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次(百合ABO)》 杂草堆里的少女 十月,天气已经入了秋,秋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穿梭在教学楼间。夕阳下落的时间比以往早了点,五点,暮色提早降临在九万里中学,当九万里中学高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天际线已染成了金红色。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人声中,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校园,门口是围着等待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们。电动车拥挤在一个个被划好的框里,从校门口一直蔓延了几十米,不时传来因为电动车停得太密集而拉不出来的碰撞声。 而汽车则被保安赶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防止校门外被堵得水泄不通。 苏芷这天刚好值日,离开得比别的同学晚了些。等到她把扫帚一个一个稳稳当当地摆放整齐,背上书包走出教室,下楼,天已经快完全暗了。 “苏确蘅!” 身后是一个女生热切的声音。 “嗯?”苏芷回头,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你今天也值日啊,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走一会儿。”祝遇喘着粗气,刚刚追上来:正好帮你挡一挡那些烦人的alpha。” “好啊,谢谢你。” 苏芷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漂亮女生,第二性别是omega。精致的眉眼,白皙无暇的皮肤,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走路都永远挺直的腰身,配上九万里中学的干净的校服衬衫,苏芷举手投足间呈现出一股出尘的气质。不过,苏芷的性格很温和,无论是言谈还是笑容,都清新柔和得像夏日的溪水,所以比起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大家更觉得她是画中的天使。 才刚进这座学校不久,祝遇就已经被不少alpha拜托要过苏芷的联系方式,甚至还见过一些特别胆大者在楼梯转角或校门附近试图堵截苏芷。 不过,作为重点中学的九万里中学,学生们普遍比较克制收敛,大多数心悦苏芷的人还只停留在远处凝视,将悸动藏进眼底。 这天很顺利,校门口没有任何挡着她们的人影,出了校门,一直走到停着汽车的十字路口,祝遇终于有些依依不舍地向苏芷道了别。她家并不和苏芷家顺路,而是在距离学校好几公里的地方,每天放学,她的父母都会开着那辆已经不知道开了几年的汽车来接她。 苏芷向祝遇挥了挥手,也向她说了再见,等祝遇一家的汽车离开,她继续沿着同样的路径向前走去,她的家就在距离学校一两百米的地方,不过这并非是巧合,而是苏芷的家人为了方便苏芷上学而专门在这里买了一套房。 一套学区房的价格很显然并不是一比小数目,不过对有着高薪工作的苏芷父母来说,这倒也没有超出承受范围。 确实,苏芷自幼在优渥的环境中成长,从小便接受着精细的教育。不过,随着苏芷的年龄增长,父母的事业愈发忙碌,一家人相聚的时光愈发稀少。待苏芷步入高中,往往只有在九点之后,才能与父母见上一面。 “糖葫芦咧——” 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苏芷并不喜欢学校路边的糖葫芦,她以前放学时买过一两次,山楂很酸,核大籽多,外面的冰糖黏黏腻腻,可能是化了,也不知道附着了多少空气中的灰尘。 但苏芷想起了金叶巷的糖葫芦。 金叶巷离九万里中学很近,几十年前,它还只是一个无名的废弃胡同,可是随着九万里中学从城北搬迁而来,这附近的地段通通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学区”,而这条学校旁边的无名胡同,也跟着被翻修成了商业小街,还被命名为“金叶巷”。 苏芷对金叶巷的那家糖葫芦印象很深刻,光看卖相,那些糖葫芦就很令人难忘。那一颗颗串在一起的红彤彤圆溜溜的山楂,像一颗颗小太阳,表面的冰糖均匀而晶莹剔透,在店铺的暖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将它们放入口中轻轻咬上一口,那脆甜的滋味便在舌尖上绽放。 这份关于糖葫芦的回忆让苏芷的心间漾起丝丝馋意,况且此刻苏芷还没吃晚饭,再加上高一开学才一两个月,作业负担也并不重,时间倒也不紧迫。 去金叶巷逛逛吧,一点也不过分。 金叶巷在工作日的傍晚,人流远比周末要稀疏,却依旧升腾着烟火气。烧烤店刺啦刺啦的油声,面馆汤底咕嘟咕嘟冒泡声,小吃店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还有食客的笑声,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完美,让一切的疲惫与焦虑都能被轻松扫除。 苏芷提着两串糖葫芦,朱红的山楂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两串精致的琉璃。她步伐轻快,糖葫芦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 可是,就在这愉悦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兴奋而尖利的笑声:“小凤!那个小逼崽子终于被逮住了,快去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像一片柔软布料上的刀刃,让人很难不在意。 苏芷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大红色皮夹克的高大的男生正向一个女生招着手,眼神中闪烁着难掩的激动,仿佛天上有金子掉在他脸上。 那个女生也同样穿着醒目的大红色的皮夹克,一听到这话,立马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满怀期待地问:“我要看我要看!老板准备怎么整她?” “那当然是……嘿嘿嘿嘿嘿,我也不知道!我们去看吧。” 两人一起向着金叶巷的一个小拐角跑去,全然不顾行人有些疑惑的目光。 苏芷皱了皱眉,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即使她并没有亲身见到过犯罪现场,但小说,电视剧还有社会新闻总不是没有看过的。比如,她曾经看过电视上的报导,一个初中omega女孩,就曾被几个同班同学恶魔拖到乡下折磨而死,因为手段太过残忍,媒体甚至隐藏了具体细节。 尽管苏芷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要被“整”的人是男是女,以及具体的第二性别,但她很显然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地走开,也许别人能,但苏芷不能。 苏芷把糖葫芦放进书包里,默默地跟了上去,她的脚步很轻,没有引起前面那两个高兴到忘乎所以的人的注意。 跟着那两个男生女生拐过了一个又一个弯,热闹的人声逐渐变得细小,最终消失,平整的水泥地也变成了不知何时清理过的石板路,缝隙爬满了青苔。 终于,随着那两人穿进那个拐角,里面传来了新的人声。 苏芷倚在拐角的墙上,攥紧书包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暂时还不敢直接探视,只能先听着里面的动静。 最先听到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声音慵懒,不紧不慢:小姑娘,你跪不跪?这事就算不赔钱,你也得认个错——这要求不过分吧? 紧接着传来一个尖利的男声:我们老板最讲情面了,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跪下来好好认错!” 无人应答。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甚至还能听到骨骼的声响。 不过被打的那人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一声担忧而急切的成熟女声:“哎呀,小狮子你急什么,老板可没说还要动手哇。”不过下一秒,这声音就滑动变阻器般的转换成了嗲声嗲气的撒娇:“我知道小狮子你性子急,可是也不能抢在老板前面动手呀。” 动手的人发出了一声冷哼。 “老板,我和我老公,跑了将近一公里,就为了来看您整死这个小逼崽子。您怎么,还没开始动真格的啊。”听声音是苏芷刚刚跟来的那个皮夹克女生。 “就是就是!”那个皮夹克男生也附和,并且提出了一个高明的主意:“不如拿刀划她的后颈吧,我在电影上看过这招。” “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尖利的男声啐了一口:“她要是真流血流死了,咱们都得蹲局子的。” “别冲动。”“老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我呢,也不是个大恶人,只不过是想给这个狂到没边的小姑娘一点点教育。教育呢,还是得讲究手段的。” 那个尖利男声帮他翻译了这段话:“咱们不能惹来警察,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切。”皮衣女生很用力地切了一声,好像是在愤恨没机会看到限制级电影的画面了。 那个擅长变化的女声又开口了,这回换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姐姐,难道你就知道血腥暴力?”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翻找声,她咯咯咯地笑起来:“我这里有一盒马克笔,我们在她脸上画画吧!” “画笔应该用来创作。” 那个被打的人居然在此时惊人地开了口。 很沉静,一点都不像刚刚被按在地上打的人该有的语气。 还很好听。 苏芷的心多跳了一下。 不过她觉得自己现在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多少有点抓不住重点。 那女声一下子迸发出了一股怒意,还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妈的,还轮得到你这个臭傻逼教我。”这回用的应该是本音,听起来是一个初高中女生的声音。 不过她的脸一向变得很快,转瞬间,语气就变得恭恭敬敬起来:“老板,这支红笔给你,你先来。” “老板”却笑了笑:“婷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画笔确实是应该用来创作的。” 他的语气竟然严肃了起来,以至于几人一下子识趣地闭了嘴,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慵懒的声线:“婷婷,我看到你包里还有剪刀,是吧。” 那皮夹克女生等到了老板的发话,兴奋地喊了出来:“啊哈!把她剃成阴阳头!” “你们,住手。”苏芷终于忍不住了,走了出来:“我已经报警了。” 这时,才看清了他们几人的脸。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人,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老板”,那个低沉的男声。这人留着很夸张的长卷发,胡子拉碴,身上穿着灰色的长风衣,脚上还踩着锃亮的皮靴,乍一看不像地痞流氓,倒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搞艺术的。 他身边站着一个瘦小的青年,佩戴金丝眼镜,大一号的西装下露出银色袖扣,大概就是“老板”的助手,刚刚那个尖利的男声。 而剩下的四人,除了那对红色皮夹克情侣,竟然都穿着九万里中学的校服! 而被他们围着的,是一个纤瘦的少女。 她被“老板”毫不客气地按着跪在地上,身上捆着绳子,手臂被别在后面。此刻她低着头,几缕头发垂在前方,苏芷看不清她的脸。 听到苏芷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看向苏芷。 苏芷的目光与对方相撞,刹那间,她的心跳猛地加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她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同龄人。少女的皮肤很白,一双大眼睛清澈得像秋天的湖面,好看的双眼皮下,长长的睫毛在夕阳下泛出一股柔光,鼻梁高挺却不失柔和,鼻尖微微翘起,而流畅的下颌线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看到苏芷,她怔了怔。 不过苏芷很快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现在可是紧急情况。 几个人的注意力本来也集中在这个被捉住的女生身上,随即纷纷看向苏芷。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毫不在意地道:“小姑娘,咱们在这里搞艺术交流活动呢,警察管得这么宽?”听起来压根没把苏芷当回事。 而且其实苏芷根本没有报警,九万里中学平时根本不允许带任何移动设备,连手机都没有,怎么报警呢? 倒是那两个穿九万里中学校服的男生女生看到苏芷,一下子露出戒备的目光,那女生连变声和变脸技能都完全抛到了脑后:“苏确蘅!放学不回家,出来鬼混什么?” 那男生也哼了一声,他从刚刚到现在除了打人便只有冷哼,仿佛他只能用鼻孔发声。 “喂!赶紧滚!”皮夹克男生朝苏芷喝道:“再不滚,就跟她一样。”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好看女生。 苏芷毫不后退。 “老板”站了起来,用眼神示意那个瘦小青年来接替他按着地上的女生,再扫了两眼苏芷校服上的九万里中学标志,突然拍了拍手:“小姑娘,我知道呀,你们高中生,都正义感爆棚,就是,你怎么知道你想救的这个人是个好人呢?” 苏芷直视着他,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她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你们一定不是。” 一群好人会把一个少女捆到偏僻的地方,用粗暴的方式剪她的头发吗? “我还真是个好人。”“老板”却非常自得地笑起来,掏出手机,点了点,把屏幕递到她面前:“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吗?” 那瘦小青年提前帮他开口了:“老板的一幅画的价格,两万起步!” 照片上是一幅油画,不过画的内容已经看不清了,只看到到处都是红色的颜料,顺着画框滴下来,鲜血般刺目。 “是不是你干的?”“老板”把手机也伸到地上的女生面前晃了晃,对方咬着嘴唇,没有反驳,很显然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来!剪!”他向那两个早已像饿狼一样等候着的皮夹克情侣挥了挥手:“想怎么剪怎么剪。”那两人迅速揪起地上女生的头发,咔嚓咔嚓乱剪起来,剩下的人就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围观着。 “小姑娘,我都没把她送到少管所去,给她留了点前途,也没要她家里赔钱,只是想出口恶气,不过分吧。”“老板”笑嘻嘻地看着苏芷。 苏芷现在没心思听他说话,她只觉得那传来的剪刀咔擦声,每一声都很揪心。但是按照“老板”的说法,自己确实阻止不了他,最终,苏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说,你损失了多少钱?” “哦?”“老板”显然来了兴趣,挥手示意那对皮夹克情侣停手:“这是什么意思?” “假如我替她赔钱的话,你们是不是可以放过她?” 那个九万里中学的女生惊叫起来:“嚯!苏确蘅!你天天在学校里装纯,背地里交了小混混当女朋友!”很显然她理解不了除了两个人已经睡过了,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一个人不顾一切地救另一个人。 “老板”竖起五个手指,由他身后的瘦小青年说出了具体的价格:“五万三千零四十元!” “真值这么多钱?”苏芷显然不信:“谁估价的,有证书吗?” “继续剪!”“老板”一句解释也不想留。 又是一阵咔擦声。 苏芷明白了,这不是商讨,这是恐吓和敲诈。 苏芷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玉坠,递到“老板”面前:“这个平安扣是和田玉的,大师工艺,是我爸爸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一万多块钱,网上可以查到,可以先做押金吗?” “老板”愣了愣,被这爽快的出价给唬住了,他接过玉坠,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眯着眼睛看着玉石的色泽,狐疑道:“真的?” 那个九万里中学的女生面露欣喜,眼睛亮得要冒出火花来:“老板!苏确蘅家里可有钱了,真的!”言外之意是:你可千万别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啊! 其他几人的注意也被玉坠吸引了去,很显然比起欺凌一个与他们实际并没有什么纠葛的少女,金钱更能引来他们的兴趣。 最终,“老板”让苏芷写下了一份保证书,签字,拿墨水画押,甚至还打开了视频,让苏芷朗读全文,并且还要了苏芷父母的联系方式。 最终,几人丢下地上的少女,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苏芷正想上前靠近刚刚跪在地上的少女,确看见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准备拔腿就跑。 “喂!”苏芷奔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那少女身上绑着的绳子:“我救了你,你就准备突然消失?” 少女停住了,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抿着嘴唇。 苏芷才发现,少女站起来其实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只是,少女确实很纤瘦,细细的手肘上能看到骨骼的形状,苏芷忽然有些心疼:这家伙平时一定不好好吃饭。 苏芷又看到,少女的衣服上有很多鞋印,很显然是被踢打的,腰上和裤子上全是泥水,可能是被打进了脏水潭里,这让苏芷更难受了,她轻轻地说:“要不要先去我家洗个澡,换个衣服?” “嗯。” 苏芷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握着她的小臂,带她往自己家走。 少女的身子依旧很僵硬,全程都低着头,苏芷走一步,她就走一步,苏芷停下,她就停下。 苏芷忽然觉得这家伙有些可爱,想和她多说说话,她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这个少女的名字呢,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沨,三点水的沨。” 海盐柠檬 “三点水的风啊……” 那好像不是一个很常用的字啊。 苏芷努力地想了想,没想出来是哪个风,准备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 “我叫苏确蘅,确定的确,蘅芜的蘅,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小芷。” 苏芷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自己怎么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爸妈称呼自己的昵称告诉了她呢? “嗯。”季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也可以叫我小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自己念出自己的昵称,都有些害羞。 “小风——。”苏芷故意喊了一声。她隐约感觉季沨的手臂颤了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今年多大了?”虽然苏芷觉得单看外表,季沨应该和自己同龄,不过差个一两岁也是有可能的。 “十六岁。” “高一吗?” “嗯。” “在哪个学校?”苏芷看到季沨没有穿校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随口问道。 “就在这附近的,九万里中学。” “啊?”苏芷有些惊讶,要知道九万里中学为了防止学生在衣服上互相攀比,对校服的要求非常严苛,据说,如果上半身没穿校服,还有被保安拦截在门外的风险。 苏芷没有多问,也许季沨今天请假了。 “你为什么要拿油漆泼那个人的画呢?”苏芷问道。 “我只是想惩罚那个骗子。”季沨的声音很低,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回答这个问题。 “哦?一个骗子?” “对啊,一个自称艺术家开假拍卖会的骗子。” 苏芷恍然大悟,她想起最近网上流传的艺术品骗局。一些骗子自称为艺术家,编造出一个悲惨的不为世俗承认的身世,甚至自诩当代梵高。然后伪造鉴定证书,再在暗处举行拍卖会,专门欺骗一些缺乏识别能力,又对艺术一窍不通的老年人。 没想到小风是这么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啊,不过,是不是太冲动太随心所欲了?苏芷心想,同样没有再追问下去。感觉太刨根问底像是在审讯,而不是在聊天。况且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再问的吧?应该吧。 两人沿着苏芷刚刚绕过的那条路原路返回,走了好几分钟,终于快要回到金叶巷了。 苏芷心中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迷路。一路上,都是她在主动找话题,问一个问题,季沨才会回答一个问题,从始至终,季沨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而且,季沨回答时,总是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从不直视她的眼睛。苏芷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她带着季沨焦急地四处乱转,那该有多尴尬。 听到金叶巷里的人声鼎沸,苏芷察觉到季沨的脚步似乎沉重了许多。她这才想起,季沨的头发刚刚被剪得乱糟糟的,衣服也被踢打得满是污渍,想必她此刻并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苏芷心中微微遗憾,她刚刚还差点想给季沨买点吃的,如今看来,还是赶紧回去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等到了苏芷家楼下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暗下来了。苏芷松开季沨的手臂,对方也默默地收回手臂。这时,苏芷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攥着季沨的小臂走了整整二十分钟,也不知道弄疼了她没有,而她却从未有过一丝想要甩开她的意思。 打开门禁,走进电梯,苏芷站在有按钮的那一侧,而季沨则小心翼翼地站在另一侧,好像在努力把控着和她合适的距离。 苏芷按完电梯按键,转头去看她,却正好对上了季沨的目光,季沨连忙迅速地把头别过去,继续直挺挺地低着头站着。 苏芷扑哧一笑,也不说话。 十七楼的电梯,只需要二十多秒,但是苏芷感觉过去了整整一分钟。 终于到家了。 苏芷的家是复式结构,上下两层,地砖打扫得极度光滑整洁,平时都可以让人赤脚行走,冬天时还有地暖。季沨学着苏芷的样子脱下鞋子,走进家门,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但目光始终不敢在苏芷身上停留太久。 “先坐吧。”苏芷想起父母教过的待客礼仪,柔声问道,“要不要吃糖葫芦?” 季沨扫了一眼大门旁客厅里那套奶油白色的沙发,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芷心里一咯噔,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又欠考虑了——季沨一定是觉得自己身上太脏,不好意思坐下。 “那先去洗澡吧。”苏芷轻轻推着季沨的肩膀,准备带她去客厅背面的浴室。这时,她才注意到季沨被散落的长发遮住的后颈上,那层层迭迭地贴着的浅红色抑制剂贴。 ! 苏芷惊讶道:“你是alpha?” “嗯。” 苏芷一直以为季沨是beta女生,因为她确确实实没有闻到一丝alpha的气息,任何生理功能正常的alpha或者omega都不可能一点信息素都不散发出来。 “你现在……特殊时期?” 而且就算是发情期也不能这么贴啊。 “不是。”季沨摇头:“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 “不能这么贴,对身体不好。”苏芷差点伸手过去帮她撕,还好转瞬间回过神来,忍住了,不然那多少有点太不避嫌了。 季沨像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办。 “把那些撕下来吧。”苏芷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她讲解生理知识:“健康人在日常生活中其实不需要用抑制剂贴的,即使在生理期,也只需要用一两片短效的就够了。” “嗯。”季沨点点头,把手伸到后颈,一片一片地撕下那些抑制剂贴。 苏芷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暗庆幸季沨用的那些抑制剂贴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大品牌的强效产品。不然,她真要担心起季沨的健康问题了。 季沨撕着撕着,那属于alpha的味道也逐渐散发出来,是很清新的海盐柠檬味,特别像苏芷喜欢的一种糖果。 “真好闻啊……” 苏芷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慢慢袭来的alpha气息扰动了一下思绪,已经下意识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天呐!要是现实中有撤回键就好了!自己一个这么有教养的好学生,居然就这么直白地夸赞了一个alpha的性特征! 苏芷感觉脸颊一烫,她感觉季沨的耳根好像也红了。季沨没有回答,可能也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夸奖,难道说一声“谢谢”或者“你的也很好闻”? 苏芷慌忙地递给季沨一个垃圾桶,让她把撕下来的抑制剂贴扔进去,接着又把季沨推进浴室,顺便递上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和一套新的内衣。 等浴室的门“咔嗒”一声关上,苏芷才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想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比如翻翻语文课本后面的推荐阅读书目。 然而,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苏芷的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又不知怎么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前,对着那扇不透明的木质门发呆。 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似乎能想象到温暖的水流正淌过季沨光滑的皮肤…… 天呐,自己怎么会在想这种事! 浴室里是不是弥漫着水汽,还有海盐柠檬的香气? 天呐,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念头! 苏芷赶紧捂住脸颊,强迫自己离开浴室门前。她甚至想偷偷溜进房间,翻出一片抑制剂贴来压制那些羞耻的想法,但又担心过会儿被季沨察觉到这个细节,那简直是欲盖弥彰了。 她只能去冰箱里拿了一小瓶冰镇的饮料,用力地喝下,来退下自己身体中的热意。 等季沨从浴室里出来,苏芷已经在一楼厨房外面的餐桌旁等她了,桌子上用瓷盘盛放着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还有四个刚烤好的小烧饼,以及两杯刚榨的苹果汁。 “你还没吃饭吧,来和我一起吃吧。”苏芷说着,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苹果汁,然后看向季沨。 季沨穿着苏芷的米色长袖衬衫和青色九分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她的手腕和脚踝骨节分明,显得格外纤细。刚吹干的长发还带着些许水汽,尽管被那帮小混混剪得有些凌乱,却依旧掩盖不了发丝的光滑与柔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柔柔地看着苏芷。 多看一眼都会心跳加速。 苏芷赶忙移开目光,生怕自己脸上露出些不受控制的笑容,从而泄露了内心深处那些微妙的心思。 “嗯。”季沨坐到苏芷对面,目光落在餐盘上,似乎在犹豫是先吃烧饼还是糖葫芦。 苏芷连忙拿起一个糖葫芦,递给她,为了防止季沨一个人吃饭尴尬,她自己也拿起另一串糖葫芦,吃了起来。 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一向开朗的苏芷好像被季沨传染了似的,本来心绪就不太安宁,再加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挑什么话题聊天,也变得腼腆起来。 等吃完了糖葫芦,季沨又开始沉默着吃起烧饼,她咬得极度小心,好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一点脆渣都不敢往下掉。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桌上的所有食物,苏芷突然开始庆幸自己买的这两串糖葫芦都是最贵的那一档,山楂籽都挑得干干净净,不然她怀疑季沨会把山楂籽咽下去。 季沨洗完澡,也吃完了晚饭,苏芷实在想不出理由把她留在家里了。要是季沨背着书包,倒是可以邀请她一起写作业,但她两手空空,估计书包还在家里,苏芷反而觉得自己像是在耽误她时间。 苏芷轻声说道:“天黑了,你一个人坐出租车回家不太安全,我给你叫辆车,好不好?” “不用。”季沨摇摇头,“我自己走回家就好。” “你家离这儿很近吗?”苏芷觉得超过一公里都不算近。 “挺近的,也就五六公里吧。” “什么?”苏芷惊讶极了。要知道祝遇家距离学校四公里,每天都是父母开汽车来接送的。 “你父母让你每天走五六公里上学吗?” 季沨眨了眨眼:“我没有父母。” 苏芷更惊讶了,原来季沨是个孤儿?她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样的情节。 “那你有监护人吗?还是……住在福利院?为什么不申请住校呢?” “住校?”季沨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愿提及的词,“我不想住宿舍。” “好吧……今天还是让我给你叫出租车吧。”苏芷虽然不太清楚季沨为什么不肯住校,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成长经历,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苦衷,旁人不了解情况,也不该随意过问。 季沨还想拒绝,苏芷却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我会很担心的。” 季沨一下子沉默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苏芷走进房间,翻出智能手机,点开打车软件,让季沨输入地址。她突然好奇季沨住在哪里,忍不住往屏幕上瞄了一眼。 目的地赫然写着“月蚀酒吧”。 “哈!你居然去酒吧?”苏芷惊道。 “这就是我家啊。”季沨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眼神里透着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你家怎么会在酒吧里?” “阿姨让我住在酒吧的楼上。” 苏芷猜测,这个“阿姨”大概就是季沨现在的监护人。看来她还是有领养家庭的。 但即便如此,苏芷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九万里中学的学生家长,大多和他们的孩子一样努力,拼尽全力在高中三年里给孩子最好的支持,就像火箭发射前受到的最精细的维护一样。 而季沨口中描述的,仿佛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苏芷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她觉得,季沨一定是付出了比普通学生更多的努力,才能从那么低的起点,一步步跳到如今的高度。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苏芷陪着季沨下楼。她刚刚要了季沨的联系方式,发现对方的社交方式极其简单——只有一个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几乎不登录的QQ,毕竟季沨没有智能手机。季沨说,回到家后会给她发短信报平安。 走出电梯,穿过大门,看着季沨瘦削的背影渐渐走远,苏芷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辛酸,却又说不清到底在为何感到难过,明明是同校同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能再遇到。 就在这时,季沨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用苏芷听过的最认真、最真诚的语气说:“谢谢你。” “不用谢,也不用担心。”苏芷朝她微笑,“注意安全哦。” 她决定晚上父母回家后,再把这件事告诉她们。苏芷相信她们会理解的。 也不知出租车驶离多久,苏芷才落寞地转身回楼。她连作业都不想做了,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又过了许久,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新短信: “小芷,我到家了。” 苏芷脸上漾起甜蜜的微笑,她把手机轻轻放在心口,像一只撒娇的猫咪,在沙发上滚了两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头那股痒痒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孤身度过的难忘夜晚 七点,正是月蚀酒吧热闹的时间点。 酒吧本体分为一二两层,一楼是喧嚣的主厅,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舞池中央人影交错,光影闪烁。二楼则是相对安静的区域,设有卡座和小包间,昏黄的灯光营造出私密氛围,酒精、香水的气息和一些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这里混合交织。 不过季沨除了打扫工作,并不怎么进去,她只感觉吵闹和头疼。特别是酒吧老板——也就是自己现在的监护人——要求她先去专心上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间酒吧,每次都是绕到房屋的后面的楼梯,径直到三楼的居民房。 在三楼,季沨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是酒吧老板让她暂住的。房间面积不大,布局也十分简洁,有点像旅馆。进门正对面的墙上开着窗户,墙边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对面墙边则是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第三面墙边立着一个铁质的货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杂物以及季沨自己制作的小物件。此外,房间里还附带了一个干湿不分离的小卫生间。 今天和以往一样,上楼,开门,关门,躲进房里,一气呵成。 然而,当季沨躺到床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时,她才意识到,今天的自己似乎与以往格外不同。从苏芷握住她的手臂的那一刻起,她的头脑就变得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于一片柔软的云朵之中,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而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既带着即将陷入睡眠时的朦胧与梦幻,又夹杂着紧张与心悸,比以往的任何一场考试都要让她紧张,让她小心翼翼。 她还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细细的,隐隐的栀子花香味,好像是自己身上的衣服散发出来的,这显然不是洗衣液的味道,而是……苏芷的味道。 当苏芷第一次靠近她时,季沨就在微风中捕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或许是出于本能,即使贴了很多抑制剂贴片,她依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体内那种熟悉而令人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感觉就像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涌动,无法停止,也无法掌控。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逃离,甚至忘记了眼前的人是救下自己的恩人。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这股热流会在体内逐渐翻滚起来,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滚烫的漩涡,将她彻底吞噬。 她想起了一年前,她发疯般地在抽屉里翻找抑制剂,却发现那些小贴片不知为何消失了,无影无踪。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一天的,好像只是趴在床上,咬着被子,硬生生地撑过去。 她还记得那三个Beta室友们投来的鄙夷和嫌恶的眼神,以及第二天传来的那些对她夸大其词的描述。 “真恶心啊。” “像个发情的公狗一样。” “我们真的好怕她,万一哪天她就爬到别人床上了呢。” 其实,她们和季沨的第二性别完全不同,对季沨的真实感受也完全不了解。除非季沨的大脑皮质坏了,彻底变成了一只靠本能行动的野兽,否则那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季沨还是受到了影响。她害怕有一天,那些话真的会变成现实。 到时候自己连恨她们都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了。 那真是太肮脏了,她会厌恶自己厌恶到死。所以每年的发情期,她都会发了疯似的给自己贴上十几片抑制剂贴,哪怕发情期过了,也不敢轻易撕下来。 可是不知怎的,如果是勾起自己体内热流的是苏芷的话,好像让她不怎么痛苦,反而有种羞耻的甘之如饴。 真是太矛盾了。 她真好看,像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季沨这样想着,忍不住把手伸到空中,似乎在试图描摹出苏芷的面容。 她忍不住看向桌子一端的画笔和画纸。 不不不,不可以,季沨忽然对自己的画技不自信起来:哪一笔画歪了,都是对小芷的玷污。 而且还有点猥琐,对方出于好心,解救自己,又把她带到家里让她洗澡,给她干净的衣服,自己怎么能随便惦记起她的人来? 要是哪天苏芷到她家里来(假如有这个可能的话),看到一堆苏芷自己的画像,说不定会感觉她像某种电影里的变态。 那真是太可怕了。 季沨把目光移到桌子另一端,那里摆放着几块她从工地垃圾堆捡的木头块,还有几把不同型号的小刀。 季沨心中一动:要不做一个可爱的动物小木雕送给苏芷吧,表达一下自己对她的感谢。 其实季沨也说不清楚自己是真的要表达感谢,还是想找个理由再去找苏芷,后者是她不愿意承认的,她确实很珍视苏芷对她的帮助,越成长,她越觉得善意真的是世间非常珍稀的东西,她不应该有一些不纯洁的目的来污染这份善意,至少她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季沨走近桌子,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前几天随手扔在桌上的一个零件上。 那是一根弹簧,曾经是她得意之作的一部分——一个形状像火箭筒的发射器。她曾用它在三十米开外,精准地将一个装满颜料的气球“炮弹”打在方琛那个骗子的“艺术大作”上。射程、轨迹、爆炸面积,甚至连逃跑路线,都在她的精确计算之中。 唯一超出她预期的是,方琛的“托儿”里居然有两个九万里中学的同学。结果,她在逃跑时被认了出来,没过几天就在学校附近被逮住了。 但当时,她并不在意这些。她还记得那一刻,自己几乎忍不住想要狂笑,甚至觉得哪怕被逮住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被打得半死,或者被以“毁坏他人财物”的罪名送到少管所。 然而,此刻的她,却突然害怕了起来。仿佛在这一刻,她开始突然在意起了自己的未来。 一个有可能与苏芷的命运交汇的未来,差点就毁在自己手里了。虽然她也不敢确定苏芷的未来里乐不乐意有她出现。 她也突然感到懊悔,就是因为自己做的事,给苏芷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那是一笔足以让普通家庭气到吐血的数目。 季沨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一块看起来质地最好的木头拿到卫生间里冲洗干净,再仔细地在洗完的木材上画线。 要不做一只可爱的猫猫吧,就制作一只奶牛猫吧,好像大家都挺喜欢这种猫的,至少不会出错。 九点,苏芷已经写完了作业,高一刚开学不久的作业确实很少,老师们更希望他们现在完成一些“积累”,准确地说,是语文作文的积累,比如多去看看文学作品。 苏芷正倚在沙发上看书,虽然不知道对语文作文有没有用处,但确实挺有意思的,讲的是一百多年前一个omega画家与一个alpha退役军官“四天灵魂交融的禁忌之恋”。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maowu~”。 苏芷抬起头,一只又大又圆的黑白花色猫咪从楼梯上“墩墩墩”地跳下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它。 “胆小鬼,就知道躲。”苏芷对自家的猫很不满,她觉得这是一只非常没有风度的猫。 在养猫之前,她还幻想过平时像遛狗一样带着猫咪到楼下遛弯,谁知道这只猫不仅一被塞到猫包里带出家门,就会发出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嚎叫声,而且一旦家里来了苏芷一家三口以外的人,都会像硕鼠一样窜到二楼卧室的床底下去! 苏芷还想给季沨看看自家的猫呢,结果这个胆小鬼一点都不给面子。 猫咪走到苏芷腿边,蹭了蹭,反光的皮毛和圆润的身躯看得人情不自禁牙关咬紧,想狠狠揉捏它身上充满弹性的软肉。 正当苏芷准备抱起猫咪时,猫咪又不知听到了什么,警惕地窜到沙发拐角,只听防盗门锁齿轮转动的声音,门开了。 苏青竹推门走进屋里,有些疲惫地带上房门。 “妈,你终于回来啦。”苏芷看向苏青竹,注意到她手上的还戴着腱鞘炎康复的护具。 “嗯。”苏青竹答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吃饭了吗?” “九点了,肯定吃过了。”苏芷忽然蹙眉,看向苏青竹身后:“那个人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月庭啊?还在加班。” “今天准备加班到几点?” “十一点吧,我猜的。” “呵。”苏芷用力地合上书:“加班加班,就知道加班,越加越多。” “是啊,就知道加班。”苏青竹的目光中似乎也有流露出一些落寞。 “你怎么找了这么个alpha啊。”苏芷突然替苏青竹嫌弃起她的对象来:“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挣再多钱也没用。” “不找她,哪来的你呢?”苏青竹忍不住笑了起来,开玩笑道:“你以后可以不找这样的。” 苏芷心里一动,耳根微热,因为她刚刚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刚刚离开的人的面容。 苏青竹走到客厅,突然停下脚步,她轻轻嗅了嗅,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小芷,你带同学回家啦?” “嗯。” “alpha?” “嗯。” “哦?”苏青竹看向苏芷,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为了防止苏青竹继续误解,苏芷连忙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解释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她觉得季沨的信息素很好闻。 苏青竹听完后点了点头,她没有责怪苏芷浪费了一大笔钱,或者给她和宋月庭带来了麻烦,反而是很赞许:“小芷,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来先替你找律师咨询一下,实在不行,赔点钱算了,只要那个孩子以后做事能多思考一下后果就行。” 猫咪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苏芷脚边,开始卖力地打起滚。苏芷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书,蹲下身逗弄猫咪去了。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苏青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些事情,她以为自己隐匿得很好,其实早就写到了脸上,青春期的女孩子是藏不住心事的。 时针似乎又拨回了傍晚。 浴室里传来轻盈的水声。 苏芷站在浴室的门前,看着那扇不透明的门,目光迷离。 也不知是怎样的勇气指引着她,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浴室门,一步,两步,直到整个人都快要贴到门上。 她缓缓地转动门把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慢,一点,一点,仿佛能听到锁舌在门内滑动的声音。 温暖的水雾从门缝中慢慢逸出,氤氲而柔软,包绕着她的手腕。 门终于打开了,她看到了季沨惊讶地回过头,湿漉漉的发梢垂落在锁骨,水珠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滑下。 继续,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靠近。 然后环住她的身体…… 她的皮肤很湿润,很柔软,很光滑。 ………… 啊!!! 苏芷从梦中惊醒。 天呐!天呐!天呐!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梦! 可是片刻后,她又跌入了黑夜带来的朦胧睡意中,似乎有一个隐匿的念头,像小小的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心。 怎么就不能继续梦下去呢?难道人就是没法清晰完整地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没见过吗?完全没见过吗? 她的身体构造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吧。 除了某个地方可能不同。 真的不同吗?平时应该还是一样的吧。 哎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苏芷又把自己吓清醒了。 可是那深藏在内心的小念头却死死缠着她不放。 什么情况下会不同呢? 只有某些特殊时刻啦。 有多不一样呢?什么时候有机会看到啊。 好想看一下啊。 真的好想看一下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芷腾地一下坐起来,用手捂住自己已经滚烫的脸颊。 就这样,在难以抑制的坏想法中,苏芷一个人坐在床上发着呆,任由脑内的幻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放肆,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进屋内。 木头猫咪 第二天,苏芷到了学校,渐渐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太对劲,而且这种情况似乎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明显。 早上刚到校时,一切还很正常,可到了中午,从教学楼去食堂的路上,就有不少人从苏芷身边经过时,突然转头瞄她一眼,那眼神透着些复杂难辨的情绪,和以往那些追求者的眼神完全不同。 到了下午上体育课时,情况更是变本加厉,苏芷发现有人远远地盯着她,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捂着嘴偷笑。 苏芷不确定这是否和自己有关,但这种怪异的氛围让她无法忽视。她试图询问身边的人,比如同桌和前后座的同学,但对方要么是真的毫无头绪,要么就讳莫如深,仿佛在说:“我可没参与什么不该做的事。” 无奈之下,苏芷只好向隔壁班的好友祝遇求助。 一直到了傍晚,祝遇才终于带来了消息。 放学铃一响,祝遇便奔到了苏芷的教室前等她出来,苏芷才刚靠近教室门,便被祝遇扯着袖子一通疾跑,一直跑到了学校西南角的竹林旁,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 祝遇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握住苏芷的手腕,欲言又止,神色恳切充满担忧,还有些痛心疾首——这场景苏芷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是一个母亲知晓了儿子犯了罪后试图劝其自首。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苏芷都快气笑了。 “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 祝遇使劲摇着苏芷的双臂:“苏确蘅啊,你谈恋爱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就算了,居然是和一个二本都不一定考得上的混子!你和混子谈恋爱也就算了,居然这么快就……就……哎呀你自己知道就好,你们omega是不是真的需求很强烈?” “什么啊?” 祝遇见状,意识到事情另有隐情,松开苏芷,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谁说的?” “坐在我斜对面的女生。” “那又是谁?” 祝遇说出女生的名字,并描述了其外貌特征。苏芷完全不认识她,看来她只是传言传播链中的一环,至于源头是谁暂时无从考证。苏芷只好无奈道:“那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我和谁谈恋爱了,哪个连二本都考不上的混子?” “季沨。” 苏芷惊呼:“啊!” 祝遇见苏芷的反应,忙问:“怎么,你认识她?” 苏芷只好把昨天的事又说了一遍。 祝遇捂嘴,眼中写满不可思议:“你爸妈有没有骂你?” “为什么要骂我?”苏芷觉得难以理解,其实苏青竹昨天还夸了她,宋月庭要是在的话,大概也不至于骂她。 “我去!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要是我爸妈,肯定要拍桌子打板凳,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苏芷有些疑惑,这难道是因为有钱吗?她不敢确定,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但现在这个问题似乎也不值得深究。 “你也是!”祝遇差点要拿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开始教育苏芷,但还是止住了,毕竟人家爸妈都没说什么。 “先走吧。”苏芷已经猜到这八成是那两个在场的九万里中学学生传出来的,决定以后再去试图找他们理论。她忽然有些好奇,想听听谣言的具体内容:“究竟是怎么传的啊。” 居然感觉有些兴奋。 两人一边往校门口走,祝遇一边把传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芷——竟然还有好几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居然已经带上了点香艳的意味:据说苏芷和季沨在初中阶段就开始恋爱了,她们已经同居好久了,说不定已经互相标记过了。 这其中没有任何与金叶巷有关的事情,看来传播者是完全不想暴露任何自己的行踪,这更加证实了是当时那两个学生造谣的猜测。 至于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苏芷推测是闲得慌,可能有些人就是要寻找刺激,或者有些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便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压力过高的煤气罐,不把气吐出来就生不如死。 苏芷又好奇道:“你说季沨是个二本都考不上的混子,是怎么回事?” 祝遇道:“你知道吗?她是十六班的,我正好有个十六班的同学,说她大大小小的考试全都是倒数第一,而且还不是那种普通的倒数第一,第一次月考,九门加起来两百多分!” 祝遇越说越痛心:“一千多分的总分,两百多分,那和没学过有什么区别?不过也难怪,据说她还天天逃课,每周都有几天见不到人影,老师也懒得管她。” “这样吗?”苏芷若有所思道:“可能刚进高中不太适应吧,毕竟她还是考进了九中,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了。”祝遇的目光突然神秘起来,仿佛也尝到了八卦的美味:“你知道吗,有人传,她是校长的私生女。” “怎么可能!”苏芷差点笑出声来。 “她不是按照正常流程进来的,她是开学后才插班进来的,而且是直接进了竞赛班,结果没过两天就被踢到了普通班,据说是因为完全不学习。” “还能插班?”苏芷疑惑道。现在的升学制度已经非常严格规范了,尤其是重点中学,插班这种事确实少见。 “可不是嘛,能绕过中考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像她这种情况,又没听说她家里给学校捐了栋楼,也没听说她拿过什么国际奥赛金牌,那只能是校长的私生女了。” 两人边走边聊,终于接近了学校大门。因为苏芷和祝遇刚刚在竹林旁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过了高一放学的人流高峰期,校门口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影。 其中一个人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还没等苏芷开口,祝遇已经喊了出来,像对待苏芷以前的那些追求者一样:“季沨!你不要得寸进尺!” 但是苏芷却向前迈了一步,露出笑容:“季沨,你在这里等我吗?” “嗯。”季沨点了点头,她今天穿了校服,头发相比昨天明显仔细修理过,还用发带把脑后垂散的长发挽了起来,微风拂过,发梢在傍晚的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写满了终于等到苏芷的欣喜:“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 祝遇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芷小跑上前,去看季沨递出的礼物,她也不得不承认季沨长得确实很好看,只是在她的观念里,再高的颜值也无法掩盖两百多分的耻辱。 祝遇突然意识到,苏芷刚刚在听到她刚刚说的那些谣言时,好像也不是很生气,苏芷的否定更像是别人夸她好看然后她说“过奖啦过奖啦”了的那种语气,以至于祝遇忽然怀疑苏芷是不是暗地里有些高兴。 算了,她只能归结为自己和苏芷的第二性别不同,毕竟自己不是omega,体会不到alpha对他们来说天然的吸引力。 “再见,我家长还在等我,你们先聊。”祝遇连忙向苏芷挥了挥手,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哎。”苏芷看着季沨,又看了看匆忙离开的祝遇,最终决定明天再找她好好沟通。 季沨拿出的是一个盒子,长宽和课本差不多。盒子看起来不像是礼物店买的,因为礼物店卖的盒子大概顶端大概不会有两个尖尖的猫耳朵,整个盒子都被涂成了黑色,只有正对着苏芷的那一面画着一张猫咪的脸,圆圆的眼睛画得恰到好处,整个盒子真的很像一个方形的猫咪呢。 “哇,真的好可爱!”苏芷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圆溜溜的木雕的猫咪,眼神慵懒,尾巴绕在脚边,四只爪子是白色,脸上有黑猫警长形状的白色花纹,连通着脖子上的白毛,像牛仔的三角形围巾。 苏芷激动道:“小风!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一只奶牛猫!花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真的太激动了,不仅因为季沨送的礼物如此可爱,更因为季沨竟然这么心灵手巧。 “诶?”季沨没想到有这样的巧合:“我就是觉得这种猫咪很可爱啦。” “走吧,要不要去我家玩一会儿?”苏芷提议。 “好。”季沨把头低下,想显得矜持一点,压下嘴角那翘起的弧度。 两人并没有直接去苏芷家,而是按照苏芷的提议,先去了附近的小饭店吃晚饭。其实,这不仅是因为现在正好是饭点,还因为苏芷有点不敢一下子和季沨单独相处。她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那些梦中场景又会冒出来,然后尴尬地分泌出一些信息素,只能先去人多的地方适应一下。 吃饭的时候,苏芷特意留意了一下季沨的饮食习惯,发现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吃一两口就完事了。苏芷松了口气,虽然也有可能季沨只是不敢在她面前浪费粮食。 回到家后,季沨显得比上次来时稍微放松了一些。苏芷把季沨送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到卧室的书架上,看着那精细用心的做工,苏芷忽然想起了那句:“连二本都考不上的混子。” 哪里是混子呢?明明是个做事很认真也很聪明的女孩子呀。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出这么用心的设计,雕出这么可爱的猫咪。 苏芷想起了季沨昨天说过的话:没有父母,每天独自走六公里回家,住在酒吧楼上。 唉。 想到这些,苏芷忽然觉得,季沨能一路健康成长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现在一定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苏芷觉得自己应该帮帮她。当同情和心疼涌上心头,那些原本可能会冒出来的旖旎的念头,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苏芷又去厨房榨了两杯橙汁,邀请季沨和自己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季沨小口小口地抿着橙汁,她柔声问道:“小风,你是不是刚进高中,不太适应?” “嗯?”季沨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有点想逃避这个话题,“这,这……” “没事的,很多人刚进高中的时候,都会不太适应。”苏芷安慰道。 季沨一下子把头埋到了胸口,两只手紧紧捏着杯子的边缘,指尖都泛白了:“你都知道了?” “我今天听到了一些传言,也知道了你的事。”苏芷轻声说。 季沨听到了“传言”两字,更惊慌了,声音里都带起了一丝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的。” 苏芷猜测季沨也从哪里听到了那些关于她们的流言,但她反而不怎么在意。她现在更关心的是祝遇提到的季沨学习上的困难:“没事的,那些话我都不在意。我现在更担心你心里是不是遇到了很难过的坎儿?” “没有。”季沨连忙摇头。 苏芷并没有因为季沨的否认就放弃这个猜测。谁会轻易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呢?也许只有那些把心理疾病当作酷炫标签的小孩子才会这样。真正有心理疾病的人,往往会很抵触这样的标签,因为他们很可能曾经因为自己的问题给别人带来麻烦,甚至因此被厌恶,他们自然也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暴露这样的弱点,以免对方一开始就敬而远之。 “没事。”苏芷像往常一样,没有强行追问,只是凑近季沨,轻声说:“学习有困难的话,我每天帮你补习,好不好?” 季沨忽然抬起头,大眼睛眨了几下:“那我是不是每天都可以来找你了?” “是。”苏芷肯定地回答。 季沨欢快地从身后拿出书包:“那你现在就开始吧。” 缺失的冰箱贴与完美的数值曲线 两人还是像上次那样,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苏芷说,这里空间宽敞,光线也好。她当然不会说其实家里也有专门让她用来学习的书桌,只是在二楼卧室,旁边就是床——那场景多多少少有点太让人分心了。 第一次补习,原本打算从上次月考试卷开始。可月考是九月末的事了,都快过去半个月,季沨显然不会还带着那张试卷。 于是,苏芷翻开今晚的家庭作业。虽然她们在不同班级,但大部分作业都是学校统一发的讲义,内容基本一样。苏芷决定先一起完成今晚的作业。 她拿出的第一份作业是数学。下午六点,头脑还清醒,适合先写理科,等晚些时候,情绪更饱满时再写文科。季沨也很乖巧地拿出数学作业。 苏芷看到季沨对着第一道填空题发呆,迟迟没动笔,便问:“怎么?一点思路都没有吗?” 季沨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觉得这道题难吗?” 苏芷已经写完了所有填空题。这些题很简单,有些题目甚至凭借初中数学基础也能答出来。她觉得应该鼓励一下季沨,便说:“很简单,今天的填空题都不难,仔细想想就能做出来。” “嗯。” 还没等苏芷开始担心,万一季沨真的完全不会,自己这样说会不会让季沨受挫时,季沨仿佛真的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没一会儿,她也把填空题都写完了。 苏芷凑过去,看了看季沨的讲义,季沨的答案全都是对的(苏芷有自信认为自己做这种级别的题目肯定不会出错)。 而且,季沨的字迹很娟秀。虽说书法一般不提阿拉伯数字,但数字的书写也有美丑之分。有的人写的数字歪歪扭扭,形貌猥琐,宛若蚂蚁爬出来的,不少连2和z分不清,更有甚者连5和8都能混淆。而季沨写的数字却很规整,连弯曲的弧度都是完美的,像手写体印刷一样。 苏芷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季沨的草稿纸,发现草稿纸上的公式也写得非常清晰美观。每道题都划分得很清楚,从左上角开始,整齐地向右排列,就像从飞机上俯瞰到的整齐田地。 不像许多学生,第一笔往往写在草稿纸中央,写到底了就把草稿纸横过来、倒过来、斜过来继续从上往下写,直到最后整张纸都写得乱七八糟满满当当,只能在原先笔迹的夹缝里继续写。 苏芷忍不住夸赞道:“季沨,其实你的基础很不错嘛,学习习惯也很好。” “有多不错?”季沨像是被某种声音吸引的小猫,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苏芷。 苏芷心里一软,心想这家伙一定是还想求夸夸,于是笑着说:“非常棒,非常不错呢。” “真……的?” 苏芷莫名觉得季沨的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在思考什么。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真的。”苏芷认真地点了点头。 填空题写完后,就到了大题。写大题时,苏芷隐隐觉得,季沨好像一直在偷偷瞄她握笔的右手,但每次她看向季沨时,却总是看到对方埋头认真写作业。 唉,大概又是自己多想了。 就这样,数学作业写完了。苏芷检查了季沨的作业,发现简单题都没出错,中等难度的地方有些计算失误,而难题则需要她来讲解。 苏芷开始给季沨讲那些不会的题目,讲题时,季沨听得非常认真,完完全全心无旁骛的样子,没一会儿就全懂了。苏芷心里满是成就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非常具有当老师的天赋。 “我觉得你学习还是很有天赋的嘛,只要认真努力,一定没问题的。”苏芷再次夸赞道。 季沨连连点头,似乎在表示自己已经把苏芷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了。 苏芷忽然感到一阵好奇。她觉得季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从今天的作业来看,虽然整体正确率不算高,但也绝不算差,可她怎么才考了二百多分呢?难道她是故意考得这么低?可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芷又想起了祝遇说的,季沨是插班生,并不是通过常规途径进入学校的。苏芷知道的非常规途径无非是大额捐款,但这最多只能勉强进入国际班;还有就是某些高级竞赛获奖,可以被破格提前录取。难道季沨曾经拿过什么大奖? 苏芷忍不住问道:“小风,你是不是曾经拿过什么奖牌?比如竞赛之类的?” 季沨听到这话,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全身都紧绷了一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什么奖都没拿过。” “这样啊……”苏芷若有所思。 “小芷,你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进九中的?”季沨似乎突然变得敏锐起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嗯。”苏芷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曾校长对我特别好,说什么也要我来这所学校。”季沨轻声说道。 “这样啊。”苏芷心里一沉,再联想起季沨是孤儿的身份,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她不会真的是校长的私生女吧? 这背后涉及的事情太多了,苏芷决定不再深究,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就这样,没多久他们就完成了学校布置的五科作业。苏芷觉得有些累了,决定休息一会儿,便带着季沨参观起自己的家来。 上次季沨来时,只去过一楼的浴室、客厅和餐厅。其实一楼还有一间大房间,那是宋月庭和苏青竹的书房,主要用于在家加班。苏芷觉得这间书房并无太多观赏之处,便没有带季沨去参观。于是,她提议带季沨去二楼看看。 二楼有三个房间,分别是苏芷的卧室和宋月庭苏青竹两人的卧室,还有一个衣帽间。装修风格也很统一,和一楼一样,都是清新淡雅的奶油风。 一到二楼,就能看到楼梯拐角的电源处连接着的全自动猫砂盆。苏芷连声呼唤:“猫东西——猫东西——”,试图将猫咪唤出来,但那只胆小的奶牛猫依旧毫无踪影。 季沨好奇地问道:“它的名字真的叫猫东西吗?”尽管她尚未见过苏芷家的猫咪,却也忍不住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 “是呀,就叫猫东西,不是很可爱吗?”苏芷觉得“猫”这个字本身就充满了可爱气息。它的发音仿佛模仿着猫咪的叫声,非常可爱;字形圆润饱满,惹人喜爱;而字义更是直接代表着猫咪,简直可爱到无以复加。在她看来,这个名字比什么年糕、汤圆之类的宠物名字要可爱得多。 最终,苏芷经过一番简单的纠结,还是将季沨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她觉得自己虽然偶尔冒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总不能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苏芷的卧室带卫生间,不过里面的洗浴设施不是淋浴间,而是一个大大的浴缸,浴缸旁边还放着一个蓝牙音响。苏芷看到季沨的目光只是在浴缸上匆匆一扫,就立刻移开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多看。于是苏芷笑着拉起季沨的手臂,来到自己的书架前。这个书架的上半部分是开放式的,没有柜门,苏芷把它称作自己的“收藏品陈列架”。 苏芷的收藏品很不少,虽然在大人眼里这些大多是“时尚的小垃圾”,但每次看到这些收藏,苏芷都会由衷地感到愉悦。她觉得收藏品就像是从时光河流中捞起的石子,凝结着一段段美好的回忆。 陈列架最醒目的位置,也就是和人目光平齐的第三层,放着季沨今天送的木雕猫咪和盒子。猫咪旁边是一面小黑板,上面吸满了各种各样的磁吸式冰箱贴。 季沨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凑近了看那些冰箱贴。苏芷便给她讲了起来——这些冰箱贴每一件都有故事,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那个蓝鲸形状的,是她小学时去市图书馆做小义工时,政府发的小礼品;那个梧桐叶形状的,是她和朋友一起去市里的旅游景点玩时抽奖得到的;那个写着“金榜题名”的,是她中考前和爸妈去天白寺祈福时,在纪念品商店买的…… 季沨听得非常认真,就像刚才听苏芷讲题一样:“难怪你这么喜欢冰箱贴。”她的目光又落在小黑板角落的一圈冰箱贴上:“这些呢?它们有什么故事吗?” 这是五片三角形的冰箱贴,从其艺术风格来看,它们显然是一个配套的系列。每一片都刻画了一件有名的民族乐器:古琴、编钟、琵琶、胡琴与笙。其做工之精妙令人赞叹,雕刻细腻,层次分明,富有立体感,仿佛能让乐器的音韵跃然而出。整体色彩并不鲜艳,像古画,却用着烫金的勾线,在灯光下显得又典雅又华贵。 从形状上看,这些冰箱贴本应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图形。然而,因缺失了一片三角形,它们只能组成一个缺了一块的六边形,宛如一幅未完成的画卷。大概是因此才被放在角落。 “这些啊。”苏芷轻轻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它们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要是硬要讲的话,大概就是我早上六点去排队抢联名的经历吧。” 原来,这是两年前附近的一家书店推出的“国乐”联名款冰箱贴。冰箱贴的制作十分典雅,可售卖方式却一点儿都不优雅。它采用了一种限时限量的售卖方式:连续六周,每周六早上九点准时开售,仅限线下购买,而且每款冰箱贴仅限两百份。如果想要买到,就只能早早去排队等候。 苏芷当时咬着牙,连续五周起了个大早去排队。然而,第六个周六,学校安排了期末考试。宋月庭和苏青竹都是单休,而她认识的同学也都在那天考试。无奈之下,苏芷只能忍痛放弃了最后一个冰箱贴。 “真的好可惜啊,可我又不想给黄牛花钱。”两年过去了,苏芷说起这件事时,依然流露出一丝痛惜,“而且我错过的居然是阮,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乐器。” “你会弹吗?”季沨好奇地问。 “我以前学过,小学考完十级之后,练的频率就低了。不过我还是每天都听。”苏芷说完,有些害羞地补充道,“等我过几天拿出来复习一下,再弹给你听。” “好呀。”季沨眼中满是期待,仿佛已经收到了一封快乐的预告。 又过了一会儿,季沨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继续赖在苏芷这里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和苏芷告了别,准备自己回去。 苏芷依旧像上次那样,强行给季沨叫了出租车,还很照顾季沨的面子地说道:“就当作是你送我礼物的报酬嘛。” 苏芷对她真的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承受,好到让她害怕这一切只是幻象,一眨眼就会消失,好到让她时刻担心,说不定明天苏芷就会失去耐心,这份善意就会戛然而止。 毕竟,季沨的过往经历似乎时刻在提醒她,美好的东西总是脆弱易碎的。 苏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季沨曾在书中读到,这个世上确实存在许多人内心善良,愿意暂时牺牲自己,去换取他人的幸福。 但书中也提到,善良的本质,或许只是通过帮助他人来获取一种情绪价值,而这种价值会随着重复的次数增多而逐渐衰退,最终变得不耐烦。唯一的例外或许就是被帮助者能够给予相应的回报。这个道理其实再简单不过,传统文化一直强调“礼尚往来”,哪怕是圣人,也无法一直无私地帮助他人而不求回报。 可她季沨又能回报苏芷什么呢?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个曾经自己选择退学的天才少女,今天的作业根本不需要草稿纸,直接心算就行?还是告诉她,自己一直在偷偷观察苏芷的解题速度,生怕算得太快而露馅? 天哪,当她总结这些事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打。 可她真的很想找到一个理由,留在苏芷身边啊。 那要是把真相告诉苏芷呢?惹苏芷生气先放在一边,最要命的是,她将再也没有理由去找苏芷了。总不能去给苏芷补习吧?苏芷成绩又不差,人家根本没这个需求,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她能给苏芷带来什么呢?一堆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一开始或许会让苏芷觉得新鲜,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找苏芷呢?难道以Alpha的身份去追求她?这种事季沨连想都不敢想。像苏芷这样既漂亮又性格好成绩好的女生,肯定不缺追求者。 她真的很想继续留在苏芷身边。她喜欢苏芷身上栀子花香的味道,喜欢苏芷的笑,她还在期待着有一天能看到苏芷抱着一个漂亮的阮,像电视中的江南女子那样弹好听的音乐。 最终,季沨想出了一个有些可耻又有些卑微的计划。 第一步,她拿出自己仅有的积蓄,去不远处的网吧求人订购了一堆高中生的二手学习资料,想借此了解一下高中生的常见错误。 第二步,她熬夜翻阅书柜里所有与游戏数值策划相关的书籍。这些书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的小游戏设计等级、血量之类的数值而买的,但她一直没来得及用上。 游戏的数值策划是一门邪恶的工作,策划者能用数字来拿捏人心,电子游戏的每个数字,都是精心打造的温柔陷阱,无数人沉迷在那一个个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的数字中,无法自拔。 终于,在夜色浓重如墨般深邃时,季沨在纸上绘制出了一条曲线。这条曲线综合了诸多因素:现实的合理性、节奏的控制、游戏玩家的情绪起伏……前期是快速成长期,中期是稳步增长期,而后期则是缓慢成长期。还包括一些合理的动态波动。 曲线上的每个点,都是她在大大小小的考试中需要考出的成绩。其中第一个关键节点是600/1050——这是她下次月考需要达到的“中下游九中学生的成绩”,也是她为苏芷准备的一份回报;最后一个关键节点则是700/750,这是她高考时应该考出的成绩。 当然,她也不清楚苏芷能不能坚持到那最后一个关键节点,可能第一年就结束了。 “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小芷开心。”躺在床上,季沨却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轻声呢喃:“至少,晚一点再厌烦我吧。” (祝遇篇)关于友情的二三 朋友有了对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其实祝遇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种感觉是复杂的。她知道,如果自己是一个内心足够豁达、如同小说中那些自带光环的主角,就该毫无杂念地去祝福她。然而,她也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苏确蘅的对象是谁,是否会让祝遇对她产生鄙视,单是苏确蘅有了对象这个事实,就已经宣告了一件事——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因为从这一刻起,苏确蘅的生活中有了一个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很多人似乎存在一种误解,认为爱情和友情是两种感情。在祝遇看来,这种想法其实无意中暴露了他们扭曲的价值观——他们似乎觉得,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可以不是自己最契合的灵魂伴侣。这听起来着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但偏偏持这种观点的人还不少,尤其是那些明明忍受着性别差异带来的思维模式不同、却还硬要凑在一起的异性恋beta。如果滑坡一下,这些人说不定还能接受“性爱分离”这种观念。 而祝遇,虽然内心不算小说主角那种绝对光明,但也绝不算黑暗,她还是祝福苏确蘅能找到那个能取代自己位置的人。不然,她就觉得苏确蘅和那些倒霉的异性恋beta一样,陷入了一种尴尬而矛盾的关系里。 祝遇认为,爱情从来都是友情的子集,是友情的高等形式,现实似乎也确实如此——试想一下,如果你问一对情侣中的一个人:“你最好的朋友是谁?”对方回答是恋人,那么她的恋人可能会甜蜜一笑,觉得这是爱情的荣耀;但反过来,如果你问一对亲密朋友中的一个人:“你的恋人是谁?”对方回答是朋友,那么她的朋友大概率会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朋友之间能一起做的事情,比如一起玩乐、一起学习、一起成长,这些都可以和恋人一起完成。然而,恋人之间能做的事情,比如亲密行为,能和朋友一起做吗? 有时祝遇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越是原始的情感,往往越牢固。最原始的是亲情,血缘纽带是天然的、难以割舍的羁绊;其次是爱情,它能给大脑带来无可比拟的多巴胺,这种情感是造物主刻在人类骨子里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人类去繁衍后代;而友情,是最次等的,它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为了个体之间的协作而逐渐发展出来的一种情感,是一种相对高级的情感,同时也最为脆弱。 在祝遇的现实世界里,情况也确实如此。尽管互联网上好像人人都有“兄弟”和“姐妹”,影视剧里也在不厌其烦地刻画着人们的友情,但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单元。 小时候,祝遇去妈妈祝和安的单位玩时,发现那里总是有一群笑吟吟的、还会互相分小零食的叔叔阿姨们,幼年的祝遇一直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因为在她幼稚的认知里,只有好朋友才会一起笑得那么开心。可到祝遇十几岁的时候,祝和安才告诉她,他们很多人都干过在领导面前告彼此的状的事情。 祝遇曾经问祝和安:“你有朋友吗?” 祝和安回答说:“你爸,算吗?” “除了爸爸呢?” 祝和安回答:“那只有酒肉朋友了。人长大后,就很难再有小时候那种纯粹的朋友了。成年人之间,总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要套着面具生活。”最后,她还补充了一句:“你要趁着高中,好好珍惜朋友啊。” 这听起来真是件令人悲哀的事情。友情仿佛是一个无法重置的沙漏,祝遇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边看着它在高中结束时,最后一粒沙子漏完,最终只剩下一些酒肉朋友,像雨后稀疏的露珠一样散落在生活的角落。 其实对很多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失去了友情,不是还有爱情嘛?仿佛成年后,感情就被以旧换新了,你可能会逐渐失去一些朋友,但同时却获得了新的感情许可——爱情,不是吗? 然而,祝遇对自己的爱情毫无期待。 严格来说,如果祝遇是个“正常人”,她也不至于如此绝望。从外貌上看,祝遇长得还算不错,皮肤白白嫩嫩,圆圆的脸蛋,眼睛虽不大,但笑起来就像弯弯的月牙,十分可爱。从家庭条件来看,祝遇家是双医生家庭,虽然没有苏确蘅父母在大厂工作那么高薪,但生活水平也还算不错。她的学习成绩也挺好的。至于性格嘛……虽然算不上特别讨人喜欢,但也绝不是人见人厌。总之,还没到连找对象都难如登天的地步。 但很遗憾,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她属于性少数群体,而性少数群体,顾名思义,就是与大多数人不同的少数。在通常的规律中,alpha与omega相互吸引,beta与异性beta相互吸引,而那些不符合这种规律的,就被归为性少数。祝遇对异性beta毫无兴趣,她只喜欢同性,确切地说是同性beta。她对alpha和omega兴趣不大,她觉得信息素很下头。 对于性少数群体来说,寻找对象就像将几粒石子扔进一片浩瀚的湖泊,彼此之间能够相遇的概率本身就很小,更别提能擦出爱情的火花。 其实,作为性少数群体,受到影响的远不止是恋爱生活,而是生活的方方面面。 女孩们聚在一起时,最喜欢的话题往往是爱情,毕竟女孩们的情感通常都比较细腻丰富。然而,祝遇对她们津津乐道的那些alpha与omega之间的甜蜜爱情,或者男女beta之间的浪漫故事,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趣。当然,如果是女性alpha和女性omega之间的故事,她还能接受,毕竟从外表上和两个beta女性没有区别,而且隔着屏幕闻不到那令人下头的信息素,虽然她已经对此有了条件反射的反感。 但祝遇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强凑合。古往今来,无数人通过文学、影视等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讲述了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可这些故事里,却很难找到属于她的位置。 因为和别人没有太多共同语言,祝遇的朋友很少。直到现在,她最好的朋友依然是苏确蘅,而她们是在幼儿园就认识的。 在小学时,祝遇也结识了不少朋友,那时的祝遇还没有交友困难,毕竟年龄越小,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越小,或者即使有差异,小孩子也往往察觉不到。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朋友一个个逐渐离她而去,有的是因为距离,有的是因为恋爱,还有一些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却再也没有过新的朋友。 祝遇渐渐明白,对她而言,朋友似乎是一种高度不可再生资源,只有减少,很难再增加。一方面,现实因素使然,随着时间推移,大家的友情基本都会逐渐稀薄;另一方面,也因为她自己确实不是那种善于交友的人。 到最后,祝遇的朋友只剩下了苏确蘅一个。 很遗憾,祝遇在十四岁那年发现,苏确蘅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她开始沉迷于各种alpha与omega的爱情故事,从书籍到电影、电视剧,还总是拉着祝遇一起讨论。某种程度上,祝遇甚至有些庆幸苏确蘅只对女alpha和女omega的爱情感兴趣,否则她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终于有一天,祝遇忍无可忍,对苏确蘅说:“如果你那么想谈恋爱,追求你的人那么多,你挑个美女谈一场不就行了吗?” “还没遇到让我感兴趣的呢。”苏确蘅回答。 “那要是遇到了呢?”祝遇追问。 “那……”苏确蘅有些迟疑。 “那你以后就和她讲这些吧,别再和我说了,好不好?”祝遇有些无奈地说。 “不不不。”苏确蘅连忙摆手,似乎还想向祝遇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是要和你说。” “为什么?”祝遇不解。 “因为现在,和你相处我还是最舒服的。”苏确蘅赶紧解释。 “那我还该觉得荣幸吗?”祝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已经不觉得自己和苏确蘅是平等的了。对于苏确蘅来说,祝遇只是众多选择中的一个;而对于祝遇来说,苏确蘅却是她自认为生命中最后一个朋友。 所以,她愿意忍受一些让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干的事情,比如,继续听苏确蘅讲那些爱情故事,以及为苏确蘅挡一挡追求者。 不过,祝遇内心的那些弯弯绕绕是无人知晓的。在旁人眼中,她或许是“校花身边的跟班”,一个典型的绿叶角色。她既没有丑到破坏校花的形象,也没有美到抢了校花的风头,反而是一个性格不错的“护卫”,帮着校花挡开一些居心叵测的人。 至于她为何如此,旁人的猜测往往都肤浅有庸俗。有不少人把她当成了那种标准的缺乏存在感的电视剧女二,需要依靠女主的光环来弥补自己的平凡,甚至还有个“好心”的同学曾对她说:“祝遇啊,自信点,你也很优秀,别总跟在苏确蘅后面。”但后来祝遇才发现,这个同学不过是喜欢苏确蘅的某个追求者,出于嫉妒和报复心理,想挖个墙脚。 从苏确蘅遇到季沨之后,祝遇便不再操心苏确蘅那些零星的追求者了。 一方面,在不少同学眼中,苏确蘅已经有了女朋友(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自然不会再有多少人去追求她。另一方面,祝遇也真的累了。她再也不用扮演那个“NPC工具人”的角色了。 而这些,苏确蘅大概并不知情。因为祝遇为了守护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没有给苏确蘅察觉到自己异常的机会,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填补的缺失一角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苏芷为季沨补习的日子已经接近了一个月。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苏芷每天都有了充足的理由邀请季沨来到自己的家中,然后沉浸在她身上那清新如糖果般的海盐柠檬香气之中。 这段时间,季沨送给苏芷不少小礼物。有用毛线精心编织的圆滚滚的小河豚,有用羊毛毡戳出的小海豹,还有一次,季沨根据苏芷给她看的猫东西的照片,用钢笔为她画了一幅猫猫画像。当苏芷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几乎被季沨的才艺惊呆了——明明只是用一支钢笔勾勒,却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是猫东西本尊来了都会以为在照镜子的程度。 而且,给季沨补习的情绪价值是拉满的。每一次的补习,季沨都会有所收获,几乎每次作业都有进步,每周的测试中,名次也在稳步提升。甚至在十月底的月考中,考出了很大的进步,至少已经达到了九万里中学普通学生的水准。 这让苏芷不禁开始相信,辅导功课其实是一件令人非常愉悦的事情。她甚至开始反思,那些在网络上看到的视频中因为给孩子辅导功课而被逼疯的家长,如果不是故意摆拍,那一定是他们的方法出了问题。无论如何,这绝不可能是辅导功课这件事本身的问题。 苏芷还发现,自己对季沨的感情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盯着对面认真写作业的季沨发呆。她看着季沨两鬓乌黑的长发如同丝缎般柔顺地垂落,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微微颤动,看着她握着笔的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这样的凝视中,苏芷会觉得心跳会不自觉地加速,然后沉浸在那静谧而美好的画面里,甚至会傻傻地想,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这种感情的蔓延甚至延伸到了课堂上。每当走神的时候,苏芷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季沨的身影。她会想起季沨那腼腆的笑容,想起她精心制作的那些可爱的小东西,想起她身上那独特的香气…… 每当想起这些,苏芷的心中就会痒痒的,心跳也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情感还在不断地加深,甚至后来已经紧紧缠绕住了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些时候,苏芷还会涌起一些不那么纯净的念头。除了上次那个令她面红耳赤的梦境,还有一次,她不经意间瞥见了季沨校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那细腻的曲线仿佛在召唤着她。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想象着那被衣领遮掩的肌肤究竟是何模样。她甚至产生了冲动,想要伸手去解开季沨的第二个纽扣,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能够与她亲密地耳鬓厮磨。若不是担心自己会因过度的幻想而分泌出过多的信息素,苏芷恐怕还会想得更加放肆。 这些不纯洁的想法让苏芷感到脸颊发热,仿佛被一盏小小的火苗轻燎,既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只能暗自庆幸,现实生活中没有读心术,不会有人将她这些隐秘的念头公之于众。 不过,她也并不认为这些想法是可耻的。她已经十六岁了,正值懵懂与冲动的青春期。每天和一个心悦的alpha共处一室,闻着喜欢的信息素的味道,又怎么能毫无欲念呢? 这些甜蜜而又羞涩的思绪在苏芷的心中交织缠绕,假如她此刻还不明白自己胸中涌动着的是怎样一种情感,那可就真的太辜负她从初中起便开始看的那些爱情小说与电影了。 那么,是否应该将这份感情告知季沨呢?这不就意味着要向她表白吗?虽然看了很多爱情小说,但主角是自己时,人还是会陷入一些小小的纠结。 苏芷决定和祝遇商讨一下。 苏芷在祝遇面前多次提起过季沨,没办法,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奇妙的体验。只要在别人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悸动,仿佛拥有了她的影子一般。虽然对于听者来说或许并不是那么友好,但爱情就是会让人变得没那么理智的。 起初,祝遇每次听到苏芷提起季沨,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后来听苏芷说多了,祝遇对季沨的看法居然改变了不少,有一次,她竟然夸赞道:“季沨真是个难得一见的alpha。你这么馋她的身子,多次想入非非,可她却从未主动表露过什么,真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不行’,不过‘不行’是人类的福报,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标志。”末了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有这样的精神境界,在学业上一定会取得成功的,难怪考试能取得如此大的进步。” 听得苏芷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这次,听到苏芷已经开始打算表白了,祝遇似乎决定要和苏芷展开一场深入一点的对爱情的探讨。 祝遇歪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好奇:“其实我一直有个困惑,你对她的喜欢里,颜值究竟占了多少比重呢?” 苏芷托着下巴,微微皱眉,像是在仔细权衡:“颜值嘛……确实占了一些比重。”她轻笑了一声,“我确实有点颜控啦,但这好像也是人之常情嘛。而且季沨不仅可爱,做事还很认真,会做很多好看的小东西,又不是只有颜值。” 祝遇点点头,眼神里透着一丝赞许:“嗯,那就好,看来你想得很清楚,至少不完全是腺体控制大脑。” “哎呀,我哪有这么庸俗。”苏芷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些调侃。 祝遇又发问道:“你列举了这么多她的优点,那我再问你,你最喜欢她哪个地方呢?” “嗯……”苏芷微微仰头,像是在脑海中搜索答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这个问题,就像我很喜欢一块蛋糕,你非要问我,‘你最喜欢这个蛋糕的哪一部分?是面粉?鸡蛋?还是黄油?’一样,是个很荒诞的问题。”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人喜欢的都是一个整体,一个人有多种多样的特质,这些特质组合起来,又会形成新的特质,只有所有的特质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她,不是吗?” 祝遇挑了挑眉:“可是真的有人只喜欢面粉或者黄油呢,比如,有些人喜欢一个人的唯一理由就是好看,或者有钱。” “哎呀,都说了我不是那么庸俗啦。”苏芷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祝遇又追问:“那要是我换个问法,你最能接受她的哪个特质消失呢?” “哪个特质消失了,她都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苏芷语气坚定,眼神里透着一丝认真。 “那倒也是。”祝遇微微点头。 “唉,不管她的哪个特质消失了,我都会很心痛的。”苏芷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丝担忧。 祝遇突然咧嘴一笑,眼神里透着几分促狭:“那你赶紧表白吧,防止她‘长歪’了。” “什么叫‘长歪’?” “比如抽烟喝酒什么的,据说对皮肤和脑子都不好。”祝遇故意拖长了声音。 “怎么可能啦!”苏芷觉得好笑,她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我只是打个比方。”祝遇摊了摊手,眼神里透着几分认真,“最重要的是,你获得了介入她人生的机会,不是吗?” 在什么时候表白呢?今天晚上季沨写完作业吗? 苏芷幻想了一下,总觉得这场景太过平凡。 在古往今来的所有文学作品里,无论两人之间是何种关系,当他们互相表明心迹、距离更进一步时,往往是一个意义非凡的转折点。这样的时刻,不应发生在太过普通平凡的场所——那种平凡到与以往的生活毫无二致,仿佛是用复印机复制出来一样的地方。 苏芷渴望,自己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能够发生在如同电影般美丽的地方——那里幽静而暧昧,空气中弥漫着两人信息素交织的香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一刻沉静下来,见证她们情感的升华。 苏芷在和季沨写作业的时候,偷偷溜走打开手机,开始翻找地图。她现在已经写不下去作业了,只想找找附近理想的地方,来完成这一重要的事情。 苏芷所在的城市叫鲸陵,关于这个城市名字的由来,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千百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海洋,也是鲸类繁盛的生态区,远古时海边的渔民视鲸鱼为守护神,将鲸落视为生命循环的神圣象征。即使随着地质的变迁,这里变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原,这份崇敬也流传了下来,从秦汉时代的“鲸渚”到隋唐定名“鲸陵”。 她们所在的九万里中学,正位于鲸陵的市中心,周边环绕着不少风景优美的旅游景点。然而,每到休息日,这些景点便被附近的大学生们“占领”,热闹非凡。比如最近的朱雀湖,每到天气晴好的周末,湖面上的游船都密密麻麻,像是下饺子一样。 这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作为高中生,周六上午还要上课,只有周六下午和周日才有空闲时间,根本不可能在人少的时候去享受那些旅游景点的宁静。 翻找了半天资料,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心里不禁想:要是她家里真的是那种真正的大户人家该有多好!那样她就能包下整个游乐场,在摩天轮的最高点,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大胆又浪漫。可现实终究不是小说,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完美的剧本。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她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概率不会在这所注重应试教育的高中上学。她可能在某所国际学校,背着五万块钱的书包,脖子上挂着价值连城的传家宝古玉,放学时身后还跟着两个“苏氏集团”的保镖。她甚至不敢想象,在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遇到季沨。 能遇到季沨,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想着想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芷。” 苏芷转过身,看到季沨站在身后,神情带着一丝困惑,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写作业时突然起身。她微微一笑,决定暂时不把那些小心思告诉季沨:“小风,明天下午有空吗?” 明天是周六,按理说季沨下午应该是有空的。 季沨点了点头:“有空。” “那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好呀,去哪里?”季沨看起来很高兴,眼神里透着期待。 “就去……就去……”其实苏芷还没想好具体的地方,最后,她脱口而出:“就去朱雀湖吧。” 虽然那里人多,但风景确实很美,而且离得最近,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季沨开心得仿佛尾巴都要摇起来。 苏芷看到季沨欣然同意,心中也很愉悦,不忘嘱咐了一句:“记得穿我上次给你的衣服哦。还有,带上你的画板。” 今天的作业不算多,季沨也比平时早些离开了。苏芷等到季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才小心翼翼地躺到沙发上,目光痴痴地盯着天花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傻笑。 她的脑海里此刻已经被各种幻想的场景填得满满当当。如果一切顺利,她是不是就能亲吻季沨?是不是从此以后还能和她一起做情侣间才会做的事?那些在脑海中幻想过的场景,会不会真的变成现实?想到这里,她的脸颊滚烫,感觉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家里的药柜,尽管父母都不在家,但她还是走得格外小心,仿佛每一步都带着千斤的重量。打开药柜,她翻到了那个粉红色的盒子,那是omega用的避孕药,平时都是妈妈在吃。然而,她突然发现,盒子里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是妈妈熟悉的笔迹: “小芷,好好爱惜自己哦。” 末尾还加了一个俏皮的颜文字。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苏芷的眼眶不禁一酸,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长大成人、离开家的感觉。 明明明天只是去表白而已。 苏芷偷偷拿了一板药片,小心翼翼地将每个盒子放回原处,摆成原来的角度,关上药柜,然后飞奔回自己的房间,打算先把药片藏在床头柜里。 可刚进房间,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脚步戛然而止。 自己那贴满了冰箱贴的小黑板的角落,原本缺损的六边形,不知何时已然补全——多了一个木制的冰箱贴。它上面绘着一幅精美的图案,是一把阮,因为是用金粉墨水绘制而成,整个画面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熠熠生辉。雕刻工艺也极为精细,图案的边缘流畅光滑,毫无瑕疵。背面的磁吸板剪裁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点歪歪扭扭的不贴合之处,也没有胶水溢出。 这个新的冰箱贴完美地与原来的五个冰箱贴拼合在一起,大小、厚度分毫不差,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只是现在才终于重逢。 这还能是谁放进去的呢? 苏芷躺倒在床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脸埋在被子里,一边笑,一边流下了两滴温热的眼泪。 第一个吻 季沨站在月蚀酒吧楼下已经徘徊了近半个小时,心中满是愁绪。 明天是苏芷第一次邀请她一起出门,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无论如何,这可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她觉得必须在打扮上多花些心思。 苏芷已经明确表示希望她穿上上次送的衣服。但那时是在十月中旬,当时天气还暖和。可到了十月下旬,一场寒潮来袭,气温骤降,她肯定需要在外面加一件外套。可什么样的外套才能和苏芷送的衣服相配呢? 季沨的衣柜里衣服少得可怜,这倒不完全是因为酒吧老板舍不得在季沨的打扮上花钱,而是高中生按规定基本都应该穿校服,无论季沨遵不遵守,她确实缺乏站得住脚的理由去多要几件校服以外的衣服。 可明天季沨肯定是不愿意套上校服的外套去旅游景点的,她觉得那样太过随意,说不定还会被行人当成某种幼稚的小孩儿,考上了重点高中就恨不得把校服焊在身上,走到哪儿都穿着。 除了校服外套,衣柜里就只剩下两件一模一样的黑色运动服。它们又大又肥,比她的身子宽出一大圈,衣服的后摆几乎垂到了屁股以下,而且布料色泽灰暗,远远看去,简直像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而苏芷送她的那件衬衫,不仅好看,而且质量也相当不错,布料厚实,衣领硬挺,她实在不忍心把这样的好衣服套在那两件“垃圾袋”里面。 总不能现在再去买一件衣服吧?虽然商场还没关门,但她身边只有一点点零钱,上次买学习资料已经快把钱花光了。 那只能自己动手改一改了。她打算去不远处的网吧搜搜衣服的制作图,看看能不能把那两件运动服稍微改良一下。但她知道,不管怎么改,也注定没法和那些出入酒吧的俊男靓女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相比。 季沨心里满是沮丧,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贫穷的无奈。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小朋友,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季沨回过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比她高一些,面容俊美,五官精致,眉眼间透着一股冷峻的气质。她穿着一件笔挺的灰色风衣,衣摆随风轻轻摆动,显得格外优雅。她脸上戴着一副金框眼镜,镜片在光线下微微反光,显得眼神深邃。眼镜上还连着一条金色眼镜链,链条垂下,在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为她增添了几分优雅。 “我家就住在这里。”季沨对这种提问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什么烦恼吗?”陌生女人又问。 季沨愣了一下,对这样的提问出乎意料,最终,她还是觉得没必要向一个陌生人倾诉,于是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就是在楼下散散心。” 陌生女人却走近了几步,季沨闻到了她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应该是alpha的信息素。 “来,给你。”陌生女人向她伸出手,手里是一张信用卡,“密码是111025,你可以自由支配哦。” 季沨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在原地,不知道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也不敢伸手去接。最后,她忍不住问:“你是谁?” “暂时保密哦。”陌生女人微微一笑,做了个“嘘”的手势,把信用卡塞进季沨手里,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阵渐渐消散的薄荷清香。 像一阵风一样。 第二天中午,苏芷早早地就到了朱雀湖的入口处。 朱雀湖的入口是一道古城墙的城门。这座城墙虽然自称为“古城墙”,但明显能看出来现代人翻修的痕迹。砖石青黑,表面上也没什么划痕,甚至连青苔都被刷得干干净净。毫无高中生喜欢在作文中夸耀的“岁月的痕迹”可言,只能往好处想,可能是景区人员想装作城墙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给人最沉浸的体验。城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几米宽的人行道,穿过湖面联通着湖心的几座小岛,把整座湖分为两半。 苏芷和季沨约的是下午一点,但她十二点就到了。然而,她发现季沨来得更早。刚走到城墙下,苏芷就远远地看到了季沨的身影。 季沨身上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风衣,里面规规矩矩地穿着上次苏芷送给她的衣服,胳膊下夹着一个书本大小的画板,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在青灰色的城墙映衬下,她看起来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学者,可她脸上却还带着少女的稚气,整个人显得格外可爱。 “嗨!”苏芷远远地向季沨打招呼。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沨迅速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苏芷,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今天的苏芷和往常不同,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季沨面前穿校服以外的衣服。她身着一件棕色格子西装外套,内搭同色系的西装小马甲和一件白衬衫,下身是配套的裙子,脚上是一双精致的小皮鞋,连头发都精心打理过,虽然是披肩长发,却有几缕被巧妙地挽在脑后,显得格外精致。 苏芷凑近季沨一看,发现季沨的画板上已经完成了一幅画,画的正是眼前的古城墙。这幅画已经相当完整,一块块砖石都被勾勒得细致入微,仿佛是用钢笔在纸上重新搭建了一座城墙。 “真好看呢,简直和照片拍出来的一样。”苏芷轻柔地笑道,“不愧是小风呢。” 这句简单的夸赞让季沨受用不已,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有些结巴地问:“我们,我们去哪里?” “去坐船吧。”苏芷提议道。今天是周六,天气晴朗,湖中的道路上已经人来人往,一些热门景点更是摩肩接踵,只有湖面上还算相对清净。 “那好贵的。”季沨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没事啦,这些你先不用考虑。”苏芷又拉起季沨,这次却故意握住了她的手心。她的手指紧紧地环绕着季沨的手,感受着那微微的温度和细腻的触感。 苏芷挑的是一个天鹅形状的四人电动游船,船只看起来很新,可能是精心维护过的,船内打扫得很干净,看不到一点纸屑之类的垃圾。苏芷坐在驾驶位,季沨乖巧地坐在后面,等她开船。 游船缓缓地驶离了码头,耳边鼎沸的人声逐渐被湖水的流淌声代替。 行驶了大约半小时,不时有别的游客的游船从她们身边驶过,流下一些欢声笑语,而在这半小时中,她们却几乎一句话也没说。 难道季沨是在担心影响她开船?可是开这些供游人娱乐的船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而且哪怕和另一艘船迎面撞上,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苏芷停下船,轻轻蹲起身,从驾驶座跨到后座,坐在季沨身边。她看到季沨手里的画板,新夹上的画纸一片空白,便带着笑意问道:“怎么,不知道画什么吗?” 四周是无垠的湖面,远处是岸边高大的建筑,正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不。”季沨轻轻摇头,“你刚刚看起来很专注,我怕画画的声音会打扰到你。” “怎么会呢?”苏芷觉得惊讶,原来绘画是有声音的吗?而且其实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开船上,而是一直在怦怦跳动,她没有忘记今天叫季沨出来的原因。 季沨低声呢喃:“你就像我见过的一幅画,我舍不得打扰画中的人。” “哦?哪一幅画?”苏芷好奇地问。 “不记得了,但真的很像……很好看。”季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 苏芷微微一笑,柔柔地托起季沨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胸前,凝视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我喜欢阳光洒在你脸上的样子,我喜欢微风吹过你的发梢的样子,我喜欢你的眼睛,比任何湖面都要清澈,你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图画。我喜欢你,季沨,我喜欢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是沉默,是世上最漫长的五秒。 “哪种喜欢?”季沨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湖面上的微风。 “omega对alpha的喜欢,爱情的喜欢。”苏芷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季沨的脸颊渐渐染上了一抹绯红,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喉间徘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苏芷的身体缓缓前倾,靠近季沨。她能感受到空气中信息素的气息渐渐变得浓郁,那是一种独特的、属于她们的气息。她看到季沨那双让她痴迷的美丽双眼,慢慢地、慢慢地合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的呼吸越来越近,带着一丝甜意,痒痒地拂过苏芷的鼻尖,最后,两人的唇轻轻相接,一个温柔的吻悄然落下。 “我喜欢你。”苏芷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温柔。 季沨浅浅一笑,同样温柔地回应:“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 这一次,苏芷的吻更加大胆。她轻轻搂住季沨的脖子,右手的指尖轻轻按在她脖子后的腺体上,微微用力。她轻轻咬着季沨的下唇,两人的舌头轻轻缠绕,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情话,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就在这时,一声口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是刚刚经过她们的游船上的人发出的,那声音似乎在宣告,她们刚刚的亲密举动已经被看到了。 但苏芷已经不想在意这些了,她的心早已被季沨填得满满当当。她只想继续吻着季沨,感受她身体的温度,还有那股清新的海盐柠檬香气,仿佛渗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过会儿要不要去我家?”苏芷轻轻喘息着,补充道,“我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她已经在期待季沨的回答了,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季沨会像书中的那些alpha一样,一下子听懂她的暗示,然后飞快地和她一起回家,才到玄关就急不可耐地吻她,最后直接抱起她,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略带粗暴地解开她的防备。 虽然她家的卧室在二楼,这个动作似乎有些难度,但这些细节在她心中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然而,季沨却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困惑:“去写作业吗?” “诶?”苏芷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除了写作业,还干点别的事儿?” “什么事?”季沨确实没有在她家做过除了写作业和听她讲作业以外的别的事情。 “比如……比如……看看电影什么的。”苏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电影吗?好啊。”季沨点头。 “嗯……”苏芷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却没有注意到,季沨悄悄往后缩了缩,用风衣的衣摆遮住了下半身。 局促而难忘的第一次 季沨从游船上下来时,苏芷就发觉季沨的状态不太对劲。季沨把风衣外套的领子立了起来,目的却不是为了装酷,而是缠住脖子,衣摆也被拉得严严实实。走路时,季沨的身体微微向前蜷缩着,显得格外局促不安。 苏芷忍不住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湖中央太冷了?你着凉了吗?头疼不疼?” 季沨微微点头。 但其实,她并没有着凉。相反,她刚刚还觉得体内有一股灼烧般的怪异能量,像水流一样一阵阵地向下涌动,而且脖子后面也在发烫。幸好苏芷及时松开了她,那种感觉才慢慢消退,准确地说,是暂时蛰伏了下去。 尽管季沨没有智能手机,也从没在互联网上鱼龙混杂的信息中长时间浸泡过,但她毕竟已经十六岁了,不可能完全猜不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感到害怕极了,脑海中浮现出旧日室友曾经说过的那些恶意满满的词汇:“恶心”“发情的公狗”…… 不,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这些词与她八竿子打不着边,那些不过是恶人的污蔑罢了,她绝对没有变成这样的可能!绝对没有! 苏芷看着季沨,她现在很担心季沨的身体状态,关切道:“要不我们赶紧回家吧。”说着,她掏出手机,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苏芷的家距离这里大约两公里,不算远也不算近,然而,很不巧的是,道路此时不知为何异常拥堵,原本两公里的车程竟然开了足足三十分钟。等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 一路上,季沨一直紧紧缩在出租车的一角,并保持着用风衣裹住自己的姿势,仿佛想把自己裹成一个蛹。苏芷一靠近她,刚想关心几句,就只能听到季沨闷闷的声音:“我感冒了,我害怕传染给你。” 导致刚刚还在思索到家看什么电影的苏芷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扰到她。 一到苏芷家里,季沨就匆匆溜进了卫生间,关好门,脱下裤子。她看到下身已经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柔软的茅草丛中,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垂了下来,以往只会在发情期出现。 季沨看着它,脑子一片混乱。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苏芷刚刚向她表白,两人刚刚拥有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初吻。那一刻本该像清晨花瓣上的朝露一样纯洁美好,不该被任何尘世间的肮脏玷污。可她偏偏有了反应,确确实实有了反应。 季沨跪了下来,心中绝望至极,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她最害怕的莫过于是被苏芷发现这一切,苏芷会不会因此嫌弃她,甚至把她赶出去?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轻轻落在了下身的隆起上,一点一点地抚摸,感受着它从柔软变得越来越坚硬,最终挺立起来。从最初的轻抚到后来的抓握,她的动作越来越快。 就在那股热流即将倾泻而出的瞬间,电光火石般的,她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处苏芷家的卫生间里。 “恶心”“恶心”“恶心”……旧日室友的声音瞬间在她耳边响起,无比尖利,无比刺耳,带着无尽的嘲讽,像一根根冰锥刺入她的心。 不行! 季沨提上裤子,把裤腰带扣紧——人类的大脑有接近千亿的神经元,每天要消耗占比20%以上的能量,而她拥有着比普通人更为发达的大脑,却差点被下半身这个新长出的小东西支配! 季沨走出卫生间,在出卫生间前顺便把窗户和排气扇都打开了——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分泌了多少信息素。 苏芷发现她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一会儿,问道:“怎么,肚子也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药片?”因为屋内的保暖很不错,她此刻已经脱去了外套和马甲,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少女的曲线若隐若现。 “不用,不用,挺好的。”季沨偏着头,不敢往苏芷那边看。 苏芷走上前去,拥住她,眼神满是心疼:“小风,我们已经是情侣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跟我讲就好了,不要再忍着了。” 苏芷真的很担忧,她能明显感觉到季沨的痛苦,却无从知晓她究竟哪里难受。她猜测,或许是季沨孤儿的身份让她习惯了独自承受,从不向他人诉苦。如今,她只想好好关心她,让她不再受苦。 苏芷一抱住季沨,季沨的身体就一下子僵硬了,动都不敢动一下,最终,苏芷松开季沨,柔声道:“要不要先去我床上睡一会儿?睡醒了我们一起在电视上找个电影看看。” “睡……你的床吗?”季沨结结巴巴地问。 “对啊,睡我的床,我们是情侣了嘛,这些小事不用在意啦。” 苏芷扶着季沨上楼梯,她感觉季沨仿佛回到了她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她走一步,季沨才跟一步。 而季沨身上的海盐柠檬味也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浓郁,浓得苏芷心里火烧火燎的,却又因为担忧季沨的身体,不敢表现出来。 季沨坐到苏芷的床上,苏芷给她拿来一套睡衣,背过身去,说:“我不看哦。” 季沨盯着苏芷的背影,迟疑了好一会儿,感觉害羞得全身发热,虽然苏芷答应了不会看,但两人毕竟在同一个房间里,距离近得让她感到不安。 苏芷没有听到动静,笑了笑,再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会看哦。” 季沨不想让苏芷等太久,便用最快速地脱下衣服,再胡乱地套上睡衣。 苏芷闭着眼睛,虽然她确实遵守了承诺没有回头,但身后传来的叮当声还是让她脸颊发烫——那是季沨解裤腰带的声音。直到季沨说:“我换好了。”苏芷才转过身,把季沨换下的衣服迭好,放在一旁。 季沨慢腾腾地躺下,脑袋下枕着苏芷的枕头,苏芷坐在床边,帮她盖好被子,刹那间,季沨感觉自己被苏芷的气味环绕住了,整个颅腔里都是栀子花的香味,浑身滚烫,后颈更是烫得发疼。 “我闻到了。”苏芷突然说。 “你的味道真的太浓了。”苏芷掀开季沨的被子,目光落下:“也看到了。” 下身那隆起的小帐篷已经昭示了一切,季沨趴了下来,把脸埋到被子里,全身颤抖:“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对不起。” 可就在下一秒,苏芷已经俯下身去,侧躺到了她身边,用手指轻巧地撩动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都硬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把我推到床上去?” 季沨愣了一下,撑起身子看向苏芷,却见她纤长的手指已经伸向了衣领,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当只剩下最后一颗扣子时,她拉过季沨的左手,轻轻放进了衬衫里,“你刚刚就是难受这个?” 季沨依旧愣愣地看着她,连“嗯”都没来得及回应。她能感觉到苏芷的体温从指尖传来,手心下是一片柔软,还有隐隐约约凸起的一点。 “说嘛,是不是。”苏芷吻上季沨,顺势牵过她的手放到背后,让她解开了自己的内衣,同时也解开了季沨睡衣的扣子。两人半裸着相拥在床上,亲吻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分开。 “你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呢?”苏芷问。 “我怕……你……会觉得我脏。”或许是情绪太激动,季沨哭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我怕你觉得我很恶心。” 苏芷轻轻吻了吻季沨的眼角,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将她拥入怀中:“怎么会呢?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们是情侣了。情侣之间有这样的渴望,再正常不过了。爱情里怎么可能没有亲密呢?性是件美好的事,两个相爱的人在床上彼此交融,怎么能用‘脏’‘恶心’这种词来形容呢?” “可是,以前……以前有些beta女生那样骂过我,虽然……我什么也没做过……虽然我知道她们是故意的,不该放在心上……但我还是忘不掉,怎么也忘不掉……”季沨泣不成声,也不知是对过往的怨恨还是恐惧。 “小风,你觉得我脏吗?”苏芷轻声问道。 “怎么会呢?”季沨连忙摇头。 “其实我和你一样。”苏芷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羞涩,“甚至比你更早,我很早就想和你做这种事了,因为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别再记着那些恶人的话了,好吗?记住女朋友的话,克制是美好的,但带着爱的性更是美好的。” “嗯。”季沨仰起头,眼睛里还闪烁着亮晶晶的泪花:“记住女朋友的话,不记她们的话。”但她想道苏芷说很早就想和她做这种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说很早?到底有多早?” “很早哦。”苏芷又吻向她,两人的唇齿相依,季沨感到耳根发烫。她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何必费尽心思去做那些数值曲线来讨苏芷欢心呢?苏芷想要她的身体,那就给她好了,让她绑起来也好,脱光衣服扔到床上也好,任她怎么对待都行…… 一想到这里,她感觉下身本来就挺立的性器更硬了,一股浓郁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绽放开来。 苏芷开始脱去两人的衣服。她先褪下自己的上衣、内衣和裙子,然后又帮季沨脱掉上衣和裤子。只剩下内裤时,两人又紧紧相拥,吻在一起。苏芷搂着季沨的脖子,让她轻轻压在自己身上。她们都渴望正式完成一场美好的第一次。 季沨的吻轻轻滑落,从苏芷的嘴角,一路向下,掠过脖颈,停留在颈窝,又轻轻触碰着她的锁骨。接着,她含住苏芷的乳尖,用舌尖缓缓摩挲,同时指尖轻抚着另一边。 苏芷感到乳头一阵凉意,紧接着是阵阵快感袭来,她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最后化作细碎的呻吟,这声音如同电流一般,刺激着季沨的感官。 吻继续向下,季沨的双手拨弄着苏芷的乳头,唇齿轻触着她的小腹。下一秒,她轻轻拉下苏芷的内裤,用嘴唇吻了吻那已经水润的柔软花瓣。 “嗯……”苏芷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缓缓把手伸到季沨的腋下,微微用力将她拉了上来,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坐在自己面前。苏芷撑起身子,目光落在季沨微微隆起的内裤上,抬起头,凝视着季沨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也想看看你。” 季沨微微低下头,有些羞涩地看向自己内裤下隐隐挺起的轮廓。 苏芷缓缓伸出手,十指伸入内裤的松紧带下,一点点拉下季沨的内裤,看着那挺起的性器逐渐露出。 它很白,和季沨的皮肤一样白皙,旁边是柔软细密的黑色软毛,衬得它更加白皙,白中透着淡淡的红,顶端水润而鲜红,形状也很好看,又挺又翘,简直,和图画上的一样。 “很好看,我很喜欢。”苏芷的眼神柔得像有水波流转,她轻轻抚了抚那挺立的性器,微微向前倾身,亲吻了一下顶端。 季沨重重地喘息了一声,随即俯下身,继续亲吻苏芷,揉捏着她的乳房。苏芷紧紧搂住季沨的脖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后颈的腺体。两人已经完全卸下了所有的隔阂,陷入了一番漫长而热烈的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苏芷轻轻推了推季沨的肩膀,温柔地用手抚过她的脸颊,将她鬓边垂下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柔声说道:“小风,可以了。” 季沨的性器顶端已经抵在了苏芷的入口处。她看着苏芷微微泛红的脸庞,轻声问道:“你会不会很痛?” “会有一点,第一次都难免会痛,但我真的很想要你。”苏芷微微一笑。 “那……会不会怀孕?”季沨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的,我已经吃过避孕药了。”苏芷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安抚道。 进入的过程很轻柔,一点一点,缓慢而温柔,直到抵达最深处。虽然有些许疼痛,但因为动作太过温柔,这份痛感早已被快感淹没。 湿润而柔软,她的身体将她紧紧包裹; 胀满而坚硬,她的存在让她感到充盈。 缓慢地深入,感受到压迫,却又贪恋深处更紧致的包裹,于是又急切地向前推进。 就这样,后退,前进,再后退,再前进,节奏逐渐加快,最终变成了有力的抽插与冲撞。 身下的人从微微喘息,逐渐变成了细碎的呻吟,而身上的人也发出低低的闷哼。快感如同潮水般,从两人的交合处不断涌起,直冲脑际。 最终,在爱液喷薄而出的瞬间,她们同时迎来了高潮。那折磨着两人的炽热情欲终于暂时退却,仿佛濒临窒息的人终于找到了通向氧气的窗口。 (作者注:请地球人按照地球上的方式避孕,遵循地球上的医生的医嘱) 九百九十九次的约定 激情过后,季沨正想拔出性器,却被苏芷温柔地按住。 “别急着出来嘛,高潮完还要温存的哦。”苏芷带着娇嗔说道,她的眼角泛着红晕,蔓延至鬓角,显得格外可爱,季沨不禁又亲了她两下。 苏芷让季沨留在自己体内,缓缓转过头,将脑后的青丝撩开。 季沨的目光落在那因经历性爱而泛红的omega腺体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咬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苏芷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却依然紧紧拥抱着苏芷,毕竟在这样亲密的时刻,alpha怎会轻易松开身下的omega呢? 苏芷能感受到季沨的气息毫无阻碍地融入自己的身体,而她现在还被季沨插着,可谓是全方位地占有,心中涌起一阵羞涩与甜蜜。 终于,两人分开,面对面相拥着,季沨轻吻着苏芷的脸颊,手轻柔地放在她圆润的胸部,拇指不时轻轻掠过她的乳尖,苏芷静静地被她抱着,享受着季沨的爱抚。 听着季沨平稳的呼吸声,想到刚刚还因欲望而难受的她,如今已通过自己的身体得到了释放,变得精神焕发,苏芷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呀。”季沨的脸微微泛红。 苏芷故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季沨尚未完全回缩的alpha性器,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原来是这里难受,想要omega了。”她的手指摩挲着顶端,带着一丝戏谑。 “哎呀。”季沨羞得满脸通红,却认真地纠正道:“不是想要omega,是想要你,我的女朋友。” 苏芷笑靥如花,再次与季沨深情相吻,缠绵良久才分开。相拥时,苏芷感觉到小腹处又有什么温热坚硬的东西悄悄抵着她,来回磨蹭。她的身体不禁微微拱起,迎接那股熟悉的渴望。 这家伙居然又勃起了,真是精力充沛呢。苏芷心中暗自想着,眼神中却满是宠溺。 季沨将苏芷压在身下,苏芷抬起腿,环绕在季沨的腰间,帮助她更顺畅地进入,手指勾住季沨的肩头,将她拉得更近,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她的世界。 这一次的结合比上一次更加熟练,没有了初次的不适,只有熟练的抽插、搅动、顶弄,直到最后的喷射,离开时也充满了温柔与眷恋。季沨的额头贴着苏芷的额头,两人的目光交汇,传递着无尽的爱意与承诺。 就这样,反复地交融与温存,一直再进行了三次,两人的欲望才暂时释放干净。 苏芷感觉小腹都涨了起来,里面全是身边这个alpha的东西,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这家伙的功能很好嘛。 苏芷抱住仍在微微喘息的季沨,语气温柔地说道:“小风,今天我们做了四次呢。” “嗯,四次呢。”季沨轻声回应。 苏芷忽然眨了眨眼,眼神中带着一丝顽皮与狡黠,问道:“小风呀,你以前有没有幻想过人生的第一次呢?” “没有。”季沨摇了摇头,她以前一直严格约束自己,不允许脑海中出现任何不纯洁的念头,因为她极度害怕被他人指责肮脏,哪怕这世上根本没有读心术这样的东西。 “真的没有吗?连幻想都没有过吗?”苏芷追问着,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真的没有。”季沨坚定地摇头,眼神清澈而真诚。 “哎呀,我还想和你好好讨论一下呢。”苏芷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失落。 “那你呢?你有没有幻想过?”季沨趴了下来,将头搁在手臂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苏芷,眼神中满是好奇。 “当然幻想过呀。”苏芷微微侧过身子,用一只手臂支起头,另一只手抚摸着季沨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我喜欢女孩子,和一个聪明、好看、温柔、乖巧的女alpha在一起,那会是我想象中最美好的第一次。” 季沨静静地听着,目光停留在苏芷的脸上,没有说话。 苏芷忍不住噗嗤一笑,柔柔地说道:“就像你这样的呀。” 季沨的脸微微泛红,她羞涩地将脸埋进柔软的床单里,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回应着苏芷的赞美。 “不过——”苏芷故意拉长了语调。 季沨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幻想的第一次,是在洞房花烛夜呢。” “洞房?新婚那天晚上吗?” “没错呀。”苏芷微微一笑,“好多爱情小说里都这么写,尤其是古代背景的。一个烟雨朦胧的小镇里,alpha和omega在一座古桥上相视一笑,就此沦陷,然后在洞房里重逢,共赴情欲的海洋。”她抬起头,目光望向天花板,若有所思,仿佛在回忆自己曾经读过的那些爱情故事,以及那些最初的美好幻想。 季沨眨了眨眼,心中开始有些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她应该在和苏芷亲密之前,先给她一个正式的承诺,哪怕这件事听起来虚无、飘渺、遥不可及,仿佛触碰不到的云端。 苏芷看到季沨认真思考的神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啦,那些毕竟只是小说嘛,我们还没到可以领证的年纪呢。” 季沨依然沉默,眼神中却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安,仿佛在问:我没有给你最好的第一次吗? 苏芷察觉到她的想法,连忙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虽然第一次不在洞房里,但第一千次可以在呀。等我们做完第九百九十九次,你再向我求婚,不就行了吗?” “第九百九十九次?”季沨第一次听到这个大小的数字是用来衡量性爱次数的,她不禁有些惊慌,感觉自己要被榨干了。 然而,苏芷接下来的话更让她目瞪口呆:“那时候我们正好高中毕业,刚好十八岁,也到了可以领证的年纪。” “诶?只有三年?” “很多吗?”苏芷似乎对季沨的惊讶感到惊讶,“平均下来,一天只需要一次而已嘛。” 确实,季沨在脑海中飞速算了算,现在是高一的11月16日,到高三的6月10日高考结束,一共936天,平均一天只需要做1.067次,约等于一次。而她们今天一天都做了四次。 好像也不是很过分,不用把她榨干。 季沨郑重地点了点头,神情庄重。如果求婚是婚姻的序曲,那么她现在或许已经拥有了序曲的序曲。既然是关乎婚姻的大事,自然应当严肃对待。于是她问道:“怎样才能算作一次呢?” 一个严谨的项目需要一个明确的结局指标。 苏芷看着季沨认真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季沨却当了真,严肃的神情像家里的猫东西。苏芷配合地说道:“如果我们两人同时达到高潮,算一次;如果分开达到,那就各算一次。” “好的。”季沨点头,觉得这个标准很合理。 不过,这样的标准似乎在鼓励她们用特殊的方式分别达到高潮?毕竟两人都达到高潮的话,前者只算一次,而后者则算两次。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但既然有了目标,朝着它快速前进总是没错的。 但或许,同时达到高潮的体验会更好?毕竟季沨感觉,在苏芷身体里冲撞带来的愉悦感,可远比她自己用手强多了。而且,似乎在传统的观念里,只有通过那样的方式才算是完整的性爱,其他只能算作“边缘性行为”。 既然一个有效率优势,一个有方法惯性,那两者可以相互平衡。 真是完美。 苏芷又一次抱住季沨,撒娇道:“等着你的求婚哦,你可别让我失望。” 两人赤裸的身体再次紧紧贴在一起,肌肤相触,摩擦出细腻的温度。 苏芷能感受到那根东西再次抵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热力。她伸手握住它,轻轻撸动了几下,季沨立刻发出几声低沉的闷哼,身体瞬间变得柔软,眯起眼睛,一副顺从的模样,就像一只被捏了后颈的小猫。苏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柔情,同时又生出一丝顽皮的念头。 苏芷让季沨平躺下来,然后伸手去够床头柜,从抽屉里掏出一支口红。 季沨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口红,眼神中满是疑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苏芷拆开口红的包装,这是某个亲戚送的一整套化妆品中的一件,但她平时几乎不化妆,毕竟平时都在学校里,所以一直没用过。没想到今天,它竟然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你知道吗?你的这个,长得有多好看。”苏芷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季沨身下那根挺立的肉棒,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有多好看?”季沨满脸通红,她又没有看过别人的,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示意图,对这种夸赞感到既羞涩又困惑。 “简直像艺术品一样,只有这世上最幸运的omega,才有资格享用这么好看的alpha性器。”苏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季沨的脸更红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美,只能羞涩地扭过头。 苏芷用拇指轻巧地一推,口红的盖子滑落,滚落在季沨的小腹上。她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挺立的性器上,嘴角弯起快乐的弧度,说:“答应我,这里以后都归我,好吗?” 季沨被她看得身体发热,挺立的性器因为充血晃了晃。 苏芷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季沨腿间那娇嫩的花瓣上,它们和前面的性器的兴奋程度是同步的,现在已经微微张开。她伸出左手,按了按花瓣外,用中指打了几个转。等到花心的湿润几乎要溢出时,她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滑入深处。 季沨的喘息声逐渐急促起来。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前面是被包裹。而现在是被充盈填满,她只觉得兴奋得头晕目眩,难以自持。 与此同时,苏芷的右手也没有停下。她的目光重新上移,落在季沨平坦的小腹上。苏芷捏着口红,像握着画笔一样,靠近那如凝脂般的肌肤。 季沨感到小腹传来一阵凉意,但下身仍被苏芷的手指占据,她不敢乱动,只能任由苏芷摆布。 “此” 苏芷写得很慢,甚至注意到了运笔和书法结构,横平竖直,笔画有轻有重,竟然用口红写出了钢笔的笔锋,引得季沨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写完一个字,苏芷故意勾了勾还在季沨体内的手指,发觉到季沨的通道内和性器顶端同时溢出了一些液体。她俯下身,舔去性器顶端的溢液,低声说道:“很香,很甜,这是你的味道,柠檬味的呢。” “小芷,放过我吧,给我好吗?我……外面涨得难受,里面也很难受。”季沨开始求饶,眼眸湿润。 “不行哦。”苏芷摇头,不知为何,看到季沨这样娇羞的模样,她心里竟生出一丝想要狠狠逗弄她的冲动。 “物” 这回苏芷的书写速度快了许多。 不过出于对季沨的焦急的惩罚,她再次微微勾动手指,惹得季沨仰起头,接连发出几声低吟。 终于,苏芷完成了她在季沨的小腹上的书法作品——“此物归苏确蘅所有”,末尾还画了一个箭头,指向那已经兴奋得绷成一条直线、几乎碰到小腹上的字的性器。 苏芷插入季沨的手指的节奏也加快了。她能感觉到身下季沨的体内开始涌出更多的湿润。她俯下身,开始亲吻起季沨的性器,细碎的吻从顶端慢慢滑向根部,直到最后,苏芷在根部轻轻咬了一下,随后含住顶端,用舌尖细细挑逗。 早已被折磨得濒临情欲巅峰的季沨,被苏芷这一含,瞬间失去了控制,身体猛地一颤,释放了出来。苏芷能感受到那浓稠的、带着海盐柠檬味的液体逐渐填满自己的口腔,而她左手中指也被季沨的花瓣紧紧包裹、夹弄。 她一边吞咽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搅动,直到季沨喷薄的情欲流泻干净。随后,苏芷缓缓抽出手指,将喘息还尚未平复的季沨翻转过来,撩开她后颈的长发,咬了下去。筋疲力尽的季沨闭上眼睛,任由苏芷咬着,感受着苏芷的气息一点一点融入自己的身体。 咬完后,苏芷握住季沨的手指,慢慢插进自己早已湿润的花穴中——看着季沨如此兴奋的模样,她又怎会没有反应呢? 今天又多了两次,而且每一次都如此令人沉醉。 季沨突然反思起之前的想法——既然不同时达到高潮的体验也如此美妙,那还是分开高潮更划算一些。 和你永远在一起 欢爱过后,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两人这才想起此行的初衷,明明回家是为了看电影的,怎么却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呢。 两人互相帮对方穿好衣服,然后下楼来到客厅,准备从电视上找一部电影。其实,苏芷的房间里本来也有一个电视机接口,但宋月庭一直坚决反对在孩子的卧室里装电视,所以那个接口只能孤零零地暴露在墙上。家里唯一的电视就在客厅里。 说起来,客厅里的这台电视也有些鸡肋。家里三人都很忙,平时除了偶尔在节假日放几个电视节目当bgm,平时电视基本无人问津。如果不是因为大多数装修设计图里客厅都会很套路地配个电视,苏芷家大概率是不会装电视的。 两人坐在沙发前,苏芷从茶几抽屉里掏出遥控器,按了几下,电视才缓缓亮起。 “你想看什么?”苏芷问道。这台电视是网络电视,可以自由点播,她决定先征求季沨的意见。 “你想看什么呢?”季沨其实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她连智能手机都没有,对影视娱乐圈的热点也一无所知。 苏芷看了看电视屏幕,上面正在循环播放热门电视剧的广告,大多是爱情剧。爱情剧的组合方式多种多样:女alpha和女omega,男alpha和男omega,男alpha和女omega,女alpha和男omega,还有男女beta以及一些统称为“性少数”的组合。 由于男女的思维方式确实存在差异,大部分alpha和omega通常会首选同性伴侣,因为彼此更合得来。甚至那些男女beta也常常感叹:如果不是因为性,谁会不喜欢和同性一起呢?所以不同性别组合的alpha和omega的爱情剧并不那么受欢迎。 而且大部分男性对这种缠绵悱恻百转千回的爱情剧也不感兴趣,因此市场上流行的主要还是女alpha和女omega,以及男女beta的爱情剧。 而现在在电视页面停留的一部女alpha与女omega的爱情片广告。海报上,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女人站在画面的中央,她微微勾起手指,挑起另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的下巴。两人对视着,眼神中既有深情的凝望,又带着一丝勾引的意味,目光中交汇处恨不得闪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整个画面轻佻又优雅,充满了暧昧与诱惑的气息,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那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交织。 不得不说,单看海报就十分诱人。 再看海报下方的剧名,发现剧名取得很有文艺范儿,叫《落雪的夏天》,但下方的小灰字简介却粗暴而直白:驯服渣A上司。 虽然苏芷平时看的电视剧不多,但爱情小说读得着实不少。她一眼就给这部剧下了定义:这明显是一部像炸臭豆腐一样的剧——没什么营养,也谈不上推陈出新,在别人面前吃起来姿态还不太优美,但它确实有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因为它击中了人性本能的开关。 不过,苏芷现在还不太好意思在季沨面前承认自己喜欢这种内容,她担心季沨会误解她只喜欢这类剧,显得品味不太美妙,影响她的形象。于是,她迅速按了几下遥控器,把画面切换到其他页面,说道:“我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要不咱们随便挑个类型的电影看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爱情片、悬疑片、动作片,还是动画片?” 说道动画的时候,季沨说:“我想看动画。” 动画吗? “要不看看动画?”苏芷把电视调到动画频道,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动画画风越来越趋同,3D动画更是到了泛滥的地步,主角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尖下巴,题材也大多是流行网络小说改编,或者翻来覆去都快嚼烂了的神话故事。 她快速往下翻着,越滑越快,完全提不起兴趣,最后干脆把遥控器递给季沨。季沨也没找到好看的动画,两人有些失望地对着电视发呆。 苏芷问:“小风,你为什么想看动画呢?” 季沨说:“我觉得画是梦的载体,动画,大概就是梦的集合吧。” “梦的集合?”苏芷看着屏幕上那些粗糙的动画预览图,很难把它们和“梦的集合”联系起来,尤其是有些动画,甚至拿男主自拍照当封面。 季沨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接着说:“其实梦也不一定多高级。有人梦想发财,那描写主角发大财的动画,不就是他的梦的集合吗?只是一种呈现方式。” 苏芷幽幽地说:“那这和普通电视剧没什么区别了。” 季沨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的动画什么样,我上次看动画还是小学的时候呢。” 说到“梦”,苏芷忽然好奇地问:“小风,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现在的少男少女的梦想大多数是考个好大学,而问他们考上大学之后想干什么工作,他们却大多只能张一张嘴,目光呆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高考结束后的人生就是一片虚无。苏芷觉得季沨应该与众不同一些,她不像是那种已经完全被应试教育束缚到失去灵魂的人。 “我的梦想?”季沨似乎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的梦想,就是永远和你在一起。” “哎呀,这时候就别光说情话啦,我是认真的。”苏芷嗔怪道,她的本意是想了解一下季沨的思想。 “我没故意说情话啊,这是真的。”季沨语气真诚,“我以前其实没有梦想,直到你出现。我的梦想就是和你在一起。” “真的只有这样吗?除了我,就没有别的梦想了?” “没有了。”季沨轻轻摇头,“我看起来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来自娱自乐,但是在你出现之前,我每天都很痛苦;而你出现之后,我每天都很开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梦想能比得上和你在一起。别的梦想,只是为人生锦上添花;而和你在一起,是我唯一的必需品。” 这是她第一次在苏芷面前说这么多话,或许是因为她们已经物理上地坦诚相待过,她才愿意毫无保留地表达内心。 苏芷突然有些伤感,她搂住季沨的脖子,轻声问:“除了我,就没有能让你开心的人了吗?” “没有,这世上只有你对我这么好。” “以前呢?以前也没有过吗?” “以前啊……”季沨想了想,“我妈妈,算不算?我是从小被她领养的,她对我像亲生妈妈一样好。但在我十四岁那年,她去世了,我也被送回了孤儿院。” 苏芷心中一阵心疼。她以前从未详细问过季沨的家庭情况,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一直以为季沨的监护人是那个听起来对她不太好的酒吧老板。没想到季沨曾有过一位如此温暖的养母,她已经尝过爱的滋味,却又失去了,这比从未拥有过爱更让人痛心。 苏芷用额头轻轻蹭着季沨的颈窝,温柔地说:“小风,现在有我爱着你,你一定要每天开心,好吗?” “嗯,有你在,每天都很开心。”季沨给予了她一个温暖的回应,仿佛是承诺。 最终,两人拿着遥控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页面。苏芷忽然笑了起来,调侃季沨:“你该不会对‘驯服渣A上司’感兴趣吧?” “驯服?难道这里面的alpha是狗狗变的?”季沨睁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异常的兴奋,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显然被这两个字深深触动了。 难道这个人有这方面的癖好?苏芷心里暗暗琢磨,但还是正色解释道:“其实就是指掌控alpha的心,让她乖乖听话。绿网上有很多类似的小说,比如‘驯服渣A导演’‘驯服渣A总裁’‘驯服渣A影后’之类的。因为实在太多了,我都懒得点进去看。说不定这个电视剧就是用绿网的小说改编的。” “绿网是什么?”季沨一脸困惑。 “是一个儿童文学网站,我们已经过了看它的年龄。”苏芷轻描淡写地说道。 季沨听得一头雾水,感叹道:“现在的儿童精神生活真丰富。” 其实绿网是一个爱情小说网站,但它一直不觉得自己的主要受众是已达到恋爱年龄并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人类,因此设置了不少奇怪的规定。其中最着名的一条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写”,但推出这条规定的人显然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beta,完全忘了alpha和omega还有个性器官长在后颈上,用一些香艳的描写方法照样能达到少儿不宜的效果。结果被不少“AO文”钻了空子。后来,绿网亡羊补牢地修改了规定:“异性恋beta脖子以下不能描写”,“alpha和omega第四颈椎棘突以下不能描写”。 “你想看吗?”苏芷看到季沨的目光在屏幕上徘徊,眼睛根本舍不得挪开,便问道。 她突然意识到,季沨可能以前从没接触过爱情小说,不然也不会相信性很肮脏。那些在苏芷看来因为太过套路显得又土又俗的东西,在季沨眼里或许很新鲜。自己一开始想避开俗套爱情剧的想法,反而显得有些欠考虑了。 季沨点点头,两眼充满期待地盯着屏幕,就像一个小孩子即将得到心爱的玩具。 “那我们不看电影了,就看这部电视剧吧。”苏芷点开电视剧,前三集是免费的,第四集开始需要会员。她点开了第一集,倚在季沨肩上,和她一起看了起来。 第一个画面就很劲爆:两个穿着浴袍的女人慵懒地从床上醒来,其中一个还亲了另一个一下,但被亲的人却一脸冷漠。再仔细看了看她们的脸,竟然就是海报上的那两个主角。 季沨呆呆地问:“她们第一集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不不不,肯定没有,不然后面拍什么?”苏芷解释道。 “那她们为什么一起在床上?” “这叫……先性后爱,就是先做爱,再谈恋爱。”苏芷有些尴尬地解释。这种类型的好处是,观众一上来就能看到“精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看那些慢腾腾的要经历开端和发展的爱情。 “原来不谈恋爱也可以做爱啊。”季沨若有所思。 “不,这只是电视剧。”苏芷突然挡在季沨面前,不让她看屏幕,像是在试图挡住有毒思想的入侵,“这部剧的卖点是渣A,你可不是渣A,别跟着学。” “我不学她。”季沨郑重地承诺。 “好。”苏芷点点头,感到非常满意。 电视剧里,那个亲人的女子开口了:“苏总……” 天呐,居然姓苏! “苏总”依旧一脸冷漠,对身边人满腔柔情的呼唤毫不在意。过了片刻,她才淡淡开口:“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么?” 凭借读过几百本爱情小说的经验,苏芷瞬间就get到了本剧的CP类型:清冷冰山御姐总裁A和温柔体贴忠犬下属O,这种组合非常经典,可谓长盛不衰。 只是这种“冰山御姐”,普通人大概只有在小说或影视剧里才能欣赏到她的美。因为你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卸下冰冷的伪装,露出炽热的内心”,然后可以代入另一位女主,获得一种被独宠的幸福与骄傲。然而在现实中,如果一个人每天从早到晚昂着头、臭着脸,哪怕长得再好看,也只会让人嫌弃,说不定还会获得一个外号叫“拽姐”或者“死装姐”。 比如宋月庭那样的,据说天天被下属背后吐槽,都传到苏青竹耳朵里了。 不能多想,一多想就觉得下头。苏芷决定抛开一切,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影视剧中。她有点好奇另一个女主到底姓不姓季。 “知道了,苏总。”被“苏总”警告的女子眼眸中的光瞬间熄灭了,像枯萎的花瓣,镜头还专门给了一个特写,配上略带忧伤的背景音乐,突出了她的失望。 显然,这是“抱着交付自己的心态渴望这一夜能成为两人关系的开端结果第二天却收到枕边人的警告”的虐点。 哎呀,果然是渣A! 季沨说:“她好冷漠哦。” 苏芷点点头,还不忘教育季沨:“是啊,这就是渣A,很坏的alpha,你可千万不要跟她学。” 下一个镜头,“苏总”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脚蹬薄底皮鞋,衣冠楚楚,“清冷”着脸走进公司。她所到之处,员工们整齐划一地向她问好:“苏总。”她走进了一间视野极佳的办公室,修长的手指捏着文件夹,似乎准备开启忙碌的一天。 突然,门开了,一个下属推门而入,正是“苏总”床上的女人! “苏总……我今天刚来这个部门……” 哇!这不是喜闻乐见的“机缘巧合之下与一夜情对象重逢情节”吗。两人看着电视,眼睛齐刷刷地瞪大了,专注地盯着电视,渴望着之后的情节。 “苏总——你身边这个小朋友,是你的同学吗?”耳边不知怎么传来了苏青竹的声音。 苏芷差点被吓到从沙发上弹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电视。 苏青竹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的脚步和开门声都很轻,苏芷和季沨都没察觉,说不定已经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了。 苏芷磕磕巴巴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爸爸呢,也回来了吗?” “今天公司团建,我不太高兴去,就请假了,月庭么,她还在加班。”苏青竹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芷,问:“你还没告诉我,你身边的小朋友是谁呢。” 苏芷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心翼翼地说:“她是我的同学,叫季沨,‘沨’是三点水加一个‘风’。”说完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季沨乖巧地站起来,打招呼:“阿姨好。” 苏青竹很自然地回应道:“小风,你好呀。”她说话时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微笑,语气柔和而亲切。 季沨觉得苏青竹笑起来很好看,和苏芷有着好几分相似,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柔,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可是下一秒,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特殊的气息,苏青竹的神情刹那间变得复杂而耐人寻味——她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极为敏锐,甚至能够察觉到两种信息素交融时所散发出的独特气味。 苏青竹的目光又落回了苏芷身上,问道:“小芷,她是你的哪种同学呀?”尽管她的语气很随和,但神色却是洞察了一切的样子。 苏芷败下阵来,知道再也瞒不住了,小声说:“交往的同学。”。 “哦,原来小风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呀。”苏青竹看向季沨,问:“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出门吃个饭?” “谢谢阿姨,今天……就不用了吧,下次吧。”季沨面露羞涩,有些受宠若惊,她孤身一人惯了,还不太习惯受到长辈这样的款待, “那有些可惜呢,我还想和小芷的女朋友好好聊聊呢。”苏青竹微微一笑,“我看过你的画,很漂亮呢,将来可以和我一样当原画师哦。” 苏芷这才意识到,苏青竹早就知道了她自己放在书桌上的那些画的来历,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谢谢阿姨,谢谢阿姨。”季沨一向不太会回应别人的赞美,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谢谢”,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喜悦。 “我今天真的很累了,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哦。”苏青竹没再说什么,笑了笑,径直往楼上走去,她看起来确实有些疲惫。 然而,当她走到楼梯上,她突然叫住了苏芷,神情严肃:“小芷,你有没有吃药?”大概是察觉到了气味的浓度流向不太对劲。 苏芷知道一切都已经败露,不安地搅着手指,嗫嚅道:“吃了。” “吃了就行。”苏青竹意味深长地扫了那边的两个少女一眼,便不再多说,但当她走到二楼楼梯口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关切,对楼下的苏芷说道:“我劝你还是晚点再让月庭知道,她这个人,比较的……唉。” “好的好的。”苏芷连忙点头。 苏青竹回到自己的卧室,轻轻带上门,便不再出声了。 季沨望向楼梯口,苏青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又看了看正用手捂住脸的苏芷,一时间手足无措。迟疑了片刻,她终于挤出一句:“我们继续看电视吗?” 苏芷把手伸向遥控器,却怎么也提不起打开电视的心情。她还不习惯妈妈在楼上,自己和女朋友在楼下幽会的场景。 于是,苏芷拉起季沨,说:“现在还不太晚,我们再出去玩吧。” 第七次:去小风家里看看 其实苏芷想出门,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确实有点饿了,毕竟现在正是饭点,而且下午的运动量也不小。 在她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苏芷每晚都会在和季沨一起回家之前带着她先去吃顿晚饭。她本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善季沨的饮食,但渐渐地,季沨总是羞涩地红着脸拒绝,说想去食堂吃。苏芷很快就明白了,季沨是不想总是花她的钱。于是,她便改成了每天下午陪着季沨去食堂,还耐心地督促她把盘子里的每一道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今天吃什么晚饭呢?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她们刚刚经历了美好的告白,还有甜蜜的第一次,如果晚上只是随便在街头的苍蝇小馆里凑合一顿,写到日记里都觉得太煞风景(虽然上午还在上数学课)。 按照苏芷的理想,今天晚上应该像小说里的总裁那样,带着新交往的女朋友去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尽管她压根不知道鲸陵到底哪里有这样的餐厅,以及就算知道哪里有,这样的高档餐厅会不会欢迎她们两个未成年高中生进去。 苏芷问季沨:“我们去哪儿吃饭呀?”苏芷想看看季沨有什么别致的想法。 结果季沨回答:“哪儿都行,要不就去金叶巷吧。” 啊,简直和苏芷的想法是两个极端。 但苏芷转念一想,那里是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倒也别有一番意义。 最终,两人在金叶巷的一家烧烤店吃了晚饭。毕竟这里也没有更高端的饭店。 今天季沨格外大方,不仅主动抢着买单,点的还都是最贵的套餐,连饮料都不肯买瓶装的,要点鲜榨的果汁。苏芷不禁好奇:这家伙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有钱了?但这个问题着实让人不怎么好开口,因为好像怎么措辞都显得有点冒犯。 出门后,苏芷想起刚刚看到季沨结账时刷的是信用卡,便问:“你的信用卡是哪来的啊?” 季沨想了想,说:“这是阿姨昨天给我的工资。毕竟我以前每天都帮她做饭,打扫酒吧。” 季沨并没有刻意说谎,这确实是她想到的唯一能解释自己昨天收到的那笔莫名其妙的钱的合理原由。她打算改天去向酒吧老板核对一下。 苏芷惊讶地说:“你居然还会做饭!” 苏芷到现在只会用两种厨具,一个是蒸锅,一个是空气炸锅。毕竟这两个东西只要把食物往里一扔,人在一边等着就行,她连水煮面条都掌握不好火候。 季沨点点头:“对啊,对着菜谱学一学就会了。” 苏芷在心里暗暗感叹:季沨真是太聪明了,难怪学习能进步得那么快。 听到季沨提到酒吧,苏芷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转头对季沨说:“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我住的地方?”季沨显得有些意外。 “对啊,我还没去过你家呢。”苏芷对季沨的住处充满了好奇,确切地说,她对季沨的生活感到好奇。由于季沨的过往经历极为特殊,苏芷总是担心,如果过多追问她的过去,可能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这导致了尽管她们如今已经是恋人,苏芷却始终觉得自己似乎只拥有了十六岁的季沨。十六岁之前的她,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始终难以让人看清。苏芷内心渴望揭开这层迷雾,而前往季沨的住处,或许是一个不错且较为委婉的切入点。至少应该不至于引起季沨的反感。 没想到季沨愣住了好几秒,才缓缓点头答应:“好吧。” 苏芷注意到,季沨的手不自觉地捏着衣摆,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苏芷不禁开始猜测:季沨家里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床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反而让她更想去看个究竟了。除了季沨的床头摆着别的omega的照片之外,别的她倒是都能接受。 苏芷轻车熟路地打开打车软件,从历史记录里找到“月蚀酒吧”,点击呼叫,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出租车就到了。季沨在旁边看着她在屏幕上点点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出租车很快就来了,两人上车后,飞驰的汽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目的地。这是苏芷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六公里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她不禁又心疼起来:原来季沨每天上学都要走这么久的路啊。 眼前的月蚀酒吧依旧如往常一般热闹喧嚣。站在楼下,可以望到闪烁的霓虹灯招牌,以及半透明窗帘后投射出的模糊光影,似乎是舞动的人群。光影交错间传来欢快的乐声。 苏芷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妙的冲动:“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呢?要不要进去看看?”对于一个好学生来说,走进酒吧几乎是她能想到的最疯狂叛逆的事了。而且,酒吧也是爱情小说中常见的浪漫场所:妩媚的omega借着微醺,轻轻拉起身边alpha的领带,再端起一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故意将酒洒在对方领口……天呐,还有什么场景比这更带感呢? 然而,季沨却摇了摇头,戳破了她的幻想:“我不想进去,里面太吵了,而且经常有人吐在沙发上,我每次都要擦好久。” 苏芷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绕到房子后面,沿着楼梯上楼,当季沨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苏芷却故意抢先一步,径直推门而入,不给她一点整理的机会。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出乎她的意料——房间里并没有乱糟糟的脏衣服,而是铺排了很多张水粉绘制的画稿。桌上和床上都有。 季沨倚靠在门后,不安地站立着,眼神躲闪地注视着苏芷。 “诶?”苏芷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张画稿,仔细端详起来。画面上是一片梦幻般的森林,树叶竟是粉色的,层层迭迭的树叶宛如晚霞坠落在枝头,树影间洒下的光斑仿佛蝴蝶的翅膀在轻轻翕动,整个画面看起来如同一片凝固的梦境。 她又拿起另一张画稿,这张画的是一座夜晚的城堡。尖顶上的铁十字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而窗棂透出的暖黄色光晕却泄露了内部壁炉的温暖。 苏芷转过头,好奇地问季沨:“这些画是什么呀?” 季沨心里有些忐忑,她不敢直接告诉苏芷这些画的来历。昨晚她紧张得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第二天要去见苏芷的事情,根本无法入睡。再加上苏芷的出现让她逐渐走出了颓废,于是,她决定重启自己以前搁置的计划——“制作一个小游戏”,这些画稿正是她为游戏设计的场景。 但说“为自己的游戏设计的场景”,多少不太符合她这个成绩中下游的身份,即使苏芷相信了,说不定还会觉得她眼高手低。季沨有些结巴地说:“这……这是……这是我画的插画。” “哇!”苏芷早就知道季沨擅长绘画,但之前季沨给她的画作大多是描绘现实中的事物,比如可爱的猫东西、以及一些静谧的风景。看着眼前这些充满奇幻色彩的画作,她不禁好奇地问:“画里面是什么地方呀?” “是我想象出来的场景。”季沨老老实实地回答。 苏芷又拿起另一张插画,画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不过很显然,画中的少女并不是苏芷——因为她并没有一头栗色的卷发。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面容俏丽,笑容灿烂,宛如春日的暖阳。 “这是……你想象出来的人?”苏芷看向季沨,眼中带着一丝调侃。 季沨的脸微微泛红,显得有些窘迫,但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梦中情人吗?照着心里的白月光画的?哪个白月光?”其实苏芷当然知道,画家的画大多只是纯粹出于对美的欣赏,但是看到季沨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是忍不住想逗弄呢。 “不不不!”季沨显然当了真,慌忙地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我的梦中情人只有你。” “那这是谁呢?”苏芷扬了扬手中的画,故意继续逼问道,想看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季沨一害怕,便忍不住坦白了:“她是我设计的主角。” “什么主角啊?”苏芷继续追问。 “我的……我的漫画的主角。”季沨小声回答。季沨说完,感觉自己挺机灵的,非常合情合理。 “你的漫画?”苏芷惊讶地问道。虽然漫画和插画在形式上很相似,但两者在创作方式和表现手法上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她实在没想到,季沨居然还会创作漫画。 “对,对,对,这是我设计的人物造型图。”季沨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合理。她紧张地观察着苏芷的反应,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苏芷果然没有怀疑,她小心翼翼地帮季沨把床上的画稿迭好,准备放到桌上。然而,当她走到书桌旁时,目光却被桌上一排书中的一本牢牢吸引住了——《平衡的掌控者——数值设计原理》,在一排普通课本和学习资料的环绕中,这本书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惹眼极了。 她指着那本书,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书?” 季沨刚刚才微微松了口气,现在又紧张起来。这是她的几本数值策划书中写得最好的一本,简直常看常新,因此一直放在桌面上。她解释道:“我想参考一下游戏的设计,让漫画里的战力体系更加合理。”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苏芷能再次相信她的话。 “这样啊。”苏芷点了点头,似乎真的信服了。然而就在下一秒,季沨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苏芷随手从那排书中抽出了吸引她注意的那本,大概是出于好奇想翻几页瞧瞧。然而还没等她翻开,一张A4纸便从书页间滑落下来。 苏芷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纸上画着一个类似坐标系的东西,上面有一条函数曲线,曲线上还标注了许多点,横轴似乎是……可还没等她看清,季沨已经快步上前,按住了苏芷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么啦?”苏芷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季沨。她发现季沨的神情紧张极了,连按在她肩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把她都按疼了。 苏芷刚想再次看向那张纸,却见季沨一把夺过那张纸,迅速三下两下揉成一团,狠狠丢进了垃圾桶。 “呀!”苏芷万万没想到季沨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不就是一张函数图像嘛。 她清晰地看到,季沨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开始的是一种惊恐,这种惊恐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眶也渐渐泛红。随后,那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变成了抽泣,最终化作无法抑制的骤雨般的哭泣。 苏芷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凑过去,急切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别哭了,乖,我错了。” 季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簌簌簌地往下掉,几乎跪倒在地,她断断续续地说:“这是……这是……我的理想……理想的进步曲线。” 虽然她并没有说真话,但她的哭泣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苏芷发现了她的“秘密”后会抛弃她的可怕场景。 苏芷虽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张“理想曲线”会让季沨如此害怕,但她还是立刻跪下来,紧紧抱住季沨,柔声安慰道:“哦,这样啊,一直在上升呢,很棒哦。” 显然,她并没有注意到曲线上那些精密的锯齿状的“合理动态波动”。 “我上一次,只考了那么一点,你肯定要说我自不量力,敢定那么高的目标。”季沨把头深深埋在苏芷的怀里,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我怕我对不起你对我的帮助,我害怕,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我好害怕……” 苏芷把下巴抵在季沨的头上,继续温柔地安慰她:“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最爱我的小风了。而且有理想是好事呀,你真的一直都在进步的,你那么聪明,最后肯定会考出好成绩的。” “真的吗?你一定不会离开我吗?”季沨依然把头埋在苏芷怀里,言语中依然带着止不住的抽泣声。 “不会哦。”苏芷轻轻拍了拍季沨的后脑勺,语气中满是宠溺。 季沨缓缓仰起脸,朝着苏芷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被泪水浸湿,显得格外楚楚动人,仿佛能瞬间融化人心。 苏芷轻轻扶起季沨,低下头开始吻她。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温柔而小心,但很快,吻逐渐加深,变得炽热而深入。看着怀里这个可爱的alpha女孩软糯的样子,苏芷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想要作弄她的冲动,又或许,这只是她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疼爱。 苏芷用力将季沨拉起,紧紧抱住她,脚步有些踉跄地将她拉向床边,然后将她推倒在柔软的床上。季沨陷在温暖的床垫中,眼神迷离而脆弱:“不要离开我,好吗?” “不会离开你哦。”苏芷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她的手指已经轻轻伸到季沨的衣领处,开始一颗颗解开她的扣子。从外套开始,到里面柔软的衬衫,随着布料缓缓分开,露出季沨如雪般洁白的肌肤,以及她今天下午用口红写下的那些淫靡的文字。 苏芷沉醉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片刻之后,她将手伸到季沨的后背,褪去她的内衣。随即,她俯下身,含住那已经挺立的乳头,缓慢地舔弄着,仿佛在细细品味世间最珍贵的美味。平心而论,季沨的胸并不大,她本身就很瘦,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胸部自然也不会很大。但苏芷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刻,享受着耳边传来的季沨那撩人心弦的喘息声,那声音让苏芷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季沨感受到凉意轻轻包裹着乳头,快感如同电流从乳尖一路流向下身,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抓着床单,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而苏芷并未放过她的下身,直直坐起身,纤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季沨的裤腰带,然后探入内裤,轻轻一拉,裤子连同内裤一起滑落到脚踝处。 那根已经兴奋起来的东西从内裤中弹了出来,苏芷低低地笑了一声。她并没有去理会那根东西,而是将手指轻轻插入季沨下面的花穴,同时啄着她的唇,手指在她的体内轻轻搅动,感受着那紧致的甬道带来的温暖与湿润。 搅动……搅动……抽插……季沨努力克制着呻吟,毕竟她是alpha,总是发出声音似乎有些丢人。然而,最终她实在忍不住,一声声低吟从齿缝间漏了出来。 苏芷却像是恶作剧般吻住季沨,不让她发出声音,只留下悠长的鼻音闷哼。直到苏芷感觉到季沨的体内已经兴奋到紧紧挤压着她的手指,而前面那根东西也开始一颤一颤地射出液体,她才轻轻放开季沨的唇,听着已经忍无可忍地少女发出酥软的叫声。最后,苏芷温柔地在季沨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咬了咬她散发着香气的后颈,摸着她的头发,目光中满是愉悦。 温存完,苏芷帮季沨扣好扣子提上裤子,整理好衣服,再次柔声向她保证:“我不会离开你哦,我向你保证。” “好的。”季沨的眼角还带着一丝红意,但此刻却又傻傻地笑了起来,仿佛完全接受了这个承诺。 苏芷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里一半是怜惜,一半是作弄:“我真的好心疼你,每天都要走那么远的路。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连这里也没什么肉呢。”说着,她还隔着衣服轻轻揉了揉季沨的胸口, 季沨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你不喜欢嘛?” “喜欢哦,”苏芷轻声回答,手依然停留在季沨的胸上,“就是心疼你嘛。”季沨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想逗自己,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苏芷忽然问:“你想不想从这里搬走?”这回是严肃的语气 “搬走?去哪里?”季沨有些困惑。 “去我家?”苏芷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她知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同居就涉及到了整个家庭。 季沨果然有些迟疑,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已经走习惯了。”她本来就害怕社交,而且,她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苏芷的爸爸,感觉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苏芷想了想,又说:“那要不要……给你买一辆车?” “不要。”季沨依旧摇头,“我已经让你花了很多钱了,不想再让你继续花那么多。”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似乎是想起了她们初遇时的场景。 苏芷理解她的感受,她是个擅长换位思考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提议道:“你画画这么厉害,我来帮你想办法挣一点钱,然后买辆车,好不好?” “怎么挣钱?”季沨好奇地问,“难道是到街头去给人画肖像吗?” “哎呀,现在是网络时代,你不用手机,不懂的,挣钱的方式五花八门。我回去向我妈妈打听一下。”苏芷笑着说。 她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起肖像,你还从来没有画过我呢。唉,今天时间有点晚了,你先欠着哦。”说完,轻轻点了点季沨的额头。 季沨点点头,也想起苏芷答应她的事:“你也答应过弹阮给我听,你也要记着。” “好。”苏芷笑着回答。 两人相视一笑,连空气都变得甜蜜了。 冉冉升起的新星…? 苏芷又看了看季沨那些做手工艺品的小工具,和她聊了一会儿天,到了大约八点半,便离开了,苏芷暂时不敢夜不归宿。离开时,苏芷还不忘带走季沨的几张画稿。 苏芷离开后,季沨慵懒地半躺到床上,眯起眼睛,享受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苏芷的气息,手指摩挲着她在被褥上留下的余温。然而,这份短暂的惬意还没来得及沉淀,一阵敲门声便打破了这份宁静。季沨以为是苏芷忘拿了东西,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陌生女人。季沨仔细打量了她片刻,才恍然认出,她正是昨天给自己信用卡的那位奇怪的alpha女性。 “方便让我进来吗?”她的声音依旧沉静如水,和昨天别无二致。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季沨警惕地把住门檐,她才不敢轻易放一个陌生人踏入家门。 女人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我是你养母的朋友,可以吗?” “你又是来发工资的吗?”季沨下意识地以为她又要递出一张信用卡。 “我今天是来和你谈正事的。”没等季沨反应过来,女人已经推开她径直跨进了房门。 “你出去!”季沨急了,奋力把她往外推:“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进我的房间?” 然而,女人的下一句话,就瞬间让季沨愣在了原地:“你为什么要退出启元班?” “你是谁!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出去!”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仿佛戳中了季沨的痛处,她的情绪瞬间被点燃,眼睛发红,用力地推着女人,尽管对方纹丝不动。 女人并没有被季沨爆发的情绪吓住,而是很利落地自报家门:“我姓莫——全名叫莫声闻。” “莫……”季沨的动作戛然而止,原本被情绪支配的思绪,此刻被对社交礼仪的纠结所取代。她该怎样称呼眼前这个人?莫姐姐?莫阿姨?还是莫女士? “你就叫我莫老师吧,虽然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我了。”莫声闻笑了笑,化解了她的尴尬。 “莫老师,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我退出启元班,和你有什么关系?”季沨气愤地质问。 “我确实不是你的监护人,但我是来给你介绍新监护人的,比现在这个要好得多哦。”莫声闻语气平和,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什么新监护人?”季沨心中满是疑惑,难道是酒吧老板觉得每月花一千块钱养她还附赠十倍回报协议都嫌麻烦,准备把她送走? 莫声闻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似乎笃定季沨接下来会欣然接受:“是京城的一个大学教授,对方很喜欢聪明的孩子。那里的条件很不错,高考很简单,学习也比这边轻松多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你到启元班说明情况,办理复学……” 然而,她还没说完,季沨就果断打断了她:“京城?我不去,我就要待在鲸陵。” “为什么?你在那边会过得舒服多了。”莫声闻显然觉得难以置信。 “我不管!与你无关!是张阿姨叫你来的吗?想把我丢出去,也得找个本地的监护人!”季沨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力地把她往外推。 最好找个住得离苏芷家近的。 在推搡中,莫声闻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下一秒,几乎像闪电一样,她将季沨按在墙上,毫不留情地拨开她脖颈后的头发。 那里赫然露出几道新鲜的咬痕。 莫声闻攥着季沨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季沨感到一阵生疼:“你,你,你才多大年纪,就向原始欲望屈服了?连十八岁都没忍到?”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季沨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却依然强硬地重复着这句话。 莫声闻没有理她,依旧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莫声闻终于松开了手,季沨转过身,看向莫声闻。 莫声闻眉头紧拧,镜片后眼睛迸发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季沨感到困惑,她自己和omega的亲密行为,和眼前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呢? 半晌,莫声闻才一字一顿地说:“我一贯鄙视alpha和omega的原始欲望,这和动物没什么区别,这是基因试图延续自身的阴谋,人不应该轻易地屈服,虽然我没能做到,但我希望你能做到,而且虽然我不是你的监护人,但我好歹是……” “但你是……?”季沨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烦感。她觉得莫声闻的这番话,不过是以前那些故意不停地向她灌输“性是肮脏的”“发情期是肮脏的”的beta室友们的言论变种罢了。她今天早已把这些话抛诸脑后。然而,她实在受不了莫声闻那种故意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只得屏住呼吸听下去。 然而,莫声闻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只是叹了口气:“我再和那位想收养你的大学教授商量一下吧。” 说完,她便重重地带上门,门砰的一声关上,带起的风将远处季沨桌子上剩下的几张画稿都掀翻在了地上。 真是个怪人。 苏芷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了晚上九点。 苏青竹似乎刚刚休息完了,正坐在沙发上。她的右手拿着一个画板,目光专注而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上面的内容。而她的左手则搂着一只硕大的奶牛猫。这只奶牛猫以人类的姿势坐在苏青竹的腿上,肚皮朝上,两脚前伸,两只前爪搭在苏青竹的手臂上,脖子歪着,一脸“不服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今天把猫东西关到了现在,它刚刚在你房里又嚎叫又挠门,把我都给弄醒了。”苏青竹抬头看了一眼刚进门的苏芷,语气中带着几分抱怨。 苏芷心中一惊:什么?她原本以为猫东西一直躲在苏青竹的房间里,没想到这只猫竟然一整天都待在她床底下?那她今天和季沨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床底下岂不是还藏着一只猫? 想到这里,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涌起,既有羞耻,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苏芷看到苏青竹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便问道:“那个人呢?又没回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看到宋月庭的身影。 这个月,苏芷和宋月庭唯一的交流发生在一天晚上十一点。当时的宋月庭将一个平安扣递到苏芷手中,正是苏芷一个月前在金叶巷丢掉的那一条。当时的宋月庭只说了一句话:“总共花了七万多块钱,下次不要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了。”原本苏芷还在为这份失而复得所感动,眼泪都快下来了,却被宋月庭这冷冰冰的语气瞬间浇灭,甚至感觉有些恼怒,最后还是苏青竹出面缓和了气氛。有时候苏芷实在想不明白,几年前还是那么温柔体贴的宋月庭,如今性格怎么变成了这样。 “呵,还没回来呢,又在加班。”苏青竹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随即,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故作轻松地补充道:“哦对了,你的床单我已经帮你洗了,上面有一点血,也帮你刷干净了。” 苏芷低着头,不敢开口,仿佛那些藏在心底的羞耻之事,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妈妈面前,让她无处遁形。 “给我玩玩。”苏芷决定借猫来转移注意力。她把手里的几张季沨的画稿随意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到苏青竹身旁,粗暴地抱过那只猫,将它以同样的姿势放在自己的腿上,开始揉捏它腋下的柔软部位。 对于没养过猫的人来说,可能会下意识地觉得猫身上手感最好的部位是肚皮。但对于像猫东西这样肌肉和脂肪都很充足的猫咪来说,真正让人欲罢不能的,其实是它的腋下,那是一片毛绒绒、富有弹性的软肉,两只手都能被包裹,仿佛把手伸进了云朵之中。 “你的小女朋友学过画画吗?”苏青竹将手中的画板递到苏芷面前。苏芷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的竟是季沨的画板,大概是季沨临走时不小心落在她家的。 “应该……没怎么学过吧。”苏芷心中暗想,季沨现在的收养人,那个酒吧老板,肯定不会舍得花钱让季沨去学画画。至于季沨以前的养母,苏芷倒是不确定她是否送季沨学过。 苏青竹放下画板,又拿起苏芷刚刚放在茶几上的画稿,似乎猜到这些也是季沨的作品,不禁感叹道:“她应该和你同龄吧,才十六岁就能画到这个地步,真的很不容易啊,比我们单位里一些新人画得都好。将来有没有考虑过学艺术呢?” 苏芷摇了摇头:“学艺术?那好像需要很多钱吧。她是孤儿,而且她现在的收养人对她也不好,肯定不肯出钱的。” “孤儿吗?”苏青竹微微有些惊讶,“那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是啊,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六公里,连接送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走着上学。而且她住的地方也很小,只有我房间那么大……”苏芷一口气说出了季沨生活的种种不易,她心里既心疼,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苏青竹若有所思,提出了和苏芷之前一样的建议:“要不要把她接到我们家来住?我和月庭说一声?” “不行不行。”苏芷连忙摇头,“她很内向,比较怕生,来我们家肯定会很不自在。最重要的是她自尊心应该挺强的,大概不能接受一直花我们家的钱。我理解她,要是我是她,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确实。”苏青竹点了点头,觉得苏芷说得有道理。她又赞许地笑了笑,“小芷,你真是越来越成熟了,学会换位思考了。” “哎呀。”苏芷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亮晶晶的,“我想让她能赚点钱,用绘画赚点钱,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一点。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吗?”她还补充了一句,“只利用课余的一些时间,不会影响学习的。” “用绘画赚钱吗?你们还是学生,平时只能抽出一点时间的话……”苏青竹真的认真地思考起来。 “最常见的方式是接单创作,但那些商业插画,比如产品的展示图,大多都得用电脑制作,有些还得用到建模技术。她应该没有电脑吧?”苏青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应该没有。”苏芷确实没在季沨的住处见过电脑,更何况季沨连手机都没有。 “如果是手绘的话,可以用扫描的方式转化成电子版,不过看起来会没有电脑绘制的那么精细,很难接到商单。但还是可以给一些有需求的人专门定制,比如你们喜欢的‘二次元’,他们就常常有这类需求。不过嘛……”苏青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苏芷急切地追问。 “好像这类接稿最常见的纠纷就是对方是未成年人,要求退款,结果发现你们自己也是未成年人……”苏青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滑稽的场景。 “哎呀,听起来好麻烦的。”苏芷一听到这种纠纷,就觉得整个人都疲惫了。 “小风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画的东西?”苏青竹接着问,“画自己偏好的东西,会快乐很多,不然可能会和上班一样痛苦。” “她喜欢画漫画。”苏青竹拿起刚带回的那张画稿,“这就是她设计的场景。” “很不错嘛,你们可以创建一个账号,发她的漫画。要是能火起来,也许能靠广告和周边赚一些钱……” “只是……”苏青竹叹了口气,“互联网鱼龙混杂,我觉得还是要小心为妙,你们已经长大了,自己决定吧。” “谢谢妈妈!”苏芷暂时忽略了苏青竹的忠告,开心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已经找到了一条明路。她顺势用力捏了捏腿上的猫东西,表达自己的兴奋。 猫东西早已瘫软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头枕在人的手臂上,尾巴懒洋洋地摆动着,仿佛在无声地抗议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你会不会生气,觉得这会影响学习?”苏芷望着苏青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和影视剧。 现在的家长大概是也受到了不少“素质教育”的熏陶,所以一般不会功利得非常明目张胆,但很遗憾的是大学的选拔方式还是通过分数来的,而且竞争愈发激烈,所以家长们依然发自内心地焦虑着。这种矛盾心态的具体表现是,他们的态度往往与孩子的学习成绩有着很大的关联,穷则“你是个学生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达则“只要你开心快乐地成长就行”。 “不会。”苏青竹却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们能合理安排时间。而且……” 苏青竹重重地叹了口气:“而且,我看到现在的孩子把青春最美好的时间全都花在了准备考试上,只为一个将来还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文凭,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们很可怜。有点像你爸爸。她高中之前一直在拼死拼活地学习,上了大学之后继续拼命,工作了还在拼命。结果她自己赚的钱,她自己根本没时间花,我怎么劝都没用。”说完,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郁和落寞。 宋月庭现在确实很少笑了。几乎每天回家,她都要先花半个小时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在试图消化加班带来的怨气。等她消化完,基本上已经到了睡觉时间,她只能匆匆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准备继续开启第二天的轮回。 “小芷,妈妈还是希望你现在能快乐一点,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和你的学习成绩没有任何关系。”苏青竹的声音温柔而真诚,“长大后可能就再也没有这些快乐了,好好珍惜哦。” “嗯。”苏芷被苏青竹这番话触动得眼睛发酸,她把猫东西扔到一旁,然后起身,重重地抱住了妈妈。 那天晚上,苏芷洗完澡,躺在刚换好的干净床单上,本该很快沉入梦乡,但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今天的经历实在太过丰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成长的滋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白天,她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性爱,后颈还残留着对方的余香,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被触碰过。那些曾经隐秘的角落,如今似乎都已经留下了那个人的痕迹。她知道,以后的性爱不会再有疼痛,也不必再依赖抑制剂贴度过发情期,因为以后会有alpha的抚慰。 苏芷的心里痒痒的,仿佛几次亲密的接触就让她跨入了成熟女子的行列。她不禁遐想,接下来她还能和季沨一起体验到赚钱的喜悦吗?如果生理上的成熟是按年龄和性划分,那么社会意义上的成熟或许就是经济独立,虽然她也预感到她们能挣的那点钱离经济独立的边都摸不到。 哪怕只是平凡生活的小小插曲,也是人生的齿轮的轻轻转动,这份感触既令人不安,又让人心潮澎湃。 尽管其实,明天依旧还是普通的一天。 咖啡厅里的大神蓝图 周日的清晨,或许是前一天“运动量”过大的缘故,季沨一直睡到了九点才醒来。她支起身,发现放在床头的滑盖手机的屏幕上闪烁着一条信息提示。 季沨赶忙点开,原来是苏芷在八点发来的消息:“小风,今天有空吗?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季沨瞬间回复:“有空!”得知苏芷周日还找她,她心中满是欣喜,连忙匆匆洗漱,顺手换上了前天买的新衣服。 没过多久,苏芷的新消息就到了:“我帮你叫了车哦,应该快到酒吧楼下了,你去看看。” 季沨飞奔下楼,果然看到一辆网约车停在楼下。 等她坐上车,才得知目的地不是苏芷家,而是一家咖啡馆。 季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有些失望,昨天的经历让这个初尝人事的小alpha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再来几次。 走进咖啡馆,苏芷已经站在吧台前等候了。看到季沨,她立刻迎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季沨有些害羞,周围还有不少人呢。 苏芷拉着季沨来到餐桌旁,那是一张方形的四人木桌,桌旁还坐着一个脑后扎着双马尾的少女。 看到季沨,她打了个招呼:“嗨,季沨。”她的面色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苏芷刚刚的亲密举动。 “嗨,祝遇。”季沨友好地回应。 苏芷和季沨也坐下来,为了防止祝遇觉得自己像个大电灯泡,苏芷特意坐到了祝遇那边,让季沨坐在对面。 苏芷干咳了一声,仿佛要宣布一件大事:“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商讨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已经十六岁了,也算是有了一定阅历的人,我们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不是吗?”其实苏芷也不清楚十六岁究竟算不算有阅历。 “什么重要的事情?”季沨感到好奇。 祝遇却懒得再等苏芷卖关子,直接了当地对季沨说:“季沨,你不是会画漫画嘛,苏确蘅想让你把漫画上传到网上去,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传到网上?”季沨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她昨天说会画漫画,只是临时编出来敷衍苏芷的,她压根儿没有真正画过漫画。对于漫画来说,剧情是核心,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设计剧情,甚至连她自己的游戏也连基本的世界观都没想好。这些认知对她这个几乎没怎么接触过互联网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更别提要拿出一个能上传到公共平台的作品了。 但季沨是万万不敢直接承认这些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其辞地说:“我画漫画的时间很短,还是需要仔细考虑一下。”同时大脑飞速运转,今天要不要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晚上加班加点地搞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漫画来? 苏芷却摇了摇头,安慰道:“小风,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可以分工合作,一起努力。”说完,她看向了身边的祝遇。 祝遇也表示了肯定:“季沨,你只需要负责画画就行啦。我听苏确蘅说你平时基本不上网,可能对网络文化不太熟悉。我们天天在网上冲浪,比较了解大众的口味,编剧和分镜就交给我们吧。” 季沨看了看她们两个,好奇地问:“那你们谁负责编剧,谁负责分镜?”她心里同时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只需要负责技术活儿就行。 “我编剧。”苏芷和祝遇异口同声地说道。话音刚落,两人都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显然她们到现在还没能达成一致意见。 祝遇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虽然我们才十六岁,但也是有思想的人。在创作时,我们确实应该考虑一下思想的深度。在这方面,我比苏确蘅更擅长一些。” 祝遇确实有点鄙视苏芷的品味。她觉得苏芷的阅读量大多来自爱情小说,而且还是那些她压根不感兴趣的爱情小说。 季沨好奇地问:“思想?你想表达什么思想?” 祝遇娓娓道来:“我观察了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所有具有艺术价值的东西,基本上都需要讲究以小见大、见微知着,而我们的漫画应该也需要做到这一点。” 季沨听得更感兴趣了,这些词儿她只在语文课上听过,便问道:“以什么小,见什么大呢?” 祝遇顿了顿,说:“就是,我觉得我们的漫画需要通过个体的微小叙事,折射出时代的宏大背景与命运的波澜壮阔,反映出社会的阵痛,传达出对人性的思考……” 苏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说人话。” 祝遇沉思了几秒:“比如嘛,我们可以画一个普通工人,来反映工业化的进程……” “工人?哪种工人?长什么样?”季沨作为画手,对细节格外敏感。要知道,文字和图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载体。在小说中,一个场景可能只需要用一句话来描述,但要画出来,就得事无巨细地展示每个角落的布局。 “这个嘛……”祝遇又顿住了,徒劳地用手比划了比划,只能承认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以以后再去查询一下资料嘛。”但她依然觉得有追求的漫画应该向世界名着看齐,能不能达到是一回事,但总得有上进心。 见祝遇卡住了,苏芷揶揄道:“祝遇,你适不适合当编剧我不知道,但你肯定很适合去给出版社写腰封。” 祝遇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苏芷微微一笑,说:“我觉得嘛,我们的漫画最重要的是,获得很多人的喜欢。” “怎么获得很多人的喜欢?”季沨也好奇地凑过来,根据她的经历,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件难事儿。 “那自然是……”还没等苏芷说出口,祝遇就帮她抢答道:“蹭热点。” 苏芷轻轻摇头,责怪道:“哎,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这叫把握流行文化的趋势,站在时代的风口。” “看,你也开始不说人话了。”祝遇用苏芷刚刚的话回击。 “流行文化的趋势是什么?”季沨对这个问题同样很好奇。 “是爱情,甜蜜的、美好的、让人欲罢不能的爱情。”苏芷说话时嘴角上扬,眼神甜蜜,仿佛脑海中又浮现出她读过的那些爱情小说的情节。 祝遇早就料到苏芷会把话题拐到爱情上,她清楚苏芷的性子,一旦提到爱情,估计就很难回头了。但她依然不屈不挠:“即使是爱情,也有高大上和土俗low之分,苏确蘅,你依然需要我的指导。” “那你说说,什么是高大上,什么是土俗low?”苏芷问道。她心想,祝遇一个没看过几本爱情小说的人,怎么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好为人师。 祝遇本想说:“你喜欢的那种就叫土俗low”,但因为太过直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了:“至少得现实一点。像一些人喜欢的身价过亿资本家爱上无产阶级人民的桥段,就很难发生在现实中。” 苏芷知道祝遇又在暗讽她,于是反唇相讥:“那你说说,什么是能够发生在现实中的爱情故事呢?” “这个嘛……”祝遇又卡住了。她对现实的认识目前只停留在高中校园,但她肯定不想写高中的故事。一个正常的高中生一听到“高中”两个字就觉得烦。 最终,祝遇因为眼高手低一败涂地,只能最后嘴硬一点:“虽然我的经验没有你丰富,但我的判断力比你更强,可以为你做决断。” 苏芷心里清楚自己赢了,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可以写一个大学里的爱情故事。我已经构思好了,比如就写京城大学的一个医学专业的顶级学神alpha和一个艺术系系花omega的爱情故事。” “咦——医学生!。”祝遇露出一丝嫌恶。她实在不明白大众对这个专业为何有那么多滤镜。她有个表姐学的就是临床医学,听她说,她每天都被密密麻麻的课程和实习折磨得苦不堪言,只能靠写一些黄色小说来发泄情绪。而且据说医学专业的研究生还要天天和一群臭哄哄的老鼠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信息素会不会也跟着变臭。 祝遇接着质疑道:“而且京城大学好像也没有艺术专业吧?”她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出于好奇上网搜过的京城大学专业表,似乎确实没有艺术系。 苏芷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哎呀,你可以设定在异世界嘛,虚构一个大学出来不就行啦,和现实有点出入也没关系。比如京城不是在鲸陵北边嘛,你可以叫它北京,不如就叫北京大学好了,简称北大。” 祝遇不屑地撇了撇嘴:“啧,北大,这名字也太草率了吧,一听就不像什么好学校。” 说着说着,苏芷才猛然注意到,季沨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只见季沨的头低着,面色发白,身体蜷缩,肩膀微微发抖。 苏芷心里一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里有什么关键词触发了季沨的反应,就像她也很困惑昨天季沨为什么因为一张画着函数图像的纸痛哭流涕一样,简直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慌了神,连忙转移话题:“算了,我们又没上过大学,说不定设计的情节会被真正的大学生笑话呢,不如换个题材吧。” “不,不用换。挺好的。”季沨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她软塌塌地挺起了腰身,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她已经察觉到苏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开始注意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奇怪,以免引起怀疑。 而祝遇却没有察觉到季沨的异样。因为她刚才正全神贯注地思考苏芷提出的那个CP设定对她们三个来说是否合适,经过一番思索后,她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这个选题挺好的。” 网上经常有人说,男人禁止写女人的心理,alpha禁止写omega的心理,没有性经历的人禁止写黄色小说,没有工作过的人禁止写职场商战,因为写出来的都是能让读者笑掉大牙的意淫,那么高中生自然也禁止写大学生活。 但是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因为据祝遇的表姐描述,写黄色小说写得最香艳的往往是那些完全没有性经历的人,因为她们有个特点就是想象力特别丰富,所以有时候能黄得脑洞大开,黄得别具一格,也许高中生写大学生活也能有一样的效果呢。(祝遇是不会把这些思考内容说出来的) 但苏芷还是被季沨的反应吓到了。即便不换选题,她也决定减少大学情节的比重:“听说现在那种‘前世今生’的设定很流行,要不我们给主角安排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线?比如,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个是翩若惊鸿的舞女,怎么样?” “那也还行吧。”祝遇表示同意。她觉得虽然高中生可以靠想象力取胜,但要是整个漫画都围绕大学生活展开,未免有点太压榨她们的灵感了。 “我也觉得可以。”季沨觉得苏芷的描述听起来挺有感觉的,而且古代人衣袂飘飘的样子,画出来一定很美。她已经努力把自己从过去不好的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开始思考眼前的事情。 “那就这么定了。”苏芷依然急于把话题绕得远一点,匆忙道:“一个医学院大神alpha和一个艺术系系花omega的爱情故事,她们的前世分别是丞相和舞女……我们赶紧给我们的作者账号取个名字吧!” 苏芷再看了一眼季沨,说:“肯定得带个‘风’字,毕竟小风是中坚力量嘛。” 季沨没有开口,但眼神里已经默认了这个提议。 祝遇不甘示弱:“我也要参与取名!” 最终,几个人把自己的名字里的字用各种谐音排列组合了一番,得出了“止风之竹”这个名字。 祝遇对这个名字嫌弃极了:“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我某个叔叔的微信名。” 苏芷对这种问题很有经验:“没事,遇到这种情况,后面加几个英文就好,肯定就没那么土了。” 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作者账号名定为“止风之竹pasdetrois”,pas de trois是芭蕾舞中三人舞的意思。漫画名定为《心跳爵士乐》。幕后分工是:苏芷负责编剧,祝遇负责分镜设计,季沨负责绘画。如果有收入,三人平分。 创建账号时,几人都凝神屏气,仿佛下一秒,她们就要与外面那个宏大的世界相连通了。 “欢迎加入创作的世界,止风之竹pasdetrois。”屏幕上弹出一行字,代表了她们的注册成功。 三个人相视一笑,心怀期待。 即使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也这也是一个开始,是旅途的序幕。 第八次:画家的自我修养 三人商讨完“大事”,祝遇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其实,她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微妙。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接下来应该是苏芷负责剧情,然后她负责分镜,最后季沨负责作画。可这样一来,她仿佛成了夹在一对情侣中间的三明治夹心。 祝遇走后,桌旁只剩下了苏芷和季沨两人。 季沨的目光落在苏芷身上,苏芷也回望着她。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季沨看到苏芷那双仿佛盈满水波的眸子,连忙移开了视线。可不过几秒,她又忍不住偷偷瞥了回去,却发现苏芷依旧目光如初地望着她,她的心里一慌,赶忙又把目光挪开。 苏芷托起腮,看着欲言又止的季沨,莞尔一笑,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我家?” “嗯。”季沨害羞地点头。 苏芷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自己看透了这个小alpha的心思,其实,她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哪个omega会不留恋爱人的身体呢?这对刚刚品尝过彼此的少年人,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一瞬间,季沨突然想起什么:“你爸妈都在家吗?” 在本周之前的每个周末,季沨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从未去过苏芷家,同时因为连续一个月的工作日季沨都从未见过苏芷的父母,以至于季沨从早上到现在,都一直下意识地觉得苏芷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现在想想,苏芷的父母再忙,也不可能连周日都不在家。 苏芷说道:“不在。不过以前周日她们还是在家的,但这周不在,她们去过纪念日了。” “纪念日?”季沨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从苏芷以往的描述来看,她的父母似乎是那种超级工作狂,居然也有这样浪漫的安排。 “对啊。”苏芷冷哼了一声,“那个人,要是今天都不出现,我妈肯定和她闹翻了,以后别想睡卧室了,呵。” 季沨忽然有些好奇,忍不住继续追问:“是哪种纪念日啊?” 她觉得苏芷要是说的是“在一起”纪念日的话,那苏芷和她的父母的爱情纪念日只差一天,还挺巧合的。 苏芷回答:“所有纪念日,都在同一天。” “所有纪念日?”季沨有些困惑,她不知道什么叫“所有纪念日”。 苏芷微微有些尴尬,并不想详细解释:“就是——所有纪念日啦,那个人……以前……确实……还挺厉害的。” 一般来说,一对夫妻会有好几种纪念日:“在一起”纪念日、“初夜”纪念日、结婚纪念日,而alpha和omega还多一个“永久标记”纪念日,这些纪念日如果都过的话其实还挺麻烦的,但宋月庭和苏青竹的所有纪念日却方便而神秘地在同一天。 苏芷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哎呀,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我可一直盼着你给我画的肖像呢,赶紧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季沨很识趣,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苏芷走到季沨身边,拉起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结完账,两人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快要踏出门外的那一刻,季沨的目光被咖啡馆室外座位上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她瞪大了眼睛,差点要惊叫出来——怎么会是莫声闻?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想干什么? 然而莫声闻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在她和苏芷相扣的十指上轻轻扫过,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随后便起身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仿佛只是一个在这里短暂歇脚的过路人一般。 刚回到家,苏芷就像往常一样,动作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现在的她上身只穿着一件雪纺的衬衫,搭配着下身的高腰长裤,挺括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被勾勒出来,整个人看起来修长又曼妙。 季沨忽然莫名觉得苏芷有点帅气。 可一想起昨天在卧室里,苏芷在自己身下娇声呻吟的模样,季沨突然感觉气血开始有些不听话地往不该去的地方涌。但她最终还是决定保持一个优雅的alpha应有的风度,不愿承认自己有任何异样。 “小芷,你今天想要我给你画肖像吗?”季沨问道。 苏芷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季沨身上的风衣,问道:“你怎么还不把外套脱掉呀。”说完,她把手伸到季沨胸前,动作轻柔地帮她脱下了外套,顺带扫了一眼这个alpha的下半身。 喔,好像有点鼓起来了。 直到这时,苏芷才慢悠悠地回答季沨的问题:“当然啦,我一直盼着你给我画肖像呢。不过嘛,如果你还想干点别的,也没问题哦。”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暧昧,眼神微微闪烁。 季沨被苏芷的话弄得有些懵。她不确定苏芷所说的“别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她心里痒痒的,希望苏芷就是那个意思,可是万一苏芷不是那个意思,自己却误会成了那个意思,那真是太尴尬了,而且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冲动了?苏芷会不会不喜欢这样的alpha?一时间,季沨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只是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见季沨愣愣的没什么反应,苏芷本来想说得再直白一点,可当她看到季沨那纠结的可爱的小表情,以及失去外套遮挡后愈发明显的下半身隆起,她突然又想做弄季沨一下。 “季沨,我突然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学习人体的?”苏芷问道,神色一本正经,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我没有学过。”季沨有些困惑,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画画需要专门去学习人体,马路上到处都是人,多看几眼,脑海中自然就会有清晰的形状,不是吗? 苏芷瞥了一眼季沨,假装认真地思索道:“哦?是吗?可我认识的美术生,通常都需要专门学习这方面的知识,甚至还要对着不穿衣服的模特练习很久,否则根本画不好。” 季沨以为苏芷在质疑她是否看过现实中别的不穿衣服的人,连忙解释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别人不穿衣服!” “那你应该没有对着人体模特画过咯?”苏芷继续追问。 “是的。”季沨回答得干脆利落。 苏芷的目光中突然带着不明的意味:“哦,这样啊。现在你有机会了,我来当你的模特。” “你?”季沨有些惊讶。 “对啊,我,怎么了?我们止风之竹的骨干画师,总不能因为绘画对象是女朋友,就满脑子杂念,不专业了吧?”苏芷故意加重了“止风之竹”的语气。 季沨本想说自己确实不是专业的,但苏芷特意提到“止风之竹”,她一下子不敢承认了。毕竟,这听起来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了。 “而且,你今天本来就是来给我画肖像的,不是吗?这不是一举两得吗?”苏芷已经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好。”季沨最终失去了反驳的力气,只能无奈地点头。 苏芷见季沨同意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太好了,我们去卧室吧,你的画板我已经帮你放在我的桌上了。” 季沨只能慢吞吞地跟在苏芷身后,登上楼梯,走进了苏芷的卧室。 刚一进门,苏芷便迅速地在墙上的中央空调控制器上连按五下。季沨有些惊讶:“这温度会不会调得太高了?” 苏芷却一脸无辜地说:“不会啊,我一会儿是要不穿衣服的,要是你嫌热,也可以把衣服脱掉呀。”她语气非常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季沨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脱去外套后,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和裤子,要是再往下脱,就只剩下内衣内裤了。 苏芷凝视着季沨的双眼,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的手指缓缓挪到衬衫外的裤子搭扣上,轻轻一按,“咔哒”一声,搭扣松开了。她今天穿的裤子很宽松,搭扣解开的瞬间,整条裤子便瞬间滑落,露出她纤细修长的双腿,线条流畅而优雅。 季沨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差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这可不是画师该对模特有的反应。 接着,苏芷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动作故意放得很慢,比第一次慢了许多。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谧,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扣子一颗颗被解开,苏芷的锁骨、胸部、肚脐、小腹,一点点地展露在季沨眼前,如同一幅被缓缓展开的暧昧画卷,看得季沨的耳根越来越烫。 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后,苏芷对着季沨笑了笑,像电影里那些妩媚的女主角一样,随手将衬衫往地上一扔,仿佛要扔掉什么阻碍。衬衫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紧接着,她把手伸到背后,解开内衣的搭扣。内衣松开,肩带缓缓往下滑落,最终歪歪斜斜地半挂在肚脐上。苏芷饱满的乳房露出,顶端的乳尖微微挺立,那里昨天还被季沨含在口中轻舔过。 季沨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她的身体仿佛被施了魔法,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不断地咽着口水。 苏芷又故意问道:“小风,你在想什么?”其实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海盐柠檬味,她当然知道这个小alpha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季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正在用理智和上下两个发涨的地方做斗争,只得胡乱说:“我在想,你应该摆个什么pose。” “你画一幅画要多久啊?”苏芷好奇道,因为一直要保持同一个姿势还是挺累的。 季沨回答道:“看类型和精细程度吧,最简单的铅笔速写只要十几分钟,复杂的水彩画要几个小时。” “这样么?那你这次准备画多久呢?我多久都可以哦,看小风的,艺——术——追——求——。”苏芷故意拖长了声音,似乎在有意提醒季沨,她现在是在搞艺术,心中不该有杂念。 季沨的脸更红了,她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脑海中的杂念甩出去:“今天……就画二十分钟吧。你坐在桌子旁就行,不算太累。我用钢笔给你画速写,好吗?” “好啊。”苏芷指了指身上半挂的内衣和下身的内裤,调侃道:“那剩下的两件,是要脱掉吗?季大画家?” “不,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季沨差点结巴了,声音有些发颤。 苏芷坐到桌子旁,用一只手支着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少女姿势,随口问道:“这个姿势可以吗?” “可以,嗯,可以。”季沨匆忙地拿起画板和钢笔,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坐到床上,开始急匆匆地画起来。 苏芷瞥了一眼季沨的下半身,那里的隆起更加明显了,空气中的信息素也更加浓郁了。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作剧方式,苏芷感觉自己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下面好像也湿了。 钢笔速写作为手绘的一种形式,比铅笔速写要困难得多。铅笔速写可以像素描一样,先用几何图形作为辅助线,最后再用橡皮擦掉,而且即使中途画歪了,也可以随时修改。然而,钢笔画几乎完全依赖一个人对轮廓的精准感知能力,且要求一次成型,容不得半点失误。 季沨的手微微发抖。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气,那是苏芷的气息,她越来越难以冷静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似乎并不流向大脑皮质,而是涌向了某些更原始的中枢。要知道眼前的模特可不是普通人,那是苏芷啊。 季沨不仅心有杂念,更觉得今天自己对完美的执念达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程度。她绝不能容忍苏芷的美丽被自己的任何一个错误玷污,哪怕一丝一毫的失误,都仿佛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然而,正是这种近乎偏执的追求,让她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心中乱成一团麻,思维也变得像浆糊一样黏稠,无法顺畅运转。她的废稿也越来越多。接连几张,她都只画了几笔,就撕掉扔在一旁,可越是这样,她呼吸便越来越急促,离冷静也越来越远。 季沨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在考试时因为紧张而连字都写不出来的感受。原来,当人被情绪彻底支配时,竟是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最终,季沨放弃了逞强。她盖上钢笔帽,把画板扔到地上,几乎是跪到苏芷面前,眼眶微微发红:“小芷,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好难受,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真的好难受……我想要。” 苏芷本只是想逗逗季沨,可看到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瞬间软了下来。她俯下身,捧起季沨的脸颊,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这么想要吗?那把我抱到床上去吧。” 话刚出口,苏芷就有些后悔了。她看着季沨那细细的胳膊,心里暗想:要是季沨抱不动她,到底是她更尴尬,还是季沨更尴尬呢? 然而,季沨真的站起身,咬了咬牙,很努力地把她抱了起来。她抬着苏芷,脚步有些趔趄,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苏芷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扔在床上的。 季沨压在苏芷身上,颤抖着手开始脱去苏芷身上的最后两件衣物。苏芷也伸出手,帮季沨解开裤腰带。不一会儿,两人便全身赤裸,肌肤相贴。 季沨轻轻揉捏着苏芷的乳房,然后俯下身,将柔软的乳尖含入口中。刚才她还只能用目光去“亵渎”的地方,如今终于可以尽情触碰和舔舐。苏芷紧紧抓着床单,头微微仰起,随着季沨的动作轻轻呻吟,声音低沉而动听。 季沨的吻一路向下,从两乳之间,滑过平坦的腹部,最后停留在苏芷两腿之间的花瓣上。她伸出舌尖,开始在外面舔弄起来,偶尔尝试着将舌尖探进去,小心而又急切。 苏芷一边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小风……嗯……嗯……小风……你已经硬了吧,插,插进来吧,我也湿了。” 季沨没有理会苏芷的请求,只是继续专注地舔弄着,舔得苏芷的欲火烧得越来越旺,下身越来越空虚。苏芷这才意识到,这个小alpha竟然也学会了“坏”,开始对她进行小小的报复了。 被舔弄了好一会儿,苏芷的身体早已绷紧,几乎要被这酥麻的感觉彻底软化,满屋都是清新又淫靡的栀子花香,季沨才从她的两腿间离开了,舌尖上还带起了一根银丝。季沨柔柔地一笑,轻声说道:“小芷,你真的好香。” 苏芷的脸瞬间热了起来,她把手伸到季沨的腋窝下,像对待猫咪一样把她拉了上来,伸出手,捏了捏季沨已经挺得几乎碰到肚脐的alpha性器:“你不是很涨么,快点进来呀。”说完还把那根肉棒往自己的甬道入口拉了拉。 季沨微微向前倾了倾腰部,alpha的性器笔直地插入了omega的甬道。季沨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敏感的前端被那熟悉的柔软与湿润包围,这感觉太美好了,尤其是当性器涨得快要发疼时,会感觉如同暴雨中迷途的人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归处。季沨下意识地又挺了挺腰,插得更深,直到顶端与苏芷的子宫口相遇。 被完全填满的苏芷身体微微颤抖,她紧紧抱着季沨,抓着她的后背。季沨吻着她的脸颊,晃动腰部,两人的身体开始以一种美妙的节律律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渐渐地,omega的呻吟变成了更加放纵的叫声,混着交合处碰撞的水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随着苏芷的甬道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搐和挤压,季沨也达到了高潮,蓄势而发的液体喷射而出。 温存的时刻,季沨很顺从地继续留在苏芷的身体里,苏芷温柔地抚摸着身上的季沨,将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轻轻撩到耳后。 “你真是个不称职的画家呢,小风,哪有画家对模特做这种事儿的。” “是啊,可是没办法,对着女朋友的身体,怎么能‘称职’呢。” (祝遇篇)一个平淡的下午 不得不说,苏芷选的咖啡厅位置真是贴心,离祝遇家近,而不是离她自己家近,因此祝遇甚至可以直接走回家。不过,祝遇作为一个生活中的懒人,哪怕只有一公里,也必须扫一辆共享单车。 鲸陵的共享单车有好几种: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和一种可以被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红色车车。祝遇最喜欢黄色的那种,骑行体验很不错,唯一的不足是它们的更新换代方式一直是一个谜。新车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生,老车却坚守岗位不肯退休,因此路边常常能看到这种车“四世同堂”的奇妙景象。 祝遇刚拿出手机,准备挑一辆漂亮的小黄新车扫码,手机就突然“叮咚”一声响,弹出一个消息:“hi~小遇啊,下午用空吗?请你吃个饭啊。” 是表姐许悠亭。 许悠亭比祝遇大五岁,在鲸陵一所还不错的学校读临床医学专业,而且还是长学制。因为这个身份,祝遇那对当医生的父母对她非常看好,他们经常说:“祝遇啊,你要和你表姐搞好关系,将来好互相帮衬。”他们嘴上说的是互相帮衬,实际上只是想让祝遇抱紧表姐的大腿,将来好一人得势鸡犬升天。祝遇有时真的很厌烦这些满脑子都是人脉和利益交换的成年人。 “有空!”祝遇回复道。 说实话,和许悠亭一起玩,着实是一件不容易出现新意的活动。每次的流程几乎都是固定的模版:吃饭(烤肉or火锅),看电影(从小绿书上挑个评分相对没那么惨烈的),逛街(最后往往啥也不买),吃饭(烤肉or火锅),最后各回各家。 不过,祝遇依然很珍惜表姐的邀请。毕竟,在这世界上,能和她无话不谈的人真的不多了。况且,许悠亭是个在熟人面前口才很好的人。她能就着一个简单的话题,滔滔不绝地讲上一个小时,绝不会让人觉得沉闷无趣。 她们约在了一家烤肉店吃饭。许悠亭的学校离这儿也很近,没一会儿,两人就碰面了。 “最近过得怎么样?”两人刚一落座,许悠亭就随口问道。 “还行。”祝遇的回答一贯如此。确实,人生的大部分日子都是这样吗?不好不坏,勉勉强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许悠亭接着随口问道:“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 “哦。”祝遇想起了憋在心里想吐槽的事儿,“我最好的朋友有对象了。” “喔,人之常情呢。人长大了都要找对象的。” 祝遇愤愤不平地说:“她找对象就算了,她还拉着我,让我当她和她女朋友的电灯泡!” “那你拒绝了吗?” 祝遇悻悻地摇了摇头:“没有。” 许悠亭笑道:“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好’了?这都能忍?” “关键是……关键是……哎,她说的事儿,听起来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哦?有多有意思?”许悠亭感到好奇。 “她给我看了她女朋友画的画,我的天呐,简直是个人形的打印机!将来说不定要学艺术。她说,我们俩可以差使她,想让她画什么,她就画什么。你知道现在网上约稿的价格多贵吗?这种好事,听了让人多心动啊!” 许悠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为什么对差使人家帮你画画那么心动啊?” 祝遇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落寞:“其实我特别羡慕会画画的人,真的。我羡慕他们能用一种不一样的方式把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我就没这个本事,我只能让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烂在心里。唉,小时候为什么要学一种没用的乐器呢?为什么我妈妈不送我去学画画呢?” 许悠亭感觉到了祝遇的哀伤和无奈,安慰道:“你也可以用音乐表达啊。” “不,这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虽然在应试教育中,音乐和美术的地位是一样的,二者统称为艺术,但它们其实千差万别。例如,音乐能传达的信息密度比绘画低多了,尤其是没有歌词的纯音乐,严格来说,它大多只能传达一种情绪、一种氛围。而绘画却可以展现一个定格的世界。对于一个内心有太多想法想要宣泄、总是想要发声的人来说,后者其实更适合一些。 “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哎。”祝遇觉得不该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她甚至觉得,和别人诉苦都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因为现实中的大家好像都苦得各有千秋,根本没多少力气去关心别人的情绪。 “来。”祝遇把手机伸到许悠亭面前:“快,点个关注,做我们的第一个粉丝。到时候给你送周边。” “这是什么啊。”许悠亭看着屏幕上的“止风之竹pasdetrois”,一脸奇怪。 祝遇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苏确蘅邀请她一起创建漫画账号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结果,她刚说完,许悠亭就强硬地摇了摇头:“我不看,居然是医学生!还是三个高中生搞出来的,说不定会有‘二十五岁的副主任医师’这种情节。” 祝遇就知道许悠亭会是这个反应。人都是这样,看到和自己处在同一个赛道上的人,就会忍不住进行比较;看到自己专业领域的天之骄子,破防可能会大于欣赏。祝遇也特别讨厌看背景设置在高中校园的任何影视剧。 祝遇决定对症下药:“哎,这是设置在异世界,又不是现实中,和咱们不一样。” 说不定在某个遥远的世界,临床医学三年就可以读到博士,一年本科一年硕士一年博士,那二十五岁好像还真能干到副主任医师。祝遇忽然觉得许悠亭有点可怜,她已经被现实压榨到连大胆意淫的能力都没有了。 许悠亭依然执拗地摇着头:“我不看,异世界的也不行,我看到医学专业就想吐,所有东西一旦沾到医学,我就一秒钟都不会看。” 祝遇知道许悠亭对医学专业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了,于是只好打起了感情牌,像小时候那样,开始撒娇:“姐姐,你真的不愿意为可爱的妹妹,破一下例吗?” “不行,不可能。”许悠亭油盐不进。 祝遇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哦——姐姐,叔叔婶婶知道你那么喜欢那个粉红色的网站吗……” “好的,我关注。”许悠亭一下子被拿捏住了,立刻打开社交软件,点了关注。 “止风之竹pasdetrois”迎来了它的第一个粉丝,尽管账号上还什么内容都没有。 祝遇对自己的胜利很满意,追加道:“你一定要每次更新,都第一个点赞评论,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许悠亭已经彻底屈服了。 服务员端来了餐盘,上菜了。带着愉悦的心情,祝遇和许悠亭一起吃完了烤肉。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进入下一个环节:看电影。但祝遇觉得最近的电影实在太过无聊和套路,本打算跳过这个模块,然而许悠亭却制止了她,说:“作为漫画的分镜,你应该研究一下电影的镜头语言,我来买票。” 最后,她们挑了一个经典小说改编的电影,这已经是这本小说改编的第八个影视剧版本了。有时候祝遇真的会很奇怪,这种开端发展高潮结局都已经提前知晓的电影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后来想想,实际上按照现在的商业电影的套路,其实所有剧本都算得上被剧透了:开场先展现一下主角们的生活,然后再展现一下主角们的困境,毕竟没有困境哪里来的故事呢?然后两个主角或者多个主角在机缘巧合之下相遇了,组成一个小队,然后由于性格的不和产生一些摩擦,然后再在一场共同对抗的难关中解决矛盾,产生羁绊,然后又因为五花八门的原因产生内讧,主角的生活跌入谷底,然后主角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行调停,主角们和解,然后再迎接最终的大boss(比如一场巨大的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最后和和美美地包饺子。 简直懒惰得可恨。 她们今天要看的电影的原着是一篇经典的“返祖文学”。 什么是“返祖文学”呢?就是假定一个世界,不存在alpha、beta、omega这三种第二性别之分,只有男女两种性别。 而返祖文学之所以被称为返祖文学,是因为人类一直都将第二性别视为进化达到最高级的标志。 要知道,目前世界上只有灵长类动物有第二性别,其他的生物——比如黑白花色的猫——都是没有的。而且,据生物学家推测,在远古时期,灵长类动物也没有第二性别。后来,一些机缘巧合之下,部分个体发生了变异,出现了雌性omega和雄性alpha这两种性别。后来又演化出了雄性omega和雌性alpha。经过不断的进化和调整,最终达到了遗传平衡。 而在返祖文学中,人类没有经历过这个过程,所有的人类都是beta。 对于返祖文学的存在是否应该被允许,这一直是社会上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许多beta一直很反感alpha和omega那种因为多出一套生殖系统而自认为“在进化路上走得更远”的优越感,因此他们渴望一个只有beta的世界。而alpha和omega群体则认为,即使beta人士心中有什么怨气,也不应该通过假定一个世界将alpha和omega的存在都抹杀掉来表达。beta人士声称这是一种“反抗和制衡”,但alpha和omega则认为这是“矫枉过正”。最终,双方只能各自妥协——不要太离谱就行。 比如,有位beta男性写的小说,在返祖文学的基础上还更进一步,构建出一个极端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性的肌肉比女性发达得多,社会地位也高得多,女性要不停地为男性生育,而且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甚至不能跟自己姓。同时,如果两个男性或两个女性相爱,因为没有alpha和omega性别的存在而无法生育,则会被社会指责和辱骂。这位beta男性的大作最终被全平台封杀,本人也进了局子,因为大众无法接受有人堂而皇之地写出一个这么恐怖猎奇的世界来娱乐。 而这部电影的原着,属于返祖文学中比较清奇的那一类,它写的竟然不是男女beta的故事,而是两个beta女性的故事。据说原着作者其实是一个女性alpha,她确确实实地喜欢omega女人,但她又不喜欢第二生殖系统,所以就只能写了两个beta女性的爱情故事,聊以自慰。她对自己的故事非常得意,称之为“不受激素控制的百合花一般纯洁美好的感情”。 祝遇不知道许悠亭为什么要买这部电影的票。祝遇看过原着,除了“百合花一般纯洁美好的爱情”这个选题之外,其他地方她都完全欣赏不来。尤其是,那个作者特别喜欢故作深沉,秀一堆看不懂的哲学理论,看得人头都要大了。祝遇称之为“发文艺癫”,而面对这种作者,她一般会默默地合上书,在心里留下一句她认为最深的侮辱:写得还不如个高考作文。 但她最终还是和许悠亭一起去电影院看了那部电影。 奇迹般的,这部电影改编得很好,把原着中那些晦涩的存在主义哲学都删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精髓”,也就是甜甜的恋爱过程。是一个学生与导师的爱情故事,唯美又禁忌。 有时候,祝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苏确蘅其实是一样的。苏确蘅喜欢的东西,只要性转一下,她大概也会喜欢。十六岁的少女,真的能完全不向往爱情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悠亭看电影的时候鼻歪眼斜的,可能是真的想到了自己的导师(许悠亭称其为“老板”)。许悠亭曾经说过,现实中,老板的性别是老板。 看完了电影,已经到了下午四点,该去逛街了。所谓逛街,并不一定非要去商场,有时候去风景区转转也不错。 去哪里呢?祝遇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们去朱雀湖吧,可以在那边吃个饭,听说晚上好像有个音乐会。” “什么音乐会?” “好像是乐队演出吧,以前每周末那边都有乐队演出。” 许悠亭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乐队,我老是怀疑,是不是一个人唱功不好,却又老想着凭唱歌出道,就会去当乐队主唱。” “哎呀,不要这么绝对嘛。” 她们还是去了朱雀湖,在湖边的小面馆里,两人各吃了一碗面条,然后早早地来到湖边演出台的坐席上,等着。 其实她们并不清楚今晚到底有没有乐队演出,只是觉得,在这个开阔的、有风的地方,坐着就很舒服。 看着空荡荡的舞台,许悠亭忽然问:“小遇,有一天,你想不想站到台上去?” “不想。”祝遇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涌起一阵悲伤。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不配。 许悠亭偏过头:“你不也会乐器吗?”说着还摆出了拉琴的姿势。 祝遇摇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 许悠亭问:“哪里不一样呢?” 祝遇低下头:“哪里都不一样。” 许悠亭又问:“你喜欢音乐吗?” 祝遇认真地想了会儿,最终还是回答:“我不喜欢。” 许悠亭有些疑惑:“那你还学了那么久,我记得当时你爸妈叫你退出学校的民乐团的时候,你哭了很久。” “那个时候喜欢,也许后来就不喜欢了。”祝遇忽然更加难过了,因为她更加确定了,并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知道自己不配喜欢。音乐是什么?那是光彩照人的人才配喜欢的东西,而绘画的人却可以躲在暗处,只需要拿出成品让人惊艳就行了。 祝遇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挽尊一下:“我觉得判断一个人对一件事是不是真爱,应该看这件事哪怕不能发朋友圈装X,依然肯做下去。我对音乐没有爱到这种地步。”其实按照这种判断方式,世上大部分人的爱好都要被打个问号。没有哪一件事要做到尽善尽美是很容易的,有多少人愿意为一件事孤独地毫无反馈地在荆棘路上行走呢? “哦?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许悠亭缓缓说道:“你可不要像有些人一样,大学都毕业工作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这听起来是一件相当悲惨的事,就好比已经结婚生子了,才终于找到了真爱。 祝遇说:“没事,到时候搞个副业。” 也对,家庭不可以有外遇,但工作可以有。 祝遇最终说:“其实,我的归宿应该和你一样,甚至比不上你。” “学医?” “也不一定,但我大概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反正绝不能学文或者学艺术。” “哦。”许息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将来也学医吧,我写的论文还能带上你的名字。” 祝遇惊道:“哎呀,学术不端啊!” 许悠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她们就这样坐着,等待着不知道何时到来的乐队,任由秋风吹乱额前的发丝。 新来的奇怪邻居 那天,季沨在苏芷家一直待到傍晚六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们像昨天一样,又做了几次,然后在客厅里一起看了几集《落雪的夏天》。此时剧情已经发展到一个关键节点:omega下属被迫与那个渣A领导一同出差,去投资一个娱乐圈的项目。剧中对于投资的所有具体细节几乎都是一笔带过,大概是编剧自己也不怎么懂,但这对观众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令人振奋的剧情要素已经开始层层堆迭起来了。 可惜苏芷的家长马上就要回来了,而且她们好像到现在都没写家庭作业。 季沨坐着苏芷叫的出租车回到了酒吧楼下,却看到酒吧楼下停着一辆面包车。车上有两个人正搬下几个大箱子,往楼上运送。不过,他们并不是往酒吧的厅堂里搬,而是往屋后的方向。车旁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有点熟悉的人影。 “小心一点,这里面的东西都很重要。”听到这声音,季沨立刻认出了莫声闻。她感到很惊异,因为莫声闻今天穿的不再是前两天的风衣衬衫西裤,而是月蚀酒吧调酒师的制服,脸上也没有戴那标志性的圆形金框眼镜。季沨这才发现,失去了风衣的掩盖,莫声闻的身材其实属于修长纤瘦的类型,那有些紧的调酒师制服竟被她穿出了宽松西装的效果。 “你为什么在这里?”季沨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不明白,昨天莫声闻还是一副神秘莫测、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高人模样,今天却变成了月蚀酒吧里月薪六千的调酒师。 莫声闻一脸无辜:“我找到了这儿的工作,自然要搬来员工宿舍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事来这里工作干什么?!”季沨质问道。 莫声闻耸了耸肩,似乎对季沨的质问很不屑:“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工作?你能提出一个具有足够反驳力量的论据吗?” 季沨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最后愤愤地说:“你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你来这里肯定别有所图,说不定是想‘认识’来酒吧喝酒的omega。” 莫声闻摇了摇头:“谁说我不缺钱啦?因为没有成功把你接回去,那个大学教授,哦,也就是我的老板,现在把我的工资停掉了。在把你接回去之前,我都得自力更生。”她顿了顿,神情严肃,语气不悦,“请你不要把我描述得像某种充满兽欲的人一样,我说过,我对此非常厌恶。” “哼。”季沨并不打算道歉。只是她觉得很奇怪,莫声闻的老板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停掉她的工资呢?在季沨对工作的浅显认知里,只有没有履行工作职责才会受到处罚。难道莫声闻平时的工作就是给领养家庭拐小孩儿? 两个搬家工人抬着莫声闻的大箱子,一边吃力地往楼道里挪动,一边喘着粗气。其中一个大概被这沉重的箱子折磨得实在受不了,朝莫声闻抱怨道:“老板,你一个调酒的,要带这么多书干啥呀?” 莫声闻回应道:“这是我的个人爱好,怎么了?你们还搞歧视呢?” 搬家工人只能闭嘴。莫声闻继续补充道:“那里面有些手稿,是世间孤本,你们千万小心点。” 搬家工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像在说:“书还能摔坏不成。” 季沨不想再理会莫声闻,决定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可在这时,莫声闻叫住了她:“哎。有份工作,你要不要干?” 季沨觉得更加奇怪了,莫声闻居然会给她介绍工作,但她还是停了下来,问道:“多少钱?” 莫声闻伸出五个手指。 “五千?”季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莫声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幻想:“想什么呢,你一个小孩子,一个月五百顶天了。” 其实五百也不是不能接受,五百块钱可以坐几十次出租车了,说不定还能给苏芷买礼物呢。 季沨想了想,问:“是个什么工作?” “那个大学教授是教数学的,平时非常懒惰,毫无上进之心,连学生的作业都懒得改,全扔给我。”奇怪的是,莫声闻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笑容里甚至还透着几分宠溺,一点都没有打工人的怨气。 “你想让我帮你改?”季沨虽然没听说过社会上的“层层外包”,但也猜到了莫声闻的意思。 “嗯,你来帮我改。”莫声闻点点头,仔细观察着季沨的表情。 “好吧。”季沨觉得改作业不过是对照答案打勾画叉,不费脑子,确实是适合她这种缺钱的高中生干的活儿。 但莫声闻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说:“这些作业都没有答案,你要先自己算一遍。” 季沨还是第一次听说改作业还要自己先算一遍的:“为什么?” “因为这些题目都是她自己随便出的,但她自己从来都懒得算答案。”莫声闻摊了摊手。 季沨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任性的大学教授,只好问道:“什么级别的题目啊?” “非常简单的,大一的高等数学,甚至都不是数学专业的,你应该心算就能算出来吧。”莫声闻说。 “确实。”听到是这么简单的题目,季沨松了口气。 “走吧,等我这边忙完了,就来找你。”莫声闻似乎对季沨的态度很满意,悠闲地转身就上楼去了。 莫声闻的房间就在季沨的房间对面,那里原本住着一名员工,前些日子离职了。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季沨已经写完了家庭作业。她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是莫声闻。 “来吧,作业我放在桌子上了。”莫声闻说道。 季沨跟着莫声闻走进她的房间。莫声闻的房间布局和季沨的完全不同。如果说季沨的房间是极简风格,那莫声闻的房间简直就是极度复杂风格。季沨实在想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东西。每面墙上都安装着置物架,置物架的最上层摆放着一些精致的装饰品,中下层则摆满了书,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这些书从这头一直排到那头,一本挨着一本,紧紧靠着,没有一点东倒西歪的缝隙。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琴箱,季沨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乐器,但她更好奇这种地方能奏乐吗?要知道这个房间的隔音并不好,晚上隔壁打喷嚏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莫声闻让季沨坐到书桌前。莫声闻的书桌倒是简洁得很,上面只放了一迭试卷,还有几个笔记本。 季沨坐到书桌前,看向桌上的试卷。试卷是手写的复印件,果然是教授自己出的题目,题目也确实很简单,基本上都是一些积分计算题,甚至连二重积分都没有。季沨连草稿纸都没用,就全部算完了。 她正准备把答案写到纸上,却注意到莫声闻一直在旁边盯着她。 “光算出正确答案还不行哦。”莫声闻摇头,“作为一个称职的教授,应该圈出学生错在了哪一步。” 还有这种规定?季沨不记得自己的老师会不会这么贴心,她好像也没法反驳莫声闻,只能照办。 给学生纠错,这工作量一下子大了许多。得从头到尾看他们错题的计算过程,还得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计算里找出差错所在,特别是有些人的字原本就丑,写得黏黏糊糊、坨成一团,光看着就让人头大,居然还得仔细分析。 但季沨还是很耐心地一张一张地翻着试卷。她专注的时候,会变得特别乖巧和安静,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真像。”莫声闻轻声说道。 季沨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莫声闻,看到她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像什么?” 莫声闻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季沨终于改完了所有作业,把试卷推到莫声闻面前:“我改完了,每天都要改这么多吗?” “明天会少一些,但也会更难,可能就不是大一高数的难度了。”莫声闻微微一笑。 季沨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莫声闻口中那个教授到底教什么的,难不成还同时教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算了,可能是自己见识太少。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季沨问道,她觉得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我今天看到你的小女朋友了,长得很不错,那就好。”莫声闻突然说道。 季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确定了,你应该是出于原始欲望喜欢她的,虽然你没能克服原始本能,在我看来是一件相当遗憾的事情,但至少……不是出于更糟的原因。”莫声闻接着说。 “什么叫原始欲望?”季沨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仿佛被当成了某种只靠下半身行事的动物,她有点理解莫声闻之前被说“来酒吧应聘只是想认识omega”的感受了。 “我觉得alpha对omega的一切,都是原始欲望,是人类应该克服的。”莫声闻仰起头,看着天花板,“omega是一种多麻烦的生物啊,作为alpha,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在她们身上。” “我才不这么觉得。”季沨觉得莫声闻又要开始随意输出观点了,她不想听,转身就要走,但突然又有点好奇:“你刚才说的,更糟的原因是什么?” “是缺爱。”莫声闻淡淡地回答。 缺爱的人最容易遇人不淑,任人拿捏。因为他们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付出感情的方式,往往不是对方身上的品质是否值得自己喜欢,而是对方能不能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足够多的爱意。 “我才不是因为缺爱喜欢她的呢。”季沨觉得苏芷又漂亮又温柔体贴,又很会照顾别人的情感,审美和学习还都很好,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只要表露出爱意就能代替的。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向她表现出过爱意,但她也拒绝了。 不过自己缺爱吗?季沨有点不想触碰这个话题,这种话题想多了就会立刻悲伤起来。 “你为什么上次月考,只考了那么一点?是故意的吗?”莫声闻又问道。 季沨惊奇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哦,问了你们的曾校长。”莫声闻说。 “曾校长?”季沨的脸上又露出愤怒的神色,她也不知是因为曾枢文透露了她的考试成绩而愤怒,还是只要提起这个人,她就会愤怒起来。因为她觉得如果没有曾枢文,她现在还是一个被养母宠爱着的真正的孩子,而不是沦落到这个境地。她的愤怒甚至让她忘了问莫声闻为什么会认识自己的校长。 莫声闻接着又说:“你们的曾校长不是教数学的吗?正好我也是搞数学的,我们认识,也聊过你。” “哼。”季沨感觉自己在背后被人议论了,不想理她:“我考多少,我心里开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最终,季沨气呼呼地离开了莫声闻的房间,头也不回。她当然不会注意到,身后的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和忏悔。 上学前的小插曲 周一凌晨四点半,天边还是一片漆黑,季沨床头的滑盖手机如约响起闹钟。她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一个多月前,季沨从不设闹钟,她早已习惯了睡到自然醒,然后慢悠悠地去学校,有时甚至干脆一整天直接不去了,反正也没人管她。然而,自从苏芷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她每天都在接受苏芷的功课辅导。 季沨记得曾经有老师抱怨:“有些人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却来问我问题,我才懒得回答呢!”季沨觉得人的心态大抵相似,如果让苏芷知道她白天不认真上课,晚上却去花费苏芷的时间求课外辅导,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季沨不得不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而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早读课是不能随便迟到的。所以,她已经连续一个月,除了周末,每天都是凌晨四点半准时起床。 季沨歪歪斜斜地背着书包,离开房间准备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刚到楼梯口,她就看到了倚在楼梯栏杆上的莫声闻。 莫声闻上下打量了季沨几眼,问道:“你们高中四点多就要上学吗?” “不是,是六点半,但我得走过去。”季沨回答。从这里到九万里中学,大概要一个多小时。 季沨还没从睡意中缓过来,根本不想聊天,准备绕过莫声闻直接下楼。然而,莫声闻横跨一步,拦在她面前,说:“我觉得你没必要上早读。我可以帮你跟曾校长申请,免去早读。” 季沨摇头,语气坚决:“不行,绝对不行。”她继续往下走了两个台阶,神色懒洋洋的,没精打采,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想先撑着走到学校,然后在座位上偷偷睡一会儿。 莫声闻虽然不解,但看到季沨的态度坚决,只好先拉住她,说:“这样吧,你现在先回去睡到六点。以后,我接送你上学放学,怎么样?” “诶?”季沨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有些懵。她看着莫声闻的眼睛,感觉对方的目光中透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真诚,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去吧,回去睡吧。”莫声闻继续说道,像是生怕季沨会误会她有别的意图,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天天这样神智不清地在路上晃,万一被哪个乱窜的电动车给撞出毛病,我这工作可就保不住啦。” “你有车?”季沨有些好奇地问。 莫声闻点点头:“有啊,我老板之前借给我一辆汽车,正好可以用来接送你。” “你老板人还挺不错的。”季沨感慨了一句,一阵困意又袭来,她确实还没睡够,强烈的睡意让她最终欣然接受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季沨转身,回到房间,扔下书包,一头倒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六点,莫声闻敲响了季沨的房门。此时的季沨已经精神多了,跟着莫声闻下了楼。楼下果然停着一辆车,是一辆淡绿色的甲壳虫汽车,车牌上印着一个“京”字,想必就是莫声闻老板的车了。 季沨觉得这辆车十分漂亮,心里暗暗赞叹:莫声闻的老板不愧是大学教授,品味果然就是好。 一打开车门,季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这不是香薰的味道,而是信息素的味道。季沨问道:“你的老板是omega吧?” 莫声闻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回答道:“是的。” 季沨点点头,坐到后排,故意拖长了声音:“喔——” 莫声闻问:“你想说什么?” 季沨哈哈笑起来:“你昨天还说omega是一种麻烦的生物,结果你却要给omega打工。” “嗯。”莫声闻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话术。 神志清醒后,季沨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问道:“你老板的车是怎么过来的?难道是你从京城开过来的?”要知道,京城距离鲸陵有一千公里左右,开车得十几个小时呢。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车。”莫声闻一脸坦诚地回答。 “你可真奇怪。”季沨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开车当作爱好。 季沨打量着莫声闻身上还没换下的调酒师制服,白色的袖口上红一块、黄一块,全是酒渍。看来,她根本不是一个熟练的调酒师。季沨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同情:“是不是只要我一天不跟着你回京城,你老板就不会恢复你的工资,你就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莫声闻没有任何隐瞒:“嗯,是的,我会一直待到你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你老板也太残忍了吧。”季沨有点不忍心告诉莫声闻,自己是绝不可能跟着她去京城的,她才不愿意和苏芷分开呢。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老板一方面残忍地停掉你的工资,另一方面却又好心地借给你汽车?这个人也太矛盾了吧。” 莫声闻说:“可能是良心上过不去吧,毕竟为了你,我得长期待在鲸陵。” “那你之前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季沨忽然对莫声闻的职业产生了好奇。居然因为没把老板想领养的小孩儿带回京城,就被停了工资,还住到领养对象附近死缠烂打,这工作也太离谱了吧。 “我嘛……嗯……就是帮老板干杂活儿的。不过很久以前,我其实是数学老师,我不是让你叫我莫老师来着吗?”莫声闻回答。 “干杂活儿的?是助教吗?”季沨追问。 “嗯……”莫声闻认真思索了一下,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助教。” 季沨心里默默记下:将来一定不能做助教,会被教授随便停掉工资。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京城究竟哪个学校的教授有这么大的权力啊? 莫声闻说:“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能问你几个吗?” “你问吧。”季沨觉得只要莫声闻不问关于启元班的事,她都可以接受。她不想触碰那段回忆。 莫声闻想了想,说:“我刚刚想了一下,你宁愿待在这里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去京城,是不是全因为你的omega小女友?” “嗯。”季沨点了点头。 “哦,那倒是可以理解。”莫声闻接着说,“但是,你考试故意不考高分,早上却坚持要去上早读课,这是要做出一副努力学习但成绩一般的样子吗?哪有人这么打造自己形象的?”莫声闻觉得季沨的做法很诡异,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要作妖也应该是考试考得很好,早读却故意不去上,这样无论如何至少能凹出一个学神的形象。 “你不懂!”季沨觉得被莫声闻这么一总结,自己的做法一下子显得幼稚可笑。她说:“我第一次只考了两百多分,总不能第二次就考一千分吧。” “为什么不可以?”莫声闻还是觉得奇怪,“你就告诉别人,第一次考两百多分是故意的,不就行了?” 季沨只好解释道:“她……想帮我补习,要是我一下子考得太好,她就不帮我补习了。而且……我也不想告诉别人我是故意考两百多分的,他们肯定要问为什么,我不想回答。” “我懂了,你是用欺骗的方式,吸引那个女孩的注意,对吗?”莫声闻说。 “嗯……”季沨低声应道。 “真是个不诚实的孩子啊。” “我也没办法!”季沨有些着急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别的办法每天留在她身边。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情侣,我根本不敢想象她也喜欢我,我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和她待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呢?比如,以一个alpha的身份直接去追求她,你们也可以以情侣的身份待在一起。”莫声闻还是有些疑问。 “不能。” “不能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你条件不是挺好的吗? “我害怕。”季沨的声音变得非常非常低。 车子停在了一个红绿灯前,莫声闻从驾驶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季沨。只见她身子又蜷缩起来,纤瘦的身体单薄得像风中的树叶。 莫声闻心里突然绞痛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说:“不能就算了,唉,能达到目的也行。” 季沨沉默不语,她深知一个谎言背后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无论她多么聪明,都总有一天,谎言会露出破绽。谎言维持的时间越长,回头就越难,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会越大。 她应该告诉苏芷吗?如今,她和苏芷已经是情侣,不再需要靠那种方式待在她身边。可她暂时还没有勇气。至少现在,维持现状还挺开心的。一旦说出来,后面就是一片未知。 还是算了。 如何才能宣誓主权? 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苏芷所在的班级提前五分钟下课了。这在高中是极为罕见的,因为老师们似乎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可以提前上课、拖堂,但绝少提前下课。不过,今天的老师格外开恩,或许是考虑到他们才高一刚开学一两个月,还没到开始上压力的时候, 听到老师宣布下课时,学生们瞬间兴奋起来,纷纷朝着食堂飞奔而去。尽管高一学生是最后一批下课的,免不了排队的命运,但早点去食堂总归更好。然而,苏芷却走得格外慢,甚至到了教学楼下,还故意装作不经意地徘徊了好一会儿。 她在等季沨。 苏芷一直都是习惯一个人吃午饭的,她觉得一个人吃饭更加自在,完全不用考虑“今天你想吃什么,明天我想吃什么”。但苏芷和季沨所在的班级分别在不同的教学楼,在校内除了午餐时间,几乎很难有机会见面。现在两人已经成了情侣,苏芷很在意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相处机会。 不过,除了想和她多待一会儿,苏芷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小心思:她想宣示一下“主权”。季沨现在是她的,她也是季沨的。 在苏芷的认知里,成年人宣示主权的方式是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邀请几十桌亲朋好友来见证他们的爱情(她还不够了解“人情”和份子钱这些藏在暗处的东西)。而高中生宣示主权的方式又是什么呢,或许是在社交空间或朋友圈发一张牵手的照片,底下收获一堆“99”或者是通货膨胀的“99999999999”,以及,中午在食堂一起吃饭。 以前,苏芷只和季沨一起在食堂吃过晚饭。晚上的食堂人很少,因为大部分同学都会选择回家吃晚饭,只有零星的几十个寄宿生会留在学校。而中午则完全不同,食堂里挤满了全年级的学生,热闹非凡。 然而,苏芷一直等到正常的下课时间,楼梯间传来轰隆轰隆的脚步声,学生们像潮水一样从楼梯口涌下来,苏芷没有看到季沨。又等到声音渐渐消失,楼梯变得空空荡荡,季沨却依旧没有出现。 哎,这家伙平时都不吃午饭吗? 无奈之下,她转身跑上楼,来到了季沨所在的十六班。果不其然,她在教室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沨坐在教室角落靠墙的位置,座位左边一半是墙,一半是窗户,后面是打扫用的扫帚和簸箕,旁边也没有同桌。她的桌子前面和右边堆满了书,像一座小堡垒,把她和教室里的其他人隔离开来。此刻,她正懒洋洋地趴在她的堡垒里,一副什么都不想做的样子。 “嗨!”苏芷轻手轻脚地走到季沨身后,揪了揪她的领子。 “啊!”季沨被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子。她没想到苏芷会专门跑到她班上来找她。 “你就坐在这里?”苏芷一脸震惊地看着季沨的座位,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季沨的“据点”。“能看清黑板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老师是不是欺负你了?”苏芷又接着追问,语气严肃起来。 “没有,没有。”季沨连忙摆手,不敢在苏芷面前承认这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她觉得上学就像坐牢,因为高中的知识她早就掌握了,但因为接受苏芷补习的缘故又不能逃课。唯一能让她提起兴趣的只有语文课,因为她觉得文学是无止境的,别的时间她只想待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比如画画、看些杂七杂八的书。 最后,季沨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有同桌,只有这个位置可以一个人坐。” 其实还有一个位置可以没有同桌——讲台旁边,但那个位置显然是不可能属于她的。 “哎呀……”苏芷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季沨性格有些孤僻,拒绝住宿,却没想到她连同桌都难以接受。 “你不用担心。”季沨露出一丝微笑,不忘展现出自己认真学习的一面,“我眼睛很好,上课也听得认真,坐在这里一点都不受影响。” “那就行。”苏芷松了口气,没有再纠结座位的问题。毕竟季沨的成绩确实一直在提升,显然是在好好学习,不是吗? “快跟我去吃饭吧,不然下午会饿的。”她拉起季沨的手,转身朝教室外走去。 两人朝着食堂走去,刚走到半路,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或许是路上人少的缘故,这争吵声显得格外清晰。 “赵晓婷!你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只见一个女生怒目圆睁,恶狠狠地朝着前面一个女生吼道。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生,也附和道:“我看她确实有点不正常。” 被骂的女生向前跨了一大步,挡在一个高大男生面前,大声呵斥道:“滚滚滚,赶紧滚!你们再缠着李承师,我就要去找校长了!”她的言语非常有气势,仿佛她真能一句话请得动校长。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苏芷和季沨忍不住再多看了两眼。 啊!那个被骂的女生和她身后的男生,不正是苏芷第一次见到季沨时,那两个帮着大骗子做事的九万里中学学生吗?原来他们一个叫赵晓婷,一个叫李承师。 听到赵晓婷的话,对面为首的女生冷笑了一声:“我缠着李承师?不是你他妈一天到晚缠着李承师么?你一个omega,不去找个alpha,天天粘着人家beta男生干什么?” 原来是一个beta女生在追求beta男生李承师,结果没成功,便把原因全部归咎到了李承师身边的omega女生赵晓婷身上。 “你是不是不正常啊。”她的两个小跟班又跟着起哄。 赵晓婷气得满脸通红,正要继续发作,却听李承师缓缓开口了:“赵晓婷是我的朋友,请你们不要侮辱我的朋友。我只会对你们感到厌恶。”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配上浓眉大眼的长相和高大的身材,若不知道他曾跟着骗子做事,还动手打人,一定会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挺有气魄的。难怪会吸引beta女生的喜欢。 “赵晓婷!”那个试图追求李承师的beta女生被怼了,气不打一处来,却舍不得骂李承师,反而把火又撒在赵晓婷身上,两人又继续对骂起来。 “我们走吧。”苏芷和季沨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绕路离开,不想再看这场闹剧。 到食堂时,两人在食堂一楼各点了一份套餐,苏芷特地挑选了一个很靠中间的显眼的位置坐下,让季沨挨着自己坐在自己右边。 果然有人朝她们这边看,毕竟苏芷是校花嘛,校花身边还坐着她之前的绯闻对象——哦,看来不是绯闻嘛。 苏芷吃得又开心又得意,还不忘给季沨夹点菜,嘱咐她要多吃点。 季沨在苏芷面前总是表现得很乖巧,乖乖地把餐盘里的食物都吃完了,一点不剩。 吃完饭后,苏芷正准备起身把餐盘送到回收处,却看到季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手链。 “送给你。”季沨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怀着期待:“这是我自己做的。” 苏芷小心翼翼地接过季沨递过来的手链,仔细地端详起来,这条手链显然是精心编织的,使用的编绳有整整五种颜色,色彩斑斓却又搭配得恰到好处,而在手链的中心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小结,形状酷似平安扣,与苏芷脖子上那枚玉坠如出一辙。 “哇!真的好漂亮。”苏芷很欣悉地把手链戴到左手的手腕上,她白皙的皮肤衬托得这条手链更加精致,简直就和商家拍的广告图一样。 “你为什么要送我手链呀?”苏芷甜甜地一笑,问季沨。 季沨的脸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想让我做的手链一直陪着你。顺便……” “顺便什么?” “顺便也让别人知道,你的追求者那么多。”季沨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涩。 “哎呀!”苏芷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抱了抱季沨。原来这个小alpha也想宣誓主权呀。 砸碎的电脑与伤痕 这天整个下午,苏芷的心情都格外好。放学后,她像往常一样和季沨一起吃完晚饭,然后结伴往家的方向走去。 “季沨。”一个声音从路旁传来,叫住了她们。苏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笔挺的青灰色风衣,内搭白色衬衫,下身是灰色西裤,脚蹬一双锃亮的皮鞋。她脸上戴着一副优雅的圆形复古金框眼镜,面容俊秀又柔美,栗色的长发垂至腰际,气质非凡。 “莫老师。”季沨也向她打招呼,她发现莫声闻又换回了她平时的那套着装,而不是穿着调酒师制服来等她,竟然有点感动。 “车停在西边那个路口。”莫声闻笑了笑,目光落在苏芷和季沨牵着的手上,“看来我来早了,对吧?你平时一般几点回去?” 苏芷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季沨,又看了看莫声闻,眼神里满是疑惑,仿佛在问:“她是谁啊?” 莫声闻很从容地自我介绍道:“我姓莫,名声闻,是月蚀酒吧的工作人员。听说季沨上次考试进步很大,酒吧老板觉得她在学习上是可塑之才,所以,从今天起,由我来接送季沨上学放学。季沨以后不用再走六公里的路了。” 听到莫声闻的话,苏芷瞬间兴奋起来。没想到季沨学习成绩的提升,居然带来了生活质量的飞跃!她心里暗暗得意,说不定这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呢。 “谢谢莫老师。”苏芷也跟着季沨称呼她为“莫老师”,并没有深究这个称呼背后的含义。毕竟现在很多人都习惯把别人统称为“老师”,或者自称“老师”。 季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莫声闻,觉得自己麻烦她白跑一趟了,于是解释道:“我一般八点半回去,晚上要和小芷一起写作业。” “这样啊,那我八点半来接你。”莫声闻丝毫没有不悦,反而温和地看向季沨,“是去你小女朋友家楼下吗?能告诉我地址吗?” 苏芷的脸微微泛红,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被莫声闻一眼就看穿了。她有些羞涩地告诉了莫声闻自己家的地址。莫声闻和她们约好八点半在小区门口接季沨,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季沨感觉今天的莫声闻比之前更和蔼可亲了,她似乎每天都在变得亲切一点,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沉静、话不多的样子完全不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芷看着莫声闻离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说道:“我感觉,她和你有点像耶。” “哪里像了?”季沨好奇地问。 “个子都挺高的,腿也很长,还有嘛……都喜欢穿风衣。”苏芷笑了笑,心里回忆起前天和季沨确立关系的那一天。 “哦,这样吗?” 今天的作业不算多,两人在八点就顺利完成了。之后,她们还进行了一些“课外活动”,离九百九十九次又近了一步。 八点半,苏芷把季沨送到楼下,莫声闻果然已经在那儿等候了。苏芷向季沨挥手告别,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给季沨打车。看着季沨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苏芷的心里也满是欣慰。 莫声闻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季沨和她一起沿着小区的道路往大门外走去。走着走着,季沨突然好奇地问莫声闻:“为什么我感觉我每次见到你,你都会变得更不一样一些?” “哦,是吗?”莫声闻似乎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如何解释自己的态度变化,最后,她说:“其实我每次见你,都要发消息和我老板汇报并商讨,她警告我要微笑服务,不能把小孩子吓坏,否则又要罚我。” 原来是这样啊。季沨心里不禁对莫声闻的老板生出一丝感激,她觉得莫声闻还是面带笑容的样子更亲切。 正当两人边走边聊时,突然远处传来几声巨大的碎裂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捡拾着一地的碎片。季沨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看那些碎片:黑色的,白色的,反光的,不反光的,还有一些?键盘的按键。 哇!这不会是一个被砸成碎片的笔记本电脑吧? 季沨停住了脚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粉碎性骨折的电脑。莫声闻注意到季沨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住了。 女人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她胡乱地抓起地上的碎片,把它们一个个扔进敞开的公文包里。她的动作粗暴得就像在处理一地被撕碎的纸片,丝毫没有在意那些锋利坚硬的碎片可能会划伤她的手。直到最后一片电脑碎片被丢进公文包,她才拉上拉链,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走到路边的垃圾箱旁,用力把整个公文包都甩了进去。 季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打击,才会如此疯狂地虐待一台电脑。 在昏黄的路灯下,季沨看清了她的容貌:那是一张精致的脸,有着很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以及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对于围观的季沨和莫声闻,也毫无反应。 “你的手!”季沨惊呼出声。她这才看到那个女人的手上正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淅淅沥沥地滴下血珠。 “我知道。”女人冷冷地回应,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对季沨对关心也没有丝毫感谢。 季芷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从自己身旁经过,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女人的血一路滴落,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季芷不敢再多看,连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莫声闻也紧跟着她,她们都没有再去在意这个奇怪的女人究竟朝着哪个方向离去。 晚上十点,苏芷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她现在的阅读心态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了。毕竟,她现在是“止风之竹pasdetrois”的编剧,也算是半个创作者。现在对她来说,书中的故事情节不再是简单的消遣,而是学习的素材。 然而,她今天看的这本书显然不适合她学习,讲述的是一个“omega女性在乱世中经历爱情波折与生存挣扎,最终在自强不息中完成自我救赎”的故事,这对她想要写的甜甜爱情故事显然超纲了,只适合用来写高考作文。对于高考作文来说,苦大仇深是一比不错的财富。 苏青竹在九点左右就回来了,此刻正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织围巾,她说做这种重复性机械劳动还挺解压的。 苏芷放下手中的书,实在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她不得不承认,一个活得好好的人非要去看一段悲惨的故事企图升华一下人生,对大脑是一种凌虐。 “那个人呢?”苏芷懒洋洋地问道。 “加班吧,还在加班,她还能去哪里呢?”苏青竹头也不抬,继续挑动着手里的毛线针,“今天织的围巾一定不能给她,她不配。” “就是,她不配。”苏芷附和道。她真的不明白宋月庭哪来那么多班可以加。 “嘀。”密码锁启动的声音传来,随着门锁的转动,苏青竹立刻扔下手中的毛线针,迎了上去。 苏芷把头扭到一边,假装继续看书。她本来就还在生宋月庭的气,而且接下来的场景她不太乐意盯着看——以往,如果苏青竹先到家,且宋月庭回家的时间没有晚到苏青竹已经上床睡觉,苏青竹总会去迎接一下自己心爱的alpha。迎接的方式通常是给她一个拥抱,在她脸上亲一下。虽然宋月庭这些年平时基本不笑,但被亲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苏芷听到的却是苏青竹的一声惊呼:“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工作不顺心。”宋月庭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你自残了?!”苏青竹看着宋月庭,眼睛瞬间发红,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担忧。 苏芷也放下书,站起身,走上前去,顺着苏青竹的目光看向宋月庭的手。只见她的手掌上有两道巨大的鲜红伤痕,还在不停地渗着血,掌纹里都嵌满了血液,触目惊心。 “没有。”宋月庭轻描淡写地说道,“杯子掉在地上了,我捡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你也不用担心。”她对上苏芷的目光,语气依旧冷淡。 苏芷沉默不语,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宋月庭。 “我们去医院吧,快去医院吧,要不要缝两针?”苏青竹看着宋月庭手上那恐怖的伤口,比她本人还要着急。 “不用,问题不大。”宋月庭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了鞋,径直上了楼梯,走进自己的卧室,带了房门。 苏青竹慌慌张张地去翻医药箱,动作显得有些无措。 苏芷叹了口气,也转身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门。 或许,还是做点轻松的事情吧,她这样想着,试图让自己从这突然的紧张氛围中抽离出来。 高端人士的活法 苏芷回到房间,拿起智能手机,她的情绪莫名陷入了一种低落之中,很想找个人倾诉。 她翻到了短信页面,看到了季沨的名字。 “睡了吗?”苏芷发了一条消息。 等了大概五分钟,季沨并没有回复。也许已经睡着了。果然没有智能手机的人,生活作息就是健康,十点正是合适的睡觉时间。 苏芷只好打开QQ,点进了祝遇的聊天框:“嗨,在吗?” “在。”过了几秒钟,祝遇发来了回复,“哇,苏确蘅不好好学习啊,周一还玩手机。” 苏芷回复:“你不也在玩手机么?” “我在用电脑找作文素材,顺便登了一下QQ,怎么啦?” 找作文素材,是高中生很常见的使用电子产品的借口。 “可以开语音吗?” 苏芷问。 “行。”祝遇很快答应了。 两人点开了语音通话,祝遇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爸爸今天精神好像不太正常,手被严重划伤了,还故意装作没事。她不会真的开始自残了吧?” 祝遇说:“不至于吧,可能就是不小心划到手了。然后工作压力比较大,不想让家人担心吧。你多关心关心她就好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这种遇到事装作没事儿的人,最经不住别人的关心了,你争取把她感动得涕泗横流。” “啊。”苏芷一听祝遇叫她去关心宋月庭,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宋月庭那张冷冰冰的脸,“我已经一个半月没和她说话了。” “怎么?你们在冷战?”祝遇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苏芷说起这些。苏芷也确实不太喜欢随便把自己的家庭烦恼说给别人听。 “嗯……” 其实也不算冷战吧,只是宋月庭的言语和笑容的数量最近几年确实一直在稳步下降,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个拐点。 祝遇问:“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上次好像说了一句话,把她惹得特别生气,然后她就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了。” “什么话?” “有一天是星期日,她突然说又要加班,可我们一家本来已经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然后我就特别生气,就和她吵了起来,结果她也生气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其实苏芷回忆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详细描述。她当时和宋月庭吵到气头上,确实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其中有一句是“你这个满脑子只有钱的人,你不如赶紧被炒鱿鱼吧!”但宋月庭的反应能大到一个半月都不和她说话,也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的。苏芷还是把它归咎于宋月庭的性格变化。 “唉……”祝遇察觉到苏芷不太愿意多说,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能说一些针对亲子矛盾的套话:“你们还是要多沟通啊。现在的成年人嘛,压力都是很大的。你爸妈都在大厂工作吧,工作压力肯定更大。而且,我刚刚在网上看到,现在的大厂都在大幅裁员,估计日子挺不好过的吧。”祝遇了解苏芷的家庭情况,她的父母都在一家叫“像素跃动”的大型互联网公司工作,不过两人分属两个完全不同的部门:一个在游戏部门当原画师,另一个则是中层管理人员,好像负责算法相关的工作。 苏芷点开搜索引擎,输入“像素跃动”和“裁员”两个关键词,结果非常吓人,甚至还有员工和人事大打出手的新闻。 “嘶。”苏芷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宋月庭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原来她当时说的那句话,直挺挺地戳在了宋月庭的痛处上。 “唉,你改天和她多沟通沟通吧。”祝遇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好像面对亲子矛盾,她只能想到“多沟通沟通”这种话术。 苏芷感觉到了祝遇对于安慰人的困难,她决定停止倒苦水,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我们来聊一聊我们的那个漫画吧。” “嗯,我等你的剧情呢。”祝遇回应道。 祝遇感觉自己挺上心的,她刚刚甚至还搜了京城大学的校内场景,准备用来做参考。她觉得自己要去仔细看一个自己只有“天时地利人和”加上“超超超常发挥”才有机会考上的学校来自取其辱,已经算是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我就是在思考剧情啊。” “怎么,你卡壳了?你不是看了很多爱情小说嘛,应该最擅长这方面了。”祝遇显然还没有忘了自己在编剧之争中败下阵来的场景。 “我在思考主线是什么。” “主线不是两个人谈恋爱吗?”祝遇觉得奇怪,苏芷不是要画“甜甜的爱情”嘛。 “不,不能那么写。”苏芷开始讲述自己纵横绿网多年以及平时上语文课带来的见解: 任何一个故事都离不开矛盾冲突,这一点从诺奖大作到小广告上的“王爷夫人她知错了”全都适用。假如一个爱情小说的主线就完全是谈恋爱,只要进行到这俩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时,故事就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作者也懒得写了,读者也懒得看了,因为故事的主要矛盾已经很轻松地解决了。再拖下去不完结,就是作者在耍赖了,那这个故事就会特别的短小。 这个时候,如果不添加别的内容,解决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写拉扯,让两个主角晚点在一起。但这是一件极其考验作者的笔力的事情,写得好就是柔肠百转藕断丝连让人心碎流泪,写得不好就是两个哑巴神经病天天互相伤害看得人鬼火直冒。 苏芷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自然是没有这方面的自信的。而且她本身的性格也不适合这么写,她对爱情热切且大胆,对季沨感到心悦,便很快表白心迹和她在一起了。人写不好超出自己认知范畴的东西。 还有一种方法是加一堆莫名其妙的狗血情节,强行让两人分分合合个不停。这种类型的观感也比较差,会让人感觉编剧的大手无处不在。苏芷觉得这样不好,虽然她没准备弄出什么有多高艺术价值的作品来,但看到太烂俗的情节还是会觉得尴尬的。 当然也存在“混合型”,拉扯与狗血相互交织,白月光前任与家族纷争齐上阵。苏芷曾经看到一个读者在这种文的评论区分享了自己的阅读体验:看完之后手脚冰凉麻木,竟然是气出呼吸性碱中毒了——据说这种文得戴着口罩才能看,还是不要给读者添麻烦了。 祝遇听完苏芷的讲述,觉得很有道理。作为一个称职的“乙方”(祝遇觉得按照顺序她算苏芷的乙方,季沨算丙方),她开始帮苏芷构思起来。 两个人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苏芷说:“要不要就写写大学生活?两个主角不是一个是医学生,一个是艺术生嘛。” 祝遇问:“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苏芷想了想,说:“嗯……上课,科研,还有艺术社团,文艺汇演之类的?” “哎呀。”苏芷突然感叹了一声。 “怎么啦?” “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的alpha就是一个医生,里面的omega特别沉迷于看她的alpha女朋友做实验的样子。”苏芷真的开始回味起来,“啊!在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的实验室里,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透明的玻璃试管,窗外的阳光洒在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上,给美丽的alpha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啊!啊!然后那个alpha还一年发了十几篇论文,其中有一篇针对罕见病研究的,有患者家属亲自前来鞠躬感谢……” 祝遇说:“啊对对对,快告诉我是哪本小说。”她打算过两天告诉许悠亭,争取让她再破防一下。许悠亭曾说她们学院的走廊里都有股鼠鼠的味道,还说她自己写的东西的唯一的价值是拉动学术GDP。 “忘了名字啦,等我以后找找。” “嗯嗯嗯,你可以让你家季沨将来去学医,满足你的幻想。”祝遇调侃道。 “哎呀,我就是随便想想而已啦。”苏芷忍不住笑起来,她真的开始想象季沨穿白大褂的样子。当然,她是不会真的告诉季沨的。不过她倒是打算让季沨多画一画从白大褂袖口露出的手腕,感觉很有张力。 “还有一个艺术生,你觉得她的生活是怎样的?”祝遇好奇地问。她想知道苏芷对艺术生是怎么幻想的,这确实也触及她本人的盲区了,她们家族里没有一个是学“艺术”这种听着不管饭的专业的。 “我们的标题叫《心跳爵士乐》嘛,所以她一定得是音乐方面的,不能是美术方面的。音乐嘛,得挑一个看起来比较……高端的。” 所谓“高端”,那自然不能太大众,反正不能让读者一看:这不是我邻居家小孩儿学的乐器嘛。苏芷上网搜了一下爵士乐用的乐器,结果都是一些常见的钢琴、吉他之类的。她突然后悔为什么不叫《心跳交响乐》,这样就可以让omega女主学竖琴了。 最终,苏芷敲定了omega女主的日常生活:上午练钢琴,下午练吉他,晚上阅读法语原版书籍,同时自学意大利语,还会创作音乐剧。 祝遇也由衷地感叹:“对,高端人士,就应该这么生活。” 这时,她们的故事的主线终于隐隐显现出了一道轮廓。至少,两人如何相遇已经定好了(第一话总算不用愁了):业余爱好是小提琴的美丽医学生alpha,在艺术社团与音乐系的omega在一场音乐剧上初次相遇,从此在彼此心里种下了爱情的种子。主线围绕两人的大学生活展开,同时二人决定共同创作一场以“生命”为主题的音乐剧——虽然她们还不知道啥叫“生命主题”,因为还没想好,但甜是真的甜。 以至于苏芷都暂时忘却了她的家庭烦恼。 第二天,苏芷中午一见到季沨,就感觉这家伙欲言又止的。 季沨开口说道:“我昨天晚上睡得太早了,没有看到你的短信,对不起。” 苏芷摆摆手,笑着说:“没事啦,我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放在心上。” 季沨突然说:“你们小区里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特别可怕!” 苏芷好奇地问:“有多可怕?” 季沨向她讲述了昨天看到的景象,苏芷的心瞬间凉到了谷底:这八成就是宋月庭了,难怪她今天出门带了一个新的包。苏芷意识到宋月庭的精神状态可能非常危险,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和宋月庭“好好沟通”一下了。 这天晚上,宋月庭回家比昨天更晚。苏青竹已经累了,便提前上床睡觉,而苏芷却一直坚持没有入睡。宋月庭刚进门,苏芷便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到她平时工作的书房,随后关上门,神色严肃。 宋月庭已经和苏芷冷战了一个多月,今天第一次看到苏芷主动找她,还有些不习惯。她皱了皱眉,问道:“你要说什么?” 苏芷的神色突然软了下来。她已经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此刻眼眶发红,差点掉下两滴泪来:“爸爸,对不起,我上次不该和你吵架。” 宋月庭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愣住了。女儿的神情确实很真诚,而且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她的心也立刻软了下来。但嘴上还是不肯一下子承认,所以她没有立刻说话。 苏芷继续道歉:“我真的不该说你应该被炒鱿鱼,对不起。”她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宋月庭的防线一下子崩塌了,她柔声叫苏芷坐到身旁,说:“没关系的。”说着还掏出一张纸巾,小心地帮女儿擦去脸上的泪水。 就在这时,宋月庭突然瞥到苏芷手上的手链,随口问道:“你的手链,是哪里来的?” 苏芷说:“是我自己做的,我特地做了一个平安扣,特别像你送我的。” “哦,这样啊。”宋月庭感到温暖与欣慰。苏芷不禁庆幸,宋月庭与苏青竹是两个极端,她是一个对信息素的嗅觉极其迟钝的人。 “我特别喜欢你送我的平安扣,我每天都戴着。”苏芷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句话也是真心话,所以她对于宋月庭的性格变化格外伤心,她很怀念十岁生日时,亲手在镜子前帮她戴上平安扣的宋月庭。 苏芷的抽泣声越来越急促,也不知是刚刚酝酿的情绪太到位了,还是在这种坚冰溶解的时候就该这么哭,她扑进宋月庭怀里。宋月庭轻轻拍着她的背。 等哭完,苏芷才离开宋月庭的怀抱,问出了那个核心问题:“你是不是被裁了?” 只需一秒,宋月庭一下又变回了原样,冷漠,毫无笑容,这是她克制情绪时的一贯神色。 “没有。”宋月庭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妈妈。”苏芷觉得这样说比较能吸引她说真话。 “没有。”宋月庭依旧摇头,语气坚定。 “我看到了,你昨天在小区里面摔电脑,你肯定受了很大的刺激,肯定不是简单的工作不顺心。”苏芷只得把话题挑明了,当然,隐去了季沨。 “你看到了?”宋月庭的脸色唰得一下又变了,这回不是冷漠,也不是温柔,而是很罕见的,惊慌。 “我昨天下楼的时候看到的,你还把工作用的电脑摔掉了,你的电脑里面肯定有很多重要文件吧。如果你不是被裁了,肯定不会拿电脑出气的。”苏芷抓住宋月庭受伤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用两只手环住,目光真诚恳切。 宋月庭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不要告诉你妈妈,好吗?” “求你。”这是宋月庭第一次说出“求”这个字。 “好的,我不告诉她。”苏芷点头。 “让你妈妈知道了,她的压力会成倍增加的,对健康不好。”宋月庭低垂下眼眸,“我现在每天出门找工作,等以后再和她说。你千万不要主动和她说,好不好?” 苏芷再次点头。她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但最终,她决定做一个诚实守信的女儿,尊重宋月庭的选择。而且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做法,在无奈的现实面前,人能做的唯有两害相较取其轻,不存在两全其美。 一大箱新衣服 这些天,季沨每天晚上都能收到莫声闻新的“外包作业”。而且,作业的难度还在稳步提升,后来,竟然出现了物理和数学结合的题目。季沨很惊讶,问莫声闻:“难道你的老板还同时教物理吗?” 莫声闻轻描淡写地说:“物理数学不分家呀,很多数学公式的发现,一开始都是为了物理学研究服务的,比如傅里叶级数与热传导方程。如果数学不应用于实际,那它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有不少数学家同时也是物理学家,对不对?” 她又补充了一句,目光中透着一股狡黠:“我老板所在的学校,数学和物理就是一起教的,你不信,可以去查证一下嘛。” 季沨并没有查证的兴趣,只好一切都听从莫声闻的要求。 这天是周五晚上,季沨正在埋头解题,莫声闻提供的题目难度已经超出了她的心算能力,她只好在草稿纸上仔细演算。莫声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可以进行一些艺术方面的有声娱乐活动吗?” 季沨头也不抬,随口应道:“你去吧。”她之前看到过莫声闻房间里的琴箱,猜到莫声闻大概是要拉琴。她自己并不怎么容易被声音干扰,只要邻居不投诉就行。 果然,季沨听到一阵挪动重物的摩擦声,和拉动拉链的声音,大概是莫声闻搬出了琴箱。季沨没有在意,继续解题。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没听到悠扬的大提琴旋律,只听到一阵“嗡嗡嗡”和“呲呲呲”的怪响,这声音实在是太过诡异,季沨忍不住猛地回头,只见莫声闻确实在拉琴,只是她拉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琴弦上滑了一跤,跌跌撞撞地飞出来,季沨感觉莫声闻在用琴弓虐待琴弦。 季沨深吸了一口气,她再不容易被声音干扰,也无法完全忽视这宛如锯木头一样的声音。最终,她忍不住说道:“别拉了行吗?你看看书,看看文艺方面的书,做点艺术方面的无声娱乐活动,好不好?” 莫声闻看起来有些惊讶,她指了指琴码上一个黑色的硅胶夹子:“有这么吵嘛?装了弱音器都不行?” “你拉的东西像……”季沨一时间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皱了皱眉,接着说道:“真的好难听。”即使声音减弱了,也挡不住琴弦的哀嚎。 莫声闻幽幽地说:“我现在不能停下来。首先,明天我的音乐老师……哦,也就是我的老板,会过来视察。而且,我本周的阅读限额已经用完了,不可以再看书了。” “你的老板还是你的音乐老师?”季沨心想,莫声闻老板的身份可真丰富,不仅是大学教授,还是莫声闻的老板兼音乐老师。 “对,几年前我突然心血来潮想跟着她学音乐,然后她就开始教我各种各样的乐器,但是我一个都学不好。明天要是连运弓都不会,恐怕又要让她失望了。唉,没办法,我就是没有任何音乐天赋嘛。”莫声闻突然好奇地问道:“小风,你有没有?” “我也没有。”季沨干脆利落地回答。她从来都不敢在别人面前唱歌,生怕暴露自己是个音痴的事实。养母曾经试图培养过她的音乐细胞,但最终她只勉强学会了用口琴吹一些简单的曲子,凭借的还不是绝对音感,而是肌肉记忆。 “唉,这一点真是一点也不像嘛。”莫声闻小声嘟囔了一句,看起来有点沮丧。 季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没有问。 季沨的目光落在莫声闻书架上的那一大排书上,她突然有点好奇:“莫老师,你刚刚说的,你本周的读书限额已经用完了,是怎么回事?” “哦,我规定了自己一周只能读一本书,大概叁十万字吧,不可以超过一本书。” “不可以超过?”季沨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般人都是规定自己一周要读不低于一本书,这已经是听起来相当自律相当上进的人了。 “是的,不可以超过。书也不是读得越多越好的。”莫声闻一边擦拭着琴弦上那很不均匀的松香,一边侃侃而谈:“我以前也觉得书读得越多越好,现在我觉得,一个人读书的数量和他的社会阅历相匹配,才是最好的。因为只有具有深度和广度的灵魂,才能承载得了思想的重量。就像那些电视剧里,一个资质平平的人如果拿到了天下第一的武林秘籍,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不是吗?” 季沨并没有完全理解她在说什么,只听莫声闻继续说道:“走火入魔的具体表现呢,如果是一个作家,写出来的东西会特别矫揉造作和自恋;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生活中会极度以自我为中心,还会有一些自以为是的清高,甚至自诩为个性,最终……犯下一些无法弥补的错误。” 莫声闻叹了口气。 季沨还是没有说话,她确实暂时无法了然莫声闻的言语的背后含义。 “说点轻松的吧。明天我的老板要来了,她想见见你,你应该有时间吧?”莫声闻偏过头,看着季沨,笑了笑。 “好像没有。”季沨明天和苏芷约好了,上午上完课就一起回家,继续看《落雪的夏天》,苏芷还说要给她一个小惊喜,季沨心里一直在期待着呢。 “一点都没有吗?中午呢?我老板可是大老远从京城过来的呀,你的小女朋友两个小时都等不及吗?”莫声闻一下子猜到了季沨所谓的“没空”背后的原因,随口调侃道。 “两个小时……还是可以的。”季沨决定明天和苏芷解释一下。她已经享受了莫声闻的老板派来的上学接送服务快一个星期了,觉得自己应该给予对方一些基本的尊重。 不过,面对苏芷,季沨不会完全实话实说。苏芷到现在还以为莫声闻只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季沨不想让苏芷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对物质生活的渴望明天就离开鲸陵。 看到季沨同意了,莫声闻愉快地说:“行,我明天中午接你回来,再把你送到你的小女朋友家,怎么样?” 季沨点点头,同意了。 周六中午,阳光明媚,季沨跟着莫声闻上了楼,只见一个带着行李箱的漂亮女人倚在莫声闻的房门前,她穿着一件清新的淡绿色小外套,内搭一件淡黄色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柔和地挽在脑后。她的五官很清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闪着明媚的光。 见到季沨和莫声闻,她一下子绽放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道:“莫老师,小风,你们来啦。” 莫声闻点点头,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享受又有些得意的神情:“嗯,老板,我把小风接回来了。” “小风,真可爱呢。”女人夸赞道。 季沨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和一开始莫声闻车里的香味一模一样。 “给你介绍一下。”莫声闻转向季沨,“这是我的老板,林清辞。你可以叫她……嗯……嗯……”莫声闻竟然为该用什么称呼而思索起来。 “林老师好。”季沨抢先开口道。她心想,林清辞不是大学教授嘛,那自然应该以“老师”称呼,她更惊讶的是林清辞居然也叫莫声闻为“莫老师”。 季沨又忍不住心想,林清辞知道她的莫老师把一堆大学生的作业都扔给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儿改吗?想到这里,季沨居然偷偷在心里笑起来,好像看到了林清辞惩罚莫声闻的样子,感觉很有意思。 “小风好。”林清辞也和季沨打招呼,“莫老师应该和你提过我了吧,我是京民大的……数学系的副教授,哦对,应用数学系,嗯,应用数学系。” 季沨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提到自己教的专业还会愣一下,只看到莫声闻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清辞一眼。 林清辞把手里的行李箱推到季沨面前,笑盈盈地问:“小风,我给你带了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季沨看着林清辞手里的行李箱,眼神中露出好奇和期待。没办法,收到礼物,还会有不开心的? “我可以看看你的衣柜吗?”林清辞向季沨征询道。 季沨打开自己的房门,叁人一起走进了她的房间。季沨拉开衣柜的柜门,里面整齐地挂着她现在的秋季校服——一件豆沙绿的西装外套,和一件同色的西装马甲,以及一件白衬衫,这叁件衣服还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在她身上。除此以外,衣柜里只剩下她上次买的一件风衣,苏芷送给她的衣服,以及几件杂七杂八的衣服裤子。 “这是你的校服吗?挺好看的,这个学校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耶,至少不是运动服。”林清辞随手摸了摸季沨的校服外套,赞叹了一声。 季沨也觉得九万里中学的校服挺好看的,只是她一直都不喜欢穿,尤其是马甲。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让躯干和四肢不在一个季节的衣服。 而且,季沨在九万里中学的待遇一直是个谜。不论出于怎样的猜测,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人管她,连门卫都不会拦她。上周六,她和苏芷第一次一起出游,那天她进校门时,外套里的衬衫就不是校服衬衫,但也没有人说她。所有人,包括苏芷,都已经习惯了她穿校服完全凭心情。 “我给你带了好多新衣服,你要看看吗?”林清辞转身把行李箱横放在地上,咔嚓两声,打开了行李箱的搭扣。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不同颜色的衣服,看质地,全都是崭新的。林清辞一件一件地把它们拿出来,帮季沨挂在衣柜里,她甚至很贴心地带了同等数量的衣架。 季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衣柜被慢慢填满,从原来的单一色泽变得花花绿绿。 这份大礼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又有些受宠若惊。她甚至开始纠结,自己就这么傻站着,不去帮林清辞,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可自己要是主动地伸手去接,又有点太不矜持了。 林清辞从季沨的表情里读出了她对这份礼物的喜爱,得意地说道:“我看到我上次给你的信用卡,第一笔消费就是在一个服装店,我就猜到,你肯定很缺漂亮的衣服。” 季沨这才知道那个信用卡是林清辞派莫声闻送来的,原来不是酒吧老板良心发现啊。 “女孩子就是每天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林清辞一边忙活,一边发表了自己的信念宣言。 “嗯,人作为区别于猿类的高等生物,衣着打扮是一个重要的环节。”莫声闻也表示赞许,好像在说,不懂得在意穿搭的都是猴子。 林清辞终于帮季沨把所有的新衣服都挂好了,又从中挑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灰色的领带,以及一件灰色风衣,风衣有点像莫声闻的那件。她笑着说道:“这些衣服我都洗过,然后熨平了,你要是喜欢,今天就可以穿上哦。”顺便补充了一句:“下午要去和omega小女友约会,要打扮得帅气一点呢。” 季沨看着林清辞手里的衣服,那件衬衫的质地非常好,厚实,硬挺,没有乱七八糟的褶皱。如果穿在自己身上,一定会显得既清新又帅气吧。 林清辞读出了季沨的欢喜,微笑着说:“我和莫老师就在外面等着哦,你换好了衣服就出来,好吗?我们送你去你的女朋友家。” 林清辞和莫声闻一起走出房间,季沨则在房里叁下五除二地换好了新衣服,还搭配了一条灰色的裤子。 当季沨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层柔和而璀璨的光芒环绕,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辉,宛如从电影中款款走出的主角。 林清辞突然捂住嘴,看看莫声闻,再看看季沨,目光在她们二人脸上连续交替了几回,她突然开玩笑似地来了句:“小风,你不会也五音不全吧?” 莫声闻把头偏过去,眼神里有些嗔怪。 季沨点点头。 “然后,还特别喜欢会音乐的omega女孩?”林清辞继续笑着问道。 莫声闻扶了扶额头。 季沨真的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最终,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没有见过苏芷在她面前唱歌或者演奏过什么乐器,但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那一定是一个无比令人着迷的景象。 第十七次:会音乐的你有多迷人? 下午,莫声闻如约开车送季沨去苏芷家,林清辞也坐在汽车后座,与季沨并排。一路上,林清辞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打听苏芷的情况,而季沨则从各种角度夸赞苏芷,林清辞频频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 当她们抵达苏芷家楼下,一起下车时,林清辞突然问季沨:“你们是不是已经‘有过’啦?” 莫声闻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季沨后颈的咬痕。 季沨有些羞涩地承认了,没想到林清辞却笑着说:“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哎呀,小风每天都有人陪伴,我实在无法理解,怎么有些人竟然还会不高兴呢。”她显然对这件事感到很开心,还意味深长地瞥了莫声闻一眼。 季沨渐渐更加明白了莫声闻的态度转变——从一开始按着她的头指责她屈服于原始欲望,到后来温和地看着她和苏芷十指相扣,一定都是受到了林清辞的警告。 和季沨道了别,莫声闻和林清辞便离开了。 季沨拿着苏芷给她的门禁卡,轻轻一刷,门禁应声而开。她走进电梯,心跳却开始不自觉地加速。虽然她已经来过苏芷家很多次,但自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琢磨苏芷要给她准备的“小惊喜”到底是什么,那种期待感几乎要将她的心填满。 来到苏芷家门前,她按下门铃,门“咔哒”一声打开了,苏芷出现在门口。 苏芷站在门前,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短款旗袍,颈部的线条在立领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优雅,领口下是精致的盘扣,衣摆上还垂着两束小小的流苏。下身搭配的是一条青蓝色的马面裙,上面是墨迹晕染的花纹。在昏暗的走廊中,门框好似一个巨大的画框,下午明媚的阳光从打开的门中透出,洒在苏芷身上,为她勾勒出一幅绝美的背景。苏芷仿佛是站在一幅画中,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望着有些呆住的季沨,苏芷故意摆了一个优美的姿势,撩了撩垂散的长发,问道:“好看吗?” “好看。”季沨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挤出这两个字。 苏芷笑着拉起季沨的手,将她迎进门,再帮她把风衣外套脱下挂好。她注意到季沨也换上了新衣服,不禁感叹道:“那个酒吧老板对你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她心里暗暗想,以后一定要更认真地帮季沨补习。 季沨这才发现,苏芷家客厅的茶几旁放着一个木头支架,支架上是一个圆圆的乐器,哇,竟然是一把中阮。 “原来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吗?”虽然苏芷之前和她说过“暂时欠着在她面前弹阮”,但季沨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她以为还要等好久,就像她那永远画不出来的给苏芷的肖像画一样。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要弹给你听,我每天晚上都会练习的。”苏芷柔柔的一笑,目光落在那把中阮上:“其实我会的曲子不是很多,我最喜欢阮的原因是,我喜欢它的声音,又有点琵琶的清脆,又有点古典吉他的醇厚。” 季沨好奇地盯着那把中阮。她其实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种乐器,只是在为苏芷制作冰箱贴时,仔细研究过阮的图片,了解过它的外观。 “我想听。”季沨从阳台上搬来一个凳子放到沙发前,托着腮坐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苏芷演奏了。 苏芷看到季沨满是期待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她轻盈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阮倾斜着放在腿上,左手按着琴弦,右手捏起拨片,开始弹奏起来。 她弹奏的曲子特别安静,就像风吹动垂柳,柳枝拂过水面时荡起一圈圈波纹,没有急促的节奏,也没有沉重的扫弦,只有拨片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盈地触碰着琴弦。她的左手灵巧又沉稳地在品格间移动着,手背上的线条流畅又清晰。如果说舞蹈是将人的身体的灵动与曼妙展现到了极致,那奏乐或许就是手指的舞蹈,那按弦时绷紧的手指,显得比以为更为修长,既柔软,又有力。 季沨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但那柔和的旋律一下子就把她抓住了。其实,哪怕不听旋律,单听阮的声音,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惬意——就像苏芷之前说的,阮的声音很特别,既有像水珠溅起来时的清亮,又有一种醇厚的、淡淡的、慢慢散开的宁静和忧伤。 这就是纯音乐的奇妙之处吧,即使是一首听起来清新欢快的曲子,也总能在某个瞬间,让人的心静下来,变得特别平和。哪怕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听着听着,也会觉得周围好像安静了下来,像沉入了静谧的暮色之中。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终止,琴弦还在微微颤动,余音在空气里慢慢洇开。苏芷轻轻放下拨片,看向季沨,眼神里全是温柔。 “好听,真好听啊。”季沨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文盲,无比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受。她只觉得,刚才的旋律仿佛带着魔力,让她仿佛躺进了一片温暖的水域,身体轻飘飘的。 “你喜欢就好。”苏芷并没有对季沨过于简单的夸赞感到不满,她又拿起拨片,再弹奏了两首曲子,季沨的目光比刚刚更为专注。就这样,两首曲子弹完,季沨的耳朵不知怎么又红了,她说:“小芷,我今天又一次感觉,你是从一幅画中走出来的人。” “是吗?是因为我穿的衣服太好看了吗?还是阮的声音太好听了?”苏芷问道,目光直直地对上季沨的双眸。 “你很好看,弹的曲子也很好听。”季沨低下头,用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苏芷闻到了空气中那变得有些浓郁的海盐柠檬味,她突然说:“你想不想听我弹琵琶?” “你还会弹琵琶吗?”季沨有些惊讶,她以前没有听苏芷说过。 苏芷回答道:“我当然会,小时候我妈妈手把手教过我,我也很喜欢琵琶的。之前也是因为乐团的需要,才从琵琶转的中阮。” 阮确实是一种相对小众的乐器,即使在民乐团中也较为罕见。大多数家长在为孩子选择乐器时,通常不会考虑阮,因为它的师资资源稀缺,很难找到合适的教师。即便有少数孩子选择了阮,多半也是为了走“小众赛道”,在考艺术特长生时,竞争压力相对较小。在非专业的民乐团里,很多弹中阮的人其实都是从其他乐器转过来的,这有点像在乐队里让吉他手转行弹贝斯。 “你想听吗?”苏芷又问。 季沨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把衣服脱了弹,怎么样?”苏芷突然一笑,看着季沨,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好,好啊,就在这里吗?”季沨被苏芷那大胆的决定惊到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客厅的光线真是太好了,一束束光从各个窗户射了进来,着实让人有点害怕。 “就在这里,不可以吗?”苏芷面露无辜,问道。 “可以,可以。”季沨坐到凳子上,身子前倾把手放到凉凉的茶几上,又捂到自己脸上。 苏芷转身上楼,季沨不知道她的琵琶放在哪里,也许是苏芷卧室的柜子里。等苏芷下来时,她的身体已经一丝不挂,怀里抱着一个琵琶。 空气中还有一股栀子花的香气。 “记住哦,这首曲子,叫《凰城舞曲》。”苏芷坐到沙发上,洁白赤裸的上身环绕着深色的木质琵琶,她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般柔和,仿佛被一种无声的炽热所点燃,好似她的内心深处藏着一团火焰,正透过她的眼睛缓缓释放出来。 苏芷的手指轻轻落在琵琶的弦上,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抬起,开始了轮指的开场。起初,音符如同一个个碎碎的珠子,一颗颗脆脆地滑落,没有一丝杂音,可是到后面,节奏越来越欢快而热烈,越来越充满激情,是舞动,是交融。 随着一声用力的扫弦,季沨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苏芷的动作。她能看到苏芷修长的手指在瞬间绷紧,随即又自然地放松,流畅得仿佛是本能。她突然有些不敢看苏芷,她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在何处,尤其是那时不时从琵琶后面露出的已经明显挺立起来的乳尖,总在刻意吸引着她的目光。 季沨害怕自己混乱的思绪破坏了这纯净而迷人的场景,她只能去看苏芷的眼睛,可是与此同时,苏芷也故意偏头看向季沨,两人的目光笔直地交汇。季沨突然发现,苏芷的眼角一直都是略微上翘的,平时显得柔媚,现在却似乎带着一股电流,在长长的睫毛下,苏芷的眼神深邃而迷人,让她沦陷,让她的灵魂被填满。 曲毕,空气中的两种气息已经浓得让人无法忽视,苏芷站起身来,把琵琶平放在茶几上,一个个拆掉手指上的指甲套,走到季沨面前。 她看到季沨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不敢看她,呼吸急促,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需要她屏住呼吸的事情,现在正在努力地抽吸着空气,苏芷的手摸上季沨的头,用刚刚那在放电的目光看着她:“怎么?你怎么一副今天第一次看到我的身体的样子?” “今天,不一样嘛。”季沨还是没有抬头看苏芷。但她能看到苏芷纤细的双腿和平坦的小腹,还有两腿间细细的黑色软毛,还有水嫩的花瓣。 苏芷把季沨的身体掰正,左手摸到季沨的后颈上,用手指摩挲按压着她后颈有些发烫的腺体,右手开始解季沨的裤子。 “就在这里吗?”季沨问,她感到更加慌张。 “嗯,对,不可以吗?”苏芷还是报以同样的回答,她已经拉下了季沨的西裤的拉链,隔着内裤摸了摸那明显的隆起,再拉下季沨的内裤,看到里面的漂亮的性器弹了出来。她用手撸了撸,用拇指摩挲着顶端,把液体抹匀到肉棒的各处。 “你爸妈会不会突然回来?”季沨感到害怕,她感觉要是现在门突然开了,她能被吓到叁个月都硬不起来。 “她们回来,没穿衣服的也是我,又不是你,你怕什么?”苏芷平淡地回答,说着,她又开始解季沨的衬衫扣子,一个,一个,凉凉的指尖时不时划过露出的皮肤,同时顺道把手伸到季沨背后,打开了她内衣的搭扣,把她的内衣拉到一旁。 直到最后一个扣子解开,苏芷俯下身,从性器的根部一路向上舔舐轻吻,顺便用手指刺激着那敞开衬衫下的乳尖,湿热的吻一路游走,从小腹,到肚脐,到胸口,到喉咙,再到下巴……最后,苏芷抱住季沨的脸颊,吻上季沨的唇,用自己的舌尖去触碰她的舌尖,两人唇舌相接,呼吸纠缠,良久才分开,嘴唇上带起一根银丝。 苏芷跪到季沨身上,用手抱着她的脸,季沨仰起头,与苏芷的目光相对,苏芷突然问:“你的美术那么优秀,你会不会音乐?” “不会,一点都不会。” “一点都不会吗?” “一点都不会。” “但你至少可以演奏一个乐器。” “什么乐器?” “我。” 说完,苏芷便坐了上去,直挺挺的性器一下子插入已经湿润的甬道深处。 “嗯——”苏芷呻吟了一声,声音婉转,真的宛如音乐一般。 “你动一下,我就会忍不住哼一下,这算不算一种演奏?”苏芷突然笑着问季沨,两人的身体还是相连的。 季沨真的动了几下,性器在甬道里搅动几下,苏芷真的连续呻吟了好几声,身体随着她的节律颤抖。 “小风,插我。”今天的苏芷好像格外主动,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首琵琶曲,她现在不再像开始那个柔美的少女了,好像一只……小狐狸? 季沨抱住苏芷,苏芷的双臂环绕住她的脖子,两人一起颠动着,身体碰撞时,发出一声声水声,苏芷呻吟着,感受着季沨越来越硬的坚挺在她的身体里冲击着,她真的感觉自己变成了季沨的乐器,被玩弄着,被强迫着发出声音。 随着插入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快,两人到达了情欲的巅峰,甬道抽搐,夹着肉棒,一股热流喷射而出,苏芷的身体软下来,她喘息着,下巴搭在季沨的肩上,季沨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好像是无声的安抚,她一直牢记着苏芷告诉她的事情,高潮完不能一下子拔出来,要慢慢温存,要做一个温柔的alpha。 “小风……”苏芷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温柔:“我好不好看?” “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超级大粉丝 欢乐完后,过了好一会儿,苏芷的头脑才逐渐清醒过来。她突然感到有些害羞:刚刚自己在干什么啊,还说要当乐器给小风演奏!天呐,这难道就是喜欢的人的信息素的力量吗? 苏芷站起身,身体微微发软,腿间湿漉漉的,感觉没有了那人的东西,里面有些空荡荡的,似乎还有液体滴落下来,也不知是谁的液体。季沨体贴地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问道:“要不要我上去帮你拿衣服?” “嗯。”苏芷点了点头,接受了季沨的关怀,躺到沙发上。 季沨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快步上楼帮苏芷取回刚刚脱下的衣物,还贴心地拿了一小袋湿巾,帮她擦拭腿间的水渍,然后小心地为她穿好衣服。 看着这个小alpha忙来忙去伺候她的样子,苏芷心中满是柔软与甜蜜。最后,她还不忘叫季沨打开阳台的窗户——这是她们第一次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做爱,还是把信息素散一散比较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季沨和苏芷并肩坐在沙发上,准备履行昨天的约定,一起观看《落雪的夏天》。 上一集的情节停留在下属小O阴差阳错地与渣A上司“苏总”一起出差,参与某个电影项目的投资。而在这一集中,“苏总”作为投资方出席电影负责人的会面。饭桌上,一个陌生女人的出现让气氛瞬间凝固。为了凸显她的美貌,镜头特意给了她一个面部特写,伴随着一声小提琴的嘶鸣,“苏总”瞬间愣住,脸色大变,仿佛被五雷轰顶。 “这肯定是白月光前任。”苏芷说。 “你怎么知道?”季沨刚好奇地问询,电视里的“苏总”已经开口,眼眶红润,嘴唇微微颤抖:“好久不见……” 苏芷拿起遥控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暂停键。季沨困惑地看向苏芷,苏芷一句话没说,只是点开了一点五倍速。 接下来的情节非常好猜,渣A“苏总”与前任久别重逢,此时的前任已经成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影后”,路边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都是她的代言。 如果一个人有一天不幸“穿书”了,一定要祈祷自己穿越成故事开场时女主的前任,因为前任这种生物在小说影视剧里最开始就没有混得不好的。 晚上,“苏总”和前任在一个氛围暧昧的亭子里,举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喝酒,追忆往昔。前任开始倾诉自己的难处,传达出一种要和“苏总”和好的意思,而就在这个时候,小O的下属刚好要给渣A上司送文件,虽然也不知道什么文件非得大晚上送,但编剧硬是要让她撞见这一幕。她手中的文件应声落地,眼泪也跟着哗哗直流。 “……”苏芷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前任,两种妙用:第一种作用是解释为什么两个主角不能立刻在一起,因为有人心中有伤,被白月光前任深深伤害过;第二种作用是让另一个主角吃醋,从而增进两个主角的感情。当然,也有稍微高级一点的编剧,会通过对比,凸显“以前的关系是畸形的,现在的关系才是健康的”,作为人物性格的成长。 这确实是一种方便的构建情节的方式,只是,前任的存在感太强,多多少少会让前面那好不容易冒出来的粉红泡泡一个个噼里啪啦碎掉,这对一部爱情剧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喜欢看前任。”季沨开口了,感到胸口痛痛的——电视里的渣A,一颗心似乎住着两个人:一边是曾经的甜蜜,如今却都化作了永远无法触及的泡影;另一边则是再也无法倾注最初那份完整爱意的无奈。这种感觉听起来就让人揪心不已。她真心希望世上所有人都无需经历这种痛苦,她自己也不想在电视剧里品味这种感受,何必要折磨自己呢? 苏芷看着季沨的样子,被电视剧里的情节虐得眼睛都红了,一看就是编剧想要的那种观众。苏芷莫名有点生气,感觉季沨被可恨的编剧欺负了,她只能赶紧抱住季沨,拍拍她的脑袋,柔声安慰:“电视剧而已嘛,不是真的,我们只看甜的,不看虐的,好不好?”说着点开了二倍速。 苏芷没有说:看多了就习惯了,因为她不知道麻木是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开着二倍速,一路快进地看完了这段“前任文学”。终于,那位前任终于在两集之后的末尾暂时退场,两人都松了口气,准备继续看下一集。 “叮咚。” 苏芷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显示祝遇发来了一条QQ消息:“看,有回复了!” 附上一条截图。 是《心跳爵士乐》漫画的页面,底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新回复:“大大是光!是星辰!是银河倾泻的笔触啊啊啊!!(捧脸震颤.gif)蹲蹲蹲蹲蹲!!!” 她们的漫画目前其实连第一话都还没正式上线,只是前两天上传了简介,还有一张季沨绘制的海报。海报上是一个华丽的演出舞台,四周一片漆黑,却有一束圣洁的金光从天而降,照亮了舞台中央。光圈中间摆放着一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叁角钢琴,座椅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美丽女子,她抬起头,目光看向另一位容貌俊美、身着白色西装、正将一只手轻轻撑在钢琴上的女子。两人的目光交汇,磁场鲜明。 苏芷不禁感叹道:“小风的海报真的太棒了,连正篇都还没上线,就已经吸引到粉丝了。”她猜测主要功劳应该是季沨的画,而不是简介。 “还有两千金币的打赏呢。”祝遇又发来一条截图。一个金币折合成现实中的货币是0.1元。 这下苏芷有些惊讶,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连正篇都还没上线,居然就打赏了,还如此之豪横! “是不是你姐姐?”苏芷发消息问祝遇。祝遇之前好像提过她把表姐绑架来当粉丝了。姐姐披个马甲来支持一下妹妹,也挺合情合理的。 祝遇果断否定了这个猜想:“不是,我姐姐叫‘息息不嘻嘻’。”而打赏的人的ID叫“停瞳”。 季沨也凑过来一起看,发现祝遇已经开启了语音通话:“苏确蘅好,季沨好,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我们的第一个粉丝吧。”她居然还和季沨打了招呼,明明苏芷并没有告诉她季沨就在旁边。 季沨也和她打招呼:“祝遇好。” 祝遇点开了屏幕共享,从她的客户端点进了那个叫“停瞳”的人的主页,系统性别显示为女,头像是二次元风格的,下面的简介写着:“这里是停瞳,全网同名,CN也是停瞳哦~古风汉服|国风广播剧|COS正片持续产出中(头像乃私人订制の小破图,请勿转载勿二传二传会变成小纸片人飘走哦QAQ)求同坑共肝!但求放过我推们QAQ(划掉)是是是,同担退散退散!” “CN是什么?”季沨问,她已经放弃了理解别的内容。 祝遇告诉她是“Coser Name”的意思,其实她也是刚刚第一次点进来时搜索的。 点开停瞳那张标注着“勿转载”的头像,是一幅插画,画中人物的装扮有点像刚刚电视剧里的渣A总裁,西装革履,翘着腿坐在有着大落地窗的办公室。这张画最显着的特点是眼睛画得特别细,据说在二次元里,霸道总裁都是细长眼睛,圆眼睛的人没有赛博帝王之相。 继续往下翻看停瞳的主页,她的主页上大多是转发的内容,单看文字很难理解,因为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暗语仿佛在进行加密通话,但看一看配图,还是可以大致猜出主要内容是漫画和乙游,比如一些女alpha的立绘和同人图。 虽然画中的角色都很帅气,但停瞳给每个人取的外号都是萌系的,标准句式是“宝宝你是一个XX色小猫猫”。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美女alpha,或许正是因为季沨笔下的alpha角色面容太过完美,才吸引了她二千金币的打赏。 而她的原创内容大多是她自己的cosplay照片,风格多变,五官各异,从汉服到Lolita应有尽有,一看就很烧钱。虽然看不出此人的具体年纪和职业,但很显然钱一点不少。 祝遇赞叹道:“好感动,咱们居然傍上富婆了!季沨,你一定要好好画,富婆今天一高兴,就打赏两百块,以后说不定能几千块几千块地打赏呢!” “嗯,我一定好好努力。”季沨也觉得这听起来很诱人,感觉明天天上就要下钞票雨了。 点进她的动态,发现停瞳的粉丝数虽然不多,但互动数着实不少。有很多人叫她“停瞳”老师,还说她是“神仙下凡”“仙品大大”“同人界的天花板”,还有一个夸得比较文艺范儿,说她“秀口一吐就是广播剧的一方天地”。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活动范围真广,从简介也能看得出来。 而停瞳也确实是个很热心的作者,每条互动都会认真回复,而她的回复有个重要特征,就是一定要加上一个颜文字,比如“(≧?≦)/”。 祝遇又感叹道:“这个富婆,还是个萌妹呢。” 季沨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喜欢用颜文字的都是萌妹。” 颜文字确实有种奇妙的魅力,哪怕是一句脏话,后面加一个“QAQ”,都能变成撒娇,谁不信的话可以自行想象一下。 “哎!”随着的祝遇的下滑,苏芷突然发现停瞳的一个动态,着实让人在意。 那是一条一个月前发布的动态,内容是一杯奶茶和一份炸鸡,配文写着:“学校门口の神仙奶茶店!!吸溜吸溜根本停不下来啊啊啊~向全世界的老师们安利~“ “这不是金叶巷的那家奶茶店嘛。”苏芷一下子认了出来。那家奶茶店是一对本地小情侣开的,包装设计很有创意,一眼就能认出,而且不是连锁店,只此一家。 祝遇点进那个动态,放大画面,仔细查看各个角落:“你看边上,她桌子上还放着衣服,好像咱们的校服哦。” 祝遇干脆直接点进停瞳的相册,一路往下翻。下面的照片美颜效果越来越低,就像一个面具逐渐变薄,但因为照片里的人还是化着妆的cosplay造型,所以看不出真实长相。 终于,在相册的最底部,静悄悄地藏着一张普通的自拍,是两年前发的。点开一看—— “啊!”苏芷惊叫一声。虽然两年前的五官和现在有些不同,但总体还是能看出是同一个人。这不是当初那个跟着那个大骗子做事,还想办法折磨季沨,前些日子又在学校里吵架的女生赵晓婷嘛! “嚯!”祝遇也被吓了一跳,“怎么是她!我前些日子还看到她放学时和一个女生互飙脏话,最后差点打起来。”祝遇瞬间觉得应该把刚刚的萌妹夸赞收回去。 “我们把她移除关注吧。”苏芷原本还为迎来第一个大粉丝而开心,现在一下子心情全没了。其实她对赵晓婷别的事都不在意,但她忘不了赵晓婷给那个大骗子递剪刀,剪季沨头发的事。 “诶?你们有什么过节吗?”祝遇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季沨却抢先说道:“算了,没必要。” 祝遇的疑问还有很多:“她究竟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我上次看到她和那个女生对骂,那个女生连她爸妈一起骂,说她们一家在饭店端盘子的,有什么脸黏着人家特级教师的儿子……” “那肯定是因为做坏事得来的奖赏吧。”苏芷还是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祝遇。 “唉。”祝遇听完也叹了口气,“你们决定吧。” 季沨最终还是淡淡地说:“我觉得没必要。不过是个粉丝关注而已。”对季沨来说,赵晓婷根本排不上她真正怨恨的人的名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听到赵晓婷被别人嘲讽家庭时,她心中还闪过一丝同情。 苏芷看到季沨并不在意,也就没有再坚持。她就把赵晓婷的那两百块钱打赏当作是给季沨的精神损失费了。其实赵晓婷有钱也不一定完全是跟着大骗子做事换来的,她在她自己的圈子里看起来也是个大佬,说不定也通过这种方式赚了不少钱呢。 “你回复一下她吧。”苏芷对祝遇说,她暂时还不想和赵晓婷对话。 对面的祝遇思索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感谢支持~我一定会努力的~” 末尾也加了个颜文字(?????)。 呵,谁还不是个萌妹呢。 “苏确蘅,你的剧本写好了吗?今天发我,正好我有时间。”祝遇问。 “好,晚上发你。” “我这周就能弄好,季沨,你要准备绘画哦。”祝遇对季沨说。她买了两本关于漫画分镜的书,还搜了几百张京城大学的照片用来参考。 “好。”季沨点点头,觉得一切都能照常进行。 第十八次:她在梦中流泪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晓婷的评论确实起到了激励作用。 不得不说,人生总是充满了惊喜和岔路。苏芷还记得,最初创建“止风之竹pasdetrois”的目的,好像是为了挣点钱给季沨买辆二轮车,方便她上下学。可如今,季沨每天都有莫声闻接送,似乎并不急需那辆车了。那么,这件事是否该就此终止呢?苏芷才不愿意呢,她早已在这过程中收获了许多快乐,还有更多有趣的故事在前方等着她。 周日的上午,苏芷突然收到了祝遇发来的QQ消息:“奋战了一夜,终于忙完了(☆▽☆)。”(好像从昨天起,祝遇就开始喜欢用颜文字恶意装萌妹)紧接着,她发现楼下有一个同城跑腿送来的文件袋,又沉又重。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大沓A4纸,其中有一半是祝遇画的分镜,大概有十几页。不得不承认,这个祝遇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做起事来却格外认真细致——每一个方框都是用尺子量好画的,线条也是仔细勾过的,至少不会让人第一眼看不出画的是啥,甚至每个画面旁边都用文字仔细标注上了画面的表达内容。而另一半则是她用彩色打印机打印的京城大学校内及周边的风景照片,用来作为取景素材,可能是生怕季沨看不懂。 苏芷看着这些成果,心里也非常开心。她能感受到祝遇也挺喜欢做这件事的,和她一样充满期待。 于是,苏芷给季沨发了一条短信:“小风,在家吗?今天我想去你家。” 之所以没叫季沨过来,是因为今天苏芷的父母在家,而且也不能总让季沨跑来跑去是不是? 季沨很快就回复了:“好呀好呀。” 于是苏芷便抱着文件袋,打车直接去了季沨的住处。 当季沨看到那一张张京城大学的照片时,她已经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做足心理建设。至少,她不会再因为听到“京城大学”这个名字,或者看到校园的布景,就让那些黑暗的记忆瞬间侵蚀全身。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脆弱、太矫情了。 但季沨在心里还是叹了口气,其实祝遇没必要这么费心。她在那座3D立体的京城大学里待了接近两年多,许多场景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不过,季沨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只是平静而无声地翻阅了一遍那些彩色的取景图,说:“挺不错的。” 苏芷满怀期待地问道:“你作业写完了吗?现在可以开始画了吗?”她甚至希望今天就能完成并上传,这样她们的第一个作品就能正式启动了。 季沨点了点头。她昨天晚上回家后就已经写完了作业。她仔细看了一遍祝遇画的分镜,觉得确实很不错,看得出祝遇认真研究过,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修改。于是,她拿起笔,直接开始作画。 她们之前曾讨论过是画黑白漫画还是彩色漫画。好像隔壁霓虹国的漫画大多是黑白的,而在中文互联网上,漫画大多是彩色的。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她们觉得还是不要轻易与众不同,所以季沨决定用彩铅画彩色漫画。当然,她不可能和祝遇的分镜画出来的大小一模一样,否则根本无法展现细节,尤其是场景细节。基本上,较大的分镜框都需要画在一张8K大小的素描纸上,以后再一张张扫描和拼和。 苏芷在一旁看着季沨作画,发现她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慢得多。看来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季沨才是她们中最辛苦的那一个。 哎呀,苏芷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定要想办法犒劳一下季沨。怎么犒劳呢?她灵机一动,问:“小风,你这里有厨房吗?” 季沨看向苏芷,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想搞什么花样,但还是回答道:“楼上有个公用厨房。” “好嘞!我上去看看,马上回来!”苏芷兴奋地奔出房间。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她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一堆看起来像米饭的东西,旁边还放着一把勺子。 “这是什么?”季沨有些好奇地问。 “意大利炒饭。” “???” “用意大利面酱做的炒饭。” 季沨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吃法,她拿起勺子挖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天呐,竟然是奶油味的,还加了番茄酱,味道奇特又诡异。 “好吃吗?”苏芷紧张地问。 “好吃。”季沨也不敢说不好吃,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她又特地吃了几勺。感受着那酸酸甜甜的奶油味米饭滑进喉咙,真别说,虽然奇怪,但确实是一种独特而难忘的体验。 “你这么喜欢吃?”苏芷有些惊讶,她自己还没尝过呢,“那就都给你吃吧。” 季沨真的乖乖地一勺一勺把炒饭全吃完了,没有半点怨言。 季沨吃完饭后,又继续埋头作画。她能感受到苏芷对她的成品充满期待,因此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努力,提高效率。 苏芷看着季沨专注的样子,不忍心打扰她,只能在一旁来回踱步,或者翻翻手机,着实觉得有些无聊。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小风,你这里有书吗?”她好奇季沨平时会看些什么课外书。 “只有三四本。”季沨回答道。她之前经济条件有限,买美术耗材就已经让她本就紧张的生活费捉襟见肘了,平常只能去图书馆借书,看完后再还回去。而图书馆一次最多只能借五本书,所以她根本没有什么图书库存。“隔壁的莫老师有不少书,你可以去问问她。”她补充道。 “哦,这样啊。”苏芷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想先看看季沨那仅有的三四本书。她觉得,文学品味或许是了解一个人的重要方式之一。这是她第二次来到季沨的住处,上次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 她走到季沨房间的置物架旁,在角落里,果然看到了三本课外书。一本是哲学类的,一本是心理学类的,还有一本是计算机类的。苏芷感到有些奇怪,这三本书好像归纳不出任何共同点。季沨居然对这些领域都感兴趣?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也从未听季沨提起过这些呀。 苏芷只能把目光转向那些杂物——种类繁多,应有尽有。比如雕刻用的木材和小刀,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零件,也不知道是属于什么装置的。 上次的教训让她不敢随便拿起一件东西就看,这次碰任何东西之前,她都会先问一下季沨。而季沨总是回答:“没事,你随便看吧,没关系。”反正季沨早就把苏芷不该看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在角落里,苏芷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布袋,袋口没有系紧,露出一丝银色的金属光泽。她拿起布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口琴。 “小风,你不是说你一点音乐都不会嘛。”苏芷像转笔一样把口琴拿在手里转动着,笑嘻嘻地问季沨。 季沨回过头,看着那个口琴,往昔的记忆像湖面下的水草,摆动了几下,她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淡淡的悲哀,说道:“我确实不会。” “其实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还自学过口琴,你要听吗?”苏芷问。 “嗯。”季沨对苏芷的任何才艺表演都充满兴趣。 苏芷把口琴放到嘴边,轻轻吹奏起来。她吹的竟然是《布拉姆斯摇篮曲》。虽然气息控制得一般,和季沨的水准差不多,但音准却很不错。 季沨看着她,赞叹道:“小芷,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还会别的曲子,你要听吗?” 听到季沨的夸奖,苏芷心里美滋滋的,决定再表演几首,反正只是玩玩嘛。 她想起了初中时从一个老师办公桌上看到的一首曲子,旋律动听,填词也很优美:“树叶飞过的夜晚,星星也眨着眼,在这宁静的时刻,心事慢慢沉淀。树叶飞过的夜晚,风儿轻轻吹,带着我的思念,飘向远方的你……” 她开始认真地吹奏,仿佛真的要吹出一个树叶飞过的宁静夜晚。等她沉浸其中,一曲终了,才发现季沨已经背过身去。 “诶?有那么难听吗?”苏芷看着季沨的背影,突然有些羞愧。她刚才还吹得那么陶醉呢。 “你是在哪里听到的这首曲子?”季沨问。苏芷有些困惑,她觉得季沨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鼻音。虽然知道季沨情绪比较敏感,但也不至于被她这业余水平的口琴吹哭吧?何况这并不是一首悲伤的曲子。 “这是我们初中的一个语文老师那儿听来的。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了,毕竟她不是我们班的老师。我初一的时候是语文课代表,有一次交作业,不知道我们老师办公室在哪里,结果误打误撞把作业交到了她那儿。当时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我在她桌上看到这首曲子。我当时正好在乐团里,比较喜欢看乐谱,就哼了两遍,觉得挺好听的,就记住了。”苏芷解释道。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后来我就没怎么见过那个老师了。听说她辞职了,可能是想转行吧。现在应该过得挺好的。” “这样吗?”季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有点困,可以先睡一会儿吗?” “睡吧。”苏芷猜测她可能是吃了一盘炒饭,有些晕碳了。 季沨躺到床上,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应该是睡着了。 苏芷心想,她大概是真困了。 季沨的床是单人床,苏芷没法和她并排躺下,只能坐在床边。看着季沨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微红的眼眶显得格外惹人怜爱,苏芷忍不住想亲她一下。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更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她听说,alpha,尤其是那种已经有过那种经历的alpha,睡着的时候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情况……虽然现在已经是中午接近下午了,但说不定也会有呢。不如偷偷看一下? 哎呀,alpha的构造,就是让人感兴趣呢。 苏芷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季沨的被子一角,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她一点一点地掀开被子,直到露出季沨的裤裆位置,想偷偷看看她是否有什么反应。 唉,怎么还是平平的。苏芷心里有些失落,她确实还没机会和季沨一起过夜,自然也看不到早晨的季沨。中午又没有晨勃,真是遗憾,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呢? 正当苏芷有些失望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季沨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苏芷连忙看向季沨,发现她那长长的睫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湿润了,一滴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 苏芷吓了一跳,连忙侧卧到季沨旁边的床沿上,用手轻轻搂住她,柔声安慰着梦中的季沨:“不哭,不哭。”她也不知道季沨在梦中能不能听到。 也许是做噩梦了吧。苏芷知道季沨的泪腺很发达,仿佛随时都能在她面前哭出来,而她每次都会抱着她安慰。季沨的眼泪越来越多,最终浸湿了一大片枕头。苏芷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季沨叫醒。她觉得季沨做噩梦的样子很痛苦,但又担心强行把她从梦中叫醒会不会吓着她。然而,还没等苏芷纠结完,季沨似乎已经醒了。她紧紧搂住苏芷,带着哭腔说:“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你,不离开你。”苏芷抱着季沨,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也许季沨真的很缺乏安全感吧。 可就在下一秒,睡眼惺忪、神志还迷迷糊糊的季沨忽然用力抓住苏芷的肩膀,身子一滚,将她直接压在身下,一口咬在她的后颈上,就像一条小狼狗叼住了它心爱的玩具。 苏芷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吓了一跳,以前做爱都是她主动的,季沨今天着实有些不同于往日,但此刻她还是趴着温柔地安慰季沨:“不会离开你的。” 季沨的下半身在苏芷的双腿间轻轻蹭着,隔着衣服,苏芷能感受到那个逐渐变硬的东西顶着自己。这种感觉奇妙又复杂。她背后被季沨压住,身下是床铺,动弹不得,却也不想反抗。海盐柠檬味的信息素将她紧紧包裹,侵入着她的身体和思绪,不知为何,苏芷竟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情趣,只是她们连裤子都还没脱,怎么都进行不到下一步。 季沨还在不停地蹭着,性器越来越硬。苏芷实在忍不住了,手探到季沨的腰间,捏了捏季沨,轻声说道:“你不射在我里面,怎么证明我是你的?” 听到苏芷的话,季沨迅速地拉下了两人裤子。苏芷能感觉到那坚硬的东西一下子拨开了她下身的软肉,直直地顶入深处。幸好她已经足够湿润,否则这种速度肯定会带来疼痛。 季沨的动作有力而急切,好像在挖掘一般,她的牙齿还紧紧咬着苏芷的后颈。苏芷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正她现在也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享受,一边呻吟,一边继续安慰季沨:“嗯……我是你的,我不会离开你的……嗯……” 房间交织着抽插的水声、身体的撞击声,还有季沨鼻腔里传来的抽泣声。她的泪水仍在不停地滑落,滴在苏芷的脖子两侧,但她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软化,依然强势而有力。 苏芷感觉今天的季沨似乎比以往更加持久。终于,在季沨的插入越来越深、顶得越来越用力时,苏芷再也忍不住了,身体一阵颤抖,泄了出来。她的甬道依旧紧紧包裹着季沨,随着甬道有节奏的抽搐,季沨也跟着射了出来。 等到苏芷的身体将那些液体吸收殆尽,季沨才缓缓地退出她的甬道,但她依然在不停地哭。两人的裤子还半脱在膝盖处,苏芷喘着气,对这突如其来的性爱还有些惊异,但她还是转过身,季沨脸上挂着的泪水让她心头颤动。她伸出手,温柔地搂住季沨,一点一点吻去她眼角的泪:“乖,不哭了,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吹那首曲子啊。”季沨把头埋进苏芷的颈窝,语气里带着一丝生气,好像在赌气。 “那首曲子怎么了吗?”苏芷搂着她的脖子,仍然有些困惑。 “那是季雨晴老师作的曲,她在我小时候经常吹口琴给我听。”季沨依旧哽咽着。 “季雨晴老师?”苏芷突然明白了。原来那个老师姓季吗?难道那个语文老师就是季沨已故的养母?所以她辞职之后,并不是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了,而是已经离世了吗? “不要离开我,好吗?”季沨又重复了一遍。 “不离开你,不离开你。”苏芷把季沨搂得更紧了。她心里满是愧疚,自己居然无意间触碰到了季沨心底最深的伤痕。 等到季沨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苏芷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帮季沨脱下裤子迭好放在床边,再把季沨重新塞进被窝,细心地帮她掖好被子。 “来,继续睡吧,乖。”每当季沨哭的时候,苏芷总是会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 季沨真的闭上了眼睛,这次她睡得很沉,安静了许多,再没有流下一滴泪。 为何别离之时,您却不肯回头 离别是在一个夏天的下午。 那天的天空无云,高远而寂寥,空气却很闷热,像是凝滞的忧愁。夏天灼人的阳光捕捉着微风,连风都失去了自由。 十叁岁的女孩低着头,手指掐着手指,她不想看窗外。不仅是因为恼人的阳光晒得肩背滚烫,更因为她不想知道现在到了哪里。如果暂时对时间失去概念,是否就能将时间拉长呢? 但车还是到了。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肆意的阳光让她有点睁不开眼睛。 这个时节的火车站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出差的人,门口一排排用来规划人流的栏杆中间也没有排起长队。 直到从出租车上下来,曾枢文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争取多拿一些奖,你一定可以的。”他见女孩一直沉默不语,又补充道:“还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季雨晴一路上同样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帮女孩整理整理领子,再轻轻掸去女孩肩上的碎发。女孩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刚刚被剪过的头发,她怀念那曾经柔顺的长发。以前每天早上,妈妈都会耐心地帮她梳头,有时还会编出一些好看的辫子。可如今,身边不会再有妈妈每天陪着了,她的长发也被剪掉了。曾枢文说,这样比较方便,也好打理。 下车后,季雨晴和曾枢文去开后备箱,那里有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女孩并没有懂事地搭把手,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车站的玻璃大门。她莫名地觉得,那扇大门宛如一张通往未知的巨口,一旦踏入,就再也无法回头,她在原地打着转,想多徘徊一会儿。 她的思绪越来越混乱,记忆在脑海中交织,过往的、现在的、愉悦的、平淡的、清晰的、模糊的…… 她突然想起了,季雨晴第一次带她见曾枢文时,也是一个同样的夏天的下午。 她记得曾枢文第一次见到她时,微微侧着头,带着一丝狐疑打量着她:“就这么个小孩子?几岁了?” 好像那时候,曾枢文还不是曾校长,只是数学老师曾老师。不过他虽然教的是数学,却总爱穿着唐装,手里常拿着一把扇子,家里的墙上还挂满了书画作品,完全不在乎别人说他附庸风雅。女孩好奇地四处打量,也许在别人看来,墙上的国画和书法比那些抽象的数字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女孩身旁的季雨晴说道:“这孩子八岁了,唉,我已经没办法再教她了,所以才来麻烦您。” “哦,毕竟你是语文老师嘛。”曾枢文听起来不以为然,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答应了来访者的请求。他当着她们的面,搬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个便携打印机,从电脑里调出一张小学六年级的期末考试卷,打印出来放在女孩面前,指着最后一题说:“喏,解给我看看。不会的话试试前一题。” 女孩只是盯着试卷发呆,连笔都没拿起来。 曾枢文在旁边踱步,用扇子轻轻敲着手掌,没有说话。也许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人来请他这个数学名师补课,也许那些所谓的“这孩子在数学方面有天赋”这种话术,他也见得多了,大多不过是借口罢了。 然而,二十秒后,女孩突然开口报出一个数字:“46/77。”这是那道题的最终答案。 季雨晴连忙说道:“小风,在老师面前别光用心算,把解题步骤写下来。” 曾枢文瞪大了眼睛,他飞快地跑回电脑前,这次调出的是一张初中叁年级的试卷,只打印了最后一题,放在女孩面前:“再试试这道?” 女孩乖巧地拿起笔,在题目下面工整地写下解题过程,字迹清晰美观,没有用到一张草稿纸,整个过程流畅得仿佛在抄写标准答案一般。 曾枢文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从客厅的另一端搬来一块黑板,噼里啪啦地写了起来,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折断了两根粉笔。 季雨晴说道:“曾老师,我真的没教过她高中知识。” 曾枢文一边埋头书写一边说:“这是我准备出的高一期末的压轴题,但用初中几何知识也能解,只是计算复杂了些。” 女孩看着黑板上的题目,依旧是工整而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还没等她写完,曾枢文就忍不住鼓起掌来:“这个孩子,我收了,学费全免!” 女孩困惑地看着兴奋不已的曾老师,眼神仿佛在问:“我还需要继续写下去吗?” 季雨晴摸了摸女孩的头,露出一贯温和赞许的目光:“从今往后,就让曾老师教你数学吧。我是个语文老师,大学读的也是文科,实在没办法再教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了。曾老师是数学专业毕业的,跟着他学,你会很有出息的。” 女孩的嘴角微微耷拉,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出息这件事,她只是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不知所措:为什么妈妈不继续教我呢? 季雨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说道:“我回去继续教你画画,还有吹口琴,怎么样?” 女孩这才点点头,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 曾枢文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这孩子,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不会是自闭症吧?哎,我听说,有些自闭症儿童会出现‘学者症候群’,这可得重视起来。” “不是的。”季雨晴连忙解释道,“我带她检查过,她只是性格比较内向敏感,而且……” 季雨晴的声音突然压低了许多,她和曾枢文走到一旁,低声交谈着,女孩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曾枢文频频点头,女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曾老师眼中闪过的一丝新神色。那是什么样的神色呢?她从未见过,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叫作同情。 当他们回到座位时,曾枢文又开始摆弄起他的扇子,轻松地说道:“这孩子,我恐怕也教不了她多久,她将来肯定也能上少年班吧。” 也? 确实啊,时间就是这样,从不为谁停歇,即使是曾枢文的数学教学,也在五年后,迎来了一个尽头。 在时光的流转中,数学名师曾枢文变成了曾校长,女孩的脑海中也拥有了越来越多知识的砖石,这些砖石一块块堆砌起来,渐渐搭建起了一座宏伟的城堡。而正是凭借这座城堡的坚实与高耸,十叁岁的女孩,真的通过了少年班的选拔。 女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她只记得,曾枢文似乎很高兴,毕竟少年班就是他建议报考的,连资料都是他帮忙填的。他说:“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这块璞玉终于可以得到更好的工匠的打造了。” 她不记得季雨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也许很高兴,就像看到雏鸟终于要展开双翼;她也许又不高兴,也许每个展开双翼的雏鸟都将飞远,而自己却只能停留在原地。 而现在,女孩就这样走着,感觉无云的天空越来越远,本就稀少的风儿也越来越沉。 进入车站,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妈妈新给她买的智能手机。她还没来得及研究怎么使用,只是简单地知道,进站需要电子车票。 就在踏入门扉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吹过,像轻微的叹息。 她还是继续往前走着。她该不该停下?好像也没有机会停下,她已经十叁岁了,不该再表现得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了,可是为何,她的步履越来越沉重? 跨过安检,送她的人就到此为止了。他们把手中的行李箱塞到女孩手里,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女孩独自一人在车站里。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孤独,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忽然感觉到一种牵引,拉着她的衣角,催促着她往回走。 回头吧,孩子,她听到行李箱的轮子在低声挽留:你的每一步前进,都在离别之路上走得更远。 回头吧,孩子,她听到候车室的长椅也在担忧地询问:远方是否真的有你休憩的地方? 回头吧,孩子,她看到头顶的大屏幕在眨着眼睛:你看看有多少人从这里出发,像燃尽的烟花一样飘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再也难以回到起点。 似乎得到了某种感召,女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丢下行李箱,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飞奔着,翻过安检,穿过门扉,趴在门口的栏杆上,看向远方的季雨晴和曾枢文。 她看到曾枢文站在远处发呆,也是看着她这个方向。女孩的突然奔回显然让他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小风——出了车站有那边的老师接你——到了那边就习惯啦——” 女孩也向曾老师挥了挥手,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然而,当女孩去努力搜寻季雨晴的身影时,却发现,季雨晴——那个她一直坚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妈妈,此时此刻,却只剩下一个渺小的背影,没有驻足,没有为自己停留。 尽管她应该比女孩清楚,这是她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天降外包工 当季沨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也不记得做过什么梦,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似乎刚刚经历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境。然而,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这股熟悉的芬芳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她撑起身子,试图寻找香气的来源,却未能摸索到。她打开灯,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 她心中有些失落,但目光很快被另一面墙的桌子吸引。那张桌子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每支铅笔都整整齐齐地归了位,画稿也被一张张规整地放在画架上。 桌子的角落上还放着一个袋子。季沨下床,凑近袋子,里面隐隐散发出一股食物的香气,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碗炒面,炒面的包装得十分用心,碗外面还裹着一层保温用的锡纸。 袋子的旁边还有一个字条,上面是苏芷娟秀的字迹:“小风,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啦。为了不打扰你睡觉,我在附近转了转。我觉得这家的炒面特别好吃,就给你带了一份当晚饭,千万别浪费哦?(?ω??)。真的很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πーπ)。还有,我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爱你呀。” 看着字条,季沨的眼泪又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她虔诚地把字条夹进一本笔记本里,然后放进抽屉收好。接着,她打开炒面碗,仿佛苏芷就在身边一样,认真地吃完了这碗面。 刚吃完面,屋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熟悉的莫声闻的声音:“小风,在吗?” 季沨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就见莫声闻手里端着一个纸盒子,刚要迈步进来,却又突然退了出去,感叹道:“小孩子火力就是旺啊。”大概是闻到了屋里的信息素。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季沨说道。 莫声闻这才放心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季沨:“这是我老板做的饼干,她专门让我转交给你。” “谢谢林老师。”季沨感受到了林清辞的好意,接过盒子。 “要不要现在尝尝?”莫声闻主动帮她打开盒盖。 季沨本想说自己刚吃过饭,得过会儿再吃,但低头一看盒子里的饼干,瞬间被吸引住了。这饼干的色泽金黄诱人,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比烘焙店里的还要精致。 她拿起一块小饼干,一口咬下,那酥脆的质感加上淡淡的奶油香,让她忍不住接着又吃了一块。季沨不禁赞叹道:“林老师真是太厉害了,简直什么都会!”这已经是她知道的林清辞的第四个身份了:大学副教授、莫声闻的老板、莫声闻的音乐老师,如今又多了一个烘焙大师。 莫声闻笑了笑:“嗯,你林老师的至理名言是‘人要像八爪鱼一样拥抱生活’,所以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她在别的方面都样样精通。” 就在这时,莫声闻忽然注意到季沨脸上的泪痕:“诶?你哭过?” 季沨沉默不语,这样丢人的事,她暂时不想在莫声闻面前表露出来。 莫声闻的目光落在季沨床头的口琴上,轻声问道:“你想念季雨晴了?” 这句话直接击中了季沨的心脏,季沨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莫声闻:“你怎么知道她的?”难道是林清辞在决定领养她之前,把她的资料都查得清清楚楚?连她曾经的养母也一并查到了? 莫声闻却显得更奇怪:“我第一次来你这儿的时候,不是就告诉过你,我是你养母的朋友吗?” 当时,季沨以为莫声闻说这句话,只是单纯地表示她认识自己现在的养母——那位酒吧老板。她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莫声闻口中的“养母”并不是酒吧老板,而是季雨晴。 “季雨晴的口琴吹得非常绝,每次表演都很惊艳,连我老板都甘拜下风呢。她肯定也教过你吧。”莫声闻继续说道。 “是啊,可惜我没学会。”季沨又哽咽起来,只要提到季雨晴的名字,她就会陷入一种深深的悲伤之中。 莫声闻察觉到了季沨的悲伤,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没有多言,只是沉默着。两人就这样静默了许久,直到莫声闻轻轻开口:“其实,我也很难过她离开,我真的没想到,她会……” 季沨忍不住捂住脸,蹲了下来,又开始哭泣:“她丢下了我。我的妈妈丢下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莫声闻也蹲下身子,轻轻拥抱着季沨,感受着她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季沨忽然觉得,莫声闻的怀抱也很温暖。她已经来不及去想自己和莫声闻的关系是否亲密到可以拥抱的程度了。在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季雨晴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她曾经的朋友。 过了好一会儿,莫声闻柔声说道:“其实,你还有一个亲生的妈妈……” “她也被我害死了……”季沨又开始难过起来。 “什么?”莫声闻一脸难以置信。 季沨看到莫声闻的惊讶神情,便不想再说下去了。她害怕说得越多,莫声闻就会离她这个不详之物越远。 “这是谁告诉你的?季雨晴说的???”莫声闻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季沨低声回答。 “什么报纸?上面写到你的名字了吗?”莫声闻觉季沨的说法荒诞不经,又好气又好笑,“你的妈妈是怎么被你害死的?说来听听。” 季沨看着莫声闻那副毫不在意自己伤痛的样子,刚才的那份温情瞬间消散。她一下子闭上了嘴,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这就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吧。”莫声闻毫不留情。 季沨依旧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莫声闻又试探着问道:“也许你的亲生父母都还好好地活着呢……你想不想见见她们?” 季沨冷冷地回答:“不想。” “为什么?”莫声闻追问。 “如果她们不是被我害死的,那一定是极其讨厌我,才会把我丢弃。我为什么要见那些讨厌我的人?我也讨厌她们!我讨厌她们!”季沨故意作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似乎对她来说,只有用相同的“讨厌”去报复,才能缓解她被遗弃的悲伤。 “哦,这样啊……”莫声闻的神色似乎有些落寞,但她还是试图说:“也许你的父母……唉,确实……确实是丢弃了你……”她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我去画画了。”季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起身走到书桌旁坐下,拿起画架上的画稿,准备继续作画:“你走吧,谢谢林老师的礼物。” 莫声闻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跟着季沨来到书桌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画稿,还忍不住赞叹道:“哎,真像。”季沨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或许莫声闻就是这样的人,听音乐只分好听不好听,看画只看像不像。 但莫声闻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画的,不会是京城大学吧?” “嗯。”季沨有些诧异。她画的只是一个场景,还只是草稿,莫声闻居然就认出来了。 “好家伙。”莫声闻皱起眉头,“上次我问你为什么退出启元班,你一下子就发火了,我还以为你对京城大学有心理阴影呢。” “我确实对启元班有心理阴影,但对京城大学……倒也没有光看到校内场景就接受不了的地步。而且,我有责任的。” “什么责任?” 季沨觉得跟她解释起来很麻烦,懒得理会她。 莫声闻用手放在下巴上,推理了几秒钟后,说道:“你肯定谈不上喜欢京城大学,又说你有责任,那你现在肯定是有点被迫画画。你画的还是漫画,也许你在故意迎合市场,毕竟现在大家都喜欢慕强。你肯定是缺钱了,需要钱给你的小女友买礼物,对不对?”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和林老师说啊,让她多给你点钱。” 季沨觉得自己还没有无耻到可以肆无忌惮地伸手要钱,但莫声闻的关心让她有些感动。于是,她还是花了点时间,向莫声闻解释了有关漫画的事的来龙去脉。 莫声闻陷入沉思,目光落在季沨的画上,问道:“这得画多久啊?” “我对自己要求比较高。”季沨解释道。其实她完全可以画在一张小纸上,但她认为,没有8k的素描纸,画面的细节根本无从谈起,她宁愿多花些时间,也要精益求精。她也不愿和苏芷以及祝遇在得失上计较,哪怕自己花的时间最久,她也并不在意。 “你可以只画线稿,然后让林老师帮你上色。”莫声闻提议。 “诶?她还会画画?”季沨有些惊讶:林老师是不是有点过于全能了? “对啊,我说过嘛,她除了本职工作,别的方面都样样精通。”莫声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我相册里还有她的画,你看看。” 季沨仔细端详着林清辞的画作,那流畅的线条、细腻的光影、丰富的色泽,让她惊叹不已。她难以置信这竟然是画在纸上的,甚至比数位板画出来的还要精细和优美。刚刚还打算说“不用这么麻烦”来拒绝的季沨,瞬间被折服了:“好看,真好看啊。”她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赞美,就有变成文盲的危险。 “怎么样?要不要林老师帮忙?”莫声闻看着季沨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心动了。 但季沨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忍痛拒绝了:“算了,林老师那么忙。”她终究觉得,让林清辞帮这么大的忙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啧。”莫声闻一听到林清辞竟然能和“忙”这个字搭配在一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林老师一周只需要上叁节课,不当硕导,也不搞学术研究,升上副教授之后就完全躺平了,连上课用的PPT都不是自己做的,还得让我帮她弄。她到底忙什么呀?你一定要让她帮你上色,好歹给她找点事儿做。你画完,我帮你寄给她,等她画完再寄回来。” 听起来,林清辞教授的生活作风显然不是积极进取型的。 “哎,你别担心,你林老师肯定会乐在其中的,我这就和她说。”说完,莫声闻坏笑着打开社交软件,拇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不一会儿,手机传来提示音:“叮咚。” “看,她同意了。”莫声闻把微信界面给季沨看,只见一个绿色的聊天框里写着:“好呀好呀。” 季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又接受了一份来自林清辞和莫声闻的好意。不知为何,她一边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心里却暖暖的。 叁周后的周末,当季沨拿出她刚刚完成的叁十页画稿时,苏芷和祝遇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季沨拿出的是一个一般水准的画稿,她们一定会夸赞,因为她们都是善良的孩子,懂得给予别人善意的鼓励。 如果季沨拿出的是一个优秀水准的画稿,她们会惊叹,为季沨的高超技艺而喝彩。 然而,此刻季沨的画稿已经超出了“一般”或“优秀”的范畴。该怎么形容呢?或许只能用“超神”来形容。 “这是直接画在纸上的吗?”祝遇缓缓伸出手,想用指尖触碰纸上的画迹,但快要碰到时,又很识趣地缩回了手,生怕弄脏了画:“真的好像,那种二次元游戏公司打印下来的立绘。” 苏芷也沉思了一会儿,问季沨:“你画了多久啊,不会天天熬夜吧?” “没有啊,我画画很快的。”季沨心想,反正她们都不会画画,对画画的时间概念不会有那么清晰的认知。 那天,苏芷特地买了一个画稿收纳夹来装那叁十页画稿带回家,拿收纳夹时都是抱着的,仿佛怀揣着一件稀世珍宝。 因为苏芷觉得自己工作量最少,好像只需要敲敲键盘,所以扫描和拼合所有画稿,以及把文字贴到画面上的收尾工作,她便主动承包了下来。 这当然得在电脑上操作,并且她家里正好有一台扫描仪,这些设备都放在一楼的书房里。此时的苏青竹和宋月庭应该都在楼上,大概不会突然来书房打扰。 苏芷捧着文件夹,谨慎而庄严地从里面一张张取出画稿,就像考古学家对待一份刚出土的古籍,生怕碰坏任何一个细节。她只敢拿一张,扫一张,然后再小心地把画稿平铺到一旁的桌子上,甚至不敢把画稿上下迭放。 她决定先完成扫描,拼合这种需要动脑子的工作可以稍后再一起处理。 正当她专注地忙碌时,书房的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一条缝。猫东西用头把门拱开,走了进来。 “别乱动!”苏芷赶紧去逮猫东西,她可不想让还没上传的画稿上多几个猫爪印。她甚至忘了这只猫根本不会自己开门。 苏芷把猫东西逮住,刚准备扔出去,才发现苏青竹在门口。 “哎,小芷,你在里面吗?”苏青竹也走进书房,“我刚刚在楼梯上看到它一直在房门口转来转去,知道它想进去,就帮它开了门。” 猫东西有个毛病,睡醒之后一定要巡视一遍自己的领地。如果哪里的门关着,它就会在门口转来转去;如果还没人开门,它就会开始吱哇乱叫或者挠门,以此吸引人类的注意。 “这是什么?”苏青竹看到了苏芷铺在桌子上的画稿。 苏芷趁着猫东西已经到了门外,一把带上门,然后如实回答:“这是小风画的漫画的画稿。我正要把它拼成完整的漫画。” 苏青竹拿起一张画稿,看了看,也陷入了和苏芷一开始一样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这孩子,要是将来不学美术,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虽然我们这行最近不大景气,但顶尖人才还是能过得很好的。” “我问过她了,她说不想学,哎,确实挺可惜的。” “你都扫完了吗?”苏青竹问。 “都扫完了。”苏芷回答道,刚刚她已经把最后一张画稿传到了电脑上。 “行,你一边去吧,我来弄。”苏青竹说完,还从旁边的抽屉里掏出了数位屏,“我上大学的时候修过漫画,而且虽然现在已经很完美了,但有些地方还能再改得有张力一些。” “这……”苏芷感觉有点脸红。 她现在觉得祝遇和季沨的工作量更大,而两个工作量更大的人都在自己忙活,怎么看起来好像最轻松的自己,居然还让妈妈帮忙。 不行,太羞耻了。 可是,把事情扔给妈妈干真的好轻松啊。 而且妈妈是专业的,弄这点儿事情,应该小菜一碟吧。 再说万一自己能力不够,如此精妙的画稿最终毁在自己手上,怎么办? 算了,羞耻就羞耻吧,只要自己不说出去就行。 终于,经过一番周折,“止风之竹pasdetrois”的漫画第一话成功上传了。 鱼钩和鱼饵 又到了下一周的周末。 季沨发现,每次莫声闻周六早上送她去学校时,总是格外地喜欢叹气。起初,季沨以为莫声闻只是偶尔碰巧心情不好,但这个周六早晨,季沨感觉不太像巧合,等红绿灯时,莫声闻叹了一口气;红灯变绿灯时,她又叹了一口气;即便行驶在一段通畅宽敞的道路上,莫声闻还是会忍不住叹气。 已经开始尝试坐在副驾驶的季沨终于忍不住问道:“莫老师,你是不是一到周六,就会周期性抑郁?”这是她前些日子从书上看到的新名词。 不过,一般来说,正常人不都是周一心情低落吗? “哦,倒也没有,谈不上。”莫声闻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一到周六就不停地叹气呢?” “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我老板要求,我周六才不想送你去学校呢。” “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已经摸清你的动向了,你每次周六都要去你小女友家里大量释放原始欲望,是不是?” “嗯……”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事实就是这样。 “你为什么这么抵触‘释放原始欲望’呢?”季沨回想起,莫声闻似乎从第一次发现季沨后颈被咬的痕迹后,就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这种反感并不是单纯因为季沨有了恋爱对象,无法乖乖跟她去京城,而是对这种行为本身就比较抵触。 “原始欲望之所以被称为原始欲望,不正是因为它的低级性吗?小到细菌大到人类,碳基生物于世间的唯一目的就是存续与扩张。这种欲望,又有什么高级可言呢?对无情的自然而言,你只要活到能繁衍后代的年纪,任务就算完成。为了让你克服对生育的逃避,上天还在繁衍的路径——‘性’的上面,包裹了一层快感的糖衣,甚至还进化出了发情期这样的机制。我要每天送一个人去做我所鄙视的事情,我觉得挺屈辱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季沨竟然一时间想不到话来反驳,只是觉得,为什么要如此高屋建瓴地看待世界呢?纯粹就是折磨自己。 莫声闻接着说道:“你知道我最崇拜的人是谁吗?虽然我是个搞数学的,但我最尊崇的人都是生命科学家。” “比如呢?” “比如Roger Guillemin,他的研究推动了人类于‘信息素对神经递质的调控机制’的理解。正是基于这些理论,抑制剂贴才得以诞生。正是因为抑制剂贴的出现,人类,尤其是alpha和omega,才真正完全掌握了自己繁衍的主动权,不再被自然完全左右。” “不是早就有了避孕药吗?”季沨有些不解,其实对大部分人来说,抑制剂贴更像是一个过渡产品。只要找到稳定的伴侣,便基本不再需要它了。其实,只要使用避孕产品,人类也能摆脱繁衍的束缚。 “假设有一条鱼,它有办法只咬鱼钩上的饵,却避开鱼钩本身,所以它不停地去咬鱼饵,你觉得它聪明吗?” “不聪明吧,听起来很危险,万一哪天失手了呢?” “性的快感就像是吸引生物繁衍的鱼饵。人类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能用各种手段单独取下鱼饵,却不触碰鱼钩,比如避孕药。但归根结底,性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咬鱼饵’的过程,更何况alpha和omega的性行为频率不受控制的话一直都不低,那些总是试图‘咬鱼饵’的鱼,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呢?真正智慧的鱼,应该是从不咬鱼饵的。” “为什么你认为繁衍后代就是那个‘鱼钩’呢?” 要知道,鱼害怕鱼钩是因为它代表着死亡的威胁。莫声闻看待繁衍后代,一会儿觉得它是和细菌无异的原始欲望,一会儿又觉得是基因的阴谋,总之,绝对不是正面的看法,甚至可能带有恐惧。 如果繁衍后代并没有那么可怕,用性的快感去交换这份风险,其实也未尝不可。 “哦,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莫声闻说道。 “有孩子不是挺温馨的嘛。”季沨虽然从未真正想过自己当父母,但她觉得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甚至有些人听说媳妇儿怀孕了,还会兴奋地抱起媳妇儿转圈圈呢。 “我以前也觉得家庭的温馨是用来欺骗人类去繁衍的海市蜃楼。”莫声闻说。 “以前吗?那现在呢?” 又到了一个红绿灯,汽车停下,莫声闻看着季沨的眼睛,轻声说道:“现在,感觉好了不少吧。” 季沨看着莫声闻,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疑问。 她先小心地试探道:“莫老师,你应该成年了吧。” “那当然了。”莫声闻笑了出来,她的长相虽然看不出年龄,但也不至于被当成未成年。 “那你有没有‘咬过鱼饵’?”季沨偷瞄着莫声闻的表情,心里想:难道这个alpha至今没有体会过omega? 莫声闻没有回答。 “有没有嘛?”季沨以为她没听见。 莫声闻还是没有回答。 “那就是有了。”季沨笃定地说道。 莫声闻没有反驳。 “那你结婚了吗?”季沨继续追问。 莫声闻依旧沉默。 “那就是结了。”季沨更笃定了。 没想到莫声闻连家庭都有了。 季沨感叹:原来这个人虽然嘴上说得头头是道,背地里早就屈服了!就知道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还好意思说我呢! “哎呀!那你岂不是!要经常咬鱼饵!”季沨故作惊讶。 莫声闻干咳了一声:“我们成年人和你们这些火力旺盛的小孩子还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在一些需要的时刻……嗯……上缴信息素。所以说嘛,omega是一种非常麻烦的生物。” “啧。”季沨在心里吐舌,你就继续嘴硬吧。 只是不知道莫声闻的爱人是谁?真想哪天看一下呀。 没办法,人都有八卦之心,特别是对着这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喊着要禁欲的人呢。 周六上午的课结束后,季沨便直接去了苏芷家。她觉得,今天苏芷身上的栀子花香似乎比以往更浓了一些。 两人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苏芷兴奋地划动着手机,说道:“小风,你知道吗?我们的漫画才更新了一话,就已经火了呢。” “有多火?”季沨好奇地凑过去。 苏芷点开评论区,只见评论区一片尖叫:“啊啊啊啊啊,是野生的神仙大大!”“画风超绝!”“见证一部神作的诞生!”“大大再更一话吧评论区的大家什么都会做的!” 甚至还有比赵晓婷更壕的富婆,直接打赏了五千金币。 苏芷赞叹道:“小风的作画立了大功。” “嗯。”季沨点点头,不敢多说话,只是也伸出手指划动屏幕,点开漫画正文,想再仔细欣赏几眼林清辞的上色。 翻着翻着,她发现苏芷拼贴的成品和祝遇起初画的分镜排布并不完全相同,多了一些更合理地放大或缩小,甚至有些地方还增加了光影特效。 季沨也不禁赞叹道:“小芷,原来你对分镜的理解也这么出色,而且你的修图软件用得真好。” “嗯。”苏芷也点点头,不敢多说话。 “我们今天干点什么呢?”季沨问道。除了继续朝着九百九十九次前进的快乐时光,难道还要接着看《落雪的夏天》吗? “这周就不看剧了,我们出去购物吧,好不好?不是有一点钱了嘛。”苏芷迫不及待地想体会赚钱的成就感。虽然这笔钱在真正的生活开销面前只是九牛一毛,但因为意义不同,花起来格外自豪。 “好呀。”季沨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而且她上星期还收到了作为莫声闻的改作业外包工的五百元工资,也很想花出去。 “但是在那之前……”苏芷把手搭在季沨的肩膀上,两人的目光交汇、纠缠。最终,苏芷轻轻在季沨的嘴唇上落下一吻,“去楼上吧。” 苏芷拉着季沨的手,两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准备去二楼的卧室。季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芷,你的发情期是在什么时候啊?”和alpha按年发情不同,omega是按月发情的。她们已经在一起超过一个月了,但季沨好像从未听苏芷提起过。 苏芷在季沨前面转过身,说道:“按照日期推算,今天就是发情期了。只是因为我们经常交换信息素,所以没什么严重的症状,只是……会更需要你一些。” 即使没有严重的症状,omega也需要alpha的抚慰。 “这样啊。”季沨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难怪苏芷今天身上的气息比以往浓烈一些,其实上个月也有两天季沨感觉到了类似的微妙变化,但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激素波动,便没太在意。毕竟苏芷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的样子,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看来上缴信息素确实大有益处! 苏芷忽然问道:“怎么?你很在意?” 难道季沨觉得在发情期亲密接触会有什么不同,甚至别有一番情趣? “我想更了解你一点嘛。”季沨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苏芷又转了转眼睛,微微上扬的眼角流转出一丝娇媚:“那既然今天是特殊时期,我们要不要试试不一样的方式?” “什么方式?”季沨知道,只要苏芷露出这种眼神,必定又有什么新花样。她既有些期待,又有点害怕,她深知苏芷是那种宁愿忍着欲望也要逗弄她的人。 “你有没有看过片?”苏芷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已经笃定答案是否定的。 季沨甚至对“片”的指代都要确认一下:“就是那种……脱光了亲亲的录像吗?” “对。”苏芷点了点头。 果然,季沨摇了摇头:“没有。” “想不想看?”苏芷问。其实对她来说,比起看片本身,她更看季沨看片的反应,感觉会很有趣。 “你看过吗?”季沨反问。 “我没看过,只是刚找到渠道。”苏芷说。 那是一个叫“Pubmorn”的网站,中文名叫“酒馆晨间”,是前些日子在中文互联网逐渐火起来的。它的主要运行方式是用户自行投稿,经过审核后上传。据说,无数人在深夜焦灼地在上面研究人体构造。 这个网站流行的原因在于,审核通过的前提之一是参与者必须是夫妻,或者有医学或法律证明的真正情侣,并且整个过程绝对不能有任何伤害行为。因此,以往觉得看色情片有道德负担的人,在这里都可以当一个快乐的观众——你只是人家play的一环罢了,有什么好乱操心的呢? “想看。”季沨最终承认了这个事实。 到了楼上,苏芷拿出手机,两人一起趴在床上,有些紧张地看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仿佛在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自己实践是一回事,看视频又是另一回事。 苏芷复制了好几天前保存在备忘录里的网址,粘贴到浏览器里,点击前往,跳转! 界面很快就加载出来了,光看配色感觉挺清新高级的,是蓝白色系。顶部只有一个简洁的大搜索框,往下翻才有推荐内容。 “你要看哪个?”苏芷问。看着封面图上一堆白花花的肉体,她突然有点羞耻,这份羞耻甚至盖过了兴奋。 “就看第一个吧。”季沨说。 “好。”苏芷点开了视频。不得不说,排在榜首的视频看起来确实很优质,虽然脸部打码都打得严严实实,但光看身材就已经是一种享受。 苏芷忽然按下了暂停键,把手机扣在床上,呼唤季沨:“你坐起来嘛。” 没办法,季沨趴着的话,该怎么直观地看到她的反应呢。 虽然不知道苏芷又想干什么,但季沨还是乖乖地坐了起来。 “把裤子脱了,不然不给你看。”苏芷又开始胁迫季沨。 季沨无奈,只得脱掉裤子和内裤,坐在床上。 看着季沨的性器在毛茸茸中半硬半软地垂着,苏芷不知被什么触动,突然划回手机主屏幕,打开相机,对着那里“咔嚓”拍了一张照。 季沨吓了一跳:“你也要上传吗?” “不会啦,只是想记录一下。”苏芷连忙安慰她,看到季沨被吓得都软了,再吓唬她就真要缩回去了。 “你不和我一起看吗?”季沨有些困惑地看着苏芷,苏芷并没有和她一起坐起来,而是依旧趴在床上,用手臂撑着头。明明两个人一起看会更温馨。 “不哦,你先看视频,我看看你。”苏芷说。以前每次扒开季沨的裤子时,她都已经勃起了,或者是在两人脱光衣服亲得难舍难分时勃起。总之,仔细看着alpha的性器从小变大从软到硬从下垂到挺立,还是第一次呢。 “那你让我摸后颈。”季沨明白了,原来苏芷又在打坏主意。她忽然有点不服气,感觉苏芷总是欺负她,这次她也要反击一下。 “好呀。”苏芷答应了。 于是,苏芷点回视频页面,把手机塞到季沨手里,趴在她身边,专注地看着她的性器。季沨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轻轻放在苏芷的后颈上,感受着那里因发情期而变得温热的腺体。 第五十七次:做爱是一门学问吗? 季沨缓缓地移动着拇指,在屏幕上轻轻按下了播放键。刹那间,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凝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手机屏幕里急促而暧昧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苏芷偷偷抬眼看向季沨,却不小心正与季沨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原来,季沨的眼神也在飘忽不定,不敢停留在屏幕上,脸颊还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似乎还有些羞涩。果然,亲身经历性事和观看他人做爱,感觉大不相同。 一看到季沨这副害羞的样子,苏芷就觉得自己的“阴谋”得逞了,她又想开始逗逗季沨。 “认真点,你要学习的。”苏芷故意严肃地说。 “学习?”季沨有些疑惑。 “对啊,小风你不懂,做爱也是一门学问。”苏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为什么做爱也是一门学问?”季沨以前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她一直以为这种事全都是凭着原始本能。 苏芷胡诌道:“你看看书店里是不是有很多书,专门讲爱情的学问?性作为爱情里重要的一部分,那当然也是一门学问啦。如何用自己的身体最大程度地取悦爱人,不是一门很讲究的事情吗?” “原来是这样啊。”季沨觉得苏芷的话很有道理,目光不再躲闪,眼睛转而变得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认真又谦虚,透着一股学者的研究气质。 苏芷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继续观察着季沨的身体变化,同时留意着手机里传来的细微声音。 苏芷觉得这段视频的声音很是奇怪,一会儿是剧烈的呻吟,一会儿是轻微的喘息,完全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做的,感觉像是分了节段,刚要进入状态,又停住了,就像站在海边凝视着浪花一次次地涌起又退去,却始终无法真正触碰到近在咫尺的沙滩。苏芷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到哪一步了?” 然而,季沨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实在是太专注了。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片,更像是在汲取新知识,仿佛那些知识如同泉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大脑。苏芷以前从未见过季沨这种专注的目光,哪怕是她听自己给她讲题的时候,也没有如此专注过。以至于在某一刻,苏芷忽然觉得这样的季沨有些陌生。 再看她的性器,居然耷拉了下去,软绵绵地小小地垂着,好像血液都不往下走了,都涌到大脑去了。苏芷甚至伸手拨弄了一下顶端,可它也没有立刻硬起来。 苏芷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只能开始胡思乱想。比如将季沨剥光了,用校服领带捆起来,然后把玩着她的性器,却迟迟不给她满足,最后把她欺负得哭起来……好邪恶,苏芷感觉自己的后颈都烫了起来,下面也更加湿润了。 不知过了多久,视频似乎迎来了尾声,视频中的人剧烈地呻吟起来,而且越来越急促,呻吟中伴随着一丝哭腔,还掺杂着粘稠的水声和身体清脆的撞击声。随着那哭腔愈发细碎,呻吟声也渐渐微弱,如同从山巅跃起而又跌落,最终回归到地面。视频终于结束了。 苏芷抬头察看季沨的表情,想看看她是否经历了一番情欲的遨游。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瞥到季沨的性器却反而开始红润挺立起来,就像闻到了罐头气息的猫咪的尾巴。 “你硬得好快。”苏芷急忙将思绪从刚才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拽了回来。她还没缓过神来,刚刚那家伙那里还软软地垂着,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大了?根本来不及细看。 “我,我……”季沨一脸迷茫,不知这算不算自己的错。最后,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功能好嘛。”哪个omega不希望自己的alpha功能优良呢? 苏芷把季沨的突然勃起归咎于视频里最后那个场景太刺激了,心里突然有些不悦:“小风,要是对着我的身体,你会硬得这么快吗?” 这时,苏芷才发现自己竟如此矛盾。一开始,她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季沨性兴奋时的可爱模样,顺便观察alpha的性器是如何逐渐变化的。可当这家伙真的硬起来了,她却又开心不起来了。不开心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家伙硬得太快,让她根本没看清楚,更在于,苏芷这才意识到,即便只是季沨对着网上的omega产生了生理反应,她的心里也会泛起一阵酸意。 季沨察觉到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连忙解释道:“当然!我对着小芷,起反应才是最快的!” “哦?是吗?有多快?”苏芷追问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那已经变得直挺挺、硬邦邦的性器,往下轻轻掰了一下,只见它像一个带弹簧的把手一样又弹了回去。 “很快,只需要一秒钟。”季沨的语气认真且笃定。 其实季沨自己也没有数过,谁会去给这种事计时啊!她只记得苏芷第一次亲她时,她确实是一瞬间就硬了,当时她还很自责。 “哼。”苏芷依旧不依不饶。作为一个专情的omega,她从未对季沨以外的具体人类有过性幻想。在遇到季沨之前的一点幻想,对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因为如此,她更加不开心了,伸出手,牢牢握住季沨的性器,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季沨的性器被苏芷攥在手里,她不禁喘息起来,睫毛轻颤,楚楚可怜,一副被拿捏住的模样,可她还是努力地试图解释:“没有人能比得上小芷你。” 苏芷紧紧盯着季沨的眼睛,继续追问:“没有人能比得上我的意思是,你对着我一秒钟就能硬起来,对着别人却得花两秒钟,是不是?” 原来,苏芷要的是绝对的专一。 季沨只得开始庄重地表示忠心:“刚刚我看视频的时候,一直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视频结束后,我开始注意到小芷的信息素,才硬起来的,我硬起来完完全全是因为小芷,只有小芷才能让我硬起来!” 她的一只手还放在苏芷的后颈上,她确实感觉到苏芷的后颈在发烫,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她一闻到这种味道,血液就会不停地往下涌。 “好的。”苏芷想起季沨刚刚看视频时确实是软趴趴的,眼里满是学术探究的专注,这才满意了。 “她们用的是什么姿势啊?”苏芷又开始好奇,季沨学得那么认真,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 “就是很普通的……面对面,一上一下的那种。”季沨回答道。 莫非榜首的视频讲究的是大道至简,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想不想模仿她们?”苏芷在季沨耳边哈气。 “想。”其实季沨不需要回答,她的性器已经替她回答了。 苏芷放开季沨的性器,躺下来,将头搁在枕头上,神色慵懒:“帮我脱衣服。” 季沨开心地开始解苏芷的衣服,动作轻柔又熟练,先是褪去她的衬衫和内衣,再解开裤子连着内裤一起拉下,随后,她也脱去了自己的衣物,两人很快赤身裸体地交迭在一起。 苏芷眯起眼睛,闻着空气中的海盐柠檬香气,经历了刚刚的一番波折,她自己早就湿透了。况且她现在本来就在发情期,情欲已经到了需要释放的时候。她微微分开双腿,准备开始享受和心爱的alpha的交合。 然而,季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将苏芷填满。相反,她开始非常认真地亲吻苏芷的嘴唇,时而轻柔,时而用力,时不时轻咬一下苏芷的下唇,轻轻拉扯后再松开,又或是去舔舐她的耳垂,或是逗弄她的乳尖,同时双手捧起苏芷的乳房,将脸埋在中间。与此同时,她的性器轻轻蹭着苏芷的外侧花瓣,季沨还不时晃动腰肢,用性器轻击一下外面,有时甚至将顶端轻轻探入,但只是一点点,随即又缓缓拔出。 苏芷猛地睁开眼睛,感觉今天的季沨与往常大不相同,多了许多以往没有的动作。 “这是你刚刚学到的?” “是的,她们的前戏很长。” 苏芷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当作色情片里的omega对待,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小alpha究竟学到了些什么?这种全新的体验,竟别有一番风味。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满足一下自己迫切的需要。 “哎呀,小风,乖,快点进来嘛。”苏芷轻轻推了推季沨的臀部,催促她赶紧进入,别再继续折磨她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和水声的响起,季沨听话地一插到底,结束了前戏。 苏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伸出一只手臂环住季沨的脖子,另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alpha的冲撞和顶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沨竟然停了下来,只是继续用一只手专心地爱抚着她的乳头,拇指挑弄着乳尖,另一只手则伸到苏芷的后颈处,揉捏那里发热的腺体,同时温柔地啃着她的脸颊,唯有性器在苏芷的甬道里一动不动。 “你……”苏芷勉强晃了晃腰部,感觉alpha的肉棒在自己的花穴里搅动了几下,释放掉一点情欲,可是身体还在接受着挑弄,欲火居然燃得更旺了,根本无从宣泄。 季沨凝视着苏芷,只见她面颊绯红,眼神迷离,这模样直直刺激到季沨的神经,让她感觉自己的性器愈发坚挺,但她依然坚持着,没有搅动性器。 “你……不动了吗?”苏芷松开搂住季沨的手臂,急切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这也是我刚刚学到的,这样好像能更持久一些。”季沨解释道,这是她刚刚的思考。 “别学这部分了,快给我……”苏芷的声音里一半是命令,一半是恳求。 季沨开始运动起了腰部。 迎来了熟悉的冲撞,苏芷这才安心地继续搂紧了季沨,感觉到她硬邦邦的性器顶端吻着自己的最深处,这快感让人感到安心。 可就在冲撞快要到达顶峰时,季沨忽然又停下了。 惹得苏芷紧紧搂住她,接连动了好几下,可季沨依旧纹丝不动。 “你……你……”快要到达情欲顶峰的omega已经语无伦次,眼神愈发红润。 “嗯。”季沨只是轻轻亲了亲苏芷的眼角。 “坏蛋……”苏芷咬了咬季沨的脸颊,刚想继续催促她,可下一秒,她想要的竟然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迅疾而来势汹汹,一直顶到最深处,连水声都比以往要响亮。 “啊……嗯……嗯……啊——啊——啊——”苏芷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像刚刚的视频里的omega那样浪荡地呻吟着,她很难想象以往的自己会发出这么淫靡的声音。 一直到感觉到季沨射在自己的里面,饱含信息素的浓稠爱液涌进身体,苏芷刚刚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苏芷终于理解了视频里的哭腔,她原本以为被操哭只是人类的一种性幻想,除了季沨这种泪腺特别发达的。可此时此刻,她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一滴因极致快感而溢出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小芷,我的学问精进了吗?”季沨满眼期待地问道,仿佛还在等待苏芷的夸奖,“我把她们的所有动作都记下来了,如果你喜欢,下次还可以照做。” “别了,小风,忘掉这些吧。”苏芷喘息着,将头埋进季沨的颈窝,蹭了蹭,“还是原来的小风更可爱,别学那些坏坏的alpha。看这些视频的人都是坏人,专门喜欢欺负omega。”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似乎还在对那些玩弄omega的人感到愤愤不平。她甚至忘记了,她平时是多么喜欢玩弄季沨。 “你会更舒服吗?”季沨问。 苏芷陷入了沉思。关于被玩弄是否是一种享受,这个问题因人而异。虽然苏芷不得不承认,被玩弄确实别有一番情趣,但这种情趣最好还是不要太频繁为好。对苏芷而言,她更喜欢有一个温柔又听话的alpha用宠爱的方式对待她。 最终,她回答:“不会。” “哦。”季沨看起来有些失望。 但苏芷还是亲了亲季沨的脸颊,柔声说道:“其实,只要是和小风交换信息素,我都会很开心呢。” “真的吗?” “对啊,刚刚也很开心呀。”苏芷撩开自己的头发,转头露出后颈:“来,在这里咬一口。” 感觉到季沨的信息素从后颈注入,苏芷轻声呢喃:“无论用什么方式,我都离不开小风呢。其实……刚刚那些话是我胡说的,对我来说,快感并不是最重要的,小风的爱意才是最重要的呀,不需要那些技巧,仅仅是最简单的方式,我也会很满足的。” “这样啊。”季沨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做爱之所以叫做爱,不正是因为爱吗? 梦中的午后 那是一个慵懒的午后,轻盈的凉风悠悠地吹起了窗帘,清脆的风铃微微作响,细碎的声音也好像洒满了阳光,栀子花和柠檬的香气一起在空气中交融,安睡。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完美,完美到时间都不再流逝,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变成了那只软软的猫咪? 一起去购物吧 交换完信息素,两人便一起出门,准备进行一些场愉快的购物。 此时已经到了十二月底,外面寒风凛冽,连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环卫工人锯得七零八落的光秃秃的枝桠。走在路上,人们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季沨来时穿着的是校服棉袄,苏芷知道季沨不喜欢穿校服出门,便挑选了自己最好的那件羽绒服借给了她。那是一件又薄又保暖的白色羽绒服,洁白的面料把她俊俏的面容衬托得更加清丽。而苏芷则另外选了一件淡绿色羽绒服。 附近大约有七八家大型购物中心。因为是步行,她们不想在寒冷的室外停留太久,便选择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巧合的是,这家商场也是其中最大的一家,每天的人流量非常吓人。 这家商场的布局非常套路,负一层是超市和美食广场,一层则是一些奶茶店和快餐店,以及珠宝店和化妆品店,中层则是服装店和小型娱乐场所,而高层是高端饭店和电影院。 她们手头那骄傲的几百块钱收入,其实禁不起多少挥霍。然而,她们依然十分开心,在一家装潢精致的甜品店里,苏芷甚至十分豪横地买下了两串糖葫芦,价格是金叶巷那边的两倍。毕竟,线下购物的意义,更多的是去感受那种独特的氛围。 什么样的氛围呢?苏芷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那喧闹又热切的人气,也许是烘焙店飘出的甜丝丝的奶香,又或许只是橱窗上反射的光,柔和又明亮。 季沨也觉得,这种氛围让她感到格外轻松,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以前既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害怕人少的地方,任何陌生的场所都会让她陷入一种“惟天地之无穷”的惆怅中。然而此刻,有苏芷紧紧拉着她的手,她突然有了很强的安全感,仿佛柔软的心被罩上了一层充满韧性的壳。 她并没有告诉苏芷她的这些感受,因为她感觉原先的她听起来像苏芷口中那只丢人的猫东西,每天只敢缩在自己的领地里。 她们在一楼随意漫步,边走边闲聊。没一会儿,她们路过了一家店面,这家店面实在太过于醒目吸睛,以至于她们停下了脚步,多看了几眼。只见店外竖着四个巨大的立牌,比人还高。立牌上是四个姿态各异下颌线分明的女alpha,光看面容一个冷峻严肃一个元气满满一个温柔和善一个邪魅狂狷,特征鲜明,画风一致,苏芷猜测大概是四个乙游女主。 店家很贴心地没有让四个立牌挤在一起,而是左右各自空出了一人多宽的位置,方便顾客互动。此时,一个女生正亲昵地搂着其中一个立牌的脖子,她的伙伴则蹲在一旁,为她和她的二次元老公拍照留念,旁边还有几个排队的。 而在立牌的斜后方,是一个货架,上面堆着一堆闪闪发光的圆形铁片,宣传牌上用荧光笔写着一行字:“欢迎各位老师来吃谷~” 季沨对立牌兴趣不大,但她看到那个宣传牌和那些圆形铁片,着实有些好奇:“‘吃谷’是什么意思?” 苏芷解释道:“就是买周边的意思。”作为一个对经济效益有一定追求的漫画作者,她早就上网查过资料,把这些东西都弄清楚了,将来说不定自己也可以订做和售卖这些周边。 “为什么买周边叫‘吃谷’?”季沨歪着头,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周边对于爱好者来说是精神食粮,就像谷物对人类一样?哇,竟然还用到了比喻的修辞手法。 苏芷回答道:“其实就是英文‘goods’的音译啦,周边叫‘谷子’,所以买周边就叫‘吃谷’,至于这些圆形的东西,叫‘吧唧’,也是音译来的。” 啊呀,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有多高深呢。 季沨凑近了,仔细打量着那些“谷子”。虽然她并不认识上面的图案,但觉得它们看起来挺有趣的。然而,当她看到价格时,不禁吃了一惊——这些“吧唧”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块钱。她还注意到,货架最顶端有个用博物馆同款玻璃罩罩着的“吧唧”,大概是店家的“镇店之宝”,玻璃罩上贴着“官方进口限量款”标语,下方是价格,天呐!居然要3600元!季沨甚至怀疑价格旁边的“¥”会不会是日元,但转念一想,就算是日元,这个价格也挺离谱的。 “好贵!”季沨惊呼。 苏芷说:“这是官方的,所以价格自然要高一些。毕竟在很多人心里,官方的‘谷子’是开过光的。” “会有人买那个3600元的吗?”季沨还是疑惑。 “当然会有人买啦,不然它也不会被炒到3600元。在一些人心中,‘谷子’不是‘谷子’,是沟通虚拟和现实的桥梁,所以他们舍得哐哐砸钱。” 季沨贴近玻璃罩,努力透过反光,去瞻仰那个身价高达3600元的“吧唧”,只见它上面印着一个戴面具的蓝发少女,下方是ob什么的一串烫金的花体英文,整体看起来确实比周围的那些十五块钱的要精致,但季沨心里还是觉得,单从作画水准来看,这东西实在配不上它那出类拔萃的价格。 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也有类似的东西,好像只卖四五块钱一个呢。”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怪里怪气的声音传来:“哟。” 季沨和苏芷同时扭头望去,没想到竟是赵晓婷,她刚刚竟然一直就待在这家店里。赵晓婷的身后还跟着她的好朋友李承师,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神奇的包包,大概是赵晓婷的,包的外层是全透明的,侧边的放着一个萌系棉花娃娃,正面竟是一整面的、整整齐齐的、完全一模一样的二十四个“吧唧”。 季沨不禁“哇”了一下,并在脑海中用半秒钟帮她计算了一下价格。 赵晓婷没有理会季沨,只是将目光在苏芷和季沨挽着的双手上绕了一圈,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直到他们走远了,苏芷才隐隐发现赵晓婷用一种不大不小、正好能被她听见的声音阴阳怪气道:“苏确蘅是这样的。” 什么样?苏芷琢磨了两秒钟,便懒得去深究。 她只感觉到赵晓婷对她有一种十分莫名的敌意,第一次见面,赵晓婷就直呼她为“有钱人家的小姐”。苏芷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那种大小姐,要知道,按照如今那些已经严重“战力膨胀”的爱情小说的标准,“有钱人家的小姐”一般是指家里开了几百个商场的人,而不是像她这样逛商场的人。 至于赵晓婷是怎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的,苏芷猜测多半是她以前那些过于热心的追求者们打探出来的,但这些事显然也不是她需要操心、或者操心了就有意义的事情。 她决定和季沨聊点别的,苏芷想起了季沨之前提到的小学,便问道:“刚刚说到了你小学对面的小卖部,你是在哪里上的小学呀?” 如果不是因为季沨主动提到了,苏芷其实并不太会主动和季沨聊到她的过往,她能感觉到季沨的过去藏着不少痛苦的回忆,每次触及那些话题,都像是在布满地雷的道路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刺痛的神经,况且季沨也说过“遇见她之前每天都很痛苦”。 但出乎意料的是,季沨却轻松地说:“那个,朱雀街小学。”她补充道,“就是朱雀湖边的一所普通小学。” 苏芷有些失望,和自己不是一所小学啊,甚至不在那时她的日常活动范围之内。她不禁为自己没有更早地走进季沨的人生而感到遗憾,如果她们能早点相遇,她应该也会一眼喜欢上季沨吧,就像那些青梅竹马类型的爱情小说一样,那该有多浪漫啊。 看到苏芷面露失望,季沨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她说:“其实,我小时候,可能见过你哦。” “嗯?”苏芷微微一愣。 “我妈妈在我四年级那年的中秋节,带我去鲸陵大剧院看过一场文艺汇演,其中有一场小学生的乐器演奏,你是不是在里面?” “是啊,排练了一整个暑假呢。” “你是不是坐在中间,弹琵琶?”季沨继续追问。 “对啊!”苏芷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来你那时就已经注意到我了吗?” 季沨羞涩地低下头:“我们坐在后排,不太能看清,但我总觉得,那个弹琵琶的女孩隐隐约约有点像你,我一直很不确定,不知道会不会那么巧,所以也没有问。现在我确定啦,你弹得真好,我印象很深刻呢。” 苏芷的心中瞬间涌起满满的温暖与欢欣——原来,即便没有那些戏剧化的早早相遇,你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我身上。 “还有……”季沨柔柔地笑了笑:“小芷,其实我在小学毕业之前,都过得挺好的。妈妈很爱我,虽然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但我依然觉得那段日子很幸福。只有到了……后来,日子才渐渐变得黑暗起来。你可以随便和我聊小学之前的事的。”她能感觉到苏芷对自己过往的善意回避,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提起她小学的事。 苏芷听了,感到更温暖了,即使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也觉得笼罩在季沨身上的阴霾似乎散开了一些。不过她也更清楚了,季沨的记忆雷区更具体的位置应该是初中,毕竟每个正常的孩子小学之后上的都是初中。她知道那段时间季沨经历了养母的离世,受到的刺激一定很大吧。 她们继续聊着小学时期的话题,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商场中间的一个小广场,广场的空地上摆着一些小摊子,这些摊子属于“流动租赁”,每周来换一批,种类丰富,和外面街边的差别不大,除了价格更贵。 苏芷突然一笑,指着一个打气球的摊位说:“小风,你想玩那个吗?” 季沨摇了摇头。她记得很久之前妈妈带她玩过,当时她花了二十发子弹,只打中了十个气球,尤其是到后期气球都炸得七零八落的时候,简直一发都打不中,最后奖品只领了一个钥匙扣,现在还觉得挺丢人的。 苏芷却笑得更得意了,她刚刚的话其实并不是在征求季沨的意见:“我想玩,你要看吗?” 季沨点了点头,她还真没想到苏芷会喜欢这种游戏。 苏芷径直走到摊主面前,动作干脆利落地问价、扫码、付钱,然后扛起装着二十发子弹的玩具枪,对着对面墙上的气球阵,上膛、瞄准、发射,啪啪啪啪啪,接连五枪,全部命中。 摊主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般来说,前五枪大多数人都能打中,毕竟这时候墙上的气球是满的。 然而,只听又是一阵清脆而迅速的上膛声,和密集的噼啪声,剩下的十五枪,居然也都全部命中!二十个气球被打得一个不剩,原本色彩斑斓的气球阵瞬间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根悬挂的细线在微微晃动。 摊主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呼道:“姑娘,你是不是射击运动员?”言下之意是,职业选手可别来欺负我们这些小摊小贩啊。 “我不是,我只是偶尔玩玩,可能是因为天赋好吧。”苏芷把枪放回去,然后潇洒地耸了耸肩,毫不谦虚地自夸道。 “来,挑奖品吧。”摊主只能无奈地挤出笑容,指了指旁边的奖品桌,按照苏芷刚才的射击成绩,她完全可以挑选任何一件奖品。 苏芷走到桌前,目光一个个扫过奖品桌上的东西,最终,她选了一个精致的布艺活页手账本。封面是梵高的《麦田》,颜色清新而明亮,迸发着生机与活力。 苏芷微微欠身,像一位刚刚赢得决斗的优雅的骑士,将刚得来的战利品手账本递给季沨:“收下吧。” 季沨用双手承接过这本手账本,将它捂在心口:“谢谢你。” 苏芷看着季沨似乎因为害羞而微微泛红的脸,不由得扑哧一笑,又挽起季沨:“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一起去京城旅行吗? 来吧,去京城旅行 “去哪里呢?去楼上看电影吗?”季沨问。 “那就去看电影吧,顺便去上面的饭店吃个饭?”苏芷提议。眼看晚饭时间快到了,她已经有点馋了,身上还有好几百块钱,应该够在楼上好好吃一顿,正好满足一下自己花钱的欲望。 她们乘着扶梯往上。苏芷不喜欢直达电梯,总觉得逛商场的一大乐趣就是站在扶梯上,抬头看看悬挂在商场中庭的巨型垂幅广告有没有换新,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在欢笑着交谈,甚至还可以观察一下那些深色的橱窗,看看上面有没有反光的自己。 刚到三楼,就看到电梯口不远处摆着一个摊子,摊子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支起的广告牌和一个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桌上摆着几张花花绿绿的传单。 “嗨!两位姑娘,看这边!”两个工作人员热情地朝她们招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她们都不是那种会冷冰冰地无视推销的人,于是礼貌地朝他们望去。 “你们是高中生吗?”女工作人员问道。 “嗯。”苏芷点点头,她注意到广告牌上写着“飞牛旅行”,是一家挺有名的旅行平台。 “是九中的学霸吧?”男工作人员接着问,大概是看出了她们的年纪,毕竟这附近好像只有九万里中学这一所高中。 “对啊。”苏芷回答。 听到这话,两个工作人员的笑容变得更加热情了:“要不要来看看?我们这里有研学旅行的项目,是我们旅行社和你们学校官方合作的哦。” “绝对是官方合作,如假包换,我们旅行社可是大品牌,你们肯定也听说过。”男工作人员从桌上拿起一张盖着红章的证书,朝着她们晃了晃,强调自己的可信度,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还和鲸陵其他几所重点高中都有合作。” “研学旅行?是去哪里啊?”苏芷有些好奇,和季沨一起走到摊子前,凑近了去看。其实以前小学和初中时,学校也组织过几次“研学旅行”,无非就是把学生送到市郊或者隔壁城市的风景区玩一天,回来再写篇日记当作业。 男工作人员迅速在桌上摊开好几张传单:“这次的行程有好几个选择,比如京城、清沪之类的。主要是带学生们看看风景名胜,再参观一下当地的学校,增长一下见识。” “哦……”苏芷若有所思地点头。 男工作人员见苏芷没有明确拒绝,立刻连珠炮般地继续介绍:“而且,咱们这个活动是研学旅行,有政府补贴,价格肯定比普通旅行便宜很多。车票的费用都不收你们的,绝对划算。这个活动已经办了快十年啦,你可以问问你们的学长学姐,绝对都是好评。” 女工作人员显然更懂得推销的技巧,她突然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你们两个孩子是情侣吧?颜值都好高哦,一看就很般配。” “哎呀。”苏芷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被夸到了心坎里了。 “一直手牵手,感情肯定很好。”女工作人员继续说道。 苏芷有些不好意思,她注意到季沨也害羞地低下了头。 女工作人员笑得更甜了:“不想和女朋友一起旅行吗?研学旅行的时候,只有学生,不用带着爸妈,自由多了。” “和女朋友一起旅行”,这听起来确实很诱人,苏芷心里一动,但她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觉得应该先听听季沨的意见。 女工作人员又拿出几张新的传单,塞到季沨和苏芷手里:“来看看,喜欢哪一个?”传单上是不同城市的行程安排。 季沨接过传单,每张传单上都印着不同的城市,主视觉图都是当地最有名的风景名胜。其中有一张是京城,最显眼的位置印着“京城大学”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毕竟这是全国唯一一所公认的排名第一的大学。 季沨低头看着传单,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短短几秒钟内,她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思绪。最终,她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说很划算对吧?去京城,要多少钱?” 男工作人员立刻回答:“不贵,一共五天,才一千两百块钱一个人,来回都是坐高铁。京城是个好地方啊,去看看京城大学,说不定将来就能考上呢。” “可以自由活动吗?”季沨又问,“全程只能跟着导游吗?” 男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回答。 “你们刚刚不是说很自由的嘛。” “肯定有自由活动的时间的,可以自己买东西!”女工作人员连忙打圆场。 “好,就这样吧,我想去京城。”季沨看向苏芷:“我还有一点点存款,还可以在莫老师那里提前预支一下工资。”季沨告诉过苏芷自己帮莫声闻干活儿的事,不过说的不是改作业,而是收拾整理干杂活儿。 “可以……啊。”苏芷当然不会拒绝,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她以为,即使季沨心动了,大概也会选附近的清沪之类的地方,毕竟清沪离得近多了,更方便,好玩的地方也不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苏芷一直觉得季沨对京城的态度有点微妙。她还记得第一次提到她们的漫画要以京城大学的一个医学生和艺术生为背景时,季沨那种奇怪的反应。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季沨不喜欢京城或者京城大学,所以才会那样。这个漫画一开始是为了季沨才创作的,苏芷一直担心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但每次旁敲侧击地问起季沨,季沨都会否认:“没什么,就是当时在想别的事儿。” 不过苏芷最终还是让自己不要多想:“那就这样吧,我们去京城。” 两个工作人员看到推销成功,脸上满是喜悦,连忙把一个登记册和一支笔推到她们面前:“好嘞,那就先在这里登记一下吧,等寒假的时候我们会把缴费方式和具体行程发给你们。” 季沨和苏芷正准备签字,却发现登记栏最新两行,竟然是赵晓婷和李承师的名字。 她们心照不宣地在他们下面空了一栏才写下自己的名字。没办法,纯粹是不想和这两个人挨得太近。 办理完登记手续后,两个工作人员又塞给她们每人一份京城旅行的传单。两人便径直上楼去了。楼上的餐厅数量着实不少,足足有几十家,但种类却乏善可陈,主要分为烤肉,火锅,各地菜系(表面是各地菜系但是往往一看菜谱都长得都差不多),以及世界各地的“料理”,还有盘踞在鲸陵各个商场顶端的“大牌档”。 她们最终选择了一家名为“L'Ar?me Express”的餐厅。之所以选这家,是因为餐厅名字看起来像是法语(其实她们也不确定,只是觉得英语上加了注音符号,就变成了法语)。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法语仿佛自带一种神秘而高级的光环——比英语要高级,毕竟英语是义务教育内容,连四五岁的小孩儿都能飙几个英文单词,但也不像阿拉伯语那样长得奇奇怪怪,仿佛冒险故事里藏宝图上的“密文”。法语是化了妆的英语,是一种高阶的存在。 当然,苏芷在进餐厅之前用手机搜了一下均价,要是人均五千块,那可就太尴尬了。好在,屏幕上显示的价格让她松了口气:人均不过一两百元。也对,开在普通商场里的餐厅,肯定高级不到哪里去。 两人走进餐厅,点菜,发现菜单上还有意大利面,就是价格是楼下的必胜阁的五倍。看着服务员贴心地倒好的柠檬水,苏芷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给季沨和自己点了一份双人餐——出来吃饭,本来就是为了开心,何必纠结这些呢? 隔壁桌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出头,两人在低声聊天。可在苏芷和季沨等待上菜的时候,那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语气都不悦了起来,那位妈妈瞬间就变了脸色,眉毛直竖,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叫我别老是说学习成绩?呵,你想怎样?我是家长,养你花钱,带你出来吃饭也花钱。我不关心你的学习成绩,那我还关心什么?” 苏芷和季沨忍不住朝那对母女望去,一脸懵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开始呜咽起来,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满脸都是委屈。然而,她的妈妈看到女儿的哭泣,非但没有安慰,反而更加生气了。 “下次再也不带你来了!”她的妈妈开始威胁她,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又低沉又粗重:“你还哭?你还哭?” 小女孩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抽泣声,但眼泪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滚,肩膀一上一下地颤动。 “走走走,不吃了!”小女孩的妈妈突然用手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猛地拽起小女孩,气冲冲地往外走去。她们桌上的菜还剩下一大半,明明可以打包带走,但这位妈妈却丝毫没有这个打算,明明她看起来很在意钱,却不愿意花两块钱买个打包盒,把桌上的马卡龙带回家给孩子当零食。 等那对母女走远后,旁边一个服务员才慢悠悠地过来收拾桌子,边收拾边摇头叹气:“唉,现在的家长啊,真是……” 季沨问苏芷:“家长都很在意孩子的学习成绩吗?” 季雨晴小时候确实从不操心季沨的学习成绩,但季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性。如果她是个学习成绩很差的孩子,妈妈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个家长一样气急败坏呢? “应该也不是所有家长都这样吧。”苏芷也不确定,“我爸妈就还好。那个家长可能只是个极端,她的态度太粗暴了,一看就是个不怎么控制得住情绪的人。” 苏青竹对苏芷的学习成绩一直秉持着“过得去就行”的态度,而宋月庭虽然比较关心,但目前对苏芷的成绩还算满意,还没到需要焦虑和愤怒的时候。 季沨忽然陷入了思考,沉默不语。 “怎么啦?”苏芷注意到服务员已经把甜品端了上来,便用叉子夹了一块小蛋糕放到季沨面前的盘子里。但季沨还是没有说话,苏芷感觉她的眼里有些心事。 “怎么了?是快到期末考试了,压力太大?”苏芷只能从刚才关于学习成绩的话题中联想到这个烦恼,于是柔声安慰道,“我帮你补习了这么久,我感觉你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了,你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 季沨却说:“其实你还是挺在意我的学习成绩的,对吧?” “诶?”苏芷愣了一下。 “人不可能为自己完全不在意的事情付出努力的。”季沨的语气有些严肃。 “哎呀。”其实苏芷心里也明白,自己并不能做到对学习成绩毫不在意。毕竟,在一个如此看重成绩的环境中成长,确实很难“出淤泥而不染”。但她仍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庸俗,至少和那些被应试教育的扭曲价值观荼毒到骨子里的人不同,她并不认为一个人的价值就应该完全被几个科目的分数衡量。 苏芷认真地看着季沨,说道:“小风,不管你学习怎么样,我都会爱你的。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聪明也不一定非要体现在考试分数上,人的聪明有很多种维度,也有很多种表现形式。我帮你补习,只是因为我担心你在高中不适应,毕竟我们所处的客观环境挺在意分数的,我当时真的很心疼你,再加上我很喜欢你,所以才愿意帮你补习。” 季沨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汇聚在这一刻,她紧紧地凝视着苏芷的眼睛,看着她清澈的瞳孔,看着她眸子里水波一样的轻晃的反光。 “我现在比以前勇敢多了,小芷,其实……其实……其实……”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其实什么呀?”苏芷被这半截话吊住了胃口,就像一口气只喘了一半,难受得很。 “其实,我学习还不够努力,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应该会进步得更快。”季沨最终还是没把真正想说的话坦白出来。 苏芷笑了出来:“谁在高一就拼尽全力呢?小风潜力无穷呢,慢慢来嘛。” “嗯。”看着苏芷那甜美的笑容,季沨心里对自己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把哀伤的隐秘部分都藏在心底,没有流露在 难以完美的人生轨迹 在接下来的吃饭,短暂的继续购物,以及晚上的看电影过程中,季沨都显得心不在焉。 她们看的是一部经典电影的重映版,名字叫《Heidi》,主题与爱情关系不大,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真诚如水晶一般的心灵”,干净而透明。结果季沨越看越难过,她的心灵又是什么样的呢?她因为懦弱,一直在隐瞒、欺骗着苏芷,她的心是不是早就被墨汁涂得乌黑了? 苏芷察觉到了季沨的不安,但她确实不知道季沨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猜测季沨是刚刚想到了期末考试,太紧张了,无法放松。 晚上,苏芷特地打了车,先把季沨送回家。她还特意陪季沨一起下车,帮她拎着购物袋,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正准备开门时,季沨转过身,抬起手,按住苏芷的肩膀,目中似有千言万语。 “怎么啦?”苏芷又笑了起来,声音轻快而温柔。 季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舍不得我?”苏芷把购物袋挂到门把手上,用手抚上季沨的脸颊,宠溺道:“对不起,我没法一夜在这里陪着你。你要是想的话,要不要我到你房里再和你告别一下?” 她们还可以再做一次,把气息留在这里,这算不算一种陪伴呢? “不。”季沨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此刻,她有比欲望更重要的事情。 季沨看着苏芷,目光仿佛有了重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浓稠的时光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但最终,季沨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软弱,她轻声说道:“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 “亲一下。”苏芷倾身,在季沨的嘴唇上留下一吻。那是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没有热烈的唇舌相接,只是彼此柔软唇瓣的触感和鼻息的温热。 下楼时,苏芷和季沨挥手告别:“再见啦,我们晚上可以打电话,我明天还会来找你的。” 季沨也向她挥手,目光一直追随着苏芷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在黑暗的走廊里,季沨终于不再掩饰眼中的忧伤。她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一动不动,难过到极点,仿佛想把自己塞进一个小小的蛋壳,然后永远不再出来。 “你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季沨的头顶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声闻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团成一团的季沨,她刚刚换班,身上还穿着工作制服。 季沨没有说话。 “呀。”莫声闻察觉到季沨的状态不太对劲,赶忙将她搀起来,帮她拿起东西,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我这儿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季沨实在没什么胃口,但她闻到了莫声闻身上浓郁的酒味,那股味道几乎将她自己的信息素气味都掩盖住了。她不禁琢磨,莫老师会不会喜欢这种味道呢?她还觉得莫声闻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想来她的工作应该也不轻松吧。 季沨跟着莫声闻,说:“好的,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不太开心。” 莫声闻带着季沨进门,让她坐在一张软绵绵的小沙发上(这是莫声闻自己添置的),接着从冰箱里取出一盒桂花凉糕,打开盖子,放在季沨腿上:“慢慢吃哦。” 季沨盯着这盒桂花糕看了许久,一个个大小一致的半透明方块,有醇厚的乳酪质地,上面淋满了桂花糖浆,她缓缓问:“你也知道这个牌子?” 这是她小时候妈妈经常买给她的。 “我认识季雨晴,自然也和她交流过你。这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季沨一下子感动极了,用叉子叉了一块,放到嘴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种时候,吃到这充满童年回忆的桂花糕。 看到季沨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莫声闻也放心了许多,便开始轻声询问季沨难过的原因:“是和女朋友闹矛盾了吗?” “没有,她对我很好。” “那是不是别的什么人欺负你了?” “暂时没有。” “是不是又想妈妈了?”莫声闻握住季沨的手腕,目光恳切,仿佛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该如何安慰她。 “不,今天不是这个原因。”季沨摇头,目光悲郁。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忽然好恨自己,到现在我还不敢在她面前承认事实,还在继续骗她,让她帮我补习,我觉得自己好过分。”季沨哽咽起来,眼神自责。 “哦,还是因为女朋友啊。”莫声闻沉思了几秒,轻声说道:“其实你也有你的难处啊,不用太苛责自己。而且,你也不是出于恶意,你也没有伤害她,这个世界上的谎言也并非都是丑恶的。” 就像我对你一样。 “可我确实是个不诚实的人。”季沨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很在意你的道德品质的完美无瑕吗?”莫声闻问。 “没有到希望完美无暇的程度,但我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我会愧疚,会恨自己。而且,就算我真的不在意,也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我好害怕那天的到来,她会不会很生气?” 莫声闻也思考了一下,缓缓说:“确实,拖得越久,后果越严重。” 她又试图安慰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呢?你们现在感情这么好,她应该不会为这种事情离开你吧。怎么会有人讨厌天才呢?” “但她肯定会很不高兴吧,我害怕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季沨似乎想象到了那个场景,声音都颤抖了,苏芷从来没有朝她真的发过火,她甚至没见过苏芷横眉冷对是什么样子。正因为没见过,美好碎裂得才更沉痛,想象出的场景才越恐怖,才更加不愿面对。 她极为恐惧,自己和苏芷的关系出现裂痕,然后从裂痕变成裂缝,最后坍塌变成碎片。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那些恶劣的人际关系,破裂的起点都是一道裂痕。 但这一点,她甚至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她知道,即使说出来,往往也只会得到一句安慰:“不要老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啊。”然而,很多时候,那些最坏的事情偏偏就会发生。她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拥有完美运气的人,她不配完完全全地乐观,她需要用悲观来为坏事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坏事真的发生时,情绪会完全崩溃。 她就这样被这种悲观撕扯着,然后拖延着,逃避着,仿佛逃避能带给她暂时的安稳,让她不用面对那可能黑暗的未知。 看着季沨悲戚的神色,以及前倾着要缩成一团的身躯,莫声闻忽然上前,用手臂环绕住她:“我陪着你,好吗?”她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怕。”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分析道理,只是单纯的陪伴。 “好。” 就这样,在温暖的怀抱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沨心中的悲伤逐渐消退。 当苏芷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了。宋月庭正和苏青竹坐在餐桌的两边,一起吃晚餐。不知是不是因为宋月庭自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她最近周六都回来得早了不少,至少不用等到十点或十一点才回来。 猫东西非常悠然自得地蹲在宋月庭腿上,时不时站起来,踩来踩去,或者用爪子扒着桌子的边沿,探头探脑地看着桌上的菜。 某种程度上,猫东西最喜欢的家庭成员是宋月庭,百分之八十的主动和人类贴贴的行为对象都是宋月庭。苏芷觉得,主要原因应该是宋月庭不会把它按在沙发上,一边“宝宝你是一个漏了馅儿的芝麻大汤圆(夹子音)”一边对它上下其手。 苏芷也很自然地拿起一双筷子,坐在餐桌的第三边,和她们一起吃饭。不得不说,那个法国菜的分量是真的少啊,也才过了三四个小时,她竟然又饿了。 “小芷,你还真是精力旺盛啊。”苏青竹看了看苏芷,意味深长地说。 苏芷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一定又是闻到了某种气味,但还是装作听不懂:“嗯,今天确实在外面逛了很久。” 正当苏芷准备夹菜时,她忽然注意到,苏青竹的脖子上贴着一块蓝色的贴药。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 “你们是不是感情不好了?”苏芷用最小心的语气,低低地问道。 “嗯?”苏青竹面露困惑,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你……脖子后面贴着贴纸?”苏芷的声音细若游丝。 苏芷心里难过极了,她从未见过苏青竹贴抑制剂贴。哪个和爱人感情好的omega会需要贴抑制剂贴呢?甚至她有时候夜里睡得比较晚,出卧室门倒水时会听到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还会感叹这两人的感情好过头了。但她从不觉得这是烦恼,反而觉得很甜蜜,她的父母很恩爱,从不吵架,她的家里充满了爱,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爱,就像那柔和的覆盖全家的暖气一样。 一定是妈妈发现了爸爸工作的事情,两个人闹翻了,她一直很担心,对这两人都很担心,偶尔夜里还会做噩梦。 苏青竹却扑哧一笑:“那个不是抑制剂贴,就是一个活血的膏药,同事推荐的,长得有点像而已。” “这样啊。”苏芷这才松了口气,她环顾桌子,发现盘子里盛着蜜汁莲藕、清炒茭白、油焖春笋,全都是宋月庭喜欢的菜。 哎呀,我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苏芷用筷子夹起一块莲藕,在心里感叹道。 苏青竹又开心地说,脸上的笑容像刚开始恋爱的少女:“月庭调到了新的部门,现在周六不用加班了呢。”好像能多和恋人待一分钟,都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新部门吗?”苏芷眯着眼睛看着宋月庭的侧脸,眼神复杂。 宋月庭好像没听到,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神色保持着平静。她身上还穿着和以前一样的西装,领带都没取下来。 吃完饭后,苏青竹和宋月庭收拾好桌子,便上楼去了。苏芷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心里思忖着,最终还是决定上楼敲门。 “爸爸,我有话和你说。” 开门的是苏青竹,胸前的扣子半解着,语气中带着笑意:“月庭,你女儿有话单独和你说呢。”宋月庭有些不解地从床上坐起来,捋好衣服。她们二人都刚刚已经洗完了澡,换了松松垮垮的睡衣。 苏芷拉着宋月庭,一路把她拉到书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急切地问:“怎么样啦?” “什么怎么样?” “你的工作啊,你被调到了新的部门,是怎么回事?” “哦,我只是和你妈妈这样说的。”宋月庭承认了自己在说谎。 “我就知道。”苏芷想起苏青竹刚才甜蜜的笑容,心里忽然堵得慌:“那你什么时候找到新的工作呢?和原来一样的那种。” 最好比原来还要强,强到让原来的公司追悔莫及的那种。 “不可能再和原来一样了,我们整个行业都垮了,我只能从头再来。”宋月庭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那你找到新的工作了吗?” “找到了,在一个小公司里敲敲代码。不过嘛,工资大概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和失业也差不多。” 苏芷听得心里更加憋闷,但她确实没办法指责宋月庭什么。她自己只是一个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孩子,没有资格去指责那个为自己遮蔽风雨的羽翼没有原来丰满。 最终,苏芷无奈地问:“那你的工作时间呢?还和原来一样吗?”她看到宋月庭依旧是每天晚上九点多才回家。 工资低了不要紧,多陪陪家人也很好。 “不一样了,五点钟就下班了。这个公司唯一的好处是不怎么加班,所以工资才那么少。” 苏芷惊道:“那你还每天九点以后才回家!” “那不是怕被你妈妈看出破绽……” “你知道她有多希望你陪着她吗?”苏芷有些激动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现在周六回家都早了。” “周六,那平常呢?” “平常嘛,我可以考虑再找个兼职,工作到九点以后,补贴补贴家用嘛,本来工资就不高。” “你觉得那点钱更重要?” 对于你的爱人和你的女儿来说。 “对啊,钱很重要。” “你……”苏芷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说:“你回去吧,妈妈还在等你呢。你对她好一点。” 宋月庭轻轻笑了一下,仿佛在笑自己的女儿居然在教导自己要对自己的爱人好,但也只是轻笑了一下,苏芷看不出她的心境,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稀薄的、无言的哀愁。 宋月庭没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书房,上楼去了。 苏芷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着呆。 苏芷还记得一开始宋月庭叫她不要告诉苏青竹的理由是“不想给她增添压力”,意思是为她好,真的是为她好吗?苏芷感觉心里要打个问号。 她忽然注意到了书架上的画夹,那个画夹还是她上次带回来的,里面是漂亮的画稿,她又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正温柔地贴着自己的肌肤,她想起了那人柔善的、充满爱意的大眼睛。 恍若身处寒流,却感受到了一缕温热。 苏芷起身去沙发上拿起手机,拨通了季沨的电话。她本来就答应过季沨,晚上要和她打电话。 季沨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吃完了桂花凉糕,半躺在莫声闻的沙发上,手里捏着她今天要改的作业。 今天莫声闻提供的作业只有四五份,题目很难,同时融合了高阶的物理与数学,也不知是不是几个研究生的作业。季沨一开始看到只有几张纸,心想,林老师这是懒到什么地步,就这么点东西还要扔给别人看,结果她自己看后才发现,这些题目对脑力的需求真的不小,关键是每个学生用的解法还各不相同,还各自潜藏了小小的优劣和对错。 莫声闻说:“今天就算了吧,可以看看别的,或者你要是太累了,可以先回去睡觉。” “不想睡。” “心情还是不好?” “倒也没有啦,只是还在纠结。” “纠结要不要告诉小女友真相吗?” “嗯。” “你只是害怕,对吗?” “嗯。” “我在你的身后,不用害怕。” 这简单的话语如同无形的支撑,也许季沨要的只是陪伴而已。她真的很害怕,再被丢弃到那个孤身一人的地渊中去。 她们一起去了季沨的房间。季沨拿起自己的滑盖手机,动作郑重而虔诚,仿佛即将走上祭坛的圣徒。 结果还没拨通,手机忽然响了。 苏芷打来了电话。 “小风……”季沨按下接听键,深吸了一口气,莫声闻坐在一边,用微笑的眼神给她鼓励。 对面的苏芷声音很沉闷:“小风,你有时间吗?” 这是季沨第一次听到苏芷情绪如此低落的声音。 “你现在心情很差吗?”季沨关切道。 “嗯。” “哎呀……” “你还记得你那次在我们小区看到的那个看起来精神有点问题的人吗?”苏芷忽然问。 “记得,怎么啦?” “她就是我爸爸。” “啊?” 苏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季沨。 这是她第一次和季沨提起这件事。尽管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让她倍感压力,但她一直不太想和别人传达负面情绪。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始终心存侥幸,希望宋月庭能在一个月之内找到一份同样的工作,并且两份工作能够完美交接,就像一汪水流从瀑布坠落,结果又汇入一个更宽广的湖泊,而不是迎来枯竭。她幻想她们家能一直富裕下去,没有悲伤,没有下坡路,一切看起来都未曾改变,小小的坎坷也不足挂齿。 况且,这件事还是她和宋月庭之间的秘密,不该告诉任何人。 现在,美好的幻想已经被戳破了,也对宋月庭正在气头上,她不再在意那么多了。 季沨叹了口气,温和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原本想告诉苏芷的事情,现在觉得很难开口。苏芷现在心情本来就不好,就别给她雪上加霜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苏芷又说:“我真的很生气,她为什么要那么骗我妈妈?”她现在心里已经愤怒了起来,不知道楼上那二人是不是已经开始亲热了,也不知道妈妈是否察觉到,那个在物理上和自己负距离相亲的人,其实并没有把真实的内心袒露出来。 “她不诚实,她是个混蛋,她是个撒谎精,大骗子!”苏芷越说越生气,情绪越来越激动。 季沨沉默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静静地听着苏芷的倾诉。 “还是小风最好了,小风就不会说谎。”苏芷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好像她只要想起季沨,低落的情绪就会又欢腾起来。 季沨更加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到挂电话,季沨还是没有把想说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听着苏芷的每一句话,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莫声闻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到她们的表现,还是说:“看来今天不合适。” “谢谢你,莫老师。”季沨坐到莫声闻身边,倚靠着她。 两人再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莫声闻和季沨道了别,离开了,她过一会儿还有一个晚班。 季沨的脑海中回荡着“混蛋”“骗子”还有“小风就不会说谎”。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开得了口?别提明天了,下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说出口。 而且,她终于理清了自己内心的那片混沌,除了害怕苏芷生气之外,她有些真正恐惧的东西—— 在苏芷心里,她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吗?那苏芷能接受会说谎版本的小风吗?一个真实的、品格并不完美的小风。 假如苏芷知道了真相,问她在少年班的经历怎么办?那苏芷能接受完整的、不仅会说谎、还有着各种各样连自己都厌恶的特质的小风吗? 她真的值得被爱吗? 她也这才意识到,她的自卑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不仅不敢在之前追求苏芷,甚至连在一起后承认错误,相信她会接受自己都很难。 季沨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数值策划书,把数值曲线的终点前移,到高二上学期结束时,她就可以考七百分了。 那算不算让欺骗的时间变短一点呢?而且也许那个时候苏芷家的危机已经结束了,她的接受能力会更高,对吧?在苏芷家的危机结束前,还是都暂时别说了,这是为苏芷的心情考虑。 虽然她内心深处仍然深知,这些都是借口,她只是想继续逃避,至少逃避还能维持现状,悲伤在她头顶盘旋。 季沨决定做点开心的事情,比如把今天从商场里带回的东西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她最珍惜的还是苏芷送的手账本。她把手账本放进抽屉的中间,再把苏芷上次写给她的纸条从原来的本子中取出,用纸胶带小心地贴在其中的一页上,给纸条换一个更安稳的新家。 在购物袋的底部,她又看到了下午随手放进去的旅行社的传单,还有上面的燕城大学的大门照片,那照片还加了一层鲜艳明亮的滤镜,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个带着梦和美好的地方。 季沨忽然想,她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假如她拥有一个健全没有伤痕的灵魂,一颗干净没有血污的心灵。 (旧痕)为何都说我很聪明,我却如此稚拙( 列车如同离弦的箭,在钢轨上呼啸了近四个小时。车厢内,女孩抱着膝上的双肩包,没有看新买的手机,也没有掏出包里喜欢的绘本,也没有和坐在身边的曾允行说话,只是感觉着双肩包压在膝盖上的重量,好像那是她唯一能够感到的实在。 像被一只巨手推动着,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致,一个个都被飞快地向后抛掷。女孩忽然失落极了,其实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像一只羽翼渐丰、即将振翅高飞的鸟儿,反而像是一个被扔掉的石子,在看不见底的深渊中坠落。明明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即将前往的地方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彼岸,可她为何会感觉列车并非在前行,而是在向下、再向下呢? 当列车缓缓停下时,车门打开,曾允行帮女孩把两个行李箱从头顶行李架上拿下来,女孩笨拙地拖着一个行李箱,轮子在狭窄的车厢走廊磕磕碰碰,下车时,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这片未知的土地。 刚出站台,她便在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大牌子——“欢迎启元班新生”。 原来学校有安排人来迎接,女孩深吸一口气,朝牌子走去。 一个穿着印有“燕城大学志愿服务中心”文化衫的小麦色皮肤的少女热情地迎了上来,她看到女孩略带稚嫩的面容,一看就是少年班新生的年纪,便问道:“你是启元班的新生吧?” 女孩轻声回答:“是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一边问,一边从身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一个名册。 “她叫季沨。”和女孩一起下车的曾允行帮女孩答道。 “季沨……嗯,找到了。”少女的手指在名单上点了点,迅速地找到了女孩的名字,她亲切地笑了笑:“欢迎来到燕城大学,我姓冯,是你的学姐,也是来接你的志愿者。” “冯学姐好。”女孩有些拘谨地回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向来不擅长人际交往,只知道一些最基本的礼仪,比如见到老师或前辈要主动打招呼。 “我来帮你拿行李吧。”冯学姐伸出手,去接女孩手中的行李箱,女孩注意到,冯学姐的手上布满了茧子,骨节甚至有轻微的变形,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整天待在教室和图书馆里的人该有的手。 “我先送她回去啦。”冯学姐回头跟其他志愿者打了个招呼,随后便拉着那两个行李箱,轻快地向前走去。 旁边一位穿着同样文化衫的志愿者补充道:“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她哦。” 女孩也赶紧跟了上去。此刻,曾允行拖着一个行李箱,冯学姐拖着一个行李箱,她身上只剩下一个双肩包,两只手空荡荡地垂在空中,她有些尴尬,只得左顾右盼,看路边的花花草草。 燕城的气候并不比鲸陵好,依然闷热,冯学姐看起来却毫不费力,步履轻盈,行李箱拖得呼啦呼啦响,脸上还带着昂扬的笑,她不像在干活儿,倒像刚从商场里满载而归。 虽然女孩没有说话,但曾允行却问个不停:“宿舍条件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吧。”冯学姐回答。 “学习困难吗?” “对于这些聪明的孩子来说,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一路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火车站外。在不远处一个醒目的位置,停着一辆印有“燕城大学”字样的接驳车。冯学姐很利索地把行李箱放进行李仓,带着两人登上车,还帮女孩把双肩包拿下,放在自己腿上。她和女孩并排坐下,曾允行坐在另一排。 此时已近傍晚,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女孩的头发今天刚刚清洗过,柔软而蓬松的发丝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顺,余晖为她的发梢、睫毛和脸颊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金光,无暇的皮肤在光影中有一丝高贵的透明感。她今天穿着的是五分裤,修长纤细的双腿很安静地贴着椅子,膝盖上骨骼的线条像雕塑一般。 “你真好看。”冯学姐忽然开口说道。 “嗯?”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还这么聪明。”冯学姐接着说道。 “嗯……?”女孩更加困惑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真是天之骄子啊。”冯学姐的目光柔和带笑:“我只是有感而发,你不用在意。” 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继续安静地坐着,任由夕阳洒在身上,其实夏天的夕阳有些灼人,并不美妙。 接驳车驶到了校门前,所有人下车。 “家长就只能送到这里啦。”冯学姐对曾允行说。 曾允行会意:“好的。”他又对女孩说:“晚上要是能出校门的话,我带你去吃个饭啊。”说完便离开了。 离宿舍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冯学姐继续拖起两个行李箱,这里还有一段上坡路,但她还是走得大步流星,女孩小跑着在她身后跟着。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宿舍楼下,领了钥匙,因为今天是启元班的新生报道日,宿舍的门禁暂时解锁了,冯学姐直接提起沉重的行李箱,让女孩去领一些学校发的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然后自己咚咚咚径直快步上楼,一直把行李箱送到了女孩宿舍门口,她才放下箱子,向女孩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我把你送到这儿,咱们就要分别啦。我还要去接别的同学呢。” 女孩看着比她只高一点点的冯学姐,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夏天的高温让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其实冯学姐一定很累,只是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 女孩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硬卡纸做的小盒子,小盒子上还用水彩笔画了水波,女孩把盒子递给冯学姐:“学姐,谢谢你。这是我自己做的。”这确实是她在家里亲手做的,原本是打算送给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的。 冯学姐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小盒子,女孩帮她打开,里面是一个毛线小河豚,用了起码七种颜色的毛线,有些地方还用到了丝线,河豚的尾巴上还挂着一个铃铛。要是放在礼物店里,这样的手工制品起码能卖好几十元。 冯学姐沉默了许久,忽然扑哧一笑:“你这孩子,真会来事儿。” “会来事儿?” 冯学姐轻轻地摇了摇头,把盒子推给女孩,拍了拍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其实,我是别人花钱找来代班的,我不是她本人,我也不姓冯。” 女孩觉得奇怪,心想:你是来帮人代班的,这和我对你的感谢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把盒子递到冯学姐面前:“学姐,你不喜欢它吗?” “我很喜欢,但我不是你的学姐,甚至都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冯学姐的声音更低了,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我也不怎么会念书,什么都不懂,将来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那又怎么样呢?”女孩的目光清澈而真挚,“我只是很感谢你啊。” 女孩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被归到了八面玲珑的那一类,明明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连天都不怎么会聊。明明她只是要表达感谢,为什么却要解释这些内容呢? 看着女孩的目光,眼前的少女忽然露出了一个比以往更灿烂的笑容,她接过女孩手中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东西,真的很喜欢,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还有,其实,我姓邹,叫邹小鱼。” “好呀,我记住了。” “再见。”邹小鱼转身离开,却又在楼梯口向女孩回眸一笑:“谢谢你,季沨。” 她把女孩送的礼物捧在心口,看上去格外珍视。 女孩是第一个到宿舍的,宿舍门一开,里面就喷出一股久不通风的霉味儿,女孩失望极了,原来顶尖大学不代表顶尖宿舍。它依然是普通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的布局,家具半新不旧,空间局促,过道只能两人通过,窗户也不大,阳光勉强挤进屋内,整个房间都暗沉沉的,开灯还能看见桌椅上有一层浮灰,角落里还有团成一团的旧报纸。 女孩想起了自己家的卧室。那是一个多么舒适的地方啊,有着一张大大的、柔软的床,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种书籍和绘本的书架。而那扇铺满了一整个墙面的落地窗,只要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明媚的阳光就会灌进来。 女孩的心里涌起一股伤感。但很快,她又努力调整情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从行李箱里一件件地拿出物品,仔细摆放好,没过多久,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就被布置得温馨起来,看到室友还一个没来,她还独自给宿舍扫了地,然后就和曾允行出门吃饭。 曾允行请她吃了一顿“鲸陵特色菜”,有甜味的烤鸭、淋上桂花酱的年糕。她猜,那是他怕她想家,才故意点的。饭后,曾允行把她送到校门口,拍了拍她的肩,再嘱咐了几句家常,便去赶回鲸陵的火车了。 回宿舍时,她发现另外三个室友还没到,便拿出手机,给季雨晴打电话。 “妈妈。”刚刚经历分别的女孩,才刚听到妈妈的声音,眼泪就一下子滚下来。 “小风,还好吗?”对面的季雨晴的声音却疲惫不堪,连气息都是弱的。 她们只是简单了聊了几句,女孩便很懂事地说:“妈妈,你要是累的话,就先睡觉吧。” “好啊,小风,照顾好自己。” “今天室友都没来,可以不挂电话吗?” “嗯。” 女孩爬上床,把手机放在耳边,电话对面已经没有了言语,只有窸窸窣窣的杂音,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听着,好像妈妈还在身边,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她去学校里随便转悠了一圈,到了下午,所有室友才都到齐了。 学校安排宿舍的方式只遵循两个原则:一是男生和女生不住在一起,二是alpha和omega不能住在一起。而女孩的三个室友,都是beta。 在女孩的位置斜对面,是一个高个子的皮肤黝黑的女生,看上去年纪比女孩大两三岁,位子上还摆着一大堆护肤品,包装都是外文,她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 女孩第一眼看到她时,心中就莫名地生出一股畏惧,她感觉这个女生的目光仿佛蛛丝一般,黏稠地从每个身处这间宿舍的人身上、脸上、手上、行李箱上推过,甚至当女孩在整理桌子时,她也能隐隐感觉到那目光从自己的每一件物品上掠过,以至于她感觉自己的每样东西都被那无形的蛛丝缠绕了一番。 晚上,所有人都安顿下来,进入了相互认识环节,那个女生率先开口:“我叫张忻怡。” “我是燕城人,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张忻怡的脸上挂着精心雕饰的笑容,从包里拿出一盒芝士小蛋糕,一共有四块,她将蛋糕分给每个室友,糕点是冷藏的,吃起来还带着凉意,显然,她从家里到学校并不需要像女孩那样坐四个小时的火车。 看到她们都吃完了小蛋糕,张忻怡又问:“你们有燕城人吗?” “我是清沪人。”一个室友回答道。 “清沪人?”张忻怡用不易察觉的幅度微微皱了皱眉。 “父母在那里的公司打工。”那个室友补充道。 “哦,这样啊。”张忻怡点了点头,面露微笑,目光转向下一个室友。 “我嘛,是从西部山区来的。”另一个室友说道,她并没有说具体的地名。 “原来如此。”张忻怡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去追问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把目光落在女孩身上,“你呢?” 女孩回答:“我是从鲸陵来的。” “哦,鲸陵。”张忻怡又点了点头,“也是爸妈在那里的公司吗?” “我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没有爸爸,我妈妈在鲸陵的一个初中当语文老师。” “这样啊。”张忻怡拧了拧眉头,若有所思,像在心里做了个记号,随即收起了她刚刚蛛丝般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计算与考量的深邃,过了片刻,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而缓慢地说道:“你们大老远来到燕城,肯定都不容易吧。我们宿舍里只有我一个燕城人,我也要尽一下东道主之谊。” 她顿了顿,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接着说道:“我觉得每个宿舍里都需要一个宿舍长,对吗?” “对啊。”两个室友连忙点头赞同。 只有女孩没有回应。她并不是故意冷落张忻怡,只是此刻她正忙着给妈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抵达燕城,当她和妈妈说话时,言语就会一下子变得繁杂起来,再加上刚刚离开妈妈,有一股思念喷泻而出,什么事儿都要面面俱到地讲一遍,以至于连发了好几段。 一道阴影突然笼罩下来,女孩这才发觉张忻怡已经径直走到了她面前:“你呢?你觉得如何?” 此刻她站着,女孩坐着,女孩看她得仰头,看到张忻怡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挂着面具一般的笑容,眉毛却威胁地挑起。只有女孩看得到她现在的脸,这神色是专门针对她的。 女孩心里涌起一股厌恶,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她说:“你想当就当吧。” “哦,我想当就当。”张忻怡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就是这个宿舍的宿舍长了。” 女孩没有回应,继续和妈妈发消息,还顺便给曾允行再报了个平安。消息发完后,暂时没有收到回复,女孩并不着急,妈妈也有自己的事情,她便把手机暂时放到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本绘本,还有一张白纸,对着绘本上的一幅图画专心致志地临摹起来。 她没有去听身后的室友在讨论“今天哪个志愿者学长性格特别好”“班里哪个男生特别帅”。她本来就和她们的第二性别不同,性取向也不同,这些话题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并且在她心里,这种类型的话题永远是无聊的,远远比不上绘本上一片树叶来得重要。 (旧痕)为何都说我很聪明,我却如此稚拙( 女孩在宿舍中,一直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一种同时出于主动与被动的游离。 她的三个室友,虽然彼此不是情侣,却比情侣还要如胶似漆,去哪儿都要待在一起,上课时一定要坐同一排三个连着的座位,下课时会一起结伴去到另一个教室,就连去食堂,都要三个人围在一张方桌前。可这份亲密里藏着分明的等级,张忻怡是她们的头领,统领着剩下二人。 在学习上,张忻怡是头领,倒不是因为她的成绩有多优异,而在于她每次在宿舍里,都能高傲地拿出“复习资料”,比如往届的学长学姐整理的重点。她在分享资料时,一定要大声附赠一句祝福宣言:“我们三个,将来肯定能一起走到最后”。所谓“走到最后”,说的是少年班的“末位淘汰制”:并不是所有进入燕城大学少年班的学生都能留在燕城大学读本科,最后仍有30%的人会被淘汰,只能灰溜溜地重新回去参加高考。 这些学习资料是万不会给女孩看的,“走到最后”的祝福也不会落在女孩身上,幸好,女孩对这些毫不在意,她的学习足够好,即使不去看任何重点,她依然在班里名列前茅。 在生活里,张忻怡依然是她们的领头 人,她的影响力并不仅限诸如“周末去哪里玩”这样的小事,而是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聊天时,话题的遥控器始终握在她手里。一旦内容偏离她的兴趣,她就会立刻皱眉,打断:“能别聊这个吗?”不过这样的情况不多,她们的喜好总体还算契合,所以倒也没有爆发过任何争吵。其中,她们最喜欢的话题之一,是性别为男的生物。 女孩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beta女性这么喜欢聊男性,所有的男性,以前的,现在的,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少年的,青年的,身边的,遥远的,帅气的,不帅气的,从小学到现在,从同学到老师,总之,似乎只要是男性,就能勾起她们的无限兴趣。 她们尤其喜欢谈论的一个人,就是辅导员“钢哥”。他的本名叫陆钢,是个很年轻的beta男性。按常人的审美来看,他算不上英俊,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点是,他总是挂着爽朗的笑容。他让大家别叫他“陆老师”或“陆导”,直接喊他“钢哥”就行,甚至还可以叫他“学长”,因为虽然他不是少年班的,但他也是燕城大学的本科生,也算是她们的学长。 女孩从来不会应答这些话题,她真的没兴趣,完完全全没兴趣,她们三个也不会主动和她对话,于是夜谈一旦开始,她们宿舍就像一个缺了一角的四边形。 至于社交版图,张忻怡更是掌控着一切。在她口中,校园不是象牙塔,而是帮派林立的名利场,而她,是众星拱月的盟主,尤其受男弟子拥戴。 张忻怡从来不会吝啬于炫耀她在男生中的受欢迎,若她所言属实,那她确实站在社交链顶端,俯瞰众生。比如,她的那些复习资料,据说都是从“各个往届学长”那里得来的,能结识那么多学长,非一般人所能为。又比如,一旦有需要组队完成的任务,张忻怡反而会陷入“烦恼”——因为太多男生邀请她,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至于她为什么如此受男生的欢迎,张忻怡说,“我知道很多男生内心都很孤独,只要能缓解他们的孤独,他们就会舔上来”,室友们则会啧啧称赞,“高啊,实在是高啊,男人就是用来利用的”,尽管她们聊起男生来的喜爱是真情实感的。 在张忻怡的叙事中,学校既然是一片江湖,被切成若干“帮派”,那每派必然都有首领、喽啰和必须打倒的对家。张忻怡当然是己方山头的大当家,而她的对家清一色是女生——或许在张忻怡眼中,男生是可以被轻松笼络和利用的存在,即使是一个在竞争时构成威胁的男生,正确的方式也是举贤任能收入囊中。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思维本能了,所以男生在她眼里总是亲切又可爱的,很难成为敌人。但女生就不一样了,张忻怡不是alpha或者omega,很难有女生对她有着天然的喜欢,不太容易“舔上来”,所以女生大多是面目可憎的。 其中,张忻怡最大的眼中钉是一个叫金诺的beta女生,这个女生也是燕城人,人如其姓,家里有钱到能把学校的一栋楼买下来,所以也很受欢迎。不过因为金诺在交友方面缺乏性别上的精准投放意识,她的人气始终差张忻怡一截。张忻怡在宿舍里对她的称呼是“那坨狗屎”,超过了对其他几个敌人的“那个傻逼”“那个贱人”,可能因为张忻怡觉得这种骂法更具画面感,更能泄愤。 派系与派系之间是不能互通有无的,女孩不太清楚张忻怡对那些围着她的男生管控如何,但有件事让她印象深刻,有一次,那个来自西部山区的室友在课堂小组讨论时,和金诺小团体的一个女生说了几句话,结果,室友一回到宿舍,就迎来了张忻怡严厉的审问:“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那个室友只能陪着笑脸:“就是老师让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女孩对张忻怡只有深深的厌恶,而且这种厌恶与日俱增。她无处可去,也没法随时捂住耳朵,只能被迫任由那些声音像漏水的水龙头一样,未经同意钻进她脑子里:男生,派系,斗争。女孩从未觉得张忻怡可爱或者聪慧过,只觉得她是个极端庸俗自私聒噪的利己主义者,可是她就是这么地受欢迎。也许,道德底线在很多人看来是呆板无趣的象征,也许有人心驰神往张忻怡口中的江湖世界,平淡的生活总要有些争斗作为调剂(即使这些争斗会对一些人造成伤害),也许,张忻怡的这些言行是宿舍专供,出了宿舍她就是一个阳光开朗人缘好的女生,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反正女孩无法理解。 而且她还很厌烦,她喜欢绘本里友善光明的世界,至于学校,虽然谈不上童话般美好,但也应该是是宁静而平和的,人与人之间也许会有冲突和碰撞,但也碰不出什么惊涛骇浪来。她明明是来这里读书的,来的还是传说中的顶尖学府,怎么就到了江湖上呢?她那时未听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东西,书本上是不会写的,绘本里更没有,她也不想去接受不想去了解。 她也清楚张忻怡对她的厌恶同样,她甚至能直接从张忻怡的眼神中看到这种厌恶,她也能理解,因为她从未回应过她们关于男性的讨论,也从未回应过张忻怡的任何帮派学说和对敌人的坏话。其实某种程度上,要求某个人一起说另一个人的坏话,是一种“交投名状”的行为,而女孩从未交过投名状:这是不对的,她想。 但此时,厌恶还停留在眼神和沉默里,尚未被摆上台面。女孩还只是游离,游离而已。 这份游离给女孩带来了一定的孤独感,但这种孤独是她能够承受的。 首先,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她从来不是热闹的孩子。小学里,她有大半时间在自家书房或曾允行办公室里演算公式,同龄人的游戏声像隔着玻璃的风,与她无关。 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精神贫瘠难忍,相反,她拥有自己的小世界,在小学时,她常常泡在市图书馆,她热爱书籍,尤其是那些与课程无关的异世界奇幻冒险童话。她觉得,在阅读的时候,尽管身体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但心灵却可以飞出去——飞到高空,飞到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国度、另一个时空,甚至另一个宇宙,有句话叫“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她不是作者,却是书中永恒的旅人,每翻开一页,便补上一寸友情的空缺。 少年班给了她一把更宽阔的钥匙,燕大图书馆。那里的书架像迷宫,足够她迷失一整个周末,有时还会见到一些奇景,她曾在一个建筑系女生用马克笔勾勒园林时屏息凝视,直到对方抬头,她才仓皇逃走。 至于人际,她像一条安静的小溪,不喧哗却从不干涸。室友之外的天地对她友善:同学借笔时她递过去,小组作业她按时完成,有人请教,她便耐心回答。没人把她当焦点,却也没人把她当异类。 而真正让她心里长明的,是妈妈。 小时候,妈妈靠在床头,用声音为她点亮故事里的星河,等她识字了,角色互换,她读,妈妈听。母女俩合看一本绘本,合画一幅插图,像两位平等的漫游者分享同一张地图。 在妈妈的怀抱里,她从未感到过孤独。 如今虽远隔千里,她依然可以通过消息和电话与妈妈保持联系。只是最近,她有些困惑,为什么妈妈回复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呢?也许妈妈太累了。离开鲸陵之前,她看到妈妈经常吃一种感冒药,连吃了好几个月,也许妈妈身体不太好?但她翻看过妈妈单位的体检报告,上面并没有显示什么疾病,每次询问妈妈,她也总是回答“没问题,你不用担心的,就是有点小毛病”。妈妈不会骗她的,对吧? 有时,她也会给曾允行发消息,但曾允行的情商确实不高。每次回复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套话,比如“注意身体”“多和同学交流”之类的,而且最后不知怎么总能拐到“好好学习”上。女孩明白,这是他笨拙的关心,但实在是懒得和他说话。 时间过了两个多月,来到了秋天,也到了大学生开学的时节。 有一天晚上,张忻怡忽然回来,把宿舍门一摔,手机往桌上“哐当”一扣,呼吸急促,恶狠狠道:“那坨狗屎!” 看上去,这是她被“那坨狗屎”气到最狠的一回。 两个室友连忙关心:“她又干什么了?” “你们看群!” 刚刚,女孩也看过班级群,张忻怡和金诺在群里吵了大概一百多条消息,吵什么呢?反正和学习没有半点关联,而是学校打算让本科新生举办一场文艺汇演,希望少年班也一起参与,少年班需要准备一个节目。 张忻怡提议乐器演奏,让班上所有会乐器的同学上去演奏,她自己会小提琴,可以拉主旋律。 金诺提议舞蹈表演,让班上所有会舞蹈的同学上去跳舞,她自己会街舞,可以上去领舞。 那能不能音乐舞蹈一起上呢?不行,因为古典音乐与现代街舞不兼容,两个想当领头的人更不兼容。 女孩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她本身就是一个内向的人,不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无论最终接受谁的提议,这些事情都跟她关系不大。 但过了几天,金诺主动找到了女孩。 此时的金诺双眼微红,鼻尖也泛着淡粉,似乎不久前刚刚哭过。她轻轻地拉住女孩的衣袖:“我们一起说说话,可以吗?” 女孩看着金诺此刻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怜悯,她觉得金诺此刻就像一块脆弱的玻璃,如果自己拒绝,金诺说不定会掉到地上噼里啪啦碎掉。女孩心中一软,点点头,说道:“好的。” 金诺掏出餐巾纸,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擤了擤鼻涕,说:“你知道吗?我这几天,都难过得要命,晚上根本睡不着,还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女孩看着金诺,她脸上的难过是那么真切,女孩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尤其是面对这种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倾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说:“我陪着你。” 金诺破涕为笑,好像是被女孩的话给温暖到了,嘴里的话题却忽然一转:“你觉得你们的宿舍长,张忻怡,她人怎么样?” 女孩对这个问题思忖了片刻,虽然她很不喜欢张忻怡,但觉得随便对着另一个人说一个对方认识的人的坏话,这种姿态比较丑陋,所以她说:“嗯,不清楚,我和她交流得很少。” 金诺不屑道:“我一直很看不惯她。” “哦,这样啊。” 金诺也开始陷入了思考,空气沉默,金诺似乎在纠结什么,几度欲言又止,女孩看着她这副模样,很是奇怪:“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最终,金诺似乎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挣扎,深吸了口气,说道:“其实她们三个,一直在欺负你,对吗?” 女孩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她觉得似乎并没有到“欺负”的程度,至少在明面上暂时还没有冲突。于是她摇了摇头,说道:“也没有吧。” “她们三个特别讨厌你,早就把你孤立了,还建了一个新的宿舍群。”金诺说这话时,神色看着很不情愿,似乎嫌嘴里的话太烫人,想吐出来,却又怕伤着对方。 女孩想起,宿舍群确实好一段时间没有新消息了,她们确实应该是新建了一个宿舍群。不知为什么,她虽然不喜欢那三个室友,但听到了这样的事实,还是有些难受。 “她们三个还在背后到处说你的坏话,说你又狂又拽,性格恶劣,惹得全班人都不怎么喜欢你,对你有偏见,真的好过分,我看不惯她们。”金诺愤慨地说。 全班人都不喜欢我吗?女孩突然委屈起来,还有些许愤怒。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可以接受和同学们互不往来、相安无事,但无法忍受这种无端的恶意。她的内心世界可以很宽广,很丰富,即使缺乏一些与他人的交流,也可以独自运转得很好,足以滋养她的精神,但恶意不一样,恶意是一种入侵之物,是利剑,是病毒,需要依靠一层坚不可摧的防卫来抵御。而她恰恰缺乏这种防卫,所以她会受伤。 金诺似乎是感觉到了女孩目光的黯淡,柔声安慰道:“其实这不是你的错。” “嗯。” “你知道为什么她们不喜欢你吗?” “因为我和她们聊不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和她们聊不来吗?” “因为……?”女孩在心里愤愤地想,因为她们人品太差了,但即使心里被委屈和愤怒填满,在同学面前,还是没说出口,好像有的行为就是不对的,她就是没法做到。 “因为你和她们本质不一样。” “本质不一样?” “她们是不是喜欢聊男生?你是不是完全插不上话?” “……是的。” “她们是不是特别喜欢聊一些男明星,男女之间的爱情剧?” “……是的,好烦的。” “你想象一下,假如她们聊的都是可爱的女孩子,聊女alpha和女omega的爱情剧,你还会感觉很烦吗?” 女孩想象了一下,觉得一下子好接受了许多,她恍然大悟,原来人与人的差别也没那么大,换个频道也许能共振。 “我们宿舍也有一个alpha女生,还有一个女生不大适应,嫌学习压力太大受不了,准备退学了,她空出来的位置,就给你,你可以和我们宿舍的那个alpha女生一起聊喜欢的女孩子。” 女孩并不觉得只要性别完全相同就能聊得来,但是至少不用每天听“今天我男闺蜜又给我发了十几条消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感觉诱惑力很大。 “我这个人比较有正义感,就看不惯她们的下三滥作风,我们宿舍的人都很好,都会对你很好的。”金诺的话如清风朗月,听得女孩很是欣慰。 金诺又说:“我也是燕城人,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去旅游景点,你不是燕城人吧,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她又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了翻,把手机递到女孩面前:“你还可以去我们家坐坐,看,这是我们家的后院。” 女孩看着那片花园,那真的是一片极为漂亮的花园啊,绣球、月季、铁线莲层层迭迭,阳光碎成金粉落在花瓣上,比绘本中的还要漂亮,比建筑师的设计图还要绚丽。 “好漂亮。”女孩由衷赞叹。 金诺收起手机,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小风,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女孩点了点头。 金诺凑近女孩,用女孩听过的最柔和的声音说:“小风,下周辅导员要开个会,讨论文艺汇演的事情。选跳舞吧,我们宿舍都想跳舞,我们都很欢迎你的,小风,我们会对你很好的。” (旧痕)为何都说我很聪明,我却如此稚拙( 几天后,在一个教室,少年班开了一场小会。辅导员的笑容依旧和以往一样爽朗,他先讲了一些有关学习上的事情,都是一些套话,比如“注意劳逸结合”之类的,过了十几分钟,话题终于来到了大家关心的“正题”上:“关于一段时间之后的那个文艺汇演,我看了一下你们的班级群,发现同学们到现在还没有达成统一意见,对吧?那我们现在就这个问题,一起来开诚布公地讨论一下,人人平等,来,谁第一个说一下?” 张忻怡先站起来,说了自己的伟大构思,她说,她是为了全班同学着想,她和一些会乐器的同学演奏,不会乐器的同学可以一起到台上合唱,唱一些很合时宜的昂扬的歌曲。合唱嘛,其实是一件很好学习的事情,虽然可能很多人唱歌跑调,但是就跟人类的身高体重遵循线性回归原理一样,人类的发音和跑调之间也遵循线性回归原理,所以无论大家唱成什么样,合唱时发出的总体音调都是准的(女孩心想:真的吗?)。这样的音乐表演,所有人也都可以参与进来,音乐表演是最好的展现他们少年班团结友爱、奋发向上精神的节目。 金诺也站了起来,说了她同样崇高博爱的设想,她说,她也是为了全班同学考虑,她认为音乐对于大部分人的门槛还是太高了,再怎么说也得每天练声吧,而且合唱对人数还有要求,少年班本来学习压力就很大,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上台表演的,而舞蹈,可以说各方面都是“零门槛”,除了领舞,几个人站在后面做几个动作就行,所有人都学过广播体操吧?那种简单的舞蹈比广播体操还要容易。而且舞蹈表演的节目看起来还很热闹,比古典音乐更具有活力,更能体现他们少年班的蓬勃朝气,他们少年班和本科生的区别不就在于年龄更小吗? 这两个人说完,轮到她们的“派系”的小喽喽开口,张忻怡的派系以beta男生为主,而金诺的派系男女均衡,双方唇枪舌剑,胜负难决。 辅导员扶额,似乎也陷入了为难,最后,他说:“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其实如果要采用投票的方式,直接线上发个链接就行,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所有人叫来教室开会,可能他在开会之前还妄想着两边能经过一番和谐的讨论,然后达成共识。 女孩本来想弃权,但是经历了上次和金诺的谈话,她投票给了金诺,最终,投票结果非常巧合地一半对一半。 辅导员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向学校申请一下,我们少年班今年参加演出的欲望比较强烈,看看能不能表演两个节目,到时候你们再自己安排,行不行?”他说话时,神色竟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明明他才是掌权的辅导员,但是当他的目光从台下两个气势汹汹的女生脸上扫过时,却像在看两个祖宗。 很可惜,这个提议并没有让张忻怡和金诺两人信服,可能对她们来说,解决问题一直都是次要的,她们需要的是“赢”,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冲突,这是她们的派系之争,关乎声名、威望,还有“江湖地位”。 “两个节目,负担太重了,大家都是要学习,要考试的。” 辅导员刚刚还站在讲台上,现在已经坐了下来,他无可奈何地说:“那你们继续商讨吧。” 但经历了一开始的“辩论”,想要发言的人,大部分都说完了,场上一时间陷入了静默而尴尬的僵持, 金诺给女孩发了一条消息:“站起来吧,说说你的想法。” 女孩刚刚一直用一根手指在手机的绘画软件上涂来涂去,想涂出一个小兔子,看到了金诺的消息,她的心砰砰跳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讲话,更因为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座冰崖上,冰面下藏着暗潮汹涌的裂口,只要她再往前踏半步,整座冰壁就会轰然碎裂,将她连同呼吸一起卷入无光的深渊。 “站起来啊,别怕张忻怡。”金诺又发了一条消息,继续催促并引诱着:“反正过几天你就换宿舍了,我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像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拎住了,女孩举手,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我不会乐器,也不想参加合唱。” “为什么?”辅导员问。 “因为……我不会唱歌,怎么学都学不会。” 女孩没有看张忻怡,但她能感觉到张忻怡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皮肤上,将她的皮肤灼透,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哦,那你不用参加合唱了。” 女孩的话并没有扭转战局,只是剥夺了她自己的资格而已。 …… 最后,张忻怡还是赢了,以微弱的优势赢了,因为有更多的人说他们不会跳舞,感觉“好尴尬”。 散场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金诺忽然走向张忻怡,带着热切的微笑,交谈了几句,两个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女孩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手机屏幕把眼睛给看花了,或者开学时间太短自己脸盲认错人了,可她睁大眼睛用力地看了好几看,才发现她没有看错,这就是事实,金诺甚至非常热情地挽上了张忻怡的手臂,两人一起走着笑着,言语欢畅,神色亲昵,一起往楼梯口走。 女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张忻怡在宿舍对金诺的称呼是“那坨狗屎”,但是她从来没有直接骂过对方,不是吗?她们从来没有翻脸过,从来没有,也对,如果她们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金诺为什么会连张忻怡有个新宿舍群这种事都知道呢?况且,刚刚她们争论的内容不是“如何更好地通过一个节目展现少年班的风采”吗?这关乎私人仇怨吗?不关乎,所以开完会,她们依然还是关系看起来要好的同班同学。 江湖的风云变幻莫测,女孩忽然觉得自己是山间一个冥顽不灵的石头。 当天晚上在宿舍,女孩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门开了,张忻怡大跨步迈进宿舍,把一本旧草稿本啪得一下甩在女孩的脸上:“叛徒。”她还保留了作为一个学生的素质,没有啐她一口。 女孩捂着被打疼的脸,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当成“这个宿舍的一分子”好好对待了,但她今天的行为确实坐实了,她是这个宿舍的“叛徒”,而且倒戈的方向还是张忻怡最不能接受的,“那坨狗屎”。 但女孩依然保留着她的自尊,一股愤怒涌上来,她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人人都要围着你转!” 张忻怡没有抬眼,只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骂了句:“傻逼,脑子里进了屎。” 骂完之后,张忻怡就再也没有理过她,只是当天晚上,三个室友没有再隐藏她们新建的三人宿舍群,并且毫不避讳地在女孩面前提“我们群”“我们群”,女孩在她们眼里成了实打实的空气,也许在张忻怡心中,她对女孩已经仁至义尽,用把她当空气的方式“包容”她这个叛徒。 女孩睡觉的时候开始习惯起了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她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害怕动一下都会发出声音,彰显她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但即使她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太对劲,她依然保留着一丝希望,她还有一个救命稻草。 第二天,上完课,她小心翼翼地跟着金诺,她没有直接走上去,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走在她后面,她知道这样显得有些奇怪,可是她的心被胆怯包裹着,她撕不碎这层壳。 金诺终于忍无可忍了,回过头,语气冷淡:“季沨,这条路这么宽,你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走了吗?” 女孩的声音很低:“你们宿舍,可以让我过去吗?” “为什么要让你过去?” 女孩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你答应过我……” “你是不是有点傻啊。”金诺嗤笑了一声,像听了个劣质笑话,步子一快,人转眼就拐出了长廊,留下女孩一个人在原地。 女孩忽然有种溺水的感觉,胸口紧缩,她迫切地需要抓住一块浮木,她掏出手机,想打妈妈的电话,但是算了算妈妈现在可能在上课,她又点开微信,想发消息,忽然又想到了妈妈吃的药,她停住了,蹲下来,眼泪砸在鞋尖,啪嗒啪嗒。 这时,她看到班级群里弹出了辅导员发出的通知。 女孩忽然想起了辅导员爽朗的笑容,他是他们的“学长”,学长,应该很知心吧? 女孩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挪到辅导员办公室,敲门。 “进。” 女孩推门进去,辅导员刚刚正在对着电脑敲键盘,看了女孩一眼,继续看显示器,嘴里问:“什么事?” 女孩伫立了许久,喉咙滚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你到底有什么事?”辅导员又问,同时继续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金诺说,她们宿舍有个女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想退出,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像尘埃掉落。 “大点声,听不清。” 女孩努力提高声音,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只是尾音有些颤抖。 “我没听说过这个事儿。也许有吧,但反正没和我说过。不过她们宿舍的四个女生学习都挺好的,排名都很靠前。” 一切的一切终于都被揭示了,女孩被骗了,被以一种非常低级的方式骗了,她是个小丑,她是那么容易轻信别人,她是那么的容易以己度人,觉得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完全不善于说谎。 但是她反而不愤怒了,愤怒也是需要心力的,现在她的心力暂时燃尽了。 “我想换宿舍。”女孩嗫嚅着。 “那你自己去找个新的宿舍,到我这里来办手续。” “我找不到新宿舍,我没有很熟的人。” 您能帮帮我吗?求您了。 “你找不到,我也没办法了,我只负责办手续。你跟谁都不熟,怪谁?难道我还要负责帮你交朋友?” 女孩哭得失声,却又被自己这副模样恶心到,眼泪混着鼻涕,没处可擦,只能胡乱蹭在衣袖上,黏湿冰凉,像一条丑陋的爬虫贴在身上。 她抽噎着挤出一句:“金诺是个骗子……” 她想起了妈妈小时候教她的道德品质:“做人一定要诚实”“答应别人的事一定得做到”,她也想起辅导员在开学的时候说,“在任何地方,品德都是第一位的,我们的教育讲究立德树人”,不过这话是用来威慑学生考试千万不能作弊的,考试作弊一经发现立刻开除,还要写进档案。金诺也不诚实,至少应该被批评一下吧。 这好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可怜的心理安慰了。 可辅导员听到这句话,居然一下子生气了,但生气对象不是金诺,而是女孩。 “你多反思一下你自己不行么?”辅导员不再看显示屏,他拧起眉头,目光厌恶地从女孩脸上脏兮兮的泪痕上扫过:“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你室友的反调,这是一个情商正常的人做得出来的事儿吗?也难怪人家不喜欢你,现在又来找我换宿舍,你这种情商,换宿舍有什么用?结果还是一样的。” “这是被金诺骗的。” “你一丁点儿辨识力都没有?” 女孩低着头使劲儿搅着自己的手指,是啊,自己竟然相信这种话,确实可笑透顶。 辅导员又说:“还有,我前些日子心理约谈的时候,听说你本来在宿舍里风评就不好,你总是故意不理室友,一副很自我的样子,是么?即使没有金诺,她们也早就看不惯你了。” “我没有很自我,我只是不喜欢张忻怡,我是有原因的。” “人家招你惹你了?” “她……”女孩也不知道怎么说,张忻怡有什么明显的过错吗?喜欢当老大算过错吗?喜欢在宿舍里骂人算过错吗?喜欢分割“江湖”算过错吗?喜欢炫耀自己有多少男生“舔上来”算过错吗?没有一巴掌把别人的耳膜打出血,也没有在同学的杯子里下毒,她有造成过什么明显的危害吗? 好像没有,确实没有。 张忻怡至今没有做过什么值得被告状的错事,她只是用一种慢性的方式让女孩感到讨厌而已,这种讨厌无处诉说也无法诉说。 这种讨厌也是一个心智和心理承受能力正常的人应该学会克服的。 是女孩的错。 “她有怎么过你么?”辅导员继续冷冷地问。 “没有,只是我看不惯她。”女孩也知道了自己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她的声音比一开始更低。 “那你以后心胸宽广一点,不然我说什么都没用。”辅导员冷哼了一声,继续看显示器去了。 其实张忻怡和金诺也互相看不惯对吗?但是她们表面上不是照样一团和气?为什么她们可以做到互相看不惯但是能正常相处下去,自己却做不到?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她与人交往得太少,对人世相处规则的理解过于浅薄? 一切的一切都是女孩的错,她心胸狭窄,她浅薄幼稚可笑,她随便“看不惯”一个没有造成什么危害的人,她拿童话故事里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她也不懂得基本的处世方法,连套上面具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她没有理由生气,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而且说到底,张忻怡背后吐针的对象金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女孩厌恶张忻怡,是出于简单朴素的正义,可是在见识了金诺本人之后,她突然感觉这份所谓的正义变成了愚蠢。 她真是个蠢货,随时都会犯错的蠢货,女孩忽然路都不敢走一步,怕自己连走路都会犯错。 看到女孩还没有离开,辅导员突然一拍桌子,女孩吓得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怎么辅导员怎么就爆发了。辅导员说:“我的工作量多大,你不知道吗?你学会尊重一下别人的感受行不行?这是做人基本的要求吧。” 女孩这才明白,原来她又错了,她拿自己芝麻大的小事儿去麻烦辅导员,给别人增添麻烦增加工作量,这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需要改正。 女孩离开了辅导员办公室,几乎是奔逃而出。 女孩没有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妈妈,不想给妈妈增加负担,同时还因为她有些羞愧,她犯错了,像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水杯,会情不自禁地想遮掩一下。当然她更不可能和曾允行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这件事能让人感同身受,她甚至怀疑曾允行会说出和辅导员一样的话来,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找刀子捅了。 后来的文艺汇演,全班只有女孩一个人没有上台,因为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过自己不会唱歌,她没有资格上去。那天,全班的少男少女都穿着订制的漂亮礼服,舞台的光线绚烂而美丽,照片还登上了学校的公众号,获得了几千的点赞。 再后来,女孩的那些微小的社会关系也突然不见了,不再会有人问她问题,向她借文具,她的人际交往真的窘迫起来,虽然女孩也不知道她究竟得罪了那些不相干的同学什么,只是她的世界静音了。 女孩的骄傲和自尊一点一点碎裂,原来自己所谓的聪明是那么不值得一提,原来自己只是一个会解题的书呆子,而真正的考卷:如何在世间行走,她的分数不及格。 她一定是一个愚钝的人,不然为什么自己的处境会这么糟?为什么别人不会陷入这种处境?她该责怪谁呢?她只能责怪自己,“如果你在路上开着车,发现所有的车都在逆行,那一定是你在逆行”,对吧,如果不是她的错,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出问题呢? 这真的是一件无人在意的小事,对于学生来说,与学习啊、前途啊这些东西无关的事,凭什么算大事呢?但它就是很令人无力,女孩没有败给任何艰深晦涩的知识,她败给了“江湖”,这是她的羸弱之处,这是她的稚拙,她的愚蠢,她的错误。 虽然她感觉自己挨了一记重锤,但是她连难过都不敢难过了,因为难过起来又会感觉自己罪加一等,她又增添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脆弱,一个健康理想的人应该是坚强的,悲伤也不能放纵,何况是“小事”。 可这件事确实是她的自尊开始坍塌、最终被磨成齑粉的起始,是她变得越来越懦弱胆怯、自卑自厌、无法正常与人交往的开端。 蓄谋已久的远程领养 季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愣愣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回忆令她窒息,但她仍在努力地安慰自己。至少,她现在住的是单间,不是吗?过去的事都已成过往,她本该勇敢地迈向新生活,可悲伤仍会偶尔袭来。很多事情,理性上明明可以自我开解,感性上却始终难以释怀,时不时会有沉甸甸的难过漫上心头。 正想着,门突然又响了起来。季沨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莫声闻,她倚着门框,面带微笑,说道:“我的老板,也就是林老师,明天又要过来看看你,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怎么样?” “好的。”季沨应了一声,明天是周日,苏芷也暂时没有约她去哪里,自己应该有时间。她问道:“什么重要的事啊?” 莫声闻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明天再说哦。” 第二天,林清辞一大早就来到了鲸陵。她们三人的会面地点选在了附近商场楼顶的一家饭店里。 莫声闻今天看起来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尽管神色中仍有些许疲惫,可能是因为昨天上了晚班,但她的头发明显是打理过的,梳理得整整齐齐,大衣里那件衬衫也是新的,扣子整整齐齐,领子硬挺。 林清辞把手机递给季沨,笑容和当初一样明媚:“你来点菜,大胆点,不用顾忌。”然而,季沨还是有些拘谨,只点了一份蛋黄锅巴和一份鱼香肉丝。 林清辞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了然地笑了笑,转而问季沨有没有什么忌口,接着,她又连续提出了十几道菜,一一征询季沨的意见。最终,她们又点了一份桂花水晶冰糕、鲸陵烤鸭、砂锅鸭血粉丝、红糖黄豆粉年糕、蒜蓉扇贝和蟹粉豆腐。这些基本都是季沨喜欢吃的。 季沨还没吃早饭,看着满桌的美食,食欲很是旺盛。她吃得既矜持又放肆,不停地夹菜,然后默默地吃掉,腮帮子鼓鼓囊囊。林清辞和莫声闻都没有强行和她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一起吃饭,有时会帮她把想吃的菜的盘子推到她面前,饭桌上的气氛很安静。 吃饱后,季沨又喝了一杯黑米杂粮饮,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心里也暖烘烘的。她抬起头,看着林清辞,问道:“莫老师说您有件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林清辞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问她:“小风,你想不想搬到离学校近一些的地方?” “离学校近一些的地方?” “比如啊,悬铃木坊……” 那正是苏芷家所在的小区。 季沨心想,我当然想啊,谁不想离学校近一些,方便又省心,还能和苏芷待在一起。可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呢。 林清辞又接着问:“现在每天上学放学,还是莫老师接送你吧?” “是的。”季沨回答完,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林老师,谢谢莫老师。”她觉得自己一直在麻烦她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林清辞微微一笑,又问:“你们的感情培养得怎么样啦?有比以前熟悉一些吗?” “有吧?”季沨的目光挪向莫声闻,发现莫声闻也在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汇,又很快移开。 莫声闻像是邀功一样说道:“老板,小风已经对我非常信任了。”她说这话时,显然没有打算征求一下季沨的意见。 “哦,那就好。”林清辞笑靥如花,“那让你们一起搬到悬铃木小区,住在一起,肯定没问题吧?” 季沨愣愣地看着林清辞,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不知所措。 林清辞清了清嗓子,问季沨:“你愿不愿意被远程领养?” “什么叫远程领养?”季沨有些困惑。 “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小女友,所以不愿意去燕城,但你仍然可以被领养呀,继续待在鲸陵,还有莫老师陪着你。” 季沨头一次听说被领养的孩子可以不被接到父母所在的地方,而是父母待在孩子所在的地方。她迟疑了半晌:“这样不好吧。” “我从一开始就是想领养你呀,所以才一直让莫老师待在你旁边。而且认识小风的这段日子,我更加确定了,小风是个好孩子,我的孩子非小风不可呢。”林清辞的眼神和语气都很真诚,一点不像是演出来的? “我有什么好?”季沨不解。 “你很可爱,非常可爱,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林清辞又一笑,她笑得非常开心,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季沨被这样直白的夸赞弄得非常害羞,低下头,还是没有明确同意。 “我们也很怀念季老师,舍不得季老师的孩子受苦。”林清辞又说,说到季雨晴时,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缕哀痛。 也许,她坚持要领养季沨,也有出于对旧友的怀念,从这点来看,季沨确实是有特殊意义的。 季沨的头更低了,没有说话,手指捏着裤子。 “小风,你是不是心里挺想接受的,但是很纠结,很不好意思?”林清辞点明了季沨的心思。 “是的。”季沨小声回答。 林清辞把声音放得更软:“你不用觉得你亏欠我,我很需要一个孩子,你能达到我的要求,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如果你拒绝了我,我反而会很伤心呢。” “这样吗……” 季沨还是没有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前已经吃光的饭碗上,思绪却飘得很远,她想到了悬铃木小区,想到了苏芷家,还想到了莫声闻每天风雨无阻的接送。 这些都是照进她生活的光。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些光芒,比如对苏芷,比如对莫声闻和林清辞。 可是林清辞说她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很有意义,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她自己的存在,真的能算是一种回报吗? “我也想被远程领养,但我现在已经被酒吧老板领养了。”季沨说出了一个现实问题。 “我已经和她商量好了。” “嗯?” “只要你同意,她就会把你交给我。不过,莫老师,你可要牺牲一下了,再多打两年工,还没有工资。”林清辞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态度却是认真的。 莫声闻轻咳了一声,显然是对这种像是交换人质一样的安排感到不满,但在林清辞面前,她不敢造次。 林清辞耸耸肩膀,笑嘻嘻地看着莫声闻:“哎呀,本来还想通过别的方式协商的,可是啊,网红高颜值调酒师,人家根本不想放你走啊,谁让你成了人家的新晋招牌呢,每天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追捧呢,说不定还要被omega摸摸手……” “没有,没有,我们,还是聊小风吧……”莫声闻慌乱地辩解,试图把话题拉回到正轨。 季沨心想:网红调酒师,想看。 林清辞又望向季沨:“小风,你同意吗?” 季沨看着林清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正好砸在了自己脸上。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疑惑和戒备。 莫声闻轻声说道:“小风,我平时对你还不错吧,林老师也对你很好吧,还帮你画画,我们会想过害你吗?你也不用担心我,其实我还挺喜欢调酒师工作的,也不怎么辛苦,还有意思。” 是啊,这么久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她们都只是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让自己慢慢习惯她们的存在,而不是粗暴野蛮地闯入自己的世界。 “我相信你和林老师。”季沨的声音很低。即使她能够相信她们,心里依旧觉得有些不踏实。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另一方面,对于一个有过创伤经历的人来说,当遇到好事时,第一反应往往是质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份美好,害怕拥有了不配得之物,报应在后面等着。有时候,当一个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就会习惯那种黑暗。即使有光芒从窗外照进来,也不敢靠近、不敢触碰,生怕迎来的不是温暖,而是灼伤。 “你们,不会带我去燕城吗?”季沨最后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写纸面保证,还给你签字画押。”林清辞认真地说。 “不用了。”季沨摇头。如果以后被“远程领养”的话,她和林清辞也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得互相信任。 “好。”林清辞满意得眼角都弯了:“那虽然我暂时不能待在你身边,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一家人吗……”季沨忽然感觉脸颊有些发热。那现在,林清辞是不是算她的妈妈了?可是她看着林清辞,依然叫不出那两个字,在她心里,目前这两个字只属于季雨晴的。 林清辞像会读心,柔声补了一句:“别急,还叫我林老师,慢慢来。” 又被看穿,季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同时还对这个新家的家庭情况做出了打听:“那林老师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自己有没有爸爸或者兄弟姐妹呢? 林清辞的目光转向莫声闻,说:“有,还有一个。”莫声闻极其尴尬地一笑。 “你?”季沨看着莫声闻,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她以前就隐隐觉得她们的关系有些不一般,但当得知莫声闻的老板真是她的爱人时,还是有些惊讶。 莫声闻扶额:“是的,我们是夫妻,不过清辞确实是我的老板,我已经辞职很久了,来你这里之前的主要工作就是给清辞做饭做家务干教学上的杂活儿,我没有说谎,只是没把话说全而已。” 狡辩,真是狡辩! 林清辞说:“不好意思啦小风,一开始怕你知道这层关系,会觉得莫老师也想领养你,情感上太过戒备,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你。” 确实,一开始她们想直接把季沨带走,结果一来就发现季沨在鲸陵有了恋爱对象,不愿离开,便立马转换了策略。可是如果季沨一开始就知道莫声闻和林清辞是夫妻的话,那季沨会把莫声闻视为另一个试图领养她的家长,但季沨又不愿被领养离开鲸陵,也许连被雇佣改作业、上学接送都不会接受了,她会时刻与莫声闻保持距离,以防欠下人情,将来被情感勒索。 但莫声闻装出一副她只是林清辞的员工的模样,季沨就觉得她和林清辞并不是完全捆绑的,而是另一个个体,莫声闻还偶尔一副欠兮兮的不大容易让人产生愧疚之心的模样,季沨的情感负担一下子低了很多,没那么戒备。结果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水煮青蛙似的,她的心理防线逐渐卸下,还培养出了感情,竟然接受了“远程领养”。 而且,她们全程都不故意着重强调与季雨晴的关系,只是偶尔提一下,也许知道季雨晴的主动离去有一定的敏感性,她们也不清楚起到的是正作用还是反作用,所以避开了这个话题,也许是她们更想让季沨知道她们关注的是季沨自己本身,而不是“季雨晴曾经的孩子”这个身份。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微妙和复杂,人心就是这么别扭和柔软,但是她们却很巧妙地拿捏住了。 啊!这两个狡诈的成年人! 季沨看着莫声闻,按照道理,她接下来应该叫莫声闻叫爸爸。但她感觉“爸爸”两个字比“妈妈”还要难吐出口,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陌生的概念,季雨晴从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结婚,她一直告诉季沨,季沨是用“科技手段”造出来的,季沨的成长里没有爸爸的概念。 “你也继续叫我莫老师就行。”莫声闻投降。 季沨心想:你让我叫你爸爸,我还不想开口呢。 林清辞说:“我已经帮你们找好了房子,你们接下来到那边,还要继续好好相处啊。” 季沨有些忐忑:“悬铃木小区的房租应该很贵吧。”她感觉苏芷家看着挺高档的。 “没事,我的工资挺高的,这里的房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林清辞接着说,“小风,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一家人之间,不用想那么多。你也不用担心钱的事。虽然我的薪资不是顶尖的,但养活你和莫老师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莫声闻现在没有工资了,自然也被算在“养活”的范围内。不过林清辞依旧叫她“莫老师”。 季沨突然问:“林老师,你和莫老师以前是同事吗?” 季沨记得莫声闻以前说,来这里之前是林清辞的助教,现在看来八成是她随口胡诌的,但莫声闻说她曾经是个老师,这从直觉上不像假的,她也最开始就让季沨叫她“莫老师”。莫声闻是搞数学的,林清辞也是数学教师,难道她们曾经是同事,后来发展了一段办公室恋情?只是莫声闻后来离职了? 八卦的火苗一旦燃起来,就很难摁灭了。 林清辞显然很享受当这种类型的八卦主角的感受,听到季沨的疑问,她像是回想起了一些甜蜜的往事,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不,她原先是我的老师,喊她莫老师已经习惯了。” 哇,居然是师生关系!比办公室恋情还刺激好几倍!不过她们是怎么从师生关系变成现在这种奇妙关系的,还是个谜。 季沨笑嘻嘻地说:“莫老师,我还以为你很克制呢。”这个一直标榜克制原始欲望的人,释放原始欲望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学生。 莫声闻不情愿地说:“我没有教过她,是她先不知怎么看上了我,每次都来我的课上蹭课,下课还黏着我。” 林清辞笑着说:“那是确实,我一个哲学系的,为了莫老师天天上数学课,当时快把我累死了。” “诶?”季沨忽然想起,林清辞不是“应用数学系”的嘛。 “林老师,你不是教数学的?” “不是。” 季沨看向莫声闻,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那那些数学作业……” 莫声闻一脸不想回答的样子,目光躲闪。 林清辞轻轻推了莫声闻一下,笑着说:“莫老师,你还不告诉她?” 莫声闻面色无奈地投降,承认了事实:“都是我伪造的,就是为了让你学习一下数学。” “什么?”季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莫声闻。 那些逼真的不同类型、不同难度的题目,不同字迹的学生,不同的解题方式,以及,不同的错误,居然都是莫声闻伪造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数值曲线小把戏,还有那些考试时精心设计的错误,比起莫声闻来,全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清辞捂嘴一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一脉相承呢。” “一脉相承?”季沨隐隐觉得这个词不一般。 莫声闻瞥了林清辞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人家季沨还没有改口叫爸爸呢,林老师你怎么这么快入戏了?” 季沨幽幽地说:“莫老师,你可也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啊。” “哎……”莫声闻轻声叹道。 “小风,你愿意原谅她吗?”林清辞笑着打圆场。 “哼。”季沨故意撇过头,不看莫声闻。 莫声闻见状,连忙双手合十道歉:“小风,对不起。” “好的,原谅你了。” 看着季沨那副傲娇的样子,林清辞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轻声说道:“莫老师原本在燕城大学数学系任教,后来才辞职的,专业水平,天花板级别。” “燕城大学?”季沨没想到莫声闻还有这种出身。 莫声闻摆了摆手,像是在甩掉旧日光环:“别提啦。”接着,她又看向季沨,用期待的语气说:“小风,虽然我离职了,但我对教学有着特别的感情,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季沨心里的小尾巴又翘起来,心想给人当学生居然也算是一种帮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反正挺得意的。 “那就这么定了。”带着大功告成的语气,林清辞愉悦地宣布:“小风,马上你就可以搬家啦。” 两周后,季沨搬进了一个新的大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清辞有意安排,她的新家恰好和苏芷家在同一栋楼。 这栋楼十层以上是复式结构,一到九层则是单层。季沨的新家位于九楼,有两个卧室。她被安排在那个更大的卧室,有一个朝南的大落地窗,还有一个阳台。让她鼻子发酸的是,房间的布局是完全按照她小时候房间的样子布置的:一个装满了漂亮衣服的大衣柜,一个摆满了书籍和绘本的书架,还有一张宽大而柔软的床。 当她打开窗帘,阳光会轻柔地洒进来,连空气都透亮,就像她此刻的生活一样。 梦女文学受害者 人的喜怒哀乐,大部分时候都需要通过言语和表情等多种方式传达,而爱人,却可以在无声之中,感知到对方细微的小情绪。 这几天,苏芷感觉,季沨好像长出了尾巴。 周一,她的尾巴还谨慎地垂在身后。 周二,她的尾巴虽然还卷在身后,但时不时,她会把尾巴翘起来,同时眯起眼睛,骄傲地昂起头。 周三,她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一条看不见的尾巴直挺挺地竖着,比刚睡醒的猫东西还要嚣张。 苏芷没拆穿她,只在心里笑,她觉得情有可原: 苏芷已经从季沨口中得知,季沨刚被重新领养了,领养人是“月蚀酒吧的那个网红alpha调酒师莫声闻”,也是季沨原先养母季雨晴的朋友,出于对旧友的怀念,并且因为每天接送季沨产生了亲情的联结,“莫声闻便到酒吧老板面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虽然酒吧老板已经从她身上看到大好前途,对她的态度改善了很多,还会派人接送她,给她买衣服,心有不舍”(季沨说这些时满脑子都回荡着“小风就不会说谎”),但仍然让莫声闻接替领养了季沨。 据季沨描述,莫声闻曾经是个大学数学老师,不过很早之前就辞职了,“出于对鲸陵的向往决定暂住鲸陵几年”,她还有个远在燕城当大学教授的有钱爱人林清辞,曾经是她的学生(季沨说这段的时候眉飞色舞),夫妻二人给季沨搬了新家,就在苏芷家楼下,“不过林清辞虽然是燕城人,但却绝对不会把她接去燕城”。 季沨现在是个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啦,虽然季沨嘴上还不愿意承认,一直叫她的新养父母为“莫老师”和“林老师”。 今天是周四,季沨正式搬家完成,苏芷收到了季沨的吃饭邀请,季沨说:“希望你每天都来我们家吃饭,这样我们放学就不用去食堂了。” 苏芷知道,季沨是在想回报她每天帮季沨补习,苏芷当然不会拂了季沨的好意,况且苏青竹和宋月庭工作日从不做晚饭,都是在各自的公司吃饭,苏芷觉得这样正正好。 放学后,苏芷照例和季沨一起回家,但这回,进了楼,季沨率先雀跃地按下电梯,按的不是十七层,而是九层。 出电梯,来到门前,“叮咚”按响门铃,门开了,开门的是莫声闻。 莫声闻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袖口挽到肘弯,露出的胳膊纤瘦而线条流畅,栗色的头发整齐地垂散着,一看就梳过。她见到季沨和苏芷,她温和地笑了笑:“你们来了。”说完去给她们拿拖鞋。 屋里没有地暖,所以必须得穿拖鞋。季沨特地准备了一双情侣款棉拖鞋,季沨的是柴犬形状,苏芷的是奶牛猫形状,柴犬的伸着舌头,笑嘻嘻的,奶牛猫是一脸傲娇和高冷,两个拖鞋上都有毛茸茸的尖尖的耳朵。 屋里开了空调,很暖和。一进门,季沨神气地开始带着苏芷巡视领地。 房子的布局和苏芷家的一楼挺像,推门是玄关,右拐就是连着南向阳台的客厅,左拐是餐厅和厨房,客厅两侧各连着一间卧室,季沨的卧室在东边,带卫生间,莫声闻的卧室在西边,只能用客卫。 屋子的装修风格和苏芷家类似,不过颜色略深一些,苏芷家是浅色奶油风,而这里是颜色略深的莫兰迪配色,地砖是雾灰色,客厅的沙发是牛油果绿,配着一个胡桃木色的茶几和乳白色的地毯,餐厅的橱柜是灰蓝色,餐桌桌椅是原木色,在灯光下流出一些暖意。 季沨和苏芷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莫声闻去厨房做饭,她已经备好了食材。 一会儿,她走到两个少女面前,说:“菜已经做好了,一起来吃吧。” 季沨之前问过苏芷喜欢吃什么菜,结果苏芷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不是个挑食的人,对大部分能入口的食物都是“挺喜欢的”,而且她也不清楚莫声闻的厨艺,结果,她最后憋出一个“蛋炒饭”。 季沨继续尾巴一翘,带着苏芷走到餐桌前,现在,桌上真的有三碗蛋炒饭,每个碗旁放着一双瓷质筷子和一个勺子,桌子中央是三道菜:蚝油生菜,虾仁滑蛋,黑椒牛肉粒。 正是饭点,苏芷已经饿了,她和季沨并排坐好,苏芷拿起筷子,不打算客套了,说:“那我直接开始吃啦。” 刚夹起一片蚝油生菜,苏芷就被惊艳到了,生菜叶被掐得刚好,每一片都留着最脆的骨,蚝油勾出透亮琥珀衣,薄薄裹在叶脉上,一口咬下去,汁水先甜后闲,还带着一股浓香的锅气。 苏芷想起了自己家做的蚝油生菜,方法是先把生菜扔进开水里煮熟,再捞到盘子里,淋上酱油和蚝油搅和搅和,像在给生菜泡澡涂沐浴露,泡得叶子都皱了,这口感哪里能相比。 再用勺子剐了一勺虾仁蒸蛋,藏在暖黄色蒸蛋中的虾仁像一个个透明的小月牙,入口先滑后弹,鲜得像海浪拍打在舌尖。 苏芷又想起了自己家做的蒸蛋,多孔像百洁布,表面坑坑洼洼像月球,同样差距巨大。 苏芷再夹了一粒黑椒牛肉,发现牛肉是煎的,底层酥脆,内里鲜嫩,表面的黑椒竟然煎出了拔丝效果。就连碗里看似普通的蛋炒饭,都是米粒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的。 苏芷端正了一下坐姿,直起腰,正襟危坐,她怕自己放纵起来的吃相太凶恶。 吃完了,苏芷感觉有点撑,但是不好意思说。她只感觉自己的味蕾今天第一次品味到细糠。 其实苏青竹在做饭方面,也挺努力的,可惜水平着实有限,苏芷一度怀疑她做的菜的唯一目标受众只有宋月庭,至于女儿,都是“小孩子不要挑食”。而宋月庭嘛,苏芷感觉长这么大都没看见过几次她进厨房。 季沨看到苏芷吃得开心,心里很是得意,觉得莫声闻没给自己丢份儿,今天是苏芷第一次来,她决定再搞点花样,于是开始求莫声闻:“莫老师,你去做点饮料嘛。” “好的。”莫声闻很顺从地到厨房去了。 苏芷听到厨房里传来好几轮榨汁机的声音,还有叮叮当当玻璃碰撞的声响,知道莫声闻作为一个“专业调酒师”,肯定不会随便榨两杯橙汁了事儿。她在心里感叹,有个调酒师爸爸就是方便啊。 再想起宋月庭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真是没用。 莫声闻端着两杯用玻璃杯装的饮料出来,轻轻放在桌上,手指将杯子推到她们二人面前:“来,莓果柠檬奇亚籽配乌龙茶。” 虽然还没喝,但从外观上看,这两杯饮料很是别致,像鸡尾酒一样分层,下层是红色,上层是蓝色,界限分明,又相互略有晕染。 季沨还不满意:“莫老师,你不是很会取名嘛,取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 “好的。”莫声闻看着那两杯饮料,眼睛转了转,“就叫……落日余晖?” 金红色的夕阳和傍晚浅蓝的天空,确实有一番神韵。 “还不够洋气。”季沨得寸进尺。 “嗯……落日余晖Le soleil couchant。” 跟“止风之竹pasdetrois”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芷笑出声来:“小风,你别再为难莫老师啦。” 季沨这才开始懂事地喝饮料,边喝还边说:“应该配个吸管。” 苏芷感觉这杯饮料也很好喝,酸酸甜甜的树莓和蓝莓混合,掺杂着乌龙茶的清香,还能嚼到甜脆的奇亚籽,像是把夕阳的天空喝进肚子里,牙齿触碰到了夜帷的星星。 苏芷赞叹:“不愧是有名的调酒师,‘鹿鸣’。” “鹿鸣,那是什么?”莫声闻显然没听过这个称号。 “诶?”看到莫声闻的反应,苏芷感到诧异。 在刚听到季沨的领养家庭时,苏芷出于好奇,回家后到小红书上去搜了搜,毕竟是个网红,不知会有什么水花。苏芷一开始搜的“莫声闻”,结果什么都没搜到,然后改换关键词“月蚀酒吧”“调酒师”,跳出来一大堆信息,苏芷点进几条看了看,发现好多粉丝称呼莫声闻为“鹿鸣”,苏芷想当然地以为这个名字类似于理发店里的托尼老师威廉老师凯文老师,酒吧里调酒师人手一个。 “鹿鸣不是您的花名?” “我的花名是Lumières,酒吧老板拿翻译软件给我取的。” 苏芷也不懂这种让听众复述一遍都困难的花名有啥意义,还是鹿鸣适合她这种不怎么会念洋文的土狗。 “小红书上你的粉丝喜欢这么叫你。” “哎,这样吗?”莫声闻似乎对这个问题兴趣不大,成为网红本就不是她的意愿。 “我要看我要看!”没有智能手机的季沨听到这种内容,不知怎么亢奋起来,“莫老师我要看鹿鸣。” 莫声闻面露无奈,掏出手机,解锁完递到季沨面前,你想搜就搜吧。 季沨乐颠颠地替莫声闻下载了小红书,注册,然后搜索“鹿鸣”,划着屏幕,眼睛滴溜溜直转。 莫声闻正准备收拾桌子去洗碗,结果,对面的季沨语气严肃:“莫老师,林老师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那件事。” “哪件事?” 季沨开始朗读起来:“这是我思慕她的第77天,终于攒够勇气推开那扇门,她站在吧台尽头,侧脸被冰蓝的射灯削出一层薄雾,原来,鹿鸣本人比照片更美。 “她抬眼:‘今晚的风很大,先给你一杯Warm Velvet。’ “她的指尖碰到我掌心时,杯壁还留着她的温度,心脏失重,酒精还没入口就上了头。人群在身后模糊,我踮脚,吻了她,她没有躲,也没有回身,那一秒,世界熄灯,只剩她唇上残留的薄荷味道。 “后来?没有后来了。我把那一吻折成小小的一枚纸月亮,锁进日记最后一页。余生很长,我负责反复燃烧。” 苏芷说:“文笔平实流畅,情感真挚动人,60分满分,可以得55分。” 莫声闻扶住额头:“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季沨露出一副“爸爸妈妈马上要离婚”外加“磕的cp要BE了”的的悲凉神色:“莫老师,你怎么能亲除了林老师以外的人。” “我没有!造谣!”莫声闻慌了,仿佛林清辞下一秒就能从燕城杀过来揪她的耳朵。 “哎,小风,莫老师,你们不用在意这种内容啦,这是梦女文学,网红都逃不掉的。”苏芷安慰她们二人。她没有加一句:像莫老师您这样靠美貌营业的alpha,更加逃不掉。 季沨问:“梦女文学是什么?” “就是想象和这个人谈恋爱?”苏芷一时间只能想到这种解释。 “反正这些都是她们臆想的,和我没有关系。”莫声闻急于撇清自己。 季沨看到帖子下面确实打着“梦女”的tag,也相信莫声闻不会做这种事情,但她看到莫声闻慌张得手足无措的神色,再想起莫声闻平时那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恶趣味:“什么梦女文学?我还要品鉴。” 季沨继续往下翻,翻到一篇韵味不同的,开始更加声情并茂地朗读: “十岁那年,我把偷偷迭好的小星星塞进她手心,她捻起一颗,说‘喜欢’。 “十六岁,雪落满操场,我们在昏黄路灯下用一根耳机线绕住彼此手腕,她说这叫‘订婚’。 “二十岁,她把戒指套上我无名指的瞬间,全世界的风都停了。我以为那就是永远。 “二十五岁,我们在高铁站背道而驰,背影没有为彼此停留一秒。我以为故事翻到最后一页。 “可今夜,命运按下了回车键。凌晨两点的酒吧后门,她撑着伞,像从旧时光里走出来。雨声替我们省略寒暄,一步、两步,呼吸先于拥抱认出对方。一整夜的缱绻,我们把错过的年华揉进彼此发梢。她的唇还是薄荷味,我的无名指仍记得她戒指的弧度。 “原来~~~灵魂一旦嵌合,就再也拆不开。她,鹿鸣,是我三十年的月亮,也是今晚的潮汐。” 苏芷说:“文笔细腻生动,情感缠绵悱恻,56分,竟然还是口口网上最近流行的‘破镜重圆’戏码。” 季沨瞪大眼睛:“哇喔,一整夜的缱绻。” 莫声闻吓坏了:“我只和我现在的爱人谈过恋爱,而且我们是互相定过终身的,我的生活作风没有任何问题。” 季沨听完这句话很高兴,觉得cp锁得更死了,原来莫声闻和林清辞已经互相永久标记过了,感谢梦女文学,主动诓莫声闻说了出来,不然她怎么好意思开口问。 不过季沨依旧不打算放过莫声闻,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不够,我还得品鉴。” 莫声闻想来抢手机,季沨说:“你急什么,莫老师,身正不怕影子斜。” 莫声闻只得放弃抵抗,作罢,开始东张西望地收拾桌子。 季沨继续翻,发现莫声闻还不止鹿鸣这一个称呼,有一篇梦女文学写得很洋气,给“鹿鸣”加了个爱称为“Ma Louve”,作者还在评论区科普,这是“我的狼”的意思。 季沨继续抑扬顿挫地朗读:“我踩着细高跟,把欲望抹在唇上,准备在舞池里挑个顺眼的猎物。她站在吧台后,指骨敲碎冰块的声响像暗号,那一刻,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我靠近,像她耳语:‘Ma Louve。’她抬眼,舌尖抵着上颚笑了一下,像在确认我是否值得被撕咬。 “她推来一杯没写在酒单的特调,第一口灼喉,第二口就开始脱敏。吧台后的储物间成了临时兽笼。冰桶翻倒,她含住一颗冻硬的樱桃,用舌尖抵进我口中,逼迫我咬碎……” 莫声闻打断了读得发狠了忘情了的季沨:“你要不要再喝点饮料?” 季沨说:“谢谢莫老师的好意,我喝不下了。”然后继续朗读。 “黎明前,风从窗户灌进来,吹散卧室里的酒精荷尔蒙。我拢着被扯松的衬衫纽扣,她舔掉我唇角最后一滴酒渍。 “天亮了,狼要回巢,她替我别好碎发,指尖却故意擦过刚留下的吻痕。我知道天亮后就会失联,但今后每一次心跳过速,我都会听见冰桶翻倒的声音。我,早已被她捅碎。” 苏芷评价:“哇喔,文笔华丽大胆,情感热烈激昂,58分,好有张力,像《落雪的夏天》。” 季沨狂笑起来:“我的狼!我的狼!”又故意压沉了声音,两只手弯成爪子的形状,用力挤出一个气泡音:“天亮了,狼要回巢。” 实在太好笑了,季沨已经忘乎所以了。 莫声闻无奈地看着大笑的季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季沨笑完,咳了好久:“莫老师,你会法语,对吗?”她猜测“落日余晖Le什么东西”应该用的是法语。 莫声闻说:“是的,好多年前觉得好玩自学过。” “真有人在酒吧这么叫过你么?” 莫声闻居然沉思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有……” “然后你怎么回答?” “装听不懂,保持微笑。” “舌尖抵着上颚的微笑?” “服务人员的职业微笑!”莫声闻忍无可忍。 季沨嘻嘻笑起来,决定不再继续逗莫声闻,但她还是舍不得轻易放下手机,继续翻了翻。 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个对季沨来说惹眼的贴子。 配图一张是和其他梦女文学一样的莫声闻在酒吧灯光下的绝美侧颜,另一张居然是一只毛色和莫声闻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的棕色狗狗。 “十九岁生日前,我还在许愿‘赐我一个满分恋人’。十九岁生日后,她出现了——站在讲台上,粉笔灰像雪落满她的袖口,袖口下面是冷白的腕骨,再往上,是一双能把高等数学讲成情诗的眼睛。 原来沦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她突然辞职。粉笔换成雪克壶,讲台换成吧台。她成了夜里的传说,灯球下的“鹿鸣”,一杯特调就能让整座城市失眠。我站在人群最外圈,看她把龙舌兰摇成银河,再一杯杯递给别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调过的千万分之一。 只记得她最后一次给我调酒时,杯口浮着一小片柠檬,像未说完的板书。我喝到酸,也喝到苦,却没喝到答案。” 作者的ID叫“阿辞XiaoWenWen”,简介是萌宠博主,主要发帖内容是秀一只叫“小文文”的棕色狗狗,看品种是普通田园犬,眼睛圆溜溜,又尖又圆的耳朵机灵地竖着。 季沨把手机递给莫声闻。 莫声闻翻着白眼看完了:“林清辞混在里面做什么!” 苏芷心想:当梦女群里的真嫂子,这种情趣,一听就让人无法抗拒。 季沨翻到那张还在wink的棕色狗狗照片:“这是林老师养的狗狗么?” “是的。” “小闻闻——” “不许这么叫……” 苏芷也感兴趣地凑过来:“下次可以把小文文带过来,和猫东西认识一下。” 虽然猫东西可能并不乐意就是了。 “你们两个小孩子,作业写完了吗?”莫声闻开始转移话题。 “好的好的,我到楼上去写作业。”季沨和苏芷又出门,到十七楼苏芷家去了。 莫声闻又嘱咐季沨:“赶紧回来啊。” “好呀,莫老师,我一定早点回来。” 季沨一路蹦蹦跳跳。她原以为和苏芷并肩放学的那段路就是快乐的顶点,如今看来,幸福还能再往上一层。 夜闯闺阁的大侠 今天作业写完时,苏芷忽然问:“莫老师每晚什么时候上班呢?” 季沨说:“她现在一周休息三天,周一三五六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上班。” “那也就是说,那些天的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咯。” “是的。” “好。”苏芷心里升起一个坏坏的小想法:“哪天晚上,你要是十点还没睡,记得告诉我一声哦。” 也就在今晚,八点到九点,莫声闻给季沨讲了一个小时的数学题,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季沨故意朗诵梦女文学的“惩罚”,她今天讲的题目特别刁钻,留给她第二天拿到学校研究的题目也相当困难,季沨觉得大脑像个运转过度的CPU,到了十点,眼前还闪烁着缭乱的数字,这些忽闪忽闪的数字驱走了她的困意。即使停止思考,拿出从苏芷家带来的一两本爱情小说看,也没法立刻睡着。 季沨想起苏芷的话,便用手机给苏芷发了个短信:“小芷,十点了,我还没睡。” 十秒钟后,便收到了苏芷的回复:“等我哦。” 苏芷回忆起,在听到季沨要搬过来的那天,苏芷睡觉时,忽然把耳朵贴在床单上,好像季沨的呼吸和心跳能穿过层层楼板传过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傻,可是这是她晚上离季沨最近的一次。 就是想要靠近。 现在,拉开窗帘便能看到外面的星光,爸爸妈妈都已经回卧室休息了,苏芷披上一件羽绒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推门时,她感到了一个软绵绵的阻力,也不知道为什么猫晚上喜欢趴在人的房门前,黑暗中,猫东西瞪着圆溜溜地眼睛不满地盯着苏芷,苏芷向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今晚没你的事儿。” 她努力做到了最静,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静到能听到木地板纤维被踩踏发出的声响。 她扶着凉凉的楼梯扶手,一步一顿地往下蹭。推开大门,随便找了双鞋,又轻轻把门带拢,拇指尽力抵住锁舌,不让它发出“咔哒”的脆响。她没按电梯,而是转身钻进楼梯间,数着楼层下到九楼,然后指尖在密码锁上敲出那串数字,门应声而开。 苏芷深吸了一口屋内温暖的空气,换鞋,径直朝季沨的房间走去。 季沨房里只开了床顶的挂灯,灯光暖黄,此刻季沨还懒懒地躺在床上,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只披着一件羽绒服的苏芷,拉链还在衣摆下晃荡。她羽绒服里只穿了一件丝质的睡衣,洗过的长发凌乱而妩媚地垂着,眉眼带笑着看着季沨。 “小芷,你来啦——”看到苏芷,季沨感到惊喜。 还没等季沨说完,苏芷就上前去,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嘴唇:“小声点哦。” 季沨不解:“现在家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苏芷坐到床边,手指勾起季沨的被子,往旁边一扯:“是这样的。可我觉得,你要是娇羞地慌乱失措地抱住被子,一句话不说,用水汪汪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更有情趣一些。”苏芷眨眨眼,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诶?”一看到苏芷这个表情,季沨就知道,这人又要有什么新花样了。 苏芷把羽绒服随手抛到旁边的椅背上,然后直接钻进了季沨的被窝:“我是夜闯闺阁的大侠,你呢,是锁在深闺、娇软可欺的小A。” 季沨明白了,这人想到了爱情小说,要玩角色扮演,原来苏芷刚刚甩掉的不是羽绒服,是大侠的夜行衣。 于是,季沨很配合地拢住被子,抿起嘴唇,怯生生地抬眼:“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苏芷勾起季沨的下巴,深情凝视。 “为何来看我?” “无他。”苏芷俯身,呼吸落在她耳侧,“没有佳人在侧,孤枕难眠。” “哈哈哈哈哈哈哈。”季沨不适合玩这种游戏,她会憋不住笑。 苏芷佯怒,咬了一下季沨的耳朵。 季沨转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空气中溢散着洗过澡后洗发水与沐浴露的甜香,以及,海盐柠檬和栀子花的清香。 但苏芷很显然不想就这么直接开始,她必须得作弄季沨一番。于是,她跪坐在季沨腿上,双手撑在季沨腰边,身体前倾,盯着季沨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大侠来此,不仅为和佳人共枕,还为寻觅属于她之物。” “什么东西?哦不对,何物?” 苏芷挺直身子,抬起两只手,食指和中指勾出一对双引号:“还记得吗?此物归苏确蘅所有。” 季沨脸一烫,把目光别开。 苏芷覆身,把季沨的脸掰回,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乘胜追击,把手伸到季沨内裤里,去掏属于她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涨得挺大了,都不需要她帮忙。 苏芷眯起眼睛,继续逗季沨:“小风,你知不知道,此物为什么归苏确蘅所有?” “为什么?” “进入过我了,自然就是我的。” 原来是这样的逻辑! 季沨握住苏芷的右手,用拇指挽了挽苏芷的中指:“那你的手指,是不是归季沨所有?” “不哦。这只能证明……”她又把手指伸到季沨的内裤里,去拨弄她潮热的花瓣:“这里,被我进入过了,也是我的。” 好霸道的大侠! “好的,都是你的。”季沨说。 苏芷俯身压住季沨,低低地笑:“逗你的,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她没有像大多数时候那样,搂住季沨的脖子直接躺下,而是拉下季沨的裤子内裤,脱到膝盖处,夜闯闺阁的大侠总不能让闺中的娇软小A来服务自己。 苏芷用手指撸动着肉棒,摩挲着顶端,又照顾后面的花瓣,把两个地方的液体涂匀。 季沨半靠在枕头上,眯着眼,发出细细的喘息,呼吸在空气中碎成细线。 苏芷在她的脸颊上啄着,细密地吻过她的面庞,下巴,还咬了咬她的颈窝,同时手里的动作不停,前前后后地忙,兼顾两个部位。玩着玩着,感觉着肉棒越来越硬,甬道越来越湿,苏芷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小风啊,我一直很好奇——对于你们alpha女生来说,用前面更爽,还是用后面更爽呢?” “嗯……两种感觉不一样,说不清。” 其实omega的甬道前面也有敏感点,只是没法像alpha那样涨成那种形状的棒棒,哪边更爽呢?确实说不清。 她又问:“那你是在上面更爽,还是在下面更爽呢?” 季沨边呻吟,边老实回答:“嗯……在……在下面会更爽。” 当受就是舒服,每下刺激都是被动而未知的,而且全程躺着,不用付出体力劳动。 听到这话,苏芷命令:“来,躺好,大侠夜闯闺阁,就是为了伺候心爱之人。” 真是个霸道又温柔的大侠呢。 她干脆再撩开季沨的睡衣,像正在与闺中爱人干柴烈火的大侠潇洒地掀开了爱人的肚兜。 她没有把季沨的上衣全部脱掉,而是半脱着,裹着她的手臂,缚在头顶。 现在,可爱的小A美好的上身到双腿的膝盖,每寸肌肤都一览无余,棕色的乳头挺立,骨骼分明的两跨间,红润勃起的性器搭在小腹上,在凝脂般的白色肌肤上格外显眼。 这场景实在太过撩人,苏芷后悔怎么没带个手机来,拍个照。 既然无法定格,那就好好享受吧。 苏芷俯下身去,开始舔舐季沨的乳尖,舔出水润的声响,季沨哼哼唧唧地颤抖着,想把手从头顶的衣服里抽出来摸苏芷,但是被苏芷用左手按住了。 当然,苏芷的右手也没有闲着,依旧在季沨的两腿之间玩弄,alpha真是太好玩了,舔一下乳头,戳一下花心,性器就会颤巍巍地摇一下。 苏芷手里的动作加快,快速撸动,屋里的海盐柠檬味浓得像被人把鼻尖摁在刚摇开的冰奶茶罐口。 这气味当然让苏芷也有了反应,感觉下面泌出的水一点也不比季沨的少。 苏芷忽然又问:“你们alpha女生,是喜欢集中玩一个部位呢?还是两个地方一起满足呢?” 这将决定她接下来的动作。 季沨说:“都……挺好的吧。” 每种姿势都有每种姿势的乐趣。 “好。”苏芷褪下裤子和内裤,握住硬邦邦的性器,慢慢坐了上去。 这直挺挺的进入让苏芷差点呻吟了出来,但是她还是咽了下去,作为夜闯闺阁的大侠,要是叫得比身下的娇软小A还响,那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晃着身体,拾起季沨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相接处发出啵唧啵唧的水声,苏芷也不知道是季沨的性器在自己身体里抽插,还是自己的甬道包裹着季沨的性器摇动,究竟是谁占有了谁,哪里说得清。 当液体喷涌出时,苏芷的身体软下来,趴在了季沨身上,两人的身体还连着。 苏芷故意往季沨的后颈吹气,痒痒的,像软软的小爪子拂过。 “舒服吗?” “舒服。” 两人就这样不是迭在一起,搂着对方的身体,躺了多久。 “困了吗?”苏芷问季沨,顺便咬了咬她的后颈。 季沨想说她困了,毕竟做完这种事都会有困意,又想说她不困,苏芷在身边,怎么能轻易倒头就睡。 苏芷抚过季沨的脸颊,在她的唇上连亲了好几下,挪到旁边,两人的性器分开:“小风,明天见。” “小芷,明天见。” 苏芷笑盈盈地穿上羽绒服,大侠与爱人欢爱完,都得披着星光离开。 睡吧,小风,今天我又靠近了你,我们还有无数个日夜可以靠近。 (祝遇篇)空手套白狼 “喂,这个,啊,就是这里,上一话不是两个女主初遇嘛,这一话,嗯,两个人在初遇之后,发现外面下雨了,但是只有A带了伞,O没带伞,两个人打一个伞回去,快说,怎么画?” “你是在练习发prompt吗?”语音通话对面的许息无奈地回应。 听到对面传来键盘打字的声音,祝遇警告:“不许拿AI糊弄!” “好的好的,我自己想,哎呀,等我吃完。”叮叮当当的筷子声混着咀嚼声传来。 现在是周六,已经过了元旦,距离上一次漫画更新差不多有两个星期,许息期末刚刚考完回家,点了一大盘三文鱼希鲮鱼北极甜虾当夜宵,准备来个不撑不休。 “行啊,你先吃吧。” 其实祝遇心里很虚,苏确蘅和季沨的任务都是她们自己独立完成的,没有求助任何外援,最后的成品还那么优秀,倒是自己,基本上每个分镜框都得拉着表姐一起想,真是羞耻,千万不能让她俩知道。 许息吃完,把筷子碗碟送到厨房,咚得一声瘫回床上:“让我再来看看新剧本。” 嗯,上一章是初遇:业余爱好是小提琴的美丽医学生alpha,在艺术社团与音乐系的omega在一场音乐剧上初次相遇,从此在彼此心里种下了爱情的种子。 这一章是共处:当她们走出音乐会的演出厅时,外面不知怎么下起了雨,而只有alpha女主带了伞,可能omega女主出门从不看天气预报,她们二人合称一把伞走到地铁站,这一话内容不多,重点集中在两人在伞下拘谨又想相互靠近的心理,以及地铁站离别时的不舍回眸。 总之就是要擦出暧昧的火星子,注重氛围,氛围,怎么表现呢? 这个时候许息开始恨自己不够死宅了,没多看几百本漫画。 扫肠挂肚地把想了各种构图,并将它们排列组合了半天,许息决定去平台上翻上一话的漫画找找灵感,刚一点开就看到漫画底下的热评预览,许息眼前一黑:“妈呀,你们这个O的昵称为什么叫医保。” “谐音梗嘛,很流行的。” 医学生alpha女主叫夏因尘,昵称因因,音乐生omega女主叫曲漪,昵称漪宝,后来不知哪个带头的打错了字,就成了医保。一个医学生爱上了医保,真是浪漫过头了呢。 “啊,好累。”还没等许息吐出结果,祝遇忽然哀叹起来,感觉自己疲惫不堪,同时心里嫉妒表姐已经放寒假了。 她还得再熬上一周半才期末考试,现在虽然作业没有暴增,但白天的上课节奏明显增快了,各个班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 “累就明天再说嘛,反正你们又不急。”对面又传来薯片的咔呲咔呲声,许息知道她们的漫画并没有非常严苛的更新时间,只需要保持一月更一次就行了。 “行吧。”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再说,祝遇也往床上一躺,刷会儿手机。 她和许息还连着语音通话,两人各玩儿各的。 她点开那款带社交模块的漫画 App,自动登录的账号是“止风之竹pasdetrois”。 首页广场内容很丰富,只要点过一次赞、留过一句言,哪怕没互关,对方的新动态也会被算法塞进时间线。祝遇嘴上说无聊,手指却滑得比谁都诚实:偷窥粉丝日常,这比复习有趣多了。 “哎哟卧槽。” 刷着刷着,一张大图把祝遇吓了一跳。 “怎么啦?”许息好奇什么东西把祝遇的C语言都吓出来了。 “天呐,怎么有人自残!” “给我看看。” 祝遇点开了屏幕共享,她不想截图,怕把自己相册里的照片吓到。 许息一看,那是一张高清无码的自残照片,拍的是一个人的手臂,上面布满了整整齐齐排列的梳齿一般的血痕,应该是用小刀划的。 配文是“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了”,发帖人是“鸢瞳”。 “哦,这种照片。” “为什么要自残啊,不如吃点好的。” 祝遇不懂,为什么心情不好要用小刀划自己呢?为什么不大吃大喝呢?明明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用一种强烈的感受去冲淡另一种感受。 “可能……唉,我也不知道。” 其实许息隐隐觉得这是他们的一种获得关心的方式,但又觉得说出来有点恶意揣测的意思,虽然都是一种宣泄方式,但暴饮暴食只能让旁人感叹一句“好一个大馋丫头”,即使大馋丫头的胃是反酸的,心是痛苦的,但别人又感觉不到,而自残照片,至少能瞬间给人视觉和精神上的冲击力。 “我去安慰她一下吧,她好像还是我的一个同学呢。”祝遇想到了,“鸢瞳”不是赵晓婷嘛,切换了账号,现场用自己的手机注册了一个小号,搜索“鸢瞳”ID。 许息没有阻止祝遇,告诉她这种照片非常常见,在社交平台上隔三差五就能刷到一个,一个个去安慰根本安慰不完,你的安慰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起到反作用,让他们觉得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取得关心,更频繁地进行。 但她很难教一个十六岁小孩儿冷漠。 祝遇找到了那条动态,在评论区发:“朋友,一定要爱护自己啊,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可以和我说。” 她也想不出什么富有创新点的安慰言辞,只是看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哎等等。”许息忽然说,“你再仔细看一眼。” “嗯?” “点开了,放大看看。”许息催促。 祝遇刚刚被这血淋淋的胳膊给吓了一跳,当然不会仔细看图,现在眯着眼睛,点开图片,放大一看。 那些血痕,放大一看,才发现都是平平整整的,不得不说,这个赵晓婷的绘画功力不错,连被小刀划后翻起的表皮,渗出的血丝都画出来了,竟然还注意了明暗光影,画出了3D效果,只是终究没能以假乱真。 好家伙,这人不想付出肉体上的疼痛,却还想给人精神上的冲击力,可谓空手套白狼。 祝遇感觉自己被耍了,可是安慰评论已经发出去了,不知道对方看到了没,可恶。 过了几秒,祝遇忽然收到了一条私信:“谢谢姐姐。” 果然还是看到了? “姐姐你有时间吗?可以聊聊天吗?”又来一条消息。 再看赵晓婷的那条动态,已经没了,可能是她自己也觉得羞愧,不好意思让别人多看。 “她怎么叫我姐姐。”祝遇受不了了,想象了一下被现实中的赵晓婷一口一个姐姐得叫,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面的许息笑起来:“总不能叫你妹妹吧,听着要准备和你约架。” “我要理她吗?” “回复吧,你自己亲口说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别食言。” 祝遇撇撇嘴,不情愿地点开私信聊天框,干巴巴地回复:“我有时间。” 赵晓婷开始连珠炮般地倾诉,消息框如水龙头拧开般地弹出,出乎意料的是,还挺好懂的,没用什么暗语,也对,要是赵晓婷只会说互联网黑话,不能驾驭多种文风,那写作文怎么办? 但祝遇真不知道怎么回复,因为赵晓婷言语的主要内容是“同学讨厌”,“老师讨厌”,“家长讨厌”,“网上的傻逼讨厌”,但并没有很明确具体的内容,只是“讨厌讨厌讨厌”。她感觉很累,赵晓婷的世界阴森森的,她该怎么回复呢?和赵晓婷一起骂人吗?她并没有那么多戾气需要释放。 许息看着屏幕上的一串聊天框,也觉得心累,说:“实在聊不下去就算了吧。” 祝遇正想想两句结束语,“知心姐姐”还是得有始有终,但有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的“再见我还有些事儿要忙”没发出去。 “我们年级那个校花,我看见她就烦,我靠。” 祝遇心想,哪个校花?别告诉我是苏确蘅。 祝遇回复:“怎么个烦法?”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具体细节。 “你知道她有多喜欢秀恩爱吗?谈了个女朋友天天手挽着手去食堂吃饭,还戴着那个几块钱的手链。” “我上次还看到她俩手拉着手逛街,妈的,一天不秀恩爱会死?” 这说的八成就是苏确蘅了,苏确蘅有时候甚至会当着她的面亲季沨,根本不考虑旁边的电灯泡的感受,而且自从有了季沨之后,祝遇和苏确蘅放学就再没一起走了。祝遇刚在心里恶狠狠地笑,哎呀,苏确蘅啊苏确蘅,你看看,有多少人对你秀恩爱的嘴脸心存不满! 虽然感觉笑得有点缺德就是了。 还有,祝遇心里感叹,赵晓婷对苏确蘅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啊,连人家戴着的手链都惦记着。 但赵晓婷接下来的话,便让祝遇心里不适了。 “妈的,我看到她就恶心,她怎么还不分手,想看她哭到上吊。” 怎么还诅咒起人家来了呢? 赵晓婷还在输出:“算了,也不一定。她也不是真的喜欢她那个小女朋友,可能就是把人家当按摩棒,玩一段时间估计就腻了,像她这样的人,不知道将来得换多少个呢。” 我的天,连按摩棒都出来了,后面的言语更是恶意满满,还不是一般的恶意,是实实在在的、要涌出屏幕的、乌黑的、浓稠的恶意。 祝遇压下内心想要怼她的欲望,只是淡淡地回复:“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真爱?” 赵晓婷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她那个女朋友,成绩一般,性格也差,身材也差,跟个杆儿似的,也就脸勉强能看,别的地方一无是处。最关键的是据说还是个被抱养的,家里能有几个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这是连着季沨一起骂了。祝遇更不爽了,虽然她现在还算不上季沨的朋友,但她觉得季沨人还挺好的,只是不太爱说话。而且,“家里能有几个钱”,为什么一个高中生把钱看得这么重? 祝遇没回复,很不爽,问许息:“这人怎么这样?” 许息看着对面的祝遇屏幕共享弹出来的一条条消息,说:“这是个不懂爱的人,自己没有体会过爱,也无法理解别人的爱,但是同时渴望爱,还会嫉妒别人的爱。” “而且在这类人眼中,所有的情感都是像货架上的商品一样,标着价码。比如,在这个人眼里,被爱的前提条件是家境好成绩好,性格开朗外向,也许这也是她自己缺乏的,是她认为自己缺爱的归因。而越缺乏,她又会越在意,会喜欢把这些作为标尺去衡量别人。” “你觉得爱有条件吗?”祝遇问许息。 “被爱的条件是符合对方的审美吧,只是每个人的审美不同,看重的地方不同,这是由价值观决定的。” 祝遇想起,自己一开始也不解为什么苏确蘅会喜欢一个成绩不好的人,也许在自己的审美里,学习成绩是重要的一环,这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嵌进去的。 挺庸俗,但倒也没有庸俗到底,她也很在意人品啊性格啊之类的,没有单一的肯定也没有单一的否定,至少肯定不会把人拆成标签和价码。 祝遇忽然对赵晓婷生出一些怜悯,感觉能形成这样的价值观,应该过得不是很幸福。但看到屏幕上方赵晓婷对苏确蘅的恶意诅咒,她还是按捺不住火气,想怼赵晓婷两句,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发了句:“你有什么资格随意评判别人呢?” 赵晓婷正骂得起劲,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语气变化:“我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她了,一个死装货,我朋友还告诉我,她那个女朋友是校长的私生女,说不定想捞什么好处才交往的呢。” 很显然,赵晓婷口中的校长私生女传闻不是普通的八卦趣味,依然是实打实的恶意。 祝遇更生气了,她诅咒苏确蘅的感情,现在又开始诋毁人家的人品了?她一直觉得苏确蘅的人品是不容置疑的。 “那你继续讨厌着吧,人家根本不在乎你。” 祝遇发完,几秒钟后,发现自己被赵晓婷拉黑了。 “……啊,好累。” 祝遇把手机扣到一边,觉得和这个人对话忒累,感觉在阴湿垃圾场滚了一圈。 许息安慰祝遇:“你不必在意,这类人多了去了。她们的恶意也不是针对某个人,实际上只是她们需要这个靶子。” “聊点别的吧,我们一起看番吧。”祝遇说。 晚上十一点多,祝遇和许息挂了电话,躺在床上。 她忽然想起,赵晓婷说的:我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她了。 哎?幼儿园? 祝遇和苏确蘅是在幼儿园里认识的,同一所幼儿园,赵晓婷也是在那所幼儿园? 难怪有时候祝遇会感觉对赵晓婷这个人有点熟悉,这当然不是那种浪漫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就是那种单纯的“这个人我好像听过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像脑海里有个线头,愣是拽不下来,可烦人了。 她努力回忆,想看看能不能在脑海中抓起回忆的影子。 想了半天,她干脆去书柜里翻出了幼儿园的“毕业纪念册”,上面有所有人的合照,合照下方是对应的名字。 祝遇发现,隔壁班有个omega女生叫“周晓婷”,五官也和赵晓婷差不多,也许赵晓婷的爸妈在跟谁姓这个问题上没能达成共识,后来又改了? 照片上的周晓婷又黑又胖,穿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看上去像下雨天马路边一个暗沉沉的石墩子。 祝遇隐隐约约记得,“周晓婷”这三个字,在一些人口中是一个贬义词,比如,如果你讨厌哪个alpha,就诅咒她:“将来和周晓婷结婚。” 这也是因此,幼儿园班级与班级之间不串门,祝遇还是知道了有这么个人。 与之相对的,还有一个褒义词,“苏确蘅”,从幼儿园里,就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一样,被人们喜爱着。 但其实某种程度上,苏确蘅也不是这些喜爱的得利者。她可以是得利者,但是她没有,她从不会利用别人对她的喜爱去达成自己的目的,比如让别人帮她搬重的东西,从小在学校里一直有些殷情的人想帮她值日,也都被苏确蘅礼貌地拒绝了。她一直很擅长保持着距离感。 那些追求者对苏确蘅来说都只是困扰而已。 有人说女大十八变,赵晓婷没能从一个石墩子变成一个美女,但是至少没那么容易因为长相被嘲笑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对自己的外貌分外在意,喜欢拍照,所以主页上那么多照片。 祝遇叹了口气,她确实同情赵晓婷的成长经历,却又只能见到这类人因为成长经历导致的黑漆漆的内心,她的情感是复杂的。 别再想这些闹心的事儿啦,想想自己吧。 祝遇翻到自己班上的合照,当时她和苏确蘅站在一起,两个孩子挨着,笑得很开心。 她的回忆里关于赵晓婷的内容很少,但关于苏确蘅的很多。 祝遇想起了自己初次来到这里的幼儿园的时候。 喔,至少在那时她的心里,那段时光是纯白的呢。 (祝遇篇)从江的那边来 在鲸陵东南部两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繁华的东部沿海城市,叫清沪,而它靠陆地的那边,有两个城市像一对展开的手掌那样托举着它,分别叫琅川和吴园,琅川在北,吴园在南,而手掌的结合处,也就是琅川和吴园的分界线,是一条大江。 在江的北边几十里,琅川的一个城乡接合部,一个十月份的秋天,六周岁的祝遇正在幼儿园里,和小伙伴们玩着不知品牌的橡皮泥。 下午,在夕阳沉落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一个beta男人和一个beta女人,许平程和祝和安,今天破天荒地一起来接她。许平程骑着摩托车,祝和安骑着电瓶车,许平程把小小的祝遇放到摩托车的后座上,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许平程笑吟吟地对祝遇说:“小屿,咱们要搬走了,爸爸要去新单位了。” “多亏了你姑姑,家里还是有个能往上爬的好哇,你爸爸和你叔叔两家,都指着她。”祝和安脸上也挂着笑。 “搬走,搬去哪里?”祝遇听不懂祝和安后面的话,只知道要搬家了。 “去鲸陵,那儿可是个大城市。” 在一个星期后,祝遇离开了琅川,从大江的北边去了南边,小小的书包里装着小伙伴送的毛绒玩偶、钥匙扣和橡皮泥,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没有智能手机,没有QQ和微信,从此以后,祝遇再没见过他们。 祝遇被转学到了一个新的幼儿园,离鲸陵市中心大概十几公里,没有市中心富丽堂皇,但比城乡接合部气派一点,墙上的图画更鲜丽,小操场上的滑梯更宽敞,幼儿园的老师说话更温柔,围墙的角落也没有剥落的红漆。 祝遇刚进班时是中午,孩子们刚刚吃过午饭,幼儿园班主任让祝遇坐个自我介绍,祝遇早有准备,一向讲究“未雨绸缪”的爸爸妈妈在来之前三天,就帮祝遇想好了台词,还让她背了下来,祝遇走到讲台,像在家里排练的那样,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祝遇”,很注意运笔和字体结构,然后用稚嫩的娃娃的嗓音开始背诵:“我叫祝遇,祝福的祝,相遇的遇,我的名字是爸爸妈妈对我的美好祝愿,我希望在新的班级里,能够和同学们成为朋友……” 台下有几个小孩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祝遇停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背错了。 “别人在说话时,保持安静!”幼儿园老师上前制止了那几个偷偷讲话的小孩儿,又对祝遇说,“你继续讲,没关系。” 祝遇继续背,只是声音相比刚刚,有些怯生生的:“我来自琅川,你们知道琅川在哪里吗——” 继续像爸爸妈妈教她的那样,她拖长声音,停顿了一下,卖个关子,等待观众的热情互动,只是过了三秒,没有人说话,她一下子更胆怯了: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她只想准备加快速度赶紧背完。 这时,却看见,台下有个小女孩举起小手。 老师说:“苏确蘅,你站起来说吧。” 小女孩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清亮:“我知道,我爸爸妈妈是吴园人,也许在很久以前,我们曾经是邻居呢。琅川,在鲸陵的东边,距离这里一百多公里,对吗?” “对的。”祝遇低着头说。 “我记住你的名字啦,你的名字很好听呢。” 小女孩坐下,朝她微笑,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明媚。 祝遇忽然感到一些安心,好像窗外吹来的风都暖了。 等祝遇讲完自我介绍,老师指着教室靠后一个座位:“来,坐到那个位置吧。”“和苏确蘅坐在一起。” 祝遇走到那个座位上,她的同桌就是刚刚举手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对祝遇说:“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苏确蘅,这么写……”她给祝遇看自己的胸牌。 “我记住了。”祝遇说。她没能记住那几个字怎么写,但是记住了名字发音,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 “就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吧。”苏确蘅朝祝遇弯了弯眼睛。 “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祝遇转过头,看到苏确蘅的侧脸,很好看的五官,头发也编得很整齐,她穿着白衬衫,衬衫上还有个小领结,她的腰和站起来时一样,挺得笔直,即使是坐着,也没有一点弯腰驼背,空气中还有一缕栀子花的香味。 祝遇望了望自己,发现自己的一条腿上的裤管卷着,一条腿上的裤管放着,可能是走路的时候滑下来的,她用腿把那边卷着的裤管也用力蹭下去,然后努力也挺直了腰。 下午,祝遇已经在苏确蘅的介绍下,认识了好几个同学,做游戏时,祝遇和新朋友苏确蘅,还有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一起玩跳格子,翻花绳,转呼啦圈,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个闷闷不乐的小女孩儿,叫肖荏苒,他们挪几米,肖荏苒就挪几米,不远离他们,也不靠近他们。 肖荏苒一句话不说,两个嘴角向下拉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苏确蘅问肖荏苒:“你要来一起跳格子吗?我跳完,你就来跳,好不好?” 肖荏苒还是不说话,过了几秒钟,开始对着苏确蘅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对不起,是昨天我和你说话,才让我们都被老师骂了……你们不要讨厌我。” 苏确蘅说:“没关系呀,我们一起来玩吧。”说着,直接把肖荏苒拉过来,肖荏苒蹦着蹦着,便笑了起来,鼻涕泡还挂在脸上,显然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儿都抛到了脑后。 祝遇问了旁边的同学,才知道,原来在她来的前一天,肖荏苒是苏确蘅的同桌,两个人因为上课说话,被老师叫起来批评,老师还强调了一下“班集体”,“把所有爱说话的人调开”,导致班上一大半人都被调了位置,肖荏苒被调到教室前面,苏确蘅被往后调了一排,不知怎么,左边的位子空着,也许是苏确蘅人缘太好了? 祝遇在心里暗下决心,上课一定不能说话,不能让苏确蘅再被调一次座位。 到了傍晚,祝遇已经和苏确蘅有了很多交流,她们都很喜欢对方作为朋友,祝遇觉得苏确蘅很阳光,像个小太阳一样,苏确蘅觉得祝遇说话很有意思。 放学铃响后,在老师的带领下,祝遇和所有的小朋友们一起在校门口等家长,小朋友们相互道别,陆陆续续地走了,祝遇和苏确蘅的家长还没到,站在一起聊天。 祝遇问苏确蘅:“你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呢?” 苏确蘅说:“我爸爸是程序员,妈妈是一个画画的。” “程序员?程序员是做什么的?”祝遇只知道画画是什么,幼儿园经常拿蜡笔和水彩笔给她们画画呢。 苏确蘅说:“我也不知道,只是会经常看到她玩电脑。” 祝遇自豪地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刚来这里工作。” “哇,医生,好厉害,白衣天使耶。” 祝遇心里很得意,每个小孩子听到“医生”两个字都觉得很了不得。 正在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女人,那是一个让人一眼就会注视到的女人,女人的皮肤很白,身材很苗条,她今天穿着一个很别致的裙子,在别的地方没怎么见过,她的头发扎得很好,后脑勺还戴着一个木头做的配饰,像那种织毛线用的毛线针,针尾巴上还有一朵像花一样的东西,跟电视剧里的一样。 长大后,祝遇才知道,那种裙子叫旗袍,那种毛线针叫发簪,但即使小孩子对成年人的衣着打扮没有非常明确的美丑观念,也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很不一般。 苏确蘅面露欣喜,扑过去:“妈妈,你来啦——” 苏确蘅的妈妈抱住苏确蘅,蹲下身来,在她脸上亲了两下,看到苏确蘅旁边的祝遇,说:“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苏确蘅说:“是啊,她叫祝遇,祝福的祝,相遇的遇,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呢。” “喔,医生,好厉害。”苏确蘅的妈妈说。 祝遇开心地咧嘴一笑:“是呀,他们是白衣天使。” 苏确蘅的妈妈柔柔地笑起来:“很可爱呢,你的新朋友。”笑容和苏确蘅很像。 “是呀,她很可爱呢。” 祝遇又害羞地扭过头去。 苏确蘅离开时,和妈妈手牵着手,远远地喊道:“祝遇,明天见——” “明天见,苏确蘅。”祝遇也和苏确蘅挥手。她猜测苏确蘅的家长是开汽车来接她的,汽车得停在别处。 等了好久,幼儿园门口的人都快走光了,连看护孩子的值班老师也打了个哈欠,问祝遇:“要不要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说着,祝遇的爸妈才姗姗来迟,他们又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也许是出于对女儿第一天上幼儿园的重视,两人依旧是一个骑着摩托车,一个骑着电动车。 “你们怎么才来。”祝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许平程和祝和安连忙低头向老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单位里有点事儿,来迟了。”又低头赶紧捞起祝遇,把她放到摩托车后座上。 祝遇在摩托车后座上,闷闷不乐地撇着嘴。 许平程和祝和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祝遇聊天,像是要转移祝遇的注意力。 “第一天上这里的幼儿园还习惯吗?” “习惯。” “同学都还好吗?” “挺好的。” “有交到新朋友吗?” “有,下午和好几个同学玩了呢。” 祝和安突然似笑非笑地问:“小屿,老师把你安排在哪个座位呀?同桌是谁呀?” 祝遇说:“第四排,中间,同桌是苏确蘅,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哦,这样啊,真不错。”祝和安若有所思。 许平程说:“看,我姐说得对吧,打招呼就是有用。” “别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祝和安指责道。 “她总得有一天知道的,我姐就是比我会这些,才那么有出息,不像我,唉……只会受气,医院里活儿都扔给我。” “那你也不能现在在她面前说这些!起码也得等她……哎,反正现在不能说。”祝和安皱眉,“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也别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行吧,是我不对。”许平程道歉。 祝遇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祝和安又说:“小屿,晚上想吃冰淇淋吗?” “想!” “巧克力味的还是香草味的,爸爸今天来晚了,得向你道歉。” “巧克力味的。”祝遇想了想。 “好,一起去吃冰淇淋咯。”一家三口一起去路边找了个甜品店,买了蛋糕和冰淇淋,鲸陵的冰淇淋价格和琅川一样,味道也一样,真好。 第二天,同样的下午,祝遇还是和苏确蘅一起放学的时候等家长。 而这次在人群中来找苏确蘅的,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女人。 女人穿着黑色的翻领长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修长又有范儿,她还有一双看起来非常高贵的眼尾微翘的眼睛,皮肤更是白得无暇。 祝遇莫名想起了电影院门口海报上的明星,真的很像,真的很好看。 女人看到苏确蘅,原本薄薄的抿着的嘴唇一下子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上前,牵起女儿的手,眸色温柔。 苏确蘅向祝遇介绍:“这是我爸爸。”又向她的爸爸介绍:“这是祝遇。” “你好。”苏确蘅的爸爸也很礼貌地向女儿的新朋友打招呼。 “阿姨好。”祝遇也打招呼。 寒暄几句,苏确蘅的爸爸把宝贝女儿直接抱起来,苏确蘅在爸爸怀里咯咯咯笑着撒娇。 父女两人一起手牵手走了,苏确蘅又转头朝着祝遇一笑:“再见——” 祝遇再等了一会儿,今天的接送仪式没有了昨天的隆重,只有许平程一个人来接祝遇,但是幸好时间要早些,没让祝遇等到不耐烦。 祝遇看到,自己的爸爸穿着难看的黑色夹克黑色T恤黑色裤子,尤其是那件夹克外套,像从衣柜犄角旮旯里刚翻出来,同样是黑色,怎么人家的爸爸穿起来像电影明星,自己的爸爸穿起来就像一块会走路的芝麻糕呢? 祝遇不满:“爸爸,你下次穿得好看一点,再来接我。” “哟嚯,还嫌弃爸爸。” “就是嫌弃,苏确蘅的爸爸比你好看多了。” 许平程哑然失笑:“你个小屁孩儿,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 祝遇问:“攀比之心是什么?” 许平程:“就是老拿别人和自己比,有什么好比的?” 祝遇在心里翻白眼:你们跟我说邻居家的小孩儿会背多少个成语时,那不也是攀比之心? 其实祝遇并不完全是想和苏确蘅攀比,只是她觉得苏确蘅这个新朋友很好,朋友嘛,不就应该手拉手站在一起,谁也不靠前,谁也不落后,就像路边两棵并排站的小树,有风来,叶子一起响。 晚上熄灯前,祝遇忽然又问来哄她睡觉的祝和安:“妈妈,你为什么从来不穿裙子?” 祝和安说:“我上班很累的,穿什么裙子,再说平时都穿着白大褂,白大褂一罩,谁知道下面穿的什么。” “哦,好的。”祝遇心里平衡了,爸爸妈妈是白衣天使,不需要打扮也很好看。 (祝遇篇)有一天我们会一起站在舞台上 几场秋风后,鲸陵便凉了。路边的梧桐褪下枝干上的黄色,鸭掌似得叶子被风卷起,飞来飞去。环卫工人不急着清除它们,只把它们赶到路两旁,铺成一条松软的落叶毯,若是叶子没被浸泡过雨水,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像大地的咀嚼声。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都换上了新衣服,大家的外套五颜六色,远看像打翻的糖果罐。 现在,这群小糖果们正在享受下午茶时间,老师发了果汁酸奶和小饼干,孩子们开起了茶话会。 “我有一个叔叔——” “我有两个叔叔——” “我有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 …… “我有十个叔叔,十个阿姨——” …… “我有一千个叔叔一千个阿姨——” “我有一万个叔叔一万个阿姨——” …… “我有一亿个叔叔一亿个阿姨——” “亿的后面是什么?” “我姐姐说过,亿的后面是兆——” “你还有姐姐?” “嘿嘿——我有两个姐姐——” “我有三个姐姐——” …… “我有一亿个姐姐——” “我有一兆个姐姐——” 是的,小朋友的话题就是这么无聊。 在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祝遇发现一向开朗的苏确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 祝遇坐到苏确蘅身边,凑过去问:“你怎么啦?” 你没有一亿个叔叔和一亿个阿姨吗? 苏确蘅思考:“有亲戚,是什么感觉呢?” “诶?” “我没有亲戚,我只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苏确蘅说。 “一个都没有吗?我才不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总有吧。” 祝遇心想,难道苏确蘅的爸爸妈妈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有。” 祝遇肃然起敬:“你的爸爸妈妈好不一般!” 祝遇心想,苏确蘅的爸爸妈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都能长得这么好,一定吸足了天地之精华,不像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养大的,所以和世间的凡人们相比缺乏辨识度。 苏确蘅把祝遇拉到一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事情?”祝遇很高兴苏确蘅竟然愿意和她分享秘密,看来是很信任她这个新朋友了。 苏确蘅嘘了一声:“我可能,也是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 祝遇:“……” 真是个很不得了的秘密。看来祝遇高估了苏确蘅的爸爸妈妈。 苏确蘅继续说:“虽然我爸爸妈妈都是吴园人,但是她们只带我回过一次吴园,是在一次过年的时候,妈妈抱着我去见外公外婆……” “为什么只回去一次啊?”祝遇心想,自己上个中秋还回了琅川。 苏确蘅的声音更小了:“嘘,我爸妈是从吴园,两个人私奔的,她们叫我不要随便和别人说。” “私奔是什么意思?”祝遇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两个人一起离家出走。” “哇喔!好刺激!”祝遇一下子明白了,离家出走!好大胆的做法!难怪苏确蘅的爸爸妈妈不能回吴园,回家后要是被发现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暴打! 祝遇说:“你外公外婆肯定很生气吧。” 苏确蘅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当时她们指着我妈妈骂,好像用的吴园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妈妈也肯不告诉我,好像也骂了我,可能是太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去过吴园了,可能我妈妈害怕他们吧,他们应该也不需要我妈妈。” “那你爸爸呢?” “也从来没回去过。” 这样看来,苏确蘅确实一个亲戚都没有。 祝遇心生同情,很大方地说:“没事,我把我姐姐送给你!这样你就有亲戚了。” 女孩们的秘密分享结束了,祝遇没把这件事和别人说,包括她自己的爸爸妈妈,因为苏确蘅和她说过“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当然,在若干年后,祝遇无意中知道了私奔是啥意思,也在后来知道了苏确蘅的爸爸所在的家族是一个“没落的旧贵族”,苏确蘅的妈妈所在的家族坐拥着吴园最大的商业集团。 祝遇再次感叹了一句:“哇喔,刺激。” 这不比苏确蘅的“口口网爱情小说鉴赏”轰炸有意思多了,苏确蘅怎么就不分享了呢。 那天很巧合,幼儿园放学铃响时,祝遇和苏确蘅的家长都到了,更巧合的是,苏确蘅的爸爸妈妈是一起来接苏确蘅的。 祝遇看到自己的妈妈正在和苏确蘅的妈妈聊天,听内容是在拉家常。苏确蘅的妈妈今天穿得暖和了一些,裙子外面多了一件青色的外套,苏确蘅的爸爸也在,穿着帅气的毛呢大衣,里面是高领毛衣,她没怎么说话,依旧是在一旁,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淡淡的,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到孩子过来,家长们都来迎接自家宝贝。 “再见,苏确蘅。” “再见,祝遇。” 两个孩子照例进行放学的告别。 苏确蘅回家时,她的爸爸和妈妈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三个人一起走在路崖边。 夕阳还未落下,金红色的阳光落在两个美丽的女人和一个美丽的女孩身上,祝遇忽然感觉有点挪不开眼。 苏确蘅走着走着,忽然松开她的爸爸妈妈的手,而是把爸爸和妈妈的手拉到一起,替她们把手指一个个掰好,做成十指相扣的形状,然后再走到妈妈那边,拉住妈妈的另一只手。 “爸爸和妈妈要手拉着手,小芷也要拉着妈妈的手。”苏确蘅骄傲地仰起头。 她的妈妈笑起来,用肩膀碰了一下身边的爱人,然后用方言说了一句话。 很好听,很软的腔调,可惜祝遇没听懂。 苏确蘅的爸爸没有回应,只是偏过头,用温柔的目光看了看苏确蘅的妈妈的侧脸。 祝遇甚至开始幻想了她们“私奔”的场景,她们一定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夕阳下,一起手拉手离开了家! “嘿嘿,嘿嘿。”小小的祝遇不知怎么露出傻笑。 那时候的祝遇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像被痒痒的挠着,长大后她才知道,这叫磕cp,苏确蘅后面看爱情小说的时候笑得比她那时还傻。 祝和安把小祝遇拉回来,“哎,看什么呢,赶紧走呀。” 祝遇忽然说:“妈妈,你为什么不和一个美女结婚?” 祝和安扑哧一笑:“那不就没你了吗?” “谁说的,我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出现。”祝遇暂时不想讨论这种“人的本质是什么”的哲学问题,只是抱怨:“为什么爸爸不是美女,身上也没有香气。” 祝遇忆起,苏确蘅的爸爸身上有柚子的味道,苏确蘅的妈妈身上有兰花的味道,苏确蘅身上有栀子花的味道,可是祝遇,还有祝遇的爸爸妈妈,身上什么都没有。 “咱们和她们不一样的,性别不一样。”祝和安说。 “不都是女孩子吗?” “还是有区别的。我只能和男人结婚,你也是。” “为什么?” “因为性别啊。” “不行。”祝遇很不服气。 “哎,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祝和安说,这是家长的万能的搪塞小孩子稀奇古怪的问题的句式。 “还有……”祝和安面露尴尬,“那种,她们身上有香气,这种话,别当着人家的面说,知道了吗?” “为什么?”祝遇不解,香香的不是夸人的吗? “这个……这也和她们的性别有关,我以后再和你说,反正你记住,别这么夸就对了,你长大了,也会明白的。”祝和安说着,把祝遇从腋下抱起来,放到自行车的后座上,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祝遇在心里吐舌,不说就不说,她以后自己去看书研究。她又想到,刚刚苏确蘅的妈妈对苏确蘅的爸爸说话时那软软的腔调,她问:“苏确蘅的妈妈说的是吴园话吗?”祝遇想到苏确蘅在初次见面时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吴园人”。 “是的,我刚刚跟她们聊天,她们夫妻俩都是吴园人。” “唉,吴园话真好听,琅川话真是差远了。”祝遇想起琅川的方言,感觉舌头比人家都短一截,叽里咕噜的,不像人家吴园话,一听就是美女该有的调调。 “那有什么办法?就是不如人家。”祝和安随口答道。 那时候的祝遇还不知道世上还有一门更难听的语言叫鲸陵话,以吊开头以批结尾,她竟然为琅川话难过了几分钟,更为祝和安的“咱们和她们不一样的”“就是不如人家”难过了半个小时,好像一条沟渠把她和苏确蘅分了开来。 不过,事情仍有转机。 这天祝遇到学校,发现发现苏确蘅又换了一套新衣服,那是一件黑色的外套,但是上面有一个漂亮的金色刺绣,是一个像树叶一样的东西,祝遇在电视里见过,那其实不是树叶,而是一种乐器,叫琵琶。 祝遇问苏确蘅:“你喜欢琵琶吗?” 其实小孩子的衣服基本都是家长选的,祝遇只是随口问问,顺便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竟然认出了苏确蘅衣服上的图案。 苏确蘅说:“我会呀,我已经会弹好几首曲子了呢。” 哇,祝遇只是见过,苏确蘅还会弹。 “是我妈妈教我弹的,她可厉害啦,会弹很多种,超——级——多种不同的曲子。”苏确蘅也开始炫耀起妈妈。 “真想有一天听一听呢。”祝遇说。 “好像过年之前,要举行一个才艺表演,我把琵琶带过来,好吗?” “我想和你一起表演。”祝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也许她只是觉得不能和苏确蘅站在一起,挺遗憾的。 “好呀,你也会弹琵琶吗?” “不,我不会,但我会别的乐器。” “什么乐器呀?” “这个……保密。”祝遇学着动画片里的智多星,神秘莫测地摇摇头,心里则悄悄打起了小算盘。 回家后,她忽然向爸爸妈妈提出了一个郑重的请求:“我要学习乐器。” “乐器,什么乐器?”爸爸妈妈问祝遇。 “我也不知道什么乐器,反正我必须得会一个乐器。” “为什么?” “鲸陵的小孩子都会,我不能不会。” “喔——”祝和安和许平程对视了一眼,“咱们确实不能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 许平程也说:“是,女儿有理想有志向,是个好事儿。” “到哪里学乐器呢?”祝和安思考。 “我老弟的丫头,好像在学笛子,我来问问。”许平程掏出手机,给祝遇的叔叔打了个电话,等他们通完电话,许平程对祝遇说:“这周末,去你息息姐姐待的那个琴行看看,怎么样?” “我也要学笛子吗?”祝遇想了想,她看到过电视上有人吹笛子,站着,用嘴对着那根小巧玲珑的竹棍儿吹气,就能发出很优美的声音。 “不一定呢,多看一些,那个琴行有好多老师,你到时候,好好选一下。” 周末,祝和安和许平程把祝遇送到许息待的琴行,离祝遇家也不远。 许息的爸爸是医生,妈妈是教师,他们一家是去年从琅川搬到鲸陵的,据说也是那个神奇的姑姑帮了大忙,祝遇一直很好奇她的姑姑是不是会魔法,能呼风唤雨,不然怎么能把人像棋盘上的棋子那样,从这个格子放到那个格子? 祝遇先被带去见了许息的老师,那个老师还会教一种叫箫的乐器,在祝遇眼里是一种竖着吹的笛子。 祝遇对着那个笛膜,瘪着嘴吹了起码十分钟,只吹出噗噗噗的像对着塑料袋吐气的声响。祝遇又试着吹了箫,依旧是吹不响。老师安慰她:“小孩子第一次接触笛子,都这样。” 祝遇依然感到很深的挫败感,她想到,苏确蘅都会好几首曲子了呢,她连发声都发不出来。 于是,她梗着脖子,说:“我还想试试别的乐器。” 祝遇被带着试了好几种乐器,民乐和西乐都有,她觉得琵琶和苏确蘅重合了,古筝扬琴钢琴大提琴太笨重,小提琴硌下巴,吉他摁着像小刀喇手指,她失望极了,原来学乐器根本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儿,要是学习技能能像爸爸妈妈的手机充电就好了,拿根线往后脑勺一戳,知识就进去了。 失望着失望着,她听到一声马的嘶鸣。 “那是什么?”祝遇问,琴行里为什么会有马叫? “那是二胡。”身边的老师告诉她。 顺着声音,祝遇走到那个教学二胡的教室,门没有关,她看到里面是一个女老师在示范,老师的手指很细很长,拉出来的声音却慷慨激昂,像冲锋的号角,她用手指揉动底部的琴弦,就会发出逼真的马的嘶鸣,用手指拨动琴弦,还能发出马蹄的声音。 “真好听,真有趣。”祝遇说。 “想试试吗?”爸爸妈妈问祝遇。 “好。” 那天,当琴杆第一次贴上她的掌心,木纹的凉意顺着血脉爬进心脏。她忽然明白,原来这世上早有一件乐器,一直在等待着她的指尖。 老师夸她很有天赋,很少有幼儿园小孩儿一节课就能流畅地运功。爸爸妈妈给祝遇报了课,还给她买了一把便宜的二胡练手。 当她背着方方长长的琴箱,从琴行离开时,她觉得自己已经迈入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的眼前浮现出弹琵琶的苏确蘅,她想,看吧,苏确蘅,我们还是会站在一起,有一天,我们会一起站在舞台上。 寒假到了,准备集合 期末考完,卷子也发下来了,九万里中学放寒假了。 中午,屋外飘着纷纷扬扬的小雪,从高楼俯瞰,大地像被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糖霜。大多数中小学也陆陆续续放寒假了,一群彩色小点在“糖霜”上蹦蹦跳跳。 苏芷家里依旧只有苏芷一人,宋月庭和苏青竹还没放年假。现在苏芷在卧室里,把季沨的期末考试试卷和答题卡摊在书桌上,进行分析研究,以了解季沨的知识点掌握情况。 猫东西在苏芷的书桌上转悠,有时用圆溜溜的爪子拨弄橡皮玩,有时用大尾巴扫一下苏芷的脸,还时不时把什么东西弄到地上。 季沨这次考得不错,已经达到了九万里中学中游水平,但很可惜的是,她的作文一如既往,只混了一个及格分,苏芷用手指敲着桌子,时不时去抓挠猫东西的头。 虽然按照她对语文作文的见解,季沨的作文至少达到了“底线”。 所谓“底线”,就是不跑题。 只要不跑题的作文,混个及格分肯定是没问题的,但还真的有很多人连底线都达不到,他们点题的方式是当复读机,把考题中的关键词在文章的各个地方重复几遍。这类人最要紧的是提升阅读理解能力,因为他们可能既不知道题目在说什么,也不晓得自己在写什么。 而对于九万里中学的学生来说,达到底线是远远不够的,底线之上,又分不同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八股文,像做填空题那样把内容填到模版里去,不要说语文了,这种写法在英语作文里都很难拿到高分,所以分数很有限,往往还贴在及格线上,除非有一些偶然的妙语,分数会稍微可观一些。 第二个层次发挥空间就大了,有好几个不同的流派。 流派一是国风散文,这种类型的精髓就是酸,千万不能好好说话,连“东西”都要说成“物什”,模仿红楼梦的语气,而且要时不时掉书袋子,吟两句诗词,或者是提两嘴传统文化,比如现在在鲸陵已经烂大街了的刺绣评弹之类的。 不过不用担心,要酸也是酸死阅卷老师,而且说不定能把阅卷老师酸得一激灵,手一抖打了个高分——毕竟酸也是有门槛的,就像一个五官和四肢都很僵硬的人想搔首弄姿都弄不起来,这份门槛也是展露语文水平的一部分。 唯一的风险是,如果模考的时候正好酸得过于恰到好处,可能会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拿出来供同学们拜读。 有一次作文的主题是“窗”,苏芷班上有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平时大大咧咧的男生,写了一篇颇具创意的作文:密闭狭小的闺阁中,一个柔弱男子唯一与外界相通的地方是一扇窗,以这样的口吻控诉封建制度。这篇文章被老师放在投影仪上全班朗读学习,只是因为文章里出现了一些诸如“一行春泪淌过我的脸颊”之类的语句,从此作者多了一个外号叫柔情春泪哥。 流派二是深沉思考议论文,这种类型的精髓是“装”,人均哲学家,张口尼采闭口海德格尔,仿佛随时要在痛苦中觉醒生命的意义,尽管这群高中生中,大部分人吃过的最深的苦是早上五点五十被爸妈从被窝儿里揪出来。 流派三就是犀利时评,虽然表面上是时评,但终究考验的是语言艺术而不是思想。因为时评这种东西,想要写得鞭辟入里,很难不触碰到一些敏感内容,而这种内容是不适宜出现在高考试卷上的(也没有意义),所以只能批判一些不痛不痒的内容,说些车轱辘话,比如反对网络暴力啊,不要盲目从众啊,文化传承要注重创新啊之类的。 流派四是小清新记叙文,一般流程是先讲个故事,借故事扣题,后面再来一段引据经典的升华,因为前几种文体太烂大街,这类记叙文反而成了香饽饽,只要不跑题,往往有更多的冲击高分的潜力。 不过高中生的生活大多无比贫乏,情感更是接近匮竭,大多数人到了高三两眼一睁就是学习,所以内容只能靠瞎编,这也很考验天赋,能靠记叙文闯出一番天地的人将来都是写小说的潜力股。 第二个层次往上的第三个层次是“混搭”,比如前半部分记叙,后半部分开始像过山车一样陡速拔高,开始深沉哲学,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写法,稍有不慎就容易翻车摔死,但是如果能写得好分数上限更高,可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很遗憾,季沨的作文一如既往,还停留在第一个层次,是模版八股文,所以只能拿到比及格线多一两分的分数。 而且,季沨的作文里,从不出现任何一个“我”字儿,这是一个大忌,因为哪怕是议论文,它本质上也是作文,都得出现作者的影子,但是季沨像一个顽固的缩在箱子里躲猫猫的小孩,每次都拒绝在纸上出现,苏芷说了也改不了。 苏芷无奈,心想季沨在别的地方都那么一点就通,怎么在作文上就脑袋木木的? 她放下季沨的作文,觉得好不容易放寒假了,还在看试卷,真是太累了,不如干点别的事儿。苏芷把猫东西抱起来,扔到苏青竹宋月庭的房间里,让猫东西去对着那俩人的卧室发射猫毛去。 然后再给季沨发了条消息。 季沨正在自家餐厅里,把几张水彩纸铺在餐桌上,和林清辞一起画画,她们准备一起完成一幅分镜。 林清辞也放寒假了,虽然她理论上寒假也是有工作要做的,但林清辞深谙摸鱼之道,每次都能卡点交付任务,她已经来鲸陵住了一段时间,顺便把小文文也带来了。 小文文现在在家里窜来窜去,从阳台窜到餐厅,再从餐厅窜到阳台,还绕着客厅的茶几蹦蹦跳跳。 莫声闻正在卧室睡觉,她对这只毛色和她分毫不差、还很擅长wink的狗狗非常嫌弃,不肯小文文踏入卧室半步。她对小文文的称呼一直都是“那只狗”,拒绝呼其大名。 小文文还戴着一个项圈,项圈上有个茉莉花水晶吊坠,季沨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装饰品。直到有次季沨从苏芷家回来时,刚好碰见莫声闻衣衫不整地从卧室里出来,一脸被榨干了模样,平时一直严严实实一个纽扣都不愿意解的领子也敞着,领口下还有红色的咬痕。看到季沨,她尴尬地笑了笑,退回房间关上了门,但还是被季沨瞥到,她脖子上也有个同款项链。 当天的晚饭是季沨做的,她比看了三部《落雪的夏天》还兴奋。 其实季沨觉得莫声闻和林清辞两人挺辛苦的,也对此心怀愧疚,林清辞白天上班晚上睡觉,莫声闻白天睡觉晚上上班,大部分时间都错开,现在她们终于可以重新待在一起了。 这时在餐厅里,林清辞问季沨:“你是不是过两天还要花钱去燕城旅行?” 季沨说:“是的。”她已经拿攒下的钱去缴了费,莫声闻还帮她垫了一些。 “哎呀,我应该提前来找你的。”林清辞叹道,“我过两三天还要回燕城一趟,你们要是能自由活动,我带你们去吃点好吃的。” 如果季沨现在想去燕城,直接和林清辞说一声就行,甚至还可以把苏芷也带去,可惜时间卡得很不巧,是在她被远程领养的前一天而不是后一天。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乐趣,比如,研学旅行是和同龄人一起旅行,和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不一样。 而且除了享受旅行之外,季沨还另有一件重要的想独自做的事情,谁都不想告诉。 算了,就这样吧。 “叮咚。” 季沨卧室里的滑盖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季沨为了不错过苏芷的消息,把声音调到了最响。 季沨奔回卧室,看手机,果然是苏芷发的消息:“小风,上来。” 这是苏芷现在呼唤季沨的方式,非常方便,仅次于林清辞勾勾手指,小文文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季沨和林清辞道了别,乐颠颠地上楼去找苏芷玩。 苏芷让季沨坐在床上,腿贴着床沿,手在膝盖上放正。 季沨知道,这是苏芷要对她进行批评教育了。 苏芷拿出季沨的答题卡,学着老师,把答题卡在她面前晃了晃,用手指点了点上面标的分数:“你的作文,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苏芷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她对季沨并没有什么分数焦虑。她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颇有情趣。 季沨知道,自己的作文写得不好又被发现了。其实季沨不是不会写作文,只是作为一个每次考多少分数都要精确计算的人,作文这种东西实在太不利于控分了,阅卷老师与学生、阅卷老师与阅卷老师的审美,个个都隔着一道鸿沟,非人力所能为也。 季沨连八股文都不敢打包票,也许自己引据的哪个经典正好对上了阅卷老师口味,莫名其妙多得几分。 但季沨当然不会把这些内容告诉苏芷,她只能垂着脑袋,声音放低放软:“就是又忘了嘛。” “为什么记不住?” “就是没记住嘛。” 季沨抬起头,大眼睛看向苏芷,眸子里像浸了水似的,写满了委屈与诚恳。 糟糕,这家伙知道自己很可爱,在撒娇卖萌! 苏芷当场缴械投降了。 “好的好的。”苏芷摸摸季沨的头,“下次一定要记住了,好不好?” 季沨乖巧地点头,并在心里开始思索新的控分方案。 苏芷忽然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码相机,挂在季沨的脖子上,相机的挂绳上有个金属挂坠,看样式,是一朵栀子花。 苏芷又拿出一个手环,扣到季沨的手腕上,手环的硅胶腕带上也有栀子花的图案。 苏芷说:“还有两天,我们就要去研学旅行啦,你准备好了吗?来,给你。” 季沨问:“这些是什么?” “你还没有智能手机吧。小风这么擅长画画,应该也很擅长摄影吧,肯定得多拍一些照片,这个相机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给你用用。还有,出门肯定得买东西,手环可以用来付款。” “好呀好呀。”季沨心想,苏芷真体贴啊。 “两天后,我们要一起去校门口哦。”苏芷伸出手,在使劲儿揉了揉季沨的脑袋,像揉猫咪那样。 在校门口,出发去燕城 在看到具体行程时,苏芷才感觉到了旅行社的狡猾,虽然行程有五天,但是这五天还包括了交通,第一天,上午十点在校门口集合,由接驳车送去车站,坐四个小时的车去燕城,然后再由旅行社的大巴送去酒店,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到了傍晚,第一天只能去周边的美食街象征性地打打卡。 唉,算了,就花了一千多块钱,不在意这个了。 集合的这天,雪已经停了,但积雪还没化,像秋天被扫到马路两边的梧桐树叶那样,白花花的积雪也被铲到路边,上面歪歪斜斜地散布着小孩子故意用力踩下的黑脚印,倒像毯子上的花纹。 今天作为冬天的一天,阳光还算不错,裸露在羽绒服外的皮肤上比起瑟瑟寒风,感觉到的更多的是阳光的暖意。 苏芷和季沨已经到了校门口,不少同学也已经到了,现在的大家都穿得花团锦簇的,和以往放眼望去一片豆沙绿校服完全不同,不少人手里还捏着智能手机。还有人好像宣泄似的,把手机举在手上,跨过校门,在门卫面前招摇而过,再慢腾腾地走出来,好像在说:放假啦,我们自由了,学校你管不着我们啦。 苏芷今天穿着上次借给季沨的那件白色羽绒服,而季沨穿着一件款式一模一样的浅灰色羽绒服,这是林清辞帮她买的。 苏芷拿着智能手机,把行李推到一边,在一个人少的地方给季沨拍照,她决定从旅行的第一刻开始,就要尽量把更多的美景收入镜头,这份美景自然也包含了季沨。季沨的脖子上挂着相机,拿着相机,镜头对着苏芷,两个镜头像两只眼睛一样相互对视。 苏芷忽然想,要是祝遇来了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给她和季沨拍个合照了。 苏芷在签下条约的那个晚上,还发消息问祝遇要不要一起去玩。 结果祝遇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去,太远了,懒得动弹,顶多去清沪看两眼。”苏芷之后就没再跟她提过这件事。 想着想着,忽然,镜头里闪过那个熟悉的人影,还拖着行李箱。 苏芷放下手机,惊讶道:“哎呀,祝遇,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季沨也放下相机,用眼神和祝遇打招呼。 祝遇耸耸肩:“我爸妈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让我去那边的大学看看。” 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祝遇的爸妈说,不想上燕城大学医学院的祝遇不是好祝遇。 祝遇看了看苏芷,又看了看季沨,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游走了一番,露出极为尴尬的神色。她发现她穿着与苏芷和季沨款式一样的羽绒服,只是颜色是黑色,这本来是她妈妈买给她过年穿的,但祝遇坚持要提前穿出来显摆显摆,现在好了,和一对可恶的情侣撞衫了,黑色的羽绒服竟闪烁出了耀眼的电灯泡光芒。 苏芷说:“哇喔,哇喔,止风之竹pasdetrois就要整整齐齐。” 才刚提到止风之竹pasdetrois,远处就巧合地传来一串嘹亮高亢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也是风大的粉丝是不是?” “同坑握手握手握手。” 赵晓婷与一个和她个子差不多高的女生互握着对方的手心,踮着脚尖激情蹦跳。 上次看到赵晓婷还是见她在和人吵架,看来赵晓婷虽然在学校里有些不对付的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和她相似的人可以一起玩。 只是好奇怪,止风之竹pasdetrois包含四个汉字和十一个字母,但她们不约而同地取了“风”字,称其为“风大”,也不知道为什么。 “要圣地巡礼了,想想就激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两个人又尖叫起来。 赵晓婷的身边一如既往地站着她的朋友李承师,和赵晓婷的聒噪完全相反,李承师依旧静默而阴沉。 到了十点,接驳大巴来到校门口,停车,车门“哧”的一声打开,学生们放好行李,鱼贯而入。 苏芷她们站的位置离停车点远,而赵晓婷和她的同好正全神贯注地讨论“风大的巧思”,没注意抢位置,所以她们都是后上车。前排的座位早已被坐满,所以她们只能往大巴车的尾巴走。 大巴车车厢左右各有两列座位,赵晓婷坐在倒数第三排左侧靠走廊的位置,她的旁边坐着李承师,李承师像电视剧男主那样,把头倚在车窗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这种姿势最大的不好是等会儿车子真的启动了,能把牙都磕掉。而赵晓婷则探出半边身子到走廊上,和坐在她正对面的同好继续交流。 在苏芷她们经过赵晓婷时,赵晓婷不情愿地缩回身子让路,苏芷发现赵晓婷向她翻了一个夸张的白眼,气势足得要把车顶掀翻,又给她的女朋友季沨一个不屑的斜眼,等到苏芷的好朋友祝遇经过时,赵晓婷则不屑地从鼻孔哼了一声。 苏芷又想起刚刚赵晓婷提起“风大”时闪闪发光的星星眼,她突然想:要是赵晓婷知道了她的“风大”皮下是谁,会不会当场气得背过气去? 苏芷三人最终坐在最后一排连在一起的三个座位上,苏芷坐在中间,季沨坐在她左边,祝遇坐在她右边。 季沨想,要是祝遇坐在中间,就能成为亮部—明暗交接线—暗部了。 旅行社工作人员举着小旗子,对着空气点点戳戳,又拿出点名册,一个个点了名,发现总共三十多个人都到齐了,便让司机关门,大巴车启动。 大家纷纷放下手机,在车上多看几眼屏幕就会晕车想吐,除了少部分塞着耳机听歌的,大多数学生都在忙着聊天,车厢里一片嗡嗡的嘈杂声,胜过了菜市场。 坐在苏芷她们前面的是两个女生,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也在热火朝天地聊天。 “最近有个电视剧挺火的,《落雪的夏天》,看过没?” “别看,避雷。” “啊,我看了前面十几集,后面要考试了,没来得及看,还准备假期补呢。” “别补了,我看过原着,原着是口口网上那个知名水后写的。” “电视剧也很水吗?” “是的,也很水,不瞒你说,我已经看完了。” “哇喔。” “电视剧比原着还难绷。” “怎么说?” “一开始不是那个霸总A宿醉和暗恋她很长时间的O一夜情嘛,然后O不知怎么成了霸总A的下属,霸总A和下属O又一起去投资个什么娱乐圈的项目,结果在那里不知又怎么遇见了霸总A的前女友影后O,然后下属O以为霸总A会和前女友旧情复燃就特别伤心,辞职离开了,还答应了一个小学同学的表白,然后霸总A失去了才晓得珍惜开始追妻,把下属O追回来了,然后O就把小学同学踹了,笑死那个小学同学做错了什么,两人表明心迹在一起了,霸总A还帮下属O恢复了工作,两人同居了。结果前女友影后O又来纠缠霸总A,路上却和一个开跑车的年下运动员A撞车了,那个运动员A还是个赛车手呢,两人大吵一架,不知怎么吵着吵着看对眼了,编剧开始发展副cp了,两人拉扯了几集就在一起了,然后主cp还不容易好了一段时间,霸总A的家族忽然要求她参加联姻,下属O看到霸总A两难的样子离开了A,结果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又不敢和霸总A说,然后副cp又开始不行了,那个运动员A比赛的时候设备被人动了手脚受伤了,面临退役的危险,非常自我厌弃,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要和影后O分手,结果影后O也伤心欲绝,然后霸总A因为下属O出走好久,以为下属O不在一起了,去找影后O寻求安慰,两个失恋的人又在一起了……他妈的!我们观众做错了什么,他妈的!” 苏芷听得入迷了:哪里水了?本来还以为后面都是一些平淡的花样撒糖呢,原来这么劲爆狗血,是自己肤浅了。 祝遇虽然没看过原片,但也听完了全程,她抚掌而叹:“这个编剧要是玩回合制游戏,绝对是个迭buff的高手。” 只有季沨痛苦地捂住耳朵:“她们怎么还剧透。” 苏芷拍拍季沨的肩膀:“没事,我们下次看点别的。” “你们有没有看过有个漫画叫《心跳交响乐》啊?”只见赵晓婷站起来,手臂放在前座的椅背上,把头探到前座的女生头顶说话。 赵晓婷的声音本来就尖细,穿透力很强,而且因为情绪激动嗓门还不小,感觉全车都能听见。 苏芷心想:糟糕,这个赵晓婷和她的同好交流够了,要开始拉新人入坑了。可是强行安利对路人来说很败好感的行为。 幸好前方被她搭讪的女生并没有流露出反感,只是说:“看过,还不错。” 赵晓婷激动道:“对吧对吧,真的很不错,我就是要去圣地巡礼的。” 对方好奇:“什么圣地巡礼?” “我仔细研究过,她们是拿燕城大学取景的!我这次一定要去燕大看看。” “哦?” 赵晓婷双手手指交叉,像生日许愿那样,仰头面露甜蜜:“去踩踩夏因尘踩过的草坪,去看看夏因尘待过的图书馆。” 没想到赵晓婷不仅是漫画迷,还是个疯狂的角色厨。 赵晓婷的同好也说:“是啊,因因穿白大褂的样子真是太帅了,我将来要学医,然后再找个学医的女朋友。” 祝遇心想:好可怕,阿门。 “唉,风大还是刚起步,要是能更得快一点,就完美了。”赵晓婷的同好又想起了什么,面露遗憾。 “是啊,这么长时间,才更了两话,我得等到十话之后才敢入坑。”刚刚被赵晓婷拉住安利的女生也说。 赵晓婷作为粉丝,显然比她的同好们都更“铁”一些,她义正严辞地说:“风大的画风一看就是手绘,她一个人,又要当编剧,又要当画师,一个月更一章,效率已经非常高了!况且,慢工才能出细活儿。” 赵晓婷的行走方针是身为粉丝要无条件维护爱豆,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止风之竹表面上是一个人,背地里是三个人,实际上是六个人(这个事实目前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 赵晓婷的同好严肃点头,表示理解:“确实,风大在燕大上学,肯定很忙。” 苏芷心想:“风大”啥时候说自己在燕大了? 赵晓婷也好奇道:“你认识风大?” “不认识,但是风大的场景能画得这么还原,肯定是因为她在燕大待过。” 赵晓婷说:“很有道理,风大真是太牛了,画画这么好,成绩也那么好,要是她是alpha,我都要喜欢上她了。” “啧。”这个声音是苏芷发出来的。 季沨和祝遇同时扭头看了苏芷一眼,不敢说话。 赵晓婷像没听到,但嘴里开始含沙射影:“有的脑残现充,连二次元是什么都不懂,还把自己当回事儿。” “就是就是。”赵晓婷的同好也附和。 赵晓婷忽然轻咳一声,脊背绷直,下一秒,她原本尖细的声音陡然压下去,带着丝绒般的质感,又带着流水的沉静:“让我的琴弦,记住你的心跳。” 这是《心跳交响乐》简介里,alpha女主的台词。 喧闹的车厢突然安静了,被这如天外飞来一般的好听声音给镇住了,好像连引擎都识趣地降了音。 赵晓婷继续,这回却换了一个甜美的嗓音,像三月柔软的桃花花瓣,像电视剧里拎着裙子的闺秀:“让我的歌声,记住你的吻。” 车厢依然安静,赵晓婷拿出手机,开始像配广播剧那样,一人分饰多角,一句句朗读《心跳交响乐》第一话和第二话的台词,声线稳当又优美,还完美贴合人设,像把角色从喉咙里请了出来,宛若“风大”请来的官方配音。 大巴车就这么开着,所有的人都闭了嘴,给赵晓婷的声音让路。 止风之竹三人组默契地闭上眼睛,假装那个声音不是赵晓婷发出来的。 赵晓婷的配音秀结束后,车厢里高情商地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大佬,是大佬。” 赵晓婷的同好还赞不绝口:“赵晓婷,你将来不报播音系,是国家人才的损失。” 掌声收拢后,车厢又恢复了开始闹哄哄的嘈杂,不过这份嘈杂没持续多久,接驳的大巴车已经开到了火车站,学生们依次排队进站上车。 旅行社买的直达高铁,只需三个半小时就能抵达燕城。三十多个学生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旅行社工作人员只报了第一个位置的号码和最后一个位置的号码,具体座位让学生们自己选,苏芷祝遇季沨三个人又顺理成章地坐在一起。 本来应该还是苏芷坐在中间,结果苏芷猝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平板和一支配套触控笔,说:“我要看小风表演画画。” 祝遇也凑过来:“我也要看。” 结果变成了季沨坐在中间。 季沨战战兢兢地问:“画什么?” “画春节贺图吧,就……那个东西的。”苏芷没有把《心跳交响乐》的名字报出来。 “春节贺图?什么内容?” “风大,你自己想,不要辜负粉丝的期待啊。”苏芷真诚地眨眨眼。 “好的。”季沨识趣地闭嘴了,捏着触控笔默默画起来。 不过左右两个观众看了一会儿,便懒得继续盯着瞧了,各玩各的手机去了。季沨觉得这样更好,不然每一笔都有人盯着,她容易手抖。 一起过夜的乐趣 列车车厢没有刚刚的接驳大巴车车厢里那么嘈杂,可能是因为在火车上可以忙自己的事儿,聊天的人少了许多,连赵晓婷说话的声音都自觉降低了。 一段时间后,工作人员见所有人都安顿好可以开始阅读,车厢里也没刚刚那么吵闹了,便开始分发一些生活小手册。 前面的条目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比如什么“注意安全”啦,“自行活动要提前申请”,“理性消费”之类的,但关于住宿酒店的那条着实让人不得不在意:“双人标间,独立卫浴。分房间的方式遵循传统,原则上随机分配。” 所谓“遵循传统”,就是男生女生不住一起,alpha和omega不住一起。 季沨一看,立刻放下笔,悲戚地抱住头,声音呜呜呜的梗在喉咙里:“为什么是随机分配,我还以为能自己选,突然不想去了,不要室友,不要室友。” “我和你住一起,好不好?我算不算室友?”苏芷也不知道季沨怎么对室友这种存在反应这么大,但她一看到季沨痛苦的样子,她就慌。 “我们不是不能住在一起吗?” “没事没事,那只是‘原则上’,我来找人换。”苏芷拍拍季沨的脑袋。 “好的。”季沨这才高兴了。 祝遇在心里啧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想嗅到这张牙舞爪的恋爱气息。 苏芷不忍心季沨的担忧持久,便立刻去请求工作人员看看房间安排表。 很幸运,苏芷分和季沨原先各自分到的两个室友,都和苏芷相互认识,是挺好沟通的人。(苏芷顺便还看了眼祝遇的室友,她替祝遇庆幸,分到的也是一个普通同学,要是和赵晓婷分到一块儿去就尴尬死了。) 苏芷用QQ发消息给那两个女生,对方都是秒回。 一个利落同意,说:“哎呀哎呀,我懂的,我懂的。”并发了两眼发射激光的表情包。 另一个同样迅速接受,并补了一个“猫猫偷笑.jpg”,又发了一条:“良辰苦短,莫要虚度呀。” 苏芷感觉列车不需要开空调了,靠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就能供暖了。 她在心里哀叹:从此以后,苏确蘅在别人心里就是一看到“住宿”俩字儿,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盘算着要和女朋友睡一间房过性生活的人了。 但季沨确实开心了,毕竟事情飞快地解决了,她连画画的效率都提高了。 三个多小时后,季沨的“新年贺图”已经画完了草稿,开始勾线了。 画面上,两位主角一起躺在床上相互依偎,窗帘被风吹起(纸片人是不会怕冷的,所以冬天也可以开窗户),窗外的雪飘飘洒洒。omega女主仰卧,抬起手,手指穿过支着身子于她身旁侧卧的alpha女主的发丝,两人深情款款地对视,仿佛下一秒就能吻上。 祝遇说:“呀,才更了两话,俩人还八字没一撇呢,新年贺图就是这种场景!”祝遇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吧画上的两人替换成了苏芷和季沨,啊,那可恨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限制级画面。 苏芷当然未能参悟八卦之火已经烧到了身边,她只是不屑道:“你懂什么,特典都是这样的。” 列车到站,下车后再由旅行社在燕城的接驳车送到酒店。 在拿房卡时,那个原本和季沨分到住一起的女生,主动来找苏芷换房卡,苏芷在接过房卡时,发现有几个人在朝着她们坏笑。 哼,那又怎样呢?羡慕着吧。 在进入房间前,苏芷就开始胡思乱想,虽然她们常常共处一室,但是这将是她们第一次一起过夜。 酒店的位置不错,在市中心,离各个有名的大学和景区都不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旅行无需再更换位置了。她们还有四天一起过夜的时光。 进房间,空间不大,里面的设施也算不上豪华,但很干净整洁,有两张小床,两张小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上方还有一只月牙形状的床头灯。 苏芷摊开两人的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齐,季沨则把脖子上的相机放到床头柜上,直接往其中一张小床上一趴,抱着平板继续画画。 苏芷想,小风为了我们的新年贺图,真是太辛苦了,而且也许热爱绘画的人就是这样的,一旦进入状态就忘情了,她便没去叫季沨。 收拾完了,苏芷拿自己的手机和季沨的手机给各自的家长报了个平安,她又想到晚上还可以出门逛逛周边的美食街,苏芷问季沨:“要出门吗?” 季沨说:“好累啊,不想出去。” 苏芷也坐了一天的车,觉得腰酸背痛,实在懒得出门觅食了,她便打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结果发现这里的食物和鲸陵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连锁店,小店铺的食物种类也差不多,绕不开那几样。 翻着翻着,苏芷发现周围还有些卖一次性情趣用品的店铺,里面有些捆绑带啊,还有alpha催情剂啊,omega高潮液啊之类光听名字就很羞耻的东西。 苏芷观察了一下季沨画画时的专注神情,觉得整个房间里都是艺术的气息,高雅得像有圣光照耀,她脑子里的那些黄色废料都缩回阴暗角落里去了。 苏芷划动着美食页面,问季沨:“你要吃什么?” 季沨依旧头也不抬地说:“随便吧。” 苏芷终于有些不高兴了。 最后,苏芷只点了两杯奶茶和两笼玫瑰小笼包。等外卖到了,苏芷把奶茶递到季沨面前,说:“来,奶茶来了。” 没想到季沨只是换了个姿势,手里的依然动作不停:“你先吃吧。” ——岂有此理! 苏芷把奶茶往桌上咚的一叩:“画画重要还是我重要?” 季沨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她立刻放下笔,像被家长抓住不学习的小孩子那样,端坐到床边,开始聊表忠心:“当然是你重要,没有什么有小芷重要!” “那就先吃饭。” “好的。”季沨想去拿筷子,却被苏芷一手按住:“坐好。” 季沨把手放到膝盖上,坐好。 苏芷当然不会真的生气,而是从袋子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次性筷子,继续命令道:“张嘴。” 季沨乖乖张嘴,苏芷夹起一个小笼包,往季沨嘴里喂,她夹一个,季沨就吃一个,直到一笼八个小笼包全部下肚。苏芷又拿出吸管,噗得往奶茶杯子上一戳,递到季沨面前。 季沨乖巧地把嘴巴凑过去,咕嘟咕嘟地吸起奶茶。 恍惚间,苏芷忽然感觉自己在给猫东西喂猫条。 等季沨全吃完了,苏芷也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吃完了,便故作不经意地说:“好,你继续去画画吧。” 季沨严肃地摇头:“不画画了,要和你一起玩。” “行。”苏芷觉得很满意,觉得季沨还算识相。 玩什么呢? 两人想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按照她们原本的计划,本来想再看两集《落雪的夏天》,但没想到半路被剧透了,体验大打折扣。 苏芷让季沨先去洗澡洗漱,等浴室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苏芷打开手机,随手翻了翻,发消息去骚扰祝遇:“在干什么呢?” 对面的祝遇没想到苏确蘅不抓紧时间行少儿不宜之事(作为一个没有性生活的人,她不太清楚一颗健康的欲望火苗燃烧大小究竟如何),竟然还来关心她,祝遇简短地回复道:“在看剧呢。” 这让苏芷来了兴趣,因为以她对祝遇的了解,祝遇现在应该回答:“在看书或者在刷公众号”,再不济也是“在打游戏”,但祝遇看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比较少见。 苏芷问:“什么剧呀?” “《第一百零一个吻》。” “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光听这冒着粉红泡泡的名字,苏芷就觉得不可思议,上网搜了一下简介,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披着爱情片皮的文艺片,是一个货真价实、凶狠直白的两个女人谈恋爱的爆款电视剧,主角是一对纠缠多年的青梅竹马alpha和omega,看评论,这剧没啥特别的内涵,就是使劲儿谈恋爱和拉扯。 祝遇不以为然:“怎么?我不能看爱情片么?” 苏芷一看,大为感动,原来榆木也能开花:“你终于开窍了!” “才不呢,我是为我女神看的!” “你女神不是只演话剧和小众文艺片么?”苏芷仔细看了看演员表,果然,主演之一是一个叫慕予的女人。 此人的相貌十分出众,即使在娱乐圈里也属于独一档的,而且演技非常精湛,却不是最火的那一批,因为她从不演热门题材的影视剧,反正是个听起来挺脱俗的人,苏芷不知道祝遇是不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把她当idol。 祝遇说:“她可能最近缺钱了,可以理解。” “原来如此。” 苏芷没再继续打扰祝遇看剧,因为她看到季沨从浴室里出来了。 季沨没穿刚刚拿进去的卡通棉绒睡衣,而是穿着白色的浴袍,浴袍的衣领开得很低,能看到她的锁骨和胸口,下摆刚刚遮到大腿,显得一双又细又白又长的腿更撩人了。刚洗完的头发垂落着,发尾还滴着水,水珠沿颈侧滑进襟口,留下一线晶亮的痕迹。 苏芷脸一热:“你怎么没穿睡衣呀?” “我以前没穿过这种衣服,想试试。”季沨确实是第一次穿浴袍。 “你真好看。”苏芷掀开被子,让季沨坐到被窝里,顺便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自己再去洗澡。 清洗完,苏芷也换上了浴袍浴袍。两人都吹完了头发,一起挤在同一张床上暖烘烘的被窝里,闻着彼此间发丝的清香。她们关了大灯,只开着床头灯,连空气都是轻柔而温热的。 “我们来看电视剧吧,《第一百零一个吻》,最近新火的。”苏芷说,刚刚还在被用来画画的平板电脑现在已经被征用来当视频播放器了。 季沨高兴地点头同意,心想这是苏芷专门给她找的新精神食粮。 谁知道第一集就很刺激,不知是不是“先性后爱”赛道也出现了内卷,这对青梅竹马居然是“炮友”,白天拉扯,,到了晚上,却开始在床上报复性接吻,还是脱光光的接吻! 苏芷和季沨挨到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伴着轻柔的钢琴曲bgm,屏幕中赤裸的两人吻得忘我,她们身上覆着被子,倒也没有什么露骨的画面,却一点都不比色情片逊色,爱意,愤怒,依恋,怨恨在每一次啮咬中交织。 直到两人的身体同时绷紧,又缓缓松落,omega想去再吻一次身上人,身上人却只是缓缓躺下,bgm从暧昧变得恬静,两人背对背而依。 屏幕前,两位现实中的观众这才对视了一眼,她们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彼此信息素的味道。 苏芷默默地点了暂停键,季沨开始看向苏芷,像小动物把爪子搭在主人的手臂上那样,把手搭在苏芷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楚楚可怜地恳求着。 苏芷当然知道季沨在想什么,只是,季沨的这副样子看得她心都要化了,本来还想直接吻上季沨的苏芷,一下子又多出了一点绕着弯折腾她的欲望。 她装作没看懂季沨的眼神,只是说:“时间晚了,该睡觉啦,明天还得早点起床。”然后起身去另一张小床。 “你不和我睡一起吗?”季沨侧卧着,两只手揪着被檐,只露出一双澄亮的眼睛,借着昏黄的灯光窥探着钻到另一张床上的苏芷。 “单人床睡两个人还是太挤了。”苏芷躺下,背过身去,然后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关了床头灯。 “早点睡吧。” “好的。”季沨不说话了,也背过身去。 两人像电视剧里的那对青梅竹马一样背对背睡觉。 当然,苏芷并没有睡着,她凝神谛听着,看看那边会传来什么动静,季沨也没有睡着,她实在无法在信息素如此浓烈的情景下入睡。 季沨浑身燥热,她挣开浴袍,把上身从衣物里解放出来,又下移右手,去抚摸自己内裤的小鼓包,摸着摸着,她的手不知怎么伸到了内裤里,捏住那涨得痛痛的肉棒,开始撸动。 正撸得心醉神迷时,她突然感觉一个赤裸的身体贴上她,她的后颈被叼住,身后人的牙齿咬起她的一点肉,轻轻一扯,又松开,软肉弹回。 快感顺着脊柱一路下传,季沨差点当场泄出来。 “来,躺好。”一丝不挂的苏芷一下子拽开季沨的睡袍,拉下她的内裤,扔到一边,抓住季沨还握在性器上的手:“不许自己动手哦,此物只归苏确蘅所有。” 季沨松开手,任由苏芷把她的手掰到一边,失去抓握的性器依然坚挺地立在空中,顶端流着进入状态才会分泌的液体。做坏坏的事被逮了个正着,她整个脸颊到耳根都羞得发烫。 “小坏蛋,我没有给你,你就偷偷做这种事,快说,背着我偷偷自己撸了多少次?”苏芷故意调戏季沨。 “没有,从来没有。”季沨摇头,性器也跟着晃了晃:“没有小芷的信息素,根本硬不起来嘛。” “真的?” “真的。” “我才不信呢,你肯定天天背着我偷偷自己撸。”苏芷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逗季沨。 “真的没有嘛,今天是第一次。”季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了,性器也跟着偃旗息鼓地耷拉下来,这是她难过的表现。 “好的好的,我相信你。”苏芷吻上季沨,苏芷在上面,季沨在下面,两人的身体赤裸相贴着。 苏芷的吻一路往下,从嘴唇,到下巴,到锁骨,到乳尖,到小腹,直到那重新挺立的性器。 不由分说地,苏芷用两只手扶住了它,然后,含住了它。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季沨口,但绝对是口得最认真,最深的一次,一点一点,每一寸都仔细吮过,舌尖一直在逗弄着顶端的。 “嗯……哈……”季沨呻吟着,挣扎着,却又不敢大幅度动,只能徒劳地用手抓着床单。 苏芷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顶端冠部在擦过自己口腔的每一寸,溢着海盐柠檬味的液体。她吮吸了吮吸,那里像奶茶吸管一样又冒出了些海盐柠檬味的液体,苏芷忍不住吮吸得更深了。 季沨的呻吟逐渐变成了呜咽。 苏芷开始头逐渐前倾后倾,两只手也抓握着,撸动着,感受着那性器越来越硬,溢出的液体越来越多,然后再把那带着甜意和香味的液体吞咽下去。 房间回荡着清晰的水声,像在嘬棒棒糖一样,alpha真是omega最好的饮料吸管,最好的甜品。 季沨射了,直接射在苏芷口中,苏芷依旧吞咽着,浓稠的液体比刚刚的信息素气味更浓,她的液体很多,又多又稠,像酸奶一样,苏芷吞得很耐心,这是爱人身体的私密精华,一滴都不能漏掉。 季沨的性器逐渐软下来,苏芷缓缓张开口,那缩小的性器滑了出来,顶端略过她的唇,绵软的湿漉漉的搭在小腹上,好像在控诉着经受了一番怎样的对待。 苏芷掏出不久前放在床头柜里的湿巾,给季沨仔细擦拭性器,被凉丝丝的湿巾裹着,那刚刚还在变软的性器居然又抬头了。 苏芷听到一阵抽泣声,季沨又哭了。 她趴到季沨身上,去舔季沨眼角的泪,像小动物一样嗅季沨的脖子。 季沨忽然把她压住,开始吻她,咬她的唇,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 苏芷没有反抗,她早已湿透了,她的身体也需要填补。 她插进了她,在她里面冲撞着,她被填得满满当当,呻吟着,搂着身上的人,像一叶浪中飘荡的小舟需要紧靠自己的岸,她把第二汪液体射入了她的另一个入口,然后两人就这样抱着,抱在一张小小的床上,没有拔出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好梦,小风,今夜我们不用分开了,我们只有彼此。 一粒沙子 按照行程安排,第二天上午应该前往第一站,并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站——燕城大学去参观。 早晨七点,苏芷睁眼时,发现季沨已经醒了。 昨晚苏芷睡得很踏实,虽然两人睡在一张单人床上,但是并不觉得逼仄,在两人的身体分开后,季沨既不抢被子,也不往她那边挤,连呼吸都很轻,像一只安静柔顺的大猫。 苏芷从床上撑起身子,发现季沨已经换好衣服收拾妥帖了,不仅如此,她还戴了个帽子,外加口罩耳罩,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苏芷惊讶,从没见季沨这种“全副武装”的模样,刚要问,季沨却先她一步察觉了她的想法,走到床边,刷的拉开窗帘,苏芷一看,外面是阴天,而且不知何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季沨说:“我好不习惯这里的天气,外面真的好冷。” “呀,别着凉了。”苏芷柔声关心道,不过她自己并不打算像季沨那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说实话她觉得燕城的气候也没到不可接受。 吃过酒店提供的早饭,八点,学生们便上了大巴车,一起去燕城大学,不一会儿便到了校门口。 在很多人心中,这样一所顶尖学府的大门,应该有着知识圣殿的化身般庄严肃穆,但事实是,现在,这里只是一个旅游景点,校门口闹哄哄一片。 因为来参观的人太多,大家得分批次进入,从八点半排到九点,还在排队。 苏芷,季沨,祝遇三人依旧排在一起。苏芷闲闲地四处张望,看看景色,她发现,校门口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看起来闲散的人,这群人不会靠近她们旅游团的队伍,但每逢有带着小孩子的一家三口,都要陪着笑脸上前搭讪。苏芷好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牛?也许判断一个大学口碑的标志是看校门口的黄牛密度。 在队伍的旁边,还有一群吆喝着推销的小摊小贩,他们从队伍的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胳膊里无一例外地搂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纪念品,大多数是各式各样的吊坠,像瀑布一样垂下来。 苏芷出门时没带背包,并不怎么想买东西,不过还是被几个好看的纪念冰箱贴勾住了,买了几个揣在口袋里。 苏芷转身问身后的季沨:“要不要买纪念品?”季沨回答:“算了,算了,没啥想买的。” 季沨今天沉默得有些异常,从登上大巴车起,她就几乎一言不发,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也没怎么拿起来看过,甚至在下大巴车时,她还给脖子上加了条围巾。 难道是她脑袋上的层层包裹,把她和世界区隔了开来? 祝遇则在埋头刷手机,她今天在车上一看地图才发现,燕城大学医学院和燕城大学本体不在一个校区,啊哈。 队伍里最亢奋的只有赵晓婷和她的同好。 “啊啊啊啊那里是风大画过的楼。” “啊啊啊啊啊那里是风大画过的雕像。” 才到校门口,两人的声音就能划破云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晓婷的朋友李承师,他今天的面色格外阴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而且在零下的温度,他却不把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而是拿着一个厚皮本子和一支笔,一直不停地在写什么。 终于,在九点半的时候,终于轮到了九万里中学的学生们,一群人闹哄哄地跟进去,带队的导游是一个看起来比她们大一点的女生,她说她就是燕城大学的学生,寒假里做些勤工俭学的工作。 导游带着学生们一一从各个风景名胜走过,讲讲历史文化,特别是校史。校园里确实有不少古朴的建筑,屋顶像宫殿一般,屋檐下有鲜艳的彩绘的结构。天空还在落雪,屋顶上也盖着雪,颇具意境。 而最亮眼的不是建筑,是那片湖,湖被一群绿树围着,雾霭之中可以看到远处的高塔,湖面上结了冰,像一层被迷雾蒙住的镜子,风从灰青色的云幕间溜下来,带着细碎的冰晶,给镜面上附着了一层轻羽般的雪。 苏芷回头去看季沨,她猜测,这样的美景,小风一定在忙着拍照吧,苏芷想给举着相机的季沨拍照。 没想到,季沨不仅没有举起相机,甚至眼睛都没有看向湖面,而是盯着眼前的水泥地。 苏芷一惊:“哎?你心情不好吗?” 季沨说:“没有,就是太冷了。” 苏芷想,也许季沨是那种到了离家太远的地方就很容易水土不服的体质,明天可能就好了。 刚刚在校门外就很闹腾的赵晓婷现在更闹腾了,她在湖边蹦蹦跳跳,恨不得从岸边直接跳到湖里去,她大喊着:“这地方一看就很适合约会!以后风大一定会画的!” 她的同好也兴奋极了:“要看因因和漪宝的湖边kiss!” “最好能在湖边求婚!” 祝遇也举着手机拍照,她笑嘻嘻地对苏芷说:“粉丝翘首以盼,编剧大大得记好了,约会只能选这里。” 苏芷在心里哼了哼,其实抛弃名校滤镜,这只是一片湖而已呀,家旁边的朱雀湖不也很美。 导游显然对这座湖的理解并不只是美景和约会圣地那么肤浅,她又开始讲校史,从一百多年前讲到现在,事无巨细,却同时又讲得很快,上嘴皮下嘴皮翻飞,语速比小学生念背了百十遍的课文还快,可能她并不打算考虑听众的感受,因为真没几个人听,有多少高中生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出来旅游还要学历史。而且他们也暂时不明白,为啥大学那么执迷于宣传自己的校史。 但当导游说到“在五十年前”的时候,居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站得离导游最近的李承师突然说:“您好,不好意思,能不能说慢点,我来不及记。” 李承师的手里依旧捏着本子,从头到尾都在奋笔疾书。 导游小姐姐差点被感动坏,她第一次遇到情绪价值给得这么足的听众,竟然还记笔记,她的声音一下子放缓了,变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起来,甚至还像老师敲黑板那样加了不少肢体动作。 在一整个上午,所有人都保持着各自的状态,如果说把所有人的情绪画成一个折线图,季沨则处在谷底的位置。 中午,导游带学生们“打卡”校园食堂,据说这是旅行社挖空心思得来的机会,和学校达成合作,允许部分外来游客在公共食堂吃一顿午饭,这也是他们的一大宣传卖点。 众人落座,等待上菜,季沨再不情愿,也得把耳罩和口罩拿下来,她总不能拿眼睛吃饭。 结果食堂工作人员推小推车来上菜,全桌沉默:一人一个托盘,里面四个格子,一个格子白米饭,剩下三个格子分别是萝卜炒木耳,青椒炒土豆丝,和肉皮鹌鹑蛋顿大白菜杂烩,光看外表就让人毫无食欲。 苏芷想,也许顶尖学府的菜比较“内秀”?结果扒拉了几口,发现土豆丝甚至没放醋和辣椒油,可谓色香味具不全,有理由怀疑是厨师们出于寒假还要工作的报复。 一些胆大的学生,开始决定勇敢离开,看看旁边有没有奶茶店炸鸡店,再不济也得去小超市里买根烤肠。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季沨不知怎么来了精神,她说:“我也要出去找东西吃。” 苏芷说:“要不要我让别的同学帮你带一点?” 季沨摇头:“我要自己买嘛。” “好吧,你去吧。” 季沨匆匆忙忙地用纸擦了擦嘴,然后一溜烟跑了,没有说一句话,也没问苏芷祝遇需不需要她带点吃的。 苏芷蹙眉,忽然感觉这家伙有点古怪,纠结了一下,她选择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季沨没有去奶茶店炸鸡店,或者小超市,她一路奔跑着,没有犹豫,没有在一个路口停留,就像一切的道路都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跑啊跑,最终拐进一个阴暗的小巷,在一个垃圾桶前停下来,小巷里面唯一的陈设只有垃圾桶。 季沨把脸上的帽子,口罩耳罩,围巾一个一个拿下来,走近,徘徊,对着垃圾桶发了好久的呆,寒风吹着她手里的围巾飘落,她蹲下来,跪地捡起,起身离开,脸上挂上了泪痕。 她转身时,才发现了苏芷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忧伤的双眼一下子写满了惊恐,差点跌坐在地上,仿佛苏芷下一秒就要吃了她。 苏芷惊得说不出话来:“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总不能是来刨垃圾箱吧。 季沨惶恐地盯着她,用目光和她对峙着,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你怎么哭了?”苏芷上前,想帮季沨擦眼泪。 季沨说:“我没有哭。”她的大脑已经宕机了,她真没料到苏芷会跟过来,她连句像样的谎言都没编出来,居然在试图否认这么明显的事实。 “你当然哭了,我看出来了。”苏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拂去季沨脸上的泪,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小风,和我说实话好吗?你究竟在想什么呀。” 季沨盯着她,咬着嘴唇,沉默得像一尊落满雪的石像。 “我会帮你的。”苏芷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季沨依旧没有说话,哀伤像藤蔓纠缠。 也许她可以说出一切,可那需要她鼓足勇气,在心中做好准备,需要一个正式一点的时刻,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宛若一个偷东西的孩子被当场逮住。 甚至苏芷还在想帮她,帮助卑劣的一直在隐瞒和逃避承认错误的她。 “你不愿意说吗?”苏芷看着沉默的季沨,忽然失落极了。 季沨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说:“我看到这里有一只可爱的小猫,我想来看看,现在它不见了。” “就这样吗?” “就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来看呢?有多可爱呀?拍照了吗?我也想看看。” “其实也不是很可爱,只是看起来太可怜了。” “这样啊……” “是啊,没有归宿,忍受着刺骨的寒冷,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她真是太可怜了,她太可怜了。” “你一整个上午看起来都很不开心呢,在校门外也是。” “因为我在燕城看到过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比鲸陵多好多。” 这确实是一件很让人难过又无可奈何的事情,苏芷柔声安慰季沨:“这样啊……我们长大后帮帮它们吧,我们一定会有能力的。” “嗯。” 苏芷牵着季沨的手往回走,顺便一起去买奶茶,她点了一杯热红枣奶昔,给季沨捂手,也给祝遇也带了杯。 走着走着,苏芷忽然有点难过,和以往那些打闹和嗔怪不同,她是真的有情绪了。 为什么这样的小事,季沨却迟迟不肯跟她说呢?还是她跟踪逼问才愿意告诉她的。 明明她对季沨一直毫无保留地交付着真心,明明昨天晚上还做了那么亲密的事。 也许季沨以前有些不好的回忆不愿触碰,可是为什么这件事不愿意说呢? 苏芷没再继续思考下去,她不会为此减弱对季沨的感情,但觉得心里有一粒沙子。 (旧痕)为何几年前的约定,至今仍将我折磨 有时候,女孩会觉得自己沉入水底。人声明明就在耳畔,却像隔着厚厚的水层,遥远而模糊。 比如实验课,五位组员,每次去拿报告的组员都只拿四份,留她独自去取最后一份,女孩感觉组员的声音变成了浮在头顶的气泡,飘忽不定。 再比如她在教室找座位,刚坐下,旁边的人便抱着书赶紧离开,她会感觉四周像退潮般空荡,连翻页的沙沙声也被水淹没。 女孩给妈妈打过电话,她想说,她想回家,可是话到嘴边都会咽回去,因为听筒里妈妈的嗓音疲惫而沉重,现在到了学生要期末考试的时间,妈妈作为语文老师,肯定非常辛苦吧。 女孩也给曾允行打过电话,她也想说她想回家,可是话到嘴边还是会咽回去,她能感觉到曾允行对她的期待,他教学了她五年,分文不收,还常常留她吃饭,像细细雕磨一件玉石一般,她不忍心告诉这位工匠,玉石被放到展台上后并不快乐。 为了逃离寂静的水,她常常走到离宿舍、教室很远的地方,有时她会安慰自己,学校很大,少年班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在那一年十一月份的中午,她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忽然听见一声细细的猫叫,嘶哑、悠长、可怜。 循声而去,是一条潮湿阴暗的窄巷,窄巷里只有一个垃圾桶,角落里,一只橘色的小猫瑟缩成团,身子很瘦,脸很尖,绒毛稀疏,鼻子下面还有一坨黑斑。 “你饿了吗?” 寒风中,女孩放轻脚步,蹲身靠近。 小猫却哧溜钻进垃圾桶后,探头惊恐地打量着她。 “别那么快靠近它呀,它胆子很小的。” 身后忽然传来清亮的少女声。 女孩回头,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闯进视线。 “是你!”对方先怔了怔,随即眼睛笑出两弯月牙,“又见面啦!” 是邹小鱼,那个第一天帮她拿行李的人。 女孩愣在原地,对这份久别重逢感到意外。 邹小鱼身旁还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留着马尾辫的女生问:“她是谁?” “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邹小鱼说。 “哦,是那个可爱的小神童啊。”那个高个子的女生微笑着对女孩说:“你好,我叫谢笃。” “你好。”女孩像她打招呼。 谢笃又指着邹小鱼身边另一个皮肤苍白的瘦小女生说:“她叫陈婉,我们都是邹小鱼的朋友。” 陈婉没有微笑,面色冷淡:“人家是燕城大学少年班的天之骄子,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陈婉!不要这么说话。”邹小鱼责怪道。 女孩不知所措,她没听懂,什么叫“我们这种人?” 谢笃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在食堂工作,我在后厨工作,闲暇时间呢喜欢看书,邹小鱼和陈婉负责打扫卫生。” “这样啊。”女孩说。 “看吧,她看不起我们。”陈婉发现女孩的话很少,觉得女孩一定是一句话都不想和她们多说。 邹小鱼上前一步:“哎呀,她就是比较内向,她很好的,她还送过我一个小礼物呢,非常漂亮,我一直好好留着,而且,长得也超级可爱,不是吗?” 女孩脸红了。 谢笃问:“你也喜欢猫吗?” 女孩点头。 邹小鱼说:“那只小猫,没有人照顾,我们每天都会来给她喂食。”说完,她拿出一小袋猫粮,对着垃圾桶后唤道:“小橘,小橘。” 那只刚刚躲到垃圾桶后的小猫从垃圾桶后颤巍巍地走出来,女孩这才注意到,这只小猫走路时,有一条腿蜷缩着,只能用三条腿一步一步地勉强跳动。 “它是残疾吗?”女孩问。 谢笃蹲下身来,抚摸了抚摸正在急不可耐地吞食猫粮的小猫:“是啊,不过我拍过它的照片,上网问了一下,它的瘸腿是能治好的,只是手术费挺贵的,要整整八千块钱呢。” 女孩问:“学校的流浪猫救助协会管吗?” “协会很好,但是没法顾及所有的猫,这里也没几个人来,只有我们注意到了它,我问过他们,他们的资金没那么宽裕,这只小猫需要用的钱太多了,而且即使治好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优先级不高。” 即使是阳光,也没法照到每个角落。 女孩没有说话,她很想帮帮这只小猫,可是她没有多少钱。 谢笃继续说:“我们在给她筹钱,发过众筹,但是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什么转发渠道,也没什么人浏览。” “是啊,没几个人愿意搭理食堂妹。”陈婉忽然又开口了。 小猫还在狼吞虎咽,它背上的毛发稀疏得甚至能看到肉色的皮肤,女孩更难过,她轻轻地问:“它会死吗?” 陈婉说:“它路都没法正常走,恐怕活不长。” 邹小鱼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不会。我们会救它的。只是差一点钱。” “我们的工资太低了,这里的物价贵得要命,也就够基本生活。”陈婉提醒邹小鱼。 “我们可以想办法,除了工资,还能赚点别的钱。” “赚钱哪有那么容易。”陈婉又开始打击她。 “陈婉!”谢笃瞪了陈婉一眼。 “我可以帮你们。”女孩突然开口了。 “真的?” “嗯。” “我会很多东西,不会的,我也可以学。”女孩的眼睛亮起来。 “真不愧是小神童呢。”谢笃笑道。 邹小鱼也兴奋起来:“对呀,她做的手工艺品,可好看啦,比礼品店里卖的还要漂亮,我不是给你们看过吗?” 谢笃说:“你教我们吧,我们也可以学。” 陈婉也没有反对。 “好。”女孩说。 女孩最拿手的是钩毛线玩偶。她索性把每个款式的图解都画下来,标好针法、换线位置,再用午休和晚上的一些碎片时间,手把手教她们。 大家凑钱买了钩针和各色毛线。谢笃上手最快,一天就能学会钩一种新玩偶,邹小鱼不算灵巧,却肯下功夫,两三天也能稳稳学会一种,陈婉起初只是凑热闹,后来也来了兴趣,她抽屉里躺着一排她做的迷你小熊。 有时,她们钩累了,会一起坐到学校图书馆前的草坪上聊天。 有一次,聊到彼此的家庭时,女孩说:“我没有爸爸。” 邹小鱼说:“我也没有。” 女孩问:“你也是用科技手段生出来的吗?” 邹小鱼说:“不,我爸爸妈妈都是beta,他们没有永久标记这回事儿,在我三岁那年,我爸爸离开了,再也没回家过。” 女孩为邹小鱼感到难过。 “我家里的日子其实还勉勉强强,我和我妈妈都挺节俭的,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但我真的不会念书,还不如早点出来赚钱,给我妈妈多买点东西。” 邹小鱼说完,叹了口气:“谢笃会念书,可是她没机会念下去。” 谢笃说,她是从西部的一个小山沟里来的,她很喜欢看书,但是有天她家里出了些意外,急着用钱,她家里人希望她先出来工作几年,缓解一下家里的压力。她曾经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好大学,所以来学校食堂工作,感觉这里是离知识最近的地方,虽然知识的门并没有主动朝她敞开。 陈婉则对她的家庭描述得很简短,她说,她也是家里太穷了,而且也不喜欢上学,总之,做一个工人就是她的宿命。 女孩知道了,原来她们都过得不容易,说不定她还是最轻松的那个,所以她开始起早贪黑地钩小玩偶,堆了满满一大箱。 一到周末,四个人就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袋,到在燕城的大街小巷里摆摊。 一开始,她们守在校门口,女孩偶尔撞上同班同学,对方远远投来一记轻蔑的白眼,谢笃说:“我们别在学校旁边摆摊,学生穷,咱们去景点,那儿人多,游客还有钱。” 最先,她们把小玩偶定价五块钱一个,后来算了算,燕城的咖啡都三十块一杯,二十块好像也不过分,于是价格翻到二十一个。 她们被城管追过,也被景区保安吼过。每一次,四个人只是弯腰把散落的玩偶小心捡回袋子,然后悄悄退到下一条街口,继续把摊子摆起来。 在元旦后的十几天,加上谢笃陈婉邹小鱼三人各自三分之一的工资,八千块钱终于凑齐了。 那天四个人在手术室外,像等待她们的家人一样,等待着医生宣布那只小猫的结果。 小猫的手术很成功,再在医院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走路了。 四个人欢呼起来。 那是她们最开心的一天,也是女孩有关燕城大学的所有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 小猫仍留在医院静养。傍晚,四个人踩着一地碎金般的夕阳往回走,笑声像风铃一路叮叮当当,连平日最不爱笑的陈婉都扬起了嘴角。 邹小鱼突然提议:“要不我们出去玩吧,还剩一点钱。” 陈婉问:“出去玩?要花多少钱?” 邹小鱼说:“不用多少钱的,我们辛苦了这么久,就疯狂一天,可以吗?劳逸结合嘛。” “玩什么?去旅游景点玩吗?”女孩问。 女孩从来没有进过旅游景点里面,在没有开始摆摊之前,她周末总是一个人缩在学校图书馆里,在摆摊之后,保安和围墙把她和里面游客的欢笑隔开。 谢笃说:“旅游景点这个时间,应该都要闭门了。我知道一个地方。” 她们钻进一条背街,推开一家游戏厅的铁门,租了三个小时。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旧沙发,一台旧电脑,和四只掉漆的手柄,但却是她们的小天地。 她们没选对战,现实里争斗已够多,无需再增添疲惫了。她们点开一款休闲剧情游戏,时间只够玩个序章。 “原来游戏这么好玩。”女孩轻声感叹。她没怎么玩过游戏,原来世上真的有种方法,可以钻进书中的奇幻世界。 女孩心里忽然亮起一盏小小的的灯: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能做出一款游戏,把此刻的快乐和感动递给下一个人。 在屏幕暗下的间歇,邹小鱼忽然凑近女孩,像她耳语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女孩小声问她。 “虽然我身份证上的年龄是十八岁,但实际上我只有十六岁。” 女孩说:“这样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和你只差三岁哦。”邹小鱼忽然补充了一句。 女孩看着邹小鱼,邹小鱼忽然别过脸去,轻柔地欢笑道:“继续玩吧,我们的小神童,我们的天之骄子。” 那天晚上,她们依然一起坐在图书馆的草坪上。 天空出现了久违的星光,像沙尘一样撒在夜帷之上。 谢笃忽然问女孩:“你有没有梦想?” 女孩说:“做个和今天玩的游戏一样好玩的游戏?” “好远的梦想。”谢笃感叹。 “小风以后一定能做到的。”邹小鱼说。 “那近处的呢?”谢笃问。 女孩想了想,说:“给猫猫找个家?” 四人都沉默了,她们还没想好怎么安顿猫猫,她们四个人都是住的多人间集体宿舍,而且两两不在一个宿舍里,而且,即使室友同意,按照规定,宿舍也是不能养猫的,违反规定的话,对于女孩来说是接受处分,对于邹小鱼她们三个是要被罚款。 陈婉说:“发个帖子,找人领养?” 邹小鱼声音发颤,快哭了:“它是我们四个人的猫猫。” 是啊,谁都会有这种想法,明明她们为猫猫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却没法成为猫猫的家人。 谢笃说:“还让猫猫留在那里吧,我们给猫猫做个猫窝,可以过冬,它应该不会乱跑。” 四个人一起望着遥不可及的星海。 邹小鱼叹息:“唉,要是能赚好多钱就好了,可以出门住大房子,可以养猫。” 谢笃说:“做游戏,能赚好多好多钱吧。” “也许吧。”女孩也不知道。 邹小鱼说:“你是我们中最有希望的,你将来赚了好多好多钱,一定要记得把猫猫接回家呀。” “好。” 这是女孩和她们的约定,这是她和猫猫的约定。 她不知道,猫猫会不会十年如一日地留在那个小巷子旁搭起的猫窝里,至少,在她离开燕城大学时,猫猫和猫窝都还在那里。但也许她离开一个月后就不在了,或者,两个月,三个月,它终究是一只流浪猫。 但是她一直记得那件事,如果有一天她有能力了,她一定要来接猫猫回家,这个约定让她在无数的夜晚辗转反侧。 一年多后,当她再次踏进燕城大学,垃圾桶旁连猫窝的碎片都不剩,就像她自己一样,作为多余的垃圾被清扫掉了。 可是这并不荒诞,她再次回来时已经是接一年多后,时光冲走一切才符合逻辑,反倒是她想要去寻找很久之前的猫咪才可笑。 她也至今都不知道她和邹小鱼谢笃陈婉三个是不是朋友,至少在当时的她心里是的,可是现在应该不是了,甚至那三个人最后成了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还是她一手造成的。和以前的所有遭遇一样,是她的错。 她没把有关这的一切说出去,假如真的找到猫猫,也许她会在霎时间生出勇气,为了履行约定,把这段约定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甚至向那个她不敢向其展露自我的恋人坦白一切,约定会给她愧疚之外的理由。可惜,故事停在“假如”,什么都没发生。 她也不会请求现在的两位家长帮她寻找,因为她暂且不想被翻开,那些渗着血丝的、与那片浓重的自我厌恶扎根在一起的记忆。 一场在燕城的聚会 苏芷能感觉到,季沨整个下午一直在讨好她。 中午吃完饭,队伍离开了燕城大学,下午来到了燕城博物院,没什么了不得的惊喜,最大的收获是把展签上的名词抄进备忘录,好回去塞进作文素材。 季沨寸步不离地绕着苏芷转来转去,总是主动去拉苏芷的手,像一只黏人的狗狗。 惹得祝遇都不想跟她俩一起走。 苏芷猜,季沨也许是怕她难过或者生气。 苏芷确实有些难过,但生气倒也谈不上。她能理解,季沨也许有自己的苦衷,只是苏芷有时感觉,季沨的内心像一座雾蒙蒙的迷宫一样,明明她们都交往那么久了。 离馆时,出口处有一个纪念品商店,季沨倏地钻进去,出来时,她手里捧着一个礼盒,可怜巴巴地把礼盒递到苏芷面前,一条看不见的尾巴卑微地夹着。 里面是一整套的七个冰箱贴。 “小芷,我错了,我真的是因为太在意你了。”季沨低着头。 我懦弱,我会说谎,这才是全部的我,我不知道全部的我是否能被你接受,所以我向你有所隐瞒,可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维持现状。 苏芷看着季沨耷拉着头的模样,她一下子心软了,她思考了一下季沨话里的意思,也许季沨是想说,她不想在旅行的时候麻烦她,或者用负面情绪破坏她的兴致? 苏芷抬手替季沨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温柔又郑重地说:“小风,我知道你心里有些角落不愿被人碰,我都能理解的,我不会强迫你,可是,如果有些事,只要你能开口,就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 也许吧,她应该能做到吧?季沨想。 季沨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低而笃定:“小芷,相信我,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你了,好不好?” 只有这是她可以肯定的,季沨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诚挚得发烫。 苏芷弯了弯眼睛:“好,我信。” 那粒硌在心口的沙子似乎被风吹走了。 至少,暂时,感觉不到了。 晚上,季沨和苏芷刚回到酒店,就忽然收到林清辞的短信:“小风,吃过晚饭了吗?没吃的话,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吃个饭啊。” 原来林清辞也来了燕城,说是学校要临时开个会。 苏芷凑过来,说:“回复‘没吃过’,好不好?我们就不点外卖了。” 她们晚上吃的是旅游团在酒店的团餐,跟中午的菜不相上下的难吃,原来不是燕城大学的食堂难吃,而是旅游团的团餐就是难以下咽,可能经费都拿去收买大学领导了。 季沨便回复了“没吃”。 过了一会儿,林清辞回复了,发消息问了季沨她们的酒店地址,说:“我开车来接你们。”又问:“几个小朋友啊?” 苏芷问季沨:“祝遇算不算你的朋友?” 季沨说:“算吧。” 季沨不确定在祝遇眼中她们是否算得上朋友,她好像和祝遇没啥脱离了苏芷之外的交流,但毕竟都认识这么久了,季沨在学校里除了苏芷只有祝遇说得上话了。 苏芷发消息问了问祝遇的意向,她之前已经向祝遇讲过季沨的新家庭,祝遇不知是不是也饿极了,一点都没有推脱直接答应了。 于是,三个“小朋友”一起下了楼,林清辞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林清辞的车和莫声闻每天接送季沨的车一样,是一辆外壳圆润的甲壳虫汽车,唯一的区别是林清辞的这辆明显是新的。 三个人都坐在后排,季沨坐在中间,苏芷和祝遇一起对林清辞说:“阿姨好。” 林清辞笑嘻嘻地从驾驶座转过身:“你们好呀。” 季沨问:“莫老师放假了吗?她过来了吗?” “她?她过来了,小文文谁照顾?” 原来林清辞把莫声闻丢在了家里,季沨在心里暗自发笑,看来莫老师得一个人在家遛小文文了,不知道小文文会不会朝她wink。 林清辞征求她们的意见:“想吃什么?” 苏芷提议:“想吃燕城特产。” “燕城特产?烤鸭?” “好呀,就吃烤鸭。”三人都同意。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林清辞踩下油门,汽车驶离。 苏芷托着腮,欣赏着窗外燕城的绚烂的夜景,高架桥上的汽车拖出彗星的尾巴,大厦上处处泼洒着霓虹的光彩。 突然,不知怎么,她瞥见,在行驶的汽车后,有一个奔跑的身影,跃动,迫切,疯狂,朝着她们的方向。 “哎——”苏芷下意识喊了出来。 “怎么啦?”林清辞问。 “有人再朝我们这边跑耶,不会是在追我们吧。” “嗯?”林清辞奇怪:“我没给学生挂过科啊?” 季沨和祝遇也转过去看,但随着汽车的行驶,那道身影已经缩得非常小,成了路灯下一个芝麻大的点,什么都看不清。 “应该就是夜跑顺路吧。”祝遇说:“燕城人,自律得很。” “有道理。”苏芷也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她们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林清辞挑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店,离燕城文理学院只隔两条街。 小包间白墙木桌,干净又清爽, 除了一只油光锃亮的片皮烤鸭配卷饼,她们还点了一整桌的菜:地锅鸡,蒜蓉虾,清蒸鲈鱼,海鲜豆腐,蛋黄鸡翅,芝士南瓜。中午饿狠了,晚上的菜盘盘见底,最后又加一份葱油拌面才结束。 吃完饭,林清辞和她们拉点家常,林清辞随口问道:“你们今天去哪里玩了啊?” 祝遇说:“去了燕城大学,还有,燕城博物院。” “燕城大学啊……”林清辞露出一丝追忆往昔的甜蜜神色。 季沨一下子来了兴致:“你和莫老师,是在燕城大学认识的吧。” 这句话勾起了所有人的八卦之心,连祝遇都竖起耳朵准备开始听:感觉是《心跳交响乐》的优良素材。 “莫老师确实是在燕城大学认识我的。她是我的高数老师嘛,我们文科也得学一点简单的高数。不过她也教数学系,我就天天去跟着她上课,她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后来就在一起咯。” 三人齐齐“哇喔——”,真是好偶像剧的展开。 “我当时特别喜欢摄影,跟在她后面时,总喜欢给她拍照片。她虽然总是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却从来不赶我走。后来我还拿给她拍的好看的照片去参加了摄影比赛,还拿了个很小的奖呢。”林清辞越回忆,脸上的笑容越多。 “照片?能看看吗?”季沨想看。 “我都存在了手机里。”林清辞掏出手机,翻了翻相册,递到她们面前:“看,这里有一张。” 照片应该是莫声闻发现林清辞又跟在她身后时蓦然回头的画面,当时的莫声闻依然穿着风衣,没戴眼镜,夕照中,微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她的面容和现在差不多,但气质却不同,有些未褪的迷蒙和稚嫩。 “好看呢。”苏芷由衷感叹。 季沨问:“莫老师当时多少岁啊?” “二十五岁吧,她二十四岁博士毕业,然后就留在学校当老师。” “二十五岁?”季沨忽然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那莫老师之前……” 她虽然情商不高,但还是识趣地没继续说下去,感觉说出来会很让人不爽。一般alpha和omega开始谈恋爱的时间都是十几岁,那莫声闻在遇到林清辞之前,有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天呐,季沨代入了一下,感觉心脏被挤压了一般的难受,仿佛看到了《落雪的夏天》里在现任和前任之间辗转的渣A,人的心尖尖上怎么可以住超过一个人! 看到季沨脸上的阴晴变幻,林清辞读心术一般地说:“放心,她的恋爱对象只有我一个。在认识我之前她没谈过恋爱。” “真不容易啊。”苏芷心想,一个长得好看履历闪光的alpha,应该从小就追求者一大堆,居然得等到二十五岁才陷入爱情。 “她当时的性格……有不少人接受不了。” “不可一世吗?”季沨想,其实这个人现在有时候也挺拽的。 林清辞望着天花板,陷入回忆:“不,没这么简单,比较地……复杂,总之一般人很难接触到她的内心。” “这样啊。”苏芷在心里吐舌:我懂,这不就是口口网最经典的展开。 林清辞又笑了:“要不要我告诉你们一些燕城大学的约会地点?你们的那个漫画,我看到过了。” “好耶,您快说。” 林清辞又和她们讲了好几段她和莫声闻约会的故事,再过了一会儿,林清辞把她们送回酒店,便离开了。 季沨先回去收拾东西洗漱,她又收到了莫声闻的短信:“小风,今天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季沨回复:“很开心呢,林老师还带我们去吃好吃的了,还听了你们的爱情故事。” 莫声闻:“呀,你们这群八卦的小孩儿!” 季沨回复了一个吐舌的颜文字,随手点了电话。 电话一通,她就把自己埋进被子,叽叽喳喳汇报一天的见闻,重点添油加醋地复述林清辞口中莫声闻的“黑历史”,莫声闻在那头小声求饶,季沨却越说越起劲,笑得床都在抖。 热水澡的残留的蒸汽,空调吐出的暖气,胃里的食物,耳边的嗓音,所有温暖汇成一股柔和的水流,把季沨包裹住。 苏芷和祝遇没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的街上玩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 两人边走边说些闲话,祝遇对苏芷说:“你有没有觉得,季沨和她妈妈长得有点像?” 苏芷也深有同感:“是啊,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真巧啊。”祝遇说。 苏芷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季沨长得也挺像莫声闻的,高瘦的身材像,嘴巴和下颌线也像,连鼻尖的小翘弧度都一模一样。 假如今天来的是莫声闻,祝遇说不定也会说“好巧啊”。 怀着这个大胆的想法,苏芷回了房间。 季沨已经洗得香喷喷的躺在床上了,苏芷也去洗漱完。两人开着床头灯,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苏芷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觉得有莫老师和林老师当爸爸妈妈,感觉如何?” 季沨说:“挺好的。” 苏芷试探着问:“那……你希望她们是你的亲生爸爸妈妈吗?” 季沨愣了许久,才说:“不。” “如果那样,你们一家人是不是就更亲密了?”苏芷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觉得,要是真是如此,从结果上来看还挺皆大欢喜的。 季沨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说:“我十五岁时,我的一个同学给我看了一条新闻,有对年轻的夫妇,妻子突发恶疾死了,丈夫悲痛欲绝,把孩子丢在孤儿院门口,然后自己自杀了。而那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和我的生日一模一样。” 苏芷听出了季沨的意思,她连忙说:“可是世上每天都要出生很多人。” “你的那位同学真是没安好心啊。”苏芷感到愤慨,季沨以前的养母季雨晴是在季沨十四岁时去世的,要是那人知道这件事还给季沨看这种内容,除了恶意苏芷想不出别的理由。 季沨淡淡地说:“可那是我离‘亲生父母’最近的一次。” 季沨对相信这件事有股奇怪的执拗。 苏芷忍不住了:“莫老师和林老师多好,而且……你们长得挺像的。” “好看的人长得都像。” 这是苏芷第一次听季沨说出这么自恋的话,好笑中带着些诡异。 “哎。”苏芷还想说什么,却见季沨把脸埋到枕头里:“我真的不想往那方面想。她们是很好的爸爸妈妈,林老师很好,莫老师也很好,我很喜欢她们,假如她们曾经是抛弃我的亲生爸爸妈妈,我会非常难过的。她们是因为和我以前的妈妈季老师认识,知道了我的存在,然后又看我比较懂事,才领养我的,仅此而已。” 季沨想起了今天一起吃的晚餐,想起了餐桌上的欢声笑语,想起了林清辞帮她的漫画上色,想起了莫声闻平时给她做的饭,给她讲的数学题,还有她难过时哄她的话语,想起了那些出现在她想象中的画面的,感情很。她又想到了季雨晴离开后,她在当一个孤儿时,冰冷的黑夜中的哭泣。 像暖色调画布上的黑影。 苏芷这才明白,事情远不像她想的那么轻巧。她懊恼自己的思维简单,被遗弃的孩子对亲生父母的情感是复杂的,里面藏着太多她从未触及过的褶皱与暗流。 她抱住季沨,柔声安慰:“这样吗……也对,哎呀,就跟你说的,好看的人都是有相似之处的。” “就是就是。” 苏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剩下的话咽回喉咙,伸手把季沨抱得更紧。 “亲一下。”季沨撒娇。 “好。” 两人又开始相互纠缠起来,甜蜜的信息素气味冲淡了一切忧伤。 追星大准备 第三天的早晨,也许是昨晚睡得太香了,苏芷很早就醒了。 而季沨还没醒,安静地躺在苏芷身旁,呼吸均匀平静。 苏芷不想打扰季沨睡觉,决定先看一会儿手机,但不知怎么,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季沨现在是睡着的,对吗?而睡着的早晨的alpha…… 苏芷小心地支起身,谨慎地探出身子,一点一点触摸季沨那边的被子。 昨晚刚欢爱过,季沨身上不着寸缕,只需掀开被子,就能看到她的下半身,现在,她两腿间的东西微微发红充血,半硬半软的立着,像醉酒一样,慢慢地起起伏伏。 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晨勃! 苏芷陶醉地欣赏着这个景象,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早晨睡眠状态的季沨,机不可失,赶紧拿起手机,录视频。 录了三十多秒,再拍了几张照片,苏芷把这些“成果”一一移到隐藏相册,然后,凑近了,近距离观察。 她发现alpha女生不仅前面会勃起,后面也会湿润,两个器官永远都是同步的,苏芷再看了看还在睡眠中的季沨,她不禁好奇,这家伙在做什么梦呢? 不会在做春梦吧?看她恬静的神色,感觉不像。 要是她在做春梦,表情会不会有变?勃起得会不会更加厉害,两个部位会不会一起流出水来? 怎样才能让她做春梦? 胡思乱想中,她的唇一点点靠近季沨的性器,眼看就要含住,结果不知怎么,季沨也迷迷糊糊地醒了,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发现苏芷伏在她的关键部位上。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苏芷连忙又趴回自己那边,羞愧地躺下,拉起被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谁知道,季沨竟一脸严肃,问:“我刚刚射了吗?” 苏芷:“没……没有啊?” 只是立起来了而已。 季沨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总共还是一百二十次。” 苏芷不解:“什么第一百二十次?” 季沨说:“我们做的次数。” 苏芷震惊地看向季沨:“你记得这么清楚?” “做完九百九十九次,我得向你求婚的,那天我们约定过的。”季沨郑重地说。 苏芷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内容被这个人记到现在,以后每做一次,她都会继续数下去,不知该觉得好笑还是感动。 第三天的行程,上午是燕城文理大学,下午是一个叫清绮园的超大型园林,苏芷觉得这个行程安排不大合理,明明清绮园离燕城文理大学不是很近,离第四天的行程中的燕城艺术学院倒是只隔了一条街。 上午的燕城文理大学,赵晓婷比昨天更亢奋,明明燕城文理大学应该不在赵晓婷的“圣地巡礼”范围内,可能是昨天下午“博物院里禁止大声喧哗”,把她憋疯了。她的好朋友李承师则依旧皱着眉头拼命写东西。 季沨今天出门时,只戴了围巾,没戴帽子口罩耳罩,在学校里边走,边拿相机拍照片,她说外面的雪停了,没那么冷了,而且她已经适应了燕城的天气。 燕城文理大学的导游比燕城大学的导游还擅长吹嘘校史,说燕城文理大学的建立能追溯到两百年前的一所书院,比燕城大学还早了几十年,也许大学就是这样,排名比不过,只能卷认祖归宗的能力。 中午的团餐依旧是在食堂,和昨天的两顿饭一样难吃,季沨失望没在这里见到林清辞,可能林清辞还在忙着开会,要是林清辞再把她们领走一次,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大英雄一样。 下午去清绮园前,祝遇开始犯懒,她说,她在网上看过清绮园,里面好几座山,说不定还要爬台阶,不如就让她赖在车上,等她们出来时跟她们一起回酒店。 苏芷二话不说地拽她下来:“你来都来了,就当搜集你最喜欢的作文素材了!说不定高考时能救命呢。” 祝遇撇嘴:“真羡慕苏确蘅这种精力充沛的人啊。” 进了清绮园,发现里面确实有不少崎岖的台阶,台阶还个个又陡又窄,整条路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弯弯绕绕,可谓九曲十八弯,像一条拧不完的麻花。而且更可恨的是,不仅路难走,人还贼多,摩肩接踵,前胸贴后背,喘口气都困难。 苏芷说:“我错了,祝遇。” 季沨勉力说了几句话:“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 “可能是旅游旺季?” “旺季也不该这么挤啊。”祝遇实在受不了了,但是又没法回头,只能继续往前走。 奇怪的是,她们越走,前方的声音越喧闹,甚至偶尔还爆发出一两声欢呼和尖叫,按理来说,爬如此之多的台阶还能发出那么大的噪音,考验的不是素质而是肺活量。可即便是这样,周围还是越来越吵闹,连戴着麦克风的导游的声音都要被淹没了。 “今天这儿是不是正巧有什么活动啊?比如送鸡蛋之类的……”苏芷好奇。 “你最社牛,你去问问呗?”祝遇指了指前方两个化着浓妆还在尖叫的女生:“她们看着不像专门来爬山的,肯定知道。” 苏芷真的去问了,她回来时,一脸神秘:“清绮园在办婚礼。” “婚礼有什么好看的。”祝遇不理解,她家小区对面的酒店一天就能办好几场婚礼。 “不是普通人的婚礼,是明星的婚礼。” “哪对明星啊?” “《落雪的夏天》那对主演,她俩假戏真做了。” “哦,这样啊,那cp粉一定兴奋坏了,难怪这么多人。” 戏里的爱情很坎坷,戏外倒是很美满。 “不止cp粉,她们还请了一些演员朋友来参加呢,粉丝估计都来了。” “有哪些演员?” “嘿嘿……”苏芷卖了个关子。 “不会有……”祝遇眼睛都直了。 “你idol,慕予也来了。” “我要看我要看!”刚刚还蔫蔫的祝遇一下子兴奋起来,果然人被兴奋驱动时,是会迸发出不同寻常的活力。 季沨说:“我也要看。” 她虽然对慕予不怎么熟悉,因为慕予演的那个电视剧她才看了一两集,但她想看《落雪的夏天》那对主演的婚礼,戏里爱情变成戏外爱情,好磕!好磕! 祝遇又担心:“人家办婚礼,应该也不想被一群粉丝围着,肯定不会让我们近距离看的。” “那确实,不过,我们有望远镜,说不定能看见呢。”苏芷指了指季沨脖子上的相机,那个相机上有个长焦镜头。 本着机会难得的心态,三个人一起到导游那边请了假,做出一副气喘吁吁寸步难行的模样,导游同意了:“你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吧,晚上五点前一定要准时赶到停车场。” 请完假,三人拐进山崖边的一个亭子。 她们打开地图研究了一下地形,再向周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婚礼的具体情况,原来,那对主演包下了清绮园西北角的一个独立园区。 那个园区里面是块平地,没有山,只有湖,风景优美,行走方便。又因为那里本来就是平时常常用来举办大大小小活动的商业用地,自带围栏和一些安保,围栏外还绕着一圈“护城河”,无需拉警戒线,游客到了那边自然都得止步。 好巧不巧的是,她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的山头,是唯一可以远眺那片平地的地方。 难怪这儿这么多人。 祝遇抬眼望了望台阶上乌泱泱的人海,心先凉了半截,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半山腰都挤成这样了,上面肯定早被占满了,我们什么也看不着了。” 她们不过是万千粉丝里普普通通的一撮,她们能想到的,别人早就想到了。 季沨也泄了气,因为刚才打听到,两位主演的婚礼定在晚上八点:“来不及啦,来不及了。” 苏芷拍拍她:“别难过,上面那么多人,肯定有人传照片的……” 季沨点点头,但还是叹气:“可我想看真人啊。” “真人……也许能碰上呢。”苏芷安慰她。 “怎么碰?” 苏芷想了想:“四处溜达溜达,也许缘分来了就撞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祝遇刚开始笑,心想哪有那么多缘分。突然,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山崖下:“看,那里,慕予。”她说这句话时结结巴巴,用的还是气声,像是在怕稍微大点声,就会把远处的慕予吓跑。 “哪里???”苏芷眯着眼睛,扒着亭子的围栏,使劲儿看了看。 这片山崖光秃秃的,没什么草木遮挡,可以一眼看到山崖下有一条蜿蜒细瘦的小路,不过小路因为打理修葺得不好,路边都是荒草,还有几棵枝干横在路中间,并且小路的尽头是一条没有架桥的河,可以算是一个“死胡同”。因此,与山上的沸反盈天相反,小路上只有寥寥几个人。 苏芷仔细瞧了瞧小路上那几个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祝遇伸手问季沨借了相机,对准了山崖下,一通操作,相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是一个穿着一身普通大衣、脸上戴着一只黑色口罩的女人。 “你不怕认错人?”苏芷不信。 祝遇一下子不服气了:“我买过她七张话剧票,还都是前排,在她还是一个没上过大荧幕的话剧演员的时候就开始粉她,我能认错?” “可是,隔得这么远,人家还戴了口罩……” 祝遇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叫欲盖弥彰,她身上的衣服不厚,不像怕冷的样子,却要戴口罩,一看就是临时找的,只有明星才这么干。” 苏芷还要反驳什么,屏幕里的女人停住了脚步,迷茫忧伤地仰望山崖和天空,脸正对着镜头。 吓得祝遇手一抖,赶紧把相机缩了回去。 “你们仔细看看。”祝遇把相机屏幕递到苏芷和季沨面前,她竟然在收回相机的那一刻按下了快门(幸好没开闪光灯)。 苏芷和季沨端详了一下屏幕上的面容,虽然戴了口罩,但看上半张脸还是能看出来,确实是慕予。 苏芷由衷钦佩:“铁粉,不愧是铁粉。” “来,看看她往哪里走。”等慕予又开始行走,她们重新把相机对着下面,查看慕予的动向。 结果发现慕予没什么目的地,只是从小路的这一头走到路的尽头,也就是那条河边,再从河边走回路口,如此往复徘徊。 “她是不是心情不好?”祝遇担忧道。 苏芷也觉得慕予的状态不太对劲儿:“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会不会与婚礼有关?”季沨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婚礼。 苏芷觉得不合理:“朋友结婚了,她不应该替她高兴嘛,有什么可难过的。” “万一,万一,她偷偷喜欢着那对新人中的其中一人……”季沨不知是不是被《落雪的夏天》荼毒多了,考虑问题的方式比较独特。 苏芷提醒她:“慕予是beta,那两个人是alpha和omega,还都是女人。” 祝遇不知怎么,对这句话比较不满:“凭什么beta女人不能喜欢女人了?你好庸俗。” “哎呀,是我欠考虑了。”苏芷心里更奇怪的是,一向鄙视狗血爱情剧的祝遇怎么也开始这么思考问题了。 “她会不会很伤心?”季沨竟然比祝遇还伤心,仿佛看到了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她眼前。 “肯定啊,我好心疼她。”祝遇也开始替慕予难过起来。 “看到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了,心会碎成一片片的。” “是啊,想想就心痛。” 苏芷受不了这俩人在她面前对着一个臆想出来的事一唱一和,她说:“要不你们去问问?” 祝遇一听,眼睛亮了:“好啊,去问问。” 苏芷连忙拦住她:“冷静!冷静!你怎么跟人家搭讪啊?想好说辞了没?千万不能说‘慕予老师你好我是你的粉丝‘,人家本来就是独自出来散心,这样会把人家吓跑的。” 祝遇觉得有道理:“我们就装作不认识她,去关心她一下?” “行。” 苏芷让季沨留在山上放风,万一慕予离开了,还能提前告诉她们,然后和祝遇一起一溜烟往山下跑去了。 给大明星的礼物 一路上,苏芷发现,祝遇每隔一会儿就要问她一个问题,比如“我今天,打扮得怎么样?”“我今天头发梳整齐了吗?” 苏芷说:“挺好看的挺好看的,只是你可能也需要戴个口罩。” “为什么?” “你脸上有不受控制的笑容。” “我忍一忍。”祝遇努力进行了一番表情管理,抿嘴,吸气,收腹,把比考试时跳得还厉害的心脏摁回去。 两人边往山下跑,边商量了怎么搭讪。 到了山下,两人一起拿出手机地图,边看手机边钻进小径。 在距离慕予还有十几步远时,苏芷踮起脚尖,眺望远方的河流:“哎?那边怎么没路?” 祝遇说:“不可能,地图上写了,从这边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对岸,河上不是应该有桥嘛,说不定到哪儿拐一下就能看见。” 苏芷说:“行吧,我们过去看看。” 她们的计划是走到路的尽头,再装作一副被缺德地图导航错了的迷路少女的样子,然后折返回来找慕予问路。 两个人边埋头看地图边往前走,余光里的慕予越来越近,她们两人都不敢转头看,怕贼兮兮的目光当场露馅儿。 刚经过慕予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河上没有桥,去河对岸,得绕路,你们往回走吧,别耽搁了。” 万万没想到,主动开口的居然是慕予。她的声音真好听,和电视剧里念台词一样,清凉如水,却又比念台词要温和。 两人齐齐转身,祝遇刚要说话,苏芷立刻止住她,抢先一步,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这样啊,谢谢姐姐。” 不得不说,明星就是明星,气质都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们在人群中好像闪着光,好像头顶随时飘着一盏看不见的聚光灯。 苏芷知道祝遇一紧张,就会气息乱抖声音发颤,在祝遇平复心情前不能让她开口。 苏芷趁热打铁道:“姐姐你也是被导航骗了,走到这边才发现没路吗?我们要不要一起往回走?”苏芷觉得慕予居然会主动开口,性格好像不错,她比刚刚更大胆了。 祝遇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苏芷,好像在说,自来熟的人,好方便啊。 “不,我就是一个人,来这边转转,暂时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哎?天气这么冷,不赶紧回去吗?会着凉的。”苏芷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慕予。 慕予笑了一下:“我有一点点心事,吹吹冷风,也挺好的。” 苏芷说:“哎呀,那要是吹着凉了,岂不是更不好受了。” 祝遇终于也平复了气息:“心情不好的话,为什么不喝一杯热奶茶呢?在这里吹冷风多难受。” 慕予说:“嗯,难受是难受,但是有时候,难受也会让人头脑更清醒。” “姐姐你在思考什么很复杂的问题吗?”苏芷指了指祝遇:“她可聪明了,可以帮你一起想。” 慕予被她们逗笑了:“倒也不是很复杂的问题……你们都是高中生吗?” “是的。” “那你们大概率不懂了。”慕予说。 “哎,虽然我们是高中生,但我们都很见多识广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东西都懂一点。” “这样吗?现在的小孩子都很厉害啊。” “对呀,所以,姐姐你在思考怎样的问题呢?我们肯定能帮帮你的。”苏芷说。 慕予又望了望天空:“有时候,我会时不时觉得,生活很空虚很无聊,生命毫无意义,怎么办呢?” 虚无主义!居然是如此复杂如此宏大的问题!但好在不是情感问题,没被季沨说中,那种桥段写到小说里都会被读者嫌土。 苏芷正大脑飞速运转,想要讲什么,没想到祝遇先开始侃侃而谈:“对于群体来说,生命的意义和宇宙的存在的意义一样,只是为了存续下去,没有目的,没有意义。但对于个体来说,可以有很多种理由,毕竟存在主义哲学说,意义不是被发现的,而是被创造的。” 苏芷在心中惊叹:这家伙居然开口就是存在主义哲学,作文素材没白找。 慕予并没有觉得祝遇在卖弄词藻,反而若有所思地问:“有道理,可是我身为个体,却感觉‘发现不到我的意义’,你觉得,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祝遇说:“可能是因为你没在做快乐的事情吧,其实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感觉到意义的存在。比如我喜欢看书,看书的时候,只要是看自己喜欢的书,无论有没有用,我都会有一种充盈满足感,这就是我看书的意义。” “嗯,你说得很对。”慕予笑了:“你很理解我,我确实在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 苏芷问:“姐姐,你在被迫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呢?” 慕予说:“挺多事情,都不想做吧,但是不做又不行。” 苏芷想:一定是演那个《第一百零一个吻》演出心理阴影了。 慕予继续淡淡地说:“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庭,却有一些烧钱的梦想,我的家人很好,从始至终都拼劲全力地支持我。但我长大后并没能报答他们,到现在,我们家还入不敷出,甚至还有负债。我现在觉得,我不能再任性下去了,该先考虑生活问题了。” 慕予除了演一些票房极其惨淡的小众文艺片,还有一些自行编导的话剧,看样子是她自己出资的,估计花了不少钱,最后也不怎么叫座。看来,慕予确实是缺钱了。 祝遇庆幸,自己没用一句轻飘飘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啊’来随便劝说慕予,本来,人生就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随意驰骋的旷野,大家又不是眼盲心盲,有一条想走又好走的路不走为什么非要选一条不想走的路呢? 祝遇说:“确实,人生除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需要做许多无奈的不愿意做的事情,可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发掘它的意义。在存在主义哲学中,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赋予意义的。” 即使是不想做的事情,也说不定可以苦中作乐? 慕予笑了笑,继续说:“你说得对……其实啊,不瞒你说,我放弃梦想,还有一个原因……” 苏芷问:“什么原因呢?” “我来这里参加我两个好朋友的婚礼,我和她们是大学同学,我记得当初,我们都是怀揣着各自的理想的,还有过一个约定。” “怎样的约定呢?” “我们都是学戏剧的,大概……理想就是创作一部可以写进历史的戏剧吧。” 而现在,慕予的两个朋友变成了流量明星,演一些普普通通的电子榨菜爱情剧,而慕予,好像也在往这条道路上走。 慕予说:“我的两位好朋友早就接受了现实,我现在也逐渐接受了现实。我们的戏剧并没有得到几个人的喜爱,纯粹是自娱自乐自我感动,我的有两部剧……别说名垂青史了,在网上已经搜不到信息了,也就过了几年吧,已经彻底被时间遗忘啦。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做普通的事就好了。” 追梦的道路更伤人的不是路上充满荆棘,而是你所追逐的梦先抛弃了你。 祝遇忽然也沉默了,过了好几秒,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的家长也逼迫我,不允许学习音乐,不允许做与学习无关的事,只需要全心全意准备高考,然后将来选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比如临床医学,最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安稳的日子。而最悲哀的从来不是她们的强迫,我越长大不是越想反抗,而是发现他们说得越对,我只是个普通人,梦想太遥远了。”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吧。”祝遇最后只说了一句,好像刚刚的口若悬河都被这莫名的悲伤给席卷走了。 苏芷说:“不要这么悲观嘛。” 慕予问祝遇:“你也会这样感觉吗?我以为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 “不是这样的。”祝遇说。 没有哪个心智正常的人类在头脑清醒的时候是可以无忧无虑的。 慕予看着祝遇的眼睛,她居然反过来安慰起了祝遇:“哪有人才高中,就说出‘注定’两个字的?而且,你也要记住你说的存在主义哲学,永远不要承认‘生活就是这样’呀。医生是个多伟大的职业,救助人的生命,缓解人的痛苦,我作为演员,我也常常羡慕你们,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医学更伟大的事业了。” 慕予摘下口罩,露出华彩照人的面容,微笑着看向祝遇。 苏芷扶稳祝遇,怕她当场激动得晕过去。 慕予说:“其实你认识我,对吗?” 祝遇没说话。 “我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这也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 是啊,人在兴奋和紧张时,瞳孔会变大,甚至睫毛都会发颤,还会有一些细小的动作,比如手臂肌肉微颤,或是下意识地攥紧拳头。这些不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能控制住的。 其实慕予早就发现了是吗?两个小孩儿拙劣的演技哪能骗得过专业演员的法眼呢? 祝遇一咬牙,坦白道:“我非常喜欢你的话剧,从以前的《空白》,到现在的《紧闭》,都很喜欢!” 祝遇把慕予演的话剧一部一部报了出来,唯独没报《第一百零一个吻》。 苏芷心想,考验铁粉功力的时候来了。 慕予愣了愣,缓缓说:“你还看过《空白》?这部剧剧本是我自己写的,当时总共就卖出十几张票,演了一场就没再演下去,我难过了好久。” 祝遇说:“我看过,我还坐在前排呢,里面是不是还引用了叶芝的十二行诗?‘我要起身走了,去茵尼斯弗利岛,用泥土和枝条,建造起一座小屋;我要有九排云豆架,一个蜜蜂巢,在林间听群峰高唱,独居于幽处……’” 祝遇才不敢承认,自己看这部剧时才十岁,连剧情理解起来都勉勉强强,注意力全在“这个姐姐真好看”上了。 而且她去看这部剧,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抽奖抽到了鲸陵大剧院满两百减一百优惠券,于是便去找了个价格最优美的话剧把这张优惠券用掉。那些诗句也是她后来在找作文素材时偶然撞到,觉得很眼熟才背下来的,主要目的也是写作文的时候在阅卷老师面前装个大的。 万幸的是,慕予没追问更多细节,她露出由衷欣慰的神色,恍若看到了知己降临:“网上都搜不到了,居然有人能记得这部剧!我还以为大家都只知道《第一百零一个吻》呢。” 慕予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说:“时间不早啦,我的两位同学喊我回去了,我还欠你们两杯热奶茶,谢谢你们来找我聊天,我也觉得很有收获,谢谢你们给我一个倾诉的机会。” “我们还可以喝到你的奶茶吗?”祝遇胆怯地说。 要是换做别人说这句话,她肯定当作客套,不会真去“蹬鼻子上脸”,可是她太想寻得一个机会和idol再次近距离接触了。 慕予说:“明天我还在同一个时间到这里,可以吗?” “可以可以!”祝遇惊喜,说:“我可以送你一个礼物吗?” 她太想再彰显一下存在感了。 “什么礼物呢?” “您喜欢什么呢?” 慕予想了想:“嗯……与艺术有关的东西?” “艺术……我仔细想想。” “不用强求的,我会一直记住你们的。”慕予说。 “不不不,没有强求,我身边正好有个少年艺术家朋友,她很擅长这方面,也很喜欢你的剧,明天可以带她来吗。” 虽然这位少年艺术家朋友大概率喜欢的是《第一百零一个吻》。 慕予说:“好呀,那我欠你们三杯奶茶了。” 两人和慕予告别,再次见到季沨时,她们都一脸凝重:“少年艺术家,交代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季沨:“???” 讲完了前因后果,季沨说:“我只会画画呀。” 苏芷摇季沨的手臂:“都是艺术嘛,音乐美术戏剧不分家。” “画什么呢?” 祝遇挠挠头:“这……没想好。” 祝遇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网上最讨厌的那种甲方,她双手合十,开始诚恳地央求季沨:“小风——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我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季沨一听,过命的交情!原来她和祝遇不仅已经是朋友了,还不是一般的朋友!季沨非常感动,她当场承认:“好的,我来帮你想。” 根据祝遇的各种描述,季沨开始思考构图。谁知季沨想到傍晚,也没想出来,总觉得怎么想都太普通了,因为在她眼里这是要她“给电视里的人送一幅画”,这听起来好艰巨。 无奈,她只得去卫生间里偷偷打了林清辞的电话。 五分钟后,季沨对苏芷说:“我有思路,但是我没有工具,我可以到林老师家里去借画画器材吗?今天一定能弄完。” 林清辞要在燕城待三天,她今天还在燕城。 苏芷秒批:“好,加油呀,你是我们的希望!” 于是,林清辞开来汽车,暂且把季沨接走了。 一上车,季沨就听见林清辞激动的声音:“哇,居然是给大明星准备礼物,我都替你们心潮澎湃呢!” 季沨问:“林老师,有主意了吗?” “当然有。” 她家在燕城文理大学旁,车程不过半小时。推门进去,季沨发现她们家的装修风格、空间布局,与她和莫声闻在鲸陵住的那间房子几乎一模一样。屋里有两间卧室,去另一间卧室参观时,季沨怔住了,床上的垫着冬天的棉被和褥子,干净又整洁,像是随时等人入住。 “这间本打算给你留的。”林清辞倚在门边,“虽然你现在用不上,但随时欢迎你回来。” 一句话让季沨鼻尖发酸。 不知是不是因为莫声闻反感有人来做客,屋子没有客厅,而是被一间画室取代,画架、调色板一应俱全,除了两百多种颜色的马克笔,还有丙烯颜料。 “林老师,我们怎么构图?”季沨问。 “虽然理论上绘画没有高低贵贱,可要看起来高级一些,最好还是画看起来像油画的东西,我们用丙烯颜料吧。” “可是我不会这种工具。” “你勾线,我直接帮你上色,或者我教你?” “还是你教我吧。”季沨说,她觉得礼物要亲手完成,掺假的礼物总感觉缺乏一点真诚与美好。 她们选了一个比A4纸大两圈的画布,但拿在手里作为礼物赠送正正好,画布上的内容很精细:舞台左侧,金色帷幕半掩,碎面具与乐谱像树叶一样飘飞着,演员独自站在帷幕前,在暖色聚光下变成一道剪影,帷幕后,却是一座小岛,树影如浪。 喧嚣之中,仍有净土。 四五个小时,一笔一笔,季沨虽然生疏,却画得非常细致认真。 遇到卡住的地方,林清辞便把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挪笔,像在教一个刚学写字的孩子。恍惚间,季沨仿佛缩回童年,被一湾温热的海水轻轻托住。 画成之后,林清辞帮季沨把画布拿到阳台上用吹风机吹干,然后用一个布袋包好,一份不错的礼物就算成型了。 回程依旧是林清辞开着车送季沨,要到达终点时,林清辞忽然又对季沨笑了笑:“能找个明信片,帮我也要个签名吗?我也在追《第一百另一个吻》。” “原来林老师也看?”季沨惊讶。 “当然,我还强迫莫老师和我开着视频会议一起看呢。”林清辞笑,“替我告诉她,她的新剧,让一个观众开心了好多个晚上,也留下了许多很美的记忆呢。” 那座岛很美,舞台也是。 送给你的祝福 因为下午要见慕予,苏芷、季沨、祝遇一致决定请假,可上午还得按行程来——第四站,燕城艺术学院。 这是祝遇几天中最起劲的一次。她一想到这是慕予的母校,就自动把此行当成了“圣地巡礼”,更别提昨天还亲眼见到了本人。 整辆车的学生们也都挺亢奋,对他们而言,前面的学校更多是象征着“名校”的冷冰冰的符号,燕城艺术学院,反倒是离他们最近的地方:音乐系、戏剧系星光熠熠,谁还不认识几个从这里走出去的歌手或演员? 这次的导游依旧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他说,他读的是声乐专业,他刚一说完,就被这群高中生团团围住。 “哥哥你将来要去参加选秀吗?” “哥哥你一看就是潜力股,能提前要个签名吗?” 导游小哥哥面露为难:“其实我将来只想当个音乐老师。” “呀——好没理想。”高中生们都听不得这种质朴的发言。 进校前,苏芷脑内也对校内的景象有些幻想,也许里面到处都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的红墙老楼?也许里面到处都飘扬着琴声?甚至还有路演?甚至路上走的都是高颜值明星或者以后都明星? 可当她真的真迈进去,却发现这所学校和前两所大学并无二致,到处都是方方正正的教学楼,图书馆前有因为气候泛黄的大草坪。 没有镁光灯,没有尖叫,只有零星抱着快递的留校生慢吞吞路过,对这群兴奋的外校学生见怪不怪。 有同学和苏芷一样感到幻灭,哀叹:“这里……好像真的只是个大学。” 导游笑了:“大学不像大学像什么呢?” “那它到底特别在哪儿?”有学生忍不住追问。 导游挠了挠脖子:“能天天蹭话剧?” “还有吗?” “有好多同学比较……呃,有理想?” 答案显然没满足大家。 不过仍能看到水泥路两旁,几幅三米高的画布正被木架支着,颜料未干。学生穿着围裙,倾着身子描摹近些日的演出海报:《卡门》《唐璜》……这些名字写进作文自带光环,却和热搜上的流量剧毫不沾边。 在去食堂吃饭前,学生们的校内最后一站是学校的剧院,剧院别的地方都平平无奇,唯一醒目的是大厅里有一面香槟色的墙,整面墙上都密密麻麻地刻着历届戏剧表演系的毕业作品,不过到目前还有好大一片空余没刻满。 祝遇一眼就被吸住,对苏芷和祝遇说:“一起找找慕予!” 三个人仰头,像扫描仪一样逐行扫过墙上的文字,终于在右下角一块不起眼的方格里发现了她们想找的目标。 导演/编剧:慕予,剧名和祝遇几年前在剧院看的剧一样:《空白》,不过演员表里没有慕予,只有两个熟悉的名字,是《落雪的夏天》里的两位主演。 “原来她们三个当年是铁三角啊。”季沨小声感叹。 旁边有位同学也在看这面光荣纪念墙,她撅嘴道:“为什么没有‘霸道渣A爱上我’之类的?天天盯着那些‘高雅艺术’,不会看睡着吗?” 墙上的戏剧名字种类繁多又玄妙,把人看得眼花缭乱,却找不到几个流行桥段潜藏其中。 导游摇了摇头,语气轻却郑重:“因为这里是大学。” “大学就不能有狗血爽剧?” “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停顿两秒,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因为,这里是大学呀,同学们,珍惜在象牙塔捡贝壳的时光吧,可能以后只能揉面包了。” 离开燕城艺术学院,三人先匆匆吃了午饭,随后默契地“集体生病”,顺利请假,算好时间打车直奔清绮园。 季沨把画抱在怀里,又额外买了一小迭明信片和几支彩色秀丽笔,全是为慕予的签名预备的。 在出租车上,祝遇忽然紧张起来:“你说,她真的会来吗?” 苏芷说:“应该会吧,她答应过我们的。” “她会不会只是说着玩玩?” “不会,她应该是个守信用的人。” “我们值得她守信用吗?” “值得,没有谁不值得别人守信用的。” “她会不会觉得她是大明星,我们只是普通的小粉丝,我们不值得?” 苏芷说:“也许别人会,但祝遇的偶像,应该不会,嘿嘿。” 祝遇感觉苏芷在夸她,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我感觉,慕予……挺信任我们的。”苏芷想了想,又说。 “是啊,不担心我们身后跟着人偷拍,不担心我们把她的话,她的行踪泄露给一大堆人。” “也许吧,信任是相互的。” 到了清绮园,穿过重重路径,她们到了那个同样的小径上。 远远地,她们真的看到了和昨天一样的身影,慕予真的在那里等着。看到苏芷她们,她摘下口罩,向她们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你们的三杯热奶茶,是三种不同口味的,桂花乌龙,黑糖姜茶,布丁草莓,希望你们能喜欢。” 纸袋递到祝遇手里时,还能感觉到袋子里传来的温度,祝遇的声音卡在喉咙,哽咽道:“您真是太好了。” 季沨拿出丙烯画,捧给慕予:“这是送给您的,我昨天刚画完的。” 慕予伸手,接过画,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了颜料里凝聚的梦。她垂下眼眸,凝视了画布许久,淡淡地笑了:“这座岛,是茵尼斯弗利岛吗?在喧嚣之中,仍有净土,真不愧是少年艺术家呢。” 她竟然直接看出了画的意思,真是个厉害的人呐。 季沨不好意思地抿嘴笑,接受了“少年艺术家”的夸奖。 祝遇攥着本子的手出了汗,鼓了两次勇气才开口:“可、可以请您签个名吗?” “当然。”慕予接过她递来的钢笔和本子,却没急着落笔,而是先问,“想要什么样的祝福?” 祝遇一惊,懊悔至极,居然还能要祝福语,她没想到,也完全没准备。 慕予看出了祝遇脑海的空白,笑了:“没关系,随便怎样的,平常的,天马行空的,都行。” 祝遇憋得脸通红,最后,挤出了一个最俗套的答案:“考上理想的大学?” 她真想锤打自己一番。 慕予问了祝遇的名字,然后在本子上写下:“祝遇,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她的字潇洒而俊逸,像字帖上的行书,真是字如其人呢。 “还需要吗?”慕予又问。 “还可以再写吗?” 慕予微笑:“当然可以,你可是我的第一个观众呢。” “好呀好呀。”祝遇要激动得晕过去了。她担心自己在得寸进尺,却又甘之如饴。而且她不敢说不需要,仿佛说不需要,她在偶像心中就永远成了一个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只有“考个好大学”人。 慕予看出了她的为难,她低下头,缓缓落笔,写下:“祝你一路顺风。” 祝你一路顺风,永远无需畏惧人生的惊涛骇浪。 最后落款:慕予,字体仍然是漂亮的行书,不是明星们常用的设计的花体字签名。 “谢谢你,谢谢你。”祝遇眼眶一热,真的要流泪了。 季沨也趁机递出明信片:“可以……也帮我们签几张吗?还有我妈妈,她也很喜欢你。” 慕予一张张签过去,每写一张就问清收信人的名字,再认真落笔。 签到最后一张,苏芷向她套近乎道:“您知道吗?我们上午去了燕城艺术学院呢。” 慕予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啊,那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地方。现在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路两边到处都是歌剧和话剧的海报,食堂和教学楼门口摆着各种艺术家讲座的日程安排。” “还是一模一样的呢。”苏芷说。 慕予抬眼望天,神色忽然迷茫:“这么多年了,外面的风还是吹不进去。现在的学生,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呢?” 流行文化到了校门,就跟其他文化并肩而行,完全没有在外面那种独占鳌头的地位。 “如果是您,会庆幸还是会失望呢?” “会庆幸吧,毕竟对外面的世界更失望。” 眼看着慕予眼中又流露出难过,季沨忽然说:“有位观众托我转告您,您的电视剧让她快乐了很久,成了她一段非常——非常——难忘的回忆呢。” 慕予目前只演过一部电视剧,那就是《第一百零一个吻》。 慕予怔了怔,犹豫了一下,问道:“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吗?” “是呀,为什么不是呢?” 看,无论路边摊的炸串还是米其林三星的鱼子酱,无论街边店铺闹哄哄的音响还是剧院舞台高处的咏叹,总有某个瞬间,恰好让某个人的快乐从心底溢出。它们的“价值”必然存在天壤之别,但也许那种直击心灵的快乐本身,并不该被分出上下。 慕予淡淡地弯了弯眼睛,在给季沨的那张祝福上,她写下:“祝你快乐。” 很简单,简单得如同呼吸,却又很真诚。 夕阳西沉,光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彼此交迭,慕予和她们告别,少女们喝着奶茶,而慕予捧着她们的画。 她们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再相遇,但今天的记忆会留到永远。 走出园门是,祝遇忽然停住,转身,认认真真看向季沨:“谢谢你的画,谢谢你的帮助,季沨。” 不是“苏确蘅的女朋友”,不是“止风之竹”的画手,只是季沨,纯粹的季沨。 晚上,季沨正和苏芷在床上看电视剧,她们认为看剧得有始有终,所以看的还是《落雪的夏天》。但毕竟被剧透了,所以她们直接跳到最后几集,此时,“渣A”苏总跟前女友兜兜转转,最终各自认清内心,和各自的 CP 办了婚礼,主 CP 甚至抱着娃出场。 季沨却越看越失落,因为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昨天错过的那场婚礼,心里猫抓似的痒。 “好可惜好可惜。”季沨哀嚎起来,把脸埋进枕头。 苏芷刚想哄她,手机就“嗡”地震了一下,是祝遇转发来的一条推送。 《落雪的夏天》那两个主演,她们发社交平台了。 九宫格的照片,清绮园都花和树,白色的西装,白色的婚纱,深情的拥吻,璀璨的烟花,都是她们的婚礼现场拍下的,两人的笑容幸福洋溢。 配文不长,却温柔而诚挚: “七年前,我们还是燕城艺术学院戏剧表演专业的同学,上学时常常跑来清绮园游玩约会,这个地点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如今我们修成正果,这里是最好的地点。” “我们本来不打算公开宣传,但是细细思忖之后,仍然觉得这份喜讯需要向所有在意我们的人传达,祝你们在生活中,永远相信爱,相信幸福。” 在九宫格的中央,是她们给粉丝的手写信,两人的字迹和慕予一样飘逸清秀,末尾是: “感谢每位支持过我们的观众,有你们的陪伴,是我们的荣幸。” 苏芷揉了揉季沨的头:“怎么样?开心吗?你看到婚礼了。“ “我开心!”季沨在床上兴奋得滚了几圈,把头埋到苏芷胸口,窗外的霓虹灯像星光闪烁,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这趟燕城之旅,可算是值回票价了。 第五天,该回家啦 第五天,燕城之旅的最后一天,上午的行程是燕城医科大学,下午再坐高铁回去。 一早,快要集合时,苏芷才收到祝遇的消息:“好累啊,上午不想出门了,帮我和导游请个假呗。” 苏芷回她:“你不会昨晚心潮澎湃得一夜没睡吧……” 祝遇说:“没有,纯粹是不想动弹。” “动都不想动一下?” “医科大学,去不去无所谓嘛。” 在祝遇目前的认知里,“医科大学”就是一种特殊类型的职业技术学院,综合大学才符合她对大学“包罗万象”的想象。虽然,她的表姐许息上的就是这种所谓的综合大学,其“综合”的主要体现方式是,艺术人文外国语临床医学,所有专业通通都要学高数,每年学生的骂声能把校领导的头盖骨掀飞。 “来都来了……” 眼看“精力充沛的苏确蘅”又要开始启用万能句式了,祝遇只得承认:“好吧,昨晚熬夜了,刷手机刷到凌晨四点。” “行吧,你继续睡。”苏芷只好放过了祝遇。 上午到行程依旧是听勤工俭学大学生导游喋喋不休地讲校史,这位导游更进一步,说“燕城医科大学”“燕城文理大学”“燕城艺术学院”是从一所与燕城大学相匹敌的大学“分裂”而来,只需“多剑合璧”,即可把燕城大学踩于脚下,唯一可惜的是,好像三个学校的校长不太乐意。 他说得比几天前燕城大学的导游还要敷衍, 因为听众比之前还少。今天就要离开燕城了,不仅有好几个人都请了假留在酒店睡觉或者收拾行李,即使是照旧来参观的人,也早已心猿意马,照片也懒得拍,走走停停漫不经心。 这趟行程中最精神的竟是赵晓婷在《心跳交响乐》上的同好,她看着学校附近附属医院的住院大楼,两眼放光:“虽然没办法和因因一样上燕城大学医学院,但是燕城医科大学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这样以后找到像因因一样的女朋友,才有共同语言。” 爱情真是给人力量。 但大部分人只是平淡地跟着导游走完,平淡地拍几张照片,然后平淡地去食堂吃饭:大学与大学之间实在太像了,一样的天,一样的楼,一样的树,并没有那么多幻想的神秘与神圣。 中午去酒店收拾行李,退房,下午,她们很快就步入了归途。 列车上,苏芷季沨祝遇依旧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到站后,学生们依次下车,有人从前门下车有人从后门下车,因为苏芷她们坐得靠后,所以她们是学生中少数几个从后门下车的。 在快要靠近后车门时,苏芷忽然用余光瞥见,有两个座椅的中间好像卡着一个东西。 “哎?那是什么?” 季沨问:“哪里?” 祝遇顺着苏芷的目光看了看:“旅游手册吗?”从那个东西在缝隙里露出的边角来看,应该是本薄薄的册子。 苏芷走上前去,把那本册子从座椅缝隙里抽出,看了看。 不是旅游手册,而是一本文具店里常见的手写本,应该是哪位旅客落下的。 苏芷把本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眼,又看了看扉页,封面和扉页上都没有署名。 祝遇问:“要不要打开看看里面?” 苏芷再瞧了几眼本子的封皮,确实没有名字,她想了想:“算了吧,万一是谁的日记呢?直接给铁路工作人员吧。” 苏芷把本子拿在左手上,和季沨祝遇一起拖着行李出门。 刚下车,就发现站台上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叫。 一群人围成一圈,不知在看什么。 人群中央传来一个男生声嘶力竭的怒吼:“交出来!交出来!” 苏芷踮起脚尖一看,声音的来源竟然是李承师。 一贯阴郁的李承师现在爆发出了可怖的情绪,和另一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揪着对方的衣领,眼眶猩红,瞳孔喷出愤怒的火光。 赵晓婷看起来想上前去拉架,但却没有立刻行动,不知是不是感觉这两人像高气压的煤气罐一样,有突然爆炸的风险。 被李承师打的男生吊儿郎当:“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拿的?” “只有你碰过我的书包!我知道你就喜欢恶作剧!刚刚还鬼鬼祟祟的!我的报告!整整五天的报告!没了!你要害死我!” 那个男生反倒又开始嬉皮笑脸:“哈哈哈哈哈,‘报告’,哎呀,你就那么怕你爹啊……” “交出来!”李承师牙齿咬紧,气得鼻翼都在抖动,他扬起拳头,正要一拳锤下去,赵晓婷冲上前去,拽住他的手臂:“小狮子,这里这么多人呢。” 闻声赶来的一个工作人员拨开人群,把两个打架的人拉开:“同学,冷静,冷静,有丢失物品,我们帮你找,好不好?” 苏芷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已经猜到了事情的七八分:这本子是李承师的,平时都当宝贝一样贴身带着,今天被一个喜欢恶作剧又看不惯他的同学偷出来。难怪苏芷刚刚就觉得这本本子有点眼熟,不过不知是不是这个人没忍心把事情做绝,“销赃”时没把李承师的本子直接扔垃圾桶,只是藏在后排座椅的夹缝里。 苏芷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和不喜欢赵晓婷一样,不喜欢李承师,因为他们都曾欺负过季沨。可眼前的场面太可怕了,苏芷感觉李承师快要疯了,而她自己只是捡了个本子,失物上交,举手之劳而已。 苏芷走离人群,把本子给了另一个在远处处给铁路局打电话的旅行社工作人员:“刚刚在座椅底下捡到的。” 那个工作人员如获至宝,立刻奔上前去,把本子递到李承师眼前,晃了晃:“是不是你的?” 李承师一把扯过本子,像一个要从悬崖跌落的人抓住一根绳索,他看了看本子,再翻开内页,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实是他的。他汹涌的情绪泄了劲,坐在地上,抱着本子,充血的眼睛仓皇扫过围观的人群。 赵晓婷拉起李承师:“走走走,我们先走,打车回去。” 说完,赵晓婷用最快的速度,匆匆忙忙三言两语地和工作人员打了个申请,两人的背影融合在站台的人流里。 两个工作人员面色尴尬,他们本来想给这趟旅程画一个温暖而圆满的句号,没想到还出了这么一个插曲。 但一个工作人员还是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拍了拍手里的帆布包。 “无论你们喜不喜欢这趟旅程,无论你们将来会不会来燕城上学,无论你们将来选择怎样的道路,请不要忘记这五天——”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摞纸盒子装的明信片,是燕城的所有大学的手绘风景图,有学生踏足过的,还有没踏足过的。 “你们的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到学校门口去接你们了,回家准备过年吧。” 这趟燕城之旅,就算结束了。 回家前,季沨把相机还给了苏芷,让她帮忙导出里面的照片。 苏芷提着相机,在开门前,她还在胡思乱想,她知道宋月庭和苏青竹已经放年假了,她们会怎么迎接自己呢? 结果,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只见苏青竹倚在沙发上,宋月庭枕着她的大腿侧躺,闭目养神,猫东西趴在宋月庭肚子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开门的动静,眯着眼睛抬头,发现是苏芷后,又把下巴搁到爪子上,继续睡。 “晚饭呢?哪里去了?”苏芷饥肠辘辘,目光从沙发上的三个生物身上一一扫过,一个个连起身的迹象都没有,更别提做饭了。 “我们下午垫了点零食,晚上不饿。”宋月庭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打发苏芷道:“小区对面的几家店还开着,自己去解决吧。” 苏青竹的手指缠绕着宋月庭的发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看样子心思也不在苏芷身上。 苏芷的胃发出一声空响,虽然她家人在饮食方面一直秉持着随意原则,但苏芷也没想到,迎接仪式竟是一桌空气。 想到这里,苏芷忽然眯了眯眼,把相机随手放到茶几上,露出乖巧的笑:“家里有剩饭吗?” “冰箱里还有些米饭。” 苏芷咧嘴:“好,那我去给你们做饭,晚上不吃饭,可不好。” 苏青竹诧异地挑眉:“哇哦,女儿长大了。” 宋月庭也撑着坐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苏芷当真系上围裙走向厨房,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 厨房里逐渐传来一股奶油蘑菇意大利面混番茄酱的香气。 只是半小时后,苏芷端出不是意大利面,而是一盘炒饭,盘子上放着一个勺子。 苏芷走到宋月庭和苏青竹面前,楚楚可怜道:“这是我第一次做饭,要给爸爸妈妈先尝尝。” “嗯……”苏青竹瞟了瞟那粉红色的炒饭,上面还有点点做饭人“灵机一动”洒下的辣椒面,像红色的沙子。 “你们肯定会吃完,对吗?”苏芷的目光比刚刚更诚恳。 “不会辜负女儿的心意的。”宋月庭说,从不做饭的她还没察觉出端倪。 苏芷笑眯眯地舀了一大勺,递到苏青竹嘴边,看她吃了一口,再舀了一勺,送到宋月庭唇边。 “好吃吗?”苏芷看着苏青竹和宋月庭咀嚼时奇怪的神情,挤出一个满怀期待的眼神,像第一次做饭渴望得到父母夸奖的孩童。 “好吃,好吃。”苏青竹拧了一下眉头,把炒饭用力咽下去,勉力地说。 “那你们就多吃点嘛。”苏芷又舀了两勺,分别送到苏青竹和宋月庭嘴边。 就这样,一勺接一勺,交替进行,苏芷硬是把整盘“意大利炒饭”喂得干干净净。如果猫东西能吃米饭的话,苏芷大概也会扒开它的嘴塞一勺进去。 吃完,苏青竹默默起身,去倒了杯水,不知是不是要漱口,她回头,看到苏芷还一口没吃,问:“你不吃吗?” “我不吃,爸爸妈妈都吃饱了,我才能吃,今天我还得整理一下照片,就点外卖吧。”苏芷笑嘻嘻地走到猫东西身旁,先用两只手在它腋下捏了捏,然后一只手搂着猫咪,另一只手拎起相机,“蹬蹬蹬”踏上楼梯回卧室去了。 而在同一栋楼的九楼,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清辞也已经从燕城回来了,餐桌上摆满了她和莫声闻一起做的菜。 小文文扒拉着餐桌的边沿,伸长脖子去看桌上的菜,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尾巴还在摇来摇去。 桌上还有三杯调好的饮料,是蓝白色的,下层是酸奶,上层是蓝莓汁,莫声闻给它取名为“冬雪”。 林清辞去厨房,端来最后一碗汤放在桌子中央,又盛好三个人的饭,坐在餐桌的主位上,抬了抬下吧:“小风回家啦,洗手,开饭。” “好耶。”季沨坐过去,欢快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醋里脊,烫得直吸气也舍不得吐,只能囫囵嚼两下含在嘴里。 饭后,林清辞单手托腮,眯着眼笑:“陪女朋友陪够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们?” “当然。”季沨揉着鼓起来的肚子,伸了个懒腰。 回家了,真不错。 微笑抑郁症? 在距离春节七八天的一个凌晨,可能是空调温度调得不好,季沨被喉咙里一阵干涩唤醒。 季沨半睁着眼爬下床,踩着迷糊的步子去客厅倒了杯温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感觉舒服多了。 正要回房继续睡,对面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林清辞披着睡衣走出来,头发微乱。 两人打了个照面,林清辞一愣,轻声招呼:“你也出来喝水啊。” 季沨点头,却猛然注意到,林清辞的眼眶是红的,脸颊还挂着未干的水痕。 她惊道:“林老师,你……哭了?” “没有。”林清辞下意识否认,扯出一个和以往一样的笑意,“我才不会哭呢,你莫老师才喜欢哭。” 季沨还要说什么,林清辞的声音放得更软:“快回去睡吧,天还没亮呢。” 季沨乖乖退回房间,掩门之前,她又忍不住往客厅瞄了一眼,林清辞没再有什么新的异样,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把自己埋进被窝。 上午,林清辞出门逛街买衣服去了,季沨趁此机会,牵着小文文,毫不留情地推门进了莫声闻的房间。 莫声闻还窝在被窝里睡懒觉,季沨拍了拍小文文的脑袋,小文文洪亮地“汪汪”叫了几声。 “干什么?”莫声闻被狗叫声吵醒,她撑起身,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眯着眼睛看季沨。 “我要审讯你!”季沨严肃地说。 “干嘛,别闹了,出去。”莫声闻挥手赶季沨走。她好不容易挨到春节放假,但生物钟还没调好,白天只想继续睡觉。 季沨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掀开莫声闻的被子,把热气放出去,说:“你是不是欺负林老师了?” “我?欺负她?她欺负我还差不多。”莫声闻不以为然,伸手要把被子扯回去。 “林老师昨天晚上哭了,是不是因为你?” 季沨又拍了拍小文文的脑袋,小文文立刻配合地又气势汹汹地叫了几声。 听到这话,莫声闻坐起身,理了理扣得歪歪斜斜的扣子,沉思了半晌,才抬起眼皮,说:“你看错了。” “真的!我没看错!” “不,你绝对看错了。” “我没看错!”季沨不准备和莫声闻继续掰扯,直接开启了审讯流程:“你最近有没有惹林老师生气?” “没有。” “有没有让林老师吃醋?” “她哪有那么容易吃醋啊,她一般都是得意……” “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一向非常严于律己,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我们定过终身的。” “那精神上……” “精神上也非常专一。” “你们没有感情问题吧。” “没有。” 看莫声闻的神色不像说谎的样子,季沨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林老师还是哭了啊。没有感情问题的话……”季沨又担忧起来,问:“莫老师,林老师身体没问题吧。” “没有,健康得很。” “生理和精神都健康?” “生理和精神都健康。” “你呢?” “也没问题。” “林老师的爸爸妈妈呢?” “没有,都挺好的,她的所有亲朋好友的健康状况都不错。” “那你的呢?”季沨想,说不定是林清辞在为莫声闻担心。 莫声闻想了想,说:“我没有亲朋好友,这是真的。” “嗯?” “我没有父母,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也不交朋友。”莫声闻耸耸肩。 季沨愣了愣,却见莫声闻说:“别乱操心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感情没问题,健康没问题……那只能……和经济与事业有关了!”季沨说,她露出难过的神色:“替我转告林老师,我很喜欢被她领养,即使不住大房子,我也愿意……” “停——”莫声闻忍无可忍了:“小朋友,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少看点电视剧,好不好?你就是看错了。” “可是……” 莫声闻站起身,拍拍季沨的脑袋:“别为不存在的事情操心,好吗?” 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目光却是温柔的。 季沨被滴水不漏地堵了回来,只得瘪瘪嘴,牵着小文文,带上门,离开了莫声闻的房间。 整整一个上午,再到午饭时间过去,季沨仍在心里反复掂量这件事。 她可以选择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但是,她做不到。 这不仅仅是因为,夜里她清楚地看到林老师的眼眶红了,甚至鼻尖也微红,明明看起来就是刚刚哭过,而是因为,她害怕。 如果是那种本来就比较多愁善感的人也就算了,可能她不小心想到什么旧事就触碰到了泪腺。可是那是林清辞呀,一直以来都像明媚的阳光一样的林清辞。 这太反常了,难道…… 一股寒冷攫住了她,让她生出一股近乎本能的恐惧。 季沨去书架的一个角落里,把那本她许久没翻开的书拿出来。 抑郁症,季雨晴离开人世的原因。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而她的生命却像一个被箭射穿翅膀的鸟儿一样,猝然地坠落。 季沨从未把这个词和妈妈联系在一起过,因为季雨晴曾经是个温柔阳光又爱笑的女人,至少,在季沨的记忆里是这样的。除了在季雨晴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季沨感觉季雨晴的心力像一条被截断了源流的河流,一寸寸地干涸和枯竭。 抑郁症患者其实看起来不一定“抑郁”,甚至可能在现实中是个开朗爱笑的人,而这个知识,在季雨晴离开之后,季沨才知道。 不然她也不会直到最后,在季雨晴表现出异常时,季沨都以为是她的工作太累了。明明妈妈小时候经常教她要“乐观”“笑对生活”,她看起来是个心理多么健康阳光的人啊,她怎么会有精神疾病呢?怎么会呢? 不知林清辞是否也遭遇过这些?虽然在季沨后来查询的资料中,抑郁症的抑郁并不常以哭泣为表现形式,但人哭泣总不可能是因为心情好。外表阳光,内心情绪低落,这份相似让季沨恐惧。 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季沨,胸口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 说起来季雨晴的离世…… 好讽刺,她,季沨,季雨晴唯一的女儿,甚至不知道季雨晴具体是哪天离开的。 但应该就是在一个像这样的冬天吧。 出于不知是怎样的心绪,季沨默默地套上外衣,出门,坐地铁,去了一个她很久没去过的地方。 那是一所初中,季雨晴老师曾经教职的学校。 学校的门锁着,季沨没法进去,只能在围墙外慢慢走。冬天的校园外也很冷清,学生们早就消失了,喜欢在校门口叫卖小贩也跟着迁到了别处,耳边没有人声,风在光秃的枝桠间来回撞,也撞不出一点声音,树下甚至没有几片败坏的枯叶,只剩下一片空和静。 季沨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着,季雨晴的墓不在鲸陵,季沨只去那里看过一次,而那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呼吸到的空气是不是真的,她和不知道季雨晴的具体离世日期一样,也没记住那座墓的具体位置。而她和妈妈原来生活的房子,离这里也不算远,但现在已经易主了,她没法再进那个小区了。而且她一靠近那里,也许就会情绪失控,当场开始流泪。想来想去,好像这里是最适合她来流连妈妈气息的地方。 季沨的脑海空荡荡一片,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只是机械地迈步,迈步。 她撞到了一个人。 “你?” 季沨抬头一看,怔了怔,随即情绪又低落下来。 眼前的人向她挑着眉,没有表情。 这是一个乍一看很像季雨晴的女人,相似的肤色,相似的身型,相似的轮廓。但只是乍一看像。季雨晴的五官柔美,面庞温润缺乏棱角,嘴角天生有着温和的上扬弧度,一头柔顺的长发总是吹散下来。而这个女人扎着没有刘海的马尾辫,颧骨略高,脸颊下凹,嘴角天生是耷拉的。 季沨只见过她几面,是季雨晴的妹妹,季雨廖。在季沨的印象里,季雨晴活着的时候是不怎么和她来往的。 “阿姨好。”季沨淡淡地向她打招呼。 “你好。”季雨廖回答。 就这样简短地两句对话,她们便擦肩而过,她们都没有问对方为何而来,好像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季沨就这样,围绕着四四方方的校园,走了一圈又一圈。她几次与季雨廖再碰面,但目光都一触即分,谁也没再开口打招呼,沉默成了她们之间最安全的距离。 季沨最后在学校路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了,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椅背,脖子很快酸疼,但她懒得调整。 小时候,妈妈不就经常和她一起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风景吗?虽然这里不是公园。 季沨低下头,四周好像突然黑暗下来,无数的人影在她眼前闪回,有闹哄哄的学生们,有在校门口维持秩序的老师和保安,有骑车载着孩子的家长,他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有些人在她身边坐下又起身,有些人从她面前匆匆掠过,只有她,像一个凝固在时间里的雕像。 倏忽,所有幻影熄灭,只剩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女人静静坐在身侧。季沨对着那并不存在的身影轻轻笑了笑。 在记忆最柔软的边角,她仍记得,在她只比椅子高一点时,妈妈会把她带来学校照顾。在放学后,妈妈有时会牵着她在学校旁边散步,走累了就把她抱起来找个地方坐,也许就坐过这条长椅。 季沨又想到了妈妈给她的读的睡前故事,想到了在小时候,妈妈在给她关灯时,还会在她的脸上亲一下。 她仰身躺上长椅,腿搁在长椅的扶手上,冷风卷着尘土打转,她拉上羽绒服的帽子,假装目光所及不是灰白的天幕和缥缈的云,而是童年卧室的天花板。 睡吧,在妈妈早已消失不见的气息里。 (旧痕)为何您的离去悄然无息,弃我于茫茫 “我不信……我绝不相信。”女孩跌坐在狼藉的客厅中央,像被抽走了脊梁,她的四周环绕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撕成两半的课本、摔碎的玻璃杯、皱成一团还挂着泪痕的餐巾纸…… “小风,先把门打开,好不好?”曾允行还在敲门,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我不信!”她猛地仰头,声嘶力竭地大吼,顺手又抓起手边的一本书,狠狠掷向地板,“骗人!你们全都在骗人!” 门外沉默了几秒,曾允行几乎是在哀求:“小风,开一下门,好吗?我现在很担心你。” 女孩扶着墙,像拖着一具被抽空血肉的壳,踉跄到门前,打开门。 妈妈季雨晴,自从秋季学期结束那天起,就再没回过微信、接过电话。她慌了两天,声音发抖地求曾允行报警,然后自己连夜跳上最快一班高铁赶回鲸陵。推开门,只有冷掉的空气和沉默的灰尘迎接她。 几天后,警察的消息传来。 “确认身亡”“自杀”。 死亡,对他们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已经挺罕见了:生物在成年之后,身体便不再变化,一直维持着成年时的状态,直到大限将至时,机体才会突然衰退暴毙,而高度发达的现代医学又把人类的这个限期大幅后移,将来还能更后移。 对于成年人来说,能致死的疾病本就不多,甚至随着医学的发展,一些过去被判定为死亡的病人,只要时间及时也能救回。但唯有一个特殊情况,对于自杀的人,法律选择放手,无论救治希望如何,只需亲属同意,医生便停止救治。 季雨晴死了,自杀,在邻市的乡村,安静地,离世了。 曾允行从门外进来,只见女孩面色苍白,面颊瘦得凹了下去,看起来起码两天没吃饭了,她干燥得起皮的嘴唇还在喃喃地不停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 一定是弄错了,她的妈妈,只是累了而已,现在正在哪个地方打盹呢,她怎么可能自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也很难过。”曾允行同样神色悲戚,他认识季雨晴也有五年了,对这个噩耗同样悲痛。他没再说别的话,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孩,好像任何的安慰现在似乎都有些残忍。 过了半晌,他才柔声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去看看她有没有为你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话。 “我不去。”女孩气若游丝,随即,她又猛地坐倒,像一个蛮横的小朋友一样,嘶哑地嚎啕大哭:“我不去。” 她怕看到一个冰冷的墓碑,把她的最后一丝希望掐灭。 “先吃饭吧。”曾允行柔声说,他感觉女孩再不吃饭,就会只剩下一副骨架,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 “我不吃。”女孩继续哭。 “我去给你买,好吗?你待在家里别动。”曾允行匆匆地起身,去附近的小饭店买了一份套餐,带回来,放到女孩家的餐桌上。 “等你想去看看她时,就和我说,我带你去。” 他想说:“一定不要,做什么极端的事啊。”但他没说出来,只是和女孩一起坐到太阳落山,再给女孩买了晚餐,并默不作声地收走了女孩家里锋利物品,才离开。 距离春节还有十四天,妈妈没有回来。 距离春节还有十三天,妈妈没有回来。 距离春节还有十二天,妈妈没有回来。 …… 除夕夜,当别人都在吃年夜饭时,妈妈没有回来。 春节,外面放起了鞭炮,妈妈没有回来。 初二,妈妈没有回来。 初三,妈妈没有回来。 …… 女孩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昼夜不分地发呆。 而这些天,曾允行每天都提着保温桶来敲门,看着她把饭咽下去,才带着前一天的饭盒离开,曾允行的妻子也会来帮她收拾收拾房间。 终于,在大年初七,女孩对着来给她送饭的曾允行说:“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 曾允行轻轻说:“我们走吧。” 女孩上了曾允行的车,车上的两人都沉默着。车子穿过了市区,进入了一片郊区,再穿过一片市区,到了一个小镇,最后拐进一条窄窄的乡道。 那是一个破旧的村庄,人烟寂寥,从镇上开进村里都要三十多分钟。 村子的许多房屋,屋前的菜畦里长满了在冬季也十分放肆的荒草,屋墙上也没贴瓷砖,只有剥脱的白漆,发霉的青苔,和枯萎的爬山虎黑黢黢的印痕。 两人下车,沉默依旧如影随形。女孩的头越垂越低,仿佛脖子承受不起空气的重量,有时她走着走着,会忽然弯腰干呕,或是放声大哭,曾允行便停步,给她递纸巾,不劝,也不催。 她记不清走了多久,只记得最后,他们停在青砖小平房前,房子的砖石上盖满了浮灰,一些砖头已经从墙壁上落了出来,露出像伤口一样的孔洞。 平房前还坐着一个女人。 女孩猛地抬头,几乎是奔过去,可是一靠近,她才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妈妈,甚至看她的目光还带着些厌恶。 女孩又低下头。 “跟我来吧。“她说。 曾允行对女孩说:“这是季老师的妹妹,季雨廖,这些天都在这里。” 穿过昏暗的屋子,来到后院。后院依旧长着高过脚踝的野草,只有一块地方被锄头剃出一块秃斑,里面有座新坟,一个崭新的墓碑立在坟前,墓碑照片里的季雨晴微微侧头,带着和往日一样的微笑。 这一刻,在女孩的十四岁,她才终于肯承认,她的妈妈真的去世了,所有的侥幸在那一刻粉碎。 她一步一步挪过去,膝盖砸进松软的黄土,哭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哭声断了又续,续了又断,最后只剩喉咙里的嘶嘶声和干呕声,曾允行上前,架住她两只冰凉的胳膊,把她拖到门槛上坐下,同时又拆了一包餐巾纸塞进她手心。 季雨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不远处,双臂环胸。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抽噎着问:“妈妈……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妈妈走得太突然了,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接受不了。 季雨廖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女孩又哭起来。 不可能,妈妈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是一句话,一封信呢。 季雨廖短促地笑了一声:“钱么?不好意思,你只能拿一点,毕竟你又不是她亲生的。” 女孩怔住了,只感觉五雷轰顶。她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季雨廖是不是说,“你不是她亲生的”? 季雨廖看到女孩的反应,冷笑道:“我是她的亲妹妹,我们在七岁时分开,父亲自杀后,她跟着母亲去了燕城,我跟着爷爷奶奶留在镇上,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你和她,没有。” 曾允行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跟孩子说这些,你还有没有心?” 季雨廖却更大声了“这个孩子都十三岁了……哦不,过完年应该十四岁了,我就看不惯,她这个别人家的累赘,到现在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我看就是她惹得雨晴心力憔悴,把她害死了……” “闭嘴!”曾允行怒喝道:“故意往孩子心里捅刀子,人怎么能这么恶毒。” “我看过户口本,我和她是母女关系。”女孩嗫嚅道。 “是母女关系,但你是过继来的,你不懂么?” “你这个骗子!骗子!”女孩又爆发出疯狂的大吼,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尖利,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感觉一股寒意袭卷了全身。 是的,女孩从小到大,每次问到与家庭关系相关的问题,季雨晴总是含糊其辞。而且她还是个孩子,没怎么遇到需要填身份信息的时候,即使偶尔有,也都是季雨晴帮她填。季雨晴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女孩是用科技手段生出来的,身份特殊,填起来比较麻烦,填完了也不会给女孩看。 好像自女孩记事起的短短十年,都从未往那方面想,她也自始至终从未看过与“收养”相关的内容。 女孩悲伤地看着曾允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曾老师,这些都是她编出来骗我的,对不对?” 曾允行却沉默了。 两人对视着,这份沉默揭示着一切的答案。 原来只有女孩她不知道。 季雨廖又把话题绕回遗产上:“哦对了,既然你不是她亲生的,你就不要再把自己特别当回事儿了,我和雨晴的母亲商量了一下,雨晴留下的那套房子,归我们,你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拿点存款,知足吧。” 曾允行嘲讽道:“还跟孩子抢东西,真说得出口啊,说不定啊……呵呵。” 季雨廖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面色一沉:“你有什么怀疑,去找警察啊,警察那边清楚得很。不过我可警告你,污蔑是犯法的,你胡说可以,别惹出事来。” 但女孩根本不在意什么遗产之类的东西,她的世界已经静音了。 她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纽带。 “别人家的累赘” “说不定就是你害死了她”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妈妈根本不爱她,对吗? 所以才会悄然无息地丢下她,一言不发地离去,将她丢在茫茫天际。 她在送她去燕城的那天甚至没有回头。 季雨廖最终下了逐客令:“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别人家的孩子,不要再来吵雨晴了,雨晴她,真的累了。” 在回去的路上,曾允行对女孩说:“其实她在第一次带着你来找我时,就和你说过你的亲生父母的事……也许……可以把你带回给她们……只是我还不清楚她们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怕碰碎了什么,但迎来的还是女孩的大吼。 “我不要见她们!” 女孩的声音大得自己都害怕,她又抽泣起来。 她不想见那两个被称之为“亲生父母”的人。 原来妈妈并不爱她,是吗?可是明明小时候,妈妈对她是那样地好,她一直相信着自己是被爱包围着的。一定是她做错了许多事情,让妈妈心生厌烦,反正都是她的错。她还在妈妈患病最痛苦时去了远方的燕城,甚至都没有留在她身边。 她是害死妈妈的凶手,把她丢给季雨晴的那两个亲生父母也是。 她们都是凶手。 她不要见另外两个凶手。 曾允行没有为女孩的大吼生气,只是说:“好。” 在元宵那天,燕城大学少年班已经开学了。 女孩静默地坐在宿舍里,她昨天就来了,但到今天行李箱还没拆。 她身边多了一个存折,是季雨晴的一部分存款,曾允行让她自己保管。她拒绝知晓存折的密码,她不会用那份存款,永远都不会,因为这好像是她在妈妈去世后唯一得到的东西,在她眼里,存折里的数字是妈妈仅存的血肉。 而女孩的室友们,则在嬉笑打闹聊着班级的逸闻趣事,同时分享着各自的“家乡特产”,当然,略过了女孩。 “叮咚”,手机响了。 女孩收到曾允行的消息:“房子被收走了,你以后回鲸陵,就先住在我家里吧。你现在先过继到我名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向前看吧。” 女孩又哭起来,捂着脸,把头埋进膝盖,呜呜呜的哭声从指缝里传出来:她和妈妈的那个小家,没有了。 稀少地,张忻怡对女孩主动开口了:“别吵了,行不行?” 女孩的哭泣声真是太吵了,远远吵过了她们的嬉笑打闹。 “我妈妈死了。”女孩抽泣着。 她的心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她真的很需要安慰,甚至不管不顾眼前的说话对象。 三个室友对视了一下,那个清沪的室友看了她一眼:“哦,那你节哀吧。” 过了十几秒,张忻怡又抛出一个新的话题,她们三人又欢笑起来,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和远方的灯火和烟花一起庆祝着元宵的夜晚。 只有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奶油度假村 季沨睡眼惺忪地醒来时,感觉头痛得厉害,她还没有睁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梦中哭过,她感觉睁眼有些困难,干涸的泪痕粘住了她的睫毛。等她抬手把眼睛清理干净,视野清晰,她发现自己躺在那辆熟悉的甲壳虫汽车的后座上,身上还盖了一个毯子。 空气中有股清新的薄荷和茉莉花的香气。 季沨耳边传来林清辞的声音:“你醒了?我们下午发现你不见了,可担心了。我猜,你会来这里。” 季沨勉力转头,发现莫声闻开着车,林清辞从副驾驶向后探身,来看她。 还没等季沨问林清辞为什么会知道她来这里,林清辞又问:“头疼吗?” 季沨动了一下,感觉头上又一阵钝痛袭来,从一边的额头延伸到眼球,她甚至能感觉到额头上血管的搏动。 季沨揉了揉太阳穴:“嗯。” “我们去医院。”林清辞说。 季沨这才注意到,林清辞说话带着鼻音,和昨天凌晨一样。 季沨心口一紧:“林老师,我很担心你,你心情一直都不好吗?” 她怕极了,担心季雨晴的悲剧再次重演,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帮帮林老师。 “没有,怎么会心情一直不好呢?我平时看起来情绪一直很低落吗?”林清辞说。 “季老师看起来也不是情绪一直很低落……”季沨终于说了出来。 车上的人都沉默了。 林清辞又吸了吸鼻子。 季沨问:“林老师,你又哭了吗?” “嗯。” “林老师,你昨天晚上哭了吗?” “嗯。” 林清辞终于承认了,她再次转头看季沨,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淌出来。 “对不起,我骗了你。”正在开车的莫声闻说。 蜷缩着身子躺在后座的季沨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听她的声音,她的脸上一定也带着泪。 林清辞说:“我哭都是事出有因的,不是情绪一直不好。” 季沨暗暗松了口气,她觉得有原因的情绪低落远远没有无原因的情绪低落可怕,前者才是疾病,后者是人之常情。 都怪她们要隐瞒着,不肯告诉她缘由。 不过季沨还是很担心:“什么原因呢?”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林清辞缓缓说:“和你一样,我也非常怀念,我旧日的好友。” “季老师吗?”季沨问。 “嗯。” 季沨知道她们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了,也许是怕提这件事一起撕开她内心的伤口,虽然,她最终还是从另一条路径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季雨晴。 “原来你们和季老师关系这么好吗?”季沨惊讶,她以为林清辞和莫声闻与季雨晴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林清辞居然能在几年后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纪念意义的日子,在夜深人静时为她的离去哭泣。 林清辞仰头,陷入回忆:“我们七岁时就认识了,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学习绘画,一起交换课外书,是非常好的朋友呢……”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擦眼泪。 季沨想到了自己因为季雨晴的离去撕心裂肺的感受,她的心也开始痛起来:为林老师的悲伤而心痛,她反过来安慰林清辞:“林老师,别哭了,都过去了,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对身体很不好的。” 林清辞摇头:“不,也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想起了她,然后还外加一些……别的事。” 季沨又问:“什么样的事情呢?” “小风,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呢。” 看到季沨还要问,林清辞柔声说:“放心,不是家庭问题,我们家里人的感情都很好,不是健康问题,我们都身心健康,也不是经济问题,不会影响生活,小风,相信我,好吗?” 她的语气很真诚。 “好。”季沨相信林清辞。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思绪在脑海中流转,季沨想了许久,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老师,我想知道,季老师,她讨厌我吗?”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她差点以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林清辞说:“不,她很爱你。这句话,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是真的。” 甲壳虫驶进医院的停车场,汽车停稳,莫声闻绕到后座,搀扶着季沨下车往医院走。 季沨把林清辞的话埋到心底,她情绪的波澜暂时平息,好像又回归了温暖的巢穴。 医生给季沨做了些检查,确认身体没有大碍,便开了两盒感冒药,让家长领她回去休息。 季沨恢复得很快,两天后,头一点不痛了,情绪也好了不少。 距离春节只剩五天,大街小巷的商铺都在玻璃门上贴上了鲜红的“福”字,喇叭里放着“恭喜发财”,货架上竖立着各式各样的促销海报,连小区对面的便利店,都在门檐下挂了一排小灯笼。放烟花的人越来越多,白天都可以看到一些孩子在路边跑来跑去,手里挥舞着点燃的烟花棒,想在挥舞电影里的激光剑。 这天,莫声闻在厨房里做饭,林清辞凑到季沨身边:“这个春节,你想怎么过?” 季沨思索了一番,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过春节了:“没什么想法。” “要不要去一个度假村?”林清辞提议。 “度假村?”季沨觉得新奇,光听名字就感觉应该是个好玩的地方。 “对啊。里面有很多游乐设施呢。” “游乐设施?有摩天轮和过山车吗?”季沨对游乐设施的理解很浅显。 “嗯……应该没有。但还是有不少别的好吃好玩的。”林清辞在手机上点了点,递到季沨眼前。 季沨看了看宣传,感觉是个很适合家庭一起出游的地方。 “好吧。”季沨确实觉得新鲜,但还是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来,送你一个新手机。”林清辞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手机,递到季沨面前,新手机比她原来的滑盖手机大一些,最大的区别是背面多了一个圆溜溜的大摄像头。 “除了语音和短信还有拍照和视频功能,话费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办好套餐了。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智能手机,但这个手机不算智能手机,先拿着吧,和女朋友聊天挺方便的。” 季沨感动,感觉林清辞真是体贴,她一下子同意了:“好呀。” 不过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她确实因为一些原因,不喜欢智能手机,主要原因是对里面的那几个社交软件有心理阴影。但林清辞怎么会知道这些呢?难道她表现得很古板吗? 下午,莫声闻和林清辞就带着季沨和小文文出发了。 她们所去的度假村在郊区,离市中心几十公里,不大不小,里面有一个不高的小山坡,坡上一路建了不少房子,山脚下也有不少屋子,这些屋子有给游客的住宅,也有一些小吃店和餐馆。 这个度假村打出的招牌是,每年的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主题,而今年冬天的主题,叫“奶油”。 所谓“奶油”,指的实际上是雪,小山坡上覆满了雪,山坡上的屋子上也覆满了雪,屋前的花坛和栅栏上覆满了雪,不过道路上并没有雪,总之,该有雪的地方都有雪。远看,山坡像一个撒着花生碎和巧克力碎的冰淇淋。 这些雪,一部分是天上落下来的,但还有很多是用造雪机造的,刚进来时季沨看到路边那些噗噗噗吐着雪花的造雪机还不太理解,为什么冬天要给自己制造点冷气呢? 整个度假村里都很冷,但房屋里很暖和。 她们入住的是山下的一座尖顶小平房,屋里的装修简单又淡雅,家具、地板还有墙贴都是原木的,暖黄色的壁灯一开,人住在里面,仿佛置身于一个挖空的巨大吐司内部。 而在她们的屋子正对面的小山坡上的那些屋子,形状和她们的不同,是圆滚滚的蘑菇形或者南瓜形,很像童话世界照进现实,不过,租那种屋子的家庭孩子基本都还在上小学。 山脚下还有一个游乐园,里面的设施一看就很适合精力充沛的人: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攀岩墙,一排轮胎连起来的独木桥,还有单杠双杠滑梯跷跷板 ,虽然每个地方都冻得跟冰块似的,但是戴着手套应该可以玩得开心。 莫声闻问季沨:“你要去游乐园玩吗?” 季沨看了看那几个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的小学生:“算了吧,我年纪太大了。” “不是也有几个大孩子嘛。”莫声闻指了指,除了小学生,还有一些打扮和气质像大学生的人,可能这些游乐设施对中学生来说幼稚,对大学生刚刚好。 “不要,我怕社交。” “好吧,没关系,那就待在屋子里,看看书,或者画个画。”莫声闻特意把季沨的全套“娱乐用品”都带来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安顿好了,莫声闻和林清辞去卧室休息,小文文趴到门边打盹儿去了,只剩季沨在屋子的其他地方走来走去。 屋里的设施很齐全,客厅里有沙发和投影仪,厨房里有各种餐具和厨具,每个都洗得干干净净。 要说这栋屋子有什么最别致的,应该是那个浴室。明明,屋里的两个卧室、客厅、餐厅都不大,卧室里的床也不大,唯独那个浴室,比一般人家的浴室要宽敞许多,大了近两三倍。里面除了一个普通的淋浴间,竟然还有一个圆形的大浴缸,缸壁上有凸出来的座位,像温泉池一样,缸边还有一个小桌子,应该是用来放零食的(当然,有特殊需要的话,也可以放点别的),甚至还有个防水的大电视正对着浴缸。 季沨总感觉这场景不适合家庭,倒是更适合情侣,心里盘算着怎么撺掇莫声闻和林清辞一起去泡。 客厅里的投影仪清晰度不错,还配了一整面墙的幕布,用来看剧应该很爽。《落雪的夏天》已经看完了,季沨想继续看《一百零一个吻》,但她一想到莫声闻和林清辞在卧室休息,就不敢开电视:她怕莫声闻或者林清辞从房间里出来,正好撞见一整面墙的床戏。 季沨转悠来转悠去,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拿出新手机,和苏芷试了一下视频通话,她端着手机,对着屋里拍了两圈,又绕着屋外拍了两圈。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天后,季沨叹气:“哎,这个地方,哪里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对面的苏芷问,看季沨传来的视频,感觉那个度假村确实挺不错。 “就是没有你。”季沨说。 没想到苏芷当机立断:“要不要,我让我们家也过来?” “真的?” 苏芷嘻嘻一笑:“没事,我劝劝我妈妈。” 第二天上午,苏芷家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度假村的停车场。 车里是苏芷一家三口,苏芷本来提议把猫东西也带出来,所谓“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但可惜,一拿出猫包,还没碰到猫东西,它就条件反射地用嚎叫发出了抗议,苏芷只得作罢。 苏青竹推门下车,捂嘴发出惊叹:“天啊,这里也太漂亮了吧!小芷,你眼光真不错。” 苏芷说:“就是就是,这里多漂亮啊,一看就适合情侣。爸爸你怎么舍得犹豫的,妈妈会失望的。” 宋月庭熄火,拔钥匙下车:“好好好,都听你们的。” 苏青竹得寸进尺,上前挽住宋月庭的手臂:“月庭,你一年到头那么忙,赚那么多钱,这些天,我们就挥霍一下,租个最贵的房子,怎么样?” 宋月庭打了个哈哈:“嗯,好啊。” 苏芷在心里哼了一下:“你就继续装吧。”宋月庭到现在还没告诉苏青竹工作的事。 很可惜,因为距离春节太近,“最贵的房子”已经被抢光了,她们最终租的也是一个尖顶平房,离季沨一家的那间很近,内部的布局、装修和陈设和季沨拍给她的一样,应该是度假村批量建设的,门前还挂着同款的灯笼和风铃。 中午,一家人开着空调,围坐在沙发上,一起吃从园区里买的大樱桃,说闲话。 宋月庭捏着着樱桃梗,若有所思:“说到情侣……” “嗯?”苏青竹侧头。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苏青竹认真回忆道:“严格来说……十五岁吧,当然,那时候你死活不肯承认你在谈恋爱,正式确定关系得以后了。” 宋月庭转头,目光掠过女儿,轻轻笑道:“小芷已经十六岁了吧,过完年就十七岁了。” 苏芷警觉地竖起耳朵:“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小芷年纪越大,我越是担心。小芷遇人不淑。” 苏芷问:“怎样叫遇人不淑?” 宋月庭想了想,说:“说不清吧,反正,小芷的对象,人品得好,不能有任何瑕疵,成绩得好,起码得能考个排前几的大学吧,家境得好,反正不能还不如我们。这三者,一个都不能缺,不然怎么能配得上小芷。” “长相呢?”苏芷幽幽地问,她不知道女儿的形象在家长眼中太完美,是不是件好事儿。 “长相嘛,长得太好看,反而危险。” 苏青竹看着宋月庭的侧脸,看着她垂散的墨色的长发、华美的丹凤眼和高挺的鼻梁,苏青竹说:“嗯,确实,要是小芷遇到那种人,长得好看让她痴迷,却总是说着一些伤她心的话,可真是太可怕了。” 苏芷知道苏青竹影射的是宋月庭,她在心里吐舌嬉笑:还是自己的小风好,不仅长得好看,还从来不会伤她的心,更不会像宋月庭一样说谎。 宋月庭却丝毫没有想反击苏青竹的意思,她反而很认真地点点头:“对,一定得给小芷严格把关。” “怎样严格把关?”苏芷问。 宋月庭说:“严格审问,严格控制,不可以有任何偏差。” 她居然真的是以很郑重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一点不像是开玩笑。她一提到这个话题,态度就会变成这样。 “……啧。” 苏芷走到房里,不和她俩一起吃东西了。 她拿起手机,发现手机上有季沨欢呼雀跃着发来的消息:“我现在就可以去你们那里玩吗?我想和阿姨们打个招呼。” 季沨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刻,可以见一见苏芷的爸爸妈妈了。 苏芷却说:“不,你别过来,等我去找你,我爸爸是个坏人,她想给你戴上手铐,防止你做坏事!” 季沨只得作罢。 领带的妙用 苏芷到客厅里和爸爸妈妈打了个招呼:“我出门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过了十几分钟,苏芷回来,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小袋子。 “来,泡泡浴球。”苏芷从袋子里面掏出两个圆球形状的物体,递给苏青竹。 苏青竹捏着泡泡浴球,奇怪道:“嗯?买这个干什么?” “你和爸爸过会儿一起去泡澡啊,把这个放进水里,会起很多香喷喷的泡泡,我买的是玫瑰牛奶味的,你们肯定喜欢。” 苏青竹脸一红:“啊,小芷,你怎么这么贴心啊。” 宋月庭却用手支着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现在才十一点,好端端的干嘛要洗澡。” 苏芷说:“洗澡?是泡澡!你这个没有情调的人。” 宋月庭说:“那也得等到晚上,白天应该多出门走走。”好像她就是一个刻板的人,认定的事情很难随意改变。而且现在外面阳光正好,确实是出门走走的好时机。 苏芷只好使出杀手锏:“爸爸,你有点不负责任啊。” “嗯?”宋月庭不懂白天不想洗澡怎么就被打为不负责任了。 “你没有注意到……妈妈今天身上的味道,好像比较浓吗?” omega的信息素味道比较浓,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是这个日期吗?”宋月庭困惑,真的皱起眉头算了算。 苏青竹听到女儿和爱人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地讨论自己的私密日期,脸更红了,苏青竹嗔怪道:“小芷,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我怎么能叫管得多呢?我这是操心你们呀。我对你们的感情问题很上心的。”苏芷开始侃侃而谈:“小时候我问‘我是怎么来的’的时候,你们不是说,‘因为爸爸足够爱妈妈,妈妈也足够爱爸爸,所以才把小芷带来到这个世界’嘛,我,作为你们感情的结晶,当然对你们的感情问题很在意。我还得一直监督你们,爸爸妈妈足够相爱,小芷才能健康平安快乐地成长。” 苏青竹一听,感觉羞耻中居然带着些感动:“嗯,嗯,好有道理。” 苏芷继续:“难道你们非特殊日期,就不可以……嗯……一起泡澡了吗?” 就不可以亲热了吗? 苏青竹沉思:“对啊,今天怎么就不能一起泡澡呢?” “爸爸怎么舍得拒绝的?明明是这么浪漫的事,好伤感情哦。” 苏青竹连连点头:“就是,连小芷都知道操心,月庭自己却一点都不上心。” 宋月庭刚想反驳,明明她一开始只是觉得白天没必要洗澡,怎么就拐到那里去了。却见苏芷又说:“爸爸长得那么——那么——好看,在外面走来走去,肯定很容易被搭讪吧,妈妈,你肯定也舍不得。” 这话说得很没道理,宋月庭平常又不是不上班不出门,苏青竹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何况她们早就“定过终身”了,但苏青竹现在正想看看宋月庭的态度,她问:“月庭,你想出门,有人和你搭讪怎么办?” “啊,这……我没有……” 苏芷一个箭步上前,把泡泡浴球从苏青竹膝盖上拿起,塞到宋月庭手里:“妈妈很需要你,你要负责。” “好吧。”宋月庭投降了。 “嗯,这还差不多。”苏芷走到苏青竹面前:“啊——张嘴。” 苏青竹张开嘴,苏芷把一粒柚子糖放到苏青竹嘴里。然后苏芷去房里拿了一个小包,戴上手套,笑嘻嘻地和爸爸妈妈挥手告别:“我出去玩一两个小时,那边的游乐场看起来好好玩。” “嗯,注意安全。” “你们也注意安全。” 苏芷乐呵呵地往季沨家的屋子跑,她觉得一时半会儿应该不用担心宋月庭和苏青竹打电话找她了。 天上又落起了雪,这回是自然的雪,不是造雪机喷出的小冰碴子,晶莹的雪花落在袖子上,像碎钻一般。 “咚咚咚。”苏芷一路跑到季沨的房间窗前,敲起了她的窗户。 季沨打开窗户,苏芷把手放在窗檐上一撑,长腿一跃,灵巧地翻了进去。 “我效率是不是很高?” “小芷,你真是太好了。”季沨扑过来,两人拥抱,一起咯咯地笑。 其实苏芷没必要翻窗户,她只是觉得这样很酷。本来莫声闻和林清辞两人早就认识苏芷了,况且她们今天逛度假村周遭的景点去了,不出意外的话,晚上才会回来。 季沨问:“我们一起玩什么呢?” “我给你带了东西,你要不要看看?”苏芷摘下手套,从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和季沨一起坐到床边。 季沨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五卷手打领带,一条卡其色一条咖啡色一条黑色一条海蓝色一条绿色。 苏芷说:“明年春天,你要是愿意穿校服,里面就戴我送你的领带,好吗?” 按照九万里中学的校服着装要求,下半身不做严格要求(只要别穿一些过于夸张的下装,比如朋克风的裤子,或者,不穿下装),但上半身每天都必须穿校服。春秋季节的上半身校服是豆沙绿的西装外套、西装马甲和白衬衫,衬衫有一条配套领带,酒红色条纹,男女同款,平时也要求佩戴。 但不知是哪届学生,也许是想给无趣的生活添点花样,他们私自换了领带,每天戴着不同颜色不同花纹的领带上学。老师们觉得无伤大雅,也没有管束,久而久之,这种做法流传了开来,也一直延续了下去。 季沨喜欢这份礼物,她接过领带:“可以呀。” “我有一个想法……”苏芷又说。 “什么想法呢?” 苏芷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针线盒:“我爸爸的每条领带,背面都有我妈妈的名字,你也要这样,我想在你的领带上,绣上我的名字。” “好呀,我们现在就来绣吧。”季沨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让爱人的名字贴在胸口,好像爱人的心跳和呼吸随时都贴着自己的心脏一样。 两人一起开始穿针引线,苏芷选了那条蓝色的领带,拿的是金色的丝线。 苏芷刚开始上手,就才发现用针比用笔写字困难多了:有不少她从没考虑过的事儿。比如,针距应该是多少?少了线条太直,多了线条容易扭曲。还有,下针之后该用多大的力气收紧呢?力气一大就会把布料勒出皱纹,不用力,线圈就像就松松垮垮地像用旧发圈一样,一扯就脱落。 最后,等她反反复复戳了又拆、拆了又戳,最后像搭火柴棍儿似的在领带背面拼出了歪歪斜斜的“苏确蘅”三个字,季沨已经绣完三条领带了。 苏芷把季沨的成品一看,季沨居然好像用上了传说中的刺绣手法,不仅针脚细密边缘清晰,甚至字体也非常漂亮,居然绣出了笔锋。 虽然苏芷早就习惯了季沨在手工方面的天才,但这份过于鲜明的对比仍让苏芷感到羞愧,她把最后一条领带递给季沨:“你来吧。” “好。” 苏芷托着腮,看季沨低着头,纤长灵巧的手指捏着针,蝴蝶似的翻飞着,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行云流水吧。 她认真专注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睫毛轻颤,长发从两鬓垂下,半掩着她的脸庞。 等季沨又绣完了,苏芷已经和她近在咫尺。 季沨把新绣好的领带递给苏芷,露出傻笑,期望得到夸奖。 苏芷轻轻说:“可以把我的眼睛蒙上吗?” “为什么?”季沨问。 “你太好看了,我需要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下。” 季沨耳根一热,她真的把刚绣好的领带蒙到苏芷的眼睛上,扎了一个结。 苏芷搂住季沨的脖子:“扶我上床。” 季沨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在苏芷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连忙把刚刚放在床边的针线都放到床头柜上,再帮苏芷脱下外衣和鞋袜,扶着她靠在床头,又去拉窗帘,锁门,调高空调的温度。 然后,跪坐在苏芷的大腿上。 苏芷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她的眼睛被蒙着,除了几缕从鼻子那里透出的白光,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能更清楚地闻到空气中的海盐柠檬味,和自己的栀子花的味道。 “脱衣服吧。”苏芷呼唤季沨。 她听到身上人衣服的摩挲声,还有衣服被急匆匆地扔到一边落在被褥上的声音,苏芷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最后,她伸手向前抚摸身上人,摸到了光裸的肌肤,对方已经一丝不挂。 苏芷轻轻一笑,抬起手,手指穿过季沨的头发,感受着柔软光滑的发丝缠绕着指节,她就这样抚摸着她,季沨跪在苏芷身上,一动不动,任由她抚摸着,只是偶尔会有些颤抖。 苏芷的手指下移,滑到季沨的脸庞上,拇指缓缓滑过她的眉弓,鼻根,鼻梁和嘴角,描摹她的五官。描摹着描摹着,苏芷倾身向前,在季沨的唇瓣上吻了吻,她唇真是柔软,熨贴地附在她的唇上。 她的抚摸和亲吻一路往下,季沨的身体有了些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纤瘦到过分,虽然还是很纤细,但却柔软了很多,触感更好了,季沨真是被照顾得很好,也许爱就是这么神奇。 苏芷含住季沨的乳头,舌尖与挺立的乳尖亲密地摩梭着,同时,她的手指拂过季沨的脊背,顺着季沨的脊骨下移,一直移到最下面。苏芷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季沨有尾巴,是不是就长在这里呢?她的手指在那不存在的尾巴根上按了按,捏了捏,嘴唇也跟着在乳头上吮了吮,惹得季沨呻吟出了声,真像一只被捏住了尾巴的猫。 她的吻继续向下,季沨知道苏芷要干什么,还没等苏芷的嘴唇碰到那里,她的身体就已经颤抖起来。苏芷没有放过她,直接一口含住那挺立的肉棒,她看不见,但脑海中的景象却比何时都清晰,她已经用很多种方式感知过这个东西:她的双手感受她的热度,她的甬道感受她的形状,她的唇舌感受她的味道。 苏芷没有把季沨吸到射出来,她已经能够预判季沨什么时候要射了,她暂时没给季沨这个机会。苏芷躺下,坏坏地一笑:“你想不想,把我捆起来?” “怎么……捆?”季沨说话时还在喘息。 “不是还有几根领带嘛,捆住我的双手。不是很好玩吗?我不能动,只能任由你摆布,你想玩吗?” 苏芷听到季沨咽了下口水,她果然被诱惑到了。 季沨帮苏芷把剩下的衣服都脱光,两人赤裸相拥着在床上滚了几圈,滚到床中央。 季沨从床头拿起两条领带,绕在苏芷的两个手腕上,再连到两边床头柜的抽屉把手上。 苏芷晃了晃双臂,发现真的不怎么能活动了,但她觉得还不够:“还有呢,不继续捆了吗?” 季沨犹豫了一下,又把剩下的两根领带绕到苏芷的两只脚腕上,分别系到两端的床腿上。 这下苏芷的四肢都不能动了,她整个人以一种淫荡的姿势伸展着。 看到这番景象,季沨真的忍不住了,趴到苏芷身上,她本来就刚刚被苏芷舔得梆硬梆硬,只想快点进入正题。 她的性器刚插进苏芷的穴口,就被苏芷叫住了:“你就这么着急?” “嗯……好难受的。” 苏芷歪了歪嘴角,她反正也看不见季沨的表情:“你不会,下一秒就要泄了吧。” “没有,哪有那么快。”季沨不服气了。 “你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多玩一会儿吗?”苏芷逗她。 “哼,那就玩一会儿。”季沨把性器拔出来。 苏芷现在不能动了,季沨可以为所欲为了,她开始放肆地抚摸苏芷,一寸寸摸过每一处肌肤,比刚刚苏芷摸她还要缓慢和细致。 苏芷感受到身体的各个敏感的和不敏感的部位被拂过,有的地方被摸的时候痒痒的,有的地方被摸的时候好像有股电流传来,惹得血液往下窜,下身溢出爱液。她情不自禁地想要用双臂或者双腿去环住季沨,奈何四肢都被捆住了。 “你喜欢吗?”季沨问苏芷,她看到苏芷有点挣扎的意思,不知道她舒不舒服。 苏芷说:“很喜欢呢。”她感觉被这样对待也有种别样的快感。 听到苏芷挺喜欢被这么对待的,季沨更大胆了起来,她开始不局限于用手抚摸苏芷。季沨伸了伸腰,握住两腿间涨得发疼的肉棒,把顶端贴到苏芷身上,开始蹭来蹭去。她感觉自己像握住了一个画笔,顶端渗出的液体就是画笔的颜料,现在,她要用她的颜料涂满苏芷。 蹭过脖子,蹭过两乳,蹭过小腹,蹭过腿间,苏芷光裸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反光,季沨一边感觉宣泄了一些,一边看到这景象又觉得血脉喷张。她还感觉,自己攥着肉棒扭动腰身的样子真的好羞耻,还好苏芷看不到。 连苏芷都有点受不住了:“呀,小风,玩够了就做你想做的事儿吧。”她好想伸手去抓那热乎乎湿漉漉在她身上挪来挪去的东西,可惜手不能动。 季沨倒是玩上瘾了,情欲冲刷着她的理智,蹭着蹭着,神智不清之间,她产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季沨蹦下床,去刚刚从苏芷身上脱下的外衣口袋里掏出苏芷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打开相机,然后把她的肉棒顶端凑到苏芷嘴巴边上,拍了张照。 季沨甚至还注意了照片构图,这么美丽的场景可不能产出一张丑照,苏芷的脸被拍得端正又好看,肉棒也被拍得粉粉嫩嫩。 苏芷感受到肉棒正贴在她脸上,又听到上方的“咔嚓”快门声。 “哇,小坏蛋!”苏芷下意识地想去抢季沨的手机,结果手被捆她的领带拽住了。这家伙欺负自己看不到加没法反抗,居然干了这种坏事! 季沨说:“你不也拍了很多嘛。” 苏芷的隐藏相册里有刚洗完澡没穿衣服的季沨,兴奋时性器竖得高高的季沨,睡梦中晨勃的季沨,还有被苏芷用手指插入甬道面色潮红的季沨,反正各种各样羞耻的场景都有,再多几张苏芷和肉棒的合影有什么问题嘛。 季沨把肉棒头伸到苏芷嘴里,苏芷配合地含住她,季沨换了好几个角度,又是一阵快门声,甚至还有录像声,听得苏芷脸都红了:“玩够了就开始嘛。” 季沨这才满意地重新伏到苏芷身上,肉棒直挺挺地顶进去,开始释放。 苏芷感觉到那家伙的东西在她的下面进进出出,撞出啪啪啪的声音,而自己不能抱她,不能用双腿去环住她,也不能与她目光交流传递爱意。她感觉自己像被宣泄工具一样对待着,被拨开,被顶弄,被填得满满当当。 苏芷一边羞耻地挣扎,一边在强烈的快感下,央求着季沨再快一点,再狠一点。 她看不见,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体的交欢上,连耳边那人的喘息都似乎比原来要粗重,更温热。 她动不了,自己像空中被气流裹挟着颠簸的纸飞机,她的顶入让她被抛起,她的回退她向下坠落,在不断的起起伏伏中,她的身体不停地绷紧又松弛,一切的快感,全都化作唇边的呻吟。 在高潮时,苏芷一口咬住了季沨的肩膀,季沨的身体和肉棒一起抽搐了几下,然后射了,之后,她便软绵绵地趴在苏芷身上。 苏芷偏过头,让季沨去咬她的后颈,同时说:“小风,今天我送你的领带,上面不仅有我的名字,还有我的味道,你第一次戴去学校时,不许提前洗掉。” “好呀,这是你的标记嘛。”说完,季沨就对着苏芷的后颈,咬了下去。 出人意料的会面 再温存了一会儿,苏芷便穿上衣服,从窗台翻出去回家了。 苏芷回家时,家里还残存着从浴室散出未褪的潮气,也不知宋月庭和苏青竹两人在浴室里经过了一番怎样的折腾。不过,她们已经不在浴室了,苏芷去敲了敲宋月庭和苏青竹房间的门,没有回应,她便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发现两人正在卧室里,相拥而眠。 苏芷握着门把手,也不敢去叫她们,因为不知道她们被子下面的身体有没有穿衣服。苏芷又偷看了一会儿,感觉她们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又折返回去,找季沨玩。 季沨出来时,还牵上了了小文文,因为她觉得小文文一只狗被扔在家里太可怜了。 度假村里的商业街比想象中的繁华一些,虽然不敌市中心的那些大商场,但和金叶巷相比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现在待在这边的都是一群消费欲望比较强烈的人,街上人来人往,还各个都不空着手。 大概是生怕冻着顾客,商业街好像是整个度假村唯一没有造雪机分布的地方。 街道是露天的,但在街道中央,却望不到天空,因为顶上挂满了密密匝匝的彩灯笼,有最普通的圆形方形,也有金鱼形,还有一些用线连成一条条长龙,灯与灯中间倒挂着撑开的油纸伞。 街道两边的店铺也是仿古的,所有建筑都是红墙黑瓦,木质的牌匾旁有两排灯笼垂下,有的店铺为了更吸睛,还会在门廊或屋檐上挑一个竹竿,挂一块旗子,真的像电视剧里一样。 苏芷和季沨两人手牵着手,季沨的另一只手上还牵着狗绳,小文文不断地把鼻子凑到地上,边走边嗅,也不知道在嗅什么。 商业街的店铺主要分为两种,一种卖吃的,一种是玩的。吃的东西很统一,奶茶、糖葫芦和油炸食品,而且前面还喜欢冠以“老鲸陵”三个字,比如什么老鲸陵鸡蛋灌饼(有时候苏芷也不懂,这些食物什么时候成鲸陵特产了)。玩的东西也很统一,基本都是各种儿童玩具,塑料宝剑,发光陀螺之类的。 苏芷问季沨:“你有想买的吗?” 季沨说:“我不饿,也没什么想玩的。” “那就一起看看吧。”苏芷只想留意一下这里有没有特色冰箱贴。 她们走走停停,不会在一个店铺前停留太久,也不会一掠而过。 走着走着,季沨刹住了,瞪大眼睛:“那是什么?” 苏芷顺着季沨的目光一看,只见前方的店铺的屋檐下摇曳着一块旗子,上面赫然写着“月蚀酒肆”四个字。 “月蚀酒肆?和月蚀酒吧是什么关系?” 两人走近一看,这是一个像奶茶店的店铺,铺面里有各种各样的饮料器械,屋檐上挂着酒红色的灯笼。 柜台后坐着一个穿着宽袍大袖古装的男人,他的衣服看起来圆鼓鼓的,可能是古装里面还穿了羽绒服。每隔十几秒,他就声音沙哑地喊一声:“哎——各位客官瞧一瞧看一看——”剩下的时间,他则开着手机视频,和人视频通话。 季沨愣神间,柜台后的调酒师发现来了人,连忙把视频通话搁到一边,他刚要喊出一声“客官”,定睛一看季沨的脸,呼道:“哦豁,这不是小风嘛。” 季沨认出了,这是月蚀酒吧调酒师,真名未知,花名好像叫Jules,不过大部分人叫他朱乐。 季沨回答:“好久不见,你们怎么到这里啦?” 朱乐掸了掸他的宽袖,说:“老板要进军古风领域,同时发展一下节庆业务,今年先来这儿试试水。” 季沨感叹:“哇喔,业务拓展得好快。” 苏芷心里一动,原来这儿是月蚀酒吧的分店,可惜作为一个“酒肆”居然没有座位,只能打包外带,但苏芷还是问:“有菜单吗?” 没办法,在第一次去以前季沨住的那个地方时,苏芷就有点眼馋月蚀酒吧,纯粹是觉得新奇。 朱乐点了点柜台,柜台上有个亚克力牌,上面有不少酒,名字取得让人云里雾里,都是些什么“青山云隐”“长安月下”“大漠孤烟”之类,每款酒还都配了精修预览图,杯壁凝霜,雾气缭绕,看上去仙气十足。 可惜这些漂亮的预览图下方的价格却个个面露凶相,最便宜的一杯要58元,看颜色是掺了酒的可乐。 苏芷说:“你们的名字取得好诗情画意哦。” 季沨指了指那个“青山云隐”,问朱乐:“这是不是店里的那个叫Emerald Echo的东西?” 朱乐面露尴尬,好像被一句话揭了老底,他吞吞吐吐地说:“嗯……是的……” 季沨说:“抹茶加米酒加柚子汁,大约两百毫升,在店里卖168元,嗯,便宜了,这儿只卖78。” 苏芷一听,抹茶粉二十几块钱一大盒,米酒十几块钱一瓶,柚子汁就更不用说了,便宜的九块九两瓶,她上次看到这么暴利的东西还是商场里的“谷子”。 苏芷顿时不想买了,她摆摆手:“算了,我们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呢。” 季沨也想赶紧走,因为朱乐认识她,她想到了自己在苏芷面前撒过的与酒吧老板有关的谎,虽然,按理来说正常聊天应该很难聊到这些内容,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久留为妙。 朱乐露出祈求的神色:“可以做无酒精的版本,还可以给你们打折,好不好?” 苏芷问:“打完折多少钱?” “嗯……四十块钱?” “算了算了。” 苏芷心想,四十块钱用来买普通奶茶,能用小料把奶茶加成粥。 旁边又来了一对情侣,那俩人刚要开口,看了一眼牌子,眼睛就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挪开:“嚯!好可怕,金子做的。”然后两人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朱乐捂脸哀嚎:“完蛋啦完蛋啦,我说让老板把价格定低点,她还不信,现在我KPi要不达标啦,奖金要泡汤啦。”声音凄惨,连小文文都跟着同情地呜呜了两声。 “你很缺钱啊?”苏芷问,她感觉都快过年了,这个人还在这里推销,看起来好惨。 朱乐挠头:“倒也没有很缺钱,就是……嘿嘿,老板今年给出的加班费比较丰厚,我想过年给孩子妈妈买个好点的礼物。” “喔,真是个好老公。”苏芷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也许你媳妇儿更希望你过年的这几天陪在她身边呢。 季沨问:“酒吧老板没有想出什么营销计划么?”她觉得月蚀酒吧卖的从来不是酒,而是情绪。 朱乐说:“她买了一些推流,但是没卖出去,她的二十一个小红书账号的帖子一个都没火,春节档竞争太激烈了。可她失败了罚的是我的钱。” 季沨心想,这可真是营销鬼才的滑铁卢。 忽然,朱乐眼睛一亮,开始央求季沨:“你被莫老师接走了,对吧?你现在肯定能和莫老师说得上话。” “嗯。”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能不能跟她商量一下,看在同事情谊的份儿上……明天晚上七点高峰期的时候,来帮帮我,就一个小时,我加班费我分她三分之一。哎,她那个长相,往这儿一站,销量肯定就蹭蹭蹭往上涨,何况老板已经把她打造成网红了。” 他的神色可怜极了,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季沨不清楚莫声闻会不会同意,但她还是点点头。 朱乐如释重负,双手合十:“上天保佑。” 当天晚上,莫声闻和林清辞回来时,季沨便和她们说了这件事。 没想到还没等莫声闻开口,林清辞就先兴奋地帮她同意了:“好呀好呀。” 莫声闻惊讶:“你怎么舍得让我离开你整整一个小时!” 林清辞说:“才一个小时而已,至于嘛。” 于是第二天晚上七点,季沨和苏芷去看“月蚀酒肆”,发现莫声闻真的出现在柜台后。 她没有穿一身别扭的影楼风古装,依旧穿着她喜欢的棕色风衣,里面是卡其色毛衣,白衬衫和格子领带。她没有戴袖套,也许是她觉得按照她现在的水平已经不再需要袖套,酒壶在她两只手里飞来飞去,纤长的手指跳着光影的舞蹈。而朱乐则背对着柜台,在机器和收银机前忙来忙去。 人群已经排成了半月形,以女孩子为主,大部分只是看,不过也有不少面色害羞的女孩子走近:“我要点一杯漱玉寒。” 淑玉寒,在月蚀酒吧门店里叫Arctic Mojito,是一种薄荷味的酒,自从莫声闻来了之后销量就激增。 等莫声闻做完一杯“淑玉寒”,面带微笑地把酒递给顾客,对方就会用两只手来接,指节快速地擦过莫声闻的手背,然后面色微红地拿走杯子。 全程莫声闻都带着她的职业微笑。 那个刚买完一杯‘淑玉寒’的女生走过来,眼尖看到了季沨手里牵着的小文文,说:“你的狗狗好可爱哦,可以摸一下吗?” 季沨说:“可以啊。” 然后对方就把酒塞到怀里,狠狠地揉了几把小文文,揉得小文文的耳朵乱晃,小文文也很风度,摇着尾巴,丝毫没有咬人的意思。 苏芷看着莫声闻的手被顾客偷摸,问:“林老师呢?” 季沨说:“不知道,可能在家里看电视吧。”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甜美声音响起,“您好,我也要一杯淑玉寒。” 季沨一看,柜台前走来了一个体型娇小,化着浓妆的女人,她的妆实在太浓了,尤其是那两瓣红唇,简直如同烈焰般娇媚。季沨再仔细看了好几眼,才敢确认,这是林清辞。 莫声闻的手明显抖了一下,酒壶里的液体差点撒出来,她强装镇定道:“嗯,嗯,好。” 林清辞把手肘支在台面上,托着腮,她的手指上涂着紫蓝色的指甲油,莫声闻一靠近,她忽然出手如闪电,一把揪住了莫声闻的领带:“这个,可以碰吗?” “嗯,嗯。”莫声闻僵着身子,不敢反抗。 林清辞用指尖挑开莫声闻的领带结,拇指一转,扯下莫声闻的领带,拿到手里三下两下把领带绕出一个圈儿,打了个结,又套到莫声闻的脖子上,只剩下一截牵在林清辞手里。 林清辞饶有兴致地看着莫声闻,莫声闻耳根微红,假装没发现自己的新项圈,只是继续默不作声地调酒,任由林清辞偶尔拖一拖她,把拉得微微倾身,手里的动作却不停,依旧在晃冰,滤酒。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呀,鹿鸣不是从不让omega近身嘛。”“不会已经名花有主了吧。” 朱乐赔着笑,小声说:“是嫂子啊,失敬失敬。” 季沨在旁边看得快笑出声来,她很想把小文文的牵引绳塞到林清辞手里,这样林清辞就可以有两个牵引绳了。 苏芷和季沨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羞耻的景象,耳边忽然传来又传来一个声音:“哎,小芷,你不是在家里嘛。” 是苏青竹,她的手还挽在宋月庭的胳膊上。 苏芷被逮了个正着,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说:“嗯,一个人在家里待得太无聊了,出来玩玩。” 林清辞和莫声闻也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这样啊。” 宋月庭没有说话,目光犹疑地落在苏芷身旁的季沨身上,问苏芷:“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季沨下意识地想要捂后颈,但被苏芷迅速地按住了。 “她的我的同学,正好也在这边玩。晚上出来遛狗,我们碰见了,就一起走走。”苏芷耸了耸肩。 “哦,同学?”宋月庭皱皱眉。 苏青竹开始东张西望,假装看两边的街道。 这个时候,不知怎么,朱乐奔到宋月庭和苏青竹面前,像电视剧里店小二招待客人:“两位客官,需要买酒吗?” “不需要。”宋月庭冷冷地说,她又恢复了那种在单位上当领导时冷冰冰的神色。 “可是呀,此等良辰美景,有良人相伴,若无美酒,恐怕缺了点什么。”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酸不拉唧的词儿,可能穿上古装说话就会变成这样。 苏青竹一笑:“哎呀,月庭,有良人相伴耶,你不表示点什么?” 宋月庭无奈:“你想点点儿什么吗?” “买两杯酒回家一起喝嘛。” “现在买吗?” 苏青竹又晃宋月庭的手臂:“怎么,不可以吗?月庭不要那么小气嘛。” “行吧。”宋月庭同意了,不过她又远远地看了季沨好几眼,把她从头审视到脚,神色警惕。 她们跟着朱乐走到“月蚀酒肆”前,林清辞已经放下了莫声闻的项圈,莫声闻理了理衣服,又恢复了职业微笑:“两位女士,有什么需要吗?” 苏青竹问:“有什么推荐吗?” “有。”莫声闻微微一笑,指着点单牌上一个粉色的饮料:“这杯‘灼灼其华’,怎么样?” “好,来两杯。” 宋月庭扫了一眼价格,一杯88元,她面无表情地掏手机,打开付款码,莫声闻忽然说:“其实,这杯可以给您免单。” 宋月庭问:“怎么说?” 莫声闻说:“这种酒在春节期间,对所有的情侣都是免单的。” “哦?” “但是需要加我的微信,方便您了解月蚀酒吧的一些最新活动。” 宋月庭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机,让莫声闻加了她的微信。 苏青竹在旁边开玩笑道:“月庭,你会背着我一个人去酒吧吗?” “当然不会。” 莫声闻又抛起了杯子和酒壶,很快,两杯“灼灼其华”就做好了。苏青竹看了一眼莫声闻,接过酒,她忽然说:“哎,我是不是见过您?好像有次在电梯里看见过。” 莫声闻说:“嗯,我们应该是同一栋楼的。” 宋月庭听到,也仔细打量了打量莫声闻的面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季沨,问莫声闻:“那边那个女孩子,是您的女儿吗?” “嗯。”莫声闻点头。 宋月庭没再说什么,只是抿唇。 买完酒,宋月庭就呼唤苏芷:“小芷,跟我们回家吧。” 苏芷只得依依不舍地用眼神和季沨告别,和她的爸爸妈妈回家去了。 等苏芷一家人走远了,季沨凑近酒吧的柜台,听见朱乐小声问莫声闻:“莫老师,都按你说的做了,只是,咱把她们拉过来,就是为了送东西?而且,我们啥时候有的这个活动?” 莫声闻小声回答:“没有,我编的,缺的钱,我帮她们垫上。” 不幸的是,旁边已经有一群人听闻了这个活动,一下子,整条街上的“情侣”都多了起来,可惜她们要微信时,“鹿鸣”却“微信好友人数达到了上限”,只能加上“月蚀首席福利放送官Eclipse”。 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朱乐给莫声闻的那点报酬根本不够花。 林清辞笑着对莫声闻说:“莫老师,应该是我帮忙垫上。” 除夕的钟声 不一会儿,莫声闻的“加班”结束了,季沨跟着莫声闻和林清辞回住处,一进屋,莫声闻就抓起客厅里的两个玻璃杯,她说,她今天玩杯子玩上瘾了。 像抛彩球一样,把杯子往空中一抛,只见杯子像风车一样旋转着腾飞,坠落到她手上时,却稳稳当当地立正了。 林清辞在旁边鼓掌:“莫老师好棒!哦不,鹿鸣好棒!” 季沨问莫声闻:“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加上苏芷爸爸的微信呢?” 莫声闻耸肩:“心血来潮吧,而且,我总有预感,以后会用到呢。” “在什么情况下会用到?”季沨着实好奇。 “不知道,万一呢,哈哈。”莫声闻又把一个杯子抛起,林清辞站起来,抢过空中的杯子:“看,莫老师,我也会接杯子了。” 而另一边的苏芷家,却沉默得要命。 苏青竹提议再去买点东西,苏芷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宋月庭也同样沉默,两人走在苏青竹身边,一左一右,各有各的低气压,惹得苏青竹一会儿便没了兴致,只得回家。 快到家时,苏青竹终于忍不住了,努力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哎,小芷,等你十八岁,你也可以喝酒了。” 苏芷撇嘴:“我才不喝酒呢,那些酒只是看起来好看,实际上说不定还没有漱口水好喝呢。” 宋月庭的思绪还卡在刚刚商业街的那一幕没走出来,她又问:“小芷,那个女孩子……” 苏芷猛地刹住脚步,挑眉:“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究竟想怎样啊?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谈恋爱了?我说了,她是我的同学。” 宋月庭也停住脚步,目光和苏芷笔直对峙:“稍微问问反应就这么大,恐怕是心里有鬼。”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月庭冷笑:“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不是我女儿?” 苏青竹看看苏芷,再看看宋月庭,想去拉两人的手,可是又不知该先拉谁的手。 “那你也不该管那么多……我又不是没有自主意识。” “不,我必须得管。” “你为什么必须得管?” “因为,万一你遇到不对的人,我会非常痛苦。” 宋月庭没再开口,只是淡淡地看了苏青竹一眼,她的目光沉下去,一缕忧郁飘散出来,冲散了刚刚的火药味。 那一瞬间,苏芷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一个很偶然的深夜,她无意中从睡梦中醒来,不知怎么睡不着了,她便去楼下找点喝的,刚一下楼,却发现阳台上有个单薄的背影。 那时的宋月庭独自一人伫立在阳台上,阳台的灯没开,只有远处高楼的灯光落在她身上,窗户也没关,外面的冷风嗖嗖地吹进来,把她本就凌乱的长发吹得更乱,她的身体却像雕塑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芷冲过去时,宋月庭只是淡淡地对着女儿一笑。 苏芷迅速关上窗户,感觉暖气都漏光了,她连忙去给宋月庭找了一件外套披上:“别着凉了。” “好。” 苏芷抱住宋月庭:“爸爸,你怎么了呀。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嗯。” “为什么不换一份轻松的工作呢?” “轻松的工作可赚不了那么多钱。” “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呢?小芷只要爸爸妈妈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别的都不在意。” “不可能,没有人能在贫穷的日子里开心的。更何况……”宋月庭凄然地弯了弯嘴角:“你妈妈本来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可是却因为我,许多年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过……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没有我,她是不是会活得轻松许多呢?” 她的声音很迟重,刹那间,苏芷忽然感知到了她的悲伤,她的脆弱,以及那如经久不散的云翳般笼罩在她头顶的,不断折磨她的自责。 而这份自责在她的工作变故之后被放大到了极致。 当苏芷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时,她已经拉起了两个家人的手。 “快过年了,别想这些了好吗?爸爸妈妈只需要记住,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彼此最好的人,爸爸妈妈也是彼此最好的,小芷也能找到最好的人。” 在温柔的灯光中,苏芷左手牵起苏青竹,右手牵起宋月庭,向前走去:“无论怎样,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很快,便到了除夕。 如果问季沨,这次度假村之旅有什么遗憾呢?其实也没什么遗憾,只不过,季沨没能在春节前最后两天和苏芷见面,只能打打电话聊聊天,没法像往日那样亲亲抱抱,明明她们就各自住在相隔几百米的屋子里。 这天的度假村里分外热闹,天还没黑,就有人燃起了烟花,窗外传来一阵阵“咻”“咻”的声音,绚丽的烟花在青灰色的天幕绽放。 季沨家里的电视亮着,虽然没人看,但听听那些热热闹闹的节目和广告,以及喜气洋洋的春节序曲,感觉也很不错。 餐厅那个方形的餐桌,按下桌面下的一个机关,可以拉成一个圆桌。十二道菜簇拥着一大碗热汤,围成一圈被摆放在圆桌上,热气从盘子里蒸腾着爬上去,直至抚摸到天花板。 好多菜,看起来不太吃不完,不过吃不完也没关系,谁家年夜饭需要吃完呢?本来就讲究年年有余。 “嗡嗡嗡”,林清辞的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 林清辞拿起手机:“哎呀,一到过年,就有好多人给我发祝福。” 季沨凑过去一看,林清辞的的微信框界面从上到下全是红点,都是各种各样的新年祝福语。 “同事发的,学生发的,还有领导发的,一点仪式而已。”林清辞把未读消息一个个点掉,顺便复制粘贴着回复。 季沨问莫声闻:“你也有吗?” 莫声闻举起手机,她的界面上也有几个红点:“嗯哼,月蚀酒吧的同事发的。” 季沨想,此刻,苏芷是不是也正在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应接不暇呢?苏芷的朋友那么多。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绪,季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消息界面,关闭,再打开,又关闭。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看:除了一两条运营商发的短信,还有和苏芷的聊天记录,别的什么也没有。 虽然知道这些只是小小的仪式和客套,可季沨还是挺失落的。 “哎,想什么呢,吃饭了。”莫声闻把一勺汤舀到季沨碗里,同时把一个大红包塞给季沨:“不许嫌少。” 季沨的眼睛都直了,她伸手接过红包,脸上露出了傻笑。 林清辞也不甘示弱,又递给季沨一个红包:“我也有,小风,新年快乐。” 季沨左手一只红包,右手一只红包,想拆开看看,但又不好意思,只能把两只红包迭在一起,捂在心口。 再多的祝福也比不上身边人的怀抱。 沉落的夕阳拉起夜帷,斑斓的烟花铺满天际,天空仍在落着雪,烟花把雪也映照成了彩色。 季沨忽然感觉,生命很长,过往的痛苦在时间的长轴上显得如此渺小。 当零点,跨年的时候,远方传来钟声,来源于度假村专门为春节建的那座大钟楼,低沉浑厚的钟声在山坡和房屋间回荡。 “当”第一声,季沨收到了手机短信:“小风,春节快乐,爱你哦。” 不偏不倚,掐着点发来,没有任何误差。 季沨笑了,这是属于她的新年祝福。 忽然,又有一条短信紧随其后:“春风捎去我的心意,晚星带来我的祝福,季沨,新年好!天天开心,阖家幸福!”后面还附赠了一首打油诗。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季沨正在困惑,又听到一声提示音。 “我是祝遇,没想到吧哈哈哈,问苏确蘅要到了你的电话号码。” 季沨愣了好久,她突然笑起来,蹦蹦跳跳地从屋子的这头跑到那头。 钟声依旧在继续,一百下,一百零一下,一百零二下……直到一百零八下。 季沨忽然知道为什么林清辞和莫声闻今年春节要带她来这里了,那飘扬的雪花是多么的纯净,那悠远的钟声是多么的圣洁,各种各样的哀伤,都能暂且被洗涤,至少能带来一个安稳的新年。 新的一年到了,在落雪中,在祝福的钟声中,也许,所有人的故事都会翻向更好的一页。 猫东西的欢迎仪式 春天到了,雪停了,路边的树枝也抽出新芽。街边行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走在路上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伸出手,不用把手缩在袖子里了。 而这个美妙的季节,首先宣告了成年人们年假的终结,接着又宣告了学生们寒假的终结,毕竟对于人类来说,好天气只适合上班和上学。 宋月庭和苏青竹又开始了她们的上班生活。 林清辞也拖着行李箱回燕城了,顺便把小文文也一起带走了,她有些抱歉地对季沨说,她没法把小文文留在这儿,因为她也会时不时想念莫老师,需要靠揉一揉毛色相同的小文文缓解。不过,她又安慰季沨说,她以后还会每两周来一次。 季沨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离别总是落寞的,为什么家人不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呢?而且,她也想揉小文文呀。 每年开学的第一周,都是人生中性价比最高的一周,因为这一周的时间流速比任何时候都慢,也才七天,就感觉过了整整一个月。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周的周末,中午,季沨跑到苏芷家里,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讨论《心跳交响乐》的第三章内容。 上次的“特典”很好地应付了春节假期那个月的更新,而且粉丝们对“止风之竹”暂时还很包容,甚至铁粉“鸢瞳”还在评论区说:大大既会在纸上画画,又会在平板上画画,什么都会,真是太全能了! 不过她们还是得加足马力更第三章,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新剧情了,再不更新,粉丝得以为作者要跑路了。 前面的剧情总结概括一下就是:alpha女主夏因尘和omega女主曲漪在一场音乐会上惊鸿一瞥,相遇相知,然后出剧院时,外面却下起了雨,两人同打一把伞回家,在地铁站离别。 最后的地铁站离别的情节,当时遭到了祝遇的严重吐槽。祝遇说:“按照设定,曲漪不是大小姐吗?为什么大小姐要坐地铁,感觉下一秒信息素都要馊了。” 苏芷不屑:“你懂什么,她只是第一眼看到夏因尘,就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悸动,所以要隐瞒大小姐的身份,拉近彼此的距离。” 现在第三话,到了关键的人物背景介绍阶段,两位女主各自回到各自的家庭,这一话得展现她们的家庭情况。 第一个镜头是夏因尘,按照她们事先想好的设定,医学生夏因尘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属于经典的“书香门第”。苏芷一开始想定她们是医学院的老师,传说中的代际传承,但祝遇却愣说“有股关系户的臭味”,最后只好定为父亲考古专业母亲哲学专业,听起来清高得要命。 苏芷问季沨:“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庭氛围应该是怎样的?” 季沨想了想:“爸爸辞了工作跑到酒吧调酒去了,妈妈每天吊儿郎当混日子?” 苏芷:“……” 最终,经过一番思索,她们觉得大学老师也是人,所以下了班应该和普通人无异。爸爸做饭,妈妈看电视,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她们全家人都很擅长音乐演奏,父母吃完饭还要合奏一曲,所谓琴瑟和鸣,出尘又浮夸。 而曲漪的家庭刻画则要困难得多,因为她们不知道大小姐过的日子是怎样的。 首先,房子得大,她们知道的最大的房子是独栋别墅,前面后面都带花园的那种。里面的装修不能太质朴,不然看不出是豪门,但也不能金碧辉煌,感觉像暴发户,还不能太素,那样太单调,更不能太鲜艳,感觉像KTV。 画师季沨问:“什么是不质朴又不金碧辉煌不素又不鲜艳的装修?” 苏芷思考了半天:“像我们家里那样?” 好吧,她承认了,人就是很难想象出超过自己认知范畴的东西。 苏芷说:“哎,没关系,这些只是背景,最关键的是,我们得用一些……嗯……具体的细节来展现她们家有多有钱。” 季沨问:“什么具体的细节呢?” 苏芷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她发现,漫画编剧还真没那么好当,因为得时刻牢记一点,所有的内容都要能够通过视觉直观地呈现出来的。口口网上的小说作者写大小姐,可以直接写她的衣服有多贵,她的首饰有多价值连城,可是这些怎么体现在漫画中呢?总不能上网搜个奢侈品的logo画上去吧。 想了好久,苏芷突然灵机一动:“她们家的猫,是吃刺身长大的。” 曲漪的猫从此有了一个专门的镶金边的食谱:周一三文鱼刺身,周二金枪鱼刺身,周三鲷鱼刺身,周四北极贝,周五甜虾。同时有专职营养师进行食谱搭配,精确至克,并由五星级酒店大厨进行烹饪。 季沨赞叹:“确实,听起来就很有钱!” “哎嘿,就这么定了。”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先把自己先说馋了,苏芷叫季沨到厨房里去拿点零食来。 季沨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苏芷昨天吃剩的寿司,刚要回客厅,余光忽然瞥见二楼楼梯口闪过一个黑影。 季沨惊呼一声:“啊!那是什么!” 苏芷从沙发上起身,跑到她旁边,循着她的目光往楼梯上一看:“哪里?” 只见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长条状东西从楼梯拐角伸出来,晃了晃。 季沨结结巴巴:“哇,那不会是……” “别动!”苏芷一把攥住季沨的手腕。 两人屏住呼吸,只见那条毛茸茸的东西缓缓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绒球一般的身躯,最终,一个猫头从拐角探出,是传说中的猫东西! 那是一张很圆的脸,季沨以往只见过照片,但照片只能拍出其形貌,却很难拍出那一根根细腻的毛,更拍不出那胡须动一下,腮帮子就像果冻一样弹一下的神奇质感。 二楼楼梯口的光线不是很好,所以猫东西现在的瞳孔很大,整个眼睛都黑不隆咚的,那双又圆又黑的眼睛此刻正直挺挺地瞪着季沨,眼神若有所思。 季沨突然发现,猫的眉毛也是会动的,好像思考的时候还会隐隐皱眉。 然后,猫东西开始前进,整个身子都露了出来,开始缓慢地迈步下楼。 它先把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轻轻放到一节台阶上,好像在试探台阶上有没有刺,等它的整只爪子触及了那级台阶,好几秒钟后,它才伸出第二个爪子。 一步,一步,它的步履比电视剧里的太空步还慢。 奇怪的是,它明明是一只很大的猫,在猫界应该算威猛的类型,但是它的身体却一直贴在楼梯上,前腿和后腿弯曲,大腿上的毛像蒜瓣一样展开。它的整个身子都缩得紧紧的,与背部浑然一体的黑色尾巴也贴在地上,感觉像一只硕鼠。 季沨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它要下来了!” “嘘,别说话。” 猫东西每走一步,圆滚滚的身躯都要因为运动节律性地伸缩一下,原来不止那张脸,猫的全身都是敦实而极富弹性的,像一个黑白色的实心大软糖。 苏芷看得心痒难耐,很想一把捞起这只猫揉捏一番,但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和季沨一起站着一动不动。 猫东西终于从楼梯上下来,到了平地上,它走路时依然贴着地面爬行,只是时而会抬起下巴,查看季沨的动向。 终于,过了好几分钟,猫东西才挪到了季沨身边。 它开始嗅季沨的脚踝,从左边嗅到右边,再从右边嗅到左边,然后开始嗅裤腿,同样嗅了整整两圈。然后,它终于肯放弃贴地爬行形态,开始站直身子仰起头,嗅季沨的膝盖,嗅完又绕着季沨走了两圈,用尾巴掸了她一下,再用两只白白的爪子扒着她的裤子,伸长了脖子嗅季沨的腰和肚子。 季沨再次感叹猫的身高真有潜力,刚刚看起来还没有手臂长的猫,立直了居然有半人高。 等猫东西终于把季沨能嗅到地方都嗅了个遍,它才放心地绕着走了好几圈,躺倒,用腮帮子蹭了一下季沨的脚,然后逍遥地走到沙发上,趴下开始闭目养神。 苏芷终于忍无可忍了,蹿到沙发前,把猫东西直接从腋下抱起来。 猫东西被打搅了睡眠,一脸生无可恋,但却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连身子都没有扭一下。 “它好乖哦。”季沨感叹。 苏芷把猫东西递给季沨,季沨把吃的先放到茶几上,然后接过猫猫,坐到沙发上,把猫东西放到腿上。 她终于理解苏芷说的,什么叫“摸过猫东西从此以后再碰别的猫就曾经沧海难为水了”,世上怎么有如此美妙的手感!又软又弹又暖和,每寸皮肤都被软绵绵毛茸茸热乎乎包裹。 季沨一边捏着猫东西的腋下,一边随口问道:“小芷,猫东西是哪来的啊?是从楼下捡的吗?”虽然猫东西非常可爱,但花色明显不像宠物店里的那些品种猫。 苏芷说:“不是,是我的一个好朋友送我的离别礼物。” “离别礼物?”季沨还真没听苏芷说过。 苏芷的朋友挺多,但能被她认证为“好朋友”的却凤毛麟角,可能苏芷舍不得让这个词通货膨胀(不然只能用“挚友”这种肉麻的词儿了)。季沨知道的唯一苏芷的“好朋友”只有祝遇,但祝遇显然不需要送苏芷“离别礼物”。 “是个叫肖荏苒的女生,哎呀,你不认识。她从幼儿园到初中都跟我还有祝遇是一个学校的,不过她初中毕业就跟着父母出国了,去了欧洲,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啊。”季沨没再多问。 季沨继续捏着猫东西,猫东西把头懒洋洋地搁在季沨的手臂上,身子瘫软下来,像半流体一样伸展着,尾巴垂下晃来晃去。 “看,猫东西已经把你当家人了。”苏芷揉了揉猫东西的头,又揉了揉季沨的头。 猫东西只会在屋里只有苏芷一家人的时候,才会暴露于除床底下以外的空气中。一旦来一个生人,它就会立即龟缩到床底下,生人不走它便不出来,就算强行把它从床底下拽出来,它也会两腿乱蹬,哇哇惨叫。可是现在它居然让季沨抱了这么久。 季沨把脸埋到猫东西头上,狠狠吸了一口:“好呀,从此我就是小芷的家人啦。” 柠檬味生日蛋糕 季沨揉完了猫,又和苏芷一起吃完东西,她挪了挪身子,贴到苏芷身边。 现在是周六,对吗?以往她们周六会干什么? 季沨一点一点凑近苏芷,开始用鼻尖蹭苏芷的脖子,嗅她的栀子花香。 谁知道,这回苏芷没有顺势搂住季沨,反而别过头去。 季沨愣住,睫毛扑闪扑闪了两下:她刚刚做错了什么吗? 苏芷柔柔一笑,两只手捏了捏季沨的脸颊:“你知道三月十四号是什么日子吗?” “白色情人节?” “是的,不过,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 季沨郑重地说:“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嗯。”苏芷弯了弯嘴角,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在季沨的小腹上一点:“存着,存到三月十四号,别担心,我的发情期不在这段时间里。” “为什么嘛?”季沨摇苏芷的手臂:“今天为什么不可以嘛。” 苏芷只是歪头:“嗯哼,好东西要留到生日再享用嘛,你不要提前动用哦。” 现在是二月下旬,离三月十四号有整整半个多月。 与此同时,这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一些花木,比如玉兰花,已经长出了柔嫩又毛茸茸的花苞,丰腴而有力地翘着,楼下的小猫小狗们也开始忙着对唱或者交配。虽然人类不似动物,发情期没那么容易受季节影响,可终究还是难以不被这暖洋洋的空气撩拨到。 这可把一个早已品尝过荤腥并且精力旺盛的小alpha憋坏了。 有时,季沨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的下面像水塔一样高高地竖起,顶端把内裤弄得湿漉漉的,她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安抚一下,可一想到苏芷交代她的事情,她只能忍住。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但她并不打算去反抗苏芷。她想,苏芷一定有她的用意。也许,苏芷是想要“欲扬先抑”,这样才能在生日那天获得更好的性体验?反正,季沨作为一个乖巧的alpha,苏芷叫她存着,她就存着。 甚至有一天,她正在做一个旖旎的梦,梦中,她和苏芷在床上爱抚纠缠,耳边正回荡着婉转悠长的喘息,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却突然警铃似的响了: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梦中的季沨努力地睁了睁眼睛,居然强行把自己从梦里拽了出来。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终于挨到了三月十四号。 很巧的是,三月十四号也是周六。 这天,苏芷让季沨待在家里,等她下楼找她玩。苏芷说她的爸爸妈妈今天晚上都会提前下班回家陪她过生日,但她下午的时间会留给季沨。 更巧的是,林清辞今天从燕城回来,莫声闻陪她一起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找个地方约会,应该也要到晚上才回来,现在季沨家里只有季沨自己一个人。 下午两点,季沨一等苏芷进门,就抱住苏芷:“小芷,生日快乐。”然后去给苏芷拿她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她拿出的是一个星星形状的玻璃罐子,罐子里面被一个圆形的塑料筒分隔为内外两层,外层填满了季沨自己折的五颜六色的纸星星,内层装着几个铜制的齿轮,和一个凸出来的发条,拧一下就能奏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曲调,一看就是季沨自己做的。 苏芷在季沨脸颊上亲了一下,说:“小风真是太棒啦。” 季沨这才注意到,苏芷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是上次去燕城旅行时借给她的那个。 苏芷晃了晃脖子上的相机,得意道:“今天,我要和你一起录一个生日vlog。” 季沨脸一红:“生日vlog?要录什么?” 那种内容也要录进去吗?她们今天肯定要做的,她存了那么久,得连本带息地还。 “录今天的所有内容呀。” “所有内容?”季沨的脸更红了。 苏芷知道季沨在想什么,她拍拍季沨的脑袋:“放心,不会上传的,只有我一个人看。” 季沨这才松了口气。 苏芷把相机放到桌子上,调整好角度,然后点开录像。 生日vlog正式开机,季沨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感觉那个镜头像一个黑乎乎的眼睛一样盯着她的每个动作,不过又想到唯一的观众只有苏芷,好像又觉得无所谓了。 苏芷问季沨:“你家里有烤箱吗?还有鸡蛋面粉,蛋糕模具,没有的话我去楼上拿。” “不用,当然有。”季沨觉得莫声闻天天做饭,这些常见的东西肯定不会没有。 “好嘞!生日,得吃个生日蛋糕才行,我要自己给自己做个蛋糕。” “哎?你会做蛋糕啦。”季沨对苏芷的厨艺认知还停留在“意大利炒饭”上。 “那当然,我研究了好久呢,上周日还演习过。”苏芷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给季沨看照片:只见一个金黄色圆溜溜胖乎乎的戚风蛋糕,乖巧地蹲在模具里。 季沨赞叹:“小芷好厉害啊。” 苏芷才不会告诉季沨她失败了多少次,她们家这周每天的早饭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翻车蛋糕。 苏芷说:“我今天,打算做一个柠檬味的蛋糕。” “柠檬味蛋糕?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柠檬。” “不,不用那种柠檬。” “嗯?” “不需要有柠檬的酸味,只需要有柠檬的香气就行了。” “哎?要怎么才能做到。” 苏芷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下移,落在季沨的小腹上:“用那个就行了,那里,不是有好多嘛。” 季沨的脸蹭的一下烧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苏芷向前靠近她一步:“你放心,蛋糕只有我一个人吃,不会给别人吃的,我发誓。” “可是,可是……”季沨还在后退,直到脊背抵到墙上。 “怎么,你不愿意呀。”苏芷步步紧逼,已经凑到季沨面前,她歪过头,和季沨碰了碰鼻子,嘴角坏坏地扬了扬。 季沨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不愿意呢。” 苏芷转身,去拿相机,又到茶几抽屉里拿了一个纸杯:“来,我们去房里。” 季沨一步一顿地跟着苏芷到房里,她不敢看苏芷,更不敢瞥她手里的纸杯,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 两人进了季沨的卧室,苏芷把窗帘拉上,门锁好,重新架好相机,然后让季沨跪在地板上,绕到她身后,扒下她的裤子,一口咬住她的后颈。 这一咬,惹得超过半个月没有经历性事的季沨身子一抖,下面的东西立刻直挺挺地竖了起来。 苏芷一只手握住季沨的肉棒,快速撸动,另一只手捏着纸杯,在肉棒的顶端准备承接。 季沨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呻吟着,身子微微前倾又后仰,想晃动和挣扎,可后颈又被苏芷咬着,像猫被捏住了后颈皮,可谓前后命脉都被把握住了。 苏芷的手法很娴熟,不仅会撸动,还会用拇指按肉棒顶端,或者用中指勾肉棒后面的花穴,不一会儿,季沨的身体软下来,肉棒一振,一汪粘稠的液体喷了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纸杯里。 苏芷亲了亲季沨,把纸杯拿回面前,晃了晃,发现足足有半杯,不愧存了半个多月。她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液体:“哎呀,小风原来是这个质地,比酸奶要稀,比牛奶要稠。” 季沨撇过头,不想看那个画面,太羞耻了。而且某种程度上,她还真没看过自己的液体,因为她的液体只会存在于三个地方,自己体内,苏芷的甬道,或者苏芷的口中。 苏芷走到季沨房间的那扇巨大落地窗前,攥起窗帘,潇洒地往旁边一挥。下午的阳光真是艳丽,她举起杯子,看着纸杯的杯壁被阳光照成蜜色,衬得杯子里承载的液体更加明显。她把杯子放低,饶有趣味地继续观察杯子里的东西。 “真好看。”苏芷说,她的目光突然慈爱柔和起来。 季沨提上裤子,把脸埋到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小芷,我们去做蛋糕,好不好?” “好的。”苏芷没再和季沨玩闹下去,她端着杯子,带着相机,来到厨房。又重新架好相机,从冰箱和柜子里拿出需要用的工具,打两个鸡蛋,分离蛋清蛋黄,混合牛奶白糖和玉米油,搅拌,然后加入一点低筋面粉,再搅拌。 最后加入蛋黄,以及,那杯海盐柠檬味的液体。 季沨眼睁睁地看着苏芷拿着打蛋器,把那堆东西混在一起,搅拌得细腻又均匀,成了深藏不露的金黄色。苏芷得意极了,觉得一切很顺利,她拿着搅好的蛋黄糊在镜头前来了个特写,还摁了一下拍照键。 接着,苏芷又用电动打蛋器打发了蛋清,和蛋黄糊一起倒进模具混匀,翻拌,然后预热一下烤箱,便可以开始加热了。 加热时,苏芷把相机放在烤箱前,正对着烤箱的玻璃窗,她觉得烘焙的最大乐趣就是看着里面的东西是怎么膨胀起来的。可惜,季沨这次不想体会这个乐趣,因为她全程都不好意思看那个烤箱。 蛋糕一点点熟透,鸡蛋与面粉的香气混着海盐柠檬的香气,像潮水一样从烤箱的边角溢出,三种气味相互交织争斗,谁也不让谁。生命真是自然界中最精密最奇妙最伟大的构造,人体内有着世上最强大的催化剂:酶,也有着世上最强大的香精:信息素。 烘烤时间是五十分钟,在等待的时间里,苏芷拿出手机,说:“我来想想文案,我今天要发个QQ空间。” 季沨凑过来,看到了QQ页面,她又了缩回去,出于一些过去的事情,她不想盯着QQ页面看,不过她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去阻挠苏芷。季沨问:“发什么呢?” 苏芷说:“那个蛋糕,不是很值得发空间秀一秀嘛。” “那个蛋糕吗?” 季沨又要捂脸:天呐。 “对呀。”苏芷嘻笑:“你放心,没人看得出来里面有什么的。” 苏芷在备忘录里编辑来编辑去,最后感觉还是简洁一点好,不如就发:“还有什么比生日这天和女朋友一起做一个蛋糕更快乐的事吗?” 嗯,顺道又秀了一把女朋友,完美。 厨房里传来一声“叮”,五十分钟很快就到了。烤箱里的蛋糕已经成功盛开了,苏芷拿夹子把蛋糕拎出来,震了两下,将它倒扣在晾网上。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还需要再晾两个小时。 这两小时干什么呢?苏芷围着倒扣的蛋糕踱步,好像在围观一个将要孵出来的蛋。 苏芷想了想:“其实戚风蛋糕充其量只是一个蛋糕胚,生日蛋糕还得再隆重一点。” “确实。”季沨觉得有道理,她印象里生日蛋糕应该铺满了奶油。 “我们来装饰一下蛋糕吧,小风,你肯定会设计,对吗?” “嗯。” “家里好像没有奶油,我去楼下买点,小风在家里自由发挥哦。”苏芷说完,把相机放到了餐桌上,对着季沨拍。 “好。” 季沨去拿了些葡萄,蓝莓,芒果,还有几个苹果,又去客厅零食柜里翻了些软糖和曲奇,放到餐桌上。 她把葡萄一个个切成两半,把芒果果肉切成小方块,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切,只是感觉店里的生日蛋糕都是这么装饰的。切到最后,季沨有点不甘心,感觉差点意思。 季沨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几个苹果上,忽然灵机一动,苹果应该可以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吧。 雕成什么才适配苏芷的生日蛋糕呢?季沨又想了一会儿,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苏芷那柔美又有些妩媚的面容,那略微上翘的眼角,那有时候坏坏的笑容,还有那从背后抱住她时,柔软地垂落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披肩长发。 季沨感觉心里软软的,她手里的小刀好像刹那间有了生命,自己开始游走,一大块一大块的的果肉在她手里成型,长成了各个部件,在末端戳上牙签,便可以严丝合缝地连接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苏芷买完奶油回来时,季沨已经完成了她的作品。 苏芷一看,惊呼一声:“哇。” 只见一个碟子里,趴着一只苹果雕成的小狐狸。小狐狸前爪乖乖并拢,后腿贴着肚皮,耳朵尖尖地耸起,大大的尾巴裹着身子。在小狐狸的脑袋脊背还有尾巴上,保留着红色的果皮,尾巴尖还有下巴和脖子上的果皮却被削掉了,露出浅黄的果肉,非常传神。因为季沨用了很多恰到好处的镂刻,明明是硬邦邦的苹果,却有蓬松毛绒的质感。 季沨看到苏芷的表情,就知道她很喜欢,她开心地一笑:“来,我们开始摆盘吧。” 蛋糕已经差不多晾好了,再等了一会儿,苏芷拿来一把长刀,把蛋糕横着切成三片,每片之间都填上奶油和季沨切好的水果。 铺到第二层时,苏芷忽然停住了,若有所思。 “小芷,怎么啦?” “其实,奶油的质感,和你的那个……是不是也挺像的?” 季沨万万没想到,苏芷还有多余的坏心思,她又想逃,但是在苏芷玩味又炽热的目光中,她逃不掉。 “不要,不要。”季沨徒劳地做着最后一点反抗。蛋糕里已经有一部分她被烤熟的液体了,居然还要混在奶油里被生吃! 苏芷摆手:“不行哦,你肯定还有,别逃了,不然要你存这么多天干什么。” “不要嘛,不要。” “今天是我的生日,小风得迁就我嘛。”苏芷不容她撒娇了,直接把蛋糕往季沨那边推,“没事,上面还有一层,盖住了,谁也看不出来的。” 她又绕到季沨身后,把蛋糕放到季沨的膝盖上,没用杯子,经过一番折腾,又成功榨出了一部分。 季沨气喘吁吁地摊在桌子上,苏芷真是太坏了,太过分了! 苏芷又挤了一堆奶油,用一双一次性筷子把液体和奶油搅拌到一起,铺平,然后盖上最后一层蛋糕。 整个蛋糕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海盐柠檬味,如果是正经柠檬的话,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季沨遵循苏芷的要求,在蛋糕的顶层挤了两圈裱花,然后把各种各样的水果、软糖和饼干摆到上面,最后把苹果小狐狸摆到中间,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终于做好了。 苏芷身体前倾,看着蛋糕,兴奋道:“看,小狐狸睡在花园里呢。” 是呀,花花绿绿的水果,石子一样的彩色软糖,石块和墙壁一样的小饼干,看起来真像一座小花园。说不定在一个遥远的世界,就生活中这样一个小狐狸,那里的树上结着糖果,那里的河流里留着奶油,那里的天上能落下星星。 苏芷隆重地给蛋糕拍了个照,发空间:“和女朋友一起做的生日蛋糕,上面的小狐狸是女朋友雕的哦。” 才发了几秒钟,就传来收到点赞的提示音,叮咚叮咚,一条接着一条。 还有很多评论。 大部分都是“生日快乐”,还有“磕到了磕到了9999999。” 有一条回复回得很长:“啊啊啊好浪漫,简直是神仙女朋友!有这么厉害的女朋友,好羡慕!” 季沨看着那个评论好久,她忽然想,长久以来,她一直觉得她“攀上”了苏芷,她应该感到幸运,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原来反过来看,苏芷拥有她这个爱人,也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吗?” 苏芷切开蛋糕,用蛋糕铲盛起一块,递给季沨:“你要吃吗?” 季沨捂脸:“算了。”她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吃自己的液体。 “可是这是我亲手做的耶。” 季沨只得尝了一块,确实挺好吃,香喷喷甜丝丝的,要是不知道里面的柠檬味来源就好了。 “小风,我忍不住了。”苏芷忽然起身,走到季沨身边,双眼发红地搂住她。 “嗯?” “你应该还有吧。”苏芷柔柔地笑了笑,舔了一下季沨的颈窝。 “还有哦,存了那么久呢。” “我们去床上,好吗?” 两个人拥吻着,踉踉跄跄地去了卧室,连相机都忘了拿。 季沨开始报复性地啃咬苏芷,苏芷享受地抱住季沨,用四肢去缠绕她,她们中忍耐情欲的人从不只有季沨,她早就湿了,她需要她的进入。 餐厅里,苏芷放在桌上的手机还在“叮咚”“叮咚”响个不停,那条生日蛋糕照片的点赞数越来越多,他们都不知道蛋糕里藏着什么玄机。 如何陪伴莫老师? 苏芷回家时,把没吃完的蛋糕连同餐具模具一起打包带走了,她说,蛋糕留着她当晚饭,餐具模具留着收藏,过两天再给季沨家带套新的,可能苏芷也觉得这些沾过奇妙液体的东西不太适宜别人二次使用。 到了晚上,莫声闻和林清辞从外面回来了。 季沨在一旁小心地观察着她们,试图从她们身上捕捉到点端倪,比如,一番激烈的约会。 果然,莫声闻发丝凌乱,早上扎起来的低马尾也放了下来,一副被榨得一点不剩的模样。林清辞倒是依旧精神抖擞,手臂上还挽着好几个大袋子。 “春天到了,要换季了,我们一起去逛了商场,买了不少新衣服,小风,你也有。”林清辞去季沨的卧室,帮她把新衣服挂到衣柜里。 季沨兴冲冲地去房间看自己的新衣服,有好几款,衬衫,T恤,运动外套,颜色鲜艳又光彩,摸一摸凉凉的布料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季沨正把一个外套套到身上,准备到镜子前面走一圈,林清辞忽然把她叫到跟前:“小风,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下周周日是莫老师的生日,但是我学校里面有事,死活不让我请假,如果有时间到话,我还是会争取赶过来,但是也得很晚才到,白天,你能好好陪陪她吗?” 季沨觉得世上的巧合真多,她刚刚才陪苏芷过完生日,马上又要陪莫声闻过生日。 不过季沨觉得陪莫声闻过生日应该挺轻松的,至少,肯定不用她提供柠檬香精。 三月二十二号,也就是下一周的周日,季沨一醒来,就坐到客厅沙发上,等着莫声闻从房里出来。 莫声闻每周六晚上都需要上班,第二天白天补觉,不过,她今天中午就醒了。 门一开,季沨就蹦到她面前:“生日快乐!” 莫声闻怔了怔,揉揉刚睡醒的眼睛:“哦,你还知道这个日子。” “我当然知道啦,这是你的生日嘛,哎,等等……”季沨脑子一转,忽然回忆起,她好像不久之前无意中瞟到过莫声闻的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并不是三月二十二号,而是四月一号。 季沨顿感疑惑,林清辞总不可能拿这种事情骗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莫老师过的是阴历生日? 莫声闻看出了季沨的疑问,耸耸肩:“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我是孤儿,没人知道我事实上是哪天出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孤儿院出于方便给我登记的四月一号。” “这样啊。”季沨忽然感觉听起来挺悲伤的,她又好奇:“那三月二十二号是什么日子?” “三月二十二号嘛,嗯……是我和你的林老师正式相识的日子,我一般在三月二十二号过生日,本来相差也不多嘛。” “哇哦——哇哦——”季沨心想:我懂了,我懂了。 季沨带着莫声闻到餐桌前,她已经在餐桌上放了一个生日蛋糕,生日蛋糕旁边还放了一盒蜡烛,准备等会儿帮莫声闻插上去。 谁知道,莫声闻说了一声:“谢谢你的蛋糕,一看就挺好吃的。”直接抄起蛋糕铲,切起一块生日蛋糕开吃,完全忽略了旁边的那盒蜡烛。 季沨在心里生气:可恨的得过且过缺乏仪式感的成年人!还是因为林清辞不在旁边? 季沨看着吃蛋糕的莫声闻,问:“我们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莫声闻问:“去哪里?” “嗯……去游乐场?去湖边走走?或者看个电影?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吗?”其实季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有时候她感觉玩乐还真不是一件毫无门槛的事,需要一颗敏锐的能随时感知到快乐的心灵,她不确定莫声闻是否有。 莫声闻想了想:“去游乐场吧。” “好呀,去游乐场。”。 阳台的窗户开着,宜人的春风吹进来,碎金一样的阳光洒在世界各处,连冷冰冰的建筑都被镀上了一层明黄,在春日的阳光中,连空气都是澄澈和昂扬的。这样的天气去游乐场真是合适不过。 季沨说:“莫老师,我们今天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门,好吗?” 她心里还惦记着林清辞给她买的几件衣服,早就跃跃欲试了。 “行啊,你去换身衣服吧。”莫声闻的声音懒洋洋的,她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宽松睡衣,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季沨非常不满,感觉这人好敷衍,但季沨还是说:“莫老师,我去帮你挑衣服。”说完,她就去莫声闻房间的衣柜里开始翻找。 衣柜里大部分是莫声闻的衣服,也有几件林清辞的,不过两人的衣服并没有分开放,因为莫声闻衣柜的衣服是按照长短,款式,色号综合排列的,羽绒服和羊绒大衣已经收起来了,现在最右边的是风衣,往左是裤子,然后是衬衫,每个板块颜色都由深到浅渐变,整齐得令人发指。 季沨感觉翻得好没劲儿,莫声闻的衣服怎么都差不多?但她翻着翻着,发现在衣柜的上方一个格子,有几条迭好的裙子,一看就是林清辞留在这里的。 季沨眼前一亮,揪出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拿到莫声闻面前:“莫老师,你今天穿这件,怎么样?” 莫声闻抬头,看了看季沨手里的裙子,她一愣:“算了吧,漏得太多了,我接受不了。” “哎?”季沨还以为莫声闻接受不了的是裙子本身,因为从没见她穿过,没想到莫声闻在意的居然是“漏得太多了”。 季沨说:“你可以学林老师,在裙子外面套个外套就不冷了。” “那也不行,上面可以加外套,腿上总不能加条裤子吧,我没有她那么扛冻,我膝盖受不了。” “那你在家里穿,好不好?出门再换别的衣服。”季沨不依不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好想看看那个画面,毕竟以前从来没见过。 “家里也不行。” “莫老师——”季沨坐到莫声闻对面,眨着眼睛,可怜巴巴。 季沨最近发现了,自己长得确实很可爱,所以要适当使用撒娇这一技能来达成目的。 莫声闻看着季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面露无奈:“我就是单纯接受不了那个裙子露得太多了啊。” “骗人,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怕什么?哼哼,莫老师就是不想穿裙子,哎呀哎呀,莫老师平时只能穿风衣衬衫西裤的啦,要维持帅气的形象啦,看不起裙子的啦。” 莫声闻深吸一口气:“倒也不必对我有如此刻板印象,我对裙子从来不抵触的,只是,那个裙子要露肩膀。” “露肩膀怎么了嘛?” 莫声闻思考了好几秒:“你真的想看?” 季沨觉得奇怪:“肩膀有什么不能看的?” “好的。”莫声闻从季沨手里接过裙子,到房里换衣服去了。 季沨坐在餐桌上,托腮,像等着模特走T台的观众。 莫声闻再出来时,身上已经穿上了林清辞的裙子。虽然莫声闻比林清辞要高半头,但裙子穿在她身上一点都不紧凑,布料顺着她的骨架服帖地滑下,看起来非常合身。唯一的区别是,这条裙子穿在莫声闻身上比穿在林清辞身上短一点,让她细长的小腿完全露出。 她的眼镜被拿掉了,失去了镜片的遮挡,她的双眼看起来像被水洗过,温和又清润。看着季沨,她的头微微左偏,栗色的长发倾泻在分明的锁骨上,裙子的肩带柔和地搭在她瓷白的肩头。她裸露的手臂是那样的纤细,甚至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往要纤瘦,以至于有些易碎,像摆在柜台里的玉制品。 “哇。”季沨捂住心口,惊叹道:“莫老师,你夏天多这么穿,太好看啦。” 噢,天呐,这不得把那帮鹿鸣的粉丝迷死。 “是吗?”莫声闻只是笑了笑,轻轻转过身。 季沨一下子被钉住了。莫声闻的右肩后面,有一块很大的疤痕,从靠近肩头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肩胛骨下被布料遮住的区域。那块疤痕是暗红色的,像干涸的泥沼一般坑坑洼洼,中间还有还有好几道蜘蛛脚一般的白色纹路蜿蜒爬行。 “莫老师,那是……” “一点陈年旧伤,还好,不在脸上。”莫声闻朝季沨一笑。 她又回去换衣服了,再回来时又换回了衬衫和风衣,领口的扣子以及领带,到处都扣得严严实实。 那一瞬间,季沨真的非常难过。 她们下午去了游乐场。 游乐场和外面一样,也种了一堆梧桐树,三月下旬,梧桐树开始飘起了白絮,无差别地攻击每个在路上行走的人类。如果一个人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开始揉眼睛打喷嚏,或者“呸呸呸”,一定是被偷袭了。 季沨背上背着一个双肩包,不让莫声闻看里面有什么。莫声闻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她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一路向前走着,风把她的头发和风衣的衣摆吹扬起来,时不时有梧桐絮在空中打几转,飞落在她肩头,但是她也懒得去掸掉。 但季沨看不惯这种景象,她时不时伸手去捻黏在莫声闻头发上的梧桐絮。 季沨问莫声闻:“你想玩什么呢?” 游乐场里的人很多,基本上每个项目都要排队,所以她们来不及体验几个。偏偏项目又很多,简直眼花缭乱。季沨不太喜欢那种刺激的项目,比如过山车跳楼机之类,她感觉莫声闻也不会喜欢。但那些不刺激的项目,比如旋转木马,在排队的都是小孩儿,贴过去好羞耻。 莫声闻说:“你想玩什么,我陪你玩。” 季沨摇头:“是莫老师过生日,又不是我过生日。” “哦,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想到游乐场玩呢,就跟你一起过来了。” 原来莫声闻根本没什么游玩的兴致,她是纯粹为了季沨来游乐场的。 季沨气呼呼道:“呀,莫老师,你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好像我把我的需求放在你前面似的。反正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肯定不会这样。” “哦,这样啊,对不起。” “莫老师,你喜欢游乐场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就走吧。” 季沨心里却想着,别走别走,一百七十块钱一张票呢,好可惜的。 “还挺喜欢的吧,只想到处走走,我喜欢看别人玩,不喜欢自己玩。说起来,我之前还在燕城的一家游乐场里打过工呢。” “你还在游乐场里待过?” “对啊,我在十年前辞职之后,做过好多工作呢,起码有二三十种吧,比如在街边发传单。”莫声闻说着说着,指了指远处一个穿着玩偶服和游客合影的工作人员:“我就做过那个工作。” 季沨没说话,只是感觉莫声闻的过往比她想象得神秘一些,她以为莫声闻当了十年家庭主妇,去年才通过调酒师行业重新返归职场。 两人就这样走着,在游乐场里散着步,看着景,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她们停在了整个游乐场的中心。 那是一座巨大的摩天轮,钢架上挂满了彩灯,不过因为天还没黑,彩灯没开,但即使如此,夕阳下的摩天轮同样恬静又优雅。 “我们去玩那个,好不好?”季沨觉得这好像是唯一一个比较适合她们的项目。 “行啊。” 两人一起坐上摩天轮。 刚落座,莫声闻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林清辞发起的通话。 莫声闻开了免提,林清辞的声音失落极了:“莫老师,今天的会还没有开完,火车已经晚点了,我今天去不了了。” “没事。”莫声闻的语气淡淡的,虽然极力克制,但仍有溢出来的忧愁。 还没等对面的林清辞开口,季沨抢先道:“没事,有我陪着她呢。” “哦,有小风啊,那我就放心许多了。”林清辞说。 “对啊对啊,晚上我也会陪着莫老师,我今天一整天都会陪着莫老师。林老师你知道吗?莫老师今天还穿了裙子,非常漂亮,超——级——漂亮!” 林清辞哈哈笑起来:“哎,拍照了吗?” “没有。” “好可惜,小风下次拿莫老师的手机拍个照发我,我想换个屏保。” 她们再聊了一会儿天,林清辞的中场休息时间结束了,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桥厢还在爬升着,现在,她们已经快要接近摩天轮的最顶端。失去了建筑的遮挡,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那片被夕阳染红的流云。往下看,城市的高楼变得像一个个竖起来的牙膏盒子,中间还有一座像注射器一样的奇怪建筑。高楼的缝隙间,不宽的马路上,一辆辆汽车像甲虫一样蠕动着。 季沨忽然打开双肩包,将一个布袋递给莫声闻:“莫老师,生日快乐!这是我自己做的围巾,忘了告诉你,中午那个蛋糕也是我自己做的。” 莫声闻打开布袋,里面是一条迭好的围巾,用了三种颜色的毛线:灰色,米白色和浅橙色,图案是拼接撞色色块。 莫声闻把围巾系到脖子上,发现这是一块方形的围巾,严格来说应该算披肩,又柔软又温暖,像季沨刚刚偷拿天边的云朵织造的,刚好可以盖住她的肩背。 季沨笑嘻嘻道:“我做了一整个星期呢。” “谢谢你。” 在离夕阳最近的地方,莫声闻突然站起身,微笑着,伸手把季沨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季沨摸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心里很奇怪:这就是莫老师表达喜爱的方式吗? 爱情,治愈一切? 晚上回家时,季沨奔进厨房,说:“今天我来做饭。” 季沨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忙活了两个小时,出来时,发现莫声闻已经洗漱完了,倚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季沨凑过去看。莫声闻把书递给她,是一本哲学课本。季沨眼尖,她发现,在编委名单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林清辞”三个字。 “你还在想着林老师!”季沨感觉莫声闻的爱看起来好“重”:为了捕捉一缕林清辞的气息,居然去看哲学课本!要是暗恋阶段还可以理解,但她俩都是多年的夫妻了,只不过林清辞今天没在她生日的时候出现而已,天呐!好沉甸甸的一份爱恋! “想多了。”莫声闻翻了个白眼,“林清辞碰都没碰过这本书的书稿,里面她挂名的那部分是我写的,我闲得没事做,拿出来再重新自我欣赏一下,不可以?” “啧。”季沨感觉林清辞在她心中的形象更懒了,不过她更惊讶的是,莫声闻居然还懂哲学,有点太全才了。季沨问:“你是为了林老师去学习哲学的吗?” “倒也不完全是,我从小就喜欢翻翻哲学书籍,主要是感觉里面的词汇看起来挺高级的,比如什么‘绝对理性’啊什么的。”莫声闻刚说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给林清辞代笔的时候我还是认真学过一遍的哈,大学课本倒也没有水成这样。” “好吧。”季沨想,原来只是巧合,不知怎么她有点羡慕林清辞,这种使唤人的感觉听起来太美好了。 两人吃完饭,莫声闻今晚不需要去酒吧打工,便给季沨多上一会儿数学课。 到了晚上十点,莫声闻的课堂下课,季沨去书柜里抱了一堆绘本,让莫声闻回卧室,自己则搬来一个凳子坐到莫声闻床边:“莫老师,你平时太辛苦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早点睡吧,我来给你读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对啊。”季沨从没哄人睡过觉,但她记得小时候妈妈就是这么哄她睡觉的。 莫声闻慵懒地靠到一个垫子上:“你还挺有仪式感的嘛,来,开始读吧,我听听。” 季沨清了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鸭子,它的梦想是成为一只白天鹅,有一天……” “好土的童话。” 季沨不服气了:“那你想听什么?” “听点有新意的?” 季沨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眼前一亮:“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清冷霸道的女alpha总裁,人称渣A,有一天,她醒来时,发现她身边躺着她的下属……” 莫声闻深吸一口气:“你的品味和林清辞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就你清高。”季沨感觉莫声闻真难伺候。 莫声闻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温柔地说:“哎,你的睡前故事还挺有用的,我有点困啦,谢谢你的好意,嗯,晚安,好梦——” “好吧。”季沨看到莫声闻确实有点困了,感觉自己今天对莫老师的陪伴还挺到位,决定不再打扰,便从莫声闻的房间出去,替她轻轻带上门。 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季沨突然看见了莫声闻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本哲学课本,她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转,犹豫了片刻,又折返回去,敲莫声闻的房门。 “怎么啦?”莫声闻还没睡着。 季沨推门进来:“莫老师,你睡着了,可我睡不着。” “才多久呢。嗯,你躺床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季沨一脸委屈:“不行不行,我觉得我肯定是失眠了,得听哲学课才能睡着。” “哲学课?你给林清辞打个电话,让她给你远程线上上课,只是别说你要借她的课催眠啊,太尖锐了……” “可是林老师现在说不定已经睡了,我要莫老师给我上哲学课。” “我?算了吧,我现在只会教数学,数学课会让人越听越兴奋,你恐怕更睡不着了。” “没有哲学课也行,可以用哲学相关的故事替代。” “什么故事?” 季沨嘿嘿一笑,图穷匕见:“一个哲学副教授在学生时代和她的老师的爱情故事。” “好家伙,你这个八卦的小孩儿……” “要听嘛要听嘛,失眠好难受的,莫老师舍得我受委屈吗?”季沨一来了兴致,就收不回去了。 “行吧。”莫声闻撑起身子,无奈地看了季沨两眼。 为了能获得最完美的聆听睡前故事体验,季沨先去洗漱,换好睡衣,乖乖钻进自己床上的被窝,反过来让莫声闻坐在她床边。 莫声闻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听呢?” “按照时间顺序吧,从最早的时候开始讲起。”季沨私心希望这个故事越长越好,这样快乐持续的时间越久。 “最早的时间?”莫声闻眯着眼睛,看向地面,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回忆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月光在屋里移动了一寸,好像有时光的洪流都从她的眼前滚滚而过。 到最后,莫声闻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要从最早的时候开始讲起的话,那可能得追溯到……一个孤儿院。” “啊。”季沨感觉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好像有一缕忧愁在空气中无声地游走,她连忙说:“莫老师,莫老师,要是会难过就别说了,我——” “不。”莫声闻的嘴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我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你今天陪了我那么久,还送我生日礼物,我很开心。我觉得,我可以和你讲讲我的事情。” “嗯。”季沨捏着被檐,安静地眨着眼。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莫’,因为丢弃她的襁褓上有个莫字,孤儿院给她取的代号叫‘小文’。我们还是就称她为小女孩吧。 “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她的世界就是一所孤儿院,还是一个条件和管理都很差的孤儿院,饭菜没有营养没有油水,大孩子随便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中,算不上开心,也算不上不开心,人在最年幼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多情绪的,不过,她仍然知道,有一种情绪叫‘企盼’,她特别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被收养,这样她就有爸爸妈妈了,其实她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意味着什么,只是听说外面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所以她也想要。 “在她六岁的夏天,她希望的事终于来了,一对光鲜亮丽的夫妻来到了这所孤儿院,他们像逛宠物店那样在一群孩子里翻找着,最终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最顺眼的孩子,也就是,那个小女孩。” “那她……被领养了吗?”季沨其实猜得到答案。 莫声闻继续说:“就是在同一天,有个平时从来不会打小女孩、而且总是帮她迭被子的姐姐,一个十一岁的大孩子,找到了即将被收养的小女孩。姐姐一边卖力地咳嗽,一边说,她病得要死了,园长不愿意给她治疗,如果没有钱的话,她可能活不了几个月了。 “非常拙劣且粗糙的谎言,但是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够用了。那个大孩子还把一个闪闪发光的发卡在小女孩面前晃呀晃,她说,这个发卡上镶嵌着一种很贵的水晶,是她被送到孤儿院前,她的父母放在她身上的,如果小女孩愿意去帮她偷到那对有钱的夫妻的钱包,她愿意把这个比生命还重要的发卡送给小女孩,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然后呢。”季沨已经预见了事情的结局,感觉心情沉重又悲伤。 “然后啊,小女孩就真的去帮她偷钱包了。小女孩觉得,比起以后还会有的爸爸妈妈,这个平时对她不错的姐姐的命更重要。很不幸的是,她居然得手了,只是表面上得手,她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监控,哪些地方有监控,更不知道哪些地方没有监控。” “等她在暗处把钱包交给那个大孩子时,大孩子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只是却没提发卡的事情。到了傍晚,园长已经找到了小女孩,当着那对有钱夫妻的面给了她两巴掌,逼她交出钱包,她哭着说钱已经拿去给那位姐姐治病了,园长又给了她两巴掌,问她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对夫妻叹了口气,好心地说,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不计较了,然后领养了另外一个孩子,离开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谁会想要领养一个小贼。” “小女孩抽泣着去找寻那个大孩子,希望她去向园长解释一下。可是大孩子却说,自己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问她是不是有妄想症。大孩子早已花光了所有的钱,买了一堆漂亮的首饰,那个当初用来吸引小女孩的发卡被扔在桌子的角落,看起来是那么地不起眼。小女孩卑微地乞求大孩子,能不能把那个发卡给她,大孩子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让她赶紧滚,小女孩发疯地去桌上抢那个发卡,大孩子看她居然还敢抢东西,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一壶水,在小女孩捏着发卡奔逃时,泼在她背上。 “可惜大孩子不知道,那里面不是冷水,而是开水。” 季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忍心继续听下去了,但莫声闻还在继续说着:“小女孩跪倒在地上,发出极度凄厉的惨叫,抓挠着地面。大孩子也慌了,不是慌忙带她去医务室,而是慌忙怎么遮掩这件事,她叫来好几个人,捂住小女孩的嘴,同时一起警告小女孩:这件事是你理亏,是你抢别人的东西在先,我们只是正当防卫,你又会偷东西,又会抢东西,要是敢和人说,你这辈子都完了,警察会把你抓走,轻则让你坐牢,重则给你枪子儿…… “小女孩就这样忍受着极度的疼痛和恐惧,蜷缩在床上,到了第二天时,她背上的皮肤已经溃烂感染,发烧烧到牙齿打战,多次呕吐,但是她还是不敢和人说,直到一个工作人员路过,发现她不对劲儿,才把她送去了医院……” “莫老师,你不要说了。”季沨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莫声闻轻轻笑了笑,却并没有感觉自己在说一件啊很沉重的事情:“没事,都过去了,后面就没事啦。” “万幸的是,虽然她发烧了,但没把脑子烧坏。从医院出来以后,小女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狡猾与残忍。她开始喜欢上了恶作剧,比如,在那天欺负过她的大孩子饭菜里下泻药,把他们的东西偷走,塞到别人的柜子里,看他们争吵甚至打架。一旦她被发现,就是一顿毒打,不过呢,也没持续多久,有一天……她摸清了孤儿院里所有的监控的位置,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她亲自把那个当初骗她的大孩子推下了楼梯,摔断了一条腿,她就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那人像一个死去的甲虫一样瘫在地上,眼神惶恐又惊愕,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挨过打。” 季沨说:“有点大快人心,又有点……恐怖。”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睚眦必报,哈哈哈。” “那小女孩快乐吗?” “不快乐,没有人能从复仇中获得快乐,复仇的作用是减轻痛苦,以及,断掉欺负自己的人的后路。” “嗯。”季沨低下头。 莫声闻看着季沨的眼里的泪花,问:“你在为何而伤心呢?” “我猜,即使复仇成功了,小女孩也并不快乐,她一定很孤独吧。” “是啊,非常压抑,非常痛苦。但她又宽慰自己,世间的一切情感还有情绪都是多余的,也因此,她才喜欢上了‘绝对理性’之类的词,虽然对具体哲学理论一知半解,但是抛却一切情感,听起来确实她想要追求的,不然,她没法活下去。” 良久的沉默后,季沨问:“真的有人能抛却一切情感吗?” “能吧,有一天小女孩发现,人在朝着一个单一的目标全力前进时,确实能抛下一切杂质。她定下的第一个目标是考上启元班,因为听说那里每天都可以吃饱饭,还会发生活费,可以买很多漂亮的发卡。哈哈,后来,她真的成功啦。” 季沨想,原来莫老师也是启元班出身的。季沨想起了自己在启元班的经历,她问:“小女孩考上启元班后,还有被人欺负过吗?” “当然没有,她可是不是个善人,自然没人欺负她。没办法嘛,人就是这么贱的生物,你露出柔善的一面,却无人珍惜,反而都来踩你一脚,你露出阴狠的一面,别人却会莫名给你尊重。” 季沨不知怎么,感觉更悲哀了。无言了良久,季沨吸了吸鼻子:“考上启元班的梦想达到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启元班的下一个目标,是取得菲尔茨奖,让全世界都听闻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人生的巅峰,是不是?接下来,哪怕是死亡,也毫无遗憾了。” 季沨问:“那她成功了吗?” 莫声闻耸肩:“当然没有,你看到哪届菲尔茨奖的获奖者是莫声闻的。” “哦。”季沨又开始替莫声闻悲伤。 莫声闻却笑起来:“这算什么大事啊,全世界没有几个人能得菲尔茨奖。而且,我现在比以往快乐多了,真的。” “这样吗?” “对啊,你还要继续听吗?接下来应该到你喜欢的内容了。” “噢噢噢!” “在她独自朝着目标前行了将近十年后,她成为了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学生们都非常讨厌的老师,因为她有一个爱好,就是在课上点人回答问题,答不出来就用各种各样恶劣的言语来贬低学生们的智商。她甚至还保留了自己恶作剧的爱好,趁着还没有多少人认识她,她有时候会打扮成学生,去别学院的课上故意抬杠诘难讲课老师,或者是去学生社团捣乱。直到有一天,她跨进了一个哲学爱好者的沙龙,正准备趁那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扔一个刁难的问题让他们难堪,忽然,她听到一个女生喊她‘莫老师’,转头的那一刻,她们对视了,她的心脏久违地乱跳……” “啊!啊!啊!啊!”季沨连续啊了四次!在被窝里扭动,好甜!好甜!果然是她喜欢的内容。 莫声闻看季沨一脸亢奋,继续讲道:“不久之后,老师和学生就在一起了,从此,这位性格恶劣的老师变成了一个非常正常的人,嗯,结束了。” 季沨不满:“哎?就这么结束了?不行不行,我要听细节。” “细节?细节以后再讲给你听。今天就这样吧。” “不行嘛,讲一两个,就讲一两个嘛——”季沨又要使出撒娇大法。 莫声闻拿季沨没办法,继续讲道:“嗯……比如,那个在外面看着很张狂的老师当天回到教职工宿舍,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拿电脑去搜那个女生的名字。” “还要听。” “那个女生在之后,每节她的数学课,都会来听,搞得她都不敢上课嘲讽学生了,从此那个女生被数学系的人封为‘救星’。那个女生不仅上课要黏着她,下课后还要缠着她,有时候还会故意对她步步紧逼,把她逼得手足无措地贴到墙上,然后贴过来听她的心跳。我真想感叹,文科的课表就是空啊,能这么闲……” “啊啊啊还要听。” “还有,那个女生经常拉她的手,或者是贴贴抱抱偷亲,她一开始还会象征性地反抗两下,但是从来没反抗成功,后来就干脆直接任命了。” “啊啊啊啊啊啊还要听还要听。” “哎,不是‘就讲一两个’嘛,我都讲了三个了,今天就到这里,睡觉吧,八卦的小屁孩儿。”莫声闻拍拍季沨的头,让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 “好吧。”季沨只得收敛住,但她还是忍不住在被窝里打滚:“原来这是一个爱情救赎生命的故事,爱情拯救一切!爱情拯救人类!好完美,好浪漫!” 但是不知为什么,季沨又觉得,这个故事还缺了一大块,感觉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比如,莫老师为什么辞职?但不管她怎么尝试追问,莫声闻都拒绝回答:“别问了,孩子,睡前故事应该都是完美的,爱情拯救一切,听起来真是一个完美的大团圆结局,不是吗?” 旧友归来 四月份,开学还不算久,课业不重,周六下午,苏芷正窝在季沨家里,两个人拿着平板看剧。 她们看的是《第一百零一个吻》,那部慕予主演的拉扯神作,这周已经更新到了第三十五集,竟然还在拉扯之中。 苏芷看得眉头直皱,她说:“从没见过这么拧巴的人。” 明明两位女主是彼此相互爱恋的,但她们就是迟迟不在一起,我也不相信你喜欢我你也不相信我喜欢你。而且,每次好不容易那层窗户纸要捅破了,编剧的大手就会如期而至,堵住她俩的嘴。或许正如互联网所言,虐文女主是最适合当间谍的人选,因为她们打死也不会说的。 季沨说:“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可是慕予真的好漂亮,剧里的妆造更是把她的颜值凸显到了淋漓尽致,舍不得那么伟大的脸。 苏芷咬牙切齿:“只要开了头,一定要看完。”她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操守的观众。 “好的。” 可惜,第三十五集又出现了炸裂情节,在又一场温婉缠绵的床戏后,alpha女主第二天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说自己只是“再一次一时冲动”。苏芷气得砰得一下扣上平板:“不看了不看了,怎么现在的电视剧里的A,老是能让我想起了那个人。” 一般苏芷开始生宋月庭的气时,就会将其称之为“那个人”。 “怎么啦?” “那个人当初就是这么折磨我妈妈的,虽然她们现在感情很好啦,但还是给我妈妈留下了心理阴影,我讨厌这样的alpha!” “我不是这样的alpha。”季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表达衷心。 “算了,我找找,有没有别的剧可看。”苏芷掏出手机,打开小绿书,准备开始翻翻找找,突然,一声“叮咚”的微信提示音,苏芷惊呼一声:“啊!” 季沨凑过来,看见苏芷收到了一个新的消息,发信人的备注是“肖荏苒”。 “我回来啦!这几天有空吗?” 苏芷回复:“有空呢。” “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也请了祝遇。”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十一点半。” “行啊。” 肖荏苒发了一个“一言为定”的表情包,又说:“记得把你女朋友也带上哦,我上次看到你的空间动态啦,一定一定要带过来哦。” 苏芷转头问季沨:“你有空吗?” 季沨犹豫了一下,感觉盛情难却,便同意了。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二十,苏芷季沨祝遇都已经到了肖荏苒约好的餐厅落座,唯独请客人肖荏苒还没到。 季沨扫了一眼对面的空位,问:“我们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祝遇说:“不会,别担心,肖荏苒嘛,正常,可能才刚起床,但她应该不会迟到的。” “这样啊。” 季沨有点坐立难安,因为马上要和新的人见面,还要一起吃饭,更可怕的是桌上只有她一个人不认识肖荏苒,她的手指拘谨地在桌檐捏来捏去。 苏芷拍拍季沨:“别怕,肖荏苒的性格挺好相处的。” 季沨问:“有没有什么注意点需要记住的?”她对自己的社交能力很不自信,担心自己一句话搅了局。 “没有吧,她这个人挺不拘小节的。” 祝遇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不,还是有一点要注意的。” 季沨问:“哪一点?” “这人是个超级无敌核动力恋爱脑,苏确蘅在她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千万别在她面前贬低她的信仰。” 苏芷点头:“确实,我差点忘了,不能在肖荏苒面前说爱情的不是。不过祝遇啊,你为什么要特地损我一下?” 季沨好奇了:“核动力恋爱脑,是有多恋爱脑?” 祝遇说:“她喜欢男生,而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出现在她的十一岁,等她初中毕业时,已经有十三个前男友了,平均每段恋情持续三个月左右。为什么说她是恋爱脑呢?一般人谈了这么多恋爱,肯定会疲倦,情感越来枯竭,但肖荏苒不会,她对她的每一段恋情都投入了巨大的感情,在一起时全心全意,分手了就哭天抢地。她的恋爱愿望简直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汹涌澎湃而不尽。不是顶级恋爱脑,应该达不到这种境界。” 苏芷说:“我感觉她不应该叫恋爱脑吧,至少不是刻板印象里那种痴心于某个人不放的恋爱脑。她可能对爱情本身就有一种狂热的追求,享受恋爱的过程,享受所有与爱情相关的一切,甚至连失恋都是享受的一部分,不然为啥有人喜欢看虐文呢……而且多谈谈恋爱还能给她的小说积累点素材。” 季沨说:“她还会写小说呐,好厉害。” 苏芷和祝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隐忍的笑容。 苏芷压低声音:“祝遇,你还记得肖荏苒的笔名吗?” 祝遇说:“当然记得,白漠殇,我还记得她的代表作呢,《幻光琉璃冰王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都捂住嘴偷笑起来,只有季沨一脸迷惑。 这篇小说当初被写在一个作业本上,全班传阅拜读。按照作者白漠殇的品味,主线当然是爱情,可惜剧情已经没人记得了,只有几个名字和身份广为传颂。男主叫慕容幽冰,身份是世界第一家族头号继承人,女二叫上官绯蝶,身份是世界第二家族之祭坛圣女,男二叫东方玄星,身份是世界第三家族家主暗影护卫。唯有女主的身份是一对普通公司职员的女儿,名字叫周小光。 偷笑的间隙,两人的头顶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在说什么好话呢?告诉你们,鄙人早已今非昔比,三日不见,你们得对我刮目相看了。” 十一点三十,肖荏苒卡着点,准时到了她们面前。 苏芷和祝遇连忙坐正,季沨也抬头看,只见一个青年人走到她们面前,哦不对,不是青年人,是少女,只是穿得比较成熟,棕色大衣,紧身纯白T恤,黑裤子,一头披肩长发染成了棕色,眼角还画了黑色的眼线。 “哇,肖荏苒,你的变化确实很大!”苏芷惊讶,她很难在眼前从这个人身上找到当初那个扎着小马尾留着空气刘海的小女生的影子。 “那当然。”肖荏苒豪迈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目光落到季沨脸上。 苏芷连忙向她介绍:“这是季沨,我女朋友。” “季沨,好听的名字呢,你好呀。苏确蘅的眼光真不错。” 季沨觉得肖荏苒这是在夸她,朝她招招手,露出一个笑容。 肖荏苒再对苏芷和祝遇淡然地笑了笑:“我听到你们刚刚在蛐蛐我了。哎呀,过去的黑历史,不必再提,我早就不叫白漠殇了,本人现在的笔名,叫庆安,主要作品类型是先锋文学,不过暂时还没构思好,不能给你们看。” 祝遇“哦豁”了一声,苏芷问:“说起来,还没问你为什么从欧洲回来呢,是放假了吗?” “不是。我背上长了一个痣,还有扩大的趋势,趁着周末回国切掉,放心,不是什么事儿。” 祝遇问:“为什么不在国外切呢?” 肖荏苒耸肩:“国内的医生比较便宜,还不放假。”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苏芷又问肖荏苒:“你找到传说中的真爱了吗?” 在出国前,肖荏苒忍痛和她的第十三位男朋友分了手,然后去街边算了一卦,算命先生听完她的经历,说她的真爱会在赫尔辛基的第一粒雪花下落那天出现,非常国际化。 肖荏苒慢条斯理地摆手:“都说了嘛,黑历史不必再提,我已经不需要从爱情中汲取快乐了,我现在是个精神充盈的人,真爱什么的,我不在意,我现在呢,根本不关心爱情。” “哇,锐变了呢。” “是啊,所以说你们得对我刮目相看嘛。”肖荏苒微笑:“来,点菜,我请客,还是国内的菜看着有食欲啊。” 几个人开始点菜,吃饭。季沨格外安静,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和这几个人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有点不知道肖荏苒要她过来干什么,是她觉得情侣就必须一起请客吗。 吃完饭,肖荏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利索地结了账,对祝遇和季沨说:“你们允许我和苏确蘅进行一些久别重逢后的私人对话吗?” 祝遇啧了一声:“你们说吧,我走了。” 季沨看看苏芷,眨眨眼,苏芷摇了摇她的手:“我帮你打车,你先回去,下午我们再一起看剧,好不好?” 等祝遇还有季沨都离开了,肖荏苒一下子换了一副表情,一拍桌子:“苏确蘅,我刚刚,是不是很有气势,能镇住场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过来人。” “嗯,嗯,那确实。” 肖荏苒扒住桌面,身体前倾,表情郑重又严肃:“我第一次看到你官宣时是在去年,上个月又看到了你的生日动态,你们还在一起,一看就是来真的!真没想到,苏确蘅,你居然也坠入爱河了!我很替你高兴,但又担心,觊觎你的人那么多,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谈起恋爱时,肯定会把整颗心都交出去,万一你的心给到了不该给的人手里,你的心会碎掉的!毕竟你又不像我那么……豁达。你身边现在只有祝遇,我看了一下那家伙,还跟以前一样臭屁,百分之百没谈过恋爱。还得是我,来替你把把关”。” 嚯!这个肖荏苒,原来刚刚都是装出来的,说什么“根本不关心爱情”,实际上本性难移,最关心的事儿还是跟谈恋爱有关! 苏芷问:“把关?怎么把关?” 肖荏苒神秘莫测地一笑:“我今天,已经对你的女朋友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观察。” “哦?怎么样?”苏芷还真有点想听听肖荏苒对季沨的见解。 “长得很不错,和电视上的人似的,跟你很般配。” “嗯。”苏芷心里很得意。 “性格嘛,还行,只是不太爱说话,不过问题不大。” “嗯,确实。” “很有教养,吃饭的时候彬彬有礼的。” “嗯。”苏芷感觉季沨本来吃饭就比较文雅,更别提在陌生人面前了,估计根本放不开手脚。 肖荏苒赞许地点点头:“这是我从表面上能看出来的,她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女孩子。但别的方面,我还得问你一些问题。” “问吧。” “你们平时相处和睦吗?” “挺和睦的。” “三观一样吗?” “差不多吧……”苏芷感觉暂时还没什么三观方面的摩擦,也想象不出来。 “好的,她的家境怎么样?和你比起来如何?” “诶?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家境来了。”苏芷惊讶,肖荏苒以前谈恋爱时,家境这种事情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好歹在国外待了快一年,比以前成熟多了,当然得思虑周全一点。” “你能成熟到哪里去嘛。”苏芷心想,你和我们不是一样大吗?虚岁十七,周岁十六。 “哎,你先别管,不管怎样,我经验肯定比你们丰富得多,而且旁观者清,我肯定比你冷静,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家境挺好的,妈妈是大学老师,爸爸以前也是大学老师,不过现在在gap。”苏芷没说季沨是被领养的。 “这样啊,那确实听起来还行。” 肖荏苒又问:“她学习成绩怎么样?你们能去一个大学吗?异地可不好受。” “应该能吧。” “哦!那还不错。”肖荏苒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明天,我们一起去爬山,再叫上你女朋友,怎么样?我听说爬山是最能暴露一个人本性的时候。” “哎呀,肖荏苒!”苏芷心想,何必呢? 肖荏苒握住苏芷的手:“你知道吗?我在看到你上次的生日动态的时候,我去找国外算命的地方,用塔罗牌帮你算了一下,那边的人说,你遇到了命中注定,叫我不用担心。但是我又害怕他们算得不准,毕竟赫尔辛基落雪的时候,我连我的真爱的影子都没见到……” 苏芷无言以对,爱情真是肖荏苒毕生的信仰。凡为爱情,皆能吸引她极多注意力,甚至为此殚精竭虑。 肖荏苒神色诚恳:“苏确蘅,我是专门为了你回国的,我背上根本就没有痣,我知道失恋的痛苦,对你来说,这份痛苦一定是加倍的,好朋友一定要指引好朋友,走在最好的路上!拥有最好的爱情!” “好的,好的,好的。”苏芷还真的被感动到了,肖荏苒对于爱情的关切已经延伸到了友人身上,甚至能为友人的爱情赴汤蹈火。 肖荏苒满意:“一言为定!那么,我们明天一起去爬山吧。” 交付整颗真心 说实话,苏芷对肖荏苒的计划感到不解,因为肖荏苒约的爬山地点,是紧挨着挨着朱雀湖的“毓琇山”。 爬山确实可以从几个方面“考验一个人”,但这几个方面好像都不怎么可行。 一是考验一个人的计划能力。但只适用于那种荒郊野岭,而毓琇山不仅在市中心,山上还密集地分布着多个景点,基本上走几步就有一个小卖部或者小吃摊,压根不需要带什么,顶多带两把伞,甚至伞也可以有需要的时候再现买。 二是可以借着爬山的机会打开话匣子,相互了解中,言辞可以透露出一个人的品性。但这种事对季沨这种闷葫芦怕是行不通,一天的时间很难让季沨开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考验一个人在压力下的情绪控制。确实有些人,平时看着和风细雨,但一旦陷入疲惫倦怠,就会性情大变,对身边人恶语相向。 但苏芷觉得季沨这方面根本不需要考验,在季沨所遭遇过的艰难困苦中,恐怕爬山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毓琇山是一座又扁又圆的山,本身高度就很有限,没什么陡坡,从山脚到山顶最长的路线也不过就六七公里,季沨的体力好像没差到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暴露本性”。 但苏芷问起肖荏苒时,肖荏苒却说,苏芷所质疑的东西,她早就都考虑到了,而她,有的是办法。 肖荏苒约定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她今天难得地没有卡点赴约,苏芷和季沨来时,她已经在山脚下的公园里等着了。 一看到苏芷和季沨,肖荏苒就跳起来,挥手:“这里!” 苏芷发现,肖荏苒今天的打扮没昨天那么成熟了。素颜,还扎了小辫子。昨天她太急于想“镇住场子”,生怕万一“苏确蘅的女朋友是个坏人”,看不上她这个“前来把关的过来人”,可能她今天放松了警惕。 苏芷也向肖荏苒打招呼:“嗨!” 她们三人背上都各自背着一个双肩包,苏芷和季沨的包里只有饮用水和雨伞,雨伞还是情侣款。 肖荏苒笑眯眯地说:“走吧,我们一起。” 她们今天的目标是山顶公园。肖荏苒主动带路,但她挑选的是一条非常奇怪的路线,理论上,有多条平缓的大路可以到达山顶公园,但她偏偏挑了最狭窄和荒僻的那条路,台阶又陡又窄。而且肖荏苒是跑着的,一步一蹦哒,跨两个台阶,苏芷和季沨也只得跟着她跑。 而且,正常路线的道路两边都排列着枝叶繁盛的梧桐树,穹顶一样的叶子把下面的路遮得严严实实,但这条路,不仅没什么人,连树木都不大乐意往这里长,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路上,晒得人衣服后领发热。 不一会儿,苏芷和季沨就累了,就连精力一向旺盛的苏芷都跑不动了,肖荏苒也气喘吁吁,却依然在努力地向上跑,不知道是不是太亢奋了。 “停——让我……喝口水!”苏芷弯下腰,一边喘气一边伸手去拿背包里的杯子。 “我也渴了。”肖荏苒也去摸背后的背包:“啊,我今天怎么没带水!” 苏芷说:“要不要我们过会儿到大路上去,买点东西?” 肖荏苒懊恼地说:“呀,大路怎么走来着,我感觉我迷路了!”说完,她的目光在苏芷和季沨两人的脸上扫过。 季沨说:“我记得,我在山下看过地图,我们回去买水吧。” 肖荏苒还在喘着粗气:“算了吧,还要往回走,听起来好累,我刚刚往上冲时消耗了太多体力,走不动了,还是忍一忍吧。”肖荏苒还干咳了两声,嗓子沙哑。 季沨看着肖荏苒可怜的样子,问:“要不要我帮你去买?” 肖荏苒轻轻一笑:“谢谢你,季沨。” 季沨便折返去最近的一条大路上买水去了,为了不让肖荏苒等太久,她还尽力走得很快。 等季沨走远了,苏芷拍了拍还在大开大合地喘气的肖荏苒:“别装了,这就是你的考验方式?” 在十几天前,苏芷还看到肖荏苒发的朋友圈,背景是欧洲的一个马拉松爱好者俱乐部。肖荏苒竟然选择了通过耐力差距强行制造出“压力”。 肖荏苒果然停止喘气,耸耸肩:“不好吗?” “呀,就这。”苏芷还以为肖荏苒有什么独特又周密的计划呢。 肖荏苒摇头:“哎,你不懂,我这个人讲究见微知着。反正,你女朋友一家通过考验啦,虽然她不太爱说话,但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还温柔体贴,情绪稳定,乐于助人。” “那当然,我的眼光能错?”苏芷得意。 “对啊,是我多虑了。”肖荏苒点头。 “好无聊啊。”等了一两分钟,肖荏苒拿出手机,开始刷小红书。忽然,她惊叫一声:“啊!” “怎么啦?” “你看……”肖荏苒把手机递给苏芷。 这是一条鲸陵市发出的紧急通报:有两头狼从一所距离此处几公里的动物园跑了出来。而且这两头狼的攻击性还极强,出逃时便咬伤了两位工作人员,在路上还咬伤了几名无辜群众,警方尚未成功捕捉到这两头狼,先特别提醒广大市民当心,如若发现,及时报警。 某种程度上,鲸陵确实是一个野生动物比较繁荣的城市,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两条野猪在大学或商铺大闹一番然后扬长而去的同城热搜,没想到这次居然有狼。 “狼会去哪里呢?应该不会去闹市区吧。”肖荏苒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去闹市区,那会去哪里呢?一定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吧,比如,她们现在待的地方。 苏芷刷了刷那条帖子,有几万个红心,几千条转发和评论,评论区还有一堆目击者“现身说法”。如此之高的流量,却还没有被辟谣删帖,那几乎可以肯定这条消息是真的。 “等季沨回来,我们就回去吧。”苏芷压低声音。 “好的好的,性命要紧。”肖荏苒说。 又过了几分钟,季沨拿着一瓶水小跑着回来了。是一瓶温热的红豆薏米水,既好喝,又解渴,肖荏苒向季沨重重地道了谢,然后向季沨说明情况,三人一致决定赶紧往回走。 她们走的时候没有跑没有跳,连枯枝枯叶都不敢乱踩,好像怕一不小心踩到哪个不明生物的尾巴。 气氛过于紧张,肖荏苒决定说几句话来放松一下:“你们知道怎么区分狼和狗吗?” “怎么区分?听叫声?狼会汪汪叫吗?”苏芷问。 “狼当然不会汪汪叫,狼都是‘嗷呜嗷呜’地叫。”肖荏苒对着天空,嗷呜嗷呜地学了两声,远方也传来一声悠长的“嗷呜”声,好像在回应她。 几人都刹住了脚步,苏芷说:“你们听见了没有?” 肖荏苒战战兢兢,牙齿还在打战:“当然听到了。” 苏芷问:“我们要不要报警?” “赶紧走吧,警察赶过来那得多久啊!我们怕是早凉了。” 三人拔腿就跑。肖荏苒的嘴皮子比腿动得还快,不知是不是太害怕了:“你们知道怎么从外观上区分狼和狗吗?我在北欧见过狼,狼的毛发分布和狗不一样,狗的毛发比较均匀,狼的背上和肩上的毛比较多……” 苏芷打断她:“小点声小点声,别让狼听见——” 话音未落,前方的草丛忽然沙沙炸响,然后猛地窜出一团灰影。 逆光里,看不清灰影的具体面貌,只看见肩背上炸起的鬃毛,还有尖三角的耳廓,以及两双幽深的眼睛。 看到苏芷她们,那灰影又向前逼近一步,喉咙里滚出低沉凶狠的呜呜声。 肖荏苒吓得大叫起来,霎时间,苏芷向前一步,张开手臂,把剩下两人护在身后:“你们快走。” “后面也有!”肖荏苒惊恐道,只见背后也有一个灰影窜过,确实是两头狼。 这时,那头挡在路中间的狼已经不由分说,弓背,像闪电一样扑向了前方的苏芷。 苏芷刚想躲闪,刹那间,她突然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她看到季沨不顾一切地腾空跃起,推开她。 苏芷重重地摔在周边的草丛里,看着那头狼把季沨扑倒,然后一口咬向了她的喉管。 天旋地转,连眼前的画面都变成了灰色。 眼泪涌出来,苏芷看着那头狼叼住季沨的脖子,开始……舔她的脸? 肖荏苒在旁边哈哈大笑,那头“狼”开始摇起尾巴,舔着季沨的脸,舔得呱唧呱唧响,季沨无力招架此等热情,只得偏过头去。 另一头“狼”也走过来,在季沨身上嗅来嗅去。 肖荏苒哈哈大笑:“苏确蘅,季沨,你们该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 苏芷仔细看了看那两头“狼”,眼前一黑,那是狼吗?那分明是两只毛发被修剪成狼的轮廓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狗主人还贴心地把狗狗头顶的标志性斑点染成了灰色。 远方一棵巨树下,一个男生钻出来,潇洒地吹了一声口哨。两只狗立刻松开季沨,乐颠颠地跑到那个男生身边,尾巴摇得像花一样。 “肖荏苒!”苏芷真的生气了,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通。 “我向你道歉。” “道歉也没用!”苏芷气得血流直冲脑门。 季沨还瘫坐在地上,表情茫然,脸上还粘着湿漉漉的狗狗口水。 “那这个呢?”肖荏苒可怜巴巴地从背上的双肩包里,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帆布袋。 “我不要。”苏芷说。 “你看看。”肖荏苒把帆布袋塞进苏芷怀里。 苏芷不情不愿地打开帆布袋一看,里面竟是一整袋包装完好的冰箱贴,看样子来自各个国家的博物馆和着名景点。 坏了,要屈服了。 “里面还有我拍的照片呢。”肖荏苒继续说。 苏芷翻了翻,里面果然有一沓用皮筋捆起来的照片。原来肖荏苒每买一个冰箱贴,都要捏着冰箱贴,让冰箱贴和其上图画的本尊合影,比如一张卢浮宫冰箱贴和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 “我可不是网购的,我每去一个地方,都会记得给你带东西。”肖荏苒说。 坏了,真被感动到了。 苏芷又不情不愿地消了气:“下不为例。” 那个刚刚吹口哨的男生给两只狗狗套上僵绳,牵着狗狗,走上前,拉起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季沨,再递上一瓶矿泉水:“很抱歉,这两只狗狗太热情了,拿这个洗洗脸吧。” 苏芷挑眉:“陈飞琼,你也在?” 陈飞琼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肖荏苒让我再这里等着,没想到狗狗这么喜欢你们,我也没想到,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你们肯定是一路的。 陈飞琼向季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陈飞琼,小学初中和苏确蘅同校,不过现在在音乐学院附中上学。当时,我,苏确蘅,肖荏苒,祝遇都在民乐团里,经常一起玩。” “你好。”季沨一遇到需要这种社交场合就特别笨拙。她刚刚还在用矿泉水洗脸,水珠滴答滴答地从她的下巴上淌下来。到现在,她的眼神还是呆呆的,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看着季沨,苏芷扑哧笑了出来。 四个人牵着狗狗,一起往山下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路上。 晚上熄灯后,苏芷和肖荏苒再通了一场电话。 肖荏苒说:“我明天就要回去啦,这趟回国真是圆满。你女朋友对你是真爱啊,我看得出来,她当时也是很害怕的,可是她还是扑过去推开了你。” 苏芷说:“早就说了嘛,我挑人的眼光能错吗?”但有一点她还是觉得奇怪:“今天的事儿是你们搞出来的一出戏,但那条小红书是怎么回事?” 看那小红书上的那阵仗,很难是谣言,难道真的有狼,只是她们没遇到? 肖荏苒又笑起来:“那个小红书是假的,不信,你自己搜搜看。” 苏芷点开自己手机里的小红书,搜了相关消息,连影子都没有。 “一个镜像软件,技术上不是很难实现,我妈妈帮我写的,往里面塞了几条假新闻,哈哈哈。” 肖荏苒的妈妈是个精英程序员,外派出国也是凭着过硬的实力。 苏芷啧了一声:“你妈妈还真会陪着你闹腾啊。” “那当然,她要是不会陪着我闹的话,我能回国?你不会觉得我随便和爸妈说个小谎,就能获得一张回国的机票吧。” 苏芷忽然觉得,也许她误会肖荏苒了,没错,肖荏苒是无比关心爱情和信仰爱情,但她此行,也许更多不是出于对爱情本身的格外关切,而是对友人的关怀。或许苏芷遭到什么与爱情无关的危机与考量,肖荏苒依旧会奔来。 看着天花板,苏芷由衷生感叹:“肖荏苒,你真的好酷啊,你们一家都很酷,也很浪漫。” 肖荏苒哈哈一笑:“其实还是感觉浪费精力啦,确实是我多虑了,你女朋友根本不需要考验。” “对啊,我们是全心全意相爱的。只要真诚地去爱就好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全心全意,真不容易啊。” “嗯哼。” “说起来,你们这么‘全心全意地相爱’,应该……早就有过了吧。” 苏芷脸一热:“肖荏苒,不要这么直白嘛。” “那可不一样,说起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定终身?” 对于后颈有标记腺的alpha和omega来说,性爱和永久标记是爱情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啊!定终身?太早了吧。”苏芷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 “早吗?难道你们心里还考虑过别人?” “那当然没有。” “那早晚有什么区别呢?” “好吧……嗯……确实该考虑了,不过我暂时没有提过。” “你没有提过,她有提过吗?” “也没有。” “她也那么克制吗?好理智,理智过头了哦。” 苏芷急于维护季沨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真爱形象:“也不能这么说,她不是个主动的人,我们的关系进展都是我推动的,这应该是性格问题吧。” “这样啊……那……你愿意继续推动吗?” 苏芷脸更热了,眼前已经浮现出了旖旎的画面: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再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半个小时后,才互道晚安挂断电话。 房里安静下来,不过苏芷却睡不着。那头晚上,她翻来覆去,好像回到了在爱情初始思考如何表白的时刻。而她将面临的将是一个更盛大的日子,一定得好好准备,要将尽可能多的美好凝聚在那一刻。 去哪里呢?去哪里呢?思绪像春潮一样涨落。她又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时间很长,她需要慢慢打磨。 (祝遇篇)音乐的高低贵贱 上周,肖荏苒在进行她那离奇的计划前,曾经试图拉祝遇入伙,不过祝遇拒绝了,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季沨,如果她表现出一付不太信任季沨的样子,感觉有点伤人。不过祝遇给出的理由是:“爬山,呵呵,爬山,拜拜。” 这周末,祝遇家在举行一场“家庭联谊”。所谓联谊,就是祝遇的家长祝和安还有许平程邀请许息来家里吃饭,成年人眼中的联谊就是吃饭和送礼。 许息吃完了饭,便去房里和妹妹一起聊天玩耍。 祝遇的卧室陈设非常简朴,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不大的桌子,桌子前还没有椅子,因为祝遇的家长不允许她在卧室里写作业,写作业必须去书房,并且书房里非常贴心地有个带锁的抽屉,用来在冬天的时候锁空调遥控器,以防“饱暖思懒欲”。 而现在,一向不放东西的桌子上却摆了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许息好奇地拿起一个盒子端详:“这是什么?” “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临别时又找我玩,还给我送了一堆礼物,我还没收起来。” “这个手链不错。”在一堆东西中,许息一眼就看见了那条包装精美的手链,“上面还有彩虹挂坠呢,哎,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祝遇表情复杂:“嗯……这个人,敏锐得有点可怕。” 看到许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祝遇也走到桌子前,给她介绍:“看,她还送了我一块松香呢,据说是琴弓通用的,是不是很好看?” “确实,真好看啊。” 传统的松香一般是琥珀色,偶有一些红色或者深棕色,但这块松香却是冷冽的绿色,乍一看像极了一块翡翠。松香的包装盒上还印着看不懂的烫金文字,一看就非同一般。 真是很不错的松香,最大的缺点是因为太过好看,祝遇怕是这辈子都舍不得用它了。毕竟任何松香只要接触了琴弓,其表面就会跟被钢丝球刨过一样遍布着划痕,同时糊着一层粘乎乎的白灰。 祝遇拿起一个大号电音蝌蚪:“还有这个,也是她送的,可惜我还没找好把位。” 许息由衷感叹:“你的朋友真用心啊,都是根据你的喜好精心挑选的,不是在旅游景点顺手买一个。” 祝遇说:“那当然啦,我们以前关系很不错的。” “关系很不错,是民乐团里的那几位吗?” “是的。” 许息叹息:“多好的回忆啊,肯定很怀念吧。” 祝遇却摇了摇头:“朋友确实令人怀念,但是民乐团嘛,唉,有悲有喜吧。” 在祝遇接触音乐之后,幼年的她就立下志愿,有一天要和苏确蘅一起站在舞台上。有了这份理想,她的练习便非常努力。她想,苏确蘅的琵琶是妈妈教的,肯定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那她只能靠加倍的时间来弥补,才能比得过苏确蘅。 这听起来确实很像一种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但其实祝遇从来不是想要在苏确蘅那里获得“胜利”,她只是想骄傲地成为和苏确蘅平起平坐的朋友,仅此而已。 不过祝和安和许平程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他们只是非常自豪:“别人家孩子学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交完学费过上几天就得靠爸妈拎着去琴行,小屿就不一样,到现在还这么自律,将来学习肯定也很勤奋,肯定能考上好大学。” 从最简单的运弓、音阶、换把,再到一些简单的曲子,不到半年,祝遇便小有所成了。她非常得意,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衣锦夜行的憋屈,不过幸好,显摆的机会,尤其是在苏确蘅面前显摆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放寒假前,幼儿园的各个班级要举行一些迎春小活动,活动并不隆重,就是让小孩子们上台表演表演才艺,但家长们挺重视,中午就给孩子们送来了各自的表演道具。 在音乐表演中,第一个上台的是肖荏苒,弹的古筝,可惜弹得磕磕绊绊,甚至弹到中间,她竟然突然停了下来,“哗啦”给乐谱翻了个页,不过小朋友们并不在意,只是使劲儿地鼓着掌。 然后是苏确蘅,她果然表演的是琵琶,有了肖荏苒的衬托,她可以说“行云流水”,不仅没看乐谱,从头到尾还一个音都没弹错,底下“哇喔”“哇喔”的声音此起彼伏。 祝遇莫名开始紧张,紧张到前面所有的节目她都没看进去,包括苏确蘅的琵琶表演。不过幸好,她日复一日的练习让她没有出任何岔子,她演奏的是一首江南小调风格的练习曲,不仅很流畅,一个音都没错,甚至里面还有段唬人的快板。 一曲终了,演奏者鞠躬,观众们鼓掌,欢呼。祝遇看向苏确蘅,她发现苏确蘅在对她做口型:“你好厉害啊!” 祝遇的得意到了顶峰,看吧,真是天衣无缝,完美的收官。 直到—— 一枚硬币像陨石一样砸来,叮当一声拍到地上,然后轻浮地滚了滚,撞到了祝遇的鞋子,最后一言不发地倒在地上。 刹那间,全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祝遇鞋尖前的那枚硬币,一片哗然。 祝遇愣住了。 肇事者自己蹦起来,是一个平时就很调皮的小男孩,他咧着缺门牙的嘴:“祝遇,你前面怎么没有放个碗呀。” 祝遇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生气,没有伤心,只是呆愣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看到书上,有个拉二胡拉得很好的乞丐,拉二胡时前面就会放个碗……”小男孩越说越兴奋,两根手指比成一对圆形的墨镜架在鼻梁上,身体左右晃。看得出来,他很急着炫耀他的知识储备。 但还没有等他说完,他就被打断了。苏确蘅从位置上倏得站起来,然后大跨步走到那个小男孩面前,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别人?” 她就这样盯着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的笑僵在脸上,:“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不可以这样开玩笑。”苏确蘅说。 对峙了几秒,小男孩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畏畏缩缩地走到祝遇面前,捡起硬币,低下头:“对不起。” 祝遇说:“没关系。” 这才是祝遇的第一次谢幕。 幼儿的心智,大多都是一片混沌,没那么多坚实的恶意值得去长期置气,但有个问题始终让祝遇难以忽视,那就是,这人的表现欲这么强,为什么非得选择扔硬币呢?而且,为什么唯独朝着她扔,难道别的乐器的演奏家里没有乞丐? 后来祝遇发现:还真没有,至少在文化符号上没有。只有她给旁人提供了被用这种方式捉弄的契机。 这引出了一个更可怕的结论,那就是,音乐,从不仅仅是音乐本身。 尽管严格意义上,每种乐器都只是个发声工具,你甚至可以拿教堂里的管风琴奏上一首土嗨短视频神曲。但音乐从来都是感性的,每种乐器给予人的感受都各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有高低贵贱之分。 无数的影像、书籍、还有街头巷尾的故事,早已把听众的耳朵腌过一遍,同样的曲调,落在不同乐器上,就长出不同的脸。西乐几乎都是高贵神圣且磅礴的,而民乐则各有千秋,笛子是小桥流水或者清风朗月,萧是孤寂和肃杀,琵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古筝和古琴是高山流水,唯独二胡,在大众集体潜意识里,是“残阳、天桥、墨镜、要饭碗”。 这很离谱,明明二胡是民乐里最常见且不可替代的乐器之一,但事实就是这样。辩解再多,人们的潜意识也是不会变的,你也很少见到哪本书里,一个“偶像型”的角色玩的乐器会是二胡,想象一下吧,明月高悬,玉阶飞檐,大侠独倚城头,横笛一曲,清音破云,或者青衫猎猎,膝上奏琴,好像都挺合情合理的。但你能想象大侠坐在城墙上拉二胡吗?想想都觉得煞风景。 后来,祝遇还发现,乐器不仅文化内涵有所差别,演奏姿势更是有美丑之分。比如,拉小提琴就可以潇洒地站着,但拉二胡只能一屁股坐凳子上,当然,现在也有基座可以让人把二胡捆在腰上演奏,但那终究不是主流,任何人,哪怕是二胡演奏家,听到二胡表演的第一反应还是坐着的。即使是坐着,二胡演奏也不属于很有美感的那类,两只手左右摆来摆去,远没有吉他或者琵琶扫弦的样子那么带劲儿。 这无奈的状况让祝遇大为失望,她愤恨自己为什么不在见多识广之后再开始选乐器。她明明是想和苏确蘅平起平坐,一起站在舞台上,结果一个是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一个是脚边滚着铜板的乞丐,失策失策! 不过还好,她年纪还很小,要开启一场“咸鱼翻身”之路,还来得及。 小学一年级,祝遇对妈妈说:“那我能不能不学二胡了?我想学别的乐器” 祝和安在她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前面还夸你不三分钟热度呢,选定了一个就别想换了,再说,你不是拉得挺好的吗?” 祝遇说:“可是好多人说二胡是乞丐拉的。” 祝和安戚了一声:“他们懂个屁,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 任由祝遇怎么软磨硬泡,祝和安就是不同意,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要让祝遇“借此练习心理承受能力”的心思,她给祝遇灌鸡汤:“那些人的话都是你前进路上的杂音,不用在意。” 成年人们就是这样,他们总是以为“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人不是这样的动物啊,可悲的群居动物真的能把同类的言语当成无用的杂音吗?尤其是在情绪占主导的小孩子心里。 祝遇只能请求:“那我能不能多学一个乐器?息息姐姐不是学笛子的吗?我想跟姐姐一起学竹笛。”她盼望着“双管齐下”,好像能起到中和作用。 这同样遭到了祝和安的一票否决:“贪多嚼不烂,想都别想。” 这让祝遇非常绝望。不过离奇的是,祝遇二年级的一天,在家族聚会时,许息的爸爸,也就是祝遇的叔叔,向许平程抱怨:“现在的孩子,压力真是越来越大了,息息上了初中,音乐和美术居然也要期末考试,一个期末考十一门,快要累死了,折磨家长折磨孩子。” 许平程问:“音乐和美术,有什么好考的?” 祝遇的叔叔说:“那可不!你不知道,音乐和美术已经加入中考了!去年还考了乐理,还要认五线谱。” 祝遇在一旁,突然开始忧心忡忡:“我学的二胡,用的都是简谱,不用五线谱,那可怎么办!” 许平程说:“到时候再学呗,还能怎样。” 祝遇说:“我能不能在实践中学习,比如入门一个西乐,这样学得会更快,我既会民乐,又会西乐,将来中考音乐,肯定是满分,好想考高分啊。” 许平程大为感动:还是咱女儿有理想啊,二年级就晓得开始操心中考了! 这么一激动,许平程居然真的暂时忽视了祝和安给他的“别信着小屿瞎折腾”的警告,带着祝遇去了琴行,苦什么也不能苦孩子的中考满分理想。 琴行里的常见的西乐,主要是钢琴吉他小提琴大提琴,有的地方还有小号长号单簧管萨克斯之类的,不过祝遇家附近的这家琴行没有。 祝遇领教过小提琴,得用脸夹着那个琴箱,别的乐器最先考验的是手指,小提琴最先考验的是下颌骨,属于肉体折磨,吉他也同理。 祝遇先尝试的是大提琴,虽然在她心底的认知里,大提琴就是一个膨胀版的巨大二胡,不是一样地要一屁股坐凳子上,然后一个手按弦,一个手摇来摇去么?但很不公平的是,后者却是传说中的“贵妇乐器”,反正不会拉完有人朝你丢个硬币。而且据她姐姐许息的鬼扯:大提琴是所有乐器里对身材的要求最低的,别的乐器,在“白衣大侠”“清冷总裁”和“拉琴的那个女的”之间,还隔着一条名为体脂率的天堑,而大提琴,反正那么大个琴遮住了你的四分之三的身子,只要化个妆,贴个假睫毛,横竖都是美美哒。 可惜,琴行老师第一次看到祝遇演奏,就去拿教棍敲祝遇的手:“这孩子不适合学大提琴,拉二胡已经拉出肌肉记忆了,手型改不过来,就算学下去,也肯定会打架。” 一句话给祝遇的大提琴之路判了死刑。 祝遇只得去尝试钢琴,可还没进钢琴教室,不知怎么,她竟然在钢琴教室前见到了苏确蘅。 苏确蘅朝她打招呼:“祝遇你好啊,你也来等妈妈放学吗?” “等妈妈放学?” 苏确蘅说:“嗯,我妈妈周末会来这边学钢琴,就是兴趣爱好啦。” “哦,哦,哦,我只是路过。”祝遇感觉好诡异,和同学的妈妈当同学? 不过,还没等她纠结完要不要进去,祝和安就打了电话给许平程:“别上小屿的当,音乐中考可简单了,大部分人都是满分,音乐和美术要是都敢上难度,家长得去教育局门口拉横幅了。” 许平程失望:这样啊。有些为难地看向祝遇。 苏确蘅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只要见到祝遇,便想和祝遇聊天。 苏确蘅问祝遇:“你什么时候加入学校的民乐团啊,我还在等你合奏呢。” “合奏吗?” “嗯,那场面多美呀,我弹琵琶,或者阮,你拉二胡。” 其实这不是苏确蘅第一次催祝遇加入民乐团,只是祝遇因为这些不可言说的心结,一直在找借口拖延和回避。不过这次,祝遇的注意力落在了那个值得注意的新关键词上:“阮,是那种圆滚滚的长得像琵琶的乐器吗?” 祝遇以前没听苏确蘅说过她还会第二种乐器。 苏确蘅用手画了画圈:“对啊,圆圆的,声音也很好听。” “你准备学阮吗?是报的兴趣班吗?” “不是,只是民乐团里有个会好几种乐器的老师,她每年都接受学生业余学习阮,因为缺人。” “有名额限制吗?” “应该没有,本来也没有几个人去,哪有那么多人想同时学两个乐器啊,除了我这种第一次听到阮的声音就特别喜欢的。” 祝遇又问:“那学阮有什么要求吗?只接受弹琵琶的吗?毕竟只有琵琶和阮长得特别像。” 苏确蘅说:“好像学什么的都可以,听说阮入门挺简单的。” “这样啊。” “好,我明白啦。”祝遇想了想,得意地一笑。 (祝遇篇)那一刻的宁静 阮,在文化谱系上和琵琶比较算近亲,而且因为相对小众,所以在鄙视链上还更接近上游——这是祝遇查资料得出的结论。 既然如此,这便着实是一个咸鱼翻身的好机会。虽然祝遇非常清楚,她上的又不是什么音乐学院附属小学,民乐团充其量也只算一个兴趣社团,主要工作就是在学校或者社区的一些小晚会上串串场,民乐团的老师也不可能像琴行里按小时收费的老师那样,掰开了揉碎了教。但对祝遇来说,这好像是她仅剩的一点触摸到“上游”的契机。 只经过了一个小小的面试,祝遇便加入了民乐团。那时,苏确蘅已经学会了用阮演奏好几首曲子。她本来就会弹琵琶,上手起来非常快,而且她妈妈还给她买了一把非常漂亮的阮,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比乐团的公用乐器漂亮多了,苏确蘅时不时就抱着它炫耀。 民乐团的任务负担很轻,近期没有演出时,他们只需每周六下午去琴房练三个小时,练习时老师也不盯着人,只要求他们各自把各自的曲谱都练过关,合奏时别出岔子。每次散场后,祝遇便和三位朋友一起出去玩,其中有两位老熟人,苏确蘅和肖荏苒,也有一位新朋友,是一个叫陈飞琼的omega男生,平时在乐团里吹竹笛,但祝遇对他最深的印象和音乐无关:此人特别喜欢狗,甚至曾经编写过一本“狗语词典”,准备到十八岁时出版。 不过,虽然当初入团打的是学习阮的算盘,但在入乐团后整整两个月,祝遇都没碰过除了二胡以外的任何一个乐器,不仅是因为她需要对家长进行一番攻坚(比如在饭桌上时不时谈起阮是一种“在竞争赛道性价比极高”的乐器),不然没法骗他们向苏确蘅的妈妈一样给女儿“投资”,更重要的是,祝遇非常担忧自己那些微妙隐秘的小心思一不小心浮出水面,尤其不能被苏确蘅发现,对方一直以为那天下午她们的对话只是闲聊。她就是这么别扭,也说不清在羞耻什么,但就是情不自禁想要遮掩。 幸好,这次机会来得很快。 这又是一周的周六傍晚,祝遇正和她的三个小伙伴一起在披萨店吃东西,苏确蘅忽然问他们:“你们有谁也想学阮的吗?何老师派我四处游说一下。” “这么啦?” “今年到现在还只有我一个人报名,新年演出人数不够,阮的声部得到初中部找人了,何老师着急了。” 肖荏苒咬了一口披萨,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要对我的古筝从一而终。” 陈飞琼也跟着摇头:“我一个吹笛子的,连琴弦都没碰过,还是算了。” 只有祝遇没有拒绝,她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平静且若有所思地说:“感觉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苏确蘅眼前一亮:“怎么?要不要一起来?” 祝遇点头,顺水推舟地说:“好啊,我也想试试。” 苏确蘅很高兴:“那就说定了!下周去找一下何老师吧。” 祝遇问:“要面试吗?” 苏确蘅想了想:“应该要吧,但是面试特别简单的,只需要在老师面前演奏一下你原来的乐器,证明你‘学有余力’就行。” 虽然苏确蘅说面试非常简单,但祝遇还是紧张。 这份紧张,或许源于她赋予了这件事太多的意义,一个沉重的计划容不得任何闪失。 从那以后,祝遇便开始日复一日地练习,她也不清楚什么叫“学有余力”,除了民乐团发的谱子练到炉火纯青,或许还需要达到一些更高的境界? 她便向琴行老师提了要求,希望教她一首“对于她这个年纪难度要求相对较高的曲子”,老师教了她一首叫《吴园春色》的曲子,里面不仅有快板,还有泛音。 祝遇铆足了劲儿,一写完作业,就回卧室,带上房门,一遍又一遍地练,练到滚瓜烂熟后,再拿录音器录下来,和网上的演奏家版本对照,然后修正。 祝遇并不觉得辛苦,她相信,一定是强烈的学习新乐器的信念支撑着她,绝不是因为她喜欢这首曲子的婉转与细腻,就算她喜欢,也不会有人明白,即使没人用手朝她扔硬币,也会有人在心里朝她扔硬币。 每次想到这里,她只能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她抱着阮的优美样子,到时候她说不定可以冒充一个传说中的“江南女孩”,她身上所有琅川城乡接合部的尘土味都能被洗得干干净净。尽管,演奏出这首描绘江南的优美曲子的是会被丢硬币的二胡,而不是她从没碰过的阮。 一段时间后,祝遇终于觉得自己做到了无可挑剔。周六的排练散场,祝遇背着琴箱,在三位小伙伴的簇拥下,一起去音乐教学办公室里找那位教阮的何老师。 祝遇敲门,小伙伴们躲在门廊边,齐刷刷地比了一个“冲”的手势。 但祝遇进门后,却发现,何老师不在办公室里,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女老师。 那位女老师看到祝遇,问:“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 祝遇双手呈上一张报名表:“我来找何老师面试,想要学习阮。”报名表是她昨天晚上写的,“自评”那栏写了好长一段,写完还工工整整重新誊了一遍。 女老师说:“何老师今天有点事,暂时不在这边,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开了免提,结果何老师干脆利落地回复:“我赶不回去,你让她拉一段,能不出错就行。” 祝遇问女老师:“您也是民乐团的老师吗?” 女老师说:“不是,我是隔壁初中部的老师,会一些口琴,这边西乐团有个老师请假回家十几天,找我来临时顶替一下。” 听起来,可以说毫不相干。 祝遇莫名觉得有些伤心,她甚至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她宁愿被用吹毛求疵的目光审视一遍,也不想被一个临时的口琴老师随手盖章,尽管,明明门槛越低她的成功几率越高。 但女老师却并不像她想象地那般随意,她认认真真地看完了祝遇的报名表,然后走到墙边给祝遇搬了一个演奏用的凳子,自己在一个一样高的凳子上坐下,像音乐厅的观众一样双手搭膝,对祝遇说:“请吧。” 祝遇放下琴箱,拿出二胡,坐到凳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奏起来。 一开始,她的琴音有些颤抖,因为她紧张,她一紧张就会手抖使不上力。 “别紧张,”女老师声音轻,“已经很好听了。” 祝遇再深呼吸了一下,逐渐逐渐地,她的心好像平静了,她闭眼,再睁眼,什么都不想,脑海中只有她从未涉足过的吴园的春色,她甚至能感觉到,琴弓和琴弦,不再是冰冷的器械,而是像青色的藤蔓一般,长入了她的肌肤,连通了她的血管和骨骼,成为了她的双手的一部分,她在和音乐一起呼吸。 一曲终了,她停下,长舒了一口气,收拢琴弓,女老师朝她微笑,说:“非常棒。” 祝遇很开心,但是又谈不上那么开心,她清楚,女老师的话到底是善意的鼓励,还是真的有一套清晰的评判标准,觉得她“非常棒”呢? 但女老师的下一句话让她很惊讶:“你很喜欢二胡吧,一看就非常喜欢。” 祝遇问:“您怎么看出来的呢?” 女老师歪过头:“很容易就感觉到了呀。” 祝遇低下头,眼神有点落寞,随即又倔强地摇头:“才不呢,我一点也不喜欢。” 女老师笑了笑:“你刚刚的专注,投入,不是装出来的哦。” 祝遇攥紧琴杆,愣了许久:“我不能喜欢。” “为什么呢?” “因为二胡不够高级。” “艺术怎么会有高级和不高级呢?” “我知道,可是,别人都这样想,我没有办法。” “可是你还是很喜欢二胡,不是吗?无论别人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是不会变的,你的心就是这样生长的,为何要去修剪它。” 祝遇突然有点想哭,释怀地想哭,一滴泪流下来,泪水一旦开闸,就再不是她说了算,祝遇抽噎得肩膀一耸一耸,女老师给她递来纸巾。 好像陌生人的善意就是更容易撬开人的心房。 祝遇小声说:“其实……我最害怕的是,我的好朋友们,心里也这么想。” 女老师拍拍她的背:“如果她也是这么想的,那就不算好朋友啦。”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害怕。”祝遇抹了一下眼泪,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我会感觉,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有我一个人和他们不一样,我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孩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可能变得和他们完全一样。更何况,你所觉得的‘不一样’,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偏见,每个人都会遭受属于自己的偏见的。” “可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被他们甩在一边。” “不哦,好朋友永远都是好朋友呢。其实,即使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还是你的好朋友啊。好朋友之间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不算好朋友了。” “真的吗?” “真的。我也有一个好朋友,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比我聪明,比我性格好,我们各方面都不一样,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啊。” “而且,只要不断地向前走,朋友就会越来越多哦。”女老师把一个毛线做的小太阳递到祝遇手里:“送给你,这是我女儿做的,她做了好多个。你今年上二年级吧,说起来,她和你一样大呢,说不定有一天,你们也能成为朋友呢。” 祝遇低头看手里的毛线小太阳,橘色的线缠着明黄色的线,光看起来就暖烘烘的,上面还有一个笑脸,捏一捏,软乎乎的。 女老师拍拍祝遇的头:“我会向何老师转达,你满分通过面试啦,想学就学吧……只是……要继续好好对待你喜欢的二胡呀。” 祝遇一出办公室门,躲在门廊的几个小伙伴立刻围上来,刚刚门一直关着,他们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 刚要发问,肖荏苒就发现了祝遇脸上的泪痕,吓坏了:“情况不妙吗?” 苏确蘅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餐巾纸:“不可能啊,祝遇二胡拉得那么好。” 陈飞琼问:“何老师刁难人了吗?” 肖荏苒拍祝遇的肩膀:“哎呀祝遇,阮这种东西,爱学就学,不学拉倒。” 祝遇被围得转不了身,赶忙举高毛线小太阳:“没有,没有,何老师不在,是另一个老师面试的。我通过啦,我这是,喜极而涕。” “喔,太好了!”小伙伴们欢呼。 祝遇抽了抽鼻子:“今天我请你们吃饭。” “好呀。” 夕阳下,几个人一起拎着乐器出校门。校门口的小吃摊支起了白炽灯,油烟混着孜然香,伴着嬉闹和欢笑飘远。 在好几年后,祝遇再回想起这些经历,只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好笑和幼稚。但她永远不会忘掉那位女老师,她至今不知道那位女老师的名字,甚至连她姓什么都无从知晓。她永远会铭记,从那以后,她获得了好几年的平静,她可以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拎着喜欢的乐器,和她的朋友们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