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秋》 正文 第 1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1 章 ∝╬══→∝╬══→∝╬══→∝╬══→∝╬══→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sit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南塘秋 作者:林蓠 地址:/book/<B>/<B> 备注: 谁说戏子无情?戏子的无奈你又懂多少?望断秋水,歌声婉转,当年妙人再不曾吟唱凄凄的游园惊梦,只因人去楼空,旧城空梦,无人打入她的心魄。心死,情难绝。一枪炮火生生隔断了她与他的爱恨痴念。恨,有谁能代替他许的地老天荒?爱,今生今世却再不愿与他相见。国不是当日的国,景致难再现,这太平盛世在她心里竟比不得随他一道的颠沛与流离。 ================== ☆、【一相逢】 第一章:一相逢 班主顶难缠,梧桐求了半日才告假出城。 都说要打仗了,她却不愿操那份心,在徐福园包了两盒海棠饼徒步往城外走。 城外草木萋萋,到处欣欣然,一路嗅着木槿花香梧桐不知不觉竟哼起了小曲。 她的嗓子在祥庆班是出了名的,每日千里慕名的人不计其数,但她除了在看台上唱戏平日是不给人随便唱的,一来她不想被人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冷姑娘,二来也是有私心的,谁愿意被人嘲笑“戏子无情”呢? 近日深秋,梧桐只着了一件浅蓝的七分旗袍,两只手腕露出半截在外面,肤若凝脂,真真叫人联想起了池中的莲藕。腕上戴了一件白玉镯子,却并无成色可言,纹样也是极简单的,只是由她戴着倒显出了一份高贵来。 梧桐绕过一排杨树,停在一处坟丘前重重地跪了下去,三记响头,礼毕站起身把怀里的海棠饼搁在了坟冢旁。娘亲少时最爱海棠,据奶娘说起,当初怀她的时候夫人独独爱吃徐福园的海棠饼,活着没享到福,老了,她做女儿的,再不济也要尽尽孝的。 梧桐又待了一会才往回走,边走边盘算着昨儿新记下来的唱词。《游园惊梦》本不是她唱,却因卓雯一病不起只好由她顶替演一遭,多年不曾练过的曲目哼起来虽熟悉却并无感情,她心头急,却也无十全十美的法子,只好答应了班主,尽力而为。 这样想着却听身后传来一记嘶鸣,好歹她曾经也是大家闺秀,见过不少大世面,娘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叮嘱她少说多做,少听多看,如此练就了一身静观其变的本领。 当初府里几房姨太太明争暗夺,偏偏母亲最为洒脱,却也是最得宠。 冷双双自打嫁进门便成了众矢之的,有老爷罩着众人自不敢说什么,只是吴岳中一死她们娘俩便墙倒众人推了。梧桐好似从千金娇躯变成了寄人篱下,她眼睁睁瞧着母亲受了那样多的窝囊气,索性与吴家彻底断了联系,搬出来住,离他们越远越好。谁知冷双双还是一夜病重,不出一月撒手人寰,一重重灾难汹涌而来,她也只能忍受着。 眼瞧着骏马离自己越来越近,踏踏声一波波袭来,隔着灌木,隔着大地,隔着即将落山的艳阳的剪影,仿佛一道道惊天霹雳的雷,轰隆隆搅得人不得安宁。 梧桐躲在大树后面,远远望去,一行戎装将士手握缰绳向城里奔去,被众人簇拥前行的正是她意料之中的人,她心里头咯噔一下,在未被人察觉之前悄悄地躲到了灌木林中,这一躲不要紧脚下一滑竟不妨踩在了湿/滑的苔藓处,整个人轻飘飘的向下栽去,她刚要“哎呦”,谁料背后突如其来一道有力的臂弯,将她狠狠束在怀里,嘴巴被人捂着发不出一点声,她不知来者何人,心里愈加不安了,想要回头看个究竟,脑袋却被人按着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乖乖等着马匹从身边飞驰而去,才鼓起勇气呜呜咽咽地要求身后的人放开她。 那人犹豫一阵,在梧桐耳边轻声道:“放开你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这荒山野岭我不保证把你丢下之后你还能活命!” 梧桐面上镇定,心里却是怕的,胡乱点了点头,唇上的暖意才渐渐移去。 摆脱束缚,她双手撑地迅速向后退去,转过身才发觉那人面色苍白,浑身血污,她顾不上害怕,瞧他一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样子,担忧地问:“你……你怎么了?” 男子一身褴褛布衣,头发凌乱,手里拿着一顶破烂不堪的帽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楚五官,足下草鞋已经坏得不成样子,脚趾头红肿的水泡让梧桐不忍再看,可即便打扮得这样精细梧桐还是隐约看见了他颈上的红绳,那绳子耀眼得很,中间穿着一枚汉白玉璧,让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胡乱看什么?”男人斥道,说着把汉白玉璧往脖子里塞了塞,明显是要紧得很。 梧桐试着站起来,天色越来越晚,她微微理了理衣衫,面无表情道:“你要我答应的条件是何事?” 男人一怔,仔细想了一会,认真道:“送我进城。” 梧桐又打量他一番,一身血迹,必定与人结怨,此趟是在逃亡的路上。这般狼狈却怀藏白玉,当他是市井小卒可是小瞧了他。既然他要进南塘城那便顺水推舟好了,谁让这人也帮了她的忙呢。 “好,你随我来,若信我,我自有法子送你平安进城。”梧桐说完便向城门的方向走去,她盯着泥泞道路上残余的马蹄,想起了方才离去时马背上那抹挺拔的身影,心里忽而惴惴难安,这时候,他来南塘做什么? ☆、【穹庐醉】 第二章:穹庐醉 祥庆班一如往日,雅间亦是坐满了人,这年头,虽是兵荒马乱,可官爷们却陡然清闲得很,不惜一掷千金听戏子开口唱曲。 梧桐扫了一眼前台百般聊赖,她来祥庆班两年了,只因幼年跟着母亲学唱才莫辜负了好嗓子,又因母亲当年便是这里的台柱子她才被破格收了进来,日子过得虽紧凑总比留在吴家大院受气来的强。 她正对镜描眉,只听木兰蹬蹬蹬跑进来,她手里捧着一大束花,紫的让人发昏。木兰那双杏仁眼在见到梧桐的时候不禁弯了起来,大老远便喊:“冷姑娘,你的好日子到了!” 梧桐不解,站起身问:“我何来的好日子?” 木兰这丫头命不好,生辰十月初十,不知哪个满嘴怪言的和尚说她命中克父母,小小年纪便被过继给了乡下的亲戚抚养,八岁那年一场大火把家烧个精光,连无子的娘舅也不愿留她,只得送到了祥庆班,这一唱就是十年,把《乌龙院》中的闫惜姣生生演活了,旁人闲暇时都拿她台上泼辣的性子开玩笑,她却不在意,常对梧桐说:“不过混口饭吃。”她是直性子,有什么便说,听梧桐这样问,瞄了一眼怀里的花,塞给梧桐:“说,哪个官大爷看上了你,这样献殷勤,不是好日子是什么?” 梧桐听了更是云里雾里,把花随手搁下:“臭丫头,就知道贫。”说罢,方想起来,“你说,这花是官爷送的?” 木兰点了点头,拉着梧桐往幕前走,透过缝隙遥遥指给她看:“瞧,就是他。” 梧桐满脑子疑问,顺着木兰的手看去,不看还好,看了这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她满脸通红,怎么会是他?他来这里干什么?她昏昏沉沉的,身子跟着打晃,木兰见不好,忙扶她坐下:“怎么了?” 梧桐却不答,紧闭双唇,摆弄着衣袖,漫不经心道:“今儿我不唱了。”说罢她“腾”的站起来,拿起帕子胡乱抹蹭着脸,边抹边脱身上的褂子,木兰惊慌失措,嘴里胡乱道:“别介呀,我的姑奶奶,你不唱了今晚谁唱,卓雯病了,你这一走班主定饶不了我,你是顶梁柱班主不敢拿你怎么样,我可不行的。”她说着去拉梧桐,谁知扑了个空险些摔了个踉跄。 梧桐踟蹰一会,想起台前那一身戎装,威严肃穆的人,心里一惊,不禁发起狠,顾不得木兰的挽留径直向外走,谁知刚推开门迎面便撞上了程荀生。 她和陈荀生两年前就结下了梁子,为的不过是程家提亲她不由分说的拒绝了,此后,整个祥庆班都在背地里取笑程荀生,说他平日里不求上进,贪图享乐,被冷姑娘拒婚纯属活该。 程荀生自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冷姑娘眼光高,却万万没想到让他这样难堪,提亲未成他颜面无光,每每与梧桐撞见时都没有个好脸色。 “冷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2 章 梧桐扫了他一眼,道:“不唱了。” 程荀生看见了被梧桐撂在一旁的花,凋零的花瓣落在地上,铺开一滩明汪汪的姹紫嫣红,他这才意会,冲木兰挤眉弄眼,酸溜溜道:“木兰,人家是当红的花旦,咱们可是拦不住的。”说完他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木兰不敢言语,半晌才上前牵了牵梧桐的手:“冷姐姐,你比我长一月,我喊你一声姐姐。荀生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的,他一向喜欢你,见人明目张胆送花来总是生闷气的,姐姐就算是不为他想也总得让我好过吧,班主前脚走,后脚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回来了我就惨了。” 梧桐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看程荀生愤愤然的态度,思量着今晚的局势,这一走确实不妥,外面人山人海等着冷姑娘,她一走了之,传出去怕是要闹翻天了,何况……今夜他也在,若是消失不见恐怕又要惊动了他。 “好,我不走。你等等我,待我换好衣服咱们就开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梧桐喉咙婉转,扮相十足,顾盼之间已让人一心扑在了牡丹亭上,那双眼睛凌波动人,引来场下一片“好”。 她不敢看向前方,只好微微侧过头去,她能感觉到从面前传来的灼热,刺目得很,危险得很,像一头敏锐的豹子在等待猎取的时机,她的水袖轻扬,挡住了眼睛也挡住身前人,她弓着身绕到侧台,唱道:“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席间一阵躁动,她转头望去他竟然带着一行人中途离席,那挺拔身姿众星捧月般消失在光之入口。她莫名松了一口气,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转身吓得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她眉眼一惊,继续唱下去,口中念念有词,神智却全不在其中,近乎呆滞的唱到最后。 木兰在后台为她捏了一把汗,待她唱罢忙迎过去:“你吓死我了。” 梧桐不解:“我刚才怎么了?” “你还说呢,词险些就错了。你今晚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对不住了,今晚。”梧桐说着收拾起东西便走,她不愿多待一分钟,这里不安生,好在他已经走了,若被他赌个正着可真是叫天天不灵。 ☆、【奈何天】 第三章:奈何天 她这样想着已经拐进了后巷,这路又长又黑,平日少有人来,今夜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握着伞柄,紧紧地,生怕被人抢了去。雨滴沿着油纸伞的边缘落下来,像一条条有意串成这般的珠帘,朦胧间透着几分神秘,使这颗忐忑的心愈加难安了。 青石板路因为秋雨的缘故有些湿/滑,她脚下咯噔咯噔踏着飞溅的水声,背后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房檐上有几只咕咕叫的鸽子,她抬头望去,那几只胖家伙已经振翅飞走了。 她心里若有所思,全然没注意巷口的人,待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刚要后退却听他道:“冷姑娘。” 这声音……看清来人她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吓自己,并不是他,而是程荀生。 她这才毕恭毕敬回道:“这样晚,你在这里做什么?” 程荀生脚步不稳,晃晃悠悠走到梧桐面前,他那张干净的脸被酒香晕染开一层痞气,低下头与她近在咫尺。 梧桐察觉他喝了酒,心道不好,便想趁机溜走,谁知腕上一紧被程荀生推进了小巷,伞也被他抢了去,未等站稳她便感到背后一阵寒意,砖墙凸出的地方抵着她的腰肢,她挺起身欲推开身前人,孰料腰上一暖整个人被迫贴上了程荀生的胸膛。 她只当今天运气不好,却不知竟然这样不好。 程荀生是想借酒壮几分胆子,如今佳人在怀岂有放手的道理。他猛地捏住梧桐小巧的下巴,梧桐惊恐地偏过脸,这一吻正落在她的颈窝处,或是挑起了程荀生的欲望,他的手开始不安分,霸道地扯开梧桐的旗袍盘扣,巴掌探进去握住那处隆起的丰盈。 梧桐的眼泪簌簌落下,她仰起头枕着身后的砖墙,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程荀生一口咬住她的耳朵,贪婪吸取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她终于失去了所有希望,抬手抽出了云鬓上的木簪子。 却听耳边一记枪声,她身子一震,手里的簪子跟着掉在了地上,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程荀生已经倒地不起了。他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死不瞑目,地上的血越渗越多,随着雨水的冲刷向四周溢去,直流到她的脚边,吓得她连步子也不敢挪。 她捂着胸口发觉衣领还是敞着的,雨仍在下,她的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她无心打理,只知道低头系扣子。 站在不远处的人终于看不过去了,大步流星走过来,踏过血污的青石板停在她面前。他那样高,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她这才知道方才在戏院里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 吴韫卿用自己的腹部把梧桐抵在墙根下,他随手把枪收起来,挽起袖子,用那双温厚的大手替她把盘扣一一系好,旗袍精致的盘扣在他粗犷的指尖好似含苞待放的花蕾,他垂着眼睛不看她,只是一心一意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直到整理妥当才放开她。 梧桐犹豫了两秒钟,然后弯腰将坠地的簪子拾了起来,漠然地选择和吴韫卿擦身而过。 吴韫卿大怒,迈过程荀生的尸体绕到她面前,她低着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气急败坏,强行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面对自己。 梧桐冷笑一声:“少帅相救,难道要小女子以身相许?” 吴韫卿心里憋着的火顷刻爆发,把她连拖带拽的拉进了路口处停着的汽车,司机透过后车镜斜睨一眼,什么也没说。 梧桐力气小,三番两次企图下车都被吴韫卿轻而易举地截下了,瞧她还不死心,他索性道:“老张开车你是知道的,你死不要紧,别拖累了我。” 梧桐听了收回手,端坐一旁,冷静道:“你找我有事吗?” 吴韫卿笑了笑,突然冷下脸:“好好的大小姐你不当,跑到南塘做起了戏子,吴桐你可真是不怕给我们吴家丢人现眼。” 梧桐听了心下不爽,道:“这有何丢人?我唱戏,又不是卖身。况且,我早都和你们吴家断绝了往来,二姨娘见我如此应该高兴,毕竟她见不到我她心里也舒坦。” 上海吴家从清朝起便是朝中显赫政要,清政府垮台后举家南下,吴岳中本想着安度晚年,谁知道共/和后的日子更不安稳,索性将重担交付给了长子吴韫卿。 吴韫卿的狠辣在军中是出了名的,与其父的仁厚相差甚多。他在吴岳中死后短短两月整改风气,大刀阔斧地操办了一系列军中大事,另人不得不对这位少年干将伸出大拇指。只是这位年少有为的将领如今仍未成亲,引得各方政要纷纷在他身上打着精细算盘,这一点和吴岳中又是截然不同。 吴岳中生前除了正妻于氏另有四位姨太太,吴韫卿的生母黎清芬进门后于氏便因病过世,此后吴家上下皆由这位二姨太掌管,因她是湖北军政府黎清岩的妹妹,背后势力大,又得宠,府中上下便格外忌惮她。三姨太不过是市集上卖红螺的卑贱女子,当初若不是为了冲喜黎清芬是绝对不许她进门的,至于四姨太孙慧娴,她是先孕后娶,不知哪个嘴快的,告诉了老爷孙氏诞下一位男胎走漏了风声。 哪怕如此,最让黎清芬看不顺眼的却是冷双双,她嫁进吴家时的排场可谓空前绝后,诞下小女儿吴桐后更是尊贵得很。最要紧的是这对母女知晓她的秘密,因这份瓜葛她恨不得快些除掉这颗眼中钉。 这会儿听梧桐提起自己的娘亲,吴韫卿的态度无故缓和了几分,放开她,道:“母亲的确过分了些。” “何止过分,”梧桐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灯影背】 第四章:灯影背 车子停在了一处两层公馆,梧桐从不知道吴韫卿在南塘也置办了住处,尾随他下了车,见他无情地把自己甩在了身后,索性留在后面慢慢走着,顺便将这里探个究竟。 谁知道吴韫卿突然折了回来:“别磨磨蹭蹭的,有什么好看的,跟上!” 二人进了卧房吴韫卿自然而然地命人退下,床上搁着两套新送来的衣裳,他解开衣扣自顾换了起来,再转身见梧桐还坐在床边怔怔出神,无奈道:“你难道想穿着那件湿衣服过夜?” 这一问梧桐才缓过神,她“腾”的站起来往门外走:“今晚多谢了,我要回去了。”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吴韫卿,他愤然拦在门口:“吴桐!” 她怯怯的,浑身湿淋淋的,头发贴着脸部轮廓让她那张瓜子脸愈发玲珑可爱,丹凤眼战战兢兢地挑起,未等看清楚眼前人发脾气的模样一记吻便落了下来,她连退三步直到退无可退,为了寻找依靠她只能坐在床边用双手撑着身体,吴韫卿的霸道让她连呼吸都不能,她也跟着沉沦,陷落。她将指甲狠狠刺进掌心试图寻找一份清醒,终于在吴韫卿完全失控的时候爆发,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在他最敏感的地方咬了一口,他吃痛不得不放开,她慌忙趁机溜出他的怀抱。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3 章 此时,她已经泪流满面,面对伤心欲绝的吴韫卿只好卑微求饶,艰难地唤了一句:“大哥,不可以。” 吴韫卿才不吃她那一套,喝道:“闭嘴!吴家上下别人不知道,你却清楚,我不是你大哥!过去可以,现在为什么不行?” 梧桐败下阵来:“韫卿,当初是你和二姨娘逼我们走的,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问吴韫卿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才道:“我是后悔了的。” 梧桐只当自己听了一个笑话,苦涩地笑了一声,把脸别向一旁,尽量不去看他:“你?吴少帅也有后悔的时候吗?” 吴韫卿再不说话,梧桐红着眼睛打开/房门,却听背后道:“回去吧,有我在母亲不会把你怎样。” “回去?回去了我便能天天看见你,不必思念你,亦不必猜测你是否还好,可是回去了又如何?你我兄妹,你总不能娶我,就算你肯,姨娘也是不会答应的。这是她的风流韵事,谁敢外扬?” “我敢!我是她的儿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她却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道:“程荀生的尸首……” 吴韫卿站在窗边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要走忙道:“你放心。” “你做事一向严谨,我放心。只是少帅用情糊涂,驳了姨娘的门面,你在吴家的地位便要垮了,何况是军中的,威望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树立起来的。”说完她快步离开,毫无眷恋。 眼前的倩影梦一般的消失了,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就像过去错过的感情,越来越浅。 回廊里已经寻不到她的影子了,门外周副官担忧地问:“少帅,用不用……” 吴韫卿打断他:“不必了,让老张送她回去吧。” “老张,麻烦你了。”梧桐接过老张递过来的毛巾将身上擦拭干净,弄堂口昏黄的灯影照在老张身上,鬓角处年迈的白发让她想起了父亲,她点点头将毛巾还回去:“多谢你。寒舍不便让你进去了,真是不好意思。”她唯唯诺诺生怕老张发现屋里的秘密。 老张摘掉帽子毕恭毕敬地接过毛巾:“五小姐,不敢当。”他踟蹰良久又道:“恕老夫多言,少帅在您身上可谓用心良苦,五小姐跟少帅回家吧。” 梧桐背过身道:“他待我好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人是会变的。” 老张叹气道:“要是老夫人在就好了,至少您不至于流落至此。” 梧桐道:“老夫人在不在都是一样的,二姨娘一手遮天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张,我知道你惦记我,只是我已不是五小姐了,担待不起吴家人的厚爱,就算我不识抬举罢了,吴家我是绝不会回去的,吴韫卿母子俩想赶尽杀绝,我不离开迟早连命都没了。” 老张走后梧桐一人立在檐下好久,这一晚可谓惊心动魄,她有多久没见过吴韫卿了?将近大半年了吧,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春天的时候,他举兵从南塘赶往九江,身负重伤不得不留在南塘医院停留数日,她曾偷偷瞧过一眼,他头上缠着绷带像极了幼时淘气从树上摔下来的模样。他向来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总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飞扬跋扈的厉害,眼里又容不下别人,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父亲总骂他不长记性,却也最器重他。可纵使他有千般不好,她还是清楚记得有一年阴历年时,他拉着她的手上街买冰糖葫芦,那时家在北陵,清政府内外交困,城里不安生,她任由他牵着,糖渣滓沾了满脸,他们穿过胡同跑回家,冷风从耳旁刮过她心里却是甜的。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陈年旧事。 ☆、【锁清秋】 第五章:锁清秋 城外救下的男子还在家中,想到这她心烦意乱,忙翻出钥匙打开门,院角的梧桐树被秋雨打得稀稀落落,青翠的叶子落在地上,和着泥土揉为一体。屋里飘忽闪着光亮,她狐疑着推门走了进去,那人果然还在,已换上了她备好的干净衣裳,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弯腰查探腿上的伤,听她进来冷瞥一眼继续手里的事。 梧桐怯怯地绕过他坐到桌边,她一身湿透,夜已深,又只有一间卧房,况且眼前男子满身是伤不知所遇何事,人救了,后面的事她可不想再管,便欲开口同他说个明白。谁知道男子先她道:“南塘到上海的火车几时有?”他并未抬头。 梧桐听他如此便道:“今日/是赶不上了,明天最早的,五点钟。”她说着将桌上的蜡烛引燃,红烛的火光映在窗盼暖洋洋的。她这才借着光亮看清男子的面容,论年纪应该同她一般大,竟然英气十足,同吴韫卿相比多了一分斯文少了几分暴敛。男子发现她盯着自己便咳了一声,直起身冲她拱手道:“在下奚锦榕。”说着上前一步,拉过梧桐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将这三个字写个明白,末了,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今日多谢了,若有出言不逊的地方还请见谅,形势险要并非有心胁迫姑娘。” 二人相隔不过一步之遥,如此亲昵让梧桐不禁多思,可她多年在外漂泊,早已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况又劳心一天,不愿多与他争执,便装模作样地抽出手,侧身绕到窗边,道:“多心了。白日在城郊我也有意躲开故人,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奚锦榕朗声笑道:“姑娘爽快,怎么称呼?” 梧桐警觉,看他并无恶意,却也灵机一动:“大家都唤我冷姑娘。” 奚锦榕听了道:“冷姑娘?”又将她仔细打量,道:“莫非是祥庆班的冷姑娘?” 梧桐惊诧不已:“你知道我?” 奚锦榕却不再说话,作沉思状,良久才笑道:“祥庆班冷姑娘的好嗓子谁人不知?我还听过你的戏呢。” 这话倒叫梧桐捉摸不透了,来祥庆班听她唱曲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最不济也是富商……看来这位奚锦榕派头不小啊。 这会子二人临窗闲谈,氛围轻松了不少,梧桐索性不再绕弯子,问道:“你躲的什么人?”她又指了指他颈上的白玉:“我知道你不是平常人,不过也要说清楚才好,日后若我被人查出来也有个自保的法子。” 奚锦榕面色沉静,全然不像这个年龄的少年,听她这般笑得愈发爽快:“姑娘真是坦白。”他突然收了笑意,道:“今日姑娘带我入城奚某不胜感激,作为回报锦榕敢保你平安无事。天色不早了,我不便叨扰,这就出城。姑娘歇息吧。”说罢他戴上帽子便往院子里冲。 梧桐只当这人脾性说风便是雨,进城是他,出城也是他,见他冲进雨中忙喊道:“等一下!”说完跑进屋内将午时剩下的海棠饼用纸包好塞给他:“路上吃。等你闲暇时来看我的戏,我去和班主说,不收你的钱。”她笑嘻嘻的,只当说了一句玩笑话。 奚锦榕却见她冒雨前来,眉眼被雨水冲刷的愈发妩媚,心里一动,反问道:“当真?” 寥寥数语,梧桐深感这少年是个性情中人,虽聊了些闲言碎语却也十分投契,她从吴家出来便孤身一人,幸而有祥庆班的姐妹说话解闷,此时认识这等直爽的少年郎也并非坏事,便道:“嗯,只要你来,我唱给你听。” 一连几场大雨,南塘一日寒过一日,加上那晚淋雨梧桐身上便不大好,她要木兰向班主请了两日假留在家中休息,待好些了便想着去选两条缎子,冬日添上两床棉被要紧。 正是午时永安铺子并无几个人,她进去转了一圈,选中一款簟纹青竹,正和老板谈着价钱只听门外走进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十分时髦的艳丽女子,梳着清丽的短发,烫着鬃卷,鬓角处戴着一朵玲珑小巧的水仙花形的卡子,同她白净的皮肤衬在一起无不俏皮可爱,碧色洋装的长裙拖至脚踝,正好露出那双泛着翠色的高跟鞋。 梧桐认得她,前些日子她曾来戏院听过几场戏,坐在雅间,饮茶时钦点四川峨眉的竹叶青,她记得如此清楚全因那日她得了赏,按规矩拜谢时有过一面之缘。此女名为卢曼菁,是东北军政府张大帅麾下得力干将卢鹰的掌上明珠,刚从日本回来,虽长在北方,言谈举止却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了,同上海的名媛相比毫不逊色,只可惜自幼备受呵护,脾性上多了几分跋扈,让人不由喟叹。 卢蔓菁走进来便瞧中了那缎簟纹青竹,不由分说对身边人道:“就这个了,木槿,你去帮我包起来。”她又环顾四周,不屑道:“都说江南多绸缎,我看也没什么出奇。”待被唤作木槿的小丫头付过银两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走了。 梧桐这才从一旁走出来,她不是成心躲开卢蔓菁,前些日子卢家着人来祥庆班请她去府中唱曲,她知晓卢家寄住在上海便借故推辞了,今日若撞上了,没认出也就罢了,若是卢小姐记得她,那可担罪不起了。 她走到柜台,将剩余的绸缎扫了一眼,已失去了挑选的兴致,便随手点了最里侧的天青烟雨,向老板道:“我要这个了。” 簟纹青竹虽好,却与她无缘。 她一向如此,本不属于自己的,便放手,连争都不愿争。 ☆、【泼茶香】 第六章:泼茶香 台上是道不尽的粉磨人生,台下是说不出的隐忍凄苦,伶人挥舞水袖,念唱间拨动心弦,绣在身前的艳丽牡丹也透着些许知己难觅的伤怀,笛声遥遥传来,伴着悠悠的琵琶声婉转动人,甩袖时的回眸朱唇在流光中悄悄沉溺。 “萧然,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熬煎,才待转,嫩花枝靠着疏篱颤。”伶人这番唱道。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4 章 在前尘乱世中,可怜李香君这样一位为情痴狂的女子,宁可魂断天涯也不许他人轻薄了自己,沾染鲜血的扇面上开出朵朵桃花,锥心泣血叫人无端难过。 独自携带家仆溜出府邸的吴家二小姐吴芸情不自禁拿帕子拭泪:“茗香,你说五妹怎么唱得这样好,我听着心里跟着难受。”她说着又擦了擦眼角。 立在一旁的茗香知晓自家小姐的脾性,她出身比他人卑微些,性子好强,心思又重,平日又偏偏随了三姨太,总是看些忧人心神的曲目,没的叫人跟着难受。二小姐和五小姐要好,五小姐动了出走的心时,二小姐磨破嘴皮子劝了好些日子,待吴桐真走了她倒暗自佩服起来了,若不是娘亲养身不便她定随着妹妹一道离开这个家。 “小姐。”茗香撒起娇来,“别难受了,一会儿五小姐过来又要骂我没伺候好您了,本来每次偷溜出来我就够担风险的了,这要回去了被夫人瞧见了那还了得,准没个好脸色。”说罢绽开笑:“好啦,小姐别哭了,咱们去后面找五小姐去。” 梧桐正巧从里面出来,远远的便瞧见这对主仆凄凄艾艾的,不禁好笑,上前道:“茗香,你瞧瞧你主子哭得像个泪人,你脸上倒笑开了花。” 听了这话茗香一跺脚,嗔怪道:“主子,你看,我就知道到头来都是我的不是。” 梧桐忍不住笑起来,拉起吴芸的手:“长姐,你怎么得空过来?” 二人落坐闲谈半日,而后起身往闹市去了,走在长街上梧桐亲昵地挽着长姐的胳膊,边走边问道:“你这次来姨娘知道吗?” 吴芸苦笑道:“怎能让她知道,事后知道倒不要紧,顶多骂我两句,我好歹也是那个家里的主子,我娘好好的坐拥大半家产她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倒是你,我放心不下。这样苦的日子总不是长久之计,你打算怎么办?” 梧桐细细听着,抬手将坠下的头发别到耳后,道:“我不知道。”又牵强地笑了笑示意吴芸安心:“别惦记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况且上海离南塘并不远,我若真有麻烦了定会托人要你知道,你放心。” 吴芸仍心事忡忡,半晌才道:“我说句真心话。”她停下来,拉住梧桐的手腕:“听长姐的劝,回去吧。” 梧桐大惊,知道此番她来是要做说客的,冷道:“烦长姐费心了,我心意已决。”又似想到什么,转过身骇道:“我问你,你可知吴韫卿知道我在这里?” 吴芸毫不避讳道:“知道。” 梧桐这下恼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要他知道做什么,我惹不起他想尽办法躲起来,这比登天还难!这下被他知道了以后我怎能过太平日子!” 吴芸听她讲完摇了摇头,叹道:“吴桐,你怎么这样糊涂,你的行踪还需我泄露吗?早在你走那年冬天他便三番两次着人打听了,半年前他出征九江时路过南塘,回家时我见他伤势那般严重,便是那样他还要在南塘逗留数日,把消息放出去只为了你能去看他一眼。”话已至此,便不再绕弯子:“他是真心待你的,你可清楚?” 梧桐惊骇,伸手捂住吴芸的嘴,审视四周并无不妥,却仍道:“长姐莫胡说。”说罢拉起她往家走去。 进了院内,梧桐忙不迭询问她:“你知道了?” 吴芸早知她会如此询问,将所知一一道出:“去年岁尾我来南塘看你,回去后姨娘知道便差人把我叫去了。她当晚喝了不少酒,本意或想拿我撒气,不妨酒劲上头,心烦意乱说漏了嘴,口口声声道“对不起老爷”,我起先还没听明白,之后思忖了韫卿待你的种种,全然不像兄妹之间的礼遇。第二日,姨娘酒醒特地着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我知她心虚,不动声色装糊涂,她心中狐疑却再不敢难为我了。我也算抓住了她的把柄。” 梧桐蹙眉打断她:“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你听见了那些话,免得惹祸上身。” 吴芸正色道:“我晓得其中利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透漏半句。可怜她妇道人家守口如瓶这些年,也算难为她了。”她又继续道:“我要你回去实则是有私心的,大哥韫卿虽有本事可他并不是我们吴家人,这事你知我知。三弟韫宁平日风流成性,可明眼人都知道他野心勃勃,父亲将军权交给大哥他心里千百个不服气,若是知道大哥并非吴家人怎有不夺权争位的道理?我是想,纸保不住火,若真有东窗事发的那天,你我也算有个依靠。” 梧桐心里七上八下,听闻她如此说来便知这事肯定出了端倪。自己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吴家是非太多,不能重蹈覆辙,思前想后只有一法能保住吴芸,便道:“姨娘铁定倾注所有保吴韫卿的地位,政界联姻她又一向赞成,却舍不得吴霜远嫁……我的话到此为止,言外之意你私下参悟,你打算清楚后再做定夺,千万慎重。” ☆、【月胧明】 第七章:月胧明 吴芸远嫁并未让梧桐等太久。 吴韫卿统领军政已有两年,散乱各方的势力对他虎视眈眈已久,他又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毫不上心,无奈黎清芬只好在府中表明心迹,明里暗里说过许多次,却苦于无人应承此事,谁知这次在凉州向晚的饭桌上,吴芸竟默许了。 挑中的人是割据江西一方的政要,冯泰的独子——冯瑾安。 两个月后,大婚前日丫头茗香特来祥庆班代主告辞,梧桐含笑应了,回身从柜中取出了一套凤冠霞帔,那是她亲手缝制的,双手捧起郑重地交给了茗香:“这一针一线都出自我的手,我身处寒舍也没什么好送大姐的,就当送个喜庆吧。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吉祥话我就不说了,你机灵,帮我嘱咐她,万事懂得随机应变。” 谁知送走了吴芸,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吴韫卿这次孤身前来,梧桐推门便瞧见了他。 他难得穿着便装,大衣披在肩上也不嫌冷,褪掉手套立在树下逗弄身边的马儿,“赤骥”嘶鸣一声,他缓缓抬头,见到梧桐,收了笑,穿好大衣走到她跟前,正逢寒冬,方下过的薄雪还未来的及除去,他沿途走过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 直到她面前,梧桐才反应过来,就势要闭门谢客,谁知吴韫卿伸手拦了下来,扼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门廊下拽了出来,喝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答非所问:“上海局势动荡,少帅却逗留南塘,岂不叫天下笑话。” 吴韫卿听了,冷道:“还用不到你操心!”说罢拎着她反身走进院内。 梧桐穿着绒襟小袄,红得艳丽,冬日懒钝,乌发被一根木簪斜斜地拢在脑后,多了几分熏醉的媚态,这份打扮倒要吴韫卿眼里燃出火来,停下来,道:“去收拾东西!” 梧桐惊诧,怔在原地:“你、你什么意思?” “跟我回上海。”他随手脱掉大衣,披在她身上,由不得她拒绝,拉起双袖在胸前打了个结,把她推搡进了卧房:“上次我来,是请你。今天,绑也要绑回去!” 梧桐确实是被他绑走的,她被吴韫卿打昏后丢在马背上,待醒来身边树木疾驰,她才发觉自己在赤骥的背上。她试图起身,碍于马速快得惊人,稍不留神就会被甩下去,只好学聪明些,尽量寻个舒服的姿势伺机行动。 吴韫卿见她安静下来很是满意,迎风喊道:“你自小就爱耍小聪明,却从没赢过我!” 梧桐一惊,回道:“成王败寇,一输就是一辈子。”冷风灌入嘴中,她喘了口气,又道:“你为何还不成亲?” 这一问吴韫卿陡然拉住缰绳,赤骥前蹄腾跃,马声嘶鸣惊扰山野。他眸光清幽,忽的寒了下去,低首瞧她背上的海棠纹样,缓缓道:“你明知故问。”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梧桐翻身坐起,二人面对彼此,气息均匀却也微妙,她朱唇轻启,一瞬间收敛了方才刺激他的得意,道:“我知道,为了我。” 早年间,身为草野英雄的卢鹰投奔吴贯中,两人一见如故。黎清芬当时便知此人对吴家有利,将其女卢蔓菁调查个详细。吴韫卿听闻母亲的盘算后,碍于母子情分默不作声,心里却并不答允。吴贯中死后,卢鹰本一心扶植吴家少帅,不曾想吴韫卿自归直系军阀,卢鹰一气之下离开吴家。黎清芬欲图挽留老将,谋划亲事刻不容缓,谁知这事却传进了梧桐耳中,她自知兄妹情分无法善终,又恰逢双亲纷纷辞世,于是负气出走。 为了江山社稷,吴韫卿只好妥协儿女情长,却在听闻吴桐离家后毅然决然策马追去,留下满堂前来道贺的元老嘉宾。黎清芬苦心白费,卢鹰北上进了东北,小女卢蔓菁自知无法抬头做人索性留洋日本,吴家出了这等大事,只为年少那段儿女私情。 没错,为了她。 吴韫卿念及过去愤然道:“为了你,我险些众叛亲离!” 梧桐却偏过头不再看他:“吴韫卿,你始终忘了,你本不姓吴!”她目光清冷,寒入人心,“纵使众叛亲离,民众贤臣也好,亲属家眷也罢,都与你无关。你是谁?我不知道,可你心中清楚,你不愿多说,我便不再多问。你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想要吴家的江山,”她顿了顿,“那便拥有不了我。我,于你而言只是痴人说梦。” 这番马上语在二人寂寥的眼神中终止。梧桐端坐在吴韫卿身前,看着苍茫的夜色任由他带自己天涯海角。 一轮清明的弯月挂在天边,宛如镰刀。残雪凝辉,月胧明。她是人间惆怅客,与君情丝泪纵横,奈何朱弦段,怎能忆平生? 一路颠簸,她忘了祥庆班,忘了游园惊梦,忘了南塘,回到上海后这一切都是做了两年的南柯一梦,梦魇过后,情根深重。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卢蔓菁回来了,和卢鹰在上海。”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5 章 “我知道。”吴韫卿理清思绪,“此番对吴家不利,但也无妨,他们是去迎合西北堂溪堡堡主奚垚,逗留几日便走。” “堂溪堡?” “是西北要塞的重要帮派,流传已有百年,祖上从刀无影起劫富济贫,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人人皆是侠义之士,清康熙年间曾劫过陆垣大人的法场。如今,堡中之人遍布大江南北,近年来时局动荡,自清廷倾颓以来堡主奚垚有意出山,此次南下也是出于此意。” 梧桐哼了一声:“你倒事事清楚,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此话一出却听前面轰隆一声,赤骥惊扰,向后退了两步,待浓雾散开只瞧两方不知名的势力打成一团,伴着怒吼和兵戈相向的铿锵。 冬日深山,万籁俱寂,看两方身手均非善类,吴韫卿辨识为首的两人,确定不是军中之事便要扭转战马择路而行,谁知厮打一方看见吴韫卿后,竟认为他是对方的首领,登时招呼弟兄向他砍去。听身后一阵风声,暗器袭来,吴韫卿抱起梧桐跃下马来,他咬唇暗道大事不好,将梧桐藏在丛中转身对付其他人。 梧桐脱下外罩醒目的红袄,将自己缩成一团,睿智如机警的野兔,冷静巡查四周。她瞧方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方双双向吴韫卿刺去,便知他们中了计。吴韫卿手腕被人划了一刀,她高喊:“韫卿,小心!”不妨被人从身后袭来,将她拖进林中,她惊得不知所措,明知死路一条却蓦然睁开双眼,没错,那一晃而过的红影她见过,那条穿着玉璧的红绳近在咫尺,她猛然唤道:“奚锦榕,是你吗?” ☆、【为伊书】 第八章:为伊书 梧桐醒来时身上酸痛,额头冰凉,她费劲力气伸出手,原来额头被一块冷帕子冰敷着,她张了张嘴,发现双唇干涩。 脑筋尚未清醒,她悠悠地发问:“我在哪?”身边却传来一声“别动”,忽的手腕一暖,被人扶起,身子轻飘飘的只能靠在这人怀里,她的远黛蹙在一起,心里揪成一团,喘了一口气才道:“水,我要水。” 奚锦榕忙挥手招呼下人,亲手接过瓷碗,将水喂给她,又悉心替她擦了擦唇边的水渍。 梧桐看到他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唯有苦笑瞥了他一眼,重新躺下。 奚锦榕坐在床边,见她背对自己,冷冰冰固执地一句话都不肯问,沉闷地叹了口气,就势起身:“你身上发热,暂且在我这里休息一阵再走吧。” “他呢?”她突然掀开被子,面对奚锦榕担忧的神情无动于衷,而是问:“他呢?吴韫卿呢?”她咬着嘴唇,歪头看他,那副固执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小野豹。 他重新坐下,盯着她的眼睛:“你和那人什么关系?” 她心灰意冷,好半天才开口:“他是我大哥。” 炭盆烧得正旺,她脸上火热。 奚锦榕眼眸收紧,颇有些震惊:“你是吴家的人?” 梧桐无谓地笑了笑:“是,流着吴家的血,却和他们没有关系了。”她垂着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陡然抓住奚锦榕的衣角,凄凄地问:“我不知道你和吴家有何渊源,可是,请你放了他,求你。”一双黑漆如墨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心也跟着死了。 奚锦榕愣住了,不忍心挣开只好由她拽着,彼此僵持着却最先败下阵来:“在林中我便放过他了,也算看在你的份上。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个人情,两不相欠。不过……我和吴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倒是吴韫卿,我不会再放他第二次。” 房间布置考究,镂刻屏风上美人对月舞袖,如痴如醉。褪去粗衣,奚锦榕也可称得上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那张脸映在光影之下让人难辨实虚。 听他要害吴韫卿梧桐便要起身,奚锦榕忙按住她的双手:“大夫说你身子不大好,秋日的病根没除恐又发作,你大可以安心在我这里将养。这里是上海,等你好了我自会放你回吴家。”说罢他转身离去。 自那日后梧桐形同监禁,在深宅中插翅难飞。门外两位小厮不分黑白都是精神抖擞,她就算到院中逛一逛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沐浴也好更衣也好有专门的人服侍,她诸多不适想快些离开,谁知奚锦榕却不来了,直到五日后才差人禀报,他有要事在身一时半刻不能回来,命人带了好些名贵的物件来,,放在她屋中金光灿灿地摆着。 又过了五日,这日天色尚好,傍晚十分却下起了雪,雪花越落越大,在灯笼下映出一番清辉,梧桐心里烦闷,披了一件单衣在廊下站了好久,静静的,她站在风雪里,伸出手来企图留下点儿什么,可翩飞的雪花落入掌心,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她突然感慨岁月无情,连一花一草都不舍得留下。 真是闲阶小立倍荒凉。 她有心事,浑然不知身后来人,待听见脚步声时那人已抢先将她双手捧起,在嘴边吹起了呵气,她有些茫然,眼前的不是自小青梅竹马的吴韫卿,而是另一个男人,不减倜傥风流,让她心生畏惧。 近半月不见,他像是瘦了许多,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沧桑。她抽出手低眉引他进去,二人双双落坐,离得并不远,能听见彼此的叹息,梧桐含笑对他道:“奚公子再不回来我还以为自己就要孤老在这儿了。”她心里生气,自己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吴韫卿又要大动干戈惹得满城风雨了。 “五小姐抬举。”奚锦榕拱手道:“称在下锦榕便是。” “五小姐”这三个字让梧桐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你、你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我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他饮了一口茶,又道:“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放着锦衣玉食不要,骨气铮铮做起戏子的女子。” 梧桐对此十分不屑,嗤道:“呵,这话真不知道几个意思。”她靠在椅背上随口问:“关了十多天也该放我走了吧,留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奚锦榕颜色暗淡,沉默半晌:“留下你,黎清芬总会看在儿子的面上稍微安分一些,不至于坏我的大事。吴韫卿忙着找你,没心思和我争堂溪堡的位置,不过……你确定他是你大哥,仅此而已?”他朗声笑了起来。 梧桐大惊,面上却佯装镇定:“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锦榕索性直言:“这你就要问他们母子俩了。”他信誓旦旦道:“你既然两年前摆脱吴家,为何又要回去?为了你大哥?”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黎清芬同意你回去完全是在顺水推舟,回去了,无非就是一颗坐以待毙的棋子,就像你大姐一样,风风光光地嫁给一个不曾相识的人,以此促成吴家在军中的势力和威信。即便这样你还要自投罗网?” 梧桐知道这人的本事,默不作声任凭他猜测。 “不说话?”他凑近了些。 她轻轻开口:“我并非想回去,我只是想看看他受伤没有。他挟我回上海,路上失散,我总要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才能放心。” 奚锦榕敛了笑,沉静下来,见她一副心不在焉,道:“你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这些日子他在外头着了魔似的找你,真难为他还能想到我的头上。”说罢站起身缓缓走到案边,“你若想走,就在今晚,天寒地冻,别让你大哥等太久。”他话中有深意,梧桐不与他计较,知道吴韫卿或许就在外面,不禁大喜道:“梧桐在此谢过了。”飞奔而去。 谁知奚锦榕的话才说了一半,他手中的笔停在半空,抬眼见门口一抹倩影转瞬即逝,蓦然叹息,挥毫落笔。 院中的冬梅凌霜绽放,朵朵柔情。 他本欲写容若那首《秋夕信步》,忽听门扉被风吹得吱呀一声,大雪灌入实在是难以应景,愤然甩笔立于窗下,他推开窗看着梧桐越来越小的背影,喃喃道:“忆共灯下呵手为伊书。”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问出。这一世,他孤苦伶仃从来不知生在人世有何欢喜,幸而有义父收留才免遭流离,他的生辰便是幼时将死之时的重生。今日生辰,他想问问她,若是不走,可否唱出戏给他听。 ☆、【梨花薄】 第九章:梨花薄 吴韫卿果然等在大门口,他身后声势浩大,命人重兵把守整座府邸,若是奚锦榕耍他一遭他毫不客气,顷刻放火烧了整座大宅。 见到梧桐后他这才命人退下,老张开车过来,吴韫卿一言不发闷声坐了进去,梧桐自知他心情不好,极听话地跟了上去。 车子往吴府的方向开去,梧桐隐忍许久,胆战心惊地开口:“我不想回去。” 吴韫卿神色一凛,恐她逃走将她束在怀里:“不行。” 梧桐只好不语。过了一阵想起方才奚锦榕的话,问道:“奚锦榕是堂溪堡的人,在林中是他带人杀你,所为何事?”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6 章 吴韫卿道:“我和他的事你最好别知道。”他眸光一冷,“倒是你,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和奚锦榕是旧相识,这些年你长了不少本事啊。”他无心追问,见梧桐缄口不语,到此为止。 到了吴府已是深夜,众人从偏门进院,恐扰了黎清芬引起一番轩然大/波。吴韫卿命他人退下,留下周副官吩咐几句,领命后周副官匆匆离去,院中便剩下他们二人。 梧桐在前面满怀心事,她知道吴韫卿跟在身后。行至桐花阁,眼前景致与过往别无二致,一砖一瓦都似曾相识。她忍不住道:“难为你了。这里竟然还和从前一样。”她言语柔和下来,好似真的想起了陈年旧事。 吴韫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始终没忘,”他缓缓地踱至梧桐树下,用手掌轻轻地拍打着树干,“那年就是在这儿,你第一次喊我韫卿,而不是大哥。”他抬起头仰望碧落苍穹,淡淡地笑了笑。 梧桐心中一动。那年正缝盛夏,父亲带着二姨娘前往洛湖府邸避暑,午后她拿着一把扇子躲在树下读高濂《玉簪记》的戏文,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她的脸上,斑驳树影下她借着书中的故事睡着了,等醒来她感到身旁一阵凉意,歪过头看到大哥蹲在地上替她打扇子,扇上的蝴蝶五彩斑斓,真是好看。那时她刚刚知晓大哥与自己并非血亲,娘亲暗自叮嘱她离大哥远一些,她虽然纳闷却依言照做。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行礼,吴韫卿却面带怒意,问道:“你我何时变得这般生疏?” 她向后退了一步,怯弱道:“你并不是我大哥,非兄非长,男女授受不亲。” 他却收敛了怒气,把扇子还给她,笑道:“正是,我不是你兄长,你不必喊我大哥,从此以后你只能喊我韫卿,听见了没有?” 她眨着眼睛看他一脸得意,半信半疑道:“韫卿?”他便笑得愈发开怀了,好像她唤他的名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那样年幼无知的光阴她怎会不记得。 梧桐走到树旁,含笑道:“那时还是夏天呢。”她瞧着地上积雪一片不自禁有些感怀流年。 吴韫卿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引她走进桐花阁,穿过长长的回廊直到正房外面才停下,神秘兮兮道:“你看,我为你寻来了谁?” 只听一记脆生生的“小姐”从屋内传来,门扉打开,一个身穿碧色衣裳的丫头欢欢喜喜地迎出来,见着梧桐眼泪汪汪地唤了声:“五小姐!您可算肯回来了。” 梧桐又惊又喜,拉住丫头的手:“洛儿,你怎会回来!”又看向吴韫卿,连声道谢,“是你寻她回来的,是不是?多谢了。” 两年前,冷双双过世后,梧桐离开吴家去了南塘,吴家服侍过她们母子的下人便都被黎清芬用各种缘由打发掉了,洛儿自小跟着梧桐,年纪一般大,听吴芸说她被辗转卖进了妓院做粗使丫头,可梧桐知道,像洛儿这么水灵的女孩子进了那种地方多半要……她心里头难过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托大姐想想办法。 洛儿拥住梧桐:“小姐,多亏了少爷,要不然洛儿早都没命了。” 主仆二人重逢,吴韫卿不便打扰,轻咳一声,嘱咐洛儿:“小姐我也帮你寻回来了,好好伺候,你们早些梳洗歇息了罢。”他又看了一眼梧桐,意味深长道:“明儿母亲多半要找你问话的,别担心,我陪着你一同去。”他转身离去,行至回廊处站了好久,梧桐远远瞧着他,嘴上吩咐:“洛儿,你去打盆水来。”随后披上衣裳走了出去,在墨绿的廊亭下听见了他的叹息,她忍不住喊他:“韫卿。” 他转过身,冲她疲惫地笑了笑:“我以为我再也听不见你这样唤我了呢。” 梧桐苦笑:“我并非想回来的,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想,只要你一声令下,南塘也没我容身的地方。两年了,我一人漂泊无欲无求,两年里你从没来找过我,为什么现在才后悔?” 吴韫卿走到她身前,替她把衣服披好,道:“我以为你只是与我赌气,谁知道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了。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军区统帅,江山大业,通通都比不上你在我身边重要,我撇下婚礼策马追你,可世界那么大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就骑马到过去和你去过的地方,直到下了大雨,周副官带着众人跪求我快点回去,我才明白,原来,是我先辜负了你。” 梧桐眼里噙着泪,忍不住打断他:“别说了。” 吴韫卿俯下身,在她眉心上落下一个绵长的吻,缓缓道:“梧桐,只要你愿意等,我迟早会娶你进门。” ☆、【玉人知】 第十章:玉人知 这一夜睡得极安稳。第二日一早,洛儿不知从哪里拿来两套簇新的衣服,纹路款式精致清新,一套水粉藕荷上头绣着初绽的夏莲,在冬日里显得别具一格,一套冬雪腊梅,缀着星点的梅花,远瞧俏皮可人。洛儿笑逐颜开,把两套衣裳分别放在梧桐身前比量一番,喜滋滋道:“小姐,你瞧少爷对你多好,你还没回来就把过年的新衣裳悄悄替你备下了。你要是再不肯回来都对不起少爷。” 她确实没打算回来。公历年刚过,吴家上下喜迎春节,她回来无疑要面对众多指责与发问,独二姨娘的刁钻就够她受的。过惯了一个人的清苦日子,重对着上下繁缛的规矩礼仪,她实在没什么心情。这些天离开南塘,她还有些想念木兰卓雯她们,许多日子没开嗓了,不知道是否生疏……这样想下去她就愈发后悔。 洛儿在一旁不停念叨着:“这么多兄弟姐妹,少爷对你最好,小姐以后出嫁了少爷肯定舍不得。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 梧桐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冬雪腊梅:“就这件吧。” 无论什么,总要和适宜才行。 出了桐花阁吴韫卿一身戎装等在那里,他一早醒了便过来守着,午后他要随周副官去军中瞧一眼,说不定又要一夜不能回来,赶忙趁这会儿空闲来见她。 “昨夜睡得可好?”他问道。 梧桐应着:“还好。” 因洛儿在侧不好说些什么,二人一路缓缓而行。积雪化了大半,府中下人冒寒清扫残余,过了石桥绕过石屏便是前堂,梧桐听着远远有锣鼓的声响,不由蹙眉,谁知行至廊下便听堂内传来一声尖细的斥责:“戏子就是戏子,没见过世面。” 梧桐一惊,这分明是指桑骂槐。 吴韫卿亦不知这番责骂是何缘故,示意她安心,随即牵起她的手进了门。嫦娥奔月的雕花镂刻从眼前一晃而过,只见屋子里乌泱泱跪了满地的人,蜜饯,桂圆滚得到处都是,盛放瓜果的瓷器碎成一片渣滓。跪在正中间,花旦模样的人手心里渗出星点血丝,四周围着一干人等均将乐器搁在旁边闷声叩头。黎清芬这些年风韵犹存,一袭胭脂旗袍,外罩鸦黑披肩,此时端坐主位将茶盏重重搁下:“不是说你们祥庆班在南塘是一等一的好吗?我看也不过如此。”又将眼睛瞥向那位不住哆嗦的花旦,冷哼一声道:“小丫头,你可知道自己打碎的是什么?” 花旦匐在地上,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夫人开恩。” “开恩?这可是我娘的嫁妆!”吴霜从一旁钻出来,一字一顿地说道:“青花釉里红云龙纹天球瓶,当初从宫里赏下来的。如今碎了,你叫我娘如何开恩?” 吴家四小姐吴霜,面如桃花,灼灼其华,性子却承袭了黎清芬的刁钻与蛮横,得理不饶人,步步把人往死里逼,梧桐过去在府里没少见识她的本事。二姨娘给这位掌上明珠请了一个洋人师傅学英文,师傅是传道士,吴霜自此开始笃信宗教,崇洋媚外的心气日益见长,闺房一派洋气,连衣裳也件件洋装,心心念念想要留洋,不过比吴芸小两个月,更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真是叫人难以管教。 花旦听了愈发害怕,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卓雯无心的,小姐饶了我吧,我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赔这样稀奇的玩意儿。”越往下说哭腔越重,梧桐却察觉不妥,推开吴韫卿走上前去,轻唤了一声:“卓雯?”看清模样惊道:“真的是你!” 黎清芬见梧桐来了,一脸喜色,对身边的麦太太和方太太道:“瞧,我们五小姐来了。” 梧桐恭恭敬敬地对黎清芬行过礼,道:“姨娘,这是和我同在南塘祥庆班的卓雯,我们一向要好,她年纪小不懂这些规矩,莽撞了您,请您别放在心上。我代她向您赔罪了。”说罢跪在地上。 吴韫卿看不过去,喊道:“梧桐!” 黎清芬挑眉,瞪了儿子一眼:“你急什么?割了你的肉了吗?”这话意味深长,却只有吴韫卿听得懂。母亲是誓死也要拆散他们才肯罢休啊。 黎清芬低头瞥了一眼梧桐,缓缓道:“乖孩子,快起来。”说着示意吴霜扶她起来,又向身边的方太太道:“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方太太的先生还要指望黎清芬的人际关系在上海谋个一官半职,自然阿谀奉承道:“当然不是,平日同太太们打牌,吴太太最为爽快。” 梧桐知道黎清芬这是在做戏,特地请来祥庆班的人在她回来第一天杀她的锐气,偏偏卓雯撞上了这样倒霉的事,她不能不出头,站起身索性道:“姨娘心慈手软,就让我替卓雯赔罪吧。” 黎清芬满意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拂了我们五小姐的面子不是,大家都起来吧。”说罢含笑对梧桐道:“龙纹瓶我不再追究。不过,听闻你在祥庆班可是台柱子,不如唱一出凑凑热闹?” 这要是在别处梧桐二话不说就应下,可这里好歹是吴家,她就算再不济也是个五小姐,唱了满府的下人该怎样看她?戏子无情,伶人卑贱,吴家哪里还有容她的地方。可姨娘存心刁难她,不唱定要寻卓雯和祥庆班的错处。世事难全,她盘算一番,只能回道:“好,那就唱一曲助兴。”她强颜欢笑,往台上去,却被吴韫卿拉住,只听他朗声道:“母亲,梧桐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没好,不如让她休息两日,待初一家宴时唱一曲,借此辞岁迎新讨个合家欢?”他虽语气轻松,礼数尽到,可面上一丝欢愉的表情也无,手上力气愈发加重,梧桐挣不开只好由他。 话已至此,得知梧桐风寒尚未痊愈,黎清芬总不能当众强人所难,意兴阑珊,挥手道:“也罢。” 春节这日各路政要纷纷前来祝贺,礼尚往来,还礼摆席忙了一日。初一一早吴府门口/爆竹喧天一派喜庆热闹,吴韫卿命人摆了戏台,祥庆班仍旧留在吴家,卓雯先唱了一曲,待开席时从幕后上来一名末角儿,戴着口面,一上台便唱道:“论《六经》,《诗经》最葩,闺门内许多风雅:有指证,姜嫄产哇;不嫉妒,后妃贤达。有风有化,宜室宜家。” 花旦上场后接道:“这经文有多少?”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没多些,只“无邪”两字,付与儿家。”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7 章 原是《牡丹亭》的选段,末角离场后花旦独自掷袖,甩袖将春光流年唱得婉转入眠。黎清芬自知那花旦便是梧桐,对麦太太道:“瞧见了吧,学什么不好,学她娘那股子狐媚劲儿。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做起了戏子,你说好不好笑?” 梧桐唱至尾声:“这病根已松,心上人已逢。天呵,他一星星说向咱伤情重。”乐律终止,方才的末角上场,摘掉口面,同梧桐一起跪在台上,笑道:“年终岁尾,儿子一点孝义,希望母亲喜欢。” 黎清芬哪里还高兴的起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吗,随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回原处,扯出笑冲麦太太道:“唱得也还算不错。” ☆、【空山寂】 第十一章:空山寂 “铁鹰爪”卢鹰的掌上明珠在上海大婚,帖子送进吴家时黎清芬正在打牌,牌桌上她的手最为麻利,听到这个消息她眉头紧皱,撇下手里一套现成的清龙和牌,一脸不情愿道:“晦气!”说完站起身,吩咐丫头:“去叫少爷。” 丫头前脚刚走,便听堂内传来一声:“本少爷在呢,姨娘有何贵干?”话音刚落,屏风后走出一人,乌帽长衣,身形倜傥,褪帽后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笑非笑十分讨人欢喜。立在一旁的丫头们不由红了脸,其中一个机敏非常,上前接过男子衣帽,温柔似水道:“少爷万安。” 吴家双子,众人皆知,论地位这兄弟二人却是天地之别。吴贯中生前器重吴韫卿,死后军权自然落入长子手中。而吴韫宁自小贪生怕死,嗜赌好色,除去长了一副好皮囊外只知花钱流水,奢靡度日,因而女人不断,在外声明狼藉。吴韫宁很少回府,黎清芬见他神采奕奕心中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道:“呦,什么风把我们三少爷送回来了?” “姨娘这话说的,我是吴家人,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样。”吴韫宁绕过屏风,随手从果盘中拿了两颗枣子丢入口中,囫囵道:“姨娘收到卢家的帖子了吧?”说完黎清芬脸色大变,他接着道:“不是后辈说话不中听,前些年咱们让卢家那般难堪,他能轻易放过咱们?你若让大哥去岂不是满堂大乱,还不如……我去!我生爱热闹,这种场合没有我怎么行,美人如云,正是我大展雄姿的时候。”他嬉笑着,好似这些话真是实打实从心底说出来的。 黎清芬正为此事发愁,铁鹰爪为了几年前吴家退婚一事对他们心存芥蒂,多年元老投奔东北,此次去否都难免让吴家下不来台,韫卿自然不能出面,他乃一军之长,卖了这个面子还不知卢鹰那老贼心里如何畅快呢,既然眼前这纨绔子弟答应揽这等麻烦,她何乐不为? 到了那日,吴韫宁一早便领着众位小厮出了门,吴家备下几箱贺礼也算仁义尽至。可这位心怀鬼胎的三少爷离府后命心腹带人先去租借区赴宴,而他却中途下了车,独自去了顺宝斋,茶楼客满,他一掷重金由店伙计引进雅间,席间有伶人唱《傍妆台》,吴韫宁品茶养神,无心听曲有心看人,一曲毕,等的人也该到了。 梧桐喜来顺宝斋听戏,这日她由洛儿陪着,进门后便听:“争名暗使贼心害,狡诈还将笑面迎。龙蛇窟,虎豹营。怎交情,哪里去求生?”她听了暗自神伤,吴韫宁迎面而来竟未发觉。 “五妹。”吴韫宁低唤一声。 梧桐这才抬头,惊道:“三哥,你不是去赴宴了吗?怎还在这?” 吴韫宁狡黠道:“守株待兔,准备擒你跟我同去。”说着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顺宝斋,方才送礼的车已经侯在门口了。“这……”梧桐一时晃神,吴韫宁不由分说将她带上了车。洛儿惊慌失措,忙道:“不行的,三少爷,夫人知道要骂的。” 梧桐知道三哥这说风是雨的脾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我陪你去可以,姨娘怪罪下来你担着。”吴韫宁大方答应。 三人到了租借区的饭店正逢婚典开始,新派婚礼梧桐从未见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新娘子穿一身白衣,可那纱衣竟那般好看,纯白如雪,宛如天上的仙女,卢蔓菁俊俏的脸庞被婚纱趁得愈发玲珑可人。新郎官背对着她,她看不真切。新人双方换过戒指众人一片欢呼,梧桐跟着鼓起掌来,被大家簇拥着离新人越来越近。 新郎转身向诸位鞠躬,抬起头眼前茫茫人海,四处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可这场婚姻却不是他盼望的样子,他的眼睛略过众人欢欣雀跃的脸,然后看见了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孤傲清冷,一副不容侵犯。明眸深如潭,让他不能自拔。奚锦榕从未想过会在婚礼现场再次遇见她,这个自己念念不忘的女子。 梧桐愣在原地,人海一拥而上,大家争着去沾染新人的喜气,她却越退越远。她低声吩咐洛儿:“去找三少爷,告诉他咱们先回去了。”洛儿走后她疾步离去,生怕被奚锦榕认出来,穿过华美绝伦的西式长廊她独自靠在旋转楼梯的栏杆上喘气,跑得太急胸腔起起伏伏,她突然笑了起来,自己这般怎么好似做贼心虚?算这一次,也不过和他三面之缘而已。 春天好时节,眼前一片郁郁葱葱,她站在窗下好久,直到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她转过头,大方笑道:“恭喜你啊。” 奚锦榕却一点喜色也无,趁她不备拉起她的手跑下楼梯,穿过饭店后面的拱门进了西洋花园,到处围拢着高大树木,脚下簌簌声此起彼伏,他终于停下来,背对而立,轻声说:“有什么可恭喜的。”他落寞的背影在梧桐眼里是那般熟悉,他突然转过身将梧桐按在树干上,“你应该清楚,我当时为什么不愿放你走。”鼻翼轻碰,只要再近一点,一点点,梧桐却偏过头,一语中的:“你并非对我钟情,你只是想得到我。” 奚锦榕冷笑一声:“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种人。” “不然呢?”梧桐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和韫卿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上一次,你分明是想借我来威胁韫卿,你不放我走有你的理由,却绝对不关乎真心。”她顿了顿才道,“今天我才知道和卢蔓菁成亲的人是你,原来你就是西北堂溪堡的少主,可是,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免俗,你不得不承认,婚事不过是你得到天下的一颗棋子。” 奚锦榕朗声笑起来:“梧桐,你若是男人必定是我的敌人!” 梧桐道:“你错了,我若是男人当初就不会救你,连你我成对手的机会都不会留。”她说着推开奚锦榕,“回去吧,你出来时间久了总是不妥。” 奚锦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容狠辣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望着梧桐的眼睛,道:“若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放你走。”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电光火石之间清辉划过梧桐的脸,耳鬓落下一缕青丝,落在奚锦榕的掌心,他将乌发紧握在手,收起匕首,转身离去。 梧桐滞在原地,待回过神来,唤住他:“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韫卿更不会。” 奚锦榕迟疑一瞬,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立在园中,他始终没有回头,语气却柔了两分:“你答应过,若是再见为我唱一曲……今日是我大婚,你便兑现了吧。” 梧桐捏着帕子,攥出满手的薄汗,她没有回答,直到眼睁睁瞧奚锦榕越走越远,才轻轻启齿:“春光无限莺啼尽,烛光抛去流年,听廊下一滴一点一鸣,偏缝巧儿有意我无情。江上数峰平野阔,子规振翅霞云,绣一段绕梁佳期良缘,敢念在,一帆孤舟,空山寂。” ☆、【双栖蝶】 第十二章:双栖蝶 吴韫卿戎装着身,额前尽是汗珠,他把缰绳扔给副官独自进了宅院,上下打探,梧桐果然不在府中。外人皆道他那没本事的三弟只知道花天酒地,他可不这样认为,论心计吴韫宁更胜一筹。卢蔓菁和奚锦榕大婚,吴韫宁抢先出马,美其名曰替他应酬一遭,可为何偏要带上梧桐同去赴宴? 梧桐回府,一进朱门便看见吴韫卿立在亭中一副郁郁寡欢,她嘱咐洛儿略等一等她,只身绕进亭中,从后面唤他:“你不是一早便去军中处理政务了吗?怎么这时候回来?” 吴韫卿闻声回头,将她细细打量,横眉冷对道:“婚宴如何?” “热闹。”梧桐说罢坐在石凳上。 “人也见着了?” “什么人?”梧桐反问,“你是说卢蔓菁还是奚锦榕?” 吴韫卿大怒,喝道:“你明知山有虎还去凑这份热闹!” 梧桐却不动声色,缓缓道:“韫卿,你还是不信我。我若知道对方是奚锦榕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你口口声声要我等你,哪里知道不必你提醒我也会从一而终。若不是我有这份心意,这些年我早都随便嫁人出阁了,哪里还有和你重逢的机会!” 吴韫卿哑然,动了动唇将适才的怒意咽了回去。 “半月后,是一举夺下江南的好时机。”他握紧梧桐的手,“这一次,你随我一道!” 长江河口兵荒马乱,吴韫卿一心要剿下这处风水宝地才算对得起老爷子当年的名号。旗下军长宋嘉文献了一记良策,孟廷胥那把老骨头会护送堂溪堡众人和卢蔓菁回西北,他念多年旧情孤军北上,留一个不成气候的孟阆宇在此地守城,可谓将江南这口肥肉送入虎口。 “我?”梧桐还未明白吴韫卿的心意。 吴韫卿早已将她揽入怀中:“就是你。这一仗不知打到何年何月,我不会将你独自留在府中,母亲一直对你心存芥蒂,明里暗处在你身上算计了不少东西,我前脚一走后面她便会处处针对你。这一趟,你务必跟我一起,战事一平我便笑道:“我早都想到此处了。不瞒你说,家有贤妻,其母家是声名鹊起的辛家,岳父许诺遣兵三千供你我调派。”说罢他轻声吩咐家中小厮:“去把少奶奶叫下来,问她可收拾妥当?”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下楼声,只瞧楼梯上袅袅走下来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子,头戴西式礼帽,身穿水青色洋式礼裙,手持一柄翠色玲珑的雨伞。身后还跟着一位眉眼英俊的男子,手拎一方行李箱。 那女子行过礼,道:“辛蕊见过司令。” 吴韫卿挥手示意她起来,对宋嘉文道:“怎么赶这空当出门?可否安全?” 梧桐一直女扮男装跟在吴韫卿身后,听闻动静抬了抬眼睛。听宋嘉文道:“战事难平,我命人先行,带她去九江暂避,哪怕不安全也比在澜山坐以待毙强。孟阆宇那帮老贼使出浑身解数,唯恐天下太平。”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8 章 吴韫卿叹了口气,缓缓道:“有心了。” 梧桐心里一暖,她与宋夫人皆是幸运的,毕竟在大战前夕他们都被爱人视为珍宝,好好爱惜生怕不测。这天下是属于男人的,四方割据,一再劝慰却毫无用处,见不到他的人梧桐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安生。村中的医疗队在营帐里挑灯夜战,梧桐连日未阖眼,这日借着昏黄的油灯倚在帐中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醒过来发觉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毛毯,她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在吴韫卿怀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身上那件军装沾了许多血渍,星点的红落在她的眼睛里涌起一股苦涩,她迟疑着揉了揉眼睛,生怕把他吵醒。 可他毕竟长在军中,哪怕在睡梦中也能对周遭动静了如指掌。 他收紧臂弯,道:“别动。伤兵有医疗队在,你别去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我一会儿。” 梧桐只好老实下来,缩在他的怀里。她伸手摸/他下巴上的胡须,突然心疼不已。她将毯子往吴韫卿身上盖了盖,道:“你可听我唱一曲?” 吴韫卿笑了笑,像个婴孩儿,一把攥住她的手道:“好,我也累了,听一听解解乏。” 外面的狂风和暴雨似乎小了下来,马声嘶鸣,铁蹄踏过泥浆,一道道捷报传来,湖北军区的救援已到,正赴前线。吴韫卿含笑挥手命人下去,专心听梧桐轻唱。 一道婉转传入耳中,周遭的喧闹都静了下来,只因这一首静心的曲调,飘扬飞进了每个人心中,医者温柔的手触摸着结痂后的伤疤,营地里的嘈杂不见了,战士们闻声想起了家。梧桐唱罢靠在吴韫卿怀里,小声道:“韫卿,这一仗你定要凯旋才行,我等你娶我进门。” 吴韫卿真的太累了,含糊着答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便睡着了。 ☆、【塞外城】 第十三章:塞外城 宋嘉文手下师长通报,宋夫人在前往九江的路上下落不明,一路护送的军师方逸莛也不知所踪。吴韫卿听到消息后马上派人沿途寻找,最后却查无所获。 连续大雨,南方潮湿,军中出了湿疹,物资不全药物供给不上,士气渐渐低靡。吴韫卿本想着依仗辛家供给的三千大军突破重围,谁知道宋嘉文突然收到消息,三千军被辛老爷子一语收回。 吴韫卿警觉辛家有问题,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冯瑾安身上。毕竟家中吴芸远嫁江西,说起来他们还是亲戚,生死关头他不会不帮,于是亲自写了书信命人交予妹妹吴芸,望能将本意代为传达。 此时孟廷胥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吴韫卿乘胜追击摆脱最后一点困难就能一举将他擒住。未成想堂溪堡和卢鹰携手反击,将他们逼进了山谷中央,瞬间成四方拥塞之势。西北方面虽然伤亡惨重,物资储量却十分充盈。吴韫卿派人打探,谁知道竟是冯瑾安做的好事! “混账!”吴韫卿大怒,将通传密文丢入火中,“冯瑾安依靠我才有今天,如今却要认贼作父妄想扳倒我,笑话!” 宋嘉文狠道:“看来我们是让人算计了。” 粮草只能供应七天,梧桐深知大事不好,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跟半月前我军斗志高昂相比,目前有种偃旗息鼓的败绩。女子无法谋划大事,她只能背地里打探,军中子弟看在司令的面上礼让三分,只好从实说来。 原来孟廷胥背后有堂溪堡撑腰,堂溪堡与东北西北两方交情慎密,连日来三方势力共同协助孟廷胥才使得吴韫卿节节败退,加上军长宋嘉文自家失火,殃及全军不仅缺失三千援军,夫人至今音信全无。 “堂溪堡?”梧桐独自在帐中将战事从头至尾想了一番,唯一能确定的是堂溪堡才是罪魁祸首,可它为什么这么做呢? 孟廷胥果然是一只贼狐狸,出其不意半夜突袭,放火烧了大营的粮草药物。梧桐在茫茫火海里惊醒,四周一片“来人啊,救火啊”的呼喊声,浓烟呛鼻,她跑出营帐,外面是人间炼狱,赤色蔓延,她努力找寻吴韫卿的营帐谁知背后遇袭,马声嘶鸣,她猛然回头,马背上的男子捞起她的身体将她顷刻间掳去。 梧桐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老老实实坐在马背上,生怕背后那把冰凉的匕首刺进身体要她死不瞑目。身下的骏马发了疯似的驰骋,速度快得惊人,她抱紧马脖子听着耳边风声肆虐。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喊声越来越远,浓烟越来越浅,他们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四处融进一片黑暗,梧桐心里七上八下,对着茫茫夜色说道:“我不逃,可否将匕首移开?” 身后的人嗤笑一声,随即顺着她的意思收起匕首。 梧桐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 那人终于忍不住了,双手环上她的腰,伏在她耳边问道:“你就那么不想和我说话?” “不想。”她狠心道,“奚锦榕,我们不过三面之缘,你何必抓着我不放呢?” 原来,胆敢闯进营地掳走梧桐的正是堂溪堡的少主奚锦榕。那把火也是他怂恿孟廷胥放的,为的是调虎离山。自上海成婚后他就未曾高兴过,自己这条命是义父救的,生死听由义父,就连娶妻生子也要义父说了算,他除了拥有少主的头衔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准确说,在不远的将来他连少主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他搂着梧桐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夜幕下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他抬起头在她耳边说:“我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我不会轻易放手。”说完他狂妄的笑了起来。 “你休想!”梧桐偏过脸,“我要走了,韫卿还在等我。” 奚锦榕由不得她胡闹,反手扼住她的手腕在她耳旁轻轻呵了一口气:“你若回去,我现在就命东北西北两军取吴韫卿的首级!若是放在平时我没这份把握,但是如今吴家大军陷进山谷,四面环敌,三方背弃,粮草变灰烬,不多时就会有人禀报你在火中下落不明。梧桐,你幼年看戏,应该知道《霸王别姬》唱得结局。” 梧桐心灰意冷,茫然道:“好,我不走,只要你现在放了他们,保证他们安全无事,我跟你走。” 奚锦榕满意道:“好,成交。”说罢他打了一个响指,四周突然明亮起来,八盏灯笼将黑夜点亮,奚锦榕对其中一个道:“告诉孟廷胥可以收手了。”那灯的主人道了一句“是”便消失无踪。 其余七盏灯环绕在一辆马车周围,梧桐便是乘坐这辆车抵达了从未去过的西北荒漠。一路上她缄默不语,暗地盘算如何逃脱才能不动声色。谁知道奚锦榕将马儿交予给其中一位灯使,与她同乘,彻底掐灭了她的计划。 堂溪堡少主在上海完婚,外界一直流传着奚锦榕返回西北是如何的声势浩大,铺张浪费,没想到只用了一辆马车而已。梧桐唯一好奇的是,为何他的新婚妻子没能随行?奚锦榕仿佛猜到了一般,笑道:“卢蔓菁不是我中意的人,不配与我同行。”他说着掀开车帘对灯使吩咐道:“你们听清楚,少主夫人不是卢蔓菁,而是此时和我同乘一辆马车的女人——梧桐,要是回去有人口误小心我打烂了他的嘴!” 梧桐下意识将身体向旁边靠了靠,企图离他远一点,不知为何从奚锦榕身上她总能感觉到一股鬼魅的气息,希望是她的错觉吧。 大漠一点点近了,和江南不同,这里到处弥漫着黄沙戈壁,日头在天上仿佛离人间那么近,梧桐夜里能听见阵阵驼铃声,听奚锦榕说那是商队。西北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她却没那等闲情逸致去观赏大漠美景,她始终记得对韫卿的承诺,她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她要回去和吴韫卿成亲! 小篱笆又胡说: 鬼魅,没错!就是这个词!奚锦榕就是鬼魅,你没看错,乖女儿。 众位,这个坑虽然更新不确定吧,但我保证不坑就是了。你们也别坑我哈,多多冒泡让我心情好起来! ☆、【玉磬斋】 第十四章:玉磬斋 西北荒漠,黄沙漫映,驼铃好比苗疆的巫蛊幻术,在燥热的春日里把梧桐的思绪蒸发殆尽。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随风而来的砾石打在脸上好比冬天的寒风。 堂溪堡矗立在戈壁之间,醒目的鎏金大字让人望而生畏。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9 章 它是西北的主人,威严,肃穆。 它是西北的王者,日月之鉴,天地臣服。 梧桐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口干舌燥,奚锦榕手持茶壶,小饮饮情,悠闲自得道:“你当真不渴?”他说着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通透玉杯:“你坐过来些,我赏你一口水喝。” 梧桐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必了。” 这一路她逃了三次,败了三次,奚锦榕对她的举动默不作声,可梧桐知道他事事了如指掌。她心里着急,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眼见着堂溪堡近在眼前,她只有怄气的份。 入了山中石门,道路崎岖,戈壁岩石锋利无比,转过金色的杨树林便是堂溪堡,同中原的房屋结构相比多了一份气势磅礴,门口石狮耗尽一生完成守护的职责,有两位背刀的壮汉立在阶上,看见奚锦榕的马车忙上前一步,请安道:“少主。” 奚锦榕掀开车帘,轻盈下车,将手中砂壶递给其中一人,道:“去把玉磬斋收拾出来,从此那便是少夫人的住处,闲杂人等不准出入。”说罢转身将手递给梧桐,示意她下车。 梧桐瞧了他一眼,一声未吭,低下头撑着车子边缘,笨拙的跳了下来。她随吴韫卿出征,一直身穿粗衣,头发松垮,由一根红绸系着垂在身后,连夜赶路脸上憔悴不堪。 下车后她猛吸了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总有办法的。 进了门,是一扇石屏,屏上雕刻着佛教中的观音像,梧桐并不懂这些,但还是虔诚的双手合十,满怀诚意的走了过去。绕过石屏是一条直通正厅的小径,两旁种着几株不死的胡杨,正厅敞着门,梧桐远远便瞧见了厅内墙壁中央挂着一幅画像。 “你随我来。”奚锦榕在旁嘱咐。 梧桐心里生疑,却也学着他的样子走三步叩一次首,直到画像前跪在蒲团上又磕了三个头。礼毕,梧桐侧头问道:“画像上的是什么人?” 奚锦榕含笑道:“祖师爷刀无影,义父说当初刀无影救了堂溪堡上下五百多号人,是后世得以延续的大英雄,凡是入了我们堂溪堡的人都要将他视为神明一般供奉。”他说这话的样子难得的正经,梧桐不禁看楞了,待反应过后才发觉奚锦榕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我不是你们堂溪堡的人,根本不用行礼。”她说着站了起来。 “你忘了吗,你从今往后就是这的少主夫人了。” 堂溪堡一直是西北一霸,堡主奚垚可谓是西北之王,中原三方争持不相上下的同时西北已经完全落入了奚家的囊中。奚垚组建西北军,近年有意出山,可他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向来来去无影。由此,一切政务琐事全部交给了奚锦榕打理,奚锦榕手下化,就连自身的穿着打扮也与西北女子日益相近。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地人视堂溪堡为王室,边陲蛮荒,境外侵略,暴徒劫掠常有发生,西北的安宁全在堂溪堡的保护下得以维持。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这么多日子,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堡主奚垚和真正的少夫人卢蔓菁。奚锦榕和卢蔓菁上海成婚的场面也算是空前盛世了,怎么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呢?这其中必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小篱笆又胡说: 梧桐啊,你就从了吧,你看看奚爷千里迢迢把你绑回西北,那路费都替你报销了。 从了吧,从了吧~ ☆、【泪欲流】 第十五章:泪欲流 “混账!”帐中吴韫卿满腔怒气,挥手打翻了案上的茶杯,身后跪着乌泱泱一干人等,他恨其无用,骂道:“再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叫查无所获!那么一个大活人,一把大火难不成烧成灰了?” “是!” 众人走后宋嘉文走进帐内,几日里他也沧桑了不少,手下人报在恺州发现了宋夫人,他心生疑惑却也明白了大概,这是一场早都布好的局啊,他是被自己的岳父算计了。他手里拿着一块烧焦的帕子搁在案上:“这是在梧桐营帐外发现的,你……节哀。” 吴韫卿抬起眼睛,大怒:“你也认为她死了是不是?” 那晚孟廷胥纵火,火势迎风扩散,烧伤的士兵不下百位,近日在附近能够藏身的草垛里陆续发现了气绝的逃兵,因四方夹击,大火里被活生生的烧死,死状惨怖。梧桐至今杳无音讯,怕是不好了。 宋嘉文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好退了出去。 吴韫卿却道:“派人去四周的山谷,河水仔细找!”他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三天后,无论结果如何,返程。” 他能等到找到为止,军队不能等,伤残损失严重,这次大败始料未及,最初志在必得的气焰早已被这几日的突变磨损了。他只恨大火那日将梧桐独自留在营中,更恨自作聪明,以为将她带在身边就能避免所有危险,殊不知自己的倏忽大意就是对梧桐最大的灾难。 “梧桐,你到底在哪!”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10 章 堂上奚锦榕眉眼弯弯,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他一点驱逐的意思的都没有。 “真没想到,手握重兵的吴韫卿未曾察觉的事,寻花问柳的吴三公子竟然一眼看穿,在下真不知道是否应当高兴。”他说着饮了一口茶,抬头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子。 那人长身如玉,只笑不答。 奚锦榕冷哼一声:“看样子当日大婚带梧桐参加婚宴的主意也是出自你手了。吴韫宁,我倒是小瞧了你,你知道多少,不妨说说看。” “奚爷。”吴韫宁张口便让奚锦榕颇有些意外,以平日对他的打探来说,吴韫宁也算是自恃清高之人,虽常出入烟花之地,实则却怀抱雄图大志,因吴家长幼有别难有作为。 “我吴韫宁怎么说也是吴家正统血脉,听坊间常说堂溪堡的英雄事迹,在下佩服。尊称您一声奚爷不觉如何,倒想以此沾染大英雄的几分胆识气魄。”吴韫宁说道此处,顿了顿,才道,“奚爷气定神闲,大婚过后还有心思金屋藏娇,外人怕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此时堂溪堡群龙无首。” 奚锦榕察觉有异,缓缓道:“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吴韫宁笑道:“难道还需要我挑明了说吗?您要的是人,我要的是权,唯有吴韫卿想要人权两得,他不是我大哥,没那个资格夺我的东西,他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我想扳倒他也容易,只是……和奚爷联手更利落些,奚爷处心积虑在吴韫卿身边安插探子,不就是想扼住他的死穴吗?” 奚锦榕悠然自得的神情瞬间变化,他抿唇将茶香收入口中,喝道:“络月!” 他身后除翩翩在伺候梧桐外,其余各执掌一盏灯笼时刻待命。八位灯使四男四女,叫络月的一身素衣,与其他人不同,她面罩面纱,容貌看不真切,不知道是在避讳什么。头上一点首饰也无,听奚锦榕动了怒气,二话不说战战兢兢放下灯笼跪在地上谢罪。 “奚爷。” 奚锦榕挑眉看了一眼吴韫宁:“吴三郎的本事真是大啊,连我手下的络月都心甘情愿把实情和盘托出了?” “络月不敢。”素衣女子俯首叩头。 奚锦榕展开衣襟蹲在地上,掐住络月的下巴,狠道:“抬头!”络月的眸子里写满了害怕,她的面纱被他轻而易举的扯下:“你别以为仗着和梧桐有几分像就在我面前自作聪明,这几年我让你想办法接近吴韫卿,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原来她戴面纱是为了避讳梧桐,怕她看出端倪。 络月求饶道:“奚爷,络月身不由己。” 奚锦榕明白三分,笑道:“看来我这么多年竟养了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啊。”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吴韫宁的肩膀:“你不仅把我们络月的心轻而易举虏了去,还从她口中知道了我们堂溪堡的大事。我也不绕弯子,你守口如瓶,我给你想要的,你开个条件,只要不是亏本买卖。” 吴韫宁唇边漾开一层笑意,拱拳道:“我要吴家军!” 奚锦榕爽快道:“好。”他又瞥了一眼络月:“我不仅让你得到吴家军,我还让你抱得美人归。”他抬脚踹上络月的胯骨:“你知道的太多了,你的那张巧嘴对我威胁太大,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规矩。” 络月身子一震,她眼睛里噙着泪,佯作淡然道:“络月知道了,络月的舌头是奚爷的了。” 奚锦榕满意地笑了笑,鬼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那里头蕴含着天性暴戾,嗜血成瘾。他悠悠道:“割了舌头自己留着吧,长长记性,下次,就不是舌头这么简单了。从此你跟着吴三爷。” “络月谢奚爷不杀之恩。” 吴韫宁站在一边看傻了眼。 他早都察觉出吴韫卿和二姨娘不对劲,吴韫卿待小妹梧桐的神情更超乎寻常兄妹,梧桐走后两年吴韫卿极爱到上海戏院听戏,每每都点络月的场子,他派人打探后发觉这个络月容貌竟然和梧桐有七分像,神情动作更是十分接近,那副嗓子不仔细也听不出破绽。要不是他看事有蹊跷,巧言巧语勾了络月的魂儿,这贱人早都为主卖身投入吴韫卿的怀抱了。哪里还有他见缝插针,以此要挟奚锦榕的份。 养了不成气候的奴才容易坏大事啊。 可哪怕犯了大忌,毕竟养在身边十几年,为此要了舌头也不至于吧。 想到此处,吴韫宁问道:“少了络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奚锦榕扫了一眼跪在角落里的人,冷道:“谁说不用她了?没了舌头正好解我一桩心事,吴韫卿在江西搜查梧桐的下落,他不是找不到人不罢休吗?我就如他所愿!络月,你现在就去江西。” 小篱笆又胡说: 本来因为输液打算断更一天,结果回来实在是想写,于是就爬起来更新了。 吴韫卿要遇到大灾了! 奚爷养一个长得和梧桐一模一样的人在身边,看来密谋了很多年啊,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吴韫宁耽搁了进程~唉~金络月是泪欲流不敢流! ☆、【昭君曲】 第十六章:昭君曲 堂溪堡堡主奚垚至今未曾露面。 和奚锦榕在上海成过亲的卢蔓菁不知所踪。 少夫人和堡主都不知去向,堂溪堡的人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梧桐独自坐在廊下想着这些事,也不知道韫卿如何,找不到自己他定要发疯的,可惜她如今困坐愁城,连封口信都传达不了,只有干着急的份。 她站起来缓缓向堂溪堡西门走去。 大宅坐落在山谷中央,有东西南北四门守卫。堂溪堡背靠一方戈壁,绕过戈壁是一座石窟,据翩翩说那里是堂溪堡的禁地。 整座宅子西门把手最弱,围墙也比其他地方略低一些,若是时机恰当倒是能从这里逃走。梧桐正在心里盘算恍然瞥见了西门旁的围栏,她走近了些,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狗正虎视眈眈的瞧着她,狗的眼睛里蹭蹭燃着火红的光,梧桐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脚踩石阶向后倒去。 竟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奚锦榕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良久,瞧她一副心事忡忡,模样可人,便未忍心惊扰。这会儿英雄救美他心里大喜,哈哈笑道:“梧桐,你害羞起来真是让我爱不释手。”他胳膊紧紧箍着梧桐的细腰,无论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只好扬起脖子喝道:“你放开我!” 奚锦榕今日心情大好,不与她计较,戏谑道:“你的骨气倒像是我饲养的那匹小烈马。” 梧桐瞪他一眼,道:“你这是骂我是一个小畜生?” 奚锦榕放开她,正色道:“非也。”他跳上围栏坐在上面俯视梧桐:“训诫畜生用鞭子,俘虏人心用真情。畜生若得不到我宁可毁了它,人嘛——”他瞧了一眼梧桐把话咽了下去,转而道:“你鬼鬼祟祟处心积虑摆脱了翩翩跑到这儿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我饲养的这两匹西域野狼?” “狼?”梧桐依言看向围栏中的大狗,疑惑道:“这是狼?” 奚锦榕翻身跳进围栏中,野狼嗅到人气猛然扑了过来,他却不躲,蹲在地上等着野狼的袭击,梧桐捂着嘴吓得说不出话来,谁知道那两只狼一前一后扑到奚锦榕身上,不停的用舌头舔/他的脸,一副遇到恩人的喜悦。 梧桐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如释重负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们要吃了你。” 奚锦榕拍了拍其中一只狼滢亮的皮毛,转身道:“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你在担心我吗?”见梧桐不语,他又道:“你不答我就姑且这样认为了。”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南塘秋 作者:林蓠 第 11 章 他从怀中掏出一团用纸包好的东西,梧桐嗅到一股膻气,定睛一看,包裹的竟是羊肉,奚锦榕把肉搁在地上,野狼顿时扑过去,利齿撕扯着血肉,周遭弥漫着一股杀戮的味道。 奚锦榕喂完这两匹心头肉之后翻出围栏,站在梧桐身前,定睛道:“我猜,你来西门是探风的。” 梧桐做贼心虚,转过身不愿看他。 奚锦榕却婴孩儿般笑起来:“看来,我猜对了。”他说着走到西门,抬手将门闩卸了下来,推开门做请状:“走吧,你只要走得出去我便再也不找你。” 夜色朦胧,朱色西门,金漆兽面锡环,门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黑漆漆的让人打心里可怖。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想尽一切办法都逃不出去,如今就算明知无果也要争一次。 奚锦榕见她面露坚定,又道:“你趁早死了逃出去的心,东南西北虽然西门最薄弱,可这两头野狼是摆设吗?没我的命令出入西门野狼第一个扑上去将他碎尸万段。梧桐,走吧。”他说着推开了另一扇门。 迈过眼前的门槛就是自由的世界,只要她出去了,快马加鞭赶到江西便能见到他,韫卿,你等等我。 梧桐心里一横,昂首挺胸走向西门。 鎏金的古铜离自己越来越近,咫尺之距,然后她听见了奚锦榕无情地说道:“走出去又怎样,吴韫卿在江西已经撤兵了。” 她的心死了,堪比万念俱灰。 她不信,强装冷静,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吴韫卿带着他的吴家军走了,从江西撤兵回上海了!梧桐,他没等你。你是生是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时半刻的事,时间久了他就能把你忘了。” “胡说!”梧桐对上他的眼睛,“你胡说!我们分开两年,这两年他都没忘,怎么会在这短短几天把我丢下不管!”她说着冲向西门,外面空旷无垠,穿过树林,穿过戈壁,穿过沙丘和荒漠,将一切荒凉抛向脑后她就能见到韫卿了,她要问清楚,他为什么撤兵,她失踪了,不见了,他怎么能撤兵! 朱门哐当一声,重新合上。 奚锦榕冷着脸站在门前困住梧桐,天边一道闪电,暴雨在芒种时节说下就下,梧桐的身子在雨中淋湿大半却固执得不肯上前一步。奚锦榕站在门廊下,忍着心中的怒气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梧桐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悠悠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韫卿不会弃我不顾的。” 奚锦榕抬起梧桐的小脸,她满脸雨水,眼睛里湿漉漉的,他盯着粉红的唇瓣,俯下身吻了下去。梧桐还来不及去想,去分辨虚实就被唇上的温热搞昏了头。她在哪?西北还是江南?他是谁?是青梅竹马的韫卿还是郊外偶然相救的奚锦榕?这一定是梦,梦醒了她还在旧年的江南水乡,娘亲还在,父亲还在,大哥一身戎装从军中回来,三哥唱着小曲神色从容,她和芸姐姐,霜姐姐站在一起唱民谣,她并不懂唱得什么,只是心里欢喜,欢喜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 小篱笆又胡说: 奚爷!加油!!! ∝╬══→∝╬══→∝╬══→∝╬══→∝╬══→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sit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第 11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