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光之间(1v2)》 床上床下(h) 寂静的夜里,除了空调外机的嗡鸣,就只余床上二人的喘息和肉体拍打的声音。 周琼瑛半跪在床上,身子后仰着,被迫迎合身后之人猛烈的顶弄。月色朦胧,墙上两人交迭的身影也随之晃动。 “轻、轻点…”她被撞得腿都直哆嗦,扭动着想躲避身后不停耸动着腰的男人。 但简逸充耳不闻,双手握住她的腰肢往上又抬了抬,让她的臀部翘得更高,性器在穴内抽插得也更快,每一下肏弄都重重顶进去。 这个姿势本就难缠,他入得又太深太重,周琼瑛只觉得穴内涨得要裂开。她微微侧过身子,反手在他坚硬的腹肌上推了一把,想把他推开。却被简逸轻易捉住手臂,压在腰上,倒是更方便了他凶狠地挺入。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绕到前方,一把揉捏上她酥软的胸。满意地听到她发出一阵呻吟后,又一路顺着乳峰流连向下,最后落到阴蒂处,轻轻拨弄着。 双重刺激下,周琼瑛爽得大脑一片空白,穴里分泌出大股的蜜液。 身子被他干得一颤一颤,液体不断地顺着二人的交合处溢出,又沿着大腿流下,落在床单上,黏糊糊成一团。 “简、简逸…不行了…”她大口喘着气,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白光闪过,随时要晕过去。 简逸手下越发用力,指尖毫不留情的揉捻,阴蒂迅速充血红肿。唇舌也在黑暗中准确的捉住她敏感的耳垂,含在口中,肆意舔弄着,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后颈。 “哈啊…”快感来得凶猛又无法抵抗,周琼瑛终于彻底受不住,大叫一声,哆嗦着喷溅出大量的水,兜头浇在体内横冲直撞的肉柱上。 淫水喷涌的瞬间,下身也夹得更紧。简逸闷哼一声,疯狂耸腰,粗大的性器次次深插到底,死死顶着花心,咬着牙狠狠研磨着,连囊袋都紧紧贴着臀。 “还满意吗?”他终于出声,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无他,此刻她的花穴阵阵痉挛,绞得他头皮发麻。 怀中人没有回应,她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只大张着嘴发出一阵阵放浪的吟哦。 存着点报复的心思,简逸手下揉捏阴蒂的力道加重,指甲也刮擦着早就羸弱不堪的小豆豆。下身就着她方才喷溅出的液体,动作更加狂野。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将她更紧得贴着自己,每次进出都伴随着飞溅的淫液。 “啊——”又是一记狠肏,顶得她身体向前倾倒,却又被禁锢在他怀里,只有胸上下摇晃着,小腹处的凸起也随着简逸的动作时隐时现。 身后人的喘息越发沉重,周琼瑛似乎能感受到体内灼热的肉柱又涨大了一圈。 终于,最后一个深顶,简逸一口咬上她的后颈,滚烫的精液喷射而出,隔着薄薄的避孕套,烫得她失神。 交合处一片凌乱,性器从她体内退出去时,发出啵的暧昧水声。眼前红润湿滑的穴上全是白沫,简逸眼神幽暗,看着无力瘫软在床上的女人,白皙的腰上都是他的掌印。 空调持续不断地吐出冷气,试图驱散房间里尚未散尽的黏腻。 缓了好一会儿,周琼瑛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薄汗未消,肌肤在夜色里泛着微微的潮意。 空气里,情欲燃烧后的麝香余味与冷气的清凉奇异交融,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激烈。 她侧过头,目光慵懒地落在简逸身上。他已经坐起,背脊线条流畅而紧绷,赤裸的皮肤上印着几道新鲜的抓痕,正是她十分钟前的杰作。 简逸退下盛满体液的安全套,随手打个死结,丢进垃圾桶里。 “婚房的事,销售问了两回了,”周琼瑛支起手肘,侧躺着,指尖沿着他精壮起伏的脊背线条一路向下游移,最终落在凹陷的腰窝处。“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看看?” “你决定就好,”简逸捉住身后作乱的手,弯腰拾起地上的黑色睡袍,径直走向浴室,“下周有个国际材料学年会线上报告,实验室要调试设备,走不开。”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琼瑛“啧”了一声,扯扯嘴角:“简教授,您真的就不好奇,未来三十年要住的房子长什么样?” 简逸在浴室门口顿住脚步,微微侧身,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否具有回答的必要性:“如果你需要我的意见,可以发楼盘资料到我邮箱,我会抽空看的。” 语毕,浴室的门被拉开又关上,很快响起水流声。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周琼瑛笑了,笑得肩膀乱颤。这男人真是…有意思得很,床上动不动就把她折腾得理智尽失,连声求饶,下了床却立刻切换模式,连句多余的情话都懒得编。 腰酸软得厉害,下体也还残留酸胀的快意,她重新躺平,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目光投向天花板,思绪却飘回三个月前。 同样也是这样一个燥热的夜晚,却是截然不同的喧嚣。 找个男人 那天的饭局,让她作呕。 七月的杭城,暑气蒸得人喘不过气,连西湖吹来的晚风都裹挟着闷热的水汽。 周琼瑛从西湖边的高级会所逃出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压不住她心口沉闷的火气。 方才的酒桌上,几个男人轮番举杯,明褒暗贬,话里话外都盯着她的高中学历。 “周总这么年轻漂亮,生意做得可真不小啊。”做建材的暴发户王总咧着嘴,金牙闪光,“不过嘛,现在这世道,没个像样的文凭,还是寸步难行哦。我闺女在意大利读博士呢,天天跟教授搞什么课题,忙得嘞,电话都舍不得打一个回来…” “周总确实厉害,”另一个顶着“海归精英”头衔的风投经理推推眼镜,笑容温和扎人,“听说您是从基层…嗯,保洁员一步步做到今天的?这份毅力和经历,实在令人佩服。不像我们这些人,”他自嘲地摇摇头,又像是炫耀,“在图书馆里熬秃了头,才勉强混出点人样哈哈。” “倒也是可惜了,周总要是早几年去镀个金,现在融资估值起码翻倍。” 这些话,这副嘴脸,周琼瑛不知道听过多少回,见过多少遍。 她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微笑道:“陈先生说的是,毕竟像我这样,高中都没念完就能坐在这里,跟您二位谈合作、聊融资的人,确实不多见。” 话音落下,王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风投男镜片后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周琼瑛却像是没看见,自顾自端起面前的酒,对着灯光轻轻晃晃:“经验这东西嘛,摔打出来的自然宝贵,当然学习也确实不能落下,所以,我雇了三个常春藤毕业的MBA,专门帮我盯着那些看不懂的报表和术语。” 说完,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滚烫的酒精一路灼烧而下,也烧掉了她最后一丝耐心。 “抱歉,失陪一下。”她放下空杯,推开厚重的雕花木椅,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 洗手间冰凉的大理石台面贴着滚烫的掌心,她撑着台面,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却眉眼冷厉的自己。 十年了,整整十年。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是因为不小心用了一下客户家的卫生间,就被指着鼻子骂“没规矩”骂到狗血淋头又不敢哭的惶恐小女孩。 十年间,她用沾满消毒水,布满裂口的手,一块一块地擦拭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从一个地铁都不会坐的保洁小妹,到拥有几百名员工,业务横跨保洁、母婴、养老的综合家政公司掌舵人,年流水数千万。 如今的她,穿着量身定制的香奈儿套裙,喷着昂贵的香水,出入顶级会所。可在这些所谓的名流眼里,她仍然是那个“没底蕴的生意人”。 或许,她需要一块砖,一块能把那些轻蔑的嘴脸砸碎的砖。 坐在西湖边的石墩子上,思及此,周琼瑛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瑛姐啊,”出乎意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么晚了找黄姐,是想找人打牌解闷儿了吗?” 周琼瑛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前些天在商场陪黄韵如扫货时,那个主动献殷勤递名片的柜哥。 “黄姐可不喜欢有人擅自动她手机,电话给她。” 她揉着眉,懒得跟他多说。 果然,对面噤声了一会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压低的不满嘟囔,然后是高跟鞋走近的哒哒声。 “怎么了阿瑛?”黄韵如的声音响起,带着事后的微哑,还有打火机点燃的轻响。 “黄姐,帮我找个男人。” “噗——咳咳咳…”电话那头传来黄韵如被烟呛到的剧烈咳嗽声,“阿瑛?!你这是…想开了?” 黄韵如确实很震惊,这两年,她不知道劝了她多少回,但这位妹妹不是敷衍就是无视,一门心思扩充公司业务,问急了就一句“财富不败,帅哥自然来。” “有什么要求?”黄韵如深吸一口烟,挥手让身边的男人避开,“想要哪片林子里的?” 周琼瑛盯着远处隐匿在云雾里的雷峰塔,咬牙切齿:“能堵住闲言碎语的。学历要高,身份要亮,名声要好。” 听筒里传出黄韵如咯咯咯的笑声:“哎哟我的阿瑛妹妹,你这是打算招个镀金招牌?” “有合适的吗?越快越好。”周琼瑛没理会她语气里的调侃,直奔主题。 “难得你主动开金口,刀山火海姐也得给你趟过去啊!”黄韵如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慢悠悠地说,“不过嘛…你这么一说,我脑子里还真蹦出个人选。” 契约 “什么人?”周琼瑛追问。 “我一个牌友的儿子,正儿八经的青年才俊,就在咱Z大当教授。他爸是退休干部,妈以前是昆曲演员,怎么样,够不够沉?够不够亮?” 退休干部的儿子,还是Z大教授…听起来是不错。 黄韵如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小伙子今年三十一,学问做得顶尖,还有自己的实验室,就是木头疙瘩一块,不谈恋爱也不接触女孩子,他妈都跟我抱怨几回了,要不你们见一面? 年龄相仿,身份过硬,背景干净,关键是…他也急需婚姻来应对家庭压力?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合伙人”。 “那就麻烦黄姐了,”周琼瑛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做了决定,“那就这个周末,你看方便安排吗?” “哎哟喂!包在姐身上,这事儿姐保管给你办得妥妥的!” 挂断电话,周琼瑛长长地松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吧。 三天后,西湖边一个掩映在重重绿荫下的隐秘茶馆。 临湖的雅间,推开雕花木窗,粉白的荷花已开了大半。 周琼瑛看看表,他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为了这场至关重要的“面试”,她今天刻意收敛了平日的锋芒,穿了条看起来略显温婉的素色连衣裙,颇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假象。 杯中的明前龙井续了又续,在她耐心即将告罄时,雅间的木门被轻轻叩响,随即推开。 “抱歉,”清冽平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喘息,“实验记录的整理临时出了点问题,耽搁了。” 来人正是简逸。他穿着灰色长袖衬衫,纽扣也严谨地系到最上面的一颗,鼻梁上架着副款式简洁的银边眼镜。 目光在接触到窗前坐着的周琼瑛时,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眼神像一泓深潭,不起波澜。他拉开对面的藤椅坐下,动作自然。 “没关系,我也刚到。”长相顶尖,身材也不错,对于这种品级,周琼瑛总会多点耐心。 她微微一笑,给他倒了一杯,开门见山:“简教授,我的基本情况,相信黄姐已经向您介绍过了。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想您也一样。”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卡在喉结下的领带:“我需要一位社会地位足够高的丈夫,这对我公司的形象维护和在生意场上的社交,至关重要。听说,您的家人也在为您的终身大事着急?” 简逸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视线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探究。几秒后,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他确实同样需要一个婚姻来应对家庭压力。 “很好,”周琼瑛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不如听听我的提议?” “你需要一个妻子来解决家庭压力,我需要你的身份为我提供‘光环加成’。我们目标一致,不如我们结婚,在法律上成为夫妻?” “有什么条件?”简逸挑眉。 “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和工作,财产完全独立,家庭责任,仅限于必要场合配合出演。简单来说,就是一场各取所需、权责分明的合作。如何呢?” 她唇角勾起弧度,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像在念一份商业合同条款。 简逸沉默了,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杯中沉浮舒展的茶叶上,似乎在高速运算着这个提议的风险收益比。 十几秒后,他抬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兴味:“契约婚姻?” “正是如此。”周琼瑛回答地斩钉截铁,身体靠回椅背。 “不过——”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床上的事…可以另算。竟我们都是身体健康的成年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这点‘额外合作’,想必简教授也能理解?” 她的目光大胆地在他肩宽腿长的身形上盘旋了一圈,带着评估的意味。 “当然,逻辑清晰,权责明确。”简逸端起茶杯,终于送到唇边,“别的我没有异议,但分居或离婚也需要双方书面同意,至于其他…” 他轻笑一声:“如你所说,生理需求是独立变量,但仅限技术层面。” 周琼瑛噗嗤笑出声:“简教授,您把这事当化学反应呢?”她伸出右手,“那合作愉快?不过技术层面…看来您经验相当丰富?” “理论完备。”简逸回握住她的手,礼貌性地回以微笑,说出的话却让周琼瑛心头一跳,“实践操作,会根据具体情况…实时优化。” 周琼瑛暗忖,这人,貌似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古板无趣。不过这脸,这身材,她怎么都不亏。 “那就明天吧,”她收回手,干脆利落地下结论,“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见。” 闪婚(微h) 第二天,阳光正好。 虽是周一,但民政局门口的人倒也不少。与周围挨挨挤挤,脸上漾蜜的小情侣不同,他们没有鲜花,没有定情吻,甚至没有多余的废话。 男人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女人一身简洁干练的裙装,宛如两个即将签署重要合同的商务伙伴。 排队、填表、拍照。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周琼瑛下意识地扬起公式化的微笑。 钢印落下,两本鲜红的结婚证,像两件刚刚完成交割的合同样本,被分别收进了各自的口袋里。 走出民政局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周琼瑛微微眯了下眼。简逸抬手看了看腕表:“需要我送你吗?” 周琼瑛笑了:“不用,简教授忙您的吧。” 他点头,真的转身就走了。 领证后,周琼瑛带着不多的行李,搬进了简逸的教授公寓。房子不大,九十平米,典型的学术风,白墙木地板,书摞得比墙高。 这里离她的公司距离也不算太近,通勤需要时间。但怎么说呢,周琼瑛很享受每个走出顶尖学府大门的清晨。 百年名校的林荫道下都是静谧而厚重的书卷气,与外面那个喧嚣浮躁的商业世界截然不同。 只是——周琼瑛深吸一口气,吸入肺腑的,依旧是混合着灰尘和尾气的味道。 Z大的空气,似乎与外面的,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两人婚后的交集可以说也是少得可怜,基本上只有餐桌和双人床。 早上吃饭,她刷她的融资报表,他啃着全麦面包看期刊。 好几次周琼瑛试着聊点别的,简逸却充耳不闻,更不接话。她噎住,狠狠地戳着盘中流心的煎蛋。 但晚上,情况则截然相反。他常常带着一身实验室的味道回家。一次,周琼瑛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迎面撞上他正在脱外套。 浓浓的酸酯溶剂味儿,她下意识地皱眉,捏着鼻子,语气带着点真实的嫌弃:“简教授,您这身味道…能把方圆十里的客户都熏跑几个来回。” 简逸脱外套的动作顿住,侧过头看她。浴室的蒸汽熏得她脸颊微红,裸露的肩膀圆润白皙,带着沐浴后的馨香。 他目光在她锁骨处停留了一瞬,随手将外套丢在玄关的衣架上,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朝她走近一步。 “聚酰胺合成实验,溶剂残留。”他平静地解释,声音低哑,目光也紧紧锁住她,“要一起…洗掉么?” 周琼瑛刚想拒绝,下一秒,甚至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已经落入他怀中。 混合着化学试剂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忍不住用手推他,动作间他微凉的手指已经探进浴巾里,精准地揉捏在她敏感的后腰。 “唔…”周琼瑛一颤,火气没处撒,已经被他吻住了唇舌。 双腿盘在他腰上,简逸就这样抱着她大步迈进浴室,一脚踢开浴室的门。 周琼瑛刚洗完澡,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灯光暖黄而暧昧。她被抵在冰凉的瓷砖上,身前是简逸火热的身躯,对比明显,她不禁轻颤。 本就不牢靠的浴巾早已脱落,简逸穿着粗气脱衣服,双手在她的身体上游走,抚摸着后背、腰肢,然后慢慢向上,握住柔嫩的乳房,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白皙诱人。 他低下头,含住一颗乳头,用力吮吸着,一只手也伸到下面,抚摸着湿润的穴。 “这么湿了?”他伸进去一根手指,眸色深沉。周琼瑛刚想开口,又被他含住了唇,舌头强势地撬开牙关,与她的纠缠在一起,手指也增加到了两根。 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了,才放过她的唇舌。淡红色的性器已经高高扬起,青筋虬结,顶端溢出了些许液体。 他故意用腿间的硬物蹭着她的阴蒂,却不插进去。周琼瑛心里无语,火是他挑起来的,现在又让她干着急。 这狗男人,平日里惜字如金,可一旦上了床,就像一本根本翻不完的秘籍。 除了第一次时他有些青涩,后面就无师自通了一样,花样层出不穷,精力旺盛得惊人。 她双手捧住他的下巴,直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快进来吧简教授。” 浴室(h) 话音刚落,简逸猛地挺腰,性器顶入阴道,一直插到最深处。被湿热的穴紧紧包裹着,简逸只觉得腰窝酥麻得不行。他咬咬牙,将她的双腿挂在臂弯,托着她的臀,手指几乎陷入她酥软的臀肉里,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身体不断地前后摆动,结实的臀部肌肉紧绷又放松,龟头狠狠捅进去,入得又急又深。 完全挂在他身上被这样凶猛地进入着,周琼瑛有些受不住,她颤抖着哭求:“简逸、慢点…”却只迎来更加深重的贯穿。 简逸深棕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她,眸中满是欲望,抽插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每一次都将性器完全抽出,再狠狠插回去,淫液溅的到处都是。 被困在冰凉的墙壁和他火热的身躯之间,她无法动弹,无处可逃,只能大张着腿接受他肆意地肏干。 水从花洒里喷涌而下,水珠顺着简逸的胸膛滑落,滴落到二人交合处。小穴被他撑得大大的,阴唇外翻,粉嫩的颜色在水流的冲刷下显得更加鲜艳。 快感攀升,下体被碾过的酥麻不断地袭击着周琼瑛,她喘息着搂住他的脖颈:“简逸,我、我不行了…” 看着怀中的女人在自己的肏弄下眼神迷离,嘴里不断喊着“简逸”的样子,他心里莫名有些奇怪的满足感,将她整个人提起,让阴茎更深地刺入她体内。 “简逸、哈啊……”受不了了,周琼瑛控制着下体夹得更紧,想让他缴械投降。 简逸闷哼一声,粗喘着一口咬上她白皙的脖颈,下身挺动丝毫不停,次次尽根没入。 直到她发出一阵无法控制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小穴痉挛般喷出大量的水,悉数喷洒在他紧实的小腹。 充斥着欲色的眸子紧盯着她因高潮而失神的脸,简逸咬紧牙关,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每一次进出都带出一大串晶莹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淫靡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随着最后几次顶弄,也释放了自己。 周琼瑛已经彻底失声,浑身哆嗦着,被他抱着清洗身体。 温热的水流依旧冲刷着两人的身体,简逸揽着她的腰,手指伸进去抠弄着,又激起怀中人一阵阵无意识的喘息。他低下头,看到乳白色的精液从已经隐隐外翻难以合拢的红润穴口流出时,他眼神又暗了下去。 很快周琼瑛意识到了不对劲,身下贴着的,刚刚偃旗息鼓不久的性器,似乎,隐隐又硬挺起来。 带着惊恐的眼神看向身后的人,简逸似笑非笑:“还受得住吗?” 当然,没等到她的回应,他已经抱着她走到马桶边,坐了上去。周琼瑛双腿分得打开,跨坐在他腰间,阴茎直直顶在穴口。 他双手握住她的腰,稍微用力将她往下压,方才高潮过的穴此刻格外湿滑敏感,没有任何阻碍,她直挺挺地坐了下去,一坐到底。 “啊——好深……”酸胀的蕊心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坐下去的瞬间,周琼瑛就哆嗦着身子再次高潮,哗啦啦泄了一地的水。 简逸缓慢而有力地顶弄,每一次都将龟头抵在最深处,性器在穴内摩擦着敏感的肉壁,带出更多淫液和残留在穴里的精液,顺着大腿往下流淌。 龟头不断摩擦着宫颈口,每一下都让周琼瑛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勾走。强烈的刺激下,她双眼紧闭,口中溢出不断的吟哦,十指紧紧插在他的发丝里。 他的双手在她腰间用力,托着她的身子上下套弄着,身体也随着动作不断颤动,胸前的乳房上下摇晃。简逸低下头,含住乳头用力吸吮着,啃咬着。 听着她在耳边发出的喘叫,他扣紧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压。身体像是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不断她身上索取着。 周琼瑛被撞得几欲魂飞魄散,指尖深深陷进他绷紧的肩背肌肉里:“简教授,您这执行力…发论文肯定高产……” 男人轻笑一声,咬住她的耳垂:“实践出真知。” 浴室的水声停了,周琼瑛睁开眼,脸埋进简逸刚才躺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这味道很干净,没有一丝情欲的残留,和他这个人一样,事后便迅速抽离,不留痕迹。 简逸擦着头发走出来,见她还在原地发呆,难得主动开口问:“在想什么?” 周琼瑛回过神,笑了笑:“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 知道她没说真话,简逸也没多问,弯腰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干净的T恤。 房间里陷入沉默,许久,简逸突然开口:“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周琼瑛一愣,转过身:“什么?” “婚房。”他语气平静,“你那么执着,是不喜欢这里的房子吗?” 周琼瑛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简逸。”她叫他名字,嗓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笑意,“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 “挺性感的。” 简逸:“……”他默默拉高被子,翻了个身,背对她。 周琼瑛无声地弯了弯嘴角,起身去洗澡。 算了,这样就很好。 高效的身体合作,金光闪闪的“简教授夫人”身份,这就是她要的。 至于婚房,看他这么无所谓的样子,到时候真有不满意可别来跟她抱怨。 指令 周琼瑛最终还是自己去了。 钱塘江的风带着水汽,透过全景落地窗涌入空旷的房间,吹得周琼瑛的丝绸衬衫紧贴后背,凉津津的。 “周女士,您看,这视野!这才是真正的‘江山入怀’。”销售顾问手势夸张地划过眼前180度的无敌江景,“尤其是我们的主卧套间,”她引着周琼瑛往里走,“我们特别设计了270度环绕落地窗,配上这张意大利定制的顶级圆床…晚上和您先生躺在这里,钱塘江的灯火就是您的私藏星河!多浪漫啊!” “圆床?”周琼瑛挑了挑眉,指尖划过带着微妙弧度的白色床面。这形状,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暗示。 她想象了一下简逸躺在这张床上的样子…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大概是皱着眉头,分析床垫的支撑力和人体工学的契合度?或者,把它当作另一个进行“技术实践”的地点? “嗯,挺特别的。”她收回手,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蜿蜒的江水。视野确实绝佳,开阔得足以装下整个城市的野心。 只是这空旷的大平层,将近两百平米的空间,回声都清晰得吓人。如果住进来,她和简逸那点稀薄的的“人气儿”,能填满这里的寂静吗?恐怕只会被稀释得更淡。 “听说您先生是大学教授,肯定也喜欢这种高雅宁静的环境。我们小区安保也是顶级的,绝对保证私密性!”销售还在卖力地推荐着。 “他忙。”周琼瑛打断她滔滔不绝的推销,转过身,“就这个吧,顶层,手续你尽快办。” 她需要的是一个标志,一个象征,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壳”,至于里面的内容……不重要。 销售显然没料到她决策如此迅速,脸上绽开巨大的笑容:“哎!周女士您眼光真是不错!您放心,我马上全力推进流程,争取让您早日入住温馨之家!” 温馨之家?周琼瑛嗤笑一声,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波澜壮阔却又冰冷疏离的江景照,发给简逸:【看好了】。 简逸没回。 手机塞回包里,不回就不回,反正她也无所谓。 回到公司,洁莹家政的会议室里,气氛紧张。 屏幕上正展示着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雪绒花高端母婴护理中心”项目书雏形。计划涵盖从产前心理生理知识体系构建、顶级奢华月子服务体验,到产后黄金期康复护理的一体化闭环服务。 “我们必须差异化竞争。”周琼英坐在长桌主位,指尖敲着桌面,试图把上午看房时那点莫名的烦躁压下去,“市面上打着高端旗号的月子中心不少,但真正能提供极致科学和绝对安心的几乎没有。我们的目标客户,是那些对品质有苛刻要求、对科学护理深信不疑、财务自由的高净值人群。” “至于前期知识培训这方面,”她看向左侧坐着的红发女人:“苏总监,师资力量是雪绒花的门面,下个月底前,我要看到最终名单敲定。必须是三甲医院妇产科现任权威专家,或者持有国际权威机构认证的金牌讲师。那些混迹论坛、只有所谓经验的野路子讲师,”她语气加重,“一个都不要。” 视线又转向右侧的男人:“张经理,你找的那家德国仪器代理,价格水分太大,重新谈。我们要的是顶级设备,不是交顶级智商税。” 底下的人屏息凝神,默默记录着她刚刚说的那些内容。 苏清黎挑眉接话:“周总,‘顶级’这个词儿,可烧钱。光您看中的那套最先进的产后修复舱,报价就够多加两间月子房的了,这成本…是不是再斟酌下?” “烧钱不怕,怕的是烧不出效果和口碑。”周琼瑛微微倾身,双手支在会议桌上,“我们砸钱买的不是机器,是放心。让那些家里有矿的家庭觉得,把产妇和孩子交给我们洁莹,在放在自己手里还安心。我们要赚的,就是这份安心的溢价。” “我们要做,就要做杭城乃至华东地区的顶级标杆,是给高端客户的独一无二和绝对安心。”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每一处细节都反复推敲。庞大的项目在众人的交流分析下,一点点拆解,落地。 会议结束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八点。落地窗外华灯璀璨,城市换上了流光溢彩的夜妆。 高强度运转了几个小时的神经松懈下来,办公室内除了几个还在加班的人,就只剩下躺在办公椅上浅眠的周琼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将她惊醒。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氛围灯,一片寂静。 颈椎处传来一阵酸痛,周琼瑛揉着脖子,拿起手机,21:47。通知栏干干净净,她那位名义上的丈夫,别说问候一句了,连她中午发的消息都没回。 “呵。”她就知道,程序就是程序,简逸的程序里,没有关心妻子这条指令。 郁闷 心头莫名有些酸涩,周琼瑛长长叹了口气,胸腔里那股沉闷的浊气,急需一个宣泄口。 恰逢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黄韵如:“阿瑛,哪儿呢?姐在‘迷迭香’等你,老位置,快来。” “这就来。”周琼瑛揉揉眉心,拿起包和车钥匙,走出公司大门。 半小时后,她推开“迷迭香”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dj声撞入耳膜,她熟门熟路地走向东北角那个半隐蔽的卡座。 黄韵如坐在一侧,一身惹火的亮片吊带裙,妆容精致飞扬。她陷在丝绒沙发里,左右各偎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侍应生。两人嘴甜似蜜,正用小叉子喂她水果,一口一个“姐姐真美”、“姐姐今天气场两米八”,哄得她又开了瓶路易十三。 “阿瑛!这儿!”她眼尖地看着走过来的周琼瑛,立刻挥手,“你可算来了,等会儿得自罚两杯。” 周琼瑛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是一件墨绿色丝质吊带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漂亮的锁骨和肩线。她坐下时,裙摆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匀称的小腿。 刚才还在哄着黄韵如的侍应生阿凯,目光在她手腕上的蝴蝶腕表上停留了一瞬,眸光微闪,笑容愈发殷勤:“这位姐姐看着就气质不凡,喝点什么?我请客,给姐姐接风洗尘~” “Tequila shot,谢谢。”她头也不抬,只盯着手机屏幕,依旧空空如也。 “哟,火气不小啊!”黄韵如挑眉,凑近了打量她明艳却疲惫的脸。“怎么了这是,生意上的绊子?还是…”她拖长尾音,眼神暧昧地在周琼瑛身上溜了一圈,“家里那位木头伺候不到位?” 金黄的龙舌兰酒上来,周琼瑛没说话,捏起一小撮细盐撒在手背虎口处,利落地舔掉,抓起杯子仰头,“咕咚”一声,便将辛辣刺喉的液体灌了下去,酒液激得她眼眶都微微发热。 “哎哟!慢点喝!”黄韵如赶紧按住她还想拿第二杯的手,同时对还想凑近献殷勤的阿凯挥挥手,“行了阿凯,我和她聊会儿天,你先忙去吧,乖。” 阿凯恋恋不舍地看着周琼瑛冷艳的侧脸,一步三回头,还是识趣地退开。 “说吧,”卡座里只剩下震耳音乐作为背景音,黄韵如也喝下一口酒,凑得更近,浓郁的酒香混着香水味儿钻进周琼瑛的鼻子,“跟姐说实话,结婚也有三个多月了吧,感觉怎么样?简逸那老木头,可得狠狠烧一把吧?” 看着杯中残留的几滴酒,周琼瑛晃晃杯子。酒吧里光影摇曳,却让她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玻璃罩子里,听不真切。 感觉怎么样? 理论上来说,完美。前天的饭局,得知她的先生是重量级实验室核心人员,几个曾经喜欢明里暗里嘲讽她的精英眼中,难得出现了货真价实的惊讶。 这结果,正是她当初选择这场婚姻时最核心的诉求,无可挑剔。 黄韵如还在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但内心深处呢?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失落?他几乎不主动关心她在哪里,就像今天,她深夜未归,他却连一个象征性的询问都没给一个。 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她扯扯嘴角,凑到黄韵如耳边:“合作项目嘛,运行良好,回报达标。至于合伙人本人嘛…”她捂着嘴一笑,语气轻佻“作为人形按摩棒,功能不错,还算合格。” 说完,她仰头,将这杯带着冰凉的烈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人形按摩棒,可真有你的。”黄韵如仰倒在沙发上咯咯直笑。 被周琼瑛随手扔在手机屏幕亮起,简逸终于回了消息:【刚写完实验报告,房子不错,你喜欢就好。】 切,周琼瑛心烦意乱地按灭手机,仰头又添一杯。 “姐姐,喝点温水缓缓吧?”阿凯又跟个幽灵一样地出现了,手里端着杯透明的水,眼里的殷勤都快溢出来。 看看好友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黄韵如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故意扬声打趣道:“行了阿凯,小心思收收,这位姐姐可是有夫之妇,你那杯水啊,还是留给你亲姐姐我喝吧!”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阿凯撇撇嘴,有夫之妇怎么了,但到底不敢违逆这位出手阔绰的金主姐姐,乖乖蹭到黄韵如身边坐下,使出浑身解数继续哄她喝酒。 登门 从“迷迭香”出来时,已近午夜十二点。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沾染的浓重烟酒气和香水味,也吹得周琼瑛有些发晕。 她拒绝了阿凯试图搀扶的手,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这个点了,她也懒得再回简逸那边,抬手叫了个代驾,开回自己的小公寓。 推开门,踢掉高跟鞋,她连灯都懒得开,直接把自己摔进卧室柔软的大床里。浓重的疲惫和酒精的后劲瞬间将她吞没,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梦里也不得安生,奶奶指着鼻子骂她,简逸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再次挣扎着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冒烟,胃里也隐隐翻腾。 她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上午十点。八点的时候简逸竟然发来了消息:【周六一起回家,母亲有事要说。】下面是一串地址。 周琼瑛盯着那条消息,言简意赅,一如既往。他的妻子彻夜未归,他好像毫不在意。 宿醉的头疼似乎更剧烈了,她抬手用力揉着太阳穴。 回他家?两人结婚三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要见到他的家长。名义上的公婆,会是什么样的人,高知家庭又会带着什么样的目光来审视她这个儿媳? 更烦了,周琼瑛将手机扔回床头柜上,拉起被子蒙住头。 六点不到,周琼瑛难得没留在办公室加班,方向盘一打,拐进了简逸的公寓。 他在书房,门虚掩着,隐约传来键盘敲击的声响。她没打扰他,径自换了鞋,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晚餐她点了外卖,是简逸常吃的一家以健康轻食着称的餐厅。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着,周琼瑛咽下一小块索然无味的鸡胸肉,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她抬起眼,落在男人的脸上:“简逸,我昨天应酬的晚了,怕吵你睡觉,就睡在钱江那边了。” “嗯?”简逸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鹰嘴豆:“你不用和我报备什么,私生活是你的自由。” 果然啊,周琼瑛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僵硬:“简教授真是…”还真是契约精神贯彻到底。 她的那点郁结,那点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别扭,在他这里,轻飘飘地用一句“你的自由”就打发掉了。仿佛她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只是契约框架下无意义的噪声。 周六上午,简逸开着车,载着她驶向城西半山的别墅区。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华市区逐渐过渡成葱郁山色,空气似乎都变得清冽了几分。 周琼瑛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侧头望向飞掠而过的林荫道。她特地穿了件绿色丝绒连衣裙,妆容精致,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整个人散发着无可挑剔的优雅与干练。这既是她的战袍,也是她的伪装。 车内异常安静,简逸专注地开车,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放松。他没有开启话题的打算,周琼瑛也乐得沉默,只是在心里反复预演着可能出现的情景,以及如何得体地应对那些可能带着锋芒的关心。 简家的别墅是典型的新中式风格,白墙黛瓦,飞檐翘角,掩映在挺拔的竹影与古朴的罗汉松之间。 车子停稳,周琼瑛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简逸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周琼瑛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夫妻”该有的姿态。她挽上他的臂弯,像一对真正的璧人,相携着走向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 客厅很大,红木家具庄重肃穆,墙上挂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字画,空气里弥漫着周琼瑛说不出什么味道的香。 沙发上端坐着一位穿着旗袍的妇人,脑后的发髻上插着温润的玉簪,面容保养得宜,只眼角有些细纹。 周琼瑛明白,这就是那位知名昆曲艺术家,也就是简逸的母亲,宋玉娴。 “小逸回来了。”宋玉娴脸上堆起笑容,目光随即落在周琼瑛身上,笑容依旧,却蒙上了一层的薄纱,“这位就是琼瑛吧?快坐,一路过来辛苦了。” 周琼瑛适时松开简逸的手臂,上前一步,脸上扬起无可挑剔的微笑,同时递上手中精致的礼盒:“妈,您好。初次登门,给您带了条苏绣的真丝披肩,一点心意,希望您喜欢。”她斟酌着称呼,最后还是选择了“妈”,毕竟这是在简家,戏总要演全。 “哎呀,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来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显得多见外。”宋玉娴笑着接过,看也没看,顺手就递给了旁边垂手侍立的保姆,“收起来吧。”她挥挥手,示意周琼瑛和简逸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保姆接过,垂着眼退下。周琼瑛脸上笑容不变,那件苏绣披肩,是她托人专门从苏州老绣娘那里定制,花了不少心思和价钱,就为了投其所好。说实话,这个价格,她宁愿再买几块金砖。 轻视 落座后,宋玉娴先是问了简逸几句工作上的近况,语气温和。话题很快便如流水般,自然地转向了周琼瑛。 “琼瑛啊,听韵如说,你自己经营公司?真是年轻有为。她端起青花瓷盖碗,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 “家里父母身体都还好吧?是做什么的?老家…在山东哪里来着?”她的问题看似家常,语调也亲切,但目光却不着痕迹在她脸上扫视着。 “父母都是本分人,在老家做些小生意,身体都硬朗,劳您记挂了。”周琼瑛声音平稳,笑容温婉,避重就轻。 随即,她自然地转移话题,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热忱:“倒是常听简逸提起您,说您以前唱的昆曲是一绝,行腔婉转,身段曼妙,可惜我没什么艺术细胞,不然真想好好跟您学学呢。” 正在喝茶的简逸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宋玉娴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对她这份“知情识趣”还算受用。她放下茶碗,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哎呀,都是些老玩意儿了,现在年轻人谁还爱听这个?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话虽如此,语气里那份自矜却藏不住。 “爸呢?”不想再听这些打太极的话,简逸开口。 见两人还要打太极,简逸适时开口:“爸呢?” “你爸啊,一大早又跑去钓鱼了,说今天天气好,鱼儿肯定上钩。”提到丈夫,宋玉娴热切了些,“他那个倔老头子,让他等等你们,非要赶早。” 周琼瑛垂下眼帘,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心中自嘲地笑笑。结婚三个月,她第一次正式登门,公公就“恰好”不在,这轻视,还真是表现得直白又含蓄。 午餐是精致丰盛的家宴,菜式清淡雅致,摆盘如同宋玉娴本人一样讲究。 “琼瑛,快尝尝这松茸汤。云南那边今早空运过来的鲜松茸,加了点金华火腿吊味儿,鲜得很,滋补着呢。”宋玉娴优雅地拿起汤勺,舀了一小碗乳白色的汤,轻轻推到周琼瑛面前。 “谢谢妈,您费心了。”周琼瑛连忙双手接过,她用小勺舀起一小口,汤汁浓郁鲜美,菌香四溢,确实是上好的食材。但她喝在嘴里,却隐隐尝到了一丝预兆的味道。 果然,汤碗刚放下,宋玉娴便开口了,语气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琼瑛啊,女人呢,身体是根本。尤其是结了婚,更要懂得爱护自己,好好调养气血,为以后打好基础…” 她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周琼瑛平坦的小腹,又转向自己儿子:“你们俩年纪也都不小了,正是要孩子的好时候,早点生,身体恢复得快。给家里添个小宝贝,那才叫圆满呢。” 来了!周琼瑛有点想笑,她抬起眼,露出一丝羞涩,看向身旁的简逸,眼神里满是依赖。 简逸正夹起一块东星斑的肉,看到她这刻意的演技,嘴角抽了抽,还是开口:“妈,孩子的事情我们有规划,不着急。” “不着急?你们总说不着急!”宋玉娴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小逸,你都三十出头了!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小学了。” 她把矛头又转向周琼瑛,笑容重新堆起:“琼瑛啊,我知道你开公司,事情多,忙得很。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是好事,说明你能力强,独立自主。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这女人啊,到了一定阶段,最重要的角色还是妻子,是母亲。事业再成功,家庭圆满、儿女绕膝,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妈说的是,我们会考虑的。”周琼瑛搅动着碗中的汤,耐心听训,饭桌下却不动声色踹了简逸一脚。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食不知味的饭,简逸被一个工作电话叫进了书房。 周琼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宋玉娴挽住了胳膊:“琼瑛,来,到小茶室坐坐,咱们聊聊。” 敲打 小茶室布置得更为雅致,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小庭院。茶香氤氲,话题却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琼瑛啊,我们小逸这孩子,从小就优秀。读书工作,从来没让我和他爸操过半点心。就是啊…”宋玉娴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惋惜,“就是对感情这方面,太迟钝,太不通情理了。要不是他一门心思都钻在那个实验室里,早些年啊…” 似乎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她眼神飘远,语气都染上了朦胧的笑意:“以前我们住大院里的时候,隔壁林家那丫头,就喜欢追着他,两家门当户对,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知根知底的。” “也是个好孩子,前几年从斯坦福毕业回来,现在在什么投行做得风生水起。每次见了我啊,都阿姨长阿姨短的,别提多贴心了!那会儿我和他爸都以为…”她收住话头,目光悠悠地转向周琼瑛,“嗐,都是过去的事了,也算是有缘无分吧。” 周琼瑛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了。“门当户对”,“知根知底”,“斯坦福”…每个字都在不动声色提醒着她的格格不入。 她刻意掩盖的山东农村出身,她藏不住的高中学历,以及这段莫名其妙闯进简家的婚姻。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穿着华服的演员,站在不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忍受着台下观众毫不留情的挑剔和对比。 她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 “说起来,也是巧,上个月在一次慈善晚会上碰见那丫头,那气质谈吐,更出众了。她还特意拉着我问起小逸呢,哎呀,你看我,”说到这里,宋玉娴笑眯眯地拍拍周琼瑛的手背,“就是随口一提,琼瑛你别多想啊。” “怎么会呢?”周琼瑛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明媚,“简教授这么优秀,自然会有很多优秀的女性欣赏他、关心他。这不正好显得我眼光好吗,妈您多虑了。” 宋玉娴似乎满意于她的“识大体”,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 周琼瑛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适时的点头附和,努力扮演着一个温顺聆听的好儿媳。就这样假笑着应付了一下午,让她摆足了婆婆的谱,才放她离开。 周琼瑛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比连续开三天的跨国视频会议还要耗费心神。 直到天色渐暗,用过简单的晚餐,简父简昇才姗姗归来。 他身材高大,精神头不错,穿着钓鱼的马甲,身上还带着湖边的水汽。见到周琼瑛,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简逸:“回来了?” 声音浑厚,是久居上位的威严。 “爸,”简逸站起身。 简昇的目光又扫回周琼瑛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嗯,琼瑛是吧?欢迎,你们好好过日子。”再无多余的话语,说完,他便径直上楼去。 周琼瑛站在原地,这是有多看不上她啊,怎么说她也算是纳税大户。 晚上二人留宿,简逸先去浴室洗漱。周琼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和山下城市的点点灯火,卸下了所有伪装,脸上只剩下浓浓的疲倦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嘲弄。 这扇窗像一个巨大的镜框,映出她精致却空洞的倒影。一个闯入者,一个合作者,一个被审视、被比较、被期待的符号,唯独不像她自己。 浴室的水声停了。简逸穿着睡袍走出来,擦拭着湿漉漉的短发。他走到床边,将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状似随意地问:“妈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周琼瑛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卸耳环:“还能有什么,中心思想明确,催我们抓紧要孩子呗,不过——” 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还顺带缅怀了一下你的青梅竹马,大概是觉得,若不是你这块木头不解风情,一门心思搞科研,她老人家早就能抱着理想型媳妇生的理想型孙儿安享晚年了。” 语气里的揶揄毫不掩饰,简逸一怔,微微蹙眉:“她又提起明薇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哦~原来这位完美无瑕的小姐叫明薇啊。”周琼瑛慢条斯理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斯坦福毕业,真厉害。” 简逸沉默了片刻,总觉得她在阴阳怪气。他走到床边坐下,没看周琼瑛,目光落在深色的地毯花纹上:“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是邻居,小时候一起玩过,你不用在意那些。” “在意?”周琼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在他面前退下衣物,走进浴室里,“我在意这些做什么,你的过去而已,不是吗?” 水流从花洒中喷出,她捂住脸。就像他从未问过她的过去,她也绝不会去探寻他的过往。 界限分明才对,不是吗? 恍惚 这里太过安静,周琼瑛久违的失眠了。身下是软绵绵的床垫,身上是真丝被子,她却觉得自己像躺在坚硬的冻土上,冷得无法呼吸。 身侧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微弱热量。 两个人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个被子,中间却好像隔着银河。简逸身上好闻的薄荷沐浴露味儿,此刻也只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疏离。 挫败感在黑暗中滋长,缠得她透不过气。 如果,她想着,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能翻个身抱住她,或许她就能平添些温暖的睡意。 很可惜,他安稳地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边咫尺之遥的汹涌,浑然未觉。 周琼瑛强行闭上眼,背对着他,将身体蜷缩起来,耳边挚友窗外山风吹动竹林的声音。 一夜辗转难眠,天刚蒙蒙亮,她就幽幽地睁开了眼。 山间清晨的鸟鸣清脆得刺耳,她盯着天花板繁复的雕花阴影,眼底酸涩发胀。 周琼瑛一把掀开被子,晃醒了简逸:“简逸,我待不下去了。”一夜未眠,她声音有些沙哑。 简逸被她摇醒,目光里还带着茫然,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 “好。”他没有多问一个字,掀被下床,换好衣服,“我去跟爸妈说。” 两人下楼时,宋玉娴已经在庭院里练早功,一身素白练功服,对着几竿翠竹缓缓推手,吐纳间气息绵长。 “妈,”简逸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实验室临时有重要数据要处理,我们得先回去了。” 宋玉娴动作未停,只是眼波流转扫过他,又瞥向他身后不远处静静伫立的周琼瑛,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这么急?早饭都备好了。” “抱歉,妈,下次再回来陪您。”简逸语气平稳。 宋玉娴这才缓缓收势,接过保姆递上的温热毛巾拭了拭手,走到周琼瑛面前,竟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触感冰凉:“琼瑛啊,瞧这脸色差的,工作再拼也要顾着身子骨,女人啊,元气伤了可不好补。” 周琼瑛只觉得那块皮肤像被烫了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歉意的笑:“让妈担心了,下次一定好好陪您。” “行,回去吧,小逸开车慢点。”宋玉娴挥挥手,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周琼瑛身上瞥了一眼,才转身继续她的太极世界。 至于简昇,根本就没出现。 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直到车子无声地滑下蜿蜒的山道,将那份沉重压抑甩在身后,周琼瑛才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送你回家休息下吗?”简逸开着车,目视前方,打破沉默。 周琼瑛摇摇头:“去公司吧,谢谢。” 车子变换方向,简逸再次开口:“我妈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侧头看她,语带歉意,“孩子的事,都随你。” 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她忽然笑了:“简教授,你还真是体贴。” 简逸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良久,他才问:“你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 周琼瑛揉揉酸胀的额头,语气淡淡的:“认床。” 看出她没有沟通的想法,简逸也没追问。之后就是彻底的沉默,一路再无言。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入冬的杭城像个阴郁的诗人,连绵的冷雨和刺骨的湿气就是它笔下的篇章。不再留恋浙大的空气,周琼瑛独自搬进了钱塘江畔那个平层,简逸周末偶尔也过来住,但更多还是留在他的教职公寓。 比起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或许他们两人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租客。各自占据着各自的生活空间,如同平行线,偶尔交错,也仅是擦肩而过的微澜。 随着项目书的公章落下,周琼瑛把钢笔往办公桌上一丢,整个人向后仰进真皮椅背里。 这个绿化合作项目拿下,意味着她的洁莹就要更上一层楼!卸下重担,纯粹的松弛感像温泉水包裹着神经末梢,她忽然想,下厨做顿饭。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指尖在置顶的对话框上悬停片刻,一行字飞快地敲了进去:【今天周五了,晚上有空?来吃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 发完才觉得有点突兀,他们之间,似乎极少有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私人邀约。算了,就当庆祝,他来,是锦上添花;他不来,她一个人也能对着窗外的江景喝一杯。 盯着屏幕上的字,周琼瑛有些恍惚。上一次真正因为“想做饭”而下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逃离那个家之前?还是和其他人挤在出租屋里煮一碗清汤挂面的时候?记忆都有些模糊。 出乎意料,他这次回得倒快,显示了三秒钟的“对方正在输入…”后,消息就跳了出来:【好,都可以】 又是都可以,周琼瑛笑了一声,他总是这样,在学术上事无巨细,但生活上却毫无要求。她随手把手机扔进包里,拎起大衣起身往外走。 寻常一餐 傍晚的城市华灯初上,周琼瑛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推开家门。她火速打开暖气,驱散着室内的寒意,又换上一身米色的毛衣,长发随意挽成一个松散的髻,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眉眼间都少了几分凌厉。 简逸进门时,天已经完全黑透,房间里满是食物的香气。开放式厨房里,周琼瑛背对着他,正翻炒着什么,动作流畅而熟练。 他站在玄关处,手里还拎着个保温袋,有些怔忡,她竟然真的会做饭?而且看起来,并非生手。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周琼瑛头也没回:“洗手吧,还有一个青菜马上就好。”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他们日常千百次的重复。 简逸放下手中的保温袋,换了拖鞋,走到厨房岛台边。目光扫过台面,一盘色泽油亮的红烧排骨,酱汁浓郁,点缀着翠绿的葱段;一盘清炒虾仁,虾仁晶莹饱满,配着洁白的百合和鲜绿的豌豆;还有一锅在小火上煨着的汤,依稀能闻出是番茄香。 他难得地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神情,甚至微微挑了下眉峰,目光从菜肴移到周琼瑛挽起的袖子下,那一截纤细的手腕:“周总…还会做饭?” 周琼瑛正将最后一点青菜盛进盘子里,闻言手一顿。她轻嗤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怎么可能不会做饭呢?从初中起,逼仄昏暗的厨房和油腻的灶台就是她的战场。母亲缠绵病榻,父亲忙着生计,弟弟饿得直哭的时候,是她踩着板凳够到油壶,第一次炒糊了一盘青菜。 后来,她学会了如何把一锅寡淡的土豆炖出诱人的肉味,如何用半颗蔫了的白菜变出两道不同的菜,才十四岁的年纪,她就能蒸出一锅暄软喷香的大馒头…再后来,她逃出家,不知道由谁接替了她这份职责,反正绝不会是她那个被宠坏的弟弟。 她关了火,盛出锅里热气腾腾的番茄蛋汤:“行了,洗手端菜,开饭。” 简逸也没多问,依言去洗了手,把盘子一一摆好,又替她盛好了饭。暖黄的灯光下,三菜一汤,家常而温暖。 夹起一块排骨,肉质软烂脱骨,口感远比他想象中要惊艳得多。 “……很好吃。” 他咀嚼着,咽下,十分认真地评价了一句,“什么时候学的?” “忘了。”她轻描淡写地答,盛了碗汤浇在饭上,“吃你的吧。” 周琼瑛垂下眼,低头扒饭。没有人知道,这双能签下千万级合同的手,也曾被冬日的冷水冻得通红开裂,被油星烫出一个又一个的疤痕。 这些过往是她深埋心底的矿藏,不想挖掘,也无意展示。 饭后,简逸主动挽起袖子收拾碗碟。周琼瑛靠在玄关的柱子上,看着水流下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略显生疏地对付着盘子上的顽固油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你买这些干什么?”她的目光落在玄关柜子上的保温袋,里面是一些打包好的轻食,还有两盒红艳艳的草莓。 简逸头也不回,依旧对付着手里的盘子:“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言下之意,这是他准备的Plan B,以防“周总下厨”只是一个概念性的提议或者最终演变成黑暗料理。 还挺坦诚,周琼瑛笑出声,拿着草莓走上前,在另一侧的水槽里洗了几颗。“喏,尝尝,还挺甜。”她拿起一颗,随手喂给隔壁的简逸。没预料到她突然的亲密举动,简逸有些怔愣,还是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下去。 确实很甜。 也许是灯光太暖,也许是草莓太甜,周琼瑛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简逸的动作僵住,满手的泡沫悬在半空。 “简逸…”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背后传来。唉,怎么会突然,有家的错觉呢?这错觉如此危险,又如此诱人。明知虚幻,却让人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等待着她的下文。但身后的人却没有再言语,只是更加收紧了手臂。 半晌,简逸关了水,擦干净手和台面。他转身,双手托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将她抱起来坐上料理台。他向前一步,膝盖自然地抵在她双腿之间的台面边缘,她的膝盖抵着他的胯骨。 周琼瑛低垂着头,额头抵在他的胸口。简逸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一小段脖颈。 “周琼瑛?”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周琼瑛没有回答,她抬起头,双手捧住他的脸,不想再去管什么界不界限的,她狠狠吻上他的唇。 反常(h) 没有预兆,没有试探。这不像她,简逸呼吸一滞,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不同以往的反常。 但惊讶只持续了一瞬,他反客为主,箍着她的腰,加深这个带着宣泄意味的吻。 吻得并不温和,气息灼热地侵入。周琼瑛在他怀中轻微地颤栗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他肩头的衣料,柔软的舌尖勇敢地与他追逐缠绕,齿关失守。 她的手扯着他的衬衫,纽扣崩开两颗,滚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咚咚两声脆响,让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暂时分开了唇舌。 周琼瑛裙子下面只穿了一双羊毛袜,空荡荡的,倒是方便了简逸动手,毛衣裙下的内裤被拨到一旁,冰凉的手指抚摸上已经有些湿润的穴。 简逸解开裤链,露出已经狰狞勃起的性器,与手指的凉相反,灼热的温度紧贴着她的下体。 他凑近了一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怀抱中。随着他的靠近,顶端也戳了下她的阴蒂。 “啊…”她轻颤一下,夹在他腰上的双腿一个用力,仰着头寻他的唇。 简逸扶着性器,就着湿滑的穴,缓缓进入。酸胀感袭来,她没忍住咬了他一口。他轻抚她的后背,阴茎在小穴里微微抽出一些,随即又猛地一挺,再次深深地插入。 简逸双手箍住她的腰肢,开始正面肏弄。抽插速度逐渐加快,阴茎粗壮的尺寸将小穴撑得满满的,阴蒂在他的耻骨摩擦下,变得异常敏感,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周琼瑛胡乱撕扯着他的衬衫,露出精壮的胸膛,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没入小腹下的耻毛。 简逸呼吸变得粗重,紧紧盯着她潮红的脸庞和微张的小嘴。他用力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拉,让二人的身体贴合得更加紧密,每一次的抽插都更深更猛。 淫水顺着二人的动作滴落在厨房台面上,她有些羞耻,戳着他的胸小声呢喃:“简逸,换个地方…” 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简逸轻笑一声,将她从岛台上抱起。周琼瑛双腿下意识地缠上他的腰,他的阴茎依旧深深地埋在她的小穴里,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又往里顶了顶,小穴被撑得满满的,她没忍住发出一声娇喘。 “别乱动。”他声音低沉,伸手拍打了一下她的臀,抱着她开始在房间里走动。 每走一步,性器就在体内抽动一下,带出的淫水顺着你的大腿不断流淌,滴落在地上。 他的步伐很大,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性器快速进出,顶得她乱叫了几声后原地泄了身子。 下面猛地被夹紧,简逸呼吸越发粗重,性器也在她穴里涨大了一圈。血管凸起,龟头每一次顶上宫颈都让她发出尖锐的叫声。 他抱着她走到客厅,将她重重地扔在沙发上,然后压在她身上,继续猛烈地抽插。 周琼瑛主动迎合着他,双腿缠紧他的腰,并且用力夹紧他的身体。小穴也跟着收缩起来,紧紧地包裹住他的阴茎,就像温暖湿润的小手套将它牢牢锁住。 “嗯…”简逸闷哼一声,内壁柔软又紧致,摩擦着他的性器,带出的淫水更多了,在两人身体之间飞溅。 他的胯部用力地撞击着她,将她完全钉在沙发上,身体压在她身上,将周琼瑛完全笼罩,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胸膛,能感受到彼此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双手从她的肩膀下滑,握住她因快感而挺起的胸,用力地揉捏着,奶头在他的掌心变得硬挺。 周琼瑛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更多。 “嘶——”简逸咬牙,“咬得这么紧,想让我射进去?”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魅惑。 她挑眉,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他,在耳边低语:“简教授,请给我你的实验体。” 这句话如同催化剂,瞬间点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棕色眸子里的欲望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托起,让她的身体与他更加贴合。阴茎在她的紧致里疯狂地抽插,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力量和渴望。 小穴被他撑得满满的,内壁被磨得又红又肿,淫水如洪水般不断涌出,顺着周琼瑛的大腿流淌到沙发上,将沙发浸湿了一大片。 他的阴茎在她体内持续胀大,血管凸起,顶端不断分泌出前列腺液。 “好…都给你……”他咬着牙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痛苦的快感。身体紧紧地压在她身上,将她完全包裹在他的怀抱中。 终于,他也达到了顶峰。性器在小穴里猛地一挺,滚烫的精液射进她的宫腔。简逸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股精液都带着他的炽热和渴望。 小穴被他的精液填满,精液顺着交合处溢出,流到沙发上。他的抽插逐渐慢了下来,但性器仍然在体内微微抽动,将最后一丝精液都射进她的身体里。 彻底释放后,他趴在周琼瑛身上,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怀中人潮红失神的脸庞,轻轻凑近,双唇覆上她的。 这个吻不再像刚才做爱时那样激烈,而是带着一丝缱绻和怜惜。舌头探入她的口中,与她的舌头轻轻纠缠,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情潮退却后立刻起身去冲澡,洗掉所有痕迹。周琼瑛累极了,瘫在沙发上,很快就陷入沉睡。 简单给她清洗身体后,简逸把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听着身边传来她均匀而沉重的呼吸,他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她蜷缩的背影。 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肩头裸露的肌肤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拂开她颊边被汗水黏住的碎发。 夜色下,他眸中的墨色比夜更深。 如出一辙 “雪绒花”的开业典礼暨庆功酒会办得风光无限。 周琼瑛穿着珍珠白的礼服裙,站在水晶吊灯下举杯,她身姿挺拔,笑容得体而疏离,香槟折射出的碎光落在她锁骨上。 来宾们恭维声不断:“周总真是大手笔!‘雪绒花’这定位,这格调,杭城独一份吧?” “周总眼光毒辣啊,母婴护理的蓝海市场,愣是被您做成了一座金山。开业这火爆程度,预订估计都排到半年后了吧?” “王总过奖了,市场有需求罢了。”“李总说笑了,还是得靠大家捧场。”她微笑着,从容地与每一位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者碰杯。 当然,华丽的锦缎之下,总藏着几根扎人的暗刺。 “啧啧,听说周总当年可是白手起家?”穿着绛紫色长裙、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探究,目光扫过周琼瑛的脸。“小姑娘家家的,赤手空拳在杭城打下这么一片江山,吃了不少苦头吧?” “是啊,”旁边头发梳得油亮的男士立刻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不过,谁能想到呢,”他刻意顿了顿,抿了口酒,嘴角喊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咱们周总这么厉害的人物,听说…连高中的校门都没踏踏实实走完?这可真是…传奇啊” 周琼瑛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加明艳了几分。她优雅地转过身,面向那位男士,“张先生张太太消息真是灵通,不过学历只是起点,不是终点。‘雪绒花’能有今天,靠的是团队的智慧和市场的认可。您说对吗?” 那位张先生被她坦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笑笑,想含糊过去:“啊,这个嘛…” 不等他说些什么,周琼瑛继续开口:“更何况呀,”她声音轻快了些,仿佛在分享一个甜蜜的小秘密,“我先生一家也十分支持我的事业,他前不久还说,准备带着实验室研发一些新型的环保洗涤剂,来辅助我旗下的保洁部门呢~”她眉眼弯弯,眼波流转,却无声透露出简逸的身份。 “当然了,我婆婆也很关心,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来,问需不需要她帮忙联系下关系好的女明星,都很看好‘雪绒花’的理念,乐意帮忙代言,只收友情价。”她晃晃酒杯,眨眨眼,“不过呀,我哪能真让人家吃亏呢?该给的代言费,自然是只多不少的~” 听到这,原本想挑刺的夫妻二人脸色微变,他们本想戳戳这个“保洁小妹变暴发户”的痛脚,没想到对方不仅坦然接下,还随手甩出几张分量十足的王炸。 绛紫色长裙的张太太冷哼一声,别开了脸,油头张先生也讪讪地挤出个不成型的笑容,彻底偃旗息鼓。 周琼瑛优雅地冲他们略一点头,转身走向其他宾客。 后背传来微凉的濡湿感,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编瞎话的时候有多紧张。 是的,从简逸的“研发洗涤剂”到宋玉娴的“热心代言”,全是她瞎编的。除了催生的时候,宋玉娴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又怎么可能给她介绍代言人。 不过无所谓了,她端起酒杯,熟练地笑着。这些人精,难道真会为了这点口舌之争,跑去向宋玉娴求证不成?就算真去了,以她那位婆婆在意脸面的程度,就算再不愿承认,只怕也是要咬着牙应下。 想到这,她脚步又轻快了些,嘴角的笑意也加深。她和简逸这一家子可真是,如出一辙。 喧嚣持续到深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音乐停了,灯光也暗了几分,只剩下零星的侍者在无声地收拾残局。 极度紧绷后的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周琼瑛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脚下发软,差点没站稳。 “周总!”特助秦怡宁立刻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您脸色太差了!快歇歇,剩下的收尾交给我们,您先回去休息吧。” 周琼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事…辛苦你们了。让大家把最后的数据报告和客户反馈整理好,放我办公室桌上。明天上午十点,管理层复盘会,准时。”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秦怡宁的肩膀,投向楼下灯光渐次熄灭的接待大厅。那里,稀疏的人影正在离去,她低声问:“开业数据…怎么样?还好吧?” 一听这个,秦怡宁眼睛瞬间亮了:“周总!岂止是‘还好’?简直是爆了!会员卡都快售罄了,高端月子套房预订排到了四个月后!比我们的预期整整超出了百分之三十!” 她看着周琼瑛,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周总,您太厉害了!这简直是奇迹!” 厉害…周琼瑛扯了扯嘴角,回应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哪有什么奇迹,是连续十几天每天不足四小时的睡眠;是三餐不定时,胃药铝板在包里哗啦作响的声音;是一个个电话联络所有可能的潜在客户,找尽一切方法做推广的整个部门。 想到某个同样消失半个月的人,心头掠过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滞涩。她挥挥手:“让大家抓紧收拾,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都有大红包,你也一样。” “是!周总!”秦怡宁立刻应道。嘿嘿,周总一向大方,看来明天下班又能去买个小项链咯。 调戏 凌晨一点,城市的喧嚣沉淀下来,只剩下零驶过的轮船和远处江水的低沉呜咽。 周琼瑛推开门,迎接她的是冰冷的空气。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却更显得空旷沉寂。 踢掉鞋子,她瘫在沙发上,没有开大灯。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秦怡宁发来的消息:【周总,报告已放您桌上,晚安。】 她点开和简逸的对话框,上次对话停留在两天前,她发过去一句“明天正式开业了。”他隔了六个小时回复了一个简单的“一切顺利”。 二十三天。周琼瑛有些恍惚,算算日子,自从除夕那晚,陪着简逸回简家吃了顿味同嚼蜡的团圆饭之后,两人已经有二十三天没见面了。 自从她做饭那晚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多了些,但也依旧少得可怜。他不主动问她公司的项目推进到了哪一步,今晚又和哪位投资人推杯换盏;她也不会关心他的实验数据是否顺利,论文评审又遇到了什么瓶颈。 周琼瑛轻叹一口气,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浴室。打开顶灯,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斥空间,有些刺眼。她对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的女人,开始缓慢地卸妆。一点点擦去粉底、眼影、口红,露出底下疲惫不堪的面容。 花洒打开,水汽越来越浓,镜面彻底模糊一片。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闭上眼睛。 她忽然想起简逸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他说是某次实验事故留下的。简逸这个人冷冰冰,但那双手按在她腰上的时候,却总是很烫。 周琼瑛猛地睁开眼,带着一丝慌乱,关掉水龙头。她是不想承认的,但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好像,有点想简逸了。 想念那双手的温度,想念那具温热躯体带来的存在感,哪怕那存在本身,也带着疏离。 冗长的项目复盘与表彰大会终于结束,周琼瑛给参与项目的人都发了厚厚的红包。 她一向不吝啬于给付出的人应有的回报,所以每个人的红包金额都不小,核心人员的奖金更是双倍。 耳边的欢呼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她回到办公室,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透着酸软。踢掉高跟鞋,周琼瑛把自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意识迅速模糊,沉入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 眼皮沉重,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半梦半醒间,身体像在虚空中漂浮。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这下彻底惊醒。 周琼瑛睁开眼,皱着眉从地上捞起手机,竟然已经两点半。胃部适时传来一阵隐隐的绞痛,提醒着她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的现实。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她烦躁地揉了揉胃,给简逸发消息:【周五了,简教授晚上要过来吗?已经二十四天没见面了哦】发完又觉得太像召之即来,于是补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消息发送出去,屏幕重新归于沉寂,胃部的抗议声更响了。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然后打开外卖APP。 直到一份虾仁云吞面完全下肚,手机屏幕终于懒洋洋地亮起,简逸回了消息。 【抱歉,刚下课。】【看到同城推送了,开业盛况看来很顺利,恭喜。】【实验报告今天必须收尾,争取早点弄完。晚上…好好补偿你。】 补偿? 周琼瑛握着手机,眉梢微挑,慵懒地靠回宽大的椅背里。起了点坏心思,她故意回:【怎么补偿?上次给你看的那个play可以吗?】 她翻看着手机相册,精准找到那张珍藏图片。背景是低调的深灰色床单,一条深蓝色的男士领带,松散地缠绕在衬衫半解男人的手腕上,并非完全的束缚,带着某种欲拒还迎的意味。 男人半跪着,微微倾身,姿态看似臣服。额前几缕微湿的黑发凌乱地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镜片下一只眼睛,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在他腿间深陷的床单褶皱里,随意地丢着一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铐道具。旁边是一行肆意张扬的手写花体字:“Breaking Boundaries”。 这张图,是她无意中在国外一个小众情趣艺术网站上看到的。当时看到的第一眼,她就想到了简逸。于是她也就直接伸到他面前给他看:“喏,像不像你?” 他当时什么反应来着?他那会儿正靠在床头看一篇晦涩的分子生物学论文,只从镜片上方撩起眼皮,瞥了屏幕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推了回来:“这种材质容易磨损皮肤,还是真丝的好。”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张图,周琼瑛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饶有兴致地想象着手机另一端的情形。他刚下课不久,是在安静的办公室,还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 她耐心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屏幕始终亮着,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提示。反复出现,又反复输入。 不知道他到底输入了多久,终于,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上班时间不要说这个。】 “切,装模作样。”她嗤笑一声,自言自语。分明他自己的花活也不少,上次在浴室里强迫她看镜子时的那副嘴脸,可没有现在这么道貌岸然。 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不依不饶地再次发送:【哦,那就是下班时间可以说?】 这一次他倒是回复得很快,带着点迫不及待结束这场“危险”对话的意味:【晚上再说。】 紧接着又补了一条:【八点之前回来,等我。】 周琼瑛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忽然觉得,嘴里的黑咖啡,竟然诡异地品出了一丝回甘。 初春的日落总是很早,七点多的时候,天就已经完全黑透。 周琼瑛站在岛台前倒红酒,她已经洗过澡,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吊带睡裙,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同色的长袍,腰带也系得随意。睡裙柔软的布料勾勒出起伏的曲线,领口微敞,锁骨下方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疤痕,已经淡得快看不见。 她拢了拢微湿的长发,刚想着要不要喷点香水,门铃却突兀地响起。周琼瑛微微一怔,这个时间会是谁?简逸有密码,从来不会摁门铃。 她走到玄关,透过电子屏幕,门口站着穿着整齐制服的物业管家,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方盒。 “周小姐,晚上好,打扰了。”物业人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您的一份同城急件,寄件人要求务必今天送达。” 同城急件?她好像没买什么东西,周琼瑛带着疑惑打开门,接过那个盒子。入手很轻,包裹得也十分严实,她拆开外层包装,露出里面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硬质纸盒。 掀开盒盖——深蓝色的真丝光泽在顶灯下微微闪耀着, 是一条男士领带,和那张图片上的那条,外观看上去一模一样。 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柔滑的面料,她捏着领带,有点想笑。他果然还记得啊,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闷骚。 唇角的弧度还没落下,身后入户门的密码锁“滴滴”了两声。 周琼瑛转过身,门开了。 (下两章吃大肉!) 如你所愿(h) 浴室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尽,周琼瑛斜倚在沙发上,看着一旁裹着浴袍敲键盘的简逸,心里有些无语:“简教授真是分秒必争,不先吹干头发吗?” 键盘声停顿,简逸没抬头,目光仍锁在屏幕上复杂的分子模拟图上:“有个数据模型,要同步给苏黎世的实验室。” 周琼瑛短促地笑了一声,故意俯身去够茶几上的水杯,睡袍领口随着动作荡开:“简教授时间金贵,能分给合法室友一平方米的沙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空气里残留着他的洗发水香,简逸终于合上电脑,忽然伸手,温热宽大的手掌轻易裹住她搁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腕。 “不是室友,”声音低沉,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他又凑近了些,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身体和沙发之间狭窄的缝隙里。另一只手的指尖抬起,轻轻拂开她锁骨前的碎发,“是妻子。” 周琼瑛呼吸一滞,目光扫过一旁放着的丝绒盒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简逸挑眉:“说吧,想怎么玩?” 周琼瑛推开俯在身上的简逸,他后退一步,歪坐在沙发上。下一秒,她翻身,跪坐在他腿上,轻笑着伸出手拿起领带,动作间睡袍领口滑开,柔软的乳房在贴上他的胸膛。 简逸镜片后的眼神变了变,不待他有所反应,她又拉起他的手腕,绕到身后,柔软的领带蛇一样缠了上来,一圈,两圈,最后在他左手腕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他没有抽回被束缚住的手,微微挑眉,仿佛在问:这是要做什么? 周琼瑛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挑衅覆盖。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侧过脸。然后,她低头,狠狠吻了上去。牙齿磕碰,唇瓣碾磨,毫无章法,只有蛮横的侵入,试图点燃他,或者,彻底激怒他。 唇齿间弥漫开她口中的红酒甜香,矛盾又纠缠,身下很快就有了反应,火热的硬物直直抵着她的腿间。 他喉结滚动,微微仰头,让周琼瑛更方便的侵犯他。舌尖凶狠地纠缠着她的,牙齿轻咬她的嘴唇。碍事的眼镜也在唇舌交缠间被她摘下,随手丢到一边。 终于,当她喘息着退开一点,试图看清他眼中被冒犯的愠怒时,撞入视线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潭。 他的睡袍已经散落大半,她的吊带裙也滑落到臂弯,露出大片莹润的肩膀和半遮半掩的胸。客厅一片寂静,空气中都是浓烈的情欲气息。 “周总,不继续吗?”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低沉的气流拂过她刚被蹂躏过的唇瓣,艳红微肿。手被捆住,隔着浴袍,下身轻轻往上蹭了蹭她,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感受着腿间惊人的存在感,周琼瑛挑眉,再次吻上去,手也伸到了睡袍里,轻轻握住他勃发的灼热。 “呃…”简逸喉间溢出一声低喘,眼神变得更加炽热,死死盯着面前和他鼻尖相贴的女人,“你还真是会找时机。”但双腿已经不自觉地分开,好让她有更大的空间去摆弄他胯间的玩意儿。 “哼。”她倒要看看,他能忍耐到何时。周琼瑛加快了手上的力道和速度,果然,他脑袋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不自主地挺了挺腰,想要更多的刺激。 抱枕早已滚落到一旁,她退下湿漉漉的内裤,一只手撸动着他的性器,一只手探下去,揉弄自己的阴蒂。 “嗯啊…”娇喘声连连从她口中溢出,简逸眸中闪过一丝阴鸷,紧盯着她揉在花蕊上的手,还有那诱人滴水的穴。淫水流出,周琼瑛的手指被浸湿,分开时都有了一道道黏连的线。 好骚,好甜,简逸嘴巴微张,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那股气息。性器也在她手中变得更加坚硬滚烫,不断跳动,前列腺液止不住地往外冒,顺着她的手往下滴。 终于,她彻底脱下吊带裙,整个人光溜溜地骑在他身上,手扶着他的性器,缓缓坐下去。 总算进入那片温热的潮湿圣地,简逸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眼神里满是暗火。双手被捆在身后,他努力挺起腰,想要更深入地顶进去。 周琼瑛跪坐在他腿间,感受着粗大的性器在她的肉壁内直入直出,她惩罚性地咬了一口简逸的喉结,开始缓缓摇晃身体,她要把他的快感,掌握在自己手里。 “哈啊……”听着他压抑的闷哼,坏心眼涌上来,她伸手掐上他的脖子,强势地吻上去。 玩得还挺野,简逸咬了咬后槽牙,热烈地回应着她。阴茎在她紧窄温润的穴里不断被挤压摩擦,他勉强压制着想狠狠肏弄她的想法,眸中全是深沉的占有欲。 白嫩的胸在面前上下晃动着,他低头,狠狠一口含住右边的乳头,不要命般地嘬吮着,牙齿轻轻磨着,微咸的汗味混合着她身上的淡香,凶猛地灌入鼻腔。 “啊嗯…”浓密的耻毛摩擦着阴蒂,没几下,周琼瑛就喘息着快要高潮,也累得不行,紧紧抱着简逸,大口喘着气。 “这就不行了?”简逸轻笑一声,不知何时挣脱开了领带的束缚,双手用力揽住她瘫软的身子,箍着腰开始狠狠肏弄。 他轻咬着她的肩膀,粗大的性器在穴里快速抽插,每一下都撞得她发出淫荡的哭叫。 “轻、轻点……”她身体不断后仰,想逃离他的铁掌,却只是被他抓紧了腰往上一抬,再重重压下来,硕大的头部几乎要顶破宫口。 终于,她大叫一声,喷出大量液体。 滚烫的喷射悉数浇在穴内横冲直撞的性器上,简逸咬紧牙关,持续加快抽插的速度,想要看到她彻底崩溃。 “喷这么多,还满意吗?”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蛊惑。 “不、不够,还差得远……”周琼瑛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但还是不肯低头。 “想激怒我?”简逸倾身,薄唇擦过她敏感的耳垂,留下灼热的湿痕,“如你所愿。” 礼尚往来(h) 话音未落,周琼瑛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翻转过去,再反应过来时,被他压在了沙发靠背上,后背紧贴着他滚烫的身躯。 “简逸!你干什么——”她惊喘一声,试图挣扎,两只手腕却被他捉住,那条蓝色的领带,兜兜转转,最后缠在了她的双腕。简逸打了个简洁牢固的结,满意地欣赏她纤细的手腕被并拢着束缚在腰后,不理会她徒劳的扭动和挣扎,他附身贴向她的耳朵:“礼尚往来。” 他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看他,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眸中翻涌着彻底被点燃的兴味。 完了!玩大了!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可怕,周琼瑛扭动着想讨饶:“简教授,我错…唔…” 简逸含住她的唇,性器已经狠狠捅进去,这一下入得又急又深,彻底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言语。 “喜欢玩束缚?”他轻咬着她白皙的后颈,低笑一声,胸腔震动透过紧贴的身体传递给她,下身动作丝毫不留情,“我教你。” 薄唇擦过她颤抖的眼睫,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私语,却又字字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强势。 “真正的掌控,不是靠一条领带,周琼瑛。是靠……”他微微退开毫厘,阴茎抽出,只留顶端在穴口徘徊,研磨着她充血的阴蒂,看着她眼底翻腾的羞恼和迷离水光,喉结滚动,剩下的话语消失在整根深入到底的性器里。 他到底说了什么,周琼瑛已经无力思考,身前是避无可避的沙发靠背,臀部被他紧紧揉捏着,阴茎在体内肆无忌惮地冲撞着,沙发都跟着嘎吱作响。 “啊啊啊简逸你慢点……”这人是疯了吗!她感觉都要被顶到胃里了! 简逸低下头,看着性器在她的穴里进出,粉嫩的阴唇被撑开又合拢,淫液顺着大腿不断流淌,每次抽出,青筋虬结的阴茎上都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液体。 他俯下身,一只手绕到她身前,捏住饱满肿胀的乳头,第一次在她耳边说出那种话:“周琼瑛,我要把你操得爽翻天。” 说完,他双手猛地将她的臀部向上抬起,性器更加深入地进入她的小穴。 “简逸……简逸……”周琼瑛已经彻底被他顶得失去思考能力,大张着嘴发出无意识的淫叫。身后之人原本就猛烈的动作更加迅猛无章,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要和她融为一体。 交合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白沫,黏黏糊糊地糊了一整个腿心。 突然,简逸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死死扣着她的腰,呜咽声尽数被他的手掌拦住,窒息感汹涌而上,周琼瑛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又被男人抵着宫颈的软肉狂顶几下后,颤巍巍再次泄了身子。 沿着交合处滴落,在身下洇湿了一大片沙发垫。高潮时的穴格外紧致酥软,简逸咬着牙,直挺挺地入进去,花心紧咬着他的性器,他被这刺激地粗喘着,浓稠的精液喷射而出,悉数浇灌在她彻底软烂的宫颈口。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身子,还未疲软的性器也没退出,就着射精的爽感又捣弄几次。 被束缚着的手腕也被解开,周琼瑛反手就想给他一巴掌。这个疯子,她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弄死了。 手还没伸出去,又被他抓住,重新束缚在身前。体内的性器隐隐又抬起头来,身体被他揽着转了一圈,变成了面对面,期间两人的下体也一直相连。 被领带捆住的双腕挂在他颈间,简逸抱着她站起来,重新硬挺起来的肉棍不要命一般往里抵,进出间带出刚刚射进去的精液,混着她高潮时被堵在穴里的淫液,啪嗒啪嗒,滴在二人脚下的地板。 “不、别……”察觉出他的意图,周琼瑛有些惊恐地摇头,纤细的脚踝徒劳地蹭过他紧绷的手臂肌肉。 “怕什么,不是说还差得远吗?”简逸轻笑,总是沉静如渊的眼眸,此刻烧着毫不掩饰的欲火。他托着她的膝窝,往书房走,边走边动作着,性器在穴里一戳一戳。 “够了、够了……呜…”一声破碎的呜咽溢出她红肿的唇瓣,又被更深更重的撞击碾碎,视线里是他紧绷的下颌线,汗珠沿着颈侧滑落,滚过上下滚动的锋利喉结,滴在她锁骨凹陷的那汪微凉里,烫得她一颤。 “周总,刚才的气魄呢?”他喘息粗重,钳着她腰的手猛地向上一提,迫使她更深更彻底地接纳他,胯下是近乎凶狠的顶入灵魂深处的角度。 她被放在书桌上,求饶无用,周琼瑛想用刻薄的话刺穿他此刻的掌控,可所有的词汇都在他凶猛的进犯下溃不成军。 双腿被打开到极致,双手也无力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每一次深入都像要将她劈开又重塑,每一次抽出都只留顶端剐蹭着穴口,然后再狠狠一挺,尽根没入,灭顶的浪潮冲刷着她每一根神经。 “简逸……”她破碎地唤他的名字,尾音带着哭腔,身体深处像被点燃了引信,积蓄到顶点的弦终于喷发。 “啊——”她腰肢猛地向上弓起,脚都无力蜷缩,徒劳地从他腰间垂落。身体痉挛,花穴绞紧,像要将他这个侵入者永远禁锢在滚烫的巢穴里。 简逸也忍不住发出几声闷哼,额角甚至爆出青筋,穴内的绞杀来得如此猛烈而彻底。他猛地俯身,滚烫的胸膛压住她颤抖的柔软,一口重重咬在她剧烈起伏的锁骨上,伴随着再也压抑不住的舒爽低吼,他将自己滚烫的岩浆,再次尽数灌注入她穴内沸腾的火山口深处。 滚烫的精液冲刷着每一寸敏感的内壁,周琼瑛失神地抽搐着,身体内部还在高潮的余韵中剧烈地搏动,贪婪地吮吸着那不属于自己的滚烫洪流。 灵魂像是被抛上了云端,又重重摔回滚烫的躯壳里,只剩下破碎的喘息和激烈的耳鸣。 简逸依旧覆在她身上,鼻尖相贴,滚烫的唇沿着她颈侧被咬出齿痕的皮肤缓慢游移,留下细碎湿热的吻。 “还玩吗?”他低沉的声音含着餍足的沙哑,唇瓣贴着她的耳垂,吐出的热气让她刚平复的身体又是一阵微颤。 钳着她腰的手松开了力道,带着薄茧的指腹却在她手腕上那道被领带勒出的红痕上,缓慢而占有性地摩挲着。 周琼瑛闭上眼,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身体深处还残留着被彻底贯穿和填充的酸胀,以及他留下的那些不容错辨的滚烫痕迹。 见她不说话,又是一副被彻底操透了的疲惫样子,缓缓将半软的性器抽出,精液和她的淫液混合着汩汩流出,他眼神又暗了暗。 浴室里,他放好热水,抱着周琼瑛缓缓走进浴缸,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手顺着小腹向下,轻轻分开阴唇,仔细清洗着里面残留的精液。入手处一片湿滑温润,刚经历过两次猛烈性事的穴有些合不拢,原本浅淡的红也在肏弄中变成了色泽鲜艳的嫣红。 粗大的性器在水中又渐渐硬挺,抵在她的后腰。 随着他灼热的吻一点点下移,晕晕乎乎中,周琼瑛已经快要麻木,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节制! 显然不知,彻底脱力昏死过去前,她只记得自己喊了一声:“停!” 恐怖的工作狂 再次睁开眼,周琼瑛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催醒的。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意识缓慢回笼,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眼,每一寸肌肉都透着过度使用的酸软。 昨晚那些破碎的画面,灼热的喘息,失控的力道闪回脑海里。她下意识向枕边探去,却只触摸到一片微凉。 周琼瑛撑着身体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肩颈上斑驳的印记。她皱着眉环顾四周,主卧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床单和枕头上还残留些几不可闻的冷冽气息。 “简逸?”她尝试着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回应她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模糊鸟鸣。 人呢? 想起昨晚他贴着自己汗湿的后颈,模糊地在她耳边承诺说“这两天都在家”的样子。结果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尖刚沾地,腿窝处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软袭来,差点狼狈地摔倒在地毯上。 “混蛋…” 周琼瑛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低头看去,手腕处似乎还有一圈淡淡的红痕。 视线落在床尾凳上的那个领带,在阳光下闪着暧昧的光泽。 她拿起床头柜上安静躺着的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没好气地打字:【人呢?为什么醒来你不在?】 发送成功,带着无处发泄的起床气,她拖着酸软的腿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鲜牛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稍稍浇熄了一点心头的无名火。 刚放下杯子,手机就震动了一下,简逸:【在办公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周六吧?】周琼瑛咬着牙打字。休息日,大清早,九点多,他在办公室?这人是对上班有什么不治之症般的迷恋吗?她一个黑心资本家都觉得无语。 几乎是同时,城市另一端,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简逸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复杂的数据蹙眉,突然打了个喷嚏。 动作牵扯到后背昨夜被抓出的几道新鲜红痕,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拿起手机回复:【抱歉,有个学生的竞赛项目出了点问题,我需要紧急帮他处理一下。】 看着这个回复,他解释了原因,也说了抱歉,这在他惜字如金的沟通史里已经算得上“长篇大论”和“态度良好”。确实是正经事,关乎学生的前途,周琼瑛胸口的闷气消散了一点。 她没再穷追猛打质问,只问:【什么时候处理好?】 办公室里,简逸看了眼手边打印出来足有一指厚的资料,疲惫地揉了揉紧锁的眉心:【我会尽快的。】 尽快?周琼瑛撇撇嘴,对这个模糊的承诺不以为然。干脆把手机丢到沙发上,眼不见心不烦。 她去浴室冲了个澡,温热的水流缓解了部分肌肉的酸痛。出来后又给自己简单煮了碗面,清汤寡水的,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补充体力。 吃完面,她再次躺回那张还残留着两人气息的大床上,补个回笼觉。 直到下午两点多,她再次惊醒,简逸还没回来。 那股被强行压下的起床气和不爽又冒了头。她再次点开对话框:【还没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顿了一下,想起空荡荡的冰箱,没好气地补充:【记得买菜!】 没再看手机,周琼瑛打开电脑,分析着雪绒花这几天的后台数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日光从金黄变成了橘红。简逸的消息再次响起时,已经快要下午五点。 【抱歉,我马上回来。】【都需要买什么菜?】 周琼瑛盯着这条消息,简直要气笑了:【随便买吧,我还以为您今晚要留宿实验室,和您的烧杯试管共度良宵呢】 简逸难得秒回,带着点急于安抚的意味:【昨天…没睡好,刚刚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注意时间,已经在路上。】 “呵!”没睡好?周琼瑛绷不住了,把手机丢到一旁。没睡好怪谁?昨晚她嗓子都哑了,最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停”他明明听到了,却只是用更滚烫的吻堵回来,动作也变本加厉… 活该! 暮色四合,天空染成一片深邃的蓝色。墙上的复古挂钟指针指向6点,密码锁终于“滴滴”轻响两声,门开了又关。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地停在沙发背后。周琼瑛没回头,只是懒洋洋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回来了?” 她声音没什么起伏。 “嗯。”简逸低低应了一声,他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烟灰色的羊绒薄衫,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鼻音也更重了些。 “饿不饿?”他开口问,视线扫过她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腕,残留的红痕让他眸色暗了一瞬。 周琼瑛摇摇头,懒洋洋哼了一声,中午吃得晚,下午又一直窝在沙发上没怎么动弹,她还真没感觉到饿。 沉默在暮色里发酵。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微敞的领口和凌乱发丝间短暂停留。过了几秒,脚步声再次响起,他绕到沙发侧面,俯身,手指掠过她脚踝,拾起滑落在地的薄毯,抖开,轻轻盖在她腿上。 “我去做饭。”他说,然后直起身,挽起袖口。 这句主动请缨终于让周琼瑛来了点兴致,她侧过脸,仰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也会做饭?”她还以为他这双手只认得试管和键盘。 简逸面不改色地推推眼镜:“会一点。”他言简意赅,拎着食材径直走向厨房岛台。 周琼瑛蜷回沙发,耳朵却像灵敏的雷达,仔细捕捉着厨房传来的动静。 先是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响,接着是冰箱门开合的闷响,然后是水流哗啦啦冲刷的声音。这声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她几乎以为他不是在洗菜,而是在给蔬菜做解剖前的无菌处理。 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她赤着脚,悄无声息踱到厨房,斜倚在柱子上,眼前的景象让她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简逸正笨拙地按着一颗土豆,锋利的菜刀在他手中有些不听使唤。砧板旁的盘子里,躺着他的辉煌战果。 土豆丝?不,更像是一对形态各异的几何体,长的长,短的短,粗的壮硕如成年男子的手指节,细的勉强能称之为丝,还有顽固的边角料不规则地散落着。 旁边的莴笋片也没好多少,薄的薄,厚的厚。最惨的莫过于那颗番茄,边缘残留着狼狈的撕扯痕迹,汁水横流,像凶案现场。 “简教授,”周琼瑛抱着手臂强忍笑意,她清清嗓子,指了指盘中的蔬菜,“怎么样,它们——招供了吗?” 简逸切菜的动作一顿,仿佛没听见她的调侃,只耳根下泛起一丝浅淡的薄红。 他没说话,拧开水龙头,机械地冲洗双手。然后他伸手打开炉灶,学着之前看周琼瑛炒菜的样子,倒了油入锅。很快,细小的油泡开始沿着锅壁边缘悄然泛起。 可以下锅了?他抓起盛好菜的盘子,毫不犹豫地就要往下倒。 临时抱佛脚 “等一下——”周琼瑛慌忙想阻止他,但他动作快,湿漉漉的土豆和莴笋就这样被一股脑倒进热油里。 “滋啦啪啦!”湿润的蔬菜与高温油脂激烈碰撞,一场小型爆炸瞬间在厨房上演。 油花四溅,落在灶台上,油烟机表面,还有被这景象弄得呆愣住的简逸手臂上,烫得他眉头蹙起,下意识拿起锅盖挡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罕见的茫然和无措,看向周琼瑛。难得见到他如此慌乱的模样,周琼瑛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简逸有些懊恼,他瞥了眼身后毫无同情心且笑得肩膀都在抖动的女人,狼狈地抹了下溅到手臂上的油星,索性破罐子破摔,重新拿起锅铲翻炒着。 说是翻炒,倒不如说是在跟锅里顽固的蔬菜进行搏斗。生抽、老抽、盐、糖……各种调味料被他拿起,看也不看就往锅里一通猛倒。 油烟机呼呼地卖力工作,却难以阻挡这股奇异的味道在厨房弥漫。几分钟后,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宣告结束。 简逸关掉火,用锅铲将他的终极作品,一盘难以名状的物体,盛进盘子里。 他端着这盘“杰作”,步履沉稳地走到餐厅,将盘子“咚”的一声放在周琼瑛面前的餐桌上。 “尝尝?”他摘下眼镜,用指尖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比通宵做实验还疲惫,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近乎恶劣的期待。 周琼瑛低头,看看盘子里黑乎乎,还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马赛克,又抬头看看一脸严肃的简逸,有些抗拒:“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的胃可能还没准备好接受这种…分子料理级别的挑战。” “周老师教导有方,当然要尝尝。”简逸语气平淡,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稳稳地塞进她手里,拍拍她的手背。 好,很好。周琼瑛深吸一口气,不就是一盘黑暗料理吗?她拿起筷子,在盘子里那堆废墟里挑挑拣拣,夹起一块看起来相对“温和”的莴笋片,闭眼,送入口中。 “唔!”下一秒,她迅速扭头,毫不犹豫将嘴里又咸又苦的东西吐出,抓起桌上的柠檬水猛灌一大口。 “简教授,你这盘东西吃了会进ICU的。”她放下水杯,控诉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投毒者。 简逸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反应,轻笑一声,不慌不忙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她。他点了外卖私房菜,预计四十分钟后送达。 “……真不知道你这‘会一点’是哪个次元的标准。”她小声嘀咕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简逸摊摊手,一脸无奈:“看你平时都行云流水,做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不难。” “那当然,”周琼瑛喝着柠檬水,头都没抬,“也不看看我从11岁就……”话刚出口,她猛地收住了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等会儿外卖到了你开门,吃完你收拾厨房。“ 简逸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僵硬和回避,微微挑眉,没再多问,只是淡淡应道:“嗯。” 外卖很快送达,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两人相对无言地吃着饭,气氛有些沉默。 简逸吃得不多,鼻音似乎更重了些,偶尔会轻轻咳嗽一声。周琼瑛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美味的菜肴入口也如同嚼蜡。 饭后,他主动起身,默默地将外卖餐盒收拾干净,然后挽起袖子,去厨房打扫战场。 周琼瑛抱着平板蜷回沙发上,却没什么心思看,茶几上,简逸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发誓真的不是故意偷看,只是视线无意中扫过而已,屏幕还停留在一个打开的浏览器页面:“新手必看!零失败土豆炒法,牢记3要点!” 噗,她飞快地捂住嘴,肩膀却忍不住轻轻耸动。原来…他刚才在厨房里那副“科学实验”的架势,是真的在临时抱佛脚。 她翻了个身,托着下巴看那个正在洗碗的男人,嘴角扬起,胸中却有些酸涩。仿若心口某个角落,在冬日冻土下,挣扎着顶出一颗嫩芽。 夜色正深,周琼瑛蜷在蓬松的羽绒被里,小腹深处一阵一阵绞痛。 她咬着下唇,发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闷哼。洗澡时毫无预兆地发现生理期提前报到,她就紧急吃了止痛药,但痛经还是不肯放过她,折磨着她。 “嘶——”又一阵剧烈的痉挛袭来,她忍不住蜷缩得更紧。身侧床垫微微下陷,简逸刚洗漱完,带着一身清冽的薄荷气息躺下。 见她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手臂在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隔着被子,轻轻搭在她紧紧捂着小腹的手臂上。 “还是很痛吗?”他低声问。 周琼瑛把头埋进枕头更深,只发出一个气若游丝的闷哼:“嗯…老毛病。” 简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周琼瑛听见他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是烧水壶的嗡鸣。几分钟后,脚步声重新靠近,他扶起她,往她手里塞了个装满热水的玻璃杯。 “喝点热水,应该会好些。”隔着被子,他轻轻揽住她。他的体温很高,像一块稳定发热的暖宝宝。 周琼瑛没说话,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只是身体朝暖源的方向又缩了缩。黑暗中,简逸无声地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 一杯热水见底,小腹处肆虐的痉挛稍微好了些,疼痛的余烬仍在燃烧,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撕心裂肺。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沉睡。 周末的阳光慷慨地铺满了整个房间。周琼瑛懒洋洋地瘫在床上,不想动弹。每个月的生理期,是她给自己的专属偷懒日。 简逸遵守了承诺,老老实实待在家,此刻端坐在书桌前,眉头微蹙,正专注地盯着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流。旁边的咖啡杯空了许久。 “简教授,”周琼瑛忽然扬声,打破空气里凝固的专注,“中午还想吃昨天那家的饭。” 简逸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好,有什么想吃的?”他拿起手机点,目光却重新黏回了屏幕上复杂的蛋白质结构动态图。 “想吃虾,清炒的那种,要新鲜弹牙的。还有芦笋,嫩一点。最好再来碗热汤。”她趴在被子上,声音闷闷地传过来,语气里有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黏腻。 “嗯。”简逸应了一声,一一点好,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密集如雨点,持续不断。 周琼瑛悄悄抬起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专注的背影。她撇撇嘴,一些因为生理期而格外敏感的小情绪开始发酵,说好的陪一天,原来真的就是物理空间上共存一天而已。 他和他的分子世界自成一体,那扇无形的门,她似乎永远找不到钥匙。 下午也一样,从吃完饭一直到周琼瑛午睡醒来,他都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 这可是大好的周末,她靠在躺椅上刷着财经新闻,在心里评估着工作对简逸的重要性,会不会比她重要得多。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她自嘲一笑。本就是一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契约婚姻,真不知道她在期待些什么有的没的? 是她 周一清晨七点刚过,窗外高楼林立的轮廓尚且模糊。简逸已经收拾妥当。深灰色西装和羊毛大衣勾勒出挺拔身形,头发也向后梳得一丝不苟。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腕表扣好,目光落在床上。周琼瑛还陷在温暖的被窝里,生理期的余威让她整个人蔫蔫的,只露出凌乱的长发和一小片苍白的额头。 简逸在床边无声地站定,垂眸看了片刻。空气里漂浮着她常用的橙花与雪松交织的淡香,混合着他剃须水冷冽的薄荷尾调。他俯身,指尖轻柔地将她颊边一缕碎发拨开。她似乎有所觉,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无意识地蹭蹭柔软的枕头,又沉沉睡去。 确认她睡得还算安稳,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房间里重归寂静。 周琼瑛被手机震动声吵醒时,已经快九点。小腹处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只剩下时不时抽搐一下的酸胀。 她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倦意的气,把自己埋进还残留着简逸气息的被子里。真想就这么化作一滩水,融化在床褥间,任外面天翻地覆。 手机却不依不饶地再次震动,烦躁像小火苗一样往上窜,她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摸索着抓过手机,是简逸发来的消息。 【起来了吗?记得吃饭。】【书房桌上忘了一个黑色U盘,能帮我找找吗?】 周琼瑛盯着屏幕,真想直接装死。还是认命般拖着酸软的身子下床,在书桌上找到了那个黑色U盘,拍照发过去:【这个?】【急吗?我叫人帮忙给你送过去?】 简逸回复得很快:【不用麻烦。】【有个学生正好在附近做社会调研,顺路过来拿。】 随后他发过来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他号码,我让他到门口联系你。】 既然有人顺路,也好,省得她再折腾或者麻烦别人,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她随意从衣帽间扯了件外套裹上,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瘫在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的不适让她有些昏昏沉沉,几乎又要昏睡过去。 直到门铃声响起,终于来了。她再次挣扎着起身,慢吞吞走向玄关。镜子里映出她此刻的模样,长发披散,脸色苍白。早起到现在还没顾得上整理仪容,算了,就这样吧,她只想快点完成这桩任务,好继续回去躺着。 她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生。 个子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灰色羽绒服,头发理得很短,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睛倒是挺大,就是看着有些拘谨,整个人像一棵还没完全舒展开的青竹。 “您好,”男生脸上挂着礼貌局促的笑容,微微躬身,“我是洛明明,请问是简老师…”话刚说到一半,目光触及门内站着的人,他瞬间睁大了眼,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周琼瑛也微微一怔,这男生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她虽然状态不佳,苍白憔悴些,但也不至于到吓坏小朋友的地步吧? “你是简逸的学生吧?”她眉头微蹙,递出手中的U盘。 话音未落,洛明明再次开口:“是您!”他有些激动地向前跨了小半步,脸上的局促被惊喜和难以置信取代,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周琼瑛的脸,仿佛要确认什么,“真的是您!” 杭城这么大,茫茫人海,他居然,又见到了她。 “我们认识?”这下周琼瑛是真的疑惑了,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简逸的哪个学生。 洛明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瞬间涨得通红,慌忙摆手:“不不不,您不认识我!但是…但是我认识您!啊,也不是…” 他语无伦次,激动得有些结巴,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是说,我见过您!就在…就在上个月,当时在‘云端’咖啡店,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您的衣服上,您还记得吗?” 描述得十分急切,只因那天的情况过于惊险,他至今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还是寒假里,从杭州到云南维西,火车转汽车,路太远,票太贵,他没回家。在同乡师兄的介绍下,去了一家开在CBD商圈的咖啡厅做兼职侍应生。 春节期间叁倍工资,诱惑太大。他盘算着,干满这半个月,下学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还能给妹妹买双她念叨了很久的运动鞋。 那天是他上班的第叁天,下午人很多。他端着沉重的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两杯拿铁,小心翼翼地穿过狭窄的过道,生怕惊扰了那些衣着光鲜、轻声交谈的客人。 突然,一个小男孩从过道另一侧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洛明明为了避开他,身体转向旁边,手中的托盘也随之倾斜。 “小心!” 旁边有人低呼。他稳住身形试图去扶那两只摇摇欲坠的杯子,却已经来不及。 褐色液体倾洒而出,精准地浇在邻座一位女士放在椅背上的大衣上,深褐色的污渍在柔和的驼色羊绒面料上迅速晕染、蔓延,像一幅丑陋的抽象画。 “啪嗒!” 咖啡杯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洛明明耳边。 完了,他想。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托盘,道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想要找纸巾擦拭,却又不敢冒然碰触她的衣物,只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一遍遍机械地鞠躬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穿着黑西装的经理闻声赶来,在看到那件大衣和女士手边那只铂金包时,职业化的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 “怎么回事?!你怎么搞的?!”他怒斥着他,转向那位女士,腰弯得更低,“实在很抱歉,这位女士,他是新来的!您看看想怎么处理,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那个闯祸的小男孩也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周围的顾客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勒得洛明明几乎窒息。 他攥紧了拳头,冷汗已经浸湿了工作衫,他断断续续地道歉,对着那片狼藉和模糊的人影深深鞠躬,思考着自己是否出得起这份赔偿钱。 可他却听到一声:“算了,”洛明明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来源。逆着光,他看清了那位女士,五官漂亮得有些锋利,神情却很平静,带着一丝疲惫。 她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椅子上惨不忍睹的大衣,眉头都没皱一下:“意外而已,孩子没事就好。”声音清淡如风,越过嘈杂的人群,钻进他的耳朵里。 “可…可是您的大衣…” 经理显然知道这件衣服的价值,更加惶恐。 “一件衣服罢了,”她摆摆手,打断了对方更进一步的谄媚和斥责,“别为难他了。” 又转过头,冲那个被吓坏了的小男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小朋友,去找妈妈吧。” 经理如蒙大赦,拽着他的胳膊连连道歉,并再叁承诺一定承担干洗费用。她却已经不再理会,拿起自己的包,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洛明明还僵在原地。 “你小子!” 经理抹了把汗,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真是撞大运了祖宗保佑!那件衣服估计顶得上你半年的工资了!幸亏人家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不然你…” 经理絮絮叨叨地训斥着,但洛明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怔怔地望着玻璃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原来是你,”周琼瑛努力搜索记忆碎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年前她去视察雪绒花的软装进度,在楼下的咖啡厅坐了会儿,当天的记忆已经模糊,只剩下一个吓得发抖的年轻服务生,一件被弄脏的大衣。 “您想起来啦!”洛明明用力点头,“我后来一直想找机会谢谢您,哪怕只是鞠个躬也好。可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后来您再也没来过了……” “一件衣服而已,都是小事,不用过于在意。”她看着面前这个青年脸上毫不作假的感激,斡旋与商人和政客之间,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过如此纯粹的表情。 洛明明垂下眼,接过她手中的U盘。不,才不是一件小事。是一阵温柔的风,就这样,抚慰了他仓皇不堪的心。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更没想到,这个曾在他最狼狈时给予他一丝尊严的人,反复出现在他梦境里那个带着清冷倦意的身影,会是自己的师母。 洛明明 “好了,U盘拿到了,走吧。”周琼瑛声音有些疲惫,凉风趁机从外间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裹紧外套。腹部那股沉甸甸的酸胀感又隐隐顶上来,她盘算着等下点碗热粥喝,然后继续回去睡觉。 攥紧手中的U盘,洛明明的目光却无法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开。她嘴唇失了血色,眼下淡淡的青影在晨光下更显清晰,宽大的外套裹着她,更衬得身形伶仃单薄,仿佛窗外的风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散。 “那个…”喉结紧张地滚了滚,那句盘旋在舌尖的关切终于冲破了犹豫的屏障,“您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话一出口,他又意识到这是不是太唐突了?脸有点发热,耳朵也染上了薄红。 周琼瑛正欲关门的动作顿住,她下意识想用惯常的疏离搪塞过去。可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盛满了纯粹担忧的眼睛,到嘴边的敷衍莫名哽住。 “没事,老毛病了…”她靠在门框上,声音轻飘飘的,空荡的胃却非常不配合地传来一阵异响,是的,她饿了。 “您还没吃早饭吗?”看着她虚弱又强撑的样子,洛明明深吸一口气,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我、我会做饭,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煮个粥可以吗?就当…就当是谢谢您上次…上次咖啡店那件事!”他眼神巴巴地望着她,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我…我保证不添麻烦!” 周琼瑛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拒绝,陌生人的好意,尤其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好意,在她构筑的堡垒之外。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太纯粹了,不是怜悯,不是讨好,仅仅是人类对另一个人类最本能的关切,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咽了回去。 算了,一碗粥而已,她胃里也确实空落落的发虚。她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那…麻烦你了,厨房在那边,不用换鞋。”她指了指方向。 “好的,您歇着就行,我很快就好!”洛明明的眼睛瞬间被点亮,跟着她走进去。 “嗯,冰箱里的食材,你随意。”周琼瑛也没回去躺着,抱着水杯,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半个厨房。 察觉到她的视线,洛明明有些不自在,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冰箱,里面食材不少,大多是高级超市的有机净菜。他想了想,视线扫过繁杂的包装,挑了一盒新鲜鸡胸肉,又摸出一把青菜和姜。 淘米,加水,开火,一气呵成。见他拿起菜刀要开始处理食材,周琼瑛刚想提醒他一下,却见他手腕翻转间,刷刷刷几下,姜块就变成了均匀的姜丝。 哟,还挺专业。这哪里是大学生在宿舍煮泡面的水平?分明是浸淫厨房多年的老手。她小口喝着杯中的水,继续观察他处理其他食材。 很快,粥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带着谷物特有的醇厚和红枣的清甜,霸道地驱散了房间里原本清冷的空气。 洛明明揭开锅盖,热气“呼”地腾起,他用勺子舀起一点,仔细看了看粘稠度和米粒的开花程度,满意地点点头,又撒了一点点盐调味。 “好了!”他关掉火,盛好一碗,小心翼翼端到她面前。“您趁热喝,暖暖胃。”莹润的米间点缀着丝丝缕缕嫩黄的姜丝和淡粉色的鸡胸肉丝,还洒了绿色的青菜碎末,卖相不错。 周琼瑛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吹了吹,味道很平常,家常的咸粥,带着姜丝的微辛和青菜的清甜。 “挺好的。”她抬眼,对上洛明明亮晶晶的目光,给出肯定。并非敷衍,只是这碗平淡的粥确实却出奇地熨帖了她的胃。 “您满意就好。”洛明明如释重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转身去厨房整理料理台。 她又喝了两口,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问出疑惑:“你很会做饭?看你切菜的手法,还挺专业。” “啊,这个啊…”闻言,洛明明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爸妈去世得早,平时都是我照顾弟弟妹妹,家里穷,也没啥好吃的,我就想着怎么能把饭菜做得让他们爱吃点儿。尤其是我小妹嘴刁,不好对付。” 说到这,他脸上的笑容加深,眉眼弯弯,仿佛那个爱撒娇的小丫头就在眼前。洛明明摊摊手:“没办法,只能自己瞎琢磨呗,慢慢就练出来了。” 他拧开水龙头冲洗抹布,水声哗哗:“后来弟弟也跟她学坏了,只爱吃我做的饭,两个小祖宗,可难伺候了。”他嘴上抱怨着弟弟妹妹难伺候,但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向上扬着。 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如同房间里弥漫开来的米香。周琼瑛静静听着,看他说起家人时,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笑意,她有些怔愣。 她的弟弟,那个和她流着相同血脉的男孩,他给予的记忆是什么呢?是跟在刻薄的奶奶身后,一起喊她赔钱货;是趁她不注意,随手把她的课本撕了折纸飞机。 这样温情的时光,她从未拥有过。一股涩意漫上心头,比小腹处的酸胀更沉,也更闷。 她移开目光,望向窗外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没有答案,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旷。 “那我先走啦?”收拾妥当,洛明明拿起自己的羽绒服穿好,又朝她鞠了一躬,“虽然您可能不在意,但我真的很感谢您,您好好休息。” 周琼瑛握着勺子,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淡淡地点了点头。 大门关上,世界又安静下来。她慢慢喝着,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想起他几次三番鞠躬道谢的样子,周琼瑛扶额,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光线却陡然暗沉下来,眼前的景色突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狭窄潮湿的昏暗出租屋。 无法释怀 那还是八年前, 深秋的天,雨下个没完。 那是她开始做保洁的第二个月。刚结束了一单位于老城区的清扫,厨房的地板油污厚重,还要清理堵塞的下水道。腰弯得太久,腰椎有些尖锐的痛,手指也因长时间泡在洗涤剂里,泡得发白发皱。 身体的疲惫达到顶点,但容不得喘息。又接了一单在新开发的高档小公寓,佣金不低,她咬咬牙,忍着腰痛挤上公交车。一路颠簸摇晃半个小时,终于站在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酸痛的腰背,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女主人,她保养得极好,穿着真丝家居服。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穿着保洁制服,拎着工具有些局促的周琼瑛,丢下一句“都弄干净点”,便坐回梳妆台前,仿佛门口站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扫地机。 周琼瑛低下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换上自带的拖鞋,埋头开始干活。 屋里有些乱,沙发上随意丢着几件衣服,玻璃茶几上摆着没吃完的水果和零食。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动作格外小心谨慎,生怕碰坏了那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摆件和装饰品。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擦拭着占据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烟雨蒙蒙中波光粼粼的钱塘江,对岸矗立着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像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梦。 真美啊,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这样的景色,这样的房子,大概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幻梦吧。也不知道她有生之年,能不能也住上这样的房子,拥有这样一扇能俯瞰江景的窗? 想来…也是不可能的。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擦久了,膝盖和腰都僵硬麻木得厉害。她撑着想站起来,双腿却一阵酸软无力, 为了保持平衡,她本能地伸手在单人沙发上扶了一下,只是想借一点点力。 “你干什么!”她还没站稳身体,女主人已经几步冲到了沙发前,刀子一样的眼神狠狠剐在周琼瑛脸上,同时伸出手,重重推开了她。 周琼瑛猝不及防,被推得酿跄着后退了两步,狠狠撞在墙上。她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对方。 “瞎了眼的东西,谁让你碰我衣服了?啊?”女主人拿起沙发上一条白色连衣裙揽进怀里,下一秒,尖利的呵斥就刺了过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牌子吗?!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吗?!碰脏了你配得起吗?!把你卖了都买不起这一个扣子!” “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没站稳……” 突如其来的发难,伴随着她毫不掩饰的鄙夷,周琼瑛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 “什么叫不小心?你知道这料子多娇贵吗?你那脏手能碰吗?”她姣好的五官越发狰狞,“你这个保洁,怎么这么没规矩?” 一连串劈头盖脸的质问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棱角,可是她明明都没碰到… “对不起…”周琼瑛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紧紧攥着衣角,只能不断地鞠躬,不停地道歉。 “笨手笨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怪不得只能当个保洁。”女主人还在喋喋不休,但后面的话语她已经听不真切,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也模糊成一片,连怎么走出这间房子都有些恍惚,只记得她给出的差评扣掉了她两天的工资。 那天晚上,她在那间充满霉味的出租屋里,蜷缩在冷硬的单人床上,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泪水汹涌地留下,浸湿了枕头,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次无意间的触碰,就要招致如此的谩骂和羞辱。一件衣服,就可以轻易地否定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价值。 她拼尽全力,只是想在这个城市活下去而已。 如果当时,也能有人对她说一句“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没关系”,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雨水,混着冰冷的眼泪。 意识回笼,空气里还残留着温润的米香,丝丝缕缕,包裹着她。 周琼瑛垂眸,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坠落,砸进碗底。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微微湿润的眼角。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不能释怀。 未结痂的伤痕,至今还在渗着血。 月色温柔地漫过城市天际线,简逸带着一身微凉的夜风踏入温暖的客厅,周琼瑛整蜷在沙发上看财经周刊。 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流淌在她身上,柔和了她稍显清冷的轮廓。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目光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落在刚脱下大衣的简逸身上。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随手将杂志合拢,搁在膝头。 “嗯。”简逸松了松领带,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侧身靠着岛台,镜片后的目光越过杯沿,落在她散落在肩头的乌发上,“好些了吗?” “好多了。”周琼瑛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她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着台,状似随意地问,“上午那个学生,挺有意思。” “洛明明?”简逸放下水杯,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提起,“怎么了?” “没什么,”周琼瑛垂下眼帘,“就是觉得,这孩子挺有礼貌,做事也利索。”眼神也干净,最后一句没说出口。 “这倒是,”他走过来坐下,身侧的沙发凹陷下去,“做事本分,脑子也灵光,难得的是沉得下心,本科就发过顶刊。”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丝惋惜,“就是大山里出来的,自己打工赚学费,不容易。” 贫困家庭,家中老大,周琼瑛眸光一闪。多么熟悉的配方,简直就是命运的复刻,是她周琼瑛前半生的镜像翻版。可她清晰记得洛明明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笑起来时毫无阴霾的拘谨和真挚。和她当年,截然不同。 她沉默了,指尖揉捻着羊绒开衫上的线头。为什么,同样背负着沉重的原生烙印,有人被压弯了脊梁,有人眼底却还能盛着干净的星光? “确实…不容易。”她淡淡地附和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对了,后天晚上,青溪会那边有个行业酒会,推不掉。你有空吗…一起去。” 简逸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落在她脸上:“几点?” “七点开始,在临湖玺苑那边。” 她报出地点。见对面的男人挑眉不答,直接伸手拽上他的领带,“这是必要的社交陪同,合作伙伴。” 简逸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前倾,高挺的鼻尖蹭过她的耳垂,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沉默地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才低沉地应了一声:“好的周总,准时到。” 好奇 夜色如墨汁般浓稠,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记忆里那间永远修不好的破屋瓦檐。 “美腰啊!你说你非要上那大学干嘛?一年学费可不少钱!”男人吸了口烟,粗噶的嗓音像钝锯切割着她的神经。 “就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叉着腰骂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听你爸的,赶紧找个殷实人家嫁了才是正经!那个开砖窑的王老板他儿子,家里三层小楼,就相中你了!聘礼都谈好了!” 想起那个肥腻的傻子,十几岁的少女低头不语,死死咬着下唇,只看着自己破洞的鞋。泥土的污渍顽固地嵌在帆布纹路里,像她洗刷不掉的命运。 下一秒,场景粗暴地切换,她被强行盖上红盖头,送进一个黑漆漆的房间,胖男人傻笑着,慢慢朝她走过来,粗黑的手指眼看就要触摸到她的脸。 “不要——”周琼瑛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眼前是昏黄朦胧的床头灯光,是她熟悉的卧室,可那个男人呼出的浊气仿佛还残留在她的鼻尖。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手脚一片冰凉。 “怎么了?”她动静不小,简逸也睁开眼,撑起身体坐起来,想轻抚她的后背,却被她僵硬着躲开。 他有些沉默地收回手,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递到她面前:“喝点水,缓缓。” “只是做了个噩梦,谢谢……”周琼瑛有些歉意地接过,这才发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咕嘟咕嘟一杯热水下肚,僵硬的四肢才仿佛被这暖意一点点唤醒,找回了些许知觉。她躺回去,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背对着他。 黑暗中,简逸无声地躺回原位。良久,听到她平稳的呼吸,他才缓缓闭上眼。 突然,身侧的“茧”动了。周琼瑛翻过身,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寒意,像寻找热源的小动物,一点一点蹭了过来。 两人虽然也同床共枕大半年,但睡觉时一向泾渭分明,周琼瑛总是离他远远的。 那具冰凉的躯体贴过来时,僵在半空的手臂终于还是动了。他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裹进自己温热的怀抱里。 她又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她身上,为什么总是这么冰?像捂不热的玉。简逸闭着眼,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将这个疑问压在了心底。 两天后,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衣香鬓影,杯觥交错。 周琼瑛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勾勒出窈窕曲线,露出的肩颈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她挽着简逸的手臂走入会场,身边的男人一身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温文尔雅,两人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矜贵而冰冷的玉璧,引得周围目光隐晦地流连。 交际应酬都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周琼瑛与人寒暄,笑容得体,游刃有余地与各方人士寒暄、碰杯,谈论着市场风向、政策利好或无关痛痒的趣闻。简逸对这些人际往来无甚兴趣,更多时候是沉默的背景板,在她需要时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香槟。 眼角余光瞥到一对身影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时,她脸上笑容未变,只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这对讨厌的夫妻,她真是够够的。 “周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张先生端着酒杯,率先开口,目光落在她身旁的简逸身上,“这位就是简教授吧,幸会。” 张太太今日倒是盛装打扮,脖子上硕大的翡翠吊饰格外显眼,只是两人依旧是那副让她作呕的嘴脸。 “张总,张太太,真巧。” 周琼瑛颔首,笑意盈盈,简逸也礼貌地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公式化地寒暄了几句场面话,张先生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简逸:“简教授,听周总说,您这边有大动作啊,准备带着实验室,研发新型环保洗涤剂?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项目!” 环保洗涤剂?这话一出,简逸微微一怔,他下意识侧头,挑眉看向身旁的周琼瑛。 真是闲得发慌啊,自己家的生意不做了是吗?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看。周琼瑛心底冷笑,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挽着简逸的手迅速在他手臂内侧掐了一下,力道不轻。 简逸差点没绷住表情,嘴角微抽,他心领神会,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谈不上大动作,只是最近确实对这个方向有些兴趣。环保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力所能及之处,自然义不容辞。”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承认具体项目,又给足了对方想象空间,还站上了道德高地。周琼瑛感慨,还得是那种家庭出来的人精会说话,漂亮话是张口就来。 张太太抚掌跟上:“简教授真是学界楷模,产学研结合,令人敬佩。” “要不说人家觉悟高呢,当年简书记就心系绿水青山,高瞻远瞩,如今有简教授这样的青年才俊执灯前行,”张先生更是笑容热切,“环保在前,我们这些做企业的,也要紧跟步伐,贡献一份心力才是啊。”他顺势举起酒杯,看向简逸和周琼瑛。 周琼瑛适时地举起香槟杯,轻轻碰了下他的杯沿,笑得温婉得体:“张总热心公益,真是难能可贵。” 看出她不耐烦了,简逸本就不欲在此与他们虚与委蛇。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而疏离:“失陪。”说完,手臂微微用力,带着周琼瑛,走向相对僻静的露台方向。 远离了那对聒噪的夫妻,他松了口气,看向身旁憋笑的女人,有些无奈:“满意了,周总?”周琼瑛朝他举起酒杯轻晃,隔着金黄色的液体看他,“谢了,演得不错。” 一波又一波的应酬如潮水般持续,周琼瑛笑得脸都快发僵,终于结束。 回程的轿车平稳驶入城市的夜色霓虹,简逸握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显得格外深邃。 他没喝酒,结婚大半年以来,她似乎从未见他沾过酒精。 周琼瑛脱了高跟鞋,纤白的脚蜷在柔软的羊绒垫上,酒精的后劲混合着疲惫慢慢涌上来,她揉了揉脚后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车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短暂的沉默后,简逸开口:“他说的什么环保洗涤剂,”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怎么编出来的?” 周琼瑛没抬头,视线落在自己微微红肿的小脚趾上:“当时被那两口子缠得烦透了,随口扯的,就是想堵一下他们的嘴。” 她顿了顿,终于抬起头,挑眉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怎么?简教授是觉得我这一时口嗨,冒犯了你严谨的学术声誉?” 简逸沉默了几秒,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似乎在思考。 “倒也不是冒犯。”他开口,目视前方,我们实验室虽然主攻方向不在这里,但技术储备是有的。新型表面活性剂的合成、生物酶促降解、低磷或无磷配方…这些基础研究都有积累。真正要做,无非是调整方向,整合资源。理论上可行,现在环保是大趋势,也有应用前景。” 周琼瑛静静听着这些听不懂的术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简逸,”她支起身子,手肘撑在前排座椅靠背上,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如果…不是说说而已呢?” “嗯?”简逸侧头看着骤然靠近的她,眼中跳动着攻击性的光。 “我是说,”她又靠回后座椅背上,“如果我们真的做这个项目呢?我来投资你的实验室。” “你投资?”简逸有些意外,但并非震惊。 “对。”周琼瑛点头,“成立一个独立的联合项目组,走产学研结合的路子。资金、市场渠道、商业化运作,交给我。核心技术研发、产品迭代,由你和你的课题组负责。做出高效、环保、亲肤,价格又实惠的洗涤剂。” 听着她的计划,简逸轻笑一声:“技术上可行,方向有前景,也不是不行。”他本就是纯粹的科研工作者,这种能将技术转化为惠及大众的产品,对他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好。”周琼瑛松了口气,“不过,具体项目的日常对接,”她看向简逸,“让那个洛明明来负责,怎么样?” “洛明明?”简逸再次意外,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妻子。她摸摸鼻子,“关爱贫困生嘛,又是你的得意门生。交给他,你我都放心,不是挺好?” “他确实心细,交给他,倒也不错。”而且,确实需要这比工资。 周琼瑛没再说话,视线转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那片璀璨的灯火背后,有多少是冰冷的高墙,又有多少是真正温暖的归处? 让洛明明负责这个项目… 真的仅仅是因为他细心可靠、需要这份工资吗? 或许,是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剖析清楚的情愫。 她只是,有点好奇。 无以为报 早上九点刚过,周琼瑛靠在办公椅上,皱着眉刷着旗下家政app的用户差评。 说服务态度不好就算了,保洁人员听不懂他说的方言也能算服务态度不好吗?她真想锤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千岛湖的水。 敲门声响起。“进。”周琼瑛抬眼。 秦怡宁推门而入:“周总,前台报告有位Z大学生找您,姓洛,没有预约,说是过来送材料的。” 洛明明?周琼瑛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这才一个多星期,简逸动作倒快。她微微颔首:“让他上来。” 几分钟,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感。周琼瑛放下手中的平板:“进来。” 们打开,洛明明局促地站在门口,还是那件褪色的牛仔裤,手里紧紧攥着个文件袋。 视线在看到笑意盈盈的周琼瑛时,瞳孔一震。竟然是她?!几天前,得知这样一个项目由他来对接,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原来项目投资人,是她。 “师…周总。”他走进来,声音有些干涩,这间办公室跟他在杂志上看到的顶级样板间一样豪华。多好啊…… 他在心里默默感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肩包,边角已经磨损起毛,在这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像一颗误入水晶宫殿的粗糙石子。 周琼瑛也在看他。干净,这是她再度确认的印象。不是指衣着,而是他整个人散发的气息。 “又见面了,洛同学,”她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坐。” “谢谢周总。”洛明明小步挪过来,几乎有些同手同脚。他只坐了半边椅子,腰杆挺得笔直,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双手捧着放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简老师说…您要看项目合作的初步报告…这、这是我整理好的,请您过目。”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周琼瑛伸手接过文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洛明明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耳根瞬间红透,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埋进胸口。 这副样子让周琼瑛心中有些好笑:“你很怕我?”她微微挑眉,身体向后靠。 “不、不是!”洛明明猛地抬起头,慌乱地摆手否认,“就是…就是没想到,您是这么厉害的人……” 不仅是他敬仰的教授夫人,更是这么大一个企业的掌舵人,是他只能仰望的、云端之上的明月清辉。 而他,不过是山野间一颗微不足道的微尘,被命运之风偶然吹拂到这云端,短暂的停留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注定无法靠近。 厉害?周琼瑛轻笑,他可不知道,她也曾跪在地上擦别人家的马桶。 “平常心就好,我也是普通人而已。”她声音放软,出声安抚,拿起文件夹,却没马上翻看,“这份报告,是基于你们实验室现有技术基础做的初步构想?” “是的周总。”洛明明连忙点头,“初步分析了几个可能的技术路径可行性以及初步的成本预估模型…”声音在周琼瑛平静的注视下,渐渐低了下去,“可能…可能还不够成熟,请周总多批评指正。”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看着这颗低垂的脑袋,他的拘谨和自卑根本掩饰不住,像极了当年的她。 周琼瑛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放回桌上:“报告我会仔细看,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引导的意味,“你有没有兴趣,暂时放下这些纸面上的数据和模型,去听听真正使用者的声音?” “唉?”洛明明一愣,有些茫然地抬头,“使用者的…声音?” 她已经利落地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他身边,“跟我来。” 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保洁部门的办公室,穿着统一深蓝色工装的保洁工人们正聚在一起交接班,见到周琼瑛进来,大家有些拘谨。 “周总好!” “周总您怎么来了…” “周总!”招呼声此起彼伏。 “大家随意,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客气。”周琼瑛脸上的笑容亲和了许多。她随手拉过两把塑料凳,自己先坐了下来,又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站在一旁的洛明明,“坐。” “吴姐,”她看向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妇女,声音温和,“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聊聊天。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大家平时工作里,觉得用的那些清洁剂、洗涤剂,有什么不方便、或者特别希望厂家能改进的地方?甭管大小,想到什么说什么。” 被点名的吴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憨厚地笑笑:“周总您太客气了…这…这能有啥意见啊,公司给配的都是牌子货,都挺好用的。”其他几位工人也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挺好的。” 场面一时有些冷清和尴尬。洛明明抱着笔记本,笔尖悬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琼瑛。 周琼瑛并不意外,她侧过脸,看向身旁的洛明明:“这位是Z大的高材生,准备帮我们研发更好用的洗涤产品,这次是专门来听听咱们一线使用者的真实感受和需求的。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跟他提,说得越细越好,这可是关系到以后大家用上什么新产品的大事。” 洛明明深吸一口气,看向周围些带着好奇和善意目光的工人们,语气谦逊:“大家好,我叫洛明明,我导师的实验室想做更好用更环保的洗涤产品,所以想听听您们的实际感受,平时用的这些东西,有哪些地方不太顺手或者不太满意吗?或者希望它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地方?都行!” 或许是洛明明真诚的态度打破了隔阂,也或许是周琼瑛在场带来的某种安心感,又或许是那句“关系到以后的新产品”触动了大家。吴姐和几个女工互相看了看,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哎哟,说起这个啊!”一个微胖的年轻女工快人快语,“那个擦玻璃水,味儿可大了!每次擦完玻璃,一下午脑子都嗡嗡的,回家吃饭鼻子都不通气儿,客户也说过味儿太大了!” “对对对!”另一个瘦高个的大姐附和,“还有那个强力去油污的,洗油烟机滤网是挺好使,但是特别烧手!你看我这手,”她伸出布满老茧、有些红肿的手,“得狠狠擦蛤蜊油才行。”她把手往前伸了伸,让洛明明能看清楚那些劳作的印记。 吴姐也点头:“要是不伤手就好咯,我现在指纹锁都快识别不了了,磨得太糙了哈哈哈。” 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又凑过来几个工人,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地板清洁剂,说是速干,其实干得慢,踩上去滑溜溜的,特别怕客户老人小孩摔着!”“香味儿!有的香味儿太假太浓了,客户说闻着头晕!” “价钱!”旁边一位大妈插了一句,带着浓浓的口音,“好用的都贵!公司买的还行,我们自己家用就心疼钱了。小洛同学啊,要是你们真能搞出来,能不能搞便宜点?我们这种天天搞卫生的,家里用量也大哩,省一点是一点哩!” 洛明明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初的拘谨,蹲在她们中间,笔记本摊在膝头,记得飞快。一行行罗列着工人们的每一个小吐槽和小愿望。 时不时追问细节:“您说的烧手,是刺痛感还是干燥紧绷?”“那种假香味大概是什么类型的?花香还是果香?”“您觉得多少钱一瓶在您能接受的范围内?” 周琼瑛放松地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这一幕。正午的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给蹲在地上的青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却始终没有打断任何人的话。 直到最后一个工人说完,洛明明才停下笔,轻轻吁了口气。 “记这么仔细?”看他合上笔记本,周琼瑛这才开口。 洛明明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保洁工作很辛苦也很伟大,我们每天享受着窗明几净的环境,背后都是她们一点一点弯着腰擦出来的。她们的体验和需求很重要,每一句话值得被认真对待和记录。” 周琼瑛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布满劳碌痕迹的面孔,看着她们朴实的笑容。曾几何时,她也是其中一员,在冰冷的污水里清洗油腻的盘子,双手被劣质洗涤剂泡得红肿溃烂,却从未听过任何人,会用这样朴素而真挚的词汇去评价她们的付出。 一阵异响从洛明明的腹部传来,他低垂着头,更不好意思了,脸红得简直要滴血:“早上忙着赶来,没吃饭,不好意思…” 啊啊啊怎么又在她面前丢脸了!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走吧,”周琼瑛看了看表,也临近十二点,“尝尝我们食堂的饭。” 食堂在三楼,落地窗外是几株高大的乔木,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 简单的四菜一汤摆上桌,洛明明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有些拘谨,只小口地扒着碗里的白米饭。 “别光吃饭,尝尝这个排骨,食堂招牌。”周琼瑛用公筷夹了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排骨放到他碗里,动作自然。 目光落在他的起球的毛衣边缘,她状似随意地开口:“听简逸说,你本科就开始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了?还供着家里的弟弟妹妹?” 洛明明点点头:“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老家念高中。”提起弟弟妹妹,他紧绷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眼神也放松了些,“他们都很懂事,学习也认真。” “自己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还要供弟弟妹妹读书,一个人负担这些,不累吗?” 洛明明抬头,看向周琼瑛,眼里没有怨怼,反而漾开一个笑意:“累是肯定累的。有时候在实验室熬到半夜,第二天一早又要去家教,或者去图书馆整理资料,走在路上感觉腿都是飘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躺地上睡着。” “但是,想到弟弟妹妹们,就还能再撑一撑。”他的眼神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了遥远的家乡。“一想到他们能安心坐在教室里,不用像我以前那样,担心下学期的学费从哪里来,担心奶奶是不是又要拄着拐杖去到处借钱…就觉得,再累也值得。” 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声音温柔:“我努力多打一份工,多赚一点钱,就是希望能供他们把高中念完,最好都能上大学。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周总,”他看向周琼瑛,眼神明亮而坚定,“我走过的路,不想他们再走得那么辛苦。” 周琼瑛攥紧了手中的筷子。他们都背负着“老大”的责任,在泥泞中挣扎求生。 但她的世界里是屈辱,是被奶奶当作赔钱货肆意辱骂,是被父亲当作货物般交易出去。她的动力源于刻骨的恨意和不甘,是一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却也伤人伤己。 可眼前的青年,他的动力,却源于爱。她有一丝刺痛般的羡慕,还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好好吃饭。”周琼瑛移开目光,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以后有需要我会联系你,这个项目助理的位置,重要性不低,除了简逸那边的补贴,公司这边也会给你一份合理的津贴。” 洛明明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激:“师母,这…太谢谢您了!以后有用得到学生的地方,虽然我可能…可能能力有限,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好的,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人,洛明明心中除了感激,还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流。 她在咖啡店里维护了他的尊严,现在又给了他一份生计和沉甸甸的信任。 他不知道自己能回报什么,只能尽其所能,做到最好。 界限分明(洛春梦微h) 又是一周过去,上午十点半,阳光正好。 Z大材料工程学院的一个实验室里,洛明明正和几个同门一起,紧张地进行着数据的核对。 “明明,3号反应釜的实时数据流再确认一次,看看是否有异常波动。”简逸站在一台闪烁着复杂曲线的屏幕前,头也没回地吩咐。他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身形挺拔,神情专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好的,简老师。”洛明明立刻应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数据流,眼神专注地扫过一行行跳动的数字和图表。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隔音门的门禁指示灯由红转绿,伴随着轻微的“嘀”声和气密门开启的微弱气流声。 门缓缓向内滑开,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先进来了一位穿着干练的年轻女性,手里抱着平板电脑和文件夹,是秦怡宁。 她侧身让开,紧接着,一抹优雅而极具存在感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周琼瑛今天一身米白色羊绒衫和同色系阔腿长裤,外搭一件深灰色大衣,少了几分锐气,平添了几分知性与从容。 “周总,欢迎莅临指导。”简逸立刻从复杂的图谱前转身,大步迎上,伸出手。 “简教授客气了。”难得在他的专业领域见到如此正经的他,周琼瑛伸手与他轻轻一握,指尖一触即分,目光已转向实验室内部,“环境不错。” 她原本是不想来的,但耳鬓厮磨间,简逸非要她来参观,说是项目投资的正常流程,总得让企业投资人安心不是? 她退下外套,刚想递给身后的秦怡宁,简逸却已经手快接了过去,自然地搭在臂弯。 他微微侧身,向周琼瑛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课题组的学生,也是这个项目的主力,”他目光转向身后神情各异的四个年轻人,“这位是洁莹生活集团的周总,也是我们这次新型环保洗涤剂研发项目的首席投资人和战略合作伙伴。周总今天过来,是来实地了解我们的实验室情况,大家欢迎。” “周总好!”四个学生聚过来,齐声问候。其中一个女生目光在简逸怀中的外套上看了几秒,眼中闪烁着压不住的八卦精光。 周琼瑛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带着一丝鼓励:“大家好,不必紧张。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学习一下,听听你们这些真正在一线攻坚的专家怎么说。” 简逸开始逐一介绍参与项目的学生,研二的女生李若思,负责项目里的表面活性剂复配优化和泡沫稳定性测试;杨卉,也是研二,主攻生物酶定向修饰和低温活性保持;博一的男生钱浩,负责整体方案设计与工艺放大可行性分析;还有同样研二的洛明明,与杨卉搭档进行生物酶研究,同时负责一部分原材料供应链的初步筛选和技术参数的落地可行性验证。 当介绍到自己的名字时,洛明明努力稳住呼吸,向前微微欠身:“周总好。”他不敢直视周琼瑛的眼睛,视线只敢落在她衣领边精致的金属扣上。 简短的汇报后,简逸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做各自的事,自己则引导着周琼瑛开始参观实验室。 他们走到那组正在实时监测新型生物酶活性曲线的仪器前,简逸一边熟练地操作着控制面板,调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叁维动态图谱和分子模拟结构,一边低声向周琼瑛解释着复杂的催化机理和突破点。 洛明明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正对着那台还在低声轰鸣的3号反应釜。目光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穿过冰冷的钢铁躯壳和晃动的透明观察窗,不由自主地黏着在前方那个米白色的身影上。 他看见她微微侧头,凝神倾听简教授讲解时,会不自觉地漾开清浅的笑意,眉眼舒展弯起。 看见她伸出手,轻拂过那台昂贵的气相色谱仪冰冷光滑的外壳,动作间似乎有些失落,仿佛在触摸一个与她本应拥有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障壁的幻影。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掩在实验服下的手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天前被她指尖意外触碰时留下的灼热感。 “简教授,时间不早了,”周琼瑛直起身,轻轻拍了拍身旁简逸的手臂,“不请我们去尝尝你们的食堂?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做项目评估吧?” 简逸抬腕看了看表,果然已临近正午。他笑了笑,转身对着学生们说:“好了,上午就到这里。大家先去休息,下午两点继续。” 说完,他自然地牵起周琼瑛垂在身侧的手,转身大步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周琼瑛被他牵着往前走,步伐从容。 二人相携离开后,秦怡宁并没有立刻跟上,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四个厚实的红包,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挨个递到他们手中:“各位同学辛苦了,一点心意,是周总对大家努力工作的认可和鼓励。” 红包入手,分量颇沉。 “谢谢秦助理!谢谢周总!”几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秦怡宁微笑着颔首,也转身离开并轻轻带上了实验室的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落下。 “啊啊啊!你们看见了吗!刚刚!”李若思几乎是跳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红包,压抑了一上午的兴奋如同火山爆发,“简老师走的时候,是不是牵着那位周总的手!我没看花眼吧!” “看到了看到了!我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杨卉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凑近压低声音,“而且!刚才周总脱外套的时候,简老师顺手就接过去了!之前听说简老师结婚了,周总不会就是我们的师母吧?!” “我的老天鹅!”李若思双手捧脸,眼中冒出无数崇拜的小星星,“项目天使投资人居然是师母!这剧情也太霸总小说了吧!科研界顶流男神是霸道商界女神总裁的小娇夫…这是什么神仙眷侣组合!” 钱浩相对稳重些,此刻也难掩震惊,掂量着手中厚实的红包,感叹道:“关键是,师母刚才问那几个问题,虽然不多,但句句都直戳要害。这才是真正懂市场懂商业的大佬思路啊!” “可说呢,而且师母那气场,往那一站,我感觉空气都稀薄了!但人又那么美那么飒!简老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真·人生赢家!深藏功与名啊!” 这些细碎的赞叹声,一字不落地涌进洛明明耳朵里,他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正调试着一台黏度测试仪的参数,手指停在旋钮上,动作僵硬。 是啊,他们一笔一划地描绘着周琼瑛所站立的云端世界是何等的光辉璀璨,何等的高不可攀;同时也无比残酷地划清了他与她之间那道深不见底鸿沟。 她是云端之上,被众星捧月、俯瞰众生的皎皎明月,清辉洒遍之处,皆为焦点。 他是尘埃深处,籍籍无名、仰望星空的微末尘粒,奋力挣扎向上,只为生存。 云泥之别,判若霄壤。 只怕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她是师母啊,洛明明提醒自己。可那份深藏在心底的,因她几次不经意的维护和认可而悄然滋生的,模糊又灼热的情愫,显得如此荒谬可笑,又如此令人心酸。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往高大的仪器后面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从这令人窒息的距离感中隐藏起来。 光和尘,本就如此,界限分明。 晚上的宿舍内一片寂静。洛明明仰面躺在硬板床上,薄被只盖到腰际,闭着眼,眉心却紧紧拧着,面色一片薄红。 他又梦到她了。梦里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只有一片被紫雾包围着的,带着毛边的氤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而熟悉的冷香,尾调却带着一丝勾人的暖甜,那是独属于她的气息,此刻却浓烈得令人窒息。 “明明。”一个声音响起,像浸了冰水的丝绸,滑腻而冰冷,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猛地抬头,周琼瑛就站在那片馥郁的中央,穿着白日里的那套米色上衣和阔腿裤。 “过来。”她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指尖慵懒地勾了勾。 洛明明的双脚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完全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紫雾中心。 他想停下,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距离在缩短,她的气息更加清晰,几乎要将他融化,他大口地呼吸。 “你很热?”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湿热气息,拂过他滚烫的耳朵。 洛明明浑身一僵,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想说什么,但羞耻感和悸动淹没了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只冰凉的手,带着玉石般的质感,猝不及防地抚上他的脸颊。指尖顺着紧绷的下颌线,缓慢地滑下,经过剧烈跳动的颈动脉,最后停留在那凸起的喉结上。 她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那脆弱的凸起,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战栗。手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下。 冰凉的指尖轻易地挑开了他睡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属于她的视线,瞬间侵袭了他暴露在外剧烈起伏的胸膛。指尖在他滚烫的皮肤上逡巡,划过胸膛中央那道浅浅的凹痕,绕着胸前那点敏感的凸起,打着圈,带着令人发疯的撩拨和亵玩。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洛明明的喉咙。他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又沉沦的掌控,可身体却钉在原地,甚至不受控制地向那冰凉的源头挺送,渴望更多的触碰。 “真乖。”周琼瑛低低地笑了,她的脸凑得更近,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吐息如兰,“告诉我,白天,你在想什么?嗯?” 梦境与现实在此刻诡异地交织,洛明明混乱的脑海里闪回她阳光下莹白的脸,她抚摸仪器时失落的笑,还有和简逸交迭的手,自卑混合着隐秘的阴暗心思翻涌上来,差不多要将他撕裂。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嘘——”冰凉的手指,轻轻抵在了他滚烫的唇上,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指尖缓慢地摩挲过他的下唇,“不用说出来,用身体…回答我。” 在他胸前肆虐的手,猛地向下滑去… “看着我。” 她命令道,指尖轻捻着灼热的顶端,熟练地挑起他身体最原始的反应。 洛明明被迫抬起眼,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她俯身,一个吻落在他的喉结上,同时,那只抓住他性器的手,加重了力道。 “啊——!!!”一声混杂着愉悦和痛苦的低吼,撕裂了梦境的薄纱。 洛明明倏地睁开眼,心脏快要停止跳动,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线。 他大口喘息着,睡衣被汗湿,黏腻地贴在背上。而小腹以下,那湿冷粘腻的触感,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气息,更让他惶恐。 他慌忙跑下床,冲进浴室里,狠狠用冷水洗了把脸。双手死死插入汗湿的头发里,仿佛要将梦境里带来的感触连根拔除。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对师母、对周总…生出如此龌龊的念头?可梦里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指尖每一次的抚摸和按压,此刻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他怎么能如此下贱,在她的指尖下颤抖,呜咽,如此沉沦,却又渴求更多。 洛明明闭上眼,伏在洗手台上,鼻尖是香皂的气息,可梦里的甜腻却仿佛还在,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无声地嘲讽着他,嘲讽着他刚刚那场荒诞而耻辱的梦,嘲讽着他心底那无法启齿的悸动和惶恐。 可爱 杭城的夏,总是来得汹涌而黏腻,几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刷后,便迫不及待地蒸腾起滚滚热浪,将整个城市笼罩在闷热潮湿的蒸笼里。 临近毕业季,简逸越发忙了起来,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也是常态。 周琼瑛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手机上显示的5月17日,陷入沉思。 她解锁微信,给简逸发了消息:【晚上回来吃饭?】【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发送。她知道他有多忙,知道那些期刊论文,实验数据以及学生前程是如何蚕食着他的时间和注意力。其实她也没报太大期待,只是觉得,在这个日子,应该问一问。 直到下午两点,简逸终于回复:【好。】 下午五点刚过,她提前离开了公司,直奔城西的一家高档生鲜超市。每一样食材,她都亲自挑选,这不是一顿普通的晚餐,她想在这个属于她“新生”的日子里,和她的丈夫,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仅此而已。 时间指向7点的时候,一切就绪。焦香四溢的牛排,清蒸东星斑,蒜蓉芦笋,香煎小土豆。她做了不少简逸爱吃的西餐,在餐桌上一一摆好,甚至还点燃了香薰蜡烛。周琼瑛坐下拍了张照,给他发过去:【如何呢?】 七点半,牛排表面的油脂开始微微凝固,不再有热气升腾。 八点,香薰蜡烛已经燃烧了将近三分之一,蜡泪缓缓堆积,她面前的盘子,菜肴只被动了一小半,对面依旧空空如也。 八点半,窗外的灯火更加繁盛,室内却显得越发寂静幽深。 她拿起手机,屏幕解锁,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依然停留在她发送的那张照片,她问:【到哪了?】 没有回复,周琼瑛放下手机,不再看。她沉默地拿起筷子,吃着桌上已经彻底冷掉的菜肴。牛排的口感变得有些僵硬,芦笋失去了脆嫩,只有那瓶打开的红酒,在醒酒器里随着时间流逝,香气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深邃。 她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没有碰杯,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单宁的涩感在舌尖蔓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果酸。 九点四十七,她已经收拾好那些残羹冷炙,沉默地刷着盘子时,他终于回复:【抱歉,一个学生投稿的重要期刊评审意见刚回来,问题有点棘手,帮他看了一下,就忘了时间。】【饭菜真不错,对了,你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抱歉,可能还要再处理一会儿,晚上不过去了,你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切。盯着这行字,周琼瑛嗤笑一声,他总有那么多的正事,学生的前途是正事,论文期刊是正事,学院的评估是正事…她哪敢怪他,没有回复,只继续用水龙头冲洗着手中油腻的盘子。 水槽里的泡沫渐渐消散,水流变得清澈。最后一个盘子被擦干水渍,放回消毒柜里。周琼瑛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冰冷的水珠。 她脱下围裙,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她端着酒杯,赤脚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片璀璨星河。 “生日快乐,周琼瑛。”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什么特别的日子?今天,是她成为周琼瑛的日子,也是周美腰的忌日。 昨天的失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周琼瑛一上午都没什么兴致。堆积的文件还摊在桌上,她连翻动的欲望都稀薄得可怜。 “笃笃——”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拘谨。 “进。”她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想着下午要不要干脆翘班,去找黄姐喝杯咖啡透透气,用咖啡因淹死这点莫名矫情又顽固的情绪。 门被推开一条缝,洛明明的脑袋探了进来。他头发长长了些,细碎的刘海垂落在额前,盖住了一部分漂亮的眉眼,反而添了几分青涩的少年气,像雨后被洗刷干净的青竹。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双手递上:“周总,这是整理好的一线需求分析报告,还有简老师那边对几条技术路径的评估意见,请您过目。”那天之后陆陆续续又做了几个旖旎的梦,他根本不敢看她的眼。 “关于工人需求整合,我们重点调整了配方思路,增加了植物精油复配方案替代传统香精,强化了温和型表面活性剂的筛选,还初步筛选了几种能改善冲洗残留的活性成分…” 许是两人期间陆续又见过几次,彼此熟悉了些,又或许是到了他的专业领域,洛明明身上那份最初的谨小慎微淡去了不少,但周琼瑛总觉得又多了某种更怪异的感觉。他语速适中,条理清晰,即便是她这个外行,也能大概能从他的描述中把握到解决问题的方向和重点。 “辛苦了。”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市场分析,显然是下了苦工的。她抬眼看向他,“看来这段时间没少熬夜。” “应该的,周总。”洛明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他不想辜负她的信任和给予的机会,更不想失去她注视的目光,只想拼尽全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周琼瑛合上文件夹,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敞开的背包口,里面塞着个没吃完的干面包和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她指尖在光滑的文件夹封面上点了点,忽然开口:“这么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汇报工作?还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洛明明脸上飞快掠过一丝赧然,连忙解释:“嗯…其实下午确实有点事。我室友在新区那边新开的梦幻城游乐园做兼职,这两天刚开业,人爆满,他那边实在忙不过来,就喊我去帮个忙…”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谈及金钱时特有的微窘,“好歹…也能有两百块钱工资嘛。” 游乐园?周琼瑛微微一怔,这个词对她而言,遥远得有些陌生。她的人生轨迹里,似乎从未以纯粹游客的身份踏入过这种场所。 算了,反正此刻坐在这里也是心不在焉,效率为零。她索性拎起包,直接利落地起身:“走吧,一起去。” 唉?洛明明蒙圈,眼睛瞪得溜圆:“周总?您是说跟我一起去?” “怎么,不行?”周琼瑛已经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弧度,带着点小小的任性,“要知道,我努力当上老板,就是为了可以随时理直气壮地摸鱼。” 她眨了下眼,那瞬间的光芒几乎晃了洛明明的神。 开车前往游乐园的路上,洛明明僵直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也不敢动,心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竟然坐在了她的车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淡雅的香气,混合着真皮座椅和阳光晒过的气味,这是她车里的味道,也是…她身上的味道。 这个位置…平时是简老师坐的吗? 心头一阵隐秘的酸涩,他赶紧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敢细想。 周琼瑛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瞥了一眼身边过分安静的年轻人,随意问道:“洛明明?”她念着他的名字,尾音上扬,“你弟弟妹妹叫什么?”无他,实在是日常很少遇到取迭字名的男生。 “啊?”洛明明回过神来,赶紧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撵出去,抿了抿唇,“弟弟叫洛奇奇,妹妹叫洛妙妙。” 果然是迭字家族,是取自莫名其妙吗?她有点想笑,又怕小男孩尴尬,还是忍住了。 “没关系的周总,”洛明明耳尖泛红,手指抠着牛仔裤的破洞边缘,“想笑就笑吧。”从小到大,兄妹三人的名字总是被笑话的,善意恶意都有,他都习惯了。 想象了一下还是个娃娃的他身后跟着两个差不多的小娃娃,周琼瑛轻咳一声,压下笑意:“我觉得,挺可爱的。” 洛明明猛地抬头,撞进她含着笑意的眼睛里。耳尖的红蔓延到了脖颈,他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他的名字。 冰淇淋 hehu an3.c om 很快,游乐园的喧嚣扑面而来。过山车呼啸而过时带来一阵阵尖叫声,扩音器里工作人员正在卖力地吆喝着游戏规则。 洛明明背着包,看着身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周琼瑛,穿着一身浅绿色西装套裙的她,站在一群T恤短裤的游客里,像一幅精心装裱的古典油画被硬生生嵌进了色彩斑斓的卡通世界。 “周总,那我先去报到啦?”洛明明指指不远处的员工通道,语气有些犹豫,“您……”欲言又止,显然在担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人声鼎沸的地方是不是不礼貌了些。 “忙你的就行,我自己转转。”周琼瑛摆摆手,盯着前面一个正被父亲抱上旋转木马的小孩,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兴奋地尖叫着,妈妈在旁边举着手机拍照,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好,有事您随时联系我!”洛明明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向报到点走去,再回头时,她已不见了人影。 周琼瑛漫无目的地走着,那些刻意营造的城堡和卡通形象,都无法真正唤起她的共鸣。说起来,其实她对游乐园的记忆,一向不太美好。为数不多的几次踏足,也都是陪着弟弟,但那时,她只能像个局外人,安静站在围栏外面,看他坐上小火车,看他拿着色彩鲜艳的棉花糖。 奶奶总说家里穷,她身上的内衣洗得发白,肩带也松松垮垮,奶奶总不愿意给她买新的,却毫不犹豫掏出十块钱让弟弟套圈。 冷风,隔着十几年的时光,仿佛又吹拂到了脸上。周琼瑛站在一处旋转茶杯游戏的围栏外,里面的人旋转,碰撞,大笑着尖叫。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转身走向最刺激的过山车。 排队的人群里多是成双成对或带着孩子的家庭。她前面站着一对小情侣,紧紧牵着手,女孩撒娇说害怕,男孩搂着她轻声安慰。周琼瑛别开眼,目光落在远方模糊的天际线。轮到她了,她独自坐上了第一排。 过山车缓缓启动,爬升。世界在脚下倾斜,缩小。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失重感让她的心脏几乎停跳。耳边是游客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死死咬住下唇,任由风将眼泪吹得夺眶而出,消失在身后的虚空里。 那些沉重的过去,纠缠的过往,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纯粹的物理刺激甩在身后。只剩下风,只剩下失重,只剩下心跳。 从过山车上下来时,她只觉得双腿软得像煮过了头的面条,一个踉跄差点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周琼瑛扶着栏杆,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奇异地亮了一些,蒙尘的玻璃被猛烈的风吹过,透出一点清光。指定网址不迷路:biqudog.com 随便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她微微喘着气,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发软的腿脚。 她低着头,揉捏小腿,忽然,视野里闯入一双毛茸茸的棕色熊掌。她抬起头,玩偶小熊正歪着脑袋,用那双纽扣眼看着她,递过来一个洒满了亮闪闪金色星星的气球,大脑袋还配合地左右晃了晃,像是在说:“拿着呀!” “给我的?”周琼瑛愣住,看着眼前憨态可掬的小熊,她迟疑了片刻,目光在熊掌和气球之间游移,最终抬起手接过,“谢谢。” 小熊似乎非常高兴,笨拙地对她挥了挥另一只大爪子,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下一群正兴奋尖叫着围过来的孩子们,欢笑声瞬间将小熊淹没。 她低下头,细线缠绕在手腕上,透明球体里的金色碎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很幼稚的东西,她想,如果是十五年前,她或许会很喜欢。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无声暴露了她,心中的郁闷似乎又消散了些。 她又起身,随意玩了几个不那么刺激的项目,慢悠悠的摩天轮,让她在高处静静俯瞰了这座喧嚣的城池;有些傻气的碰碰车,笨拙地撞了几次护栏后,竟也带来一丝简单的快乐。夕阳熔金,给乐园里的设施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滤镜。 人潮随着暮色降临而慢慢褪去,喧嚣渐歇。周琼瑛独自走在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灯串的林荫小道上,手腕上依旧系着那个金色星星气球,像牵着一小片不会坠落的星空。 走过一个安静的拐角,她又看到了那只熟悉的玩偶小熊。他正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往员工通道挪动。 她停下脚步,目光静静地追随着那个显得有点孤单的背影。 沉重的玩偶头套摘下来,露出下面一张年轻的脸庞,是洛明明。他看起来累得够呛,脸红红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乖巧地贴在额角,但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依然很亮,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 他抬起头,喘息着调整呼吸,视线意外地对上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周琼瑛。短暂的错愕之后,他朝这边笑笑,迎着夕阳,却有些晃眼。 “周总!”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下班啦!这就去把衣服还了!您等我一下!”他用力地朝她挥挥手,像怕她等不及走掉似的,然后抱着那个硕大的熊脑袋,转身小跑着冲进了员工通道。 看着这个汗流浃背,笑容却亮得惊人的青年,周琼瑛静静地站在原地,晚风拂动了她耳边的碎发。 几分钟后,洛明明跑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匆忙洗了把脸,额前几缕碎发还滴着水珠,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他小跑着来到周琼瑛身边,气息还有些不稳,胸膛微微起伏:“周总,久等了!您…玩得还好吗?” 周琼瑛抬起手腕,晃晃那个气球,在渐暗的天色里,那些星星碎片折射着周围灯串的光,显得更加璀璨:“原来给我这个大朋友送气球的好心熊先生,是你呀。” 语带揶揄,洛明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眼神飘忽,声音都磕巴起来:“哎嘿…那个…您喜欢就好。” “周总,您再等我一下!”没等周琼瑛回应,他又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急急地开口,“马上就好!”话音未落,他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向对面。 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周琼瑛有些不明所以。 很快,他举着一个东西跑回来,是一个淡粉色的圆筒冰淇淋,顶端堆砌着螺旋状的奶油冰淇淋,还点缀着几颗鲜艳的糖粒和草莓碎。 他脸颊微红,把冰淇淋递到她面前:“周总,刚发的工资,请您吃!”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乐园的灯光成了主角。看着他额头的小汗珠,周琼瑛一时忘了反应。 “呃…”看她没接,洛明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有些手足无措地小声解释:“下午的时候,看您好几次都在看冰淇淋车,想着,您可能想吃?那个…要是不喜欢草莓的,我…我再去换个口味?”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啊啊啊太自作主张了!该不会唐突了吧呜呜呜。 她…看了好几次吗?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小时候弟弟偶尔也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冰淇淋,像捧着一朵小小的云。她总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却又总是忍不住。那样漂亮的东西,味道会是什么样的呢?后来她给自己买了最昂贵的冰淇淋,可吃起来,除了甜腻,还是甜腻。 暮色温柔,晚风习习。 “谢谢。”她缓缓伸出手,接过冰淇淋。 是一种奇妙的滋味,不是记忆中齁人的甜腻,又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却越发让她觉得,格外真实。 他不记得 上午九点,杭城的暑气已初现峥嵘。落地窗外,天空堆积着灰白色的厚厚云层,阳光被严密地阻隔在外,只在云缝间透出几缕惨淡的光。 周琼瑛的办公室同样笼罩在这股压抑的色调里,中央空调恒温的低鸣也无法驱散那份无形的沉闷。 她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文件,是雪绒花的月度分析报告。 原本稳健上扬的业绩曲线,在最近一个月陡然折腰,画出一个刺眼而陡峭的“V”字深谷。客流量锐减28.7%,预约取消率更是飙升到开业以来的峰值。 这个她全力打造的母婴护理品牌,开业这半年,业绩口碑双丰收,顶级的硬件设施,媲美医疗机构的专业团队,洁莹集团的金字招牌,让它迅速成为新贵妈妈们的首选,俨然成为行业新标杆。 但树大招风,欲静不止。从上个月开始,麻烦就没断过。 先是一封匿名的举报信,言之凿凿地指控雪绒花存在重大消防隐患。虽然周琼瑛对中心的安全标准近乎苛刻,日常巡查从未松懈,但停业整顿的通知还是来得猝不及防。 “周总!这绝对是污蔑!泼脏水!”当时雪绒花的主管急得声音都变了形,“我们所有的消防设施,从烟感喷淋到防排烟系统,都是最新标准,维保记录齐全,消防通道畅通无阻,怎么可能有问题?” 周琼瑛冷笑,脸色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接下来的几天,她亲自坐镇,配合消防部门将整个中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从消防栓的水压到灭火器的有效期,从疏散通道的宽度到应急照明的亮度,全程配合录像。最终结果毫无悬念:完全合规,举报不实。 虽然很快恢复了营业,但停业整顿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不小。一些原本预约好的客户选择了退订或延期,各种猜测和流言开始在妈妈群里悄然发酵。 周琼瑛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然而,仅仅恢复营业不到一周,又一个匿名举报,矛头直指雪绒花的立身之本:“安心”。 举报中声称在雪绒花接受服务后,家中婴儿出现皮肤过敏、呼吸道不适等症状,怀疑雪绒花存在严重的甲醛超标问题。 “荒谬!无耻!”连一贯情绪稳定的秦怡宁都忍不住愤慨,将一份份盖着权威机构红章的检测报告重重放在周琼瑛桌上,“周总,我们所有的装修材料都是您亲自过目选定的顶级环保品牌,竣工后请了叁家权威机构交叉检测,甲醛、TVOC所有指标都远低于国标!这举报简直是无中生有!” 周琼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节捏得发白。她当然知道自己没问题,雪绒花是她心尖上的项目,容不得半点沙子。但问题在于,这种叁天一停顿、五天一举报的“狼来了”战术,举报的内容是否真实暂且不谈,但它不断制造恐慌,消耗消费者的信任,杀伤力巨大。 “把所有的检测报告原件、采购合同、施工监理记录,全部整理好,再请省质检院的人过来,现场抽检!全程录像!” 然而,流程需要时间。等待检测结果的日子里,无形的恐慌和怀疑,还是在客户心中蔓延着,这个月的报表,就是最直观的证明。 “周总,”秦怡宁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走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是市场部刚做的客户回访抽样分析。数据……不太乐观。” 周琼瑛抬起眼,示意她继续说。 “超过60%的受访者表示,最近关于雪绒花的‘负面消息’让他们感到不安,其中35%明确表示会暂时观望或选择其他机构。源头…指向几个本地母婴交流群和匿名论坛,传播的核心就是那两次举报和停业整顿。” 周琼瑛接过报告,快速扫视着那些冰冷的百分比和摘录的客户原话,眼神越来越冷。 “听说消防不合格,虽然澄清了,但还是有点担心…”、“装修污染?孩子的事情宁可信其有…”、“最近负面有点多,等等看吧…” 她不用查都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无非是那几家被雪绒花的强势崛起挤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同行。 手段如此下作,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不敢正面交锋,只敢躲在暗处放冷箭,试图用这种卑劣的消耗战拖垮她。 “把我们最新的、盖着省质检院红章的甲醛检测合格报告,做成易拉宝海报,摆到最显眼的位置,再把这些检测时的视频剪辑好,在门口的大屏上24小时不间断播放。我们的安全标准和检测报告都是实打实的,用事实说话,比任何辩解都有力。” “是,周总!”秦怡宁精神一振,立刻应声去办。 她离开后,周琼瑛抬手,揉着酸胀的眉心,最近神经性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就着桌上冷掉的水吞了两粒止痛药,她疲惫地靠回椅背,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 她自认行事光明磊落,追求极致,在商场上虽手段凌厉,但向来遵循规则,不屑于那些蝇营狗苟。可偏偏总有人要用龌龊的手段来挑战她的底线,消耗她的精力。这种烦不胜烦的感觉,比面对一个强大的正面敌人更让人心累。 视线无意中瞥向办公桌上摆着的日历,后天,7月16日,被她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一个圈。 是她和简逸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这个契约婚姻的一周年,于理智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于情感深处,却漾开了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涟漪。 如果他能记得这个日子,能平静地坐在她对面,哪怕是一顿两个人的家常便饭,随意聊聊天,无关生意,无关科研,只关于饭菜咸淡,或者窗外是否下雨。或许也能让她暂时忘记商场的刀光剑影,感受到一丝家的温暖。 可“家”这个字,对她而言,太重了。是童年破败屋檐下从未体会过的暖意,是商场残酷搏杀后渴望停泊的,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港湾。 晚上回家,出乎意料,客厅里亮着灯。周琼瑛换了鞋,却看到简逸在收拾行李。 手边还散落着几件迭好的衬衫和几本厚厚的的学术期刊。 “回来了?”简逸听到动静,直起身,转过头。 “嗯。”周琼瑛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只摊开的行李箱上,“这是……?” 简逸推推眼镜,语气是惯常的平稳:“明天一早飞北京,有个学术交流会,需要我去做现场阐述和答疑。”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将熨烫平整的衬衫利落地对折,放入行李箱的隔层里,“交流会结束之后,顺道去看望一下爸的老朋友,老先生身体不太好,爸一直念叨着。” “哦,”周琼瑛的心沉了下去,“要去多久?后天……”话到了嘴边,看着他那副全然沉浸在行程安排中的侧脸,欲言又止。 “大概四五天吧,嗯?后天怎么了?”简逸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询问。 “没什么……”周琼瑛飞快地移开视线,自嘲地笑笑,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杯壁刺痛掌心。 他果然,不记得,或者说,没在意过。 来接我 又结束了整整两日的奔波斡旋,雪绒花的数据在强大的事实反击和精准的公关策略下,总算是艰难地稳住了阵脚,停止了下跌趋势,但离恢复元气,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晚上九点,城市的霓虹早已点燃了夜幕,如同一片坠落的星河,璀璨,却透着疏离的凉意。 周琼瑛没回家,站在天台吹风。和简逸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他昨天发的:【已到达,勿念。】 可风也吹不散心口那股沉甸甸的窒闷,找黄姐出来喝一杯吧,她拨通了黄韵如的电话。 电话拨出,等待音只响了两声,就被一个热情洋溢的自动语音打断: “嗨!我是黄韵如!我正在加州享受阳光沙滩和帅哥,暑假结束前暂时失联啦!有事请留言!” 周琼瑛握着手机,愣了几秒,才恍然想起,黄姐早就飞去美国陪女儿过暑假了。也好,算了,自己去喝一杯吧,总比回家对着空气喝闷酒好。 半小时后,她又一次推开迷迭香的门。这次没有去卡座,她只在吧台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侍应生阿凯显然还记得她,从她推门而入开始,视线就紧紧锁在她身上。 “姐姐好呀!又见面啦,真是缘分呢!”他换上熟悉甜腻的嗓音,凑上来。黄女士出手一向大方,她的朋友,想来也不会差。“今天想来杯什么?要不要尝尝我新学的特调?保证让姐姐满意!” 周琼瑛对他全无印象,只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又落回酒柜:“Bowmore18年,纯饮,谢谢。” 阿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原来……她不记得自己了。他有些讪讪地转身,取酒,倒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厚底杯中荡漾。 酒吧里人不少,叁叁两两,低声谈笑,或独自啜饮。 周琼瑛这抹独自坐在角落的清冷身影,很快吸引了一些目光。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端起酒杯,似乎想过来搭讪。 他刚迈出两步,周琼瑛恰好微微抬眸,目光深不见底,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年轻男人的脚步顿住,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他讪讪地摸摸鼻子,转身回到了原位,低声说了句什么,引来同伴一阵低笑。 周琼瑛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嘲讽对方,还是嘲讽自己。 阿凯将倒好的酒轻轻推到周琼瑛面前,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冷哼:嘁,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没我长得周正呢,姐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油头粉面的家伙。 “姐姐,您的酒好了。”他再次凑近,声音放得更轻柔。 周琼瑛端起酒杯,看向阿凯,眼神与刚刚无甚差别:“谢谢。” 阿凯被她那一眼看得心头一凉,也悻悻地退后一步。他莫名其妙有种错觉,她的孤独和疲惫,让他那些轻佻的套近乎显得如此廉价和不合时宜。 很快,第二杯琥珀色的液体也放在她面前,接着是第叁杯,第四杯……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酒吧里,只有低沉的萨克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呜咽。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只在天际透出模糊的惨白。 快要十一点,学院里几乎没有什么窗口还亮着灯。洛明明敲下实验报告的最后一个句点,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他关掉电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后,疲惫地走出实验室。 走廊的灯光苍白而冷清,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细长又扭曲。刚踏下第一个台阶,手机震动了,他盯着上面显示的消息内容,瞪大了眼。 是她,只发了个位置共享,还有叁个字:【来接我】 无暇思考她的意思,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几乎是跑着冲下楼梯,冲出实验楼。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也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坐在出租车上,洛明明盯着手机上的消息,心里却在天人交战。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眼这个满脸焦急的年轻人,乐呵呵地打趣:“小伙子,赶着见女朋友啊?” 洛明明耳根发烫,没回答,目光死死锁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上。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酒吧吗?喝酒了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给他发这些…… 司机见他不答话,也识趣地闭了嘴,一脚油门踩下,在空旷的午夜街道上疾驰起来。 很快,车子在迷迭香门口停下,他跳下车,叁两步走到大门口。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酒吧这种场合,深吸一口气,他推开迷迭香的门。 暖腻的空气裹挟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瞬间奖他淹没。迷离变幻的彩色射灯在周围的人影身上扫过,洛明明眯起眼,急切地在昏暗的光线中搜寻着她的身影。 视线定格在吧台尽头的角落,那个位置相对僻静,光线更加昏暗。周琼瑛正侧身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微微摇晃,一手撑着额头,乌黑的长发有几缕凌乱地垂落在颊边,遮住了她大半边脸。 而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侍应生,离她极近,一只手看似“好心”地虚扶在周琼瑛的椅背上,另一只手似乎想去搀扶她的手臂,身体几乎要贴上去。 怎么可以,这样亵渎她。 混合着酸涩的怒意涌上心头,洛明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叁两步冲到了吧台前。他一把抓住阿凯那只将要揽在周琼瑛腰上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阿凯痛呼出声。 “操,你谁啊?!”阿凯回头,谄媚的笑意被恼怒取代。看到来人,白T恤,牛仔裤,一张年轻俊秀却写满寒意的脸,学生气十足。 “我是来接她的人。”洛明明难得用这样冷硬的语气说话。他无视阿凯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视线越过他,落在周琼瑛身上。 周琼瑛抬眼,目光在他那张焦急又愤怒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她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身体一歪,倒向了他那边。 带着浓郁酒气的温软身体猝不及防地撞进怀里,洛明明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松开阿凯的手腕,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周总?是我,洛明明。”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凑近她耳边低唤,甚至有些颤抖。他从未与她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遑论如此亲密的姿态。手臂僵硬地环着她的后背,既不敢用力,又怕她滑下去,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 阿凯揉着被捏痛的手腕,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那个对他冷若冰霜的女人,此刻却依偎在这个看起来像个穷学生的小子怀里。 “小子,”他的声音带着酸意和刻薄,上下打量着洛明明略显寒酸的装束,“毛长齐了吗?知道怎么伺候人吗?” 洛明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和怒火交织。但他此刻无暇理会阿凯的挑衅,低头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周琼瑛:“您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琼瑛慢半拍地抬头,没有回答洛明明的呼唤,抬起手,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拍了拍洛明明的脸颊。红唇微启,吐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她身上独特的冷冽馨香,喷洒在他的鼻尖和下颌。 “长得真好看,”她的声音含混不清,目光流连在他俊秀的眉眼间,“包养你…一个月多少钱?” 洛明明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脸颊上被她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烧起来,一直烧到全身。他完全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 他强忍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脸上那滚烫的触感和耳边惊世骇俗的话语:“我、我先带您离开这里……” 说完,他半扶半抱着,在阿凯带着妒火的目光下,揽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酒吧。 (下一章小洛吃肉) 引诱(洛h) 晚风吹来,周琼瑛被带着凉意的夜风一激,瑟缩了一下,更紧地贴向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这股凉意似乎也让她的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些,她侧过头,看向揽着自己的男人:“洛明明?” 洛明明有些恍惚,她身上馥郁的香水味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极具侵略性,将他严密包裹:“周总,是我,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家吧。” “不,不要回家…”周琼瑛突然低低笑了出来,笑声破碎而短促,非但没有松开他,反而接着酒劲,双手向上攀附,揽住了他的脖子。将全身的重量完全交付给他,滚烫的脸颊几乎贴上他的颈侧,“去酒店吧…哪来的家…”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梦呓。 听着她满满含着自嘲的语气,洛明明只觉得心酸涩得发疼。他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 “好,不回去。”他手下一个用力,将周琼瑛腾空抱起。环顾四周,酒吧街附近灯火通明,他咬了咬牙,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家看起来相对安静的酒店。 “开…开一间房。”深夜的大堂空旷而安静,洛明明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不敢看前台的眼睛,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接过房卡,抱着周琼瑛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出两人此刻的姿态,他单手抱着她,脸颊通红,眼神慌乱,手臂却有力,她的高跟鞋拎在他另一只手里。 周琼瑛倚在他怀里,长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的臂弯和胸前,眼睛半睁半闭,只盯着他颈间那颗小痣。 洛明明迅速移开目光,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心跳如雷。 “滴”的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 用脚踢上房门,洛明明小心翼翼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立刻冲到洗手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慌乱成一片。用力闭了闭眼,他捧起冷水又狠狠搓了几把脸。 深吸了几口气,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重新走回她身边。 周琼瑛侧身蜷缩着,米色的上衣因动作而微微上卷,露出一截柔韧的腰线。洛明明根本不敢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蹲下身,扶起她的肩膀,将水瓶凑到她唇边:“周总,喝点水吧?”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她似乎舒服了一些,目光依然有些涣散,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 洛明明被她直接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刚刚被冷水压下去的温度又迅速回升。他拧上瓶盖,刚想直起身离开,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抓住。 力道不大,可他却莫名的无法挣脱。 “周…唔…”他刚想开口,周琼瑛却借着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往上一带,洛明明猝不及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单膝跪在了沙发边。 下一秒,周琼瑛的脸在眼前骤然放大,温软的唇瓣带着酒香,毫无预兆地印上来,封住他所有的思绪和惊呼。 “——!” 洛明明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唇上的温热触感。这只在梦中出现过的罪恶的旖旎碎片,现实中比他想象得还要柔软。 他该推开的,他想。她是他的师母,是他恩师的妻子,是他的项目老板,更是他倾慕着的,不能亵渎也不该肖想之人。 这是错的,理智在脑海里发出尖锐的警报,可身体却僵硬地弯着腰,任由她在他的唇上辗转描摹。 似乎不满足他的僵硬,周琼瑛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滚烫的指尖抚上他滚烫的脸颊,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最后停留在他的喉结上,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她微微离开他的唇,迷离的眼眸深深望进他写满挣扎和无措的眼底。 “您知道,我是谁吗……”他红着眼,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声音破碎不堪。 周琼瑛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你是…明明呀。” 理智的墙彻底倒塌,他失去了反抗能力,内心深处的某个被严密封锁的角落,发出一声沉沦的叹息。 在她的唇再次印上来时,他开始生涩地回应。手臂迟疑地抬起,最终颤抖着环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向自己。 他起身,双臂用力,将她从沙发上带了起来,又拥着她一同陷进沙发里。周琼瑛顺势跪坐在他腿间,鼻尖相贴,直勾勾盯着他微红的眼。 被她看得有些承受不住,洛明明只觉得灵魂都要被烫穿。羞耻感和隐秘的渴望交织,他睫毛颤动,下意识想要闭上眼。 “不许闭眼!”周琼瑛喘息着,强硬地捧住他试图偏开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她喜欢这双眼睛,清澈、干净,此刻却盛满了为她而起的欲望和挣扎,她要看着他,要看到这双眼睛彻底沉沦的样子。 洛明明身体一僵,顺从地睁大了眼,只是绯红迅速攀上他的耳朵,一片红艳艳。 坠落,才刚刚开始。 她主动迎向他的唇,另一只手引导着他的手抚上胸前的柔软。手下的触感绵软滑嫩,他机械地握着,生涩地揉捏了几下,周琼瑛溢出几声舒爽的吟哦。 洛明明觉得自己像是被催眠了,又像是被卷入旋涡的中心,只能任由滚烫的浪潮淹没自己。 衣物在混乱的唇舌纠缠中,滑落在四周。灯光柔和,勾勒出两具轮廓,一朵丰盈盛放的玫瑰,带着慵懒和掌控一切的魅惑;一株青涩新抽的修竹,带着虔诚和无法抑制的悸动。 感受到身下抵着自己的灼热,周琼瑛来回抚摸着他精练的腰侧,腿分得更开,发出无声的邀请。 粉嫩蓬勃的性器直直抵在她的腿间,洛明明却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第一次?” 他身体一僵,似乎有些羞赧,没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放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周琼瑛低笑一声,他不明所以,但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动作:“等下,啊——”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缓缓沉下了腰身,扶着性器一坐到底。有些细微的疼痛,但更多的是酸胀。手顺着迷乱的交合处一路向上,将湿润黏滑尽数涂抹在他的腹肌上。 “别紧张……”她摆动身子,浅浅动了几下。洛明明咬着牙绷紧了脊背,竟是一声震颤后,直接射了出来。 太快了,洛明明羞红了脸,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琼瑛笑着去寻他的唇,下面并未与他分开,摩挲着他泛着湿润的眼尾安慰道:“没关系,第一次嘛,都是这样的,简逸也……” 这个时候提老师,他会自惭形秽的。火线再次点燃,还未疲软的性器再次硬挺起来。洛明明仰头吻住她,箍着她的腰身泄愤般狠狠顶了一下,瞬间溢满的酸胀感她说不出完整的话,被迫趴在他身上被劫掠着唇舌,长发与他的交缠在一起,他耸动着腰,直直地挺入。 他的吻技…生涩得惊人。牙齿磕碰到她的唇瓣,莽撞,毫无章法,却带着原始而致命的吸引力。 要喘不过气了,周琼瑛奋力挣脱出他的怀抱,断断续续地求饶:“明明,轻,轻点…”洛明明动作不停,扯着她的手指拉到唇边细细吮吻着,看她迷醉的眼。 不是梦里微凉的手指,是真实的她,温热的她,在他怀里爽得哆嗦着。梦里被她肆意玩弄过的肉棒,正在她体内凶狠撞击着,梦里被她羞辱责打过的人,正在操她。 初通人事,他并没有什么技巧,下身尽根而入,直入直出。只是蛮横地顶撞,却也是极致的舒爽,黏腻的汁水随着进出喷溅着。 “师母…”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叫出,周琼瑛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尖叫着夹紧穴,原地高潮,哗啦啦的淫水泄了一沙发。 高潮时的穴绞得格外紧,洛明明哪受得了这个刺激,拼命揉捏吸吮着胸前的乳头才不让自己尖叫,闷哼一声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粗喘了半天,周琼瑛找回神智,捧着他的脸恶狠狠地咬上他的喉结:“不许这么叫,叫、叫姐姐……” 身下的沙发已经一片狼藉,洛明明抱着她调转了一下位置,拉着她的双腿环在腰上,朝卧室走去。他的白灼和她的液体顺着走动,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两人在床上胡乱地又吻了一会儿,身后顶着臀缝的滚烫性器硌着她,周琼瑛反手握住,手指一通乱揉乱捏。洛明明溢出几声呜咽,抓住她的手抚摸上胸前的敏感点:“姐姐,摸摸这里好不好。” 湿漉漉的眼神望着她,周琼瑛轻笑一声,一口咬上去,舌尖描摹着,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狂乱起来。 “姐姐…姐姐…嗯……”梦境里的一切都变成现实,洛明明红了眼眶,他翻了个身,覆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沉沉望着她。啪嗒,有水珠滴在脸上,周琼瑛怔愣着睁开眼,竟看到他在哭。 “怎么了…”话没说完,被他凶狠地堵住了唇舌,性器已经硬到不能再硬,破开泥泞的穴口,长驱直入。 “姐姐…”他一边哭一边卖力地挺动着,狂风骤雨般又重又深,“我好开心…” “开心还哭什么?”周琼瑛仰起头,捧着脸吻掉他的泪珠,埋在体内的性器又涨大了一圈。 洛明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更加深入地感受着她,一下比一下入得更疯魔。性器边缘的筋脉摩擦着肉壁,深粉色的肉柱抽出时,全是晶亮的液珠。 无师自通一般的,他的手也摸上了她的花芽,一边红着眼叫姐姐好乖,一边狠狠揉捏着。冲天的快感席卷周琼瑛,她再也抑制不住口中的娇吟,窒息感汹涌而来,她颤抖着,撕心裂肺般喊着他的名字,再次喷出大股的水。 所有的身份,地位,理智,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酒意上涌,她彻底脱力,昏睡过去。闭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月色下男生被欲色浸染而迷醉的脸。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好看。 错误 头痛,像有生锈的钢针,一下下凿着太阳穴。 周琼瑛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酒店房间陌生的天花板,她微微侧头。 洛明明毫无防备的睡颜近在咫尺,他侧躺着,身体微微蜷缩,手臂沉甸甸地横亘在她的腰腹之间,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脸颊甚至无意识地贴着她的颈窝,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角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什么美梦,沉睡的面容竟透出几分娴静。 宿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晚的第四杯酒下肚时,一张清俊又带着少年气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她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消息。酒吧里他冲过来护住她的样子,酒店电梯里镜面映出的交迭身影,还有…… “呃……”周琼瑛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因为回忆的冲击而绷紧。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和自己丈夫的学生,发生了关系。还是在醉酒的状态下,近乎强迫地…引诱了他。 她坐起身,想挪动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青年咕哝了两声,手臂非但没有移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僵持了几秒,周琼瑛咬紧牙关,抬起他的手臂,洛明明也翻了个身,变成仰躺,禁锢的手臂也终于滑落下去,沉重地摊在凌乱的床单上。 他胸前和脖颈上还残留着被她咬出的红痕,颈侧那颗小痣旁,也残留着暧昧的吮痕。周琼瑛不敢再多看一眼,一把抓起床边的浴袍胡乱裹在身上,冲进浴室里。 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洗去昨夜烙下的印记和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镜中的女人,面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嘴唇有些红肿,脖颈和上半身那些深深浅浅的的吻痕和指印,清晰地昭示着昨夜的疯狂。 周琼瑛!你怎么就酒精上脑色令智昏了!他可是比你小六岁啊!还是简逸的学生!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就这么冲动!无声的尖叫在喉咙里翻滚,她闭上眼,疯狂想捶墙。 将近一个小时后,周琼瑛才勉强整理好自己几乎崩溃的情绪。换上已经皱巴巴的衬衫和半身裙,重新走出浴室时,洛明明还没醒。 她坐在窗边,思考着对策,该怎么处理呢,给他钱还是?这是最直接、最世俗、但也最伤人自尊的方式。可除此之外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她做不到。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被这声叹息惊扰,洛明明幽幽转醒,缓缓睁开眼:“姐姐…”他下意识按照她昨晚的要求喊她,听得周琼瑛又是虎躯一震。 昨夜迷乱时,她捧着他的脸,喘息着命令他叫自己姐姐,而他红着眼眶,用破碎而依恋的声音一遍遍低唤“姐姐”的画面,清晰地闪回。 “你醒啦?头痛吗?昨天你喝了好多…”他坐起身,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也带着依恋。他掀开被子走过来,身上只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带子松松系着,随着走动,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周琼瑛有些不敢看他,在他坐过来时,猛地站起身,走到圆桌旁:“我…我喝点水!”背对着他,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指尖都在颤抖。 洛明明脸上的笑容和羞涩凝固住,看着她动作僵硬地躲避自己碰触。 避开他受伤的目光,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微信上给他转了五万块钱。 “那个…”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昨晚的事,是个错误,这些钱,就当是…对你的补偿。收下,然后忘掉吧…” “补偿?”洛明明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加!”被他的表情刺痛,她慌乱间再次举起手机。 “不用了!”洛明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沉默着一件一件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进了浴室。周琼瑛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两分钟后,他换好衣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径直走到她面前,眼眶红得吓人。 洛明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底汹涌的酸涩,他直视着周琼瑛下意识闪躲的眼睛:“不管您信不信,”他停顿了一下,极力控制着濒临崩溃的情绪,“我昨晚…不是为了这个。” 说完,他沉默地穿好鞋,走出房间。 他狼狈逃离的背影彻底消失,周琼瑛颓然地跌回沙发上,挫败地抓抓头发:“这可怎么办啊…” 回学校的路上,洛明明靠着地铁冰冷的厢壁,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灰色隧道。车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 车厢里人声嘈杂,人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也一样。 昨夜的一切,美好得像一场虚幻的梦,他还记得她带着哭腔一遍遍喊他的名字,还记得她捧着他的脸,一遍遍让他唤“姐姐”。 他甚至以为,那场混乱的沉沦里,除了酒精,或许…或许还有一点点别的东西。 原来,都是错觉。 什么嘛,昨晚在情动时分明叫的是他的名字,那么清晰,那么用力。可今天却说只是个错误,甚至想用钱解决,原来在她心中,是这么看他的吗。一个可以用金钱随意衡量,随意打发的身体? 还让他忘掉,怎么可能忘得掉!每一个触碰,每一声喘息,每一次凝视,早已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他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将那点不争气的湿意擦掉。袖口还残留着属于她的馥郁,此刻闻起来,却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错误…”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她呢?是他自己,在理智崩断的那一瞬,没有推开她。 是他自己,任由内心深处那见不得光的倾慕与渴望,借着她的酒劲和主动,冲破了牢笼。 她只是喝醉了,真正没把持住的,是他自己。 是他亵渎了那份不该有的倾慕,是他将一切都推向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洛明明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窗外急速掠过的灰色光影扭曲变形,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水雾。 夜幕再次降临。 周琼瑛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杯冰水,却一口未动。 下午她又给洛明明转了十万,可他依旧没收,只回了一句:【我会当一切都没发生的,您不用这样。】 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已退回”,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他到底想要什么?她还能用什么来“补偿”?或者说,她自以为是的“补偿”,本身就是更深的一种伤害? 窗外,黄昏正在降临,天际线被染成橘红色,美得惊心动魄,周琼瑛却无心欣赏。 今天是简逸回来的日子,按照行程,他应该已经到家。可她十分心虚,不知要怎么面对。 手机屏幕亮起,是简逸发来的消息:【要整理会议资料,最近住学校。】 简短的文字像一道赦令,她第一次因为丈夫的工作狂属性而感到庆幸。却又立刻为自己的这份庆幸,感到不齿。 她周琼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伪和懦弱?简直像个卑劣的懦夫。 逃避 时间并没有抚平任何东西,反而像不断收紧的弦,勒得她越来越喘不过气。 她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小半个月过去,雪绒花的数据回暖,这本是喜事,可周琼瑛却开心不起来。 这十天里,她陆陆续续又给洛明明转了几次钱,可他却都没收,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回复过。那个曾经总会带着点羞涩或认真回复她的对话框,彻底沉寂了下去。 敲门声响起,秦怡宁推门进来:“周总,洛同学来了,按照您之前的安排,现在要让他进来吗?” !他来了! “就说我不在!”周琼瑛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手中的钢笔也掉落在地上。她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反应,轻咳一声,弯腰胡乱地捡起散落的钢笔,“我有些不舒服,汇报先取消吧,让他把报告交给你就行,我晚点再看。” “好的,周总。”秦怡宁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平日里她再忙也不会取消洛同学的汇报,但自然是尊重老板的决定,她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周琼瑛松了口气,每半月汇报一次实验进度,这原本是她为了名正言顺观察他特地定下的机制,此刻却让她格外煎熬。 不行,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走到百叶窗前,拉下一条缝,向外望去。 两分钟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看起来似乎比半个月前清瘦了些许,下颌线条显得更加清晰利落,甚至透着一丝冷硬的棱角。 秦怡宁看了眼紧闭着的办公室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哎呀,洛同学,真是不巧。周总下午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外部会议,出去了。她走之前特意交代过,今天下午的汇报先取消,报告可以留下,她回来后一定会仔细看的。” 临时会议?出去了?洛明明的脚步停在助理桌前。她看着秦怡宁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公事公办的平静。又看向她的办公室,仿佛视线都和她在空气中有刹那的交汇。 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告诉他:秦助理在说谎。 她就在里面。 她只是……不想见他。 涩意悄然弥漫上心头,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所有的情绪。 他没有追问,只是将手中的报告轻轻放在秦怡宁的桌上,声音低沉:“好的,秦助理。麻烦您了,报告我放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周总有什么疑问,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转过身,迈步离开。 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周琼瑛才缓缓松开拨着百叶窗的手指。 一直到下班,她都心不在焉,闭上眼就是他离开时孤寂的背影,还有那双微红的眼。 手机震动起来,是黄韵如的电话。黄姐回来了?周琼瑛连忙接通:“黄姐?” “Surprise!老娘回来了!加州的太阳差点没把我这条美人鱼晒成咸鱼干,还是咱们杭州的天气亲切。晚上‘琥珀’见,给我接风,必须到!” “好。”如连珠炮似的声音带着风风火火的活力,周琼瑛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动了半分,仿佛找到了一个暂时逃离这混乱泥潭的出口。 她到时,黄韵如已经坐在卡座里,猩红色裹身裙,像一团移动的火焰,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面前的桌上,已经放着一杯澄澈透亮、点缀着橄榄的Dry Martini。 “啧啧,”见她满脸愁容地走过来,黄韵如立刻掐灭了烟,拉着她坐下,“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可怜,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 周琼瑛扯了扯嘴角,脱掉西装外套,重重叹了口气。 “给这位姐姐来一杯Negroni,加双份苦精。”黄韵如冲侍应生抛了个媚眼,惹得新来的小帅哥红了脸,匆匆低头应下。 很快,一杯深红如血的Negroni放在了周琼瑛面前。她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金酒的烈、金巴利的苦、味美思的甜,混合着双份苦精带来的极致刺激,如同火焰滚过喉咙,呛得她眼眶泛红,剧烈咳嗽起来。 “慢点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黄韵如吓了一跳,连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上次被那个孙胖子刁难也没见她这么崩溃。 辛辣苦涩的酒液短暂地烧断了周琼瑛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她用手背抹去呛出的眼泪,艰难开口:“黄姐,我…做了件荒唐的事…” “嗯哼?说来听听,有多荒唐?”黄韵如晃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认识这么多年,她太了解周琼瑛了,这绝不是为公事烦恼的样子。 周琼瑛深吸一口气,盯着桌面上摇曳的烛火,声音低得几乎被音乐淹没: “上个月,我…喝多了,不小心…睡了个人。” “哦?” 黄韵如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成年男女,荷尔蒙作祟,酒后乱性,也算不得什么塌天大祸嘛。对方是太难缠还是想讹你?或者技术太好让你意难平了?” 她半开玩笑地问,试图化解周琼瑛的沉重。 周琼瑛的头垂得更低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是…是简逸的学生…而且,他好像,还是第一次…” “噗——” 黄韵如刚含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她呛咳了几声,瞪大了眼,“简逸的学生?该不会是上次我来找你时,在你办公室杵着的那个?多看他两眼都脸红的小男生?” 周琼瑛沉重地点头,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阿瑛,闷声干大事啊,”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八卦和不可思议,“师生俩一起拿下,我都差点忘了你家里还有个名义上的老公了。” “黄姐!”周琼瑛臊得无地自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给他转钱想补偿他,结果他也不收……”她仰躺在沙发上,脸上写满了无力,“他说他不是为了这个。” “一个不图钱的小处男…周琼瑛,这可比图钱的难搞多了。”黄韵如勾起唇角。 “什么意思?”周琼瑛猛地看向她。 “意思就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钱解决不了的,那麻烦就大了去了。要么是图你这个人,动了真情,要么……”她故意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要么是自尊心太强,觉得被侮辱了,憋着劲儿想搞点更大的事情?” 她观察着周琼瑛骤然煞白的脸色,才悠悠地补上后半句,“当然,我觉得大概率是前者…那小男生看你那眼神,啧啧,本来就不清白。” 不清白?周琼瑛怔愣。 “那你呢,阿瑛,”黄韵如喝光了杯中的酒,将空杯放在桌上,“你对那个小男生,怎么想的?别拿酒精当借口,你可不是那种酒精上头就会乱性的人。” “我…”周琼瑛被问住了,怎么想的?她烦躁地皱紧眉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洛明明潮红的脸。那晚她多喝了几杯,边上那个侍应生又实在烦人,鬼使神差地,想起一双清澈的眼,她就给他发了消息。至于后面的一切,无数碎片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声音里满是迷茫,“说不上来,反正一团糟……” “一团糟……”黄韵如低声重复着,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她优雅地啜饮了一口酒,语气轻描淡写,“其实吧,阿瑛,你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跟简逸…不是契约婚姻吗?白纸黑字签好的,互不干涉私生活。这种情况下,各玩各的,不是很正常吗?何必有这么大心理负担?” “各玩各的?”周琼瑛眉头紧锁,这个词扎得她很不舒服,倒也不是见过这种玩法,但真到自己身上,还是有些怪异,“可……” “可什么?”黄韵如打断她,漫不经心地掰着手指数,“钱太太包了个芭蕾舞团的首席,李总养着对双胞胎模特,更别说我了,”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离婚后你见我找过25岁以上的男人吗?没有人永远25岁,但永远有25岁的鲜嫩肉体。青春,多美好的东西,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及时行乐,周琼瑛张了张嘴,看着眼前黄韵如那张明艳张扬的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简逸之间,确实始于一份冷冰冰的契约,可这一年多来的相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最初的界限。 “我想想吧……”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心乱如麻,抬手又叫了杯酒。 心碎 脚步虚浮地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简逸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播放着深夜新闻的画面。他刚洗完澡,黑色的短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周身散发着沐浴露的草木气息。 听到开门声和有些紊乱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周琼瑛身上。扫过她略显凌乱的发丝,以及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烟酒气息,眉头微蹙,看来又跟黄韵如喝酒了。 周琼瑛踢掉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水珠顺着简逸的鬓角滑落,他起身,走向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周琼瑛接过水杯,低声道谢。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指,她垂下眼,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 “简逸,”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了口,“你觉得,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各玩各的,正常吗?” 空气有些凝固,简逸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上的水雾:“怎么突然问这个?”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紧绷。 “就是...好奇,”她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心虚,“黄姐说现在很多这样的关系。” “所以,”简逸微微挑眉,那双褪去了镜片遮挡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锐利,“你这是,遇到想玩的人了?” 这个直白的问题,打得周琼瑛措手不及,大脑来不及编织谎言,她只能狼狈地移开视线:“随口问问而已,你别多想。”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简逸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周琼瑛心跳漏了一拍,结婚一年多,不在床上的时候,他极少如此具有侵略性。 “周琼瑛,”他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危险,“我们的婚姻确实始于契约,但我不认为它是儿戏。”指腹摩挲着她下巴上细腻的皮肤,目光也紧紧锁住她的眸子,“如果你有了别的想法,最好直接告诉我。” 说完,他倾身,吻上她的唇。 当晚简逸索取得格外凶狠,也格外沉默。一个个吻落下时带着惩罚般的啃噬,指尖也深深陷进她的腰窝。 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什么,周琼瑛任他予取予求,身体在迎合,心却坠向深渊。 ——当他滚烫的掌心烙在她后背时,眼前闪过的竟是酒店浴室氤氲水汽里,洛明明颈侧那颗鲜红的小痣。 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疯了吗?这颗混乱不堪的心…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彻底脱轨的? “周总,洛同学的报告。”秦怡宁将文件夹轻轻放在她桌上,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周总,如果您实在不方便见他…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让他别来了?” 周琼瑛的目光落在文件夹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青年指尖的温度:“再说吧。” 秦怡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周琼瑛颓然靠向椅背,指尖用力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她到底在干什么? 一边像躲瘟疫一样避着洛明明,一边却又像着了魔似的,躲在百叶窗后面偷看。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以后都别来了?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回归正轨,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处理方式。 可,她就是想看他一眼。 近乎病态的拉扯,让她对自己感到陌生,感到厌恶。 越想越烦,她得去透透气。周琼瑛叹了口气,拿起包和车钥匙,准备去西湖边走走,让傍晚湖面的凉风冷一下杂七杂八的心思,让灵隐寺的暮鼓驱散她心中邪恶的杂念。 停车场空旷而安静,周琼瑛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向自己的车。离车还有几步之遥时,脚步却忽然顿住。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车旁,蹲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整个人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地下停车场惨白的灯光从他头顶斜斜打下来,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后无家可归的小狗。 洛明明?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知道她还没走?他……等了多久? 一瞬间,她转身就想跑,但他早就在听到脚步声后就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洛明明的眼睛在看清她的一刹那,骤然亮起,但光芒只闪烁了一瞬,又被悲伤和“果然如此”的了然取代。 他猜对了,她果然在躲他。他像个傻子一样守在这里,只是证实了这最不堪的猜想。 “周…周总。” 他扶着冰冷的车身,有些踉跄地想要站起来。大概是蹲得太久,腿有些麻,动作笨拙而狼狈。努力想挺直身体,想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周琼瑛喉咙发紧,明知故问:“洛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 洛明明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就彻底哽住。他低下头,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几秒钟的沉寂后,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对不起——”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下,爬满了那张清俊的脸庞。 “周总……对不起!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您喝多了…你神志不清,是我…是我混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是我趁人之危!都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地控诉着自己,每一个字都带着泪砸在地上,也狠狠砸在周琼瑛的心上。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想看到我,”他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句子,“对不起,让您困扰了,让您害怕了。对不起…项目…项目汇报我会跟简老师说,以后让其他同学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句最痛的话说出来,“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终于将这剜心蚀骨的承诺说完,他猛地低下头,深深对她鞠了一躬。是告别,是谢罪,更是自我放逐。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就要离开这个让他心碎欲裂的地方。 “等等!” 几乎是下意识的,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周琼瑛的手已经伸了出去,一把抓住了洛明明冰凉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洛明明僵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膀依旧在无声地剧烈起伏。 冰冷的触感下,是他急促跳动的脉搏,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掌心,也撞击着她摇摇欲坠的防线。 那句“我根本没醉”在她舌尖翻滚,灼烧着她的理智。是的,她没醉,那点酒精,根本不足以麻痹她,酒吧里那个侍应生令人作呕的骚扰确实让她烦躁,但也只是烦躁而已,不足以成为她失控的借口。 她给他发那条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清醒得可怕。她就是想见他,想见到那双清澈的、专注地看着她的眼,想感受那份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温度。 她就是在那一刻,单纯地,任性地,放纵了自己,她默许,甚至引领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逃避、转账、避而不见,与其说是对他的抗拒,不如说是对自己内心那份失控的欲望和由此产生的道德压力的恐惧。 而现在,这个被她伤害、被她逃避的年轻人,却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用最卑微的姿态,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祈求她的宽恕,甚至承诺彻底消失。 周琼瑛的心都要碎了。 她收紧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上车。” 没有醉 顺从地坐上副驾驶时,洛明明依旧在小声抽泣。他低着头,整个人紧紧贴在车门上,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深色的裤子上。 周琼瑛关上车门,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侧过身,看他被泪水濡湿的睫毛,颤抖的唇瓣,还有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侧脸。 心尖上那阵细密的疼痛再次尖锐地泛起,比刚才在车外时更甚。 她叹了口气,倾身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又抽出几张纸巾,轻轻地落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上。 洛明明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被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别哭了……”周琼瑛的声音很轻,纸巾温柔地吸去他脸上的泪痕,动作也很慢,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擦过他发红的眼角,擦过他挺直的鼻梁,擦过他紧抿的、带着泪痕咸涩的唇… 视线交缠。 他的眼睛像蒙着一层水光的黑曜石,翻涌着各种情绪。无错,委屈,还有浓浓的依恋。 空气变得粘稠,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交织在一起,起初是压抑的,克制的,渐渐地,开始变得急促,变得灼热。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不过也不重要了。 也许是周琼瑛擦拭他唇角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细腻的皮肤,又或许是洛明明无意识地仰起了脸,寻求某种慰藉和归属。 距离在无声的沉默中消弭。温热的唇瓣像两块磁石,猝不及防地贴在一起。 “唔…” 洛明明浑身震颤,身体也紧绷着,周琼瑛的手还停留在他脸颊旁,纸巾早已不知何时飘落。 唇上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湿润而带着泪水的微咸,还有他身上特有的草木气息。 压抑了一个月的混乱情绪,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唇齿间的厮磨迅速变得激烈而深入。他吻得毫无技巧,甚至有些笨拙的凶狠,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惶恐、渴望和爱恋都通过这个吻倾注给她。牙齿不小心磕碰到她的唇,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又瞬间被汹涌的情感所淹没。 狭小的空间里温度急剧攀升,洛明明原本紧紧攥着裤子的手,从膝盖上抬起,犹豫着,颤抖着,最终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小心翼翼环住了周琼瑛的腰。 她的一只手仍插在他发间,另一只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湿润的眼角。感受到她的接纳,洛明明的手臂收得更紧,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带着泣音的喘息。 这个吻,漫长而混乱,彼此都在确认对方的存在,贪婪地汲取氧气。 直到两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洛明明才微微退开一丝缝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周琼瑛的唇瓣被吮得嫣红微肿,几缕发丝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慵懒风情。洛明明的眼睛通红,但此刻里面除了未散的迷蒙水汽,更多了被点燃的却又带着不确定的火焰。 他微微仰着头,眼神如同迷失在雾中的幼鹿,直勾勾地望着她,声音破碎而嘶哑。 “姐姐…这次…也是错误吗?” 周琼瑛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揪了一把,又酸又胀。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唇角残留的一丝暧昧湿润。 引擎启动前的一瞬间,周琼瑛突然意识到,今天下来的急了些,她忘了换鞋。 “你,会开车吗?”她侧头,望向洛明明。 洛明明靠在椅背上,有些窘迫地低头:“我、我没有驾照…是需要我做什么吗?”考驾照至少要三千块,他当时没舍得。早知道就咬咬牙去考一个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呜呜呜。 周琼瑛指指自己脚上将近10厘米的高跟鞋:“穿这个,不能开车。”难道要再上去一趟吗,她敲着方向盘,思索着要不要叫个代驾。 “啊!这样,姐姐,等一下!”洛明明眼睛突然亮起来,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起来。 几秒钟后,他竟掏出一双平底的女式浅口鞋,看起来,还是新的。 他捧着那双鞋,递到周琼瑛面前,脸颊在昏黄的光线映照下又泛起了一层薄红:“姐姐…换上这个吧…” 周琼瑛愣住,看着他手里的鞋,又看向他写满忐忑的脸,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你…你包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她指了指那双鞋,“还是新的?” 洛明明的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头也垂得更低: “上次…上次在游乐园,看您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感觉…感觉脚一定很累…” 他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瞥了她一下:“后来…就一直备着了,想着万一…万一哪天用得上…” 他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车厢内冷风的嗡鸣。 游乐园那天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他竟专门买了双女式鞋,塞进自己包里,就这样背了两个多月,只为了那个万一。 看着他递鞋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还有他通红的脸颊和不敢看她的眼睛,周琼瑛心里那堵摇摇欲坠的墙,仿佛又被凿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她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了那双鞋。 “谢谢。”她换上平底鞋,竟意外地正合适。 车子最终在柳浪闻莺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停车位停下时,洛明明还在看她。 或者说,一路上都在看她。晚霞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冷硬而优美,晚风透过半开的车窗,轻轻拂动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身体还残留着那个惊心动魄的吻带来的阵阵酥麻和虚脱感,他就这样偷偷地看着,看着,就看呆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走吧,下去走走?”周琼瑛率先下车,也没再换回那双高跟鞋。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银辉洒满西湖,水面波光粼粼。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下是微凉光滑的鹅卵石小路,踩在上面几乎无声。 洛明明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视线一次又一次落在她的脚上,嘴角抿起一丝小小的满足弧度。 退下了高跟鞋的周琼瑛,将将只到洛明明的肩头。虽然出生在山东,但净身高164的她,平日里总是需要这点儿高度补充来维持气场。此刻,走在身侧的青年,挺拔修长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却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压迫或被淹没,反而莫名地舒心。 目光掠过波光潋滟的湖面,看向远处被月光勾勒出朦胧轮廓的宝石山。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润凉意,吹拂着她混乱的心绪。 想起那句“也是错误吗”的质问,心更乱了。 错误? 从一开始的契约婚姻,到那晚酒吧失控的短信,再到停车场心碎的眼泪和车上那个无法控制的吻,直到此刻脚下这双意料之外的平底鞋…… 哪一步是错误? 又或者,步步皆是错?命运似乎开了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玩笑,将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一步步推向这进退维谷、充满背德感的境地。 她停下脚步,转向洛明明。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眼眸。 “洛明明,那晚,在酒吧…” 她开口,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没有醉。” 洛明明站在湖边,耳畔回荡着她那句“我没有醉”,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失真。 原来她没醉。 那晚酒吧迷离的灯光,她带着醉意的眼波,滚烫的指尖……所有他曾以为的失控和偶然,原来都只是她清醒意志下的选择?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吗? 可如果是这样,她的转账又算什么,难道真的是她真实的态度?用钱买断,银货两讫,像处理一件麻烦的商务合同那样处理他,处理他们之间那混乱不堪的一夜? 他想问,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洛明明定定地看着她,怕听到那个残忍的答案——她只是一时兴起,而他当了真,甚至…深陷其中。 周琼瑛被这目光烫得几乎站不稳。那目光太纯粹,太滚烫,带着近乎献祭般的赤诚,将她心底那片晦暗的泥沼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她狼狈地别开脸,视线仓皇地投向远处月光下沉默矗立的雷峰塔。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知道的,我结婚了。” 她顿了顿,硬挤出下面的话语,“丈夫是你的老师,简逸。” 洛明明低下头,肩膀也垮塌下去,月光将他整张脸都笼罩在灰败的绝望里。 “是啊,我知道。”他喃喃自语,声音轻飘飘的。他怎么会忘记?她是他恩师的夫人,是给了他项目机会的伯乐,是他偷偷仰慕的对象,而他...却趁老师出差,做出了这种事。 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被自我厌弃淹没的年轻人身上,周琼瑛心有不忍,但现实冰冷坚硬,如同脚下硌人的鹅卵石,每一步都提醒着它的存在和不可逾越,她必须说个分明。 “洛明明,”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现在有几条路可以走。” “一,我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出国深造,或者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停顿了一下,给这个冰冷的提议一个落地的空间,然后,我们彻底两清,就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此以后……” “一刀两断”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洛明明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死死攥着拳头,理智告诉他应该接受这个提议,这对她,对简教授,对他自己都是最好的选择。可心脏却像是被撕成了两半,疼得他几乎想死。 他是如此卑劣,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渴望她,不梦到她,不贪恋那份哪怕带着罪恶的温暖。 周琼瑛转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心头一软:“别哭……”她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擦泪,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明明抬头,声音沙哑:“姐姐,二呢?” 这个称呼让周琼瑛一颤,那晚在酒店,她曾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让他一遍遍这样叫自己,而现在...这个称呼再次响起,带着同样的破碎和依恋,却更让她感到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二,”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舌尖都在发麻,“我们可以...暂时保持这种关系,但必须约法三章。”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洛明明急切地向前一步,只要还能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还能再看到她。 “首先,”周琼瑛竖起一根手指,“人前不能有超越界限的亲密举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明白!”洛明明用力点头。 “其次,不能影响项目进度,公是公,私是私。必须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成果。” “我保证!实验数据我都会整理好,绝不会耽误项目!” “最后,”周琼瑛看着他恢复雀跃的眼,还是狠心说出来,“如果我说结束,无论什么原因,立刻停止,你不能纠缠。当然,我也会补偿你。” 他脸上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但很快又强撑起一个笑容:“好...都听姐姐的。”不过,洛明明抬眼看着她,他不需要补偿,这一切,都是他自愿。 月光下,他的笑容勉强得让人心疼。 周琼瑛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荒唐可耻的事,和丈夫的学生偷情,还定下这种可笑的约定。可她看到洛明明眼中那簇为她而燃的火苗,却又狠不下心彻底掐灭。 “走吧,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学校。”她转身往停车场走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嗯!”洛明明小跑着跟上,高大的身影很快与她并肩。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试探着,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 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周琼瑛心头一软,终究没有甩开。 月光依旧无私地洒满西湖,雷峰塔在远处沉默地伫立,见证着这个注定无法圆满的故事,正向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独自面对 秋日傍晚的风总会吹来一阵桂花甜香,明月高悬,正是中秋好时节,周琼瑛却觉得这甜腻的节日氛围闷得她喘不过气。 简逸中午的航班飞去了苏黎世,一个紧急的学术会议。他打来电话时,语气带着歉意:“琼瑛,实在抱歉,苏黎世这边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学术会议,中午的航班,我必须参加…家里那边,辛苦你应付一下了。妈的话,听听就好,别太往心里去。” 周琼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对着蓝牙耳机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一路平安,等你回来再算账。” “悉听尊便。”简逸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是啊,连他都知道回他家是应付,当然,这个词精准地概括了她接下来几小时的境遇。 站在简家的红木大门前,周琼瑛深吸了一口气,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独闯简家。 “琼瑛来了,” 宋玉娴正坐在太师椅上,怀中抱着只雪白的小狗,眼睛盯着对面电视上咿咿呀呀的越剧。她终于转过脸,在周琼瑛身后扫了一眼,“小逸呢?没跟你一起回来?”那只小狗也朝周琼瑛吠了两声,声音尖细。 “妈,中秋安康。简逸临时有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中午飞苏黎世了,他说等他回来好好给您赔罪。” 周琼瑛换上得体的微笑,将手中包装精美的月饼礼盒和高档滋补品递给候在一旁的佣人。 “会议?又是会议!” 宋玉娴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原本就只是浮在嘴角的那点笑意消失无踪,“你们俩啊,一年到头不是忙你那公司就是忙他那实验室,这家还要不要了?” 说着,她瞥了眼周琼瑛的小腹处:“结婚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没动静?我的老姐妹都抱俩孙子了。” “妈,孩子的事,急不来的,要看缘分。”周琼瑛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好递过去,她却没接。 “缘分?我看是你们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宋玉娴显然对这个回答极度不满,“我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那些补药,你按时吃了吗?还有,你们…那方面…频率正常吗?小逸是不是太忙了?你得多主动点啊!” 露骨的“关心”让周琼瑛胃里一阵翻腾,脸上也火辣辣的。电视里宛转悠扬咿咿呀呀的唱腔,更显得格外刺耳。 “大嫂,琼瑛才刚进门,水都没喝上一口呢,何必这么着急上火。” 一个略显清冷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单方面责难。 穿着灰色西装套裙的中年女人从侧厅走出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周琼瑛总算松了口气。简家唯一待见她的,恐怕就只有简逸的这个姑姑了。 面对这个说向来一不二的大法官小姑子,宋玉娴语气收敛了些,但不满依旧写在脸上:“我能不急吗?你看看他们俩,一个比一个忙,心里哪有这个家?我们简家有你一个…” “时代不同了,大嫂。” 简晨打断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姿态优雅地端起杯茶,目光淡淡掠过周琼瑛有些苍白的脸,“现在年轻人有自己的追求很正常,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强求不来。” 周琼瑛对她微微颔首,真诚地道:“谢谢姑姑。”这位已经快五十岁的姑姑,至今未育,更是在司法体系里位高权重,说实话,周琼瑛很是敬佩她。 “谢什么,” 简晨抿了口茶,语气平淡,“我只是陈述事实,家庭的维系,并非只有子嗣一条路。不过琼瑛,”她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打算参与这次的市政绿化改造项目竞标?” “是的,姑姑。”周琼瑛心头微凛,面色也正式了几分,“绿净”项目体量很大,社会关注度高,如果能成功拿下,对洁莹的品牌形象和后续发展都是重要的跳板。尤其…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标杆性的政企合作项目背书,对洁莹未来筹划上市,会多不少助力。 “据我所知,你的公司业务范围好像不在此,怎么想到来竞标这个?”她一下下敲击着红木沙发的扶手,语气也硬了些,“这个跨度,有点大。我哥虽然退下来了,但树大招风。洁莹参与这种敏感项目,动机和资质,都难免会被人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她虽然对这个侄媳妇儿本身没什么意见,但若是她打着简家的旗号在外面进行超出合理范围的商业运作,甚至可能影响到简家的清誉,她这个做姑姑的,绝不会坐视不理。 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周琼瑛也没生气:“姑姑提醒得对,但洁莹参与竞标,是基于我们新成立的环保子品牌发展。至于动机,除了商业考量,我们也确实希望能为城市环境改善尽一份力,算是回馈社会。” 这个回答算是滴水不漏,简晨看了她几眼,点点头,到底是没再追问。 饭桌上的气氛依旧沉闷,面对一桌精致却食不知味的菜肴,和宋玉娴时不时旁敲侧击的“关心”,周琼瑛几乎没动几筷子。 她感觉自己实在像个格格不入的演员,在一场名为“阖家团圆”的荒诞剧里,扮演着蹩脚的角色。 终于熬到离席,宋玉娴理所当然地没邀请她留宿,她也乐得逃离,匆匆告别。 坐回车里,周琼瑛狠狠打开车窗,让带着凉意和桂花甜香的风灌进来,冲散她身上残留着的檀香。 方向盘一打,她没回和简逸的家,拐向了婚前居住在钱江新城那边的公寓。 银盘似的满月已经升得很高,她推开门,灯光照亮门口整齐摆放着的男生运动鞋。 这里,也是她和洛明明的秘密基地。是的,从西湖边那个夜晚,定下那荒唐的约法叁章后,简逸出差或不在家的日子,她就会来这里和他厮混,短暂逃离现实。 她甩掉脚上的鞋,任由它们歪歪扭扭地倒在地板上,和他的运动鞋并排躺在一起。赤着脚走进去,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 “姐姐,你回来啦?” 洛明明从厨房探出头,像一只迎接主人回家的大型犬。围裙松松垮垮地系在他腰间,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勺,“妙妙寄了鲜花饼过来,你尝……” 话没说完,周琼瑛已经几步走到他面前,猝不及防被她拽住衣领,后背撞在冰箱上,花花绿绿的冰箱贴哗啦啦掉了一地。 但他无暇顾及,她的唇上带着龙井香,混合着馥郁的香水味,汹涌而来。 感觉很委屈呢,洛明明丢下手中的木勺,弯腰将她抱离地面,热烈地回应。 年轻人毫无保留的热情,总算是稍稍浇熄了一些心头的焦躁。厨房里弥漫着甜酒酿淡淡的香甜气息,混合着鲜花饼。 “哎呀!”洛明明大叫一声,慌忙查看还在咕嘟咕嘟的锅,“幸好没糊。” 俩人没坐在餐厅,只挤在客厅的茶几前,电视上放着中秋晚会。周琼瑛咬了口还带着微温的鲜花饼,酥皮簌簌落下,内馅是饱满的玫瑰花瓣,甜而不腻。 洛明明假装看着电视,时不时偷看她一眼,见她眯着眼小口喝着自己煮的酒酿圆子,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好吃吗?” 他小声问,眼神亮晶晶的。“嗯,” 周琼瑛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很香。” 简单的食物,却比简家那桌山珍海味更让她熨帖。 关怀(洛h,男口女) 洗过澡,周琼瑛套上一件真丝睡袍,斜倚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小品,白皙修长的腿随意地交迭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颈侧。 手机屏幕亮起,刚收拾好一点的心情又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手机上全是宋玉娴发来的消息,几分pdf文件:《宫廷秘传·促孕暖宫十二时辰药膳》、《中西医结合·卵巢保养黄金食谱》、《好孕汤谱二十例》……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关怀”,周琼瑛嘴角抽了抽,反手把手机往抱枕上一扔。 “烦死了!简逸,等你回来有你好看的。”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抬手用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 “头又痛啦?”带着湿气的温热身体靠近了她,洛明明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上半身裸着,水珠沿着肌肉线条滚落,只穿了条家居裤,裤腰松松地卡在胯骨上。 周琼瑛闭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上她两侧的太阳穴,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按起来节奏舒缓。 “这里?” 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耳侧。 “嗯…” 周琼瑛含糊地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在他的动作下一点点放松。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沐浴露气息,混合着他本身清爽的少年感。 按着按着,他的手掌顺着她的鬓角、耳后,缓缓向下,滑过她的脖颈,停留在她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斜方肌。高大的身体也跟着滑坐到沙发前铺着的厚厚羊毛地毯上,微微仰头看着她。 周琼瑛睁开眼,垂眸看他,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神,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洛明明眼睛一亮,又往前挪了挪,将脸轻轻贴在她的膝盖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腿上,有些痒。她的手指插入他半湿的黑发中,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他柔软的发丝。 得到她的默许,他俯下身,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小腿上。周琼瑛放任自己陷在柔软的沙发靠背里,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潮湿的发根。 洛明明的动作更加大胆,也更加虔诚,沿着大腿向上游移,一路吮吻着,唇瓣和舌尖在她微凉的皮肤上留下一串串湿润灼热的印记。 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安慰着她,驱散她从另一个“家”带回来的所有冰冷和不快。 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周琼瑛挺起腰,在他的掌心下起伏,颤栗。 掀开睡裙,视野彻底被遮蔽,只有一片浓稠的,带着体温的黑暗,所有的感知都汇聚到口鼻之间。那独一无二的气息像最烈的酒,灌入他的肺腑,点燃每一寸神经。洛明明伸出舌尖,轻轻地触碰到了那最柔软,最湿热,最核心的秘密花园。 “嗯…”带着细碎颤音的鼻音从上方传来,他不再试探,张开嘴,覆盖上去,卖力地舔弄着,吸吮着,探索着。 听着身下“砸吧砸吧”的吸吮声,混合着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还有腿心处越来越清晰的酥麻,从尾椎骨一路窜上脊柱,直冲大脑,周琼瑛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脚背。 复杂而浓烈的滋味,咸涩中带着微腥,却又奇异地回甘,像裹着海盐的蜜糖,疯狂地刺激着洛明明的感官,让他沉溺,让他疯狂。 真丝睡裙的下摆被揉搓得凌乱不堪,堆迭在她的腰间。昏黄的灯光下,年轻男孩伏在她腿间的身影虔诚而专注。 “明明、明明…”一声妩媚的低吟抑制不住,从红唇中溢出,这声音像是浓烈的催情剂,腿间的力道和节奏明显加重,湿热的舔弄变得更为深入和贪婪。 仿佛要将她所有的烦闷和伪装,所有不属于这里的冰凉气息都吞噬干净。舌尖灵巧地描摹着花蕊的每一处褶皱,唇瓣刺激着核心处的每一次悸动和暖流。 一股股蜜液涌出,他悉数吞下,舌头对准因情动而微微张开的肉缝,强硬地挤进去。 高挺的鼻梁恰好磨在已经彻底充血的阴蒂上,整个花穴被他吃得水光淋漓,又酥又麻,美味无比。她下意识揪紧了手中他的头发,力道不小。 洛明明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退缩,他倾身,死死按住她试图扭动的腰肢,更加卖力地舔弄,仿佛她的每一次拉扯,都是对他最好的嘉奖。 身体深处积蓄的火焰在疯狂的舔舐中,越烧越旺,汇聚在紧绷的小腹。身下的性器早已坚硬如铁,不受控制地抵在沙发上,每次被她抽搐的脚尖碰到时,都会颤巍巍地流出一些晶莹的液体。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埋首于那片温暖的沼泽,只有那里才能缓解他无处安放的渴望。 “嗯啊——”终于,她猛地弓起了腰背,烦闷和压抑都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洪流冲刷得粉碎。痉挛感从小腹炸开,席卷全身,她哆嗦着身子,在他眼前喷出一股股有力的水柱,完全拍打在他漂亮的脸庞上。 过了十几秒,灭顶的快感才缓缓退去。周琼瑛重新瘫软回沙发里,大口喘着气。 洛明明也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鼻尖还带着湿润的晶莹。他看着沙发上的女人,月光照在她因高潮而失神的脸上,眼神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和防备,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他最喜欢的模样,是因为他才会如此的模样,是独属于他的模样。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爱意瞬间填满他的胸腔,几乎要将他撑破。 他忍不住凑上去,像小狗舔舐珍宝般,吻去她鬓角的汗珠,又眷恋地亲吻她的颈侧:“姐姐…还好吗?” 周琼瑛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身体微微颤抖着,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下意识地抬起绵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拉得更近,让他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 “别说话…” 她闭着眼,只想要此刻的沉溺,不想要任何言语来打破这短暂偷来的幻梦。 洛明明立刻噤声,只是更紧地回抱住她的腰肢,脸颊在她颈窝里依恋地蹭了蹭,胀痛的性器隔着裤子,也蹭着她的腿。 周琼瑛瞥了他一眼,蜷起腿,一脚踩上去,隔着布料研磨着顶端,引得洛明明颤抖了几下,粗喘着在她耳边低语:“嗯…姐姐,可以再用力点。” 这家伙越来越坏了,一开始被她碰一下肉棒就脸红得不行,现在说出这种话都不带卡壳的。她掐上他的脖子,脚下也使了劲儿,满意地看着他眼尾微红地凝视着自己。 他总是这样,就算是在做爱,眼神里也干净地看着她,仿佛是在做什么非常神圣的事情。 看着看着,突然又不舍得掐了,她凑上去,吻住他的唇,舌头也纠缠在一起。性器已经硬到爆炸,洛明明退下裤子,翻身抱起她,抵在玄关上虔诚地吻着。下面也没闲着,就着湿滑无比的穴,贯穿到底。 他难得这么凶狠的肏弄,不再咿咿呀呀地叫着姐姐,只顾托着她的腰和腿大开大合地肏干。抽插毫不拖泥带水,撞得周琼瑛浑身酸软,彻底溃散。 与有荣焉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加上连续两天高强度的会议,走出机场闸口时,简逸只觉得浑身疲惫到了极点。 他拿出手机,给周琼瑛发了个消息:【已落地,一会儿到家。】 一路在网约车上晃晃悠悠,头更痛了。但推开门,家里却异常空旷冷清。 鞋柜旁的换鞋凳上,生怕他看不到似的,摆放着一摞整整齐齐的A4纸。 他脱下薄呢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行李箱也暂时搁置在一旁,随手拿起最上面那份,标题页是加黑加粗的大字:《宫廷秘传·促孕暖宫十二时辰药膳(珍藏版)》。 简逸挑眉,耐着性子又翻了翻下面几份,内容也都大同小异,从食补药膳到生理知识再到玄学秘方,堪称一部无所不包的“生育宝典大全”。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此刻也有些啼笑皆非。 他捏着那一沓文件,走到客厅。周琼瑛正窝在沙发里,腿上盖着薄毯,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的光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冷硬。 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只是敲击键盘的力道似乎更重了些,像是在泄愤。 简逸走到她身边,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沙发柔软地陷下去一块。 “这是什么新课题?”他拿起最上面那份《十二时辰药膳》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修长的手指随意翻动着,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紫河车炖雪蛤...鹿血蒸蛋..?还有这个,子时交合,采阳补阴?”他念着念着,自己都忍不住摇头失笑。 周琼瑛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凝着两簇冰焰:“还能是什么?来自你亲爱的母亲,沉甸甸、热乎乎的——关、爱、啊!”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难得看到她这副炸毛又强忍的样子,简逸低低笑了两声。他伸出手臂,不由分说地将有些抗拒的周琼瑛揽进怀里。 “辛苦你了。” 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发顶,“妈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心就想含饴弄孙,这些,”他瞥了眼那堆文件,语气淡淡的,“当个民俗趣闻看看就好,别往心里去。” “说得轻巧,”周琼瑛在他怀里挣了一下,没挣开,语气愈发尖锐,“天天被指着鼻子催的又不是你,你妈就差没直接问我们昨晚有没有做了!” “下次我跟她说说。”简逸也没反驳,在她后背安抚地轻拍两下,见她还在挣扎,他收紧了手臂,低声道,“飞了十几个小时,累死了。” 这句示弱的话让周琼瑛身体一僵,到底是没再动作,两个人就这样静静依偎在沙发上,汲取着难得的平静。 温存了片刻,简逸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掌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着:“对了,下周五,国庆节,学校有个庆祝晚会,规格比较高,会有一些重要的学术合作方和市里领导出席。” 周琼瑛窝在他怀里,懒懒地“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周总,”简逸低头,看着她在光影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声音因疲惫而嘶哑,倒是多了几分性感,“给个面子,能否拨冗出席?” 周琼瑛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看心情吧。” 当然,最终还是去了,实在是她难得以非赞助商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确实新鲜。 大礼堂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周琼瑛玩着简逸的手臂,步入喧嚣中心。为了和这氛围相配,她今天穿得比较知性,香槟色缎面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只点缀了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整个人如同一株夜色中的玉兰,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简逸从容地与前来打招呼的校领导、学术同仁寒暄,周琼瑛则扮演着“简教授夫人”和“洁莹总裁”的双重角色言笑晏晏,举止优雅。那些关于产学研结合的讨论,她也能游刃有余地接上几句,引得对方连连点头。 趁着简逸被校领导拉到一旁交谈的间隙,她微微松了口气,走到相对安静的香槟塔旁,端起一杯,冰凉的杯壁让她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 背靠着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她小口抿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喧嚣的人群,心中却在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洛明明在不在这里,说实话,她还没做好同时面对两个男人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靠近了。 “周总?真的是您?!” 周琼瑛循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惊喜地看着她。 “你好。”她迅速切换回社交模式,脸上浮起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微微颔首。 “我是经管学院的研究生林嘉阳,去年在您的企业参访活动中见过您!”年轻人立刻自我介绍,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激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她隐约记得确实有过一批学生参观洁莹的总部,但具体有哪些人她并不清楚,当时她也只是按惯例露个面加上捐了些钱。 “哦,是那个活动。”周琼瑛保持着微笑,语气平淡,“企业参访是学院和企业的常规交流,不必太放在心上。” 林嘉阳却异常热情:“周总,我一直很崇拜您!您在商场的魄力和眼光真的太厉害了!” 他举着手中的香槟,脸涨得通红,似乎想敬酒,又觉得不太合适:“我听过您在创业论坛的演讲,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我的荣幸,不知道…能不能加一下您的微信,或者邮箱?我……” 他有些过分热情了,但周琼瑛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淡然一笑,打断他:“有问题可以发邮件到公司官网,会有专人处理。” 话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简逸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谈话。他正悠闲地靠在一根装饰柱旁,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嘴角噙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 显然,他已经旁观了一会儿。 周琼瑛狠狠瞪了简逸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还在那看热闹?!还不过来?! 接收到她“杀气腾腾”的眼神讯号,简逸非但没收敛,反而伸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笑意更深。 他知道周琼瑛的魅力在哪。她身上有种不服输的野性美又混着成熟女性的韵味,就像黑夜里的篝火,天生吸引飞蛾。这种年轻仰慕者的小插曲,在他眼中不过是增添她魅力的佐证,甚至让他心底隐秘地升起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亦是其中之一,但他从未担心过,虽然她对他没有感情,好在他还能用契约拴住她,只要她还需要这份互利。 看到她已经不耐烦地转动着酒杯,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穿过叁叁两两交谈的人群,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周总,您可能不记得了,上次参访时我还向您提过问题,关于洁莹的市场拓展策略…您当时的回答让我受益匪浅…”林嘉阳还在喋喋不休地和偶像输出着自己的情绪。 周琼瑛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思考着要不要干脆直接走好了。 “在聊什么?”低沉的嗓音响起,伴随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便将她整个人圈进了自己身侧的领域里。 林嘉阳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突然出现且与她举止亲密的男人,有些惊愕。 “这位是我先生,”周琼瑛顺势靠在简逸肩上,语气亲昵地介绍,“也是你们学校的教授呢。简逸,这位是经管学院的林同学。” 简逸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你好,林同学。” “简、简教授好!”林嘉阳的脸色瞬间变了,握手时明显有些慌乱,“久仰您的大名,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能娶到周总… “年轻人有求知欲,是好事,但在社交场合也要注意尺度。”简逸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语气温和,但林嘉阳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是、简教授,打扰了,周总,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说完匆匆离开,背影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看着那狼狈逃窜的背影,简逸低笑出声,揽在周琼瑛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周琼瑛没好气地抬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语气带着浓浓的无语:“看到了还不过来解围?在旁边看戏看得挺开心?” “嘶…” 简逸配合地吸了口气,微微挑眉,“难道你会对这种小朋友有想法?” 他的语调是轻松的,甚至带着点调侃,但周琼瑛却莫名有些心虚。 “无聊。”洛明明的笑脸浮现在脑海里,她迅速垂下眼帘,低头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礼服。 “开个玩笑。” 简逸依旧揽着她的腰,仿佛刚才那句问话真的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夫妻调笑,“走吧,院长他们好像过来了。” 周琼瑛顺势点头,挽着他的手臂,重新挂上完美的社交面具,随着他向人群中心走去。 晚宴进行到一半,交响乐团的演奏悠扬悦耳,舞池中已有几对身影翩跹。周琼瑛借口接电话溜出了喧闹的礼堂。 十月的夜风已经带着凉意,她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悄悄松了松裙子的腰封。也没人告诉她Z大的厨师做淮扬菜这么拿手,早知道就穿一条不收腰的裙子了。 深呼吸了几口清冽的冷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手机震动,收到了洛明明发来的消息:【姐姐今晚很美!大家都在偷偷夸哦!】配图是一张照片,她含笑举着酒杯的侧影,背景是璀璨的香槟塔和模糊的人群光影。 拍得还挺好看,周琼瑛唇角弯起,回了个笑脸过去。 礼堂另一侧,洛明明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笑脸,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他不奢望抓住月亮,但只要月光还愿意洒在他身上,他就心满意足。 病 p o18n ews.co m 几场透骨的秋雨过后,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枯叶腐败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城郊的绿源苗圃基地里,周琼瑛裹紧了身上的Max Mara大衣,仍觉得寒气顺着她沾满泥泞的靴底往上窜。 她站在泥泞的田埂上,脸色比铅灰色的天空还要沉几分。眼前这片珍稀北美红枫树苗,它们关系着“绿净”项目前期样板段成败,此刻却蔫头耷脑,叶片边缘泛着不祥的焦黄。 “怎么回事?”因为连日的劳累和不断地吸入冷风,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质问绿源的负责人张洪明,“半个月前的报告不是说适应性良好吗?” 张洪明搓着手,被她的目光刺得额头直冒汗:“周总,这几天降温太突然,我们防护膜还没完全到位,加上土壤湿度没控制好…根部好像有点冻伤……” “好像?”周琼瑛打断他,“我要的是确切的评估和解决方案!不是模棱两可的‘好像’!绿净样板段下个月初就要向评审组开放,这些树苗至关重要!” 她强压下翻涌的怒意,俯身仔细查看一棵树苗的根部。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赶紧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商讨着紧急补救措施,挖掘排水沟、覆盖保温层、喷洒营养液… 在那片泥泞里待了太久,直到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家时,喉咙的干痒已经变成了灼痛,头也重得像灌了铅。 她没太在意,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苦没吃过?只当是这段时间来回奔波累的,灌了几杯热茶了事。 谁知一夜之间,高烧便如燎原之火般烧了起来,体温直逼40度,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 周琼瑛很少生病,可难得生病就是如此来势汹汹,喉咙肿痛得连吞咽口水都如同刀割。 简逸连夜带她挂了急诊,医生皱着眉看着体温计,听着她嘶哑得几乎失声的叙述,又安排了检查。 重感冒,急性咽喉炎,还有点肺炎前兆。必须立刻输液消炎退烧,卧床休息至少一周,严禁劳累。 于是,连着挂了叁天水,手背上还贴着留置针的胶布,冰冷的药液一滴滴流入血管,才勉强将肆虐的体温镇压下去。 此刻,她靠在主卧宽大的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屏幕亮着,她强撑着精神,只处理最紧急的邮件。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发声,只能靠打字沟通。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简逸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用温热的毛巾擦过她额角的虚汗,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指尖下的热度依然有些烫,但比起前几日那骇人的高温,已经好了太多。 床头柜上,他的手机亮着,显示着分院长发来的上海那场国际前沿生物材料论坛的最终确认函和行程安排。 “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有些汗湿的鬓发,轻轻拢到耳后。网址不迷路po 18a b.co m 周琼瑛摇摇头,连摇头的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她拿起手机,屏幕举给他看:【好多了,就是没啥力气。】 简逸的目光扫过屏幕,又落回她脸上,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上海那个论坛,作为领域内炙手可热的专家和分院的招牌,他不仅是特别受邀嘉宾,更被分院领导明确要求必须出席并做主题发言,行程前后至少需要叁四天,可周琼瑛现在的状态,他也实在放心不下。 看出他的纠结,周琼瑛抬眼看他,因为发烧,眼尾带着点不自然的红:“怎么了…咳咳……”喉咙里仿佛塞满了砂砾一样,刚发出点嘶哑的声音,又开始剧烈咳嗽,震得胸腔都在痛,苍白的脸颊也因为用力而憋出一点病态的红晕。 简逸连忙将温水递到她唇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论坛的行程下来了,分院安排我明天去上海,要叁四天,但…” 猛灌下一大杯水,嗓子总算稍微舒服了些,她摆摆手,指指简逸的手机,意思很明确:该去就去。 简逸没动,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因为发烧和喉咙痛,她连嘴唇都失了血色,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赞同:“烧才刚退,嗓子还这样,身边没人不行,要不我让刘姨过来照顾你?她做事细致。” 刘姨?想到宋玉娴身边那个总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石头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宋玉娴的刻板烙印。周琼瑛嘴角抽了抽,让刘姨过来看着她,她宁愿立马病死。 她拿起平板,在上面快速打了一行字,然后翻转屏幕对着简逸: 【千万别!放心,死不了,以前胃出血住院,不也熬过来了?区区感冒,矫情什么,别耽误正事】 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几乎能喷出火的字,简逸有些沉默,她以前生这么严重的病也自己熬吗?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些钝痛。 他俯身,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确认只是低热,才稍稍安心:“药按时吃,多喝水,别硬撑看文件,身体要紧,天塌不下来。” “知道了…啰嗦。”周琼瑛闭上眼,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听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软和。 她侧过身,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一副“我要睡了别吵我”的姿态。 简逸站在床边,看着她蜷缩着的背影,久久没动。直到她绵长又沉重的呼吸声响起,才起身去了书房。 他只需要第一天发言,后面两天半,主要是交流研讨和参观,或许可以后期找一起去的同事要一下资源。 第二天一大早,一只微凉的手贴上周琼瑛的额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是简逸。他已经穿戴整齐,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显然是准备出发。 “体温计在床头抽屉,药在盒子里,按昨天说的吃。” 他低声叮嘱,看着她依旧迷蒙的双眼,知道她根本没完全清醒,再多叮嘱也是徒劳。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保温杯里是温水,记得喝,我走了,有事记得打电话。” 周琼瑛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皮又沉重地合上,再次坠入昏沉的睡眠。 简逸无奈地叹口气,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拎起行李,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周琼瑛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之前高烧消耗掉的所有精力都补回来。 药物里的助眠成分和极度的疲惫感,让她陷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 再睁开眼时,卧室里一片昏暗。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清是黄昏还是夜晚。她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亮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起了眼。 16:28。 屏幕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有简逸的,也有洛明明的。 微信消息栏里也有简逸上午发来的消息:【到上海了,起床了没?记得吃饭。】床头柜上的药盒和水杯摆得整整齐齐,周琼瑛给简逸回了条消息:【嗯,刚醒,好点了。】 保温杯里的水还温着,她吃了药,给洛明明回拨电话。 喉咙依旧干涩灼痛,但那股沉重的眩晕感和骨头缝里的酸痛似乎减轻了不少。她清了清嗓子,尝试发声,依旧嘶哑难听,但比前几天好了一点点。 洛明明几乎是秒接。 “喂?姐姐?!你怎么样?好点了吗?电话一直没人接,担心死我了!”他语速很快,是毫不掩饰的焦急。 周琼瑛咽了口唾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破碎:“好…多了。” “声音怎么这样了?还发烧吗?吃东西了吗?”洛明明的声音更急了,“肯定没吃东西对不对?都这个点了。” “烧退了…”她喘了口气,感觉胃里空得发慌,“…饿。” “饿是好事!说明身体在好转了。”他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想吃什么吗?我、我在楼下呢,需要给您做点什么吃吗……” 什么?他在楼下?哪个楼下?周琼瑛握着手机的手收紧,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卧室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和楼梯,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和玄关。 简逸走了,去上海了,至少叁天不会回来。 让洛明明进来?上一次他来这里,还是以学生的身份,来拿u盘。而现在…他是以什么身份进来?那个在夜色中拥抱她,亲吻她,对她诉说着炽热爱意的…情人? 理智告诉她,这很危险,很不应该,她应该拒绝。 可是——身体深处涌上的虚弱感,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楚,空荡荡的胃,以及这令人窒息的孤寂… “…姐姐?” 听筒那边传来洛明明略带迟疑的声音,等待着她的裁决。 窗外,似乎又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屋内死寂一片。 周琼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留宿 挂断电话,周琼瑛靠在床头,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动着。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扶着床沿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走到衣帽间,随手抓起一件最厚实的外套披在身上,裹紧。 门铃响起,她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透过智能猫眼,洛明明站在门外,肩头似乎有被细雨打湿的深色印记,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不停起伏的胸膛还是能看得出他很紧张。 周琼瑛有点想笑,她打开了门。洛明明抬起头,看到门内的周琼瑛时,有些恍惚,跟上次一样,她满脸病容,而他带着任务,来给她煮一碗粥。 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整个人都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山茶花。 “姐姐…”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楼道里的冷风:“我买了菜,熬个山药排骨粥,再炒个清淡的时蔬,好不好?” 周琼瑛点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走到沙发前躺好,他又拿起边上的毯子给她裹严实了,只露出小半张脸。昨晚这一切,才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您再休息会儿,我很快就好。”然后才起身,拎起地上的购物袋,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中响起切菜声和水流声,在这温暖的白噪音下,周琼瑛又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浓浓的粥香勾醒,睁开眼时,洛明明正坐在地毯上,托着下巴,眼神一眨不眨地看她。 俩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洛明明显然没料到她突然醒来,偷看被抓了个正着,他先红了脸:“姐姐,你醒啦?粥好了,起来喝一点吧。” 他简直比洁莹旗下最敬业的护工还要敬业百倍,把小餐桌推到沙发前,摆上碗筷。盛好的粥都恨不得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炒的冬瓜也软烂好吞咽。 眼看着他又端来一杯温水,似乎又想喂她喝水,周琼瑛终于忍不住了,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笑意:“我只是感冒了,又不是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她试图去拿勺子,证明自己还能行。 “您生着病呢!” 但洛明明的态度异常坚决,手还是虚虚地护在碗边,“生病的人最大!我弟弟妹妹小时候生病,可娇气了,都是我这样哄着喂药吃饭的。”他语气理所当然,眼神里满是认真。 周琼瑛却有些愣神,一些遥远而模糊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想起小时候发着烧也要给弟弟洗衣服,想起那年她咬着牙擦完了雇主家的玻璃窗,直到走出单元门才打120来拉自己去医院…… 周琼瑛鼻头一酸,眼泪也顺着落了下来。 “姐、姐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这还是洛明明第一次见到她哭,慌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急得团团转,眼看着也跟着她红了眼眶,周琼瑛突然伸手,拥住了面前的青年。 洛明明僵硬了几秒,只感觉到颈窝处传来的温热,还有怀中颤抖的身体。他心猛地一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姐姐…没事了,我在呢…” 窗外,细雨沙沙,暮色四合。屋内,粥香氤氲,灯光昏黄。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和青年笨拙却温柔的安慰,在寂静的空间里低徊。 当晚,洛明明最终还是没走。 周琼瑛的啜泣终于平息,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回床上躺好。床头灯晕开一小圈暖黄的光,映着她微肿的眼和水光潋滟的眸子。 “姐姐,我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他给她盖好被子,半跪在床边,拉着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您有任何不舒服,或者想喝水、吃东西,就叫我,我听得见。” “嗯。”周琼瑛累极了,不仅是身体,还有情绪宣泄后的巨大疲惫,思维也像蒙上了一层浓雾,混沌不清。她没有力气再争辩,也没有心思去深究“他留下来过夜”这件事背后可能存在的风险和禁忌。 此刻,她只想抓住身边这份触手可及,带着体温的依靠,沉入睡眠里。 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 洛明明松了口气,正准备轻手轻脚退出去,却又被她抓住了手腕。 他低头看她,她眼中闪烁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周琼瑛望着他,一字一句:“你知道菜籽命吗?”见他一脸茫然,她垂下眼眸,低声补充,“女人菜籽命,撒肥地就旺,丢碱滩就亡。” 听出这句话的恶毒之处,洛明明愣住,随即摇头:“种子能破土,是因为它本身就蓄着力。” “本身就蓄着力…”她喃喃自语着,松开了他的手,终于满意地闭上眼。 听到她逐渐绵长的呼吸,洛明明站在床前,又看了她几眼,才走出去。他将卧室门虚掩上一条缝隙,确保自己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客厅里一片狼藉,晚餐的碗碟还堆在水槽里。他蹑手蹑脚地收拾起来,水流开到最小,哗啦声几乎细不可闻。 接着在客卫简单地洗漱,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却丝毫压不下心头翻涌的热潮。做完这一切,他才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 黑暗和寂静降临,直至此刻,心跳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擂鼓。他竟然,趁着简老师出差,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这间属于他和她的房子里。他捂住脸,混合着隐秘的窃喜和羞愧,罪恶感烧得耳根都在发烫。 一个奇异的念头钻进脑海,他好像,没有看到结婚照。客厅的墙壁,玄关的柜子,甚至主卧的门廊,任何一张她和老师的亲密合照,都没出现在这个家里。 这一夜,周琼瑛睡得异常沉实安稳,甚至是被透过窗帘缝隙顽强钻进来的几缕正午阳光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头不那么昏沉了,喉咙虽然还有些干涩微痛,但那种刀割般的灼痛已经快要消失,身体里那股沉重的滞涩也减轻了大半,久违的力气正一点点回流。 她动了动,撑着坐起身,下意识地看向次卧紧闭的房门。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小心翼翼擦拭她眼泪的指尖,他笨拙却温柔的拥抱,他哄孩子般让她依靠的肩膀……以及,她让他留了下来。 心情有些复杂,她竟然,在他面前哭成那样,太失态了,也太不像她了。周琼瑛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和浓浓的饭菜香,她循着香味走到客厅与开放式厨房的交界处。洛明明背对着她,正站在料理台前忙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金边,连发梢都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似乎是感应到身后人的注视,洛明明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姐姐!您醒了!” 人已经放下锅铲快步走了过来,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头还晕不晕?嗓子还疼吗?” 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砸下来,周琼瑛淡淡摇头:“好多了。” “那就好!”洛明明眼睛一亮,扶着她走到餐桌旁坐下,顺手倒了杯温水塞进她手里,“饿了吧?饭马上就好!我炖了清淡的番茄牛腩,蒸了鸡蛋羹,等下再炒个虾仁就好!” 看着转身回到厨房忙前忙后,像个小陀螺似的背影,周琼瑛心一软,端起水杯,小口啜饮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温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洛明明絮絮叨叨说着话,声音轻快。 “姐姐你看,”他用勺子舀起一块炖得晶莹剔透的牛筋,献宝似的放进她碗里,“这牛腩炖得够烂吧?牛筋都糯了!” “我用工资给奇奇买了双篮球鞋,他可嘚瑟了…还给妙妙买了条新裙子,她好喜欢…” “哦对了,姐姐小区楼下的花坛里,开了一小片雏菊,黄灿灿的,可好看了……” 他比划着,仿佛那不起眼的小花就在眼前绽放。 “还有啊!”他咽下一口饭,兴致勃勃地规划,“我发现新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生煎店,皮薄馅大底脆,等你病好了带你去尝尝…” 周琼瑛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和两句,碗里的食物被他不断添满,她竟也难得地吃完了大半。 (修罗场要来咯!嘿嘿) rememberme 饭后,洛明明麻利地收拾碗筷,很快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看着靠在沙发上,神清还有些倦怠的周琼瑛,他心念微动。 擦干手上的水珠,他走到沙发前半蹲下来,仰头看着她提议道:“姐姐,一直睡着也不好,容易头昏,要不要看个电影放松一下?” 确实没什么精神,又不想回卧室继续躺着。她点点头,默认了他的提议。 洛明明脸上漾开笑意,他拉上客厅的窗帘,打开电视,播放了《寻梦环游记》。 他没选择坐在单人沙发上,而是抱着一个靠垫,盘腿坐在了周琼瑛沙发前的地毯上。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电影开始,看到好玩的地方,他就转头凑过来冲她笑。 周琼瑛往毯子里缩了缩,伸手推开他几乎要凑到她面前的脸:“离我远点,”声音带着点慵懒和无奈,“别传染给你。” 洛明明非但没有后退,反倒更来劲了,顺势又贴近了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传染给我才好呢,”他笑起来,带着点狡黠,“都说病气能过给别人,要是真能过给我,说不定姐姐就好了。” “胡说什么。”周琼瑛嗔了他一眼,隔着毯子轻轻踢了他一下,没什么力道,像在驱赶一只顽皮的小狗,“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不是咒,是真心话。”洛明明眼疾手快地捉住她隔着毯子踹过来的脚踝,掌心温热熨帖,眼神却认真异常,定定地看着她,“你生起病来总那么憔悴,看得人心都揪着。要是能替,我真想替你受了。” 这话说得直白又滚烫。周琼瑛心头一悸,下意识想抽回脚,毯子下的肌肤似乎都敏感起来。然而脚踝上的手掌却微微收拢,力道温柔地将她的动作按住。 洛明明比她小整整六岁,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恭敬又亲昵,可真正相处起来,他却更像是哥哥,有点“家长式”的呵护和强势。 这微妙的反差,让周琼瑛觉得有些奇妙,甚至在他面前,她总会有点变得不像自己。 就像此刻,被他这样握着脚踝,听着他近乎霸道的“真心话”,她竟生不出多少抗拒,温热的触感和专注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小心地安放其中,反而有种被陌生的心安。 “放手…”她声音闷在绵软的毯子里,听起来软糯含糊,没什么威慑力。背景音里适时传来舒缓的“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Remember me…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低回的旋律缠绕在两人之间。 洛明明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却没移开目光,依旧含笑看着她,看着她略显慌乱闪躲的眼睛,只是心头却莫名有些酸涩。 这段时光,是他从简老师那里偷来的,像米格偷了歌神的吉他,只为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更是命运偶然掉落的碎片,被他这个贪婪的拾荒者紧紧攥在手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甜蜜与恐慌。 如果有一天,这场荒诞的关系注定结束,所有的亲密都烟消云散,他只卑微地祈求一点——希望她也能在某一个瞬间,在某个被雨声唤醒的清晨,或是在某个疲惫的黄昏—— remember me。 电影结束,暮色四合。雨势似乎又大了些,密集地敲打着窗户。 “姐姐晚上想吃什么?”洛明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走向厨房,“冰箱里还有条鲈鱼,清蒸?再炒个洋葱炒肉?” “都好。”周琼瑛也起身,跟着走到厨房,倚着柱子看他忙碌。 洛明明系上围裙,先淘米煮上饭。然后拿出那条新鲜的鲈鱼,拿出那条处理好的鲈鱼,又检查了一下食材。确认无误后,在鱼身上娴熟地划上几道斜刀,抹上细盐和料酒,放上几片姜,准备腌制。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处理食材时十分利落。 但切洋葱时就不太利落了。 没切几下,眼眶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睫毛被刺激得颤动,粘成一簇一簇。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试图缓解那股灼刺感,鼻尖也微微皱起,透出一种不自知的可爱和脆弱。 “呛到了吧?”看着他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周琼瑛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姐姐你看,”洛明明努力眨巴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举起手中的罪魁祸首,“洋葱流眼泪,是因为它不想被忘记…它在抗议我们吃掉它。” 周琼瑛低低笑出声,牵动了还有些不适的喉咙,引来一阵轻咳。她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去给你拿湿巾擦擦。”说完,转身走向卫生间。 洛明明还站在原地,紧闭着被刺激得通红的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姐姐——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琼瑛拿着湿巾回来时,看到高大的青年无助地杵在料理台前,脸上泪痕交错。 心,在那一刻,像被这湿漉漉的雨夜泡软了。她走到他身边,抬手,用温热的湿巾,极尽轻柔地擦拭他紧闭的眼和濡湿的脸颊。 简逸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学生站在他家的厨房里,他的妻子正踮着脚,在满脸心疼地给他擦眼泪。 洛明明闭着眼,微低着头,顺从地任由她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灯光柔和,勾勒出他们靠得极近的身影,如此亲密,如此扎眼。 他不知道要不要出声,他甚至荒谬地想,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了他们? “好了,都擦干净了,别乱动。”周琼瑛笑着揉揉他的头,转身,对上简逸的眼。 他站在玄关的阴影里,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深不见底。 (晚上还有一更——) 为什么 看清简逸的瞬间,周琼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推开身前的洛明明,力道大得让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上料理台的边缘。 “怎么了姐姐?”洛明明勉强睁开被洋葱刺激得通红的双眼,视线模糊地望向她,只看到她煞白的脸和骤然紧缩的瞳孔。 周琼瑛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洛明明的肩膀,直直地钉在玄关处那个高大的身影上。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成了深色,行李箱立在身侧,手里还拎着个印着某奢侈品牌logo的纸袋。 他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带着一身的风尘和寒气。 厨房里弥漫着鲈鱼的腥气和洋葱的辛辣,煮好米饭的电饭煲发出两声“滴滴”。 “提前回来了?”她率先打破沉默,把手中的湿巾扔进垃圾桶。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简逸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迈步走进客厅。将手中的纸袋随意地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洛明明还拽着她袖子的手,嗤笑一声,“看来我说错了,你还真对小朋友有想法。” 早在周琼瑛开口时,洛明明就已经彻底怔愣住,简老师回来了? “简逸,”周琼瑛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直视着丈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犯错的是我,别为难他。” “这么护着?”简逸挑眉,尾音危险地上扬。 看着她下意识保护洛明明的姿态,看着他的妻子站在他的对立面,为另一个男人辩护。连轴转的高强度会议和通宵赶报告带来的疲惫,也不如此刻更让他的心脏抽痛。 洛明明也动了,被周琼瑛的保护姿态刺痛,又无法承受那份沉重的维护带来的愧疚。 他大步跨到周琼瑛身前,挡住她,声音因羞愧而有些颤抖:“不!是我主动勾引的,和她没关系,都是我的错。简老师,您要怪就怪我!我都认!”他急切地剖白,把所有罪责一股脑揽在自己身上。 简逸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极尽所能地压缩上海行程,熬了两个通宵赶报告,就为了能提前回来照顾生病的妻子。他甚至在机场免税店精挑细选了一款她喜欢品牌的限量版手袋,想象着她收到礼物时一边骂他是恐怖的天生牛马,一边夸他还算懂事的笑意。 而现在,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迎接他的是这样一副情深义重的戏码,这对“苦命鸳鸯”互相维护的姿态,倒显得他这个丈夫像个要拆散真爱的恶人。 太荒谬了。 “你们...”简逸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是在我面前表演患难与共吗?” 洛明明的脸瞬间由红转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自己敬重的导师,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简老师手把手教他操作精密仪器,在他论文卡壳时给出关键建议,甚至在他实验失败时安慰他说“没关系,科研就是不断试错”。 这些画面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回,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不让他迁怒与周琼瑛:“简老师,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您……” “够了。”周琼瑛打断他,她转身关掉了炉灶上沸腾的锅,然后,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向卧室。 片刻后,她拿着一份文件回来,将它平铺在餐桌上。实木桌面反射着顶灯的光,照在那张纸上,白得刺眼。 那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周琼瑛的名字已经端端正正地签在了右下角,墨迹早已干透。纸张边缘有些微的卷曲,显示它已经被存放了一段时间。 是的,早在与洛明明定下那荒唐的约法三章的第三天,周琼瑛就找了律师,拟定了离婚协议。得益于两人婚前协议的明朗清晰,离婚协议自然也异常简洁。 她原本是打算等竞标的事结束后,就跟简逸摊牌,左右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但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以如此难堪和猝不及防的方式,将一切提前撕开。 “这是...”简逸的声音突然哑了。他盯着那份文件,仿佛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这不是他预想的剧本。 他本该带着礼物回来,照顾病中的妻子,他们会在主卧那张圆床上做爱,用身体的温度驱散秋雨的寒意;或是会依偎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先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亲密,再去面对一份冰冷的离婚协议。 “因为他?”简逸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餐桌边缘,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有了别的想法,可以跟我说。” “抱歉,简逸”周琼瑛抬眼看他,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疲惫,还有尘埃落定后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如果可以,离婚的事,我希望…等到绿净项目竞标之后再公开,这期间,我们可以先分居。当然,按照婚前契约,我会补偿你,房子,存款,都可以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补偿?”这句话彻底击垮了简逸,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她,“周琼瑛,你以为我在乎这些?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图你这些?”他的声音提高了些,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周琼瑛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一开始两人结婚,她确实以为他是为了应付家人,可这一年多来,简逸似乎又完全不在意宋玉娴的催促。 厨房里,被遗忘的鲈鱼腌过了头,渗出一小滩盐水。 “让他先走。”简逸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连续通宵本就疲惫,现在更是在剧烈的情绪冲击下,隐隐感到两眼发黑,“我们…谈谈。” 周琼瑛转向洛明明,年轻人泛红的眼眶满含歉意地望着她,嘴唇颤抖,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她拍拍他的肩,声音柔和下来:“先回去吧,没事的,听话。” “可是姐姐……”洛明明欲言又止,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他怎么能就这样走,这置她于何地。 “走。”简逸烦躁地挥挥手,低吼出声。他怕这个人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想动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某种更复杂的情绪,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得到周琼瑛安抚的眼神,洛明明低垂下头,他默默换好鞋,拎起自己的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关门声响起,周琼瑛和简逸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同时绷紧了神经。 “所以,”简逸率先打破沉默,他重新戴上眼镜,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声音也貌似恢复了平静,“你打算怎么办?” 周琼瑛没立刻回答,她走到案板前,拿起洛明明没切完的洋葱,刀起刀落,辛辣刺鼻的气味再次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让人流泪。“离婚协议你已经看到了。”她轻声说,“不签了吗?或者说,还有什么疑问吗?” “就这样?”简逸冷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伤感,“一年多的婚姻,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 “不然呢?”周琼瑛转头看他,手中的刀停在半空,“我们之间,本就没有那些多余的感情,不是吗?” “感情?”这句话刺痛了简逸,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料理台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台面之间,“那你对他呢,就有感情?”他的呼吸灼热,带着薄荷漱口水的清凉气息,喷在她脸上。 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禁锢和灼热的气息逼得微微缩了下身子,周琼瑛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她的沉默,在简逸眼中无异于默认。混杂着嫉妒和愤怒的情绪崩断了他的理智,他咬牙切齿:“周琼瑛,告诉我,你们到哪一步了?” 他从背后揽住她的身体,带着薄茧的手绕过脖子,摩挲着锁骨:“这里?”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呼吸微窒。 那只手并没有停下,又顺着身体的曲线向下,滑到平坦的小腹:“这里?” 最后带着宣告主权般的亵渎,缓慢游移到腿间,感受着温热的柔软:“或者这里?” 周琼瑛猛地扭过头望向他,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防线在他直白而粗粝的触碰下,摇摇欲坠。 “我明白了。”看着她眼中的躲闪和悸动,简逸点点头,眸中墨色更深。他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琼瑛刚想开口,喉咙深处却袭来一阵剧烈的痒意,她弓着腰,咳得满脸通红。简逸条件反射般接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两人一时都僵在原地。 看着她咳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简逸眉头紧锁,声音里的戾气不自觉地消散了大半:“药都按时吃了吗?”又伸出手背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点点头,顺从地就着他的手,急促地吞咽下几大口水。 咳嗽稍稍平复,周琼瑛看着他,缓缓开口:“7月16号,结婚纪念日那天。” 她顿了顿,清晰地捕捉到简逸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茫然:“你在北京,我喝多了。” 简逸一愣,7月16号,结婚纪念日,他在北京。 他依稀记得,走之前,她的欲言又止。所以,她那天未尽的言语,是希望一起过这个纪念日吗? “我以为你无所谓这些……”他声音干涩,毕竟,当初说只需要婚姻,不需要感情的,是她。那份冷冰冰的契约,那些划清界限的条款,都是她亲手拟定的。 “我也以为我无所谓…”周琼瑛自嘲地扯扯嘴角,目光越过简逸,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夜。 一开始,确实只想当合作伙伴的。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她垂下眼,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可简逸出差回来,总会给她带伴手礼和当地的点心,她洗好澡嫌麻烦偷懒不想吹头发时,他总会沉默地拿起吹风机。 她爱简逸吗?周琼瑛不知道,爱这个字太宏大,太模糊。 她只知道,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他在身边沉睡或工作,他的气息弥漫在这个空旷冰冷的房子里。她贪恋他在的每一个夜晚,贪恋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带着体温的细节。 “所以,你用这个方式惩罚我?因为我不记得劳什子纪念日?” 简逸加重了在她腰侧揉捏的力道,滚烫的掌心几乎要透过薄薄的衣料烫伤她。 “还找一个我的学生?”他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周琼瑛,你可真是,别出心裁。” “不是惩罚!”周琼瑛摇头,将切好的洋葱拨到碗里,“是意外,我喝了酒,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他,后来……” “后来你发现他比我更年轻?更热情?更能满足你?”话一出口,简逸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刻薄。 “不!不是因为这个。”周琼瑛猛地抬头,又引发一阵咳嗽。 简逸轻叹一口,拍着背给她顺气。越拍越想笑,他甚至想打开手机搜一下,发现妻子出轨该怎么办,总之不会是像他这样,连一句讽刺的话都说得艰难。 “你知道吗,”周琼瑛平复呼吸,转过身,面对着他,“那天晚上,我其实没醉。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我不是没想过和他断了,当什么都没发生,”她直视他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但简逸,我发现我做不到。” 她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和沉溺,简逸却只觉得心又开始密密麻麻泛起刺痛:“为什么?难道你……”对他真的是认真的吗?他有些不敢问出后面的话,害怕听到什么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周琼瑛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她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火。 她爱洛明明吗?周琼瑛也不知道,她喜欢那种被他全心全意注视着的感觉,喜欢他那些小心翼翼的呵护。 “他哭起来,我也会有点难过。和他在一起,我感觉活着…”是那种,不再如一潭死水般的活着,是回想起来,感觉心脏会跳动一样的活着。 “够了——!”简逸已经不想再听,他猛地倾身,狠狠吻住她的唇。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它带着惩罚,带着不甘,带着愤怒,也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要证明什么的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她在契约上签下名字,斩钉截铁地说不需要感情,现在却又用这种方式,给他最残酷的答案。 唇舌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周琼瑛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丝毫回应,任由他粗暴地索取。唇齿间弥漫开的,是浓烈刺鼻的洋葱辛辣味,仿佛是他们这段关系此刻最贴切的注脚,辛辣、刺激、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简逸终于喘息着退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混乱而痛苦。他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没有看到任何情欲,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 似乎只有,纯粹的茫然。 “为什么?”她看着他,嘴唇因为刚才的粗暴而微微红肿,“你明明不爱我。” 她看不懂他的疯狂因何而起,他此刻的痛苦和失控,又是为了哪般? (其实这章写得不是很满意,但存稿四万多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改,大家先凑合凑合看吧,回头我再从头捋一遍5555T_T) 初见 是啊,为什么,简逸也说不上来。 但要说起来,其实在相亲那天之前,他就见过周琼瑛。 四年前的夏末,国际会议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毒辣的阳光。简逸对这种“青年创业领袖峰会”兴趣缺缺,空气里漂浮着太多虚浮的野心和精心包装的泡沫。他来,纯粹是碍于情面,给一个关系尚可师兄的项目捧场。 台上灯光炽白,演讲者换了一个又一个,PPT翻得飞快,口号喊得震天响,什么“颠覆行业”、“独角兽潜力”、“万亿蓝海”,内容却大多空洞得像被抽干了水的海绵,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简逸坐在靠后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主办方发的签字笔,目光有些放空,思绪早已飘回实验室里那组未完成的数据模型上。 “……感谢刘总的精彩分享!”台上的主持人报出下一个名字:“下面有请洁莹生活的创始人,周琼瑛女士。” 掌声稀稀拉拉,远不如前几位“明星项目”创始人登台时热烈,甚至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这微妙的气氛差异,引得简逸抬了抬眼。 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上了台,雪青色的西装套裙,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有左腕上一块简洁的方形腕表,折射着冷硬的光。 “各位好,我是周琼瑛。”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隐隐听得出有些颤音,“洁莹生活,前期专注深度清洁服务与高端家政人才输出。我们的愿景,是让清洁不再被轻视,让服务回归其应有的尊严。” 她的PPT风格和她的人一样,没有花哨的动画,没有振臂高呼的口号,只有冷峻的数据、清晰的商业模式和几张极具冲击力的前后对比图。 逻辑严密,锋芒毕露,简逸转笔的手指,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然而,当PPT翻到介绍创始人背景那一页时,底下某个角落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紧接着是一个刻意拔高的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哟,周总这履历真励志啊!从‘金牌保洁小妹’到CEO,这跨度……啧啧,难怪PPT做得跟家政服务手册似的,接地气儿!” 话里话外,将“保洁小妹”几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戏谑。 报告厅里瞬间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简逸微微蹙眉,看向声音来源。 是个穿着亮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周琼瑛微微侧头,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拳头,目光精准地锁定那个发声者:“首先,感谢这位先生对我过往工作的‘肯定’。” 她细微地露出一个微笑:“其次,正因为我曾跪在地板上,一寸寸擦净那些别人看不见的污垢和积水,所以,我比大多数人都更懂得,一个家、一个办公室、乃至一个庞大城市的运转脉络里,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些被长期忽视的细节,被真正看见、被用心对待、被赋予尊重的渴望。” 没有愤怒的辩解,没有委屈的诉苦,甚至都没有再看那个挑衅者一眼。 她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最后,洁莹要做的,就是回应这种渴望。用专业,用标准,用对每一个细节的敬畏。” 她抬手,指尖在遥控器上轻轻一点,PPT应声翻页,屏幕上只有一行简洁到极致的英文标题:“Dignity in Detail”。 短暂的停顿后,她再次开口:“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她转身走下演说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几秒钟的静默后,掌声响起。起初是零星的,试探性的,很快便汇集成一片真诚而热烈的浪潮。这掌声,是给她的内容,更是给她的态度和力量。 简逸也抬起手,轻轻鼓着掌。视线追随着那个在掌声中依旧神色疏离清冷的雪青色身影,看着她微微颔首致意。 镜片后的目光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明确的欣赏。 他觉得,她的格局和坚韧,远超在场绝大多数夸夸其谈、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所谓“精英”。 论坛结束,人潮涌向出口。简逸随着人流,慢悠悠地踱出报告厅。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转角,脚步微微一顿。 不远处,落地窗前的休息区,那个雪青色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她脱掉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里面的丝质衬衫,正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身边站着一位气质张扬,穿着紫色套裙的女士,应该是她的同伴。 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堵在她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不知是被她的演讲打动,或是被她的外貌吸引的与会者。 周琼瑛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从窗外收回来,只是抱歉地笑笑,红唇微启,吐出几个字。 距离有些远,简逸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那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有些难堪,面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鬼使神差地,他调转脚步,朝着那片洒满阳光的休息区走去。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另一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上一本财经杂志,状似随意地翻看起来。 “阿瑛啊,”紫衣女士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刚才那个章先生,条件看着真不错,人家有心邀请你共进晚餐,你怎么连敷衍一下都不肯嘛!瞧把人家噎的。”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揶揄。 “黄姐,”周琼瑛揉了揉眉心,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现在哪有闲工夫跟什么章先生、李先生共进晚餐,听他们画大饼?再说了,”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而清醒,“男人嘴里天花乱坠的承诺,哪有钱打到账户上实在?洁莹才刚走到正路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需要的可不是随时可能撤回的风险投资,和充满变数的……感情。” 黄韵如笑着摇摇头:“你呀,年纪轻轻的,怎么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老尼姑?算了算了,说不过你。”她拍了拍周琼瑛的手臂,表示放弃劝说。 周琼瑛没再回应,低头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处理着未读邮件和信息。 简逸坐在隔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杂志在他手中,一页未翻。 她很冷静。不,是冷漠。和他自己,如出一辙。 她会成功的,他想着。 时间如白驹过隙。 后来的某一天,简逸被母亲宋玉娴的夺命连环电话从实验室里叫回了家。 饭桌上,母亲一边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哎呀,这个韵如啊,也真是的!” 她皱着精心描画的眉,语气里满是嫌弃:“昨天还跟我打包票,说要给你介绍个特别好的对象,说得天花乱坠,我正开心着呢!结果今天一看她发来的资料,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还开什么家政公司的,那不就是做保洁的啦,我是着急你的终身大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呀,这不是胡闹嘛!白瞎了我拿她当朋友啦。” 她越说越气,仿佛被辜负了极大的信任。 简逸听着,神色平淡,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虾,顺手将剥好的虾肉放进母亲碗里:“妈,人家也是好意,而且最近实验室的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数据验证期,实在分身乏术。相亲的事,您真的不用操心,以后再说吧。” “以后以后!还有多少个以后?你都31啦小逸,我能不操心吗?”宋玉娴嗔怪地瞪着儿子,“你看看人家明薇,眼看着都要订婚了,你也不着急!”眼神里满是林明薇未能成为自家儿媳的深深遗憾。 简逸舀汤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明薇的订婚宴我就不去了,心意和祝福我会让人送到的。” 从小到大,母亲无数次明里暗里地撮合他和林明薇,仿佛他们青梅竹马就该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可他们二人之间,只有发小间的情谊,半分男女之情也无。更何况,他骨子里对这种刻意的、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情感捆绑,向来是敬谢不敏。 婚姻?爱情?在他的人生排序里,远不如一项突破性的研究成果来得重要和实在。 前者虚无缥缈,后者,至少能改变些什么。 见他依旧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样子,宋玉娴也知道对着自己这个主意极正的儿子发脾气是没用的,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又把矛头拐回头来甩给黄韵如: “唉…这个周琼瑛到底有什么好的?来历不明的,竟然能让韵如那么替她担保,打包票说她人品能力都是顶顶好的…”她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谁?” 简逸手中的白瓷汤勺一顿,“叮”地一声磕在碗沿上。他抬起头,看向母亲,“您刚刚说,她叫什么名字?” “周琼瑛啊!”宋玉娴被他突然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就是刚刚说的那个做保洁的……” 后面的话,简逸已经听不太清了。 周琼瑛,是她? 想起她板着一张脸拒绝男人时的冷漠模样,似乎还清晰如昨日。她竟然,会主动相亲? 简逸有些好奇。 于是,他来了。那天他还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数据异常,迟到了。 果然是她。 四年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只是眉宇间那份清冷疏离更甚,眼神也更显凌厉。 她端坐在茶桌后,一身烟紫色连衣裙,看起来颇显知书达理。简逸在她对面坐下,简单的寒暄过后,她甚至没有迂回试探,便直接切入了主题。 看着她坐在那里,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温婉,嘴里却吐露着如此冰冷清晰的契约条款,简逸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明白了她为何能在那样的羞辱面前岿然不动,她不相信感情,只相信契约。她不需要伴侣,只需要一个符合标准的“合作方”。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好一个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他看着她清冷锐利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倒影。他们是一类人。他们都把目标置于情感之上,把效率置于关系之中。 他知道,他找到了那件能真正“拴住”这只鹰隼的东西,不是缰绳,也不是牢笼,而是互利。 后面她又不正经地开玩笑,说着什么床上的事另当别论。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她大胆扫视在他腿上的视线,显然,她对他的这具躯体还算满意。 很好,看来筹码又多了一笔。 于是他笑着伸出手,他说:“合作愉快。” 这不公平 那份白得刺眼的离婚协议书,最终没有被签下任何名字。 简逸只是长久地盯着它,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这句话像是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又像是一种荒诞的妥协。仿佛在说,天塌下来,饭还是要吃的。 周琼瑛叹了口气,蒸上那条因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鲈鱼。准备开火炒菜时,简逸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锅铲:“我来吧。” 唉,还生着病呢。 她也没多纠缠,站在一旁指导着他下一步的动作:“油热了,放肉丝。” 简逸沉默地翻炒着,看着锅中的洋葱,也是他的妻子为另一个男人心疼落泪的罪魁祸首,在高温下慢慢变软。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两人坐在长桌两端。餐桌上那条蒸好的鲈鱼,散发着本该诱人的香气,此刻却无人问津。 周琼瑛面无表情地吃掉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抬起眼,看向餐桌另一端的简逸,突然低笑出声:“简逸,你不觉得很奇妙吗?发生这种事,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吃饭。” 心平气和?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简逸简直要被她气笑。他起身,狠狠夺过她手中空了的碗,走到水槽前,泄愤般大力洗刷起来,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周琼瑛倚在柱子前,看他恨不得掐死手中的洗碗布。 终于,他擦干净手,回眸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投向身后的主卧,眸中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主卧那张两人无数次缠绵过的圆床。周琼瑛心中一刺,他在怀疑,甚至可能在想象着,另一个人曾在这张属于他们的床上留下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放心,”她自嘲一笑,“他昨晚睡的是沙发。”她是没处理好这两段关系,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但这句解释,听在简逸耳中,却更像是一把撒在伤口上的盐。怒火和质问被强行压下,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沉默地走向了次卧。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底色。 周琼瑛醒来时,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本以为会失眠,但没想到昨晚睡得竟然意外的安稳。 床头柜上,整齐摆放着保温杯和药盒,显然是简逸上班前的手笔。 这算什么?周琼瑛摇摇头,按照剂量吃了药,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 与此同时,从简逸踏入实验室大门的那一刻起,洛明明就屏住了呼吸。 昨晚他离开后,几乎彻夜未眠。试过给她发消息,她很晚才回复,却只说让他安心。 可他如何能安心,他在心里预想了无数种可能:被简教授训斥,斥责他不知廉耻,忘恩负义;或者被勒令离开实验室;甚至被直接踢出项目组。 他做好了承受一切怒火的准备,这是他下定决心踏出那一步,将自己的心意和盘托出时,就应该得到的惩罚。 但,一切都没发生,简逸一如往常。 他语气平稳地给他们布置任务,上课回来后解答钱师兄的疑问,他甚至,都没多看自己一眼,仿佛昨晚被他撞破的一切,只是一场模糊的噩梦。 洛明明如坐针毡。 终于,在12点,钟声敲响,简逸的声音也在他身后响起:“洛明明,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没有等待洛明明的回应,也没有看他一眼,他转身,大步离开。 该来的总会来,洛明明深吸一口气,跟上他的步伐。 简逸的办公室不大,但整洁得近乎刻板。深色的办公桌,高大的书柜,一张会客用的单人沙发。百叶窗拉到底,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窥探。 关上办公室的门,简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洛明明僵硬地坐下,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嘀嗒”声。 简逸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看着这个他曾经无比欣赏,又寄予厚望的学生。 是他亲手将这枚欣赏的种子,带进了他和周琼瑛的生活里。 是他给了这个年轻人接近她的机会,却未曾料到,这颗种子会以如此疯狂、如此背德的方式,野蛮生长。 或许是夫妻同心吗,他的妻子也同样对他难以自拔。 是的,简逸不明白为什么。 昨晚睡前,他还是敲响了主卧的门。他对周琼瑛说:“和他断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毕竟,洛明明只是她人生中的意外插曲,一个年轻鲜活的调剂品。 他反复说服自己,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年龄鸿沟和社会身份的差异,如果她回头,他愿意将这不堪的一页彻底翻过,埋葬。 可她却说,她做不到。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挫败。当初,明明是她主动找到他,说着什么不谈感情、各取所需,像谈一桩生意般选中他。他以为他们达成了共识,走在一条清晰而稳固的路上。 可现在,她又要为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如此轻易地,抛弃他。 这不公平。 错觉 看着眼前这个造成一切的源头,简逸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长久地不语,洛明明也同样沉默地坐在对面。 他在等,等自己的判决。 “我很好奇,”简逸终于开口,目光锐利地锁住洛明明,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洛明明茫然地抬起头,对上简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简逸重复,语气加重,“让她宁愿放弃…她亲手拟定的婚姻?” 从七月到现在,才短短不到四个月,她就动摇了,甚至要放弃和他一年多的婚姻。他问得艰难,问得困惑,问得不甘。 他并非不能接受她的背叛,但他不理解,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儿,凭什么能做到这一点的,是洛明明。 “我…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洛明明也在困惑,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啊,就是正常相处而已。 简逸嗤笑一声,没做什么就能把他挤下去,是在赤裸裸地挑衅,还是在炫耀什么?太荒谬了。 听到那声嗤笑,洛明明耳根有些红,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和周琼瑛相处的无数个片段,他试探着开口:“她其实不爱喝咖啡,尤其讨厌美式的酸苦,她更喜欢喝温热的蜂蜜柚子水,晚上她回来之前,我就给她泡好,温在保温壶里。” 简逸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总是头痛,”洛明明继续说着,声音渐渐稳定下来,陷入回忆,“发作起来,一次性要吃两颗止痛药。有次看她吃完药还是皱着眉揉太阳穴,我就…偷偷学了几个按摩手法。后来她再头痛,我就试着给她按按,她说很有用。” 他想起她闭着眼,眉头微微舒展的样子。 “她偶尔会失眠,整夜睡不着,在客厅坐着,不开灯,也不说话,就靠在那里发呆。”他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简逸,“我…我就也在客厅待着。开一盏很暗很暗的落地灯,假装自己也在看书,或者写东西…” 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就是想让她知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简逸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想起好几次半夜醒来看到她独自在书房坐着,门缝里透出暖黄的灯光,他从未深究过她为何总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工作,他以为那是和他类似的习惯,甚至曾为此感到一丝……欣赏。 “她好像,很怕黑,”洛明明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至今记得她那一刻眼中闪过的脆弱和后怕,“有次她回来得很晚,恰好又遇到停电。我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就下楼等她,结果看到她站在单元门口,就那么僵着,一步都不敢往里走…我喊了她一声,她像被吓到一样猛地回头,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 洛明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语速很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像在描绘一幅细腻的工笔画。 “她压力大的时候,不像别人那样发脾气或者抱怨,她会变得特别安静,然后…疯狂地擦东西。家里的玻璃、镜子、水龙头……一定要擦到一点水渍指纹都没有。有次她从公司回来,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擦了两个小时的瓷砖缝。我进去的时候,她手指关节都白得吓人。” 简逸的呼吸微微一滞,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难怪她从来不请家政,有次他深夜归来,看到她穿着家居服,拿着抹布在擦已经光可鉴人的茶几,他当时随口问了句“怎么还不睡?”,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马上”,原来… “她喜欢亮色,但总穿墨绿和藏青,因为她觉得这样的颜色更专业;她其实不喜欢穿高跟鞋,只是需要高跟鞋来补充身高缺失的气场,尤其是在那些难缠的客户和投资人面前;她爱吃重口味,但胃不好,吃红汤火锅要用清水涮上两遍才能入口……” 洛明明的声音停住,还有更多,他没有说,比如她锁骨下面的那道淡粉色的疤,两人亲热时他吻上去,她总会颤抖着流泪。 比如做爱时,她总是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睡觉时也要紧紧把她揽在怀里,才能睡得安稳。 但这些,他无法对眼前的男人说出口。 “还有…”洛明明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细节,“她其实…特别害怕打雷。”不是那种尖叫的害怕,是那种…会把自己缩起来,身体都在发抖的害怕。 思绪飘回那个雷雨交加的深夜,在她睡后,他又偷偷爬起来写论文。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隐隐约约听到卧室有动静,他关上电脑回去,借着窗外闪电的瞬间光亮,看到她整个人蜷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点头发。 明明怕得整个人都在抖,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声音,也不肯喊他一声。 他心疼得要命,钻进被子里拥住她冰凉的身体,吻她的发顶和脸颊,却只吻到满脸的泪水。 洛明明的声音彻底停住,片刻后,他才又开口,看气息更加凝滞的简逸:“这些,不都很正常的相处吗?” 正常吗?可他说的这些,他全都一无所知。 他欣赏她穿职业装的样子,知道她应酬多,胃不好是常事,家里常备胃药。 害怕打雷,他从未在她身边经历过雷雨夜,更无从知晓。 他自以为是的“了解”,她的工作能力,她的商业手腕,她冷静理智的表象,她在床事上异常的热情主动。 这些,竟然不如眼前这个学生的,十分之一。 他一直以为,她不需要那些温情脉脉的东西。他以为,她强大到足以自给自足。他以为,他给予的,就是她婚姻契约里需要的全部。他甚至还曾为这种“互不干涉、高效合作”的模式感到一丝,优越感。 多么可笑,多么傲慢,多么愚蠢。 洛明明看着他,等待着预想中的狂风暴雨。 “项目报告第三章的数据分析,重新做一遍。上次的推导逻辑不够严谨,周五下班前交给我。”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没有让他滚出实验室?只有工作安排? “简老师,我……” “去吧。”简逸打断了他,目光已经移向了桌上的另一份文件,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工作交流,“项目到了关键期,做好你该做的事。” 见他一脸“竟然没有被为难”的表情,简逸揉了揉眉心,想起昨晚那个女人说做不到时,同样皱着眉一脸“你别为难他”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很像是那种会因为私事就大发雷霆不管不顾的人吗? 那未免也太不体面。 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点破防。 一个二个的,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起度过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 也不是被愤怒击穿,是更令人绝望的认知,在这场婚姻的航行里,他可能,从未真正靠近过她的内心,甚至连航线,都从未看清过。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舵手”身份,或许,从一开始—— 就是错觉。 患得患失(简男口女) 窗外,暮色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厚重的雨云低低压着城市,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晚上七点四十,简逸盯着实验室的打卡记录,面色有些阴郁。 五点多的时候,洛明明打卡离开,可现在,他不在实验室,也不在宿舍,他,会在哪儿? 上周,他和周琼瑛达成了共识,在绿净项目竞标之前,不再提离婚的事,但在此期间,她不能再见洛明明。 反正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周琼瑛甚至都没多加思考,就说了:“好。” 这个字吐出来的瞬间,简逸紧握的指节都绷出青白色。他本以为会听到争辩,甚至做好了被她冷笑嘲讽的准备,可她答应得太干脆,干脆得让他有点想笑。 那晚的“做不到”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还以为她有多舍不得洛明明,到头来还不是在她的项目竞标面前,被轻易割舍。 他以为自己拿到了一份暂时的“休战书”,一个喘息的空隙。 可这才过去一周,就按捺不住了吗? 无数个阴暗的猜测如同沸腾的泥沼,咕嘟咕嘟冒出恶毒的泡泡,叫嚣着要将他吞噬。 终于,理智的堤坝在妒忌和猜疑的洪流冲刷下摇摇欲坠。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周琼瑛的电话。 “喂?” 周琼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是隐约的键盘敲击声,“什么事?” 她在办公室?简逸紧绷的神经弛下来,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感。 “喂?简逸?”周琼瑛的声音再次传来,夹杂着一丝疑惑。 “在加班?”打这通电话的契机实在难以启齿,因此他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不然呢?”周琼瑛把手机夹在肩头,手指仍在键盘上翻飞,猜出他的用意,心里一阵无语,“需要我录个视频给你看吗?” 说着她把手机怼近了键盘,让急促的敲击声更清晰地冲击着听筒。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传来一声自嘲般的轻笑:“不用了。” 挂断电话,简逸握着手机,许久未动。他盯着实验数据发呆,直到屏幕保护程序亮起,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他耻笑自己像个查岗的妒夫,却又会在下一个深夜重复同样的戏码。 其实这段冷静期,他原本是想着扭转她的想法,或许还能挽回一下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自己对周琼瑛有爱吗?他说不上来。但他同样无法想象,除了她,他还会与什么人共度余生。 问了deepseek八百遍,妻子出轨怎么办,妻子出轨该怎么挽回。浏览器历史里也堆满了《亲密关系修复指南》《共情能力训练》这类可笑的词条。 每一条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又是一个雨夜,简逸正在沙发上浅眠。门被拉开时,酒气混合着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 睁开眼,就看到周琼瑛踉跄着扶着玄关的鞋柜,身体摇摇欲坠。 身上的黑色套装外套半敞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真丝衬衫,几缕发丝狼狈地黏在颈侧和酡红的脸颊上。高跟鞋一只勉强挂在脚尖,另一只则歪倒在一边。 “怎么喝这么多?” 简逸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被她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皱眉。 周琼瑛眼神涣散,似乎没认出眼前的人,身体软绵绵地往下一滑。简逸赶紧架住她的胳膊,抱着她在沙发上躺好。 “唔…”她闭着眼,眉头紧蹙,似乎很不舒服,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模糊的呓语。真丝衬衫的领口因为挣扎散开一些,露出一小片泛红的肌肤。 简逸站在沙发边,看着她醉态朦胧,毫无防备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他转身走进卫生间,下了个小红书,认真地搜索“如何给别人卸妆”。 翻看了三四个不同的教程,又翻找着她的卸妆用品。那些瓶瓶罐罐他很少碰,此刻只觉得眼花缭乱,无从下手。他皱着眉,凭借教程里模糊的描述和瓶身上的标签,仔细地辨认着,找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卸妆膏的瓶子,又扯了几张洗脸巾,回到沙发边蹲下。 网上的教程说要用指腹打圈,可他常年握试管的手指太过用力,动作生涩,有些笨拙,蹭得她脸颊发红。 “疼…”她无意识地呢喃,偏头想躲开他的触碰。 “马上好。”简逸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细腻柔软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神经,异样的酸涩在心底悄然滋生。 总算是卸完妆,露出她原本的面容,有些疲惫的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影。简逸洗了个热毛巾,轻轻拂过她的脸,周琼瑛似乎觉得舒服,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 简逸僵在原地,凝视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柔软。他轻轻拨开黏在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流连在她微蹙的眉间,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这个吻却像是一个失控的开关。 视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目光变得幽深而危险,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栗,解开了她已经凌乱不堪的上衣。 他的吻开始偏离轨道,从额头滑落,带着灼热的呼吸,掠过她的鬓角,急切地印上她敏感的耳垂,然后顺着纤细脆弱的脖颈曲线,一路向下,落在她敞开的锁骨上。 每一寸肌肤的触感都像烈酒,烧灼着他的神经。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她在他唇下无意识发出的破碎的嘤咛。 裙子已经被他推到腰腹处,他轻轻退下她的内裤,泛着水光的下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简逸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心跳都有些失序。 擦拭干净后,他凝视着红艳艳的穴,喉结滚动,俯下身含住了娇蕊。这是他第一次舔她的穴,虽有些不得章法,但湿热的舌尖滑过时阴蒂时,还是满意地听到她发出一声娇媚的闷哼。 “嗯…”周琼瑛扭动着腰,手也颤巍巍地从身侧抬起,摸上了他的头,指尖插入他的发根,轻轻揉弄着。 仿佛受到鼓励一般,简逸吞了吞口水,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他舔了舔唇,准备继续深入,却听到她软糯含糊地说:“明明…别闹…” 轰——! 简逸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瞬间冲上头顶,理智,克制,患得患失的煎熬,在这一刻,被炸地粉碎。 她在他怀中爽着,却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周琼瑛!”他咬牙切齿地抬头,看着她迷蒙的眼,动作不再有任何温柔,几乎是粗暴地扳过她的身体,让她仰面彻底躺在自己的禁锢下。 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占有欲,他埋头在她腿心处,凶狠地舔弄着。掐在她腰腿处的手掌也暗暗用了力,留下一个个或青或红的指痕。 唇瓣不要命一般疯狂吮吸着花蕊和蕊珠,舌尖也探入穴口里,在里面大力搅动,动作粗暴得像要将那个名字从她身体里彻底抹去。 “嗯…啊——”汁水淋漓间,齿关啃噬上红豆时,刺痛穿破酒精的迷雾。周琼瑛倒吸一口气,迷蒙的眼睛骤然睁大,酒意也散去一些。她看清了埋在腿间舔弄着的人,简逸向来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垂落额前,眸中是疯狂的占有和尚未褪尽的愤怒,以及让她感到陌生的粗暴。 “简逸!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拼命地扭动身体挣扎,简逸却不为所动,他单手牢牢按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扣住她乱踢的脚踝,舌尖更加用力地划过敏感的阴蒂,恨不得直接将眼前人的穴肉都吞吃下肚。 一片混乱中——“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眼镜也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脸颊上瞬间浮现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疼痛也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失控的怒火,只剩下冰冷的错愕和茫然。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难以置信地看着坐起身的周琼瑛。 周琼瑛自己也愣住,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交织着醉意和一丝懊悔。 看着简逸脸上迅速红肿起来的掌印,再看看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我是谁(简angrysex) 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 酒气,怒火,疼痛,难堪。混在一起,在空气中无声地发酵。 两人都维持着姿势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周琼瑛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茶几上散落的卸妆工具,心中有些复杂。 “抱歉…”她翻身下了沙发,脚步还有些虚浮,径直走向浴室。果然,镜中的自己已经卸干净了妆,看来确实是他的手笔,那又是怎么发展到后面的…… 以及——啊啊啊她刚刚怎么,打了简逸?!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掌。 “操。”她对着镜子骂了句脏话,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脸上。镜中的女人眼圈发红,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 又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她拿着一个小小的医药箱出来,里面的药品都按有效期重新排列过,止痛药和胃药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回到客厅时,简逸仍保持着被她推开时的姿势,周琼瑛顿了一下,默默走到他身边,声音有些沙哑:“坐下吧,我…抱歉。” 简逸机械地移动身体,在沙发边缘坐下。他摘下眼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镜架,目光低垂,并不言语。 “可能会有点疼。”周琼瑛拧开一管药膏,冰凉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她蘸取了一点在指尖,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脸颊上的红肿处。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确实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她指尖那点细微的触感,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简逸混乱的心绪。他抬起眼,目光紧紧锁住她近在咫尺的脸。 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最终定格在她左边眉尾,那里,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很淡的痣。 那颗痣他看过无数次,在无数个清晨或夜晚,在他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亲密时光里。 此刻,在暧昧昏黄的灯光下,那颗小小的痣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离得太近,她的气息,萦绕在他鼻端。 复杂难言的情感洪流压抑了太久,是爱?是恨?是求而不得的痛苦?还是濒临失去的恐慌? 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周琼瑛涂完药膏,准备起身,简逸却猛地抬手,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力道之大,让她吃痛地蹙紧了眉。 “简逸,你……”话音未落,男人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倾身向前,唇瓣重重压上她眉尾那颗小痣,滚烫而沉重。 周琼瑛整个人僵住,手腕还被牢牢攥着,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眉骨,感受到他唇瓣的颤抖和那份近乎暴烈的情绪。 吻,从眉尾的痣开始,迅速蔓延。他放开了她的手腕,双手转而捧住她的脸,辗转地吻上她的额头,挺翘的鼻尖,最后,重重地捕获她的唇。 “唔!”周琼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被他彻底卷入这个狂风暴雨般的吻中。简逸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充满了掠夺性,带着惩罚,带着宣泄。 酒气,药香,混合在一起,危险而迷乱。 她起初还在抗拒,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试图推开。但酒精的余威、连日来的疲惫、还有内心复杂的愧疚感,让她的抵抗迅速变得绵软无力。 她开始被动地回应,抵在他胸口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他睡衣的前襟。 察觉到她的软化,简逸动作温柔下来。捧着她脸颊的手移到后颈,轻轻摩挲着那块敏感的皮肤。吻从暴烈转为缠绵,像是无声的道歉,又像是绝望的挽留。 周琼瑛不自觉地仰起头回应,徒劳地在他怀里扭动喘息,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红肿的唇瓣间溢出。 他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窒息的吻,但钳制并未放松分毫。手不再满足于禁锢,而是带着燎原之势向下探索。宽大的手掌轻易覆盖住她挺翘的臀线,隔着裙摆用力揉掐,仿佛要将她的骨骼揉碎在自己掌心。 他的腿强硬地挤入她双膝之间,迫使她分开,她被迫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腿无力地垂落在地毯上,足尖虚虚点着地面。这个姿势让她全身的重量都依附于他,脆弱得如同攀附大树的藤蔓,只能承受他给予的一切。 下一秒,简逸将她整个人抱起,大步走向卧室,失重感让周琼瑛惊呼出声,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门缝透进客厅的一点微光勾勒出两人纠缠的轮廓。 她被重重地抛在柔软的床垫上,身体微微弹起,还未及反应,灼热的男性躯体已经不由分说地覆压下来。 衬衫的前襟已经完全敞开,周琼瑛下意识地蜷缩,试图用手臂遮挡,却被他轻易地单手擒住双腕,强硬地按过头顶,固定在枕头上。 这个姿势让她彻底门户大开,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燃烧着欲念和怒火的视线之下。 “看着我!”简逸深沉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猛兽,带着吞噬一切的光芒,死死锁住她迷乱的双眼,“我是谁?” 真幼稚,周琼瑛扭开头,拒绝回答。 “说!” 他倾身,膝盖强硬地抵开她紧闭的腿根,带着薄茧的指尖毫不怜惜地重重碾过她最敏感脆弱的花核,技巧性地揉捻挤压,瞬间带来一阵灭顶般的痉挛快感。 “啊——!”周琼瑛的身体向上弓起,双腿不受控制地想要夹紧,却被他的膝盖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 强烈的刺激让她眼前发黑,泪水瞬间漫上眼眶,身体深处涌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空虚渴求,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淹没。 “我是谁?”他的攻势毫不停歇,滚烫的唇舌沿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一路向下吮吻啃咬,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痕迹和细微的刺痛。 同时,那作恶的手指也并未停止,反而变本加厉地探入已经泥泞不堪的穴口,向内按压抠挖,模拟着即将到来的占有。 “嗯…啊…不要…”周琼瑛的声音彻底破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啜泣, 夹杂着痛苦与欢愉的呻吟。 “说啊!你在谁的身下?”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最后的通牒。性器蓄势待发,强硬地抵在穴口。滚烫的触感让她浑身震颤,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像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被束缚得更紧,沉沦得更深。 手腕徒劳地挣扎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绝望地睁开,盈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眸直直撞进他燃烧着疯狂欲火的眼底。 眼前模糊一片,只有他身上灼人的温度,他强悍的气息,他带着怒火的抚摸和逼问,构成了她此刻感知世界的全部。 “简逸,你是简逸!”这下流的逼问终于冲垮她羞耻的壁垒,她几乎崩溃地喊出来,身体在灭顶的浪潮里颤抖。 “再叫。”简逸撑起上半身,汗水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她的锁骨窝。 迷蒙的双眼被迫聚焦在他写满痛苦和执拗的脸上,她感到一阵荒谬绝伦的无力感。 周琼瑛偏过头,躲开他灼人的视线:“简逸,你真幼稚。” 简逸眼中翻腾的激烈情绪凝固,墨眸更加深沉晦暗。禁锢着她手腕的手彻底松开,却猛地向下箍住她的腰臀,将她钉向自己,腰身一沉。 被填满的饱胀感让周琼瑛仰起头,尺寸惊人的灼热,毫无缓冲地,深深地贯穿到底,滚烫的顶端重重撞在最深处脆弱的花心上。 “啊…慢…慢点…简逸…太深了…呃啊……” 她呜咽着,破碎的哀求脱口而出。 “慢不了!”他俯身,狠狠吻住她的唇,堵住她所有的哀求。动作变得更加激烈沉重,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要将她的灵魂也顶出体外。 最初深入到底的痛楚尚未消散,就被随之而来的极致快感所淹没,周琼瑛眼前阵阵发白。 “唔…啊…嗯啊…” 破碎的呻吟被堵在两人激烈交缠的唇舌间,化成更加暧昧黏腻的水声。 她的身体在他的掌控下疯狂起伏,白皙的肌肤迅速泛起情动的潮红,布满了被他啃噬吮吸留下的斑驳红痕。 腰胯如同不知疲倦的打桩机,每一次退出都带出大量黏腻的水声和翻卷的粉嫩媚肉,每一次凶狠地贯入又带来更深更重的撞击。顶弄的频率快得惊人,沉重的囊袋带着节奏拍打着她濡湿的腿根。 “看着我!周琼瑛。”他逼迫她睁开泪水迷蒙的双眼,“现在,是谁在操你?!” “简逸…”她被顶撞得话语破碎不堪,神志在剧烈的快感冲击下早已涣散,只能凭着本能回应,终于呜咽着吐出那个结婚一年多从未出口的称呼。 “……老公……” 猝不及防地,在如此荒谬的情况下,简逸射了。 他沉沉地望着床上意乱情迷的女人,发出一声轻笑:“周琼瑛,你可真是……” 性器再次苏醒,他咬着牙持续往肉壁里顶弄,火热地顶在宫颈口,让她感觉身体深处的嫩肉要被那滚烫的巨物碾碎、融化。 “叫我!再叫!叫我!” 简逸俯身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间,在她耳边低语着,非要听个分明。 动作越发凶狠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疑问、愤怒、痛苦和那点自己都摸不透的爱意,都通过这最原始的方式,刻进彼此的身体里。 “老公…老公…老…啊!” 周琼瑛彻底迷失,双手死死搂住他汗湿的脖颈,双腿本能地紧紧缠住他强劲的腰身,迎合着他每一次凶狠的贯入,将自己彻底敞开,献祭给他带来的这场毁灭性的情欲风暴。 简逸托起她的身子,让她双腿分得更开,迎接更深的进入。臀部肌肉绷紧,性器撞进最深最软的宫口。 粗硬的顶端在她痉挛收缩的甬道内重重刮擦碾压,带出更多黏腻的爱液,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噗嗤”水声。 滚烫的唇舌沿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一路向下,留下更多湿漉漉的印记,最后含住一只挺立的乳头,牙齿带着啃噬的力道研磨吸吮。 “呃啊…不行了…老公…要…要死了…啊……” 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周琼瑛已经彻底崩溃,甬道内壁无法控制地疯狂收缩、绞紧,像无数张小嘴紧紧吸附吮吸着他的阴茎。 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将两人交迭的身影投在墙上,晃动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 简逸发出一声粗喘,腰臀以极快的频率疯狂地耸动了最后几下,随即,一股股滚烫、浓稠的精液,带着强劲的喷射力道,毫无保留地浇灌在她被顶撞地微微翻开的宫口深处。 “啊——” 周琼瑛在灭顶的眩晕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狠狠一口咬上他的肩。 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两人紧密交合的部位喷涌而出,溅湿了一片狼藉的床单。 简逸吃痛地闷哼一声,死死搂紧她颤抖的身体,汗水浸透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肌肤,黏腻地交融在一起。 周琼瑛瘫软在凌乱潮湿的床褥上,浑身脱力,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双腿无力地敞开垂落在床沿,脚趾偶尔会因为体内那根依旧停留的粗壮性器而蜷缩一下。 简逸埋头在她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他没有动,只是更紧地收拢了手臂。 怀中人还在无意识地嘤咛,他吻上她红肿的唇。 怎么会这样呢。 彼此伤害,又彼此需要;伤痕累累,却紧紧相拥。 不得其法 周琼瑛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脸上。 头痛,浑身的骨头和肌肉更痛,尤其是腰腹和大腿内侧,残留着清晰的酸痛感,像被拆卸后又草草组装回去的零件。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被子顺势滑落,露出肩颈处密密麻麻的淡红印记。 卧室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窄缝,传来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儿。 周琼瑛翻身下床,拖着酸软的腿,悄无声息地一步步挪到门边,向外看。 厨房岛台前,简逸的背影显得有些忙碌,他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则略显笨拙地握着汤勺,在咕嘟冒泡的砂锅里小心翼翼地搅动,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周琼瑛凝神仔细听,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水放少了?不是说零失败吗……” 他侧身调整火候,家居服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红色抓痕。 昨晚那些破碎又滚烫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周琼瑛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昏暗灯光下交缠的肢体,失控的喘息,还有她自己……那一声声不受控制的、带着哭腔的“老公”。 最要命的是,两周前她才跟简逸提了离婚,可昨晚,这个错误的称呼却在情欲的顶峰被反复喊出。 太丢人了!太荒唐了! 她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抵住门板。这算什么?离婚冷静期里的酒后乱性?还是……某些被强行压抑的东西,借着酒精和肉体最原始的碰撞,猝不及防地撕开了理智的伪装? 她不敢深想,迅速溜回床上,抓起手机假装刷新闻。 料理台前,简逸的烦躁指数正在飙升。他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砂锅里那团颜色可疑的糊状物。 “啧。”跟着零失败教程煮的粥还是失败了,最终,他认命地关掉灶火,拿起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放下手机时,他轻轻碰了碰脸颊,已经不再红肿,但凑近镜子细看,依旧能分辨出一些红痕的轮廓。 外卖到得很快,他推开门来叫周琼瑛。 她已经穿戴整齐,斜倚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回复着工作消息。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打字的指尖微微顿了一下。怎么办,想到昨天晚上,就觉得好尴尬。 “咳,你已经起来了?那,吃早饭吧。”他开口,看着她的背影,真是肉眼可见的紧绷。 “哦,好。”周琼瑛应了一声,放下手机,动作有些刻意地从容。她站起身,然而脚尖刚点地,大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差点原地又坐下。 “小心!”简逸连忙上前两步,稳稳托住了她的胳膊肘。掌心的温热和力量感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传递过来,昨晚某些相似的支撑画面瞬间闪回,两人的身体都同时僵住。 “谢谢。”周琼瑛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臂,垂着眼睫,始终不敢看简逸的脸。 “我先去洗漱。”她丢下这句话,脚步略显仓促地朝卫生间走去。 洗漱完出来时,餐厅的桌上已经整整齐齐摆放着小米粥、豆浆和包子,还有一小碟芝麻饼。 周琼瑛拉开椅子,在简逸对面坐下,小口嚼着芝麻饼,还挺香:“简逸,你今天,不上班吗?” 刚问出口这句话,瞥到他脸上淡淡的红痕,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慌忙转移视线。勺子一下又一下搅动着碗里金黄的小米粥,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思绪都搅散在粥里:“那个,抱歉啊……” “请了假,就当休息了。”气氛太过凝滞,简逸夹起一个酱肉包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这个…招牌酱肉的,我看评价说味道很好,你尝尝?” 周琼瑛搅动粥的动作停住,她看着碟子里那个油光发亮的肉包子,又抬眼看了看简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脸,心底涌起一股酸楚。 她将碟子往简逸那边推了推:“谢谢,但,我从来不吃肉包子。”无论是包子还是饺子,甚至是馅饼,她都只吃素馅。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简逸的认知范围,碰了个软钉子,他有些讪讪地夹走包子,掩饰性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涩意。 但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他注意到,她总是不自觉地揉捏着右肩颈处,眉心微蹙。 “肩膀不舒服吗?”想起洛明明曾说过的话,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 周琼瑛咽下口中的芝麻饼,抬眼看他:“有些酸痛,怎么了?”这人今天怎么回事,怪怪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要不要……我帮你按一下?”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谁会在饭桌上帮人按摩肩颈? “不用了,谢谢。”果然,她舀起一勺粥轻轻吹着气,摇了摇头。 “绿净那个竞标……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 “正常流程中。”周琼瑛打断他,“该做的都做了,尽人事,等结果就行。”她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专注地喝着碗里的粥。 看着她的疏离,强烈的挫败感涌上简逸心头。他食不知味地嚼着包子,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房子的另一个角落肌肤相亲,呼吸交缠,她滚烫的眼泪甚至滴落在他胸口,此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哪天,问问洛明明? 要向一个觊觎妻子,并且已经成功,甚至几乎毁掉自己婚姻的学生请教,如何挽回妻子,简逸觉得自己实在荒诞可笑。 可嘴角扯动时,尝到的却只有无尽的苦涩。 一顿沉默的饭吃完,为了避开家中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周琼瑛忍着不适逃到了公司。 刚在办公椅上坐下,内线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按下接听键,秦怡宁的声音带着犹豫:“周总,打扰您一下。前台那边有点情况。有几个人自称是您的父亲、奶奶和弟弟,现在在公司大堂,坚持要见您。他们……情绪有点激动。” 父亲?弟弟?奶奶?周琼瑛握着话筒的手猛然收紧。 自从17岁那年逃离了那个家,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再见过这些人。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又怎么敢找到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指尖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我的亲人早已经过世,告诉他们找错人了。让保安‘请’他们离开,别影响公司正常秩序。” “好的,周总,我马上去处理!”秦怡宁也松了口气,她就说嘛,这种看起来就尖酸刻薄的人怎么可能是周总的亲人,肯定是来讹诈的。 电话挂断, 周琼瑛重重靠进椅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紧紧闭上眼。 不会是他们,不可能是他们,她改了名字,样貌也变了不少,绝对不会是他们。 头又开始痛,眼前阵阵发黑。她慌忙翻找着抽屉里的药,手却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杯子。 楼下大厅,前台处,站着三个人。 秦怡宁带着两名魁梧的安保人员走过来,脸上是得体疏离的笑:“不好意思几位,我们周总已经明确回复,您们应该是认错人了,众所周知,我们周总的父母早已过世多年,她也没有什么弟弟或者其他直系亲属。” “不可能!”穿着卫衣的年轻男人激动地拍着桌子,指着旁边电子屏滚动播放着的周琼瑛的采访画面,信誓旦旦地叫嚷:“这就是我姐!周美腰!你们让她出来,让她出来见我!” 边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也跟着扯嗓子喊,眼神浑浊而贪婪地扫视着这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就是!美腰这死丫头,黑了心肝烂了肺!发了大财,自己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十几年不回家,连爹妈都不要了!没良心的东西!” 听到他们的话,前台小姐也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惜我们周总根本就不叫你说的这个名字,我看你们几个还是趁早离开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我不管她叫什么!让她出来!”老太太声音尖利,索性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我是她亲奶奶,她亲爹也在这儿呢!她敢不认?天打雷劈哦!” 秦怡宁的笑容已经彻底收起,眼神变得冰冷锐利:“几位,周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认识你们。如果你们再这样无理取闹,扰乱我们公司正常秩序,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报警?你报啊!”年轻男人梗着脖子,“让警察来评评理!亲姐姐发了大财不认穷爹妈穷弟弟,看警察抓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这个高高在上的周总究竟是个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的叫嚣声在大堂里回荡,引得远处等候区的访客纷纷侧目,也透过监控摄像头,传进周琼瑛的耳朵里。 她努力筑起的新世界,被撕开了一道狰狞丑陋的口子。过往的泥泞与不堪,带着刺鼻的腥臭,汹涌地倒灌了进来。 他们真的来了。 像跗骨之蛆,像一场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后面几章基本上都是周姐的过去啦!不爱看的宝可以攒几章!) 不甘心 秦怡宁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朝旁边的保安使了个眼色。 一名高大的保安立刻上前一步,像拎小鸡一样架起还在撒泼打滚的李秀菊。 “放开我奶奶!你们敢动老人?”周宝瑞红着眼扑上来,被另一个保安一把按住肩膀。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你们已经涉嫌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现在请立即离开,否则我们依法报警。” 周大勇畏缩地拉了拉儿子的衣角:“宝瑞,算了…先、先走吧…” 三人被保安“护送”着,半推半搡地“请”出了玻璃旋转门。周宝瑞踉跄几步才站稳, 猛地转过身,阴鸷地盯着外墙上周琼瑛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女人一袭白色西装,唇角含笑,眼神锐利,与记忆中那个瘦弱沉默,总是畏畏缩缩的鹌鹑判若两人。 他狠狠啐了一口,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的瞬间,立马换上谄媚的笑:“喂?郑秘术,没错,果然是她。”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愉悦的轻笑声:“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话音刚落,周宝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五万元到账通知。 “这点钱你们先花着,”电话里的男人慢悠悠地说,“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事成之后,一百万,一分不少地到你账上。” “一……一百万?!”李秀菊两眼放光,死死抓住孙子的胳膊,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宝瑞!快!快答应!快啊!” 连周大勇听到这个天文数字,脸上的动摇也在金钱的诱惑下缓缓退散。 盯着手机屏幕上到账的余额提醒,周宝瑞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阴狠取代:“放心吧郑秘书,我一定让这个贱人身败名裂。” 挂断电话,他攥紧了手机,仿佛攥住了通往金山的钥匙,思绪不受控制地闪回到半个月前。 那天下午,他照常叼着烟检查一辆面包车的轮毂。油腻腻的地面突然映入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他顺着笔挺的西裤往上瞧,看到一个面容斯文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先生?”西装男开口,“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周宝瑞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吐出一口眼圈,却不为所动,继续用沾满油污的扳手敲打着轮毂上的螺丝。 西装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没再废话,从钱包中抽出五百块钱,随意递到他手边:“现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他假装没看见对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嘲讽,一把抓过钞票,熟练地用手指捻了捻,又对着灯泡照了照水印,收进兜里。这才把扳手往工具箱上一扔,转身朝汽修店后面那条小巷走去。 雨后的小巷地面泥泞不堪,污水横流,散发出阵阵腐臭。西装男在他面前站定,仿佛没闻到这令人作呕的气味,从容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认识照片上这个女人吗?” 周宝瑞不明所以,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蹭了下鼻子,接过照片,随意扫了一眼。照片是是个正站在演讲台上发言的女人,很漂亮,也很有气势。他周宝瑞要是见过这种档次的女人,绝不可能忘记。他弹了弹烟灰,摇头:“不认识。” 西装男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他不慌不忙,又从包里拿出几张不同的照片,一张一张展示在周宝瑞眼前。 有她穿着礼服在酒会上的照片,有她穿着运动装晨跑的画面…角度各异,但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现在呢?”西装男循循善诱,“你再仔细看看,觉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比如,你的姐姐?” “周美腰?”提起这个女人,周宝瑞眉头紧锁,烦躁地扔掉烟头,用脚狠狠碾进泥里。那个赔钱货?十几年前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家里人都当她死在外面了,难道……她没死? 他仔细翻看着几张照片,眉眼间确实有些相似,但照片上面那个女人眼神清冷,面带疏离,与他记忆中的她截然不同。 “怎么可能?她哪有这么——”话音未落,他瞳孔猛地一缩,手中是一张女人的正脸照,她左边眉尾,有一颗痣。 他记得很清楚,奶奶说过,她是天生的贱命,长了这样一颗克夫痣。 “她是谁?”他收起照片,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西装男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领,仿佛要拂去这小巷里肮脏的空气:“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老板讨厌的人。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可不简单,我想,周总应该很乐意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亲人。” 周总?周宝瑞瞪大了眼。 西装男满意地笑了笑,递出一张名片:“关于她的过去,我的老板很感兴趣,想好的话,就打给我。记住,别让‘惊喜’等太久。” 说完,他转身离去,仿佛从未踏足过这片污秽之地。 回到汽修行,周宝瑞却再无心思上班,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些形形色色的照片。 难道真的是她?可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起来这么的,光鲜亮丽,高高在上。 而他却高中毕业后,就只能混迹在这城乡结合部的修车行里,每日与机油为伍。 当晚,他把这些照片带回家,递到父亲面前:“爸,你看她,像不像姐姐。” 周大勇还没说话,李秀菊已经扑过来,抓起照片凑到眼前,死死盯着上面的女人。片刻后,她狠狠把照片拍在桌子上,低声骂了几句:“这个赔钱货,多少年了不落家,合着是一个人在外面过好日子!” “宝瑞,你从哪来的这些照片?这真是美腰?”周大勇也一一翻看了照片,还是不敢相信上面那个光鲜亮丽得跟女明星一样的人,是自己那个闺女。 “是不是她,现在还不好说,但,”他攥着手里的名片,混杂着嫉恨和贪婪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万一真的是她呢?” 终究是贪婪占据了上风,纠结了短短三天后,他终于是没忍住,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就是那个西装男,也就是所谓的郑秘书。他动作倒也快,两天后就把他们一家从灰扑扑的小县城接到了杭城来。 “你想知道什么?”酒店楼下的咖啡厅里,周宝瑞坐在他面前,翻看着他发过来的关于那个女人的所有信息。 她竟然,真的成了这么大公司的老板。 郑延泽抿了口咖啡,没急着说话,满意地欣赏着面前这个男人眼中的贪婪,耐心地等待着他情绪酝酿到顶点。 看到他已经攥紧了拳头,他才放下杯子,缓缓开口:“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们只是希望,总这样‘成功励志’的典范,如此精彩的过去,当然也要——” 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公之于众。” 舆论 周琼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公司的,只记得油门踩得死紧,引擎的轰鸣也盖不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方向盘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门铃按响后不过几秒,黄韵如的脸就出现在门后:“Honey~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脸上的笑在看清周琼瑛一脸灰白的面色时,倒抽一口凉气,“阿瑛?怎么了这是?!” “手怎么这么凉!快进来。”她拉着周琼瑛坐到客厅柔软的沙发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事了?” 周琼瑛只是呆呆地坐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神失焦地望着前方许久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黄姐…我想喝酒…” 黄韵如没说话,起身道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沉默地给她倒了一杯。 她手指僵硬地接过杯子,仰起头,近乎自虐地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高度数的酒液像一团火,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慢点。”黄韵如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一时间却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第二杯酒下去一半,周琼瑛死死抓着玻璃杯,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进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里,漾开一圈圈绝望的涟漪。 她抬眼看向黄韵如,眸中一片死寂般的绝望:“黄姐,他们找来了……” 城市的另一端。 简逸第七次看向腕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周琼瑛还没回来。 点开喝她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十点发出的问询:【还在公司?】 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无数个阴暗的猜测如同水草,缠绕着他的理智,越收越紧。 她还在公司?还是,和洛明明在一起?那个所谓的“冷静期”约定,在她眼里是不是形同虚设? 他拿起手机,解锁,又锁屏。反反复复,指尖悬停在她的号码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质问?他有什么立场质问?他们之间,只剩下那份未签字的离婚协议,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关系了。 下定决心打电话过去,却提示已关机。 简逸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课题组的杨卉更新了一条动态:【今日实验数据完美!阶段性胜利!课题组小聚走起~ (烧烤啤酒.jpg)】 配图是课题组的几人围坐在烧烤摊前,举着啤酒杯,笑容灿烂。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照片里搜寻,照片的角落里,洛明明正笑着和旁边的钱浩碰杯。 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从谷底猛地被抛向高空。 太好了,她没去找洛明明。 他松了口气,重重靠近沙发里,随即自嘲地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起,Z大最年轻的教授,要靠偷窥学生的朋友圈来确认妻子的行踪? 那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关机?是在忙吗,还是单纯,不想回这个有他在的家?他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她都没回消息。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简逸收拾着讲台上的教案,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搁在旁边的手机,他又拨打了几次,但依旧是关机。 他纠结着,要不要问下洛明明,或许他可能会,知道她的消息?虽然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比别扭和抗拒,但此刻,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点开和洛明明的聊天框,简逸正犹豫着措辞,他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过来,他怔愣了一下,按下接听,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明明焦急的声音就砸了过来:“简老师!姐姐在你身边吗?她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没有,我也联系不上她。” “什么?您也联系不上,这可怎么办!”洛明明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这般惊恐的语气,让简逸的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传来洛明明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他叹了口气:“简老师,您快看看同城热搜吧,出大事了!” 简逸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立刻挂断电话,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了微博。根本不需要搜索,同城热搜榜首位,红色的词条像一滩刺眼的鲜血:【爆!洁莹总裁周琼瑛父母泣血控诉,有钱忘本,不认亲人!昔日辍学离家真相曝光?】 他点开词条,置顶的是一条由本地一个知名“民生爆料”账号发布的短视频。 视频封面极具冲击力,刺眼的白底黑字横幅被两个人高高举起,上面写着:“黑心老板周琼瑛不认亲爹亲奶!丧尽天良!天理难容!” 视频开始播放,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对着镜头嚎啕大哭,涕泪横流,声音经过麦克风的放大,显得格外凄厉刺耳:“老天爷啊!开开眼吧!看看这个没良心的畜生啊!我是她亲奶奶啊!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她倒好!发了大财,住洋楼开豪车,十几年不回家看一眼啊!我那苦命的儿媳妇,她亲妈就是被她活活气死的啊!” 镜头一转,对准了佝偻着背的男人,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时用袖子抹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老实巴交、被不孝女欺压的可怜老父亲模样。 还有个年轻男人,正对着镜头一脸悲愤地控诉:“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亲姐!周美腰!哦,不对,她现在改名换姓装高贵了!” “她十几岁就辍学,偷了家里给妈治病的救命钱跑了!害得我妈没钱看病,活活病死了!现在她当了大老板,成了人上人,就不认我们!连爸爸和奶奶上门都让保安打出来!大家评评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视频显然是精心剪辑过的,只截取了周家三人最具煽动性的哭诉和指控画面。 下方的评论区更是彻底沦陷,一片腥风血雨。 “卧槽!年度大瓜!赚那么多钱连爹妈都不养?还是人吗?甚至还偷亲妈的救命钱?畜生不如!” “听说她十几岁就辍学跟人跑了?啧啧,怕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有今天吧?” “保安打老人?有钱人真牛逼!资本家的走狗!抵制洁莹!让这种黑心企业倒闭!” “只有我注意到那个弟弟也挺帅的吗?感觉不像坏人,是被逼无奈才出来曝光的吧?支持弟弟维权!打倒黑心资本家姐姐!” “坐等反转!但视频里老人哭得太惨了……不像假的。唉,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不管怎样,不认父母太过了。” “我是她老家邻居!我可以证明!周美腰从小就偷鸡摸狗不学好!她妈就是被她气病的!她爸老实巴交一辈子,太可怜了!” 更致命的是,在这股汹涌的浪潮中,涌出一些所谓的“知情人”开始爆料她的那些不堪过往。 什么高中跟同学乱搞怀孕了才辍学,什么十几岁离家出走杳无音信就是跟老男人跑了,什么傍上“金主”一路靠睡上去才发迹。 这些没有任何证据且充满恶意的瓜,被无数不明真相的网友疯狂传播、添油加醋,甚至是二次创作。各种不堪入目的谣言像瘟疫一样扩散。 甚至有人跑到洁莹的官博下疯狂辱骂,连带着旗下的家政app也被人呼吁抵制,刷了大量一星差评,应用商店的评论区一片狼藉。 视频自动播放着,那些控诉和评论区汹涌的谩骂,像无数把利刃,透过手机屏幕,狠狠扎进简逸的眼睛和耳朵里。 他看到了视频里那个“周美腰”的“过去”,也看到了这些人是如何瞬间将她钉死在“不孝”的耻辱柱上。 电话依旧拨不通,周琼瑛……你到底在哪里? 网络上的舆论风暴正在疯狂肆虐时,黄韵如家却笼罩在一片疲惫而沉重的宁静中。 周琼瑛蜷缩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抱着一个靠枕,睡梦中眉头也紧紧锁着,身体偶尔会惊悸一下,仿佛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撕咬着。 黄韵如一夜未眠。 她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上面显示着助理秦怡宁发来的视频,公司大堂监控视频被恶意剪辑,以及网络舆情全面爆发的紧急汇报,还有公关部草拟的声明初稿。 看着她睡梦中依然难掩惊惶和脆弱的脸,与网络上那个被妖魔化、被千夫所指的“黑心总裁”形象重迭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查!查清楚那个‘爆料’账号背后是谁在指使!还有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知情人’水军!还有周家那三个垃圾,是谁把他们弄到杭城,是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出谋划策!” “明白,黄姐。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对方找的水军很多,手法也很专业……” “……钱不是问题!”挂断电话,黄韵如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在噩梦中挣扎的身影上。 她们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来,她绝对不允许那些人,再把她拖回地狱。 避无可避就不避 任谁一觉醒来后看到自己背上无数的骂名,或许都会崩溃吧,但看着手机上推送的同城新闻,周琼瑛却只想笑。 《独家:周琼瑛原名周美腰,高中辍学疑因怀孕,知情人爆料其靠金主发迹》 配图是几张模糊不清的旧照拼接,其中一张是十几年前她穿着校服,低垂着头走出小镇卫生院的背影。 99+的未接来电,数百条消息,她指尖发凉地滑动着屏幕,眼中只有近乎麻木的平静。 “醒了?”黄韵如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见她盯着手机,眉头一皱,“别看这些垃圾。” 周琼瑛顺从地接过杯子,一股脑喝完牛奶,先给秦怡宁回了个电话。 接通的瞬间,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带着背景里一片嘈杂的喧哗:“周总!公司门口现在围了好多媒体,还有不少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保安都快拦不住了!公关部的紧急声明他们根本不买账,非要您亲自出面解释!” 周琼瑛安静听着,眼神空洞:“这些媒体就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不撕下一块肉,怎么会甘心?” 黄韵如攥紧了杯子,声音发狠:“阿瑛,你别管这些,我来处理。你今天就待在这儿,哪儿都别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 她却摇摇头,掀开了身上的毯子,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黄姐,送我去公司吧。” “你疯了?!” 黄韵如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现在出去,那些记者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躲不掉的。” 周琼瑛抬眼,眼神平静得可怕,“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想看我狼狈逃窜,跪地求饶吗?我偏不。” 拗不过她,黄韵如叹了口气,最终亲自开车送她去公司。 一路上,周琼瑛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带着各自的麻木或焦虑。 人为什么,就是甩不掉自己的出身呢?这么多年了,他们依旧不肯放过她。 车停在洁莹大厦侧门的辅路上,透过车窗,周琼瑛已经能看到那群如狼似虎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对准每一个进出大厦的人。 “他爹的,一群疯子。”黄韵如骂了句脏话,转头看向周琼瑛,“阿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迟早要面对的。”她轻轻摇头,整理了一下领口,推开车门。高跟鞋刚接触地面,就有人发现了她。 “周总!是周琼瑛!周总来了!” 瞬间,人群如潮水般涌来。闪光灯疯狂闪烁,刺得她睁不开眼。无数话筒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尖锐的问题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捅过来。 “周总!您父亲说您偷了家里救命的钱跑掉,导致您母亲病逝,请问这是否属实?” “周美腰是您的本名吗?您为什么改名?是不是为了掩盖过去?您心虚吗?” “听说您高中辍学是因为怀孕?孩子的父亲是谁?是您当时的男友还是传言中资助您发迹的‘金主’?” 周琼瑛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充满恶意的问题。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愤怒、羞耻、崩溃并没有出现,她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种荒诞的解脱感——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反而不用再提心吊胆,不必再害怕午夜梦回。 黄韵如忍无可忍,刚要上前,周琼瑛轻轻抬手拦住了她。 “各位,”她抬起手,在大大小小的摄像机上扫视了一圈,“关于网络上传播的,以及各位提出的所有问题,叁天后,洁莹将召开正式新闻发布会,届时我会对所有质疑做出回应。” “现在,”她的声音陡然转冷,“请让一让。” 短暂的错愕间隙,保安趁机开出一条路。她没再看任何人,挺直脊背往里走,身后又爆发出一阵骚动。 “周总!您这是默认了吗?”“发布会您会道歉吗?听说您弟弟要起诉您?”“您的丈夫知道这些吗?他对您隐瞒身世和过去作何感想?” “都他爹的给老娘闭嘴!”记者们还想追着她的背影,却被黄韵如一个冷厉的眼神钉在原地:“叁天后,自己来听!现在,谁再往前一步,律师函立刻送到你们主编桌上!” “咔哒。”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探究、或难以置信,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她身上。 周琼瑛仿佛没有看到这些目光,径直走向电梯。电梯门光洁如镜,映出她苍白的面容,还有站在她身后半步,脸色铁青的黄韵如。 看着她映在金属壁上的侧脸,她打破沉默:“阿瑛,发布会需要准备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看着电梯数字不断跳动,周琼瑛冷哼一声:“他们既然想看戏,那我就上台,自然是,实话实说。” “叮。” 门开的瞬间,手机再次响起,是简逸。她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终于接起来。 “琼瑛。”他的声音低沉紧绷,“我看到新闻了。” 周琼瑛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依旧不肯散去的记者,语气平淡:“嗯,全世界都看到了。” 简逸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那些所谓的‘知情人’,明显是水军。” “简逸。”她却忽然笑了,笑声很轻,“你不认为……也许他们说的,其实都是真的吗?”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办公室角落的绿植上,“偷钱,辍学,怀孕…万一都是真的呢?” “万一那个叫周美腰的女孩,就是这样不堪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周琼瑛甚至能想象到,他可能正在推眼镜。她等待着,等待着他的质疑,他的失望,或者是他的质问。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周琼瑛。”简逸的声音柔和下来,看向电脑屏幕,本地头条推送的新闻:《洁莹周琼瑛要开发布会答疑,是狡辩还是嘴硬?》 下方评论区,污言秽语与各种不堪入目的揣测仍在疯狂刷屏。 “至于过去的周美腰经历过什么,究竟是不是真的,那都不是她的错,更不是今天的周琼瑛需要背负的耻辱。” 那只不过是她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淌过的荆棘之路。 想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轻咳一声:“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 “……谢谢。”周琼瑛垂下眼,抠着窗框,不再言语。 挂断电话,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空更加阴沉,隐隐有闷雷滚过。她转身,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 想到视频中他们几人的嘴脸,周琼瑛冷笑一声,开始起草注定腥风血雨的发布会讲话稿。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逃跑,不再掩饰。 键盘敲击声中,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黄韵如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把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加了两份糖。” 周琼瑛接过咖啡,从前只觉得咖啡苦涩难当,现在想想,再苦也苦不过心中深不见底的苦海。 “想好怎么打这一仗了?” 黄韵如靠在桌边,看着她,眼神复杂。 “嗯。”她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既然他们想要真相,我就给他们看真相——全部的真相。” 窗外再次响起闷雷,暴风雨来了,周琼瑛瑟缩了一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躲在灶台后面发抖的小女孩。 十七岁的周美腰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现在的周琼瑛,有能力直面所有的风暴。 刺痛 刺痛 夜色彻底吞没了城市,仿佛是为了衬托她的心境,外面的雨也抛弃了最后一丝矜持,疯狂地倾泻下来。 时间也被窗外的暴雨冲刷得失去了概念。周琼瑛终于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时,她揉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八点。 敲门声响起,秦怡宁探进半个身子:“周总,简教授来了。” 简逸来了?周琼瑛伸了个懒腰,有些意外地抬眼。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来公司找她,这个时间点,外面风雨飘摇,舆论滔天,总不能是来签离婚协议的吧。 “好,我知道了。”话音刚落,简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手中拎着一个保温袋。 秦怡宁自觉退出,走之前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担忧。外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瓜传得沸沸扬扬,简教授这样的高智商人才应该不会信的吧……他这会儿来,总不能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简逸的视线掠过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还没吃饭吧。”他将保温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取出里面大大小小的包装盒。 “没,正好饿了。”周琼瑛揉着酸痛僵硬的腰站起来,踱步到沙发前,看着桌上摆好的饭菜。 一盒清炒西蓝花,一盒虎皮椒小炒肉,还有一小盒凉拌秋耳。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瞬间唤醒了沉寂的饥饿感。 她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夹起一筷子西蓝花送入口中。清爽脆嫩的口感,带着恰到好处的蒜香和咸淡。 唉?她嚼了几下,动作却微微一顿。随即抬眸,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简逸:“明明做的?” 简逸正靠在沙发靠背上,好整以暇看着她吃饭,闻言一怔,镜片后的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 这都能尝出来?他分明特地换了普通的打包盒。 “……嗯。”他摸摸鼻子,不置可否,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转而拿起水杯给她倒水。 周琼瑛垂下眼,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这人什么情况?不让她见洛明明,但又自己带着洛明明做的饭菜来找她。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些菜很符合她的口味,她也暂时放下那些缠绕的思绪,只闷头吃饭。 饭菜的温度熨帖了冰冷的肠胃,暖意升腾,身体的疲惫感却更重地袭来。 她坐回电脑桌前保存文档,余光瞥着简逸弯腰收拾着桌上的餐盒。动作不疾不徐,擦净桌面,将垃圾归拢。 他看起来,还挺淡定,这么大的风波,宋玉娴那边竟然没反应吗? “妈那边,有说什么吗?”婆婆那张向来刻薄挑剔的脸浮现在脑海,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你希望她说什么?”简逸擦桌子的手一顿,没有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地将湿巾扔进垃圾桶后,才缓缓转过身,挑眉看向她,“让我们离婚?” 周琼瑛的心微微一沉,她是打算和简逸离婚,但并非在这种狼狈不堪的时候。 看她脸色变来变去,简逸嗤笑一声:“别想太多,重点是你现在需要休息。”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转移话题,“布会的事,需要我……出面说些什么?” 周琼瑛却摇头,背对着他收拾自己的包:“实验项目正是关键期,最好别牵扯进来的好。” 就知道她会拒绝,简逸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被信任的失落。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轰鸣。 “走吧,”良久, 他拿起车钥匙走到周琼瑛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包,“先回家。” 电梯无声地下降,周琼瑛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眼帘低垂,回着洛明明的消息:【饭菜很好吃,辛苦明明了】 他秒回:【姐姐喜欢就好!明天想吃什么?我接着做![小狗转圈.jpg] 】 他格外喜欢发线条小狗的表情包,周琼瑛淡淡一笑:【上次那个尖椒干豆腐,还想喝你煮的甜酒酿[摸小狗头.jpg]】 【好!保证完成任务![小狗敬礼.jpg]】手机的另一头,洛明明盘腿坐在宿舍的床上,盯着她的回复,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标题和评论时,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顺着网线把那些喷子揪出来暴打一顿。他疯狂地在网上和那些污言秽语对线,手指头都敲麻了,可他更心疼她。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除了在网上当个“键盘侠”,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做她爱吃的,只希望她能稍微开心一点。 简逸站在她侧前方半步,挺拔的身影挡住了部分灯光。他他并非有意窥探她的屏幕,但电梯轿厢空间狭小,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表情包,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入他的余光。 被二人之间的亲昵刺痛,一直到坐进车里,他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车子发动,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位,却依旧只能勉强在挡风玻璃上划开两道扇形的水痕,视线所及,尽是模糊扭曲的光影,整个世界仿佛被泡在水底。 一路上,简逸的手机持续不间断地响起来电,他瞥了眼后座上的周琼瑛,她头微微歪着,紧闭着双眼。 他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长臂一伸,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关机键。 事实上,在网上那些“独家爆料”如病毒般扩散开来不久,他的手机就已经被宋玉娴打爆。 “简逸!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高中辍学?偷钱?怀孕?!我的老天爷!我们简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我不管那些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假的,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我们简家丢不起这个人!” 怒火滔天的宋玉娴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马上!立刻!跟她离婚!一分钟都不能拖,必须划清界限!听到没有?!” 当时,简逸正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各大平台的热搜榜,前十名里足有六条带着“周琼瑛”、“周美腰”等字眼,下面的评论区更是污秽不堪。 他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只能强压着情绪,试图安抚:“妈,网上的东西真假难辨,很多都是恶意揣测和水军操作。琼瑛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宋玉娴厉声打断他,“证据都甩在脸上了,连她亲爹亲弟弟都站出来指证了,你还替她说话?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妈!”简逸的声音也带上了疲惫,“事情很复杂,我现在没法和您解释清楚。但请您冷静一点,不要听风就是雨,别气坏了身体。我下面还有课,先不说了。” 说完,他切断了通话。 刚刚面对周琼瑛的询问,他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他的母亲正在用最恶毒的词汇诅咒她,正在逼迫他立刻抛弃她? 他做不到,也说不出口。 他宁愿独自承受母亲的怒火和压力,也不愿再在这片废墟之上,给她增添哪怕一根稻草的重量。 周美腰 叁天后,暴雨敛迹,天空却依旧阴沉得像是随时要砸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死寂。 洁莹的会客报告厅内,黑压压的媒体席座无虚席,长枪短炮的镜头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贪婪地对准了前方空旷的主席台。 叁天前那场狂风骤雨般的围堵,仿佛只是为了此刻更高规格的“屠宰场”预热。 简逸双手交迭,坐在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容沉静,只有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叁天来,他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去追查那场舆论风暴的源头,但对手隐藏得很深,且蓄谋已久,找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刚注册的叁无小号,目前能查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此刻,他只能坐在这里,成为台下沉默的观众,等待风暴中心的女人,独自走向这注定惊心动魄的舞台。 他能做的,唯有注视。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实验室里的气氛同样凝重。洛明明和课题组的其他几个人围坐在屏幕前,盯着实时传输的发布会直播画面。 洛明明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仿佛那不是杯子,而是他无处安放的紧张与担忧。身旁的李若思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些无良媒体可真是太过分了!周总人都还没出现呢,他们就先造上谣了!到底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头条文章,上面是几个大字:《直击洁莹周琼瑛丑闻败露现场!黑历史实锤,看她如何狡辩!》 一向沉稳的杨卉也叹了口气:“舆论场就是这样,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真相往往是最不重要的。”她的目光却瞥向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洛明明,心中有些怪异。她怎么觉得,洛明明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如此之深。 “咔哒——” 报告厅侧门被推开,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无数镜头聚焦时细微的机械转动声。 周琼瑛走了出来,只身一人。 她穿着一身纯黑色西装套裙,没有多余的装饰。脸上也几乎没有妆容,只有一层极淡的粉底,勾勒出过分清晰的颧骨轮廓和眼下淡淡的青影。 她径直走向主席台中央的话筒,步伐没有丝毫迟疑。周琼瑛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眼神仿佛穿透了层层镜头和喧嚣,落在了某个遥远而荒凉的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竟让前排几个原本跃跃欲试的记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微微倾身,靠近话筒,清冷而平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响彻整个报告厅,也通过无数直播信号,瞬间传递到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各位媒体朋友,以及正在通过网络关注这场发布会的朋友们,上午好。” “今天站在这里,我不代表洁莹,只代表我自己,周琼瑛。当然,或许你们更熟悉另一个名字,在过去的几天里,被大家反复提及和唾弃的——周美腰。”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响起密密麻麻的探讨声,闪光灯更是疯了似的爆闪,一个记者大着胆子站了起来:“周总,周美腰真的是您的原名吗?那是不是意味着您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请您正面回答!” 直播间地弹幕也不间断地刷着屏:【卧槽!她承认了!自己认了!实锤!】【早就想说了,周美腰这名字好土好low…谁家好人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啊。】【看她怎么圆!坐等打脸!】【话说没人觉得周总这气场很强大吗?感觉她根本不怕啊…】【楼上+1,感觉有东西要爆,不是那种哭哭啼啼洗白的套路……】 周琼瑛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台下的骚动,也没理会他的挑衅,只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在过去的几天里,这些关于周美腰的流言,有真有假。有被刻意放大、断章取义的碎片,也有被恶意扭曲、面目全非的真实。” 她微微吸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一丝决绝:“这场发布会,没有精心准备的公关稿,更没有所谓的‘惊天反转’。我只想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周美腰的故事。” “一个,你们从未了解,也未必想了解的故事。” 报告厅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那个站起来的记者都忘了坐下,张着嘴,错愕地看着台上。 “周美腰这个名字,是我的奶奶李秀菊女士,在我出生那天,亲自给我取的。因为她曾真切地希望我,夭折。”她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 台下一片哗然,直播弹幕更是彻底疯了:【????????????】【夭折????我没听错吧?】【亲奶奶希望孙女夭折?这是什么人间惨剧?难道是重男轻女?】【编的吧?肯定是博同情?这也太假了!】【感觉不像假的,她眼神太冷了…】 闪光灯再次疯狂爆闪,试图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然而,周琼瑛的脸上,依旧是那片沉寂的死水:“很遗憾,让李秀菊女士失望了,”她摊摊手,甚至露出一个坦然的笑,“我不仅没早夭,还……坚强地活到了现在。” “但我的母亲就没这么幸运了,从我记事起,她就在不停的怀孕,流产,直到我九岁那年,她生下了我的弟弟周宝瑞,代价是,彻底被掏空的身体。” 她闭上眼,似乎在脑海中回忆那个再也没笑过的女人:“她从此,一病不起。” 弹幕再次疯了般刷起来:【天啊…连续流产再怀孕…这是把女人当生育机器吗?】【那个年代…有些地方…唉…】【你们这就信了?她不是还偷了她妈的治病钱吗?果然在卖惨转移话题!】 周琼瑛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胀:“怀孕是无稽之谈,至于辍学……”下一秒,她再次望向镜头,露出一个笑,不知是对着屏幕另一端正在看直播的周家人,还是对着过去的自己。 “其实,是为了逃婚。” 芦苇飞天涯 rouwenwu.v ip 破败的鲁西小县城,低矮的砖房歪歪斜斜地挤在狭窄的巷道两旁,墙壁早已斑驳脱落,周美腰的家就在这样一条窄巷的尽头。 记忆里的空气都是粘稠的土黄色,混杂着煤球和机油的味道。 放学回家的周美腰推开门,迎接她的就是一顿谩骂:“几点了才回来?死丫头片子,磨磨蹭蹭又是死到哪里偷懒去了!” 奶奶李秀菊叉着腰堵在堂屋门口,刻薄的话刀子般掷向她。 周美腰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沉默地放下自己的书包,她垂下眼,一言不发地走向厨房,开始生火。 厨房的灶台冰冷,如同这个家的温度。 “跟你说话呢,耳朵塞驴毛了?”见她闷葫芦似的不吭声,李秀菊心中火气更盛,她几步跟上去,在她肩膀上就是狠狠一拍,“真是个讨债鬼。” 火辣辣的痛感从肩头蔓延开,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卑微讨好的笑容:“奶,路上遇见王老师了,说了会儿月考的事儿…” “王老师王老师!”李秀菊嗓门更尖利了,“一个女娃娃,念书念得再多,还能上天不成,白眼珠子翻给谁看啊?天生的赔钱货!” 那点勉强挤出的笑意还没收回,墙角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不用回头,周美腰也知道是谁。 比她小七岁的弟弟周宝瑞蹲在那,得意地捏着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砸着地上觅食的几只鸡。一只母鸡被他砸中,惊慌地扑腾开去。周宝瑞看得更乐了,咧嘴冲周美腰做着鬼脸:“赔钱货!赔钱货!奶奶说得对!” 她没回头,更没理会他无聊的挑衅,只是俯下身,吃力地抱起一桶水,一步步挪向厨房。桶里的水晃荡着,偶尔溢出冰冷的水滴,砸在她的脚背上。 厨房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难以消散的苦涩气味,是常年熬煮的中药味道,深深浸透了每一寸墙壁和挂着的旧抹布。 她去门口的菜地里摘了两颗西红柿,又薅了两颗乌白菜,晚饭就是普通的番茄炒鸡蛋,清炒乌白菜,再加上一锅玉米糁子稀饭。 “妈,吃饭了。”周美腰各盛出来一碗,放到里屋母亲床头。 赵巧云正倚在床头织毛衣,闻到饭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瘦弱的身体蜷缩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看着母亲枯槁蜡黄的脸,她有些恍惚。记忆里,母亲以前也是很美的,嘴角总是挂着笑意,会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她入睡。 可自从她一次次流产,拼死生下弟弟之后,那张温润的面庞,彻底变成了霜打的秋菊,终日蜷缩在里屋那张咯吱作响的床上。 从里屋出来,周大勇也蹬着他那辆锈迹斑斑的叁轮车回来了。他在县城里给人送桶装水,终日穿着那件洗不干净的工装。 “爸,”周美腰轻声唤了句,放下手中的碗筷,眼中露出一丝希冀,“王老师今天说了,这次模拟考,我进了年级前十…只要高考正常发挥,老师说,重点大学是有把握的…” “念什么大学?家里哪来的闲钱供你?”周大勇还没坐下说话,李秀菊先来了脾气,她狠狠剜了周美腰一眼,“宝瑞马上也要上学,处处要花钱!你个女娃子,命里带的这点墨水够了,心咋那么大?早点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请记住网址不迷路pow en xue1 0.co m 周大勇疲惫地抹了把脸上的汗,闷头坐下,端起稀饭呼噜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母亲的话。 周美腰眼中的光亮熄灭,只沉默吃着饭,但奶奶却不肯放过她。 一直到吃完饭,她去刷碗,奶奶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洗个碗也磨洋工,丧门星,瞅瞅你那死鬼妈,生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年掐死省心!” 周美腰死死咬着下唇,沉默地搓洗着碗碟,上学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一定要考上大学,远远地离开这里。 然而,命运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一个闷热的午后,学校因电路检修,临时通知放假半天,周美腰心里惦记着一道难解的物理题,脚步匆匆地往家赶,想早点回去复习。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堂屋里的气氛却异常诡异。奶奶坐在沙发上,手里拉着隔壁刘婶子的手,笑得满脸开花,母亲歪坐在抽烟的父亲身边,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美腰,回来了?”奶奶的声音竟一反常态地透着一丝和蔼,周美腰心头警铃大作。她低低应了一声,直觉不妙,快步想往自己那点狭小的空间躲。 “站住!”李秀菊叫住她,“没看你刘婶子在这站着吗?她可是有个天大的好事,特意来跟你说道说道。”周美腰停住脚步,心也沉了下去。 “哎哟,美腰啊,快过来让婶子瞧瞧!”刘婶子踱步到她面前,眼里闪着精光,像打量一件即将成交的货物,“瞧瞧这小脸儿,多水灵,就是瘦了点,不过养养就行了。县里砖窑厂的王老板,你知道吧?那可是大老板!他家那小子,看上你咯!” 晴天霹雳,周美腰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褪去,手脚冰凉。王老板的儿子,那可是个两百多斤的傻子,一出门就傻笑着朝女孩子身上扑。前些日子,还有女同学在路上遇到他,吓得好几天不敢上学。 “人家知道你成绩好,是个有墨水的,稀罕得不得了,愿意花这个数娶你过门!”刘婶子伸出一根手指,又张开五指,比划着,“十五万!整整十五万啊!美腰,你可是掉进福窝里,要一步登天了!” 一步登天?周美腰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爸…?”周大勇狠狠吸了口烟,烟雾喷出,模糊了他黝黑的脸,“王老板是厚道人,嫁过去,你不亏。” “我不!”她甩开刘婶子的手,嘶吼出声,“马上就高考了,我能考上大学,我能自己挣前程!” “前程?”周大勇狠狠摔了手中的烟屁股,“你那纸片子前程有啥用?王老板家十五万真金白银,我送水送到死都挣不来这个数!这人,你嫁定了!”他大手一挥,想要将事情拍板,“明天起,你也别去上学了, 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着王家的人上门!” 一直沉默的赵巧云也咳嗽两声,抬起枯瘦的手,想去拉女儿:“美腰啊,听你爸的,这是为你好啊…女孩子家,念那么多书有啥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咳咳,王家有钱,你过去吃穿不愁,比跟着我们强…”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让我嫁给一个傻子?” “傻?”刘婆子撇撇嘴,压低声音,“傻才安稳!不赌不嫖不惦记外头的狐狸精,你这辈子多省心?王家就这一根独苗,金山银山堆着,等你生个大胖小子,整个王家不都是你们娘俩的?到时候穿金戴银,指不定你爹妈还得求着你帮衬你弟弟呢!”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过来人的通透,“古话说得好,‘女人啊,菜籽命,撒肥地就旺,丢碱滩就亡’,你爹妈把你撒进王家这块肥地,还不是为你好?” 为她好,各个都说为她好,可有人问过她愿意要这份好吗? 她猛地转过身,冷冷看着刘婶子:“把我当牲口一样卖掉,断我的路,这叫为我好?” 刘婶子一时噎住,脸上挂不住,只讪讪地嘟囔着“不知好歹”,摆摆手出去了。 “反正我不嫁!”周美腰丢下一句怒吼,转身想离开,却被攥住了手腕,一路拖拽到房间里。 “由不得你!这几天你哪儿也别想去!给我在家好好待着,等着当新娘子!” 房门被父亲从外面锁上,她扑到门上,疯狂地拍门,哭喊着:“放我出去!我不嫁!爸!妈!求求你们!让我去高考!我一定能考上!我以后挣大钱养你们!放我出去啊——!” 回应她的只有门外奶奶恶毒的咒骂,还有弟弟阴阳怪气的嘲讽:“嘿嘿,姐姐要嫁给傻子咯!当傻子的新娘子!”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两天过去,周美腰蜷缩在墙角,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黑暗吞没着她,绝望啃噬着她,但一个念头却在绝望的灰烬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她要逃出去,只要离开这里,去哪儿她都愿意! 机会,在第叁天中午降临。奶奶和父亲都不在,家里只剩下昏睡在床上的母亲。 就是现在!她退后几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扇锁住的门,狠狠撞了过去。 “嘭!” 沉闷的撞击声炸响,腐朽的门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肩膀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她不管不顾,咬紧牙关,后退,蓄力,再次撞了过去。 第二下,用尽了她生命里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木屑飞溅,门栓彻底崩裂,冲击力使她向前扑倒,一根小小的木刺划过她的锁骨下方,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门,终于被撞开,巨大的动静也惊醒了床上的母亲。 “美腰?你要干什么?!”赵巧云惊恐地撑起上半身,声音嘶哑。 周美腰没说话,剧烈的喘息牵动着肩头和胸口的伤,火辣辣地疼。她沉默地翻找着自己的身份证,却怎么也找不到,身后是母亲虚弱的絮叨:“美腰,你是不是…想跑?” “不能走啊,你走了…王家来要人,我们拿什么赔…你爸会打死我的,就当妈求你…为了这个家…你就认命吧…” 认命?周美腰回头,看着身后那个满脸泪痕的瘦弱女人,不! 她绝不要认这吃人的命! “妈,”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泪意,“你生了我,我欠你一条命。这些年,我当牛做马,挑水做饭,伺候一家老小,挨打挨骂,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也算还了。可今天,你们要把我卖给一个傻子,这命,我宁死不认!” 她眼中的决绝坚硬如铁,赵巧云怔愣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十几年来总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闺女,看着她眸中映出形容枯槁的自己。 眼泪汹涌而下,她已经这样了,难道她的闺女也要像她一样,重复这不见天日的日子吗。 “美腰,你…你恨妈吗?”赵巧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松开了抓住闺女的手,眸中一片灰败。 周美腰垂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看向窗户外阴沉沉的天,锁骨下方火辣辣的痛,心中却一片荒芜的寒凉。 “妈, 我记得小时候,每到春天,你就带我去河边采荻菰,每次采到最嫩的你总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眼泪颗颗滚落,她抬手想抹干净,却越抹越多,“八年了,那条小河已经被填平,修成了路,再没有荻菰,也没有漫山遍野的荻芦了。” 是啊,八年了,她死在这张床上,已经八年了。 “啪!”赵巧云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她哆嗦着手,从床垫下摸出一个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包。 一层层剥开,如同剥开自己早已腐烂的心。里面是周美腰的身份证,还有一迭零零碎碎的钱。 她郑重地将这些塞进女儿手里,眼中尽是如释重负:“美腰,你走吧,走得远远地,再也别回来了。” 周美腰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钱和身份证,再也抑制不住,扑上去抱住了这个她埋怨了八年的女人:“妈!你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的!你等我——!” 不知多少年没见过女儿的情绪,自从儿子出生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死气沉沉。 “快走吧…一会儿你奶回来,就走不掉了。”她最后一次摸着女儿的头,松开了她的手。 周美腰胸前的血迹印在母亲胸前,像两颗血淋淋的心。 她擦干眼泪,深深地看了母亲最后一眼,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美腰!你,你要好好的啊!妈对不起你……”赵巧云喃喃自语,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下。 外面,只有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穿堂风吹过满地的木屑,而芦苇,已经飞向了天涯。 (码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哭T_T) 尘光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简逸愣愣地看着台上那个脊背挺直的女人,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的过去,竟经历过这些。那个瘦弱的、被家人当作货物卖掉的周美腰,和现在台上这个光芒万丈的周琼瑛,真的是同一个人。 全网直播的观看人数正在激增,弹幕如瀑布般冲刷着屏幕。周琼瑛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震动,她只是淡淡一笑:“后来,我揣着四百多块钱,挤上了开往杭城的绿皮火车。” 蜷缩在气味混杂、人满为患的车厢连接处,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布包,窗外飞驰而过的,是望不到头的田野和低矮的村落。 当火车终于喘着粗气停靠在站台,周美腰被人流裹挟着涌出车厢。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与老家小县城截然不同的喧嚣,高楼大厦如同钢铁巨兽般耸立,霓虹灯闪啊,闪花了她的眼。 她像一粒被狂风吹入沙漠的尘埃,渺小得随时会被吞噬。四百块钱,在老家或许能撑一阵子,在这里,又能买几天命? “起初我在一家炸鸡店上班,老板看我没地方住也实在可怜,就让我睡在杂物间。” 就这样,她开始了在杭城的第一份工作,拥有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窝。 杂物间里搭了一张简易床板,旁边堆满了面粉袋和油桶。晚上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甚至大胆地在她脚边探头探脑,她缩在被子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炸鸡店的工作很累,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准备食材,一直忙到深夜打烊,她系上一条油腻的围裙,在油锅前炸鸡排,一炸就是半年。 手臂上被热油烫出大大小小的泡,她也只能重新拿起长夹子,像握着一把对抗命运的武器,再次伸向那口咆哮的油锅。 比起回家嫁给那个傻子,这点疼算什么?这里的油烟再呛,油花再烫,至少呼吸到的,都是自由的空气。 就这样,日复一日,她咬牙坚持了半年,麻木地重复着炸鸡排、擦桌子、拖地的工作。她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忘记未来,只专注于眼前的油锅和脚下的地面。 直到一场持续不退的高烧将她击倒。 长期的营养不良,超负荷的劳作,再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一个闷热的午后,周美腰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她强撑着爬起来,眼前一片发黑。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炸锅前,还没拿起夹子,就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扎着点滴的输液管。肥胖的老板皱着眉站在床边,塞给她几百块钱:“小周啊,不是我不留你,你这身子骨…干不了这活。出院后…换个轻省点的吧,啊?” 轻省?在杭城,这两个字对周美腰而言是遥不可及奢侈品。 “你也是一个人出来打工啊?”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关切。周美腰转过头,临床的女孩凑过来,递给她一个削好的苹果。 女孩看着比她稍大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睛亮亮的,带着善意:“我叫陈若楠,急性阑尾炎,前几天刚做完手术。” 周美腰迟疑地看着那个苹果,又看看陈若楠真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小声嗫嚅着:“谢谢。我叫…周美腰。” “美腰?名字真好听!”陈若楠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自来熟地跟周美腰聊起了杭城的生活,聊工作的辛苦,聊租房的麻烦,她说她在做保洁。 “保洁?累吗?” 周美腰轻声问。 “干啥不累呢?天天弯腰擦地,清理厕所,脏活累活都干。” 陈若楠撇撇嘴,但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比在工厂流水线自由点,工资也还凑合,关键是…能按时拿到钱。” 见周美腰低垂着头不说话,她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没地方去,出院后,要不跟我去试试?我们那儿好像还缺人。不包住,但管一顿中饭,咱们几个人合租,分摊下来房租很便宜。”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在举目无亲的冰冷城市里,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了她绝望的深渊。 她看着陈若楠真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好!我去!”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她跟着陈若楠一起做了保洁。 “那时候我们一起租住在城中村阴暗潮湿的房子里,一起吃一锅打着荷包蛋就算丰盛的面。”想起那时和陈若楠相依为命的日子,周琼瑛脸上染了一丝怀念和哀伤。 写字楼的保洁工作,是另一种无声的磨砺。 有次她们一起蹲在厕所隔间里打扫卫生,门外是两个正在补妆的女职员。 “听说市场部新来的那个实习生是海归?” “是啊,家里有矿,人就是来体验生活的。” “真羡慕,咱们拼死拼活也买不起这里一个厕所。” “唉,人各有命啊!羡慕不来!走吧,今晚部门聚餐,听说去新开的那家米其林……” 笑声渐渐远去,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周美腰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手上的工作。 陈若楠撇撇嘴,压低声音抱怨道: “呸!什么命不命的!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了不起!” 她看着周美腰沉静的脸,有些好奇,“美腰,你不羡慕?” 周美腰抬起头,透过明亮的镜子,看到自己穿着蓝色保洁服的身影。 她轻轻摇摇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不羡慕,楠姐,真的。”她不羡慕,真的,只要不回到那个家,通一百个马桶,擦一千遍地,炸一辈子鸡排…她也愿意。 “至于我是如何从一个保洁小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周琼瑛微微一笑,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那就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万幸,在我曾万念俱灰时,我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周琼瑛。” 台下,简逸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看着她此刻从容自信的脸庞,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心疼,有敬佩,更有深深的震撼——他终于明白她身上那股近乎偏执的独立和坚韧从何而来。 周琼瑛环视全场,目光坚定:“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来卖惨,也不是来博同情。我只是想用我的故事,告诉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孩们——”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宣告:“命运或许给了我们一副烂牌,但怎么打,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再烂的牌局里,或许也藏着翻盘的可能!” 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尘光基金》。 全场再次哗然,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了屏幕。 “其实这些年,支撑我一路走来的,不仅仅是恨。”周琼瑛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台下,“一路荆棘,我见过太多和我一样的女孩,她们被剥夺了读书的权利,被当作货物交换,在泥泞中挣扎,看不到一丝光亮。每一次看到她们无助的眼神,听到她们相似的故事,就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大屏幕上的内容开始切换。一份份详实的文件,有汇款凭证,有项目计划书,无一例外,都清晰地印着“尘光基金”的logo。 “在我赚到第一桶金,公司刚刚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就以个人名义,成立了一个非公开运作的‘尘光基金’。” 几年间,尘光基金默默运作,累计资助了两千名贫困女童完成学业,为超过一千名困境女性提供了职业技能培训或法律援助。所有的资金流向,完全公开透明,随时接受任何形式的监督与审计。 “这些,在以往我从未公开过,因为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不想让她们再重复我的路。” “我只想告诉她们,你看,我做到了,你们也可以!” 弹幕彻底疯狂,各大社交平台关于这场发布会的讨论,也陆续冲垮了热搜服务器。 #周琼瑛 尘光之路# #逃离原生家庭需要多大的勇气# #尘光基金背后的主理人# 无数条评论在刷新,无数人在转发,无数个相似的故事在倾诉。 “泪崩了!‘让我炸一辈子鸡排也愿意’…这是对自由多么卑微又多么炽热的渴望!” “我也是逃出来的‘周美腰’,现在在另一个城市做外卖员。看到这里,我在配送站哭成了狗。周总,谢谢你替我们发声!” “重男轻女、卖女求荣…这是多少农村女孩的噩梦!必须严惩那些吃人的原生家庭!” “从保洁到科技女王,从被卖掉的‘赔钱货’到照亮他人的‘尘光’!这才是值得崇拜的偶像!” 台下的大部分记者也陷入了沉默,有几个女记者甚至悄悄抹了抹眼角。不过依旧有不依不饶的,还在执着地追问着。 “周总的过去果然是很感人的故事,但恕我直言,您说的这个贵人是那个包养您的那个金主吗?他究竟是不是网传的云辉总裁章先生?您是知三当三吗?” 尖锐的问题直刺而来,屏幕外的洛明明攥紧了拳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台上的周琼瑛。 周琼瑛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眼神瞬间冷冽如冰。她正要开口——发布会大厅厚重的侧门被人猛地推开。 “什么狗屁章先生李先生的,”一袭红衣的女人走出来,正是黄韵如。 她毫不客气地对着刚刚那个记者嗤笑一声,随后转向更多面对着她的镜头,灿然一笑,“阿瑛的天使投资人,当然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