了。” 廖清婉攥紧了手笼急急的问:“他,伤的可严重么?” “还好,当时看着虽唬人,但二公子是自己走回房的,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姐姐不用担心,昨儿我还见着二公子来西院给王妃问安,行动很利索,脸色也好。” 清婉眼睛一亮,“真的么?” 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自从秋猎结束我离开王府就再没见过他。后来听坊间传闻说王府出了人命,王爷盛怒之下对文筳动了家法,还惊动了官府进去抓人,更有杂耍班子的人在王府外闹事等等……十来天没接到他的信儿,所以才慌得自己找上门来。妹妹可别笑话我,姐姐是真没主意了。” 静言一听她话里称呼二公子为“文筳”便知这俩人恐怕已经私下定了情,又想起那日山洞中羞死人的动静儿,忍了又忍,还是出言提醒道:“姐姐,我知你心里很中意二公子。可是,做姑娘的还是要注意分寸体面的,若是你们两情相悦,自可等他上门提亲。” 廖清婉点头又摇头,“妹妹,有些事你不懂。我虽一心喜欢他,但我更知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固然美好,但也怕成了他的牵绊。他现在一心扑在公务上,哪一天不是早起晚睡?现在又莫名的替那些京城中的酒囊饭袋挨了惩罚,我更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静言听了一愣。 做什么大事?什么牵绊?什么公务? 据她所知,王府确实有许多北疆的公务往来,但全是卫玄和言先生以及东院王爷的客卿谋士们承办。所谓大事是指什么?边关流寇?俪马山的雪灾?可是这些也是由城外和边境上的北疆军在应付啊。 清婉见她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以为她终日在王府西院张罗女人们的饮食起居不懂这些公务上的事儿,便细细的将靳文筳告诉她的话说给她听。 调兵遣将,文书往来,开仓赈灾等等。 静言顿时明白了,这都是二公子跟廖清婉吹嘘罢了。不说别的,单说给俪马山受灾山民运送救济冬粮一事她就听刘太医亲口提过,若不是冒着大雪进山,城外兵营中的士兵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得了风寒症。而带着兵将进山的正是卫玄点名派出的大虎和七虎! 自金燕那件事后,三虎七虎是惯常负责陆沉馆和素雪庭之间往来传递的侍卫,要不是七虎被派出去,也轮不到四虎认识了夏菱。 心中暗暗不齿二公子的做派,想揭穿他的谎言,但一看廖清婉一脸崇敬的神色,静言又怕话说得太过直接会让人伤心。 反复琢磨了几次才说:“王府里确实公务繁重,但王爷正当壮年,东院里那么多谋士,就算世子散漫了些,还有大总管和言先生在,二公子恐怕也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忙罢?而且姐姐所谓的‘牵绊’我实在是不懂,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成家在先。就算二公子有大志向,娶了媳妇还能把他耽误了不成?只会因为有了贤内助帮他料理日常起居的杂事,才能让他更专心的扑在‘大事儿’上,不是么?” 廖清婉一听便低下头,声如蚊蚋,“不,不,有很多你不懂。” 静言见她完全听不进劝,心头就冒起一股火儿,“姐姐,咱们虽相识不久,但也算脾相近情投意合。你可愿意告诉我实情?你和二公子,是不是已经、已经……” 廖清婉的头垂得更低。 就在静言以为木已成舟时,她又摇了摇头,“没有。” 呼~~这就好! 先前还以为廖清婉能听一句劝,看她现下这番模样,静言怕她一时把持不住做了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便也顾不得了。 直接说:“你也知道先前有杂耍班子的人在府外闹事,只因京城中一位贵公子斩了他们的班主,而那班主却是为了替班子里一个冤死的姑娘报仇。中间细节我不甚清楚更不该胡乱臆测,但我亲耳听王爷提过几嘴,正是因为二公子在其中牵线搭桥,最终那姑娘才落得如此下场。这样的事便是所谓的‘大事儿’么?这样的人品还值得姐姐信赖,托付终身么?” 廖清婉听了面上更是白了一分,但仍旧是那句话:“不,有些事你不懂。” 静言彻底暴躁起来,冷冷的说:“好,我不懂!但我还懂得一件事,女孩儿家若是属意某个男子,按规矩就应该等那边来人提亲。知礼守节守的是什么节?你先前和二公子已有了逾越之举,女儿家的体面何在?” 廖清婉猛的抬起头,哆嗦着嘴唇说:“你、你都知道了……” 静言扭开头口起起伏伏,过了片刻想起这是在王府门外,恨自己一时激动忘了压低声音,便又镇着嗓子说:“是我一时失言了。只要姐姐没有越过那最后一步,既然如此中意二公子就该让他正大光明的娶你进门,不然这么偷偷的算什么?” 廖清婉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是,妹妹说的有道理,先前是我太过轻浮了。” 静言看她缩着肩膀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叹了口气,又把她的手揣回毛皮手笼子里,说:“我无权去批评二公子的人品到底如何,姐姐就算是对他一心一意,也该遵循礼数。不然旁的人又会怎么指摘你呢?” 正说着,车厢外突然有小厮说:“章姑娘,大总管说今日寒冷,怕姑娘们在车里聊得起兴忘了冷暖,便命小的来给廖小姐的车加些热砖。” 静言应了。片刻后置换完毕,小厮径自退了下去。 话头既已打断也不好再重提,而且静言觉得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而且情急之下把卫玄反复叮咛她不许提及的事儿也跟清婉姐提了,心里一时也没了底。 廖清婉又愣了一会儿,慢慢从袖中出一封叠得窄窄的信笺,“妹妹,请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文筳可以么?” 见静言有些犹豫,廖清婉便动手去拆那信,“你看看,也没什么,不过是与他约个地方见一面。不怕妹妹笑话,原本我只是……只是因为思念,今天有妹妹的一番话,我便要跟文筳仔细说个明白。” 静言叹了口气,按住廖清婉的手说:“姐姐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这次我便给你带过去罢。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廖清婉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说谢,静言只是摇头叹息。 送走了廖清婉,慢慢走在通往素雪庭的路上,静言心里却一直不安稳。 卫玄一而再警告她不许提及的事儿还是让她说了出去,心头就像悬着块儿石头。 顿住脚步,“先跟我去趟陆沉馆。” 夏菱和夏荷不明就里,但看姑娘面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静言去陆沉馆比回素雪庭可走的快多了,而且是越走越快,以至到了陆沉馆时竟然有些微喘。 卫玄正和言重山议事,看她这样子立刻起身焦急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先喘口气再说不迟。” 确实是走得急了,外头又冷,乍一进这熏着香的暖屋子静言忍不住咳了两声。 卫玄上前一步抬手要去扶她,静言慌忙退开。 才刚她还跟清婉振振有词的说要知礼守节,其实她自己最近还不是在卫玄面前越来越放肆?甚至之前还偷偷去想卫玄的手很大很暖?真是不知羞耻! 稍微稳当了一下情绪,静言规规矩矩的站在厅中,只说自己刚才与好姐妹谈天,一时口无遮拦提起了王班主的事。 言重山爽朗一笑,“提便提了,无妨。反正咱们不说城中的人也要议论,与其让他们猜测不如咱们自己的人把实情公布,这也是王爷的意思。打一次儿子不容易,鞭子抽下去你道王爷不心疼么?自己的孩儿弄得皮开绽,总得收回来点儿什么才好。” 静言不解,“收回来?” 言重山笑道:“是啊,二公子虽贵为筑北王之子,但犯了错儿,即便没杀人也要狠狠地家法伺候一遍,旁的人会怎么看?与京城中那些纵容子弟作奸犯科的大官儿们一比,立显咱们王爷公正严明。” 卫玄嫌言重山语中调侃之意太浓,便接过话头说:“你无需担心,这件事早晚是要公之于众的,先前不让你议论是怕走了风声给你招惹是非。” 看静言直直的站在厅里,低眉顺眼的样子,卫玄很是疑惑。最近明明越来越放得开了,与他们这些男子亦是相处融洽不再那般拘谨,怎么转眼间又变得跟刚入府时一样了? 难道是廖清婉说了什么? 忽然想起刚才言重山的眼线小厮来回说静言和廖家小姐在车厢里提起什么二公子,女孩儿家的贞洁,卫玄顿时恍然大悟。 话已说完,静言便微微一礼,“如此,我便先回素雪庭了。” 卫玄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想:不!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他还有话要跟她说清楚。 于是趁着静言告辞之机,卫玄一个箭步跟了出去,对门口的二虎和四虎使了个眼色,四虎顿时乐颠颠的冲过去把夏菱拉走了,二虎也木着脸把直着脖子叫“姑娘”的夏荷拎到了一边。 静言略有惊慌,后退了两步道:“大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卫玄此时已不再计较她的生疏,反而敬重她的自爱,也不上前,以武将之礼一拱手说:“我对姑娘从来只有尊重,先前或有言语行动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静言僵了片刻,心中百转千回,最终摇了摇头,“不,与大总管不相干。” 卫玄收回手,笔直的站在她面前,深深凝视后一本正经的说:“静言,我很中意你。” 啊?! 注释: 鲁的哈的:(音)北方方言,鲁莽的意思。 武将什么的,果然是最直接的人类啊~ 话说这个桥段咱也是推敲了许久,觉得按先前塑造的卫玄的格就应该是这样直来直去的。 好happy啊~终于写出来了,不知各位看官满意否?桀桀桀~ 【请假条】 明天带正太出去溜达,这小子已经闹了一天了。 断更一日,各位看官星期一见,抱拳~ 第三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七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七章 北疆冬日的午后,筑北王府陆沉馆前廊下,静言呆呆的盯着卫玄,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廊子的影让卫玄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夏菱和夏荷以及老虎们似乎在说话,又似乎什么也没说。静言只觉耳中鼓噪,听不清,抑或四周原本就是一片寂静,躁动的是她的心? 但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清晰的说:“我知。” 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什么?卫玄说他中意于我,那他中意的是什么? 这一连串自问让她停顿了片刻,也让她借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静言又变回那个旁人嘴里“稳当妥帖,油盐不进”的章姑娘了。 “多谢大总管抬爱,我能将西院打理妥当多亏了有您和言先生以及诸位管事丫头们的帮衬。与好姐妹谈天一时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原是我的错,定当回去好生反省,不负大总管的‘中意’。” 卫玄闻言一窒,一双素来犀利的眼中浮现一丝黯然。默默的注视了静言片刻,似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抿紧了嘴唇。 静言躬身一礼,向丫鬟们站着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回素雪庭。” 佳人已去,卫玄依旧独自站在原地,眼神落在一丛被院中扫拢的积雪掩盖了大半的枯萎花丛上,意味不明。 厅内贴在门缝上偷听的言重山皱起眉头失笑。卫玄这个木头!竟如此孟浪,果然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想那章姑娘也真是可怜。恐怕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男人示爱,结果竟赶上卫玄这般唐突直率的,更不用提院子里还有瞠目结舌的丫鬟们和若干个侍卫。 众目睽睽之下,恐怕也只有小郡主那般任无知的小姑娘会应他,像章姑娘所受的家教便是真有情也不会说出口。 在心中暗骂卫玄太过鲁莽不识风情,但转念一想,只怕这厮亦是平生头一次有个心仪的姑娘吧?那也几难怪了。 只是平日里这般严肃内敛的人,好不容易对心爱之人剖白心意却碰了个软钉子,必然会撮上一肚子火气。 言重山决定暂时当没看见,不提不问,而且要寻个地方猫起来,免得平白当了出气筒子。 才刚打定主意,卫玄已经推门而入。面上看着虽不见波澜,但眼底的抑郁还是让言重山打了个冷颤。 于是,曾经在刑部以险狡诈铁面无私著称的言先生,很没起子的贴着墙儿溜走了。 不是没看到言重山贼眉鼠眼的样子,但卫玄现下恰恰最希望的便是安静。能让他好好思索一下刚才的事儿,能让他平复一下杂乱的心情。 穿过空荡荡的前厅,卫玄径自来到后堂,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一份撰写了一半的文章。这是一本折子,是在静言来之前他和言重山议论的北疆公务奏折。 然而向来一切以公务为先的卫玄对着折子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对着面前摊开的单票和登领账册,静言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夏菱上来替她换了一碗热茶,又摆了两碟果子干,“姑娘先歇歇罢。今儿起得早,回家又一直顾着说话,回来也没得空歇个午觉,要不先歪一会儿?这些东西晚一点再摆弄也不迟。” 被打断沉思的静言一震,强撑起神笑了一下,“无妨,反正也没几张,我登上核对一遍就是了。” 夏荷在外间听见,眼睛一转,把屋里的小丫头们都支了出去,挑幔子进来,摆出一副天真顽皮的嘴脸笑着说:“我知道姑娘为什么发呆!” 静言已听见她打发小丫头的动静,知道屋里只剩她们三人,干脆放下狼毫小楷,“行了,你也别故作姿态,只咱们几个自己人,心知肚明还废什么口舌?我心里慌得很,你们俩又都是成的,想说什么就说罢。” 那句“自己人”说得夏荷和夏菱心里很甜,看姑娘也没有刚回来时那般严肃,气氛缓和之下俩丫头终于活泼起来。 夏菱巧笑嫣然,“我觉着大总管对姑娘的偏爱之意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不提自姑娘入府后的诸多关照,只说大总管那人平日里历来都是冷冷的,便是对从小看着长大像自家亲妹妹一般的大郡主也不曾流露过温柔神色。但对姑娘又何止一次?偏偏姑娘是个石头心肠,平时当没看见也便罢了,人家亲口说出来还要曲解。奴婢以为,那中意二字绝非姑娘想的意思。” 静言原以为夏菱也会像她一般心存疑惑,没想到这丫头出口便是言之凿凿,竟一口就咬定她是曲解人意。 说静言是石头心肠真是冤枉她了,姑娘虽未经过这些情爱之事但也不是没心没肺。先前卫玄对她的好怎会不知?但事发突然又是身在局中,也许她不如旁人看得那么清楚,但各种各样的原由容不得她不多想一些。 卫玄对她格外温和是真,但卫玄也时不常的冷下脸子给她看。 卫玄对她照顾有加是真,甚至她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就好像今日给她家送的那些木炭,可他偏偏说是他府中用不上的。 而且,在陆沉馆,他也不说是哪一种中意。是王府大总管对西院管事满意的中意,还是……其它别的什么中意。 犹记得才入府时,卫玄亲自把账册给她送过来,那些警告,叮嘱,甚至那满身气势中还带着点儿恐吓。说他先前没想过用她当先锋拾掇乱七八糟的西院她才不信呢! 但是…… 静言心底一直珍藏着几个影子。有第一次私下放她回家与家人团圆的背影,有手持弯弓三箭连发的背影,有拎着那只玛瑙小金鱼逗她的笑容,还有一个宽大结实的手掌。 夏荷看静言不做声,只一味低头沉思,便着急的说:“不知姑娘是否留意大总管当时是怎么称呼您的?” 他说:静言,我很中意你。 夏荷见她面上一红,更是再接再厉,“女孩儿的名除了血亲和关系极亲密的人,又怎是旁人可以随意叫的?大总管这么做难道还需说旁的么?” 夏菱一听也来帮腔,“正是!可见姑娘果然曲解了大总管。” 于是这两个丫头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她们在王府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卫玄对任何姑娘假以辞色,永远都是一板一眼云云。 后来夏荷一声叹息“可怜大总管怎么遇见姑娘这般不解风情的”把静言给挤兑急了,脱口而出:“这种事便是两情相悦,姑娘家又怎能轻易说出口呢?将那些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夏菱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笑着点头道:“是是,姑娘说的对,原是我和夏菱太轻浮了,没看出姑娘是嘴上不说但心里明白得很,这样很好!” 夏荷歪头打量脸上腾起一片红的静言,笑着凑到旁边挤了挤稳稳当当端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又变成没嘴儿的葫芦了?” 静言被挤得歪了歪,搪开夏荷复又坐正,摆弄着面前的册子和一叠兑票,轻咳一声拿起毛笔,“墨干了,给我研墨。” 夏菱夏荷都笑起来,齐声道:“姑娘这打岔的功夫又进了。” 静言懒得理会她们,只是先前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的账册终于能看进去了。 上午不在,剩下的一些琐事全都堆在下午。静言带着丫鬟们照例盘库,又在各处走动一遍。收了人家礼物的便替母亲道一声谢,当时撅回去没给脸子的,也借机敲打几句。 不得不说,有夏菱和夏荷一唱一和,很多事都轻省了许多。 如此一下午便在各种琐碎小事中过去了,用过晚膳后又去王妃院里陪着聊了会儿家常。对着王妃恭敬的磕头行过礼,说母亲用着送去的花蜜丸很好,替母亲谢过王妃的盛情邀请,只要等开春身子好了,一定进来亲自叩谢等等。 王妃依然是那副懒散模样,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后突然让春巧去拿东西。 见静言疑惑,王妃便笑着说:“那花蜜丸既然你母亲吃着好就再拿几瓶去。”见春巧归来,王妃又指着其中两匹呢子料并两件大红缎面斗篷说:“入冬了,你找个空儿,不拘自己去还是打发丫鬟小厮,把这些东西送到潘三家。” 随后抬手一戳静言的脑门儿,笑着说:“笨姑娘。虽你入府与我那弟妹并没什么干系,但我听说她在外头自诩为你的事儿如何忙前跑后,你竟忘了‘好好的’的答谢答谢人家?” 静言垂头答是。 春巧听了便在一旁笑道:“王妃恐怕不知,您先前送姑娘的料子已被潘三拿去了。” 王妃笑骂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怎会是她‘拿’?必然是静言按照礼节先孝敬了母亲和姑姑,对么?” 这便是给了静言和她姑姑一人一个台阶下,静言自然点头。 王妃抬手拉她同坐在小炕上,怜惜的摩挲着她的肩膀,“好姑娘,真是让人越看越爱。咱们王府最重孝道,你能有这片心我很喜欢。来人,再拿几匹上好的料子交给针线上的婆娘们,赶明儿让他们派个好师傅过来,给章姑娘裁几件新衣。” 这回的东西怕是姑姑想要也没法要了。 笨姑娘,好姑娘,到底在王妃心里静言是哪一种?但这天晚上前前后后王妃一直不容她嘴,甚至连衣料都没看见,只听小丫头来回说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躺在床上,静言裹紧了被子,暗暗祈祷千万别是那些大红大绿的。 忽然间抬头,看着床头屉子上摆着的玛瑙小金鱼。 伸手拿下来,掌中顿时清凉凉一片。 金鱼胖胖的肚子恰好一握,随手把玩,光滑圆润。 眼皮子渐渐发沉,静言却舍不得把金鱼摆回去,只觉得这么握着很舒服,也不知被填满的是手掌还是心。 帐外一灯如豆,在这宁静无风的冬夜里,素雪庭中某个人睡得很心安。 然而同在一个王府之内,东院陆沉馆,卫玄独坐内室,面前两碟小菜一壶老酒,自斟自饮。 言重山进来时先使劲儿闻了闻才笑着说:“好酒!” 不用人请,径自涎着脸凑到桌旁,取一只酒盅斟满,一口闷下,辣得喉咙火烧一般还哑着嗓子赞道:“痛快啊痛快!” 卫玄也不理他,继续自斟自饮。 言重山拈起一块脯大嚼,解了酒,一抬眉道:“原本喝酒对于武将而言是件最痛快的事儿,可我瞧着你今夜是越喝越不痛快。” 卫玄扫过去一眼,不屑的说:“愿意喝就喝,再多说一句直接踹出去!” 言重山却笑道:“绷了一下午竟然还没想通么?对中意之人表白心迹原是好事,但又有谁像你这般直来直去?先不说这些话应该留在花前月下,至少也不能众目睽睽吧?章姑娘是什么家教礼仪?你想想她刚入府时看到男子后被惊吓的样子。” 卫玄烦躁的一挥手,“我就是很知道她的脾,所以才直截了当挑明我对她的心意。二公子和廖家小姐偷情已被静言所不齿,我倘若也那般暧昧不明,岂不是和旁人一样?” 言重山一听,立刻在桌面上重重一敲,“你说的听着有理,但你可知,若是真心喜欢章姑娘就该提着大把的礼物登门拜访。依足礼节先知会长辈,然后人家相没相中你这个姑爷,抑或人家姑娘同不同意又是另一说了。哪儿有直接把话问到女孩儿脸上去的?章姑娘若是当场应了那才叫没规矩,恐怕他们章氏族人会笑话死她。就是这些书香门第最爱死抠着礼节,而且是越没落的越要抻着这个面子。” 卫玄一震,言重山一番话好似晨钟暮鼓,让他心中豁然明朗了许多。 “是我……太鲁莽了。” 言重山松了口气笑道:“是啊,不过这事在我看来也无需担忧。” 卫玄眼睛一亮,“怎讲?” “你可还记得章姑娘当时那句脱口而出的‘我知’?” 卫玄的眼神又暗淡下去,“记得,但她以为我是中意她把西院管得好。” 言重山大笑,“这只是姑娘家害羞找借口罢了,你竟然信了?” 卫玄沉吟片刻突然问:“你有过几个让你心动的姑娘?” 言重山差点儿从凳子上翻过去,“几个?!能遇见一个让我真心心动的姑娘就不枉此生了。” 卫玄点头,“你也无甚经验,所以你的话不足为信。” 言重山气结,“如此说来这府中恐怕只有王爷和二公子最有经验,不如你去问他们罢!尤其是二公子,绝对是百花丛中一把好手,先哄得金燕死心塌地,又把廖家小姐弄得意乱情迷。” 言重山说完就后悔了! 只见卫玄抬起眼直直的盯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没想到言先生的眼线遍布全府,连金燕事先与二公子有了私情都知道?” 言重山明白今夜抵赖不过,只好如实答道:“不错,早就跟你说过,盯梢还是小厮最好用,你那些老虎太惹眼。说起来还是八月十五那晚你的老虎们冲撞了人家二公子的好事儿,不然金燕当晚从了心仪之人也不会在日后被旁人沾染了便奋力反抗落得香魂断的下场。” 卫玄冷笑一声,“你这些从刑部带来的习还是改一改的好,对已过世的人最好留些口德!不过,确实承蒙先生之前的提点,我虽未安排小厮,但把经常出入你房里的小子们捉了几个来问话,确实是无孔不入,好用得很。” 言重山收敛了先前的玩笑神色,肃容之下竟另有一番威仪,“哦?不知大总管有何收获?” 卫玄的眼睛沉寂如海,“王府原本无意参与那些朝堂上的纠葛,但有人看着北疆现下太平富庶了就来惦记。惦记便惦记了,竟然派些毛头崽子来探虚实,也不知是他们小看了我们,还是我们高看了他们。” 烛光摇曳中,言重山仔细辨识了一番卫玄的神色才说:“有些官儿太过猖狂,兴许早就有人琢磨收拾他们了。当老子的像条泥鳅滑不留手,架不住有不争气的儿孙替他惹祸。这么好的机会不知王爷和大总管愿不愿意用来敲山震虎?” 卫玄向前微微倾身,“只有我们去敲山震虎么?敲不好被老虎反咬一口怎么办?” 言重山只觉被一层无形的气势压在头顶,但他知道现在决不能有分毫示弱,直直的看回去,“那就要看这件事怎么捅出去了。” 卫玄依然淡漠,“愿闻高见。” 言重山思索片刻后答道:“据实以告,不夸大,不隐瞒,北疆除了筑北王还有穆太守。二公子被罚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我想王爷自有道理。” 短暂的静默后,卫玄淡淡一笑,“好。” 得了这一个“好”字,言重山顿时放松下来,又是嬉笑模样,“所谓装傻充愣。王爷公正严明的名声在外,如此一招儿也算自伤八百损敌一千了。” 卫玄听了却是有些走神。 装傻充愣……还有一个人也很擅长。 忽然又正色道:“今日我已带着礼物拜访过她家人。” 言重山一愣,缓了一下才明白,笑道:“哦?送的什么?她家人可收了么?” 卫玄含笑点头,“收了,我送了十二篓木炭。” 言重山恨不得一把掐死这木头将军!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切如常,只不过在早间差事结束后,静言便命夏菱去找大郡主借一套骑马用的常服。 章姑娘要学骑马?! 大郡主很为日后能多一个玩伴高兴,心中更加满意静言的顺从听话。就是的么!身为筑北王府里的女人,哪儿有不会骑马的! 如此一来,不仅各色骑马所需的衣裳靴子,连带一整套致的马具一并送了过来,大郡主本人更是换了马服要亲自带静言去东院马场。 夏菱和夏荷虽不太明白姑娘要做什么,但只看她要往东院去便料定是和大总管有关。 于是一群女人兴头头帮静言换了衫子,各自揣着心事浩浩荡荡的去往马场。 东院马场。 场上已有不少儿郎们在试练骑术,李崇烈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马匹正是爱不释手,却在一轮狂奔后看见马场外来了群女人,为首者是……大郡主和章姑娘?! 此时卫玄等人也都看见了,纷纷围拢过去对大郡主行礼问安。 大郡主兴致很高,摆手让众人自去继续跑马,“我今日就是把静言带过来让她先试试。” 静言不敢去看卫玄,便对李崇烈一礼,“应昨日之约来试马。” 她很庆幸当时应了,也让她能有这个借口来东院,离……卫玄近一点。有些话她也许一辈子也说不出口,但有一份已经打定主意要回报的情意,她必须让他知道。 鼓足勇气转向卫玄,“大总管先前不是说会派一个最妥当的师傅来教我骑马么?” 四周一片静悄悄。 静言低垂着头,没看到卫玄眼中掠过的惊喜,也避开了李崇烈洞悉奥妙的会心一笑。 唯有大郡主,一脸莫名其妙的盯着静言,刚想开口却听四虎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若论王府内骑术最湛的非我们大哥莫属!” 大郡主觉得不妥,静言那个脾…… 然而却见静言浅浅一笑,对着卫玄恭敬的行了礼道:“如此,便有劳大总管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大郡主靳文笙目瞪口呆的看着卫玄对静言抱拳回礼。 卫玄竟然答应了?!想当年她想学骑马时也是冲着卫玄这湛的骑术想拜他为师,结果缠了许久卫玄都没答应,怎么今日静言……难道? “啊!我知道了!” 夏菱和夏荷飞快的同时出手捂住大郡主的嘴,“马场上风大,郡主小心别呛着了。” 今天更新晚了,想着多写一些,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看官总说我越来越会卡文…… 我肯定,这不是夸我的话。 第三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八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八章 静言以为学骑马就是直接骑上去,没想到卫玄把她带到马前,光是怎么安抚和驯服马匹就讲了许久,而后才是逐一讲述骑术上的技巧,如此便用去小半个时辰。 与她同来的大郡主已经骑上马儿与场中的侍卫们赛过好几圈,此时策马而来,高临下的笑道:“卫玄,你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有人纸上谈兵,我看你是地上谈马!直接让静言上去,拉出来遛遛比你说多少都强。” 静言这人有一项怪僻,对陌生事物心怀恐惧时非常胆小,连靠近都不敢。可是一旦打定主意要学什么或做什么,那骨头里的倔劲儿就上来了,不做好绝不善罢甘休。 卫玄许诺她的冬猎,王府素来的春巡百山,秋猎深林,都需要于骑术。所以经大郡主这么一说,静言此时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上马试一试了。 卫玄看她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似乎只要他点头就立刻蹿上马的样子,不由微笑道:“好,那就先骑两圈罢。学骑术不能急于一时,马儿很有灵,你会还是不会它都知道。初次上马千万不要着急,这匹坐骑以后就是你的,你要先清它的脾才能事半功倍。” 说着便鼓励静言先一马儿,“不要怕,这匹马很温顺,你以后就是它的主人了。” 旁边与静言相熟的七虎立刻递上一束草料,“章姑娘可以先喂一喂小耳。” “小耳?”静言正按着卫玄所言来回抚弄着马儿的鬃毛,“这是它的名字么?” 卫玄点头,“因为它自生下来便比旁的马耳朵小了一圈。” 静言细细去看,她这匹马儿确实比大郡主的坐骑耳朵要小,但是看上去很可爱。尤其是那通体棕褐的皮毛上偏偏额头正中一点白,配着乌溜溜的眼睛,更是可爱非常。 把七虎给的草料喂了,小耳甩了甩头,冲着静言踏了几下前蹄。 卫玄笑道:“这便成了,小耳已经认你当了主人,你日后要常来遛遛。若是平日里差事忙,也尽量抽空来看看它。”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匹马,她自己的马。 静言心头甜蜜蜜的,小声说:“小耳,不许把我甩下来,知道么?不然我就让马场管事断你口粮。” 难得看到她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卫玄和大郡主都笑了起来。 终于上马,静言依然有些紧张,但有卫玄亲自牵马,只需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的恐惧就消了大半。 卫玄一边走一边指导她尝试配合马匹的步伐,“不能完全松懈,不然一会儿小跑起来就会颠得难受。你且随着马儿的起伏送胯夹紧马腹,腰腿都要用力。” 静言小心的依照卫玄的话去做,果然比先前好了许多。等到走完第二圈,即使马儿偶尔猛的低头或小跳一下她也能应付自如。 忽然背后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却是大郡主和李崇烈一同策马奔来。 李崇烈笑道:“这么个走法只怕章姑娘半年也学不会,下个月城外的雪道就结实了,章姑娘要想一起进山冬猎可不能再这么慢吞吞的来。” 大郡主提着马鞭靠近,“所以我们要下猛药。” 静言一听就觉得大郡主八成是又要来捣乱,赶忙攥紧缰绳向右牵动,试图离这顽劣成的大郡主远一点儿。 卫玄也听出话茬不对,刚要反驳,却见李崇烈和大郡主一对眼神儿,突然一左一右的将静言的坐骑夹在中间。 “别闹!静言刚学懂一点,别惊吓了马匹!” 大郡主一勾嘴角,得意洋洋的笑道:“瞧给你急的!”说罢便探手要去捉静言的缰绳,心说:卫玄这厮竟然还直呼静言的名字?呼哈哈,露馅了吧?让你平时严肃得跟我父王似的,你也有绷不住的这一天么? 因为有先前一次的劣迹,卫玄和静言都只顾着防范大郡主,却忘了这回还多了李崇烈这个帮凶。看准时机,一鞭子下去静言的马匹顿时蹿了出去。 大郡主一声长笑,“卫玄你中计啦!这一招声东击西我使得如何?” 话至一半时大郡主已是扬鞭而去,只留卫玄站在原地干吼:“静言!抓住缰绳,不要慌!” 又来这一招!了无新意! 静言只觉心肝肺都被颠得宛如翻江倒海,小耳撒欢儿似的在李崇烈的带领下一路狂奔。眼前景物均是抖来抖去,冬日寒风小刀子似的吹在脸上,马儿拐弯时险些翻下去,吓得她伏低了身子抓紧马鬃,口不择言的恐吓道:“小耳快停下!不然我把你的毛儿都薅下来!” 那边卫玄气急败坏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中已是迎头冲了过去。又怕惊吓了小耳,半路一折,横里斜过去。待到追至李崇烈近前,猛的勒紧缰绳,骏马腾起前蹄一声嘶鸣,顿时把李崇烈的坐骑吓得驮着主人尥蹶子跑了,任李崇烈怎么呵斥也不回头。 静言几乎贴在马背上,记着卫玄告诉过她的技巧,尽力坐正,夹紧马腹使劲儿蹬着脚蹬子,却没想到这差阳错中,不知怎的就合上了小耳的步伐。 静言惊讶的发现如果不坐在鞍子上,而是蹬住脚蹬子半蹲在马上反而不那么颠簸,而且在马儿起起伏伏之间,只要不较劲,腰腿自然会跟着起伏,眼前的景物也不那么抖了。 就在她初次体验到纵马狂奔的乐趣时,一只大手凌空袭来,一把抓住了她的缰绳。 歪头去看,是卫玄。 很快卫玄就制住了撒欢儿的马儿,小耳温顺的跟着卫玄的坐骑变成小跑,最后慢慢变成小步走。 静言扭头对卫玄嫣然一笑,“我学会了。刚才你可见到我骑马的样子了么?我发现这样骑就不颠簸……” 卫玄一看静言傻乎乎的撅起屁股演示她刚才领悟的骑术立刻大手一伸按住她的腰背,“女孩儿家不许用这种姿势!” 静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轰的一下红透了,磕磕巴巴的说:“怎么办?我、我刚才撅、撅着……跑了大半圈。啊!!羞死了!” 卫玄收回手,俊朗的眉眼间满满的笑意,安抚道:“放心,有斗篷挡着旁人看不到,只是于骑术的自然知晓你用了什么姿势。不过,没想到你竟然颇有天赋,这种骑姿一般多为赛马时所用,初学者很少能领悟。” 静言摘下手套单手握着脸颊,“吹了半天,全是尘。” 然而在卫玄眼中,经过那一轮狂奔后,静言的脸色比平日里红润了许多,愈发衬得眉清目秀惹人怜爱。那双尤为被他所喜的宁静平和的眼睛里多了一分生气,眼波流转间,只让他觉得魂魄都被吸了进去。 这便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罢?放眼王府,上至王妃夫人,下至大小郡主,哪一个不是容貌极为出色?可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但在卫玄眼里,只有静言最美好,最合他的心意。 四虎木着脸站在夏菱和夏荷身后,听那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大总管盯着姑娘眼睛都直了,还说咱们姑娘真厉害啊,才第一次骑马就能跑得这般快这般好云云。 四虎心中耻笑,嘴上便说:“大总管曾赞我骑的天赋难得一见。” 夏菱扭头上下打量他一眼,撇了撇嘴,“大总管英明,你确实是难得一见,难得一见的笨,难得一见的讨人嫌!” 看着俏丽的丫头拖着姐妹施施然去了,三虎捅了捅四虎,“你这不是送上门让人损么?” 四虎漠然的脸上忽然一笑,盯着夏菱的背影道:“你懂什么?这就叫做打是亲骂是爱。” 三虎心中浮现一个偌大的字:贱! 平日里马场从未一下来过这么多年轻姑娘,今天跟着大郡主和静言过来的大小丫头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八。 冬日里阳光灿烂,场院四周扫拢的白雪映衬着三五成群衣着艳丽的丫鬟,一个个或娇俏或羞涩,惹得一众血气方刚的亲兵侍卫心里像踹了只伸着爪子乱挠的小猫。 还好今日有卫玄在场,能镇住儿郎们不敢过分。于是小伙子一个个拼尽全力施展所能,马儿跑得快飞起来,故意在姑娘们面前表演俯身抄石,更有甚者还卖弄起镫里藏身的绝技。 大郡主最爱这种场面,高声大赞,还对最出色的几名侍卫打了赏,最后更是命人在中午备下几桌酒席,奖赏将士们。 此言一出,满场儿郎轰然叫好,把这跑马场闹得险些翻过来。 此时静言和卫玄已是并行了许久。 任由马儿悠然漫步,静言想着既已对卫玄存了那份情意,便不应再故作姿态。尴尬和羞涩还是有的,礼节和分寸亦不能逾越,但卫玄现今在她心中已非旁人,自然在对待他的态度上要比往日亲密许多。 从来静言只跟他谈府中的差事,现在却能听她细细描述初次骑马的心得。也许那声调太过平稳枯燥,那语速也是慢慢吞吞,但在卫玄耳朵里便是天籁了。 场中不知是哪个冒失的愣头青出了丑,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卫玄一震,惊觉他们已骑了许久,尤其是对静言这种初学者。怕她今日兴起太过疲惫,只怕明天腰腿会酸疼,便教静言如何勒停马匹。 待到停稳后,卫玄率先翻身下马,借着马匹遮挡,双手一握静言的腰便把她抱下马来。 静言羞得满面通红,一连退了三步才说:“这一次是初学,以后再不能这样了。若是自己都不会上下马匹,又怎能算是会骑马呢?” 卫玄亦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相比昨日沉闷的心情,今天静言肯主动示好简直让他心花怒放。暗骂自己忘形,尤其静言又是这般遵循礼节的姑娘。 恭敬的拱手赔罪:“是我莽撞,请章姑娘原谅。” “好啊你们!玩儿得这般开心竟然不叫我!” 大世子洪亮的声音自马场外传来,转眼间已带着随从兴致高昂的冲了进来,嚷嚷着:“难得今日热闹,这么多人光是跑马太无趣了,不如咱们来赛马球!” 有一个大郡主就够闹的了,又来一个大世子,恐怕今日真是要闹翻天。静言和卫玄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相似的无奈,不禁齐声笑了出来。 大郡主附和得最凶,声音最高,一丝一毫女孩儿的形象全无。一眼看见卫玄便催马奔过来,嘻嘻哈哈的说:“卫大哥太偏心!就知道照顾静言。不行不行,你今日一定要下场来陪我们一局,也让静言见识一番咱们左将军的风采。” 李崇烈和大世子此时也过来了,纷纷下马来劝卫玄,大世子更是直接上手,“你这家伙最可恨,上次赛到一半就跑了,说什么前头有事儿?言重山也不是吃干饭的,有什么让他去应付,今日你定要与我决个高低!” 又转头看着静言惊道:“咦?小表妹也会骑马么?这样很好,再过一个月带你一起进山冬猎去。”又问会不会箭,得知不会还安慰道:“不怕不怕,不会也无妨。冬季山里可玩儿的很多,让小子们陪你捉麻雀捕兔子,或者看他们去打冰排鱼。” 大郡主起哄道:“对,然后你便在营地里给我们烤鱼烤,烧上热热的一壶酒,就像山里那些小媳妇等自家男人打猎归来一般。” 静言哪里经受过在众人面前被公然取笑?闻言便垂下头,羞涩的样子让大世子和大郡主更是笑得开怀,连说家里终于有一个有姑娘样的女孩儿了。 卫玄冷下脸子,李崇烈笑得意味深长。 正是笑闹间,突然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说:“大哥大妹这是因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二公子也带着人过来了,边走边说:“听见马场这边热闹得很,便忍不住也想来玩耍一番。看这样子是要赛马球么?加我一个如何?” 静言抬眼去看,只见二公大步行来,衣袍翻卷玉树临风,在这明亮日光下,俊美的面容显得愈发出色。 忽然心中一动。 她屋里镇日人来人往的人多手杂,二公子绝不会来素雪庭,她为避嫌也不愿去东院找他,所以那封清婉姐让她转交二公子的信她是随身带着的。 不愿打发丫头或小厮送信只因顾及清婉姐姐的声誉,可现下这番情景却让静言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大郡主,大世子,卫玄,李崇烈。 如果当着这四个人的面把清婉姐的信转交二公子,等于整个王府的人就都知道了。 王府作风开放,完全不似旁的府邸那般刻板,两情相悦的恋人诸如大郡主和穆丹公子,便是王爷王妃乃至姑,都是乐得看到他们平日里的浓情蜜意。 本来就是么,若是两人彼此有意,又不是做什么苟且之事,何必要弄得这般遮遮掩掩的? 而且,虽从未听过外头传闻二公子有什么风流韵事,但静言心里就是觉得他不似卫玄那般实诚稳重的男子。 越想越怕清婉姐一时难忍相思之苦做下错事,不如借此机会把这事挑明开来,让上下的人都知道,廖家小姐和二公子情投意合! 然而,这件事毕竟太过冒险。静言也怕一步走错害了廖清婉,如果能和卫玄商量一下就好了,可是这种机会太难得,错过就没有了。 正是踌躇时,却听大郡主话中带着淡淡讥讽的说:“二哥的伤痊愈了么?可别再抻着碰着,不然你那蕙兰表妹可要伤透了心。” 二公子微微一笑,“已全好了,多谢妹妹关心。我那表妹柔弱天真,看我受伤难免担忧,这种小户人家的姑娘见识短,倒让妹妹见笑了。” 静言心中一惊。仔细回想,记起这个蕙兰是安夫人堂兄的女儿,秋猎时也被邀来府中,又见大郡主眉眼间的鄙薄和大世子暧昧的笑容顿时心中一寒。 庆幸没有把清婉姐的信交出去,二公子这种做派,怎么配得上清婉? 与在众人眼中轻浮风流的男子结交,本身就是有损姑娘的声誉,还好,还好。 旁人兴许没注意到,卫玄却是把静言神色上每一丝变化都看在眼里。 借着世子等人忙着分派人手,卫玄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静言向旁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李崇烈适才也是看到静言面色微变便留了心,他对这个关照过他的姑娘很有好感,原想询问两句,却听见卫玄先问了。又见静言面有难色,便假作去跟卫玄说话,往二人面前一挡,阻断了身后所有人的视线。 “大总管晚上来涤心斋小聚如何?”又压低声音,“章姑娘可愿同来?” 静言有些犹豫,她不想旁人知道清婉的事儿。 卫玄却是点头道:“好。”又问她:“你来么?” 静言还未答话,大郡主横里冒了出来,探头道:“同去同去,上次赏月聊得投机,正好没喝痛快,今晚补上!” 说罢便替静言应下,还偷偷用手肘挤了挤静言,眨眨眼说:“就你最无趣,不喝酒又不爱说话,这次罚你请。” 这就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去了。 静言在心里叹气,面上也只能答道:“好,必然尽心预备。” 抬眼见卫玄正看着她,杂乱的心事顿时平静了许多。 这样也好,李崇烈现今在卫玄麾下,大郡主秉耿直。这些人都是有见识又不会胡乱说嘴的,一起商量商量总比她自己瞎琢磨强。 那边已经分好了队,临上马时卫玄低声嘱咐她,“晚上多穿一件。” 静言微微一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看官说买了v章节看不到,那就继续在这里复制一遍. 感谢:看官7789258的两颗地雷。 第三十八章 静言以为学骑马就是直接骑上去,没想到卫玄把她带到马前,光是怎么安抚和驯服马匹就讲了许久,而后才是逐一讲述骑术上的技巧,如此便用去小半个时辰。 与她同来的大郡主已经骑上马儿与场中的侍卫们赛过好几圈,此时策马而来,高临下的笑道:“卫玄,你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有人纸上谈兵,我看你是地上谈马!直接让静言上去,拉出来遛遛比你说多少都强。” 静言这人有一项怪僻,对陌生事物心怀恐惧时非常胆小,连靠近都不敢。可是一旦打定主意要学什么或做什么,那骨头里的倔劲儿就上来了,不做好绝不善罢甘休。 卫玄许诺她的冬猎,王府素来的春巡百山,秋猎深林,都需要于骑术。所以经大郡主这么一说,静言此时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上马试一试了。 卫玄看她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似乎只要他点头就立刻蹿上马的样子,不由微笑道:“好,那就先骑两圈罢。学骑术不能急于一时,马儿很有灵,你会还是不会它都知道。初次上马千万不要着急,这匹坐骑以后就是你的,你要先清它的脾才能事半功倍。” 说着便鼓励静言先一马儿,“不要怕,这匹马很温顺,你以后就是它的主人了。” 旁边与静言相熟的七虎立刻递上一束草料,“章姑娘可以先喂一喂小耳。” “小耳?”静言正按着卫玄所言来回抚弄着马儿的鬃毛,“这是它的名字么?” 卫玄点头,“因为它自生下来便比旁的马耳朵小了一圈。” 静言细细去看,她这匹马儿确实比大郡主的坐骑耳朵要小,但是看上去很可爱。尤其是那通体棕褐的皮毛上偏偏额头正中一点白,配着乌溜溜的眼睛,更是可爱非常。 把七虎给的草料喂了,小耳甩了甩头,冲着静言踏了几下前蹄。 卫玄笑道:“这便成了,小耳已经认你当了主人,你日后要常来遛遛。若是平日里差事忙,也尽量抽空来看看它。”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匹马,她自己的马。 静言心头甜蜜蜜的,小声说:“小耳,不许把我甩下来,知道么?不然我就让马场管事断你口粮。” 难得看到她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卫玄和大郡主都笑了起来。 终于上马,静言依然有些紧张,但有卫玄亲自牵马,只需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的恐惧就消了大半。 卫玄一边走一边指导她尝试配合马匹的步伐,“不能完全松懈,不然一会儿小跑起来就会颠得难受。你且随着马儿的起伏送胯夹紧马腹,腰腿都要用力。” 静言小心的依照卫玄的话去做,果然比先前好了许多。等到走完第二圈,即使马儿偶尔猛的低头或小跳一下她也能应付自如。 忽然背后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却是大郡主和李崇烈一同策马奔来。 李崇烈笑道:“这么个走法只怕章姑娘半年也学不会,下个月城外的雪道就结实了,章姑娘要想一起进山冬猎可不能再这么慢吞吞的来。” 大郡主提着马鞭靠近,“所以我们要下猛药。” 静言一听就觉得大郡主八成是又要来捣乱,赶忙攥紧缰绳向右牵动,试图离这顽劣成的大郡主远一点儿。 卫玄也听出话茬不对,刚要反驳,却见李崇烈和大郡主一对眼神儿,突然一左一右的将静言的坐骑夹在中间。 “别闹!静言刚学懂一点,别惊吓了马匹!” 大郡主一勾嘴角,得意洋洋的笑道:“瞧给你急的!”说罢便探手要去捉静言的缰绳,心说:卫玄这厮竟然还直呼静言的名字?呼哈哈,露馅了吧?让你平时严肃得跟我父王似的,你也有绷不住的这一天么? 因为有先前一次的劣迹,卫玄和静言都只顾着防范大郡主,却忘了这回还多了李崇烈这个帮凶。看准时机,一鞭子下去静言的马匹顿时蹿了出去。 大郡主一声长笑,“卫玄你中计啦!这一招声东击西我使得如何?” 话至一半时大郡主已是扬鞭而去,只留卫玄站在原地干吼:“静言!抓住缰绳,不要慌!” 又来这一招!了无新意! 静言只觉心肝肺都被颠得宛如翻江倒海,小耳撒欢儿似的在李崇烈的带领下一路狂奔。眼前景物均是抖来抖去,冬日寒风小刀子似的吹在脸上,马儿拐弯时险些翻下去,吓得她伏低了身子抓紧马鬃,口不择言的恐吓道:“小耳快停下!不然我把你的毛儿都薅下来!” 那边卫玄气急败坏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中已是迎头冲了过去。又怕惊吓了小耳,半路一折,横里斜过去。待到追至李崇烈近前,猛的勒紧缰绳,骏马腾起前蹄一声嘶鸣,顿时把李崇烈的坐骑吓得驮着主人尥蹶子跑了,任李崇烈怎么呵斥也不回头。 静言几乎贴在马背上,记着卫玄告诉过她的技巧,尽力坐正,夹紧马腹使劲儿蹬着脚蹬子,却没想到这差阳错中,不知怎的就合上了小耳的步伐。 静言惊讶的发现如果不坐在鞍子上,而是蹬住脚蹬子半蹲在马上反而不那么颠簸,而且在马儿起起伏伏之间,只要不较劲,腰腿自然会跟着起伏,眼前的景物也不那么抖了。 就在她初次体验到纵马狂奔的乐趣时,一只大手凌空袭来,一把抓住了她的缰绳。 歪头去看,是卫玄。 很快卫玄就制住了撒欢儿的马儿,小耳温顺的跟着卫玄的坐骑变成小跑,最后慢慢变成小步走。 静言扭头对卫玄嫣然一笑,“我学会了。刚才你可见到我骑马的样子了么?我发现这样骑就不颠簸……” 卫玄一看静言傻乎乎的撅起屁股演示她刚才领悟的骑术立刻大手一伸按住她的腰背,“女孩儿家不许用这种姿势!” 静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轰的一下红透了,磕磕巴巴的说:“怎么办?我、我刚才撅、撅着……跑了大半圈。啊!!羞死了!” 卫玄收回手,俊朗的眉眼间满满的笑意,安抚道:“放心,有斗篷挡着旁人看不到,只是于骑术的自然知晓你用了什么姿势。不过,没想到你竟然颇有天赋,这种骑姿一般多为赛马时所用,初学者很少能领悟。” 静言摘下手套单手握着脸颊,“吹了半天,全是尘。” 然而在卫玄眼中,经过那一轮狂奔后,静言的脸色比平日里红润了许多,愈发衬得眉清目秀惹人怜爱。那双尤为被他所喜的宁静平和的眼睛里多了一分生气,眼波流转间,只让他觉得魂魄都被吸了进去。 这便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罢?放眼王府,上至王妃夫人,下至大小郡主,哪一个不是容貌极为出色?可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但在卫玄眼里,只有静言最美好,最合他的心意。 四虎木着脸站在夏菱和夏荷身后,听那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大总管盯着姑娘眼睛都直了,还说咱们姑娘真厉害啊,才第一次骑马就能跑得这般快这般好云云。 四虎心中耻笑,嘴上便说:“大总管曾赞我骑的天赋难得一见。” 夏菱扭头上下打量他一眼,撇了撇嘴,“大总管英明,你确实是难得一见,难得一见的笨,难得一见的讨人嫌!” 看着俏丽的丫头拖着姐妹施施然去了,三虎捅了捅四虎,“你这不是送上门让人损么?” 四虎漠然的脸上忽然一笑,盯着夏菱的背影道:“你懂什么?这就叫做打是亲骂是爱。” 三虎心中浮现一个偌大的字:贱! 平日里马场从未一下来过这么多年轻姑娘,今天跟着大郡主和静言过来的大小丫头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八。 冬日里阳光灿烂,场院四周扫拢的白雪映衬着三五成群衣着艳丽的丫鬟,一个个或娇俏或羞涩,惹得一众血气方刚的亲兵侍卫心里像踹了只伸着爪子乱挠的小猫。 还好今日有卫玄在场,能镇住儿郎们不敢过分。于是小伙子一个个拼尽全力施展所能,马儿跑得快飞起来,故意在姑娘们面前表演俯身抄石,更有甚者还卖弄起镫里藏身的绝技。 大郡主最爱这种场面,高声大赞,还对最出色的几名侍卫打了赏,最后更是命人在中午备下几桌酒席,奖赏将士们。 此言一出,满场儿郎轰然叫好,把这跑马场闹得险些翻过来。 此时静言和卫玄已是并行了许久。 任由马儿悠然漫步,静言想着既已对卫玄存了那份情意,便不应再故作姿态。尴尬和羞涩还是有的,礼节和分寸亦不能逾越,但卫玄现今在她心中已非旁人,自然在对待他的态度上要比往日亲密许多。 从来静言只跟他谈府中的差事,现在却能听她细细描述初次骑马的心得。也许那声调太过平稳枯燥,那语速也是慢慢吞吞,但在卫玄耳朵里便是天籁了。 场中不知是哪个冒失的愣头青出了丑,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卫玄一震,惊觉他们已骑了许久,尤其是对静言这种初学者。怕她今日兴起太过疲惫,只怕明天腰腿会酸疼,便教静言如何勒停马匹。 待到停稳后,卫玄率先翻身下马,借着马匹遮挡,双手一握静言的腰便把她抱下马来。 静言羞得满面通红,一连退了三步才说:“这一次是初学,以后再不能这样了。若是自己都不会上下马匹,又怎能算是会骑马呢?” 卫玄亦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相比昨日沉闷的心情,今天静言肯主动示好简直让他心花怒放。暗骂自己忘形,尤其静言又是这般遵循礼节的姑娘。 恭敬的拱手赔罪:“是我莽撞,请章姑娘原谅。” “好啊你们!玩儿得这般开心竟然不叫我!” 大世子洪亮的声音自马场外传来,转眼间已带着随从兴致高昂的冲了进来,嚷嚷着:“难得今日热闹,这么多人光是跑马太无趣了,不如咱们来赛马球!” 有一个大郡主就够闹的了,又来一个大世子,恐怕今日真是要闹翻天。静言和卫玄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相似的无奈,不禁齐声笑了出来。 大郡主附和得最凶,声音最高,一丝一毫女孩儿的形象全无。一眼看见卫玄便催马奔过来,嘻嘻哈哈的说:“卫大哥太偏心!就知道照顾静言。不行不行,你今日一定要下场来陪我们一局,也让静言见识一番咱们左将军的风采。” 李崇烈和大世子此时也过来了,纷纷下马来劝卫玄,大世子更是直接上手,“你这家伙最可恨,上次赛到一半就跑了,说什么前头有事儿?言重山也不是吃干饭的,有什么让他去应付,今日你定要与我决个高低!” 又转头看着静言惊道:“咦?小表妹也会骑马么?这样很好,再过一个月带你一起进山冬猎去。”又问会不会箭,得知不会还安慰道:“不怕不怕,不会也无妨。冬季山里可玩儿的很多,让小子们陪你捉麻雀捕兔子,或者看他们去打冰排鱼。” 大郡主起哄道:“对,然后你便在营地里给我们烤鱼烤,烧上热热的一壶酒,就像山里那些小媳妇等自家男人打猎归来一般。” 静言哪里经受过在众人面前被公然取笑?闻言便垂下头,羞涩的样子让大世子和大郡主更是笑得开怀,连说家里终于有一个有姑娘样的女孩儿了。 卫玄冷下脸子,李崇烈笑得意味深长。 正是笑闹间,突然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说:“大哥大妹这是因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二公子也带着人过来了,边走边说:“听见马场这边热闹得很,便忍不住也想来玩耍一番。看这样子是要赛马球么?加我一个如何?” 静言抬眼去看,只见二公大步行来,衣袍翻卷玉树临风,在这明亮日光下,俊美的面容显得愈发出色。 忽然心中一动。 她屋里镇日人来人往的人多手杂,二公子绝不会来素雪庭,她为避嫌也不愿去东院找他,所以那封清婉姐让她转交二公子的信她是随身带着的。 不愿打发丫头或小厮送信只因顾及清婉姐姐的声誉,可现下这番情景却让静言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大郡主,大世子,卫玄,李崇烈。 如果当着这四个人的面把清婉姐的信转交二公子,等于整个王府的人就都知道了。 王府作风开放,完全不似旁的府邸那般刻板,两情相悦的恋人诸如大郡主和穆丹公子,便是王爷王妃乃至姑,都是乐得看到他们平日里的浓情蜜意。 本来就是么,若是两人彼此有意,又不是做什么苟且之事,何必要弄得这般遮遮掩掩的? 而且,虽从未听过外头传闻二公子有什么风流韵事,但静言心里就是觉得他不似卫玄那般实诚稳重的男子。 越想越怕清婉姐一时难忍相思之苦做下错事,不如借此机会把这事挑明开来,让上下的人都知道,廖家小姐和二公子情投意合! 然而,这件事毕竟太过冒险。静言也怕一步走错害了廖清婉,如果能和卫玄商量一下就好了,可是这种机会太难得,错过就没有了。 正是踌躇时,却听大郡主话中带着淡淡讥讽的说:“二哥的伤痊愈了么?可别再抻着碰着,不然你那蕙兰表妹可要伤透了心。” 二公子微微一笑,“已全好了,多谢妹妹关心。我那表妹柔弱天真,看我受伤难免担忧,这种小户人家的姑娘见识短,倒让妹妹见笑了。” 静言心中一惊。仔细回想,记起这个蕙兰是安夫人堂兄的女儿,秋猎时也被邀来府中,又见大郡主眉眼间的鄙薄和大世子暧昧的笑容顿时心中一寒。 庆幸没有把清婉姐的信交出去,二公子这种做派,怎么配得上清婉? 与在众人眼中轻浮风流的男子结交,本身就是有损姑娘的声誉,还好,还好。 旁人兴许没注意到,卫玄却是把静言神色上每一丝变化都看在眼里。 借着世子等人忙着分派人手,卫玄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静言向旁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李崇烈适才也是看到静言面色微变便留了心,他对这个关照过他的姑娘很有好感,原想询问两句,却听见卫玄先问了。又见静言面有难色,便假作去跟卫玄说话,往二人面前一挡,阻断了身后所有人的视线。 “大总管晚上来涤心斋小聚如何?”又压低声音,“章姑娘可愿同来?” 静言有些犹豫,她不想旁人知道清婉的事儿。 卫玄却是点头道:“好。”又问她:“你来么?” 静言还未答话,大郡主横里冒了出来,探头道:“同去同去,上次赏月聊得投机,正好没喝痛快,今晚补上!” 说罢便替静言应下,还偷偷用手肘挤了挤静言,眨眨眼说:“就你最无趣,不喝酒又不爱说话,这次罚你请。” 这就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去了。 静言在心里叹气,面上也只能答道:“好,必然尽心预备。” 抬眼见卫玄正看着她,杂乱的心事顿时平静了许多。 这样也好,李崇烈现今在卫玄麾下,大郡主秉耿直。这些人都是有见识又不会胡乱说嘴的,一起商量商量总比她自己瞎琢磨强。 那边已经分好了队,临上马时卫玄低声嘱咐她,“晚上多穿一件。” 静言微微一笑,“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九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三十九章 这还是静言头一次观看打马球。 由卫玄、李崇烈和大郡主率队对抗大世子和二公子率领的一众儿郎。上场之人无一不是王府中骑术湛的好手,静言站在人群中伸着脖子踮起脚尖看得专注又投入。虽一开始看不太懂,但被场上热烈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大家一起拍手叫好。 尤其在卫玄得了球时,静言更是紧张得心头突突跳,恨不得他每挥动一次击球杖都能得手才好。若是有对方蛮横来枪的,又担心卫玄会不会受伤。 这二十多人,人人手中都拿着那么长的球杖,马儿奔腾间要击球,抢球,躲闪,还能顾及身旁的人?一场结束便有七八位挂了彩。 静言紧紧地攥着马鞭小声吩咐夏菱,“你去看看大总管可受伤了没有。” 夏菱笑道:“姑娘无须担心,一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您还没见过夏季时这些儿郎们对练拳脚呢,有时打得兴起王爷会亲自来观战,决出胜者轻则打赏些银两,重奖时还会提升官职。那才叫人人挂彩,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静言闻之大惊,“这、这太鲁了!” 夏荷在一旁晒笑道:“姑娘啊,咱们这是武将王府,与那些成年念念诗唧唧歪歪的京城大官家可是很不同的。不说咱们王府历来重武,且说已过世的老王妃,就是蒙州草原上尊贵的莫伊族公主。您留心看看,适才那几个抢球最凶悍的便是老王妃带来的莫伊族亲兵后裔,他们极擅骑,每年到了仲春之月,为了庆祝万物复苏,咱们王府还有遵从莫伊族传统的摔跤竞技呢。” 夏菱接过话头笑着说:“是啊,若是在竞技中哪个儿郎没受伤,那便是最胆小最懦弱的,会被全府上下的人耻笑一整年,只能等到来年才有机会一雪前耻。” 这种竞技在静言看来简直耸人听闻。 以她从小接受的家教,打架斗殴是最鲁莽最有失风度的行为,可在王府,不但要打架,还要挂彩,不然就会被嘲笑? 知道夏菱和夏荷不会骗她,静言就自我安慰这便是武将王府的传统和特色了。 细想想也是,如果驻守边关的武将也像旁的那些贵公子般镇日之乎者也赏花观月,恐怕琉国人早就打到京城去了。 忽然心中一动,一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念头浮了上来:她早晚都是要习惯这些风俗的。 偷眼去看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的卫玄,心里暖暖的。 最终临近正午时分才决出胜负,卫玄那一队技高一筹,当然也有一部分大郡主艳若骄阳的美貌功劳在内。 赢了球的郡主兴致更高,一声招呼,率领着参赛儿郎们直接冲向东院棣棠轩。 冬晴早已按照郡主先前的吩咐在棣棠轩厅中摆下四桌酒席,丰盛美味的菜肴无需赘述,最难得的便是大世子,卫玄,大郡主,二公子乃至李崇烈都没有丝毫架子,与兵士们同席而坐,推杯换盏。 静言觉得有些尴尬。论起来她不是王府直系亲眷,更没有参与这项比赛,桌上之人除了卫玄等人,其余更是一个也不认识。 大郡主要拉她入席,卫玄却体谅静言在生人面前比较羞涩,而且怕她被这几桌子狼吞虎咽的男人吓到,便替她挡了。 大郡主笑着小声骂了卫玄几句偏心,而后也不强留,亲自把静言送出棣棠轩,还挤兑她:“晚上定要好好吃你一顿,若是预备的酒菜不够新奇致,看我不掐你的!” 能不与陌生男子同席,静言顿时松了口气,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答应:“知道了,王厨娘很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小菜点心,晚上你等着吃好的罢。” 大郡主很满意静言比刚入府时活泼了许多,当下也没再难为她,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散了。 下午也不过是寻常那些琐事,静言一一料理完毕,又去王妃院里走了一趟。陪着聊了会儿家常,又把上午郡主和世子打马球的事儿学了,王妃听了很高兴。最后被迫欣赏了一番王妃新近秀的鸳鸯,照例是一团乌云状。 等从王妃院里回来,时候已是不早,静言赶紧叫夏菱和夏荷帮着梳头换衫。厨房那边来了信儿,说是酒馔备齐,已把一些下酒小菜送到了涤心斋。 等到静言带着夏菱和夏荷过去时,大郡主和卫玄也到了。 静言向来是话最少的一个,桌上的四人中,那三人的话题自然围绕着上午的球赛谈开。说到兴起时,大郡主还比划起来,要不是静言拽了她一把,郡主险些在屋中就演示她那一记颇为自得的“猴子捞月”。 李崇烈很是心细,发现静言虽一直面上挂着笑容,但神色间掺着一丝烦恼,便问道:“早先在马场打马球分队时就见章姑娘似有什么烦心事,尤其在郡主提及……二公子的表妹之后。不知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说出来大家听听一起帮忙出出主意总比一个人憋着强。” 静言听了心中很感激李崇烈的体贴,她正愁着如何才能不太突兀的提起这个话头,毕竟这是件很尴尬的事。 下午她就打定主意,无需把清婉姐写了信的事儿捅出去,也不提清婉的名字,只说因为她有一个相熟的好姐妹,对二公子颇为钟情,所以上午她听闻郡主提及二公子和他表妹似是有些情意,便怕自己的姐妹平白害了相思。 才刚说完,大郡主便冷笑道:“我可劝你那好姐妹省了这份情罢。二哥那个人明里看不出什么,背地里却是个最风流的。就我所知,城中至少还有三位小姐为他害着相思病,虽二哥并未与她们如何,也未曾有过什么许诺,但在我看来,这种四处留情,对谁都温言软语的最可恨!喜欢一个人便要只对他一个好,从此眼里只有他,除他之外,旁的人便是暗示钟情抑或纠缠不休也要严肃的拒绝,不然便是平白给人留个念想,吊人胃口又算什么?” 静言心里很是赞同大郡主这番言辞,但这对廖清婉一事并无帮助。 叹气道:“可是我那好姐妹看着却是很迷恋二公子,我也劝过她两句,一个字都听不进。” 大郡主便说:“你只管去告诉她,就说靳文筳的亲妹妹说了,她哥哥早有了意中人,左右轮不到她,让她趁早断了这份念想!” 原本卫玄和李崇烈一听是关于女儿家的私情,都不便嘴,此时一听大郡主如此鲁莽便异口同声道:“不妥。” 大郡主冷下脸子,左右看了一眼二人道:“怎么不妥了?” 李崇烈一笑,看向卫玄点点头,“左将军先请。” 卫玄也不推辞,直言直语,“我虽不甚了解你们姑娘的心事,但,这天下间最难断的便是念想了。否则哪里来的那么多因为不死心、不甘心铸成的大错?又有多少人为了一个渺茫的念头铤而走险?” 说这话时,卫玄的眼神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李崇烈,然后才说:“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位姑娘是静言的好姐妹,不如咱们稍微帮衬一把。” 大郡主和静言都看向他道:“怎么帮?” 卫玄泰然一笑,“眼见为实。只需最近让人盯着点二公子的动向,最好是他与任何一位外府小姐见面时,由静言带着她的朋友‘不经意’的撞见。我想,只要这位姑娘不是死心眼子,这份无望的相思便可化解了。” 静言刚想说这个主意不错,就听门外有人高声道:“天色已晚,男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真是没羞没臊!” 这尖尖细细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姑! 话音刚落,不等屋内四人起身,门板便咣啷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先进来两个冷着脸的丫头,而后便是衣饰华贵的姑。 仰着下巴把房中的两男两女逐一打量一遍,姑嘴角勾起一丝假笑,“李公子在王府住得还习惯么?前阵子听闻你身体虚弱,想不到竟让我们王府里的年轻姑娘如此记挂,专门费尽心思为你打理饮食。” 大郡主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专门为谁,原是我们四个约好的今日小聚。” 姑眼神一闪,厉声呵斥:“放肆!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腔调么?你母亲所教你的便是这般礼仪?” 大郡主立刻翻脸,秀丽的眉毛斜斜飞起,正要张口时卫玄却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今夜小聚是下官赢了马球一时起兴所致,与大郡主不相干。今日我们本在一队,中午已在东院摆过一场犒劳儿郎们的酒席,想必姑也是知道的。但下官午后还有公务在身,未能尽兴,便邀请大郡主和李公子私下小聚。郡主和章姑娘脾投缘,便也拉了一同前来。是以,错皆因下官所起,还请姑责罚。” 卫玄把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话也说得分明,但姑本不吃这一套。 当下冷笑道:“是么?章姑娘是被拉来的么?怎么我听说这些酒菜全是姑娘亲自细细叮咛西院后厨做的?依我看,这不是什么脾投缘,倒像是有人把西院当成自己的私库,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小使唤方便中饱私囊呢!” 静言一直垂首站在一旁,听见这话不由抬起头,只见姑正眼神凌厉的盯着她:“章姑娘,你一上任便是大改规矩,一日一盘库,那我就不知道你明日的库要怎么盘?短了的这些果蔬鱼你要在账上怎么算?” 静言规规矩矩的行过礼答道:“今日这些酒菜所花费的银钱并不算在公帐上,一共八百二十一文,我已经都交给厨房的王厨娘了。” 姑一抬眉毛,“是么?王厨娘,我怎么没听你说章姑娘还给了钱?” 说话间王厨娘应声从门外跑了进来,满脸堆笑道:“是给了是给了,老奴记不好,把这个碴儿给忘了。” 姑听了也不生气,轻飘飘责骂了王厨娘几句便不再提,话锋一转又说起静言等人夜间相聚的事儿,权当适才卫玄一番话白说了。 幽幽轻叹,“我早就跟王爷说过,有些事儿都不是平白冒出来的,有些脾就是随儿。文笙,不是姑姑刻薄,你一个姑娘家,身为筑北王府大郡主,净是跟年轻男子恣意结交打得火热像什么样子?” 大郡主与她这位姑姑早有间隙,现下听她话里说什么随儿,这便是把母亲也绕了进去,顿时火起,冷笑道:“说起随儿,母亲素来深简出,静雅贤淑,我这火爆脾气看着倒是像姑姑的地方多。” 姑也笑了,“是啊,可惜我没福气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忽然一扭头看着静言,“素闻章姑娘家教甚严,不知你家人知道你深夜与男子相会同桌而食又会怎么想?真是罪过,好好一个姑娘进了王府,偏被带得如此轻浮不知羞耻,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说罢突然面色一变,“今夜都是谁跟着章姑娘过来的!” 夏菱和夏荷立刻被门口的王厨娘向前推了一把,那厨娘得意洋洋的说:“回姑,就是这两个小浪货。平日姑娘还未说什么,她们倒先说嘴!章姑娘秉温和,都是让这些小丫头挑唆的!” 静言看着姑眼中狠之色一闪而过,立刻上前挡在已被按着跪在地上的夏菱和夏荷面前,“请姑不要轻信旁言,我的所作所为从未受任何人挑唆。” 姑上下打量了静言一眼道:“请姑娘入府是帮着王妃打理西院琐事,我们王府惩治不听话的丫头还轮不到你管。来人!把这两个小丫头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也让那些专爱挑拨生事的婢女婆子看看,再敢仗着有人撑腰兴风作浪会是什么下场!” 仗着有人撑腰兴风作浪? 这话里套着的话直直的甩在静言脸上,不啻于当众抽了她一耳光。明着是骂夏菱和夏荷,其实还不是拐个弯子说她是仗着王妃撑腰么? 但她如今还能说什么?姑***话说得很清楚,她不过是个请进来帮着打理西院琐事的,只怕她再求情姑更是要拿夏菱和夏荷撒气。 恨恨的扫一眼一脸得意的王厨娘。今日是她大意了,让西院准备酒菜等同直接告诉姑晚间在涤心斋有把柄给她抓。 先说男女共处一室,又说私下盗用西院的东西,再后来把大郡主也牵扯上了。看来今日姑是不会善罢甘休,非要痛快的出口气才算数。 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进来拖夏菱和夏荷,吓得夏荷哭喊道:“大郡主救我!” 姑闻声怒斥:“我看今天谁敢拦着!” 就在此时,只听一把软绵绵的声音说:“堂姐这是发的什么火儿?” 屋里屋外的婢女们齐齐行礼,抓着夏菱和夏荷的婆子们也都松了手。 夏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听见这声音宛如看见了救星,手脚并用跪着爬向门口哭道:“王妃!奴婢该死,今儿看大总管和郡主高兴便撺掇章姑娘一起过来凑趣儿,一时忘了规矩,请王妃责罚!” 王妃身边的四个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示意夏菱回避,然后只见春巧扶着王妃慢悠悠走了进来。 王妃看都没看夏菱和夏荷一眼,径直走到姑面前,“天色已晚,不知这几个小丫头犯了什么错儿竟让堂姐如此动怒?” 姑冷冷的盯着王妃却不答话。一时间室内之人均是屏气凝神,筑北王府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面对面站定在涤心斋厅堂之上。 一个笑意妍妍,一个怒目相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官carey的地雷,看官霸王306的地雷,看官7789258的地雷,抱拳 章节防抽复制 第三十九章 这还是静言头一次观看打马球。 由卫玄、李崇烈和大郡主率队对抗大世子和二公子率领的一众儿郎。上场之人无一不是王府中骑术湛的好手,静言站在人群中伸着脖子踮起脚尖看得专注又投入。虽一开始看不太懂,但被场上热烈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大家一起拍手叫好。 尤其在卫玄得了球时,静言更是紧张得心头突突跳,恨不得他每挥动一次击球杖都能得手才好。若是有对方蛮横来枪的,又担心卫玄会不会受伤。 这二十多人,人人手中都拿着那么长的球杖,马儿奔腾间要击球,抢球,躲闪,还能顾及身旁的人?一场结束便有七八位挂了彩。 静言紧紧地攥着马鞭小声吩咐夏菱,“你去看看大总管可受伤了没有。” 夏菱笑道:“姑娘无须担心,一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您还没见过夏季时这些儿郎们对练拳脚呢,有时打得兴起王爷会亲自来观战,决出胜者轻则打赏些银两,重奖时还会提升官职。那才叫人人挂彩,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静言闻之大惊,“这、这太鲁了!” 夏荷在一旁晒笑道:“姑娘啊,咱们这是武将王府,与那些成年念念诗唧唧歪歪的京城大官家可是很不同的。不说咱们王府历来重武,且说已过世的老王妃,就是蒙州草原上尊贵的莫伊族公主。您留心看看,适才那几个抢球最凶悍的便是老王妃带来的莫伊族亲兵后裔,他们极擅骑,每年到了仲春之月,为了庆祝万物复苏,咱们王府还有遵从莫伊族传统的摔跤竞技呢。” 夏菱接过话头笑着说:“是啊,若是在竞技中哪个儿郎没受伤,那便是最胆小最懦弱的,会被全府上下的人耻笑一整年,只能等到来年才有机会一雪前耻。” 这种竞技在静言看来简直耸人听闻。 以她从小接受的家教,打架斗殴是最鲁莽最有失风度的行为,可在王府,不但要打架,还要挂彩,不然就会被嘲笑? 知道夏菱和夏荷不会骗她,静言就自我安慰这便是武将王府的传统和特色了。 细想想也是,如果驻守边关的武将也像旁的那些贵公子般镇日之乎者也赏花观月,恐怕琉国人早就打到京城去了。 忽然心中一动,一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念头浮了上来:她早晚都是要习惯这些风俗的。 偷眼去看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的卫玄,心里暖暖的。 最终临近正午时分才决出胜负,卫玄那一队技高一筹,当然也有一部分大郡主艳若骄阳的美貌功劳在内。 赢了球的郡主兴致更高,一声招呼,率领着参赛儿郎们直接冲向东院棣棠轩。 冬晴早已按照郡主先前的吩咐在棣棠轩厅中摆下四桌酒席,丰盛美味的菜肴无需赘述,最难得的便是大世子,卫玄,大郡主,二公子乃至李崇烈都没有丝毫架子,与兵士们同席而坐,推杯换盏。 静言觉得有些尴尬。论起来她不是王府直系亲眷,更没有参与这项比赛,桌上之人除了卫玄等人,其余更是一个也不认识。 大郡主要拉她入席,卫玄却体谅静言在生人面前比较羞涩,而且怕她被这几桌子狼吞虎咽的男人吓到,便替她挡了。 大郡主笑着小声骂了卫玄几句偏心,而后也不强留,亲自把静言送出棣棠轩,还挤兑她:“晚上定要好好吃你一顿,若是预备的酒菜不够新奇致,看我不掐你的!” 能不与陌生男子同席,静言顿时松了口气,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答应:“知道了,王厨娘很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小菜点心,晚上你等着吃好的罢。” 大郡主很满意静言比刚入府时活泼了许多,当下也没再难为她,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散了。 下午也不过是寻常那些琐事,静言一一料理完毕,又去王妃院里走了一趟。陪着聊了会儿家常,又把上午郡主和世子打马球的事儿学了,王妃听了很高兴。最后被迫欣赏了一番王妃新近秀的鸳鸯,照例是一团乌云状。 等从王妃院里回来,时候已是不早,静言赶紧叫夏菱和夏荷帮着梳头换衫。厨房那边来了信儿,说是酒馔备齐,已把一些下酒小菜送到了涤心斋。 等到静言带着夏菱和夏荷过去时,大郡主和卫玄也到了。 静言向来是话最少的一个,桌上的四人中,那三人的话题自然围绕着上午的球赛谈开。说到兴起时,大郡主还比划起来,要不是静言拽了她一把,郡主险些在屋中就演示她那一记颇为自得的“猴子捞月”。 李崇烈很是心细,发现静言虽一直面上挂着笑容,但神色间掺着一丝烦恼,便问道:“早先在马场打马球分队时就见章姑娘似有什么烦心事,尤其在郡主提及……二公子的表妹之后。不知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说出来大家听听一起帮忙出出主意总比一个人憋着强。” 静言听了心中很感激李崇烈的体贴,她正愁着如何才能不太突兀的提起这个话头,毕竟这是件很尴尬的事。 下午她就打定主意,无需把清婉姐写了信的事儿捅出去,也不提清婉的名字,只说因为她有一个相熟的好姐妹,对二公子颇为钟情,所以上午她听闻郡主提及二公子和他表妹似是有些情意,便怕自己的姐妹平白害了相思。 才刚说完,大郡主便冷笑道:“我可劝你那好姐妹省了这份情罢。二哥那个人明里看不出什么,背地里却是个最风流的。就我所知,城中至少还有三位小姐为他害着相思病,虽二哥并未与她们如何,也未曾有过什么许诺,但在我看来,这种四处留情,对谁都温言软语的最可恨!喜欢一个人便要只对他一个好,从此眼里只有他,除他之外,旁的人便是暗示钟情抑或纠缠不休也要严肃的拒绝,不然便是平白给人留个念想,吊人胃口又算什么?” 静言心里很是赞同大郡主这番言辞,但这对廖清婉一事并无帮助。 叹气道:“可是我那好姐妹看着却是很迷恋二公子,我也劝过她两句,一个字都听不进。” 大郡主便说:“你只管去告诉她,就说靳文筳的亲妹妹说了,她哥哥早有了意中人,左右轮不到她,让她趁早断了这份念想!” 原本卫玄和李崇烈一听是关于女儿家的私情,都不便嘴,此时一听大郡主如此鲁莽便异口同声道:“不妥。” 大郡主冷下脸子,左右看了一眼二人道:“怎么不妥了?” 李崇烈一笑,看向卫玄点点头,“左将军先请。” 卫玄也不推辞,直言直语,“我虽不甚了解你们姑娘的心事,但,这天下间最难断的便是念想了。否则哪里来的那么多因为不死心、不甘心铸成的大错?又有多少人为了一个渺茫的念头铤而走险?” 说这话时,卫玄的眼神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李崇烈,然后才说:“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位姑娘是静言的好姐妹,不如咱们稍微帮衬一把。” 大郡主和静言都看向他道:“怎么帮?” 卫玄泰然一笑,“眼见为实。只需最近让人盯着点二公子的动向,最好是他与任何一位外府小姐见面时,由静言带着她的朋友‘不经意’的撞见。我想,只要这位姑娘不是死心眼子,这份无望的相思便可化解了。” 静言刚想说这个主意不错,就听门外有人高声道:“天色已晚,男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真是没羞没臊!” 这尖尖细细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姑! 话音刚落,不等屋内四人起身,门板便咣啷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先进来两个冷着脸的丫头,而后便是衣饰华贵的姑。 仰着下巴把房中的两男两女逐一打量一遍,姑嘴角勾起一丝假笑,“李公子在王府住得还习惯么?前阵子听闻你身体虚弱,想不到竟让我们王府里的年轻姑娘如此记挂,专门费尽心思为你打理饮食。” 大郡主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专门为谁,原是我们四个约好的今日小聚。” 姑眼神一闪,厉声呵斥:“放肆!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腔调么?你母亲所教你的便是这般礼仪?” 大郡主立刻翻脸,秀丽的眉毛斜斜飞起,正要张口时卫玄却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今夜小聚是下官赢了马球一时起兴所致,与大郡主不相干。今日我们本在一队,中午已在东院摆过一场犒劳儿郎们的酒席,想必姑也是知道的。但下官午后还有公务在身,未能尽兴,便邀请大郡主和李公子私下小聚。郡主和章姑娘脾投缘,便也拉了一同前来。是以,错皆因下官所起,还请姑责罚。” 卫玄把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话也说得分明,但姑本不吃这一套。 当下冷笑道:“是么?章姑娘是被拉来的么?怎么我听说这些酒菜全是姑娘亲自细细叮咛西院后厨做的?依我看,这不是什么脾投缘,倒像是有人把西院当成自己的私库,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小使唤方便中饱私囊呢!” 静言一直垂首站在一旁,听见这话不由抬起头,只见姑正眼神凌厉的盯着她:“章姑娘,你一上任便是大改规矩,一日一盘库,那我就不知道你明日的库要怎么盘?短了的这些果蔬鱼你要在账上怎么算?” 静言规规矩矩的行过礼答道:“今日这些酒菜所花费的银钱并不算在公帐上,一共八百二十一文,我已经都交给厨房的王厨娘了。” 姑一抬眉毛,“是么?王厨娘,我怎么没听你说章姑娘还给了钱?” 说话间王厨娘应声从门外跑了进来,满脸堆笑道:“是给了是给了,老奴记不好,把这个碴儿给忘了。” 姑听了也不生气,轻飘飘责骂了王厨娘几句便不再提,话锋一转又说起静言等人夜间相聚的事儿,权当适才卫玄一番话白说了。 幽幽轻叹,“我早就跟王爷说过,有些事儿都不是平白冒出来的,有些脾就是随儿。文笙,不是姑姑刻薄,你一个姑娘家,身为筑北王府大郡主,净是跟年轻男子恣意结交打得火热像什么样子?” 大郡主与她这位姑姑早有间隙,现下听她话里说什么随儿,这便是把母亲也绕了进去,顿时火起,冷笑道:“说起随儿,母亲素来深简出,静雅贤淑,我这火爆脾气看着倒是像姑姑的地方多。” 姑也笑了,“是啊,可惜我没福气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忽然一扭头看着静言,“素闻章姑娘家教甚严,不知你家人知道你深夜与男子相会同桌而食又会怎么想?真是罪过,好好一个姑娘进了王府,偏被带得如此轻浮不知羞耻,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说罢突然面色一变,“今夜都是谁跟着章姑娘过来的!” 夏菱和夏荷立刻被门口的王厨娘向前推了一把,那厨娘得意洋洋的说:“回姑,就是这两个小浪货。平日姑娘还未说什么,她们倒先说嘴!章姑娘秉温和,都是让这些小丫头挑唆的!” 静言看着姑眼中狠之色一闪而过,立刻上前挡在已被按着跪在地上的夏菱和夏荷面前,“请姑不要轻信旁言,我的所作所为从未受任何人挑唆。” 姑上下打量了静言一眼道:“请姑娘入府是帮着王妃打理西院琐事,我们王府惩治不听话的丫头还轮不到你管。来人!把这两个小丫头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也让那些专爱挑拨生事的婢女婆子看看,再敢仗着有人撑腰兴风作浪会是什么下场!” 仗着有人撑腰兴风作浪? 这话里套着的话直直的甩在静言脸上,不啻于当众抽了她一耳光。明着是骂夏菱和夏荷,其实还不是拐个弯子说她是仗着王妃撑腰么? 但她如今还能说什么?姑***话说得很清楚,她不过是个请进来帮着打理西院琐事的,只怕她再求情姑更是要拿夏菱和夏荷撒气。 恨恨的扫一眼一脸得意的王厨娘。今日是她大意了,让西院准备酒菜等同直接告诉姑晚间在涤心斋有把柄给她抓。 先说男女共处一室,又说私下盗用西院的东西,再后来把大郡主也牵扯上了。看来今日姑是不会善罢甘休,非要痛快的出口气才算数。 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进来拖夏菱和夏荷,吓得夏荷哭喊道:“大郡主救我!” 姑闻声怒斥:“我看今天谁敢拦着!” 就在此时,只听一把软绵绵的声音说:“堂姐这是发的什么火儿?” 屋里屋外的婢女们齐齐行礼,抓着夏菱和夏荷的婆子们也都松了手。 夏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听见这声音宛如看见了救星,手脚并用跪着爬向门口哭道:“王妃!奴婢该死,今儿看大总管和郡主高兴便撺掇章姑娘一起过来凑趣儿,一时忘了规矩,请王妃责罚!” 王妃身边的四个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示意夏菱回避,然后只见春巧扶着王妃慢悠悠走了进来。 王妃看都没看夏菱和夏荷一眼,径直走到姑面前,“天色已晚,不知这几个小丫头犯了什么错儿竟让堂姐如此动怒?” 姑冷冷的盯着王妃却不答话。一时间室内之人均是屏气凝神,筑北王府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面对面站定在涤心斋厅堂之上。 一个笑意妍妍,一个怒目相向。 第三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章 看着面对面站在涤心斋厅内的王妃和姑,静言觉得这场面就好似两军对垒。 然而,自从王妃来了之后,厅堂中压抑的气氛缓解了许多。明明应该是针锋相对,但无论是这两人的神色还是姿态,都只给人一种感觉——小心翼翼,僵持不下。 也许,在王府中,这两名女人就好似西院的两座山峰,自许久之前便是遥遥相望,谁也别想轻易压过谁。 短暂的静默后,王妃嫣然一笑,“天儿晚了,别打扰李公子歇息。堂姐若不嫌弃,不如去我的容华斋坐坐,咱们也许久未曾好好的谈谈心了。如何?” 姑此时已收敛了情绪,亦是一笑,“也好,李公子毕竟是,咱们这些家丑也不应在外人面前料理。” 姑刻意在“外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说罢还扫了静言一眼,而后一转身,自有小丫头殷勤的上来扶着,留给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 李崇烈和卫玄均是躬身相送。 王妃不以为意,只吩咐道:“将夏菱夏荷王厨娘一并带去容华斋。” 跟着大郡主的冬晴和一直垂手伺候在王妃身边的春巧立刻亲自挽起依然跪在地上的夏菱和夏荷,春巧冷笑着看了看王厨娘道:“那就劳烦王大娘走一趟吧!”冲跟着的小丫头一使眼色,立刻有容华斋的两个丫头虎着脸架起王厨娘。 王妃点手招呼大郡主,示意她过来一起走,大郡主却回头看着静言:“你就别去了。” 王妃见了便笑着说:“静言怎能不去,今儿是夏菱这两个丫头惹了你姑姑不高兴,静言难免其责。我懒散惯了,总被你姑姑和父王说不担事儿,今夜正好也学学怎么惩办丫鬟。” 说罢冲卫玄点了点头,“我听王爷说李公子如今在你府中供职,按理他不应再住在王府。但我也知道,你府中只你一人,上下的事儿都是依仗着老长史张罗着。李公子既然任职司马,想必是军务上的事儿多,府中全是些日常杂物,所以回府也有不妥。要不这么的吧,你明日与王爷商议商议,怎么妥当安排李公子的食宿,免得旁人总惦记拿这个说事儿,平白惹了闲话牢骚,于你和李公子都是很不利的。” 卫玄恭敬一揖,“多谢王妃提点。” 王爷的内眷突然出现让李崇烈尴尬万分。 自从姑和王妃进来,他留也不是,避也不是,一直僵僵的站在一旁。后来听姑说的那句“外人”,更是揭开了心中一道疤。 外人,外人,他和母亲在肇亲王府便一直被百般排挤,肇亲王王妃就曾明着暗着说过多次他们娘儿俩是外人,是隔了一层肚皮,存了贼心的外人! 此时李崇烈强压心中的凄苦往事,木然的随着卫玄冲王妃行礼,却听王妃温温柔柔的说:“今日之事让李公子看笑话了。我说你住在涤心斋不妥也是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背后编派是非,你如今是卫将军麾下从属,将军一族与王府渊源深厚,你自然不能算作外人。我们女人说话有时难免没见识,请李公子不要介怀那一两句的无心之失。” 李崇烈一揖到地,“不敢,王妃言重了。” 王妃微微一笑点头回礼,便拖着大郡主步出厅堂。 静言跟在人后,心中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卫玄也抬头看着她。 卫玄做了个抿紧嘴唇的动作,然后微微摇头。 静言明白他这是嘱咐自己少说话,别冲动。又看到卫玄灼灼的目光里全是关怀,那眼神就好似在跟她说:别怕,有我。静言顿时觉得心中那十五个水桶也平稳了大半。 容华斋。 室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姑和王妃坐在上首,大郡主和静言站在一侧,地上并排跪着夏菱夏荷以及王厨娘。 若说夏菱和夏荷这两个丫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那王厨娘便是被王妃三两句话扣上了“挑拨是非”的大帽子,罪有应得。 自来到容华斋,姑便不再收敛她那彪悍泼辣的做派,把大郡主和静言身为年轻姑娘却不知自爱又轻浮的行径数落了一遍。 又说大郡主,“虽然我们嘴上不说,但谁不知道你心里已有中意的男子?既然情有所归,更是要时刻注意避嫌,不然传出去,你那意中人又会怎么想?” 大郡主怒极,扬着声音答道:“穆丹若是那般猜疑之人我也不会中意于他!” 还要再说却被王妃笑骂了一句:“文笙怎能跟姑姑这么没礼貌?” 说罢又看着姑一笑,“想必他们这些年轻人平日里都是关系极亲厚的。卫玄从小长在王府,便是王爷也让文笙他们称他为兄长。李公子身份尊贵,如今又是左将军府司马,王爷也对他非常器重,只怕假以时日便将成为王爷的好帮手。那他更是咱们王府的贵,和言先生等人一样。” 看姑似要反驳,王妃便拉着她的手说:“我深知堂姐素来一心为着王府为着北疆。记得当年言重山初初投奔王爷之时,您是很喜欢的。我见识浅薄,男人们办的事儿知之甚少,幸亏有堂姐了解那些公务以及朝堂上的掌故,在王爷少年之时便一直尽心辅佐。所以啊,看着这一个一个的孩儿们长起来,咱们真是老了。文笙泼辣爽直,王爷曾说,她似足了堂姐当年的英姿。有时我就想,这以后的北疆,就指望他们这些小一辈的了。文笙也好,文符和文筳也罢,看着都是能担起事儿的,所以对他们都结交了些什么朋友,我便很少过问。想当年老王爷去的急,王府上下突然间只剩您和王爷姐弟两人苦苦支撑,若不是有年纪相仿的那些朋友一力帮衬,又怎会有今日的风光?” 这还是静言头一次听到这段历史。悄悄去看姑,只见她眉眼间的怒气去了大半,眼神也不那么锐利了,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姑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话这么说是没错,但现下他们这些孩子怎能与我和弟弟当年的情况相提并论?我是真心喜欢这些孩子们,哪一个不是疼到心坎儿里?就是因为喜爱,所以才严格。文笙也不小了,我当年虽也年少,但情况所迫,不得不在外面周旋应酬。你也应有所耳闻,当年巴雅城里可没少有人背后编派我孟浪泼辣,便是如今,老一辈的人里也不会说我什么好。” 王妃一笑,拍了拍姑***手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姑摇头,“人言可畏,正的也有被歪曲成斜的。” 就是因为姑这句人言可畏,王妃淡淡一笑,揪住话茬提起,“不知是谁将今夜郡主他们小聚的事儿告诉了堂姐?想必那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的,才惹了堂姐生气。” 于是王厨娘便被推出去与夏菱和夏荷一同跪在堂下。 王妃点头道:“约莫猜到是你了。” 又问姑,“堂姐可知为何这次我能猜到是王厨娘么?” 姑冷冷一笑,先不答话,反而提起:“章姑娘虽不爱说话骨头里的子倒很硬气。才来王府就立项改制,只怕是得罪了一圈儿的人还不自知。王厨娘是府中的老人了,这新老之间起了别扭也是正常。章姑娘是否为难了他们这些下人我不知道,但能惹得旁人盯紧了不放,想必也开罪得不轻罢?” 静言垂着头不言语。 王妃说道:“正是。我也觉得静言这丫头有时候呆呆的像木头,只把差事放在心里,却不懂旁的那些人情世故,到底还是年纪小。不如,堂姐有空时提点她几句?咱们也都是为了王府好,虽这丫头笨了些,好在是肯为王府尽心尽力。” 姑轻蔑的哼了一声:“不敢不敢,章姑娘是王妃的远亲,若论提点也轮不到我。” 王妃轻叹,“堂姐这是笑话我呢。您也知道我是最懒散愚笨的,还谈什么提点?” 说罢就招呼静言,“真是个笨丫头,还不快些给姑磕头?你这年少无知的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日后可怎么帮我管好西院呢?西院这么多女人,寻常赌个气啊,斗个闷子啊都是少不了的,你应多听姑说说掌故,免得再犯错儿还得劳烦长辈提醒。” 静言赶忙走出来给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姑虽未给什么好脸色,但也受了,还亲自伸手将她扶起,“你有个好表姑,可别负了你表姑今日一片苦心。” 静言起身后又躬身行了礼才退至一旁。 原以为在涤心斋姑发了那么大的火儿,到了容华斋会和王妃吵嚷起来,却不想这两个女人只是各自拿言语试探。 无论是王妃东拉西扯的避重就轻,还是姑给足了面子就借坡下驴,只让静言有一种感觉,绵里藏针。 看着二人手着挽手,面上亲亲热热,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们结了怨? 后来王妃叹息着又提起丫头婆子们喜欢挑拨一事,眉头微皱眼含不忍,“夏菱夏荷,你们俩在王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是很妥当的,不想却连规矩都忘了。静言推搪不过郡主的撺掇去胡闹,你们俩怎么也不拦着些?今日必要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可服气么?” 夏菱和夏荷齐齐磕头,“请王妃责罚!” 王妃点头道:“春巧,把人带到厢房面壁思过。” 夏菱和夏荷又磕了头,均是想不到仅仅去跪一宿就能了事,心中无不暗喜。能不被掌嘴打板子就是保存了颜面,跪一宿又何妨? 而且明眼人一看便知,王妃处置了章姑娘的丫头等于做了个样子给姑看。地上跪着三个人,两个是王妃指派给“远亲”姑娘的贴身丫鬟,另一个是姑一直宠信的西院厨房管事,王妃来了这么一手,就是逼着姑处置那厨娘了。 而这位姑也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如果她此时护短便是输了王妃一招,且王妃向来被认为是宽厚之人,她罚了面壁思过,那姑这位历来以做派犀利强硬著称的必然不会从轻,只能更上一层楼。 于是这一层楼上去了,就让王厨娘挨了十个嘴巴。 挑唆生事乃是犯了口舌,王府西院有专门惩治这一项的“慎言板子”,那巴掌大的木板拍在脸上是什么感觉只有领过罚的才知道。 旁人还好,静言却是头一次听说王府还有这种东西。听着院里噼噼啪啪的声音,后来又看到嘴上脸上都红肿一片的王厨娘进来磕头,静言突然觉得后脊梁冰寒一片。 罚也罚了,能扯的闲篇儿也扯完了,最终以大郡主和静言行为“轻浮”闹起来的事端就在下人们被责罚的结局中落幕。 姑带着人,就像来时一般趾高气昂的走了。时辰已晚,王妃让大郡主早些回房歇息,却是留下了静言。 “你们因为什么事儿跑到涤心斋小聚?” 静言早已判定王妃是个表面敦厚内心玲珑的女人,而且她也想通了,在王府必然要依附姑或王妃中的一方,那对着她已选定追随的王妃,静言决定有一说一,没有丝毫隐瞒。 还是这个熏香袅袅温暖如春的房间,没有外人。所有丫头,包括春巧在内都被遣了出去。王妃斜斜的倚在榻上,似笑非笑的听着静言把由廖清婉的信引起的小聚说了一遍。 等静言说完,王妃微微一笑,“这又是个注定要伤心的姑娘了。” 看静言眼中带着疑惑,又说:“凡是跟二公子沾边儿的事,以后你千万不要跟着参合。你是个姑娘,是女人。你在西院,不是东院。我知道你是好意,不忍看自己的好姐妹伤心,那我就告诉你一些话,你自己斟酌着怎么说给你那姐妹听。” 于是,在这个冬夜,容华斋内,北疆某些静言不知道的往事被王妃慢慢道来。 举国上下,筑北王府历来在所有亲王府和外姓藩王王府中都是最特别的存在。不提那些挂名的亲王,只说了同样是藩王王府的庆南王府。 南域富庶,庆南王一力发展经济,早就将兵权交付,南域的王府便只剩荣氏一族的亲兵而已。北疆地处边关,相邻的琉国人异常剽悍,所以筑北王府一直兵权在握。更相传曾经还有特定的某个皇族持有一份密诏,可以随时调遣北疆军平定“内乱”云云。 所以这筑北王府真是上位者心头一把双刃剑,又要笼络又要防。 是以,北疆军镇守边关却又处处为人制肘,只有自力更生。 以前的北疆是苦寒之地,又被防范猜忌,后来有英明神武的世宗即位,才在老王爷兄弟俩手中终结了连年的边关征战,总算太平了这二十多年。但老王爷的双生弟弟却在最后一场赫赫有名的帝泉关之战中战死沙场,也就是姑***父亲。 姑***母亲在她幼时就去世了,姑便被老王妃一直带在身边视如己出,老王爷夫妇对她的宠爱远远多过对自己亲子的数倍。 因为…… “姑***母亲和老王妃是亲姊妹,都是蒙州草原上最强悍的莫伊族中尊贵的公主。你必然在想我为什么要跟你提这些北疆往事罢?我就是要告诉你,因为王府的‘特别’,所以大世子和二公子乃至两位郡主,身为筑北王的子女,他们的婚配必须要仔细斟酌。北疆才安稳了几十年,莫伊族的公主能带来草原上最强一族的支持,能带来大笔财富,廖家的小姐能带来什么?” 静言一震,直愣愣的看着王妃。 王妃淡淡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感慨,“所以我作为巴雅城中一个普通氏族的女儿能嫁给王爷,真是福星高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官糖的两颗地雷。 看到有用爪机看文的看官留言,在下这才反应过来复制防抽章节会增加爪机看官的流量使用,这让兔子很是为难。 不如这样,的抽搐咱们无能为力,但时好时坏。那就先不添加放抽章节了,如果抽的太厉害,请看官给我留言,我再来贴。 以上,抱拳 第四十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肉文屋 /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一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一章 经过那一晚王妃的一席话,静言更加为难该怎么对清婉说才好。 在她看来,肯定是不能把大郡主说的“二公子风流成”告诉她,而换种说辞,无论是中意之人另有所爱或是因为她的家世“不配”嫁给有情郎都很伤人。而且,清婉的信到底要不要交给二公子亦是让静言犹豫再三。 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天。 自从在涤心斋闹腾了那一次之后,静言每日早起便又多了一项——去给姑请安。 她不傻,虽然王妃未曾直接吩咐,但就从那晚王妃让她给姑磕头认错,话里带着一句多跟姑学些王府掌故,她就知这是点醒她平日里应酬功夫做得不够。 以前静言只求做好自己那一摊子事儿,打定了主意要少交际多干活儿,现下却发现这都是痴心妄想。身在王府,人人都悉心钻营,只她闷头闷脑的,即使不犯错,在别人眼里也是不识抬举,无礼傲慢。 于是在一番小心打探旁敲侧击之后,静言清了姑***作息和喜好,又因为先前王妃说过的话,每日一早便第一个去给姑请安。 一连去了三天。 第一天人都没见着,只出来个小丫头说姑早间倦怠不想见人便把她打发走了。第二天足足让她站在廊子里等了一刻才进去,对着她的大礼人家也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第三天才说上一句话,“这么早王妃起了么?” 静言答说不知王妃起没起,她都是先来给姑请安的。 于是因为这句话得了个假笑,外加一句:“章姑娘有心了。” 这件事王妃是知道的,而且还夸了静言,“你先去给姑请安很对。”然后又轻飘飘的点了她一句,“反正早起走了两个院子了,从容华斋的西角门出去就是连着夫人们院子的小夹道。你这么年轻天天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再多走几处就当活动筋骨了。” 姑***漱石居,王妃的容华斋,再加上三位夫人的院落。如今静言每天起床再没有从前那般好心情,最可恨的便是还要仔细打扮。她爱的素衣裳,简单轻巧的发髻全都不合时宜了。 昨夜一场大雪,早间又冷又潮。 静言穿着雪青绫子袄出去,回来时身上多了一件八成新的大红羽纱斗篷。 夏菱帮着脱下来时笑着说:“这又是哪一位送的?” 跟着出去请安的夏荷一边帮静言脱软靴一边说,“你说夫人中哪一位最会来事儿?” 孔夫人呗。 夏菱想了一会儿便借着给静言拿手炉的机会小声对她说:“姑娘可得留心这位夫人。您还没进来时,我瞧着她四处活动,在王妃面前卖乖也比平日勤了许多。” 静言看了她一眼,笑道:“糟了,我挡了人家的路又收了人家的方小说西,真是不识好歹了。快帮我看看,可有没有那个院子里近日递上来的条子咱们压着没批的,麻利儿的给人送过去罢。” 夏荷也凑过来说:“姑娘心里明镜儿似的还要问别人?而且您的手也太松了,她要那么多人参难道是要做萝卜汤么?您是人情还上了,也容我们落个好儿呗~” 静言抬手就掐住夏荷圆润的脸蛋子,“行,看你这么鬼鬼的,这一包人参就由你送过去好了。说我想给三支,另两支是你和夏菱撺掇的。” 夏荷娇憨的笑起来,“姑娘最疼人了!” 夏菱白了她一眼啐道:“赶紧去库里提了方小说西送过去罢!谁用你来奉承?” 然而夏荷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气哼哼的道:“秋嫂子说咱们这边库里的不够使,把我搪回来了!”在外间低低的咒骂,声音越来越高,再有小丫头拱火儿便梗着脖子嚷嚷,“这玩意儿又不是果子干,谁敢大把的吃是怎么的?一会儿等她来了瞧我要问出好的来呢!” 静言才把头上那些珠钗换下又让夏菱给重新梳了个轻便的发髻,此时听了便叫夏荷进来,“你少说两句罢,回头等早会过了去方小说院大库上支了就是了。” 然而夏荷还是不甘,“这个数目对不上,肯定有花头!咱们这边儿贵重药材用的少,上次盘库我还看见登着有十来支,现下连五支都凑不上,必然有鬼!” 静言想了想,西院确实是很少有人使这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贵重药材,所以是一月一盘。但这些方小说西一小包就值很多银钱,若是真出亏空确实算个事儿了。 “你先别嚷嚷,想查什么也得悄悄的,不知道打草会惊蛇么?” 夏荷这才偃旗息鼓,夏菱却若有所思。 静言从镜子里看着夏菱问:“想什么呢?” 夏菱先是一笑,然后才慢慢的说:“也许是我多想了。孔夫人向来最会为人,和上下的关系都打点得极妥当,很多时候她想使什么并不需经过咱们,自有下面的人孝敬。姑且不论她为何突然要这些人参,只是这时候凑的真巧,偏库上看着似有些花头她又正好要这个。” 静言略一寻思便说:“猜来猜去也没个头儿,西院的药材都是由方小说院大库上送过来的。等今儿早会完了你跟我去一趟大库,两下里一合自然清楚。咱们也不别声张,只把孔夫人要的给她,然后再私下里慢慢查。” 不管因为什么,按静言的脾气,不抓住实质绝不会轻易把事儿闹出来。就算抓到了,也是先由丫头们去旁敲侧击,若是识趣儿的,补上便作罢,不识趣儿的,等静言开口时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了。 早间的支兑登领结束,去盘库时静言仔细留神了秋嫂子的脸色,一切如常,还是那么冷口冷面的。 后至方小说院大库,许管事历来对静言很照顾,怜惜她一个小姑娘天天应对西院那些成了的女人们,有时还留她闲谈几句,字里行间亦是对她诸多提点。 今日一看静言要查药材的支兑账便问:“这是又差了方小说西了吧?是什么?人参么?” 静言很惊讶,“许伯伯怎么知道是人参?”旋即恍然,“唔,估计不是第一次了罢?” 许管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提,温和的笑着说:“你是个聪明姑娘,有些事当放则放。那些女人十几二十年耗在一个院子里,闭着眼睛都比你认路。若是真想敲山震虎,你便敲一次狠的,闹的轻易别伸手,给她们骂得皮实了反而更不好管。” 静言思索了一下,将许管事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恭敬的行了礼,“多谢许伯伯。” 从大库出来静言偏头问夏菱,“六七支上好的人参是什么价钱?” 夏菱虽从小就伺候在内府不太清楚外头的行市,但以前是跟在王妃身边的,多少还是有些见识,“据我所知人参这样药材很难定行市。搁着南边或是内地很名贵,但咱们巴雅山里就产这个,价钱自然要低一些。而且咱们府中用的好些药材都是各处庄子送上来的,又要分年份成色,真要估价恐怕还得买办上那些老先生才行。” 静言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这件事牵扯秋嫂子,而秋嫂子又是姑***亲信。有了适才许管事的提醒,要不要查,怎么查,怎么办,还是先放一放仔细斟酌过才好。 走在廊下,大雪刚过的上午,太阳被还未散尽的薄云遮着,只剩一团模模糊糊的橘色。 各处庭院里都有扫雪的小厮或丫头,静言又想起小时候哥哥带她堆雪人,脚步就慢了下来,眯着眼看那还未来得及清扫的庭院,一片洁白。 “不要盯着雪地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静言眨眨眼回过头,是卫玄。 “我当然知道不能在晴天盯着雪地,不然会患眼盲,但今天太阳不足,无妨。” 自从被姑闹过一场,这些天还是卫玄第一次再见到静言。仔细端详她的眉眼,直白的注视中丝毫不隐瞒他的情感,“听说你终于肯去给各处的女人请安了?” 静言笑道:“怎能说‘终于肯去’?是我先前太过鲁钝,没想到这一层罢了。” 卫玄顿了一下侧头示意跟着的老虎们退后,这才压低声音说:“一下起得比平日早了许多,累不累?晚间早些躺下,便是睡不着也歇着,等以后惯了就好了。” 静言心中一甜,但面上却难免羞涩,微微垂下头答应:“好,知道了。” 现下虽她对卫玄已是芳心暗许,但出了先前的事儿,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静言觉得卫玄就似她在王府里的一颗定心丸,多大的事儿只要看见他就好像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心思一动,正好今天遇见了,赶忙把廖清婉的事又提起,简单说了她的想法后就跟卫玄讨主意,“这些话说出去只怕我那姐妹要伤心欲绝,她是个极温柔的姑娘,我不忍心。” 卫玄皱眉想了想说:“我不太明白一段情对姑娘们有多重要,毕竟人活一世也不是只有男女之情。但这件事我和王妃的意见相同,你不要再参与为好。你若是肯听我的话,便只管把那封信送给二公子,然后这事便与你再无干系。以后无论你那好姐妹再怎么央求也别答应,只需说你也要避嫌。” 静言想了想,觉得卫玄这主意已算现下最可行的,便点头应了。 卫玄又说:“我知道是谁托付你传代信笺。如果她也当你是好姐妹,就不该给你找这种麻烦。你记住,如果她下次不顾你的推辞仍旧让你带信,她便是利用你而已,这种人不结交也罢。” 静言明白他是为她好,但心中却是想着:这些男人不会懂,对于女人来说,能嫁给一个中意的男子便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 先前夏菱看到卫玄示意侍卫们退后便也识趣的退开了几步,偷眼去看,满地素白中,长廊之下,大总管和章姑娘站在一起是多么美好的景色啊! 即使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要看着这两人如此情投意合就觉得很幸福,心里暖洋洋的。 不由暗暗感慨:看看,还是我们姑娘会选人,卫大总管比所有男人都靠谱。看他如今对姑娘的体贴和那些默默的关照,以后若是把姑娘娶回家肯定是万般宠爱不在话下,比王爷对王妃还好,比穆公子和大郡主还甜! 真羡慕啊~ 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中,偶然一抬头就扫见四虎正直眉瞪眼的盯着她。 夏菱立刻冷下脸子,却见四虎冲他挤了一下眼睛。 夏菱一愣,结果四虎又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静言知道不好跟卫玄在一起待得太久,免得旁人又要传闲话,“那我先回素雪庭了。” 卫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一年。” 静言疑惑道:“什么?” 卫玄却不答她只是微微一笑,又重复了一遍,“一年。” 带着这个无头谜题,静言慢慢走回素雪庭,思来想去不得要领,想问问夏菱,回头一看却见这丫头面色堪称狰狞,正独自咬牙切齿,嘴里还无声的嘟囔着什么。 静言惊悚的叫了一声,“夏菱你怎么了?癔症了么?” 夏菱一怔,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没有没有,姑娘别害怕。是刚才……刚才四虎那厮,他、他冲我挤眼睛,调戏我!” 静言呆住了。这桩事她没经验,长这么大也没有哪个男人对她挤过眼睛。卫玄都是直视,她也无法想象卫玄挤眼睛是什么样子。咦?会是什么样子呢? 主仆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站在廊下各想各的心事,竟然神游了。最后静言哆嗦了一下,一来是冷了,二来是刚才幻想卫玄挤眼睛的动作太过诡异。 “四虎也许是被尘土迷了眼。我觉得他虽脾气古怪了些,但人书不坏,应该不会有这么轻浮的举止,你别想太多了。” “可是姑娘啊,今天满地是雪哪里来的尘土?” “尘土是可以飞起来的,飘啊飘。” “唔……” 又走了一会儿,静言突然笑了起来,回头对夏菱说:“看来四虎是喜欢你。” 夏菱“呀”的叫了一声,羞得用双手捂住脸,“姑娘你学坏了!” “没有没有。” “就是学坏了!” “放肆!” “坏姑娘!” “放四虎!” “……” 本来见了卫玄又难得能取笑到机灵鬼儿似的夏菱让静言心情极好,但一回素雪庭就看见夏荷臊眉搭眼的抄着手站在门口。 “姑娘可算回来了!潘三来了。” 第四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肉文屋 /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二章 筑北王府 作者:抽烟的兔子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官看官殇诺的两颗地雷,看官7789258的地雷。 看到有爪机看官说确实节约了流量,那咱们以后就这么来了。 蓝色字体看不惯咱就换成黑色的,哈哈 第四十二章姑姑 静言自进王府至今,潘三还是头一次来看看她这侄女儿。 惯常她进来探望王妃倒是挺勤快,但各家秋季都是事儿最多最忙的时候,所以一般开始猫冬了潘三才会经常过来走动走动。 这三对自家侄女心里一直存着些不满,只因她觉得静言能入府得了这份差事是她出了大力气。可这丫头来了三个月也没想着去瞧瞧她,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打井人。若是没有她牵线,这个又蔫又短见识的侄女哪儿能享受到如今的荣华富贵? 这气一直赌在心口,甚至还私下里跟自己闺女说:“你那表姐就是个白眼狼,通过我进了王府,转头就把人忘了。好!日后只要她不亲自登门来给我陪不是,我便臊着她,自当没这个侄女!”又把先前从静言家拿回来的茶叶等小物件摔了满院子。 正是冬日里闲着没事儿干,倒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出来瞎琢磨时,王府来了人。说府里最近出了点事儿,章姑娘一直忙着也没能来亲自探望姑姑,便命人送来两包衣料并两件斗篷,让姑姑和表妹们裁件家常新衣,聊表孝心。 于是潘三这一口气终于舒了出去,招来自己俩闺女试穿斗篷,又摩挲着料子道:“哼,算那丫头识相。罢了,毕竟她是小辈的,我也不好太计较这些。明儿我就进去看看她罢,平日里木呆呆的连句场面话也不会说,我也应该去提点她几句。唉为了这丫头真是碎了我一颗心啊!” 于是,今日潘三来了,偏赶上静言带着夏菱去了东院,屋里只剩夏荷。 夏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看这小丫头在静言面前惯于装出一副娇憨样子,其实骨头里就是个最泼辣最会敲打人的。 她和夏菱原本都是跟着春巧伺候在王妃身边,对潘三不能说不熟,只是见的次数越多就越是看不起。 明明嫁了潘家三爷,别说话模样看着也还凑合,但只要一张嘴,在夏荷眼里就是:哪儿来的村妇!见什么都好,穷疯了不成? 所以潘三是端着劲儿来了,撞上夏荷,先开始还拿腔拿调的询问静言可懂事?差事办的还妥当?不想却被这丫头几句话噎得缩了回去。 “章姑娘如今是最得王妃欢心的,连王爷都赞过好几回。东院里大总管,言先生,各处管事都说姑娘好,会办事。大郡主更是把姑娘当姊妹看,您瞧瞧那些马靴斗篷,全是王妃和郡主送的。只要我们姑娘想什么,都不用说话,哪一处的人不是巴结着送上来?” 潘三万万想不到在她眼里不成器的静言能在王府风生水起。 暗自琢磨,王妃必然是看着她的面子的,但旁的那些人,尤其王爷也赞,大总管也夸,那必然是这丫头真会来事儿,可不能再小瞧了她。 于是,在静言归来后,当姑姑的破天荒的对侄女很是亲热和善,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巴结的味道在里头。 潘三一边和静言拉家常一边拿眼睛把屋里的东西全筛了一遍。瞧瞧这桌上炕上的摆设,这吃的用的,看来是真得宠啊! 眼睛里看着,这嘴上的话头就转了风向,絮絮叨叨的把房中的摆件全赞了一遍,又说这茶也好,饽饽也香甜,又说姑娘好福气,也不枉她当初费了那么多力气帮她疏通云云。 静言虽对姑姑这难得和蔼的态度很惊奇,无奈她说的话却很是乏味,颠来倒去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强打神陪着,听她姑姑一个劲儿的说茶好点心好,很知道姑姑爱占小便宜的秉,便吩咐小丫头拿来几罐子茶叶并两盒酥皮点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带家去给表妹们尝尝鲜儿罢。” 潘三端着脸淡淡一笑,“家里也不缺这些,不过这是你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我便带回去给她们随便尝尝也好。” 然后又语重心长的让静言在府中有点儿眼力见,要尊重王妃,不能恃宠而骄,要盯紧了那些丫鬟,“就是这些下人最会眉高眼低,你软了他们就欺负,不能轻易给好脸色。” 这话听得静言暗皱眉头,夏菱夏荷和小丫头们也都撂下脸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潘三也觉出有些不妥,尤其看到夏荷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后,赶紧转开话头道:“姑娘最近可回家了么?要我说,姑娘现今享受着这荣华富贵,也别忘了家里。你母亲原本骨就弱,又是病了这么些年,我今日一早出来顺便去家里走了一趟,你母亲的脸色看着可不大好,你也别嫌姑姑说话不中听,按着你母亲如今的光景,还是早早把事儿准备好,免得到时候麻爪儿抓瞎。” 静言一听顿时火起。什么叫把事儿早早准备好?又是抓的什么瞎? 假笑一声,“不劳姑姑费心,王妃特别关照刘太医经常抽空过去看看。太医医术了得,母亲用的方子也已换了新的。这阵子府里忙,前些时候我回去看过,母亲很硬朗,太医也说到了开春儿他再换个方子就能大好了。” 潘三不以为意,手一挥,“大夫惯常都是这么说,我也是一番好意。你还小,好多事儿想不到那么深远。我是今儿一早才去看过的,咳喘很厉害,连句话也说不利索。我知道但凡家里人病了都愿意听吉利话,但我是你亲姑姑,必然不会扯那些虚的假的。” 静言一听说母亲的病症又有加重,心中一慌,脑袋里嗡的一声,恨不得立时就能飞回家去亲眼看看。 却听她姑姑对伺候在屋里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姑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夏菱抬眼去看静言,对潘三***话恍若未闻,“姑娘,可要请刘太医走一趟去瞧瞧?” 静言想了想,又问她姑姑:“母亲身上不好怎么我嫂子也没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她是怕她姑姑有口无心把病情夸大,回头急火火的请了刘太医却并无大碍,很失礼。 潘三笑道:“哎哟,你嫂子是慌着想派人来找你的,但家里就那么两个半可使唤的人,叶儿还得在你母亲床前时刻伺候着。我就跟你嫂子说,‘老管家木木呆呆的,只怕没进王府就让门上小厮撵出来,不如我去给姑娘带个话儿罢,我有车马,出行也方便’,所以你看我这不就来了么?” 静言暗暗咬牙。这也要卖个好儿给她!先前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最重要的一件却现在才告诉她。 起身匆匆一礼,“侄女儿惦记着母亲的病要去东院一趟请太医出诊。今日招呼不周,多谢姑姑还特意跑一趟给捎信儿,改天定然登门去看望姑姑。” 潘三却笑了,“慌什么?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又扭头呵斥夏菱,“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没听见我说要和姑娘私下谈几句么?” 夏菱和夏荷还是不动,只是看着静言。 静言无法,也不知姑姑还想跟她说什么?但若是不让她说只怕会没完没了,万一回去再跟母亲碎叨,平白让母亲气她对长辈不敬。 于是只好遣退了丫头,吩咐夏菱先去东院知会刘太医一声,请太医原谅她这边有人不能亲自前去,如果太医方便最好能去家里看看,若是府中或城外兵营有事儿便无需劳烦。 终于房中只剩这姑侄两人,潘三挨近了一些小声道:“你终归是年轻,恐怕想不到那些长远的。我自你进王府便放不下家中剩的那几位孤儿寡母,心中惦记得很。” 静言微微垂头,“多谢姑姑。” 潘三看她领情便也放开了,又仔细看了看四下,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盘算过万一你母亲过世了家里可怎么办?” 这人今儿就是来给她找晦气的吧?说的都是些什么!咒了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么?静言庆幸自己低着头,否则保不齐会直接甩脸子。 强压心头火,攥紧了袖口回道:“母亲的病看着也没什么大碍……” 潘三完全没有察觉静言的异样,还亲热的拉住她的手道:“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知你必然是希望自己的母亲长命百岁,可现在她就是那病歪歪的样子,但有些事儿可应该提前打算了。” 看静言也不答话木头似的低着头,潘三只道她是年少不更事,便自顾自的一气讲了下去,“我是担心到时候家中只剩你寡嫂带着年幼的儿子,不出几年你也是要嫁人的,家里没个顶梁柱怎么行?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嫂子年轻又生得那副模样,便是再规矩,家里还有老管家和他那傻不愣登的儿子,旁的人必然要说闲话。” “所以我就想着,真有那么一日便把你嫂子和侄儿接到我家来。毕竟我是长辈,我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多了一两个亲戚也不算什么,日常也方便照料。正巧家里还空着个偏院儿一直没人住,虽小了些,也还幽静。到时老家的院子或租或留皆可,庄户上的事儿就让我们三爷帮着照看,有三爷盯着,那庄头也不敢再出什么花头,岂不是两全?” 咦?奇了!姑姑这种向来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主儿竟有这种好心? 静言心念急转。 她姑姑自高攀的嫁给潘三爷,哥哥过世这么些年也没见她主动帮衬过家里什么,怎的现今突然转了?难道是因为我在王府?看着家里有兴旺的眉目了就来笼络? 随即静言又在心中暗骂自己太小心眼儿。毕竟这是亲姑姑,虽刻薄贪婪了些,但到底还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又想着姑姑适才所言,觉得确实是个两全之策。虽然她很烦姑姑张嘴闭嘴的说母亲身体不行了,不中用了,可她心里其实是最明白的。刘太医也曾提醒她,母亲今年不大好过,唉真是错怪了姑姑了。 思及至此,静言抬头看着一直等她回话的姑姑,刚想说一句“姑姑想得周全”,却听她姑姑又说:“冕儿如今还小,你嫂子一个小户人家的女人也没什么见识,每年庄子上得的钱可不能给她,万一她难耐寂寞惹出什么事端呢?只要我把银子房产捏在手里,便是断了她旁的念想。还有一项更方便的,老家那片地正好离着我们三爷刚买的田亩不远,干脆一并划归在一处,把原先的庄头撵出去,由我们府中的人来管着。这样一来即便冕儿成年也无需心庄户上的事,只需专心读考取功名,年年按份子领他的银钱就是了。” 说着愈发得意起来,拍着静言的手道:“或者干脆把老家的地卖给我们三爷。现在的地一年一个价,越来越不值钱,我们三爷是最仁厚的了,必然不会亏待了冕儿。其实现下他们住的那老院子也实在是破旧了些,反正日后人都在我们家养着,干脆连那破院子一起作个价卖了倒也干净。得了的这笔银钱只需让我们三爷帮着放出去,利滚利生的银子只怕比每年庄子上得的还多呢!” 原来姑姑算计的是这个! 静言心中一寒,才刚想着的什么亲情顿时散了,只觉全身凉了一半,为了判定心中所想便堆起假笑说:“家里那院子年久失修,谁会要呢?也卖不上价。” 潘三立刻来了神,“不用愁这个。你是不知道,你那表弟才刚成年便嚷嚷着想在城里有处别院,方便他和一众公子们读小聚,这孩子总是嫌家里人多不清净。如此一来,买谁家的院子都是买,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三爷仁厚,必然会给个好价钱。” 至此,静言最后一丝亲情的希望也烟消云散。 不想再看她姑姑的嘴脸,挺直了腰杆道:“姑姑想得确实深远,不过我早有打算。家里的田庄不能卖,房子更不能卖,这都是祖上留给子孙的。旁的事儿姑姑大可不必心,只要冕儿还未成年不能顶门立户,我便不嫁人又何妨?这是章家唯一的,我是他亲姑姑,必然要倾尽全力把他培养成才,不然又有什么脸去面对祖宗?” 潘三一听便冷笑道:“不出嫁?难道你要当一辈子老姑娘让人笑话死么?” 静言的眼神变得极其尖锐,扭过头死死的盯着她姑姑,“我是为了我唯一的亲侄儿,为了家里唯一的血脉,谁敢来笑话我?又凭什么笑话我?!” 潘三还想说什么时,夏菱却推门进来说:“姑来了。”说完便幸灾乐祸的扫了潘三一眼,径自侍立门侧。 夏菱一让开,就见姑倨傲的站在门口,冷笑道:“我来的不巧,打扰了你们姑侄相聚。” 潘三立刻蹿了起来,满脸堆笑,“也没说什么,姑快屋里坐,外头冷。” 姑却连眼尾都没扫她一眼,只盯着静言看了片刻后道:“我原是想来问一项账目,后来一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既然章姑娘忙着就改日再说罢。” 静言已起身行过礼,闻言便恭敬的答道:“不过是些家常话,正事要紧。”说罢便退向旁边一步请姑入内。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姑进来后非但没给脸色,反而笑着说:“章姑娘办事历来妥当,亦是个有心的聪明姑娘,是我担心的太过了。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这话说得静言一头雾水,只好谢过又自谦了几句。 此时春巧却来了,看见姑在屋里也是一愣,然后笑着说:“王妃听闻潘三来了便命奴婢来请。” 王妃是要留三吃饭,谁想到姑竟然也在?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春巧出于礼节邀请姑同去,素来高傲的姑竟然答应了,而且还对静言说:“难得和姑姑相聚,过来一起吃顿便饭罢。” 静言慌忙应了。 待到姑起身离去,夏菱伺候她换过衣衫,然后带着丫头来到容华斋,看着席上已落座的王妃,姑以及自家姑姑,依旧毫无头绪。 和这三位一桌吃饭?静言只觉得头皮发麻,想把布菜的活儿揽过来,王妃却温柔的笑着说:“便饭而已,不必拘礼。来,挨着我坐。” 完了,这回是真躲不开了. 四十二章完 静言自进王府至今,潘三还是头一次来看看她这侄女儿。 惯常她进来探望王妃倒是挺勤快,但各家秋季都是事儿最多最忙的时候,所以一般开始猫冬了潘三才会经常过来走动走动。 这三对自家侄女心里一直存着些不满,只因她觉得静言能入府得了这份差事是她出了大力气。可这丫头来了三个月也没想着去瞧瞧她,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打井人。若是没有她牵线,这个又蔫又短见识的侄女哪儿能享受到如今的荣华富贵? 这气一直赌在心口,甚至还私下里跟自己闺女说:“你那表姐就是个白眼狼,通过我进了王府,转头就把人忘了。好!日后只要她不亲自登门来给我陪不是,我便臊着她,自当没这个侄女!”又把先前从静言家拿回来的茶叶等小物件摔了满院子。 正是冬日里闲着没事儿干,倒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出来瞎琢磨时,王府来了人。说府里最近出了点事儿,章姑娘一直忙着也没能来亲自探望姑姑,便命人送来两包衣料并两件斗篷,让姑姑和表妹们裁件家常新衣,聊表孝心。 于是潘三这一口气终于舒了出去,招来自己俩闺女试穿斗篷,又摩挲着料子道:“哼,算那丫头识相。罢了,毕竟她是小辈的,我也不好太计较这些。明儿我就进去看看她罢,平日里木呆呆的连句场面话也不会说,我也应该去提点她几句。唉为了这丫头真是碎了我一颗心啊!” 于是,今日潘三来了,偏赶上静言带着夏菱去了东院,屋里只剩夏荷。 夏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看这小丫头在静言面前惯于装出一副娇憨样子,其实骨头里就是个最泼辣最会敲打人的。 她和夏菱原本都是跟着春巧伺候在王妃身边,对潘三不能说不熟,只是见的次数越多就越是看不起。 明明嫁了潘家三爷,别说话模样看着也还凑合,但只要一张嘴,在夏荷眼里就是:哪儿来的村妇!见什么都好,穷疯了不成? 所以潘三是端着劲儿来了,撞上夏荷,先开始还拿腔拿调的询问静言可懂事?差事办的还妥当?不想却被这丫头几句话噎得缩了回去。 “章姑娘如今是最得王妃欢心的,连王爷都赞过好几回。东院里大总管,言先生,各处管事都说姑娘好,会办事。大郡主更是把姑娘当姊妹看,您瞧瞧那些马靴斗篷,全是王妃和郡主送的。只要我们姑娘想什么,都不用说话,哪一处的人不是巴结着送上来?” 潘三万万想不到在她眼里不成器的静言能在王府风生水起。 暗自琢磨,王妃必然是看着她的面子的,但旁的那些人,尤其王爷也赞,大总管也夸,那必然是这丫头真会来事儿,可不能再小瞧了她。 于是,在静言归来后,当姑姑的破天荒的对侄女很是亲热和善,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巴结的味道在里头。 潘三一边和静言拉家常一边拿眼睛把屋里的东西全筛了一遍。瞧瞧这桌上炕上的摆设,这吃的用的,看来是真得宠啊! 眼睛里看着,这嘴上的话头就转了风向,絮絮叨叨的把房中的摆件全赞了一遍,又说这茶也好,饽饽也香甜,又说姑娘好福气,也不枉她当初费了那么多力气帮她疏通云云。 静言虽对姑姑这难得和蔼的态度很惊奇,无奈她说的话却很是乏味,颠来倒去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强打神陪着,听她姑姑一个劲儿的说茶好点心好,很知道姑姑爱占小便宜的秉,便吩咐小丫头拿来几罐子茶叶并两盒酥皮点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带家去给表妹们尝尝鲜儿罢。” 潘三端着脸淡淡一笑,“家里也不缺这些,不过这是你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我便带回去给她们随便尝尝也好。” 然后又语重心长的让静言在府中有点儿眼力见,要尊重王妃,不能恃宠而骄,要盯紧了那些丫鬟,“就是这些下人最会眉高眼低,你软了他们就欺负,不能轻易给好脸色。” 这话听得静言暗皱眉头,夏菱夏荷和小丫头们也都撂下脸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潘三也觉出有些不妥,尤其看到夏荷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后,赶紧转开话头道:“姑娘最近可回家了么?要我说,姑娘现今享受着这荣华富贵,也别忘了家里。你母亲原本骨就弱,又是病了这么些年,我今日一早出来顺便去家里走了一趟,你母亲的脸色看着可不大好,你也别嫌姑姑说话不中听,按着你母亲如今的光景,还是早早把事儿准备好,免得到时候麻爪儿抓瞎。” 静言一听顿时火起。什么叫把事儿早早准备好?又是抓的什么瞎? 假笑一声,“不劳姑姑费心,王妃特别关照刘太医经常抽空过去看看。太医医术了得,母亲用的方子也已换了新的。这阵子府里忙,前些时候我回去看过,母亲很硬朗,太医也说到了开春儿他再换个方子就能大好了。” 潘三不以为意,手一挥,“大夫惯常都是这么说,我也是一番好意。你还小,好多事儿想不到那么深远。我是今儿一早才去看过的,咳喘很厉害,连句话也说不利索。我知道但凡家里人病了都愿意听吉利话,但我是你亲姑姑,必然不会扯那些虚的假的。” 静言一听说母亲的病症又有加重,心中一慌,脑袋里嗡的一声,恨不得立时就能飞回家去亲眼看看。 却听她姑姑对伺候在屋里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姑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夏菱抬眼去看静言,对潘三***话恍若未闻,“姑娘,可要请刘太医走一趟去瞧瞧?” 静言想了想,又问她姑姑:“母亲身上不好怎么我嫂子也没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她是怕她姑姑有口无心把病情夸大,回头急火火的请了刘太医却并无大碍,很失礼。 潘三笑道:“哎哟,你嫂子是慌着想派人来找你的,但家里就那么两个半可使唤的人,叶儿还得在你母亲床前时刻伺候着。我就跟你嫂子说,‘老管家木木呆呆的,只怕没进王府就让门上小厮撵出来,不如我去给姑娘带个话儿罢,我有车马,出行也方便’,所以你看我这不就来了么?” 静言暗暗咬牙。这也要卖个好儿给她!先前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最重要的一件却现在才告诉她。 起身匆匆一礼,“侄女儿惦记着母亲的病要去东院一趟请太医出诊。今日招呼不周,多谢姑姑还特意跑一趟给捎信儿,改天定然登门去看望姑姑。” 潘三却笑了,“慌什么?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又扭头呵斥夏菱,“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没听见我说要和姑娘私下谈几句么?” 夏菱和夏荷还是不动,只是看着静言。 静言无法,也不知姑姑还想跟她说什么?但若是不让她说只怕会没完没了,万一回去再跟母亲碎叨,平白让母亲气她对长辈不敬。 于是只好遣退了丫头,吩咐夏菱先去东院知会刘太医一声,请太医原谅她这边有人不能亲自前去,如果太医方便最好能去家里看看,若是府中或城外兵营有事儿便无需劳烦。 终于房中只剩这姑侄两人,潘三挨近了一些小声道:“你终归是年轻,恐怕想不到那些长远的。我自你进王府便放不下家中剩的那几位孤儿寡母,心中惦记得很。” 静言微微垂头,“多谢姑姑。” 潘三看她领情便也放开了,又仔细看了看四下,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盘算过万一你母亲过世了家里可怎么办?” 这人今儿就是来给她找晦气的吧?说的都是些什么!咒了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么?静言庆幸自己低着头,否则保不齐会直接甩脸子。 强压心头火,攥紧了袖口回道:“母亲的病看着也没什么大碍……” 潘三完全没有察觉静言的异样,还亲热的拉住她的手道:“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知你必然是希望自己的母亲长命百岁,可现在她就是那病歪歪的样子,但有些事儿可应该提前打算了。” 看静言也不答话木头似的低着头,潘三只道她是年少不更事,便自顾自的一气讲了下去,“我是担心到时候家中只剩你寡嫂带着年幼的儿子,不出几年你也是要嫁人的,家里没个顶梁柱怎么行?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嫂子年轻又生得那副模样,便是再规矩,家里还有老管家和他那傻不愣登的儿子,旁的人必然要说闲话。” “所以我就想着,真有那么一日便把你嫂子和侄儿接到我家来。毕竟我是长辈,我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多了一两个亲戚也不算什么,日常也方便照料。正巧家里还空着个偏院儿一直没人住,虽小了些,也还幽静。到时老家的院子或租或留皆可,庄户上的事儿就让我们三爷帮着照看,有三爷盯着,那庄头也不敢再出什么花头,岂不是两全?” 咦?奇了!姑姑这种向来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主儿竟有这种好心? 静言心念急转。 她姑姑自高攀的嫁给潘三爷,哥哥过世这么些年也没见她主动帮衬过家里什么,怎的现今突然转了?难道是因为我在王府?看着家里有兴旺的眉目了就来笼络? 随即静言又在心中暗骂自己太小心眼儿。毕竟这是亲姑姑,虽刻薄贪婪了些,但到底还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又想着姑姑适才所言,觉得确实是个两全之策。虽然她很烦姑姑张嘴闭嘴的说母亲身体不行了,不中用了,可她心里其实是最明白的。刘太医也曾提醒她,母亲今年不大好过,唉真是错怪了姑姑了。 思及至此,静言抬头看着一直等她回话的姑姑,刚想说一句“姑姑想得周全”,却听她姑姑又说:“冕儿如今还小,你嫂子一个小户人家的女人也没什么见识,每年庄子上得的钱可不能给她,万一她难耐寂寞惹出什么事端呢?只要我把银子房产捏在手里,便是断了她旁的念想。还有一项更方便的,老家那片地正好离着我们三爷刚买的田亩不远,干脆一并划归在一处,把原先的庄头撵出去,由我们府中的人来管着。这样一来即便冕儿成年也无需心庄户上的事,只需专心读考取功名,年年按份子领他的银钱就是了。” 说着愈发得意起来,拍着静言的手道:“或者干脆把老家的地卖给我们三爷。现在的地一年一个价,越来越不值钱,我们三爷是最仁厚的了,必然不会亏待了冕儿。其实现下他们住的那老院子也实在是破旧了些,反正日后人都在我们家养着,干脆连那破院子一起作个价卖了倒也干净。得了的这笔银钱只需让我们三爷帮着放出去,利滚利生的银子只怕比每年庄子上得的还多呢!” 原来姑姑算计的是这个! 静言心中一寒,才刚想着的什么亲情顿时散了,只觉全身凉了一半,为了判定心中所想便堆起假笑说:“家里那院子年久失修,谁会要呢?也卖不上价。” 潘三立刻来了神,“不用愁这个。你是不知道,你那表弟才刚成年便嚷嚷着想在城里有处别院,方便他和一众公子们读小聚,这孩子总是嫌家里人多不清净。如此一来,买谁家的院子都是买,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三爷仁厚,必然会给个好价钱。” 至此,静言最后一丝亲情的希望也烟消云散。 不想再看她姑姑的嘴脸,挺直了腰杆道:“姑姑想得确实深远,不过我早有打算。家里的田庄不能卖,房子更不能卖,这都是祖上留给子孙的。旁的事儿姑姑大可不必心,只要冕儿还未成年不能顶门立户,我便不嫁人又何妨?这是章家唯一的,我是他亲姑姑,必然要倾尽全力把他培养成才,不然又有什么脸去面对祖宗?” 潘三一听便冷笑道:“不出嫁?难道你要当一辈子老姑娘让人笑话死么?” 静言的眼神变得极其尖锐,扭过头死死的盯着她姑姑,“我是为了我唯一的亲侄儿,为了家里唯一的血脉,谁敢来笑话我?又凭什么笑话我?!” 潘三还想说什么时,夏菱却推门进来说:“姑来了。”说完便幸灾乐祸的扫了潘三一眼,径自侍立门侧。 夏菱一让开,就见姑倨傲的站在门口,冷笑道:“我来的不巧,打扰了你们姑侄相聚。” 潘三立刻蹿了起来,满脸堆笑,“也没说什么,姑快屋里坐,外头冷。” 姑却连眼尾都没扫她一眼,只盯着静言看了片刻后道:“我原是想来问一项账目,后来一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既然章姑娘忙着就改日再说罢。” 静言已起身行过礼,闻言便恭敬的答道:“不过是些家常话,正事要紧。”说罢便退向旁边一步请姑入内。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姑进来后非但没给脸色,反而笑着说:“章姑娘办事历来妥当,亦是个有心的聪明姑娘,是我担心的太过了。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这话说得静言一头雾水,只好谢过又自谦了几句。 此时春巧却来了,看见姑在屋里也是一愣,然后笑着说:“王妃听闻潘三来了便命奴婢来请。” 王妃是要留三吃饭,谁想到姑竟然也在?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春巧出于礼节邀请姑同去,素来高傲的姑竟然答应了,而且还对静言说:“难得和姑姑相聚,过来一起吃顿便饭罢。” 静言慌忙应了。 待到姑起身离去,夏菱伺候她换过衣衫,然后带着丫头来到容华斋,看着席上已落座的王妃,姑以及自家姑姑,依旧毫无头绪。 和这三位一桌吃饭?静言只觉得头皮发麻,想把布菜的活儿揽过来,王妃却温柔的笑着说:“便饭而已,不必拘礼。来,挨着我坐。” 完了,这回是真躲不开了。 第四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