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1v1 现代)》 01发生过艳照门的小明星 陶知南混到了停车场,手提包里装着一瓶拉菲红酒,那酒是07年的,经纪人给她弄来的,比不上风头仍盛的82年拉菲,但实打实的费了她一大笔钱。 她在停车场里穿梭,伸着脖子寻找电梯入口,期间时不时见到其他豪车经过,她原先没什么不自在,直到被一辆车无缘无故放了一声喇叭。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挡道了还是什么的,下意识侧身,给车让位置,目光瞥到那“双翼8”的车标,心里腹诽了句非主流。 车是豪车,她不可否认,但她一直觉得那车标有点像非主流在昵称前后加些特殊符号,比如??翅?膀??。 那辆车很快与她擦肩而过,她抬眼望去,隔着车窗玻璃,隐隐只见驾驶位上的侧脸,他双手松弛地搭在方向盘上,稍微转过眼,平平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稀松平常,更是瞧不出有何意。 但在她眼里,男人的这一瞥,仿佛目光是有意落在她身上似的。 等那车开远了,她又低头看自己芥末色裙子,正常的方口衣领,裙子长至脚踝,再看和过道的距离,好像不太靠边行走。 她心里敏感,想着可能是自己刚才走路太飘了,时左时右被人“滴”了。 不多时,她如愿来到电梯处,也不敢靠近,只是停在拐角处,等着制片人从上面下来。 送礼送礼,无非就是有所求,到地下停车场堵人这地步,已经算不上有多体面了。 个中理由,也很无可奈何。 她在一部即将开机的大剧中觉得另一个角色更适合自己,跟选角导演竭力争取,没想到那角色是给制片人的女朋友留的,她不知情,无意间就得罪了纸片人。 她今年说二十八,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在娱乐圈里完全称不上新人了,要是还跟年轻那样争骨气,那以后还能不能在这行混下去就不知道了。 这不,上来赔罪了,约不出来就来堵人呗。 她的母亲陶若灵,也在圈里,当了几十年的女配后妈专用户,在三十八岁时生出了她,仿佛生了个工具似的,哪个剧组需要小孩的就被抱过去,基于此,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工龄有二十以上。 但即使恳恳勤勤地当了这么多年的童星,依然没有遇到过自己的幸运角色,更没有大火过。 好在过的也算顺风顺水,比其他人的起步都高。 如果不出所料,她会如陶若灵所设想的那般,演上她念叨了大半辈子的女主角。 那时的她年少不更事,感觉摆在自己眼前的都是四通八达,通往罗马的大路,她从不怀疑她母亲给她画下的大饼,更是坚信自己会红。 在二十岁那年,她确实是红了,但是红在各个小网站,红在那些污言秽语中,红在即将要进第一部女主角的剧组前。 小她一岁的前男友闻珲淋在大雨中给她打电话恳求她原谅,说他不应该喝酒喝醉,别人用指纹开他的手机打电话叫人,无意间窥探到她的照片她的视频。 不止被爆了照片,连跟他吐槽导演制片人竞争对手合作对象的聊天记录也被爆了。 最荒诞的是,作为法学生的闻珲写了篇老师布置的作业论述私生子也应该有继承权,她随口附和了下也被拿出来讨论,然后扯出一个陈年问题: 她是不是陶若灵跟某个金主的私生子,不然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见她父亲,还跟母姓。 铺天盖地的讨论无亚于一场公开的处刑。 她那时躲在卫生间里哭,也听着闻珲的痛哭流涕,他自觉犯了错,而这错无亚于滔天大祸,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承担的,更不论仍是少不更事的他们,愧疚让他一遍一遍地自扇嘴巴。 然后,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在陶知南的幻想中失去了魅力。 继而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同意拍那个视频,为什么会穿那些露骨的衣服,甚至后悔谈这份恋爱。 但在这件事未发生之前,她从不质疑自己的眼光。 别的不说,闻珲这个人甚至长的还挺合她眼的,她甚至觉得比她那要穿着高跟鞋和她对戏,拍吻戏都闻到一股陈年烟味的合作对象好,她在片场被导演骂后下班第一时间也是想去找她,想紧紧拥抱的他的身子,从他一样年轻的,满是活力的身体上获取安慰。 年轻不就是这样,满是荷尔蒙,不分男女,在动物世界里,十几岁的年龄还正是最激情无限的时候。 02母女同演姐妹 陶若灵曾经态度强硬告诫过她,她偏偏吃软不吃硬,行不通,双方各退一步,恋爱转为地下恋。 陶知南想过一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会跟她的初恋在一起结婚生子吗? 可是没有这个如果,就是发生了意外,照片泄露,就跟汽油泄漏一样,遇到火星就起了火。这一把火一路燎烧,将她的事业,她的面子她的自尊心都烧完,连同他们短暂的一年,最是青春最是你侬我侬的那一年,不把一切都烧完不罢休。 她控制不住自己看网上的评论,陶若灵过来把她手机没收了,把她关在酒店里不让她出去。 这一事件的结果,以她继续学业为由,宣告退圈一段时间结束。 这一退,八年都一事不成,不仅没演上什么女主角,更是跟所谓的“大火”离的越来越远了。 先前几年过的混混沌沌,走在路上,任何的目光看过来都觉得如同在裸身,说是继续学业,但能逃的课都逃了,一度还延毕了一年。 毕业后,她相当颓废,想随便找个工作度日,陶若灵不允许,仍然带着她在圈子里找工作,能把她带上就把她带上,这不,去年还在一部三流电影里演嵌边角色青蛇和白蛇。 母女演姐妹,导演夸陶若灵保养的当,把陶若灵夸的心花怒放。 上个月上映时,导演还拿这一噱头宣传。 她心里很不得劲,哪哪都觉得不舒服,忍了一阵时间,还是在一个夜晚,去找正在敷面膜坐瑜伽球的陶若灵聊天。 “妈,我们聊聊吧。” “南南啊,这么晚了聊什么?”陶若灵抬起眼,由于敷着面膜,说话时像是没张嘴。 陶知南心说才十点不到,不算晚,只是陶若灵这个人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作息方式都是倾向于老年人,能不熬夜绝不熬夜。 她在门口站了几秒,低下声说:“那电影的宣传,我不想去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啊,不能说去不去的。”陶若灵应该是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劲,把敷了好一阵子的面膜拿下来,扔到垃圾桶。 “妈,难道你不觉得没必要吗?那电影票房也就那样,评分更是不及格,去了也没什么用。”她不满嘀咕着,脱口而出:“还让人说三道四……” “……什么?”陶若灵震惊于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说三道四?” 陶知南看着她:“我不信你不知道网上在说什么,说的多难听的话都有。” 陶若灵尽量心平气和地劝解她:“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角色,我拿了钱,你也拿了钱,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你别钻牛角。” 陶知南深呼吸一口气:“是假的,那你看看那些人在网上说什么!” 她忍不了她装不懂,唰地举起了手机,手指颤抖着把评论区展示给她看。 评论内容无非还是围绕着那些噱头来讨论,主要分为两类,要不就是惊讶她们居然是母女,要不就是阴阳怪气她们的情节多余,删了也没关系,能加戏加成这样,肯定有后台,说话难听的,直接说她们怕不是母女同驭一夫。 陶若灵飞快扫了一眼,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如初:“那是电影情节啊,白蛇跟青蛇都看上了许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曲解我也没办法,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陶知南吁了一口气,眼睛望向别处:“我做不到。” “你在跟我生气吗?” “没有。” “你跟我生什么气?电影的角色有多难争你知道吗?如果你觉得自己老了,那就做保养,赚钱去打针,而不是一天天的这么自暴自弃。” “我没有跟你生气,对不起。”陶知南无奈再次强调着,顿了顿:“我只是……很难受。” 陶若灵掐腰原地转了一圈,回头看着她,放低声音:“南南,你是不是应该再去看下心理医生?” 陶知南也不知道怎么办,摇了摇头离开。 思索了几天,最后决定从陶若灵的房子搬出去,跟别人合租。 在网上发消息聊了一阵,选定跟一个编剧做舍友,在影视基地附近合租。 那人叫李欧菲,长了一张不太随和的脸,初次见面,打量她一番,因为眼熟直接问她演过什么角色。 陶知南对此已习以为常,她演过不少的角色,虽然大多数都是在成年之前,但近些年来也有进组,在一些电影和电视剧里客串。 她琢磨一番,还是说了最近的那个电影角色。 “不是不是……”李欧菲皱眉沉思,没多久终于记起了,是艳照门,于是倏然改口:“不好意思,我要忙去了。” 具体为什么说不好意思也没说,就很尴尬地摸了摸头发,拖着行李箱,选了主卧。 陶知南觉得莫名其妙,好在这个人虽然怪,作为舍友还是合格的,没有什么坏习惯。 这李欧菲是个编剧,签在一个有名编剧的工作室,性格偏内敛,同她一样慢热,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跟她不熟不生地相处着。 陶知南觉得这样很舒服,不用费心思去跟人说话,在外面跟导演场记沟通,甚至和制片人套近乎几乎耗尽了她的语言输出能力。 03一波三折的道歉 偌大的停车场,车辆稀疏地排列着,人也不多见。 陶知南隐在一根立柱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着。没多久,几道脚步声打破这片沉寂,由远及近。 有人正朝这个方向过来。 她担心被瞧出异样,无意识把自己的身子藏在了柱子后面,又拿出手机,假装正在处理什么消息,仿佛只是偶然驻足,而非有所图谋。 来的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身着西装西裤,后面的就休闲许多,穿着中短裤和短袖。 这两个人男人年龄相差不大,看神情,应该不是上下级关系,走在前面的,偶尔停下来,抱着手臂在胸前,不耐烦了,沉声叫道:“你还走不走?” 短袖男被斥责,回道:“爸爸不让我跟你玩,你是坏人,带我干坏事。” 西装男嗤笑一声:“我是你哥,你哥是坏人?” 这问题似乎把短袖男人给难住了,沉思着道:“是哦,你是坏人,又怎么会是我哥?” 陶知南听着有点奇怪,斗胆抬眼一看。 哦豁,这不正是刚才驾驶座的男人吗? 西装男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眼风随意往旁边一扫,调理好后,直接上手拉他人。短袖男看起来是个成年人了,却像个小孩一边抗拒嘀咕发脾气,但看样子,应该也没有真的把西装男当坏人。 陶知南不敢多瞧,在他们经过时不着痕迹低下了头,一直等那两个人经过,只是很不巧,她的手机骤然响起了“你一定要看到花开,你一定等燕子归来……”的电话铃声。 那两人脚步跟着一顿。 短袖男率先寻声回过头,见到她,忽地抬起手指,冲她叫道:“哥,她裤子——” 那个西装男,还是刚才的眼色,瞧不出有何意,只是纠正道:“那是裙子。” 说完,男人继续把人给抓去电梯处等候。 陶知南一直觉得拿手指指别人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有一个贬义词语是指指点点,不仅象征着不礼貌,还带着点刻薄色彩。 她不理解因为裙子被指,难不成是裙子眼色太丑了吗?但又关别人何事?她心里腹诽着,低头去看自己的裙子。 这一看,豁然发现后面有一片藏于裙褶之间的红色血渍。 她的耳朵和脸廓瞬间染了绯色,想当然地把裙子跟刚才的喇叭声联系在一起。 她转身就走,一直走出停车场,她都没再抬头看向电梯方向。 到商场买了卫生巾,又换了条裤子,然后试图继续混到停车场,但很不幸,停车场入口突然来了个保安,将她拦住。 堵个人都这么的频发意外,她是真没辙了,只好半路折返。 回到出租屋,李欧菲正拿一壶水要到阳台淋花,见她回头,脚步一顿,问她出去干什么后直入正题。 “陶知南,你之前不是说要进组了吗?到时候是跟着剧组走还是在继续住?” “怎么了?” “这个月底,我有个异性朋友会过来,你介意吗?” 陶知南听她语气和神情,感觉应该是男朋友,但她心情不佳,也没问,便直接道:“没事,你叫呗。” 而后的好几日,她都有些想放弃找制片人了,实在不行就再继续试戏,每个月都有剧组开机,她不眼高手低,一些小角色总可以争取到的。 可经纪人担心她得罪人,愣是拉着她去找导演。 这一行得罪人,有时候就等于得罪了一个圈子。 导演表示没办法,事情很难办,最后给了她制片人的电话让她打过去。 陶知南拿到电话,打了几次才接通。 在电话里,她赔笑道歉,期间特意提到听说制片人喜欢喝酒,备了一点薄礼打算送给他。 那制片人说话挺叫人猜不透的,让她尽说应说,时不时还赞同下,只是到最后,话一转:“现在这个组已经选够人了,下一个吧,我真不是跟你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何桃她为那个角色准备了那么久,我心疼啊,你想要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取,不能私底下去联系导演。” 这些人都是人精,说的话都是话里话,三言两语还具有颠倒是非的能力,陶知南自认跟导演争取角色都是光明正大的,不然也不会被何桃知道吧,怎么就被说得见不了光。 然而她又能怎么样,只能点头或“嗯”,说到最后不知道这赔礼道歉算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转念一想,赔礼赔礼,礼都在手上没送出去呢,那应该不算成功,遂继续跟制片人拉扯下去,说什么也要上门道歉。 制片人估计烦了,客气打断她:“陶小姐,最近剧组开机,我很忙,实在是抽不开跟你吃饭,你要是实在想送,路过云留公馆就送到我助理手上吧。” 陶知南担心惹怒他,见好就收,挂了电话后跟经纪人隗青说了具体情况。 隗青是她签约的公司的经纪人,男,四十出头,手下管了好多不温不热的艺人,跟各剧组有人脉,一直给各大剧组输送不少演员,签在他手下的艺人起码不会没工作。 她之所以签约,也是因为如此,她不算是一个会打交道的人,需要有人去帮她做这些事,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一个经纪人手下管的人多了,难免会不太上心,有活就干,没活就叫人去找副业。 先前在听到她得罪制片人后,倒是上心了,让她赶紧送礼道歉,免得真结下仇,往后不好来往。 这会隗青听了她的道歉进度,终于松下一口气:“这李原是给你阶梯下了,你好好把你买的那瓶酒送出去,也别觉得寒碜送不出去,中国人讲究伸手不打笑脸人,能到那个地位的,不缺你那瓶酒,缺的是诚意,你去送酒,陪人喝几杯,说说好话。” 陶知南这些天都在处理这事,心里早已烦透,听他这么说挺不放在心上的,那李大制片人都不愿见她一面,哪还能一起喝酒,更谈不上说上话了。 不过她现在真的想把这件事给结了了,免得被隗青整日唠叨。 当天,她拾掇一番,重新提着那瓶酒出门。 04我请你喝一杯酒 云留公馆坐落于一处半山腰,富贵闲人的休闲去处,陶知南特意叫了车上去。 坐在后座位上,她望着窗外,笔直的松树直入云霄,柏油沥青路面平顺无炮弹坑,路边有精心修建过的绿化带。 心想,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路过的。 车上山开了有十分钟,她下车付了车费,抬眼一看,头上一片白云,也不飘远,就在她头顶上方徘徊。 怪不得叫云留呢,原来还真有云留在这山上。 她无暇观看风景,站在那公馆前,做好了心里准备再次拨通了制片人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便堆了个笑,仿佛真人就在眼前:“李总,我带了酒,你现在方便吗,我当面给你道歉。”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现在正忙呢,你来也不挑挑时间。” 陶知南看了下时间,傍晚五点,懒得猜测他是否是真忙,硬着头皮继续问:“那李总,你今晚有空吗?” “没空,改日吧。”李原道。 陶知南心口一堵,她包里的那瓶酒已经在她手上十多天了,说什么今天都要送出去。 “李总,要不我把那酒放到前台,或者交给你助理?改日我再请你吃顿饭。” 电话那边没声了一会,再有声时,是何桃的声音。 “陶知南?” “嗯。” “送酒的?” “嗯。” “都去云留公馆了?” “嗯。” “我让小周出来见你,你交到他手里就行,不用非得来见李总,是吧。” “嗯。” 陶知南一连应了四声,等挂了电话后都还有点懵懂,不过听何桃那语气,也猜的七七八八,无非是李大制片人现在身边跟着何桃,何桃听到她来电吃醋,又跟她有过角色之争,干脆就夺过手机了。 她无力望天,又看回被挂断的电话号码。 不管了,把酒先送出去吧。 她大迈开脚步,来到公馆门前等候,也不知道何桃怎么通知所谓的小周的,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出来。 后来想着,他人不来找她,她直接去找人就好了,把人堵到门前总不至于当看不见吧。 那前台还挺好说话的,她就说了句找“小周”,连名字都没有说,便带她上了楼,径直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 门里头,似乎是个气氛不错的舞池晚宴。 不,也算不上什么晚宴,更类似于清吧,两两散散的人坐落于房间各处,或交谈或两两相对喝着酒,钢琴的音乐流窜在空气中,寻着声音看去,竟然还是真人演奏。 前台带她进来后就走了,她一个人站在门边上无力,其他人看过来,看好戏似的。 她强作镇定,问:“我想找个人,叫小周——” 她话落后有半晌的安静,仿佛屋里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个身穿粉红色衬衣的男人转过身,朝一个角落吹了一声哨,“阿周,有美女找你啊。” 很快,一个男人从昏暗的光晕下走出来,身姿懒散。 她有印象的,在停车场偶遇见过的……司机? 司机此刻穿着白衬衫套马甲,径直朝她走来,站定。 他今晚的神情比那日轻松,笑着,又好像……醉了,好奇怪。 “有什么能效劳的吗?”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酒。”陶知南有些笨拙地举起手中东西:“我想把一瓶酒交到一名叫小周的人的手里,你是小周?” “什么酒?”他随手就拿过,扫了眼瓶身,然后说:“这酒,拿来送人有点寒碜吧。” 陶知南猜想这叫小周的估计是听何桃的话,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的不给她面子。 狗仗人势是吧,不过还是那句话,送出去就行了,管他呢。 她正要告辞时,那人话一转:“不过,你也是有心了,难为你特意跑这么一趟来送礼物。” 这下陶知南又糊涂了,不知这人有没有看得起她的礼物。 男人抬起下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说:“我请你喝一杯吧。” 他无比自然,就好像在跟一个朋友说话似的,陶知南一边想着拒绝,一边脚步却不受控地跟了上去。 等真的和男人相对而坐时,她又拘谨了起来。 男人给她倒了一杯酒,敬她:“喝一杯。” 这人说话自然,压根没有给她拒绝的空间,她也没多想,接过抿了一口,感受那冰凉的口感。 男人继续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陶知南又点头:“嗯,见过,在停车场。” 是停车场,当时他在拉扯他的一个弟弟,那弟弟好似是个傻的,还是个没有礼貌的,居然指她的裙子。 陶知南心里仍是觉得奇怪,有点想问他是不是李大制片人的司机或助理,但是当她目光扫到他握着高脚杯的手,忽然觉得他的手指根根修长,那时不时挥动着的食指和中指真是有力而干净…… 再看他脸,俊朗无比,矜贵清冷。 他无疑是好看的,诸多疑问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以至于忽略了男人神情中那抹若有似无的打量和玩味。 起先,陶知南觉得这样盯着别人很不好意思,略微低下了头,过了一会,聊着聊着,她还是不听使唤地盯着他看。 段步周笑了,“陶小姐,我就算是男人,被异性盯着也会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含含糊糊地说,脸色更是一路红到脖颈处。 他把她当成是投怀送抱的,她也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断断续续聊了好一阵。 她那会整具身体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其实不想聊天,抵不过他一直在问,问完她名字,问她工作,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那语气和低沉的声音给了她错觉,仿佛他在关心他。 段步周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今天特意来这里,想要什么?” 陶知南真是心里憋屈,闷了一口酒,索性一股脑就把最近的那件事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终于舒畅了,整个人仿佛飘在云里海上。 段步周听到最后,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想要那个角色啊。” 陶知南看着他的脸,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嗯,我想……” 后来,她晕头转向跟他上了楼,进门后拥吻,衣衫罗裙尽掉,倒在柔软的床被里,男人欺身而上。 有那么一刹那,陶知南看着头顶的昏黄灯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那酒,果真不太寻常。 05一夜情 房间里,男女忘我纠缠着,浑然一体在床上翻滚,不知天地为何物。 累了,女人躺着,仍痴迷地抓着他的手腕,去吸吮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那上面仿佛还有他从甬道里带出来的透明粘液。 “这么喜欢手指?”男人又伸进了一根,声音粗哑:“不喜欢粗的?” 说这话时,青筋隐隐的巨物缓缓地进出,在她的哼叫声慢慢适应湿的一塌糊涂的甬道。 他分心逗弄着她的舌头,在他视角里,女人口涎从嘴角滑落,润湿床单,真是格外的不像话。 男人低喘着,再问了一遍:“喜不喜欢?” 陶知南早已眼神迷离,身体一昧服从于欢愉本能,根本不想多费脑细胞去听去思考。 男人却是个霸道的,喜欢事事有回应,见她这般忘我,抽了手指,惩罚性地掐着她脖子:“不喜欢?” 女人连忙哼唧道:“都喜欢……都喜欢的……” 她求饶了,男人仍不放过她,掐着她的脖子,快速进出,女人一半是舒服一半紧张,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加快。 冷不防的,男人把她翻了个身,拿过枕头垫在她腹部下,抬高臀部,而后重重地压着她的后背,把她困在床笫之间,不停地深入深入,刺激着她也刺激着自己。 受制于男人的体重,陶知南恍然喘不过来气,又觉得这不是身体原因造成的呼吸困难,不然这会她那小身板早已被男人给压实了,可她还是不舒服,身体的所有反应都是无法把控的。 潜意识里,陶知南其实想抗拒,却又无力,身体深处的渴望和呐喊陌生又熟悉,叫她害怕,她下意识抵抗着这一切。 那件事之后,陶知南跟闻珲分手,便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多看一眼男人都会担心被狗仔镜头捕捉到,然而谁又会关心她的目光,他们只会关心她的穿着她的视频。 她活成了矛盾的个体,挺可笑的。 可笑的是,连她本人也这么觉得,性就这么变成一件格外难堪的事。 半晌过后,她又是呻吟又是想哭,身体爆发的火花让她愈发想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 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可是,“啵”的一声,男人忽然抽出,被撑大的洞口无可奈何地缓缓收缩。 她呆然地睁开眼,不知所措。 张开的嘴巴仍巴巴地张开着,却发不出声音,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 好在男人又把她翻了个身子。 她任由被摆弄,直至被掰开两边,重新进入。 女人双腿缠着他男人劲实的腰,像条蛇一样。 男人俯向她,沉声说:“松点,我都动不了了。” 这应该是随随便便说的,男人的力气是远超女人的,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她被迫承受无法发力的姿势。 她缠着他的腰,更像是向上的一种迎合,邀他往更深里进。 男人动作果然不停,甚至见她热情,愈发卖力,水声混着他的低吼,他索性低头,径直抱着她,皮肤与皮肤贴着。 硬与软的相触,迸发出另一种感觉。 陶知南又想哭了。 同时,男人热汗擦着她的脖颈,那炙热的低吼在她耳边越来越急促,仿佛已来到了强弩之末。 那一瞬间,陶知南恍然察觉到了,意识跟着清醒。 “别,别——”她抬手抵着他胸膛,本能地想推开身上的男人。 “别动,带着呢。”男人嘶哑着,厚实的手掌不管不顾地抱着她,身体紧紧抵着她。 泛红的眼睛扫过女人那圆润的肩膀,低头咬了上去。 终于,于低吼中宣泄。 陶知南吃痛,然而在这欢痛交杂中,她又晕乎乎了,直到那男人从她身上抽离,她都没有清醒。 模模糊糊中听到他叫她起床离开,她当是那聒噪的知了,捂着耳朵直接睡了过去。 夜深,山岗安静的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浓厚的云层挂在天上,月亮远在天边。 陶知南被冷醒了,时值夏秋之交,还有三天就过秋分,但气温还稳定在三十度以上,房间里的空调开的很足,她裹了上半身,双脚却是无论如何都缩不到被子里,渐渐的,她就冷醒了。 身体赤裸,又酸痛,像是被人当成面团揉来揉去,她预感不妙,等真正开了灯见到床上的男人后,脑袋一片空白,全身一片冰冷。 她想都没想,抬起手,甩出了一个足够清脆的巴掌。 06事后对峙 段步周睡的正沉,忽然就被亮眼的灯光给晃醒,他刚要睁开眼看看看怎么回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他一脸懵地睁开眼,一脸懵地坐起来,随后看向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却坐在床边险些要掉下床的女人。 他忽然就觉得,不应该破例让女人留宿,不然指不定会发什么疯。 他沉声说:“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陶知南看着他,身子都在颤抖,一字一顿:“我解释?我才要问你,我为什么会……为什么会……”难以启齿,她停顿了好几下,最后哽咽着换了个词:“我为什么会跟你躺一张床上?” 还是全身赤裸。 段步周脸上露出冷笑。 “你可别跟我说你喝那一杯酒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我喝醉了?”陶知南摇摇头,她有过一段时间经常借酒浇愁,一杯红酒基本醉不倒她,“我怎么可能会喝醉?” 除非那酒不是红酒,或者被做了手脚,各种缘由她也不知道,往深里回忆,脑袋里竟然开始闪过那些她缠着他的腰,而他伏在她身上咬牙冒青筋的画面…… 完了完了,酒后误事啊。 古人诚不欺我。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个名叫小周的男人,绝对是在趁人之危,她喝了酒神志不清,难道他也醉了吗?! 她反应过来,怒目而视,瞪他:“我要报警,我要报警!你强奸我!” 段步周脸一沉,赤裸着全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她跟几个时辰前热情似火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刻的她很慌乱,以至于显得有点神经质了。 她翻身下床,捡散落地上的衣服穿上,嘴上还一直念叨着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段步周跟着下床,赤脚站到她身后,扫过她那裸露在外,冷的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沉下声:“别爽了就翻脸不认人,你想要的角色我可以给你,好聚好散,就这样?” 他顿了顿:“嗯?” 陶知南脑袋一轰,回头,怒火横生:“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什么!” “装糊涂就过了啊,我喝酒也记得发生了什么,你是鱼的记忆?” 陶知南不说记不记得,换句话说,记得又怎么样,她那时喝酒了啊。 她搜刮着能完美反击他的话,可是思来想去,只能重复着“我要报警”这句话。 段步周此生最烦装傻的人,嗤笑一声点头,去拿床头的手机:“你一开始想要的不只是角色,还想要什么,我让律师跟你谈。” 陶知南见他那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神情,真是气的不轻,抬起手,还想再扇他一巴掌,却不料这次被扼住了手腕。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钱还是角色,别跟我玩这套,现在离开,回去想清楚了再找我,别发疯。” 手腕被甩开,手掌心也隐隐作痛,她真是又气又痛。 她没走,在房间里报了警,也是为了盯着他,以防销毁现场证据。 段步周掐腰低骂一句:“真是服了啊。” 他揉了一把头发,穿好衣服,再从容地打了好几个电话,律师,助理,连公馆的老板也打了招呼,似乎也是谈这事。 陶知南觉得他反应不对,以至于有些不安,等他挂了电话,冷声道:“你别想着销毁证据,我都听着的。” 段步周回过头,笑了:“我销毁什么证据,销毁你大庭广众之下扒我衣服的证据吗?销毁你猴急猴急地摸我亲我的证据吗?!” 陶知南气的不轻:“放屁!你胡说!” 段步周也没心情睡了,索性跟她僵持着。 这期间,又免不了打量这女人,这一细看,这女人不高不矮,皮肉算好,但应该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五官长得中规中矩,没有大毛病,不够亮眼,可组合在一起,竟然有种清冷脱俗气质,叫人眼前一亮,但穿上那俗套的芥末色裙子,完全跟女人味搭不上边,想来想去,也就叫声好听点。 总而言之,对于名声在外,见惯了各式美女的段步周来说,她长得还不够风华绝伦,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这第二次见面就把持不住来了兴趣带到床上去,他自己都不理解,总不能是因为事太多,急需发泄吧。 两方都渐渐沉默了下去。 ——分割线—— 没有及时更新是登不上婆 07在床上不是叫的挺舒服的? 陶知南见他还敢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对比自己坐不是站不是的畏缩模样,气场无端就矮了下去。 她本来不打算理,忍了一会,怒气更甚:“看什么看,收好你的眼睛。” 段步周心想也没什么好看的,嘴上却说:“在床上的时候不是叫的挺舒服的吗?怎么下了床就跟个贞洁修女似的?翻脸不认人?” “你……你……”陶知南抬起手指,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你放肆!” “我放肆?”段步周觉得有必要跟她理一理,“我今天生日,你大老远跑来上赶着送我一瓶07年的拉菲,我请你喝一杯好的,你要是不能喝就别喝,喝醉了暴露本性,当着那么多的人对我又抱又摸的,我是柳下惠还是太监?不过话说回来,我才来西阳没多久,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什么生日?” “9月20号,我生日。” 陶知南如坠五里雾中,糊涂了。 什么叫给他送生日礼物,她不是要把酒送给何桃说的“小周”吗? 也是这时,她余光忽地注意到房间的桌子上有束鲜花,花束中间挂着一个小牌子,写着“生日快乐”这四个字。 谁过生日,是他过生日? 来不及细想,敲门声响起。 陶知南还以为是警察,心花怒放,赶紧去开门。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体格高大男人,穿着蓝色花纹衬衫,瘦长脸,戴着金丝眼镜,开门的一刹那,眼镜后面的眼睛极快扫了她一眼。 那种目光,分明带着八卦和好奇,就好像在说,嘿嘿,让我这眼睛看看是谁大半夜滚床单了吵架了报警了。 男人打量完,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全程没有表现的很明显,随后声音清朗的冲她身后的人叫了声:“段总。” 这一声“段总”彻底把陶知南给叫晕了,一度怀疑是不是一场梦,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人赶客:“陶小姐,麻烦出去一下,我有事需要和我律师谈谈。” “?”陶知南没有动,双脚死死地踩在地毯上,“我为什么要出去,你要是跟你律师销毁现场呢?” 段步周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无奈,自己到律师的房间里去。 原本的房间里只剩下陶知南一个人,她自醒后整个人从内到外就一直绷紧着,生怕在那人模狗样的男人面前露怯,没有精力想其他,这会他人离开,她自己松了一口气,却后知后觉想到这事相当不对劲啊。 何桃口中的“小周”怎么就是段总了?不是李制片人的一个助理吗? 还有个律师随叫随到,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陶知南等警察等的心焦,不安地在房间里徘徊了几圈。 过了约十几分钟,警车停在公馆门口,惹来了不少的人从窗户里探头出去,段步周刚跟律师聊完,也踱步回自己房间。 开门,段步周见到她绞着双手站在屋子中间,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就说:“你怎么了,很紧张啊。” 陶知南不明所以,她不至于自恋以为他是在关心她,直到他下一句道:“是心里有鬼吗?” 她真是气的不轻,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心里劝说自己等警察来,在这时跟他对骂毫无意义。 警察上楼很快,对他们两位当事人分开来问询,陶知南喝了酒后就不醉人事,过程基本看不太清了,怀疑那什么“段总”是在趁人之危。 问询结束,一同去看监控,她见自己喝了一杯就醉得对着男人笑,当真是吃惊不小,那副春情无限的神态,她几乎不敢直视。 还是警察敏锐说了句:“这酒是不是有问题?” 陶知南一听,后知后觉指着监控屏幕道:“对,肯定是有问题!我酒量没那么差!” 段步周思索着:“我也觉得有问题。” 事情关键处发现了,而酒是段步周买的,他的嫌疑还是最大,然而监控再往回看,有一个人居然胆大包天在酒里下了料。 段步周见到那个人,眉头皱了皱。 两个人都喝了,只不过,喝的少喝的多区别,她表现的明显兴奋些,他也不是没有反应,起码他知道自己跟这女人第二次见面就莫名上头的原因了。 08有事好商量 陶见南根本没想到事情是这么的阴差阳错,一度怀疑是不是男人在背后指使的,可动机和时机都不对,那时的她都还在山下,他不认识她,也预料不到她会出现在这公馆里。 他神情淡定如常,完全瞧不出有丝毫的做了坏事的心虚之意。 警察给他们做了尿检,取完证走完流程下山了,她起先觉得起码能把那男的当嫌疑人关一关吃吃苦,谁料都没有扣留那个人。 公馆的经理殷勤送别警察,一行人一直目睹着那闪着红灯和绿灯的警车离去。 陶见南僵硬地站在原地,独自一个人,说不上是不自在还是难堪,心里已经想着自己是否要走,还是让公馆给一个说法,虽然那穿着西装的经理大概会无懈可击地安慰她,然后推皮球一样,叫她再等等警察那边的处理结果。 就在犹豫之时,那男人打了个哈欠,忽然往她身边凑了凑。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笑,压低声音:“那瓶酒应该是冲我来的,对不起,要不——” 陶见南说:“坏人总是习惯于撒谎,为自己洗脱嫌疑。” 段步周爽滑地接过她的话:“很明显,我不是你口中的撒谎精。” 陶见南转过脸,没理他。 段步周看着她仍在气头上的脸,反而莫名笑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力吧,我看你也不排斥我,起码身体很诚实,要不和解?” 陶见南被他说的羞愤交加,手又隐隐发颤,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牙关几乎要咬碎,最后挤出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字:“不——” 段步周见和解估计没戏了,无所谓道:“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喝好酒。” 她没有再理他,生怕一开口,都是委屈到即将要哭出来的颤音,她低下头,无言与他擦身而过,沉默着朝公馆大门走去,随后毅然走进黯淡的夜色中。 一直走了几百米,她都在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轻浮至极的人,那种不把人当回事的态度,全然不加掩饰,连装都不装。 说他是无耻之徒都不为过。 不知道沿着山路走了多久,身后有灯光扫来,清脆警醒的喇叭响起,她无暇顾及,仍是心灰意冷地继续走。 那车从远及近,转眼到了近前,在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停下。 埋头走路的她习惯使然地抬起眼,视线扫到立在车头的“双翼8”,以及隐于光亮中的异地车牌后眉头一皱。 似曾相识的车子。 很快,车窗降下来,刚才只见过一面的律师从里头探出来,还是那瘦长脸,带着金丝框眼镜。 “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邓边庚,一边的边,庚午的庚,是个律师,刚好也要下山,顺路,我载你一程。” 陶知南心力交瘁,不想说话不想理人,然而她每走一步,那车就一直跟着,阴魂不散,车窗并未合上,邓边庚看着女人倔强的背影,心里叹息,又不得不一直跟着,苦口婆心地劝她。 几十分钟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从看好戏的律师化身为心理医师来劝说一个女人想开点,他作为公司法务,处理过不少的法律事务,唯独没有处理过段步周的男女关系。 陶知南听着他的聒噪,不得已,再次停住脚步:“大半夜下山,律师你在山上没有住处吗?” “有是有……”邓边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合理的理由出来,硬着头皮说:“但山上信号不太好,有个视频电话……” 陶见南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心里冷笑:“我是喝酒了,但没有喝傻,你大可不必仍把我当傻子。” 邓边庚索性直说了:“陶女士,这边植被丰富,蛇鼠出没,你自己一个人走很危险,要真出事了,对谁都不好。” 敢情是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出事说不清,可是说不清的又何止一件。 陶见南没作声,仍然埋头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心头还是一团乱,难以相信今晚发生的事,一想到监控被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又会如何猜测进房间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难免心生羞耻,恨不得有什么一键清除功能把那段记忆删的一干二净。 邓边庚没法,继续开车慢慢地跟着,跟了一段看时间,再看她双脚都在隐隐打摆子,像是爬了很久的山后双腿已无力支撑身体。 他无奈将车停在前方,自己下车,把人拦住。 “陶小姐,上来吧,这路走下去少说也要走个把小时,就算你不想坐我开的车,那要不我帮你叫辆专车?” 陶见南经他提醒才意识到可叫车,她真是被气糊涂了,于是停下喘口气,但仍是没理他,自己拿出手机点开了叫车软件。 邓边庚目光扫到她手机页面,松了一口气,等她收手机后,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你回去后不会想不开吧。” 陶见南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气上不来,骤然失去空气的几秒,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邓边庚还当情况更不妙了,语气加快了些:“刚才的事,警察都来过了,情况就是那样,你太跟自己过意不去,又何必?都是成年人,有的事换个角度,其实是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她抬眼,疑惑地摇摇头。 邓边庚说:“我这边可以跟你争取一些……嗯,礼物,段总在这方面不会小气的。” 瞧瞧,这语气就好像顾客不满意商品,正是怒气满满时,电脑后的客服面无表情地点了快捷消息,飞快地发出一行字:亲亲,我这边为你申请三块赔偿,你消消气哈。 陶见南重重吸了一口气,骂道:“滚……” 邓边庚雷打不动,站在她几步远外跟她一同等车。等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车来了,邓边庚考虑周全,跟师傅叮嘱山路开车小心,再绕到后排座位,硬是往她包里塞了一张名片,很职业化地对她说:“有事打我电话商量,我电话随时在线。” 他十足怕她想不开,到时候没事怕也是又要有事了。 09定妆 陶见南回到出租屋,正是半夜的时候,屋内一片沉寂,李欧菲早已熄灯睡觉。 她不敢惊扰她人,放低脚步,回到自己房里,澡也没洗,埋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地趴了很久。 今晚这事,难以忍受的地方很多,起码她现在,一想到那个人脸上的神情依然还是恨得牙关咬碎,也就更无法忍受自己稀里糊涂跟他在床上翻云覆雨过。 那晚,没怎么睡着,第二天醒来顶着黑眼圈出客厅。 李欧菲觑她一眼,难得多话:“你昨晚很晚回来,拍夜戏了?” 她含糊点了点头,转头想起她都没进组,而且经过何桃一事,能不能保住原先的角色都不好说,搞不好过几天,剧组那边就来个电话,委婉地劝退她都不一定。 “没拍戏。”她改口:“有事出去了。” 李欧菲定着打量她,就像是把她当成一个人物在观察。 观察完了,说:“不会是喝酒了吧,怎么说话这么的不在状态,前言不搭后语的。” “……是喝酒了。”就是喝的酒有毒。 “一个人出去还是少喝一点。”李欧菲指了指自己眼睛示意:“都有黑眼圈了。” “黑眼圈?”陶见南听着她这么一说,恍然记起今天是拍定妆照的日子,当即懊恼一声,一转身,奔去卫生间洗漱。 情况比想象中糟糕。 除了黑眼圈,还有胸前淤青,大腿掐痕…… 不过这还算好的。 见到腰间和肩膀上久久不散的齿痕时,她才真是两眼一抹黑,那一排的齿痕,仿佛跟盖了章似的,未见有消散的痕迹。 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被狗咬了。 万般无奈,最后还是往黑眼圈和脖子处抹了厚厚一层的遮瑕膏,又挑了件黄色印花的长袖,搭配直筒宽松褐色牛仔裤。 一看时间,赶紧出门打车去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黑白之交》定妆的办公地点。 推开门进去,她小心翼翼地跟导演打了个招呼,导演倒是没说什么,忙着跟各色人员沟通。 先拍主角和重要角色的定妆照,她到一边自个待了去,心头的重石仍然不落地,一个影视项目里,制片人的话语权往往大于导演,导演不是问题,关键在制片人。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她得罪了制片人的小女友何桃,昨天也没有将礼送出去。 忐忑等了一会,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制片人李原,以及何桃,这两人关系早已在明面上,但居然还避嫌,分前后进来的。 何桃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直直朝着陶见南的方向走去。 陶见南瞬时如临大敌。 《黑白之交》是一个有关于扫黑的影视项目,涉及的人物角色众多,她拿到的剧本是饰演一个风情万种的女角色杜悦,与大反派是伙伴,更是床上情人。 何桃则饰演一个小盲人李美美,是大反派中后宫团之一,戏份不多,边缘到连大反派的死讯都不知道,他落马后不再出现,她只当他辜负了她,就跟十六岁时被一个同龄人欺骗只为夺去了贞洁。 大反派落网时,会给杜悦和李美美各一个镜头,两个女人,一个目睹了大反派的起势到落网,野心也逐渐地膨胀,想取而代之,片尾预示着又一个害群之虫诞生,另一个则苦涩一笑,跟又一个试图与她搭讪的男人吃饭。 论戏份,这两都半斤八两,都是男人戏中的女角色,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剪辑成片不出来,谁都不确定谁的戏份多,谁的角色有高光弧度。 陶见南试戏的是李美美,定的角色却是风情万种的杜悦,得知结果后跟导演反馈过意见,不料被何桃知道了,被误以为要争角色,后面的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了一系列叫人头疼的事。 10大合照 陶知南昨晚没把酒送出去,还以为何桃过来是兴师问罪的,心里叹息,等人到了近前,索性先把责任给推卸了。 “昨晚我等了半天,没见到人。” 她说的没错,那小周若是她等的小周出现,也不至于发生后面种种事情。 何桃脚步一顿,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再想起昨晚那通电话,恍然大悟:她压根没跟小周说有人来送酒,小周怎么可能去见她? 目光一闪,道:“李总不缺那瓶酒,你拿回自己喝吧。” 陶知南不想再折腾送礼了,然而想到角色免不了担心,势要问个清楚:“那角色?” 何桃“哼”了一声:“好好演你的妖艳贱货吧,你别惹我。” “……”陶知南不作声,站在原地等候。 她自入圈以来,鲜少会去演反派角色,陶若灵给她争取角色时尤其注意这一点,但近几年行业不太景气,开机数少了足足一半,她又有过绯闻,一度找上门的都是些比较博眼球的角色。 国内审核严,自然不会有很大尺度的表现,她只是受够了,不想拍摄时被怼着胸拍摄,遇到追求视觉炸裂的导演,还得往身上垫东西,更不想在上映时被人一遍一遍地议论她的身体。 等了半天的定妆照,终于到她了。 屋内光线明亮,造型师眼尖瞧到她身上的淤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虽然她刻意涂了粉底,但在无影灯下,一切瑕疵都被放大了。 造型师嘀咕一句身上怎么这么不干净,只犹豫几秒,招手叫化妆师化妆时多给她遮瑕。 陶知南沉默着任由别人给她化好妆,再去换造型师给她选的白色吊带裙子,吊带是白色珍珠,胸前坠着珍珠链子,腰部两侧镂空。 别的不说,这剧的妆造很在线,但一想到穿这裙子是要坐在男人大腿上就觉得大材小用了。 勾引男人,远不需要这么的隆重。 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出来,跟何桃碰上。 一个大红唇大波浪,露胸露腰露大腿,一个村女打扮,对比明显。 何桃扫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忍不住多看一眼,见惯了她穿那些芥末色土黄色的俗套颜色和宽松穿搭,一换上白色和修身的裙子,感觉一下子就变了。 可最吸人的还是那双楚楚的秋水剪瞳,脸上浓重的脂粉味也未能掩盖掉那份自带故事感的清冷。 不消说,陶知南是美的,纵使不是那种风情万种的美。 何桃心酸酸的,嘴上却说:“你这妆是不是太重了,看着像个假人似的。” 陶知南也这么觉得,那粉底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层,她在镜子里看自己都险些认不出,跟小丑一样滑稽。 两人拍定妆照时间很接近,导演拍完一轮,不太满意,旧事重提,跟制片人说要不要把这两人演的角色换一换。 结果毫无疑问被拒绝了。 事已至此,陶知南已经不敢奢望了,起码还能保角色。 拍完定妆照,接下来几天都是试戏,陶知南收拾东西进组了,休息时住酒店的双人间。 好巧不巧还是跟何桃同住。 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话也没多几句。 陶知南考虑过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她谈谈,不让关系变得那么僵,可何桃三天两天出去,不在酒店住,她也不是那种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人,一来二去就搁置下了。 工作时,她在片场候着,候了一天也不一定有戏拍。 开机仪式另择了一个好日期举行,那已经是几天后了。 在一大片空地上支起海报,给摄像机剪彩揭红布,导演和主角轮番上场,陶知南是个小配角,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就跟穿着校服的学生一样,上完香之后在台下候着。 最后是大合照,摄影师一通指挥,把一些人叫到前面蹲下,主角和制片人等人站在中间,呈包围状。 摄影师拿着照相机,迟迟未拍。 陶知南回头一看,主演那一排缺了一个空,明显是还要等人。 很快,制片人李原走出了队伍,低声去问情况,陶知南使劲竖起耳朵,听到了只言片语,问谁谁到没到,有没有人去接之类的。 “到了……让人去接了。”一个剧组工作人员答道。 等的是谁,谁还没到?剧组里起码有一大半的人并不知晓,陶知南也是其中之一。 不多时,有一个男人大步流星地从停车场方向走过来,身后跟着其他人。 “总算来了。”李原见此,脸上展笑,迎了上去,“段总。” 男人脚步不停,同样客套:“李总,我是不是迟了啊?” 李原连忙说:“没迟没迟,来的刚刚好。” 也有人附和:“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陶知南蹲久了,也跟着其他人伸着脖子,好奇想知道到底是哪尊人物这么的大架子,让偌大的剧组这么等候。 没几秒,瞧到了那人的脸,却是垂下脑袋,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有些泛黄了的帆布鞋。 “段总,这边请,你站这里。”李原拥着人过来,指着那中间的空位,同时眼神示意底下蹲着的人让路。 第一排蹲着的人纷纷起身。 陶知南也是第一排蹲着的人里,这会僵在原地,下意识不想让这人在这个场面见到自己,本想着往旁边挪一挪了事,可是这样躲避倒显得自己怯弱又胆小似的。 她一咬牙,终究是站起了身子,慢慢挺直背,望向那个人,就跟剧组里的其他人一样,只不过她那鸭舌帽底下的目光,稍微有点不一样。 这几日忙于看剧本,排练对戏,对于那晚的事,她专心等待警察那边的调查结果,情绪早已平和许多,一度还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段步周扫了她一眼,眼底没什么表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连说话语气都很淡定:“看来我还是迟了,让你们那么多人等我。” 男人说话间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只是单纯的说话间嘴唇的牵动。 陶知南无法回避他,稍微垂下眼皮,视线扫到男人的那手,先前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羞怒不已,然后突然想到一点,她在事后并没有做一些防御检查措施,比如吃避孕药或阻隔药之类,那在这样的前提下,她的身体健康安全问题完全要看男人在床上有没有做安全措施了。 她模糊记得是有的,但那会她早已头脑晕乎,身体追随本能反应,跟男人极尽缠绵,谁知道记忆有没有错乱?他有没有过出格的行为? 这么想,越发对当前的男人感到厌恶,这种情绪在拍完照之后依旧缠绕着她。 大合照后众人散开,男人也被制片人拥着离开。 陶知南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叫停他,问个清楚。 可如果她上去了,剧组地几十上百双眼睛会怎么看她,私底下又会怎么议论她,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狗仔会拍摄到她,到时更是不知道怎么编排她。 她已经经过了一次桃色事件,可经不起第二次铺天盖地的讨论。 于是,双脚却犹如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的高大身影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看男人啊。”何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别看了,又不是你的,去干活。” 陶知南回神,简单道:“通告单上,我今天没有戏。” 何桃见她呆呆的,干脆把话说开了,“李原是我男朋友,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以后可能会分开,但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你插手,你就是小三。” “……”陶知南后知后觉解释:“我没看你的男朋友。” 何桃挑眉:“那就是看那个风流倜傥的段总了?” 看是看,但不是那个意思,陶知南想解释都开不了口。 何桃知道这个段总,搞不好连什么来头都知道,而她什么都不清楚,连名字也不知道。 何桃:“别想了,你这个呆样,把持不住,也就勾引李原那种下流色痞了。” 陶知南再次惊讶于她这么的直白,哪有说话连带着把自己也骂了一遍的。 她无语,只好再次重复:“我对你男朋友没有意思。” 何桃又哼了一声:“最好是。” 11警察局和解 开了机,但一连几天都没有陶知南的戏份。 她剧本里有动作戏,提前在练习室跟着武指练习,练了半天,全身肌肉跟被碾了一遍似的,接到警察的电话时,汗水顺滑地从衣衫滴落。 警察来电内容大致是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人也抓到了。 具体经过跟监控里的差不多,有人在酒里下药,没有内幕,具体过程没说,只叫她过去一趟。 下毒啊,她当时心里在想,那不就是公诉案件吗? 陶知南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过去,若是她强硬点不到场也是可以的,但她不擅长拒绝,更不用说是警察的话了。 最后还是请了个假,打车去派出所了,去到那一看,对面只来了一个律师,本人压根没有出场。 那个律师陶知南那晚见过,是邓边庚。 他见到她,起身打招呼:“我是段总的律师,邓边庚,我们聊聊。” 聊就聊吧,陶知南正想知道他们的葫芦里买什么药。 两人到了和解室,警察让他们自己谈。 谈的内容居然是和解,撤诉。 理由是,下药的女人是精神病人,有相关的诊断证明。 陶知南觉得很离谱,离谱中往往透露着不对劲,她当场就提出疑问了:“这是公诉案件,就算是精神病人,那也要走程序吧。你们迫不及待跟我谈和解,撤案,这对吗,而且你们不是受害人吗?不应该和我站同一个立场吗?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邓边庚见她语气激动,试图让她冷静些:“陶小姐——” 陶知南打断他:“我不想跟你说,要谈和解就让当事人都到场,你让……” 她顿了顿,本想直呼名字,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段总叫什么名字,不得已改口:“你叫你那个什么段总出来。” 自己不出面,派个律师出来,摆明了不放在心上,笃定自己不会有事呗。 就算下药一事与他无关,那他也是妥妥的吃了她便宜,她咽不下这口气。 邓边庚表示很为难:“段总有事在身,一时半会是抽不了空。” “几分钟也抽不出来?” “想见段总,要跟他身边的助理约,这真不是我能决定的。” 陶知南没办法把他当成是一个公平正义的律师,打算去找警察,没想到一开门,便见一个中年妇女破门而入,直接冲着邓边庚而来,张口大骂。 “我女儿被他们公司里的主管诱奸了,你们反过来要告我女儿,有没有天理?!”说到最后,那妇女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邓边庚的脸上,眼睛瞪得奇大:“……我跟你们没完!” 陶知南回过头,先是不解迷惑,站了一会后,心里隐隐猜到了个种缘由,以及为什么要和解了。 邓边庚和警察花费了一点时间让那位中年妇女平静下来。 那妇女齐肩短发,疯但心里门儿清,得了警察提醒,知道了和解的关键在她身上,骂完人,又开始拉着陶知南的手,开始诉苦。 陶知南正想知道什么情况,便没有推开。 妇女絮絮叨叨,说她的女儿签了那LE传媒,为公司的旗下艺人模特,进来一个月后,被主管诱奸,公司不负责,反而辞退了她。 邓边庚不得不插嘴道:“公司辞退人,是走正常流程,理由是她现在的精神状态需要修养治疗,不适合工作,与诱奸无关,嫌疑人已经移交了公安机关,等待司法处理。” “我女儿可是黄花大闺女,在他公司失了身,还没了工作,都是他们害的啊……” 陶知南听了那妇女的控诉,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一个叫温丽的模特签了LE传媒经纪公司,在工作期间被一主管诱奸,被辞退后,意欲报复,于是选择对LE传媒的老板下药,据说是想让他也尝尝被强奸的痛苦。 这行事风格属实不是常人能理解,但听说温丽本来就有点精神不太正常,那就不难理解了。 “陶小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听说你可以撤案,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的,求求你了……” 陶知南被架起来了,每次要开口拒绝,往往话说不到第二句。 不出意料,她最终还是抵不过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的苦苦哀求,跟警察说了撤案,签了和解协议和撤案申请,搁下笔时扫了眼另一个未出面的当事人名字——段步周。 周? 小周?阿周? 恍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乌龙的缘由,搁平时,她都不敢随便称呼人为小周小陶之类的,那晚说不清什么情况,男人明明一身矜贵傲然超凡脱俗的气质,她却恍若未见,一心把他当成是李大制片人的司机助理。 又或许,任何的起疑地方,她只是暗地里用另一套说法来说服自己了。 比如他开宾利车是作为司机,而不是车的主人。 作为李大制片人的助理,那穿着打扮好看点是正常的。 其他人跟他没有上下级的区别可能是关系熟稔呢? 他矜高倨傲,言语间看不上她的酒,纯粹是听何桃的话,特意刁难她,跟狗仗人势一个道理。 …… 如此种种,简直错的离谱。 她无话可说,快快拎包大步离开。 生怕迟了就要改变注意了。 12再次相遇 外面,热气如网,兜头将人拢住。 她垂着头走路,不一会就流了一身汗。 她一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心硬如石的人,也知道人不能过于心软,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听了别人的哀求就耳根子软,她也是服了自己。 邓边庚追了出来,在派出所几步远外将人拦住。 “陶小姐,等一下。” 陶知南无奈停下,有气无力看着他:“什么事?” “你有什么要求,嗯,都可以跟我说,有什么话,我也可以替你传达” 事情解决,律师都换了一个语气,变得格外的好说话,陶知南觉得挺好笑的。 “不用了。”她摇摇头,想到什么,又问:“这案子是公诉案件吧,立了案,能撤销成功?” 邓边庚:“这个社会,不是所有事情都一板一眼进行的。”他顿了顿,补了句:“我们都不想这事闹大,你也不想吧。” 陶知南明白了,自嘲笑了一声。 也是,一个能在剧组合照中立于中心的人,搞定这种小事还不是简单,只有她这种小人物过于天真。 不过,她确实不想这事闹大,真是庆幸自她报警以来,没有狗仔过来捕风捉影。 她略一点头,错身离开。 回到剧组,接着训练,武指知道她请假的事,但是不知道因何请假,关心问了她几句。 她调整神情,微笑道:“都解决了。” 陶知南强迫自己忘掉那件事,不管怎么样,那件事已经结束了,那就到此为此。 又过了一天,候场途中,场务过来,忽然叫了她跟何桃。 “今晚有聚餐,你们别急着走,到时都来凑凑场。” 陶知南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大概率是要招待某个人,比如她就遇到过当地领导过来视察,跟剧组合个影吃个饭之类的。 她不算什么大明星,这种事一般也轮不到她,对于叫她去凑场,她既有点受宠若惊,又无可避免心生点纳闷。 到了下班时间,她特意去问了场务具体是要干什么。 场务说:“就喝喝酒,活跃气氛,你别多想,剧里女生少,要不然还轮不到你,你机灵点,说不定还能跟大佬搞搞关系。” 聚餐地点在几公里外的高档会所,陶知南跟着商务车出发,同去的有主演制片人等,何桃也去了,不往制片人那小车坐,专跟她坐剧组的商务车,一上车就开始补妆。 系好安全带,车子启动,场务转过身,问车上的四人:“你们能喝酒不?” 两个男生很快就应道,表示能喝。 陶知南心里琢磨着回道:“能喝一点——” 何桃放下手中的化妆镜,说了句:“缺心眼,你能喝多少啊,能喝白的?” 陶知南不知道怎么就惹她了,她也没说能喝白的,就说能喝一点。 场务看向何桃:“何姐,你好像也挺能喝的吧。” 何桃直接道:“最近备孕,不喝了。” 场务一听她这么说,哪还敢叫她喝酒,不过该交待的还是要说的。 “到时候大家能喝就喝,该敬酒就敬酒,把气氛搞上去。” 车子开了约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导演制片人乘坐的车速度快,早已候在停车场,人下车了,但都没上去,等人。 陶知南下了车,跟着等,没等多久,一辆车从幽暗的地下停车场另一端出现。 陶知南转头一看,瞥到那熟悉的车标和车牌,愣了愣,呼吸略有停滞,全身不自在。 招待的人居然是那个什么段总,也不意外,能迟到让人等的主,确实是不太一样。 宾利的车在一个空车位停下,车子一熄火,李原就带着人迎了上去。 她迟疑着挪动脚步,跟在导演身后走过去。 车后座门打开,一双长腿落地,头探出来,果然是那什么段总,他下了车,从容自然地关上车门。 陶知南下意识低头不想让人看到,下一秒觉得不该露怯,仍是强迫自己脊背挺直。 男人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注意到绷得跟木头似的她后,叫人捉摸不透地皱了下眉,但视线交错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目光很快移开,跟其他人客套。 “李总,怎么搞这么大的阵仗?”男人对李原说:“不是吃个饭吗?” “这些人都是剧组里的同事,顾总你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他们,把他们叫来也是图个人多热闹。” “就怕有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答不上话啊。”段步周意有所指道,并未特意看场中的任意一个人。 陶知南仍是保持沉默。 李原笑道:“都长了嘴,能吃能喝也能说,怎么会答不上来?” 一行人就这样边走边聊着去坐电梯,电梯空间对于快十个人来说,不算大,可除了导演制片人,人人都主动避开了段步周,进去了都往角落里站,还主动跟段步周隔了起码两拳以上的距离,生怕碰到了那人的昂贵的定制西装,以至于电梯里都快站不下人了。 陶知南最后一个进去,无地可站,想过要不要等下一趟,可那不摆明了她有意躲避,十足的胆小鬼吗? 其他人也没说让她等下一趟,于是仍是一脚踏进去,勉强站在了电梯门前面,身后站着那个所谓的段总。 电梯门合上,短短三楼,却跟溺水一样,只觉呼吸困难,导演跟制片人低声说着剧组的事,何桃问旁边的人有没有带纸巾,她竖耳倾听,努力分散注意力,可胸腔里的心脏依然是不安分地疯狂跳动。 她内心里很清楚,这份说不上来的不自在来自于身后人,纵使他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刻意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13敬酒 内心万般煎熬,终于,电梯门开了。 陶知南迫不及待出去,下意识想走远,想到还有导演没出来,只能跟其他人守在电梯出口旁边,让其他人先走,自己随后。 包厢早已定好,服务员见人来,忙不迭地在前面带路。 那包厢有两张桌子,一大圆桌,是酒店常见的那种,白餐布椅布,玻璃转盆。另一张红木的长条餐桌,靠窗立着一太师椅,其他三面,各两张无背凳子。 大部队坐在大圆桌,段步周跟李大制片人等人往那静雅的红木桌子走去。 酒水菜肴,陆陆续续上来,音乐也恰当好处地播放着。 李原这边应该是想好好招待人,人落座没几分钟,就有两个会所的姑娘来唱歌弹琴,打扮的花枝招展。 饭桌间一片沉默,气压很低。 段步周笑笑,“谈工作就谈工作,叫小姑娘来听也不怕泄密,想听也可以,签一份保密合同。” 李原干笑两声,见他眼色,不动声色把人给打发出去。 之后才开始谈工作上的事。 这一餐不是什么单纯的吃喝玩乐,说是应酬还差不多。 陶知南默默坐在边上,大概听明白了些,原来这段步周是项目《黑白之交》的投资人之一,对于目前的工作不太满意,颇有想插手的意图。 她默默坐在边上,不敢出声,连吃东西都不敢吃,只是心不在焉地听那段步周叽里呱啦地大放言词。 段步周说:“这第一笔资金打过去了,剧组有没有用到实处,我这边都需要知道,做不到,那我叫一个财务或律师去驻场,李总,这很难吗?” 制片人不得不开口:“段总,你这就信不过我了,实在不行,你就让你这位邓律师来监督,我是没有意见。” 段步周仍是不放过他:“还有,你们这几日的拍摄计划进度,明显慢于行业水平,统筹做的不够好,每浪费一天时间就是在挥霍资金,戏份不重的配角干等一边,白吃白喝吗?” 李原是这样说的:“刚开机不久,一切都在磨合,黑白之交跟其他剧组一样,分了两组拍摄,后续会慢慢加快进度的。” 导演叫邱浩气,是一个在圈里小有名气的,有自己的成名作品,这类人难免有几分傲气,这会听段步周在暗指他磨洋工,像是憋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道: “段总,隔行如隔山,拍摄不是流水线,不是说咔嚓咔嚓拍就完事了的。” 段步周转过来,笑笑:“邱导,您说得对,拍摄确实不是流水线,可投资也不是做慈善,比起艺术,我更想看到一个成果,有时候,该追求商业化就追求商业化,别搞那些普罗大众看不懂的文艺片,文艺片这词我在国外时都没听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上次我在家休息,打开一部号称浪漫主义的文艺片,看得我直接睡了过去,要我说,这类文艺片就叫浪费主义为好,不仅浪费观众的时间,还浪费投资人的钱……” 他懒懒洒洒,说了一大段夹枪带棒的,冒犯味十足的话,见导演脸色铁青后才满意住了口。 导演虽然不是拍的文艺片,但作为行业人,多多少少都看过文艺片,听他如此评价这类电影,很难不被气到,当下就握紧了拳头深呼吸。 李原眼见要吵起来,连忙道:“怎么会是文艺片?黑白之交这个项目最初的定位就是商业片,追求眼球,绝对的视觉冲击,给观众以紧张刺激感……” 陶知南听着另一桌的争吵,只当是看好戏一语不发,倒是何桃忽然起身,手里拿过酒,先前说备孕不能喝酒,此时却好像忘了,一连喝了两杯,还跃跃欲试冲段步周举起酒杯,意图劝酒。 “段总,喝一杯呗。” 段步周说:“不喝酒。” 何桃没劝成,转头冲陶知南说:“哎呀,段总不给我这种小演员面子,陶陶,我们自己喝。” 陶知南跟她没那么熟,知道她是在找阶梯下,也感慨她变脸如此之熟练。自己不敢摆谱,即使心里不舒服,仍是拿起了酒杯对喝,一同跟她演起这出戏来。 不得不说,做演员的,演戏确实是拿手活,更不论说陶知南已经有十几年多年的工龄了。 由于何桃这一打岔,原本有所僵持的氛围有所下降,李原适时说了几句好话,还拉上导演劝酒。 只是段步周仍是推脱。 李原就此作罢。 饭过中旬,段步周更是只动饭菜,酒和饮料一滴不沾。 后来有人起哄,说谁能敬酒成功,有大红包。 陶知南本来不打算凑这个热闹,可那些人不分男女地起哄,自然也没有放过她。 现在人喜欢在酒桌上谈交情谈生意,来来回回都这种谈法,毫无新意,好像酒是什么琼浆玉露,但说白了,就是一乙醇水溶液。 陶知南眼扫四下,人人情绪高昂,莫名兴奋,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太压抑了,起哄也成了娱乐的方式。 就好像在点人数,势要人人都要点到。 她做不到特立独行,只能硬着头皮倒了一杯酒,同时心里想着,待会那衣冠禽兽的男人拒绝自己后,她要怎么给自己找阶梯下。 以她扇了他两巴掌,又骂过他的前提下,她觉得,结果除了他会让她难堪,绝无第二种可能。 最多区别就是三份难堪还是五分难堪,亦或者更甚,直接十分难堪。 三分难堪还好,她可以说服自己就当是三分熟牛排,五分也还行,就怕是十分难堪,又硬又难啃。 这么想着,她已经直起了身,隔空冲那小方桌举起酒杯,嘴角熟练地扯出一个笑容。 “段总,我请你喝一杯。” 14被小三? 屋子瞬时安静了不少。 一大桌子的人,都向她看过来,有的想助她一把,笑说:“段总,小姑娘都敬你了,你要是还不喝我就喝了。” 段步周放下筷子,笑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说话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声音还小,都没听清楚说什么,话就没了。” 两人各一张桌子,刚才大家去给制片人和导演敬酒,确实大部分都是拿着酒杯走过去敬的,虽然无果,但好歹都走过场了。 陶知南刚才没想那么多,而且隔空敬酒的也不是没有,又不是非要碰杯子,她声音再细,房间也不大,何至于听不懂。 她觉得他就是为难她,在诸多双目光中,她认为没必要重复,于是拉开椅子,走出座位,径直朝着男人走去。 走到进前站定,正要举出酒杯开口时,又听他说:“你叫陶知南,是吧。” “……是。” “这名字是不是有什么出处,陶渊明的南山?” 陶知南略一迟疑:“是。” 确实是这样的,她的名字化用悠然见南山,陶若灵女士当年给她起名,认为陶渊明笔下的南山不一定非特指江西庐山,而是代表一种超脱世俗的精神境界。 我们后人,未必能达到陶渊明的境界,只是读诗知山,所以用“知”,知道有这么一座山存在,知道陶渊明曾经在劳动归来后见过日落南山。 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她现在万般不自在,连说话都伴随着心率升高,跟他说下去就是为难自己。 “段总,我敬你一杯。”她微笑着,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段步周把玩着手中的玻璃酒杯,众人都拿不准他会不会喝下这杯酒。 这时,坐在对面的邓边庚忽然回头,举起手边的酒杯,飞快跟她碰了一下:“这杯我替段总喝了吧。” 他动作过快,不止陶知南惊讶反应不过来,连段步周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质问他为何要多此一举。 邓边庚说:“我不开车,能喝酒。” 段步周面无表情:“本来就不是你开车。” 今天是司机小杜开的车,现在在外面候着。 陶知南只当任务结束,松了一口气,赶紧坐回自己座位。 接下来,酒席间依然有种谈不成事的感觉,聊事情,确实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吃个饭可能就是试探口风和底线,那一开始就要表现的强硬的。 至于后面会怎么样,陶知南是个小演员,应该是没有机会得知了。 她装死般待在角落,吃的喝的都浅尝了一遍,由于格外紧绷,还多喝了一点饮料,不到半个小时就感觉膀胱渐渐膨胀。 直至她无法忍受。 她拿了纸巾和手机,悄悄地去上厕所,由于不想回去,愣是在厕所间待了好一会。 站起来时,双脚微麻,她活动下出去,却在过廊上一拐角处无端遇见了个人,那人在窗边接电话,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听到那还算熟悉的声音,陶知南猛然又缩回角落里去。 真是冤家路窄,上个厕所都能碰上段步周。 回去的路只有一条,她无法,只能缩在角落处。 一开始她也就听着,别说,听那人打电话聊天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莫名有种偷窥的兴奋劲。 “我在工作,你朝我发什么气?我是你的受气包?” “……” “你最近吃甜点吃多了,体重称没称?” “……” 陶知南心想,这个人其实是有点自大强势的。 “不称我也知道你胖了,赶紧去锻炼。” 不对,不是有点,而是相当的自大强势。 她翻了个白眼,好整以暇地听着过道上的男人继续聊。 后面不出所料又聊崩了,确实,这人一看就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人,跟他说话,怕是都得提前吃降压药才行。 男人嘴上不停,却不显得唠叨,他说话语气,轻重缓急分的很清,叫人不自觉想去顺从。 陶知南看着对面的墙壁,努力不想听,那字字句句还是断断续续飘在耳朵里。 “想回家的也是你,我又不拦你,现在又叫我去接,你到底想干嘛?” 忽然,陶知南愣了一下。 你到底想干嘛? 这句不太严肃的反问,带着点笑意,却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点,这人怕不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 那,那晚她算什么,稀里糊涂当小三了? 瞬时,一股气堵在心头,上不来消不去。 15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过道上的男人百般无奈叹了一口气,也放缓了语气。 “乖,阿然,我忙完回来给你带东西。” 像极了在哄人,像极了吵架中的情侣。 一个在酒桌上冷酷无情,句句将人逼的无话可说的人,此时在向电话那边的那人服软了,虽然也就仅一句。 陶知南此时的思绪早已乱七八糟的,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闲晃过来的脚步,等她注意到抬起眼时,已经迟了。 两眼相对。 段步周应该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因为她看的很清楚,他在发现她的在那一刻,眉眼轻微皱起,眸中有疑惑之色溢出。 如果是机灵点的,这会早就装作刚来到这,什么都没听到。她偏偏反应慢了半拍,略一低头,试图装作若无其事,打算绕过他回去。 谁料那人挂了电话,不轻不重地叫住她。 “邓律师跟我说你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 陶知南脚步一顿,回头,“啊?” “昨天下午,派出所,你跟我律师说有事找我。” 原来邓边庚还跟他说了这事。 陶知南一下子就沉默了。 和解协议和撤案申请都填了,事情都结束了,她还可以聊什么? 总不能问他为什么有女朋友了,还跟她发生关系,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段步周抱起手臂:“还是说你的事要找个会议室来聊?还得叫个律师做见证?” 陶知南站在他面前,垂在身侧的手轻微地动了动,片刻后,她开口:“你应该向我道歉。” “……就这事?”段步周有点想笑,事情已经发生,从利益收获角度出发,他觉得拿钱要东西才是最实在,尊严是最虚无缥缈的地方。 陶知南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当回事,咬牙道:“我认为很重要。” 她固执地维护自己的尊严。 段步周看着她,笑出了声,说实话,现代这个浮躁的社会,像她这样的傻子不多见了。 “好,那晚的事,对不起。”他道起歉,丝毫无负担:“不过这事的源头不是我,我向你道歉,不代表心虚。陶小姐,你应该也做了身体检查了吧,没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陶知南一愣,这几日开机,她戏份不多,但也是忙的几乎都待在片场,由于身体没有不舒服,根本没有去医院。 段步周见她茫然,猜道:“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去医院检查。” 陶知南努力回想警局里警察说的,印象里犯罪嫌疑人有做口供供述,下的是什么药,剂量是多少,应该都是有记载的,然而她那时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竟然没什么印象。 不得已,她只好问他:“是什么药?要洗胃吗?” 段步周不得不感慨:“陶小姐,你的心真大,那药是致幻药,对身体有害,身体摄入过多会有生命危险,不过——” 他仰头想了下时间,对她说:“都过去快一周了,真出问题早就出问题了。” 陶知南却是不太放心,接下来的席上,坐立难安,恨不得能立马飞到医院做检查。 她一直等,终于,等到段步周拿起备好的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起身告别。 “也吃的七七八八了,该聊的也聊完了,我先走了,你们随便。” 制片人李原和导演邱浩气去送人,陶知南趁这时间溜了,直接打车去医院。 挂的急诊,医生见惯了各种病人,跟她忧心忡忡的神情截然不同,耐心听完后见她意识清醒,时间还过了一周,叫她别太紧张,只开了基本的检查,比如肝肾功能检查等。 急诊没什么人,医生护士也少,她一个人上上下下。 等所有结果出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平时情绪再怎么低落再怎么不对,身体还是有向生的欲望的。 16化妆室偶遇 po 1 8bv.c o m 拍摄继续,那天之后,整个剧组似乎隐隐发生了些改变,每个工作人员一改懒散的习惯,喊话的语速都似乎快了一些,遇到耽误事的演员或者群演,导演不给面子直接骂。 一周后的一天,陶知南准时到摄影棚,候在一边。 导演趁着演员对戏中,忽然把她叫到一边。 “你这几天还适应李美美这个角色吗?” 陶知南一听这么说,下意识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担心被骂,而不远处,已经有异样的目光看过来了。 她心里紧张,表面上却故作从容道:“邱导演,我适应的,绝对能胜任这个角色。” “是吗?” “导演,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我都可以改——”陶知南的心情七上八下的,说到一半见他眼色似乎没有责怪意思,又渐渐低下声了,拿探寻的目光看着导演。 邱浩气轻笑:“别紧张,我想让你换一个角色,你去改一下妆,待会试拍杜悦的戏份。” 陶知南惊讶,不敢相信,一颗心砰砰直跳。 邱浩气冲化妆室抬了抬下巴:“去啊,趁着化妆师现在有空。” “收到!我这就去!”心念念的角色突然从天而降,无法不兴奋,她被兴奋冲昏了脑袋,走出几步后才想到制片人和何桃。 脚步陡然挺住。 她这个人不想空欢喜一场,万一改完妆,那何桃突然杀出来,把大家都搞的很尴尬怎么办? 她回过头,斗胆问:“李总那边怎么说?” “我问过他了,没意见。”邱浩气说:“你别担心,我一个导演都还不能决定哪个角色由谁演吗?” 陶知南暗自给自己鼓劲,转过身那一刻,脸上的笑再也藏不住,脚踩着一双恨天高就快走起来,她与周边等候的群演小演员擦肩而过,直接奔着化妆室的方向走去。 谁料一来到化妆室门口十几米的过廊外,另一个方向的拐角拐进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的,左右两个人陪同,李大制片人和邓律师。 能搞出这阵仗的,显然还是那个段步周。 记起来了,制片人说过这人在离开西阳前会到影视基地视察剧组,具体是哪一天不确定,工作人员都害怕突击,这几日整改精神面貌。 男人边说边走着,方向似乎也是去的化妆室,夹道相逢,陶知南真想掉头就走了,偏偏她穿着高跟鞋和修身旗袍,走个路都一扭一扭的,无法大步转身离开,想装作看不见也迟了。 不得已,只能面不改色迎上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又响亮,整条过廊好似只剩她的高跟鞋声音。请记住网址不迷路po1 8 e s.co m 到了近前,一一问好。 李大制片人应了声,邓律师友好冲她微笑,唯有段步周不说话。 她走在他们前面推开化妆间的门,进去了之后,找化妆师助理陈一,像她这种小演员,一般都不是有名化妆师上手的,她和大部分演员的妆容几乎都是由助理和学徒承担。 陈一给她画过几次妆,互相都知道对方名字,还说过几次话,也就不客套,上来就说了改妆要求。 那助理陈一估计见制片人在场,比之前任何一天都热情,等她面对化妆镜而坐后,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给她改妆。 由于陶知南现在是大波浪大红唇的浓妆,还得先卸妆,过程免不了繁琐。 那一行人没走,几个大男人看着化妆师给人化妆,也不知道能看出个门道没有。 要是那个段步周还要求追求速度,那可真是无耻资本家了。 整间房间由于他的存在,气压很低,好在段步周全程没说话,没像吃饭那天指指点点,他唯一的动作就是抬起手腕看了下腕表。 陶知南本想靠着椅子,好舒服点上妆,可是那旗袍太紧,不合身,勒得她难受,想到又有人在场,她愣是挺着脊背坐着,呼吸也下意识放轻。 那夜的荒唐事已经随着她签和解协议和撤案申请结束了,可是三番两次遇见这人,依旧是浑身不自在,他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投资人,明明可以避开她,却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一切场合,遇到她了,仿佛她只是空气,压根没有不舒服和不自在的迹象。 难道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吗?他安然无事,甚至在酒席间还抽空去哄女朋友,她不得不如坐针毡。 陶知南一不小心想多了,神情很难没有变化。 助理小陈感知到她的变化,还以为自己下手没轻重,问:“弄痛你了吗?” 她回神,摇头说:“没有。” 段步周是在她化完妆时候走的。 等人一走,她听到陈一明显吁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松弛下来,手撑着化妆台跟她吐槽。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刚才手都颤抖了,给你画眼线都画不好。” 陶知南心里也莫名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镜子里那个仿佛二十岁出头的县城女孩,安慰道:“挺好的,这妆很好看,我都显得年轻了好多。” 陈一说:“那是你底子好,我每次给你化妆都很省事。” 陶知南道:“我自己就化不出这效果,还是你技术好。” 两人互夸对方,趁着她换衣服的空隙又聊了一会,陈一得知她如愿得到她想要的角色后,由衷地恭喜她。 刚才那点乱七八糟的情绪一扫而空,陶知南挺开心的,抿了下唇,忽然道:“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好啊好啊。”陈一不客气,还激情推荐:“我喜欢吃西阳的一家酸汤牛肉,分量也多,两个人去吃管够的!” 17谁抱大腿 何桃来到片场才得知换角色的消息,哪里容得下这口气,明显不满,直接去找邱浩气。 “导演,这怎么搞啊。”何桃都没化妆换造型,当场找导演:“我台词都背得差不多了。” 邱浩气就说:“台词都没多少,你背什么了?” “就是……”何桃:“我手里的剧本都背了啊。” 邱浩气:“那你现在背一遍给我听听。” 何桃还真背了,背的是第一次遇见大反派时的台词,随便叫了剧里一个打手男演员与她对戏。 “叔叔……”何桃睁着卡姿兰大眼睛:“那你……你买不买花?” “叔叔?我可是正当青年,你把我叫老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那叔叔你还买不买花?” 这两人可能没有酝酿,完全没有入戏,何桃演的跟话剧一样,稍显夸张,男人演的像个刚出茅庐的小子,一点没有大反派腹黑的气质。 等两人好不容易对完一场戏,导演点评道:“你看你,那勾人的眼睛都险些要迷住了我们血气方刚的小陈,我看,还是适合演李美美。” 如此,不动声色就给人台阶下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连陶知南也忍不住。 何桃瞥到在外场的她,气得牙痒痒的,导演就此给这事画上结局:“就这么定了。” 何桃没有再闹,只是下来经过陶知南身边时,白她一眼:“戏份都变少了,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到时候一剪没,有得你哭了。” 陶知南不这么认为:“那你怎么还想演这个角色?” 何桃嗤笑一声:“我有男朋友啊,你有吗?” 陶知南:“……” 一个项目拍摄的素材,不一定会用的上,即使剧本里明确写了有这个情节,也拍摄了,但是在后期里很多都会剪掉,有的甚至还会遇到一剪没的情况。 陶知南也遇到过,不过导演若真的看她背景剪辑素材,那她不管是演李美美还是杜悦,都差不多的,没有区别。 她无所谓:“工资到位就行了。” 何桃哼笑:“你太装了,淡定从容有什么用,做演员的,哪个不想自己出镜多一点?” 陶知南无话,何桃也没走开,同站在一边等戏,偶尔时不时低下头玩手机。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刚才那个与何桃对戏的打手演员在面前一晃而过,何桃眼一眯,连忙叫住他:“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演员估计二十出头的年龄,脸庞尚存稚气,站定的动作都格外的乖巧。 “何老师,你好,我是陈禾。” 剧组里,喜欢称呼各个演员为老师,何桃对这个称呼丝毫无愧,反问:“哪个he?” 陈禾:“禾苗的禾。” 何桃点了点头,直道:“你演技太差了,很容易让人出戏的,知不知道?” 陈禾不敢反驳:“是,何老师指点的是。” 何桃见他这么一副顺从模样,想发火都不知道怎么发。 陶知南觉得何桃是有点无理取闹的,陈禾就一个动作演员,压根没几个词,也没上过什么专业学校,能进剧组,纯属是会功夫,年龄又在那,单纯的跟愣头青一样,让他去演一个老奸巨猾勾引盲女的大反派,还真挺为难他的。 不过这事与她没关系,陶知南不想牵涉其中,有了离开的念头,谁料脚刚深处,还没落地,那何桃就“唰”地看过来,叫住她。 “你去哪?你的剧本跟我换一换。” 陶知南停下,回头:“你没有吗?” 何桃说:“你不是做了笔记吗?也用不着了,给我看看,我的也给你,大家一起演戏的,互相分享也没什么吧。” 陶知南见她没像平时那么带刺,心一软,想着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宜跟她搞僵关系,遂很没原则地跟她换了。 期间又陆陆续续交谈了几句,有的没的说着。 何桃在那说:“你要演的角色可是缺爱的恋爱脑,不讨喜啊。” 陶知南撇了撇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演?” “戏份少,有工资拿,不用坐男人腿上,免得李原吃醋。” “……”陶知南无话可说。 那天两人都试拍了新角色的戏份,效果还不错,进度都加快了许多,提前下班。 回到酒店,卸妆,敷面膜,拉伸。 陶知南本来和何桃住两人间,但何桃找制片人要说法了,她乐得自己一个人,忙活一会,确认明天的通告也有她的戏份后定闹铃睡觉。 谁知睡到一半,她隐隐感觉房间里有人,睁眼一看,险些被吓了一跳。 是何桃,披头散发的。 “我真是低看你了啊,都抱上了大腿了,你早说啊,那角色我也不稀罕,你想演就让你演。” 18我没有抱大腿 陶知南起先还以为是做梦了,听到声音后松了口气,随即拥着被子坐起来,茫然道:“你说什么,抱什么大腿?” “你不用跟我装不懂,当然,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不会到处乱说。”何桃转身,径直趴倒在自己的床上。 陶知南刚睡下不久,已经酝酿出了睡意,这会脑袋都是晕沉沉的,现在听她这么说,愈发摸不着头脑。 更让她惊讶的是,何桃好像哭了,埋在枕头上哭的,再细看,双脚穿的居然是拖鞋。 房间里的灯没开,房间也不太好,没窗户,周围黯淡无关,于是显得哭声有点凄凉。 陶知南犹豫再三,问她情况:“你怎么了?” 何桃哭了半晌,言简意赅:“我失恋了。” 陶知南循循善诱,这才让她把事情说个清楚。 原来是何桃刚跟李原吵了一架,引火线还是换角色一事,她其实也不太在意演哪个角色,但她不想演李美美是因为他的缘故,他要是不介意她坐男演员大腿上,直接跟她说好了,当初何必假惺惺吃醋,最重要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多可笑啊。 一个女人在男人心里重不重要略见一二。 那李原还当她乱发脾气。 吵架无可避免,结局是,三更半夜她被赶到剧组的酒店来住了。 当晚,陶知南躺在自己床上,隐隐听到隔壁床传来哭声,心里琢磨何桃那话里意思。 她有时候迟钝,但不傻。 何桃说她抱大腿那番话,明显不是什么好词。 不是,你自己找了李原当靠山就算了,怎么还恶意揣测上她了。 陶知南真是要被气笑了,那点睡意一驱而散,可当晚,她试图再次入睡时,脑海里忽然闪过段步周的脸,险些要被惊出一身冷汗。 段步周确实说过要补偿她,她出于自尊,没提,只让他道了歉。 万一这事的背后真是呢? 他那种人,办这种事,都是随口一说的事,可能是出于补偿可怜,亦或者什么奇怪的男性心理,搞不好还驾轻就熟。 她感到羞耻,继而猛地摇摇头,赶紧甩去这个念头。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被导演选择演杜悦这个角色的,而不愿意相信是他在背后出力。 她是凭自己的努力争取到的角色,跟那段步周无关。 但思绪如同泉水,一直往外涌,那晚已经模糊的记忆不知为何突然清晰,她忽然记起了那人在上床前居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荒诞的是,却不跟她说他有女朋友。 第二天醒来,陶知南听到闹铃,顶着黑眼圈起床,然后定定看着哭的眼睛红肿的何桃,跟她强调:“我没有抱大腿,我就是比你更适合那个角色,这是导演认可的。” “嗯嗯,你没有抱大腿。”何桃一副失恋的状态,难得不好意思:“我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你好像也睡的不好。” “没有。”说实话,她睡的不好跟自己胡思乱想有关。 何桃看了眼手机,没有来信没有电话,心如哀死:“我跟李原分手了。” 陶知南不当回事,总觉得何桃不会真的失恋,靠真爱维系的关系经不起吵架,问题是,何桃跟相差了有十几岁的李原有感情吗? 她认为何桃应该很快就会跟李大制片人和好了,但一直到转场拍摄,那何桃居然都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几乎是同进同出,全然不见她和李大制片人有和好的迹象。 陶知南不太适应,毕竟习惯了一个人。 有一次洗完澡觉得热的慌,只穿了条内裤,浴巾敞开没系紧就出来,见到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何桃还吓了一跳,赶紧把浴巾给裹上。 何桃瞟了她两眼,说:“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也有,不稀罕,你要是觉得亏了想看我的我也给你看。” 陶知南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打趣,气都不知道从哪里发,无语了半秒,嘀咕:“神经病,回来也不吱一声。” 何桃听她骂自己不生气,其实何桃这个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先前之所以跟她结下仇,是因为男人,女人处于一段不平等的关系中,容易患得患失,然后就跟护着自己领地的母老虎一样,警惕一切。 过了一会,何桃又打量着她说,“我承认你长的比我好看,但身材还是我略胜一筹,你太瘦了。” 陶知南反驳:“我不瘦,一百斤。” 下一个要进的组是一个都市本,为了追求高挑时尚,她还被经纪人勒令减肥。 何桃哼笑,不以为然。 19无理要求 黑白之交在拍摄两个月后转场到深山老林。 这时候陶知南的戏份角色已经结束了,提前杀青,赶去申城参加某款电子品牌的双十一直播。 双十一最近几年虽说不怎么热闹了,但终归是一年之中比较隆重的日子,各商家品牌都铆足劲要推销自家商品,直播的直播,打折的打折,搞活动的活动,热闹十足,都企图在双十一这个节日里搞出成绩。 陶知南这次要直播的是一款电子产品,电子产品受众定位面向男性,公司谈的商务。 她商务不多,格外珍惜每一次的机会,出场一次就有钱入账,还轻松,比拍戏简单,谁不喜欢。 直播两个小时,有主持人控场,难度并不大,偶尔讲解一下产品,或跟主持人互动,气氛整体轻松。 直播过程有个小意外,一个台下男,忽然大声叫喊:“南南!你是我的女神!” 那叫声情绪激动,险些破音,一言以概之,不太正常。 幸亏保镖反应快,见人要捣乱就赶紧把人带走,主持人反应也快,不动声色就把话题给带过了。 陶知南客气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尽量忽略那句叫喊中的暗含含义。 其实比起当初动不动就哭,现在的她已经好很多很多了。 倒是台下受邀宾客之一不解地皱起眉头。 段步周某种意义上是个敏锐的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都能快速察觉出,偏偏又喜欢掌控一切,任何事情都要知道为什么。 现场氛围,经过那男人一吼,明显不一样了,他略一偏头,问起了身边的助理,“刚才怎么回事?” 小杜说:“那个人好像是蒙混进来的。” “蒙混进来?为什么蒙混进来?”段步周看了眼台上假装从容微笑的女人,轻嗤一声:“她很红?那男的是狂热粉丝?” 小杜这下确实不知道怎么说了。 陶知南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红过,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那时段步周还在国外呢,可能对国内的娱乐新闻不怎么关注,并不知道那件事。 他斟酌了一番,简单说了句:“陶小姐的一些视频因为前男友的原因被泄露过。” 段步周一愣,很快就明白场中那种微妙氛围因何而来了。 然后又在心里想,这个女人给他的初印象确实是不太灵光的,没什么主见力,做的出拍私密视频这种蠢事,还被前男友爆视频好像也不例外。 “把视频找来发给我。” 他说这话语气就跟让助理准备PPT时一样,仿佛没其他特别意思,就只是随便交代一份工作。 小杜却无法不震惊,小眼睛都瞪大了一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以至于没有立即作出一个助理该有的反应。 段步周没有不自在,不过顿了顿,又改口了:“算了,待会我自己开车回去,你现在可以下班了。” 小杜提前下班,自然高兴,还不用面临给段总找18+视频的要求,当即有多快溜多快,生怕迟了段总就后悔了。 两个小时的直播结束,陶知南走出大楼。 那时夜色已经很晚了,快凌晨,再过几分钟,就是广大女人男人付钱结账的时刻。 她全幅武装,戴着口罩墨镜等在路边叫车。 如果她稍微红一点,现在早已上了专门的商务车,在回酒店前可以舒服地小寐一会,但她只是一个小演员,没有助理没有化妆师,一切都得自己来。 理由嘛,也是为了省钱。 演员这个行业,赚的多,花的也多,请一个化妆师做一次活动造型,可能需要花费几千到几万不等。 她有手有脚,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该省的钱都是必省的,就连这次来申城的机票都是经济舱。 身后的大楼灯火通明,更多的普通人都在今晚通宵加班着,她还能在凌晨前回去,算是不错的了。 周边依然有拿着手机拍她的人,不多,一两个,这让她稍微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打到车再出来。 她等的车迟迟不来,一个男人拿着手机晃过来,热情挥手:“是陶知南吧,打个招呼呗。” 陶知南并不想去理会,然而搞不准被发到网上断章取义说她耍大牌,遂略微点了个头。 男人并不走,还闲扯起来,她有一句没一句应着。 后来男人见她冷淡,话终于慢慢变少了,只是仍然没有走,到不远处石墩上坐着。 陶知南出于谨慎,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辆银白色轿车,缓缓从大楼里驰出,转过弯,没有向前开去,而是停靠在女人站立的路边。 陶知南听到喇叭声,抬眼,下意识绕去车头查看车牌,却在这时,驾驶位的车窗降了下来。 她冷不丁地见到驾驶位里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的人,陡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那车不是她叫车软件上的车。 她已经把段步周当成过司机了,不可能再犯第二次错误。 段步周也打量着她,她大衣套裙子,发丝在风中凌乱,墨镜之下嘴唇微抿,一副高冷疏离的气质。 此时十一月,即使在申城,天气也变了,夜晚冷的更甚。 他试图在脑海里把此刻包的严实的她,跟那晚床上的她融合在一起,未果,在心里觉得稀奇。 短短片刻,他也想了其他,比如她跟她前男友,比如她的视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什么…… 很多很多,但不可否认,这些很多的想法中,确实包含了一个不太上的了台面的想法。 他一贯认为,人之所以比其他生物鲜活,就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超出基本饥饱和基本交配的需求。 就算是在进食和性这种共通的需求上,人类可玩的花样也多的多,追求的也不只是饱腹和繁殖。 20你没有做小三 两人对峙了约几十秒,见她有要离开的迹象,他终于开了口。 “今天节日,不好打车,我载你一程。” 他对自己雷厉风行的行动并没有想过合不合适,工作之外的事情,他都是看心情而来。 去年年末时候,他觉得他那个成天知知道吃喝玩乐的傻弟弟需要个女人,他二话不说就给他物色了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点的,只是费了点力气后后仍以失败告终。 他觉得可惜,段信然喜欢那个人,那个人的性格也挺适合操持家事的。 折腾了一番无果,他还被那老头子给斥了一顿。 此时的陶知南站在马路牙子边上毫无反应,甚至想说,她跟他很熟吗?怎么他如此自然? 她刚要开口拒绝,却听段步周说:“那晚的事,结束了吧,还是有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还需要什么,如果有,也可以再谈谈——” 陶知南脑袋一轰。 这种事怎么可以在外面说,更不用说不远处还有虎视眈眈的狗仔! 她要疯了,瞪他,压低声音:“你给我闭嘴!” 段步周看着她,神色淡然地重复:“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还是说我哪里有做的不到位的吗?” 还说! 陶知南余光瞧了眼不远处还未走的男人,咬牙,低声:“你到底想干嘛?!” 段步周言简意赅:“上车。” 陶知南深呼吸一口气,余光敲到附近那狗仔又拿起了手机,不得已,只好去拉开了后座的门,上车。 段步周锁了车门,干脆利落地发动油门,车子嗖地一下,驰入夜色。 陶知南牙痒痒的,瞪着他的后脑勺:“刚才有狗仔,你是故意的吧。” 明知道她这个职业的敏感性,到时候再扒他的身份地位,她就算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段步周轻笑:“那是狗仔啊,我还以为是跟踪狂。” 陶知南被他这话堵的无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给她解围的,但她坚定认为他就是故意的。 哪个有女朋友的还跟其他女人上床,事后还说那些话,要是他那个未曾露脸的女朋友出来发声,她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说到他女朋友,糟糕,她刚才忘了这茬,一心不想让狗仔拍到就上了车,但上都上了车,只能安慰自己坐的是后座位,而不是什么副驾驶位。 谁料男人浑不在意,一边开车,一边抽空看后视镜跟她闲聊:“杀青了?工作还顺利吗?” 陶知南难以忍耐跟他处于同一空间,多待一分一秒都觉得是煎熬。 “你把车停在路边,我自己打车回去。” 段步周说:“住哪里?不远吧,一脚油门的事。” 他一点都瞧不出要停车,避嫌就更不用说了。 陶知南深呼吸一口气,义正言辞道:“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深更半夜送另一个女人回酒店,你女朋友会怎么想,你没有道德,我还有!” 段步周糊涂了:“我女朋友,哪来的女朋友?” 他就没交过女朋友,谈恋爱于他而言太过于幼稚,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性跟爱分得开,恰巧,他也是此类男人。 陶知南可不信男人的嘴,尤其是他。 “那日,吃饭过程你离席打电话,我听到了。”她鄙夷,重哼了一声,“全部都听到了。” 段步周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了,笑说:“既然都听到了,不应该听错啊,那是我弟,段信然,到底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有女朋友?” 没有?这下倒轮到陶知南错愕了,默了半晌,克制着确认:“你没有女朋友?” 段步周隐隐猜到了她心中的顾虑,笑道:“别多想,你没有做小叁,正常的一夜情。” 陶知南还想再确认一遍,但倘若这样反复确认,总觉得不对劲,仿佛她多在意他是否有女朋友这事,她确实在意,也只是出于不想当小叁的心理,而不是因为他。 她咬咬唇,决定岔开问题:“你把车停在前面就可以了。” “没必要折腾来折腾去的,既然都上我的车了,在哪里下车没有区别。”他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很绅士的。” 陶知南可不觉得他绅士,不过距离酒店地址确实不远了,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把酒店说了出来。 “威纳酒店。” 段步周没听过这酒店,在导航地图上搜了下,确认方向和距离后,笑道:“确实是一脚油门的事。” 一脚油门后,车停在了威纳酒店的门口。 陶知南拿起她的挎包,上手去抓车把,谁料车门跟焊实了一样,打不开。 段步周轻叹一口气:“这么急做什么?车门都还锁着。” 陶知南只好等了两秒,却迟迟等不来前方的人把车门锁解开。 “你到底是想干嘛?” “抱歉,那晚的事。” “不用,你道过歉了。”她依旧认为他的道歉没什么诚意,不过事情于她是真的结束了,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跟他扯上关系。 段步周回头,看着她:“明显你还没接受我的道歉,多说几次也无妨。” 陶知南停下手中动作,“你说道歉前,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错在哪里?有真的悔过吗?” 段步周听笑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好像一个……班主任。” 李制片人让这个人去演风情万种野心膨胀的杜悦真是脑子进水了,她还是对自己有认知的,知道自己适合演李美美那种角色。 21傻子一个 段步周坐在前面,若无其事地说出了那句话。 陶知南第一次被说像班主任,瞬间就闪过了影视剧中经常塑造的班主任,那种古董保守的形象,无趣又刻板,仿佛已经和时代脱轨了。 她的较真,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么个模样? 或许只是客观的实话实说,可在她心里,这个人是段步周,那理所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她真是想骂他又不知从何骂起,憋了一口气,强调:“我要下车。” 段步周终于解了车门锁,陶知南二话不说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就走进了酒店中。 拐过酒店,她的余光不慎瞥到酒店门口,见到那车正缓缓掉头离开。 她乘坐电梯一路直上,然后刷卡进房间,可是在路过全身镜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在当下的社交场合,班主任这个词的含义都不是代表社会,而是古板,不怎么讨喜。 被他那样说,她心里自是不服的。 陶知南这会从镜子里打量自己,因为今天参加活动,她做了个半披发的鸡毛头发型,穿着的裙子和大衣也更为时尚。 古板?她可瞧不出哪里古板。 她从镜子里获得了信心,刚才那口气才顺了下去。 过了几日,准备进新的剧组的事,都市职场剧里一个员工,人设大概就是:白天出入高端写字楼,晚上回到蟑螂出没的出租房里,第二日再打扮的光鲜艳丽地去工作。 剧组为了力求真实,租赁的拍摄场地都是在申城有名的科技园,被号称为打工人奋斗的地狱。 比如开机这天,周围人来人往,但个个行迹匆匆,没什么人驻足围观,最多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陶知南顺利进组,当个背景板角色。 跟人对戏,几次叁番不过关。 巧了,那戏演的也是领导发火的桥段,她是一员工,跟在领导后面汇报工作,领导听到竞标没成,不顾仍旧在外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文件劈头盖脸地砸她的脸。 饰演领导的演员是个资历比较深的,然而这戏台词比较长,还要求动作连贯,并未一次过。 导演并不满意,但又要顾及老演员的面子,还想再来多几条,于是先说她,“知南,你再自然些,你正汇报着工作呢,不知道要被文件砸中的,神情再自然。” 说完了她,再说老演员,算是给老演员一个台阶下。 那老演员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刚才台词都卡壳了,又来了几遍总算过关了,事后觉得抱歉,对完戏当着剧组的所有人问陶知南:“刚才对戏没个轻重,没弄疼你吧。” 陶知南连忙道:“没事没事。” 其实有事,鼻子都被打肿了,但工作就是这样,大家都戴着面具,你退一步我退叁步,讲究和和气气。 同一时间,高楼大厦的第八层楼的办公室,马康时耐心等候着男人结束会议面谈,等了一段时间,仍不见人回来,遂起身踱步来到窗前。 他见到底下的剧组拍戏并不新鲜,只是越瞧越觉得被一遍一遍用文件砸脸的倒霉蛋有些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直到身后的门响起,段步周走进来后,马康时终于有了点头绪,回头:“那演员很熟悉啊,阿周。” 段步周先喝了口水,再来到桌前,同马康时俯视底下的剧组。他觉得稀奇,他去开会前那女人就被砸脸,会议结束也在被砸脸。 他轻嗤一声:“傻子一个。” 马康时记起来了一些细节了:“我怎么记得是那晚叫你小周的女人啊,她是演员?” 他跟段步周玩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有人敢喊段步周为小周的,当时就在想,这女人要不就是有恃无恐,要不就是缺根筋,至于后来的事,他睡的熟,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22室内滑雪场 段步周并不想聊女人,转身回到座位:“说吧,什么事?” 马康时听此也就收回目光回到办公桌前,手撑在桌子上,一脸的诚挚。 “阿周,我那的室内滑雪场,前期应该是回不了本的。” 马康时,一个吃喝不愁的富二代,兴趣爱好专在吃喝玩乐上,几年前就在捣鼓室内滑雪场,但建设中途,资金链险些要断裂,后来各处筹资才把这个项目继续。 段步周也出了资掺和掺和,但始终认为这种不太接地气的娱乐设施属于吃力不讨好,一度想劝他放弃做这种事,可是马康时兴趣爱好在此,现在前期烧钱都烧的差不多了,多说无益。 “在申城开滑雪场,也是难为你想的出,有钱的飞去东北西北飞去北海道飞去澳洲去滑真正的雪,还能看看风景泡泡温泉,为什么要在这种雪都不下的地方来滑雪?现在的年轻人,懒的都不去体育馆打羽毛球打篮球,滑雪这种有上手难度的,你还希望他们一次一次地走进去?图什么,图摔跤吗?你定位要做好,别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飞。” 说点不好听的,要是有人在滑雪场摔了,搞不好都扯不清,因摔跤造成心理阴影的,打石膏几个月都不想这事了,若非真正的滑雪爱好者,谁会一次又一次地回去滑雪。 “你不懂,这个世界上有钱人永远只是那么一小部分,大部分生意都是做普通大众的生意,南方人没有看过雪,对雪的渴望很高,这市场还没有深度挖掘,眼光要放远些,兴趣爱好要从年轻一代培养的,投资有周期,不可能一下子看到成果……” 马康时又开始喋喋不休说起了他的宏图大志,仿佛生怕段步周要撤资。 都临门一脚了,段步周不至于真撤资:“那个滑雪场,什么时候正式营业?” “快了,过几天,21号,现在已经开始预热了,你到时候也来捧捧场。” 地址不算偏远,在一处新建的商场,政府大力支持,前前后后,附近的一块地也都被两人给拿下了。 两人算是好友,谈起项目投资并不严肃,就当随便唠嗑。 大概聊了一阵,到了中午饭的时间。 马康时顺势邀他吃饭,段步周以工作为由拒绝了,他的一日三餐由专人来准备,休息期间到窗边伸展运动,习惯性往下看。 午餐时间,剧组已经停工了,女人正蹲在花圃旁边吃盒饭。 马康时从他这里下去,不知为何停顿了下脚步,转头朝那个女人走去,明显有搭讪之意。 段步周觉得马康时这人真无聊,店铺开业在即,不把心思花在店里,反而在这里勾搭女人。 这时助理把饭菜拿上来,他收回目光不再看下面。 陶知南见到马康时,那晚的记忆又涌上了脑海,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跟段步周是一伙的。 她下意识就有了抵抗心理,本想避开,没想到他人直接朝着自己走来,隔老远就笑着打了招呼。 古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陶知南合上盒饭,疑惑地盯着他。 马康时来到她近前,先跟她热情聊了几句,比如问她在演戏啊,又夸她演的好,那么多人看着都能面不改色,总之就是句句热情礼貌,不似段步周那人随便说剧话都能气死人,陶知南只能时不时敷衍着。 直到他问:“你是不是跟阿周认识,关系怎么样?” 陶知南脸色微变,当即澄清:“我跟他没关系。” 马康时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个事,现代男女关系,分分合合是正常,情侣分手变成敌人也不少见。 他猜测这两人可能也是这样。 “段步周有时候确实不是人,我有时候都受不了他。”马康时损了段步周几句,又把自己给拎出来,最后顺理成章地要到了联系方式,打算隔几天再给票邀请她去滑雪场捧场。 上了车,马康时给段步周打了个电话。 段步周见到来电,按下接听键:“你这么快就吃完饭了吗?” “没有,都还没吃呢。”马康时如实说来:“刚要到一个小明星的联系方式,你应该也认识。” “什么?” “就你楼下那个剧组里的,演戏一直被文件砸脸,你前女友?还是前炮友?” “不是,都不是。”段步周心里纳闷,干脆直问:“你找她干什么?” 马康时当即就在心里揣测这两人彻底吹了,说不定早就已成怨偶,连曾经的感情都否认,这是多大的怨啊。 “到时候滑雪场开幕,肯定得请些网红KOL做广告,她是小明星,个人形象好,我到时候送她几张票,你没意见吧。” “运营是你的事,我只想看到成果。” “OK,要是她红了,我把她照片当海报打印出来。” “先不说你会不会侵权,你觉得她会红?”段步周闪过她那不太灵光的模样,“能有工作就不错了。” “红了我大赚,不红交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马康时不会说的是,他真的太好奇她为什么敢直喊段步周为小周了。 人人都有八卦心,他这八卦心比较强罢了,明知道两人已吹的情况下仍然想一探究竟。 23滑雪场偶遇 陶知南还是第一次见到马康时这种人,自来熟到仿佛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说实话她挺羡慕的,然而对段步周的反感导致对他也没什么结交念头。 “能跟段步周玩的,能好到哪里?”她望着手机里的联系方式嘀咕,干脆利落把那人分了组,归类到不明生物圈子里。 可是在隔日,她竟然还真的收到了邀请,马康时亲自给她发消息赠送了全天门票,一上来就发语音称呼她为陶大小姐陶大明星,那语气并不叫人觉得是反讽。 马康时还提到若是不会滑雪,免费给她当教练,保证半个小时速成,用词诚恳真挚,声音热情,仿佛真把她当成是一个朋友,叫人难以拒绝。 于是她又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以前练过滑雪,基础没问题,这几年被搞自闭后,就没怎么碰过这种运动了。 马康时热情无限,刚好那几日没有通告,她的一颗心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仍然推脱,但还是留下了一句“有空肯定会去的。” 20号那晚,她躺床上躺着,突然起身,做了好几个热身动作,同她住的演员还当她抽风了,还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 马康时与她说裹滑雪用具和服装店里都可以提供,她也没多费心思去准备了。去的时候也没跟人说,没想到马康时人在门口,还眼尖,一下子就瞧到了她。 此时的马康时没再穿他的花花衬衫,难得换上黑白搭配的西装西裤,脸上神情也是克制了许多,没有平时的玩世不恭的气质,见到她,仍是大步从容地朝她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马康时笑嘻嘻道:“怎么来都不说一声?” 陶知南也学他轻松开朗:“刚好没有通告,免费的票不来白不来啊。” “那我这个日子真是选对了。”马康时肯定道:“肯定是吉时。” “那就祝马老板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诚谢了诚谢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马康时特意拎着她进去,带着她检票,然后准备滑雪前的步骤,换衣服,戴护具手套等等。 陶知南面对他的热情真是无力招架,直到他提出要拍合影发朋友圈才隐隐明白这热情是从何而来。 看来一切礼物都已暗中标好了价格,她过于迟钝了,到现在才察觉,心里又在想,他真是看的起自己。 她粉丝都没几个,能带的动这庞大的生意才怪了。 陶知南不让自己想太多,专注于当下。 即使是冬天,室内和室外还是有温差的,陶知南大致望了一圈整个室内环境,第一感觉是大,很大,也挺冷的,裸露在外面的鼻子已经红上加红了。 她跟着马康时去的是初级雪道,做了热身动作就开始往下滑。 马康时刚才见她换靴子时的熟练,还有点怀疑她练过,这会见她一不溜神自己踩着双板滑到底,整个人都楞了楞,随后也跟了下去。 到了底下,当即冲她比了个手势,叫道:“你肯定练过!” 陶知南说:“小时候练过,很久没练了。” 马康时觉得她太谦虚了,又问她滑过什么雪道,得知她在十八岁那年去挑战北大湖滑雪场后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他这个人偏偏还是个冒险主义,很快就拉她去坐缆车,奔着高级雪道去的。 陶知南实在吃不消他这股子热乎劲儿,跟他又合影拍了几张照片才算是消停了些,他是老板,不能只围绕她一个人转,达到目的就撤,倒也不叫人反感,他的心思是坦荡的,是不惧于被人知晓的。 马康时走后,她一个人重重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穿着厚重的靴子在人工雪上又走了几步。 室内滑雪,地形比起户外,算是小儿科了。但她许久没有滑过了,眼下望着底下白溜溜的高级雪道,还是待在原地做了许久的准备。 这要是摔重了,麻烦可大了,剧组那么多人,她又不是多大的咖,到时候删戏份挪戏份都有可能,严重点,搞不好还会换人。 年龄越大,担心的事情总是很多,不像十年前,不仅年轻气盛,还初生牛犊不怕虎,总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没练多久就敢在脑海里幻想自己众横雪道的潇洒风采了。 她待了有一会的时间都没有动,越想越怕,也越不敢迈出那一步。 今日是开业的日子,活动颇多,人也颇多,他们或犹豫或害怕,或或跌跌撞撞或干脆利落,或兴致勃勃,都陆陆续续滑下去了。 唯有陶知南跟石头一样,坐着不动了。 目光溜了一圈,她的视线无可避免地停留在一个踩着单板的滑雪玩家身上,那人高大挺拔,杵在雪地中就很夺目了,穿的雪服还不是店里提供的,一套黑色博格纳,LV雪镜,想不让人注意都不难。 陶知南从业余的玩家角度看去,他站立的姿势看起来挺悠闲的,没看出有犹豫怯意的意思,怕不是个专业玩家,动作姿势想必也是帅的。 陶知南赶紧拿出了手机,自己不滑,那拍拍别人的风采也是不错的。 谁料她刚打开摄像头,那人察觉到,朝她方向看过来,做了一半的热身动作也停下了,直接同她一样,拍拍屁股坐在雪上。 24我可以不谢吗 不是,什么情况? 都穿戴的这么高贵专业不下去,同她一样坐在这里,可别说跟她一样胆小怕出丑怕摔坏护目镜吧。 她很鄙夷他,于是心里就有点想较劲表现的意思。 这么想着,她终于站起来,先穿戴滑板和雪杖,再把雪镜放下来。 她的动作可能带着点挑衅的意味,因为在她滑下去后,那个人居然也下来了,还特意切到她面前转悠。 陶知南心说真幼稚,我才不跟你比,安全为上。 她现在很稳重,不追求刺激,也不想跟人攀比,她更享受滑下去那种扑面而来的冷冽感,甚至有时候喜欢慢一点,迎着冷风,对着天空大地张开嘴,尽情地发出阵阵“呜呼”的叫喊。 这么想着,她放慢了速度,嘴上没有喊,但胸口已经鼓胀,正要跃跃欲试之时,早已下去的那个男的,不知何时抬起头,似乎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有所停顿。 那目光已经不是一扫而过了,陶知南疑惑,心想他怕不是要跟自己搭讪,这想法一冒头就被自己给掐灭了,搁十年前她可能会这么自恋,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总是容易往最糟糕的方面去想。 搞不好这人认出了她,然后跟一些男人一样,脑子里都是那些下流腌臜的念头。 她免不了胡思乱想,那人又抬起手,往她这个方向指了指。 出于某种直觉,思索两秒,余光往斜后方看去。 这一看,眉头就有些皱起了,一个双腿发抖,还穿着白色雪服的人正从后方直直下来,还是朝着她这个方向来的,也不见有刹车痕迹。 担心要撞上,她赶紧加快了速度,往下撤,雪道说到底是室内,再长也就是几百米,跟户外不能比,转眼间,她就到了底。 还没站定,就听到一道沉闷的摔跤声,一个人,当着她的面华丽丽地摔倒在几米远外。 庆幸的是并未与她撞上。 滑雪本来就是容易摔跤的项目,尤其对于一些没有怎么经过几次高级道的新手,想当初,她也是这么摔过来的。 滑雪场的安全员很快过来,陶知南见那人似乎并无大碍,看了眼就抬眼搜寻刚才那人的身影,却见那人正在往外走。 她脱下滑板,没有怎么犹豫就追了上去。 靴子有些重,那人又大步而走,她追到娱雪区那块才追的上。 “那个,刚才谢谢——”话到一半,见到那男人的侧脸后戛然而止。 段步周回过头,“不用谢”这话几乎脱口而出,本来就是抬手之举,关键也是看她反应速度,要是她反应不过来,他也爱莫能助。 可是转过脸的瞬间,见她变脸如此之快,当即又把到嗓子眼的话收了回去。 “哦?怎么谢?”他抱着头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陶知南从小受教育要做表情管理,说话要注意用词,切忌粗俗,并不怎么会骂人。 即使是那晚,她骂他最厉害的就是骂他放肆,还不如一个巴掌有杀伤力,眼下这种情况,搁其他人,早就白眼翻上了,而她,也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相当无语地嘀咕了句:“我可以不谢吗?” 段步周笑了:“自然可以,嘴长你身上,我又不能把它给撬开,不过这么没有诚意,刚才又何必跟上来?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 一命?陶知南真是开了眼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无限拔高自己的人,但若是反驳,又显得自己有点白眼狼,她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种思想给影响太深了。 于是她依然沉默,无言看着他,即使心里活动丝毫不比他话少。 男人却不谦虚,顿了顿,想到什么,继续侃侃而谈:“而且的话,你要是不幸被扑倒了,脸受伤了,拿什么去演戏,说句不好听的,你就算是想当个背景板被人一遍一遍用文件砸脸也是要一张完整无损的脸。” 慢着慢着,怎么就说到她演的戏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陶知南也没想到自己演戏还被他看到了,偏偏还是自己尴尬的时候,这可真是稀奇,总不能他又出资了吧。 “你要是去查一下我的资料,就知道我办公楼在腾明科技园,很巧,你的那个《玫瑰丛林》剧组也在那拍。”段步周目光并未错过她的神情,稍微停顿,沉声补充:“一个人习惯了低头走路的话,是看不到高处。” 这么一说,陶知南总算明白了,她最近参与拍摄的剧,关于职场部分,确实是在腾明科技园拍的,即使是外景,也几乎是在楼下拍的。 周围人来人往,她可能不知道谁在围观,但这么一个剧组在那里取景,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陶知南无话可说。 “不是说谢我吗?” “段总你地位显赫,吃食不穿,我拿什么谢都过于寒碜,也就只能说句谢谢了。”陶知南吸了一口气,抬眼看他,认真道:“感谢刚才的提醒。” 段步周一笑,转身离开。 到了检票口处,遇上正在巡逻的马康时。 马康时把他拉到一边:“玩的怎么样?” 段步周想了想,道:“做好管理,新手就不要让他们盲目自信去高级道。” 25何桃要搞事 滑雪回来,陶知南瘫了两天,复工时有意无意地瞧着周围,或者仰头去看科技园里的大厦。 可是,哪里能看到人? 那外墙玻璃只能从里面往外看,从地面看上去,只看到暗色的玻璃,偶尔天气晴朗阳光强烈,玻璃上也只是倒映着蓝天白云。 她就算不低头走路,使了劲都窥不到大厦里的光景,那如何知道那狗男人在哪栋大楼俯瞰自己? 无事般继续拍戏,同时,何桃从《黑白之交》的剧组杀青,进组《玫瑰丛林》。 陶知南跟她没什么感情,又有过矛盾,属于泛泛之交,在剧组里碰上了就和和气气相处着。 一天,陶知南候戏期间找地方休息经过消防通道,误听了一两句别人的讨论,脚步迟疑,等听清内容后没兴趣多听就走了。 “那个何桃,怎么还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不是跟李大制片人分手了吗?” “谁知道,可能没有分吧。” 声音渐小,陶知南回到拍摄场地时终于听不到了,此时的何桃正在演一个大小姐隐瞒身份进入公司的戏,只是演的不太好,被导演毫不留情面地说了。 “何桃你这样演不对,你演的是打工人,再琢磨琢磨一下。” “导演,剧本就是这样写的。”何桃冲导演笑道:“我这个角色是假装打工的大小姐,与众不同。” “你再这样,你也别演了,耽误事。”导演转头叫主演。 何桃这才没了话,走到一边去琢磨,陶知南见她要向消防通道走去,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叫住了她。 “那个,何桃,我跟你对一下戏吧。” 何桃停住脚步看她,眼神中分明透露着疑惑。陶知南又补充了句:“我刚好也需要对戏。” 何桃思索了几秒,应下了。 两人到一边,默默地对着戏。 偶尔陶知南也会去想,何桃跟那个李大制片人有没有彻底分开,她不至于幸灾乐祸,也不是不盼别人好,就纯粹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好奇心。 这之后,她有意无意地观察了几日何桃的状态,一点都瞧不出有失恋迹象,陶知南就想当然地认为可能已经和好了,并未分手。 直到某一天,何桃拿着杯奶茶,小步踩着高跟鞋朝着正在背台词的她走来,到了近前,若有所思道:“那个段总也在这里啊。” 陶知南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段步周。 何桃这个刚进组没几天的人都发现了段步周,她把头仰成跟地平线平行都没有任何发现,估计她跟那个人天生孽缘,老天好心,不让她见到他。 “不知道啊。”她含糊道。 何桃点了点她脑袋:“你怎么这么呆啊?我前天就见到了,当时看他上车,就一个背影,还以为看错了……” 过了一会,忽然又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陶知南:“怎么了?” 何桃直说了:“我想知道他平时的下班时间,看能不能搞个偶遇,我有事找他。” 偶遇?陶知南缓缓睁大眼睛,完全不理解不明白。 而且偶遇的话,自己去偶遇不是更好?怎么就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何桃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得罪李原了,威胁我要删掉我戏份。”她嗦了口奶茶,气愤道:“男人真是薄情,分手就搞这种,跟拿裸照威胁有什么区别?一点情分都不念,拍都拍了还删,拿投资人的钱浪费,他敢威胁我,我就把这事捅出去,还要举报他怎么贪剧组的钱的!” 陶知南无话,既无立场跟她一同义愤填膺,亦无可能反驳她所说的话。 何桃说:“晚上下班,我们一起走。” 陶知南感觉她要搞事,不太想跟她一起,找了借口推脱,可这何桃突然好像跟她无敌好了一样,愣是要说等她,她不是那种容易撕破脸皮的人,无法,只好道:“再说吧,通告上我收工比你晚。” 何桃表示无碍:“没事,我等你。” 那晚下雨又刮风,称得上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剧组的拍摄进度慢了好多,收工遥遥无期。 陶知南吹着冷风等戏,何桃说是陪她,自己到附近的一咖啡店取暖去了。 拍到陶知南的戏份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剧组准备的服装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她一换上就打了几个哆嗦。 好在,接下来都比较顺利,几乎是一次过。 十一点,她换上自己的超长羽绒服,准备叫车回酒店,此时,何桃就跟幽灵似的出现了,还硬是到她身边同撑一把伞。 陶知南吃惊:“你还没走啊?” 刚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着人,她还以为天气冷,这人已经走了呢。 何桃下巴缩在围巾了,笑笑:“我说要等你的,肯定是要等你的,说到做到。” 要是别人说这话陶知南可能还挺动容的,但是何桃,那就算了。 陶知南道:“我要打车离开了,你顺路吗?要不一起?” 何桃想了想,叹息:“走吧,那个段总怕不是个工作狂,到现在还没有下班,等不到偶遇。” “……”陶知南问她:“你干嘛不直接上去敲门递材料?” “我只是听了李原那人一嘴,没有材料啊。”何桃含糊揭过。 陶知南看的出她在犹豫,也没多话,不过从男女角度看问题,即使是何桃这种人,居然也比男的心软,对面都说要删她戏份,她举报男的贪污居然还下不了狠手。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26都上车 两人到路边等车,何桃依然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往不远处的大厦看去。 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忽然,她冲斜后方的一栋大厦叫道:“灯灭了!他下班了。” 陶知南顺着她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层。 “所以呢?你要举报吗?”她收回目光,兴趣淡淡。 何桃犹豫了好一会,心想着要是车来的话就不去了,可是那出租车不知道是天气缘故还是什么原因,迟迟未来,最后,她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拉过陶知南的手。 “走,你陪我去!” “……”陶知南支持她做任何正义之事,但也真的不想掺和在两人之间,毕竟她在《黑白之交》里也饰演了戏份,后面还想在圈子里混,可不想被牵连。 “不了,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 “陪我一下呗。” 两人又拉扯了一会,撑在头顶的雨伞遮不住两人身影,被细密的雨雾打湿了羽绒服的光滑缎面。 当何桃见到熟悉的车辆从停车场出口冒头时,再次发力,不管不顾直接拉着她朝不远处的停车场出口走去。 陶知南挣脱不开,又不好意思冷下脸,半推半就的,就跟了过去。 走到一半,何桃眼见那车要过收费闸口,箭步就往前冲,没想到近前有下一个台阶,天色昏暗,她没注意到,加上雨天湿滑,她猝不及防踩了个空,心下一惊,想稳住身子又脚下打滑,愣是踉跄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擦着车头摔倒了。 连带着陶知南也倒在了地上。 雨伞被吹到车子的挡风玻璃跟前,再越过车顶,直接飘向一边的灌木丛。 车子急刹,小杜被吓的不清,赶紧下车去查看。 陶知南手心隐隐作痛,不用看,也知道手掌心应该擦破了皮,她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瞥见那车标时,忽然觉得好笑,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像极了碰瓷。 何桃恍若无事般站起来:“小杜,好巧啊。” 小杜扫了一眼她们两个人,可没心情客套:“你们没事吧。” 何桃:“没事,没事,就是脚滑了一下。” 在陶知南的想象中,此时的何桃应该像告状一般,扑向后排座位,大喊着“段总,我要举报李原贪污,侵占公司钱财”之类的才对,而不是站在冷风冷雨中跟人客套,也不是像现在这般磨磨蹭蹭,还一脸谄媚。 小杜拿不定主意,去请示后排的的段步周。 段步周把车窗全降下来,探出头:“你们这搞的跟碰瓷一样,说吧,想干嘛?” 陶知南看向何桃,何桃居然还在犹豫,犹豫了半天说的第一句话是:“能到办公室聊吗?” 谈有关项目上的事确实不方便在外面聊,而且天气也实在是太冷了。 段步周疑惑了下,也不多问:“上车聊。” 何桃点头应是,下意识想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触到车里人的目光,改了注意,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她心里有数,不该坐的不坐, 段步周见陶知南不动,道:“你杵在外面做什么?没有话要说的吗?” 陶知南这时在想她的伞,摇头:“没有。” 段步周:“上车,等会都拉去做检查。” 她强调:“我还好,没怎么受伤。” “你这会没怎么受伤,回去后怕是就头疼了,脑震荡了,哪哪都不舒服了,把检查都做了,免得说不清。” “……”陶知南左右看了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上去,刚一坐下,那人就从扶手上抽了几张纸巾,嫌弃地递过去:“擦了,别弄脏车子。” 然后转头冲前面道:“小杜,顺路去医院。”又问何桃:“你有什么事吗?” 陶知南默默接过纸巾,先擦拭衣服上的水珠,再细擦手掌心破皮部分。 何桃从后视镜里看后排的人,庆幸自己真是上车快,要不然这会被嫌弃的怕是自己了,于是一边忍不住可怜一下陶知南,一边开始告状。 可是那段步周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加班太长,还是有其他事。 她说到最后,也就是换来他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话:“有证据吗?” 何桃道:“这都是我听那李原说的,他让人做假账。” 段步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对整件事发表什么意见,道谢之类的客套话更是一句都没有,只是说:“我让小杜把你们送去医院做检查。” 何桃斗胆再从后视镜里瞧人,却捕捉到,那段步周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瞧向了那个一直低着头,呆子一样的陶知南身上,虽然也就是一眼,没什么情绪和渴望的一眼,目光跟逛商场浏览商品时一样。 可何桃却后知后觉地认为,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都是从多看一眼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