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从救驾开始:君上他要以身相许》 第一章荥城篇之系统?矿难? “啧,命真大,这样都没死。” 一个粗嘎的女声在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王管事说了,打死了正好扔去后山喂狼,省口粮食。没想到这贱骨头还挺硬朗。”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沉茉在一片黑暗中艰难地睁开眼,入耳便是这难听至极的话。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几个穿着破烂灰布衣服、面色蜡黄的女人正围在不远处,眼神冷漠又带着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她所处的地方,像是个简陋无比的窝棚,地上铺着脏污的干草,周围潮湿,脏乱不堪。 这是哪里?医院吗? 不像,地狱倒是有可能。 额头传来巨痛。 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那是不属于她的记忆。 沉茉,十六岁,原湖城丰云县县令沉文正庶女。因父亲卷入湖城最大贪污案,家道中落,男丁斩首,女眷流放三千里,至这位于大渝国边境的黑石矿场为奴。刚才,原主在矿洞深处背矿石时,因为体力不支慢了一步,被同批的几个凶悍女犯推搡打骂,一头撞在尖锐的矿壁上,当场昏死过去。 所以,她没被车撞死,而是重生穿越了?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功成名就’系统正式激活,开始绑定……”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沉茉一僵。 “绑定成功” “宿主:沉茉” “身份:黑石铁矿场流放女奴。” “当前状态:重伤、饥饿、极度贫困。” “主线任务发布:成为‘大渝王朝首富’。任务奖励:开启回归现代时空通道。” “支线任务发布:‘保卫君上’即将触发,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任务?首富?君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沉茉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一个现代牛马,一眨眼变成了古代矿场等死的奴隶?还要她在这里当首富?开什么国际玩笑! 做梦,一定是做梦。 沉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 痛楚真真实实,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穿越了,还要完成系统任务才能回去。 回归现代… 这四个字像是一针强心剂,瞬间刺中了她的核心诉求。 在现代当牛马的日子很累,可毕竟有自己追了几年的担,臭味相投的闺蜜,爱自己的父母,而且她还没升职,她必须要回去! “系统?怎么才能回去?具体要怎么做?” 她在脑海中急切地追问。 “积累财富,达到本时代财富顶峰,即可解锁回归程序。系统将提供必要辅助。”机械音回答得一板一眼,“当前首要任务:生存。” 没等沉茉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令人心悸的轰鸣声!紧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和无数碎石滚落的哗啦声! “不好了!矿洞塌了!!” 外面瞬间炸开一片惊恐的尖叫和哭喊声,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紧急支线任务发布:解救君上裴璟。目标人物正在矿洞外围视察,坍塌范围已将其波及。任务要求:十分钟内,确保目标人物脱离致命危险。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沉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抹杀!她才刚活过来! 求生的本能和职场上打炼出的决断力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她不知道君上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在哪,但系统指明了方向——矿洞外围! 她咬紧牙关,忽略全身的剧痛,猛地从草铺上翻滚下来,踉跄着冲出破窝棚。 外面一片混乱,烟尘弥漫,人们哭喊着奔跑。她眯着眼,在一片灰蒙蒙中急速搜寻。很快,她看到了——一群衣着明显不同、更为华贵的人正处于一片混乱的中心,一块巨大的山石因坍塌而松动,正朝着其中那个被护卫簇拥着、身穿玄色暗纹锦袍的清冷男子当头砸下!而他似乎被眼前的混乱和烟尘阻碍了视线,尚未完全察觉头顶的危险! 就是他! 沉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像一头矫捷的猎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危险——!”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猛地扑向那个清冷男子! 裴璟只听到一声破音的尖叫,随即一股大力从侧方撞来,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 “轰隆!!!” 一声巨响,那块巨大的落石重重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激起的尘土有几人高。而推开他的那个身影,却被几块随之滚落的、稍小一些的碎石狠狠砸中,一声压抑的痛哼后,倒在了尘埃里,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砸断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惊骇万分地围上来:“君上!君上恕罪!” 裴璟被人扶起,玄色锦袍沾满了尘土,略显狼狈。他拂开护卫的手,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第一时间看向救了他一命的人。 是一个瘦弱不堪、穿着囚服的女子。她满头满脸的血和灰,额上原本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涔涔而下,人已经昏死过去。 他记得这张脸。 刚才在矿洞巡视时,有个女奴受伤被抬去了医棚,他看了一眼,是她? 她为何会突然冲出来?还要救他? “君上,此女……”护卫长上前请示。 “抬下去。” 裴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清冷淡漠,“让医棚的大夫用好点的药,务必救活。” 他的目光在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看了一眼那块巨大的落石和坍塌的矿洞,眼神变得冰冷。 “彻查此次坍塌缘由。”他下令道,语气中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支线任务:解救君上裴璟,已完成。任务奖励计算中……” “根据宿主行为影响力及挽救目标价值,奖励启动资金:白银五两。已自动存入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凭意念提取实物或于系统商城兑换使用。” 五两?自己拼了命完成的支线任务竟然只值这么点奖励。 “你是真抠啊…” 尚有一丝意识的沉茉彻底被系统给气晕了过去。 正在抬人的护卫听到了沉茉的吐槽,犹豫地看向裴璟,“君上,这女的,好像在骂您?” 裴璟顿了顿,“带回荥城行宫,吩咐春大夫,用最好的药。” “是!” 第二章荥城篇道德准则 沉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低矮污浊的窝棚,而是精致的沉香木雕花床顶,青色的纱幔自顶部轻柔垂下,空气中氤氲着淡淡檀香,混合着草药的清苦气息。 “姑娘,您总算醒了!” 一个穿着浅碧色、梳着双环髻的丫鬟惊喜地凑近她,“您都昏睡一天一夜了。春大夫说了,您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得好好静养。腿千万不能动,固定着呢。” 沉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丫鬟极有眼力地用小银勺舀了温水,一点点喂给她,温水润泽了喉咙,。 “这里是?” “回姑娘,这里是行宫西侧的霖兰苑。” 丫鬟恭敬回答,“是君上特意吩咐将您安置在此养伤的。春大夫可是君上的贴身大夫,是他亲自为您诊治的。” 行宫?君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矿难、救驾、系统……还有那可怜的【五两白银】启动资金。 啊,不是吧。 “女君到~” 沉茉正恍惚,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 女君? 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却被丫鬟轻轻按住:“姑娘,女君先前交代过,您有伤在身,不必拘礼。”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月白云纹凤穿牡丹宫装的女子已缓步而入。 身姿窈窕,步履轻盈,仿佛一朵轻云飘入室内。 沉茉抬眼望去,女子清丽婉约,娴静如水,带着书卷气的温雅,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缕极淡的、难以化开的轻愁。 “快躺着,不必起身。” 女君苏芷的声音温柔和煦,像春风拂过耳畔,“感觉可好些了?春大夫开的药可还对症?” “劳女君挂心,民女好多了。” 沉茉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 眼神又忍不住落在苏芷脸上,她心中暗自赞叹:这是真正的古典美人啊,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的优雅与教养。 苏芷微微颔首,柔声道:“那日矿场之事,我都听说了。真是万幸,也多亏了你机警勇敢,君上才能化险为夷。这份恩情,裴家铭记于心。” 她的感激听起来真诚得体,但沉茉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 她说的是裴家,而不是她。 这份感激似乎更多出于身份和责任,而非妻子对丈夫的那种深切后怕。她提及君上遇险时,脸上平静得有些过分,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身情感牵扯不深的事。 沉茉忙道:“女君言重了,当时情急,任谁都会那么做的。” 苏芷浅浅一笑,吩咐身后侍女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几套质料上乘、颜色素雅的崭新衣裙和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一对珍珠耳珰。 “这些衣物首饰你暂且用着,若缺什么,或是有哪里不惯,只管吩咐下面的人,不必拘束。” 沉茉再次道谢。 苏芷又细心询问了几句伤势,叮嘱宫人好生照料,便起身离去。 沉茉身体力行的做到了女君的话,的确在行宫的霖兰苑里,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饮食精致可口,汤药按时奉上,宫女伺候周到。 但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脑海里那个“功成名就”系统。 她反复研究系统商城,里面从高产作物种子到现代工艺配方琳琅满目,然而那可怜的五两白银连最基础的初级商业知识手册都买不起。 沉茉这日再一次翻看了商城,忍不住暴怒。 “臭**系统,救驾之功才值五两?你这破系统是不是该升级了?” “叮——奖励评定基于宿主初始环境及行为综合影响力。五两白银已足够宿主脱离初始生存危机。财富积累需脚踏实地,请宿主积极探索正道生财途径。” 系统的回应冰冷且理直气壮。 沉茉气的在空中挥拳,院子里急匆匆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内侍跑了进来,“沉姑娘,君上在清晖阁,请您过去一见。” 这个君上,两个月对她不闻不问,这会子终于想起她来了。 她还以为他是个白眼狼。 沉茉眉心一跳,难道君上要报恩了? 哈哈!那不得逮着薅羊毛啊! 发财了。 她大腿一拍,气势如虹。 “走!” 在宫人的搀扶下,沉茉坐上了去往清晖阁的软轿。 清晖阁并非行宫正殿,而是一处临水而建的雅致书斋。 内侍引着软轿在斋门前停下。 沉茉下了轿,一瘸一拐地走进书斋,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下紫檀木书案后的裴璟。 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柔和了他略显清冷的面部线条。 他正垂眸批改手中的折子,神情专注沉静,更像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而非执掌生杀予夺的君侯。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沉茉身上。 沉茉作势要行礼。 “腿伤未愈,不必多礼。” 他率先开口阻止了她,声音清润温和,“在这里可还住得惯?伤势恢复得如何?” “回君上,一切都好,多谢君上关怀。”沉茉低声回答,心中那点紧张莫名消散了些许。 挺好。 这人没架子。 要是等会他说要报恩什么的,她可就往大的说了。 沉茉越想越高兴狂喜,自然忽略了裴璟温和目光以后,隐藏着怎样的猜忌。 早在沉茉醒来前,关于她的一切已被密报置于裴璟案头。 其父沉文正在职湖城丰云县县令时便与谭县县令过往甚密,谭县县令又曾是吴城郡守李萧的心腹。 眼前女子以命相救,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理智告诉他需要警惕,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藏着审视。 然而,目光触及她瘦削的脸颊和腿上厚厚的夹板,想到暗卫描述的她在矿场的凄惨遭遇,心底却又悄然浮起一丝怜悯。 对于不确定的人和物怀有怜悯对于他而言是致命的,他早就吃过亏。 猜忌和怜悯都被很好地收敛起来,化为了此刻表面的温和与礼貌。 裴璟决定先看看,她究竟想要什么。 “那日险情,多亏了你。” 裴璟放下笔,语气诚挚,“若非你及时出手,孤生死难料,你是孤的恩人。” “君上洪福齐天,民女不敢居功。” 沉茉依照记忆里的规矩客套着,心里的小算盘却飞快拨动:系统你听见没!这身份怎么也不止五两! 裴璟微微颔首,“你救孤有功,于大渝有功,理应重赏。你可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孤都会应允。” 来了来了! 沉茉猛地抬起头,一双因为伤病显得更大了几分的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裴璟,“君上!民女……民女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哦?但说无妨。”裴璟端起手边的茶盏,语气依旧温和。 沉茉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又响亮,“民女要一万两白银!可以吗?” “嘶——”旁边侍立的老太监李德全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妮子属什么的?是真敢开口啊。 裴璟端茶的手顿在了半空。 阁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光中的尘埃仿佛都停止了飞舞。 裴璟预想了许多可能,她会为父鸣冤、会找个理由在宫中留下、或者直接要求在他身边做个侍妾。 唯独没料到,她如此直白、如此纯净的眼神里,只有对金钱的渴望。 一万两? 她可知一万两白银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放下茶盏,看着沉茉那副紧张又期待、生怕他拒绝的模样,心中对她的猜忌竟因这要求的荒诞冲淡了不少。 “一万两?你要这么多银子,是想做什么?” 沉茉被问得一噎,总不能说为了早日成为首富回家吧? 她急中生智,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变小了些,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民女……民女在矿场差点饿死冻死……就……就觉得有好多好多银子在身边,心里才踏实……睡觉也安稳……” 这理由蹩脚,却很真实。 毕竟沉茉曾经立誓,一定要过上抱着满床红票子睡觉的日子。 裴璟默然片刻,目光掠过她瘦弱的肩膀和受伤的腿,原是大家闺秀,过的是金银不愁的日子,如今食不果腹、动辄被打骂。 或许,真是惨怕了。 最终,他轻轻颔首,对李德全道:“去取一万两银票来。” 当那厚厚一迭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大额银票被送到沉茉手中时,沉茉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 发了!这下发了! 沉茉拿着钱,不等裴璟说话便匆忙谢了恩冲了出去。 她在清晖阁廊下找了块隐蔽空地直接对空间发出请求。 “叮——检测到大量金银存入空间请求。” 系统提示音响起。 “存存存!快全部存进去!”沉茉在脑海中激动地大喊。 然而,下一秒,那迭银票“噗”地一下,原封不动地从她系统空间中被弹了出来,散落一地。 “警告:该钱财不可存储!” 沉茉:“唉???” 她傻眼了。 不能存? 她不死心,手忙脚乱地捡起银票,再次尝试存入。 “哔哔——警告!此笔资金不可存储,系统空间拒绝接收!备注:本系统拥有最终解释权。” 沉茉急了,觉得系统是嫌钱少,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再次跑进书斋,对裴璟犹豫道:“君上!能不能……再多给点?” 裴璟:“???” 他看着沉茉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嫌弃,心中疑窦丛生,但裴璟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点了点头:“李德全,再取一万两。” 新的银票送到沉茉手里。 “哔哔哔——严重警告!宿主试图恶意刷单!资金来源性质未变,再次拒绝!附赠温馨提示:贪心不足蛇吞象,勤劳方能致万金!请宿主树立正确的财富观!” 什么恶意刷单! 这是她救人的回报! 沉茉不信邪地将地上的钱捡起来存进去,系统都毫不犹豫地把钱“吐”出来,并且警告提示一次比一次气人。 “叮~您的‘暴富快车’超载啦!请下车步行锻炼身体哦!” “亲,系统检测到您的财富来源有‘碰瓷’嫌疑,暂不支持该项服务呢~” “警告!警告!‘躺赢’模式未开通!请宿主停止幻想,立刻投入劳动生产!” 行,算你牛逼。 沉茉恨恨咬牙。 她看着满地的银票,仿佛看着一堆废纸。 风在吼马在叫,骂系统的心声在咆哮。 她终于接受了这系统的“功成名就”是让她实打实地去赚钱,走捷径是行不通的。 沉茉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肉痛无比、仿佛割舍了半条命的表情。她将银票捡起,再次回到裴璟面前,颤巍巍地银票递到他跟前,哽咽道:“君上……民女……民女方才突然顿悟了!救驾乃是为臣为民的本分,岂能挟恩图报,索取如此巨额赏赐?这……这些银钱,民女受之有愧,实在不能要!请您……请您务必收回!” 她说得“大义凛然”,眼角却忍不住瞟向那些银票,满满的都是心疼。 裴璟看着她这番戏剧性的转变,从狂喜要钱到痛心退钱,再结合她刚才那些古怪举动,他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浓了。 他面上不显,只是温和道:“孤赏出去的东西,从未有收回的道理。” 沉茉一听更急了,差点真哭出来:“君上!万万不可!这些钱财于民女而言,无异于催命符咒,拿着心中难安啊!您若真想赏赐……”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脸,眼神里充满了真切的渴望,“求君上为民女脱离罪籍,赐民女一个清白自由的良民身份!让民女能在这世间自谋生路,民女便感激不尽,永感君上大恩大德!” 既然钱不能要,那就求她真正需要的,也是系统无法剥夺的——自由和起点。 裴璟凝视着她。 她此刻的眼神,比刚才要钱时更加明亮和认真,那里面燃烧着对自由的渴望,无比清晰,做不得假。 所以,绕了这么大弯子,要银票是假,求身份是真? 可她明明能直接求一个清白身份的。 沉默在书斋里蔓延。 许久,裴璟缓缓开口,“好。” “谢君上恩典!” 沉茉重重叩首,这次的高兴是发自肺腑的。 “至于这些银两……”裴璟看了一眼那堆银票。 沉茉立刻接口,无比诚恳:“民女断不敢再要!” 裴璟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是点了点头,不再勉强。 “你好生养伤,待伤势好些,便可自行出宫,只是你到底是罪臣之女,湖城还是别回了,诸多不便。待你伤好出宫,可在荥城落脚,等户籍文书下来,李德全会送给你。” 他最后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沉茉一顿,抬头撞上裴璟深邃的眼眸,笑笑,再次谢恩。 等出了清晖阁,沉茉回头望了眼窗前批折的裴璟。 她挑挑眉。 其实裴璟不用试探她,她本就不打算离他太远。 荥城虽不如大渝国其他几城繁华,可生意竞争力小,市场发展前景大,投资低回报高,裴璟如今也住在这里,目前只有在这开启创业第一步,她才有可能同时兼顾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 现在自由的第一步是迈出去了。 可是,首富的目标……她看着脑海里那孤零零的五两银子,任重而道远啊! 第三章荥城篇包藏祸心 清晖阁内,烛火摇曳。 奏章依旧堆积如山,像一座沉默而沉重的小山,压在大渝国的脉搏上。 裴璟手执朱笔,午后面对沉茉时的温和与困惑早已敛去,眉眼重新被清冷与沉静覆盖。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专注而威严。 夜渐深,阁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当最后一本奏折被合上,裴璟将朱笔搁回笔山,揉了揉眉心,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心腹内侍低低的禀报声:“君上,卫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裴璟放下茶盏,神色微凝。 卫连安快步走入,一身夜露的寒凉气,他利落地行礼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书:“君上,荥城矿场坍塌的详细勘验结果和初步线报在此。” 裴璟接过,迅速拆开阅览。随着目光扫过纸面,他脸上的神情逐渐沉静下来,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冷光。 矿场负责管事王尤一月前在家中暴毙。 看来坍塌绝非意外,主洞支撑木不仅有人为破坏的痕迹,甚至发现了少量未完全燃尽的火药残留。 而在事发前两日,王尤曾秘密会见过吴城郡守李萧的一名亲信。 “李萧……”裴璟放下文书,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果然按捺不住了。” 这场矿难,目标明确。 要么是冲着他性命而来,要么就是为了阻止他借巡视之机深入调查荥城矿场的秘密。 卫连安语气沉凝:“君上,李萧此举,嚣张至极!” 裴璟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远处的边境:“孤之前收到的密报并未出错。荥城矿场年产铁矿,账面上七成运抵工部,另有三成,去向成谜。如今看来,怕是早已流入李萧之手。” 铁矿是战略物资,私藏如此数量,其心叵测。 卫连安补充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李萧曾是安王爷最信任的亲卫统领。当年老君上未传位安王爷,君上您继位后整顿军政,安王爷旧部多有调整。李萧被调任吴城郡守,实为明升暗降,远离权力中心。他在吴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心……早已不在郡守之位上了。” 裴璟的皇叔安王爷曾是君位的有力竞争者。裴璟登基后,为巩固统治,逐步削夺了安王爷的实权,其旧部如李萧自然也被边缘化。调至边境吴城,本是权宜之计,却埋下了祸根。 “他想要的,自然不止一个郡守之位。”裴璟声音冷了几分,“私吞铁矿,豢养私兵,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次矿难,不过是他的一次试探和警告。” “君上,王尤已死,线索中断,与李萧相关的证据,对方绝不会承认。”卫连安道出困境。 “知晓毒蛇已亮出毒牙,便足够了。” 裴璟收回目光,看向卫连安,“继续严密监视吴城动向,特别是人员与物资流动。荥城矿场彻底清洗,换上我们的人,给孤查清那三成铁矿的具体去向!” “臣遵旨!”卫连安肃然领命。 “还有,”裴璟补充道,“宫中防卫加强,出入严查。李萧能在矿洞动手,难保没有后招。” “是!臣即刻去办!” 卫连安行礼后,悄然退出了清晖阁。 阁内重归寂静。 裴璟独自坐在烛光下,李萧的阴影如同窗外的夜色般笼罩而来。边境的隐患,因这次矿难而骤然变得清晰而紧迫。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的眼神,在跳动的烛火下,变得愈发深邃锐利。 第四章荥城篇真第一桶金 在行宫又将养了十来日,等到腿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至少能小跑几步,沉茉便向裴璟提了辞行。 沉茉揣着那份新鲜出炉、墨迹似乎都还带着点潮气的良民户籍文书,以及系统空间里那雷打不动的五两启动资金,心情复杂地走出了行宫那巍峨的侧门。 “首富之路,从今日开始!” 她给自己打气,然后现实立刻给了她一棒。 她还没有住的地方呢。 行宫附近的住所租金自然是贵得很,她这五两银子怕是连间像样的客栈都住不了几天。 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和一路打听,沉茉打算先在荥城相对平民化的南区落脚。 荥城因为地处边境,又经历几十年动荡,一直发展不起来,十几年前被裴家老君侯打了下来,这几年才开始重建,官衙为了快速恢复生机,对外来商户政策极为宽松,税赋极低,几乎没什么竞争。 而荥城南区聚集了大量矿工、驻军家属和往来商队,人员混杂,消费力或许不高,但市场基数大,对新奇事物的接受度也更高。 沉茉一路走一路看,眼睛像是不够用,她眼光飞速地做着市场调研:绸缎庄、粮铺、酒楼、茶馆……这些传统行业投入大,竞争激烈,不是她五两银子能玩转的。 她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成本低、见效快、能充分利用她超越时代的认知和系统那或许能帮上点小忙的商城。 走得累了,她在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前停下,正考虑要不要先花钱填饱肚子,就被一阵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旁边是一个不大的胭脂水粉铺子,老板娘正叉着腰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丫鬟模样的少女往外推搡,语气尖利: “去去去!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方子根本不行!颜色不正,味道也怪,涂在脸上黏糊糊的,谁肯要?快拿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那丫鬟被推得一个踉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陶罐,脸涨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不忿:“这……这是我们小姐自己试了很久的,用的是好花露和珍珠粉,怎么会不好……” “好?好你怎么不自己留着用?跑来卖给我?当我这是收破烂的吗?再不走我泼水了!”老板娘极其不耐烦。 丫鬟眼圈一红,咬着嘴唇,捏着那罐东西,灰溜溜地走到街角,看着手里的陶罐,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沉茉心中一动,赶紧追了上去。 “这位姐姐,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丫鬟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一个面容清秀、穿着虽朴素但料子不错的姑娘,看她一个人,戒心稍减,抽噎着说:“我……我想卖了这罐面脂,给我家小姐凑点药钱……可她们都说不好……” 沉茉伸出手:“能给我看看吗?” 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陶罐递了过去。 沉茉打开盖子,一股不算好闻的、混合着油脂和花香的味道飘了出来。她用指尖沾了一点,质地确实粗糙,颜色也有些发黄,涂抹开来不够细腻,而且有明显的黏腻感。 这东西,放在现代,怕是送人都没人要。 但沉茉脑子里却瞬间划过一个念头:古代的护肤品工艺落后,这几乎是普遍现象,而她的系统商城里都是现代优质的配方。 她立刻用意念搜索。 “简易护肤品改良配方(基础润肤脂版):所需积分:3两白银。效果:显着改善油脂臊味,提升细腻度与延展性,增添清新花香。” 有门! 沉茉压下心中激动,看向那丫鬟:“姐姐,你这方子是想卖多少钱?” 丫鬟怯生生地伸出两根手指:“二……二百文就好。小姐真的等着钱抓药……” 沉茉想了想,系统改良要三两,相当于三千文,加上原材料成本……她心中快速计算了一下可行性。 “这样吧,姐姐。”沉茉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你这罐面脂和方子,我买了。我给你五百文。” 丫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五……五百文?姑娘,你没说错吧?它……它不值那么多……” “我觉得值。” 沉茉肯定地说,然后从系统空间摸出那五两银子,去旁边的钱庄兑成了铜钱,数出五百文递给丫鬟,“拿着,快去给你家小姐抓药吧。” 丫鬟捧着沉甸甸的一串铜钱,激动得语无伦次,千恩万谢后,将陶罐和一张写着原始方子的粗糙纸张塞给沉茉,飞快地跑走了。 沉茉拿着那罐劣质面脂和方子,又用剩下的钱去杂货店买了几个更干净的小瓷罐、一些最基础的杏仁油、蜂蜡,又忍痛花了三两银子从系统商城兑换了那个“简易改良配方”。 她拿着这些东西,在南城最偏僻便宜的地段,租下了一间只有巴掌大小、阴暗潮湿,但带一个小灶台的破旧小屋,每月租金只需一百文。 接下来的两天,沉茉就窝在这小破屋里,按照改良配方上的指引,小心翼翼地操作。她将原有的面脂作为基底,加入新买的杏仁油和蜂蜡,通过控制火候和搅拌,加入了购买系统配方赠送的一小撮神奇的、散发着清香的白色粉末。 过程虽然磕磕绊绊,她也因没生过灶台火差点被呛死,但当最后的产品出炉,装入干净的小瓷罐里时,沉茉自己都忍不住夸自己。 原本发黄黏腻的膏体变得洁白细腻,气味是淡雅清新的茉莉花香,用手指沾取一点,轻轻一推就化开,吸收很快,只留下滋润感和淡淡香气,丝毫没有之前的油腻感。 成了! 沉茉看着眼前这十小罐焕然一新的“茉莉润肤脂”,激动得心直颤。 功夫果然不负有心人。 第二天一早,她拎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十罐润肤脂,再次来到了南区最热闹的街市。她没有像其他小贩那样吆喝,而是选择了一个人流量尚可的街口,拿出一罐打开,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任由那淡雅的香气慢慢飘散。 很快,香气吸引了几位路过的大婶和年轻姑娘。 “咦?这是什么香?挺好闻的。” “看着白白净净的,是擦脸的吗?” “小娘子,你这怎么卖?” 沉茉微笑着介绍:“自家做的茉莉润肤脂,滋润肌肤,留香持久,一罐只要五十文。” 五十文,对于普通百姓不算便宜,但相比于铺子里动辄上百文甚至更贵的香膏,又显得实惠。 更重要的是,它的质地和香气确实吸引人。 有人犹豫,有人观望。 终于,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年轻媳妇忍不住,试了试效果,当下便惊喜道:“哎呦,真细腻,还不油!给我来一罐!” 有了第一个下单的人,剩下的几罐很快也被抢购一空,不到一个上午,五罐面脂全部卖光,收入五百文。 扣除成本,她这第一笔生意,净赚……负。 但沉茉看着手里那五百文铜钱,眼睛亮得惊人。 成本高是因为一次性投入了配方和“专利”购买费。接下来,她只需要购买原材料,那份改良配方可以无限使用!成本将大幅下降! 更重要的是,她验证了这条路可行!她的产品有市场! 她攥着这笔“巨款”,感受着铜钱那实实在在的重量,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这不再是系统施舍的五两,也不是裴璟赏赐那虚无缥缈的一万两,而是她沉茉,凭借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真正赚到的第一桶金! 沉茉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躯回到小屋,插上门闩,迫不及待地将今天赚来的那沉甸甸的钱倒在桌上。 铜钱碰撞发出哗啦啦的悦耳声响,在她听来简直是世间最美的音乐。 她小心翼翼地将钱串好,心中默念:“系统,存钱!” “叮——检测到宿主通过合法生产经营活动获得收益:铜钱五百文。是否存入系统财富账户?” “存存存!”沉茉激动地回答。 桌上的铜钱瞬间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她脑海中的系统界面,财富值从仅剩的1两银子跳变成了1两白银又500文。 虽然还没赚钱,距离大渝首富的目标依旧遥远得如同星辰大海,但看着那增加的数字,沉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成就感。 这是她自己挣来的!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轻快语调: “叮咚~检测到宿主成功迈出自主创业第一步,并实现首日盈利!触发‘创业新星’隐藏成就!” “恭喜宿主获得成就奖励:美颜焕新小礼包x1!” “礼包内含:简易精油提取装置迷你版x1、干玫瑰花苞100g、薰衣草50g、基础乳化剂100g。系统温馨提示:颜值经济也是蓝海哦,宿主不妨大胆探索~(??????)??】 沉茉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还有礼包! 她立刻意识潜入系统空间,果然看到一个用淡粉色丝带装饰的小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造型小巧奇特的器皿,应该就是简易精油提取装置,以及几个小纸包,分别装着香气馥郁的干玫瑰花苞、宁静芬芳的薰衣草,还有一包雪白的粉末,应该就是基础的乳化剂。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简直是比黄金还珍贵!玫瑰和薰衣草可以提取纯露和精油,基础乳化剂是制作面霜、乳液的核心原料! 这系统奖励,正好解决了她产品单一的问题! “太好了!明天就做几罐香味不同的润肤脂。” 创业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明天更强烈的期待。 她小心翼翼地礼包收好,心里盘算着新配方,一番收拾后,沉茉进入了穿越以来第一个踏实而充满希望的梦乡。 第五章荥城篇香风引来狼与浪 有了系统奖励的“美颜焕新小礼包”,沉茉如同得了神助。 她窝在那间小破屋里,捣鼓了好几天,脸上沾着花粉,手上混合着油脂,终于成功提取出些许带着馥郁香气的玫瑰纯露,又用基础乳化剂和薰衣草做出了香气宁神、质地更轻盈的薰衣草润肤膏。 新产品一上市,效果立竿见影。 那清雅持久的天然花香、细腻易吸收的质感,瞬间俘获了南区大姑娘小媳妇的心。沉茉的小摊前第一次排起了小小的队伍,不到半个时辰货就被抢购一空。铜钱哗啦啦地落进她的口袋,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财富值+80文”、“财富值+80文”……悦耳得如同仙乐。 “叮——每日盈利连续三日超过五百文,达成‘小本经营’成就。奖励:初级定价策略小贴士(已自动存入知识库)。” 沉茉心里美滋滋,看来这系统也不总是那么抠门嘛。 然而,她这边的热闹,衬得隔壁街那家胭脂铺格外冷清。 之前推搡过小丫鬟的老板娘赵氏,叉着腰站在自家店门口,看着沉茉摊前的人头攒动,再看看自己店里无人问津的脂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那眼神里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终于,在沉茉又一次提前收摊,揣着鼓鼓的钱袋准备去补充原材料时,赵氏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你个来路不明的小贱蹄子!” 赵氏唾沫横飞,指着沉茉的鼻子骂道,“说!你卖的到底是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抹了会不会烂脸?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方子,才勾得这些人五迷三道的?” 周围还没散尽的人群顿时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好奇与探究。 沉茉停下脚步,心里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了赵氏一番,语气轻飘飘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娘子您啊。怎么,您家铺子门槛太高,客人都迈不过去,反倒来关心我这小本买卖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赵氏那扑了厚厚一层粉却依旧卡纹起皮的脸上,笑容越发“真诚”。 “至于烂不烂脸嘛……我看您这脸,抹了自家东西好像也没多光鲜水润啊?这粉厚得,咧嘴骂人都不怕掉渣砸了脚面吧?知道的您卖的是胭脂,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专营刷墙的白灰呢!” “噗——”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大家有眼睛看。”沉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篮子,“至于狐媚方子?哎哟,这我可不敢当。我这就是点自家琢磨的干净东西,比不上老板娘您见识广博,连‘狐媚’这种专业方子都门清儿。莫非……您试过?” 这话夹枪带棒,既嘲笑了赵氏产品差、皮肤差,又暗讽她心思不正。赵氏一个市井妇人,骂街撒泼还行,哪见过这种现代式毒舌,被怼得哑口无言,只会“你你你”地哆嗦。 沉茉懒得再跟她纠缠,翻了个白眼,挎着篮子绕开她:“好狗不挡道,我还得去买材料呢。老板娘,有这功夫找我的茬,不如回去研究研究怎么让您那‘刷墙灰’贴服点吧!”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赵氏在原地气得几乎爆炸。 接下来的三日,沉茉没再看到赵氏,她还奇怪,打听了下原是赵氏那天被沉茉气的不轻,回家拿女儿撒气,好一通打骂,丈夫平日虽然懦弱,看女儿被打得惨不忍睹,终是忍不下去,跟那赵氏狠狠干了一架,赵氏被打的在家躺了三天。 沉茉听到这事笑歪了嘴。 本以为赵氏就此消停,可她却低估了赵氏的睚眦必报。 傍晚她买完材料,抄近路回小破屋,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时,前面突然被两个流里流气、膀大腰圆的混混堵住了去路。 沉茉见情势不对转身就想跑,没想到却被另一个混混堵住了退路。 “小娘们,嘴皮子挺利索啊?”为首的混混狞笑着逼近,“敢得罪我赵姑姑,看来是不知道荥城南区谁说了算?哥几个今天教教你规矩!” 沉茉心下一沉,暗叫不好。 她攥紧了篮子,里面除了材料还有今天赚的几百文钱,但跟这三个大汉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系统在脑海里安静如鸡,“功成名就”系统显然不提供武力支持。 “你们想干什么?钱我可以给你们!”沉茉试图周旋,慢慢后退。 “钱我们要,人也得教训!”另一个混混搓着手靠近,眼神猥琐。 沉茉彻底慌了。 就在她思考着是大声呼救还是拼死一搏能不能抢出时间跑掉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墙头上传来: “啧,三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卖香膏的小姑娘,你们荥城的混混现在都这么没出息了?” 几人一惊,猛地抬头。 只见旁边不高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劲装,嘴里叼着根草茎,一条腿曲起踩在墙沿,一条腿随意垂下晃荡着。眉眼疏朗,嘴角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全是揶揄。 “哪来的小白脸?少多管闲事!”混混头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那青年嗤笑一声,轻飘飘地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地无声。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那三个混混:“这闲事,小爷我还就管定了。怎么着?” “找死!”三个混混互看一眼,同时扑了上来。 沉茉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靛蓝色的身影如同游鱼般在三人中间穿梭了几下,伴随着几声痛呼和闷响,三个混混就以各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了地上,哎哟哎哟地惨叫,爬都爬不起来。 青年男子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走到沉茉面前,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姑娘,没事吧?这几个废物没惊着你吧?” 沉茉愣愣地看着他,摇摇头:“没、没事……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路见不平嘛。” 他摆摆手,毫不在意,目光落在沉茉挽着的篮子上,鼻子动了动,“咦?好香的茉莉味,还混着点玫瑰和药草香……姑娘,南市那个卖极品香膏的小摊主,不会就是你吧?” 沉茉惊讶:“你怎么知道?” “嘿,我还真是猜对了!” 青年一拍大腿,“我这两天在茶楼酒肆,可没少听人议论,说南市来了个天仙似的姑娘,卖的香膏比宫里的还好闻!正想明儿个去瞧瞧呢,没想到在这碰上了。我叫凌昭,是个跑江湖的,姑娘怎么称呼?” 他性格开朗,话语连珠炮似的,沉茉对他好感大增,也报了姓名:“我叫沉茉,凌大哥好身手。” “嗐,三脚猫功夫,对付这种地痞流氓绰绰有余。”凌昭很是自来熟,“沉姑娘你这是得罪人了?刚才他们说的赵姑姑……” 沉茉便把和胭脂铺老板娘的冲突简单说了下。 凌昭听完,嗤之以鼻:“原是那泼妇。她那铺子东西次得要命,心思还毒,专坑外地人,活该没生意!沉姑娘你这香膏我虽没见过,但闻这味儿就知道差不了!以后她再敢找你麻烦,你可以去城西的悦来客栈找我。” 沉茉心中感激,转念一想,若是以后生意好了,像今日这些腌臜事铁定不少,凌昭会武,还是跑江湖的,人看着也仗义。况且荥城虽有机会,但想快速积累巨额财富,必须放眼整个大渝国。她急需了解各地的物产、商业情况和需求,以便规划她的“商业帝国”蓝图。而信息,往往掌握在那些行走四方的人手中。 不如结交凌昭,多个朋友。 她见天色已晚,便道:“凌大哥,你救了我,我理应报答,请你吃顿饭吧?我知道前头有家面摊味道还不错,就在红仪馆对面。” 红俏馆是荥城的青楼,里头用胭脂水粉的胡姬多,沉茉曾将摊子摆在馆对面,光顾的胡姬还挺多。收了摊就到隔壁的面摊弄一碗荥城宽面,好吃的很。 凌昭本就是豪爽性子,看沉茉态度诚恳,说话爽利,不像那些扭捏作态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刚才确实活动了下筋骨,肚子也有点饿了,便爽快答应:“哈哈,好!沉姑娘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六章荥城篇他也爱这口? 两人来到沉茉说的面摊,果然生意不错,烟火气十足。 沉茉点了两碗招牌宽面,几碟小菜。 几口热汤面下肚,气氛更加融洽。沉茉便开始向凌昭打听大渝国的情况。 “凌大哥,您见多识广,武功又这么好,一定走过不少地方吧?” “那是!”凌昭颇有些自得,嗦了一大口面,“不是跟你吹,这大渝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敢说每个犄角旮旯都去过,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地方,我凌昭都曾留下过脚印!” “真厉害!”沉茉适时送上崇拜的眼神,“那……凌大哥,您觉得咱们大渝国,哪些地方最富庶?哪些地方生意最好做?我这点小买卖,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把生意做大一点点……” 这话可算问对人了。 凌昭本就是话痨,又真有见识,立刻帮沉茉分析起来: “要说富庶,那肯定是江城!水网密布,商船如织,那是真正的温柔富贵乡!丝绸、茶叶、瓷器、刺绣……都是顶好的玩意儿,但那里盘踞的大商号也多,竞争激烈得很。” “王城京都,天子脚下,达官显贵多,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高端酒楼这些最赚钱,但没点背景人脉,难!” “北边的幽城、云城,地广人稀,但盛产良马、皮货、药材,跟北漠部落做互市,利润惊人,就是风险大,天气也恶劣。” “西南庆城,盐铁、锦缎、药材也是好东西,就是山路难行……” “咱们这边境几城,像荥城、吴城,虽然现在破败,但位置关键啊,大渝要想经营边贸,这里就是门户,潜力大着呢!” 沉茉听得极其认真,脑子飞快记忆分析着这些宝贵的一手信息,与她已知的剧情和系统商城里的东西相互印证。 还有裴璟。 除了在矿洞第一次见他,真正相处也只有在清晖阁那次,她只知他身份尊贵,是执掌一方的君主。这人性情温淡疏离,喜怒不形于色,如隔云望月,瞧不清底细。除此之外,他的过往、他笑容底下藏着什么、皱眉之时又思虑何事……于她而言,皆是一片朦胧。 她对他的了解过于浅薄。 想要保证每次支线任务完成,她需知道裴璟身边究竟有怎么样的危险,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保证裴璟和自己遇到危险不死。 于是她趁机又给凌昭添了点面汤,“凌大哥您懂得真多!哎,你听说没,咱们大渝君上来了荥城,我还没见过他呢,好多人说他年纪轻轻就特别厉害,你可知君上是什么样的人啊。” 凌昭放下筷子,神色稍微正经了些:“君上啊……年纪是不大,但手段可不软。心思深,眼光毒,做事雷厉风行。十六岁跟其叔叔安王争君侯之位,差点死在安王手上,后来不知怎么,安王被人举报草菅人命,贪污枉法,还害得前线断了粮,被人一举告到老君侯那,被老君侯打断了一条腿,君主之位便也直接落在了现在这位君上头上。君上继位后收拾了不少刺头儿,这几年大力整顿军政,是憋着劲儿想干大事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就是盯着他的人太多,前有安王旧部不服,后有北边边境隐患,中间再夹杂着时不时的刺杀。那简直是防不胜防,太不容易。” 沉茉听着这,心凉了大半。 这裴璟,估计睡觉都要睁着眼睡,简直跟炸弹没区别,自己还要跟他绑在一起,危险无处不在。 一边要保自己的命,一边还要保他的,想想沉茉头就大。 思绪还未回笼,街对面一阵轻微的骚动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一辆看似朴素但用料极为考究的马车停在了街对面那栋灯火辉煌、挂着“红俏馆”匾额的三层楼阁前。 车帘掀开,一个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清冷的身影迈步而下。 裴璟? 沉茉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侧过身子,下意识地用凌昭的身形挡住自己,同时压低了些头。 她可不想让裴璟看见自己在这儿,他本就对她心存疑虑,若被他撞见,指不定以为她是处心积虑跟踪他或者另有所图呢。 出了系统任务,她是一点也不想和这位心思深沉的君上有什么额外的纠葛。 不过他去红俏馆做什么? 那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裴璟看着人模狗样、清冷禁欲的,原来也好这口? 他家那位古典美人,温婉娴静,得体大方都满足不了他?果然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安稳! 正想着,却见身旁的凌昭猛地放下了筷子,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紧紧盯向红俏馆西侧的暗巷。 只见几个粗布麻衣的彪形大汉,提着刀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气息。 “是他?!” 凌昭低声惊疑,脸色骤然一变,“沉姑娘,对不住!我突然有急事,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瞬间消失在昏暗的巷口,速度快得惊人。 “诶?” 沉茉都没反应过来,看着对面碗里还没吃完的面,一脸懵。 这就走了?也太急了吧? 她看向凌昭消失的巷口,摇摇头,她不去管他,穿越第一课,少管闲事。 她重新拿起筷子,刚才一心听凌昭说话,面都没吃几口,这会饿得不行。 “叮——!紧急支线任务发布!” 第七章荥城篇她把自己卖了? 系统冰冷急促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响在她脑海。 “目标人物裴璟身处红俏馆天字一号房,即将遭遇致命毒杀!请宿主立即前往阻止!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噗——!”沉茉一口面差点喷出来。 又来!又来! 她看着对面那栋莺歌燕语、脂粉香仿佛都能飘过街来的红俏馆,头皮一阵发麻。 让她一个单身女子进入妓院,还要去救人? 直接让送人头的吧。 她不要去。 可系统的惩罚像一把刀悬在头顶。 如果不去,裴璟被毒杀,她也活不了。 沉茉咬咬牙还是起身迅速结了面钱,绕到红俏馆后巷观察了一下,发现后门似乎只有仆役和小厮进出,偶尔也有打扮艳丽的胡姬匆忙出入。 她心一横,趁着没人注意,溜了进去。 红俏馆里别有洞天,丝竹管弦之声靡靡,香气甜腻醉人,随处可见衣着暴露、身段妖娆的胡姬端着酒水穿梭大厅和廊下,与客人们调笑嬉闹。汉人女子确是极少,且多是乐师或地位稍高的管事。 沉茉这张脸,还有身上朴素衣裙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极其扎眼。 她得伪装一下。 恰好离她不远处,一个胡姬似乎喝多了,晕乎乎地扶着墙走。 沉茉眼疾手快,她猛的搂住那醉醺醺的胡姬,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姑娘,你醉了,你房间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胡姬迷茫地看了沉茉一眼,然后笑嘻嘻的说了一串胡语,沉茉表示听不懂,那胡姬便抬手指了个二楼房间。 沉茉赶紧扶着她上楼。 等到了那胡姬的房间,沉茉迅速将胡姬放倒在床上,道了声“抱歉,借衣服一用!”,随后手法利落,飞快地扒下胡姬身上那套色彩鲜艳、缀满亮片和铃铛的纱丽套在自己身上,又将头发扯得松散,用了胡姬的胭脂水粉,模仿胡姬的妆容样式稍微弄了弄,脸上蒙上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弄好一切后,沉茉用意识进入了空间。 这次裴璟是遭毒杀,不管等会情况如何,她必须留个后招。 “系统,兑换一枚解毒丸!” “兑换成功。初级万能解毒丸已存入空间。”系统提示音响起。 “当啷,”一个小白瓶出现在手里。 旁边的财富值瞬间少了一半。 沉茉肉痛的呀,不过没办法,她咬咬牙,将解毒丸藏在腰间,随后深吸一口气,拿着从那胡姬手里顺来的扇子,低着头,学着其他胡姬走路时摇曳生姿的样子,混入了人流中,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裴璟。 红俏馆内结构复杂,房间众多,沉茉绕得头晕眼花,心急如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还没找到“天字一号”! 正焦急间,在二楼转角,她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端着果盘的小厮。 “哎呀!没长眼睛啊!”小厮看向沉茉骂骂咧咧。 沉茉连忙低头道歉,目光却猛地定格在不远处一个正要上楼的华服男人身上!那人侧脸一道疤,眼神凶狠——她脑子里原主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是矿场那个经常带头欺辱打骂原主的恶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待在矿场或者被关押起来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对! 直觉让她立马跟了上去。 只见那疤脸男人在三楼最里边的厢房门口停下,从门口仆役手中接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他左右看了看,眼神鬼祟,迅速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抖进了其中一个酒杯,然后晃了晃。 沉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毒!他就是下毒的人! 他头上的门牌正是“天字一号”! 疤脸男人整理了一下表情,端着托盘敲响了房门。 沉茉躲在对面的廊柱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恰此时,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领着四五个打扮得格外美艳的胡姬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进天字一号房。 机会! 沉茉低着头,混在那队抱着乐器的胡姬末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管事妇人推开那扇沉重的、雕着繁复西域花纹的木门,一股浓烈甜腻、混合着高级香料、醇酒、脂粉与肉体暖香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 天字一号房内极尽奢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色彩浓艳的西域地毯,图案繁复,踩上去柔软无声。墙壁上悬挂着金线织就的华丽挂毯,描绘着异域风情的舞蹈和盛宴。穹顶垂下数盏琉璃灯,光线被调得昏黄暧昧,在弥漫的淡蓝色熏香烟霭中摇曳,勾勒出室内旖旎的光影。 房间中央,三四名身姿曼妙的胡姬正随着靡靡乐声扭动腰肢。她们仅着轻纱,雪白的腰腹、修长的手臂在翻飞的纱裙间若隐若现,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踝上的金铃随着舞步发出清脆又勾人的声响。眼神迷离妩媚,红唇诱人,舞姿大胆而充满挑逗,如同盛开在暗夜中的妖娆之花。 周围的软榻上,零星倚着几位作陪的胡姬,衣着同样暴露,正娇笑着为男人斟酒,身子几乎要贴到里头男人身上,软语温存,呵气如兰。 裴璟坐在主位,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玄色常服在暖昧光线下更显深沉。他面前坐着那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 与裴璟的疏离不同,那文士显然极为享受,一手揽着一个胡姬的细腰,另一只手不规矩地在另一个胡姬双乳里捏柔搓圆,引得那胡姬淫哼连连,文士笑得满脸褶子,压低了声音对裴璟说道: “……卫大人,您放心,小的既然决定弃暗投明,自是带了十足的诚意。李萧那老贼私吞的三成荥城玄铁,具体的藏匿地点和往来账目,小的都记在心里……”他凑近些,声音更低,“只要大人您能确保小的日后在君上那有个清贵安稳的职位,能一展所长,小的必定倾囊相告,助君上彻底扳倒那老贼!” 显然,这文士并不知眼前之人便是裴璟。 看来裴璟来红俏馆不单单是寻花问柳了。 沉茉不敢抬头多看,只垂眸不动。 恰时,那文士醉眼朦胧一瞥,看到了新进来的这批胡姬末尾的沉茉。 虽然人低着头,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露出的小鹿眼睛,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水润,虽不似隔壁几个眼里的魅惑丛生,却更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味道。 她身段纤细,不同于其他胡姬的热烈奔放,那种怯生生又强装镇定的姿态,混合着异域风情,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引人探究的诱惑。 文士眼中瞬间闪过淫邪的光,他推开身边腻着的胡姬,指着沉茉,对裴璟谄媚地笑道:“大人,您看这批新来的如何?个个都是尤物啊!尤其是末尾那个,瞧这身段,这眼睛……嘿嘿,看着就带劲儿!”说着,他就伸手想要将沉茉拉到自己身边来。 沉茉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瞬间,裴璟的目光也淡淡扫了过来,落在了沉茉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沉茉立刻死死低下头,心中疯狂祈祷:千万别认出我!千万别认出我!我只想偷偷解决那壶毒酒就走! 而裴璟,在看清那双蒙着面纱却依旧难掩惊慌的清亮眼眸时,心脏竟是漏跳了一拍。 不似行宫中那般小心翼翼,穿着朴素,她如今穿着暴露诱人的胡姬服饰,露着纤细的腰,白的诱人,那双清润的眼睛与在行宫时同他要钱时的那双泛着期待与兴奋的眼神完美契合。 不知为何,明明身边的胡姬都是这身打扮,他却只能看到她一般。 一丝极快又及其陌生的悸动掠过心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意识到她出现在这种地方,裴璟那一瞬的心动立刻被更深的不快所取代。 她把自己卖给了红俏馆? 裴璟蹙眉。 这就是她要的自由? 她离开行宫后的几天,他还派人盯着她。 每日不是吃饭睡觉,就是在卖她都脂膏,她确实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没有任何让他怀疑的地方。 于是他便把派的人撤了。 如今她竟出现在这里,这次跟陈文伯会面,乃是临时决定,他还隐藏了身份,不会是跟踪他。 那就是她生意失败了。 可生意再不好做,她也不应就此堕落! 他心中略不满,可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眼看那文士的咸猪手就要碰到沉茉,裴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地开口,阻止了文士的动作:“文伯先生,这个看着还算安静,可否割爱?” 沉茉呼吸一滞。 陈文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收回手,语气带着讨好:“好好好,大人喜欢就好!快去给大人斟酒!” 他虽有些舍不得,但也不敢拂了“卫大人”的面子。 第八章荥城篇成何体统 沉茉如蒙大赦,又心惊胆战,硬着头皮,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到裴璟的案几旁,跪坐下来。 她垂着眼,打量着裴璟似乎真没认出来她,便稍微放松了些,刚摊下点身子,裴璟便低头看向了她,似乎在等她做些什么? 嗯? 沉茉迷茫地迎上他的视线,又看了一眼对面窝在窝瓜怀里缠人的胡姬,她恍然大悟。 裴璟这是要美人投怀送抱呢。 啧,还以为他来这地也是身不由己呢,合着流程一清二楚。 沉茉不情愿地挪了下屁股,学着对面胡姬,扭扭捏捏的钻进裴璟的怀里。 刹那间,沉茉独有的茉莉香直扑裴璟的鼻息,他的身体骤然一僵,被她揽着手臂都绷紧了。 不怪裴璟反应如此,实在是怀中那两抹柔软,在隐隐蹭着他的胸膛。 怎么都无视不了。 沉茉也感受到他身体的不对劲,疑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裴璟线条流畅却微微绷紧的下颌,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薄唇微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难测的眸子里,此刻竟掠过一丝愕然,虽然转瞬就被更深沉的幽暗所取代,但沉茉确信自己捕捉到了,那不是被取悦,更像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紧张? 啧,不是成亲了吗,怎么整得跟小处男似的。 随即,沉茉看到裴璟的视线,越过了她的头顶,落在了她身侧小几上的那壶酒上,然后无奈地、几不可察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倒酒。 他只是想让她倒酒。 “轰——”的一下,沉茉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幸亏有面纱挡着,否则她涨红的脸绝对无所遁形。 天啊!尴尬!太尴尬了!简直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她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爬起来,赶紧去拿酒壶掩饰尴尬,甚至盘算着“不小心”把酒壶打翻,好有机会去换一壶没毒的来。 然而,就在她伸手的瞬间,那个疤脸男人似乎格外“殷勤”,抢先一步拿起了酒壶,笑容谄媚地给裴璟和那军师面前的空杯斟满了酒:“大人,先生,请用,请用。” 沉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酒倒上了! 她急忙摸向藏在腰间的解毒丸。还好,东西在。 她心存侥幸地想:没关系,等他喝下去,我再想办法把解毒丸塞给他,初级解毒丸虽然不能完全解毒,总能缓解一下,撑到找大夫。 “警告!目标人物裴璟因早年多次遭遇毒害,服用普通解毒丸过多,对系统内初级解毒类药物效用产生抗性。宿主所持‘初级万能解毒丸’对目标人物效果微乎其微,恐难阻止毒性爆发!” 系统的提示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沉茉瞬间透心凉。 效用不大?!那裴璟喝了岂不是死定了?!任务失败她也要被抹杀! 眼看裴璟已经端起了酒杯,那文士也笑着举杯示意,沉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接抢过来倒了?太过突兀,必然引起怀疑,甚至可能打草惊蛇,那下毒的疤脸男摆明了有后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眼角余光瞥见陈文伯身旁那个身姿妖娆的胡姬。那胡姬似乎对主位上清冷俊美的裴璟颇感兴趣,又或许是嫉妒沉茉能被点名伺候,正带着一丝挑衅,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端起酒杯,娇滴滴地喂到陈文伯嘴边,眼神却妩媚地瞟向裴璟,声音甜得发腻:“爷,奴家喂您~” 陈文伯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就着她的手喝下酒,顺势在她腰上摸了一把,哈哈大笑,极为享受这种香艳的服侍。 这一幕如同火花,瞬间点亮了沉茉混乱的思绪! 争风吃醋,献媚讨好,在这红俏馆里,岂不是最正常不过的戏码? 沉茉把心一横,立马戏精附体。 她像是被对面胡姬的举动刺激到了一般,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娇蛮,猛地伸出手,按住了裴璟正要往唇边送的那杯毒酒! 裴璟手腕一顿,清冷的目光带着一丝诧异和询问,落在她身上。 沉茉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被他眼中锐利看穿心底的惊涛骇浪。 她身体软软地往裴璟身侧一靠,努力模仿着胡姬的腔调,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和一丝挑衅,“主人~您也喝嘛!您看那位爷喝得多开心?让奴家也喂您,好不好嘛?” 说着,在裴璟完全没反应过来、甚至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而微微愣神的刹那,沉茉迅速就着他按住酒杯的手,将杯中那混着致命毒药的酒液,仰头尽数倒入了自己口中! 辛辣苦涩的酒液瞬间充满口腔,但她强忍着没有吞咽,而是趁着裴璟因她这反常举动而怔忡、手臂力道微松的瞬间,整个人如同乳燕投林般,猛地倾身向前! 下一秒,在裴璟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她隔着那层薄薄的面纱,将自己的唇,精准地覆上了他微凉的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裴璟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面纱粗糙的纹理,以及其后那柔软、温热、带着酒气的唇瓣触感。 陌生而强烈的刺激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这……成何体统?! 然而在双唇相触的瞬间,沉茉借着这掩人耳目的动作,喉咙艰难地一动,将口中含着的、那足以致命的毒酒,悉数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胡姬为了争宠而模仿同伴、甚至更加大胆热情的举动。 沉茉迅速退开,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吻只是她即兴的表演。 她甚至故意用手背隔着面纱擦了擦嘴唇,眼神带着一丝“看我多厉害”的得意,瞟向对面那个已经看呆了的胡姬,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战果”。 只是那滑入喉咙的酒液如同烧红的炭块,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她低头在心里默默对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君道了声歉:“对不住了女君,事急从权,您可千万别怪我玷污了你相公的清白……】 裴璟僵在原地,唇上那奇异而柔软的触感尚未消散,混合着酒气的温热呼吸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他活了二十余年,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逾矩的接触!即便是与苏芷…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素来冷静自持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愠怒、一丝被冒犯的不悦,还有……还有那该死的、无法忽视的、如同羽毛拂过心尖的悸动与慌乱。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试图驱散那陌生的柔软触感,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幸好在昏暗的灯光下无人察觉。 旁边的红衣胡姬气得直翻白眼,恨恨地跺了跺脚,扭过头去,暗骂了一句“小贱人”。 而那陈文伯,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浓烈的淫邪之光,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哈哈笑道:“妙啊!妙啊!大人,您这新得的可人儿,果然够味够大胆!下次……下次小的也要点她!哈哈哈哈!”他看着沉茉蒙着面纱的脸,只觉得那欲盖弥彰的姿态更加勾人心魄。 裴璟迅速敛去心底那些复杂情绪,睨着沉茉低垂的睫毛,淡淡地笑了一声,“确是大胆。” 沉茉陪笑着,强撑着表演。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一股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便猛地从她腹中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五脏六腑间疯狂搅动! “呃啊……”她抑制不住地痛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起来,蜷缩在裴璟怀里,痛苦地抽搐着。 刚才强装的媚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濒死般的极度痛苦。 “你怎么了?!” 裴璟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紧紧抱住怀里瞬间失去生机般的人儿,触手一片冰凉,那剧烈的颤抖和痛苦的呻吟做不得假。 一种陌生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脱口而出的,“沉茉!” 就在这时,对面陈文伯似乎也开始毒发,捂着肺腑极度痛苦,而那疤脸男人见事情败露,裴璟还没中招,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靴中抽出匕首,狠狠一刀扎进了旁边尚在喘气的陈文伯! “你…” 陈文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瞬间毙命。 疤脸男拔出匕首,转身还想刺向正抱着沉茉、似乎无暇他顾的裴璟。 却见裴璟头也未抬,抱着沉茉侧身一记凌厉无比的侧踢,精准狠辣地踹在疤脸男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疤脸男惨叫一声,吐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昏死过去。 几乎同时,“砰!”“砰!”几声,窗户被人从外撞开,几名彪形大汉手持利刃,跃入房中,直扑裴璟! 房间内顿时一片混乱,乐姬舞姬们尖叫着四散躲避。 裴璟面沉如水,眼中杀意凛然。 他一手紧紧抱着痛苦蜷缩的沉茉,将她护在怀中,另一手格挡开劈来的刀锋,身形迅如鬼魅,侧身避过致命一击的同时,一脚将一名大汉狠狠踹飞出去,那大汉直接撞破房门,摔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这一下的动静更像是裴璟预备好的暗号。 瞬息之间,数道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入房间,刀光闪烁,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是眨眼功夫,闯入的大汉中已有五名被制服在地,生死不知。 剩下一名见形势不对,果断跳窗而逃。 卫连安见有人逃脱,赶紧派人追了上去。 “君上,属下来迟!” 卫连安膝跪地。 裴璟却看都未看他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的沉茉身上。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唇边甚至开始溢出黑血。他打横抱起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备车!立刻回行宫找春大夫!” “等等……” 沉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裴璟的衣襟,气若游丝,“药……我……我腰里……衣服……解毒丸……给我……” 裴璟立刻伸手探入她腰间的,触手一片细腻柔软,他心一紧,手立刻转了方向,果然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纸包。他迅速取出,里面是一枚褐色药丸。 “是这个?” “对…” 裴璟得到确认,毫不犹豫地掰开沉茉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 片刻后,沉茉身体猛地一颤,“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发黑的毒血,剧烈的咳嗽起来,但脸上的死灰之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 “叮——支线任务:阻止裴璟被毒害,已完成。奖励:白银一百两,‘初级商业洞察’(一次性)x1。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沉茉瘫在裴璟怀里,劫后余生地大口喘着气,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 第九章荥城篇不合逻辑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找借口开溜,裴璟已经沉声下令:“清理现场,查明身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房间。” “是!”暗卫迅速动作,将尸体和活口拖走,房门被从外面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裴璟和还被他打横抱着的沉茉。 裴璟将她轻轻放在一旁的软榻上,自己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确认她没事后,之前的担忧和急切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她知道酒里有毒,她是混进来的红俏馆。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这一点,在她不顾一切抢过酒杯,甚至用那种……那种方式阻止他饮酒时,就已毋庸置疑。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李萧派来的人,那杯毒酒正是她完成任务、取他性命的最佳利器。她只需冷眼旁观,他甚至可能会因为那军师的“投诚”而放松警惕,饮下那杯酒。 可她偏偏没有。 非但没有,反而用一种极其决绝、甚至不惜自毁的方式,将那杯致命的毒酒,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完全不合逻辑。 若说是苦肉计,这代价未免太大,大到几乎不可能。 这一切,更像是她在保护他。 可是,为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软榻,阴影将沉茉完全笼罩。沉茉心虚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闪烁,不敢看他。 “沉茉,”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告诉孤,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所有伪装,看进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一次是巧合,两次呢?孤从不信巧合。你究竟是谁的人?接近孤,有何目的?” 沉茉被他逼问得心跳如鼓,后背紧贴着柔软的榻背,几乎无处可退。她脑子飞快转动,却想不出一个完美无缺、能让他信服的理由。 系统是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裴璟会以为她是疯子。 就在她几乎要被裴璟眼中越来越盛的寒冰和怀疑冻僵时,房间另一侧的窗户突然又是“哐当”一声被人撞开!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灵活地跃了进来,落地后还拍了拍身上的灰,嘴里嘟囔着:“妈的,追丢了,这帮孙子跑得真快……呃?” 凌昭一抬头,就见房内一片狼藉,以及软榻边正以一种极其暧昧姿势逼的两人。 沉茉如同看到了救星,想也没想,立刻指着凌昭,脱口而出:“因为他!” 裴璟和凌昭同时看向她。 裴璟眉头紧蹙,目光在沉茉和凌昭之间来回扫视。 凌昭则是一脸懵逼:“啊?因为我什么?” 沉茉心脏狂跳,急中生智,语速飞快地对裴璟说:“我……我是来找他的!我俩在外头吃面呢,他突然就跑了,我看他来了这儿怕他有危险,就想找他来着,结果不小心撞见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我认得他,他也是矿场的罪奴,以前经常欺负我,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往酒里下东西!怕凌大哥在这里,一着急我就……”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软榻上下来,躲到凌昭身后,紧紧抓住凌昭的胳膊,仿佛找到了靠山,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我是来找凌昭的!正好撞破了下毒!” 凌昭虽然还没完全搞清状况,但听到“下毒”、“矿场看守”这些词,又感受到沉茉抓着他胳膊的手微微发抖,立刻下意识地点头附和:“对对对!表哥,是我!她是我朋友!我们刚才还一起在外面吃面来着!我可以作证!” “表哥?” 沉茉猛地抬头看向凌昭,又看向裴璟,一脸震惊。 他们居然是表兄弟?! 裴璟看着眼前这幕,目光最终落在凌昭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凌昭,你不好好待在京都,又偷跑出来做什么?” 凌昭闻言,脸上的嬉笑收敛了,露出一丝凝重和愤懑:“表哥,我查到当年害母亲中毒的那伙人,可能和北漠那边有牵连,那个用毒的家伙就是线索之一!我刚刚还看到他,我必须查清楚!” 裴璟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凌昭身后、眼神躲闪却强装镇定的沉茉。 凌昭的出现和解释,似乎部分印证了她的说辞,但其中的巧合太多,依旧难以完全打消他心底的疑虑。 房间内的气氛,依旧微妙而紧绷。 从红俏馆出来后,夜风一吹,沉茉才觉得浑身发冷,方才的惊心动魄和毒发时的剧痛仿佛还残留着痕迹。 裴璟让他们上马车,先送凌昭回他落脚的客栈。 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沉茉为了打破沉默,也为了压下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和尴尬,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虽已入夜却依旧灯火零星、有些摊贩还未收摊的街景,刻意用轻快的语气对凌昭说道:“凌大哥,你看那边,听说白天可热闹了,有杂耍班子,还有卖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的……那边那条河,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租小船游河,景色听说不错……”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从市井听来的关于荥城的“好玩”之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亢奋的活力。 凌昭也是个闲不住的,立刻接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哪家的烧鹅好吃,哪处的说书先生故事讲得精彩,完全将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璟晾在了一边。 裴璟端坐在软垫上,手中捧着一杯内侍提前备好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冷的面容。他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安静地听着身旁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自始至终没有插话。 可他的余光却总是不经意落到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水润而饱满的红唇一张一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那握着杯壁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马车很快到了凌昭暂住的悦来客栈门口。 凌昭利落地跳下马车,回头冲着沉茉爽朗一笑:“沉姑娘,今天多谢你的面了,回头有空再找你玩!” 裴璟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凌昭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凌昭,适可而止,李萧那边的罪证绝非你一人能查出。荥城非久留之地,早些回京都去,姑母该担心了。” 凌昭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悻悻,但还是应了声:“知道了,表哥。” 沉茉从车窗探出脑袋,对着凌昭挥手,脸上还带着笑:“凌大哥,过两天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来找你玩啊!” 裴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凌昭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后,马车再次启动,车厢内只剩下裴璟和沉茉两人。刚才的热闹瞬间褪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 一路无话。 直到马车在那条阴暗僻静的巷口停下,沉茉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起身,“君上,我到了,多谢您相送。”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然而,她刚站稳,就发现裴璟也跟着下了马车,颀长的身影在昏暗的月色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 沉茉一愣,下意识地问:“君上……您还有事?” 裴璟的目光扫过眼前低矮破败的院墙,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些话,想与你说。” 沉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对方是君上,她只能硬着头皮,侧身引路:“那……君上请进。”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点亮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巴掌大、家徒四壁、仅有一床一桌一椅的破旧小屋彻底暴露在裴璟眼前。墙角甚至有些潮湿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贫的味道,与她之前在行宫霖兰苑和方才红俏馆的奢华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裴璟站在屋子中央,身形挺拔,与这逼仄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几乎一览无余的居所,眉头微微蹙起,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她今日……算是又救了他一命。让她住在这种地方,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不妥。或许,该给她换个像样些的住处。 沉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这屋子实在太破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搓了搓手指,小声暗示:“君上,您……还有什么吩咐?天色不早了……” 裴璟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逐客令,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审视,开门见山,打破了那层脆弱的平静:“沉茉,你如何解释随身带解毒丸这种事?” 他声音不高,却让沉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十章荥城篇非你所以为 “在红俏馆,你与凌昭的说辞,孤并不尽信。”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巧合太多,破绽亦不少,你说你无意撞见那人下毒,可你却能提前备好解毒丸,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告诉孤实话,否则,孤只能认为,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孤,别有用心。” 沉茉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锐利和深藏的猜忌,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与其让他一直怀疑自己图谋不轨,不如坦诚部分“真实”目的。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充满对财富的渴望:“君上明鉴!民女……民女确实有所图,但绝非对君上不利!” 她顿了顿,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语速加快:“民女在行宫时就想做生意!想赚很多很多钱!可民女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在这世道艰难求生已是不易,要想将生意做大,更需要强大的靠山庇护!而普天之下,最能庇护我的,不就是一国之君您吗?” 她观察着裴璟的神色,见他并未动怒,只是眼神更深了些,便继续道:“虽然民女现在暂时不需要您的庇护,但日后若生意做大了,难保不会惹人眼红。民女以前在家时,就常听人说君上是难得的明君,励精图治,心怀天下!民女……民女就是想抱紧您这条最粗的大腿!您不能死,大渝国需要您这样的明君来治理,只有天下安定,营商环境好了,我们这些小商小贩,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能有奔头啊!” 她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既有小女子的“精明算计”,又莫名扯到了家国大义、百姓生计,听起来荒谬,却又奇异地带着点……朴素的道理? 裴璟确实被她这番“抱大腿”和“明君论”说得心中微动。他见过太多人为了权力、美色、仇恨接近他,却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他,接近他、救他,是为了“发财”和“依靠他创造好的营商环境”? 这理由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裴璟依旧将信将疑,沉茉心一横,像是为了证明般,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同时,意识迅速沉入系统空间。 兑换“初级急救止血包” 兑换“银针(带基础针灸图谱)” 再、再来一枚“初级万能解毒丸” 还有那个“微型威慑炸药(一次性)” 对了,再加一把“便携精钢匕首” 她看着锐减的财富值,每兑换一样,心就抽痛一下,这都是她辛苦赚来的米啊! 裴璟蹙眉看着她突然的举动,不明所以。 然后,他就看到沉茉像是变戏法一样,开始从身上各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往外掏东西。 先是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却鼓囊囊的止血包,又从腰带内侧抽出一个扁平的布包,展开是几排寒光闪闪的银针,接着从另一边袖口的暗袋里取出一个眼熟的小白瓶,然后她弯下腰,竟从靴筒里抽出一把造型奇特、刃口锋利的精钢小匕首,最后,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球,看起来毫不起眼,却莫名让人心悸。 她将这些零零总总的东西一股脑儿堆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看!” 沉茉指着那堆“装备”,脸上坦然的表情,“止血的、试毒的、必要时能自保或者制造混乱的,我都备着!就想着万一哪天撞上您又遇到什么突发危险,我能第一时间帮上忙,保住您这条金大腿!我带解毒丸很奇怪吗?这不就跟……就跟出门带伞防下雨一个道理嘛!” 裴璟看着矮几上那堆琳琅满目、甚至有些闻所未闻的物件,彻底愣住了。他的目光从那包看起来颇为专业的止血包,移到那套银针,再到解毒丸、匕首,最后落在那枚不起眼的小黑球上。他虽不知那具体是何物,但直觉告诉他那绝非善茬。 一个普通女子,会随身携带如此齐全、且针对性极强的救急和防身物品?就为了保护他这根“大腿”? 这理由荒谬得令人发指,却又奇异地与她的行为逻辑相洽。尤其是她脸上那真切的心疼,不似作伪。 他心底那坚硬的猜疑壁垒,在这一件件掏出的实物面前,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或许,她真的只是用一种极端且古怪的方式,在“投资”他的安全和健康? 看着沉茉那双因为花了“巨款”而显得有些泪汪汪、却又强装镇定的眼睛,裴璟沉默了。他发现自己之前那些关于权力斗争、阴谋诡计的推断,在她这番“朴实无华”的“大腿保护论”和实物展示面前,竟显得有些苍白和迂腐。 沉茉见裴璟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信,狠狠心,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举起右手,神色无比“庄重”地发誓:“君上!民女沉茉对天发誓,我所做一切,绝对只是为了发财!绝对没有半点不该有的、接近您的心思!若我想害君上,或者藏了半分对君上的觊觎之心,就叫我天打雷劈,做生意永远赔本,一辈子发不了财!” 对一个立志要成为首富的人来说,这誓言可谓恶毒至极。 裴璟看着她信誓旦旦、恨不得把“只想赚钱”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样子,心底的疑云终于消散了大半。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想法异于常人、格外执着于金钱的奇女子? 他应该感到放心才对。 然而,不知为何,听她如此急切地撇清关系,发誓绝不对他有任何心思,他心中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是滋味。 “起来吧。” 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孤暂且信你。” 他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却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凌昭身份特殊,是凌国公府的嫡子,亦是孤的表弟。他性子跳脱,不拘礼法,但你莫要太过招惹他。更不要让他……喜欢上你。” 沉茉刚站起身,闻言一愣,没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裴璟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那个人,若真动了心,是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但凌家需要他担起责任。”他顿了顿,终是说道,“你与他,并非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沉茉心头那点被反复猜忌的委屈和不爽。他刚还在怀疑她故意接近他,转头就又觉得她会去招惹凌昭?在他眼里,她就是这种四处撩拨、心机深沉的女人吗? 她心里憋着火,脸上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极其公式化的笑容,点了点头,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阴阳怪气:“君上教训的是,民女记住了。民女身份低微,自然不敢高攀凌小爷。不过君上若谈事,正经地方也很多,您是一国之君,红俏馆那地不符合您身份,女君贤良淑德,温柔似水,君上还是多为女君考虑考虑吧。” 话一出口,沉茉就后悔了。 疯了!她在干什么? 竟敢出言讽刺一国之君?他想要后宫佳丽三千、想去哪儿寻欢作乐岂是她能置喙的? 她真是被气昏头了,脑袋不想要了! 沉茉吓得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等待着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 裴璟沉默了片刻,竟转过身,看向她,神色是出乎意料的郑重? “孤去红俏馆,是因为那陈文伯喜好此道,地点是他所选。”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解释,清晰而平静,“孤绝非你所以为的寻花问柳之流。” 沉茉愣住了。 他在向她解释? 为什么?他堂堂君上,何必向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民女解释自己的行踪?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虽然还是觉得男人去那种地方只是谈事情有点扯,但面上却不敢再表露分毫,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垂下头,福了福身子:“是,民女失言,君上恕罪。” 裴璟看着她那明显不信却又强装顺从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解释在她听来恐怕苍白无力。他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无力感,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转身,真正地离开了。 沉茉保持着颔首恭送的姿势,直到听见马车轱辘声远去,才缓缓直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巷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而已经行驶的马车内,裴璟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却觉得心口气息有些不顺。 “李德全,茶。”他沉声道。 随侍在侧的老太监李德全连忙将温热的茶水奉上。 裴璟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上。 这只手,不久前,在红俏馆那混乱之际,曾探入她腰间,去取那救命的解毒丸。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触碰到的细腻柔软的腰肢触感。 一丝极淡的、陌生的热意,悄然爬上他的耳根,在昏暗的车厢内,无人得见。 他猛地收回手,端起茶杯,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头那抹突如其来的、莫名的躁动。 第十一章荥城篇表面夫妻 裴璟回到行宫时,夜色已深。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响着沉茉那句带着刺的疑问:“君上多为女君考虑考虑吧…” 虽然后来他解释了,但她那明显不信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并不痛,却存在感鲜明。 他脚步一顿,原本要回清晖阁的方向转了弯,朝着苏芷所居的“芷兰殿”走去。 殿内灯火温婉,苏芷正独自坐在桌前用晚膳,菜肴精致却简单,她吃得慢条斯理,眉宇间那缕惯有的轻愁在暖光下似乎淡了些许。见到裴璟进来,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银箸,起身柔声道:“君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用过膳了?妾身让她们再备些……” “不必。”裴璟抬手阻止,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孤用过才来的。只是有几句话,说完便走。” 他在苏芷对面的绣墩上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推到苏芷面前。 苏芷看着他,眼中带着询问。 “这是今早送来的,从北漠那边。”裴璟的语气听不出波澜,“我们的人,查到了一些关于……林将军的消息。” 苏芷的手指猛地一颤,几乎是瞬间抓住了那封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迅速拆开,目光急切地扫过信纸上的内容。信上说,有人在北漠边境的一个小城里,似乎见过一个瘸了腿、操着大渝口音的男人,身形与五年前在那场惨烈战役中失踪、尸骨无存的林楚辞有几分相似。 虽然只是模糊的线索,并非确凿证据,但这却是五年来,第一次有关于他的、具体的消息。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苏芷的视线。她紧紧攥着信纸,肩膀微微颤抖,压抑了五年的期盼、绝望、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宣泄口。 她站起身,退后两步,对着裴璟深深一拜,声音哽咽却清晰:“谢君上!多谢君上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 裴璟起身,虚扶了她一把:“不必如此,这是孤当初对你的承诺。” 他看着苏芷梨花带雨却难掩激动的面容,语气放缓了些:“你我虽为联姻,有名无实,但当初确是你与苏家鼎力支持,孤才能顺利继位。你牺牲良多,是委屈的。若非这场联姻,林将军或许也不会心灰意冷,主动请缨奔赴那必死之战场,以致……”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孤当初便说过,你若想离开,随时可以。这封和离书,孤早已备好,你随时可取。” 苏芷用帕子拭去眼泪,摇了摇头,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却多了一丝坚定:“君上好意,妾身心领。只是眼下尚未有他的确切消息,妾身若此时离开,家中定然又会将妾身当作筹码,另许他人。倒不如再等等,待有了他的准信,无论天涯海角,妾身自会去寻他。” 她抬眼看向裴璟,目光清澈,“倒是君上,当初的约定,妾身也记得。若君上遇到真心喜爱之人,妾身定会主动请离,绝不成为君上阻碍。” 她微微歪头,带着一丝关切和好奇:“君上如今心中可有了属意之人?” 裴璟被她问得一怔,脑海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掠过了沉茉那张时而狡黠、时而惊恐、时而愤愤不平的脸,尤其是今晚在马车里,她与凌昭谈笑风生、眼神亮晶晶的模样…… 他立刻将这荒谬的联想压了下去,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没有。” 苏芷观察着他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君上莫要一心只扑在国事上。身边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真心相爱的人,总是好的。” 裴璟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微涩的弧度:“孤身边太过危险。即便与你,孤亦刻意保持距离,你前年不也遭遇过两次不明来历的刺杀?若真有了在意之人,岂不是将她置于箭靶之上?孤…不敢。” 他说着“不敢”,眼前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沉茉扑向他推开巨石、抢过毒酒一饮而尽的样子。那般不管不顾,那般……鲜活。 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该有的杂念。 不过才见两面,一个行为古怪、满心只想着赚钱的女子而已。 思绪转到今晚的毒杀,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向苏芷,语气变得凝重:“荥城近来不太平,你留在这里不安全。收拾一下,三日后,孤派人护送你先行返回京都。” 苏芷愣了一下,但看到裴璟严肃的神色,心知定然是发生了大事,便顺从地点了点头:“是,妾身明白了。” 裴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芷兰殿。 第十二章荥城篇阿蛮 红俏馆的风波过后,沉茉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她的“美容事业”中。 有了之前积累的口碑和资金,她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先是租了一个更宽敞固定的摊位,挂上了自己设计的简易招牌——“茉记香露”。接着,她利用赚来的钱,再次向“抠门”系统兑换了更高级的【基础护肤品改良配方大全】,开始潜心研究。 她改进了最初的茉莉润肤脂,使其质地更加细腻,又新增了桂花头油、带着清凉薄荷感的夏日爽身粉,以及用系统奖励的干花和简易装置尝试提取的、香气更纯粹持久的玫瑰露和薰衣草纯露。 种类越来越多,品质也稳步提升。 “茉记”的名声渐渐在南城打响,甚至开始有一些家境稍好的小姐派人来预定。 铜钱和碎银子源源不断地流入沉茉的钱袋,脑海中的系统财富值稳步攀升。 她终于告别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破屋,在南城相对安静整洁的地段,租下了一个带独立小院的一进小屋。虽然依旧简朴,但有了卧房、堂屋,最重要的是有了一个可以让她安心捣鼓配方、晾晒花草的小小院子。 当时买下这院子,沉茉压了一半价,这房东爽快地愣是一文没往上抬。 有了更多空间和资金,沉茉的“研发”热情更加高涨。她注意到这个时代的人清洁面部多用清水或皂荚,效果有限。于是,她再次“光顾”系统商城,用一笔不小的积蓄兑换了【简易天然洁面膏配方】。 经过多次试验,她成功用经过精心处理和去味的猪胰脏、杏仁粉、少量皂角粉以及具有清洁消炎作用的草药粉末,混合制成了一种淡黄色的膏体——简易版“洗面奶”。 去油去垢效果显着,且比皂荚温和,一经推出,立刻受到了追捧,尤其是那些注重仪容的男子和油性皮肤的客人。 生意越发红火,沉茉一个人渐渐忙不过来,萌生了雇个帮手的想法。 这日货卖得早,收摊之后她就想去务工所物色人选,刚拐进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便听见一阵不堪入耳的辱骂和推搡声。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半大少年,正围着一个身影推搡踢打。 “死傻子!挡你爷爷的路了知不知道?” “瞧他那傻样,跟他说话都听不懂!” “把他那破包袱抢过来,看看这穷鬼有什么好东西!”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少年。他穿着件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褐,裤子短了一截,露出瘦削的脚踝,脚上一双草鞋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他抱着一个瘪瘪的、同样破旧的包袱,死死护在怀里,像一头被围困的小兽,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任由拳脚和辱骂落在身上,既不还手,也不吭声,只是偶尔抬起的手臂缝隙间,露出一双带着茫然和些许恐惧的眼睛,眼神浑浊,缺乏灵光,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嘴唇干裂。 沉茉看得心头火起,呵斥道:“住手!你们干什么呢!” 那几个小混混见来了个大人,还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虽然不怕,但也悻悻地停了手,对着地上的少年啐了一口:“算你走运,傻子!” 然后一哄而散。 沉茉走过去,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你没事吧?他们为什么打你?” 少年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瓮声瓮气地说:“没、没事。他们说我傻,挡了路,要、要抢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迟钝的沙哑。 沉茉注意到他露出的手臂上有不少新旧交错的青紫痕迹,心中一软。她扶起他,发现他虽然瘦,但骨架很大,站起来比她还高一个头。“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阿蛮。” 少年轻轻说道,指了指一个方向。 沉茉便跟着他,七拐八绕地来到一片更为破败的棚户区,低矮的土坯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烟和垃圾的混合气味。 刚走近一个用破木板勉强围起来的小院,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在骂骂咧咧,“那个讨债鬼死哪儿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白食,活儿也不好好干!养条狗都比他有用了!” 院门没关,沉茉看到院子里,一个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的妇人正叉着腰,对着一个蹲在地上默默劈柴的男人数落。 那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正是阿蛮的舅舅。 妇人一抬眼看到阿蛮和沉茉,三角眼一瞪,火力立刻转向阿蛮:“你个死傻子还知道回来?又跑哪里野去了?看看你这身脏的!今天的柴火劈完了吗?水挑满了吗?就知道偷懒!”说着,顺手抄起旁边的扫帚疙瘩就要往阿蛮身上招呼。 阿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沉茉身后躲。 沉茉一把拦住那妇人,强压着怒气:“这位大嫂,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妇人上下打量着沉茉,见她穿着虽不华丽但也干净整齐,不像普通穷苦人家,语气稍微收敛了点,但依旧刻薄:“你谁啊?管我们家闲事?” “我是路过看到阿蛮被人欺负,送他回来的。”沉茉尽量平静地说,“阿蛮在家里经常这样吗?” “哼!”妇人冷哼一声,“不就是个没人要的傻子?要不是我们心善收留他,早饿死在外面了!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干点活不是应该的?可他倒好,脑子不灵光,干活也慢吞吞,说他两句还杵着跟个木头似的!就是个赔钱货!” 蹲在地上的舅舅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头,继续默默劈柴。 看着阿蛮在这所谓的“家”里猪狗不如的待遇,再看看他那麻木中带着一丝畏惧的神情,沉茉心中那股不平之气再也压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对那妇人道:“既然你们觉得阿蛮是拖累,不如让我把他带走。我付你们一笔钱,就当是我雇他做工了,如何?” 那妇人一听有钱拿,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刻薄也换成了算计:“你要买他?行啊!二两……不,五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她狮子大开口。 沉茉眼睛瞪得像珠子,“五两?你抢钱啊!” 妇人不耐烦,“没有钱那就走开,阿蛮,快过来干活!” 沉茉一把推开她伸过来的手,懒得再跟她讨价还价,也知道跟这种人讲不通道理,直接掏出钱袋,数了五两银子递过去:“五两可以,不过要立个字据,阿蛮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与你们再无关系。” 妇人喜滋滋地接过银子,生怕沉茉反悔,连忙催促着那沉默的舅舅去找里正作证立字据。整个过程,阿蛮的舅舅始终没看阿蛮一眼,仿佛卖掉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沉茉付了钱,带着阿蛮回到自己的小院,她对阿蛮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帮我干活。我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你发工钱。你不是我的奴隶,是雇工,明白吗?” 阿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听到“有饭吃”、“有地方住”,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阿蛮话不多,但执行力强,沉茉教他辨认材料、看火候、打包货物,他学得慢,但一旦记住就绝不会出错。力气又大,搬搬抬抬的活全包了,给沉茉省了不少心。 第一个月发工钱时,沉茉将一串沉甸甸的铜钱放在阿蛮手里。阿蛮拿着钱,愣了很久。 第二天,沉茉发现阿蛮一大早就不见了,正担心时,见他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做工不算精细,但样式朴素的桃木发钗。 他小心翼翼地将发钗递给沉茉,黑黝黝的脸庞有些发红:“姐、姐姐,给、给你……” 沉茉看着那支发钗,心中一动,却没有立刻去接。 她神色认真地看着阿蛮,问道:“阿蛮,你送我发钗,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你想清楚再回答,这决定了姐姐要不要收你的礼物。” 阿蛮急了,憋红了脸,笨拙却急切地解释:“姐姐是恩人!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是阿蛮的亲姐姐!阿蛮想对姐姐好!” 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感激和依赖,没有丝毫男女之情的暧昧,沉茉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接过发钗,当场就别在了发髻上:“好,那姐姐就收下了,谢谢阿蛮,姐姐很喜欢。” 她心中目标明确如磐石——成为首富,回归现代。无论是现代拼搏还是穿越求生,她做事向来目标导向,心无旁骛,不喜也不愿卷入任何感情纠葛。对阿蛮,是怜悯,是互助,是姐弟之情,界限分明,绝不模糊。她始终坚信,搞事业就专心搞事业,掺杂其他,只会徒增烦恼,偏离目标。 然而,树大招风。就在“茉记”生意蒸蒸日上之时,麻烦找上门了。 第十三章荥城篇济仁堂 这日沉茉让阿蛮看着摊子,自己去买些吃食。回来时,远远就看见摊子被人掀翻,那些她精心制作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洁白的膏体、芬芳的脂粉与泥土混在一起,被几只穿着脏污靴子的大脚肆意践踏。周围远远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恐和同情,却没人敢上前。 “住手!你们干什么!”沉茉厉声喝道。 只见四五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围着阿蛮拳打脚踢。阿蛮死死护着摊位下面藏钱的小木盒,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试图用自己壮实的身躯挡住那些落下的棍棒和拳脚。他脸上已经挂了彩,嘴角破裂,额角肿起,鼻子也在流血,但他依旧倔强地不肯松开护着木盒的手,偶尔被打急了,会笨拙地挥拳还击一下,却立刻招来更凶狠的殴打。 “妈的,这傻子还挺硬气!” “把他手掰开!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 “敢还手?给我往死里打!” 一个大汉狞笑着,举起手中的木棍,朝着阿蛮护着盒子的手臂狠狠砸下! “阿蛮!”沉茉看得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那个举棍的大汉,趁他们愣神的功夫,猛地从阿蛮怀里抢过木盒,然后拉起伤痕累累的阿蛮,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跑!” 她拉着阿蛮,撞开围观的人群,拼命往家的方向跑,身后传来大汉们愤怒的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跑到家附近的小巷,沉茉却惊恐地发现,自家小院门口也守着两个同样凶神恶煞的男人,正不耐烦地用脚踹着门板! 前后夹击! 沉茉瞬间冷汗涔涔,她立刻拉着阿蛮缩回巷子阴影里,不敢再往前。 完了,家里那些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工具、原材料、还有新研制的半成品……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在荥城,她能想到的、或许能帮上忙的人,只剩下凌昭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搀扶着步履蹒跚、浑身是伤的阿蛮,一路躲躲藏藏,找到了悦来客栈。 凌昭见到他们这副惨状,又惊又怒,沉茉快速说明了情况。 “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扒了那群混蛋的皮!”凌昭气得就要往外冲。 沉茉连忙拉住他:“凌大哥,别!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我生意好了,定是惹了哪个地头蛇的眼,这荥城的风气……算了,眼下先给阿蛮治伤要紧。” 凌昭强压下怒火,看了看阿蛮的伤势,皱眉道:“我知道南城有家‘济仁堂’,顾大夫医术好,心地也善,收费公道,我带你们去。” 三人来到济仁堂,一进门,药香扑鼻。 堂内陈设简洁,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穿着半旧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在给一位老妇人诊脉,他侧对着门口,身姿挺拔,手指修长干净,正低声温和地询问着病情。 “顾大夫。”凌昭唤了一声。 那男子闻声转过头来。 沉茉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位顾大夫生得极好,眉眼清俊,鼻梁挺直,唇色偏淡,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白皙,整个人像一块温润剔透的美玉,散发着一种安定人心的书卷气和……一种淡淡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他眼神清澈,看向病人时带着专注的柔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不知怎的,脑海里却飞快地闪过了另一张脸——轮廓更深邃,眉眼更凌厉,那双眼睛总是平静无波,却像藏了星辰大海,深不见底,偶尔流露情绪时,又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是裴璟。 “啧,我想他干嘛?” 沉茉猛地回过神,赶紧把这突兀的、毫无意义的比较甩出脑海。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拿裴璟和顾大夫比了相貌,还觉得裴璟更好看些。 顾清风看到凌昭带来的伤者,尤其是看到阿蛮那身破旧带血的衣裳和脸上的伤,眉头微蹙,眼中立刻流露出真切的不忍和关切。他迅速结束了手头的诊脉,温和地安抚了老妇人几句,便起身迎了过来。 “凌兄弟,这位姑娘,快请这边坐。”他声音清润,动作麻利地清理出一张诊疗床,示意阿蛮躺下,“小兄弟,别怕,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检查阿蛮伤势的动作轻柔而专业,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耐心仔细,偶尔还会温声问一句“疼不疼?忍一下就好。” 那专注的神情和发自内心的怜悯,让惊魂未定的阿蛮都渐渐放松下来。 沉茉在一旁看着,心中直叹这位顾大夫是个真正仁心仁术的好大夫。 等待抓药时,沉茉目光扫过药柜,发现柜台角落摆着几块颜色暗沉、看起来干巴巴的糕点,旁边立着个小牌子,写着“健脾消食茯苓糕”,却无人问津。 顾大夫注意到她的目光,无奈一笑:“这是家传的方子做的药糕,健脾胃的,只是味道实在普通,卖不出去,让姑娘见笑了。” 沉茉笑笑,心中忽然一动——现代那些打着“营养代餐”、“轻体瘦身”概念的食品还少吗?如果能把这种药糕改良一下口味,做成好吃又健康,甚至能辅助管理体形的零食或代餐…… 果然,财富之路,无处不在,就看有没有发现的眼光。 第十四章荥城篇新品上市 为免那群惹事的再寻沉茉,接下来的几日,沉茉带着阿蛮暂居悦来客栈。 济仁堂那边,沉茉定时带阿蛮去换药,接触多了,她与顾清风也渐渐熟络起来。 她发现这位顾大夫不仅医术扎实,心地仁善,对药理药性更是如数家珍,只是似乎不太擅长经营,济仁堂的生意始终不温不火。 这日等候换药时,沉茉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柜台角落无人问津的“健脾消食茯苓糕”上。 她拿起一块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顾大夫,您这药糕方子极好,茯苓健脾,山楂消食,皆是上选。” 沉茉斟酌着开口,“只是这口感或许可以稍作改良,若能减轻药味,增添些天然果干、蜂蜜或是炒香的芝麻、坚果,做成既美味又健康的零嘴,或许会更受欢迎。” 顾清风正在写药方,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兴趣。 他行医济世,重心在“药”,却从未想过在“食”的滋味上多下功夫。 “沉姑娘所言有理,只是如何改良方能不损药效,又提升口感?” 沉茉略微思索,意识潜入系统商城,迅速搜索并兑换了“古方药膳改良基础指南”和一些这个时代相对少见、但系统提供的“合理化”材料,如品质极佳的雪蜜、细腻的杏仁粉以及少量用于增香和改善口感的天然植物提取粉末。 “顾大夫,我这有些想法。比如加入少量雪蜜增加清甜,用杏仁粉替代部分基础粉料使口感更细腻。” 她一边说,一边假装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实则从系统空间取出几个小纸包,里面正是她兑换的材料。 顾清风好奇地接过,仔细查看嗅闻,脸上露出惊奇之色:“这雪蜜品质极佳,杏仁粉也研磨得如此细腻……还有这白色粉末,带着淡淡奶香,却非牛乳制品?沉姑娘,这些材料在荥城乃至周边都颇为稀缺,你是从何处得来?” 沉茉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不瞒顾大夫,之前我在城南摆摊时结交过几位商队妇人,用我自己私藏的乳脂交换了一些稀罕物,我一直舍不得用。如今见顾大夫仁心仁术,这药糕又是利民的好东西,便想着拿出来试试,若是卖的好,咱们再谈后续合作之事呢。” 她说的面不改色,心里却警铃大作,系统材料好是好,但来源不好解释,成本也高,绝非长久之计。看来,必须想办法自己种植原材料了,得找块合适的荒地…… 顾清风不疑有他,反而对沉茉的慷慨和见解更为欣赏。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研究改良配方。 沉茉负责提供思路和“特殊材料”,顾清风则凭借深厚的药理知识把控比例,确保改良后的糕点药效不失。 晚上在客栈,凌昭听说沉茉的计划,立刻自告奋勇说要帮忙,拍着胸脯表示可以负责体力活。 沉茉想着阿蛮有伤不好上街,凌昭正好替了他,于是第二天便开出单子让凌昭去市集采购最普通的糯米粉、粘米粉、蜂蜜以及干果等基础材料。 凌昭回来后看到阿蛮正拖着一条瘸腿努力往厨房的炉灶那挪动,看样子要去生火,他让阿蛮赶紧坐下。 “你别动,你歇着,我来。” 凌昭江湖经验丰富,拳脚功夫厉害,坐在小小的炉灶面前却犯了难。 他学着记忆中家里伙夫的样子塞柴吹火,不是柴塞得太满堵死了风口,就是吹得灰飞烟灭,呛得自己连连咳嗽,脸上还蹭了几道黑灰,炉火却始终半死不活。 反观阿蛮,虽然懵懂,但常年做粗活,生火这种事仿佛刻在骨子里。 他默默起身,接过凌昭手里的火折子,三两下将柴火搭成中空的支架,轻轻一吹,火苗便蹿了起来,稳稳地在灶内燃烧起来。 凌昭看得目瞪口呆,不服气道:“嘿!你这傻大个,看不出来还有这手!咱们比比谁劈柴快!”说着拿起一旁的柴刀“咔咔”就开始砍。 阿蛮也不说话,只坐下去拿起另一把柴刀,只听“咔嚓咔嚓”几声闷响,一根粗大的木柴便被均匀地劈成几瓣,速度竟不比凌昭慢多少。 凌昭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跟上,累得额头冒汗,引得旁边做糕的沉茉笑出声。 “凌大哥,看来这生火劈柴的功夫,你还得跟阿蛮多学学呢!” 沉茉一边笑,一边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下额角不知何时沾上的面粉,结果反而把脸颊也抹脏了一块。 顾清风正低头研磨药材,闻声抬头,恰好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脸颊带着那块粉灰,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鲜活。 几天后,新版健脾茯苓糕出炉了! 色泽温润,加入了切碎的果脯和芝麻,散发着淡淡的蜜香和果香,口感软糯香甜,药味几乎难以察觉,沉茉还特意用刻花模具给糕点做了造型,显得精致可爱。 “顾大夫,光是糕点或许还不够。” 沉茉趁热打铁,“我们可以搭配一些调理茶包作为赠品,比如用山楂、陈皮做的‘消食茶’,或者用枸杞、红枣做的‘暖身茶’,买糕点送茶包,既能促进销售,也能让客人感受到济仁堂的贴心。” 顾清风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糕点和沉茉侃侃而谈时发亮的眼睛,只觉得沉茉心思之巧、想法之妙,实在令人惊叹。 新品上市前,沉茉还特意用找来的颜料,在用笔在纸上画了张“海报”。 夸张诱人的糕点图案,旁边配上简洁有力的宣传语——“济仁堂秘制,好吃又健康!” “买糕点,送养生茶包!” 画风虽与这个时代的文人画截然不同,却色彩鲜明,视觉冲击力强,让人一眼就能看懂,心生好奇。 顾清风看着那几张新奇又有效的“海报”,再次对沉茉的才华感到惊叹。 配合“海报”宣传和赠品策略,改良版药糕一经推出,果然大受欢迎! 原本无人问津的角落很快排起了小队。 济仁堂从未如此热闹过,顾清风看着队伍长龙,再看向一旁正耐心向客人介绍茶包用法的沉茉,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第十五章荥城篇涟漪 行宫主殿。 阳光透过清晖阁的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璟刚处理完几份紧急奏报,卫连安便求见。 “君上,红俏馆刺杀一事臣已查明。” 卫连安躬身禀报,“被抓的几人乃是北漠禾安部落的,受他们二王子之命混进商队前来刺杀君上,跑掉的那个是他们的头,叫古达,是二王子的亲信。” 裴璟端起茶盏,“继续。” “而下毒人名叫张奎,原是矿上的罪奴,此人形式蛮横大胆,与之前暴毙的管事王尤关系密切,二人常一同饮酒,行为鬼祟。” “据矿场多名工人回忆,矿洞坍塌前一日,曾有人见到张奎在出事的主矿洞附近徘徊,形迹可疑。矿场主架被割应是他做的。” 卫连安稍作停顿,继续道:“矿场坍塌之事,恐有幕后第三人,其联络王尤与张奎一同布下矿场杀局,事败后带走张奎隐匿,并果断处理了胆小可能泄密的王尤。张奎在红俏馆的出现,应当也是此人的手笔,意在灭陈文伯的口和对您的最后一搏。 卫连安语气沉稳,“君上,臣反复核查,红俏馆之事与矿场坍塌,消息走漏的时机,都与您少数几次未按常例安排的行程吻合。对方似乎总能预先知晓一二。” 裴璟指尖轻叩紫檀木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眸色沉静如水,深处却凝着寒冰,“看来,孤身边的老鼠,尚未清理干净。” 卫连安上前一步,“君上,是否需要臣大力排查?” 裴璟摇摇头,“先别打草惊蛇,陈文伯已死,我们能探听李萧动向的渠道不多,这条蛇不能轻易惊动,你找几个可靠的,先暗地里查。” “是。” 卫连安领命退下。 主殿重归寂静,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裴璟端坐于紫檀木书案之后,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还藏着一丝极寒的厉色。 随后他全心投入折报批阅中,凝神细思,挥笔疾书,俊逸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也格外冷清。 时间在笔尖与纸页的摩擦声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日光渐渐由明亮转为昏黄,再由昏黄没入沉沉的墨蓝。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进来掌灯,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跳跃的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显孤寂。 当最后一本奏折被合上,裴璟缓缓搁下朱笔,指节因长时间的握笔而微微泛白,他并未传膳,而是起身缓步踱至窗前。 夜空如洗,繁星点点,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洒下皎洁而疏离的光辉。 他负手而立,玄色的袍袖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潜伏在身边的眼线,处心积虑的杀局,李萧那日益膨胀的野心,北漠昭然若揭的威胁,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声地压迫而来。 他并不畏惧,自争夺君位伊始,从血雨腥风中踏着尸骨走上这至尊之位,明枪暗箭、阴谋诡计便从未远离,比这更凶险的局面,他也并非没有经历过。 只是,他觉得有些累了。 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这万里江山,锦绣山河,握在手中,却重逾千斤。满朝文武,看似恭敬,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心思。就连这看似守卫森严的行宫,也不知渗透了多少他人的耳目。 他想起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以为坐上那个位置便能乾坤独断,护佑黎民。如今才深知,这君位之下,是烈火烹油,是万丈深渊,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每一刻都不能卸下心防。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紧紧攫住了他。 这偌大的宫殿,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仿佛筑起了一座无形的牢笼,将他与世间所有的温情与简单隔绝开来。满腹的筹谋算计,一路走来的艰辛险阻,竟无一人可倾诉,也无一人能真正分担。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 他想起她在矿场扑向他时的决绝,想起她抢喝毒酒时的不管不顾,想起她因逾矩回怼自己懊恼的表情。 那些画面,带着莽撞鲜活的生机,与他周遭这一切的死寂与算计,格格不入。 他突然贪婪地想拥有那样的生机。 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眼底掠过一丝涩然。身处如此旋涡中心,他有什么资格去贪恋那一点不该有的暖意? 裴璟心绪难平,信步走出主殿,李德全要跟上,被他制止了。 夜风带着凉意,不知不觉,裴璟竟走到了行宫西侧那片较为偏僻的殿宇附近,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曾经安置沉茉的“霖兰苑”外。 苑门虚掩,里面一片寂静,早已人去楼空。 鬼使神差地,他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被打扫过,恢复了宫苑应有的整洁,但似乎仍残留着一丝与她相关、不属于这里的气息。他的目光掠过空荡的床榻、桌椅,最后落在内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未来得及丢弃的杂物筐里。里面有几件她未曾带走,或者说,被宫人认为是无用之物而留下的东西。 裴璟走近,俯身将其拾起。 那是几件用木头精心雕刻、打磨光滑的物件,样式古怪,与他所知的任何器物都对不上号。 其中一件,是个巴掌大小的扁平木块,边缘圆润,一面被磨得异常光滑,甚至能模糊映出人影,另一面则粗糙些,刻着一些排列整齐的微小凹点,仿佛在模仿某种开关,木块侧边还有一个可以滑动的薄木片,这形状,这布局,莫名让他联想到用于传信的密匣。 但更小,更私人,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巧。 另一件,则是一个可以握在掌中的小玩意儿,主体是一个带有细密镂空花纹的木球,球体一侧延伸出一个弯曲的手柄,手柄末端嵌着一小块打磨过的牛角,增加握持的舒适度。他试着转动了一下手柄,那木球内的几片薄木片竟然随之轻轻转动,带起微弱的气流。这……难道是用于扇风的? 如此小巧精致,与常见的团扇、羽扇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子别出心裁的伶俐劲儿。 除此之外,筐内还有几件他未曾见过的小物件。 裴璟拿着那件“木制手机”和“手动小风扇”,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木料表面,眉头微蹙。 这些物件,用料普通,仅是寻常梨木,但构思之奇巧,尽管能看出是手工打磨,略显稚拙,都与他所知的任何工艺流派不符。 它们不属于宫廷,不属于民间,甚至不属于他所了解的任何一个周边国度可能流传进来的玩意儿。 它们身上,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异质”感。 就像沉茉那个人一样。 她行为跳脱,言语大胆,心思难以捉摸,时而精明市侩,时而又能豁出性命。她说着要“抱大腿”,却并无寻常人的谄媚与畏惧;她身无长物,却能拿出效果奇佳的解毒丸,做出备受追捧的香膏脂粉。 如今,看着手中这些透着古怪机巧的木器,裴璟仿佛看到了她在养伤期间,于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打磨这些无用却有趣之物时的样子。 那或许是她排遣寂寞、思乡,或是纯粹源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习惯和灵感。 这些东西,无用,却真切地映照出她灵魂的一角。 裴璟握着那两个物件,缓步走出宫门。 他想那个有些莽撞却鲜活的身影,此刻在做什么?是在灯下捣鼓她那些瓶瓶罐罐,还是在兴致勃勃地规划她的“商业宏图”? 去看看吧。 这个想法一升起便有些难以抑制。 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疲惫的心湖中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当初让人给她安排了一处相对舒适又方便她行事的小院,不知她住的是否舒服?那院子虽不算奢华,但比起她之前租住的破屋,应当是好上许多了。 裴璟脚步顿了顿。 他贵为君上,日理万机,本不该为这等琐事分心。但……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在自己安排的地方住得不舒服,还是要另换他处的。 他在心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却又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的,仅仅是出于对恩人的基本关怀,确认一下她的居住环境是否妥当, 这是身为一国之君应有的气度与责任。 如此想着,心中那点莫名的悸动似乎被这理性的外衣妥善地包裹了起来。他收敛心神,面上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仿佛真的只是要去进行一场例行公事的巡查,他返回主殿。 “李德全,备轿出宫。” 第十六章荥城篇酸涩 忙活了一整日,济仁堂新配方的药糕销售一空,带来的茶包也所剩无几,可谓大获成功。 沉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看着正在收拾柜台的顾清风,准备告辞。 “今日多谢沉姑娘,还有凌兄弟、阿蛮兄弟帮忙。” 顾清风洗净了手,温声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三人。 “若非诸位鼎力相助,这药糕恐怕还要在角落里蒙尘。顾某想聊表谢意,不知可否赏光,让顾某做东,我们在悦来客栈小酌几杯,也算庆祝今日开门红?” 沉茉眼睛一亮,她正觉得腹中饥饿,而且本就打算找机会与顾清风这样靠谱的合作伙伴聊聊合作的事,她欣然接受。 凌昭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立刻拍手叫好,阿蛮则是一切听沉茉的,见姐姐点头,他也憨厚地笑了笑。 悦来客栈大堂,四人围坐一桌。 几样精致小菜,几杯温好的清酒下肚,桌上气氛很快便热络起来。 “沉妹子,你这生意头脑真是绝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凌昭看向沉茉。 沉茉抿了一口酒,脸颊微红,眼神却格外清亮:“‘茉记’是我的根本,肯定要继续做,还要做好。而这次帮跟顾大夫让我看到药食同源的市场潜力很大。” 她转向顾清风,神色认真起来。 “顾大夫,我有一个想法,不如我们正式合作?我负责产品研发、改良和部分销售策划,您负责提供药理支持和济仁堂的信誉,我们可以推出一个‘茉记amp;济仁堂’的联名系列,不仅限于糕点,还可以拓展到药膳汤包、养生茶饮,甚至未来可以考虑一些外用膏方。利润我们可以按投入和分工商议分成,比如我七你三,或者您觉得合适的比例?” 顾清风听着她条理清晰、目光长远的规划,心中赞叹不已。 他并非看重利润之人,但能与她有这样更紧密的联系,共同做一番有益百姓的事业,我是心中所愿。 顾清风微笑着颔首,目光柔和,“沉姑娘思虑周详,顾某没有异议。具体分成,姑娘定夺便是,能与姑娘合作,是济仁堂的荣幸。” 他看着她在谈论未来时闪闪发光的眼眸,只觉得那比窗外的星辰还要璀璨。 “好!” 沉茉见顾清风如此爽快,端起酒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祝你们合作愉快!” 四人举杯畅饮,喜不自胜 酒过三巡后,凌昭说起自己行走江湖时遇到的奇闻异事,什么乞丐当街拔罐,被初入江湖的官家小姐以为当街烧人,大夫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有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误入老妇房间被当姘头亲了一脸……他口才好,故事讲得绘声绘色,逗得沉茉前仰后合。 当凌昭说到自己有一次误入山寨,被当成细作绑起来,结果因为饿极了把人家准备祭山神的一整只烤羊腿啃得只剩骨头,反而被寨主欣赏其“豪爽”,非要跟他结拜时,沉茉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一时没坐稳,歪倒在了身旁默默给她夹菜的阿蛮胳膊上,一边笑一边捶着阿蛮结实的臂膀:“哎呦不行了……凌大哥,你……你真是走到哪儿都能混上饭吃啊!” 阿蛮被她靠着,一动不动,只是憨憨地笑着。 顾清风唇角含着清浅而温柔的笑意,目光始终落在笑得毫无形象的沉茉身上。 灯下看美人,愈觉其妍。 此刻的她,褪去了白日里的精明,笑得如同最纯粹的孩童,那发自内心的欢快与活力,像一股暖流,无声地浸润着他沉寂多年的心田。 谁都没发现,街道对面那辆悄然停驻的玄色马车之中。 裴璟端坐于轿内,修长的手指微微挑起一侧的锦帘,深邃的目光穿过夜色,清晰地看到了窗内那刺眼的温馨。 她笑得毫无顾忌,倚靠在那个憨傻的少年身上,凌昭在一旁说得眉飞色舞,而她对面的男人,正直白地用一种他不敢透露的、饱含着欣赏与深情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方才在城南桂花巷那处带院的小屋前,看见虚掩的院门,院内一片狼藉。 晾晒花草的架子倒了,几个瓦罐碎裂在地,新栽的花苗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人也不知去向。 他向隔壁正在收衣物的老妇询问。 老妇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絮絮叨叨地说:“您找沉姑娘啊?可怜见的,前阵子不知惹了什么麻烦,摊子被人砸了,家里也来了恶人,人也一直没回来,跟那个傻大个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裴璟隐秘而期待的心沉了又沉。 她遭遇这些,竟从未想过要求助他,那番“抱大腿”的言论,究竟是不是她的真心? 带着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闷感,他径直去了悦来客栈。 他猜想她大抵是去找了凌昭。 可到了这看到眼前一幕,原本因担忧和微微躁动的心瞬间冷却下来,沉入了冰窖。 那股窒闷感更甚,如浪潮一般堵在胸口,难以言喻。 他觉得此刻比批阅一夜夜奏折还要疲惫。 他缓缓放下了车帘,将窗外那幅“和谐”得刺目的画面隔绝在外。 车厢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回宫。” 他闭上眼,靠在车壁上,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马车悄无声息地启动,调转方向,朝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无比孤寂的宫城驶去。 大堂里欢笑依旧继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半个月后,沉茉与顾清风合作终于走上正轨。 除了之前已有的几款药糕跟茶包,沉茉又从系统里购买了几款材料,开发出了新产品,口感与卖相都提升了不少。 她信心满满,在顾大夫的医馆门口支了个小摊,打算先试试水。 而摊子刚摆开没多久,几个穿着衙役服色的人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谁允许你在此摆摊的?可有官府颁发的营业许可?” 为首的差役板着脸,手指敲着摊位。 沉茉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差爷,我们这是与济仁堂合作,售卖的是药食同源的糕点,并非寻常小摊……” “少废话!”差役不耐烦地打断,“济仁堂是医馆,卖药可以,卖吃的就得有许可!没有许可,就是违规经营!这些东西,全部没收!” 说着就要动手掀摊子。 阿蛮立刻上前挡住,像一堵墙,眼神戒备。 “阿蛮,别动手!” 沉茉急忙拉住他。 她知道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周围渐渐聚拢的人群,沉茉眼尖地发现人群末端,当初蹲守在家门口的俩人,正一脸挑衅地看着自己。 看来这些官差是跟他们一伙的了。 沉茉咬紧了唇,这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没有权势庇护,想做点正经生意有多难。之前那些地痞流氓尚可周旋,但面对官府的条条框框,她毫无反抗之力。 万般无奈之下,那个她一直试图避开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 裴璟。 她需要那张许可,而普天之下,能最快、最有效给她这张许可的,只有他。 尽管百般不愿,沉茉还是硬着头皮,再次踏入了那座威严的行宫,求见君上。 清晖阁内,裴璟听完沉茉带着一丝窘迫的请求,神色平静无波,指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朱笔在纸上写下端秀的文字。 “营业许可?” 他抬眸,目光落在沉茉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此物关系民生安全,岂能轻易予人?你售卖之物虽与那个顾清风合作,但终究入口之物,若有差池,谁来承担?” 沉茉心下一沉,正要辩解。 裴璟却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于孤确有救命之恩,孤亦非不近人情之人。这样吧,你若真想证明你所售之物安全有效,便于宫中留一段时日。”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宫中正需调整饮食,你便为孤,还有李德全,” 他目光扫过旁边垂手侍立、身形富态的老太监,“量身定制三个月的糕点膳食。若果真有益身心,届时孤亲自为你签发许可,并可允你在宫中采买处优先选用上等食材,也算全了你我之间恩义,更显公允,对百姓负责。” 沉茉愣住了。 这意思是,要她进宫当三个月的“御用营养师”? 她看着裴璟那副公事公办、不容置疑的神情,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为了那张许可,她只能妥协。 “民女遵旨。” 她低下头,暗自咬牙。 “带上你那个帮手也无妨,宫中不缺一两个人的饭食。” 裴璟补充了一句,算是格外开恩。 那还真是谢谢了,沉茉内心翻了个白眼,又想到若是没有顾清风,药材调理上她恐会出错。 “君上,既然不缺一两个人的饭食,那民女斗胆,能不能让济仁堂的顾大夫一同进宫?” “啪。” 墨水滴落,无情地在纸上字洇开,裴璟没来由的烦躁,他拧眉看向对面一脸期待的女人,“怎么?是春大夫不够你用的还是济仁堂没事干专卖糕点了?” 沉茉一时噎住。 他生气了?生什么气?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不缺人吃饭。 莫名其妙! 得得得,伴君如伴虎。 沉茉咽下一口怒气,没敢再惹他,麻溜退了出去。 于是,沉茉和阿蛮,几乎是半强制性地被“请”进了行宫,住的是她先前的宫殿霖兰苑。 她怕苏芷心里有想法,虽然先前见过一面,但人家毕竟是裴璟现在唯一的妻,沉茉又是个女的,如今一声招呼不打又住进行宫,怎么说都不合适。 于是她打算拜访一下苏芷,解释一下。可宫人告诉她,女君苏芷已在数日前,由精锐护卫护送,启程返回京都了。 行吧。 沉茉看着这雕梁画栋却略显冷清的宫苑,再想到裴璟那看似公允实则强硬的安排,心里五味杂陈。 还有她要在宫里三个月,首富之路就得暂缓三个月。 “系统啊,你能不能直接给我一张营业许可!” “滴!万能许可证,五万两,宿主是否购买……” “斯到普!” 沉茉及时制止了系统。 疯了吗,五万两!她拢共才赚了不到三百两。 还不如在宫里呆三个月。 而且如果支线任务,住进宫里也确实更方便她。 只是在宫里,裴璟应该是安全的吧…… 第十四章荥城篇吓唬她 日子仿佛按下了一个奇特的切换键。 表面上,沉茉是被裴璟勒令“考察产品效果”的临时工,每日需向清晖阁呈上她研制的各类调理糕点,但实际上,这片森严的宫阙之内,沉茉的“茉记”事业正以另一种方式悄然生根发芽。 霖兰苑很快便成了一个小小的“人气中心”。 沉茉生性开朗,没有架子,又深谙“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之道。 她将试验成功的、味道尚可的“茉记轻食”分给往来送东西、打扫庭院的小宫女、小太监品尝。 那些糕点不仅模样精巧,有些吃了之后确实感觉肠胃舒畅,或是精神好些。 “沉姑娘,您上次给的那个梅子糕,我娘吃了都说胃口好了不少呢!” 一个脸圆圆的叫小圆的小宫女,偷偷塞给她一小包自家晒的干果,眼睛亮晶晶的。 “姑娘,这是御花园角落里刚开的晚桂,香气正,给您插瓶儿,闻着心情都好。” 机灵的小内侍小顺子,觑着空闲,给她送来几支金桂。 甚至有位负责采买的嬷嬷,尝了她加了山楂、陈皮的开胃饮后,悄悄告诉她哪些渠道能买到质量更好、价格更公道的原材料。 沉茉笑着照单全收,平等地对待这些在宫中谨小慎微的仆役。 她偶尔也会回赠一些自己做的、不逾矩的小玩意儿——用边角料做的、香气淡雅的润唇膏,或是缝制的、里面装了安神草药的小香囊。她不刻意讨好,反而赢得了他们真心的喜爱和回护。 她在宫中行走,总能得到些不经意的方便和提醒,消息也灵通了许多。这宫廷底层的人心网络,正在被她无声无息地织就。 当然,她每日的“重头戏”,仍是前往清晖阁,向那位决定着她去留的君上“述职”。 第一次送去的是她根据系统配方鼓捣出的“首版”秋葵陈皮麦芽饼,旨在健脾消食。食盒打开,几块颜色暗沉、形状算不上规整的饼子躺在碟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秋葵和陈皮混合气味。 裴璟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眸,目光落在那些卖相不佳的饼子上,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沉茉站在下首,带着点试验品的期待,介绍道:“君上,这是民女新制的葵种陈皮麦芽饼,有助去火化积,您…尝尝?” 裴璟放下朱笔,神色如常地拈起一块。指尖传来的触感有些过于硬实。他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缓慢咀嚼。一股极其酸涩、带着浓重药味和苦味的口感瞬间充斥口腔,味道堪称诡异。 他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随后强行咽了下去,执笔的手指尖因克制而微微泛白。 “尚可。”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甚至又伸手去拿第二块。 侍立一旁的李德全看得眼皮直跳,他伺候了君上这么多年,君上觉得好不好吃他看不出来吗。 沉茉见裴璟如此捧场,心中大定,看来这配方效果不错,她一时欣喜,也顺手拿起一块自己尝了尝。 “噗——咳咳!” 刚入口,那难以形容的酸涩苦味就让她差点直接吐出来,好不容易忍住,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赶紧端起旁边的茶水猛灌了几口。 她偷偷抬眼去看裴璟,见他依旧姿态优雅地吃着第二块,心中不禁骇然。 裴璟口味好奇葩。 裴璟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那僵住的身形,呛红的眼角,瞪圆的杏眼,以及偷偷瞥向他时那混合着骇然与探究的小眼神。 他不动声色,心底某个角落却因她这鲜活灵动的窘态悄然软了一分,那素来清冷如古井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过了几日,沉茉改良了配方,将秋葵肉换成了绿豆粉,加入了蜂蜜调和,再次捧着新做的“绿豆陈皮蜜糕”来到清晖阁。 这次的糕点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卖相好了许多。 “君上,这是新做的,您尝尝。” 沉茉将碟子推近些,心里带着几分这次必定成功的自信。 裴璟看着那碟糕点,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上次那“刻骨铭心”的味道,伸向糕点的手几不可查地迟疑了一瞬。 这细微的停顿几乎难以捕捉,却被一直悄悄观察他反应的沉茉精准地抓住了。 她心头一跳,脑中警铃大作。 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里,他该不会是怀疑她在糕点里动了什么手脚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沉茉后背瞬间冒出一层薄汗。 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不让这好不容易改良的“心血”被误解,她迅速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动作利落又带着点急切地往糕点上一插,随即举起毫无变化的银针,语气带着被误解的委屈和急于辩白的恳切:“君上您看,没毒……”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裴璟并没有看那根银针,而是抬眸,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因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沉茉。” 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像带着重量,轻轻敲在她的心弦上,“你可知,若真有心下毒,又岂是一根银针能试得出来的?” 沉茉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在怀疑! 然而,不等她脑中想出辩解之词,裴璟却已云淡风轻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句带着寒意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他修长的手指终于拈起了一块糕,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不过,无妨。” 他顿了顿,将糕点送至唇边,动作优雅,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再次扫过她瞬间煞白的小脸,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上一个试图在孤饮食中做手脚的人,他坟头上的草……如今怕是已长得比阿蛮还高了。” “!!!” 沉茉知道他没在说假话。 她看着裴璟若无其事地品尝着糕点,仿佛刚才那句轻描淡写却杀意凛然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她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一国君王,谈笑间便可决定他人生死。 看着她被吓得连呼吸都仿佛屏住了的模样,裴璟挑了挑眉。 “沉姑娘如此胆小,上次在你家又是哪来的胆子呛孤的?” …… 裴璟今天抽的什么风? 报复她? “呵呵,民女惜命,惜命……” 沉茉忍了又忍,最终扯着干巴巴地笑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礼都懒得行。 裴璟望着她气呼呼离去的身影,前几日的烦闷突然都烟消云散。 宫里日子一天天过去。 沉茉掰着手指头终于数到两个月满。 这两个月,她开发了不少品类,降火护肝的,祛湿润气的,裴璟吃了不少,人看着明显比以前气色好多了,就连李德全,沉茉也给他做了一个月瘦身调理的药糕,肚子小了不少。 沉茉着实满意这些成果,也开始加大了投入和精力研究更多的糕点种类。 这日,沉茉看着系统仓库里,之前做脂膏剩下的一些烘干磨细的玫瑰花粉、茉莉花末,还有系统奖励未用完的干花,灵机一动。 膳房送来的材料里有上好的糯米粉、粘米粉和蜂蜜,她何不利用起来,做点花糕? 她将各种可食用的干花粉末分别调入米浆,加入少量蜂蜜和植物油,上锅小火慢蒸。 不多时,一笼笼色彩缤纷、散发着天然花香的“百花糕”便出炉了。 糕点呈现出淡淡的粉、紫、黄,晶莹剔透,能看到里面细碎的花瓣,甜而不腻,花香清雅。 她将花糕装入食盒,心情颇好地前往清晖阁。 彼时夕阳西斜,给肃穆的宫殿镀上了一层暖金。裴璟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军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见到沉茉提着食盒进来,那抹倦意似乎悄然散去些许。 “今日又是什么?” 他放下笔,目光落在她因忙碌而微红的脸颊上。 “回君上,是百花糕。用可食用的干花做的,您尝尝看。” 沉茉打开食盒,将那碟如同艺术品般的糕点呈上。 暖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棂,恰好映在糕点和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裴璟看着她眉眼间的自信与期待,又看了看碟中精致得不似凡品的糕点,心中微动。 他拈起一块淡粉色的,放入口中,细腻软糯,清甜的花香在舌尖弥漫开来,驱散了政务带来的烦闷。 “很好。” 他难得地给出了超越“尚可”的评价,声音也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许。 沉茉眼睛一亮,笑容更加明媚:“君上喜欢就好!这糕点不仅好看好吃,常吃还能舒缓心情呢!” 她毫不掩饰的欣喜落在裴璟的眼里,竟像是那些花香钻进了他的心口,让他全身都甜甜的。 他的唇角也忍不住跟着微微扬起 沉茉的“研发”并未止步于色香味。 百花糕虽然成功,但调理功效不强。 她想起顾大夫曾说过的药食同源,又想到这宫里无论男女,对身形管理、气色调理都有需求。 她意识潜入系统商城,忍痛花费积蓄兑换了“古方现代改良:养生调理糕点配方大全”和“天然草本茶包制作指南”。 接下来的日子,她的小院更加热闹。根据新得的配方和指南,她开始制作更具针对性的产品: · 荷叶茯苓薏仁糕(利水祛湿)、山楂陈皮麦芽饼(健脾消食)、桑葚枸杞黑芝麻丸(滋阴养血)。 · 纤体轻盈茶(决明子、山楂、荷叶)、宁神静心茶(薰衣草、洋甘菊、百合)、红润气色茶(玫瑰花、红枣、枸杞)。 这些新品,她依旧先让阿蛮分给关系好的宫人试用,收集反馈。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那些久坐或劳动强度大的宫人,用了之后确实感觉身体有所改善。消息悄悄在宫人间流传,甚至开始有一些低位份的太妃或女官派心腹悄悄来打听,能否用银钱或物件换一些。 沉茉没有立刻答应,但心中商业版图愈发清晰。这皇宫,不仅是避风港,更是绝佳的“高端产品试用基地”和“口碑发酵地”。 她忙碌着,计算着,为未来的商业宏图添砖加瓦。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专注于瓶瓶罐罐和花花草草时,那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院门外的次数越来越多。 裴璟有时是信步而至,有时是处理完政务后特意绕路过来。 他并不进去,也不让人通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在院子里忙碌——或是低头仔细称量药材,或是耐心教导阿蛮控制火候,或是与前来送东西的小宫人笑着说几句话。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炊烟与药香从小院中袅袅升起,伴随着她偶尔清脆的笑语,这一切交织成一幅充满生机与烟火气的画卷,与他所熟悉的冰冷朝堂、诡谲权谋截然不同。 看着这样的她,他心中那份因国事而积压的沉重,似乎也能暂时卸下。 可他清楚地知道,三个月之期如同一把悬剑,她终将离开,去追寻她的梦。 第十八章荥城篇认清 沉茉被留在行宫这事,裴璟托了消息给凌昭,凌昭知道后便隔三差五的进宫看望。 可济仁堂里,顾清风却已有两个月未曾见到沉茉。 当初沉茉说有法子能弄到许可,他还纳闷她一介女子,生意又刚起步,如何有门路能拿到许可,凌昭告诉他,她是进了行宫跟君上求许可,他吓了一大跳。 那日,他在济仁堂等到深夜。 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却始终没有等到她归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宫墙深深,隔绝了内外,也吞噬了她的一切音讯。 他彻底慌了神,坐立难安,各种不好的猜测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直到凌昭带来消息,说她被君上留在了行宫,暂无性命之忧,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许。 可“暂无性命之忧”又如何?终究是没能亲眼见到她。 她在那规矩森严的宫里过得可还习惯? 是否受了委屈? 那位君上,会不会为难她? 她那般跳脱自由的性子,被拘在四方宫墙之内,该是何等憋闷? 这些念头如同细密的针,无时无刻不刺痛着他的心。 这两个月来,他每日都如同失了魂一般,诊脉时会走神,开方时会写错字,就连最熟悉的药材,有时都会拿错。济仁堂仿佛也感染了他的情绪,变得沉寂而缺乏生气。 他终是忍不住,再次“顺路”走到了悦来客栈。 凌昭正翘着腿在院里嗑瓜子,见到他,嘿嘿一笑:“顾大夫,又来打听沉姑娘消息?放心,她好着呢,据说还在里面捣鼓出了什么新花样,连咱们那位挑剔的君上都‘尚可’了几回。” 顾清风脸上微赧,却仍忍不住追问:“宫中规矩多,她性子直,不知可否习惯?可有受人刁难?” 凌昭看他那副明明关心得要命却偏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块触手温润、雕刻着繁复云纹的赤玉令牌,在顾清风眼前晃了晃:“光在这儿干着急有什么用?真想见,小爷我带你去!” 顾清风将信将疑,“真的吗!凌兄弟,我一介草民也可进入行宫吗!” “那是自然!” 凌昭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可是御赐的‘凌云令’,大渝境内所有宫苑,小爷我可随意出入!带上你一个,绰绰有余!” 他一把拉住顾清风的手腕,“走!让你开开眼!” 顾清风被凌昭拉着,大摇大摆走到了行宫侧门。 守卫见到凌昭手中的令牌,果然恭敬行礼,毫不犹豫地放行了。 直至踏入那朱红宫墙之内,看着眼前层迭的殿宇飞檐,顾清风才恍然回神,心中震惊不已。 凌昭熟门熟路,很快便将顾清风带到了沉茉暂居的小院附近。 恰好沉茉正在院中晾晒新制的干花,抬头看见了他们,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顾大哥!凌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隔着一道院门,三人短暂相见。 沉茉气色红润,眼神明亮,显然在宫中并未受苦,反而因为饮食精致、无需为生计奔波,更添了几分丰腴神采。她兴奋地告诉顾清风自己新研制的几款药茶效果极佳。 顾清风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稍安,也连忙将前两天得到的好消息告知,“沉姑娘,济仁堂对面那家布庄正要盘出铺面,因为急需用钱,给的租金很低,我想着若是咱们一直摆摊也不合适,日后肯定需要铺面,而布庄的位置、大小都极合适我们开设新店!” 沉茉闻言,眼睛顿时亮得像星辰,“太好了,铺面的事也一直在我计划内,机会难得!顾大哥,麻烦你务必先将铺子定下来!我这边所有配方都已完善,只待期满拿到许可,我们立刻就能筹备开业!” 说完就从身上掏出一包银子,“这是定金,应该够了。” 见她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顾清风心中暖意融融,自然也不愿让沉茉掏钱,“定金我这里有,你钱先留着,日后还有很多要筹备,届时你再来。” 沉茉想想有道理,也不再客气,又跟顾清风探讨店名,装修,产品云云。 凌昭见他们聊得投入,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出去转一圈。” 说着,便晃晃悠悠出了苑门,脚步一转朝着清晖阁的方向去了。 凌昭踏入清晖阁时,裴璟正埋首于奏折之中。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见到来人是凌昭,确实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这是你在荥城头一回主动来见孤吧?” 凌昭笑嘻嘻地行了礼,自顾自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这不是想表哥您了嘛!顺便带顾大夫进宫看看沉姑娘。” 裴璟执笔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听他声音淡淡“你倒是有心。” 说完重新看向奏折,仿佛不甚在意。 凌昭习惯了表哥这清冷的性子,也不在意,东拉西扯了些江湖见闻。 裴璟偶尔应一声,并不多言。 半晌,裴璟似不经意般提起:“姑母前日来信,提及你。她说已替你相看了大理寺卿家的嫡女,才貌双全,问你何时回京。” 凌昭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眉头皱起:“表哥,你知道的,我娘当年中毒之事尚未查明,我哪有心思成家?” 裴璟抬眼看他:“孤不是派人告诉你,红俏馆那批死士是北漠派来的,而当年给姑母下毒的人,是李萧当年的亲信,早已被处置。那晚你是否看错了?” “不可能!” 凌昭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语气斩钉截铁,“表哥,当年母亲生辰被人毒害,凶手虽然装作府内小厮,可我见他脸生特地留意,他绝不是当年被外祖父处置的那人!我早就说过,李萧当年甩了个替罪羔羊出来,将自己跟那真正凶手摘了个干干净净,那凶手分明就是红俏馆那晚逃走的死士,我绝不会认错!”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裴璟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当年凌昭年纪小,证词做不得数。 可如果他说的事实,李萧的人早已与北漠勾结…… 他按下心中惊疑,沉声道,“此事水深,你莫要再擅自追查,小心性命不保。” 凌昭梗着脖子,显然没听进去。 又坐了一会,凌昭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离开了清晖阁。 凌昭走后不久,裴璟沉吟片刻,写了一封密信派人交给了卫连安,又对李德全吩咐道:“去,将方才那位顾大夫,悄悄请回来,孤在行宫偏殿见他。” 霖兰苑。 沉茉已经纠结了很久新店铺的名字,看她始终拿不下主意,顾清风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叫‘茉记新生堂’?” “新生堂?身心重塑,焕颜新生?” 顾清风顿了顿,笑着点头。 “好名字!” 沉茉一拍大腿,立马同意。 恰此时凌昭来寻顾清风,知已到时辰,顾清风虽有不舍,却不得不起身告辞。 二人刚要离开行宫,便有人来报,说君上召见顾大夫,顾清风心中忐忑,不知君上单独召见所为何事。 凌昭安慰他,估计是因为药糕的事。 偏殿内,裴璟打量着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大夫,容貌俊秀,气质清正。 想到他与沉茉志趣相投,一起研制药糕、规划生意的情景,那股熟悉的、令人烦躁的酸涩感再次涌上裴璟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按捺住情绪,语气平和地询问了顾清风的籍贯、师承,以及济仁堂的运营状况。 顾清风虽紧张,但应答得体,不卑不亢。 问询完毕,裴璟话锋一转,出乎意料地道:“顾大夫与沉姑娘合作开设新店,想必需费不少银钱,孤可以私人名义,投一份资。” 顾清风彻底愣住,完全没想到裴璟召他竟是要投资一间前景不明的养生馆。 他可是大渝的君主,怎么会瞧得上一间小小的店铺。 “君上,草民惶恐,新店前景盈亏不明,怕负君上所期。” 裴璟并不需要他回答,径自说道:“这笔钱,算作孤入股,盈,每年只取一成分红,亏,孤不取店铺一分。不过,”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事不必告知沉姑娘。若她问起,你便说是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富商所投即可。” 顾清风心中巨震,却不敢多问一句,只能躬身应道:“是,草民遵旨。” 看着顾清风退出偏殿的背影,裴璟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仿佛只要以这种方式参与到她的事业中,哪怕她毫不知情,也能在那片他无法完全触及的、属于她的鲜活世界里,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隐秘的印记。 那头,顾清风心事重重地退出偏殿,君上突如其来的“投资”让他心绪难平,只顾低头走着,冷不防在回廊转角处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顾清风连忙稳住身形,定睛一看,撞到的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穿着半旧却洁净的深灰色长衫,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草药与岁月沉淀的气息,手中还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 “对不住,是在下失礼,冲撞了您。” 顾清风立刻躬身,语气诚恳地道歉。 那老者揉了揉肩膀,原本略带不悦的目光在落到顾清风脸上时,却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头渐渐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追忆之色。他并未责怪,反而突兀地问道:“恕老朽唐突,不知你今年贵庚?” 顾清风被问得一愣,虽觉奇怪,但见老者气度不凡,又出现在行宫,想必身份特殊,便恭敬回答:“晚辈虚度二十有三。” “二十三……二十三……” 老者喃喃重复了两遍,目光在顾清风脸上又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小哥走路当心些。” 说罢,便提着药箱,带着一脸思索,与顾清风擦肩而过。 顾清风虽觉这老者行为有些怪异,但并未多想,只当是宫中某位脾气古怪的医官,匆匆离开了行宫。 “君上,老朽前来请脉。” 清晖阁内,老者踏步而来。 “春大夫。” 裴璟颔首,伸出手腕置于脉枕之上。 春大夫搭上三指,凝神细诊。 片刻后,他眼中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的笑意:“君上近来脉象沉稳有力了许多,往日因忧思过甚、饮食不调所致的沉疴郁结之象,竟大有缓和。看来沉姑娘每日送来的调理药糕,确是功效不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真实的赞赏,“那丫头,于药膳一道,确有几分歪才,心思也巧。” 裴璟听着春大夫对沉茉的夸赞,脑海中浮现出她每日捧着食盒,时而自信满满、时而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那丝不舍愈发清晰。 他沉默片刻,状似无意地开口:“春大夫素来严谨,难得听你如此夸人。若真觉得她是可造之材,孤或可为你说项,让她拜你为师,留在行宫医馆潜心钻研,岂不两全其美?” 春大夫搭在裴璟脉上的手正欲收回,闻言动作一顿,抬头,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带着了然的笑意看向裴璟。 他慢悠悠地道:“君上,老朽行医数十载,深知一事。这人若说谎时,心绪不宁,脉象自有端倪;而人对一个人动了真心时……”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落在裴璟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这心脉跳动极快,亦是骗不了人的。” 裴璟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春大夫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春大夫却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君上若是喜欢那沉姑娘,自去与她说便是,何故要拿老朽这把老骨头当借口呢?” 裴璟倏然沉默下去,薄唇紧抿,方才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如同烈火烧身,烫的他五脏六腑都蜷缩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心中那片一直被理智强行压抑的情感湖海,此刻因着旁人的一语道破,掀起了滔天巨浪。 春大夫见他如此,知他已听进心里,便不再多言,提着药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十九章荥城篇新店开业 p o1 8r n.co m 三个月期满,沉茉终于从裴璟手中接过了那张盖着朱红大印、墨迹仿佛还带着宫廷威严气息的经营许可文书。 她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恭恭敬敬地向裴璟行了一个大礼。 “民女沉茉,谢君上恩典!” 裴璟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百味杂陈。 他沉默片刻,状似随意地问道:“日后,可是就在这荥城落下脚了?” 沉茉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她摇了摇头,声音清脆而坚定:“回君上,荥城只是开始,民女的目标,是成为大渝首富!” 裴璟早已听凌昭说过沉茉志向,但此刻亲耳听闻,仍觉有些天方夜谭,毕竟大渝如今的首富家产,乃是三代产业积累而来。 他微微蹙眉:“首富?谈何容易。” 沉茉却狗腿笑道,“不是还有君上您这条世上最粗的大腿嘛!有您罩着,民女胆子大了,什么事都敢做敢拼,还怕发不了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点燃了裴璟先前压在心底许久的滞闷。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嘴上总是这般说法,可当初你摊子被砸,居所被围,险些性命不保时,为何不来寻孤?你当时投奔的可是凌昭,在你心里,莫非他比孤这一国之君更可靠?” 沉茉没料到他会突然翻旧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误会,误会,!民女只是觉得,君上您日理万机,后宫又有女君要顾及,那些市井泼皮的小打小闹,实在不敢拿来叨扰您。只有像许可文书这样的东西,民女实在无计可得,才来烦扰君上。如今能得君上相助,民女自然感激不尽。” 一番话说的诚恳合理,裴璟却听得颇不是滋味。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纠正道:“沉茉,在孤这里,你从不是普通之人,你是孤的救命恩人。”他顿了顿,“你在孤心里,是不同的。” 沉茉心头猛地一跳,被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干笑两声将话题岔开:“君上言重了!君上福泽深厚,即便没有民女,您也会化险为夷,说起来,这段时间宫里宫外皆太平,看来那些想对您不利的人也消停了,真好!您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啊!” 毕竟你安全,我才安全。 裴璟看着她那明显口不对心的关切,心中微涩,追问道:“你让孤注意安全,是关心孤,还是关心大渝的君上?” 沉茉被问得一愣,眨了眨眼,满脸不解:“这,有区别吗?不都是您吗?” 看着她那全然不通情窍、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模样,裴璟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摆了摆手,终是没再说什么:“去吧。” 沉茉如蒙大赦,再次行礼告退,带着收拾好行装的阿蛮,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这座困了她三个月的宫殿。 宫门外,晨曦微露。请记住网址不迷路p os hu 8.co m 两道人影和一辆朴素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顾清风一袭青衫,长身玉立,目光温柔地望来,凌昭则靠在车辕上,嘴里叼着根草茎,见她出来,立刻挥手,笑容灿烂。 “顾大哥!凌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沉茉惊喜地跑过去。 “来接你啊!” 凌昭笑嘻嘻地接过阿蛮手里的行李,“沉大老板终于出宫,咱们的‘茉记新生堂’可就等你这东风了!” 顾清风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温声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去看看是否合心意。” 一行人来到新店铺,沉茉看着眼前已经筹备妥当的店铺,惊讶万分。 只见店铺门脸敞亮,黑底金字的“茉记养生堂”匾额尚未揭开红布,店内布局清晰明朗,左边区域是雅致的木质货架,预备陈列她的各类护肤脂膏;右边区域则是干净整洁的柜台和展示架,用于摆放五颜六色的药糕和养生茶包。 两边各有穿着统一服饰的伙计在擦拭整理,甚至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老账房在拨弄算盘。 “这,顾大哥,这店里装修,伙计人工,还有店铺租金,这得花多少钱啊?” 沉茉知道,顾清风手里虽然有个济仁堂,可医馆生意也并非多好,以他的财力断不可能准备如此之多。 顾清风听她疑问,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支吾道:“沉姑娘,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城东有位喜好投资的大老板投资了我们这条街上所有的店铺,后来听说我们合伙要开新店,派人寻到我,说看好我们的生意,愿意投一笔钱,每年只取一成分红,条件很是优厚。我见机会难得,便自作主张应下了,还未来得及与你商量……” 他语带歉意,生怕沉茉不高兴,可毕竟是君上要求…… 沉茉一听,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眼睛一亮:“真的?有这等好事?每年才一成红利?这老板可真是大方!” 她立刻追问:“这位大老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顾清风按照裴璟的吩咐,摇头道:“这位老板很是神秘,只派管家与各店铺掌柜签协议,从不露面,也无人知其姓名。” “原来如此。” 沉茉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顾清风见她面上无疑,这才放下心。 当初君上派人来签协议,他还在犹豫君上此举是否是冲着沉姑娘来的,当他得知君上竟投资了街上所有店铺,他这才放下心,想着君上圣明,或许只是单纯想为荥城百姓分担一点经商压力,所以不等沉茉,赶紧签了协议。 顾清风不知,沉茉面上虽无疑,可她却是个心眼多的。 神秘富商? 不露面? 不评估? 不联系? 莫不是遇上诈骗了? 沉茉只叹手里没有反诈app。 第二天,沉茉借口出门,假装随意地向隔壁几家店铺打听,果然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这条街所有的店铺,无不例外得到了那位“神秘富商”的投资,甚至连街尾那家生意惨淡的棺材铺都没落下! “果然人傻钱多是不分时代的……” 既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还有协议盖章,沉茉放下心,立刻兴致勃勃地投入开业筹备中。 原先小院里的设备是沉茉花第一桶金从系统里买的,比如今市面上任何上等的设备都要先进好用,沉茉不愿丢弃,遂和阿蛮回到小院将制作脂膏的设备以及家当全部搬到了店铺后院,日夜不停地赶工,将库存和新制的脂膏、药糕一一上架。 开业当天,“茉记新生堂”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本就因之前济仁堂药糕积累的人气,此刻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沉茉跟顾清风准备一同揭开牌匾红布时,城东主街中央一阵喧哗传来,竟是行宫里的李德全带着几名内侍,捧着一块覆盖着明黄绸布的牌匾自车轿而下! “新生堂掌柜接旨——”李德全尖细的嗓音响起,周围百姓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 沉茉也吓了一跳,赶紧跪下。 李德全展开一卷黄绢,朗声宣读:“奉君上之诏,新生堂掌柜沉茉,所制调理药糕,顾亲身体验,颇具成效。其所研脂膏,亦得孤庶祖母赞誉。特赐匾额,望尔再接再厉,惠及百姓。” 明黄绸布揭开,露出“良品称善”四个苍劲有力的金字! 人群瞬间沸腾了! 连君上,庶老夫人都亲测过,夸赞过!看来这家铺子是有些东西的。 沉茉懵懵地接过沉甸甸的牌匾,脑子嗡嗡作响。 她没预料到,裴璟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简直就是铺子的活招牌。 新生堂生意爆火! 店铺门庭若市,沉茉忙得脚不沾地。,顾清风除了看诊,一有空就来帮忙解释售卖药糕。阿蛮跟几个男伙计在后院加班加点制作,都供不应求。凌昭本来早就要离开荥城的,临时被沉茉抓去当了壮丁,在新生堂的柜台忙到哀嚎连连。连堂里的老账房,算盘珠子都快拨出火星子了。 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沉茉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掏空,她瘫倒在椅子上,脑海里系统存钱时那“叮咚”的提示音已经像电量不足一样卡顿。 她实在扛不住,忍不住对门口尚在排队的顾客们说:“我说各位大哥大姐,城东最大的‘玉颜坊’胭脂铺和‘长寿堂’的养生糕也是一绝,你们不妨也去光顾一下?” 没想到顾客们纷纷摇头: “沉掌柜你还不知道吗?‘玉颜坊’和‘长寿堂’早就关门歇业了!” “听说这两家老板心黑得很,特别是那个玉颜坊,雇打手欺负同行,被人举报到县衙,举报人反而被判污蔑,入了狱!后来不知道被哪个大官知道了,翻了案,玉颜坊跟长寿堂就被封了。” “就是!活该!” 打手?同行? 沉茉想到之前摊子被砸,瞬间意识到,之前针对她的怕不就是玉颜坊的老板! 奶奶的! 是哪个大官如此长眼,替她出了一口恶气。 不对,那天明明看到那群官差是跟那打手有勾结的。 只怕玉颜坊被封也是一时的事。 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眼珠一转,等入夜打了烊,拉上得空喘息的凌昭:“凌昭,陪我去个地方!” 路上,沉茉告诉了凌昭心里所想,凌昭一听是去惩恶除奸,立马来了精神。 两人悄悄摸到玉颜坊,果然见大门上贴着封条。 沉茉又绕到后巷,见院墙不高,便和凌昭翻墙而入。 刚落地,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都怪你!当初动不动就找人去砸摊子!结了那么多仇家,现在好了,铺子没了,家底也快赔光了!” “闭嘴!妇道人家懂什么!谁能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今之计,只得想办法再多送那人些钱财,他收了咱们那么多银子,不能见死不救!” 沉茉一听,火冒三丈,猛地跳出来,指着那脑满肠肥的老板骂道:“好哇!果然是你们搞的鬼!还想找保护伞?” 凌昭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将老板娘劈晕,又利落地将想要逃跑的老板按倒在地。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老板吓得脸色惨白。 沉茉冷笑一声,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干什么?干你大爷!说,你想找谁?不说就打死你!” 那老板浑身一颤,瞳孔骤缩,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又觉沉茉不敢真打死自己,嘴硬道,“什么找谁!我不懂你说什么!” 好好好! 沉茉也不浪费口水,只让凌昭按住他,自己出门从系统里哐哐就是一顿点。 没一会,她费劲地从门口拉进一张箱子。 凌昭跟老板具是被她这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直到看清箱子里装的东西,凌昭嘴角直抽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只见沉茉慢悠悠地从箱子里往外掏出一根布满尖刺、寒光闪闪的狼牙棒;一副血迹斑斑、看着就疼的指夹刑具;一把造型诡异、专门用于割舌头的弯钩小刀;还有皮鞭、烙铁……林林总总,叮叮当当扔了一地,瞬间把地上堆得像个小型刑讯室。 老板猛的吞咽一口,他颤颤巍巍开头道,“你,你这是滥用私刑!” 沉茉“哼”了一声,“滥用私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沉茉的后台,我想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想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 这话有吹牛逼的成分,不过沉茉不管,爽就是了。 地上的老板不信,“背景?你初来乍到,能有什么背景?” 沉茉不语,倒是凌昭十分“好心”地凑到老板耳边,用气声低语了一个名字。 老板这一刻的表情仿佛是看到了索命的阎王。 看着沉茉抓起地上那些骇人的玩意儿,尤其是拿割舌钩在他眼前晃悠,老板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涕泪横流地嚎叫,“是刘明成!” 沉茉一愣,“刘明成是谁?” “是,是县衙的师爷,原是吴城人,早年是个穷秀才,来荥城谋生,因为口舌好被县令看中做了幕僚,我是在机缘巧合下结识的他,他那人贪财好色,我常年给他送银子,他便哄得县令对我做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女侠饶命,我知道的都说了啊!” 第二十章荥城篇夜探刘府 “刘明成……” 沉茉记下了这个名字,心中怒火翻腾,果然官商勾结。 她转头看向凌昭,却见他眉头紧锁,神色沉凝的。 “凌昭,我们这就去把这刘明成抓起来,逼他认罪!” 沉茉撸起袖子,义愤填膺。 凌昭却抬手阻止了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地上瘫软的老板,压低声音道:“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不要管了。” “怎么了?”沉茉不解。 凌昭沉吟片刻,避重就轻地说道:“这刘明成只凭一张嘴就能怂恿太守,调遣官差,怕是城府极深。我们贸然前去,万一打草惊蛇,或是撞破什么不该知道的,恐有性命之忧。” 当他听到刘明成来自吴城,想到那是李萧老巢,内心总觉得不安。 他顿了顿,看着沉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今夜你且留在此处,我去找阿蛮来陪你,你们看好这对夫妻,绝不能让他们传递出任何风声。刘明成那边,我一个人去探探虚实。我轻功好,进退方便,若只是寻常贪腐,我自有办法拿到证据。若真有其他,我也能随机应变。” 沉茉看着凌昭凝重的脸色,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他经验丰富,判断必然有道理,自己若执意跟去,万一真如他所说,遇到不可测的危险,反而会成为累赘。 “好,”她压下心中的冲动,点了点头,“你千万小心!” 凌昭见她听劝,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放心。” 他迅速将老板和老板娘重新捆结实,堵住嘴,塞进内室角落。转身便要融入夜色。沉茉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头没来由地一紧,脱口喊道:“凌昭,等等!” 凌昭脚步一顿,疑惑回头。 沉茉也不多言,迅速在身上摸索,意识也随即沉入系统空间。 她飞快地浏览着武器分类,目光锁定在一件名为袖里飞星的精巧暗器上。描述说机括触发,可瞬间发射三枚细如牛毛的淬麻银针,足以让近距离的敌人麻痹片刻。 就是价格贵了些。 沉茉咬了咬牙,选择了兑换。 她意识回归。袖子里已多了一个冰凉沉重的金属袖筒,样式古朴。 “这个你拿着。” 她不由分说地将袖筒塞到凌昭手里,“贴在手腕上,遇到危险时对准敌人,按这里机括,能发射麻醉针,或许能帮你拖延片刻。” 凌昭看着手中这从未见过的精巧暗器,本想推辞,但触及沉茉坚持的眼神,最终还是将袖筒利落地套在左腕上,用衣袖遮掩好。 “安心等着。”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消失在窗外。 沉茉看着空荡荡的窗口,握紧了拳头,只能在心中祈祷这从抠门系统里买来的保命玩意儿,真能派上用场 凌昭先回新生堂通知阿蛮去到沉茉身边,随后,他凭着方才老板口中的信息,摸到了城东刘府 高墙深院,刘府但是比寻常人家富庶几分。凌昭屏息凝神,同暗影般摸向了主卧所在的内院。 他断定,若有隐秘,多半藏在主人最私密之处。 卧室内一片漆黑,刘明成显然尚未就寝,或在别处。凌昭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迅速而细致地搜查起来。他经验老道,很快在床榻之下发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木板。轻轻撬开,一个不大的暗格显露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两本册子。 凌昭心中一动,迅速取出翻阅。第一本记录的是刘明成个人的资金来源,来自玉颜坊等商户的“孝敬”,金额清晰巨大。而第二本,却让他瞳孔骤然一缩——一个县衙师爷,为何会有矿场的账簿? 他快速翻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数量、经手人画押,以及一些意义不明的代号。 凌昭他敏锐地察觉到这账簿极不寻常。联想到裴璟此次前来荥城,明面上的理由正是巡视矿场……难道这账簿与君上此行有关? 兹事体大,他不敢怠慢,当即将两本账簿都塞入怀中,准备带回去仔细研究,或可直接呈交裴璟。 正当他准备悄然离去时,外间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正朝着书房方向而去。凌昭心神一凛,立刻收敛气息,如同灵猫般攀上房梁,又从窗户缝隙悄无声息地翻出,轻盈地落在了书房的屋顶上。 他伏低身体,轻轻揭开一片瓦,向下窥探。 只见刘明成与一个身形魁梧、穿着深色劲装并用黑布蒙面的人正在房中。让凌昭心头一跳的是,那蒙面人腰间悬挂的制式腰牌和脚上蹬的靴子,分明是护卫军中的样式! “……消息确认了?裴璟真去了那矿道?”刘明成的声音带着紧张和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蒙面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军旅之人的干脆,“卫连安在王尤家中翻出了矿洞的用水账簿,发现三号矿洞用水量异常,进而探查到了我们的矿洞。今夜裴璟既要自投罗网,便怪不得我们心狠。你立刻安排几个信得过的、手脚利索的好手,装成矿工,在矿道深处接应。届时听我信号,一起动手,务必让他永远留在那矿洞之下!” 刘明成眼中闪过狠辣:“我马上安排,放心,都是手上见过血的,保证干净利落!” 凌昭在屋顶上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竟要伏杀裴璟! 这蒙面之人竟是护卫军中的内鬼。 而且看他腰牌,身份绝不一般! 他深知此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将账簿和这惊天阴谋告知裴璟! 他小心翼翼地将瓦片复原,正准备抽身离开,许是因心神震动,脚下微一用力,一块松动的屋瓦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咯”声。 “什么人?!”书房内的蒙面人听觉极其敏锐,厉喝出声,同时一道凌厉的掌风已隔窗袭来! 凌昭暗道不好,身形暴退,如同大鹏般向院外掠去! “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刘明成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那蒙面人反应更快,已如跗骨之蛆般追出,出刀招式狠辣,直取凌昭要害。凌昭不欲缠斗,全力施展轻功躲避,然而对方武功极高,经验老辣,一道阴狠的刀风终究未能完全避开,重重划在他的肩胛处! “唔!”凌昭闷哼一声,只觉肩头一阵钻心剧痛,半边身子几乎麻木。他强提一口真气,借对方掌力向后飘飞,同时对着蒙面人按下手腕上的袖里飞星。 “咻~” 三针齐发,直指命门。 那蒙面人下意识躲开,凌昭趁机下落,身形几个闪烁,没入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蒙面人再抬头时已不知凌昭去向,他狠狠皱眉。 “可恶,事不宜迟,要赶紧动手了。” 二十一章荥城篇矿产风云 夜色深沉,玉颜坊内寂静得可怕。 沉茉和阿蛮守着被捆成粽子的老板夫妇,时间仿佛凝滞,每一息都拉得极长。 沉茉坐立难安,频频望向窗口,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伴随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呻吟! “谁!”沉茉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烛台。 “是我。” 窗下传来凌昭虚弱的回答。 沉茉暗道不好,和阿蛮同时扑到窗边,只见凌昭面白如纸地瘫在窗下,肩头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几乎浸透了半边身子。 “茉,茉儿……” 凌昭看到她,涣散的眼神强行聚焦,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用尽力气塞进她的手中,“快去…行宫…让他们…派、派人去矿场保护表哥……矿道是陷阱…有奸细…要杀他……” 他将刘府的事说的断断续续,沉茉听明白后,心头巨震。 裴璟有危险? 可系统毫无动静! 她不敢相信系统会出错,可更不敢拿裴璟的性命去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阿蛮!”沉茉当机立断,“你立刻背凌大哥去济仁堂找顾大夫!无论如何保住他的命!” 阿蛮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将几乎昏迷的凌昭背起,如同沉默的山峦,迅速消失在前往济仁堂的巷道中。 沉茉则深吸一口气,握紧那枚令牌,朝着行宫方向发足狂奔!夜风刮过耳畔,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冲到行宫侧门,亮出令牌时,却发现平日肃穆的宫门竟无人值守,她当即拍门大喊,“我要见李总管!有十万火急的事,事关君上安危!” 没一会,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是个小太监,他认得沉茉,立马回道:“哎呦姑娘,李总管和君上一个时辰前出宫了。” 沉茉一听,心里更焦灼了,“那宫里还有没有留下护卫?我这里有凌世子的令牌,能否借调一些护卫前去矿场。” 小太监满脸难色,“没有了,就我们几个内侍丫鬟在宫里,护卫军都被连将军急匆匆带走了,说是君上在矿场那边发现了暗道,现场要人看守,现在宫里没几个能主事的人了……” 什么!都调走了? 沉茉如遭雷击,转念一想。 不对 行宫里尚有他的一位庶祖母,裴璟怎么可能调走所有侍卫? 不对劲!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沉茉。她看看手中冰冷的令牌,又看看空荡的宫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怎么办?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裴璟踏入死地? 不! 他不能死。 他死了,她的任务就失败了! 她猛地转身,望向城西矿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系统没有提示,或许是还没到触发任务的临界点,又或许这次只能靠她自己! 她咬紧牙关,再次往矿场方向奔跑。 她在心里疯狂祈祷:裴璟,你千万,千万不要进去! 夜色下的黑石矿场,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茔。废弃的矿车歪斜在轨道上,如同怪兽的残骸,夜风穿过空荡的工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只有三号矿洞那漆黑的入口,像一只贪婪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什么。 男人身着玄色衣袍,头戴宽大黑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在数名气息沉凝的暗卫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入了三号矿洞。 矿洞内,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他们手中火把跳跃的光芒,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泥土、硝石和隐约的铁锈味。脚下坑洼不平,偶尔能踩到散落的碎石,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被放大,敲打着人的耳膜。 男人沉默地前行,身后的暗卫们也个个屏息凝神,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矿道曲折向下,分支众多,如同迷宫。男人似乎目标明确,选择了一条看似废弃、却有人为清理痕迹的岔道。 越往深处,人工开凿的痕迹越明显,岩壁上甚至出现了加固的木质支架。终于,在矿道尽头,一堆看似自然塌陷、实则摆放颇有章法的巨大石块挡住了去路。 “就是这里。”男人压低声音,发出清冷的语调,“搬开。” 几名暗卫上前,合力推动石块。 沉重的摩擦声在矿洞中回荡,石块移开后,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黑暗的暗道入口,一股更浓郁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冷风从里面吹出。 男人眼神一凛,正要下令进入—— “嗤嗤嗤——”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他们来时的黑暗矿道中激射而出!同时,火光骤然亮起,连原赫一身护卫军将领戎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得意,率领着数十名手持利刃、眼神凶悍的叛军,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君上,被你发现了。” 连原赫狞笑着,目光扫过男人和他身后严阵以待的暗卫,“你说你不好好在行宫待着,何必跑来这里自寻死路?” 他一招手,身后的叛军如恶狼一般扑向男人。 …… 沉茉赶到了矿场时,矿场内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起的尘土。 她看着空荡的矿场入口,心知不能再等,她立刻意识沉入系统空间,飞快地掠过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最终兑换了一个能照路的夜明珠,一把锋利的精钢匕首,一套绑在小臂上的机括袖剑和几颗迷烟弹。 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 她将匕首别在腰间,袖剑隐藏在宽大的袖口下,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冲入了三号矿洞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入口。 洞内黑暗崎岖,岔路极多。 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凭着直觉和一丝微弱的、仿佛从深处传来的金属撞击声选择了一条矿道拼命往里找人。 不知找了多久,她突然看到不远处似有火光晃动,她赶紧藏起夜明珠,小心翼翼走进矿道出口,眼前一幕让她一瞬窒息——两方人马正在厮杀!一方是叛军,另一方,是那个被围在中央、戴着黑帽的“裴璟”! 在看清那男人身形轮廓的瞬间,沉茉眉尾倏地一挑。 不对!这不是裴璟! 虽然穿着相似,帽檐遮脸,但那股气质、那站姿的细微差别绝不是裴璟! 她拔腿就跑! 连原赫立刻发现了沉茉的身影,虽然看不清样貌,但绝不会是自己人。 “那里有人,杀了她,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他厉声下令。 两名叛军立刻持刀追进矿道! 沉茉想也没想,猛地将一枚强力迷烟弹砸向地面! “嘭!”一声闷响,浓密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炸开,弥漫了矿道出口,呛得人咳嗽不止,视线严重受阻。 “咳咳……抓住她!” 追上来的叛军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 黑石矿场对面山头一处隐蔽的坳地阴影中,两道身影静静伫立,遥望着远处如同巨兽开口般漆黑的矿场。 “君上,一切已安排妥当。” 卫连安低声禀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常照已伪装成您进入矿洞,洞外的暗哨都已就位,连原赫也带着一部分人进了矿洞。” 裴璟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眸子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等所有人进洞就收网。” 卫连安躬身说是,继而又沉声道:“多亏君上传来密信,凌世子断言北漠死士中有李萧当初的亲信,令臣暗中核查张奎在红俏馆往来互交之人来源,这才发现当初负责此事并递交的那份线报是虚造的。” 裴璟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嘲:“连原赫太心急了。见孤没死,他怕暴露李萧勾结北漠的事,急于将张奎与北漠撇清,此举反而暴露了他。” “君上”卫连安像是想到什么,“据暗探回报,连原赫凭借职权与李萧暗中输送的利益,近年来在护卫军中确笼络策反了不少中下层军官,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暗流。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为李萧私运玄铁、传递消息行了不少方便,今夜咱们故意放出矿道风声,为保资源,连原赫怕是把那些人都带上了。” 裴璟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远处矿洞的轮廓,声音泛着冷冽。 “那就都解决了。” “是。” 卫连安正欲退下,忽见一名暗卫疾速来报,“君上!沉姑娘不知为何突然闯入矿洞,洞内常统领已经跟叛军动手了。” “什么!” 卫连安脸色骤变,回身一看,裴璟玄色的身影早已如利箭般飞出,直扑矿场。 暗卫担心的看向裴璟消失的方向,“大人,是否让暗卫提前进入矿洞。” 卫连安眼睛微眯,他抬手制止,“按计划行事,绝不能乱了方寸。君上一定能平安救出沉姑娘。” 矿道深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沉茉肺叶灼痛,喉咙里全是铁锈腥气,身后的追捕声越来越近,几乎能听到刀锋刮过岩壁的刺耳声响。 今夜她跑的太多,早就没了力气,就在她力竭之际,前方岔路口突然闪出一道黑影! 沉茉心头一沉,迅速抽出匕首扎向来人。 手腕瞬间被人擒住,她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淡淡的龙涎香混着夜露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她猛地抬头,在岩壁微弱的反光中,对上一双沉静的眼。 是裴璟。 他终于出现了。 震惊、委屈、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 裴璟手臂一紧,不容置疑地将她揽向身侧,带着她闪进旁边一条更窄的矿道。 身后追兵的怒吼被迅速甩开,唯有他衣袖带起的风声掠过耳畔。 然而当两人刚换了另一处矿道,前方火光再现,几名穿着囚服、却手持钢刀、眼神凶狠的亡命之徒堵住了去路 正是刘明成安排伪装埋伏的矿工! 前有狼,后有虎! 裴璟眼神一厉,将沉茉护在身后,小声道,“这条矿道尽头有被石头堵住的暗道,清点石块从暗道走,我随后就来。” 说着捡起一根地上散落竹架冲向那些矿工。 沉茉担心他,可还是咬牙往矿道尽头跑,果然看见尽头堆着一堆石块,石头藏着一条暗道。 她撸起袖子就开始搬,直到搬开最后一块,她累的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来不及多休息,她又起身往回跑,正好看到裴璟利落解决了一名罪奴。 “石头清理完了,快走。” 裴璟没恋战,转身就走。 沉茉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暗道,裴璟紧随其后,在罪奴和追兵合围之前的最后一刻,闪身而入! 他回身运足内力,猛地一掌拍在暗道入口上方的岩壁上! “轰隆!”一声,碎石塌落,暂时封堵了入口,但也将他们彻底困在了这未知的暗道之中。 暗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裴璟紧紧抓住沉茉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汗湿。 “跟紧我!”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回音,不容置疑。 两人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暗道曲折向上,似乎通往山体另一侧。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微光,夹杂着水汽和草木的气息。 他们冲出暗道,却发现眼前并非生路,而是一处陡峭的悬崖! 月光下,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云雾缭绕。 “没路了……” 沉茉绝望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后方追兵即将破开堵石的声音,越来越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裴璟一步上前,将沉茉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独自面对那即将涌出追兵的暗道方向,挺拔的背影在凄清的月光下仿佛一堵不可逾越的墙,眼神沉静得令人心慌。 沉茉看着他的背影,又探头看了一眼那令人眩晕的深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跳吧,跳下去或许还能搏一线生机,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可这也太高了!万一下面是乱石滩…… 她光是想想那场景,腿就阵阵发软,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立刻集中精神,试图潜入系统空间寻找最后的依仗。 就在她意识刚触及系统商城的瞬间,裴璟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背,微微收紧。 沉茉回神,抬眼望去,恰好撞进裴璟回望的深邃眼眸里,那里没有恐惧。 “沉茉,”他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她所有的慌乱,“你信我吗?” 信他吗? 沉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然而,不等她做出任何回应,暗道里堵石被彻底破开,罪奴狰狞的面孔和叛军手中明晃晃的刀锋已然可见! 裴璟眼神一凛,不再等待她的答案。 他长臂猛地一揽,瞬间将沉茉紧紧箍进怀中,抱着她纵身便向那云雾缭绕的深渊跃下! “啊——!”失重的感觉猛地攫住了沉茉,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急速下坠带来的狂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物,刮在脸上生疼。她只能死死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裴璟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仿佛这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她的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以及呼啸而过的、令人胆寒的风声。 “噗通!”一声巨响。 两人落入河中。 刺骨的冰冷瞬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晕目眩,冰冷的水流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向她扑来。 她在水中无助地挣扎,混乱中,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压抑的、被水流扭曲了的闷哼。 紧接着,一股力量托着她,奋力向水面浮去。 “哗啦——” 两人终于破水而出。 沉茉跪石滩上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她抹开脸上的水渍,惊魂未定地看向昏迷在旁边的裴璟。 月光下,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薄唇紧抿,额角不知是水珠还是冷汗,而他的右后肩处,一截被水流冲断的、尖锐的枯枝,正赫然插在那里!周围的河水,隐隐泛开一片暗红。 他受伤了!是为了护着她。 沉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裴璟!” 第二十二章荥城篇撞见洗澡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裴璟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失血过多,陷入重度昏迷,随时有生命危险!请宿主立即采取急救措施!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脑海中疯狂炸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骇人。 “裴璟!裴璟!” 沉茉拍打着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他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她咬紧牙关,起身费力地拖拽着昏迷的裴璟,一点点向着不远处看起来相对平缓的河岸挪去,裴璟身体的重量更是让她几近虚脱,但她死死抓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将他拖上了岸边的碎石滩,安置在一个相对避风的岩石凹陷处。 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吹来,沉茉刚经历完惊心动魄的逃亡和落水,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昏迷的裴璟体温也在流失,嘴唇泛着青紫色。 这样下去不行,跳崖没摔死,先被冻死! 她再次集中精神,带着一丝希望潜入系统商城。这一次,她直接搜索能解决眼下困境的东西。当看到“野外简易草棚”和“粗糙的兽皮毯”时,她眼睛一亮,立刻兑换。 几乎是瞬间,一个由茅草和木头简单搭成、仅能容纳两人的低矮草棚出现在旁边一处相对干燥平整的空地上,棚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一张带着原始气息但看起来厚实保暖的兽皮毯就放在上面。 沉茉心中一喜,连忙将裴璟半拖半抱地挪进草棚,让他躺在干草上,仔细地将那张兽皮毯盖在他身上,尤其裹紧了受伤肩膀的那一侧。有了遮蔽,风被挡住,身下是干燥的草垫,身上盖着兽皮,裴璟冰冷的身体似乎微微回暖了一些。 安置好他,沉茉不敢停歇。 她首先想到的是直接在系统购买现成的金疮药或是更有效的消炎药。 “系统,兑换最好的外伤药!” “警告:检测到宿主试图规避任务实质挑战。当前任务只提供基础知识辅助,实物类药品需宿主依据知识自行于自然环境中寻找获取。请宿主树立自力更生的正确价值观。” “……” 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她气得想骂人。 没办法,她有一次进入系统,查看基础知识辅助类的物品。 “紧急止血指南(附草药图谱)” 就是它! 沉茉毫不犹豫地花费了一大笔蓄银子点了兑换。 图文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她快速浏览,记住了几种具有止血消炎功效的草药形状和名称。 她重新拿起匕首,借着月光和的夜明珠的微光,钻进了河岸旁的林地。 她目标明确,就是要寻找脑海中那几种止血消炎的草药。 月光昏暗,林地里影影绰绰。 她几乎是匍匐在地,用手触摸,用鼻子去闻,仔细比对系统提供的草药图谱上的叶片形状、根茎特征。潮湿的泥土沾满了她的衣裤,不知名的昆虫在她手边爬过,她也顾不上了。 锋利的草叶和荆棘再次划伤了她本就破损的手掌,带来一阵阵刺痛。 终于,在一处潮湿的土坡旁,她找到了几株符合描述的茜草和地榆,她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匕首连根挖出,又扯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做成简易的布包。 回到裴璟身边,她不敢耽搁。 生火!需要火来消毒和取暖! 她尝试进入系统兑换火折子,结果系统扔给她一本钻木取火指南,沉茉只得用着最原始的方法取火,双手磨破了也不敢停,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额前额碎发她也不管。 就这样,她还失败了几次。 就在她即将崩溃,准备甩手不干时。 “嚓!” 微弱的火苗终于亮起。 她手忙脚乱地收集枯枝,生起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带来了些许暖意,也照亮了裴璟毫无血色的脸。 沉茉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无声骂街。 骂的太脏,系统表示不听。 接下来是最难的处理伤口。 沉茉跪坐在裴璟身侧,颤抖着手,用匕首小心地割开他肩头早已被鲜血和河水浸透的衣物。布料粘连着皮肉,每一下都让她心惊胆战。 当那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时,沉茉倒吸一口凉气。 那截断枝还嵌在里面!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止血指南上的步骤。 她将找到的草药放在石头上捣烂,又用火稍稍灼烧了一下匕首尖端。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一手稳住裴璟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那截断枝的末端。 “呃……”即使是在昏迷中,剧烈的疼痛仍让裴璟发出了无意识的闷哼,身体微微抽搐。 沉茉心一横,猛地用力,将断枝拔了出来!一股暗红的血液随之涌出。 她立刻将捣烂的草药敷上去,用力按压,再用撕成的布条一圈圈紧紧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衣衫,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她瘫坐在火堆旁,看着裴璟依旧紧闭的双眼,心依旧悬在半空。 夜渐深,山谷的风带着寒意。沉茉不敢睡,不停地添着柴火,保持火焰不灭。 她将裴璟挪得离火堆更近些,把两人湿透的外衣架在火边烘烤,自己则侧躺在他身边,紧紧挨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一些寒意。 后半夜,裴璟发起了高烧,身体滚烫,却不停地打着寒战,嘴唇干裂,喃喃呓语着听不清的片段。 沉茉只能用浸湿的布条不断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再将烧开放凉的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她看着他脆弱的样子,与平日那个清冷威严、算无遗策的君上判若两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 天快亮时,裴璟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沉茉累极了,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最终支撑不住,歪倒在他身侧,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光透过草棚缝隙,落在裴璟眼睑上。 肩后传来钝痛与草药的清苦气息将他唤醒。 他艰难起身,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简陋的草棚里,身下干草柔软,身上兽皮厚重,将山谷晨寒隔绝在外。 目光下落,受伤的肩膀被白色布条层层包裹,包扎手法生涩却细致,只是这布料触感细腻,分明是女子衣料。 他指尖微顿。 视线转向外面篝火旁,他的外袍被挂在架上烘烤,旁边是沉茉残破不堪的外衣,沉茉正蜷在他身侧,发丝凌乱沾着草屑泥点,脸上交错着干涸血痕,搭在膝上的双手布满划伤水泡,掌心红肿不堪,残留着泥土与草汁。 裴璟的呼吸微不可察的一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收缩着,弥漫开绵密而尖锐的心痛。那痛并非源于肩上的伤,而是源于眼前这幅景象,源于清晰地认知到她所有的狼狈、伤痕与疲惫,皆是因为他。 他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双手,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妥善珍藏的冲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最终却只是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干草,将那翻腾的心潮与几乎脱口而出的叹息,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山谷寂静,唯有篝火噼啪。 当沉茉醒来时,对上的是裴璟一双虚弱却已然恢复清明的黑眸。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你……”他刚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沉茉瞬间弹坐起来,惊喜交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他摇摇头,沉默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又救了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沉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什么救不救的,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想起他昨日发烧,她又起身用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还发不发烧?” 她的手还带着清晨的凉意,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一怔。 沉茉当即要收回手,裴璟立刻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温热,力道却很轻,避开了她手上的伤痕。 “疼吗。”他声音轻柔,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伤痕。 沉茉心忽地一颤,慌忙抽回手,“不疼,都是小伤。倒是你……” 她看向他肩上的伤口,“得好好养着,不能沾水,也不能用力。” 裴璟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好。” 这突如其来的顺从让沉茉更加不知所措。 她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得尽快出山谷,我怕这里不安全” 说完便要起身,谁知脚踝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让她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裴璟眼神一凛,反应极快地扶住了她倾倒的身形。“慢点!” 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目光瞬间锁定了她下意识不敢沾地的右脚。 “你的脚?”他眉头微蹙。 沉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脚踝处传来阵阵胀痛,必是昨夜奔逃扭伤,加上泡了冷水,肿了起来。 裴璟扶着她慢慢坐回干草垫上,隔着那略显脏污的鞋袜,轻轻按了按她的脚踝。 “嘶——”沉茉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肿得厉害。” 他抬眼看向她,心头的疼又添了几分,“先留在这休养。你脚伤如此,我体力未复,此时寻路出谷与送死无异。此地尚算隐蔽。” 他环顾了一圈草棚,“这草棚应是山中猎户过夜所用,连兽毯都备得齐全。” 他指尖轻抚过兽皮边缘粗犷的缝线,“此处既避风又暖和,我们不妨暂作休整,若明日卫连安还未寻来,再作打算不迟。” 沉茉点点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昨夜她还苦恼要是裴璟醒来该如何解释这凭空出现的草棚和兽毯,现在他竟自己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也省的她浪费脑细胞去胡说八道了。 两人一时无话,草棚内陷入微妙的静谧。 “咕噜——” 一声清晰的腹鸣从沉茉肚子里传了出来。 沉茉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当即恨不得把脸埋进地底。 裴璟微微一怔,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随即恢复如常,语气温和,“饿了?” 他撑着身子作势要起,“我去附近看看,或许能找到些野果或者活物兔。” “你的伤……” 沉茉连忙阻止。 “无碍,活动一下反而利于恢复。”裴璟说着,已稳步走出了草棚。 见他身影消失在林间,沉茉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立刻觉得浑身难受。昨夜又是奔逃又是找草药取火,汗水、泥泞混在一起,黏腻不堪,她自己都能隐隐闻到一股汗臭味。 受不了,必须清理一下! 她忍着脚踝的疼痛,费力地挪到河边,谨慎地选了一块被茂密灌木和高大岩石环绕的僻静水域,再叁确认四周无人,她才放心地脱下衣服。 清凉的河水浸湿了布巾,擦拭在肌肤上,带来久违的清爽。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想着裴璟去找吃的,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于是她便大胆了些,将肚兜的系带也解开了,只松松地挂在脖子上,细带滑落肩头,露出大片光洁的背脊。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与后背的黏腻感作战时,裴璟却因在附近意外发现了几株能活血化瘀、对扭伤有奇效的草药而折返。 他想着沉茉肿起的脚踝,便迫不及待想采回去给她敷上。 然而,回到草棚里面却空无一人。 “沉茉?” 他心头猛地一紧,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难道连原赫从卫连安手上逃了出来,遇到了沉茉? 他不敢细想,立刻循着河边方向快步寻去。 刚拨开一丛茂密的河岸芦苇,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粼粼波光旁,女子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背脊上,线条优美的肩膀微微耸动,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藕荷色的肚兜系带松散,软软地搭在臂弯,整个光滑的背部几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晨光与水汽之中,随着她的动作,肚兜与身体的缝隙中隐约漏出两只雪白浑圆。 裴璟脑中“轰”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耳根红得滴血。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去。 可他弄出的动静已然惊动了水中人。 沉茉疑惑回头,恰好对上他骤然转身的背影,以及那双在她光裸背脊上一闪而过、写满了震惊与无措的眼睛。 “啊——!”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沉茉吓得魂飞魄散,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直直向后栽进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更糟的是,红肿的脚踝和突然抽筋的小腿让她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在水中痛苦地扑腾,连呛了好几口水。 “救……救命……” 听到身后的落水声和急促的呼救,裴璟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教大防、非礼勿视。他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河中,迅速游到沉茉身边。 水花四溅中,也顾不上什么位置,裴璟只想先将人捞起来。 他长臂一伸,手掌触及的,却是柔软光滑的乳…… 两人在水中俱是一僵。 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什么,裴璟触电般想缩回手,却见沉茉又要下沉,只得咬咬牙,避开敏感部位,改为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用力将人托出水面。 “咳!咳咳咳……” 沉茉趴在他肩头,咳得撕心裂肺,脸颊不知是呛水还是羞窘,红得像要滴血。 裴璟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怀中温香软玉,肌肤相贴的触感无比清晰,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混合着水汽萦绕在鼻尖,让他浑身僵硬,心跳如擂鼓,再加上沉茉因为一时窘迫慌乱到身体乱动,让他呼吸紊乱到起了最不该起的反应。 他尴尬到只能绷紧全身肌肉,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纯粹,他哑声命令:“别乱动!” 沉茉愣了一下,感受到大腿根部被一根坚硬抵住,整个人脸红到像被架在熊熊烈火上炙烤。 裴璟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沉茉弄上了岸,看也不敢看她,立刻捡起地上她脱下的还算干燥的中衣,迅速将她从头到脚裹紧,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湿漉漉、红透了的、泫然欲泣的小脸。 两人站在岸上,浑身湿透,头发滴水,气氛尴尬。 沉茉紧紧攥着裹在身上的衣服,低着头,脚趾蜷缩,恨不得原地消失。 裴璟别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 一只小手突然伸开至眼前阻止了他开口。 裴璟视线落到面前的发旋上,沉茉垂着脑袋,嗓音嗡嗡。 “君上,不用解释,情况紧急,你千万千万别有心理负担,这样,我先走,您自己解决。” 说完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了。 裴璟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仰天长叹。 (某人:孤没有心理负担,只有生理负担。) 第二十三章荥城篇用手帮他(微h) 碍于早上的尴尬,沉茉同裴璟近乎一天都不怎么交流。 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隐没在山谷之后,夜色笼罩下来。 篝火重新燃起,跳跃的火光映照着相对无言的两人。 那场尴尬的意外,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中间,让空气都显得有些凝滞。 沉茉小口吃着下午裴璟抓来的兔肉,味同嚼蜡,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河边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一会儿又是昨夜矿洞里惊心动魄的情景。 她偷偷抬眼瞄了对面沉默的裴璟一眼,他正垂眸拨弄着火堆,侧脸在火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犹豫再叁,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打破沉默,“所以昨晚在矿洞里,那个戴着黑帽假扮你的人,还有那些埋伏,都是你的计划?” 裴璟拨弄火枝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她,“是。” 他将一根柴薪添入火中,火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那些叛军是吴城郡守李萧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李萧曾是安王旧部,心思不正,暗地里一直想要拉我下位,扶持安王。” “我和我的暗卫统领卫连安查出连原赫是李萧藏在我身边的奸细后,便将计就计,在矿洞设下埋伏,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里。” 沉茉恍然,怪不得系统根本没有提示,按照裴璟计划,他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反而自己差点坏了他的计划,还连累他与她至此。 她心中愧疚,跟裴璟解释了自己为何出现在矿洞,裴璟听得心颤,又问凌昭伤势,沉茉安慰他凌昭那有顾清风照顾,郑重表示顾清风的医术了得,肯定不会让凌昭有事。 裴璟因为她突然夸起顾清风,心口顿时不顺,垂着眼眸,不愿再听。 沉茉见他沉默,以为他还是不放心,转而接着原先的话题转移他注意力。 “李萧既如此嚣张,为什么不直接办了他?” 裴璟嘴角牵起一丝微涩的弧度,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当初安王被囚,祖父宣我继位,朝中有不少因我年少而反对的声音,安王在京都经营多年,根深地固,虽因罪被祖父禁锢于云城,但朝中仍有半数老臣视他亲信李萧为首。我若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李萧图谋不轨,动他,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会引得那些老臣人人自危,朝局动荡,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但如今,我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探传来消息,他有私造兵器售卖,大量敛财之举。矿场那偷运矿铁的暗道,便是铁证之一。之后,我要亲自揪出他所有的罪证,名正言顺地肃清祸患。” 沉茉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写满坚定与沉郁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与风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抉择都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虽然首富任务有系统商城这个bug,但在这个世界,有个强大的背景后台致富之路才能走的更远更顺利,当初她的确有想过抱裴璟“大腿”,却从未深思过这条“大腿”本身亦在狂风暴雨中艰难支撑。 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夜色渐深,篝火也渐渐微弱下去,该休息了,今日未等到人来救寻,明日他们还需靠自己走出山谷。 看着草棚里那张唯一的、不算宽大的兽皮毯,沉茉的脸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昨晚是情况紧急,裴璟陷入昏迷或,怕裴璟失温挤在一起也就罢了。 现在两人都清醒着,他一个有家室的人,再要同盖一毯,尤其是经历了白天的尴尬后,她实在是做不到。 她磨磨蹭蹭地挪到草棚边,将兽毯往裴璟那边推了推,眼神飘忽:“你伤比较重了,需要保暖,你先睡吧。” 裴璟如何看不出她那点刻意保持距离的心思。 他心中微涩,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你脚伤未愈,亦不能受寒。你先睡,我打坐调息即可。”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沉茉还想再说,却见他已闭上双眼,摆出了入定的姿势,显然不打算再讨论这个问题。 她只好默默地蜷缩在草棚的另一侧,拉过兽毯盖住自己。 毯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心绪难宁,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听着身旁篝火偶尔的噼啪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没办法让他受着伤还休息不好。 心里挣扎了半晌,那点担忧终究压过了男女有别的念头。 她悄悄睁开眼,借着篝火残余的光晕看向他。 裴璟端坐着,眉眼在跳跃的光影下显得愈发深邃,薄唇紧抿,脸色在夜色中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细微的疼。 沉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坐起身,将裹在身上的兽毯扯开。 动作有些大,带起了几根铺地的干草。 裴璟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沉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声音带着点强装的镇定。 “情况特殊,就别逞强了,毯子够大,你过来一起睡吧。” 她顿了顿,语气更坚定,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你若冻病了,明日出谷又要耽搁了。” 说完,也不看他反应,自己迅速挪到了草棚最里边位置,紧紧贴着墙边。 裴璟看着她不自在却发自内心为他考虑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 毯子被掀开,裴璟带着凉意的身体在她身边躺下。 沉茉感受到身后贴上来的宽阔胸膛,指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她不敢动。 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许久,半边身子都僵了,手臂更是麻得厉害。 裴璟似乎早已睡着,呼吸绵长。 她呼了口气,翻了个身。 这一翻,直接撞进了裴璟温热坚实的怀抱。 鼻尖抵上了一片壁垒分明的胸膛轮廓,甚至她能感觉到那下面沉稳、稍快的心跳,一下一下,震着她的耳膜。 而裴璟几乎在她翻身过来的同一刻,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 他根本没睡着。 她的墨发总是无意间蹭过他的下颌、他的鼻尖、唇畔,让他浑身像是爬了蚂蚁一般心痒难耐。 而她这一翻身,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清甜气息窜进了他的鼻腔,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像是一点星火,骤然落入了积压着万千情绪的死灰之中。 “轰”的一声,裴璟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从两人相贴的地方猛地炸开,席卷他的四肢百骸。 原本因伤而有些畏寒的躯体,此刻却像被投入了熔炉,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血液在血管里喧嚣着奔流,冲击着他压抑了一天的理智。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裆里的玩意再一次不争气地硬了。 沉茉也察觉到了他身体的骤然变化,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里灼人的温度。 “你…你…” 她慌乱地想要后退,想要重新拉开距离,身子却突然被他搂住,头顶传来他压抑到极致的、沙哑的声音,“别动。” 那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危险的紧绷。 “我很难受。” “滴滴滴~警告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有气血翻涌,内力失控风险,请宿主及时抚慰,确保目标人物脱离危险,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 系统的警告猝不及防。 沉茉大脑一片空白。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推开他,可系统冰冷的警告悬在头顶。 求生欲终究还是压过了羞耻与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原本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的手,忽然改变了方向,带着轻微的颤抖,主动环覆上了他两腿之间的隆起。 “呃…” 这个突如其来的一下让男人身体猛地一僵,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想继续的动作。 沉茉红着脸抬头。 裴璟看向她,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情欲的漩涡,也夹杂着一丝清晰的错愕。 显然他没料到她会如此。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难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沉茉对上他的目光,心脏狂跳,脸上却强作镇定,“君上是一国之君,龙体为重,您身子本来就不适,白天已经让您难受了一次,此刻,我理应相助。”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只是在尽本分。 他眸中的错愕更深,随即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灼热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相助?”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危险的意味,“沉茉,你确定你要用这种方式帮我?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话像羽毛搔刮着她的神经,也像是在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沉茉听着脑海里系统愈发急促的警告音,把心一横,迎着他逼视的目光,点了点头,“君上身体要紧。”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许可。 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裴璟捉起沉茉纤细柔嫩的小手,缓缓往下引去,略过散开的衣带,覆上了坚硬涨起的性器上。 沉茉恍忽被烫了一下,惊得她连忙要松手,却被裴璟按住。 “你摸摸它。” 裴璟低沉难耐的声音像是在祈求,听得沉茉耳朵根滴血,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而且她在这种事上根本没有过经验,只能回忆自己曾经私下看过的片,小手胡乱地上下摩挲,“这样行不行?” “啊…” 沉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性器顶端,酥得裴璟全身发麻。 他很想吻她。 喉咙滚了滚,半响,他嘴角挤出两个字,“继续。” 像是得到了鼓励,沉茉突然变得认真,她低着头,小手套弄着,感受着性器在她手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硬。 渐渐的,她的小手似乎要握不住整个肉身,裴璟太大了。 她只能摩挲着肉身上的起伏的经脉,时而半握肉身,上下套弄,时而用柔软的手心包裹着顶头揉搓。 她的掌心逐渐变得黏腻,变得不堪,是裴璟忍不住流出的液体。 沉茉偷偷抬头,见裴璟闭着眼,脸色涨红,眉头紧蹙,喉间拼命压抑呻吟,他本来就长的好看,一张俊脸再带上这番似乎被欺负的隐忍模样竟引得她心底欲望丛生,腿间流出了些许湿润。 沉茉心头一跳,随即对自己狠狠鄙视了一番。 想什么呢,这是任务啊! 怎么能对他有二心! 她强迫自己专心。 不知道弄了多久,突然,裴璟呼吸变得异常急促,他猛的抓住性器上的小手,沉茉一个惊呼,整个人被他另一只手狠狠按进怀里。 裴璟自个动起了胯,性器在沉茉手里不停来回抽插。 “茉儿…茉儿…”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粗重地呼吸打在她的耳尖上,烫得沉茉也失去理智,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腿里湿得不成样子。 她死死咬住嘴唇,手心感受着极速的动作。 “呃!” 随着裴璟重重的一顶,一股热流猛得打在她的手心。 他终于射了。 裴璟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凌乱,沉茉被烫得亦是。 棚内良久的沉默。 “叮,恭喜宿主成功帮助目标人物脱离危险,顺利完成任务,奖励创业小礼包一份!” 沉茉的手还僵在裴璟的性器上,听到系统任务成功的提示音,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正欲抽手,裴璟却抓起她,用他自己的衣摆擦去了她手里的浊物。 随后,他起身默默走出草棚。 他拿来一块打湿过的布,面带虔诚,极为细心地将沉茉的手擦得干干净净。 一番收拾后,他又重新躺回她的身边。 激情退去,理智回笼。 沉茉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拉过毯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 方才的压抑的情欲、温度、乃至他失控时的低语,都像烙印一样刻在感官里,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将自己封闭起来。 裴璟侧卧在一旁,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背脊上。 那双不久前还充满欲念的眼眸,此刻被复杂的情绪占据。 餍足过后,是汹涌而来的懊悔与自我厌弃。 他向来冷静自持,方才却如同被本能操控的野兽,尤其是在她说了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他更是放任甚至引导她的手让这一切发生。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想说些什么。 “我……” 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沙哑和迟疑。 “睡吧。” 沉茉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疲惫的敷衍,“明日还要出谷,别想太多。” 她甚至没有回头。 他所有酝酿在胸口的歉意和解释,都被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堵了回去。 别想太多? 方才她那样帮他,岂是“别想太多”就能轻易揭过的?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但看着她拒绝沟通的背影,他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棚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窒息的寂静。 而背对着他的沉茉,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哪里有一丝睡意。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已经安静如鸡,但她心头的波澜却无法平息。 腿间的黏腻和手心的不适清晰地提醒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闭上眼睛,开始在心底一遍遍地对自己进行催眠。 “只是任务而已,不得已而为之。” “系统逼我的,不这样做就会被抹杀,我没有选择。” “没关系,你只是用手帮了他,虽然对不起女君,你可以等完成首富任务回家后,把钱都给她。” “冷静,沉茉,你要冷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用“任务”、“补偿”这样的字眼,努力地将刚才那场亲密从心底异样的情绪对女君苏芷的愧疚感里剥离出去,将它定义为一次冰冷的、不得已而为之的交易和生存策略。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维持住心境的平稳,不至于被那陌生的情潮和复杂的关系彻底搅乱。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第二十四章荥城篇妖艳女子 这一夜,沉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时而是矿洞的追杀,时而是与裴璟不能言表的亲密。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大亮。篝火不知何时又被添了新柴,燃烧得正旺。 而裴璟,端坐在她对面,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微湿的鬓角显示他曾在晨露中活动过。 他何时这样坐了一夜? 沉茉怔怔地看着他沉静的侧影,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黑,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干草上响起细微的窸窣声,裴璟闭目调息,知道是沉茉醒了。 他睁开眼,见她正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将昨夜剩下,已用树叶包好放在火边温着的兔肉递给她。 “先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沉稳。 沉茉低声道谢接过。 两人具是对昨晚的一切缄口不提。 裴璟走到棚外,看了看天色,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肩头伤处的状况,草药敷地及时,看来伤口没有恶化,他转身看向棚内的沉茉,问道:“你的脚伤如何?若需行走,可能支撑?” 沉茉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活动了一下脚踝,虽然还有些隐痛,但肿胀消了大半。 “应该没问题,慢慢走可以的。” 裴璟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山谷,“我们不能在此空等了。今天必须设法离开这里。” 沉茉立刻起身,两人收拾了一番。 想着若是要成功走出山谷,必定要清楚大致方向,于是沉茉悄悄潜入系统空间,发现昨日系统奖励的小礼包竟是一个最基础的指南针。 她心头一阵欣喜,握紧掌心那冰凉的金属小盒,避着裴璟判断了一下方向,然后打算“不经意”地指出南方。 不料,她还没开口,裴璟已抬手精准地指向同一个方向,语气笃定:“那边是南,若我所料不错,沿着这个方向走出山谷,应能接近矿场外围区域。” 沉茉愕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裴璟神色平静,解释道:“我来荥城这段时日,各处矿场、要道、山川地势,皆已熟记于心。” 他顿了顿,看向那处悬崖的方向,“若非早知崖下有这条大河,昨日我绝不会带你跳下。” 他竟将地形勘察得如此细致,还能烂熟于心! 这简直就是行走的活地图 她默默将指南针收回系统空间,差生文具再多,也比不上有天赋还努力的学霸。 两人稍作整理,便踏上了出谷的路。 裴璟顾及沉茉脚伤,走得并不快。山路崎岖难行,遇到陡坡或乱石堆积处,裴璟总会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沉茉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一下,还是会轻轻搭上去,借力通过。 可一旦走过难行之处,她便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松开。 裴璟每每看到自己空落落的手掌,都会让他的心口泛起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上,尊重着她所有的回避与小心翼翼。 两人沿着陡坡刚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方忽然传来粗鲁的呵斥声,伴随着矿车轮毂碾过碎石的嘎吱声响。 裴璟眼神一凛,立刻将沉茉往身边一带,两人迅速隐在树后。 只见林间空地上,有七八个穿着普通布衣、但眼神精悍、腰配武器的汉子,正指挥着二叁十个衣衫褴褛、脚戴镣铐的人搬运着沉重的木箱。 那些被奴役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动作稍慢便会招来鞭打和辱骂。 然而,在空地边缘处,竟设着一张简易的竹制茶桌和一把藤椅。 一名女子正慵懒地斜倚在藤椅上,姿态闲适地品着茶。 她身着绛红色纱裙,领口开得极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沟壑,裙摆侧面的开衩几乎到了腿根,行动间笔直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 她容貌极尽妖艳,柳眉凤眼,眼波流转间带着浑然天成的狐媚。 比那红俏馆里热情奔放的胡姬,多了几分野性,几分蚀骨销魂的慵懒,像一枚熟透的、等待采撷的毒果,无声无息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一名看似是小头目的汉子快步走到茶桌旁,收敛了面对罪奴时的凶狠,毕恭毕敬地躬身禀报:“夫人,这批资源跟人清点完毕,入夜前就能全部运走。” 那被称作“夫人”的女子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指,轻轻拨弄着茶杯盖,发出清脆的声响,慵懒的嗓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手脚干净些,别留下痕迹。李大人那边,还等着呢。” “是,夫人放心!” 汉子连忙应声,态度愈发恭敬。 隐藏在树后的裴璟,目光锐利如鹰。 那汉子汇报时的敬畏姿态,显然这个看似只是在旁监督喝茶的女人,才是此地真正发号施令的核心人物! 而她口中的“李大人”,不言而喻。 一旁的沉茉在看清那些罪奴的面容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扯了扯裴璟的衣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那些人,我认得他们!原本都是黑石矿场的奴工!矿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少一些人,管事只说他们是病死了或是累死了,原来都被弄到了这里!” 裴璟闻言,眼眸瞬间暗沉如墨,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李萧,偷拐罪奴,私铸兵器。 就查蓄养战马了。 他要造反…… 他屏住呼吸,借着林木掩护,带着沉茉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直至完全脱离那片林间空地的范围,才稍稍加快了脚步。 裴璟深知,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 幸运的是,当他们沿着另一条较为隐蔽的路径走出山谷时,竟迎面遇上了正带人焦急搜寻的卫连安。 “君上!沉姑娘!” 卫连安见到两人,尤其是看到裴璟肩头明显包扎过的伤口和沉茉略显狼狈却无大碍的模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他立刻单膝跪地,“属下营救来迟,请君上降罪!” “起来吧。” 裴璟虚扶了一下,语气沉稳,“连原赫那边情况如何?” 卫连安起身,快速禀报:“回君上,矿场当晚,我们已按计划将连原赫及其策反的叛军一网打尽,清理战场时发现不见君上与沉姑娘,属下当即逼问连原赫才知您二人早已坠崖,于是带人在崖底搜寻了一天一夜,可一直未见踪迹,正欲出谷调集更多人手,万幸在此遇上!” 裴璟微微颔首,“荥城矿场那边,动静控制得如何?可有按孤吩咐,只肃清内奸,暂不动那偷运矿铁的暗道?” “一切按君上旨意行事。矿场表面已恢复秩序,暗道入口也已派人暗中监控,并未惊动对方。” 卫连安答道,随即又补充,“连原赫已押入密牢,正在审讯。” 裴璟目光沉凝,将在林中的发现告知卫连安:“我们方才在山中,无意间发现了李萧偷运铁矿的一处中转据点,有吴城守军的人在场护卫,更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坐镇指挥,” 他顿了顿,“此女绝非寻常角色。孤安排在李萧身边的暗探,此前为何无一人提及此女信息?” 卫连安面露讶色:“是臣失职!不过若是咱们的暗探都未曾注意,应不会与李萧明面上往来。臣立刻加派人手,详查此女来历!” “不必大动干戈。” 裴璟摆手,眼神锐利,“派人先暗中盯紧那个中转点,切勿打草惊蛇。荥城这边,一切照旧,要让李萧以为他的秘密尚未暴露。” “是!” 裴璟又看向沉茉,见她脸色微白,脚踝似乎又有些不适,便道:“先送你回去。” 一行人回到荥城,裴璟亲自将沉茉送回“茉记新生堂”。 早已得到消息、伤势好转不少的凌昭正等得心急如焚,见到两人平安归来,这才松了口气。 裴璟看着凌昭的伤,语气不容置疑,“姑母若是知你受伤定会责怪于孤,今日便随孤回行宫。待伤势痊愈,立刻返回京都,那个刘明成你不用管了,我会派人解决他。” 想了想,又跟凌昭要走了那两本账簿,这些都是李萧及其蝼蚁的罪证。 他必须确保这个表弟的安全,不能再让他卷入浑水之中。 凌昭虽有些不情愿,但在裴璟威严的目光下,也只能悻悻应下。 裴璟又转向沉茉,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缓和了些:“你先好好休息,经营好你的生意。外面的事,暂且不必理会。” 沉茉点了点头,经历此番生死,她也确实需要时间平复。 接下来的日子,沉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生意中。 “茉记新生堂”因御赐匾额和之前积累的口碑,生意愈发红火。 她又陆续推出了几款针对不同需求的新品,如安神助眠的香囊、清爽控油的洁面膏,都大受欢迎。 顾清风依旧时常来帮忙,他温文尔雅,医术精湛,对沉茉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有时店里客人多了,他还会主动帮忙招呼、解说药糕的功效。他看向沉茉的眼神,也日渐温柔,带着难以掩饰的情愫。 一些相熟的老主顾见了,不免打趣两句:“顾大夫,又来帮沉掌柜啦?” “什么帮忙,那是自家生意,顾大夫,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是啊是啊,沉掌柜能干,顾大夫仁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每当此时,顾清风只是温润地笑笑,并不反驳,目光却下意识地飘向沉茉。 沉茉则总是尴尬地岔开话题,或假装忙碌。她对顾清风只有朋友之谊和合作伙伴的感激,并无男女之情,但碍于情面,也不好当面直接驳斥,只能尽量保持距离。 她不知道,这些闲话早已传入行宫之中。 第二十五章荥城篇他吃醋了? 原是行宫里那位曾赞誉过沉茉糕点的庶老夫人,又惦记起那口味道,便派了个小太监出宫采买。 小太监在店里等候时,恰好听到几位妇人围着沉茉和顾清风打趣,说什么“郎才女貌”、“好事将近”,回去后便当趣闻说给了庶老夫人听。 恰巧,裴璟那日正按例去给庶老夫人请安,坐在下首品茶,将小太监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了耳中。 他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面上虽依旧平静无波,心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庶老夫人还在笑着感慨:“看来那沉丫头是个有福气的,顾家那孩子老身也有耳闻,确实不错,仁心仁术,稳重知礼……” 后面的话,裴璟有些听不真切了。 耳边反复回荡的,是那句“郎才女貌”、“好事将近”。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底。 好事将近? 和顾清风?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涩意猛地窜起。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指尖隐隐泛白。 自山谷那晚这才过去多久? 这段日子,他常常想到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清润的眸,想她不顾一切的救他,想她那晚掌心的温柔,身上的清香,叫他夜不能寐,只能自疏。 他有时也会想,她会不会也总想起那个混乱暧昧的夜晚。 可现在,她居然要跟顾清风好事将近? 原来那晚“相助”就只是因为“龙体为重”。 原来“别想太多”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想。 原来,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闷堵瞬间涌上裴璟心口。 庶老夫人是个精明的,将裴璟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早就看出自己这孙儿与那位苏女君不过是表面夫妻,貌合神离。 如今见他对这市井出身的沉姑娘似乎格外不同,心中便动了想见见沉茉的念头。 过了几日,庶老夫人便寻了个由头,说是感念沉茉之前进献的糕点调理了她的胃口,特邀请沉茉入行宫吃一顿晚宴。 晚宴设在一处精致的水榭中。 行宫水榭,晚风习习,吹动纱幔轻扬。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庶老夫人拉着沉茉的手,笑得慈祥:“那日吃了你铺子里的新式糕点,这胃口倒是开了不少,总想着再见见你这伶俐孩子。” 沉茉含笑应着,。 老夫人又唤来随身的小太监,“去,请君上来一同用饭。” 沉茉心莫名一颤。 自出谷之后,他们再未见过。 系统安静如鸡,她也不知他好不好。 小太监明明才走没多久,她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往水榭入口处飘。 清晖阁内,裴璟将自己埋首在奏折堆里。 从听到沉茉与顾清风好事将近以来,每天具是如此。 他在行宫里辗转反侧,被那种被轻视的念头和沉茉与顾清风的“好事将近”给折磨得寝食难安,只能用堆积如山的奏折麻痹自己。 他在逃避,在压制。 压制自己想要将沉茉强绑在他身边的念头。 李德全站在门外,心急如焚。 君上情绪不对,已经很多天了。 再这样不知黑夜白日的处理政事,君上身子早晚要垮。 恰此时,庶老夫人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清晖阁。 “李公公,老夫人于宫中水榭邀请沉姑娘用宴,特地请君上一起。” 李德全眼睛一亮,赶紧进阁内禀报。 裴璟执朱笔的手一顿,随即眸色深沉,语气果断,“不去。” 李德全还想劝,裴璟直接挥手,“下去,不用再来禀报。” 水榭里,沉茉正跟庶老夫人聊的热火朝天。 派去请人的小太监碎步回来,躬身禀报:“老夫人,陛下说政务繁忙,晚宴就不过来了,让老夫人和沉姑娘尽兴。” 庶老夫人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几日不见,忙成这样……” 一旁的沉茉心底泛起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低落。 随后她又想,裴璟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忙是正常的,不来吃饭也很正常。 她扬起笑脸,对老夫人道:“君上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老夫人,我们先用吧,这蟹粉狮子头凉了可就辜负御厨的手艺了。” 她将注意力放在美食上,与老夫人说说笑笑,品尝佳肴,倒也渐渐放松下来,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愉悦。 那蟹粉狮子头也确实鲜美,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满足地眯了眯眼。 就在她夹起一块肉香四溢的鸡腿,正要送入口中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水榭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暮色中,玄色常服的裴璟就站在那里,面容隐在渐浓的夜色里看不真切,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笼罩了整个水榭。 沉茉的动作僵住。 庶老夫人也看到了,顿时喜笑颜开:“璟儿?你不是说不来了吗?快,快过来坐!” 裴璟缓步走近,目光先是落在沉茉那张沾了一圈酱汁的唇,继而才转向老夫人,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想起还未向祖母请安,便过来看看。”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沉茉,心里更堵了几分。 几乎是在小太监脚步离开清晖阁时,他便再也忍不住,扔了朱笔,大步迈出了阁门。 他想见她,想的要发疯。 可一来到这,第一眼便是她方才那副轻松自在、大块朵颐的模样。 他拒绝了邀请,她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反而吃得还很开心? 他不开心。 裴璟沉着脸色在沉茉身边坐下,桌下大敞的腿有意无意地碰到她。 然后就见沉茉默默往旁边移了凳子。 他更不开心了。 庶老夫人将裴璟的情绪尽收眼底。 席间,老夫人不断让沉茉多吃些,目光却时不时在沉默用餐的裴璟和大方干饭的沉茉之间流转,越看越觉得这两人虽身份悬殊,但坐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庶老夫人便借口年纪大了精神不济,需先行回去休息,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裴璟一眼,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水榭内顿时只剩下裴璟和沉茉,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尴尬。 沉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敢看对面的人。 裴璟看她一晚上光顾吃饭,眼神飘都没往他那飘一次,又想起市井间那些关于她和顾清风的传言,心中那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意再次升腾。 他放下筷子,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阳怪气:“你跟顾清风不是好事将近了吗?怎么,他连一顿饱饭都给不了你吗?” “噗——咳咳咳……” 沉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差点噎住,猛地抬起头,连连摆手,急声道:“君上!您乱说什么呢!我跟顾大夫就是合伙做生意,清清白白,我对他绝无半点其他意思,你怎么能跟那些顾客一样乱点鸳鸯谱呢!” 见她反应如此急切坦诚,不似作伪,裴璟心中那团郁结之气突然就消散了大半,甚至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愉悦。 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哦”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糯米糕放到她碟中:“既如此,便多吃些。” 沉茉看着他缓和下来的神色,细想了一下刚才他的反常,隐隐有个念头爬进脑子里。 她挠挠头,那句“你不会是吃醋吧”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万一自己自作多情多尴尬。 沉默片刻,沉茉想起正事,问道:“君上,李萧那边可有进展?” 裴璟神色一正,道:“时机将至。过两日,孤会亲自前往吴城。若一切顺利,将此间事了,大抵便要直接返回京都了。” 沉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低低地“嗷”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那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回应,裴璟的心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都?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了解她,她看似圆滑,骨子里却独立要强,有着清晰的目标和事业心。 他不想用君权压迫她,更怕听到她的拒绝,他珍惜两人之间此刻这种微妙而平等的关系,不愿因自己的冲动而破坏。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推到沉茉面前。 “这是?” 沉茉疑惑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通体莹白、毫无杂色、触手温润的羊脂玉镯,玉质极佳,雕工古朴大气,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庶祖母赏你的,说是感念你之前的糕点。” 裴璟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收着吧。” 他并未告诉她,这玉镯是他早逝的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母亲曾握着他的手嘱咐,这镯子,定要留给他真心所爱之人,未来的妻子。他将这份沉重而珍贵的心意,掩藏在一个看似合理的赏赐之下。 沉茉不疑有他,只觉得这镯子漂亮又值钱,顿时眉开眼笑,乐呵呵地收下了:“多谢君上,也替我谢谢老夫人!” 看着她毫无负担、单纯因为得到贵重礼物而开心的笑容,裴璟心中既觉酸涩,又有一丝隐秘的满足。至少,他将他所能给予的最珍贵的一部分,送到了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