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穷》 正文 第 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 章 ================= 书名: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备注: 沈醉在某人年少之时, 该欺则欺, 下手毫不心软。 却忘了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 对方总有长大一日。 于是十年后, 某人霸气归来了…… ☆、第一章 风雪入西北 漫天风雪。 沈醉撑了伞,伸手接了片雪花,缓声道:“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人生一世,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诸般苦痛,百年寿数,倏忽而过,可悲可叹。” 他声音清朗,神情悠然,于这天地无声之际,低头怆然喟叹,外人看来当真是寂寥非常。 楚天秋对他这番做作,视若无睹:“凡人至少还有近百岁数,可你今日阻我去路,大概是活不了这么久了。” “我最讨厌的,便是那些说我活不久的人。”沈醉收回手,看了眼对面站着的某人,语中竟十分嫌恶。 大荒西北境气候严寒,这时节雪落得更加厉害,放眼望去,荒原之上冰锁千里,重峦尽是雪色,一人独行,千难万难。 楚天秋气息一凛,双手握刀,眼中神光湛然:“多说无益!阁下与那祁家父子若无大干系,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沈醉对他这话并不怎么在意,却道:“这世上有一种朋友叫做忘年交,我认准的朋友并不多,祁楚恰可算一个。如今有人上门要找他麻烦,我怎能袖手旁观?” 再不多言,楚天秋提臂,银色刀光如瀑,朝着沈醉迎头斩下。 “落梅刀法,本就该于这冰雪之地使来,刀光一起,便如身侧有白梅绽开,香远益清,令人心旷神怡,极好极好。不过,你这刀法还未练到火候,徒具其形,还未见神,可惜可惜。”沈醉闭目状似惬意地说道,说到后句的时候,更是极为遗憾地连连摇头,对那刀光置若罔闻,只在其临身之际,似缓实快地伸出二指。 风雪扑面,那两根手指白皙修长,笔直好看,当指上略勾起的时候,便如一朵颤巍巍的玉兰花,可正是这么两根看来不堪一击的手指,牢牢地夹住了泛着冷光的刀刃。 楚天秋悚然:“你到底是谁!” 沈醉低头,刀本是好刀,刃如霜雪,低头便看见映在上面的眸子,那一点瞳仁幽黑如曜石,清亮非常,却透着股无情味来,看着便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意。 他道:“我姓沈,单名一个醉字,‘长醉不醒’的‘醉’。” 楚天秋苦思良久:“……没听过。” 沈醉也不恼:“我常年呆在海外,大荒来得甚少,你没听过我名字,实属正常。” 海外!楚天秋惊道:“莫非是东海凤凰城?”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 章 “非也非也,”说着这话的时候,沈醉手腕一动,那把千锤百炼而成的好刀,“啪”地一声从中折,断得干净利落,便像那原只是一根朽木,手底下动着,他嘴上却也没停,“我虽同来自东海,与其也近,却非那凤凰城之人。东海之上有一座岛,名叫蓬莱,不才忝为蓬莱岛主。” 刀断之后,原本注于其内的劲气反冲入肺腑,楚天秋体内受到巨大震击,酿跄着被逼退后两步,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凤凰城也好,蓬莱岛也罢,如今你站在我祚山地盘,若是与我祚山做对,任你天大本事,也出不了这西北境。” 他不是笨人,知道自己连沈醉一招都不敌,若要擒住甚至斩杀对方,不过妄想,如今只能借着祚山威势,强压对方。 一招逼退对方之后,沈醉仍旧是一手撑着伞,挡住这漫天飞雪,另一手却翻来覆去看着那片平平无奇地断刃,仿佛那是把难得一见的宝刀:“若是在这西北境惹了祚山,的确麻烦,平日里我亦避之不及,只是这次事关我知交好友,黄泉碧落我也敢闯上一闯,遑论区区一个祚山。若是醒挽真这个祚山山主当面,我自然会与他好言相说,各退一步,可你不过是个小小洞主,便连峰主也不是,我与你有何可说?” 他这话口气着实大,可他说得理所当然,以其一身武功气度,也着实不像是说谎,楚天秋心内惶急,知今日之事必难善了,也不知自己能否脱得性命。 沈醉指间依旧夹着那一截断刃,翻来覆去,寒光粼粼,看得楚天秋心烦意乱,五分的无措也生生变成了十分。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刀,还未想到给怎么脱身,便觉喉间一凉,睁眼看去,那断刃仍在对方手中,只是刃上一颗血珠欲滴未滴。这变化太快,他竟连对方的动作也没看清。 沈醉抬步向他走来,脚下雪地如新,显然身怀踏雪无痕般的绝顶轻功,那颗血珠在刀刃上一路滑下,终落了下去,溅开一朵指甲盖大的血花。 “花开只有一时,人却有百年光景,钱、权、美色可慢慢取来,爱恨即便刻骨,也能纾解,百年之后,谁还记得谁。唯性命只一条,没了便是没了。如有来世,你当记住我这番话。”他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楚天秋,悠悠说道。 楚天秋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可神智却前所未有地清醒,甚至能感到生命正从自己的喉间逝去,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破碎地吐出几个字:“你话……真多。” 头一歪便彻底断气了。 沈醉未料到这人到了弥留之时,竟会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觉撇了撇嘴,随手扔了那半截断刃。 “蓬莱岛主这名头听来好听,但你可知岛上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若你长年累月没人陪你说话,必定比我话还多些。”他一人对着地上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说着,末了竟感觉颇有趣味。 “唉。”他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当能称得上寂寞如雪。 沈醉初次见得祁楚的时候,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羞着脸说自己不久后便要娶妻了。其时,沈醉年方十三,一个人溜出了岛,想来这大荒看看。 二人一见如故,祁楚觉得对方虽然年纪尚小,但所读书籍甚多,对于武道认识极深,无论什么皆可侃侃道来。沈醉则觉得,有这么一个能毫不厌烦地同自己说话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但好景不长,二人过了半年称心如意的快活日子,沈醉就收到了封信,却是自家师父临终前发出来的。 等他千辛万苦回了蓬莱岛,发现那老头已经死了很久了。虽然看着仍然面色红润,除了那一头白发,浑然没有老态,哪里像是死了很久的人。可他知道,师父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了。有些事情,错过便是错过。他记得师父曾说过,称心如意的事情向来都少,任你惊才绝艳,若是逃不开去,时日到了,不过黄土一抔。他本以为没了师父的藩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才知道,不过妄想而已,逃开……他该怎么逃开? 蓬莱岛原就他和师父两个,如今就只剩了他一个。他顺理成章地接了蓬莱岛主的位置,四下望去,觉得日子越发难过了。 可即便如此,这许多年他再没有踏出过蓬莱岛一步,只从凤凰城那里得些大荒消息,或与祁楚往来些信件。当年因自己一时疏忽,竟然没见着师父最后一面,是他一生憾事,这些年来的闭岛不出,可说是对自己的惩罚。 只是不久之前,祁楚的信突然断了,凤凰城那边也没个定论,他回头看了再看,终于提步出了岛。 若要从东海到大荒,必要渡海,这一渡便要花费好一段时间。他入了大荒,四处打探消息,方知道祁楚竟惹上了祚山。 祚山由于其作风豪放,名声并不算好。此次事情因由,即是因为某位峰主看中了祁楚那十五岁的儿子。祁楚想着祚山恶名,自然不答应。 一来二去,就动起了手。祁楚脾气好,武功却说不上好,跌跌撞撞地带着儿子在西北境兜转,怎么也没能出了祚山地头。 沈醉再见着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 对方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脸上却没有多少忧愁,平静地盯着燃着的篝火,旁边靠着他的少年,眉头紧蹙,额上的那一道褶子极深。 这么些日子来的奔波,沈醉不可避免地有些面容憔悴,踏进去的时候出了响动,对方将那少年挡在身后,如只护犊的困兽。 “是我。”沈醉极难得地只说了两个字。 祁楚惊疑地借着低弱的火光仔细打量他的脸:“沈醉?” 他二人多年未见,面目早已有了变化,至少沈醉就未料到,当年那个说话羞涩的青年,会成了眼前这副苍白瘦弱的模样。但他二人熟悉非常,若是细心瞧来,还是能瞧出些端倪。 沈醉只点了点头,未作言语,快步走至他身前,低身察看他的伤势。 这一看,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你……” 祁楚本无血色的面容被火光映得泛着些红光,看着好了许多:“我知道”,他拉过身旁的少年,与沈醉道,“这是我儿子祁薄阳,来,见过你沈哥哥。”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 章 沈醉一时哭笑不得:“叫沈叔叔吧,否则听着也别扭。” 那少年乖乖巧巧地低头唤了声,沈醉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那张脸:“倒是好模样。” 少年羞愤不已,一双眸子尽是不甘地盯着他。祁楚在旁笑看着他二人,对沈醉举动根本不以为意。 祁薄阳的确长得极好,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也能瞧出将来必定是个风流模样,只是眉间那一道褶皱,看着颇有些苦大仇深的味道。 “呵。”沈醉笑着在他身上摸了个遍,神色却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成了凝重。 “难怪,难怪,”他停了口,首次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才道,“如此根骨,前所未闻。若有良师教导,二十年之后,他一身武功,当能在大荒排上前十,难怪祚山如此追着你们。” 听了这种惊人之言,祁楚只是轻松一笑:“你只说在大荒能排上前十,海外你可未算上,莫与我说他能胜过你。” 沈醉自信一笑:“这天下间,谁能胜我?” “你是天下第一,自然没人能胜你,”祁楚竟也丝毫不觉得他狂傲。 祁薄阳原本还对沈醉有些不满,听了这话却是惊异地看向他。 祁楚看了他一眼,却对沈醉道:“等我死了,你便为他找个好师父吧。” 沈醉轻声笑说:“你倒是知道不能让他拜入我门下。” 祁楚看着洞外无尽茫茫,回眸说道:“蓬莱岛千好万好,只一桩不好便已够了。我知就算我不说那话,你也不会把薄阳收归门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新文,今天还有两章。 以后是隔日更新。 ☆、第二章 故人驾鹤去 初听得祁楚说出那句“等我死了”,少年脸色一下煞白,怔怔望着祁楚,眼泪“哗”地便落了下来。 看他这模样,祁楚不觉叹了口气,伸手敲了一下的头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哭不许哭,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他身体外表看着只是瘦弱了些,但内里早已是油尽灯枯,只凭着一股意念强撑,待得沈醉到来,爱子得以托付,便再也撑不下去了,故而刚才的那一敲,实则完全不痛不痒。 少年哭着抱紧祁楚的肩:“爹,不要扔下我。” 他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沈醉看在眼中,不觉心有戚戚然。 生死之事,便如他师父那等惊才绝艳之人,也不得幸免,遑论祁楚武功心智皆算不得顶好。 祁楚摸着少年的背,柔声安抚:“乖,沈叔叔很好,你跟着他很好。” 他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沈醉,眼帘微垂,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不过道了句:“沈醉……” 却再未说下去,只略带羞涩地笑了一笑,阖了眼再无生息。 耳畔少年放声大哭,沈醉心中酸涩难言,蓦然惊醒,当年那个腼腆的青年竟已不在了。 他看着悲痛莫名的少年,本想拍拍他的背,却举起了手又放了下去。 这些感情于他太过陌生,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安慰。 只是眼看着少年越哭越厉害,他终于忍不住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得再伤心他也回不来了。” 看沈醉之前表现,与祁楚交情甚笃的样子,但此时却对对方的逝世没有表现出多少伤感,难免显得有些薄凉,只是少年哭得正伤心,连他的话都没听进耳中,根本未发觉这点异常。 见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沈醉想了想,道:“祁楚虽然并无什么外伤,但却陨于心力耗尽,换言之,便是死于非命。你为祁家唯一后人,可想过为他报仇?” 祁薄阳闻言,豁然转头:“姚绿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哪有刚才那副柔弱少年模样,杀气腾腾,眸中似带了些血色。姚绿笙,便是祚山明月峰峰主的名字,也就是这个人,看上了少年的资质,追了他们一路。 沈醉一愣,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一摇:“不,我们要把目标放得再高一点。” “再高一点?”祁薄阳愕然。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 章 祁楚本身武功并不太好,对于大荒的高手虽然有些了解,但也不会与他说什么。在他看来,便是姚绿笙,就已经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了,怎会去想什么比姚绿笙再高一点的目标。 沈醉对少年循循善诱:“姚绿笙虽然要收你入祚山,但他根本不可能收你为徒。你的资质百年难见,太过耀眼,他根本保不住你,所以,他的目的是将你献给祚山山主醒挽真,以换取可得的利益。” 祁薄阳从未想过这么多,乍听到对方这么说来,只觉得甚有可能,不过:“醒挽真?” 沈醉点点头:“祚山山主醒挽真,功力高深,却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可传衣钵的弟子,他与太虚道的叶抱玄,并称世上两大绝顶高手。你若想为你父亲报仇,就去杀了醒挽真吧。” 这个目标虽然看似难于登天,但祁薄阳本就对这种高手没有什么概念,听了他这一番话,想到的却是其他问题:“若他们是世上两大绝顶高手,那你这个天下第一又在哪里?”先前祁楚与沈醉说笑时所说的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直觉感来,那时他们两个都没有说笑。 沈醉抿嘴谦虚地笑了一下,道:“我一贯比较低调。” 一瞬间,祁薄阳就产生了面前这人真不靠谱的想法。 “咳,”见他怀疑神色,沈醉敛了笑容,正色言道,“其实是因为他们俩的名字,难道你不觉得醒挽真、叶抱玄,挽真抱玄很搭?我一个单名放进去,看着多突兀。” 祁薄阳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 沈醉重重拍着他的肩,对他说:“你要记得,你爹他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你现在要做的,一是把他埋了,二是练好武功,找醒挽真报仇。” 抱着如此“远大理想”的少年,抹掉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醉心里呼出一口气,觉得等祁薄阳武功高到醒挽真那个程度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这世上有许多人,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譬如醒挽真、叶抱玄,又或者……他?至少他蓬莱岛,还从来没人死于非命过。 比起前些日子,这几日的天气好上许多,没有落雪,抬眼望去,便见天空一碧如洗,辽阔深远。 那一个小小的坟头,在这浩瀚天际下,十分不显眼,孤孤单单地,着实有些可怜意味。 少年跪在刚立的新坟前,再没有流泪,脸上神色坚毅,比之初见之时那个满脸愁色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沈醉在他身后道:“若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也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而欣慰。” 这话是劝慰时的官方用语,虽然沈醉这么说了,但祁薄阳早已习惯了他的作风,知道他大部分的话都是听不得的。 即便没有人接话,沈醉也丝毫不减兴致,一个人在那边继续说话:“我会带你去太虚道,我蓬莱岛与其有些交情,看在蓬莱岛的面上,说不得能让叶抱玄代师收徒。等过个二三十年,你把武功练好了,想杀谁就去杀谁。 “对了,你可知道太虚道在哪儿?太虚道虽然也在西北境,地处昆仑山,却靠近中原,离这有一段距离。若你不喜欢太虚道这名字,昆仑三宗另外两宗,碧海流霞境和天机阁也可以考虑,不过碧海流霞境那块虽然称为小昆仑,但怎么比不上太虚道这个本宗。而天机阁自分裂出了隐机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你这几个都不喜欢,漠北的扶摇天也可以去看看。或者,东海凤凰城也还过得去,那里美人可多着呢。”说到最后一句时,沈醉一改之前的平铺直述,语气激动,脸上也多了些红润。 “不过,”沈醉终于肯收尾了,“这许多宗门,我看还是太虚道最好。” 其实,若非祁薄阳本身天资高绝,即使他蓬莱岛的面子再大,太虚道收人入门墙可能,但代师收徒什么却是万万不可行的。如此天资自己送上门,太虚道的那帮子怕是得笑得合不拢嘴了吧。可惜祁楚本身武功不佳,连着教导也不行,否则何至于祁薄阳到了十五的年纪,依然只有这么点功力。这大荒许多宗门,若说与祚山分庭抗礼,还是得看太虚道。况且,叶抱玄那个绝顶高手,也不仅仅是当摆设的。 少年对着新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转身走至沈醉面前,复又跪了下去:“请收我为徒。” 沈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你难道未听见你爹临终前所言,若是听到了,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少年抬头,毫不示弱地说道:“你说我拜入太虚道之后,二三十年后方能报仇。可你说过你是天下第一,那么就说明你武功要比醒挽真高。若我没有猜错,我天资胜过你许多,若我拜入你门下,当可早一步报仇。” 该死的没有猜错,沈醉颇有些头痛地想道,对方所说条条在理,虽然略功利了些,但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 “你若是拜入我蓬莱岛门下,这辈子都杀不了醒挽真。”他道。 少年大感诧异:“这是为何?莫非我胜不过他?” 沈醉摇头:“并非如此。我蓬莱岛之人武功虽然高,却从不介入大荒纷争。若你入了蓬莱岛,也当受得这条规矩。” 祁薄阳有些不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沈醉想着不久前死在他手上的楚天秋,面上丝毫不显地郑重点了点头,若是不了解他人的看来,真是真得不能再真。 只是他之前喊打喊杀,无所顾忌,祁薄阳对他这番话的真伪实是存了很大疑问。 “不过,”祁薄阳转口道,“我虽然无法收你为徒,教你些武功却是可以的。” 祁薄阳皱紧了眉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虽知道的事情不多,却知道宗门功法从不外传。沈叔叔受爹所托,照顾我已经殊为不易,若是还教我功法……”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 章 刚才你怎么没这么善解人意,还什么“殊为不易”……沈醉听他前后所言气得哭笑不得:“我现在是蓬莱岛岛主,我说能教便是能教,谁能阻我?” 祁薄阳一时倒是摸不着他的心思了。若说他因为他爹所言,故意不肯收他为徒,以言语诓他,可为何又会毫无顾忌地教他武功? 到底那蓬莱岛存着什么秘密,那一桩不好又是什么? 他心中有此想,不觉也开口问了出来:“当时,为何爹爹和沈叔叔都不想我拜入蓬莱岛呢?” 沈醉看了眼仍跪在他脚边的少年,对方抬头看着他,眼中神采通彻,还未染上俗世的污秽。 他俯□子,在少年耳边,轻声道:“你可知,那些一派之主称我蓬莱岛的人作什么?” 少年看着沈醉那张隐隐透着冷意的面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凉,他定了定心神,摇头道:“不知。” 沈醉回身,大笑着离开:“他日等你到了太虚道,见了叶抱玄,你就知道了。” 祁薄阳起身追上他,虽然不知那一桩不好到底是什么,但刚才沈醉虽然是笑着的,他却觉得那笑声甚是苍凉。 “沈叔叔,我去烤些食物可好?”少年凑至沈醉身边,讨好地问道。 “不必。”沈醉摆手。 少年想了想:“那我……” 沈醉转身打断他的话:“不必了,这些事情我都会。” 祁薄阳一时有些怔愣,不知该做些什么。 沈醉略有无奈:“我蓬莱门下,无不会的事情。你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我来做便好了,用不着你来操心。” 少年一时口不择言:“生孩子你也会?” 沈醉停下脚步,嘴角笑容神秘:“会生孩子不算本事,让别人生孩子才叫本事。等你年纪大些,自然就懂了。” 祁薄阳忍住捂脸的冲动,觉得对方方才的那个笑容实在猥琐。 ☆、第三章 手可摘星辰 在此荒原,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后面追着的祚山之人,而是野兽。 没有城池的庇护,若是遇上荒兽,此中危险,足以让大部分的人就此怯步。如祁楚之属,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荒原。 当然,这大部分的人中,绝不包括沈醉,对于他而言,荒兽只有食物这一种含义。 凡人会饿会渴,他虽然比大多数人要好上一些,但也没有真正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而祁薄阳更是不堪。 事实上,祁薄阳先前之所以有那一问,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提醒他一下关于饥饿度的问题。以他的武力值,即便是沈醉放手让他去做了,也未必能留着命回来。 所以想明白这一点的沈醉当即就觉得,这小子分明就是只芝麻包,纯良什么的果然只是错觉。 至于祁楚那个在他印象里会脸红会害羞的大好青年,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的,真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不过沈醉想及自家父母,觉得他们也肯定没料到会生出他这么一个智趣迥异的儿子,继而被收入了蓬莱岛。以此及彼,祁薄阳倒也不是什么难解的事情了。 既受了托付,沈醉也没有半途而弃的习惯,亲自出手。深冬时候,天寒地冻,野兔藏得再深,也抵不过他耳聪目明,身手矫健,用不多时,便抓了只回来。 其后一系列清洗更是做得顺溜极了,祁薄阳在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晕眩。他本以为沈醉关于无所不能的那话,不过是自夸,可如今看来,就刚才那一手没有百来次的经验,根本无法做到。 虽然没有调料,但沈醉技术高,火候掌握得极好,皮上泛着油脂,香气四溢。 祁薄阳咽了口口水,盯着那只在火上翻滚的兔子,几乎无法移开目光。他在荒原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形容狼狈,更因为怕引来追兵,连着热食都没吃过几次。 沈醉瞥见他的模样,不由心底好笑,撕下一只兔子腿,将剩下的全扔给了他。 “沈叔叔不吃吗?”祁薄阳手忙脚乱地抱住热腾腾的烤兔子,可怜兮兮地看向他。 沈醉扬了扬手里的兔子腿,示意他自己够了。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 章 祁薄阳看了看自家怀里那几乎是整只的兔子,和沈醉手里那一只小小的兔子腿,不由皱起了眉。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故意把多的给你?”沈醉见他神色,伸手嫌弃地揉开他眉间那道有加深趋势的褶子,口气不屑。 祁薄阳虽然很想点头,但想着以他本事,哪里抓不来一只小小的兔子,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岔了,急急否认,侧了侧身子,避开那只在他脸上肆虐的手,乖乖地低头啃起了那只兔子。只是,这兔子也忒大了些吧……他一边啃着,一边估摸着这只兔子的份量和自己肚子的容量,觉得自己前途堪忧。他抬头便见沈醉笑盈盈地看着他,想要说出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醉用手撕着那兔子腿上的肉,吃得斯文得很,与他平日那种大气的作风判若两人。 他吃得太慢,等到祁薄阳将那一只兔子啃完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竟然还在撕着那只腿上的肉,拈着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祁薄阳对于这人真是看不透了,便是姑娘家吃东西也没有这么慢的速度,荒郊野外,哪会有人慢斯条理地。对方看着也不是什么注重仪表的人,实在没有道理如此。 等了好一会,沈醉才将那只兔子腿吃完了,许是见了少年疑惑表情,解释说:“我一向吃得少,也吃得慢。” 祁薄阳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腹诽——莫非他是因为知道吃得慢,才故意少吃些? 可无论他心中如何揣测,只要对方不说,这些揣测也就只能烂在他的肚子里了。 既然吃饱了肚子,也已夜深,祁薄阳正值少年,不觉有了睡意。 沈醉拨了下火堆,把火烧得又旺了几分,看了他一眼,道:“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昨夜里祁楚去世,一直到今夜,少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累了也属常事。 祁薄阳看着沈醉同样有些憔悴的面容,不觉说:“沈叔叔先睡会吧。”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沈醉恶声恶气地打消了少年的念头。 不可否认,被父亲托付给了这个初次见面的“沈叔叔”,虽然父亲看着对他十分信任,但由于他与沈醉不熟悉,心中自然惧怕。有时敢顶上两句话,但碰上对方敛了笑容的时候,他便觉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沈叔叔,祁薄阳的心中一直都有种不安感,直觉对方似乎有点……不太像个人。 可他有心跳,皮肤有温度,脸上有血色,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样子,也不知道这种错觉是哪里来的。祁薄阳罩着沈醉脱下的狐裘,缩成一团,眼睛却留了条小缝,仔细打量着对方坐在火堆旁的背影。 沈醉不显年纪,看着也不过二十多些的模样,虽然容貌只是端正,但一身气质却极不寻常。少年并未见过多少人,却觉得如沈醉这种气质的人,这辈子也许都遇不上了。若要个词来说,也许就是没有人气。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可一旦记住了便再难忘记。 他觉得虽然沈醉面上看着对他极好,但眼里却没有几分热度,仿佛对着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只因为有人托给了他,便带在了身边,可物件总是物件,变不成人。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极诡异,甚至不比看着那只兔子腿的时候热络,便是那时看着他父亲的时候也是如此。 倒不是他无情,更像是从一开始,沈醉就没有将他们放在心里。祁薄阳想着这些,不禁抓紧了手底下柔软的狐裘,看见对方坐着的身姿似乎根本没有感到冷意,无一丝动摇。 不知因何原由,他想起之前对方未正面作答的问题,再一次出言问道:“若是我日后问那叶抱玄,他会告诉我什么?” 沈醉转头,看见裹在狐裘里的少年露出的那张漂亮脸上纯然疑惑。 他回过身,弯腰将有些小了的火拨得更大了些,又添了几根干木。 祁薄阳心中有些失望,想着对方果然不肯回答。之前他问出这话,便觉得有些后悔,却还是想要个答案。 他本已放弃了,却不想对方停了动作,背对着他慢慢说道。 “叶抱玄会告诉你,蓬莱岛的人都是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疯子?”少年想着自见到沈醉后的情景,觉得对方虽偶有惊人之言,但行止有度,怎么也够不上“疯子”的范畴。 沈醉侧过头,看着他疑惑的面容,道:“若有人与你说,他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疯子”两个字在祁薄阳喉咙口滚了一圈,终究没有说出来,虽然他眼中的神色已经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他想,这位沈叔叔该不会就有这种想法吧。 沈醉低笑一声:“你必定想说那人是个疯子。其实,世人大多是这么想的,你会这么觉得,也不为怪。只是,他们可曾想过,这事真的不可行吗?” 少年干脆从狐裘里爬了出来,靠在他身边坐着,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回道:“月亮太高,若要取了那月亮,必须有一把很长很长的梯子。” 他说得无稽,沈醉却未恼,反而颇为满意,拍手赞道:“果然好资质,可惜……否则把你收入我蓬莱岛倒是不错。” 祁薄阳被他前面那句“好资质”吓了一跳,心说他爹不让他拜入蓬莱岛该不会就是因为蓬莱岛的人都是这种……疯子……吧? 沈醉未察觉对方方才小小的走神,认真地与他就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正如你所说,若要取了月亮,首先要一把梯子。若没有梯子,便自己造一把梯子。若那梯子不够长,便把它加到够长。” 祁薄阳忍了许久,终于问道:“如此长的梯子,该搭在哪里呢?”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 章 沈醉一手指天,道:“有此长梯,自当有高山相配。如山不够高,你就把它堆高,终有一日,能摘得那九天明月。” 少年嘴唇不住哆嗦,觉得这位沈叔叔这番话着实……霸气死了,只是他受不起。 沈醉观察着少年的神色,低声问道:“你觉得可有道理?” 还真是有道理……祁薄阳心中泪流满面,可是:“若要堆一座高山,和造一架长梯,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就算穷尽一辈子,也无人能办到啊。” 沈醉嗤笑:“一人做不到,不代表多些人也做不到。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人了,我拉了百人千人万人去做,可会做不到?若还是不行,十万人百万人也可一试。” 祁薄阳有些犹豫地问道:“沈叔叔你……想要月亮?” “我要月亮做什么,”沈醉莫名,“不过是个比喻罢了。” 少年正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一下,好歹沈醉没有这种近乎妄想的目标,却看见对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道:“我这一生的目标,比之摘得九天明月难上万倍。” 沈醉双手慢慢收紧成拳,虽未说一言,却让祁薄阳觉得对方真的是有百死不悔的决心。 他试探地问道:“那……是何……” 沈醉伸手,凌空取过被少年扔在原地的狐裘。 “沈叔……”祁薄阳话未完,便见那狐裘当头罩下,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头顶传来沈醉的声音:“少年人正在长身体的当口,吃得好睡得好,将来才能长得高大。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莫非还不满意……呵呵……” 祁薄阳全身蜷成一团,被裹在狐裘里,隐约听着对方句末那低沉的笑声,不知为何,竟觉得心间有些微微的酥麻感,连着身子也软了几分。 沈醉张开双臂,把人带狐裘地抱进怀里:“睡吧。” 少年感到比之刚才一人独自睡在一旁,实在暖上许多,不禁往对方怀里又缩了缩。 沈醉察觉他的这番小动作,将少年抱得更紧了些。 祁薄阳心想,其实对方对他已好得很了,为何自己仍不知足呢。 他之前劳累,此时吃饱喝足,身周又暖和,不一会便已经睡意深重,对周遭事物朦朦胧胧的。 似乎有人与他说话,那人好像在说: “若你……成了太虚道道主……那些事情……知道……” 少年努努嘴,不过片刻,就将这番话忘了个干净。 沈醉看着已然熟睡的少年,不觉轻笑出声:“忘了便忘了罢。明月总算是实有之物,可我所求却是虚无缥缈,万年来从无人得意窥见其真容。” 他抬头望去,明月正当空。 百年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有更新,以后隔日更新。 ☆、第四章 明月于我怀 沈醉在山洞内,抱着少年坐了一夜,根本未曾阖眼。也许对他人而言,如此干坐枯等,实在太过无趣了些,可于他而言,他在蓬莱岛上早就过惯了这种日子。一夜光景,不过转瞬即逝。 怀内的少年有了微小的动静,沈醉略松了些手臂,将狐裘掀开,正见少年睡眼朦胧地抬头望他。 火堆早在下半夜的时候就熄了,山洞内昏昏暗暗,只有一层浅薄的熹微晨光打入,映在少年的脸上。 虽然那张脸上有些异色污痕,但他五官本就长得极好,即使看着狼狈,却还是个俊俏儿郎。 那双眸子眸子虽然不算太大,但眼尾有些挑起,尤其使人惊艳,当少年抬头望着他的时候,眼中还盈着些许水光,一片潋滟。沈醉只觉心中一跳,竟想着若是把那双眼挖了作收藏多好。他暗自颇为苦恼,若是他人,这眼挖了便挖了,可这少年却是祁楚托付于他的,他行事虽然向来无拘,但也不屑毁诺。况且,这少年一身好根骨,若是就此折了,到底是可惜了些。 大不了这一路上看个过瘾,等把人送到了太虚道,想看的时候再去看看。若是哪日里对方死于非命,再动身前去收了这双眼也不迟。 他做了这番打算,瞥过少年那双眸子时,依旧不动声色。 祁薄阳未察觉对方对他的恶念,眨了眨眼,唤回了些因为沉睡而迷糊的神智:“天亮了?”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 章 沈醉起身,整了整衣衫,道:“这狐裘你就先穿着,去整理整理脸面吧。” 自之前起,祁薄阳就知道对方看来好说话,实则说一不二,也不推辞,披了狐裘,出去洗漱了。 他洗净了脸,衬着那玄色狐裘,更显得眉目如画,虽年纪尚小,但看着也有了些丰神俊朗的味道。 沈醉走出来的时候,正见少年回眸朝他一笑,俊俏好看。他心中微动,想着太虚道虽好,但内中弟子却大多脾性古怪,这么个还有些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入了那里,几年不见,天知道会成了什么模样。要不然,送他去凤凰城……想起城内成群的美貌女子,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真如此做了,估计这小子不是被养成个涂脂抹粉的粉面公子,就是被养成了个浪荡子。美人虽好,有时却是麻烦。祁楚没有对祁薄阳的前程提出过什么要求,但他自己都觉得若真成了这样,哪日里遇见对方,听对方叫一声“沈叔叔”,那滋味可不是十分美妙。 他散了各种有的没的心思,道:“收拾收拾,走吧。” 祁薄阳点头应了一声,跑去祁楚坟前跪下,不知低声说些什么。 沈醉看着跪在坟前的少年,想起自己那些过往。 他四岁便离家去了蓬莱岛,身后父母哭得肝肠寸断,他却置若罔闻,拉着师父的袖子,只想着蓬莱岛是个什么模样。十三岁时,认识了祁楚,师父过世,其后再未出过蓬莱岛。 此次出来,说是为了祁楚,倒不如说他是寂寞了。 寂寞这种东西是最要不得的,多少师门前辈,大半都折在了这上面。他入门那日,跪在牌位前,听见师父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最后问他:“汝能持否?” “能。”他道。 十二岁那年,师父拉他过去,长吁短叹后,只问了他一句:“汝可悔?” 师父是个美男子,年轻的时候是,即使如今已有百岁,除了那一头白发,仍维持着旧容,只是容颜如冰雪雕铸,无一丝生气。他看着那张脸,笑道:“不悔。” 可师父悔了,第二年便散尽功力,溘然长逝,甚至连等他回去都等不及。 他想,当年师父之所以收他为徒,可不就是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嘛。 只是他觉得自己其它的优点或许没有,但执着却是一顶一的。他要的东西,便是全天下的人相阻,他也一笑置之。 祁薄阳不过花了一会功夫便奔了回来,沈醉四下望了下,说:“如今我们还在祚山地头,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追上。不过也无什么大事,追上了杀了便是,只是麻烦了些。” 少年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上次的说法明明是不能介入大荒纷争。不过经之前事情的摧残,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也许真不适合蓬莱岛。他爹临终前的那番话总有其道理,自己又何必执意孤行呢。 为了使得少年不被落下,沈醉走得并不快,见少年虽然强自忍耐,但隐在袖间的手仍有些微颤,不觉皱了眉。 祁薄阳本就穿得单薄,即使穿上了他的玄狐皮,也没有大用。只是少年经历生死之事,性情坚毅许多,不愿显出弱势,故而一直强撑。 “来。”沈醉伸出手。 祁薄阳抬头,看向对方那张有些无奈的脸,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犹豫片刻,将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 甫一搭上,沈醉便收紧了手,对他忍耐的行为嗤之以鼻:“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身体的重要。若你现在坏了身子,对你将来的武功进境影响极大,到时悔也无处悔去。说一句自己冷了有什么丢脸的,你既叫我一声叔,我就算是你的长辈,照顾你一下又算什么?” 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两人握住的那只手传递到少年体内,强势地驱散了身体的寒冷,祁薄阳低头,紧紧咬唇,平日里觉得对方实在有些话多,这回却觉得话多点未必不好。 对方如今可算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对方的表现有时令人难以捉摸,只有很少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对方对他的确有关心。 虽然少了些,其实便也够了。 此前祁家父子二人在一起时,连着城池都不敢入,就怕城内祚山耳目者众,将行踪泄露了去。 但沈醉却没有这种顾忌,握着少年的手,毫不遮掩地就入了城。 城内与荒原之景天壤之别,喧嚣尘上,烟火味极浓。诸般声色混成一色, 祁薄阳在荒原呆了太久,乍见了眼前热闹,竟生出了些重回人间之感。 “我们去买辆马车,然后雇个车夫,准备好要用的要吃的东西,再在城内好好休息住上一晚。”沈醉道。 祁薄阳自然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了。 街上人头攒动,他紧紧抓住沈醉的手,贴着对方的身子,以免被分开。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9 章 沈醉看了眼他有些出汗的额头,笑道:“你也太不顶事了,虽然功夫差了些,可怎么说也练过一段时间的武,怎么连这点事情都顶不住呢?” 他说着有些嘲弄的话,却松开了交握着的双手,伸手揽过少年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去。 虽说对方一向如此,但祁薄阳脸却“蹭”地一下红了。他年纪不大却也不小,怎奈对方一直将他当作小孩看待。 见他这满脸通红的模样,沈醉心中好笑,伸手捏了捏他通红的脸颊。 “沈叔叔……”祁薄阳正待对此抗议上几句,沈醉目光却离了他往旁边看去。 沈醉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如此作为,自然有其缘由。 祁薄阳心猛然提起,循了他的目光看去,正见一个年轻缁衣男子,朝沈醉颔首微笑。 其实他与沈醉离得极近,这一笑说不准是对谁的,但他直觉以为,对方是朝着沈醉笑的。 年轻男子五官长得不错,可看着却不太好看。不过,能顶着一个秃瓢还能英俊得引人注目的人,这世上实在不多。至少,眼前这位绝不在其列。那一身缁衣极单薄,颇不符时令。只是穿着的人神态太过自然,让见着的人也愿意忽略这点小小的瑕疵。 祁薄阳脑内第一个念头便是——祚山的人终于来了。 那男子面上带着他那从容不迫的微笑,朝他们笔直走来。擦身而过的百姓向两边分开,给他让出通行的道路,自己面上神色无异,似乎根本未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祁薄阳虽然没有多少江湖见识,却也能看出些问题,他倒吸一口凉气,道:“好强的惑人之术!” 他一语方落,便听见沈醉同声道:“真是好用的法子!” 祁薄阳当即有种转过脸不去看他的冲动。 沈醉道:“这世上的功法,你若觉得好用用着便是,哪管它什么善恶。” 就在两人说话间,那男子已经来至两人面前,他神色宁静,一双眸子在少年身上扫了一圈,道:“这位小公子骨骼清奇,如未雕琢的璞玉,若是能悉心栽培必又是一俊杰。” 其实,沈醉很佩服这人的眼力,便连他也是摸了骨后才下的判断,眼前这人竟然一眼便看了出来。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这人认出了祁薄阳的身份,毕竟,祚山将这事闹得忒大了些。 他揽着少年的手动都没动,瞧着来人那张温和面容,笑道:“莫非你是想让我将他交给你来教导,然后把璞玉雕琢成美玉?” “祚山地头天寒地冻,并不适宜少年人久住。”那人说。 祁薄阳暗自惊讶,听这人的口气,似乎不是祚山的人。 沈醉冷声言道:“大悲寺可也好不到哪去,不知你是四贤中的哪个?” 大悲寺?祁薄阳回忆了许久,也不记得沈醉提过这个地方。 “在下重兆。” 沈醉脸色缓和许多,状似惋惜地轻叹一声:“可惜我早已将他预定给了叶抱玄做师弟啊。” 重兆大震,沈醉功力高绝,身上气息早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他虽然瞧出对方有些蹊跷,但也未想许多,只以为是遇见了祚山某位峰主,想着自己还有一拼之力。可听对方方才那话,却明摆着对方并非祚山之人。 沈醉看出他心内震惊,道:“你浮晅大悲寺是厉害,但太虚道也不逊色。人我是要带给叶抱玄的,你可敢拦我?” 自然不敢。能直呼叶抱玄之名的人,哪里能是简单人物,重兆知自己刚才举动,已是孟浪了,闻此言语,只能侧身让出道路,示意自己并无拦阻之意。 他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祁薄阳才出口询问:“大悲寺是何地方,为何你之前不曾说过?” “大悲寺还算不错,可惜他与太虚道势如水火。若说太虚道与祚山是正邪之争,那其与大悲寺却是理念之争。无关对错,两家之人向来看不过眼。虽然不至于动兵戈,但这关系比之与祚山还要差上几分。” 沈醉说到这里的时候,颇有些语重心长:“你将来注定入主太虚道,你要记得,大悲寺的人是你宿敌,祚山一时不会有什么大事。” 祁薄阳认真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突然,沈醉不耐道:“重兆那小子着实可恶,他人是走了,留给我们的麻烦却不少。” “怎么了?”祁薄阳问。 沈醉牵着他手,继续走着,道:“重兆太过引人注目,祚山的人盯上我们了。”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0 章 祁薄阳四下瞧去,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觉得我走的是感情路线……吧? ☆、第五章 枕中云气近 祚山在这西北境的势力不可小觑,丝毫风吹草动,都脱不得他们的耳目。 若非沈醉二人之前影踪过密,根本由不得前些逍遥日子。 只是此番一朝露了行迹,再想要回得前些逍遥日子,不过奢望。 出乎意料的是,等他们办完了事情,找了客店之后,对方依旧没有找上来。 挑房间的时候,沈醉为了安全起见,只要了一间房间。 祁薄阳洗澡的时候,他却坐在屏风后的椅上,手里捧着本刚买的坊间话本,盯着……发呆。 等得祁薄阳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便见得某人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叔叔,可是出了什么事?”他问。 沈醉合了书,朝他笑得极温良:“我在想,若你入了祚山……那会是怎番模样。” 祁薄阳难得有了些怒意:“我有今日,全为祚山所害,若要我入祚山,那……” 对于这个某些方面显得一根筋的少年,沈醉有时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若你入了祚山,可不仅仅是一个小蚁穴。” 即使被说得比蚁穴好,祁薄阳心中仍有些气闷:“我不会入祚山的,要我拜醒挽真为师,让他做梦去吧!” 沈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能进祚山?” “啊?”祁薄阳为他骤转的话语所怔住了:“为何不能?那祚山不是还……” “那是之前,”沈醉打断他的话,“自你爹因祚山而死之后,你与祚山之间便是生死大仇,为人子女者,若是不为父报仇,还拜入祚山,便是不孝之人。这样的人,祚山敢要?哎,所以要你入祚山什么的,当真只是个白日梦罢了。”他咂咂嘴,显然对这个无法实现的想法感到十分惋惜。 祁薄阳一时无话可说,许久方道:“那他们现在还追着我做什么?” 沈醉被他这不开窍的反应气急了,半起身子,一把抄起手旁的话本朝他砸了过去:“我本以为你还有几分聪明,竟然如此不开窍!你天资逆天,若是给你十年二十年发展,到时你学了一身本事,他们可还有活路!” 祁薄阳躲闪不及,被那卷书砸了个正着,捂着额头,只拿一双眼委屈地瞅着沈醉,却是敢怒不敢言。 沈醉见他这番模样,原本的怒气泄了大半,身子靠在椅上,看了眼那话本,心里颇觉可惜,对他摆了摆手:“把那卷书给我捡回来。” 祁薄阳先前曾见得他凌空取物的本事,如今这卷书离他的距离着实不比当时的狐裘远多少,可见沈醉不过是为了折腾他罢了。 只是他心知是一回事,能不能却是另一回事了。无论比什么,他都不是沈醉对手,如今还要靠着对方庇佑,方能活命报仇,如此小事,便是做做又有何妨? 如此想着,他动作也干脆,弯腰捡了书,快步给沈醉送了过去。 祁薄阳不过十五年纪,虽有些人家已经成了婚,但江湖子弟,自然没有这许多讲究,有时二十七八都未必成婚,更何况他一个小少年。他正是长得最快的年龄,身形如棵幼嫩的小树,看着柔弱,却有无尽生机,腰肢柔韧,再加上换了一身新衣,整个人看着都比平日里亮了几分。 沈醉眯着眼将少年从头看到脚,待得少年走至面前时,出其不意地拉住对方手腕,叹了一声:“果然是年轻人,看着便是水灵灵的。”少年头发还未干,看着的确是“水灵灵”的,可惜沈醉说的却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祁薄阳眉间褶子一下便深了几分,黑了一张白净面容:“沈叔叔!” 沈醉只当没听见,手在对方腕上不住揉捏,脸上神色十分陶醉:“果然嫩得很呐。” 少年皱眉,欲抽出手腕,却发现纹丝不动:“你!” 沈醉斜眼看他:“我怎么了,嗯?”他的指甲长,只在少年腕上轻轻划过,一道血痕蓦现。 “嘶……”那一道血痕看着轻浅,实则很深,祁薄阳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手上的疼痛,却比不过他心内的震惊。虽然不显,但他却明明白白能从对方刚才一语间听出了些微杀意。 只是,沈醉为何想杀他? 祁薄阳百思不得其解。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1 章 正在他迷惘之时,却突地脚下不稳,原本握在手中的书“啪”地一声落了地,身子被对方一把拉入怀中。 沈醉豁然起身将他护在怀中,转身背对着窗口,厉声呵斥:“出来!” “啧啧啧,我本以为你是个无情人,未想到原来心肠软得很。” 清清雅雅的声音突兀响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开虚掩窗口,然后便见一个蓝衣男子弯着腰,虚空一步步踏了进来。 祁薄阳尚未回神,便听见沈醉颇有趣味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祚山山主大驾光临啊。” 醒挽真伸手掸了一下衣摆,直起身子,道:“我也未想到,这小小的一桩事情会把你引了来。只是这大荒多险恶,岛主可要当心啊。” 沈醉松开揽住祁薄阳的手,却仍是将他护在身后:“既然你也知道是我,为何还要来呢?” 醒挽真看来三十左右模样,身形修长,细眉细目,说话间常带笑意,眉眼微弯,看来人畜无害。 只是这人畜无害,真的只是看来而已。祁薄阳盯着那张脸,告诫自己将其牢牢记在心里。 这张脸,这个人,便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仇人,永世不能忘。 他目光太过刺眼,更何况醒挽真此行首要目标便是他,对他一举一动格外用心,见他怒目,不觉笑道:“哟,果然长得十分好呢。” 这话中调笑意味太重,祁薄阳此前便屡受沈醉戏弄,这回又听了这样的话,心中愤慨可想而知。 沈醉拍拍他的肩,却反对醒挽真道:“若说长得好,依我看来,山主的容貌也好得很呢。” 醒挽真的容貌的确不差,但若是与祁薄阳想比,却是逊色了。可沈醉说出这一番话,原就是为祁薄阳出气,意思到了,其中真伪自然不重要了。 “沈岛主如此夸赞,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醒挽真仍是那副笑模样,不见恼色。 他话锋一转,却道:“我山中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一株婆罗花,花期便在这几年了。听说沈岛主擅长药理,这花若是赠与岛主,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沈醉脸色乍变,便是祁薄阳也感觉到了他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婆罗花,还是过几年便开的婆罗花,山主莫非也做起骗人的勾当了?” 醒挽真也不急,只定定瞧着他笑,智珠在握的模样。 他太过镇定,沈醉却仍是不信:“哪有这么巧的,我刚到大荒不久,便有婆罗花问世。你欺我人生地不熟吗?” 这婆罗花是个什么东西,祁薄阳一无所知,只是看沈醉这副模样,便知必定是个重要物事,甚至能让向来看着万物不萦心的沈醉,也心动了。 “我虽说不上胆大包天,但这天下如许多的人,我谁都敢骗上一骗,却是万万不敢欺瞒沈岛主的。” 醒挽真一话听着不过是故意奉承,但沈醉却知对方实是真心,也正是因此原由,他反而有些不确定:“你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见他心动,醒挽真的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沈醉牵了牵嘴角,道:“莫非你想与我用祁薄阳换那婆罗花?” 醒挽真笑道:“沈岛主果然知我心意。” 沈醉亦是笑得温良:“山主真是善解人意啊,知道我求这花多年,竟然给我送上了门来。” 祁薄阳闻得此言,猛地朝他瞧出,见他面上笑意盈然,却丝毫看不透他心意。 醒挽真附和道:“沈岛主踪影难得一见,此番得见,已是在下的幸运,便是送上那花,也不过是顺手人情。” “既然是顺手人情如此容易的事情,倒不如山主直接把花给我吧,也省得一物换一物的麻烦。”沈醉笑言,竟然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醒挽真终于没了笑容:“沈岛主未免……想得美了些吧。” 沈醉抖了抖袖子,抬眼看他:“我一向想得极美,山主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 “是啊,”醒挽真怒极反笑,“这世上哪有比蓬莱岛之人还敢想的呢。” 虽然沈醉并未答应这场交换,但祁薄阳反堵了口气。方才沈醉所说“一物换一物”,语中含义,却是将他当作了件物事。虽然他一直能隐约看出对方的想法,但如此明白听见还是首次。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2 章 他二人相处这些时日,说长不长,虽短不短,便是猫猫狗狗也该养得有些感情了,可这沈醉的心却是冷的。 祁薄阳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不确定这个只是念着点故人情怀的沈叔叔,是否真会将他平安送至太虚道了。 “你既知道我的答案,又何必还来问我呢?”沈醉反问。 “我本以为关于蓬莱岛之说,不过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岛主傲慢远超我所料,可见传闻一事,有时也是有几分道理的。”醒挽真说着,忽看向一直不曾做声的祁薄阳,道:“沈岛主虽看着和善,可不是什么好人呐。若是情势危急,便是将你推至身前也无不可。” 祁薄阳反不卑不亢地回道:“若是没有沈叔叔的护持,我早已死了数次。” 沈醉对于醒挽真的挑拨冷眼旁观,此时才道:“山主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何必紧追不放。” “唉,”醒挽真叹了口气,神情无奈,“我也不想如此,可世上俗人太多,如岛主这般超凡脱俗的人难见,我亦在尘世中浮沉,身不由己。” 那句“超凡脱俗”听着是句好话,却透着讽意,沈醉自然没有听不出的道理,他向前踏了一步,扬眉说道:“我讨厌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有一桩便是威胁,山主今日恰好犯了。” 醒挽真状似意外地挑眉:“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犯的是岛主最恶的那一条呢。” ☆、第六章 千山听海潮 沈醉最恶的是什么? 祁薄阳不知道,但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触及过对方禁忌。可想到醒挽真方才一话,即使那语气的确带着讽意,但也绝没有到能让人恼羞成怒的地步。 “我的答案你既然已经知道,如何决断,山主想必已经有想法了吧。”沈醉言辞淡淡,显然对于醒挽真如何决断并无多大兴趣。 醒挽真挽袖:“我想……” 沈醉身子蓦然向后仰去,舒臂揽了祁薄阳在怀中。 一道银光从他脸颊边划过,带出一缕血丝。 那银光一击不中,于空中一个旋身,又回了醒挽真手中。 他收拢了手掌,一把尺长短匕寒光乍现。 “你功夫虽然高绝,但对敌经验太少。况且你又没有兵刃,与我相搏,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 醒挽真说这话的时候,动作也未停,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身影转瞬间便已到了沈醉面前,笔直修长的长腿如闪电般踢向对方。 他腿势太快,出腿间甚至有雷霆霹雳之声,沈醉方才揽了祁薄阳在怀,便见这来势汹汹的一腿。 仓促之间,一手格挡住了对方小腿,另一手却将祁薄阳推至远处,沈醉只觉那与对方对了一阵的手臂一阵疼痛从骨内向外延伸。 但这只是个开始。 醒挽真整个身子在空中翻了一个身,手中短匕如无垠暗夜中那升起的明月,光华耀目。 那短匕却非凡物,便是如今隔了些许距离,依旧能让沈醉感到寒气刺骨。 这世上能将任何兵刃都用得出神入化的人,醒挽真绝对是一个,一把短匕在他手中使得灵活至极,行云流水般的招式连绵不绝,一步步将沈醉向身后逼去。 沈醉身子虽然在向身后退去,脸上并无惶急。 醒挽真一连打出七十八招,他向后退了整整六步。 祁薄阳在一旁看着,却连二人的招式都看不清,甚至双眼刺痛难忍,方知这等境界果然不是他现在能触及的。 再过二十年,不,只要给我十年,我便能赶上他们,他在心中暗道。 沈醉看着处于弱势,但他虽然显少现身江湖,却也绝非浪得虚名之人。既然担了蓬莱岛主之名,他便容不得这名头受辱,尤其还是在他手上。 他手上挡着对方攻势,暗自计算,瞅准对方一个破绽,空手入白刃,生生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 于此同时,对方的另一只手却也贴在了对方胸口之上。只待内力一放,便能重伤对方。 二人相视一笑,却谁也不曾松手。 沈醉嘴角边笑容云淡风轻,手下毫不留情地夺了对方那短匕,醒挽真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十成内力齐齐打入对方体内。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3 章 那短匕在沈醉手中灵巧地转了个身,自醒挽真喉间一划而过,此时,他体内五脏六腑也受到了对方内力的冲击。 醒挽真内力固然雄厚,却怎么也比不上沈醉,他受了对方十成功力的一掌,甚至还能面色不变地割了对方的喉——虽然那真的只是一划而过,并无多少实际损伤。 “我身边从无兵刃,因为我比较喜欢直接取对手的。”沈醉手执短匕,身姿卓然,风度十分之好,虽然他说出的话能让任何一个“对手”抓狂。 醒挽真自然不是一般对手,他抹了一下喉间伤痕,看了眼那手上沾染的鲜血,目光别具意味地瞥过对方颊边血痕,笑得意味深长:“你我倒算扯平了。” 若非确定沈醉功力比他深,便是十成功力也杀不死对方,他是不敢对沈醉动手的。 正如沈醉不会杀他,他也不会真正杀了沈醉。 这大荒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多变。他祚山之敌是太虚道,沈醉一个外人是绝不能插手的。而沈醉虽然是个孤家寡人,但他却也有盟友,且是不弱的盟友。 如此复杂局势,动手可以,杀人却不能。 醒挽真那话说得厚颜,沈醉也未表现出什么异议,只道:“人我要,花我也要。” 对于他的无耻,醒挽真叹为观止:“沈岛主要知道,这太过贪心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见沈岛主如此人物,实不忍阁下也成了那等贪心不足的俗人啊。” 沈醉举起短匕,伸指弹落刃上血珠:“我本就是个俗得不能再俗人的俗人,山主难道不知道吗?” 醒挽真愣了片刻,大笑着从他来时的窗口走了。 “唉。”沈醉低头看着那柄短匕,眼中神色寂寥。 他道:“天下间,何人懂我?” 祁薄阳一直在旁边看着,眼见着自家仇人被他不花多少功夫便打发走了,心中崇敬只能以海来计。 便是沈醉说这话的样子,他也觉得着实不凡。 只是沈醉脸上那寂寥神色还未散去,便身子一软,“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他单膝跪地,皱眉随手揩去嘴边血渍,转头看他:“过来扶我!” 可怜祁薄阳一番崇敬尽付东流。 虽然之前各种高手气质,但沈醉此时的状况看着实在算不上好,祁薄阳收拾了各种情怀,疾步走至沈醉面前,蹲□子,扶他起来。 “沈叔叔,你……”他看着沈醉模样,眉间难掩忧色。 沈醉吐血吐得极厉害,只在几步功夫间,便又接连吐了好几口,看得人心惊肉跳。 借了他之力,他勉强站起,稳了稳身子,放开了他手:“死不了。”他说话中气足得很,完全没有方才的虚弱劲,不像有大事的样子。 眼见着他吐了这么多血,对于他这句话,祁薄阳不知该不该信。 “你以为我说谎?”沈醉看了他一眼,道:“虽然看着我伤重,但若非不能杀他,你以为他能活着离开?” 他方才吐血太急,衣衫上却未沾染一丝血迹,唯有脸颊上那道血痕仍在,此时神态已经回复往常,这话听来还有些可信性。 祁薄阳想起醒挽真喉间划过的那一刀,惊疑不定:“莫非那一刀不是失手?” “自然不是,”沈醉在房内整理东西,随口说,“我们马上离开。”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使得前句的气势一下便弱了。祁薄阳心中腹诽,动作却是不慢,不过片刻,两人已经上了马车。 这马车连着车夫,早在之前便已雇了。此次匆忙离开,倒显得很有先见之明。 车上沈醉闭目调息,可见他现在的情形远没有面上看来无事。 祁薄阳一人闲着无聊,翻着之前沈醉看的那本话本,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正看得入迷,头顶上一声音传来:“好看吗?” “好看。”他点点头,突然觉得异样,抬眼见得沈醉面色无波的看着他。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4 章 手底下忍不住一哆嗦,那话本便直直落了下去。 沈醉眉头一下便皱了,但却弯腰在那书还未落地时便将其拣了起来。 他这番动作做得轻巧,祁薄阳却看得心有些悬。 沈醉功夫极好,以他对其的了解,若是适才那种情形,对方更有可能用凌空取物的法子,而不是自己亲身去捡。除非对方此时并不想动用内力…… 果不其然,沈醉方起身,面色一下煞白,手中的话本复又落了地,他却再无心思去管,手掩唇匆忙转头。 他动作虽快,祁薄阳却仍瞧见了他指缝间渗出的鲜血。 沈醉坐了回去,阻止他想要靠近的动作,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擦净了唇边血迹。 “无事,”他摆手,示意祁薄阳无需紧张,“修养一段时日便好。这段时候里,祚山也不会找上门来。” 祁薄阳皱眉:“怎会……”以他想来,沈醉受了重伤,当是该一举击之的时候,何必留手? 沈醉靠在车厢之上,与他解释这其中关窍:“醒挽真虽看着无事,但若非我不能杀他,他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即使如此,他喉间的那伤,没有个四五年的功夫,根本好不了,时不时的便会流血不止。若他想顶着那伤口招摇过市,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祁薄阳暗道,他早该想到沈醉不是个惯吃亏的人,使点阴招虽然有些损高手风范,但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难怪醒挽真走得那么干脆。 他想了这许多,却想起一事:“既然祚山不会找上门来,我们何必走得这么匆忙?” 沈醉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莫非你忘了大悲寺?前走了狼,后头却还有虎,自然是趁了他们还没打听清楚消息前,一走了之。” “大悲寺也要害我们?”祁薄阳问。 沈醉伸出一指摇了摇:“是你,不是我。我与大悲寺无怨无仇,找我麻烦做什么?” 祁薄阳一愣,想及方才沈醉口中所言不能杀醒挽真一事,终于反应过来症结所在:“为何不能杀醒挽真?” 沈醉叹了一声:“我曾与你说过,这大荒上宗门有许多,除了大悲寺与祚山,你愿去哪儿,我都不管你,这其中自然有其原由。我虽然是蓬莱岛岛主,但蓬莱岛与扶摇天、凤凰城同出一源,若逢大事,我们这几宗必然站在一起。我们甚少踏足大荒,虽然在祚山与太虚道中,较偏向后者,也不会帮着对方动手。” “大悲寺、祚山与太虚道不合,即使其中没有深仇大恨,你也是不能去的。我虽看着势单力孤,但若我出了事,便是惹了我同源的扶摇天和凤凰城,没有人会做这种傻事的。” 祁薄阳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难怪你一意送我去太虚道。” 沈醉含笑道:“我与大悲寺两立,自然不会送你去他们那里。而且……” 他说到这里时,神色有些古怪:“他们戒律太多,除了人人都得光头之外,还戒色,你长得如此俊俏,我怎舍得?” 若非他如今重伤,祁薄阳真想上去死掐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RPG那文来不及。。。真心的。因为昨天有事。 ☆、第七章 浮生梦一场 沈醉伤得的确不轻,面上总是有些疲色,坐在车里的时候看着没什么精神。祁薄阳有时问他可是不舒服,也不过摆手不答。 他们离城已经是第三日了,这几日里,祁薄阳发现对方根本不曾吃过多少东西,最多喝点水而已。 眼见着他脸色尚可,稍有动作却是一副要吐血的模样,祁薄阳心中担忧更甚。 他那表情太过苦逼,这日在马车上,沈醉终于看不过眼,问他:“你这些时日到底在想些什么?” 祁薄阳坐在他身边,偷眼看他面容,讷讷道:“沈叔叔吃得太少了,这样下去……” 沈醉不耐:“我如今早已到了吸风饮露的境界,虽还不能完全绝了五谷,但也不差多少了。” “人真的可以吸风饮露而活?”祁薄阳惊问。 沈醉道:“你以为我是死的吗?” 吸风饮露之事,听来极为玄乎,可沈醉既然说了,祁薄阳便不再怀疑,脸上一下去了好多忧色。 “先前我曾说会教你些武功,你可还记得?”沈醉突然问道。 祁薄阳豁然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神色淡淡,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方才点了点头。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5 章 沈醉继续说着:“我如今的伤不宜动手,之后一路若有危险,还要靠你一人。所以为了多点把握,你给我好好学着。” 马车内光线昏暗,沈醉的面容隐在层层光影之间,忽隐忽现,祁薄阳莫名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极为认真,不由也肃色回道:“一定。” “呵。”少年的口吻太过肯定,反让沈醉不由失笑。 他直了身子,将右手食指用牙齿咬了一个小口,道:“过来。” 祁薄阳不知他想做什么,可听了这话,却不由地向前移了移身子。 沈醉伸出那食指,在他眉心之处点了一下,那一滴血如映雪清梅,衬得少年眉目愈发标致。 “这是……”祁薄阳怔怔看着他的动作,心想这是什么……武功? “我问你,你与我学武是为了什么?”他问。 祁薄阳眨眨眼,道:“杀了醒挽真报仇。” 沈醉摇头:“这个太远了,稍近一点。” “杀了……姚绿笙?” 沈醉又摇头:“再近一点。” 祁薄阳脸色茫然:“啊?” 沈醉与他道:“上面这些事情都是要做的,但若要做到这些,首先要逃过后面追着的那帮子人,到太虚道去。所以,我教你习武,是为了让你在这段我无法护住你的情况下自保。你可明白?” 祁薄阳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当即点头:“明白了。” 沈醉又问:“可要想清楚些,你真明白了?” 祁薄阳仔细想了想这道理,方才道:“确是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沈醉伸手在他额上一抹,那滴血便渗入了皮肉中,再寻不到了。 祁薄阳自然看不见这一番变化,但在那滴血入体之时,他却能感到浑身一震,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充斥全身。 该如何形容呢?他仔细感受着前后身体的变化,只觉得思绪极为清晰,望一知十也不过如是。原本身体内涓涓细流般的内力,也开始自己流淌起来,甚至有越来越活跃的迹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觉震惊万分,可等他开口之时,却又发现自己的声音远没有那么惊骇。 沈醉手撑着下巴,懒懒看了他一眼,道:“这不过是我蓬莱岛上的一种秘法,可以让人在最短时间内极快地学会任何东西。你天资好,却少了点时间,有此帮助,当能有大进益。” 祁薄阳怔怔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这种感觉极为奇怪,明明应该是极为怪异的事情,他却没有多少情绪,甚至连着一直以来对于祚山的仇恨,也淡了一些。唯有那个在沈醉伤好之前自保的想法一直强烈着。他并不笨,加上此时异常清晰的思绪,当即明白了其中问题。 “这个法子会压抑心中情感,所以,沈叔叔也是用了这法子?” 沈醉虽然面上会笑会怒,但他却发现对方眼中神色从来无多大变化,再加上他年纪轻轻便功夫高绝,几乎无所不能,若说其中没有别样原因,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此次偶然,他才窥见了几分真相。 沈醉抬眸,声音中没有多大生气:“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他并没有细说的意思,祁薄阳虽然心中尚存疑惑,但也没有追问下去。 沈醉身体情形其实很不好,虽然不觉得也不信自己会折在这里,心里该有的提防却是一丝不少。 若他成了蓬莱岛第一个死于非命的岛主……那蓬莱岛就真没人了——他心中还有些责任感。 祁薄阳尚未适应这种感情被压制得极厉害的状况,皱眉咬唇,神情端肃。 沈醉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捏了捏他的眉心:“现在就这副模样,将来到了太虚道可要怎样才好?” 对于这种哄小孩的动作,祁薄阳并未提出抗议,事实上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傀儡,脑中灰蒙蒙一片,唯有那个自保的念头闪着金光,亮堂得令人忽略不得。其他各种情绪看似强烈,但只是外强中干,真到形于外的时候,就是力不从心四个字了。 这种抒发不得的感觉,相当憋屈。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6 章 沈醉笑着将少年拉入怀中,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从其两侧绕过,执起对方那只被他伤了的手。 祁薄阳早在他刚有动作时便想推拒,可想到对方如今几乎一碰就散的身子骨,硬生生止了动作,任对方作为。 他骨骼不粗不细,恰到好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手腕本骨肉匀称,肌肤洁净,无一丝瑕疵,却偏偏多了一条粉色新痕。 沈醉似乎没有觉察到怀中人僵硬的身子,指尖擦过那道伤痕:“那秘法不过是一时之用,等这段时日过了,对你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嗯。”祁薄阳低声应道,动了动身子,颇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便是和祁楚,也少有如此亲近之时,遑论沈醉这个只顶了个长辈名头的不靠谱之人。 他细细把沈醉的话咀嚼了一遍:“不会有……大影响?”也就是说,影响还是有的。 沈醉揉捏着他的手腕,道:“这功法有如此大好处,自然也会有弊处。至于是什么,我却是不知道了,想来也不会太严重。” 祁薄阳侧头瞧着对方漫不经心的面容,只想到了何为不负责任。 虽说如此,可只要想及沈醉只是因秘法之故,实际上并非面上那么冷淡,心中不可免的就多了些窃喜。 “那日伤你,并非我意。”沈醉指尖停在他腕上伤痕之上,突然道。 他这语一出,祁薄阳却是忆起当时对方那丝杀意,感情可以被压抑下来,但却不会贸然变成了杀意。如此想着,他只觉冰雪临身,凉彻透骨。 他面色有些发白,沈醉自顾自言道:“我当时想起了些事情,一时心情激荡,出手不知轻重。如今想来,倒是苦了你” 祁薄阳相当违心地摇头表示并不在意。那伤口新肉嫩得很,被人手指擦过的时候有些痒意,那丝丝痒意从腕间一路往心内去,直至心间都是酥酥麻麻,似缠了一缕缕游丝,粘连难断,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只是即便如此,各种思绪依旧十分明晰。见此情形,他对于沈醉的那门秘法更是好奇,与之相对地,却是有些担心那所谓的“不会有大影响”到底是何影响。 “大悲寺的功夫,只在稳之一字,光明正大,下手虽然重点,但通常一下要不了命,就跟他们人一样,透着虚伪气。在西北境,祚山、大悲寺、太虚道三分,只是太虚道分宗盟友俱不在此境,所以实力最弱,否则,大悲寺和祚山哪里够看。” 见他说起正题,祁薄阳强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道:“既然如此,那太虚道为何会分裂呢?”还有一话他未说,便是凤凰城、扶摇天与蓬莱岛同出一源,亦是同等情况,又是有何因果。 沈醉攥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便像你与你爹,即便关系亲密,可也会有怄气的时候。这宗门也是如此,虽然看着不在一起,但若是出了危及基业的大事,他们总是会站在一块。其实这斗来斗去,你家震怒我家出走,一来一去也别有情趣。” 听着他话题有些偏了,祁薄阳忙问道:“若是遇上了大悲寺的人……” 他手心里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猝然之下,不由向沈醉怀里退了退:“这!” 便是这短短的接触,便有冷气彻骨生寒,疼痛非常。 沈醉托起那物,正是之前从醒挽真处夺下的那柄短匕,匕身狭长流畅,如一泓秋水,潋滟动人,握处细细缠了银丝,色调浅淡,清冷若月华:“它的名字叫做却邪,由铸剑大师以北海玄铁铸成,实乃近百年来难得佳作。我并不用兵刃,送你倒是恰好。” 祁薄阳握住那把短匕,只觉得腕骨打颤,不受控制,唯咬牙坚持不放。 “慢慢你就习惯了,”沈醉道,“你武功不行,也只能在武器上下些功夫。再加上我这里有一套招式,最适合这种长度的匕首,说不准倒真能有所成。” 车夫是个四十多些的赵姓中年人,因为排行第七,名字便叫做赵七,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做起事情来极为利索。沈醉当时出资甚丰,对方接这笔生意也接得极满意。 晚间时候,赵七已经入睡,沈醉却携了少年于僻静之处指点功夫。 月明星稀,沈醉身披狐裘,手扶着树干,定眼看着少年手中短匕舞得流畅,不觉有些动容。 祁薄阳资质天赋俱是绝佳,若非祁楚自身不行,又不懂教导,现如今绝不会如此不济。这一套招式没有什么名目,是他当年自创,虽不过十二招,但却招招难防,凭的便是快和狠。 祁薄阳只听他口述了一遍,虽然有些纰漏,但已然似模似样。如此天资,怎不让他暗自心惊。 他抬步走至祁薄阳身侧,将对方的手稍抬高了些:“这一招虽然攻势凌厉,但自身防守也不能落下。所谓防守之地,最重要的便是眼与心口。遇上高手不定有用,但平日里也够了。” 他那日与醒挽真对阵,攻的便是喉口。 祁薄阳听着他的话,一点点调整着动作,接连练了两个时辰。 沈醉看了看天色,让他止了动作:“今晚暂且就到这里,你去歇息吧。” 祁薄阳应了一声,便要回去擦身,却感到身上一重,脑后沈醉声音带笑:“这狐裘还是你用着吧。” 他回头正见沈醉笑容清淡,手搭在他肩上,月色照在他脸侧,少了平日的轻佻,尤显得气质清华。 心间一阵悸动,虽转瞬即逝,那滋味却让他难忘至极。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7 章 沈醉眼见少年回头怔怔看他,好好一张俊俏脸蛋多了几分呆气,漂亮眼睛也凭空大了些,不由倾身扣住他下巴,眯眼赞道:“月下观美人,果然美上三分。” 祁薄阳“啪”的一声,打落他的手,拉着狐裘便往回走。 身后沈醉摸了摸有些发红的双手,想着这小孩下手未免太狠了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我在尽力。。。 ☆、第八章 谁道行路难 祁薄阳进步神速,使得沈醉这个临时的师父极有成就感。 他休养这几天,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像之前一样,稍动作大些便要吐口血。 马车上祁薄阳掀开帘子,看着外间飞雪。 此等时节,正是天寒。这一路行来,落雪天占了大部分,路途难行,苍山负雪,天地一色,壮阔浩大,无以言述。马蹄清浅,闻不得什么声响,唯有车后两轮车辙印迹赫赫。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冰凉之气透入肺腑,清心净念,爽快非常。 “常人所见往往只有头顶一片天地,可若你推开窗户,便会知道这方天地远比你想象的广阔。” 沈醉侧首瞧着他一番动作,在旁言道。 祁薄阳尤自沉浸在眼前雪景之中,恍惚中只问他:“这天地……到底有多大?” “很大很大,大到你这辈子都走不完。” 沈醉有几分感慨:“不过一个西北境,我们走了这许多功夫,却只一隅。可西南境有昆仑三宗的另两个,漠北有个扶摇天,东海除了我蓬莱,还有个凤凰城。中原虽然没有什么真正厉害的宗门,却是定鼎所在。而这,只是天下,而非天地,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你也许能够走遍天下,却走不完这天地。” “你头顶青天,脚踏大地,放眼望去,无有极处,可这都是天地。” “你说这天地该有多大?” 沈醉说这话时,语调苍凉,合着所见苍茫之景,祁薄阳感到难尽悲戚,无端泪流。 为他揩去了脸上泪水,沈醉叹气:“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你悟性好,虽是优点,却易因景伤情。情极深处不解,便易伤身,五脏六腑俱损,有损修行,你当记住我这话。” “你可动过情?”祁薄阳认真问道。 沈醉瞧着少年肃容,亦是极认真地回道:“自然是有的。” “若是不曾动过情,那还是个人吗?”似是看出少年不信,沈醉又言。 祁薄阳感受着心内空茫,虽有一念支撑,仍觉无处着落,如浮萍流水,只随风行。 同样用了秘法的沈醉,想必是同种感觉。 只要想到这点,他便觉得愈加苦闷,却仍然无法排解。那秘法之下,这点情绪被压制下去,形于外时,早已淡得不起波澜,即使依旧能笑能哭,其中意味却已经变了。这种明知感情,却生生无法感觉的情形,分外诡异。他想,只不过是这么一段日子,他便快被逼疯了,沈醉又是怎么捱过来的? 而且,他的秘法可解,沈醉的秘法是否解过? 听他上次所言,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他正自出神之时,却听见沈醉拍了拍他肩:“有人来了。” 祁薄阳一惊,上前几步掀开车帘探头望去,除了茫茫大雪,一无所获。 赵七见他这模样,笑问:“小少爷怎么了?” 沈醉示意他停下马车,再自己在旁边藏好,眼见对方听出点奥妙想要就此逃了,只悠悠道:“如此之地 ,你以为你一人能有命逃脱?” 西北荒兽众多,这一路行来,多亏祁薄阳杀退众兽,赵七虽然身材壮硕,对于荒兽却束手无策。若非有他二人相伴,他根本不会走这条路。 赵七闻言身子打着颤,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走不走。” 他二人下了马车,祁薄阳皱眉问道:“人在何处?” 沈醉斜倚在车身之上,伸手遥遥一指:“这不是来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8 章 祁薄阳放眼望去,果见几个黑点由远及近,向此处奔来,不由对沈醉佩服万分。 “动作太大会惊动太虚道,所以来人之中,不可能有寺主或者四贤。我猜祚山自己不动手,却将我受伤的消息放给了大悲寺,对付你这么一个功夫二流的小辈,随便找些人也够了。”沈醉在旁缓声与他说。 祁薄阳也不紧张,只对于自己被称为“功夫二流的小辈”有些介怀:“这……未免也太灭自己威风了。” “呵,若你赢了这一战,必定不是你威风八面,而是对方太不中用了。”沈醉笑道。 眼见奔马愈发接近,祁薄阳握住却邪,心静如水,只目光紧紧盯住来骑,连着呼吸也放缓了些。 沈醉突然说:“你从未杀过人吧。” 祁薄阳一怔,本已静了的心蓦然有些不知所措:“……没有。” 沈醉对这答案也不意外:“这也正常,等你杀的人多了,也便习惯了。你得记得,我可就在你身后。那些人应该并非真正大悲寺中之人,根本不识得我。若是有哪把刀偏了偏,我就算是死在你手里的,记得等会儿杀人的时候,你的手可千万别抖别颤啊。” 他说得太过可怜,祁薄阳那原本极稳的手生生抖了一抖:“沈叔叔!” 沈醉靠在马车上的身子懒散无形,对于少年这番抗议根本熟视无睹:“你只要记得我的话便可。” 祁薄阳还待再说几句,却听得沈醉道:“那些人,你必须全部杀死,一个也不能放过。你若想有一日能与醒挽真一战,这不过是个开始。” 少年心竟然就此静了下来,虽然大部分是秘法的缘故,却也不能忽略那话中的激励之意。 眼前便是修罗血海,一经踏出,再由不得回头。 可他根本无需回头。 沈醉摸了摸自己鼻子,低声自语:“这个性子……若是将来成了道主,可怎生是好?” 他声音太小,祁薄阳根本未曾听见。 马蹄扬起飞雪,其上骑士如一阵黑色旋风,席卷而来。 祁薄阳略弓了背,只待对方来至眼前,便一举击之。 “我教你的招式,虽看着有所矩,但在临敌之时,若还要想着用何招式,必定会败。你心智根骨天赋俱是绝佳,到时将所有的感觉交给身体本能来做,便已有七分胜算。” “招式是死的,没有什么奥妙。只是用的人却是活的,所以同样的招式不同人使来,威力也不一样。你能伤人,我却能杀人。你可懂得?”沈醉细细分说。 便在这几句话间,那些骑士距此不过十来丈的距离。 祁薄阳只应了一声,身子便如闪电般冲入来骑之中。 他身后的沈醉不由直了身子,负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收起。 祁薄阳在扬刀之际,想到的却是沈醉曾与他说过的一席话。 “何为返璞归真?功力愈深面上愈是不显,寻常江湖武夫,膀大腰圆,手有厚茧,练的都是外家功夫,及功力深时,力由外及里,劲伤肺腑,寿短者居多。而如太虚道等大宗门,挑资质优者而录,练的都是内家功夫,滋养五脏,最是养身。祁楚虽然不济事,但练的却是内家功夫,所以你走的亦是内家一路。外家之力如无源之水,看似滔滔,不过一时。而内家劲力却如溪水,源源不绝,若能运用得当,滴水穿石亦非妄想。” “人都道上中下三盘,下盘为要,实则不然。私以为,中盘最重。力由肩井穴而起及腰及腕,即为腰马之力,再由腰及下,劲力透体,如行云流水,其势不绝。” 这一批黑衣骑士大概有十数人,俱是黑衣裹身,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也绝非重兆那等的秃瓢,杀气满身,刀快戟利。可见沈醉是料对了,这伙人果然只是大悲寺潜藏势力中的一部分,而并非真正寺中人。黑衣下露出的手腕筋骨有力,若以沈醉之言来看,那便是有成的外家高手。 祁薄阳心中想着这一番话,闭目宁息,力由肩而起,腕骨骤转,手中却邪划出一道碎影。 有人的刀快如闪电,无能回避,有人的刀势如流水,无可防护。 当初沈醉交与他这套招式的时候,让他谨记的唯有快狠二字,可如今在他手里使来,却不见那种戾气,反而多了些流畅自然之感。 一招未停,一招又起。 祁薄阳在这一刻是真正忘记了招式,也许是那秘法之故,他身周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往往对方的刀剑还未及身,他便能先在前有所应对。即使对方人数众多,他也不曾有慌乱。 之前的所有惶恐不安,手抖无措,在这一刻俱都荡然无存。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19 章 目不能视,亦是无妨,却邪似有灵性般,几乎每次出手,便有一人在其下殒命。 血覆白雪马长嘶。 十数人的队伍溃败只在转瞬,等到祁薄阳回神睁眼,眼前所见的便是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尸首。 他怔怔然看着眼前一切,却邪滴血不染,脸上有温热的感觉,伸手抹了一把,看着那满手血色,心中惘然无言。 正如沈醉所说,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可却杀了这许多,甚至在杀人的时候,他亦是不曾感到什么不忍的情绪。 只是如今尘埃落定,回望当初,他却是真的怕了,连着一条臂膀,也不知是否是方才用力过猛,如今连抬起的力气也没有。 旁边有一人影微动,他有些愣神地看去,却是有一骑士还未死绝。 祁薄阳走至他面前,握匕的手却如何也无法抬起。 他之前从未杀人,方才血气上头,一时神智被蒙,如今思绪清明,让他去杀一个无能反抗的人,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的。 那人的大半面目不清,可看着年纪也不算大,若非遇到他,还能活上很久很久。 “你心软了,下不了手了?” 祁薄阳悚然一惊,却发觉身后有一人半环住他的腰,手紧紧覆于他的右手之上。 他的右手中,握着的便是却邪。 “沈叔叔……我……”他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醉也不语,只弯下他腰,握住其手,将却邪向前递去。 黑衣骑士看着那愈来愈接近的利器,面色煞白一片,眼角余光瞥见身死的其他同伴,动弹不了的身子都开始微微发颤。 眼见着那却邪离喉口一寸都不到的距离,祁薄阳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沈醉!” 自二人相遇起,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对方,却是在这个敏感时机。 沈醉在他身后低笑一声,听着甚至心情十分之好。 他虽然不在意,祁薄阳却是十分不自在,连着近来不怎么形于外的情绪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窘迫。 “其实你唤我名字,我心里十分开心。当初你爹不是让你唤我沈哥哥吗,这两个称呼你任选其一,我都欢喜得很。”沈醉话中带笑。 话锋一转:“可这人,你必须亲手杀了。” 祁薄阳咬唇不知该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内功外功什么的,我的确听说外功练到一定程度,便会开始伤身,所以穷文富武,就是因为练武需要大量的药材来保养身体。至于内功,练内家功夫的人,通常外表看着都很文质彬彬,皮肤极好,手上没有茧子。而且,那些口诀极其考验人的学识,因为想得太多就容易分心,就练不好了。力道是起于腰的,所以中盘最为重要。有兴趣的人可以看看《李仲轩说剑》这本书。 呃,其实我只打过太极,捂脸。。。。招式无能所以只能理论来凑。 ☆、第九章 万仞凌天光 “我之前与你说过,若你将来想与醒挽真一战,这不过是个开始。” “醒挽真看着气质平和,实则杀人盈野。你会对他留情,他可不会同样对你,如今地上这人亦是同理。” 祁薄阳手中的却邪停在半空,再未向前一步,言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得,可还是……” 沈醉说:“在我眼中,人和荒兽其实并无多大分别。你能杀死荒兽,饮其血啖其肉,可为何无法对人动手呢?” 祁薄阳皱眉,大声驳斥:“如何能一样!他是人,活生生的人!”不知为何,对于沈醉话中对于人命的淡薄,他本心里就觉得无法接受。 沈醉不语,五指插入他的指间,覆在他的手背上,少年甩了甩手,根本无法摆脱,而沈醉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向前缓缓推动。之前沈醉从未对他动过手,祁薄阳便是旁观他与醒挽真一战,也未曾有过什么特别深刻的感受,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了沈醉到底有多强。天下第一……从来不是狂言。 眼见却邪与对方喉口不过咫尺,祁薄阳身子发僵,虽想要推拒,却无能为力。 “你看,其实取一人性命是件极容易的事情,只要能踏出第一步,其后之事不过顺理成章,再无拦阻。” 沈醉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抽出,在对方手上一推,少年身子向前一倾,却邪已经深深刺入黑衣骑士的喉口,骑士双眼睁大,鲜血喷涌而出,片刻间已没了气息。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0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1 章 两人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这日他依旧坐在车上闭目假寐,少年犹疑了片刻,还是问他:“为何……没有人来杀我了?” 他睁开眼,看着少年比之从前平静许多的面容,毫不客气的反问:“你以为大悲寺这么闲?” “你是说,他们不打算来杀我了?”祁薄阳被他话所惊。 沈醉向前倾了倾身,少年见他如此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却还是未有大动作。 无趣地撇撇嘴,沈醉回身:“并非不杀你,他们只是觉得与其一波波派人来给你磨砺,还不如选择一击必杀。反正……我现在的状况,在他们眼中与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说到“死人”二字的时候,带了些嘲讽感,不是笑的是谁。 祁薄阳不为他语气所动,只听到了:“一击必杀?” “是啊,一击必杀,”沈醉视线从他脸上滑下,如有实质般地滑过他的全身,仔细得一处都不落下。饶是今日祁薄阳已然镇定很多,还是被他这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你天赋绝佳,再多杀些人,自身实力会到何种程度谁都不知道。到了那时,就不知道他们是来杀你还是来做你的磨刀石了。对于有天赋的后辈,若是试探之下杀不得,自然是静待高手,来扼杀了。” 祁薄阳皱眉:“如此行事,一个宗门怎能有大发展!” 沈醉不屑笑道:“若你要去的是大悲寺,你以为太虚道不会来人杀你?” 少年正待开口,却被他打断:“天资横溢之人,若是不能归于几,当然是杀了了事。否则几十年后,平白为自己添了个劲敌。这等傻事,有谁会做?不过如这等大宗门,各有各的路子,人脉之广远非你所能想象的。便如我遇上了你,就会想着把你送至太虚道,与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大悲寺求渡世人,太虚道只求独善其身,祚山行事无羁,理念不一。只是大悲寺这想法太过无稽,还总是抨击太虚道,否则这两家的关系也不定差成这样。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那种心有所想,又能言行如一的人。因为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打动他们,无论在任何方面。” 他说着在少年脸上亲了一口,尚不等少年回神,已然回了座位,祁薄阳睁大了眼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用力擦着沾了口水的脸颊,怒目死死盯着沈醉。 沈醉舔了舔唇瓣,忍不住叹息:“还是嫩了些啊。你可知凤凰城内多是艳丽美人,扶摇天里潇洒男子随处可见……” 一口闷气堵在祁薄阳胸口发泄不得,他干脆掀了车帘跳了下去:“我去抓只荒兽。” 沈醉在他身后懒懒挥手:“记得小心些,若有事便唤我。” 祁薄阳头也不回,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这一去便不见对方回来,沈醉等了一会,仍不见对方踪影,终于觉得有些不妥来。 虽然之前说了有事叫他,但以祁薄阳的性格,牛脾气上来,死活不叫他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对方遇险的可能,他心中难得有了几分着急。 下了马车之后,嘱咐赵七呆在原地莫动,便循着对方足印飞奔而去。 林间树木覆着一层薄雪,四下望去,尽是一色。 他眉头紧蹙,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心跳如雷。 若是祁薄阳真出了事情,那他……怎对得起祁楚? 他一身轻功之高,世间难寻,这一段路途虽然不长不短,对于他而言并不花多少功夫。 只是如今,他却只愿再快点。 待转过一棵百年巨木,他一眼便见得少年跌倒在地,而一缁衣男子正举掌欲击。 一瞬之间,他再难做出其他反应,长袖卷了祁薄阳,另一手随手便将男子挥开。 “重兆,回去告诉你家寺主,若是他不亲自出手,还由不得尔等小辈在我面前蹦达。” 他面色阴沉如水,重兆见得他威势,不由惊怖:“你竟没有受伤!” 沈醉眼神凌厉,他再不敢多言,触怒对方,识趣地转头便走,不敢有丝毫停留。 祁薄阳受伤不重,挣扎着从他怀中爬出,眼见他脸色难看,心中惴惴。 “啪!” 祁薄阳捂着脸颊,目露震惊地看向他,丝毫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出手打他。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2 章 沈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你很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看吗。。。。 ☆、第十章 一叶过清溪 雪簌簌落下,却无声息。 祁薄阳发上沾了几片细雪,在如墨发间,显眼非常。而他的脸,却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怕了。 此前姑且不论沈醉心中到底是如何看他,但至少面上还算温和,纵是那时泄出的杀意,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他想了许多事情,譬如说,沈醉会选择杀了他,还是会把他扔在这里再也不管。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能让他被惶恐淹没,即使是秘法也再压制不住这太过剧烈的情绪。 他的脸色太过难看,沈醉原本那丝冷笑渐渐淡去,叹息之声深沉悠远。 “你为何不能乖乖听我的话呢,”他倾身靠近少年,探手抚上对方捂着脸颊的手,声音平和,却静无波澜,“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险?” 他明明口中说的是关心的话语,祁薄阳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少年有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而此时这种直觉却告诉他——面前之人事实上远没有其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和。 见他不语,沈醉语气更是柔了几分:“我与你说过,若有事便唤我。方才情形如此危险,为何不唤我呢?” 他的手心温暖,没有一丝茧子,可祁薄阳却能感到被他覆在其下的手,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心内满满的情绪中,大半都是恐惧,堵得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醉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脸,轻声询问:“可是在与我怄气?” 祁薄阳欲摇头,却发现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一双无辜眸子。 那双眼中盈满水光,眸色极佳,虽不是初次见得,沈醉仍然忍不住暗自赞叹。 “既然不是与我怄气,那就是你自己不想活了?”他问。 少年神色焦急,显然是想否认。 沈醉沉默了半会,趁势拉下对方一直捂着脸颊的手,目光凝于那半边的青色淤痕之上,一根手指沿着那痕迹细细描摹。 祁薄阳本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却不料对方起身携了他手,返身回去。 沈醉没有再说话,他自然也不敢说些什么。 马车之上,祁薄阳坐姿拘谨,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拽着松软的皮裘。 沈醉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个玉质盒子,只半个巴掌大小,玲珑可爱,翠绿色嫩得滴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他甫一掀开盖子,便有一股清凉药香弥散开来,祁薄阳不过是闻了一丝,便觉精神一振,连着心中抑郁也少了许多,忍不住对那玉盒多瞅了两眼。 “过来。”沈醉头也不抬。 祁薄阳无一丝犹疑,直接便坐到了他身边。 沈醉一指于盒中挑了抹药,点在他那带着巴掌印的脸上,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却轻柔。 那药色泽澄澈晶莹,药香浓郁,脸上甫一触到便觉舒服得很。 实话说,当时沈醉那一巴掌打得狠,事后肿得极厉害,祁薄阳张嘴都觉得困难。 但他千想万想,也未想到沈醉会亲自为他上药。 沈醉动作小心且认真,祁薄阳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见着那双幽黑如钥石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待察觉之时,不自禁避开了目光。 药自然是极好的,沈醉便是心中再有火气,也不可能撒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况且,以他对祁薄阳的了解,对方的作为想必另有隐情。只是他当时太过气愤,一时下手重了些,此时回想起来,不觉有些懊恼。 “这几日不要沾水,”沈醉用帕子擦净了手上残留的药膏,药盒子却扔进了祁薄阳怀里,“这药还行,哪日里……你收着吧。”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3 章 祁薄阳从善如流,抬头看他的时候颇有几分可怜的感觉。 沈醉一手搭上他的肩:“之前为何不唤我?” 本来看沈醉似乎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祁薄阳心中还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对方旧事重提。 他转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语声含糊:“我想……我想你伤还没好……我……” 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沈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外乎见来人厉害,担心他也不是对手,平白伤了性命罢了。 他不由失笑:“你以为我是谁?” 祁薄阳看着他,呆愣许久,方想起重兆当时那话:“你伤……好了?” 沈醉“啊”了一声,听不出否定还是承认。 祁薄阳少见他这闪烁其词的模样,着急之下竟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语气坚决:“到底是好没好!” 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亲,沈醉终于回复了一丝往常的笑意:“你说呢?” 祁薄阳几次三番被他戏弄,一时恶向胆边生,张嘴朝他咬去。 他这一朝奋起,倒是出乎沈醉意料,虽然稍避开了□子,却还是被他在喉上咬了一口。 “嗯……”沈醉溢出一声轻吟,推开对方身子,伸手摩挲着喉上牙印,神色莫测。 祁薄阳之举不过是热血上头,真咬了一口之后,却是各种不安。 沈醉性子诡异,他本不该故意去撩拨对方,到时吃亏的总是他。 如此想着,他身子不由便向后退了些去。 沈醉只看了他一眼,起身掀开车帘,道:“前面便是入了太虚道的地界,你可以稍安心些了。” 他绝口不提前事,倒让祁薄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郁难言。 “薄阳。”沈醉突然开口唤道。 少年一时竟未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名字,看着眼前的背影,不知对方是何用意。 沈醉跳下马车,朝他伸手:“剩下那些路,就走着去吧。” 此时离太虚道地界的确不算远,若是徒步,也花费不了多少功夫。祁薄阳虽不知对方深意,但仍是将手搭了上去。 这些时日里赵七可说是过得战战兢兢,当日祁薄阳杀人一幕给他带来的震撼不可谓不大,此时见得事了,跑得倒快。 二人就这么走在路上,积雪绵软,祁薄阳没有沈醉的本事,一脚踩下去便陷了小半,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得极慢。 但他极有耐心,拉着沈醉的手,走得不急不缓。 只走了大概有半盏茶功夫,沈醉住了脚步,祁薄阳不察,往前冲了半步,幸而被沈醉拉住了。 “沈……”他开口想要询问,可说了一个字便说不出来了。 即使之前已经叫了两次全名,可也不能说明他能在这种情形下,坦荡的再叫一遍“沈醉”。 他在这里尴尬得无以复加,沈醉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难明:“你倒是幸运,天下三大宗主,你这一路竟能见得两个。” 祁薄阳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的用意,想了想,道:“可是说的醒挽真与你?” 沈醉扯了扯嘴角,竟透出股生冷味道:“自然不是。虽然醒挽真与叶抱玄被称为天下两大绝顶高手,但无论是我、还是大悲寺的宣识色,或是其他如扶摇天的执掌者,都不会逊色。若是只说天下三大宗主,这指的却是祚山醒挽真、太虚道叶抱玄与大悲寺宣识色。” 细思了他话中含义,祁薄阳若有所悟:“那么,醒挽真我已见到了,叶……”他说到这里之时,想着自己将来入了太虚道,直呼姓名总是不妥,略顿了一下,“叶道主应该还在昆仑之上,我有可能见着的,唯有……宣识色了。” 沈醉眉目间微有赞赏之意,颔首道:“你说的不错。”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4 章 尚来不及为这话而感到惊怖,祁薄阳便已看见便在十来丈的前方,有一个人影静静伫立。 北风吹不动他那轻薄的衣袂,而踩着粗陋麻鞋的脚也似乎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那一身雪白的衣衫,在雪地中几难分辨。 唯有漆黑深邃如星子的眼眸,使得他一下子便从周遭事物之中凸显出来。 他有一种与平常之人完全不同的气质,不及沈醉的气质冰冷,也不及醒挽真的如沐春风,甚至不比重兆来得使人亲近。 他便像是一个没有颜色的人,纵是站在那里,也让人说不出一个能准确描绘他的词。 “识色识色……识遍天下之色,世间再无颜色……” 沈醉这一语,声音低沉,有种落雪的沧沧凉,配着所说内容,无端让祁薄阳有一种长叹的冲动。 此念一出,他便知此又是如前不久观天地而怆然一般,以外物伤情是为大忌,万万不可再犯,当即敛了情思,静气凝神,旁观其变。 宣识色行步间,那一双□在外的脚,不比沈醉的踏雪无痕,反深深地踩入雪中,只是眼见,也让人难免有一种寒凉入骨之感。 祁薄阳看了一眼,觉一阵凉气直入心间,不觉打了个寒颤。 沈醉笑意讥讽:“明明不灭体已经练至第九层,寒暑不侵,何必再搞这些有的没的。” 待走近了,祁薄阳才看清宣识色的面容。 他眉峰如刀,眼神明亮,鼻梁挺直,唇形丰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虽然祁薄阳没有在他的眼角看到细纹,而他的皮肤亦是光洁紧绷,但少年却能一下子判断出对方绝不是个年轻人。 那种面上无悲无喜的情怀,绝非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的。 宣识色听了沈醉那句带了讽意的话,也不动怒,只稍抬了抬眼皮,似已疲累至极:“我心所愿耳。”他的声音清清泠泠,如流水无色无味,却让人过耳难忘。 “呵。”沈醉笑了一声,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是——我就愿意你管得着吗? 他也并非什么无事找事的人,方才一问不过算是个招呼。 风卷着细雪,而宣识色站在这如疾如狂的风雪中,衣衫神色俱都一动不动。 他转动头颅,动作中夹着一丝生硬,那目光移至祁薄阳身上之时,身上的疲累似乎一扫而空,本就明良的眼神更是亮上三分:“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 沈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斜跨一步,恰挡在了少年身前:“他再好也与你无关。” 宣识色的嘴角似乎扯了扯,也许动作太过微小,无法分辨:“怎会无关联?若是他入了太虚道,三十年之后……不,只要二十年,只要二十年,这天下便可能只剩下太虚道一宗。如此大事,怎可能与我没有关系?” 他说到后句的时候,眼神蓦地炙热起来,透过沈醉身影看着祁薄阳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烧起来。 甚至于原本如水的声音也多了些许滚烫。 沈醉眼帘微垂,似是根本不愿见他这模样,沉声道:“废话许多做什么,你要杀人我要保人,做过一场算数。” 宣识色闭目长舒出一口气:“我们都老了,撑不了多久,而这少年人却还年轻得很。” 无论是醒挽真还是宣识色,或是昆仑山上的叶抱玄,即使看来不显年纪,但既然成名多年,被称为绝顶高手,这年龄自然也已不年轻了。宣识色没有多少自怜自艾的情绪,他说出这话,只是说给沈醉听的。 虽说古往今来,天资逆天之人常有,但如祁薄阳如此,百年也不知能有几个。而醒挽真和宣识色之所以能放下颜面,在知道有沈醉护着的情况下,仍然亲自前来,便是因为他们根本赌不起。 待得二十年之后,祁薄阳正当壮年,而他们这老一辈的高手却一个个驾鹤归去,门中乍然少了一个高手,慌乱在所难免。 而有了祁薄阳的太虚道,等于有了第二个叶抱玄。找不到如祁薄阳一般天资之人,祚山和大悲寺便已经算是输了。 可沈醉只一句:“与我何干。” 宣识色抬头看着天空的眼神之中,透着慈悲:“到那时,大荒便乱了。” 沈醉仍然只一句:“与我何干。”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5 章 “蓬莱世外清净之地,你何苦沾染凡尘?”宣识色似在惋惜。 ☆、第十一章 日晚往江北 “夫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你我俱在炉中,醒挽真自言身在尘世浮沉,我亦不敢妄言脱了凡尘。蓬莱岛听来清净,可作为海外之首,哪里能得真正清静?” 沈醉手负于身后,长发如墨,身姿挺直,不似凡俗,纵是说出这一番话来也不见丝毫势弱之相。 “岛主言重,既为凤凰城与扶摇天之首,身担如此大责,怎能轻易至大荒赴险?况且……”宣识色早已恢复初时平淡之色,“太虚道与你海外并无瓜葛,扶摇天又远在漠北,岛主何必为他叶抱玄谋划?莫非说……” 他微睁大了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莫非说,叶抱玄……” 沈醉打断他的话:“太虚道当年与我一门交好,已逾千年。其中交情,祚山和你大悲寺怎能相比?” 宣识色摇头,状似悲痛:“怎可以私情乱事,若他入了太虚道,那时……” 他面目上慈悲之色愈重,似想见了将来血火之灾。 祁薄阳耳听着这些,隐约中明白了沈醉送他去太虚道果然另有图谋,甚至与几十年后的大荒局势有密切关联。之前宣识色欲言,却被沈醉打断,那未说完的话,或许才是事起只因。 沈醉冷笑:“我都说了,我身在海外,大荒便是天翻地覆,也扰不得我,想这许多做什么。” “你……”宣识色眉间含痛,本深重的脚步却兀地轻巧起来,一手平平推出,掌心泛着浅淡金光。 沈醉脸色凝重,一只手掌亦是从袖中探出,毫无花巧地迎上了对方。 口中却不停:“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光头的个个可恶,最喜欢做偷袭的事情。什么大悲掌,分明是背后掌才对。” 宣识色脸色不变,与他对了一掌,二人俱都后退了一步。 “若是往日,我不是岛主对手,可如今岛主内伤未愈,恐怕……” 沈醉不屑:“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 祁薄阳却是在宣识色说出那一句“内伤未愈”之时,心中大震。之前沈醉救他之时,看来全无异样,便连重兆也说他根本未受伤,怎如今宣识色会说他内伤未愈? 宣识色与重兆相比,自然是前者的眼力更胜一筹。 沈醉自说了那话,又道:“我十年来观沧海有感,创了一套掌法,从未与人用过。此次恰见寺主,与我试手如何?” 他说完这话,也不等对方回答,手掌翻起,宽袖划空如水流,似缓实快地向前击去。 本是极简单的一招,袖手推移之间,无声处见恐怖,如有日月凌空,其下沧海浩大,浪起潮涌,无可比拟。 自然伟力,世间之人谁能相阻?他这一套掌法,本因观沧海而起,动作之间,见者无不如见沧海,心弱惶惶。 宣识色脸上的异色不过一瞬,复又不见,脸上神色慈悲,仿佛见阿鼻而不忍心痛,悲色愈甚,掌上金光愈烈。 所谓大悲掌,心中有大慈悲之人用来,摧枯拉朽,威力更甚。 沈醉一掌方完,一掌又起,其势如水不绝,绵绵不断之中,一层层力道叠加,增至一个恐怖的程度。 宣识色尚是首次逢着这种另辟蹊径的掌法,初时威力不甚大,却是逐步累加,直至无可抵挡。 若之前曾遇到过这种掌法,他必能有所对策,此时却是一筹莫展。 沈醉瞥见他面上难掩惊诧,轻声道:“用大悲掌之人心无杂念,方能发挥出至大威力。可你如今的心境,却是破了。” 宣识色面色乍白,便在此时,对方那一只看着普通的手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口。这一掌威力之盛,竟连他练至第九层的不灭体都无用。 沈醉收掌而立:“不久前醒挽真打我一掌,我养了许多功夫才好了大半。如今你受我一掌,却不知何时才能好全。” “咳……”宣识色唇角泌出一丝血迹,眉头紧皱。 沈醉功力比醒挽真高,而他的功力却不及沈醉,两两对起,他此时的伤比之沈醉那时还重上许多。 “我对你们大悲寺的人实在喜欢不起来,想吐血便吐,何必苦撑。到时内伤加重,可就糟了。” 沈醉话语刻薄,宣识色仿佛被他话语所激,当真吐了一口血,其内还夹了内脏碎块。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6 章 即使如此,他依旧身躯笔直,除了方才的皱眉之外,再无其它异色,,闭目略作调息之后,开口道:“这一场是我输了。” 沈醉极高兴地拍手赞道:“这时候倒是比醒挽真爽快许多。” 对他的赞赏视而不见,宣识色转身离开。 那身白衣转眼便消失在雪色之中,只能听见远远传来的话语。 “几十年后大荒劫难,岛主有见,不知会否于心不忍?”声音低弱,却能入耳不散。 沈醉垂眸冷笑,祁薄阳见他这模样,不觉问道:“你的伤……还没好?” “不用怕,再不会有人来寻你了。”沈醉摸着他的头,柔声道。 他答非所问,祁薄阳正想再问,却忽觉四肢力道如被一瞬抽走,绵软无力,原本明晰的思绪乍然紊乱,眼前一黑,再站不住脚。 沈醉眼见他如此状况,心中惊急:“糟了,未想到竟会是这时候。” 即使事出突然,他却出手迅速,托了对方后背,拦腰抱起少年,身形急转,迅捷如闪电,乍眼望去,连人影也瞧不清。 他之所以不说伤好与否,自有其原因所在。却未想到方才一话说错,满盘尽毁,现如今只希望那秘法的影响会小些了。 虽已入了太虚道地界,但毕竟地处荒僻。边陲小镇罕有人至,唯有一家客栈。兼且年久失修,梁木腐朽,飘散着股霉味。 外间正在飘雪,这客栈虽不是什么顶好去处,但对于此时的沈醉来说,也已足够。 屋内烧了许多炭火,维持着融暖的温度。 少年于床上静躺,面目有些苍白,外表看着并无大碍,却不知到底如何。 沈醉站在边上,神色淡淡,让人难以判断他在想些什么。 忽听得床上传来一声极小的呻吟声,他心念一动,俯身看去,正见少年睫羽颤了两下,唇齿微张,悠悠睁开双目。 他眸子微有狭长,许是睡得久了的缘故,颇为水润,睁眼看他的时候,光晕流转,漂亮已极。若是平日里,沈醉必定觉得这双眸子十分讨喜,可如今眸内神色在初时的迷茫之后,却转变成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心中咯噔一下,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了。 他坐在床沿,拣了只软枕搭在少年的脑后:“你觉得可还好?” 祁薄阳略起身子,靠在枕上,动作稍有僵硬:“还行,就是……觉得没力气,有些累。” 他嗓音沙哑,沈醉为他端了杯水,喂他慢慢喝了,眼见着原本干裂的嘴唇渐渐润泽起来。 “这正常得很。前段时间你太过紧张,此时松了心神,自然觉得疲累,”沈醉稍顿了顿,方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觉得其他不妥?” 他问得迟疑,祁薄阳抬眼便见他脸上神情略有不安,也不急着回答,反问他:“秘法解了是不是?” 沈醉不打算瞒他,点了点头:“解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极注意少年的神色变化,却发现对方的神色并无什么异样波动,只一双摆在外面的手,握得极紧。 “你问我的不妥,问的是那影响可对?”祁薄阳紧紧盯着他的眼眸。 沈醉也不遮掩,点头承认。 “除了身体之外,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少年闭目,缓缓述说,“先前我觉得便是心内感情澎湃,形于外时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可如今,我却觉得……快疯了。”他说着这话,握紧成拳的双手之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忍耐什么。 沈醉暗道不好,以此想来,那秘法压抑情感极为厉害,若是一朝得解,却比原先还剧烈些,便如奔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祁薄阳看着虽还算镇定,其内的状况却必定十分糟糕。 果然少年不过刚说出这话,神色便显癫狂,豁然看向他,双眼睁得极大,肩膀以一种极小的幅度颤抖,初时啜泣声音极小,渐渐声起,面上泪水纵横,目中似蕴有无尽悲切。 沈醉只略一犹豫,便俯身将少年拥入怀中,轻抚他的背部,纾解他的情绪。 “爹不在了,都是因为……我……我还杀了人,很多人……好多血……都是血……” 祁薄阳声音哽咽,几难成语。 沈醉知他现在诸多情绪混杂,脑内混沌难辨,也不多话,只在动作上略作抚慰。 许是哭累了的缘故,他声音渐息,沈醉声线更是温柔:“莫怕,等到了太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7 章 却不想他不说这话还好,祁薄阳甫一听闻,便猛地抬起头:“你送我去太虚道是为了叶抱玄?”虽面上仍残有泪痕,但情绪显然已经稳定许多。 他话中没有多少好意,甚至对叶抱玄有着浓浓敌意,沈醉一时哑然,不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为了叶抱玄……倒也不差,”他想了想,觉得既已到了如此境地,便是说了也没什么大碍,“他比之另两人年纪都大些,寿元将近。若没有可传衣钵之人,几十年后,太虚道处境十分危险。” 却不想祁薄阳根本没有因为这话而放松下来,反而目中异色更重。 他蓦地伸手拉下沈醉,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放,脑袋埋在对方胸膛,声音闷闷:“所以,你全是为了叶抱玄。” 祁薄阳此时并无多少力气,可方才爆发出来的力量却不小,沈醉猝不及防被他拉□子,还担心压着他不得不支肘缓了下力道。 “若太虚道危险,我蓬莱岛也脱不了。”他边说,边试图挣开对方手臂,怎料到对方还有些力气。他试了几番,对方就是不放,既然又不想用力太过伤了他,这打算只好作罢。 祁薄阳过了良久,才道:“你把我当什么?” 沈醉颇有些诧异地张嘴,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回答:“……故人之子。” 他这话刚说完,祁薄阳已经一把推开他,叫道:“所以你就可以把我送给别人?” 沈醉自觉刚才一番对话歧义甚重。 祁薄阳与他相比,武功差了许多,更遑论他如今全身无力,那一推根本没什么威力,沈醉只因意外而略晃了晃身子,便已经站稳在床边。 “你爹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让我为你找个好师父,你看如今大荒,可有比太虚道更适合你的?”沈醉问他。 祁薄阳垂头低语:“爹不在了,我不想你也不在。” 沈醉温声言道:“我一直都在……” 祁薄阳根本没有听完他这句话,便已跳下床,扑入他的怀中:“我……不想离开你……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低头看见少年双脚仍赤着,沈醉想到……之前大事不妙的预感果然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的题材……真的很冷? ☆、第十二章 萧飒管弦秋 屋内纵是炭火正旺,外边天寒异常,祁薄阳身体正虚,根本经不得寒气。 沈醉微矮了身子,见少年嘴唇冻得发白,却仍是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不由皱眉:“你若与我同回蓬莱,我也不会教你任何功夫。如此,你可能报仇?” 果然,少年身子微僵:“你……当真不能教我武功?”语声微颤,不知是因为身冷,还是心冷。 “不能,”沈醉回答得斩钉截铁,又道,“天寒地冻,莫冷着了。”说着,试着将他推了推,却因为用力过小,根本未推动。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极认真地说道:“若我拜入蓬莱岛……你也不肯教我吗?” 窗户关得不是十分稳妥,狂风过,吹开一条小小缝隙,冷风忽地便灌了进来。冷风临身之时,他瘦弱的身躯更是打颤。 纵然如此,他仍不肯放手,倒是沈醉知他底细,有些着急,用了力气,一把抱起少年,扯过被子,将他裹裹得严严实实,置于床上,又压制住少年欲起的动作:“你入不了蓬莱岛。” 祁薄阳尤自不服:“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天资极好,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的面容还带着些独属于少年的青涩,许是动怒的缘故,原本苍白的双颊染上了酡红,双眼睁大狠狠盯着沈醉,带着些婴儿肥的下巴,略鼓了起来,倒像只白嫩嫩的包子。 沈醉伏于他身上,看着觉得好笑,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两下,少年本就睁大大眼睛兀地越圆了,只可惜全身被包裹得极紧,根本无法反抗。 “我蓬莱岛选徒,问心不问资质。你资质再好,心中所想不对,皆是枉然。”他笑着解释道。 祁薄阳心有不甘,动念间瞥见眼前那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张嘴便咬住了不放。 沈醉一时竟未及时抽出手指,只觉得其被湿润的触感包裹,心内一跳,不由怔然。 见他晃神,祁薄阳不过犹豫片刻,舌尖卷了那指尖,于口中极小心地舔舐,嘴边流下一丝晶莹的涎水。 这动作由他做来,虽然笨拙,却带着极强的□味道,沈醉眉头皱得愈紧,少年见他这模样,口中动作更加小心,一双漂亮眸子怯生生看着他,如只怕被抛弃的小动物,惹人怜爱。 沈醉与他相处多时,一直只将他当作晚辈,却忘了少年的年纪其实不小,寻常百姓家里早已娶亲生子,该懂的事情也都懂得,否则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8 章 他与少年离得极近,除了那怯生生的眼光,还可见着对方眼底深处的不安。 动作坚定地抽出手指,他也不擦净那流涎,只看着少年,无奈叹道:“如此诱我,根本无用。” 少年不答,看他的目光之中极有怨气。 “我猜那秘法的影响,便是将原本微小的感情,放大到极致。你突然丧父……”沈醉说到这里,见少年眼中不安愈甚,便撩开他额上碎发稍加抚慰,方继续道,“此后我与你一起,你视我如父,原本也没什么,却未料到那影响太重,情至深处,有时便辨不清了。但这些情感,本就是虚妄而成,等时日长了,你自己也能明白。所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吧。” 祁薄阳有些委屈地咬唇,看他的目光中十足委屈:“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稚嫩的脸上却隐隐透着倔强。这样的一人,二十年之后,会长成何种模样?想及此处,沈醉心里有些期待,神色不由柔和稍许,口中却道:“你是我故人之子,仅此而已。” 少年身子一震便要坐起来,怎奈被压制得厉害,动弹不得。 “可你之前明明待我……极好。”他睁大眼控诉。 沈醉笑了:“既是我故人之子,自然待你极好。” 眼见少年闻言挣得更厉害了,他难得有了些苦恼,语气无奈:“我虽不忌男女……这个我承认,但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凤凰城与扶摇天中人大多知我的脾性,也不会与我说什么。但你年纪太小,心智还未成熟,若此事真成,将来或有悔恨。” 只听他前半句,祁薄阳脸色便有些发白,待听得后半句,脸色更加难看:“你嫌我年纪小?” 沈醉一怔:“这样说……之前与我相好的那些人,年纪都比你大些,”话一出口,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当即又道,“我一直只将你视为晚辈,虽有时行事难免轻佻,但真的没有……其它想法。”可怜他自己都觉得说得着实虚伪。 果然少年一下便抓住了他的痛脚:“你敢说你对我没想法?” 沈醉一手制住他,坐于他身侧,笑道:“我轻佻惯了,见了漂亮的男男女女总喜欢招惹一二,但这不能说我真动了心。” 这话听来似是玩笑,但却恳切,祁薄阳只觉得委屈,泪水哗啦啦地便落了下来。 “哭什么啊,”沈醉皱眉揩去他面上泪水,觉得年纪太小果然是件麻烦事情,“等到了昆仑,叶抱玄见你是只泪包子,连着我也要丢脸。” 他轻轻巧巧的抹了眼泪,正待收手,却不料被一口咬上。 这可不比之前两次带点小情趣,却是真正狠了心地死死咬了下去。 “嘶——”沈醉功力虽然高绝,却不代表他就是铜皮铁骨,手上痛楚深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幸好祁薄阳一口之后便已松开,沈醉见着手背上那个宛然清晰的牙印,笑道:“牙口真好。” 他看着全没动怒模样,倒让祁薄阳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转念却扬了下巴,神色挑衅:“我不够用力吗?” 好好的一句话,生生被他说出了几分猥琐气,沈醉绝不承认这气质很有些熟悉的影子。 他本不与祁薄阳计较,只是对方笑容尤其可恨,嘴角些许血迹映着无血色的唇,倒是分明。 不由心中一动,俯□去,少年身子蓦地一僵,看他的眼神中若有不信,却又有隐隐期盼。 那两片薄唇便在眼前,沈醉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此时却想着等把人送到了昆仑,自己回了蓬莱,二人连面都见不着。若再过个几十年,对方成了太虚道道主,这些过往感情也忘得差不多了,哪里会来纠缠于他。 如此一想,他便觉无所顾忌,轻吻落于少年唇边,伸舌细细舔去了那丝血迹,抬眸见得对方眼睛仍然大睁着,抬手覆了上去:“闭眼。” 祁薄阳眼前一片黑暗,却觉得唇边温热不停,面上吐息灼热,万难想到竟是那个向来冷淡的男人。 一柔软之物从他唇齿间探入,扫过他口内各处,少年只觉脑中昏昏沉沉,辨不清南北,恍惚间沈醉松了压制,他也得以探出手臂,紧紧揽住身上那人脖子。 他二人肌肤相贴,厮磨间温度身高,祁薄阳几不知身在何处,身子向身上之人愈贴愈紧,不住磨蹭,腿不禁环住那人腰身。似有一只手滑入他的衣襟,擦过腰腹等敏感之处,又向他身下处探去。他身子不由一抖,却强自放松了身子。 原本火热的气息却骤然离开,祁薄阳惊愕下睁眼,只见得沈醉理了理略微松散的衣襟,脸上略有红晕,眼中虽然透着些许慵懒,却仍十分清明,根本没有半分迷乱之相。鬓发已乱,原本只是端正的容貌,看着多了些莫名的魅力,抬眸看他的时候,尤其动人心弦。 祁薄阳掩了胸前散开的衣服,狠狠瞪着他。 他气的是什么,沈醉自然知道,起身为他盖上被子:“乖,你身子还虚着,我去为你煎碗药来补补。” 说完,转身欲走,祁薄阳拉住他的下摆,抬头看男人冷淡的面容:“你不喜欢我?”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29 章 沈醉笑了:“你不是说我对你很有想法吗?” 祁薄阳之前的确是这么觉得的,但刚才对方眼中没有一丝热度,若还是如此以为,他未免太傻了些。 “你之前也曾用过那秘法,是何感受,应该清楚得很。”沈醉道。 如有霹雳惊雷落于心内,祁薄阳心内一震:“你……真用了?” “虽有些区别,但也不差多少。”沈醉答得漫不经心。 他扯开少年拉住他衣摆的手:“若是能得了醒挽真手里那株婆罗花,或可解了。如果……他那日说的是真话。” 祁薄阳眼看着沈醉推门出去,此时他一人独处,方觉得全身无力,冷风拂过身畔,身冷心也冷。 沈醉应该不会拿话骗他,也就是说,若是能得了那所谓的婆罗花……就可以了。 他与醒挽真之间,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实是不怕再多上一桩。 想及此处,他不由捏紧了拳头。 透过窗边缝隙,恰可见外间飞雪正盛,磅礴大气,无可比拟。 他突然便有了些许豪情。 无情无感又如何,只待得他学好武功,杀了醒挽真,取了婆罗花送他便是,哪来许多废事。 想了这些,他也觉得有些放开心了。 耳听得“吱嘎”一声响,沈醉捧着只瓷碗缓步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岛主渣无误。。 会有报应的。 ☆、第十三章 高台多悲风 沈醉方走进来,手下劲力微吐,便将那扇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你只是先前太耗心力,近来身子有些虚,并无大碍。这药是我前头请人煎的,于你身体大有好处。”他坐在床侧,拈了汤匙,舀了喂他。 祁薄阳见他这温柔模样,虽知道不过是表面做派,却仍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那药入口并没有常见的苦味,倒带着中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细细想来,倒有些像是前时沈醉给他的那药味道。 见他似有思虑,沈醉笑道:“醒挽真那时说我善于药理,本非妄语,不过区区小术,怎可能难得到我。莫说去些腥苦,便是甜比蜜糖,又有何难。” 沈醉所说,向来从无虚言,祁薄阳经这些日子,对于这点也有所了解。 只是…… “等我到了昆仑,你便要走了吗?”他问。 沈醉搁了手中药碗,倾身舔去他唇角残留药汁,方抬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嘴角带笑,说不尽的风流洒脱,祁薄阳一颗心不争气地狂跳,都不敢去看他那双幽黑眸子:“啊……我说……我说……” 此种情况之下,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要拜师太虚道,我要回我蓬莱,你说能如何?”沈醉起身,坐姿懒散。 便是心知这一点,祁薄阳心中仍有些失落。 但沈醉身为蓬莱岛之主,绝不可能留在昆仑,而他若想杀了醒挽真,取了婆罗花,也不得不拜师太虚道。 世事无两全,况且,等他将来功夫学好了,沈醉也……丢不下他了。 想到这点的祁薄阳,忍痛将心里的那点不甘心,死死压了下去。 沈醉伸手磨蹭着他的下巴,像在逗弄只猫咪:“你如今还年轻得很,时日正长,而我年龄却已不小,到时可莫要嫌弃我。”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0 章 他这话明显是在开玩笑,祁薄阳双手握住那只在他脸上肆虐的手,包在掌心之中,说话的时候一脸肃色:“绝不会!” 这话说得太过郑重,沈醉不由一愣,心里泛上了些莫名的感情,可一个浪打来,便又没了影。 虽说如此,他还是觉得,这话实在动听,动听得他想笑。 他的情不诚,可祁薄阳的爱又可曾真了? 这由秘法而来的感情,来时汹涌,去时也快。眼见着深情一日日淡去,此中感受,谁能懂得。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曾立志做个清醒之人,凡尘些许欢娱,如过眼烟云,散了便散了,哪有可惜。 正如他曾言,“爱恨即便刻骨,也能纾解,百年之后,谁还能记得谁”,况且于他而言,刻骨情爱根本不可能。 现在祁薄阳对他情深若海,可大概到了昆仑,便会回复原来。 不知他将来想起这些时日的相处,悔是不悔。 他如此想着,面上神色却更是温柔已极,手指擦过少年唇瓣:“我可记着这话。” 祁薄阳睁大眼,想起当日他信誓旦旦说下次绝不留情,对方神态虽不同,但说的却是同一句话。只是今时那时,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见他发愣,沈醉欺身向前,困了他于臂弯之间,低头于他耳边柔声道:“在想些什么?” 祁薄阳侧头,唇瓣恰恰擦过对方,虽之前早有接触,此时仍不免面带羞色。 这模样着实动人,沈醉向前凑了两分,噙了他唇,细细啮咬。 又自他下巴处一路吻下,舔舐那小小的喉结。 “当日之事,我可记得清楚。”他道。 祁薄阳脸一下便红透了,蓦然想起沈醉那日轻吟,连身子都热了两分:“你……” 他肤色较白,虽带着些少年人的清瘦,却也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身材极漂亮,沈醉扣着少年腰身,感受着手下力道,颇为满意。 伸手扯了自己外衣,散了长发,直接覆了上去。 祁薄阳虽神智迷蒙,却也还有几分清醒,恍惚中见得他这衣衫不整,长发披肩模样,近在咫尺的面容上虽仍有些去不掉的冷淡,却让人觉得好看非常,一时身不由己,环了对方脖颈,吻了上去。 那人唇齿之间的味道,也有些如他人一样的冷意,祁薄阳却觉得怎么吻也吻不够。 祁薄阳如此主动,实是出乎沈醉预料,只是他于床第之间,向来温和得很,对此也不甚在意。 “你……你之前不是说我身子虚吗?”祁薄阳得了口气,问道。 沈醉压下他身子,看似动作轻缓,却让人无可抵挡,闻言俯身道:“”你难道不知……最难消受美人恩吗?” 语罢,又伏身吻了下去。 祁薄阳原本就只有七分的清醒,如今更是少了三分,身上寒意俱化为了火热,鼻边嗅到的都是那人身上的冷香。 他身子的确有些虚,只一番厮磨后,就已昏昏沉沉睡了去。 醒来之时,身上融暖,并无之前星星寒意,睁眼便见一寸之隔沈醉侧身撑颔看他。 一头长发铺洒开来,面白如玉,平日里五官看来有些清淡,此时却觉得再适宜不过。 “你……”祁薄阳方开口说了一个字,便捂着肚子,脸色尴尬,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醉披衣起身,长发拂过他面颊,祁薄阳只觉得寒凉若水:“可是饿了?” 祁薄阳点头,眼见着沈醉笑着推门而出,不过片刻,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回来。 “你之前本就没有吃过什么,饿了也是正常。只是这时段实在找不到什么吃食,这糕点也就将就一下。”沈醉扶他起身,递了杯茶给他漱口,方伸指拈了块做成梅花样的糕点送到他嘴边。 祁薄阳就着他的手,张口吃了一些,终有了一丝力气。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1 章 “你之前……为什么……为什么……”他讷讷许久,还是问不出那话。 沈醉倒是坦然:“之前所说你身子正虚,并非妄言。我岂是贪图一时肉欲,便置你身体于不顾的人?况且……”他调子软了两分,“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够吗?” 祁薄阳脸直如火烧,低头亦是拈了块糕点送至他嘴边:“你……也饿了吧。” 之前沈醉曾说过他到了餐风饮露的境界,对于五谷的需求低得很,但以他想来,满足下口腹之欲还是可以的。 但沈醉却微不可察地皱眉了,祁薄阳心中一跳:“你……” 他本想说,你若是不愿吃就算了,却不想对方皱眉之后,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的神色太过复杂,祁薄阳还没有想明白,便见他那人低头,露出一截脖颈,颊边长发落下,遮了他大半脸,只瞧见他启了唇齿,在那点心上咬了一口。 那一口实在不大,但见识过对方当初啃兔腿样子的祁薄阳,虽然有些失望,对此却并不奇怪。 沈醉抬了头,颊边动了两下,便将那口点心咽了下去。 “这糕点做得不错,软糯得很,入口即化。”他似是极为满意地说道。 祁薄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糕点,又看了看对方面容,不知是否错觉,只觉得对方脸色又白了两分,心中起了种颇为不妙的感觉。 这一念既生,他也不再要求对方吃了剩下的糕点,准备自己吃了算了。 他已做了这样的打算,沈醉却忽然凑了过来,自他手上叼了那块糕点。 那糕点本身并不大,他不过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祁薄阳甚至来不及阻止。 沈醉舔去唇边碎屑,笑道:“不过一块糕点,又非砒霜,难道我还吃不了了?” 他说得轻松,祁薄阳心里却觉得有些古怪,觉得所谓糕点砒霜之说,远没有对方所说那么简单。 他这么想着,却觉得脑中蓦然一空,眼前虽见得对方含笑面容,却如隔云端,身在九重,本被填得慢慢的一颗心,竟生生空了一些。 仿佛是……突然间被抽离了些感情。他想起当日沈醉说过他这感情起于虚妄,时日长了,便也归于虚妄,一时只觉惶然无措,无处凭依。 许是他面色有异,沈醉摸了摸他的额头:“可是疲了?” 祁薄阳恍惚中摇头,想着等哪日里那所谓感情真的没了,又会如何? “我刚才在外面听说,过些日这小镇有个节日,家家置了灯笼悬于檐下,形形色色,极是繁杂,到时灯火通明,必定十分热闹。中原元宵时候也有这习惯,但与这却有些不同。你若是身体好些,我便陪你一同去看,你说好不好?”沈醉扶他躺下,拉了被子,柔声说道。 祁薄阳耳听得他这一番温柔话语,满心都软成了一滩春水,哪里说得出“不好”二字。 见他答应,沈醉方笑着转身。 祁薄阳躺在床上,看着对方离开时,回眸朝他一笑,亦不觉回以一笑。 只是眼见着那人不见,他又惶惶不安起来。 辗转不定下,他干脆披了外衣,赤脚便跳下了床,推门左右看去,正见得沈醉尚未离开,在不远处倚墙低低喘息。 纵是上次伤于醒挽真之手,祁薄阳也未见得对方这般虚弱苍白模样,心急之下,正待上去扶持,却见沈醉突然矮身张嘴吐了些东西。 他近些日子进步极大,眼力也好了许多,便是隔了这些距离,也看出沈醉吐出的除了鲜血之外,尚有一些几乎维持了原样的糕点,除了这些,别无他物。 祁薄阳怔怔看着,突然明白了当初为何沈醉吃东西又少又慢,又为何见他递到嘴边的糕点不由皱眉,眼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明明知道对方早已餐风饮露,少食五谷,却为何不曾想到,对方根本吃不了这些东西。糕点砒霜……原来如此。 想起沈醉最后吃了的那块糕点,祁薄阳那只手都在发颤。只是,沈醉为何……为何不与他说这些呢? 他回身静静地合了门,忽觉得心内原本空了的那块,似乎被什么什么更为柔软的东西填补了。 屋外的沈醉眼角瞥过祁薄阳曾站过的地方,伸手抹去了唇边血痕,笑意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清明时候算来算去可以放七天的人得瑟撸过~~~~~~ 上部一共十六章。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2 章 下部也是十六章。就是十年后的故事。。。 ☆、第十四章 沧海迥且深 这些日子祁薄阳修养得极好,秘法所造成的身体影响已经去了大半。 究其原因,沈醉那日所说的一起去看灯会,的确让他很有期待。 想到待上了昆仑,他二人也许就见不着了,现在的光景就显得格外珍贵,更莫说这二人携手共行的机会了。 这节日名叫中宵,正逢时日。 家家都于檐下挂了灯笼,一户比一户亮堂,只为引家中去了的老人或是逝去的亲人能循着灯火,归来享一次团圆。 西北民风比之中原豪迈许多,此等事情放在中原,必定不成,可在这小镇,却是当成大节日来过的。 这灯火愈甚,道路愈是通明,归人便走愈加顺利。 沈醉牵着祁薄阳的手,沿着长街一路走下去,只当看个新奇。 此处荒僻,民户俱不富裕,檐下灯笼多只是白纸糊成,外涂了一层鲜亮色彩,烛火朦朦胧胧透出,虽然不甚光亮,隐约间也极有风味。 道旁树上同挂了灯笼,映着积雪,难得有几分暖融的味道。 月上中宵夜,静候故人归。 道上无人,只他二人携手走去,安安静静,夜沉如水。 这影像漂亮是漂亮,热闹却是未必。 只是祁薄阳见着这景,心里却想起了祁楚。 “你说,我爹他也会回来看我吗?”他问。 “嗯?”沈醉牵着他手,听了这话,只一挑眉:“也许吧。” “若是……若是我爹也能回来看我,那人不在了与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祁薄阳想了一会,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醉颇为意外:“你怎会这么想?” 祁薄阳抬头,认真地说道:“虽然听来有些可笑,可我却觉得,人不在了便是不在了,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回不来了。” “人死如灯灭,恩仇俱两消。若是如此,你为何还要想着杀了醒挽真呢?” “我……总要做点什么。”祁薄阳低下头,沈醉能看见少年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极有光泽,只独属于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祁薄阳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可我杀醒挽真,既为我爹,也为我自己。” “我爹之事,因我而起,为人子者,虽知无济于事,可有些事情却必须去做。” 沈醉揽了他脖子,深深吻了一会,才放开了他:“你可想过,你也许会死在醒挽真手上?” 灯火下的少年志得意满:“怎么可能?” 他眉眼间神采风流,自信十足,沈醉却只觉得这模样实在像极了蓬莱岛之人,十分讨人喜欢,极想再吻他几口。 “自然不可能,我沈醉看中的人,怎会如此不济。”他笑道。 “不过……”他想了一下,道,“你若是想胜过醒挽真,空有绝佳天资还不够。” “我还缺什么?”祁薄阳问。 沈醉停下脚步,伸手覆在他胸口之上:“你缺了一颗心。” “什么心?” 沈醉没有直接回答,反道:“大悲寺我虽不屑,但宣识色的确心怀天下,有大抱负,只是太过执拗,看着有些可怕;祚山以行事无羁著称,醒挽真更是其中翘楚,杀人救人,不过转念;太虚道叶抱玄,人如清风明月,万事不萦心,但若是遇见了理念争执,便是疯子一个。而此三人,俱为当世绝顶高手。”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3 章 “除此之外,凤凰城的露清饮,风姿卓绝,不动她的根基,她便只是个荏弱的美人;天机阁的笛吹云,自称看尽天机,算无遗策,数之一道少有人能敌;隐机阁的白日迟,却言天机不可泄露,与笛吹云冤家对头,斗了数十年;碧海流霞境的楼沧海,最爱美景,一大誓愿便是踏遍天下,当然……很难;扶摇天的凝括苍,潇洒倜傥,只是若谁阻了他的逍遥路,他却也会死咬不放。” “除了那三人之外,这些人当可笑傲天下。” 祁薄阳想了半会,问他:“你想告诉我什么?” 沈醉道:“他们每一个人,各有各的脾性执着,但全出于本心。本心不失,方不会在武之一道上入魔。而这本心,从来不是仇恨之事便能担当的。” “你可明白你的本心?” “本心?”祁薄阳愣住了。 “若你无法找到本心,你也许能成为一个一流的高手,却永远无法胜过醒挽真。” 祁薄阳突然道:“说了那么多,你的本心又是什么?” “本心?”沈醉似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转身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又如何能告诉你呢?” 祁薄阳心有疑问:“你不是说,本心不失,方不会在武之一道上入魔。若你不知本心……” 对方回身,弯腰看着少年的眼睛,神色认真:“本心……与心魔,只一字之差,你可明白?” 祁薄阳摇头。 “不明白便算了。”沈醉摸摸他的头,不以为意。 旁边树上的一个灯笼熄了,蓦然黯淡了一片。 沈醉眸子在那灯笼之上定了一会,面色微沉,虽然不显,但祁薄阳却能看出他心情并不好。 “你……怎么了?” 沈醉朝他浅笑:“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此前沈醉对他起了杀意,事后也不过是以一句“想到了些事情”搪塞过去,此时即便又是如此,他仍旧无计可施。 少年不是不清楚自己近来的古怪,沈醉亦是对他明言,分说利弊。 但明知如此,他却是还是不想与眼前之人分开片刻。 朝也不离,暮也不离,朝朝暮暮,生死不离。 他心中如此想着,眼中对方身影在微暗的灯火下,模糊不分,隐隐可见面部轮廓。 沈醉长相不过中上,喜怒无常,行事轻佻,实在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可他却恨不得绑了这人在身边,半步也不离。 若是来日这份感情没了,想起这些日来的荒唐,真不知会是何种感受。 想及此,他再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沈醉抬起他的下巴,细细看他神色:“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祁薄阳抓住那只手,用力将他一推,沈醉退了两步,再难后去,只靠着后面树干。 沈醉自然不可能被他这一推给推动,只是少年要做什么他都不在意,也就任由他去了。 树上的灯笼熄了一个,薄雪簌簌,落了他头上星星点点。 祁薄阳伸手为他拂去头上雪痕,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直似欲将他拆吃入腹。 纵是沈醉,在这种目光下,也难得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自语道:“我倒不知……我有这么好看。” “唔……”他一话未完,即被骤然扑上来的少年堵住了嘴。 怔然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祁薄阳比他矮大半个头,垫着脚尖方才能吻到他唇,故而用手环了他的脖子,倒像是挂在他身上。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4 章 若说是吻,却不尽然。只知胡乱舔弄、啃咬,毫无章法,若是换了一人在此,必定被他害出一肚子火气。 所幸他遇着的是沈醉。 沈醉七情六欲淡薄,虽也爱招惹美人,不过图个新鲜,只因唯有这种时候,才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活人。 他眼底淡漠,看着闭了眼,似是极为动情的少年。 身上还有少年特有的清新味道,混着冰冷的雪味,倒是极为好闻。 这么一个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少年,他见了却只想……杀人。 他身靠着树干,闭目宁息,随着少年去折腾。 只是祁薄阳得寸进尺,手往某处溜去,沈醉终忍不住睁眼,捉了他双手,将他扣在怀里:“你刚做什么?” 他话里没有多少怒意,祁薄阳松了一口气,方才意乱情迷之下,他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被沈醉一语惊醒时,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祁薄阳看着他,露出一个分外无辜的笑容。 “少年人……血气方刚,也可理解。”沈醉手自他衣襟中滑入,向□探去。 祁薄阳睁大眼看他,沈醉却反将他身子一转,二人的位置便与方才倒了个。 沈醉倾身,在他耳边道:“明日我们便要离开此地。大概再过个十日的,就能到昆仑了。” 如此旖旎之时,祁薄阳万难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扫兴话来,只觉得这人当真讨厌。 若说沈醉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听着便觉得可笑。以他对于这人的了解,除了他故意所为,哪有第二种解释。 他满心愤愤,一时气血冲头,竟伸腿蹭了蹭对方□:“我……我身体都好了。”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脸要烧起来了。 沈醉一挑眉,笑道:“极好啊。” 祁薄阳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便听得对方声音暧昧甜腻:“我们……先回去,时间还早得很呐。” 作者有话要说:岛主真渣攻无误!!! 中宵。。。中元节加元宵节。。。 ☆、第十五章 海棠花开早 纵是之前如何大胆,箭在弦上之时总有些紧张。 前些日子,祁薄阳心无杂念,只想将沈醉绑在身边,让他半步也离不了。而如今,那份感情还在,细微之处却有了何种不同。 他怔怔分辨这不同,终不了了之。 情之所起,何人知是从何而来。 他沐浴后,擦干头发,转过屏风,沈醉懒懒倚在榻上,只着了件薄薄的亵衣,朝他招手,动作间前襟敞开,露出大片肌肤。 祁薄阳于原地踌躇片刻,目光在那片肌肤上不住流连,咽了口口水,抱着种说不出的悲壮情怀,或夹着点自己也未知道的小心思,抬步走了过去。 还未等他至榻前,一股柔而坚韧的力道已将他卷了过去。 沈醉张臂将他揽在怀中,一个翻身便把他压在了身下。 祁薄阳一颗心忽起忽落,方定了神,便见沈醉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他,神色中说不出的味道。 总觉得……似乎并没有多少好意。 沈醉俯身,轻吻落于他的眼眸之上,良久听得他叹息:“这眼睛……真是漂亮。” 那手在他眼上来回抚摸,直激得祁薄阳浑身颤栗,有种不知来自何处的恐惧之感。 好不容易等他收了手,祁薄阳正开眼,恰对着沈醉面容。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5 章 沈醉不发一言,只抬了他下巴,低头吻去。 唇齿相交之间,气息交融,祁薄阳先前异样之感早已散去,全心全意沉浸在这一吻之中。 沈醉突然向下咬住他的喉结,听着少年那一声惊呼,满意地继续向下面吻去。 他张嘴咬住祁薄阳衣襟,一点点向下扯去,温热唇舌时与肌肤相处,若有若无的接触更让少年不自觉地乱了心跳,喘息愈烈。 额上渗出细密汗水,经受不住之下,伸手推拒,却被对方将手紧紧制住,动弹不得。 痛苦之中,又夹杂了说不出的欢娱,身上渐渐爬上热度,面色潮红,眸中水光盈盈。 沈醉动作不停,目光却凝于那一双眸子之上。 想挖了那双眼……却……有些舍不得。 想杀了这人……却……还是有些舍不得。 祁薄阳感到稍许异样,勉强提了心神,便见了沈醉那双眼睛。 一贯清明,无波无欲的眼眸,似乎染上了些其它的颜色,分外好看。 只是这片刻的缓神,在沈醉的手下,不过刹那之景。 他觉得自己便似一只小舟,生死俱在沈醉这个掌舵人手中,由不得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回神之时,发现身上衣物已然尽褪去,不由脸上赧色愈浓。 沈醉眼光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少年身躯光裸,在昏暗烛火之下,有些淡淡的红色。肩膀不算宽阔,腰却细而柔韧,一双长腿笔直有力。 沈醉摸到自己腰间,解开系带,低头之时,长发洒落,轻轻抖动之间,那一件亵衣没了束缚,陡然掉落。 划过肌肤,落地之时,如落在少年心上。 祁薄阳目光不受控制地看着对方在黑发间若隐若现的□上身,虽然外表看不太出,但如今去了衣衫,便能发觉对方衣□躯肌肉线条流畅,动作间微有起伏,力道与优美并存。少年看得目眩神迷,一时之间只觉口干舌燥。 沈醉隐约轻笑了一声,复又俯身细细看他脸上赧色。 少年本就燥热难耐,此时只觉沈醉贴上来的身体沁凉无比,意乱情迷之中,早将身子全贴了上去,头颅错开沈醉的手,在对方脖颈间不住磨蹭,像只讨食的小猫。 “若是叶抱玄知了这事……或许早就提剑追我至蓬莱了。”沈醉笑道。 只是祁薄阳此时早已没有多少清醒,隐隐听见叶抱玄的名字,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更觉身上沁凉不够,手不觉向沈醉下面摸索去。 沈醉握住他乱摸一气的手,将腿挤入他两腿之间。 鼻尖闻到一股极熟悉的清凉药香,尚来不及发表什么感想,便听得沈醉在他耳边说:“这药极好用,真的。” “嗯……”少年不自觉的呻吟一声。 当沈醉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清醒。 他看着那昏昏灯烛,想着……他和身后这人是如何成了现在这模样的? 可惜沈醉动作温柔,技巧高超,转眼间这点清醒便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喘息声夹杂着低低的呻吟,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不少,融融春色。 “你醒了?” 阳光打入,照在脸上,祁薄阳眼睑颤了几下,尚未睁眼,便听见了这句话。 沈醉披衣起身,于榻前为他挡了阳光,衣料窸窣之间,已穿戴整齐。 明明昨晚十分放得开,可祁薄阳现在却觉得难以面对这人。 眼见得对方束发振衣,他自己却仍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6 章 沈醉看他这模样,笑道:“可是累得很?” 祁薄阳霎地脸如火烧。累自然是有的,但沈醉温柔体贴,事后清理又做得极好,如今身上清清爽爽,真的没什么大碍。 只是耳听得他如此说法,年纪终究小了些的少年还是扛不住。 他骨碌爬起来,自沈醉边上抽了衣服默不作声地穿稳妥了。便是沈醉伸手为他抬了抬领子,将颈上痕迹掩了,他也不过低头不语。 历昨夜之后,明明二人间该更加亲近些,他却是反其道而行,沈醉知他脸皮薄,心略微放软了些,也不再故意与他挑动,只在行事间更加体贴。 祁薄阳感念他的心意,但与他平日里谈话比之从前,倒更生疏了些。 沈醉想,这到底算是情到浓时方转薄,还是尝过他味道便对他没兴趣了……又或是,这虚妄之情,终是开始消散了去。 想及此点,他自哂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这刚过了一夜,便被人嫌弃的感觉,着实奇妙。从未尝过这种滋味的沈岛主如此想到。 待整了行装,第二日他们便离开了此地,又花十几天的功夫,总算是到了昆仑。 大荒其实共有三处叫做昆仑的地方。 西海的碧海流霞境,被称为小昆仑,西南面的天机阁,叫做昆仑墟。 但这两处,都敌不过太虚道门所在的昆仑,况且这两个宗门本就是出自太虚道,可谓是同出一源。 天下宗门之首,纵是祚山与大悲寺这些年来声势渐起,世人心中,仍是太虚道占其席位。 昆仑山高三千丈,方圆百余里,承天接地,浩浩茫茫,气势恢宏庞大,常年冰雪不化,气候寒冷,呵气成雾,霜挂枝头。 天下清气起西北,西北清气起昆仑。 所谓洞天福地,不过如此。 “如此之地,方能为太虚道所在。”沈醉远眺昆仑群山,叹道。 或许是这段时日以来,各种事物交织在一起,心情跌宕,祁薄阳心境平和许多,与沈醉接触之时的尴尬也少了些,此时见他心有感叹,也附和道:“的确。这一路行来,再无有哪处胜过昆仑。” 沈醉返身,敲了一下他的头:“这是自然,否则这昆仑哪里会在这里一驻千年。” 祁薄阳捂了头,颇有意外。 这些日子他二人生疏,如这等敲头的亲密动作,也是许久未有过了。此时这一敲,倒让他生出了些惘然之感。 他并非不喜沈醉,心中也无悔意。 只是自那夜之后,他便觉得万分别扭,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沈醉也不是个惯哄人的,一来二去,就成了现下这模样。 太虚道在昆仑之上,分为三重天,即昆仑三宫。 依次往上,分别是玄圃宫,阆风宫与天庭。前两者是普通弟子居所,而天庭,则是叶抱玄与他几位入室弟子所居。 站在玄圃宫下抬头望去之时,只见得雪山之上,与雪成一色的建筑蟠龙踞虎,挺拔峭立,最高处隐在云雾中,不似凡间之景。 早有得了消息的弟子来此等候。 “有劳。”沈醉道。 那弟子行了一礼,便于前面带路。 “这人是叶抱玄的大弟子池风歇,算是如今太虚道最出色的弟子了。当然,以后他便是你的师侄了。” 祁薄阳听得沈醉如此毫无顾忌地说着,不由骇然,见了无动于衷的池风歇之后,方知他定是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 “叶抱玄共有五个弟子,例如池风歇、风满堂与凉风生这三个名字里带‘风’的,都是叶抱玄领回来的孤儿,而孟竹山和霜月明本就是出自名门。”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7 章 祁薄阳认认真真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池风歇长眉入鬓,高冠束发,青袍曳地,山风间大袖翻飞,飘然欲远。 如此风姿,使得祁薄阳对于叶抱玄是何模样,愈加好奇。 途径玄圃宫与阆风宫的时候,往来弟子虽然没有池风歇如此飘逸风姿,但也各个不俗。 祁薄阳越看心中越是不安。 就算他资质高绝,但见了这许多出众之人,难免还是有些胆怯。 沈醉借了弯腰为他拂去肩头落雪的机会,在他耳边道:“我看中的人……怎能有怯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进入十年后。 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总是不停地掉收藏了。。。。 互攻什么的……到底是多少人的雷啊。。。。 ☆、第十六章 报与何人说【终】 祁薄阳耳上一热,口里无意识地应了声,眼睛却往旁边瞥去。 “呵。”沈醉长袖掠过他的肩臂,往前跨了一步,恰走在了他之前。 昆仑山高三千丈,太虚道却占了这百方圆的昆仑地域,可见其势大。 只是门下人数终究有限,万难填满这旷然之所,故而这昆仑看着便有些寂寂寥落。 纵昆仑已铺了石路,从山脚蜿蜒而上,直达天庭,但这路仍然不好走。 太虚道弟子平日鲜少下山,倒也无妨。沈醉与池风歇功力高深,亦是无碍。 只有祁薄阳愈是上行,愈是觉得胸肺压抑,知这山高气清,他初来乍到,尚不习惯。 但他此行所为是拜入太虚道,如此小事都经受不住,来日又该如何自处! 他谢绝了沈醉的帮助,埋头前行。 渐觉呼吸沉重,胸口闷痛,步履维艰。 风猎猎如刀,打在他的脸上,袖下十指握紧成拳,脸容无波,咬牙不松。 鼻尖气息愈发清冽,呼吸之间肺腑间渐觉清凉一片。 他此时方明白了那句——天下清气起西北,西北清气起昆仑。 于此地修行,这进境自然是难以估计的。 太虚道最上的天庭,其实是一座白玉平台,位于昆仑之巅。 放目望去,仿佛天下尽收于眼底,方觉自身渺小。 池风歇常年在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倒是沈醉自上往下看去,闭目长叹:“天地……” 一声叹息之中说不尽的怅然,祁薄阳不禁略有心悸。 “十数年未见,沈岛主别来无恙。” 祁薄阳大震,循声望去,却见本空无一人的白玉台之上赫然站着一人。 池风歇端谨地站在那人身侧。 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人,但只一眼他便知道这人必是叶抱玄。 他见过看似温文尔雅的醒挽真,也见过心怀慈悲的宣识色,但那二人无论气度风姿,俱都无法与眼前之人相较。 叶抱玄穿了身黑白双色的衣袍,式样却与池风歇所穿相同,玉冠束发,行步朝他们走来之时,长发衣衫为狂风吹动尽乱,却无一丝狼狈之感。 沈醉似乎也为他的风姿所折,略停了一下,方才道:“我接掌蓬莱时,有幸得蒙叶道主前来恭贺,如今细想来,弹指间却是十数年过去。”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8 章 叶抱玄伸手理了散乱的头发,微微点头:“确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傅岛主来我昆仑一叙,音容笑貌,历历眼前。现下……” 沈醉的师父与叶抱玄是百年的知交好友,抬眸举手便知对方心意。叶抱玄当年本以为自己会先走一步,却不想那个老朋友反而先撑不住了。人活得越久便越是寂寞,拔剑四顾,沽酒惆怅无人和,原是知交零落。沈醉与他的确十数年未见,但信息却不曾短过,祁薄阳之事也是早已告知。 叶抱玄目光在祁薄阳面上只一掠而过:“神清骨秀,眼光湛然,筋骨绝佳,的确是好人选。” 自叶抱玄现身之时,祁薄阳便忍不住盯着他看。 他的眉毛如醒挽真一样纤细,却又浓黑如墨,上挑而起,眼眸幽深,鼻若悬胆,唇薄如纸。只长相而论,祁薄阳这一生便未见过比他更出众的,况且此人气质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他走来之时,似带着西北千年冰雪,眉宇间无半分凡尘烟火气。 这样的一个人,只是眼见,便让人觉得心神为之一清。 此时叶抱玄开口说话,他才惊醒过来,俯身诚心诚意地唤道:“叶道主。” 叶抱玄点头赞许:“不必紧张,三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师弟了。” 虽然叶抱玄如此说法,但祁薄阳仍然没有流露出一丝轻松来。 方才见了对方,祁薄阳是真正明白了何为天下绝顶高手。 醒挽真、宣识色与叶抱玄,纵然气质不一,但无论何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坦坦荡荡,无所遮掩。或许他们也会有鬼蜮伎俩,但懂得该放则放,洒脱自然,从无拖泥带水。赢得光彩,败也败得风光霁月。 若是想傲视天下,心智、武功无一可缺,除此之外,还有沈醉曾说过的一颗本心。 一个时刻想着算计的人,无论他武功如何高绝,也无法真正站在巅峰。 因为他的心,根本装不下这浩大天地。 他之前曾问过沈醉他的本心是什么,对方却道本心与心魔只一字之差。 此时他若有所悟。 沈醉与叶抱玄诸人走的是两个极端,叶抱玄看见的是天下,沈醉所为的只是自己。 至情无情,至公至私,若到极处,不过殊途同归。 只是他来日必会与叶抱玄一样,走上前一条道路。 到了那时,他与沈醉又会是何种结局收场。 叶抱玄代师收徒,定在三日之后,并未邀请他人前来观礼。 而沈醉作为唯一观礼的外人,便在昆仑山住了下来。 他身为蓬莱岛主,自然是住在昆仑之巅的天庭。 当年他的师父傅忘机有时栖于昆仑,于这天庭倒有一惯常居所。 叶抱玄挂念他二人的交情,这住所不曾撤去,时有人清扫,如今沈醉前来,自然就住了进去。 沈醉是第二次来到昆仑,亦是第二次来到这昆仑之巅的天庭。 白玉台上只他与叶抱玄二人,两只蒲团,一张矮几。 叶抱玄略挽了袖,露出一截骨肉匀称的手腕,动作舒缓优雅地烹茶。 他神色宁和而专注,倾倒的雪水清透澄澈。 沈醉接过他递来的木杯,浅抿一口,放下后,道:“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话中的赞美谁都能听明白。 叶抱玄伸手将那只木杯中复又取了回来:“这茶与寻常不同,只第一口是绝味,此后再无滋味,不过这一口与了沈岛主,倒也不负。” 沈醉哂然。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39 章 他与叶抱玄俱是知根知底,对方自然也知对他而言,喝上一口已是极限。 如此说来,这茶与他倒真是相和至极。 “最后一次见忘机,是二十五年前,”叶抱玄手置于膝头,背脊挺直,眼看山巅翻覆云海,“未料到,现在坐在我对首的,却是沈岛主了。” 沈醉也是颇有感触:“那时我年方四岁,随师父回蓬莱岛之前,途径此处,他说有一故友在此,恰好可以一探。” 叶抱玄收回视线,静静看了沈醉面容半会,道:“当年他收你为徒,我便知道他时日无多,可还有一线希望尚存,心有侥幸。如今看来,沈岛主倒的确是比他更合蓬莱心性。” 沈醉垂眸浅笑:“多谢叶道主夸奖。” “你……”叶抱玄本想说些这么,见他这模样,转口道,“我本以为你与忘机一般,现想来,其实你二人完全不同。” “我一直未想明白,你当初为何就能义无反顾跟了他呢。”他问。 沈醉眼角笑意舒缓,难得有了些真情实意:“有人说,因缘天注定,我想,也许有些道理。”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当年不曾遇见师父,现在的我可能早已成婚生子,出仕为官,或有憾意,不过一时。可那一年,我偏偏遇见了师父。你说,这是否便是因缘?” 叶抱玄对他说辞一笑:“你会信因缘?” 沈醉脸色微僵,许久方苦笑:“不信。” 叶抱玄放声大笑。 笑声良久渐歇。叶抱玄风姿绝世,便是这等纵情之时,也不曾损了半分。 他并非什么喜欢长吁短叹之人,但此时却忍不住叹了一声:“二十五年前,我与忘机对坐而饮,你随侍于旁;今日,我与你谈笑于此,身旁再无旁人;待再过二十年,坐在这儿的,就是那少年人了。” 他所言非虚,他年纪比之醒挽真与宣识色稍长,二十年于他,并非一个很短的时间。 沈醉挑眉,只道:“叶道主何时也成了这般爱感怀伤心的人了?” 叶抱玄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与忘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懂,你却不懂。只是对你蓬莱岛之人而言,不懂更好。” 沈醉知他所说何意,却只静观云海,默然不语。 于此时刻,他竟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 正如叶抱玄所言,二十年后故人杳杳,而那少年会如叶抱玄一般,穿着黑白两色的衣袍,站在昆仑之巅的天庭,至上而下俯瞰,风嘶云卷。会称他一声“沈岛主”,二人点头而过,不遇大荒大事,再不相见。 他是东海的蓬莱岛主,亦是凤凰城与扶摇天之主。 但这些,却无法给他真正想要的。 凤凰城所选的道路非他所想,扶摇天只求逍遥,也非他所愿。 蓬莱的真正传承,只他一人。 他辞了叶抱玄回房,推门便见少年站在房中,似有所欲言。 只是他尚未开口,便为沈醉打断。 “我有一话问你……”沈醉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色有些古怪,不见一贯的轻佻,也没有见叶抱玄时候的慎重端肃,眉心微蹙,似乎遇见了什么极烦恼的事情。 祁薄阳心有惊异,但也只能点头。 沈醉看着少年那双漂亮的眸子,突然放软了声音:“我想问你……你可愿……可愿与我……同回蓬莱?” 无可否认,初听得这话的少年几乎欣喜若狂,对方那有些不确定的神色也让他眼睛发酸。 这一路相处,此时也许方是对方最真实的样子。 祁薄阳几乎便要答应了,可开口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会教我武功?”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0 章 “……不会。” 沈醉的声音已经冷了些许,看着少年的眼神也减了热度。 祁薄阳见他突然有些低沉的面容,有些不忍开口:“我……想报仇,我想……杀了醒挽真。” 沈醉竟然笑了,他道:“那你的答案是……” 祁薄阳避开他的视线:“不愿。” 沈醉终于笑出了声:“好,很好!” 他道:“告诉叶抱玄,这观礼我不看了。” 说罢竟然拂袖远去。 祁薄阳未想到他会如此大反应,不及细想,便提步追了上去。 沈醉转身,看了他一眼,振袖隔空打来一掌。 祁薄阳哪里是他对手,无半分还手之力,仆倒于地,眼见着那人愈走愈远,不见踪影。 他从未想过,沈醉竟然真会对他动手,心情激荡之下,哗地便吐了口血出来。 忽觉身体有些异样,刚想提气,却发现体内无一丝内力,竟如未学过武的人。 祁薄阳大怔,一时心中茫然。 沈醉他……竟真心狠若斯? 叶抱玄见沈醉匆忙离开,便知有事发生。 赶到此地时,祁薄阳犹自怔愣,他本见少年吐了血,担忧甚重,待为他把脉之后,看他目光却复杂了些。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会为你做到这步田地。” 话中感慨满满。 祁薄阳听出他话中别有深意,抓住他手问:“他……他做了什么?” 叶抱玄扶起少年,道:“你本就身负家传功法,但若是修习我太虚道功法,必要废了原有内力。这废除内力一事,对身体损伤极大,便是有灵药滋补,也得花废许多功夫。” “沈岛主方才虽废你内力,却以他自身内力为你滋补。他精于医道,做得完美无缺,省了你我不少功夫。” “虽看着只一掌,实则却至少要花费他两年内力。对蓬莱之人而言,一点点内力都是弥足珍贵的。我从未想过,他竟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祁薄阳听到这里,心内掀起巨大波澜,恍惚间想起二人初遇时的事情,他问:“叶道主能否告诉我,蓬莱岛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叶抱玄眉头微皱,似未想到他会问他这个问题,良久竟反问他:“你可曾听过心魔血誓?” 作者有话要说:上部完。 我开了个《金棺集录》,是个短篇集。。 现在只完了一篇《师兄喊师弟回家吃饭》。。。好吧,这是原名。。。 ☆、第十七章 鬈鬣蔽青天 无人尽日花飞雪,二月杨花落满衣。 他本想回蓬莱,却不想遇见了一人。 如此节气,正是草木葱荣时。 但他一路走来,却并未见着许多人。借由身边嘈杂话语,他才知了原来今日是一人的入葬之时。 那人当年于朝中官至一品,后告老归乡。膝下子嗣不缺,只家教甚严,不曾出得什么纨绔,且广施善行,于此地极得人心。 但人老故去是常事,前日该老于梦中溘然长逝,今日该地百姓俱都自发前去吊唁,街上不可免地便冷清了些。 哀乐奏起,凄凄惨惨戚戚。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1 章 如此之事,他见过许多,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道旁柳树下,坐着一个稚童。 孩童低着头,瞧不清面容,身着极精致的锦衣,背靠柳树,瘦小的身体看着有些孤零零的可怜。 他心中微动,拍了拍那孩童的肩。 童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被他这一拍所惊醒,转身之时肩头杨花抖落,簌簌扬扬。 他这才看清对方长相。 眉目虽不出众,倒也清致,一双眼幽深得不像天真孩童。 这样的人…… “你一个小孩子家,为何独自坐在这儿呢?”他问。 男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本地人。” 他略有惊异——这童子说话全不如同龄人的含糊,反而咬字清晰入耳。 孩童抬起下巴,指了指那时有吊唁之人进出的宅邸:“这里的人都知道我是谁。” 他此时方才明白,原来那故去之人与这孩童关系匪浅。 “那你为何不进去呢?”他又问。 家中老人去世,按常理应是伤心之时。寻常小儿不知事,不懂伤悲并非奇事,可这童子说话极有条理,绝不可能不懂其中关窍。 孩童道:“纵然我去看他,他也不会回来。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见他,害我再伤心一场?” 死生之事,参不透之人许多,他却未想到如此一个稚童也会想到这些。 “那你坐在这儿,是在做什么?”他问。 孩童转过头,小手摸着那杨树枯槁的树干,道:“我在书中看到,有一种叫做大椿的树,可以活过万年。祖父今年不过七旬,为何不能继续活下去呢?” 他不禁失笑:“树与人哪能同日而语。” “但……”孩童回头,看着他的目光执拗且认真,“他们说,人是世间至高生灵,草木至贱,那为何人连草木都比不上呢?” 这话中的凉薄之意使得他也不由心惊。 但这孩子不过稚龄,便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难得。 如此心性,于他而言真是极好。 “人虽只有百年岁数,但你家世甚好,纵情行乐,亦是不枉,还有何不满足?” 孩童语气坚定:“不够!” 他笑道:“你要做什么事情,竟然百年都不够?” 孩童似乎被他这话问住了,没了刚才的底气,咬唇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想走遍天下,想如我祖父一样做最大的官,想写出从来没有人写过的绝妙好诗,谱出最好听的曲子,奏最动人的琴……” 如此大志愿,他听着唯有哑然失笑。 孩童最后道:“你看,我有这么多要做的事情,百年怎么够呢?” 他无奈摇头:“那你觉得一千年可够?” 孩童也是摇头:“便是我现在觉得够了,到时候也觉得不够了。” 他说:“若你真活得那么久,你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可不是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啊。” 孩童疏淡的眉毛扭成一团:“寿短有寿短的活法,寿长有寿长的活法,怎能同一而论?”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2 章 他俯□,笑说:“我蓬莱有秘法,若是修行得当,便有百多年寿数,要是你有机缘再进一步,长生不老也非妄想,你可愿拜我为师?” 孩童眼睛亮了一下:“你说真的?” “决无半句虚言,只是……从未有人真正走到长生不老的地步,我也只能给你指一条明路。”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孩童起身,站在柳树之下,杨花飞舞间,朝他展颜一笑,“我愿拜你为师。” 孩童父母虽不止他一个孩子,但毕竟自幼承欢膝下,哪能舍得。 他本以为离别之时,男童至少会流露出些不舍,却不想他竟连回头也不曾。 “为何不回头呢?”他问。 “既然已经都要分开了,回头不回头有什么区别?” “唉,”他叹了一声,道,“你单名一个清字,这名不好。人活世上太过清醒,唯有白白受苦。” 他又继续说道:“既是如此,你不如就叫沈醉吧,长醉不醒的醉。” 孩童把这名字反复念了两遍,拍手赞道:“这名字好!若是不能遂我之志,倒不如长醉不醒。” 孤灯暗室冷,应觉月光寒。 风于昆仑之巅呼啸而过,挟着漫天的飞雪,叠卷千重。 天庭一处内室,祁薄阳搁下手中墨笔,侧头看了眼窗外夜下雪景。 昆仑此地,常年积雪不化,一年中更有半数飘雪,这景色早已司空见惯。 池风歇推门而入:“师叔。” 他年纪比之祁薄阳要大上许多,但脸上却全无骄矜之色,言行合规合矩。 “啊,”祁薄阳应了一声,将一旁方写好的几张帖子递给他,“找人送去。” 池风歇接过那几张帖子看了一遍,眉间渐显疑色:“碧海流霞境、天机阁与蓬莱等宗门自然是要请的,可为何大悲寺与祚山也在其中?若只为了显些气度,完全不必。” 屋内没有炭火,温度极低,若是常人必觉遍体生寒,但这昆仑之上却是无一人会怕这清寒,更不论他二人。 祁薄阳对他这近乎苛责的话并不在意:“气度这种东西自然不必,但师兄业已驾鹤而去,我这个太虚道新主当要与他们打个招呼。来或是不来,只看他们,我们只管送帖便好。” 他语气极淡,穿着同当年叶抱玄一样的黑白双色衣袍,身姿如竹,玉冠束发,容色几可入画,乍一眼看去,竟与故人有五分相似。 池风歇略微有些出神,想起十年前那个少年的青涩面容,万难与眼前这个已成了太虚道新任道主的男子重叠起来。 一年前师父故去,祁薄阳接管太虚道,上下之事,有条有理,无有紊乱。 他想,果然如师父与沈岛主所料,这少年的确是最好人选,也不枉师父这些年来的尽心教导。 祁薄阳坐在椅上,骨节分明的二指有节奏地扣着身前的书案:“继任大事,自当由一宗之主亲自前来。楼沧海、笛吹云与白日迟这三人,自然会来。露清饮身子骨不佳,恐怕有些难,凝括苍会来,醒挽真与宣识色尚在两可之间。而沈醉……”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停顿了一下,神色恍惚,似是想起了什么:“他……” 池风歇虽见了他的异色,但知他当年与沈醉相处过一段时日,有些别样情绪也是正常,并未多想,反道:“沈岛主与我太虚道的关系一向不错,继任大事,他应该不会不来。” “不……我想他不会来。”祁薄阳垂眸。 池风歇对这结论十分惊讶:“为何?” “五年之前,他去过一趟祚山。”祁薄阳道。 这个消息并非什么秘密,蓬莱一系虽偏向太虚道,但也算是中立,从不搅和进他们的争斗,与祚山的关系也不会太僵。 “这……与他来或是不来并无关系吧?”池风歇不解。 “呵,”祁薄阳竟然笑了一声,“他走的时候从醒挽真送来他一盆花,他现在恐怕在蓬莱岛守着那花,一眼都不愿离开吧。” 他话里听不出喜怒,池风歇想了会儿,问:“花?”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3 章 祁薄阳支颔看他,这动作似乎有些不雅,但在他身上却再自然不过:“传说三千年方开的婆罗花,世上最清净之物。” 蓬莱岛的事情,池风歇也知道一些,听了那婆罗花之事,便知道若是在婆罗花与来此之间作选,那位岛主怕是会毫不犹豫选后者。 故而他也不再多说,捧着帖子退了出去。 不过十年,竟已如隔世。 祁薄阳自嘲一笑,眼瞥见手边笔墨,不觉伸手握了笔,还未回神,便已于白纸上写下“沈醉”二字。 那两字色泽匀润,笔画转折间浑然一体,干净漂亮,墨痕犹新。 祁薄阳食指点其上,眼中似有万千情绪,最终却仍不过一声叹息。 “沈醉……” 孤灯映着他半边脸,他扯了扯嘴角:“可惜……” 蓬莱世外之地,孤悬东海,远离大荒纷扰。 偌大岛上,却只几间木屋零星,空旷辽远。 沈醉弯腰看着那盆他精心看护的婆罗花,眉头皱得死紧。 婆罗花本就是传说之物,也不知醒挽真是从哪里得来的。待得花开之日,以其为引,配以诸色灵药,当能炼得一副逆天之药,到时脱胎换骨,皆再非妄想。 只是……这花丝毫看不出要开的模样,也不知醒挽真那个“花期便在这几年”的结论是怎么来的。 蓬莱岛中典籍有记载,这花的确是真品,只是纵然是真品,这花期不定依旧是个问题。 外间海鸟掠过,发出一声清鸣。 沈醉循声望去,那只海鸟浑然不觉地梳理着羽毛,脚步轻盈地踩着沙子跳跃,昂首挺胸倒有几分意思。 蓬莱岛上只他一人,平日里也唯有这些生灵相伴,寂寞非常。 当年傅忘机说他寂寞得很,他只觉得师父未免太过做作,等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才明白当年师父的苦处。 心魔血誓纵然再厉害,也无法压了所有情绪。 长生的愿望愈强,其下的那颗心便越是寂寞,一日日加深,心上几乎空了一块,想尽办法也填不满。 只是师父撑不下去,不代表他也撑不下去。 沈醉盯着那盆婆罗花,原本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叶抱玄……便当了。。。其实一早就预订了他的便当的说。。捂脸。。出场一次就便当了。。 婆(b)罗花那个。。最好不要去查,很毁的,说不定会有心理阴影。。。 说起婆罗花就想起婆罗门教,一直以为那个字读p,后来学了以后才知道错了。再之后,看见吠陀两个字都不确定读什么了。总觉得有多音字。 下部便当出没。请注意。 祁薄阳出来溜了一圈。。。 嗯,其实沈醉的灵感源自《风起紫罗峡》里那位为了入道杀妻的男主←真心很狠。。。里面有两句话印象特别深。。荡漾扭动~~~ 1、追求天道者,诚知生死之间,多有可畏,然我辈只能漫步而行。 2、人如野草,一生一死为一秋,等我经过一百万年,再回头看看人间,见那太阳之下,大地之上,可有新事? ☆、第十八章 因缘睹蓬莱 心魔血誓…… 当年他拜傅忘机为师,同他一起去太虚道探了叶抱玄,其后便回了东海。 东海的宗门并不仅有蓬莱,比邻便有一个凤凰城。 蓬莱一脉,若是究其历史,已逾千年,凤凰城与扶摇天,原本亦属蓬莱一脉。 蓬莱最初求的便是长生之道,不论因果、手段,只问长生。可惜百年来无人求得,空有余恨不去。时日久了,见得不到结果,这人心便开始浮动。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4 章 凤凰城割离的一支,多为女子,那时的城主却也是现在的城主——露清饮。她另辟蹊径,认为所谓长生,只要记忆还在,便算不死,由此创了一套转生之法。 只是万事难有两全,她寿尽之时,渡魂与新的身体,却不想那普通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她强大的精神,虽记忆不损,但自此荏弱非常,若非大事,绝不出凤凰城一步。 这转生之法所用次数越多,她身体便越是脆弱,终有一天连起身的气力也无。可这法子一旦用了,若是不想死,便不能停下。幸好凤凰城本身不弱,又和其余两宗同气连枝,还可支撑下来。 扶摇天则与普通宗门无异,取“扶摇而上九万里,欲上青天览明月”之意,最是自在逍遥,心之所向即乐事,无有及者。门中之人大多性情潇洒,行事不羁,风采斐然,信奉及时行乐,方不枉此生。 作为真正渊源的蓬莱岛,却在千年中一脉单传。而凤凰城与扶摇天虽已割离出去,但仍听命于蓬莱。只是蓬莱中人向来不管事,倒也没什么大影响。 扶摇天与凤凰城各有应对,蓬莱岛自然不可能没有什么手段,心魔血誓应运而生。 那任岛主天纵奇才,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无不精通,却穷尽一生,翻遍古籍,一无所获,心力交瘁之下,大病不起。缠绵病榻时,某日见窗外桃花压枝,色彩妍丽,心中爱极,一时只觉身有余力,竟离榻举步至窗前一观。 正因这事,他忽有所悟。 这世上最难懂的为人心,而最有潜力的也为人心。若一人可以时刻保持着最巅峰的状态,那么这世上可还有能难倒他的事。 他在一生最后的十日间,福至心灵,创了心魔血誓,交由弟子。 心魔血誓的确是一门逆天之术,以心头血为引,持立誓时最强心念,誓言不达,便一直维持着最巅峰状态。只是,创造这门秘法的人根本未想到,心魔血誓利弊相当。 当一种感情尤为强烈的时候,其它感情就显得不明显。而人心本是脆弱之物,常年维持一种状态,任谁也受不了。两者合二为一,便使得立血誓之人,于长生热衷欲狂,却对其他感情不屑一顾。 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人本非无情之物,七情六欲皆是常理,哪有一情炽盛之理?需知无情与至情只一线之隔,情之一事孰人能料,哪日里情如洪流奔泻,就再难挽回。 历任岛主时日久了,也能发现这一问题,可誓言不达,血誓不解,别无他法,只能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在大限之前,总有些感觉,通常趁还有余力之时收一个合心意的弟子,以作传承,如此方保得蓬莱一脉不断。 沈醉的师父傅忘机亦是如此。 他二人相遇之时,傅忘机面容不过是三十模样,青丝成雪,冷淡如冰,见他之时,心有所感,与他一话,方有今日之沈醉。 那时的傅忘机面上不显,但身心俱疲,心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后来沈醉出岛之时,他散尽功力,离了人世。 这种死法在蓬莱历代岛主中可算是好的了,就沈醉所知,历任岛主虽不过十人,但其中半数多是心碎而死,真正的心碎而死。 如此死法,怕是只有蓬莱岛之人会遇到了。 沈醉自信之处,便在于虽得不到什么真正比较,但他的长生之念却应该是历任岛主中最强的。 纵是没有心魔血誓,他对于长生的欲望也能让他入魔了。 他想长生,想得快要发疯。这世间美好之事太多,他怎能舍得百年后闭眼,再看不到呢? 所以傅忘机问他:“汝能持否?” 他回:“能。” 八年后又问他:“汝可悔?” 他笑着回说:“不悔。” 自然不悔,若是能得脱逃轮回,有何不能舍?若是不能,废尽百年也无憾。 醒挽真知他性情,特地拿了这婆罗花与他,希冀绊住他步伐,却不想这花怎么也不开。 沈醉也正为这花头痛,想起昆仑乃大荒清气汇聚之所,它处难及,其上经年雪水亦是灵气充沛,为世间难得清灵之物,若是能以昆仑之水浇灌婆罗花,不定能成。 想及不久前通过凤凰城送来的邀帖,可不就是个最好的名头? 主意既定,他打点行装,通知凤凰城。 一日后,沈醉乘船抱着婆罗花离了蓬莱,赶赴昆仑。 他算好了时间,也不急着赶路,只细心看护那盆婆罗花,见不得丝毫折枝枯叶。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5 章 这一路小心,等他到昆仑的时候,堪堪赶上了时间。 祁薄阳自叶抱玄去世时,便已接任了道主之位,此次大典,不过是公告大荒而已。 与醒挽真诸人相比,祁薄阳的年龄小得多,但他资质之佳无人能比,生生把年龄的弱势拉了回来。 虽说如此,但他的年龄仍是一大硬伤,此次继任大典,对于大悲寺与祚山而言,亦是一个试探的绝好机会。 池风歇早得了消息,与上次一样,在山脚处等候。 今日是继任大典,但原本邀请的人就不多,昆仑依旧是冷清寥落。 沈醉捧着一盆花的样子实在有些怪异,但池风歇事先便知道那必定就是传说中的婆罗花,虽说好奇,但也只是初时瞟了一眼。 与上次不同,没有祁薄阳的拖累,他们这一路走得极为轻松,只是沈醉仍得到了些许侧目。 幸好对此,他只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继任之所,正是他当年与祁薄阳同去的天庭。 当年空空旷旷的白玉台上,风冷气清,正中摆了一个香案,沈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转眸便见了香案前的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无论是身形,或是衣饰,无不像极了当年的叶抱玄。 只是……不是。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青葱水嫩的少年,几难想象对方会长成现在这模样。 “我来迟一步,倒是让众位好等。”沈醉抱着花,走完最后一格台阶。 他于白玉台之上扫了一圈,除了宣识色与露清饮,这大荒上的高手倒是来齐了。 二十五年前,他接任蓬莱岛主之位时,亦是如此盛况,甚至当年连宣识色与露清饮也未缺席。 祁薄阳转过身,面容年轻俊美,眉宇间一如当年叶抱玄的云淡风轻,黑白长衣掩映下,腰中悬着一把乌鞘长剑,他的视线在沈醉脸上微不可察地定了一瞬,方道:“沈岛主能来便好。” 少年当年俊俏的眉目,如今已经长开,那一双眸子更是漂亮得使沈醉不由多看了会。只是他看过便算,也不多言,直接走至众人间站定。 醒挽真看了眼他怀中的婆罗花,脸色诡异:“不想沈岛主把这花也带了来。” 沈醉未理他这话,反看向他身边的一个男子:“姚绿笙?” 这天庭之上,除他之外,全是一门之主,他出现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 姚绿笙面容英俊,气度沉凝,道:“正是在下。” “呵。”沈醉笑着向祁薄阳瞧去。 十年前祁薄阳誓要取姚绿笙与醒挽真性命,如今人在此处,他倒是十分沉得住气。 这大荒谁不知祁薄阳与姚绿笙的恩怨,沈醉那一话中的含义也是清楚明白。 楼沧海一身碧色长衫,清新俊秀,身边的凝括苍高冠博袖,身姿潇洒不群,他步至沈醉身边:“见得岛主一面实在不易啊。” 沈醉不出蓬莱,比之爱看美景的楼沧海自然难见许多。 “比不得扶摇天的逍遥啊。”他叹道。 凝括苍站在沈醉身侧,只笑不语,动作间表示了自己是蓬莱之人。 不远处站着个黑衣男子,站在这白玉台上,便如白纸上的一点墨迹,分外显眼。他五官普通,闭目靠在栏杆之上,双手抱胸不动不响,似乎对在场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沈醉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隐机阁的白日迟。 紧邻白日迟的是个黄衣男子,腰佩铁笛,垂眸作思考状,左手拿着一只刻满诡异符号的圆盘,右手五指在其上轻点,片刻不停,面容清秀,如文弱书生。 自沈醉说出姚绿笙这个名字后,他那本就跳跃迅速的五指动得更快了,变幻间成了一片虚影。 “哦,不知笛阁主算出了些什么?”沈醉瞧着那圆盘,笑问。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6 章 笛吹云抬眸,侧头看了祁薄阳一眼,正待说话,却被阻住:“不可说。” 众人望去,却是白日迟睁开眸子,死死盯住笛吹云手里的圆盘。 “不可说?”笛吹云停下手里动作,瞧向白日迟。 他与白日迟斗了多年,但对方尚是首次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日迟本没表情的脸,竟然露出一个笑容:“今日在场之人,有谁是你能算出结果的?” 这话中意思,笛吹云却是明白了。 无论他算出的结果是什么,这在场之人都不会循着他的结果来做。既然如此,这算出了什么自然不可说。他与白日迟虽然斗得欢,但关系却还不错。 自说了一句话后,再未开口的祁薄阳手搭上剑柄。 在场之人俱都看向他,心知他这是要动手了。 醒挽真此次前来带着姚绿笙,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祁薄阳的深浅。 太虚道若要出手,首先对付的必是大悲寺,紧随其后的便是他祚山了。 他祚山与大悲寺关系不佳,与太虚道却也好不到哪去,他自然也要看看这新任道主的本事,再作应对。 姚绿笙早知自己性命十之八九是保不住的,却也不曾被吓破了胆。 他身担祚山明月峰峰主之职多年,自然知道何时该做什么。 祁薄阳手扶住剑柄,缓缓出鞘:“我先为人子,再为太虚道道主,世人都晓得父仇不共戴天,我自也记得。” 醒挽真不曾言语,姚绿笙却踏前一步:“当日之事,我并非凶手。” 祁楚死于油尽灯枯,他自然不是凶手。 祁薄阳轻笑一声,眉目间一扫之前的冷凝,颇见风流之姿,沈醉恍惚记得,当年那少年笑时似乎也是这模样。 他道:“我说是,便是。” 醒挽真终于出声:“继任如此重要的事情,见血可不是个好兆头。” 祁薄阳不为所动,便在这一语间,长剑已全部出鞘。 这剑虽还可以,但绝非什么名剑,只是当它被握在祁薄阳手中的时候,清华难掩。 醒挽真面容认真了些,身子隐隐挡在姚绿笙面前,覆在衣服下的身躯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天庭之上,风卷云舒,祁薄阳衣角被风扬起,长发掠过面颊,似乎见他轻叹一声,长剑也不见什么大动作,只一道冷光划过。 姚绿笙本已高估了祁薄阳,此时才发现远远不够。 他甚至未觉出杀意,便见胸口一点血印漫散开来,眼前黑夜笼罩。 醒挽真终于变色,强自忍住,许久方缓过气:“好剑法。” 在场中人也都忍不住侧目——这人的天资竟然可怖到这个地步? 若是正面对敌,祁薄阳自然不可能如此容易得手,只是谁都未料到祁薄阳动手如此狠辣。 沈醉也不由皱了眉。 他虽想过祁薄阳进步必定极大,却不曾想到过他会有如此进境。 当年他见对方资质好又年轻,前途无量,想及自己誓言无望,也曾动过杀机,只是并未动手。 如今虽然并不是不能敌,但他二人间的差距的确是小了。 祁薄阳收剑回鞘,一如之前的云淡风轻:“山主谬赞了。”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7 章 如此轻描淡写揭过前事,言行之间,他与当年那个少年早已是天壤之别。 这一桩事情就此不提,醒挽真也算是摸了底,虽有不甘,但只能暂息火气。 祁薄阳回身,祭告天地,完成继任大礼。 晚间之时,沈醉依旧抱着婆罗花,去寻祁薄阳。 进屋后他瞧见祁薄阳侧身站在窗边,其外是山巅云海,衣袍翻飞间,不染烟尘。 沈醉心中一动,见着那张冷面,想起的却是当年少年咬唇羞红的脸。 肌肤温热,腰肢柔软,当真绝佳颜色。 祁薄阳转身向他走来,步履间衣衫浮动,气质沉静。 “沈醉……” 作者有话要说:原型什么的,好吧,我还是有颗BLX的。 既然要说原型,那就干脆把所有的都说一遍吧。 我说过,写这文的原因是因为当初看《风起紫罗峡》的时候,想到在感情和一直以来的追求之间,人会如何做选择。 风起里,风闲当年为了进入紫罗峡,被要求杀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做了。这件事情,只是提了一句。 而莫欺少年穷里的世界背景叫做大荒,我说过是架空。 但是,我也说过,这个是真有原型的,原型是就是中国神话地图,只是因为我是地理盲,所以就架空了。 太虚道的原型是道教,大悲寺的原型是佛教,这个就不用说了。 大悲寺、祚山、扶摇天的地理位置的原型是王屋山、太行山和长白山,扶摇天那边还是瀚海的位置。 西海的碧海流霞境,是小昆仑,天机阁是昆仑墟,隐机阁在南海。 蓬莱岛、凤凰城是在东海。 太虚道在昆仑,下面是八玄幽都。 昆仑上有三级,下曰樊桐,一名板桐;二曰玄圃,一名阆风;上曰层城,一名天庭;是为太帝之居——这是水经注原文。 接下来是人名,祁薄阳的名字来自“三千萧瑟寻常见,未知何处觅薄阳。” 醒挽真的名字来源于挽真二字,露清饮的名字来源于“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笛吹云的名字来自于铁笛二字,楼沧海的名字来自于沧海尘飞。 大悲寺的那帮子人的名字除了宣识色以外,叫做仲闲、齐物、心斋、涅仪、重兆、鹤年、知微,来源于哪里一目了然。 《风起紫罗峡》的故事和我这文完全不同,如果说风闲是沈醉的原型,沈醉和风闲除了一个求大道,一个求长生以外,哪里像啦! 嗯,我还是推荐看一下《风起紫罗峡》。 这章字数爆了。。。 ☆、第十九章 挥剑决浮云 祁薄阳当年唤他全名之时,屈指可数,且次次皆非正常情况。 如今他唤来,语气神态却是再自然不过,恍如二人不过是别后重逢的故友。 沈醉看着眼前与他一般高大的青年,终于明白,十年时间所能改变的真的太多。 屋内灯烛昏昏,便如十年前二人于边陲小镇独处之时,只是那个羞着脸请求不要抛下他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沈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对方唤他名字,他若是以叶道主回之,未免太客气了些。可若同回以名,又太过亲昵了…… “薄阳。”他道。 祁薄阳似乎笑了一下,伸手引他坐下,为他沏了杯茶。 沈醉将婆罗花置于一边,小小喝了口茶,想起十年前对面坐着的还是叶抱玄,而现在果然如当年对方所言,故人已逝。 “你在想些什么?”祁薄阳问。 沈醉搁了杯子,叹道:“物是人非。”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8 章 窗边如水月色映着他半边脸颊,原本稍嫌冷意的面容,显出几分温柔,眸子开阖间,却仍旧幽邃异常。 祁薄阳视线落在他面容上。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虽然可怖,但也无法给容貌留下太多痕迹。如今十年过去,沈醉身上气息更加晦涩,显然功力又深厚许多。 他手中十指闲闲地转着空了的杯子,语气随意:“十年前,我未答应与你同去蓬莱岛,是因为……” 沈醉打断他的话:“十年前我那一问,不过是异想天开。就算你答应了,叶抱玄也不会放你与我走。既然如此,现在再说又有何意义呢?” 婆罗花肥厚的叶子泛着绿琉璃的光泽,他的目光在其上掠过,复又看向祁薄阳。 他之前所说的确不假,当年就算祁薄阳答应了,结果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虽然知道是真的,但听着可不舒服。”祁薄阳手撑着侧颊,漂亮的眸子注视着他,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微笑变化。 沈醉转头嗤笑:“多说无用。” “怎会无用,”祁薄阳正身,“虽不知你当时是如何想的,但你废了两年功力之事却不假。在心魔血誓之下,尚能做到这个地步,你敢说,你不曾对我有一丝情意?” 他身子微向前倾,离沈醉的距离稍近了些。 沈醉向后靠去:“你是何身份,我又是何身份,说什么真情真意,未免可笑!” 祁薄阳伸手拿过他的杯子,放在面前:“你是蓬莱岛主。” 又将自己的杯子向前推去,与对方杯子并排:“我是太虚道道主。” 沈醉微眯了眼,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眼见两只小巧玲珑的杯子并在一处,倒有些和谐意味。 祁薄阳二指在那杯子旁轻叩:“你我身份相当,又有一夜春宵之情,实是再适合不过。” 如此厚颜之话,他偏说得淡然从容,不见丝毫窘迫,眼波流转间尽是一派风流意态。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出乎沈醉的预料。 真不知道叶抱玄到底教了些什么,竟然能让当初那个少年成了现在这无耻模样! 他看着对方那镇定面容,冷笑道:“太虚道与大悲寺之事,我蓬莱一系不会插手。所以,你不用这么急着将我俩绑在一起。” 祁薄阳似乎未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一时竟未作答,过了一会儿方出声:“你如何能说我是虚情假意?” 他眼色浓黑沉郁,透着哀切,似为沈醉无情话语所伤。 他如此模样,沈醉倒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角瞥见手边那盆婆罗花:“此次我来昆仑,只是借你灵泉一用,之后我便回蓬莱。” 祁薄阳站起,走到那婆罗花之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婆罗花?” 沈醉不语。 祁薄阳回身拉过他的手:“灵泉借你又何妨?只是如此来去匆匆,你不觉得太过无情了吗?” 沈醉任他拉住手,也未推拒,听他这话,只道:“我有情无情,你不是清楚得很吗?” “唉,”祁薄阳张臂抱住他,头搁在他颈侧,“我记得,你血是热的,皮肤温温的,摸着舒服极了。心跳也会乱,脸也会红,与常人别无二致,怎么可能是个无情人呢?” 沈醉暗自皱眉。祁薄阳虽然言语看着弱势,但从一开始,无论是动作或是神色,却一直处在一个极强势的位置。 这样的祁薄阳,对于他而言,实在陌生。 祁薄阳吻着他颈间嫩肉,间或道:“这十年来,你可想我?” 颈间细微的有些粘湿感,沈醉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舌尖在他皮肤上轻巧划过,那极小的触感,到达心间之时,却成了一阵阵的酥麻。 他虽然七情淡薄,但也仍有感觉。自之前进屋时起,他见着对方如今这张长开的脸,便不由想起十年前那一夜。 一夜春宵之情……的确不假。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49 章 那时在他身下的少年,先前明明主动诱他,可到了床上的时候,却梗着脖颈一声不吭,只偶尔漏出几声轻吟,软软地便如猫叫,挠得人心上痒痒的,真想把他碾碎了吞下肚去,那他便再也跑不了了。 时至如今,他仍清楚记得少年光滑的肌肤,柔而不弱的细腰,笔直有力的长腿,还有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 他道:“自然想。” 祁薄阳动作一顿:“你倒是……坦白。” 夜深风起,寒窗畔,他二人相拥而立,一时无话。 “我曾以为,十年可以让我忘了你。”过了许久之后,祁薄阳开口。 “可如今我却觉得我大概是猜错了,我明明知道你没有多少真情可以给我,但我却偏偏想信你一次。” 沈醉伸袖拂去桌上杯盏,哗啦啦地一片碎响,将他向后推去。 对方只看着他这动作,未有一丝相阻。 沈醉倾身以臂将他压在桌上,抬起他下巴,细细看着青年俊美的脸容。 祁薄阳面上一派平静,眼里透着些笑意。 沈醉也自一笑,再无顾忌,一手拉开对方腰间束带,低头吻上身下人的胸膛。 祁薄阳闭目拥住他,展开身体,无有抗拒,只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喘着气,值此时刻听来,分外动人。 眼见着二人身周温度愈高,祁薄阳终于忍不住在他耳边道:“……去床上。” 这桌子虽然够大,但未免太冷太硬了些。 沈醉拦腰抱起他,将他扔在床上,自伸手解了衣服。 祁薄阳撑起身子,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腰间束带本就被沈醉解了,这起身的动作更是使得那本就宽大的袍子褪了大半,当年青涩的少年躯体,如今终于成熟了。 沈醉心中一热,弹指熄了烛火,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只闻见低低的喘息声。 祁薄阳第二日醒来之时,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却惊觉空无一人,当时大震,起身看去,才见沈醉衣冠整齐地坐在旁边的椅上。 沈醉衣服的确整齐得很,连着头发也未乱上一分,祁薄阳身上却有些黏糊糊的,上身□,吻痕密布,身后某处还有些不可言说的钝痛感。 他心下发觉有些不对。 当年他与沈醉欢好之后,对方温柔体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为何这次…… 沈醉看也不看他,悠悠道:“祁道主。” 祁薄阳浑身冰冷:“你说什么?” 沈醉转头看他:“我说……祁道主。” 眼前之人面容冷淡,全无昨夜火热模样,祁薄阳怒极反笑:“若是比无情,我果然不如你!” “无情?”沈醉笑容嘲讽:“我无情,你可真有情?” “我……”祁薄阳欲言,却被止住。 沈醉低头,缓缓道:“当年我便与你说过,你若是想胜过醒挽真,当要寻得本心。叶抱玄教了你整整九年,以你的天资,怕是什么都学会了吧。昨日看你剑法,果然已臻至大乘,与醒挽真也可一较高下。这样的你,若说没有找到自己的本心,我却是不信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醉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猜,你的本心与叶抱玄一样。” “叶抱玄看着风轻云淡,全无烟火之气,实则心中执念甚重,此生大愿便是将大悲寺那群秃瓢给全捆了一起烧了,然后再扫平祚山。叶抱玄本可以撑上二十年,事实上他却只过了九年便去了。若非因为你实在合他心意,他哪里能够放心闭眼,将这偌大太虚道交与你?” “你看,我只想求得长生,你想把这天下变成太虚道的天下。你我二人说起情之真假,莫不可笑?”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0 章 祁薄阳听了他这一席话,伸手抓了外衣披上:“真的那么可笑吗?” “你要长生,我要太虚道站在最高处,其实这两者并不冲突……” 沈醉道:“所以你诱我,得我蓬莱一脉助你,这事便再简单不过了。” “这不可能,”他又道,“凤凰城与扶摇天自从当年脱了蓬莱,虽还听命于我,但也只护我一人,若是介入这大荒纷争,早与当初建宗目的相左。你这算盘却是打错了。” 沈醉说完,弯腰捧了婆罗花,走得干净利落。 身后的祁薄阳见着他离开时背影似毫无留恋,心中恨极。 “早知……早知昨晚我就……”他伸手掩了衣襟,目欲喷火。 作者有话要说:咳,祁薄阳是喜欢岛主的,只是还抱着一举两得的念头。。。。 岛主对祁薄阳也有些喜欢。。只是他更喜欢婆罗花。。。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 ☆、第二十章 诸侯尽西来 昆仑之巅山风凛冽,他护着婆罗花,心忧异常。 这花草最为娇贵,尤其是婆罗花这等异种,他携着这花一路从东海到了西北,气候变化巨大。若非他护得紧,这婆罗花早就没什么生气了。 此次他昆仑一行,本就是为了那灵泉而来,如何能够无功而返? 祁薄阳先前倒是应承了他这事,他狠了狠心,想到便去找了池风歇,让他领着去灌点灵泉,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 那灵泉名头不过是听着好听,实则不过是昆仑山的雪水融了,夹着山泉汇聚而成,只因此地清气太盛,是难得圣地,这灵泉比之普通山泉自然胜过许多。但说到底,仍旧不是什么珍贵物事。他之所以特地从祁薄阳处得了应允,只是因为这灵泉既然在昆仑境内,他就不好直接绕开了对方。不告而取,终不妥当。 池风歇不疑有他,领他至山后,指着一烟雾缭绕处,与他说:“这便是那口灵泉了。我道中门人,平日里因为这儿太远,倒不常来,岛主自便就好。” 此处温度比之他处,倒要高上一些,草木繁茂,花开满硕,异香扑鼻,轻烟风起,娉婷袅娜,别有情致。 沈醉四下看了一番,吸了一口气,果然凉沁入心,它处难及。 此地的泉水,也应不负灵泉之名。 他伸手拂过婆罗花肥厚叶面,心下不禁有些期待。 池风歇带了个竹筒,俯身接了灵泉递给他:“若只是浇花,这些应当够了。” 沈醉接过掂了掂分量,觉得这样的分量也差不多了,倒时看着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等与池风歇道了谢,他抬脚刚想走,可刚一动脚,便生生止住了步伐。 “师叔。”池风歇唤道。 祁薄阳点头作回应,示意他先回去,自己却于山雾中缓步行来,黑白长衣宽大,临风飘扬,气质萧然。 沈醉不动声色地往他双腿瞟了一眼,确定这人走得十分之稳。 祁薄阳嘴角笑意浅淡,视线掠过他手里的竹筒,又别有意味地看了眼那盆婆罗花,开口道:“沈岛主来我昆仑,若只为了这一口灵泉,我可是会伤心的。”末句虽然听来煽情,但他说得无论是语气或是其他,都听不出什么别样情怀,正常得很。 其实他们已经扯破了脸,再扯得厉害点也没有关系,只是毕竟身后还担着许多关系,若是真闹得难看了,于谁都不好。 “自然不是,”沈醉抱着花,朝他和煦一笑,“叶道主继任不也是一桩大事?” 祁薄阳眼盯着沈醉那笑,脸上神色也柔和得很:“沈岛主看我昆仑景色如何?”他指着这山周之景,问他。 他一下把话题岔开得厉害,沈醉猜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略一思索后回道:“昆仑之景自然极好,辽阔浩大,意境高远,人居其上,亦觉天高气清,心胸开阔。又有如此僻静小处,灵泉环山,一山二景,别有风味。” 祁薄阳对他答案似乎极满意:“既然沈岛主也觉得我昆仑风景好,倒不妨于此多住上一段时日。” 沈醉手中捏着竹筒,真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祁薄阳挽袖,俯身撩了一捧灵泉,翻覆间,又将那泉水倒了回去,转头对沈醉道:“我昆仑其它东西或许不多,但这灵泉却不缺。沈岛主若是在此住上一段日子,想必会更方便吧。” 沈醉抱着婆罗花暗暗衡量,也心知他说得不假,只是想到要在此地久住,他便觉得万分别扭。但若是真住了下来,这灵泉任他取用,倒也不错。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1 章 见他似乎有所意动,祁薄阳又道:“你之前已与我分说明白,但我与你多年未见,只想你在此处住着,也好多看你一眼。” 他眉眼似乎都温和了下来,原本冷硬的面容,融成了一汪碧绿的春水,嘴里还说着如此动人的话,实在是挑人心弦。 只是他们不久前才吵了一架,此时再多温存,看着都虚了点。 沈醉垂眸道:“那我……便住下了。” 正如沈醉所言,昆仑景色之佳,清气满山,他处拍马也难及,可说是千好万好。 但只要想到这是祁薄阳的地盘,他便觉得不自在。 所幸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照料着婆罗花,与祁薄阳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才免了些许尴尬。除他之外,醒挽真等人早下了山,下次相见不知又要到何时。 那灵泉或许真的有些用处,沈醉日间估着程度,一日浇一次水,七天过去,本就肥厚的叶子,更见丰满,泛着绿琉璃光泽的叶面,鲜嫩欲滴。 沈醉眼瞅着这水嫩嫩的叶子,想起的却是当年同样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少年。 明明那时虽然肚子有些黑,但总体仍是个纯良的,可为何现在既卑鄙又无耻,一张嫩脸也厚得难以想象。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太生嫩的人,因为这总会提醒他自己年纪不小了。祁楚知道他忌讳年龄一事,故此才让祁薄阳唤他沈哥哥。想他虽然对年龄之事有些介怀,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最多见了水嫩的少年,阴暗心理发作,想直接掐死了事。 可他曾经几次三番对祁薄阳起了杀心,最后都作罢了。 这日晴好,他将婆罗花搬到窗边,恰见阳光温煦,照在叶面上,更是油亮油亮的。 不知是否错觉,两片叶子中间似乎有一个小突起。 婆罗花本就是传说之物,无人知道花开到底是何模样,蓬莱典籍之中也无记载。 沈醉虽然心中喜意难止,但因不知事实到底如何,不由弯腰伸指拈起那上方的叶子,凑近细看。 叶片入手沁凉如玉,质地坚硬,那个突起看着就像是茎干上的一个小疙瘩,沈醉皱了眉头,想这是否真是花开预兆。 他自猜测时,耳上一热,有人口中气息喷于其上:“可是要开花了?” 沈醉也不意外,他方才满心在婆罗花上,没有放多少心思在外物之上,而在这太虚道中,也唯有祁薄阳能不惊动他。 他也不回头:“不知。”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稍嫌粗暴去碰那叶片,沈醉脸色一沉,出手止住。 “你做什么!” 祁薄阳反手握住他的手,道:“这婆罗花我也只听过,自然好奇。” 他在沈醉身后伸手,二人身体相贴,气息交融,沈醉转身,却见与对方脸的距离不过一寸,只是祁薄阳面容沉静,显得异常正经,手却握住沈醉不放。 沈醉并未抽手,只侧身挡了婆罗花,以免再招人荼毒:“祁道主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祁薄阳手未松,面上却端方得很:“近来事务繁多,有些心烦。偶尔想到岛主,便想来看看。” 他神色严肃,手下却在沈醉腕骨处轻轻揉捏,指尖划过他掌心。 沈醉只作不知,笑道:“大悲寺这十年来,行事可不比之前隐晦含蓄,祁道主若是不悠着些,的确好悬。” 叶抱玄在这十年中,一心教导祁薄阳,对于太虚道地境的掌控自然不比之前,而宣识色却不会错判这个良机,寺中动作频繁。 如今祁薄阳正式接掌太虚道,又昭告大荒,对此情形也不会视而不见。 甚至于,与叶抱玄一样,他心中对于大悲寺的那帮子秃瓢亦是深恶痛绝。 若是两不相扰倒也罢了,可大悲寺野心甚大,太虚道执念也深。 这世上之事,一旦扯上理念,任是再不染凡尘的人,也能成了红眼的疯子。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2 章 “哼,”祁薄阳冷笑,“莫非我太虚道不如他?” 沈醉想了想大悲寺那光溜溜的头顶,又对比了一下太虚道随处可见的飘逸男子,深有感触:“太虚道实在好太多了。” 蓬莱岛因理念与太虚道相近,势力范围又不相侵,关系一直比之与大悲寺好上很多。 当年傅玄道与叶抱玄便是知交好友,如今他虽然不会动用凤凰城或是扶摇天帮祁薄阳,但推上一把却是可以的。 “说来,你这些年来确是成长许多。天庭之上,与醒挽真当面,你竟然也能忍了下来。”沈醉道。 “时机未到。”祁薄阳无奈摇头。 沈醉道:“只可惜,你还是年轻了些。” 祁薄阳未接话,却骤然欺身向前,沈醉空着的一手撑住身后窗台,以防压了婆罗花。 对方瞥了一眼他动作,与其手十指交缠,凑过去吻了下他嘴角,在他耳边轻声说:“……陪我一同下山可好。” 沈醉只觉一股温热从相缠的十指间传递而来,咫尺之隔的青年面上虽然仍显得有些端肃,但眼角眉梢却柔和,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微弯,看着更是俊美。 虽然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沈醉仍旧在心里赞了一句。 “不好。”但他回绝也迅速。 祁薄阳张嘴咬了一口他的耳垂,语气微沉:“为何?” 沈醉推开他,转身小心察看了婆罗花的情形。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见它长得好了些,若是与你下山,一路颠簸,这花又不行了可怎生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这是一个梨花带雨受成长为总攻的故事。。。 摸下巴。又有人说,时间就是那杀猪刀。当年还有的节操全掉了。 ☆、第二十一章 松树千年朽 纵然是平常花木,一路颠簸也有害处,遑论婆罗花这种娇惯之物。 沈醉眼见着婆罗花长势可喜,哪里愿意与祁薄阳一同下山? 祁薄阳对他答案并无多大反应,只道:“这些日子,大悲寺动作颇大,暗地里已经对我道中弟子下手,宣识色似也出了寺。若我不出手,无人能挡得了他。” “大悲寺竟已急成这样?”沈醉侍弄婆罗花的动作停了,想起十年前见着宣识色的情形,万没有想到如今局势成了这般。 他心有所思,微微垂头,颊边长发落下,衬得面白如玉,敛眉间气质兀地静了许多,不见惯有的随心所欲,难得有了些正气感,倒也符合他蓬莱岛主的身份。 “啊,”祁薄阳视线在他抿紧的唇上逗留了片刻,道,“你近年来一心扑在那花上,对于外界事物大概不怎么上心。师兄业已驾鹤而去,宣识色在当年三人之中,年龄刚好排在中间,师兄心急,他自然也心急。自师兄死讯公布之后,大悲寺动作更是快了几分。” “对于宣识色而言,在他有限的时间里,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静坐等死,二是在他死之前为继任者扫清一切障碍。若是师兄还在,他便是不选择第一种,也绝不会贸贸然地去选第二种。只是我年龄比之他那一辈,差了许多,相较而言,若说他对于师兄是心有忌惮,不敢妄动,对于我,却敢拼上命赌上一赌。否则他日我羽翼渐丰,悔之已晚。这选择,其实不算太差。” “太虚道与大悲寺之争,除两宗创立之初的百年,因双方尚处弱势,未有大冲突。其后历经发展,西北之境,除了祚山之外,只剩了这二宗,势如水火必不可免。祚山行事虽然说得好听点叫不拘泥于外物,直白点便是……放荡了些,但尚算安分守己,一时也起不了大波浪。唯有这大悲寺,摆了一张慈悲脸,行事最是虚伪,看着便讨人厌。” 说到最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嫌恶非常。 沈醉虽比之大悲寺来说,更为偏向太虚道,但对于大悲寺或是宣识色,即使面上有时说得难听,但却没有多大恶感,多只是碍于立场原因。对于祁薄阳现在的这种情形,他也只能赞叹叶抱玄洗脑本事果然是世间可排名第二的。 与他并列第二的,也就宣识色了。而有了他们这两个第二横在道上,又有谁敢去争第一? 祁薄阳伸手抚平衣衫褶皱,宽大的长袖拂过衣下乌鞘长剑,背脊笔直如剑,动作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力道蕴于内,半分不泄。 举手投足间,尽显太虚道飘逸风采,本就出众的姿容,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沈醉看了他一眼,终是移开了目光。 这模样像极了叶抱玄,他总会想起十年前与叶抱玄对坐而饮,又或是,三十五年前,他随侍于傅忘机身旁,见着他二人执手,笑谈百年沧桑风华。三人中,唯有他还在人世。 那时他不过是个稚龄小童,如今却已年近四十。若只看外表自然看不出,可自己却知道自己是真的开始老了。 他人四十的时候,早已儿孙绕膝,如今他也到了这年纪,却仍是孤寡一人。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3 章 看了眼生机勃然的婆罗花,他想,若是这花开不了,又或是那灵药炼制不成,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祁薄阳手指色泽莹润,搭在乌木的窗棂上轻轻叩着,“哒哒”声响:“我这次下山,是必然的,到时候沈岛主留在山上,恐怕有些不适合……吧。” 沈醉身为蓬莱岛主,长住在太虚道已属不对,若是祁薄阳不在,他一个外人仍旧住在此地,可就不仅是不适合的问题了。 某日他一时想岔,就是夺不了太虚道基业,将之毁个大半也不是难事。 他二人固然关系……亲密,但祁薄阳身为太虚道道主,绝不可能放他独自留在昆仑。 之前那一问,可说是废话了。 明白这一点的沈醉,望向婆罗花的目光便显得有些忧郁。 “其实这婆罗花顽强得很,你带着它从祚山回东海,又从东海将它带到了我这儿,它不都活得好好的,哪有你想的那么娇贵?”祁薄阳凉凉说道。 这些道理沈醉也明白,但就是狠不下心。这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那万一。 “那我便回蓬莱好了。”他说。 祁薄阳握了他手,分析在理:“你要知从西北到东海,这气候变化大得很,还不如与我一同在西北境。” 沈醉想,你之前不还说这花顽强得很吗? 祁薄阳眸中一片潋滟光彩,神采斐然,沈醉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一时心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函川之地,气候湿热,位于中原边地,为中原至西北境的唯一通径。 西北境固然是天寒地冻,荒兽横行,但珍稀草木生于其中,荒兽身上的皮毛等物同是千金难得。正因这些个原因,此地往来商旅之属甚多。 其人有厚裘裹身,或轻衣薄履,又或短褂短裤,有人束发高髻,亦有人珠串琳琅,有人身配长剑,亦有人腰插折扇,文武同行,肤色各异,美丑均有,众生百态。 此处雨水充沛,树木高大,枝叶油绿肥硕。道旁低矮民居,屋旁艳色花团簇簇,家家有土产摆于户外出售。 古臧不过是函川的一处小城,若是平日,自然与他处无异,今日却远远便可见得城中搭了一个高台。 函川虽是个经贸重地,热闹繁华,但瘴气甚毒,害人不浅。本地民户也制些草药,只效用有限,即便如此也未能挡得商旅步伐,可事实上,每年折在瘴气的旅人绝不在少数。 千年来,多有名医研究这瘴气之毒,中原帝王也以重金悬赏,希冀得一良方,终不果。 如太虚道、大悲寺、祚山,也曾在瘴气上下过苦功,有一二心得,虽不能根治,预防却有大用。只这函川位置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插手,这法子才一直秘而不宣。 高台之下,百姓排成长长队伍,有条不紊,高台之上,十几个缁衣男子正动手将配好的草药包起,递给等待的百姓。 这些个男子虽然缁衣无发,但容貌端正,看着就算不是十分赏心悦目,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兼且其神气平和,动作不急不缓,别有韵律,一观之下,闷热之气也似少了许多。 高台十丈外,有一高脚阁楼,挑梁而起,酒旆迎风招扬。 临街的二楼之上,却站着两个人。 沈醉倚在窗边,望着那些缁衣男子,伸指一个个点过:“一、二、三……十四、十五,这一趟竟然来了十五个人,其中甚至还有四贤中的两个,大悲寺果然是大手笔。只是如此兴师动众,一看便知有问题,这胆儿倒也真肥。” 大荒与中原,虽是一地,但也互不干预。 中原皇帝忌惮大荒众宗,可若非万不得已,各宗门也不愿故意招惹中原。 江湖朝廷从来便是两事,如太虚道等,虽不能说是普通江湖门派,但也不会做出什么太过触怒中原皇帝的事。 “这一回,大悲寺是真的急了。其实若二选其一,大悲寺的理念要比我太虚道更讨应帝的欢心,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祁薄阳扶窗而立,因为出门在外的缘故,换了一身缃黄色长衫,腰间仍旧悬着那把乌鞘长剑,但气质却柔和许多,搭着那张修眉俊目的脸,颇有几分文士风度。 应帝指的便是中原那位帝王,听说其年幼之时,朝柄旁落,由摄政王执掌,大小诸事,他只得应声而和,难以由心而治。后及年长,韬光养晦,一朝发难,清除奸佞,手段狠辣,言语难叙。但因年少之事,自称应帝,警示自嘲皆而有之。 西北境与中原两不相干,祁薄阳不过是对他颇有敬意,才有应帝一称。 沈醉侧头,似有所思,片刻后言道:“其实若借应帝之力,二者相和,扫清西北,简单很多。”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4 章 “这法子不好,”祁薄阳摇头,“如若这样做法,纵然能得一时之利,却不啻于引狼入室。应帝看似对西北放任不管,但卧榻之侧,虽容得他人酣睡,心里未必也爽快。所以我才说,这一回大悲寺是真的急了。” “那你太虚道又有何应对之法,说来听听?”沈醉转身笑问,衣袖翻转,身姿潇洒。 祁薄阳朝他走近了两步,朝前方努了努下巴:“来了。” 沈醉抬眸看去,亦是十数高冠束发高挑男子,青衫曳地,行步间衣衫浮动,飘逸不群,眉眼间清和宁远,如明月在天,风华内敛。 俱都一手执篮,篮中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香囊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户户一家家地分送。 言谈清雅,气质不俗,比之大悲寺一众,更为出众。 沈醉难得有些意外,讷讷然说不出话。 许久回神,他深深看了祁薄阳一眼:“你赢在无耻,宣识色输在卖相。” 祁薄阳挑眉,对他这带着贬义的评语接受良好:“蓬莱岛长于药理,那香囊方子正是当年傅岛主给与师兄的。若说人的话,声色姿容再美,百年之后,不过白骨森森。这道理世人都懂,可看透之人却少之又少。” 看不透的沈醉嗤笑了一声。 “你之前还说大悲寺做得过了,却不想你也未好到哪去。” 祁薄阳不赞同地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是非成败只此一朝。待得尘埃落定之时,纵是与中原两立,亦是等闲。你要知道,大荒终不是寻常之处。” 大荒自然不是寻常处,危机四伏,没有本事只能身死此处。中原兵强马壮,但若是入了西北,不过是龙游浅水。须得过一段时日,适应下来,才可征战。只是到了那时,整个西北境也被太虚道整合了,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唉,”沈醉叹了口气,“我竟然会信你的鬼话,这一路气候变化甚大,眼见着都要进中原了。” 祁薄阳毫无愧色:“此地气候最和植物生长。” 沈醉不与他争辩,只说:“既然你在此地,那么宣识色亦不远矣。我怎觉得你将我拖在此地,没安好心呢?” “天下人都知你是我太虚道之人,我何需将你拖在这儿。”祁薄阳言辞温软,却锋芒暗藏。 沈醉撇了撇嘴,不太满意:“这说法可一点都不好听。” 语毕,他站直了身子,又道:“有些事情,只要不做得太过,我并不在乎,可若是触了我的底线,我也不是什么手软之人。” 祁薄阳知道这话是与他说的,却并未放在心上:“是啊,你哪是什么手软之人。” “无情无义,冷心冷肺,说的不就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有多少人盼着岛主受啊。。。 ☆、第二十二章 槿花一日歇 祁薄阳听来只是随口一言,但沈醉却知他其实再认真不过。 无情无义,冷心冷肺……这评语倒也不错。 他想着这些,竟然也无多大感受,只万没有想到祁薄阳会冷不防地出手握住他手腕。 这其中并无恶意,故而沈醉不过挑眉作询问之意。 祁薄阳抚着他的腕骨,道:“那日我便想问你,你不是一贯不用兵刃,为何这次却改了呢?” 沈醉不意外他会有这一问,使了点力想要将手抽回,却见对方另一手从他袖中探入,在其内揉捏而过。 这动作轻柔却带了些轻佻之意,沈醉只觉被他摸过的地方一阵酥麻入骨,不觉缩了缩身子,略有恼意:“你做什么!” 其时二人站在窗边,楼下人来客往,若是被人瞧见,面上实在不好看。 祁薄阳不为所动,神色专注,手在他袖中仔仔细细摸了一通,才道:“这质地……柔而不弱,细而不脆,寒火交杂,莫非是极南火鼠与极北冰蚕所出?” “你倒是清楚。”沈醉振袖抽手。 祁薄阳神色端肃,听他这话,解释说:“那日你脱衣时,我便见到了,只是一直未曾问你。” 他说的明明是不可言说之事,偏偏他言辞平静,无所遮掩,饶是沈醉也觉有些吃不消。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5 章 他抚平长袖,望向祁薄阳:“空手入白刃,我虽也可以,但有更好的法子,也没有必要与自己过不去,况且如今大荒不比从前。只是你向来不做无用功,不知这次又有何图谋?” 祁薄阳未否认,手指楼下:“呆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便出手,还要麻烦沈岛主了。” 沈醉循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仍是大悲寺与太虚道弟子在各出手段,收拢人心。 “若是凭着这些手段……就想赢了宣识色,”他笑道,“那未免太儿戏了些。” 祁薄阳站在他的身边,目视下方,阳光擦过檐角,照在他的身上,打出一片金色的剪影,面目也有大半看不清晰,长身玉立,风姿不俗。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不过是个开始。” 平常百姓自然不知太虚道与大悲寺之间的恩怨,只看太虚道弟子形容比之大悲寺诸人更佳,言辞温文,不由心有偏向。 渐渐地,原本等于高台之下的众人,也靠向了太虚道弟子。 那香囊个个制作精致,佩戴方便,相较于还要自己回家熬制的药包,胜过不止一筹。 高台上大悲寺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这太虚道怎地就来横插一脚。 这一趟四贤之中来了二人,除了重兆之外,还有仲闲,他容貌不比重兆,但胜在行事稳健。 见此状况,他阻住心有不满的弟子,示意静观其变。 太虚道弟子依旧面带微笑,动作舒缓如春风拂面,令人好感倍增。 眼见着高台下的人愈来愈少,直至再无一人,终有大悲寺弟子忍耐不住,跳下高台,对太虚道弟子怒目而视:“尔等到底有何卑鄙用心!” 楼上的沈醉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这问话与他方才那句“不知这次又有何图谋”有异曲同工之妙。 仲闲动作慢了一步,放了那弟子下去,此时心中后悔不迭,只想着该如何收场。 风满堂与孟竹山是这些个太虚道弟子的领导人物,见得那大悲寺弟子前来质问,心里不由一喜。 风满堂青袍宽大,比之池风歇更多一分潇洒,一笑间皎如明月:“这话……要从何说起呢?” 他不怒不恼,语中有些无辜味道,比之那弟子看着更让人觉得信服。仲闲眼角瞥见百姓全都对他弟子面露不满,暗叫不好。 今日之事,他大悲寺先咄咄逼人,若是再这样下去,收场不得,可该如何是好? 他急急拦了那弟子,话中歉意满满:“我这弟子性子急躁,若是有所冒犯,还请阁下见谅。” 风满堂与孟竹山在太虚道中地位,与他大悲寺四贤等同,哪有不识的道理,初时见了对方,便知这事有古怪。 可宣识色当时并未与他们多言,只说便宜行事即可,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 风满堂摇头:“年少气盛,不过常事,我怎会因此就恼了呢?” 他说得似是诚心诚意,仲闲明知他心口不一,也看不出分毫不妥。 这桩事情本可就此了结,欢欢喜喜收场,那挑事的弟子却突然蹿出一步,一掌便向边上一太虚道弟子打去。 被打的太虚道弟子似乎有些不济,又未提防,被这一掌打得飞了两丈,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大口大口吐着血,形状甚怖。 一个俊俏后生被打成这副惨样,周遭百姓不禁齐齐发出不忍的惊呼。 仲闲与重兆见着这事起,只觉额上青筋直跳。 楼上祁薄阳嘴唇不停动着,似在说些什么,却无一丝声响。 沈醉面带冷笑:“当年你不是说,这是惑人之术吗?” 祁薄阳停了动作,悠然说道:“当年你不是亦曾与我说过,功法只有好用不好用一说,哪管善恶。” 楼下两方人气氛凝结,重兆随在仲闲身侧,瞥见他置于背后的手捏成了拳,显然心中远不如其表面的平静。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6 章 而风满堂与孟竹山早在第一时刻便扶起那弟子察看情况,仔细探了一通,才松了口气。 “幸好无碍。” 仲闲心内冷笑,动手的弟子虽然平时性子急躁,略有冲动,爱逞些口舌之快,但越过他便突兀动手,这种事情却是不会做的。其中猫腻如何,他怎能不知? 只是现下情况,哪里由得他解释。 这一番心思在他心中滚了一圈,对那弟子厉声喝道:“你可知错!” 那弟子看着还有些恍惚,但仲闲平时在大悲寺中甚有威严,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依旧在这厉喝下跪了地。 “师伯……我……我……”他抬头惶然无措地看着仲闲。 仲闲心中一痛,知道他本无辜,只是为人利用,可惜…… 尚不等他开口,却听那弟子突然大声说道:“他太虚道此番做事欺人太甚,若是不给他们些颜色,还当我们大悲寺好欺不成!” 他前后表现全然不同,仲闲见他黑眸中那点无神幽暗,叹息出手。 那一掌还未到那弟子眼前,那弟子却猛地从地上爬起,深色狰狞地扑向那受伤弟子,嘴里还叫嚷着各种狠话,无半分大悲寺弟子的平和。 不知是否是心中恨极,他这动作极快,在场大悲寺中人竟然无人能阻,幸好孟竹山本站在手上弟子身前,挥袖挡了这一招。 仲闲再不敢拖下去,手心劲力微吐,在那弟子后心一击,直接将他打晕了。 操纵之法到此境界,背后究竟是何人出手,这答案似乎不问便知。 来来回回双方冲突跌宕,围观百姓一颗心忽上忽下,只是这其中,自然是清和温文的太虚道弟子更得人心。 沈醉沉吟片刻,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你的想法了。风起于青萍之末……说的倒是不错。兜兜转转,算计孰深,我便等着看那最后结果了。我却是好奇一件事,在太虚道的究竟是何人?” 以祁薄阳功力,分心两用不过易与:“何人……你总会知道的。” 沈醉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你将我也算计进去,怎就不许我多问一句呢?” 祁薄阳低声笑道:“不过是借你名字一用,莫非你小气成这样了。” “哪里是借名字一用,分明是必死杀局,说得倒轻巧。” 祁薄阳握了他手:“说是杀局,不过是对他人而言。此次虽有凶险,但也害不了你。若是真伤了你……我怎舍得?” 他肃容稍融,眼底可见温柔之色。 沈醉对他这话却一点不信。 “而且,”祁薄阳说到此处,笑意更重,“杀局与否,我都在此陪你。” 沈醉摸了摸自家衣袖:“我怎么觉得,你打我主意很久了。” 缃黄色衣衫的青年侧头避开他的视线,只有声音传来:“我打你主意真的很久……很久了。” 他们说的本不是一档子事,沈醉乍然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心中一动:“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是常人,本无他事,只可惜你是太虚道道主。” 祁薄阳握他的手紧了几分:“一个太虚道道主的名头,真的如此重要吗?” “其实不太重要,”沈醉想了想,“只是想着身边躺着的人是太虚道道主,就觉得相当不踏实。” 太虚道历任道主,都以太虚道为最重,对于这种心中将宗门放在第一位的情人,谁心中都会有些不安。况且蓬莱之人向来惜命,对于这点,自然更为在意。 沈醉曾经的那些情人,都是凤凰城与扶摇天之人,比之祁薄阳实在是让他觉得放心许多。而且,那两宗之人也十分合他的审美,省了他吃野食的必要。 祁薄阳对他这说法嗤之以鼻:“想到身边睡着的是蓬莱岛主,你以为我就能踏实了?哪日里若有人以婆罗花威胁,让你杀了我,你怕是眼皮子都不抖地就下刀了,你我彼此彼此。” 他说得半句不假,沈醉知道不能与他在这上面纠缠下去,故而闭口不言。 先前“闹事”的大悲寺弟子虽然已经被打晕,但双方之间的关系却是剑拔弩张。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7 章 沈醉看了眼祁薄阳,对方只对他歉意一笑,便知是轮到自己出场了。 他慢悠悠下了楼,出声道:“大悲寺何时如此咄咄逼人了?” 这话中之意,明显是责难大悲寺,偏帮太虚道。 风满堂与孟竹山早得了密令,对他到来早有预料,却也不慌:“见过沈岛主。” 仲闲本未见过沈醉,但对大荒高手有几分了解,听了那声“沈岛主”便知他到底是何人,只可惜似乎有些来者不善。 想到蓬莱向来与太虚道交好,这番态度倒也在情理中。 仲闲道:“不知沈岛主有何见教?”他态度不卑不亢,以沈醉看来,的确算是良材美玉。 作者有话要说:拖延症是种病得治。 ☆、第二十三章 寒庐读书夜 沈醉身姿端谨,却面带微笑,并不像之前所表现的十分偏袒太虚道之人:“今日你们两方,俱是为了瘴气之毒而来,本心都是好的。虽说成了现下局面,但天幸受伤之人并无大碍,伤人者亦有寺中长辈予以惩戒,这桩事情,等伤人者醒了之后当众道个歉,便算了断了吧。” 这番言语,实是出乎仲闲的预料,他垂头低声道:“正当如此。” 风满堂心思转得快,听得沈醉如此说法,自然是不会不从。 太虚道弟子心中虽有不愿,但面上却未表现出来,看着仍是温和模样。 此事至此,算是了了一半,双方都不好继续纠缠下去,分开之后一人扶了受伤弟子,其余之人仍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围观百姓看这事如此结了,也不由松了口气。 沈醉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下四周,见得有不少百姓面上对于大悲寺弟子都露出了些不满之色,或是恐于对方威势,才未表现出来。 但这状况,明眼人都看在了眼中。 仲闲心内叹气,虽说当时寺主所说的是尽管放手去做,无需顾忌,他也不知如今这状况,到底是否在宣识色预估中。 沈醉与风满堂说了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开。 他特地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回了那家酒肆。 方步上二楼,便听见祁薄阳声音:“这小小的古臧,多了太多人。” 沈醉摸了摸自家袖子,轻松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 祁薄阳本站在窗边向下望去,听他这话忍不住回头:“你之前不是还怨我将你拉进这乱局吗?” 他说话间,似乎是因为疑惑,眉心微蹙,有道细细的褶皱,沈醉见了,却想起十年前那个小小少年。 当时……他不就是这个模样吗? “我何曾怕过这些,之前不过是稍有些好奇罢了。蓬莱一系与你昆仑一系关系还算亲密,但若是西北之境一朝换了祚山或大悲寺一家独大,于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说着,伸手按上对方眉心,将那道褶皱揉开了些:“年纪小时,爱皱眉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呢?” 一语间不自觉带上了当年那副长辈口气,祁薄阳任他动作,回忆起当年之事,又见着对面这人十年来并无改变的面容,感触甚深。 他止住沈醉的动作:“我已经长大了。” “是啊,你长大了。” 当年的少年已成了英姿勃发的青年,个头都已经和他一般高了,面目线条也显了棱角,不见那张包子脸,若是露出个笑容,真是俊俏得很。 只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难免有些怅然。 祁薄阳突然向前凑了些,定定看着沈醉那双幽黑如钥石的眸子:“沈叔叔……” 这称呼许久未曾听到,沈醉不禁有些愕然:“你……”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8 章 他一语未完,却被对方堵住了唇,只觉得对方唇舌滚烫,口鼻间尽是一股雪山气息,略晃神之后,他便反抱住对方,占了主动之势。 良久二人才分开,祁薄阳颊边染了红晕,眸中似有水光,柔声道:“薄阳……一直很喜欢沈叔叔,不知沈叔叔……可喜欢薄阳?” 这副弱气模样,沈醉已有十年未见,见他如此作态,常年少有波动的心,一时竟然都漏跳了一拍。 值此气氛正好时,他二人却同向外边望去,一幅白色衣角恰好消失在拐口处。 沈醉唇边露出讥笑:“你可知刚才是谁?” 祁薄阳不慌不忙地答道:“不过二选一罢了。” 沈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吓到人了。” “应该说,我们吓到他了。”祁薄阳认真纠正。 沈醉咬了口他有些红肿的唇:“我的作风大荒多有耳闻,你却还有副好名声,就这么毁了岂不可惜。” 祁薄阳眸子微眯,锋芒内敛:“除了我们,谁还能出得了这古臧?” “……没有了。” 瘴气之毒影响甚大,此次太虚道与大悲寺所为,若摒除了其中隐藏目的,倒还真算是件善事。 两宗冲突,伤人弟子醒来之后对先前之事,只说是一无所知,满心疑惑地道了歉,这桩事情就此了了。 事后风满堂与孟竹山来见过沈醉,祁薄阳一直未曾露面,诸多事情,全由沈醉一人决断。 古臧不过是个小城,送药费不了多少时间,两宗之人似乎有些杠上了的味道,五日后双双离了此处,去了下个小城。 问起沈醉的时候,他道:“我此前在这儿见到了一位故人,还有些事情未与他了断,怕是要再呆上段日子。” 他的所谓故人,可想也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风满堂笑说明白。 等人走了,祁薄阳方从隐蔽处走出来:“可有线索?” 沈醉转身,摇头说:“这人做事一向缜密,不留痕迹。除却上次惊鸿一瞥,这些日子一直未曾有什么进展。” 古臧本就热闹,纵是少了两宗弟子,也仍旧不减喧嚣。 “这几日我们所住的客店旁,似乎多出了许多人。”祁薄阳道。 沈醉点头:“确是如此,我问过掌柜,他说这些都是本地小帮派边围的喽喽,怕是被人叫来作监视之用。” 祁薄阳好笑道:“古臧外来人本就多,若是随便来了两个人,便要如此大阵仗,未免累了些。弄巧成拙,便是这个道理吧。” “我只想知道……宣识色到底在搞什么鬼。” 此后几日,事事如常,沈醉日间出门,到处兜兜转转,不知在找些什么,祁薄阳则呆在客店之中,为他照看婆罗花。 这一晃便是半个月,沈醉仔细巡看,每次都与那人擦身而过,根本未曾打过照面。 月上中天之时,万籁俱寂,沈醉躺在床上,心中有些不安感,他转头看了眼置于窗边的婆罗花,如水月色下,婆罗花似乎舒展开了枝叶,碧绿的叶片似乎蕴含了无尽的生机,只待时机一到,便要迸发出全部的力量。上次见过的那个小小突起,尺寸也大了些许。 他既然并无睡意,干脆就披衣而起,站在窗前静立。 一旦静下心来,他便觉得这夜似乎安静得过了。 小小的危机感在心内蔓延开来,心跳愈来愈急,身上还有种毛骨耸立之感。 他敏锐的鼻子,闻到些焦味。 远方似乎有焰光乍现,映亮了一边的天际。 “糟了!”他卷了婆罗花,转身便往祁薄阳屋子奔去。 推门便见对方衣物整齐,显然也已察觉到了异样。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59 章 “这火看着还远,但……”祁薄阳稍有担忧。 沈醉也同是如此:“宣识色耗费偌大苦工,将我们吊在这儿,若说只为了放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我却是不信的。” 他二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着火处火势未曾有半点颓势,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扩大。 “我们是继续留在此处,还是……”祁薄阳问他。 沈醉手抚过自己的长袖,声音平静:“你不是说,这等杀局害不了我吗?既然害不了,那便呆在此处,看他到底有何手段。” 他一语方落,眼前之景乍然发生变化,四面俱都燃起火光,初时虽然微弱,却连成一势,团团向他们现所处的客店围拢过来。 这阵势,明显是一点点地在缩小他们可移转的空间。 于此时刻,他们若是想要离开,便要穿过重重火幕,亦或是等火势渐息,再做打算。 “焚城……”祁薄阳有些难以置信,“宣识色竟真的……这么做了。” 大悲寺向来以慈悲仁爱为理念,秉持这这样理念的宣识色做出焚城这等狠辣事情,怎能不让他惊惧。 沈醉一手抱着婆罗花,另一手自然垂落:“他只要自己觉得值得,何事做不出。” 此时早已不复之前的静谧,嘶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救火之人奔波来去,却丝毫没有办法,甚至火势仍在蔓延,渐渐将近处也吞噬进去,更有许多人于睡梦中被困在火海之中,不得而出,也有救火之人被火舌卷了,再无声息。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浩劫,而他们也在其中,无可回避。 他们此时所处的客店,虽然看着安全,但照这火势下去,被湮灭是必然之事。 屋毁人亡,死伤遍地,不过顷刻之间,原本繁华的小城,在他们眼前变为了人间炼狱。 “不知宣识色见了这等惨象,心中作何感受?”沈醉有感而发。 便在这一话间,火势更近,炙热气浪扑面,店内的客人亦是发出各种惊叫之声,脚步声错落不一,惶然不知所为。 下一刻,轰天巨响,与它处不同,整个客店火势比之它处更旺,爆发之时如有霹雳破响,声震长空。 就在客店火势爆发之时,一卷锦绣从沈醉袖中铺天盖地漫了开来,真元激荡,如一只巨手,将四下的焰火一扫而空,清出了一片。 脚下一空,却是木质难以承受高温,断裂开来,沈醉将婆罗花往祁薄阳手里一扔:“给我护好!” 随后另一手攥了祁薄阳,袖中锦绣交错将二人护了个严实,身形轻盈地落了地。身边惨叫不停,声嘶力竭,从此处便可窥见这一场大火,到底带了怎样的结果。 沈醉那一幅锦绣不知是何材质所成,不仅奇长无比,且不沾火星,他三下两下,便将周边一尺内焰火俱都扑灭。只是火势太大,客店下又有助燃之物,大火不过停了片刻,便重又扑了上来。 祁薄阳小心护着婆罗花,眉头紧锁:“宣识色竟然用了火药?” 沈醉扬手,那一卷锦绣在空中完整展开,借着火光,才可见得那上面竟是绣了一幅山水水墨,从西北冰雪之地到东海孤岛,一样不缺,万里江山竟然囊括在了这一幅锦绣之中。 “你以为之前城中,尤其是这家客店,为何突然多了许多人?”他道。 祁薄阳宽袖盖在婆罗花上,以免其受到烟气熏染,闻言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他又说,“这山河图以极北冰蚕丝与极南火鼠毛绣成,耗费巨大,只是若非此物能避火,你身上又有避水珠,我是如何也不敢留在此处的。” 沈醉嗤笑:“便是能留下性命又如何?宣识色下大功夫引你来此,本就不为取你性命,这些日子我虽看似是在寻他,但其中关窍,你我都是知道的。我此前便问过你,如今在太虚道的究竟是何人?” 祁薄阳似有不解地反问他:“这个重要吗?” “一直以来出现在古臧的都不是宣识色,他怕是已经带了人围了昆仑了吧。昆仑距此路途之遥,没个十天半月的根本赶不回。我倒不知你究竟留了何人在太虚道,竟然一点不曾着急。我只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候功亏一篑,太虚道千年基业毁于你手,看你如何收场!” 沈醉声色俱厉,祁薄阳却心情极好:“你这莫不是在关心我?” 眼见沈醉神色凝重,他也敛了笑意:“昆仑之上,我自有安排。此次古臧焚城,若我太虚道安然无事,只城内有一个百姓逃出去,说出了大悲寺焚城真相,到时纵然宣识色有通天手段,也难以挽回。焚城之举,宣识色实是太过冒险。” 沈醉却似不赞同:“并非太冒险,而是他等不了。此前你继任之时,昆仑一系尽数赴会,我也去了。昆仑本就势大,只可惜分支太多,近年看着似乎有整合意向,我蓬莱也是偏帮于你。待过个几年,大悲寺根本无法与太虚道抗衡。焚城之举,对于宣识色而言,是不得不为之。” 他低笑道:“当年他与我说,这大荒将乱,到时看着生灵涂炭,不知我是否心有不忍。可如今,却是他自己先动了手……世事难料,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早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断用了小黑屋。。。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0 章 小黑屋才是真绝色。。。 ☆、第二十四章 云挂碧松枝 身处火海之中,四面俱是烈焰遮蔽,纵是有山河图暂时抵挡,也不知到底能支撑多久。 祁薄阳拂袖扑灭左近的焰火:“放心,此地还有我在。” “我这山河图比你可靠多了。”沈醉道。 祁薄阳哭笑不得:“的确。” 那山河图纵横来去,山水之色愈发分明,看着灵动非常,不沾烟火,不愧是难得珍物。只是除了蓬莱之人,怕也没有人会做出这等暴殄天物之事了。 沈醉抽空问他:“你不告诉我太虚道是何人坐镇并无关系,可宣识色是否知道?天下间能正面宣识色,且不处弱势之人,除了你我之外,也唯有一个醒挽真了。莫说你找了醒挽真吧!” “自然不是,”祁薄阳与他贴近了些,“宣识色对于何人留在昆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沈醉心中敞亮:“莫非……” 昆仑积雪不化,天高气清,宣识色仍旧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雪白衣衫,赤脚踩着麻鞋,他站在风雪中向昆仑眺望时,如一座精心雕琢,却无有起伏的塑像。 他无论容貌还是身材,俱是顶尖,可眼目低垂间,气质生冷如寒石,苍白而缺失了颜色。 雪白的衣衫丝毫没有丝毫飘扬之态,如他的人一样古板而固执。 大悲寺众弟子站在他身后,缁衣却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宣识色的极静全然不同。 宣识色深邃如星子的眸中似乎浮现出些许遗憾:“重兆、涅仪、知微还有仲闲,竟无一人在我身边。” 他说完,僵硬的唇角竟然扯动了一下,闭目笑道:“这样……也好。” “祁薄阳远在函川,如今这昆仑只余一个笛吹云……”他朗声道,“而笛吹云,有何可惧!” 身后弟子应声而和,面上尽是狂热之态,冷气在遇上炙热的肌肤时,被蒸腾成了一片白色雾气。 昆仑三宫之门,应声而开。 “我笛吹云虽为天机阁阁主,但也是昆仑之人。纵然不敌寺主,但也敢一试,心无所惧。” 循声望去,却是一腰佩铁笛的黄衫男子,站在阆风宫前,左手执了圆盘,另一手负于身后,临风而立。青衫的太虚道弟子在他身后连绵一片,原本的雪山霎那间成了一座青山。池风歇与霜月明侍立两边,神色平静。 他身形瘦弱,衣袂拉扯间,几欲凭风而去,可他站在离大悲寺一众百丈距离之外,全无一丝怯意。 宣识色开口,虽然二人距离稍远,但这话却丝毫不差地传了过去:“你笛吹云虽擅算天机,但天意岂能尽如人意?” 他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躯不见晃动,抬脚已跨前了一步。 这一步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可笛吹云见此却不由握紧了圆盘,全神贯注。 风冷雪寒,他握住圆盘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却不曾松过分毫。 笛吹云外表看似文弱,但既然能够成为天机阁阁主,就代表他绝不是软弱人物。 他突然朗笑一声,伸手指着其下玄圃宫:“不知寺主可知我除了算尽天机之外,更擅阵法一道。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会在此,不知寺主可敢一试!” 宣识色行步未有停止:“天机算数,阵道医毒,笑话罢了。笛阁主既然已经摆开了阵势,我有何不敢。” 昆仑山高三千丈,其上昆仑三宫,有石阶从山脚直达天庭,一共九千八百六十二级。 宣识色踩上第一级的时候,低垂的眼眸突然睁开,寒光凛冽:“左道!”出声如雷霆,连眼前的山风都为之一窒,撕裂了昆仑冰雪。 那一级石阶随着他这一句话轰然碎裂,成了一片石屑。 笛吹云左手小指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说任何话。 “左道!” “左道!”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1 章 “左道!” “通通都是左道!” 宣识色每走一步声音愈响,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如惊雷落于耳畔,脚边二丈方圆的砖石在这一话间尽数湮灭成粉,风过无痕。 笛吹云头微向前倾了一下,唇边挂了一丝血迹,低声苦笑:“果然还是不行。” “功法、兵刃、异术,不过外物。人行于世间,身在、心在,万事足矣。”宣识色视线掠过破毁的阵法,抬头对笛吹云道。 笛吹云竟然笑了:“人生而有灵,通万物之情。山石土木,飞禽走兽,奇珍异草,或有用处,人皆可取来为己所用,此上天馈赠。我倒不知寺主,是如何有了这外物一说。为己所用,便是自己之物,将其归于外物,岂不大谬!寺主这番……是着相了。” 他的阵法造诣是大荒之首,宣识色这一路虽然看似轻松,内中杀机唯有他自知。 幻象勾心魔暗生,步步走黄泉险途。 若非宣识色于最前破了这些阵法,他身后的弟子怕是大半都能折在这里。只可惜他心智坚定,偏执成魔,诸多幻象或有勾动心绪,但不过动念间,便再无波动。 一言以蔽,这阵法对上宣识色这种心硬如铁之人,实在有些吃亏。 笛吹云早知这个道理,摆出阵法不过是为了将宣识色的心力耗去些。若以此为目的,这一路下来,倒也够了。 对方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身后弟子亦步亦趋,周边草木砖瓦,俱为他身周翻滚气浪所摧。 他走的这一路,倒是把好好的玄圃宫毁了大半。 半个多时辰之后,他已站在了阆风宫前,与笛吹云相对而立。 “你……并非我的对手,”他看着笛吹云,视线又转过他身边的池风歇与霜月明,“太弱了。” 笛吹云搁了圆盘,脸上并无急色:“我的确并非你的对手……但……” “加上我,寺主觉得可够?”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可能!”宣识色难得神色惊异:“你怎么可能在这儿!你明明……” 他看过池风歇与霜月明二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来人跫音声起,于笛吹云身后转出。 他的嗓音殊无异处,如冰化于水,终为一体。 “你以此种手段算计我等,怎不许我们以同等报之?”来人道。 宣识色已然恢复平静:“能得你二人联手对阵,倒也不枉此行。” 那人缓步而行,身形容貌无一出众之处,偏偏他神容平静,眉目如水,气质沉凝。 笛吹云摘了腰间铁笛,叹道:“未料到有一日我会与你联手。” 白日迟不为他言语所动,只淡漠点头:“我也未料到。” 宣识色眼帘微垂:“若我没有想错,此时在隐机阁的应该是凉风生吧。” 白日迟一贯少言少语,笛吹云主动接了话:“在古臧的应该是寺主座下四贤之一的知微吧。” 话至此处,多说无益。 大悲寺弟子功夫扎实,内力比之江湖同龄之人更为深厚,而太虚道弟子剑法飘逸,身法极好。 两边弟子若是对阵,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笛吹云反手横笛,指尖在笛身上一弹,发出一声尖锐的颤音,直破云霄,震人耳膜。 宣识色眉头一皱,口中发出长啸,虽不及笛声刺人,却恢宏无可睥睨。 笛吹云功力不及他,眼见劲力将至眼前,身边剑吟声起,正是白日迟弹剑,堪堪破了宣识色这一招。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2 章 隐机阁当年本是从天机阁破门而出,功夫同源,比之太虚道关系还要近些。他二人虽然理念有差,但关系不算太僵,此次联手倒默契。 他们功力不如宣识色,但两两相合,也足够了。况且前边宣识色破阵一举,耗去许多心力,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异样,内里是真的虚了些。 宣识色不灭体刀剑难侵,只能以内力相逼,若是对上笛吹云与白日迟,却是鸡肋。 他二人本就不用什么刀刃,合了内力一齐攻去,不比对方弱上多少。 宣识色掌心泛着金色,身形移转间,架住二人招式。 他招式大开大合,抬手按掌,带起一阵风雪,以势压人被他做到极致。 笛吹云与白日迟力不及他,自然不愿正面迎敌,避开正面招式,只以小间挪移,耗他气力。 大悲寺与太虚道弟子早已杀成一团,剑掌相抵,时有鲜血飞溅。 池风歇与霜月明剑法高妙,胜过平常弟子许多,照此下去,太虚道的赢面要大上许多。 古臧城内,大火燃了半夜,不曾有丝毫弱势之相。 沈醉即便有山河图这等宝物在身,但内力耗费太大,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身周炙热气息环绕,他额上已见了汗,唇色也淡了些许。 祁薄阳护着他那盆宝贝至极的婆罗花,见他这般模样,终忍不住将他自身后环住。 沈醉身形一顿:“你做什么?” 祁薄阳将婆罗花递回给他,自己却抽了沈醉手里的山河图。 沈醉笑道:“你该不会想帮我吧。你善于用剑,这山河图该如何用法,你可懂得?” “我为何要懂?” 那山河图绕着二人围了几圈,严严实实地将二人裹在一起。 “这地方是小了些……沈叔叔就将就一下吧。” 岂止是小,沈醉怀中抱着婆罗花,却能明明白白感受到身后那只有一层衣衫阻隔的身体,热度肌肉弹性俱都一清二楚。 祁薄阳手紧紧环了他的腰,头搁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法子其实不错,沈叔叔不会嫌弃我吧?” 山河图长度足够将二人包起来,只是一旦如此做了,身周焰火将近,没了可呼吸的空间,若是撑不过,真就等死一途了。 “若是你我一起死在这儿,倒是不错。”他又道。 沈醉嗤笑:“莫说你根本不想死,就是死也别拉着我一起。” “沈叔叔这话真让人伤心。”祁薄阳道。 沈醉皱眉,推了推他的手:“松些,喘不过气。” 祁薄阳侧头贴上他唇,渡了一口气进去,方松了口:“这样可行?” “多事!”沈醉说完,闭目敛了声息。 祁薄阳笑了一声,抱着他同样渐渐不见呼吸。 如此情势之下,也唯有龟息之术方能捱过。 相拥而眠,再无外物,的确不错。祁薄阳陷入沉眠时,最后想到。 浮晅大悲寺。 一顶四人抬小轿停在大悲寺门口,百千余人护在这顶轿子旁,身上气息个个悍然,显然并非凡俗。 醒挽真伸手撩开帘子,看了眼外边不见丝毫人气的大悲寺,不由笑道:“只有一个涅仪在,宣识色胆子未免大了些吧。”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3 章 他懒懒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便……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情况—— 定点BOSS一个都不在家。。。 ☆、第二十五章 方看梅柳春 雪落在宣识色的眉上,他看着眼前一片灰烬的大悲寺,难得想放声大笑。 与太虚道一战未完,却听闻碧海流霞境之人正在赶来。 万般无奈之下,也唯有放弃一途。 至半路之时,就有噩耗传来,宣识色静了百多年的心,在那一瞬间几乎完全崩溃,喉间一股腥甜被他狠狠压下。 他面上虽然不显,但内里却是乱到极致。 一步错步步错,大悲寺千多年基业,竟然真就毁于他手! 等到了浮晅,见了那一片被烧成灰烬的断瓦残垣,他再难以忍受,低头便吐了一口鲜血。 身边弟子一阵惊呼,方从古臧赶回的知微扶住他的身躯,神容着急:“师父!” “涅仪何在?”宣识色靠着知微的扶持,声音虽然低弱,但仍清晰可闻。 知微扶住他的手紧了紧:“大师兄……不在了。”幸存弟子告与他,涅仪不敌醒挽真,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啊,”宣识色脸上滚落一滴清泪,“不在了……不在了,你说,这是否是报应?” 他想起那个焚城的命令,一时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知微声音哽咽,但仍旧坚定:“大师兄不悔,我……弟子不悔。” “我……也不悔。”宣识色推开知微,有些颤颤巍巍,过了片刻,便站得笔直。 “师父!”知微心有担忧。 宣识色伸手阻住他靠近:“仲闲与重兆何在?” 知微低头回道:“二位师兄还未回来。” “好,好,很好……”宣识色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将大悲寺……散了吧。” “师父你在说什么!”知微大震。 宣识色低头站在风雪之中,衣衫不动,闻言缓缓道:“散了又如何?我大悲寺人未死绝,将来换了名字卷土重来,有何不可?焚城……焚就焚了,有何可悔?世人……大多容易忘记,百年之后,你且问问,谁还记得我大悲寺?” “我大悲寺弟子遍布大荒,无处不在。他们都很好,只要还有一人在,我大悲寺就还在,纵是名字变了,大悲寺还是大悲寺。人说无不散之宴席,可散了之后,再聚一回便是,有何可惜!” 他说到此处,突然大声笑道:“知微你且看着!百年之后,这大荒必定还有我大悲寺弟子缁衣而行,谁敢说我大悲寺败了!哈哈哈……” 宣识色一贯声音低沉,知微首次见他如此激扬,耳边听见他笑声穿透云霄,身周弟子似有所感,俱都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知微跪在宣识色脚边,听着笑声渐渐微弱,终至无声无息,心中悲怆难发。 抬头看去,宣识色背脊□,双手垂于身侧,风过之时,身上雪白衣衫突然掠起,拂过他的面容,他闭目抿嘴,宛如生时,甚至比之从前更多了一分生气。 知微三叩首,伏在他的脚边,低声道:“师父走好。” 一片白色的衣袂扫过知微的手,他怔怔看着那片白色,突然伸手握住那片衣角,泣不成声。 待花开时节,与君同归。 宣识色死讯传到醒挽真耳中之时,他正倚在榻上,手上握了杯美酒,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当年的天下三大宗主,如今……竟剩了他一人。 “其实,还是我比较幸运。我喜欢美人喜欢美酒,只要我喜欢,夺过来便是,随心所欲。也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想过得舒心些。可怜叶抱玄思虑了一辈子,宣识色劳累了一辈子,连个安稳日子都没过过。甚至说……连杯美酒都没喝过……”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4 章 醒挽真盯着手里握着的那杯美酒,低声自言自语:“不过,我还是个好人。” 他起身手腕一转,那杯透彻如琥珀的美酒全与了尘土:“看在你们没喝过什么美酒的份上,这杯酒就给你们吧。” “虽然可能晚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这黄泉路上,可千万行得慢些。等我哪天也下去了,我们三人还可聚上一聚。” “生时没有见过几面,死了可得让我看个够啊。” 他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古臧大火烧了整整七天,方才渐息。 曾经的繁华小城,如今不过是一片焦土。 沈醉初醒的时候,神智还未完全清楚,背后的那人紧紧拥着他,却无一丝声息。 他心中兀地一震,片刻才回过神,提肘推了两下。 耳听着那人呼吸声渐起,直至往日绵长,他低声道:“你可还好?” 祁薄阳“唔”了一声,才回道:“无事。” 沈醉起身打开山河图,许久不见光明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刺痛,待遮了会眼睛,才没了这种感觉。 他掸了掸衣衫,黑灰飘落,举目望去,尽是一片焦黑色。 常年居于东海,他见过浩瀚无垠的大海,却是初次见得这么一大片的焦黑色。 断梁砖瓦民屋,全都付之一炬,焦味扑鼻,甚至还有许多不成人形的残骸隐在其间,惨烈无比。 见此之景,纵是向来心如止水的沈醉,也觉胸中积郁难发。山河图铺展开来,略一振手,抖落了一片烟尘,才见山水之色宛然如新,日光中才发现原来那墨色竟然带了青色,只是不甚明显。他将山河图收入袖中,手抚过长袖,肃容无话。 祁薄阳面色同样凝重,腰间的乌鞘长剑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他拔出一看,才发现这剑已断成了两节,断口平整,不似外力所成。 “这……” 沈醉伸指拭过断剑:“剑本至凶之物,焚城一难中,无辜枉死者众,满身怨气凝而不散,与你这剑相冲。这剑不过中上,自然抵不过这满城沉怨。” 祁薄阳默然片刻,方道:“人死果然还有灵在?” 十年前边陲小镇,他与沈醉一同过了中宵之节,他曾言人死了便是死了,可如今…… 他却开始踌躇了。 沈醉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若非恨深情切,人死自然如灯灭,再无痕迹。这满城沉怨虽在,却不过是死前胸中一股怨气所化,过些时日便就没了。但……” 他顿了顿,问:“你可知道凤凰城的露清饮?” 祁薄阳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她……” 自他接掌太虚道以来,大荒诸多隐秘也一一向他展开。 露清饮当年创了一门转生之法,虽然有些疏漏,使致身体荏弱不堪,但记忆却是不曾缺失分毫。 以她看来,这便是求得了长生。 而这转生之法,唯有在她躯体将朽时,才可用来。若人死脱了躯壳便是无灵无感,她哪里能用成这法子? 他方才有所顿悟,却听沈醉道:“当年露清饮与你太虚道先人交好,历代道主随身之剑景风,便是她亲手所铸。三十五年前,景风剑却突然有了个缺口,叶抱玄心中深以为憾,恰逢我师父登门拜访,带了去凤凰城与了露清饮,重新开炉锻造。” “景风剑所用材质世间难寻,只找齐材料一事,便花费了整整二十年。露清饮身体荏弱非常,为了动手锻造,又休养了十年。如今算来,正是取剑时候。” “三十五年……”祁薄阳心中惊骇,“她竟为一把剑耗费三十五年?” 沈醉点头:“而且,若我没有猜错,等景风重铸之后,她也该再一次转生了。”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5 章 “何必……”祁薄阳低声道,“太虚道中好剑许多,为何一定要这把景风呢?” 沈醉道:“于你而言,景风虽好,却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对于她而言,这却是一份故人情谊,聊以凭吊,也可一抒情怀。” “这大荒千多年之事,她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看在眼中,当年的故人,一个个地不在了,若是没了这份寄托,她如何活着?况且,当年那位太虚道先人,是她倾心爱慕之人,虽已轮转几世,但他的随身佩剑,她怎舍得?” 祁薄阳心脏抽痛,忍不住握了他手:“你……你既然知道长生之苦,为何……” 沈醉摇头:“她那门转生之法,本就有所不全。若是只求长生,我早可从她那里得来法子。可我要的却是无一丝破绽的长生,这二者区别,你可懂得?” 见祁薄阳不语,他又道:“露清饮虽然不死,却困于凤凰城中,不得外出。而我,绝不会走这样的路子。” 他低头吹去婆罗花上沾上的烟尘,神色温柔:“你看,这花快开了。” 祁薄阳凝目望去,果然原本只是个小小突起,现在却能看出是打出了指甲盖大的花苞。 “按古籍记载,婆罗花花开奇大,如今这花苞,还未到极处,怕是还得等上段日子。不过,我猜也用不了多久了。” 祁薄阳与他相处这么多日子,却是首次见他如此温柔表情,衬着身后残酷之景,犹为诡异。 况且,这婆罗花许久不开,怎就到了这焚城之日,长势便迅猛起来,其中奥妙,怎能不让他深想。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山河图的原型,其实是火浣布。 但是,有说火浣布其实是石棉。。。rz。。。 所以还是取了火鼠毛一说。。。 ☆、第二十六章 共别川河上 大火熄了之后,城内渐渐有了些人走动,观其形容,多神思不属,脚下酿跄,不乏老幼之辈,相偕而行。 满面悲怆,一身凄凉,衬着暮色斜阳,将将日落星垂时,如行走人间的孤魂,多了些森然之气。 古臧之外的旷野,原本也有许多百姓聚集在一起,见大火熄了之后,才陆陆续续回了古臧。 他们多于火中仓促出逃,却有亲友仍在城内,故而于城外徘徊不去。回城之后,所见得的便是残骸烟尘。原本高大结实且排列紧密的建筑,被大火烧成了焦黑色,略微触碰,就淅淅沥沥落下一片碎屑,更有甚者,不堪重力,轰然崩塌。躲避不及,难免还有些伤亡发生。 在火中呆了整整七天,沈醉与祁薄阳踏着满城尸骸走出的时候,面上虽然拭去了尘土,但原本整洁干净的衣衫,却不复原先衣色。 加上鬓发微乱,哪有平日半分出尘模样。 但除了他们,再没有人于这七天之内,走出古臧。 回首望去,焦黑中难见异色,七天的人间炼狱,饶是沈醉向来心智坚定,也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当初事未起,他与祁薄阳就对宣识色的手段有了猜测,只是…… 到底任凭他去,未曾相阻,甚至还有推波助澜之意。 不知何时,天上竟然落了瓢泼大雨,雨线密密如注,一扫残存烟尘。黯淡昏色之中,银丝接天连地,碧落幽冥,不过两端。 呼吸间,似有远方草木清香,绕于鼻尖不去。 有人于雨中披发跣行,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捶胸忘形,欲癫欲狂。 若是这雨早下片刻……会否有所不同? 此次焚城之劫确为大悲寺所为,这一消息早已散出,一时之间,大悲寺声名剧降,与魔头无异。 加之宣识色身死,哪有功夫来平此声潮。 风满堂一众静候城外,见他们出得城来,撑伞备马,一行人便往昆仑赶回。 或是刚见过了人间惨象,心有余悸,一路竟无人多言,寂寂无声,只闭目静思。 日夜兼程之下,十日后,终至昆仑。 与大悲寺一战中所损的玄圃宫,已经大致清扫过一遍,虽然还有疏漏之处,不过细枝末节,可缓缓整改。有些弟子身死,还有更多的弟子受了伤,但当祁薄阳站在天庭之时,大多数人的脸上并无怨愤,脸容平静,俯身之时青袍曳地,峻挺如青山。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6 章 大悲寺弟子众多,散于大荒各处。 虽然宣识色临终前,已下令散了大悲寺,但除了极少换下缁衣过平常生活的弟子,也不乏焚身随宣识色而去,或是隐于暗处,伺机再出之人。 太虚道的与祚山极默契地将原来大悲寺的范围,一分为二,于各自范围内开始搜寻大悲寺弟子。 若有结果,格杀当场——二者于这一点上出奇一致。 与是否心有仁意无关,无论是醒挽真或是祁薄阳都知道,终会有大悲寺弟子脱逃,只静待良机重来。 百年之后的局面或可想见,宣识色纵然不在,但谁都没有真的以为大悲寺会如此简单便真的湮灭了。 大荒,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千年间风起云涌,人物辈出,宗门林立,到最后不过昆仑、祚山、大悲寺与蓬莱而已。 当年昆仑一系化而为三,后又为四,如今笛吹云、白日迟与楼沧海,再加上归来的祁薄阳,四宗宗主自上回别后,重聚昆仑。 若是从前,有大悲寺作为太虚道与祚山之间的平衡,自然无碍。但宣识色已逝,大悲寺呈退隐之势,直接将太虚道与祚山推至对面,再无转圜余地。 祁薄阳执剑立于天庭,焚香祭告天地。 时隔千年,昆仑三宗重归于一,再无三宗之说,只有昆仑,祁薄阳为主。 沈醉是除昆仑外,唯一观礼之人。 耳边鼓点声声,檀香悠远,云气疏淡,祁薄阳站在他两丈开外,背对而立。 他扶剑的手修长却有力,玉冠束发,墨发飘扬,与长衣和在一处,祭唱之词音节舒缓流畅,悠远如隔世。 沈醉只觉心内有丝丝缕缕的情绪蔓延开来,眼前景象变幻,却是十年前与叶抱玄对坐之时。 那时他一时冲动,方有那一问,而如今……更迟了。 祁薄阳扔不下昆仑,他也舍不了长生之念,虽因蓬莱与昆仑两宗交好,而无冲突发生,但相见时间却少。 诸礼已毕,沈醉向前迈了一步,道:“昆仑景风剑,尚在凤凰城中。我将回蓬莱,恰与你一同取剑。” 祁薄阳神思略有恍惚,仍沉浸于方才肃穆中未出,片刻才回身,认真回他:“……好。”言辞郑重,似是许下什么承诺。 凤凰城一别后,当再无相见之理。 此后一月,西北之境几乎是血色盈天。 对于大悲寺弟子,稍或行藏透露,便有祚山或昆仑弟子提剑围捕。 追赶之下,少有逃脱。 祚山弟子行事只随心意,昆仑弟子虽然飘逸不群,可也没有心慈手软一说。 因之前焚城之故,对此作为,也无人说些什么。 应帝趁此之机,将古臧划拨到自己之下,对于祚山与昆仑所为,只作不见。 当年大悲寺四贤,涅仪死于醒挽真之手,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仲闲与重兆为风满堂带人所截,重伤逃脱,身死不知。 而知微从古臧赶回宣识色身边,自浮晅一现之后,再不见踪影。 天机阁诸宗,也将宗门迁回昆仑。 祁薄阳站在天庭之上,向下望去,却见原本空旷寥落的玄圃宫与阆风宫,突然多了些人气。 见此之景,心中不由触动。 夜间练了会剑,沐浴之后正待擦干头发,眼角及处,有人于屋角一跃而出,团身扑来,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怎奈何祁薄阳功夫高出他太多,纵然是在此惶急时刻,也不曾乱了心绪,身子往边上一退,手中已握上了旁边摆着的长剑。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7 章 二十来招之后,来人已见弱势,祁薄阳觑准机会,一剑刺穿对方肩膀,将其钉在了粗柱上。 指风微弹,那人脸上黑布掉落,祁薄阳凝神细想,道:“知微?” 知微被他长剑贯穿身子,钉在柱上动弹不得,目光中恨意浓黑如墨不化。 祁薄阳手握在长剑上未放,见他目中恨意,不为所动:“你是想为宣识色报仇?” 知微一剑穿身,本该痛楚难耐,可他脸上却无半分同意:“自然。” 他方才与知微动手,动静说大不大,却也不小。 天庭边上本是没有弟子的,若说最近,竟是沈醉住所。 他闻见了动静,匆忙赶来,推门见得这一幕。 月光透过一隙映在青年的脸上,身着长衣的身形显得尤为高华清致,转眸看他时,眼波如水,身姿风流无限。 只是握在他手中的剑上淌了血,虽然眉目间一派从容随意,却显得残酷许多。 那一剑拔出,鲜血喷溅,知微捂住伤口,血仍然从他指缝间不断溢出。 血腥味在屋内弥散开来。 沈醉杀过人,十三岁初入大荒,也曾遇见过心怀歹意之人,取其性命之时,心中虽稍有不适,但心魔血誓之下,次数多了也便习惯了。 十六年后再入大荒,为寻得祁楚,他再开杀戒,遇见的祚山之人无一人从他手中脱得性命。 他与祁薄阳所说,什么蓬莱不得介入大荒纷争,不过一派胡言,只为诓得他打消拜师蓬莱的念头。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祁薄阳。 十年前,他虽然亲手教得对方杀人,也不过害怕对方入了太虚道会有心软之时,那时少年目中惧色恍如昨日。 此前祁薄阳杀姚绿笙之时,不过一剑之力。他那时只想着,原来他的剑已经快到这个地步。 可今夜,对方剑上淌血,眼眸深处一片冰冷之景乍然入目,他心中迷雾兀然散去,当年少年的形象被强力抹去,换成了眼前卓然而立的青年。 这二者,再无一分相似之处。 “沈岛主。”祁薄阳见他赶来,笑道。 知微转头见了沈醉,瞳孔微缩,似是想起了什么。 祁薄阳这才想起一事:“当初在古臧,是你假扮宣识色引我去那。若是如此一来,当日酒楼下面那人,也是你了。” 这件事情沈醉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经他这么一说方才想起。 知微虽然不惧苦痛,可大量失血,神智已然有些迷蒙不清,听他这话,勉力挣起:“是我,”他瞧了一眼沈醉,讥讽道,“面上超凡脱俗,实际不过是……” 祁薄阳剑尖往前一送,恰点在他咽喉之上:“虽然你说的是真话,但我……不爱听。” 他当年在沈醉逼迫,退无可退之下,取人性命,此时手段无一丝差别,他做来却不曾犹豫片刻。 那剑是把新取出的剑,一串血滴滚落之后,剑身光亮如新,祁薄阳收剑回鞘,动作洒然,看向沈醉的时候目中才见了几分柔色:“你赶来速度快得很。” 沈醉走了过来,看过知微尸身,道:“你不爱听什么?” 祁薄阳摇头,面上虽有些冷硬,但唇边却带了笑意:“我不爱听人说你表里不一,说你轻佻,说你爱美色,说你无耻,说你……” 他又道:“这些,我来说便好。” ☆、第二十七章 长松看百尺 沈醉闻言,视线掠过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说了一字:“嗯。” 这表现未免太冷淡了些,祁薄阳知道他的性子一贯如此,也不多苛求。 他叫了人搬走了尸身,清扫了血迹。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8 章 待打开窗户之后,昆仑之巅的山风在屋内卷过一遭,再闻去时,方寸之内尽是清冽之气,透彻肺腑。 经过一段时间的清扫,西北境大悲寺的残留势力被拔除了大半,剩下的一些成不了大气候。 纵是赶尽杀绝,也避不了漏网之鱼,因了这个原因,昆仑与祚山的动作一同慢了下来。 如此一来,祁薄阳便计划起至凤凰城取剑一事。 景风剑不比寻常,若是剑在手中,借着些许故人情谊,凤凰城与昆仑的关系也能更亲近一些。而这一点亲近,对于不染俗世的蓬莱一脉,实是难能可贵。 凤凰城,并非寻常所在。东海万里无涯,凤凰城与蓬莱只是众多岛屿中的一个,若是无人引路,怕是极难寻到。 沈醉提出与他同去,也不乏为他领路之意。 大荒广袤之地,从昆仑至东海,虽已连夜赶路,也得花费上段时间。 这一次只沈醉与祁薄阳二人同行,虽要护着婆罗花,但仍快马加鞭,比之当年沈醉带人上昆仑,快且自在许多。 若逢美景,也曾把臂同游,携手花下,也同看过山川湖泊,崇山峻岭。 夜深人静时,对坐闲叙,十指交缠,气息交融,亲昵温存,不论是沈醉还是祁薄阳,都能感觉到二人间丝丝缕缕的暧昧情怀。 沈醉其实并不懂得什么相处之道,若是喜欢便亲近些,若是不喜欢,就弃若敝履,看也不愿看上一眼。 他所遇见的大多是蓬莱一脉之人,身为蓬莱之主,虽只是名义上的位分,也足够了。至于大荒其它宗主,譬如宣识色与醒挽真,或讥或讽,只凭心意。叶抱玄与傅忘机是知交好友,介于这层原因,当面叶抱玄时,他言辞往往温和许多。 但祁薄阳与这些人都不同。 相遇于对方少年时,他一时意起,借了少年血誓方解,满心眼里只有他时,怀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念,做下了那等事情,将其引入歧途,再难转圜。 再遇之后,也不曾收敛多少,心意起时,少有顾忌。他偶尔会忘了眼前之人是与他身份相当的昆仑之主,而非当年那个任他揉捏的少年。 如此下去,纵然他二人心中都有底线,有朝一日,也必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情如孽火,心若片草,无能承受。 今日他们还能相处融洽,等到哪日里相看两厌,心中生恶,身后的昆仑与蓬莱也必定为他们影响。 沈醉薄情寡义,只求长生,祁薄阳站在昆仑之巅,眼中所见是整个大荒。 如何才能同心同意? 祁薄阳从未见过海,等到了东海之滨,见了白云之下无垠碧海,闻见空气中的海腥味,止不住有些许好奇。 沈醉对这里环境熟悉,指了远处与他道:“可看见那艘船?” 那里的确停了艘船,等靠得近了,看得愈加清晰。 船高近十丈,长度也有好几十丈,桅杆上巨大的风帆未起,船身浅金色,其上鲜红纹饰繁复精巧无匹。 祁薄阳眼见这华丽奢靡的巨船,不由皱眉:“这……” 他昆仑一脉多爱素净,于这奢靡之风,全然不同。 沈醉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来前便通知了凤凰城,这船自然也是城中派出,特意来接他与祁薄阳的。 凤凰城中露清饮这个城主并不常出现,城里事务多由两位执事疏流桐与疏流响掌管。 此次祁薄阳同来,非比寻常,是以疏流响亲自在船上迎了他们。 疏流响五官艳丽,穿黑红色的短衣短裙,大半个胳膊和腿全露在外面,若是抬手,还能见着小巧的肚脐。露出的肌肤颜色虽然并不白皙,但却柔润细腻,甚有光泽。 头上身上银饰璀璨,走动间声响不绝,身上带着一股海味,眼睛旁有艳色刺纹,转眸间端是绝色无双。 等上了船之后,来来往往的女子俱是这副打扮,一眼望去,见得的竟然全是活色生香。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69 章 祁薄阳心知这不过是凤凰城的风俗,不好多说什么,但却对沈醉当初所说的那句凤凰城多美人,有了真正的了解。而当日见过的扶摇天凝括苍,也的确是大荒难见的潇洒男子。 只是行在这些女子中间,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从十五岁入了昆仑之后,除了几次出行,他就甚少接触女子,更别说是如此火辣辣的美人。 幸好船上之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情。 沈醉于凤凰城最为熟悉,蓬莱岛诸多事务由疏流响皆管,见过次数甚多,聊些大荒见闻也不乏味。 之时,风帆扬起,却是一片鎏金焰色,合上浅金色的船体,远远看来,宛如一只展翅的华美凤凰,划过海面,冲破云霄而去。 凤凰城开宗便起于东海,若论航海一道,大荒无有能出其左右者。 船上布置摆设精巧,细致处别具匠心,虽说看着有些繁复之风,但无可否认,并不会使人厌烦。 女子大多心思细致,于这里便可见一斑。 东海浪大,可这船行得却极稳,祁薄阳是初次出海,竟也没觉得不适,不知是自身的原因,还是船的缘故。 也许因为祁薄阳就在身边,沈醉虽与疏流响相谈甚欢,但与船上女子并未表现得十分亲密,只在细微处可见一两分亲昵,显然熟悉得很。 近而不狎,倒也无可诟病之处。 祁薄阳坐在一旁,只间或说上几句,不冷不热,和他的身份也相符。 昆仑之人向来冷淡,而凤凰城女子却性子爽利,快人快语,行事不拖泥带水,颇有女中豪杰的气魄,比起世俗男儿毫不逊色。 便是祁薄阳也不得不承认,这凤凰城女子的确不同凡俗,难怪……沈醉提起时是那副表情了。 从东海之滨到抵凤凰城,至少要三日夜,船上物品俱全,淡水充足,食物多为海鲜,嫩滑肥美,对于祁薄阳而言,别有一番滋味。 沈醉看他对这些食物颇有兴趣,兴致一高,竟然撩了长袖,为他亲手下厨。 他一人居于蓬莱,自然善于厨艺,当年一手烧烤功夫使得祁薄阳印象深刻,只是由于对于饮食一道愈来愈没有需求,荒废了许多。 屏退了凤凰城之人,厨房里不过他二人。祁薄阳站在他身旁,看他动手烹调,心里有几分古怪情绪。 但想着想着,眼角眉梢不由带了笑意,心里兀地软了下来。 沈醉只不过炖了盅汤,其中香料调味采自西极蛮夷之地。东海是贸易重港,往来商船众多,为凤凰城把持,各色异域特产城中都可见着,连着调味品也是一样。 他手艺本就十分之好,加上这好调料,炖出来的鱼汤自然鲜美异常。 祁薄阳本想着纵然味道不好,也得夸赞一番,却不想一尝之下,连说谎的功夫都省了。 他执了汤匙慢慢喝着,沈醉坐在边上撑臂看他,面上淡漠,眼中却隐约有些许温柔神色。 祁薄阳细尝下,只觉口中鲜汤从舌尖滚至喉间,香气扑鼻,许久不去,确是人间绝味,却……比不过身边这人。 待喝完汤,搁了汤匙,旁边沈醉直接倾身舔去他唇边的汤汁。 祁薄阳一时未反应过来,怔愣当场,对方发丝擦过他的脸颊,脸唰地便热了起来,唇边湿热感转刻便没了,偏偏那点滴触感如刻印心中,灼热不散。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沈醉方才之举,仍使得他心跳乱了一分。 沈醉瞧出他的不自在,伸手搭了他下巴,另一手食指细细描摹他脸颊,声音细切温柔有几分调侃:“堂堂昆仑之主,竟还会害羞?” 也难怪他如此说,当日他初至昆仑,对方哪有半分怯意,怎现在又这副模样? 祁薄阳抬头看他那双钥石般的眸子,想要从中看出些真实情绪,可惜只见得一片幽深之色,半点真情实感也见不着,哪有方才半分柔情。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十年来,这人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心随意动之下,忍不住出手攥了他手于掌中,身子向前直接吻住了他唇。 另一手紧紧拥了对方,半点不放。 沈醉闭目回应,与他唇舌交缠,半会才推开他,神色有些无奈。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0 章 祁薄阳拇指擦过他唇瓣,道:“怎地这副表情?” 沈醉叹道:“你滋味太好,若是日后见不到了,该让我怎生想念。” 这话说得轻佻无比,祁薄阳辨不出其中真假虚实,摇头道:“凤凰城中美貌女子多得很,再不济扶摇天也可去看看,哪里挑不出和你心意的。” 沈醉道:“你这是醋了?” 他说完自己便先笑了,过了会才说:“你可知自十年前一别,我再未碰过旁人……” 这话一出口,沈醉也觉得颇不对味,怎奈何既然说了也没了反悔余地。 祁薄阳垂眸间看不清他的神色:“前几年大概还可说是为了我,后几年……你怕是眼里除了婆罗花之外,再无其它了吧。” 话中自嘲味甚重,沈醉却不得不说对方的确近乎全猜中了。 当年纵有深情,也抵不过日夜消磨。 作者有话要说:我亲妈无误。 ☆、第二十八章 画像留三叹 “婆罗花……婆罗花……”沈醉念了两遍,低笑出声。 祁薄阳唇角勾起,透着讽意:“莫非我说错了不成?” 沈醉“呵”地嗤笑了一声,方道:“分毫不差。” 他抬眸看青年,神色认真地似是要看清对方隐藏的情绪:“你倒是了解我。” 祁薄阳侧头还可见着那盅鱼汤与搁在一边的汤匙,鼻尖似还可闻见鲜香之气,只是到底……不同了。 “虽然昆仑之人大都清心寡欲,但并不禁婚娶,”沈醉挑起颊边一缕落发,口气漫不经心,“凤凰城中美人多得很,你若是有意大可领一个回去。” 祁薄阳看了他一眼,未反驳一字。 沈醉笑着转身离开。 他们一言不合已是常事,祁薄阳深知他情绪压抑太过,导致性格诡异多变,外在表现和心内情绪有时截然相反,对此倒是习惯了。 如此想着,他不觉摸上了自己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淡白色的伤痕,是当年沈醉亲手所伤,由于处理得晚了,一直不曾淡去。 也不知他注意到了没有。 船行三日夜,终抵了凤凰城。 许是回家之故,船上本就活跃的女子更是跳脱了几分,神采飞扬,身上的挂饰叮叮当当,从身边走过的时候,真正的是带起一阵香风。 沈醉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愉悦。 祁薄阳却向那座巨大的城池望去。 凤凰城,顾名思义,自然是一座城,且是一座由红石建造起来的城池。 当祁薄阳站在城门之下往上望时,能够感觉到一种隐藏的威势。 整个凤凰城给人的感觉,便如一只展翅九天的凤凰,骄傲得不可一世。旁人便是看上一眼,也得被它逼得低了头。 但祁薄阳并非平常人,他步伐从容地走入城门,不曾有半点停留。 沈醉对于凤凰城显然要比他熟悉一些,神色放松,疏流响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顺便介绍一下城内大致的情况。 这一路走过,见得的人之中,十之七八都为年轻貌美的女子,明眸善睐,衣饰鲜艳,耳边听得的都是莺莺燕燕之声。 祁薄阳甚至还有功夫想,对于男人而言,这大荒之上恐怕再无有哪处能比得了凤凰城了。 只是,凤凰城终究是蓬莱一脉,哪里是谁都能打主意的。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1 章 况且,这大荒之上,最为捉摸不透的人,便是凤凰城主露清饮了。 她见过大荒千年的风云变幻,许多宗门秘事,对于她而言,恐怕还不如某日见过的一滴落雨惊心动魄。 活得太久,就会心累,可再疲累,她仍旧得活着。 即使……生无可恋。 城中剩下的二三成男子,除却少有的凤凰城之人,大都是异地的客商。 他们有来自中原、大荒、甚至遥远的彼岸,黑发黑眼、金发碧眸亦或是其他各种发色眸色,皆可见得,身上服饰也是各有特色。 祁薄阳想,这凤凰城比之函川,热闹了岂止百倍,难怪蓬莱一脉是各宗门中最不缺钱财的。 他们在船上呆了几天,并不急着去见露清饮,反先休息了一晚,养足精神,方由疏流响带路。 露清饮住在城正中所建的宫殿之中,做派像足了中原的那位帝王。 进殿之前,他们先脱了鞋袜,祁薄阳赤脚踏入其中,便觉眼前一暗。 脚下毛毯的触感厚实柔软,长长的绒毛裹着赤脚,舒适异常,走步间如行云端。四面黑红色的墙上镶嵌着各色的细碎琉璃,二人合抱的大柱上雕龙刻凤,盘旋而上,一飞冲天。 但宫殿内的光线却有些昏暗,只有头顶上几个透气的小窗漏出了几缕阳光,墙上的琉璃流光溢彩,色调低弱却华丽得让见过的人心颤。 沈醉看他似有思索,传音与他:“露清饮不喜喧闹,你须记得。” 祁薄阳转头见得沈醉正色,微微点头。 他对这里并不熟悉,但有了沈醉关照,自然感觉好了许多。 穿过重重殿门时,风带起的轻纱拂在脸面上,触感温柔,叫人无端心动。 待至宫殿深处时,拂开一捧轻纱之后,祁薄阳便看见了最上首的那一道厚重帷幕。 那厚重的帷幕完全遮了后面的人影,只有一个剪影。 细心看去,才发现那是一个躺在榻上的人,相貌衣饰年龄,却一无所知。 沈醉微微点头,道:“许久不见城主,甚是想念。” 祁薄阳也问了一声好。 “岛主……也是许久不见。” 声音响起,祁薄阳有些惊讶地挑了眉。 他本以为凤凰城主必定是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便身子荏弱,也不至于太过气弱,却未想到这声音……稚气得很。 若说稚气倒也不尽然,这声音虽然稚嫩,语调却成熟,带了些沙砾的粗糙感,沉厚非常。在这高阔宫室听她这一话,如瓦瓮闷响,心脏为之鼓动,将将欲跳出口中。与惑人手段不同,这不过是情融声中,闻者感念罢了。 她似乎是气力不及,略略平复了生息,方又开口:“你之来意,我都知晓。景风……我这便带你们去取。” 说到景风的时候,她略顿了一下,祁薄阳心跳也随着这一停窒了片刻,想及那位先人,感怀更深。 沈醉道了声谢,早有侍婢将厚重的帷幕挑起,祁薄阳凝眸望去,才发现旁边竟还站着一人。 他自进了这宫殿,全副心神都在露清饮身上,对于其它事物或人,并未太过上心,以致此时才发现到帷幕后原来还有一人。 与他人的琳琅满身不同,这女子发式简洁,衣裙与中原无异,身上半点会发出声响的佩饰也无,待她转头向下看来,祁薄阳不由一愣。 她的面容与疏流响有九成相似,想来便是疏流桐了。 容貌固然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疏流响如火热烈,她却疏淡如水,各有风采。 视线往边旁移去,才见得露清饮真面目。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2 章 她外表看着甚至只是个不到及笄之龄的女童,脸在宽大衣物的映衬下,不过巴掌大小,却苍白瘦弱,下巴尖尖,眼睛乌溜溜的,看来惹人恋爱。 祁薄阳望进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了沈醉的眼睛。 漂亮却淡漠,如深潭古井,无波无澜。 你以为他心平如水,却不知其内浪滚滔天,一朝倾覆,尸骨无存。 他们的感情深藏于心底,从不叫人察觉,面上只作风轻云淡,嘻笑怒骂,各种爱恨嗔痴唯有自己知晓。 若说如今这天下间,谁能真正入了沈醉眼,不过他一人而已。 深情也好,爱恋也罢,总不乏真心。只是因为心魔血誓的缘故,到底不敢剖心一看。 沈醉似有所感,转头朝他看去,就见青年侧着的身姿若竹,美好无限。 祁薄阳唇角缓缓勾起,眼尾微挑,笑容如昨。 虽并非对着他笑,但沈醉却知道这笑容是给自己的。 只是……不一样了,他走的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能进却不能退。 露清饮靠坐在榻上,拥着一床厚重的被褥,疏流桐在她身边弯下腰,连着被褥一同抱起,她伸臂环住疏流桐的脖项,搭在她颈侧的头颅微垂,透着疲意。 露出的一截手骨如白玉无色,似一朵娇弱的鲜花,伶仃可怜,轻轻一碰便会折断。 他们跟着疏流桐往内殿走去,疏流桐未着履,抬脚间可从裙下看见一双柔美如莲花的脚,踩在毛毯上的时候,深深陷入其中,尤显得脚步轻盈。 这越走便越深,沈醉这十年来,来过很多次凤凰城,虽然未必都拜访过露清饮,对这殿内情形却是熟悉。 凤凰城最隐秘的所在,便在这宫殿深处,而他们走的这一路,往的便是那处。 毛毯一直不曾断绝,延伸至一间暗室。 疏流桐吹开墙边一盏银灯上的灰尘,将其往右扭了三圈,旁边画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向两边打开。 当众人走进去的时候,长明灯瞬间点亮,照得其内灯火通明,比之外间亮堂了不知多少。 露清饮从疏流桐身上爬了下来,借了对方扶持,方站稳了身子。 祁薄阳此刻才发现露清饮身形瘦小,比他矮了一个半头,虽然看着荏弱不堪,但气势不曾逊上分毫。 此间也同样铺着绵软的地毯,露清饮一双踩在上面的小脚玲珑可爱,却经脉毕现,触目惊心。 所谓暗室,其实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与祁薄阳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太过简单了。 没有珍藏的功法,也没有世所罕见的兵刃甲胄,唯有一把剑。 那把剑放在离他们十丈远的架子上,偌大的架子上,唯有这么一把平凡无奇的剑。 是的,平凡无奇。 它没有雕饰珠宝,也没有寒光粼粼的剑刃,它躺在那里的时候,就如江湖中某个少年人手里,最常见的一把长剑。 一点都不像景风。 一点都不像那把倾注了露清饮全部心力的景风剑。 作者有话要说:蹲在Burg wrtg中攒存稿。。。 ☆、第二十九章 方为笼中闭 “一千零六十八年了……”露清饮站在那把剑之前,伸手似乎想要触碰,“他说,他缺一把剑,我说,我亲手为你锻造一把可好?他说,好。” 露清饮娓娓述说,声音如水平缓,却直指人心。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3 章 祁薄阳站在她的身后,只能见得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当年事情,他略有耳闻。听说露清饮与他昆仑某位先人原是对情人,只是一人年老衰亡,一人轮转几世,再不得见。 无波折、无坎坷,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死轮回,只是少了一人。 沈醉对这事知道得比祁薄阳更清楚,也更有感触。 他与祁薄阳现今的情况,其实与露清饮当年并无二致。 你可以喜欢一个人,你也可以深爱一个人,但你能否忍受漫长得望不到头的岁月里,再见不得那人? 沈醉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他面上轻佻,放浪形骸,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别人永远看不见他的真心,所有人与他擦身而过,再多的心动,也抵不过不见。 所有的感情都可以被压制到最小,他永远不会心痛。 否则若哪日心魔血誓解了,他是否也会与那些蓬莱前辈一样,殊途同归,心碎而死? 他多喜欢祁薄阳一分,便退开一分,等感情淡了些许,再进上一分。这些喜欢浅浅的,能让他心中柔软一些,又不至于为人所伤,不多不少,多好的打算。 可感情一事,深深浅浅,又该如何衡量? 他以为不曾陷进去,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目光。 想把那人锁了手脚,放在自己身边,哪里也不让他去,什么太虚道什么昆仑,通通毁了便好,要来何用! 一念魔生,幸好……他还有婆罗花。 逆天改命一事,蓬莱诸人无人成功过,同样也无人知道那个方子是否有用。 他作为第一个真正找齐了所有材料的人,走的是前人从未走过的路,生死难料。 露清饮转生之法,也不过是功败垂成。 他在这一瞬之间,想了许多事情,露清饮的手已经摸上了那把剑,疏流桐在她身后小心搀扶。 “我问他,你要一把怎样的剑?”露清饮声音困惑。 祁薄阳想,这世上之剑,莫过于越锋利越好,无坚不摧,一剑破万法,哪里还用得着问什么。 沈醉对这细节也并不知晓,能听到当事人自己述说,也提了几分精神。 他有种感觉,露清饮这番话其实是对他说的,此中心意,他不忍辜负。 寂静非常,唯有露清饮浅浅的呼吸之声,不绝于耳。 “他说,他想要一把世间最快的剑。” 祁薄阳皱眉,这最锋锐的剑好找,最快的剑又该从何说起? “我关在房中三个月,想了许多法子,终于想明白该如何锻造这一把剑。” 当露清饮用她稚嫩,却带了些沙哑的低沉嗓音说着这些的时候,无端将人带回千年前,祁薄阳甚至感觉自己见到当年那个容色照人的女子,因为情人的一个请求,而日夜不眠。 “材质、锻造手法、剑形,三者合而为一,才有可能铸出那把独一无二的剑。我精心挑选了材料,用了最轻薄的弱水,铸了剑胚,我废了一百七十七张纸,画出了最完美的剑形。焚香祭告天地之后,真正开了炉。” 沈醉听到这里的时候,似有所悟,唇齿微张,低低吐出两个字:“……景风。” 祁薄阳听见他的细语声,却不明白其中深意。 呼吸声至此,似乎略微沉重了些,疏流桐低□子,抚过露清饮略略弓起的背脊,螓首低垂,眸中忧色难掩。 “我在炉前呆了半年,铸成了一把无双之剑。若说锋锐,世上胜过它的有许多,若说华贵,更是笑话。唯有一点,那便是快。当他把剑握在手中的时候,神色有些难以置信,他说——世上竟真有这么一把剑。” 露清饮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4 章 沈醉二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此时心里到底是惆怅多些还是自得多些。 “我问他,这剑该取什么名字?他说,既然是我铸的,自然应该由我来取。” 她话中带了笑意:“我说,铸这剑本就是为了你,取名这事儿也当由你来做。他推辞不得,想了片刻道,那便叫景风吧。” “我想了想,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问他之后,他说,这剑如此快,唯有蹑景追风四字能够匹配。” “我觉得挺有理的,又问他为何要的是一把最快的剑,而非最利的剑。我自信我的锻造之术天下无双,只要他与我说了,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所以一直对他的要求有些奇怪。”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醉不自觉地敛了眉。 祁薄阳看了眼他的表情,心中恍然有些明白了。 “他只对我笑,却不肯与我说原因。我只是好奇罢了,时日长了,自然也不在意了。” “时间过得快,转眼便是百年。我那门转生之法已经完善,新的身体也找好了,只等渡魂之日。他的身体开始衰败下去,那日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站在昆仑天庭之上,见我来时,冲我笑了一下。” “我见他笑过许多次,可我觉得那次他笑得最好看。他握着我亲手为他铸的剑,雪色日光交融,大半个身形都看不清楚,只隐约瞧见似乎是在朝我招手。”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软成了一滩水。”露清饮身形容貌稚嫩,说起这些的时候,就像个与人分享心事的怀春少女,声音娇憨。 沈醉忍不住侧了头,神色似有不忍,祁薄阳伸手握住他手,一言不发。 他虽然不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能让沈醉露出这种表情,就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朝他走过去,他笑得好看极了,我抱住他的时候,觉得特别伤心。我知道他活不久了,我曾想他与我一同用那转生之法,他却不肯。” “我本想这次再劝他一次,却没料到,他会用景风杀我……” 祁薄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位先人竟如此心狠,他察觉沈醉的手心起了些湿汗,想来对方心里必定极乱。 “景风果然是最快的剑,他在我身后举剑的时候,我根本反应不及……”露清缓缓仆倒在地,长袖掩了脸面,只闻见低低泣声,身后的疏流桐小心看护。 “那一剑刺穿了我和他,他抱住我,与我说,若能……蹑景追风,他只想……只想抓住……抓住那只……金凤凰……” 露清饮当时已可以用转生之法,那一剑自然杀不了她,可那位先人,求的也不过是一世同生共死。 沈醉听到这里,闭目沉吟良久,方道:“要取景风的人又不是我,城主与我说这许多做什么?” 露清饮倚着疏流桐站起,转身望向他。 她的视线停在沈醉的手上,沈醉身子一僵,方才想起之前祁薄阳握住他手,竟然一直未曾松开。 只是现在无论做出何种应对,都显得心虚了些。可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要……心虚? 如此一想,他就坦然了。 祁薄阳握着他手,神色自若,根本未曾想过要松开。 露清饮年龄看来着实太幼,就算她嗓音低沉,说的又是陈年旧事,给人的感觉却仍旧有些诡异。 “一生或是一世,你可想过?”她问。 沈醉忍不住转头避开她的目光,嗤笑道:“想这个做什么。” 祁薄阳听他这话,垂眸不语。 露清饮也不逼他,只道:“蓬莱岛历任岛主,我都见过,而你却是这些人中,心性最冷的。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你动心了。” 她话音刚落,祁薄阳心脏猛缩,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还未等他想个清楚,沈醉已霍地抽了手,怫然变色:“你说什么!”他这色厉内荏的作态,颇有被人道破心事的尴尬。长久以来,就算祁薄阳看出一点端倪,也不敢当面求证,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被人揭破。 疏流桐站在一边,只作不知,露清饮也不会被他吓到,看他反应,不过一笑:“昆仑之人向来清心寡欲,但若真动了心,与凡夫俗子也并无异处。你要是真喜欢昆仑之人,纵是……”她看了眼祁薄阳,话中深意谁都明白,“昆仑之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真有心,天下间根本没有人能伤了你。” 沈醉脸上虽然一片阴沉之色,但好歹冷静了下来,仔细听她说话。 露清饮道:“可你若想走那条长生之路,炼那副不知效果的灵药,后果真就难料了。作为药引的婆罗花,我虽然知道不多,但也有几分了解。换血、易脉、锻骨、洗髓、定神魂,婆罗花到底有什么用,你可想过?”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5 章 她一张稚容,却说出这样严肃认真的话来,沈醉心中一突,知道她全是好意,但仍道:“所谓药引,自然只是做引导药效之用。” 便是祁薄阳此时也觉出几分异样,那婆罗花……到底哪里不对? 露清饮对他说辞也不意外:“传说婆罗花无垢无染,清净无瑕,却无半点说过它的用处,你就真的没怀疑过吗?” “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害处。”沈醉理了理自己的襟口,漫不经心地答道。 “真的吗?”露清饮不置可否。 沈醉挑起一抹笑:“难道是假的不成?” 无根无据之事,他俩谁都说不准,露清饮自然不敢断言真假。祁薄阳此时却是真正的心乱如麻,他最多想过那副灵药根本无用,却从未想过会否有害处。 若是真有害处,又是怎样的害处? “既然方子上写了婆罗花,我相信自然有其用意在。”沈醉沉声道。 ☆、第三十章 仰羡天际抟 露清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滚圆,许久挤出一句:“冥顽不灵!” 沈醉悠悠回道:“半斤八两。” 他二人虽然看似性格不类,实际上却是同一种人,说来道去,都是自打巴掌。 祁薄阳心底本有些抑郁,可见了他们这种状况,竟有些想发笑。 露清饮看向他,道:“景风就在此处,你自己取了吧。” 祁薄阳应了一声,握住景风的时候有些怅然——他与沈醉……又该如何收场? 等剑真正入手之后,纵是他早有准备,仍旧有些震惊。 世上最快的剑……果然不假。 既非沉重,也非轻盈得失了手感,长剑划过空气,感觉不到丝毫阻碍。 低头仔细瞧去,才发现这剑与普通长剑的剑形有些不同,细微之处差别更大,方明白露清饮那一百七十七张纸的功夫不是虚言。 露清饮见他惊异,提醒他:“这剑虽然快,但也有致命缺陷,便是不够坚硬。若与人硬碰硬,折了也是正常。” 她又说:“我可没有闲心再锻造一次。”这话说得颇有些置气的感觉,让人辨不清虚实。 今时不同往日,千年前的她精力充沛,此时的她却连凤凰城都不敢出,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祁薄阳也知她情况,郑重点了头,在他看来,这剑虽然好,但……还是背后的意义更为重要。 旁边有一副极普通的剑鞘,他收剑回鞘,将剑挂在了腰间。 他低头抚过剑鞘的时候,神色沉凝,宽袍墨发,气质萧然,沈醉瞧着不由失了会神。 只是他旋即便反应过来,转开了视线。 他们此行本就为了景风剑,既然剑已到手,也没有什么好再多说的。 露清饮身体不好,之前说了那么多话,面色白得厉害,虽强自克制,但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沈醉与祁薄阳见此情况,极有默契地告辞离开。 凤凰城中情致与它处不同,左右无事,也不妨在城内多住几日,四处看看。 自方才被露清饮揭破心思,沈醉便有些不自在。 倒也不是什么恼羞成怒,只是他向来对祁薄阳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八分真心看着便成了三分。 这一朝说破,此后相处难免有些尴尬。 住在客店的时候,沈醉若是心中烦乱,便去看婆罗花的情况。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6 章 自焚城之后,婆罗花的长势愈加迅速,当初那拇指大小的花苞,已成了婴儿拳头大小。 与传说中的大小,差不离了。 婆罗花……他日日关注,其中异处,哪有不知的道理。 祁薄阳他想要,可长生他也绝不会放手。 正如他幼时所说“若是不能遂我之志,倒不如长醉不醒”,就算到了现在的境地,他也不曾有过悔意。 人死全空,那些爱恨情仇要来做什么。若是侥幸成了,什么得不到! 他知道就算没有心魔血誓,他也已经入了魔。 他手闲闲搭弄着碧琉璃样的叶子,心里想着其它事情。 祁薄阳同在房中,却在处理昆仑事务。 他虽然人在凤凰城,但昆仑事务繁多,由不得半点差池。 这一路信件往来丝毫不少,倒也没有出什么大状况。 此时他手里正拈着一封信件细看,甫一打开,眉头便皱得极紧。 沈醉向来不关心他昆仑之事,看他神色似有苦处,方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薄阳抬头,恰好见他一手搭着婆罗花,回眸与他说话。 十指修长有力,衬了油绿的叶子,白皙好看。 沈醉开口之时,眉目间一派淡然,只转身间因了衣服单薄,衣襟微开,祁薄阳凭借着过人的眼力,透过缝隙,清楚地看见对方一段漂亮的锁骨。 “咳,”他收敛了几分情思,道,“昆仑来信说,醒挽真要求与我一战,以定下西北归属。” “哼!笑话!”沈醉不屑:“你昆仑如今无论哪点都占了优,他醒挽真提出这要求,又是想做什么。” 这话分毫不差,若是再给昆仑一点时间,他祚山根本无半分抵挡之力,此时提出这等要求,不过是最后一搏罢了。 祁薄阳自然也知道,他将那张信笺仔细地叠好,放了回去,道:“可这一战我避不了。” 沈醉正想出言,却突然明白了其中原因。 祁薄阳先为人子,再为昆仑之主,他与醒挽真之间的恩怨,不大不小,但容不得他半点退让。 也许,从十年前沈醉与他说了醒挽真那个名字起,就注定有这么一天。 沈醉本以为过个二三十年的,醒挽真寿数将尽,祁薄阳正好继任,两相一合便可以错开。 却不想千算万算,料不得祁薄阳天资太好,而叶抱玄去得太早。 前缘注定,这一说倒也有些道理。 祁薄阳纵然天资震古烁今,但盖不住他年龄太小,比之醒挽真这种百岁以上的人,差了的经验极难弥补。 若真有一战,凶多吉少。 他还搭着叶片的手陡然僵住了,喉中一股涩意生出。 他本想着生死无尤,却没有想到横里会出了这么一遭事。 闭目冥思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祁薄阳可能会死……会死在醒挽真手里…… 他一瞬间有种直接冲上祚山杀了醒挽真的冲动。 心魔血誓……纵是心魔血誓也无法使他万念不生,但这一战本就是醒挽真与祁薄阳的事情,他如何能插手。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7 章 他突然想到,原来就算有一天他真得了长生,还是有办不到的事情。 祁薄阳收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震惊。 从十年前他就知道,他与醒挽真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不过是正到时候。 只沈醉的反应,着实令他有些惊喜。 二人识得的这十数年间,他哪里见过对方这失态模样,又知心魔血誓作用,其中深情,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他竟有了些苦尽甘来的感觉。 沈醉正自出神时,却发现身后热意传来,原是祁薄阳从背后拥住他。 “你再掐下去,这叶子都要被你掐碎了。” 浅浅吐息喷洒在他耳畔,沈醉感觉不太自在,思绪渐收,才发现婆罗花的叶子被他掐出了一道指甲印,连忙收了手,痛心无比。 窗外楼下人声鼎沸,他站在此处,却仿佛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有些不真实。 拥住他的手臂渐渐收紧,祁薄阳闭目,唇贴上他的脸颊,缓缓厮磨。 沈醉也不拦他,放松了身子,任他作为。 这二人相拥时刻,温情无限,长生、昆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烟消云散,只他二人相依相伴。 虽然隔了层衣服,但祁薄阳仍能够感觉到手底下肌肉紧绷,极有弹性。 他也曾见过他衣下的身体,肌肉流畅自然,虽然不夸张,但却内蕴力道,一朝爆发,绝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他不觉心中一热,手下动作略显急躁地向他腰身摸去。 沈醉肩宽腰细,身材极好,隔了衣料,他也能隐约觉察到对方腰间的柔韧。 他呼吸略显急促,原本不过唇齿微微触碰,此时却已经有些啃咬的味道,下移之后一口含住了沈醉的喉结,舔舐轻咬。 沈醉喉中溢出一声轻吟,头向上扬起,反手往后攥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喉咙全摆在了他眼前。 祁薄阳动作愈大,手从他衣襟探入,在他胸膛上胡乱摸索,用身子将他压靠在墙壁上,死死不放。 沈醉呼吸只乱了片刻,便回了神,微眯了眸子,一把就将他反压了回去。 祁薄阳之前神智昏昏,怎抵得过他心魔血誓之下的清醒,行事只凭了一股蛮力。 “十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沈醉双手制住了他,低声笑道。 祁薄阳瞬间什么火都熄了,白皙面容通红,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平日里虽则外表俊美,但眉目端肃,让人不敢有绮念。 此时却衣衫微乱,束得极好的冠发也垂了几缕,眸中神色既无辜又可怜。 沈醉甫一对上那双眸子,便有些吃不消。 他与祁薄阳熟悉非常,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个真禁欲的,偶尔见他冷面,还觉得床上床下两种风光,十分情趣。 “沈醉……”祁薄阳轻声呢喃,仍有些微微恍惚。 沈醉咬了口他下巴:“装可怜这套,你十年前就用烂了。” 他站的地方本就靠近窗边,街上行人抬头便能见得他们在做什么,可他却丝毫不在乎。 当初在古臧的时候,连祁薄阳都不在乎,他去在乎个什么? 祁薄阳露出个浅淡笑容:“我想……与你一同去蓬莱看看。” 沈醉顿了动作:“你去那儿做什么?”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8 章 “蓬莱之地,听他们说得千好万好,却一直未曾去看过。此次一战,生死不知,倒不如趁此去看上一眼,了吾心愿。” 他言辞温和,沈醉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这是断定自己赢不了?” 即使装可怜这套已经被用烂了,祁薄阳却不在乎多用一次:“醒挽真是何人……你比我更清楚。” 沈醉叹道:“蓬莱……你见了便知。” 若说世外清净之地,倒是不假,可什么千好万好,不过是虚言。 作者有话要说:歌果断从《一念相思》换成了《人非草木》。。。 表示很配。 ☆、第三十一章 但见三泉下 蓬莱之地,二十多年前,还有沈醉与傅忘机二人,如今却仅剩下他一人。 岛上生灵不过是些飞禽走兽,不通人情的。 沈醉那么些年,一人独处,只偶尔凤凰城与扶摇天来人,或是继任大事,才有各宗主登临,也不过一日而已。 蓬莱之人,并不重享乐,故而岛上就几间木屋,一间是他的,一间是傅忘机当年的,剩下几间堆了些杂物。 蓬莱附近有凤凰城代为守卫,安全倒是无忧。 不过岛上气候异常,花期较长,祁薄阳来时,正有桃花压枝,色彩娇嫩欲滴,惹人垂怜。 屋旁竟还有两池莲花,却是他不曾见过的金莲,花叶全是金色。 品相极佳,看似与寻常莲花一样,仔细看去却发现莲叶舒展,花瓣饱满,无半分凋敝之像。 他琢磨片刻,觉得这竟然像是精心雕琢而成,不似活物。 “这金莲其实并无什么神妙之处,”见他好奇,沈醉与他解释,“只有一桩异处。” “哦?”祁薄阳作洗耳恭听状。 沈醉拈起一朵与他细瞧:“你看它并无根系,只因它一岁便开一朵花,直接掉落下去。开过的那花虽然不会再生出新的金莲,但却不会因季节时间凋朽,青春常在。” 他指着那两池金莲道:“那多的一池是我师父当年放的一朵,如今百多年过去,花也开了百朵有余。而那小的一池,是我当年来蓬莱时放下的,若是仔细一数,整好是三十五朵。” 祁薄阳一眼扫过,还真是三十五朵,顿时生出一种颇为奇妙的感觉。 ——这种诡异的花朵,果然也只有蓬莱之人会闲着去养。 这池子颇大,他忽然便起了个念头。 “我能否也放一朵下去,就在你那些金莲的边上?” 沈醉没有多问,直接去屋里取了一颗种子。 那种子入水的霎那,“蓬”地一声,便开出了一朵小小的金莲,花叶俱全。 祁薄阳惊异:“竟是这样!” 这朵初生金莲,比之旁边那些小了许多,花瓣纵是金色,也显得分外柔弱。 桃花与金莲共生,此等景象,祁薄阳至此也仅见得这一次。 只是他仍有些不解之处:“既然这金莲不会腐朽,那这种子又是何处来的?” 沈醉嗤笑:“世上哪有不朽之物,这金莲听说寿数极长,但也并非与世同存,我蓬莱先人不知从哪处寻来的,竟然积了许多。” 风吹花落,粉色花瓣絮絮飘飘地落了莲池,浮在池面上,零星片片。 鼻尖清香悠然,举目望去,树木高大紧密,枝干交错,叶片繁茂,透过间隙还能见得远方海鸟于沙滩之上栖息。 祁薄阳忍不住叹道:“蓬莱果然不凡。”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79 章 沈醉摇头:“昆仑却也不差。” 他在这蓬莱呆了三十多年年,再好的景致也看得腻味了,昆仑之景与此地截然不同,对于他而言才是真正别有风味。 这岛上住处却只沈醉那间屋子,他二人关系亲密,床榻又宽敞,同居一室倒也使得。 祁薄阳推开窗户时,迎面凉风舒爽,抬头见星悬天河,无边浩瀚,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转头问沈醉:“你这可有酒?” 沈醉挑眉一笑,起身不知从哪儿挖出几只酒坛子。 他蓬莱之人虽然会渐渐不再对饮食有需求,但也是一步步来的,历任岛主留下的好东西绝不在少数。 他拍开一坛酒,醇香酒味立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祁薄阳吸了吸鼻子,眼前一亮:“这酒味好香。” 沈醉虽然喝不了,但味道却也闻见了。想及当年还可畅饮之时,心中怅然难述。 他扔了一坛酒给祁薄阳,笑道:“你会喝酒?” 昆仑之人清心寡欲,连着酒肉也不沾,若说祁薄阳会喝酒……难怪他有些不信。 祁薄阳接住酒坛,低声笑道:“我也曾有少年时候。” 闻言沈醉倒是怔住了。 他与祁薄阳相遇时候,少年遭逢大变,性情压抑,他竟然从未想过其实对方也曾有过飞扬洒脱少年意气。 祁薄阳言罢,举了坛子便直接倾泻而下,酒液一滴不落地全入了他的口,动作潇洒豪迈,全无平日端肃模样。 这酒坛大概也就二拳大小,他功力深厚,便是一坛入喉,也清醒得很。 沈醉抱臂站在一边,看他卷起袖子,散了发髻,衣襟大敞,喝酒如流水。 这模样,便说是江湖豪客怕也没人不信,他叹了口气,知道祁薄阳心中纠结,想要喝酒以抒心中抑郁,也不管他。 酒是百多年的佳酿,入口醇厚绵软,实则后劲十足,祁薄阳毕竟多年滴酒不沾,初时还不觉得,三坛酒下肚之后,眼神飘忽,走路已经开始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眼见着素来外表端肃的昆仑之主,成了这醉态可掬模样,沈醉也觉得甚为有趣,故意在他面前相逗。 祁薄阳转头瞧见他时,眼睛亮得吓人,一手抓了酒坛,便向他扑过来。 沈醉坐在床上与他招手,面上兴味浓厚。 醉酒之人与清醒时候,性子多有不同,祁薄阳眼中迷迷蒙蒙见了沈醉朝他招手,定眼望去,就见得沈醉动作懒懒散散,偏偏说不出的好看。 当下心中一热,已经扑了过去。 待到了眼前,他目光全在对方水润唇上,脑中一时不知起了什么念,仰头倾了酒坛,含了口酒,随手摔了坛子,张臂向沈醉抱去。 虽则平日小动作不断,但绝少这种半点遮掩也无的莽撞时候,沈醉一时不及,竟被他抱了个满怀。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唇上一热,一口浓香酒液就被对方口对口地渡了过来。 那酒入喉中,沈醉被呛到,脸上泛起红晕,偏巧对方不知犯了什么傻劲,或因失了那口酒而有了悔意,竟牢牢制住他脖颈,一条软舌探了进来,卷了他的舌头,吸吮那些未尽酒液。 沈醉本就喝不了什么东西,被强逼喝了那口酒就是极限,此时被对方用力挟制,心中生了恼意,只想推开对方。 可祁薄阳醉酒之后,竟有一身蛮力,箍得他极紧,根本挣脱不得。 他挣脱动作愈大,祁薄阳也察觉了,不知从哪生出一股烦躁之意,直接将他往床榻上推去。 这一推也使得沈醉脱了桎梏,可他见了祁薄阳那茫然脸上潜藏的浓重苦涩,心中便软了,也就随他去了。 祁薄阳蹬了鞋子,压他上了床,低头便朝他脸上胡乱亲去,毫无章法。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0 章 沈醉心中好笑,想着果然与酒醉之人没什么好说的。 祁薄阳之前便敞了衣襟,这一番折腾之后,大半个胸膛全在外面,沈醉眼前见得那一片白肉,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那肌肤触感极佳,他手里摸着不由在心里赞叹。 祁薄阳本只胡乱亲吻,被他凉凉的手摸着身子,突然回了几分清醒,看着身下的人,微微有些愣神:“沈醉……” 沈醉坦然回望:“嗯?” 他一头墨发铺洒在床上,脖颈之上,全是斑斑吻痕,偏他神色坦坦荡荡,唇边带了三分笑意,无半分恼怒之状。 祁薄阳纵是再不知事,也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一时本已经清醒了的神智又混沌了几分,脑中晕晕沉沉,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看沈醉模样,似乎并不在意。他想及此,胸口更热,手摸上对方腰间,稍一犹豫,便抽开了那束带。 脱沈醉衣物的时候,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瞅空看对方,对方却只冲他笑,不发一言。 沈醉叹了口气,心内好笑,自己主动伸手脱了衣物。 衣物甫一落地,祁薄阳便觉心猛地一跳,目光凝于对方身上,半点不移。 见他这呆滞模样,沈醉笑着去了他衣物,然后直接抱了上去。 祁薄阳拥住对方,感觉与对方肌肤相贴之处,原本因为酒意而燥热的皮肤一片清凉,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沈醉□与对方蹭了蹭,凑过去与他低声耳语:“接下来如何做……莫说我没教过你。” 祁薄阳心中狂跳:“你……” “呵,”沈醉舌尖舔过他耳廓,“便让你一回吧。” 若说祁薄阳不曾有过想法,自然是不可能的。自十年前起,他就想着有这一日,只是他与沈醉无论心智武功,都相去甚远,经验又全来自于对方,若真想付诸实际,难度太大。 这次既然沈醉主动开口相邀,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十多年的情思一朝得偿,他忙不迭地便压下对方身子,动作急躁地吻了上去。 沈醉闭目任他作为,感到那一双手摸过他身体的每一处,湿漉漉的唇舌不住在他胸膛上打转,燃起一簇簇火苗。 原本一片清明的思绪,突然也起了欲念。 直至那一双手往他身后探去,他才终于忍不住睁了眼,勉强定了呼吸:“药……” 祁薄阳抬头看他,就见得沈醉身上已有一层薄汗,一缕缕墨发粘在身上,加上眼角泛起的红色,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只抽出了几分神智去思考:“……药?” 沈醉勉力点了点头。 祁薄阳眉眼无辜:“……你上次也没给我用。” 他是否故意,沈醉哪里看不出,知道他记着上次,想了想也不与他计较了。 却不想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清凉之气,睁眼瞧去,却是一半个巴掌大小的玉质盒子,色泽翠绿欲滴,说不出的眼熟。 那盒中药膏澄澈晶莹,祁薄阳伸指挑了一抹,笑道:“当年你送我这药之后,我找人又配了一些,不愧是蓬莱之物,的确极好用。”舌尖在“极好用”三个字上顿了顿,不知是想提醒什么。 此时他眉目间尽显风流之色,沈醉知他酒意醒了大半,闭目道:“随你吧。” 祁薄阳面上笑意更浓,倾□子,道:“那……沈叔叔……可千万撑着点啊。” 沈醉突然便有了作茧自缚的感觉。 不过……此次一别,生死两不知,说不准便是最后一次了。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时候,只能紧紧抱住身上那人,随对方而动。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1 章 眼前浮现当年那个少年羞涩面容,又变成了如今宽袍佩剑的青年,十年时光,不过弹指之间,韶华虚掷。 第二日晨间,祁薄阳睁开眼便想起昨夜情状,忆及沈醉那副从未见过的模样,忍不住胸中情热。 向旁边摸去的时候,才发现又空无一人。 他立时便忆起了昆仑那日的情况,起身转头看去,就见沈醉衣冠齐整,坐在一边撑颔看他。 祁薄阳这才想起,昨夜情事之后,对方尚有余力,自己去清洗了身子,而他却因为醉意昏睡过去,一时之间,当真是百感交集。 待他穿了衣物,透过窗户见得外边竟然落起了雨。 “昨夜我见星河灿烂,料不当如此。”他道。 沈醉伸手接了一捧雨,摇头说:“这些事情,谁能料尽。” 祁薄阳朝窗外看去,桃花瓣零落成泥,池面上漾出一圈圈波纹,雨打金荷,远处树木色泽愈嫩,有鸟类躲在檐下梳洗毛羽。 一派宁和之相。 沈醉在他身边,缓缓言道:“你与醒挽真的比斗约在大悲寺旧址……该出发了。” “好。”祁薄阳舒出一口长气。 弯腰挂剑,正待走出门口,身后有人又道:“外间下雨,带着这把伞吧。” 祁薄阳回身接过沈醉手里的青竹伞,“哗”地便撑开了,想了片刻道:“等你事了,可否来昆仑见我一次?” 沈醉神色柔和:“好。” 他眼见着青年撑伞步入雨中,没入远方树影,终不见了身影,心中空空荡荡,不知该作何想。 耳边似乎听得一丝极细微的响动,他循声望去,却是雪白的花朵缓缓舒展开来,香气疏淡,却姿态妖冶。 ——婆罗花开了。 沈醉瞬间敛了所有的杂思,凝于花上的目光灼灼,三十多年的准备,不过只为了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更新不定时。 ☆、第三十二章 金棺葬寒灰 屋外雨声淅沥,沈醉蓦然觉得身上起了一阵寒凉,竟忍不住掩鼻打了个喷嚏,身上虽然清清爽爽,但仍然有些微不适。 身周恍惚间,昨夜炙热气息不去,肌肤上还残有湿热的触感。 他手指擦过自己唇瓣,想及青年模样,笑意柔和。 只在见着婆罗花时,神色兀然冷了下去。 屋内原本光线昏暗,只婆罗花一角因了花色清亮缘故,竟显得比它处亮堂上好多。 沈醉步至花前,弯腰搭了花朵,细细察看。 婆罗花花朵雪白洁净,仿如不沾俗世,花瓣细嫩清透,光影下薄如蝉翼,其叶如碧琉璃,泛着如水光泽。 白碧二色,融为一体,碧叶质感冷硬,雪白花朵却娇嫩得不堪触碰。 清香悠然,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隐藏的烦闷一扫而空,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花……沈醉心中犹疑,虽然婆罗花被称为清净之花,但也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用处。 他长于药理,对于婆罗花的药性却一直不敢确定。 蓬莱先人亦有于药理上专长的,历经几代,才终于定下了那个药方。 沈醉也曾专心精研,诸般花草灵木的药效,他都能做出判断,唯有作为药引的婆罗花,没有想明白其作用。 只是如今诸般材料俱全,再去想什么皆是枉然。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2 章 他长袖带起婆罗花,将其抱在怀中,大步便出了屋。 雨水落得正厉害,可偏偏他身上片衣未湿,脚不沾泥地推开旁边一间屋子。 他一手抱花,另一手长袖挟着气浪,于屋内卷过,飞尘扬起,被他全扫到了屋外。 屋内乍然一清,才可见得一座极大的丹炉,边上整整齐齐摆着九个寒玉匣子。 “金池玉液、熏露草、五色玉、明月珠、金蚕丝、凤首莲、定神木、凝碧、燕丝。” 他手指每点上一只玉匣,便报出相应的名字。 若是有外人在此,必定为他所报出的这些名字惊异。 纵是比不得婆罗花三千年一开的罕见,此间事物也已不凡。 就连外边的金莲,也非凡物,否则哪得千万年不朽。 只是蓬莱之人眼里,这世上之物只分两种——能助长生的、或反之。 否则千金之物,在其眼中,不过与尘埃无异。以上几种,便是此次的主药。 三日之后,他沐浴更衣,诸色物品俱全,丹炉燃起,掐指默算,对了火候时间,将那些珍奇之物一样样扔了进去。 又加之各色辅助灵药,以壮药性。 外边落雨早停,露水已干,一树桃花正艳,满池金莲璨璨。 沈醉视线凝于丹炉之上,未曾放开一刻。 药将成之时,他手搭上婆罗花,极稳地折下那雪色花朵,弹指花瓣尽散,飘入丹炉之中。 七日药成,他推开丹炉之盖,霎那间异香扑鼻,盈满暗室。 那灵药却非成丹丸状,而是轻灵流液,于炉底翻滚成团,不过拳头大小。 灵药是何种形态,他早有预料,伸手取过一玉樽,另一手掌心凝了真气,直接自炉底捞起那团流液,置入玉樽。 流液入了玉樽,瞬间便涣散开来,香气愈浓,闻之令人昏昏。 沈醉摇了摇玉樽,那流液随着他动作在樽底缓缓流淌,色泽清透如水,却又粘稠无比。 他执玉樽回了自己住所,坐在椅上细细思量。 按历任岛主手记所载,以及他自己推断所得,这灵药却应当分七次而食,一次一杯,每次七天调息,七七四十九天而毕全功。 只是不知喝下之后又是何种情状。 他置于身侧的手虚捏成拳,又几次松握,终取出一只小巧白玉杯,倾了流液于内。 其色透亮,沈醉眼见长生在望,心中感情却极为复杂。 眼前青年形象浮现,端肃面容如寒冰乍破,温和柔情无限。 他哂然一笑,仰头喝尽了这一杯灵药。 甫一入喉,便似吞了一团火进去,火烧火燎。 这团火烧了他五脏六腑,沈醉胸口一痛,俯身便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这血吐得极凶猛,他却毫无急色,甚至还有几分悠然之态。 七日换血……不过刚刚开始。 体内情势如天翻地覆,乾坤颠倒,旧血一口口吐出,原本流液清香,早已被血腥气湮没。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3 章 新血又生,填满身上每一处血管,但因生血速度有限,沈醉渐渐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面上更是白得失了血色。 第七日的时候他早已经全身力竭,瘫在了桌上,气息奄奄。 他虽然没了什么力气,但神智却清晰。 勉强撑起了身子,他执了玉樽,倒下了第二杯。 举杯之时,他再无半点犹疑,闭目饮尽。 七日易脉……初时全身经脉如有虫蚁爬过,酥痒难耐,他咬唇宁息,感觉那一丝丝痒意逐渐变成了抽痛。 在某个瞬间,似有抽筋之痛,沈醉猝不及防之下,嘴角竟被咬出了血。 墨发沾了额上汗湿,看着狼狈不堪。 对于沈醉而言,这七日简直如刀尖上舞,痛楚难抵。 不过……终究是过去了。 沈醉吐出胸中郁气,抬手饮了第三杯。 七日锻骨……沈醉霎时便觉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似有人以斧器碎骨,复又揉捏起来,碎而合,合而又碎,生死往复,痛不堪言。 他痛得几欲昏厥,偏偏这痛楚不曾断过,连片刻安宁也难得。 脑中胀痛感极强,气喘不定。 僵坐七日,他才觉得全身似乎可以动弹了,抬手的时候颤巍巍,待触到白玉杯的时候,终于平静了下来。 七日洗髓……那如丝如缕的痒意,弥漫全身,沈醉手指滑过桌面,留下深深划痕。 “嗯……啊……”他气息不定,呻吟出声,觉得这种麻痒之感甚至比剧痛更难熬。 原本苍白的肤色,也因为身体内的难耐麻痒,而染上了红色,颊边晕染艳色,眼中血丝密布,心神近乎全失。 手不觉抓上自己胸膛,留下五道血痕,才借由痛楚,回了几分清醒。 沈醉勉力提神,七日……不过七日而已。 换血、易脉、锻骨、洗髓已过,他知道接下来的过程再不会有太多痛苦。 饶是他心智坚定,但经受了方才一番折腾,也有些惧怕情绪。 喝下第五杯的时候,他尤为镇定,甚至还有心情细细品尝。 若说滋味倒是极淡,仅一股清香它物难及,沈醉轻嗅,不觉心神为之一松。 与之前四次不同,那流液入喉,沁凉遍体,之前还有些微残留的痛感,都在其抚慰之下,烟消云散。 沈醉细细感受身体的变化,对于第五杯的所谓定神,终于有了些了解。 七日之后,他感觉精气神无不在顶峰状态,全身轻松自在,飘飘如无物。 喝下第六杯的时候,他颇有些好奇。 定魂……身体倒没有多大感觉,只是感觉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再无背负。 如今七七四十九天,已过去了四十二天,七杯流液,只剩了最后一杯。 沈醉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已是好到极点,最后一杯到底是个什么作用,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可……既然历任岛主都认为应当尽饮七杯,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差错,第七杯还是饮了为好。 最后一口流液入喉,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他执了白玉杯细看,确定自己的确是喝了下去。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4 章 沈醉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的状况的确好到无以复加,心内有些迷茫。 这便是……长生? 一念方起,他便觉心内有什么喷涌而出,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过往近四十年的情感一朝迸发,所有的爱恨情仇贪嗔痴念,混成一股大力,如震人钟鸣,在他耳边敲响。 他幼年离家别父母,少年出岛与恩师生死相隔,青年时见挚友身死,时至如今方才心动,为时已晚。 那些故人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深藏在他心底,不曾忘却。 他从来不愿回望,只记得自己这三十多年来所为的不过只有长生二字。 如今心魔血誓初解,堆积了三十几年的情感将他重重压下。 他天生便是个冷血冷情的人,无情便无伤,长生是他一生所念,他物……终究是他物。 一念及此,那诸般感情生生被他压下,固守本心,原本因痛苦而微弯的脊背再次挺直。 当年祁薄阳所用的并非真正的心魔血誓,只因十指连心,他借了一滴心头血所施下的半成品,无论是功效还是其后影响,都远远不能与他身上的相比较。 但那时的少年心智还未长成,中途遭逢事变太多,血誓一解,才会将情感寄予他身,生出虚妄之情。 又后来,于细微之处渐动真心,那虚妄之情才终成了不解深情。 只是沈醉如今心智早已成熟,长生又是他多年夙愿,其他情感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故而不过是困惑一时,便成功将情感压下。 执念成魔,其余情感,皆可蔑视。 一切终尘埃落定。 沈醉沐浴罢,换了身干净衣物,偶然往西北方向望去,方想起昆仑那人。 距那日已过了将近二月,不知比斗结果如何? 想起青年临走前提出的那个请求,他也不犹豫,通知了凤凰城之人,当即登船离岛。 再次踏上大荒的时候,他莫名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不知是怕见那人,还是怕听进什么噩耗。 这一路行来,他从凤凰城得到的消息,却是说祁薄阳与醒挽真的比斗之约定在十五日之后,若是他日夜兼程,说不得还能赶上。 他知了这消息,换了匹快马,匆匆赶赴浮晅。 自大悲寺散后,浮晅便是昆仑与祚山共掌之地,谁也不愿退让。 此次比斗,如若说是确定西北归属,还不如说是确定浮晅归属。 浮晅之地,位置关键,恰在祚山与昆仑之间,无论二者谁得了这一地,都可以使得自己的进程更为迅捷。 纵是祚山比之昆仑,实在不及,也可凭之拖上一阵。 醒挽真打的便是这么个主意。 而若是能在比斗中杀了祁薄阳,这结果就更为美妙了。 昆仑群龙无首,剩下笛吹云、白日迟与楼沧海三足鼎立,昆仑势必再次陷入危机。 而这,就是祚山希冀的。 祁薄阳对上醒挽真,恐怕有些危险。 沈醉一路未曾歇息,自东海滨赶赴浮晅,到得那地时,比斗已经开始。 年前那场火将大悲寺付之一炬,如今此地仍是焦土一片,祚山与昆仑弟子围了方圆十里,不放一个闲杂人等进去。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5 章 祚山四个峰主,来了两个,昆仑那边,也来了一个楼沧海。 沈醉赶到的时候,兵刃破空之声不绝,气劲翻滚,诸人都退出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他隐约瞧见尘土漫扬,真实之景却不得而见。 他欲入内,祚山与昆仑之人根本拦他不得,只得看着他的背影兴叹。 沈醉一步步走近,发觉心跳得厉害,就怕见了那青年染血模样。 等离得稍近了,一眼便见了那青年。 端肃面容别无他色,一丝不苟的鬓发乱了些许,双色宽袍更是有几处破损。 反观醒挽真也好不到哪去,头发全散,还短了一截,脸上一片煞气,不见平日清雅。 沈醉不能相阻,只得静立一旁观看,那二人心神全集于对方,根本未觉察到他。 他看了一阵,出乎意料地发现祁薄阳竟然处于上风,细瞧之下,才见得对方手里握着的剑原是景风。 昆仑招式本就飘逸不俗,走轻灵路线,借了景风之力,更是将原本八分威势的招式发挥到了十成,饶是醒挽真一时也吃不消。 祁薄阳记着露清饮的话,避开对方锋芒,缠斗之下,倒是醒挽真不敌。 沈醉此时方松了一口气。 醒挽真短匕一招一式狠辣至极,不离祁薄阳要害。若是常人如此做法反会被人觑得机会,可他功力高绝,速度也快,根本让人避之不及。 便是祁薄阳防守之时,也有些吃力。 地上积雪三尺有余,二人轻功高深,踏雪无痕,于其上辗转,虽然衣衫凌乱,但姿态优美,对手交接,极为美观。 景风果然不负蹑景追风之名,于醒挽真胸前擦过,带起一蓬鲜血。 醒挽真伸手捂了胸口,自嘲道:“我果然是老了。” 话是如此说,手下动作却是丝毫未停,甚至还狠辣了几分。 祁薄阳根本不听他说话,剑锋陡转,向上往他喉间刺去。 醒挽真出手迅疾如电,不顾被割伤的手,一把攥住景风,手心里不知藏了何物,“咔”地一声,景风已断成两截。 因为惯性,祁薄阳不由向前冲了两步,醒挽真低垂眼目中寒芒闪过,另一手中短匕如一道长虹,向他心口贯穿而过。 沈醉一颗心几乎欲跳出喉口,却见祁薄阳微侧身子,虽然仍擦了一道血口,却避开了这一击,一直未曾动过的左手翻起,同样一柄短匕刺向对方心口。 “却邪!”醒挽真不由惊呼。 沈醉一时也有些恍然,这把却邪正是当年他送给祁薄阳保命所用,未想到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噗——”却邪刺入醒挽真的心口,他嘴角反而笑意诡异。 心中不祥之感骤生,沈醉眼见着那断了的半截景风在醒挽真手中自下刺入祁薄阳胸口,一时间几欲晕眩。 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冲上前扶了祁薄阳于怀中。 祁薄阳咳了两口血,勉力睁目见他,不由笑道:“你竟来了。” 沈醉急急掏出丹药给他吞服,却被他拒绝。 “没用了。”他气息奄奄。 沈醉抓着他衣领的手不住颤抖:“你敢……你敢……” “我从未……与你许诺过什么,哪有……不敢的……事情。” 青年胸口血迹渐渐蔓延开来,旁边醒挽真早已气绝,嘴角仍残有那丝诡秘笑意。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6 章 沈醉呼吸都欲窒住,难发一言。怀中青年身躯软弱无力,显然已经力竭。 祁薄阳如今明明狼狈得很,气色更是憔悴不堪,可他却觉得眼前之人还是那个风华无双的昆仑之主。 伤心欲绝……他从前不懂,此番终于有所了悟。 他抱着青年瘫坐于苍茫雪上,心中悲伤难抑。 祁薄阳抬手环住他的腰,说话声音虽细微,却字字入耳:“昆仑……暂且帮我。” 沈醉三十多年从未哭过,此时哽咽难言:“我答应。” 祁薄阳唇轻轻触碰他侧脸,其声低弱难辨:“薄阳一直……很喜欢沈叔叔,沈叔叔……可……” 话至此,嘎然而止。 沈醉拥了已无气息的青年,声线温柔入骨:“你再与我说句话,我便什么都与你说,好不好?” 无人回应。 雪落无声,心冷悲甚。 如噩梦初醒,沈醉浑身一个激灵,感到面上的寒风,放眼望去,就见得天庭之上,云烟疏淡,清气上浮。 对座青年执杯的手,腕骨形状完美,动作优雅,仿佛当年叶抱玄当面。 “你方才怎么了?”他问。 沈醉记忆中没了气息的青年,此时正好好地坐在他的对面,梦境与现实相合:“没什么。” 他垂眸间,神色平静,无人知他心中如何天翻地覆。 祁薄阳低头抿了一口茶,道:“你可否……在这儿多住一段时日?” 神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沈醉却从中清晰地听出了几分不确定。 “你想我住多久?” “自然是……越长越好。”祁薄阳侧头观看云海,不敢看他反应。 沈醉握住他搭在矮几上的手,柔声道:“一辈子……可好?” 祁薄阳骤然回眸:“你!” 面上惊喜难抑。 沈醉起身,伸手勾住青年脖颈,吻了下去,许久才放开他:“莫非你不信?” 祁薄阳神色仍有些恍惚:“我信,我当然……” 一话未完,他眸子兀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醉。 山巅风过无痕,云色寂淡。 沈醉收了印在他后心上的手掌,眉头紧蹙:“幻象……心魔,或是其它?”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向倒在地上面容惊愕的青年,即使明知道一切不过是梦境一场,心中仍有些隐隐痛楚。 他……亲手杀了那人。 心神一霎微乱,突感到腕上沉重,他睁眼看去,发现自己躺于床上,双手被玄铁重锁牢牢锁住,锁延伸至床尾,细看屋中布置,却是他呆过一晚的祁薄阳住所。 仍是在昆仑天庭。 只是现在,他又是何种境地? 有人推门而入,他抬头看去,青年宽袍曳地,行步走来之时气质飘逸,却又神色端凝,明明容貌俊美,却让人不敢细看。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7 章 沈醉摇了摇手上重锁:“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薄阳坐在他身边,手指擦过他的侧脸:“若是不这样,你岂非又要走了?” 青年固然话语温和,沈醉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这样的祁薄阳。 青年眸色如冰,其内却似蕴藏无尽火海,几近癫狂。 沈醉不由向后缩了缩身子,却被青年一把扣住了脖颈。 “你讨厌我?”祁薄阳手下动作凶狠,神色却温柔。 “咳咳咳……”沈醉说不出一句话。 祁薄阳见他如此模样,忙不迭地便松了手。 沈醉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忽觉眼前一暗,青年俯身凑近他的脸,却默然不语。 窗外依稀可见云海翻滚,山风凛冽生寒,他睁眼见得上方之人,心中滋味颇为复杂。 祁薄阳亲了亲他的嘴角:“留在昆仑,难道不好吗?” 他眸中情意沈醉哪里看不出:“很好。” “那你……为何不愿意?”祁薄阳笑容里带了三分讽意。 沈醉抬起身子吻住他唇,片刻后道:“我愿意。” 祁薄阳出手扯开他的衣襟,怒道:“你说谎!” 沈醉身子微向后仰,对方却紧逼不放,隔着一层衣衫,死死咬住他的肩膀。 猛然忆起十年前,那少年也是如此死死咬住他的手不放,一时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牙口……果然不错。” 祁薄阳看他的目光中有几分恼意,伸手摸进他的衣内,轻重不分,直似欲将他剥皮拆骨。 沈醉动了动身子,一脸轻松:“记得动作轻些,我一把老骨头可由不得你折腾。” 青年恍若不觉,动作甚至粗暴了几分。 直至后颈一痛,才惊觉抬头。 沈醉手正扣在他的颈上,见他抬头,犹有兴致朝他笑了一下:“你还是太嫩了。”不过一把玄铁重锁,对于他而言,花不了多少时间。 手上用力一扭,青年已没了气息。 “若你真的是他,说不准我还考虑考虑,可惜……你不是。” 沈醉理了理衣衫,看了眼倒在一边的青年身体,语调轻松,心内却有几分压抑。 虽然空有一副外表,但这种亲手杀人的感觉却着实不太美妙。 转念之间,场景变换。 风雪扑面,竟又是昆仑天庭之上,只是眼前的青年手中景风正指着他,一身气质冰寒,冷意透骨。 沈醉手中握着山河图,身姿闲适。 “我其实并不想杀你,”祁薄阳道,“只是……不得不杀。” 沈醉拂开山河图上的飘雪,摇头道:“我不明白。” 自天庭之上向下望去,莽莽山河,苍茫无垠,身在其中,不过一粟。 “蓬莱一脉虽然号称出世,但仅扶摇天一宗实力便已极为强横,凤凰城财力大荒无双,城主露清饮更是深不可测。而你蓬莱岛,更是让人不得不提防。”雪落在青年的发上,他却似毫无所觉,淡然说着。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8 章 沈醉笑道:“你知道,扶摇天求的是逍遥自在,凤凰城仅在东海一隅,我却只求长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人心难测,”景风剑身明如秋水,祁薄阳握剑的手极稳,“今日你如此说法,他日却未可知。” 沈醉嗤笑一声:“强词夺理。” 祁薄阳表情沉醉,声音直如叹息:“这天下太美好,而西北境却太小。” 沈醉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道:“原来,这才是实话。” 他与祁薄阳并未交过手,此次与之对敌,才发现青年剑法高绝,不在叶抱玄之下。 山河图穿云而过,裹挟着千年冰雪。 沈醉终不是一般人,一身功力冠绝大荒,纵然祁薄阳亦是不凡,却不是他的对手。 三百招之后,就被他瞧到了破绽,劈手夺了景风。 祁薄阳跌倒在地,剑尖正点在他的喉上。 “我曾与你说过,我喜欢直接取对手的兵刃,看来时日隔得太久,这番话你已忘了。” 沈醉左手握剑,却与右手无异,不曾有丝毫颤抖,衣袂飘扬,风度怡然。 祁薄阳涩然一笑:“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剑尖刺入他的喉中,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淌下。 沈醉抬头吐出一口气,眼前似乎还可见得青年喉间血痕。 左手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身周似乎兀然冷了些许,睁眼却见得千里荒原,重峦尽雪。 这里……竟是祚山地域,当年他与祁薄阳初遇之地。 循着记忆,很顺利地便找到了那个山洞。 他进去的时候,祁楚被吓了一跳,极小心地以身护住了少年,见了他面容,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沈醉?” “是我。”沈醉蹲□子,目光却看向他身后的少年。 那张面容是十年不见的稚嫩,皱着眉头的样子老气横秋。 依旧是临终托付,沈醉回说:“我答应了。” 祁楚安然闭目,唯有少年痛哭出声。 他站在一边,看着少年安葬了祁楚之后,跪在他脚边:“请收我为徒。” 俯身扣住少年下巴,手指划过那精致的眉眼,沈醉掩了他的眼睛,吻了下去。 少年如受惊白兔,不住挣扎,却丝毫脱不开身。 沈醉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松开之时,连自己嘴边都残有一丝血迹。 祁薄阳狠狠擦了擦嘴巴,目欲喷火:“下流无耻!” 沈醉沉声叹息:“终究不是他。” “你说什么?”少年不解。 荒原之上荒兽横行,没有他的保护,少年根本无自保之力。 沈醉站在一边,亲眼看着荒兽撕咬少年的身体,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耳边,神色平静如水,不起波澜。 “全是……假的。”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89 章 指甲却在手心掐出了血痕。 鼻尖飘过墨香,沈醉坐在书案前,手里一支鼠须笔,面前摊着一张雪白的信笺。 纸上仅有昆仑二字。 身后有人伸手取了信笺,笑道:“沈叔叔莫非是想去千里之外的昆仑看看?” 他转过身,缃黄色长衫的青年正拈着信笺,眉目含情。 “难道我去不了昆仑吗?”沈醉问道。 “昆仑……”青年表情无奈,“爹说你不务正业,总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从中原到昆仑,何止千里,你如何去得?” 沈醉侧头,拖长了调子:“我若真想去昆仑,难道你不陪我?” 青年俯身环住他的脖颈,柔声道:“沈叔叔无论去哪儿,我都会陪着。” “情话……谁都会说。” 青年微阖的双眸中一片柔色:“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手里的鼠须笔未松,笔尖的墨汁滴落,在雪白的信笺上分外醒目。 一点灵光乍现,许多未曾明白的事情,一朝顿悟。 “我自然信你。”他道。 青年笑意更浓:“听说昆仑山上有个宗门,莫非你是想去那里?” 沈醉静静道:“我在昆仑有一个情人,他在等我。” “……你说什么?”青年语中不信。 沈醉二指夹起那张染了墨色的信笺,道:“传说,婆罗花是最清净之物,可这世上满是污秽,哪里能得清净?” 青年皱眉:“什么意思?” 博山炉中香气清淡,满室融暖。 “若婆罗花不是清净之物,那又是什么呢?”他问。 青年抚上他手:“沈叔叔莫非魔障了,竟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沈醉手中毛笔点在青年喉间:“……不过是幻象罢了。” 他又道:“婆罗花不仅不是清净之物,还是最污秽之物。它因缘而生,食生怨而开花,勾人心魔,不过是虚幻之物。而虚幻之物,破之则可。” 青年摇头笑道:“沈叔叔在说什么,为何我一点都听不懂呢?” 沈醉不语,只手上用力。 青年伸手阻住他的动作:“你已经眼见我死了两次,又亲手杀了我三次,不知可心痛过?” 沈醉面色乍变,握笔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方要刺入,可见了青年那张熟悉的面容,一时却不忍心。 “之前事情看似无稽,却有可能发生,若你面对那些事情,是否下得了手?”青年言辞平缓,唇边笑意不曾隐去。 “既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我如何下不了手。”沈醉不屑。 青年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温暖,话语恳切:“情爱催人老,你若想长生,这些无用的情感还是抛了为好。” 沈醉冷哼一声:“这些事情不用你多言。” 青年自顾自言道:“就算你与他长久百年,到他离世之时,又该是如何伤心?” “爱恨即便刻骨,也能纾解,百年之后,谁还记得谁,我一直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就像我曾以为我会一直记着师父,事实上如今想起,说他的名字都觉得陌生了。”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90 章 沈醉又继续道:“可能,几十年后我便不喜欢他了呢?” “婆罗花或使人沉迷于幻境之中,又或是绝所有情爱,心冷如铁石,这二者,我都不选。” “爱人与否,只在我心。” 青年赞道:“这些话说得极好,可你有否想过,你杀我又见我死了这么多次,会否对他有影响呢?” “幻境之事,怎会与现实挂钩。” 青年摇头:“不然不然,婆罗花本非凡物,你怎知这些不会发生呢?” “而且,你如今心中真的那么平静,毫无伤悲吗?” 沈醉面色白了白,刚想出言,却听对方又道:“你见他在你面前死了那么多次,心中伤心得很。但你对自己说,这些都是假的,不过虚幻,对吗?” “可这些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沈醉气急,手中毛笔猛地插入对方咽喉,可青年看他的目光满是同情。 让人遍体生寒。 手中似乎执了一个杯子,沈醉回神之时,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自己蓬莱岛的屋中,一切依旧,那些事情不过幻梦一场。 他放下执杯的手,听见旁边微微的呼吸之声。 长衣宽大的昆仑之主,站在门口,见他看来,微微一笑。屋外桃花开得正浓,衬得青年面容端是风流无限。 “我等你许久,不见你来,只能自己来了。” 沈醉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起身走至他身边,伸手想要触碰他的面容。 微风吹过,方才含笑的青年眉目黯然:“只可惜……晚了。” 沈醉眼见青年身躯化为飞尘,随风而逝,长衣下只余了一具枯骨。 霎那间所有的理智不在,脑中有什么断掉的声音。 近千朵的金莲满池生辉,灼灼其华。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心脏痛意渐生,如蛛网缠之不放,两行清泪蓦然流下。 胸膛内鼓胀感不去,竟似欲裂。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过分伤悲的时候,却不曾料到有一日会步上前辈后尘。 心碎而死,果然……好死法。 终陷入一片黑暗境地。 是谁在唤他? 那些沉寂在最深处的神智渐渐回笼,是谁紧紧抱着他? 他迷迷蒙蒙睁了眼,眼前面容似熟悉又陌生,头发散乱,下巴上胡须寸长。 那人哽咽不成语:“你终于醒了。” 沈醉方有些回神,尚在惊异当年端肃严谨的青年成了这般模样,便被对方一把抱起。 他惶急之下,紧紧拥住对方的脖子,走出屋的时候,瞥见莲池边上有三朵金莲。 是三朵……不是千朵…………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91 章 他哭笑道:“我可还在梦中未醒?” 祁薄阳抱着他的力道愈大:“我带你回昆仑。” 语气坚决,容不得半丝拒绝。 沈醉放松了身子,靠在他肩上:“好啊。” 蓬莱……再没有蓬莱了。 ☆、附录【终】 沈醉 :不才忝为蓬莱岛主。 楚天秋:……没听过。 醒挽真:蓬莱世外清静之地。 重兆 :祚山天寒地冻,并不适宜少年人久住。 叶抱玄:大悲寺那帮子秃瓢! 祁薄阳:天下清气起西北,西北清气起昆仑,再无有哪处胜过昆仑。 露清饮:凤凰城,并非寻常所在。 凝括苍:扶摇而上九万里,欲上青天览明月。 笛吹云:天机…… 白日迟:不能说。 沈醉 :凤凰城内多是艳丽美人,扶摇天里潇洒男子随处可见。 祁薄阳:莫非我太虚道不如他? 沈醉 :昆仑却也不差。 某弟子:尔等到底有何卑鄙用心! 沈醉 :这世上有一种朋友叫做忘年交。 祁楚 :沈醉…… 沈醉 :物是人非。 叶抱玄:拔剑四顾,沽酒惆怅无人和,原是知交零落。 傅忘机:无人尽日花飞雪,二月杨花落满衣。 某岛主:好美的桃花……咳…… 沈醉 :看着便是水灵灵的。 应帝 :呵,应声而和? 某道主:若能蹑景追风,我只想抓住那只……金凤凰。 祁薄阳:人一死前尘往事便是一朝散尽。 露清饮:聊以凭吊,也可一抒情怀。 祁薄阳:我想他不会来。 沈醉 :我无情,你可真有情? 祁薄阳:无情无义,冷心冷肺,说的不就是你吗? 沈醉 :可愿与我……同回蓬莱? 祁薄阳:不愿。 醒挽真:这大荒多险恶,岛主可要当心啊。 沈醉 :山主的容貌也好得很呢。 醒挽真:沈岛主未免……想得美了些吧。 祁薄阳:山主谬赞了。 宣识色:通通都是左道! 笛吹云:寺主这番……是着相了。 沈醉 :好看吗? 祁薄阳:好看。 沈醉 :我可记着这话。 祁薄阳:你我身份相当,又有一夜春宵之情,实是再适合不过。 沈醉 :笑话!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莫欺少年穷 作者:廑渊 第 92 章 祁薄阳:薄阳……一直很喜欢沈叔叔,不知沈叔叔……可喜欢薄阳? 沈醉 :死也别拉着我一起。 祁薄阳:沈叔叔这话真让人伤心。 醒挽真:那便……杀了吧! 沈醉 :有些舍不得,还是有些舍不得。 知微 :大师兄……不在了。 祁薄阳:人死果然还有灵在? 宣识色:必定还有我大悲寺弟子缁衣而行。 知微 :师父走好。 醒挽真:这黄泉路上,可千万行得慢些。 知微 :待花开时节,与君同归。 祁薄阳:等你事了,可否来昆仑见我一次? 沈醉 :好。 楚天秋:你话……真多。 【终】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第 92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