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清辉(女尊np)》 第一章 第一章 穿成恶毒反派 灯火如豆。 洛舒窈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扫过房间,然后猛地一惊。 内室的软榻上,一个年轻郎君被绑着双手,半靠在那里。他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嫁衣,料子华贵,绣工精致,却被撕扯得破碎不堪,雪色颈侧一片绯红,像是被酒气蒸出来的,却又倔强地不肯低头。 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清冷的面容越发苍白。 嫁衣下摆铺在青砖地上,像一滩被揉碎的雪里红梅。 她第一次见到他,竟有一瞬被惊艳得怔住。 他的唇瓣泛着被用力咬过的淡红,洇出几分破碎的艳色。 但那双漆黑的眸子正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是压抑的愤怒和屈辱。 墨睫纤长如霜覆的蝶翼,沾着未干的湿意——许是被迫梳妆时溅上的水,又或是无人窥见的隐忍泪光,此刻凝在睫尖,像易碎的冰珠。 洛舒窈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头痛渐渐平息,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穿书了,穿进了一本她刚看完的女尊小说里,成了里面和权臣女主作对的同名恶毒反派。 更要命的是,原主刚刚做完书中最恶劣的一件事:强抢了原女主寒江雪的未婚夫——谢无暇。 原主看见此人白衣出场,清冷得像远山初雪,便心里发痒,仗着权势想收入后院。寒江雪和谢无暇虽然尚未见面,但有少时婚约在身。原主向来嚣张跋扈,听说此事后,竟也不在乎,强上谢家棒打鸳鸯,作废婚约,将人强要了来。 且原主恶趣味发作,不是明媒正娶,却特意命人给他穿上了嫁衣——那是原主早就准备好的,本想着哪天看上哪个美男子,就让他穿着嫁进洛府。 原主本打算今晚就将他生米煮成熟饭,让寒江雪就算想要也要不回去。 虽说寒江雪现在还籍籍无名,但未来可是要将她碾落成泥的狠角色。 而现在,原主消失了,换成了她。 他双手被朱红绳缚在身后,绳结勒得极紧,腕骨处已经泛出青紫,却仍旧逼得他不得不微微前倾。那一点被迫敞开的弧度,像雪地里被折断的枝,脆弱又锋利。 谢无暇抬眼,黑眸里结着冰,声音却低得近乎耳语:“洛舒窈,你看够了么?” 那嗓音本就清冷,此刻带着一点沙哑,带着危险的涩意。 洛舒窈喉头一紧,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被咬破的唇上,那点血珠已经凝成暗红,像坠了一粒朱砂。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稳,却仍旧透出一点暗哑:“没看够。” 谢无暇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那便继续看。反正今夜之后,这身子也由不得我了。” 他故意把“身子”二字咬得极轻,却像钩子,一下一下勾着人心魄。 “洛大娘子这是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还是在思考该从哪里下手?” 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锁骨若隐若现,在烛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眼见谢无暇像一只发怒的牙尖嘴利的小兽,洛舒窈只好从欣赏中抽出心绪,安抚他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谢无暇打断她,“不是要碰我?那洛大娘子费尽心机把我抢来,还让人给我换上这身衣服,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想看看我穿着嫁衣的样子?” 他说着,轻轻扯了扯身上的红色衣料。那动作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意味,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艳丽。 “我穿得可还合你的心意?” 洛舒窈只是静静看了他片刻,然后缓缓走上前。 谢无暇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她在他面前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腕上的绳结,声音更低:“这绳子勒得疼么?” 谢无暇指尖一颤,“你亲手绑的,现在问我疼不疼?” 洛舒窈没接话,指尖沿着绳结慢慢摩挲,像在确认结扣的松紧,又像在描摹他腕骨的形状。那动作极轻,轻得像羽毛拂过。 谢无暇的呼吸微微一滞。 “疼就说一声,“她抬眼看他,柔情似夜里化不开的墨,“我解得开。” 谢无暇盯着她,唯恐又被她的容颜所骗,眼底那层冰终于裂开一道缝,声音低得近乎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舒窈没立刻答,指尖却顺着绳结往上,极轻地擦过他腕内侧最敏感的那一小块皮肤。 谢无暇脊背绷得笔直,一股细微的战栗从那处皮肤蔓延开来,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不堪的声音。 这个女人…她是故意的。 “我想干什么?”洛舒窈轻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想先把你这身衣服烧了。” 她顿了顿,在他的眼角泛起微红之际,指尖停在他锁骨那道被金线勒出的红痕上,极轻地按了按:“然后给你换一件干净的。” 谢无暇喉结滚了一下,声音几乎听不见:“你…” 她指尖终于落到绳结上,慢条斯理地解开,动作轻得像在拆一封情书。绳子一圈圈松开,露出底下深紫交错的勒痕。 洛舒窈垂眸,指腹极轻地碰了碰那最深的一道,叹了口气道:“疼么?” 谢无暇没说话,只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的手腕在她指尖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那过分轻柔的触碰。 洛舒窈却像没看见,自顾自道:“尚且忍一忍。之前是我醉了,现下…我清醒得很。” 她说着,终于将绳索完全解开。 谢无暇的手腕上露出更明显的勒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细密的血珠。洛舒窈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想去碰,却被谢无暇躲开了。 “别碰我。”他的声音很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洛舒窈收回手,站起身退后两步,给他留出足够的距离:“抱歉。” 这两个字说得太过真诚,让谢无暇愣住了。他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发现她的眼神里竟然真的有愧疚。 这和他听说的那个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丞相独女,除了外貌确实如传闻中一样天人之姿以外,其他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 “谢公子,我知道我今日做的事很荒唐。“她缓缓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碰你,更不会伤害你。” “保证?“谢无暇冷笑,“你的保证值几个钱?” 洛舒窈认真地看着他,“我今日确实做了糊涂事,但我现在清醒了。谢公子,我不会碰你,这是我的承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谢无暇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那你把我抢来做什么?” 洛舒窈刚刚才想好说辞。 “我倾慕你的才华。“洛舒窈斟酌着用词,“不日便是科举,我想邀你做我的谋士,好让我作成锦绣文章。邀请的方法虽然不对,但我的目的是真的。等科举结束,我会亲自将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寒家。” 谢无暇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轻笑出声:“倾慕我的才华?洛大娘子,你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清冷的眸子像是要看穿她:“你看我的眼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冷:“你看上的,不过是我这张脸罢了。” 洛舒窈被他说得一愣,随即坦诚地点头:“谢公子说得对,我今日确实是被你的容貌所吸引。但看上你的脸和请你做谋士,并不冲突。” 谢无暇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反而一时语塞。 “所以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轻声说,眼神里带着几分自嘲,“无论你是真的想要我做谋士,还是只是想玩弄我,我都只能留在这里。” “我会守住你的清白。“洛舒窈认真地说,“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等时机合适,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还是完璧之身。” 谢无暇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是我的错。“洛舒窈说,“是我把你拖进这个泥潭的,我就有责任把你救出去。” 她转身走向门口,吩咐守在外面的小侍:“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男装,要上好的料子,送到这里来。还有,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小侍应声退下。 洛舒窈回头看向谢无暇:“衣服很快就送来,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换好衣服,我再带你去玉尘院。那里清静,不会有人打扰你。” 谢无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谢无暇才缓缓开口:“你刚才说,要送我回寒家?” “等时机合适,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去,并向寒家道歉。”洛舒窈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又抬眼看向她:“你把我强抢来,还让人给我换上这身衣服。这消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我被你抢进了洛府。你觉得寒家还会要我?就算寒氏娘子愿意,她的家人也不会同意娶一个被你……” 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像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洛舒窈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得像三月的春水,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只是那样看着。 谢无暇忽然觉得喉咙更紧了。 她那双眼睛…太过温柔。 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也不是玩弄猎物的戏谑,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包容的温柔。像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接住。 这让他更慌了。 京城里那些权贵娘子看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温柔、欣赏、带着几分志在必得。他谢无暇虽然出身不高,但这张脸,偏偏长得太过招人。 从十五岁起,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他一概拒绝。 因为他有婚约在身,因为他要守礼,更因为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可现在,洛舒窈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更加…真诚。 真诚得让他几乎要相信,她真的不会伤害他。 耳根先红了,那点绯色从耳垂一路蔓延到颈侧,像被烫过的雪。他咬着嘴唇,咬得那点淡红都泛了白,睫毛颤得厉害,像蝶翼沾了水,怎么也飞不起来。 他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像实质的触碰,烫得他想躲。 可他不能躲。 他被困在这里,被困在她的目光里,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玩弄过…”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看到她的眸色深了深,像夜色里突然涌起的暗流。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她会扑过来——就像传闻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洛舒窈会做的那样。 可她没有。 她只是继续那样温柔地看着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这反而让谢无暇更加不安。 因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双眼睛太深了,深得像藏着什么秘密。明明是温柔的,却又让他心跳加速,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说完这三个字,他猛地垂下眼,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羞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料,指节泛白,像要把那身嫁衣撕碎。 他的喉结滚了好几下,像是在强压着什么情绪,呼吸也乱了节奏,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的侧脸、他的颈侧、他攥紧衣料的手。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得让他几乎要逃。 可他不能逃。 他谢无暇一生清白,连被人多看一眼都觉得不适,此刻却要在这个女人面前,穿着这身羞耻的嫁衣,说出这样屈辱的话—— “…的男人。” 最后这三个字说得更轻,轻得像风一吹就散了。 说完,他别过脸去,不肯再看洛舒窈,下颌线绷得笔直,透着一股近乎决绝的倔强。那点红在雪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像被人狠狠羞辱过后留下的印记。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耳根通红、睫毛颤抖、咬着唇说不出话——这都是他最讨厌的姿态。 可他控制不住。 谢无暇自幼知道,自己这张脸是双刃剑。他向来冷着脸,就是为了让人知难而退。 可现在,他所有的防备都被撕碎了。 他穿着嫁衣,被绑在这里,在她面前说着这样羞耻的话,还控制不住地脸红。 他谢无暇自幼清白,连”男女之事”四个字都不曾在人前提起过,此刻却要亲口说出自己被”玩弄”。 这两个字,比这身嫁衣更羞辱他。 他忽然想起街上那些娘子们的议论:“谢公子若是肯低头,那该是何等风情?” “就是太冷了,若是能看他红着脸的样子,只怕一半的娘子都要疯。” 他当时只觉得可笑,觉得那些人肤浅下流。 可现在,洛舒窈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进眼底。 谢无暇忽然觉得,比起被强占,这种被温柔注视的感觉,或许更加危险。 因为后者,会让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处境。 会让他差点…相信她。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记住: 洛舒窈是个危险的女人。 无论她现在看起来多么温柔,她依然是那个把他强抢来、让他穿上嫁衣的人。 他不能被她的温柔迷惑。 绝对不能。 他定了定神,接着道:“你真的以为,只要你说我是清白的,别人就会相信?” 谢无暇看着她,“我被你抢进洛府,在你房中待了一夜。就算你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人认为你是在遮掩。况且…”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自己的嫁衣上:“你让人给我穿上这身衣服,这本身就是一种宣示。外人只会觉得,你已经把我当成了你的人。” 洛舒窈沉默了片刻:“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洛舒窈真诚地注视他的眼睛,“谢公子,我洛舒窈,一向言出必行。” 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下钉进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侍端着衣服和热水进来了。 “大娘子,衣服和热水准备好了。” “放下吧。“洛舒窈说。 小侍放下东西,恭敬地退了出去。 洛舒窈转身看向谢无暇:“你先洗漱换衣,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她走出内室,带上了门。 谢无暇垂眸,看着腕上那圈深紫交错的勒痕,指腹极轻地摩挲,像在确认那疼痛是否真实。 疼。 洛舒窈转身离开时,红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点几不可闻的风。那风掠过他裸露的锁骨,像一簇火,烫得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以为今夜会更难堪。 他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被撕碎最后一点尊严,被强行按在这张软榻上,被迫承欢,被烙上洛舒窈的印记。他甚至想过,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便咬舌自尽,也绝不让她得逞。 可她没有。 她蹲在他面前时,指尖的温度透过绳结渗进来,像雪夜里突然递来的一盏暖灯。她解绳结的动作慢得近乎折磨,却又轻得…像怕弄疼了他。 “疼么?” 这两个字问得太轻,轻得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谢无暇几乎想冷笑出声。 疼?当然疼。 他谢无暇自幼读圣贤书,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指尖都不曾碰过旁人。少时婚约在身,他守礼守得近乎刻板,连寒江雪的画像都不曾多看一眼。他以为自己会一生清冷,辅佐明主。 可一夕之间,他成了别人笼中雀,成了洛舒窈的玩物。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他恨。 恨到指尖发抖,恨到血液里都灌满了冰渣。 可当洛舒窈说“我不会碰你”时,当她说要送他“完璧归赵”时,当她退后半步,给他留出足够呼吸的距离时,那恨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缝里漏进一点光。 他不知道那光是什么。是屈辱后的喘息?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只知道,当她的柔荑擦过他腕内最敏感的那一小块皮肤时,他竟生出了片刻失神。那一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从那处皮肤蔓延开来,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那一瞬,他甚至想:如果她真如传闻中那般粗暴、那般蛮横,或许他反而能痛快地恨下去。可她偏偏…给了他台阶。给了他体面。给了他一种近乎荒谬的、被尊重的错觉。 这比强占更可怕。 因为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人。 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慈悲?她到底是想毁了他,还是…真的想护住他? 谢无暇闭了闭眼。 烛火晃过他眼底,像一柄极薄的刀,把那一点混乱的情绪一层层削开。 他忽然想起她最后那句话:“我洛舒窈,一向言出必行。”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可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近乎荒唐的念头: …如果她真的说到做到呢? 如果她真的能在科举结束后,把完好无损的自己还回去呢?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明。 可心口那一点钝痛,却像雪里埋了火,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抬眼,看向门口那道已经远去的方向。 洛舒窈。 …你最好,真的说到做到。 否则—— 他低低地、极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否则,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也绝不让你如愿。” 烛火”啪”地炸了一声。 像某种东西,在他心底悄无声声地裂开。 ----- 约莫一刻钟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谢无暇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青色丝绦,长发用简单的木簪挽起。洗去了脂粉和屈辱,他整个人又恢复了那股清冷出尘的气质。 只是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几分警惕和疏离。 “走吧。“洛舒窈轻声说,“我带你去玉尘院。” 谢无暇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洛府的回廊里,月光如水,洒在青石地面上。 洛舒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谢无暇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人,不能让原主犯下的错,毁了他的一生。 也要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伤害他。 至少她洛舒窈不会。 第二章 玉尘院在洛府最僻静的东南角,三面环竹,一面临水。 月色如水,竹影婆娑,倒映在院中的小池上,平添几分清幽。 洛舒窈走在前面,谢无暇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谢无暇低着头,白色的长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他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被绳索勒出的痕迹在袖口下若隐若现。每走一步,衣料摩擦过伤口,都会带来细微的刺痛,提醒他今夜的屈辱。 可他不能示弱。 他的步伐尽量保持平稳,不让前面那个女人看出任何破绽。 只是偶尔抬眼看向前方那道红色身影时,眼神会变得复杂。 洛舒窈的背影在月光下很好看。 红衣如火,长发用一根簪子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细腻的颈项。她走得不快,似乎是在照顾他的步伐,偶尔还会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跟上了。 每一次回头,那双眼睛都是温柔的。 温柔得让人想相信。 谢无暇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 谢无暇咬了咬唇。 不能信。 绝对不能信。 “到了。“洛舒窈停下脚步,推开院门。 院中点着几盏灯笼,将室内照得通明。正房里收拾得很整洁,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床榻上铺着新换的被褥,散发着淡淡的日晒香气。 “这里平日无人居住,但我让人打扫过了,该有的都有。”洛舒窈转身看向他,“你若需要什么,可以吩咐门外的小侍。” 谢无暇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院子。 很清静,很雅致,就连摆设都透着一股书卷气,不像是女子的闺房,倒像是专门为读书人准备的居所。 “洛大娘子就不怕我逃走?”他忽然问。 洛舒窈看着他,坦诚地说:“怕。” “但我不会派人看着你,那样太失礼。”洛舒窈顿了顿,“我只能请你相信,留在这里,对你我都好。” “失礼?”谢无暇揶揄道,“你把我强抢来的时候,可没想过什么失礼。” 这人是真记仇,嘴上也不饶人…… 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洛舒窈心里想笑,忍了忍不住上翘的嘴角,沉默片刻,:“是我的错。” 她没有辩解,没有找借口,只是这样承认了。 谢无暇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会尊重你。”洛舒窈道,“谢公子,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我只能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说得很诚恳,眼神也很诚恳,甚至连语气都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就像她才是那个处于弱势的人。 他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那个把他抢来的人,明明她有权有势,为什么反而像在求他?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迈步走进院子:“我会考虑的。” 洛舒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就好。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洛舒窈猛地回头,看到谢无暇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谢公子!”她几乎是冲过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无暇还惦记着女男大防,本能地想躲,手抬起来推她,却软得像没了骨头,只是虚虚搭在她肩上,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他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她怀里,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又急切地因为女人的触碰而想挣扎着离开这个怀抱。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烫得他浑身一僵。 “别…别碰我…”他下意识地挣扎,想从这个过分柔软的怀抱里逃开。 可身体太虚弱了,连挣扎都显得无力,反而像是在她怀里扭动,那点挣扎的动作,倒像是某种暧昧的磨蹭。 谢无暇咬紧牙关,羞愤欲死。 他从小到大,别说被女子这样抱着,连手都没被碰过。此刻却软在洛舒窈怀里,任由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被她的气息包围—— 这比穿那身嫁衣还要羞辱。 “别动。”洛舒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点无奈,“你现在这样,摔下去会更麻烦。”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在他颈侧,痒痒的,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暧昧。 谢无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太烫了。 洛舒窈的手碰到他的额头,烫得惊人。她眉头紧皱,手掌贴着他额头,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像在确认温度。 那点摩挲,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谢无暇呼吸一滞。 “你发烧了。“她低声说,手从他额头滑到颈侧,又探了探,“烧得很厉害。” 她的指尖滑过他颈侧时,碰到了那里敏感的皮肤。谢无暇浑身一颤,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我去叫大夫。”洛舒窈说着,要扶他往床边走。 “不…不要…”谢无暇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她的衣袖,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别让外人看到…我这样…”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浑身无力,还软在一个女人怀里—— 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他谢家的清白何在? 洛舒窈动作一顿。 她低头,看到谢无暇正咬着嘴唇,那双清冷的眼睛此刻因为高烧而显得迷离,眼尾泛着一点病态的红,睫毛因为难受而微微颤抖,沾着细密的汗珠。 他抓着她衣袖的手,手指收得很紧,指节都泛了白,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气维持着自己的骄傲。 他今夜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又被穿上嫁衣羞辱,还被绑了那么久,手腕上的伤口到现在还在渗血。身体早就撑不住了,却一直硬撑着,不愿在她面前示弱。 可他宁愿硬撑着,也不愿在人前暴露软弱。 洛舒窈心里对这个纸片人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好,我不叫大夫。“她轻声说,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但你得让我帮你。” 谢无暇没有力气再拒绝,只能闭上眼睛。 长睫垂下来,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更显脆弱。 洛舒窈扶着他往床边走。他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身体的重量压下来,带着病态的热度。每走一步,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贴得更紧,白色的衣襟蹭着她的红衣,像雪融进火里。 到床边时,谢无暇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床上。 他的长发散开,凌乱地铺在枕上,衣襟因为挣扎而敞开了些,露出白皙的锁骨,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下来,顺着颈侧的线条一路向下,没入衣襟深处。 洛舒窈从香艳中移开视线,“你先躺着,我去准备些东西。” 她快步走到门口,对守着的小侍低声吩咐:“去准备冷水、干净的帕子,还有退烧的药材。动作快些,别让人注意。” “是。“小侍应声退下。 洛舒窈回到房中,看到谢无暇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眉头紧皱,嘴唇抿得很紧,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手指刚碰到,谢无暇就猛地睁开眼,他依然警惕,像受伤的小兽,本能地想要反抗。 “是我。”洛舒窈轻声说,手掌覆在他额头上,“别怕,我只是想给你降温。” 谢无暇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辨认她是谁。高烧让他的意识有些混乱,眼前的人影模模糊糊,只能看清那双温柔的眼睛。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重新闭上眼。 洛舒窈以为他还要为了清白挣扎,此刻见他妥协,松了口气。 很快,小侍送来了冷水和药材。 “少主要不要奴侍留下来帮忙?”小侍雾茸眼珠一转,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谢公子这样,您一个人照顾怕是忙不过来。况且女男授受不亲……奴侍伺候人的手艺还算不错,能帮少主分忧。” 雾茸说着,目光已经飘向床上的谢无暇。 那人此刻病着,衣襟半敞,长发凌乱,脸颊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偏偏眉眼依旧清冷,那种病态的美艳,确实会看得女人心痒难耐。 雾茸压碎了银牙,这个狐媚子…… “不必。”洛舒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你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玉尘院。” 雾茸一愣:“可是少主…” “下去。”洛舒窈转头看他,眼神冷了几分,“我的话,你没听清?” 雾茸被她的眼神看得一凛,连忙低下头:“是,奴侍告退。”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忍不住回头剜了谢无暇一眼。 洛舒窈等他走远,这才关上门,转身回到床边。 她知道雾茸那点小心思。洛府的下人里,不乏想要攀高枝的,遇见她,能一举从小侍变主子,更是蠢蠢欲动。 她坐在床边,拧干帕子,轻轻敷在谢无暇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谢无暇颤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 洛舒窈还以为他要继续挣扎——像之前那样,宁愿难受也不肯让她靠近。 可谢无暇只是微微动了动,并没有推开她。 洛舒窈松了口气。 看来他是真的难受到极点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用另一只手拧了条新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颈侧和手腕,带走皮肤上的热度。 谢无暇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说“别碰我”。 他也不想妥协的。 可身体太难受了,那种烧灼般的热度从内而外地侵袭着他,让他连保持清醒都很困难,更别说去拒绝那些能让他舒服一点的触碰。 而且… 她刚才拒绝了那个小侍。 谢无暇意识模糊,但那句“不许任何人靠近玉尘院”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她在保护他。 不让外人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下人靠近他。 他任由洛舒窈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带走那些让人难受的热度。 那些触碰,温柔得让人想要依赖。 突然的冰凉的触感让谢无暇颤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 “忍一忍,很快就会好。”洛舒窈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像在给他力量,“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谢无暇的手指没有抽回来。 或许是因为太难受了,或许是因为意识模糊,他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很温暖,很柔软,传递过来的温度让他混乱的意识稍微清明了一点。 洛舒窈用另一只手给他换帕子,动作很轻,轻得像怕弄疼了他。帕子敷在额头上,她又拧了一条,轻轻擦拭他的颈侧和手腕。 指尖碰到他锁骨时,谢无暇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难受,又像是…别的什么。 洛舒窈以为是弄痛了他,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动作,只是更加小心了些。 她的指尖沿着他的锁骨轻轻擦过,带走皮肤上的热度。那动作很轻,很慢,却莫名地带着一点暧昧的意味。 谢无暇咬紧嘴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可身体太敏感了,每一次触碰都像过电,酥麻的感觉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让他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他想推开她,想让她别碰自己,可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任由那种陌生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触感一次次袭来。 “别…别碰了…“他终于忍不住,“求你…” 那声“求你”说得极轻,带着一点破碎的哭腔,像是被逼到了极限。 洛舒窈的手停在他颈侧,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 “对不起。”她轻声说,“但我得给你降温,不然烧会更严重。”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忍一忍,很快就好。” 说完,她继续动作,只是更加温柔了些。 药终于煎好了。 洛舒窈端着药碗走到床边,扶起谢无暇:“先喝点药。” 谢无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药碗,下意识想躲。 “乖,喝了就不难受了。”洛舒窈一只手扶着他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端着药碗递到他唇边。 谢无暇靠在她肩上,鼻尖全是她身上的香气。那香气太过浓郁,混合着药的苦味,让他更加晕眩。 “张嘴。”洛舒窈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哄劝。 谢无暇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吞咽都很困难。药汁灌进嘴里,苦得他皱起眉,喉咙本能地想要拒绝。 几滴药汁顺着唇角流下来,洛舒窈用帕子轻轻擦去,拇指下意识地擦过他的下唇。 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谢无暇的唇很软, 在她指尖下带着病态的热度。 洛舒窈猛地收回手,抱歉道:“对不起。” 谢无暇没说话,只是闭上眼,不知是默认还是已经没力气抗议。 洛舒窈深吸一口气,继续喂他喝药。 这次她更加小心,生怕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可越是小心,动作就越慢,那种暧昧的氛围就越浓。 终于喝完药,洛舒窈将他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谢无暇躺在那里,脸颊烧得通红,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刚才那些过分亲密的触碰。 这个人…病着的样子,怎么更… 但这可是女主的男主! 她甩开这个危险的想法,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说完,她快步走出内室。 身后,谢无暇缓缓睁开眼,看着床顶的帐幔,脑中一片混乱。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握着他的手,她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她扶着他的后颈喂药,她的拇指擦过他的唇…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让人脸红。 谢无暇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跳如擂鼓。 他猛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想起来,谢无暇手腕上的伤还没处理。今夜他挣扎了那么久,伤口只怕又裂开了。 洛舒窈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玉尘院,去取了伤药,又拿了些干净的纱布。 回来时,她掀开帘子,借着月光看到谢无暇已经睡熟了。 药效终于起作用了,他的烧慢慢退下去,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吓人。 他侧躺着,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洛舒窈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 她想确认他真的没事了,想看着他安稳地睡着。 更重要的是,要给他上药。 洛舒窈打开药膏,轻轻拉起他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 手腕上的伤果然又裂开了几处,渗出细密的血珠。她叹了口气,挑起一点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 指尖刚触碰到他的皮肤,洛舒窈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在他腕内侧,那些青紫的勒痕下方一点,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 守宫砂。 那是这个世界男子清白的象征,只有未经人事的男子,腕间才会有这个印记。一旦失身,守宫砂就会消失。 那一点朱红,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洛舒窈挑起药膏,涂在伤口上。指腹轻轻按压着,让药膏更好地渗进伤口。 谢无暇的手腕很细,骨骼分明,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青色血管。 洛舒窈的指尖沿着那些伤痕慢慢游走,一寸一寸地涂抹。她的动作很轻,轻得像怕弄疼了他。 当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那一点守宫砂时,谢无暇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他依然闭着眼,但眉头皱了起来,唇微微张开,像是在梦中感受到了什么,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 那个地方…这么敏感吗? 洛舒窈告诉自己要专心上药,不要想太多。 可当她继续涂药时,手指不可避免地会摩擦到那些敏感的地方——腕内侧柔软的皮肤,骨节突起的地方,还有那一点守宫砂周围细腻的触感。 每一次触碰,谢无暇的手指都会下意识地蜷缩一下,像是在躲避,又像是在回应。 尤其是当她的指尖再次擦过那一点朱红时,谢无暇的呼吸明显乱了,身体也微微弓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唔…“他在梦中发出一声轻吟,声音软得不像话。 这个人…就算睡着了,身体也这么诚实吗? 她的指尖在那一点朱红上停留了片刻,像是着了魔,轻轻地、极轻地按了按。 谢无暇发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那声音太过诱人,带着一点哭腔,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索取。 她失笑,心知不是欺负人的时候,加快了上药的速度。 可越是着急,手就越不听话。指尖总是会不小心碰到那个地方,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终于涂完一只手腕,洛舒窈松了口气,准备涂另一只。 她轻轻拉起他枕在头下的那只手,动作很小心,生怕吵醒他。 这只手腕上的伤更重一些,青紫的痕迹更深,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 可这个角度实在不好操作,她不得不微微侧身,手臂环过他的身体,才能够到伤口。 这个姿势让她几乎要贴在他身上,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吸。 洛舒窈的手有些抖,药膏涂得歪歪扭扭。 好不容易涂好,洛舒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托着下巴看着床上的人。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无暇睡着时,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很柔软。 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直,唇形很好看,就连呼吸都是轻轻柔柔的。 这个人,生得太好看了。 不是那种艳丽张扬的好看,而是一种清冷出尘的美。像远山的雪,像空谷的兰,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占有,想把这份美据为己有。 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危险。 因为这个人,不该被占有。 洛舒窈站起身,给谢无暇掖好被子。 “晚安,谢公子。” 然后她走到外间,在软榻上躺下。 ----- 谢无暇睁开眼,看到床顶的帐幔,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玉尘院。 洛府。 他被洛舒窈强抢来的地方。 谢无暇转头,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外间软榻上躺着一个人。 红色的衣裙垂在榻边,长发散开,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是洛舒窈。 她没有回去,而是在这里守了他一夜。 他只发出一些动静,洛舒窈就醒来了,似乎她睡得极浅。 洛舒窈起身进来,笑道,“你烧退了?还有,你的手腕我已经上过药了,记得别沾水。” 谢无暇一愣,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果然,两只手腕都涂过药,药膏还没有完全干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而那一点守宫砂,依然鲜艳地存在着。 她…看到了? 谢无暇的脸更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守宫砂的位置,是男子最私密的地方之一。她给他上药,必然看到了,甚至…碰到了。 他忽然想起梦中那些模糊的感觉——有什么温柔的东西在他手腕上游走,带来一阵阵酥麻的触感,让他浑身都在轻颤… 那是她的手指? 谢无暇只觉得头晕目眩,羞愤得想死。 “谢…谢谢。“他小声说,不敢抬头看她。 “不客气。”洛舒窈走到门口,回头看他,“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你随时吩咐小侍。” 说完,她转身离开。 谢无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松了口气。 他倒回床上,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药痕,还有那一点守宫砂。 她看到了。 她碰到了。 谢无暇把手臂盖在眼睛上,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已经什么都藏不住了。 糟了。 第三章 雾气浓重如纱。 洛舒窈站在宫门前,看着那扇沉重的铜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她独自入宫。 昨夜,宫中传来口谕——三皇女姜宜宁召见丞相之女洛舒窈,翌日辰时入宫议事。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却连遮掩都懒得做好。 身着浅青宫裙的内侍在前领路,步子极轻,唯有宫墙间回荡的脚步声。 她被带往的是芳台殿。 不是正殿,不是偏殿,而是三皇女姜宜宁临时议事、会见臣属的地方。 洛舒窈心里冷笑。 她看不上洛舒窈,但她需要洛家。 芳台殿的殿门大开,三皇女姜宜宁站在层层帷幔后,背对着她,手中拿着一卷卷宗,似乎正在批阅什么。 她穿着玄色宫装,腰间系着金丝绦,整个人透着一股凌厉的冷意。 洛舒窈跪拜:“参见三殿下。” 姜宜宁头也不抬,淡淡地挥手:“起来吧,坐。” “谢殿下。” 洛舒窈在侧席上坐好,两人之间隔着两三丈远的殿地,像是故意保持的距离。 姜宜宁依然没有转身,只是继续批阅卷宗。 洛舒窈不动声色,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殿中的陈设上。 芳台殿虽然富丽,但处处透着肃杀之意。墙上挂着的不是山水画,而是兵法图;案上摆着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边关战报。 这位三皇女,野心不小。 良久,姜宜宁终于放下笔,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有压迫感的脸——眉眼锐利,薄唇微抿,看人时带着一种天生的俯视感。 她的视线落在洛舒窈身上,像在审视什么。 “洛娘子最近倒是安分得很。” 洛舒窈垂眸:“女臣本分,自当如此。” 姜宜宁轻笑一声,但笑意不达眼底:“你若真安分,也不会做出强抢男子的事来。” 洛舒窈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看来姜宜宁对她的事了解得很清楚。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场误会。“洛舒窈淡淡地说。 她端起茶盏,却不喝,只让香气蒸腾着,像在审问:“不过孤倒不在意你和寒氏、谢氏恩怨。”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孤在意的,是你背后的洛家。” 洛舒窈心中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姜宜宁继续道:“你们洛家素来谨慎,不轻易站队。你母亲虽贵为丞相,却从不表明态度。连孤都摸不透她的真正想法。” 洛舒窈心里暗暗叹息。 原主的母亲洛相,确实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在朝堂上如鱼得水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份谨慎。 “殿下想让我替母亲表态?“洛舒窈问。 姜宜宁看了她一眼,目光像刀锋轻扫:“你还不够资格。”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轻蔑。 洛舒窈垂眸,心中冷笑。 姜宜宁把她看成什么了?原主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惹事的纨绔千金? 片刻静默。 姜宜宁终于放下茶盏,慢慢走到她身侧,声音低而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权势: “孤要你成为孤的幕僚。” “你在外面替孤说话、做事、拉拢人心。至于洛相会不会因此卷入,你无需操心。孤自有打算。” 意思很明白—— 你只是个可利用的棋子。 你母亲的力量我想要,但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自始至终,她对洛舒窈都没有真正的尊重。 在她眼里,洛舒窈就是那个不学无术、只会仗势欺人的纨绔千金。收服这样的人,轻而易举。 洛舒窈抬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无波的湖:“殿下不怕我拒绝?” 姜宜宁淡笑:“你不会。” 她缓缓靠近,俯下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不是个甘于做摆设的人。否则也不会做出强抢男子这种事。” 她顿了顿:“你想要权势,想要地位,想要摆脱’丞相之女’这个身份的束缚。而孤,能给你这个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那个本事。”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洛舒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以你现在的样子,孤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能耐。不过…孤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 洛舒窈没有回答。 她在思考。 姜宜宁的提议,听起来像是给她机会,实际上是想把她当枪使。 一旦洛家因为她的行为而被迫站队,姜宜宁就能得到丞相的支持。 而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但…这也是个机会。 如果她能利用姜宜宁的势力,或许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洛氏一族,才有筹码在寒江雪打上门之时有力抵挡。 姜宜宁显然不急于逼她当场决定,挥手示意:“孤给你三日。三日后,再来见孤。” 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官走上前,递来一道符令:“这是芳台殿出入令,三日内,洛大娘子可自由在内殿一带行走。” 她的语气客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洛舒窈接过符令。 “多谢殿下。”洛舒窈站起来,行礼告退。 姜宜宁已经转身,重新拿起了奏折。 洛舒窈走出芳台殿,深吸一口气。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殿中那股压抑的氛围。 她握着手中的符令,心里盘算着。 三日时间。 她要好好利用。 ----- 清晨的宫道寂静无人,风吹过朱墙檐角,卷起地上的落叶。 洛舒窈走在长长的回廊上,脑中回想着刚才姜宜宁说的话。 成为她的幕僚,就意味着要卷入皇权之争。 可不答应,姜宜宁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谢无暇的事要处理。寒江雪半月后就会回京,到时候必然会找上门来。 如果有姜宜宁撑腰,或许能… 洛舒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洛舒窈停下脚步,循声看去。 在一处偏僻的回廊转角,地上散落着一只香炉,香灰洒了一地。 而在香炉旁,蹲着一个身影。 洛舒窈走近几步,才看清那是个少年。 他穿着奉香郎的银纹薄衣,衣料轻薄,因着蹲踞的姿势,下摆贴在腿上,勾勒出少年纤细却紧实的线条。袖口有些破损,肩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香灰。 他正艰难地想把香炉扶起来,手却在颤抖,细密的冷汗正沿着他瓷白的额角滑下。 听到脚步声,少年猛地抬起头。 那是双极漂亮的眼睛,杏核形,眼尾微微上挑,像是描过的妆。此刻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水光,却小心翼翼地不肯落下,将所有的破碎和隐忍都锁在眼底。 看到洛舒窈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洛舒窈是带着雾后的日光的。她逆着光而来,身影被金边勾勒,容光皎皎,如一支芙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矜贵和压迫感。 意棠像是被天上的云泥之别震慑住了,他本能地屏住呼吸,瞳孔中映出她清晰的影子,像受惊的小鹿。 然后他挣扎着站起来,膝盖上的剧痛让他猛地一颤,却被他死死压住。他跪拜的动作做得极标准,上半身几乎贴着地面,卑微又流畅:“奴…奴参见娘子。” 他说话时声音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伤痛,也像是在压抑着某种骤然而生的,对美丽的惊惧。 洛舒窈蹙眉:“你怎么了?” 少年咬了咬唇,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的发丝服帖地垂在脸颊两侧。 洛舒窈走近几步,这才看清他膝盖上的伤——裤子破了,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血和灰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谁让你跪的?”洛舒窈问。 竟如此体罚下人…… 少年浑身一颤,脊背猛地绷紧,更加低下头,几乎要将脸埋进胸口:“奴…奴服侍的主子不喜这炉香,罚奴跪在此处…跪到香灭为止。” 洛舒窈扫了一眼那只香炉。 宫中贡香极难熄灭,香炭若不湿透,能一直燃到尽头。 这一跪,只怕要大半日。 “你服侍的是谁?” 少年犹豫片刻,声音更轻,透着无法言说的屈辱:“…四殿下。” 四皇子姜霆,姜宜宁的同母弟弟,传闻性情暴戾,喜怒无常。 洛舒窈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药瓶。她微微抬高下巴,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对弱者的垂怜:“把裤腿卷起来。” 这瓶药原本是给谢无暇处理伤口的。洛舒窈本以为不会再用,没想到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娘…娘子?”少年怔住,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带着水光的杏眼,混杂着恐惧与颤栗,“奴卑贱……” 他卑微地提醒着她的身份。 “快点。“洛舒窈的语气不容拒绝,带着高位者的天然威仪。 少年不敢再抗拒。他咬着唇,颤抖着,费力地伸出手,将薄薄的裤腿卷了上去。这个动作牵动着膝盖的伤口,他疼得几乎要痉挛,却露出了那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膝盖。 洛舒窈蹲下来,她的靠近带着一阵幽冷清淡的香气,瞬间笼罩了意棠。那香味与他身上的血腥、香灰气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气氛。 她倒出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 “嘶——”他死死咬紧牙关,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着,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洛舒窈一边上药,一边感受着指尖下少年皮肤的温度和颤抖。 “意棠。”少年小声回答,“棠梨的棠。” 意棠。 她取出帕子,轻轻包扎他的膝盖,她的动作轻柔,“这药能止血,但你最好少走动。还要跪多久?” 意棠看了一眼香炉,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沙哑:“至少…还要两个时辰。” 他已经不知道跪了多久了。 “那你的膝盖会废掉。”洛舒窈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意棠咬着唇,眼中的水光终于夺眶而出,像两行清澈的珠泪,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奴…奴知道。但奴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屈辱和痛苦,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宫中的奉香郎,地位比奴仆高不了多少,却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 尤其是像意棠这样生得好看的,漂亮,又带着一丝天生的“易碎”。 恐怕不是奉的香不好,而是这张脸害人生厌。 她拿起那只香炉,将里面的香炭倒出来,用脚踩灭。动作果断而恣意。 意棠慌乱提高音量:“娘子!不可!” “香灭了,你就可以走了。“洛舒窈笑说,那笑容带着上位者的潇洒不羁,和对规则的藐视。 “可是…可是主子会责罚奴…”意棠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说是我踩灭的。”洛舒窈说,“有问题,让他来找我。” 意棠呆呆地看着她。他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崇拜与感激的情感。 “快走吧,别让人看到。”洛舒窈说完,转身要走。 “娘子!“意棠忽然叫住她。他顾不得膝盖的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 洛舒窈回头。 他追着问娘子姓名。 洛舒窈且答:“洛舒窈。” 洛舒窈这个名字,带着清冽的香气,和她高不可攀的身份,他不敢出声念。 意棠跪在地上,膝盖上重新渗出血丝。他用那带着水光的杏眼道:“奴…奴记住娘子的恩情了。若有机会,奴定当报答!” 应该是不会再见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怜悯:“好好养伤。” 说完,她转身离开。 意棠仍跪在原处,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一寸不移地追着她离开,直至她彻底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第四章 夜雨初歇,院中沉香未冷。 洛舒窈将卷好的文稿递过去时,谢无暇正立在窗边,月色落在他肩上,把那身素衣衬得清冷如雪。 他接过,却没立刻展开,只垂眼看了她一瞬。 那一眼轻得仿佛无声,却像把锋利薄刃,能一瞬间剖开人心底的想法。 “你写的?” 他的声音很轻,是不带温度的冷静。 洛舒窈点头。 谢无暇这才展卷。 灯火映照着他眉眼,他读得极快,却没有半分浮躁。眼神在文字间行走,时而停顿、时而轻蹙眉,仿佛每一句每一字都在他脑中重新推演。 文章标题很干脆——《论吏治之弊与改革之策》。 开篇便直指问题:“当今吏治之弊,非在贪墨一端,而在制度之陈、监察之弱、考核之虚。贪官可杀,而制度不改,则贪墨如韭,割而复生。” 谢无暇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他继续往下看: “其一,在于选官之制。当今荐举之法,多凭门第出身,而轻实学才干。寒门子弟纵有天纵之才,亦难出头。此非唯埋没人才,更使官场形成裙带关系,贪腐丛生。” “改革之策,当废世袭荫补之制,广开科举之门,不论出身高低,唯才是举。更需增设实务考核,不仅考经义文章,更考治国理政之实学。” 谢无暇眼睛微微一亮。 “问题一:选官制度。当今荐举多凭门第,实学才干被忽视。寒门才子纵有天赋,也难出头。此法不仅埋没人才,更导致裙带关系横行,腐败丛生。” “改革之策:废除世袭荫补,广开科举之门,不论出身,只看才干。设立实务考核,不仅考经义文章,更考治国理政之实学。” 谢无暇的手指微微收紧。这视角……很新颖。 京城里讨论科举改革的人多是空谈,这种废世袭、务考核的方案,少有人能想到。 文章继续: “问题二:官员考核。当今考核流于形式,上官考下官,同僚互相庇护,考核文书满是好话,根本查不到实绩。” “改革之策:设三级评议——上官评、同僚评、百姓评。三者各占权重,综合评分,才能真实反映官员作为。” 三级评议……上官可能徇私,同僚可能包庇,但百姓的眼睛雪亮。若能纳入考核,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再也藏不住。 接着是最关键的一条: “问题三:监察制度。当今虽有御史台、都察院,但监察者也是官员,官官相护。如何能查出真相?” “改革之策:设独立监察司,直接对君上负责,不受地方官约束。官员定期轮换,不得在同一地超过三年,防利益勾连。另设举报保护制度,举报属实重赏,若遭报复,严惩。” 独立监察、定期轮换、举报保护……每一条都精准切中痛点,而且操作性极强。 他抬头,看向洛舒窈,眼神复杂:“这……真的是你写的?” 洛舒窈轻轻点头:“是我写的。这几日我一直想,如何写一篇真正有用的文章,而不是空谈大道理。” 谢无暇沉默片刻,又低头从头翻阅一遍。 文章结构清晰、逻辑严密,每一点都有具体方案支撑,不泛泛而谈。更难得的是,她从实际操作的角度提出方案,而不是空谈理论。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若真是你写的,你的见识,远超我的预料。” 洛舒窈谦虚地笑:“谢公子过誉,我只是读了些书,有些想法。” 谢无暇抬眼盯着她:“读的是什么书?我没见过这样的观点。” 洛舒窈心里一紧,硬着头皮说:“我只是结合史书案例推演出来的。比如‘三级评议’,我看到某朝某地官员让百姓参与考核,效果很好,就想推广。” 谢无暇沉思,眼神深不可测。 随后,他在文章上做批注: “‘独立监察司’很好,但权力过大会不会又生腐败?” 洛舒窈点头:“确实该制约。” 谢无暇:“设双重监察。监察司监督地方官,巡视官监督监察司,随机巡查,不固定,不通知。监察者也得被监察。” 洛舒窈眼睛一亮:“妙!监察者也需要被监察。” 谢无暇看她,“‘举报保护制度’如果有人恶意举报呢?” 洛舒窈想了下:“查明是恶意诬陷的,加重处罚。” 谢无暇点头:“这样就防止有人利用制度作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文章上已密密麻麻批注满满。 谢无暇放下笔,眼神清冷而深沉:“洛大娘子,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洛舒窈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谢公子过誉,若不是你指点,还有很多漏洞。” 谢无暇目光认真:“能提出这些观点的人不多,你确实有学问天赋。” 洛舒窈轻笑:“那,谢公子愿辅佐?” 谢无暇微顿,看着她的笑意,像是想说什么,又把话压下。 他转开视线,将文稿放到案上。 那双清冷的眼抬起,直望向她。 “若以科举而论,这篇文章——你会得第一。” “你来找我,不只是为这篇文章。” “嗯。”洛舒窈也不绕弯,“姜宜宁召见我,想让我替她拉拢洛家。” 谢无暇没有惊讶。 他只是轻轻闭了下眼,像是早料到。 片刻后,他淡声道:“你不会答应她。” 洛舒窈挑眉:“你怎么知道?” 谢无暇看向她,眼神极静极冷。 “因为你母亲——不会允许你站队。” 他顿了顿,“更因为你自己,也在看。” 洛舒窈沉默。 谢无暇继续道:“当今皇室,继位可能的不止三皇女。大皇女也在暗中布局。” 他看着窗外夜色,声音低沉如月光下的风: “三皇女手握兵符,但性子太烈,锋芒过露,树敌不少。” “大皇女深隐宫中,看似无欲,实则稳、狠、耐得住。” “你若轻易站队——便是为他人做刀。” 他转回来,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她看透: “洛娘子,你聪明,不会不明白。” 洛舒窈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不只是不能答应她——我也不能得罪她。” “嗯。”谢无暇承认,“你现在任何一步走错,都可能成为两位皇女的筹码。” 他看她许久,忽然问: “你想要什么?” 洛舒窈愣了一瞬。 谢无暇将文稿推回她手边,指尖轻轻一点。 “你写得出这样的文章……你若真想争,未必争不来。” “可你偏偏……不站队。” 洛舒窈沉默良久,方淡淡开口: “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牵着我走。” 谢无暇看着她,眼底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语调轻得像风里落下的霜: “那我给你一个建议。” “现在——什么都不要表态。” “你若愿意,你是执棋之人。” “你愿意帮我?”她问。 谢无暇却微微侧头,表情冷淡:“我没有帮你。只是——有人问我,我便答。” 他说完这句便起身,走向内院。 月光打在他背影上,白得近乎不真实。 走到珠帘处,他顿住一步,声音被夜色吞没: “……你若愿意继续写,我可以替你看。” 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一次主动。 第五章 第二日清晨,洛舒窈正在府中书房誊写昨夜写的策论,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少主!”伺候的近侍萧敬快步走进来,“丞相大人来了,正在花厅等您!” 贵族女子及笄之后,便会另开府邸。 洛舒窈手上的笔一顿。 母亲来了? 这个时候? 她放下笔,整理好仪容,快步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洛丞相正端坐在主位上,手边放着一盏茶,茶香袅袅,却未曾动过。 她穿着便服,却依然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向洛舒窈。 那是一张威严而冷静的脸,眉眼间带着常年位居高位的压迫感。可此刻,那双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探究和欣慰。 “窈儿,过来坐。” 洛舒窈行礼后在对面坐下:“母亲,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扛?“洛丞相淡淡地说,“姜宜宁召你入宫的事,你可有想过告诉我?” 果然,丞相什么都会知道。 “女儿不敢瞒母亲。“她低声说,“只是此事尚未有定论,不想让母亲担心。更何况,女儿觉得此事还需三思,不宜操之过急。” 洛丞相眼中闪过赞许:“哦?你倒是想得周全。那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洛舒窈沉吟片刻:“女儿以为,三殿下此举,不过是想试探洛家的态度。她看重的不是女儿,而是母亲您手中的权柄。” “若女儿贸然答应,反而会让她觉得洛家容易拿捏。不如…暂且周旋,既不明确表态,也不彻底拒绝。” 洛丞相放下茶盏,眼中的赞许更浓了几分:“你变了。” 洛舒窈垂下眼,没有说话。 “以前的你,只会仗着洛家的势闯祸,从不关心这些。“洛丞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现在的你,倒是有些我年轻时的样子了。” 她顿了顿:“这些日子,是谁在教你?” 虽是换了芯子,但面上功夫总要做足。 洛舒窈抬起头:“女儿…是自己想明白的。这段时日读了些书,也多了些思考。” “只是读书?”洛丞相眼神锐利,“我听说你府中多了个客人。” 洛舒窈坦然道:“是。谢公子学识渊博,女儿向他请教过一些学问上的事。” 丞相膝下只有她这一个嫡女,别说一个男人,就算是要天上的星子,恐怕洛相也要给她摘来。 抢来一个男子,不足为惧。 “学问?”洛丞相似笑非笑,“能让你这么短时间内改变,想必不只是学问这么简单。” 洛舒窈没有接话。 洛丞相也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罢了,你长大了,有些事该自己做主。既你喜欢,留下也无妨。寒氏、谢氏,我均不放在眼里。”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窈儿,你方才说的那些,确实不错。但你还漏了一点。” “什么?” “三殿下给你三日期限,但这三日内,大皇女必然也会有动作。”洛丞相转过身,“皇室储位之争,从来不是一方独大。你若只看三殿下,就太浅了。” 洛舒窈心中一凛:“母亲的意思是…” “大皇女深藏不露,她若知道三殿下找了你,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洛丞相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你要做好两面应对的准备。” 洛舒窈沉默片刻,忽然问:“母亲,您觉得谁会赢?” 洛丞相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赢的,不一定是最强的,而是最会等的那个。” 洛舒窈心中一沉:“女儿会处理好的。” “嗯。“洛丞相点点头,“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退路。” 说完,她转身离开。 竹息斜斜落入玉尘院,落在一片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的书房里。 谢无暇正整理案上卷册。 他一向动作安稳、姿态寂静,像任何风雨都扰不动的清冷山水。 直到院门被轻轻推开。 脚步声靠近,他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手下不停,也没有抬眼:“来了?” 洛舒窈走近,坐下,语调自然:“嗯。给你拿了新的药膏,效果更甚。伤可好些了?” 句子落下的瞬间,谢无暇的手微顿了一下。 触碰、呼吸、她贴近他耳侧说话的声音……像被她这一问又轻轻撩开。 他背脊绷得极直,耳根却悄悄泛红。 他想稳住自己的语气,于是让动作慢下来,仿佛这样就能掩住心底那一下晃神: “…无妨。” 他说得极轻,指尖压在书脊上,甚至用力过了头。 但她的第二句话又像在他心口上轻轻按了一下,“伤可好些了。” 他想到她替他上药时温凉的指尖、贴得近得过分的呼吸。 他自以为掩得极好,可微红染至耳尖。 那是被“记起她的触碰”逼出来的生理反应。 他只好低下头,借翻书遮住脸上的异样: “……你母亲来找你了?” 声音像被什么烫过。 洛舒窈抬眼,注意到他眼尾那抹微不可察的泛红。 而谢无暇感受到她的注视,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他明明讨厌她、避着她、对她满心戒备,却又偏偏被她一句关心逼得心乱。 第六章 洛舒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无暇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三殿下召你入宫,丞相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她若不来,才奇怪。” 洛舒窈点点头,忽然问:“你说,我该如何应对三殿下?” 谢无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递给她。 “先看这个。” 洛舒窈接过,发现是一本史书,翻开一看,正是前朝储位之争的记载。 “看看前人是如何应对的。”谢无暇淡淡道。 洛舒窈认真地翻阅起来,谢无暇则在一旁继续整理。 两人各做各的事,却莫名地和谐。 看了约半个时辰,洛舒窈忽然抬起头:“我明白了。” 谢无暇放下书,看向她:“说说看。” “前朝储位之争时,有位大臣两不相帮,却最终得以善终。” “既不明确站队,也不彻底拒绝。表面上对双方都客气,实际上谁也不得罪,也谁也不真正帮。” 谢无暇点头:“然后呢?” “然后等局势明朗了,再顺势而为。“洛舒窈合上书,“这样既保全了自己,也不会成为任何一方的眼中钉。” 谢无暇只认真看着她。 洛舒窈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少主、谢公子,府门外来了位客人,说是奉大皇女殿下之命而来。” 洛舒窈和谢无暇对视一眼。 果然,大皇女出手了。 “让他进来。“洛舒窈说。 很快,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官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洛大娘子,这是大皇女殿下赏赐的。”女官笑容得体,“殿下听闻您这些日子辛苦,特意送些补品过来。” “另外,殿下想请您明日午时去华音阁喝茶,不知您可有空?” 洛舒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劳烦回禀殿下,臣女感激不尽。明日午时,臣女一定准时前往。” 女官行礼告退。 等人走远,洛舒窈才看向谢无暇:“果然如我母亲所说,大皇女也出手了。” 谢无暇沉思片刻:“她这次,恐怕不只是请你喝茶这么简单。” “我也这么想。“洛舒窈皱眉,“她必然会提出些什么要求。”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洛舒窈想了想:“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谢无暇摇头:“不够。” “什么?” “大皇女和三皇女不同。“谢无暇缓缓说道,“三皇女性子直,喜怒形于色,好应付。但大皇女深藏不露,你若只是一味推脱,她会看出你的心思。” “那该怎么办?” 谢无暇沉吟片刻:“你需要给她一些甜头” “甜头?”洛舒窈若有所思。 “比如…”谢无暇走到窗边,“你可以告诉她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让她觉得你有用,但又抓不住你的把柄。” 谢无暇转过身,“但要注意分寸。消息太假,她会识破;太真,你会惹祸。” 洛舒窈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谢无暇,多亏有你。“她由衷地说。 谢无暇别过脸。 她又笑着追问:“那我们可是朋友?” 谢无暇不答,忽然开口:“你的闺名,可有出处?” 洛舒窈一愣。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她没想到谢无暇会问这个。 “有。”她想了想,如实说道,“舒窈二字,出自《诗经·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谢无暇明悟:“月下佳人之意。” “是。”洛舒窈点头,“母亲说,我出生那夜正逢月圆,便取了这个名字。” 谢无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又问:“那你可有字?” 洛舒窈心中一动。 在这个女尊的世界,只有女子才有字,男子通常只有名。谢无暇问她的字,这是… “我字清辉。”她道。 “清辉…”谢无暇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 他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月出皎兮,玉露清辉。你母亲倒是用心。” 洛舒窈被他这样盯着看,忽然有些不自在。 谢无暇的眼神太过专注,专注得让她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无法挣脱。 “你…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问。 谢无暇沉默片刻,别过脸:“你方才说要做朋友。既是朋友,总该知道彼此的名字。”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觉得,既然知道你的名,也该知道你的字。” 这个人,明明表现得冷淡疏离,却会在这种细节上用心。 “那以后…”她试探着问,“你会叫我清辉吗?” 谢无暇身体微微一僵。 他转过身,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挣扎。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谢无暇的声音恢复了冷淡,“我一个被困在你府中的人,没资格这样称呼你。” 洛舒窈心口一紧:“你不是被困…我们说好了,你可以自由…” 谢无暇打断她,“洛大娘子,你觉得我现在真的自由吗?” 他顿了顿:“我的清白已毁,寒家不会要我,其他人家也不敢娶我。我除了留在洛府,还能去哪里?” “这不是自由,这是无路可走。” 洛舒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并非她所为,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对不起。”她低声说。 谢无暇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别过脸:“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洛舒窈站在那里,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忽然有些不甘心。 “谢公子。”她开口。 “嗯?” “虽然你不愿意叫我清辉,但我…”她顿了顿,“我想叫你无暇。” 谢无暇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 “在这个世上,女子有字,男子无字。“洛舒窈看着他,“但名字本身,也可以是一种亲近的称呼。我想叫你无暇,不带姓氏,只是名字。” “这样,可以吗?” 谢无暇盯着她。惊讶,挣扎,抗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动摇。 “随你。”他最终别过脸,声音很淡,“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洛舒窈笑了:“那我以后就叫你无暇了。” 虽然他嘴上说“随你”,但她知道,他没有真的拒绝。 这对这个骄傲清冷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正要说什么,却看到窗外飘起了细雨。 “下雨了。“她走到窗边。 谢无暇也看向窗外,皱了皱眉:“秋雨绵绵,只怕要下一阵子。” “那我该回去了。”洛舒窈道。 “嗯。” 一点小雨,她本打算就如此回去。 洛舒窈转身要走,却听到谢无暇在身后叫住她:“等等。” 她回头。 谢无暇从室内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她:“拿着。” 洛舒窈接过伞,道谢:“那我再来还你。” “不必。“谢无暇转身回到书案后,“反正我用不上。” 洛舒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日我要去见大皇女,可能会晚些回来。” 谢无暇手上的笔一顿:“小心些。” “嗯。” 洛舒窈撑着伞走出玉尘院,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透过雨帘,她看到谢无暇正站在窗边,看着她的方向。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一眼,谢无暇立刻转身,像是被抓到了什么。 洛舒窈笑了,转身离开。 谢无暇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递伞给她时,他们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细微的电流从指尖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倾耳听,大珠小珠落玉盘。 第七章 洛舒窈乘着宫中派来的软辇进入华音阁。 午时的华音阁静得出奇。 洛舒窈踏入殿中的那一刻,纱幕轻摇,金铃轻叩。 大皇女姜宜安坐于高榻,指尖轻触一颗磨得温润的白玉珠,姿态安宁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但洛舒窈知道—— 这位殿下越“静”,越危险。 她缓缓抬眼。 那一瞬,大皇女的目光轻柔扫过。 “洛舒窈。”她唤。 她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空气随之收紧。 洛舒窈屈膝行礼:“臣女叩见殿下。” 姜宜安没有让她起,而是看了她极久。 不急、不怒、不语。 半晌,她才开口: “你确实……变了。” 洛舒窈心中微跳,却垂眸不语。 姜宜安起身,缓步至她面前,她的影子落在洛舒窈肩上,既像庇护,又像笼罩。 “从前,你是孤与三妹的伴读。你张扬、个性。” 她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在陈述天气,“可如今,你的眼神太亮了。” 洛舒窈抬头:“殿下——” “亮得像是心里藏了事。” 姜宜安微微俯视她,“也亮得……孤看不透了。” 这是试探。 也是敲打。 洛舒窈心底一紧,却仍平静回应: “臣女不过求自保。” “自保?”大皇女轻笑,“丞相之女,还需自保?” “世道总变。”洛舒窈说,“臣女不敢倚仗母亲。” 姜宜安的指尖轻轻抬起洛舒窈的下颌,让她与自己对视。 那一刻,两人的呼吸近得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跳。 “很好。”大皇女低声道,“你如今比从前有趣多了。” 随即,她收了手,重新坐回榻上——整个人恢复成端庄稳重的皇女模样,仿佛刚才的压迫与亲近都只是一场错觉。 “你来。”她抬手。 洛舒窈上前坐下,保持恭敬距离。 姜宜安仔细看她:“你今日进宫,可知母皇的心思?” 洛舒窈沉默片刻,谨慎回答:“陛下想让诸殿下各自笼络人心……臣女便是可被争取的一位。” 当今陛下昔日几凤夺嫡,深知九五之尊之位是强者才配,对自己的女儿手足相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倒坦诚。” 姜宜安端起茶盏,指尖白皙如玉:“可坦诚并不意味着你愿意站在谁那边。” 洛舒窈笑了一下:“臣女无能,不敢站队。” 姜宜安的眼眸瞬间沉下来。 “洛舒窈。” “你这份‘无能’,倒是……孤越来越想留下来了。” 姜宜安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微微一笑,递给她一杯新茶:“宜宁性子急躁,行事过于直接,她给你的三日之期,孤深知为难。” 她语气真诚,带着对妹妹行为的不赞同,这是在拉拢人心,施以恩情。 “洛家乃国之柱石,不该受此逼迫。”姜宜安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孤不求洛家立刻站队,只求洛娘子能为孤看看这天下大势。你我自幼相识,你当知道,本宫求的,是长治久安,而非一时功绩。” 她的话,显然比三皇女更具诱惑性。姜宜安的“稳”字,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洛家的既得利益。 洛舒窈知道,这是权衡利弊的关键时刻。 “殿下心怀天下,舒窈钦佩。” 洛舒窈语气恭敬,却不失锋芒,“只是,伴读时,殿下曾教导舒窈,‘水满则溢,器盈则倾’。如今大景弊政已久,若只求稳,而不动筋骨,怕是难逃‘器盈’之危。” 她这番话,既是引用旧日教导以示亲近,又巧妙地指出姜宜安“求稳”的弊端——容易错过良机。 姜宜安的眼神着久违的欣赏,但很快又被疑惑取代。 “此言有理。”姜宜安放下茶盏,语气认真了三分,“这些见解,锋利而精准。这绝非你从前的模样。”她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上位者的试探。 姜宜安的话,一针见血,直指洛舒窈最大的筹码和秘密。 她已非原先那位纨绔千金洛舒窈。 洛舒窈坦然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冷静而坚定:“殿下,舒窈心中所求,从未变过——唯有天下太平,施展所学。” 她突然话锋一转: “孤不求你效忠,只需……在必要时,说一句对孤有利的话。” 她端着茶的动作毫无侵略性,却像一只看似温和、实则吞人的白狐。 “你能做到吗?” 温舒窈缓缓行礼——不卑不亢。 “臣女无不从命。” 话虽如此,却含糊不清。 ——既答应,又没有真正承诺。 姜宜安盯着她,忽而轻笑:“你是在敷衍孤。” 温舒窈:“臣女不敢。” “你就是在敷衍。” 大皇女却不怒,反而眼神更深,“但孤喜欢你这种敷衍。” 她放下茶盏,语气轻得像风: “因为只要你还在敷衍……你就还在孤手里。” 温舒窈心底微微一寒。 这是极清醒的政治判断。 姜宜安站起身,亲自替洛舒窈理了理肩头那缕被风吹乱的丝带,指尖温柔得像在抚一朵易碎的雪花,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你记着。” 她声音低柔,像掺了蜜: “三妹给了你三日之约,她那性子,必定逼你当场表态。你便在华音阁小住几日,让你远离她的威压。三妹若问起,自有孤替你挡。” 话说得好听,实则把人扣死在华音阁,连只鸟也飞不出去。 洛舒窈垂眸,睫毛在颊上投下一弯极安静的阴影,声音温顺得挑不出一丝错: “臣女谢殿下垂怜。” 皇都贵族女郎爱用香、好用香。 殿内沉香袅袅,冷香里掺了一丝极甜的梨花白。 洛舒窈鼻尖微动,忽然抬头,笑意浅淡:“殿下这炉香极妙,甜而不腻,带着一点雨后棠梨的冷意。”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一丝懒散的风流:“臣女闻着,倒想起四皇子殿里那位新得的奉香郎……叫意棠是吧?前几日三殿下相邀,殿外正好是他侍奉。他调的香也是这般味道,甜得让人骨头发酥。” 她像是随口一提,眼尾却轻轻一挑,带着一点旧日纨绔的轻佻。 姜宜安指尖一顿,抬眼看她。 原来还是那个洛舒窈。 再聪慧、再藏锋,骨子里那股子风流纨绔的劲儿一点没变。 她忽然笑了,笑得温雅又危险, “怎么,你也惦记他?” 洛舒窈不躲,只歪了歪头,笑得坦荡:“惦记。那孩子哭起来真好看,臣女没忍住,亲了亲他的眼泪。” 她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姜宜安低低地笑出声,胸口都在震。 “好。” 她松开手,转身朝内殿走去,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料想四弟不会不肯。就把他给洛大娘子送来吧。” 洛舒窈屈膝,唇角弯起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臣女多谢大殿下。” 第八章 夜色降临,宫灯初上,华音阁暖阁内布置得雅致。 洛舒窈独坐桌前,心绪纷乱。闻着殿内散出的冷杉香气,忽然想起白天自己随口提起的意棠。 洛舒窈说不清自己对意棠是何种想法。或许是出于怜悯,怜悯这个在深宫夹缝中求生的男子;或许是出于对极致美貌的欣赏;又或许是想帮他摆脱被凌辱的命运。 意棠,这个有着一双杏眼、惹人疼惜的男子,但在她面前,只是一株需要庇护的柔弱菟丝花。 正当洛舒窈沉思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下人随即鱼贯而入,都是一些年轻清秀的小侍。 “洛娘子,奴侍们为您布菜。” 几位小侍衣着清爽,目光小心翼翼地带着勾引和期待,腰身刻意挺得笔直,希望能吸引这位洛相独女的注意。 然而,洛舒窈的眼神清冷,对这些隐晦的示好全然不顾,只专注于桌案上的摆设。 其中一个穿得格外不同。 洛舒窈一开始并未意识到这是意棠,直到那男子在布菜时,身形微微一晃,故意外泄出一股馥郁的暖香,香气瞬间压过了殿中的冷杉。 那味道,是雨后海棠的湿润与甜腻,带着一种浓郁的直白暗示,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 洛舒窈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的银纹薄衣的奉香郎服饰,穿上了一件粉红色的宽袖罗衫,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如玉。 粉色,本该俗艳,穿在他身上,却成了春日初绽的娇羞与诱惑。 这显然是有意为之,满足她的“纨绔”之乐。 “抬起头来。”洛舒窈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于被算计的清冷。 意棠身子一颤,慢慢抬起头。 那双杏眼,此刻微微泛着水光,如同被雨打湿的春花。他的眼神,纯真而无助,带着一种极致的、诱人欺凌的美。 “奴意棠,见过洛大人。”他的声音细弱蚊呐。 洛舒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脂粉之下,他右侧的脸颊微微肿起,带着淡青色的印记,显然是受了重击。 看来在这世间,男子的美貌是毒药,也是利刃。 她放下筷子,语气愠怒,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脸,怎么回事?” 意棠眼泪瞬间盈满了那双杏眼,欲落不落,带着一种刻骨的羞耻,他迅速用袖子遮住了脸颊,带着强烈的恐慌。 “奴……奴不小心撞到的……”他急忙否认,声音已经带着压抑的哭腔。 洛舒窈没有再问他,只是唤来侍候的小侍,打听之后才得知真相。 小侍们相互对视一眼,眼神带着一丝同情和不安。 其中一位面容清秀的小侍,脸色微红,结结巴巴地复述道:“回……回大人话。四殿下……今晨因说意棠他……他狐媚,故命人掌掴。又因他不喜,其他奴仆便……便跟着排挤。他们说他是……爱勾引女人的贱奴……靠脸爬床的下贱胚子……”小侍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复述这种对男子的羞辱之词,本身就让同为男子的他感到难堪。 洛舒窈听着,心中生出一股怒火。 她挥退了小侍,目光重新落在了意棠身上。 他此刻跪在地上,肩膀抽动,低泣声压抑而绝望。粉色的罗衫,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意棠。” 洛舒窈柔声唤他,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意棠猛地抬起头,那双杏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他爬行向前,姿态卑微而急切,跪在了洛舒窈的脚边。 她是洛相独女,身份尊贵如天上的明月。 他偷偷打听过,自知身份卑贱,万万配不上,可她却是唯一施予过他怜悯的人。 哪怕是她的施舍…… 他那白皙的双手,带着湿漉漉的泪痕和体温,紧紧抓住了洛舒窈的衣摆。 “洛大人……求求您……”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极致的渴望和绝望,那份渴望,比他身上的海棠香气更加浓烈和直白。 他见洛舒窈没有踢开他,便将头颅埋在洛舒窈的膝盖上,粉色的衣衫与洛舒窈的洒金裙摆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美艳与清冷,屈服与高贵,交织出令人心动的画面。 “奴知道奴不该奢求……”他哽咽着,“可是,奴真的无处可逃了。他们说奴是……贱屌,说奴活该被打,奴怕……奴怕再也见不到光了。” 他猛地抬头,那双杏眼,此刻却带着真挚的爱慕。 “上次您救了被罚跪到香灭的奴……您是奴唯一的光。” 他将身体柔软地依偎在洛舒窈的膝边,那份柔弱与顺从,带着令人心颤的诱惑,近乎无声的邀请。 “求娘子……要了奴吧……”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吐露出最大胆和卑微的请求。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呼吸急促而湿热,带着海棠香气喷洒在洛舒窈的小腿和裙摆上。 “哪怕是当通房,哪怕是浣衣的粗使奴仆,奴都心甘情愿……奴只想报答娘子,奴想永远侍奉娘子……奴是真的喜欢娘子,奴会用尽全力伺候您,让您高兴……让您尽兴……” 身份算什么?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但他更知道,只有这位大人,才不会因为他的美貌而厌恶他。 只要能被她庇护,哪怕是成为她脚下的泥土,他都甘愿。 他双手紧紧抱着洛舒窈的膝盖,那份渴望与臣服,他将自己完全摊开,献祭给眼前这位风光霁月的女子,只求她能将他从黑暗中拉走。 洛舒窈低头,看着这个美艳又可怜的男子在自己脚边颤抖、哀求。他的身体散发出的热度和海棠香气,不断地提醒着她此刻的暧昧与权势。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意棠那微肿的脸颊。 那份触感,像是一触即碎的玉石。 第九章 洛舒窈指尖微施力道,将意棠从膝头漫不经心地推开。 那一瞬,意棠如坠冰窟。他仰起脸,那张惹人怜惜的面庞上还残留着潮红,眼中水光潋滟,来不及收回的媚态混杂着被推拒的错愕与凄楚。他整个人像是一朵被揉碎了汁液的花,靡丽又破碎,透着一股让人想狠狠蹂躏的娇艳。 被推开的瞬间,心底那点妄念瞬间成灰。 像我这样身在泥沼的人,哪里配得上…… 那一点温存,不过是大人一时兴起赏赐给猫儿狗儿的吧? 意棠啊意棠,你竟敢奢求更多。 “起来。” 洛舒窈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威压,“既受了伤,便坐下。先用膳。” 意棠闻言,僵硬得如同被点穴。长久的跪姿让他双腿发颤。 “奴身如尘泥,不敢亵渎大人,更不敢与大人同桌。”他的声音带着卑微的细若游丝。 洛舒窈没再废话。她径直起身,几步逼近,一手扣住意棠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皓腕,另一手略带粗鲁却又不失狎昵地钳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 这动作带着绝对的上位者掌控欲,不容置喙。 “我让你坐,你便坐。” 洛舒窈俯视着他,目光幽深如渊,“既要跟着我,便由我说了算。别再提那些令人生厌的规矩。” 她半拖半抱地将人按在了椅上,自己落座对面。肢体交缠的瞬间,意棠被她身上的气息烫得浑身酥软,让他几乎要在她掌中化成一滩水。 意棠盯着桌上的珍馐,心口却烧着比食欲更焦渴的欲火。他清楚,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洛舒窈姿态矜贵地用膳,每一举动都透着世家大族的优雅。 意棠却食不知味,象征性动了筷子,便专心为她布菜,他偷偷抬眼,视线贪婪地描摹着洛舒窈的眉眼、唇形。 见洛舒窈对那道酥骨鱼略有迟疑,意棠立刻抓住了机会。 “大人,奴来为您剔刺。” 他放下玉箸,那双生来便是为了取悦人的手,伸向了那盘鱼。他拈起银夹,动作慢得惊人,与其说是在剔鱼,不如说是在进行某种色情的仪式。 他垂着头,神情专注得近乎禁欲,可那修长的脖颈和红透的耳尖,却在洛舒窈灼热的视线里,泛起了诱人的绯色。 银夹挑起一块莹白的鱼肉,他并未直接放入碟中,而是微微嘟起红润的唇,凑近那鱼肉,轻轻吹气。 那双唇开合间,隐约露出湿红的舌尖,动作暧昧至极,仿佛他吹的不是鱼,而是在暗示某些更私密的、只愿为她吞吐的侍奉。 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副样子很荡? 既然是狐媚子,那就该做狐媚子该做的事。 洛舒窈眸色骤沉。这哪里是剔鱼,分明是赤裸裸的邀宠。 意棠将那块鱼肉小心翼翼地推入洛舒窈碟中,抬起那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乞求被享用的娇羞与期待。 “大人,尝尝奴为您‘清理’过的,可还合口?” 那“清理”二字,被他在舌尖缱绻地绕了一圈才吐出,带着黏腻的鼻音,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他那具同样渴望被她彻底“清理”的身体。 洛舒窈没有拒绝这份色情的挑衅。 她夹起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酥烂入味,深得我心。” 话音未落,她筷尖一转,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胭脂肉。她没有放在碟子里,而是倾身向前,筷尖抵住了意棠紧闭的唇瓣。动作强势,不容抗拒。 “你也别饿着。” 洛舒窈带着危险的亲昵,“既然吃了苦,就该好好补补。这肉嫩得很。” 像主人在心情愉悦时,对自己宠物的恩赐与把玩。 “大人……”意棠呼吸略微粗重。 我像个玩物一样张嘴接食……她想看我这副下贱样子吗? 洛舒窈并未给他退缩的机会,筷尖轻轻压了压他的下唇,暗示意味十足。 意棠顺从地启开红唇,舌尖无意识地轻颤,含住了那块带着洛舒窈气息的肉,连同那筷尖的一点,也一并含了进去。 他吃得极慢,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显得格外色气。 他微微抬眼,那双眼湿润朦胧,无声地讨好着,仿佛在问:您满意吗? 洛舒窈抽出筷子,目光在他的唇瓣上停留片刻, “吃吧。”她勾唇,笑意染上一丝邪气,“吃饱了,才有力气伺候人。” 那两个字,“伺候”,被洛舒窈刻意拖长,像一根柔软却坚韧的丝线,精准地缠绕上意棠的呼吸。她没有说是什么伺候,但已经将所有情色暗示推至顶点。 意棠不敢再直视她,低下头,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血液直冲脑门。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那份强大的、上位者的意志强行入侵的兴奋。 一种将他的所有尊严、所有抗拒都碾压粉碎的极致快感。 “奴……多谢娘子恩赐,奴甘愿,听凭娘子差遣……” 他开始机械地咀嚼,他清楚地意识到,从他含住那块带着洛舒窈气息的胭脂肉开始,他已经彻底沦陷。 他已经逃不掉了。他不想逃,也不敢逃。 第十章 饭毕,侍从备好了热水,退至外间。浴室内水雾氤氲,鲛纱帷幔层层迭迭,将那一池温水遮掩得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意乱情迷的玫瑰露香气,湿热黏腻,几乎能凝出水来。 “都下去休息吧。我在这里伺候大人即可。” 意棠拦住了正要上前的两名小侍,脸上却维持着一副恭顺的模样。 那两名小侍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妒意。 “意棠,这不合规矩吧?”其中一个不服气地嘀咕,“洛大人是贵客,合该我们几个一起伺候的,你一个人——” “这是洛大人刚才亲口吩咐的。” 意棠神色平稳地撒谎,但袖中紧攥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嫉妒。 他知道洛舒窈金尊玉贵,从小到大衣食住行都有人精心服侍,更衣沐浴这种贴身的事,绝不可能只由一人。 但此刻,他就是看不得别人触碰她,连服侍都不行。恨不得将所有勾引她的目光都驱逐干净。 “嘁,谁信。”另一个小侍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不过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想独揽恩宠。怪不得大家说你狐媚骚浪,平日里装得清冷,真到关键时候还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带着明显的轻蔑。 意棠的脸色微变,忽听洛舒窈清冷的声音从内室传来:“都下去,让意棠留下。” 这句话,立刻让所有议论平息。小侍们带着不甘的眼神,躬身退了出去。 意棠心里胜利的得意与卑微交织,他知道,洛舒窈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默许了。 她看穿了他的这点小心机、这点见不得光的醋意,却只是淡然地纵容了他。 这份被看穿的羞耻,以及被特殊对待的愉悦,让他小鹿乱撞。 “过来,更衣。”洛舒窈站在屏风前,张开双臂。 她剩下一件轻薄的外裳,身姿修长。 洛舒窈非常自然地接受着原主的记忆,认同原主的观念,就好像这便是她自己的记忆。 她的神色淡然得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那天生的支配感,是女子本就该如此高贵,如此被侍奉。 意棠闻言,低眉顺眼地走上前。 他修长如玉的手,当指尖触碰到洛舒窈腰间的冰凉玉带时,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瑟缩了一下。他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继续。 他跪在洛舒窈身前,指尖极力避开肌肤,只敢触摸衣料。 他解开她的衣结,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与谨慎。 随着外裳滑落,属于洛舒窈身上那股清冷、强势的幽香瞬间浓郁起来,混合着室内的热气,熏得意棠头晕目眩。 他只能盯着她腰际绣着的暗纹,不敢上移分毫。 终于,洛舒窈褪尽了束缚,赤裸着踏入浴桶之中。她的身体是肌理匀亭、线条流畅的健康之美,皮肤在热气中泛着莹润的光泽,蕴含着强大的母性生命力。 水声哗啦作响,她靠在桶壁上,如云的乌发散落在水中,像是一只慵懒休憩的黑天鹅。 “愣着做什么?”洛舒窈的声音透过水雾传来,带着清晰的情欲压迫,“还要我教你怎么伺候吗?” 意棠急忙挽起袖口,动作间带着一丝仓促的失态,然而那裸露出的两截雪白手臂,却瞬间聚焦了所有光线。 就在他线条流畅且白皙的手腕内侧,一点鲜艳欲滴的朱砂赫然印在那里。 它不是寻常的淡红,而是被热气和水汽浸润得近乎透亮,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肌肤中渗出来,滴落而下。 这便是昭示他清白、未曾沾染凡尘的守宫砂。 这红点在周围过度白皙、被水汽染上薄红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意棠跪地的姿态,使他的手腕正好抬高,暴露在洛舒窈的视线范围之内。他此刻心神慌乱,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极其矛盾、隐秘至极的勾引。 他将这一抹纯洁的印记,将他作为未破身男子的贞洁,毫不设防地呈现。 这无声的展示,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诱惑。 这极致的清纯与他此刻湿透的薄纱,黏腻的贴合所散发出的淫靡色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热气熏蒸下,他的额发已经湿透,汗水和水汽混合,使他脸上潮红一片。 他跪在浴桶边的脚踏上,身体前倾,因为跪得极近,桶中溅出的热水打湿了他单薄的桃纱前襟,那布料一旦遇水,便紧紧地、黏腻地贴合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充满柔韧感的腰线,以及被水汽濡湿后纤薄的轮廓。 他的胸膛有着少年人的匀亭线条,纱衣紧贴,全身线条都被水塑形。 他拿起巾帕,浸透热水,微微颤抖着手伸向洛舒窈圆润光洁的肩头。他带着对洛神的敬畏,跪在了她的面前。 “洛大人,水温可合适?”意棠的指尖隔着巾帕,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肌肤上打圈。 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在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洛舒窈微微侧头,眼尾扫过他通红的耳根,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挑逗:“怎么,意棠,你的手软得像棉花。是没吃饭,还是怕被我烫伤?” 意棠身子一抖,仿佛受了惊的小兽。 “奴……奴知错。奴这就用心伺候。” 他丢开巾帕,终于鼓起勇气,让自己的双手隔着热气直接覆上了洛舒窈的背脊。 掌心下的肌肤滑腻如酥,他顺着她的脊柱缓缓下滑。 洛舒窈闭着眼,感受着身后那双手带着慌乱、羞涩,却又隐含着某种压抑热度的服侍。 这种掌控感,比水温更让她舒适,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意棠看着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颈项滑落,没入水中深处。他喉结剧烈滚动,眼眶因极致的忍耐而被热气熏得通红,泛着潋滟的水光。 他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吸入满肺属于她的清冷幽香。 忽然,洛舒窈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他在水中游移的手腕。 水花四溅。 意棠惊呼一声,身体前倾,险些栽进桶里。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意棠能看清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近到洛舒窈能感觉到他喷洒在自己脸上滚烫的鼻息。 “你的手,抖得厉害。”洛舒窈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钩,“是怕我,还是……在期待别的?” 意棠惊慌失措,想要抽回手,却被她死死扣住。他整个人都在发烫,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无措感,让他几乎想要溺死在这浴桶里。 “奴不敢……奴是第一次伺候人沐浴,奴害怕,奴怕弄疼了大人。”他声音带着哭腔,眼尾那一抹因羞耻而染上的嫣红更是艳得惊心动魄,“奴……奴只想好好伺候娘子。” 洛舒窈看着他这副娇弱无力、任由摆布的模样,她松开手,指尖顺势在他湿透的中衣上,沿着他胸口那道诱人的中央沟壑轻划过一道水痕。 意棠身体猛地一震,那一触即分、却又深入骨髓的电流,让他彻底僵硬。 “确实笨。”她轻笑一声,语气却并不严厉,而是带着绝对的纵容,“既然笨,那以后就多练练。快起来,为我拭干身体。” 意棠如蒙大赦,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他低垂着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满脸潮红,眼神迷离,活脱脱一副被玩弄得失控的样子。 第十一章 洛舒窈已起身,意棠拿起干燥的软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干身体。他不敢直视,指尖隔着柔软的巾帕,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 当他为她擦拭腰部时,动作不可避免地靠近了她私密的曲线。 他的手隔着巾帕,触到了那腰窝向下,近乎禁地的肌肤,那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手心渗出了一层细汗,仿佛连巾帕都无法阻挡那致命的香艳。他只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洛舒窈忽然抬起手臂,压在了他紧绷的肩头。她侧身,身体几乎是毫无缝隙地紧贴着意棠。 “意棠。”她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湿哑与磁性,像一张柔软却紧密的网,将他彻底捕获。 “奴……奴在。”意棠的声音紧得像是随时要断裂,呼吸因她湿热的气息而变得急促。他只觉得贴着她肩头的那片湿黏桃纱,瞬间变得更加滚烫。 洛舒窈没有抽回手,她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那双眼充满掌控的侵略感,却又带着一种慵懒的、致命的美。 她指尖穿过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潮红的耳根。 “你方才为我更衣时,呼吸都乱了。是害怕我这具身体,还是……”她微微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玫瑰露和肌肤的甜腻。 她的话语直白而露骨,直击他心底最肮脏的渴望。 “奴不敢亵渎大人,”他声音带着哀求,却又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颤音,仿佛随时会溃堤,“奴……奴只是情难自禁。大人风姿太盛,奴只敢远观,不敢有半分邪念。” 洛舒窈轻笑一声,笑声在水雾中靡丽而蛊惑,她的手指从他的耳根下滑,沿着他被水汽濡湿的桃纱领口,一路向下轻抚。 “‘情难自禁’,嗯?”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调情,“可你的身体,却不这么说。” 她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湿透的桃纱,准确地找到了他胸膛上凸起的两点。 意棠身体猛地一颤,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他猛地弓起背,脸上潮红的颜色几乎要滴血。 那被水汽浸透的桃纱,紧紧勒在肌肤上,将他最敏感的部位暴露在洛舒窈的指下。 “别否认,”洛舒窈轻笑,目光直视着他水雾弥漫的眼睛,“你是故意将那守宫砂露出来的。” 意棠双腿一软。 “奴……”他语塞,杏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奴不敢……奴只是想让大人知道,奴是干净的……” “我知道你干净。”洛舒窈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胸口,带着水痕,转而覆上他那带着守宫砂的手腕,拇指轻柔地摩擦着那朱砂印记。 “抬起腿,让我看看你的膝盖。”洛舒窈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而命令。 意棠顺从地抬起一侧小腿,膝盖便露了出来。因为来伺候洛舒窈,膝盖上的伤已经让太医细心上药并用白色细棉布包扎了一层。 洛舒窈的目光在那带着伤痕的包扎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怜惜。 她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怜爱:“你跪久了,膝盖有伤。以后见我,便不必再跪了。 明日,我就去向大殿下要你,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从此再不必受任何委屈。” 意棠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随即眼圈便红了,似要落下泪来,却又死死忍住,只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谢大人垂怜!奴定当结草衔环,为大人做牛做马!”他急切地表着忠心。 “你只需做好我的人。”她微微俯身,带着诱惑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下颌线条,“不必再提那些‘做牛做马’。” 回到里间,洛舒窈躺在了宽大的榻上,只留出一盏微弱的灯火。 洛舒窈没有再出声,灯光下,只有香炉里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意棠那湿冷的桃纱贴在身上,让他每一步动作都带着一种紧绷的、迟缓的柔韧感。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香案前,拿起小巧的银勺,准备为洛舒窈添上安神檀香。 他俯身,极尽舒缓和恭敬。 微弱的灯光透过他半湿的桃纱,在他劲瘦的腰线和流畅的背部曲线上投下若隐若现的阴影。 他宛如一株被水浸润的水仙。 意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挑起香末,他指节匀长、形状完美的指尖,轻柔地将香末拨入香炉中。 随着炭火的温度,幽静清冷的檀香缓缓升腾而起,瞬间驱散了浴室内残留的靡丽玫瑰露香气,带来一种压抑情欲的宁静。 他将香炉轻轻移至榻边,躬身至最低,那半透明的桃纱随着他俯身的动作,紧紧地贴服在他挺翘的臀部,勾勒出致命的轮廓,带着一种极致被动的、无声的诱惑。 他低垂着头,额发上的水汽还未完全干透,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水雾之中,美得雌雄莫辨。 “大人,香已备好。”他的声音压得极轻,带着伺候者的温柔。 帷幔内,洛舒窈没有睁眼,只是轻声“嗯”了一声。她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湿冷又炽热的气息,也能嗅到那桃纱下他的体温混合的特殊香味。 “来榻上歇着。”洛舒窈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第十二章 “奴不敢。”意棠立刻跪坐下来,将自己蜷缩在榻前那块冰冷的青砖上。 那身湿透后被风吹得冰凉的桃纱,紧贴着他的身体,看起来凄楚而又惹人怜爱。 意棠低下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那姿态带着自惭形秽的酸涩:“奴……身子脏,又身份低微。大人开恩收留,奴已是感激涕零,断不敢奢望能侍奉枕席,污了大人的榻。” 我若真不知羞耻一样爬上去,大人是不是会觉得我下贱,随便玩玩也就腻了…… “痴儿。”洛舒窈的声音带着一声含着情欲的叹息,语气里是极致的纵容和怜爱。 话音未落,帷幔内探出一只手,猛地攥住意棠那贴在身上的衣领。 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袭来,意棠惊呼一声,整个人天旋地转,被直接拽上了那张散发着干燥馨香的床榻。 “这一身湿淋淋的,是想把我的床也弄湿吗?” 洛舒窈嫌弃地蹙眉,手下动作却极快且霸道。只听几声布帛撕裂与摩擦的轻响,那层本就摇摇欲坠、早已湿透的桃纱中衣,被她毫不留情地剥了个干干净净,像扔掉一块破布般随手丢到了榻下。 意棠赤裸的身躯骤然暴露在锦被之中,肌肤因刚才的寒冷而泛着青瓷般的凉意,却又因为羞耻和突然的接触,瞬间染上一层艳丽的绯红。 洛舒窈长臂一伸,将他整个人按进自己温热的怀里,锦被一裹,用体温去熨帖他冰凉的身子。 “睡吧。”她闭上眼,呼吸平稳,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抱着他取暖。 意棠僵在温暖的怀抱中,心跳如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就……睡了?可是明明是她亲手把她拉到榻上来的…… 巨大的恐慌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比刚才的寒冷更让他战栗。 赤裸相见,她却不碰他? 是因为刚才看到了他残破的膝盖觉得扫兴?还是觉得他这副身子太过乏味? 若是今夜无宠,明日她反悔了怎么办?他必须让她想要他。他必须证明这具身体是有用的,是能让她快活的。 意棠咬了咬牙,在黑暗逼仄的锦被之下,身体像一条滑腻的蛇,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意味地缠了上去。 “大人……”他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刻意的媚意和颤抖的决心。 他微凉的手顺着洛舒窈寝衣的下摆悄悄探入,指尖带着战栗,覆上了她腰侧温热的肌肤。冷与热的触碰,让两人同时一颤。 他不敢太放肆,只是用那印着守宫砂的手腕,极尽讨好地摩挲着她的腰线,一下,又一下,让那点代表贞洁的朱砂,在她的肌肤上蹭过,带着某种暗示性的节奏。 紧接着,他赤裸的腿大胆地挤进了洛舒窈的双腿之间,大腿内侧那最细腻敏感的肌肤,若有似无地磨蹭着她的腿根,激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 他微微撑起上半身,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上前,温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一路向下,试图去解开她寝衣的系带。 “大人……奴不累。”他声音带着湿漉漉的哀求,“让奴伺候大人好不好?……用嘴,用手,奴都愿意……定能让大人舒服……”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禁区的瞬间,洛舒窈猛地睁开眼,一把死死扣住了他乱动的手腕。 “别动。” 她的声音有些哑,明显是被撩拨起了火气,但语气却是绝对的制止。 意棠浑身一僵,眼中的媚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惶恐与失落。 她拒绝了。 她果然嫌弃他……嫌弃他的主动,嫌弃他的下贱。 “大人……”他眼泪瞬间蓄满了那双漂亮的杏眼,大颗大颗地滚落,“奴知错了,奴是不是……弄疼大人了?还是奴……太不知羞耻、太过淫荡,污了大人的眼……” 洛舒窈看着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那股被撩拨起的邪火瞬间化为了无奈与深沉的怜惜。 她叹了口气,并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珍重的吻。 这一吻,仿佛烫到了意棠的灵魂。 “胡思乱想什么。” 她将他重新按回怀里,这一次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透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不碰你,是因为舍不得。” 意棠一愣,泪眼朦胧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洛舒窈的手掌顺着他光裸的脊背抚下,最后停在他那处仍未平复、因求欢失败而可怜兮兮挺立着的欲望旁,她并没有亵玩,只是隔着距离虚虚护着。 “你跪了那么久,膝盖还伤着,身子又在冷风里冻透了。若是今晚我真要了你,或者让你费力伺候我,明日你怕是连床都下不来。” 她垂眸,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这种事,来日方长。” “乖乖睡觉。把你这身子养好了,留着力气,以后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意棠怔怔地看着她,心脏仿佛被泡在了一罐温热的蜜糖里。 原来……不是嫌弃,是怜惜。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比任何欢愉都更让他沉沦。 “是……”意棠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像只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幼犬。 “奴听大人的……奴定会好好养身子……” 他在她耳边,用那带着一丝鼻音、软糯至极的声音,轻声说道: “奴等着大人……” 等着大人弄坏奴…… 意棠满足地将脸深深埋进洛舒窈温暖的颈窝,赤裸的身躯彻底放松,全然信赖地贴合着她的曲线。 洛舒窈的长臂将他紧紧环抱,感受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 “你叫意棠。可是本名?” “是,大人。”意棠轻声回答,“奴本名白意棠。家中原本在江南经商,做些香料生意,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便入了宫里当差。” “原来如此。难怪你对香料颇有见地,是行家出身。”她的语气带着理解与赞赏。 “是,奴家中曾有几本残缺的古方。”白意棠恭顺地回答。 “四皇子挑中你,看中的是你的容貌?”她放缓手下的动作,“可这奉香郎的差事,于你而言,是种折磨吧?他不爽你这副模样,是吗?” 白意棠的身体在她的怀里,瞬间又绷紧了。他紧紧抓住洛舒窈寝衣的一角,指节泛白。 “大人明鉴。”他声音里带着强忍的委屈和屈辱,“四殿下……他憎恶奴这张脸,觉得奴过于妖媚柔弱,便……便总让奴做些粗活,故意让奴日夜伺候那些味道冲鼻、污秽不堪的香料,又当着旁人的面,辱骂奴‘空有一副皮囊,实则下贱’。 让奴再也抬不起头。” 他没有细说具体凌虐的细节,但那份隐忍的哭腔和身体的僵硬,比任何言语都直白。 一个柔美至极的清白男子,被嫉妒他容貌的上位者,试图用折磨与劳作来摧毁。 洛舒窈听着他沙哑隐忍的声音,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她将他抱得更紧,低头在他泛着潮红的耳畔,轻轻地、带着惩罚般的温柔吻了一下。 “他错了。”洛舒窈的声音带着绝对的宣判,语气中充满了对白意棠的怜惜。 “这世上,容貌不是罪过。 他嫉妒你,是因为他不如你万分之一。” 她的话,如同一道烙印,带着强烈的保护欲刻在了白意棠的心头。 “这明日我将你讨来,便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意棠心神震动。他回抱住洛舒窈,将脸埋得更深。 他在她怀里满足地闭上眼,赤裸的身子不再颤抖,在那一室暧昧的余温中,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十三章 华音阁檀香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那一触即发的冷寂。 洛舒窈端坐在梨花木案前,姿态看似闲适,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身着一袭素白暗纹华服,袖口处以金线细密地绣着流云纹,随着她的动作流光隐现。在这极尽奢靡的华音阁中,她清冷肃穆得像是一捧未融的雪。 对面,姜宜安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青瓷茶盖,眼神却如钩子般死死锁在洛舒窈身上。 “……意棠之事,便请殿下割爱。” 洛舒窈放下茶盏,指尖轻触杯沿,“叮”的一声脆响,不大,却在这死寂的殿内炸开。 姜宜安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审视的精光。 她深知洛舒窈的价值,更知晓她的危险。那个曾经只知风花雪月的洛大娘子,如今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成了一柄淬了冰的利剑,锋芒毕露,无人敢轻易触碰。 昨日洛舒窈随口一问意棠的来历,只当她是酒后兴起。没想到不过一夜,她竟亲自要人。这意棠,究竟有何本事? “孤原以为清辉只是兴之所至,逗弄一番。” 姜宜安的声音放得极慢,刻意唤着洛舒窈的表字,带着亲昵与探究,“没想到清辉竟是认真了。” 她轻笑一声,语调慵懒,话锋却隐隐转圜,带着试探:“洛大人要人,孤自然要给。只是,意棠这孩子……毕竟是难得的美人,姿色清雅,又颇为知情识趣。” 姜宜安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似是推心置腹:“这样的人,若是入了洛府,恐怕会引来不少闲言碎语。清辉正如日中天,何必为了一个玩物,污了清名? 不如让他留在宫内,孤替你养着,你想他了,随时来看便是。” 洛舒窈,你权势滔天,孤拿捏不住你。但这只你亲自挑中的小东西,若留在孤手里,便是最好的鱼饵。只要他在,孤就能时刻牵制住你那颗冷酷的心。 洛舒窈闻言,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蔑视的讥诮。 她并未多言,只是从案上抽出一张宣纸,提笔蘸墨。手腕悬空,笔走龙蛇,顷刻间,一行大字跃然纸上。 她将纸推至姜宜安面前。 那字迹凛然大气,锋芒毕露,赫然写着:“大娘子行事,岂可为浮议所惑?” 旁侧更是狂傲地援引了那句千古名句: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洛舒窈抬眼,没有半分退让:“殿下不必忧虑清辉的名声。他跟着我,从此不会再涉及宫内的琐事。” 她的姿态明确而强硬:要么放人,要么,便等着承受来自“不开心颜”的后果。 姜宜安脸色微变。她不是被这字迹惊艳,而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用区区一个小宠侍来威胁这个人。 “清辉说得有理,是孤狭隘了。” 姜宜安叹息一声,正准备找个台阶下,将人交出去。 然而她眼波一转,灵光乍现,立刻找到了新的理由,故作为难地开口:“只是清辉有所不知,意棠这奴,名义上……却是四弟的人。四弟向来奢靡霸道,性如烈火,若是他听闻清辉讨要,恐怕要闹起来。” 就在姜宜安思忖着如何措辞,才能既不惹怒洛舒窈,又能将那个疯狗似的四弟推出来做挡箭牌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与推搡声。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里面有贵客——” “滚开!什么狗屁贵客?这天下还有比孤更尊贵的客?!” “哐”的一声巨响! 殿门被人从外粗暴地一脚踹开。 伴随着一道带着滔天怒火的骂声:“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拦着!孤早就说过,那个叫意棠的狐媚子,若再敢在外面招摇,勾三搭四……” 闯入者正是四皇子姜霆。 他今日身着一件云锦织金袍,腰间系着极其招摇的东海血珊瑚带,头戴紫金冠,浑身上下写满了“奢靡”与“霸道”。 他满脸戾气,显然是听闻了什么关于意棠勾搭上了大人物的传言,急冲冲地赶来,准备将那贱奴拖回去折磨一番。 然而,那满嘴的污言秽语,在看到殿内景象的瞬间,戛然而止。 姜霆的目光扫过姜宜安,最终定格在了端坐在主位旁的洛舒窈身上。 此时,正值秋日晨光透过窗棂洒落,恰好笼罩在洛舒窈身上。她侧身而坐,素白的华服在光影中泛着圣洁的微光,如云的乌发用一支白玉簪随意挽起。 她的容颜如玉,高不可攀,与这充满喧嚣、俗不可耐的凡尘格格不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姜霆的呼吸猛地停滞。他胸腔里所有的怒火,甚至他刚才准备出口的那些关于“怎么弄死那个贱奴”的狠话,全都被眼前这艳绝尘寰的美貌彻底堵在了嗓子眼。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失控般的狂跳。 这……这是谁?天底下竟有如此……这般摄人心魄的人? 姜霆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方才还骂骂咧咧的声音,此刻竟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迷惘: “你……你是何人?” 姜宜安眉头紧锁,对于自己被弟弟打断感到极度不满,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姜霆眼中那赤裸裸的震惊,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洛舒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皇子不过是空气中的一粒尘埃。 她只是淡淡地回答,声音清越,如玉珠落盘:“回殿下,臣女洛舒窈。” 听到这个名字,姜霆终于将眼前这位绝色美人,与朝堂上那位手握重权的洛相之女联系起来。 原来是她……那个洛大娘子。 姜霆猛地回神,直觉瞬间意识到洛舒窈此刻在此的目的,正是为了讨要那只他口口声声骂着的“狐媚子”。 一股强烈的、破坏性的占有欲陡然从心底升起。 这占有欲不再是针对意棠,而是针对洛舒窈。 她想要那个奴才?她为了那个奴才亲自来这里? “不行!”姜霆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股强硬的霸道,几步跨上前去,“那意棠是孤的奴隶,他身带狐媚,是个祸害!洛娘子身份何等尊贵,如明珠美玉,怎么能被这种贱胚子沾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回护”,想要将那个“脏东西”从她身边踢开。 姜宜安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人质计划被彻底打乱,但这似乎变得更加有趣了。 洛舒窈终于抬眼,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第一次正眼扫向姜霆。 那一眼,带着睥睨与警告,冷得彻骨,却又美得惊心动魄,令姜霆全身酥麻,双腿甚至有些发软,但他不敢有丝毫退缩。 “四殿下。”洛舒窈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温柔威压,字字清晰,“臣女的事,不劳殿下费心。” 姜霆被那眼神看得心神剧震,喉结上下滚动。他想要讨好她,想要把那个奴才送给她,可是…… 如果不给呢?如果不给她,她是不是还会再来找我? 如果我把那个意棠捏在手里,她是不是就得求我,就得看着我,就得跟我说话?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姜霆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强行掩饰着对洛舒窈的惊艳,“意棠此人……孤觉得他妖气太重,不宜放归!” 姜霆大步走到殿中央,挡在洛舒窈面前,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无赖般的强硬:“为了洛娘子的安危,他暂时,还是留在孤身边为好!” 他本来是为了留下意棠折辱,现在,却是为了留下一个能够不断引诱洛舒窈前来的诱饵。 他要用那个狐媚子作为媒介,将这朵高岭之花,强行拉入他的视野。 他要她,不得不与自己产生联系! 第十四章 洛舒窈没有理会他荒谬的宣言,她抬起眼,如寒潭般的眸子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与洞察,直直地看向姜霆。 “四殿下。” 洛舒窈放下手中的茶盏,平静地几乎带着怜悯,“臣女原以为,皇室贵胄所求是天下苍生。您金尊玉贵,何必体罚泄愤?” 这批判让姜霆的脸色瞬间涨红,“他本来就是贱奴!孤想打就打,想折辱就折辱!”姜霆口不择言,“你一个相府娘子,管得着皇家的奴才吗?” 洛舒窈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带着蔑视的弧度。 姜宜安闻言,立刻起身,做出调解的姿态,实则眼中充满了看好戏的阴冷快意。 “清辉!四皇弟!你们都少说两句!” 姜宜安走到两人中间,看似劝解,手却轻轻地搭在了姜霆的肩上,那动作带着安抚,话语却带着挑拨,“清辉,四皇弟虽然性情暴躁,但毕竟是皇族血脉,你今日话语,未免太过尖锐了。你这句‘体罚泄愤’传出去,让孟贵君和三皇妹听了,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她刻意提起姜霆的生父孟贵君和一父同胞的三皇女姜宜宁,正是为了提醒洛舒窈和姜霆,这场争执的背后站着宫中权势最盛的一脉。 姜霆果然被激怒了。他心中对洛舒窈的迷恋,彻底变成了扭曲的征服欲。 姜霆猛地甩开姜宜安的手,眼神恶毒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皇姐。猛然转身,对着殿外发出了一声喝令:“来人!玄甲兵何在!” 随着姜霆的一声令下殿门外立刻响起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数名身着黑色玄甲、英气逼人的女兵,手持长枪,面无表情地涌入了华音阁。 她们是姜宜宁的待命军队,气势肃杀,瞬间将殿内温和的檀香氛围冲得支离破碎。 “姜霆!”姜宜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再是伪装的愠怒,而是真正的震怒。 她猛地抬高了声音,带着皇长女的威严:“你胆敢带玄甲兵擅闯华音阁!舞刀弄枪,这是何居心! 你将皇室礼仪和孤的颜面置于何地?!” 在皇族姐妹的宫殿内,擅自调动私人卫队,尤其是女兵,是对皇长女最大的挑衅和蔑视。 洛舒窈手中的茶盏终于缓缓放回案上,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却像一声号令,瞬间压制住了殿内玄甲兵带来的肃杀之气。 她抬眼,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她没有理会姜霆搬出的孟贵君和三皇女,那姿态,像是根本不将皇权之争放在眼中。 “四殿下。” 洛舒窈轻启朱唇,语气温和得几乎令人心颤,这种温柔的从容比任何愤怒都更具杀伤力。 “殿下大费周章,调动玄甲兵,无非是为了证明您对一个贱籍奴隶的绝对掌控。” 洛舒窈的目光掠过那群女兵,重新落在姜霆身上,“您耗费如此巨大的力气,不过是想告诉臣女,您有能力惩罚一个不足挂齿的玩物。” 她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一丝对顽劣孩童的耐心:“殿下以为,这能吓到臣女,还是能让臣女对您产生半分敬畏?” 姜霆被洛舒窈看穿的羞耻感,却反倒催生了他更为极致的占有欲。 “你……你放肆!” 姜霆怒不可遏,却又被洛舒窈那份天人之姿与傲骨压得不敢靠近。 大皇女姜宜安见势不妙,立刻出声止损:“够了!姜霆!意棠我自会处理,你将你的禁卫撤走!” 然而,姜霆此刻已彻底失控,眼中只剩下洛舒窈平静的脸。 他要的不是意棠的归属权,而是洛舒窈的注意力! “意棠的事情,皇姐不必操心!” 姜霆转身,对着那群黑甲肃杀的女兵,发出了狂躁的指令:“听令!去把那个贱奴,给孤抓来带回云霆宫!” 此令一出,姜宜安彻底变了脸色。“姜霆!你敢!你将意棠从我华音阁强行带走,是藐视孤!你!” 姜霆根本不理会自己的皇姐,目光紧紧盯着洛舒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感——他成功地在洛舒窈平静的脸上,制造了一丝波澜。 洛舒窈的指尖,微微收紧。她平静,但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的私人物品当着她的面被掳走。 洛舒窈缓缓起身,高挑的身姿带着压迫性的美丽。她走到姜霆面前,那份清冷的美丽近在咫尺。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姜霆云锦袍的袖口。 “四殿下。” 她轻声唤道,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又带着绝对的理性,“您方才亲口说,意棠是贱籍奴隶,不足挂齿。” 洛舒窈的指尖只是轻轻一捻,便从姜霆华贵的袖口上捻下一根细小的金丝。 她看着那根金丝,眼神中是对姜霆所有奢华与暴戾的彻底不屑。 洛舒窈收回手,那份高傲和冷静恢复如常。她淡淡扫了一眼被玄甲兵押着离去的方向,那里,她的“玩物”意棠,正在成为她和皇权之间的最新筹码。 “既然殿下想要一个奴隶,臣女自当成全。”洛舒窈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温柔,却比冬日的霜雪更具杀意。 她向前一步,极近的距离让姜霆闻到了她身上带着意棠侍奉的清冷幽香。 她选择将这次冲突,提升到政治层面的博弈,正是一个摆脱站队的好借口。 洛舒窈的目光越过姜霆,看向虚空,仿佛在与孟贵君和三皇女姜宜宁对话。 “殿下大费周章,以皇权威压。那孟贵君与三殿下,也应该成全舒窈。” 洛舒窈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中藏着对孟氏一脉拉拢的轻蔑和拒绝。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姜霆,冰冷而强大,“臣女驯奴有方,意棠的筋骨皮肉,臣女都会亲自检查。” 洛舒窈转过身,向姜宜安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大殿下,四殿下,叨扰许久,清辉便先告罪回府。” 姜宜安见如此,心中狂喜。姜霆这个蠢货,彻底将洛舒窈推到了对立面,这对她的势力是极大的助益。 姜宜安面上却做出极度遗憾的表情,亲自虚扶了洛舒窈一把:“清辉言重了!是四皇弟荒唐。你且先回府歇息。” 姜宜安用眼神示意殿外女官:“好好送洛大娘子出宫!不得有半点差池!” 她的语气郑重,是为了表达对洛舒窈的拉拢和对姜霆的撇清。 洛舒窈没有再多言,她的背影清冷而决绝,素白华服在阳光下流动。 姜霆僵在原地,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因洛舒窈的威胁而兴奋,“洛舒窈!那贱奴在孤手里!他什么时候回你身边,看孤的心情!你等着!”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还在身旁的姜宜安,带着满腔的痴迷与愤怒,追着玄甲兵离去的方向拂袖而去。 姜宜安低声自语,声音极轻,仿佛对着空气中的檀香,“如今,这四弟是彻底疯了。” 第十五章 洛舒窈在静室书案前端坐,心头却依旧压着一股难以排解的燥郁。 她起身离开了静室,在夜色中漫步。 此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从院外飘来。 那琴音很轻,轻得像风,像雾,像秋夜里坠落的露珠,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空灵感。 仿佛不是从人间传来,而是从九天之上,穿过层层云霭,缓缓降落到这红尘俗世。 洛舒窈心中一动。 她循着声音走出书房,穿过回廊,来到后院。 月色如水,竹影婆娑。 在玉尘院外的竹林边,她看到了谢无暇。 他坐在一块青石上,置着一张古琴。 他的长发披散着,随着秋风轻轻飘动,整个人像是要融入这月色之中,虚无缥缈,不似人间之物。 洛舒窈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谢无暇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那琴音便从指尖流淌出来,如山涧泠泠清泉、却又带着被苦酒浸泡过的酸涩的琴音。 那种酸涩,藏在清越的琴音深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无暇的琴艺,可洗涤人心。今日这曲,尤其高绝。” 洛舒窈清声开口,带着赞许。 谢无暇的指尖猛地一顿,“娘子过誉。深夜扰了娘子清净,是在下的不是。” 谢无暇垂首。 她坐在谢无暇身旁,那份近距离的接触,让谢无暇的身体瞬间紧绷。 “这琴声中无怒、无悲,却有蚀骨的酸涩。” 洛舒窈撕开了谢无暇的伪装,“无暇,你心中有事?” 此话一出,双双静默无语。 谢无暇沉默片刻,忽然问:“娘子昨日去见大皇女了?” 他将那份为洛舒窈牵动心绪的酸涩压入心底,只谈政务。 “是。” “如何?” 洛舒窈想了想,将被迫小住、今日在华音阁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包括姜宜安的试探,姜霆的闯入,还有意棠的事。 谢无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你要救那个意棠?”他的声音有些冷。 “嗯。”洛舒窈说,“他可怜,我就顺手帮了。” “可怜?“谢无暇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可怜,还是装可怜?” 洛舒窈一愣:“你…” “宫里的人,哪个不会演戏?”谢无暇打断她,声音更冷,“他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必然不简单。你这样轻易相信他,不怕被他利用?” 洛舒窈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在担心我?” 谢无暇脸色一僵,别过脸:“我只是…只是提醒你小心。” “我知道。“洛舒窈说,“我也知道他不简单。可是…” 她顿了顿:“我不能看着他被欺负。” 谢无暇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你就是这样,总是心软。” “那你呢?“洛舒窈笑了,“你不也是心软吗?” 谢无暇一愣:“我?” “你帮我想对策,给我弹琴,还在我不在时偷偷确认我的安全。”洛舒窈看着他,“这不是心软是什么?” 谢无暇的脸瞬间红了,耳根也烧了起来:“我…我那是…” “是什么?”洛舒窈靠近了些,眼中带着笑意。 谢无暇被她看得心跳加速,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靠在石头上,退无可退。 “你…你离我远一点!”他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抖。 “为什么?”洛舒窈明知故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也要保持距离!” “可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刚刚好。”洛舒窈笑着说。 谢无暇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月光下,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洛舒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竹叶的清香,很好闻。 “无暇。”她忽然轻声叫他。 谢无暇浑身一颤,那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亲昵感,让他整个人都酥麻了。 “你…你别叫了!”他的声音已经带了慌乱。 “为什么?我叫你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不对!”谢无暇恼羞成怒,“你每次这样叫我,我…我就…” “就怎么?”洛舒窈追问。 谢无暇别过脸,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就心跳很快…” “什么?”她没听清。 谢无暇沉默了很久,久到洛舒窈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可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谢无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我也不知道。” 她失笑。 “好了,不逗你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关于大皇女的事,你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谢无暇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皇女比三皇女更难对付。”他缓缓开口,“她不会明着来,只会暗中布局。” “那个意棠,正好给了她一个把柄。” 洛舒窈皱眉:“你是说,她会利用意棠?” “不只是她。”谢无暇说,“还有四皇子。”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你没看出来吗?四皇子对你…动心了。” 洛舒窈一愣:“动心?” “对。”谢无暇别过脸,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酸涩,“很明显。” “可这和意棠有什么关系?”洛舒窈问。 “他会利用意棠接近你。”谢无暇说,“四皇子若想见你,随时可以以此为借口召见你。” 洛舒窈心中一沉。 她不知姜霆爱慕,所以没想到这一层。 谢无暇沉思片刻:“你要明确表明态度,让四皇子知道你对他没兴趣。” “同时,要小心意棠。不要让他知道太多你的事,更不要让他接触到重要的人和事。” 洛舒窈点头:“我明白了。” 她顿了顿,忽然问:“无暇,你是不是…不喜欢意棠?” 谢无暇身体一僵。 “我…“他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只是觉得他不可信。” “只是这样?” “还能是什么?”谢无暇别过脸,声音有些恼怒。 洛舒窈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只是为洛娘子的局势忧心。四皇子带走意棠,看似是个人恩怨,实则他已将大人的颜面和洛府的威仪置于皇权争斗的炮口。” 谢无暇冷静地分析。 洛舒窈轻叹一声:“无暇,你猜对了。我烦躁的不是意棠被掳,而是姜霆这愚蠢的试探。” 她目光锐利,看向谢无暇,语气带着极致的冰冷与残忍:“姜霆想用一个奴隶引我低头。我要让他明白,他动我一根毫毛,都是引火烧身。” “只是……” 谢无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姜霆在云霆宫,定会对意棠处处折辱。娘子对此,如何处置?” 在极致的理性下,那股嫉妒的酸涩又涌了上来。他知道,洛舒窈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意棠是姜霆唯一能动的筹码。这证明了意棠在洛舒窈心中,确实有着特殊的地位。 洛舒窈听出了他话语中那份压抑的关心,她缓缓起身,清冷的身影笼罩着谢无暇,那股带着沉水香的清冷气息再次将他包裹。 夜色凉薄,竹影斜落在二人之间。 洛舒窈缓缓侧过身,看向谢无暇。她的神情从方才的戏弄与几分轻柔渐渐褪去,一点一点收束成锋锐的、冰冷的、治世者般沉稳的光。 “姜宜宁和姜霆是一父同胞。” 洛舒窈缓缓开口,手指轻轻触碰着谢无暇膝前的琴弦,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羽毛拂过谢无暇的心脏。 “这层关系,既是她们的软肋,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洛舒窈分析道。 她微微侧头,看着谢无暇,那眼神中带着一种绝对的傲慢:“姜霆的蠢行,已经将姜宜宁的玄甲兵推上了风口浪尖。她比任何人都急于平息此事,以证明她能管理好自己的势力,控制好自己的弟弟。” “我们要做的,不是攻击她们,而是给姜宜宁一个收尾的工具,一个自证的契机。” “派人去一趟芳台殿告诉她,姜霆滥用玄甲兵的罪责,洛府愿意为她压下御史台的部分弹劾,不让事情扩大化。” “但作为交换,她必须证明自己有收拾烂摊子的能力。她必须命令姜霆,将意棠毫发无伤地送来洛府。” 谢无暇心头一震,这是在用洛舒窈的中立和体谅,去换取意棠的自由,让姜宜宁不得不出手压制自己的亲弟弟。 她指尖轻点一片竹叶,似轻描淡写:“只要我给她足够的利益,她便会亲自出面保护意棠。” “同时,以匿名方式,给姜霆送一封信。” 洛舒窈的声音极轻,带着一种极致的冷酷,“他想嫁给我?那只需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 谢无暇垂着的眼睫剧烈颤抖。 他明白,这是针对姜霆畸形爱慕的绝杀,他怕失去洛舒窈的关注与认可。 “如此一来,” 洛舒窈总结道,“姜宜宁为了政治前途会出手,姜霆为了私欲会收手。” “只是……” 谢无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他语气艰难地问出了内心在意的问题:“娘子……是想借此机会,向姜宜宁表明中立,还是……借此立威,让她未来不敢再轻易试探?” 谢无暇问的其实是:意棠究竟重不重要? 她不知是说意棠,还是说姜宜宁。 “这就要看,让我心情好不好。” 洛舒窈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蛊惑。 洛舒窈重新坐回青石上,指尖拨动琴弦,这一次,琴音中只剩下肃杀。 第十六章 御书房内沉淀着凝重的古墨气息。 七皇子姜行砚正伏案帮忙处理政务,身形被案几后高悬的琉璃灯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身着一袭绣着凤羽的朱红色常服,那艳丽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欺霜赛雪,秾丽夺目,却偏偏又带着一写意入骨的不羁风流。 他眉眼如画,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三分勾魂的媚意,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左眼下方的那颗泪痣。 那颗痣,位置极妙,似一滴尚未坠落的露珠,却又极致夺目。 它仿佛是神来之笔,平添了三分勾魂的艳绝 他指尖轻压着一迭厚厚的账本——那是关于南方水患赈灾后的各项支出细目。他审阅得极慢,朱批几行,为这份近乎妖冶的艳色平添了几分禁欲的距离感。 殿内侍立的女官小心翼翼地躬身而入。 “陛下,华音阁那边,有报送达。” 女官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不安。 女皇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未抬:“华音阁?老大又闹什么幺蛾子?” 女官瞄了一眼正在专注核账的姜行砚,压低声音道:“回陛下,不是大殿下……是四殿下。今日四殿下为了一个奴宠,竟带玄甲兵闯入了华音阁,闹得沸反盈天,将大殿下的宫闱搅得一片混乱。” 女皇闻言,“啪”的一声,手中的奏折被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 “混账东西!” 女皇怒发冲冠,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姜霆这个孽障!为了一个玩物,动用禁卫,擅闯皇姐宫闱,简直是无法无天!” 她猛地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脸色铁青。她龙袖一挥,殿内侍立的内侍们立刻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玄甲兵是宜宁的待命军!” 女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帝王的威压,“姜霆动玄甲兵,岂不等于老三也默认了? 她们孟氏一脉,是想告诉朕,她们连手中的军权都管束不住了吗?” 御前女官躬身提醒:“陛下息怒,四殿下年少冲动,或、或许是擅自行动,三殿下未必知情……” “知情不知情,又有何区别!” 女皇目光如炬,“玄甲兵擅动,已是大罪! 这件事,御史台必定会不依不饶,群起弹劾!” 女皇的目光扫过御案,那里堆着等待批复的奏折,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皇储之争的厌倦与忧虑:“这不仅仅是玄甲兵的事!孟氏一脉本就靠着老三的议储之势,势力膨胀得太快!现在老四闹出这等丑事,将老三也拖下水,那些清流和老臣,岂能放过这个削弱她们声势的机会?”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每一个字都带着对未来局势的精准判断:“老三的议储之势,本就根基不稳,现在又出了姜霆的荒唐事,她再想争储?还有老四,他倒是敢为了一个男人闹!现在闹出这等丑闻,谁还敢让女儿娶她,为国效力?” 女皇愤怒地指着御案,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朕将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放出来,是让他们学会如何治国安民,不是让他们在宫里为了一个男人动刀动枪!老大、老三、老四,这一个个的,真当朕的皇宫是他们争风吃醋的勾栏之地吗?!” 她最终重重地叹息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去!传旨下去!此事,让大理寺卿彻查! 朕倒要看看,谁在背后给老四撑腰!” 女皇的命令,瞬间将这起“抢奴事件”,拔高到了彻查军权滥用和皇子结党营私的高度。 姜行砚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抬起那双狭长而精致的凤眼,眸光平静,眼中却映着琉璃盏中跳动的烛火,一片金红,隔岸观火,似燃未燃。 “母皇息怒。” 姜行砚唇角微扬,带着一抹不屑而凉薄的笑意:“四皇兄性情暴戾,冲动行事,实乃惯常。三皇姐虽借兵,想来也只是为了示威,并未预料到四皇兄会直接闯入华音阁。” 他轻轻将账本合上,语气却透着洞悉一切的冷然:“四皇兄此举,最大的错误并非是动兵,而是当众失态,失了皇室的体面。” 女皇气得胸口起伏,骂道:“你这老七,倒是比他们几个清醒!若非你还能替朕分忧,朕简直要对这些孽子失望透顶!” 女皇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遗憾和讽刺,她叹息道:“你若不是个男孩,朕何必这般头疼,直接将这江山传给你!” 姜行砚闻言,那秾丽的唇边泛起极为讽刺的、带着自嘲的笑容,没有应答,但那份被性别桎梏的无奈与高傲,却在无声中散发出来。 女皇喘了几口气,重新坐回龙椅上,怒火稍平。 “那华音阁今日可还有其他人?” 女皇问道。 女官连忙回道:“回陛下,当时,洛大娘子洛舒窈也在殿内,她正在向大殿下讨要那个奴宠意棠。” 女皇闻言,目光微凝,看向一旁的姜行砚,眼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洛?” “正是洛相之女。”姜行砚淡淡应道。 女皇沉吟半晌,“朕听闻她行事嚣张,目中无人,连你三姐都敢不给面子?” “看来并非是嚣张,而是不屑于世俗的眼光。”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四皇兄今日在她面前失态,怕是输得比表面更惨。 臣子之间,动兵只是争权,但在她面前动兵,是为什么?” 姜行砚抬起头,迎上女皇的目光,语气中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奇:“难不成……四皇兄是喜欢上洛娘子了?”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感慨这世间的荒唐:“传闻中,洛娘子风姿名冠皇都。四皇兄向来任性妄为,做出这等荒唐事,倒也符合他的性情。” 女皇目光微凝,她没有回答姜行砚的猜测,但她心中已然明了。姜霆的胡闹,远比争权夺利更加麻烦。一个臣子若被皇子如此迷恋,无论是对朝堂,还是对皇权,都不是好事。 女皇若有所思,她看着这位容貌绝艳、却心思深沉的七皇子。 她向姜行砚命令道:“传朕的口谕,着令老三老四,立刻禁足一月!华音阁的损失,让老四去赔!” “是,儿臣领命。” 姜行砚优雅地起身,朱红色的衣袂在烛火下轻轻摇曳,他那双艳丽的凤眼,此刻也染上了对那位“洛大人”的几分好奇与玩味。 “母皇还有其他吩咐吗?” 姜行砚问道。 姜行砚垂首,那颗泪痣在烛光下微微闪烁,为这份顺从增添了一丝隐秘的、玩味的色彩。 “去吧。让朕静静。” 女皇揉了揉眉心,为这些不省心的子女感到头疼。 唉,这扮猪吃老虎的老大,豺狼一样的老三,疯狗一样的老四,还有这个魅魔一样的老七。 第十七章 四皇子姜霆的云霆宫偏殿,烛火摇曳,却无法驱散室内的冷意。 地面铺着厚重的地毯,但那柄镶嵌红玛瑙的马鞭被姜霆随意丢在地上,折射出猩红的微光。 意棠被沉重的铁链锁在殿中的石柱上,玄甲兵早已退去,只剩下几个战战兢兢的内侍在角落里跪着。 姜霆没有坐下,他在殿内踱步,织金袍被他走出了愤怒的褶皱。 他停在意棠面前,双目赤红,被洛舒窈激发的不甘和被意棠挑起的妒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跪下!贱奴!” 姜霆怒吼道。 意棠双膝被锁,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他仰着头,仿佛眼前的皇子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你倒是硬气!骨头比铁还硬!” 姜霆狠狠一脚踹在石柱上,巨大的闷响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你以为洛舒窈能救你?为了你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她竟敢让我动用玄甲兵!” 意棠抬起头,他的颈项在铁链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脆弱,但那张清丽的脸上,却没有对死亡或痛苦的惧意,只有一种漠然。 那漠然如芙蓉凌波的孤傲,风浪虽狂,却动摇不了根茎的宁静。 他微微侧首,烛光在他脸颊上流转,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仿佛在嘲笑这宫廷的黑暗血腥,皆不过是水面下的倒影,终究敌不过一朵花的从容凋零。 “四殿下,” 意棠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奴隶对主人的本能服从,但又夹杂着对姜霆的轻蔑,“奴昨夜已经与洛大人…” 姜霆猛地俯下身,一把抓住意棠的发,强迫他仰视自己。 “你这骚浪贱骨,你以为是谁!她转头就能将你送给任何一个下人,你信不信!” 姜霆的语气充满了最污秽的羞辱。 他靠近意棠,带着怒意:“说!你靠什么勾引她? 你身上哪一处是她最爱碰的?是你那张狐媚的嘴,还是你那见不得光的身体?” 意棠的发丝散乱,几缕黑如鸦羽的青丝贴在额角,汗珠顺着鬓边滑落。 他被迫仰着头,头皮被扯得生疼,漆黑的杏眼中映着烛火的碎芒,对洛舒窈的捍卫与信仰却燃烧得更甚。 意棠的声音因头部的疼痛而略微沙哑,但语调却坚定得令人心惊,“大人如明月高悬,意棠不敢亵渎。” 姜霆松开手,像被烫到了一样,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无法忍受这个奴隶在被他挟持时,还在以洛舒窈的意志为荣。 “亵渎?”姜霆抓起地上的马鞭,猛地挥舞,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在孤面前,你最好只知道求饶和恐惧!” 他挥鞭抽向石柱,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意棠的身体在铁链中微微晃动,但他平静的骄傲却丝毫不减。 “你倒是开口求饶啊!说你不愿意跟着洛舒窈!” 姜霆嘶吼道。 意棠的双唇却缓缓咧开,露出了一个笑容。 意棠的声音极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姜霆的心窝:“奴愿追随洛大人。” 他加重了语气,吐露了最致命的、最让姜霆嫉妒的妄念:“能嫁给大人,是奴此生最大的荣幸。哪怕是做一个通房,一个卑贱的玩物,也足以让奴感激涕零。” 他用“嫁”这个字,将自己与洛舒窈的关系,从“物”提升到了“人”,彻底激怒了姜霆内心所有的嫉妒、自卑和占有欲。 “你!你这痴心妄想的贱奴!你竟敢对洛舒窈有如此僭越的妄念!” 姜霆气得浑身颤抖,眼睛充血,他猛地扔下马鞭,身体前倾。 “孤要撕烂你的嘴!让你永远说不出这个‘嫁’字!” 姜霆发疯般伸出手,直奔意棠的嘴巴。 内侍猛地跪行向前,声音尖锐而急促: “殿下!殿下息怒!万万使不得啊!” 姜霆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杀意:“给孤滚开!谁敢拦我!” 内侍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颤音,却清醒无比:“殿下!您今日的冲动,怕会惹得陛下震怒!洛娘子若知道殿下对她的‘玩物’施加了酷刑,她若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殿下三思啊!” 这番话终于像一盆掺杂着利益的冰水,浇灭了姜霆的疯狂。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身体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想起了洛舒窈在华音阁冰冷到骨子里的威慑,那份不为任何人动容的理智。 如果他折辱了意棠,洛舒窈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冒犯了她的权威和底线! 姜霆瞪着意棠,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恨不得将意棠千刀万剐,却最终没能再上前一步。 就在这殿内气氛降至冰点,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时,偏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通报:“七殿下奉旨驾临!” 姜霆眼中的暴戾被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了一丝不耐和警惕。 殿门缓缓开启,一道身影逆着光踏入。 姜行砚是宫中容貌最盛的皇子,他的出现,瞬间将这阴冷的偏殿染上了色彩。 “四皇兄好大的火气。” 姜行砚的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他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皇子礼,既不失对兄长的尊重,又透着一股不屑于俗礼的傲慢。 姜霆的脸色更难看了:“老七,你来做什么?” 姜行砚没有回答,他信步走到姜霆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丝帛,展开后声音稍肃,带着帝王威仪的冷酷: “母皇口谕,四皇子姜霆,行事不端,擅动禁卫,即刻起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这道口谕轻描淡写,却等同于给姜霆的荒唐事定下了基调。 “一月?!” 姜霆怒气再次上涌,他想争辩。 “四皇兄。”姜行砚轻轻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他目光扫过被锁在石柱上、出水芙蓉般清丽却又漠然的意棠,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重新看向姜霆,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无可辩驳的力度:“母皇震怒,已命大理寺卿彻查此事。四皇兄此刻最该做的,是清理好云霆宫所有与玄甲兵相关的痕迹,而不是在这里与一个……玩物浪费时间。” “真是个纯粹的疯子。” 姜行砚在心中暗笑。在皇宫这个染缸里,姜霆这样将爱恨都写在脸上的皇子,简直单纯得像个孩子。 姜行砚向前一步,靠近姜霆,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替他保守秘密:“四皇兄,洛娘子的‘私物’,毫发无伤地留在这里,对你才是最好的证明。 母皇的怒火,你承担不起。走吧,剩下的事,交给内侍去处理。” 这番话,看似是在维护姜霆,实则是在毫不留情地截断他对意棠的折辱。 姜霆被他的话语震慑,又被他那份亲昵的姿态所安抚,最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意棠,愤怒地拂袖而去。 姜霆离去后,偏殿内陷入了一片静默。姜行砚没有立刻离开,他缓缓转身,走到了被铁链锁住的意棠面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冶。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意棠。 意棠被沉重的铁链锁着,直到姜霆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他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刚才的镇定与挑衅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极致的疲惫和灰败。 姜行砚的目光缓缓滑过他颈项上粗粝的铁链,最终落在他那双充满死志的眼睛里。 “倒是个有意思的。” 姜行砚轻声叹息。 “好好活着。”姜行砚没有问他任何,只是轻轻丢下了这句话。 直到姜行砚的气息彻底消失,殿内才敢重新响起细微的呼吸声。 意棠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冰冷的铁链。他曾经尝遍了人世间的阴暗,但他从未抱怨。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在冰冷的黑暗中,直到他被送到洛舒窈身边。 洛舒窈是天上的月光,是极致的清冷与高贵。那不是阳光,但那份冰雪般纯粹的微光,却照亮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晦暗和污秽。 现在,他却成为了这道微光的污点。 意棠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回想起方才姜霆那充满嫉妒和恨意的眼神。 他知道,姜霆之所以动怒,是因为他将自己视为了洛舒窈的弱点,视为了可以胁迫洛舒窈低头的筹码。 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她因为他这个低贱的奴隶,而被迫向姜霆妥协,那将是对洛舒窈最大的侮辱。 意棠内心涌起了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他宁愿自己从未出现过。宁愿自己被洛舒窈视为一个用完即弃的玩物,也不愿看到她为了他,而不得不浪费半分心力。 他已经存了死志。 他要用自己的死,来彻底斩断姜霆对洛舒窈所有的牵制和威胁。 他唯一遗憾的是,他那句“我想嫁给大人”的狂妄之语,恐怕会传到洛舒窈的耳中,让她感到厌恶和不悦。 他未妄想得到洛舒窈的爱,他只求能永远得到她的注视和认可。 此刻,他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对洛舒窈的卑微而又热烈的忠诚,好像成为他对抗黑暗的最后一丝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