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客来(1v1)》 第一章凡世 据说人间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沉临不知自己此番下凡会经历这其中的哪些苦难,也不知卜算仙君为何要跟他强调切不可流连于凡尘。 他一个活了几万年的神仙岂会流连数十载光阴的肉体凡胎。 何况他本体乃是一叶浮萍,漂泊无定,就算是待了近万年的瑶池,他也未曾有过留恋之心。 时辰一到,钟声响起。 仙君例行公事向他交代:“喝了这碗净心露水,从轮回镜里跳下去即可。” 净心露水会让他的记忆在凡世封存。 跳入轮回镜,他便会被送往下界。 金光四射的轮回镜里看不清自己的模样,沉临一跃而下,待历劫归来,他即可飞升上神。 - 一为生,生命伴随着婴儿啼哭而落。 沉临降世的这一天,他的生母却因难产离世。 由于娘亲身份卑微,葬礼竟也不甚了之,小小的人被草席裹着不知抬往了何处。 按照礼数,他应由大夫人抚养,但彼时的大夫人怀有身孕,不便劳心,只好将他交给府里奶娘喂养。 就这样,他被秦氏抚育成人,不像其他夫人,秦氏对他没有约束,总是担心他读书太多会累,担心他习武太久会累,隔三差五地放任他玩耍,致使他到十七岁依然一事无成。 他的长兄十七岁时已经是圣上亲封的沉大将军,赐府邸赏宝剑,如今二十有余,战功累累。 有了长兄这个榜样,加之他们沉家世代从军,所以不管沉临如何胡闹,总归是逃不脱读书习武。 晨起背书写字,午间耍刀弄枪,到了傍晚才得空溜出家门。 陈家次子陈涧是他八拜之交,两个人志同道合,走街串巷,成日里寻摸着各种乐子。 今日,他们准备前去蹴鞠场上观赏邻城比赛,陈涧跟他讲:“你猜这次的看客里边来了谁?” “可别跟我打哑迷。”沉临展开掌心的折扇,两朵昙华悠悠涌现于眼前,他给陈涧扇了扇,“你直说就好。” “我怕说出来吓你一跳。”陈涧推开他的手腕,神秘兮兮道:“尚书大人的千金苏小姐你应当有所耳闻吧,这次她会来,蹴鞠队里有她哥哥。” 沉临深思熟虑:“没听过。” 陈涧扶额:“苏大小姐都没听过?天仙下凡般的大美人,才名冠绝全京城。” 沉临不说话了。 他对美人没什么兴趣,谁成日里会在意这些事儿?可是连陈涧都认识的人,他不认识,说出来着实显得他太愚笨。 反正待会儿就见到了,什么美不美人,他才不信,活到如今,从没在京城里见着一个陈涧这般形容的小姐。 观鞠台中,人头攒动,沉临花银子买了两个能落座的地。 赛场上的人比的是输赢,他们观鞠台里的人压的也是输赢。 压京城队胜还是压随城队胜。 沉临揣摩半晌,看着场上并排站着的人,挨个仔仔细细地端量。 胜局猜出个七八分,钱袋一挥手,沉临压了随城。 刚下注,陈涧抓着他衣袖,压低声音道:“你瞧见没有?对面便是苏小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沉临掀起眼帘往那边扫过一眼。 只一眼,他心都不跳了。 终究是年纪轻,不晓得如何描述这等心境。 “瞧、瞧见了。”沉临话说有些磕碰,“你没有骗我……” “那是自然。”陈涧连声赞同:“苏小姐穿的黄衣裳和她真是极配的。” “黄衣裳?”沉临愣了半天,揉着眼睛说:“她不是粉衣裳么?” “什么粉衣裳。”陈涧仔细瞧着,苏小姐旁边有两个丫鬟和两个其他府上的小娘子。他说的粉衣裳……应该是其他府上的,看上去柔若无骨,风一吹便要倒了。这两处的距离隔得有些远,小娘子又坐在苏小姐后边,他都瞅不清人家的脸,不知沉临是如何瞧出人家模样的。 他轻咳一声,告诉身旁的人:“你说的不是苏小姐。” 居然不是苏小姐。 罢了。 陈涧欣赏苏小姐,他欣赏这位姑娘,各花入各眼,是这样的道理。 沉临又问:“你可知她是哪个府上的?” 陈涧答:“我只知她旁边的小娘子是殷家大小姐,京城里的殷家就一位女儿。看她的穿着,恐怕是两位小姐的旁亲,总之不是京城人。” 不是京城人……那她会是哪里人? 何时又会离开京城? 今日一别,还会再见么? 沉临胡乱想着,越想心越乱,最后径直起身,用扇尾敲着陈涧的肩膀,“我想和她交个朋友。你说能成吗?” 四周坐着的都是来看蹴鞠赛的,他这一起身挡住别人不说,还整出不少的动静,一惊一乍尽显丢人。陈涧抬着手,衣袖遮面,连忙拉着他离开这里。找到宽敞地,他好声同他讲:“一来这位娘子未出阁,二来她看着像是出身名门,跟你溜街走巷这可能吗?” 沉临出奇认真:“是交朋友,不是做旁的事情。” 既是交朋友……陈涧向对面望去,发现人不见了,他开始着急:“人走了!” 隔着偌大的蹴鞠场,围栏内的几位姑娘散得连人影都寻不着。 他收回视线,看向沉临,失落的神情藏不住,这下好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首曲作完全适配当下某位望穿秋水的少年郎。 第二章雨 午时已过,沉临依然没有进食,来送饭的小厮进进出出三回,被拂了面子惹恼后,撂下一句“爱吃不吃”,扬长而去。 府中下人对他都很怠慢,他无母家依靠,无父辈疼爱,自个又不争气,功名没有半个。 不过他心宽脾气好,哪怕听到他们私底下偷偷数落他,他也不会计较。 人太计较就会生嫉妒心,他不曾嫉妒兄长们,因为他们的确比他勤奋好学。再者府中也有在意他的人,那便是他最敬爱的秦娘。 秦娘端着米粥过来看他,要他多少吃一点,可他没有胃口,实在吃不进。不想让秦娘担心,他勉强喝了一口,便说:“我不饿,我得出门,劳烦阿娘帮我向先生告个假。” “欸!”秦娘还未应允,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稍一晃神,只能看见半合的门被风掀开。 小雨淅淅沥沥地敲着红墙砖瓦,沉临脚下踩得急,积水打湿了长靴,顾不得太多,他披上挡雨褂子,找门倌借了把油纸伞,急匆匆向城中奔去。 昨日陈涧同他约定过时辰,午时三刻在那里碰面,他来去自由些,没准儿打听到了粉衣娘子家在何处。 一口气没歇,沉临只想尽快见到陈涧,当自己来到城中时,天空下起瓢泼大雨。这里空无一人,小贩早早收了摊,每家每户怕雨吹进屋里,大门紧闭着。 空荡的街头,剩他一人独自徘徊。 或许是雨太大,陈涧没法出门,他且在这里等等,等雨小了,他肯定能来。 沉临找了个屋檐躲雨,青石板路上的泥泞蹭在衣袍边角,衣衫湿了些,他叹着气,望着雨幕,开始怀疑陈涧会不会来。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旁边同样来了个躲雨的姑娘。 她戴着黑纱帏帽,衣衫比他湿得还要厉害,弱不禁风的模样,淋了雨,恐怕会落病。这雨不晓得会下到几时,她没有伞,总不能一直穿着湿衣裳。 思虑再三,沉临脱下自己的挡雨褂子递给她:“这个,姑娘你穿上吧。” 她不接。 莫不是害怕? 他只是个过路人,对她的处境深有感同,心生怜悯,帮她是在积善行德。何况两人萍水相逢,他手无寸铁,除了一把伞,还能伤害她不成? 莫不是害羞? 沉临偷偷瞟她一眼,黑纱厚实,什么也看不见。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在性命攸关面前,这都不做数的。 沉临抿着唇,没遮面的人是他,他还害羞呢。 横竖是做好事,他伸手,抖落褂子两侧的水珠,将褂子披在她肩上,自己手中的伞顺势交给她。怕她看不清,他用伞柄碰了碰她的腕间,“伞也给你,我有朋友会来接我,这些都用不上,你早些回家罢。” 她颤着手,握上伞柄,手指温润如玉,捏紧了,关节掺着点红。 离开时,她转身道:“郎君家在何方?这些东西该如何还你?” 声音好轻,合着雨声,他听得模糊,大致猜她的意思,回道:“送给你的,不用还。” 他声音大着呢,她应该听清了。 果真,她没有再追问,抬脚匆匆离开。 背影很慌张,像受惊的猫,沉临总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会是哪里呢? 他想不到。陈涧也没有来。 等了好久,等这场滂沱大雨渐渐变成细点子。 沉临心里知道,陈涧不会来了。 他略有失望,很快又调整好状态。 幸好自己算得上半个习武之人,淋点雨没什么关系。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自己没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可就关系大了。 回到家,秦娘狠狠数落着他:“你这是要让我担心死?!为何不带伞?多大的人,非得淋着雨出门?” 数落间隙不忘帮他在浴桶里打满了热水,“赶紧把这身衣裳脱了!” “阿娘,你莫要再说那个字。”沉临听她话,脱下里里外外湿透的衣裳,缓慢踏进浴桶里。 秦娘年纪大了,头发白得似雪,她提“死”这个字,沉临总是后怕。哪怕她不是他的亲娘,可在他心里,她比亲娘还要珍贵。 “你听些话,我便多活些时日。”秦娘摸摸他的额头,“明日切不可乱跑。” 沉临点着头,应声说好。 浴桶里的水温刚刚好,待久了开始发困,他闭眼前,再次想到那日蹴鞠台上的惊鸿一瞥。 距离隔得远,他却看得明白,她拿在手中放在鼻尖的手帕上,绣的是两株昙华。 他喜欢昙华,她和他,是一样的兴致。 她用手帕拭汗时,风姿绰约,远比昙华美得多。 第三章赏花(一) 昨日失约,陈涧提着果糕登门谢罪,没请人通报,他独自前往沉临所住的厢房里,日上三竿,这人还在酣寝?。 叫醒他,他恍惚道:“你怎么来了?” 陈涧将手里的糕点摆在桌上,以示诚意,再给他解释:“昨日家中来了亲戚,我没法走开。今日特意过来看望你,顺带呢,给你捎来个好消息。” 沉临连忙系好衣衫起身,坐在他对面,恭敬地给他倒着茶水,问:“什么好事?” “你的小娘子有着落了。”陈涧眉开眼笑,接过他递来的茶轻呷一口,“明日苏大小姐宴请各家小姐赏荷花,她定会前去。” 沉临挪着凳子,凑近问:“在哪儿?” 陈涧:“在苏府。” 沉临瞬间垂下肩,退回原位,蔫道:“我又不是女儿身,如何前去。” 茶香浓厚,瓷盖撇着茶沫,陈涧细细品着,笑道:“我既然能给你带消息,自会有法子带你进苏府。” 沉临略有狐疑,对上他胸有成竹的目光,他定气,暂且信他一回。 今夜,他睡得更早,盼着明日快快到来,起先还想和她交朋友,现在只想和她说上两句话,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正值六月酷暑,荷花开得漂亮,不光是苏府有荷花,他们沉府二进院内的池塘里也有荷花。 为了这次赏花宴,沉临特意背了几首诗词。 他默念着,一路来到陈涧约定好的云锦阁内。这是个裁缝铺子,里面卖着各式衣裳,不晓得陈涧约他到这里欲意何为。 莫约等他一刻钟,终于等到他的身影。 陈涧拎着大包小包,推搡着他去里面的房间。 沉临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一顿胡扯着衣衫,他恼了,嵌着陈涧的手腕,恼道:“你干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乔装打扮,将自己幻化成美娇娘。”陈涧信誓旦旦拍着胸口,随身携带的帏帽亮给他看,“这黑纱一遮面,谁能看清你的面容?” 沉临看着地上躺着的青绿纱绣裙,大夏天的直冒冷汗。 他真以为陈涧有什么法子,结果是他太高估他了。 他不愿,陈涧却动作极快地换好了衣裙,戴好帏帽,一只手翘起兰花指,围着他转了一圈,掐着声音喊道:“沉四郎君,瞧瞧小女子美不美?” 陈涧向来有着文弱书生的气质,扮起女人看不出什么破绽。可沉临从小舞刀弄枪的,肩膀宽阔,如何穿得下纱裙。 “你放心好了!我早有准备。”陈涧掀开黑纱,找到青锻短袄和撒花夹裤,递到他手中,交代道:“你穿这件,待会儿我就是陈家三小姐,你就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 陈三小姐是他妹妹,好不容易才说服家妹把赴宴请帖交给自己,费了不少心思,倘若眼前的人不领情,他真是要发火了。 “别犹豫了,你还想不想见粉衣娘子?去晚了小心苏府把咱们关在外头。” 沉临闭眼,心一横,捏起衣裳走到帘子后面草草换上,换好后,他又不甘道:“凭什么你是小姐,我是丫鬟?” “那不然呢?我这身姿一看就是小姐啊。”陈涧摊开自己的双手,再作出一副娇弱模样,“这双白瓷般的手,把请帖递过去,人家就知道我非富即贵。你这双长茧的手,别人看见了马上把你扫地出门。” 好一个伶牙俐齿。 沉临握紧掌心,无言以对。 第四章赏花(二) 陈涧有点本事在身,扮起小姐来得心应手。三两句骗过苏府门倌,两个人顺利走进门厅,这里聚集着五六个旁家小姐,人家上下打量着他俩,估计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子。 “各位姐姐见笑了。”陈涧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嗓音如唱戏般:“我这贴身丫鬟得是习武之人,这样才能保护我这个弱女子……” 赵家小姐挑眉道:“妹妹看起来不弱啊。” 陈涧拿起手帕咳了几下,“我儿时受过内伤,弱得很。” 沉临没脸听下去,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尽快往前往后院池塘。 烈日当空,就算黑纱遮去大半阳光,帏帽下的人还是热。 走过垂花门,陈涧发现宴客厅内站满了人。 这黑纱挡着视线,叫他如何看得清。自己苦苦寻思法子时,身旁人发出的声音惊了他一跳:“我看到她了。” 陈涧忙着掂起脚来,那边的娘子们有的戴着帏帽,有的取下了帏帽,他不晓得沉临说的是哪一个,不过,他一眼看见了苏小姐。 在人群中亭亭玉立,颇有耐心地分发着解暑莲子汤。 “我们过去讨一碗莲子汤喝。”陈涧说。 沉临想临阵脱逃了,他不要过去,宴客厅里都是真正的姑娘啊,他这身打扮是在自取其辱么…… 陈涧挺直腰杆,厉声道:“听见本小姐的话没有?” 沉临:“……” 真给他扮上瘾了。 如此近距离看到苏小姐,陈涧满心欢喜,能亲手得到她端给自己的莲子汤,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啊。 苏晴钰莞尔道:“妹妹手心都汗湿了,可以摘下帏帽透透风,这里没有外人。” 陈涧捏着嗓子回:“没关系的……” “声音怎会哑成这样。”苏晴钰给他加了一勺点莲子汤,“多喝点吧。”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陈涧背过身,在黑纱下一口气干完这碗莲子汤。没什么滋味,但心间甜。 他放下瓷碗,发现沉临直直盯着角落的位置。那里独坐着一个女子,穿着翠袖红裙,发髻单叉一只珍珠步摇,掌心的手帕揉皱了,汗却依然没停。 “她就是你要找寻的人?”陈涧脑袋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跟他交谈:“让我过去打探一二。” 沉临拦不住他,控制着走路姿势跟在他身后,急忙道:“你莫要唐突了她。” 陈涧:“那是自然。” 汗珠从她鬓间滑落下来,发丝一缕缕贴着脸,热恼了,她咬唇,抬手抹汗。 好娇弱的小娘子。 陈涧也得更娇弱些,他“唉哟”着,装作要晕倒的模样,两脚一扭,恰好坐到她的身旁。 殷姝立刻起身,不愿同人搭话。 陈涧慌乱喊她:“这位姑娘,我有点事想问你。” “这里那么多京城中的小姐,你想问的事情,她们定当比我知晓得多。”殷姝垂下眼眸,拿起自己的帏帽准备离开,没走半步,身后又道:“我对姑娘很有眼缘,你是凉州人吧?” 殷姝眨眨眼,眼睫跟着颤:“你怎知……” “我们是同乡啊。”陈涧掐出哭腔来:“我一见姑娘便觉得亲切。” 其实是他大嫂嫂是凉州人,平日里听惯了嫂嫂说官话的口音,他一听便知她是凉州人。 殷姝来京城已有大半年,这里的气候她不适应,就连吃食也不习惯。街头巷尾的小贩和邻居们讲话常是京城方言,她听不太懂,同龄小姐之间聊的密话同样是她不了解的。所幸堂妹愿意带着她到处走走,这种宴席从不会忘掉她。 可她还是想家乡。 今日在这儿碰见同乡人,她当真快要喜极而泣。 殷姝按耐着雀跃,重新坐回凳子上,想到他先前同自己说的话,她轻声道:“不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陈涧一鼓作气:“恕我冒昧,想问姑娘你现居何方?今日同谁结伴来的?名字方便告知么?我想给你介绍个朋友认……” 话没说话,他的后肩被掐得生疼,他回头,狠狠剜了一眼身后的人。 陈涧气不打一出来,改口道:“想和你多多走动,凉州人很难见到啊。” 殷姝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暂居东街口的殷府,单名一个姝字,今日随我堂妹一同来的。” “哦……甚好甚好。”陈涧闷热得脸发痒,没心情听人说话,他实在受不了,起身赔不是:“妹妹稍坐,我去前厅要盏茶过来吃吃。” 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透口气,顺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解热的瓜果。 他一走,这处只剩下坐着的殷姝和站着的沉临。 这么好的机会,可惜沉临没法说话,他的声音掐不出那么细。懊恼不已,他只能自我安慰,既然没法和她说说话,那就多看一看她。 沉临稍微侧着身,一点点向后退,这个角度看得清楚些,但他没留神脚下,踩到几粒石子差点摔倒,他勉强平稳身子,扶好了帏帽才敢抬头。 一抬头,原本坐着的人蹲在他前头,她拾起掉在地上散开的折扇,目光被上面的画吸引。 殷姝缓慢起身,看着这位身高七尺的丫鬟,不免好奇,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折扇画里,忍不住问道:“你也喜欢美人蕉?” 沉临重重点头。 殷姝眼神闪烁,极轻地念着折扇上的诗句:“带雨红妆湿,迎风翠袖翻……” 她抬眸,微微侧过身,声音柔了许多:“欲知心不卷,迟暮独无言。” 殷姝将折扇还给她,细眉舒展,笑着同她说:“这首《题美人蕉》写得很美。” 美人蕉哪里抵得上她…… 她的声音太动听,沉临一时失神,很久才反应过来,忙地伸手接过自己的扇子,心都快碎了,都怪陈涧出的馊主意……他开不了口,只能颔首。 下一刻,他的手被她握住,温热的体温烫着他的手背,她的掌心贴着他,纤细的食指研磨着他虎口的厚茧,她低声问:“你家小姐待你不好么?” 沉临呆愣在原地,整条胳膊有些发抖。 一阵清风吹进屋内,拂动着眼前这道屏障,她的脸在黑纱外若隐若现,他不知如何作答。 直到她从袖袋里拿出崭新的手帕交给他,像是心疼他般说:“如果你有难处,可以凭这个来殷府寻我。” 难处…… 唯一的难处怕是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情不知所起。 话本里写的那些晦涩难懂的情爱,他似乎尝到了一点。 第五章相思 天没黑,这荷花便赏完了,回去路上,沉临心不在焉。 陈涧倒是挺知足,他拍着他的肩说:“见过一面就差不多了,不能成日里总惦记人家。” “不行……”沉临目视前方,下定决心般坚定道:“我要向她提亲。” 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疯了?”陈涧真快憋出内伤来,他强忍笑意:“不是只想说说话么?怎么一下变了主意?” 沉临紧紧捏着她赠予自己的手帕,上面残留着淡淡的胭脂香,这使他更加低落:“你不会懂的。” 他说别人不懂,自己又懂得多少? 总之,因为不懂,这一晚他辗转反侧,硬是没睡着,从黑夜等到天亮,合不上眼。 次日,陈涧还给他带来一个坏消息。 殷姝病了,听他妹妹探到的实情,好像是前几日淋了雨,昨天又中了暑,冷热交替下,病倒了。 沉临一听这话,立马坐不住了。他单手换好长靴,扬言要去看她。 “你怎么去看她?以何身份?”陈涧嗑着西瓜子,呸了几声:“人家病得不重,别费心了。” “我必须得去看看。”沉临急得发愁,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双手一挥衣袖,“殷府后院墙瓦比较低,可以偷偷看上一眼。” 陈涧两步并作一步,跟上前头行色匆匆的人,不可置信道:“你连这都知道?” 昨夜怕不是一个人偷偷去殷府周遭瞎转悠了,幸好没叫别人发现,不然沉家的名声要被他毁于一旦。 殷府后院那处的墙壁的确不高,应该被酸雨腐蚀过,修缮后也要比前面的高墙低矮许多。 沉临动作熟练地搬着木柴垫脚,仿佛来过许多次,三两下便站在成堆的木柴上往府中望去。 五进院里的厢房住的都是来府上拜访的客人,殷姝姑娘作为堂亲,不一定住这儿呢。 陈涧想劝他别看了,结果后院里头走来一个端药的丫鬟,她敲着房门,动作很轻地推门而入。 原来她真住这里。 没一会儿,丫鬟扶着沉临日思夜想的美人从屋里出来了。陈涧本打算调笑身旁人,没成想,沉临冷着张脸不动声色。 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怎地还不高兴。 因为病了,殷姝没梳头,披着发,简单穿了件帔帛挡风。纯白的衣衫和她苍白的脸相互映衬,显得她如同柳枝般纤细脆弱。 “二姑娘,您身子不好就别出来折腾了……”丫鬟小环拿着帕子帮她擦掉颈间虚汗,“咱们乖乖回屋去吧。” 小环从小便在服侍她,前几日刚从凉州过来,夫人走后,家中留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 殷姝握着她的手腕,勉强笑道:“不打紧的。” 想当初夫人也是总说“不打紧”,结果最后还是走了。夫人底子差,早年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大姑娘,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她气结郁心了大半年,从此落下病根。小环再次听到二姑娘说同样的话,总觉得不吉利,跟她强调:“您以后可不能说这个话。” 殷姝奇怪:“难道我要说打紧么?” 她捏着额角,直直倒在小环怀里,“说打紧,岂不是叫你担心。” “我担心才好呢。”小环捋顺她的头发,念叨着:“病魔快快走吧,切莫……” 话没说完,墙外一阵明显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小环扶着殷姝靠在檐柱旁,自己过去查看情况,结果走近一瞧,一张白净的脸赫然出现在围墙上边。 小环喊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陈涧瞟了眼摔倒在地的人,连忙摆手道:“不是我啊!” “还说不是你?信不信我报官?”小环拿起大扫帚准备将他赶走,陈涧连忙从垫脚石上跳下去,拉起沉临往小巷子里跑。 真丢人…… 第六章祭月(一) 自那次趴墙偷看后,陈涧半个月不愿和沉临相见,甚至他都不敢出门,生怕在大街上碰见那丫鬟。 再相见,已是七月,换沉临给他赔不是,自己的例银尽数交到他手中,他好声好气道:“松淮兄莫生气了。” 陈涧比他年长几岁,已是弱冠之年,家中长辈赐字松淮。 他俩都是好脾气的人,向来不会同人置气,这也是为何两人会玩在一块的道理。 果真,陈涧收了下银子,轻声“哼”道:“这次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不要拉着我干丢脸的事。” 沉临应声:“绝对不会。” 就这样,重归于好的两人在茶馆里找了个地方听话本,近来沉临迷上了手工木雕,他不仅可以雕出栩栩如生的动物,就连人物也可以雕出来。 他俨然像个木匠师傅,还会用木头做一些暗含机关的小玩意。 走到西街边,沉临送给陈涧一个刚刚雕出来的旺财狗,他说:“京城都玩腻了,我想去凉州。” 陈涧撇嘴:“得了吧。” 他岂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这些日子里,殷姝从未踏出殷府半步。病养好了,人却没兴致出门。 “你再耐心等等,祭月那天,殷小娘子肯定会出门的。”陈涧认真把玩着旺财狗,发现他真有功夫在身,这木雕狗和自己家的旺财一模一样。 祭月在八月十五,现在才七月,还有一个多月……沉临不敢细算。 他拿出新的木头,想雕一个殷姝,起先一直不敢下手,怕雕难看了,如今练习了那么久,手艺应该有长进吧。 走到回家的路上,沉临终于雕出了她的身形。 可惜物件终究是物件,没有活人万分之一的风韵。 倘若他真是女儿身该有多好,那样便能拿着手帕去寻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秋叶落满了后院。干枯的枫叶清扫不过来,脚踩上去,一排排脆脆的声音有点好听。 沉府前前后后挂满了灯笼,后厨开始调馅捏皮做月饼。 辰时,沉临醒来,推开房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他拉起一个小厮问道:“今日是几月几?” 小厮不耐烦道:“八月十五。” 太好了!沉临心中七上八下的,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天黑,一轮圆月爬上半空,又亮又黄。 大夫人齐溶请来风水大师算出府中庭院承接月亮最佳之地,丫鬟们依次在这处摆好月饼、莲花西瓜。等到戌时几个小辈需得轮流上香祭月。 门厅的小厮过来给沉临报信,府外有人寻他。 沉临向排在前头的二哥求情插个队,他有急事赶着出府。 沉槐睨他一眼,不高兴了,论尊卑,他为二夫人而生,外祖官从七品,母亲算是大家闺秀。而沉临只是个通房丫鬟所生,连个名份都没有,能让他待在沉府已是恩赐,这样的庶子一般都是住在城外的宅子里,若不是大夫人怜悯,他岂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 他当作没听见他说的话,世代祭月就得依尊卑长幼,怎可随意让人。 得吃了闭门羹,沉临只好作罢,来回踱步时,五妹妹沉惜雪开了口,愿意将位置让给他。 她排在二哥身后,能插她的队也是极好的。沉临还怕她不愿意呢,不过他们年纪相仿,平时有什么新鲜玩意,他都会买来送给她。他出生的那年,大夫人正怀着她,两个人算是一同长大的,兄妹之间的情谊比其他人稍微多一点。 等他祭完月,沉惜雪又给他塞了个提盒,情绪漠然道:“里头是月饼和椰蓉酥。” 她顿了顿,别过头:“有两份。” 沉临连连道谢,另一份自然是给陈涧的。儿时他们嬉戏打闹拜把子,沉惜雪在一旁看着,陈涧觉得冷落了她,非要拉着她当什么义妹。今后他在她面前一直以哥哥自称,沉惜雪估计真把他当兄长了。 他拎着提盒快步流星地走出大门,府外的陈涧已经等了半刻钟。 “真对不住,家里有事耽搁了。”沉临托着扇骨底部,缓慢推开折扇,为他扇扇风,再将沉惜雪备好的东西递给他。 “我不热。”陈涧伸手拦着扇子,顺手接过提盒,示意他尽快去月桥,“再晚点,你家娘子得回府就寝了。” 沉临欲言又止,低头轻笑:“她……还不是我娘子呢。” 陈涧:“你可别再扭捏作态了。” 抬头望着远处,有几盏祈福天灯划亮了漆黑的夜。 沉临摸了摸自己腰侧的佩囊,一鼓作气向月桥奔去。 第七章祭月(二) 城中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人,小环护着自家姑娘往月桥那边走。人流冲散了殷念和她的丫鬟,殷姝有些害怕,戴着帏帽的她掀开一角,扯着小环的袖口道:“不如我们回去罢。” “今日既是来祈福的,怎么能无功而返。”小环握上她的手,安抚道:“没关系的二姑娘,很快就到月桥了。” 小环力气大,硬生生为她开出一条路来,二姑娘诚心祈福,但愿月神垂怜,护她平安康乐。 走到桥中央,殷姝将准备好的天灯放飞,掌心合十,她默默念着祈福语。 通红的天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和成千上万盏灯汇聚在一处,好不亮眼。 殷姝搭上小环的胳膊,笑意浅浅:“可以回家了。” 小环挽着她,重重点头。穿过人潮,刚走下月桥,有位年轻郎君拦下了她们。 因他手中拿着木雕小玩意,小环以为是卖货郎,连连拒绝:“我们用不上这些。” “这是送给姑娘你的。”沉临直直看着殷姝,黑纱遮面,他这才知道她是那日同他一起躲雨的女子,难怪他觉得如此熟悉。他真傻,那日竟没有认出她。 要不要告诉她,他曾给过她挡雨褂子? 纠结半晌,他没有说出来,恐怕她都忘掉了,再提起,显得他痴傻。 来往的人太多,沉临额头冒出一些细汗,察觉到她不愿接受,他又道:“今日祭月节,我雕了很多玉兔,赠予有缘人,算是积福报。” 殷姝垂眸,看到木雕一角,雕的应该是玉兔捣药,传闻玉兔捣药祛病,赠这个自是赠她健康。她心乱如麻,拿出自己的荷包递给他,小声道:“这里面有些碎银,还望不要嫌弃。” 沉临愣在原处,手中的木雕已被小环拿走,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荷包。 他转身,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蓦然红了耳根。 “啧啧啧……”特意躲避的陈涧悠悠走到他身旁,话说这儿的人这么多,多亏了他一眼看到了那日服侍殷姝的丫鬟,才能这么快帮沉临寻到心上人。 但他却不能出现在那丫鬟面前,否则名声不保。 想来真是可悲可叹。 陈涧拍拍旁边的呆子,无奈道:“你傻了?” 沉临掐着他的双肩,呼吸急促道:“她又给了我自己的贴身之物。” 上次是手帕,这次是荷包。 胸口起伏太大,跳得疼。 “很不错。”陈涧“嘶”了声,甩开他的手,告诉他:“抱着这个荷包相思去吧,估计下次再见就是上元佳节咯。” 沉临将荷包捂在心口,大起大落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他蹙眉闷道:“我得到母亲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讨个赏赐,她若是肯为我出面,我便可以上门求亲。” “是这个道理,反正你家大夫人生性善良,没准这事要不了多久就能成。”陈涧夺过他的折扇为自己解热,“现在该去投壶了吧?” “去。”沉临舒展眉心,“你帮了我大忙,今日我会让着你的。” 说罢,他的腹部挨上一拳,陈涧“哼”道:“用不着。” 沉临笑笑不语,在心里,他已经开始筹谋该如何讨母亲欢心。 然而事实总与想象相差甚远。 祭月过后,大夫人独自一人前往寺庙里为沉振祈福。听朝廷那边传来的消息,沉振攻打燎城已有半年,两军战况僵持不下,粮草告急,这仗很不好打。 大夫人心急如焚,连夜收拾好行囊上山入住寺里。 沉振是她头生子,又是家中最成大器的,从小习武,和她相处甚少,她总觉得没尽到做娘的责任,对不住他。 眼下为他念经诵佛,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自大夫人离府后,沉临失落了好一阵,从此等待长兄凯旋的不止是母亲,还多了一个他,他只希望长兄尽快平安回家。 等银杏树变得光秃秃的,叶子掉干净了;等树干结冰,寒风肆意,树枝和冰锥一同折断在地。 第八章雪 京城初雪这天,沉大将军平定奕城大获全胜,他回京,正好赶上这场雪。 沉府张灯结彩,一大家子忙活好几天,从吃食到府中布置,无一不用心,就为等他凯旋。病重的老夫人也被人扶下了床,只想看一看意气风发的长孙。 莫约戌时,门倌前来禀报:“大将军回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向门外探去。 沉振脱下狐裘,单膝蹲在地上给祖母行礼。 老夫人要他起来说话,他抬头,恭敬地走到她身边。 这张脸像极了已经战死沙场的老太爷。 “若你祖父泉下有知,定会相当欣慰。”老夫人拍拍他的头,“好孩子……” 提着老太爷,她不由地想起些许陈年旧事,似乎还有一桩大事没能了却。他们沉家和殷家有门亲事早已敲定,怎奈前些年殷家女儿年纪太小,让这事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听闻他们家姑娘刚过及笄礼,总算到了适婚年龄。 老夫人立刻下令:“振儿,同你阿娘商讨下,最近几天把沉殷两家的婚事给办了,也好让我走得没有后顾之忧。” “祖母,孙儿记下了。”沉振行礼告辞,“这事我会办好,您先去歇着吧。” 见长子回来,齐溶哭了好久,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她刚从寺庙里回来,穿得素净。这幅模样让沉振误以为阿娘受人欺负,追问道:“阿娘你怎么了?” “我无碍,只是时常挂念你。”齐溶抚摸着他消瘦的脸,心疼不已:“翻过年来,在家中多待一些时日,陪陪宁儿也陪陪娘。” 宁儿是他夫人,他被皇帝赐封号的那一年,同样被赐了婚,娶的是亲王之女康宁郡主。 提起宁儿,沉振记起祖母交代的话,他先点头回应阿娘,再和她商讨两家结亲的事。 听到是和殷家结亲,齐溶有些为难,虽然殷栋的兄长犯错连累了他,让他官职降黜,但好歹这桩亲事是父亲定下的,不能随意敷衍了去。 可是现在他们沉家拿不出合适的人啊,年纪相仿的郎君里,沉振早已娶妻,沉槐也有婚约,除了……沉临。 齐溶叹息,这孩子出生不太好,用他来结亲怕被殷家责怪。 听说殷家就一个女儿,想必那是极为宠爱,她实在拿不下主意。 沉振回握她的手,正色直言道:“我知道阿娘你在忧虑什么,再怎么说四弟也是正儿八经上了沉家族谱的。何况我听说殷家小姐是个贪玩的性子,和四弟铁定合得来。这事就交给我去处理,阿娘你别操心。” 殷家小姐…… 贪玩…… 沉临本想过来向大夫人问好,结果来得不凑巧,在屋外听到了这些话。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他恍了神,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听见长兄离开的脚步声。 沉临失魂落魄地朝自己房间走,他们说的殷家小姐是殷念。 是殷姝的堂妹。 可他想求娶的人是殷姝啊。 抱着最后的希望,沉临来到四进院里,找到阿娘的房间,阿娘正在收拾晾干的衣物,他“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如鲠在喉:“阿娘,他们要让我和殷家结亲,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秦娘连忙扶他起来,拍落他衣袍上的灰,不解道:“怎会如此突然?” 沉临缓缓道:“我不晓得,但我不能娶殷家小姐。” “从古至今,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娘别过脸,“就算我是你的亲娘,这种事儿也只能交由大夫人决定。” 听到这里,沉临眼圈发红,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尾音。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要结这个亲,无论如何都不要。 沉临走出阿娘的房间,瞥见院里被雪覆盖着的银杏。他望着这棵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会等来这个结局。 寒风掠过湿润的脸庞,他攥紧拳头,转身跪在雪地里,给合拢的门磕了三个头。 趁着为时不晚,他必须得离开这里。 第九章悔 当晚殷府,家主和夫人争执不断。 “你说什么?沉四?”赵嘉柔猛地一拍桌子,茶杯差点摔倒在地,她情绪失控道:“且不提他军功没有半个,最要紧的是他的出生,一个庶子,生母如此卑微,他能成什么气候。怎能将我们念儿托付给他?让她嫁过去受苦一辈子?想当年皇后让念儿进宫养在她身边,日后好当太子妃我都没应允,更何况是这种鬼东西。和沉家的这桩婚事我绝不同意。” “这可由不得你我不同意啊,家父尚在便定下了两家婚事。更何况现如今的沉家出了两个大功臣,沉老将军戍守边关五年未归,前些天,沉大将军又刚平定奕城,加官晋爵,赏赐不断。就算是皇后娘娘出面说理,我们照旧不敢悔婚呐。” 今日下了早朝,沉振特意跟他提起结亲的事,殷栋连马虎眼都不敢打,只能连声说好。 赵嘉柔更气了:“你也知道那是沉大将军,沉四一事无成,他们沉家故意用他来搪塞当年的婚事,明摆着瞧不起咱们。” 殷栋脸上挂不住,想办法找补:“除了沉四,沉大将军早已娶妻,沉二又和静安县主有婚约,人家总不能叫念儿去做妾室。” 赵嘉柔:“我不管,你得想个法子。” 殷栋:“我能有什么法子。” 赵嘉柔:“你没有,我倒是有。把殷姝嫁过去。” 殷栋:“你……” 殷姝是他兄长的女儿,他兄长太顽固,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最后遭人陷害,自尽在牢狱之中。 得知这个消息,嫂嫂一病不起,去年开春撒手人寰,临终前怕无人照看唯一的女儿,托人将殷姝送到了自己府中。 现在让他用兄长的遗孤去结亲……实在有违天理。 赵嘉柔直接站起身来同他讲话:“你什么你?你那个好哥哥连累了你的大好仕途,咱们非但没有责怪,还好吃好喝地养了他女儿这么久,总该有点回报吧!” “明儿起,我对外便称殷姝已经过继给咱们了,是咱俩的长女,让她嫁去沉府再合适不过。” 赵嘉柔剜他一眼,提醒道:“这婚事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你别给我动歪脑筋。当初若不是我父母极力保举你,你以为自己还能舒舒服服在京城当官啊?” 她父亲身居高位,母亲又是皇亲国戚,正因此等身份,殷栋这么多年来从不敢驳她的话。 而赵嘉柔只有殷念这一个孩子,就算把天捅破了,她也断然不能让自己女儿这般下嫁。 很快,要和沉府结亲的消息传到了殷姝耳朵里。 要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她年纪轻,都不懂情爱,更何况成婚。听完小环跟自己讲的这些话,她哭了。 小环抱着她,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也跟着哭:“二姑娘……您总归是要嫁人的,总归是由不得自己,只是提前罢了,不要紧的。” 说完这些,殷姝渐渐止住了泪,小环却哭得更伤心。分明姑娘能有选择的余地,分明婚事由得了她做主,为什么老爷跟夫人要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来到这儿任人摆布…… 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殷姝为她擦掉眼泪,捧着她的脸说:“好了,无需为我伤心。” “姑娘您放心,明早我就去打听那位沉四郎君是什么样的人。”小环喉间哽咽,安慰道:“沉大将军是他兄长,想来他不会是很差劲的人。” 殷姝点点头,她垂眸掩盖住情绪,勉强扯出笑容来:“早些歇息罢。” 第十章相见恨晚 寒风凛冽的深晚里,陈涧的房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推开了。 他几乎瞬间惊醒,拿起枕头准备上前一探究竟,来者到底是人是鬼。 门口伫立的人影像是披上了一层银装。 “你是人是鬼!”陈涧放声大喊。 沉临静静道:“是我。” 这个声音…… 陈涧仔细一瞧,惊恐不已,扔下枕头推着他进屋,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让我和殷家小姐成婚。”沉临一声苦笑,酸涩翻涌,“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想找你借点赶路钱,我要去凉州。” 殷家小姐? 那便是殷念了。 陈涧感慨万千,命运无常。 “你去凉州有何用?你想求娶的人在这儿啊。”陈涧觉得这事很难办,人家殷姝姑娘压根都不认识他,绝无可能和他一同离开。看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陈涧伸手拍去他身上的碎雪,忍不住讥讽:“你说你成天相思来相思去的,人姑娘晓得你么?你俩缘分浅了,这是命。” “我劝你好好待在沉府,你长兄要是知道你逃婚,非得打断你的腿。”陈涧叹着气,继续劝说他:“没准儿成婚的时候还能看见殷姝姑娘前来吃喜酒呢,以后她就是你妻姐了。” “我才不要她当我妻姐。”沉临咬唇道:“反正我要离开这里。” 雪化在衣裳里,阵阵寒意渗进骨髓。 他接过陈涧递来的银子,道谢离开。 跨出门槛,沉临回头望了眼屋子里的人,通红的眼里含着伤怀,他开口,声音近乎呢喃:“你保重身体,我会回来看你的。” “离开了就别回来了。”陈涧别过头,不愿看他。 早知道当初拜把子就不该立下誓言,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凉州那种荒芜之地,他肯定死得比他早啊。 沉临没法做到跟不喜欢的女子成婚,这比死了还难受。他买了件斗篷御寒,连夜赶往城门,今后山高路远,见识完她的家乡,他还能前往笉城、霖州、随城…… 只不过……从此娘子是路人。 临走前,沉临想去再看一眼殷府后院,他有样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交给她。 倘若有机会,他应该同她表明心意,今后无缘相见,说出来心里稍微好受些。 后院围墙凹陷的那一块积着厚厚的雪,沉临用小臂掸开,衣袖湿了,他不在乎,趴上去环视院子的四周。 四季亭下,有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 沉临倾着身子,试图看清那是谁,但手没拿稳,木雕脱落,砸进了雪坑里。 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她听到动响,连忙起身躲在檐柱后面。 披着的鹤氅掉在地上,殷姝顾及不了,悄悄打量声音来源。 是一个男人。 她怕极了,准备喊小环。 谁料沉临先开了口:“殷姝姑娘!” 殷姝微怔。 他……竟知晓她的名字。 殷姝提着衣裙走下四季亭,一点点挪着脚来到围墙边。 她只看他一眼,便低下头问:“你是何人?” 沉临指了指刚刚木雕掉落的地方,轻声道:“我来是想给你送个东西,没拿稳,真对不住。” 送东西? 莫不是同乡亲戚? 殷姝捡起雪坑里的木雕,两指抹去木雕上的雪屑,棱角逐渐显现,是个木雕人。她心中明了,眼前的人是祭月节碰见的卖货郎。 “你……”她心中有些乱,睫毛轻颤,涣散的目光聚拢,这个木雕人的模样……居然是她。 殷姝伸手,把吹乱的发别在耳后,一并抹去泪痕,她缓慢抬头,看清了他的脸。 背着月光,他的眸中雾气连连,面色潮红。这个模样有些狼狈,叫人没法直视。 她久久不说话,致使沉临局促道:“你喜欢这个吗?我雕了好长时间。” “你为什么……” 要雕刻她的模样。 殷姝躲避他的目光,反复揉搓掌心的衣角,吞吞吐吐道:“上次的玉兔,我、我觉得很好。” 沉临张口,呼吸滞了一瞬,今夜好冷,他说话时,带着缭绕的白气:“那这次的呢?” 殷姝头低得更厉害。 又不说话了。 沉临本想借着这样东西告诉她,自己倾心于她,可她的缄口让他的心底话又重新藏了回去。 他临时改变主意道:“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朋友…… 如今她都要成婚了,哪里还能交朋友。 殷姝摸着木雕的脸,指腹流连半晌,她问:“上次趴在这里的是不是你?” 沉临略显窘迫,抿唇道:“对不住……” “你快回家罢,以后别来找我了。”殷姝硬生生将这个木雕塞到他怀里,回答他前面问的话:“我不喜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遗落在亭内的大氅都忘了捡。 沉临微微张着嘴,神情茫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他太唐突,让她难堪了。 他抱着木雕跳下围墙,地上的雪太滑,人和上次一样摔倒了。他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直流。 他默念着,自己是摔疼了才哭的,不是因为别的。 第十一章结亲(一) 沉临觉得老天爷太喜欢跟自己开玩笑,总是捉弄他、和他唱反调。他想找大夫人说亲,大夫人去了寺庙。他想求娶殷姝,偏偏结亲的人是殷念。他想离开这里……依旧事与愿违。 距离城外二十里的小路旁,他被沉振的人围堵在河边,连捆带绑地抓回了家。 回到府中,沉振将他关在屋子里,派自己的手下守在门口,亲自交代道:“四弟,从前纵着你是因为你年纪小,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要成婚的人闹出这等笑话成何体统。听话些,三日后便是你的大喜之日,切莫胡来。” 沉临没有回应他。 没一会儿,秦娘过来敲门给他送饭,她叹息:“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若你还认我这个娘,就好好准备跟殷家小姐成亲。” 沉临躺在床榻上,依然不应声。 他用被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掌心紧握着遭人嫌弃的木雕小人。 出神片刻,他的眼泪一点点打湿了被褥。 怎么能和殷念成亲呢…… 那可是她的妹妹。 他做不到。 到了傍晚,秦娘再次过来给他送饭,看见晌午一口未动的饭菜,她心急如焚:“你真是存心气我!” “秦大娘,让我来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涧顺手端起她手中的饭菜,他准备进屋,宽慰着她:“放心吧,我让他吃,他绝对会吃的。” 推开屋门,陈涧挺直腰杆,咳了好几声,试图告诉床上的人,是他过来了。 然而床上的人分毫未动,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 陈涧把饭菜放在圆桌上,提高嗓音道:“沉四郎君,本公子来了你为何不起身相待啊。” 他没想到沉大将军这么有本事,逃了一晚的人都能给他追回来。见沉临的这副模样,恐怕是心都伤透了吧,不过今天呢,他是过来医治这颗心的。 陈涧还想同他说笑,走近床边,他掀开被褥一角,瞧见沉临泪痕满面,一时之间,那些玩笑话都说不出口,他迟缓道:“沉临?” 他不再卖关子,认真告诉他:“和你成亲的人殷姝姑娘。” 沉临推开他的手腕,将被褥重新盖过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别再戏弄我了。” “我像是这种人么?”陈涧故作生气道:“你爱信不信,赵夫人今早刚刚对外宣称自己的长女为殷姝,殷大小姐自然就是殷姝了。” 沉临猛地扯开被褥,直起身,声线发抖:“你说真的?” 陈涧背过身,不说话。 沉临慌乱下床,没穿鞋,走到他面前,伸手压着他的肩说:“陈兄,是我不好,你别跟我计较了……” “哼。”陈涧翻他一眼,放下他的双手,摆起架子来,“知道认错就好。” 沉临胸口起伏着,心跳似鼓点般敲击:“你快告诉我,同我成亲的人真是殷姝?” 陈涧昂首挺胸:“千真万确。” 说不欣喜肯定是假的。 沉临瘫坐在地上,人绷紧了,怕这是个错觉。缓了好久,他抬头,失神道:“但她不喜欢我。” 陈涧惊问:“你怎知?” 沉临如实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她躲你……”陈涧转转眼珠子,“啊”了一声,了然于胸:“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成婚了,不愿同陌生男子说话。这世间多少夫妻的情感都是成婚后才有的。” 闻言,沉临如释重负,这样的道理他怎么想不到?自己真愚笨,他站起身,轻拍沉涧的胳膊:“你真是我的福星。” 那是自然。 陈涧得意地说:“大婚那天记得多给我喝几杯喜酒。” 沉临低头浅笑。 大婚…… 他想都不敢想。 老天爷待他竟是不薄的。 第十二章结亲(二) 三日后。 殷府上下一片通红,房梁挂着大红彩绸,后院的树枝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几朵冬梅恰到好处地绽放。 厢房里,小环为今日的新娘子梳着头发,一边梳,她一边委屈:“那沉四郎君一事无成,整日里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我真怕二姑娘你嫁过去受苦……” 铜镜里的新娘凤冠霞帔,红唇皓齿,黛眉轻染,千娇百媚。 “……莫怕。”殷姝握着她的手,闭眼道:“天意如此罢了。” 嫁衣似火,她的心却冷若冰霜。 收拾嫁妆时,殷姝看见了那只捣药的玉兔,不知为何,泪意一股脑地全部涌现出来。 她用手帕抹着眼睛,合上了桃木箱。 不晓得这位素未谋面的沉家四郎是否如传言那般。 就算是,她又能如何呢…… 被推上刻着浮金喜字的花轿,殷姝哭了好久,四下无人,她终于不用再强装自己,无声无息地落着泪,打湿了嫁衣中间的金丝花纹。 两颊胭脂晕开了,想起小环的话,想起那夜的人,她哭得更伤心。 马车井然有序地前往北街沉府,雪化开了,走得快了些,街上不少凑热闹的人过来围观,幼童沿途追逐着抛洒花瓣,想要讨个赏赐。 上元佳节,所谓的黄道吉日。 被小环搀扶下花轿时,因为红盖头挡住了视线,殷姝没踩稳,差点摔倒在轿凳上。 惊呼瞬间,身边有人将她扶了起来,那人的手托着她的掌心,宽厚又粗糙,不是小环的手…… 殷姝心跳如雷,周遭一阵嬉笑:“沉四郎君,娘子还没进门呢就这般护着,以后可得了。” “你懂什么,新娘子要是磕着碰着了,新郎官多心疼啊。” 沉临在打趣声中松开了她,正色道:“你们莫要胡说。” 这个声音。 殷姝蓦地一颤,捏紧了手指。 不……不可能是他。 在小环的牵引下,殷姝跨过门栏,一步步走到大堂,媒人念着词,她盯着脚尖云纹绣花瞧得出神。 昏昏沉沉地拜天拜地拜高堂,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一声圆润的“夫妻对拜”,殷姝茫然侧身,与面前的人恭敬对拜。 “礼成,入洞房!” 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殷姝闭上双眼,听天由命地被人扶去了婚房。 新郎官需得敬酒,偌大的屋子里,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陌生的房屋,殷姝危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府中嬷嬷过来给她讲了几句悄悄话,她酸了眼睛,奋力点头,庆幸这层红盖头遮去了她两行泪。 不过是洞房花烛,夫妻之事。 她不懂,也不想懂。 流了太多泪,她跟着乏了,打着瞌睡,做着断断续续的梦,多希望一觉醒来,这些都是假的。 夜已深,沉临喝了一些酒,但人很清醒,也许是从前厅过来,吹了冷风。 他推开新房的门,长靴上沾雪,换了鞋,他往里走。 红纱帐缠绵在床榻中,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那里。 沉临拿起一柄玉如意,缓慢掀开她的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边,略显青涩道:“既然我们拜了天地,那就是夫妻了。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殷姝的声音依然发哑,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她赧然垂首,小声道:“家中长辈都唤我阿姝。” “阿姝?”沉临偷偷瞟着她,发现她脸上带着别样的桃红,他这才知道她原来哭过。他不知如何是好,考量很久,最终握着她的手说:“你别害怕,我会待你好的。” 这道清润的嗓音,她没有听错…… 殷姝僵硬地抬头,眼皮在跳,心中方寸大乱。 “怎么……会是你?” 沉临不愿跟她撒谎,把自己的心意倾泄出来:“我正是因为心悦你才会送那些东西,不过做法确实不对,冒昧打搅了你,这事儿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个不是。” 殷姝别过头,不再看他,一时难以接受。 “你又不说话了……”沉临握紧她的双手,声音近乎呢喃:“若你不愿意,我定然不会强求你的。今晚我去别的屋里睡,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开,陈涧说成婚后才会有情感,没准以后她就能接受自己了。 他得耐心等待,等…… “沉郎君。”殷姝抓着他的手腕,低声道:“新婚夜哪有分房睡的……” 传出去,府上的人要编排她的。 沉临转身,情绪难耐,重新坐回原位,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一把紧紧搂住她:“阿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屋里虽然烧着炭火,但冬日的冷无孔不入,她坐在这里等了好久,身体都僵住了。现在被他搂得这样紧,殷姝只觉得好暖和。 喜欢她。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她和他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殷府后院真切地见过他,他是何时认得她的? 殷姝想不到。 再者,他口中的喜欢和自己理解的是一个东西么? 第十三章结亲(三) “你的手好凉。”沉临紧紧捏着她的指根,放缓呼吸,忍不住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颈侧,“好些了吗?” 太烫了,殷姝慌不择乱地收回手,小声道:“我不冷。” 悬空的掌心有些无措,沉临垂下眼,很快调整好自己,起身去斟酒,一杯递给她,认真道:“你能喝酒么?” “不能喝也得喝的。”殷姝抿唇,偷偷看着他。 这身红袍衬得他出尘逸朗,不似那夜那般狼狈。 两人交臂挽手饮下合卺酒,这点酒对沉临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从未喝过酒的殷姝来说,实在是让人头晕。 脸侧的胭脂逐渐散开,整张脸白里透红。 殷姝揉了揉太阳穴,尽量维持清醒。 沉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殷姝稍微抬起脑袋,和他对上目光,一时间失神起来。 无论何时,他的眼里总是流光溢彩,仿佛瞧见了什么极好的东西。 沉临摸了摸她眼尾的花钿,一点点帮她把发髻上的头饰取下来,他宽慰道:“很快就可以歇息了,忙了一天你肯定累坏了,我让他们打水过来。” 殷姝愣了愣。 他……他不需要同她行夫妻之事么? “沉郎君。”她喊他,想阻止他叫人的举动,可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 哪里有她主动的道理。 既然他不需要,她肯定也是不需要的。 沉临反问道:“怎么了?” 殷姝摇摇头,咽下了那些话。 府上小厮提着热水在新房里进进出出,浴桶倒满后,沉临给了他们每人一贯赏钱。 殷姝打量着忙活的人,刚好和试水温的沉临撞上视线,她低头,他开口:“水温适宜。” 待他离开,殷姝走到屏风这边,摸索着婚服解法,没一会儿,她热出了汗,衣裙里外好几层,好难解开。 喜帕抹着额间,胭脂沾在了上面。 她想喊人,又怕叫人耻笑。 透过屏风,人影摇曳不定,姿态柔美,沉临没细看,继续给自己斟酒。等了好半天,他依然没听见水声,沉临担心道:“阿姝,你是有何不便吗?” 殷姝咬了咬下唇,羞怯道:“这婚服有些难解……” 沉临放下酒杯,起身往屏风那侧走,单手掀开纱帐,映入眼帘的是她乱了的黑发,发丝一缕缕地贴在脸上,平添几层别样的妩媚。 他挪开眼睛,心里砰砰直跳,垂眸道:“我来帮你。” 他自小研究复杂的机关,对于衣绳的绕法也颇有了解,很快便解开束紧的腰带,衣裙尽数剥开,只剩鲜红的亵衣。 他松开手,没有多看,转过身说:“你别着凉了。” 殷姝惶恐应声,他抬脚离开。 踩进浴桶时溅起的水花沾染了他的衣袍,沉临屏气凝神,走到红桌旁一口气饮下剩余的酒。 新房里酒气浓厚,殷姝别过脑袋,当热水浸过全身,她又开始犯困。 半刻钟左右,她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察觉到有人用巾帕擦拭她的身体。 她知道这是沉临的手。 他虎口处的茧磨得她脖颈疼。 在他帮她穿上寝衣的途中,殷姝不留神握住了他的手,她被惊醒,忽地开口:“小丫鬟,是你……” 第十四章定情(一) 沉临后背爬起一阵凉意,冒充闺阁女子这种事情他死都不能承认。 他看向怀里的人,见她双目潋滟,眼中弥漫着大片水雾。 否认的话说不出口了。 他总不能骗她。 沉临缓慢吐出两个字:“……是我。” 殷姝从他身上起来,向后退了几步,觉得小环说的话有些道理。 他此等做法太荒唐了,简直超过了“纨绔”两个字。 “阿姝。”沉临牵起她的手,心急跟她解释:“我并非有意混进苏府,那时候……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你好难得才出一次府。” 殷姝不禁反问:“我与你从不相识,为何要见我。”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蹴鞠台上,那时我对你……”一见倾心这个词他说不出口了,沉临顿了顿,略过这些话,只说:“之后,我时常会想起你。” 殷姝瞪大眼睛:“你……实在孟浪。” “我不是……”沉临欲言又止,他松开她的手,找来自己数月前放在书阁里的经文,摊开再掌心给她看,轻声说:“还记得那回你生病,我在家为你抄经诵佛了数月,恨不得自己代替你受苦。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他反驳不了此前自己的行为,但对她的情谊都是真真切切。他想全部倾泄出来,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心意。 殷姝摸了摸他一笔一画写下的经文,仿佛看到了当初生病的自己,她移开指腹,将双手放于胸前,转身背过他,心被揪紧了,无法说出话来。 沉临的目光跟着她挪动,他控制不了此刻的惶恐,忍不住上前,从身后环抱着她,她被突如其来贴近自己的身躯吓了一跳,惊呼连连。 “阿姝……”沉临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她太单薄,抱起来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璞玉,生怕用劲儿伤到了她,轻轻圈着,抚着她的手,“我对你,天地可鉴。” 殷姝垂着头,反握上他的手,掌心厚厚的茧还带着伤痕,她定定瞧了两眼,又推开他:“亏我以为你受人虐待。” “赏花宴上被你担心,我都好羡慕自己,倘若自己真是女儿身,我早就拿着手帕去寻你了,何苦爬墙。” “沉郎君,你莫要再提了。” “我不提就是。”沉临绕到她面前,看着她缠在一起的手指,他重新握上,有些凉了,他忧道:“你快去歇着吧。” 殷姝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颔首。 屋里的蜡烛吹灭了,沉临又叫门外守着的人再打些水过来。 两个丫鬟应声离开,打水时窃窃私语道:“咱们四郎君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啊,你见过如此迅速的房事吗?” “没见过,而且压根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虽然大家都说沉四郎君不学无术,但他从未去过什么怡红院,没准儿真有点问题。只是可怜刚过门的新娘子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大夫人院里的丫鬟秋雨走过来训斥道:“沉府郎君是下人们能随意议论的吗?” 提水丫鬟慌忙行礼认错:“奴婢知错,谨遵姐姐训诫。” 秋雨招手,让她们离开,她皱紧眉,转身去给大夫人通报。 齐溶放下茶杯,听完秋雨所言,她不可置信:“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明日一早你去新房床榻上查一查。” 她记得沉临逃过婚,许是不满新娘子,恼气未行房事,若是如此,明日她定要好好告诫他。 三日后便要回门,让殷府知晓这种事,沉府的脸都得丢尽。 第十五章定情(二) 殷姝睡得很浅,沉临沐浴完躺在她身边时,她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打算给他多挪出一点位置。 床榻上铺着好多花生红枣,殷姝拿了一颗捏在掌心,她这是第一次同人共枕而眠,实在睡不踏实。 半醒半睡之中,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上了她。 他搂得轻,虚虚环绕着她。 落在颈侧的呼吸不太均匀,一会儿凑得极近,一会儿又离她很远。殷姝翻过身,面对他,轻轻张开眼睛看着他:“你不困吗?” 沉临舔唇道:“还好、还好。” 本想亲一亲她,但她睡着了,他这样做有些趁人之危,犹豫了好久,直到她醒来。 他没有看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醒来,他更加不敢。 她的寝衣领口开得低,沉临帮她往上提了提,他沉声道:“我看着你睡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 殷姝移开视线,想重新背对他,被人盯着,她可睡不着。 她刚抬起胳膊,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 殷姝止住了呼吸。 他的脸越凑越近,鼻息扑在她脸颊上,殷姝微微垂下头,近在咫尺的唇换了个方向,吻在她眉心。 他不是不与她同房的么?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没作停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只剩一小块的湿润沾染着她眉心。 殷姝抬眸看他,见他眼中韶光流转,她屏住呼吸,羞红了脸,扯着被褥盖过自己的头顶。 沉临隔着被褥抱紧了她,满心欢喜:“你真好……” 他亲她,她没有厌恶。 没有厌恶,那便是接受他的。 这一晚,沉临没有睡着,哄睡了怀里人,他一夜无眠。 翌日清早,秋雨过来敲他的房门。 沉临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衣服,过去开门,他问:“是母亲有事找我吗?” “四公子,奉大夫人之令,劳烦您让我看一眼床榻上的衾裯?。”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沉临让她进来,待秋雨检查完,他又问:“是有何不妥吗?” 秋雨:“待会儿敬茶,大夫人会向您说明的。” 关上屋门,沉临百思不得其解,回头发现榻中之人已经醒过来了。 沉临蹙眉道:“吵醒你了吗?” “没有。”殷姝披上衣服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平常这会儿该醒了。” 平常都醒这么早? 沉临暗下决心,今后他也得这个时辰起来。 他跟着她走:“我帮你梳头吧。” 殷姝狐疑:“你会这个?” 沉临点点头,俯身从铜镜中看着她,拿起玉梳为她打理乌黑的长发,长发归拢在一起,他挽好,盘缠成髻,配以祖母送的翡翠簪子,美不胜收。 他从身后凑近她,雀跃道:“是不是很好看?” 透过铜镜,看到他与自己靠得那样近,殷姝说不出什么。 沉临以为她是羞涩,颇为鲁莽地亲了一下她的侧脸,惹得殷姝惊了惊,捂着脸,垂着头,没涂抹胭脂,双颊红了大片。 “你别不理我。”他蹲下身,在旁侧握着她的手,“不好看吗?” 殷姝细细看他,应了一声:“我没有不理你。” 她停顿,移开视线,又道:“这个发髻,很好。” 沉临备受鼓舞,新型发髻他看一眼便能学会,以后每日他都要亲自为她梳妆打扮。 粉衣娘子,他日思夜想了多少回,终于得到上天垂怜,让自己有幸同她在一起。 他自知配不上她,府中下人也是这样说,说他捡了个大便宜,这桩婚事怎么着都轮不到他。 因他的生母并无名份,自小已经习惯了遭人白眼。 儿时,夫子对他最不上心,叫人背书会刻意漏掉他。他并非成日里想要出府玩乐,只是京城里各大宴席的请贴从未递给过他一份。府中下人时常当着他的面议论纷纷,他不是很喜欢,所以出府躲避这些言论。 不过,他从未因此埋怨过谁,依然觉得自己吉星高照。 现下,便能证明这一点。 殷姝起身打开桌前的檀香木盒,里面除了金银首饰外,还有一只木雕兔子。 她用两指摸了摸,语笑嫣然:“玉兔捣药,也很好。” 沉临找到自己藏在柜子里的木雕人,曾被她退回的,他再次重新放到她面前:“它呢?” 那一夜,殷姝独自一人在四季亭中感时伤怀,她太伤心,对他不得不撒谎。 这样栩栩如生的小人,她怎会不喜欢。 殷姝轻抚着同自己相似的脸,而后掰开沉临的手指,这上面有几道刀痕是因它而留。 她只说:“雕这些,手很疼吧。” 沉临失了神,克制不了与她亲昵的念头,他喘息,双臂抱着她,很紧很紧。 彼此的气味相互交融,殷姝缓慢抬手又沉沉落下,瞥见那两个物件,最终还是抚上他的后背,闭眼感受他怀里的温度。 她像蓬松的棉花,太柔软,而他肉体凡胎,岂会不贪恋。 第十六章定情(三) 新人敬茶来得早,齐溶听秋雨说,这两人早早便在那儿候着她,倒是个好孩子。她越发觉得对不住殷家,敬茶时,将自己陪嫁的玉镯赐给了殷姝。 虽说殷家换了小姐来联姻,可说到底,她也是殷栋亲侄女,父母皆为有名有姓之人,家中仅她一个女儿,想必是同殷念一般受宠。 殷家对这个侄女很是照顾,送来的嫁妆整整六抬,排面给得足,不曾因为他们沉家推出庶子联姻而置气摆谱。 齐溶自知理亏,对儿媳好些算是补偿殷家。 等他们敬完茶,齐溶让殷姝先下去休息,她有话同沉临单独讲。 “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同阿姝是天定的缘份,新婚之夜你这般冷落她,究竟对得起谁?” “娘,我怎么可能冷落她。”沉临寻思着自己冷落谁也断然不会冷落她啊。 “在我面前还要撒谎不成?”齐溶恼怒道:“秋雨跟我讲,衾裯?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是真是假。” 这痕迹和冷落有干系吗。 沉临拧紧眉心:“是真。” 齐溶叹气:“不曾同房便是毁了洞房花烛夜,新婚当夜却叫她独守空房,你的良心在哪里?胡闹要有个度,你可知昨夜闹出了多少闲话?这些闲话若传到外边,叫殷府听了去,到那时一纸合离书下来,旁人都知晓缘由,败坏的是沉府名声。” 什么? 合离? 沉临连忙摆手:“我、我今夜定不会如此。” 他不曾想这事背后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 齐溶最后强调:“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就好。” 沉临应声退下,琢磨着该如何同阿姝提起这种事,刚走出前厅,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四郎君,四娘子被罚了!” “谁罚的?快带我过去看看。” 小环一路小跑,衣袖抹着泪:“四娘子听说秦娘是您乳娘,本打算去给她请安,但被二夫人知晓后,怪她不懂礼数,不先给她请安倒给下人请安。现在让她在后院雪地里罚跪,我们家姑娘身子弱,这么冷的天,她受不了的。” 沉临心慌,她生病的那一回,憔悴的面容令他噩梦连连。此次,她若在自己眼前染上风寒,他当真要怨恨自己。 二夫人平日里针对他也就罢了,为何连新妇都不放过。 赶到后院,这处的雪还未来得及清扫,她跪在中央,面色苍白,衣裙湿透了。 沉临连忙扶她起来,将白氅披在她身上,对小环说:“带娘子去换衣裳。” 殷姝借着他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体,不远处的屋檐下,二夫人的贴身丫鬟翠菊在看着他们,她担忧道:“我得跪一个时辰,这才一刻钟。” “我替你跪。”沉临握着她的手交给小环,“快走罢,晚些真该着凉了。” 殷姝欲言又止,被小环拉着离开了这里。 身后,沉临对着丫鬟翠菊解释道:“是我非要让她先去给秦娘请安问好,二夫人若是有怨念便冲我来,请别为难我娘子。” “四郎君,旁人不懂规矩尚可理解,您身为沉府的人怎也这般毫无礼数?望您说话注意分寸。”翠菊白他一眼,“夫人是好心教小辈规矩,谈何怨念?切莫给我们夫人泼脏水。” 沉临攥紧拳头,垂眸应声:“是我的错,我甘愿领罚。” 翠菊冷笑道:“既如此,跪上两个时辰再起身吧。” 第十七章定情(四)h 煮好的姜汤热了又热,等到沉临回来,汤已经热得发苦。 殷姝端着瓷碗,想要喂他喝完这碗姜汤,沉临勉强喝了一口,连咳几声:“好苦……” 他的身上沾满了雪屑,身体颤抖,雪花跟着簌簌落下。 殷姝眼眶泛红,将事先备好的新衣递给他,嗓音沙哑:“是我不好,今后我会好好跟着府中嬷嬷学规矩的。” “你很好,也不用学那些无用的东西。”沉临解开打湿的衣衫,叁两下换好新衣,边系腰带,边说:“我在城外有座宅子,今后我们可以住在那里。” 那是他几年前攒钱买下来的,从前回家晚了,府门上锁,他进不去。沉临怕敲门吵醒府里的人,被娘责备,只好到外边去住,久而久之买了个落脚的地方。 “这样做,会招人闲话的。”殷姝提醒他,像他们这种家世,一般只有封官赐爵才能自立门户,沉大将军便是和妻儿住在城南的将军府。 她重新端起姜汤,“你先喝完。” “真的很苦。”沉临蹙紧眉,他儿时生过一回病,喝的几碗药夜里全部吐了出来,他最怕苦涩的药味。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让自己生过病。 “哪里苦了?”殷姝对这些味道早已习以为常,她闻了又闻,最后舀了一勺给自己尝了口,姜汤带着点轻微的涩意,不算很苦。她瞟了眼面前的人,他一个习武之人也会怕这些?莫不是同她打趣。 殷姝严肃道:“这是用来暖身子的,你必须得喝。” “暖身子?”沉临定睛看她,似乎听到什么稀奇话,上前一步,出其不意地抱起她的双腿,将她高高举起,“这样算么?” 殷姝怕摔下,双手紧紧圈着他的后颈,胸脯和他的脸贴得近,她断断续续道:“你……哪里、哪里有这样的……” “阿姝。”他念她的名字。 隔着厚重的衣裙,沉临轻蹭了一会儿,忍不住咬了下她的胸前的绣花图案,喘气道:“母亲说……我们得同房,不晓得你是如何想的?” 殷姝低下脑袋,脸红得滴血,“现在是白天……” “白天不能同房么?”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哪怕没经历过,他也听人口述过,见识过春宫图。 沉临把人放在床榻上,自己锁好门,转身将她放在桌上的姜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抿唇,舔去水痕,掀开红纱帐,褪去衣裳躺在她身侧。 看见她捏紧的手,沉临一点点掰开,趴在她颈侧道:“我听你的话,喝完了。” 殷姝用鼻音“嗯”了声。 “你……”沉临撩开她的碎发,唇附在她耳畔:“你不想要我吗……” 殷姝咬唇道:“沉郎君,别再拿我说笑了。” 沉临起身压上她,他低头,吻她的脸,“叫得亲热些,好不好?” 殷姝捂着胸口,一双眼懵懂无知,“嗯?” 湿热的吻缓慢移至她唇角,沉临停下了动作,“去掉最后边的那个字。” 殷姝别过头,过于害羞,他的吻却不退步,细细碎碎落在她半张脸上,她夹起双腿,好久才念:“沉郎……” 两个字,千娇百媚。 沉临晕了头,不亲了,倒在她胸前深深呼吸。 头发扎得她又酥又痒,殷姝想推开他,但被他嵌住了双手,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沉临抬起下颚,和她交缠着目光,心中泛起丝丝小雨,轻敲着,扰人心神。 他凑上她,垂眸亲着她花瓣似的唇,口中苦姜汤的气味渡来渡去,没亲几下,她软塌了眼。 沉临双手捧着她的脸,用舌尖撬开她的口,顺势把她小舌噙紧,故意挑逗她,唇齿相依,津液管不住,溢出好多。 亲久了,口中的苦味被香气替代,舌头甜津津的,舍不得松开她。 空闲的手解开了她的衣裳,沉临怕她冷,将一旁的红被褥盖在两人身上,眼前瞬间黑了下来,殷姝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重重的呼气让彼此的心乱了又乱。 他粗糙的手胡乱摸着她的身体,冰肌玉骨,不忍细摸。 “阿姝……”沉临含糊道,脱掉了最后一层轻薄的丝绸亵裤,修长的手指不留神刮到了两扇红唇,他从未碰过,有些好奇。 如此冷的天,被褥里的两人倒是热出了汗。沉临捻着她的发丝,那只手使坏地抚摸着她的私密处,指腹摸到凸出的蕊珠,他顿神,不自觉地捏了捏。 这是什么东西…… 一捏,身下的人化成了一滩水,掐细的呻吟婉转动听:“呃……莫碰了……” “阿姝……娘子……”沉临身下硬得紧,看着她娇艳欲滴的脸蛋,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香汗亲了又亲,他定心,舔着她的耳垂道:“姝儿……我想和你更近些。” 殷姝全身都软了,她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日嬷嬷说过的话,她未曾忘掉。 和他……她自是愿意的。 她低眉颔首,咬住了自己的指根。 得到应允,沉临心花怒放,同他一般沉不住气的阳物翘着头,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禁地深处。肉身上下摩挲着她的花户,擦出水,染湿毛发。 殷姝并拢双腿,两足蜷缩成一团。她都不会换气了,身体虚得厉害。 沉临继续同唇安抚她,那么窄小的穴口居然尽数纳入了他的柱身,他吐着气,浅笑着跟她说荤话:“你喜欢吃我。” 小腹胀得痛,听到这样的话,殷姝抹开脸上的吻痕:“厌恶才对……” “我不说了,你别厌恶。”沉临挺腰,入得更深,里面湿乎乎的,软得不像话。反正他喜欢,她夹得紧,他整个腰身都酸了。 捣鼓半晌,听着她咿咿呀呀的颤音,沉临抱起了她,直直捣着,进去深,出来浅,一阵酥麻窜上颅顶,他脑中紧绷的弦断掉了:“姝儿、姝儿……“ 殷姝脊骨都酥掉了,两条腿伸得直,脚背绷着,泉水从花心涌出来,浇着他。他还礼,精关松懈下来,乳白的液体悉数被她的身体吞进。 沉临依然不愿出来,掐着她的腰,堵着穴口又往里插了两下,非得一滴不剩地送到她体内。 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鱼水之欢。 “喜欢……”沉临紧紧拥着她纤细的身子,转眼发现她累晕了过去,他靠近她,自己的脸缓慢蹭着她的鬓边,“喜欢你,好喜欢你……” 膝盖的疼痛抛之脑后,他的双腿和她缠在一块,怎样亲热都是不够的。 第十八章迷香(一) 半个时辰后,已过晌午,厨房备好了菜,小环忙着过来喊自家姑娘吃饭。没推开门,她发现里头上锁了,敲门道:“四娘子,该用午膳了,可不能让大夫人她们等你。” “知晓了。” 回答她的不是四娘子,而是四郎君。 大白天的郎君在里边儿上什么锁,小环倍感迷惑,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耐心在旁边等着娘子出来。 上锁的屋子里,沉临托着怀里的人下床,他起身,找了件披风盖着身体,窸窸窣窣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干净的衣裳。 帮她穿衣,沉临手有些抖,她的身上……怎么那样多的痕迹。好几处,他就轻轻碰了碰,没亲多少,也会留痕吗。 沉临垂着眸,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殷姝没有看他,盯着床榻下自己的绣花鞋挪不开眼,想起刚刚做过的事,她羞得脸都不愿抬。 “你怎么了?”沉临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哪儿不舒服,他抬起她的双腿,为她穿上鞋,又问:“我弄疼你了么?” “没有……”殷姝收回自己的腿,站起来去铜镜前梳妆,她的头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仔细一看,瞧见自己颈侧都是欢爱的痕迹,她不太高兴,胭脂水粉遮不去这些印记。 “你别生气,我有办法处理。”沉临找来益母草灰、石膏和滑石,制作成简易的桃花粉,勉强掩盖了那些瑕疵。 等她舒缓了眉头,他半蹲在她身旁,忍不住扑在她怀里倾诉:“你的皮肤好娇气,我轻轻捏了捏,它就红了一片。” 殷姝嗔白他一眼:“才不娇气,是你不注意分寸。” “那是我的错。”沉临摸了摸她的脸,认真向她道歉:“是我不好……” 殷姝并非同他置气,伸手捏着他的手腕,想让他松开自己。没成想这个举动倒让沉临欢喜不已,双手打横抱起她离开了木凳。 身体一瞬间的悬空让她惊慌,她的手臂连忙缠紧他,怕自己落下去,殷姝出声喊他,沉临应声,笑意盎然,抱着她原地旋转。脑袋晕了,他停下,吻她的额头:“今晚我注意分寸,好不好?” 今晚还要? 殷姝恼了:“不怎么好。”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小环担心再晚些被夫人责备:“四娘子,得去正厅用膳了。” 闻言,殷姝提高了音量:“我这就来。” 转回视线,她掀开眼帘瞧着他,抿唇道:“还不放我下来。” “答应晚上和我……” “沉郎君。”殷姝用掌心捂住他的口,未说完的话听不到了,她揪他的衣襟,“你正经些吧,快放我下来。” 沉临放她落地,整理好她衣衫上的褶皱,低眉浅笑。 今夜不行,还有明夜…… 日子很长,他都会和她一起过的。 沉府的流言蜚语传得比哪家都快,秦娘正帮着厨房生火蒸肉,转个身便听见两个丫鬟议论今早发生的事。 二夫人罚一对新人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为的竟是请安顺序。 秦娘心凉了一截,转交手里的活抬脚离开这里。 人家新妇做到这个份上,把她这个乳娘都当新娘侍奉,还为了此事受罚……沉临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在新婚夜冷落人家。 昨夜那些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沉府,哪怕守房丫鬟不说,提水小厮也会说,什么都没干呢就让打水沐浴,肯定是沉四郎君不行呗。 秦娘身为他乳娘,行不行她心里门清,不肯碰新娘子,定是不满这桩婚事,一想起那日沉临逃婚,她心里的气更大了些。 今晚无论如何都得叫他规规矩矩的。 她急匆匆地出门,去药馆里买了些药做准备。 天一黑,秦娘找人把沉临叫过来喝茶,等他喝完,她亲自将人扶到了风雅阁,随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第十九章迷香(二)h 房门被重重拍响,殷姝推门一瞧,发现是昏昏沉沉的沉临。 “你不是去陪阿娘喝茶了么?”她问道。 “喝什么……阿姝……”沉临抬起头,面红耳赤,前脚走进屋里,后脚关拢了门。他抓着自己的衣襟,一点点向眼前的人逼近,“我好难受……” 殷姝用胳膊扶稳他的身体,不安道:“到底是怎么了?” “我……”沉临垂着眸,细细瞧着她,什么都顾不了,双手掐着她的腰将人推倒在桌子上。他松开一只手,开始摸她的亵裤,“让我进去暖一暖好不好?” 殷姝叫了一声,忍不住咬唇,本就通红的脸再度添上一层薄粉。 她尚有理智,抓着他的腕间说:“别在这里……” “嗯?”沉临听不清她的话,一股脑儿地扯开了两人贴身的衣衫,他燥得慌,只想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她,而她的体温也在升高。 没有束缚的阳物挺立翘头,他磨蹭着她的花穴口,好容易就出了水。 甜水、蜜水倾泻而出……沉临抬高她的双腿,俯身往她出水口细细舔着,舌尖撬开两片软肉,黏糊糊的蜜液顺势流进了他的口中,他低声道:“阿姝好生香甜。” 殷姝羞愧难当,怎么能舔那处……她闭眼,死咬着唇,脚趾绷得厉害,软舌每一次的卷动都让她呼吸不过来。 沉临盯着她看,单只大手隔着小衣揉捏她饱满的乳,他的心中乱成一团,火苗在腹部点燃,他拉近她的身体,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身下的阳具沿着缝隙浅插进去半个头,这样的姿势让她里面变得好紧,他进行困难。 “阿姝……”沉临不停念着她的名字,温热的吻随着低语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上、耳畔、脖颈、胸前…… 最后是乳尖,他舔湿了她的小衣,衣料和乳肉一同入口,轻轻一咬,殷姝抖着身体又泄了好多,尽数浇在他的顶端,有些沿着案边滴落在地上、他的鞋上。 沉临再也忍不了,挺着腰身破开了一条路,往深处捣,娘子的穴里又软又湿,他直直插着,碾过花心,怎么样都是不够的。 他卖力地往软肉上插,插到她捂着脸喷水,打湿他的双腿根。体内的热聚集在一处,沉临托着她的小臀,径直抱起她,她的双腿挂在自己腰侧,他边哄着她边继续捣鼓。 好深……太深了,殷姝有些痉挛,生理性落泪道:“你是妖精罢。” 怎会有用不完的力气。 沉临喘息着笑:“这话该我说,分明是姝儿不让我走,姝儿喜欢被我……” “你不准说。”殷姝捂着他的口,发丝湿得滴水,她故意蹭在他脸上,“你最坏了。” 甬道忽然夹紧,沉临被这样的力道刺激得松了精关,额心跳得快,他咬牙,粗粗喘着。白浆直射,他舔她的耳垂:“到底谁坏……” 他仍然不出来,乳白色的液体溢出交合处,他拍拍她丰满圆润的娇臀,调笑她:“阿姝长肉了。” 殷姝软趴在他胸前,毫无力气道:“归宁前都不许再这样了。” 离归宁还有两日,沉临将她放在浴桶里,亲亲她红润的脸,不忘叫人打水来。 两日,他是等得起的。 第二十章宴席(一) 殷姝归宁之日,赵嘉柔让自个丫鬟春香备好了一箱回门礼,等人来正厅,她便当着那个沉四的面把东西交给阿姝。 “夫人这是?”殷栋打开花卉纹盒看了眼,里面不仅有珠宝首饰,还平铺着几张银票。他不解道:“自古以来都是夫婿给咱们准备回门礼,哪有……” “你懂什么!”赵嘉柔甩开他的手,打断他,径直合上木盖,“我这是要让那个沉家庶子知晓,哪怕殷姝的亲生父母不在人世了,也并非同他一般的无依无靠,她背后还有人在。” 殷栋喝了口茶,表情舒缓不少:“夫人当真是心善,先前拿自己的陪嫁给阿姝置办嫁妆已经很有心了。” 赵嘉柔端正坐好,捻了捻自己的玉镯才说:“就算是个阿猫阿狗养在我身边那都是有情分的,更何况是个人。这桩婚事总归是我对不住那丫头,拿些钱财为她撑腰而已,算不得什么。”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回门的新人到了。 殷栋设好了宴,让沉临入席上座,待他客客气气的,哪怕瞧不起人家,也不能放明面上来,毕竟跟他过日子的人是阿姝。 这时,殷念闯进来,连忙问道:“姐姐回来了?” 赵嘉柔让殷念坐到自己身旁,压低声音告诫道:“说话轻点,这样吵吵闹闹有失体统。” “我知晓了。”殷念嘀咕着,心里不甚在乎,换了个地方坐在殷姝旁边,牵着她的手说:“姐姐在沉府可还习惯?” 殷姝点点头:“习惯的,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殷念眉开眼笑,扫了眼上座的人,撑着自己的椅,附在她耳边道:“姐夫倒是个俏郎君。” 回门得穿鲜红的衣裳,一袭红衫华服衬得沉临韶光流转,他挂着笑,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殷姝身上。 殷姝轻咳了声,眼睛瞥向一旁:“我没觉得。” 殷念咯咯乱笑,发现阿娘在看自己,她收敛起来,给姐姐说正事:“明日静凝公主的生辰宴,姐姐会去的吧?” 静凝公主的请帖昨日刚送到沉府,因为大夫人近来偶感风寒不易出门,所以请帖转交给了二夫人,二夫人准备只带两位小姐前去赴宴。 五小姐是大夫人所生,她必须得带着,六小姐是她所生,她想借这个生辰宴给女儿说门好亲事。 总之,她连姨娘所生的小姐都没带上,更别提殷姝。 殷姝勉强笑着:“家里二夫人并未给我提及此事,想必我是去不成的。” 殷念撇嘴:“她们如此待你?那你跟我一同前去。” 殷姝想了想,总觉得不太妥当,解释道:“这样不好吧,我怕家中长辈责怪。” “姐妹俩一起赴宴哪里不好了?再者,静凝是我手帕交,谁敢责备你。”殷念轻轻拍抚她的手背,“放心吧姐姐,一切有我呢。” 殷姝看着她,思绪万千,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吃完午膳,赵嘉柔没有忘记回门礼,将花卉纹盒交给殷姝,嗓音放大了说:“阿姝既然过继在我名下,自然是被我当作亲生女儿对待的,谁待她不好就是跟我过不去。” 边说,她边打量着沉临。 很久,沉临终于领悟此番言论的话中之意,起身应答:“我定不会负她。” 赵嘉柔放宽心,经过这事,她不打算将念儿嫁出去了,人养在自己身边纵有万般不好,离开后依然会舍不得,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的。 想起平日里,一大清早,殷姝便会候在正厅外头等着她过来请安问好,哪怕她不来,她也会等到早膳过后再离开。 赵嘉柔知道她在殷府过得小心翼翼的是怕自己,自己的确对她不算好,有时念儿和她一同回府晚了,就算她知道是谁的原因,所罚的人也只有殷姝。毕竟是她亲爹害得殷栋官降几品,她有怨。 但如今想来,她跟个可怜的孩子计较什么。倘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寄居在别人家中。 第二十一章宴席(二) 静凝公主的生辰宴和往年一般热闹,府内聚集着许多达官显贵,就连皇后娘娘也过来给她送上了贺礼。她虽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但从小在娘娘身边长大,娘娘早就将她视如己出。 不过皇后所待时间不长,陪静凝看完开宴歌舞,便打算回宫歇息。见此景,赵嘉柔跟着退出了宴席,皇后是她姑母,她自然得前去问好的。 娘亲离席后,殷念终于有了放肆的机会,不用约束自己,面前的山珍海味可以尽数入腹,她喜欢佛跳墙里的鱼翅和鸽蛋,刚挑出来,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扯着。 “阿念,我出去透口气。” 殷姝不甚酒力,浅浅喝了几口而已,脸已经烫得像刚蒸熟的鸡蛋。她戴好面纱,准备离开。 殷念颔首道:“姐姐小心些,我吃完就来寻你。” 这下好了,一桌菜都交给她一人了,殷念咬着枣花糕,时不时留意门口的动静。没一会儿,自己身旁落座了个人,殷念惊得胡乱擦拭嘴唇,抬眼一看,发现是个讨厌鬼。 睿王之子郑明瑾举着酒杯示意她继续吃。 “你过来干什么?”殷念喝了点琼花露,“哼”道:“我还不想和你说话。” 前些日子,郑明瑾弄坏了她的花灯,那是她亲手扎的,可把她气得够呛。 “我来给你赔不是。”郑明瑾好声好气道:“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要为此断绝关系不成。我昨天找人寻来了全京城独一无二的一盏花灯,待会就送给你。” 殷念“哦”道:“这还差不多。” “我以后可再不敢碰你的东西了。”郑明瑾叹着气,想跟她商量明日去醉花楼小聚一下,却被人打断了未出口的话。 “郑世子,上次镇国公府一别已有数月,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老夫人大寿时,你帮我找回了遗落的簪子……今日我是想来向你道谢的。” 开口的人是沉六小姐沉彩云,她母亲催着她过来同世子说说话,她跟人家没什么交集,只好胡编乱造个由头来搭话。 郑明瑾不记得有这回事,他直言道:“你不说,我压根不晓得,你说了,我还是没记起。” 殷念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清脆,沉彩云差点发火,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嘲笑她吗?她拂着衣袖,咬牙切齿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落座后,她向母亲哭诉:“那个殷念非得笑我。” “殷家的人真是诚心跟我过不去。” 李箬刚才知道沉四的娘子也来赴宴了,见到她这个二夫人,不问安,也不跟自己解释半句为何会来到这里,简直无法无天。 她暂且压下恼火,安慰自己的女儿:“好了不哭,世子往这边瞧着呢,没准他已经记得你这个人了。” 品着庐山云雾的沉惜雪下意识掀开眼帘,她难以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和对面的人视线相碰,对方眼神闪躲,而她面无表情地带上了面纱。 “你看哪家小姐看得这么出神?我不陪你了,有事先行告辞。”殷念用手帕擦着指根,起身要去寻自己姐姐了。 未等郑明瑾回答她,殷念快步流星地从侧门溜了出去。天黑了下来,这倒是让她难找。 她猜着,人应该去了后院,毕竟姐姐喜欢待在没人的地方,她打算过去看一看。 没走几步,一个没长眼的男子撞上了她,这么宽敞的石板路都能撞到她,殷念气息不稳道:“你是故意的吗?” “当然不是。”男子拍着胸脯,低低喘息,“我找个人呢。” 他抬头,“欸哟”道:“殷小姐?” 殷念挑眉:“你认得我?” “在下是你姐夫的义兄。”陈涧作揖道:“这厢有礼了。” 殷念呵呵:“我看你挺无礼的。” 陈涧笑道:“在下倒也算得上翩翩公子,怎会无礼呢?” “翩翩公子?我看你就沾个公字。”殷念白他一眼,懒得缠他多说。 “等等!”陈涧拦下她,不同她打趣了,迅速说明来意:“你可知晓你姐姐身在何方?她夫君托我给她捎句话。” “我正要去找我姐姐。”殷念推开他,烦道:“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夜里冷了许多,殷姝拢着大氅走到了后花园里。 沉临没有来,毕竟叔母的请帖不方便再带上他。他为此郁闷了整晚,早晨出门时还在提醒她早些回来。 想着他的话,殷姝走到了水池边,这个季节,荷花池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寒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了些,她转身准备回正厅,结果碰见了二夫人。 李箬上下打量她,步步紧逼道:“你跟着母家的人前来赴宴这不是打我们沉府的脸吗?好让旁人误以为我们苛待新妇?” 殷姝连忙解释:“并非如此,我是陪妹妹来的,没人知道身份……” “你还敢顶嘴?”李箬正愁没地方泄火,“啪”的一声,伸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面纱刮落在地。 殷姝皮肤薄,这样的力道,让她唇角涔出了血。她捂着烧红的脸,火辣的疼痛往心间钻,她极力维持着声线平稳:“是我有错,以后再不会了。” 说完,她捡起遮面的白纱,胡乱掩盖着半张脸。 李箬瞧见她就心烦,分明郑世子是她选中的女婿,偏偏跟她堂妹关系匪浅。她让翠菊扶她回去,稍微侧身,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手重重推着,莫不是翠菊扶着她,她险些摔倒。 李箬火冒叁丈,定睛一看,居然又是殷念。 “你是哪位?为什么打我姐姐?”殷念护在殷姝身前,眉头皱得紧,“赶快给她赔礼道歉。” “你要我娘给她赔礼道歉?”沉彩云走上前,昂首道:“问问你姐姐受得起吗?” 殷念撇嘴:“你又是哪位?” 好一个目中无人。 沉彩云被彻底激怒,用尽全力将眼前的人推入池中。 深暗的湖面破开了冰,殷念不会水,四肢挣扎着,大喊着救命。单薄的身体被刺骨的寒冷包裹起来,她的双腿有些痉挛,渐渐失去了力气,冷水呛得她沉底下坠。 岸边的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沉惜雪,她会水,没作思考地跳进湖里,叁两下便把人托举上岸。 殷念脸色苍白,看了太让人心疼。 殷姝脱掉自己的白氅盖住她,两条胳膊抱紧她的身体,她的下颚贴着她滴水的鬓角:“阿念!阿念……” 混乱的动静引来了许多人。 郑明瑾率先赶到,单手解开貂皮斗篷,不受控制地靠近浑身湿透的女子,斗篷落在她身上,他哑着嗓子说:“我带小姐去换身衣裳吧?” 沉惜雪蹙眉拍开他的手,取下斗篷还给他:“多谢,但不必。”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害我女儿?”赵嘉柔闻声赶来,她停顿片刻,看到地上的人,差点晕倒。 “还不快去请太医?!”赵嘉柔扶着额角,吩咐自己的丫鬟春香:“给静凝报个信,敢对念儿动手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听到这话,沉彩云躲到了李箬身后,胆战心惊道:“怎么办阿娘……” 李箬深深吸气,握着她的手道:“别怕,有娘在。” 湿了衣裳的沉惜雪没心情再待下去,她刚抬脚,二夫人拽住了她的衣袖:“惜雪,你不能走,你救了殷小姐,殷夫人定当赏赐你的。” 李箬绝不能让她离开,她若留下来,届时还能功过相抵…… 沉惜雪的表情难看起来,她现在没功夫在这里陪任何人,正欲厉声拒绝,她的肩前又落了件披风。 比体温更先到来的,是他身上独有的甘草香。沉惜雪低下头,脸颊不留神蹭过轻柔的狐貂。 “怎么落水了?”陈涧用衣袖擦拭她的发丝,担心道:“先跟我去换身衣裳,待会儿我买几副药来送你回家。” “我无事。”沉惜雪淡声回答。 陈涧俯下身,和她对齐目光道:“我的好妹妹,要是你病了,叫我这个兄长难做啊。” 什么兄长妹妹。 沉惜雪闭上眼睛,豪无情绪道:“别唤我妹妹,你并非我兄长,我说过很多次。” 陈涧当她小孩子脾气,顺从她道:“好好好。” 自她及笄以后,她再也没喊过他哥哥,时常和他提起什么“男女有别”等等之类的话。想来也是,小姑娘已经成人,该懂的道理都懂了,只是他早已当她是亲妹妹,并无男女之间的芥蒂。 眼下不是同她说笑的时候,他牵起她的手,将人揽入怀中,向李箬示意道:“惜雪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李箬哑口无言,捏着掌心急得团团转,横下心想对策。 不过一刻钟,太医健步如飞地赶过来诊治,他把着脉,捏着汗道:“殷夫人无需担心,令千金只是染了风寒,身体并无大碍。微臣开些去热的药材,服用叁日便可痊愈。” “有劳了。”赵嘉柔终于站起身,让殷姝和嬷嬷先扶念儿换衣裳,她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嗔笑:“要你父亲明日准备告老还乡吧。” 李箬的面容瞬间煞白,连忙下跪磕头:“是妾身的错,殷夫人莫要见怪!妾身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命,放过妾身父亲,要罚便罚妾身一人罢……” 赵嘉柔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朝廷官员的任免和调动都由他全权掌管,他想惩治七品知县,简直轻而易举。 “若是我十年前遇见这种事,你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今时不同往日,赵嘉柔的秉性收敛了许多,不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她才懒得多看这些人一眼。 李箬的额头磕出了血,她跪在石子路上一步步向执掌她生死的人靠近,她抹泪道:“夫人……能不能看在惜雪不顾自己性命之忧跳进湖里,救了殷小姐的份上,饶妾身一命……” 沉惜雪。 沉府大夫人的次女。 赵嘉柔深思熟虑,沉府刚和她们结亲,殷姝又嫁进去不久,今天大夫人的面子是要给的,阿姝的处境是要顾虑的。她忍了又忍,吩咐身后的春香道:“你去掌嘴五十,再将她扔进水池里,另外,动手的人同样扔进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再有下次……” “绝不会再有下次了!”李箬举手对天发誓,继续磕头:“谢夫人饶命!” 巴掌声此起彼伏,待所有人走远后,荷花池里水声四溅,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第二十二章夜 夜已深,沉临在府门口等了好久,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明明有让陈涧带话过去,为何阿姝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他怕她遇到什么不测,万分焦急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沉府门口。沉临强压欣喜上前查看,车帘一掀开,发现是陈涧。 沉临放下车帘,退了两步:“这么晚了,你来做甚。” “惜雪落水了。”陈涧真的佩服他这种两副面孔的人,没瞧见自己娘子就失落成这样,亲妹妹都不管了。 “五妹怎么会落水?”沉临重新上前扶着陈涧怀里的人下车,她已经昏睡过去,额头有些烫。 陈涧叹气道:“这个事说来话长,你娘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恐怕今日会在殷府过夜,因为殷小姐也落水了。都是你二娘和六妹干的好事。” 将人送到,自己也该回去歇息了。陈涧顺道把马车上的药塞进沉临手中,叮嘱道:“记得煎药给她喝。” 沉临应声,又问:“阿姝如何呢?有没有落水?” 陈涧仔细回忆当时的画面,殷姝应该没有受伤,他肯定:“没有,四娘子一切都好。” 沉临道谢,和他告别,提着心地将五妹送回厢房里。大夫人本就生着病,这件事没告知她,沉临单独找来秦娘照顾沉惜雪。 托付好一切,他又去了沉府门口。 半个时辰后,挂着沉府牌子的马车停在了他面前,没等沉临开口询问,马车上发出了声音:“小菊,扶我下来。” 最先走出来的是戴着帏帽的二夫人,接着,是颤颤巍巍的沉彩云。 二夫人瞧见门口站着人,她小声问身旁的人:“那是谁?” 翠菊答:“是四郎君。” “四郎君。”李箬冷笑两声,恨得牙痒,她拔高音量道:“你娘子好生能耐,和母家的人一同赴宴,把我们沉府的脸面放在哪里?” “她并非想跟母家的人一起赴宴,是您没有带上她。”沉临捏紧拳头,越发担心殷姝的安危。 “放肆!”李箬倒吸一口气,殷家的人给自己下马威也就罢了,自家内院的人还敢这般对她。 她当真是没力气动手,否则定要亲自拿鞭子打他,脸上的疼痛因生气开始发作,李箬气急败坏地喊道:“小菊,你去教教他规矩。” “是,夫人。”翠菊端正身子,抬手使劲扇了他一巴掌,想到自家夫人受的罪,似乎一巴掌还不够。还想扇时,沉临捏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推远。 见此举,李箬大怒:“来人!把他拖去祠堂罚跪。” “不必劳烦别人了,我自己去。” 留在原地的李箬瞋目道:“当真反了天。” “夫人切莫再动怒了。”翠菊安抚着:“我们先回屋上药吧。” 小厮按照吩咐守在祠堂外面看管沉临,二夫人要他罚跪一整夜。不过仅仅守了一个时辰,他们便熬不住,偷溜走了。 夜里冷清许多,有人过来给他送披风,沉临以为是阿娘,回头却发现是五妹。 沉惜雪开口解释道:“这是陈二郎君的东西,劳烦四哥还给他。” 沉临接过来,先用它盖住自己的肩膀,察觉到异样之处。这件披风被火炉烤过,很暖和,他摆出一个笑:“不劳烦,五妹妹真是嘴硬心软。快快回屋吧,病都没好呢。” 沉惜雪没作声,捏着帕子转身离开。 脚步声越行越浅,沉临系着这件披风倒是想起个事儿来,五妹妹怎么改口叫陈涧为陈二郎君了,难不成陈涧得罪她了? 这样猜着,门又被推开了。 动作很轻,走路的步子带着些许单调。 沉临几乎瞬间认出了推门之人,他刚想起身,但人却跪在了他身旁。 “我听小环说,你因顶撞二夫人被罚跪整夜。”殷姝低低说着,心里边不是滋味,她晓得,他出言驳二夫人的话应当是为了她。 “这是小事。”沉临侧身看她,伸手将她抱进自己怀中,一边揉着她的膝盖,一边道:“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可曾遇到危险?听闻你妹妹落水了……” “阿念是因为我才落水的……我没遇到危险。”殷姝不愿再忆当时的画面,以后她避开二夫人绕道走就是了。 见她含着水光的眼眸,沉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趁她走神,他出奇不意地解开了她脸上的面纱,红肿的半张脸还留着印子。 沉临的手悬在半空,他哑然失声,眼睛酸了。 给予自己认清现实的时间,沉临起身抱紧她,准备往祠堂外面走,“我给你寻药来,是不是二夫人动的手?” 殷姝别过脸,勉强笑着:“是我做错了事。” “我不信你会做错什么事。”沉临踢开门,下定决心尽早离府,一味的忍让压根换不来半点尊重。总之是他不好,倘若有个功名在身,也不会让旁人如此轻视。 月色朦胧,他又说:“明日我们搬出去住可好?我攒了些银钱,今后可以租个铺子做买卖,当个闲散商户挺好的,没有高门大族那些规矩。” 殷姝顿了顿,手背贴着他的颈侧,认真道:“还有三日便是祖母寿辰,再怎么说,都得把寿辰过完才能离开。” 沉临侧着脸,吻她的手腕,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最后松手放她下来。他看着她,俯身跪在她面前,给她磕了三个头:“今夜我对着祠堂里的列祖列宗起誓,你就是我认定的亲人,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安身之处。” 他的眼眸亮如明珠,殷姝抬手,指腹描他的眉,心颤了一阵,她落泪。 认定的亲人,他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 第二十三章话本 二夫人因为脸上的伤足不出户,她得好好养伤,不然老夫人过寿她都没有脸面出席。 今日大夫人也在闭门养病,所以不用请安,沉临得了空闲,想带着殷姝前往茶楼听书。两人走到南街,拐角处和飞奔的人相撞。 沉临护着殷姝的身体,连忙问:“没事罢?” 殷姝摇摇头。 “真对不住。”陈涧捏着自己的肩膀,无奈道:“我有些急事没看清路。” 沉临听出了某人的声音,搭口问:“你能有什么急事?” 陈涧“诶”了声:“原来是你们。还有一刻钟,苏小姐便会在城门口施粥,要不要去看看?” 沉临不解:“你一身锦衣,难不成要跟受苦受难的平头百姓抢一碗粥?” 陈涧自顾自地攀上他的肩:“我只是过去瞧上一眼,苏小姐为人善良,欣赏都不行么?” 殷姝倒是十分认同他的话,她与苏小姐自赏花宴一别,已有数月未见。仅仅几面之缘,她却给各家姑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晴钰姐姐?蕙质兰心,是至纯至善之人。很多姑娘都欣赏她的。”殷姝询问身旁的人:“我们去看看吧?如果她忙不过来的话,我们兴许还能帮一帮。” 沉临推开陈涧的胳膊,牵上殷姝的手,点头道:“我听你的。” 另外一旁的陈涧“啧”了几声,将手背在身后,步子迈得更开了些,他才不要和这两人并排走。 城门口离南街不算远,他们赶到时,苏晴钰才施了一小半的粥。不过周遭都是官兵把守,她身侧也有两个丫鬟一同在帮着她,看来是用不上其他人了。 陈涧掂着脚望了几眼,忽然,左侧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位小郎君,是否需要算个命?”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捋着白须,一双浑浊的黄眼珠紧紧等着他。 陈涧被看得有些尴尬,他递给老人一些铜钱,指着苏小姐的方向问:“我倒是不需要算命,帮我算算那位小姐的命运如何?” “秀外慧中,面相极好,那位小姐注定是大富大贵之命,心系天下,天下系她。”老人呵呵笑了两声:“行善积德好几世方可有这般福气。” 陈涧和沉临说着耳语:“我觉得人家算得不错,苏小姐就是这样的有福之人。让他给你瞧瞧?” 沉临走上前,他倒是不信这些,现在的算命先生只会说些好听话糊弄人罢了。 然而老先生对他却是语重心长:“郎君生得一副好的皮囊,这样的面相我倒是头一次见……破似天煞孤星。不过有很强的变数。” 沉临:“……” 这是在说些难听的话吓唬他罢。 陈涧显然没当真,笑了笑,拍着沉临的肩膀:“你放心吧,这都是不作数的。要不帮四娘子看看吧,四娘子一看就是好面相。” 被点名的殷姝愣了愣,直到算命先生的话敲醒了她:“姑娘的命,我猜不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总之今生有贵人相助。” 有贵人相助? 沉临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些,幸好对殷姝说的话是好的。 陈涧觉得这老先生有点来头,想到自己如今二十出头还未有意中人,连忙多拿了些银两给他:“大师再帮帮我看看姻缘罢?” 老先生缓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摇了摇头:“情缘未了,朽木难雕,无情总被多情扰。郎君此生姻缘甚浅,几乎不可能成家。” 陈涧:“……” 可否还钱,他真不该算姻缘的。 这下轮到沉临安抚他道:“别往心里去,这些作不了数。” 陈涧:“……算了,咱们茶楼听书去。” 午膳过后,茶楼里面正是热闹的点,来来往往的人头数不清,沉临定好了二楼的叁个位置,叫小厮送来一壶桐木岭茶和几盘糕点。 陈涧接话:“要七巧点心、糖蒸酥酪和椰蓉酥。” “你倒是不客气,只顾着自己爱吃的。”沉临从钱袋里拿钱,不忘问身旁的人:“阿姝喜欢吃什么?” 殷姝摇头:“我都可以的。” 陈涧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懒得看他们亲亲我我,空闲的手捻了捻桌上的西瓜子,专心致志地等待说书先生登场。 这家茶楼的生意比其他家的都要好,因为这里的说书先生很厉害,他准备的每个话本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发生过。 一盏茶的功夫,周先生的声音比人先从布帘后面出来:“各位听书人久等了。” “话说回来,想必大家都听腻了地上的事,今日我便给你们讲个天上的事。” “相传上古时期有位仙君奉旨下凡治理水患,他在河边救了位小娘子,小娘子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于是二人相知相守五年整,共同治理好了水患。” “后来此事被天帝知晓,天帝问仙君为何要触犯天规?仙君答,他爱上了凡人,甘愿受罚,但再也不做神仙了。于是天帝一怒之下将他化成了一滩江水。” “从此以后,小娘子日日看着这片绵延不绝的江水,代替仙君守护江边的百姓。” “周先生,怎么近来几日的话本都是苦情收尾,能不能说段团圆佳话讨个喜啊。”抬下有人喊叫着。 周先生笑了笑:“那就请各位明日再来。” 言毕,他退到布帘后面,换下一个说书人继续上台。 眼前的糕点剩余大半没吃完,这些东西太腻了,沉临给殷姝倒了盏茶,好奇问她:“你喜欢听话本么?” 殷姝点点头:“很有趣。” “我倒是觉得没趣得紧。”陈涧打着哈欠,“倘若我是那位仙君才不会为了谁不做神仙,做神仙多自在呀……” 沉临想起算命老先生最后说的话,他扯着唇角道:“难怪你此生情缘甚浅。” 陈涧敲了敲红木案,不屑地反问:“如若你是那位仙君该当如何?” 沉临答:“那我也是一滩江水。” 陈涧看了眼他身旁的娘子,笑道:“你倒是多情。” 第二十四章寿辰 当夜,沉临做了个神仙梦。 梦里,他变成了话本里的仙君,小娘子变成了殷姝。 他惊醒,发现殷姝在他怀中睡得香甜,沉临抬起手腕,抚摸她的鬓角。一瞬间,他改变了答案,倘若自己是仙君,明知结局是一滩水,才不会和她相恋,他怎么舍得独留娘子一人望江相思。 幸好幸好,他们都是凡人。 沉临侧过身,吻她的额间,湿润的触感让殷姝下意识伸手,摸到了他的下颚,她轻轻睁眼,哑声道:“还不睡。明日府内准备着手祖母的寿宴,很早就会开始折腾。” “姝儿……”沉临将脑袋埋在她胸前,朝她娇气的皮肤吹着气:“我想你了。” “不要不要。”殷姝用两只手托起他的脸,她自然知晓他说的“想”是哪方面的想。她背过身,迷迷糊糊道:“我困了。” 沉临抱着她轻轻叹息,等她再次睡着,他缓慢掀开被褥走下了床。 走到屏风后面,沉临咬着牙,额头渗出汗来。 待离开沉府,届时再不会有人清早吵醒他们了。 清早还是说含蓄了,刚到寅时,府中的小厮丫鬟们便开始噼里啪啦地忙前忙后。 老夫人不知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每年的寿宴办一次少一次,一次比一次隆重。 宴席上的好几道菜都是厨房十几号人忙活大半个月才做出来的,工序极其复杂,连点缀的菜叶都要细心雕琢。 正式寿宴的那天,端菜的丫鬟培训了很久,每道菜的先后次序万不得出错,府中虽忙,但这一日有两个禁忌,再忙都不可叹气,不可愁容,小厮和丫鬟们的嘴都笑得僵硬了。 府上很久未曾这般热闹,他们只能躲在无人处偷偷闲聊几句。 康宁郡主今日会来赴宴,她身为沉府大娘子,回沉府的次数却不多,除了陪陪大夫人,其余时间从不踏入沉府半步。 当年沉大将军要分家就是听从大娘子的话,毕竟贵为郡主不喜欢在别人家受约束。 康宁想去找母亲说说话,半路上遇见一群姑娘聚集在一块,她仔细一看,发现中间的人是静安县主。 静安县主是随自己母亲来参加老夫人寿宴的,她是静凝公主的堂妹,和沉槐有婚约在身,不过还未着手婚事。二夫人总是着急,静安的母亲却说女儿年纪尚小,婚事不可操之过急。 静安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幼颇为受宠,她喜欢被人追捧,特意戴着宫廷制作的首饰来参加寿宴,看着几户人家的小姐都围在她身边,她笑得很是开心。 “我这支牡丹嵌珠羽蝶金簪可是贵妃娘娘赐予的,全天下独一支。”静安用指腹轻轻抚了抚,爱惜得紧。 金质镂空累丝簪体,头部镶嵌红宝石,白玉雕成牡丹花,周身加以粉红碧玺,下方缀着金丝蝴蝶,工艺精湛,价值连城。见识过的人,连连称赞。 站在台阶处的殷姝远远瞧上一眼,跟着赞叹:“好漂亮的簪子。” 听到她的话,沉临转身多瞟了几下静安手里的东西,记住了这支金簪的模样。 他们要去正厅随大夫人照顾贵客,没多留。本来殷姝期盼着能在这次的寿宴上见到殷念,没成想阿念的风寒还未痊愈,没法出门,叔母在家照顾她,只派人送来了礼。 正厅里的小厮搬运着成箱的寿礼,不知道看到了送礼名单上谁的名字,大夫人的脸色变了许多,大为震惊:“郑世子怎会来送礼?” 睿王的长子郑明瑾,他们沉府和睿王府八竿子打不着,从未相互过礼。 花雕木箱一打开,里面是夺目的大型红珊瑚。 二夫人立马站出来道:“上次静凝公主的寿宴上,郑世子和云儿相谈甚欢,莫不是为了我们云儿而来?” 她笑了一会儿,又道:“世子送来这么大的红珊瑚,我看有几分说亲的意思。” “说亲?”齐溶细细想来,倒有这个可能,不然素不相识的人为何会送来如此珍贵的寿礼。她吩咐道:“秋雨,去把六小姐和郑世子请过来。” 不过片刻,沉彩云来到正厅,李箬将她拉在自己身后,叮嘱道:“待会儿郑世子来了,你便陪他去府上花园里逛一逛。” 沉彩云颔首道:“女儿知道了。” 一刻钟左右,丫鬟请来郑明瑾。 众人率先注意到他一身的宫廷锦蜀,金线华贵,好不耀眼。 郑明瑾不拘小节,没有因为世子身份而拿乔,规规矩矩地朝上座的大夫人行礼问安。起身后,郑明瑾环顾四周的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大夫人身上,他笑道:“今日在下冒昧前来,是家父想同贵府交好,不知沉府可有意向与我们睿王府结为亲家?说起来我与大夫人很是投缘,一见您就感到亲切。” 齐溶笑了两声,捏了捏手里的珠串,此人提到自己定是于她有所请求,莫非……齐溶紧张问道:“听世子的话,可是有心仪的人选了?” 李箬借机将沉彩云推上前,同时郑明瑾开口道:“在下唐突,欲求娶五小姐沉惜雪。” “什么?五……”李箬喃喃自语:“不是云儿吗?” 沉彩云连连后退,低语道:“阿娘你快别说了,丢人死了。” “惜雪?”齐溶正欲说点什么,自己的女儿已然赶来。 沉惜雪行着礼,平静道:“世子与我素未谋面,淡何心仪一说。何况臣女只想常伴母亲身侧,并无成婚打算,还望世子另择佳人。” 齐溶接过话:“既如此,世子不如看看我们沉府其他小姐吧?惜雪的父亲和长兄都在边关打仗,她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 素未谋面…… 郑明瑾只听进去这四个字,心涩晦暗,他闭眼道:“不必了,本世子先行告辞,祝愿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二十五章心意 傍晚时分,沉临出府找到了陈涧,他得把自己离开沉府的决定告诉他,陈涧得知后笑容满面:“这甚好啊。” 沉临用扇尾敲敲他的肩,又简单提了一下惜雪的事情:“今日祖母寿宴上,郑世子想求娶五妹妹,不过被母亲和妹妹好言相拒了。” 陈涧很是不解:“这是为何?郑世子我认得,仪表堂堂,家世显赫,当然相貌比不得我,不过也还不错。惜雪怎么不愿意?多好的亲事。” 沉临无语地顿了顿,又说:“你这个话别当着惜雪的面说,她不喜欢郑世子,晚上把自己锁在屋里都没吃东西。” “这样?”陈涧猜不透姑娘家的想法,点头道:“那我知道了。再说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还没成婚呢,她也没必要那么着急。” 沉临:“……” 话尽于此,他又交代:“近来几日我得去置办新宅子的物件,你多陪陪惜雪。” 陈涧应声:“放心。” 回到风雅阁,门口守夜的丫鬟已经歇息了,但屋里的蜡烛还未熄灭,沉临轻手推开门,看见殷姝正在收拾衣物。 “我来收拾,你去躺下吧。”沉临接过她手里的衣裙,迭得整整齐齐,放在木箱里面。木箱最底层是一件挡雨褂子,他拿起来看了看,思绪混乱,起身问道:“你留着这个干什么……” 殷姝回头,细细打量那件褂子,似乎想起点什么来:“这是很早之前一位郎君赠予的,本想有机缘还给他,但却没有再遇见过。” “那位郎君倒是个好人。”沉临走到她身前,低声问她:“你可有想过如何报答他?” 殷姝觉得他问的话有几分别的含义,她实话实说:“自然是将东西还回去,这褂子扔也不是留也不是。至于报答……他不像是索求回报的人,若需银两,我也会给他的。” 沉临俯身,凑近她:“他若是想要别的呢?” “你……”殷姝伸手,掌心托着他的脸,垂眸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沉临展开手中的衣褂,他将藏在里面的绣字给她瞧,轻笑着:“他想要和你亲近些。” 褂子里层绣着的字是“临”。 殷姝盯着这个字打量很久,一瞬间思绪万千,他们竟有如此深厚的缘分…… 想来他的确是很好的人,哪怕是陌生人也愿意做到那种地步。 殷姝心中淌过一丝暖意,转而瞟了眼面前的人,发现他不正经的表情,她略显羞赧道:“竟会戏弄我。” 说完,托着他脸的手用了些力气,迫使他低着头,脸同自己正好对上,殷姝仰起下颚,亲了亲他的唇边:“这样够了吧。” “……不太够。”沉临贴着她的掌心,打横抱起她送至床榻,摸着她的唇说:“过几天我再教你如何亲近。” 他笑着松开她,为她盖好被褥。 今夜他还有要事在身。 所谓的要事并非什么正经事,沉临当掉了儿时祖母送的金锁,分别买了些金料、白玉和珍珠。 牡丹嵌珠羽蝶金簪,他定会复刻出来,不……他要做得比那根金簪更完美。 托底的金叶他做了镂空设计,用金细丝一点点编织出叶子的轮廓,做到一半,他改了想法,牡丹被换成了昙华。 昙华的花瓣需用金片迭加,花蕊处镶嵌一颗红珍珠。原本用做花瓣的白玉他改成隔珠,叶片其上缀以珠玉,改良过后的金簪步摇想必会很贴合阿姝常梳的发髻。 三个日夜,他终于做好了这支昙华金簪步摇。 郊外的宅子也添置妥当了所需物件,他在屋子的前后亲手栽植了几株昙华,但愿来年能顺利看到它开花。 搬到新宅的那一天,沉临没跟母亲和阿娘说实话,只说自己既已成家,想带着娘子去别的地方见见世面,他志不在朝堂,以后得学个谋生之道,所以短时间内都不回家了。 “罢了。”这样虽不合规矩,但沉临终究不能一辈子待在沉家,齐溶叮嘱道:“切不可带着阿姝胡来。” 沉临作揖行礼:“我定会谨遵母亲的话。” 走出沉府大门,沉临抱着殷姝在影壁前转圈,怀里的人叫他安分些,沉临放她落地,眼睛直直看着她。 眸光潋滟,他揽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掌心,将拿出备好的金簪放在上面:“那日你觉得它漂亮,我就想着给你也做一支相似的。你瞧一瞧,喜不喜欢?” 殷姝微微张着嘴,愣了半天,那是她随口说的话,也会被他当真么? 她垂眸凝视掌心,美人蕉的形态如梦如幻,这是以怎样神思做出来的?想到刻着自己模样的木雕人,她颔首道:“你好厉害……我当然喜欢。” “算不上什么,以后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做出来。”沉临帮她把簪子插到发髻旁,昙华衬她,美到让人挪不开眼,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克制和她亲近的念头:“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又有何难,只要你喜欢就好。” 正所谓人各有志,他的志向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娘子身上。 第二十五章花(一) 陈涧为祝贺他们乔迁之喜,特意送来一些礼品,手里提着两个盖布的篮子。正在修剪院里杂草的小环看见了他,如此寒酸的竹编篮,小环摇摇头,直接问:“陈二郎君这是准备了两筐鸡蛋?” “本公子有这么吝啬吗?”陈涧深呼吸,不同她置气,径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木桌上,他喊着沉临,等人出来,他掀开红布,莞尔一笑:“刚成熟的樱桃,我花了大价钱买来送你,够不够义气?” 这些红樱桃看着就甜,沉临猜想阿姝肯定会喜欢吃的,他拍了拍陈涧的肩膀:“够义气,今晚留下来吃饭罢。” 陈涧:“当然会留下来,这不用你说。” 如今沉临搬到这里只带了殷娘子的贴身丫鬟,所以午膳一定是他亲自下厨,他曾经有幸吃过一回沉临做的菜,那可是有几分御厨的天赋。 他正想着待会儿会有哪些佳肴,一把锄头出现在自己眼前,紧接着,是小环的声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郎君不如干点活吧?” “我?”陈涧指了指自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干活?姑娘说笑了。” 小环踢开他面前的凳子,平静道:“那请郎君移步正厅,莫杵在这里。” “行行行。”想当初那句登徒子害得他半个月足不出户,陈涧发觉自己和她真是冤家路窄,不过她愿意舍弃殷府的富贵跟着娘子来这儿,倒能见得她为人不错。他悠悠道:“叫我陈涧便好,咱俩算是朋友了,反正以后要经常待在一个屋檐下。” 沉临的家自然就是他的家,他定要天天串门。 小环呵呵两声:“不干活就进屋去。” 陈涧:“……” 他麻溜往厨房走。 临近午时,殷姝收拾出两个卧房后,出来帮小环除草,小环让她过去歇着,大太阳的怕累坏她的身子。 “我没事的。”殷姝找到自己的手帕为她拭汗,汗擦干净了,她牵着她的手坐到木桌前,上面摆放着一盘洗好的樱桃,殷姝拿起一颗喂到她嘴里:“你才应该好好歇息。” “剩下的就交给我,偶尔使点力气没坏处的。”殷姝宽慰她,捡起地上的锄头开始干活。 所剩的杂草并不多,殷姝专心手里的事,没一会儿便除完了,她用衣袖擦拭脸庞,看着这座宅子,感慨不已。 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安家,曾以为这片土地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悲凉。 抬起手,她摸到簪子上点缀的珠玉,暗自垂眸,唇角轻扬,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环!可以带着你家娘子一起过来吃饭啦。”陈涧端着碗筷走向木桌,依次摆好后大喊着庭院里的人。 小环起身,唤着娘子,殷姝放下锄头,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因为银钱都用来布置这座宅子了,所以桌上的荤菜并不多,素菜为主,不过每道菜色香味俱全,卖相极好。 沉临刀工一流,连黄瓜都能切出花的形状。有几道荤菜也是用素食调制出来的,口感比荤食更上一层,着粥很落胃。 陈涧赞赏道:“你也算得上才貌双全。” “过奖。”沉临拉着殷姝坐在自己身边,给她夹了一块薄片鲈鱼肉,轻笑着:“你尝尝看,刺都挑了。” 殷姝浅尝了下,肉质吸满了汁,鲜美又不腻,她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说:“味道上佳。” 沉临笑意隐隐,眉眼之间似一轮弯月,忍不住吻她的脸颊:“我天天都做给你吃。” “咳咳咳。”陈涧白眼翻得眼睛都干涩了,他正色道:“能不能顾着点外人。” 此言一出,殷姝连忙推开沉临,特意换了个位置,被他亲过的半张脸红得滴血。 沉临稍稍收敛,多拿了个瓷碗继续给她夹菜,她每尝一道菜,他就多看她一眼,根据她的表情,下次便可以替换她不爱吃的。 一桌菜吃得陈涧浑身发抖,他着实受不了对面的人,落筷时,他出声提醒眼睛长在娘子身上的人:“明日别忘了去南街看铺子。” 沉临颔首道:“知道了。” 陈涧拿起折扇,为自己扇扇风:“那我先走了。” 他可不想待会儿留下来打杂,起身告别大家,迅速冲向大门。 碗筷交由沉临收拾,小环出门说去买点明天的菜。殷姝跟着沉临进厨房,却又被他推着走到庭院,院内桃树下摆放着一张湘妃竹摇椅。 沉临牵着她的手,让她躺在摇椅上,殷姝不晓得他要玩什么花样,乖乖躺好后,看见沉临将樱桃放在她身旁,同她交代道:“你在这里休息就好。” 说罢,他还不忘捏颗樱桃放入她口中。 等人走远,殷姝咬破了这颗樱桃,清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来,一丝丝化在心间。 椅子带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殷姝闭上眼,阳光被茂密的树叶遮去大半,她倒是真的有些困了。 第二十七章花(二)h 手上的事情做完后,沉临烧了几桶水,做饭是个费力活,他出了一身汗,准备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裳。 沐浴完,沉临系好衣带,不自觉地走向那棵桃树,留意到休憩的人紧蹙的眉,他坐下,拿起她的团扇,轻轻为她扇风。 殷姝睡得不踏实,今日太阳大,虽有桃叶挡光,但依旧挡不住稀疏的碎光穿过叶片的缝隙打在她身上。 迷糊中,殷姝闻到了某人的气味,低低呢喃:“沉郎……” 沉临愣了愣,反应过来又扬唇轻笑,原来她睡着了都会想到自己。 真是太好了。 他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这样的触感扰她清梦,殷姝以为是飞蚊,伸手赶了赶。 碰到他的脸,沉临顺手握住了这只纤细的手腕,他侧脸,唇瓣贴着她腕间的青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她睡着的模样总是生出相当混账的情欲。 当她转过身,衣襟不受控制地敞开大半时,沉临晃了两下的她的摇椅,一只手使坏地从她衣裙底下往里探。 她睡得好沉,被人这样摸也没有醒来,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旎旖的梦。 修长的手指刮着肉壁,她夹紧了双腿,膝盖相抵,忍不住吟哦:“呃……” 沉临低头吹了吹她轻颤的眼睫,缓慢吻她微张的口,里面残留着樱桃的甜味,他轻轻搅弄,她哼哼唧唧。 身下泄了水,打湿了他的掌心,黏稠的液体糊在指缝里。 “阿姝……”沉临用两指夹她充血的蕊珠,琼浆玉液汩汩流淌,他笑着:“你是水做的……” 他换了方向,中指继续往穴内捣鼓,手指的灵活性远远高于其他部位,他曲指,关节顶她湿滑的内壁,软肉瞬间紧紧包裹他。 抽插的速度减慢,他不免好奇,如此狭小的花穴究竟如此容纳他身下的物件。 这样想着,身下的阳具抬起了头,他也想进去…… “四郎君?” 提着菜篮子的小环回到家里,看见沉临的手放在娘子裙子里,她蹙眉,出声喊他。 这是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沉临反应过来,这里住着的人不只是他们俩,他强装镇定地抽出手,整理她的衣裙,转而抱起她,对小环解释道:“娘子睡着了,我准备抱她回屋里。” 小环半信不疑,那样的姿势分明就是轻薄娘子…… 可她细细一想,他是娘子的夫君,应该不算轻薄罢…… 转眼,四郎君走进了内室里,屋门被上了锁。 光天化日之下,真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的人不以为然,将殷姝放至床上,得空开始解自己的衣裳,一边脱,一边想她怎会睡得这样沉。 待会把她弄醒的话,不会怪罪他吧。 思来想去,他决定悄悄同她欢爱,解开她打湿的亵裤,沉临莫名红了耳根。 自己何时变得这样重欲…… 他摸她红透的脸蛋,喜欢她,和她做这种事实在太舒服。 挺立的阳物徐徐蹭着她,花穴里面吐着水,湿答答地贴着柱身。 他粗粗喘气,顶腰探入前端,穴内好似无底洞,顶不到尽头,想把尽头深处的软肉凿开…… 他摸她的小腹,想知道自己在哪里。 殷姝张口呼吸,不晓得做了什么样的梦,难受得紧,她低低唤着:“沉郎……沉郎……胀……” 他入得太深,胀得她浑身酸痛。 沉临抚平她的眉,有些担忧地抽出物件,俯身亲吻她的小嘴,和她耳鬓厮磨:“娘子好些了没?” 殷姝曲膝,玉液淌在腿间,她眼皮好重,睁不开,如梦般呻吟,说出从前难以启齿的话:“空……里面好空……” 沉临怔了半晌,唇畔含笑,舔她的舌齿,身下紧贴着她,重新插进磨人的穴里,一进去,四周的软肉依次吸附上来,裹得他寸步难行。 他拿起自己的枕头放在她腰下,借势直直捣鼓花心,水声哗哗,肉体碰撞得越发激烈。 插到她伸直了双腿,两只脚揉着床上的衾裯?,泄了大片的水。 太阳穴突突跳着,沉临抱着她,抵在最深处尽数射入。 每次射完,他都不愿退出来,诡异的占有欲作祟,非得让自己的精液一滴不剩地落进她的身体里。 半个时辰后,殷姝醒了。 她的衣裙被人换过,她抚着额头,晕晕沉沉地喊人。 听到声响,沉临放下茶杯,走进屋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殷姝无法言说,咬唇摇头。 身下好酸,她动了一下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沉临欲言又止,他给她处理得很干净,难道还是被发现了么。 腿心的痕迹作假不得,殷姝恼道:“你讨人厌。” “我下次不会了!”沉临连忙道歉,下意识地将脑袋靠在她肩旁,“娘子你不喜欢我……” 殷姝伸手碰到他的侧脸,气消大半,轻声道:“你这是昧着良心说话。” 沉临抬起下颚吻着近在咫尺的掌心,拖长尾音道:“听不懂啊……” 本就是胡乱说的,他故意拿这个话作筏子,好让自己显得低微些,惹她心疼,她自然就不会同他计较了。 这种伎俩,是从陈涧身上学来的。 沉临勾着唇,手不肯松开她。 他已经想到了今后做什么生意了。 刚刚给她换衣裳时,才知晓原来她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他想给她做好多新衣裳,让她每日不重样。 所以,开一个成衣铺子再合适不过了。 今后……今后,他期待了这么久,还望切莫辜负他。 在她温热的掌心里,沉临细细地想着。 第二十八章春(一) 一场春雨来得匆匆,沉老夫人已经病得下不来床,郎中说她最多再活三个月,让府上的人准备好后事。齐溶吓得落泪,当天夜里听人说百里外的远香寺特别灵验,无论真假,她都得试一试。次日,齐溶匆匆忙忙地带着秋雨前往那座寺庙里拜佛祈福。她走得突然,又不知何时回来,因此府中执掌中聩的权力落到了二夫人身上。 李箬有了这个权力,首先便想起了城郊外边享清福的沉临。 此时的沉临刚将铺子盘下来,准备售卖衣裳首饰,起名云锦阁,牌匾都托人写好了。 他刚走出云锦阁,一群沉府小厮围着他,美名其曰“请”他回家。面对这个架势,沉临不知所措,直问:“是谁指使你们的?母亲分明同意我在外……” “是我指使的。有何不妥?”李箬从轿撵中走下来,厌恶道:“我们沉家的郎君个个英勇无畏上阵杀敌,从未见过半个像你这般的懦夫,为了躲避责任竟然当起下等的商贾。没用的东西,净会丢人显眼。” 沉临攥紧双手,勉强道:“您说得有些难听了。” “难听?怕不是实话戳心窝子。”李箬懒得看他,吩咐下人道:“还愣这干什么。把四郎君带回去杖责二十大板,另外派两个人去请四娘子回府。夫有过,妻有责,让她去祠堂跪着给老夫人祈福。” 沉临忍无可忍,甩开小厮的手,冷声道:“是我强迫她跟我出府的,要罚便罚我一人。三天后的征军,我也会前去。” 李箬哼笑一声:“别送了命,怪罪我。” 从军送不送命他不知,只知没有军功爵位傍身,好似永远低人一等。 沉临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铺子,真是造化弄人,安稳强求不来。果真是天意如此,人哪里比得过天。 二十大板的惩罚领完,沉临再次走向沉府祠堂。 推开两扇红木门,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他没来得及回头,呼喊他的人已经抱紧了他。 她所环抱的地方正是他的伤口处,沉临“嘶”了声:“好疼。” 闻言,殷姝松开了手,绕到他身前,抬头看他,醒目的泪痕叫人难以忽视,她伸手,指腹抹着他通红的眼睑:“很疼么?我带了药来,进屋给你上药吧。” 沉临抓着她的腕口,半张脸蹭着她:“你摸摸就不疼了。” “别闹了。”殷姝蹙紧眉,推着他进屋,让他趴在跪垫上。 衣衫染着肌肤渗出的血,很不好解开,害怕撕扯到他的伤口,殷姝颤着手,一点点扒开伤口处的布料,后背的伤蔓延至大腿。 触目惊心,难怪他会哭。 殷姝一边和他讲话引开他的注意,一边下手抹开手中的药。 药膏清凉,敷在身上止住了火烧似的疼。 沉临逐渐清醒过来,想了很久,告诉她:“我打算从军,倘若我能在祈燎边防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功劳,便可以自立门户了。” 手没拿稳,药罐滑落在地,殷姝匆忙拾起,哑声问:“当真要去?燎国人凶狠,稍有不慎……何况你从未打过仗,怎么能一开始就去那儿。” “只有难打的仗才会把功劳均分给普通人。其他地方的功劳……会让人争得头破血流。”沉临捏着她的手,安抚道:“无须担心,我自幼习武,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他不学无术的名声在沉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叫自己如何相信他。 殷姝红了眼眶,不再多言。 沉临转身抱着她,捋顺她的黑发:“你别哭。我有分寸的,不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功劳。” 他还舍不得死,这世间还有留恋的人。 第二十九章春(二) 翌日清晨,沉临跪完祠堂准备向阿娘交代一下自己从军的事,想着阿娘估计又会唠叨他,他竟有些欣喜。 刚走进四进院,厨房的丫鬟大喊着秦娘快不行了。 笑凝在脸上,沉临停止了呼吸,心坠到谷底,他抹着眼睛,慌不择路地冲进秦娘的屋子里。 他走上前,塌上的人已经撒手人寰。 “扑通”一声,沉临跪在床边,泪流不止。 本打算等铺子开张后便接阿娘出府生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能接走阿娘,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很难过,她走得那么突然,连彼此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他开始自责、开始后悔曾经总是不听阿娘的话,对他让她顺心些,她是否可以多陪着他点。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沉临终于失声痛哭,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娘亲说,但却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回应了。 死别,的确是超乎寻常的疼痛。 沉临为她守孝三天,之后告别殷姝去城门口的征军队伍里集合。 这几日未进食,走时,殷姝给他塞了些干粮。 相望无言,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看向彼此的眼神中,为了让对方安心些,两个人都勉强牵起一个笑。 但眼泪,却不约而同地在转身后落下。 福祸相倚,他遭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应当会有福报的吧……殷姝捏紧手,低头走回府里。 这是三月,春天的气息浓厚。 他在城郊宅子里亲手栽植的美人蕉搬到了风雅阁,据说美人蕉开花在六月,不知他能否赶上。 沉府的后花园里一群丫鬟们正在更换花卉,大户人家的后院要做到四季有景,取掉冬天种下的常绿花草,开春要见玉棠富贵。 多么有生机的时节,可惜生离死别轮番上演。 云锦阁交与陈涧打理,偶尔他会过来找寻殷姝商讨公帐,偶尔过来让殷姝帮忙改几件官家小姐的衣裳,她的针线活很独特,细针密缕,描花绣朵。 为了按时赶出成品,她经常不曾合眼,初夏易困,刚用完午膳,殷姝便开始打盹。有一回,小环忍不住了,大骂陈涧:“铺子里又不是没有绣娘,总来叨扰我们家娘子怎么这么不要脸。” 陈涧自知理亏,干笑两声,糊弄这个话:“我以后少来行了吧。再说了,我过来还不是想多打听打听沉四郎君,他离开这么久,有没有寄回什么书信?” “前些天,他寄回了一封,但信上就四个字,一切安好。”提起四郎君,小环垂头丧气,“我们娘子日日挂念他,他倒好,信里提都不提娘子。” “祈燎之间的那条防线很难固守,他们每日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许是写不完吧。”陈涧曾经也跟着父亲打过仗,虽然他只负责在军营里分配粮草,但也深知他们的作息,何况军中的一切东西都得按功绩划分,笔墨纸砚不是人人都能用上的。 厢房门被推开,殷姝垂眸走到他们身前,听到陈涧的话,她忍不住问:“这仗会打到什么时候?” 看清来人,陈涧顿了顿,玩笑道:“说不准呢,也许明天就回来啦。” 殷姝因他的语气而莞尔,背过身时,神情落寞许多。她不再开口,目光投向小院池塘,荷花娇艳,绽放于荷叶之间。 也罢,现下正值酷暑,他回来定会怕热,倒不如晚些回来,但不能太晚,太晚的话天气该冷了。 第三十章秋(一) 祈燎之间的边关烽火连天,这场仗已经打了数月,双方僵持不下,耗时耗力却都不肯各退一步。 燎国兵力虽强,但国库终究比不过祈国。前不久祈国户部尚书下令捐献粮草十万石支援前线,若打持久战,燎国必输无疑。 所以燎国人决定声东击西,明早开战的同时派遣一支精锐的军队去劫掠那十万石的粮草。 祈国军营里。 林大将军林擒正在和各副将商讨明日出战计划,这时,秦副将提了一嘴旁人不曾在意的问题:“大将军恕我多言,我们首要任务是得派人接应那批十万石的粮草。” 李副将见他大惊小怪,不免恼怒:“既是朝廷送来的,自有辎兵护送,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秦副将深思道:“这批粮草是户部尚书捐献的,护送的兵力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多。” 有几分道理,林擒点点头,颇为认同他的话,这可是十万石,若落到燎国人手中,他们定会有恃无恐。 不过明日还有一场大战要打,眼下人手不足,该派谁去接应成了难题,正当他陷入两难之间,秦副将向他举荐了一个人。 “沉老将军其四子沉临。” 且不说他父兄战功累累,他自己的优势在战场上也发挥得恰到好处。 那小子第一次打仗没有什么计谋,全凭细致入微,他使刀快准稳,又留心自己的四周,是唯一一个杀敌数量排前,受伤次数最少的人,因此被秦副将颇为重视。 林将军有所考量,派人把沉临叫过来,直接询问他愿不愿领命前去接应粮草。 沉临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事,纠结半晌,他心下一横,同意了:“属下自当愿意。” “好!你同你父兄一样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你安全护送回来这批粮草,本将军自会记你一大功。得胜回朝后,也会向圣上禀明你的功劳。” 沉临告谢,离开营帐,开始着手接应的兵力。 他哪里有这样的深明大义,不过是急功心切。 次日清早,沉临整兵出发,他熟知运输粮草的路线,在燎国人必经之路提前设下了圈套,但敌军并非傻子,滑坡滚下来的石头只损伤了他们零零碎碎的几个人。 敌军首领拿起弓箭射向高处,沉临起身推开放石头的人,那支弓箭恰好射中了他的左肩。 沉临折断竹木箭支,深深呼吸,右手出其不意地将佩剑往下投去,和从前投壶一般的角度,加大了力气,他的剑不偏不倚地刺进了拉弓人的胸膛。 血溅四方,首领瞪大双目,当场毙命。 不知为何,沉临难得笑了,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人家只射中了他的左肩,他却刺进了人家的胸膛,要了别人的命。 真是小孩心性,疼痛让他思绪混乱,变得天真起来,沉临舔唇,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冲下去杀敌。 首领死了,剩余的人群龙无首,伤亡惨重。 粮草安全送回,沉临也被扶去了军医所在的营帐。 伤口有些深,由于没有及时处理,血已经凝固了,现在拔出来恐怕会大出血。 军医要他咬牙坚持下,沉临闭上眼睛,将巾帕咬在口中,含糊道:“动手吧。” 燎国人采用的箭头是三棱形,会让伤口更难痊愈,军医一鼓作气拔出铜制箭头,拿起麻布简单为他包扎止血。 他被疼晕了一瞬,生理性落泪。 军医同他玩笑:“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上战场杀敌的大男人。我在军中行医多年,见过比你伤势更严重的人都不曾哭过。” 沉临捂着肩膀,闷闷不乐,只说:“我怕疼。” 怕疼又不丢人。 若是阿姝在自己身旁就好了,她才不会说出这种风凉话。 想到娘子,他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些。 祈燎胜负已定,很快就能回家见到她了。 第三十一章秋(二) 枯黄的树叶被风卷进漩涡,有的飘向远方,有的碎在土里。 秋末萧条的景象真让人窒息。 阔别数月,重新站在城门外的沉临竟有些无措,想必是近乡情怯罢。 回朝堂述职领功,沉临如愿被封赏为参将,但沉府并没有为他准备接风宴,因为老夫人病逝,府中不可大操大办。 正门开着,两侧的门倌见他回来了连连作揖:“恭喜四郎君!” 沉临将赏钱给他们,加快脚步往风雅阁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殷姝正在做绣工,闲得无聊给小环绣几个荷包,她连风雅阁的小院都很少走出,还不知道外面传来了什么消息。 好几个丫鬟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赏赐,殷姝不留神扎到了指尖。放下针,她用手帕压着手指,血染红了帕子,她的心跟着七上八下。 紧接着,一道清澈明亮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阿姝!” 殷姝愣神,呼吸迟缓,她站起身,晚风吹拂鬓边的发,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双脚已然离了地。 沉临抱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来,原地转着圈,他藏不住笑:“好想好想好想娘子你……” 殷姝拨开鬓边遮目的碎发,看着他消瘦的脸庞笑不出,他抬头想亲她,殷姝侧首咬唇,单手推着他:“回屋说话。” 隔墙有耳,他说这样不害臊的话会叫人耻笑的。 沉临低低喘息了声,放下她,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 关上门,殷姝先开口道:“你受伤了吗?” 刚刚推他的那一下都没用力,他却表现得如此生疼。 “怎么、怎么会。”沉临强装镇定道:“我很好。” 说话磕碰成这样,殷姝显然不信他的话,让他坐在床边,双手解开他的衣襟,他伸手挡着,又被她拿开。 几番拉扯下,他的伤口露了出来。 白纱包裹着,中间渗着红。 殷姝瞟他,他哑然,握着她的手轻声道:“都是小伤。” 衣衫重新整理好,沉临抚摸她的侧脸:“而且这个伤换来了很大的功劳,以后我们做什么事都不会被人置喙了。” 殷姝低眉叹气,指腹顺着纱布边缘试探地摩挲,话题又回到伤口上:“什么东西伤的你。” “弓箭。”沉临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的佩囊里拿出一个剑形挂坠,“我把箭头改成了个小玩意,送给你。” 殷姝接过,放在手心仔细瞧着,本想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留下的,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等他解释。 沉临俯身吻她的口,太久没有碰到的舌腔像染蜜似的甜,他换气“唔”道:“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受伤,不然娘子要担心的。” 殷姝咬他的唇瓣:“你就胡说罢。” 沉临嘶痛,松开她,眨眼大笑。他的确是瞎编的,不过是改箭头时总想着她,所以刻上了她的名字。 这东西叫他疼了很久,每每摸过都能感受到连锁反应的疼,可刻上她名字后,他竟觉得一点都不疼了。 沉临忍不住将脑袋靠在她胸口前,好长时间没和她在一块,晚上都睡不着觉。他不想再打仗了,他贪生怕死,和父兄压根不是一类人。 殷姝伸手摸着他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沉临动了动身体,和她贴得更近,嘴唇隔着衣衫蹭着她的乳,他哑声道:“你想不想我?” 一回来就想着这种事吗…… 殷姝被他蹭得发麻,硬着头皮道:“你不节制的话身体会变虚弱。” “哦?”沉临反手把她抱上床,一只手脱下她的两只绣花鞋,一只手探入她的下半身,边摸边附在她耳旁道:“那我要日夜跟你在一块,证实证实这个话是真是假。” 殷姝夹住了双腿,恼道:“你!你真下流,快放开我,我要去给小环绣荷包。” 绣荷包。 给小环。 沉临撑起身体紧盯着她,给小环绣荷包却不给他绣。 他放开她,整个人倒在她身旁,捂着左肩连连咳着:“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 殷姝还未答话,耳边继续传来他愈演愈烈的咳嗽声。 “沉临。”她直呼他全名,告诫他切莫用装病作幌子。 被点到名的人止住了咳声,沉临连忙抱起她的腰:“别这样叫我。” 没换来怜惜也就罢了,反倒让她对自己改了口。 “那你听话些。”殷姝掰开他的手,捧起他近在咫尺的脸吻了吻,“今晚那么长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你先去给母亲请安。” 齐溶从远香寺回来了,平日里在沉府祠堂待得时间最长,吃斋念佛已是常态,老夫人的离世对她打击不小。 见沉临过来行跪拜礼,齐溶要他起来说话,半年未见,他变得稳重起来,不似从前那般冒失。齐溶笑着:“你为沉家立了功,这很好。” 沉临走到齐溶身侧:“母亲,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应允。” 齐溶看他:“你是想分家罢?我应允了。” 分家是必然的,沉临点头又说:“还有一事,下月便是重阳,我想带殷姝回凉州祭拜她的家人。” 齐溶颔首示意:“你们成婚大半年,是该过去看看,你有这份心是好事。” “多谢母亲。” 沉临磕头跪安,待他挑一个好日子,就可以启程回凉州了。 第三十二章霜h 天黑了,蜡烛燃着,今夜沉临没叫人伺候,自己打了些水给殷姝沐浴。 他帮她解开衣衫,不忘告诉她将要回凉州的事情,殷姝听到后一脸讶色,为什么要回凉州。 天气冷下来,她的衣裳也迭穿得多,沉临慢慢解着,轻声回她:“我一直想去看看你的家乡。” 那日他逃婚,想去的地方也是凉州。 凉州来的小娘子抱起他的腰身,什么话也没说,就是贴着他。 衣裳单薄了,身体贴得更亲近了。 沉临剥开她最里层的小衣,将她抱进浴桶,水花溅在他胸膛,他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殷姝低下头:“我想你的。” 她这是回答前不久他问的那句话。 沉临笑了笑,伸手探入水中,一点点摸着她夹紧的双腿缝隙,他的吻落在她耳侧,亲了两下,换地方又亲颈侧。 殷姝被亲得晕头转向,原本的适宜的水温也变得滚烫起来。她在水中抓起他的手腕,喘息道:“有……有点晕。” “等会就不晕了。”沉临哄着她,单手脱掉自己的衣裳,跨进了浴桶里。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好多个夜晚在冷清的军营里,他总是想她想到浑身发抖。如今切实地和她光滑的皮肤相贴,他依然颤抖。 殷姝抱着他的后背,水流从背脊滑下,她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嗯……”沉临拖长尾音,下身的阳具抵着她腿心,他附在她耳边,一边舔她的脸,一边握着性器不让它跑偏。不插进去,就是来回蹭着穴口,还要故意说:“进不去,好不舒服……” “怎么会呢。”殷姝被他蹭得直流蜜液,又被浴桶里的水冲散,她的下半身有些胀痛。许是太久没同房,他忘掉了该如何交合。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自行握着他的阳具往穴口处探索,夹杂着水流,殷姝面红耳赤,在他的注视下,他的性器被她紧握着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又满又胀。 殷姝挺腰,呻吟溢出唇角:“呃……沉郎!你动一动罢。” 沉临掐住她的细腰,俯身咬她的乳头:“娘子你好厉害,一下就让我插进去了。” 他顶胯,往最里面捣鼓,忍了几月的话,他顾不得脸面,全部倾泻出来:“我时常梦到你在我身下承欢,每次被我操到下不来床,但又像妖精一般日夜索要。” 粗粝的指腹捻着凸起的蕊珠,在上面轻轻画弧,她喷的液体融进水里,浇在两人的身上。 沉临沿着乳肉一路舔到她下颚,低低吐息:“你是不是妖精?是不是想让我日夜操你?” 真是不知羞的荤话,恐怕在军营里跟着别人没学点好的。 殷姝咬唇仰头,身下被插到麻木了,她落下生理性泪水:“沉郎……不要了。” “阿姝骗我。”沉临舔过她的泪花,加快速度直捣花心,浴桶里的水被溅在外面,他插到她两条腿抽搐,夹不紧他的后背,只是膝盖顶着他凹陷的腰窝。 他摸着她的小腹持续抽插,等会不晕自然是哄她的,等会被他操晕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待她满潮冲顶之际,他抵在最深处的软肉上将精液尽数射入她体内。 拔出性器,沉临抱着她继续沐浴,让半晕的人躺在自己胸前喘息,缓过神后,他揉了揉她的穴口,重新亲她汗湿的脸:“娘子总是折磨我……” 殷姝无力反驳,半阖的眼看向窗外,明月高照,她靠着他的胸口,轻声细语:“我也想家了。” 沉临吻她的红唇:“很快就会回家了。” 第三十三章回 小环得知要回凉州的消息后喜不胜收,天还没亮就开始上街赶集,老宅里还有一个守家的丫鬟,是与她交好的朋友,她想带点京城里独有的吃食送给她。 一家糕点铺子里,小环遇见了陈涧。 陈涧正在买椰蓉酥,左挑右选,手一挥道:“全部给我打包。” 小环无奈道:“陈涧,你分我两块行不行?”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涧回头“欸”了声:“你也来买甜食?他们应该没人爱吃这些罢。” 小环回道:“我们家郎君和娘子马上要回凉州了,我买些带回家送人,凉州可没这些东西卖。” “凉州?”陈涧认真想了想,轻笑:“我也要去。” 小环问:“你做作甚。” 陈涧答:“自然是陪我的结交兄弟沉临咯。” 换个地方玩玩也无妨,京城的确是待腻了。做好决定,陈涧立马回家收拾行囊,走时不忘让小环帮自己带个话,让沉临有个准备。 小环把话带到,沉临蹙眉,暗自骂了几句,总觉得他跟着自己没什么好事。 “多个人,路上也多个照应。”殷姝见他如此不满,忍不住宽慰他。 她取下钗环,想要早些歇息,这几夜被他时刻缠着,实在是心力交瘁。 她走向床榻,不忘对身后的人交代:“明天便要启程,记得早些睡,切莫胡来。” “那是自然。”沉临被她说得有些羞愧,喝了一盏茶冷静下来,他瞟着床榻上的人,单手摩挲茶盏,不禁想起了一桩大事。 沉临起身,走到墙壁前,抚过上面挂的刀剑,行走在外,得挑一把锋利的好剑佩在身旁,以免遭遇不测毫无还手之力。 听殷姝说过,她的家乡盛产茶叶和瓜果,玉石质地尤为纯粹。 他对凉州的松绿石仰慕已久,待他去到那里,定会用它做成最完美的玉佩,然后…… 沉临回过身,发现阿姝已经睡熟了,她入睡一向很快,这让他有些羡慕。 因为这一夜,他依旧无眠。 清早起来,发现五妹妹惜雪在门口候着。沉临感到稀奇,转念一想,自家妹妹估计是知晓他要离开这里,特意向他告别的。 不过沉惜雪没说告别的话,只是将长兄送给她的一瓶清玉丸硬塞给了他,清玉丸有治疗百病的奇效,很是珍贵。 沉临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肩上的伤所以送来的这个药,他连忙拒绝:“我的伤都好了,别浪费你的药了。” 沉惜雪后退一步,攥紧的手松开:“此去他乡路途遥远,带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你用不上也还有四嫂,四嫂用不上也还有……还有其他人。” 说得很有道理,沉临收下她这番好意,作揖道谢。 几个小厮帮忙搬运行囊,沉府门外,马车夫和陈涧已经等候多时。 小环扶着殷姝走进车厢里,沉临和陈涧紧跟其后,车夫见他们坐妥当后,说了句吉利话,他抬手,挥鞭驾马往城门口走。 今日出门的这个日子是请人算出来的,马车上也挂着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出远门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少。 马车颠簸,沉临和小环换了位置,让殷姝躺在自己怀里闭眼歇会儿,陈涧一个人默默靠着木窗,呵呵了好几声。 早知道自己应该再请个马车夫的,他叹气,颇为无聊地掀开遮窗帘子往外面瞧了瞧,瞧见沉府门口站着一位戴面纱的女子,从她的衣着打扮上来看,这是沉府的小姐。 小姐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陈涧斜倚着笑,原来是惜雪。 担心两个哥哥,却不愿和他们告别,等他们走了才肯出来看上一眼,这种做法真是非常符合惜雪别扭的性子。 陈涧本想和她打个招呼,再一抬眸,人已经不见了。 第三十四章客栈(一) 出了京城,陈涧略有后悔,一时冲动去什么凉州,这么远,路上指不定要吃多少苦。 悔着悔着,天色已晚,车夫找到落脚的客栈要他们先行入住,他得去喂马,白天没进食,晚上需喂野草。 客栈里的小二打着瞌睡,听见门口的动静立马打起了精神。 他讪笑着,两只眼珠上下打量着他们四个人,随后搓着手,咧嘴问道:“几位客官是来入住的吗?” 这个笑令陈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压低声音给身旁的两人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小二笑得特别诡异啊。” 小环看了眼陪着笑脸的小二,被他这样一说,她都没法直视人家的表情了。 沉临不以为然:“别人这是对咱们客气。” “客气个鬼。” 陈涧环视四周,光线昏暗,夜深人静,蜡烛都没点燃几支,窗户被风刮得吱吱作响,客栈老旧得不成样子,吃茶的桌凳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凳腿上结着大片的蜘蛛网。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地方,他不想在这儿入住,想要换一个地方,正和他们商讨,小环连声拒绝:“不行,我们娘子不能再赶路了,累了一天,大家都得歇息了,何况现在天这么黑上哪儿再找客栈?” 沉临附和:“小环说得没错。” 陈涧狠狠剜着他们俩,随后昂首走上前,和挂笑的小二对视道:“那咱们就要一间房。” 小二瞬间垮脸:“你们四个人就要一间房啊?” 陈涧:“怎的?我们身上带的钱就够开一间房。” 小环扯着他的袖口使眼神道:“你疯了!一间房怎么睡得下。” 陈涧翻着白眼:“你看这客栈冷冷清清的,没个作伴的人,夜里睡熟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自小就听惯了光怪陆离的话本子,眼下这间客栈和人家书里描述得一模一样,她实在害怕。 沉临对他的想法有几分认同:“要不开两间房?” “两间房怎么安排?你和你娘子睡一块,我和小环睡一块啊?”陈涧绝不同意:“本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要安排也是我和你俩睡一块。” 小环撇嘴:“谁要和你睡一块,想得美。” 殷姝出声打断争执:“不如我和小环睡一间,陈二郎君和沉……” “不行不行。”沉临连忙反驳,本来没什么顾虑的,现下被陈涧这幅煞有其事的模样所感染,他倒真觉得客栈不安全了,不能让殷姝跟自己分开。 他妥协道:“算了,还是四个人凑合一晚吧。” 终于说服众人,陈涧再次走上前,从袖袋拿出一串铜钱,放在案台上:“就要一间房,再拿叁床被褥过来。” 小二握着铜钱掂了掂,心里面骂了眼前的这个穷鬼一万遍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客官楼上走。” 真不晓得这几个人身上穿的这身华服从哪里偷来的。 现在才刚过中秋,屋子里却冷得好似立冬节气,陈涧一边嘀咕,一边给自己铺好床。 沉临见状,立即阻止他:“你该不会想睡床吧?” “那不然呢?”陈涧甩开他的手,准备脱掉长靴凑合一晚。 “不准!”小环用力过猛,扯起他的衣襟将他扔在了地上,她叉腰道:“我们娘子要睡床。” 沉临语塞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一大男人好意思让两个姑娘睡地上吗?” “我体弱,比不得寻常人。”陈涧从地上起来,捂着胸口蹙眉道:“你们能不能让一让我这个弱男子。” 好耳熟的一番话,他没说腻,他都听腻了。沉临信了他的邪,转身牵起殷姝的手腕,让她坐在床榻上,“我娘子必须睡床。” 殷姝倒是并不在意:“睡地上也无妨,有这么厚的被褥又不会着凉。” “那怎么行。”小环握起她的手,表情凝重。 儿时,姑娘都不晓得喝过多少汤药,在小环的记忆里,她几乎药不离身,后来长大些,家主升官以后寻遍天下名医才勉强治好了她。 小环继续道:“娘子你本就容易生病,一点马虎都不能有。” 沉临也认可小环的话,径直帮殷姝脱了鞋,看向一旁的人:“小环你和阿姝睡一起罢,就这么定了,大家早些歇息,第二天得起早赶路。” 重新坐在地上的陈涧仍忿忿不平:“我要是染上了风寒你们几个就轮流照顾我,都说了我儿时受过内伤……” “你少说点吧。”沉临捂住他的嘴,认真道:“今晚我来守夜,你们快些睡。刚刚上来时,我发现整个二楼的客房都是空的,这里应该鲜少有人来入住。” 听完这些话,陈涧突觉这间房子里多了几分鬼气,他连忙打好地铺,用被褥将自己裹成一团,闭眼道:“早知道我就不自寻死路随你们一起来了。” 沉临懒得再搭理他,给殷姝掖好被褥后,掐灭了蜡烛。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之中,眼睛看不清东西,所以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他坐在木桌旁,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后半夜睡在地上的人呼吸变得均匀起来,还说什么这种鬼地方他定然是睡不着的,结果睡得比谁都熟。 沉临站起身,准备去净手,还没推开门,殷姝喊住了他。 他略显震惊,回头发现殷姝下了床,跟他对口型道:“我想换件衣裳。” 赶了一天的路,穿着脏衣裳想必也是睡不好的,沉临点着头,拿起她的包袱,带她离开此处。 客栈后面是大片的竹林,沉临解开她身上的衣裳,将包袱里干净的衣裳给她换好。 他们下楼时发现小二不在一楼,照理来说,小二应该得守一整晚的。 察觉到不对劲,待他们重新回到客房,里面空无一人,熟睡的两人不知所踪。 除了人,他们的行囊和钱袋都消失不见了。 沉临一时慌了神,在剩余的客房里来回翻找。 殷姝抓着他的手腕,让彼此都平静下来:“小环身上佩戴的荷包里面有我自制的香料,香味能维持一刻钟,这个味道在一楼也有,但客栈外面却没有。他们一定没有离开这里。” 如果他们没有走出过这扇大门,那这间客栈里面定有暗道。沉临牵着殷姝下楼,打量着四面墙壁,按照如此单调的布局,暗道一定不会在墙后。 既不在墙后……沉临走到小二当时所在的地方,蹲下身,找到了一块异样的地板,他压了压这块红木板,地板出现巨大的缺口。 一条通往地下的路铺在眼前。 殷姝哑然:“这……” 沉临蹙紧眉,他不晓得如何是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他不放心,可带着她走到未知的危险中他更感到害怕。 “我知晓你在顾虑什么。”殷姝盯着他看,“小环身上的香只有我能闻到,我必须跟你一起去找他们。” “可是……”沉临垂下眸,想了很久,最后捏紧她的腕间,“一切当心。” 第三十五章客栈(二) 再次睁眼,是在狭小的杂物堆里。 陈涧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腕间被麻绳磨破了皮。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敢绑他。 “你醒了。”小环有气无力道,“可算醒来了。” “你也在啊。”陈涧稍稍松一口气,有人作伴还好受了些。 转念一想,他又问:“沉临和你家娘子是不是还在客栈呢?” 小环“嗯”道:“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但愿吧。”陈涧拼命叹气,“别让我抓到是谁绑的本公子,本公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断……” “哟,全身上下就几个铜板,嘴倒是挺硬。” 眼前的木门被脚踹开,闯进来的男人凶神恶煞,不屑地扫视着地上的两人。 “我……”陈涧语塞,毕竟出门都是沉临出钱他出计,他身上有几个铜板都不错了。 他“切”了声,只说:“你知道我长兄是谁吗?” 赵六挥舞着手中的大砍刀,讥笑道:“谁啊,谁来听听。” 陈涧抬起头来:“常胜将军陈若峰。” 赵六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就你?我还说镇国将军沉振是我长兄呢,撒谎也不照照镜子。” “……” 这下陈涧真的无言可对。 小环可没心情听他们玩弄嘴上功夫,直接质问道:“你抓我们到底是为何?” 赵六掐着她的下巴道:“如今世道艰难,当然是为了劫财吃肉。” “吃肉?”小环冒了一身冷汗,“什么肉。” 赵六深呼吸,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浑身轻松,“瞧你们细皮嫩肉的,当然是吃你们的肉啊。” “你!”陈涧不可置信,咬牙道:“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咱们有话好好说。” 赵六松开小环,径直嵌住陈涧的脖颈,恶狠道:“穷成这样还敢在我面前装阔,马上就拿你涮锅。” “……” 赵六提起他的衣襟准备把人拖到外面,没成想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不好了!走水了!” 浓烈的烟火味席卷而来,赵六松开手中的人,捂着口鼻准备逃离,临走前不忘将木门锁上,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陈涧得到喘息的机会,扑在门上大喊救命,小环来不及思考,立刻起身开始寻找这间杂物房中其余的出口。 没一会儿,这扇门被人重新打开,趴在地上的陈涧听到声响,心中雀跃,一抬头看见是殷姝,泪眼汪汪:“殷娘子还是你有情有义,沉临那个畜……” “他去放火吸引贼人的注意了。”殷姝没多解释,喊着小环,让大家一起迅速离开这里。 由于火势凶猛且不可控,通往地上的通道已经被烧断,沉临灰头土脸地跑过来和他们汇合,喘息道:“现在出路被封死了。” 小环忙说:“关押我们的那间屋子里有个小洞,被稻草堵着,就是不知通往何处。” 陈涧难以呼吸:“那还等什么,我们留在这里绝对是被烧死。” 众人四目相对,下定决心般往回走,跑进那间屋子,找到小环说的那个狗洞大小的出口,陈涧闭眼道:“太屈辱了……” 说罢,他蹲下身,率先钻进洞穴里头。 满怀希望地穿出这个小洞,结果面对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此处并不是外面的世界,他们仍在地底下。陈涧不自觉地落了两滴泪,真是造孽啊,他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沉临手上还有刚刚放火用的火柴,点燃后,划亮了周遭的环境。 火光微弱,只能笼统看清当下所在的地方,看不清前面的路是何状况。 小环怨声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殷姝攥紧掌心,环视四周的岩壁,潮湿又带着腥味。根据古籍记载,这里十有八九是墓穴。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挽起身旁人的衣袖,如实相告自己的猜测。 “莫怕莫怕。”沉临揽着她的肩,让她的额头靠在他的胸前,他安抚道:“这里面一定会有出口。” 头顶上方传来的水流声敲碎了人的神经。几个人凑得紧,一点点借着火光往前走,脚下踩着浅浅的水涡,溅起的声响盖过某人急促的呼吸声。 陈涧腿都软了,他何曾受过这种罪。没等他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小环踢了他一脚,告诉他:“别给大家拖后腿。” 他无奈,只好闭着眼睛扶着沉临继续走。 前路叵测,他们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相对宽敞的分叉路口前。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洞穴,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是生穴,一个是死穴。 一个洞穴上面刻画着牡丹,另一个则刻画着芭蕉。 沉临上前细细打量,试图找出这两个的洞穴的不同之处,随后,他在中间的石板上看见了一行诗。 时间久远,上面的字不太真切。 殷姝走近,俯身认真看着,她启唇念道:“生前不见人间事,唯有此物伴我眠,夜里狂风骤雨起,听取花草万缕怜。” 陈涧兴奋道:“墓主人留下这首诗是不是在提示我们走哪个洞穴?” 小环不解:“可这首诗是指哪个植物呢?” “定然是牡丹啊,坐拥独占人间第一春的美名,能伴着人睡觉的必须得是富贵花。”陈涧说的有理有据,甚至打算走向那个牡丹洞穴。 沉临拦下他:“我娘子还没说话呢。” 陈涧甩开他的手,嫌弃道:“你脑子有毛病吧。” “我不认为是牡丹。”殷姝出声制止他们,抿唇道:“这位墓主人生前应当是失明了,所以看不见人间事。能从听觉上感受到的植物只有芭蕉,正所谓雨打芭蕉,芭蕉才会让人听得见。” “娘子你真聪明!”沉临从身后抱起她,笑着说:“那我们就走这个洞穴。” “你……”陈涧欲言又止,强压下怒火,毕竟确实是殷娘子分析得更占理些,但这也不能否定沉临是个重色轻友的王八蛋。 生穴通往主墓,这里面摆放着不少的陪葬品,哪怕蒙尘依然能见墓主人生前显赫的身份。 陈涧仔细端详着每个方位悬挂的金簪银钗,他咂舌感叹,待他走了,他的身后事也要如此浮夸。 小环告诫他:“地下的东西拿不得,你可别动歪心思。” 陈涧摊手,示意自个什么都没拿:“我又不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殷姝看着这些女子所用的陪葬品,她略有所思,走到石棺前面,发现里面葬着的竟是一对夫妻。 “我找到出去的机关了!” 响亮的声音打断杂乱的思绪,殷姝回头盯着他看,不知为何,心中虚空。 沉临笑了笑,拧着石雕神兽头,巨大的石门从沉睡中苏醒,它缓缓展开,几缕散落的阳光照着层层台阶。 闻言,陈涧喜极而泣,抬脚冲上去,要做第一个离开这里的人。 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拍拍衣袍残留的尘土,抬头望青天,倍感欣慰。 第三十六章凉州(一) 后面几夜落脚的地方都是陈涧托关系找的当地知府给他们安排的客栈。自个这样的身份不好好利用起来,那真是对不起陈家脸面。 抵达凉州城内之时,城门口还有前来接应的两人。其中一人的打扮应当是凉州知府之子曹严,另一位……应该是他的丫鬟? 陈涧本想走下马车先行打个招呼,不料身后的小环捷足先登,直直抱住了那位丫鬟。 “珠月,你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珠月笑着摸摸她的脸:“当然啦,二姑娘……不对,娘子可还好?” “娘子甚好,我们都好。” 小环见到昔日好友,眼泪直流,掩面道:“你都不知我有多惦记你。” “好啦好啦。”珠月擦拭她的泪水,轻声道:“我在这里过得也很好。” 殷姝跟了过来,抚了抚小环的后背,让她哭得不至于喘不上气。 几个人四目相对,陈涧为表礼仪,主动给知府之子作揖道:“有劳曹公子前来接应。” 曹严简单回礼,随后侧身,对着殷姝问道:“路途遥远,阿姝累了罢?” 殷姝摇摇头,莞尔一笑:“一别数年,难为你还记得我。” 曹严抿唇:“哪里的话,我们从小的交情,我自然一直记得你。” 陈涧嗅到一丝异样的情感,拉着小环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说:“你们娘子和这位公子啥关系啊。” 小环拍开他的手,蹙眉道:“娘子和曹公子是青梅竹马,一共长大的关系,再无其他。” 陈涧重新扫视这两人,结果看见半路杀出来的沉临挡在殷姝前头,脸黑一片。 他刚刚取完行囊,手里拎着的东西多,见状,陈涧非常贴心地接过了那些包袱。 “你和我家娘子贴这么近作甚。”沉临有话直说,懒得和他拐弯抹角,“男女别有,你不懂吗?” 没等曹严回答,殷姝推开了他的身躯,微怒道:“你说话知不知分寸?” 曹严紧接着叹息:“罢了阿姝,是我唐突,惹了你夫君不高兴……他这般质问我,定是我的错……” 沉临还想说点什么,殷姝打断了他,让小环扶着她走上曹严备好的马车之中。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人,陈涧连连拍手叫好,他重新把大大小小的包袱塞进沉临怀中,无奈道:“走吧。” 沉临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如冷刀子:“她竟为了一个外男如此对我……” “这位外男是你娘子的儿时结交的朋友。”陈涧认真给他分析,“而且此人心机破深,你不是他的对手。” 沉临气笑了:“我才没把他当对手,再怎么交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我可是阿姝正儿八经的夫君。” “那你不恼火吗?”陈涧执扇敲敲他的肩,让他低下头来,自己给他出个主意,“你听没听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可以这样……” 听完陈涧这番话,沉临陷入了自我怀疑,许久,等小厮催促的声音传来,他质问道:“这能行吗?会不会有点卑鄙。” 陈涧摆手道:“你爱做不做,我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