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正文 第 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 章 《十面埋伏》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内容简介: 进展绝对会很慢很慢,平淡向。 而且现在开学,我努力一周两更…… 展皓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但假面腹黑绝对是真的;而枯叶呢……还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比较冷吧,但是他们俩肯定是强强…… H绝对是有的,吧里肉食动物太多了= = CP:展皓×枯叶,强强,HE,慢热,微虐… ·第一章· 江南的三月,与过去的每一年一样,仍旧是细雨濛濛的。 刚过了清明,黄山的猴魁就快要上市了。前些天好多茶商像往年一样派人去黄山脚下的村镇收茶,却被村民们告知上品的新茶都已经被苏州府的清羽茶楼收走了,并说那老板已经跟他们签了约书付了定金,往后五年的茶叶都要给他们。 苏州府的清羽茶楼啊——扑了个空的茶商们听到这个名号,咬牙切齿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这清羽茶楼的老板精明能干,眼光刁钻,这几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不只是茶行,那人名下还有酒楼,当铺,古玩店,布纺,香料行……几乎没哪个行业不涉足的,而且可气的是他每一家店都经营得红红火火,让同行们无不牙痒眼红。 那老板据说是个美男子,年轻得很,黄金单身汉。苏杭这一片多少家的小姐媒婆们盯着盼着,甚至还有些少爷记挂着他,可谓是桃花朵朵开。 好像还说,这人家世背景了不得。弟弟是那原来的南侠展昭,就是现在开封府的展护卫,还有双挺了不得的爹娘,还有个更加了不得的外公…… 于是就有人叹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啊,只是听着就能让人嫉妒得牙痒痒,天下的好事全被他们给揽去了。 从苏州府往常州府的官道上,一队素朴的马车在细雨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车轮在微湿的砂石路上碾出两道车轮印,咯吱咯吱,骨碌骨碌。 车队中间的那辆马车稍微比其他的要漂亮一点,刷着赭色的新漆,垂着素色的穗子,由两匹枣红马拉着。赶车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和一个长相伶俐的小丫头,俩人不时说一两句话,但也都是那小姑娘在说,男人只是随口应一两声。 不一会儿,马车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着杆玉烟袋挑起一点门帘。接着,一个和缓悦耳、低沉中稍微带着点儿沙哑的声音飘了出来:“玉珂,城外十里亭该到了吧?” 那叫玉珂的小丫头扭过头脆生生地答:“快了!少爷,你急着办什么事儿嘛?” 马车里的人听了这话,慢悠悠地把手收回去,烟锅子里闪出一两丝亮光:“不急,慢一点儿走,再慢一点。”最后几个字淡淡的,几乎听不见,仿佛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外边的丫头玉珂跟那赶车的年轻人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耸耸肩,手上稍稍勒紧了缰绳。 展家现如今的大少爷——展皓悠然地靠在马车里,嫣红的嘴唇含着玉烟嘴,深深地吸一口烟,随即眯着眼睛缓缓吐出来。烟雾拂过他的脸,逐渐扩散在车厢里,展皓半抬起眼帘,眯眼看着此时已经充斥着白朦朦烟雾的马车,嘴角淡淡地勾了起来。他伸手将马车窗户的帘子挂好,衣袖一挥,白烟便丝丝缕缕地散了出去。 外边的雨还在下。展皓静静地看着道路两旁不停向后倒退的青葱树木,皱起眉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他刚从苏州府回来,在黄山收的茶叶交给茶楼的掌柜了,用几道特别的工序加工一下,再过几日就能上市。本来收茶叶这事儿轮不到他去做,但是想着顺便去黄山散散心,于是就跟着手下人去了。 烟雾缭绕的黄山,确实是相当有景致的。展皓沿着小路慢慢走上去,到了高的地方,云雾便全在脚下。他本应该为这大宋的好河山感叹一下,但是眼中看着美景,心里面却还是不怎么畅快。 一日又一日,重复单调的生活。 似乎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的生活就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平淡、沉凝、波澜不兴。这让展皓不禁开始怀念起为那个愚蠢的大少爷龙易凌布局的日子——那自从有记忆以来,便一直根植于自己心中的使命。 但是现在,事情结束了。 跟他设想的每一个目标、每一个步骤都十分吻合,只不过进程快了一些。他倒是低估了展昭和白玉堂,那俩人,果然是当世少有的才俊。 也许是因为想起自己一贯疼爱的弟弟,展皓脸上微微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他眯着眼若有若无地看着窗外,长长的浓密睫毛掩映着左眼下的那颗小痣,缭绕的烟雾映衬得他的脸越发的飘渺。 展皓这人,从来都是工于心计的。 之前的二十八年,他的全部生活,全部心力,都在为自己先祖们纠缠不清的事情做一个了结而忙碌着。往日的纠葛和仇怨,实在是没必要再往下延续,就在他这一辈断了吧。做一个不知过往的平凡人,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福气。 可现在他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又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对手,或者说,所有的玩具。 展皓喜欢看着别人一步步接近自己布下的陷阱,那种隐隐的兴奋感,就像蜘蛛慢慢爬向被网困住却还不停挣扎的猎物一样。类似于飞蛾这种东西,不管它挣扎得多厉害,也许网丝都破了些,但迟早还是要死的。而那些在生意上的对手,对于展皓而言,挣扎的力度跟蚊子差不多,来一个死一个,一粘一个准。 就不能有点例外么,嗯?就不能有一个强劲的对手,给自己这了无生趣的、干等着死亡的生活,增添一点点乐趣,哪怕只是让他感觉到一丝喜出望外的情绪? 然而没有。眼前的事物只是在重复,一日又一日不停地重复。 生活不也就是这样么。当展皓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讥嘲的微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人。 当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已经不会再遇见新的人、新的事了。因为一切陌生的出现都能在过去的世界里寻找到相似的踪影,一切都不过是从前的循环往复。相似兴致的人,重复的街景,循环出现的画面……人们总是在把同一个动作做上千百遍,同一件事情做上千百遍,模仿着别人,又或者被别人模仿。 没劲透了。 还有三十二年啊……整整三十二年。 一想到自己还剩下这么多的年月不知道该如何挥霍,展皓就不禁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失落情绪。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 章 当然,这样的情绪对于展皓来说,一开始是相当新鲜的。所以他会在无聊的时候不停地思索这个事情,思索他“漫长”的余生应该做的事。但是想得多了,这种失落感也渐渐消失了,也就成了又一件无趣的事情。 人生即受难——在乏味生活的摧残下,展皓被迫开始认同这一句话。 回到常州府老家,展皓第一件事是泡了个澡。家里的浴池很大,每次沐浴的时候都放一大池水,白汽氤氲的,舒服得让人不想出来。 以前展昭小时候从天魔宫回来过节,看着这么多水还会说浪费。但后来发现可以在里头肆意扑腾撒欢儿,也就高高兴兴地享受了。 老娘殷兰瓷是享乐主义者,主张今宵有酒今宵醉。展皓是他们收养的,算不上是她和展天行的孩子,况且还继承着先辈的记忆呢,不过这个性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外人虽然看着展皓是个低调内敛的主儿,但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的吃穿用度,没哪样不是精心挑选的。 他对丫鬟仆从也是这样,对家人那更是不得了。以前展昭在家的时候,穿什么衣服、什么料子、吃什么东西、什么用料……全都是展皓亲自打理的,同时也养成了展昭在家里三不管的性格。 以前宠着展昭,宠着年龄越大心性却越发幼稚的爹娘,展皓觉得挺是享受。可如今,展昭被更加爱猫如命的白五爷接手了,那耐不住性子的爹娘也天南地北地跑去玩儿了。有时候展皓一个人在池子里泡着,无端地就会觉得天地空茫,所处的澡房仿佛变成早晨露深雾重的芦苇荡,只有一两声鸟鸣提醒着自己依然存活于现世。 然后展皓就会想要发笑——以前的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容易寂寞的人。 果然,人一闲下来,就会想些无聊的事情。 躺在宽大的床榻上休息了一下午。手搭在中间放置的小桌子上,掌心里团着三颗鹌鹑蛋大小的雨花石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嘴上吞云吐雾,一连抽了三锅烟。 第三锅烟快抽完的时候,那只总是到家里顺食儿吃的白色鸳鸯眼猫儿溜了进来。展皓撑起脑袋,静静地看着它走到床边。那猫儿的铜黄色和湖蓝色眼睛对上来,轻轻地叫一声,嘴上的小胡须动一动。 展皓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伸手过去朝它勾一勾,那猫儿就跳上了床。沾着湿泥的小爪子在软绵绵的床褥上踩出污渍,还不知错地凑过来蹭展皓的下巴。 展皓眯着眼,手指懒懒地挠着它的小下巴,低声说:“小混蛋,你把我的床弄脏了,你的相好呢?” 白猫儿睁着妖异美丽的眼睛看着他,歪头“喵”地叫了一声。 展皓微笑起来,面色温柔地吸一口烟,手里摸着猫咪的脑袋,一会儿直直对着人家粉红的小鼻子喷了过去。那猫儿颇有些抓狂地“喵喵”叫两声,挣扎着身子想跑开,却被展皓抓住前爪不放。 看着它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展皓皮笑肉不笑地弯起了嘴唇。 正恶劣地欺负着猫咪呢,门口玉珂端着个盘子走进来,看见床上的猫咪,先是“啊”地大叫一声,随后凶起脸一边冲过来一边喊:“你个脏兮兮的偷儿猫,去去!”猫咪被吓得尾巴都炸了起来,展皓适时地松开手,猫儿就迅速地跳下床,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玉珂把茶和点心放到桌上,没好气地瞪展皓,说:“少爷,那只猫那么脏,你还老是把它往床上招!”一晃眼看见被子上的泥脚印,小姑娘又喊开了:“哎呀!少爷你看,我昨天刚叫人烘干的被子啊,又脏了!” 展皓懒懒地眨眨眼,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脏了就洗吧。” 玉珂见他这毫不在意的态度,不高兴地把嘴撅了起来。又见着他手里这阵子几乎没松开过的烟杆子,心里更气,就说:“少爷,你也别老是抽烟了,再这样下去会得病的!” “那就病吧。”展皓闲闲地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肚,然后看着玉珂拧着的眉头,伸个手指过去轻轻地戳了戳,温和地笑着说:“反正病了也有人照顾。” 看着他俊美柔和的脸庞,玉珂心里哪儿还有什么气,全飞了跑了。小姑娘脸上浮起两朵红云,手指也扭捏起来。她咬着嘴唇,眼神躲闪地看着自家少爷眼角下边那颗浅色的痣,羞羞地说:“少爷,要不,我给你当妾吧……” 展皓这回真是笑起来了。他吐出一缕白烟,眯眼笑着说:“玉珂,虽说是姑娘家,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没追求。” 玉珂眼神亮闪闪地抬起脸,努力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和兴奋,说:“那,那我当正房!” 展皓听了,掩着脸偏过头,笑得肩膀直抖。笑够了,低声咳一下,张开唇抿住烟嘴,这才沙着声音道:“这个嘛,太有追求了也不好。” “啊,少爷你好过分!又逗我玩儿!”玉珂撅着嘴跟他撒娇,展皓看她一眼,笑着下床站起身,伸手摸摸她的头,说:“我呢,你就别想了,再过两年,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玉珂一听,不干了,伸手搂住他的胳膊嚷嚷:“不要!不嫁就不嫁嘛,我当丫鬟也挺好的!我,我不嫁人,一辈子跟着少爷!”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的,语气激昂。展皓却不看她,只是嘴角依旧勾着笑,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丝。 玉珂巴巴地仰着头,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殷红的嘴唇,正一下下吐出烟雾。 “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一两年就够了。” 展皓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她的怀抱里抽出来,慢悠悠地往外走。玉珂扁着嘴看着他衣袖上繁复隐蔽的花纹,突然觉得心里好委屈。 “你迟早会遇见喜欢的人,成为他的妻,然后生儿育女……” 玉珂不甘心地跟上去,焦急地在后边问:“那,那少爷你呢?” “我?”展皓挑着眉毛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她一眼,随后又浅笑着看向前方长长的连廊,继续往前走。 “我依旧是我咯,做生意,赚钱,买房子,吃饭,抽烟,睡觉。” 如此这般,过完剩下的三十二年。 常州府有苏杭最好的妓馆,月华楼。 月华楼的老板辜月华本来是京城人士,后来有一次来苏杭,看见江南的美丽景致,就毅然决然地将月华楼搬到了这边来。说来也巧,一开始来的时候,那时展家的当家是展天行,辜月华对他一见倾心,连带着也觉得常州这地方人杰地灵,于是月华楼就落户在了常州府。本来还望着展天行什么时候能来玩乐一番,俩人来一次露水姻缘,没想到人家早已有了妻室,还是相当厉害的角色,这心思便了不了了之。 但是没想到,十几年后,展天行的大儿子却经常来光顾。 展家老大在常州府一直是很有名的,以前跟着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去过月华楼喝酒,但是从来不点姑娘或者小倌。这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频频出入月华楼,每一次都直接点头牌万姝姑娘的名,让其他的姐妹眼红得不行。 月华楼的头牌万姝是个歌舞妓,也就是卖艺不卖身的主儿。辜月华本来就是想培养她来做镇楼之宝的,没想到被展皓轻而易举地得了去。辜月华心里还纳闷呢,这展家大少,怎么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辜月华去问过万姝,但万姝只是笑,跟她撒娇,说哎呀妈妈,这你就别管啦。展爷出手阔气,人又温柔,这样的恩客才是好呢,你还不愿意了。辜月华想想觉得也是,也就不再细究了。 但其实展皓每次到万姝的房间里,并不做什么事,也就只是跟她说说话而已。 月华楼很大,占了好大一片地,主楼,偏楼,回廊,还带着几个清幽的小院子。万姝占着的是后边最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好些花和树。展皓慢悠悠地在木楼梯上走着,万姝在二楼的房间里一下下拨弄琵琶,清寂的声音幽幽地飘出来。 脚步静悄悄,展皓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缓缓地将嘴里的烟吐出来。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 章 烟锅子里的烟丝正一缕缕流动着火光。大理那边产的血朱砂,气味浓郁,焦香呛人。今天玉珂跑着来说,血朱砂只剩最后一小袋,要不明天换黄云龙? 展皓垂头看着脚下的楼板,深红色厚重又斑驳的漆,依稀看得见原来的木纹。前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个缓慢的女声说:“公子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展皓抬起头,半眯着眼瞧着眼前素雅大方的万姝,脸上若有若无地笑:“听见乐声,怕唐突了美人的兴致。” 万姝走到他跟前,柔柔地伸手牵住他走向房间,说:“你来了,我才有兴致,何来唐突之说?” 展皓跟在她身后,垂下眼帘就可以看见她脑后繁复的发辫和首饰。万姝这人,不浓不淡,不喜不忧,说话举止恰如其分,相处起来倒是很轻松。 于是常常找她喝酒聊天。 不过,说是聊天,也只是偶尔讲一两句话罢了。 万姝抚弄着手里的琴弦,不时抬起眼睛看坐在对面的展皓。展皓这人潇洒冷淡,平日里见到,看着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他私下底其实也会坐无坐态。喏,现在就歪着身子,手肘抵在桌上,掌心撑着下巴,侧着脸一语不发地吞云吐雾。 以前的展公子是不抽烟的。后来一年没见,回来就烟杆子不离身了。 昆山烟青玉制的杆身,青铜的套口,吊着的小烟袋上纹着不知是什么花式的金丝图案。万姝顺着他松松叼着烟嘴的嘴唇,看到他挺直温润的鼻梁,又看到了他扑朔迷离的双眼。 常州府人曾说,展家大公子,现今的展当家——展皓,眼睛从来睁不开,永远是那一副半垂着眼帘的模样。即使偶尔抬眼看你,眼珠子也就只露一多半出来,永远没法儿看见他完全睁开眼睛的样子。 永远没法儿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万姝沉默地垂下眼,将眼神敛了回来。她知道男人们沉默时,若非他们自己想开口,女人是万万不得追问的。于是也只能静静地抚琴,等着他想要开口的时候。 良久,展皓终于开口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漫不经心的姿态,慢悠悠地说:“万姝姑娘,平日里没有事情,都做些什么?” 万姝停下手指上的动作,双手收到膝盖上交叠着,淡淡地垂着眼答:“也就是弹弹琴,写写字。兴致来了,就画两幅画,绣一方帕子。” 展皓看着桌角上烫金的金盏花图案,又问:“一直做这些事,不会觉得腻么?” “当然会腻。”万姝静静地垂着眼帘,脸上露出个淡淡的自嘲笑容:“万姝其实很羡慕你们这些男子,能继承家业,能有一番大作为。哪像我们女子,最大的成就不过相夫教子,若像我这般堕落了风尘,便永世不得翻身了。” 展皓听了,身子直起来,视线终于落到了万姝的脸上。万姝只略施薄粉,脸色又些憔悴,但却依旧美丽动人。展皓看着她垂着的眼帘、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嘴里慢慢吐了一口烟出来。 ……还是乏味。 再美丽的容颜也会看腻,再乖巧懂事的人也没法儿长久地忍耐。精致的眉眼妆容,到底是抵不过一次又一次考究的目光。 展皓曾期待这是个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女子,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想错了。 万姝静静承受着他的眼神,不惊也不怕。她知道男人们到她这里来肯定都是为了什么,展皓不要她的才华,不要她的身子,那肯定是希望在她身上找到别的东西,虽然她现在并不知道展皓想要的是什么。 万姝抬起眼睛,与展皓意义不明的视线对上。她笑了笑,说:“展公子,想从万姝这里找到什么答案?” 展皓勾起左边嘴角,低下头,一缕发丝垂到了脸颊边。他叼着烟嘴,含混不清地说:“没什么,只是跟你聊一聊,打发一下时间。” 展皓在万姝那儿坐了一个时辰。本来还想再坐一会儿,听一下曲子,楼下却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 一开始万姝没听见,展皓却听清楚了。两个人,脚步轻巧但却虚浮,不是练武之人。 那俩人上到二楼,万姝就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两个男人,隐约听见在说什么“万姝姐姐不接客”、“只弹琴跳舞么”之类。 展皓看向眼神里有一丝意外的万姝,说:“你这楼,是随便就可以上来的么?” 万姝不语,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丫鬟春芳。春芳会意,转身走向房门。门板打开的同时,那两个人也走到了门口。 万姝抬眼一看,见是月华楼里最受欢迎的小倌千重,还有一个样貌妖艳的公子,看着有一点儿眼熟。 那公子一眼看见坐在里面背对着他们的展皓,脸上先是愣了愣神。展皓慢悠悠地转过头,那人看见是他,眼睛立即瞪大了,恼怒地喊:“展皓?!怎么是你!” 展皓笑眯眯地朝他举一举烟杆子,不咸不淡地寒暄道:“燕公子真是好兴致啊,只不过万姝姑娘今晚上得陪我,你想跟她把酒言欢,恐怕得明天。” 那燕公子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看着里面静坐不语面无表情的万姝,还有眼前这皮笑肉不笑的展皓,他转脸狠瞪千重一眼,大声骂道:“你不是说万姝没有客人么,那他是怎么回事?!” 千重满不在乎地靠着门框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万姝姐姐的客人又不经过我的手。你说想听最好的曲儿,我就带你来了呗。” 燕公子被他气得不行,扭脸又狠狠瞪一眼展皓,随即甩袖而去。恩客走了,那个千重却还靠在门框上,画着深紫色眼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展皓,薄薄的嘴唇朝他勾起一个娇笑。 展皓也淡淡地弯了弯嘴角。 “展公子……”千重压低了嗓音喊他,勾引之意再明显不过。他长得修长清俊,若不是在这烟花之地,看着还有些像富家的公子哥儿:“妈妈前些天赏了我一坛好酒,你要不要去我那儿尝尝?” 展皓笑着摇摇头,说:“谢美人赏脸,可惜展某今日已不胜酒力,改天再去吧。” 千重笑得眼儿媚媚的,头颈诱惑地偏了偏,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哦,我会把最好的那一杯酒留给公子的。”说完,他便仰着下巴得意地走了。万姝静静地看着他的影子在窗户外面移动,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掩着嘴笑出来。 “展公子在我们这月华楼,可真多人惦记呢。” 展皓不语,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将烟锅子里燃尽的烟丝倒出来,打开烟袋子换上新的。万姝走过来,微笑着为他点燃了烟,跪坐在他身前说:“万姝何德何能,能够一直占着公子呢?” 展皓眯着眼睛,静静地吸了一口烟,道:“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是一个女子最大的德。万姝姑娘聪慧可人,这个头牌当之无愧,刚才那个小孩儿,再过个三五年也比不了。” 万姝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倾过身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一下,说:“展公子喜欢,万姝便高兴了。” 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展皓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伸手摸摸万姝的脸,随后站起身整一整衣衫,说:“我回去了,过两天再来找你。”万姝跟在他身后,微笑着将他送到楼梯边上,说:“刚下过雨,天黑地滑的,展公子回去时小心。” 展皓一边走下楼,一边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掌。 走回去的时候,展皓垂着眼,脑子里一直晃着万姝的那双眼睛。 很像展昭。展昭的眼睛很漂亮,大大的圆圆的,猫儿眼似的。万姝的眼睛,双眼皮非常深,看着十分温柔。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 章 ——虽然眼神里的情绪不对,但是样子非常像。 展昭性子腹黑讨巧,平日里是不会出现那样温柔的神情的。即使是在他喜欢的白玉堂眼前,他也是不安分的。也许到了老一些,他能变得温柔沉稳些吧。 不过想想,似乎也不大可能。那样的神情,倒不如说经常在白玉堂的脸上出现,白玉堂看着昭昭的时候。 那是看着情人的眼神,疼惜的眼神。 慢慢走在万姝楼下的院子里,展皓抽着烟,眉毛不经意地挑了一下。他已经发现了,万姝对他的期待似乎有些过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也许他可以给予一定的回应,但那也只是行为而已,与感情无关。 他早已经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了。 将人一直困于人世的东西是什么,不外乎朋友、亲人、爱人。可当他所拥有的亲人都已经不依赖他,仅有几个朋友也都有了更重要的人,没有爱人的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不是不在乎的,展皓从来没有惧怕过寂寞。但是,没有喜欢的人陪着,会让人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过。 人生总要有一个借口让自己不要停下来。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限在哪里。三十二年,这漫长的日子里他必须得有事情做,而且不能自我了断——他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展皓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充实,让他觉得留恋,觉得必须去做,而且做得有乐趣。 一件足够有趣的、又难以完成的事情,或者——遇见一个能让自己爱上的人。 出了月华楼,展皓不紧不慢地沿着街道走回家。月华楼离展宅不远,所以没必要骑马或者坐车。 晚上的街道行人很少,白天的雨已经停了,地面的青石板上积着些许雨水。 展皓慢悠悠地朝前走着,街道寂静,行人稀少。他本以为这一路都要独行,但没走多久,他就在月华楼的边儿上,通往后院马厩那条路的路口,不经意地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的黑衣,手上拿着把瘦长的刀,静静地倚靠在屋檐下,身旁半丈处站着一匹高大的马。 对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于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展皓。 借着月光,展皓可以看见他冷淡苍白的右半边脸。细长的眉毛和眼睛,窄窄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左半边脸上,戴着一个斑驳的面具。 熟人,枯叶。 展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以及他身旁的那匹马。那马他见过,白马,鞍鞯上挂着两个紫色的穗子——那是燕公子燕祁的马。枯叶站在那匹马的边儿上,估计是做了燕祁的家臣。 展皓抱着双臂,不紧不慢地吸一口烟,这才慢慢地踱过去。枯叶静静地看着他走近,站到自己眼前,高挑的身材背着月光,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枯叶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皱了皱眉毛。 展皓眯着眼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说:“怎么,接了燕祁的活儿?” 盯着他烟锅子里隐隐的火星,枯叶爱答不理地“哼”了一声。 打量着他越发瘦削的脸庞,展皓不知是高兴还是诧异地挑了挑眉:“燕祁不给你饭吃?” 枯叶偏头不语。 看一眼月华楼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展皓扭回头来盯着枯叶,说:“你主子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出来。你跟着他,帮他杀谁?” 枯叶抬了抬下巴,脑中想一会儿,半晌,眼睛定定地眯起来,说:“你认识的,曲家老大曲潇连。” 展皓一听,登时笑了出来,说:“他是我朋友。燕祁叫你杀他,给你多少钱?” 枯叶盯着他不说话。 展皓悠闲地站到他身旁,叼着烟嘴说:“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的钱。他如果是出钱叫你跟着他,不如我出更多的钱,你来做我的护卫?” 听了他这话,枯叶的喉咙里凉凉地“哼”一声,说:“你需要我来护卫?展皓,大少爷那儿的极乐门功夫,你不是已经学全了么?” 展皓轻描淡写地笑起来,说:“枯叶,燕祁不是个好打发的人。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你跟着他,不如跟我。至少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叫你到处乱杀人。” 枯叶扭开头不看他,冷冰冰地说:“不杀人我还能做什么。” 展皓笑着垂下脸,也不回答。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的,也不知是在算计什么。枯叶不由自主地紧盯着他诡谲的眼睛,心里愈加警惕。展皓吐出一口烟,烟雾有一会儿隔绝了枯叶的视线。半晌,他转身慢悠悠走开去,只剩下声音平平淡淡地飘过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如我们一起探讨下?” 高挑的身影慢慢走远,逐渐隐没在夜色里。枯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把头扭回来,盯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章· 当展皓回到展家大宅,走进房间里时,榻边的莲花盏正闪烁着橘黄的烛光。 每当他晚归,玉珂在睡觉前就会帮他点上房间里的灯,怕他回来时绊着摔着。展皓慵懒地勾了勾嘴唇,没有急着进去,只是闲闲地倚靠在门边,看着屋子里的摆设,静静地想着刚才枯叶的样子。他瘦了些,本来就不圆润的五官显得越发的尖利刻薄,头发也比去年要长了。他脸色不大好,一副低沉晦暗的面容,那个枯叶面具也越来越旧,上头剥落了一些漆。 似乎过得不怎么好的样子,这倒是意料之中。枯叶原来为了追查那些事奔走了那么些年,犯下许多杀孽。如今解决了,估计也跟自己一样,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倒是大半年不见,枯叶又对他起了警戒心。当初跟着自己一起布局的时候,俩人其实还挺像朋友的。 他还是不爱说话。 展皓的睡眠不是很好,实际上他晚上经常睡不着。睡不着怎么办?就坐起来靠着床头抽烟。晚上他喜欢抽鹤山云,味道比较淡,还带着股奇异的芳香,有一点儿像花朵的味道。 今天晚上天气很好。白日里下了雨,现在已经放晴了。深蓝的夜空中飘着淡淡的云,月光亮堂堂地照着。展皓坐在床头,透过大敞的窗户,静静看着天空中明晃晃的月亮。 ……然后,就想起了白玉堂。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 章 如果说展昭是冬日里温暖的太阳,那么白玉堂就是夜晚静谧凉薄的月亮。展皓以前小的时候,被人认为是鬼子,经常被街坊的小孩儿欺负。那时展昭比展皓还要小好几岁,有一次回家过节时见到,就豪气万千地冲出来要保护哥哥。他跟自己不一样,他那么干净,那么纯真,无论见了多少脏污邪恶的东西,内心都还是美好的。 所以,当初展皓用毒烟弄瞎展昭的眼睛,心里说没有担心内疚,那是骗人的。 这一世,从出生到现在,展皓唯一感激的,就是老天给了他这么几个善良开明的家人。像他这样一出生就带了罪恶的人,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好的家?展皓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如果说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个美好的地方,那他的就一定是展昭和父母。 有了他们,展皓才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还是有关联的。 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自己身边。 展皓静静地靠在床头,听着被风吹得微微响动的树叶,看着因为遮挡住月亮而变得通明的薄云。展家大宅此时一片寂静,寂静得有点儿可怕,窗外树叶的声音衬得这寂静更是分外地怖人。过了一会儿,展皓听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儿奇怪,接着,他看见一只白猫儿轻轻地跳到了窗台上。 又是那只鸳鸯眼猫儿。 展皓看它怯怯地往里望,见只有自己一人,小家伙这才低低地“喵”一声,跳到了床头的矮几上。 展皓笑着伸手抚摸它的头,猫咪舒服得在喉咙里“咕噜咕噜”直叫。展皓又换了个地方,搔了搔它的下巴,轻声地问:“怎么,今天不往床上跳了?” 猫咪软软地叫一声,小爪子柔柔地拍在了他的手腕上。展皓挑挑眉,捏起它的爪子一看,见粉红色的肉垫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泥沙都没有。展皓笑起来,伸手把它抱到被子上放着,说:“今天倒是挺乖,还知道收拾干净了再来。” 得了他的夸赞,猫咪颇为得意地摆了个优美的坐姿给他看,白蓬蓬的尾巴扫来扫去。展皓眯眼笑着看它,说:“几天没见你相好了,到哪儿去了?” “喵~”猫咪娇嗲地叫一声,矮身钻到展皓的手掌里面,用脑袋撑起他的手粘腻地蹭来蹭去。展皓捏一捏它的耳朵,说:“难道你把它甩了?” “咪唔!”猫儿轻轻一口啃在他的手掌上,随后轻巧地跳到床边的地上,还回过头来看他。展皓吐出一个烟圈,好笑地道:“你这什么架势,要带我去找它吗?” “喵呜~”猫咪似乎是应了一声,脚下轻轻地往外走两步,又停下来扭头看他。展皓有些无奈,但想着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跟着出去玩玩,就当夜游了。于是掀开被子,披上一件外袍跟着走了出去。 那鸳鸯眼白猫儿不紧不慢地走在廊子里,展皓悠闲地跟在它后面。院子里此时很静谧,只偶尔夜虫叫一两声。展皓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沐浴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冰冷绿色的植物,仔细地听,似乎能听到它们抽枝拔节,窃窃私语的声音。 夜风丝丝缕缕的,钻进树叶中,似乎在互相交谈着什么。 他出神地看着,冷不丁左边传来一声猫叫。展皓扭头,看见猫咪拐了个弯往那边走了,见他没跟上来,还停着喊了他一声。展皓兴致勃勃地跟上去,不知怎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跟着一只猫儿在深夜里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很新奇,隐隐地有些期待。 拐弯往右边的方向,是展家大宅的西院。 原来的展家只有一座大宅,后来展皓的钱越赚越多,就把两边邻居的房子买了下来。一番修缮过后将三座大宅连在一起,成了现在的展宅。西院是下人住的地方,杂物院、浴房、厨房和马厩也都在那边。展皓跟着白猫儿,心想莫不是它相好在哪个杂物间里下崽儿了?哎,不对,它相好是公的,它才是母的。 走着走着,一人一猫来到了西院的后院。后院里种着很多夜来香,这两天天气湿润温暖,夜来香开花了,此时正在月光下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一阵夜风裹着花香轻轻吹过,展皓听见前边的猫儿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他叼着烟嘴不厚道地笑出来,慢悠悠地跟着猫咪走到了马厩那边。 马厩的柱子上挂着一盏马灯,里面燃着小小的火焰。展皓看见白猫儿钻过去,转个弯没影儿了,随后里面传来另一只猫儿更为低哑的叫声。 这个声音,就是那白猫儿的相好没错。它那相好可没它这么温驯可爱,每次见着人都远远地躲开。展皓静悄悄地走过去,心说别惊了那猫儿。结果走过去一看,却见枯叶坐在马厩边的干稻草堆里,盘着的腿间坐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鸳鸯眼白猫儿正绕在边儿上。 枯叶抬起头看见展皓,总是疏离冷淡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诧异的情绪。 展皓也有小小的吃惊,但也只是一点点。他眨眨眼,随即故作惊讶地挑高眉毛,叼着烟嘴说:“你不是在燕家么,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枯叶脸上一僵,有些尴尬地垂下头不说话。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展皓想了想,随后笑着说:“该不会这几天你都是在我这儿过的夜吧?夜深露重的,不怕感染风寒?” 枯叶还是不说话,只是僵硬地坐着,放在黑猫儿脊背上的手已经由掌变拳。展皓歪了歪头,跟黑猫对视,那猫儿也歪了歪头,但并没有跑走。展皓有些惊奇,因为这猫咪从来不亲近人的,现在却坐在枯叶的腿间,乖乖地让他触碰。 两人两猫正静默地僵持着,突然,一阵风卷着夜来香的味道吹了过来。枯叶皱着眉吸吸鼻子,“哈嚏”一声,跟白猫儿一起打了个喷嚏。 展皓眨眨眼,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枯叶的喷嚏声很轻,很短促,跟那白猫咪的喷嚏差不多。不知是他自己在乎面子,刻意压抑住声音,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显得有一些别扭。但就是那么一瞬间,展皓居然觉得他有一点点可爱。虽然比不上白猫咪,但至少比之前俩人跟着那大少爷龙易凌的时候要可爱得多。 展皓微笑地看着他别扭的身影,说:“看来燕祁对你不怎么样啊,连个地方都不给你住。虽说现在是春天,但晚上还是挺凉的。你要是不嫌弃,我找个房间给你?” 枯叶强打着精神,冰冷却又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看他。展皓依旧眯眼笑着,白猫咪走到他脚边,讨好地用身子蹭一蹭他的腿。黑猫儿扭头看看展皓,又看看枯叶,一会儿抬起前爪趴到枯叶的身子上,伸头过去静静地舔了下他的下巴。 展皓见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知道他有些动摇了,就又道:“我这儿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听到这话,枯叶才低着头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黑猫儿从他身上下来,安静地在边儿上看着他。展皓笑着吐了个烟圈,说:“它倒是跟你亲近,以前从来不理人的。” 枯叶低头看看黑猫,音调平淡地道:“前两天它掉到院子的池塘里了,我顺手把它拎了上来。” 展皓听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外走。他的语调依旧不紧不慢的,说:“哦,前两天啊——你还真是待了不短时间呢,马厩这地方就这么舒服?” 高瘦的背影,如瀑的黑发,淡青色的袍子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摆动,不时被月光照到,显出苍白的冷黄色。 白猫和黑猫跟着走上去,一会儿没听见脚步声跟上来,两只猫咪动作一致地停下,扭头望他。 枯叶抿着嘴唇不自在地动一动,终究是隐忍地垂下眼帘,攥紧手里的刀,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两猫先后走过夜来香树下,走过花圃边,走过长长的回廊。花香太浓郁,熏得枯叶和白猫咪打了好几个喷嚏。展皓走在最前面,脸上淡淡的笑一直没有停过。 枯叶看着这些花树,又看看前边的一片茉莉花,心里不禁有点儿郁闷。他阴恻恻地抬眼瞪了会儿展皓悠闲的背影,最后终究是没憋住,忍不住哑着嗓子问:“你就这么喜欢这些熏人的东西?” 说这话时,白猫儿刚好又打了个喷嚏。 展皓转身笑一笑:“我也不知道你们受不了啊。” 白猫儿“咪唔”地叫一声,转身三蹦两跳地冲进了枯叶怀里。枯叶几时受过这么热情的待遇,面露尴尬,又不得不手忙脚乱地伸手抱住它。白猫儿伸头蹭他的下巴,好像是在说,咱们别理这个混蛋,他就知道欺负别人! 展皓又吐了个烟圈,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继续走了。枯叶没好气地跟着,一路上看见好些黑黢黢的房间,门槛的地方光洁完好,一看就是没人走动的。 “你府里的下人那么少,要这么多房间干什么。” 听他这样说,展皓还觉得有些不解,偏头问:“少么?挺多啊。” 枯叶冷冷地看一眼他从容的背影:“十七个。”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 章 “才十七个?”展皓转过身惊异地看着他,站着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啊,是十七个,确实少了一点。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十八个了。” 枯叶一听,登时皱起了眉头。 展皓好整以暇地朝他笑,脸上满满的都是悠然:“昨天你骗了我,你没有接燕家的活儿。像燕祁那种贪生怕死的人,没理由不把你带在身边,你也从来不跟别人说你的目标是谁。如果很闲,不如来我这儿,我总有事情给你做。” 看着展皓,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魔性无比的琥珀色眼珠子,枯叶突然想到,以前接触的东瀛杀手里,似乎有一些会异门瞳术的,只用眼睛就能让人中邪,丧失神志。只不过那瞳术诡异,受情绪影响很大,也不是次次都有效。 但若是展皓去练,一定一用一个准,绝无虚发。 这些年行走江湖,枯叶见过许多人,其中最出众的自然是赵普、展昭和白玉堂。 赵普狂傲霸气,展昭温润灵性,白玉堂俊美邪肆,都是叫人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的人物。但展皓不一样。枯叶记得第一次见到展皓时,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只不过长得好看些。展皓的身材修长高挑,五官俊逸,确实是人中龙凤。可如果他站在白玉堂身边,别人肯定先看白玉堂不看他。 但是相处得久了,旁人才能发现展皓身上的力量。 他的表情不多,眼神也是淡淡的,不喜不怒。头发很黑很长,总是松松地束着,一阵风吹过,脸就会叫松散下来的头发遮盖了一半去。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时无刻的从容不迫,语调平淡,没有波澜。你跟他说话,他就静静转过脸,专注地看着你的眼睛,一眨不眨。 展皓的眼睛,是他这张脸上最具力量的地方。 睫毛很浓,很长,眼眶的颜色比一般人深,像画过妆似的。他的左眼角下方有一颗淡色的痣,眼珠子是琥珀色的,在强光的照射下会显得很剔透。他集中了视线之后,会让人觉得整个身体、整个灵魂都被他的眼光包围住,然后慢慢地往里拉。 展皓身上拥有的,是能让人丧失心智的魔性,只要稍稍不注意,灵魂就会被他摄了去。 这是让枯叶唯一觉得展皓这人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作为盟友跟在他身边,那么自己对事情未来的发展将一无所知。 他从来都不知道展皓在想什么。 展皓将枯叶安置在东院。东院不怎么住人,大多数房间已经拆掉了,空出地来造景,只还剩下一个小院子。 枯叶跟着展皓走过去,一路打量着展宅。展皓无疑是有品位有眼光的,宅子里的一切景物、一切细节,无不体现着精巧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找了人来布置。 走进东院的拱门,枯叶看着月光下的那些景物,不禁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 一进东院,入眼就是一个大大的池塘。估计是荷花池,只不过此时还没有冒芽,所以看上去很是冷清。池子旁边有假山石砌成的岸堤,一个翘檐亭子嵌在其中。再往里走是一个小院子,不大,中央种着两棵大树,周围只一个主屋,几个房间。枯叶看见房间门口的地上架着高大的木架子,一串串紫藤萝挂在上面,在月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 于是,枯叶又有点儿猜不透展皓的心思了。 不是说找他来做护卫么,怎么又把他安置在离主屋这么远的房间?而且这个院子精巧又清幽的,似乎没有人住——他展皓对外人居然慷慨到这个地步? 展皓伸手推开门,静静地踱步进去,两只猫儿慢悠悠跟上。枯叶皱着眉,狐疑着也走进去,见展皓已经点燃了灯,正在里间打量床上的铺盖。 枯叶走到他身后,看见床上叠着整整齐齐的被子。展皓扭头望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的大丫头玉珂,总是闲操心,每天屋里都要打扫一遍。” 枯叶不说话。展皓走过去把棉被抖开,熟练地铺在床铺上,平整妥帖。枯叶见他的动作干净利落,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展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从旁边柜子里拿出枕头一边说:“昭昭小时候经常是我照顾他,逢年过节从天魔宫回来,床都是我帮他铺的。” 听到展昭的名字,枯叶的脸色冷了几分。 待到把床上弄好,展皓又把双手公子哥儿似的抄到了胸前。他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枯叶的臭脸,微微挑着嘴角说:“虽然我是展昭的大哥,但看来你还不算讨厌我。”他短促地弯一弯眼睛,见枯叶依旧臭着脸,一会儿也就把促狭的表情收了起来。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展皓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去。枯叶扭脸看见他不紧不慢的从容姿态,心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憋屈郁闷之感,开始在胸腔里慢慢地蒸腾。 ——居然有那么一会儿,忘记了他是展昭的哥哥。 展昭,那个人见人爱的,武艺超群的……展昭。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跟展昭接触了那么多次,但是无论如何,枯叶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对他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好感,或者他根本也没有这个打算。每次看见展昭笑嘻嘻地游走于众人之间,跟那么多人打成一片,枯叶甚至感觉有些咬牙切齿。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开封府的所有人,包拯,小四子,赵普……都喜欢他。还有白玉堂,那个总是目中无人、对什么事情都不屑一顾的白玉堂。 枯叶僵硬地立在门口,脸色晦暗地面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展皓早已经走出去了,只空余一地的月光。在一片空茫的死寂中,他开始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跑到展皓这里来?虽然之前是有一段时间曾跟他混在一起没错,但那也只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展皓可是展昭的大哥啊,而展昭,是白玉堂唯一的情人。 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当意识到自己这个选择是多么的奇怪之后,枯叶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身边没有人,没有朋友可以让他投奔依靠。 当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之后,生活的内容开始变得无比的空洞,就连替人杀人都变成了一件乏味至极的事。他辗转了大半个中原,一直到了常州府,这才鬼使神差地想起,展皓是常州人。 于是他开始在暗处观察展皓。他看见展皓悠闲地上街游荡,不时到经营的酒楼或者香料行里看一下最近的生意,到月华楼喝喝茶,又或者到周边去散散心——他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也不为生活的内容烦心。 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未来走向何方。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幽深瞳孔,枯叶开始感觉到一股可耻的无力与茫然。面对他人的坦然平实,自己的彷徨无措仿佛是一个无可掩饰的弱点,成了一个致命之处。他是一个生无可依的人,对于生活从来没有多余的打算。遇见的人,遇见的事情,他都没有办法产生类似于羁绊的感情,终究让他这样毫无去向地漂流在人世中。 展昭和白玉堂……说实话,虽然自己讨厌他们,但心底却也在羡慕着他们。有一个人在身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更有动力的吧。 自嘲地冷笑一声,枯叶蹙着眉走到床边,颓然坐下。黑猫儿和白猫儿早已经在床脚舒服地盘着了。看着这一白一黑的两只小动物,枯叶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那把破刀拿了起来,手指托起刀把上挂着的小兔子玉坠。 白白嫩嫩的红眼睛兔子,就像小四子一般。总是软软糯糯的小四子,其实他一定不知道他救过自己多少次吧。 曾经救了自己的命,之后还救过自己慢慢腐烂的心。 枯叶知道自己是一个坏人,但活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事情。他记得他最茫然最混乱的时候,那个寒冷的雪夜,荒村里那个救了他的、白胖胖的小娃娃,他的好心,让一只穷凶极恶的狼活了过来,养好利齿和獠牙,扑向那些或无辜或罪恶的人。 他不后悔,即使被小四子讨厌,他也不后悔。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 章 后悔有什么用呢?枯叶知道,即使后悔,他也回不去了。该伤的已经伤了,如今的他只能走向前方。 只是,他现在看不见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第二天早上,展皓是被胸口里的一阵抽痛疼醒的。 在睡梦里,展皓醒着。他看见院子里的广玉兰树下似乎坐了一个人,背对着他,弓着身在做什么事。他刚想走过去看看那人是谁,脚下却绊到什么东西,害得他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广玉兰树边上没有池子。 这是展皓被冰凉的水包围着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在展宅里,可是这树,这池子,都是自己熟悉的景物。而第二个念头,是冷。全身上下,每一根手指、每一寸皮肤,都好冷。 展皓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变快。池子上方的光倾泻下来,照射着他的脸,他全身僵硬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被刺痛的苦楚包围住,心脏剧烈跳动得像是要凸出胸膛。 醒过来的那一瞬,展皓猛地睁大眼,手指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琥珀色的眼珠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里面带着少有的茫然和惊惧情绪。 门外传来丫鬟和仆从们说话的声音。玉珂在大声喊着车夫全靖的名字,语调一如既往的活泼娇蛮。窗外有人经过,往西边走过去了,隐隐还有竹扫帚刷过地面的窸窣响声。 此刻恐怕已经是辰时了。 展皓已经很久没有在卯时之后醒过来了。每天清晨,当天光刚从山丘后头射出来,他就会自动地睁开眼睛。展皓茫然又新奇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凉。伸手一摸,才发现被子有一半掉到床下面去了。 他坐起身,把脚移到床边,踩在脚踏上。有一瞬间他记不起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直到看见开敞着的窗户,看见窗外青葱的树木,展皓才想起,昨晚他捡了只小动物回来。 像猫一般,但又比猫儿要更冷漠;似乎有些像狼,但又比狼要别扭犹疑。 枯叶……展皓静静地坐在床边,脑子里回想着昨晚他的脸,空茫的双眼慢慢恢复了平时的神采。他的眼帘冷淡自得地松弛了下来,盖住半个眼球,显露出一种懒散淡漠的表情。一会儿,他慢慢抬起脸,像在确认什么东西似的,抿了抿嘴唇。 少了杆烟。 展皓的眼珠子动也没动,只利落地伸手到床头,把放在那儿的烟杆子摸了过来。里面没有烟丝,却还是下意识地将烟嘴塞进嘴里——这时候,心里那种缺了什么似的感觉才缓解了一些,他终于像平时那样从容地眯起了眼睛。 叼着烟嘴,展皓细细回想着昨晚与枯叶相见的每一个细节,嘴角渐渐地勾了起来。 将近午时的时候,展宅来了客人。 展皓刚准备动身去酒楼,大门就被敲响了。一个仆人小跑着过去开门,门一拉开,两个年轻男人就走了进来。 两人都穿得很讲究,一个身姿潇洒,脸上带着恣意的笑容,另一个则俊朗英挺,面无表情。 展皓眯眼看着他们走到眼前,说:“你们俩可真会挑时间。” 那笑眯眯的男人毫不拘束地坐到大堂的椅子上,看见手边放着杯茶,还拿起来喝了。展皓挑着眼角看他,不咸不淡地道:“闫鹏,那个杯子我刚用过。” 那个叫闫鹏的男人听了这话,立刻大惊失色地咳了起来,咳完还嚷嚷:“你怎么不早说?!你想害死我啊!”展皓懒得理他,想起昨天晚上枯叶的话,他转脸看向眼前面色平静的男人,说:“潇连,坐。” 这人正是昨晚枯叶说燕祁要害的那个曲家长子,曲潇连。 “我和闫鹏刚从苏州府赶回来,清羽茶楼那儿已经把猴魁和毛峰挂出来了,你的动作还真快。”曲潇连接过丫鬟敏薇递上的一杯茶,拈开盖子撇一撇茶叶,慢慢地喝了一口。 展皓坐在对面,脸上只浅淡地笑,并不搭话。闫鹏一口气把茶喝干了,放下杯子看看展皓,又看看曲潇连,问:“你不打算跟他说那个事儿?” 展皓闻言,静静地抬起了眼睛。 曲潇连垂下眼帘,仿佛在思索什么。一会儿,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黯然:“我在苏州的酒楼出了人命案子,一个客人吃河豚的时候当场暴毙。” 展皓眉毛一挑,身子往后靠上椅子的背靠,闲闲地抬起了下巴。他看见曲潇连和闫鹏的身后,大堂外边的回廊里,一个黑色的人影正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闫鹏接着曲潇连的话絮絮叨叨地说:“当时闹得很大,整个酒楼的人都在看。苏州知府派了人来验尸,说是河豚中毒。但是潇连请的厨子是老师傅了,没道理会犯这种错误……”说话间,那个黑衣的人已经走到了大堂边儿上。 展皓看着他,脸上微微地笑一下,说:“潇连,你这阵子哪儿招了燕祁,逼得他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害你?” 枯叶在大堂口听见这话,知道他在跟朋友谈公事,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展皓虽说是在跟曲潇连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僵在门口的他。闫鹏他们还觉得奇怪着呢,这眼睛在往哪儿看啊?两人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看见一个瘦削的黑衣面具人,正静静地立在门口。 看着枯叶脸上的面具,又看看他冷寂的眼神,俩人心里隐隐打了个突。 展皓笑眯眯的,招手示意枯叶过来,还说:“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昨天刚请的护卫,枯叶。” 闫鹏和曲潇连听见这个名字,心里都吓了一跳。俩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忍不住惊异地扭脸看向展皓。此刻,枯叶已经走到了展皓身后,两个人一个笑眯眯,一个板着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枯叶的名号在江湖上一直是挺响亮的。他跟白玉堂不同,白玉堂的名声大多在江湖上传播,但是在官商之中,他的名气还真比不上枯叶。 枯叶是个杀手,也就是说,他要杀人——除非是自己的仇人,否则的话,目标是需要别人指定的。枯叶武功好,效率高,虽说他不常接手官商方面的生意,但是一旦接下了,就一定能干脆利落地办好。 所以,很多商人对他的名号都有些忌惮。以前枯叶只是杀过几个从北方过来运私盐的商人,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但震慑力已经足够了。不过,从去年开始,他似乎已经隐退了,很少有人再见到他的踪迹。可是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展皓这儿? 闫鹏和曲潇连眼神有些纠结地看着枯叶面无表情的半张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看着他俩这像是吃了苍蝇似的眼神,展皓心里开心得不得了。他笑眯眯地弯着唇对曲潇连说:“我的护卫昨天跟我说,燕祁对你有杀心,你最好注意一些。还有那个人命案,你找两个名气大一点儿的仵作去验,把那人的头发给剃了,看看有没有很小的创口。” 曲潇连的思绪被展皓这几句话硬生生地从枯叶身上拉回来,转到自家的酒楼上。他想了一会儿,问:“你的意思是,张知府被燕祁收买了?” 展皓瞥着眼睛气定神闲地喝一口茶,耸肩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闫鹏在一边听着,被展皓气了个半死。他有些烦躁地拿过曲潇连的茶一口喝干,骂:“展皓,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一些么?现在苏州那边都闹翻了,不知道哪个好事儿的硬是要揪着河豚这条线往上查,恐怕再过上一两天,你在镇海卫那边的养殖场就要被查封了!” 展皓垂着眼,依旧悠闲地坐着,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伸手对站在一旁的丫鬟敏薇点了点桌子。敏薇点头会意,转身走下去了。曲潇连看见他这手势,就知道他要叫敏薇去逢源楼找展宅的管家钟叔。 曲潇连蹙着眉,隐隐地叹了口气,闫鹏也郁闷着不说话。展皓挑一挑眉,随后扭过脸看向枯叶,说:“你去看看燕家老大在不在家里。” 枯叶瞥一眼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看着枯叶渐渐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闫鹏怔了好久,这才开口道:“展皓,你这等于是在家里养了只狼啊。”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 章 展皓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轻松地道:“什么狼,也就是一只小狐狸。” 下午时候,展皓出发去逢源楼。 在大门口碰到了刚回来的枯叶。枯叶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脚下站住,道:“燕家老大刚进了月华楼。” 展皓静静地顿一会儿,随后勾起嘴角:“哦,这样啊,那你先跟我去逢源楼吧。” 于是枯叶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走。展皓在前边走着走着,扭过头来看他,轻声笑一句:“怎么变成跟屁虫了?走到我身边来。”枯叶犹豫一会儿,还是走到了他的右手边。 大街上行人零碎,阳光正好。晚春温暖的风在街上慢慢游荡,吹拂过每一个屋檐。枯叶在展皓身边走着,扭头看了眼他静谧的表情。展皓的眼睛微微眯着,细碎的阳光跳跃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根根分明,纤毫毕现。 景物的移动,在深凝的视线中逐渐变得缓慢。他身侧模糊的人影,楼阁,低头擦肩而过的女子……枯叶把头扭回来,脑子里还记着展皓散落在耳鬓旁的长长发丝。他的姿态从容不迫,目不斜视,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这情景他见到过很多次。曾经他们在大理的时候,展皓面无表情抚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当时枯叶只觉得这人深谋远猷,往后所有事情的发展肯定都逃不了他的预料。但是如今,换了地方,换了情景,枯叶回想一下刚才展皓低垂着的眼睛,却觉得他似乎并不比自己过得好。 世上有一种人的装模作样,是已经成了习惯、深入骨髓了的。他想让人看着是什么样,旁人看着就是什么样,完全不会露出一丝破绽,严丝合缝。 走了一会儿,到了穿城大街,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枯叶其实有一点想问展皓,他们为什么不坐马车或者骑马去酒楼。逢源楼距离展宅不是很近,走路得小半个时辰。脚程快一点儿,估计还可以早一些到,但是像他这样走,花掉大半个时辰都有可能。 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展皓脸上隐隐出现了一丝笑意。他脚下依旧悠闲地踱着步,慢悠悠地开口道:“走得太快,剩下的空闲时间会变多,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排。” 说着,他停下脚步,站在逐渐熙攘的街道中央扭过头:“枯叶,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比你好多少。” 枯叶狐疑地与他对视,面具上剥落的细纹在阳光下分外明显。 注意到他眼里半信半疑的情绪,展皓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促狭的哂笑。他压低声音靠过去,低头在枯叶的耳边说:“……要不然你以为,我把你带在身边干什么?”说完,他抄起手又慢悠悠地往前走了。枯叶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跟上去。 展皓在常州府是名人。他在家乡的名声可好,人家说展家两个小子都是一表人才。虽说以前,展皓小时候有人说他是鬼子,但现在长大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言也渐渐地不再被人提起。 现如今常州府百姓眼中的展皓,俊美斯文,恭谦有礼,对家业经营有道,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曾经城南的富户马家和常州名门仇家都想将女儿嫁与他,只不过都被他拒绝了。往后五年,展皓一直没有娶妻的意思,只是一心扑在家业上,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来到常州府之后,枯叶在街头巷尾经常会听人说起展皓的名字。就连这一刻在走在展皓身旁,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的人,所有的人几乎都会看向展皓,眼神各异,停留的时间长短不一。 枯叶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他还是不大习惯沐浴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即使焦点不在他的身上,但在焦点的旁边,也会让他觉得不自在。展皓没有对他这个举动提出什么异议,俩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但没过一会儿,展皓突然伸出手抓住枯叶的手腕,一使劲儿把他拽了上来。 枯叶被拉得迈出几个大步,踉跄着走到展皓身边。他皱着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展皓一眼,却见他眼中正放出异样的神采,直直地盯着前方。这眼神枯叶见到过许多次,以前在展皓身边的那个鬼书生仇朗行曾经笑着问他,说你看展皓这眼神像不像蜘蛛见了飞蛾一样? 枯叶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方,见那之前刚进了月华楼的燕家大公子燕衡正迎面走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看一看他,再看看展皓,枯叶觉得他们俩人之间的气场似乎有些诡异。 燕衡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展皓,视线丝毫不受行走动作的影响,就那样坚定执着地扎在展皓脸上,或者说,是眼睛里。燕衡长得不及展皓俊美,但也是器宇轩昂。他跟展皓好像是生意上的对头,从这一点来说他这偏执的眼神似乎是理所应当,但是枯叶看得出,这不一样。 这不是看着敌人的眼神,展皓的眼神也不是。展皓此时的表情轻松悠闲,带着统治者一般的从容不迫,或许还有一丝不咸不淡的嘲讽。枯叶看着他们两人在人群中越走越近,头颅偏向对方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神之间的碰撞也越来越强烈。当双方的距离不到半丈时,燕衡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甘的痛苦,而展皓则云淡风轻地收回了视线。 一瞬间,燕衡脸上露出了崩溃的情绪。枯叶见他紧咬着牙关,浑身颤抖着垂下头,随后沉默地与展皓擦肩而过。 枯叶下意识地收回眼神,低头犹疑地看着脚下向后倒退的青砖。他感觉到脚下所立足的坚实感,而手腕上,展皓的手指还在紧紧地攥着。 枯叶皱起眉头,想要抽回手,却被展皓更用力地抓住。动作之间,袖口的布料粗糙地摩擦着,让他觉得有些恼了。周围人的视线顺着两人纠缠不清的手从展皓那儿转移到他的身上,眼神里的情绪模糊不清。枯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了视线焦点,不由得咬牙切齿,沉下声音愠怒地道:“展皓,在这方面我不觉得我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你有,你怎么没有。”展皓扭脸瞥他,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说着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今晚的菜有松鼠桂鱼一样。 枯叶一听,毛了。他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展皓也适时地放开了手指。俩人停住脚步,立在街道中央,一语不发地对视着。展皓眯眼看着枯叶阴鸷的眉眼,突然间,一只手像魅影一般伸出来抚了一下他左脸上的面具,那速度快得枯叶都没来得及反应,展皓的动作就已经完全结束了。 “没有人能独自发现自己的价值,我以后会让你明白的。” 看着展皓脸上一派悠然的神情,这一刻,枯叶心里只有把他这张装模作样的面皮撕下来的冲动。 晚上回到展宅,展皓把枯叶带到了自己房间的饭桌上。 玉珂来上菜的时候看见枯叶,整个人都呆住了。展皓见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有些好笑。枯叶坐在他旁边,绷着一张脸,浑身不自在。他斜眼看了一下玉珂,那并非有意的阴森眼神,让小丫头当场炸了毛。 玉珂冲过来把菜放下,气急败坏地喊:“少爷,这个家伙真的在咱们府里啊!你……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就把这么危险的人招进来了啊!” 展皓好笑地把菜盘边上的酱料碟拿出来放到桌上,抬眼冲玉珂笑一下,说:“他哪儿危险了?” “他不是个杀手么!”玉珂快急坏了,这个家伙可是恶名昭著的啊,少爷怎么能让他跟在身边呢!而且……玉珂鄙夷地看一眼枯叶脸上花纹诡异的面具,小声地嘀咕道:“肯定是长得奇丑无比,所以连脸都不敢露出来……” 展皓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手上拈着的酒杯一直抖。他说:“我看你的胆子也不小嘛,在杀手面前说人家坏话,不怕脑袋搬家?” 玉珂一听,身上登时泛起了一股冷意。她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地瞟枯叶一眼,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动手,于是心里又有底气了一些,低声嘀咕道:“要是就这样乱杀人,那,那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展皓笑着抿一口酒,朝她晃一晃杯子,说:“你别叽歪了,快去帮人家拿一副碗筷。” 玉珂撅着嘴,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地扭身跑走了。听见她的脚步逐渐跑远,枯叶这才抬起眼睛来瞪住展皓,问:“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吃饭?” 展皓闲闲地夹起一筷子鱼塞进嘴里,垂着眼睛也不看他,就说:“以前我们不都是一起吃饭的么?” 枯叶被他噎得没话说。确实,以前在大理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是同吃同住,低头不见抬头见。只不过,现在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冲他喊,不要掉以轻心。 刚思忖一会儿,玉珂就小跑着把碗筷拿了进来,重重放到他面前。枯叶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立刻把小丫头吓得够呛,当下焦急又害怕地跺两下脚,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展皓一张脸笑得又恶劣又意味深长的,枯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看他一眼,说:“你身边的人可真倒霉。” 听见这话,展皓的眼珠子移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笑:“放心,你也不会幸运到哪里去。” ·第三章· 展家大宅的前堂跟中厅之间种着几棵大叶紫薇。时节即将进入夏季,紫薇树上也开始结出大大小小的浅青色的花苞。那只鸳鸯眼猫儿喜欢到树根下去蹭,好几次枯叶从边上走过,还能看见它眼巴巴地盯着树叶里边。 玉珂讨厌这只猫咪,主要是嫌弃它脏。白日里带着其他小丫鬟打扫房间,好几次看见它在枯叶床上窝着,气得不行,一来二去,就跟展皓赌气说她不要打扫东院了,让枯叶自己整去。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 章 展皓也随她去,压根儿没说什么。有一天早上展大少又起早了,到处闲逛。进了东院,看见荷花池里的荷叶已经冒尖儿了,广玉兰也结出了花苞,觉得心情甚好。一会儿溜达到枯叶那,见房门开着,就静悄悄走进去,看见枯叶正背对着他,跟床上的两只猫大眼瞪小眼。 枯叶说:“……” 小鸳鸯说:“咪唔喵啊啊啊啊啊。” 枯叶磨着后槽牙:“你们就不能先下来……” 小黑黑说:“咪唔。” 见这俩臭猫如此不合作,枯叶只得皱起眉,伸手拎住它俩的脖子把它们放到了地上,然后展皓见他弓身扯起被子用力地抖了抖。 两只猫咪在地上团团转着,似乎还是想回到床上去。小鸳鸯刚蹭到床边,枯叶就地用脚尖把它挑到了一边儿去。小黑黑见自己媳妇儿被欺负了,扑过来在枯叶鞋子上“啊呜”的就啃了一口。兴许是啃得实在用力,展皓见枯叶猛地抽了一下脚,随即转过脸狠狠地瞪着黑猫儿。 小黑也不惧怕他,身子微微弓起做出个防御的姿势,嗓子里低沉地“喵嗷——”了一声。 展皓盯着他们,但并没注意到猫儿炸起来的尾巴有多搞笑,他的视线被枯叶的脸吸引住了。 枯叶此时估计是刚起床,所以还没有戴面具。侧向他这边的左脸上,从额头到下巴满满爬着的,都是深肉色的可怖伤疤。 这时候,小鸳鸯一扭头看见展皓,立马高兴地喵喵叫着跑到了他脚边,黑猫儿和枯叶也扭头望了过来。看着枯叶脸上有些怔忪的表情,和微微睁大的眼睛,展皓先眯着眼冲着他笑了一个,这才伸手把白猫儿抱进怀里。 枯叶下意识地扭回头,脑子里有些诧异地愣了会儿,然后迅速拿过放在床头的面具戴上。 展皓慢悠悠地走到枯叶身边,见他已经戴好面具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哎,真可惜,还以为可以一睹杀手枯叶的真容呢。” 枯叶没好气地冷瞪他一眼:“你刚才已经看见了。” 展皓气定神闲地眨眨眼,居然还真有几分天真无辜的样子:“我没看清。”成熟诡谲的面容配上故作无邪的表情,那违和的感觉,让枯叶后背一阵发麻。 枯叶僵着脸不看他,继续拍被子。展皓摸着小鸳鸯的脑袋,悠闲地在一边看着,令枯叶觉得芒刺在背。展皓勾着唇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又看见他不得章法地捣鼓被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你这又拍又抖的,干嘛呢。” 不提还好,一提枯叶就觉得烦闷:“这俩家伙身上跳蚤太多,昨晚被咬了好几下。” 展皓一听,埋头在小鸳鸯的毛里面扒拉两下,果真看见了一个跳蚤飞快爬走的影子。他歪着头想,跳蚤咬了枯叶哪儿?觉得有点好奇,就抬起眼盯着枯叶看。 枯叶依旧微皱着眉,弓身捯饬着被子,一会儿伸手在脖子侧面轻轻地抓了抓。展皓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刚刚搔抓过的那块皮肤——掩映在有些松垮的衣领之下,肩膀上鬼爪似的疤痕露出来了一些。疤痕的边缘,一颗红色的小疙瘩可怜兮兮地微鼓着,周围被抓得通红。 硬质的指甲微微施加了压力,与皮肤发生摩擦、压迫到皮肤下的组织,从而体现出来的灼热感。 展皓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眨一眨,看见枯叶耳前垂落的碎发滑进衣领里,盖住了泛红的皮肤。晃动的,发梢微微有些泛黄的头发,再往上看,他的耳朵就映入了眼帘。 展皓一直认为枯叶是个命薄之人,毕竟他身世坎坷,父兄皆亡,之前也一直颠沛流离,没个安身之处。可奇怪的是,他长着个非常圆润饱满的耳垂。 白白的嫩嫩的,耳廓也是又圆又粉。这样的耳朵长在杀手枯叶的脑袋上,真正是怪异,就像狼头上长了兔耳朵似的,可以前他居然没发现。不仔细打量的话,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想着,展皓不禁兴味地挑起了眉。枯叶的左半边脸被面具罩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小鸳鸯一直在展皓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小黑则平息了炸毛的状态,悠闲地坐在两人之间。 屋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猫咪偶尔叫一声。 但其实枯叶快要被盯毛了。 他能感觉到展皓在盯着他看,而且就只盯着他的耳朵。左耳被他看得越来越烫,估计已经红了。枯叶咬着牙,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他不想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跟展皓正面接触。他在等着展皓转移注意力,可是展皓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展皓在等着他炸毛。 如果枯叶往这边看一眼,他就能看到展皓眼中好整以暇的笑意。这种等待的感觉很兴奋,因为你知道对方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一个限度,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多、积累,即将爆发。 爆发的时候他会说些什么呢? 展皓微笑地看着枯叶,看到他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东西往床上一砸,而后气恼地冷着脸,扭头瞪了过来。他总是冷冰冰的狭长眼睛此时怒睁着,眉头紧蹙下压,将眼睛的形状逼得愈发狠戾。如果换了别人,估计会被这眼神吓得立即转身逃走,只可惜,他是展皓。 所以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展皓,我有那么好看么?!”枯叶压着嗓子,音调恶狠狠的。 展大少笑眯眯地摇摇头,悠闲地叹一口气,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外走。枯叶看见他的手一下下扒拉着小鸳鸯的毛发,转身走出门,在外面发出懒洋洋的声音:“等会儿到大堂来,我有事让你做。” 枯叶穿过连廊走向大堂,半路碰见玉珂和几个小丫鬟。玉珂翻了个白眼给他,身后的小丫鬟们则掩着嘴笑。枯叶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开她们,继续往前走。 廊子外边,大叶紫薇正绽放了第一朵花,浅粉中带着微紫的颜色。展宅的车夫兼护院全靖从树下走过,身后跟着喵喵叫的白猫儿小鸳鸯。全靖侧过头看见他,青涩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枯叶,朝他微微颔了颔首。 枯叶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个动作,以为看见就算了,可全靖却……一时间弄得他有些不自在。除了展皓,他跟展宅里的人都不熟,可人家已经他打招呼了,他寄人篱下,没点表示似乎不大说得过去…… 于是,全靖就看见枯叶神色僵硬地站住,有些不自在地也朝他点了点头。 这倒让全靖觉得意外了。他愣愣地看着枯叶走向大堂,僵直的背上,中心的脊梁骨绷得硬硬的。 小鸳鸯站在他脚边“喵”地叫了一声,全靖低下头看它,眼睛眨了眨,带上一丝笑意。 展皓站在大堂里,在窗户边上看着枯叶脸色古怪地走过来。刚才的画面他一眼没落地看全了,心里隐隐的也有些觉得好笑。 账房先生仇朗行踮着个脚凑在他身后,伸着脖子也往外看,说:“不就是个冰棍儿,有什么好乐呵的?” 展皓收起脸上的笑意,瞬间换了个云淡风轻的表情。他扭头眯着眼睛盯住仇郎行,说:“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靠我这么近。” 仇账房笑嘻嘻地退出几步,正好枯叶走进来,看见他,脸上明显一愣神。 看着呆怔的枯叶,仇郎行咧着嘴笑起来,说:“一开始曲老板说的时候我还真不信,没想到是真的……枯叶,别来无恙啊?” 枯叶看着他的笑,渐渐皱了眉。他转脸看向展皓,声音硬邦邦地说:“要我做什么事?” 展皓意有所指地瞥一眼仇朗行,说:“芙蓉楼和棋社的事,你先去打点着,有什么不对你就跟钟叔说。”仇朗行皮笑肉不笑地看看他,又看看枯叶,随即笑眯了眼睛,问:“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展皓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瞥他。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 章 见他摆出这副模样,仇郎行便无奈地耸耸肩,叹一口气走出去,嘴里还说着:“一代新人换旧人啊,还是出生入死的朋友呢,这么快就给踹了……” 枯叶臭着脸盯着仇朗行晃荡着走远的身影,不一会儿拗过视线又盯住展皓:“他现在也是你的手下?” 展皓垂着眼睛慢悠悠喝一口茶,眉毛挑一挑,声音不紧不慢的:“唔,这个‘也’字用得我真是身心舒畅。” 一句话噎得枯叶差点喘不上气儿来。 展皓抬起眼睛冲他笑,说:“你刚才不是说身上被咬了么,喏。”说话间抛给他一个东西,枯叶不情不愿地伸手接住,摊开手一看,见是个小小的檀木盒子。扭开一看,里面是淡黄色的凝膏。展皓看着他,又说:“这是防虫豸叮咬的。我刚叫了季棠把你的床褥和衣服拿去熏香,今晚应该不会再有跳蚤了,怕就怕你鼻子金贵,气味闻着不习惯。” 枯叶站在那儿,拧眉攥着那药膏,突然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这种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地焦虑了起来,不习惯,不习惯被人和善地对待,甚至是施以好意。 他皱着眉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向展皓。对方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手里攥着个茶杯,正一下下在指间旋转着。枯叶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劲儿——展皓手里,不是老拿着杆烟枪的么? 展皓歪斜着身体靠在椅子里,冲着他慵懒地笑,说:“你鼻子不好,要不什么时候去拿些药?” 听到这句话,枯叶的太阳穴不禁跳疼一下,全身又开始不得劲儿起来。他臭着张脸别过头,心里闷闷地看向外面,不搭理展皓。展皓的嘴角勾了勾,心说这野狐狸还真难讨好……正想着,两只猫咪一前一后地蹭了进来,小鸳鸯还想去蹭枯叶。枯叶正心烦意乱着呢,一低头看见这不讲卫生的小混蛋要往自己身上爬,心里一惊,腿一缩跳得老远。 展皓第一次见他这么大反应,当即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出来。枯叶回过神,看见展皓捂着嘴忍笑忍得肩膀直抽的模样,立刻毛了。可想骂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骂,拳头痒痒想找个东西揍一下又不知道该找谁,只得僵立在原地,憋气憋得脸色都发白。 见他这样,展皓乐得更欢了。他捂着肚子垂着头,伸手指着外边儿直打颤,声线不稳地说:“我叫他们烧了水碾了草药,等会儿你帮这俩猫洗个澡吧,反正总是要跟你一起睡的。” 枯叶瞪大眼,实在憋不住,一声骂呛了出来:“我帮它们……!洗澡?!” 展皓好不容易敛住笑,舒展着表情坐直了,装模作样地摆出个平静淡然的脸,说:“嗯,洗澡,要不又把跳蚤带到你床上去。” 枯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脸,心里又一次爆出了想把他这张面皮撕下来的冲动。脚边两只猫儿端坐着,仰着头看着他。小鸳鸯“咪唔”叫一声,身子歪过去蹭了蹭他的裤腿儿。 “我……!”接着“我”后边的一个字被枯叶咽进了喉咙里,但想都不用想,展皓就知道肯定是骂人的字眼。他挑着眼角看着枯叶气得直翻白眼的表情,心中那种恶劣的快感越来越盛,弄得他不住地往上勾嘴角。 最后,枯叶咬着牙屈服了。他黑着脸,一手拎起一只猫,直冲冲地往西院撞了过去。 一冲进西院,枯叶就被里面的花香给熏得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小鸳鸯明显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喵喵尖叫着想要下来。小黑见自己的媳妇儿待不住,它就也待不住了,“嗷啊”一声就开始四肢乱舞,腰肢大力地扭来挣去。 枯叶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子更是烦躁,干脆把两只猫儿揉到一起搂进怀里,一只手摁住一个头,捂得严严实实。 小巧玲珑的丫鬟季棠见他这个架势走过来,掩着嘴先偷偷地笑了一声,这才端出一个木盆放到树下石凳边,一会儿又端来温水倒进去。枯叶咬牙切齿地低头瞪着那俩小畜生,一抬头发现人家在偷笑,脸上立即露出了别扭尴尬的神色。 季棠还端着一个小盆子,里面是绿糊糊的草药汁。她抿嘴笑着看枯叶,说:“岑大哥,我把东西放这儿了,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枯叶听她这样称呼自己,一时间愣了一下。他有些僵硬地站着,眼睛微瞪着看人家,一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我姓岑?” 季棠又笑了,白皙的脸颊上凹下去两个酒窝,说:“少爷吩咐的呀,说以后就叫你岑大哥。” 枯叶怔忪地眨眨眼睛,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愣愣地在心里将这几天跟展皓相处的画面飞快地过了一遍,随后思绪停在他之前一直不离身的玉烟袋上。 “那个……”枯叶有些不自在地看一眼季棠,眼神闪烁,“你们少爷现在怎么不抽烟了?” 季棠眨眨眼,里边儿晃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少爷说岑大哥的鼻子娇贵,受不得刺激,所以就叫我们把烟袋和烟丝收起来了。” 枯叶一听,这下子是真的怔住了。他抱着猫儿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季棠笑眯眯地一晃麻花辫子,转身跑跑跳跳地走了。小鸳鸯在他怀里,小爪子扒在他手臂上,大睁着眼“喵”地叫了一声。 枯叶低下头,见俩猫儿都盯着他看,一双绿眼珠,一只铜黄眼珠和一只湖蓝眼珠。枯叶被盯得炸了毛,搂着它俩冲到木盆前面,“呼”地把它们扔了进去。 “喵嗷——”一碰到水,小黑就惨烈地尖叫一声,扎开四只爪子手忙脚乱地往外爬。枯叶地按住它,它还张牙舞爪地扭脖子要咬他一口。小鸳鸯倒是不怕,她惬意地在温水里站着,一会儿竟然趴了下去,跟泡澡似的。 “喵哇——”小黑依旧挣扎得凶猛,那凄厉的叫声听得枯叶眼皮直跳。猫咪扑腾的时候溅起一簇簇水花,全浇在枯叶的前襟上,这厮还要求抓他的衣服…… 大堂那边,展皓听着西院传来的隐隐猫叫声,脸上慢慢荡开一个得逞的微笑。说实话他挺想看看那个情景的,枯叶跟猫咪互相抓挠的样子……嗯,再等等,先不急。 正笑眯眯地悠闲喝茶呢,那边的猫叫声戛然而止。展皓送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他侧了侧脑袋,将耳朵朝向西院,可依旧没听见任何动静。展皓心说这野狐狸该不会把人家嚼了吃了吧?正想起身去看,大堂口却吹拂过来一阵异样的风。 展皓侧身站住,扭脸望向外边。只见外面屋檐上,一个红衣的身影缓缓降下,姿态万千地立在了那棵大叶紫薇树下。 枯叶把他的那把破刀放在木盆旁的石凳上,刀鞘扔在桌子边。黑猫儿瞪着眼睛,战战兢兢地伏在木盆里头,湿漉漉的身子隐隐发抖。 枯叶冷笑着,抓起一把草药往它身上糊。小黑软绵绵地趴着,动也不敢动。他这刀杀过数百上千人,杀气重得很,一般的小畜生见了这等兵器哪有不害怕的?不过枯叶觉得好笑,这俩家伙,不怕他,倒怕他的破刀。他人可是比兵器更凶恶的。 两只猫咪都老老实实地躺在盆子里任枯叶搓圆捏扁,洗完了小黑,又去洗小鸳鸯。这家伙一身白,所以就特别显脏。枯叶皱着眉头不得章法地用皂角汁在它身上打沫儿,有时候手指揪住了毛,小鸳鸯就“咪唔”地低叫一声。 小黑哀怨地趴在一边,见自己的媳妇儿被欺负,它也喵喵地哀叫。枯叶见着它一脸心疼地盯着小鸳鸯,心里的烦躁慢慢平息了些。这两只猫倒是恩爱,他暗自思忖着,眼神也渐渐平和了。枯叶慢慢在小鸳鸯身上搓揉着,揉到肚子的时候,觉得手感似乎有些不对。皱着眉细细摸索一下,软鼓囊囊的,这肚子比小黑的要大太多了。枯叶有点儿愣,忍不住把湿淋淋的小鸳鸯抄起来看。 之前是因为它毛长所以没发现,现在身上湿了,这才看出它异样的大肚子。枯叶瞪眼看看委屈的小鸳鸯,再看看哀怨的小黑。他又把手覆到了猫儿的肚子上……一会儿,感觉到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了一下。 一时间,枯叶傻了。他怔怔地把小鸳鸯放进水盆里,愣愣地盯着它的异色双瞳看。小黑爬到自家媳妇儿旁边,伸着湿漉漉的脑袋去蹭它。枯叶眨眨眼,突然起身往刚才季棠端水的那间房走过去。 季棠正择菜呢,一扭脸看见枯叶前襟上湿淋淋地撞进来。她抬头睁着大眼睛看枯叶,枯叶直直地盯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它有宝宝了。” 季棠眨眨眼,一时间没弄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就只茫然地“啊”了一声。枯叶垂下头愣愣地盯着地面,一会儿又抬起头,说:“给……给条大一点儿的毛巾给我,我帮它们擦毛。” 这回季棠听懂了。她站起身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大毛巾交给枯叶,枯叶接过毛巾,转身又直直地撞了出去。 季棠有些好奇地跟过去,看见枯叶用毛巾把那一黑一白的两只猫包进怀里,随后怀揣着它们往中院走。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看见石凳旁一片狼藉,水泼得到处都是。小姑娘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慢慢地收拾。 枯叶直着眼,怀里搂着两只猫头昏脑胀地走着。他第一次碰到这种……诡异的情况,刚才那个是胎动吧?在肚子里动了一下,好诡异。想着刚才那个触感,枯叶后颈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急冲冲地走进大堂,一抬头却见大堂里坐着个红衣的女人。 展皓微微睁大了眼,正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枯叶站住脚,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两只猫搂紧了一些。他看着那个女人,三十岁上下,长得还行,可惜已经老了。眼熟,在哪儿见过?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 章 那个红衣女子看见他这架势,起先也愣住了,而后回过神来就开始笑,眼神里一派妖邪揶揄之色:“哎哟,展皓,我还说你又招了个什么人呢,原来是他呀。枯叶,你不当杀手,转行当兽医了?” 听见她这嘲讽,枯叶迅速地从刚才“洗猫夫”的角色中脱身出来,随即进入戒备状态。他皱起眉,又好好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笑得恶心欠扁的女人,这才认出来,她是赤龙门的洪娘。 展皓此时站起身,袖子一收做出个送客的姿态,沉声说:“今天你先走吧,你说的事情,往后再商议。” 洪娘挑起浓妆描绘的眼睛,卖弄风情地看他一眼,身子靠过去说:“哎哟,展老大,最近越来越不好说话啊。我这还没废话两句呢,就要赶我走了?也不跟我叙叙旧?” 展皓冷淡地瞥她一眼,说:“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从哪儿进来就从哪儿出去,不是正当客,我也就不送了。” 洪娘眼睛烧烧地看着他,一条细细的红绸在手指间绕啊绕。枯叶冷眼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左手暗暗地握紧了刀柄。 怀里的两只猫似乎是觉得冷了,悄悄地往他胸膛上蹭了一下,小鸳鸯还低低地叫了一声。 枯叶把它们抱紧了一些,但一双眼睛还是紧盯着洪娘不放。展皓扭脸看了看他,表情这才松弛一些。他静静地吸一口气,肩线舒展一下,语调恢复成平时慢悠悠的样子:“三天后,我会给你答复。” 洪娘听了,这才满意地笑起来,说:“果然不愧是展老大,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说完,她的脚尖在地上轻飘飘点三下,一晃眼就飘出去飞上了房顶。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展皓的眸色隐隐地暗了暗。枯叶手上松了刀柄,把刀收进刀鞘里放好。两只猫儿从毛巾里钻出个湿漉漉的头,打着颤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这才把两人的神儿给叫回来。 展皓转眼看向他,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说:“洗好了?” 枯叶还是有些愣,刚才展皓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他是见过的,在一年以前。他本以为事情做成之后,展皓真的就像他表现的那样,懒散了、松弛了,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是跟那一伙江湖人有牵连,居然还是能散发出那样迫人的气场。 展皓见他沉默不语,盯着自己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慢慢地走到枯叶身前,枯叶抱着两只猫儿,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展皓顿住,脸上露出个示弱的无奈神色,摊开手说:“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有那么可怕?” 枯叶眯起眼睛:“手无缚鸡之力?” 展皓一笑,伸手把两只猫儿接过来,抱到桌子上,坐下来细细地帮它们擦毛。 枯叶哼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另一边,也坐了下来。他瞪着正眯着眼接受展皓细心按摩的小鸳鸯,语气僵硬地说:“这家伙有宝宝了。” 展皓听见,抬起眼睛笑笑地看他一下,而后又垂下了眼帘。 枯叶瞪住他,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展皓眉毛一挑,笑了起来。他把小鸳鸯抱到腿上,说:“你不喜欢小宝宝?” 枯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脸上不禁愣了一会儿:“嗯?” 展皓抬眼看着他笑:“像小四子那样的小宝宝,你不喜欢么?” 枯叶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展皓笑着垂下头,不说话了。一会儿换了小黑擦毛,那家伙还死活不愿意,伸出小爪子抓着椅子把手不挨他。展皓脸上露出一分宠溺的无奈神色,手上包起小黑,捧着伸到枯叶那边,说:“你帮它擦吧,它只跟你亲。” 枯叶有些无措地接过去,也放在腿上。小黑端坐着,有些哀怨又窝火地瞪着他。枯叶烦闷地跟它对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地操起毛巾裹到它身上,微微用力地揉起来。 展皓靠着椅背,小鸳鸯坐在他膝头上舔毛。他静静地扭头看着枯叶皱着眉头的侧脸,他的鼻头尖尖的,眉毛细长,额头平直。现在可以看见他的整个右脸,有些苍白瘦削,但也显出几分清瘦风流。只是一配上他蹙起的眉头,整个脸就阴郁了好几分。 如果把这半张脸拓印,翻过来,拼接,他的整张脸应该还是比较清俊的。只可惜,左脸毁掉了——那样的疤痕展皓认识,是烧伤,而且并不轻。 今早上看见,他烧伤的边缘似乎还有刺青……那会是什么图案呢? 想着,展皓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展皓记得,他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曾经在广州府见过异疆女人的色情舞蹈。那鬼女一头金发,眼珠子青绿。明明是以露肉为噱头的舞蹈,在座的也都是尝惯荤腥的人,可她到最后都没有脱掉那件小得可怜的裹胸和纱裙。 ——却偏偏撩拨得那些已经逛遍中原妓馆的富商欲罢不能。 有时候,越是遮掩,人们就越想一探究竟,现在展皓就是这样的感觉。今早上的惊鸿一瞥根本不够回味,更何况当时房间里的光线也不够明朗。枯叶也许是觉得这疤痕丑陋吓人,但展皓却觉得别有一番异样的美感。 呐,还有,你身上的伤疤,周围有没有刺青呢? 这样想着,展皓微微勾起了嘴唇。 ·第四章· 待在展宅已经快半个月。这十多天,展皓只是让枯叶跟着他处理一些事情,顺便照顾那两只麻烦猫而已。 仔细想来,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可做。枯叶想起展皓把他从马厩里领出来的那个晚上,他说的是,我总有事情给你做。 想到这儿,枯叶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他说的事情,不过是跑跑腿、养养猫,再陪他喝喝茶。要比起来,也只是比以前的生活好了一点点而已。展皓这人悠闲,悠闲得得心应手、理所应当,连带着让他身边的人也觉得这状态天经地义。枯叶仔细回想一下,他到这里之后,心里那种无事可做的惶惑感居然好了很多。有时候他坐在房间前边儿的小院子里,看看花、看看猫儿,迷迷糊糊的,一个上午就打发了。 这时候展皓在做什么呢?通常是叫了手下产业的主管人到大堂里议事。说是议事,其实都是别人在说他在听。好几次枯叶在边儿上站着,见人家勤勤恳恳鞠躬尽瘁地给他汇报着最近酒楼或者银坊的经营情况,这家伙却半眯着眼睛斜靠在椅子里,不时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塞进嘴里。 等人家口干舌燥地说完了,这位爷才慢慢睁开眼睛,闲闲地笑一个,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就打发人走了。枯叶斜眼看一下他面无表情的脸,觉得无趣,转身又回东院去。 有天中饭,展皓正挑挑拣拣地吃着,突然间抬眼瞥了一下正闷头吃饭的枯叶,说:“从今往后,除了睡觉洗澡方便,我到哪儿,你就得跟到哪儿。” 枯叶抬头瞪他,展皓这回倒是没笑,只是挑着眼尾淡淡地看他:“你是我花钱请回来的护卫,居然过得比我还悠闲,没道理。” 一句话听得枯叶眼皮跳疼——展皓什么人他不知道么?当年大少爷那儿的极乐门功夫他可是练了个十成十,还需要哪门子的护卫?但既然人家老板这样说了,他跟着就跟着吧,反正闲暇的时间一大把。 反正也无事可做。 展家大宅的管家叫钟云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子。钟叔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展天行,展皓经商的本事有一半是他教出来的。这个钟叔,用展皓的话来说就是,天生是在账本里摸爬滚打的命,一天不算上一回支出明细就浑身难受。 前儿曲潇连和闫鹏说的苏州府的酒楼被人诬陷的那事儿,展皓就差敏薇去叫了钟叔。钟云德听了,当下二话不说动身前往苏州。展家在苏州府有好些酒楼茶行,出海口那儿最好的一片养殖场也是展天行名下的。如果那片养殖场出事了,展家虽说不会元气大伤,可到底是有损名声信誉。 有些事情展皓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蜘蛛永远躲在暗处,静静注视着光线照得到和照不到的地方。它是不会在光天白日之下织网的,撒网布阵这种事,就是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他才会有一种操纵全局的快感。 一场淋漓的暴雨宣告了春天的结束。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 章 广玉兰开花了,枯叶站在门槛边,看着树上硕大洁白的花朵在绿叶里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这几日小鸳鸯的身体变得越发沉重,大腹便便。它绕在枯叶脚边,想扒着他的裤子爬上去,只是以它现在的身形,估计会把人家的裤子直接扒下来。枯叶低头看着可怜兮兮的小鸳鸯,一人一猫对视良久,终究是无奈地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 前几日洗过澡,小鸳鸯变干净了许多,身上的跳蚤也渐渐没了。枯叶搂着它,手掌小心地托在它的肋部。他是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粘自己,枯叶自认为一向没有小动物缘,这两只猫倒是分外喜欢他。他一贯早起,有时候吵醒了它们,小黑还会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过来,当然,是收着爪子的。不过当第一次被这毛茸茸的猫爪拍在脸颊上时,枯叶还是有些惊愕。心里面恼火的同时,却又觉出一股久违的亲昵感。 晚上睡觉,小鸳鸯喜欢挤在他的肩膀上,不时舔一舔他的左脸颊,就正好是他被疤痕覆盖住的地方。每一天都舔,哪天精神好睡不着,还会伸出爪子搂住他的脖子舔个没完。 枯叶每每被它舔得羞恼无比,但是又不能拿它怎么样——人家可是孕妇呢。 想到这儿,枯叶低下头,皱着眉有些郁闷地瞪了一眼小鸳鸯的异色双瞳。蓝色的那只眼珠像天空,铜黄色的那只眼珠,乍一看,跟展昭的几乎一模一样。 说实话,枯叶真是不怎么喜欢展昭的。但是这么多事情过去了,喜欢或者是不喜欢,憎恨又或是碍眼,都慢慢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他与展昭,甚至是白玉堂、小四子,与他们之间的交集已经没有了,彼此的世界慢慢分离。他们继续有滋有味地活跃在人群中央,而自己,又渐渐退回了黑暗封闭的茧中。 他是个杀手,习惯于独来独往。这十数年来,几千个日日夜夜,陪伴他的只有一群枯叶蝶。 四长九短的呼哨,是他召唤蝴蝶的暗号。非常低的声音,平常人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鸟儿飞过天空时拍打翅膀的声响。 一只枯叶蝶从廊子里翩翩飞来,停到了他的肩膀上,缓慢地扇动着翅膀。枯叶伸出手指将它挑起来,举到眼前静静地看。这小家伙怕是就在附近,否则这么大的雨天,它怎么可能飞得过来。想着,枯叶的眼神罕见地温和了些,还缓缓撅起唇,朝着小蝴蝶轻轻吹了一口气。白猫儿趴在他的怀里,双眼好奇地看着他手指上的蝴蝶。枯叶垂眼看见它渴望的眼神,嘴角隐隐勾起来,伸手将蝴蝶落在了猫儿的脑袋上。 小鸳鸯也不动,就是傻傻的,小心翼翼地趴着,努力睁大了眼睛往上看,想要瞧一瞧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枯叶被它这乖巧又呆傻的情状弄得发笑,一会儿那只枯叶蝶顺着毛发爬到猫咪的耳朵尖上,小鸳鸯感觉到了,就扭动着耳朵,缓缓地低下,又直起来,怕吓着耳朵上的小朋友似的。 枯叶听着雨声,感觉到广玉兰的香气被雨水打湿了,随着清凉的风缓缓经过自己身边,飘进房间里。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完全空了,他眼睛所能看到的景物,就只是景物,是花,是树,是雨幕,而转变不成信息传递到脑海中去。怀中的猫咪小心翼翼地逗弄着耳朵上的小朋友,小爪子不时跟着耳朵的节奏翻动一下,有些紧张地勾住他的衣袖。 枯叶静静地闭上眼埋下头,细细地嗅闻着猫咪额头上的味道。前几日洗澡时留下的皂角香气,动物身上温热的味道,熏香,以及泥土、雨水和各种花朵的气息,这几日它经过的地方一目了然。或许是从长着曼陀罗的后花园,钻过草丛,爬进了展皓的房间,然后又溜到西院,将几株茉莉啃歪了,接着还爬上了盛开着白玉兰的树…… 真不老实,还怀着娃呢。枯叶慢慢睁开眼,任凭猫咪的毛发刮弄着自己的眼睫毛。只有裸露的右脸才能感觉到的,一个静谧生物毛茸茸的美妙触感,让枯叶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将自己左脸上的面具取下来。 叹息之间,猫儿耳朵上的蝴蝶突然一扇翅膀,轻飘飘地飞走了。枯叶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它慢悠悠地划过走廊,往小院的院门飞去。层层叠叠的廊柱后面,隐约站着个浅淡的人影。 枯叶下意识地皱起眉,脚下往边儿上侧一步,随即看清了来人。 展皓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一只手伸着,他的枯叶蝶正好轻巧地落在上面。 枯叶记得,半月前的那个晚上,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不经意地笑着,把自己从马厩里领了出来。一直包裹着自己的壳,被他云淡风轻地掀开一个角,他笑着对自己说,很无聊吧,我带你出来玩呀。 小鸳鸯在枯叶的怀里“喵”地叫了一声,挣脱出来,小跑着凑到展皓脚边围着他转。枯叶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心里久违的缱绻一瞬间散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清淡漠。 看着他瞬息之间板起来的脸,展皓暗暗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他装模作样地举着那只枯叶蝶慢慢地朝着枯叶走过去,说:“小蝴蝶,你的主人真没有诗情画意,哦?”说完,他又弯下腰抱起小鸳鸯,唉声叹气地道:“呐,他果然很难讨好吧?” 枯叶皱起眉,觉得眼皮又开始跳疼了。 展皓走到他面前停住,看着他臭臭的脸眯眯笑,说:“都到点儿了,你还不过去吃饭,是想成仙么?”枯叶瞪着他弯弯的眼睛,又瞪着他修长手指上停着的自家蝴蝶,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问:“它怎么听你的话?”言下之意是这不是我的蝴蝶么!怎么被你叫过去的?! 展皓轻声做了几个口型,手指往上一抬,枯叶就见他的小蝴蝶又轻飘飘地飞走了。展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淡地笑:“你忘记极乐门里有一门召唤动物的功夫了?” 听他一说,枯叶这才想起来,展皓还能召唤虎鱼来着。再仔细思忖一下,又觉得这也太邪乎了,野的能呼来唤去,家养的也能啊?一想到自己的蝴蝶被他一个口诀就叫走了,枯叶就觉得心里愤懑不平。他狠狠地瞪一眼展皓,转过身直直地冲了出去。 展皓抱着小鸳鸯无奈地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笑。小黑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从展皓脚边走过,跟着枯叶去了。小鸳鸯也跳到了地上,小跑着追上自家夫君。 雨势渐渐变小,雨幕之中的景物慢慢变得明晰起来。展皓慢悠悠地走在回廊里,回想着刚才枯叶立在雨幕对面,抱着猫咪对着指尖上的枯叶蝶轻轻吹气的样子,闭着眼亲吻小鸳鸯额头的样子……还真有让他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明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为什么老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盯着枯叶急匆匆的背影,展皓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枯叶后面,跟在两只猫儿后面,经过水波潋滟的荷花池,经过八角翘檐的小亭子,走到自己饮食起居的地方,去跟著名的杀手枯叶——现在的展家护卫,吃第十六顿午饭。 今天展家的饭菜也一如既往的精巧丰盛。桂花鸡翅、樱桃肉、栗子荸荠肉、炝茭白、玉米枸杞老鸭汤,刚刚好四菜一汤,不多不少,两个大男人吃正好。 展皓一如既往地吃得少,也就是夹两筷子茭白,啃两截玉米,之后就开始歪着身子喝小酒。吃饭的时候枯叶不说话,不过他本来就话少,经常是他才刚吃两口饭,抬眼就见展皓已经开始走神了。端着个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也没有焦距。 今天,展皓却没有发呆。他自己吃饱了饭,就放下筷子开始盯着枯叶看。枯叶没理他,继续吃自己的,夹个鸡翅舀一勺汤,吃得毫不含糊。展皓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枯叶板着一张脸用筷子把汤面上浮着的枸杞拨拉开,然后一脸严肃地把汤喝干。展皓眯着眼,实在没憋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你吃得还挺讲究的,可为什么不吃枸杞?清肝明目,对身体有好处啊。”展皓笑眯眯地说。枯叶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说:“不喜欢吃。” 展皓坐正一点,把手臂撑在桌边上,又问:“为什么不喜欢吃?” 枯叶瞥他一眼:“枸杞是女人吃的东西。” “哦……”展皓眼睛里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可是我爱吃枸杞。” 枯叶瞪他。 展皓笑,笑一会儿,伸手把碗里盛满汤,然后拿着筷子把飘在上面的枸杞一个个拈出来吃了,挑着眼角问他:“我是女人么?” 看着他俊美风流的脸、妖异蛊惑的眼睛,一时间,枯叶竟感觉眼前隐隐地有些晕眩。他暗自在桌下狠狠掐一把自己的腿,这才稍微清醒一些,随即果断别开了头。 展皓在旁边低声地笑,那笑声听得枯叶咬牙切齿。展皓见他下颌骨霍霍地磨着,手臂也攥起了青筋,心说可别炸毛了,于是见好就收,坐直身子清清嗓,说:“等会儿吃完饭你跟我去逢源楼,钟叔回来了,要跟我说苏州那边儿的事。” 枯叶黑着脸沉默良久,这才闷闷地“嗯”一声。 出门之前小鸳鸯想跟着两人去,绕在脚边不肯走。枯叶推也不是踢也不是,说到底是孕妇金贵。展皓抄着双手装大爷派头,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看着他们笑,站着不腰疼地说:“你就抱着它嘛,带人家出去散散心啊。” 枯叶恶狠狠瞪他:“你怎么不抱?!” 展皓摆出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是少爷啊,雇你这个护卫来干什么的?” 枯叶磨牙:“我是护卫不是仆从!” 展皓眨眨眼:“这样啊,那从现在起你是护卫也是仆从。” “我……”接下来的那个字又被咽了下去,展皓笑眯眯地看着枯叶臭得不行的脸,心说忍耐力见长啊,是个好现象。他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出门,说:“不就是抱只猫嘛,你还在乎别人看?” 枯叶气呼呼地瞪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狠狠地吸一口气,这才把小鸳鸯抱了起来。 走在街上,两人一猫的奇怪组合果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目。枯叶全程臭着张脸,展皓则一路笑眯眯的。不过路人们看归看,看完该干嘛还是干嘛,也没太奇怪。展皓说:“每次展昭回来,全城的大猫小猫都会到家里去打个招呼,上街时脚边都还跟着好几只。”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 章 枯叶臭着脸说:“那现在怎么就只剩下这俩小王八蛋了?” “是昭儿招猫,又不是我。”展皓闲闲地笑着,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他一走,猫咪们就也都走了,我倒希望他多待一些时间呢,可惜开封府事情多,他回来也就是一两天。现在成了亲,更是不着家了。” 听到“成亲”二字,枯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白玉堂,一瞬间脸色又臭下来好几分,眉头压得低低的。展皓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心里不禁隐隐发笑。 枯叶斜过眼瞪他:“你笑什么。” “我笑啊,”展皓伸手掩饰似的摸了摸眉毛,弯着眼睛说,“我那弟婿,还真是风流天下。” 一句话把枯叶说得炸了毛,忍不住当街冲展皓低声吼起来:“我没有喜欢他!” 展皓故作无辜:“我有说你喜欢他么?” 枯叶眼睛一瞪,所有的话都被他堵在喉咙里,一时间不禁气结。看着他一脸有气没地方发、窝火又郁闷的模样,展皓憋笑憋得肚子疼,心说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小子这么有意思?乍一看是冷冰冰的,但只要找对了地方,一撩拨就准炸毛。展皓心里那叫一个满足惬意,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很多。 两人一个高兴一个羞恼,正各怀心思地走着呢,边上一个乞丐样的小孩儿突然擦着展皓跑了过去。枯叶顿了一下身形,他看出那小家伙是个偷儿,刚才跑过去时手不干不净地在展皓腰侧顺了一把。可他不想揪住那个小孩儿,展皓刚才惹毛他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么——你展皓那么有钱,被偷点东西算不了什么吧? 于是枯叶就心安理得地不管了。可那小家伙刚跑出去没两步,细瘦的小胳膊就被展皓笑眯眯地攥住了。枯叶颇有些看好戏心态地盯住两人,只见小偷儿一脸惶恐,展皓大尾巴狼则面目和煦。 那小孩儿手里顺的小袋子还没来得及装进怀里,此时正可怜兮兮地攥在手心。枯叶定睛一看,见是展皓这些天老带在身边的那个。之前他还觉得奇怪,有些公子哥儿是喜欢在腰间佩带个香囊没错,可展皓这个也不像香囊啊,有些分量的样子,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展皓笑着看那小孩儿,声音低沉又温和地说:“小家伙,你拿错包了。”说着,他从腰间另一侧掏出个小袋子:“这里面才是银两,我跟你换好不好?”那小乞丐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心里面打的是什么算盘。展皓见他没动静,就自己把两个袋子调换了一下,随后松开了小孩儿的手。 小乞丐傻了,他呆愣地打开袋子,见里面是些碎银子。抬头再看展皓,他正从那个袋子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笑笑地伸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小家伙傻傻地舔了一下,才发现是糖块。 展皓也拈了块放进自己嘴里,说:“下次偷东西看准一点,我这袋是糖,不是银子。行了,你走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小乞丐猛然回过神来,手里紧紧攥着钱袋飞快地跑远了。枯叶有些鄙夷地看着展皓,说:“想不到你还是个滥好人。”展皓听见这话,转脸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笑:“滥好人?呵,你对我这评价挺高啊。”笑完,眼里的戏谑神情稍稍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沉凉悠长:“枯叶,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商人——你明白什么是商人么?” 枯叶看着他,微抬着下巴不说话。 “商人就是,精打细算、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他的眼睛隐隐睁开了一些,露出大半个眼球:“我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今天给别人的,往后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加倍地还回来,懂么?” 展皓此时的眼神像若有若无的天蚕丝,看着纤细轻飘,实而锐利骇人。枯叶下意识地垂眼闪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懦弱。可再抬起眼时,那家伙已经恢复了平时懒散悠闲的模样。 所以说,他从来没有看透过展皓。枯叶记得以前展皓在大理对付南蛮的那个二皇子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商人不信口头的东西,白纸黑字的,也就信个三成,一定要完完全全地拿到手了,那才是十成十的稳当。 ——三成,这也许就是展皓为人处世的准则。说话只说三分,对人也是这样。他不是虚假,因为他给的那三成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只不过另外的七成永远藏在心里而已。 到达逢源楼,展皓直接上了三楼议事厅。枯叶怀里抱着小鸳鸯,僵着一张脸跟在后边,一路上好些客人和传菜的小二看着他偷笑。 确实是太奇怪了,枯叶一身黑,脸上带着面具,仅露出来的半张脸凶狠得像要灭了谁全家似的,可偏偏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猫咪,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喜感。等走到三楼,枯叶感觉自己脸上已经僵死了,可恶的是展皓那家伙居然还有闲心冲他笑!这天杀的混蛋…… 展皓笑眯眯地领着他走进议事厅,就见钟叔在里头已经沏好茶等着了。钟叔一眼就看见了展皓身后抱着只猫儿一脸愤懑的枯叶,脸上先是一怔,随即温和地笑了出来。 “少爷,这个年轻人是谁?”钟叔又拿了个杯子出来,满上茶,放到自己右手边上。展皓坐在钟叔对面,笑着说:“我新雇的护卫,岑别,性子有些别扭。” 展皓“别扭”这词儿一出来,枯叶就扭过脸怒瞪着他。钟叔憋不住,又笑了起来,但想到展皓说这孩子别扭,就垂下头掩饰着说:“你俩处得还不错嘛。” 展皓笑眯眯点头称是,枯叶就腹诽了,我跟他哪儿处得不错了?这老爷子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磨着牙刚盘腿坐到蒲团上,小鸳鸯就“喵喵”叫着跳下来蹭到了钟叔腿边。钟叔低头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说:“小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啊?” 小鸳鸯“咪唔”地撒着娇,尾巴竖得高高的。展皓抿了口茶,微笑着看一眼依旧板着脸的枯叶,说:“啊,这家伙是我的护卫洗干净的,他们俩感情可好呢,睡觉都是一起的。” 枯叶听着,强忍着烦躁做了三个动作——闭眼,咬牙,手握拳。 “是嘛!那是真真不错。”钟叔笑着,看见展皓的茶杯空了,伸手又帮倒上。转眼看见枯叶的杯子还满着,就招呼说:“小岑,你怎么不喝?是这茶不合口味么?” 展皓听见钟叔喊他作小岑,当下就想大笑,只不过憋在了喉咙里。枯叶黑着脸,发火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只得别扭地撇过头,拿起茶一口灌进嘴里,然后豪无悬念地——被烫到了。 展皓看着枯叶的脸,那牙咬得,下颌骨都快绷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笑,才说:“出门左拐,走廊尽头有个水缸,或者你去后院那边儿,有井。”枯叶青着脸,看也没看他,爬起来就冲了出去。钟叔在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叹一句:“这孩子真有活力呀,就是性子怪了点。哎,少爷,他就是那鬼狐岑家的二小子?” 展皓点点头,一会儿眯着眼笑够了,这才微微直起腰骨,正了正脸色,道:“钟叔,渔场那边怎么样了?” 待枯叶在后院用清凉的井水缓解了被烫坏的舌头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那什么钟叔,看着是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实际上跟展皓一唱一和。展皓明着用言语膈应,他就暗着玩儿文字陷阱……展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枯叶恶狠狠地腹诽着,又从桶里掬了捧清水泼在脸上。为了方便洗脸,他把面具取了下来,放在井沿上,几个后厨的小伙计看见还吓了一跳,害怕冒犯客人,又迅速地躲了回去。 枯叶冷笑一声,心说展皓把这些伙计调教挺好啊,还知道非礼勿视。气哼哼地想罢,他把面具戴好,转身进屋上楼。 走到二楼边上时,枯叶不经意间从通高处往一楼看了一眼。他看见一楼的大堂里,一个温婉清秀的少妇带着自家三四岁的儿子,正和一个小丫鬟坐在座位上。一个伙计熟门熟路地将桌上空掉的点心牒子收走,并笑着问她们还要点什么,那少妇笑着摆了摆手。这样子看着,应该是熟客。 两个女子加上一个小孩儿,这组合在客人中颇有些扎眼,于是枯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等他走到三楼时,展皓已经抱着小鸳鸯走出来了。枯叶瞪着他,说:“你们就说完了?” 展皓理所应当地挑眉:“要不然你以为呢?” 枯叶皱眉:“这么快?” 展皓闲闲地笑起来,伸手把小鸳鸯塞进他怀里,说:“商人办事讲究效率,现在,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枯叶不情不愿地抱着小鸳鸯,跟在他身后走下楼。他看着展皓在脑后松松绑成一束的长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发尖长过了腰,又黑又直的头发,晃动的样子像一条乌梢蛇。 这条黑蛇懒散地扭动着,尾巴尖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突然间,这条蛇不动了,直直地垂在脊背上。 枯叶停住脚步,看见展皓定在通往一楼的楼梯中间,静静地看着大堂里的一个方向。他顺着展皓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刚才那个带孩子的少妇。而那个女人也正看着展皓,眼里全是掩盖不住的恋慕和激动。 展皓平淡地看着她,一会儿脸上露出个浅淡疏离的笑,说:“数月不见,林夫人近来可好?” 枯叶听他说林夫人,脑子里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他刚到常州府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些传言——城南富户马家,听说他家千金没能嫁给展皓,后来嫁给了……苏州张知府的表外甥林智桓?想着,枯叶抬起头,开始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妇。那女人二十多一点的模样,鹅蛋脸柳叶眉,眉心一颗美人痣——马家大千金,马清韵。 周围的气氛此时变得有些奇怪,酒楼里的人似乎都不说话了,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这边。马清韵脸上激动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哀戚,她睁着水濛濛的眼近乎祈求地看着展皓,展皓却不为所动。马清韵怀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孩儿倒是朝展皓笑了一下,随后挣开母亲的怀抱,伸手朝展皓走了过来。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 章 展皓走下楼梯,笑眯眯地看着那孩子,蹲身将他抱起来,亲昵地说:“方秋,半年没见又长高了,还记不记得我啊?” 那孩子不说话,不知是说不出还是怎的,总之就只是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笑笑地看着展皓。一会儿伸出小手去摸他的脸颊,又环住他的脖子。 枯叶见那小孩儿神智清醒,眼神沉稳机灵,不像是个痴傻的,可怎么就不说话呢,难不成是个哑巴?想着,他把视线移到马清韵的脸上,注意到她眼神悲戚、满脸不忍,心下不禁隐隐一动,心说这孩子别是展皓的种吧? 再看那小孩儿林方秋,虽说那沉静的眼神是有些像没错,但鼻子和嘴唇却完全不像。展皓鼻头的轮廓很明显,上嘴唇有些翘,这孩子是个圆鼻头,人中的地方很浅。枯叶慢慢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失望——如果是的话,那往后的好戏可就多了。 展皓似乎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人家正饶有兴趣地逗小孩儿呢。马清韵拿出一方手帕掩饰地擦了一下眼睛,颤抖着叹一口气,这才说:“展大哥,我们能不能上楼说话?” 展皓斜过眼珠子静静地盯着马清韵,道:“于理不合。夫人若想同我叙旧,他日我再到府上拜访不迟。”这句话平平淡淡的,却把马清韵说得又湿了眼眶。她垂下头咬住嘴唇,低声说:“展皓,常州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你竟能避着我半年不见……” 展皓垂下眼睛,将方秋抱紧了一点,说:“夫人言重,展某不过生意忙碌,再加上与夫人无缘而已,并未刻意回避。” 一句“无缘”出来,马清韵的情绪这下是彻底地崩溃了。她用帕子捂着眼睛,低声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周围用餐的客人都在看着呢,互相之间窃窃私语,让展皓的眼底渐渐透出一丝不耐。他抱着方秋走到柜台那儿跟掌柜说了几句话,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马清韵,沉声道:“林夫人,我送你们回府。” 那一直站在一边干着急的小丫鬟听他下了逐客令,就想上前搀住马清韵,却被她伸手推开。马清韵低着头,用手帕在脸上擦了一下,而后才抬起脸来。枯叶见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情绪整理好,脸上也镇定了,心里不由得哂笑一声,一个个的,痴男怨女。 一行五人走在街上,展皓抱着方秋走在最前面,马清韵眼神忧郁地跟在他身后。她的小丫鬟紧紧挨着她走着,枯叶则走在最后面。小鸳鸯像个围脖似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时歪头蹭一蹭他的耳朵。 展皓一直在小声地跟方秋说话,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孩子,这让枯叶又开始觉得他是不是人家的爹了,也不由得开始猜测他和马清韵的过往。看得出马清韵对展皓情根深种,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枯叶认识展昭一年多,就像他自己的形容一样,像他这种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能把谁放在心上呢。 心计太多的人,心防终究是重的。这世上能叩开他堡垒的人估计不多,他的家人——父母,兄弟,其他的就没有了。 想到这儿,枯叶抬眼看了一下展皓的背影。展皓高挑瘦削,但是并不瘦弱。他抱着方秋的样子、看着方秋的眼神,的确像是个慈爱的父亲。像这样沉稳踏实、睿智优雅的男人,怕是谁都喜欢的吧。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展皓转过头看了枯叶一眼,还对着他促狭地笑了一下。枯叶不禁怔了一瞬,随即心里莫名其妙地忿忿起来,觉得自己怎么就对这个混蛋作了这么高的评价?什么睿智优雅,明明是老奸巨猾、装模作样!正咬牙切齿着,展皓怀里的小家伙林方秋好奇地扭过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他。枯叶一下子又愣住——在孩子清澈眼神的注视下,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心虚的感觉,估计是在小四子那儿留下的后遗症。 展皓也转头看他,笑着冲他勾勾手。枯叶僵着一张脸走上前,没好气地低声说:“干什么?” “方秋想看看猫咪。”展皓笑眯眯地把方秋抱到另一只手上,让他靠近枯叶。枯叶不情不愿地把小鸳鸯从肩膀上抓下来捧着给小孩儿看,可结果人家压根儿没看猫咪,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脸上。 展皓笑起来:“我还以为他是想看猫呢,原来是想看你啊。” 闻言,枯叶无措地跟方秋对视一眼,见小孩儿眼睛里带着善意的好奇,正笑笑地看着他。他一下子觉得脸上有些烧,下意识地把脸扭开了。这脑袋一撇,他的视线就转到了后边马清韵那儿,然后,就看到了这个女人盯着展皓温和笑脸的贪慕眼光。 那样一种全然付出的、毫无保留的爱慕眼神——一时间枯叶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爱展皓爱到这个程度。如果是像展昭和白玉堂那样两情相悦也就算了,可人家根本不回应你,甚至说是明确地拒绝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痴傻呢? ——简直是自取其辱!枯叶好笑地撇一下嘴,脸色有些嘲讽。这种女人简直是蠢到了极点,也难为展皓被她这样的人缠着。 展皓垂着眼暗自打量一下他的表情,随后眯着眼冲方秋笑了一下。方秋抱着他的脖子,静静地不说话。他的眼帘乖巧地垂着,但恬静的眼神在扭脸看向街道前方时,却突然间变了情绪。 展皓听见小家伙一贯沉寂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有些恐慌的气音:“……嗋。”这让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呼吸有一瞬间的沉降。 其实枯叶早就注意到了,在街道前方朝着他们走过来的那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公子,眉眼清秀,一派儒雅斯文的气质,身后跟着几个眼神沉寂的护卫。对方的眼神一直钉在展皓的身上,这情状,不知为何让枯叶觉得有些熟悉。 ——又是这样充满执念与不甘的眼神,眼底透着痛苦和愤懑。看着那人隐忍的神情,枯叶猛然间想了起来,这种表情,他在燕家大公子燕衡的脸上看见过。 但此时唯一不同的是,展皓没有气定神闲——他眼中的神情是沉凝郑重的。 他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对方走过来。枯叶皱起眉,有些讶异地发现展皓的眼神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似乎淡定不起来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模糊的表情。这个认知让枯叶有些幸灾乐祸,又不禁觉得好笑鄙夷。 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男人——怎么会是个这样的男人? 为什么不是个更加俊美的,或者是更加有气度的男人?像展昭那样,白玉堂那样?你见过的优秀的人还少么? 枯叶微蹙着眉,上下打量着越走越近的那个人,他还在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这时候,身后马清韵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旁的小丫鬟低声惊道:“老爷……” 那人是苏州张知府的表外甥,林智桓。 枯叶扭过头,看了一眼马清韵的脸。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害怕,身子也往展皓身后瑟缩了一下。展皓静静地站在那儿,待林智桓走到他眼前,他淡淡地绽开一个微笑,说:“智桓,好久不见。” 林智桓看着他,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这两人的视线纠缠得太紧,枯叶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别开了脸——太怪异了,太奇怪了。枯叶一直觉得展皓这人佛面蛇心,没有儿女情长,此时乍一瞟见他感情世界的冰山一角,就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搭调。 此时展皓伸手将方秋递到了林智桓的怀里,声音平静地道:“既然你来了,我就不送你夫人回去了。他日再到府上拜访。” 林智桓静静地看着他,这时候才开口道:“不劳烦展老板,你生意繁忙,我们这些旧识……不必要的寒暄就算了。清韵,过来,我们回去。” 听见他带着刺的话,展皓也不恼,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他拢了拢衣袖,让开半个身子,让马清韵和那个小丫鬟走出来。 林智桓面无表情地伸手攥紧马清韵的手腕,音调平直地说:“最近夫人总是到逢源楼打扰,想必添了不少麻烦,林某先赔个不是。哪天展老板有时间,我们再登门致歉,今日就此别过。”说完,他抱着方秋,手上拉着马清韵,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展皓负着手看他疾步走远,脸上的表情仍旧是若有若无的。 枯叶瞥他一眼,嘴角冷冷地勾起个嘲讽的笑,转过身往回走。不一会儿,展皓跟了上来,没话找话地说:“少爷还没走呢,你这个护卫急什么。” 小鸳鸯趴在枯叶的肩膀上,睁着一双异色大眼盯着展皓。枯叶一手扶住它摇摇欲坠的身子,头也不回地说:“展少爷,不过上一回街,就碰到你的两个旧相好,桃花挺旺啊。” 展皓平淡地笑一下,伸手摸摸眉毛,不置可否地道:“你也知道说……都是旧的了。” ·第五章· 晚上到了吃饭的时间,枯叶坐在椅子上将内息归到丹田,睁开眼静坐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往主院走去。小鸳鸯坐在桌子上,尾巴扫两下,跳下地也跟了上去。 走到展皓的房间里,还没来得及跟他对视一眼,枯叶就先打了一个喷嚏。他皱着眉狼狈地抬起脸,看见展皓叼着那杆烟,正表情恍惚地斜躺在榻上,房间里烟雾缭绕。 听见动静,展皓这才迷迷糊糊地扭脸看向他。愣一会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起身来把烟给灭了。 枯叶心里有些复杂地站在门口,说:“就因为这个,你不抽烟了?” 展皓淡淡地笑笑,下榻穿鞋:“反正我也不是特别爱抽。你跟昭昭的鼻子都娇贵,他在的话我也是不能抽的。” 枯叶把脸扭到一边去,说:“我无所谓。” 听见他这疑似别扭逞强的话,展皓垂着眼低笑一声,嘀咕道:“一个两个都这么爱犟嘴……”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 章 枯叶瞪他,他就好整以暇地笑,在座位上坐好冲人家招手,说:“过来,我看看你的鼻子。” 枯叶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坐到他面前,皱着眉道:“你懂医术?” “略懂。”展皓表情平静地伸手过去,修长的手指抚上枯叶瘦削的脸庞。枯叶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展皓眯着眼不满地说:“躲什么,帮你看病呢。”枯叶僵着脸,身子这才又往前倾了一些。展皓见他眼睛固执地瞟向别处,不看自己,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也懒得再撩拨他。于是一手抬着人家的下巴,另一手扶着耳后,细细地观察他的鼻腔。 枯叶撇眼看着房间里各种各样的摆设,努力忽视他温热的手指按在脸颊上的触感。一会儿,感觉到展皓松开了他的下巴,又把他的手拽出来摆到桌上,三指轻轻按住了他的脉门。 要害被制住的感觉让枯叶下意识地抽了一下手,但立即又被展皓瞪了一眼。枯叶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帮他看病,还真的摆出一副严肃到不行的样子。刚刚瞪的那一眼,说实话,真是前所未有。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再重要的事情再危急的场面,展皓都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今天这么反常,果然……是碰见旧相好的缘故吧? 心里这样想着,枯叶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情绪扭脸看向展皓——本以为会看见些颓靡的情绪,可他却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脑袋微微地歪着,眼神沉静,似乎在认真思索手中拿到的脉象代表的意义。 额头上,耳朵前,没有束起来的长长散发垂在两颊边,平整的眉毛松弛地贴着眉骨。枯叶垂下眼帘,视线往下移动,看到了他睫毛低垂的双眸。 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自己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根根都看得分明。他的鼻梁中段微微有些鼓,并不是平直的一条线,鼻头的轮廓很明显,隐隐透出个三角形蛇头的样子。展皓原本温润如玉的五官,也就是因为这鼻子打破了全部的格调,拐了个弯儿朝着魔魅去了。 再加上他时时刻刻都带着蛊惑性的眼神——他小时候被叫成“鬼子”,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吧,哪个小孩儿会有这样诡谲的眼神呢? 刚想到这儿,身前的展皓就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道:“盯着我想什么呢?” 枯叶心底微微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撇开眼冷淡地扯了个谎:“在想你的那两个旧相好,现在在家里面是不是正吵架呢。” 展皓淡然地笑笑,垂下眼:“你想知道可以去看,反正你功夫那么好。” 枯叶不理他。一会儿见他收回手了,便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展皓低头从腰间的小口袋翻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慢悠悠地说:“肺气不足,脾脏有些虚,平时得了风寒是不是从来都不治啊?” 枯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仗着自己内力高武功好,加上男人本来就粗心一些,觉得冷了就运一下功,哪会管它究竟怎样?他都快十年没吃过药了。 “那就对了。风寒入里化热,有热毒了。看你这样子也是粗心的,流鼻涕的时候指不定怎么蹂躏过自己的鼻子,比昭昭还不让人省心。”说着,他手里下意识地做了个拈烟杆子的动作,结果扑了个空。枯叶见他脸上一怔,一会儿才慢慢地缓过来,眼睛里有些怔怔的,说:“我叫季棠去给你拿几副药。” 看见他这副罕见的魂不守舍模样,枯叶心里隐隐有些好笑。这太不像他了,太不像那个深思熟虑、成竹在胸的展皓了。他展皓就是应该气定神闲、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而不应该是因为一个两个人,就轻易地乱了心神。 况且,那种样子的男人,枯叶实在不觉得有什么本事值得他这样。 这一餐饭,展皓吃得比平时还少,而且明显心不在焉。吃一筷子菜就发一会儿呆,手老是无意识地伸到腰间去摸烟杆子,又总是摸一个空。枯叶看不下去了,就说:“你想抽烟就抽,不用把我当一回事。” 展皓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个淡淡的笑,说:“哎,杀手枯叶居然也知道关心人了?” 一句话把枯叶呛得直咳嗽,心说这人就不值得认真同情!谁关心你,你需要人关心么?咳完狠狠瞪他,这厮就笑,笑得越发平淡,越发虚假。 假到枯叶都看得出来。 “……你就喜欢那林智桓到这个地步?”瞪着他恶心的笑脸,枯叶终于忍不住嫌弃地说了这么一句。听着他直冲冲的这句话,展皓也不恼,脸上还是笑。他眯着眼睛夹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蹲在桌子另一边吃鱼的小鸳鸯,淡淡地问:“何以见得?” 枯叶不屑地收回视线:“今天见到他你眼睛都直了,回来到现在都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是情根深种是什么?” 听他这样说,展皓扭过脸静静看着他,不咸不淡地道:“照你这个说法,你追杀我弟婿白玉堂那么多年,岂不是对他爱得死去活来?”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听他又提到白玉堂,枯叶忍不住恶狠狠地大吼起来,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巨大的响声,小鸳鸯被吓得一溜烟儿冲出了房间。 展皓悠然看着他怒瞪着的右眼,闲闲地先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垂到胸前的头发,然后才抬起头来,说:“不喜欢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嘛,我被你恶意揣测了都没这么生气。” 枯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欠扁的淡然眉眼,胸膛里只觉得怒火中烧。展皓这人是不是总以欺负人为乐,要不然为什么老是戳他痛处?——他喜欢白玉堂?他宁肯喜欢那大少爷龙易凌都不要喜欢白玉堂! 心中窝火愤懑,枯叶越发觉得展皓这人的存在不可理喻,当下踹开凳子就想走,不想却被展皓拽住了手腕。枯叶毛了,阴下脸转身一掌劈过去,可手还没近到展皓的身,他就看见展皓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另一条手臂像灵蛇一般顺着他的手掌了上来。展皓的手一路攀上他的肩头,五指鹰爪一般用力扣住,瞬间,枯叶感觉到了一股脱臼般的疼痛。 展皓抓着他的肩将他往身前用力一拽,魔魅的脸庞压过去,低声说:“枯叶,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枯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可无奈双手都被他牢牢制住,还被这样居高临下地压制着……他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展皓,把别人耍着玩儿很有意思么?!” “我不认为我在耍你,”展皓眯着眼,阴恻恻地歪了歪头,“我本来是想跟你和平相处的,但是你也一直在挑战我的底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真的不知道?” “哼!”枯叶嘲讽地冷哼一声:“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你想要听话的人,当初就不应该招我进来!” 闻言,展皓静静地盯着枯叶,眼神逐渐变得诡谲考究起来。枯叶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表情阴森狠戾。突然,展皓松开了枯叶,眉眼气势也瞬间恢复到了平常那副慵懒的模样。枯叶迅速退开一丈远,全身戒备地瞪着他。展皓拍了拍衣服,抬头松弛地叹一口气,静立良久,转过脸平静地看着他,道:“刚才的事算我不对,以后我不提了,你别生气。” 枯叶黑着脸盯着他,并不说话。展皓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个淡然的、稍微带着点儿妥协意味的笑,说:“你还饿吗,我们继续吃饭?” 枯叶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戒备。 展皓闲闲地坐下,伸手帮他添了一碗饭,抬眼浅淡地笑着说:“你就当我心情不好。你不也说么,旧桃花娶了老婆,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就陪我坐一会儿,就当安慰我了,好不好?” 看着他颇有些强颜欢笑似的脸,枯叶的脚尖有些警惕地挪动了一下。注意到他态度的松动,展皓脸上半真半假的苦笑立即加重了些。 见他这示弱的模样,仔细想想,为难自己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于是枯叶瞪他一眼,这才绷着身体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碗继续吃饭。展皓静静地靠到椅子里,刚才的苦笑渐渐松了,眼里的情绪一转,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酉时时候,展皓游荡到了东院去。枯叶洗完澡回来,看见这家伙正坐在屋中央的桌子旁,拿着一朵半蔫的广玉兰在逗小鸳鸯。猫咪受不了骚扰,扭过头撇开脸,他浅淡地笑着,又把花凑上去,整个花盘对着人家兜头罩下,把小鸳鸯弄得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枯叶走过去把可怜兮兮的小鸳鸯抱起来,顺便剐了展皓一眼。展皓见他回来了,脸上眯起一个笑,问:“怎么,你连洗澡都戴着面具?”说话间眼珠子不着痕迹地逡巡在枯叶微敞的领口,隐约在他松散湿润的发间瞥见一两痕青黑的笔画,魔牙鬼爪,像是什么野兽。 还没看仔细呢,枯叶就发现了他探究的眼光。他冷着脸不悦地拉紧领口,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不关你事。”说完,枯叶抱着小鸳鸯走向自己的床铺,把小家伙放到了床尾巴上。 展皓歪着身子,闲闲地看他把被褥堆起一个小窝窝,小鸳鸯舒服地钻进里面团着,眼睛眯起来,惬意得快打盹儿了。展皓看着,脑子里不知什么弦动了一下,突然间想到……那两只猫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爬着滚着,就蹭到枯叶的怀里去? 要是真蹭进去了,枯叶会不会把它们拎出来,还是就随它们去? 抱着猫咪睡觉的枯叶,会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展皓的眼睛不禁慢慢地眯了起来。枯叶弄好被子,一转身看见他这诡异的眼神,脖子后面一寒,立马警觉起来,阴着脸瞪他:“你又在算计什么?” 展皓笑着一歪头,伸手把桌上的一个小酒壶朝枯叶推了推:“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枯叶狐疑地皱起眉头:“喝酒?” “嗯。”展皓点点头,然后不知是真是假地垂眼叹一口气,说:“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久了,不说出来,总是觉得难受。你没事儿的话,要不要跟我聊聊天?”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 章 枯叶撇开脸,眉头稍微松开了些:“我不懂聊天。” 展皓笑起来:“好好,我说,你听,总行吧?” 听他这样说,枯叶这才把脸扭回来一些,只不过眼睛依旧看着别处。展皓嘴角隐隐勾起个笑,他算是掌握对付枯叶的方法了,这人吃软不吃硬,你硬,他比你还硬。你一软一示弱,他虽然不声不响,看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半推半就的也就顺着你的意思走了。 这个是不是就叫……别扭,傲娇? 枯叶本以为他们就在家里随便喝一点酒,听展皓唠叨一下他的混乱情史就完了,没想到这厮硬说在家里气氛不好,要出来喝酒。枯叶就躁了,心说展皓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老奸巨猾就不说了,他以前也没好到哪儿去,可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而且还婆妈啰嗦了起来。就那点儿破事,在家里说说不就好了,硬是要出去丢人? 枯叶半湿着头发,一边不耐烦地腹诽着一边走在展皓身边。展皓看上去倒是心情很好,枯叶甚至听见他在哼小曲儿。 晚上,常州府街道上的人不多,有的也就是些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大多数商铺已经关门了,只有窗户的地方透出些许亮光。枯叶板着一张脸,冷眼看着缓慢后退的街景。身边展皓在低声哼唱着,似乎是江南这边的戏曲。用方言唱的,吐字软糯,含混不清。枯叶扭头看他,就见展皓眉眼舒展轻松,眼神平和得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嘴唇正轻轻地翕动着。 他唱第一遍,枯叶隐约听出个“来日方长”什么什么的。 ……颇有些吴侬软语的味道。枯叶听了半路,大概听出了个意思。无非是儿女情长,薄情郎负心汉,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唱到后边儿,展皓还隐隐变了个音,温润低沉的声音转成清冷低回,唱:“本应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怎叹他日不闻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枯叶翻个白眼,嘴里嘲讽地发出了一个气音。 走了小半个时辰,展皓把他带到了城南清澜湖上的一座戏楼。枯叶抬头看,见那紫漆画栋上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木牌子,上”三个大字。 跟着展皓走进去,里面暗香袭人,乐音袅袅。桌椅隔断之间影影绰绰,客人们都藏在影子里,看得不甚清晰。一个打扮得体的下人走过来,带着他们左拐右拐,上了几段楼梯,直接领到三楼雅座。一路上枯叶眯着眼睛,暗暗打量到好几个展皓生意上往来的熟面孔。 三楼只一条宽阔长廊,一排巨大的画屏将观戏台分成若干个隔间。展皓径直走到最中央的那一间,伸手拽着枯叶在软椅上坐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枯叶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这三楼光线暗淡,花木众多,摆设考究。又扭脸往外望,看见楼下高高的戏台上,一群人在边上吹锣打鼓,几个浓妆艳抹的戏子在中央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做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动作。 看了一会儿,枯叶不屑地收回眼光,嘀咕一句:“还不如你唱得好听。” 展皓正喝茶呢,听见他这句话,眼睛抬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微笑起来,说:“多谢客官赏脸。” 枯叶抬眼看他,只见暖黄色灯光之中,展皓俊美的面庞被映照得愈发魔魅。他的眼珠映着光,透出一股子诡异的妖性。盯着他的瞳孔,枯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隐隐地抽痛了两下。他皱紧眉,伸手拿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到那股心悸之感缓了一些。 展皓还在盯着他,枯叶有些恼火地别开脸,硬邦邦地说:“你想说你的那些破事儿就快说吧,我急着回去睡觉。” 展皓低头轻笑出声,说:“急什么,我带你来,等着听下一场戏呢。”说罢,他眼神清闲地望向下边儿戏台,那些戏子鼓手们声音渐弱,眼见着是到尾声了。不一会儿,角儿们行礼下台,枯叶看见那个纤弱美貌的旦角被坐在正堂大圆桌上的一个少爷叫了去。那男子出手阔绰,伸手就给了一块雪白的凤玉。 对方背对着楼上,他那一桌坐着的全是苏杭这边儿有名的商贾。枯叶眯起眼,看着那人用金冠束起的发髻,绣金的紫袍,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眼熟。 展皓在一旁淡淡地出声道:“那是燕祁。” 枯叶心下隐隐一动,脸上不动声色,只平淡地说:“人家可是把金主都请到台面上来讨好了,你却老是没个动静。” 展皓不急,他只是喝口茶,笑一笑,慢悠悠地说:“都是酒池肉林里泡出来的老王八,他这套不管用。做生意,还是得看硬本事。” 枯叶听他这样说,知道他自有打算,也就撇开这念头不想了。楼下戏台中央已经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枯叶垂眼看下去,见那作豆蔻女子扮相的花旦穿着水蓝底鹅黄色滚边的绣裙,手上正做了个凄楚的兰花,指尖蔻丹红艳艳地点在粉红的脸颊上。 起了一会儿把式后,那戏子开了口。词儿一唱出来,枯叶就听出这是展皓来时唱的那支曲儿。他不由得皱起眉看向展皓,只见他一手撑着下巴,眼睛里含笑,正勾着嘴唇兴致盎然。这时候,戏楼里的侍应端了碟千层玉苓糕来,展皓看也没看,直接一只手摸过来,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枯叶面无表情地问:“这唱的是哪一出?” 展皓心不在焉似的答:“断情结。” 于是枯叶不作声了。他不喜欢听戏,应该说,从来没听过戏。现下无事可做,这小曲儿唱得似乎也还行,于是就按捺着性子听。之前听展皓唱了两遍,大概知道了个意思。现在看戏子们演出来,故事的情节就更加明晰了。 其实无非就是那些缘起缘灭的事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情郎中举,做了东床快婿,便回家乡来与相好了断情缘。戏台上身姿挺拔春风得意的男人被心碎欲裂的女子拉住衣袖,苦苦挽留,他却依旧决绝。枯叶听他冷冷地唱:“与你白绫三千,自了断痴怨。” 一旁的展皓闭上了眼,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跟着念白。枯叶狐疑地看向他,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瞳仁里面被亮光映照着,看不清情绪。 “……六年前,我请智桓来这戏楼里,叫人唱了这出《断情结》给他听。唱到这一句时,千层玉苓糕正好端上来。我叫他吃一块,他问,是不是吃了,从此之后,跟我就再没有关联。” 展皓平淡地说着,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枯叶不说话,把脸转向戏台之上,负心人已退到幕后,只剩下心痛欲绝的女子在哀婉叹息。 “郎君转身忘情缘,戚戚盼盼,终须断情结。” “你猜我回答他什么……我说,我跟他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多的关联。” 走出沉香楼,时间刚过了亥时。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的踪影了。枯叶走在展皓右手边,不经意间抬头望,看见深蓝的天空中正飘着一条发光的星河。 “马清韵和他勉强算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或许是喜欢过他,可时隔六年,再多的情也已经忘记了。现在回想,就只记得他那时温顺可爱,天天乖乖地对着我笑。以前或许是觉得单纯美好,见他被人欺负,就想要帮着护着。但现在看来,真是没什么意思。毕竟我护不了他一辈子,一时欠考虑开了头,就还是早点儿结束的好。” “下午时候看见他,觉得诧异,是因为发现他变了很多,而且不是朝着我预期的方向,觉得有点儿意外而已。你还真当我是多喜欢他了……” “说起来,我还想喜欢谁呢,但是喜欢不上啊。” 说到这一句时,展皓和枯叶正走到月华楼前边儿。万姝披着件鹿皮披风站在二楼的外廊上,正好看见两人,就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展皓停住脚步,仰头朝她笑了一个。枯叶看她一眼,没做什么表示。 万姝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温婉。她身后的窗户透出橘黄色的光芒,暖烘烘地衬着,显得她的气色分外地好。展皓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做了个“告辞”的手势,随后慢悠悠地走了。枯叶跟在他身侧,莫名地觉得夜风有些凉,寒冷的感觉透过头皮,慢慢地爬到了头颅里。 鼻子里那种酸楚的感觉又来了。枯叶努力地皱两下鼻子,却没见着缓和。不一会儿,那难受的感觉就已经积累到了一个程度。枯叶烦躁又无奈地皱紧眉,黑着脸停下脚步,然后……一个喷嚏打出来。 展皓回身看他,脸上露出个忍俊不禁的笑。枯叶尴尬地揉着鼻子,拧着搓着,突然看见眼前伸过来一方素净的帕子。他下意识地接了,抬头看见展皓正静静地看着他。 展皓站在星光之下,脸上带着温柔平淡的笑意,用一种奇怪的无奈语气说:“回去帮你煎药,你看你这破毛病。”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 章 那瞬间,枯叶打了个冷战的同时,莫名地也想起了他来时唱的那句词。 “怎叹他日不闻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回到家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走廊里的几盏气死风灯还亮着。展皓带着枯叶慢悠悠地走向厨房,院子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几只蟋蟀在花圃里叫。夜来香越开越热闹,连带着茉莉和栀子花。枯叶一手捂着口鼻,眉头不高兴地皱着。 展皓回头看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 “你饿不饿?”走进厨房的时候,展皓吹亮火折子,声音平淡地问了他一句。枯叶站着感受了一下肚子里的感觉,说:“有一点。”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将两只手的袖子挽了起来。枯叶挑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看着他:“你要做饭?” “嗯,”展皓走到冷水饭锅旁打开盖子,满意地看到了足够两人吃的剩饭,“现在太晚了,只能做两个炒饭,不嫌弃吧?” “其实我不吃也可以。”枯叶摸了摸鼻梁,心说你这大家少爷,做什么饭,别把厨房给烧了。 展皓不理他,兀自蹲下身烧火,一边架柴一边说:“吃完饭再帮你煎药,空腹吃药不好。”说着,他熟练地引了火点起来,随即架锅上灶。趁着烧锅的空当,展皓从筐子里翻了块火腿和胡萝卜出来,从水缸里舀水出来洗干净,操起刀飞快地切成大小均匀的丁。看着他这熟练得不得了的架势,枯叶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喜感…… “你经常下厨?”他放松了身体,闲闲地靠在一旁,眯着眼看展皓有条不紊地倒油,随即打蛋下锅,“嗤啦”一声,随着一阵白烟,淡淡的香味冒了出来。 “偶尔为之。有时回来得晚,丫头们都睡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了。”展皓垂着眼,右手拿着锅铲翻炒着锅里的饭。枯叶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手臂,肤色极白,看上去像玉雕的一般。数根淡青色的血管从手背一路爬上来,盘桓在手臂上,最终隐没进堆叠的袖子里。抓住锅柄抛锅的时候,肌肤下的肌肉会鼓起来。这时候,平时看上去总是显得斯文瘦弱的身体才显露出了男人味。 枯叶顺着展皓的手臂一路看上去,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上面也爬着一根根的经脉,凸出来的血管显示着主人强盛的生命力。不知怎的,以前每次看着展皓,枯叶总会觉得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但现在仔细打量,从他的脖子看到腰背……才发现,展皓不是不强壮的。只是他很会遮掩,让人觉得他削瘦而已。 这时展皓已经将火腿和胡萝卜翻炒得发软入味了,再将之前的蛋炒饭加进去,随后盖上锅盖焖着。展皓轻轻吁一口气,转过脸眼神清浅地看着枯叶。枯叶抬起眼,见展皓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上浮着晶莹的水光,几缕发丝被濡湿了,贴着额头和脸颊。枯叶看得怔了一会儿,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抬起手指一下展皓的脸,说:“你出汗了。” 展皓嘴边勾起一个笑:“我知道。”他伸手擦一擦额上的汗,撇脸嘀咕道:“待会儿还得烧水洗澡……”说着,他慢悠悠地踱步出去,冲枯叶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我去大堂拿药,你等会儿把火给灭了,饭已经快好了。” 枯叶愣愣地看他转个弯没了影儿,心里暗想等一会儿到底是等多久?觉得有些估摸不住,就过去揭开锅盖想看一下。结果锅盖一掀,一股热气带着香味就冲了出来。本来还不怎么饿,一闻到这味道,枯叶马上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一下子觉得有些尴尬——幸好展皓不在。 在水缸里弄了点儿水把火给灭了,枯叶随即翻出个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炒饭。盛完了一看,锅里只剩下一点儿了,想着要不给展皓留多一些?可转念想起他平时的食量,枯叶又觉得,是不是干脆不给他留比较好? 皱着眉思索一番,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碗里的饭往锅里拨拉了一点儿——毕竟人家是做饭的人嘛。拨拉完了怔一会儿,犹豫一下,又找了个平时吃饭的碗帮展皓把剩下的给盛了出来。 当展皓拎着一袋药晃悠悠地走回来时,枯叶端着碗靠在窗边,已经闷声不响地吃上了。一边的灶台上,一碗炒饭好好地放着,边上还放了双筷子。展皓挑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 枯叶知道他回来了,耳边听见他低声地笑一下,随即往这边走了过来。枯叶嚼着饭,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刚才要是不帮他把饭盛起来就好了。这个念头刚转完,他就感觉到展皓在他后脑勺的头发上摸了一下。枯叶下意识地伸手挡开他,一个转身后退,警惕地瞪起眼,说:“你干什么。” 展皓眯着眼睛笑,伸手指了指下巴的位置:“有饭粒。” 枯叶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羞愤的神色,同时懊恼地伸手摸下巴。展皓笑着去煎药了,拿出药罐摆弄着,枯叶臭着一张脸继续吃饭,眼睛却忍不住往展皓那边瞟。 不得不说,看着一个身穿竹青色考究衣裳的贵公子在厨房转来转去,脑海里除了“暴殄天物”这个词,枯叶就想不到其他的了。可展皓居然还很自在地转悠忙碌着,脸上的表情惬意又轻松。 枯叶不禁有些纠结地问他:“你很喜欢下厨么?” 展皓抬起脸,用一种“你怎么会这样想”的揶揄眼神看着他,说:“谈不上喜欢,这只是一种行而有效的消遣方式,过程有趣,成果还可以享用。” 消遣方式……这个词让枯叶不由得想到之前展皓对他说的,我并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他也无聊,他也觉得生活无趣。枯叶本想着,他好歹是展家的继承人,成天做着生意,应当是没有闲暇空余才是。可没想到,他到了常州府,却总是看见展皓在发呆。 那时候枯叶觉得有一点失望。 然而一直到现在跟在展皓身边了,他才开始接触到属于这个人的日常。 世间的烦恼是没有特例的,每个人都会在某些时候碰见某些棘手的麻烦,陷入难缠的情绪之中,展皓自然也不例外。枯叶还是不大能明白展皓的无聊来源于何处,又或者,他希望通过什么途径来排遣空虚。在他身边的这半个月,自己逐渐看见他空白静止的一面。不同于深思熟虑运筹帷幄的时候,发呆时的展皓,似乎才是最真实最常态的他。 至少,枯叶现在这样觉得。 淡淡的药香逐渐飘荡在厨房里,枯叶从自己的思绪中慢慢清醒,把落在展皓身上的视线收回来,转而垂下眼,继续吃饭。在逐渐浓郁的药香里,一缕古怪的清香也慢慢萦绕在身边。枯叶仔细地嗅闻一下,发现不是药香,是更为轻快的香气,花朵的香气。 他扭脸望了望窗外,却没发现厨房门口有花。那味道显然也不是来时路上的夜来香,夜来香的香味太刺鼻,他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这花的香气很平和,很内敛,枯叶仔细地嗅了一下,没感觉鼻子太难过。 对面的展皓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枯叶疑惑地问他:“你闻到什么花香没有?” 展皓淡定地笑着说没有。枯叶皱着眉,满腹疑问地扒两口饭,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展皓看着他微鼓的脸,慢吞吞的动作,皱着眉头的游移眼神,和在橘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冷酷的枯叶面具……脸上慢慢勾起一个自得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不知是得意还是掩饰地摸了摸眉毛。 吃过饭喝了药,枯叶已经困得不行了。最近的生活太清闲,让他养出了生物钟,子时之前必须睡觉,否则就犯困。待他蹙着眉头强忍着困意走到房间里时,小黑和小鸳鸯已经在床脚窝着了。小黑听见他进来,还半睁着眼睛给他打了个招呼。 枯叶困乏地看它们一眼,一白一黑两只猫,头尾相接睡成了个太极。他好笑地伸手摸了摸小鸳鸯的头,猫咪蹭着他宽大的手掌“咪唔”地叫了一声。 垂着眼帘淡淡地笑笑,枯叶收回手脱衣服准备睡觉。脱得只剩里衣之后,他把被子小心地掀开一角坐进去,尽量不要动着那两只猫儿。窝好被子刚想躺下,发现头发还绑着,就伸手去解头绳。 这一摸不要紧,除了头绳,枯叶还摸到个奇怪的东西。凉凉的,软软的,把他的睡意一下子赶跑了大半。他瞪着眼皱着眉拽下来一看,见是两朵娇艳的并蒂紫茉莉,正散发着平和内敛的香气。 枯叶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心说那老是纠缠不清的香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在我头发上……难怪一直闻见!可它什么时候跑我头发上的? 再一想,枯叶就记起来了,展皓拿药回来的时候,手不干不净地在他后脑勺上碰了一下。 意思就是说,展皓去拿药,顺手摘了两朵花插到他头上。 枯叶傻傻地瞪着眼,手里拈着那俩花儿呆坐在床上,半晌……无声地炸了毛。 ·第六章· 半夜的时候,屋外开始下雨。雨声哗啦啦的,打在院子里的树上、花上。在半梦半醒之间,展皓感觉到窗户似乎被风雨吹开了,雨滴打在窗台上,溅到屋内的桌子里,凉爽的风吹进来。 他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想起了枯叶头发上戴着两朵花的画面,嘴唇一弯,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本来还想再思索些什么,终究还是敌不过睡意,勾着嘴角睡过去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瓦片上发出巨大嘲杂的响声。 睡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展皓是在想,哎,最近似乎……不怎么失眠了呢。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 章 只不过,依旧会在卯时就醒过来。 展家大少坐在床边,透过窗子往外望。天还没亮,但是雨已经停了。他打了个呵欠,随后叹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水房打水洗脸。 冰凉的井水泼到脸上的时候,展皓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一夜睡得很沉,竟然没有做梦。他一边擦脸一边思索着,心说是不是因为枯叶逗起来太好玩儿了,所以身心舒畅?展皓不由得想起以前展昭小的时候,逗展昭也是好玩儿的,但是这两种好玩儿不一样。 逗展昭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可爱,逗完了你就会想好好地宠着他。但是枯叶不同。枯叶这一型的,就是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心痒痒的恶劣快感。看他炸毛,看他羞愤窝火,你会想要拍桌狂笑,然后继续逗他。 想到这儿,展皓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心说岑别啊,你可别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好玩儿了。 收拾好脸盆毛巾,展皓一时觉得无事可做。他摸着那杆玉烟袋,觉得喉咙里、肺里,有些饥渴,嘴唇有些寂寞。思忖着要不要来一锅烟?伸手一摸,却发现烟袋子里已经没有烟丝了。 展皓失笑,心说玉珂这丫头,手脚还真决。跟她说戒烟,她就真的把烟丝全收起来了。无奈,只好又摸一颗糖塞进嘴里。展皓坐在椅子上愣一会儿,觉得无趣,心想要是这么早去找枯叶的话,他应该还没起床吧?还是算了。 刚想作罢,脑子里的念头突然一拐,展皓想起了之前他的那个臆想——枯叶抱着猫咪睡觉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瞬间,展皓的眼睛放出了异样的色彩。他迅速地站起身,糖块在舌尖上滚动两下,眉毛好整以暇地挑起来,穿着轻巧软底鞋的脚往前一迈,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东院里一片寂静。 展皓跟个鬼影一样,脚不沾地地飘进枯叶的小院。廊子里两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隐隐映照出院子里的花木。展皓停在枯叶的房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从里面拴住的门。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莹润的夜明珠,走到院子里摘了片草叶,随后就着夜明珠淡淡的光,将那草叶灌注满真气,轻轻地插进了门缝之中。 慢慢地向上,往左斜,一挑,抽出来,再插进去……重复三次,里面的三道栓子就被轻悄悄地打开了。这锁是展天行设计的,熟练的人能做到一声不响地从外面将锁打开——这事儿展皓不知做了多少次,自然驾轻就熟。 他含着那颗糖,手里攥着夜明珠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展皓的视力虽说没有展昭好,但是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他眯起眼睛,看见枯叶正平躺在花雕床里。床尾的地方睡着小黑,而枯叶肩膀上露出一丛白毛。 展皓弯起了嘴唇。 他慢慢走到床边,低下头看着熟睡的枯叶。睡着的他没有表情,面具也取了下来。展皓挑挑眉毛,伸手将夜明珠缓缓移到枯叶脸旁,让微弱的亮光把他的脸照得更清楚一些。 瘦削的脸,挺直的鼻梁,淡色薄唇,浅褐色的烧伤痕迹,鬼爪一般抓在枯叶的左脸上。而伤痕之下,一片刺青覆盖住他整个左脸。展皓眯着眼睛,隐隐看出边缘的鳞状花纹,似乎是什么瑞兽。 展皓正打量着,突然,一个白绒绒的东西伸出来横在了枯叶的脖子上。展皓定睛一看,发现是小鸳鸯的爪子。这猫儿正窝在枯叶的肩窝里,伸爪抱着他的脖子,脑袋还惬意地蹭了蹭。枯叶没醒,只是微微歪过头,脸颊挨着猫咪的额头,也蹭了它一蹭,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喟叹。 看见他这无意识的举动,展皓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重,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早猜到枯叶不是他表现的那般冷酷无情,这家伙还记挂着小四子呢,怎么可能是冷血的人?虽然他不说,但他挂在刀把上的那只小白玉兔子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就连对待这俩猫儿也是,嘴上不说,可不照样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垂眼看着眼前腻乎乎睡着的这一人一猫,展皓心里渐渐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惬意感觉。他简直想拖一把椅子过来坐着看枯叶跟猫咪睡觉,这平和温馨的样子太罕见了,值得付出时间多看一会儿。 展皓静静地站着,看着,嘴里糖块渐渐化了,在舌尖消失了踪影。他盯着枯叶的眉眼,细长斜飞的长眉毛,安稳闭着的眼睛……展皓记得枯叶以前不是这么不警惕的人,也许是最近生活太平淡,让他逐渐放松了警惕。不过这样也好,紧张兮兮的,怎么好好过日子。 想到这儿,展皓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他心说果然还是有个人陪着的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之前跟他是什么关系的人。有个人说说话,玩闹逗乐一番,日子都觉得过得快一些。 ——特别是,一个这么别扭、难缠、却又容易预测的人。 他现在睡着,脸庞平和,平日里冷漠刻薄的脸上居然也透出了一分清冷出尘的气质。小鸳鸯抱着他,这组合显露出一丝怪异的可爱,但又分外的和谐。一会儿,猫咪又在他下巴上蹭了一下,这次觉得不够了,还抬起脑袋伸出舌头开始舔他的下巴。 湿润的小舌头亲腻地擦过苍白细致的皮肤,展皓看着,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 他看着小鸳鸯粉红色的小舌头在枯叶尖巧的下巴上一下下舔着,他觉得这么弄,枯叶肯定得醒过来了吧。但事实是枯叶依旧睡着,只不过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哼声。 一瞬间,展皓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一点儿难受,有些发涩、发紧。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正直直地盯着人家的下巴。小鸳鸯还在舔,抱着舔蹭着舔,身子挪上去,舌头也越舔越上,渐渐舔到了枯叶唇角的位置…… 展皓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嘴唇和小鸳鸯的舌头。 半晌,枯叶有反应了。他偏了一下头,躲开了小鸳鸯湿漉漉的舔吻。展皓紧盯着他们,没注意到自己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可没过一会儿,小鸳鸯就又抱了上去,爪子按着枯叶的锁骨,上半身撑起来,毛茸茸的小嘴巴直直地对着枯叶的唇角凑了过去。展皓瞪着这家伙,越发觉得这只猫胆大妄为,没心没肺到发昏。在隐隐的光线下,他看见猫咪粉红色的舌头伸出来,一下子舔上了枯叶淡色的嘴唇—— 枯叶觉得有些冷。 他动了一下脖子,随即睁开了眼睛。 天还没亮,不过估计也快了。他有些困乏地眨一下眼,觉得有点儿不对——总是趴在他肩膀处的小鸳鸯呢?这厮以往不都要赖到自己起床才离开的么? 枯叶伸手摸一摸……真的不在。再看被子,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冷了——被子估计是被自己蹭下去了一点,滑到了胸膛下面去。里衣的前襟有些敞开,露出锁骨和半个胸膛。枯叶拢了拢衣服,盖住自己胸前的刺青,扭头开始在黑暗的房间里寻找小鸳鸯的身影。 整个房间看了一遍,发现没有。这家伙一团白,应该在哪儿都好找。 正疑惑着,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枯叶疑惑地披上衣服站起身,打开门栓走出去,结果在转弯的走廊里看见了蹲着发懵的小鸳鸯。 “你在这儿干什么?”枯叶瞪着它,心里觉得奇怪。小鸳鸯扭头看着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它站起身稀里糊涂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然后又蹲下,摸不着头脑似的看枯叶,叫:“咪唔呜呜呜~”像是在说,我也不知道呀,我一醒来,就在走廊上了。 枯叶好笑地把它抱起来,一边嘀咕着“门窗都锁着你也能跑出来,真是服了你……”一边走进房间。一人一猫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一个影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后鬼魅般地飘走了。 抱着猫咪到床上又眯了一会儿,一直到巳时,枯叶才磨蹭着爬起来。他把自己收拾好,拿了刀慢悠悠地踱到主院——现在他也有些沾染上展皓那闲散的懒惰习惯了,看见椅子就想坐,看见床铺就想躺。不过比起展皓那“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境界,枯叶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有自制力的,至少他只是在心里面想想。 走到大堂外,枯叶看见花圃里开得正好的紫茉莉,瞬间想起了昨晚上展皓干的那好事儿,心里不禁有些发毛。还想着等会儿看见他一定得狠狠剐他两眼,走进大堂里,却见着里面没人。 丫鬟敏薇走进来,端着盘水果在桌上放下。枯叶看见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个,你家少爷哪儿去了,还没起床吗?” 敏薇斜过眼盯着他,嘴里“哼哼”地哂笑两声,说:“不是我家少爷,是我、们、家、少、爷!” 听到她这话,枯叶的脸色不禁有些尴尬,眼神也不自在地瞥向别处。 “你这人真是,到这儿那么多天了,还没把自己当展家人,你都不知道少爷对你多好。”敏薇没好气地责怪他说:“最金贵的东院都让你住了,还跟你一起吃饭,天天带着你。人家玉珂都没这待遇,全靖都没这待遇……” 枯叶低下头,咳嗽两声不说话。见他这样,敏薇有些坏心地笑起来,手上擦一擦桌子,又说:“少爷他呀,今天一早就动身去常熟啦,三天后才回。” “他去常熟了?!”枯叶吃了一惊,忍不住皱起眉抬起头。敏薇眯着眼抿起唇,伸出食指在他额心用力一点,说:“叫你赖床起晚,这下不带你了吧。”说完,小姑娘转着抹布一摇三摆地走了。瞪着她逐渐走远的娇小身影,枯叶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额头刚才被点的地方。呆愣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被一个小姑娘狠狠地鄙视教训了。 而展皓这厮,估计是谈生意去了,这倒没什么奇怪。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 章 可他就这样一声不响的,一个招呼不打的…… 之前究竟是谁说的,除了睡觉洗澡方便之外其他时间都要跟着他来着? 刚出常州府,通往常熟的官道上,展家低调素雅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走着。 依旧是全靖和玉珂坐在赶车的位置上,马车的帘子随着车身的晃动而飘荡着。玉珂跟全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小姑娘嫌他木讷,于是果断地抛弃人家,转头撩开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里,展皓正懒散地靠在窗户边,百无聊赖地吃着糖,眼神空茫,好像有心事。 玉珂爬进去在展皓面前坐下,说:“少爷,你在想什么呀?” 展皓瞥一眼她,心不在焉地笑,低声说:“没想什么。” 听着这明显敷衍的话,玉珂不高兴地撅起嘴唇,说:“少爷你又敷衍我。” 展皓依旧是笑,垂着眼帘不说话。玉珂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神和表情,半晌,问:“少爷,你是不是在心烦常熟那几个老混蛋的事儿啊?” 展皓听了,眼皮一下子抬起来,有些好笑地道:“我在心烦?” 玉珂愣一下:“你不是在心烦么?那要不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到常熟去?” 展皓看着她,静默好一会儿,才思虑着收回眼光,平静地说:“那边的事情总要解决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最近太放松了,想紧着一点儿。” 玉珂听了,低下头鼓起脸,不甘不愿地“哦”一声,随即闷闷不乐地爬了出去。 马车里又只剩了展皓一个人。他靠着车壁发愣,手指上慢慢捻动着,心说要是烟袋子还在就好了。末了一摸腰间的糖袋子,从里面又掏出颗糖来。 展皓把对面窗户的帘子掀了起来,看着外边儿不停向后移动的景物。想着昨晚庭院中开得正好的紫茉莉,和今天早上被他用咒语勾引着,迷迷瞪瞪走到走廊上的猫咪小鸳鸯,以及枯叶半敞的衣襟下露出来的瑞兽爪子…… 他勾起唇角,渐渐地眯起了眼睛。 展皓离开常州之后,本来就不忙碌的枯叶一下子变得愈发地清闲了。以前展皓在的时候,枯叶还能跟着他到处游荡,好歹不用去想下一刻应该做什么,只需要跟着他展大少就好了。可现在这总是游手好闲的所谓“主子”走了,枯叶就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大中午的,坐在椅子上摸着猫咪发呆。 两只猫儿一只窝在他的腿上,一只蜷在他手边的桌上。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只是偶尔喵一声。枯叶把手放在小鸳鸯的肚子上,感觉着它身体里新生生命的蠕动,慢慢地觉得……无事可做的时间,似乎也不是这么难过。 大敞的房门正对着院子里。枯叶一下下抚摸着小鸳鸯的脊背,看着黑猫儿跳到地上,把平时藏着的腰舒展地伸开,撅着屁股伸着腿儿,用力地撑了个懒腰。 门外,广玉兰新开的花在正午阳光下被照得莹白剔透。有一次展皓转悠进来,看见开花儿了,随口问他说,你知道这花还有什么名字么?枯叶瞥他一眼,想也没想就说不知道。当时展皓慵懒地看着他,浅淡地笑笑,说,它还有个名字,叫荷花玉兰。 展皓对这些花花草草似乎很熟悉,展宅的这三个大院子里种着的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估计得有四五十种。现在是夏初,随便往哪儿一走,眼睛可及的地方都是花团锦簇的。主院的大叶紫薇和紫茉莉,西院的夜来香和令箭荷花,东院的荷花玉兰,紫藤萝和曼陀罗……还有更多的枯叶叫不出名字的花。 天晓得展皓他一个大男人哪儿弄来这么多花,而且还侍弄得有模有样——不过估计平时也不是他在照看,虽然枯叶老是能看见他拿着个花剪,游手好闲地在院子里转悠。看见哪根花枝不顺眼,“咔嚓”一下,就把人家给剪了。那副无事可做四处游荡的模样,看着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爷似的。 手掌下面,猫咪小鸳鸯伸个尾巴尖儿过来,懒懒地缠住了他的手指,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他。枯叶低下头跟它对视一会儿,随即用另外一只手点了一下它的粉色鼻子。猫儿惬意地眯起眼睛,黏糊糊地叫了一声。 低哑的、绵软的猫咪叫声,拖了老长老长。枯叶闭上眼听着,习武之人灵敏的双耳,听见藏在猫叫之后的风声,院子里隐隐约约的鸟叫声,甚至是树叶掉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轻飘飘的“喀拉”声,后边儿伴着一个人的脚步声——正慢慢走进了院子。 枯叶睁开了眼睛。 他止住呼吸,静静辨认着来人的身份——气息沉凝,呼吸绵长。起先他以为是全靖,因为展家大宅之中功夫差不多到这个段数的只有他。但既然展皓去常熟了,那他肯定也跟着去了。 枯叶微微皱起眉头,开始觉得来人不善。他把小鸳鸯和小黑抱到床上放着,随后握紧枯叶刀,将大拇指按在了刀把上。 脚下慢慢地走着,一会儿,左脚刚迈出房间,一股火焰烈气夹着热风就从侧面扑了过来。枯叶沉着脸抽刀旋身,刀刃卷着火焰向来人劈去。烈火被劈开,后面一个胭脂色的身影往廊子外横飞而出,穿空之间留下一串娇滴滴笑声,随即落到了广玉兰树上。 枯叶攥着刀沉定地立在房前,双眼冷冷地看着来人——树上靠着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女子,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一双斜飞丹凤眼,小巧的嘴唇缨红一点,乍一望去,媚气横生。 枯叶阴着脸看她,面具下面和左肩一直蔓延到胸膛上的伤疤,似乎开始隐隐作痛了。他左边眼角隐隐地抽搐一下,想起了当日皮肤上钻心的灼烧感觉。 这女人,与他相当有仇怨……这个跟他同一行当的家伙,红蝎子戴月。 “我记得我说过,你最好跑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枯叶手中的刀微妙地扭了个弧度,刀尖往身后侧撇去。戴月瞥见他的小动作,眼睛里潋出个风情万种的眼波,笑着说:“咱俩多久没见了,是不是……应该先叙叙旧?” 枯叶嘴角撇出个冷笑,左手突然一挥,数个枯叶飞镖破空而出:“跟你无旧可叙!” 戴月眼中精光一闪,甩起宽大的袖子将身子一卷,从树枝上腾空而起,飞镖从她脚下划过,打入花丛中。枯叶紧跟着飞镖窜到她跟前,枯叶刀斜向一划,戴月躲闪不及,袖子被他划掉一大截。 “哎哟,你这人!”戴月半真半假地哀叫着落到树下,退到紫藤花架后边,扁着嘴说:“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把我衣服弄破不说,还打落了那么多花!哎,枯叶,这不是你的地儿吧?弄坏主人家的东西,真的没关系么?”说到最后,戴月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娇笑,眼神狡黠。 枯叶站在树下,脚边正是被打落下来的花朵和树叶。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他心里居然真的有一丝心虚——展皓喜欢这株荷花玉兰,可自己弄坏了这么多,他会不会生气? 想到这儿,枯叶心中一怔,几乎想当场敲碎自己脑袋!这些天跟着展皓跟傻了是不是?眼前还站着个狡诈奸猾的女人呢,居然有这闲心思想展皓会不会生气!枯叶恼火地咬着牙,抬手将枯叶刀“嗖”地飞了出去。戴月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没来得及躲闪开,刀锋在她脸上割开一个小口子,随即将花架的一根柱子划断,钉入了走廊的墙壁里。 枯叶杀气腾腾地紧跟而至,戴月赶紧捂住脸,花容失色地往外逃,跳上房顶之前还不忘洒下一片粉雾。枯叶见到,迅速地侧身躲开,那粉雾在正午阳光下立刻燃烧起来,在空中留下一片黑烟。 伸手拔出墙上的刀,枯叶紧追着戴月冲出了展宅。季棠在西院里看见一红一黑两个人影先后窜出去,端着水盆在院子里还愣了一愣。 红蝎子戴月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影门”的人,当年枯叶凭着一身功夫在江湖杀手圈子里独步横行,影门门主数次想将他招进麾下,却总是被他无视。彼时枯叶已经声名鹊起,古怪的杀人习惯令人闻风丧胆,一时间风头无两。影门门主对他咬牙切齿,曾派出数个顶尖杀手对他进行追杀,却总是无果。 只有戴月,只有她曾经给枯叶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在她的一次刺杀后,枯叶曾经消失了三个月。影门的人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可三个月之后,枯叶又出现在了江湖上,并且功夫有所精进。 同时,他的脸上多了一个面具。 阴阳脸杀手枯叶,被红蝎子戴月破了相——虽然,他原本也没多少相可破。 枯叶追着前边那个胭脂色的纤瘦身影,一路追到了城中心。两人在大街房屋的屋顶上飞掠而过,引得许多人仰颈惊呼。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 章 戴月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她却从房顶上飞身一跃,翩翩然落到了平地上。枯叶紧跟着落下去,等双脚踩在了地面上,他才发现,周围是一片盛放着殷虹花朵的桃林。 胭脂色的身影闪入花丛里,一瞬间没了踪影。枯叶皱着眉环视四周,只听见她“咯咯”地浅笑着,声音飘渺地曲折而来:“你倒是放心你家主子到处跑,不过也好,他走了,我才有机会来找你。枯叶,我可不是来给你当活靶子的。我来提醒你,好好看着你家展老板,最近呀,想对付他的人可多呢。” 说完,她的气息便渐渐远去了。枯叶屏息静气地站在桃林里,看着周围的红,红,一丛又一丛的红……胸中隐隐腾上一股郁结之感。他闭上眼,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松弛经脉,这才慢慢地放松了身体,睁开眼,一步一步地向桃林外走去。 这树是红叶碧桃,展皓告诉过他,所以他记得。 这么艳的红色,真他娘的刺眼。 走出密密实实的桃林,一幢高大华丽的木楼随即出现在眼前。枯叶皱着眉打量一下周围,才发现他是处在一个宽大的庭院里,四周都是房子。楼上的走廊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妖艳暴露的姑娘或者是朴素的小厮,好些人都睁大眼睛惊奇地盯着他看。 枯叶眼睛一眯,隐隐地皱起了眉头。这些女人的打扮,这地方、这规模,恐怕是常州府最大的妓馆月华楼。脑子里刚划过这个论断,枯叶就听见楼上传来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这位小哥,你是不是来拿展老板的衣服的?” 枯叶循声向上望,看见万姝站在左边小楼的二层走廊里,正笑笑地看着他。 “展老板上次来,遗落了一件披风,你上来替他拿回去可好?”万姝笑得温润可亲,涂着蔻丹的柔荑矜持地在身前交握着,身子微微朝前倾,弯膝对枯叶作了一个万福。 枯叶站在楼下,皱着眉头拧着眼睛,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沉着脸向万姝的小楼走去。 十七级的红漆阶梯,枯叶两步作一步,眨眼间就走到了楼上。万姝站在走廊那头看着他笑,说:“你跟展老板倒是不一样,一个快,一个慢。”枯叶没搭理她的话,径直走到她跟前半丈处站定,隐忍着心中的不耐烦,沉默地看着她。 万姝表情不变,只伸手往房门方向一请,说:“不进来坐坐?” 枯叶面无表情:“不必,你把衣服拿来,我立刻就走。” 万姝笑笑,留下个淡淡的眼神转身进了房,声音飘渺地道:“……比他还要无情。”一会儿款款地走出来,手上捧了件黑色的披风,兜帽上垂着红色的绳结,薄绒上泛着一层银灰。她垂着眼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枯叶往后边瞥一眼,随即又把视线落在了万姝娴静的脸上。 万姝走到他面前,微微矮一矮身,低眉顺目地道:“麻烦小哥了。” 枯叶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接过披风,转身便走。万姝看着他疾步而去,静立半天,才又寂寂地开口:“你见到他,跟他说,万姝新作了首曲子。展老板什么时候清闲了,就来听听罢,要不了他一个时辰。” 枯叶在楼梯口顿住脚步。听她说完了,这才快步下楼。 看着楼下他迅速远去的背影,万姝脸上露出个落寞的浅笑:“倒是个温柔的人呢。” 枯叶出了院子,横穿过月华楼大堂的时候,一干嫖客妓女看着他冷气森森地走过,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些是在展皓生意上往来过的人,认出他是展家新来的护卫。暗自打量一下他来的方向,心下就想,看来那万姝确实是展皓的相好,要不他家护卫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在江南的生意圈子里,常州府展家一直以恭谦诚信,稳扎稳打出名,尤其是上一代家主展天行。展天行虽然看着像个书生一样,温和,正直,但他也精明能干。亏本的生意是从来不做的,一出手就必定得十成十的稳当,所以之前展家走的路子一直都是确定的那么几个,无非是些南北货,酒店茶楼。 接着,就到了展皓。然后,展家的路子就开始变得越发诡谲起来。 展皓这人不像他爹那般规矩老实,什么行业险隘,他就做什么行业,逐渐将展家的道路拓得越来越宽。人说隔行如隔山,跨行是大忌,几年前多少人就等着看他栽跟头呢,可人家展皓非但没摔,反而做得越发顺风顺水。 那时候人们才发现,展皓其实跟他爹并没有差太多,出手也是讲究十成十稳当的。只不过他比他爹能耐,有野心,而且内敛狡诈,令人猜不透。 苏杭业内人都说,跟展皓谈生意有个讲究,“三不”——不能看他眼睛,不能先开口,不能高姿态——都知道,但是真能做到的没几个。大多人第一眼就被他的双瞳给摄进去了,剩下少数人,不是被他的气势镇住,就是被他的气定神闲磨碎了脾气。 人说,展家几代恭谦,到了这一辈,却养出了一条毒蝮蛇,怪不得说是鬼子。 “我照你的意思,把跟那几个老家伙的约给解了,你猜他们说什么?” 展皓坐在大堂里,正对着开敞的门口,迎着微微的凉风,缓缓睁开了眼睛。院子里是几株雪白的碧桃树,树下长着一丛丛卷丹。 他偏了偏脑袋,侧个耳朵过去,哂笑一声:“是不是说,妖差魔遣的鬼子,也不过如此。” 李非常在一旁勾起嘴角,扇子收起来在下巴上一点,颔首道:“不愧是大老板,真聪明。” 展皓脸上露出个冷笑,伸出手指在茶杯盖上若有若无地划弄:“不过使个小计,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说完,他抬起眼看向李非常,面无表情地问:“你那边的进度怎么样?” 李非常走到他手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说:“裴师父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等着把兴化的店挪来这边。那裴君荣还真不好伺候,你以后跟他接触,估计得花一番力气。” 展皓闭上眼,嘴角不以为意地勾了一下。李非常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线条奇崛的侧面——从他平滑的额头,到鼓起的眉弓、纤长的睫毛,继而是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嘴唇。 展皓的鼻子很特别,且好看。李非常特意去问过面相先生,知道他这鼻梁是叫驼峰,算得上是沉稳平顺的福相,可那隐隐透出三角形的鼻头……先生说了,蛇吻,仇心重、性子冷,寡义薄情,是个克妻克友的相。 然后李非常就叹了,展皓这人,果然还是碰不得。 神相齐四刃也曾掐过展皓的八字,说他命格里带个聚宝盆,专敛别人的财,旺自己的气。彼时骸海事成,仇朗行和李非常打算跟着展皓做他手下的掌柜,展皓应允了,却把他们打发到了常州府隔壁的地儿去。仇朗行还好,老板说话了,他就去呗,李非常则心里打着小九九,问他说怎么不让我在常州府做事? 当时展皓似笑非笑地说,因为我没把你们当自家人。到时候,你一分钱也赚不到,还得被我坑得一穷二白。 李非常时常在想展皓口中“自家人”的意义。他去过展家大宅,展家上下十几个丫鬟仆从,他基本上都认识,跟钟叔更是熟悉。一次跟着钟叔去渔场,他曾在马车上问过老人家,展皓成日里面无表情,谈生意赚钱财,为的到底是什么?他不需要养家,才十几个下人而已,没必要花这么大工夫。他也不需要养情儿,因为他根本没有情儿。 当然他也不认为展皓是个喜欢钱财的人,金银虽好,多了也是个麻烦。 当时钟叔就笑了,脸上堆起皱纹。他说,少爷这是没事儿可做呢,现在他心里,最要紧的那一块是空的。等哪天他碰见了对的人,心里头满了,就不会总是闷头做生意了。 ——这是不是就是“自家人”的定义? 李非常在想,展皓心里是不是有好多个一圈套一圈的圆格子?哪个人在哪一层,明了清晰,从来不会迷糊。最里面的三圈是“自家人”——第三圈是身边的钟叔,丫鬟和仆从,第二圈是爹娘,展昭。而最中心的圆……现在还是空的。 还是空的就好。 晚上,展皓睡在李家的客房。他认床,换了一个地方就睡意全无。若是以前的他倒是不怕,因为已经习惯失眠了。只不过因为前些天睡得太好,现在突然睡不着了,又开始有些不习惯起来。 展皓坐在窗前的椅子里,在黑暗中静静婆娑着手里的夜明珠。他把珠子举到眼前,微弱的光线照进眼眸里,映照出一小片莹白的区域。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 章 昨天凌晨,这光亮曾经照着枯叶浅色的嘴唇。猫咪粉红色的舌头在左边嘴角擦过,下巴边的火焰疤痕被舔得湿湿的。青黑的刺青露出一点点边缘,小兽尖尖的爪子,上边儿长着些许鳞片。 衣襟被猫咪不老实的腿蹭得散开,胸膛上露出一只野兽的前爪和黑色流云状的鬃毛。 似乎是麒麟,又或者虬——展皓不大确定。当时他没来得及细看,心思全被那色猫小鸳鸯给抓去了。看见它的舌头即将跟枯叶的嘴唇亲密接触,当时的自己想都没想,一段无声的召唤咒就从嘴里溜了出来。猫咪的耳朵抖动了一下,随即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展皓缓慢地退出房门,猫儿也傻乎乎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然后,关门,落锁。 展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等走到主院里,看见大堂边儿上开着的紫茉莉,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他不知道枯叶被他放到了哪个圈里。 按照以往的判断经验,枯叶不符合任何一个圈的定义。不在三圈之外,也不在三圈之内。展皓仔细思索着,在想自己的脑袋怎么有些糊涂,是不是在家里闲太久闲傻了?继而想起自己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或者换个说法——他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但是他却没做,已经有一阵子没做了。 展皓觉得应该不是枯叶的原因。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觉得清闲了,不只是这大半个月。而这所谓一阵子,只不过刚好跟枯叶来这儿的天数契合而已。 于是展皓开始出门做事了。按照他的想法来说,就是老鼠已经开始活动了,蛇什么的当然也要出来热热身。 只是,出来之后,蛇又开始觉得家里面那只狐狸似乎还好玩儿一些。 刚刚开始圈养的狐狸,身上还透着一股子野气。长得不好看,身经百战了,所以皮毛一点儿都不鲜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身上的伤疤就粗糙丑陋,相反,这样的痕迹,更让蛇觉得这只狐狸身上充满未知的谜团。 似乎有点儿兴奋,但似乎又不是兴奋。 展天行曾教过他,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反复勘察确认,多方对比考虑,然后再制定计划。将行事精确到往前走的每一步的落点、时间以及位置——最后,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对照事情有没有按照预计的程度发展。 十成十的把握,最好能够分毫不差。 展皓当前需要确认的事情很多,比如,那只狐狸他究竟打算圈养在哪一个圈里。而这,也是所有事情当中最重要的一件。 展皓在李宅待了一天多,事情办好之后就准备回去。上午时候在饭厅吃饭,李非常特意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一边跟展皓喝酒一边说:“这么快就要回去,不待久一些?好几个掌柜听说老板来了,还打算什么时候请你过去喝酒呢。” 展皓喝着酒,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眼睛带笑地瞥他一眼,说:“家里有点事儿放心不下,赶着回去。” 李非常看着他带着莫名笑意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怔忪。他顿住动作,下意识地问:“展家大少能有什么事儿放心不下?” “啊,不过是一只小狐狸而已。”展皓眯着眼望向别处,视线扫到院子里的卷丹,说:“你这花开得好。”李非常的思绪还停在上一个话题呢,一时间脑筋有点儿转不过来——小狐狸?他没傻到真以为是只狐狸,用这种比喻,八成是情人没错。 最里面的地方终于住了人了么?李非常收敛了眼神,心神却渐渐烦乱起来。他垂下眼睛,气息有些焦躁地看着展皓荼白的袖口。苍色中衣的衣袖露了一点儿出来,掩盖着白玉似的皮肤。 展皓听他没有动静,看他一眼,心下了然,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吃饭喝酒。一会儿,前庭那边出了些声响,轻快细碎的脚步声,踩着脆生生的笑声冲进院子里来。展皓抬眼,见是个穿着水色衣衫的俊俏少年,手里攥着几支卷丹,巴掌大的瓜子脸笑盈盈的。 李非常看见他,僵硬的脸色松弛了些许,嘴角仓促地勾起一个淡淡的笑:“石麟,你怎么来了。” 那叫石麟的少年跑进来,直接扑到了李非常的怀里,说:“你前几天叫我来的呀,忘了?”李非常搂着他纤瘦的腰身回想一下,这才想起几天前在他那儿睡完确实跟他订了约,说叫他来这儿,自己带他出去赏花。结果展皓突然一来,他就把什么事儿都给抛到脑后了。 石麟在李非常怀里蹭了一会儿,这才扭脸看向展皓。展皓迎上他清澈的眼睛,给他勾了个浅浅的笑容出来。石麟看见他的笑,一下子弯了眼睛,小脸红红地伸手环住李非常的脖子,问:“李大哥,他是谁啊?” 李非常瞥一眼展皓似笑非笑的脸,说:“我老板,姓展。” “嗯,那我叫他展大哥。”他话是对着李非常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展皓。展皓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橘黄色卷丹,开口温和地问:“石麟,你摘花儿干什么?” 石麟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松开李非常站起来,说:“李大哥这儿有个好漂亮的白玉花瓶,就大堂那边的那个。我觉得那样放着怪可惜的,就摘花来放里头喽。”说完还古灵精怪地笑了笑,朝他吐了吐舌头。 李非常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 听了他的话,展皓垂下眼睛,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一会儿石麟跑出去把那个白玉花瓶给捧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数支卷丹插进里头,邀功似的瞅着展皓,问:“你看,漂不漂亮?” 展皓抬眼,只见那白玉里夹着远山黑纹的长颈瓶中,几朵巴掌大的橘黄卷丹盛开在瓶口,花瓣上依稀还闪着几颗露珠。看着这花儿,展皓忍不住想到枯叶的头发被自己插上两朵紫茉莉的情景……眼睛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笑意。心情大好之下,他转脸看向面无表情的李非常,问:“你觉得好不好看?” 李非常愣一下,说:“啊,好看。” 展皓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次:“你真觉得好看?你喜欢花?” 李非常被他问得有些心猿意马,不禁坐直了身子,眼神闪烁地道:“谈不上喜欢吧,但是花总是好看的,有哪种花不好看呢?”说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个笃定的笑容,伸手给展皓满上了酒杯。 展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之后,这才把视线收了回去。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笑一笑,低声自言自语道:“喜欢啊……” 听着他轻声的呢喃,李非常的身子不禁隐隐地颤了一下。他偏头失神地盯着展皓微笑的侧脸,已经全然将眼前的石麟忽略了。 多少个时日以来,展皓已经习惯了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走向各个城镇。别的商人或许会觉得赶路是生活中最无奈的一件事,但他却能够在晃荡个不停、颠簸难耐的车厢里安稳地睡着,仿若睡在家里铺了三层软褥的锦被红木大床上。 柔软床铺的平顶棚,和马车的拱顶,对于他而言,差别并不大。这行里老一辈的人曾说,有大出息的人要习惯以四海为家,说的也许就是展皓这样的家伙。 但是今天,展皓突然开始觉得,回家的道儿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他把车厢的帘子撩开,盯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心里不如以往平静,反而有些痒痒的。 想到某种可能,某种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可能……展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家里去确认。常州府的家里,东院,养着的那只野狐狸。 野狐狸还带着两只猫。 展皓半垂着眼帘,在车厢里独自一人笑了起来。他放松了身子靠在靠垫上,早晨新鲜的空气从窗外涌进来,路旁的树木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这让展皓觉得心情很好,甚好。他扭过脸,看着另一边座位上摆着的,用小花盆种着的两株卷丹。橘黄的花瓣宽厚肥大,花瓣尖儿往外卷起,中间吐出挂着绒粉小坠子的花蕊。 野狐狸喜不喜欢卷丹? 展皓歪了歪脑袋,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一幅画面:一只火红的疤脸狐狸走在卷丹丛里,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故作不在意地嗅一下花儿。怕被别人看见,只闻一下就冷眼走开。 展皓被自己这莫名的想象弄得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嘴角,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小袋子,却发现糖已经没有了。展大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把手收回来环在了胸前。 马车外面,玉珂在叽叽喳喳地跟全靖说话,全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展皓眯着眼睛听,听到玉珂说,你这闷脑壳,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你说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全靖就嗯。玉珂说,你平常没事儿都干些什么啊?全靖说练功。玉珂嫌弃地骂,你这人真没情趣,谁当你老婆谁就得无聊死,到时候活该你戴绿帽子。 然后全靖就不说话了。展皓在车厢里笑,心说这么些年了,你小子怎么还不出手?成天朝夕相处着,聊天都不会,亏我出门老是只带你们两个。这下好了吧,心上人都咒你戴绿帽子了。 过了一会儿,展皓听见玉珂在马车外面嚷嚷起来:“啊!那边树下面开着好漂亮的花!全靖你去帮我摘几朵来!”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 章 全靖木头木脑地说:“少爷还急着回去呢。” 展皓叹一口气,慢悠悠地出声:“不急,玉珂叫你去,你就去嘛。” “就是!少爷都这样说了,你快去帮我摘!”玉珂娇蛮地推搡着全靖,小嘴撅得高高的。全靖磨磨蹭蹭地跳下马车,往道旁走去。展皓靠到窗户边,想着什么花儿长得那么好看,能让玉珂这样大呼小叫。 放眼望去,只见道边郁郁葱葱的树荫下,一大片白色的花儿覆盖在草丛上。展皓想分辨那花儿的种类,只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全靖已经走到花丛边了,正弓着身摘花,展皓提高了声音,喊:“全靖,帮我也摘一些。” 管它什么花儿,好看就行。好看,就能让人喜欢。 一会儿,全靖抓了两把花走过来,表情有些不自在地把右手那把递给玉珂,走到窗户边又把左手拿着的递给展皓。那白花儿花盘宽大,只不过是由数朵细小的针状花朵聚成一簇而来,不是独支。玉珂兴高采烈地接过花,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一会儿,眼睛放光:“这花的香味好好闻!” 话音刚落,车厢里就传出了展皓的笑声。玉珂和全靖愣一下,伸手把帘子掀开,看见展皓拿着那花儿弓着身在不停地笑。玉珂眨眨眼,问:“少爷,你笑什么呀?” 展皓止住笑声,抬起头,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俩,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两人老实地摇头说不知道。展皓倾过身来,伸手戳了戳玉珂的脑门,笑着说:“这是百子莲,有多子多福之意。你叫全靖摘这花儿给你,打的什么心思?” 玉珂傻了,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全靖,见他的脸也有些泛红,于是小姑娘不知是羞了,还是恼了,总之用力地打了人家一巴掌,骂:“你脸红什么!”骂完,她气哼哼地扭身出去坐着,全靖傻傻的还愣在车厢口。展皓看着他的脸,眼睛笑得眯起来,小声说:“你看,人家也不像是没有意思,你怎么就不知道主动点儿?” 全靖低着头,闷闷地说:“她喜欢的是少爷你。”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声地道:“你意思是说,要是我不娶她,你真就准备这样傻看着她老死不成?” 全靖闷着头,还是不说话。 展皓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玉珂一定是会嫁人的,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若你不加把劲儿,那个人就也不会是你……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展大少身子往后靠上靠垫,双手环在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家呆笨的车夫。 全靖沉默好一会儿,随即慢吞吞地扭身退了出去。帘子掀起来的一瞬间,展皓看见玉珂拿着那把花,正忿忿地想要扔掉。 “玉珂。”展皓不紧不慢地喊她,玉珂嘟着嘴转过脸来,一脸的不高兴:“干什么?” 展皓眯着眼睛笑:“那花别扔,给我,我有用。” 玉珂直勾勾地盯着他,敏锐地问:“少爷,你要把这花送给谁?” 展皓依旧笑得悠闲,脑袋还颇有些得意地歪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我不告诉你。” 一进家门,展皓就把那捧百子莲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那盆卷丹,迈着长腿迅速地走进了房间里。玉珂在后面探头探脑,心说这两天一定得好好地跟着少爷,看他把那该死的“多子多福”的百子莲送给谁! 正好好打算着呢,哪成想,展皓一进屋就把门给关上了,门板差点打到玉珂的鼻子。玉珂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门棂花窗,傻站一会儿,忍不住扁起嘴,眼睛酸涩起来,有点儿想哭了。 她扭过身没头没脑地冲到西院,差点把一个小丫鬟撞翻。全靖正在后院洗马车,抬头见她红着眼眶冲到跟前,哽咽着大声嚷嚷起来,双手还不依不饶地在他身上挠:“你这臭混蛋!摘什么百子莲!少爷现在都不对劲儿了,竟然让我吃门板灰!他从来不限制我的,现在都不让我跟着他了……呜呜……” 全靖站着任她挠,一会儿音调闷闷地说:“不是你让我去摘的么。” “我叫你摘你就摘啊,我是你爹啊!是你爹都会被你给气傻啊!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蠢!”玉珂蛮横无赖地在全靖身上撒着气,没一会儿就把心里的委屈给忘了,转而开始数落全靖身上的缺点:“又呆,又蠢,又不会说话!长得也不好看,一点儿都不玉树临风!一点儿都不温文尔雅!一点儿都不聪明博学!” 全靖无奈地抬头望天,心说不是每个男人都跟少爷一样十项全能的好不好?末了木着一张脸低头看玉珂,问:“你干嘛一回家就追着少爷?” 玉珂瞪着眼,说:“我要看他到底把百子莲送给谁!” 全靖撇嘴:“那你还在这儿跟我发脾气?” 玉珂愣了一下,瞪大的眼睛里,情绪从茫然变成呆愣再变成震惊,末了惨叫一身:“啊——”转身没命地往主院跑。 看着她的背影,全靖低下头叹一口气,手上慢腾腾地继续干活儿了。 展皓这时候已经在东院里了。 他拿着那把百子莲,慢悠悠地顺着荷花池穿过廊子,无声地转进枯叶的小院。展皓其实很好奇这三天枯叶都干了些什么。刚才在房里换衣服的时候问了一下敏薇,小姑娘坏笑着说,岑大哥这两日都在院子里练功呢,前儿刚把花架的柱子削断了,还把广玉兰打了好些花叶下来。怕他们知道,晚上偷偷摸摸地收拾了想扔出去,结果被她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展皓乐了,问,他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敏薇乐得比他更欢,说,你真应该叫他再做给你看看,像小孩儿偷了东西被爹妈发现似的!那个表情,那心虚的小眼神,可爱死了! 于是,展皓就觉得自己真是嘴贱,怎么就追问了这个问题?枯叶绝对是不肯再做那样的表情给他看的,可他偏偏从小丫鬟这儿知道了他那样子有多可爱,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心里痒痒的,越来越痒……展皓在廊子里顿住脚步,不禁伸手摸了摸耳垂。他皱着眉踌躇一下,心里思忖着这样深重地好奇一个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明明知道他是只多疑的狐狸,或许还是只孤僻的独狼,又或者是防心重的刺猬,却还是想把他抓到眼跟前来,好好地看、好好地研究。最好能让他摊开了肚皮,让自己随心所欲地把玩。 咳,说得好像有些下流——但确实就是这样。展皓感觉到自己心中一贯的掌控欲开始对着枯叶冒头了。想知晓与他有关的事情,了解他过去的每一步、将来的每一步,他将要走向的地方、将要遇见的人,以及平日里每一个不同的表情…… 比如说——做了错事,想毁尸灭迹的时候却被人抓到的表情。 究竟可爱到什么程度?仅仅用他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就能让人认知到的,与他平时完全相悖的那一种感觉……展皓眯起眼睛,慢慢走到枯叶的房门前,将右手放在了门板上。 房间内的空气没有波动——枯叶不在。 手指轻轻用力,门板“吱嘎”一声慢慢打开。展皓走进去,眯眼看着房间里安静的事物。床上的被子,挂好的床帘,床边摆得端正的脚踏。面前的桌子上,茶壶和杯子整整齐齐地环在托盘里。 展皓盯着那胖胖的扁壶,慢慢地挑了挑眉。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细长的翠玉瓶,撤下茶具,将瓶子放在桌子中心靠后的位置。随即,他把那束百子莲在桌上摊开,选了开得漂亮的完好的,一支一支地插进瓶子里。 淡绿的长颈瓶,瓶身也是窄长的,里面还夹着祖母绿的流云状花纹。雪白的细碎花朵在瓶口上方蓬成一大束,像冬天的初雪。 展皓双手环胸,站在门口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有一瞬间,胸中掠过了一丝诡异的心满意足。 ——然后,他开始想象枯叶见到这花时的表情。他肯定不会高兴,绝对不会,硬是要说的话,觉得奇怪估计还比较可能。再夸张一点,也许还会觉得自己黄鼠狼给鸡拜年,在打什么鬼主意……嘿,这多疑的野狐狸。 正想着,院子外就响起了猫咪的叫声。展皓扭头望向院门口,没一会儿就看见枯叶走了进来,肩膀上趴着小鸳鸯。胖乎乎毛茸茸的,看着就像围了条白围脖一样。 枯叶一走进院门就看见他了,脸上当即有些愣,停住脚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展皓觉得,也许是他主观态度的原因吧,这一别再见,他竟觉得枯叶好看了些。他长长的头发贴着额头,在院子里阳光的反射下显出一丝金红色。露出来的右半张脸十分白皙,眉眼细长,看着竟有一丝妩媚。天气热了,他穿的衣服也少了,领口渐渐宽大,露出明显纤长的锁骨……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 章 这一刻,展皓可以确定,虽然他还不知道枯叶究竟在他心中的哪一个圈里,但至少,他存在于自己身边的意义,跟目前遇到的所有人,对自己而言——都不一样。 非常,非常的不一样。 ·第七章· 僵持的思绪像是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事情的来处与发展逐渐清晰。但若是仔细想,展皓却又弄不清楚枯叶于他的具体定义。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那只疤脸狐狸究竟特别在何种地方……说不清。 展皓觉得自己终究是不擅长感性思维。展天行曾夸他性情深沉,心思缜密,但那只是在他擅长的领域。他擅长抽丝剥茧地考量一件跟他内心无关的事情,细细地算计一切可以量化的东西。但是感情——这种关乎心境的飘渺事物,他还是接触得太少。 又或者说,他一直都不想接触。从年少到将近而立,这期间对他着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展皓也仅仅对一个林智桓稍稍动摇过而已——而那所谓的动摇,也只不过是觉得他乖巧可爱。到现在仔细想来,自己似乎一直对那一型的人比较有好感,比如在他面前的展昭,以前的林智桓,以及现在进退得体的万姝。 但是枯叶,浑身野气动不动就把刺竖起来的枯叶,明明跟乖巧可爱一类的字眼完全不沾边……怎么就引起了他的兴趣? 想到这儿,展皓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枯叶的脸上。 枯叶皱了皱眉,微微撇一下脸,随即低下头迈开步伐向他走过来。展皓看见他的眼神,淡漠中带着一丝犹豫抗拒,似乎不大高兴,又似乎在心烦什么事情。 小鸳鸯紧紧扒着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枯叶耳边扫来扫去。有两下弄得他痒了,就伸出手来揉一揉猫咪的脑袋。展皓本来还在思忖着呢,看见他这个小动作,忍不住就了笑起来。枯叶走到跟前瞪他一眼,说:“笑什么。” 展皓不应他的话,只是弯着眼睛伸出手去抱小鸳鸯。那混蛋猫儿不愿意,支着爪子牢牢勾住枯叶的衣衫不放。兴许是抓到了皮肉,有些疼,枯叶隐隐皱起了眉头。展皓本以为他是不是要发个火什么的,结果人家只是臭着脸伸出手,将猫咪的小爪子一趾一趾地掰了下来。 把小鸳鸯搂进怀里,展皓仰起下巴,垂着眼帘看枯叶,慢悠悠地说:“你倒是清闲,听说这几天在练功呢,打了我多少花下来?” 枯叶听他提起这事儿,心里估摸着应该是那些小丫鬟告状了。他有些尴尬地扭过头,不看展皓,闷声道:“就第一天弄坏了几朵花。”刚说完这话,一抬眼,看见了房间里桌上的那簇百子莲。枯叶愣一下,皱起眉头盯着花儿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 展皓颇有些得意地挑挑眉,看看花儿,又看看枯叶,好心情地问:“你不觉得好看么?” 枯叶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后走到桌子前,仔细地盯着花儿看。一会儿“嗤”一声,直起身子撇着嘴道:“也没什么特别。”听见他这评价,展皓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哂笑,走过来把小鸳鸯放到桌上,说:“你这人真没情趣,亏我大老远从常熟带花回来给你。” 枯叶瞪他一眼,转身走到床边把刀挂到架子上,随后把袖子捋起来,又走回桌旁把小鸳鸯给抱了出去。展皓一直盯着他的动作,他瞪自己时的眼神,取刀时候稍微扭起来的腰,挽起袖子之后露出来的手臂……以及,猫咪的白色长毛铺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对比出来的两种不同的质感。 他走出去的时候,交替向前迈出的两条长腿,还有在衣摆下面,随着步伐微微起伏的窄翘臀部。 练武的人身材似乎都很好,比如说昭昭,再比如白玉堂。 但是他们跟枯叶的身材都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展皓靠在房门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是什么样,于是他就这样继续毫无自觉地盯着。枯叶被他一路盯到院门口,觉得不自在,忍不住停下来回头郁郁地瞪他,低吼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没事的话就赶快出来,别赖在里头!” 展皓眨眨眼,这才把视线收了回来。他眉毛兴味地一挑,环着手臂站直身子,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抱着人家猫咪要干嘛?” “帮它洗澡!”枯叶硬邦邦地撂下这几个字就扭回头走了。展皓在房门前静立一会儿,扭头看看那一簇百子莲,半晌,脸上莫名地浮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垂下眼,假模假样地叹一口气,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枯叶前往的方向是西院。 展皓抱着手臂,溜溜达达地跟在他身后两丈远的地方。小鸳鸯从枯叶的肩膀后面探出脑袋来盯着他看,不时还喵喵叫两声。展皓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一会儿心说怎么没看见小黑?四下里抬眼一望,就发现那家伙正趴在他房间的屋顶上晒太阳。 屋檐下面,玉珂正气呼呼地鼓着一张脸瞪他。展皓弯着眼睛,乐呵呵地冲她挥了挥手。 其他在院子里的小丫鬟抬起眼,看见明晃晃的阳光下,穿着竹青色长衫的展皓弯着眼睛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溜溜达达走过,前面是臭着一张脸抱着小鸳鸯的枯叶。 莫名的喜感。 即将走进院门的时候碰上了敏薇,小姑娘把展皓拦住,问:“少爷,你往西院跑做什么?” 展皓弯着嘴唇眨眨眼,说:“我去看你们岑大哥洗猫。”说完就钻进了西院。敏薇愣一会儿,下意识地扭脸看向玉珂——只见她嘴撅了起来,委屈得跟什么一样拧着扭着走下来,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捂着脸开始嘤嘤嘤。 敏薇忍着笑走过去,摸摸她的后脑勺,问:“玉珂姐呀,怎么了又?” 玉珂伸手抱住她的腿,委屈地哭嚎道:“少爷都不理我!干嘛老看着那个枯叶,长得那么丑,戴个面具还不敢见人……” 敏薇蹲下身,眼睛不怀好意地眯起来,说:“玉珂姐,你先前不是想知道少爷把百子莲给了谁么?我告诉你呀,你往东院走,那花儿说不定就在岑大哥房间里呢。” 听见她的话,玉珂一下子抬起头,瞪着双微湿的大眼睛问:“真的?!” 敏薇站起身,勾唇狡黠一笑:“眼见为实咯。” 展皓钻进西院,左转右转走到厨房那边,厨房门口也有一棵广玉兰,上边儿巴掌大的玉兰花开得热热闹闹。展皓慢悠悠地走过去,看见树下石凳旁,枯叶背对他蹲着身,面前摆着一个大木盆,双手正一下下地动作。 一朵广玉兰垂得很低,刚好悬在枯叶头上,站起来就能撞到。 看着这幅情景,展皓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广玉兰树,背对着他的人影,手上不知在做什么的动作,一下一下交替着。 如果他没记错,他的脚边还应该有一个池子。他绊到石头,栽了进去,被冰冷的水压得喘不过气。 展皓愣愣地盯着枯叶不停动作的双手,渐渐地,一股隐隐的凉意从脚底泛了起来。那是他在梦中被淹在水里的感觉……窒息,僵硬,全身冰凉。 这两个场景有什么联系么? 这时候枯叶扭过头看他,眼神清冷平淡。他手里扶着小鸳鸯的脖子,双手湿漉漉的,上面还有细细碎碎的泡沫。展皓看着他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纤长的形状,尖刻的眼角,衬得脸庞更加冷酷。 可这样冷酷的一个人却在他家的院子里洗猫。 枯叶瞪着他,硬邦邦地说:“过来帮忙。” 展皓绞在胸前的手臂轻轻抽动一下,脚掌挪一挪,觉得自己的下肢还好,并没有以往发凉后凝滞沉重的感觉。他眨眨眼,几不可闻地松一口气,随即垂下手走到枯叶身边,挨着他蹲下,膝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腿。 枯叶细微地移开一点儿,把小鸳鸯抱起来递给展皓。展皓挽起袖子接过去,垂眼看着他近距离的眉眼,问:“要我帮忙做什么?”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 章 “你托着它的肚子就好,老是动来动去,怪瘆人的。”枯叶皱着眉说。展皓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鸳鸯肚子里的小猫。展皓双手捧到猫咪的肚子上,静静感受一会儿,却没有感觉到胎动,就问:“我怎么没感觉到它们在动?” 枯叶双手搓着猫咪背上的毛,皱着眉没好气地答:“我怎么知道,我抱着的时候就老是动。” 展皓低头笑一会儿,把小鸳鸯放进水里,随后出其不意地把枯叶的一只手抓了过来,贴到猫咪的肚子上。枯叶愣一下,随即脸色一僵,瞪着眼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展皓用力攥住。枯叶抬头恶狠狠瞪他,低声骂:“放开!”展皓笑眯眯的,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让我看看嘛,它到底会不会动。” 看见他这表情,枯叶额上不禁青筋微跳。手还想往外抽呢,可马上,小鸳鸯的肚皮就在他的掌心里蠕动了一下。展皓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笑道:“哎,还真动了啊。”说着,他抬起头,勾着唇角冲枯叶淡淡地笑:“你还挺招它们喜欢的嘛。” 看着展皓微微弯起的眼睛,枯叶瞪着眼,有一瞬间……忘记了抗拒。 手掌下面,属于生命的迹象正缓缓地弹动着;手背上,展皓掌心烫热的温度正不断地传过来。 他的手很热。 枯叶一脸怔忪地瞪着他的笑脸,呆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垂下眼帘扭开头,迅速地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展皓张着一瞬间空虚的手掌,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他静静地捻动一下手指,随后把手收了回来。 收手的时候,手指顺着点了点小鸳鸯湿漉漉的脑袋。展皓垂着眼低声说:“毛都湿了,这样子真丑。”猫咪仿佛知道他在说自己坏话,不甘心地叫了声咪唔。展皓笑着站起身,甩了甩沾着水的手指,闲闲地走向院外。 枯叶闷着头,慢慢地又开始搓洗猫咪毛发上的脏污。 阳光从广玉兰树叶间的缝隙漏下来,投射在展皓的衣服上。闲散的脚步慢慢地踱着,绣着暗纹的鞋面上掠过一片片光斑。展皓的眼睛盯着脚下,心思却还在刚才的那一幕上——枯叶宽大的、瘦长的手,因为沾了水的原因,感觉非常冰凉。 他怔忪时的右眼,上下眼睑分开了,露出完整的眼珠。眼眶的颜色很浅淡,睫毛也不长。 明明比不上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眼睛。比不上昭昭,比不上白玉堂,比不上父母,甚至也比不上万姝仇朗行李非常。但是意外的,直直盯着的时候,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与悸动。 如果,他能用另外一种眼神看着自己。 温和一点,乖顺一点,害羞一点,站在自己眼前,垂下眼帘,最好脸颊上能透出微红。 想着想着,展皓渐渐觉得喉头发紧。 回来的路上思考着需要确认的事情,似乎……已经有确切的答案了。 人究竟是如何喜欢上另一个人的? 当晚,展皓躺在屋里的榻上,再一次抽起了烟。气味芬芳的鹤山云,焦香的烟丝味透过口腔内的管道,上升到鼻腔,再由鼻孔慢慢溢出。曾经他享受的那种烫热的感觉,此时却让头脑混沌又灼热。用力的思考得不到答案,脑仁快要烧焦了。 小黑蹲在他的窗台上,尾巴懒洋洋地摇晃着,不出声。 展皓抬头看着它,伸出烟杆子想去挑它的下巴,却被猫儿巧妙地晃开。展皓凝视着它在黑夜里显得莹绿发光的双眼,低声开口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猫儿说话:“你为什么老跟小鸳鸯在一起?” 这黑猫儿是喜欢小鸳鸯么?不是说,猫最薄情,又怎么会只有一个伴侣?它肯定还有其他的伴儿吧? 月光下的黑猫,毛发油光水滑,支起身体的前肢纤长结实,双眸凝静冷淡。不像猫,更像一只黑豹。 野兽再怎么驯化,也还是野兽。展皓深深地吸一口烟,慢慢眯起了眼睛。他想着枯叶,想着他平时冷淡疏离的言语和动作,心里隐隐觉得有些焦虑。驯服一只野兽很难,尤其是那种曾经被家养过,后来又野化了的野兽。 他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只难搞定的野兽? 人和兽的区别是什么——人有情,兽无情。 展皓觉得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个人了,但枯叶仍旧是一只野兽。 早上的时候,展皓很罕见地赖了床。日上三竿,还是躺在床上不想动。 其实他一夜没睡。展天行曾教他,目标确定了之后,就要开始考虑对策。以十全把握为前提,预料对方的一举一动,制定每一阶段的进程。 他大概知道枯叶的反应,无非是怀疑、抗拒、厌恶、逃避。只有极小的可能,会慢慢软化态度,慢慢对他产生同样的感情。 ——他得成为那极小的可能,一定,必须。他展皓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想到这儿,展皓“呼”一下坐起了身子。他皱着眉盘着腿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随即迅速地起了身。玉珂早已经把洗漱用的热水送进来了,只不过放得太久,现在已经没了热度。展皓把手贴在铜盆外面,内力稍微在手掌上汇聚了一会儿,盆里的水就温热了起来。 洗脸的时候,透过开敞着的窗户,展皓看见钟叔正站在院子里跟全靖说话。他手上拧着毛巾,若有所思地看着发鬓斑白的钟叔。一会儿,钟叔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看见了他。展皓朝他笑一笑,手里打一个手势,意为我马上就好。 钟叔闲闲地笑着摆摆手,意思是说,不用急。 ……这是钟叔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不用急,慢慢来。 钟叔辅佐了展家两代当家。看着钟叔,展皓大概知道展天行那温和恭谦的性子从何而来。展家的人都是这个脾气的,只不过这一代出了他跟展昭这两个怪胎。他本来就不是展家的种,至于昭昭,则是因为有一个邪肆精怪的娘,和几百个更加乖张诡异的天魔宫长辈。 ——但好歹他是从小在钟叔的教导下长大的,所以现在还能披着个温和恭谦的皮。在外头跟别人虚与委蛇的时候,推脱礼让之间还挺有展家一贯的那个气质。钟叔从一开始到现在,看着他愈发熟练地与人推杯换盏、盘桓周旋,一些话慢慢的也不说了,只是尽心尽力地继续做着大大小小的事。 钟叔喝的茶一般都是展皓帮忙倒的。今年的新茶,庐山云雾,这茶清苦,苦后回甜,是钟叔一贯喜欢的口味。 钟叔接过茶,静静地先抿一口,随后放下茶杯看着他微微泛着青黑的眼皮,问:“怎么,最近还是睡不好?”展皓垂下眼,颇有些自嘲地笑起来,答:“就昨天罢了,有些烦心事。” 钟叔看了他半晌,问:“是不是最近狄老爷子那事儿?” 展皓听见“狄老爷子”这个名号,眉心不禁隐隐一跳。他皱着眉抬起头,眯起眼睛问:“怎么扯到了狄德庆?” 见他这副疑惑的模样,钟叔脸上露出了些许意料之外的惊讶神情:“我还以为你知道,你的消息不是比我还要灵通的么?”惊讶完了,他倾过身来,隐隐加重语气,用一副正经的眼神盯着展皓,道:“狄府最近有些热闹,燕怀云这段时间经常往狄府跑,还有另外几个老一辈的苏杭当家。他们说是去喝茶下棋,你觉得能不能信?” 说完,老人家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了然笑意,手指在桌上缓缓叩两下,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展皓盯着钟叔悠闲的表情,末了,嘴角勾起个笑容,说:“钟叔,你这是准备把事儿全部撂给我?” 钟叔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烦心事能把你的心神绑得这么死,那么明显的端倪你都没能察觉。”说话间,管家大人慢慢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向展皓。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 章 展皓也用同样的动作看着钟叔。只不过他俩的眼神一个是询问,一个是思量。两人对视良久,期间你来我往地交换了好几个或逼迫或推脱的眼神。展皓本以为钟叔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可照这架势,怕是非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了。 也罢也罢,展皓垂下头,叹一口气,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感情问题。” 钟叔听了,那瞬间嘴角抽起,扭头捧腹爆出了一声嗤笑。这一声动静有点大,外面的玉珂都听见了。一惊一乍地冲进来,看见老管家趴在桌上,吓得大喊:“钟叔你怎么了!”展皓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看她,平静地道:“只是喝茶呛了一口,没事。你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钟叔商量。” 玉珂听了,一脸担忧地还想走上前去看呛得厉不厉害,却被展皓破天荒地瞪了一眼,还被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玉珂一愣,随后捂着脸“嘤嘤嘤”地泪奔而出。钟叔从桌上直起身来,擦擦眼角,喘一口气道:“哎哟,乐死我了。” 展皓一撇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他垂眼看着笑得脸上皱纹都加深了好几分的钟叔,心说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夸张呢。末了伸出个手支着下巴,慢吞吞地道:“钟叔,我就说个感情问题,还没具体说什么问题呢,就这么好笑?” 钟叔眼里还带着残存的笑意,眉毛弯弯地看着他,眼角的鱼尾纹疲惫地往太阳穴延伸着。他低笑两声,道:“不是好笑,我这是高兴呢,”说着,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展皓的肩膀,“有喜欢的人了呀,嘿嘿,现在才觉得你有一点儿人味,以前看着,真就跟个人偶似的。” 说完,老爷子长叹一声坐正身子,靠着椅背低声地叨咕:“妖差魔遣的鬼子,谁说我们少爷是鬼子,呿……” 看着钟叔怅然又放松的侧脸,展皓心里一时间有些恍然。总是深思熟虑、忙碌平和的钟叔,他有多久没跟自己这样说话了?仿若父辈一样,平实,细碎。仔细听,却又能听出深藏于其中的关切。 展皓低下头,脸上止不住地微笑了起来。钟叔伸手点点他的脑袋,语调舒畅地问:“你看上的那人,怎么样啊?” “他啊,”展皓抬起脸,挑眉做了一个“也就是这样”的头疼表情,眼角却带着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难搞定。” “很难?”钟叔又笑起来,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嗯,很难。”展皓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他的眼神有些郁郁,看上去心不在焉,且犹疑烦闷。钟叔注意到他复杂的神情,一会儿了然地勾起了嘴角。他伸出手点点桌子,将展皓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爹他有没有教过你,当遇见中意却又难办的人的时候,应该要怎么做?” 展皓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钟云德——也就是钟叔——展家的第四代第五代大管家,此时伸出他枯瘦却虬结有力的手指,在展皓眼前坚定地摇了摇,说:“你爹没法儿告诉你,因为他不是那种人。我跟你说,遇见这种情况,你要用的战术四个字足以概括——巧取,豪夺。” “你要知道,我们是商人。商人,就是不做亏本的生意,付出的要翻倍地拿回来,不管以何种方式,何种手段。商人不讲究过程,要的,只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看着钟叔一瞬间精明奸猾起来的眼神,展皓心里莫名地严肃了起来。他一直以为钟叔是个温和低调的长辈,没想到……二十多年,他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家管家大人是个这么坏心眼的角色? 眼前,钟叔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他伸手抵住展皓平和的眉心,压低了声音说:“所以——少爷,那个人是谁?” 展皓怔住,眼睛眨一眨,有一瞬间的瞠目结舌:“钟叔,你迂回这么一大段,就是为了问这个?” 钟云德眯起眼睛闲闲地笑:“反正迟早是要知道的。” 展皓听了不禁叹气,心底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无力感。他垂下头,无奈地调整一下面部表情,随后抬起眼,认命地说:“那个人……”刚说出这几个字,他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正从院子那边一步步地走过来。展皓立即顿住,眼神停顿一瞬,随即脸上浮出个淡淡的笑容:“等会儿进来的那个,就是他。” 钟云德将信将疑地抬起脸,不一会儿,就看见带着半个面具,右半张脸面无表情的枯叶一身黑衣地走了进来。 两人眼神相对,枯叶认出了他,没有太多的表示,就只是微微地颔了一下首。钟云德怔了好一会儿,脸上这才露出了然的表情:“哦,是他啊。” 语气平静,仿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我早该想到的嘛。”钟云德笑着拍了拍脑门,一副“我真是老糊涂”的自嘲神情。展皓看看他,又抬头看看此时眼神有些疑惑的枯叶,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钟叔弯一下嘴唇,问:“钟叔何出此言?” 钟云德笑眯眯地不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整整衣服,老神在在地伸手拍上展皓的肩膀,说:“少爷,决定了就要好好努力啊,老头子我啊,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完,他哈哈大笑两声,转过身背着手往外面走了。 展皓坐在椅子上,眼睛微瞪,心里不知是第几次无奈:好你个钟叔啊…… 枯叶也莫名其妙地盯着老人家潇洒远去的笔挺背影,道:“他什么毛病?” 展皓扭过头看他,两人双双对视着,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看着他冷淡无波的眼眸,他抿着的淡色薄唇,展皓胸中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饱胀与冲动,浑身的肌肉都有些兴奋、激动,跃跃欲试。 那是看到最诱人最美味的猎物时,捕猎者的本能反应。 这种感觉展皓期盼已久,而今它终于出现。 久违的躁动……太久远了,展皓甚至已经记不起它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又或者是上辈子?久远到——他几乎不知道应该怎样控制这股狂躁的力量。看着眼前人的脸,他的长发,他的脖子和锁骨,衣服下平坦却结实的胸膛,被腰带束着的瘦韧的腰……展皓感觉到自己几乎快要放任自己的冲动,伸手抚上对方的身体…… 突然,前院传来钟叔的声音,一瞬间拉回了展皓即将脱缰的欲望。 “少爷,有客到。” 展皓有些怔忪地扭过脸,看见院子那头,钟叔带着“自求多福”的眼神和丫头敏薇站在开敞的院门前,一个紫衣女人抱着个小孩儿正从门扉里款款地走进来。 非常熟悉的眉眼,前段时间刚在逢源楼里碰见过。 马清韵,和她跟林智桓的儿子,林方秋。 认出他们的那瞬间,展皓靠在椅子上,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了一下旁边枯叶的表情。 枯叶皱着眉,眼神冰冷,但看上去并不是厌恶。这是他的一贯表情,永远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看什么都不爽,对所有人都有距离。 只是这时候,他冷笑了一声。展皓看见他勾起来的嘲讽的嘴角,心里觉得有一丝意外。 看来他不喜欢马清韵,这是个好现象。 这样想着——于是当马清韵走进来时,她看见了展皓脸上隐隐带着的笑容。她以为这笑是给她的,展皓的眉眼里透出的熟悉又久远的真切笑意,是因为纯粹的高兴,而不是礼貌。 那一瞬间,马清韵难以控制地激动了起来。她怀里抱着方秋,带着个小丫鬟走过来,眼神中露出按捺不住的欣喜与期待。然而,当展皓的眼神与她对上时,目光中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转而换上从容疏离的表情,气定神闲地站起身出来迎接她。 “林夫人。”展皓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走到她身前,眼睛却没有看着她,而是直接伸手将方秋抱了过来。马清韵戚戚地看着他,见他伸手刮小孩儿的下巴,弯着眼睛逗弄方秋,心里隐隐地又泛起失落。她垂下头,不经意间看见站在一旁的枯叶,枯叶眼神冷淡,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马清韵身子一凛,莫名的,心里被看得打了一个突。 展皓跟方秋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随后便招呼马清韵坐下。他抱着小孩儿坐到对面的主座上,又使了个眼神叫枯叶过来站到他身后,然后把方秋放在自己膝盖上坐着。 展皓环着小孩儿的身子,好整以暇地看向一脸局促的马清韵,平淡地开口道:“林夫人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马清韵脸上透出一丝哀戚,她垂着眉,嘴角苦涩地抿一下,才说:“展大哥,你一定得跟我这么生疏么?” 展皓淡淡地勾一下嘴唇,垂下眼帘,道:“林夫人,你已为人妇,不再是马家的大小姐,按理说出门拜访朋友应该要跟着夫君,可今天你只带着个小丫鬟来,这叫我该如何是好?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说出去,你倒也不怕坏了夫家名声。”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 章 这一席话语调清冷,听得马清韵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她眼里渐渐汪起了泪,双手揪着丝巾,声音哽咽着道:“展皓,如今在你心里,我竟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林夫人么?” 展皓抱着方秋,温柔地揉着他的头,眼睛不看她:“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林夫人若只是想叙旧,那么恕展某不能奉陪。”说着,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看向眼睛湿润的马清韵:“展某人生意繁忙,待会儿还要到逢源楼跟人议事。林夫人若没有重要的事情,就还是先回吧,免得夫君着急。” “展皓!”马清韵声音颤抖地大声叫起来,双手忍不住在椅子扶手上捶了一下。她激动得几乎站起了身,惨白的脸上汩汩地淌下眼泪:“你别太过分!当年若你答应娶我,今日我何必狼狈至此!我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你害的!” 大堂里凝滞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了。枯叶听到马清韵说的话,不禁垂眼看向展皓。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展皓跟方秋的头顶,一大一小都是好好地端坐着,展皓还闲闲地揉捏着方秋的小手。从他依旧从容的动作,不难猜出他此时的淡漠表情。马清韵这次到访,怕是又做了一番无用功。 展皓拥着方秋温热安静的小身子,眼神里却另有一番思量。他抬眼看着马清韵不能自制的泣颜,冷笑一下,随后低头凑到方秋耳边小声说:“方秋,叔叔要跟娘亲说话,你跟面具哥哥去院子里玩儿好不好?” 枯叶听了,眉心隐隐一跳……面具哥哥?为什么他是叔叔,自己就是哥哥?他们应该只相差四岁而已吧?! 方秋转过头来,安安静静地看了看展皓,又看看枯叶。枯叶对上他清澈乖巧的目光,心里面又是一阵无法控制的心虚。他忍不住尴尬地撇开脸,看向窗外的院子。 方秋眨眨眼,脸上微微地笑了出来。他慢慢地从展皓膝盖上爬下来,走到枯叶身边,伸出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揪住了他的裤子,抬起脸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那瞬间,枯叶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他狼狈地看一眼小孩儿,立即又受不了地撇开。展皓扭脸看见他这不自在的情状,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看着枯叶尴尬的脸色,低声说:“你带他到院子里玩儿,一会儿就好。” 枯叶有些恼怒地瞪他,但顾忌到方秋在身边,他稍微收敛一下窝火的表情,压低声音吼:“我是你的护卫!不是带小孩儿的!” 展皓听了,笑眯眯地伸出根手指,指一指他,又指一指方秋,道:“那从现在开始,你是护卫,也是带小孩儿的。” 枯叶一听,整张脸都臭了。看见他这难看的表情,展皓脸上却笑得愈发欢畅。枯叶瞪着他,又瞪一眼对面还在哭哭啼啼的马清韵,再……底气不足地瞟一眼揪着他裤腿的方秋。小孩儿依旧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动作,就把手松开了,转而踮起脚尖,努力地伸着手,想要够到他环在胸前的手臂。 枯叶一愣,下意识地把手垂下去,让方秋顺利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温热的,小小的手,用力地攥住他的食指。 方秋巴巴地看着他,小嘴慢慢地撅起来,有点儿委屈撒娇的意味。 枯叶蹙着眉躲闪着他的眼光,整个身子,从被他抓着的手开始,一种麻痒的感觉逐渐蔓延。有点儿觉得这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而只是这小孩儿抓着的连在他肩膀上的一个器物。展皓笑笑地盯着他的脸,看着他尴尬不忍又憋屈的表情,心里又开始有些躁动。 他想伸手摸一摸枯叶的脸,但是现在这处境显然不大适合心猿意马。展皓回头看一眼马清韵,眼神难以察觉地暗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扭过身伸手摸一摸方秋的脑瓜,低声哄着说:“方秋,面具哥哥这是害羞呢,你快拉他出去玩儿。” 方秋听了,真就开始拉着枯叶往外走。枯叶一听展皓说他害羞,心里就气得想要发飙。可是对着小孩儿软软的期待眼神,他又只能憋着,没法儿发作,只好被那股小小的力量拽到了院子里。 走出大堂之前他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展皓,对方却眼睛带笑,温软绵长地看着他走出去。枯叶被他这一眼看得愣住,一会儿怔怔地转回头,被方秋一路拽到了院子里的大叶紫薇树下,他都还想着刚才展皓的那个眼神。 刚才,他是在看着方秋吧? 枯叶皱着眉站在树下,跟方秋大眼瞪小眼。展皓锋利的眼神一贯很少,大多数时间是平静无波的。但是相对的,温柔的眼神也不多,真心实意的就更加少。 但是刚才那个眼神……连他都能看出来里面所包含真切的感情。展皓的眼睛一直是好看的,只是平时的那些眼神,温度都只浮于表面,没有进到心里去。所以那双眼睛看着就跟假的似的,只是漂亮,而没有到达令人惊艳的程度。 可是刚才那瞬间,枯叶几乎觉得自己在展皓眼睛里看见了光。像玉石一般,琥珀一般的温润的光,散发着诱人的温度。有那么一会儿,枯叶觉得,展皓那双眼不再诡谲得可怖,而是好看得令人想要去靠近,去采撷,想要让人用手去确认他的存在。 枯叶愣在树下,越想越恍惚了。他越来越觉得展皓是修习了异门瞳术,要不他的眼睛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迷糊之间,手指上传来细微的拉拽感,枯叶回过神,就见方秋巴巴地看着他,身子紧紧偎在他腿边。 大大的眼睛,全然依赖期盼的眼神,让枯叶忍不住别开了眼——好吧,这小家伙的眼睛也相当有力量。迟疑着蹲下身,枯叶别扭地撇着脸,尽量不跟方秋对视。他握住小孩儿软软的手掌,吞吞吐吐地低声说:“呃,那个,你想到哪儿玩?” 方秋没搭理他,只是盯着他不说话。枯叶蹲着,躲闪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住尴尬慢慢地跟他对视上。小孩儿的眼神清澈而好奇,眼睛巴眨巴眨,枯叶心说他在看什么呢?一直到方秋把小手摸上了他的面具,枯叶才明白,这家伙是在盯着他面具上的花纹。 枯叶有一点儿想躲,但小孩儿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摸着,不吵也不闹,于是他就也不忍阻止人家了。方秋眼神软糯地黏在枯叶脸上,看着他因为不自在而低垂着的眼帘,他削挺的鼻梁和紧抿着的嘴唇……小手慢慢摸到右脸,轻轻地覆在了枯叶的脸颊上。 这突然的触碰让枯叶僵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躲开。方秋看着他蹙着的眉心和不安的眼神,心里懵懂地明白,这个哥哥应该不喜欢这样的触碰,可手却不大想收回来,依旧慢慢抚摸着他的皮肤。 面具哥哥的脸很凉,很干燥。小方秋站在枯叶蹲着的双腿间,仔细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身体也愈靠愈近。到最后,小家伙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靠进了枯叶的怀里。方秋睁着大眼睛,两只手都捧着枯叶的脸颊,仔细地看着他。 他不怕枯叶,不知为何,从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不怕他——明明长得这么可怖,眼神也那么冰凉。可是现在近距离地看见他躲闪的眼睛,小方秋却只觉得想要靠近他,亲近他。 软软的小手摸到枯叶的下巴,下颌骨连着脖子的部分,小孩儿感觉到了他稍显急促的呼吸。枯叶是不习惯别人靠近的,但对于孩子和小动物,他似乎能宽容一些。只不过这两类生物大多不敢靠近他,例外的就只有小四子和方秋,动物的话,就只有那两只胆大妄为的猫。 现在小方秋几乎贴着他的面庞,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在皮肤上,这种亲密的感觉让枯叶想要躲避,想要逃走,但不知为何身子没有挪开,只是有些尴尬地往后倾斜了些。他想要撇开脸,方秋的小手却执拗地把他的脸扳回来。软乎乎的手指在他的下巴逡巡着,慢慢地,一只手像某种小动物一般,手指一爬一爬,想要撬开面具下沿钻进去…… 枯叶下意识伸手攥住了方秋的手腕,眼睛也抬起来看他。方秋撅起嘴唇,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枯叶,小嘴张开,发出两个模糊软糯的音:“想……看。” 他说话了……枯叶愣住,怔忪之下,手指不由得松了开来。方秋嘴角勾起一个甜甜的笑,随即两只小手都凑上来,继续撬枯叶的面具。他鼓着小脸努力好久,面具却纹丝不动。枯叶眼见他小眉头拧了起来,一会儿还是没揭开,眼神里渐渐露出委屈不甘的神色。 光是扳,这面具当然揭不下来。他的面具边儿上其实有个暗扣,扳动了机关后,面具里面那层光滑的面才会跟皮肤脱离。枯叶看见小孩儿好像快要哭了,心里犹豫好一会儿,这才低下头,伸手把暗扣一拨,将面具从脸上浮了起来。 他屏着呼吸,慢慢抬起头,将脸对着方秋。方秋眨眨眼,小手覆上了面具的边缘。枯叶有点儿没忍住,微微躲闪了一下,但立即又定住了心神。他这张脸,让别人看见也没什么,只是怕吓坏了这小家伙。 ——不过也好,吓一吓他,以后就不会这么大胆了。枯叶自嘲地想着,任由方秋将他的面具揭了下来。 枯叶以为自己会听到小孩儿的叫声,或者倒抽凉气的声音,可是他只听见了方秋低低的感叹。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是在说“哇”还是“呀”。小孩儿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里面却没有惊惧,只有满满的好奇。枯叶感觉到他软软的小手摸了上来,沿着他每一片疤痕的起伏,细细地抚摸着。末了还露出个笑,身子又蹭近了一点。 那一瞬间,枯叶觉得心里热热的,痒痒的。孩子娇小温热的身体靠在他臂膀上,脑袋蹭着他的肩膀,双手还黏在他丑陋的脸上。这感觉有点儿像小鸳鸯蹭着他的时候,亲密,乖巧,全然的放松,完全不顾他脸色地……撒娇。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紧了紧,胸膛里泛起一股微微酸涩的热潮。枯叶咬咬牙,闭上不知为何突然间酸痛起来的眼睛,伸手将方秋抱了起来。方秋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着,一会儿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站在大叶紫薇树下,头顶是浓绿的树叶和艳丽的花朵,阳光在树冠的边缘投下一片明显的阴影。枯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只是抱着方秋,有些不知所措地跟他对视着。方秋抿着小嘴巴笑,一会儿眼神被树上的花朵吸引走了,就伸着手要去够拳头大的花盘。 枯叶以为他想摘花,就抱着他走到一朵比较低的花枝前,将他举起来,让他去够紫薇花。方秋开心地笑着,伸出小手摸了一手的花粉。枯叶举着他,眼睛对着早晨逐渐强烈起来的阳光,视野里有些花了。他只看到方秋短小的手指间,阳光明晃晃地漏下来,有什么粉末状的东西随着阳光的倾泻飘落而下,香香的,痒痒的…… 于是,枯叶保持着举着方秋的姿势,扭头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大堂里坐着的展皓低声地笑了出来。 马清韵仍旧在泪水涟涟地说着话,但是展皓完全没有在听。从他所处的方位,可以清楚地看见院子里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展皓看见枯叶抱着方秋,举着他去摘花,看见他打喷嚏……以及,他扶住方秋后背的那只手,手里攥着的那个面具。 方秋几乎是一句话没说,就让他把面具取了下来。从小孩儿抚摸枯叶的脸开始,展皓聚精会神的双眼就没有从他们的身上离开过。他在心里跟自己赌,赌枯叶会不会老老实实地任方秋亲昵——结果他没有赢。 虽然也没有输。 枯叶一定不会推开方秋的手,因为他不懂如何拒绝年幼弱小者的示好,尤其当这小孩儿似乎还很喜欢他的时候。这就是枯叶性格特点中的“吃软不吃硬”,只要温柔地对他,他就一定会被牵制住。只不过,展皓没有想到,枯叶居然会把面具取下来,把一直遮住的疤痕给方秋看。 他展皓,居然还没有方秋的威力大。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 章 这让他感觉非常在意。 他不曾问过这疤痕的来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很好奇的,关于对方的过往,每一个细节都恨不得寻根问底。但是钟叔一直告诉他,不要急,他也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慢慢磨,总有一天,他想知道的,他想要的,全部都能得到。 他会知道枯叶的每一个过往、每一个细节,就像那场景曾经在他面前发生过一样。 但是现在展皓开始觉得郁闷。 枯叶将他的信任给了别人,给了一个小孩儿,一只猫,却没有给他。他看着刚才那一幕幕情景,恨不得自己是林方秋,但是他不能。他们在庭院里亲昵玩耍,自己却在听一个啰嗦的妇人唠唠叨叨。 展皓靠在椅子里,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马清韵还在说,边说还边哭,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刚才絮絮叨叨怨天尤人的那一番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展皓在想,马清韵究竟是来干嘛的?她跟自己有半根头发的关系么?还是说,她以为她的夫君跟自己有什么可笑的关系? 有或许是有,但是也只是有过。早在几年前,那份他曾唯一考虑过的羁绊,已经被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 所以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展皓蹙着眉,慢慢地抬起眼睛,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气音。马清韵坐在对面,手指用力绞着丝巾,颤抖地咬着唇,垂着泪眼低声哭诉:“展皓,只有你能救我了,我求求你……当年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赌气,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救救我,也救救你的儿子……” 儿子? 展皓倚在椅背上,看着对面泣不成声的马清韵,慢慢挑高了眉毛。 “方秋四岁多了,长得越来越不像我,也不像智桓,我瞒不下去了……展皓,你那么喜欢方秋,你会救他的吧?他可是你的儿子啊!”马清韵浑身颤抖着,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她脸上的妆早已经花成一团,皮肤上的粉被冲出一道道浅淡的沟壑,眼妆也晕开,在眼眶周围形成一圈脏污。 狼狈至极。 展皓冷眼看着她这姿态全无的模样,再看看正在院子里跟枯叶玩儿得高兴的方秋。小孩儿稚嫩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可爱,圆圆的小鼻头,嘴唇嘟嘟的。望着方秋的眉眼,展皓心里开始细细地考量起来。 ——不像。不像马清韵,不像林智桓,但是也不像他。马清韵何出此言——方秋是他的儿子?先撇开长相不说吧,就算方秋长得不像他,可是,他什么时候跟这女人有过肌肤之亲? 想着,展皓慢慢抬起下巴,眼神清冷:“林夫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方秋是我的儿子?” 马清韵楚楚可怜地抬起泪眼,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哀伤神情,哽咽着道:“展皓,你真的不想认他?他是你的孩子啊……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赌气,不应该任性,但是,你不能把气撒在方秋身上,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林夫人——”展皓皱起眉,身子微微前倾一些,手肘搭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手指互相绞在一起:“我想你应该先弄清楚,我们什么时候亲热过,嗯?展某自认为一直是个礼数周全的人——夫人也大可不必这样贬低自己。”他微挑着眉毛,以一种平淡又于己无关的姿态慢慢说着话。马清韵咬着嘴唇看他,缓缓摇着头,眼泪一直没有停歇。 “你不记得了么?展皓,我爹把我许配给林智桓之前,重阳节之后,有一天晚上我不是来找过你?你不记得吗?你记得的对不对?我知道,我用了那种卑鄙的手段……你是在怪我,你还怪我对不对?”马清韵哭着站起身,手里攥着丝巾捂在胸口,慢慢地朝展皓走过来。 “我没有办法啊,展皓,我没办法……当初你为什么不娶我?展皓,你就那么无情地拒绝我,你不知道那时我在家族里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我快要恨死你了!”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大堂中央,一边哭泣一边朝展皓控诉。身后的小丫鬟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形,赶忙走上前来心慌地扶住她。马清韵虚弱地靠在丫鬟身上,眼神里透出怨恨,但是又悔不当初。 “我曾经想要报复你,想让你后悔,但现在后悔的是我啊!你居然能放弃我们母子俩……”马清韵跌跌撞撞地走到展皓身前,整个人泣不成声。展皓定定地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怀着你的孩子嫁进林家……我以为你会难过,会后悔,可你居然这么绝情!我等了五年,你从没有主动来看过我!我在林家很不好,很不好你知道吗?我天天想着你……林智桓从来不碰我,就只有洞房那天跟我同房了一次,他是个变态,他是个神经病……展皓,他好恶心!我受不了了,我怕他发现我们的儿子,我怕他对方秋做出什么事情……”马清韵已经语无伦次了,整个人跪坐在展皓脚边,形象全无地揪着他的衣服下摆。 展皓静静地站起身,伸手将她扶起来,马清韵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撞进他的怀里,伸手紧紧搂住他。 展皓垂着眼帘,眼神深沉。他伸手一下下拍抚着马清韵颤抖的后背,不动声色地问:“方秋是几月的生辰?” “中、中秋过后两天……”马清韵颤抖地低声说着,脸颊紧紧地贴在展皓的胸膛上。她贪恋地汲取着展皓身上的气息和温度,就像口渴之人找到水源一般,激动又放松地闭着眼。 重阳,中秋。 展皓抬起眼睛,扭脸望向窗外。他看见花团锦簇的院子里,枯叶又戴上了面具,抱着小方秋站在紫茉莉花丛边。俩人在阳光下正定定地朝他看,表情凝滞。方秋有些惊惶,而枯叶眼神冷淡。 展皓一惊,手里下意识地将马清韵推开了。 马清韵一下子从陶醉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眼神惶惑恍惚地看着他。展皓定定地看着枯叶,看着他冷淡的眼神,看见他一会儿抱着方秋转身走到被墙壁遮挡着的地方去了……一时间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可笑。他回过头来,眼睛立刻又对上马清韵凄惶的泪眼,这让展皓觉得有些烦躁。他皱起眉头,越看马清韵就越觉得心里烦乱。他从未喜欢过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当年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自己。明着娇蛮,暗地里讨好,一副跟他青梅竹马、未来展家准媳妇的模样。 曾经,他和马清韵还有林智桓的关系都算得上亲密,常州府的姑娘都羡慕马清韵,觉得她身边有两个如此斯文英俊的公子环绕着,风光得不得了,但事实却不是那样。林智桓喜欢的是他,他也更加偏爱林智桓,他们两人的感情跟马清韵都没有什么关系——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与林智桓撇清关系,拒绝马家的婚事——这些都是他必须做的事情,因为这些都是他不必要去做的事情。他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所以在此之前,任何与个人有关的事情都必须退让。 亲人的性命,是当时展皓唯一觉得自己输不起的。他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些人,从小时候记事开始的每一个时刻——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要儿女情长,不要狐朋狗友。他需要的,只是与那件事有关的人。 而今,那件事已经完成了。 此时此刻的他还需要谁? 亲人都有各自的幸福,各自的依靠,只剩他孑然一身。如果就这样让他百无聊赖地过完剩下的三十二年,展皓觉得,老天未免也太残忍。 他曾为别人做出过许多退让,退让出自己生活的所有空间,用来盛放一件算计千年的事情。而今,那片地方突然全部空了,去得如此迅猛,让他来不及准备新的物什填充空虚。 所以在那之后,他有半年的时间感到无所适从。整天泡在烟雾里,不知下一刻该去向何方。后来钟叔将他重新带入展家的生意里,告诉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许那些事也并不完全与他有关,但至少,跟他身边的人有那么一点关系。 钟叔说,不要急,慢慢来,总有一天——那一天肯定也不会太久——你就能找到生活的意义,找到生命的重心。然后,你只需要绕着它转就可以了,转到老,转到死。不必要想太多,每一天都不会觉得空虚。 然后过了大半年,他真的找到了。也许他还不知道怎样才是“围绕它转”,但至少,他又有了必须得做的事情。 于是,他生活中其他的事情都要给这件事让路。 ·第八章· 当枯叶轻轻托起一只枯叶蝶放在方秋手心里时,展皓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大堂里走了出来。方秋有些心不在焉地逗弄着蝴蝶,看见地上一个影子移过来,一抬头,看见展皓就站在眼前,正微笑着看他。方秋的小身子不禁微微地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地瞪眼看着他,靠进枯叶的怀里。 展皓有些诧异地挑一下眉毛——方秋以前可是最喜欢他的,现在却这个反应。估计是刚才看见他跟自己娘亲拥抱着,于是心里有了些膈应。 枯叶将方秋抱起来,眼神冷淡地看向展皓,说:“她走了?” 展皓静静地盯着他:“嗯,她情绪有些激动,我叫全靖和玉珂先送她回去了,待会儿我再叫敏薇把方秋送回去。”说完,他眼神温柔地看向小孩儿,双手讨好地伸出去,小声诱哄着道:“方秋,过来跟展叔叔抱好不好?”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8 章 方秋依旧有些抗拒地看着他,身子不停地往枯叶怀里躲。枯叶冷冷地瞥一眼展皓,冷笑着道:“你的风流债还真是多,连人家小孩儿的娘亲都不放过。” 展皓无奈地收回手,叹一口气:“一个个的,怎么都怪我。”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瞥一眼枯叶,道:“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罢。”随即伸手把正在廊子里跟其他小丫鬟聊天的敏薇叫过来,让她把方秋送回去。 敏薇跑过来,伸手将方秋小心地抱进怀里,哄着他说:“方秋,敏薇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方秋有些不舍得地看着枯叶,眼睛可怜兮兮地巴眨巴眨。枯叶抿着嘴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敏薇见这一大一小依依不舍的样子,脸上笑了出来。她捏着方秋的小手跟枯叶挥一挥,说:“来,方秋,跟岑哥哥说再见。” 展皓垂着眼帘看着面色和缓的枯叶,眼睛里有隐隐晃动的亮光。他听见枯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方秋瞅着枯叶露出来的右半张脸,小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他的下巴,嘴里糯糯地发出个一个音:“……晨。” 枯叶一怔,随即垂下眼,嘴边的笑容隐隐加深了。 敏薇听见他说话,高兴得笑出了声来。小姑娘用力地抱着方秋狠亲好几下,这才带着小孩儿转身走了。 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展皓看见小娃娃松松绑着的发辫上,插着一朵娇艳的紫茉莉。 中午吃饭的时候,枯叶像往常一样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展皓一贯地只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后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看枯叶吃。 屋外很安静,屋里也很安静,只听得见咀嚼食物的细微响声。展皓静静地盯着他的嘴唇和鼻子,一会儿想起刚才他在阳光下的那个喷嚏,就问:“我去常熟的这几天,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枯叶头也没抬,只语调平平地答:“有,季棠会把药连着饭一起端到我房里。” “哦。”展皓若有所思地应一声,随即又不说话了。他心里隐隐的有些在意,枯叶不爱说话,也从来不主动说话,但是自己想要跟他有所交流——尤其是,想知道他刚才看见自己跟马清韵抱在一起时,心里是什么想法。 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已经被定位成了一个花心滥情的人? 紧盯着枯叶低垂的眼睛,良久,他低哑着声音开口道:“刚才马清韵说,方秋是我的儿子。” 话音刚落,正埋头吃饭的枯叶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展皓有些愣,心说不至于反应强烈到这个程度吧?还是说,他刚好戳到了枯叶最不能接受的点上? 枯叶捂着嘴,在桌边弓着身狼狈地咳嗽——刚才那句话让他把汤直接呛进了嗓子眼儿里!方秋是这家伙的儿子?怎么可能,老狐狸怎么可能生出这样一只乖巧的小猫咪?! 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枯叶涨红着脸直起身,愤懑地瞪着展皓,道:“她一定是骗你的,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儿子?” 展皓眉毛一挑,这回是真的无奈了,感情枯叶对自己的评价还真是不高啊?什么叫,“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儿子”?他关注的点有些偏差了吧?难道他不应该奇怪自己跟马清韵的关系么?自己跟马清韵看起来就这么像……有一腿么? 展皓想着,有些好笑地垂下头,说:“方秋当然不是我的儿子,我根本就没有碰过马清韵。” 枯叶斜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展皓。 “但是她一口咬定,说她在成亲之前,在这儿给我下了药,跟我有了夫妻之实。”展皓抬眼盯住枯叶的眼睛,眉毛闲闲地挑一挑:“你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认为这么荒诞的事情曾经发生过?” 枯叶冷笑一下,视线不屑地从展皓身上收回来:“也许事情是真的发生过,只不过因为你被下了药,所以不记得而已。” 听他这样说,展皓忍不住低声地笑了起来。他直起身靠进绵软的椅背里,好笑地道:“我不可能被下药,枯叶,你知道为什么吗?”说着,他偏了偏头,从容不迫地看向枯叶的右侧脸。枯叶扭过脸来,盯着他不说话,静静地等他说出答案。 “因为,我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吃各种毒药,所以闫鹏和曲潇连来我这儿从来不敢碰我用的茶具。你也知道,我是一出生就喝了八木活水的人,我记事的年龄很早,很早很早。而我的先辈们也一直在吃毒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展皓说着,眼睛里逐渐带上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悠闲笑意。 “意思就是,我早已经百毒不侵了。区区情药,又怎么可能迷得了我?”展皓松弛地靠在椅子里,双手好笑地摊开:“她说她药倒了我,跟我行了房,还说,林智桓只在洞房当天跟她同房过,但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没来月事。所以,这里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讨论,”说着,展皓倾过身子盯住枯叶,道,“——方秋,究竟是谁的孩子?” 那一刻,枯叶盯着他平静的双眼,眉头隐隐拧起,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恼怒。 他不是应该很喜欢方秋么?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能用这么闲情逸致的语调说这件事情?平常展皓的表现,就像方秋是他最心疼的小侄子一样。可一转眼,他就像对待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仿佛这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以一个局外人看好戏的姿态说着方秋的身世谜团。 展皓,你说的话,你的表情和动作,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两人对视良久,枯叶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珠,想到他今早在大堂里那个温柔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或者说,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被他愚弄了,一时间感觉食不下咽。 这是不是所有强者都有的毛病?用自己的能力,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弱者的痛苦之上? 是……没错,展皓,你很耀眼很优秀,八面玲珑四处逢迎,举止得体进退从容,你有本事让人为你神魂颠倒,但这并不是你借以耍弄别人的理由!马清韵,又或者是燕衡林智桓,他们爱上你,可以说是他们犯傻,但你也绝不该把别人当小丑一样看待!你拥有众多仰慕者,看他们为你痴狂,这就是你获得满足的方式么?你魅力无边,所以就能一转脸,把别人当做笑料谈论么?以这种……从容的,轻而易举的,云淡风轻的——恶心姿态! 枯叶脸色森冷地想着,心中越来越恼怒。他第一次发觉这世上原来还有比白玉堂更加讨厌的人!白玉堂虽然冷漠,但至少他不随处拈花惹草,对展昭一心一意,人家至少有心。但是展皓,他展皓的心在哪里?他这样一副从容冷漠的模样……他到底有没有心? 方秋的身世不明,这事儿要是让林智桓知道了,小家伙的安全可能都成问题,他居然还能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说出来,真是不可理喻!枯叶瞪着展皓好整以暇的脸,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筷子用力一摔,起身冲了出去。 展皓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意外。刚才见他眼神里情绪变幻,竟是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恼怒,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方秋的事情。但从枯叶刚才的那表现来看,似乎是自己在什么时候戳动了他暴躁的开关。 他挑挑眉毛,慢慢叹一口气,弯下腰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在桌上放好。第一次感觉到接近一个人的心是那么的难,他不肯说话不愿意交流,心里想什么也都是憋着,到最后只给个莫名其妙的结果给别人看——好歹让人知道这中间的路程是怎么走的啊? 突然间就生气了,突然就摔筷子走人了。展皓用食指无奈地一下下敲着桌面,静静地在心里思忖着跟枯叶有关的事情。如何接近他,如何让他对自己敞开心防,如何让他喜欢上自己。 难,真是难,比他遇见过的所有事情……都难。 怪不得世人都说,人世间最难的,就是一个“情”字。 想到这句话,展皓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情字虽难,但依旧有大把的痴男怨女前赴后继为地它疯狂,衣带渐宽,多少人一辈子就耗在这个字上。但是,如果能凭着这个字有滋有味地耗一辈子,他展皓也甘愿了。 好歹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间还是活着的。 想着,展皓垂下眼,嘴角微微地勾起来,双手慢慢捂住了脸。他隐隐感觉到胸膛中有一股力量在慢慢觉醒,逐渐激昂,由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觉得精神清新,五感明亮。长时间以来拖拽着他身体的那股迟滞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 就像蛇吸饱了太阳的热量,将浑身的肌肉舒展开,准备爬出洞穴狩猎的那种感觉。 ……这比喻还挺形象的。展皓自顾自地觉得好笑起来,一会儿畅快地叹一口气,揉一揉眉心,准备叫丫鬟来收盘子。可身子还没站起来,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沉稳,快速,干净利落——再熟悉不过了,枯叶的脚步声。 刚才他不是气冲冲地走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展皓寻思着,身子就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等着枯叶进来。一晃眼的功夫,枯叶就黑着脸冲进了房间,整个人站在他面前急促地喘气,双手攥成拳,眼睛瞪着,却什么话都不说。 展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摊开手做出个不解的手势:“怎么了?” 枯叶气呼呼地咬了咬嘴唇,眼睛里透出愤懑和窝火。展皓对他这眼神还挺了解,一旦发生了什么尚在他忍受范围之内的,可是又令他非常无奈、牙痒痒、却又使不上拳脚的事儿时——他就是这个表情。 “那只混蛋猫……”枯叶的眉毛都快倒竖起来,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右半边脸都气红了,“它在我枕头上生小猫了!”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9 章 待展皓和丫鬟季棠端着热水和毛巾跟着枯叶走到他房间里时,小鸳鸯已经把小猫崽们全都生了下来。枯叶黑着脸走到门口就不愿意再进去,嫌房间里一股奇怪的血腥味。见他这样,展皓跟季棠都觉得有些乐。 床上的被面和枕套都是深色的,所以当展皓走过去看时,枕头上的血迹并没有太明显,只看得出深蓝色的缎面上有一大块更深色的痕迹。小鸳鸯懒懒地盘在枕头上,一边慵懒地舔舐着宝宝身上的血迹和胞衣,一边眯着眼睛休息。见到展皓来了,还半睁开眼睛叫了一声。 展皓低声笑出来,伸手戳它的额头,低声笑着说:“去哪儿生不好,非得在枕头上。”说着伸手把季棠招过来,叫她把水盆放到床边,两人随即托着枕头将那一窝猫儿端到了桌上。季棠把窗户打开通风,又过去把床上的铺盖一股脑儿全抱了走出去。在门口看见臭着脸的枯叶,没忍住又笑了一声出来。 枯叶脸上一绷,神情更臭了一分。想到刚才他走进来看见的那个画面,一个被血薄膜包裹着的奇怪东西在自己枕头上蠕动的样子,他就感觉到胃里一阵恶心。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枯叶皱着眉头蹭过去,伸出半个脑袋往里望,看见展皓正拧了热毛巾,将小猫捧在手里,细细地给它们擦拭着小身子。猫咪们太小了,枯叶只隐隐看见展皓手掌里托着一团湿漉漉的小毛丛,白白的,带着一点儿黑色。 热乎乎的毛巾轻柔地裹着猫咪,小家伙隐隐地“咪”了一声。枯叶听见那细细的叫声,双耳不由得抽一下,浑身都打了一个冷战。 听见动静,展皓扭脸望过来,看见他这探头探脑的模样,脸上不由得发笑。他捧着猫咪对枯叶举一举,说:“你不过来看看小猫么?五只呢,都是花的。” 枯叶拧着眉头纠结地瞪他一眼,再迟疑地看着他手里的那团毛——包在那恶心胞衣里的东西,就是这些小家伙么?他抿着嘴唇,如临大敌一般慢慢地走过去,手紧紧攥在刀把上。展皓叹一口气,说:“你这是什么架势?它们又不会吃了你。” 等蹭到展皓身边看清了他手里捧着的小猫,枯叶这才觉得踏实一点。之前那在枕头上诡异蠕动着的“血虫子”给他造成的视觉冲击太大,导致他对这小生命有了一点儿阴影。不过还好,小鸳鸯把它们舔干净之后,看起来倒还挺可爱的。 展皓手里的这只长着一身的白毛,只有小尾巴是黑色的。它窝在展皓宽大的手掌里,嘤嘤地叫着,似乎是想吃东西了。展皓低着头,一边用热毛巾擦着它的小肚子一边说:“这一窝猫儿长得倒是挺好,喏,你看这只,白身黑尾,相猫人管这叫雪里拖枪,是难得的好猫。” 枯叶看了看这只猫儿,又扭脸看看小鸳鸯怀里挤着的其他猫儿。展皓把那只“雪里拖枪”擦干净放到小鸳鸯肚子旁,又换了另一只正吃奶吃得欢畅的出来:“这一只呢,黑身白肚,名为乌云盖雪,又叫雪里钻。” 枯叶两下里看了看,细细打量着这一窝的黑白花猫。一会儿伸手指着一只白身黑额猫,问:“那只叫什么?” 展皓抬眼笑笑地看他一会儿,道:“那个啊,额头正中心有圆斑,尾巴黑色,是鞭打绣球。它边儿上那个,白身,黑额黑尾的——挂印拖枪。” 枯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里默默数着,雪里拖枪、乌云盖雪、鞭打绣球、挂印拖枪……嗯?应该还有一只。他在那一堆猫儿里找了找,伸出手去抓了只最小的白猫儿出来。枯叶捧着它半干的小身子,看见它脑袋上,一块角状黑斑压在左眼上,一直蔓延到耳边。 “这只叫什么,也是鞭打绣球么?”枯叶皱着眉问展皓。展皓抬眼打量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说:“应该不是,鞭打绣球得是圆斑,这是个三角形,还是偏的,只是个普通种吧。” 听他这样说,枯叶不禁把猫儿端到眼前细细地看。这只小猫是这窝里最弱小的那只,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不动弹也不叫唤,只隐隐在他掌心了蹭了一蹭。枯叶心说这只不会是要早夭了吧?想着,四下里张望一下,看见热水盆里还有一条毛巾,于是一手捧着猫儿,单着另一只手去拿。 展皓抬眼看见他的动作——左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虚弱的小猫儿,右手笨拙地用手指拧着毛巾,一时间不禁垂下眼微笑起来,把手里的猫儿放到小鸳鸯身边,伸手拿过毛巾帮他扭好,再递到他手上。枯叶有些不自在地瞪他,见他笑得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起刚才自己冲他发火,又觉得心里别扭得不行。 “再不接过去,猫儿就要受凉了。”展皓这话说得不紧不慢的,枯叶听了,这才没好气地伸手把毛巾拽过去,裹到小猫的身上,然后笨拙地替这小家伙擦身按摩。 展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逐渐感觉到一股麻痒的舒畅感。他喜欢看枯叶这个样子,这副面无表情、动作却温柔细致的样子。越看,展皓就越觉得他是自己等的那个人——话少、淡漠,却心思细密。看着枯叶,他仿佛就能看见自己接下来安宁静谧的生活,以及别无所求的晚年。 钟叔说得对,等自己遇见了那个人,生活就不再是一成不变、枯燥乏味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可以想着他度过,都会有新的发现和感受。 比如这一刻,这一刻屋外阳光明媚,荷花玉兰依旧热闹地绽放,他中意的人就坐在眼前,手里捧着一只弱小的生命,正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低垂的细长眼睛、长长垂下来的刘海,和掩在刘海之后的面具……这些对于展皓而言都是美妙的,因为都是关于这个人的。 这一刻不禁让展皓想起之前的许多个瞬间,比如枯叶静静地站在街边的时候,在雨幕后面捧着猫咪逗弄蝴蝶的时候,头发上插着两朵紫茉莉靠在窗户边吃饭的时候,晚上挨着猫儿沉沉入睡的时候,还有……在阳光下举着方秋摘紫薇花的时候。 感情并不是无迹可循。相反的,当展皓细细回想这些天来的每一个场景,他发现,每一天,每一个瞬间,枯叶都有往他的心里走近一点。 ——他是因为对这个人的喜欢而活过来,之前的二十八年与今天对比起来,显得那么苍白乏力,毫无色彩。展皓觉得他这样表达一点儿也不夸张,喜欢就是喜欢,有喜欢的人,就是令人这么高兴的一件事。 虽然这个人还没有喜欢上他。 展皓靠在椅子里,静静地歪歪头,换了个角度看枯叶。他不急,虽然他只剩下三十二年,但是已经够了。不管这个人多么固执,多么难缠,他都有把握在这三十二年间让对方喜欢上自己。不管那个时限是多久,不管还剩下多少天,只要在最后一刻,枯叶喜欢上他了——即使只有一刻,那也是他的胜利,就已经足够成就他这次生命的意义。 下午时候,季棠端着雄黄艾叶水将枯叶的床重新擦洗了一遍,床褥被套枕头也换了新的。展皓赖在枯叶房间里不走,靠在桌边懒懒地盯着小猫们看。小鸳鸯睡在季棠帮它整理的舒适猫窝里,肚子边儿一排小猫吃奶吃得吧嗒响。展皓发现枯叶似乎特别偏爱那只角斑小猫,看见它被挤开了,就会伸手将其他小猫扒到一边儿,专门空出正中央的那个乳房给它。 展皓眯着眼睛笑,说:“你应该留最后面的那个给它,那个奶水最多。”枯叶听他这样说,将信将疑地把小猫又挪到最后面的乳房上去。展皓见他这么容易便信了,乐得肚子直发疼,但是又不好笑出声,怕刺激到这个别扭的家伙。 枯叶坐在桌边,也一直盯着猫仔们看。一会儿嫌弃桌子正中央的那个玉花瓶碍事,还把它拿到了一边儿去。展皓这时候才注意到花瓶里的百子莲已经不见了,以为是枯叶闻不惯那个香味把它们给扔了,就问:“那花不好闻么?” 枯叶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展皓伸手指了指那花瓶:“昨天我给你的花,怎么扔掉了?”枯叶看一眼那个花瓶,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一戳小鸳鸯的耳朵,说:“不是我扔的,昨天帮这家伙洗完澡回来就已经不见了。” 展皓一听,偏头想一想,大概知道个所以然了。肯定是玉珂摸到这儿来了,看见百子莲放在桌上,一时气不过就拿走了。他偏头笑一会儿,心说枯叶没准儿是今后展家的主母呢,到时候玉珂岂不是得气死? 枯叶抬眼看见他在笑,莫名其妙地也不知道在笑啥,就翻了个白眼,扭头不看他。这时候那只角斑小猫似乎已经吃饱了,松开了乳头,正趴着睡觉。它的兄弟姐妹们依旧争奶争得轰轰烈烈,好几次踩到它身上。枯叶在边儿上看得眉头直皱,果断伸手将小猫抱了出来。 展皓见他实在宝贝这只小猫,就说:“你这么喜欢它,干脆帮它起个名字。” 枯叶看他一眼,爱搭不理地说:“我不会起名字。” 展皓眼睛一眯,嘴角勾出个淡淡的笑容。他倾过身来,伸手想把小猫接过来好好看看,没想到枯叶把身子一拧,将猫咪藏到另一侧不让他碰。展皓无奈地看着他,说:“我就是想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你不会起名,我帮它起不行么?” 枯叶冷冷地丢个白眼过去:“不让你起。”说完,扭过了身不理他。展皓一番好意却碰了个冷钉子,心下觉得无奈又好笑:“你到底在气什么,今天早上就给我脸色看,一直到现在还没消气?我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枯叶背对着他不说话,只专心地抚摸小猫。展皓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听他出个声,脸上不禁露出个浅淡的微笑。他松弛了身子,又靠进椅子里,长叹一口气,道:“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出来。” “方秋的那事儿,我一定会好好查,这事情也牵扯到好些人,我不可能不管。方秋这孩子,乖巧讨喜是不假,但也还没到让我牵肠挂肚的地步。”展皓不紧不慢地说着,从袖子里滑出两颗夜明珠攥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同时眼睛看向枯叶的后脑勺:“你觉得我薄情也好,觉得我恶心也罢,现在都随你去。但是,枯叶——” 展皓停顿一会儿,微微挑起下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枯叶背对着他,身影依旧不动。过了好半晌,展皓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凉丝丝地传过来:“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对你牵肠挂肚的人,你都不在乎,是么?”说完,枯叶的右脸侧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冰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怀疑与不屑。 展皓嘴角边勾出个寂寂的笑,叹一口气,双手十指交握,手肘倚在椅子的扶手上,平淡地答:“是这样没错。” “哼,”听到这话,枯叶冷笑一声,把脸扭回去,嘲讽地说,“那我衷心祝愿,那个让你牵肠挂肚的人,永远都不会在乎你。” 听他这样诅咒自己,展皓脸上不由得露出个苦笑。他静静盯着枯叶的背影,颇有些自嘲地揉了揉眉心:“你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枯叶抱着猫咪,不想再听他废话,就冷笑着开口打断了他:“你去常熟的时候,你所不在乎的那个月华楼头牌万姝让我给你带了件披风回来。她还说,作了曲子,请你去听。”不紧不慢地说完,他把小猫放进小鸳鸯的怀里,走到床边衣架旁,从上面取了那件黑色的披风下来,一甩手扔给展皓。 展皓伸手接住,颇有些不解地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拿着那件披风查看起来。翻了一会儿,他挑眉道:“这不是我的披风。” “谁知道呢,”枯叶冷淡地瞟他一眼,“送你一件这么好的披风,还央你去听曲子,你的架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说着,他走到桌边将那猫窝抱起来,移到床脚边放下。展皓盯着他躬身弯腰之间的体态,眉毛隐隐地挑起来,眼神有些微妙了。 “那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展皓心不在焉地垂眼说着,直勾勾的视线依旧没有从枯叶的腰臀上收回来。枯叶弯腰整理着床铺,头也没回:“人家是叫你去,不是叫我去,问我干嘛。”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直起身转脸盯住展皓。展皓瞬间将视线收回来,若无其事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0 章 枯叶的动作顿住了一瞬,他拧起眉,眼睛狐疑地盯着展皓平淡的表情,心说刚刚他那诡异的视线,莫不是自己看错了?迟疑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慢慢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影门?” “影门?”展皓眨眨眼:“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赤龙门的时候还跟他们打过交道。” 枯叶顿了一下,说:“你刚去常熟,影门的一个杀手就找了上来,说叫你小心点,有人盯上你了。” “影门的杀手?”展皓挑着眉毛,好整以暇地笑出来:“影门不是一向恨你恨得牙痒痒么,怎么会跟你通风报信?” 枯叶沉默着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杀手以前还跟我有过仇怨,我追着她到城心,她进了月华楼,然后不见了。” “啊,月华楼啊。”展皓不紧不慢地将眉毛松弛下来,心情似乎很好。他装模作样地摊了摊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我们就只好去一趟月华楼了,听个小曲儿,再找一找人。” 见他这副奇怪的模样,枯叶的眉毛又嫌弃地皱了起来。展皓眉眼弯弯地冲他笑,说:“呐,你现在应该不生我气了吧?” 枯叶炸毛,咬牙切齿地一个飞镖甩过去:“谁生你气了!” 展皓乐呵呵地将那枚枯叶蝶飞镖旋手接住,收入袖中,哄着他道:“好好好,没生气没生气。”说着,他扭脸望一眼屋外的天色,回过头来又对着枯叶笑眯眯:“这么晚也该吃饭了。岑二爷,能不能赏个脸,跟我一起去吃个饭?”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听得枯叶后槽牙直痒。他恶狠狠地瞪着展皓,发火也不是,打也不是——估计打也不一定打得过。窝火地思量一番,最后还是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展皓在后面闲闲地跟上,一路上还笑眯眯地不停啰嗦: “那小猫咪啊,我刚才想了想,它的斑纹是三角形的,看着跟个丑角儿一样,要不就叫角吧?” “你才是丑角!” “不要丑角啊,那要不就旦角?” “旦角你大爷!” “哎,我刚才看了,那小家伙是母的,就是旦角没错。” “……” “那就旦角咯?哎呀,角,小角儿……” 听着展皓在身后装模作样的声音,枯叶拧眉瞪眼的,恼得后槽牙几乎咬碎。 ·第九章· 初夏的的夜晚,常州府的空气已经开始变得潮湿温热。这一年常州的温度升得有些慢,所以好些晚春开的花儿直到现在才热热闹闹地开起来,月华楼后院里的红叶碧桃就是其中一种。 展皓跟他说过,碧桃又叫千叶桃花,常见的颜色有白色、粉色和殷红色,月华楼种的是红碧桃。枯叶讨厌这个颜色,因为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画面。 晚上酉时,展皓带着枯叶进了月华楼。一进大堂,里面的恩客和妓女小倌都朝他俩看了过来,喧哗声登时有些沉寂。展皓看着周围的人,挑起眉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故作诧异地道:“这两天常州府发生了什么与展某人有关的大事么,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众人沉默一瞬,随即闹哄哄地把视线收了回去。展皓好整以暇地笑笑,伸手跟二楼上面的辜月华打一个招呼,不紧不慢地带着枯叶走向后院。 走在碧桃林里的时候,枯叶周身的气压一直很低。展皓扭脸看看他,见他神色抗拒又冷峻,不由得低声问:“你不舒服?”枯叶短促地抬眼看他一下,皱着眉摇摇头:“没有,一会儿就好了。”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了万姝的小楼前,他才把视线收回来。 万姝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他俩,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展皓,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展皓抬头也朝她笑一笑,随即带着枯叶上楼。走到房门前时,万姝微微蹲身朝展皓做了一个万福,挑着眼尾轻声说:“展公子的过两天,还真是漫长呢。”展皓伸手将她扶起来,似笑非笑地问:“万姝姑娘是在埋怨展某么?” 万姝低头轻笑着道:“万姝怎么敢,只不过见公子多日不来,心里觉得想念罢了。”说着,她伸手将展皓请了进去。展皓左脚迈进门槛里,却突然间侧头看枯叶。枯叶静静地立在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展皓微笑着对他使了个眼神,说:“你也进来。” 枯叶眼里闪动一下,但还是站着没动。万姝和两个小丫鬟都有些不解地看展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枯叶进来,但是展皓依旧坚持。他闲闲地靠在门框上,脸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伸手对着枯叶招一招,这意思是有话要说。 枯叶狐疑地走过去,眉毛皱着,紧紧盯着展皓带着笑意的眉眼。展皓满意地看着他走近了,便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若无其事地把脸凑到人家耳朵边,低声说:“你站在门口算什么?那些有心人看见你在外面,还敢靠近么?” 听着展皓低喃的话语,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上,枯叶下意识觉得难以忍受,想要躲开,但在万姝面前他又不好做出什么大的动作,于是只得忍耐着冲动,任展皓贴在身前。展皓说完最后一个字,仍旧意犹未尽地攥着他的手腕,垂着眼近距离地看着他隐忍的脸色。一会儿嘴角一挑,脸上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 万姝在一旁看见,心头一跳,不禁咬住了嘴唇。 万姝的房间里焚着淡檀香,沉静幽远的静谧香气缓缓飘荡在屋子里,让人觉得心神宁静。 展皓盘腿坐在软榻上,一旁冷硬地坐着枯叶。枯叶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偶尔一两次,也只是在屋顶或者窗外盯着需要猎杀的目标。现在作为客人坐在这纱帐中央,听着万姝弹奏的哀婉的曲子,浑身难受又诡异的感觉令他如坐针毡。 注意到他的不耐烦,展皓心里暗暗觉得高兴。他对枯叶这性格真是越来越满意了,虽说冷漠了一些,但好在情感经历近乎空白——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是喜爱之人的第一次?不论是哪方面的第一次,男人们都是相当在乎的。 斜着身子,手臂撑着下巴倚在桌边,展皓闲闲地听着万姝的曲子,眼睛不时望向枯叶。 枯叶蹙着眉坐着,眼睛阴郁地瞪着桌面。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展皓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他直起身来,低声叹一口气,伸手将枯叶面前一动未动的茶水倒进自己杯子里,又帮他重新倒了杯热茶。枯叶微皱着眉看着他的动作,见他把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自己面前,轻声道:“觉得心烦就喝两口茶吧,我们听完曲子,一会儿就走。” 枯叶不耐地抿一下唇,心里郁郁地沉一口气,随即拿起杯子就要灌,却被展皓地拦住:“又这么急,上次在逢源楼被烫着舌头,这就忘了?”听他提起这件事,枯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狼狈。他有些烦躁地顿了顿动作,过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把茶给喝了。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依旧没好气的眉眼,轻声道:“怎么,你觉得这曲子不好听?” 枯叶隐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还不如你弹得好听。” 展皓听了不禁一怔,他看着枯叶不高兴的表情,心说自己什么时候弹过琴给他听?后来稍微一想,才记起一年多以前在大理的时候,他们几个住的地方有一把古琴。在专注骸海那事儿之余,心里觉得郁郁的时候,他曾经弹过几次琴。后来跟那南蛮的二皇子商量事情时也弹过……估计枯叶就是在那时听见的。 展皓静静地挑挑眉,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他:“你觉得,我以前弹的那些曲子,哪一首好听?” 枯叶又翻一个白眼:“谁还记得,反正都挺好听的。” 展皓一听,眼里不禁笑了出来。他抿着唇,微微地摇了摇头。那些曲子其实都是他随性而作,没有曲谱,也无所谓章法,但枯叶居然觉得好听,这倒是此行的一个意外收获。 又过了一阵子,万姝终于将那首冗长的乐曲演奏完了。她慢慢地收回手,端正地交叠在膝头,静静抬起眼,轻声问:“展公子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展皓端着茶杯正在喝茶呢,听见问话,低垂着的眼帘倏然一抬,长长的睫毛一闪,就像蝴蝶飞起来了一般。看着他深邃的双眼,万姝心下一动,却是有些承受不住地垂下了眼睛。展皓无声地勾起唇角,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来,淡淡地道:“展某人不通音律,万姝姑娘你可问错人了。” 听他这样答,枯叶的眼神里不禁有些鄙夷——不通音律?一年多以前是谁弹琴弹得那么行云流水来着?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1 章 正腹诽着呢,他就看见展皓悄悄斜过眼,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枯叶一怔,当下只觉得这屋子里的缠绵香气又浓了几分,灯光越发妖异。展皓的脸在光影昏暗之中强烈地散发着诡谲的气息,让人不由得想要去触碰。 对面,万姝的脸也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双眼波光潋滟地看着展皓。展皓微笑着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坐下。他静静盯着万姝湿润的双眼,低声说:“万姝姑娘,展某人近来实在繁忙,所以拖到这个时候才来听你的曲子,等会儿估计也得走了,真是抱歉。下次有时间,展某再来找姑娘喝茶聊天罢。不过在走之前,展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万姝失神地盯着他,恍惚地开口道:“展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展皓眯着眼睛微笑,说:“近来月华楼,是不是招了新的人进来?” 他刚问完这句话,窗户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风声,像是什么人疾速离去造成的响动。枯叶眉头一皱,抽出腰间的刀就想冲出去,却被展皓低声喝住:“不用追。” 枯叶臭着脸站住,说:“你这是想放虎归山么?” 展皓淡然转过脸,继续盯着万姝的眼睛看:“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就行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叫别人去做,你不用操心。”枯叶听他这样说,便也懒得去管了,转而继续臭着脸坐着。他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自己居然没感觉到窗外有人!不知道是被万姝的琴声干扰了注意力还是怎么的,总之有点儿头昏脑胀,眼前晃晃的,浑身不舒服。 另一边,展皓盯着万姝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眨眼,万姝的身躯便一阵抖动,连带着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也一声急促的吸气。 “展公子?”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坐在眼前的展皓,喃喃地呓语道:“你,你怎么……是有什么话要跟万姝说么?” 展皓淡淡地看着她笑,语调轻松地说:“啊,我就是想问问万姝姑娘,你这儿有没有效果好的祛疤药膏?” “祛疤药膏?”万姝轻声重复一遍,心想难道是展皓身上受了什么伤?但这个念头刚晃过,她脑子里就电光火石地反应了过来——展皓这些天一直带着的那个护卫,脸上是蒙着面具的。 想着,万姝不由得抬眼看向那边神情不悦的枯叶。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人气质古怪,不像是展皓一贯欣赏的人,可那个月夜她又看见两人在路上并排着回家。还有那天她在院子里意外地看见枯叶,心说展皓去常熟,他怎么没跟着去?叫他上来拿披风,确实是怀了让他传话的心思,但同时也是试探。 她莫名地觉得这人危险,不是说会伤害谁的性命,而是……她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特殊。几天前她还没有什么依据怀疑这一点,但从今天这情况看来,他简直是特殊得过头了。 展皓从来没有把谁带在身边过,更别提一尺之内的身体接触。在他们进门时,万姝看见展皓的那个笑容——他眼睛里简直就只映着那面具人。他还攥着对方的手腕,一点儿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让人看着反而觉得……他很乐意这样做。 而现在,展皓还为了他问她要祛疤药膏。 万姝轻轻吸了口气,视线有些空茫地收回来,缓缓落在展皓的脸上。她张了张嘴,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抱歉,万姝极少受伤,所以没有那种药膏。” 展皓静静盯着她湿润的眼睛,表情平淡。半晌,他站起身,伸手整一整衣襟,淡然地道:“是么,那展某还是去问问别人吧。”说着,他扭头冲万姝一笑,道:“万姝姑娘,展某今后有时间再来听你弹琴,今日就此告辞了。” 说完,展皓带着枯叶干净利落地走了出去,两人都没有回头望她一眼。 万姝坐在古琴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开敞的房门。门外,寂寂的月光正穿过栏杆,照进廊子里,一部分还爬进了房间。清冷惨白的光线,看得胸中那颗心逐渐变得冰凉。 展皓带着枯叶刚走到院子边上,还没走进月华楼的主楼呢,两人就被一个人从斜刺里跑出来拦住了。枯叶脑袋昏昏沉沉的,紧皱着眉头强忍住不适,抬眼用力盯住眼前的家伙——见是个身着华丽衣服的公子,长得清俊秀丽,却无端地被衣服和装扮衬出一股妖媚之气。 看着眼前容貌出挑的人,展皓好整以暇地挑一下眉毛,道:“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千重公子?” 千重冲他娇媚一笑,说:“我记得展公子答应了我,下次再来月华楼,就到我那儿去喝酒。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展公子大丈夫一言九鼎,不会食言吧?”说着,他眉眼狡黠地挑起来,眼神里颇有些得意。 听了他这话,展皓先扭过脸看了一眼枯叶。枯叶头疼地拧着眉毛,不耐烦地冲他甩一甩手,意思是说你自己去处理这些麻烦事儿,我不奉陪!展皓被他这甩烫手山芋的架势弄得笑了起来,心情也变得大好。他伸手抓住枯叶的手腕,笑眯眯地转脸对千重说:“展某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恐怕要加一个人,千重公子不会介意吧?” 见他答应,千重立刻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哪里还管加不加人,只要他展皓去了就好了!他当即就伸手抱住了展皓的胳膊,迫不及待地道:“不介意不介意!展公子往这边走,我的房间就在前面楼上!”说着,他自顾自地拽着展皓往前走了。展皓则紧紧拉住枯叶,拖着他也往千重那边走。 枯叶被他拽得恼火,一边低声咒骂着“放手”一边用力地挣,哪知展皓死皮赖脸地笑着将他拖近一点,把脸凑到他耳朵边说:“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这次不去,下次他还得缠着我。” “你就不能自己去?!”枯叶气急败坏地骂,越走越觉得头晕眼花,后脑勺疼痛欲裂。展皓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轻声说:“你是我的护卫呀,护卫当然要保护主子了,要不然我遇见危险该怎么办?” 枯叶被他噎得气结——你展皓还会遇见危险?!你什么时候危险过,明明你才是最大的危险!他越想越气,正想伸手过去掰展皓的手指,走在最前面的千重却把房门一踹,将两人拉进了房里。 “展公子,到了!”千重说着,笑嘻嘻地吩咐下人将藏着的酒端上来:“我这可是上好的桑落酒呢,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一般人可喝不到!” 展皓弯着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走进去,将气呼呼的枯叶拖着坐下,说:“哦,是么?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说话之时,展皓略略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布置,见这房间宽大华丽,那桌椅柜子、茶具摆设,跟万姝房间里的无不相似,攀比之心昭然若揭。 月华楼里别人传的万千之争,看来还真不是假的。 展皓思忖着,脸上浮出个了然的笑。他静静地叹了一口气,坐直身体,右手攥着枯叶的左手,颇有些惬意地看着那几个下人在身前身后忙忙碌碌。可没过一会儿,展皓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面前,千重在兴致勃勃地给他倒酒,但身旁的枯叶……却闷着脑袋,没有什么动静。 房间里烛光温暖,熏香浓郁。刚才还扭着拧着的小杀手,此时坐在他身旁埋着头一言不发,呼吸急促,右手还撑着额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舒服。 注意到他这不寻常的状态,展皓的眉头隐隐地皱了起来。这时千重将酒倒好了,正热情地招呼他品尝。展皓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来,又见他伸手将另一碗递到了枯叶面前。 “这位小哥,你要不要也尝尝我的桑落酒?”千重千娇百媚地笑着,双手端着碗举在枯叶身前。枯叶沉默着不答话,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垂的脑袋才隐隐地动了动。展皓拧着眉,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他放下手中的酒,伸手握住枯叶的肩膀摇一摇,低声地道:“岑别,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千重愣了愣,端着酒碗的手僵住,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描着眼线的大眼睛惶惑地眨一下。 枯叶垂着脑袋,额头在掌心里蹭动一会儿,嘴里发出了模糊的喘气声。展皓听得心头一跳,赶紧伸手将他的脸捧了起来。 橘红色的暧昧灯光下,展皓看见枯叶的右半边脸上透着异样的潮红,额头上也隐隐渗出了汗。他的眼睛半闭着,目光涣散,眉心紧蹙。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 心里想到什么,展皓的眼睛倏地一眯,眉头森冷地皱起来,开始细细地嗅闻空中漂浮着的熏香气味。浓郁的兰花香,混合着香枳以及鼠尾草的香气……还有掩盖在浓郁香味之下,某种难以分辨的、特殊的甜香味道—— 展皓伸手将微微颤抖着的枯叶搂进怀里,脸色一黑,扭头冷冷地瞪住一脸惶惑的千重,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了阴狠的可怖气息:“你这手段……还真是卑劣下作!”他低沉着嗓音,眉眼恶狠狠的,瞳孔慢慢地缩小了。千重的整个身体在他的盯视下变得僵硬冰冷、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伸手用力地掐住脖子—— “罂粟这种东西,你也敢拿出来用!胆大妄为到这地步,辜月华也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还留着你……”展皓冷冷地说着,手指慢慢地收紧,将千重的脖子掐得“咯咯”作响。正当他恨不得掐断这家伙的脖子时,靠在他怀里的枯叶发出了一声低沉痛苦的嘶哑喘息。展皓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了,牙齿也碰撞得“咔哒”作响…… 看来罂粟的效用要发作了。展皓黑着脸,将千重用力地甩到一边,双手搂住枯叶就往外走。到了门口,他将枯叶整个人打横抱起,身子轻轻一飘,沿着走廊的柱子一点,瞬间跃上了房顶,夜枭一般飞身而去。 他忘记了——他居然忘记了!妓院里的熏香用料都不单纯,或多或少有些催情和迷幻的药物。他是从小浸淫在毒物里,所以百毒不侵了,可是岑别……他肯定极少接触这方面的毒,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着了道!他在万姝房里待了这么久,再在千重那儿被罂粟烟一熏…… 展皓心烦意乱地想着,只感觉后悔不已。夜风那么凉,他却能感觉到枯叶身上那股不寻常的高热……他正不停地发出痛苦的低喘声,似乎在用最后的理智与幻觉搏斗,真气也在体内乱窜,四处寻找着发泄的出口。 迎着夜风,展皓咬紧牙关,将枯叶更紧地搂进了怀里。 当他神色冷峻地抱着枯叶急匆匆地撞进房间的时候,枯叶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展皓将他放到自己的床上,看见他脸上透出一种茫然又无所适从的表情,嘴唇颤抖,眼睛隐隐翻白。展皓黑着脸,紧皱着眉从柜子里拿出一卷银针和一小瓶烧酒,铺开摆在桌上。一会儿把酒涂了满手,火石一点,就着手上的火焰将银针消了毒。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2 章 枯叶中的毒恐怕不只是罂粟,罂粟还达不到这么烈的效果,估计那熏香里还放了石蒜根。展皓垂着眼走到枯叶身旁,伸手到他下颌边拨动暗扣机关,将他的面具取了下来。这时可算是将他左脸上的疤痕看清楚了——有些严重的烧伤,浅褐色的疤痕一条条凝在脸上,遮盖住了一部分刺青,看不出刺的是什么野兽。 这是展皓一直想看的,但他现在顾不得细究这个。他伸手把枯叶的上衣脱下,看也不看他左胸上的花纹,迅速地将一根根银针刺进了枯叶上身的各大穴位。上封承浆下封气海,还扎了他虎口处的合谷穴。枯叶浑身颤抖着,隐隐吐了口浊气出来,随即虚软了身体,眼睛疲惫地闭上了。 见他放松了身子,展皓这时才伸手拿他的脉。此时枯叶的脉象渐渐由紊乱趋于平稳,乱窜的真气也开始回归丹田。展皓松了一口气,脸色稍稍缓和。他慢慢收起针卷,双眼紧盯着枯叶,再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床边。枯叶的状态渐渐平和了下来,但脸上的潮红依旧没有褪去。展皓密切注视着他的脸,他被疤痕遮盖的左肩……一会儿,视线慢慢被胸口上的刺青吸引了过去。 枯叶身上的皮肤跟他的脸一样苍白,于是青黑的刺青和浅褐色的疤痕就越发地引人注目。展皓蹙着眉,细细地打量着那只浑身盖满鳞片的野兽——黑色流云状鬃毛,有四足,爪子尖利,身子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儿像豺。只可惜头部被疤痕覆盖住了,所以不大看得清,他只隐隐看见那野兽的嘴里,似乎吞着一把……剑。 龙二子,睚眦。 展皓脸色微微一动,忍不住伸手抚上那个刺青。俗语有云,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睚眦是克煞邪恶的瑞兽,这估计是他的大哥叫人刺的,旨在提醒他辨清恩仇,祛恶避险。 ……倒是个爱护弟弟的大哥呢。 展皓垂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的手指贴在枯叶温热的皮肤上,忍不住滑到了他身体的其他地方。枯叶的身材精瘦修长,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手指抚上去,只觉得指腹下面力量非常,带着健康的弹性。展皓眯起眼睛,看着枯叶迷蒙的睡脸,倾身慢慢地靠了过去…… 他将枯叶身上的银针轻轻取下,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枯叶的眉头立即皱了一下,似乎快要模糊地醒过来。展皓的手渐渐抚摸到他的脸上,他粗糙的疤痕,温热的嘴唇……吐出的呼吸太诱人,让展皓忍不住眯起眼,慢慢地贴了过去。 也许趁人之危并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展皓忍不住。刚才一靠近枯叶,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这味道很难形容,不是刚才的熏香味,也不是汗味,也不是展皓以前闻过的什么味道。如果要用什么气味来比喻的话,这味道就像是成熟了的水果,熟透了,所以发出馥郁的诱人香气。 那应该是成熟男子的肉体气息,属于枯叶……属于岑别的气味。展皓将鼻子贴着他的脸颊,深吸一口气,随后隐忍地闭上了眼。他忍不住想咬枯叶一口,来确认这鲜美的肉味,但是他不能。若是留下痕迹,枯叶明天醒来一定会起疑,弄不好还会逃走……他不能贸然行事。 展皓闭着眼,把双手都贴上了枯叶的颈项,用力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他听见枯叶在他的爱抚之下发出了稍显粗重的呼吸声……他睁开眼,看到对方的眉头隐隐蹙起,露出了不安的神情。展皓抵着他的额头,低沉地笑一声,随后,张口慢慢地含住了他的嘴唇。 不咬,亲一下还是可以的吧。展皓坏心地想着,忍不住探出舌尖缓缓撬开了枯叶的牙关。湿热的口腔,绵软的舌头,展皓闭着眼,用力地吮吸着他的嘴唇,两人的呼吸渐渐交融在一起。昏迷着的枯叶非常乖巧老实,甚至可以说是顺从。也许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展皓感觉到枯叶在他的亲吻下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喘息,身上的肌肉也逐渐绷了起来……他的身体隐隐颤抖着,倏地,伸手抓住了展皓的手腕。 展皓一怔,随即停止了动作。 莫不是已经醒了?展皓不动声色地将舌头缩回来,慢慢抬起身,视线跟枯叶半睁的双眼对视上。那一瞬间,展皓觉得有一丁点儿心虚……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因为他很快就恢复了从容——枯叶的眼神是茫然的,估计取了银针之后,罂粟的效力又有些回返。但是经过刚才的镇静,他警觉的本能防卫意识已经渐渐平复了,不像刚才那样竭尽全力地催动内力反抗,而是顺从地任药效控制住了身体。 这还真是……送上来的美味呵。 展皓低沉地笑出声,随即伸手将绵软顺从的枯叶紧紧拥进怀里,用力地吻上了他的颈项。 枯叶感觉到自己睡得并不安稳,觉得头昏脑涨,丹田燥热得不行。他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却醒不过来,像是鬼压床——确实他也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压着他。同时,一个烫热的气息逡巡在自己身上,从颈项慢慢滑到到胸膛,甚至还蔓延到了下身。 这触感令他慌乱,尤其是当他还无力反抗的时候。这感觉就像粘滞的液体将他困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他只能通过这些无形的东西来感知外界的波动,内心惶恐。 焦灼之中,有一会儿,他曾经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启齿的触感,蚀骨、汹涌,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那会儿枯叶觉得自己好像坠进了云里雾里,四下里找不到着力点,只能随波逐流,让那个令他颤抖的感觉操纵着身体……不知去向何方。 他只能感觉到快感越来越强,将他在空中托得越来越高。而到了巅峰之后,形势又立刻急转直下,他觉得自己就像突然折了翅的鸟儿一般被抛下了万丈深渊,坠入凝滞的黑暗……随即,幻觉到此为止。 过了很久,枯叶才慢慢地醒了过来。脑袋像是沉睡了三天三夜似的,胀痛无比,甚至眼睛都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当模模糊糊的光线透过瞳孔照到眼底时,枯叶这才渐渐看清了,这是他的房间,这是他的床。周围天光大亮,时间似乎已经接近中午,他难受地摇摇头,随即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正蹭在他的腰上。 枯叶浑身乏力地皱着眉坐起身,看见小鸳鸯正坐在他身旁,叼着一只小猫往他身上放,而他腰上那只猫是小角儿。 小角儿哼哼唧唧的,身子一团软地在他裸露的腰上乱蹭。枯叶伸手将它抱起来,结果小鸳鸯又放了一只上去。枯叶无奈,只得伸出手轻轻弹了它一个脑瓜镚儿,沙哑着声音道:“别闹,把它们叼回窝里去。” 小鸳鸯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却转过头对着外面“喵”了一声。枯叶愣住,扭头往过厅看过去,就见展皓坐在桌子边,正静静地笑着看他。 “醒了,身子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枯叶心底隐隐一惊,条件反射地伸手摸脸,却发现面具不在!他又反手往床头摸,可也没找见。枯叶皱起眉,有些愠怒地捂住左半边脸,沙着嗓子低吼:“你把我的面具弄哪儿去了!” 展皓平心静气地笑笑,说:“昨晚帮你施针,可能落在我房间了,等会儿我帮你拿过来。” 枯叶皱着眉瞪他,手指抚一抚脸上的疤,觉得触感有些不对,黏黏腻腻的。他疑惑着又仔细地摸了摸,感觉像是涂了什么东西。枯叶毛了,又吼:“你在我脸上涂了什么东西!” “不过是些祛疤药而已,你不用紧张,反而是昨晚的事,你怎么也不问问?”展皓好整以暇地微笑着,姿态清闲地喝了一口茶。枯叶紧拧着眉头,想起昨晚睡着的时候那怪异的束缚凝滞感,又仔细回忆昨天去月华楼的事——他们进了万姝的房间,听她弹琴,然后……然后呢?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刚刚展皓说帮他施针,为什么要施针? 展皓见他眼神疑惑纠结,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嘴巴却硬着不问他。他叹了口气,说:“昨晚是我没考虑好,带着你去了月华楼。万姝和后来的那个千重,他们房间里的熏香都加了迷幻的药物,你中毒了。” “药物?”枯叶皱眉重复一句:“什么药物?” “罂粟和石蒜根的毒,一个麻醉一个致幻,所以你才没有昨晚的记忆。”展皓说着,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枯叶瞪着他,立刻警觉地抱着猫咪往床里面退了一点。展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裸露在外的上身,他胸前的那两点缨红,脸上实在掩饰不住,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得逞笑容。 “你看着我做什么?”枯叶瞪着眼,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展皓气定神闲地耸耸肩,勾着嘴角笑着说:“你身上纹的是睚眦,那脸上呢?” 枯叶闻言,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他伸手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一裹,遮住裸露着的上身,眼睛瞥向一边:“这有什么好问的。” 展皓眯着眼睛,拖了个凳子过来在他床前坐下,伸手将小鸳鸯拎到怀里,说:“我就是想知道,一个如此宝贝自己弟弟的大哥,除了睚眦,还会帮弟弟刺什么图案?”说着,他悠闲地靠到了椅子里,抱着猫儿微笑着看枯叶。 枯叶别着脑袋看着别处,嘴唇紧抿着不说话。房间里顿时变得很安静,只有猫咪隐隐的哼唧声。枯叶把小角放到一旁的枕头上,侧过身一言不发地开始穿衣服。展皓不说话也不动,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穿。随着枯叶的动作,他苍白的皮肤被掩盖住,刺着图案的胸膛被掩盖住。当昨晚他身上被细细抚摸亲吻过的每一寸皮肤——除了脸和颈项——其他的地方都被衣服遮盖住之后,展皓这才收回了直勾勾的眼神,抱着小鸳鸯站起身。 “我去给你熬药,清余毒。待会儿你洗漱好了就过来吃饭,快晌午了。”展皓一边往外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叮嘱着,身影渐渐晃出了房间。枯叶闷着头,整理衣服的动作这才慢慢地停下。他坐在床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刚才展皓的眼神让他觉得芒刺在背,那感觉就像是被蛇盯上了的老鼠一般,可怖又危险。枯叶自认为是不怕展皓的,主要也是因为展皓跟他并非敌人。但他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展皓卯起劲儿来对付他的话,他的处境将会变成怎样。 他其实没有信心能赢。 这时,小角在枕头上“嘤嘤”地哼唧两声,将枯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枯叶扭过脸看着它,瘦弱的身躯,软软的白毛,粉红色的小嘴巴在轻轻地蠕动。枯叶伸手将它抱过来,举到眼前,猫咪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也许是觉得冷,此时正隐隐地颤抖着身体,可怜兮兮地哀叫着。 枯叶伸手捏了捏它的小脚掌,随后将它放进了猫窝里。 未必能赢……但是也不一定输。他能感觉到展皓对他没有恶意,但是却奇怪地透出侵略性。这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让他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在最沉的黑暗中,他曾经感觉到的那种蚀骨的快感,那种无法抗拒、只能被动接受的可怖感觉…… 枯叶深吸一口气,心里控制不住地有些慌乱。对昨晚的回想让他觉得有点儿害怕,是的——害怕,害怕被那股未知的力量牵引着,丧失了自主的意识,只能随波逐流的感觉。 脸颊隐隐有些发烫,连带着脸上的疤痕也麻痒起来。 夏天……又到夏天了,每一个燥热难耐、痛苦煎熬的夏天。 ·第十章·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3 章 如果有人能从枯叶的嘴里问出一些话来,比如说——你喜欢哪个季节——他就会知道,相对而言,枯叶比较喜欢秋冬两季,而讨厌春天夏天。 春天花太多,花粉经常会呛到鼻子;夏天太热,脸上和身上的伤疤会痒。 如果有人问了,枯叶可能会说,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问他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有很久以前,十多年以前,他的大哥岑离曾经这样问过。晚上睡觉时问有没有蚊子咬,冬天时候问冷不冷要不要多穿一件衣服。 那时候的生活很快乐,甚至算得上是无忧无虑,永远不用担心明天会怎样。一直到大哥死了,梦也就醒了。 也是从那时候,枯叶开始明白,别人是不会问他这种问题的。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吃穿用度,自己的喜怒哀乐。后来进了江湖,年纪轻轻的他迅速地学会了沉默,寡言少语、面无表情。一些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也没有人会听,所以也就不说了,反正也没人想知道。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逐渐变成一个冷硬麻木的人。 下午时候,常州府空气中的水汽逐渐凝聚,伴着入夏之后日益上升的热度,让枯叶觉得心烦意乱。今晚估计又要下雨了,雨前的闷热最是难受,伤疤底下与皮肤连接着的地方泛出一股虫蚁啃噬般的麻痒,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抠弄。但是痒处又掩盖在疤痕下面,于是每到这时候枯叶都会觉得心烦,整个人周身的气场低沉无比。 傍晚吃饭,玉珂端菜过来时不知为何狠狠瞪了他一眼,枯叶觉得莫名其妙,就抬头瞥了她一下,居然把小姑娘吓得白了脸。展皓在一旁看见玉珂又怕又气地放好碗筷,随即飞也似地跑出去。转眼又瞥见枯叶黑得不行的半边脸,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 “谁又惹到你了?看你脸色臭得跟什么似的。”展皓一边慢悠悠地说着,一边伸手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枯叶闷头抓起筷子,低沉着嗓子敷衍一句:“没事。”说话间,他别过脸在肩膀上难耐地蹭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咕哝。 展皓一边嚼着菜一边打量他覆盖着面具的左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一会儿,枯叶本来就皱着的眉头又拧紧了一些,他放下筷子,伸手隔着皮质面具用力揉了两下左脸,表情咬牙切齿的。展皓低声笑出来,慢悠悠地说:“觉得痒就取下来嘛,戴着怪不舒服的。” 枯叶抬头颇有些郁闷地瞪他一眼,低声嘀咕:“……不取。” 展皓又笑:“觉得那疤痕不好看?” 枯叶又瞪他一眼,但是这回没理他。展皓意味深长地挑挑眉毛,放下筷子,然后伸手进袖子里掏啊掏。枯叶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没一会儿,见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软木塞小瓶子。 展皓眼睛里带着笑意,伸手将瓶子递给他。枯叶拧着眉头看了好半晌,手上却没有动。他瞪着展皓的笑脸,狐疑地问:“这是什么?”展皓无奈地歪一歪脑袋,说:“之前给你涂的祛疤药,有止痒生肌的效果。” 枯叶一听脸色就臭了,火大地瞪他一眼,然后扭过脸恨恨地吃饭:“我不需要这个!” 展皓好笑地眯起眼,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几分宠溺纵容的神色。他伸手不由分说地将那药膏塞进枯叶的衣襟里,说:“你就拿着吧,看你心烦成这个样子,别把我的小丫鬟给吓着了。”说完,他弯起唇,悠悠然地吃起饭来,弄得枯叶发火也不是拒绝也不是。这理由还真是……准确地戳中了他的罩门。 郁闷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得憋屈地收下。想着之前脸上黏黏的那种触感,枯叶默默地觉得自己更加心烦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晚上睡觉也开始令人头疼。小鸳鸯是一只长毛猫,春夏时候脱毛,毛发沾得枯叶的衣服裤子上到处都是。猫儿有时候腻着他,尾巴一甩,几根猫毛就轻飘飘地飞到他脸上。现在生了小猫也不好好照顾,每天晚上还是要爬到枕头旁,睡在他耳朵边。有时候半夜热醒,左半边脖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还沾着几根湿漉漉的猫毛。 枯叶恼是恼、气是气,可他也不能拿一只猫怎么样,于是小鸳鸯就惬意地得寸进尺了。 “今天晚上,你要老实待在窝里,懂么?!” 枯叶坐在床边,一边摁着小鸳鸯的脑袋一边压着嗓子骂它。猫儿蹲在他盘着的腿上,睁着一双圆圆的异色眼睛,一脸似懂非懂地看着枯叶,半晌“咪唔”一声,转身将屁股冲着他。枯叶气急,忍不住拎起猫咪,狠下心将它抛到了地上。猫儿敏捷轻巧地落地,还优美地晃了晃尾巴,转身得意地看了气呼呼的枯叶一眼。 枯叶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一直挂着的床帐放下来。正郁闷地准备躺下,房门却被轻轻地敲响了。枯叶心下隐隐一惊——刚才竟没听到这人的脚步和气息!正警觉地抽了刀准备翻身下床,展皓低沉磁性、又不紧不慢的声音就在外头响了起来:“岑别,你睡了么?” 枯叶的动作瞬间顿住,随即感觉到一股无力的泄气感。最近他老有这种感觉,浑身憋着的劲儿落不到实处,总是打到软绵绵的棉花上。展皓这人成天笑眯眯的,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捡他回来,帮他看病,现在还弄来那什么祛疤药给他。 真是闲着没事儿干。枯叶暗暗腹诽着,披上中衣去给他开门。展皓在外头听见他的脚步声,脸上隐隐露出个悠然的笑。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拔门闩的声音,两扇房门“呼”一下打开,枯叶没好气的脸就露了出来。 没戴面具。 展皓眯起眼,左眉毛隐隐地挑了起来。枯叶臭着脸瞪他,说:“你干什么?” “啊,”展皓微微勾起嘴角,手指不知是为了掩饰什么情绪,在眉毛上慢吞吞地摸了摸,一会儿脸上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我睡不着,来找你聊聊天。” 枯叶气结,甩手就想把门关上,展皓却鬼魅般一矮身钻了进来。枯叶一愣,随即炸毛,摔了门气急败坏地骂他:“展皓,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病!睡不着就找其他人去,我困着呢!” 展皓笑眯眯地背对着他站在桌边,伸手把一个什么东西摆在桌上,慢悠悠地说:“哎,别生气嘛,现在还早呢,刚过戌时,你急什么。”说罢转脸拎着个罐子冲他笑:“不如我们来喝酒吧?” 枯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对方却依旧满脸笑容——又是这样的一张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现在枯叶却觉得自己要被这笑脸人给整死了!来展家的这一个多月,哪天不被他展皓气两下?偏生他还笑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牙痒痒却又下不去手,真是死人都能被他憋活。 展皓见他依旧炸着毛,就知道他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只得唉声叹气地先把酒放下,随即转身朝着猫窝走过去。他一走开,桌上的一个东西就露了出来。枯叶拧着眉头定睛一看,见是一盆橘黄色的花。这花儿枝干细长,叶子瘦条条的,还没有花瓣大。整个花盘跟拳头差不多,六片肥大的花瓣翻卷出来,里边儿颤巍巍地吐出好多根花蕊。 “这是什么?”枯叶皱眉,伸手摸了摸肥厚的花瓣。 展皓伸手将小角儿抱起来,一边摸着它一边说:“这是卷丹,给你的。” “你拿花给我干嘛?”枯叶听了,疑惑的同时不禁也有些窝火。他心说这展皓怎么越来越神神叨叨的?把这只麻烦猫儿撂在他这里也就算了,怎么又送盆花过来? 展皓慢悠悠走到桌边坐下,拿出个杯子倒了点儿酒,有滋有味地啜一口,说:“觉得好看,就送你了呗。” 觉得好看?这是什么理由!枯叶皱着眉瞪他,又扭脸瞪着那花儿,心里越发烦乱。那边小角儿被展皓弄醒了,挥舞着小爪子抓住他的衣服,哼哼唧唧地叫了两声。展皓搂着它笑,还伸手去戳它的小肚子,说:“小角儿,几天不见变胖了呀,长得真快。” 看着他没轻没重的动作,枯叶黑着脸伸手将猫咪夺了过来。展皓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就见枯叶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即用手指小心地按摩猫咪的肚子:“你别乱动人家的肚子,刚喝了奶,一会儿该吐出来了。”展皓挑着眉毛看着他这娴熟自然的动作,心里感觉有些异样——这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是怎么回事?看着小角儿跟他闺女似的,这宝贝得。 想着想着,展皓脸上就笑了起来。枯叶抬头瞪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帮小家伙揉肚子。展皓悠闲地看着这一人一猫,一会儿喝一口小酒,看了看外头天空中雾朦朦像长了一圈毛似的月亮,不紧不慢地道:“刚才我手下的人有信儿来了,说月华楼里新来了个小丫鬟叫婉月,在楼里每天帮换熏香的,长得还挺清秀,半夜时候换了红衣服往燕家的玉关楼跑……是影门给你报信儿的那个么?” 枯叶皱着眉抬起头,眼神里定定的,有些若有所思:“应该就是,那女的叫戴月。” 展皓将视线从夜空里收回来,平静地看向枯叶:“那个叫戴月的,在玉关楼外头跟一个人接应上了。应该是个男的吧?但据说打扮得跟个女人似的,要不是看见喉结,还真的认不出来。那个人你也知道么?” 打扮得跟个女人似的?枯叶下意识地直起身,眉头拧了起来:“他也来了?” 展皓看着枯叶脸上起伏的疤痕,不紧不慢地问:“他是谁?” “老枭,”枯叶把视线落到展皓脸上,神色镇定,“影门位列第四的杀手,以前经常追着我掐。” “哦?”展皓颇有些感兴趣地挑起眉,抬手喝了一口酒:“掐得过你么?” 枯叶不屑地“嗤”一声,将小角儿抱进怀里:“被我打残了两次。”展皓听了,脸上似笑非笑地弯起眼睛:“那你怎么不把他打死?” “他从来不单独行动,落败了,就换人缠着我,他就逃跑了。所以说,这次他出现在那什么玉关楼,说明其他的人也在那里。” “其他人,是指影门另外的高手么?”展皓将杯子里的酒喝光,脸上平静无波。枯叶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个看好戏似的冷笑:“王家兄弟、阴山四鬼,包括门主,应该都来了。虽说都不怎么样,但一起缠上来也够烦人的,你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4 章 展皓盯着枯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冷笑,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很少看见枯叶这个样子,这副透着些许得意的模样。这小眼神,这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不紧不慢、意味悠长的语调……真是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我就好好等着喽。”展皓脸上绽开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纤长的手指像在算计什么似的,在下巴边儿上缓慢游移。枯叶看见他这隐隐透出算计的眼神,心里不由觉得那影门估计得遭殃了。暗暗腹诽完,抬头看见展皓依旧若有所思地,正垂着眼帘盯着桌上某一个地方不动。他长长的黑发从肩后绕到胸前,像一道乌黑的瀑布一般,在幽幽的月光下泛着光亮。 纤长的手指骨感而白皙,从下巴上不紧不慢地滑到了嫣红的嘴唇边,随即,两片莹润的唇张开了,整齐的牙齿轻轻地咬住指节……枯叶看得有些愣,本以为这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的动作,可抬起眼,却看见展皓已经挑起了原本低垂的眼帘,正定定地盯着他看。 他的下巴微微挑起,双唇张开,手指若有若无地嵌在中央。双眼眼睑低垂,眼睛眯着,剔透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隐隐抖动。末了,右边眉毛轻轻一挑……这露骨的眼神被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衬着,一瞬间转变成了风情万种。 倏地,枯叶感觉自己的脊梁一麻,一股颤栗感从尾骨直冲上后颈,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展皓是被枯叶暴怒着赶出去的。 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疤脸狐狸终于在展皓恶劣的挑逗之下炸了毛。抱着猫儿站起身就开始冲他吼,一边骂还一边抽了旁边掸灰的鸡毛掸子出来赶他。展大少估计一辈子没这么狼狈过,被自己心上人这般对待,鸡毛掸子左抽右戳,一会儿就把他赶了出来,房门“呯”一声关上。 他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站在走廊里笑了出来。房间里枯叶还气急败坏地吼一声“笑什么笑”,听他这句嚷嚷,展皓更是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一直走到外院荷花池边,他都还在笑,肚子难得地有些抽痛,而且还是因为这种理由。 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了好久,才想起酒落在他房间忘记拿了。展皓停在翘檐亭子面前,笑呵呵地想要不要再回去拿呢?嗯,肯定还是会被打出来的吧?这样一思忖,展大少的眼睛乐得更加弯了。 还是过一会儿再去拿吧。过一会儿,没准又能看见这家伙毫无防备的睡颜。 想起那天晚上枯叶在床上迷迷糊糊跟猫儿滚作一堆的模样,展皓心里有些遏制不住地痒痒了起来。他转到凉亭里坐下,心情大好地看着池子里的荷叶。夏天的夜晚空气闷热凝滞,连虫子都不叫一声,可展皓看着这寂静的景致,却觉得神清气爽,花好月圆。 等过了半个时辰,估摸着枯叶应该睡着了,展皓就站起身,按捺不住地摸了回去。 小院里一片寂静,月亮被遮挡在了云后面,连风吹草叶的声音都没有。他像上次一样驾轻就熟地撬了门锁摸进房间里去,这次却闻到了一股酒味。展皓一愣,伸手拿过桌上摆着的酒坛子摇一摇,发现只剩了一小半。 枯叶喝酒了。 这个认知让展皓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拿出夜明珠照着四周,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枯叶的床前。这回完全不用轻手轻脚了,因为这个笨家伙喝了他自酿的罗浮春。 这罗浮春是他在三年前到山里摘了上好的山葡萄和野桑葚酿制的。这酒入口清甜,口感绵软,但是后劲极大。大多人三杯就能醉一晚上了,可当时是并不知道的,觉得还挺清醒,就傻乎乎地继续喝。等真喝到手脚发软、脑袋沉重时,估计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了,得一觉睡到下午。 而这个小笨蛋——展皓笑着弯下腰,大手抚上枯叶微热的额头,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居然喝了半坛酒,也不知道要醉到什么时候。喝醉酒的枯叶皮肤温热,脸颊酡红,就连脖子都变成了潮红色。展皓慢悠悠地拉开薄薄的毛毯,欣赏着他漂亮结实的胸膛。上面的刺青因为细密的汗液而显得更加艳丽,乳尖也变得湿润挺立。展皓眼光灼灼地在上面逡巡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毛毯,将枯叶的身子盖好。 不急,不急着尝鲜……总有一天。 展皓闭上眼,定定地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神重新变得平和。他静静地站了半晌,随后转身到枯叶的外衫里摸出傍晚时候给他的药膏,拔开塞子挖出了一块。展皓坐到床边,一只手将枯叶散落在脸庞上的发丝拨开,一手将药膏涂到他的伤疤上去,再缓缓地揉开。 粘腻的膏体在手掌的温度下渐渐被推进皮肤里,枯叶在这揉弄之下隐隐地偏了偏脑袋,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哼声。展皓忍不住笑起来,手里的动作停下,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枯叶有些不安稳地闭着眼睛,鼻尖渗出些许细密的汗珠。他的左脸偎在展皓掌心里,兴许是觉得痒,就轻轻地磨蹭了一下。展皓看得直了,枯叶微张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眉毛他闭着的眼睛……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叹一口气,弯下身吻住了枯叶的嘴唇。 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在你清醒的时候吻你、抚摸你、拥抱你,把你彻彻底底地变成我的人。 岑别,只有你,绝对不会——不会让你跑掉。 最近这两天,枯叶可以明显感觉到展皓变得忙碌了起来。以前总是可以看见他在花园里游荡,早上中午的时候还会跑到他这儿来逗一下猫咪,现在却不来了,转而扎根在了大堂里。好几次枯叶从大堂外面走过,都看见他在跟钟叔不紧不慢地谈论着什么,一贯漫不经心的眼神居然难得地有些认真。 估计是在说生意上的事情吧。枯叶在外边站一会儿,觉得无趣,溜溜达达地又走回自己的小院子里。桌子上,那坛罗浮春还摆在那儿,只不过被他一天喝几口,现在已经空了。枯叶其实不怎么喝酒,只是那天晚上被展皓气了,本想把那坛酒扔出去,端起来时却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酒香。 当时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倒了一点儿出来。一尝之下,居然觉得非常爽口。那时心里也怀着怒气,想着这展皓怎么这么讨厌,于是三两下把他的酒喝掉了半坛。结果没一会儿就开始不行了,脑袋变得晕乎乎的,连带着手脚也开始发软,浑身燥热发汗,汗液和热度咬得疤痕隐隐作痛。枯叶倒到床上时还晕乎乎地腹诽呢,心说这酒喝着也不辣,怎么劲儿那么大…… 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当时枯叶睁着眼,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后脑勺依旧有些沉甸甸的。 小鸳鸯这家伙照例趴在他枕头边上,而且这货不仅没听他话,反而还变本加厉了!五只小猫儿,全都哼哼唧唧地挤在床头,就在枕头旁!其中也不知道是哪一只,还在褥子上撒了一泡尿! 枯叶炸毛,随即揪着小鸳鸯气急败坏地教训。但是他训归训,人家猫儿想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即使晚上睡觉前他把床帘都放下来夹好了,第二天早上,该在床上的小猫还是一只都不会少。 于是,丫鬟季棠就得天天过来给他换床单。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姑娘总是看见枯叶在一旁臭着脸瞪小鸳鸯,但猫咪压根儿不理他,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张大嘴继续打呵欠。 收拾好了东西,季棠就抱着床垫忍着笑往外走。她特意不看枯叶,因为展皓一开始就吩咐过,你们这个岑大哥面皮薄,容易害羞,不要在他面前笑话他,要不然人家可是要恼羞成怒的。季棠低着头抿住嘴唇,眼睛笑笑地抱着褥子铺盖一大堆的正准备走出去,一旁跟猫儿对峙着不说话的枯叶却出声叫住了她。 听见声音,季棠睁大眼,有些好奇地转过身看枯叶。枯叶别着头起身,表情有些生硬地走过来,伸手将被褥揽过去,眼神躲闪地说:“我帮你拿到那边。” 看见他这不自在的模样,季棠脸上终于憋不住了,轻轻地笑出了声来。枯叶的脸色越发地不自然了,脚下踌躇一会儿,随后低下头走了出去。季棠笑笑地跟上,走了一会儿,她在枯叶后头说:“岑大哥,我来吧,这么点儿东西不重的。” 枯叶的脚步缓了一瞬,但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季棠听见他在前面闷声闷气地说:“天天洗也挺麻烦的,反正我也没事可做。” 听了他这话,季棠不禁伸手掩饰了一下脸上越发深重的笑容。她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展皓这么喜欢逗弄枯叶了,明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却硬是要装出一副冷酷的模样,看得她都忍不住想要使坏心,更别提少爷这种性子恶劣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西院,枯叶走到门口时还停顿了一下,随后才磨磨蹭蹭地走进去。西院里浓郁的花香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弄得他现在每次进去之前都会忍不住迟疑一下。不过这段时间吃着药,感觉鼻子比以前好多了,至少不会闻到刺鼻一点儿的香气就打喷嚏。 季棠从水房里端了个大木盆出来,往里面倒了一半的热水,然后又倒了一些皂角汁进去。枯叶直愣愣地杵在一旁,看着她在水里打出许多泡泡,一会儿伸手把被子接过去,放进了盆子里面。 被子一入水就迅速地被泡泡覆盖了。季棠面色如常地搓洗着猫儿尿湿的部分,一会儿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低着头说:“这鸳鸯眼白猫儿倒是真喜欢你,以前少爷哄了好多次,它都不肯在家里住下。”枯叶沉默好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指地看了那块尿渍一眼,低声道:“这种方式的喜欢,我可消受不起。” 季棠听他这句话,颇感意外的同时也轻声地笑了出来。她双眼含笑地抬头看枯叶一眼,有一瞬间,目光跟他对视上了。枯叶看见小姑娘带着善意的弯眼睛,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不自在地垂下眼看向别处。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另一头的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透过大开的窗子,枯叶可以看见两个打扮朴素的小丫头在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他静静地盯着人家看了一会儿,而后又扭过脸盯住季棠。 他看着小姑娘因为清洗被褥而将袖子挽得高高的手臂,白白的宽宽的手掌,手指头不如敏薇玉珂她们的细,显得有些粗糙。枯叶看了,觉得怪不舒服的,就站在一旁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神经病,尽叫些小姑娘当佣人……” 季棠听出他骂的是谁,忍不住抬脸笑笑地看他一眼,道:“你别这样说我们少爷。原来老爷当家的时候,宅子里是有些上年纪的帮佣,但是后来都被少爷迁到城郊翠岭边儿上养老去了。” “少爷在那儿买了一小片房子,专门给他们颐养天年的。你别看现在我们年纪轻,等到成了亲生了小孩儿,少爷就不要我们照顾了。他说呀,姑娘家的时辰耽误不得,当了娘之后,就该好好地相夫教子,所以你现在看见的就都是我这样的小姑娘家。” 枯叶听了,不禁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他还操心你们找婆家么?” “那当然,”季棠一下下搓洗着被单,嘴角勾着,语气温和轻快,“以前有个柳燕姐,少爷就帮找了个好婆家。我们燕姐夫品行可好呢,聪明又大方,人家都说少爷眼睛毒眼光刁,看人那叫一个准!现在玉珂姐姐年纪差不多了,我看少爷估计都已经在给她物色人选了。” 枯叶在一旁听着,淡淡地挑了挑眉毛。他垂头思索着,那个玉珂,不是喜欢展皓么?这样想着,眼神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丝疑问。季棠抬头瞥见,隐隐地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问,玉珂姐那么喜欢少爷,怎么会舍得嫁人?” 枯叶有些不自在地看她一眼,嘴角撇一撇,嘴硬着道:“只是奇怪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地喜欢。” 季棠听了,眉毛一挑,眼睛不紧不慢地眯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正过身,一脸好整以暇地盯住枯叶,问:“你觉得,我们少爷是怎样的人?” 这话可是把枯叶给问住了,面对着小姑娘颇有些严肃不满的目光,他感觉到有点儿莫名的心虚。其实细究起来,展皓这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长得一表人才不说,言谈举止也很得体,要才华有才华,要能力有能力。可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老是平平淡淡地笑着,说话也不紧不慢的,而且还……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5 章 “……经常捉弄别人。”枯叶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苦大仇深地嘀咕出一句话。季棠眨眨眼,一下子笑了出来。笑着笑着,伸手想要掩嘴,却不小心沾了一脸泡沫。 “岑大哥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季棠一边擦着脸上的皂角泡泡一边笑他:“多少人等着盼着我们少爷捉弄呢,那说明少爷愿意跟他亲近。现在少爷喜欢跟你玩儿,你倒还不愿意了。” 枯叶闻言瞟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些人肯定是神经病,他展皓也不是个正常的,别人想要,他就应该戏耍别人去。”言下之意是我才不稀罕他跟我玩儿。 季棠听他这样说,乐得不行:“别人跟我们家少爷可玩儿不起,没两下就得对他死心塌地了。你看那月华楼的头牌,还有燕家大公子,哪个不是对少爷心心念念着的?我觉得呀,少爷之所以亲近你,估计是觉得你够酷够拽,不会轻易对他动心吧?”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冲他眨了眨眼。 枯叶“嗤”地冷笑一声,双眼不屑地看向别处:“对谁动心也不会对他动心,我又不是嫌命长。” “嘻嘻,岑大哥对我们少爷的抵抗力还真强呢,”季棠眯眼笑着,嘴里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不过我倒是好奇,少爷他究竟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说着,小姑娘的眼睛慢慢睁开了,脸庞正了正,不紧不慢的笑颜正对着枯叶,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的。 枯叶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良久,一会儿眉毛一挑,无所谓地别开了脸。 谁都可以,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这确实是枯叶的真实想法。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知道展皓不是善类。这人就是典型的笑面虎,看着温文尔雅,但若是盯上了谁,最后绝对会被他吃得连渣滓都不剩。 他才不在乎展皓这样的人究竟会为谁而停留,这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平淡地跟在展皓身边,做一些他交代给自己的事情——不与他为敌,也就不会被他算计。 毕竟现在自己无事可做,具体的生活,还要靠这笑面虎安排。 下午时分,展皓要去香料行看货,说枯叶鼻子娇贵闻不了那味道,于是没有带他去。枯叶无事可做,就在院子里练功。正运气走穴,手中枯叶刀随着气力舞得寒气四溢,突然,半空中传来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枯叶耳朵一动,扭过身反射性地挥刀劈去——只见一颗小小的白色丸子被劈成了两半掉在地上,里头一个纸团滚落出来。 枯叶皱眉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又往四周环视了一下。院子周围一片寂静,一个人的气息正随着风声远去。枯叶定定地站一会儿,确定那人已经走了,这才蹲下身将纸团捡起来。 他展开纸条,小小的一方纸片上,写着“落英山”三个娟秀小字,看上去是女人的手笔。枯叶拧着眉,将鼻子凑到字条上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火硝气。 戴月。 她想玩儿什么花样?落英山……落英山在哪儿? 枯叶站在原地定定地思忖一会儿,觉得没有头绪,于是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转身往中院走了过去。 大堂边,展皓和钟叔正从院子那头走过来,左脚刚跨进大堂里呢,右脚枯叶就从那头走进来了。展皓看见他,眉毛兴味地挑一下,微笑着道:“哟,你这是特意出来迎接我么?” 枯叶横展皓一眼,一声不吭地把纸条团成一团朝他砸过去。展皓笑嘻嘻地伸手接住,展开了低头一看,挑眉道:“落英山?落英山是哪儿?”枯叶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说:“不知道,刚才戴月从院子外头扔给我的。” 一旁钟叔凑过来,看了看那纸条上的字,脸色平淡地道:“落英山不是林家在苏州的资产么?就那片最好的红豆杉园,之前曹家在金生喜输了钱不得不卖出去的那一块。” “红豆杉?”经过钟叔的提醒,展皓这才想起来:“就三年前你叫我买的,结果被林家抢先了的那个曹家杉木园?” 钟叔坐到一旁,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捻着盖子,往他俩的方向虚虚一点:“就是那家。” 展皓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看看枯叶,又看看钟叔,一会儿也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这个戴月姑娘还真是神秘啊,我们找她的时候她避而不见,不搭理她了嘛,她又给个莫名其妙的信儿过来,搞不懂她想干什么。”说着,他伸手在桌上将脑袋一撑,心不在焉地叹了一口气。 钟叔在旁边也叹一口气,两人靠在桌边用手撑着头的样子还真是一模一样,绝无二致。枯叶站在一旁看着他俩,不知怎的就觉得脑袋有点儿跳疼。反正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头绪,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回房,却没想到被钟叔慢悠悠地出声叫住:“那个,小岑呐……” 展皓在一旁“噗”一声笑出来。 枯叶额上青筋隐隐暴起,僵硬着一张脸转过来,眼里写满隐忍。钟叔看着他眯眯笑,气定神闲地说:“刚才从一进屋,你就没有叫我吧?” 展皓垂下头伸手掩住了脸。 枯叶的喉结滚动两下,额上青筋开始有暴跳的趋势。钟叔看着他越发纠结难耐的眼神,脸上笑得更开心了:“我怎么着也是长辈,你像少爷一样叫我一声叔,应该不为过吧?” 展皓悄悄打开一道指缝,抬眼瞅着枯叶的表情。 枯叶咬着后槽牙隐隐磨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钟云德看他眼神变幻了好一会儿,最终定格在了“忍耐”。他沉默着别过脸,低沉的视线移向别处,音调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味:“……钟叔。” 钟云德满意点头,那架势,如果枯叶在他眼前,他肯定得伸手摸摸人家的脑袋了。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用一副慈祥长辈的语调说:“好孩子,真乖。” 枯叶一听,立即带着周身的低气压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钟云德和展皓沉默着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拍手大笑。 钟叔一边拍着大腿一边乐,笑的时候还伸手扶住展皓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哎哟,少爷,你真是捡了个宝回来啊,这小孩儿太好玩了。刚刚憋着气的那个模样,那不甘不愿的小眼神儿……哎哟哟太可爱了!” 展皓用手掩着嘴,脸上把笑容收敛一些,这才回答:“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说着,一老一小又低声笑了起来。 玉珂端着新沏的龙井,正说给他们两个添上茶水呢。结果刚走到大堂对面,她就看见枯叶阴着脸冲了出来,随即屋子里传来了少爷跟钟叔的大笑声。她撅着嘴朝枯叶的背影瞪一眼,虽然心里觉得不服气,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丑八怪来了之后,少爷的表情的确比以前要生动了很多。 不甘不愿地这样想着,小姑娘端着茶小心地走到屋外边……刚刚好,听见了展皓说的那句话。 ·第十一章· 傍晚快到吃饭的时候,钟叔本想回去,却被展皓留了下来,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今天就先别急着回去。钟叔想了想就也应允了——他还想再逗逗枯叶这只别扭的小狐狸呢。 申时一过,枯叶就到了门口。刚进门,一看到展皓身旁的钟叔,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下意识地转过身就想回去。可脚刚迈出去又觉得不对——我为什么要怕他?一时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拧着身子僵在门口。钟叔见他这样,乐得当场就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哈哈哈,小岑,你这是记恨钟叔呢?连见都不想见我?” 枯叶僵直着身子转回来,立在原地磨牙许久,最终还是走到桌边坐下了。钟叔笑眯眯地看着他,一会儿对他招招手,说:“你过来,别坐少爷旁边,排着我坐。”枯叶听了,瞪着眼有些抗拒地对着钟叔。钟云德也不急,就伸手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拍了拍,说:“过来过来,让钟叔好好看看你。” 展皓见枯叶一脸的戒备尴尬,怕他实在觉得为难,就轻声解围道:“钟叔,你别闹了,马上就上菜了。” 钟云德半真半假地瞪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不就是想看看他么,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他?”展皓扶额,拦也不是顺着他也不是,心说钟叔原来不是挺沉稳的么,怎么最近变得难缠起来了?跟个老顽童似的……正腹诽着,展皓听见枯叶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响动。他抬起头,看见桌子对面,枯叶正板着张脸走过去,坐到了钟叔身旁。 钟叔满意地看着枯叶,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枯叶的身子坐得直直的,面无表情。展皓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僵硬。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6 章 忍耐力有所增长,是个好现象。展皓低头淡定地忍笑,心中却不禁对钟叔翘了个大拇指。 上菜的时候,展皓本以为会是玉珂来,没想到端着菜出现的却是敏薇。他睁大了眼看着人家,问:“玉珂呢,怎么是你来端菜?” 敏薇一言不发地把菜放下,定定地看他一眼,又看枯叶一眼,弄得桌边的三个人都莫名其妙。好半晌,她才不咸不淡地哼一口气,板着脸说:“等会儿你自己去看吧,现在她正在西院跟季棠全大哥他们哭着呢。” 展皓盯着她看,一会儿了然地挑挑眉毛,道:“这样啊,那等会儿我过去看看。”说着,他朝敏薇露出一个笑容,道:“把其他的菜都端上来吧,等了这么久,钟叔该饿了。”敏薇听了,没好气地瞪他一会儿,这才转过身走出去。 钟叔眨眨眼,随后无奈地挑眉耸肩,端起饭碗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鱼吃,边吃边嘀咕:“叫你早一点把那小丫头的事儿给解决了,你还偏不信,这下好了吧,人家闹脾气了吧。”说话间隐约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一伸手还出其不意地给枯叶夹了块肥嫩的鱼肚子:“来来,小岑吃这个,你看你瘦得……” 枯叶一怔,整个身形都在座位上顿了一顿,眼神颇为复杂地挣扎一会儿,这才开始慢吞吞地吃那块肉。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不在焉地说:“我也想早点儿解决啊,可惜全靖小子不主动,那丫头又死心眼儿,我能有什么办法。” 钟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没多久敏薇接着又端上来两道菜,一个烧花鸭一个肚包鸡,他又干净利落地钳了两块最好最鲜的肉顺手放进枯叶碗里,道:“什么没办法,你那根本就没上心!沾上点儿感情就不干净利落了,往后我看你怎么追媳妇儿。” 展皓正喝着汤呢,一下子被钟叔这句话给噎住了。他低声咳两下,抬起眼无奈地看着钟叔,道:“叔,你没必要这样咒我吧?”说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钟叔旁边的自己中意的“准媳妇儿”,居然见他平时冷冷清清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笑意!这可真是稀奇,于是一时间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看见他这小动作,钟叔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说:“没出息的,一个个都是没出息的,你爹是,你弟是,我以为你能有点特别,没想到你也是……”他话是这样说呢,可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根本没有责怪的样子,反而还很高兴似的。 看见他笑,展皓摇摇头放下筷子,垂着眼也笑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他终于才知道一直以来钟叔在意的是什么。不是跟别人周旋的手段,也不是赚钱的本事。看着自己一日日在商场上顺风顺水,意气风发,他可以说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快慰——钟叔在乎的,是自己作为一个人的人情味儿。 自己不缺能力,不缺才华,缺的仅仅是真感情。 有了倾心的人,有了心心念念着的对象,他才从别人口中的“鬼子”变成一个人,才从一只野兽变成一个人。展家虽说是商人世家,无利不起早,做起事来斤斤算计锱铢必较,但是展家不产蛇蝎,多的是痴情子有情人。 他展皓不是鬼子,他把人放进心里的时间,只是比别人晚了一点儿而已。 吃过饭后,钟叔听说枯叶房间里有猫咪,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满脸菜色的狐狸仔往东院去了。展皓微笑着看他俩走出院子,自己则转身去了西院。 西院夜来香树下的廊子里,季棠正坐在玉珂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展皓静悄悄地走过来,季棠回头看见了,就拍拍玉珂的背,心领神会地站起了身。小姑娘轻巧地走到展皓身前,轻声道:“一直在哭呢,从下午哭到现在,谁都安慰不了,刚才还把全大哥骂走了。现在哭累了,这才平静一些。” 展皓看着玉珂瑟缩在廊柱旁的小身影,一会儿低下头轻轻地拍一拍季棠的后脑勺,微笑着说:“麻烦你了,你先去吃饭吧,别饿着。”季棠看着展皓,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扭回脸来,眼睛里闪着莫名兴奋的光,狡黠地笑着说:“玉珂姐说你喜欢岑大哥,是真的吧?嘻嘻,我果然没猜错,岑大哥以后就是我们少夫人了哦?” 展皓有些无奈地笑着看她,末了伸出手指轻轻地弹她一个脑瓜镚儿:“就你聪明。” 季棠抿着唇得意地晃晃脑袋,伸出一根手指头挡在嘴唇前,神神秘秘地说:“不只我哟,敏薇姐也发现了,嘿嘿!好啦,少爷我走了,你好好地劝玉珂姐吧。”说完,小姑娘一跳一跳地跑走了,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脑后一甩一甩,一副高兴得不行的模样。 展皓笑着叹一口气,随即转过身朝玉珂走了过去。 玉珂刚才扭头看见他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她喜欢展皓那么多年,从十二岁被老爷救回来的时候就喜欢他了。本以为当不了正室,好歹也能当个侧房,可没想到少爷压根儿就没考虑她。平时她虽然一直在不停地说着唱着,但展皓总是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把她给搪塞了去。之前她还以为少爷是还不想成家,等他想安定下来了,自然就会考虑自己了,可是,可是…… 他竟然喜欢了一个男人,还是个不解风情冷冰冰的丑八怪! 一想到这儿,玉珂就觉得心里委屈得不行——她哪儿比不上那个丑八怪?比他好看,还比他温柔体贴,更重要的是……她能给少爷生娃啊!那家伙一个硬邦邦的男人,能做什么呀?!可少爷居然要他不要自己……想到这儿,玉珂小嘴一瘪,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滚了下来。 展皓走到玉珂面前,静静地蹲下身,眼神温和地看着她泪湿的小脸,低声哄着道:“哎哟,是哪个混蛋欺负我们展家的西院大总管啊?哭成这样,变花脸猫儿喽!”说着,他伸出手轻柔地擦一擦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一下下撇去她满脸的泪水。 玉珂咬着嘴唇,想耍小脾气扭开脸,但又舍不得展皓这难得的柔情。她抬起湿漉漉的泪眼,哑着声音哽咽着道:“少爷,我……呜呜呜呜……” 展皓轻轻地捏一把她的脸蛋,低声道:“别哭了,再哭有人要舍不得了。” “反正,反正你不会舍不得,呜……”玉珂沮丧地垂下头,揪着手用力地擦眼睛。展皓按着她的膝头,另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道:“我当然也舍不得,只不过不是你希望的那种而已。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妹妹,就像敏薇季棠她们一样。” “可我跟她们不一样啊!我,我,少爷,我喜欢你啊!喜欢你五年了,你就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儿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喜欢那个枯叶啊!”玉珂一边呜咽一边说着,双手不甘不愿地捧着展皓的脸。展皓一脸平静地将她的手拿下来,攥进掌心里。他沉默地看着玉珂,良久,脸上浮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展皓从容地看着她,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出尘,剔透的眼珠像带着催眠的魔性,让人忍不住越看越深。 “我……”玉珂哽咽一声,随即为难地止住了声音。是啊,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展皓的?是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么?第一眼看见他……少爷正从院子里走过来,在冬日正午的阳光下——那时候少爷二十三岁,丰神俊朗,温柔从容,谁会不一见倾心呢? “玉珂,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没有这样的相貌,这些才华,你还会喜欢我么?燕衡、万姝、林智桓、马清韵,他们那些人,还会喜欢我么?”展皓定定地问她,眼神平淡清浅。玉珂在这眼神的注视下,不知怎的,隐隐觉得有些心虚了。确实,如果少爷不是这一表人才的模样,估计很多人都不会多看他,更别提一见钟情了。可是,可是……我,我才不是那些以貌取人的肤浅家伙呢! 玉珂有些委屈地想着,眼里渐渐透出了想要澄清的急切情绪。展皓看着她,微微地笑了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说:“也许在一开始,你们不会喜欢上我,到了后来,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契机喜欢上了,但是也一定不如现在这么执着。我对他们的吸引力,在于他们得不到我,甚至连靠近一点也做不到。而你,则是单纯的因为仰慕。” 听了这话,玉珂顿时委屈地就要开口辩解,展皓却伸出食指压住了她的嘴唇:“不要急着表明真心,你的真心对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我需要的是你的忠心、你的尽心,和你的平常心。” “我曾经很多次告诉你,我不是那个对的人,但你不听我的话。玉珂,人这辈子也许会喜欢上很多人,但是你不可能一个个地嫁过去。我不是那个人,你就应该放弃了,否则你一定会错过对的人。感情的确是不在乎对错的,但是在乎时机,你在错的时机上执着太久,对的时机也就过去了,懂么?有人喜欢着你,但人家也不可能等你一辈子。” “你一定会嫁人,但是我说过,那个人不会是我。如果你坚持在我这里耗时间,那么喜欢你的那个人,最后娶的也就不会是你了,明白么?” 说完,展皓捧住玉珂湿黏黏的小脸,眼神平和地看着她,低声道:“我知道要你一下子想清楚很难,但是你必须把视线从我这里移开。别看着我了,好好振作起来,把脸洗干净,睡一觉,明天醒过来,还是那个雷厉风行聪明能干家事一把抓的西院大总管玉珂姐姐,知道么?” “我才不是你玉珂姐姐……”玉珂皱着小脸,眼睛里隐隐还带着泪水。她嘟着嘴,伸手抓着展皓的手腕,低声抽噎着道:“如果我不喜欢少爷了,少爷会不会……还心疼我,宠着我?” “当然会,”展皓温柔地眯起眼睛,手指揉弄着玉珂的脸庞,“而且我会更心疼你,更宠你,不用顾忌你再什么时候嚷嚷一声要当我的小妾。” 玉珂被他这话气得笑了出声来,但随即又绷起脸,瞪着湿湿的泪眼不高兴地嚷嚷:“混蛋少爷,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我……我就是不服气!我想不明白!那个枯叶有什么好的,少爷你喜欢万姝也行啊,至少人家温柔又漂亮。可你喜欢那个古怪的家伙,那算什么事儿……他又经常对你不理不睬的,一点儿都不礼貌,少爷你这不是自找难受么!” 展皓闻言,在月光下缱绻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坐到玉珂身边,玉珂扭过脸看着他,看着这个……依旧如初见时那般英俊温柔的人。曾经那个在冬日阳光下的青年,现在仍然很优秀,甚至比以前更好,她很喜欢,只是这个人终究不属于她。少爷自己说的,他不是那个对的人……小姑娘痴痴地看了半晌,最后眼睛一酸,忍不住伸手抱住展皓的手臂,脑袋也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说这话也对,喜欢上他,实在不是什么好活计……” 抬眼望着夜空,展皓有些慵懒地笑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晚上,院子里轻轻地刮起了风,一小片云雾被吹到月亮面前,夜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朦胧了。 夜虫开始低声鸣叫了起来。展皓静静地坐着,任由玉珂依偎着他,一言不发地听着那虫子的叫声逐渐嘹亮。玉珂没有说错,枯叶不是个好追求的人,喜欢上了他,注定要为他的冷硬薄情受一番折磨,注定不会让自己省心。所以他最近开始专心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了,就是想为之后留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他可不希望自己在追求心上人的时候还被那帮孙子打扰。 至于他为什么要喜欢上枯叶这个难缠的人,这个问题他也曾经问过自己。他拥有那么多仰慕者,随便哪一个不是轻易到手的?他可以从他们之中任意挑选一个来喜欢,肯定要比喜欢枯叶来得轻松简单。 ——但问题是他偏偏喜欢上了枯叶。 人究竟为什么要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他曾经活了十几世,拥有近千年的记忆,忙忙碌碌前世今生,却一直没有机会来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过去的那十几辈子,想起自己身边曾经的人来人往,人聚人散,也不过是天意造化,人世浮沉。死去,或者重生,他都没有什么牵挂或者遗憾。那些曾相遇的人,或许曾经有过这样那样的羁绊,但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了意义,如今他又孑然一身。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7 章 而现在,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那种为对方心跳、为他露出笑容,时不时就会想着他的感觉,是展皓前所未有过的。仿佛这一世是为他而生,这一世,是上天为了让他体会到爱一个人的意义而让他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喜欢上一个人,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遇见了,然后彼此熟识,接着因为某个契机、某个时刻,瞬间为他怦然心动。 如果这个问题一定需要一个答案,那么—— 人为什么要喜欢上另一个人? ——因为他就在那里。 夜晚的时候起风了,呼啦啦,呼啦啦,吹得窗户哐哐响。 枯叶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到一团温热的绒毛在他的脖子处蠕动了一下。他扭一扭身子,换了个姿势,手臂曲起,围绕在猫咪们身边。 朦胧之中,一只猫儿在他额头上轻轻地舔了一下。枯叶睁开眼,静静地躺一会儿,随即坐了起来。 睡不着了……他揉着眼睛爬下床,摸出火石点亮了床头的莲花灯。 枕头旁边,好几团黑白相间的猫咪安安静静地躺在小鸳鸯的怀抱里。枯叶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它们,半晌,从里面拎出那只“雪里拖枪”捧在手里。 昨晚钟叔过来看猫咪时把这只小猫儿给订下了,还给起了个名儿叫枪枪,说四个月后过来拿。钟叔是喜欢猫咪的,当时坐在桌边,抱着这一窝小猫儿就不想走了,还笑呵呵地问他喜欢哪一只。枯叶面无表情地把小角儿拎出来,说这一只。钟叔仔细看了看,然后就笑了,说你倒是跟平常人不一样。 枪枪被他弄醒了,趴在他掌心里,闻不见娘亲的味道,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哭。枯叶淡淡地笑起来,把它放进猫儿堆里,又把小角儿给抱了出来。 长了这么几天,原本瘦弱的小角儿竟也有模有样的了。跟兄弟姐妹们一比,似乎还要大一圈儿。枯叶抱着它,托着它的小身子将它放在肩膀上,静静地蹭了一蹭。小角儿的身子蠕动一会儿,随即亲昵地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还发出声细细软软的“酿”。 这一窝猫儿里面,小角是跟他最亲的。估计一出生闻见的就是枯叶的味道,所以在他身边也觉得自在安心。枯叶抱着小家伙靠在床头,慢慢地,睡意渐渐爬了上来……眼皮即将合上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将两扇开着的窗户吹得狠狠地撞了一下,发出“哐”的一声。小角儿的身子隐隐弹跳一下,随即低声“嘤嘤”地哭起来。 枯叶伸手柔柔地安抚它一会儿,披上一件衣服下了床,走到窗户前想把开着的窗关上。可一抬眼,却看见院子里,静谧的月光下,展皓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紫藤花架下面。 枯叶一怔,下意识地止住呼吸,扶在窗户上的手也定住了。 展皓侧脸对着他,眼睛睁着,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花架下面,看着眼前的地面,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壶。枯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皱起了眉。 他半夜不睡觉跑来这儿干什么?狐疑地站一会儿,见展皓依旧没有动作,他拧着眉垂下眼,随即关上了窗户。 一会儿,房间的门打开了,枯叶穿好了衣服静静地走出来,走到展皓身旁站住。展皓的脑袋隐隐动了动,接着,枯叶看见他抬起了头。 展皓半睁着琥珀色的剔透双眼,静静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良久,开口打招呼道:“你怎么起来了?” 枯叶习惯性地拧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还要问你呢,大半夜坐在这儿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展皓微笑着低下头,手里晃了晃小酒壶,轻声嘀咕道:“……倒还命令起主人家来了。” 说话间,院子里又吹过一阵风,几片广玉兰的树叶被吹了下来,窸窸窣窣地落在两人脚边。展皓盯着干瘪的叶子看一会儿,伸手将其中的一片捡起来。枯叶也看了那片枯黄的叶子一眼,随后,他听见展皓小声地问:“怎么还没到秋天,叶子就开始落了呢?” 枯叶默不作声,良久,才淡淡地开口道:“因为新叶子要长出来。” 展皓听了,身形隐隐一动,脊背倏然挺直了些。枯叶听见他声音里带笑,说:“这样啊……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着,他把手指松开,那片地又落到了地上。展皓懒懒地靠着花架,长长地叹一口气,随即抬起眼睛,灼灼地看向枯叶。静谧的夜里,他看着身前面无表情的人,慢吞吞地、声音低哑地问:“岑别,我说我喝醉了,你信么?” 看见他慵懒魔魅的眼神,枯叶隐隐蹙起眉,脑袋不由得撇开去:“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嘿嘿,”展皓模糊地低笑两声,额头在花架上顿了一顿,“不如何。”他摇摇晃晃地扶着花架站起来,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双手虚虚地给枯叶作了一个揖,喉咙里咕哝着道:“告辞,我睡觉去了……” 说完,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枯叶拧着眉头在后面看着他,看他磨磨蹭蹭地穿过院子,好好的石板路不走,硬是从草地里踩过去。上阶梯的时候脚步虚浮,还生生地绊了一下,身子踉跄着差点儿摔倒。枯叶心烦地深吸一口气,眉头拧紧了些,一会儿还是快步地追上去,伸手抓住了展皓的手臂。 “我扶你过去。”枯叶不耐烦地说着,将展皓的手往肩上一搭,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绵软的身子撑了起来。展皓低低地打一个嗝,随即整个身子都倚靠到枯叶的身上,嘴里含糊不清地笑:“谢,谢谢……” 这混蛋,还真沉!枯叶臭着张脸,扶着他往外走。展皓比他高一点儿,整个人都架在他身上,还真是挺吃力的。好在这家伙即使喝醉了酒也还挺有大家公子的风范,老老实实的,不怎么撒酒疯,要不枯叶一准儿把他扔到荷花池里去。展皓靠着他一直笑,声音低沉地在他耳边响着,弄得枯叶老不自在。 “钟叔跟我说,你是个好孩子,人好,猫也养得好……”展皓迷离地半睁着眼,断断续续地嘀咕着,嘴唇一直凑在他耳边。枯叶被他的气息吹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将他扔在了地上。展皓又笑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搂进怀里,慵懒地低声道:“呐,岑别,你会一直在这里的吧?” 枯叶被他牢牢地搂住,整张脸都臭了,拧着眉咬牙切齿地伸手用力推他:“展皓,你发什么神经!放手!” 刚才还夸他酒品好呢,现在就开始撒酒疯了!而且……日!力气还这么大!枯叶推拒几下无果,忍不住窝火地磨一磨后槽牙,伸手对准他腰部的穴位狠狠地按了下去。本来想让他软倒,可展皓却毫无反应,依旧赖在他身上不肯走。 他爷爷的,喝醉了酒都还不忘移穴!枯叶彻底毛了,抬腿对着展皓的脚就狠狠地跺了下去,展皓闷哼一声,随即松开手,“哎哟哎哟”地叫着蹲下身,可怜巴巴地哀声道:“岑别,你好狠心啊,我的脚要骨折了……” 枯叶恶狠狠地瞪着他,狠声骂:“活该骨折!”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皓撅着个嘴坐在地上,看着他快步地走回去,背影进了拱门,一眨眼就不见了。他静静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良久,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眯起来的眼睛里透出温柔的神色。 月夜,凉风,好酒,美人。 ……人生如此,何不快哉? 赖在地上惬意地长吁短叹一会儿,展皓站起身闲闲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随即慢悠悠地荡了回去。一摇三晃,表情悠闲,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哼着首《十八摸》 。 早晨起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昨晚被展皓这么一闹,枯叶回去就睡不着了,在床上躺半天都还没有睡意,一直到了五更天才阖上眼睛。醒来时头疼得要命,只能臭着张脸,顶着头乱发爬起来。 小鸳鸯坐在桌上冲他喵喵叫,似乎在嘲笑他这狼狈的模样。枯叶没好气地瞪它一眼,随即取了毛巾开始洗漱。洗脸洗到一半,多日未见的黑猫儿不紧不慢地从后窗跳了进来,爬到桌上跟小鸳鸯蹭脸。 洗完脸开始梳头。枯叶最恨梳头,因为他头发不好,发尾处老是会打结。碰到这种情况他就会动刀子剪,直接不要了事,所以他的头发完全没有发型可言。好在头发长,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梳洗完毕之后,枯叶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磨磨蹭蹭地往中院走。 经过荷花池边的时候,枯叶看见展皓昨晚上拎着的小酒壶还放在地上。他想,这家伙莫不是在这儿睡了一晚上?想完又觉得不可能,事实上他甚至怀疑展皓昨晚究竟有没有喝醉,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那家伙的酒量怎样。枯叶站在酒壶旁愣了一会儿,随即捡起它继续走。 刚走到中院边儿上,枯叶就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在叽叽喳喳。他下意识地拧起眉,手里攥紧了腰间的枯叶刀。 中院的大堂里,一个少年的声音正一边哭一边说话:“我本来在马车里呢,刚睡醒过来,就听见外面起动静了。李大哥叫我不要出来,我听到好些乱七八糟的刀剑声,快吓死了……”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8 章 接着是一个男人平静的声音:“我倒是没什么事,那些货物也都安好,不过……裴君荣被他们拖着去了。” 然后,枯叶听到了展皓不紧不慢的声音:“裴君荣的武功不至于这么弱吧,好歹是问山金人的大徒弟……” 问山金人?裴君荣?枯叶拧眉想着这两个名字,心说屋里面那个男人莫不是李非常?他拎着酒壶走进大堂,就看见大堂里五六个人,三个人坐着,一个是仇朗行,另一个稍显俊朗的男子,就是那李非常没错。他手臂上缠着一大圈绷带,上面沾着些许血渍。 李非常看见他,眼睛立即睁大,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他身边坐着的那个男孩子当然就是石麟。石麟看见李非常瞪着枯叶,于是也好奇地扭头看了过去。小孩儿看着他,就觉得这人好酷啊,高高瘦瘦的,一张脸还被面具遮去了一半,看起来好神秘的样子。 李非常此时心里满满的都是疑惑——他一直不知道枯叶居然在展皓这儿,一年前事成之后他们不是各奔东西了么?他和仇朗行跟着展皓也就算了,因为毕竟都是商人,但枯叶是个独来独往的杀手啊,怎么会跟着展皓呢? 展皓看见枯叶走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颇有些得瑟意味的微笑:“哟,起床了呀?哎,这不是我的酒壶么?” 枯叶瞪他一眼,手往他面前一伸,冷冷地道:“你昨天半夜落在荷花池旁边的。” 展皓笑眯眯地接过来,低声道:“小岑真细心啊。”这话一出,他就收获了枯叶一个大大的白眼。 李非常听他们这两句对话,心里的疑虑愈发深重了。先前展皓去常熟的时候,话语间曾透露在家里养了只小狐狸。而枯叶说荷花池,荷花池不是在东院么,展皓难道让枯叶住在东院?还有,半夜……?昨天他俩半夜都还在一起么? 想着这些可能,再联系现在展皓脸上的笑容,李非常烦乱地觉得……某个结论呼之欲出。 枯叶在一边倒是懒得搭理李非常,他静静地看着这些人,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展皓脸上:“出什么事了?” 展皓耸耸肩膀,气定神闲地道:“李非常把布庄迁过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拨人,把问金山人的大弟子裴君荣掳走了。”说着,他好整以暇地转过脸看向心不在焉的李非常,挑着眉兴味非常地问:“刚才还没说清楚呢,怎么你逃了出来,裴君荣倒是被掳走了?他武功不是挺好的么?” 听见他的话,李非常这才恍过神来。他顿着身形,眼神游移一会儿,开口道:“他会武功,但是他儿子不会。” 展皓一听,脸上的兴味更加浓了:“他还有儿子?” “嗯,他儿子叫裴习,刚七岁。他被抓了,裴君荣就去追了,喊都喊不住。”李非常语调平淡,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展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个了然的笑容。他挑挑眉,随后转过脸看向一脸悠闲的仇朗行,问:“仇朗行,你觉得怎么样?” “我?”仇朗行露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问我干什么?你应该把我师父叫过来啊,还有洪娘他们,赶紧追查去呗!人家可是布庄今后的摇钱树,有了他,李记垄断江南这边的织造业都有可能。” 听了他的话,展皓露出一副寻思的样子,慢慢地用食指刮了刮下巴。他沉默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住了一旁枯叶的衣袖。枯叶被他吓了一小跳,低头窝火地瞪他:“你干什么?!” 展皓抬起头冲他眯眯笑,眼睛弯成两勾新月:“呐,钟叔喜欢你,你去他家帮我叫他过来吧?” 枯叶咬着牙恼火地瞪他,展皓则笑得越发明媚动人。一旁的几人看见这情状,心中都是各种猜疑、各有所思。两人一个抗拒,一个诱哄,对视良久,最后枯叶败下阵来。他袖子一甩,挣开展皓的手,低声气急败坏地道:“钟叔家在哪儿?!” 展皓勾着嘴唇笑得异常开心:“就在逢源楼对面的巷子里,院门青灰色的那一家。” 枯叶听了,瞪他一眼,随即转身疾去。 这一刻,大堂里的人表情各异,展皓愉悦,石麟好奇,李非常瞪着眼,一脸严肃烦闷。仇朗行则在沉默之中端起了一旁的茶杯,伸手捻起杯盖,借着撇茶沫的当儿,低头露出了一个有好戏可看的幸灾乐祸笑容。 ·小剧场第一发· 展皓:“其实展家人都是腹黑来的~你看钟叔,你看敏薇,你看季棠~” 枯叶:“那玉珂呢?” 展皓:“所以她最终是要嫁出去的。” 枯叶:“那展昭呢?” 展皓:“他不是早已经嫁出去了么?” 枯叶:“……” 于是在展大攻的带领下展家人今天也开心地腹黑着~ =w= ·第十二章· 当钟叔和枯叶一前一后走进大堂时,他俩脸上的表情就如展皓所预料的一样,一个高兴,一个郁闷。展皓斜倚在椅子里,意味深长地冲钟叔笑了一个,枯叶则在后面抬起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枯叶是不知道,对展皓而言,现在他这眼神就跟闹脾气差不多,根本造不成任何杀伤力。 钟叔背着手阔步走进来,一坐下就跟仇朗行颔首打了个招呼,仇朗行老老实实地站起来给他躬了躬身,道:“师父。”钟叔接过敏薇递过来的茶稍稍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下,好整以暇地开口问:“出什么事儿了,要岑小子这么早就把我叫过来。” 展皓摸了摸眉毛,好笑地道:“钟叔,不早了,辰时都快过了。”说着,他朝李非常那边挑了挑下巴:“李非常昨晚带着裴君荣从兴化赶过来,半路被劫车了,裴君荣跟他的儿子都被掳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被劫走了?”钟叔挑挑眉,思忖一会儿,问:“在哪儿被劫的?” 李非常答:“在镇江府往常州的官道上,晚上近子时的时候被劫的。” “这样啊……”钟叔若有所思地往后靠进椅子里,垂眼想着,眼珠子慢慢地移来移去,最后落到了枯叶身上。他一边盯着枯叶,一边考究地摸着下巴,这眼神让枯叶下意识地把手攥紧了,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钟叔眯着眼睛微笑,转脸看向展皓,问:“你还记不记得岑小子之前拿给我们看的那张纸条?” 展皓挑眉,露出个了然的神情:“啊,落英山。” 钟云德满意地点头,闲闲地伸手一下下敲击着桌面,道:“落英山是林家的东西,但是林家跟我们没有布匹生意上的冲突,若说有的,应该是燕家。” 仇朗行跟李非常面面相觑一会儿,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扯到了林家?” “这个嘛,”钟叔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展皓,又看一眼枯叶,然后笑眯眯地低下头喝茶,“这你就要问你们展老板了。年少时候的风流债,现在别人催着还了。” 仇朗行听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展皓无奈地揉一揉眉心,说:“钟叔,你就这么肯定林智桓跟那燕祁有勾结?”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39 章 “不只他们两个,”钟叔淡定地将茶杯又放好,抬眼定定地看向展皓,“苏州张知府,包括你说的那什么影门,应该都是一伙的。前段时间你不是要我去解决曲家小子酒楼里的那个事儿么?那张知府可没给我好脸色看,不让验尸,还一口咬定是河豚出的问题,嚷嚷着要封我们的渔场。” 钟叔顿一顿,随后瞥眼淡淡地摇了摇头,说:“少爷,别怪我没提醒你,狄德庆那边,昨天也有动作了。那伙老不死的一直在怂恿他找一位继承人,要不就把他手里的产业变卖出去。现在他动身去了苏州,估计过不了多久,人家就会给你们这伙年轻的当家发请帖了。” 展皓垂眼听着,半晌抬起头,摊着手无奈地道:“看来,我是非去一趟苏州不可了?” 钟叔也摊开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好吧!”展皓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懒懒地眨眨眼,闷声道:“真麻烦,还是要跑一趟……去就去吧,你们今天把东西都收拾好,明天就动身。”说完,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懒洋洋地冲他们挥一挥手:“钟叔,你叫他们都散了吧,我还没吃早饭呢。” 众人听了,这才一个个地起身告辞。石麟跑到李非常身边扶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搀着他走出去。经过门口枯叶身边时,李非常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枯叶面无表情,只冷冷地跟他对视一瞬,随即转身走出了大堂。 走进展皓的房间,玉珂刚把早饭端到桌子上。看见他,展皓一脸神清气爽地招呼:“你还没吃早饭吧?来来,过来坐下,一起吃。” 玉珂在一旁有些哀怨地看一眼展皓,然后抱着托盘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经过枯叶身边时,她狠狠地瞪了人家一眼,嘴里还“哼”一声。枯叶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一大早就连着被两个人瞪?神神叨叨……他隐隐翻了个白眼,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展皓微笑着看他,伸手帮他盛了一碗粥,还夹了好几块肉放进去。枯叶见他亲手给自己端饭夹菜,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他不自在地垂下头,别扭地撇一撇嘴角,沉着声音道:“我自己有手。” “我知道。”展皓不痛不痒地回他一句,随即埋下头开始吃粥。一会儿钟叔进来了,看见他俩都是闷声不响地吃早饭,脸上不由得露出个微笑。 这俩小孩儿……钟云德叹口气坐下来,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说:“钟叔,你也吃啊。” “吃什么,我早吃过了。”钟叔老神在在地靠进椅子里,悠闲地看他俩吃:“岑小子过去叫我的时候,我刚吃饱站起来。他就跟个鬼似的从屋顶上飘到我面前,还把我的丫鬟吓了一跳,这拜访的习惯还真奇特。” “这样啊?”展皓眼睛里带笑地瞥枯叶一眼,见他正闷头喝粥,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展皓有些不满他刻意忽略自己,一瞬间坏心又起来了。他笑着扭过脸跟钟叔说:“这家伙不懂事,我以后一定好好调教他。” 此话一出,枯叶果然被激得炸毛。他把筷子在碗上重重一放,抬起头狠狠地瞪住展皓,似乎想骂什么。展皓扭头憋笑,一只手抬起来冲他划拉划拉,声音发颤地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呢……” 枯叶依旧瞪着他,眉头拧得都快打出一个结了。展皓止住笑转回来,双手合十做出个低眉顺目的模样,轻声说:“岑二爷,我错了,别生气了?” 钟叔见他们这一来一往,忍不住笑叹一口气,道:“你们俩还真是不着急啊,人家把摇钱树都抢走了,你们还在这儿打情骂俏。” “谁跟他打情骂俏了?!”这句话说得枯叶一口气没憋住,终于瞪着眼呛了一声出来。钟叔和展皓微微睁大眼,异口同声地同时感叹:“……可算把你逼出一句话了。” 枯叶一听,登时气结,一口气把肺都要憋疼。他僵直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压抑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站起身端起碗冲了出去。展皓乐呵呵地看着他的背影,悄声对钟叔说:“哟呵,还知道把吃的给端走,看来也没多生气嘛。” 钟叔忍不住低头笑出来,说:“少爷啊,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这恶劣性子,跟昭儿一样,对着喜欢的人就使坏。”说着,他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先跟你提个醒儿啊,逗一逗可以,但是别欺负得狠了。岑小子这性子,没准儿哪天真毛了,估计走了就不回来了。凡事要有度,知道么?” 展皓悠闲地笑一笑:“放心吧,我自己有考量。”说着,他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喝光,鼓着嘴冲钟叔笑。一会儿把粥咽下去了,才道:“钟叔,你现在手里还有什么信儿,都跟我说说。我前阵子尽长蘑菇了,什么事儿都没干。” 钟叔垂下眼兀自笑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道:“不着急,慢慢来。你可以把精力放在岑小子身上没有关系,这些事儿我替你扛,钟叔还扛得住呢。” “可皓小子不舍得钟叔累啊。”展皓微笑着给钟云德倒了杯茶推过去,说:“爹把钟叔交给我时还是身强体健的,要是我没照看好,累着了生病了,那该怎么跟他交代?” “你这小子!”钟云德被他说得发笑:“什么叫把我交给你,明明是把你交给我!你这没大没小的,和我差着一个辈分呢,卖什么乖!” 展皓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笑了起来。钟叔不知道他的底细,自然也不会明白他所拥有的记忆。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他可以说跟每一个人都差着十几个辈分。可当面对他在乎的人,这些经历也就通通都不作数了。这样的传承已经不必再继续,先辈们的记忆就也没有了意义。现在的他,就只是展皓,只是展家年岁廿八的少当家,而不是那什么劳什子岛主后裔。 他如今就只存活在这一世,只存活在当下,只需要与自己在意的人,维系紧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也就是所谓人情,所谓他余生的意义。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展家的马车队就“骨碌碌”地开出了城。 展皓依旧是坐在最大的那辆马车上,在外头赶车的依旧是全靖和玉珂,只不过马车里多了个钟叔,马车外多了个骑马的枯叶。李非常、石麟和仇朗行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布庄的车队紧随其后。 马车里面,钟叔正悠闲地盘腿坐着,埋头把烟丝塞进烟锅子里,点着了,慢悠悠惬意地抽一口。一会儿抬起眼,看见对面的展皓歪着脑袋,眼睛半眯着,正一动不动地往窗户外面看。钟叔叼着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下,就见枯叶骑着马走在前面,从窗户这儿正好能看见他削瘦挺直的腰背。 钟叔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气定神闲地又靠回去,眯着眼睛挖苦道:“别看了,再看狐狸该炸毛了。” 展皓听见他说话,也笑着转过脸来,说:“炸毛才好呢,说明跟我亲近。” 看着他悠闲又算计的笑脸,钟叔心里暗暗对枯叶道了个“自求多福”。他家这少爷,平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显山不露水,可真正对付起人来,那可是从不失手的。岑家这个二小子被他看上了,之后指不定要被怎么算计。 想着,钟叔又悠然地吸一口烟,眯着眼上下打量起展皓来。 展皓今天穿的是一件墨灰色的绸缎外袍,边缘用银线绣着些许禽鸟纹饰,其他的衣裤都是青灰色的。他懒散又不失姿态地倚在窗户旁,此时又在往外望。钟叔注意到他手里一直攥着三颗雨花石捻啊捻,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但这一年来总是不离身的烟杆子却没在身边。钟云德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抽了口烟,闲闲地道:“少爷,大理那边我叫人又弄了些血朱砂,这次的比以前要好,成色漂亮,丝儿也长,要不要叫郑东差人赶着送过来?” 展皓转过脸来朝他淡淡一笑,摆手道:“不忙,我现在已经戒烟了。” “哟,戒烟啦?”钟叔坏笑着挑起眉:“我听敏薇那丫头说,岑小子鼻子不好?你还拿了药给他吃,看来不是假的啊。” 展皓还想好好看看枯叶在马上的身姿呢,无奈这个钟叔老是半真半假地笑他。没办法,他只得转过身来,叹一口气,妥协地答:“是是,他闻不惯烟味,我就戒了。他闻不了太刺鼻的花香,不喜欢跟人交往,我就让他住到了东院去。叔哎,我这次是真栽了,您满意了吧?”说着还装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怎么我栽了,你就这么高兴啊?” “那是自然。”钟叔坐直身子,还颇得瑟地摇了摇。他挑眼笑笑地看向展皓,叼着烟嘴说:“看你这样春风得意的人吃瘪,叔我最开心不过了。不过啊……”说着,他像算计着什么一样,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要我说,你还是太收敛了,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你跟叔说实话,你现在看着岑小子,难道就不觉得心里痒痒?” “心痒痒啊……”见他眯眼,展皓也配合地眯起眼睛,身子倾过去,压低了声音慢悠悠地答,“我怎么不心痒痒了?我现在看着他,心里就在想,之后有一天把他押上了床,到时候应该从哪一部分开始吃起呢?” 说到这儿,展皓脸上悠然的笑意开始变得邪肆起来。他像被钟叔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整个人都开始苏醒了:“我现在,想剥他的衣服想得不得了,想摸他的身子想得不得了。但问题是现在还不能吃啊,所以就只能过过眼瘾喽。” 男人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对那个人产生难以抑制的情欲。喜欢他,就会想要得到他,这个得到不仅仅是指感情,对于男人而言,更是指身体。让他身上沾染上自己的气味,在他皮肤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让他走到哪儿,别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 爱上一个人了,人才能从野兽变成人。也正是因为爱上一个人,人又从人变回了野兽。 看着现在展皓毫不掩饰的眼神,钟云德知道,自家的少爷已经为一个人完成了这样的变化。他跟展皓长久地对视着,两人的眼神都镇定而邪肆。烟锅子里的烟丝在高温的浸染下变得火红,火光沿着经络一缕缕蔓延着,发出焦香的气味。 一会儿,钟云德缓缓勾起嘴唇,脸上不紧不慢地笑着,悠闲地退回了身去。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对着展皓摇一摇:“非礼勿言,少爷啊,非礼勿言。” 展皓也笑了。他笑得气定神闲、云淡风轻,眉毛慢慢一挑,以同样的语调回敬了一句:“钟叔,非礼勿听啊,非礼勿听。” 到了晌午,全靖撩起马车的帘子,扭头问展皓:“少爷,要不要停车歇一会儿?前面刚好到李师傅的茶馆。” “估计着也该到了,歇吧,他们也累了。”展皓跟钟叔一人坐在一边,都是笑眯眯地靠着身子朝全靖看,一个叼着杆烟吧嗒吧嗒,一个转着三颗雨花石骨碌骨碌。全靖被看得打了一个冷战,手里赶紧放下帘子,转身将马车猛地一勒。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0 章 拉车的两匹马儿被扯得不满地嘶叫了一声,玉珂被吓一跳,挑起吊梢眼撅起嘴拧他胳膊:“全靖!你这闷子干嘛呢!” 全靖嘴角抽抽,说:“没事。”他抖抖身子,跳下车走到前边牵着马,带着车队停在了前面李记茶馆边儿上。 李老板显然跟展皓是熟人了,在门口看见全靖过来,他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哎哟,这不是展老板嘛!今儿又到苏州去呀?” 展皓刚下马车呢,扭头看见枯叶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车队中间去,正准备叫他走上前,李老板就过来招呼了。他脸上换上个浅淡的微笑,转身跟人寒暄:“李老板,别来无恙啊。” 那李老板是个瘦削精干的中年人,打扮朴实。跟展皓寒暄了没两句,他就数着这一车队的人,轻声嘀咕道:“十,十七人……展老板,你这随从是越带越多了啊,也好,替我照顾生意,哈哈!都坐吧都坐吧,里面空着,我给你们煮茶去啊!”说完,他一溜烟地跑进了茶楼里。 身后,面无表情的李非常胳膊上挂着石麟走过来,仇朗行则一脸贱笑跟在他们后面。枯叶下了马,也是面无表情地走着,眼帘低垂,看上去情绪不是太高。 展皓站在茶馆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走过来。李非常看他在那儿杵着,当然也没自恋到以为展皓是在等他,不过还是忍不住,在进门的时候跟展皓说了句:“怎么不进去坐下?” 展皓心情好地给他笑了一个,伸手指指枯叶道:“我等我家护卫大人。” 枯叶正好走到后边一丈处,听见这话,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展皓扭头冲他笑,看着他走到眼前了,就低声说一句:“还想着小猫啊,我说了一起带来嘛,你又不愿意。” 枯叶黑着半张脸,气哼哼地抬头瞪他:“谁想着那猫了?!我烦还来不及!” “哦……”展皓眼睛里带笑,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啊,护卫大人烦得啊,今早要走了都还没见人影,还要我去催。我当出了什么事儿呢,结果人家坐在床边上逗猫,还忘了时间!” “逗……!”枯叶眼睛瞪得血丝都快出来了,无奈不如展混蛋伶牙俐齿,只得被噎得死死的。他今早上是在抱着小角儿没错,确实是……这一趟去的时间长,等回来,估计小角儿都不认识他了。回想着今早上的情景,枯叶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心虚。在展皓透彻眼神的注视下,他只得气不过地白人家一眼,随后黑着脸冲进了茶楼里去。 喝了茶,过了晌午,估摸着大家伙儿都休息好了,展皓就说启程了。走到外边准备上马车时,他瞅着枯叶在远处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孤零零地在立在最后面,当时心里面就揪了一下。钟叔从他身边过去,正准备钻进马车,结果看见他在发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了最远处枯叶孤单的身影。 钟叔了然地拍了拍展皓的背,轻声说:“心疼人家就叫过来嘛,马车里面又不挤。”说完,他一脸嫌弃地钻进了车厢。展皓被他说得有点儿发笑,其实他是担心枯叶那个性子,愿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都还不一定。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样由着他去,恐怕自己一辈子都追不到这别扭孤僻的家伙。 末了还是自嘲地轻笑一声,抬起手远远地对着枯叶招了招。 枯叶看见他,隐隐地拧着眉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骑着马小跑了过来。展皓见他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奔过来之时发丝随风飘动。林荫路上,阳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漏下来,一片片在他身上掠过,将他飞舞的发丝照得金黄发亮。那一刻,展皓暗暗地深吸一口气,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真是不错。现在展皓就觉得他家狐狸仔帅爆了,好看得倾国倾城惨绝人寰!这还是带着面具,如果他把那个碍眼的面具取下来,露出刺青和火烧疤,那更是拽得没边儿了! 于是,当枯叶骑着马跑到了他跟前,展皓都还维持着那副目光灼灼的模样盯着他。枯叶拧起眉头看他一会儿,心说这家伙又犯什么毛病,叫我过来又不说话!半晌白他一眼,转身策过马准备走,冷不防却被展皓抓住了手腕。 枯叶扭头瞪他,没好气地冷喝:“干什么?!” 展皓脸上笑眯眯的:“呐,你不喜欢骑马吧?要不要跟我坐马车啊?” 枯叶无言地看着他,展皓则笑得越发绚烂。一旁,全靖和玉珂双双站着,一个面颊抽抽,一个满脸委屈怨念。枯叶黑着脸,看了看展皓,又瞟一眼全靖和玉珂,随后毅然决然地将手抽出来,马头一扭,头也不回地往后面奔去。 展皓无言,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全靖和玉珂。这俩被看得身子一个寒颤,后背一凛,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恐慌感。不过展皓只是默默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随即一言不发地掀起帘子钻进了马车。 全靖:“……” 玉珂:“……” 吓死啦啊啊啊啊啊! 晚上酉时,一行人到达无锡。 无锡有个周公馆,三门六院,占地颇大。主人家是苏杭以前有名的富人,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子孙辈就将这宅院改成了客栈。无锡附近的商人来来往往,都爱住这周公馆,环境幽美不说,主人家接触的富商还多。闲聊两句,没准就能找出个商机。 展皓是常客之一,经常在常州苏州两地来往着,那周老板甚至还专门给他留了个房间。只不过这次他带的人有点儿多,十七人,客栈里房间只剩下八间。刨去他的专房,就只有七间了。 展皓一听这情况,心里马上打起了小算盘:这样的话,我家岑小别肯定得跟人挤一个房间,倒不如直接划拉到我这儿来。想着,他就准备说辞想要去说服枯叶,可偏偏那伙布庄的伙计太识时务!七间房,那九个人愣是只占了两间!说打地铺就好了,不用忙不用忙……不忙你大爷!展皓心想,我都不忙你们忙什么? 结果,剩下的那五间房,李非常和石麟一间,仇朗行和全靖一间,玉珂钟叔和枯叶各一间。展皓听着这分配,默默地在心里将李非常抽打了好几个滚:你看你教出来的好伙计! 钟叔的房间就在展皓的房间旁边,一个不大的院子,其他几人的房间也都绕在周围,枯叶的房间恰好在对面。 ……于是当钟叔拎着一壶酒来找展皓时,就看见他坐在窗户边的座位上,一脸若有所思地正盯着对面的房间看。 钟叔走到他身后,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微黄的灯光之中,枯叶的身影正映在对面的窗户上,也是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估计是在发呆。钟云德默默地瞅了一会儿,随即伸手拍一拍展皓的肩膀,说:“想人家就去找嘛,搭句话有什么难的?” 展皓静静地扭过脸看他,半晌又转回去,道:“我在等他洗澡。” 钟云德听了,坐下来无奈地伸手扶额,说:“那要是人家今天不洗澡呢?” 展皓淡定摇头,轻声道:“这狐狸受不了汗臭,今天骑着马在阳光下跑一天,他肯定要洗澡。”钟云德不知是该赞他高明呢,还是该说他恶劣。无奈地叹两口气,最后只得捏着小酒壶自斟自饮。展皓扭脸看见酒,默默地翻起个杯子推过去。钟云德抬眼瞥他,好笑地摇摇头,替他倒上酒:“你小子,成天这样算计着,真把人家当猴子耍?” 静静地看着酒杯被倒满了,展皓就拿起来嘬一口,慢悠悠地道:“没办法,狐狸多疑,我只能诱敌深入,等他接近我老巢了,再拖进来吃掉。” “好好好,你自有你的打算,我也不必替你担心。不过啊……”钟叔喝下一大口酒,惬意地叹一口气,随即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展皓,“你先前跟我说的,方秋那事儿,你郑大哥刚给我传了信儿来。喏,方秋他娘——马清韵,已经被软禁起来了。还有,林府里面,后院靠山的那块地,种了一大片罂粟和大麻。” 展皓听着,眉毛隐隐地挑了起来:“大麻,罂粟?” 这些东西最近怎么出现得这么频繁?先是枯叶中毒,现在又……他心里暗自思量着,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半晌,他扭过脸看着钟云德,轻声说:“钟叔,五年前重阳节之后,我记得那段时间芙蓉楼刚开张,你经常找我商量进货的事儿来着。那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马清韵来找过我?” “重阳节之后?”钟云德皱起眉头,露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半晌,他眉毛猛地一挑,像想了起什么似的,道:“是不是那天?我刚走到门口那条街上,就见马家的轿子急匆匆地回去了。那天曲家和闫家的俩小子也在,我进大堂时,闫小子还在怪恶心地笑,我还顺口问了句他在笑什么。” “闫鹏?”展皓有些疑惑地眯起眼:“那天他俩也在?” 听了他这些含糊不清的话,钟云德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妙:“少爷,那天出什么事儿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展皓垂下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马清韵之前跑来,说方秋是我的儿子。还说,就是在五年前的重阳节之后,她来给我下了迷药。可照你说的,那天闫鹏和潇连都在……我是不大记得清了,可要真的中了药,他们俩不可能放着不管啊?” 听着展皓的话,钟云德先是瞠目结舌了一会儿,随即不知怎的,表情竟变得有些遗憾:“我倒希望方秋是你的儿子……” 展皓本来还在思忖着呢,冷不防钟叔这一句话嘀咕出来,听得他差点儿被口水噎住:“钟叔,方秋要是我的儿子,那我以后怎么跟那只狐狸交代?”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1 章 “就说年少轻狂,一时不懂事呗。”钟叔哼哼唧唧,一会儿又喝下半壶酒去。展皓无奈地笑,心说,钟叔你是不知道我的底细,可他岑别可是一清二楚。从一出生就带着十几辈子记忆的人,又怎么会年少轻狂? 这时钟云德正拈着壶子扭头往外望,不一会儿,本来半眯着的眼睛倏然一瞪,伸手将展皓的肩膀一拍,低声喊起来:“有人送浴桶进岑小子的房间了!” 展皓一听,迅速地扭头望去,就见两个下人正“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大桶往房间里走。枯叶的房门开着,他静静地站在门边,脸上没有表情。 “还真让你说中了……”钟叔嘿嘿笑着坐好,将小酒壶里最后一点儿酒喝光,然后站起了身,“我也该回去睡觉啦,你就好好地埋伏他吧。”他站在原地整了整衣服下摆,一会儿想起什么,又说:“常州府那边的事儿,郑东和崇莲都帮忙盯着,应该出不了大乱子,再不行还有你那些江湖朋友帮着。倒是苏州这边,少爷你可得好好上上心。” “那是自然,”展皓也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挂着淡定从容的笑容,“钟叔回去要好好休息,狄老爷子那边,我还得仰仗您的人情呢。”说着,展大少眼中露出了些许精明的情绪。 钟云德正准备走出去,听见他这话,身子不由得僵了一瞬。他犹豫一会儿,抬起头,看见展皓那意有所指的悠然眼神……钟云德僵着脸怔了半晌,最后还是认命地笑着叹一口气:“哎,你这小子,果然还是……”话说了一半,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摆着手走出去了。 展皓微笑着送他到门口,一直看见钟叔进了门,这才把视线移向枯叶的房间。朦胧的灯光里,小狐狸入浴的身姿被房间里的屏风挡住了,没法儿在窗户上看到。想着那天晚上,枯叶皮肤微热的触感,嘴里湿润的、软绵绵的舌头,他修长精实的身体,浅色的乳尖,平坦的小腹往下—— 嘶……展皓眯着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隐隐骚动了起来。 房间里,屏风后面,枯叶正静静地浸在水里,意识随着微微晃动的温热水波飘忽地浮动着。 不知为何,他现在觉得非常困倦,眼皮子像是有千斤重,用力地往下坠着。枯叶懒懒地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胡乱清洗着汗湿的左脸。脸部皮肤上细微起伏的疤痕,在热水的刺激下麻痒地抽动着,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动一样。 这感觉虽然很恶心,但至少比今天下午晒着太阳的时候要好。 枯叶捂着脸拧着眉头,沉默一会儿,突然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 下午时候,他几乎是顶着炎炎的烈日,在马背上一边颠簸一边承受着阳光的炙烤。热死了,身体与衣料接触着的部分,又或者是露在外面的部分,都热得不得了。胸口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饱含盐分的汗水渍在刺青里,咬得疤痕底下疼得不行,几乎让他忍受不住,想要伸手狠狠地抓挠!被皮质面具覆盖着的左脸更是抽痛难忍…… 所以说,夏天是最烦人的了,尤其是在阳光下跑来跑去!热不说,还要出汗!要是下午时候跟那混蛋坐马车就好了,至少不会晒到太阳…… 枯叶黑着脸,郁闷地想着中午出发时展皓的邀约,心里自怨自艾着,又默默地责怪起当时站在旁边的全靖和玉珂来。这俩人当时不在就好了,瞪那么大眼睛看着,叫我怎么……呸!我才没有不好意思! 猛然意识到自己思绪的方向,枯叶眼睛一瞪,随即狠狠地掐断了这个念头,心中忍不住忿忿地羞恼起来。他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桶沿,坐在水里兀自懊恼,好半晌,情绪才渐渐平缓下来。他臭着一张脸,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站起身,正准备跨出浴桶时,门板却被敲响了。 枯叶一愣,身子随即条件反射地绷紧,拧着眉退回水中:“谁?” 门外传来展皓缓慢平静的声音:“我。” 谁知道你是谁?!枯叶听出来门外人是展皓,但还是忍不住忿忿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展皓的声音低缓磁性,常人听过一次便不会再忘记,只可惜现在枯叶听着他这不紧不慢的腔调,心里只感觉无端的窝火。 “你来干嘛?”枯叶扭脸瞪着门口的方向,语气里很是不耐烦。展皓在门外低声笑一会儿,答:“刚才钟叔跟我说,方秋那事儿稍微有一点进展了,我就想着来跟你汇报一下。” 枯叶拧着眉,这才慢慢放松了身子:“你先等一等。”他说着,站起身从浴桶中跨了出来,站到屏风后面,抽过毛巾开始擦拭头发。展皓静静地站在门口,自然是听见了这些响动。他听了一会儿,随后轻轻勾起嘴角,用草叶挑开了门闩。 “咔哒”的一声,让枯叶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知道展皓肯定是进来了,他并不觉得一个小小的门闩能挡住展皓……他只是疑惑,展皓为什么不等一会儿再进来?他不都是不紧不慢的么,现在急躁什么? 枯叶拧起眉,动作僵着,隔着半透明的绢制屏风,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然后无声地关上了门。枯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防备,总之是全身都绷紧了——虽然他不觉得展皓会对他做什么,毕竟他身上没有展皓需要的东西。 屏风对面,那个人影正慢慢走进来,一步步踱进了内室。枯叶紧盯着他,压低声音问:“展皓,你来干什么?” 展皓悠然地顿住,随后,枯叶听见了他依旧气定神闲的声音:“你擦你的身,不用管我,我进来喝杯茶。”说完,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窗户边坐下,拿起了一个杯子。枯叶拧起眉,狐疑地瞪了展皓一眼,随后扭过头,继续用毛巾擦拭湿润的皮肤。 展皓在对面坐着,悠然自得、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屏风后面修长的身影。其实他只能看见一个剪影,还是有些模糊不清的,但这已经足够了。他能够凭着影子起伏的线条,回想起枯叶身上的优美的肌理,他的温度,以及他的心跳……和呼吸。 屏风后面,枯叶正在擦头发,不耐烦地、快速地搓揉着脑袋,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背上,似乎让他很烦恼。他的手法既粗鲁又狠心,让人看着,几乎是要以为他想把头发生生拽断。展皓抿起嘴,不禁低笑出了声。枯叶在里面听见,忿忿地将衣服裤子穿好,一边系腰带一边低吼:“笑什么笑!” 展皓眯着眼托着腮,将上身歪向桌子,声音拖得长长地道:“我笑啊,某人的头发真是结实,这么拽都没掉光,真是个奇迹。或许以后可以当武器用呢,肯定比那天蚕丝还韧。” 话音刚落,展皓就见枯叶臭着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披散着,长长的刘海被擦得毛毛躁躁,整个人像只洗完澡的乱毛猫咪一样。展皓眼睛微微一瞪,当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枯叶的脸色更臭,咬牙切齿地瞪他好一会儿,见这家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里气不过,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用力地砸了过去。展皓在捧腹大笑之中伸个手出来稳稳接住,用力憋住笑,抿着嘴唇抬起头,音调古怪地说:“你这也太……太可爱了。” “可爱你大爷!”枯叶气恼地刚骂完这一句,脸上立即不知是疼了还是痒了,总之让他左脸一抽,随即窝火地龇牙咧嘴起来。他伸手捂着左脸,偏过头低声骂骂咧咧地走到床边,伸手进包袱里烦躁地摸来摸去。 展皓歪头看见他的这一连串动作,知道这狐狸大概是伤疤疼了。他站起来走到枯叶身后,低声问:“你在找什么?” “找你之前给我的那个药!”枯叶咬牙切齿地说着,一会儿手里抓着个小罐子抽了出来。他气呼呼地坐到桌子前面,拔开木塞子,一手挖了浅绿色的药膏,一手将乱糟糟的刘海捋上去,伸着手指就要抹,却被展皓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枯叶扭过头拧眉瞪他,展皓垂着脸,笑笑地看着他完全露出来的刺青和火烧疤,沉声道:“头发还没梳好呢,我帮你。”说着,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牛角梳,不由分说地扶住了枯叶的脑袋。 枯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在对面的铜镜里模模糊糊地看见展皓一手揽着他的长发,一手细致地帮他梳理着。他僵坐在椅子里,心里羞恼的情绪涌上来,想要恼火地低吼拒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这个情状本来应该很尴尬,可展皓这家伙却一副理所应当、平淡从容的模样,他要是开口拒绝,反倒显得别扭多事…… 于是枯叶只得浑身僵直着坐在那儿不动,一只手沾着药膏,放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展皓抬眼瞥见他这副如坐针毡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出了一抹悠然的笑。 现在他手里的这一捧长发,干枯发硬,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状态。但展皓却觉得,这捧头发,比那些公子哥儿或者大家小姐细心保养的头发,更令他想要抚摸、想要亲自梳理。头发是没有温度的,但展皓却有一种错觉,觉得枯叶身上的气息和体温,似乎能通过这些发丝传到他手中。 茂密的、纠结的、尾端干枯的乱发,当真就如那情丝一般,梳不清,理还乱。 “你这头发,是我见过最可怜的头发。”展皓垂着眼帘,笑笑地看着枯叶的头顶,双手耐心梳理着打结的地方。枯叶难受地拧了拧脖子,低声“哼”一下算作回答。他才不愿意多说他的头发,反正没有他展皓的那么黑直发亮,甚至连全靖的都比不上。 “好多地方都开了叉,等到了苏州,我再帮你好好剪剪。”展皓不紧不慢地说着,将枯叶脑后的长发放下,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按到他头顶上,开始帮他梳理额前长长的刘海。 枯叶有些郁闷地闷着头,一言不发。展皓抬眼瞅了瞅铜镜之中他低沉的脸色,眼里一瞬间划过难以名状的情绪。他静静地看了枯叶一会儿,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钟叔刚才跟我说,方秋的娘——也就是林夫人,被林智桓软禁起来了。” 听见这话,枯叶不禁皱起眉,抬起眼睛从镜子里看着展皓低垂的眉眼:“软禁?” 展皓平静地瞥他一眼,伸手将他右脸颊旁的头发勾到耳后,那手指的微热触感让枯叶不禁躲闪了一下。展皓仍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垂下眼说:“钟叔还告诉我说,林家的后院里种满了罂粟和大麻,这两种都是能让人上瘾的药物。” “所以呢?”枯叶拧着眉头,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方秋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展皓好笑地抬眼盯住他,手掌扶在他的脑袋侧面:“你关心的只有这个么?方秋是我的儿子怎样,不是又怎样?” 枯叶不屑地白他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不怎样,如果他是你的儿子,那以后你就别让我带他玩儿了。” 展皓听了,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好笑的情绪:“为什么?” “小时候再怎么乖,长大了也会变成老奸巨猾的狐狸。”枯叶哼哼地说着,又给了展皓一个白眼。听见他这话,展皓脸上不由得失笑——这家伙就这么讨嫌自己?从来没给他个好脸色不说,连带着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也要讨厌么?他没做过什么坑害这狐狸的事儿吧?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2 章 心里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伸出左手在枯叶脸上轻轻地拧了一把。枯叶本来坐得好好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可冷不防被他摸这么一手,当下整个人都炸了起来,转过身抬腿就要踹展皓。展皓笑嘻嘻地往后一飘,手里还拿着梳子,气定神闲地道:“哎哎,别生气嘛,我被你说了那么多坏话都没生气呢。快坐下,别瞪我了,头发刚梳好了别乱炸……” “你!”枯叶被他气得不行,整个脸都黑了。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左脸,还是气狠狠地瞪着展皓,身子紧绷着不肯松下来。展皓看着他笑,放软了语气,双手合十求饶着说:“岑二爷,别气了,我还没帮你梳好头呢,药还没擦,你坐下好不好?” “你还想帮我擦药!”枯叶低吼一声,手掌往椅背上一拍——然后,展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木椅“轰”一声变成了一堆碎片。他挑起眉,脸上煞有介事地露出个惊恐的表情,后怕地说:“哦,幸好没拍在我身上。” 枯叶黑着脸,瞪着他不说话。展皓站在他对面,悠闲地笑着靠在圆桌旁,手里还拈着梳子甩啊甩:“好啦,别生气啦,我不惹你了,你好好擦药,那伤疤也怪难受的。明天你还是坐马车吧,若是嫌弃我,那我就去骑马,你别气了。” “谁要坐你的马车!”枯叶低低地呛他一声,白他一眼,这才走到床边坐下,开始往伤疤上涂药。 展皓在圆桌旁慢慢坐下来,斜着身子托着腮,微笑着看他的动作。枯叶这家伙,对于某些细小琐碎的事情似乎总是没有耐心,不光是刚才的梳头发,就连现在涂药,他也是乱擦两下了事。看了一会儿,展皓对他这敷衍的态度实在看不下去了,手上痒痒的,就是想上前帮他擦、帮他揉。想摸一摸他瘦削的脸,再摸一摸他覆盖着伤疤的肩膀,和纹着瑞兽图案的胸膛…… “展皓,你那是什么眼神?!” 被小狐狸略带着恼火的问话喊回神,展皓才发现枯叶又恼火地瞪着他了……什么眼神?刚才他有用奇怪的眼神看小狐狸么?他只是稍稍回忆了一下某些肢体部位而已啊。 展皓好整以暇地眯眼笑着,身子歪得越发风情万种:“没什么啊,只是想吃肉罢了。” “想吃肉就叫厨房给你做,别盯着我看!”气呼呼地说完,枯叶随即无情地下了逐客令:“行了,事情已经说了,现在回你的房间去!” 展皓托着腮,无辜地眨眨眼,声音有些黏糊糊的:“我还不想睡。” 枯叶瞪他一眼,随即侧过身,将左胳膊从袖子里抽了出来。他一边草草地给胸口上的伤痕涂药一边不耐烦地说:“你不想睡我想!要打发时间就找别人去,我看李非常和他身边那小孩儿挺惦记你的,不如去找他们。” “啊,他们啊。”展皓心不在焉地答着,视线直勾勾地盯在枯叶的身子上。小狐狸半裸着上身,只可惜人家右侧对着他,头发又在胸前掩映着,基本上看不见什么皮肤。展皓徒劳地伸头伸脑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失望地坐正身子,声音萧条寡淡地道:“找他们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们。” 刚说完这话,两人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些许细微的房门“吱嘎”声。枯叶下意识地看了展皓一眼,随即将衣服拉好,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展皓也凑过去,站到枯叶身边扒着窗户往外望。 两人屏着气,看见院子左侧靠前的那间房里走出来了一个人。展皓想了想,记起来那间房是李非常和石麟住的,看那人高挑的身形,应该是李非常没错。 都是睡觉的点儿了,他还出来干什么? 幽暗的走廊之中,只见李非常静悄悄地走到对面的那排房间前,慢吞吞的,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停顿徘徊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磨磨唧唧地站到展皓那间房的门前。 原来是要找展皓。枯叶冷笑一声,随即眯着眼睛扭过脸,颇有些鄙视意味地看了展皓一眼。展皓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无声地道:不关我的事啊,他自己半夜不睡觉跑去找我。 正辩解着,那边李非常就出声了。在闷热的夏夜里,展皓和枯叶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低声的呼唤:“展皓,你睡了么?” 我睡了——展皓扒在窗户上无声地应了这么一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没看见房里都是黑的么,不是睡了还会怎样?可那李非常似乎还不死心,仍旧站在房门前不肯离去,还在断断续续地嘀咕:“展皓,我有事情跟你说,我知道你晚睡……你还醒着吧,展皓?” “他也知道你晚睡呢。”枯叶冷笑一声,随后兴趣缺缺地走回床边,伸手铺床,准备睡觉。展皓扭头看他一眼,一会儿又继续盯住那边的李非常。 李非常还是没走,不但没走,反而还坐在了门口的走廊上。见状,展皓不禁拧起眉毛,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李非常在柱子边靠了一会儿,又坐立不安地站起来,背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此时院子里只有枯叶这间房还亮着,那边李非常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后竟扭脸朝这边望了过来。 展皓眉头一皱,随即伸手一挥,将桌上的灯给灭了。 枯叶刚铺好床,周围就黑了。他怔了一瞬,随后恼火地张口想骂,却被展皓飘过来地捂住了嘴。 “别说话,他在看这边。”展皓一手搂着枯叶的肩膀,一手紧紧地捂着他的下半边脸。他就贴在枯叶的耳朵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吐在人家耳廓上,这种肉麻的亲昵感让枯叶浑身的皮都紧绷了起来,哪儿还管他看不看,忍不住抻起手就开始挣扎。 “唔……放开!”枯叶闷声低吼着,一手拐子打到展皓腰间,对方却不痛不痒似的继续钳制着他:“别动,就一会儿,他走了就好了。” 枯叶的脸臭得不行——他找你,为什么我要被牵扯进去?!想着忍不住咬牙切齿,他拧过脸,气不过地伸手用力掰开展皓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指,压低了声音喝道:“放开我,快滚回去!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不关我事!” 见他这副嫌弃万分的模样,展皓一双剔透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他垂眼看着枯叶的脸,轻声笑道:“你还真狠心呐。你这样赶我出去,万一他要对我表白,我一定是拒绝的。呐,这样的话,生意伙伴就也做不成了,布纺业估计就得黄了。”说完,他云淡风轻地松开枯叶,然后敛了眉眼,镇定地踱步到窗前,冷着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的李非常。 枯叶坐在床边,心里还残存着刚才的羞恼,但展皓的话又让他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心虚。说实话,被这么多人喜欢也不是他展皓的错,像万姝和燕衡那一类人,他大可以坦然拒绝,不予理睬。但若是李非常这种生意上的伙伴,处理不好,估计就会断了一条路。 ——但这是你们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闷闷地想着,枯叶忍不住掩饰地低声嘀咕一句:“那你等他走了再回去不就行了。”说完,他闷头掀开薄毯钻了进去。展皓扭过脸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个悠然笃定的笑容。 这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在缓缓波动。窗外的夜虫本来叫得起劲儿,渐渐地也止住声音,像是睡着了一样。但过了好半晌,枯叶还是没有合上眼。他面朝里干躺在床上,想着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不知怎的,心里就烦躁得紧。正僵硬着身体郁闷呢,冷不防却听见站在窗户前的展皓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哀叫:“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枯叶拧着眉撑起身子扭头望他,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展皓扭过脸,眼里满是可怜兮兮的情绪,伸手指着对面,说:“他在我房间门口睡着了。” “……”枯叶瞪着展皓无辜的神情,默默地……觉得自己的耐性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他一言不发地下床走到窗前,看见对面展皓的房门口,李非常正斜倚在门框边儿上,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已然是睡死过去了。 展皓歪着头无奈地看着枯叶,叹一口气,慢悠悠地、黏糊糊地道:“没办法,这下回不去了,我只好跟你睡喽。”说完,他还无辜地眨了眨眼。 枯叶面无表情地扭头望他,半晌,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第十三章· “你睡过去一点,不要挨着我。” “床就这么点儿大,再挪我该掉下去了。” “那你别面朝着我睡!” “好好,我平躺着……” “……” “你睡得着么?” “别说话!” “睡不着的话,不如我们来聊天啊?” “……”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3 章 枯叶面朝墙壁躺着,眉头拧得越来越紧,额头上青筋暴起。可身旁那个一反常态,聒噪无比的家伙却还在不停地撩拨他:“你饿了没?今天的晚饭不好吃,要是在常州我还能到厨房做个炒饭……” 听到这儿,枯叶实在是忍耐不住了,黑着脸翻过身,恶狠狠地瞪住了展皓。展皓面朝着他,压根儿没有平躺着,此时正笑盈盈地盯着他看,好整以暇地说:“总算转过来了啊。”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枯叶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展皓怔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忍俊不禁地轻声笑起来。枯叶羞恼地低吼:“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到了苏州好好补偿你。”展皓眯眼笑着,伸手戳了戳枯叶的额头。枯叶躲闪一下,拧着眉伸手打开他:“别动手动脚!”刚说完,腿上就感觉被展皓的脚趾麻麻地蹭了一下。 展皓笑笑地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狡黠。枯叶被他气得没话说,最后只得伸脚用力地踹他一下,气呼呼地又背过身去。展皓像偷了腥的猫儿一样,悠然又得意地往他那边挪了挪,凑在人家脖子后边低声地道:“你说,你不见了,那窝猫儿会不会不习惯?” 枯叶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闷着头不说话。 展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问:“没有猫咪抱着你睡,你会不会不习惯?” 枯叶还是不说话。过了好半晌,展皓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才不会不习惯。” 看着他铺散在枕头上的长发,展皓脸上慢慢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他把手臂窝进毯子里,松弛地交叠在两人身体的空隙之中,挪了挪脑袋,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好,轻声地道:“你小时候,你大哥有没有抱着你睡过觉?” 黑暗之中,他看见枯叶的脑袋动了一动。然后,小小的、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天天都抱着睡觉。” 展皓的眼睛一眨,浓密修长的眉毛慢慢地挑了起来。 他本以为枯叶会说没有,可没想到,岑离居然抱过他睡觉?还天天都?一想到年幼的枯叶被别人抱在怀里睡觉的那个场景,展皓心里就觉得不大畅快。他抿着唇沉定地躺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天天都抱着你睡觉?” “不是我,是我和岑经。”枯叶的身子动一动,或许是觉得热,伸手将毛毯掀开了一点儿:“逃亡的时候没有银子,天冷,大哥就抱着我们两个睡觉,一边一个。” “这样啊。”展皓怔一会儿,随即垂下了眼帘。他听说过岑家的事情,曾经朝廷里的红人,却被先帝灭门,奸人追杀。岑离带着两个弟弟东躲西藏,为了保护他们,还用了摄魂术,让他俩以为他们是安全的。 也许岑离没有想到,最后他保住了弟弟,却没能保全自己。岑家仅剩的两个后人,一个枯叶,当了杀手,另一个岑经,之前就神神秘秘的,现在进了皇宫,好像在司天监当闲差。 想着,展皓开口低声问:“你现在跟岑经没有联系么?” “只在开封见过一次,就是之前跟着赵琮的时候。”枯叶把头低下去一点,额头抵着床架上的花格子,闷声道:“小时候我跟他老打架,感情不好。” “为什么打架?”展皓支起胳膊托着腮,笑笑地看着他的侧脸。枯叶斜过眼珠瞥他一眼,然后又转向前方,拧着眉“哼”一声:“大哥说他小,老叫我让着他。” 原来是争宠……展皓不由得失笑。他“哎”一声长叹趴到枕头上,慢悠悠地说:“你小时候还挺任性的,也难怪,长大了这么别扭,跟着我两个月,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以前在大理也是这样,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能不说话就不说。” “哼,你倒是变得多,之前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现在却跟只乌鸦似的。”枯叶嫌弃地说着,还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展皓趴在枕头上,闷着脸笑了出来。枯叶听着从决明子枕头里传来的他的笑声,低沉又绵长。明明平时觉得很讨厌,但此时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稳。 “你是第一个用乌鸦来形容我的人。”展皓笑够了,就把脸偏出来,用盛满笑意的双眼粘腻地看着枯叶的后颈。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即使知道不能肆意地触碰,但是双手还是止不住地发痒。展皓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枯叶披散的长发,低声说:“小时候跟昭昭睡觉,早上起来,身上总会有几块青紫……你睡着的时候会不会乱动?” “不知道。”枯叶闷声说着,一伸手,将头发收到了身前去。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的长发从自己手指间溜走,被他藏进薄毯里,脸上不禁露出个淡然的笑。他眨了眨眼,声音沙哑地低喃道:“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就玩儿一下。” 枯叶不为所动地闭上眼,冷淡地回他:“玩你自己的,你的头发比我好。” 展皓又是低笑几声,随即把脸埋了起来。他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埋怨,就像小孩儿的愿望没得到满足似的,闷声地说:“岑别真小气啊。” 闷热的夜晚,温度并没有因为夜色的加深而降低一点,空气依旧逼仄迫人。展皓后来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让本来就因为闷热而心情不好的枯叶觉得愈发烦躁难忍。好几次他都想一拳打过去叫这家伙别说了,可不知为什么,原本以为已经被打扰干净了的睡意,居然在这混蛋和缓绵长的低语声中,又慢慢地爬了上来。 身边的空气渐渐地发凉了,憋闷的感觉也慢慢消失。周围环境逐渐达到一个最舒适的状态,让枯叶一点一点地放松了身体。 全身像浸在微凉的河水中,没有重力,没有燥热。一股力量在轻缓地托着他,包围着他。恍惚间,枯叶觉得自己像是一粒石头,正被潮水慢慢地淹没……逐渐被完全地带入水底,陷入深眠。 展皓从后面轻轻地拥着枯叶,双唇在他的耳边不断地低语。一直到他的呼吸变得沉缓绵长,表情也完全平静下来,展皓这才止住了声音。 他静静看着枯叶的睡颜,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带着和缓的笑意。枯叶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嘴唇轻轻地抿起,鼻翼微微地翕张着。展皓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嘴唇,微凉的手指也许让枯叶觉得舒服,于是他轻叹一口气,随后微微张开嘴唇,抿了一下展皓的手指。 展皓看着,眼神倏然一暗,手臂不由得拥紧一些,低下头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后颈。 如何让你喜欢上我,我心爱的人。 我残活了几百年。这几百年以来,你是我遇上的最棘手的事情。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想要你成为我的人,而现在,你就在我怀里。我可以直接占有你,用暴力,或者威胁,但是我不想这样——我希望你自己走到我身边来。 我希望你能喜欢上我。 我知道我一定能成功,但是我不知道那个时限是多长。我以为我可以等,我以为我不怕等,但是现在,我有些等不住了——我怕我等得太长,初衷会发生改变。 我忍不住地想要用力地抓紧你,又怕抓疼了你。 要是你觉得疼了,还会待在我身边么? 天色刚亮起来没多久,枯叶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有只鸟儿在叫,叫声很奇怪,他一听就知道是红嘴蓝鹊。枯叶记得,有一天早上跟展皓吃早饭时,有一只红嘴蓝鹊拖着长长的蓝尾巴落在了窗台上。展皓看一眼那只鸟儿,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红嘴蓝鹊,随即伸手揪了一小块馒头扔给它。 展皓认得所有的鸟,花,还有树。他有时候看着天,突然间就会说,今晚子时会有毛毛雨。 枯叶有时会觉得展皓这人很神,至少他行走江湖十几年,都还不大看得准天气。不过这也不足为怪,人家可是拥有十几辈子的记忆呢,跟他比,自己这二十几年根本算不了什么。 当初知道展皓底细的时候,枯叶还心想,嗯,这人看着确实靠谱,高深莫测,叫人猜不透。可现在,他怎么越来越觉得……展皓这家伙,是不是只披了个过去的皮,其实里子已经被换掉了?哪有几百岁的人以捉弄人为乐的?! 想着这些,枯叶郁闷地抱着枕头用力蹭了一蹭。蹭完了,感觉不对,枕头有这么硬么?方位也不大对,枕头怎么会竖着放?还温热温热的……枯叶怔怔地僵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猛然想起,昨晚展皓是跟他一起睡的! 大惊之下,枯叶猛地松开手坐了起来。展皓就坐靠在床头,一副慵懒自在的模样,正悠闲地瞅着他笑。 刚刚他抱着的,是展皓的腰。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4 章 枯叶瞪着眼傻坐着,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展皓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羞恼模样,还有脸颊上难得露出的潮红,眼里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 “你……”枯叶乱着头发,张口结舌地瞪着展皓,心中满满都是想要抓狂的冲动。但是看着他这副气定神闲、平静自在的样子,莫名地又开不了口。他觉得很奇怪,可是具体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他怎么会抱着展皓的?还蹭人家的肚子…… 要说男女授受不亲么?但他和展皓都是男的,应当说没什么大不了,人家也没觉得冒犯突兀什么的,自己还在纠结个什么劲儿……可是不对,就是有哪里不对!奇奇怪怪的,莫名其妙的! 枯叶烦躁地瞪着眼,身子绷着,双手快把薄毯抓破了。看着他这纠结的表情,展皓无奈地扶了扶额,心说自己再不打破僵局的话,这别扭的家伙能生生把自己给憋死……于是叹口气,掀开薄毯下了床。 “快起来吧,穿衣洗漱,要不今晚到不了苏州了。”说着,他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 瞪着他悠闲离去的背影,枯叶心里只感觉越发凌乱。这家伙衣服是穿好了的,难不成他洗漱整理好了,又躺到床上去让我抱?!这……神经病啊! 想到这儿,枯叶忍不住低声地骂了出来。他用力地揪了一下床单,郁闷地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气呼呼地开始穿衣服。一边穿还一边想不通,心说怎么就睡得这么死呢,展皓起床洗漱都没吵醒他,以前他可是很警觉的啊。 黑色的外衣穿到身上,衣领遮盖住了大部分后颈,只不过在稍微靠上的部分,还是露出了半枚深红色的瘀痕。 当然,枯叶自己是看不见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展皓脸上都带着轻松畅快的悠然笑意。他懒散地骑在枯叶的马上,一会儿踱到队前,一会儿又拖到队尾。马车外面,其他骑马的伙计都看见他春风得意的,还下马折了一把小花儿。那花儿小小的一簇,展大少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整理好了,随即跑到马车旁边,倾身敲了敲窗户。 枯叶面无表情地把窗户打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展皓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伸手把花儿递过去,还问:“你知道这叫什么花么?” 枯叶犹豫地接过花儿,低下头不看他,漠不关心地说:“不知道。” 展皓碰了个不大不小的冷钉子,却笑得愈发开心。他笑眯眯地道:“这叫半枝莲。”说完,他伸手挠了挠枯叶的头顶,一扭马头往后面跑过去了。枯叶想发火揪不到人,只得闷着气把窗户关上。 钟叔坐在他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那把半枝莲,慢悠悠地问:“少爷他是不是经常揪些花儿草儿给你?” 枯叶闷闷地看他一眼,拧着眉头,有些不情愿似的道:“也不是经常。” 钟叔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静静地看了枯叶一会儿,随后伸手轻轻地往他额头一点,说:“岑小子,跟长辈说话,要看着眼睛说,别到处乱瞟。” 枯叶有些郁闷地看他一眼,半晌,撇开脸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嘴上答应完,才想起要看着长辈的眼睛,于是又将视线移回来,眼神闪烁。 钟叔惬意又欣慰地看着他笑,脸上肌肉一动,眼角的鱼尾纹就越发明显。枯叶有些躲闪地看着他的笑脸,手里下意识地捻动了一下那把半枝莲。身子沐浴在钟叔近乎慈爱的眼光下,他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了——这样的眼神,没有谁这样看着他过。 在马车里难受了几乎一早上,枯叶的手也捻了一早上。中午在驿馆休息的时候,展皓看见枯叶一手干掉的植物浆液,那把半枝莲已经被他捻得面目全非,像被石杵舂过一样。 钟叔坐在远处的桌上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拿着茶杯意有所指地举了一举。展皓会意,脸上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身边的枯叶郁闷地瞪他一眼,一会儿忿忿地站起身,走出驿馆打水洗手。 展皓扭脸笑眯眯地目送他,视线晃过李非常那一桌,顺带着也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似乎是昨晚感冒了,现在正用帕子可怜兮兮地擤鼻涕。他压抑着声音痛苦难忍地擤一会儿,发觉展皓居然在看自己,登时满脸窘迫,匆匆地拧了两下,随即手忙脚乱地把手帕收好。展皓看见他红红的鼻头,脸上不禁露出个不厚道的笑容。 虽然他昨晚用瞳术让李非常睡在走廊上是有些坏心,不过谁叫这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去找他呢?送上门的倒霉家伙,不用白不用。 赚了他家小狐狸一晚上温香软玉抱满怀……好吧,这人还算有点儿功劳。 展皓挑着眉将一杯茶喝下肚,一边叹着气,一边勉为其难地耸了耸肩。 下午时候,展皓骑在马上走着走着,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过来,“扑棱棱”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展皓侧过脸,那只鸟儿随即用嘴壳碰了碰他的额头。展皓伸手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然后将它捧起来,解下了它腿上绑着的小纸筒。 灰鸽子站回展皓肩膀上“咕噜噜”叫着,身子还得意地左一摇右一摇。展皓看完纸条,注意到它自鸣得意的舞蹈,脸上不由得失笑。伸出手指轻轻弹它一个脑瓜镚儿,展皓好笑地说:“得瑟什么,第一次送信就乐成这样。”说完将它托到手指上,手臂猛地一抬,鸟儿就“扑棱棱”地飞走了。 前面马车的窗户里,小男孩儿石麟正探着个脑袋瞅他。展皓看见他好奇的眼神,嘴边就淡淡地给他笑了一个。石麟见他回应自己,脸上立即高兴了起来。他把胳膊伸出窗户,指着鸽子飞走的方向,朗声问:“展大哥,那只鸽子听得懂你说的话么?” 展皓催动马儿走上前去,跟马车并排着,不紧不慢地答:“怎么听不懂,一破壳见到的就是我呢。” 听了他这话,石麟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眨着大眼睛,跃跃欲试地又问:“展大哥,那只鸽子好好玩儿,你能不能送给我呀?”这话刚问完,他就被身旁的李非常伸手拉开了。李非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冷冷的:“石麟,闭嘴。” 小孩儿见他这副表情,嘴唇立即委屈地撅了起来。展皓静静地看着他俩,一会儿抬眼问李非常:“那个裴君荣,长什么样子?” 李非常一愣,估计是没想到话题转变得这么快,不过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答:“跟你差不多高,身板挺厚实的。四十岁这样,一脸络腮胡。” “那应该就是他了……”展皓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一会儿扭过脸看向一脸怔忪的李非常,轻笑着说:“刚才来消息说,他已经在苏州等着我们了。”说完,他猛地夹紧马肚,伏低身子飞快地向前窜去,留下李非常一脸茫然地坐在那儿。一旁的石麟抿着嘴唇,睁着大眼睛巴巴地扒在窗户边上。一会儿,李非常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里渐渐透出了厌恶烦闷的情绪。他拧着眉,嘴里喃喃地吐出了一声咒骂。 晚上酉时将过,夜幕快要落下时,展皓带着车队到达了自家苏州的府邸。 管事的陈伯带着两个小丫头迎出来,沙着嗓子庆幸地道:“少爷!哎哟,少爷你可来了,最近苏州的事儿都闹开锅了,来来,快进来……”说着,他将展皓扶下马,又跑到马车那边迎钟叔。 展皓拍了拍衣服,接过一个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喝一口,问:“仲兰,下午时候来的那个大胡子客人呢?” 小丫鬟仲兰伸手一指,展皓望过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吊儿郎当地往外走。门里面太黑,看不清长相,一直到那人渐渐走到了门灯下面,他的面容这才显露了出来。 浓眉大眼,肤色稍微有点儿黑,一把拉杂的络腮胡将整个脸掩去了一半,头发也是狂放不羁地随意往脑后一扎,连个发髻都没有。对方掩盖在赭石色薄衣下的胸膛厚实健壮,窄腰长腿,确实是信上形容的那个人没错。只不过,这人不像李非常说的有四十了,看这眉眼,最多也就三十岁。 展皓一眼将他打量完,脸上露出个浅淡的微笑,沉声地道:“裴师傅,初次见面,在下展皓,今后你的老板。” 裴君荣双手环胸,脸上嬉笑起来:“展大老板,久仰久仰。”他话是这么说呢,但眼睛里却没有郑重的意思。展皓见他话音未落,眼神就已经毫不留恋地往车队里飘了过去,他不禁对这反应感到意外——大多人第一次见他,难免盯着他看好一段时间,可这家伙只停留了一会儿就把眼睛移开了。 难道说,是车队里面有他感兴趣的人? 想着,展皓扭头往身后看去,看见马车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最前面的枯叶正闷着脸伸手扶着钟叔,再往后,就是仇朗行和李非常他们。 这时,展皓听见裴君荣兴致高昂地大喊一声:“李老板——!”喊完,他一阵风地朝着李非常大步走了过去。展皓挑了挑眉,眼尖地注意到李非常的动作一僵,脸色迅速地变臭了,身体还下意识地往仇朗行身后躲……但最后还是被裴君荣热情地拖了出来,一只手伸过去,将他的肩膀揽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一脸嫌弃郁闷的李非常,和明显带着捉弄意味的裴君荣,展皓的嘴角慢慢地挑了起来。 他大概想到,应该怎么解决李非常这朵烂桃花了。 展皓在苏州买的房子比常州府的大,只不过不像常州的那样由三个大院子联合而成。枯叶跟着他一走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各种花草树木的气息。不用看,里面的布置肯定跟常州的没差多少,都种满了花花草草。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5 章 而这边的几个丫头给枯叶的感觉也跟敏薇季棠非常像。在门口看见的那两个,展皓跟他介绍了,一个叫仲兰,一个叫明樱,都是沉稳聪慧的样子,眼神非常平淡坦然。那裴君荣死死钳着李非常的时候还有心思跟展皓打哈哈,说这俩小丫头真是俊,我盯着一下午了,要不展老板你割爱一个给我当媳妇儿? 当时李非常就隐忍又嫌恶地瞪了他一眼。裴君荣看见了,不但没恼火,反而还张狂地大笑了两声。 展皓自然没当真,只是笑笑,一边往大堂走一边说:“裴师傅饿了没?我让他们做饭去,有没有想吃的菜?” 裴君荣大大咧咧地甩一甩手,身子半倚靠在李非常身上满不在乎地说:“随便,只要有酒就行!”李非常被他压得踉跄了几步,脸上顿时露出了狼狈懊恼的神情。裴君荣低头看见他通红的鼻子,嘴角一扯,露出个无赖的笑容道:“哎哟,李老板,你这是怎么了,哭鼻子了么?是不是手疼啊?”说着,他还拉起人家受伤的手臂装模作样地吹两下。李非常恼怒地将手大力抽回来,不想却甩到了伤处,登时疼得皱起了脸。 见他这样,裴君荣又是一阵张狂的大笑。李非常脸都臭了,但还是强忍着厌恶,不甘不愿地被他揽着。裴君荣在一旁笑完,眼珠子转一下,自上而下地盯住了李非常的脸。见他拧着眉,脸上一片嫌恶,裴君荣慢慢地也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一会儿嘴角边露出个冷冷的哂笑。 他轻慢地盯着李非常拧着的眉毛,眼里满是冷漠蔑视,跟之前自来熟的模样大相径庭。半晌,裴君荣抬起眼,却撞见了展皓平静的眼神。展皓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个了然的微笑。 展皓身边的枯叶也看了他一眼,冷淡的、漠不关心的眼神,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云淡风轻地移开。 看着他俩的表情,裴君荣眯着眼,无声地朝着展皓笑了起来。展皓也笑着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背着的手慢悠悠地伸出来,轻描淡写地比出了后面两根手指。见到这个手势,裴君荣一怔,随即了然地勾起了嘴角。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若有所指地交汇一会儿,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悠然笑容。 这天夜晚,三更时分,展皓没有在屋里睡觉,而是盘着腿静静地坐在天井里,神色平静,双眼一眨不眨。 今晚月光尚好,夜空中只有零散的几片薄云。枯叶在对面的房间睡下了,坐在这里,展皓能够感觉到他平稳低缓的气息。天井中央种着的一小片美人蕉白天刚开过,此时花瓣全蔫了,可怜兮兮地卷了起来,只有宽大的绿叶子在月光下反射着清朗的光。 裴君荣悄无声息地从院门里走进来,神情悠闲,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晃荡到展皓身后。展皓半眯的眼睛眨了眨,睫毛一动,接着拧了拧肩膀,慢慢地松动了坐姿。裴君荣抬头看一眼月亮,随即挨着他坐下,掏了一小壶酒出来。展皓不动声色地嗅一嗅,沉声道:“新丰酒,裴师傅好兴致。” 裴君荣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展老板也不赖,晒着月亮练功,这是想得道成仙么。”说着,他的手指从衣袖里轻巧地翻出两只小酒杯放在面前,用酒满上了。展皓拿过右边的那只,悠悠然与裴君荣一碰,随即仰头饮尽。 展皓静静地拈着那杯子转着,眼睛盯着对面房门上的花格子。裴君荣喝了两杯酒,惬意地叹一口气,眯起眼睛说:“吃饭时候,坐在你旁边的那个面具人,是枯叶吧。” 听见心上人的名号,展皓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低下头,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举到唇边的时候,动作顿一顿,轻声笑着道:“对,他现在就在那间房里睡着。”说完,还拿着酒杯朝对面举了一举。 裴君荣撇过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我以前听人说,展家大少爷从来都是深藏不露的,现在看着怎么有些不对?”说起那个枯叶,一张脸柔情得像是能掐出水来,连动作都带着明显的愉悦。 展皓好整以暇地喝干了酒,也瞥过脸盯着他看,声音拖得慢悠悠的,吊人胃口似的说:“你不也一样?人家说你离经叛道、生性浪荡,可现在不照样拖着个七岁的儿子?” 裴君荣垂下头嘿嘿发笑,笑声低沉浑厚,听得出他内力非常。展皓暗暗揣摩了一会儿他的功力,随即得出了结论。 虽然是被问山金人逐出师门的弟子,可到底是悉心教导那么多年的。功夫暂且不说,这内力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跟枯叶也差不了太多。不过也是,若没有这浑厚的内力,恐怕他也掌握不了吹金的技术。裴君荣被赶出来之后,不知道多少布庄想聘他当大师傅,可人家就是不愿意。宁可放着这门手艺不做,跑去做铁匠活儿赚钱度日。 展皓知道裴君荣是敬重师父。他是被逐出师门的人,自然不能用师父教的东西做活儿。那些人接二连三地碰壁,一两年后,渐渐的也就死了心。一直到后来,展皓得到消息说裴君荣上师门请罪,问山金人原谅了他,这才叫李非常前去请人。 所以说,做事不仅得问诚心,还得抓住时机。时机不对,一切努力都白搭。 不过展皓确实不知道裴君荣有个儿子,还七岁了。当年裴君荣被赶出来的原因是他败坏门风,什么不学好,偏生喜欢去偷人家的婆姨,黄花闺女他倒还不稀罕了。这裴习也不知道是他跟谁生出来的,估计是人家替他养了好几年,大了之后才告诉的他。 展皓埋着头,暗自猜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具体是怎样,他当然也不可能贸然去问裴君荣。身边,裴君荣已经把酒喝光了,一扭脸看见展皓还是默不作声,心里就有点儿不耐烦:“展老板,你叫我到底是来干嘛的?三更半夜,我还要睡觉呢,跑了两天,累得慌。”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 展皓定定地扭脸望他,不紧不慢地问:“你儿子找到了么?” “没。”裴君荣懒懒地揉一揉鼻子,仰头无聊地看月亮:“追到苏州城外面,在一片林子里被甩掉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担心?”展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声音清冷。裴君荣斜眼盯住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展老板,你大可不必这样神神叨叨地试探我,我没有什么案底。” 展皓眨一眨眼,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他勾了勾嘴角,轻描淡写地坐正身子,说:“裴师傅多虑了,展某并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觉得,丢了儿子,做父母的难免都会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裴君荣满不在乎地翻一个白眼,道:“那些人抓走我的裴习,不外乎是想通过我牵制你的布庄生意。他们必须得把我儿子好好地养着,要是伤了死了,就达不到目的了。” “你倒是想得开,”展皓静静地垂着头,看见一只蟋蟀正从眼前探头探脑地爬过,“裴师傅心里有没有数呢,抓令公子的人是谁。” “你的仇家是谁,抓我儿子的就是谁。”裴君荣好整以暇地抱着臂,悠闲地看着展皓。展皓瞥他一眼,见他这副“接下来的事情老子就不管了”的神情,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既然裴师傅这么说,那我也就不能不管了。给我几天时间,我想我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展皓平静地看他一眼,而后起身走到了廊子里。 裴君荣怔一会儿,随即爬起来跟了上去。 展皓走到房里,引火点亮了莲花盏。裴君荣走进来,在灯光下看着屋内低调考究的装饰摆设,不由得啧啧有声,东摸西摸:“哎哟,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你眼光正经刁钻,这点别人说得不错。” 展皓懒得管他,知道这个人手下有轻重。他伸手到柜子里把拟好的聘书拿出来在桌上摆好,又拿了印泥和笔墨出来。裴君荣游荡了一圈,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把名字和私章都在文书上签好了。展皓站在桌边,冲他挑挑眉:“签字画押吧。” 裴君荣觉得好笑,但还是伏下身拿起笔,一边写一边嘀咕:“这架势,跟签卖身契似的。”展皓瞥他一眼,说:“我买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做什么?” “哈!”裴君荣失笑:“三十岁怎么了?三十的男人一枝花,你们这些愣头青知道个屁!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第一个看出我年纪的人,嘿嘿嘿。”说完还怪笑两声,很得意似的。 展皓默默地斜他一眼,没作声。他站在桌边,身子正对着大敞的门口。视线瞟向外面时,展皓突然发现,对面的枯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了,此时正披着外衣臭着个脸瞪他。 估计是裴君荣声音太大,吵到了他。展皓摸摸眉毛,有些讨好地冲枯叶笑了一个。裴君荣已经签好字摁好手印了,抬头见他望着外面出神,就从桌子边绕过去好奇地探出头。对面,枯叶看见他的脑袋从边儿上伸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左脸,接着恶狠狠瞪展皓一眼,随即转身进房,门板“哐”一声摔上。 展皓看见他下意识捂脸的那个动作,心情不由得大好,裴君荣则被这冷遇呛了一下。他回头愣愣地看着展皓,伸手难以理解地指着对面,说:“你就中意这样的人?脾气坏不说,还不爱说话,脸上这么大一块疤。” 展皓挑了挑眉,眼里带着愉悦的神情,语调轻松:“啊,你看出来了啊?” 裴君荣忍不住翻一个白眼,伸手扶额:“你这么不遮掩,谁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展皓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你对李非常,也不见得遮掩了多少。” 听见这个名字,裴君荣的脸一瞬间板了起来。展皓闲闲地拿起聘书,手指慢悠悠地将其折叠好,收进抽屉:“不过我有点儿好奇,你是喜欢他呢,还是讨厌他呢?如果是喜欢——据我所知,他这个人,可是只对美人有兴趣的。”言下之意是你这胡子拉碴的,李非常不可能考虑你。 裴君荣不屑地将视线移向外面,嘴里嘲讽地冷哼一声:“哼,这我当然知道。一到我那儿就不停地讨好我儿子,他胆子不小,倒还真敢打主意!” ——儿子? 看着裴君荣愤愤不平的表情,展皓的眉毛不禁有些错愕地挑了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李非常喜欢美人,一年多前在兴化县因为白玉堂的美貌还差点儿昏了头。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恋童癖。 裴君荣忿忿地说了,我儿子长得那叫一个好看,这家伙第一天上我家来,一见他就直了眼。在路上还装模作样地扮斯文,拉着我儿子问这问那,把他的那个小情儿晾在一边就不管了,这人还真是薄情。 展皓眯着眼,心里忍着笑问,那你是喜欢他呐,还是讨厌他? 裴君荣压着眉毛邪魅一笑,说自然是讨厌。我虽然喜欢偷别人婆姨,但也不是男女不忌的,不过既然他有胆盯上我儿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整他一整……展皓听了,了然地挑挑眉,心说这裴君荣还真是个喜欢挑事儿的主,之前李非常说他难对付,还真是富有针对性啊。 罢了,他才懒得管,李非常这朵烂桃花,现在细细想来还真是有些头疼。那时候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若是裴君荣能整一整他,或者……收了他,那真是再好不过。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6 章 这样想着,展皓悠悠然眯起了眼睛。 凡是有可能干扰到他追媳妇儿的人,或者事,他都要在这儿好好地清理干净了。否则,凭着枯叶那敏感的性子,指不定以后会怎么闹脾气。上次因为方秋那事儿就跟自己甩脸子了,哄了好半天才哄好。 枯叶对他的评价真是算不了太高,这让展皓觉得有一点点苦恼。他甚至开始回忆,当年马清韵、林智桓和燕衡是怎样倾心于他的?自己拥有这样的样貌、气度和才学,为什么枯叶不会像他们一样,立即为自己折服? 究竟怎样才能够吸引他?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展皓刚起来,就立即陷入了忙碌的境地。 苏州各个商号的掌柜听到说大老板来了,纷纷前来汇报最近的情况。其实展皓并不是不知道的,他的眼线多着呢,有事儿没事儿写个纸条绑在鸟儿腿上带过来给他看。他清楚这些事情,只不过他在考量着、等待着,观察猎物迈出的步伐有没有落入自已想好的路线。 他大可以一直不动,但是一旦决定有所举措,就要一击必杀。 曲潇连和闫鹏是下午时候来的,相比上一次,展皓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不是太好。据钟叔说,上次来苏州帮曲家解决了河豚的事儿之后,苏州张知府就跟他们杠上了,对曲闫两家的生意处处限制刁难,连带着展家的渔场也风声鹤唳的,气氛十分紧张。 “我们从外地找了一个有名的仵作,刮了那人的头发,在他的后顶和百会处都发现了带毒的针孔,张知府无话可说。当时很多百姓都看见了,他再闹下去恐怕会落人口实,只能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走了。”曲潇连坐在客座上,形容颓丧,满脸郁郁。闫鹏气不过地喝一口茶,低声地骂:“他跟燕家勾结得倒是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逼迫得好几家渔场把海面卖给了他们!展皓你知道么,不偏不倚,就在你家渔场旁边!” “这些日子渔场也要起网了,燕祁这个混蛋,愣是把货单全给屯了起来!有几家老主顾的酒楼找人跟他谈,求他放一点儿鱼,哼,他倒是嚣张,说燕家不如展家财大势大,展家也有渔场,叫他们问你要鱼!那小子既然说了这话,接下来就肯定要对付你!”闫鹏说得咬牙切齿,看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燕祁捉来剥而食之。 展皓闲闲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闫鹏气不过,展皓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叫人看着真是憋不住想冲上来打两拳!曲潇连倒是没他这么气愤,只是忧心忡忡的,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展皓若有所思地捻了捻眉毛,随后将仲兰招过来,让她附耳在自己唇边,轻声说:“你去后院把枯叶叫来。” “……你是说岑大哥吧?”仲兰抿着嘴弯着唇,冲展皓狡黠地眨了眨眼。展皓其实并没有告诉她们枯叶的大名,但既然仲兰说了出来,那就肯定是常州那边跟她们通的信儿。展皓笑着点点头,眼睛眯得弯弯地夸她:“真聪明。”仲兰得了夸赞,得意地冲他一挑下巴,随即扭身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闫鹏和曲潇连看见他俩这轻松惬意的互动,心中的不解和担忧却越来越重,只觉得郁闷得不行。 展皓脸上依旧带着笑,手里捧着杯茶,拈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儿:“这件事你们不着急忙,我先问你们另外一件事。”说着,他兴趣缺缺地把茶杯放下来,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俩,慢悠悠地问:“五年前的重阳节之后,有一天晚上,你们到我家……碰见了马清韵。” 闻言,闫鹏和曲潇连都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神情怔忪。 展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声音不紧不慢、沙哑低缓:“那个时候,她做了什么,你们——又做了什么。” 仲兰找到枯叶时,他正在偏院里对着一株荷包牡丹发愣。一群枯黄色的枯叶蝶环绕在他周围,一些落在花朵上,长长的口器插入花蕊里,正在吸食花蜜。仲兰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枯叶蝶,忍不住低低地赞叹一声:“哇,好多蝴蝶!” 枯叶抬头看了看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拘谨。仲兰轻巧地走到他身旁,眨着眼善意地看他一会儿,轻声地问:“岑大哥,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枯叶短促地抬头瞟她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花,闷声道:“我在看这个花,长得好奇怪。” 看见他这模样,仲兰忍不住掩嘴轻声笑了一下:“这叫荷包牡丹,你看它圆圆的,还带着坠子,像不像个心形的荷包?” “嗯。”枯叶闷头答应,视线落在玲珑讨巧的花朵上。仲兰好奇地盯着他面具上的花纹打量了一会儿,随后伸手从他身边接了一只蝴蝶。 “少爷让我过来叫你,他在大堂跟闫公子和曲公子商量事情。”仲兰托着那只枯叶蝶,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的。枯叶坐着怔了一会儿,随即“嗯”一声站起来,低头整理一下衣服,转身往外走。 仲兰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匆匆地往院门走过去,那群枯叶蝶也渐渐散开了。她抬起头,看见许多落叶似的蝴蝶盘旋着飞上天空,映着湛蓝的天幕,就像从虚空中飘出了无数落叶一样。仲兰不禁轻声赞叹,伸手触碰了一下蝴蝶舞动的翅膀。快走到院门时,枯叶突然停了下来,仲兰听见动静,手还在半空中伸着,有些疑惑地扭脸看他。 “那个,你还要跟它们玩么?”枯叶绷着半张脸,干巴巴地问她。仲兰愣愣地眨眨眼,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她看见枯叶抬起脸,尖削的下巴微微仰起,薄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随后,漫天的枯叶蝶就又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像秋日落叶一般,铺天盖地地停在她身上。 门口,枯叶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仲兰怔怔地看着自己满身的枯叶蝶,嘴边慢慢勾起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走到大堂外面时,闫鹏刚刚开始讲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枯叶本想径直走进去,可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马清韵”三个字。于是,迈出去的腿不由得收了回来,他下意识地站到墙后,屏着呼吸开始偷听。 展皓在里面闲闲地靠着,感觉到某个轻微的气息,他眼睛轻缓地一眨,嘴角浮出一个了然的笑。 “那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我和潇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因为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之后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我们想着,那时候你不是也忙么,所以就没说了。”闫鹏说着,用商量的眼神看了看曲潇连。 曲潇连定了定神,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讲下去:“那时候闫鹏觉得挺好笑的,因为我跟他进来的时候,马清韵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她在摆弄桌上的两杯茶,挪过来移过去的。闫鹏看着好笑,就出声吓了她一下,结果马清韵被吓得几乎厥了过去,还把茶杯弄翻了。闫鹏也是被吓到了,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翻白眼……” “就是!”闫鹏在一旁哼哼唧唧地出声附和:“那白眼翻得,气儿喘得,她那时还是黄花闺女我们又不好给她顺气,她自己也是毛病!丫鬟下人全让在院门外头候着,我只好灌了她半杯茶,过了好半晌她才醒过来。” “茶?”展皓倚靠在桌边,双眼沉定,一只手静静地托着腮。闫鹏跟曲潇连疑惑地对视一眼,又转脸愣愣地看着他,说:“是啊,茶。两杯茶么,泼了一杯,我就喂了她剩下的那杯。后来她醒了,神情恍恍惚惚的,不大舒服的样子,我就叫她的丫鬟过来把她搀到轿子里送回去了。到底是黄花闺女,那么晚还在外面,不合适。” “然后,她回去了,钟叔就进来了。”展皓看着他俩,定定地接了一句。闫鹏点点头,疑惑地道:“是啊,我那时还跟潇连笑马清韵痴心不改来着,钟叔还问我笑什么。之后他看见地上的茶水,就叫了那个小丫鬟,就是后来你府里嫁出去的那个,什么柳……”闫鹏抓耳挠腮,卡在这儿愣是想不起来了,展皓眨眨眼,淡淡地接口道:“柳燕。” “对对,就是柳燕!钟叔叫了她来打扫桌子!那小丫鬟长得漂亮,我记得很清楚。” 展皓盯着他信誓旦旦的神情,淡淡地弯了弯嘴角:“所以,照你的话说,那天晚上马清韵根本连面都没跟我见上,是么?” “呃……”闫鹏纠结一会儿,神情有些勉强地道:“如果在那之后,你们俩没有半夜偷偷幽会的话,那就应该是吧。” 展皓听了,眼睛笑盈盈地弯了起来。他托着腮满意地说:“我当然不可能跟她幽会,所以说,那天晚上我跟马清韵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清清白白,童叟无欺。”说着,他意有所指地一抬眼,视线幽幽地瞟向某一堵墙壁。 闫鹏跟曲潇连愣在座位里,面面相觑,不知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墙壁后面的枯叶冷哼一声,不屑地翻一个白眼,随即握紧腰间的枯叶刀,头也不回地往偏院方向走了回去。展皓看见他的身影从窗户外一闪而过,行走之间带起一阵轻飘飘的风,几缕发丝缠绕在一起,很快消失在墙后。 晚上时候,苏州下起了大雨。钟叔带着丫鬟沅荷风尘仆仆地从渔场赶回来,进门的时候,雨披外面淌下来的水几乎流成了河。 展皓刚刚洗过澡,本来披着外袍在天井边儿上晒头发,明樱就来把他叫到大堂去了。枯叶正在对面房里泡澡,雨声中听见他俩的动静,眼睛不由得往窗户那边瞟了瞟。只可惜浴桶被屏风围着,什么都看不见。 枯叶无所谓地垂下眼帘,又静静地靠到了桶边儿上。江南的雨真是多,特别是到了夏天,说来就来,暴烈得很。听着大雨打在窗外美人蕉叶子上的闷响,和打在瓦片上的噼啪声,枯叶渐渐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那一窝猫儿在干嘛。小鸳鸯当了娘之后就不爱往外跑了,就是喜欢叼着小猫在房里转来转去,这儿放那儿放。有一天晚上他回去,还看见它把自己的娃放在地板上,爬起来一只它就推倒一只。那天夜晚,小猫们打了一晚上喷嚏,弄得他紧张兮兮的。第二天展皓煎了药给猫咪喝,边灌边说,小鸳鸯这娘当得,是要把自己娃玩儿死的节奏啊。 于是现在,枯叶就越发觉得心神不宁了,这不靠谱的臭猫……真巴不得展皓这边的事情早点结束,他对苏州府可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展皓自然是知道他的担心,出门前专门叮嘱最心细的丫头季棠看着那窝猫儿。还特意交代人家说,那只左眼睛上印着一块角斑的猫咪可是你们岑大哥的心头肉,照顾好了,我给你加工钱。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7 章 季棠听了就笑,说少爷,岑大哥这么记挂猫咪,你不如一起带着去嘛!反正又不用你操心。 展皓也笑,笑得一脸狐狸相,说带去干嘛?跟我争宠啊?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晃脑地走了。季棠在背后看见他这得意的模样,挑着眉无奈地直摇头。 走到大堂时,展皓看见李非常和仇朗行也在。石麟小猫儿似的窝在外厅的座位上,正拿着个钳子夹核桃吃。瞟眼看见展皓披散着半湿长发走进来,他先是傻傻地愣一下,随即咧开嘴笑着迎了过来。 “展大哥!”石麟笑嘻嘻地举着半个核桃冲到他面前,说:“沅荷姐姐带回来的核桃好好吃!”展皓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伸手接过那半个核桃,低声问:“这是沅荷给你的?” “嗯,我看见她拿着,就问她要了几个。”石麟笑嘻嘻地说着,把双手摊在展皓面前。展皓淡淡地看了他手中的核桃一眼,随后冷淡地笑着轻轻将他推开了,侧身走向钟叔那边。石麟站在原地,有些失落不解地看着他修长飘逸的背影,小嘴渐渐地撅起来,眼睛里露出些许不甘的情绪。 钟叔正在询问李非常布庄的事情,装饰弄好了没,蚕丝染料到位没有?事无巨细都一一询问过,李非常也毕恭毕敬地答着。展皓走近了,看见他一只手还扶着那只受伤的手,脸色也有些发白。李非常正说着,眼睛不经意间看见展皓,表情不由一怔。 钟叔和仇朗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脸上也是一怔。展皓挑了挑眉,伸手摸脸,有些无辜地笑起来说:“我刚吃了糕点,是不是哪儿挂着糕点屑?” 看着他的笑脸,李非常不禁心悸地垂下眼,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仇朗行在一旁挑眉,坏笑着打趣道:“展皓,你这姿态是准备来勾引谁啊?” 展皓故作不解地眨眼,抬起双臂,问:“我这姿态怎么了?” 洗完澡后,他穿的是一身墨灰羽缎直裾,外搭一件宽大的荼白色蚕丝长衫,乌黑半湿的长发缠缠绕绕地披散在肩上胸前,脸色也难得的有一丝红润。钟叔无奈地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最后不禁伸手扶额,低声地叹:“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展皓清闲地笑笑,拂手坐到钟叔旁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了开去:“外面雨下那么大,钟叔你回来的时候没淋湿吧?” “没,你那雨披好着呢。”钟云德揉了揉眉心,有些疲乏地眨眨眼,道:“我到渔场的时候,刚好看见了燕家两兄弟。” “啊,他们啊,”展皓淡淡地附和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一口,“他们怎么了?” “燕衡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燕祁呢,就挺得瑟地跟我打了个招呼。”钟云德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眼神笃定:“他们后天起渔,跟我们是同一天。” 展皓垂下眼,轻笑着挑一下眉:“这很自然么,后天雨停,潮也要涨,正是起网的好时机。” “但关键的就是——”钟叔沉声打断他的话,手指点着桌面道:“我见他们请了很多水条子,都是苏州这边儿有名的河霸。”闻言,展皓静静地将视线转到了他那边,眼睛微眯:“不过起个网,雇水条子干什么?” 钟叔耸耸肩,抿唇翻了个白眼:“谁知道,总之你上点儿心,这事儿我不大搞得定。到时候起网你还是去吧,那么多百姓呢,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展皓思忖着他的话,静静垂下了眼帘。一旁的李非常和仇朗行都闭着嘴憋着声,面面相觑着,生怕打断他的思路。展皓的脑袋歪了歪,一会儿眉毛好整以暇地挑起来,又淡然地松弛下去。半晌,李非常见他满眼轻松地抬起头,勾着嘴角对钟叔说:“钟叔,沅荷呢?我叫她买的核桃她拿哪儿去了?” 钟叔听了,本来脸上严肃期待的神情登时崩了个干干净净。还以为他要继续说渔场的事儿呢,可结果……钟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悲愤眼神用力地瞪着展皓,那眉眼纠结得,好多话在舌头上滚。但是酝酿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发泄出来,只是面部抽痛地叹一口气,干瘦的手指伸出来,泄气地往杂物院那边指了指。 展皓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看看李非常,又看一眼仇朗行,随即心情大好地转身往那边走了过去。荼白长衫的衣角在门边一闪,瞬间消失在墙后。 枯叶坐在床边,正一边听着雨声一边运功呢,门板冷不丁地就被展皓推开了。枯叶镇定地睁开眼,也不像以前那样一惊一乍了。这个点儿以这样的方式来打扰的,除了这个奇怪的家伙之外就不会再有别人。 展皓慢悠悠地走到内厅,背着手,站在隔断里歪着脑袋看他。枯叶瞪他一眼,声音冷淡地道:“你有什么事?”展皓无辜地眨眨眼,说:“想着你该饿了,拿点儿东西给你吃。” 一听到这话,枯叶就觉得自己的胃条件反射地蠕动了起来。最近几天晚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快就觉得饿,然后展皓就会拿东西过来给他吃。这感觉……说实话枯叶觉得很不爽,总觉得被他掐住了什么软肋似的。但真到了饿的时候,这些有的没的,他就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抛到脑后。 不过是吃点儿夜宵嘛,应该算不了什么大事吧? 拧着眉头想着,枯叶磨磨蹭蹭地下了床。展皓坐在桌边,手托腮悠闲地笑着看他,另一只手从身后拎出一网兜核桃放到桌上。枯叶抬眼看见,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这是什么?” 展皓眉毛一挑,觉得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枯叶拧着眉头坐下:“不知道,这东西能吃?”说着伸手捏了一个出来,举到面前瞪着人家打量。展皓见他这表情,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他也拿起一个核桃,轻声笑着说:“这是核桃,要撬开壳儿吃里面的果肉,跟花生有点儿像。” “核桃?”枯叶眉头拧得更深了:“我见过核桃,不是这个样子的。” 展皓淡定地睁大眼,摊出个手,不紧不慢地问:“那你看见的是什么样子?” “圆圆的,青色的,有果肉,不像这个这么丑,干巴巴的。”枯叶说完,还嫌弃地看了手里的果实一眼。展皓听他这样说,又看见他的表情,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掩饰着偏过头笑了起来。枯叶拧着眉瞪他,不高兴地说:“你笑什么!” 展皓摆摆手,带着笑音答:“那个就是核桃。你以前看见的那个是鲜果,是不能吃的,果皮有微毒,倒是一味中药。”罢了抬起眼来笑盈盈地瞅着他,又说:“怎么,你都看见核桃果了,却没吃过核桃?真是奇怪啊。” 枯叶颇有些不甘心地白他一眼,垂下眼闷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吃过就没吃过呗。” 年幼时候,许多事情都不懂,而且那时又被岑离施了摄魂术。对于“核桃”的事情,他也只记得个大概。模糊的记忆里,有人挑着一筐一筐的核桃走在路上,岑经问大哥那是什么,大哥答那是核桃。岑经又说,哥,我好饿,核桃可以吃么? 那时候他记得大哥温和地笑着答,核桃好吃呢,再过一阵子,过一阵子就给你们买,好不好? 但是不久之后,大哥就发了疯。一阵子成了一辈子,诺言再也实现不了。 那时他觉得核桃肯定就跟梨一样,酸酸甜甜的,有很多的汁水,好吃,但是一点儿也不管饱。现在真的拿了个核桃在手里,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臆想,枯叶觉得……这核桃比起梨来,丑了真不止一点半点。 “肯定也不好吃。”他低声嘀咕着,眼神愈发嫌弃了。 展皓轻笑着看他,不动声色地伸出两指将那核桃轻轻一捏,“喀”一声,核桃坚硬的壳就沿着嘴儿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枯叶侧过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看。只见展皓不紧不慢地用平整的指甲抠着壳儿轻巧一掀,半个完整的核桃脑就露了出来。 枯叶盯着果仁上深深浅浅的沟壑看了半晌,嘴角边突然勾出个古怪的笑:“像人的脑子一样。”说完,他冷笑着,也把手里的核桃用力一捏,只听“啪”的一声,整个核桃碎成了粉末。 枯叶一怔,随即额头暴起青筋,展皓在一旁看见,忍笑忍得嘴角直抽抽。 “这什么破核桃……”炸毛了的狐狸咬牙切齿着,眼看就要发飙,展皓赶紧地挖出果肉往他嘴里一塞,同时手指拂过他的嘴唇,一路划拉到了小狐狸左脸的伤疤上。 被他这么一弄,枯叶恼怒的表情登时凝在了脸上,两眼瞪着,双唇之间含着枚完整的核桃仁。展皓坐在椅子里摆出个道貌岸然的表情和姿势,一脸正经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吃啊,核桃好吃呢。” 枯叶僵坐了半晌,眼睛死死地瞪着展皓,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蠕动双唇将核桃吃了进去。展皓好整以暇地挑了挑右眉,眼角下面的那颗小痣也跟着闪了一下,看着就是一副得意到不行的模样。 见他这般得瑟,枯叶用力地用后槽牙研磨着核桃肉,心里越发觉得这家伙得寸进尺。可偏生又抓不到他什么把柄,想骂都找不着证据,唔……混蛋,别让我逮着你,要不然非得把你像核桃一样……嗯,这核桃,好像还真挺好吃的…… 展皓眼里含笑地看着枯叶,敏锐地观察到他态度的软化,于是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深了。枯叶又瞪他一眼,随即气不过地垂下了眼帘。他嚼着嚼着,不甘心地将核桃咽下去,拧起眉瞪着桌面,沉默半晌,伸出根手指将那兜核桃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展皓轻笑着扶额,结果又换来了枯叶的白眼。他磨着后槽牙,冷着一张脸苦大仇深地将一枚核桃拧在手里,一捏……全碎了。他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白了人家好久,一会儿又拿出另一枚核桃。这一次的好些,只碎了一半,但仍然惹得岑二爷气恼非常。 展皓享受万分地盯着他看,看他屏着气捏核桃,看他拧起来的眉头、紧抿着的双唇,脸上的刺青和伤痕因为表情的变化而显得愈发生动。 他最最别扭的小狐狸。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8 章 展皓托着腮,眼神变得愈发柔软。眼前的枯叶正因为那小小的果实而发着脾气,捏核桃的手指上满满沾着油亮的果油和果实碎屑。展皓不禁叹一口气,伸手拿出一枚核桃,在他气哼哼的眼神中轻巧地一捏一碾,一枚完整的果肉就露了出来。 枯叶彻底毛了。 于是展皓又被打了出来。 若说上一次他还觉得好笑,这次,展皓就觉得郁闷了——为什么家里惯常的摆设中,总要有一个鸡毛掸子?虽然是方便打扫没错啦,但也很方便他家别扭狐狸赶人啊。得亏是周围没有人,若是有,看着他堂堂展大少被人用鸡毛掸子打出来,那岂不是很丢面子? 哎,也罢也罢,反正使鸡毛掸子的是他家小狐狸,怕媳妇儿不丢人……展皓在心里暗暗嘀咕着,在枯叶房门口慢吞吞地理了理衣襟。亏他特地穿得那么好看,结果人家压根儿没买帐。若那鸡毛掸子再抽用力一些,估计他这衣服都该被风刀刮破了。 不行,这么丢人的事,果然还是不被别人知道的好。 展皓眯着眼站在廊子里,严肃地盯着在雨里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美人蕉看了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毛,嘴角隐隐一抿……再松弛下来,就又恢复成平常那个悠闲散漫、云淡风轻的展大少了。半晌,展皓双手一背,身子一旋,衣襟借着雨夜的凉风,轻飘飘地舞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姿态翩翩,步履潇洒地回房去也~ 下着暴雨的夜晚,睡眠似乎总会比平日的要沉,窗外暴烈的雨声仿若最好的屏障,将外界与房间严密地分隔开来。展皓好久没睡得这么熟了,枯叶来了之后,睡眠的状况稍微好了一些。夜晚的那些时辰,迷迷糊糊的也能眯过去,但是都不像今天这样,实打实地睡了个囫囵觉。 早晨醒来,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那感觉仿若新生。 出了门,看见枯叶也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衣,捆紧的腰带将他瘦韧的腰线勒得越发明显。修长笔直的双腿,软靴的靴帮子贴在小腿上,莫名地显露出一分清瘦的气质。 枯叶关好门,一转头就看见了他。展皓眯着眼冲他笑,本以为能得到个和气的招呼,没想到人家瞪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外走了。 看来这狐狸还在生昨晚的气呢。展皓勾着嘴角,叹一口气,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大雨已经在半夜停了,现在下的是毛毛细雨。他走在廊子里,看着前面枯叶挺直的背影,而廊子外面,带着湿气的树木在他们身旁不断向后退去。这场景让他觉得熟悉——在常州府的时候,似乎有好几次他因为什么事儿把枯叶惹毛了,人家气冲冲地走在前面,他就乐呵呵地跟着。 场景似乎又开始重复了。其实回想起来,他逗弄枯叶的套路似乎也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变化,却偏偏每次都能把他逗得炸毛了,第二天都还消不了气。 而每一次获得的快感,其实也都相似,但他却只觉得不够,而没有一丝的厌倦。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家小狐狸了呢? 吃完早饭,辰时已经快过了。下人们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枯叶站起身正准备走出去,身子却又在凳子边顿住了。展皓好整以暇地坐着,闲闲地等待他即将要做的动作。枯叶微拧着眉头转过脸看他,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我到这儿已经快三天了。” 展皓眨眼笑:“嗯。” 枯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但是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天天只能闲逛,练功!”没有猫咪,也没有活儿干! “你是说,要我给点儿事情给你做?”展大少乐呵呵的,一张脸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化雨。旁边丫头收拾好了碗筷,见他这样,忍不住低头憋着笑走出去。枯叶颇为怨念地看一眼那小丫头,一会儿又将视线拧回来瞪着他。展皓摆出个无奈无辜的神情,摊开手说:“我这儿做事的人可多呢,没有多余的事情让你做啊。” 枯叶仍旧瞪着他,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样子。展皓睁着大眼睛童叟无欺地跟他对视许久,见他还是不依不饶,便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摊着手说:“我真没撒谎啊,要做的事情都有人去做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掰手指数给枯叶看:“你看,布庄那边有李非常,渔场那边有钟叔,酒楼香料行也都有掌柜的在帮我照看。不过这些你也帮不上忙,要说你能做的嘛,估计也就是裴君荣儿子的那事儿。可那件事我已经叫手下人去落英山打探了,也不用麻烦你……” 数到这儿,他一抬眼,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所以,你就继续闲着吧。” 枯叶双手环胸,脸色越发难看了:“展皓,你把我拉来苏州好玩儿是吧?” “哎,”展皓笑着叹气,整个身子松散地往椅子里一靠,姿态悠闲,“岑别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带你出来散心有什么不好?” 枯叶忍着脾气眯起眼,音调压抑地道:“我才不想到这儿散心!你要是没有事情给我做,我今天就回常州!” 听见他用“回”这个字,展皓不禁垂下眼偷偷地乐了一个。这时候,饭厅外面,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枯叶警觉地扭脸一看,见一个灰衣的纤瘦女孩子跑了进来,长相平凡,发饰简洁。看见他,对方脸上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疑惑地看向展皓。 见她这副神情,枯叶就想到她应该是展皓的线人什么的。展皓笑着对姑娘点了个头,意为这个面具怪家伙是自己人,不妨事儿,还说:“殊梅,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岑别,我在常州府新雇的护卫,你叫他岑大哥就行。” 殊梅闻言,眼里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她扭脸淡淡地打量一下枯叶,随即平静地笑着道:“少爷,有件事儿你似乎搞错了。我廿五,岑兄弟比我还小一岁,他应该管我叫姐,而不是我叫他哥。” “啊!是哦,差点儿忘记了。”展皓拍了拍脑袋,神情有些抱歉。枯叶听她说要叫姐,觉得怪不舒服的,整个人绷得硬邦邦,脸色也有些僵硬。殊梅用眼睛的余光瞟他一眼,嘴边的浅笑不禁多了一丝另外的意味。一会儿她抬起眼,正准备跟展皓汇报情况,却见自家少爷正笑笑地看着自己,眼中一副狡黠的神色。 殊梅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好歹她跟了展皓这么多年。展皓这是在跟她说悄悄话呢,就说,这个人很有意思吧?——就像你刚才认为的那样。 殊梅淡淡地笑着,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展皓笑一会儿,随即眉毛一挑,眼中的神情正经了些,坐姿也换了一个,由斜靠变成了正坐。殊梅眨眨眼,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这才道:“我在落英山没有看见林家的人,倒是看到了燕二,还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武功很好,身上杀气很重。其中有一对双胞兄弟,还有一个妖里妖气的家伙,看着跟有钱人家的娈宠似的。” 枯叶脸上表情一动,双眼不自觉地看向殊梅,低声数道:“影门,王家兄弟,老枭。” 殊梅脸色一动,也转脸看向他,目光沉定。展皓摸着下巴静静思忖着,一会儿抬起眼,看向在自己身前正无声交流的这两人——枯叶的面色很平静,眼神不卑不亢的,也没有什么波澜。盯着他这认真的神情,展皓嘴角边不禁露出个宠溺的笑容。 他垂下眼沉默地笑了半晌,随后不紧不慢地道:“裴习是七岁吧?” 听见他的问话,枯叶心下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殊梅则镇定地点了点头,答:“对,裴师傅说是七岁。” 展皓淡淡地眯起眼睛,笑着说:“方秋四岁多,裴习七岁……岑别啊,方秋喜欢你,裴习会不会喜欢你呢?” “哈?”枯叶拧起眉,脸上露出了狐疑又嫌弃的表情。 下午时分,裴君荣和李非常打着雨伞,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展皓正在大堂对着两本账簿拧眉毛,抬头就见他俩走在前院的青石板路上,一把白底青花伞,一把绛红色素伞。李非常脸色非常不好,整个人看着气鼓鼓的。一开始展皓还道是裴君荣惹了他,可往后面一瞅,裴君荣看上去也没有多高兴,面色很是平淡。 展皓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他们后面看,发现今早死缠烂打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石麟没在,于是大概猜到个七七八八——估计是小性子没耍好,反倒惹得金主生了气。 李非常虽然倾心于他,但是展皓非常清楚,这人面冷,心也冷,执着于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家伙对到不了手的美人有一种诡异的偏执而已。之前李非常还盯上过白玉堂,只可惜白五爷冷艳高傲,脾气也差,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削,小命不保,所以他才转而盯上了自己。 人为什么总是要对自己得不到的事物有这么多的执念呢?李非常经常玩弄的那些小倌其实都是年幼娇嫩的那一型,就像石麟一样,可偏偏还对条件完全相反的他摆出一副痴心的样子。嘴不对心,连自个儿都搞不清哪边是真心,哪边是假意,这展皓最讨厌他的一点。 李非常还非常风流,经商时候每走过一个城市,必定要去逛小倌馆,情儿一大把,所以展皓从来不认为他的喜欢是真心。不过这段时间李非常对石麟倒是挺专宠,居然还把他带到了苏州来,这曾让展皓觉得有一点意外,心想也许石麟让他产生了一丝丝的喜欢?但看现在这情状,估计也只是一时的心软和新鲜,现在人家小脾气上来了,他就马上厌烦了。 李非常臭着脸,一脚刚踏进大堂,院子那头石麟就哭着追了过来。伞也没打,雨披也没穿,就这么可怜兮兮地掩着脸淋着雨跑过来。裴君荣扭脸看见他,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坏笑,张着双臂说:“来来,石麟乖乖,过来叔叔帮你……”话没说完,石麟理都没理他,直接从他身旁擦了过去。 “李大哥,李大哥!”石麟一边哭一边喊着李非常,跑得越发踉跄。李非常冷着脸,动作一点儿停顿都没有,收了伞神色僵硬地对着展皓点点头,随后就径直往中院走了过去。石麟哭着,一跤绊倒在大堂外的台阶上,雨水登时溅了满脸。 展皓看见他这惨烈的一扑,脸上不禁露出个受了惊吓的表情。后面裴君荣也是瞪着眼,嘴角抽抽,已经忍不住快要笑出来了。 “呜呜……李大哥,我不跟你使小性子了,你不要不理我……”石麟趴在地板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他豆绿色的外衫全湿了,贴着里面的缃色衣襟,头发全贴在脖子上脸颊上,淡妆也全部化开。展皓颇不厚道地看着人家哭了半天,后面裴君荣走进来,收起伞站在一旁,一副也准备看好戏的模样。展皓本来还指着他去把石麟扶起来呢,可这家伙居然……他无奈地瞥裴君荣一眼,只得自己站起身,走过去将石麟扶起来。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49 章 石麟嘤嘤地哭着,伸手一把抱住展皓,脑袋紧紧依偎在他胸前,哭喊着:“李大哥好凶啊……我,我就是问了几句展大哥的事情……他就把我赶了出去,叫我自己回常熟,他不要我了,呜呜呜……” 听着他哀婉凄凉的哭诉,展皓不禁叹一口气,抬头望屋顶。裴君荣在旁边笑得贱兮兮的,还摆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出来。石麟把展皓搂得越发地紧了,脑袋恨不得蹭开他的衣襟,直接埋进他胸膛里去。展皓拧眉,忍不住把他推开一点,声音干巴巴地说:“你先别哭了,赶紧追他去,赖在我这儿干什么。” 石麟可怜兮兮地抬起小脸,眨着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哀声说:“展大哥,李大哥他不要我了,他、他厌倦我了,他叫我回常熟!可是我都跟着他好几个月了,这样被赶回去,以后还怎么在楼里待啊!我……我还以为他是真心疼我,才把清倌的身子给了他,才跟了他,没想到……”说到这儿,石麟低下头,伸出小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 展皓望天,不禁感到一阵无力。裴君荣一直在旁边捧着肚子咧嘴哑笑呢,真亏他能不出声地笑得肚子疼。这会儿他终于看够戏了,伸手抹一抹几乎笑出眼泪的眼睛,走过来将石麟从展皓身上拉了下来。 裴君荣忍着笑扳着石麟的肩膀说:“你啊,我说你是天真好呢还是单纯好呢,他那样的人,你还以为他真心喜欢你啊?别傻了,玩儿够了,现在就该撇了你了!”一说完这话,石麟本来止住一些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身子一扭又抱回展皓身上去。裴君荣看见,忍不住又捧着肚子无声狂笑,展皓不禁伸手扶额——这裴君荣是故意来帮倒忙的吧。 末了还是伸手推一推石麟,叹一口气说:“石麟,你先松开我……松开。”推他不起效果,展皓不得不使了一些力将他的手掰下来,压到他身侧,然后脸色冷淡地看着他的泪眼说:“你先别哭,你李大哥生气了,跟我说是没用的。现在去跟他求饶,说几句好话,这事儿估计也就过了。以后别再跟他问我的事情,知道么?” 石麟泪汪汪地看着他,哀声道:“可是我想知道展大哥的事情呀,展大哥好和气,好温柔,就像我哥哥一样,我……” “停,打住。”展皓伸出手不紧不慢地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打断了石麟的话。他沉声道:“我和气,我温柔,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知道么?如果你实在想打探我的事情,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回常熟了。不用你李大哥赶你,我直接叫人把你送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展皓做出个好整以暇的表情,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点点,仿佛很期待他肯定的回答。石麟看着他微微眯起的双眼,无端地觉得脊背发冷。他打了一个冷战,随后僵硬地干笑两声,身子瑟缩着向后退两步,语调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去找李大哥……”说完,他一扭身,小老鼠一般窜走了。 裴君荣歪嘴坏笑着坐在椅子里,闲闲地瞅着石麟狼狈而逃的身影,半晌摇一摇脑袋,叹着气说:“真是不自量力。” 展皓也叹气:“裴师傅,你以后可是还指着我给工钱的,这样干站着看老板的戏,还看得这么高兴,你觉得合适么?” 裴君荣大笑出声:“哈哈哈,这有什么!反正大老板你肚量大,我这等小人物,不值得你认真算计。” 展皓也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随便地算计一下?” “哎呀大老板,别那么小气嘛!你看我儿子还在别人手里呢,你觉不觉得,应该先帮我把他找回来了,再来跟我清算……比较好呢?”裴君荣说着,抬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盯住了展皓的眼睛。展皓慢慢挑起眉毛,眼帘半垂着,不紧不慢地说:“这是自然,裴师傅不必担心。我的手下已经打探好了,你儿子被影门的人关在落英山里,我已经叫我家护卫前去营救了,估计今晚他就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眼前。” “护卫?”裴君荣挑眉:“那个疤脸小子?” 展皓悠闲地微笑点头:“正是。” “哈!”裴君荣有些难以置信地大笑一声,道:“影门的人,你还真舍得叫他去对付,不怕他受伤?” “我怕什么,”展皓气定神闲地低下头,视线轻飘飘地落到账本上,语调轻松笃定,“我中意的人,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那我的眼光也未免太差了。” ·第十五章· 落英山坐落在苏州城往嘉兴府的方向,出了城南门大概再走廿三里。枯叶跟着殊梅走出展宅时,天色将近正午。那时候雨还没有下大,殊梅本来想拿件雨披给枯叶,却被他僵着脸拒绝了。殊梅笑笑,转而拿了两顶带帘子的斗笠出来,一顶递给他。 两人戴着斗笠走在街上,肩膀以上的地方都被半透明的帘子若有若无地遮着,一个灰衣,一个黑衣,引得好些人侧目。殊梅低声说:“看吧,早叫你穿雨披了。”枯叶有些尴尬地抿紧嘴唇,沉默着垂下了眼帘。 两人一路无言,不紧不慢地穿过城心。苏州城比常州府要繁华许多,各种酒楼、金银坊、妓馆,中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的。有些地方太挤,殊梅便伸手去拽枯叶的手腕。枯叶一惊,条件反射地将手收到身后,同时另一只手握紧腰间的刀。殊梅好笑地看他一眼,说:“岑弟弟,我不会吃你豆腐的,你躲什么?”说完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衣袖,将他带往左边的街道。 枯叶瞪着眼,一脸尴尬忍耐的神情。若是别人,他自然可以将手甩开,可这是个大姑娘,展皓的手下,还比自己年长。看着殊梅相较自己显得矮小纤瘦的身躯,枯叶总是不由得想到季棠敏薇她们……于是更没法儿拒绝了,只好歪斜着身子被她拽着走。 街道在前面转了个弯,一下子变得窄小了些,人却没有减少,反而陡然增多了一倍。枯叶有些疑惑地拧起眉往前看,只见前面一间中规中矩的三层乌木小楼,看上去像一间茶肆,但客人却异常的多,枯叶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他看见那小楼的招牌随意地放在地上,倚着门口,上书“金生喜”三个潦草大字。 那座小楼门庭若市,挤挤挨挨着的都是些华服公子,带着三三两两的下人仆从。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门口那边一群人挤作一堆,一些人想进去找不到通路,忍不住气嚷嚷地高声大骂。 听见吵闹,殊梅拧起眉顿住身子,踮起脚尖往那边看。枯叶见她身量不够,就也往那边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人群中央带头闹事的那两个公子哥儿,可谓熟人——燕衡和燕祁。 两人不知是起了什么争执,燕衡脸色有些不好看,青白青白的,嘴唇用力地抿成一条线。燕祁则气势汹汹,吊着眼角盛气凌人地瞪着他,脸颊隐隐发红,衬得他妖艳的眉眼越发蛮横浓艳。周围一些人似乎是在劝架,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一会儿看看高大俊朗的燕衡,一会儿又不怀好意地看看妖艳刁横的燕祁。 殊梅伸了一会儿脖子,可还是没看清前边的情况。于是她拽一拽枯叶的袖子,低声问:“金生喜门口出了什么事儿?” 枯叶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带着她往街的另一边绕了过去。渐渐远离人群后,殊梅才听见他说:“燕家兄弟在门口吵架。” “燕衡燕祁?”殊梅怔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个鄙夷的冷笑:“呵,那个败家子,没本事又要强出头!” 枯叶听她这样骂,不禁拧着眉低声问:“这金生喜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多有钱人?” 殊梅冷笑着哼一声,说:“千金散尽,众生迷途,是以为喜——金生喜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苏杭这一片最大的赌坊。你别看它门面小,进去之后,那才是别有洞天,叫你太子进太监出,败尽家财。”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俩兄弟嗜赌?”枯叶偏头盯着殊梅,眼神有些怀疑。虽然燕家在生意上跟展家是对头,但是他之前跟踪过燕衡两次,似乎还是个比较正派的人。 “燕祁嗜赌,燕衡倒是没有,只可惜啊,现在燕家已经不是他当家了。”殊梅冷笑着说完,好一会儿,脸色才渐渐恢复之前淡薄的样子。枯叶一半了然一半疑惑地收回视线,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清楚。说实话,他是觉得燕衡看上去更有本事的,性子比燕祁沉稳许多,而且一表人才,又是长子,燕老爷没道理让次子上位…… 殊梅拽着枯叶走着走着,无意间扭头瞥见了他垂眼思忖的神情。她轻轻地哼一声,冷冷地拉长了声音,嗤笑着道:“岑弟弟,你知道我们少爷为什么那么讨厌燕衡么?” 又一次听见她对自己的这个称呼,枯叶脸上不禁郁闷地撇了一下嘴角。不过他也确实好奇这个事,于是没一会儿就抬起眼,摆出了“愿闻其详”的姿态。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城南的大门,两旁的房舍被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取代。殊梅松开他的袖子,手臂松弛下来握住腰间长剑的剑柄,双眼沉定地望向前方。 “少爷小时候,第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他作‘鬼子’的,就是燕衡。” 展皓是展天行和殷兰瓷收养的孩子,他的生身之母是展家的邻居,早已经去世了,尸骨流落在外乡,后来被展皓寻回,就葬在常州府南郊。 展皓从一出生就知道,对他们这一族而言,女人不过是个传承的工具。父亲只是需要有个能继承岛主血脉的孩子而已,至于这孩子是哪个女人生的,并不重要。 展皓能够记得,他的娘亲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身子瘦弱,其实并不适合生产,这也导致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稍微有个伤风,很容易就发展成高热昏迷。所以展皓其实也曾经怀疑,父亲对母亲,是不是……有些许的喜欢呢?所以才会不顾这些原因,选择跟她生儿育女? 这是小时候的想法,长大一些之后,展皓就觉得……这不可能。一个男人爱上了人,就会想尽办法陪在她身边,就会千方百计地对她好,而不是狠心将她丢下,让她独自面对生活的艰难和心酸,让她在无望的寻找中独自死去。 当年,展皓的娘在生下他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展皓知道她是找父亲去了,也知道她一定找不到。他没见过母亲,但是脑海中却残留着父亲对她的印象,不过也模糊不清,只记得她面容温婉,眉眼清秀。 其实心里也没有特别想念,但就是一日也忘不掉。 就这样在心里装着这许多的事情,与生俱来的使命,祖先父辈们迷迷糊糊的记忆,或仇恨或惆怅,生活怎么可能平淡单纯?展天行说他总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不像个孩子。有时候殷兰瓷带着他出去,邻居街坊们就会指指点点地说,啊呀,这娃哪像个小孩儿啊,阴沉沉的,跟索命鬼一样!有知道些事情的,就说,这不是展家的娃,是原来那个纺纱女鬼孕的!是个鬼子呀! 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每次殷兰瓷听见都会瞪着眼睛狠狠地骂回去,双手把小展皓搂得紧紧的,嘴里不换气儿地骂。一来二去,那些长舌妇就也不敢多嘴了,只是这说头渐渐在私下底散播开去,没出几天,常州府一多半的人就都信了这个说法。明里还说展皓是展家大公子,但暗地里其实都叫他鬼子。 那时候燕衡也还小,就比展皓大两岁。展皓七岁上私塾,坐在学堂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燕衡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小孩儿跟别的人不一样,那像一湖幽泉般的双眼,平静、透彻,仿佛能看透一切,凡尘里任何事情都打扰不到他。有时候上课,看见他双眼望着窗外,窗外有一只红嘴雀,或者两只蓝绿色蜻蜓,又或者一阵风正吹过。越看,心里的悸动就越按捺不住。 然而恨意往往由爱而起。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0 章 燕衡也曾试过接近他,讨好他,但都被展皓不着痕迹地回绝掉。次数太多,本来就不多的耐性渐渐地被消磨,孩童敏感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受到挫折,于是,恶毒的报复欲望便逐渐压过了脆弱的钦慕。 其实那时候,燕衡的那些小手段在展皓看来简直不值一提,时间一长,根本记都难记住。但后来,燕衡偏偏摸到了展皓的逆鳞。 “你娘跟鬼苟且!没用的浪荡女——嫁不了人就嫁鬼!没脸没皮!” “你知道你娘现在在哪儿嘛!她在隔壁镇子做皮肉营生!——都没人要!死了!死——了——就能去见你的鬼爹了!” 有些事情,展皓本来以为自己能无动于衷,能视若无睹,因为他此生的目的与那些琐事无关,他不必为了那些鸡毛蒜皮而心烦意乱。 可他偏偏这样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哪来的愤怒,他明明连那个女人都没有见过。 可是他记得,也许是他父亲的记忆——他记得那个女人浅淡的笑容,眼下的泪痣,消瘦的面庞;夜以继日纺纱,手指上的伤痕和老茧,清淡的双眼,眉毛些微往下低垂;纤细的身体,却有着最熨帖的温度。 她曾用双臂抱过他,在他刚出生的时候。 很久以前她颓然站在道路中央,在夜幕低垂之时,看着一个高瘦的身影踌躇着远去,渐渐隐没进黑夜中。 那个人徘徊的时候,曾经回过头来看她——他有一双深沉宁静的乌黑双眸,像一潭幽泉。 他展皓不是鬼子,他有父亲,有母亲,而且他们相爱。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用这样恶毒的话语来评价他们之间的过往?你有什么理由,你有什么冠冕堂皇、大言不惭的理由——让你说出这种话!让你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清楚!却说出这、种、话! 污辱他们的代价,你以为你偿得起么?我告诉你,你偿不起,用你一个人,你全家人——都、偿、不、起! “你知道少爷怎么跟我们说的么?少爷说,燕家终究会变得……什么都不是。” “他从老爷手上接管家里的事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燕衡手里的芙蓉楼整垮了,之后又将燕家逼出了香料行和茶行。从那以后,燕衡一蹶不振,他爹也开始对他失望。” “你知道后来少爷做了什么吗?” “少爷把他叫到月华楼,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当年的话换一套骂辞,一字不差地还给了他。” 殊梅静静地坐在树上,冷眼看着远处落英山半坡上的一座黑瓦白墙院子。枯叶立在另一侧的树枝上,双手环胸,静默不语。 “我跟着少爷十三年。他十五岁时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我,对我说,我长着一双跟他娘很相似的眼睛。我知道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在他身边这么久,虽然算不上透彻,但好歹也了解他一些。”殊梅说着,冷冷撇过脸,双眼盯住了枯叶。 “前些日子,其他姐妹告诉我说,少爷被人嫌弃了。我还当是谁这么嚣张,没想到是你。” 枯叶闻言,身子不禁一僵,双眼也不自觉地眨了两下,看上去竟有些心虚。他没有动,依旧是看着前方,但是眼神已经开始不那么锐利,喉头咽动两下,嘴角不由自主地抿紧。 殊梅定定地盯着他,缓慢地冷声道:“我最恨别人说少爷冷漠、没人味!你不在他身边,你没有看着他这些年走过来,你懂什么?燕衡以前是年少无知,鲁莽愚昧,难道你也要跟他一样愚蠢?枯叶,你是走过江湖的人,亏我还以为你有那么些经历,也许能够体会少爷,能够宽他的心,没想到你也跟那些人一样!” “老爷走了,夫人走了,二少爷也走了,你以为这些日子少爷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除了他们,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一个人了。如果你也觉得少爷是个无情无心的鬼子,那么你还是走吧。展家不需要不忠心的人,反正都是要走,不如早点儿滚!” 殊梅冷冷地说完,扭过脸弓身一跃,迅速地没入了左边的树林里。藏在其他地方的另外三个人也跟着她往山的另一边飞了过去,在树林间带起一阵不大的风。 枯叶僵着身体立在树枝上,一时间连手指都没办法好好地动弹……脑袋里不停回想着殊梅的那几句话。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一个人了。 如果你也觉得他是一个无情无心的人,那么早走早好。 反正都是要走的。 想着这些,枯叶一下子觉得有些气闷,难以理喻……胸膛里,心里,烦躁得很,恼火得很!他想要对殊梅骂,对她大吼,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怎么可能跟那些人一样!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他的确说过展皓无情无心,还是当着人家的面说的。 可是……这怎么能怪我呢?!展皓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现出来,成天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什么事都不重要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我怎么知道他不好受?! 他明明一点儿都不在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什么一个人,指不定展皓他自己根本没有这样觉得,都是你们这些人在妄自猜测,你们自己在做这些悲情的想象……我是跟你们不一样!我不像你们一样,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整天就知道胡乱揣摩人家的心思!神经病,还来怪我,还来指责我!还,还叫我早点滚! 是,我是要走!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待得太久,别说得好像是我死皮赖脸一样!一开始叫我留下是你们主子!是他展皓!不是我自己要待着的! 是,是他…… 愤恨地捶一下树干,枯叶气得呼吸都急促了。他颓然地坐下来,双眼恼火又郁闷地瞪着山庄那边。殊梅她们应该还没有动手,门口守着的两个黑衣人还没有动静。刚才观察情况的时候,他注意到王家兄弟和老枭都在,就凭殊梅她们四个女子……我日他的展皓!干什么总是喜欢叫女孩子去犯险!男人皮糙肉厚的不应该优先考虑么?!他脑袋到底出什么毛病! 整天神神叨叨叫人捉摸不透就算了!老是欺负人就算了!办事情他就不能靠谱一点儿?!四个女人能做什么?!冲上去送死啊!他娘的,那可是影门,影门!蠢货! 枯叶被展皓气得快抓狂了,原本以为他真像平时表现的那么英明神武,可事实上尽做些不靠谱的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把他捡回来,还扔只猫给他,还摘把花儿给他,还半夜在他门口喝酒!还爬上他的床睡觉!神经病,神经病! 这样的人,你们有什么好死心塌地的?有什么好维护的?你不是叫我早点儿走么?我他娘的还真就不稀罕他!你们捧着当宝去吧,让那什么燕衡林智桓稀罕去吧! 枯叶拧着眉,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用力捶了树干一拳,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呼吸不畅。 整片红豆杉林都被小雨密密地笼罩着,空气闷热。枯叶忍受着这令人烦躁的温度,只觉得浑身的真气都在乱窜!他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山庄,想着刚才殊梅说的话,心里真正是又烦又恼。 亏他还老老实实地任展皓折磨了这么久,到头来就得到这样的评价!他这是何必! 走就走,谁稀罕……天大地大,还愁找不到事情做?呵!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1 章 枯叶气恼地冷笑两声,本想潇洒地走掉,但终究还是气不过,恼火地抽刀狠狠削了一截树枝下来。树枝“呼啦啦”地掉下地,发出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声音。这倒让枯叶打了一个激灵,想起那边殊梅还在准备将裴习救出来,他这一削,不就打草惊蛇了?心惊之下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山庄门口守着的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怔忪之中,树枝完完全全地落到了地上,响动停止。这时,远处房子里隐隐的刀剑铿鸣之声传入耳中——殊梅她们已经动手了。 枯叶不禁用力握紧了刀,双眼紧紧盯住那边,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绷紧。外面已经没有人了,老枭和王家兄弟都在里面,殊梅她们只有四个人,四对三,再加上几个小喽啰,胜算实在不大。 这时候,远处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哀鸣,枯叶脑中一个激灵,手指瞬间将杉树皮抓破了。刚才那个声音不是殊梅,应该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等等! 紧接着,一声竭力的怒吼,透过刀剑铿锵的声音,和着一个小孩儿的惊叫声传了出来。伴随着这些声响的,还有突然传出的鞭声。 刚才那一声……是殊梅,小孩儿是裴习,而鞭声…… 影门里用鞭子的,只有一个人。 影门门主,年屿卿。 殊梅万万没有想到,影门的门主居然会在这里。她之前在这儿蹲守了两夜一天,都没有看见他出入过。若不是他本来就没有挪窝,就应该是他巧妙地躲过了她们的视线。 她们四个是展家武功最好的护卫,比全靖都好。她估量过老枭和王家兄弟的功夫,一对一估计差不多了。如果展皓没有让枯叶跟着来,也许她会多带一个人以防万一。但其实她心里本来就对枯叶怀着气,一开始是憋住了,可是后来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了——她实在是无法忍受别人这样说展皓,怎么样都忍不了。 所以她说了出来。她才不在乎枯叶是不是会被他气走——尽管枯叶走了,这次行动会变得有些不确定——但她不在乎。若是枯叶被这样说几句就走了,只能说明他这人本来就不值得信任,那就真是早走早好。但如果他留了下来…… 哼,留下来就留下来,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殊梅在出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要跟影门的人拼个鱼死网破。不是因为那个小孩儿裴习多么重要,而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林家,牵扯到燕家,同时也关乎她们展家。她不希望燕祁在任何事情上占上风,一丁点儿都不行,暂时的也不行。 不管他请了多么厉害的帮手,都无所谓。她们的命是展皓捡回来的,还给他也没什么。 裴习被守在山庄最中央的房间里,殊梅解决了两个小喽啰冲到那儿时,王家兄弟已经在等着了。小裴习被他们捆在凳子上,手腕和脚踝被勒得通红。殊梅趁着其他三个姐妹跟他们周旋的时候想要过去给裴习松绑,结果阴阳怪气的老枭从房梁上倒挂而下,差点儿削去她的右手臂。 接下来便是一番恶战。王家兄弟里的一个被她们划伤了侧腰,之后一个女孩子被刺穿了肩膀。那三个家伙比预计中的要厉害,而且招数诡异刁钻。正当她一剑挥退老枭,伸手即将抓到裴习的肩膀时,她的背上突然被重重地击了一下——那瞬间她只想到,这不是剑或者掌。打到她背上的东西很长,而且是软的,一路由肩膀贴到后腰。 随即,火辣辣的疼痛由脊背传了过来。殊梅痛吼一声,脖子不由得奋力仰起……她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如鬼魅一般迎面扑来,手里抓着一柄乌黑的长鞭。 原来……是鞭子。 枯叶静静地潜入房中时,殊梅的手已经断了,她整个人被年屿卿用鞭子卷起,狠狠砸在墙壁上。小孩儿裴习被绑在椅子里,看着这个灰衣的姐姐摔在地上奄奄一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咬着嘴唇直哭。另外三个女孩子也渐渐乱了阵脚,被打得节节败退。 枯叶拧着眉,绷着身体静待时机。他听见年屿卿开口了,对方低声地冷笑着说:“我不会杀你,只不过要断你两只手罢了。你回去告诉展皓,他欠的债,迟早要还。还有那个枯叶……我惦记着可是很久了。”说完,年屿卿冷笑着将手中的长鞭狠狠一甩,本想将殊梅护在身前的手臂打断,不想侧边的走廊里却飞出一道人影,将他的鞭子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那人抓过鞭子梢,落到殊梅身边,将她拉起来往怀里一揽,同时鞭子一拽,长鞭在两人之间被绷紧,气力相当。 年屿卿拧眉定睛一看,不禁瞪大了眼:“枯叶!” 枯叶冷冷地盯着他,手上的劲儿毫不松懈。王家兄弟和老枭看见他,不由得都停了下来,眼神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随后就不怀好意了:“哎哟,这位破相蒙面男是谁呐,这不是枯叶么?怎么,以前我们请都请不来,现在倒成了展家的走狗了?” 枯叶丝毫不理会他们,双眼只死死地盯着年屿卿。殊梅颤抖着靠在他怀里,眼里露出强烈的不可思议的情绪。她真没抱多大希望,她以为枯叶应该走了,可现在…… “在说我之前,你们怎么不先说说自己?燕家是展皓的手下败将,你们倒是选了个好主人——同为丧家之犬,想必也更惺惺相惜一些吧?”枯叶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反驳。 老枭被他说得炸了毛,妖里妖气地跳起来就想骂,却被年屿卿伸手制止。他脸上淡淡地笑一笑,盯着枯叶不紧不慢地说:“快两年没见,嘴皮子倒利了些,不过谁告诉你我们是给燕家做事?那人的消息未免也太不灵光了。” “是么?”枯叶鄙夷地嗤一声气,撇嘴道:“也是,这是林家的山么。哈,那更好笑了,你难道不知道林智桓是展皓的仰慕者之一么?被甩了六年还念念不忘,人家明明已经不搭理他了,他却一直不死心。这人还真是贱啊,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枯叶就知道,他无意间的反击,却正好戳到了年屿卿的痛处——对方刚才还游刃有余的眼神此时变得恶狠狠,眼底全是愤恨恼火的情绪:“枯叶,亏我还想跟你和气地商量,可你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巧了,我这人就爱吃罚酒——”枯叶冷声说着,双眼一边死死盯住年屿卿,一边伸手将殊梅小心地放了下来。他慢慢往外侧移动了两步,左手抽出枯叶刀,刀尖微微撇向外。 “——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晚上时候,白日里一直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间大了起来。展皓坐在窗户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拨弄着算盘。勉强地算了几行帐之后,动作终究是停了下来。他抬头定定地看看窗外的雨,右眼皮不知怎的,一直隐隐地跳疼。 展皓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些焦虑,烦躁不安,这感觉并不是因为某些未知的危险——他还从来没怕过什么,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视线下意识在桌面上溜了一圈,这才想起,他不抽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烟斗放在常州老家,甚至都没有带过来。 烦躁之下,展皓忍不住用手撑住额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美人蕉的叶子被雨水打得“啪啪”作响,绿油油的叶子,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展皓静静地盯着它,为了平息心里的焦虑,开始细细地数叶子里的花苞。 黄色的美人蕉,红色的美人蕉。七个八个花苞,明天估计就能开了吧。明天,天气也要晴了。 不知为何,展皓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枯叶头发里插着紫茉莉,在月光下靠在窗台边埋头吃饭的样子。从那天以后,他经常给枯叶做宵夜,因为知道他晚上饿得很快,但其实也存了些小心思。展皓知道,有时候不起眼的小事却往往具备最强大的力量,他对枯叶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所以只能从小处着手。 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对方的防备啃噬殆尽。再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他束缚住,让他无法离开自己身边。 凝视着雨幕中的绿色植物,展皓手里攥着那几块雨花石,慢慢地、用力地碾动起来。 下雨的夜晚很容易隐藏一些事情,一些声响,或者影子。若是在平时,展皓很容易便能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和周围气氛的改变,但是今天——也许是雨下得太大,也有可能是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总之,当他注意到天井左侧的门洞里站着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进入他的守备范围内了。 展皓的太阳穴隐隐一跳,手指倏然静止,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 对方站在廊子里,大半张脸都被雨披的兜帽遮挡住,只露出一个精巧的下巴和一张缨红的嘴唇。身量不高,形容稍显消瘦,是个年轻的女人。 在展皓的记忆里,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一号人——不是故人,那就应该是跟最近事情有关的人。静静盯视对方一会儿,展皓微微挑起下巴,沉定地开口道:“戴月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那位姑娘的身子轻轻地动了一动,缓缓移步向这边走来。雨夜的风由门洞吹向窗口,展皓清晰地嗅到了一股火硝味。 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低声笑道:“雨那么大,你也不怕火药受潮。” 戴月静静地走到他房间门口,将兜帽取下,露出一张清瘦的、媚气横生的脸。她的丹凤眼轻轻一挑,眼珠子移向展皓,两人直直地对视着。借着烛光,展皓的瞳孔渐渐放大,双眸散发着淡淡的魔性,戴月用力地盯着他,眼睛突然一眨,随即受不了地垂下眼帘,低声道:“展老板瞳术高明,世间难见,戴月此行是来归顺的,还请手下留情。”说话间,她的身子隐隐颤抖,手背上青筋浮起,似是竭力万分。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2 章 展皓垂下眼看一看她,似乎在思量着她的话是真是假。过了好半晌,他才倏然眨一下眼,眼珠中那股诡谲的光也随即褪去。戴月的身子猛然一松,像掐在她脖子上的某只手突然松开了似的,几乎要颓然跌倒在地。 她按着胸口大口地呼吸,脊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展皓悠然坐进椅子里,垂眼睥睨着她,慢悠悠地道:“你不是影门的人么,怎么突然想要归顺我?” 戴月狼狈地扭头看他,难受地喘着气说:“胜者王败者寇,他们注定扳不过你,我不想跟着被牵连……” “嗯?这倒是个充足的理由。”展皓赞许地挑一挑眉,说话间脑袋歪了歪,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戴月盯着他,好容易把气儿喘匀了,才又道:“展老板,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门主愚昧,受那林智桓的迷惑,但我不蠢,我知道跟你作对是什么下场……”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展皓倾过身,低头打断了她的话。戴月身子微微一僵,有些紧张地盯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睛,慢慢开口道:“曾遇到一位高人,指点了我一二……” “哪位高人?”展皓紧紧地盯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戴月僵硬地弯了弯嘴唇,努力做出自然坦荡的姿态,说:“他说,你如果问起,就叫你不要问,反正……也不是什么必须要知道的事情。我跟他只不过萍水相逢,他一时兴起,给我指一条明路而已。” 展皓拧了拧眉毛:“一时兴起?” 戴月勉强地笑笑,身子站直了,整一整稍显凌乱的衣服,低声道:“他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你再问,我也还是不知道。” “那我不问他的名字,你就跟我说说,他长什么样子。”展皓不紧不慢地挑一下眉毛,还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戴月被他看得心悸,凤眼里的情绪犹豫地闪动个不停。展皓见她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己几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了下去:“那位先生对我有恩,他叫我不要说,说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若展老板还是信不过我,那么……”戴月说着,声音隐隐地拉长了,眼神也恢复了几分一开始的镇定,“戴月愿意用一件事情,来交换你的信任。” 展皓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近了,周身的气势霸道地压过去。他微微皱着眉,沉声道:“我最恶心别人跟我谈条件,特别是当对方根本不够资格的时候。” “我相信我知道的一些事,一定是你想要的。”戴月深吸一口气,努力撑着脊背,让自己不要被展皓的气势吓倒。她眼神迫切又执着地与展皓对视着,视线落在他微微蹙紧的眉心,颤颤地拉长了声音说:“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枯叶武功那么好,却还是被我烧了脸?” 戴月走了之后,窗外的雨渐渐地小了下去。天空中的云雾慢慢消散开来,露出湿漉漉的深蓝色夜空,几颗晦暗的星子隐隐闪烁其中,看不见星河。 展皓觉得自己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贫乏寡淡的人,对事物总是缺少一种强烈的情绪,所以别人看着就觉得没有人味儿。以前他还对自己这性格感到满意,毕竟生无可恋,等一甲子的时光过去了,该走还是得走,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也不是没有觉得生活乏味,也不是没有向往过波澜。不知道愁滋味的时候,总是想着它来,想尝一尝不如意是什么感觉。可当它真正降临了,他才明白这感觉的苦涩。 还没有喜欢上枯叶的时候,展皓记得自己曾用白玉堂刺激过他,而且每每提起这个名字,枯叶必定炸毛,屡试不爽,绝无虚发——他才想起自己一开始是怀疑枯叶喜欢白玉堂的。但喜欢上枯叶之后,枯叶不说,自己也只顾着逗他,居然慢慢地就忘记了这个事实。 之前的每一次,枯叶都气急败坏地反驳了,说不喜欢白玉堂,但是自己当时明明没有提到“喜欢”这个字眼,只不过旁敲侧击了一下,就引得他这么大的反应。展皓可不认为他枯叶敏感到这个地步——他若是这么敏锐,怎么就发觉不了自己的喜欢? 他一定是心虚的,因为自己戳中了他的心事。 喜欢确实是很没道理的,虽然在一开,展皓就知道枯叶对白玉堂的执念很深。但那时他还没有喜欢上枯叶,所以觉得那样的感情跟自己无关……哈,他也没想到后来自己竟会喜欢上这别扭的疤脸小子吧。 戴月说,当年她伤到枯叶,是捡了白玉堂的便宜。 枯叶几年前接了一单生意,对方指名要他杀五鼠中的老大卢方,可惜被白玉堂干预,没有杀成。那晚枯叶刚上陷空岛就被白玉堂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武功高明,瞬间激起了枯叶的好胜心。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与白玉堂比斗,只可惜技不如人,侧腰受伤后,还被对方一刀捅穿了右肩膀。 戴月说到这里时,展皓不禁回想了一下枯叶中罂粟毒的那天晚上,他细细抚摸过的那具身躯。右肩膀靠锁骨的下面,确实有一个浅浅的伤痕。 枯叶被白玉堂伤了之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所以只能狼狈逃走。逃到松江府郊外的树林里时,冷不防被一直跟着的戴月撒了满脸的火硝。他只来得及往脖子上抹了一把,伸到眼前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随即,灼热的痛感便侵袭了他的左脸颊和肩膀。 也许这烧伤不是白玉堂给枯叶的,但却跟他脱不了关系。展皓只要一想到他身上因为别人而留下了消除不了的印记,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烦闷。 尤其是,枯叶还有可能喜欢白玉堂。 尽管知道白玉堂心里只有展昭,而且他们两个过得非常恩爱和美,枯叶再喜欢,也绝无希望插足两人之间,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一想到枯叶喜欢别人,心里居然想着别人,为那个人情绪失控、心跳失序,展皓就感觉自己快郁闷死了。 他原本以为他可以不急,三十二年呢,算得上很长的时间了。只要他慢慢磨,枯叶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他——但他只考虑了枯叶心里没有人时的情况。 如果枯叶真的喜欢白玉堂,展皓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胜算。白玉堂可以说是枯叶心里的一个坎,一个没法儿移除的心结,有好几年他都是盯着白玉堂过下来的。而自己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因共同利益而走到一起的合作伙伴。也许现在的关系能好一点儿,但也抹杀不了俩人只是萍水相逢的事实。 没有什么难以忘怀的相遇,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展皓突然觉得不安了。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晚那么焦虑,原来他等不起——三十二年,估计等不到枯叶完全属于他的那一天。 ·第十六章· 当枯叶一手扶着殊梅,另一只手抱着裴习走进展宅大门的时候,一直等在门口的仲兰吓了好大一跳。她看见殊梅的手不自然地扭着,胸口的衣襟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枯叶抱着裴习的那只手衣袖上也晕出了些许暗红的血渍,身后另外三人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仲兰赶紧迎上去将裴习接过来。时辰太晚了,小孩儿受的惊吓也太多,此时已经昏昏欲睡。殊梅的嘴唇疼得发白,看见仲兰,还硬撑着直起身子来问:“少爷呢?” “少爷应该在房间里,等会儿……明樱!你赶紧把少爷叫来,还有裴师傅!”仲兰喊着,另一手伸过去拽住枯叶的手腕。手指攥上去的那瞬间,枯叶咬着牙倒抽了一口凉气,仲兰吓一跳,赶紧松开手,这才注意到自己按在了伤口上。 一路领着他们走进大堂,一个个安置好坐下来,仲兰将裴习交给了另一个小丫鬟,随即开始查看他们的伤势。殊梅右手断了,身上多处鞭伤,另外三个女孩子也都挨了两三处刀伤和多处擦伤。仲兰赶紧叫下人弄来热水、金疮药和绷带,准备清理她们手臂上的脏污。 枯叶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仲兰和几个下人忙里忙外,左手臂上火辣辣地疼。不一会儿,展皓面无表情地疾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明樱和哈欠连天的裴君荣。 跟展皓对视上的那瞬间,枯叶莫名觉得有点儿紧张,有点不自在。他下意识把受伤的左手臂往身侧藏了藏,不想让展皓看见。被半湿头发掩盖着的眼睛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丝无措的情绪。 他这模样,看上去就像一只在外边儿野了半天的猫咪一般,没保护好自己,被其他的猫挠了一爪子。回来时候没脸见主人,躲躲藏藏的,好似觉得丢脸。 看见他这个样子,展皓心里面酝酿了一晚上的嫉妒和烦闷,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一时间还退不下去的酸楚,和逐渐泛上来的怜惜。 “岑别。”展皓远远站在大堂边儿上,沉着声音叫他。枯叶被他这语调震了一下,看着展皓此时仿佛想要诉说什么的复杂眼神,他有些心虚,但又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慢慢地朝那边走过去。 展皓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他垂着头一步一顿地走到自己眼前。他的头发上带着氤氲的水汽,干枯纠结的长发,被雨水打成一络一络,上面还沾着些木头碎屑,以及不清不楚的脏污。一贯干净的脸庞也沾上了脏东西,破旧的皮质面具泡了水,表面开始浮软起皱。 衣服有些地方被刮破了,鞋子和裤腿简直脏得惨不忍睹。他紧抿着嘴唇,神情有些拘谨尴尬,左手臂不自然地藏在身后,但是其实自己已经看见了他衣袖上的血迹。 他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展皓垂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强压下此时心中的悸动和难受,伸手抓住枯叶的左手腕,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往外走。枯叶有些怔忪地被他拉着走,心里不禁隐隐打鼓。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3 章 他不笑话自己两句么?或者稍微问一下情况,好歹也安抚一下那几个受伤的女孩子,打个招呼也好。 但是他偏偏什么话都不说,脸上也罕见的没有表情,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淡定悠闲,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严重的事情。 枯叶怔忪地在展皓身后走着,感觉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僵硬冰凉,不如以往平和温暖。他周身的气场也比平日里迫人许多,枯叶甚至感觉自己有些扛不住,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挣脱他的手,远远地躲开。 他从来都觉得展皓这人不好惹,脑海里那个微弱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总是在某些时候不依不饶地钻出来冲他喊……危险,离他远一点儿,他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想要离开的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那是一种生物的本能,看到强大肉食动物时的本能——逃生的本能。 展皓拖着枯叶,一路将他带进自己的房间里,推到椅子边坐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家。枯叶一动不动地坐着,鼻子不时抽动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展皓看着他低垂的、游移不定的视线,好想伸手把他的脸扳起来,让他不要看别处,就看着自己,就看着自己的眼睛。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这时候明樱拿着药和绷带走进来,有些怯怯地伸过手说:“少爷,岑大哥受伤了,你看……”展皓扭脸定定地看她一眼,伸手将东西接过来,低声说:“你去叫人打一桶热水来。”明樱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枯叶一眼,随即走了出去。 展皓沉默地走到枯叶身前,拽过一张凳子坐下,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左手拉了出来。枯叶心下隐隐一惊,手挣扎着就想缩回去,却被展皓狠狠地瞪了一眼,手腕也被他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别动。”展皓声音低沉,语调严肃,不容反抗。枯叶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衣袖从上臂处撕下,手臂瞬间光裸。年屿卿打在上面的那条长长的鞭伤露了出来,血肉模糊,边缘泛着青紫。展皓的眸色倏然变暗了,枯叶甚至感觉到,那瞬间自己几乎被他周身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展皓拧着眉凝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拿过帕子沾了药酒,开始小心地清洗伤口。 帕子按上去的一瞬间,伤口立即被药酒咬得轻轻抽搐,枯叶脸色一紧,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展皓抬眼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沉声地问:“你们碰上影门门主了?” 枯叶短促地跟他对视一眼,眼帘立刻又垂下去:“……嗯。” 展皓依旧紧盯着他,慢慢地道:“她们四个,再加上你,还搞不定那一伙人?” 枯叶紧抿着嘴唇,眼神有些心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件事的经过——也许是殊梅的错,她不应该在行动前用言语膈应自己,但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错。他本来目的就不坚定,被人拿来说道,也是自食其果。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留在展皓身边,究竟是要干什么。 展皓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笃定地一字一句开口道:“你跟殊梅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枯叶撇头躲过他的视线,表情有些憋闷。他低头支吾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哑着声继续道:“她说我迟早要走,不如早点儿走。” 听见这话,展皓心里瞬间一紧,思维有一小段时间的停滞。他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住了,呼吸也变得细微起来。枯叶感觉到手臂上的摩擦消失了,不由得郁郁地抬起眼来看他。 展皓眨了一下眼睛,思虑着张开嘴,好久才发出一个音节:“那……”说到这儿,他莫名地又停顿下来,双手落在枯叶的膝盖上,将沾着药酒的帕子攥得紧紧的。枯叶见他眼睫闪烁,眼珠的颜色变得浅淡起来,眼神中带着不确定:“那,你要走么?” 见他这副模样,枯叶的呼吸也不由得一滞,心里莫名出现了一丝慌乱。他无措地绷着脸,躲闪着低下头,眼里却又看见展皓搭在他膝盖上的手……攥着帕子,指关节隐隐发白。 那瞬间,枯叶读懂了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展皓很在意这个事。 这个认知让枯叶突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踏实之感,虽然内心依旧伴随着混乱。他低着头,神色僵硬地深吸一口气,模模糊糊地开口道:“要不然呢?我又没什么能够说得通的理由。” “你……你是需要一个理由么?”展皓凝视着他低垂的头颅,他对着自己的发旋,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好笑。两个多月的相处,展皓以为自己在枯叶心中的地位比起以前至少有一点儿提高,可是他现在居然说——“没有理由”?展皓有些难以置信地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他低沉地笑了两声,伸手攥住枯叶的另一个衣袖,缓慢地倾过身挨近他,用带着些许失望、苦楚的语气说:“岑别,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我的,嗯?你是怎么看我的?” “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合作的旧识?点头之交?萍水相逢?还是……根本什么都不是?” 展皓说着,情绪隐隐有些失落了。他对枯叶好,那并不是无条件的,他希望枯叶喜欢上他,也许没那么快,但至少能有些效果,好歹让他们变得亲密一些。可现在,枯叶一句“没有理由”,简直无异于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或许没有这么夸张,但这确实是展皓第一次感觉到受伤的情绪,很烦闷,很不甘。 能让人受伤的,果然都是他们的心爱之人。 枯叶垂着头僵着脸,身子愈发地向后退去。面对展皓第一次的咄咄逼人,他觉得很不适应,甚至久违地感到惊惶。 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在江湖上闯荡,好几次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他都不曾觉得慌乱。他是个杀手,他不擅长面对的,只是别人的真心真意,就像小鸳鸯和方秋的示好。在感情方面他从来不曾游刃有余过,也许他这方面的能力已经退化了——自从大哥岑离死去之后。 他知道展皓对他好,展家上上下下对他都挺好的,他不是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他板着脸,他跟展皓呛声,他冷言冷语地说话,其实都是因为他不适应,真的不适应。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这些生活中突然丰富起来的种种小细节,所以才用那样的行为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的处境。有时候枯叶会觉得展皓这人莫名其妙,他关心别人、照顾别人似乎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所以才会顺带着把自己也一起关心了。这种关系要他用什么词语来定义呢?这就像是一个能力强大的父亲,把自己的孩子照顾得很好,顺带也把隔壁的可怜孩子也一起照顾了。 展皓有点儿像他的大哥,但枯叶又不情愿把他跟大哥作比较。有时候想着,他会隐隐地期望……展皓,也许是把他当做朋友。 人世中的人,互相之间有着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例如母子、父兄、伙伴、敌人……情人,或者朋友。 枯叶曾经拥有过其中的几种,比如说父子,兄弟,雇佣,仇人。他尝过这些滋味,或美好或平和,或冷漠或相憎。有一些关系他没兴趣,比如伙伴,同党;有几种关系他不敢奢望,就像情人,朋友。 行走江湖十几年,他从来没有所谓的什么朋友。 现在展皓问他,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怎么能够说得出来?他想要什么,展皓想要什么,这些他都不明白——他本来就是因为迷惘才来到展皓身边。 展皓一直看着他,耐心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他看得出枯叶心里面的烦乱,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不好——他还是急躁了。但是没有办法,展皓没法儿说服自己不动摇,他现在必须得需要一个肯定,这样他才能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枯叶蹙着眉头,嘴唇隐隐蠕动了一下。展皓眼尖地发现了,立即更为专注地盯着他的脸。枯叶抬起眼,短促地看了他一下,随后带着几分犟气撇开去。展皓听见他低声嘟囔着说:“什么关系,反正我不是你家的仆人。” “仆人?”展皓憋足了气力等待,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模糊不清、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他脸上不由得失笑,但同时心里也隐隐松了一口气——有时候没答案比有答案更令人安心,至少他没有完全否认,而只是……像闹了个小别扭一样? 展皓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能完全确定了。枯叶这样子,态度已经算得上相当乖顺,眼帘低垂着,眼神也没有往日里的冷淡,而是有些讷讷。 枯叶不甘不愿地埋头抠弄着椅子的扶手,有些不高兴地哑声道:“说什么雇我当护卫,快三个月了,一枚铜板都没有给我……” 展皓听他这样说,脸上怔忪好一会儿,眼里的神色才慢慢轻松了一些。这时候他总算能够确定了,至少,枯叶还是愿意待在他身边的,没有想要走掉。 “你还真是……”展皓松一口气,忍不住哑声地笑了起来。他无奈地拍一拍枯叶的膝头,妥协地道:“好好,马上就给你算工钱。真是小气,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也不干活儿,还一身伤的回来,浪费我伤药,居然还有脸问我要工钱。” 展皓唉声叹气着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柜子边拿东西。枯叶没好气地瞪着他,稍微提高了音调辩解:“那是你不让我做事的!你就让我帮你养猫!还,还养花!” “小鸳鸯不是我的猫。”展皓扭过脸,好整以暇地给他笑了个,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找东西。看见他脸上那熟悉的笑容,枯叶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有些惴惴的心,这时候才放松下来。 展皓这混蛋,果然还是比较适合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板着一张脸,都不像他了。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4 章 枯叶咬着嘴唇,一边腹诽着刚才展皓的失常,一边盯着他修长的背影。其实说实话,刚才他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硝味。这味道其实已经很淡很淡,但他还是能够嗅得出来,太过熟悉,戴月身上的味道。 他早就满腹疑问了,只不过刚才展混蛋在生气,所以他没有问。说起来,这家伙为什么生气?是气他行动时受殊梅的话干扰,所以造成了人员受伤?不对,他的话里没有提到其他人,倒是—— “你呆呆的在想什么?” 正想得出神呢,展皓突然在面前坐了下来,吓他一跳。枯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即坐直身子,不高兴地道:“没想什么,我的工钱呢?”说着摊出右手伸在展皓面前,眼神不依不饶的。 展皓定定地看着他,嘴边微微带笑:“这个工钱可多呢,你可得拿好了。”他声音低沉地慢悠悠说着,一手托住枯叶的手掌,另一只手攥着什么东西,不紧不慢地放在了他的手心里。枯叶怔怔地看着他将手松开,缩回去,自己的掌心上,放着一颗带着银线的圆圆红珠子。 “这就是工钱?”枯叶瞪着自己的手心,语调有些炸毛。展皓好整以暇地笑一笑,说:“这个可稀罕呢,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有市无价的东西。” 枯叶听他这样说,马上就想到这估计是天眼珠一类的宝物,随即地烧手地把珠子往展皓手里塞,还说:“我不要,你拿回去!我要的是工钱,银子!” “没有银子,只有这个,你不要的话,就什么都没有。”展皓淡定地瞥着他,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枯叶气鼓鼓地瞪着他,手里抓着他的手掌,一时间僵持住了。展皓心里倒是挺享受的,抓着我的手哎,你爱抓多久就多久,最好一辈子别松开。 “我还真就不要了!”枯叶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毅然决然地把那颗珠子塞进了展皓的衣服里,然后板着一张脸,气鼓鼓地不说话了。展皓怔了一会儿,愣愣地看着他赌气的模样,半晌,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哎,别生气了。”展皓妥协地捏捏他的手掌,枯叶立刻甩手,就像猫咪被烫到爪子那般把手收到了身后去,眼睛依旧执拗地不看他。展皓有些疲惫地笑着,将那珠子上挂着的线抖开,伸手套到了枯叶的脖子上。枯叶一下子炸了毛,拽住银线就要往外取,却被展皓攥着手腕制止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就戴着,别取下来,好不好?” 枯叶瞪着他,鼻翼气得一翕一张,拧着唇不说话。 展皓缱绻地笑着,手指用了一些力,将他受伤的那只手掰下来拉到身前,把帕子沾上药酒,继续给他清理手臂上的伤口:“就当是……朋友之间送的礼物。这东西保平安的,要不然往后不知道哪天你又带着伤回来。” 枯叶看着他低垂的脑袋,手上小心翼翼的动作……忿忿的眼神慢慢收了回来,眼帘垂下去。再一会儿,揪着银线的手也放了下来,枯叶低头,颇有些怨念地盯着自己胸前红色的珠子,好半天才不甘不愿地收回视线。 朋,朋友什么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枯叶自己很清楚,当听见朋友这个词时,他心里确实……有一点点开心。嗯,只有一点点。 只不过他现在不知道,认定为朋友的关系,于他,是开心。于展皓,却不可避免的有一丝失望。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到渔场看起渔,所以展宅的人几乎都要早早起床。卯时时候,枯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意依旧浓重。昨晚展皓帮他包好伤口之后,明樱就让人把热水抬着送了进来。枯叶本想让展皓出去,没想到他硬是赖着不走,说什么……我在屏风外面等着,等你洗好了,我帮你修剪一下头发。 呿,剪什么头发,又不是女儿家。想是这样想,但洗完澡之后还是被他按在了椅子上。展皓帮他把头发剪短了些,毛躁的地方也修了一修,最后还在头发上抹了桂花油!枯叶在镜子里看见他的动作,当下跳起来就想往外跑,却被展皓地钳住了,死死按在椅子里。他说,哎呀就是护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你每天梳头发也心烦啊。来来我再弄几颗核桃给你吃,那个对头发好。 絮絮叨叨啰里啰嗦的,弄得枯叶烦躁不已。可这混蛋偏又句句在理,确实他每天梳头发梳得很烦,于是就忍耐着让他捣鼓了。 头发弄好了之后,展皓看着正闷头啃核桃的枯叶,突然间想到什么,又跑到衣柜那儿翻找了好一会儿。枯叶拧着眉看他,还心说这厮干嘛呢,结果看见展皓竟摸了件缟色的麻质夏装出来!这回枯叶是真炸起来了,忍无可忍地低吼,展皓,你死都别想让我穿上这个! 展皓拎着衣服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这个是麻做的,凉快啊,你不是总嫌热么。 热也不穿!枯叶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跑掉了。展皓立在原地瞪了一会儿眼睛,随即当机立断地叫来了明樱,说把这件衣服拿到布庄染黑。枯叶在对面跟他大眼瞪小眼,暗暗腹诽,个小气鬼展皓,不就是件衣服,不舍得买新的就算了,做什么要我穿你的旧衣服?! 一想到昨晚的事情,枯叶就觉得来气。整个晚上神神叨叨的,先是莫名其妙发脾气,接着又前前后后捣鼓了半天……展皓果然是个神经病。 心里把展皓从头到脚骂完一轮,枯叶这觉得解气一些,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展家的渔场在扬子江出海口附近,靠镇海卫那边儿,有点远,估计中午才能到。展皓一早就让人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怕那只坏脾气的狐狸热着了,可别又发毛。 枯叶这回倒没排斥跟他一个马车。人家出了门,先是望了望天边正在升起的太阳和万里无云的天空,随即当机立断,迅速地钻进了马车。 展皓在一边满意地笑,眼神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宠溺。 赶马车的全靖和玉珂则一脸菜色地看着他。见他们俩这诡异的眼神,展皓先是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随即一人一个爆栗,接着悠悠然地也钻进马车里去了。玉珂捂着脑袋泪汪汪,半晌抱住全靖的胳膊低声嘤嘤嘤:“少爷好过分!他,他也太区别对待了……” 全靖僵着身子,手臂上全是玉珂软绵绵胸脯的美妙触感,弄得他动都不敢动,胸膛里的一颗心跳得“砰嗵砰嗵”。 马车里面,枯叶正倚着车壁昏昏欲睡。昨晚没睡够,估计是昨天太累了,现在眼睛老是睁不开。展皓坐在他对面,万分享受地看着他迷迷糊糊的睡颜,神清气爽。 枯叶的额头顶着木头车壁,头发将脸颊遮了一半,另一半边脸还被面具遮盖着。展皓看着看着,视线溜到了那个破旧的面具上面。昨天淋雨泡了水,当时看着是有些变形了,现在经过一晚上的风干,似乎又好了回来,只不过看上去比以前更旧了些。展皓心想,是不是该给他做一个新的,换一种材料?这个是皮质的,夏天戴着不长痱子才怪。 正在心里盘算着,展皓看见枯叶吸了吸鼻子,脸颊跟着一动,随后,那个面具陡然一松,“啪”一声掉了下来。 枯叶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眼睛疲乏地睁开,显然是没睡醒。展皓看见他额头上顶出一块红印子,没忍住,低头先闷闷地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指着那个面具道:“你的面具,好像坏掉了。” 枯叶臭着脸拧起眉头,木木地垂下脑袋,瞪着车厢地板上的面具。好半天,才伸手把它捡起来,拍了拍,然后往脸上贴。 还没醒呐!展皓忍着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捣鼓。枯叶鼓着脸弄了好一会儿,可面具还是贴不上去,于是毛了,把面具在手里狠狠一拧,低声咒骂了句:“他娘的……” 展皓掩饰似的咳了两声,伸出手指摸一摸眉毛,道:“那个,你面具坏了,等会儿到渔场怎么办?” 枯叶闷头也在苦想着这个事儿,面具没了,那就戴个斗笠吧,昨天殊梅拿给他的那种,实在不行就蒙一块面巾呗。展皓似乎猜出他在想什么,就凉凉地开口,泼了他一瓢冷水:“到时候江堤上可是有很多百姓的哦,你如果打扮成奇怪的样子,有可能会被围观。” 枯叶听了,怨念地瞪他一眼,随即又埋着头冥思苦想起来。展皓垂眼望着他脸上的伤痕,恍惚间想起昨晚上戴月的话,一时间心情又有些波动。他还是不太能明白枯叶把脸遮盖起来的原因,若说是觉得丑陋……这个不大可能。他连刺青都敢刺半张脸,一点伤疤算得了什么?说实话,展皓总是忍不住把原因跟白玉堂联系在一起,可具体是什么,他又想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缘由。 而枯叶在闷着头冥思苦想之时,总感觉有一束视线盯在自己脸上。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展皓在发神经!他没好气地抬眼瞪住对方,心烦气躁地说:“你看我干嘛?!” 展皓松了一下身子,换一个更轻松的姿势坐好。枯叶瞪着他,见他闲闲地耸一耸肩膀,脸色平淡地望向其他的地方——摆出这个姿态,竟是不想跟他解释了!枯叶忍不住咬牙切齿,然后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昨晚上那个没能问出口的疑问——戴月找他干什么! 想到这个事儿,枯叶眼神里的恼火瞬间变成了严肃。他双臂环着胸口,沉声地问:“展皓,昨晚戴月是不是来找过你?” 展皓不动声色地瞟向他,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不配合的态度是闹哪样!枯叶有些诧异,往日都是他展皓在自个儿竹筒倒豆子,有时候不用他问,那家伙就自说自话地把事情全说了出来。今天他主动问起,这混蛋倒还装起姿态来了? “嗯什么嗯!她找你,有没有说什么事情?”枯叶有些生气,脸颊因为怒气而微微泛红。展皓沉默地看着他激动的神情,心里不禁越发郁郁。他这表现,就像是很在乎戴月昨晚说的那个事情似的——为什么一扯上白玉堂,他的反应都会这么剧烈?白玉堂对他而言,真就这么意义重大? “喂,你今天怎么了,哑巴了?”枯叶拧着眉,表情越发地臭了。见他这副模样,展皓心里竟有一股想要扭头不看的冲动。不想看见他因为别人而激动的神情,不想再跟他提起与别的男人有关的事情。虽然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但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那件事,那个人,已经不能对枯叶产生影响。 枯叶……也许喜欢白玉堂。 他的小狐狸,喜欢他弟弟的男人。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5 章 心中的烦闷、不满、无力,越来越多,越来越盛。因为他喜欢枯叶,所以他没办法无动于衷。又因为白玉堂是昭的情人,所以他也没办法采取什么行动泄愤,而且这事情根本就像是枯叶单方面的暗恋,说实话也怪不得白玉堂,可是…… 枯叶还在他跟前等着呢,脸色黑黑的。问了几次,见展皓的态度这么不配合,心里也真的生气了。这混蛋,连脸都撇到了一边儿去,往常都是好好地看着他的!这样一想,枯叶就忍不住发毛了,抱着手臂把脸一扭,冷冷甩下一句:“不说算了。” 展皓倚着窗户,心里也越来越烦闷。窗外的阳光正好,空气也干净清新,他却要跟他的小狐狸吵架……白玉堂这三个字就像三根针一样,死死地扎在他的心上,拔都拔不出来。不想还好,一想就毛,心烦意乱的,胸闷得快要气血郁积了。枯叶坐在对面,气鼓鼓地用额头顶着车壁。展皓扭头望他一眼,见又是刚才那一小块地方,等会儿抬起来,估计又要红了…… 这是他的别扭小狐狸啊,为什么要跟别的人有这些扯不清的往事呢? “你真的想知道?” 凝滞的马车里,枯叶正埋头兀自气着,却突然听到了展皓低沉的声音。他拧唇冷哼一声,头偏得更厉害了,只留给展皓一个后脑勺。看见他这个小动作,展皓心里的怜爱之情一下子又泛滥了起来。但随着感情的溢出,另一个忧虑也愈发地刺痛着他的神经——在乎越多,受伤也就越深,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懂。 但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愿意受一点伤。反正他皮糙肉厚,经历也多,挨得起打击。 “我可以告诉你昨晚戴月的事,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枯叶背着身,听见他低缓清晰的这句话,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疑惑又狐疑地转过身,蹙着眉看向展皓。只见他表情沉定,眼神平静,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已然摆好了聆听的姿势。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事?”见他这样,枯叶拧起眉,颇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像是责怪他问得晚似的。也是,两人相处了快三个月,之前还合作过一段日子,那么多的时间展皓不问,今天却突然想了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展皓没有应他的话,只是抱着臂静静地看他,依旧不作声。枯叶瞪着眼跟他对视一会儿,然后不自在地别过了脸:“戴月来找你,没有跟你说么?”声音闷闷的,似乎很不得劲儿。 “她说了,”展皓平淡地开口,低缓的话语里听不出情绪,“但是我想听你说。” 枯叶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一时间睁着眼,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展皓看着他从头发里露出来的耳廓,以及头发束起来后失掉遮盖的苍白颈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丢脸死了。”枯叶嗫嚅了一句,慢慢地将脸转过来,垂着眼,有些没好气地瞪着车厢的地板。 展皓眼神一动,低声开口:“是被白玉堂伤了丢脸,还是被戴月烧了丢脸?” “都丢脸。”不甘不愿地说着,枯叶挑眼怨念地瞪了展皓一下,似乎在怪他不会挑话题,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他这别扭的模样,展皓嘴角不禁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挪了一下身子,坐到了枯叶正对面去,用鞋子抵着他的脚,心不在焉似的碰了两下,垂眼道:“我听说,你认识白玉堂之后,就经常去袭击他,是不是真的?” 枯叶有些不满地瞪他,微微抬高了音调说:“什么袭击!我只不过……找他比试比试罢了。” “比试?”展皓眯着眼睛挑起眉,满眼的戏谑:“我听昭昭说,你曾经放过话,要割他的人头。这算是比试?这应该是由爱生恨吧。” 听他这样猜测,枯叶一下子炸了毛,表情恶狠狠地炸起来吼:“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白玉堂!你也知道我想杀他,又怎么可能喜欢他?!” 展皓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望着枯叶,看见他瞪着眼拧着眉毛,露出来的右脸气得有些发白。展皓眯起眼,嘴角隐隐勾起一边,平淡的语调里带着些许不置可否:“爱极生恨,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欣赏白玉堂?” “你!……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枯叶被他这话气得不行,翻个白眼气狠狠地坐下来,心里只恨不得给他一拳:“他有什么值得我欣赏的?他不就是天赋比我高一点,师父厉害一点么!是,他是比我强,我怎么发狠都赶不上他,我技不如人!我不服气怎么了?但我怎么就喜欢他了,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我喜欢他?!” 枯叶瞪着展皓,脸颊由白又转红,满眼的不可理喻。展皓定定地看着他,绞在胸前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松一下,手指有些抑制不住激动,轻轻地抠住了衣袖。他看着枯叶的眼睛,看着他左脸上有些狰狞的伤痕,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意思是说,你并不喜欢白玉堂,你讨厌他……是么?”展皓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枯叶听见他这话,一直憋着的气这才恶狠狠地呼出来:“废话!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每次都把我打压得死死的人!长得还那么嚣张!” 展皓被他这句话逗得笑了出来:“照你这个说法,你也不喜欢昭昭咯?” “展昭?”枯叶拧着眉看他一眼,随即狠狠地“呿”一声:“更讨厌展昭!” 展皓不动声色地挑起一边眉毛:“为什么?” “老是笑眯眯的,游手好闲的,做什么事情都轻松得不得了的样子,看着就碍眼。”枯叶低声咒骂着,气鼓鼓地瞪着地板,嘴巴还没好气地撇了一下。展皓听着他这几句骂辞,越听越不是滋味。倒不是说想要维护弟弟,因为这根本就是变相的夸奖嘛!只不过,这听着怎么也像是在说他呢? 笑眯眯的,游手好闲的,做什么事都轻松得不得了的样子——啧,这就是在说他没错吧?展皓想了想,眉毛不禁有些烦恼地蹙了起来。他抬眼装出一副无辜的可怜相看枯叶,说:“小狐狸啊,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呢?” 枯叶听见他对自己的这称呼,太阳穴不禁一跳,半个身子都瘆得发麻。他瞪起眼,一脸“你是神经病”的表情看向展皓:“你叫我什么?” 展皓迅速正色,摆出一副正直的神态:“岑别。” 枯叶听了,表情这才慢慢恢复正常,但眼神里依旧带着些恼怒警戒的神色:“要说是你也没错,你就跟你弟一样!不过你更讨厌,天天假笑,还捉弄人。”说罢,他嫌弃地瞥展皓一眼,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捉弄人……展皓听着,忍不住弯起了嘴唇,眼睛也笑得弯弯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捉弄的可只有你一个啊,岑别小狐狸。展皓在心里想着,慢慢深吸一口气,随即撇过脑袋望向阳光明媚的窗外。小狐狸自己说,他不喜欢白玉堂,他讨厌白玉堂……用面具遮盖住脸,原来只是觉得被算计了丢脸么?昭昭似乎还说过,每一次白玉堂赢了他,他都会消失一阵子,再出现时,武功就会精进一大截。 展皓想像着那只小狐狸每次被白玉堂打败之后都躲进深山里闭关的情形,暗自发狠,埋头苦练的样子,嘴边就忍不住笑得越发宠溺。还真是狐狸的性子,又倔强又别扭,让人看着,忍不住想要戳一戳他,欺负一下他,看他炸毛,看他抓狂,再摸摸他的头,捋着毛好好安抚平静。 展皓垂着眼,视线落在两人交叉并排着的鞋子上。他的黑色靴子,和自己的灰底浮纹旱靴,两双脚差不多一样长短,连宽度也没差多少。展皓盯着看着,忍不住挪过去蹭了一蹭。感觉到他的蹭动,枯叶警惕地把脚缩了一下,扭过脸奇怪地看向他。 “你干嘛?”枯叶拧着眉,眼神里倒没有嫌弃一类的情绪,就只是单纯地表示不满。展皓笑着歪一歪脑袋,语气温和地说:“你的鞋子老是这一双,天气这么热,不嫌难过么?” 枯叶他瞥一眼,随即平淡地撇开脸:“习惯了,脚不是很怕热。” “跑完渔场这一趟,回去就帮你做新的,衣服也要换了。还有你的面具,给你做个银的,凉快一点。”展皓慢悠悠地说着,脚上若有若无地又蹭了他好几下。枯叶拧着脑袋把脚再缩远一些,低声嘀咕:“银的太显眼了。” “那就做一个软铁的,外面磨一层砂,颜色就不亮了。”展皓笑眯眯地说着,把脚闲闲地收了回来。他扭脸往窗外望一望,又说:“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渔场了,岑别,你的脸到底应该怎么办?” 问罢,展皓回头看他,眼里带着悠闲的笑意。枯叶拧起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在幸灾乐祸。这臭混蛋的展皓……他心里恼火着郁闷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老子还要因为一块疤被这家伙拿捏着玩儿不成?不就是被白玉堂和戴月误打误撞摆了一道么,不就是被别人看见伤痕么?呿,老子豁出去了! 于是乎,枯叶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这样出去!不就是被别人看,怕你不成!”说罢,他恶狠狠地瞪展皓一眼,感情还真把他刚才的话当成了挑衅。 展皓估计没想到他竟然朝这方面打算,怔得当下就瞪大了眼。小狐狸要把脸上的伤疤露给别人看,还给那么多人看,这怎么行!展皓心里有些难以置信——玩着玩着还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吸一口气,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枯叶依旧拽兮兮地看着他,一脸“我不怕你”的神情,这让展皓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摆摆手,说:“你别跟我赌气啊,好好我不逗你了,我找个什么东西帮你遮一下。”说着,他有些为难地挑着眉毛,托着腮冥思苦想起来。 枯叶见他妥协,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这臭混蛋拿自己没辙了,刚才那句话,算得上是讨饶吧?嘿……这样想着,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个得瑟的冷笑。展皓在对面无意间看见,心里无奈的同时也忍不住犯痒痒。小狐狸自鸣得意的样子,啧啧,太稀罕了!真想抓着他好好揉一揉搓一搓,打压一下他的气焰,再把他弄炸毛了…… 正暗自在心里意淫着,展皓脑中一闪,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绝佳的点子,眼神一瞬间变得蠢蠢欲动了。他慢慢抬起头盯住枯叶,双眼缓缓地眯了起来。 枯叶本来还在得意呢,晃眼看见展皓这个表情,一瞬间,他觉得浑身的皮都战栗了一遍,后背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马车外面,玉珂正因为什么事儿不高兴了,鼓着嘴伸手掐全靖的胳膊呢。这时候马车的门突然间从里面打开,展皓伸出个头,音调平静无波地说:“玉珂,你到后面明樱那儿,帮我问她要易容的东西过来。” 玉珂有些愣地瞪着眼:“易容?” 展皓面无表情,可眼神却精光闪闪:“对,快点儿去,别愣着了。”说着伸手在玉珂脑袋上一拍,眉毛也挑了一下。玉珂心儿跳跳地下了马车,飞快地往后面跑去。展皓扭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脸上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6 章 不一会儿,玉珂抱着一个盒子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喏,这些都是!”说着,她伸手将分量不轻的盒子递给展皓,自己再累趴趴地爬上马车。展皓笑眯眯地看着她,伸手拍拍她脑袋,道:“真能干,回去帮你做身漂亮衣服。”说完一挥手,马车门紧紧地关上了。 玉珂有些委屈地鼓着嘴,伸手抱住全靖的胳膊,身子往他肩膀上一靠,低声嘤嘤地咕哝:“谁要你的新衣服,才不稀罕……” 马车里面,展皓把那个盒子放到腿上,双眼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脸戒备的枯叶,低声诱哄着道:“岑别,来来,我帮你易个容。” 枯叶浑身都绷得紧紧的,整个人缩在马车的角落,满脸的不信任:“你还会易容?” “我会啊!”展皓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真挚表情,手上慢慢把盒子打开,眼睛弯成两瓣月亮:“我当然会易容,怎么可能不会呢?帮你易了容,别人就认不出你了,这样更干脆。” 说着,展皓翻出一块面具放在药水里融了,伸个指头进去搅啊搅,脸上的笑容越发诱惑:“过来啊,我帮你易容。” 枯叶瞪着他的脸,将信将疑地、慢吞吞地从角落里挪出来,一点一点地蹭到他面前。展皓眯着眼睛,眼底的精光大部分被遮挡了去,所以枯叶没看出来。他把盒子放到一边,又从里面拿出些瓶瓶罐罐,不知道是什么粉、泥,总之一大堆。枯叶坐在他面前,心里莫名有些忐忑:“这些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 展皓讳莫如深地笑着,伸手将他按低一点,随后又托起他的下巴,低哑着声音道:“乖乖的,不要动,”手指将他脸上的头发轻柔地拂开,那若有若无的触感弄得枯叶浑身僵硬,“我帮你做一张假皮,直接敷在你脸上,你动了,形就散了。” 说着,展皓伸手沾了面具化的浆水,慢慢地涂在他的脸上。枯叶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可又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他忍不住拧起眉头,脸也躲闪了一下,但马上就被展皓用力地扳住了:“叫你别动了,你动了我怎么帮你?” 听着他埋怨的语气,枯叶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憋屈——谁叫你靠我这么近的?简直,简直都要蹭到我脸上来了! 他僵直着身子,脊背不禁往后仰了一些。展皓捏着他的下巴,眼眸深深地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紧闭着的、微微眨动的眼睛……心中的欲望在不停地蠢动着,怂恿他靠得更近一些。枯叶身上那股独特的成熟味道悄悄地溜进了他的鼻子,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展皓觉得自己似乎是中毒了,像吸食了罂粟烟似的。枯叶就是他的毒,只有不停地靠近,才能缓解内心的饥渴。 想吻他,想抱他,想抚摸他。展皓紧紧盯着枯叶的嘴唇,手指不禁用了一分力,按在了他的脸颊上。枯叶感觉到脸上的挤压,心里的紧张和烦躁登时憋不住了,他忍不住睁开眼,低声吼:“展皓,你干什么!” 展皓眼神一闪,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欲望藏了起来,换上一副平淡的神情:“没什么啊,你的疤不平整,我按一下,面具能做得更紧些。” 枯叶气鼓鼓地瞪着他,心里隐隐觉得不是这样,但展皓的眼神太过正常,他也没办法再多加猜疑。于是只得郁闷地闭上眼,没好气地道:“那你快点!等会儿时间不够了。” 展皓定了定躁动的心神,垂下眼帘,继续在枯叶脸上抚弄。对方这闭着眼仰着头的模样,还真有点儿索吻的架势,要是以后他对自己能有这样的动作,那真是再美不过了。展皓心猿意马地想着,伸手又拂了拂他飘下来碍事儿的头发。 这时候,马车外面突然由远而近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展皓挑起眼睛,手上的动作依旧继续着。不一会儿,那人在马车外停下,带着急促的喘息声说:“少爷,渔场那边出事了!我们的渔网全都烂了,鱼都跑了!” 这话一出,车队里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展皓镇定地将窗户帘子挑起来,侧过脸望着来人,慢悠悠地问:“钟叔在渔场么?” 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子,眉眼之间都还带着些稚气,此时气喘吁吁的,脸颊到脖子通红一片:“在!那个啥,燕家的人也都在,带着那些水条子!” 展皓听了,淡定地垂下眼帘,嘴边勾起个冷冷的笑容:“你先过去吧,叫我们的人别慌,保护好钟叔,我马上就到。”说完,他朝那年轻人挥一挥手,放下了帘子。 众人见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有对策,惊惶失措的心神也就定了下来。那年轻人勒着马还傻在边儿上呢,冷不丁被玉珂扭过身子拍了一巴掌马头:“愣着干什么!少爷叫你回去,你就快去呀!” “啊,好!”那小家伙傻兮兮地应了声,这才调转马头,一溜烟儿地又跑了回去。 马车里,枯叶还仰着脸呢,感觉到展皓的气息靠过来,就问:“鱼都跑了,你不着急么?” “急什么。”展皓轻描淡写地应一声,手指挑了浆液继续往他脸上涂:“跳梁小丑,不值得大惊小怪,弄好你的脸才是正经。” 听见他这话,枯叶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怪不自在的。他僵硬地拧了拧肩膀,扶在腿上的手指不禁抠弄了两下裤子。 瞥见他这个小动作,展皓脸上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 急什么,根本不用急,他们是消遣,你才是正事儿。弄好你的脸,才能好好地吓他们一跳,顺带着给一个下马威……呵,看他们打扰我追媳妇儿。 ·小剧场第二发· 展皓:“岑小别,来让我亲个~” 枯叶(捂脸躲闪):“走开!” 展皓:“咩哈哈哈哈我家小狐狸太可爱了!”凶猛扑上,么~ 枯叶(不断挣扎挣扎):“你他娘的别碰我!唔!啊……” 摸之,扒之,和谐之×3 次日—— 钟叔:“又被猥亵了吧?” 枯叶:“……” 钟叔:“你说你挣扎干什么呢,少爷那样恶趣味的人就是喜欢看你反抗,你越反抗他兴致越高,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啊?” 枯叶:“……” 钟叔:“听我的,以后他再来,你就给他摆个死鱼样,他就没法子了。” 晚上—— 展皓:“小叶子乖乖来让我亲一下!” 枯叶:“……”僵住不动,不躲不闪。 展皓:“……” 枯叶:“……”以死鱼眼瞟他一眼。 展皓:“老天终于让我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家小狐狸终于心甘情愿了!”扑倒,么~ 枯叶(剧烈挣扎):“滚滚滚滚滚——!” 摸之,扒之,和谐之×5 再次日——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7 章 钟叔&p;展皓:“y(=; y(=ω=)y,耶。” 枯叶:“Fuckll!!!!” ·第十七章· 夏初时节,黄鱼、鲥鱼的渔汛刚过,香鱼、鲈鱼的旺季紧接着就来了。这时候的鱼儿肉厚籽多,鲜美香甜,多少酒楼就等着这个时候大赚一笔,早早地就将鱼给订了下来。每当渔场起渔,苏杭这边的百姓们就都跑到出海口那边的江堤上,等着看那些鱼儿活蹦乱跳的画面,图个热闹,也觉得喜气高兴。 一般在起渔之前,渔场的伙计们早几天就会开始慢慢地围网,并用饵料将鱼引进包围圈里。渔网的入口带有竹篾做成的倒刺,鱼儿们只能进不能出。这样一天天等到时机成熟,网就可以拉起来了。 说起来,展家这一片渔场还是从陷空岛老大卢方那儿买下来的。他们五鼠那几个,主要经营自己陷空岛的产业,但有一次卢岛主的一个朋友急着卖渔场用钱,卢方就做个人情买了下来。可是镇海卫这边离松江府实在不近,没心思打理,于是就被展皓买了去。 展皓自己不熟悉渔业养殖,就仗着亲家的关系,伸手问卢方要了几个有经验的人过来。去年起渔的时候成果还不错,本来展皓想着,第一年么,不指着渔场赚钱,先稳固了再说,可没想到竟还小赚了一笔!这下展大少安心了,还加大投入,年前将附近的两片江面买了下来,把渔场往外扩了一圈。 以前燕家也是不涉足养殖业的,但是估计燕祁卯起了劲儿,想要跟展皓对着干。之前展皓听钟叔说他把附近渔场都盘下来的时候还真是震惊了一下,心说即使想要报复也不能这么乱来吧?又听到钟叔说他请了很多水条子……心里定定地就有了准备,行事越发不慌不忙。 此时江堤边人群熙攘,江面上两家人都炸开锅了。展家一些沉不住气的小伙计指着燕家那边的人瞪着眼跳着脚地骂,卑鄙无耻,暗地里使绊子!不就是眼红我们展家能干么!你能耐,你能耐就别做些恶心的事! 燕家那边也不甘示弱,那一帮流寇的水条子嬉皮笑脸地环着胸装无辜,说你们展家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呀?明明是你们的网年久失修,破破烂烂,才会被鱼给咬断逃掉了,居然还来赖我们,真是血口喷人! 两家人吵吵嚷嚷之际,江堤上的百姓也愈发地躁动不安。人群靠后方的一处,一顶蓝底紫纹的轿子停在一个矮坡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面上的情景。钟叔在自家船上正和那个报信的小伙儿焦头烂额地安抚着船上的伙计呢,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轿子门口,轿子的帘子挑开了一半,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钟云德立在船舷边上,拧着眉头看了半天,可是对方距离太远,看不清究竟是谁。一会儿,江堤上的百姓发出一阵骚动之声,钟叔以为是展皓来了,可扭头一望,来者却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 那老头子在一帮护卫的簇拥之下慢慢走到江堤边上,负手而立,面目威严,精神矍铄。钟云德拧着眉远远地看着他,半晌,翻了一个白眼。 那年轻的傻小子也瞅见了来人,不禁惊讶地低呼出声:“狄老爷子!他怎么也来了?”钟云德颇有些嫌弃地乜斜他一眼,说:“我们家的鱼一半都要给他,现在鱼跑了,他能不来?” 傻小子听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焦急无措的表情,音调都开始变了:“那怎么办?刚才我去给少爷通报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对策啊?啊?万一,万一鱼弄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傻小子急得团团转,钟叔被他烦得眼皮直跳,干脆一脚踹过去,嫌弃地骂:“瞎着急什么!少爷不着急那就是没事!你给我闭上你的嘴,好好等着!”可怜的娃被踹了一脚在小腿上,只得老老实实地缩到一边去。钟云德烦闷地吁一口气,扭脸瞪着高高站在江堤上面的狄德庆,对方也在望着他,只不过眼神要温和得多。 正午的太阳火热,明晃晃地炙烤着每一个人,人群里气氛也因为温度的上升而变得愈发紧张。江堤上的百姓们互相挤挨着,探头探脑地围观江面上的情景。展燕两家斗了不是一年半载了,如今正面冲突上,怎么可能不让人八卦之心暴涨? 这时候,人群嘈杂声之中,一队马车慢悠悠地踱了过来。马蹄声和车轮声一开始被湮没在了杂音里,后来不知道是谁扭头看见,立刻咋咋呼呼地大喊了一声:“展老板来了!” 登时,整片人海关注的方向掉了一个个儿,大家都瞪着眼屏着呼吸往这边看过来。 全靖和玉珂坐在马车前,走在最当头,一时间被看得有点儿紧张。玉珂有些神经质地伸手掐住全靖的胳膊,低声可怜地道:“全闷子,我,我有点喘不上气……”话音刚落,展皓低沉的声音就从车厢里传了出来:“别怕,今天演一场好戏给你们看。好好把气喘匀了,眼睛擦亮点儿。” 玉珂怔忪地眨一眨眼,不明所以地跟全靖对视一会儿,随后磨磨蹭蹭地坐直了身子。马车里面隐隐传来枯叶的抱怨声:“你把我弄成什么样子了?”以及展皓明显不负责任的敷衍声:“等会儿就知道了,你别急哈!” 车队穿过退开一条道的人群,慢悠悠地来到了江堤口。此时所有的人都看着展皓的马车,钟叔、狄德庆、江上的伙计们,以及远处土坡上的黑衣蒙面人。 马车停稳后,众人看着全靖和玉珂轻巧地跳了下来,然后车厢的门被一只手从里面推开了,穿着银灰色缎面长衫的展皓施施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些人看见他的模样,不禁开始感叹展家家主的年轻和英俊。可还没嘀咕几句呢,马上,众人就见他转过身,微笑着朝车厢口伸出了一只手——马车里似乎还有一个人!而且看展老板这架势,难道是他的情人不成?! 众人这样猜测着,情绪不禁愈发雀跃激动,好奇得不行。 马车开敞着的门里面,一只宽大削瘦的手掌伸了出来,但却没有扶在展皓的手上,而是抓住了马车的板壁。狄德庆站得比较近,眼尖地认出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难道展家小子找了个男媳妇儿?拧眉想着,接着他就看见一个高瘦的黑衣男子矮着身跳了出来,在展皓面前站直腰,低头心不在焉地整理衣襟。 是个男的……而且比展皓矮不了多少。百姓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心说莫不是猜错了?这人其实只是展老板的好朋友?但是不对啊,展老板脸上那宠溺的表情,绝对是看着心上人没错啊!于是大家继续屏着气看着,瞪出来。 这时候,那边矮坡上的人也有了动静——轿子里的那个人将帘子掀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展皓身边的黑衣男人。 其实枯叶还是有些忐忑的。刚刚展皓帮他弄好脸之后他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来照一下,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模样,可展皓非说没有镜子让他照,身上带的银子也都是糙的,映不出人影。于是枯叶就憋闷了,出来之后不敢抬脸,只能佯装着整理衣服,心里还咒骂怎么周围都没有声音?之前远远看见不是一大片人的么! 展皓在旁边憋着声音笑,说:“你是小媳妇儿啊?洞房之后不敢见人的?” 枯叶一听就炸毛了,抬起脸瞪他:“谁小媳妇儿啊?!” 这一抬脸不要紧,好些百姓都怔怔地“啊?”了一声出来。枯叶反应过来,忍不住想伸手捂脸,可又觉得太娘儿们,最后只得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展皓:“你到底把我弄了成什么样子?!” 这时候,站在边上的玉珂一惊一乍地来了句:“少爷!他,他脸上的那些疤,都不见了呀?!” 枯叶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瞪大眼怔怔地看着展皓:“你把我的刺青和疤都盖住了?!” 展皓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眼睛笑得弯起来,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抓住他往堤岸边走。枯叶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傻着眼任由他拉着自己——把刺青和疤盖住,这不就是把他原来的脸全给露出来了么?!这叫哪门子的易容!这根本,根本就是把他自带的伪装都给扒掉了嘛! 此时展皓已经拉着他准备从贴着堤岸边的阶梯上下去了,经过狄德庆身边,展皓还好心情地跟他作了一个揖,笑笑地招呼:“狄老爷子好啊。”说完继续拉着枯叶走。狄德庆眯眼看着他轻松的神情,和被他攥着的满脸窝火抓狂神色的枯叶,忍不住扭脸拽过他的大护卫低声问:“展皓拉着的那个年轻人是谁?”身形修长瘦韧,看着是个练武之人。 那大护卫拧眉辨认着,一时间也不大确定。他倒是见过枯叶,但仅仅是一晃眼,而且那时候枯叶还戴着面具。此时眼前的这个人脸色虽说阴沉烦躁,但相貌却真真算得上白皙清俊,只不过五官比较尖刻锐利,仔细看来又有一丝刻薄邪佞而已。 那些百姓瞪眼看着,心里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感叹。本以为应该是个更好看一些的人,至少应该比燕家二公子还要漂亮才行。可现在看来,顶多算得上个中等稍微偏上,怎么就迷了展老板的眼了呢?但再看看展皓笑眯眯拉着枯叶的那副神情,以及枯叶脸上忍着憋着的羞恼窝火模样,无端地又让人觉得……呃,怎么说?好像也意外地有一点点般配? “展皓,你说了是帮我易容的!”枯叶窝着一肚子火被他拖到江滩上,身形歪斜地一路踩着鹅卵石往江边走。展皓笑眯眯地回头望他一眼,一脸轻松地说:“对啊,让别人认不出你是杀手枯叶,这不算是易容么?” “我……”枯叶被他噎得死死的,瞪着眼说不出话。展皓看着他白净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捏一捏,却在半途被枯叶恶狠狠地打开了。展皓笑一笑,收回手,转而把他拖上船,一路拽到钟叔眼跟前。 钟云德背着手,拧着眉头看他俩拉拉扯扯地走过来,心说少爷真是越发招摇了,这么不遮掩,也亏得岑小子迟钝到这个地步……嗯?这个不是岑小子吧? 刚才枯叶的脸颊是被江风吹起的头发掩盖了一半,加上又走在展皓身后,所以钟叔没看清他的脸。这时候走近了,他才注意到枯叶白净无暇的脸——刺青呢,疤呢?这,这真的不是岑小子吧?! 看见钟叔惊讶疑惑的眼神,展皓脸上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个,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骗他,帮他易了容……”话说到一半,枯叶在后边气呼呼地把手抽了回去。展皓扭脸看他一眼,接着更乐呵地继续跟钟叔咬耳朵:“怎么样,这只狐狸还挺有看头的吧?”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8 章 钟叔无语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垮着,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还行。”听见他的肯定,展皓更加开心了。一会儿神清气爽地溜达到船上的工人中间,左右看一会儿,朗声问:“刚才说渔网破了,怎么一回事?” 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其实前几日他们就已经把网围好了,就等鱼儿自己钻进去。前天和昨天还有人下水查看了几次,一切完好,成果也都喜人,就等着今天收网呢。结果早上起来一看,原本因为聚集了鱼群而变得深灰的水面竟然一片澄澈!鱼儿全跑光了!船上的伙计立刻下水查看,就发现网兜整个不见了,断口部分破破烂烂,不大像是割的,反而像自然磨损。 于是他们就慌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旁边的燕家看见,就嚣张至极地乐啊笑啊,不停说风凉话,气得他们不行。直觉上知道这肯定是燕家捣的鬼,但是又找不到什么证据。眼看江边的百姓聚集得越来越多,展皓又迟迟不到,大家伙儿就叫了那个傻小子去报信。 听了伙计们的叙述,展皓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悠闲。他负着手定定地站在甲板上,扭脸往江堤上望去——燕家的人已经走到堤岸上了,燕怀云正挨着狄德庆殷勤地说着什么,燕祁和燕衡则大步地下了江堤,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走来。燕衡在后面一点儿,脸色有些苍白,燕祁倒是眉飞色舞,一副得意得不得了的模样。 “展老板!哎呀真是不幸啊……”还没走到跟前,燕祁就嚣张地开口冲展皓喊了起来,“你的鱼怎么都跑了呢?这下怎么办,狄老爷子的单交不了了呀!”说着,他大摇大摆地站到展家的船头上,摆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哎,老爷子说,本来还指着你呢,没想到出了这等事。没办法,这个缺只能靠我燕家来补喽!” 展皓冷眼看着他,脸上露出个轻慢的笑容,语调不冷不热的:“燕二公子,你别站在船尖儿上啊,江上可比不得陆地,水深浪大的,站不稳脚跟。”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盯着燕祁的眼睛,右眉毛若有若无地挑了一下。 燕祁被他这话冷不丁地噎了一下,登时恼怒地瞪大了眼:“你……” 还没说出第二个字呢,一旁枯叶早就看他这嚣张的模样不顺眼了,还心说展皓怎么不下狠力整一整他。这样想着,他脚下一使力,生生地将整条船踩得晃了起来。燕祁在尖儿上一个没站好,“哎呀”一声惨叫,狼狈地载进浅水里,衣服头发一下子全湿了。 船上的伙计见他这落水狗的模样,都解气地大笑起来。展皓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枯叶,见他正垂着眼不屑地乜斜着在水里破口大骂的燕祁,鼻子里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瞬间,展皓心底又痒痒了起来。 “展皓!你他娘的别得意,你以为狄老爷子还会再偏着你?!今天你这丑是丢定了!”燕祁被几个下人从水里扶起来,衣衫都牢牢粘作一堆,哪儿还有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狼狈地擦一下脸上的水,嘴里不甘心地吼着脏话,骂骂咧咧地朝自己的渔船走过去。身后的燕衡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身影,一会儿扭过脸,压抑地看向展皓。 展皓冷冷地盯着他,面无表情。燕衡眼睛里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削瘦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也隐隐颤抖起来,那样子看得钟叔都有些可怜他了,展皓却依旧不为所动。半晌,他才冷淡地开口道:“去告诉你弟,等会儿在船上站稳一些,看看是我出丑,还是他出丑。”说完,袖子一甩,转身走进了船舱。 “少爷!”钟叔追着他走进来,三步两步冲到他跟前:“这么多的鱼跑了可不好弄回来,你准备怎么做?” 展皓不动声色地走到船舱内室里坐下,伸手说:“钟叔,你让管事的那几个人进来,还有岑别。”钟云德见他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有数了,于是扭头朝外面气若洪钟地大喊一声:“聂小虫!你们那几个给我进来!还有岑小子,都进来!”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就迅速地从外面钻了进来,为首的居然是那个呆呆的傻小子!枯叶随即也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站到展皓身后——这倒是挺自觉的。 展皓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十指交握着靠住下巴,沉声问:“船上有没有捕鱼的大网?” “大网?”傻小子聂小虫瞪着大眼睛,跟其他几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结结巴巴地答:“大网都在那边码头的船上,这儿的都是围网。” 展皓伸出一个手指头远远地点住他,说:“马上去拿,越多越好,要不等会儿鱼兜不完,我要你一个人跳下去全抓上来!”聂小虫闻言,立马带上两个人跳起来就往外跑。其他人都疑惑万分,不知道他要干嘛,钟叔也有些纳闷,于是低声问:“少爷,你这是要……撒网捕鱼?” 展皓淡淡地弯起嘴角,先笑笑地回头望一眼枯叶,接着才看向钟叔,压着声音说:“对,撒一张很大很大的网,鱼自然会跑进来,一条也不会漏。” 枯叶一听,眉毛慢慢挑起来,总算是知道他展大少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江堤后面的矮坡上,那顶蓝底紫纹的轿子依旧停在那儿,只不过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出来。那人站在黑衣蒙面人的身边,一身青衣,眉眼清秀,文质彬彬——是林智桓。 他双眼冰凉,一动不动地盯着江上的情景,嘴唇有些僵硬地张开,声音低哑:“刚才他拉着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枯叶,原来戴着面具的那个?” 他身边的黑衣蒙面人自然是年屿卿,此时正背着手,手里紧紧攥着绕成圈的鞭子,面无表情:“……我不知道。” 听见他的回答,林智桓不禁拧起眉冷笑:“不知道?你跟他交手过,居然不知道?年屿卿,你这是想骗谁呢!” “枯叶脸上有刺青,有疤,这人脸上没有!你叫我怎么肯定!”年屿卿不为所动,语气依旧生硬,视线都没有偏移一下。林智桓咬着唇,表情不甘地瞪他一眼,半晌才又说:“那个枯叶,究竟是怎么和展皓搅在一起的?还跟他住在一块儿,你不是说他是个杀手么?现在又怎么会成了展家的护卫?!” 林智桓一句句质问着他,语气也越来越激动。年屿卿不禁拧起眉,眼里逐渐透出一丝恼怒和不甘:“林智桓,你别以为我现在跟着你,就得什么都听你的。这些事情你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展皓,他一定比我更加清楚。” “你……”林智桓咬牙切齿地瞪着年屿卿的冷脸,瘦弱的身子气得直打颤。年屿卿淡淡地瞟他一眼,见他一张小脸都气白了,嘴唇也咬得发紫,这才放缓了语气,低声说:“与其胡思乱想这些,你还不如考虑考虑现在的状况。展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估计真有什么计策应对这个局面。” “他能有什么计策?”林智桓恨恨地冷哼一声,眼神里透出一丝残忍的快意:“顶多也就到陷空岛求卢方帮忙把空缺给补上,要现在把这一局扳过去,哼,他外号虽然叫鬼子,可到底不是神魔,没有这个能耐!” 此时的江面上,展皓已经从船舱里面走了出来,还叫伙计把船开到了江心。聂小虫那几个伙计刚才气喘吁吁地把网拖了过来,现在一大帮人正一张一张地扯着网子。展皓独自一人镇定地爬上桅杆,站到最高的瞭望台上,脚掌底下像长了根似的扎在上面,根本不为江浪的起伏而晃动。 年屿卿拧着眉盯住他,慢慢地,眉头越蹙越紧:“等会儿,他好像在念什么……” 林智桓眯了眯眼睛,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晰一些。展皓立得高高的,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江风将他的衣襟吹得猎猎飞起。他的嘴唇似乎在翕动,幅度很小,就像在说着什么悄悄话似的。 江面上的风越来越大了,阳光不知怎的变得暗淡了一些,天空中渐渐聚集起一丝丝的云。江堤上的人都在屏着呼吸看着这些变化,狂乱的江风吹乱衣摆,大家的心里都不禁觉得有点儿诡异。 燕祁裹着毛毯站在自家船上,被这突然诡谲起来的风吹得瑟瑟发抖。“他在使什么妖法?!”他炸着嗓子吼着,抖得几乎破了音。燕衡站在他身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身形僵硬。 随着江风越刮越大,江面上的浪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枯叶站在甲板上,眼尖地望见江浪里出现了一小片鱼的背脊!随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竟有数十条半丈多长的灰色大鱼在江面上游,而且是以他们的船为中心,快速地游着大圈儿! “江豚!是江豚啊!”岸堤上有人惊声大叫起来,伸手指向此时江面上那个巨大的圆圈。矮坡上的年屿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瞳孔倏地收紧了,不由自主地低喃出声:“……他居然能差遣动物!” 这时候江堤上已经炸开了锅,不光百姓们惊讶,展家自己船上的伙计们也都惊讶万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江豚以船为圆心快速地游动着,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江豚似乎游得越来越近,那个圆圈好像正在慢慢缩小! 聂小虫目瞪口呆地站在甲板边,船底下的水面几乎快被搅出一个大漩涡了!突然,船侧被什么东西大力地击打了一下,聂小虫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低头看,发现居然是几条肥大的鲣鱼! “鱼啊!鱼都聚集起来了!”聂小虫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兴奋地跳了起来,激动不已地指着江面。伙计们顺着他的手望去,才注意到江浪里鱼鳞一闪一闪,竟是庞大的鱼群!而且正越来越密集,鱼儿多得不停地窜出水面,一条条都蹦跶得欢。 枯叶站在飘摇不定的甲板上,定定地望着这振奋人心的景象,嘴边渐渐勾起一个笑。他抬头望向站在瞭望台上的展皓,发现他已经停下了念辞,此时正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江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长发,长眉烁目,面容幽静,看上去就像谪仙一般,悬于空中,俯视一切,掌控一切。 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地走下直梯,以一种诡异的、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式,脚尖点着梯木稳稳地走下来。伙计们都在忙着撒网捕鱼,没有一人注意到展家少主这诡谲的姿态。此时展家数十条捕鱼船都开进了包围圈里,每一网都捕到满满的鱼,活蹦乱跳,肥硕喜人。 枯叶站在船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展皓朝自己走来。他的眼睛半垂着,表情飘渺,眼神也有些涣散。枯叶觉得有些不妙,他看见展皓脚步虽稳,但好像有些虚浮,似乎下一步就会踩空似的。于是不禁蹙着眉迎上去,狐疑地道:“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展皓的眼睛疲惫地一闭,整个身子朝他倒了下来。枯叶一惊,赶紧抢前一步把他抱住。展皓似乎是真的力竭了,自己完全支撑不住任何重量,就这样全部靠在他身上。他的脑袋挨着枯叶的肩窝,嗓音低哑模糊地道:“扶我进去……”说着,手臂费力地爬上枯叶的肩膀,将他松松搂住,拥进怀里。 “展皓!喂,你怎么了?”枯叶有些怀疑地捶捶他的腰,却见他没有动静了,心里不由得一紧,赶紧搂着他往船舱里拖。展皓没骨头似的抱着他,在这摇晃不定的船上,在这人群喧哗的江面上,在枯叶看不见的角度,隐隐地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得逞的微笑。 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枯叶都还不知道展皓的功夫究竟有多高,他的内力深浅、惯用的招式,以及那说不清原理的诡异召唤术。 展皓一直都给他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他想做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做不成的。所以之前枯叶听见聂小虫说鱼都跑了的时候,他心里一点儿都不替展皓担心。即使鱼真的弄不回来了,这家伙也能把订了鱼的商家们一个个搞定。 但是现在,他以为无所不能的展大少倒下了。可能是因为一次性召唤的江豚太多,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所以现在撑不住了……原来这就是他的极限么?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59 章 枯叶拧眉暗自思量着展皓的实力,同时抱着他往船舱里拖。两人的胸膛腰腹都挤挨在一起,耳鬓厮磨间,展皓衣服上的熏香味道直往枯叶鼻子里钻,淡淡的兰草香气,若有若无的,展皓的脑袋还往他颈窝里蹭了蹭。这亲昵的感觉让枯叶的后背一阵紧绷,脚下的速度也随之变快。一会儿走到内舱,他烧手地把展皓往床上一扔,然后绷着耳背用力地揉捏了几下刚才被展皓蹭过的地方。 展皓被他摔得有些疼,不禁拧着眉低声呻吟起来。枯叶僵在床边,颇不自在地看着他这难受的模样,心里一时间过意不去,就远远地伸出个手,敷衍地帮他揉了揉太阳穴。展皓蹙着眉头,脑袋不安稳地在枕头上蹭动两下,随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定定地对着枯叶。 “岑别……”他半垂着眼帘,声音低回沙哑。枯叶的眼神闪烁两下,然后收回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你觉得不舒服么?” “还好,没有太难受。”展皓低声说着,脸上露出一个平淡的浅笑。但枯叶看见他眼神涣散疲惫,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没有说实话。 其实展皓没觉得哪里不对,类似的感觉他不是没有过——气力枯竭,无端之间手脚冰凉——说实话已经习惯了。刚才卯着力气把那一大群江豚召唤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用力催动内力之时,心脉总有股淤塞绞痛之感,连带着脑袋也开始疼痛。 下了直梯后靠到枯叶身上,说实话并不是故意的,只算得上顺势而为——他的确有些撑不住。 一直以来,展皓都恪守一个规则,那就是不能将自己的能力运用在平常生活里。他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少,如果想要制服一个人,自己能有许许多多种办法,但这样未免太无趣。他需要的,是平等的、旗鼓相当的较量。 于是他蹲下来,矮着身,希望能跟别的人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但是偏偏有人得寸进尺,用了些卑鄙的方法把自己垫了起来。 跳梁小丑,滑稽至极。 于是展皓这次用了召唤术。他不是迫不得已,只是突然想通了——既然自己有这个本事,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让别人小瞧自己呢?真当他是个文弱生意人手无缚鸡之力么? 管他们说什么好,鬼子也好,怪力乱神也罢。世人大多自私愚昧,一些事情只要不伤害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一阵子之后就会渐渐地被淡忘了。而且,这所谓“一阵子”的时间,充顶了算,也多不过他余生的三十二年。 江面上的波浪渐渐平息了,江豚也慢慢散去,遁入水中。展家的大小渔船都被装得满满的,肥美硕大的各色鱼类在船舱里蹦跳个不停,伙计们一个个乐得几乎疯了,嘴巴咧着合不拢。 钟叔静静地站在甲板上,脸上却没有喜色,反而带着莫名的严肃和凝重。 刚才伙计们都忙着打渔,所以没有注意到,展皓走下直梯时,身子是飘着的,双手根本没有扶在扶手上。等这帮傻小子兴奋劲儿过了之后,也许就会有人想了,江豚怎么会跑过来赶鱼?接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都会聚集到少爷的身上。 他是看着展皓出生的,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以前那个闷闷的豆丁长成现在英挺沉稳的展家家主。钟云德以为自己好歹算得上是一个了解他的人,但是今天,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后辈其实知之甚少。 少爷在即将廿六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廿七生辰过了才回来。问他去干什么了,他也只是一笑带过,并没有对任何人明说。 那一年多,他究竟去了哪里? 江堤上,黑压压的百姓迟迟不散,依旧躁动非常。狄德庆被护卫簇拥着下了江堤,走到江滩上。他迎着徐徐的江风直直地朝着展家的大船走来,花白的须发飘扬,脸色一片沉静。钟云德站在船头上拧着眉看他,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戒和排斥,紧抿的嘴角牵动法令纹,令他脸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嫌恶之意。 看见他的神情,狄德庆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大护卫在他身后定定地盯视着钟云德,半晌,轻声地道:“老爷,钟先生他……” “没事,”狄德庆淡淡地打断他的话,眉眼间松懈下来,“他只是生气罢了,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大护卫听了,握着剑柄的手这才放松一些,表情也和缓下来。 钟云德立在船上,一直紧紧地盯视他们,面色戒备。一直等狄德庆走到了船头,他才动一动,背着手往前走几步挡住他们的路,沉声道:“狄老板若是来看鱼,那就不用费心了,你要的鱼我们一定准时送到酒楼里,一条也不会差你的。” 狄德庆站在船边跟他对视着,也不急,就只是站着,眼神和缓:“刚才在江堤上看见展贤侄似乎身子不舒服,我不放心,所以想来……” “我家少爷怎么样,不需要你操心。”钟云德不慌不忙地打断他的话,眼神也冷漠狠戾地瞪住他,眼底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狄家大护卫见到自家主人被这样呛声,不禁抢前一步,伸手护住狄德庆:“钟先生,老爷只是关心一下展老板,并没有恶意……” “我说了——”钟云德眼睛朝他一瞪,音调登时提高,语调越发凶狠,“他怎么样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只需要回去等着货就行,不需要在这儿跟我假惺惺!”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钉,完全是一副捍卫领地的斗犬形态。狄德庆见他情绪难得暴烈,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垂下眼帘,叹一口气,正准备软言劝慰,这时候,船舱内传出了展皓虚弱和缓的声音—— “钟叔,我没事,你别紧张。” 众人闻声都抬眼朝船舱门口望去,只见枯叶扶着展皓慢慢地走了出来。展皓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精神还好,脸上还能挂着恰如其分的笑容。狄德庆见他没事,于是松一口气,随即抬脚上了船。这自来熟的姿态看得一旁的钟云德眼睛一阵抽抽,里面尽是不满和烦闷。 “展贤侄,没事吧?你看你脸色这么白,怎么不多歇一歇?”狄德庆殷切地走到展皓跟前,伸手刚想扶住他的手臂,不想一旁的枯叶却抓着展皓往边儿上挪了一挪,眼神戒备地瞪着他。 钟云德瞅见,不禁在后面冲着难得护主的小狐狸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狄德庆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间有些尴尬。展皓笑笑地看一眼警觉的枯叶,随即无奈地朝狄德庆抱歉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管事和护卫都太紧张我了,如有冒犯,还请狄老板见谅。” “没事,”狄德庆自嘲地摇摇头,表情有些落寞,“是我咎由自取,不怪你们。”他抬起眼,定定地凝视着气定神闲的展皓,低声说:“展贤侄,我既然叫你一声贤侄,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小时候名声不好,今天又这么大的架势,可曾为自己想过后路?” 展皓微微一笑,眼神云淡风轻地往江堤上环视一圈,随即不置可否地落在狄德庆脸上:“狄老板,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小时候不是名声不好,而是别人对我施了恶言。” “你问我有没有想过退路,说实话,只要我想,退路永远是有的。区别只在于我选哪一条走,而哪一条又合了你们的心意。” 说着,展皓沉定地对他一笑,眉眼弯弯:“狄老板能关心我这个后辈,展某受宠若惊,只不过我明白这是各取所需罢了。都是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狄老板不用遮遮掩掩,大可以跟我说亮话。” 狄德庆沉默不语,浅褐色的眼珠隐隐颤动。他静静地思虑良久,随即抬起眼帘,盯住展皓悠然的脸:“三日之后,我会在跃然居设宴,招待苏杭各业的大当家。” “我也老了,一些事情没法儿自己做,没有子嗣,到头来都得交付给别人。展皓,我跟你说明白吧,那个位置,我一直是给你留着的。”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当了我的大掌柜,对你展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也知道,大把的人盯着我狄家的产业,要疯了。如果你被别人抓住把柄打压下去,我就没法儿把这个位置留给你了,给了也没法儿服众,倒会害得你难做……” 展皓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哂然一笑,低声慢悠悠地说:“狄老板抬爱,你用你整个狄家的产业来给我做这个人情,分量是不是太重了点儿?……还是说,狄老板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说着,他若有若无地抬眼瞟了一下在船头站着的钟叔。 狄德庆听了这话,身子倏然一僵,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爬满皱纹的脸上不禁露出沧桑介怀的神色:“若我爱江山不爱美人,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着,他抬起干瘪的眼皮,沉闷地望向空茫的江面。 天色浩淼,烈日隐蔽,此时江风浩荡,只有远处江对岸的山林里发出沉寂空旷的轰鸣声。江堤上的人慢慢散去了,带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和猜测,唏嘘着今日看见的旷世奇景。燕家的船上,燕祁正气得跳脚,一直歇斯底里地在甲板上大呼小叫,而燕衡一如既往的沉闷寡言,脸色阴郁。 矮坡上的轿子也消失了,一阵风卷过去,带起一片沙土,沿着江堤吹向远处。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会追逐各种各样的东西,渴望地位、财富,或者名声。一路长大,一路拼杀,渐渐地,总有重要的东西会被抛下。肩膀只有这么大,背负的东西总是有限,十全十美的思量几乎不存在,有时候连两全都很难做到。 曾经在年轻的时候,他选择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他当年扔下的,在当时看来,不能与另一样东西相比较。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想要他回来,却需要以百倍家业为代价才能做到。 ……不,也许百倍的家业,也已经换不回他了。 ·无责任番外·温柔之剑·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0 章 冬日的早晨,夜晚刚下了一层新雪,辰时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 枯叶发觉自己越发嗜睡了,练武之人平日里大多卯时就要起来,最近的他却越起越晚。追究原因,估计也只能怪现今的生活太安逸,让他的整个身体,包括心神,都渐渐地慵懒了下来。 窗外传来扫雪的“沙沙”声,小丫鬟们已经开始忙活了。枯叶半眯着眼侧身躺在厚厚的床褥里, 半晌,有些不自在地往枕头里撇了撇脑袋。 暖烘烘的被窝里面,他的里衣一角是掀起来的,一条修长结实的手臂正搭在腰上,后颈露出来的地方被一股气轻轻地吹拂着,柔柔的,热热的。 那感觉让枯叶忍不住想缩起脖子。 身后的人似乎醒了过来,脑袋在他后颈上轻轻地蹭一蹭,另一只手也环到他的腰上,用力搂紧了他的身子。展皓慵懒地睁开眼睛,抬起脑袋靠到枯叶肩膀上,嗓音低哑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醒了?” 枯叶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撇向枕头,肩膀缩一缩,低声应道:“嗯,醒了。” 展皓静静地蹭在他的耳朵边,瞥眼看见他依旧有些拘谨的神情,不禁闷声笑了起来。他把自己的手臂勒紧一些,抬起脸将干燥柔软的嘴唇用力地压在了这别扭小狐狸的眼角上。 前儿一段时间,展皓跑到宜兴去了,本来说四天就回,可惜后来有事情耽搁了,一直在那边儿待了整整七天。展皓表面上从容不迫,其实心里在暗自怨念。家里这只狐狸刚圈养起来没几个月,可别分开几天,见面又给生疏了。这样担忧着,一处理好事情,展皓就催着回来了。一路上风风火火,愣是在昨天半夜就到了常州。 一回到家,展皓就直奔自己的房间。跟那狐狸仔两情相悦之后,他曾数度想要说服这别扭的家伙到他房间来住,可枯叶就是不来。两人不亲热的夜晚,他就自己住在东院,连带着那两只母女猫。现在冬天天气冷了,两只猫咪老是往他被子里钻。展皓只要一想到那俩小混蛋在自家狐狸身上蹭来蹭去,在属于自己的身体上蹭来蹭去,他就越发地忍受不了。 本来这次展皓也不大抱希望,可当他轻轻地推开门,看见自己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团棉被时,他不禁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别扭的、傲娇的、脾气不好的狐狸乖乖,此时正暖暖地窝在自己的床上。他侧躺着,软蓬蓬的枕头几乎将脸掩去了一半,被子也盖到了下巴上。窗外正呼呼地飘着雪,展皓静静地走到床边,一时间,他好想把枯叶用力地抱进怀里,好想亲亲他,摸摸他,但是又不忍心打扰他安稳的睡眠。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很珍惜很宝贝,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棠特意叫厨房弄了好几样滋补的汤羹。一来玉珂的肚子快五个月了,进补不能落下,二来展皓路途劳累奔波,吃些好的也是自然。 展家现在换了大桌,冬日时候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热腾腾地吃火锅,那气氛别提有多好。全靖自然是不停帮玉珂夹菜盛汤的,有时候夹得太多,还会被玉珂挑着眼尾骂两句。相比他们这一对,展家家主这边就低调许多——枯叶坐在展皓身边闷声吃饭,脸都不怎么抬。展皓闲闲地喝了两口温酒,见他一声不吭,便低下头去瞅他。枯叶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微微往后仰一仰身子,瞪眼低声地骂:“你干嘛?!” 展皓笑眯眯地伸手捏他的下巴,轻声回应:“我看我家岑别发呆啊。” 枯叶瞪着他,白白的脸上憋不住,慢慢泛起了一层红晕。季棠她们在对面看得发笑,掩着嘴窃窃私语,说岑大哥还是这么好面子嘴硬呀,可惜脸皮又薄。枯叶听见了,脸上憋得更加难堪。敏薇还嫌不够,火上加油地坏笑着对展皓说:“少爷,你是不知道呀,岑大哥见你到了时间还没回,连饭都吃不安稳呢!着急上火,这两天还咳嗽啦!” 展皓听了,脸上毫不掩饰地乐滋滋笑起来,身子靠到枯叶肩膀边,凑近他低声地说:“呐,是不是真的?” 枯叶被臊得满脸羞恼,那眉头拧得快打结了,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谁,谁说的?!我才没有……咳咳咳!”还想狡辩呢,身体马上不给面子地咳了一串出来。展皓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右手在桌子底下寻到他的左手,牢牢地攥住。一会儿换成十指交握,用力扣紧。 于是,枯叶咳着咳着,慢慢地就没声儿了,继续闷头吃饭。只是脸上的薄红一直没有褪下去,展皓的脸上也始终保持着微笑。 晚上一洗完澡,枯叶就被展皓不由分说地抓到了房间里,牢牢搂着不让他回东院。枯叶挣扎几下未果,便也不甘不愿地任他搂着。其实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么些天不见,展皓肯定想……嗯,那个那个,啥…… 他不是不愿,只是仍旧没办法说服自己心无波澜地雌伏在男人身下,即使这个男人……是他也喜欢的。 “我去宜兴的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展皓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嘴唇贴着他柔软的耳廓,声音低缓沙哑地喃喃,那感觉弄得枯叶忍不住身体一阵发抖。发觉他身体敏感的反应,展皓不禁埋下头笑了出来。枯叶羞恼地伸手给他一拐子,低声骂:“走开一点,快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这个嘛,恐怕难以从命。”展皓慢悠悠地说着,手里一个用力,将枯叶的身子扳了过来,正对着自己。狐狸乖乖的脸在橘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气色很好,连带着左脸上狰狞的疤痕也温和了几分。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缠绵。两人的视线紧紧纠缠,呼吸近在咫尺,却又迫而不发。 这诡异的僵持让枯叶觉得有些恼火。要是往常,展皓这无赖一准已经亲上来了,还会兼带着动手动脚,现在却……脑子里这样一想,他眼神中就不由得流露出了不满和憋屈。见他这样,展皓也忍不下去了,捏着他的下巴就吻住了他削薄的嘴唇,同时手指用力,让枯叶不由自主地顺着力道张开嘴,让他的舌头顺利进入自己的口腔。 那瞬间,枯叶不由得拧紧眉,眼睛也用力地闭上了。 不管接吻多少次,唇齿相依多少次,每当两人亲密地吻在一起,枯叶还是会感觉到难以掌控自己。太多的羞耻承受不住,太多的快感抵挡不住,全都逼得他神经紧绷,呼吸紊乱,恨不得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感觉不到接触不到,这样才会在被侵略的时候觉得好受一些,自在一些。 如果不闭上眼,不咬紧牙关,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难堪的模样。 身上的人在一下下地顶撞着,律动着……自己能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腰肢和手臂,他稍显急促的浑厚喘息,以及他埋在自己身体里火热的欲望。对方宽大湿润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带来烫热湿粘的触感。 展皓把手紧贴在他的伤疤上,双眼密切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眼睫的每一次闪动。他希望 枯叶看着自己,张开嘴,低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可每一次两人欢爱,他都是一副竭力忍耐的模样。展皓知道如何让他舒服,却不想用快感胁迫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我要他自己睁开眼睛看我。 这样想着,展皓双眼紧盯着枯叶的脸,喘着气伏下身,在他颤抖的颈边落下深深一吻,一边温柔律动一边说:“舒服么?要不要再用力一点?” 在他的挑逗下,枯叶的身子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双腿间的性器可怜兮兮地吐出了几丝粘液。他倔强地撇着头,嘴唇咬得发白,双眼依旧用力地紧闭着,只不过两条腿慢慢地夹紧,圈住了展皓的腰。 展皓律动的动作停顿了下来,随即嘴角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接着,他更加用力、更加快地撞了进去,枯叶被他这突然的猛攻刺激得闷哼一声,脸上露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忍耐快感的神情。 躺着用力顶撞了一会儿之后,展皓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用力拥进怀里,由下而上地快速插弄着他早已柔软的后穴,交合的水声越发响亮。 “嗯,唔……”枯叶被他肏弄得颤抖不已,双手忍不住用力地攀住他的背,手指抠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的侵略一阵阵抓紧。展皓用双手抚摸着他后背的肌肤,一会儿慢慢往下,捧住了他结实挺翘的双臀,不轻不重地揉弄起来。 动作之间肌肉牵扯到穴口,让本来就敏感的甬道变得愈发受不了。枯叶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全身的神经都被下身传来的快感控制着,让他想要开口喘息,想要去迎合展皓的动作,但是仅剩的理智又牵绊着他,阻止他放任自己的感觉。 “岑别,”这时候,展皓低哑地在他耳边开口了,“睁开眼,看着我……跟我说话。”言语之间动作还加快了些,一下比一下进入得深:“你要我快我就会快,要我用力我就会用力,都听你的,好么?你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是展皓,是你的人……我是你的。” “唔,啊……!”听见这句话,枯叶忍不住崩溃地喘息了一声出来,双腿用力夹紧了展皓的腰,身子剧烈颤抖。展皓知道他即将到达顶点了,于是手臂松开一些,脸侧过去寻到了他的嘴唇,用力地吮吻住。舌头一边搅弄一边喘息地说:“岑别,我喜欢你,我爱你,啊……你好紧,好棒……” 枯叶被他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呻吟弄得发狂,感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嘴唇无力地张着,任他的舌头为所欲为,来不及咽下去的唾液从嘴角溢了出来。展皓一直恶意地夸赞着他,喘息地说他好棒,好紧,好热好舒服……成番高涨的羞耻弄得枯叶越发敏感,手指几乎要在展皓背上抠出了血洞。展皓听见他苦苦压抑的喘息从喉咙里溢出,低沉的一声一声,带着难以控制的沙哑和颤抖,连气音都变得粘腻绵软。 当高潮来临的时候,展皓低喘一声,松开了他的嘴唇。此时枯叶的脸上,已经是完全忍受不住的失神表情了。嘴唇半张着,可以看见里面缨红湿润的舌尖。一直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透着虚弱无力的神采,痴痴地、颤抖地看着他。 “岑别,我的小狐狸……”展皓喟叹着,心里不禁涌出了巨大的满足和幸福感。他伸手将枯叶紧紧拥进怀里,两人的身体互相依偎着,挨靠着,亲密无间。 “岑别,叫我的名字,叫我一声……就一声。”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1 章 展皓轻声哀求着他,脸颊不停轻蹭他的耳畔。枯叶缩在他的怀里,身体还在高潮的余韵中隐隐颤抖。他的手搭在展皓的腰间,松软无力。过了半晌,在展皓几乎要以为这又是一次徒劳的尝试时,枯叶的手却慢慢地挪动起来,从后腰一路往上爬到肩膀,最后搂住了他的颈项。 怀中人的脑袋轻轻地在自己肩窝里蹭了一蹭,展皓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些许喘息,几不可闻地道:“展皓……展皓。” 这一刻天地空茫,万籁俱寂,人世间最极致的满足感,只有展皓自己能了解。 ·第十八章· 午时时分,待吩咐好渔场的事情之后,展皓就带着自己的人毫无留恋地赶回了苏州。 下午在马车里,展皓一直在睡觉,坐在窗户边直着腰背,眼睛定定地闭着,身子不时随马车的颠簸晃动几下。枯叶坐在他对面,总忍不住盯着他看,老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像中午时候那样倒下来。 被看了半晌,展皓定定地坐着,眯着眼带着笑意来了句:“别盯着我看啦,我要脸红的。” 枯叶翻一个白眼,一脸嫌弃地把头撇到一边:“真好笑,你也会脸红?” 展皓弯了弯嘴角,慢慢地睁开眼睛。枯叶撇着脸,撩起马车窗户的帘子往外一瞅,看见了前面钟叔骑在马上的直挺背影。钟叔此行没有坐马车,来时骑马,回去时候也骑马,倒也没见他喊累。枯叶看着看着,脸上不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来。展皓挑眼看着他,低声道:“怎么,担心钟叔身子受不住?” 枯叶淡淡地瞥他一眼,没好气地嘀咕:“也只有你这样的主子才会让老人家骑马。” 展皓笑着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又把眼睛闭上了。他双手松弛地扶在膝盖上,一派气定神闲、悠然自若的模样。枯叶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正逐渐变得悠长又沉静,不再像中午时那样虚浮幽若。那时枯叶扶着他,手里下意识地捏了一下他的脉门——心跳衰竭,内力紊乱,那一下子确实把他吓得不轻。 “喂,你中午在江上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枯叶拧着眉,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展皓闭着眼睛不说话,好半晌才轻快地弹动一下手指,慢悠悠地说:“老毛病,没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没大碍?这三个字轻描淡写的,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枯叶脸上忍不住有些臭,不是说不满展皓的敷衍含糊,而是觉得,他这人怎么总这样?今天中午他那脉象,很明显是走火入魔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严重的话直接毙命都有可能,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件事一语带过? 展皓坐在他对面,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他那怨念不满的眼神,于是忍不住笑起来,微微睁开眼看着他,道:“怎么,你这么关心我?” 枯叶一听,立即鄙夷地冷哼:“谁关心你,我就是好奇问一问!” 展皓不在乎似的闭眼笑了笑,表情依旧平静浅淡,姿势都没有分毫改变:“本来还想接着说受宠若惊来着,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听着他自嘲的话语,枯叶僵硬地坐在对面,一时觉得有些声噎,像是脖子被谁捏着提住了似的,不上不下得发慌。尤其是看着展皓脸上那副平静的表情,枯叶就觉得好想给他一拳,这冲动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说,只要展皓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就会忍不住觉得烦躁。 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到达苏州展宅时,天色已经入夜,远处的火烧云刚隐没下去,月亮明晃晃地从山峦后面升起来。展皓傻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朦胧的夜空里,一只红脑壳的黑鸟儿“扑棱棱”地停在屋檐角上。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慢悠悠走进门里去。枯叶有些气闷地跟着他,钟叔则走在最后面,负着双手,眼神沉凝,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还没走到大堂,几人就听见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裴君荣在气急败坏地大骂着什么,桌椅磕磕绊绊的,凌乱中一个小孩儿的叫声分外响亮,哇啦哇啦地喊:“我跟谁亲近关你什么事!裴君荣,我不是你儿子,你少管我!” 展皓眉毛一挑,平淡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玩味了——哟,是裴习呢。 如果他没记错,李非常似乎是很喜欢裴习的,据说这小孩儿长得很好看,但是裴君荣又讨厌李非常……啧,还挺有意思。 走进大堂,展皓就看见裴君荣狼狈地追着小家伙在桌椅间钻来钻去。小孩儿身量比大人要小得多,桌子椅子下面可劲儿地跑啊躲啊,弄得人高马大的裴君荣一脸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小裴习的脑袋上绑着个小抓髻,穿着套漂亮的衣服,那衣服料子考究,估计是李非常送他的。这娃机灵狡猾,动作快得跟猴儿似的,展皓盯了一会儿也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 “裴习!日你娘的,别跑了!”裴君荣追着他到八角桌下边,气喘吁吁地矮身冲他大吼。裴习缩在桌子底下大声地尖叫:“裴君荣你个老混账,嘴里别不干不净的!你再说一句日我娘试试!” 裴君荣被他骂得满脸涨红,双眼一瞪,胡子吹起来狠狠骂一句“小兔崽子”,掀了桌子就要伸手去抓他。裴习尖叫一声,蹿出来就往外跑,不想却一头撞在了展皓腿上。 小家伙“唔”地闷哼一声,双手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展皓好整以暇地低头笑着看他,小孩儿愣愣地抬起头来——长眉毛大眼睛,眼神灵动倔强,正经是个漂亮娃娃。 展皓伸手捏捏他的脸,好笑地道:“裴习,你跟你爹干嘛呢。” 小家伙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眨巴眨巴,随即迅速地缩回了手。展皓看他挺着小脊梁,有些紧张地揪着两只小手,一本正经地鞠了个躬,然后一板一眼地道:“展叔叔好!” 看着他有些怯生生的表现,展皓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小孩儿见他眉眼温润面容和煦,拘谨的眼神这才放松了些。裴习揪着手,一晃眼看见后面表情怔忪的枯叶,眼睛立即一瞪,里面放射出了兴奋崇拜的亮光。接着,所有人都见着他“噔噔噔”地冲到枯叶面前,扑上去抱住人家的手,双眼亮闪闪地喊:“岑叔叔!岑叔叔你回来啦!” 枯叶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僵硬,只抻着一只手被他抱着。小裴习这眼神热情得有些令人招架不住,得亏是个小屁孩,要不枯叶早就炸毛了。 “岑叔叔!你把我救出来,大恩大德,我我我,我永生不忘!”小孩儿依旧抓着他的手没松开,说这话的同时还拽着枯叶的手一本正经地鞠了一躬,完了继续满眼崇拜地瞪着他。 展皓立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枯叶满脸的尴尬,对着兴高采烈的小裴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裴君荣则是郁闷地干站在一边,精疲力尽地翻了个白眼。 展皓摸着眉毛忍笑,沉声道:“裴师傅,令公子还挺懂事儿的嘛,跟你还真是不大像。”裴君荣听见这话,脸上不悦地撇一撇嘴,刚想开口说什么,小裴习就乜斜着眼鄙夷地抢在他前头哼哼着道:“我才不是他儿子,他哪儿生得出我这么好的儿子。” 说话间,他的小手还紧紧地揪着枯叶的袖子。展皓见这别扭狐狸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无所适从的神情,只不过现在要比以前还多了点儿拘谨和郁闷……总之是特别不享受的样子。 “裴习你说什么呢?你不是我儿子还能是谁儿子?!”裴君荣被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眼睛直翻白,已然是忍耐到了极点。小裴习见他这样,不但没有罢休,反而还拧起眉头,更大声地喊了起来:“裴君荣!若不是你欺侮了我娘,她也不会被我爹给赶出去!你倒悠闲自在,毁了人家清白,拍拍屁股就走!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我爹?!我姓周,不姓裴!” 裴习恶狠狠地吼着,小脸整个都涨红了,大眼睛用力地眯起,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狠戾之色。裴君荣被他说得又尴尬又气愤,“嗨呀”一声,大手在腿上一拍,跳起来就要抓这小混蛋。裴习尖叫一声,动作贼溜快地躲到枯叶身后,小手在人家衣服下摆上揪得紧紧的,脑袋还不忘探出来瞪着自家老爹。 展皓看了半天好戏,这时候才想起来伸出手拦一拦:“哎,裴师傅你先别气,好好说话,跟自己儿子闹脾气有什么意思。”说着,他拽住裴君荣的袖子把人拉到椅子边坐下,同时伸手往枯叶那边挥一挥,意思是让他俩也别杵着了,赶紧坐。裴君荣还气呼呼的呢,坐下的时候右手狠狠在扶手上一拍,骂骂咧咧地咕哝:“……早知道是这么个狼崽子,那女的就是死在我面前我都不要!” 这话音量太低,小家伙缩在枯叶后边儿没听见,但展皓倒是听清楚了。展皓挑起眼角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爷儿俩怎么了,一回来就看见追来追去的,老鹰捉小鸡呢。” “捉他娘的小鸡!”裴君荣胡子一吹,眼睛又瞪了起来:“还不是李非常干的好事!你自己问问裴习,才见过几面呢,就跟着走了!那种人给的东西能随便吃么?他给你衣服你就要啦?我做给你的你怎么不要!” “就不要你做的衣服!谁稀罕你做的东西!”裴习尖声叫着,一张小脸鼓得跟河豚似的:“李叔叔比你好多了,从来不对我大呼小叫!我最喜欢李叔叔了!” “嘿你个小兔崽子!”这下裴君荣实在坐不住了,跳起来就要冲过去,可展皓伸出个手指往他后领处轻轻一勾一拽,他就又重重地跌进了椅子里。前一瞬,枯叶在对面见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把裴习抱起来护住了,小家伙也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展皓淡淡地弯着眼睛笑,迎着裴君荣愠怒的眼神,脸上不紧不慢的:“我以为是多大点儿事呢,值得你们这样折腾。裴习不过是个小孩子嘛,你跟他较什么劲儿。”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凑过去一些,在裴君荣耳边低声道:“李非常就是想让裴习讨厌你,你现在打了他骂了他,他只会更偏向李非常。裴师傅,有些事儿我得提醒一下你,李非常啊,这人什么小孩儿没玩过,跟着他的那个石麟,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前些天你也看见他跟石麟吵架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得掰了,到时候他难免不对裴习动真心思啊。” 说到这儿,展皓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身子恢复了原来的挺直姿势:“我看裴习跟你一样是个性子犟的,你自己应该知道怎样对付才最好。”他伸手拍拍裴君荣的胳膊,然后若有若无地往枯叶那边瞟了一眼。 枯叶脸上有些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俩,小裴习的眼睛里也闪动着一丝藏不住的好奇。展皓定定地朝他笑一下,接着扭回头又看向裴君荣,笑眯眯地摊开手:“裴师傅,我知道你现在忙,但是还得求你一件事。” 裴君荣有些郁闷地瞪着他,磨牙霍霍,却又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骂出来。展皓也不急,他就是看着人家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笑容看得裴君荣心烦,最后终究是忍不住,大手不耐烦地一挥,烦躁地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别磨磨唧唧跟娘儿们似的!” 展皓悠然地挑起眉,不紧不慢地撇头道:“几日之后,狄老爷子要在苏州设宴。我需要一匹布,一匹能够艳压群芳的布,最好能超过你师父的手艺。” 裴君荣淡淡地瞥他一眼,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是不屑地扭开了头:“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金线我早就吹好了,还心说你什么时候才会提。这么久才开口,真是磨叽。”说完,他翻着白眼站起身来,一脸不高兴地拍了拍屁股。裴习还搂着枯叶盯着他呢,裴君荣瞪他一眼,伸手指住他狠声道:“小兔崽子,过两天再收拾你!”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2 章 裴习小眉头一皱,环在枯叶脖子上的手搂紧了些,不依不饶地回呛一句:“我等着你!不收拾我你就是老混蛋!” 这回裴君荣憋着没理他,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展皓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人家走开之后,脸上才摆出个为难又好笑的表情看向他俩。枯叶站在椅子边上没好气地瞪他,裴习撅着嘴,看看展皓,又看看自己混账老爹头也不回的背影,一会儿气不过了,一扭脸把头埋进枯叶肩窝里去。 晚上明樱把小裴习抱去睡觉,起先那小破孩儿还搂着枯叶一个劲儿地蹭呢,还哭,说混账裴君荣,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我被抓了也不关心。 明樱笑眯眯地哄他,把他从一脸菜色的枯叶身上扒下来,说哪儿能呢,你爹可心疼你,追着他们跑了整整两天呢! 小家伙红着眼嘟着嘴,不相信地说,你骗人,他巴不得我被抓走。说话间小手紧紧揪着明樱的衣服,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明樱偷偷地笑笑,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一边抱着他走出去了。经过展皓身边的时候,她矮下身在展皓耳边低声说,洪姑娘在偏院等你。 枯叶耳尖地听见这句话,心中暗忖……洪姑娘?难不成是赤龙门的洪娘? 一个多月前他曾见过洪娘,就在常州展家的大厅里——那时候他手里还抱着两只湿淋淋的猫咪。赤龙门在一年多以前事成之后就被展皓解散了,群蛇无首,顿时成了一帮不值一提的杂碎。那时候洪娘来找展皓,估计也是因为没有出路——另谋营生确实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看现在这架势,展皓估计是已经把赤龙门吸收进展家暗地里庞大的线卫网了。 ……看来他也没办法从江湖事里彻底地脱身。枯叶抬起眼,看向此时已经开始坐下喝茶的展皓。他脸色稍微有些疲惫,眼帘低垂着,慢吞吞地在抿一杯茶。钟叔已经回房沐浴休息了,大堂一边,仲兰拿着条热毛巾走过来递给展皓擦脸,同时倾下身,低声在他身侧说着什么。 展皓眼神淡淡地听着她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心不在焉地把毛巾捂在脸上抹了抹,动作散漫慵懒。枯叶见他沉默不语地微蹙着眉,眼帘低垂着,视线漫无目地投在地板上。一会儿,仲兰说完了话,他才把眼睛抬起来。 静气凝神的双眼,琥珀色的眼珠在灯光的映照下透出两点灼灼的光斑。展皓正对着枯叶,于是一抬眼就盯住了他。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枯叶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没来由地绷了一瞬,整个身子像是被他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展皓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笑,神态缱绻地道:“岑别,你也累了,快回房洗澡吧,水已经烧好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枯叶首先想到的,是他说话的声音——跟平时相比,隐隐有些气力不足。很难发觉,但是他听出来了,展皓说话虽然总是一副慢悠悠的腔调,但是收尾干净利落,绝不会有拖沓的气音。 于是枯叶拧起眉看他,心里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中午时候他那虚弱的情状。展皓坐在对面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半晌还哄小孩儿似的挥了挥手,说:“去啊,再晚的话水该凉了。” 这死样子,摆明了不肯合作!罢了,他自个儿都不着急,别人瞎操什么心!枯叶不禁有些气馁地哼了一声,窝火地瞪他一眼,随即转身往后院走过去了。 展皓浅笑着目送他走出去,待枯叶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慢吞吞地回过身来。仲兰有些忧心地看着他,听见他沉重又绵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撑住了沉闷胀痛的脑袋。 展皓觉得有些心烦。 大概两月以前,洪娘来问他要差事做。自从他离开赤龙门之后,门间内斗频发,不出三月便已一盘散沙。洪娘对这样的帮派自然是没有留恋,撂下这片烂摊子,拍拍屁股自寻出路去了。只不过赤龙门是所谓的歪门邪道,江湖上同类型的帮派差不多也都这样,她又不可能转投了正派。一来二去,就想到了展皓。 展皓倒是无所谓,他收留了那么多人,再加一个也无妨……他头疼的不是洪娘这个人,而是她负责的事情。 他是让洪娘留在常州府的,跟着钟叔的副手郑东和他的心腹崇莲盯着林家的事情。洪娘来了,就说明马清韵那儿又出问题了。 按说这件事跟他展皓关系不大,他大可置之不理,可偏偏枯叶的一些心思又梗在方秋那儿。他要是没把事情办好,指不定小狐狸之后会跟他别扭多久。 讨好这家伙还真是不容易啊。 待展皓慢腾腾地转悠到偏院时,洪娘已经等了快大半个时辰。人家心说大老板就是忙,半天都抽不出时间来见她,这下终于出现了。 “哟,展老板总算有空来见我啦。”洪娘揶揄地说着,揪着根红绸在手指上绕啊绕,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扭过来。展皓进了院门,幽暗之中一身红衣的洪娘特别显眼,可她身后的游廊边上,似乎还坐着一个黑影。 展皓漫不经心地瞟了洪娘一眼,随即微蹙着眉把视线落在了她身后那个人身上。洪娘也意味深长地扭头看向那人,对方隐隐瑟缩一下,而后迟疑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灯光下。 原来是殊梅。 看见是她,展皓的眉头便松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和煦了。他看着殊梅用布条挂在脖子上绑着夹板的的手臂,眼睛不由得不满地眯起,声音低沉地责怪道:“你昨天刚受了伤,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我……”殊梅的脸色有些颓唐,满眼灰暗。展皓知道她是为昨天的事情而内疚,这姑娘从来都是个神经质的性子,死心眼,忠心耿耿,护主心切。展皓一早就清楚她对枯叶有点儿意见,昨天放他们一起行动,要说不出点儿事情,他倒还会觉得奇怪。 殊梅垂着脑袋,整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少爷,属下办事不利,害得大家都受了伤,你责罚我吧!” 见她这样,展皓不禁伸手环着胸,无奈地叹一口气,说:“你就这么想受罚啊。可我要是不责罚你,你要怎样?” “少爷!”殊梅急切地抬起头看他,焦虑地说:“我说了多余的话,做错了事情,你要是不罚我,我,我……” “你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是不是?”展皓好笑地弯起眼睛,微微躬身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姑娘真好笑,别人犯了事儿跑还来不及,你就上赶着找罪受。多大点儿事,受了伤养好不就成了?我罚你干什么,费神又费伤药的。” 说话间手上还不干不净地戳人家的脑门儿,一下又一下:“至于你跟岑别吵架,倒也有些意外的效果。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这急脾气,有些话你说了,我就不必再说了。” 听见他这话,殊梅心里一紧,忍不住抬头满眼忧心地看向展皓。展皓浅笑着看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家主子能耐着呢,没事儿。你好好养伤,往后事情多了去了,不快点好起来怎么行?快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少爷,那……”殊梅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见展皓眉眼之间的疲色,已经滚在舌头上的话语就又咽了下去,“那我回屋休息了。”说完,脚步还是移不开,她站着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转身离去,三步一回头。 洪娘看着她闷闷地走出院门,脸上不禁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啊。” 展皓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在游廊的扶手上坐下,说:“你喜欢?” 洪娘扭脸看他,瞬间媚笑起来:“哎哟,展爷,你这话还真是惊世骇俗!可别吓着奴家呀,奴家胆子小。” “行了吧你,”展皓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身子倚到廊柱上,“有什么事情就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 “展爷真是无情啊。”洪娘冲他娇嗔地抛一个媚眼,腰身软软地坐到展皓身边,手指顺着栏杆娇滴滴地爬到展皓的袖子边上:“我今天来呢,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阵子苏州知府家的下人往林家跑得有点儿勤快,昨儿张知府亲自来了,半夜我看见他偷偷摸摸地钻进了马清韵的偏院。” “他跟马清韵?”展皓眉头一拧,眸色隐隐变深了。 洪娘媚媚地斜一眼他,翘着二郎腿的绣花小脚若有若无地往展皓腿上蹭:“确实是干了那档子事儿没错,我听那女人叫得可享受呢,浪得不得了,林家也没个人来管管。” 听到这话,展皓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既然那两人是这样的关系,林智桓就有可能是用这件事来牵制张知府。那么,方秋有可能就是张知府的孩子。 那个胸无点墨、形容猥琐、胆小怕事的苏州知府张令已,怎么会是方秋的爹?他怎么可能生得出方秋这么聪慧乖巧的儿子? 不应该……展皓拧着眉,眼珠的颜色越发暗沉。洪娘在一旁用鞋尖挑逗了他好一会儿都没得到回应,最后也只得无趣地放弃。她翻个白眼站起身,衣袖有些不屑地甩了甩,不悦地道:“展皓,虽然是我自己找上你,可我也不是给你白做事的。” 听见她的话,展皓定定地抬起眼来看向她。他盯着洪娘不满的表情,半晌,冷淡地开口道:“你想要的那种报酬,我永远不可能给你。其他的什么,你可以跟我说,但我也不是非得答应。你大可以走,反正我不会强留。” “你!”洪娘被他气得声噎,指间的绸缎绞得越发地紧了:“呵,展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目中无人,傲慢得令人生厌!我早该看清你……” “你不必把话说得这么重,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交情。”展皓淡淡地瞥她一眼,眼神漠然:“你不是那个人,我本就没必要把你太放在眼里,不要说得自己好像是个什么委屈可怜的人物一样。”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3 章 他不是冷漠,不是目中无人,该知道的人会知道,那些特定的人会感觉到他的感情,而不在范围内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他不是吝啬,只是有些人没资格。 洗好了澡,把脸上易容的东西弄干净之后,枯叶披上衣服,顶着条毛巾坐在床边擦头发。昨晚展皓帮他剪了头发,他明显能感觉到发丝的状态好了很多,估计是昨天桂花油的功劳。也不知道展皓哪儿来这么多闲情逸致,操心这些事情,生意上都还一堆麻烦呢,真是…… 他拧着眉头腹诽着展皓,手上胡乱地在脑袋上乱揉一通。窗外是夏天晴朗的夜晚,气温较之白日已经低了很多,此时夏虫正躲在泥里一声一声地叫着。寂寂的虫鸣声之后,枯叶听见展皓的脚步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正往房间这边走。他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毛巾从脑袋上拿下来,攥进右手里。 对面的门打开了,“吱呀”一声,随后又关上。枯叶屏息凝神,隐约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又辨别不清。一会儿,那些细小的声音沉寂下来,入耳的又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虫鸣。 该不会昏在里面了吧?就像中午时候那样……原来他也挺不济事的嘛。 一边腹诽着,枯叶揪着毛巾蹭到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他磨磨蹭蹭地往展皓那边靠过去,对面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但是没有声音,一片沉凝。枯叶将耳朵贴到门板上,试图寻找展皓呼吸的响动……他凝神运气,却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真,真昏了?!枯叶瞪着眼,心里有些不可思议。他趴在门板上傻了一会儿,随即果断地伸手将门推开,同时张口喊了一声:“展皓!” 房间里空无一人。面前的桌椅是空的,床上也没人。枯叶大睁着眼巡视一圈,视线溜到幽暗处的屏风上时,突然,一声水波的响动传了出来。接着,展皓慵懒沙哑,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岑别?怎么了,我在洗澡。” 洗,洗澡?! 枯叶怔在原地,半晌,一张脸全黑了:“你洗澡怎么也不出声的?!”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句,后槽牙都快磨出声响。展皓在屏风后面低笑两声,声音轻缓:“你是在担心我么?” “担心你大爷!”枯叶气呼呼的,懊恼地转身想走,却被展皓出声叫住了:“岑别!别生气嘛,来了就进来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枯叶嫌弃又不耐烦地臭着张脸,拧身瞪着屏风道:“什么事情?” 展皓又低声地笑了起来:“你别急啊,进来坐,我一会儿就好了。” 枯叶脸上维持着那副臭得不行的表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关上门走进来。屏风后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枯叶正纳闷说展皓洗澡怎么也不点个灯,下一刻,屏风上的远山图案就被燃起的烛光照亮了。展皓倚靠在浴桶里的身影被映照在上面,宽阔的肩背,修长结实的手臂,果然不是平时看上去的那样削瘦。 他攥着条毛巾,伸手在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搓洗着,宽阔的后背微微动作,长长的头发湿了粘在后颈上,弯曲出奇怪的弧度。枯叶拧着眉头,暗自打量着展皓影子的轮廓,半晌,默默伸手捏一捏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唔,居然还没有他那么结实的样子,这真是太不合常理了。 明明也没见他怎么锻炼。跟着展皓两个多月,最常见的就是他那游手好闲的慵懒姿态,一副无所事事什么都懒得做的模样,可这混蛋居然比自己还要壮?这有哪里不对吧?枯叶眯起眼睛,心里越发地觉得不满。他站起身来掐掐自己的腰,又把手折到身后去摸一摸自己的背……到底是差在哪儿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捣鼓着呢,身后屏风那边传来了稍显巨大的水花声。枯叶扭头去看,就见展皓已经从浴桶里跨了出来。屏风上映着的影子有些模糊不清,但依旧能够辨认出修长矫健的体型,全身光裸,一丝不挂地正站在浴桶旁。 展皓抬起肩膀,白皙的手臂从屏风后面伸出来,懒懒地冲枯叶招了招:“岑别,帮我拿衣服过来,就在床边上挂着。” 枯叶愣愣地盯着展皓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肌肉结实修长,起伏优美,哪里像是一个商人的身材!他自己的手怕都没有那么壮!这,这全天下好处都占尽的混蛋…… 想到这儿,岑别小朋友的心理不平衡了,脾气一上来,脸就跟着臭了下去:“做什么要我帮你拿!不拿!”说完,枯叶磨着后槽牙转过身,双手扭在胸前,弓着背气鼓鼓地坐到了椅子上。展皓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就看见他小孩儿赌气似的背影。夏日里薄薄的衣料在他瘦韧的脊背上绷出明显的躯体轮廓,纤长的脊梁骨,从松散的头发之下延伸出来,穿过纤细结实的腰,一直隐没进窄小的后臀。 展皓垂着眼盯着他的背影,半晌,眉毛默默地挑起来,语调不紧不慢地道:“好吧,那我还是自己出来穿罢。”说完,枯叶听到了他拖着木屐“踢踢踏踏”的刺耳脚步声。怀疑诧异之间,他转脸一看,不偏不倚,看见了展皓毫不遮掩的赤裸裸修长身躯。 “你……”枯叶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展皓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和胸前,上身肌肉饱满修长,莹白的肌肤被灯光罩上了一层暖黄的光。他瞪着展皓慵懒随性的眉眼,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动作,就只能傻傻地瞪着人家看。展皓一丝不挂,但丝毫不觉得窘迫,反而还姿态坦荡地站住了。他挑着眼角冲枯叶微微一笑,说:“怎么了?你不帮我拿,我只好自己出来拿了咯。” 枯叶瞪着他,右半张脸渐渐变得通红。他不大好意思看展皓的下半身,可眼睛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瞟到了一些。平坦紧绷的小腹,修长结实的双腿,以及双腿之间藏在毛发里的……枯叶别开眼,感觉到脸上烫热。他哑着嗓子难堪地道:“你……不,不知羞耻!” 展皓眯眼一笑,摇摇头继续悠闲自在地往床边走:“什么不知羞耻,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看一下怎么了?说起来还是你占了我便宜呢。” “我占你便宜?!”枯叶被他这话憋得气结,羞恼得只想一拳砸过去。展皓笑嘻嘻地望着他,从床头的雕花衣架上取了件薄衫披着,又慢条斯理地穿上裤子:“你的脸皮这么薄啊,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谁小姑娘?!”枯叶彻底被他说毛了,扭过身气急败坏地瞪他,发红。展皓气定神闲地束好衣服,从衣领里拉出长发不紧不慢地梳理:“不是小姑娘是什么?男子汉哪有你这么事儿的,看个男人都会脸红,等以后娶了媳妇儿该怎么办?不洞房了?” 说着,展皓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他。枯叶脸上隐隐露出羞窘又不屑的神情,撇开头,没好气地望着窗外道:“我才不要娶媳妇儿,女人麻烦死了。” 听到他这句话,再看着他全然不掩饰的嫌恶神情,展皓眉毛隐隐地动一动,随即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枯叶翻着白眼瞥他一下,一会儿又气鼓鼓地闷声捶了一下桌子。看见展皓悠闲的自得姿态,枯叶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傻帽。人家好着呢,他挂心什么?这下好了吧,自己送上门,又被他耍着玩儿了。 正闷声忿忿着,展皓那边擦着头发,不知道在床头摸到个什么东西,拿起来看看,接着就一扬手往枯叶这边扔了过来。枯叶身子没动,只伸出个手在空中一晃,那小东西就攥进了手心里。他直起身扭头瞪展皓,烦闷地问:“干什么?” 展皓耸耸肩:“放在我床头的线报,估计是仲兰接到的。” 枯叶瞪着他,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他张开手,见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细小的竹管,塞子上缠着一圈暗色的灰线。枯叶看看手里的东西,又怀疑地看向一脸坦然的展皓:“你让我看线报?” 他的神情狐疑戒备,仿佛自己在教唆他做什么坏事一样。展皓不禁觉得好笑,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灰线竹管是常州府家里用的,所以应该是季棠汇报的猫事。” “猫事?”枯叶不自觉重复一声,脑子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展皓悠闲地给他笑了一个,下巴隐隐挑起来,道:“是啊,人家不是帮你养着小鸳鸯么,还有小角儿。” 听见小角儿的名字,枯叶这才回过神。他取下塞子,从里面抠出了一卷小小的淡黄色薄宣纸。把纸卷放在桌上慢慢展平,竟有两个巴掌那么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小的字。枯叶对着那些字眯眼一看,瞬间觉得脑袋晕眩,眼前一片发花。他狼狈地闭上眼撇开头,气急败坏地叫:“这字怎么这么小!” 刚抱怨完,枯叶就听到展皓的低沉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这丫头就是这样,她的字一般人还读不了。”接着,手里的纸被轻轻地抽走了。枯叶睁开眼,看见展皓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眼前,此刻正垂着头静静地阅读着纸上的信息。不一会儿,他脸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枯叶忍不住好奇,身子往前倾一倾,问:“她说什么了?”展皓抬眼对他一笑,低声道:“季棠说,猫咪刚睁开眼睛没多久,已经能跑会爬了。枪枪老是跟着人跑,好几次差点踩到它。小角不爱搭理人,喜欢自己在床上玩儿,总是钻你的衣服。它长得最快最壮,估计是奶水喝得最多。这家伙胆子也大,前几日爬到衣柜上,跳下来时候差点儿磕着下巴……” “一开始她想把猫窝搬到自己房间,但是小鸳鸯不愿意,老是叼着小猫跑回你那儿去。天热了不钻薄毯了,她把你枕头换了竹席面的,那几只猫就老缩在上边儿……” “等等!”枯叶突然打断他,脸色有些严肃:“它们有没有在我的枕头上撒尿?” 展皓垂眼找了一下,脸上笑得更欢了:“有,尿了七次。” “我就知道!”枯叶气结,一张脸臭得不得了。展皓笑吟吟地把纸条收起来,说:“你气什么,季棠天天都换呢,又不用你操心。”话是这样说,可枯叶还是闷着张脸,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在计较些啥。展皓看得心里痒痒的,手上有些待不住,指头难耐地捻动好久,最后还是伸出来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瘦瘦的,凉凉的,没多少肉。这一下戳得枯叶有些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就只是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展皓。后来回过神了,瞬间炸起头发捂住脸,恼火地吼:“你干什么!” 展皓无辜地笑着缩回手,从容地道:“你那脸都快鼓成河豚了,戳一下放放气儿。” 放你大爷的气!枯叶瞪着他,咬牙切齿地揉着发烫的腮帮子。展皓在对面还是一如既往地笑,头发半湿着,黑色披肩似的散在肩膀上,显得随性而安静。瞪着这样子的他,枯叶慢慢的也撑不下去了。他是不习惯别人触碰没错,但是展皓好像也没有恶意,而且朝他发脾气的话,指不定又要被他说脸皮薄小娘儿们气……呿,才不要遂他的意。 想着,枯叶就忍着火气把脸别开了。刚才被他戳到的地方还烧烧地发烫,微硬的指甲触感挥之不去,一直抓挠着那块肌肤。展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半晌,松了直直的眼神,歪头从桌子下面的悬屉里拖出一小兜核桃。 不一会儿,枯叶就听见了熟悉的“咔嚓”声。展皓捏了几枚核桃,把果仁拿在手里递过去,说:“伸手。” 枯叶没好气地拧着眉瞪他。 展皓淡定地挑一挑眉毛,催促说:“拿着啊,你边吃我边跟你说事儿。”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4 章 枯叶撇嘴,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来。展皓轻笑着把果仁放到他手心里,随即低下头继续捏核桃:“刚才洪娘来了,她在常州府帮我盯着方秋的事情,现在又有进展了,只不过你听了估计会不高兴。” 枯叶嚼着核桃,不屑地撇一撇嘴,道:“我有什么不高兴的,难不成说方秋真是你儿子?” 这话说得……展皓无言地抬眼看他,眼神里有些无可奈何。枯叶故作漫不经心地挑眉瞟他一眼,嘴里嚼得一动一动的,看上去像只嚣张的小马驹一般。展皓叹一口气,默默地低头开始收拾手里的活计,闷闷地道:“不跟你说了,刚说一句话你就膈应我,气死我了。” “喂,你别血口喷人!”枯叶直起身来瞪他,脸上有些不满:“谁气谁啊?你气了我那么久,我气你一次不行啊?” “我哪儿气了你了?我哪句话不是好好说的,怎么就气着你了?”展皓睁大眼睛,一副委屈又无辜的正直模样:“倒是你啊,一提起这事儿就膈应我,就算方秋是我儿子又怎么了?岑别你今天跟我说说,我究竟哪儿惹你嫌了,嗯?” “我……”枯叶张口结舌,一时间又被噎住了。展皓睁着大眼哀怨地望着他,仿佛在控诉什么似的,搞得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枯叶绷紧身子,忍不住躲闪了一下他的视线,目光落到另一处去,表情也开始不自然。展皓在对面哀哀地叹一声,有气无力地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就是不讨你喜欢。你休息去吧,我也累了,慢走不送。” 说完,他还真就站起身往床边蹭了过去,一副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模样。枯叶瞪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好些话堵在喉咙口,说哪一句都不行,憋得难受。 我……谁说我讨嫌你了,你那么多人喜欢,还差我一个么。天天耍着我玩儿,就不准我膈应你这一次啊?真是…… 此时展皓已经在床上静静地躺下了,背对着他,盖着薄被伸出个手来挥一挥,闷闷地说:“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枯叶瞪着他横在床上修长的身影,长长的黑发铺散在身后,一部分还从床边垂了下来。他干瞪着眼,内心纠结好久,可还是拉不下脸面去对展皓说软话。他堂堂的江湖第一杀手,几时给人家做过小?混蛋,你就给我可劲儿地装吧,哼……走就走,难道说我还愿意赖在这里不成?! 于是枯叶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走了。门板打开再关上,“碰”的一声,震得展皓支楞着的耳朵都有些发疼。 这别扭得到了天上去的小狐狸啊,啧,真是…… 无奈地摇头笑一笑,展皓挥手将桌上的烛台灭了,松一松身子,随即在黑暗里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中午时候的那一次,确实是消耗得太厉害了,虽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但也真的有些操控不住。意念运用到极致时的那种眩晕感,那种仿佛漂浮到了云端的虚空无着感,都令他隐隐地觉得不妥。 世间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他在短时间内掌握了极乐门的所有功夫,因此而失去的东西,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感觉到。 ·第十九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钟云德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坐在了大堂里,脸上沉沉的没有表情。他年纪大了,睡不了几个时辰,经常是卯时初刻便醒过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 同样早起的明樱看见他,就帮他冲了一壶乌龙放着。钟云德捧着那个温润小巧的紫砂壶靠在椅子里,一边静静地啜饮,一边看着屋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浅紫色的天幕上隐隐缀着几颗微弱的星子,视线可及的远处,被屋檐和树木遮挡住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灼白的天光。 这样的景色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在常州的时候,或者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又抑或是在马车上。如果说展皓是天生的商人,了无牵挂的迁徙者,那么他就是被命运所迫,日夜奔忙的沦落人。有些景色他不喜欢,但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赏看。 一次次重复相似的风景,在不断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 当太阳在屋檐后面露出了一点点边缘时,展皓从大堂一边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椅子里的钟叔,他的眼神微微一动,静立半晌,随后走过去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钟云德捧着茶壶扭脸看他,眼神定定的,没什么多的情绪,也没有任何表情。 展皓知道钟叔在打量他,注视他的五官或者眼神。昨天的事情钟叔不问,不代表他不想知道。展皓明白他是在等着自己说,只不过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一时间大堂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钟叔看着展皓,展皓却偏着脸不与他对视。一个字看久了会令人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此时在钟云德眼里,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无论是眉眼、神情、姿态,还是他左眼角下方的痣,都再熟悉不过。但是这一刻,钟云德怀疑自己的记忆——这个人,也许并不只是自己所知道的那样。 自己对他,其实真的算不上熟悉。 静默之中,展皓微微低着头,心里有些踌躇。他静静地呼吸着,好几次想要开口,可是一口气提到喉咙口,最终却又咽了下去。还是不行,如果是别人,他可以瞎扯淡,可以一语带过,但他面对的是钟叔。 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他不愿意糊弄的。 ——今天这样,果然还是太仓促了。 一壶茶已经见底,钟云德收回视线,低头揭开壶盖,往里面湿润的茶叶看了一眼。 展皓抬眼看见他这个动作,看见钟叔低垂的头颅上灰白的头发……他记得自己年幼时,钟叔的头发曾经是很黑的,年轻时候的他气质温和内敛,性情也低调沉凝。如今二十几年过去,自己成为展家当家,他也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叔,我帮你再泡一壶茶。”展皓淡淡地说着,站起身伸手将钟云德手里的茶壶接了过来。钟叔抬眼看着他转身向外走去,半晌,鼻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不一会儿,展皓捧着紫砂壶回来了,他站在钟云德身前,双手端着壶恭敬地递过去,轻声道:“钟叔,喝茶。” 钟云德静静把茶接过来,放到手边的桌上。他抬眼定定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展皓,音调沉缓地道:“少爷,有些事情,你瞒得我太多了。” “是,晚辈有错。”展皓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身子微微向前弓着,看上去就像马上要跪下了一般。钟云德有些无奈地盯着他,一会儿又叹一口气,伸手头疼地揉着额头:“罢了罢了,老爷都不管你,我还在计较什么,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叔,你别这样说,”展皓依旧维持着认错的姿势,连上身倾斜的角度都没有变化,“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说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徒增烦扰。”说着,他抬起头,双眼沉静地对上钟云德的眼睛,道:“钟叔只要知道,我是展家少主,是昭昭的大哥,我一辈子都会在这个位子上,为展家悉心经营,这就够了。” 钟云德深深地望着他,眼神一时间有些复杂。他拧着眉头,脸庞疲惫地往另一边撇开去:“少爷,你还真是……”沙哑的声音停顿一下,叹息之中,慢慢地才又继续说:“我看着你长大,廿八年……我究竟有没有认识过你,嗯?你小时候,别人跟我说你是鬼子,这些话我从来都不信,在我心里你就是展家大少爷,老爷的长子。但是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中午——昨天中午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展皓,你告诉我钟云德,你到底是谁?” 这个场景并没有超出展皓的预料,应该说,连对白都达到了八分的契合。能估算到钟叔的行为言语,他本应觉得很快意,但现在展皓心里只感觉到沉闷的苦楚,和挥之不去的凉意。 他不愿意糊弄的人,用这样生疏的语气,对他说这样的话。 这让展皓觉得有一点儿沮丧。 “钟叔,你是几十年过过来的人。说实话,往后几十年,等我到了你这个岁数,那时候距离死也就不远了。” “你关心我我很高兴,谁被这样瞒着心里都不是滋味,这感觉我清楚。但有些苦衷我相信你也明白,并不是所有话都能往外讲的。当年爹他把你从江边捡回来,他也没有问你的身世来由……你当他不想知道么?昭昭小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但爹说,所有的故事都是有灵性的。” “有灵性的意思就是,故事讲出来,会有情绪,会让人高兴,或者是伤心。” “爹他没有开口挖人痛处的习惯。叔,我提这个事情,希望你不要生气。这几年做生意,我也隐约听到一些当年的传闻,大概是清楚来龙去脉了,但这些故事对于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呢?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是我的钟叔,我知道了之后,你还是我的钟叔,难道我要因为那些无聊的过往而猜忌你么?”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5 章 “虽然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但我相信别人的为人我自己能看到,我只信自己的眼光。” 展皓抬起双眼,眼神缓慢而深沉地流淌在钟叔的脸上。他说话不紧不慢,音调沉缓,发音清晰,收尾淡然而有力,一如他少年时候的模样。 “如果我今天不告诉你我的来处,钟叔,你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晚辈了?” 钟云德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展皓刚三四岁的时候,他曾经想去逗弄小家伙。那时他蹲着身在小孩儿面前,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亲和无辜一些,说出来的话语也都尽量简单易懂。那时候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笑着把脑袋歪一下,用清朗的童声说:“钟叔,你的眼睛应该再睁大一些,脑袋像我这样歪一歪。还有,说话时候不要用成语。” 他从小就没有小孩儿的样子,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睛,会觉得他比自己还要老。钟云德是喜欢小孩子的,只是这个爱好没办法在展皓身上实现。但是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教他经商,教他算账,心里早已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若说不认他,那是绝对没办法做到的,他花了多少心力在展皓身上,这些年只有他自己清楚。 看他长大,看他逐渐独当一面,看他有了喜欢的人,自己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一些事情或许真的没那么重要,虽然被隐瞒的感觉很不好。但正如他所说,一些事情应该要掩盖在心里面,不能被讲出来,否则只会徒增烦忧——特别是当听众是关心自己的人的时候。 他只要一直是现在这个他就行了。想一想现在,再想一想未来,他们可以对过去绝口不提。 早上起床洗漱好了之后,枯叶本想走出房间吃饭,可手往脸上一摸,他意识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的面具坏了,而展皓承诺他的新面具还没做好。 心里一下子有些烦躁。枯叶恼火地抓一下左脸上的伤疤,在屋子里像困兽一般茫然地转了两圈。他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出去吧?几日之后就是那什么狄德庆的宴会,展皓肯定得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可是他的面具坏了啊!他爷爷的,怎么就是现在坏了!淋个雨就坏了! 枯叶忿忿地扭脸看向床头的那个老旧的面具,原来完整的漆皮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这儿秃一块那儿秃一块的。枯叶走过去将它拿起来,一时间又有些郁郁。面具里面那层光滑的鳞皮依旧完好,应当说不会坏到连脸都贴不住的程度啊!想着,他有些赌气地把面具往脸上一贴,暗扣一拨,面具里鳞皮一紧……吸住了。 虽然没有原来那么紧绷密实,但确实是贴住了,动一下眉毛和嘴唇,面具也没有掉下来。 于是,枯叶瞪着眼站在原地,默默地无语了。 等他磨磨蹭蹭地弄好面具,吃过早饭再走到大堂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枯叶怔怔地站在大厅门口,一时间觉得这场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熟悉……这让他不禁烦躁地拧起了眉毛。仲兰端着个果盘从一旁走进来,枯叶扭脸望她,闷闷地问:“展皓呢?” “少爷他和钟叔往城南去了,到店里去算总账。”仲兰轻巧地把果盘放下,小脸扬起来对着他笑:“你找少爷有事啊?” “没事。”闷闷地说完,枯叶板着一张脸转过身走了。仲兰伸着个脑袋往他走的方向望,看见他的背影气冲冲的,又好似有些郁闷。小姑娘脸上不禁露出个控制不住的笑容,一双眼睛眯得跟猫儿似的。 枯叶臭着脸一路往侧院走过去,心里面气闷得胸口都要发疼。这混蛋的展皓又不带他……第二次了!昨天他不是还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么,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往外跑了?也不怕身子挨不住! 咬着牙在心里默默咒骂着,枯叶走到走廊尽头往右一拐,差点儿跟一个人撞上。他心里惊了一下,身子猛地一顿,刚探出去的脚往后一收……眼睛抬起来,跟同样被吓到的殊梅对上了视线。 殊梅:“……” 枯叶:“……” “那个……”跟他相互瞪了一会儿,殊梅别开眼,有些尴尬地垂下了脑袋,“那天的事情,对不住,说了过分的话,害你受了伤。” 枯叶僵立在原地,殊梅的脑袋低垂在他身前,害得他浑身都不自在,哪儿都不得劲儿。可人家姑娘道歉他也得应着呀,憋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才憋出个:“没事。” “那天回来少爷帮你包扎了,那应该没大问题了。”殊梅闷闷地咕哝着,这才慢吞吞地把脸抬起来。她自己的手还包扎着夹板绷带,脸色也苍白苍白的。枯叶看见她的脸色,就干巴巴地道:“你还伤着,到处乱跑好不了。” 听见他这话,殊梅不禁轻声笑了出来:“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怎么会有事情。”说着,她转过身,慢悠悠地往来时的路走了过去,枯叶迟疑了一会儿,随即默默地跟上。 “我不过是断了只手,算不了什么,早上还是要起来练功的。要不然等身体好了,功夫也退步了。”殊梅漫不经心地说着,带着枯叶穿过游廊,走到了花草繁茂的偏院去。 此时院子里有几个女孩子在比划拳脚,都是熟悉的面孔,其中三个应该就是那天去了落英山的。枯叶盯着她们的招式,不禁在脑海里细细回忆——她们动作干净利落,虽然力道不如男子,但胜在迅疾快速。这招式有点儿像江湖上的几个女子门派,但是又不全然相似。 殊梅注意到他探究疑惑的眼神,就说:“说来你也许不信,这功夫是少爷教我们的。” “他教的?”枯叶瞪着她,有些瞠目结舌。他跟展皓交手过一两招,虽然少,但是看得出他的招式诡谲狠辣,出拳又毒又重,跟眼前这功夫完全不相似!殊梅说是他教的,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他震惊的神情,殊梅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我们这功夫是少爷随性所创的,他说女子力量不足,但胜在身子灵活,于是就创了这些招式给我们练。少爷聪明绝顶,智慧过人,能将自己所学融会贯通,提炼萃取。这本事,估计江湖上没几个人能有。” 听着她得意洋洋的语气,枯叶有些无言了。他发现跟殊梅谈论展皓根本就是个错误,这姑娘未免也太崇拜自己的主子,简直就把展皓当做神来膜拜。说起来,前日她骂自己,好像也只是因为他之前说了展皓几句坏话。 枯叶撇撇嘴,心里暗自鄙夷。殊梅依旧在一边满心崇敬地欣赏展皓为她们所创的功夫,一晃眼看见枯叶的苦瓜脸,脑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儿,就问:“对了,小岑,你今天怎么没跟着主子?他去哪儿了?” 一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枯叶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他僵着面部肌肉默默地磨了一下牙,闷声不悦地道:“他跟钟叔出去有事了,仲兰说是去楼里算总账。” “算总账?”听见这三个字,殊梅眼睛一眯,眼神里逐渐绽放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味:“嗬,少爷终于要算总帐了?还以为他是要用在后头,原来是备着这一次……” “这一次?”看着她掩盖不住的跃跃欲试表情,枯叶有些疑惑地眯起了眼睛。殊梅志在必得地笑着盯住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那些绣花枕头的公子哥儿,包括那败家子燕祁,一个都跑不掉,每一个都得垮!” 苏州府人群熙攘的道路上,展家低调素朴的马车正“骨碌碌”地在道儿中央不紧不慢往前走。全靖一如既往坐在驾车的位置上,面色平静地用短鞭将两匹枣红马儿驱赶向右边的转弯。 玉珂在转弯处踮着脚尖儿往这边望着,一直到看见全靖,她脸上有些焦急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她小跑着跳上马车,咬着下嘴唇没好气地拧了一下全靖的手臂,低声骂道:“这么慢!”骂完了,这才把马车的帘子掀开,递了个东西进去:“少爷,你要的烟斗。” 马车里端坐着的展皓定定地睁开闭着的双眸,垂眼打量一下她递进来的羊脂玉烟斗,这才伸手接过来。 凝白的羊脂玉,摸上去手感温润滑腻,确实是上等的货色。只是展皓更喜欢原来的昆山烟青玉烟斗,无关种类名贵,只是用了一年多了,更加熟悉顺手一些。 马车的窗户紧闭着,没有打开,车厢里光线昏暗,除了人的轮廓,隐约还有一簇火星在明明灭灭。钟叔坐在展皓对面,脸色沉凝,一动不动地吸烟。展皓拿着那烟斗捣鼓半晌,一会儿慢吞吞地叼在嘴里,倾身过去口齿不清地说:“叔,给点儿烟丝给我。” 钟云德在隐隐的火光下抬起眼睛看他,两人静静对视良久,过了半晌,他才垂下眼从腰间掏出个小锦囊,摸索着从里面捏了一小把烟丝出来。 “你最喜欢的血朱砂,听玉珂说你的已经没了,真是,抽这么快……”钟叔叨叨咕咕地说着,伸手帮他把烟锅子填好了,然后拿出火石把烟丝点着。展皓闭着眼深吸一口,烟雾进入口腔的一瞬间,焦苦浓烈的香气即刻弥漫到了鼻腔和喉管,那烫热的感觉让他不禁低低沉吟一声。待烟雾从鼻子里慢慢飘出,再睁开眼,展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竟在幽暗里泛出隐隐的亮光来。 钟叔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表情沉定。他看见展皓放松地仰起脖子,绵长地叹一口气道:“……功亏一篑啊。” 这话听得钟云德忍不住淡笑起来。他深吸一口烟,别开脸,一边叹息一边道:“知道了烟的好,又怎么可能戒得掉。我戒了几十年,现在不还是天天吊着个烟袋子?” “叔,我和你不一样。”展皓定定地把仰起的脑袋正回来,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只要我不想要,我就可以不要,我对这东西没有依赖性。”说着,他有些慵懒地阖了阖眼睛,伸手在眼窝处慢腾腾地揉了一下。 钟云德沉沉地看着他,眼里有一丝寂寥之色。半晌,他对着展皓叹一口气,低声说:“今早上叔说了重话,伤你心了,对不住,叔给你道歉。”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6 章 展皓疲乏地摆一摆手,身子靠在角落的地方,说:“没事,”他仰着头空落落地看着车厢顶,道,“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这个。叔也是关心我。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一点儿累而已。” 听他说累,钟云德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是不是昨天中午?”不管昨天他用的那个是什么,看上去都非常耗力气,要是少爷因为那个而伤了身体…… “那个没大碍,我就是心烦。”展皓一听他话就知道他在紧张什么。长辈似乎总喜欢把事情往严重的地方想,无奈之下他只好换一个说法,累什么的,确实有些引人忧心。 “你是在心烦两日后狄德庆的宴会么?”钟云德一手环着胸一手掂着烟杆子,脸色渐渐有些不好了。展皓低下头看着他,心里慢慢思量一会儿,然后低声答了个“嗯”。听他承认,对面钟叔的脸色立刻臭了个彻底,拿着烟杆子的手都捏紧了些。展皓听见他低声地咒骂:“老王八蛋,居然还真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 展皓靠着车壁无奈地笑一笑,说:“钟叔,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不原谅他?” 钟云德闻声一顿,身子僵硬一会儿,随即愤愤不平地放松下来:“谈得上什么原谅,我跟他之间没有什么未清的账。” “是嘛,可我怎么觉得狄老板好像不认为你们之间已经清帐了的样子?”展皓盯着脸色郁郁的钟叔,眉毛有些坏心地挑了起来。他鼓着脸颊一下下吸着烟嘴,语气认真地道:“钟叔你也知道的,如果我真接了狄家大掌柜的挑子,往后很多事情还是得靠你和郑大哥去忙活。到时候最常跟他打交道的,还是你啊!照这么看,怎么好像狄老板挺用心良苦的样子呢?” 钟云德一听,瞪出来了,那脸臭得,展皓真心发誓他从没见过钟叔这么气恼的模样:“你小子,见我吃瘪很开心是吧,等着我演好戏给你看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当了大掌柜,我立马从管家的位置上下来!我看你找谁替你卖命去!”钟云德倾着身子,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点着他笑嘻嘻的脸破口大骂,老脸都快涨红了。 等他点够了,展皓就笑呵呵地把他的手挡开去,好言安慰道:“钟叔你别生气啊,我就这么一说,哪儿能让您辛苦受累呢!我看敏薇这丫头也大了,到时候就打发她跟郑大哥忙活去,您就好好在家里颐养天年哈!” “你……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别把对付岑小子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告诉你啊,不管用!”钟叔依旧气哼哼的,恨恨地咬了烟斗,把脸往一边撇开。展皓笑嘻嘻地抽着烟,眼睛眯成狐狸样。一会儿马车停了,他伸手推开马车的窗户,街上喧闹的声音立刻涌了进来。 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哗声,展皓慢慢挑起眉毛,眼中的得色又重一层:“叔,我们到了。” 钟云德没好气地挑着眼角白他一眼,这才起身走下马车。 下午时候,枯叶在房间里闲着没事,吃过饭就到偏院练功去了。早上的那些女线卫此时已经离开,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鸟雀在花丛中间或高或低地鸣叫。枯叶在碎石铺地中央平心静气地站了一会儿,待内力在体内流转过七个大周天后,他双眼睁开,双手平开一起势,身子顺着手掌移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炽热,空气凝滞,展宅偏院却猎猎旋转着阴寒的风。仇朗行在前堂刚算好布庄的账单,起身一走出屋檐下,就听见了隐隐的风声。原本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噤了声,周围寂静得有些瘆人。仇朗行兴味地把眉毛一挑,账单折好收进袖子,双手在身后一背,大摇大摆地往偏院晃了过去。 走到偏院边儿上时,枯叶正好练完一套刀法,仇朗行赶上一个回刀入鞘的收势。他嘴里意味不明地“啧啧”几声,然后煞有介事地鼓起掌来:“好!好刀法!果然不愧是第一杀手!” 看见是他,枯叶站在花丛里嫌弃地冷瞪他一眼,练功的兴致被打搅了,当下转身就想走。仇朗行笑嘻嘻地背着手踱过去挡住他的去路,声音粘腻腻地道:“怎么,今天展皓没有带着你玩儿啊?”脸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看得枯叶喉头一阵抽搐。他眉头拧紧,脸上的嫌恶之意再明显不过,可仇朗行却还是像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哎呀呀,好歹是共事过的人,你不要这样讨厌我嘛,我又没有恶意。”仇朗行无辜地摊出两个手掌,眼睛还可怜巴巴地眨了眨:“人家展老板说过,他家金贵的岑护卫要是觉得无聊了,我们这些小喽啰就得带着人去玩儿。呐呐,你现在也是闲着没事,我正好要去一趟布庄,你不如跟着我去转一转啊?” 枯叶依旧嫌恶地瞥着他,冷声说:“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 “好好好,是我陪着你去,我求着你去!岑护卫是展老板当仁不让的心腹,现在布庄的公事都在运转着,前天裴师傅应了他的要求,现在正织一匹绝——世无双的金布!难道岑护卫不去查看一下进度嘛?”仇朗行嘴上说着话,手里还佐以夸张动作。他把双手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弧送往身子一侧去,正好指着院门的位置,弓着身道:“岑护卫,请吧?” 枯叶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仇朗行,可人家居然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对着他。过了好半晌,枯叶实在忍不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宅子里确实也闲得慌,跟他走一趟也没什么。怎么说也是收了工钱,再不做点儿事就真成吃白饭的了。 想着,他将冰冷的眼神收回来,转身往院子外走过去。仇朗行见状,笑得眼睛一眯,乐呵呵地在后面跟上,走路时候脚尖都是一踮一踮的。 新开的布庄距离展宅不远,大概三条街的距离,仇朗行一般是走着去。今天带了枯叶,本想着要不要骑马或者叫一辆马车,但是人家似乎也没有那个意思,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拖着人步行。 一路上仇朗行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跟枯叶说话,无非是些有的没的,例如展皓是怎么把你招进来的呀,你名声在外怎么也舍得退出江湖之类。枯叶对他爱答不理的,最多的回答也就是斜个眼瞪他一会儿,然后以一个大大的白眼结束话题。 白眼收得多了,仇朗行就开始不乐意了,转而嬉皮笑脸地用肩膀撞他:“唉唉,别这样嘛,跟我说说?展皓这人无利不起早,怎么就把你弄进来吃白饭了?” 这话真是扎进了枯叶心里,当下他的脸就蒙上了一层恼怒又不甘的神色:“谁跟你说我是吃白饭的?!” “啧,我说枯叶,这种事情还用人说么?宅子里是个人就能看见。展皓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可又不使唤你干活儿,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仇朗行笑得一脸贱样,面色狡黠从容,好像他知道事情的答案却又偏偏不说一样。枯叶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冷地说:“我是他的护卫!你没见我天天跟着他么?” “天天跟着他,那现在又怎么会跟我在一起?”仇朗行揶揄地撇了撇嘴,满脸不认同的神色。 枯叶被他堵得一脸踩到狗屎样,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家伙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看见枯叶脸上憋闷的窝火神情,仇朗行在一旁闲闲地哂笑两声,背着手悠闲地往前悠荡,声音凉凉地道:“枯叶,我看,你怕是连展家有多少产业都不知道吧?” 枯叶冷冷瞪他一眼,不屑地答:“我又不是他的管家,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情?” “话是如此,”仇朗行站住脚步,定定地勾起嘴角扭脸望他,眼神里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狡猾情绪,“但你不觉得,展皓对你有点儿太莫名其妙了么?既然让你当他的贴身护卫,但是总有些时候不带着你。你之前经常跟他去逢源楼吧?其他的地方,他还带你去过哪儿?” 枯叶拧着眉盯着他,脑中稍稍思索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跟着展皓去过的地方不过众所周知的那几处而已。 这时候,仇朗行脸上已经露出了笃定自得的笑容。他淡笑着瞥枯叶一眼,拉长了声音揶揄道:“展皓这人还真奇怪啊,江湖上的第一杀手,居然白白养在家里不干活儿,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闲情逸致。”说完还装模作样地长长叹息一声,非常失望似的。 此时布庄也到了,枯叶拧眉看着他一摇三晃地悠荡进布庄里去,一堵高高的院墙,深赭色的两扇大门开着,里面是一个大大的院子。 枯叶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这里应该是布庄的作坊,位置在苏州城镇的边儿上,迎面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因为靠近边缘,所以门口来往的人也比较少。他站在那儿将四周都看了一遍,这才转身走进院子里。 因为是染布的作坊,所以里面人来人往的,非常忙碌热闹。枯叶跟在仇朗行身后,穿过一大片装着各色液体的染缸和遮天蔽日的花花绿绿的布幔。工人们看见仇朗行,都一个个跟他打招呼,叫他仇先生。枯叶在身后暗暗腹诽,就这样的人还配叫先生?阴阳怪气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哪儿像先生了? 说实话,枯叶心中的先生,应该是像公孙策那样的,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淡泊而又偏执的气质。这个仇朗行,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一路走过工坊,两人穿过一个门楼,进到了另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比较小,也相对安静。仇朗行磨磨蹭蹭地把账本从袖子里掏出来,说:“我先到前面店里去,裴师傅在左边的院子里做事,他儿子也在,你去看着吧。展皓也说这几日要加强守卫,指不定燕家的人又跑出来弄什么幺蛾子……”说着,他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往前走过去,枯叶拧着眉看着他没影儿了,静立半晌,随后扭过头看向左侧的院门。 问金山人吹金的技术他听说过,但是要说见,恐怕江湖上没几个人见过。裴君荣据说是青出于蓝,而且又年轻力壮,吹出的金丝比师父更加好。只不过之前师徒俩一直没和解,裴君荣不肯用这门手艺赚钱,所以还没有人见过他织出的布匹。曾经好些商人请他出山,他都没答应,一些缠得紧的,把他弄烦了,直接几拳几脚打出门去。 爱沾染有夫之妇,得罪了师父却又苦守道义,脾气还暴躁,也不知道展皓怎么把这么奇怪的人说服的。枯叶撇着嘴走进院门里去,一眼就看见了在树下玩石子的裴习。一个黛蓝色武装的小姑娘蹲在他身旁陪着他玩儿,手里还攥着几根枯黄的草茎辫子。 那小姑娘看着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展宅里见过两次,叫什么名儿来着?枯叶盯着人家看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倒是那女孩子抬脸看见他,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岑大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裴习听见她喊岑大哥,当即兴奋地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睛看见站在门口的枯叶,瞬间放出了亮闪闪的光。枯叶身子隐隐一僵,心里只感觉一阵无力。裴习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张着脏兮兮的手就飞扑过来,嘴里还大喊:“岑叔叔岑叔叔!” 这小祖宗眨眼间就冲到了跟前,伸着手还想抓他的衣服,枯叶感觉太阳穴疼疼地一跳,不由得条件反射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小孩儿被他攥着手往上抻着,那姿势可别扭,动也不是挣脱也不是,差点儿就吊在了半空中。裴习“嗯嗯”地拧一下身子,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抬脸看他,说:“岑叔叔,放我下来……” 枯叶被他那眼神看得一怔,手里登时一松,小孩儿这才好好地站到地上。裴习鼓着脸吹着手腕子,表情有些委屈。见他这样,枯叶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此时那女孩子笑笑地走了过来,伸手把裴习搂进怀里,抬眼对着枯叶说:“岑大哥别站着啊,进来,刚刚裴习编了个小人儿,可好看呢。”说着,她垂下脸摸一摸裴习的头,轻声哄道:“裴习,你不是做了个小人儿要给岑叔叔么?” 裴习抬眼看看她,又看看枯叶,一会儿头一低,嘴巴撅了起来:“那个是做来玩儿的,不好看,还不能给岑叔叔。” “这样啊,你还嫌不好看呢,可是沅荷姐姐觉得那个做得很像啊。”女孩子一边说一边抬头冲枯叶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示意他哄哄裴习。但是枯叶完全没接收到她这个信息,他愣愣地杵在那儿,心里就在想,原来她就是沅荷啊,之前展皓拿来的那核桃好像就是她去买的,嗯,核桃好吃。 沅荷看着他似乎已经魂游天外了,不禁诧异又无奈地叹一声气,心说看看这江湖第一的杀手被少爷宠成什么样儿了。叹完惋惜地摇摇头,自己拉着委屈巴拉的裴习到一边继续玩儿去了。一会儿枯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不在眼跟前了。裴习坐在树边,完全没了之前的兴致,一边听着沅荷的安慰,一边抬眼哀怨地往他身上瞅。 枯叶被他看得尴尬,内心隐隐生出一股负疚之感。他并没有想欺负小孩儿,只是裴习那脏兮兮的手……呃,好吧,自己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枯叶在心里别扭地反省一会儿,站在那儿整一整脸色,随即慢吞吞地朝他们走过去。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7 章 刚走近一些,他就看见了裴习跟前摆着的一些小东西。泥巴做的小人脑壳儿,草编的小手小脚,之前沅荷攥着的草茎辫子是用来做身子的,他身边还摆着一个成品。枯叶在他面前蹲下身,见那小人儿的眉眼细细长长的,左半边脸上蒙着一个面具,可不就是自己么。 见他来了,裴习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枯叶有些不自在地看他一眼,干巴巴地道:“嗯,很好看,你做得很像。” “岑叔叔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小孩儿眼巴巴地说着,小手捧了人偶娃娃伸到枯叶眼前来。枯叶有些僵硬地把身子往后仰一下,双眼对着人偶紧张地盯视半晌,一会儿又抬起眼仓促地看了一下裴习。小家伙一直可怜兮兮地注视着他,眼睛里的期盼神色完全不懂掩盖,弄得枯叶浑身都不自在。 “呃,我很喜欢。”枯叶垂下眼躲开他的眼神,伸手将娃娃接了过来。裴习看着他把娃娃拿过去,脸上终于笑了起来。看着小孩儿弯得像小月亮一般的眼睛,枯叶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沅荷也看着他笑,说:“岑大哥真贴心呢,跟少爷说的真是一模一样。” 这话听得枯叶有些怔,他瞪着眼,心里隐隐生出了些别扭的不妙之感:“他说我什么?” 沅荷眨眨眼,原本温和的眼神不知怎的变得有些不怀好意了:“他说呀,岑大哥口硬心软,容易害羞,喜欢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其实温柔敏感又可爱……” “温柔敏感又……?!”枯叶被她这些用词臊得脸都红透了,眼里的神色从原本的狐疑变成抓狂:“那混蛋真是跟你们这样说我的?!” “那可不!”沅荷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眼神也是一本正经:“他还说,岑大哥最喜欢小孩儿了,但是不好意思说,叫我们以后自己长点儿心呢。” 裴习在她怀里兴奋地巴眨巴眨眼,止不住激动地窜着喊:“那!意思就是说,岑叔叔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我……”枯叶对着这一小孩儿一姑娘,一时间气也不是辩解也不是,张口结舌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裴习和沅荷都笑眯眯的,不过枯叶怎么看怎么觉得沅荷这丫头是在耍他,瞧她那一双眼睛眯得狐狸似的,跟那死混蛋的展皓一丁点儿没差! 果然展家没一个好人! 于是枯叶炸了——终于炸了,臭着一张脸郁闷又憋屈地站起来,攥着小人偶转身就往外走。沅荷在他身后笑着喊:“哎,岑大哥你去哪儿啊!” 枯叶鼓着气不理她,出了门转身往左走,沅荷看见了又喊:“岑大哥,前堂不能去啊!李老板跟石麟刚才正吵架呢,现在估计还没完呐!” 她话音刚落,枯叶就看见李非常一脸气急败坏地从前面的门楼里冲进来,后面嬉皮笑脸地跟着个仇朗行。他们身后,一阵哭嚎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估计就是石麟了。 李非常撞进来看见他,脸上一下子狠狠地怔住,双眼瞪得大大的,满眼的不可置信。枯叶也停住了脚步,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但眼神看上去依旧是冷静淡漠的模样。李非常瞪着他喘了两声气,忍不住恼怒地大喊:“你来这儿干什么?!” 枯叶瞥一眼他身后嬉笑着的仇朗行,冷淡地答:“来守卫裴师傅工作。” 听了他的话,李非常的怒气没下去,反而更加盛了:“这儿守卫有我的人,轮得到你来插手!枯叶,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说完,李非常狠狠地瞪枯叶一眼,臭着脸风风火火地从他身边擦了过去。他考究的衣衫袖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力地在枯叶手臂上刮了一下,不疼,倒是掀起了一阵歪风。 李非常一边往院门走一边喊:“沅荷,沅荷!你帮我把石麟从店里赶出去!滚在地上不起身,客人们都看着呢,像什么样子!” 沅荷在院子里不紧不慢地答:“我在跟裴习玩儿呢,你不是有伙计在前堂么。” 听见裴习的名字,李非常在院门口一下子停住了,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懊恼。里面裴习正高声地喊他:“李叔叔!你跟石麟哥哥吵架了么?”李非常僵硬地杵了半晌,然后开始伸手整理衣服和发冠。枯叶冷眼看着他把自己弄得整整齐齐,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也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冷静自制的嘴脸走进去。 他强压着一口怒气站到院门口,有些僵硬地道:“裴习,李叔叔找你沅荷姐姐有事情,你先自己玩儿好不好?” 裴习看看沅荷,眼睛巴眨巴眨,一张小脸有些不甘愿:“不要,李叔叔你那儿不也不缺人么,干嘛要沅荷姐姐去……” 李非常这时候是有些躁了,刚才石麟跟他撒泼了半天,半路还窜出个仇朗行煽风点火。那一群伙计没法儿近石麟的身,一靠近,那个贱人就大叫“非礼”。本来想找会功夫的沅荷去把这事情解决了,没想到又看见枯叶!这些破事儿……这时候裴习又没眼力见地霸着沅荷不放,李非常当场就装不下去了,恼火地低吼出一声:“裴习!” 裴习被他这声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傻。这一声吼完,李非常才稍微清醒一些。他喘着气平息一会儿心神,努力恢复成平时冷静的样子,压抑着道:“就一会儿,过一会儿沅荷就来继续陪你。你现在自己玩儿,知道么?” “知,知道了。”裴习有些无措地瑟缩了一下,小身子从沅荷怀里慢慢地站起来。沅荷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非常,半晌冷冷地瞪他一眼,手里揉一揉裴习的脑袋,随后冷着脸往外走。经过李非常身边时,她若有若无地擦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瞬间,李非常感觉到一阵异样的酸麻,从被撞到的地方流窜到整个右半身,那诡异的疼痛刺得他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爷爷的……”李非常捂着肩膀踉跄着靠上门板,不禁低声骂了出来。裴习站在原地,整个人还是有些懵。李非常被他看得懊恼,本想等这一阵疼痛缓过去他就去安慰小孩儿,没想到这时候,院子一侧,一直关着的作坊门板却被一阵风用力地从里面冲开了,发出巨大的“哐啷”声。 裴君荣炸着满下巴的胡子,一脸阴森地从里面握着拳头走出来。他半裸着上身,身上流着密密的汗水,古铜色的胸膛上肌肉虬结,粗壮的手臂也是拧得紧紧的。李非常被他瞪得身子一僵,霎时间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些郁结。刚才被沅荷撞到的地方神经质地剧疼起来,他用力地咬紧牙关,才堪堪忍住痛吟。 裴君荣走到裴习身边,矮身将他一把抱起,浓眉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瞪着李非常,一刻也没有松开。他站在树下,冷冷地看着李非常脸上疼痛难忍的神色,半晌哂笑一声,沉声道:“李非常,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因为你那些破事儿吼我儿子,我就把你吊起来打,打到皮开肉绽为止,懂么?” 说完,他没有等李非常回应,抱着怔怔的裴习径直走回了工坊。门板狠狠一关,巨大的响声把僵直着的李非常吓得浑身一颤。他依靠着院门的门扉,嘴唇都在隐隐颤抖,不只是气愤,更多的是恐惧——刚才裴君荣走出来的一瞬间,那气场就好似猛虎下山一般,压得他根本没法儿动弹! 他软着手慢慢地将身子支撑起来,这时候才发觉连脚也有些打颤。李非常大喘着气转过身,却见身后还站着个枯叶和仇朗行!被裴君荣这一吓,他刚才完全忘记了这两个人! 看着枯叶冷笑着的神情,还有仇朗行一脸爱莫能助的嬉笑嘴脸,李非常心里一瞬间羞愤难堪到了极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你刚才的表现,还真像个人物呢。”枯叶瞥着他,冷冷地出声嘲讽。李非常咬牙切齿地站直了身子,努力撑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象,脚下虚浮地往外走。谁都可以……谁都可以看见他刚才的窝囊样子,可唯独不能是枯叶,不能是这个家伙…… 他紧咬着牙关走上前,恶狠狠地哑声道:“枯叶,你他娘的别得意!你不过是条走狗,展皓一时新鲜的玩物,有什么资格插手我地盘里的事?!展皓不会一直宠着你的,等他腻了,等他厌倦了,他就会把他花在你身上的东西全都讨回来!像你这种毫无用处的武夫,不会在他身边待得太久的!”李非常气急败坏地嚷嚷着,整个身躯因为气愤而颤抖不已。他恶狠狠地瞪枯叶一眼,随后狼狈地冲了出去。 仇朗行吊儿郎当地站在枯叶身后不远处,一直悠闲地看着这几幕闹剧,李非常走出去后他还颇有兴致地吹了一声口哨。枯叶森冷着一张脸,拧着眉冷冷扭头望他,仇朗行轻佻地对他摊手一笑,无奈地说:“哎呀,今天真是不巧,让你撞上这些破事儿,哎!都怪我出门没看黄历,岑护卫莫生气哈!” 他嘴里自责着,可脸上却是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悔过之意。这表情看得枯叶牙痒痒,被他诓到这儿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骂,这始作俑者明明是故意的,不怀好意,却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枯叶咬着后槽牙,半晌,嘴边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仇朗行一见他这表情,嬉笑的表情登时收敛了,眼里转而露出“糟糕”的不妙神情。 “枯叶,这个……我也没想到啊,我就看你无聊嘛,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儿不是?哎,你别这样……”仇朗行连声求饶着,身子也不住地后退。枯叶冷笑着一步步逼近他,一直将他逼到了院子的台阶边。仇朗行见求饶没效果了,转过身就想跑,可扛不住枯叶武功高强,眨眼间就被抓了回来。 仇朗行被他拎着后领用力一抓一扯,脖子被勒得难过。他捂着喉咙正想转脸求饶,可脸刚一转过来,双眼就对上了一只巨大的拳头—— “啊——!” 霎时间,一声惨烈的哀嚎响彻了整个布庄,震起鸟雀无数。 ·第二十章· 当天晚上,石麟被李非常连夜赶回了常熟。枯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回来时候听沅荷说,无非是一些琐碎的鸡毛蒜皮。感情喜好这回事儿,厌倦了就是厌倦了,以前看着怎么可爱,现在看着就怎么烦心,这一类事情的发展结束,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裴君荣没有跟他们回来,说时间紧迫要留在布庄赶工,裴习小孩儿不知怎的今天粘爹爹粘得有些紧,抱着裴君荣的手瞪着眼睛说他也要留在布庄。父子俩不再吵吵闹闹,这自然是好,只不过李非常似乎不怎么高兴,当时臭着脸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半晌才气呼呼地甩袖离开。 冷眼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枯叶心里不禁感觉到一丝漠然的快意。 至于挨了他一顿打的仇朗行,那厮还在侧厅里哭哭啼啼呢。一个小丫鬟弄了药来帮他擦,用帕子沾了药膏涂到他脸上眼眶上去,一边擦仇朗行一边哀叫,不停地喊痛痛痛。枯叶和沅荷都懒得理他,到了回去的时间,枯叶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去踹他一脚。仇朗行皱着脸趴在桌子上哀嚎:“哎哟喂呀,枯叶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啊,我不过是把你诓到这边来玩玩儿么,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啊……” 沅荷在屋外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还边说:“仇先生,别假哭啦!该回去吃饭啦!” 仇朗行直起身来抽抽搭搭地抹抹脸,一边可怜兮兮地抬眼瞟枯叶,一边起身一瘸一拐地蹭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沅荷身边,高大的身子往人家姑娘肩上一倒,藏在人家身后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啊,你们这个岑大哥……狠哦!以前杀过好多好多人的!你跟他相处要小心啊,指不定哪天不高兴就要动手的!你看刚才我就被揍得可惨……”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8 章 沅荷皮笑肉不笑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往他腰间筋骨上一捏,揶揄地道:“这个不用先生操心,我没你这么贱。” 于是仇朗行就这样一路哭唧唧地被他俩拎着回去,路上不停地假嚎,人心不古啊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啊,狗咬吕洞宾啊。沅荷在前面听着实在忍不住,捂着嘴不停地闷笑。 枯叶臭着一张脸问她:“这傻缺是不是一天到晚都这样?” 沅荷憋着笑摆摆手:“还好,仇先生做事儿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就是平常有点喜欢捉弄人。你别理他,他就这样儿,有几次把钟叔惹烦了还被揍过几次屁股。” “揍屁股?……钟叔?!”枯叶拧眉瞪眼,满脸震惊诧异。 “那怎么可能!”沅荷被他的思考回路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钟叔手下有一个最厉害的家伙叫郑东的,一直在常州呢,那两次就是他揍的。郑大哥下手狠,平时又不苟言笑的,仇先生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老鼠见了猫啊……呿,可不是所有的老鼠都怕猫的。枯叶撇撇嘴,回头看见仇朗行满脸的花花绿绿,白日里的坏心情这才平缓了一些。 等他们回到展宅,晚饭都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展皓刚看见李非常臭着一张脸冲回来,今天在布庄发生的事情早有人报了信儿给他。对于这家伙和石麟的事,展皓没有任何插手要管的意思,反正与他自己无关,他关心的只是他家小狐狸有没有被李非常激怒。 怒了的话怎样,没怒的话又怎样,展皓思忖了好一会儿,心里也理不出个所以然。他是希望枯叶在乎他一点儿的,但这两种结果似乎都不能说明什么,小狐狸的某些心思,还是有那么一点儿难猜。 一进门枯叶就和展皓打了个照面。展皓是专门坐在前厅等他的,可偏要装出个跟钟叔商量事情的样子。枯叶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钟叔坐在他旁边“噼里啪啦”地打算盘,手指舞得飞快。听见动静,展皓一脸淡定地抬起头,看见他之后还露出了一个有些埋怨的神情:“怎么现在才回?一整个下午没看到你,跑哪儿去了?” 沅荷站在旁边,当时心里就腹诽了,岑大哥的行踪你还不清楚么,装什么装呐?只不过碍于他作为少爷的面子,沅荷只是悄悄地撇一撇嘴,扭身默默地走开。 展皓虽说一直看着枯叶,但其实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这丫头,他展家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把他当什么一样崇拜,要说性子翘的,一个是敏薇,另一个就是沅荷。这俩都不是老实的主儿,平时就不能碰上,碰上了就一唱一和地膈应他,还真难为自己把她俩分开。 枯叶见沅荷走开了,心里有些烦烦的,就也没有说话。展皓一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他绝对是又别扭了,李非常还真是个坏事的家伙。正想着把这别扭的狐狸仔招过来安慰一下,后边儿仇朗行“哎哟哎哟”地就撞了进来。一进门他就跌跌撞撞地扶上枯叶的肩膀,哭嚎着道:“展老板啊,你看你的护卫出手好狠呐!我都快被他打破相啦!” 不说还好,一说展皓心里就有气。他本来是想把枯叶晾在家里让他好好反思一下他对待自己的态度,结果半路就被这厮给拐走了。此时看着仇朗行两个大熊猫眼盖在脸上,嘴角也青紫了好大一块,展皓跟钟叔同时做了一个动作——瞥眼,挑眉,一副幸灾乐祸、“你这傻缺自找苦吃”的神情。仇朗行一看见钟叔在旁边,整个人立马乖了。他整整衣服,站直了身子,低眉顺目地给钟叔问好:“师父……” 钟云德气定神闲地放下手里的小算盘,脸上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阿行,你皮又痒了是吧?” “徒弟知错。”仇朗行的头低得不能再低,那谦卑的姿态看得枯叶都有些恍惚——这厮真是仇朗行? “哼,”钟云德冷笑一声,拿起手边的茶抿一口,然后才气定神闲地继续道,“咱们在苏州没几天了,你就可劲儿地蹦跶吧,等回了常州,不愁没人治你。”说着把手里算盘往他那儿一扔,仇朗行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钟叔捶了捶酸疼的腰背站起来:“等你们老半天,饿死了……我先去吃饭,你给我待在这儿好好算账!算错一个,往后有你受的!” “是。”仇朗行扁着嘴老老实实应承下来,随后磨磨蹭蹭地爬到椅子上,翻开账簿开始拨算盘。展皓站在一边挑着眉毛看他,脸上似笑非笑:“仇先生,跑了这半天,饿了吧?” 仇朗行无奈,但也不着他的道儿:“行了行了,展皓你就别取笑我了,赶紧跟枯叶吃你们的去,我听他肚子叫半天了。” 一听见他这话,枯叶整个人都开始森森地往外冒冷火:“仇朗行,你还想被打是不是?” “哎哟喂我好怕怕呀!”仇朗行夸张地露出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眨眼间又恢复了痞笑的常态:“饿了就承认嘛,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看你这死要面子撑的,不难受么。” “你……”枯叶有些毛了,咬牙切齿地想再上去揍他两把,展皓默不作声地从旁边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拉:“好了别理他,吃饭去。”可枯叶心里还憋着气呢,见了他就烦,当下甩手就想挣脱:“我不饿!不吃!”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发出了好大的“咕噜”声。枯叶瞬间羞窘得不行,脸颊爆红,身子都僵硬了。仇朗行在一旁暗暗发笑,展皓也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一会儿伸出手扶住他肩膀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先去吃饭,有什么气待会儿再跟我发。” 说完他就把人不甘不愿地半拉半拖着走了。仇朗行窝在椅子里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想到刚才枯叶肚子叫的那一声,当下又想笑,可嘴角还没扯开多少,伤口就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他忍不住捂着嘴角“嘶嘶”地吸凉气,心里暗骂这心狠手辣的枯叶,总有一天你也要吃瘪的,等着吧! 刚刚诅咒完,仇朗行自己的肚子就也大大地“咕噜”了一声,刚才还志得意满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肚子好饿,但是手里又被塞了活儿……呜呜,仇朗行哀声地嘤嘤着,把算盘扒拉过来,继续哭唧唧地算账了。 枯叶很不高兴。他从昨晚被展皓在房里下了逐客令之后心情就一直没有好,准确地说,自从跟了展皓,进了展家当护卫之后,他的心情就从来没好过。 他似乎从来都是不高兴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以后。族里人,师父,又或者后来的赵琮,都说他天生一副棺材脸,像谁欠了他似的。 其实他没有不高兴,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高兴。 很多时候他没有生气,只不过气场使然,让人看着觉得他难以接近。季棠和仲兰她们就有体会,岑大哥虽然经常面无表情,但是如果你叫他帮什么忙,他都会过来帮。枯叶觉得自己其实是很少生气的,当年白玉堂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他也没有生气,他只是不服气而已。自己技不如人,这没什么好生气的。 但是自从跟了展皓,枯叶深刻地察觉到,自己开始生气了。时常,经常,隔三差五就要被展皓弄得七窍生烟。其实展皓逗弄他的那些话也都无伤大雅,甚至可以说无关痛痒,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但偏偏就能让自己气恼得不行。 这让枯叶觉得很是恼火。 而且不只展皓惹他生气,展皓身边的人也惹他生气。仇朗行就撇开不说了吧,那可恶的李非常就让他非常看不顺眼。今天那个家伙朝自己大吼大叫的时候,枯叶甚至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得瑟的?是,自己是一个武夫没错,没法儿在生意上帮助展皓,可人家似乎也没怎么待见你啊?你意思不就是想说你比我有用么,那展皓怎么不把你带在身边?你骂我走狗,可看这样子,你似乎非常想当走狗吧? 气恼地拧着拗着,枯叶攥着手里的筷子,把饭碗里的菜戳得稀巴烂。钟叔抬眼看见他碗里的一团狼藉,转过脸有些不怀好意地瞅了瞅展皓。展皓在心里暗叹一声,心说等会儿又得安抚这别扭的家伙了。一个李非常,一个仇朗行,你们俩还真会挑事儿啊。 这时候边上突然“哐啷”一声,枯叶黑着脸踢开凳子站了起来。展皓和钟叔抬脸看他,见他咬着后槽牙站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展皓怔着没动,冷不防桌子下面被钟叔踢一脚:“你傻着干嘛,追去啊。” 展皓定定地坐着,表情有些悠闲,又有一点儿无奈:“不急,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我先想想应该怎么哄他。” “哟呵,你还用想说辞啊?”钟云德笑着揶揄他一声,满眼不厚道的幸灾乐祸神情:“我还以为少爷你无所不能,什么甜言蜜语都信手拈来呢。” 展皓无奈地撇眼看他,说:“叔,有时候我真怀念你以前慈祥正经的样子。” 对于他这句话,钟云德的反应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得瑟地扭过脸继续吃自己的饭了。 气冲冲地一走进房间,枯叶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黑色麻质夏衣。就是之前展皓翻出来的那件,现在已经染成了他一贯偏好的黑色。 枯叶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那衣服,手感轻薄凉快,可以想象得到穿在身上有多舒服。他有些纠结地盯着那衣服看了半晌,有一点儿想试试,但心里还怄着气呢,于是就只是瞪着没有动。 展皓从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跟过来,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枯叶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还浑然不觉地盯着眼前的衣服,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想着这衣服似乎还是展皓穿过的,心里的排斥感就忍不住越来越重。最后再一想到白天李非常说的那句……不过是展皓的走狗,他就彻底地躁了。 于是,展皓在后面就看见他恼火地伸手把衣服抓了起来。那一刻他还以为枯叶是想试试衣服,心里还有些高兴,结果一眨眼的功夫,枯叶就“呼”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抓着衣服的手臂高高扬起,竟是要把衣服给扔了!只可惜,一转身看见他,暴怒的狐狸仔整个人就愣住了。 展皓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冲他笑:“你不喜欢这件衣服?” 枯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俩人的距离有些近,展皓甚至能看见他因为惊愕而放大的瞳孔。 展皓苦笑,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枯叶却迅速地回过神,恶狠狠地送了一拳过来。展皓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挡,手臂顺着他的手往外一滑,一翻手腕将他的手抓住。枯叶被他拧着手臂制住,一时间有些窝火,另一手甩开衣服,五指成爪凌厉地破空而来,同时身子往外一扭,整个人挣脱了他的桎梏。眼看着立即就能抓上这混蛋的肩头,展皓的身子却像骨头散架了一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躲了过去。 见状,枯叶不禁错愕了一瞬,却不想这个空档被展皓逮住——他鬼影一般拉过枯叶的双手,整个人转到他身后用力一勒,枯叶的手被他以十字状钳在了身后。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69 章 “展皓!你给我放手!”枯叶被他紧紧抓住,动弹不得,当下不禁气恼地大吼。展皓在他身后幽幽地叹息一声,嘴唇凑到他耳朵边低声说:“岑别,你应该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一听这话,枯叶更加恼火,几乎是要气到了极点。可转念想起白日里李非常说的那些话,情绪反倒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扯着嘴角冷笑一声,转脸斜睨着展皓,说:“是啊,既然这样,你还叫我当你的护卫做什么?白白养着一个人,钱多了没处花么?!” 看着他窝火又漠然的眼神,展皓忍不住叹息一声,手上把劲儿一松,枯叶立即闪身跳出一丈远。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乏地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枯叶在对面一直拧着眉瞪着他,满眼不信任的样子。 “怎么叫白白养着你,你不是还帮我养了猫么。”展皓垂着眼说一句,语气里也不是很笃定。枯叶冷笑,想起前几日两人似乎有相似的对话,于是照着他当日的答话原模原样地堵回去:“小鸳鸯又不是你的猫。” 展皓听了只得无奈扶额,整个人都有些无力。他垂着眼叹一口气,有些失落似地摇摇头,半晌才道:“岑别,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是施舍你?” 枯叶在对面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倔强警惕,却也有一丝不甘不愿的别扭。展皓沉沉地抬起眼,表情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是难过还是无所谓。他深深地看着枯叶,神色沉凝,有一瞬间,枯叶甚至觉得他的眼珠子里似乎放出了蛊惑一般的光亮。 “岑别,我知道你跟踪过我。” 他突然开口,音调不疾不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现在在你面前,也没有什么秘密,要是有,也只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你也不感兴趣。你跟踪我的那几天,应该也看见了,我的生活是很无聊的。我也跟你说过,我并没有比你好多少。” “是,我叫你到我身边做事,也许没有正当的理由,但是很多事情其实是没有动机的。你看见小黑掉到池塘里,把它捞上来,有什么动机么?说实话不过是顺手而已,也不浪费你什么事儿。” “同样的,我把你带回来,给你一份清闲的差事做着,不至于成天无所事事——也只是顺手。你也知道,我很无聊的。” 说着,展皓敛了眼神,眼帘又垂了下去。 “你跟我还算是有一些渊源,我们之前的交情……要说朋友,也许有些勉强,但至少现在,我觉得还过得去。确实,比起李非常和仇朗行,我更加喜欢你一些,所以对你自然比他们好。至于为什么,我没法儿解释,也许跟你投缘吧,这没有什么动机可追究的。” 听他这样说,枯叶脸上的冷酷神情稍稍软化了一些,至少不再死死地瞪着他了。展皓听他没有回答,就在静默之中故作无意地抬起眼帘,果不其然——看见了这狐狸别扭纠结的神情。 哎,他家小狐狸还是好哄,根本不费什么事儿,三言两语就动摇了。 枯叶也察觉到他的眼神,别扭之下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脸,嘴硬着道:“我有什么好,一介武夫,也不会帮你做生意。” 见他这死鸭子模样,展皓心里痒痒得紧,真想撬开他的嘴,用什么羞耻的办法逼得他只能讲真话,也省了他天天猜这家伙的心思。只可惜,时机还没到,或许跟之前相比有了些发展,但还是不行,还得再进一步。小狐狸还得再认同他一些,再喜欢他一些…… 他一定要枯叶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也许嘴上没法儿说出来,但至少心里边不能逃掉。 望着拧着眉头依旧气鼓鼓的枯叶,展皓的眼神里不禁带上了一丝温和的宠溺。他掩饰地垂眼笑笑,慢悠悠地说:“正是因为商人见得多了,好不容易碰上个不觊觎我钱财的家伙,才更觉得弥足珍贵啊。” 这下枯叶没话说了,一直憋在心里的气也都跑了大半。展皓见他情绪快松动干净了,便不紧不慢地乘胜追击:“好啦,你别生气了。李非常他心里膈应你,巴不得你跟我吵架呢,你还真的上当,刚才连饭也没吃饱吧?让他知道,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哼,”枯叶撇开眼,拧过身子不屑地哼哼,“那家伙,总有一天把他打一顿。” “是是,”展皓好笑地赞同两声,眼睛微微笑眯起来,“今天打仇朗行打得爽吧?” 枯叶瞪他一眼,表情还是臭臭的:“哼。” 这回展皓是真的笑出来了,为了掩饰还扭开了脸。枯叶不高兴地转过身来瞪他,嘴里羞恼地低吼:“你笑什么!” “没笑没笑……”展皓伸个手出来晃一晃以示自己的清白,不一会儿爬起身子,嘴角抿得紧紧的,但依旧掩饰不住上扬的弧度:“你还饿吧?我去厨房弄芝麻糊给你吃。”说着,他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转身刚要往外走,不想却被枯叶不甘不愿地叫住:“……喂。” “嗯?”展皓笑笑地转过身,枯叶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说:“我听说后天你就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宴会了,有什么事儿要做的,你就直说。我老是闲着,也怪烦的。” 展皓好整以暇地挑挑眉毛,脸上露出个了然的笑容,嘴里揶揄着道:“好好好,明天我去查点儿事情,你跟我一起去罢,闲不住的护卫大人。”说完,他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枯叶在后边郁郁地瞪着他晃荡的背影,好半晌,才气闷地呼了一口气出来。 之前展皓给他的那件黑色麻质夏衣还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枯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忍地把它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拍一拍灰,顺着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唔,好像是挺合身的。 哼,死混蛋的展皓。 第二天凌晨时分,展皓在床上悠悠转醒,眼神幽暗。他从来都睡不久,虽然枯叶来了之后,睡眠比以往沉了一些,但相应的……时间也短了许多,经常只睡一两个时辰便醒来,眯都眯不住。 披了衣服,下床推开窗——对面枯叶的房间黑着,他家狐狸正在深眠当中。 看着紧闭的房门,展皓微微地笑了起来。想起入睡前做给他吃的那碗芝麻糊,一时错手放了很多糖,本以为枯叶会说腻,但没想到他一点儿没剩,吃了个精光。 爱吃甜的别扭狐狸。 展皓脸上带着笑,静静地看了半晌,随后转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坐下来开始磨墨。 夜深无人的时候,他会做一些事情,比如说亲自清算一些旧账,又或者理一下最近已经做好了和没有做好的事。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了许多年,许多许多年……从离开他们族人居住的岛开始,一直到现在。 在相对清闲平淡的今日,展皓开始慢慢厌弃先辈们留给他的记忆。有些人生的经历是他不喜欢的,但是他又可悲地保留着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往。有时展皓会想,辨别一个人的凭据究竟是什么?不是血缘,不是相貌,也许只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 正因为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他才会被别人污蔑为鬼子,才会在日月交替之时,半梦半醒之间,怀疑自己真实的身份,以及所处的年代。 有时候早上起床,对着镜子洗了脸,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眉眼,会想……以前那些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现在如何了。完成了传承和铺垫的任务之后,在下一辈已经长大了之后,他去向了何方。 展皓不清楚,因为那之后的记忆他全都没有。他只记得那个应该是爷爷的人生下父亲时,大概是三十三岁,而父亲生下他时,应该是三十岁。所以爷爷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而父亲,若没有出什么意外,他应该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但也肯定时日无多了。 想他吗? ……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或许是想的,但并不是基于感情,而只是基于怀念。血缘这东西,虽然说着有些玄乎,但有时候展皓却能真切感受到它的力量。偶尔的,他会考虑父亲的事情,以及父亲和母亲之间那段不知何去何从的感情。 爱情确实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让自己毫无怨言地被绑住了,甚至还渴望更多。现在他所面对的很多事情,跟他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的系。但为了照顾心上人的感受,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去做了。不过说起来他也有那个闲情逸致,有事情做总是好的。 既然有人卯起心思来算计他,那么他就顺水推舟,好好玩乐一番,顺带还能讨好那只小狐狸,何乐而不为呢? 将昨天仇朗行清算的账单勾出最后一笔,展皓盯着宣纸看了半晌,随后将手里的小狼毫放到了一边。夜色依旧沉黑,晴朗的夜晚,深蓝的空中可以清晰地看见银河。发亮的光带横贯了整个夜空,显示出一分别致的空灵。 如果这时候在常州府,多半会有只黑猫儿静静地跳进窗户,蹲在他桌子上懒懒地舔爪子。 展皓出神地对着天空望了半晌,然后才细细地将那份账单卷好了,收进木匣里。起床之后工作到了这个程度,想再回去补眠是不可能的了,况且他也睡不着。思忖一会儿,展皓决定洗漱干净了到大堂去。他走到床前,将挂在衣架上的腰带取下来,刚拉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院子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0 章 哎……? 这个时候了会是谁?这样“嗵嗵嗵”的落脚声,以前没听过啊。 展皓迅速地穿好衣裳,微蹙着眉走到门前把门打开,随即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院门里大喇喇地冲进来,一边跑还一边用压低的气音嘶嘶地喊:“展老板展老板,是自己人!”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裴君荣? 待那人跑近了,一张脸胡子拉碴的,还真就是裴君荣。展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冲到自己跟前,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了,布庄出事儿了么?” 裴君荣弓着身子先喘了一会儿,而后才哑着声音说:“刚才,我布在工坊的陷阱拦住了四个黑衣人,都受伤了,然后跑了,估计是想坏事儿的。不过你放心,金线没事,布也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个要紧的问题!” “你说。”展皓好整以暇地把他让进房里,还倒了杯凉水给他。裴君荣一仰脖子喝干了,顺了两口气,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道:“燕家想揽下狄家进贡给宫里的布匹生意,没招徕到我,会不会……去找我师父?!” 展皓坐着看他,眼睛巴眨巴眨,表情镇定,不慌不忙:“你说你师父啊,早在你和李非常从兴化出发的时候,我就写了封信叫我弟弟把他请到开封府做客去了。开封府能人那么多,保护个老人家应该不成问题。” “哈?你弟?展昭?”裴君荣一惊一乍,忍不住咂着舌哇哇大叫。 展皓笑眯眯地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云淡风轻地凑近他低声道:“问金山人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以往。我跟昭昭说他一个老人家在山里孤苦伶仃的,之前在隐山看见小四子喜欢得紧,跟包大人也谈得来,不如把他接去开封府住一段时间,散散心。人家见多识广,对办案应该也能有帮助,然后昭昭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哈?!”裴君荣震惊又恼火地瞪着大大的牛眼睛:“小四子是谁?我师父怎么会喜欢他!” 展皓无言地瞥眼看他,心说这家伙关注的地方有点儿偏吧?不是说他师父呢么,怎么扯到小四子了? “小四子是九王爷赵普和公孙先生的儿子,当今小王爷,住在开封府。” “哦……”听到说是小王爷,裴君荣悻悻地收起恼火的表情,眼里转而露出了一丝忿忿的不甘神色,“哼,那死老头,就喜欢丁点儿大的小孩儿,长大了就不疼不爱了……等等!你意思是说,你一早就考虑到今天的事儿了?” “啊,是。”展皓仪态万千地靠在椅背里,垂着眼睛喝了一杯凉水,神色坦然平淡。裴君荣愣愣地看着他,一会儿又炸了起来:“干!你不早点儿告诉我!害我一出事火烧火燎地跑来通知你,我儿子还睡着呢也被我抓了回来!等会儿醒了哭起来我就怪你!” 展皓镇定地扭脸憋笑,手指不慌不忙地在桌上点一点,说:“你跟裴习现在怎么样?听说昨天李非常自己把自己黑了一把,正好烘托了你高大威武、爱在心口难开的父亲形象?” 裴君荣一脸不屑地撇开头:“我高大威武的形象还用得着他来烘托!嗯?等等,你跟在后面的那个形容词是怎么回事?” “这难道不是事实么?”展皓露出个无辜的眼神,端着茶杯耸了耸肩:“看得出你是喜欢小裴习的,喜欢就跟他说么,小孩儿就是要哄,你一本正经地跟他摆道理没用。” 裴君荣没好气地甩他一个白眼,忿忿地小声嘀咕:“你以为这么简单?那小混蛋现在都还认为是我害得他娘被夫家赶出门的,每天都恨不得要咬死我。你别看现在乖了,等会儿一醒来,该掐的还是得掐。” 展皓挑着眉毛看他,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沾着水画圈圈。他不太清楚裴君荣的家务事,虽然知道这人荤腥不忌,喜欢嫁了人的少妇,但其实这人性格还不错,算得上是个有担当的男人。雇工的事情展皓向来不爱管,也管不着,不痛不痒地说两句就行了,至于来龙去脉,他实在没多少兴趣去深究。 静默之中,房间里只有裴君荣大口喝水的声音。展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好似听到什么动静,眉毛一挑,耳朵一动,身子在椅子上挺直了,朝门那边歪了歪。裴君荣见他冲门外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眼神专注柔和,一脸旁若无人的样子,心说不是又把对面那别扭的杀手小孩儿给吵醒了吧?自己进来的时候可是好好地收着声音了的啊。 如果枯叶知道裴君荣现在心中所想,他肯定会在心里狠狠啐一口,然后甩给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一个白眼:你收了个屁!脚步声那么重也不知道放轻些,之后还一惊一乍地吼了那么多次,一个大男人你有完没完啊!神经病,一点儿都不稳重! 当然这些话枯叶只会在心里骂,他向来喜欢憋着东西,多的话不讲,多的事不做。所以他现在只是顶着一脸怨怒的表情站在门口,以十分怨念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这边。展皓一见他这样子就乐了,脸上笑得贱贱的,跟着裴君荣也探出了脑袋。枯叶用手捂着左脸,手指在左眼的地方打开一条缝儿,两个眼睛阴森森地瞪视着他,浑身都冒黑气。 裴君荣被他瞪得打了一个冷战,不禁扭头对展皓说:“这么危险的人物你竟然敢带在身边?不怕哪天他一个不高兴砍了你?” 展皓淡淡地瞟他一眼,眼神依旧落在枯叶张着缝儿的手掌上,表情悠然。小狐狸才不会砍我,我把他哄得可好,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早就过去顺毛了。 另一边,裴君荣实在是被盯得难受,直起脊梁抖一抖身子,匆忙地撂下一句“我去陪我儿子”就跑了,剩下展皓继续跟枯叶对视。 展皓笑笑地伸手指了指裴君荣离去的方向,说:“呐,他走了,你可以去睡了。” 枯叶依旧瞪着他不说话,只是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 展皓无奈地伸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讨饶道:“好好,我以后跟他说,不准再在半夜来打扰了,行么岑二爷?” 枯叶在对面大大地翻一个白眼,眉头依旧拧着,黑着脸转个身进房去了。门板“哐”一声关上,照例是气呼呼的架势。展皓坐在桌边扶了扶额,心说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看见他翻白眼都觉得可爱,自己真是没救了…… 因为半夜被吵醒的关系,第二天早上枯叶罕见地赖了床。展皓和钟叔在大堂喝着茶,都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仇朗行也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可还没见他的影子。 太阳已经爬到了屋檐顶上,全靖和玉珂顶着朝阳一脸菜色地站在马车旁待命。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瞪眼一个木然,然后玉珂“哼”一声撇开脸去。看见他俩的小动作,展皓脸上露出个微妙的笑容,淡淡地往热乎乎的茶杯里吹了一口气。 钟叔拿着本小本子心不在焉地翻着,一会儿懒懒地问:“少爷啊,岑小子怎么还没起呢?你没跟他说今天要出去办事么。” “说了,怎么没说。他昨儿半夜没睡好,醒了一次,现在估计还趴在床上呢。”展皓轻描淡写地应一句,说完伸个头过去看钟叔手里的本子。钟云德见他要看,就把本子往他那边侧了一点,手指点着上面的一行字说:“之前渔场的收账,比原来预想的要好很多。呐,本来曲家的曲水楼,城北那边两家分号。虽然说被燕祁用计抢了大半客人去,但我把这次捞上来的好些罕见江鱼给了他们,所以现在那些老客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展皓把本子接过来,凝起眼神细细地看了看,一会儿突然侧脸问钟叔:“上次在潇连那儿闹的河豚案,张知府应该不了了之了吧?” “嘁,那个狗官,早就把这事儿定性为无头案直接压下去了。”说罢,钟叔顿了一顿,而后才又继续说:“我记得死的那个人叫于永林的,似乎是川地来的一个大夫,医术挺不错的样子。他老婆方氏也懂一些医理,他死了之后,方氏想看看尸体,结果被张知府叫衙役赶了出去。” 展皓定定地挑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钟叔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想到什么。偏头望向外面的天空,太阳已经从屋檐上完全露了出来。钟叔叹口气,说:“少爷啊,你还是去叫一叫岑小子吧,到了正午天就热了。” 听到枯叶的名字,展皓眼睛一眨,嘴角边露出个微微的笑。他悠闲地把本子放下,慢腾腾站起身,懒洋洋地走了出去。走到门边正好撞上打理清楚的仇朗行,对方见他一脸如沐春风的表情,一时间觉得好笑,又有些好奇心痒。回脸看见坐在椅子里的钟叔,仇郎行转转眼珠子,随即扯起嘴角贱兮兮地问:“师父,他碰见什么好事了,那么高兴?” 钟叔嫌弃地白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骂:“跟你说你也不懂,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当展皓轻手轻脚地走到枯叶房间外面时,正好听到里边传来沉闷的一声响,接着是枯叶有些抽痛的吸气声。他抿着嘴角,有些好奇地推门进去,结果——就看见了枯叶裸着上半身摔在床边地板上的狼狈情景。 展皓紧盯着枯叶的身体,眼神灼灼的,脸上却故作惊讶地瞪大眼,提着音调问:“岑别,你怎么摔到地上去了?” 枯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脸的气急败坏:“什么摔!我,我就是不小心绊了下!” “哦,不小心绊了下,”展皓揶揄地低语一句,眼帘含笑地垂下来些,悠然地踱着步子朝他走过去,“是让被子绊倒了吧?岑二爷真是好兴致,睡觉都不忘记练功夫。”说着,他眼神若有所指地往地上瞟了一瞟。枯叶一怔,有些不妙地低头朝脚边看,果然,他的被子皱巴巴地在地上堆成一团,一副可怜兮兮备受蹂躏的模样。 “我……”一时间羞愤得有些说不出话,枯叶狼狈地扭过身,忿忿地抓过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展皓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后,眼见着他半肩膀的火焰疤被玄色的衣衫遮盖住,心里不禁淡淡地低叹一声,刚伸出一半的手也悻悻地退了回去。 看见心上人瘦韧的身躯之后,身子里升起来的满腹骚动,在努力的压抑之下,最终只化作了纠缠的拧不开的眼神,死死地灼烧在对方的后颈上。展皓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脑海里数个邪恶念头几番角力之下,最后还是逐渐把眼神收了起来。他垂下眼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淡淡地说:“快一些,大家等你好久了。” 枯叶正忙着捆腰带呢,听见他的脚步声一下下踱了出去,心里还觉得奇怪。这混蛋平常不是逮着什么就要戏弄他的么?刚才他是睡迷糊了,一睁眼看见天色已经大亮,想起展皓说了今天有事要他跟着去办,心急之下,没注意到睡觉时候腿脚摆的姿势不大好,左脚卡在床尾的花格子里了,于是一下子摔了下来。 这么好的嘲笑机会,展皓怎么只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腹诽完又想起他最后催促的那句话,枯叶脸上一臭,扭过身急匆匆地冲出门去打水洗漱。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1 章 今天展家的马车有一点儿挤。 往常马车里只坐两个人,展皓和钟叔,或者展皓和枯叶。可今天,不大不小的车厢里愣是塞下了四个人。展皓跟仇朗行排排坐,钟叔在对面拉着枯叶的左手兴致高昂地给他看手相。 三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整个车厢里只听得见钟叔絮絮叨叨的声音,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展皓听着钟叔煞有介事地说枯叶命中有贵人,能长命百岁,会有两个儿子。他抬眼望向车厢顶,嘴角不禁默默地撇一下,眼神也越发地无奈。 枯叶撇着脸不看他,虽然没吭声吧,表情却跟展皓颇有些相似。仇朗行瞅着他俩看了半天,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半晌,突然一手作拳,欢欣雀跃地在另一手的掌心里一垫,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展皓撇过眼盯住他,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你看出什么了?” 仇朗行笑得贱兮兮的,一副“你求我呀”的神情。展皓冷冷地盯他半晌,这家伙却还是那副得瑟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末了,展大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眼神一瞬间变得玩味了。仇朗行晃眼间瞥到,刚才那得意洋洋的劲儿瞬间散了个精光,转而狗腿地埋头凑到他耳边,伸出个手遮掩着道:“我就是想呀,展老板牙口不错,这么难啃的都能吃得下去……” 展皓漠然瞥他一眼,淡淡地说:“手指头还没碰到一根呢,你欢天喜地个什么?” “哦~”仇朗行笑得更贱了,手里把扇子推开,掩饰地挡在脸前摇一摇,嘿嘿地笑了起来:“看你这种人吃瘪,真是大快人心啊。” 展皓淡淡地又瞥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不说话了。对面,钟叔依旧攥着枯叶的手说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什么夫妻和美儿孙满堂,听得他脑仁一跳一跳地疼。枯叶一边耐着性子听钟叔瞎掰扯,一边拧着眉看展皓。刚才这家伙跟仇朗行低声嘀嘀咕咕的,遮遮掩掩模糊不清。他说的那两句话倒是听清楚了,但是没头没尾,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是,展皓要抓什么人? 手指头? ——莫名其妙! 感情这方面的经验,虽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但是枯叶的感情经历确实是一片空白。年少时候大哥死了,他和弟弟岑经向来不和,不多时便分道扬镳。他机缘巧合遇见了师父,随即开始了艰苦的练功生涯。师父虽然没有强求他禁女色,但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出精的确对练武之人不利。更别提他当时还只是个刚长毛的小家伙,对情事懵懂未知,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 后来长大了,对男女之事有了些许了解,心里依旧没有什么向往。他忙着杀人报仇呢,女人于他,不过是另一种生物而已,除了会说话之外,其他的说起来跟猴子一类的动物实在没什么差别。 不过小伙子年纪轻,刚出二十没多少,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有时早上起来难免会有些尴尬的生理反应。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师父教得好,枯叶心中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心慌意乱的。对此反应,他的对策向来是静心运气,等自家小兄弟自然平息。至于梦里出精什么的,积多了自然就会出来的么,既然如此,做那档子事儿还真是不必要……浪费时间。 呐,就是这样思考回路奇怪的,清心寡欲的小狐狸。 ·无责任番外·被爱之人· 爱人有着削瘦挺拔的身躯。 许多次从后面看他的身影,视线都会被他挺得直直的脊梁吸引住。宽阔的腰带将瘦韧的腰线勒出来,往上是两片突兀宽大的琵琶骨,往下是窄翘浑圆的双臀。 他曾无数次觉得眼前这人好美,那是一种内敛的、压抑的、沉凝的、却又充满着野性力量的美——尽管这个害羞别扭的家伙从来不肯承认。对于自身的模样,他似乎一向没有什么认同感。自卑惯了的小狐狸,长大了,就成了这副扭着拧着的模样。 却让他心里一日日迷恋着。 小角是一只散漫的猫咪姑娘,展皓还没见过这么翘的猫姑娘。明明才半岁大,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不过四、五岁,却已经是一副看破红尘,老僧入定的样子。有时候下雨天不愿意动,她能在枯叶肩膀上一动不动地趴一整天。枯叶也随她闹去,她不想动,他就也不动,盘腿在屋里练内功心法,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了肩膀上的小姑娘。 这让展皓看着十分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枯叶这别扭的家伙,明明喜欢自己,但是也最吝啬跟自己讲话。平常看他跟季棠方秋玩得好好的,对猫咪也都是平和细心的样子,唯独到了他面前,就会别扭得不得了。 看一眼,不让看。亲一下,不给亲。摸摸小手,他也能跌脸跌半天。 虽然这样的小狐狸也很可爱,但是有时候,展皓也会希望爱人能温柔地对待自己。 累的时候,气氛宁静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展皓会想好好地抱抱他,跟他身体相依。只可惜小狐狸始终太紧张,甚至于只是眼神上的接触,展皓都能感觉到他呼吸一瞬间的失序。 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还不知道应该怎样跟自己在一起。 小角最亲枯叶。说是这样说,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就是比较肯跟他粘在一起。一人一猫在一起时,枯叶不说话,小角也不叫,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相互依偎着。展皓很羡慕小角,这不是在说笑,是真的很羡慕。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是一个小孩儿,或者一只猫,枯叶会不会对自己坦然一些? 会不会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用下巴轻轻捻动他的额头,将脸埋进他的皮毛间嗅闻他的气息? 应该会的吧?小狐狸曾这样摸过小鸳鸯,现在也是这样对待小角。 哎,如果自己是一只猫就好了啊。 没有人用猫来比喻展皓,大部分是用狼,毒蛇,或者老狐狸。展家最著名的猫在开封府,还是一只黑肚子的白猫,但如果展皓是猫的话……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当展家家主的床上出现了一只纯色黑猫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原来是黑猫呀,啧啧,意料之中,也不是很稀奇嘛。 展皓蹲在镜子面前,慢悠悠地扭动着猫脑袋,心不在焉地欣赏着自己此时的身姿。成年的,四肢修长的黑色猫咪,皮毛光滑水亮,跟之前的小黑很像。只不过自己耳朵里长出来的绒毛是白色的,而且非常长,看上去有些不搭调,但是意外的,又有点儿奇怪的萌。 呐,这个样子,小狐狸会喜欢么? 坐在镜子前,展皓定定地歪了歪脑袋。毛茸茸的爪子在耳背上扒拉一下,三角状的猫耳被压趴了,整个猫都显露出一种慵懒的调皮情态。 是猫的话,抱着他舔,舔个没完都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儿,展大猫慢悠悠地眯起了琥珀色的猫眼睛。 小角喜欢到处乱跑,枯叶估计她都已经把整个常州府跑过好几十遍了。哪天玩儿得高兴,能一连四五天都不回来。 所以平时在他房间里的还是小鸳鸯。这一年被养得好了,整个猫越发地懒,往花架上一趴就是一整天。枯叶有时候想逗它起来,人家也就是懒懒地睁一下眼睛,敷衍地“咪”一声,然后又迷迷糊糊地趴着了。 可是今天,连喜欢趴花架的小鸳鸯也不在了。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2 章 估计去哪儿玩去了吧。估摸着这个,枯叶整个人裹着被子在床上懒懒地滚了一圈,还是不想起床。 也不知道展皓又在忙什么事情。自从他挑下了狄家的担子之后,经常的状态就是忙,累。看着他疲惫的神色,青黑的眼圈,枯叶自然也心疼,只不过,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怎么说都好奇怪。 那样一些关心的字眼、语气,怎么想都跟他的形象不相符。尤其是,还,还要对着展皓说…… 到时候,肯定还没说完,那家伙就已经笑起来了吧。 用那样的一双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子,长长的眼睫毛,内里蕴含的温柔神色像春天的风,像冬日的暖阳。弯起来的时候像两钩新月,左眼下面有一颗浅色的小痣。 每一次都能让自己看到失神。 唔,这臭不要脸的混蛋……想着展皓,枯叶不禁觉得有点儿脸红耳热。心里揣着一只咆哮的小野兽,不停地抓着挠着,要见他,要去见喜欢的人。张牙舞爪,撒泼耍赖,他必须得花很大气力才能压抑住这种冲动,把自己维持在平时冷漠克制的样子。 展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窗外下着雨,很大的雨,雨滴打在屋瓦上,“哗啦哗啦”一片嘈杂声。 枯叶咬着嘴唇郁郁地窝在床上,想着展皓,想着一年前两人相遇以来发生的种种,心里便越发难以平静。他懊恼地蜷了一下身子,然后气急败坏地翻了一个身,脸朝向外,接着……看见了一只猫。 屋子的窗户打开着,一只皮毛半湿的黑猫站在窗沿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猫咪用一种从容的、静谧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有点儿像小黑,但是又比小黑要专注深情。一时间枯叶也有些愣,他就盯着那只猫,眼睛怔怔的。 他看见那只猫轻巧地跳了进来,一边注视着他一边走到床边。“喵~”黑猫儿冲着他低低地叫一声,琥珀色的双眼灵光流动,即使皮毛湿着,也完全不显得狼狈。枯叶被他盯得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将他抱了过来。黑猫儿乖顺地任他抱着,不吵也不闹,一会儿枯叶拿了毛巾来给他擦身子,手掌在身上呼噜来呼噜去,他也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你是哪家的猫儿?”枯叶把猫咪抱到眼前,盯着他琥珀色的双眼低声问了一句。猫咪抖一下耳朵,然后……枯叶也不大确定,这猫儿,似乎笑了一下? 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实在是有点儿像某人。 枯叶不禁看得愣住。真是太像了,这种姿态,这样的神情,以及眼神里的从容和专注,都跟展皓一模一样——这猫,不会是他的吧? 这时候,枯叶感觉下巴上传来了一阵湿漉漉的触感——黑猫儿伸出粉红色带小刷子的舌头,正一下下舔舐着他。枯叶的脸倏地红了,不是因为被猫儿舔,而是……因为这猫,跟展皓实在是太相像,这让他不禁产生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联想。 羞赧之下,枯叶忍不住偏头把猫儿推开了些:“别乱舔……” “咪唔。”猫咪叫着,伸头蹭他的脖子,软软的带着肉垫的小爪子轻轻按在他的锁骨上,顺滑的皮毛蹭在皮肤上带来一种美妙的触感。枯叶被他弄得笑起来,痒腻之下,忍不住抱着猫儿又躺回了床上。 猫咪整个依偎在他的胸口上,四爪蹭开他胸前的衣襟,惬意地靠着皮肤蜷成一个团,黑色的长尾巴挑在半空中,得意地一绕一绕。枯叶伸手轻轻捏住他的小尾巴,换来猫咪懒懒的一声叫:“咪呜~”原来你喜欢玩儿猫咪的尾巴啊。 窗外的雨还在下。隆隆的雨声之中,低微的猫叫变得不那么清晰,枯叶是看见了他微张的小嘴巴,才想到他或许是叫了一声。这猫咪倒是自来熟,一见面就爬上了他的床,所以绝对不是小黑。虽然乍一看觉得非常像,但走近了之后,他就能发现,这猫儿的眼睛要妩媚得多。明明是最普通的琥珀色双瞳,却偏偏晶亮得像是要流出烟火似的。 这还是第一只主动亲近他的猫咪呢。 想到这个,枯叶忍不住抱着猫咪的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和耳朵。暖烘烘的猫咪身体,柔软的猫咪皮毛,触碰到的时候会感觉到一种麻麻的幸福感……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猫咪,他也喜欢,只可惜猫咪们大多不喜欢他。 但这只似乎不一样。 黑猫儿感觉到他的亲吻,本来半阖着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圆圆的猫脑袋扭过来,耳朵直直地立着,琥珀色双眼神采奕奕地看着他。枯叶被他盯得一愣,莫名地有些心虚了。但猫儿似乎完全不介意他的流氓行径,反而伸出爪子扶到他脸庞两边,然后,毛茸茸的猫咪嘴巴亲了过来。 ……正中红心。 呃?枯叶怔在当场,估计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只色猫来夺他的吻,而且不只是嘴,连舌头也伸了出来,在他的嘴唇上不停地舔……这不禁让他有些邪恶了,如果他张开嘴,这胆大妄为的猫儿是不是会把舌头伸进来? 脑子里刚晃过这个念头,枯叶就忍不住烧红了脸。他心慌意乱地躲开猫儿的亲吻,把脸埋进了棉被里去。 跟他这样亲吻过的,只有展皓……只有他把舌头伸进来过。 只有他能与自己这么亲密。 今天一天展皓都没有出现,展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玉珂还觉得奇怪呢,以为他又钻到哪儿悠闲去了,可到处跑了一圈儿没看见人影,这下大家不禁都有些着急了。 “连衣服都还好好地放在床上,难不成他光着身子出去的呀!”玉珂气急败坏地喊着,一刻也停不下来。钟叔也过来看了,到处走了一圈没结果,杵在屋檐下边儿疑惑地嘀咕:“昨天不是还说要跟我商量钱庄的事儿么,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 黑猫咪悠闲地坐在枯叶的肩膀上,心不在焉地舔着爪子。枯叶心烦意乱地看着众人,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无措。 展皓怎么会不打一声招呼就不见了? “我去外面找找。”他想要往外走,看看展皓会不会上街了,不想脸颊却被黑猫儿轻轻拍了一下。枯叶扭过脸,这才想起自己肩膀上还有只猫。伸手想把他抱下来,猫咪却用爪子扒着他的手不肯走:“喵呜。”尾巴绕过来挠一挠他的手背,双眼静静地看着他。 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猫儿好像在安抚自己。 不要着急啊,我就在你眼前嘛。 这时候钟叔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小岑你别担心。少爷功夫那么好,再说常州府人人都认识他,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估计是最近事情太忙,所以出去散散心吧,明天应该就会回来了。” 枯叶郁郁地把猫咪抱进怀里,垂着眼,情绪有些低落地点点头。钟叔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转身离去。 什么散心,散心也不带着我,还说喜欢我呢。 枯叶把自己用被子紧紧地裹在床上,满腹的牢骚和担忧。黑猫儿在他身上踩来踩去,一直低声地喵喵叫,还凑到他眼前去蹭他的额头,可都被枯叶无视了。此时他满心满腹都是那个混帐的家伙,哪里还有心思跟猫咪玩耍? 心烦意乱之下,连澡也不想好好洗,整个脑袋都在想着那臭混蛋的展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就出去了,还不跟任何人说……至少,至少你要告诉我啊!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么! 想到这儿,枯叶不禁气恼地砸了一下水面,溅起的水花“哗啦啦”泼了一脸。这时候边儿上传来低低的一声猫叫,他一抬头,才看见那黑猫儿坐在浴桶边的架子上,黑亮的皮毛被刚才溅起的水花泼湿了一半。 “咪唔。”猫咪低叫一声,站起来往前轻轻地走一步,然后纵身一跃,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浴桶边儿上。他静静地看着枯叶,大大的琥珀色眼睛温柔地半眯着,脸上露出一种非常慵懒又惬意的神情。枯叶忍不住伸出湿淋淋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轻声说:“没心没肺,我在这边担心,你在那边高兴。” “喵~”猫咪享受地把额头迎上去让他戳,尾巴也高兴地扫来扫去。枯叶盯着他这副愉悦的神情,一时间心里有些不平衡,坏心顿起,“呼啦”一下就把猫儿拉进了浴桶里。猫咪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进了水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枯叶看着他从容优雅地划动着四条腿儿,在水面上转了一个圈,随即蹭到他身上。湿淋淋的脑袋靠着他的胸口,眼睛微微地眯着,一副幸福得不得了的模样。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3 章 枯叶无奈,这臭猫怎么的都不着急生气,居然还喜欢游泳!究竟是不是猫了?他叹一口气,一边腹诽一边抱着猫儿爬出了浴桶。拿过毛巾给自己擦身,再拿另一条毛巾给猫咪擦身。枯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猫咪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的身体看,眼神若有若无的,一直紧盯着没松开。 这究竟是谁家的流氓猫儿? 晚上,枯叶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那只猫咪,心不在焉的。那猫儿似乎也没心思跟他玩儿,蹲坐在他跟前一动不动,就尾巴不时扫一下。 枯叶挑着眼睛看他,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也不抓一下,是不是猫啊?” 猫咪斜个眼看了看那根狗尾巴草,这才矜持地伸个爪子拨弄了一下。枯叶无语了,顿时觉得无趣,干脆把狗尾巴草往旁边一丢,灭了灯准备睡觉。 黑暗之中,他感觉到猫咪从边上钻进了被子里,蹭啊蹭的,从小腹一路蹭到胸口上,最后把脑袋从被子边缘挤了出来。猫儿晃晃脑袋,低叫一声,然后仰头舔他的脖子和下巴,猫掌收了钩子,轻柔地一下下挠着他。那感觉撩拨得枯叶越发地心烦。 “你说那个混蛋到底跑哪儿去了?”枯叶伸手挠着猫咪的耳朵,低声地抱怨了一句。猫咪享受地蹭着脑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很惬意的样子。一听他这声音,枯叶就不禁觉得恼火。老话说畜生不通人性,还真没错,这混蛋猫就不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么?这么一副享受到没边儿了的模样……鬼才继续帮你挠挠! 于是枯叶把猫咪推开,忿忿地把身子转到了另一边。猫儿在被子外面有些诧异地愣一会儿,而后“咪唔”地低叫一声,还带着些许颤音。 小狐狸真别扭。 柔柔的小爪子从脖颈后面绕过来,枯叶感觉到猫咪圆圆的脑袋蹭到了后颈上,“喵~”湿漉漉的小舌头一下下舔吻着他,后爪蹬开了衣服,整个身子蹭到皮肤上。 你想我么? 我就在你身边啊。 “你别闹了,”枯叶郁闷地揪着被子,烦躁得眼睛都不想睁开,“我要睡觉!明天那混蛋要是再不回来,我……” 你就怎么样? 我就一定要出去找他。这混账,老大不小了,还弄出这种幺蛾子。好歹留一句话啊,这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混蛋,不是说喜欢我么,就这样让我担心啊? 猫儿静静地看着他担忧又烦躁的侧脸,爪子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默默地爬到枯叶的枕头上,正对着他眉头紧皱的脸……半晌,轻轻地舔了舔他蹙紧的眉心。 你希望我回来,那我明天就回来。 我怎么舍得让你担心难过。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午夜里湿漉漉的空气,屋内渐渐变得冰凉。 枯叶不安稳地睡着,把被子一个劲儿地往身上裹。身后不知是哪一只小动物,暖烘烘的身子靠过来,被子被一点点剥开,肉体贴了上来。温暖的身体,将他发凉的后背熨帖地覆盖住,整个身子被揽进去,落入一个舒适的所在。 吹拂在耳后的呼吸很熟悉,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曾数次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哄着自己入眠。 温暖的潮水逐渐覆盖上来,枯叶感觉自己又一次成了河底的石子,被柔软的河水亲密地淹没。 梦里面有一双手搂着自己,展皓的修长结实的手臂,像以前那些拥抱一样,用一种舒适的力道将自己牢牢困在他的怀里。 令人安心的囚禁感,稍微有一点点心慌意乱。希望他松开,又不希望他松开。 醒来后他还会在么?会不会还是像过去的昨天一样,他还是没有任何的踪迹……仅只是一个梦。 枯叶紧闭着眼睛,在梦里抚上那双修长的手臂,手指顺着肌理,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睁开眼,自己的腰上,那双手还在,手里坚实的触感告诉自己,这个人是真的。 他转过脸,看见了身后展皓熟睡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着,柔软的长发盘桓在颈间,光裸的胸膛下面……似乎什么都没有穿。 枯叶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展皓回来了。 心脏的跳动这才逐渐恢复了节奏,甚至连凝滞的血液也流动了起来。在清晨的微光中,窗外叽喳的鸟雀鸣叫声中,枯叶看着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双眼,没有一次像此时这般温柔魅惑。 “……我回来了。” “你想我么?” 轻柔的吻覆盖了上来,修长的手指抚上下巴,将他的脸抬起,逐渐加深了亲吻的力道。 枯叶紧闭着眼睛,眼睫不住地闪动。心跳的速度快了好多,手指也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腕。展皓紧紧地拥着他,满足又惬意地吸吮着他的舌头,舔舐着他敏感的上颚。流转的呼吸逐渐灼热,上升的温度将两个人的脸颊都染上一层薄红。 “我一直在看着你,你知道么?” 枯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眼睛迷茫地睁开了又闭上,眼睫微微颤抖。 爱人有着修长结实的身材,旁人很容易被某种假象欺瞒,以为他身形瘦弱。 许多次从后面看他的身影,视线都会被他宽阔的后背吸引住。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作一束,发尖垂向背心,走路的姿态慵懒闲散。 他有着温柔缱绻的笑容,专注溺人的眼神。他的嗓音低哑,夜晚会在自己的耳边悄声诉说最柔软熨帖的情话。 就是这样的,他心里一日日爱着的人。 ·第二十一章· 展家在苏州府只有一幢酒楼。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4 章 酒楼名为珑柏居,两年多以前开业,展皓一直等到它的运营走上正轨之后才离开江南。此后一直是钟云德在打点酒楼的生意,那一年多,他几乎没有回过常州,天天带着郑东和崇莲在苏州府大大小小的生意里跑来跑去。 最近这一年,苏杭商界的龙头老大狄德庆越来越喜欢在珑柏居吃饭,苏州的百姓经常能看见他坐在三楼雅间的窗边,有传言说他是在等心上人回心转意。 据说,他的心上人当年是苏州的花魁,狄老爷在买了人家初夜之后便始乱终弃。对方心碎欲绝,欲悬梁自尽却被好心人救起,从此以后性情大变,远走他乡。也有人说,他的相好其实是他家的一个仆人,而且还是个男子!狄家老太爷知道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将那仆人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扔出家门,骗狄老爷说那人死了,还逼着他娶亲。可惜狄老爷情根深种,大病一场,几乎救不回来,花了很多钱才堪堪捡回一条命,但从此种下了心结。 虽然坊间里这样传,但当年具体是怎样,如今,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说清。 一下马车,展皓便看到了狄德庆。他穿着乌金花纹的长衫,负着手,在两个便装护卫的陪同之下正慢慢踱进珑柏居。枯叶搀着钟叔随后走下来,钟云德抬头一看见那个苍虬有力的背影,脸色“刷”一下就黑了。 展皓有些无奈地看着钟叔,安抚地笑着说:“钟叔,你别这样嘛,太明显的话会被别人看出来的。” 钟云德撇头冷冷地哼一声,袖子一甩,两个手也负到身后,大摇大摆地直直走了过去。仇朗行鬼头鬼脑地藏在展皓后面,一边瞪着眼一边唏嘘:“啧啧,师父好霸气!哎哎展皓,你说等会儿狄老王八会不会被师父撞在地上翻不过来?” 展皓面无表情地扭头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谁教你这样称呼狄老板的?” 仇朗行有恃无恐地嘻嘻笑:“我师父呀!师父就是这样教我的,说我不这样叫他就不带我做生意。” 展皓默默地盯了他一瞬,随后转脸看向钟叔那边。只见老爷子不言不语风风火火地冲进楼里,狄德庆正要上楼梯,却被他一步抢先了去。那两个护卫本来看见他了,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拦,正想询问一下主子,结果一晃眼就被钟云德毫不留情地挤到了一旁。 狄德庆怔在楼梯下面,一时间有些愣愣的。钟云德冷着个脸,背对着他一路目不斜视地走上去。上了二楼上三楼,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展皓站在门口默默地叹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郁闷。他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正想进去跟狄老爷子打个招呼,恍然间又感觉枯叶似乎一直没有动静。转头向后望,展皓看见他家狐狸仔正杵在马车前面盯着对面酒楼呢,眉头微微拧着,面色有些严肃。 “你看什么。”展皓走到他身边,微微把上半身朝他倾了倾。枯叶扭头看他一眼,音调沉冷地说:“对面那个酒楼,是燕家的吧?” 展皓抬眼看看那挂着“阙顶”二字的豪华酒楼,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哼,”枯叶冷冷地在喉咙里哼一声,下巴朝那边挑一下,“刚才燕家的大少爷就在二楼盯着你呢。” 听他这样说,展皓把眼睛眯了一下,视线在对面酒楼上停留得稍微久了一些,但眉眼之间还是兴趣缺缺的模样。末了,他伸出手把枯叶一拉,满不在乎地说:“走了别杵着了,进去吃早饭。”说完,拽着人家就往里面走。 现在是早上,虽说吃饭的客人不是很多,可大半的位置也已经有了人。枯叶没想到到这厚脸皮的家伙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他走……哎?好像有哪里不对?这家伙以前似乎也在大庭广众之中拽过他两次?瞪着眼琢磨之间,展皓已经笑嘻嘻地把他拉到了狄德庆面前。 狄老爷子一开始是只注意到钟叔的,但是对方走得太快了,眨眼间就没了影子。钟云德一般不会在外边一个人出现,狄德庆扭脸往外一看,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对着他嬉皮笑脸的仇朗行,还有枯叶和展皓在马车旁排排站的背影。 狄德庆心里想,展皓这小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还真是巧,一碰就碰见了展家好几个重要的人物。他本以为展皓身边站着的那人是李非常,因为身高挺像,加上李非常又是展皓的布庄掌柜。只不过印象里那小子注重打扮,应该不会穿得这么朴素……一身黑?而且还是最普通的布衣样式。 待展皓拉着枯叶走过来,狄德庆这才看清那不是李非常。这个小伙子脸色苍白,下巴尖削,仅露出来的右脸看着有些熟悉。他手下的大护卫看见枯叶脸上的面具,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倏地绷紧了,紧张地凑到他耳边说:“老爷,展老板身边那人是当今江湖上的第一杀手枯叶!” “枯叶?”狄德庆喃喃低语一声,心里没有怎么紧张,只是觉得有点儿疑惑。在他的心里,展皓这小孩儿虽然看着有些神神秘秘,但终归是个好孩子……怎么身边带着这么个危险的人物?啊,之前在渔场也是。那天的场景太过诡异,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常州府那边的传言,鬼孕而生的小孩儿,成天阴气沉沉什么的。那时候他也就当做是孩子之间的排挤不合,一笑置之了。可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确实不大寻常。 展皓拉着枯叶走到狄德庆面前,笑笑地伸手作揖:“狄老板好兴致,这么大早就来光临珑柏居,晚辈真是受宠若惊。” 狄德庆负着手,脸上微微地凝出一个淡笑,眼神里意有所指:“展老板今天心情不错。” 展皓眉眼笑得弯弯的,手作完揖放下来,往后一伸,又攥住了枯叶的手腕。枯叶在后面黑着脸,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要忍住,这厮好歹是个老板,况且这么多人看着,把他甩开的话就太不给他面子了。狄德庆抬眼看了看满脸冷硬憋屈的枯叶,眉毛隐隐一挑,嘴边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展皓也悠然地笑着看他,另一只手往楼上一送,不慌不忙地道:“前几天捕上来的江鱼还留着几尾最好的,狄老板请。” 狄德庆定定地朝他颔了颔首,随后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身后两个侍卫跟在主子后面,但都隐隐盯着枯叶看,一时间脚步移动得有些迟缓。枯叶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俩的目光,本来不想搭理,可这俩傻缺看得未免太明目张胆,加上展皓又攥着他的手,一时间整个一楼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这让枯叶不禁有些毛了。展皓倒也罢,总是被他拽来扯去,再多两次估计也就习惯了,可这两人是要闹哪样?自己得罪过他们么?想着,枯叶就臭着脸,抬起眼冷冷地瞪住了他们。面对着满脸森冷寒气的枯叶,那俩护卫霎时间身子一僵,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展皓瞥眼看了看自家炸毛的小狐狸,手上轻轻一拽……枯叶磨了磨后槽牙,这才没好气地把眼神收回来。对方身子一松,恍惚间呼吸畅通了,随即后背窜上来一股后知后觉的凉意。展皓笑笑地看着他们,催促似的往楼梯上走了一步,他俩这才从惊惧中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往楼上走。 到了三楼雅间,狄德庆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他们,房间里,茶和一些小点心已经摆好了。展皓拽着枯叶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眼睛有些悠闲地眯着,声音也是稠稠的:“听说狄老板喜欢吃三黎鱼,现在是早上,要不要叫厨子给做一碗鱼片粥?” “展老板,不必费心招呼了。”狄德庆面色和气地回一句,眼神温厚:“我来这儿的次数怕是比你都多,这儿有什么菜,我比你都还要清楚呢。”说着,他慢慢踱进雅间,回头平静地望展皓:“刚才钟管家不是上楼去了么,你们这么早来,有事要商量吧。不用费心招呼我了,你去吧,别让长辈久等。” 听了这话,展皓定定地抬起头往楼上看,就见四楼栏杆边儿上,钟叔穿着灰衣的身影一闪,刚刚的话显然是都听进了耳里。展皓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狄德庆沉着平和的脸上。对方已经在矮几前盘腿坐下了,此时正端着个杯子静静地喝茶。宽大修长的手指,上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枯瘦的皱纹。他的眼角也已经松弛了,三条深刻的鱼尾纹沿着皮肤爬向太阳穴,头发花白。 看起来比钟叔要老一些。 根据展皓掌握的信息,当年这俩老人家相识,相爱,是在狄老爷子二十刚出头的时候,那时钟叔刚十六岁。 如今,钟叔五十四了。 当年他们之间的纠缠过往,展皓知道个大概,不过对于他们确切的心境变化,确实是不大清楚。但即使知道来龙去脉,他也无从评价这俩人的爱恨情仇……展皓只是隐隐地感觉有些遗憾,有些感叹。 如今他们都是独身未娶,跟对方这一耗,就耗了半辈子。而且看这形势,估计还得继续耗下去。 在一起是有多么难啊。 天色渐渐接近中午,钟叔盘腿坐在矮桌边,拿出展家名下各个产业的账本和仇朗行一一查对,展皓不动声色地看着,不时点着某几个账目细细查看一下。枯叶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远远地看着他们对账单,一列一列的账目,写着都是长长的数字。 不一会儿,几个下人陆陆续续地把午饭端了上来。 饭桌就摆在窗户旁,枯叶挑眉看看,发现端上来的菜里面有酱鸡翅!登时就觉得饿了。可垂眼看看依旧埋头干活儿的那三个人,他们埋着头专心致志,不时低声交流一两句,一副完全不打算吃饭的模样。枯叶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怨念,嘴唇难受地抿两下,拧着眉头克制地别开脸往外望。 对面就是燕家的阙顶楼,虽说客人不及珑柏居的多,但也算热闹兴隆。枯叶盯着刚才燕衡站着的地方看,心里越发觉得不爽快。燕家这些人对展皓的执念未免太深了些,大儿子就不说了吧,小儿子居然也跟着阴魂不散。之前还听钟叔说了,燕老爷这些日子老是往狄德庆那儿跑,估计是为了自己儿子打探口风来的。 其实在上两辈,展家和燕家还是颇为交好的。燕老爷原来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大夫人生的,性子温厚沉定,当年很受老太爷器重,与展天行的交情也很好。可惜后来大夫人病重去世,斤斤计较的二夫人便天天吹耳旁风,硬是把自己儿子扶正了。本来人家也没计较,觉得谁当家都行,可后来不知怎的,一向洁身自好的燕大哥居然患上了花柳病,还被一些有心人传得人尽皆知。老太爷觉得丢脸,一气之下就把他软禁了起来。 展天行曾数次上门求情劝告,说一定是有人从中陷害造谣,可每次都被二夫人尖着嗓子呛出来。后来时间拖得久了,燕大哥的病情越来越重,最后不治身亡。 至此,展家跟燕家也就彻底断了交情。 这些往事枯叶是不知道的,老一辈的事情了,在众人嘴里传来传去也已经说烂了,自然没有人再提起。所以他就觉得燕家实在神神叨叨,毛病不轻,为个鸡毛蒜皮的情爱就把展皓这样的家伙给惹了,活该被整。 不一会儿,一整桌菜已经尽数上满,枯叶郁闷地撇嘴看那三个人,居然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展皓本来埋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呢,突然间悄无声息地抬起眼帘瞟了他一眼。看见枯叶脸上心烦难耐的神情,他眼睛一弯,莫名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5 章 枯叶倚窗环着胸瞪他,展皓缱绻地眨眨眼,一会儿伸出手指笑笑地做了个“嘘”的动作,意思叫他再等等。 哼,等就等呗,饿一会儿也死不了人。枯叶撇脸又往外望,髋骨靠着窗台。过一会儿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环在胸侧的手臂松下来一点,手指捏了捏腰上的肉。啧,怎么好像胖了一些?再捏捏……真的胖了,原本瘦韧的腰上能捏出一小层皮肉了,以前可是硬邦邦什么都捏不出来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枯叶本来就不大高兴,这下更是烦闷。此时楼下面车水马龙,狄德庆带着护卫刚刚离去。上马车前,那个大护卫还抬头朝上面望了一眼,显然是对枯叶心有余悸。但这悲催的小伙子没想到枯叶还真的站在窗户边儿,两双眼睛一对上,枯叶就清楚地看见他浑身一震,随后狼狈地转身溜走。 ……真搞笑,苏杭商业第一巨头就雇个这样的护卫,比较起来,展家的档次不知道比他高了多少。 枯叶颇有些倨傲地翻了个白眼,随即冷淡地把视线从狄家的马车上移开。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行人小贩络绎不绝。正午的阳光炽热熬人,好些姑娘家都用手掌或绢扇遮挡着脸,免得晒黑。枯叶心不在焉地盯着人群看着,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看着挺普通的,就是江南这边最常见的样子,但是赶车的人看着有些特别。枯叶眯着眼,看到那是个姑娘,英气勃勃的。她闲散又沉定地靠在马车紧闭的门上,微微眯起的双眼看似悠闲,实际上却精凝锐利。 这风度,这调调,怎么这么熟悉呢? 枯叶倚着窗台盯了人家半晌,越发地觉得这女子的气质似曾相识。马车走得愈来愈近,那姑娘本来一言不发地靠着呢,这时候突然抬起眼睛,视线准确无误地跟他对上了。枯叶不禁一怔,随即条件反射地眯了眼。那女子面无表情地凝视他半晌,手里拿着的缰绳倏地一拉,马车“嘎”一声停在珑柏居大门一侧。 那姑娘定定地望着他,英气十足的脸上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眼中的神情从容又笃定。那瞬间枯叶脑中电光火石,猛地反应过来这视线是像谁了——老是捏腔拿调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那个混蛋,展皓。 这时候马车的门从里面被推了开来,枯叶想到这赶车女子应该是展皓带出来的丫头,那马车上估计也是他的人。可等车里面的人走出来,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和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那妇人面容朴素温和,神情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她手里牵着的小女孩不过四五岁光景,样子也是怯怯的。枯叶拧着眉盯了半晌,脑中不禁开始胡乱猜测——这该不会又是展皓的种吧? 这个想法如果让展皓知道了,他多半会拧起眉半真半假地发一句牢骚,什么叫做“又”,方秋明明不是我的儿子好嘛? 不多一会儿,那女子就带着两人走到了楼上。枯叶眼神颇有些复杂地盯着这两大一小三个女性走到门口,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赶车的姑娘淡淡地看他一眼,随即从容地敲了敲门框,声音清冷地喊:“少爷。” 展皓其实一早就听见她们上楼的声音了,只是没有转头等着。一旁仇朗行听见这个声音,脸上立即露出个贱兮兮的欣喜表情扑过去,嘴里黏糊糊地大叫一声:“崇莲~你怎么来了!” 那叫崇莲的姑娘见他扑过来,躲也不躲,就这样任他抱住自己的肩膀。枯叶早就看出崇莲的身量极高,现在一比较,才发现她居然快赶上仇朗行了。这姑娘腰背挺直,宽肩长腿,一双斜飞的柳眉长眼,下巴尖尖的,看着像一只冷傲的雪狐一般。 崇莲……不就是那个展皓最重用的心腹么?跟那什么郑东留在常州府的那个,她怎么来了苏州? 展皓淡淡地扭过脸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那对母女,眉毛定定地挑一下,说:“你怎么来了?去接人的不应该是殊梅么?” 崇莲面无表情地任仇朗行黏糊糊地挂在肩膀上,音调完全没有起伏:“洪娘说殊梅的手伤得严重,常州府事态稳定,后天你还要去赴狄德庆的宴,郑大哥就叫我过来了。” “哦,”展皓了然地挑眉,然后伸出手对她们招一招,“到了就过来坐吧,就等你们吃饭呢。” 崇莲微微点头,随后推开仇朗行从容地走进来,在餐桌边寻了个位置兀自坐下了。坐下之后还抬起眼皮,有些意味深长地跟枯叶对视了半晌。 她进来了,那母女却还在门口踌躇,脸色有些不安地看着展皓,怯怯地说:“展老板,你,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么?” 仇朗行吊儿郎当地杵在双方中间,两边嘴角夸张地弯着,笑嘻嘻地朝她们走过去:“这位应该是于夫人吧?来来,快进来,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小姑娘该饿了。”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蛋。 那小女娃本来就抱着娘亲的腿,可怜兮兮地躲着藏着。仇朗行大大咧咧地捏了她这么一下,人家立马就不干了,扁着嘴巴“哇”地哭了起来。那个于夫人也是害怕的,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前几天还听说了某些关于他的怪异事情……展皓一直悠着笑着没出声,就是怕吓到她们。可被仇朗行这么一瞎搅合,他做的面子一下子全崩了。 仇朗行见自己惹哭了小姑娘,不但没觉得负疚,反而愈发兴致勃勃:“哎哟,怎么就哭了呀?小妹妹,叔叔不是坏人呀!”展皓坐在那边不禁头疼,这厮从来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会儿还想继续伸手撇人家小姑娘的脸蛋!钟叔也无奈了,站起身来走到他后边,伸手在他后颈上狠狠地一捏一提,仇郎行整个上半身立即酸麻一片:“哎哟哟哟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滚一边儿去!”钟叔嫌弃地把他往旁边一甩,脸上的表情松了松,随即蹲下身把嘤嘤哭着的小姑娘抱起来,搂进怀里柔声安慰:“哦哦,少司不哭了,不要怕,你还记得钟爷爷么?之前给你买过糖葫芦吃的。” “钟,钟爷爷?”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攥着小拳头,一双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看。展皓低叹一声站起来,走到面色青白的于夫人面前,脸上露出个平缓温和的笑容,道:“于夫人,展某今日请你来没什么大事情,你不要紧张。钟叔你之前也是见过的,先坐下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再与你细细说。” “展老板……”于夫人的眼眶隐隐泛红,脸色十分哀戚,“我知道你要说的事情一定跟亡夫有关。之前你让钟老爷帮那曲水楼洗脱了罪名,张知府就说这是无头冤案了,我夫君也就等于白白冤死。我们夫妇不过开个小医馆,身份低微,说起来实在不知道哪儿招惹了你们。如今我夫君已经下葬,曲老板也洗脱了罪名,你还要做什么……”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成串地从眼眶里淌出来,觉得有些失礼,又抬手用素衣擦掉。 于夫人,就是之前中河豚毒死去那个于大夫的妻子。看她这态度,估计是责怪展皓财大势大,买通了关节帮朋友洗罪,让害死她夫君的凶手逍遥法外。枯叶有些不悦地拧起眉头,心里莫明觉得有些忿忿。 若要一个人死,展皓有的是方法,而且还能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哪儿需要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女人真是自作多情。他这样想着,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屑。旁边崇莲看见了,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浅淡的情绪,似乎是在笑,但更像幸灾乐祸。 展皓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并没有觉得被冤枉。他轻声叹一口气,看着泪眼婆娑的于夫人,道:“当日之事展某确实没有处理好,一心只想着让朋友免于牢狱之灾,却没顾虑到你们母女的处境。现在展某想将功补过,张知府说这案子查不出来,但如果我将杀害你夫君的凶手找出来,夫人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于夫人一听,忍不住抬起脸看向他,红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难以置信的情绪:“展老板说的是真话?” 展皓眯着眼睛笃定地微笑:“展某所言无半句虚假,这事情现在也牵扯到我家族的利益,所以必须得好好追查,还望夫人能帮展某的忙,给我说说于大夫事发之前的一些情况。” 于夫人嘴唇颤抖地看着他,刚刚才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她激动得脸颊发红,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地跪到地上:“多谢展老板!” 于夫人本名叫方宁,祖籍益州,父亲是开医馆的,与夫君于永林在收购药材时候认识。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没多久就成亲了。于永林祖上都是行医的,家住在蜀川靠近大理的一个小镇。镇上居民虽然不多,但是因为地处两国边界,来来往往的人数量倒也可观,类型也多种多样。 说到这儿的时候,方宁微微顿了一下。展皓坐在她身边,本来定定地喝着酒,她这一停,展大老板的视线就默默地飘了过去。 小姑娘于少司坐在钟叔和娘亲的中间,正懵懵懂懂地靠着钟爷爷,手里用筷子不得章法地撬着一个田螺酿。枯叶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对方宁说的话不是特别感兴趣。人家饿着呢,埋着头自顾自地吃饭啃鸡翅,眼睛都不抬一下。 仇朗行在旁边不停地骚扰崇莲,一会儿夹块鸡翅,一会儿添半棵青菜。崇莲一开始还耐着,后来实在吃不了那么快,干脆把多的菜夹起来往右手边的枯叶碗里一放——枯叶怔住,还以为是展皓给他夹菜。可抬头一看,人家正偏着头听方宁说话呢,脸上的表情很是郑重。 枯叶又拧起眉扭脸看崇莲,崇莲冲他淡淡地一挑眉毛,然后一脸坦然地夹起一筷子饭塞进嘴里。 枯叶一怔,随即无语。他心说展皓府里这些个小丫头,本事越大,脾气越怪,而且一个赛一个的自来熟,好似一早就认识他一样。其他的几个倒还好,想起以前敏薇胆大包天地戳他额头,可好歹也相识了十几天不是?这个倒好,一上来就给他布菜,还是过了两轮筷子的菜。 仇朗行在一旁看见他阴晴不定的脸色,鼓着嘴止不住地憋笑。枯叶狠狠瞪他一眼,手上筷子在冷盘的烤花生里一戳,一粒花生“咻”地飞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仇朗行眼睛。登时疼得他“哎哟”一声,整个身子都弹动了一下。 其余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小少司攥着那个油乎乎的田螺酿,眼睛瞪得大大的,神色胆怯又惊惶。仇郎行捂着脸不停地抽气,展皓无奈地抬眼瞥他,嘴里凉凉地威胁道:“仇朗行,你再闹我就把你扔回常州。” “我……”仇朗行正想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是被枯叶整了才这样。可转眼望过去,却见枯叶和崇莲都事不关己地埋着头,动作一致地撕鸡翅膀。鸡骨头嚼在嘴里,喀拉喀拉,嘎嘣脆。 于是仇朗行只得哭唧唧地缩了脖子。 方宁有些无措地看看眼前这几个表情奇怪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展皓有些好笑地盯着枯叶和崇莲看了几眼,随后转脸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方宁忧虑又迟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垂下头,幽幽地叹一口气,道:“两年前,夫君他带着我和少司到了苏州。他是个有志气的人,不想只在一个小镇里当大夫。他家祖上有很多偏方,据说很管用,但是奇奇怪怪的,一些药材我连听都没听过。” “苏州到底是个大城市,热闹繁华,一开始我还怕他变坏了,不过阿林他没有,我还很高兴……”说到这儿,方宁又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犹豫不定。展皓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方宁有些为难地眨眨眼,双手相互攥得紧了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后来想起,好像是有些不对劲儿……” 她抬起头来,秀气的眉毛忧虑地拧着,眼神痛苦:“那时候阿林用他爹的偏方制出了一批药丸,说是强身健体的,祛除酒毒风痛,专门卖给那些喜好玩乐的公子哥儿的……我不管医馆的事情,具体有没有卖出去,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确实有一个穿得很华丽的公子买了很多药丸。好像也是从那之后,阿林开始经常不回家了……” “不回家?是在外面厮混么?”展皓淡淡地接一句,手上端着杯子在空中定了一定。方宁神色恍惚着地坐着,还没接话,一旁的少司却小小声地嚷了起来:“爹爹才没有厮混!爹爹是做生意去了!”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6 章 展皓和钟叔听见她这话,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兴味。展皓挑着眉跟钟叔对视一眼,钟叔会意地低下头,放软了声音问小孩儿:“少司,你知道爹爹是去做什么生意了么?” “爹爹他……唔。”小姑娘怯生生地睁着眼,看看钟叔,又看看凝视着自己的展皓,最终还是闭紧了嘴巴,害怕地缩到了娘亲身后。 展皓有些委屈地眨眨眼睛,摊着手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怎么了?我长得那么凶么?”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脸,一副万分不解的模样。 方宁在一旁叹气,伸手将少司抱进怀里,躲闪地看着展皓,道:“展老板,您别怪少司胆小,只是……现在整个苏州府都在议论您呢,说您有鬼神之能,能够差遣飞禽走兽。” “我?”展皓露出个受宠若惊的笑,一脸难以置信的兴味表情。枯叶在对面看见,当下就打了一个颤,心里冒出一股难耐的恶寒:快一千岁的老混蛋,装什么装!想着还白了展皓一眼。对方看见,淡定地回了一个带着淡淡狡黠的眼神。 此时饭桌上的几个人都是有些紧张,当然,除了展皓。方宁一开始就怕他,不过后来见他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一时间就也放松了心情。但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意识到有些冒犯,瞬间整个人又战战兢兢地绷紧了身子。钟叔定定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屏息静气——他一直害怕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也许展皓不在乎,但是有些事情他经历过,他知道什么叫作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仇朗行睁着眼,看看都是绷着一张酷脸的崇莲和枯叶,又看看闲闲微笑着的展皓……眼睛眨动两下,随后果断埋下头,继续吃饭。 展皓从容地看着这几个人,眼珠子淡淡地滚动两下,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亲切的微笑。 他款款站起身,无声地踱到少司身后。方宁提着一颗剧颤的心,紧张地搂紧了自己的女儿。展皓伸出手,温柔地摸一摸小女孩儿的头,随后拦着她的腰,轻轻地,却又不容抗拒地将她抱了过来。 方宁颓丧地看着女儿被抱走,心中的害怕已然升到了顶点。 “少司,”展皓笑笑地望着胆怯的小姑娘,抱着她走到窗户前,“你不要怕,叔叔不是鬼哦。” “唔,呜呜……”少司咬着唇哽咽着,心里感到恐惧,但是又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着,不敢乱动。展皓爱怜地摸一摸她稍显瘦小的脸蛋,温柔地道:“别人说我是怪物,那是他们乱说的。叔叔家里养了好多鱼,还养了另外一些会抓鱼的大鱼,有些人看见了,就眼红我,所以才这样说我的坏话。少司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被他们骗的哦?” 说完,展皓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哨音细微而明亮,倏地从窗户飘向外面的天空。少司愣愣地含着泪看外面,几乎是立刻,一只红头黑身的小小鸟儿就飞了进来,轻巧地落在展皓肩膀上。小姑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讶又开心的神情。展皓伸手将小鸟儿托到手指上,笑笑地伸到她面前,轻声说:“看,就像这样,这些小动物是我养的,所以自然听我的话。我叫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呐,叔叔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小姑娘轻声慨叹着,望着憨态可掬的小鸟,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家伙“啾”地低叫一声,颇为享受地眯起眼睛,身子还往人家手里蹭了一下。 方宁一直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动静,听见这些话,心里的害怕有些消散,但也隐隐地有些好奇。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展皓这一套说辞,驯服牛马也就算了,居然……连江豚都能圈养么?还能听从命令做事!这,这得花费好大的功夫吧! 枯叶坐在窗边,扭头不以为然地看着展皓手上那只漂亮的小鸟,嘴边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哂笑。有了极乐门那种功夫,展皓什么小动物搞不定?他想起之前有一次跟展皓上街,两人在某个街道转角看见了一只漂亮又警惕的三花猫咪。他觉得这花色稀奇,于是就多看了几眼。当时展皓就问他,说想不想摸一摸,想摸的话他就把猫儿叫过来。 真是……有恃无恐。看着那小小的鸟儿,枯叶不禁冷笑着撇了撇嘴。不过说起来,这鸟儿看着确实漂亮可爱,虽然没有太多的颜色,但是翎羽亮丽,尖尖的小嘴壳也光亮坚实。枯叶看着它滴溜溜的黑色眼珠,那纯真的好奇眼神……嗯?这小家伙,怎么好像一直扭着头在看我呢? 枯叶拧眉,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他歪了歪头,看见那小家伙站在展皓的手指上,一旁还挡了个兴致勃勃的小孩儿。按说这鸟儿应该注意着眼前的人,可它偏偏歪着身子,脖子也拧着,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望着枯叶。 莫不是偶然吧? 枯叶想着,身子往少司身后移了移,让她挡住鸟儿的视线。没想到,这鸟儿立刻“呼啦”地跳到了展皓的肩头上,小身子正对着枯叶,直直地盯着他看。 真是邪了门儿了……枯叶瞪着眼,如临大敌般跟那鸟儿对视了半晌。一开始觉得诡异,后来又发觉这样实在傻缺,于是梗着脖子,默默地把拧着的脑袋转了回来。他瞪着眼前的饭碗,身子僵硬着不敢动。那鸟儿还在看他,不管小姑娘怎么逗弄,它甩头叫一两声,最后视线还是落在枯叶身上。 展皓静静地看一眼肩上的小鸟,又看看僵着脖子疑惑万分的枯叶,脸上眉毛不紧不地慢一挑,嘴边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 吃过午饭,钟叔把方宁带到另一个雅间里继续询问她一些事情,展皓则抱着小少司逗她玩儿。小姑娘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他了,坐在他膝头上抱着鸟儿“咯咯”直笑。那鸟儿站在她手指上,也不走,就是不时在房间里扑棱一下。 崇莲拈着碟花生米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看仇朗行拿着支朱砂笔在账簿上写写画画。一会儿他撇头对着人家,嘴巴“啊”地张开,一脸贱样要人喂食的样子。崇莲皮笑肉不笑地弯一下嘴唇,随后拈起指头,将一粒花生米“咻”地射进他喉咙眼儿。 然后仇朗行痛苦地卡着喉咙咳嗽。 枯叶在一旁看见,面颊止不住地抽抽。他实在是想不清楚展皓为什么找仇朗行来做事,居然还做了钟叔的徒弟。虽说他确实挺有本事吧,武功也还不赖,可这家伙吊儿郎当的性子,平时看着就不觉得眼痛手痒么? 真是,多看一眼都想打。枯叶难受地想着,嫌弃地把脸扭到了一边去。视线刚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立即看见一个小东西“呼啦啦”地冲他飞了过来。枯叶心里一炸,伸手条件反射地就想抓……可那东西机敏得很,空中倏地一拐弯儿,眨眼间停到了他的肩膀上。 是那只小鸟。少司见鸟儿飞了,坐在展皓膝头上可怜巴巴地伸手喊它:“小豆子,不要跑!” 还起了名字了……枯叶无语,拧着脖子瞪这颗半红半黑的“小豆子”。小家伙歪一歪头,黑眼珠眨两下,然后伸个脑袋过来蹭他的脖子。凉凉的,滑滑的小脑袋,弄得枯叶有些痒痒。他下意识地躲闪一下,眼睛却不经意地看见了展皓淡笑着的脸。展皓冲他挑挑眉毛,声音里带着笑说:“岑别,叫它过来。” “怎么叫?”枯叶拧着眉瞪他,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手到肩膀上。本想撩手把它挑开,没想到这小家伙竟以为枯叶是要摸它,于是眯着眼乐滋滋地伸脑袋过去蹭他的手指。枯叶无语了,抬眼没好气地瞪展皓。展皓忍俊不禁地轻笑两声,说:“叫它的名字,让它到我这儿来。” 枯叶瞪着他,神色纠结地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压着嗓子开口道:“小豆子,过那边去。” “啾~(≧ω≦)”小家伙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乐得整个鸟颤颤地从头到尾抖了一身毛,一副爽到不行的样子。枯叶被它这夸张的反应弄得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它乐颠颠地飞了回去。停到小少司身上之后,这家伙还扭着小脑袋骚情地给他抛了个媚眼过来。 枯叶扶着额头,默默地把身子转向了窗户。 这太不正常了,太奇怪了!以前这些小东西不都是被他的煞气吓得不敢靠近的么!怎么来了这边之后,不管动物还是小孩儿都这么愿意亲近他了?!这……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说江南这边的小东西胆子都太大了? 枯叶郁闷地瞪着眼,百思不得其解。倒不是说不喜欢,而是……这些东西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一想起之前他带着小鸳鸯上街被人注目的情景,枯叶就觉得胸口郁结,连带着表情也开始不自然。听着身后展皓逗弄少司的悄声细语,枯叶越发地感到郁闷纠结,他瞪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企图平复自己烦乱的情绪。但心神烦乱之时,突然,一阵热风吹过,那瞬间,枯叶很久没有发痒的鼻子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火硝气。他猛地警惕起来,直起腰背,同时也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戴月——又是戴月! 枯叶恼火地用力揉一揉鼻子,不知怎的,脑子里电光火石地想起到渔场起渔的那日,他本来想问展皓戴月的事情来着,结果被易容那事儿一搅和,当时什么都忘了!而且,展皓他居然也就这样糊弄过去了!这言而无信的混蛋……枯叶咬牙切齿地回头瞪了那正跟小孩儿厮混的家伙一眼,随后恶狠狠地拧回去盯住对面的阙顶楼。 对面的窗户里没有人,透过窗棂只看得见一些吃饭的客人。枯叶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最后在屋顶的翘檐后面发现了一抹红色的绢纱。 那应该是袖子的一角,从翘檐后面飘出来。枯叶拧眉看着,心里有些狐疑。戴月这人做事谨慎细致,不可能说有这么明显的破绽,怎么会露个袖角给他看?思索之时,枯叶看见那袖子里慢慢露出一只雪白柔荑,手指纤纤地往下面指了指,然后比出一个“三”。 三楼?枯叶拧紧眉头,狐疑地往三楼外廊的地方望。廊子上没有人,宽大的窗户里,可以看见是一个雅间。枯叶看过去的时候,雅间的门正好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灰衣的人走进来,从桌上拿起一把剑,随后转身走出去。 那人身量极高,眉眼淡漠,面目冷峻。枯叶没见过这个人,但很奇怪,这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身材好像在哪儿见过,还有走路的姿势,特别眼熟。 枯叶眯眼紧盯着对方的背影,脑袋疑惑地撇了一下。那人本来要走出雅间了,可一会儿似乎感觉到什么,身形在门口一顿,随即定定地把脸转了过来。 熟悉的眼神,冰冷之中带着一丝蔑视和厌恨。枯叶眉头一拧,条件反射性地绷紧了身子,脑中某个影子越来越清晰,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对方紧紧盯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了一个漠然又残忍的微笑。他冷冷地剐了枯叶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雅间的门也随之关上。 枯叶屏着呼吸,努力想从阙顶楼外部的窗缝里窥到他的去向,但终究是徒劳无果。不过一会儿之后,他就看见那人从大门走了出来,接着钻进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躬身之时,枯叶眼尖地在他腰上发现了一圈缠着的什么东西。 这时,马车的帘子从里面挑了起来,燕祁妖媚的脸露出来,抬眼憎恨地瞪了他一下。枯叶眼神一凛,心里的厌恶和蔑视瞬间涌出。他拧起眉,而后冷冷一笑,伸手对着燕祁做了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 燕祁被他这挑衅的手势弄得整张脸都臭了。枯叶见他在车窗里身子一震,似乎是愤恨地用力踹了一下门板,随即车夫策动马匹跑了起来。行进之间,燕祁还恶狠狠地瞪着他,只不过在经过街口的时候,枯叶见他移开眼,意味深长地眯眼看了一会儿珑柏居门口停着的于夫人的马车。 然后,燕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心的微笑,仿佛想到了什么邪恶的事情。转过街角之时,他最后翻起眼睛看了枯叶一眼,随即扭过脸,把车窗的帘子放了下来。 年屿卿和燕祁在一起。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7 章 虽然枯叶没有见过年屿卿的脸——那厮一向遮得比他还要严实——不过,从他的身形、走路的姿势和腰间的鞭子来看,那就是年屿卿没错。 他们似乎很镇定,不慌不忙。 枯叶站在原地定定地思忖了一下,随即狐疑地扭过脸看了看展皓。这家伙抱着小少司,还是柔柔地低声说着话,比刚才那两人还要淡定。枯叶泄气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又把脸转了回去。 下午未时三刻,展皓叫崇莲把方宁母子俩送了回去。枯叶看见崇莲悠闲地爬上马车,坐在前边懒洋洋地拿着鞭子,之前燕祁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下子浮出了脑海。他太阳穴隐隐一抽,忍不住拧着眉走到展皓身边,低声说:“你这样毫不遮掩地把人家弄过来又送回去,万一燕家起疑,把她们抓去怎么办!” 展皓有些惊讶地挑着眉看他,低声说:“谁告诉你我要把她们送回家了?” 枯叶抿着唇瞪他。 展皓懒洋洋地笑起来:“我当然是要把她们带回去,要不出了事儿,大家都得赖我。” 听他这样说,枯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展皓这人鬼精得跟什么似的,这点不可能没考虑到,自己还真是瞎操心,吃饱了撑的。枯叶有些郁闷地腹诽着,转身就想走开,展皓却伸手把他拉住,笑眯眯地道:“跑哪儿去?我们也该回了。” 枯叶面色郁郁地瞪他半晌,随后甩开他的手,一晃眼钻进了马车里。 “方宁说,于永林是在四个月前变得不对劲儿的。” 马车里面,钟叔淡淡地说着话,埋头将烟丝团作一团,塞进烟斗里面。正准备点烟的时候,展皓翘着二郎腿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膝盖。钟叔有些疑惑地抬起眼,就见展皓朝他身边的枯叶看了看,然后静静地摇一摇头。 哎,这个少爷啊。 钟叔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手上把烟斗收起来,继续道:“于永林出去的时候都是神秘兮兮的,方宁问他在忙些什么,他一开始没说,后来才透露了一点儿,说是在做大生意。有人叫他用他爹给的偏方做药,至于是什么药,他没跟方宁透露。说是机密,那人不让说的。” 展皓垂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随即陷入了沉思。枯叶在对面拧着眉,心里也活动开了。之前方宁说有个公子哥儿买了很多强身补气的药丸,随后大生意就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个公子哥儿呢? 一会儿又想起今天燕祁看着方宁家马车的那个眼神,枯叶越发觉得他跟这件事有关系,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买药的人。 展皓一直没有说话,钟叔挑眼看他,又道:“我觉得方宁有些奇怪,似乎瞒了些什么事情没有说,可看她没有很紧张,好像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如果能看到那些药方子……”展皓低声嘀咕一句,脸色沉凝。钟叔摇摇头,道:“我问了,方宁说那些药方不在家里,应该是之前就被拿走了。她以前虽然看见过一两次,但具体的药材已经不大记得。” “她说谎。”展皓笃定地说着,嘴角带着笑,眼神沉凝。钟叔凝着视线看他,少顷,开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方宁家世代行医,她即使不精通,也算得上擅长。钟叔,你记不记得她说,药方里一些药材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她能说出这句话,那就意味着她记得药材的名字。” “那她为什么说不记得?”钟叔拧着眉,眼里有些疑惑:“这也算是一条线索,说出来的话说不定能够更快找出害她夫君的凶手。” 这时候,一旁扒着窗户看崇莲的仇朗行转过脸来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鬼鬼的:“师父啊,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凶手除了燕家和林家,其他还能有谁?顶多再加上个影门,根本不需要追查。我们本来就不是要查凶手的,师父你忘了么?” 钟叔脸上一怔,有些迷茫地“呃”了一声。展皓笑笑,说:“钟叔,你记不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林家的后山上种了一大片罂粟和大麻?” “啊……”钟叔继续迷茫。 展皓气定神闲地笑笑:“方宁她不想说出药方上的药材,估计是因为,那里面本来就用了比较危险的药物。你们记不记得,于永林的老家,可是大理边儿上盛产罂粟的地方呢。” 钟叔还是怔怔的:“啊,是这样么……” 仇朗行乐了,侧身凑到展皓耳朵边叽叽咕咕:“师父他对于苏杭以外的事情都不清楚,哪会知道什么地方产罂粟……”话没说完,小腿上就被钟叔恶狠狠踹了一脚。钟云德郁闷地双手环胸,心里暗骂,小兔崽子,欺负长辈没出过远门啊! 听了展皓的话,枯叶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刚才出发前看见燕祁和年屿卿这事儿,现在看来人家早已经想到了。于是耸耸肩作罢,又一次在心里暗骂自己瞎操心。他别着脸往窗外望,一会儿,马车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吱嘎”一声,在热闹的街边停了下来。 四人在车里晃了一下,随后车门被打开,全靖瞪着一双眼睛探身进来道:“少爷!金生喜的大门被燕家和林家的人给堵了!” 展皓一听,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他伸手掀开帘子,果真看见侧边岔道里的金生喜门口,一大群人拥在那儿,好些劲装护卫站在外围,里面吵吵嚷嚷的。一个腰间捆着鞭子的灰色身影在人群里一晃,走进店里去了。 这下,枯叶也把眉头拧了起来。他冷着脸起身准备下马车,却被展皓揪住衣服扯了回来。枯叶愣了一下,见他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把自己按在座位上,然后对仇朗行说:“你去。” 仇朗行一惊一乍,哭笑不得:“咩?!为什么叫我去?” 钟叔没好气地瞪着他:“我们这儿就你最会出老千,你不去谁去?!” 于是仇朗行哭唧唧地下车了,走之前还跑到后面的马车那儿把崇莲也给拽上,说是让她保护自己。钟叔坐在窗边哭笑不得,心说他是仇应天的孙子啊,崇莲的功夫指不定都没他好,还需要保护啥?这成日里没个正经的神经病徒弟! 这边展皓侧着头,一直看着他俩快步走进人群里去了,视线这才收回来。枯叶拧着眉狐疑地盯着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金生喜不是赌坊么?燕祁也就罢了,怎么林智桓和年屿卿也会在这儿出现?还有,金生喜跟展皓是什么关系,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少爷,要不要紧?”钟云德有些忧心地看着窗外的情景,眼神不大乐观。展皓低下头沉吟一会儿,随后叫全靖到后面方宁的马车上去。玉珂愣愣地看着全靖到后面去了,一时间有些傻。展皓见她发怔,无奈地伸手一拍她额头,失笑地说:“走了,愣着干嘛?” 玉珂傻傻地答:“不等仇先生么?” 展皓往外淡淡地瞥一眼:“没事,他能搞定,走吧,回去吃饭。”说完放下帘子,顺手把车门也关上了。钟叔叹一口气,也把窗帘放了下来,松弛了身子坐回去。腰背靠到车壁上时,枯叶听见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幸好字据都已经拿到手了……” 枯叶凝着脸,眼睛里狐疑的神色越发浓重了。 马车开动,展皓在微微动荡的马车里靠着身子,脸上没有表情。一会儿感觉到枯叶在看他,就抬起脸与他对视。展皓的眼神冷静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枯叶瞪着他,忍不住暗暗地磨了磨后槽牙。展皓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后冲着他挑起了眉毛。 回到展宅时天色还早,刚刚到申时。展皓下了马车到后面去扶方宁,见她抱着小少司,于是伸手把小家伙接过来,枯叶扶着钟叔随后下车。此时微微泛着橘黄色的天空中飘着一丝一丝的云,空气里有些不正常的安静。 一只小鸟儿从空中划过,扑棱棱落到门口的树顶上。枯叶抬头看,发现那是只红头黑身的小小鸟。 小豆子? 是那个小家伙么?枯叶疑惑地看着它,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展皓不是已经把它放了么,它怎么还会跟过来?难不成真成家养的了? 这时候,树顶上本来抬头看着屋檐的鸟儿“啾啾”叫了两声,随后把脑袋转了过来。枯叶身子一凛,心说这小混蛋别又盯着我看!可小鸟儿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头撇到了另一边去,嘴里依旧“啾啾啾啾”的,看上去就像普通的野鸟一般。 估计不是小豆子吧。 枯叶有些心悸地吁一口气,觉得自己都快被那小家伙吓出阴影了。他有些郁闷地晃晃脑袋,随即一转身,跟着展皓钟叔走进门去。 这时候,树上的鸟儿才把脑袋滴溜溜地转了回来。它站在高高的树上,看见枯叶修长的身影走进屋檐下面,一会儿又从另一边走出来,进到了院子里。小家伙眨眨眼,翅膀一张,小身子扑棱棱地往上一飞,瞬间朝着后院方向窜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8 章 家里又来了个小孩儿,最高兴的就是裴习了。他爹那边正到纺布的关键阶段,嫌弃他碍事,就把他扔了回来。吃饭时候这家伙拉着人家少司一顿唠叨,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里?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要在这儿住呀?明天我带你去玩儿啊,虽然我来了没多久,但已经认识好些小孩儿了呢! 叽里咕噜叽叽喳喳,裴习讲得眉飞色舞,饭也不好好吃,被钟叔捏着耳朵教训了好几回。 少司有点儿怕这个漂亮的小哥哥,跟他说话只敢“唔”、“嗯”地应声。方宁在旁边拍拍她的腰,低声责怪说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裴习倒不在意,豪气地一挥手,大度地说:“没事!女孩子害羞一点儿没有错! 展皓在一旁看着偷笑,心说这小子,小小年纪还会怜香惜玉了,这一点跟他爹倒是十成十地像。晃眼又想到这两天李非常脸色一直不好,裴君荣别是又跟他呛声了。虽然自己也不怎么待见李非常的人品,但是布庄那边,他们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要是配合得不好,相处不和睦,最后坑的还是他这个大老板。 展皓喝着酒,默默地挑了挑眉毛。喝完一杯,放下杯子,抬起眼,对面的枯叶居然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眼神里似乎有些不高兴。感觉到自己看他,这别扭的小狐狸还没好气地瞪了自己一眼。展皓忍不住扶额,心里不禁越发感慨。 前些天救裴习时枯叶的面具被雨水泡得有一点坏,从渔场回来的当天晚上,展皓就吩咐了人给他打一个新的面具。那老匠人还叫小丫头问他,要金的呐还是银的呐?展皓杵在原地想一会儿,张口说我要一个花铜的,上面还要镂枯叶花纹。 然后,传话的沅荷就见那老匠人脸上露出了一副惊愕的表情,像吃了只活蟑螂似的。当时沅荷还想这师傅是不是手艺不行啊?不就是个铜面具么,至于这么为难?后来回到家碰见裴君荣,一问才清楚,花铜这名字并不是指铜的种类,而是指铜具经过特殊工艺烧出来的浅色花纹。花铜纹出现的概率很小,可遇不可求,而且制作工期长,一个小物件就得大半个月的时间。展皓说要一个花铜面具,还说要越快越好,这还真是给人家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不过不知道是展皓人品好,还是枯叶人品好,这事儿刚吩咐下去两天,那面具竟然就做好了!照这样看,那老师傅估计是用现有的花铜成品改制的……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沅荷一拿到面具就急忙小跑着给展皓送过来。想着这两天看见岑大哥脸上的面具,破破烂烂的,软趴趴的,衬得他一点儿都不帅气了。 到了展皓房间门口,小姑娘一推门就看见自家少爷正静坐在床边闭着眼小憩。沅荷瞪一下眼睛,心说今天少爷回来得好早啊,在练功呢,要不要回避一下?刚想着退出去,展皓凉飕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就进来吧,有什么事儿别耽误。” 沅荷吐一下舌头,然后抱着面具迈着小碎步跑进来。到了床前,伸手献宝似的把面具往展皓面前一递:“呐,少爷,面具做好了,你看看。” 展皓高深莫测地睁开眼,眼珠子定定地转到面具上边儿,脸上波纹不兴。沅荷撇着嘴翻眼睛白他,心说快接啊,手酸呢。展皓抬眼看她,无言地把面具接过来,挥挥手:“行了,做你的事去吧,顺便把你岑大哥叫过来。” “刚才我过来时没看见岑大哥,”沅荷撅嘴,表情有些拽兮兮的,“饭桌正在收拾呢,他是吃到最后的,可是没见着人。” “是吗。”展皓淡淡地应一句,手指在面具表面凹凸不平的花纹上轻轻抚过:“那行了,你先去吩咐人抬两桶洗澡水过来吧。就以前我给昭昭弄的那种,不要热水,有一点儿温就好。” 沅荷“哦”一声,耸耸肩,转过身懒懒散散地晃走了。展皓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手里的面具凉凉的,即使被沅荷抱了一会儿也没有上升温度。展皓拿着它细细地看,内里柔软冰凉的乌蛸蛇皮,下巴边缘靠近耳下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暗扣。薄薄的铜面,花色是皲裂纹,浅青的纹路嵌在苍铜的底色里,随着枯叶状的雕花纹路微微起伏着,非常大气漂亮,又酷又拽。 小狐狸戴着一定很好看,而且也不会觉得重,不会觉得热。 展皓垂着眼注视着手里的面具,手指轻轻抚摸着,眼神越发缠绵柔软。他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枯叶戴着这面具的样子了,又冷又帅的小狐狸,左脸上贴着这个面具,眼睛细细长长地瞟过来。又或者是一张羞恼的脸,眉头拧着,双眼瞪得臭臭的,露出来的右脸颊被气得微微泛红,一向苍白的嘴唇也罕见地透出血色。 不管哪一个都很可爱。 不过这家伙今天似乎又发脾气了,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瞎琢磨?还有他面对小豆子的示好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是…… 展皓伸手揉一揉眼睛,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他长长地叹一口气,阖上眼帘,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疲累。不过心里想着枯叶,整个胸腔软绵绵的,疲累也成了一种别样的惬意感觉,提醒着他,此时正活在当下。 当枯叶听了沅荷的话进房间来找展皓时,看见的就是他蜷着双臂,躺倒在床上熟睡的样子。枯叶怔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无所适从地瞪眼看着床上的“睡美人”,心里忍不住有些恼火:这家伙居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啊?!有人进来都不醒,万一是居心叵测的杀手怎么办?这蠢货! 枯叶窝火地站在原地踌躇好久,心里还指着展皓能慢慢醒过来,可这家伙像是铁了心要睡个好觉一般,愣是躺在被子里一动没动。 你爷爷,叫我过来就是看你睡觉的?!日,早知道还不如多练一会儿功夫呢,害得我赶回来。枯叶烦躁地挠了挠头,转过身刚想走出去,眼里却瞟见了一小块带着金属光泽的物件。他愣了下,身子退回去,再往房间里走两步,就看清了展皓抱在手里的那个东西。 只露出了一个边角,但上面栩栩如生的枯叶花纹已经说明了它的身份。枯叶瞪着眼,怔忪地悄声走过去,展皓依旧没有醒,他的眼睛紧闭着,眼下罕见地透着些青黑。枯叶看见,眉头不禁拧了起来。今下午明明看着没有黑眼圈的啊,怎么现在有了?再仔细看看,他的脸色似乎也没有白日里的好,血色有些褪,显露出玉雕一般的凝白。平日里嫣红的嘴唇变成浅淡的粉色,鼻息很轻,呼吸之间的翕动几乎看不见。 枯叶拧着眉看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忐忑。他睡成这样没问题么?这一动不动的样子,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他这应该只是普通的入睡吧?应该没有大碍…… 想是这样想,枯叶心里依旧有些拿不准主意。不是他太疑神疑鬼,而是展皓这人实在是太特殊,很多时候根本不能用普通的判断标准来衡量他。再加上他奇怪又复杂的身世,难以估计的诡异内功……这些都让枯叶觉得无从下手。 明明只是个很简单的事情。 枯叶纠结地杵在床边,把展皓的脸盯出一个洞了。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远远地响起了几个人稍显沉重的脚步声。枯叶臭着脸出去一看,发现是下人们端着两桶洗澡水过来了。两个浴桶又大又沉,里面装了太多水,行走之间晃荡不已,泼了好些出来,砸在地上“哗啦哗啦”好几声。 枯叶一看,毛都炸了,赶紧冲过去把他们拦住:“别!停下来,别进去!” 仆人甲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可……”一开口,面前紧张兮兮的枯叶就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小声一点!”把人家给吓得,声音瞬间变得蚊子哼哼一般:“少爷叫送来的呀,要洗澡呢。” “你们少爷睡着了。”枯叶没好气地横着个脸,显然也觉得郁闷。仆人甲乙丙丁面面相觑一会儿,都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大少爷不是经常整夜都不睡觉的么?” “他整夜都不睡觉?”枯叶拧着眉瞪他们,语气里满是不相信。几个仆人纷纷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爆料:“在常州还能睡一下,在这儿压根儿睡不着,就闭着眼躺一会儿,灯一点就是一晚上。” 这下枯叶彻底地默了。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站着,弄得那几个下人都憋着气不敢说话。半晌,枯叶闷闷地抬起脸,喉咙里发出声微弱的丧气声,转脸对他们低声说:“把一桶水抬回去,另一桶放我房间里,你们少爷……先别让他洗澡了,明天再洗吧。” “啊,好。”对于枯叶这个决定,几个仆人都没有异议。洗澡什么的,在少爷罕见的睡眠面前算个屁啊,而且少爷亲自指命的第一护卫大人此时脸上一副“你们谁敢吵醒他我就灭了谁”的表情,这种情况下还是先圆润滚走吧…… 于是其中的两个人就扛着一个浴桶“吭哧吭哧”跑走了,另外两个把另一桶水放到枯叶房间里之后也拍拍屁股溜之大吉。枯叶看着他们跑出院子,再把院门好好地关上,刚才一直绷着的呼吸这才慢慢顺畅了起来。 他郁闷地呼一口气,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展皓的房间走。 展皓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连衣服的褶皱都没有改变。枯叶有些纠结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到他这两天都是风尘仆仆的,还是决定给他擦个脸。 到自己房间里拿了毛巾和脸盆,枯叶伸手到浴桶里想打水,但手一接触到水面他就愣了——这是温水,有点凉凉的,一点儿都不热。 枯叶怔了一瞬,脑袋懵懂之时,想到这应该是展皓吩咐的。现在天热了,再洗热水的话实在是太折磨。不过这水虽然带着些许温度,可擦到手上又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他疑惑地把手举到鼻子下面,随即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 是加了薄荷汁的洗澡水。 不得不说,做事细致到这份儿上,展皓也算是个能人了。枯叶是个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的人,可这家伙愣是能注意到他的所有喜好,并且执行得无微不至。这份体贴让枯叶感到深刻的心虚,脑子里乱七八糟糊成一团。一个小枯叶在乱麻里背着手焦虑地走过来走过去,说着“这不行这不行”。 你和他非亲非故,却欠他这么多,这不行。 枯叶咬着唇,一时间心里忿忿的,心烦意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程度的心理负疚。当年小四子都没能达到这个级别,今天却被展皓做到了。 而且,他对这两人的负疚感还不一样。他对小四子,严格来说应该是自惭形秽,就像一个脏小孩看见一个干净的漂亮宝贝一样,小四子的纯真令他无地自容。但那种感觉让他心甘情愿,因为那是事实,人力改变不了,他只能接受。但是展皓——面对展皓,他一直都有一种莫名的气愤之感。 这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就像卯足了力气,却打到一团棉花上一样。展皓很完美,他不依赖任何人,不缺任何东西。枯叶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享受着展皓的恩惠,但却没法儿回报,因为他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回报。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79 章 他什么都没有,而展皓什么都不缺。 一想到这个,枯叶就会觉得愤懑,就会觉得烦躁。当被施予者的感觉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看着手里的毛巾,枯叶越发觉得丧气。他忍不住垂下头趴到桶边上,拧起眉,呼吸逐渐变得艰难压抑。半个铜盆浸到了水里,水的浮力托起些许重量,让他的手指觉得轻松,却又不如沉重来得踏实。 展皓还在那边睡着,手里抱着要给他的新面具。虽然只露出了一角,但是枯叶看得出它很漂亮,漂亮到……与其说是个装饰,是个掩饰,倒不如说是件艺术品。 然而,这件艺术品是展皓叫人做给他的新面具。 真是暴殄天物。 枯叶弓着身子,无声地哂笑两下,然后慢慢抬起了头。他垂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呼吸也不是那么自如。欠人恩情的感觉终究是不好,而且这恩情的账还纠缠得有些难办。枯叶蹙着眉,半晌,脸上浮起一个短暂的冰冷苦笑。 他把铜盆一松手扔进浴桶里,自暴自弃似的把毛巾浸到水里胡乱拧了两下。拧好毛巾,他呼吸压抑地靠在浴桶边上,身体僵硬着,眼神纠结,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似的。 半晌,枯叶绷着脸一转身走了出去。他直直地走进展皓的房间里,快步走到他床前,然后将拧成一团的湿毛巾抖开。展皓依旧睡着,面容疲惫,形容消瘦。枯叶咬着唇瞪着他,心里众多烦乱情绪之中,又缓缓生出了一股难受。他蹲在床前踌躇半晌,眼神游离几个来回,紧绷的手臂终究是渐渐松弛了,身子也慢慢变得无力。 大债主展大少。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枯叶心里忿忿地啐一声,拿着毛巾郁闷又烦躁地贴上了他的脸颊。表情尽可能臭,动作却尽可能轻,狐狸的性子永远都是这么言不由衷。湿润的毛巾慢慢擦去展皓脸上的些许汗腻,擦去四处奔走的仆仆风尘……他在睡梦里似乎觉得舒适,本来有些绷紧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枯叶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沉缓绵长的呼吸,身体也往被子里沉了几分。 枯叶攥着毛巾,颇为愤懑地瞪着展皓,好一会儿才拧巴巴地站起身。他臭着一张脸把床上叠着的薄毯抖开,盖到展皓的身上。动作看着粗鲁,可薄毯下落之时姿态轻飘飘的,天知道这别扭狐狸灌了多少内力在上面。 走之前,枯叶还没好气地狠瞪了一眼展皓怀里的那个面具。瞧他抱得跟宝贝似的,没准是他自己喜欢,于是舍不得了。哼,你就抱着吧,老子才不稀罕! 拧巴巴地想完,枯叶挥手熄了灯,臭着脸把门无声地合上了。离开的脚步没有声音,只有屏着的气息令人难以察觉地远去,连带着一颗压抑跳动着的心。 黑暗里,熟睡的展皓慢慢睁开眼,嘴边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早就醒过来了,枯叶冲出去拦住那几个下人的时候他就醒了。之前展皓确实感觉到疲惫没错,他自己也讶异一开始的突然入睡,但良好的开端并不意味着良好的过程和结局。 他的睡眠从来都是虎头蛇尾的,要不就压根儿没头没尾。 确实,展皓一直很渴望混沌的深眠,不过只有今天,他觉得醒来了真好。 怀里的面具依旧很凉,抱了这么久,也没见它暖和多少。展皓窝在被子里,轻缓地眨眨眼,然后笑笑地吻一下面具眼眶的部分,接着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帘。 人非物,物非人;物无心,人有心。 这就够了。 夜很沉。 最近这些年,枯叶已经很少做梦。 练武之人大多身体强健,气神沉凝,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即使是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其实,有时枯叶会希望自己做一些梦,梦境这种东西,虽然是虚的,但多多少少能给人一些自欺欺人的安慰。 从出生到现在,枯叶记忆最深刻的梦境是小时候的一个梦。那时候他十岁,大哥十七岁,岑经七岁。 小时候的他是经常做梦的。那时候要逃命,成日里东奔西跑,不能好好休息,连饭也吃不饱,身子自然就虚。要是岑离只带着他一个小孩儿还好,偏偏他还有个弟弟岑经。岑经比他小三岁,在现在看来没什么,他现在廿四,岑经也就廿一喽。但是放在以前,这差别就大了。 十岁的孩子和七岁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在岑经还能撅着嘴跟大哥撒娇的时候,他已经得帮着提东西挖野菜了。 岑别讨厌岑经,不仅是因为他倚小卖小,而且还因为他阴险狡诈。岑经总是尽最大的努力霸着大哥,装病装累装哭,有时候还会污蔑他。虽然大哥知道这些小孩儿的把戏,但总也不拆穿,笑一笑哄一哄就过去了。他知道大哥并不是不爱他,只不过依旧会觉得憋屈,会想为什么自己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有一天傍晚,大哥跟着人出去了,岑经下午拉了肚子在床上躺着。他们那时候是躲在一个村子里,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屋墙被雨水浸了,怕坍塌,于是搬到了别处,大哥就带着他们住了进去。虽然当时小岑别被摄魂术迷惑着,但是他记得很清楚,那房子附近有一户人家,一对夫妇带着三个小孩儿,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他甚至记得那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嘴边有一颗小小的痣。 那个傍晚,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知道,有一个半大的枯瘦少年扒在人家的窗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饭桌。饭桌上的菜也算不上丰盛,两个小菜,荤菜只有一只白水鸡,不过对常年吃不饱肚子的小孩儿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盛宴。那个时候,饥肠辘辘的小岑别几乎是屏着气,看着那个脏兮兮的男孩子揪着肥美的鸡腿囫囵地塞进嘴巴里去。那只鸡很肥,肥到一口咬下去,金黄的油水都会溅出来。小孩儿吃得粗鲁,他身边的妇人一边轻声埋怨着,一边用袖子擦去他嘴边的油渍。 就是那一晚,岑别做梦了。 不是什么有内涵的高雅事物,他就是梦见自己在吃东西,很多很多好吃的。岑经没在,这让他觉得非常高兴。大哥坐在一旁微笑着看他,见他吃得急了,还会伸手给他拍一拍。 大哥的绿眼睛很温柔,很澄澈。他记得岑经曾问过大哥,说以后会不会跟大哥一样有一双绿眼睛?当时大哥笑了笑,然后抬眼淡淡地瞟了他一下。 第二天起床时,岑别发现大哥已经回来了。他躺在冷硬的床上,看见大哥坐在桌子边,正教岑经背几句陌生的口诀。岑经正对着他,见他睁开眼,脸上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于是,本来想跟他们分享的梦境,就这样憋在了心里。 后来长大了,枯叶想起那些事情,才明白,大哥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他继承岑家。他有一个机灵又聪明的弟弟,脾气也更乖巧懂事。大哥也许没想过要偏心,可是在兄弟之间,一碗水终究没办法端平。 可爱、机灵又乖巧的人,永远是更讨人喜欢的。 这个道理他懂得太晚。 第二天醒来,枯叶还被禁锢在关于儿时的梦境里不得脱身,眼睛大睁着,茫然地望向床帐顶。 天色已经大亮,窗外的鸟叫很清脆——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但是枯叶觉得高兴不起来。或者说,他没有哪一天是高兴的。他有起床气,睁眼之后看见任何东西都会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愠怒,尤其是看见别人没心没肺的笑脸。 枯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小时候的事,而且还梦见了那个饥饿的梦境。来展皓这里之后,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大哥和岑经了。这一次想起,显然也没有带来愉悦的感受,反而让他的起床气更加严重。 郁闷升级的感觉很令人烦躁。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0 章 枯叶慢慢拧起眉毛,又闭上了眼睛。他脸上露出了十分厌恶的神情,不知是厌恶无情的兄弟,还是厌恶想起他们的自己。枯叶咬着唇,手上忍不住用了地捶了一下床。床头不知放了什么东西,被床板的震动弹了一下,然后掉到地上,发出“哐啷”的一声。 枯叶愣了一会儿,蹙着眉侧身出去,发现是昨晚展皓抱着的那个花铜面具。 展皓进来过……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伸手将掉在地上的面具捡起来,枯叶臭着脸对着它吹了吹。面具很凉,里面的鳞皮凉,外面的铜雕也凉。枯叶挑着眉毛,忍不住把面具放到脸上贴了一下,手指习惯性地在耳下一拨,鳞皮瞬间一紧,整个面具严丝合缝地吸在了他的脸上。 非常精巧,非常合适,简直就像长在他脸上的一样。 这让枯叶觉得很是疑惑。他不记得最近自己有把旧的面具给展皓,可展皓叫人做的这个新面具怎么这么合适?他到哪里弄的模子?枯叶瞪着眼,坐在床上扯了两下嘴角。面具随着脸上的肌肉动了两下,之后依旧牢牢地贴着,没有移动分毫。 这个展皓,还真是滴水不漏。 大堂里,展皓早已经起来了,现在正被明樱仲兰两个小丫头一前一后地摆弄。 李非常和仇朗行都在,崇莲在一边坐着嗑瓜子。明樱正拿着一个漂亮的腰封往展皓腰上绑,展大少懒散地平抬着双手,垂着眼无奈地道:“不就是个小宴会,至于这么大张旗鼓么。我衣服够多了,用不着再做了。” “你闭嘴!”明樱毫不留情地白他一眼,然后把腰封扣上。展皓脸上露出个短暂的委屈表情,连带着还耸了耸肩。明樱拉着他左看右看,一会儿眉毛讶异地挑起来:“少爷,怎么你瘦了点儿?” 听她这样说,展皓也觉得惊奇:“是么?”伸手捏捏自己的腰,似乎也没怎么瘦啊。仇朗行在对面喝着茶呢,这时候阴阳怪气地笑,说:“哎,为伊消得人憔悴啊,衣带渐宽终不悔,哦?” 展皓和钟叔无言地转脸看向他,看见他脸上欠扁的笑容,然后都选择了无视。 明樱埋着头把展皓的腰封取下来,用手指掐量着嘀咕:“这个暗扣靠后了一点儿,得再紧一些。李掌柜,另外一套衣服也是照着这个尺寸做的嘛?还是……李掌柜?”她兀自说了一会儿,见李非常没答应她,于是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一边傻坐着的李非常没什么反应,这两天他的心情不大好,脸上看着臭臭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展皓若有所思地瞅他一眼,又跟钟叔对视了一下,然后挑着眉凉凉地说:“李非常,裴师傅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裴君荣的名号,在场的人都看见李非常的脸色白了一下。他僵着身子,有些勉强地抬起脸,冲着展皓扯了扯嘴角:“还差最后一步,今晚上就能弄好了。” 展皓定定地看着他,良久,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李非常被他这眼神一看,忍不住白着脸瑟缩一下,随后慌乱地低下了头。 估计还是发生了什么吧。虽说这俩人两看相厌,但世间最不能抗拒的就是造化弄人。有时候对方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一型,可偏生最后还是撞到了人家身上。 展皓悠悠然地收回眼神,伸手开始解身上的新衣服。 不过嘛,这俩家伙虽然算不上十恶不赦,但到底也不是良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是报应不爽,实在没必要同情,恶人终须恶人磨。 瞥眼看着脸色苍白、神情狼狈的李非常,展皓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哂笑。他大大方方地当着几人的面把长衫脱下来,展平了托在手上递给仲兰。明樱随即从外面拿进来一件蟹壳青色的衣服,上面绣着繁繁复复的花纹。好看是好看,但是展皓看着眼花,脑仁疼。 明樱一眼看出展皓的抗拒之色,说所有话之前先瞪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双臂,把衣服往他身上套:“少爷你别给我摆出这种脸色!你明天参加的可不是什么小宴会,狄老爷连洞庭湖莫家的老大都请来了!像你平常穿的那么随便,本来就招人恨了,这回不表示点儿态度怎么行!” 展皓无辜地挑起眉毛,叹着气道:“莫愁也来啊……”说着,视线转向仇朗行,“你姐不是有身子了么,怎么他不陪着,还跑到这儿来?” “他陪着啊,”仇朗行窝在椅子里摆出一张无辜脸,“我姐也一起来。” 展皓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等枯叶梳洗完毕拿着面具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情景。展皓垮垮地张着手臂,一脸无奈地任明樱在他腰后调整着腰封,仲兰在一旁转来转去地看。钟叔、崇莲、李非常和仇朗行像观众一般排排坐在他前面,一个平和,一个淡定,一个心不在焉,一个贱笑鬼鬼。 展皓看见枯叶,脸上即刻绽开一个笑容。他张着手,下巴对着枯叶挑了挑,低声说:“怎么不把新面具戴上?” 枯叶站在门口看着他,确实是有些愣了。他第一次见展皓穿得这么讲究,而且还把一贯松散的头发也给梳好了。他随性风流的脸此时全都露了出来,比起平时显得更加精神。这样看上去,还真有点儿英气逼人的气势,以往藏起来的锋芒显露出了一些,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有点儿没法招架。 枯叶板着一张脸,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脑袋。心里压抑着情绪,连带着手里的动作都加重了些,把冰凉的面具捏紧了。展皓凝神注视着他的动作,视线顺着他僵硬的手臂滑到面具上。明樱和仲兰有些茫然地也看向他,对面的钟叔淡淡地垂下眼帘,仇朗行的眼里则露出了戏谑的神情。 “怎么不戴新面具?”展皓低声开口,声音里的细腻和柔情不甚明显。枯叶僵着身子,又别了别脑袋,语气又臭又硬:“不想戴。” 见他们这样,对面的仇朗行眨巴一下眼,无言地站起身往外走,同时嘴里低声嘟囔:“乖乖,我还是先走吧。”这别扭得,让人看着都牙酸。 展皓垂眼不语,脸上倒也不急。枯叶兀自拧巴一会儿,绷着脸走过来把面具放到了桌上,显然是不要。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钟叔端着杯茶在边儿上悠悠地出声了:“小岑,你过来,钟叔有话对你说。” 枯叶背对着他停住,僵立一瞬,随后面色郁郁地转过了身。钟叔不紧不慢地用茶杯盖一下下刮着茶沫,半晌定定地抬起眼,盯住他的脸。两人一个眼神躲闪,一个目光灼灼,对峙半晌,钟叔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盖,手掌突然在桌上用力地拍一下,“啪”一声巨响,同时嘴里恼火地大吼:“给你了就是你的,叫你拿你就拿着!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什么江湖第一杀手,我看是第一娘儿们!” 这骂辞实在太不好听,枯叶瞬间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的隐忍怒气。钟叔气咻咻地也瞪着他,恨铁不成钢似的:“这面具是我盯着手下人帮你做的,你连钟叔这个面子也不给?!好心当成驴肝肺,白心疼你!” 枯叶浑身僵硬,瞪大的双眼硬撑着眨动两下,最后还是忍受不住钟叔控诉的瞪视,抿着唇忿忿地别开了脸。 俩丫头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崇莲和李非常在一旁坐着,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只不过崇莲更加淡定一些。展皓静静地放下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枯叶僵直的脊梁。他知道钟叔没有生气,这两句吼,不过是替他扮黑脸罢了。他不是很清楚枯叶在别扭什么,不过看他刚才的表情和眼神,这次……估计不那么好哄。 大堂里横亘着尴尬的沉默,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仇朗行在走廊的柱子后面屏着气窥视这边,心里炸炸地蹦跶:哦哦哦哦哦!吵起来了吵起来了,枯叶憋不住要暴走了! 就在仇朗行幸灾乐祸准备看枯叶发飙的时候,僵硬着的狐狸仔居然伸手把面具拿回去了!钟叔见他绷着下颌,努力憋着情绪,抓过面具就往外走。他靠在椅子里,也不急,眼看着枯叶走到门口,才又老神在在地开口:“等等,你给我回来,我还有东西给你。” 说着,钟叔朝明樱伸了伸手,明樱会意,转身小跑着往外边儿去了。枯叶硬邦邦地杵在门口,心里又烦躁又憋屈又郁闷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钟云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视线又转到展皓身上。展皓的眼神有些无奈,跟他对视着,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别把小狐狸逼急了。钟叔淡定地挑一挑眉毛,不紧不慢地催促:“叫你过来呢,杵在那儿干嘛?怄气也不是这么怄的,你都多大了!” 枯叶拧着身子站了半晌,咬牙切齿的。听话过去嘛,似乎有些丢面子;不过去嘛,好像又有些不识时务。正别扭地犹豫着,冷不丁身后钟叔又催促一句:“嘿!你还真生我气啦,你是三岁小孩儿啊?快过来!” 谁小孩儿,我快廿五了我还小孩儿?!枯叶觉得自己快被这老爷子整死了,扁着嘴巴,转身窝火地闷着头撞过去。钟叔见他闷头闷脑地冲到自己眼前,满是皱纹的脸上忍不住扯起一个笑容。 哎,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样的事,一碰见难堪的情状依旧会控制不住地炸毛,啧,比少爷好玩儿多了。钟云德满意地摸一摸下巴,然后接过一旁明樱递上来的木盒子,伸手塞进枯叶的怀里:“喏,看你的衣服都旧了,现在天也热,给你做了几件新的。” 枯叶手臂僵硬地搂住那个长条形的木盒子,一时间有些怔怔。钟云德好笑地看着他明明觉得受宠若惊,却硬是要装出一副酷劲儿的脸,半晌实在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右脸上用力拧了一把:“你这破孩子!成天装得这一副死样子,难看死了!” 说完见他愣在原地,脸上表情又惊又怒,憋不住又乐了:“还站着干嘛,快去试试合不合身,不合适我好叫人改……还不快去!你想在这儿换啊?”说着手里把他的身子一扳一推,枯叶脚下顺着力道,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在他走远之前,钟叔还伸手气不过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下子把小狐狸的毛炸得。 展皓囧囧无言地看着钟叔对他的狐狸乖乖上下其手,难能可贵的是枯叶还真没暴走,只不过憋得确实有些厉害。等枯叶黑着脸走远了,展皓才无奈地看向一脸悠闲,正淡定喝茶的钟叔,叹着气道:“叔,那面具和衣服,都是我叫人做的。” 钟云德不动如山地坐着,只眼睛没好气地抬起来瞪他:“怎么,你怪我借花献佛啊?我告诉你,要是你说是你给他的,人家一准不要你信不信?” 展皓撇着眼睛不说话,有些失落地扁了扁嘴。钟云德喝一口茶,继续道:“这小家伙别扭着呢,你越对他好,他就越难受。少爷,不是我说你啊,你还是太心软!有些时候,该来硬的你就得来硬的,一味地宠着他顺着他,这破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展皓垂眼平淡地说着,伸手慢慢地把衣服脱下来,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钟云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无奈了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扭开脸懒得管了。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1 章 阿皓就这一点不像展家人。展家人大多手脚利落,虽说对喜欢的人没辙吧,可好歹都是出手快的……好吧,也怪他中意的人太棘手,岑小子这别扭得,哎,不想了不想了,年轻人的事儿。钟叔埋头叹一口气,端起茶杯把茶水喝干了,干着急的无奈心情这才好一些。放下杯子抬起头,一挑眼看见刚才见着形势不对溜出去的仇朗行,此时正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摸进来。那偷偷摸摸的姿态,看得钟叔心里一下子又有些毛了。 “仇朗行!”钟叔一拍桌子,吓得人心里一跳:“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谁教你姿态这么猥琐的?” “嘿嘿嘿,”仇朗行搔着脸颊,不知死活地凑到钟叔身边打哈哈,“我这不是尽量不引人注意么!嘿嘿,师父真厉害,把那杀手小子治得服服帖帖的,高明!帮徒弟我出了一口恶气!” “出你个头的恶气!”钟叔恼火地在他头上狠敲一记,嫌弃地道:“你那是活该!我巴不得岑小子再打你几顿,看你皮!还有啊,昨天你不是跟崇莲去了金生喜么,那一伙人在吵吵什么?” 仇朗行委屈地捂着脑袋被打的地方,哼哼唧唧两声,委屈地道:“就是燕祁带着林智桓去闹啊,估计是发觉不对了吧。不过楼已经空了,他们再闹也没办法。” 展皓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换回了原来的衣服,静静地听着。钟叔拧着眉看向他,有些担心地道:“少爷,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这倒不会出什么事。”展皓拂一拂袖子,转身走到椅子边坐下。崇莲在他旁边,懒洋洋地给他倒了杯茶,展皓对她淡淡一笑,摆摆手:“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明天跃然居的宴会。昨天林智桓带着人闹了这么一出,就意味着明天肯定得出事,智桓到底是有脑子的人,不像燕祁那么好打发。” 展皓说着,恍惚间眼前出现了林智桓十九岁时的乖巧笑脸……胸中忍不住沉一声气,伸手疲乏地揉揉眉心。钟云德盯着他幽深的眼眸,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一时间不由得也记起自己的过往,心里顿时苦涩困乏,感概万千。 昔日的青梅竹马,到底是成了敌对之人。 展皓回房的时候,枯叶依旧在房间里捣鼓着新衣服。走到廊子上,展大老板正准备开门呢,突然间听得对面房里传来“呯呯”的闷响声,随即是枯叶恼火又郁闷的嘟囔。他站在房门前愣了一瞬,心想难不成小狐狸仔不喜欢这衣服?还是刚才的气还没消,所以捶墙泄愤? 展皓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半晌,感觉到房里面某人的情绪颇为躁动。展大少不大确定……他甚至听见了烦躁的跳脚声? 什么事儿把枯叶逼成这样?展皓挑着眉听了一会儿,到底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在门板的镂空花纹上摸着趴着,寻到图案上鸟儿的眼睛处,悄悄地捅了个指头进去。 展家宅子里的装修,到处都是有机关的。单说这窗户,木头雕花的中央夹着层苏綉绢纱。虽然细,但是指头还真戳不破。但是绣花的某些地方却是用纸加以伪装裱糊上去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捅开,偷窥房间里的情景。 于是,屏息静气的展老板就从洞口里看见了他家狐狸乖乖揪着衣服上的绑带气急败坏的模样。 枯叶站在桌子边,臭着一张脸,埋头在腰间胸口不停地捣鼓。衣服上似乎有好些奇怪的绑带和暗扣,他没穿过这样款式的衣服,所以弄得乱七八糟,带子都纠缠在了一起。一时间解不开,于是就躁了,烦到极点时憋不住一拍床架,木头床“吱嘎”作响。 展皓在外面看得差点儿笑出声来。怕被枯叶发觉,还退开了一点儿,扶着廊柱肩膀直抖。 这狐狸还真是……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容易躁啊?那拧着眉瞪着眼咬着嘴唇的样子,哎哟喂真是受不了。展皓靠着柱子抓心挠肝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这才堪堪收住。他挑着眉毛,松弛了一下紧绷的笑肌,随后蹭到门板边儿,伸手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枯叶警惕中带着些许烦恼的问声,听得展皓还是憋不住勾了嘴唇,沉声道:“岑别,是我,开门。” “你是谁啊,不知道,不开!……日,这到底什么鬼东西!”一声铿锵有力的拒绝之后,里面紧接着又传来了恼火得不行的低吼声。展皓抿着嘴笑了笑,随后果断地伸手将房门推开了。一走进去,他就看见了揪着衣带瞪着眼睛,满脸如临大敌表情对着他的狼狈狐狸。他的脸上,新的面具已经戴好了,只不过衣服有些乱糟糟,像刚起床一样。 展皓脸上挂着笑容看他,尽管已经努力收敛了,可紧抿着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枯叶被他看得瞬间羞愤起来,恼火地一撒手,强绷着脸吼:“笑什么笑!这都是些什么衣服啊,没一件正常的!暗扣和绳子这么多,麻烦死了!” “你不要急躁啊,”展皓笑笑地摆一摆手,慢步走到他身前,“这些衣服虽然麻烦点儿,但是穿着好看,动作起来也方便。”说着,他伸出手勾住了一根连在衣襟里面的绳子。枯叶绷着身子,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但动作又被展皓拉着衣服制住了:“别动,我弄给你看,你好好记住了。” 枯叶抬眼凶狠地瞪他,展皓视若无睹,表情动作依旧悠闲。他慢悠悠地用双手的八根长指将前襟的八条衣带依次勾出来,从食指开始,顺次打结。枯叶不由自主地埋着头,瞪着双眼看他灵活又轻巧地在衣襟里面打着一个又一个暗结,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舞动得眼花缭乱。 接着是腰带。展皓拿过桌上放着的窄长腰封,往枯叶的腰后围过去,嘴里低声道:“转身。”枯叶不甘不愿地照做了,然后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后腰动作着,将一个个暗扣细细地扣上。不一会儿,双手被他托着抬起来,露出了侧腰尚松垮的部分。 后颈的头发被他的鼻息轻轻地吹拂着,枯叶忍不住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心底有些莫名的尴尬。展皓的手紧挨着他的侧腰,似乎是在别扣子,手指动作之间隔着衣料碰到腰部,弄得他直痒痒,老忍不住躲闪。 展皓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你怕痒?” 枯叶有些郁闷地“哼”一声权当做回答。他觉得挺丢脸的,江湖第一杀手怕痒,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好笑。 “跟个小孩子似的。”展皓笑笑地评价一句,双手从左腰移到了右腰。枯叶扭脸瞪他一眼,不满地道:“你才小孩子!” 展皓挑眼望着他,低沉地笑两声,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事儿。听他没回答,枯叶一口郁气堵在胸里,一时间给自己憋得难受。房间里的氛围太安静,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身后的人沉稳地呼吸着,扣好右腰的扣子,发现腰封似乎有些松,又将后边紧了一紧。 “那个……”枯叶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开口,“明天什么时候去跃然居?” “早上巳时三刻,狄老板设的是午宴。”展皓淡然地说着,伸手将后背的部分从腰部一路捋到后颈,然后紧贴着枯叶的琵琶骨扣上了暗扣:“明天你跟着我就好,不要乱走。期间估计会出一些事情,也不要轻举妄动。” 枯叶拧着肩膀,有些异样地躲了躲他的手指,嘴里不高兴地道:“做什么要一直跟着你?崇莲又在,你还怕会有人暗算你啊?” 展皓无奈地看他一眼,说:“不是我,是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份有多敏感么?我看明天宴会上,估计大把人都怕你呢。你要是表现得太冷硬,我可没把握能罩得住你。” “谁要你罩,”枯叶拧着脖子,满不在乎似的翻了一个白眼,“他们要对付我,我就走咯,省得跟着你这么多事儿。” 听他这样说,展皓不语,只是抬眼沉默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模糊。 枯叶背对着他,死鸭子嘴硬地梗着脖子,其实身子僵得不行。他就只是在说气话,从昨晚上到现在,心里那股别扭劲儿还没过去,刚才又遭钟叔骂了那么几句。虽然钟叔没有恶意,严格说起来反倒算是心疼,但对于枯叶这个专注别扭二十几年的人来说,越大的好意,就意味着越深重的无所适从,表现出来的就是越大程度的言不由衷。 他拽兮兮地放完这句话,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紧张。展皓一直没出声,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停顿。过了一会儿,枯叶才又感觉到他的手指移动起来,只不过扣扣子的动作慢了一些。展皓垂着眼睛,低声道:“说你小孩儿还真是没错,成天就只会说气话,说你二十几岁谁信啊。”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儿!”听到他略带调侃的话,枯叶一瞬间所有紧张都落了空。他有些庆幸又失落地炸起来,身子一转,手掌一拂,脸上臭臭地把展皓给推开了。展皓闲闲地后退两步,眼里又带上了浅淡的笑意:“呐,衣服穿好了,多好看。” “我……”枯叶还想发火,可被他的笑容一堵,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他瞪着眼不自在地跟展皓对视半晌,随后气哼哼地转身走到桌边照镜子。 这件衣服是黎色的,衣襟边上有一点儿象牙色的花纹。展皓知道他不喜欢鲜艳的颜色,所以这几件衣服全都是暗色的,只不过为了避免沉闷,又添了些许纹饰而已。说起来枯叶的身量修长,其实穿什么都挺好看,只是以前衣服不大讲究,看着不十分出挑。这些专门定做的衣服就不同,用料做工什么的就先不说了,单说这剪裁和绑扣,就与身躯十分贴合,完全显露了枯叶练武之人的挺拔身躯。 该紧的紧,该松的松,腰背和后摆都收得恰到好处。饶是枯叶这样不讲究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衣服的好。展皓负手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浑身不自在地站在镜子前。枯叶有些拘谨地扭了一下身,看看侧面,再看看腰后,半晌一扭脸看见展皓的笑容,不知怎的有些害羞了。他浑身不得劲儿地僵着身子,忍不住虎起脸瞪展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展皓看着他脸上漂亮的面具,身上漂亮的衣服,就觉得果然人还是得靠衣装啊,想着,脸上的笑容不禁又加深了一些。结果,他就看见对面枯叶脸上的羞愤之色更加重了。不行不行,收敛收敛,要不这薄皮狐狸真该炸毛了。 于是展大少收起笑容,悠闲地摆了摆手。他不紧不慢地背过身去,慢吞吞地往外走,嘴里轻快地道:“行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明天你就穿这个吧,好看着呢。” “我……”刚气闷地憋出一个字,展皓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他一腔的情绪没地儿发泄,只能又生生咽进肚子里!这下子憋得,枯叶傻站在桌子旁,觉得心里烧得慌,肠子都发疼。这混蛋的展皓……咬牙切齿地望着门口,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事,忍不住嘴里又烦躁地“日”一声。 “你走了我这衣服应该怎么脱啊!这么多扣子和衣带,弄坏了怎么办!你大爷的!” 这该杀千刀的展皓! 晚上,裴君荣在布庄终于把金布织好了,随后立即将布匹卷好送往展宅。一路上走过来,崇莲、沅荷、仇朗行,再带着几个不认识的家伙护送着,弄得裴君荣有些受宠若惊。他还跟崇莲打哈哈呢,说美女,之前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崇莲的反应是淡淡地瞥他一眼,随后视线移到他衣领下面露出来的后颈部分,嘴唇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 裴君荣一愣,伸手去摸那处皮肤——细细的,已经结痂的三道指甲抓痕,不甚明显地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随后默默地住了嘴。仇朗行在一边偷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2 章 展皓叫他们几个跟着裴君荣,是怕燕家或者林家的人半路上捣乱。不知是不是忌惮这几人的武功,这一路上也没出什么事儿。沅荷在半路倒是注意到暗处有些人,盯了他们好久,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待裴君荣将布匹交到展皓手里时,时间已经是晚上戌时。展皓将布匹在书房的长桌上小心地展开,酒红色流云纹的布匹上,一幅若隐若现的金色凤求凰图倏然呈现。两只禽鸟飞翔纠缠时的姿态灵动若出,眼眸之间情意绵绵,堪称巧夺天工,绝世无双。 展皓静静凝视着这幅美丽的图案,嘴边慢慢漾出一个温柔的浅笑。裴君荣在一旁吃饭,饿得太久,此时正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一边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一边问:“展老弟啊,你给我的这个图案是哪儿拓印来的?这么难织,花了我好长时间。啊,还有,这布你是准备明天送给狄老板么,还是让他们看看就好?” 展皓低沉地笑一声,眼尾高深莫测地挑了挑:“我这布送出去,狄老板他老人家估计要控制不住了。”说完抬头看裴君荣一眼,微笑着道:“裴师傅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吧,睡觉时候警醒些,注意安全。” “我知道,”裴君荣塞下最后一口饭,大喇喇地用袖子往嘴上一抹,“现在还能洗澡么?我一身臭汗,等会儿睡觉估计得被裴习那小混蛋嫌弃。” “这事儿你跟仲兰说就好。”展皓慢慢地将布匹卷起,伸手往外一请,笑眯眯地做了个送客的姿势。裴君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站在门口老神在在地道:“展老板,这么急着赶我走,是不是要见什么贵客啊?” “裴师傅真聪明,”展皓定定地笑着,伸手往后窗指了指,“一个漂亮姑娘,怕你见色起心,坏人家清誉,所以还是赶你走的好。” “好吧好吧,那我就先走了。”裴君荣没心没肺地笑着,挥挥手,转身大步地走出去了。展皓身后的窗户随即打开,戴月身姿轻盈地跳了进来。 展皓转脸淡淡地看着她,神色平静。戴月有些疲惫地朝他笑笑,轻声说:“这裴师傅,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展皓没搭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比起上次,戴月的气色明显差了很多,原来红润白皙的脸现在变成了枯槁的苍白,眼下也是青黑一片。她被展皓这样打量着,一下子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总之往桌子后面躲了一躲。戴月垂着头定定神,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我……我今天是来告诉展老板,明天,林智桓会带一些人去,准备在宴会上闹事儿……” “这我知道。”展皓冷淡地打断她的话,心里不是很感兴趣,他更关心的是戴月这几天来的变化。这女人连气息都凌乱了很多,呼吸虚浮,精神恍惚,也难怪刚才裴君荣会察觉到她。 戴月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继续道:“但是,具体会发生什么事,展老板一定不清楚,我还是得跟你说一说……” “戴月——”展皓淡淡地又打断她的话,眯着的眉眼之中隐隐露出些冷色,“这事儿先不急,等会儿你再告诉我。现在,你先给我说清楚,你投奔我,到底为的是什么。” “我本来是想等着你主动告诉我的,没想到你能装着这么些天,倒也挺能耐。但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你就老实说吧。林智桓用了什么手段迫害你,逼得你不得不打上我的主意,嗯?” “我……”戴月惨白着脸,原本妖艳的面容此时一片颓丧,眼睛大睁着,里面满满都是恐惧和不甘。展皓眯眼盯着她,看她在原地痛苦地纠结着,瞳孔缩得越来越小。两人对峙良久,展皓的逼视几乎将戴月此时脆弱的精神彻底击垮。最终,她承受不住地跌坐在地,脸色彻底地灰暗了。 “展老板,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戴月低声说着,身子隐隐颤抖,“我跟你非亲非故,如果一开始就求你帮我,你肯定不愿……” “我已经病入膏肓了,林智桓给我们下的药很奇怪,什么解药都没用。我知道你身世不凡,见识也广……”她慢慢地抬起头,双眼含着泪,祈求地望着展皓,“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这么痛苦地活着,太折磨了!只要能解这个毒,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求你帮帮我……” 展皓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的气势渐渐收了,变成白日里平和的样子。他撇过脸看一看窗外,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月色朦胧,夜空里没有云。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他凝视着明晃晃的月亮,嘴边渐渐勾起一个淡然的笑。展皓转过脸,定定地看着狼狈颓唐的戴月,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我帮你可以,但是,这要看你能帮我多少,你有多少价值。” 他们商人,从来都是唯利是图的。 ·第二十三章· 跃然居坐落在阳城湖边,是狄家的私人酒楼,不对外人开放。也就是说,能受狄家家主邀请进入跃然居的,几乎都是些有才华身份的人。苏杭商界的老板大多以受邀进跃然居为荣,但也有特殊的,比如展皓,又比如钟云德。 而这两人又有不同,一个是无意,一个是无情。 从展宅到跃然居的路程有一点儿远,所以展皓一早就带着人上路了。仇朗行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估计是赶着去见他姐姐。早上枯叶起床时穿那个衣服,捣鼓了好久,最后还是展皓帮他弄好的,这让枯叶泄气得不行。钟叔在马车上看着他气鼓鼓的脸,脸上意味深长地笑了好久。 裴君荣没跟着去,仲兰去叫他的时候他还抱着儿子睡得死沉死沉呢。后来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瞬,就说你们先去吧,我随后跟上。说完眼睛一闭,又“呼呼”地睡去了。展皓倒也觉得无所谓,只是把本想跟他们一同前去的李非常给留了下来,说你等会儿陪着裴师傅过来。 这话一出来,枯叶就看见这小子的脸黑了。但展皓丝毫没有给李非常拒绝的余地,一说完,拽上他就进了马车。帘子放下的前一瞬,枯叶发现,这两天李非常似乎没有像之前一样总是死瞪着他,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连刚才也是,他拧着眉垂着眼,脸上尽是郁郁之色,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 枯叶是太迟钝了所以不知道,但是展家的大小腹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呢。这回李非常可以算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吃瘪了,吃的啊,绝对是那裴君荣的闷亏!没跑儿! 这结果可真真是喜闻乐见,展皓坐在马车上,一想到这事儿就惬意得不得了——总算又解决一个脑残爱慕者了。 钟叔坐在对面,斜着个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他得瑟,一会儿冷不丁来一句:“少爷,你说莫家老大来就来吧,把媳妇儿也带来作甚?不是听说怀着身子么,这么奔波老远,是不是想见什么故人啊?” 展皓一听,脸上立马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一旁枯叶听得莫名其妙,钟叔这说得似乎是话里有话,看他眼神也是意有所指。但是洞庭湖莫家……跟展家又有什么关系? 枯叶斜眼盯住展皓,而展皓默默地看着钟叔,一会儿又无言地扭回头来跟枯叶对视。最后,他伸手跟钟叔作了一个揖,妥协地道:“叔,我错了,高抬贵手。” 钟叔挑着下巴得意地笑着,伸手把他腰间的小袋子抓了来,从里面摸出颗糖塞进嘴里。展皓有些讨饶意味地低下头,双手合十,手掌竖起来可怜巴巴地摇了摇。看着他俩这奇怪的对峙氛围,枯叶觉得有些好奇,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关心。内心纠结一会儿,最后还是绷着一张冷酷的面皮,把脸撇向了窗外。 等到了跃然居,苏杭许多当家都已经到了。全靖和玉珂顶着逐渐强烈的阳光,赶着马车“骨碌碌”地开进庄园,门口狄家的护卫对着全靖颔了颔首,然后视线又飘到后面来宾的马车上。 守卫还挺严的么。 枯叶用刀尖挑着马车的帘子,不动声色地看着跃然居周围的人群。有一些是熟面孔,之前跟着展皓会客的时候见过,似乎是在一起做生意的老板。还有些是曾经在江湖上交过手的小喽啰,因为不是很厉害,所以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 “怎么,看见熟悉的人了么?”展皓在身后问。 “没有。”枯叶最后瞟一眼,抽手将帘子放了下来:“燕家和林家的马车停在那边,他们人估计已经上楼了。” 展皓淡然地垂下眼帘,手指在袖子上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不一会儿,马车停了,全靖和玉珂把车门拉开:“少爷,到了。” 一行人刚走进楼里,立即有一个狄家的下人迎了上来。这个人年纪有些长了,但显然是认识展皓的,一过来就弯着腰说了句:“恭候展老板多时了,仇先生和莫老板在三楼,我领你们上去?” 说话间,他的眼神恭敬地在他们几人身上过了一下。展皓注意到,这人在看向钟叔的时候,眸色明显深了一点,脸上露出些许局促。而钟叔只是淡淡地瞟他一眼,随后便冷傲地撇开了脸。 这个老仆从,估计是认识年轻时候的钟叔的。 展皓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下,随即客气地笑一笑,手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扇子,展开来摇啊摇:“那就有劳了。”那老人家笑起来,脸上满是堆叠的褶子,忙不迭地往前面走:“展老板哪里话,老爷说,您肯来,就是给我们面子了。来来,这边,仇先生一早就到了,现在跟莫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此时跃然居里已经很热闹,一层的大厅里坐了很多人。不只是商人,连一些官府人士也夹杂在其中。展皓一边走一边打量,没发现林智桓或者燕祁,倒是林智桓的表舅——苏州知府张令已大摇大摆地坐在人群中央,得意洋洋的不知在听谁的吹捧。展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想到这个满脑肥肠虚荣愚昧的家伙有可能是方秋的爹,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让小狐狸知道这个事儿,他指不定怎么膈应呢。 沿着楼梯一路上到三楼,下面的喧闹才渐渐被隔绝开。三楼的视野开阔,四周没有用墙壁封死,全是半开敞的阳台。往东南方向,面对着阳城湖的那一面还延伸出去一大块挑台。展皓带着钟叔枯叶刚走上来,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挑台边儿上,正低声说着什么。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3 章 枯叶盯着其中一个黑衣的背影,眉毛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年屿卿。” 展皓不紧不慢地扭头看他一眼,问:“年屿卿,他怎么在这儿?” 枯叶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冷笑一声:“前天我看见他和燕祁在一起,不过他跟的应该是林智桓。”说着,他若有所指地朝年屿卿身边的那个矮瘦一些的青衣背影挑了挑下巴。如果他没记错,之前去救裴习时,年屿卿是被林智桓的名号气得炸毛的。 “这样啊。”展皓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随后扭脸对枯叶笑笑,一转身,悠悠荡荡地跟着那老人家走向了南边的一个雅间。 枯叶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他戒备地又往林智桓那边看了一眼,这时候原本面朝着楼下的那两人已经将脸转了过来。年屿卿的表情很冷,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只是负着双手死死地盯着他,林智桓则有些意外似的挑了挑眉。枯叶见他调整了一下闲散的姿态,眼神一下子变得郑重冰冷。他眯着眼考究地打量着自己,上三路下三路,冷冽的眼神完全不像展皓形容的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大家公子。 要是在以往,面对这样的眼神,枯叶要不走人,要不就一刀甩过去。不过这三个月他在展皓身边被众多羞耻玩法磨练了多次,现在居然比以前沉得住性子了——谁都不会比展皓更加恶劣,这是枯叶越来越认同的一个真理。 林智桓远远地打量他半晌,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不屑一顾的冷笑。他原本温润俊秀的眉眼也因为这个笑而变得冷峻妖艳,眼眶微微发红,眼尾纤长,身姿纤瘦绰约,竟显出一股异样的媚气。 这个发现让枯叶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紧了,心里觉得有些厌恶。他冷着脸与林智桓对视一会儿,又斜过眼瞥了年屿卿一下,随即转过身,大步朝展皓那边追过去。 枯叶跑到雅间门口,房门刚刚被不管事儿的崇莲关上。眼看着门就要合住,他赶紧伸手拦开。门板顺着力道一转,枯叶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面目微怔的美女。 真是美女,头发黑黑长长的,在耳边盘成柔美的发髻,发髻上别着繁复的发钗和珠花。美人面颊圆润,带着怀孕之人特有的丰满,但下巴依旧尖巧玲珑。一双氤氲的眉眼,浓眉平和,眼眸温润,一看就是江南水乡才能养出来的女子。她白皙纤长的双手正放在微凸的肚子上,那身子,看着估计有六个月了。仇朗行坐在她旁边,正给她拿一块茯苓糕。 很显然,这女人就是仇朗行的姐姐仇子晴。 展皓在一边刚坐下,就见他莽莽撞撞地冲进来,瞪着眼怔在门口,看着仇子晴呆住了。展老板本来还在想怎么防着小狐狸知道某些事实,省得他又闹别扭,这下可好,他的狐狸直接看着人家呆掉了,魂儿似乎都飞了。 这回,心里闹别扭的人轮到了展皓。 仇子晴身边还坐着她的夫君莫愁呢,本来跟小舅子说话说得好好的,然后展皓就来了。展皓这人在他这儿的身份有一点尴尬,勉强算得上生意伙伴,但他又是自己娘子以前的婚约对象。虽然这事儿早在两年前已经黄了,可一想到这家伙当年那么决绝果断地拒绝这门婚事,莫愁就觉得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而再从另一方面说,他跟展皓还有些扯不清的裙带关系:他的宝贝妹妹的丈夫是当朝赵家军副帅的大哥,副帅的上司是那九王爷赵普,而御猫展昭是赵普的朋友,这展昭嘛,又是展皓的宝贝弟弟。所以正要攀起亲戚来,两人还是有那么些事儿可以扯的。 哎,真是孽缘。 莫愁郁闷地咽一口气,随即把仇子晴的手拉过来攥住,抬眼盯着枯叶道:“想必这位就是江湖第一杀手枯叶吧,我是洞庭湖莫家的老大,这位是内人,也是你们仇先生的姐姐,仇子晴。” 枯叶眨着眼,怔怔地被钟叔拽着坐下,一时间只呆呆地点头“嗯”了一声。展皓在一旁看着,莫名的就开始觉得脑仁疼——什么叫防不胜防?他喜欢上枯叶,原来枯叶也只对白玉堂表现出兴趣,于是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狐狸仔只会考虑男人,而完全忘记了女人的危险性。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这边厢正凌乱着呢,那边枯叶的眼睛依旧直着。他眼珠子动都不动地看着仇子晴的肚子,眼神虽然克制,但依旧泄露出一丝不稳的情绪。仇朗行看见他这直眼的模样,忍不住又想犯贱了,手里拈着茯苓糕说:“哟,枯叶,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喜欢小孩儿啊?喜欢就早点儿成亲嘛,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得你享受的。” 枯叶一听,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他拧起眉瞪仇朗行一眼,随后把眼神悻悻地收了回来。他身子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脸也是绷着的。见他这副模样,仇子晴一下子就看出这个酷酷的杀手是在犯别扭,当下忍不住,捂着嘴轻声地笑了出来。枯叶登时更加尴尬,脑袋越发地埋下去。 展皓端坐着,脸庞渐渐地绷了起来。他冷着眼转过头,双眼定定地盯住仇朗行,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但这回仇朗行却没给他面子,兴许是仗着自己姐姐在这儿,于是有些得意忘形:“姐,一年没见,你觉得展老板有没有什么变化?” 仇子晴嘴角噙着笑,看看弟弟,又看看展皓,一副温婉又淡然的模样:“太多的变化我说不出来,不过好像是……比以前温柔一些了。” “怎么说话,”莫愁半真半假地责备妻子一句,伸手为她添了杯淡普洱,“展老板温文尔雅,做事细致,整个苏杭都知道,你这是怪人家以前不够温柔?” 展皓垂眼靠在椅背上,一会儿抬眼跟莫愁对视一瞬,沉默不语。仇子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杯子慢慢地喝干茶水,用手帕轻轻地擦着嘴角道:“子晴不是这个意思,”说话间,她一双氤氲的大眼睛不紧不慢地抬起来,眼神里悄然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固执情绪,“只是两年前,展老板推脱婚事的说辞太过决绝,让人实在不觉得温柔到哪儿去。” 对面坐着的枯叶听到“婚事”这个字眼,脑子里瞬间有些打结。他是听说过那个马清韵想嫁给展皓没错,但这个仇子晴……她怎么也跟展皓有瓜葛? 这个混蛋,究竟欠了多少情债? 想到这儿,枯叶忍不住把头抬起来一点儿,拧着眉鄙视地对着展皓翻了个白眼。一直看好戏的仇朗行注意到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颇有些得意地看向沉默不语的展皓。他姐姐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角色,你让她吃一次亏,虽说不一定会锱铢必较地还回来,但她到死都会记在心里,哪天见着机会就翻出来膈应你一下。 现在,展皓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仇朗行可以肯定,这总是波澜不惊的货,今天绝对被膈应到了,还是在他最在乎的枯叶面前。 啧啧啧,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直到宴会开始之前,枯叶都冷着脸不看展皓。二楼三楼的客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往一楼的大厅走了,展皓自然也带着他们起身下楼。枯叶跟着崇莲一言不发地拖在最后面,倒不是说怎么在意刚才仇朗行说的话,他就只是觉得,展皓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这么不讲情面,这么不识抬举。 温柔的不喜欢,乖巧的不喜欢,刁蛮的不喜欢,可爱的不喜欢,稳重的也不喜欢——你说一个人怎么能挑剔到这个程度?自己条件好就了不起啦?呵,得瑟不死你! 枯叶腹诽是这样腹诽着,但他也没细想,明明这种四处逢源的人是他最讨厌的——比如说展昭,比如说白玉堂——可为什么自己还在人家身边待了三个月呢? 哎,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走到一楼时,大厅里所有的桌子都已经被坐满了。展皓站在楼梯边慢悠悠地扇着扇子,也不急。不一会儿,刚才那个老仆人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给展皓带路:“展老板,莫老板,给你们留了桌子。来来,往这边走。” 一行人悠悠荡荡地走过去,几乎横穿了整个会场,一直走到了离主台最近的地方去。所有的宾客们都扭脸看着他们,眼神里多多少少夹杂着些敬畏或者嫉妒。还有一些或明或暗的眼神,里面流露出来的……是恐惧。 对于未知的、难以掌控的东西,大多数人是心怀恐惧的。从决定暴露自己的某些能力开始,展皓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当做异端的准备,所以此时被这么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了,这种宛如千夫所指的场面,让展皓觉得……有一点久违。 但是并没有兴奋。 他敛着眉眼收起扇子,不紧不慢地落座在正中央的座位上。狄德庆给他留这么个位置,说实话,无疑是向众人宣告接管人之位已非他莫属。与其说这是将他众星捧月地拱出来,倒不如说是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现在在座的人,有惧怕他的,有憎恨他的,也有想置他于死地的。这个位置便于瞄准,倒是真真方便。 想着,展皓不禁哂笑一声,但碍于周围人太多,他又敛着眼帘稍稍掩饰了一下表情。对面,莫愁正打着扇子给仇子晴扇风,无意间看到他的神情,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他在想,这邪性难懂的男人是不是在打谁的主意?这时候,身后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一个有些苍老,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莫贤侄,好久不见了啊!” 莫愁转脸一看,见是狄德庆带着两个护卫正站在他身后,脸上笑眯眯的。他也露出了一个笑,伸手扶着仇子晴一齐站起来:“狄叔叔,好久不见,近来身子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狄德庆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一会儿转眼看向温润的仇子晴:“子晴啊,气色不错嘛,莫小子把你照顾得挺好啊!”仇子晴微笑起来,轻轻蹲身做了个万福:“谢狄叔叔关心,子晴过得很好。” “那就好了,什么时候孩子出生,满月酒一定要请我去吃!我包个大红包給他!”说完,他朗声笑着又拍了拍莫愁的肩膀,随后摆摆手,慢慢地踱上了主台。 狄德庆一在台上出现,大厅里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展皓靠在座位上,眼神淡淡地收敛着,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他抬眼往枯叶身上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狄德庆,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展皓悄悄地勾一勾嘴角,心里一瞬间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高兴,连他自个儿都不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 狄德庆站在台上,负着双手,眼神凝炼。他静静地注视着台下,似乎想开口说话,但突然又忘了应该说些什么。台下的同辈后辈们都紧紧地盯着他,宜兴郑家的,嘉兴黎家的,通州乌家的……全都盯着他。他的眼神与他们一一对上,然后又一一错开——想看的终究不是他们,但又终究不敢跟那个人对视上。 他知道在那一桌上,距离他最近的地方,那个人正不屑地盯着别处。那个人是这样,他教出来的少当家也是这样。但就是这样一门低调内敛的人,却最中他的意,最吸引他的心神。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4 章 说到底,都是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只能自己咽。 狄德庆怔怔地站在台上,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底有些发痒。他撇开眼,慢慢地叹一口气,这一声叹听得台下的人原本就吊着的心悬得愈发的高了。身后,他家的老管家开口轻声地催促,说老爷,大家都等着您呢。这时候狄德庆才回过神来,脑子慢慢清醒了一些。他犹疑地抬起眼,看见台下那些人的眼神中,急切之色又重了一层。 万千注目之下,狄德庆不禁无声地吸一口气,久违的心悸之时,眼神控制不住,终于落在了那个人身上。钟云德懒懒地靠在椅背里,这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倏地,也抬起了眼帘。 这一刻,狄德庆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低声地叹出了两个字:“云声……”他的声音沙哑,音调低沉,早已经没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连直视时候的眼神也钝了许多,再没有了当年的锋芒。 钟云德看着他,眼神有些没法儿控制,躲闪地眨了眨。见他闪避,狄德庆不禁自嘲地轻笑一声,随后收回视线,抬起了脸。就在这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已然恢复了上位者的从容和深沉,不复刚才的失神低落。 “感谢各位——今日莅临跃然居。”狄德庆微微仰着下巴,一脸平静地对着众人,无形之间已经露出迫人的睥睨神色:“今天在这里设宴,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为什么,我也就不再多提了。” “你们都知道,狄某没有子嗣,狄家七代单传,在我这儿断了香火。狄某对不起列祖列宗,只能死后到阴曹地府给先辈们赔罪。可事到如今,为了不让狄家的事业荒废,也只能出此下策。我手里掐着的南北行生意,布帛粮货,包括酒楼会馆,到底是得有个人搭手。年纪大了,力不由人。” “今天,我得在宴会上选出一个年轻人来,让他帮衬着我狄家的事情。把各位叫来,都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也是做个见证。” 说着,狄德庆伸手揉一揉眉心,低声叹一口气,身后的管家立刻将一把椅子移到他身后。狄德庆刚扶着把手坐下,那管家就靠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让他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那管家讨好地笑着,似乎在努力地劝慰,狄德庆头疼地摆一摆手,对方又说了句什么,随后才讷讷地退下去。 “哎,”狄老爷子扶着额头叹一口气,无奈地道,“你们的消息倒也灵通,我从来没有透露过生辰,居然……好罢,我的管家说,你们都带了寿礼来,大家有心了。今天是我六十岁的生诞,多的礼数还是算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寿礼就交给我的管家吧。今晚回去,我会一一拆看的。” 说完,他好似心灰意冷一般,刚才说话时蓄着的那股气一下子没了,垂着眼负了手就往台下走。宾客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些人伸长了脖子,才堪堪瞅见原来狄老爷子躲到了台侧的屏风后面。估计是觉得累,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好些人本想用贵重的礼物讨好一下大老板,结果没想到狄德庆是这个态度,一时间都有些心浮气躁。 展皓平静地坐在桌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钟叔也没有说话,只是周围的人渐渐开始小声地议论,嗡嗡嗡嗡的,弄得他有些烦。仇朗行则是四下张望着,一会儿看到了什么东西,脸上隐隐露出按捺不住的兴奋神情,伸长了脖子小声跟展皓说:“喂喂,展皓!斜后面,林智桓和燕祁那桌,好像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闻言,桌上的人都转脸往身后看。只见燕祁指使着两个下人从桌上抬起了一个乌沉木的长条盒子,林智桓坐在他旁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睛瞥着那东西。燕祁面有得色,抬眼看见展皓望着这边,嘴边更是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 展皓面色平静地打量一下他手里的木盒子,眼睛渐渐地弯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对着燕祁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 燕祁一怔,随即脸色一下子变臭了。展皓挑着眼睛,看见他气冲冲地冲手下人说了什么,随后一个侍从小跑着把狄管家叫了过去。狄管家有些疑惑地走到那边,燕祁笑笑地倾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让管家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不过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于是,燕家的两个侍从便扛上那木盒子,嘿哟嘿哟地跟着老管家往台侧走。 看这架势,燕祁似乎是要把寿礼直接呈给狄德庆。其他的宾客看见这情景,一时间都有些躁动,生怕狄老爷子对燕家的寿礼青眼有加,到时候心里生出什么偏颇那可不好。 此时那俩侍从跟着管家已经走到了台边儿上,老管家本来是带着他俩往台下靠边走的,想的是绕过去。但不知道那俩侍从是傻缺了还是怎么的,一抬脚就上了台子,等老管家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俩人走在台中央,然后不知怎的,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乌沉木盒子“哐啷”一声砸在地上,里面一卷东西立即滚落出来,“哗啦啦”一下铺了半个台子。众人瞪大眼睛一看,见是一匹深红色的绸缎,上面似乎绣着什么图案。 这时候台下的燕祁半真半假地站起身呵斥了一句,那俩侍从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绸缎从地上拉起来。图案一展开,众人就看清了上面织着的画,一幅猫戏牡丹图。那只猫咪和牡丹都栩栩如生,生动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绸缎中脱身而出似的。但更令人称奇的是,这绸缎周身都散发着一层朦胧的金光!这让台下人忍不住纷纷议论,又是感叹又是唏嘘。 燕祁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在台侧休息的狄德庆听到动静,不禁皱着眉头走出来,但一看见那匹绸缎,他也不由得微微吃惊:“这是……问金山人织的绸缎?” “正是。”燕祁洋洋得意地回应他,那得瑟的模样,快飘到天上去了:“我听说狄老爷大寿,于是特意去求问金山人织了这一匹缎子作为贺礼。同时我也邀请他老人家出山,希望他能在我燕家布庄屈就。他老人家虽说没有立即答应,但我们相谈甚欢,估计不日就能请他南下。” 这席话一出,宴会厅里立即发出了一阵喧闹之声。能请到问金山人,他燕家好大的面子!虽说难以置信,可他献上的这一匹绸缎不可能仿冒,的的确确就是问金山人的作品!难道,燕家真的请到他了? 狄德庆慢慢走近那块绸缎,凝着眼神,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缎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问金山人的手笔,传说中他老人家只为有缘人织造,难道燕家真的……? 这时候,本来在座位上坐得好好的仇朗行突然扭过脸,弯起眼冲展皓贱兮兮地一笑,伸手把摆在崇莲那儿装着裴君荣织的绸缎的盒子拿了过去。展皓瞬间会意了他的意图,脸上露出个忍俊不禁的浅笑。枯叶见他这表情,一下子有些怔,转而疑惑地追着仇朗行看。这厮嬉皮笑脸的,怀里搂着长长的盒子咋咋呼呼地跑上台,一边跑还一边喊:“狄叔狄叔!我这儿也有问金山人的……哎呀!” 这一声“哎呀”可谓百转千回、情真意切,众人眼看着仇朗行以一个正面向下的姿势狠狠趴到台上,手里的盒子“哐啷”一下,也是那么巧的把绸缎给跌了出来,在台上哗啦啦地铺展了一地。 钟叔扶额:“……” 枯叶扭脸:“……” 崇莲撇嘴:“……” 莫愁瞪眼:“……” 仇子晴干笑:“……” 只有展皓大老板还淡定地坐在座位上,扇子展开摇啊摇,一脸从容不迫地微笑着。 狄德庆本来正摸着绸缎感叹呢,突然见这个他一向喜爱的后辈急吼吼地冲上来,还这么豪迈地摔了个大马趴。周围人都笑呢,他也无奈又好笑,一边叹着气一边走上前把仇朗行扶起来:“你这孩子,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摔伤了没?” 仇朗行手脚僵直地靠着他爬起来,一只手狼狈地捂住鼻子。他是想故意摔一跤没错,只是跑的时候没注意,左脚绊到右脚了,于是真给摔了,把他给疼得,这下连声音都是哼哼唧唧的,好似烫到了舌头一般:“没事,不打紧,就是我们的绸缎……”说着,眼神往地上瞟了瞟。 狄德庆无奈地摇头,随即伸手准备招人来捡。这时,崇莲木着一张脸站起身,声音平平地道:“我来吧。”她大步走上台,伸手拈着绸缎的两个角,“呼啦”一下就甩了开来。波浪顺着缎身抖开,绸缎另一头像鱼尾一般摆起来,那边正哼哼唧唧的仇朗行赶紧伸手抓住。霎时间,一幅金色的“凤求凰”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狄德庆一看见这图案,眼睛倏然睁大,脸上露出了震惊的、难以置信的怔忪表情。 展皓垂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一旁的钟叔对着图案定睛一看,霎时间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这绸缎是哪儿来的?”狄德庆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激动。但当手指抚上那两只禽鸟亲密交颈的地方时,他的眼神里还是出现了一丝恍惚,情不自禁。仇朗行不停地吸着鼻子,努力让鼻血不流下来。可刚想开口回答狄德庆,他的努力就白费了……所有人都看见他的鼻孔里爬出两条红道道,瞬间流进了嘴里。 “还是我来吧……”展皓抚一抚额头,偏头躲着钟叔质问的眼神走上了台:“这是问金山人唯一的弟子——裴君荣的作品,也是他织就的第一匹绸缎。” 展皓不紧不慢地用手掌拂过绸缎亮闪闪的缎面,表情悠然地望向脸色铁青的燕祁:“想必在座的许多人都清楚,之前他们师徒不和,裴师傅忠于师门,所以从来没有显露这门手艺。但在四个月前,他们师徒俩冰释前嫌了,于是我就请到了他,到我们布庄来做大师傅。这匹绸缎是他昨晚刚刚完成的,沐云凤求凰图——作为狄老板六十大寿的贺礼。” “沐云凤求凰……”狄德庆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眼眶已然是湿了。他不由自主地转脸望向台下撇着脸的钟云德,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这幅图,是年轻时候,他的爱人画给他的。那时候的狄德庆刚满廿一,那时候的钟云德,还不叫钟云德,他的本名是沐云声。 看着这幅图画,原本就刻骨铭心的记忆,包括那些令人心动的细节,此时都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初见之时他清俊懵懂的脸庞,疏离有礼的话语;相熟之后不时显露的淡然笑脸,以及平和温润的眉眼;到之后相恋了,他不时露出的……患得患失的黯然神情。 当自己在家业和他之间选择了家业时,眼前的人并没有太伤悲。他只是像初见时候一样,维持着一张淡泊的脸,不经意地来了,最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不同的选择导致不同的结果,当年自己若是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其实也不一定就能相互扶持着走到最后。只不过依旧觉得后悔,他们最年轻最宝贵的年华,就这样蹉跎在了孤独寂寥的岁月里。 “这份礼物,狄某很喜欢。”狄德庆垂着眼,一边平复着心里激动的情绪,一边小心翼翼地亲手将绸缎卷起来。展皓微笑着看他,神色倒也温和:“狄老板中意,那便是最好的了,不枉费我一番心意。这图画,我可是找了很久呢。” 狄德庆沧然地看他一眼,表情里显露出一丝苦楚:“有劳了。”同时手里把绸缎卷好,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又仔细地扣上铜扣,双手托着,郑重地交给管家:“拿到我房里小心放好,不准有一点闪失。” 那管家估计没见过自家主子这般严肃的模样,于是忙不迭地点点头,紧紧地抱着盒子快步往外走。台下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展家和燕家之间的争斗一目了然,高下已分。燕祁看着自己的风头生生被展皓给抢了,狄德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怎么就对那凤求凰图情有独钟了!这下把他给气得,当下忍不住,喉咙里压抑着怒气,表情鄙夷地啐了一句: “哼,徒弟的手艺难道会比师父还要好?那凤求凰图,我看也不怎么样,俗气得很!” 这一声不大不小,但燕祁的声音音调高亢,嗓子尖利,一下子就从嘈杂的背景音里跳了出来。狄德庆本来还沉浸在内心的激动情绪之中,听见这没眼色的后辈这样贬低自己心上人的手笔,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展皓见他这反应,眼睛微微一眯,脸上露出了个淡然的笑。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5 章 “燕二公子所言差矣。先不说这手艺怎么样,单说心意,我就比你真诚多了。”展皓挑着眉毛煞有介事地说着,慢慢地踱下了台子:“我这幅凤求凰图啊,好歹是昨晚上新织好的。不像你,居然敢拿旧绸缎冒充新的,还大言不惭地说能请到问金山人到你家做事。虽然这是他老人家的手笔没错,也足够分量,但你这欺瞒寿星的行为,可真心不怎么样。” 说着,展皓左眉毛一挑,眼角边那颗小痣跟着也闪动了一下。燕祁看见他这轻松悠闲的脸色就有气,更别提这厮还这样……他咬了咬后槽牙,顾不得身后林智桓拽他的衣袖,嘴里羞恼地大吼出声:“你血口喷人!你凭什么说我送的绸缎是旧的!我跟问金山人一见如故,已结为忘年交,请他出山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么?”展皓好笑地眯起眼,神态依旧不紧不慢:“据我所知,问金山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收官,决定颐养天年了。前几天我收到家弟的来信……哦,我弟弟是展昭你们都知道吧?就是开封府的展护卫。他跟我说,问金山人在开封府玩儿得可开心呢,准备过完中秋再回老家。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跟你成为忘年交,还答应你出山呢?” 一席话听得燕祁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可是展皓似乎还嫌不够,这时候他刚好走到枯叶旁边,于是伸手拿起人家的茶喝一口,然后才继续说:“前段时间我请裴师傅来苏州,半路上曾遇见歹人意欲劫持。这事儿发生之后,我担心问金山人他老人家也会遭人加害,于是派了护卫想去保护,结果没想到他早就去了开封府。而他的房屋已经被人洗劫过,好几个装绸缎的盒子都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燕二公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展皓悠然地说着,嘴角勾起一个从容的笑容。 “你……你信口开河!你这是污蔑!”燕祁抓狂地叫着,什么姿态,什么风度,这时全都抛到了脑后。狄德庆在台上看得眉毛直皱,眼睛里已经露出了浓重的不满神色。展皓也懒得跟他继续争论,一转身悠悠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的时候,身边的仇朗行还可怜兮兮地拽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过被他淡定无视。 “燕二公子,请注意你的姿态。”狄德庆拧着眉低沉地警告一句,随后沉着脸叫下人将他送上来的绸缎又退了回去。燕祁看着自己叫人精心打造的乌沉木盒子又原模原样地摆回了桌子上,一时间胸中气闷得不行。他铁青着脸僵了一会儿,本来还想开口再争论什么,却被身后的林智桓拉住了。对方沉定地抬眼望着他,静静地摇了摇头。燕祁强咽一口气,转脸看着展皓,脸上扭曲地冷笑一下,这才坐了下来。 经过刚才那一闹,会场里一时间有些沉闷。狄德庆的脸色还没恢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着眼顺气。他抬眼看看一派悠闲自在的展皓,只觉得心里越发地中意。其实叫这么多人来,根本就是给这个年轻人做陪衬的,同时也是借这些人的关注,把展皓硬推上风口浪尖。这小子的懒散随性他早就看出来了,没什么事儿逼着他的话,他还真有本事能悠荡一辈子。 所以也不能怪他狠心了……而且,谁叫你家里还有个我最记挂的人。 静默之下,狄德庆沉着浓眉,负手静静地站了起来。他迎着众人敬畏的、期待的眼神,慢慢踱步到主台中央,抬起了郑重严肃的脸: “我知道大家都在猜测,我会将狄家的产业交付给谁,说实话,我其实一直都有人选。这些年来,我曾关注过很多年轻的后辈,为的就是今天。一个月前,我终于把那个人确定下来了。他的成就,他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即使放在整个大宋,他也算得上翘楚……” 狄德庆说着,灼灼的眼神逐渐转向了展皓。会客厅里所有人的视线也都随着他的动作转到了展皓的身上,脸上情绪各异,只不过都没有惊讶。 一些事情有目共睹,展家的扩张和崛起,他们没法儿否认。 “展老板,你站起来,让大家看一看,狄家的大掌柜是什么样子。” ·第二十四章· 展皓坐在座位上,一时间有些愣,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枯叶和钟叔也看着他,眼神都不大高兴。钟叔是在生刚才那匹绸缎的气,至于枯叶嘛,展皓就不怎么清楚了。他伸手有些无奈地摸一摸眉毛,然后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狄老板,展某,呃……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您太抬爱了。”展皓模模糊糊地说着,眼睛并不跟狄德庆对视。狄德庆见他态度躲闪,眉毛一拧,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又压迫。台下的人有些怀着心思的,听展皓这像是推脱的言辞,就也有些沉不住气。狄德庆双眼紧盯着他,负着手一步一步走下来,目光如炬。 “展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担不起我的面子?” 展皓勾唇一笑,脸上露出个谦卑的表情:“不是怕自己担不起,而是怕服不了人心。” “服不了人心?”狄德庆拧着眉重复一句,阴鸷的双眼沉沉一转,直勾勾地望向其他的宾客:“展老板说,他怕服不了人心,是么,我也怕他服不了人心。”说着,他沉定地一步步穿过桌椅,慢慢向大厅中心走去。 “好,现在你们就来给我说说,有哪儿不服他的?说得好的,能说服我的,我就把这事儿放一放,重新考虑别人!有胆识的,觉得自己有能耐的,也可以站出来自荐,我都会好好地听着。” 说完,狄德庆将衣摆往旁边一分,直着腰背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最中央的那一桌上。他静静地扫视着沉凝的众人,面无表情。看了半晌,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狄德庆拧起眉毛,有些不耐地催促道:“想说的就站出来!磨磨唧唧的,怕什么!” 话音落下,一会儿之后,大厅里的某一角发出了些许声响。众人都扭脸朝那个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浓眉鹰目的中年男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展皓对这人有点儿印象,以前跟展天行似乎合作过,松江府的一个商人。那人身后站着两个面目阴沉的护卫,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江湖人。 “我们不敢说,是怕得罪了展老板,会被他痛下杀手。”那人声音沙哑地说着,眼睛用力地盯住展皓,一脸意有所指的神情。狄德庆只感觉右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展皓那一桌,枯叶的身上望了一下。 枯叶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出声,只是冷眼看着这无形的血雨腥风。狄德庆有些担忧地收回视线,眉毛拧起来,声音低沉地冷嘲道:“展皓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为人正直,心胸宽厚,又怎么会因为一句反对就杀人灭口?!” “狄老板你有所不知,”对方老神在在地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朝枯叶身上瞟了一下,“展老板身边的那个护卫,是当今江湖上的第一杀手枯叶,是给钱就能做事的冷血角色。把这么危险的人物留在身边,怎能不让人觉得惧怕?换一句话说,如果他真像狄老板说的那么宅心仁厚,又怎么会雇佣这种人做护卫?!” 狄德庆拧着眉听完,一时间也不由得为展皓担心。他知道枯叶的身份,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所以他自己并不觉得惧怕。不过对于其他人,恐怕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展皓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悠然的笑容,仿佛已经早有准备,他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扭头看了看一脸臭相的枯叶,冲他眯了眯眼睛。 钟叔坐在一旁,伸出手拍一拍枯叶放在腿上的手掌,似乎是叫他不要担心。枯叶抿着嘴满不在乎地哼一声,冷冷地板起了脸。 “吴老板所言甚是。”展皓悠然地抬起脸,对着那人恭谦有礼地笑了一下,还把手中的扇子一展,在身前慢悠悠地摇了起来:“不过,展某倒觉得自己给大家做了一件好事。” 说着,他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些,眼神不复之前的慵懒:“你们应该感谢我雇佣了枯叶。因为,放他在外面替别人做事,你们的性命才是真正没保障。大家也都知道,有些人没本事,没种,就只能用钱买帮手给自己出气。而我若是想要对付一个人,根本用不着杀手。” 说到这儿,展皓云淡风轻地挑起下巴,睥睨着众人,嘴边勾出一个轻蔑的冷笑。 “我杀人不用刀,多的是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这话一出,大堂里静悄悄的,先是愣了一瞬,但马上,愤怒的骂声就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展皓这话太过于挑衅,直接就刺破了某些人脆弱的自尊心,让他们瞬间恼羞成怒了。展皓镇定地站在人群中央,任这些人面红耳赤地咒骂着,不辩解,也不阻止,就是这样不慌不忙地笑着。 这无疑更加刺激了那些人的怒气。 狄德庆臭着脸,身子越来越僵硬。他其实是想要维护展皓的,毕竟是他看中的人,可这家伙偏偏不考虑后果,硬是要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这下好了吧,千夫所指,百口莫辩!这么刺耳的话,叫他怎么圆得回来! “安静!大家都安静!”焦虑无果,最后只能先想办法控制局面。狄德庆用他洪钟一般的声音大吼了两声,那些吵吵个不停的人虽说气愤难平,但到底是要卖他个面子,陆陆续续地就也停了下来。展皓对着他挑挑眉,嘴唇勾一勾,似乎是在感谢他的解围。这淡定的表情让狄德庆一下子又差点儿喘不上来,简直要气噎当场。 “呐,狄老板,我就说有人不服我吧?”展皓语调轻快地说着,脸上还装出个受伤的笑:“只不过呢,展某今天不是来讨骂的。你们不相信我的本事,我就只好证明给你们看,我到底能不能赤手空拳地把人整死。” 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钟叔那边,边走还边道:“五年前,我刚接管家里事务的时候,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说着,他转过脸对着燕祁遥遥一指,“——就把你大哥燕衡给整垮了。芙蓉楼就是在那时候被我买下来的,从那以后你爹就废长立幼,扶持你上位。” 说完这句话,展皓刚好走到钟叔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一叠厚厚的账本。他冷笑着转身看向那边浑身僵硬的燕祁,脸上蔑视的神色越发锋利:“说实话,如果我们两家还有来往,我真想劝告你爹,前人犯过的错误,后人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你哥比你能,他不应该用你这块砖代替他那块玉。而且,我能把他整垮,就也能把你整垮,这只是看我的心情罢了。” “你哥得罪我,是因为他小时候不懂事,我整过他了,就也算了。但是你不应该打我的主意,特别是在你身上的漏洞这么多的情况下。” 说着,展皓垂着眼,将手里的账簿草草地翻了一下,然后摇头晃脑着唏嘘道:“说实话,一开始,我还真没想到能套着这么多的人。我只是听说你喜欢赌博,所以用别人的名义开了个赌坊罢了,结果这么多人上钩,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展皓冷笑着,将账簿轻轻一拆,扬手把记着密密麻麻账单的纸向半空中一撒……瞬间,白花花的纸片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在座的人有大半都神色紧张地伸手去捞。狄德庆站在漫天的纸片雨中间,隔着飘摇下落的纸张神色复杂地盯住展皓,沉声问:“你开的赌坊,叫什么名字?” 展皓神色从容地负手站着,像一株迎风傲立的桦树。众人在忙于拾捡纸张之际,听见他声音凉丝丝地说出三个字:“——金生喜。” 这三个字无异于一道响雷砸在当场,宴会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不知道是谁抖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胡说!金生喜怎么可能是你的产业,我从来没有在那儿看见过你!而且,而且金生喜前两天已经关门了,老板和伙计全都不知去向!” “金生喜关门了,难道你们不开心么?”展皓盯着那人惶惑的脸色,眼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冷淡神情:“你们在那儿留了这么多的欠条,以为这样就能一笔勾销?好好看看吧,各位少爷们的大手笔,签字盖章的时候都那么爽快,之后发现不对了,就想上门来找麻烦,销毁证据。”展皓说着,眼睛抬起来盯住燕祁,脸上冷冷一笑:“真是无情啊,明明前些日子才在金生喜豪赌了一番。”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6 章 这时候一张纸正好飘到展皓眼前,他懒洋洋地伸手接了,拿到跟前不紧不慢地念出来:“杭州叶家的三公子,叶丰,去年腊月初九,在金生喜欠账六百两白银……刚过了年就出来赌啊?啧啧,你也太心急了些。”说完,手指轻轻一撩,眼神轻蔑地继续瞥着狼狈的众人。 被点到名的那位叶公子是苏州粮食大户叶家的三子,因为是家里最小的,所以母亲分外娇惯,被宠得无法无天。但今天叶老爷也在,听见自己幺子的这般劣迹,不禁气得发抖,只觉得颜面扫地。那叶三公子一时间也慌了脸色,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也只能强撑着表情,恼羞成怒地吼:“展皓,你别欺人太甚!你不过开了个赌场,得瑟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欠债的是大爷!我,我今日就将这些欠条全都撕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说着,他还真的胡乱抓起地上的那些纸张,手忙脚乱地撕了起来。一些人被他的举动启发,也都咋咋呼呼的跟着一起撕。 展皓好笑地看着他们的举动,笑容里有一丝轻蔑的无奈:“你们撕这些干嘛呢,反正开赌场是个无本的生意,只要手上有功夫,你们手里的钱就都得往我这儿跑。说起来我还真赚了不少,难为你们傻兮兮的,还以为打了欠条就是占了我的便宜。” 这话一出,那些情绪激动的人才慢慢地清醒过来——把欠条撕了也是无济于事,展皓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钱,他只是想要他们的把柄!想清楚的那瞬间,一大伙人身上的力气都随着愤怒消失得一干二净,情绪陡然变成颓丧,一个个都脸色灰白。 燕祁僵在座位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情、如何动作了。他只能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乱象,听不见声音,也没办法转移视线。寂静的视野中,他看见展皓站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怜悯又冷漠。他的嘴唇在动,似乎正对自己说话,可是他却听不见。 “燕祁,我昨天刚清算过,这几年你在金生喜送我的钱,够把你家的玉关楼买下了。过两天你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又把你给废了,转而扶持你哥呢?” 展皓的冷笑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燕祁压垮了。他僵直的脊背一下子松软下来,颓唐地靠到桌子边上,眼神惶恐又空洞。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他可以,他不比燕衡差。但很多时候想要出头,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却总是被这个哥哥压制住。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上位,没想到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他对展皓厌恶至极,不只是因为他的能力,还因为他的魅力——燕祁一直想不通,自己严谨稳重的大哥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还被他夺走了家族的产业?男人喜欢男人,简直可笑! 他对展皓无情,所以他以为他能赢。燕祁将自己大哥的失败归咎于对敌人的迷恋——也许有这一层因素——但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燕祁凄惶地抬起眼,这一刻,他才读懂了展皓一直以来面对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渺小的蚂蚁。 宴会厅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至极,宾客们或崩溃或颓丧,有些则一脸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展皓在人前站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说话,觉得无趣,也转过身悠悠荡荡地坐回去了。钟叔笑笑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冷不丁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展家的人都知道有这一出戏,所以脸色都比较平静,但莫愁和仇子晴就不能了。虽说表情没有太夸张,但眼神里还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些许难以置信的情绪。莫愁跟展皓的交情不深,仇子晴也很少在他面前提及这个人,所以对他的了解大多来自生意上的朋友。 他早听闻展皓是只笑面虎,但是没想到,竟然能到这个程度。 对面的枯叶其实一开始也有些懵住了。那次他从殊梅口中听到金生喜,还道是谁开的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想到居然就是展皓!再回想一下前几日他们提及金生喜时的表情和措辞,以及后来仇朗行和崇莲下车查看在金生喜闹事的人……似乎又有那么些痕迹可循。 怪不得殊梅会说,那些人一个也跑不掉;怪不得仇朗行会笑他,说他连展家有多少产业都不知道。 展皓,好你个展皓,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展家的护卫,但又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还说什么,当我是朋友…… 越想越气,枯叶忍不住阴着脸,眼神森冷地瞪了展皓一眼。展皓坐在对面,感受到他这样低气压的眼神,心中立刻涌上了一股想要叹气的冲动。对于枯叶,他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让自己顺理成章地告诉他,不是么?平时一说话,指不定怎么样就把他给惹别扭了,到时候哄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解释这些破事儿? 但是现在小狐狸生气了,似乎还有些严重的样子。展皓无奈地靠在椅子里,忍不住苦哈哈地眨了眨眼睛。想过去安慰他嘛,可这桌上还有两个外人。先放一放嘛,又怕时间长了误事——他家小狐狸可是等不起的,万一真的生气了跑了,这让他上哪儿找人赔罪去? 展皓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目光跟枯叶森冷的视线对上。此时小狐狸的低沉气场几乎全开,连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凉意。展皓为难地左思右想半晌,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他轻轻地叹一口气,挑着眉毛调整一下表情,随后不动声色地把一只手搭在桌子边,曲起食指和中指,让这俩指头默默地跪在了桌面上。 这个动作很小,又有茶杯挡着,不可谓不隐蔽。只不过钟叔坐在他俩中央,还是看见了全程。一开始他和枯叶都没怎么看懂,但会意了之后,钟叔就忍不住憋着声音闷笑了起来。枯叶却没看懂,依旧懵着,双眼狐疑地瞪着展皓看,脸上还带着警惕的情绪。展皓轻轻地朝他笑笑,颇有些讨好的意味,钟叔在一旁憋不住了,扭过头附到枯叶耳朵边,悄悄地跟他嘀咕:“少爷这是在给你下跪赔罪呢。” 听见这话,枯叶忍不住一怔,脸上的冷色也随之退去。他愣愣地在心里咀嚼了一会儿这动作的含义,随即不自在地撇开了脸。 对面,展皓看见他这习惯性言不由衷的动作,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边厢在眉目传情你来我往着,会场的其他地方还压抑着呢。狄德庆板着一张脸,踩着满地的纸片表情沉凝地走到台上,胸口里一股气郁积着,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 说真的,他没打算今天这一次就能说服展皓,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虽说最近展皓确实被推在风口浪尖,但他不是沉不住性子的人,怎么今天就将自己的底牌全都亮出来了呢?这样既招人妒恨,又没了杀手锏,以后应该怎么办?他这不是逼着自己放弃他么? 其实狄老板是想得太严重了,这点儿东西,实在算不了什么“底牌”。只要展皓愿意,他还能有其他的底牌,数不清的底牌——给自己留后路这种事儿,他展皓再擅长不过了。 大堂里正压抑地静默着,主宾双方都无话可说。这时候,一个悠长清朗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展老板手段高明,令人佩服,但是狄老板,晚辈能否告诉大家一件事?” 展皓抬眼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智桓,此时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他神色从容平淡,丝毫没有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干扰到。狄德庆是熟悉他的,林家的独子,张知府的表外甥。以前还小的时候,性子有些胆怯,但现在长大了,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当家的架势。 也许是今天不靠谱的后辈见得太多,此时林智桓的出现,简直让狄德庆如沐春风。他脸上严峻的表情不由得松弛了一些,转而露出了和蔼的神色:“有什么话,林贤侄但说无妨。” 得到应允,林智桓恭谦地敛着眉眼,伸手先作了一个揖。展皓没有起身,就只是靠在椅背里,以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不慌不忙地看着他。 昨夜,戴月跟展皓说了,明日林智桓会用渔场一事刁难你,将你污蔑为妖魔鬼子。然后,不管你承不承认,他都会在暗地里放出许多毒蛇虫蝎,为的就是逼你施展出控制虫蚁走兽之能。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百口莫辩,只能被当做异端排斥,从此再无法在江南立足。 当时,展皓从容地朝她笑笑,嘴里只答了两个字:是么? 天真的小姑娘啊,什么话都信。 眼前,林智桓正挑着精致的小下巴,抬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从容地从自己座位上走出来,款款走向展皓。 “展老板刚才说,金生喜是你的产业,对吧?” 展皓沉默着盯着他,双眼微微眯起,眉毛定定地挑了一下。 没等他答话,林智桓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展老板说的没错,燕家二公子,确实没有大公子那么沉稳,所以才会着了你的道。我与燕祁朋友多年,也劝过他戒赌,但是没起什么效果。我不爱赌,平日里听他说起金生喜,似乎是个销魂之地,能让人流连忘返。时间久了,我不禁有些起疑,不过是个赌坊,怎么就能把人弄得五迷三道的?” 林智桓走到距离展皓一丈远的地方,脚步定定地停了下来。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沉冷的笑容,嘴唇勾挑之下,原本温润清俊的五官竟显露出了一股魅惑之色,一时间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枯叶拧着眉瞪着林智桓,眼神里的厌恶越发遮掩不住。林智桓这老神在在的样子令他觉得刺眼无比,虽然展皓也总是这个样子,但同样的表情由不同的人做出来,那感觉真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当这个人还近乎偏执地迷恋着展皓的时候。 正磨着后槽牙腹诽着,二楼的扶手边上,一个黑影倏地飞掠而过。枯叶猛地抬起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色的衣角。这人的动作太快,所以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下人!再看看林智桓桌上那些眼生的人,枯叶几乎可以确定,刚刚那个人,一定是年屿卿。 他有点儿想追上去,但是来之前,展皓曾经叮嘱过了,叫他跟在身边不要乱跑。于是枯叶生生压抑住自己的心神,勉强坐在座位上继续看林智桓与展皓虚与委蛇。但他刚坐定没多久,年屿卿的身影就再一次出现在了扶手后面。这次他没有故弄玄虚,而是负着双手,大大方方地站定在楼上,对着枯叶冷笑。 枯叶拧着眉,抬头死死地盯住他。看着枯叶森冷的脸,年屿卿脸上的笑容越发挑衅。他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慢悠悠地伸出来,手上拎着个什么东西,悠荡在半空中轻轻地抖了一抖。 那是一件小孩儿的衣服。 那瞬间,枯叶的脸色变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那是方秋的衣服!就是那天,他抱着方秋摘紫薇花时候的衣服!宝蓝色绣盘花的小褂子,方秋穿在最外面的,他不会记错! 这一刻他脑海里思绪翻涌,想的全是方秋的身世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他们要对方秋做什么……一时间也顾不上展皓的叮嘱了,枯叶的脸色一冷,迅速地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枯叶的突然离席,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林智桓的身上,展皓也是。他沉凝着眼神,不动声色地听着林智桓的陈述,静静地等待着他说出最终的目的。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7 章 “在狄老爷子宴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我让燕兄带我去了一次金生喜。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赌场里鱼龙混杂,我怕他被别人下了套。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金生喜关门了,这让我顿时觉得不妙。顾不得什么条律法纪,我带着人破门而入——” 说到这儿,林智桓幽幽地拉长了声音,眼睛也跟着吊人胃口地一挑。展皓静静地看着他,嘴边慢慢勾起一个了然的冷笑。 “你们猜,我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林智桓紧盯着展皓,手里缓慢地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里面软鼓囊囊的,沉沉地往下坠着。他松开了锦袋的绳结,将袋子里的东西尽数倾倒出来。那瞬间,白雾洋洋洒洒,在他脚下铺开一个白朦朦的圆。 “高浓度的,罂粟汁的结晶粉末,就藏在后院的房间里,厨房里也有很多。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知道,罂粟的效用是什么?” 林智桓从容地拎着那个袋子,慢悠悠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半晌,大厅靠后的地方,一个老商人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出声道:“罂粟能让人上瘾!成瘾之后必须日日吸食,否则就痛苦无比……这是毒药!会把人的身子掏空,而且无药可解!我儿子在广州府,就是被这东西坑害死的!” 众人听了,登时一片哗然。林智桓满意地笑了笑,朗声道:“我知道在座的家里有经营药铺的,估计知道罂粟是一味药,能镇痛止咳。只是不巧,林某家最近也有药房开张,所以找到这东西之后,我立即拿给我家大夫查看。然后大夫告诉我,这是罂粟里炼制出来的东西。” “罂粟这种药,用得好了,能救人。但若是落到居心叵测的人手里,这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匕首!” 这时,林智桓的眼神倏然冷冽起来,明亮的双眼怒瞪着展皓,仿若质问,又像是在声讨:“展老板,敢问你在金生喜用这种东西,为的是什么?让人吸食成瘾,精力枯竭,最后无治而亡么?哈!如此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林某敢问,展老板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怎么有资格统领江南商界?怎么有脸面苟活于世?!” 一连串的质问掷地有声,大堂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得见。狄德庆脸色严峻地坐在台边,眼帘垂着,已然是一副力竭的观望姿态,不想搅和了。在众人压抑着愤怒的眼神瞪视下,展皓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微微挑着下巴,眯着眼睛,嘴角还勾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众人的眼神不是在声讨,而是在膜拜。 “所以呢,林智桓,你现在想让我怎么样?” 枯叶追着年屿卿,一路掠到了阳城湖的另一头。年屿卿的轻功不及他,他刚落到湖边的一棵大树下,枯叶就追到了跟前。年屿卿倒也不慌,脚步猛地一收一顿,整个人稳稳地站住,随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长长的鞭子。 枯叶冷着脸,根本不想跟他太多废话。所以当他的鞭子像蛇一般抖卷着甩过来时,枯叶一闪身就从他头上掠了过去,同时袖中的枯叶镖狠戾飞出,直取年屿卿后颈。 对方见一鞭打空,又感觉到后方传来凌厉风声,身子立刻一闪,飞镖打入了泥地之中。年屿卿飞到树上的枝桠站着,与枯叶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脸上依旧保持着欠扁的冷笑。这时他身后又窜出了两个人影,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脸。枯叶拧着眉,面前的形势有些严峻了,一个年屿卿,再加上王家兄弟,这三个人一起可不大好对付。 “枯叶,我今天不想跟你打。”年屿卿凉凉地开口,眼神有些嘲讽。他慢悠悠地把那件小褂子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一边赏玩一边低声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主子的旧情人已经疯了,他的儿子,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方秋不是他的儿子,你别对他下手!”枯叶冷声吼了一句,表情森冷。 “哦,是么?看来你们都不怎么在乎这个小孩儿,估计展老板不喜欢吧。”年屿卿冷笑一声,伸手又拿出了一件衣服,展开给枯叶看:“那么,我只好再加一件砝码了。” 当看清他手中的衣服是谁的之后,枯叶的脸色陡然变黑了。他死瞪着年屿卿阴险的笑脸,用力压抑着躁动的呼吸,只感觉心中的恼怒原来越烈:“你把季棠抓走了?!”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么。季姑娘冰雪聪明,清秀漂亮,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年屿卿暧昧地说着,慢悠悠地将季棠的鹅黄薄衫收好。他得意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又道:“我把你引出来,就是为了给你看这两样东西,至于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反正,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儿,一个丫鬟罢了,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对吧?” 说完,他大笑两声,转身往树丛中去了。王家兄弟定定地看枯叶一眼,转过身也跟着离开,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树丛里。枯叶狠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时间气得头都要发痛!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这两个……这两个最愿意亲近他的人! 心中的愤怒和烦乱让他脑中轰鸣一片,枯叶忍不住松垮了身子,压抑地蹲到地上,双手用力地挤压着自己的脑袋。想着方秋抱着自己脖子时候的可爱姿态,想着季棠为他清洗铺盖时候的粗糙双手,枯叶发觉自己没办法置之不理,没办法心如止水!他现在根本就是被一股巨浪翻来搅去,快要气炸了! 要回常州,要去救他们,不管展皓说什么,不想再听他的了!他答应自己会彻查方秋的身世,结果事情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他甚至连他的贴身丫鬟都没有保护好,还谈什么别人!展皓……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简直就是混账!大混账! 枯叶被气得猛地站起身,此时胸中满满的冲动都是要去揍展皓一顿,然后再回常州救人。他咬着牙憋着气,足尖在用力地上一点,身子瞬间如飞鸟一般掠了出去。 此时,跃然居大厅里—— “来人!把这得意忘形、目无王法的混账给我抓起来!” 张知府在人群中又跳又蹦地嚷嚷着,挥舞双手努力将他的衙役招过来,好把展皓拿下。这时候宴会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几乎所有人都在愤怒地谩骂着展皓,骂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狄德庆一开始还想要维护一下秩序,可那个张知府突然间就窜了起来,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把几个衙役给招了进来。 展皓镇定地站起身,立在桌前,与林智桓一言不发地对视着。他静静地打量一遍这曾经无比熟悉的眉眼,眼神里渐渐露出了一丝唏嘘感慨的情绪:“智桓,这样处心积虑地害我,会让你觉得高兴么?” 林智桓死死地盯着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事到如今,你还在乎这个?” “不是在不在乎……”展皓轻轻地叹一口气,低声道,“只是替你感到不值。这样拙劣的栽赃陷害,也就只有你表舅陪着你演。我要是被抓,我弟弟不可能不管,到时候他带着包大人来,你的谎言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不在乎。”林智桓咬牙切齿地说着,眼底渐渐透出湿意:“我要让你后悔,后悔当年那样对我!我死都要你让你记得,你辜负了我!你会付出代价!” 说完,他冷着脸抽身后退,接着,几个衙役拿着棍仗挤开人群冲了进来。这时崇莲和仇朗行从旁边跻身一挡,脸色冰冷地站在展皓跟前,轻蔑地看着那几个歪瓜裂枣的衙役:“想带他走,先把我们撂倒。” “嘿!你们展家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闪开闪开,这是在抓捕重犯!”张知府一边叫着一边冲过来,一张胖脸红通通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重犯?”仇朗行好笑地歪了歪脑袋:“仅凭你家表外甥的一面之词,如何就能确定那罂粟粉是我们家的?指不定是他栽赃的呢?” “你别血口喷人!智桓是我的表外甥,他的品行我信得过!倒是这个展皓啊,来路不明神神鬼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给我抓走!”张知府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可那几个衙役依旧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周围的人见他们这么窝囊,忍不住都火了起来,纷纷大吼着有没有种啊,快上去抓人啊!又或者咒骂展家以武压人,无视王法。 当枯叶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画面。展皓面无表情地被崇莲和仇朗行护在身后,人们都围着他,一个个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还有一个癞蛤蟆似的胖子在可劲儿地蹦跶,指使衙役们去抓展皓。 枯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飞身冲了过去。他踩上人群外围的桌椅,一蹬一跃,瞬间飞到了圈内,在人群中心从天而降,挟着风稳稳落在崇莲和仇朗行的面前。大家一看他出现了,情绪都不由得一凛,心底麻麻地生出一股害怕。 那几个衙役也是怕得两股战战,动弹不得。张知府吓了一跳,之后又被他身上那股肃杀之气震得浑身筛糠,嘴上支支吾吾,一下子没了声儿。枯叶将他的枯叶刀抽出来横在身前,眼神冷冷地一瞟,周围的人瞬间都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刚才,谁说要抓展皓的?”枯叶冷瞪着他们,嘴里低沉地问。众人的眼神瞬间都扫向张知府,一下子把这胖子吓得,差点儿就尿裤子了:“不,不是我……”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展皓用毒害人,谋财害命,难道不应该抓?”林智桓站在那几个衙役后面,突然冷冷地横出一声,把枯叶的视线给吸引了过去:“都知道你们武艺高强,但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不守王法!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以为你的主子比当今皇上还要尊贵么?!” 枯叶听了,眼神倏然一暗,眼底的杀意藏都藏不住。林智桓居然也不怕,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不卑不亢地与枯叶对视,眼神里露出些许愤恨。 就在大家都为林智桓捏一把汗时,展皓从后面静静地走上来,伸手扶住了枯叶的肩膀:“好了,都把家伙收起来,我跟他们走。” “少爷!”钟叔在后面忍不住着急地喊了一声,脸上满是担忧。展皓冲他宽慰一笑,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不过是蹲几天大牢么。”说着,他不紧不慢地眨了眨左眼,眼神沉定。钟叔见了,知道他自有打算,也就收住了想说的话,转而点了点头。 但枯叶听到他这话,瞬间毛都要炸起来了。他恼怒地伸手抓住展皓的手臂,拧着眉咬着牙逼近他,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低声地吼出来:“你他娘的想干什么!展皓我告诉你,方秋和季棠都已经被他们制住了!你不想着怎么去救,反而还要到牢里面去!你到底还是不是展家家主!” 展皓一听,脸色细微地变化了一下:“季棠怎么会被抓走?”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年屿卿拿着她的衣服来给我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日!要不是想着过来揍你一顿,我早就直接回常州了!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磨叽!”枯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手上的劲儿不由得越来越大。要是他掐的是脖子,估计展皓得晕厥当场。 一旁的崇莲和仇朗行都不明所以,展皓定定地与愤怒的枯叶对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冲他们低声道:“等会儿你们机灵点,见机行事,等进了牢里再说。”说完,他转回头来,眼神沉凝地与枯叶对视着,低声地宽慰:“岑别,你先别急,季棠没这么轻易就被抓走,这可能是计。你马上回常州,去钟叔家找郑东。那边的事就交给你们,我得在苏州耽搁几天,事情解决立刻回去。” 枯叶依旧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咬着牙不说话。展皓见他这倔强的模样,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而且自己还没表白心迹,真恨不得先亲他一口!展皓垂着眼帘,深深地凝视着枯叶,心里的万般想法最终只化成一个克制的动作——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枯叶的手腕,敛着眉毛沉凝一会儿,低声地道:“岑别,相信我。”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8 章 随后,宽大的手掌松开了,手臂也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出去。枯叶瞪着眼,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跟着那几个衙役离去。宽阔挺直的脊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飘扬地覆盖其上,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从容不迫的姿态,一如以前他走在自己身前的每一次。 ·第二十五章· 下午午时三刻,空气凝滞,烈日炙烤着粗粝的砂石路,在地表上形成一片高温扭曲的区域。苏州往常州府的官道上,一匹棕色骏马疾掠而过,上面驮着一个黑色的瘦韧身影。 马儿已经喘得不行了,连续跑了近一个时辰,没有喝水也没有休息。枯叶催着它堪堪跑到前面有树荫的地方,便勒住绳子停了下来。 这马儿看上去像是立刻就要倒下似的。枯叶拍了拍它的额头,马儿疲惫地抬眼看一看他,嘴里大口大口地喘气,鼻头干干的。枯叶低头在腰间找了找,这才想起自己走得太急,连个水袋都没有拿。四下里寻找一番,附近似乎也没有溪流……看来只能让它吃草缓一缓。 再走回马儿身边的时候,这家伙已经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啃起草来了。枯叶算了一下路程,此时他离常州已经不远,之前刚出苏州府没多久,他就碰上了岔路,一时间有点儿傻眼,不知道该走哪一条。幸好路上来了个老人,对方给自己指了路:“两条路都能到常州,一条小路,要往山上走,两个时辰就能到,还有就是大路。大路平坦一些,但是比较绕,不过风景好,路上还有个周公馆。” 听老人家这样一说,枯叶就想起来了,自己来时,展皓带着他们走的是大路。可他不是记得展皓那家伙还催他来着么?说快点儿起床,要不晚饭之前到不了苏州了。 急着到苏州的话,你就别带我们走大路啊!枯叶坐在树荫下面,拧着眉不知道是第几次腹诽。展皓这人真是惹人讨厌到一个程度,成日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说话也总是只讲半句。一年多以前,俩人跟着大少爷的那阵子还好,那时候要自己去做什么,好歹会有个明确的指令,可这次就坑爹得不行。老是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表面上也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就像中午时候,他突然决定被张知府抓进牢里。 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展皓应该有他的想法和对策,毕竟他不是那种白白吃亏的主。他或许是有明确指令的,只不过没有跟自己说罢了。 想起他中午时候对仇郎行和崇莲说的,“你们等会儿机灵点儿,见机行事,先进了牢里再说。”看,仇朗行和崇莲明显知道些什么,但他就跟傻子似的被展皓打发回了常州!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还真微妙。 枯叶沉默着坐在地上,一时间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只小爪子在抓着挠着,那小野兽在吼着叫着,弄得他烦乱无比。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方秋被他们制住,这倒无可奈何,但如果季棠……一想到年屿卿脸上暧昧的神情,枯叶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要是季棠真出了什么事,要是年屿卿真对她做了什么,他一定要那混蛋肉债肉偿!身上哪儿碰了季棠,他就把那个地方切碎! 一想到这儿,枯叶就坐不住了。季棠有可能在他们手里,他多耽搁一刻,季棠就多受难一刻,可身后的马儿还在吭哧吭哧地吃着草,再逼着它跑估计会要了它的命。也罢,反正剩下的路程也不远了,他用轻功赶过去也是一样的。 于是枯叶拍拍裤子站起身,走到马儿面前摸一摸它的头:“等会你休息好了,自己回去,我先走一步。”说完,他转身跳到树上,在树梢间鸟儿般飞掠而去。马儿仰着头眨眨眼,一会儿朝着他离去的方向高亢地嘶叫了一声。 未时刚过一刻,枯叶到达常州府。这时他总算是感受到了那匹马儿的情状,连续奔袭之下,胸腔里盘亘着持续的高温,喉头一股腥热的甜意挥散不去。加上天气炎热,这一路下来,身上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但心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进了城门就往展宅跑,心里一口气憋着,没有任何办法松懈。 不一会儿功夫,枯叶就到了门口。展宅的门关着,门前的路上几个行人走着,平淡匆忙,看上去不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枯叶拧着眉毛,也懒得敲门了,直接翻墙进去。在前院里一落地,他就看见身着粉衣的敏薇正抱着一只黑白的绒毛团子,站在紫薇树下瞪着一双大眼望着他。 枯叶愣了,一时间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感,仿佛干坏事被抓个正着一样。他别别扭扭地站起来,一张脸绷着,嘴里欲言又止。敏薇眨一下眼睛,也是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回来了?少爷呢?” “他还在苏州……”枯叶拧头说着,突然间想起季棠,别扭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季棠呢?她没事吧?” 敏薇瞪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季棠会有什么事?她早上刚帮猫咪洗过澡呢,喏,枪枪还到处乱跑,又一身的灰。”说着,小丫头把手里的绒毛团子往枯叶眼前一送。 听她说季棠没事,枯叶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听她说枪枪,立即想起是钟叔喜欢的那只猫儿。他瞪着眼往敏薇那儿蹭过去,这才看清她手里那团毛毛——灰蓝色的眼珠子,白身黑尾,见了生人还害怕地往手窝窝里蹭一蹭,“咪”的一声,不是枪枪是谁? “怎么还是这么小。”枯叶愣愣地看着小小的猫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敏薇好笑地瞪他一眼,说:“这才几天呢?一个月的小猫不就这点儿大!喏,拿着,我还有事儿要做呢,你拿到东院去给季棠。” 说完,敏薇不由分说地把枪枪塞进了枯叶怀里。枯叶手忙脚乱地抱住,一时间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不就是一个小姑娘?这么嚣张,这么拽兮兮!他两手抱着枪枪,突然就有些不爽地垂眼看了看它。枪枪本来就被他身上的气息震慑得不敢动,这下子更是害怕了,原本就有些下垂的囧眼瞬间更加可怜兮兮地下垂起来。枯叶看着,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小家伙的眼里看见眼泪了。 好吧……他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把小猫抱好往东院走。猫儿挨着他的衣服,不知道是嫌弃他身上臭还是怎么,总之是有些抓狂地伸出小爪子推了他几下。枯叶撇撇嘴,手里不干不净地捏它的耳朵,心说这小家伙,居然还有洁癖!我也知道身上脏,等会儿就洗澡还不行? 进了东院,枯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玉兰树下给小鸳鸯梳毛的季棠,这回悬着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季棠侧对着他,一开始还没发现,倒是小鸳鸯耳朵灵,“喵”地叫了一声之后,窜起来就往他这儿跑。枯叶在门口看着小鸳鸯欢快地朝他跑过来,一瞬间头皮都有些发麻。他赶紧把手里的枪枪放到地下,然后伸手接住像个小炮弹一般砸进来的小鸳鸯。这力道可是不轻,枯叶的手臂都被震得有些发酸。 季棠扭头看见他,先是惊讶一下,随即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岑大哥,看来小鸳鸯还是喜欢 你啊。” 枯叶一边躲着小鸳鸯的舔吻一边走,走到枪枪旁边,这小家伙踮着小爪子还想往外跑,结果被他地用脚尖一勾,瞬间拎到了手上:“这家伙,啧,到底是不是猫啊?这是狗吧?”枯叶无奈得不行,他走到季棠身边坐下,把枪枪递给她。季棠抱着枪枪笑,说:“岑大哥,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呃……”枯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他制着乱动的小鸳鸯想了一会儿,才道:“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今天中午出了些事情,所以……”他刚说到这儿,一只橘红色带黑边的小鸟儿凌空飞来,扑棱棱地落到了季棠的手上。季棠看他一眼,枯叶也适时地止住了话头——小鸟的腿上帮着一卷灰褐色的纸,应该是什么地方传来的线报。 季棠把纸取下来,展开迅速地看了一会儿。枯叶见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心中顿时也觉得不安:“上面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刚才想跟我说的事。”季棠敛着眉叹一口气,然后把小纸条撕碎了,埋进泥土里:“那个年屿卿,他怎么会有我的衣服?” 枯叶沉着眉毛思忖一会儿,说:“是件鹅黄色的薄衫,你有没有印象?” “鹅黄色的衣服?”季棠挑一挑眉,脸上露出个顿悟的,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那件衣服是我去看望展家的老仆人时候落下的,怎么会被那些人捡了去?” “估计是他们到那儿去偷的。”枯叶说着,脸色渐渐有些不好了,季棠的表情也开始有些不妙:“他们去过翠岭。” “那些老人家会不会有危险?” “不大清楚,我先通知郑大哥,让他叫人去那边看看。”季棠说着,立即起身走向房间。枯叶也跟着进去,就见季棠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小纸条和一枚针一样的东西,沾着杯子里的茶水就开始在纸上戳刺。枯叶埋下身子,试图看清她写的字,但他显然忘了在苏州时候的教训,那小小的字排得密密麻麻,看得他眼睛都要酸痛。 屋外的小鸟儿此时蹦蹦哒哒地跳了进来,站在枯叶按着桌面的手指上,抬着脑袋滴溜溜地望他。这姿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豆子,那只鸟儿自来熟得……想起它骚情无比的小眼神,枯叶就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季棠在一旁看见他跟鸟儿你瞪我我瞪你,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这鸟儿是只山麻雀,还是个男孩子,调皮着呢。今天的消息来得晚了,要不我也不会没有心理准备,估计这家伙半路上又跑哪儿吃果子去了。”说着,她伸手将小纸条卷到鸟儿的腿上,然后摸摸它的脑袋,给了一颗花生米给它:“不能吃多,你太胖了。啾,去东东那儿,叫他给你玉米粒吃。” 鸟儿叼着花生扑棱棱地飞走了,枯叶站在原地,脸上有些幻灭:“东东?” “就是郑大哥啊。”季棠眨着眼睛,弯着嘴唇微微笑了一下:“小家伙们比较蠢笨,只听得懂单音节,我是棠棠,敏薇就是薇薇。这些小鸟最喜欢崇莲姐,因为她是虫虫。” “那……”枯叶绷着一张无语的脸,“展皓是什么?” “你说少爷啊,”季棠有些坏心地笑起来,声音不知为何低了下去,“我们叫他小小。” 枯叶:“……” 季棠继续笑:“之前有人提议说叫大大,但是敏薇姐说听着好像是在上茅厕似的,所以就叫了小小。这个连少爷都不知道哦,我们一直不告诉他。” 枯叶:“……好吧。” 这回季棠是真的乐了。她对着枯叶挥挥手,说:“岑大哥,你这样赶过来也累了,我去叫人给你弄洗澡水,你身上好大一股汗味。”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89 章 枯叶有些尴尬地目送着小姑娘跑出去,一直到季棠没影儿了,他才拎起衣领小心翼翼地贴到鼻子上。一闻之下,枯叶脸上立刻露出了崩溃又嫌弃的表情。他闭着气把衣领松开,心里一瞬间后悔得不行:这么臭也敢走到人家身边去,也不怕熏着人家小姑娘! 这时,趴在桌边抖着小尾巴想下去玩儿的枪枪可怜兮兮地“咪”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枯叶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才想起来——小角儿哪里去了? 等季棠领着人把浴桶抬进来时,枯叶已经在房间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儿。小角真的没在,倒是乌云盖雪和挂印拖枪窝在他的床上。俩小猫支着大耳朵看见他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吓得只知道喵喵叫,连跑都不懂跑。 季棠在门口看着他翻箱倒柜,就问:“岑大哥,你干嘛呢?” “我……”枯叶有些尴尬地把头从书桌下面缩回来,“我在找小角。” “她呀!”季棠笑了,挥挥手让人把浴桶放好:“那丫头野着呢,现在不知道是在西院还是后花园,晚上才会回来。” “啊,是么。”枯叶挠挠头发,扭头看了看那桶水,支吾着说:“那,我还是先洗澡吧。” 季棠笑着点点头,随即走到衣柜那儿拿出了一套蓝灰色的麻质夏装放到桌上:“这是少爷去苏州之前叫人给你做的,我看你回来得急,也没拿衣服,就穿这个吧。”说完,小姑娘笑笑地走出去了。枯叶愣愣地看着那件衣服,一时间心里纠结难解,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洗了澡之后,枯叶总算觉得身上好受了一些。他试着穿了一下那件蓝灰色的夏衣,剪裁比较宽松,腰带一系,袖口和腋下部分感觉空荡荡的。有点儿不习惯,但倒也清爽凉快。 身子放松下来之后,精神就也跟着放松了。枯叶坐在廊子边,刚等头发干了,眼睛就困得眯了起来。此时时间已近黄昏,太阳挂在树梢边上,正一点点往下落。他靠着柱子模模糊糊地坐了半晌,困得实在不行了,只得站起身打着呵欠往房间里走。 乌云和挂印似乎不喜欢乱跑,一直窝在他枕头边。这时候小鸳鸯也在,看见他走过来就喵喵地叫了两声。枪枪倒是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只囧眼猫咪,看着胆小,倒也挺调皮的。枯叶躺在床上,侧身看着那一窝的猫咪,想着还有一只鞭打绣球,嗯,估计也是跑到哪儿玩儿去了吧。 迷迷糊糊的,歪着脑袋就这样睡了过去。小鸳鸯在枯叶脸对面盯着他看了好久,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个鼻子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两只小猫见娘亲这么亲近这个人,也都哼哼唧唧地往枯叶的方向挤了挤,一个个跃跃欲试地嗅闻着他,不时伸出小舌头舔一舔。 枯叶在睡梦里痒痒地抽一抽鼻子,翻个身,继续睡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晚上戌时,枯叶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他就看见一个小混蛋正在他半露的胸膛上踩来踩去。脚掌上的小肉垫软软韧韧的,尾巴悠然地左右摇晃着,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白色的小身子,只在左眼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大黑斑。比起刚出生那会儿算是长大了不少,可依旧是圆滚滚的小脑袋和小肚子,眼睛也是圆圆的,看上去可爱得紧。 枯叶稍稍坐起身,瞪着眼看了她好久,一会儿才伸出双手,撑着小家伙的腋下将她提了起来:“小角。” 小角姑娘没有应他,只是歪一歪脑袋,探究似的眨了眨眼。一会儿小家伙低下头闻一闻他手上的味道,这才轻轻地叫一声:“咪呜。” 唔,还真是拽兮兮的样子呢。 枯叶看着她,在他自己还没有注意到时,嘴边已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不一会儿,小角就挣开他的手,又跳到了他的小腹上。这家伙站在枯叶的腹肌上,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儿。半晌,小尾巴摇一摇,抬起小爪子开始往前走。走过肋部,走过胸口,最后钻进枯叶披散的头发里,趴到了他的肩膀上。 然后,这大小姐发出了一声满足的“酿~”声,小脑袋也软糯地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枯叶笑着伸手揉一揉她的小肚子,托着她站起身,单手整好衣服往外走。 睡了那么久,肚子快要饿扁了,得去找东西吃。枯叶在心里叨咕着,手里托着小角圆滚滚的小屁股,一走出房门,他就看见季棠坐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面前正摆着个根雕茶盘,闲情逸致地赏月喝茶。 枯叶默默地走过去,迎着小姑娘的笑脸撇嘴:“大晚上的喝茶,你也不怕睡不着觉。” “这是熟普洱嘛,没关系的。”季棠笑眯眯地从身子另一侧拿出个食盒,摆在一个小树桩凳子上:“你睡到现在才起来,这菜都有点儿凉了,不要紧吧?” 枯叶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将小角放到膝盖上,然后把食盒接了过来:“大热天的,吃热菜还难受,凉一点儿好。” 季棠弯着嘴唇,笑笑地把小角抱过来:“这混世魔王还真是喜欢你,见面就爬你身上去了,平时可是傲气得很,让人摸一下都是施舍。”枯叶没顾得上答话,他正狼吞虎咽呢,嘴里塞着全是饭菜。季棠撇脸看见他这饿鬼模样,又不禁发笑。她坐在对面,此时月光把枯叶脸上的花铜面具映照得分外斑驳美丽。季棠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说:“这个新的面具可真好看,少爷肯定是叫樊师傅帮你做的。” 听见这话,枯叶往嘴里塞饭的动作瞬间停顿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又慢慢地开始动筷子。季棠倒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摸着猫咪,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今晚天气正好,晚上时候,气温褪去了白日里的炙热,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凉风吹过来。院子里夏虫在低声叫着,身边一个小小香炉,里面正细细熏燃着驱蚊的草药。草药被火焰舔过之后散发 出好闻的清新焦香,让人觉得舒适又惬意。 “要是少爷也在,那就好了。”季棠突然这样说了一句,枯叶在一旁埋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季棠只在细微的咀嚼声中隐隐听见他含糊地“唔”了一声。小姑娘听见这个字,淡然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大眼睛垂下来,若有若无地看了这别扭的家伙一眼。 “刚刚郑大哥传信过来,说翠岭那边确实有人走动的痕迹,但是老人家们都没有事。以往那边没什么人,现在会派一些过去,叫我们不用担心。”季棠低声地说了这几句,想了想,又道:“郑大哥还说,林家的人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最近也开始有些动作了。明天他会过来找你,少爷叫崇莲传了信给他,让你也帮忙盯着方秋那边。” 枯叶放下筷子,沉着脸抬起头,伸手擦了擦嘴角:“方秋的身世已经暴露了,他们以为方秋是展皓的儿子,林智桓恐怕不会善待他。” 季棠抬眼望着他,眼睛里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那,方秋到底是不是少爷的孩子?” “我不知道,展皓说不是。” “这样啊。”季棠松一口气,表情不那么担忧了。她坐着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碗筷:“既然少爷这样说,那就一定不是。岑大哥你也别想太多了,林智桓对少爷的执念很深,少爷现在在苏州还没回,所以我觉得他还不会对方秋怎样。”说着,她伸手将小角递给枯叶,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估计睡不着,但也不要待得太晚。这个小香炉里面是驱蚊的药草,你去哪儿的话记得带上,要不会被蚊虫咬的。” 说完,季棠安抚似的摆一摆手,转身走了出去。枯叶坐在树下,有些怔怔的。抬头透过玉兰树的叶子看看月光,看看深蓝色的天空,安静的院子里,草丛里的虫鸣声分外清晰。枯叶不由得想起那晚,展皓莫名其妙在花架下喝酒的情景。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天晚上那家伙为什么突然起了闲情逸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喝醉。 扶着他走过荷塘的时候,展皓还发了神经,后来被自己扔在池塘边。 也不知道现在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没有。 枯叶以前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东西,现在在展皓身边混了三个多月,性子似乎比以前缓了些。想起展皓之前塞给他的那些野花,有时候细细回味一下,也确实有一点儿意思。 渐渐开始明白了那人为什么会种这么多的花花草草。 现在站在池塘边,站在月光里,满池的荷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夜风带来些许别样的清香气息。枯叶拎着小香炉看着眼前的荷塘,小角则趴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几支花苞藏在宽大的荷叶后头,偶尔露了个花尖出来,像是在探头探脑似的。 这些生灵在月光下,仿佛在说话。 小角儿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不安稳,小爪子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枯叶伸手将她抓下来,抱进怀里,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回走。 也不知道苏州那边怎么样。牢里那地方他溜进去过,那种环境,展皓这个大少爷估计是待不惯的。想着又忍不住哼一声,昧着心思幸灾乐祸:谁叫他脑子有病,去哪儿不好要去牢里。当时那情况也不是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不过就是一伙杂碎,一个知府,再加上个林智桓而已。难道说,展皓对那姓林的还有旧情啊? 想到这个可能,枯叶忍不住蹙起眉头,心里冷冷地哂笑了一声。展皓这是有病吧,早几年把人家给甩了,现在才觉得对不住人家?真是,不可理喻。 想着,枯叶抱着小角,拧着眉用力踹飞了脚下的一颗石子。那小石头“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枯叶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被这动静吓得从荷叶里飞了出来,扑棱棱地落到前面一棵矮树上。他瞪着眼,一下子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晚了,居然还有鸟儿没睡? 枯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直到走近了,他才堪堪看清,那是一只红头黑身的小鸟儿。小家伙站在树杈上,正扑闪着一双黑眼睛,歪着脑袋看他。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0 章 ——小豆子。 当下,枯叶只觉得心里提着的气儿一空,身子里瞬间充满了无力感。他把小角儿放到肩膀上托着,伸手把鸟儿引到手指上,举到眼前无奈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啾,(≧ω≦)!”小家伙依旧非常喜欢他,圆脑袋高兴万分地蹭着他的手。见它这副没节操的模样,枯叶不禁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在展皓那儿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ω⊙),啾?”鸟儿歪一歪头,做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枯叶恨不得伸手敲它,这混账鸟儿,主子在牢里受苦,它却在外边逍遥快活!神神叨叨地跟着他到常州,现在还装傻!枯叶有些气闷,半晌才又想起季棠说的,这些小家伙只听得懂单音节——莫不是刚才自己说的是“展皓”,所以它才不知道的吧? 于是枯叶换了个称呼,试探着问:“那个……小小,不是在苏州么?”说完自己都觉得恶心,一句小小,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不过这回小豆子听懂了,欢天喜地地在他手上蹦跶。枯叶垂眼看着它,本想让它飞到展皓那儿,但是又不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这时候,本来趴在肩上没动静的小角儿却爬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豆子,四只小爪子跃跃欲试的,伸出的钩子把枯叶的皮肤抓得隐隐作痛。 “咳,你还是先走吧。”枯叶感觉不妙,于是低低地跟小豆子说一声,抬手将它抛了出去。小鸟儿在夜空里盘旋一圈,然后扑棱棱地飞走了。小角儿见猎物不见了,似乎有些不高兴,扎着小爪子在他的肩膀上挠了好几下。枯叶龇牙咧嘴一会儿,伸手把它抱下来,气呼呼地带回去教训了。 半刻钟后,苏州府的地牢高窗里,逆着月光,扑棱棱地飞进来了一只鸟儿。闲闲坐在地牢阴冷潮湿地板上的某人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于是轻笑着抬起手,鸟儿顺势落到了他的手指上。 “怎么回来了?” “啾~(≧ω≦)!” “他叫你过来的?” “啾!(⊙ω⊙)!” “哎,看来,小狐狸还是想我了啊,口是心非……真是别扭。” “啾啾啾啾啾~!(≧ω≦)!” 看着手上的鸟儿一脸赞同的神情,对方又发出了几声低沉的轻笑。微微脏污的衣摆,稍显凌乱的头发,脸上的神情依旧从容——即使处于狼狈的情境,也丝毫不减他作为展家家主的悠然风姿。 从中午到现在,展皓被关进来已经近五个时辰了,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倒也没有觉得太难受,他吃东西向来吃得少,只是牢里空气污浊,潮湿闷热,稍微有些难耐罢了。 展皓定定地盘腿坐在干稻草上,一会儿伸手摸摸头发,早上明樱帮束好的发冠已经有些松了,干脆就取了下来。血色胭脂玉的发冠放到一边,小豆子即刻蹦蹦跳跳地靠过去,用嘴壳啄一啄它,还张开嘴用短短的舌头触了一下。展皓理着头发看见这个情景,嘴边浮出个淡淡的笑:“那个不是,你不要乱碰,要不然我要被明樱数落的。” “啾,(⊙ω⊙)!”小家伙跳到展皓肩膀上,又戳一戳他的脖子。展皓有些吃痛地躲了躲,垂着眼无奈地道:“我已经没有啦,那东西只有一个。” 小豆子听了,一双黑眼睛里隐隐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展皓挠一挠它的小肚子,说:“你回去吧,不要让他看见,要不该怀疑我们了。”小豆子对着他眨眨眼,然后扭了扭小尾巴,扑棱棱地飞出去了。 牢房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展皓百无聊赖地垂着头,低沉地呼吸着。他对面和周围的牢房里都没有人, 那张知府倒是大方。刚进来时展皓还记得那看门的狱卒眼神惶惶地看着他,似乎怕他会吃人一般。 倒也不是不会,可怎么的也犯不着吃你啊,歪瓜裂枣的。 这时候,牢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接着,一阵轻烟缓缓地飘了进来。展皓看着那从烟雾中走出来的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心中顿感无奈。 说起仇朗行这家伙,脑子是真心好用,可就是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错了,老是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一闲着没事就全身发痒,愣是要去逗逗这个撩撩那个,一定把人家逼得狠狠教训他一顿,然后他就安分了。 钟叔说他这是天性犯贱,没得治。现在想想,还真没说错。 喏,这时候,那老是不正经的家伙就举着根竹管蹦蹦哒哒地从烟雾中钻了出来,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情。展皓堪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压抑着声音道:“我不是跟崇莲说叫她找那个人挖地道过来么?从官府门前那条路下面的通道挖过来,又不费什么时间,你们弄迷烟干什么……”话没说完,那本应老老实实听从指令的崇莲姑娘就也拈着根竹管左右张望着走了过来。到了展皓牢前毫无姿态地站住,张望的双眼转到正前,特淡定特无辜地看着自家主子,一脸不在状况的表情。 展皓扶额:“……”好吧,还心说指望崇莲,却忘了这家伙有时候也是个不靠谱的。 仇朗行倒没觉得怎么样,这厮举着竹管还兴奋着呢:“我就是回去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巷子里推销这个。这些小市民的东西以前没用过,不如买来用用啦!咩哈哈,效果还不错的样子。”说完还得瑟地拈着管子甩了甩。 展皓默默地扶了扶额头,调整一下表情,才道:“我吩咐你们做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唔,这个嘛,”仇朗行蹲下身,在袖子里掏了一下,摸出一叠纸递给展皓,“我到那什么于永林的家里找了一下,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那些祖传的偏方应该都被拿走了。不过有几张手稿,记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药材,好像还有点儿意思。” 展皓伸手接过来,一张一张地查看。那几张纸上记录的都是些古怪的药材名字和对应的药性,看着有点儿眼生,但性状却颇为一致,不是致幻就是成瘾。展皓垂着眼睛,将那些纸又递回给仇朗行,问:“戴月现在行踪如何?” “今天下午林智桓他们动身回常州了,戴月当然也是被带走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被喂了那种药,想跑都跑不掉的。”仇朗行无所谓地耸耸肩,把那几张纸塞回了袖子里:“林智桓似乎早预料到她会向你通风报信,所以看着并没有太惊讶,就冷笑了两下——”说着,仇朗行模仿着扯了扯嘴角,“然后带着个冷面黑衣人走了。” “呵,”展皓轻笑一声,“他不管燕祁了么?” “那样的败家子有什么好管的?”仇朗行少见多怪地瞥他一眼:“是我我也不管。” 他这话一出来,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崇莲就斜着眼定定地鄙视了他一下。 展皓也抬眼盯了他一瞬,倒没有什么鄙夷的情绪,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仇朗行被他这眼神弄得后背有点儿毛毛的,不禁瞪着眼站起身来,抖抖擞擞地后退几步,把崇莲踹到了前面来。崇莲白他一眼,然后转脸对着展皓,音调平平地继续汇报工作: “钟叔已经去开封府了,估计过个三五天就能有回音。不过现在开封府的人正忙着一宗谋反案,好像有点儿棘手的样子,所以不一定能引起重视。常州那边刚传来了信儿,季棠没事,他们只是打个幌子把枯叶骗回去而已。至于目的是什么,这个你就自己琢磨吧。只不过说那些人到翠岭走动过,不知道想干什么。” “方秋呢,方秋和马清韵怎么样?”展皓听完,冷静地补了一个问题。这时崇莲突然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方秋没事,不过郑大哥说马清韵的神智似乎已经崩溃了,成天胡言乱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些天一直被他们关在一个房间里,守卫很严密。” 听到这儿,展皓的眼神越发深沉了,情绪晦暗不明。他轻轻地拧了拧眉毛,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地方……似乎有个比较关键的人没有出现。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一挑,想起来了。 “燕衡最近怎么样?” 仇朗行和崇莲突然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反应也都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仇朗行巴眨两下眼睛,张口愣愣地答:“那个,好像之前的信报里有提过,燕衡在起渔之后就回常州去了。好像说成天萎靡不振的,老是往月华楼里钻。” “还是去找万姝么?”展皓不紧不慢地说着,伸手将放在一旁的发冠拿起来,收进袖子里。 “没,好像是转性了,现在去找千重了。” 展皓一听,手里的动作登时顿住了。仇朗行和崇莲俩个看着自家主子定定地站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个人还在月华楼?” “呃,那要不然他应该去哪里?”仇朗行试探着反问,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展皓没答话,只是眼神里的情绪越来越沉冷。他可清楚地记得,枯叶就是在那个家伙的房间里中了罂粟毒的。既然那不要命的家伙还在……哼,估计月华楼老板辜月华也不是什么明白人。 “崇莲——”展皓冷冷地开口,伸手攥住挂在锁链上的铜锁轻轻一捻,锁鞘应声而开。他打开门,凝着眼神负着手大步地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带几个男人去探一探月华楼,最好易了容再去,辜月华可是认得你的。” “哦哦!”仇朗行跟在展皓屁股后头不知死活地雀跃两下,涎着脸道:“去妓院啊,我能不能一起去?” 展皓听了,倏地停下身扭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想和谁一起去,郑东?” 一听见郑东的名字,仇朗行立刻老实了,乖乖地垂下头闭了嘴。展皓冷哼一声,甩手继续往外走。他大马阔步地跨过地上昏迷着的狱卒,没几步就走出了苏州府的牢房。 仇朗行灰溜溜地跟在崇莲身后,看看展皓,再看看身边一脸酷相的伙伴,兀自委屈好久,最后还是伸出手可怜巴巴地抱住了崇莲的手臂,嘤嘤嘤地道:“展皓他又用那个家伙来膈应我,明明没什么,都要被他说得有什么了……”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1 章 崇莲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冷淡地答:“那你和郑东到底是有什么,还是没什么。” “没什么!”这回他倒是反应快,瞪大双眼伸出三指直直指天,一脸信誓旦旦的神情:“我要也是跟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有什么呀,他一个硬邦邦的大老爷们儿,还那么不解风情,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崇莲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半晌,她了然地一挑眉别开脸去,仇朗行还心急呢,生怕自己的决心表达得不够彻底。结果忐忑好一会儿,却听见她若有若无地嘀咕道:“原来是嫌人家不解风情啊,早说嘛。” 一句话把仇朗行心里撑着的一股气戳了个干干净净。崇莲幸灾乐祸地瞥一眼垂头丧气的仇先生,性格中所剩无几的同情心罕见地泛滥了一下——她伸手拍一拍仇朗行的后脑勺,音调稍微有点儿飘地道:“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还得审犯人呢。” “审什么犯人?”仇朗行恹恹地抬起头,生无可恋似的看她一眼。崇莲脸上勾起个隐隐压抑着兴奋的诡笑,两只眼睛眯着,语气里透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当然是张知府啦。” 看着她这少有的雀跃反应,仇朗行傻瞪着眼,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第二十六章· 当展皓和仇朗行、崇莲三人一路放倒了府邸里的守卫大摇大摆地推开主卧的房门时,那倒霉的知府张令已正浑然不觉地捧着一个白玉瓶,鼠眼直勾勾地黏在上面。他脸上的肥肉笑得堆起,一张蛤蟆嘴咧得,口水都要滴下来。 展皓不动声色地从房门里走进去,静静地站到他身后,眼帘垂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白玉瓶。上等的纯白独山玉,透水白的质地,瓶颈处雕着几只剔透的白鱼,眼熟至极。这玉瓶他见过,在几年前,林家家主的书房里。 展皓垂着眼冷笑一声,凉凉地开口道:“林智桓也真是大方,连他爹的遗物都舍得给你,也不怕到了黄泉之下不好跟老人家交代。”一句话把张知府吓得全身一个颤抖,嘴里倒抽一口凉气,手上的白玉瓶倏地掉了下来。展皓挑挑眉毛,不紧不慢地伸腿出来,脚尖一勾一翘,那瓶子便安然地停在了脚面上。 张知府冷汗涔涔的,身子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只不过脸上已经露出了极度惶恐的神色。展皓双手负在身后没有动,只是脚尖勾着玉瓶慢悠悠地抬起来,定定地伸到他眼前:“……想不想要?” 张令已抖抖擞擞地抬起鼠眼,眉毛惶恐地抻着,额上堆起三道深深抬头纹。展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勾一勾嘴角:“不想要?那我就砸喽?” “别,别……”张令已抖着声音说出两个字,双手都快发软了。展皓倒也不急,就是慢悠悠地把瓶子又往他眼前伸了伸。张知府惧怕地看着他,喉咙里生生咽一口唾沫,梗着脖子伸手去拿。展皓垂着眼,看到他肥胖的手指就要碰到瓶身之时,脚面不声不响地往下一斜,“哐啷”,白玉瓶滚落在地面上,应声而碎。 张知府僵住身子,一身的肥肉抖得更厉害了。 仇朗行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一只手伸到崇莲身边,肉疼地揪住了她的袖子:“五千两银子呢……” 崇莲没有理他,她一直凝着眼神盯着张知府,嘴角勾着,瞳孔隐隐有些放大。仇朗行怔怔地扭头看她一眼,一会儿毛骨悚然地转回来,默默地觉得靠她那一侧的身子开始发凉。 眼前,展皓依旧不紧不慢地揪着张知府的神经,姿态悠闲。他走到桌子对面,慢悠悠地坐下,又慢悠悠地抬起眼睛,盯住脸色发白的张令已。这狗官已经满背冷汗了,此时他完全没有了中午时候在跃然居里的嚣张气焰,就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癞疤狗一般,猥琐不堪。 “张大人,你怕什么?”展皓笑笑地看着他,一脸的温和恭谦:“你是苏州府的父母官,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今中午还是你嚷嚷着把我抓起来的呢,怎么?现在就觉得后悔了?” 张令已的蛤蟆嘴渴水似的张了张,发出一两个干哑的音节,脸色刷白,已经是恐惧至极。他抖抖擞擞地缩回双手,颤颤地抓在椅子的扶手上,强咽一口唾沫,喉咙里一抽一抽地说:“展,展皓,你不要……仗,仗仗仗势欺人……” “我哪里有仗势欺人?”展皓无辜地瘪瘪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从门口到这儿,一共有十九个守卫呢,我也就只带了两个人而已。” 张知府从一开始想到他堂而皇之地进来,自然是明白守卫都被他给放倒了。但现在听他说出数目,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感到震惊。他知道展皓不好惹,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好惹,早知如此,他就,就…… 展皓见他瘪着胖脸,面皮上油油的,身子抖得像是要失禁了,鼠眼里的情绪混乱慌张,已然是一副后悔不及的模样。展皓脸上一哂,见好就收,拍一拍衣服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说:“张大人不必惊慌,展某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听大人说一些事情罢了。” 他慢慢踱步到旁边的博古架前,一边打量着上面各式各样的名贵器物一边说:“展某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宝贝外甥,明明被你戴了绿帽子,却还要送你这么多的珍品古玩。”说着,他回头看向脸色又一次煞白起来的张知府,唇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还有,林智桓从于永林那儿拿的药方子,到底是要用来干什么。” “一,一派胡言!”张知府白着脸哑声嚷嚷一句,颤动着浑身肥肉腿软地撑起来,战战兢兢地看向展皓:“智桓他敬重长辈,送我东西,这有什么奇怪的!展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展皓拧着身子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稀奇的神色:“张大人的意思,是不想跟我说实话?” 张知府强绷着膝盖,颤抖着身子嘴硬道:“展皓,本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这样……”展皓若有所思地挑挑眉毛,把眼神转向了一直压抑着兴奋的崇莲。崇莲眼睛一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个诡谲的阎王笑。张知府一看,登时被她这表情吓得惨叫一声,刚才还瘫软的身子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一股力气,居然挣扎着躲到了书架后面去。 展皓冷笑一声,背着手又慢慢朝他那边踱去。张知府在书架后面看着他逐渐逼近,心里的恐惧无以复加:“展皓!”他战栗地抠着书架炸着嗓子大吼:“你不能动我的,我是苏州知府!杀人偿命,你,你会被砍头的!” “杀人偿命?呵,”展皓轻笑,眼神里一片沉寂,“好一句杀人偿命。张大人有没有想过,杀了你,展某偿命如何,不偿命又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书架对面。灯光之下,背光的脸模糊不清,却更显得诡谲难辨。张知府瞪着眼睛,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听见他冰凉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反正,那都是你死了之后的事情了。” 周身安静一片,炎热的夏夜里,连虫子都不叫一声,空气沉闷凝滞。寂静之中,张令已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以及牙齿碰撞的声音。书架对面,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盯着他。黑暗之中,琥珀的双眸幽幽发亮,不闪不动。 血液在这眼神的凝视之下,几乎要开始凝固了。 张令已咧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子慢慢地软倒在了地上:“我说,我说……不要杀我,留我一条命,不要杀我……” 展皓垂眼看着书架对面那一团蜷在地上不停呜咽颤抖的物体,脸上露出个淡淡的失望神情,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他凝着双眼,面无表情地从站在门口的那两人之间擦身而过,沉声道:“把他带走,再叫人来把这儿收拾了。崇莲,把你手里的东西收好,走了。” 仇朗行怔怔地站着,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向身边崇莲的手。她本来垂在身边的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到了身前,指间拈着四根半臂长的牛毛针。针尖在灯光下闪着莹莹的光,显得分外森冷尖利。 仇朗行瞪着眼睛,暗暗咽了一口唾沫。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崇莲,见这姑娘的脸已经臭得不成样子了,牙关也咬得紧紧的,下颌骨的轮廓都明显地绷了出来。这时候,已经走到院子门口的展皓沉声又催促一句:“崇莲!走了!”崇莲听了,这才烦躁地把牛毛针扭了扭,往头发里一缠,转身闷闷地冲了出去。 仇朗行张口结舌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望望书架那儿,一会儿又眼巴巴地看看院门。踌躇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打了个呼哨,将躲在暗处的手下人叫出来收拾残局,随后缩头缩脑地追着那两人跑了出去。 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了,枯叶才炸着头发混混沌沌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晚上他睡得可谓痛苦,因为下午睡得太晚,所以一直到后半夜他才感觉到些许困意。可是最近常州府好些天没下雨了,天气闷热得很,晚上也不消停。枯叶在床上躺着,就感觉那凉席跟火炕一样,更别提枕头边还有几只毛茸茸的团子。 小角粘他,睡觉时候趾高气扬地窝在他的胸膛上,把枯叶给热得。好不容易运功凉下来了一会儿,刚有了点儿困意,结果就发现那几只猫咪全都粘了上来。一来二去,枯叶就恼了,抱着枕头爬到外面的凉榻上睡。可刚躺下,耳边就响起了蚊子的嗡嗡声。虽然有驱蚊的烟雾,但总是会有那么一两只蚊子躲过烟雾钻过来,一晚上咬了他四个包。 将近凌晨的时候,枯叶忍不住了,还是爬回了床上。小角感觉到他回来了,小身子蹭啊蹭,一会儿又趴到了他肩膀上去。枯叶被折腾得没脾气,伸手捏捏她的小耳朵,热着热着,也就睡着了。 结果,早上起来,脖颈处的头发湿得像在水里泡过一样。小角早就爬了起来,站在床边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睛,就“喵呜”地扑到他身上,小脑袋还在他下巴那儿用力地蹭了一下。枯叶气恹恹地翻个白眼,抓着她的小身子扔到枕头上,自己郁闷地洗漱去。 洗脸的时候,他恍惚想起季棠说今天那什么郑东要来。一直听说这个人的名字,似乎是钟叔手下的一把手,但一直没见过,唯一一次去钟叔家里也没有碰上。 原来还听沅荷说这人平时不苟言笑的,枯叶一边用毛巾擦身一边想,应该比较好对付。他最习惯跟这种人相处了,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事儿要做就说一声,没有过多的寒暄和牵扯,再干脆不过。 不像那混蛋展皓,成日里黏黏糊糊地做一些多余的事,根本不知道意义在哪。其实说起来,以前展皓也是那副干净利落的性子,可没想到别后再见,他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毛巾在水盆里搓着搓着,心思散漫,双手慢慢地就停了下来。枯叶松弛了身子,双手按在水盆里,眼睛怔怔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哪处。时间已近中午,阳光烈得很,烤得庭院里的树木和花草发出一股馥郁的干香。院子左边的那株荷花玉兰有几个花苞不知怎的,在烈日底下被烤成了焦黄色。猫咪们在草丛里打着滚,小鸳鸯懒洋洋地卧在树荫里,伸出一只爪子舔啊舔。 这场景让他觉得平和,可又有些空落落……少了什么,应该还有个什么。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2 章 少了什么? 大堂里,一个黯色素衣的男人正靠在椅子里,对面坐着杏核吊梢眼的小丫头敏薇。两人之间的桌子上面爬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猫,白色的小身子,尾巴是黑色的,脑袋正中有一块黑色的圆斑。猫儿在桌上慢吞吞地转着圈圈,不时到男人手边叼一下袖口,或是抬头“喵”一声。 “绣球长得挺快的么。”敏薇伸手点一点猫儿的脑袋,小嘴意味不明地撅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些许愉悦的神色。对面的男人抬起单眼皮的狭长眼睛看她一眼,声音沉沉地道:“那只母猫的宝宝全都被叼走了,现在只养它一个,自然长得大。”说完,他又喃喃地嘀咕一句什么,自言自语似的:“少爷他们也该回来了……” 听见这话,敏薇嘴里不明不白地哼一声,站起来把小腰一拧,姿态翘翘地走了出去。在门口差点撞见正走进来的枯叶,不知怎的也连带着把他瞪了一眼。枯叶看着她两条长辫子一甩一甩地走远,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 一会儿脸转回来,枯叶跟大堂里的那个男人互相对视上。对方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伸手虚虚地握了一个拳:“岑兄弟久仰,在下郑东。” 枯叶僵着肩膀,也把手抬起来回了一个礼,想着是不是还应该说一句话?但是嘴里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郑东倒没怎么介意,侧身伸手往旁边一让,道:“先坐吧,少爷让我带你盯着林家那边,我先跟你说说现在的情况。” 枯叶抿着嘴,沉默地走过去准备坐下,结果一声“喵呜”先把他的眼神给吸引了过去。枯叶瞪着桌上的绣球仔,有些惊讶地问:“这是那只鞭打绣球?” “嗯,是。”郑东伸手小心地将猫儿抓起来放到肩膀上,小绣球立刻乖乖地伸出爪子勾住他的衣服,软软地趴在上面,一副“好舒服我都不想动了”的模样。郑东摸着它说:“家里有一只外来的母猫,宝宝被黄鼠狼叼走了。怕她伤心,前段时间我就把绣球抱去了,想着能陪陪她。” “哦。”枯叶怔怔地看看郑东平淡沉然的眉眼,又看看他肩膀上那只肥肥的小猫咪,心里默默地觉得……有一点诡异的违和感,和挠心感。 估计以前自己肩膀上顶着小鸳鸯的样子,也没比这好多少吧。枯叶想着,嘴角不悦地撇了撇,眼神里有些隐隐的烦闷。郑东在一旁,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绢子,拿到桌上“哗”一下展开。枯叶闻声望去,看见是一张详细的地图,上面画着一小片山丘,一处大宅院,边儿上还有河流。 “城北玉凉山。”盯着那座葫芦形基座的山,枯叶嘴里淡淡地吐出了它的名字。郑东定定地看他一眼,道:“对,旁边就是林府。这山是他家的祖产,山上还有别院,马清韵就是被关在山上的别院里。” 说着,郑东将地图稍稍转了一个角度,指着山的另一面说:“这条河是浮水河,下游经过我们的布庄。玉凉山有一眼泉水从这边山脚汇入浮水,沿着泉水流下来的水道,边儿上有一条不大不小的路,入口隐蔽,张知府每次就是从这儿上山……” “等等,”枯叶拧眉打断他的话,眼神里带着疑惑,“怎么突然说到张知府?” “少爷没告诉你么?”郑东挑一挑眉毛,也有些不解:“张知府跟马清韵有染,而且看那架势,估计不止一天两天了,林智桓似乎也默许他们这样。这信儿我早就给了少爷,你记挂着方秋的身世,我以为他会跟你说。” “这是什么意思?”枯叶听了,眉头拧得越发地紧,眼神里也不再单纯的只有疑惑:“方秋的身世,和那个张知府有关么?!” 郑东看出他情绪的躁动,心里觉得奇怪,但马上就沉定了下来:“岑兄弟,你别急,这还不是定论。现在我们只是怀疑方秋是张知府的孩子,林智桓利用他们这见不得人的关系,估计要挟张知府帮他做了什么事。事情还在查呢,方秋是个好孩子,张知府应该生不出这么好的儿子。” 听了他的宽慰,枯叶心里的烦躁这才平复了一些。但是他依旧沉着脸,眼神里的情绪压抑得很严重似的,牙关也是隐隐咬着。郑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避开这个话题,转而给他说起林府周围的情况。 “林府最近的守卫很严,我看到了有影门的人,但似乎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玉凉山腰上有一大片大麻和罂粟,还有些石蒜,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去监视林府的动向的话,最好小心一些,那地方不要靠近。还有,最近天气比较闷热,林府里的一种怪烟不怎么飘得起来。前段时间刚下了雨那会儿,洪娘手下有人不小心吸入了那种烟,送回来之后迷瞪了好久。少爷说那是罂粟烟,这种东西,你有没有碰见过?” 枯叶沉沉地抬起双眼,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见过,以前还着过那东西的道。” 郑东听了,沉凝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盯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道:“昨天晚上,方秋哭着要娘亲,看守的人烦了,就给他吸了点儿罂粟烟。” 这话一出来,枯叶立刻瞪大了眼,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满是怒容,眉眼之间的煞气挡都挡不住。他的手紧握在椅子的扶手上,嘴里咬牙切齿许久,终究是没忍住,站起身压着嗓子低吼起来:“那你们怎么不把他救出来,那东西是小孩子能沾的么!” “少爷的指示是按兵不动,”郑东镇定地看着发火的枯叶,眼神依旧沉凝,“少爷要你今晚跟着我去林府盯着他们。昨天你刚回,林智桓紧跟着也回了。他们用计把你诓回来,现在还用方秋刺激你,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枯叶瞪着眼听着他的话,好一会儿,汹涌的情绪才勉强平复了一些。他深深地吸着气,懊恼地垂下眼,闷闷的又坐进椅子里。郑东见他坐下了,眼神就也放松了些许。他伸手安抚一下刚才被吓着的小绣球,低声道:“岑兄弟,你不要心急,方秋不会有事的。少爷他聪明决断,自有考量,你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枯叶垂着头,双眼紧紧地瞪着脚下平整的大理石地面。郑东的话让他想起昨天展皓离开他身边时说的那句话,他记得展皓那双沉凝无波的眼,深处隐隐放出温润又坚定的亮光,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宽大的手掌攥着他的手腕,直直地看着他。 展皓盯着自己,用他沉定的,微微发凉的声音说,岑别,相信我。 与此同时的苏州府展宅—— 时间正是上午巳时一刻,展家偏院的地下室里,正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嚎和求饶声。 展皓站在偏院的枫树下,双手交缠在胸前,脸上平平淡淡的没有表情。仇朗行刚吃完早点,打着呵欠走过来。昨天半夜里下了场小雨,所以现在空气难得有一点儿澄澈。树荫之间一阵小风吹过,仇朗行心不在焉的,看见展皓捆得松松垮垮的头发被吹起来了一些,平静无波的脸被遮挡住了,整个人显得越发难以琢磨。 他走过去,用肩膀撞一下展皓,说:“张令已这是在被谁折磨呢,叫那么大声……” 展皓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眉毛挑起来:“昨晚上刚见人家拿针出来,睡一觉就忘了?” 仇朗行瞪着眼看他,脸上顶着个惶恐又无辜的表情:“我不是听你说要她带人去月华楼么,怎么还没走啊?” “那个不急,”展皓闲闲地把脸转回去,继续对着原来的方向,“等会儿把张令已的话都给逼出来了,事情办好,明天再走也不迟。” 仇朗行傻兮兮地杵在原地,看看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再看看刑房的方向。想起昨晚上崇莲手里拈着的那几根牛毛长针,他就忍不住浑身发酸地打了一个激灵。 崇莲一直都是行刑人,祖上世世代代都是。 干这一行的,讲究的是个手准心狠,世人总觉得女儿家娇弱,所以家族里有活儿干的大都是些男人。展皓是做生意时候碰上她的,合作的商人心思狠辣,府里养着好几个行刑人,其中有一个是崇莲的表亲。那天崇莲是被家里叫去送信儿,然后就跟他们撞上了。 当时崇莲已经廿一了,长得高挑削挺的,五官也干净利落。但她走路的姿势很散漫,眉眼里心不在焉的。展皓听说这大姑娘也是行刑人家族里的,觉得有些好奇,可还没开口,她那表兄就开始不耐烦地呼喝,招手让她送了信快走。崇莲听了,挑起眉冷着眼瞥他半晌,那人身子僵硬一下,悻悻地没了声儿。 然后展皓就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嘛,于是一挥手把崇莲给聘了回去。崇莲的表兄还不乐意呢,说一个女儿家,心慈手软的,哪里能做得好事情?当时展皓好笑地摆摆手,道,那是人家不想对付你,要不然我现在说一声,让她把你的手卸下来试试? 当时崇莲在一边听着,默默地把眉毛挑了起来。展皓这人眼光是真刁,一眼就看出她的本事,所以一开始,崇莲还觉着这人挺不错的,估计能让她大展身手。可到了后来,崇莲就后悔了——展皓压根儿没打算用她的那些功夫!就是留她在身边聊聊天儿,一会儿觉得这丫头跟自己实在太像,两个闲人聊天没意思,就把她打发给了钟叔。 ……可把崇莲给郁闷得。 昨晚上在张令已的府邸里,当她听见展皓叫她的名字时,天知道崇莲心里有多激动,她的牛毛针可是很久没沾过血腥了。虽说张令已是个软柿子,随便捏一捏就能出货,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那种根深蒂固的欲望,想要好好地在这软柿子身上戳几个洞。 于是,也许张令已原本还想憋着些什么的,这回是真的憋不住了,一股脑儿全供了出来。 “方秋不是他的儿子。”崇莲用烈酒和棉花一边擦拭着牛毛针一边说,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展皓坐在一旁闲闲喝茶,神态与她如出一辙。仇朗行缩在一旁,颇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冷眼冷面的崇莲,心里不住地打突。 他还是第一次见崇莲这样。以前崇莲姑娘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酷帅狂霸拽的冷幽默妹子,仇朗行最喜欢去调戏她,把她逼出一个除面无表情之外的神态就得瑟非常,并以此为趣。可没想到……原来这一年多,他一直在胆大妄为地调戏一个阎罗。 一想到这个事实,仇朗行心里就忍不住抽抽,直想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崇莲把牛毛针收拾好,一抬头看见他的后悔神色,脸上忍不住露出个淡淡的嘲笑神情。展皓也笑笑,放下茶杯说:“他是最近才和马清韵有染的么?” “是最近一年左右,他自己说是酒后失态,不过根据他的交代,似乎马清韵也是半推半就的样子。”说着,崇莲定定地抬起眼,凉凉地道:“林智桓喜欢男人,有时候会跟一些有那么点儿背景的人在府里面苟且。有一次被马清韵给撞破,他们就逼马清韵吃了药,让她整天都混混沌沌的。”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3 章 “啊……”这时候,在一旁僵着身子的仇朗行眼睛骨碌碌转一下,突然开口道:“他喜欢男人?不对,应该说,是喜欢展皓吧?”说着,他鬼头鬼脑地冲展皓挤了一下眼睛。展皓无言地看着他,心说这厮还真是贱性难改,上一刻还在痛心疾首呢,现在就又满血复活了。那贱贱的表情,看着还真是让人想踹。 一旁的崇莲也是用嫌弃的眼神瞥了他两眼,然后接着说:“张令已说,林智桓在几年前似乎染上了什么瘾,之后就开始种罂粟和大麻。他花了很多钱在这上面,他们家的家业被他败了一半多。后来也许觉得有危机感了,就开始跟江南商会的一些人接触,慢慢着手生意上的事。” “后来,他通过燕祁找到了于永林。于永林用祖传的方子为他配药,还把一些穷苦的乞丐骗回去试药。后来也许是怕事情败露,坏了他的名声,正好燕祁又想对付你,于是就顺水推舟,把于永林害死在曲水楼。” “说起来,这一石二鸟之计还是张令已想出来的,后来在生意上的一些小动作也是张令已以权谋私。他是被林智桓威胁了,说如果不帮他,他就把马清韵的事儿捅到御史中丞那儿。这方面他有点儿关系,估计也是以前用皮肉走出来的路子。” 说到这儿,崇莲隐隐翻了个白眼,对着展皓道:“少爷,林智桓这样的人,你当年怎么会觉得他还行的?你那时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人是会变的。”展皓双眼静静望着地面,眼神散漫地答了这么一句。他伸手揉揉下巴,似乎不是很在意刚才崇莲的话,只是微蹙着眉头,垂着头细细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定定地抬起脸盯住崇莲,问:“林家最近新开了个药铺是吧?” “好像是,张令已说那些药方子是林智桓拿着,估计他家的药铺里能有那些药。” 仇朗行依旧缩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们俩,一会儿开口问:“展皓啊,我们现在到底是要干嘛啊?” 展皓抬起眼来望他,眼神里毫不掩饰地透出浓浓的鄙视之情:“现在钟叔去开封府了,即使叫不来昭昭,估计也能找个管事儿的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药方子,拿到那些药,然后直接把这事儿扔给开封府……懂?” “用得着这么麻烦?”仇朗行也回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不是很牛么,把林智桓抓来,用你的那些功夫催眠他,让他在开封府的人面前自己全招供出来不就行了?真是傻冒。” 展皓冷笑一下,没有理会他的话。他将脸撇向院子外面,看着正午灼热的阳光——常州府估计也是这般炎热,听说这两天晚上小狐狸都没怎么睡好。现在虽然已经过了盛夏,但到底还是热,更别提东院里还有个养蚊子的荷塘,可苦了那狐狸了。 他倒是想赶紧解决完事情回去,仇朗行说的那个其实也是一个办法,只不过要是真这样做,到时候估计会把开封府的人吓一跳吧?要是随堂听审的百姓里面谁再叫出他“鬼子”的名号,昭昭可又要头疼了。 哎,他这个爱操心的弟弟啊。 展皓垂下头,有些缱绻地笑了笑。数年前小小的展昭又气又着急地护在他身前,跟那些顽劣小孩儿对峙的情景,一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明明是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孩儿,却会那样不管不顾地维护他。难以否认,这是他这一世生命里的……羁绊的开始。 林家坐落在玉凉山脚下,院墙里面种了很多大树,估计是很久以前就种下的,此时长得郁郁葱葱,几乎将大半个府邸都遮盖在荫蔽里。 枯叶从傍晚就跟着郑东过来了。橘黄色的阳光照射着沉默的大宅,温度虽然没有正午时候那么高,却依旧炎热。枯叶伏在远处的树上,脖子附近已经出了好些汗水。树叶间飞舞着一些小小的黑虫子,不像是蚊子,却会叮咬人。以前枯叶在自己的杀手生涯中曾数次遇见,这些小东西非常讨厌,咬出的包小小的,一会儿就消了,但却十分瘙痒,而且前赴后继,没个消停。 他一直不知道这虫子的名字,如果展皓在,估计能问一问他。 想到展皓,枯叶扶着树干,手指不由得隐隐攥了起来。也不知道那混蛋怎么样了,是不是依旧在牢里,还是已经溜出来,去算计接下来的事情了。他慢慢蹙紧眉毛,将视线从远处的林家收回来,闷闷地投在自己攥着枯叶刀的手上。几个月前,他也是这样远远地站着,看展皓百无聊赖地在生意之中来来去去。而到如今,他却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搅进了这一滩浑水之中。 唔,也许不能用这样置身事外的语气来说,毕竟比较担心方秋的人是他。 展皓,你还真的做到了。你那时候说,跟着你,总有事情做。 不过,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令人心烦呢。 枯叶抿着唇,心里有些没好气了。早知如此,当初他不来常州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认识方秋季棠马清韵,也不会认识这一帮子奇奇怪怪的人,还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的展皓。不过最应该怪的还是展皓,如果他还是以前的模样,自己就不会……就…… 就不会怎么样? 枯叶瞪着眼愣在树上,一时间也没能想出答案。有句话在喉咙里呼之欲出,但开口之时却突然忘记了内容。一些东西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大对劲儿,但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事情似乎一直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夜幕降临之后,白日里一片死寂的林府,慢慢开始有了动静。 枯叶从远处的树上掠到墙外,双眼紧紧地盯着林智桓的房间。这时候院子里已经亮起了气死风灯,一两个鬼影般的奴仆偶尔从廊子里走过,悄无声息的。枯叶觉得疑惑,这林家怎么跟座鬼宅似的?白日里几乎见不到人进出,连晚上都这样神神秘秘……林智桓究竟在捣什么鬼? 就在他想翻到院子里一探究竟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枯叶警觉地躲闪到一边,却见是郑东飞了过来。郑东之前一直在玉凉山半山腰来着,现在突然出现,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智桓从山上下来了,”郑东落到树枝上看着他,“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应该就是年屿卿吧?一身黑衣的。” “嗯,”枯叶点一下头,随即拧着眉望向宅子里,“林府一直都是这么死气沉沉的么?” 郑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小丫鬟刚从林智桓的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堆换洗的东西。那小丫鬟走路静悄悄的,身子隐隐弓着,头也是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缩头缩脑,显得十分萎靡。 “差不多吧,之前少爷叫我过来盯着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那些下人都很少说话,即使是说,也都是躲在下人房里小小声地说。林智桓现在的脾气非常古怪,动不动就辱骂他们。” “他以前的脾气怎么样?”枯叶转脸盯着郑东,眼神在黑夜里看着有些灼灼的。郑东沉吟一会儿,道:“以前的林少爷非常乖巧,有才华,脾气也好。那时候少爷跟他交好,还经常带他到家里吃饭。” 枯叶听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展皓在戏楼里跟他说的话——以前觉得他单纯乖巧,又见他被人欺负,所以想要帮着护着。展皓说是觉得乏味,所以才把林智桓推开了。但怎么……听着好像另有隐情呢?林智桓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可见对展皓是个痴的,而且根据郑东的话,展皓也不像是觉得乏味才…… “展皓那时候是不是对林智桓很好?”枯叶拧着眉头,转过脸疑惑地问郑东。郑东思索一会儿,说:“算得上不错。若把少爷换成别人,应该能说是很好了,只不过比起少爷对二少爷,还是差了挺多。” “二少爷?展昭?”枯叶愣一下,眉头拧得更紧了,眼里隐隐露出了烦闷讨厌的神色。郑东的表情倒是变得轻松了一些,估计是因为想到猫儿似的展昭,所以心情有些好了:“是啊,二少爷么。二少爷在家里时,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少爷打理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那些丫鬟们还打趣说,自从白五爷接手了二少爷之后,少爷的精神都大不如前了,以前他不是现在这么懒散的。” 是么……枯叶沉默着,慢慢撇开了脸。郑东在边儿上看他一眼,也许是对他的无话感到些许疑惑,但也没有追问什么。院子里,林智桓和年屿卿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郑东看一眼那两人,随后对枯叶做了一个手势:你去东侧那边,这里我来看着。 枯叶把脸转向他,脸色好像不大好,嘴角有些僵硬地抿着,眼神也是定定的,似乎是不肯走。郑东隐隐地摇摇头,用唇语说:方秋在那边,等会儿有人要进去送饭。 看见这句话,枯叶的眉头倏地拧了起来,眼神变得愈发凌厉。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郑东,随后扭过身悄无声息地跳下树,顺着墙根往宅子东侧那边跑了。郑东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他走远了,紧绷着的腹腔这才隐隐地松了一些。 林智桓和这个年屿卿……待会儿要发生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看见的好。 方秋的房间在林府的东侧。傍晚过来的时候,原来守在这儿的洪娘跟郑东说了,小孩儿之前吸了罂粟烟,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恍过神来。郑东怕枯叶知道以后生气,就转述说方秋中午闹得累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醒。于是枯叶就去蹲守林智桓那边儿了。 此时时间已近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枯叶还奇怪怎么这么晚才给小孩儿喂饭,也不怕人家饿坏了!一想到总是安静乖巧的小方秋被这伙混蛋这样对待,枯叶就觉得心里愤恨难平。他手里把枯叶刀攥得越来越紧,长眉之下,那双原本就冷酷漠然的双眼变得愈发狠戾。 这种阴鸷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在展宅的安稳生活让他平和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实话他也不是那么排斥这种变化,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儿危机感,但是,谁生来就是杀人狂呢?他做杀手,也是迫不得已罢了。 杀人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好,尤其是杀那些无辜的人的时候。当年小四子问他,死了要葬在哪里?他手里拈着刀和竹竿,想起大理那条汹涌的黑色河流,莫明地就觉得……只有那样凶险邪佞的地方,才是他这种满手罪孽的人的最终归宿吧。 当年的他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今天,他手里原本用来杀人的刀,有了一个机会来救人。也许这个救人也是要以杀人为代价,但枯叶觉得……至少,心里不会有那种难以言说的沉闷负疚感。 他只是想把方秋救出来。 闷热窄小的房间,房门微微敞着一条缝儿,些许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枯叶屏气凝神地从游廊的柱子后面一路静悄悄地靠过去,昏黑的天色为他提供了绝好的掩护。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4 章 房里正传出一个女子低声的诱哄,似乎是里面的人不肯吃饭,所以她有些为难:“小少爷,你就吃点儿吧,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听见这话,枯叶的眉头忍不住拧得更深了。他贴着墙边,悄悄朝里望去,看见方秋正穿着件薄薄的白色小衣服坐在床边,软软的头发披散着,小脸消瘦发黄。床前正蹲着一个小丫鬟,手里端着碗粥,身子背对着枯叶,嘴里还在不停地劝慰着小家伙。方秋静静地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神采,这憔悴萎靡的姿态让枯叶看着一阵心疼。上次见到方秋已经是两个多月前,那时候的他还那样精致乖巧,还会拉着他要抱抱,可现在却…… 那林智桓未必也太狠心了,方秋不过是个四岁多的小孩儿!他用得着把跟展皓的恩怨算在一个孩子身上么!他要是有本事,怎么不把正主抓来折磨?!这丧心病狂的疯子! 这时候,院子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枯叶眼神一凛,身子轻巧地往走廊的梁上一悬,整个人瞬间没入了廊子拱顶的黑暗里。 来人是个瘦小的小丫头,脸上挂着害怕又委屈的神色。她急匆匆地跑进去拉住那个丫头的手,低声地道:“喜姐姐,老爷他从山上下来了,要……要那个药。我还是不敢弄,你带着我去吧……” 那个被称作喜姐姐的丫头听了,先是叹一口气,随后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粥碗:“老爷还真是不知悔改,都已经这样了……”说着,她扭头看了看双目无神的方秋,一时无语。僵立良久,等那小丫头又催了,她才无奈地摸一摸方秋的脸,低声说:“小少爷,我先走了,粥放在这里。你要是饿,记得自己吃些东西,饿坏了身子,以后就没力气出去玩儿了。” 听到这话,方秋大大的眼睛里这才露出了一些神智。两个丫鬟最后看他一眼,随后郁郁地关上门走了出去。枯叶一直看着她俩走出院门,感觉到周围都没有人了,这才从廊子顶跃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方秋的房门。 方秋依旧是那样呆呆地坐着,连枯叶进来都不曾注意到。枯叶走到他身前,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但又缩手缩脚的,不敢贸然抱住小家伙。方秋垂着眼,似乎是注意到来人的鞋子没有见过,于是愣愣地抬起小脸,然后,傻傻地瞪着眼,愣住了。 面具哥哥。 当小家伙混沌的脑袋里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身份时,枯叶已经僵着身子,蹲下身来轻轻地抱住了他。枯叶不擅长安慰人,这时候也只能干巴巴地轻声喊他的名字,试图让小孩儿回过神来:“方秋?方秋,你……你现在怎么样?” 方秋怔怔地任由他抱着,小小的脑袋里混乱地闪过一些人的关系——面具哥哥是和展叔叔一起的,展叔叔……爹爹讨厌展叔叔,可是娘亲说自己是展叔叔的孩子……展叔叔,呜,展叔叔……小孩儿心里一次次念着那个总是温柔可亲的人的名字,又想到这一个月来见不到娘亲,爹爹还总是那么凶……数日的委屈此时终于憋不住了,不禁缩着身子窝在枯叶的怀里无声地咧嘴大哭。 枯叶无措地搂着他,用手笨拙地拍着他小小的脊背:“方秋,别哭了,我带你回去,乖,别哭了……” “唔,呜呜……”小孩儿压抑地哭着,小手将枯叶的衣襟揪得死紧。枯叶心里也被小家伙揪得紧紧的,他看着这个房间里简陋的摆设和狭小的窗户,心中的愤恨越发难以抑制。 “方秋,我马上带你走,不要哭了。”他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擦了擦小孩湿乎乎的脸蛋,想着刚才他还没吃饭,就把一边桌上摆着的粥端了过来。 “方秋,吃点儿东西,吃了之后我就带你出去,不哭了啊。”枯叶用勺子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粥送到方秋嘴边,希望他吃一口。方秋却泪水涟涟地摇摇头,小手在脸颊上抹一把,随即从身后捞出了一根铁链子。 那条铁链子有两指那么粗,从他腰后的衣摆下面露出来,一直连到床下的某个地方。枯叶心里一沉,放下碗,双手沿着那条链子摸到方秋的后腰上。衣服一掀,看见一个牢固的铁环扣在方秋腰上,那链子就连在铁环上面。夏天天热,加上房间又闷,方秋的腰背上已经长了很多痱子。枯叶看得心头火起,一手揪着铁链往另一头一拽,“哐”的一声,链子那头绷紧了,扯得直直的,却没办法移动一丝一毫。 枯叶到床边伏下身去看,发现床下的地里埋着一只黄澄澄的铜环,底下似乎坠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所以固定得很牢。枯叶咬牙切齿地灌了内力对着那铜环用力一踹,却只是震得自己脚掌发疼。 方秋坐在床边,小手拉着铁链扯了一下,枯叶随即抬起身来看他。小孩儿脸上还湿漉漉的,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把尖削的小脸衬得愈发可怜,让枯叶忍不住伸出手细细地擦拭他脸颊上的泪渍。方秋委屈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小手伸出来摸摸他的面具,然后把自己肚子前面的衣服撩起来,指了指肚脐眼的位置。 枯叶怔了一下,低下头,看见那圆环正面,有一个小小的锁眼。 方秋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干得有些起皮的嘴唇张开了,无声地做了个“爹爹”的口型。 当枯叶快要潜到林智桓所住的后院时,玉凉山黑黢黢的树林子里正好传出三声可怖的夜枭鸣叫。枯叶紧绷着身子和耳朵,等那鸟鸣平息了,他便感觉到阴霾的夜空里,隐隐地掠过了一阵难以察觉的微风。他贴在墙影之中抬起头,看见深蓝色的夜空之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鬼魅一般钻入山林。 那应该是郑东。虽然相处不久,但是枯叶看得出,他收身之时那略带偏转的身势。 兴许是马清韵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枯叶沉着眼眸思忖一会儿,随即迅速地收回思绪,敛住自己的气息,静静地潜入了林智桓的院子。 院子里种着很多树,树影迷蒙之间,一股浓浓的熏香气息正幽幽地飘荡着。夜晚空气太闷热,烟雾散不出去,就全积压在幽暗的院子里。枯叶小心地嗅闻了一下,本以为是防人用的迷香,没想到却是一股呛鼻的驱虫草药气息,弄得他差点儿没一个喷嚏打出来。 原来是蚊香。枯叶难受地揉了揉鼻子,在树影子里正要往林智桓的房间前进之时,那房子的后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音。枯叶猛地顿住身子,绷着耳朵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些许急促的喘气声,以及些微器物响动的声音。 他狐疑地听了半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林智桓的房间黑着,他还以为那家伙不在,或者是睡着了……结果,是在屋子后面么? 用轻功悄无声息地跃上房顶,枯叶匍匐着身子趴在瓦背上,一点一点地向屋檐边缘移动。随着距离的缩短,那急促的喘息声便愈发清晰。可以听出那是林智桓的声音,声带似乎绷紧着,只几个模糊的音节从缝隙里挤出,间或还有其他奇怪的声响。枯叶听着,脸色忍不住有些发红了——这声音他以前听过。有一次要去杀一个镖局的掌门,埋伏在对方夜宿的妓馆窗外时,他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与人欢爱的声音。 林智桓在跟别人做那档子事儿,而且还是幕天席地的……枯叶绷着下颌,忍不住把身子伏得更低了,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儿羞愤。屋子下面,那不知羞耻的两个人还在做,而且做得越发激烈,枯叶甚至都听见了身体碰撞的声音。林智桓好像受不住,大声地淫叫了起来,嗯嗯啊啊的,听得枯叶的耳朵发热。他本不是来听墙角的,方秋还等着他去救呢……想着,枯叶用力地晃一晃脑袋,准备退回到院子里。这时候,林智桓却颤抖着嗓子,黏黏腻腻地叫了一声“展皓”。 枯叶趴在房顶上,一下子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呈现出了一片空白。虽然不用想也知道,展皓还在苏州,况且他早就拒绝了林智桓。但是枯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屋檐边缘移了一点儿,睁着阴鸷的双眼,无声无息地朝树下交缠着的那两人看过去—— 树枝上挂着一个橘黄的大灯笼,温暖暧昧的灯光之中,两个人在一个竹榻上衣衫半解地紧紧纠缠着。枯叶死死地瞪着眼,看见林智桓光裸着身子,双腿用力缠在身上那人的腰间,俊秀的面庞上尽是春情。 他似乎是情动至深,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总之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上的男人披散着头发和衣服,露出了宽阔的脊背,有力的腰胯在他腿间用力地挺动着,一下又一下深深地顶进某个地方。林智桓半眯着眼睛,双手被那人压在头顶,颤抖着身子,一次又一次随着对方的节奏大声呻吟,喊着:“展皓……啊!展皓……” 但那个人明明不是展皓。 枯叶看见那人的背上,左边琵琶骨的地方,有一道斜着的伤疤——那是之前在落英山,他在年屿卿身上划下的痕迹。 林智桓是在跟年屿卿苟且,但嘴里却喊着展皓的名字。 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心里面,胸腔里面,一股难受又暴烈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枯叶死死地抠着手下的瓦片,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几乎要红了。林智桓还在呼喊着“展皓”这两个字,用一种全然迷乱的音调。枯叶甚至能看见他脖子上的经脉在不停地抽搐,双眼也隐隐翻白。但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嘶哑地呻吟着,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展皓,展皓。 而年屿卿的动作也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呼喊,变得越发狠戾。他狠狠地冲撞着林智桓修长的身子,手臂上的肌肉偾张起来,脖子上的经脉也因为咬牙切齿而暴起。做到极致之时,他伸手用力地捏住了林智桓的下颌,声音低哑地嘶吼:“你他娘的看清楚!不是展皓!不是其他的谁,是我!是我!叫我的名字,叫我!” 林智桓的脸被他捏得扭曲变形,但却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他的眼睛湿漉漉地傻笑着,嘴角流着口涎,轻声低喃:“皓,展皓……”痴迷的笑容荡漾在他苍白的脸上,映着橘黄的火光,竟显得有些瘆人。枯叶咬着后槽牙,紧绷着的太阳穴此时突突地跳动了一下,心跳快得有点儿异样。他后知后觉地猛一吸气,却感觉胸中的气息短促猛烈,脑中也一片晕眩—— 树下,表情失神的林智桓笑得越发地诡异了。他伸手柔柔地搂住身上年屿卿的脖颈,双眼迷蒙地靠到他耳边,左手的食指慢慢翘起,指向屋顶枯叶的位置,气若游丝地说: “皓,看呐……你家小护卫,真的来了。” 枯叶眼睁睁地看着年屿卿扭过头,一双鹰隼般邪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嘴角边扯出了一个残忍的冷笑。他想跑,四肢却软得像棉花一般,心里明明告诉自己得走,但经脉中的气息却不受控制地乱窜。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僵硬,脑海里的思维正迅速地变得迟钝凝滞……再强大的力气都控制不了动作,连颈上的大动脉都开始神经质地抽搐了起来。 这感觉,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他以前,似乎也遇到过…… ——在月华楼。 脑海里晃过的最后一个词语,是常州府展宅隔着三条街的那个地方。依稀记得,那时候失去意识之前,自己是被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紧紧地搂着。那人的声音醇厚低哑,在对方的安抚之下,虽然心里对于身体失控感觉到慌乱,但他却明白不会有事,因为那个人会把事情处理得很好。 只不过今天,那个人不在身边。枯叶感觉到自己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随后,一只手不屑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空茫之中,一个虚弱的声音沙哑地冷笑着,凉凉地道:“枯叶……呵,枯叶,让我们来猜一猜,展皓他会不会,能不能……来救你。” 枯叶浑身颤抖着,蜷在泥地上用力地吸着气。他被一个人用力地踹了两脚在肚子上,随后粗糙的绳子毫不客气地捆了上来,粗鲁地缠紧。枯叶咬着牙,勉强维持着凶狠的样子,愤恨地瞪着眼……却依旧控制不住逐渐模糊的意识,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而此时,展家家主展皓,正在苏州府林家的药铺里,隔着一排精铁打造的柱子,与对面的仇朗行大眼瞪着小眼,气氛窘迫沉凝。 ·第二十七章·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5 章 崇莲刚从门口进来,而仇朗行则站在柜台里面,右手正拉着写有“罂粟壳”三个字的抽屉把手。刚才他捏着那铜环往外一拉,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铁鞘入扣声。彼时展皓正站在里面一点的大堂里,随着那一声响,四周的地板和头顶的天花上猛地窜出了一圈铁柱,“哐啷”一声,将他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这时候再看仇朗行,他整个人瑟缩地趴在柜面上,一张脸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在仓库和阁楼里查看药材的手下们听见动静,都纷纷跑了出来。结果看见展家家主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的诡异情形,一个个瞠目结舌,又震惊又无语。仇朗行在众人注目下抖抖擞擞地滚到笼子前面,哭唧唧地抱住一根铁柱,嘤嘤地道:“老老老老老大!我手贱,我对不起你!” 展皓眯着眼走到他面前,隔着笼子蹲下身,手里掂着的纸扇收起来不紧不慢地敲了敲他的便宜脑壳,阴森森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真应该把你打发到郑大哥身边,让你学上那么一两个月,不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审时度势。” “我错了!”仇朗行伸手进去鬼哭狼嚎地攥住展皓的手腕,眼睛里硬生生憋出几滴泪:“我我我我以后一定改!我我我我不要去他那儿!” 展皓盯了他半晌,心里那叫一个磨牙霍霍。他们不过是趁着晚上来林家的药铺找些可以用来作证据的东西,本来他站在那大堂的地板上,脚下踩着有些吱嘎作响,还心想触动机关的地方在哪儿,结果那边仇朗行就手贱地把抽屉拉出来了。铁杆冲出的那瞬间,展皓的身体倒是有本能反应想要飞身出去,可到底是为时已晚,就被关了个正着。 虽然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还真着了林智桓的算计。展皓眯眼不耐地盯着仇朗行,手里嫌弃地将他的脸推开了。他拍一拍衣服,背着双手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在笼子中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大家伙在周围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崇莲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慢慢地围着笼子转了一圈。 “崇莲,你这架势,是在把我当玩物观赏么?”展皓抬起眼,表情有些无语。崇莲停在他面前翻了个白眼,不屑地道:“你有什么好看?我是在看这笼子有什么缝隙没有,应该有罩门能把它给破了。” “不忙,”展皓毫不在意地挥挥袖子,一蹲身盘腿坐下来,“你们继续查看周围的情况,有什么异样就跟我汇报。” 其他人听他这样说,心里基本上都有了数,于是继续做自己的事儿去。展皓静静地盘腿坐在笼子中央,沉凝的双眼敛着情绪,似乎是在运功。崇莲静静地看着自家主子,只见他白玉似的肌肤之下,一个隐隐的鼓包像是地皮下的土拨鼠一般,正沿着脖颈的经脉慢慢向太阳穴滑动。 经脉似乎有些瘀滞,神经的传递也是懒懒的,感官不如以往敏锐了。展皓试着凝聚了一下功体,企图感受身下机关的位置,却发觉又比之前要艰难了一些。挫折之下,他不禁隐隐地叹一口气,眼帘有些疲惫地抬了起来。 药店窗户之外,江南夏夜的天空正郁郁地沉凝着,没有一丝风,整个夜晚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寂静。展皓拧着眉盯着窗外,突然间,右眼的眼皮一阵抽痛。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胸腔里面也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让他一口气吸不上来,差点儿软倒在地。 崇莲看见他身子剧烈颤抖,脑中一下子绷了起来:“少爷!你怎么了?” “碧丽珠——”展皓压抑地呼吸着,手指揪住心口处的衣服,嘴里沉沉地吐出这几个字。崇莲和仇朗行听见,都忍不住懵了一瞬,心说碧丽珠是个什么东西?但马上,他们又听见展皓说出了另外几个字:“——岑别。” “岑别出事了。” 这时候,查探仓库的一个络腮胡男人从后面跑了出来,站在笼子边上道:“老板,仓库里看了,只有些寻常药材,阁楼里也是,不过我的松貂闻到了血腥味。”说着,那汉子肩上钻出一只紫棕色的细长小兽,小小的圆耳朵,长得跟黄鼠狼极为相似,就是长白山上下来的灵兽松貂没错。 展皓闻声慢慢抬起头,就刚才这一晃神的功夫,三人都注意到展皓的眼底居然现出了一条条血丝!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沉凝,两条浓眉深深地蹙着,扶在膝盖上的双手也青筋凸起:“仓库里有暗墙,位置应该就在这铁笼子的下边。你找人把墙给砸了,里面肯定有东西。” 那汉子点头退下,不一会儿三人就听见了他呼喝手下的声音。崇莲黯着眼神看看那边,一会儿又转回来,看向周身气场沉重的展皓。刚才她如果没听错,少爷说枯叶出事了。但是枯叶在常州,刚才也没有消息过来,他是如何知道的?不过崇莲也顾不上细想,这个少爷一直都是神神叨叨的,但从来也都没出过差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样的话,少爷,需要我回去么?”崇莲倾身抓住一根铁杆,低声地问他。展皓凝着眼神冷哼一声,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还道他想从我身上讨什么代价,原来是这样的代价……” 林智桓,你真当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么?怕我赶回常州妨碍你对岑别下手,就找人做了个这样的笼子来困我……就凭这样的一个破笼子?你以为能困得住我?呵,笑话! 展皓怒极反笑,邪佞地扯唇冷笑一声,随即沉着脸站起身,手指沿着铁杆敲击两下,接着就摸上了左上方的一处铁杆。他抬起头,冷眼看着铁杆从天花处穿出来的部位,手掌紧握住冰凉的杆柱,腹腔下猛地一提气——瞬间,一股热流从心口处战栗着涌向了整条手臂。 随后,崇莲和仇朗行看见楼上的整个楼板,沿着那根铁杆连接的地方,被展皓生生地拽了下来。一时间,迸飞的木屑和砖块撒了他们满头满脑,夹杂其中的机关摔在地上,立即撞歪了形状。昏暗之中还传来楼上人坠落的惊叫声。 这一拽动静很大,外面寂静的街道上开始响起了一些声音。不知哪家养的狗不安地叫了起来,对面的街道里也隐隐地传来了人语。 “少爷……”崇莲看着站在破笼子中间,满身落灰的罗刹一般的展皓,心里隐隐浮现出了久违的不安。展皓一言不发地将那连着一半柱子的机关撒手扔在地上,转身一抬腿走出了柱笼。仓库底下,那汉子黑着脸急匆匆地跑出来,肩上顶着他那只兴奋不已的松貂:“老板!仓库里果真有暗间,里面有好几具尸骨,已经快成干尸了!我见那几具尸体衣着破烂,不知道是后来腐朽的,还是一开始就是这样。” “嗯,我知道了。”展皓沉着脸,大跨步地负着手走出药店。崇莲立在原地沉郁半晌,也抬腿跟了上去。仇朗行一个人在大堂的废墟里不知所措地站着,正想问展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候,那心思早已飞到了常州的大爷终于远远地给了句指示:“仇朗行!你让人把这儿给收拾了,有用的东西就留下来!现在跟我回去把张令已捆了,今晚回常州!” “啊?”仇朗行哭丧着脸,心说怎么每次都是我收拾残局?但想到自己刚才的手贱行为,若要展皓开恩留着他……哎,还是好好地做事吧。于是只得喊了人来把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看着手下们把这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他才悻悻地摸一摸鼻子,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展宅里,玉珂和全靖已经被叫了起来,此时正在马车旁给马套上笼头。展皓在大堂里整理着东西,沅荷和明樱帮着他将这些天在苏州查到的情报和账本票据一一收捡好,再细细地放进箱子里。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往日懒散悠闲的模样,而是一言不发地做着这所有的事情,仿若沉心定气,不慌不忙。 但是身边人都知道,这时候的他跟以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少爷,是岑大哥出事了么?”沅荷伸手把小箱子递给他,蹙着眉担忧地低声问。展皓头也不抬地接过来:“还不大清楚。”说着,他把装着票据的小箱子放到包袱里,抬手将在院子里待命的崇莲招了过来。 “等会儿你带着人尽快赶回去,还有,叫仇朗行看紧张令已,别让他跑了。”说完又转向沅荷:“要是钟叔回来了,你就立刻带上人护着他回常州,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展皓!”这时候,大堂外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喊声和脚步声,展皓和沅荷她们扭头望去,见是李非常跑了过来。他应该是在睡觉,听见动静便爬了起来,急急忙忙的样子,衣衫都没怎么穿好。展皓见他冲到自己眼前,头发散乱着,瞪大的眼睛里隐隐露出疑惑慌乱的神色:“……你要回常州了么?” 展皓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只是眼里默然的情绪已经给出了答案。李非常惶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张嘴道:“我,我也回去,我……” “你留下,”展皓沉声打断他话,眼里依旧默然无波,“布庄刚起步,你和裴师傅都要留在苏州。常州府……以后就别回了,反正也没什么盼头。” 听见他这几句话,李非常满脸的隐忍希冀瞬间变成了颓唐绝望。他最近瘦了很多,肤色苍白,脸颊都有些凹陷,哪里还有以往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展皓冷眼看着他,脸色一点儿都没有软化的迹象。李非常空茫地眨动两下眼睛,脑袋最终是垂了下去。 这时候侧院方向,几个黑衣女子将五花大绑的张令已拖了过来,殊梅手上还绑着夹板和绷带。她走上前来,说:“少爷,他已经被喂了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要把他拖到马车上去么?” 展皓冷冷看一眼躺在地上猪一般的张知府,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着张令已被扔进马车里,展皓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崇莲和沅荷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迅速地隐没进黑夜之中,片刻之后,院门外响起一声悠长的呼哨,马厩方向随之传出一阵马蹄声。李非常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看见展皓在院门外翻身骑上家里那匹灰黑的马,穿着青衫的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墙后。 黑暗之中,周身是一片沉凝的死寂。 空气很浑浊,仿若凝滞的浓雾,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潮湿的水汽,令人呼吸不能。 ——但已经比一开始要好了很多。 枯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那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他知道他吸进了毒烟,估计又是上次月华楼里的那种。他知道这个东西霸道恶毒,所以在半昏迷之中,他一直下意识地控制着自己,运气蓄力,想将那种逐渐侵蚀的感觉逼出体外。 但他最终没能做到。 枯叶只记得,在痛苦难忍的抵抗阶段过去了之后,一种迷离的晕眩感开始占领他的全部神智。他知道自己被捆绑着,但恍惚之间,身上的绳索好似被解开了。他淹在水里,明明没有鳃,却可以呼吸。他感觉自身全无阻力,像一条鱼一般在水底游动。他游进了某一条幽深漫长的水底洞穴,洞穴里,有银河一般的璀璨星幕。 令人窒息,令人晕眩。眼睛里一片绚烂,甚至感觉不到肉身的重量……仿若解脱一般的快感,让人难以想象。 然而梦醒之后,残酷的现实在美好幻境的衬托之下,只会越发令人绝望。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6 章 当枯叶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他发觉,自己对那毒药制造出来的幻境居然有一瞬间的眷恋。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洞穴,墙壁上挂着一个火把,周围潮湿幽寂。枯叶试着动了一动,发现自己被几个铁箍扣在洞壁之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壁上沁出的水珠打湿了。肚腹里一片空荡荡,很饿,很渴……照这饥饿的程度估计,他应该超过八个时辰没进食了。现在在这幽暗的洞穴之外,也许正是艳阳高照。 他被林智桓和年屿卿抓住了。 回想昨晚的事情,枯叶自己都不大清楚,他只记得他趴在屋顶上,看着那两个男人幕天席地地苟且,那个林智桓还一次次叫着展皓的名字。至于自己是怎么被他们发现,然后逃无可逃地——居然掉到地上,他也是十分不解。对方是在什么时候给自己下毒的?难道是一开始走进院子里时,那股呛鼻的熏香味? 这时,枯叶听见身后某个地方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不慌不忙的,一下下踱步的声音,来的人似乎没有内力,脚步相当虚浮绵软——应该是林智桓。 一想到这个人,枯叶的后槽牙立即咬紧了——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讨厌林智桓。这种讨厌没有过多理由,说实话,从第一次见面起,枯叶就不喜欢他。到了后来,他又做出这种种令人不爽的事,囚禁方秋,陷害展皓,与男人苟且之时还一声声喊着展皓的名字……真是可恶至极,恶心至极! 思绪之间,林智桓已经慢慢走到了他身前。枯叶黑着脸抬起双眼,神情冰冷又压抑。而林智桓的脸上显出虚弱之色,精致的眉眼疲惫地松弛着,仿佛熬了一整宿似的。他不声不响地盯着枯叶看,对这位杀手的阴狠眼神几乎完全无视,只是毫不关己地看着他。 “枯叶,”林智桓垂着眼,视线停留在枯叶瘦韧的腰间,嘴里冷冷清清地吐出几个音节,“罂粟和石蒜的滋味,你觉得怎么样?” 他抬起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飞红,疲懒之中带着六分妩媚,眼神烧烧地盯视着枯叶。枯叶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恶心,要不是手脚被制,估计早已一拳挥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听着他压抑着愤恨的问句,林智桓眯起眼睛,懒懒地笑了笑:“我可是一直等着你呢,从你回常州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等着。”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眨了眨眼,下巴也微微挑起,垂着眼帘看着枯叶:“瓦片底下焚了毒香,就等着你趴上去……你知道那是几种药草混合的么?” “有石蒜、罂粟、大麻、迷迭、毒蝇草、鼠尾……再多的,你怕是听都没听说过。你看,我用这么大阵仗来恭候你呢,江湖第一杀手,怎么的也不能怠慢了不是?”说着,林智桓从腰间慢慢摸出了一颗散发着诡异香气的褐色药丸,凑到枯叶眼前,低声地道:“至于这个,虽然没有之前的毒烟性子那么烈,但也足够伺候你……” 他冷笑着伸出手,掐着枯叶的下巴想把他的嘴扳开,喂下毒药。枯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心里恼怒之下,他张口一咬,一下子钳住了林智桓的手指。林智桓尖着嗓子痛叫一声:“啊!”同时手指在他嘴里一抖,拈着的药丸便滚落到了枯叶的喉咙口。 枯叶牢牢地咬着他的两根手指,脑袋用力一甩,林智桓的指关节应声脱臼。枯叶泄了愤,也不敢多与他计较,立刻松口将已经滑到嗓子眼儿的药丸咳出来。林智桓则倒到了地上,抱着自己的手哀声痛嚎,嗓音沙哑,声嘶力竭,瘦削的脸颊苍白得像死人一般。 “智桓!”听见动静,年屿卿迅速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蹲下身将不停痛苦抽搐着的林智桓搂进怀里。他估计是一直等在外面,本以为枯叶手脚被缚,再怎么厉害也翻不出天来,可没想到还是凭着一张利嘴咬断了林智桓的手指。 他低头紧张地查看着怀中人的伤势,半晌愤恨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住了枯叶。枯叶垂眼看着他,嘴上哂笑一声,冷声嘲道:“活该!” “枯叶!”年屿卿一双鹰眼被他气得隐隐发红,脸上也露出了杀气:“你别太嚣张,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智桓他要留着你去引展皓,但我可没这个讲究!我现在就可以一刀杀了你,你信不信?!” 苏州府到常州府的官道上,一抹青影飞一般打马而过,头顶是翻滚着厚重云层的夜空,脚下是干燥粗粝的砂石地。 山林之间寂静一片,偶尔夜鸟低鸣一两声,更显得这憋闷的夜晚死寂不安。远处的天空中隐隐闪现着一两缕火光,随后传来沉闷的轰响——大雨快要来了。 展皓压低了身子伏在颠簸的马背上,屏气凝神地望着前方的路,长长的黑发在风中纠结一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最近的一次,还是之前从常州过来时在路上骑着玩儿。记得那时候枯叶还不是很亲他,招手叫他到身前都要考量半天,估计也是被自己逗怕了。 狐狸都是多疑的,所以展皓一直在循序渐进。但是没想到,今天……应该就在一个时辰前,小狐狸被别人设下的陷阱抓住了。 岑别估计是受了伤,又或者是被下了药,要不然,那一刻身在苏州的他不可能会感受到那种浑身抽搐之后的虚浮感觉。不只是身子,就连头脑也变得晕眩沉迷,一时间甚至有些辨别不清眼前的处境。这样的感觉,与其说是迷药,倒不如说更像是…… 展皓的脑海中清晰地闪现出那个最近老是出现的词语,随即,他的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双眉之下的眼睛愈发郁结。想到有可能会出现的某个结果,他脚下忍不住往马肚子上一夹,催促着马儿更快地窜了出去。 那些家伙最好不要做傻事!要是那林智桓真敢给岑别吃那样的药,那么他这辈子都别想过得安生! 一道闪电白晃晃地在远处的天际劈下,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压着乌云滚滚而来。大雨自天空中倾盆泼出,随着马蹄腾飞着烟尘的砂石路瞬间被雨水打湿了。展皓将身子伏低了些,双眼依旧直视着道路的前方,根本不为雨水的打扰而眨动一下。 前面一个急转弯过后,就是无锡城,过了无锡,就只还剩大半时辰的路了。展皓紧紧攥着缰绳,忍不住低声催促了马儿一下。那马儿被缰绳扯着,在急转弯处狠狠地刹了几步脚,随即一蹬后蹄往正右方窜去。前方大路上,雨幕之中,无锡城的城门已经隐隐看得见轮廓了。这时,展皓发现黑黑的门洞里似乎窜出了一个隐约的身影,骑着一匹白马。等跑近了看,才发现是郑东。 郑东在几丈之外认出了展皓,马儿没有停,而是直接在原地急急地转了回去。待展皓跑到身边,他的马儿也转好了弯,于是一起齐头并进。 “少爷,”郑东骑在马上,眉毛沉着,扭过脸看展皓,“岑兄弟在玉凉山失踪了,林智桓年屿卿和方秋也都不见了。”他的表情有些负疚,说完话后,双眼立刻垂下来,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展皓听着他的话,眼睛却至始至终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只有他们四人不见了是么?” “那几个影门的人也不见了,只剩下些丫鬟和下人。原本马清韵那儿有两个人在看管着,结果也没了踪影。” 展皓听了,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他微蹙着眉头,伏在马上沉吟一会儿,低沉地道:“……先回去再说。” 一灰一白两匹马在官道上疾驰着,瞬间消失在雨幕里。 回到展宅时,大雨依旧在下。夜半时分,雨幕中的常州府一片黑沉,唯有展家灯火通明,高墙里面隐隐还传来女子尖叫哭喊之声。展皓下了马,拧着眉走进大门里去,满脸沉色:“谁在里面哭哭嚷嚷?” “马清韵,我们把她带回来了,还有戴月。马清韵已经疯了,但似乎知道一些事情。”郑东紧跟在展皓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西院里。 季棠和敏薇都在,看见展皓浑身湿淋淋地走进来,第一反应是去找毛巾。展皓挥挥手示意不用,只是沉着声音问:“戴月呢?” “她在柴房旁边,刚刚犯了瘾,我们绑着她,现在已经厥了过去。” 展皓站在季棠面前,脸色明暗不定地静立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这时候,对面房间里又传来了马清韵疯癫的傻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带着癫狂的情绪,在雨夜里听着分外瘆人。笑完之后,她又开始大声地呼喊什么,好像是在求救,喊着“滚远点!不要碰我!” 展皓拧紧眉,沿着游廊走到关着马清韵的房间门前,伸手推开了门。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烛台在微微闪烁着光亮。展皓看见马清韵散乱着头发,衣衫皱巴巴地坐在地上,靠在床边。她的整个背弓着,背对展皓,肩膀正随着低笑一耸一耸。展皓不言不语地望着她,向来油盐不进的心里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眼前的马清韵,好似昨天还是那个有些娇蛮跋扈的富家小姐,拉着他的手瞪着杏核眼撒娇。而现在,此时此刻,她却成了个被夫君唾弃利用的癫狂疯子。 有些事情没法儿用“造化弄人”来搪塞,因为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这些年在他不关心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如今也无从说起,因为事情已然这样了。 望着马清韵时,有那么一瞬间,展皓隐隐感觉到了深植于自己内心的冷漠。他一直在给自己标榜着人情世故,标榜着自己对身边人的体贴入微,但今天事实摆在眼前,他才不得不承认——几百年的宿命轮回,已经消耗了他原本属于“人”的太多本性。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已然成魔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了别人的梦魇,成了别人的心魔。 大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早上巳时一刻,展皓静静地坐在东院枯叶的房间里。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低垂着,手里慢慢抚摸着小角儿的脊背。 昨夜仇朗行和崇莲到家之后,展皓带着他俩去探了玉凉山。因为下雨,林府周围一片泥泞,某些应有的痕迹全都被冲掉了。郑东说,昨天他布在林府外围的人没有看见林智桓他们出来,这就意味着林府下面有地道。但雨下得太大,他也没办法运功听声,查探地下空腔的走势。无奈之下,只得无功而返。 回到家里换了干净的衣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院。枯叶的床上,几只小猫咪依旧喵喵唧唧地挤作一团,小角儿俨然一副老大的派头,独自霸了枯叶的枕头窝在上面。走近了看,展皓发现,这家伙居然拖了枯叶一件衣服垫在身下,小脑袋整个拱进衣襟里,睡得惬意万分,不省猫事。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7 章 心事重重之中,展皓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他摸摸小角的小身子,心道:你倒是有他的衣服呵,还能天天枕着睡觉,我却把他整个人都弄丢了。 本来想着要好好护着他宠着他的。 小角儿窝在他的腿上,估计是觉得不舒服,还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衣摆。展皓回过神来,捏一捏它的小耳朵。窗外的雨下着,他心里悬着,依旧没个着落。 “少爷!”门外,郑东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钟叔回了,还带了官府的人来!” 展皓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眼神里隐隐闪现出一丝亮光。他将小角儿放回枕头上,镇定地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叫崇莲把张令已带出来,还有,记得拿上那份拟好的供词。” 展家大堂里,钟叔面带疲色地靠在椅背上,一个头发雪白的中年男人坐在他身边,身形瘦削,穿着黑色的官服,正敛着眉眼静静地喝一杯茶。 展皓大步走进大堂,看见那人,眼神先是一顿, 随即带着些讶异抬手握拳道:“展某心说来的是哪个官员,原来是仇少卿。” 对方抬起鹰隼一般的眼睛,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也回了一个礼:“听闻钟老先生所说之事,展护卫本想亲自前来,可惜开封那边的谋反案尚未结束。在下本来在开封府作为大理寺官员监督着案件,但既然案子已近尾声,鄙人又才疏学浅,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跟着钟老先生来了这边。” 这个头发全白的中年人,正是当今大理寺少卿仇少白。他年少成名,说起来跟仇朗行还是一家的。两人的太爷是堂兄弟,只不过到了这一辈,仇少白家里人丁稀落,长辈尽去,两家的来往便逐渐少了。 这边厢刚寒暄完,那边崇莲就把张令已拖了过来。她走到仇少白身前,说话之前先给了他一张供词,然后才凉凉地开口:“张知府的供词都在这上面,已经画了押了。仇大人仔细看看,这俩表舅甥能定些什么罪的,赶紧定了,我好跟你们去抄他林家。” 仇少白见这姑娘眉眼之间森气四溢,英姿勃发,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看看周围这些人,这几个丫头小伙,沅荷敏薇郑东全靖,哪个不是眼锐如刀、气定神凝的?仇少白心里隐隐一顿,总感觉自己进了个了不得的地方。 默默腹诽着看完供词之后,仇少白扭脸看了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令已:“这份供词,张知府,你说的都是实话?” “下官,下官……”张令已发着抖,悄悄抬起眼来看崇莲。崇莲居高临下地对他冷冷一扯唇,大有“你敢否认我就一刀抹了你”的架势。张令已看得浑身一软,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哀声哭嚎着道:“是真的,都是真的!下官利欲熏心,犯下大错,还请仇少卿看在下官主动招供的份儿上,多给下官说说好话,开开恩哪!” 一番话听得崇莲又扯唇冷笑,不过这次也懒得理他了,反正他已经认罪,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现在她就等着林智桓坐实罪名,拿到官府令,然后去抄他林家。 “照这样来看,”这时候,仇少白在一旁拈着那张纸,垂着眼低声地道,“林智桓现在有谋害人命的嫌疑,苏州的于永林,还有药店地下仓库里的那些干尸。” 他抬起头,眼里带着考量看向展皓:“不过展老板,你们说林智桓炼制毒药用来害人,还用人试药致死,这个可有证据?” 展皓静静地坐在对面的座位里,双眼镇定沉炼地迎上仇少白的眼神,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带着冷意的笑:“这个简单。你带着人去三条街之外的月华楼,那里面焚着的熏香,全都加了从林智桓药店里产出来的禁药。” 说着,他挑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崇莲。崇莲也斜过眼睛,跟他短促地对视一瞬,随即又淡然瞟向了别处。 正午时分的月华楼,褪去了晚上时候的迷乱和淫靡,摇身一变,成了幢富丽堂皇的酒楼。巳时三刻,正是午饭时间,天依旧下着雨,但仍然有许多食客来月华楼吃饭,一时间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当常州知府魏竟带着仇少白到那儿的时候,门口甚至还有几个作坊老板在雨里排着队发牢骚。仇少白定定地听了一下,听到他们是在抱怨,说月华楼怎么总是这么多人,想进去吃个饭都找不到位置。 展皓站在仇少白身边,神情漠然地捏着两块光滑的雨花石捻啊捻。楼里面,辜月华看见他和魏知府带着个白发人站在外头,赶紧扔下客人奔出来招呼:“哎哟!魏大人,展老板,什么风儿把你们俩给吹来了?”说完又瞪大眼睛看着仇少白轻声赞叹,“这位大人是谁啊,长得好生英武!” 仇少白抬手松松地握了一个拳,颔首道:“大理寺少卿,仇少白。” 一听见这名号,辜月华的右眼皮就止不住地跳了一下。展皓清楚地看见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即又掩饰好了,脸上扯出个媚笑,一边把他们迎进去一边招呼:“哦,原来是仇少卿,久仰大名啊!仇大人今日前来,是来吃饭的么?哎哟那您可找对地儿了,我们这月华楼啊,做的菜那叫一个美味,如果您喜欢,我们还有漂亮的陪酒姑娘……” “辜老板,”仇少白淡淡地伸手在身侧一拦,打断她的话,“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呃,”辜月华顿在柜台旁边,双手有些僵硬地垂下来,手指攥住了丝巾,“那,大人是要……” 这时候,一直跟在展皓身后的崇莲侧身走了出来。她笑笑地站到辜月华身前,将垂在脸庞边的头发往后一捋,一下子露出英挺潇洒的整张脸:“辜老板,还认得我么?” 辜月华怔怔地看着她斜飞的长眉和平坦宽阔的额头,以及她右边发际线旁的那颗小痣……紧紧揪着丝巾的双手陡然一抖,眼睛惶恐地瞪大,身子退后数步,“哐啷”一声,碰翻了身后插着几根孔雀羽毛的大花瓶。 昨天半夜,雨下得很大,月华楼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公子。那位公子很英俊,带着几个随从,喝得有些醉了,一进来就嚷嚷着要万姝姑娘伺候。那时候动静闹得太响,而且对方来头颇大,好似非富即贵的样子,辜月华便亲自下楼来安抚。她记得那公子长得十分俊俏,眉眼看上去有点儿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发际边上一颗小黑痣,令人印象深刻,以前见过应该记得。于是辜月华想,嗯,估计是这位公子面善吧。 当时她就哄这位公子,说,那万姝姑娘还是处子,不知道如何伺候人,怕会惹得公子不高兴。要不,再给公子找个乖巧一点儿的? 对方迷迷瞪瞪地打了一个酒嗝,断断续续地道,没有万姝,那就要千重吧! 恰好那时候一直霸着千重的燕衡已经回家去了,辜月华差人去问了千重,看看他还能不能伺候人。千重一听来了个有钱的,哪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就答应了。于是那公子就趔趔趄趄地上楼去了千重那儿,其他几人则在大堂喝酒吃菜。 之后大概过了一刻钟,那位公子就神清气爽地下了楼。辜月华还有些诧异,心说怎么这么快?后来一问,才知道是肚子饿了。本想打发下人再去做几个菜,结果对方硬是要跟着去厨房,辜月华心下隐隐一惊,连忙推阻说,厨房油烟大,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当时对方挑着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坐下,辜月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吃菜喝酒的时候,那公子也是若有所思,细嚼慢咽的。后来吃到一道红烧蹄髈,他还举着筷子慢悠悠地说,辜老板,你这儿不仅是人美,连菜也销魂得很啊。 辜月华挑眼悄悄注意着他的眼神,轻声点头称是。后来这几人又待了两刻钟,随后便打赏了好些银子,挥挥手走了。 走之前,那公子回头笑笑地瞟了她一眼。额上发际边那颗痣若隐若现,看得她心里直膈应,胸腔里跳跳的,瘆得慌。 那位公子,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崇莲。 她进月华楼,先是找到千重,在房里行刑之后拿到了他的供词,而后下来喝酒吃菜。在闹着要去厨房的时候,崇莲看见了辜月华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情绪。再加上后来夹杂在肉里的黄色小米壳儿,她心里便有了定论。 “魏大人!仇大人,我……民女虽是经营皮肉生意,但到底是守本分的,那些害人之事断断不敢做!我们月华楼里的熏香,虽然是加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也只是些调情助兴的药!这供词……这供词指不定是屈打成招的呢?” 辜月华跪在地上,拿着那张白纸黑字还印着手印的供词,嘴里不住地否认着上面陈述的事情。她哀声求了好一会儿,仇少白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神色,辜月华便拉着脸大声哭嚎起来:“啊呀,我的千重啊,妈妈对不住你啊,可怜你细皮嫩肉,竟然被如此对待,可怜啊!” 展皓冷眼看着她作戏,半晌,嘴角微微一勾,不紧不慢地道:“是不是屈打成招,待我让你们看一件事之后,仇少卿自会有定论。”说完,他抬手将郑东招过来,声音不高不低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把厨房里的所有人都抓过来,一个人都不要留。”说着,他又转过脸对魏竟道:“魏大人,麻烦你让你的手下把月华楼围起来,不要让这些客人出去。” 辜月华跪在地上听着,脸色有些恍然,也有些害怕。展皓吩咐完了,正过身先悠闲地对着仇少白笑了一笑,然后才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道:“我们就看看,在这儿吃饭的,有没有人能撑过三个时辰。” 此话一出,在座的好些食客都瞬间苍白了脸。展皓不紧不慢地扫视着这些人,嘴角边的笑容越发冰冷了。 一个半时辰过后,鸦雀无声的大堂里,有两个食客先后开始焦躁了起来。他们的脸色逐渐苍白,额角隐隐渗出汗水,浑身都开始微微发抖。仇少白定定地注视着这两人,眼神中的威严之色越发浓重。展皓在旁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一会儿瞟眼看向外面——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的大雨已经慢慢变小了,阴沉的天色也逐渐变得明晰。 展皓凝着眼神望着天空,一直沉凝着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恻隐之色。 “展老板,”这时候仇少白低声喊他,“这些人,日后身上的毒性能不能解?” “能倒是能,只不过怕有人坚持不下来。”展皓说着,伸手把茶杯放下了:“罂粟久食成瘾,其实算不上毒,所以也无所谓解药。普通人只能通过强制来脱瘾,意志力差的,就只能衰竭而死。”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8 章 仇少白听了,脸上的阴霾越发沉重:“这该死的月华楼,竟然如此利欲熏心!” “恐怕一开始也不是辜老板自己想用的。这东西从林智桓那儿出来,想必他也已经深受此害,卖给月华楼,不过是拖她下水罢了。上品的罂粟烟制作工艺复杂,在暗市价格奇贵,这个仇少卿应该也清楚。所以林智桓以贩养吸,再自然不过。” 仇少白脸色沉郁地思忖半晌,压着嗓音问:“我看钟老先生传过去的信报上还写,林智桓府里种了罂粟和大麻,这是千真万确的么?” “你要是不信,可以带了人亲自去搜。”展皓挑着眉毛瞥他一眼,一副不紧不慢的平淡模样。仇少白怔了一瞬,心说展护卫的这个哥哥怎么神神叨叨的,总是话中有话,含含糊糊,一点儿都不像展护卫那样干脆利落。说起来,两人长得也不像……是不是亲兄弟? 正暗自腹诽着,仇少白见展皓突然扭过了脸去,原本还懒懒靠在椅子里的他此时猛地站起身,面朝向楼外面的天空。不一会儿,一只小小的红黑色鸟儿从稀落的雨幕中钻出,扑棱棱地飞进窗户,“呼啦”一个猛子扎进展皓怀里。 展皓伸出手,屏着气将那鸟儿小心地接住,托在袖子里用袖口轻轻地给它擦拭湿得都张不开了的羽毛。小鸟儿恹恹地靠在他的手里,微弱地“啾”了一声。一旁的仇少白看得发愣,他似乎听见展皓用一种情不自禁的、带着庆幸口气的声音轻轻叹道:“……你可算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失去枯叶音信的这十多个时辰里,展皓一直在焦灼地等待着小豆子。小家伙是他放在小狐狸身边的眼线,那些人能用调虎离山之计防住郑东,却防不住小豆子。 因为,小豆子只会跟在枯叶身边。枯叶身上,有它天性之中最喜欢、最迷恋的东西,它就连觅食和休息都会围绕在那个小物件的身边,不会超过五丈远。 小豆子是他从小豢养的,对他亲密至极、忠心耿耿。这鸟儿聪明,知道戴着那物件的枯叶是主人重视的人物,所以小狐狸出了事,它一定会回来展皓这里。昨晚是刚好撞上雷暴天气,雨又下个不停,小家伙躲在树里飞都飞不起来,于是才拖延到了现在。 淋了一晚上雨,小豆子也是精疲力尽了。一直到展皓将它的羽毛都擦干净了,小家伙都还没缓过气儿来。这时候,月华楼里有两个客人的毒瘾开始陆续发作,那癫狂之状吓得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些瘾还不重的,无不心惊肉跳、后悔不迭。魏竟看着这混乱的情状,当场便叫人将辜月华抓了起来,收押待审。 “仇少卿,”展皓见这里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心里记挂着那只不知道在哪儿的狐狸,便抱着小豆子站起身来告辞,“展某还有些重要的私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展老板!”仇少白伸手拦住他:“多亏你通报这些事情,仇某在此谢过。不过,等会儿我估计就会带上人去林家搜查,你不一起去么?” 展皓听了,沉吟一会儿,随后朝崇莲抬了抬下巴:“等会你跟着仇少卿去林家,小心点儿,见机行事。” 崇莲定定地点点头,随后展皓就带着郑东急匆匆地走了。薄薄的雨幕之中,他连伞都来不及打,雨丝径直落在他的头发上和身上,蒙上了一层砂糖似的细小雨珠。 小豆子几乎是一淋到细雨就清醒了过来,本来还靠在展皓手窝里的小身子“扑拉”一下抖开翅膀,小脚也站了起来。展皓用手遮着它的脑袋,心里确实希望它立即带着自己去找枯叶,但是又怕小家伙受不住。不过小豆子似乎真的已经恢复过来了,此时睁圆了黑豆一般的眼睛急切地看着他,嘴里“啾啾啾啾啾”直叫。 “你是想带我去找他么?”展皓把小家伙托到眼前,低声地询问。小豆子凑过来,闭着眼在他的鼻梁上乖乖地蹭一蹭,然后“呼啦”一下,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展皓和郑东对视一眼,赶紧施展开轻功跟上。 小豆子带的路并不曲折,反而还非常明了熟悉——沿着常州穿城的街一路往城北而去,到了浮水河边,随即贴着河岸一路走。展皓越走,心里就越沉——看来小狐狸果然还在玉凉山,林智桓没有挪窝,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罢了。 “啾啾!”小豆子一路飞到山脚下的一处峭壁,停在一棵矮矮的歪脖子树上。这是距离山上泉水汇入浮水口不远的地方,玉凉山几乎通体被树林覆盖,但是有些山壁还是比较陡峭,所以没有泥土层,只露出嶙峋的山石。小豆子就站在那树枝上,嘴壳在山壁上击打了数下,然后扭过小脑袋睁着豆子眼看展皓。 展皓眯了眯眼,走上前去,把手掌覆上一块山石。雨后的石头冰凉,带着些湿粘的触感。他提气运功,让掌力顺着山石源源灌进……传回来的颤动断断续续的,有的短有的长,甚至隔了好一会儿,展皓都还感觉到其中的一股慢慢传回来。 整座玉凉山,里面几乎全是空的。 纵横穿插的洞穴,高低错落的空腔,如果有人能把玉凉山对半剖开,他就能发现,玉凉山里面就像是个庞大的蚁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通道和孔洞。洞穴的上方还坠挂着些许笋一样的钟乳,每一个尖端处都凝着一滴水珠。 那滴水挂在那里,那么饱满,那么圆润,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坠下来了一般。但是盯着好长一段时间,它却还是挂在那里,纹丝不动。 枯叶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了。 他很渴,喉咙里干得像要着火。洞穴的空气很潮湿,充斥着水分,但是他被年屿卿封了几处大穴,尤其是气海,所以无法运功凝水。头顶上倒是悬着一根钟乳石,上面挂着一滴水珠,可他仰着头等了半天,那滴水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气得枯叶直翻白眼。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估计还没等展皓来找他,他就先渴死了。 枯叶暗自腹诽着,双手又尝试着用力地往身侧绷了一下。锁扣扣得很紧,腕铐贴着山壁牢牢地固定着,那该死的年屿卿甚至把一开始没有扣上的颈铐也给扣上了,现在他根本连转头都没有办法。身后的山壁上挂着全是水,他却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后背的衣裤被打得透湿,裤脚都开始滴水,可衣裤的主人却要被活活渴死。 万般尝试无果,枯叶只好试着撇过头,用嘴叼起了肩膀部分的衣服,努力吸食着布料里薄薄的水汽,聊以慰藉干渴的喉咙。 之前年屿卿放完狠话后就抱着林智桓走了,估计是去包扎手指上的伤口,但是应该不只这么简单。枯叶看得出,林智桓走进来挑衅他时,神智已经有些癫狂。他的瞳孔隐隐放大,甚至连嘴角都微微溢出了口涎。不知道他是毒瘾发作还是刚刚吸食了毒烟……枯叶叼着衣服拧眉思索着,却越想越觉得心寒。 不管哪一种……都很可怕。他没法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这样,沉浸在药物带来的幻觉里无法自拔。如果算上几个月前的那一次,那么他已经吸食过两次毒烟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上瘾。 心悸之下,枯叶条件反射地想运气走穴,试图将那毒药有可能留下的影响给控制住。但腹腔里气海一收,沿着神经传过来的却是一股淤塞的疼痛。那种抽搐的痛感让枯叶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上瞬间暴起青筋,额角也隐隐渗出冷汗。 天杀的年屿卿!枯叶咬牙切齿,但却毫无办法。照这情况看,他根本就没有可能逃出去,难道真的要等展皓来救他?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立即又被他决绝地否认了。呿!他展老板忙得要命,哪里有这个闲心!况且被抓的不止我一个人,方秋也……等等,方秋! 想起方秋,枯叶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个激灵,这才想到一件事——林智桓不是因为方秋的身世才对展皓起的怒意么?那他抓自己来干什么? 正莫名其妙呢,一旁年屿卿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枯叶沉下脸,立即警觉地抬眼盯住他。年屿卿满脸沉郁的神色,眼睛里含着浓浓的怨恨和愠怒,紧紧地瞪着他,脚步渐渐踱到枯叶正前方。 枯叶冷冷地与他对视着,哑声问:“方秋在哪里?” 年屿卿冷笑一下,负着手道:“自己都难保,亏你还想着那个小孩儿。展皓招你去当护卫还真是不亏,这么忧心他的儿子,还真是条好狗!” “方秋不是展皓的儿子。”枯叶冷冰冰地回他一句,眼神里满是坚定和不屑。年屿卿大笑一声,嘲讽着道:“谁跟你说的不是他儿子,展皓么?展皓说的你就信啦?呵!说你是条狗,你还真给我装出这个样子!” 此时,年屿卿眼神里已经隐隐带上了愤怒疯狂的神色,双眉几乎倒竖起来:“你这么想找个主人,当年我让你进影门,你为什么不来?还把我逼得下不了台,非得给全门下追杀令!明明以前那么嚣张,现在倒对那个家伙忠心耿耿了……枯叶,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哪一点比不上展皓?” 枯叶冷冷地挑着眼看他,年屿卿隐隐发红的眼睛让他想起昨晚看见的令人作呕的苟合场面。他挑起唇角,回敬了年屿卿一个嘲讽的笑:“你跟展皓差在哪里,去问林智桓不是更快?” 话音刚落,洞里“啪”的一声脆响,枯叶被打得脑袋偏向一旁,脸上火辣辣地发疼,脖子被勒住的地方也烧烧地难受。年屿卿的手还维持着耳光结束的姿势没来得及收回,他的眼睛瞪得目眦欲裂,眼神也越发狠戾:“我不许你污辱智桓!” 嘴里咸咸的,一股腥味在舌尖上缓缓蔓延。枯叶一边吸着气一边舔一舔口腔里被牙齿磕到而撞出来的伤口,后槽牙不禁慢慢地咬紧了。他冷笑一声,难以忍耐地抽动一下上唇,哑声道:“年屿卿,你要是聪明的话,最好现在弄死我。要不然我出去了,一定会找机会弄死你!” “我倒是想你死,”年屿卿轻蔑地垂眼瞥着他,残忍地扯唇笑笑,“但是智桓不让。他留着你还有用处呢,枯叶,你就给我耐着吧,一天两天,死不了你的!” “你找到入口了么?” 看着郑东从玉凉山的另一侧走回来,展皓忍不住有些急切地问了一句。郑东沉着脸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看到洞穴,不知道是太隐秘还是有什么机关,总之没有找到。”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99 章 小豆子虽然指示了枯叶就在这座山里,但它却不知道枯叶是怎么进去的。展皓倒是希望它能指一个具体的方位出来,但小家伙围着山体飞了一圈,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落回了展皓的肩膀上。 看来这玉凉山里面的洞穴确实复杂交错,要不然小豆子也不至于听不到碧丽珠的具体位置。展皓不由得垂眼用力地一口气,拳头也失落地砸在山壁上。 小狐狸就在这座山里,但他却没法儿进去救人,就连进山的入口都找不到!这山里面既然有洞,就不可能没有洞口,刚才运功听音的时候,哪个方向没有传来回震?展皓紧闭着眼回想着,错综复杂的回波,各个方向的回波,少了哪一个…… “展老板!” 这时候,身侧突然远远地响起了一声呼喊。展皓拧着眉转过头,看见林府那边,仇少白已经带着人来了,此时正远远地朝他挥舞手臂。 “少爷,要去么?”看着展皓郁结的眼神,郑东不禁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展皓沉着脸静立半晌,体内因为急切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鼓动着,令他的五脏六腑躁动不已。崇莲在仇少白身后,此时也静静地站了出来,一动不动地远远看着他。展皓咬着牙关,不禁闭上眼用力压抑一会儿身子里的内力,心中的躁动之感这才堪堪平息一点。 “算了,过去看看吧。”展皓慢慢睁开眼,一边深吸着气一边往林家大宅走过去,郑东在身后紧紧跟着。雨已经彻底停了,展皓深灰色的缎面暗纹鞋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泥水漫过了鞋底,盖到鞋面上来,他却早已经顾不得去管了。 他就去看看,林府里,究竟有没有人知道这玉凉山的事情! 当仇少白掏出官府的令牌示意身份时,展皓清楚地看到,林家前来开门的那个仆人脸上露出了解脱一般的自嘲颓色。他先是长长地叹一口气,随后垂着头侧过身,将仇少白让了进来。 林府跟他想的一样,早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到两刻钟的搜查,仇少白就找出了足够判林智桓死刑的证物:数箱研磨成粉的毒烟晶,和一本厚厚的账本。那本子上面记着的,全是这一年多以来林家弄出的这物什的交易明细,其中还牵扯到苏杭数家酒楼饭庄,以及歌寮舞馆。仇少白沉着一张窄脸将手中厚厚的账本用力合上,静静地坐在大堂里看着手下来来往往,眼神森冷。 “把林家上下的仆人和丫鬟都带过来,我要问话!” 过了一会儿,零零散散十几号人就垂着头跪在了仇少白面前。展皓粗略一瞟,发现竟只有十九个下人!以前他跟林智桓交好时,他家可是有六十多个仆从的。 仇少白在那些下人之间负着手走了两圈,选中了一个表情沉着的丫鬟问话:“你叫什么名字?在林家待了多少年?” “回大人,民女双喜,侍奉我家老爷六年了。”那丫头沉定地抬起头来,语调不卑不亢的。 六年——正好是他与林智桓断交的时间。想到这儿,展皓手里转着的雨花石不由得一顿,垂着的眼睛抬起来,望向那个叫双喜的丫头。对方居然也斜着眼正看着他,眼里带着偏执的怨愤情绪,嘴角抿着一丝苦楚。 这表情让展皓不禁眯了一下眼睛——她这副神情,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身边仇少白随意翻开账本的一页,神情严肃地继续问:“你知不知道,你家主人做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知道。” “那为何不通报官府?这等事情,跟杀人越货差不了多少,都是谋财害命的勾当!你就这样为虎作伥,放任你家主人走向不归路?!” 听着他厉声的责难,双喜的脸上不由得显露出痛苦的情绪,眼眶里也渐渐溢出了泪水。展皓站在仇少白身后,眼睛眨一眨,突然间低声解围道:“姑娘家大都胆小,碰到这样的事儿,小丫鬟也是有苦说不出,仇少卿不要责怪于她。现在重要的是问出林智桓的去向,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仇少白听了,不忿地叹一口气,盯着双喜继续问:“你家主人呢,他去哪儿了?” 双喜跪在地上沉默良久,脸上挂着的泪珠悄然滴落在地面上,久久哽咽无语。旁边一个看上去年轻一些的丫头踌躇半天,忍不住怯怯地开了道:“老爷他从昨晚就不见了,本来还看着往房里去了,但是过了一刻钟,说给他送夜宵,他就不见了。” “那你们小少爷呢?”展皓打断了那小丫头的话,沉声地问。对方怯懦又懵懂地摇摇头,说:“小少爷也不见了。昨晚我和喜姐姐从小少爷房里出来,后来说去看小少爷把粥吃了没,结果,那链子开着,人已经没了……” “链子?”仇少白听到这个词,不禁拧眉重复了一句。展皓的脸色倏地沉下去,攥着雨花石的手慢慢垂到了身侧:“仇少卿,这个双喜,我有私事要问她,还请把人借给我一会儿,问完了话,我自会带回来。” “展老板,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在我面前问的?”仇少白沉着脸,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追问了一句。展皓垂眼冲他平淡地一笑,脸上露出个谦卑的表情,道:“放心,展某不会有隐瞒,若是问到有关案情的事,之后自会如实相告。只不过事关展某的隐私,实在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询问。不过仇少卿不必担忧,展某不是违法乱纪之人,只不过,有些情债未了罢了。” 说完,他示意崇莲把双喜扶起来,带着她往另一个房间去了。仇少白手下一个亲信看见,本想抽刀上前阻拦,却被郑东回头一个森冷的眼神给钉在原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仇少白直直地看着展皓远去的身影,久久无言。展护卫的这个哥哥,果真不只是个富甲一方的商人那么简单。 双喜是十四岁的时候被送来林府的。那时候城里有人传林家公子生了重病,药石难医,而且据说是因为被情人抛弃了,所以才落下的心病。 她刚进府的时候,林老爷看她机灵懂事,性子也灵动活泼,所以特意让她去照顾林智桓。说是照顾,但其实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也做不了太多事,只是想让她给自己儿子带去一丝生气而已。那时候双喜懵懵懂懂的,听说自己要去照顾少爷,心里想着那些传言,难免有一些紧张。她怕这个少爷因为失恋脾气会暴躁古怪,一心只想着不要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才好。 但后来真正见了林智桓,双喜才发现,自家少爷原来是个非常和顺的人。 那时候林智桓确实是情绪低落,心如死灰,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他几乎是追着展皓长大的,在同一个私塾里,展皓大他三岁,那么优秀那么成熟,他几乎没法儿把视线从这个人身上移开。后来机缘巧合,两人认识了,进而彼此熟悉。他的性子比较软弱内敛,展皓却从不会像家人一样严苛地要求他改变,而总是顺着他的性子安慰他。 独当一面有什么意思?你这样很好,不需要改变什么。即使以后要继承家业,也没必要太急,慢慢来,欲速而不达。 这句话是展皓对他说的,那时候林智桓十三岁,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十三岁。 可是后来,展皓把他推开了,在他十九岁的时候。也许他到了独当一面的年龄,所以展皓不想再宠着他了。但林智桓当时想,我可以不依赖你,可以不天天盼着你看着你,可你能不能不要做得这么决绝?你能不能还偶尔跟我喝喝茶说说话? 但是他已经见不到展皓了。 好几次,好几次去找他,去他们经常吃饭的酒楼茶馆,都见不到展皓的身影。店家说展大少啊,好久没来了,就连展家的下人都说少爷很忙,成日里不见人影,后来,甚至还说少爷出远门了。林智桓常常在晚上颓然等在展家门口,希望能等到展皓回来的那一瞬,却总是扑个空。 你一定要做得这么决绝么? 仅有的一丝希望也落了空,那段时间,林智桓甚至找不到理由继续活下去。一想到明天,明天再明天,都是没有展皓的未来,他就丧失了全部的勇气。 那时候双喜天天陪着他,跟他说话,逗他笑。林智桓听着,偶尔也会回一个平淡的笑容,但眼睛里终究是凉的,没有温度。他这颓丧的情状让林老爷心痛不已,独子变成了这样,那他林家,往后还如何支撑下去?林老爷心里悲痛,但也不敢对林智桓施加压力。他怕他一逼迫,儿子就垮了,林家的希望就彻底没了。 后来,万般愁绪之下,林老爷开始生病。他原本就有旧疾,现在一操劳,病情就复发了。不过这件事也让混沌之中的林智桓清醒了些,他说到底是个男人,儿女情长再挂心,也不及肩上的责任重要。 于是,双喜看着少爷一日日振作起来,照顾父亲,又跟着管家管理生意上的事务,心里也觉得高兴。其实林智桓并不擅长交际,但是为了家里面,他也不得不逼迫自己去跟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虚与委蛇。在苏杭商界,他的年龄实在算是小的,而且又细皮嫩肉,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总是被别人怠慢,看不起。有时候合作起来谈条件,对方还会贪得无厌地不停压价,他觉得委屈,可又不敢言说。 这些倒还算了,他都忍着,他能忍。但是总有那么一些纨绔子弟,天天盯着他的脸和身子不放。以前是有展皓在那儿挡着,他们不敢妄自靠近。现在展皓走了,那些人就开始涎着脸动手动脚。林智桓想,他们家里跟自家也有生意上的联系,拒绝得太生硬,恐怕会惹得这些人恼羞成怒。于是只能一日日艰难地推阻着,不敢生硬地拒绝,心里只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对自己失去兴趣。但那些人哪里肯放过他?每一天都得寸进尺一点,渐渐地,把林智桓逼进了角落里,退无可退。 终于,在一个晚上,双喜看到自家少爷半夜里踉踉跄跄地跑回家来,头发全部披散在肩膀上,衣衫不整,满脸是泪。 “双喜,我只问你一句话,林智桓是怎么进玉凉山的?” 展皓坐在侧厅里,双眼静静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双喜姑娘。他脸上的表情看似平和,实际眼神里在不停地施加着压迫。双喜脸上还带着泪水,双手揪着衣服的下摆。她不看展皓,双眼低垂着盯着地板,表情里带着倔强的抵抗。 “你执意不说是么?”展皓轻声地又逼迫了一句,双手扶在椅子把手上,手指带着几分笃定在上面敲了一敲。双喜被那声脆响吓得一个激灵,小脸害怕又执拗地抬了起来,眼睛圆圆地瞪着他,里面汪着一大圈泪水。展皓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软,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些,慢慢地道:“你家主子带走了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必须得把他找回来,懂么?智桓他已经是负罪之身,如果继续潜逃,之后估计会罪加一等。你给我指路,我去劝他投案。你也知道我弟弟是开封府护卫,如果他配合,我们还能在包大人面前为他求情……”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0 章 “展老板……”这时,双喜颤抖着声音打断了展皓的话,眼睛里也汩汩地流出了眼泪,“你别骗我了,你不会给老爷求情的,我不信你……你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双喜带着哭腔大吼,一边呜咽一边伸手抹眼泪:“你还有脸说,老爷带走了对你很重要的人……当初你是怎么对他的,你还记得么?老爷他也把你当做很重要的人啊!可你怎么能对他那么残忍!” 她呜呜地哭着,眼睛被泪水淹得张不开了:“你知道当年老爷振作起来,花了多长时间么?但是后来老太爷又病死了,还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抛弃他也就算了,但你为什么要跟夫人发生过那样的关系,还有了小少爷?老爷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全都是拜你所赐!可你……你却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劝他投案,给他求情!你自己怎么不去投案?!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害人精!害人的鬼子!” 世人总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却不知,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 几个月前在大街上见到林智桓的时候,展皓就发觉了他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心里觉得诧异,同时也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忽略林智桓太久太久。 从几年前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展皓就知道他会发生改变,但没想到会这般剧烈,而且方向诡异。其实当年他也不想做得那样决绝,但骸海那件事情实在是令他焦头烂额,无法分心。到了后来,他也想过找人去一探究竟,但又被枯叶给占去了心神,于是这心思就不了了之了。说起来,曾经跟林智桓在一起的时候,他身边的暗线多多少少也会监视保护着林智桓,但两人断绝来往之后,手下人也就慢慢地停止了对他的守卫。 于是后来发生的事,展皓全都不知道。 有些事情,不去人为地探听,是无法了解到的,因为总会有人刻意地隐藏。但相对的,只要有念头想要去了解,那些拙劣的掩盖就绝对阻挡不了有意的探究。 结果说到底,还是他将感情收回得太迅速,太决绝,没有留给林智桓一点点缓冲的余地。 所以当事情的真相暴露出来之后,展皓不敢说,自己心里没有内疚。 从双喜断断续续的哭诉之中,展皓慢慢知晓了林智桓遭遇的那些事情。他被一伙富家公子轮流奸淫,之后对方还以生意逼迫,继续污辱他。后来林父病重,希望在过世之前看儿子成家,于是他不得不答应跟马清韵成亲,但却实在无法用自己那副身体去和新娘圆房。洞房当晚,林智桓胡乱在府里的下人中找了个与自己身材相仿的年轻人,给他下了迷药,让他代替自己跟酒醉的马清韵圆了房。第二天给了他一笔银子,将他送回了乡下。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马清韵就出现了孕吐的迹象。林父见自己的儿媳有了身孕,觉得林家有后,便安心地去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林智桓的精神变得越发颓丧。恰逢那时,一个公子哥儿为了助长床笫之间的快感,给他喂了掺了罂粟和大麻的秘药。那一晚,极致的幻觉和快感几乎让林智桓有了一种解脱的错觉,后来,他便彻底沾染上了毒瘾,性子也变得越发竭斯底里、破罐子破摔。日益偏激冷漠的他利用着自己的关系向那些人索要了诸多好处,让自家的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轨,还另外开了些香料铺和药铺……彼时,林方秋也出世了。 那时候看着粉嫩嫩的小方秋,林智桓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还是觉得喜欢。那时候他已经变得不能抱女人了,想着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也是一件好事。虽然马清韵对他一直没有什么温柔的脸色,但好歹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可惜,在方秋两岁半的时候,他被马清韵撞见了在房间里与男人苟且的场景。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脱离了控制。 为了控制住抓狂的马清韵,他们不得不给她喂了大剂量的迷药,后来还把她软禁在家里。同时,被妻子撞破自己雌伏于他人身下的情景,林智桓心里一直压抑着的羞耻和罪恶感也爆发了出来。后来有一次,当那几个公子哥儿又给他喂了药,正行污辱之事时,林智桓在迷乱之中,用匕首割下了那个人的命根子。 当他混混沌沌地跑回家里,心惊胆战地等着那人的父母带着官差上门来抓他的时候,负伤的年屿卿跌跌撞撞地躲进了他家的后山。林智桓本想独自一人去后山冷静一下,却恰好发现了他,于是把他给救了。而被林智桓伤了的那个公子哥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丢脸,所以前几天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后来年屿卿知道了这事儿,就带着人半夜潜入了那伙人的家里,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逼迫得他们答应不再追究,而且今后都不得再对林智桓行污辱之事。 本来,事情到这儿,看上去似乎比之前要好了很多。但是到后来,在林智桓的威胁和药物的作用下,马清韵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起来。有一次过节,表舅张令已到林家拜访,顺便留宿。半夜里喝得大醉的张知府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小解,于开敞的窗户之中看见了混混沌沌走到院子里来,只穿着薄薄亵衣的马清韵。酒醉之中色心顿起,就将她带进房间奸污了。后来林智桓发现此事,愤怒之下想起自己因为少了那几个公子哥儿的扶持而显出颓靡之色的生意,于是以此为要挟,让张知府运用职权,暗暗给自己行了好些方便。 然后,再后来……就是展皓与方秋之事。 方秋的身世,是马清韵发狂之时,自己在林智桓面前竭斯底里地吼出来的。她说,你以为方秋是你的孩子么!我告诉你,在跟你成亲之前,我就跟展皓有了夫妻之实!他亲了我,他抱了我!他会娶我的!我要去告诉他,方秋是他的儿子!他会娶我的! 至此,林智桓早已脆弱不堪的心智,终于彻底崩溃。 一直身处在幽暗的洞穴里,枯叶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只能从自己肚子饥饿的程度判断时间流逝的程度。 肚皮快要贴上后背了,此时恐怕已经是晚上。 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关了整整一天。 ……才一天而已么?怎么感觉像过了四五天似的? “咕噜——”一下,枯叶听见自己的肚子又雷鸣般的叫了一声。他无力地仰起脖子,闭上眼睛,咽动一下干渴的喉咙。脖颈上被铁扣圈住的地方已经勒出了红痕,随着脑袋的动作火辣辣地发疼,似乎快要磨出血了。手腕的地方也是,他一直在试着将手从铁箍里抽出来,但始终徒劳无功,反而还把皮给磨破了。血液一丝丝地渗出来,然后结成一块块的疤。 隔了好些时辰,林智桓似乎是从一轮毒瘾中缓过神,此时又慢慢地走了进来。枯叶见他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鞋袜,只是精神越发虚弱恍惚,根本撑不起那衣服的颀长秀美。眼眶下充斥着浮肿和黑影,反倒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明亮。只是这种明亮无法让人感觉到美感,反而觉得病态又恐怖。 “枯叶,你饿了么?”林智桓双眼灼灼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枯叶拧着眉,看见他微敞的衣领里那露出点点红痕,心头一股粘腻的恶心不由得冒了出来。林智桓发觉他厌恶的神色,于是弯着嘴唇沙哑地轻笑一声,道:“想不到你这么纯情啊,连这档子事儿都还不习惯?”说着,他慢慢地将一边衣领拉下肩膀,露出苍白瘦削的肩头,上面印着一个又一个深色的瘀痕。 “我一直希望这些痕迹能由展皓带给我,”林智桓神情恍惚地说着,脸上逐渐露出一个飘渺空茫的笑,“只可惜,他却去抱了马清韵。” 听他提起这件事,枯叶本来就不爽的脸色更是臭到了极点,双眼嫌恶地瞪着他。 但林智桓没有看他,依旧是垂着眼自说自话:“你跟着他这么几个月,有没有撞见他跟人做这种事?应该没有吧?呵,也是,他是个那么理智的人,当然也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欲望,简直理智到……令人作呕。” 说着,林智桓冷冷地将衣服拉好,紧抿着嘴角抬起了眼睛。他盯着枯叶冷峻瘦削的脸,还有他脸上精致漂亮的枯叶面具,双手忍不住缓缓地伸过去,似乎想要触碰一下。枯叶绷着脸,眼里瞬间迸发出警告的情绪:“林智桓,你忘记了你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么?” “自然没有忘记,”林智桓讪讪地收回手,背到身后,冷笑一声说,“只是看着这个面具,我忍不住觉得,展皓对你这个护卫还真是好过了头。” 枯叶默不作声,依旧冷眼看着他,心里好似不为所动。 这时候林智桓也住了嘴,双眼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的反应里找出什么信息。但是枯叶脸上除了冷漠就没有其他的神情了,毕竟是在江湖里混过来的人,在敌人面前,这点儿控制力还是得有。 林智桓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他沉着脸抿了抿嘴角,视线若有所思地下滑到枯叶的领口。黑色的夏装下,一根银线半遮半掩地从脖子后面绕出来,悬着什么东西垂进衣服里。林智桓冷冷地垂眼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含着恨意抬起脸,冷笑着又盯住他。 “喂,枯叶,你知道展皓最喜欢的人是谁么?” 听见这句话,枯叶心里不知怎的,隐隐地颤动了一下。他拧着眉,忍不住有些厌烦地瞪了林智桓一眼,不屑地道:“他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见他这样的反应,林智桓眼里不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嘲讽笑意:“我告诉你吧,他最喜欢的,是他的弟弟展昭。” “你知道展皓喜欢展昭到什么程度么?以前我还跟他交好的时候,看他跟别人谈着生意,展昭一回来,他就会把人家扔下了去接展昭。家里面最好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弟弟的,半夜展昭饿了,他立刻爬起来亲自做夜宵。就连去酒楼里吃个饭,吃到个好菜,他都要学会了回去做给弟弟吃。展昭睡相不好,他就半夜起来三次给他掖被子,有时候还一起睡……你说这溺爱弟弟得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也是,展昭长得那么好看,性子也好,对哥哥也关心备至。他们这兄友弟恭的,我是甘拜下风了。我本来想着,争不过他展昭,拿个第二也是好的。只可惜展皓太无情,他说不要就不要了,说了句道别,一转脸,我的什么事情都跟他无关了。”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那种被人说扔下就扔下的感觉。展皓这人也许是重情吧,但是可惜,他的情都只给了展昭一个人。” “展昭就是他的命。” 展昭是不是展皓的命,这个枯叶不清楚。但是枯叶曾经听仇朗行说笑时提起过,当初展皓迫不得已药瞎了展昭的眼睛后,他在蕖山县的客栈住着等着,好几次都担忧得夜不成眠。 后来,枯叶跟着展皓去大理。在大理的行馆,他确实也曾看见展皓一个人在房里对着琴枯坐,眼睛里的情绪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展昭每一次过来打探,展皓其实都知道。那天跟那乔装打扮的二皇子商量谋害段素隆的时候,他们俩都清楚,展昭和白玉堂就在屋顶上。枯叶清楚地记得,展皓扭头对他说“你去吧”的时候,眼睛里透出来的,那种令人看不透的深沉情绪。 展皓他……应该是喜欢展昭的吧,而且是很喜欢,非常喜欢。 枯叶还记得他说过,展昭身边,不一定非得有一个白玉堂。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1 章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想要取代白玉堂的位置? 想到这个可能,有一瞬间,枯叶不禁停住了呼吸。他一直都觉得展皓佛面蛇心、性子凉薄,感情之事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关系。记得他还诅咒过展皓,说,希望他永远得不到在乎的人的回应。那时展皓是苦笑着低下了头,说了句……“你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展昭已经和白玉堂在一起了,他自然是得不到回应了。 在洞穴封闭又逼仄的黑暗里,枯叶怔怔地瞪着眼,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想法。他从来没有多想过展皓对展昭的感情,但此时一推敲,一些事情似乎昭然若揭。 他曾经疑惑,展皓为什么对他这样细致,甚至连洗澡的水都准备得那样妥帖。现在想来,自己享受的,不过是他在展昭身上练习了千百遍的结果。一些事已经做成了习惯,但那个让他养成习惯的人却到了其他人身边,于是这遗留下来的荫蔽,就落到了后来人的身上。 自己果真只是顺带着被照顾的人。 干燥的喉咙在这一瞬间变得粘腻起来,嗓子似乎有些郁结,枯叶在自己嘴里尝到了隐隐的腥味。心底一股愤懑的感觉来得不明不白,却迅速地让他全身都感觉不舒服了。在凝滞的黑暗中,枯叶忍不住拧着眉,咬紧了牙关,刚才还鲜明万分的饥饿感已经被一种疼痛的灼烧感取代,胃里似乎燃起了一把火。 很难受。 这一刻,枯叶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就是个生无所依的人,没有朋友的人,为什么要东游西荡,跑到常州来?为什么要听了展皓的话留在他家?是,没有事情做了,不知道明天该做什么了,重操旧业不可以么?杀人需要什么脑筋呢?杀一个,再杀一个,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总有比现在又饥又渴地被关在洞穴里更好的过活方式。 又黑又暗的,死寂无声的洞穴。当初站在月华楼街边时,自己若是少徘徊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常州,此时就不必待在这里。枯叶疲乏地靠着冰冷湿粘的山壁,胸腔里难受愤懑之时,只觉得身体好疲乏。他想有个地方躺着,即使是被五花大绑也好,总之别让他站着。全身都难受死了,呼吸灼热,心里火燎燎地烧得慌。洞穴里不知哪一处,不停地发出水滴落到积水里的潮湿声响,令他觉得口渴万分。 焦灼之下,枯叶忍不住又开始用力地拉扯被铐住的双手。大力的磨蹭过后,原本结了疤的手腕又开始渗出血丝,一跳一跳地发疼。枯叶忍不住颓丧地用力嘶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地一下下喘气。 好疼,好像比刚才更疼了……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死在这里,展皓还没找到他,还没来找他,他就已经死在这里。 呵,他现在,连展皓会不会来找他……都不敢确定。 头脑混沌之中,喉咙依旧干得发疼,像火烧着一般。枯叶靠在山壁上,维持着站姿堪堪睡着了,但也半睡半醒。他不担心有人来偷袭,因为林智桓看起来还不想让他死,而是要慢慢地折磨他,所以他没有性命之忧。 周围依旧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水滴声一下下传来。枯叶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水滴声的背后,似乎又掺进来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一道山壁,像是老鼠在啃噬着什么似的。枯叶昏昏沉沉地听着,良久,他挪了挪脑袋,抿一下嘴唇,却意外地在嘴唇上尝到了一丝清凉的液体。 这些微的凉意让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枯叶警觉地扭头四望,大睁着眼睛,入眼依旧是一片黑暗。他感觉到嘴唇上似乎沾着什么东西,狐疑地探出舌头舔一舔,发现竟是几滴清水。 虽然这点儿水对于他的干渴而言简直聊胜于无,但也比没有好。枯叶咂了咂嘴唇,觉得喉咙里的血腥气好了一点儿。身子松弛之下,他突然感觉,铐着双手的铁箍……似乎松了一些? 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枯叶试着动了一下身子。果然,手上的桎梏松一些了,脖子和脚踝也是。这让枯叶感觉到了一线希望,但又觉得怀疑——没道理就这样变松了啊,难道说是人为的?他想起刚才窸窸窣窣的声音,眉毛疑惑得快要拧成一个疙瘩……难不成林智桓的人里面有展皓的暗线? 这时,枯叶突然听见黑暗里传来了一丝细微的轻笑声。那声音有点儿沙哑,却又十分低沉温润……很熟悉,非常非常熟悉。 枯叶一听,身体忍不住下意识地绷紧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 他听见那个声音轻轻地说:“我只能帮你把铁箍松一松,太大动静不行。那个小孩儿在往外左转的洞穴里,你们出去的话,要过暗河,出口往上,记住了。” 随即,枯叶感觉到一阵微不可查的空气波动从身侧一扫而过,那人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 他怔怔地僵立在原地,嘴角紧紧地抿着,心脏在胸腔里控制不住地狂跳。那个沙哑的、低沉温润的声音—— 展皓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临近日出的时间,清晨的亮光悄悄地蔓延,远处的天空正渐渐泛出鱼肚白。薄薄的晨雾之中,几颗星子隐隐约约地闪烁着,即将被亮光湮没。 空气里泛着浅淡的凉意。 展皓低垂着步从浮水下游一路往上走,前方是缭绕着淡淡烟雾的玉凉山。他还穿着昨天的青衫没来得及换,身上或许出了汗,但谁还有心思在乎呢。 玉凉山的入口还是没有找到,没有办法找到小狐狸。 他将方圆五里之内都搜寻了一遍,一次次运用功力查探所有可能的通道,但都无功而返。浮水的水流声在耳边潺潺响动,展皓听着这声音,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豆子本来揪着一绺头发窝在他脖子旁睡着了,此时被他脖颈里的起伏弄醒来,惺忪着眼睛,迷茫地“啾”了一声。 “吵醒你了?”展皓歪头看它一眼,伸手轻轻安抚了一下鸟儿的小身子。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干涩沙哑,眼下也浮起了淡淡的青黑。小豆子缩着翅膀,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嘴里轻轻地“啾”一声,闭着眼又紧紧地蹭进他颈窝里。 “少爷!”身后,郑东快步地赶过来,走到展皓身边:“我把林府的那些丫鬟们安置在翠岭,仇少卿只将管事的几个人带走了,其他的没有怎么为难,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玉凉山里有什么洞穴。” 展皓听着,视线愈发地暗沉了下去:“是么。”郑东见他情绪低落,嘴上欲言又止地顿一下,又道:“那个,仇先生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已经从家里赶过来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仇朗行?”展皓有些疑惑地抬起脸,郑东定定地点头,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浮水下游就传来了那个贱兮兮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喂!我说你们,也太没用了吧!不就是个人么,还找不到,你们可都是高手哎!” 展皓和郑东同时扭头望去,就见仇朗行跟在崇莲身后,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这家伙从苏州一回来就嚷嚷着累死了,所以一直跟钟叔在展宅里休息,顺便整理苏州方面遗留下来的事务。昨儿半夜见到郑东崇莲带回了一伙人,闹哄哄的,这才知道林家已经被抄了,而枯叶和林智桓他们依旧找不到踪迹。 仇朗行想着,不就一座山么,知道在里面不就够了,难道真要生生地被这山壁挡住了动作不成?“你弄点儿雷火弹来,一炸,炸出个洞不就完了?”仇朗行走到展皓身前,翻着白眼面带鄙夷地说了个法子。展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那里面的洞是什么结构?一套十、十套百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炸得不好,里面整个洞穴群都得塌掉!要是把岑别压坏了,你怎么赔我?” 仇朗行瞪着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扯出个笑。展皓冷瞪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往玉凉山走。仇朗行吐了吐舌头,不言不语地小跑着跟上。 四人沿着浮水走着,脚边就是河岸。仇朗行一边走一边扭头看那河里成群的小鱼,眼睛巴眨巴眨。河床底下似乎有什么缝隙,又或者有动物在下面伏着,总之不停地冒泡泡出来,一串又一串。仇朗行看着那泡泡,心里不禁想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又有些模糊。玉凉山上有一眼泉水,泉水汇入浮水之中,嘶,会不会…… “等等,展皓!”仇朗行猛地瞪大眼,一窜一跳地冲到展皓身前,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兴奋表情:“你还真是关心则乱啊,连这件事都忘记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兴化县隐山中的地宫?地宫下面的暗河,通的就是山外的一个水潭啊!” 展皓看着他,眼神里有恍惚,也有微微的怀疑。他不是没想过,但是浮水这么浅,怎么也不像是连通着暗河的地上河啊!一般那种水潭都是非常深的。 想着,展皓的眼神又慢慢地撇开了去。仇朗行瞪着眼睛看他,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不去试试看么?” “浮水太浅,连接不了地下河,这个可能我不是没想过。”展皓淡淡地说着,转身又走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从天际边慢慢地升了起来。阳光将清晨的薄雾驱赶开,鸟儿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离了巢。郑东看着前面匆匆走着的展皓,脑子里一个想法慢慢计上心头。他跟崇莲对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去其他地方查探一下,随后转身往泉水入河的地方走去。 崇莲看了他半晌,一直到郑东走进山里去了,她才回身追上展皓他们。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2 章 洞穴里,枯叶此时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胃里空空的,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仿佛只是个挂在体内的装饰物,没有了用途。他静默地咬着牙,双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外挪,企图将锁铐固定的地方拽松一些,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周围依旧一片寂静,年屿卿他们似乎没有想要进来看着他,于是枯叶咬着牙,手上有些耐不住地加大了拉拽的力气。铁鞘在山壁里被拉出一点儿,但马上发出了比较刺耳的“喀拉”声,逼得他只好将动作放回原来的幅度,不敢挣扎得太剧烈。 他现在心里很焦躁,闹哄哄的一团乱。黑暗中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展皓。枯叶几乎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却让他感觉不到呼吸。即使他的功力被年屿卿点穴封住了,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而且他绝不会认错展皓的声音,那语调中的悠闲和迷惑感,仿若一个最具有辨识性的标志,再清楚不过地显示了来人的身份。 他展皓会怕几个影门的喽啰么?他的瞳术难道不是独步天下?既然他能进来,那么将那些人蛊惑倒,再把自己和方秋带出去,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他凭什么只帮自己把锁铐弄松了?这样假惺惺的帮助,简直还不如没有。 如果不想救我,你大可以不用来。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家人,你的兄弟朋友,只是一个护卫而已,也没有拿你什么工钱,损失了也没有多大关系。还有方秋,方秋也不是你的儿子,即使你喜欢他,但也还没到那个份上,不是么?你是商人么,无利不起早……一开始,你自己就跟我说过的。 我本就不该指望你。 枯叶垂着头,用力地咬紧了牙关。黑暗之中,他感觉到下腹处的气海依旧淤塞凝滞着,穴道被封住了,功力流通不起来。年屿卿封的穴太多,他必须得先挣脱了这些镣铐,然后才能给自己解穴,才能把方秋救出去。 心里怀着这个想法,枯叶靠在穴壁上的手又试着往外蹭动了一些。此时,钉在山体里的插鞘已经越来越松,估计再要不了半个时辰,他就能将右手的铁箍拽出来。然而这时,洞口处传来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枯叶身子一凛,没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林智桓就大步地走了进来。 一看见枯叶,他原本还虚茫着的双眼便奇诡地闪了一下,显露出怪异的兴奋之感。枯叶全身都戒备着,但四肢因为饥饿和疲乏,早已经变得僵硬迟钝了。林智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挑着微红的眼尾,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慢悠悠地问:“枯叶,等急了么?” “我本来就没有在等。”枯叶冷笑一声,嗓子却干哑得不行。林智桓见他这般嘴硬,也懒得再跟他磨叽,反正听不到什么好话。于是袖子一甩,转身又走了出去。 洞穴往外,是一条两丈左右的窄长通道。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的洞穴,视野开阔,就连洞顶都陡然升高了好几丈。它就像一个向日葵的花盘,四周围绕着大大小小的数个洞穴,方秋则在左边的第二个洞穴里。 林智桓走到那个大洞穴的时候,王家兄弟中的弟弟王繁正好从方秋那儿出来。林智桓看他一眼,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我灌他吃了点儿粥,刚才还哭,现在已经睡着了。” “到底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烦恼都没有。”林智桓脸色郁郁地自言自语一句,甩手恨恨地走向洞穴中央微微下沉的一个圆台,身着黑衣的年屿卿就盘着腿坐在那里。 林智桓匆匆地走到他身后,阴着脸沉默地站了半晌,有些沉不住气地怨声质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在风口望着外面的么!” 年屿卿缓缓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简在那边看着,你用不着着急。” “我不着急?现在已经一天多了,展皓他都没有丝毫动静!我还真就不信了,这个枯叶明明戴着……”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边王简就低声喊着年屿卿的名号跑了过来:“门主!” 年屿卿冷静地回头望他,王简脸上带着严肃的神色奔到他身前,道:“展家的那个护卫,叫郑东的,已经摸到这边来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发现半月潭,到时候,展皓也就……” 听见他的话,年屿卿第一个反应是转脸看向一旁的林智桓。果然不出他所料,林智桓此时已经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脸上渐渐露出了颤抖的残忍笑容。年屿卿呼吸一滞,忍不住重重地咽一口气,伸手拽住林智桓紧握着拳头的手腕,声音压抑地道:“智桓,你别这样。” 林智桓兀自压抑着、兴奋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疯狂的神色慢慢转向他:“我别怎样?嗯?我等了那么久,总算给我等到这个机会!他展皓满嘴谎话,傲慢虚伪,从来不屑用真心对我,那我就只能这样来逼迫他……” “但是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年屿卿用力攥着他的手,憋不住心里的不甘,忍不住厉声吼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逼他什么?!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连家业都抛弃,生意都不要,就为他一个展皓!你值得么!” “你懂什么叫值得不值得!”林智桓被他捏得生疼,但他现在眼睛红着,情绪亢奋,也已经全然不顾了。他心里压抑着这几年的委屈和憋闷,好多的话想对展皓说,好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他何尝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曾以为自己能为家业放下心里对展皓的牵挂,但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一直放不下,根本放不下。 有些东西始终在耿耿于怀,无法释然。关于分别,关于淡漠,关于无法逃避的受难,又或者,关于展皓和马清韵那次不明不白的欢好。 他不是记恨,也不是不甘心。他无意伤害展皓,也不曾妄图抹黑——对自己一直执念的人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他不这样,展皓就根本不会揭下脸上一直戴着的那层面具,根本不会用郑重的眼神看他。 他要的,是一次平起平坐的,面对面的对峙,是展皓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的……关于所有事情的真心话,实话。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林智桓又一次站在了枯叶面前。此时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枯叶,你高兴么,展皓他来找你了。” 枯叶沉默着,气息恹恹地抬起脸,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你以为这种谎话我会信?他不会来,展皓不会来。我不需要他救,我会自己走出去。” 林智桓垂着眼,脸上渐渐露出个嘲弄的轻笑。他伸手轻轻地划弄了一下枯叶干瘪的腹部,轻声地道:“你看你都饿成这样了,还怎么逃?穴道被封,你不可能挣开这几道铁箍,别做梦了。你最好求求老天爷,但愿他展皓能说几句顺耳的话,我一高兴,没准儿就能放了你。” “别说得好像自己很了不起,”枯叶轻蔑地瞟他一眼,嘴唇不屑地掀一下,“展皓他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地碾死你,根本用不着你高兴。” 听他这样说,林智桓脸上露出了些许残忍的恨意:“你倒是相信他。” 我相信他?枯叶在心里冷笑,我若是相信他,就不会急着跑了。 他不动声色地冷眼看着林智桓,其实手腕在用力地压向山壁。刚才林智桓出去的那一会儿,他已经把右手上的铁箍拔出来了,所以现在只能用些力压着,防止林智桓看出异状。枯叶不清楚展皓是不是去而复返,又或者这只是林智桓的什么计谋,他无所谓了。铁箍已经解决,只要这伙人开一个小差,他就能寻到机会把被封的穴道都给解开,挣脱所有的桎梏。 逃出去也许会有点儿艰难。枯叶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几个人,但从外面的动静来看,似乎不多,好像只有影门的那几个杀手。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在这么窄的空间里一起涌上来打斗,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自己的胜算……几乎为零。 更别提他的武器还不在身旁。 无人之时,枯叶也曾试着召唤自己的枯叶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洞穴的结构原因,蝴蝶一只都飞不进来。想起昨晚展皓在黑暗中对自己说的,过暗河,出口往上……估计是要潜水才能出洞。 这回林智桓挑衅了不一会儿就走了,好像还带走了好几个人,包括这里面最难对付的年屿卿。最后枯叶只看见老枭一个人进来跟他示了示威,翘着兰花指对他冷嘲热讽几句,然后也走了出去。 也就是说,最好的情况,是这洞里只有他,老枭,和方秋三人。 枯叶紧紧抿着嘴唇,闭上眼沉沉地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更冷静一些。他屏着呼吸,尽可能轻地将右手的铁箍慢慢拔了出来。插鞘一脱离山壁,整个铁箍立刻转了小半圈儿,鞘尖指向地下。这一转动,铁圈立即拽得枯叶的手腕火辣辣地生疼——伤疤把肉和铁圈凝结到了一起,所以动了这么半圈,本来结痂了的伤口立即又渗了血出来。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上这一疼,枯叶立刻感觉到脑袋也虚虚一晃,一下子竟有些晕眩。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身子僵硬了太久,但他也顾不得多想了。枯叶深吸一口气,咬牙将僵直的手臂生生折向身体,食指和中指并拢,打着颤堪堪对准自己身上被封住的穴道,用力地点了下去。 穴道解开的一瞬间,枯叶立即感觉到经脉被封处淤塞已久的内息猛地往上冲了出来,这劲儿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把他弄得浑身痉挛了一下。枯叶痛苦地皱起眉,无声地大口喘息着,发觉有点儿不对——不应该是这种感觉。即使经脉通畅了,但身体依旧疲软着,不大能使出力来。他扶着胸口隐隐呕了几下,此时空虚已久的胃也慢慢活过来了,在腹腔里一抽一抽,强烈地显示着它的存在。 饿死了……极度的饥饿和浑身的酸痛让枯叶乏力地靠着山缓了一下,仰着头无力地呼吸。洞穴里只回荡着他压抑的气息声,但角落里持续不停的滴水声却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枯叶,时间正在流逝。早一点行动,就早一点脱离危险。 勉强缓过气之后,枯叶咽了口唾沫,慢慢站直了身子。他咬着牙关,试着凝聚了一下功体……还好,至少内力可以用了,虽然身体的感觉依旧不大对。喉咙里不知是因为渴还是其他的,总觉得火烧火燎的,还一直在隐隐抽搐,脑袋也昏昏沉沉。 枯叶晃了一下头,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将左手绷紧,功力慢慢在左臂积蓄。本来那镣铐已经被展皓弄松了,此时要拔出来可谓易如反掌,但万一弄出的动静太大,还没有完全挣脱,老枭就闻声进来了,那可就不大妙。枯叶顿住动作想了想,最后还是爪起右手,将拷在脖子上的铁箍慢慢地抠松了。铁箍绊着水滴落下的声音悄然脱出,枯叶凝着气将那个铁箍轻轻扔到脚面上,脚尖一挑一歪,铁箍悄声地滑到了地面上。 如此炮制,慢慢地,左手也挣脱了束缚,最后就只剩下两只脚。枯叶将左手的铁箍也轻轻地放在地上,先靠着休息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对付脚上的那两个。脑袋里面已经越来越昏,这种感觉枯叶可以确定不是饿的,尽管胃里也在火烧火燎,但不会有那种怪异的饥渴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正在渐渐涣散,难以凝聚,就像是极度困乏一般,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不行,不能睡,得快一点……枯叶强打起精神,努力集中着自己的视线和功力,双手紧握着脚上的铁箍一用力……插鞘应声而出。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3 章 “唴——”的两声,铁制物特有的清脆声在洞穴里回荡,让枯叶一下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听见洞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老枭听见声音过来了。 枯叶紧咬着牙关迅速站起身,在对方接近转角的一霎那,手里攥着其中一个铁箍,蓄起内力直直地甩了出去。老枭拿着一把锃亮的弯刀地往眼前一挡,但接踵而至的又是另外几个铁箍,而且一个比一个力道重,昏暗之中打得他有点儿措手不及。 待老枭将那几个东西都打落在地之后,枯叶已经不在原地了。洞内无风,一缕气息的波动倏地从身后侧上方飘然而来,老枭紧绷着神经正想转身反击,枯叶的手却已经绷成直刀状用力地抵在了他的后背心口处。 “别动。”身后之人的气息有些不稳,老枭甚至能听到枯叶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他有些不屑地低声笑起来,说:“枯叶,你被门主喂了散功的药,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逃出去,也会在出口被门主一刀送命。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保不准那个林智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会放你出去……” 话音未落,枯叶手上就已经用力地劈了下去:“……废话还是这么多。”老枭只感觉后颈处一阵酸麻,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软地跌了下去。 枯叶努力地压抑着身体的疲乏,咬着牙扯了扯嘴角。他喘息着看了地上的老枭一眼,伸手捡起他的刀,转身往外跑去。 如果他没记错,展皓说,方秋在出去左转的洞里。屏着气跑到外面,枯叶一下子被那个巨大的天然洞穴给惊住了——太大了,太高了,黑黢黢的,只在周围山壁上挂着一圈火把。他怔怔地望了几眼那高大的洞顶,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左边跑。在穿过了一个狭小的通道之后,他进到了一个极小的洞穴。洞里点着一盏油灯,一个简陋的石床上,小方秋穿着两天前那套衣服,正背对着他蜷缩着。 “方秋,方秋!”枯叶伸手将他抱起来,轻轻地摇了摇。方秋在他怀里猛地瑟缩一下,一会儿皱着眉头,害怕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小孩儿几乎是立刻哭了出来,身子转过来用力地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喉咙里一抽一抽的。 枯叶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道:“不哭了,先别哭,我带你出去。” “呜呜呜……”方秋低声地哽咽着,用力地咬住小嘴唇,让自己不要哭。他磨蹭了一下枯叶的脖子,扁着嘴退开一点点。枯叶看见,小孩儿虽然满眼是泪,但至少已经把声音给努力忍住了。这孩子的自制力还真是……枯叶忍不住伸手揉一揉方秋的脸,又在他的额头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方秋真乖,等会我要带你游水,你要憋住呼吸知道么?手抱紧我,不要松开,在水里我顾不了你太多……”毕竟水性不是特别好。 小方秋听着,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枯叶看着他,心里欣慰之下,又忍不住抵着他的额头蹭了一蹭,然后才将他抱起来,迅速地往洞外跑。 沿着林智桓他们出去时候留下来的湿润脚印,枯叶一手抱着方秋,一手拿着火把慢慢地从一个狭窄的夹壁中挤出了那个洞穴群。往外依旧是洞穴,是各种各样的通道。幸好脚下有些淤泥,他们留下了比较清晰的痕迹,枯叶才能一路准确地往外走。 一段洞穴走到尽头,迎面是一条往右流淌的地下暗河。枯叶看着那黑黢黢的河水,心里忍不住有些浮躁。他的水性真的不大好,顶多算得上会游,但是泅水……还真说不准。 方秋心里估计也是害怕,小手环在他脖子上紧紧的。枯叶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脑袋里的疼痛低声安慰他:“别怕,没事。”说着,他搂紧小孩儿,慢慢地蹚下了水。 地下河的水很冰凉,带着矿物特有的清冽味道,河床底下滑滑的,枯叶只能努力集中精神让自 己不被滑倒。河水越来越深,慢慢淹到了胸口,小孩儿的脚丫子也浸入了水中。枯叶怕他觉得凉,就伸手掬了捧水轻轻泼在方秋的衣服上,想让他适应一下水温再下河。但这时候,他听见通道那边传来了老枭的凌乱脚步声。 “方秋,”枯叶深吸一口气,手里将小家伙抱得更紧了,“要走了,吸气——”方秋搂着枯叶的脖子,听话地大大吸一口气。在他将腮帮子鼓成一个包子的时候,枯叶抱着他,气一闭,迅速地沉进了水中。 玉凉山的半山腰上,郑东刚刚在半月潭边将一只小巧的雄性山麻雀抛到了半空中。估计过一会儿,展皓他们就能收到信儿找上来。 一开始郑东对于这山里的洞穴也是没有什么头绪,但是经过仇朗行刚才那番话一提醒,他才想起,昨天似乎有个小丫头提到,林家的日常用水并不是从浮水里汲的。山顶上那眼泉水又有些小,所以他们是到玉凉山腰另一侧的半月潭里引的水。 半月潭……郑东心里暗暗思量一会儿,随后便决定自己先去查探。林智桓将枯叶抓走,其意应该是想引起少爷的注意。他的眼线一定会盯着少爷,自己还是先查探清楚了,再通知展皓过来。 这样想着,郑东一路爬到了半山腰。 玉凉山上树林茂密,泥土松软,浓厚的荫蔽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郑东沿着落叶比较紧实的地方一路走一路找,一直找了一个多时辰,才跟着只半大的野猪走到了半月潭。当郑东站到潭水边的时候,不禁感叹这地方的隐蔽——水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几乎将水面遮盖了一半还多。水潭本身的形状也十分奇怪,像只大头蝌蚪一般,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水潭上方被一棵大树遮盖着,岸边也生长着许多灌木。郑东沿着水潭查看了一遍,心说少爷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儿?难道真像仇朗行说的那样,关心则乱? 从来都深思熟虑、从容沉稳的少爷,居然变成了今天这样,会为一个人乱了心神,四处奔走,苦苦寻找……郑东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遗憾。其实人生漫漫,庸碌无着,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固然是好的。但是,对方是不是也对自己牵肠挂肚,这就值得慢慢考虑了。 等了不多一会儿,那只橘黄翅膀的山麻雀就“喳喳”叫着飞了回来。郑东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玉米粒放到旁边的石头上,小鸟儿立即蹦跳着下来啄食。展皓一行人随后从林子里悄然飞出,稳稳地落在岸边。郑东对着他微微一颔首,道:“少爷,你来看看这个水潭。” “你怎么找到的?”展皓微蹙着眉,眼睛盯着那汪幽深的潭水,脚上慢慢地踱了几步。 “想起那些小丫鬟说几日前下山的水管坏了,没有水用,于是就找到了这个水潭。这一侧水面比较大,”郑东说着,伸手指了指一丛松树后面的峭壁方向,“那边,还拖着一个小尾巴,不过靠近崖壁,所以比较窄。” 展皓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眼神愈发幽深凝重。半晌,正四下观察的崇莲回过头,看见他已经蹲下了身子,手掌贴着岸边的石头。从背影可以看出,展皓深深地提了一口气,身子由下而上涌起一股功力,力量从掌心涌出,向下猛地打了出去。过了半晌,幽绿的水面上冒出了一连串巨大的气泡,底下不断地翻涌出清澈透明的水流。 “潭底有洞穴,应该就是入口。”展皓说着,站起身就开始解腰带。仇朗行看着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阻拦:“你准备就这样进去啊,展皓你疯啦!你没看见刚才那气泡多久才冒起来?这水潭至少有三十丈深,你要潜到潭底,是准备被水压死么?!” “我功夫好,用内力可以撑到四十丈。年屿卿能把岑别带进去,我也能把他带出来。”展皓面无表情地说着,手里已经把腰带给解了下来。见他这么坚决,崇莲和郑东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拦:“少爷,你清醒一点!年屿卿的功夫不及你,更别说还要绑着个岑别!这儿肯定还有其他的入口,我们可以再找一找……” “不想找了,”展皓面无表情地说着,伸手将头发缠紧,一圈圈绕到脖子上,“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再找下一个,还得花多久?万一岑别就在这段时间里出了事怎么办?我不能……”正说着,手上还没把外衫脱下来,那丛松树后面,半月潭尾巴的地方,林智桓干哑的、中气不足的声音就幽幽地传了过来: “别忙了,他不会出事的。” 展皓所有的动作此时都顿住了,眼神也深深地凝紧。身后,崇莲和郑东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展皓静静地站着,手上慢慢地把脱到一半的外衫穿了回去。他从容地捆好腰带,又伸手将头发不紧不慢地解了下来。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见他如此镇定,林智桓的声音里不禁带上一丝苦笑和自嘲,“还以为这一次能逼得你方寸大乱呢。” 展皓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姿势恢复成了负手而立的平淡情态。他沉凝一会儿,抬眼望向那丛茂密的松树,凉凉地道:“智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林智桓嘲讽地苦笑,嗓音干哑颤抖,“我想要的,你不是已经收回去了么?” 展皓双眼凝望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脚下慢慢移向那个地方。将近正午的阳光照耀着,树叶被照得闪闪发亮,空气闷热又凝重。展皓不确定林智桓是不是哭了,但他能听出来,此时林智桓的情绪很不稳定,摇摇欲坠的,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话,他就能全面崩溃。 “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儿,你的护卫不在我这里。”或许是被年屿卿提醒了一下,林智桓意识到展皓的接近,于是压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展皓脚下顿了一瞬,但还是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我不是要看他,我是想看看你。” 听见他这句话,林智桓在树后面僵硬地一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你不会对我的护卫怎样,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不做什么。”展皓的声音低沉轻缓,就像最温和的流水一般,在阳光底下流入林智桓干涸已久的心中。他梗着呼吸,浑身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尽管身旁年屿卿在拉拽着他,但林智桓还是忍不住甩开手,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外走了两步。胸腔里一颗脆弱的心脏狂跳着,他慢慢出现在展皓的视野之中。 苍白的、尖削的脸庞,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还挂着两个眼袋。展皓凝着眼神,静静注视着立在树丛后面,飘摇欲飞,被阳光照射得苍白透明的林智桓,低声沉缓地道:“你又瘦了。” 听见这句话,林智桓颤抖着嘴唇,心里剧颤,眼眶一瞬间酸胀无比。 以前跟展皓在一起时,他经常说的,也是这一句话。展皓带自己去他家吃饭,就是为了监督他多吃一点儿。他总是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说,你这么瘦怎么行,多吃点儿肉,别光吃青菜。那时候,林智桓看着眼帘低垂的他,视线总是忍不住躲闪地收回来,但又抑制不住爱慕的心情,一次次抬起来继续看。 那时候的展皓面目俊美,气质从容,跟现在相差无几。这么些年,变得颓丧的,只有自己一人。 想到自己此时瘦弱又病态的面容,林智桓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似乎觉得自惭形秽。看见他的动作,展皓适时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不看了,你别躲,我就是跟你说说话。”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4 章 “可是……我,我已经不知道应该跟你说什么了……”林智桓颤抖着身体,颓然倚靠在年屿卿身上,心里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快要哭了,不管私下底对展皓多么怨恨,多么竭斯底里,心里对他充满多么复杂的情绪……但却依旧抵抗不了他温柔的对待。这个人,自己一直喜欢到现在的人,他依旧温柔从容,了解自己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但他身边的某个位置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在很早以前,他就将那个位置抽回去了。 毫无预兆,毫无准备,让自己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当时心中所有的声音,都在不停地问着理由,但却始终没有问出口。明明青梅竹马,彼此心怀好感,但为什么,要突然将自己远远地推开? “展皓……”林智桓压抑住颤抖的声音,双手握得紧紧的,湿润的眼睛不住地眨动,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慢慢往外移了两步,努力镇定着情绪,双眼盯着对面的展皓,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突然与我断绝来往?” 为什么要再也不理我,再也不管我……再也不看我? 对面的人眼神幽深,像沉迷到极致时,眼睛在幻觉中看见的那片深海,浓稠,沉凝,令人喘不过气。在这眼神的注视之下,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想听那句执念已久的回答。他看见展皓开口了,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缓慢的节奏,一成不变的难懂眼神:“那时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太过依赖我,但是你不小了,你还得继承家业,我只能用那种方式,逼着你独当一面。” “……逼着我独当一面?”林智桓怔怔地瞪着含泪的双眼,惶然的眼神里露出难以置信的可笑情绪:“展皓,这就是你的解释?哈……哈哈,那你可以好好看看,你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让我独当一面的结果,就是这样……”林智桓崩溃地笑着,伸手上上下下指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身体,“就是这样的结果!” “我承认我太过急躁,”展皓垂下眼帘,眉头蹙起来,露出了些许恻隐的情绪,“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护着你一辈子——智桓,你不适合承担责任。你没有那种能力,这就是我那时候护着你的原因,但后来我发现我失误了。我没有那种闲暇,来照顾一个全然依赖我的人,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也许我可以晚一些遇见你,那样估计会好一点,但时机终究是不对。” “这就是你的答案?时机不对?”林智桓说着,眼眶里慢慢滑下一串泪水。他失望地蹙着眉毛,双眼茫然地看着展皓,低声道:“展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时机不对,我受了多大的苦?你知不知道,你的所谓时机,也延误了我的时机?既然一定要走,为什么一开始要对我好?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我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懂么?展皓,你明白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我害了你……智桓,我很后悔。”展皓说着,脚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如果事情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那样做,这是我的错误,你受委屈了。” 听见他的话,林智桓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汩汩而下。他忍不住伸手捂着嘴,崩溃地呜咽了起来:“没用了,展皓,回不去了,我已经这样了,我没有后路了……展皓,我没有后路了!为了你,我没有后路了!” “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智桓,你染了毒,我可以帮你戒。是,你杀了人,但是我可以帮你求情,你也是受害者,我得承担一部分责任。我可以帮你做生意,帮你把家业重振起来,你想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你相信我。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弄好,你还有后路。”展皓一边说着,一边朝林智桓伸出了手。此时他的眼神比刚才多了一分真挚,多了一分笃定,但林智桓却一边哭着,一边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犯下的事情,这么多条人命,展皓不可能为自己开脱得了。他说这些话,如今只不过是安慰罢了。林智桓捂着嘴,崩溃地把身子转向年屿卿,一只手攥着他的衣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无声痛哭。 展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脚下慢慢地移过去。本想着靠近一些,然后出其不意地把林智桓带过来,但这个小动作却被年屿卿眼尖地发现了:“展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枯叶身边还有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就会身首异处,你是不是想试试看?” 闻言,展皓慢慢停住动作,又定定地站住了。两人隔着三四丈的距离沉沉地视着,展皓面无表情地凝着眼神,身体静静地凝聚功力,但是——瞳术却似乎没有起作用。 这时候,玉凉山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夜枭鸣叫,三短一长。年屿卿听着,眉头倏地皱紧了,林智桓在他肩上也是轻轻一颤,随即推开他虚晃地站了起来。 展皓静静地蹙了一下眉头,双手慢慢负到身后,给崇莲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站在最后面的郑东会意,在年屿卿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后退着隐没进了树林之中。 此时林智桓已经从痛苦中稍稍恢复了些,展皓看见他哽咽着深吸几口气,随后睁着泪眼,抬起头来,嗓子沙哑地道:“展皓,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也要不起了,我只想你跟我说几句实话……我要你告诉我实话。” “展皓,方秋是不是你的孩子?” 林智桓紧紧地盯着他,眼里充斥着偏执又痛苦的情绪,仿若深渊之中无妄的挣扎。展皓被他看得心里隐隐一揪,眉毛忍不住蹙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不闪不避地迎着林智桓的眼神,声音低沉又确定:“方秋不是我的孩子。你和马清韵成亲之前,她是来找过我,想对我下药,但是被闫鹏和曲潇连搅黄了。方秋是你家那个下人的孩子,不是我的。” “那……”听他这样说,林智桓的表情陡然一松,眼神里露出了些许庆幸的卑微情绪。他压抑地看了展皓半晌,好像想说什么话,但又久久吐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展皓见他眨了一下眼,落下一串泪水,然后才缓缓地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展皓望着他,沉吟良久,才说:“……喜欢过。” 得到肯定的答案,林智桓嘴边倏地勾起了一个苦楚的笑容。他兀自压抑着情绪,身子隐隐颤抖一会儿,又问:“有多喜欢?” “你是除家人之外,我最在乎的人。” “好,好……”听见他的回答,林智桓颤颤地低喃着,抬手抹了抹泪,声音哽咽。此时,山的那边已经隐隐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展皓的眼神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年屿卿双手扶着林智桓的肩,眉头深深地皱紧了,依旧是一副紧张的戒备姿态,眼神毫不松懈。 林智桓靠着年屿卿的身子,平静了半晌,终于又抬起脸来。此时他已经擦干了泪水,整理了一下狼狈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体面镇定一些:“展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展皓静静地点点头,双眼深深地与他对视着,仿若心无旁骛。这时,他头顶上,原本停在树丛里的小豆子“扑棱”一下飞起来,欢声鸣叫着冲向山顶另一边的方向。 “你是不是喜欢你的那个护卫,枯叶?” 说完这句话,林智桓眼神里带着一种倔强的偏执,紧紧地盯住了展皓的眼睛。他清楚地看见,当展皓听到“枯叶”这两个字的时候,眸色比刚才浅了一些。在阳光下,他的黑发,他的琥珀色眼眸,他紧抿着的红唇……都微妙地加深了神采,露出了自己不曾见过的样子。 展皓垂下眼,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看见了林智桓眼里深深的执念,以及他神态里的痛苦和紧张……半晌,他慢慢地张开唇,低声地道: “岑别是我的护卫,我的朋友,他对我有恩,我必须得救他回去。” 是朋友。展皓说,那个枯叶,只是他的朋友。 林智桓怔怔地看着展皓,他苍白空茫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笑容:“好,展皓,你好……”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不知为何哽咽住了,眼睛里重又溢出汹涌的泪水。一旁的年屿卿担忧地揽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抱着他,林智桓就像是立刻要倒下去一般,双腿虚软。他无声地流着眼泪,浑身都在颤抖。过了好半晌,他伸手用力揪住了年屿卿的衣领。 “年屿卿,带我走……现在就走。”他抖抖擞擞地低喃着,不停地倒吸着凉气,瞳孔开始涣散。一见他这副模样,年屿卿立即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转过身就要走,却又被他伸手推了一下。 林智桓颤抖地靠在他肩膀上,用力地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展皓。展皓此时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林智桓被他这表情弄得笑了起来,衬着满脸的泪水,好似悲恸,又像是嘲笑。他无声地哭着,用一种祈求的、谦卑的语气,气息微弱地低喃:“展皓,我走了……我求求你,我求你答应我,不要喜欢上别人。” “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话音未落,年屿卿就抱着他从山壁边一跃而下,瞬间没入了山下的茂密树林里。 暗河的水很冷,很冰,却意外地让枯叶脑中的疼痛舒缓了一些。他泅在水里,怀中抱着方秋慢慢地往下沉,却不知道脚下将触到何方。 方秋在他的怀里颤抖着,眼睛用力地闭紧。枯叶担忧地将他抱紧了一些,水压的增加让他感觉有些晕眩。眼前渐渐地花了,现出一片闪烁的星子。不知过了多久,水底下似乎有光亮渐渐透进来, 在右边的方向。枯叶努力地睁大眼,伸出一只手奋力划水,想要接近那个地方,但身子却一直不听使唤…… 怀里的方秋已经不怎么憋得住了,这让枯叶越发心急。这时候,他的脚下触到了底,于是用力一蹬……很快,他们进入了透着光亮的上升水道。 这似乎是一眼泉,不是很宽。枯叶一手抱着方秋,一手抓着洞壁上凸起的石头,尽可能快地往上浮。肺里的氧气已经越来越少了,方秋痛苦地在他怀里颤抖着,最终忍不住,嘴里力竭地呛了一口水。枯叶心下一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脚下抵着石头用力地一蹬,整个人借着力迅速上浮,却还是没有冒出水面。 气尽之时,他终于也忍不住了,窒息地张开了嘴。几口水冰凉地涌进来,将他的鼻子呛得酸痛无比。这时候,头顶的亮光终于越来越明显,随着水波的晃动而变幻得越来越清晰。又过了一会儿,“哗”的一声,枯叶终于精疲力竭地冒出了水面,靠在池壁上剧烈地咳嗽。方秋没有动静,小身子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毫无声息。 枯叶心下一惊,顾不得此时自己气息微弱,伸手在小家伙的背上用力地挤压了好几下。见他嘴边毫无声息地溢出一口水,枯叶深吸一口气,嘴唇覆过去,强行把气渡到方秋嘴里。一口,两口……小家伙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不肯张开。枯叶此时也不怎么喘得上气了,身子虚软得要命,后颈上一根筋紧紧地绷着,还不停地抽搐。 不行,撑住,方秋还没醒……枯叶咬咬牙,收紧腹部,用尽全身力气将呼吸鼓进方秋的嘴里。气息吐完,他眼前陡然一黑,身子虚软无力地向下沉去。即将没入水面之际,枯叶在头昏脑涨之中堪堪听见方秋咳嗽了出来,于是双手下意识地举高,自己却立即淹进了水里。 果然还是挺不住了,那该死的年屿卿,居然给我吃了…… 脑袋里刚来得及想到这儿,后颈处的衣服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揪住了,猛地往上拉。枯叶感觉自己“哗”一下出了水面,随即被从狭窄的泉水口拖了上去。他呛咳几声,大口地呼吸着,全身虚软地躺到草地上,怀里还紧紧地搂着方秋。头昏眼花之际,他只来得及微微睁开眼,看清了将自己拉出来的那个人……随后便脑袋一歪,沉沉地晕了过去。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5 章 黑色的长衫,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鼻子直挺奇崛,眼眸幽深得像一汪潭水,面容光洁无瑕,俊美从容。 他看着自己,用一种悠长的宁静眼神,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仿若秋日微焦的浅淡阳光。 展皓……展皓。 ·第三十章· 在晕过去的时候,枯叶的五感虽然模糊了,但脑子却十分活跃,甚至活跃得有点儿不像话。他看不见听不见,可脑壳里却在旋转着一幕又一幕过去的、现在的画面。 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眼神像是秋日里温暖夕阳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枯叶怀疑他的身份。虽然他长着展皓的脸庞,但他左眼下没有痣,他的眼珠子也是黑色的,非常深非常深的黑色。而且这个人的眼神跟展皓的也不相似,展皓虽然也慵懒,但他的眼神常常只是平静,而没有太多的感情。 如果要打一个比喻,那么,展皓的眼神就像是晚春林间清晨浮起来的冷雾,而将他救起来的这个人,则是秋日里疲倦悠长的夕阳。 不够炽热,但却足够温暖,间或还能映照着归巢鸟群的身影,在瑰丽绚烂的晚霞后面,看着它们安然回到自己的巢穴。 这样的眼神让枯叶觉得很安心,很熨帖,就像多年前大哥的眼神。大哥总是这样看着他和岑经在路上打打闹闹,他们从一个避难的地方走往另一个避难的地方。逐渐下沉的夕阳下,一高两矮的三个身影在田间的石子路上慢慢地走着。枯叶记得那时候他气呼呼地追打着挑衅他的岑经,而大哥背着包袱,脸上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 晚霞将他的脸映照成橘红色,这样显得他气色很好。大哥的眼睛弯弯的,眼珠子也掩去了平日里淡淡的绿光,变成纯粹的深黑。 那么黑、那么美的眼睛,带着疲惫缱绻又宠溺的情绪,温柔地看着他们。 日后的很多年,当枯叶每一次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僵硬已久的心都会泛起一股难以控制的酸楚情绪。族人死了,大哥也死了……大哥曾说,除非是至亲,否则不会有人无条件地对其他的人好。所以,从此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 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唯一的那一个人,再也不会对他那样笑了。 久远的记忆像是一条巨大的河流,将他长久地淹没其中。自己一个人时,枯叶曾在无数个静谧的夜晚独自看着星河,可脑子里流动的却只有虚空。这一刻他昏迷着,他知道他昏迷着,但是却不愿意醒来。清醒之后的世界似乎有那么些他不想面对的事情,这让他觉得烦躁,让他淹在河里不想出来。 心中隐隐压抑着一股焦渴的感觉,身上似乎有些疼痛。不时地,干渴的喉咙会被灌进凉凉的液体,被喂进一些流质的食物。枯叶虽然昏迷着,但都顺从地乖乖咽下,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吃下这些东西,他迟早会被饿醒。 他还是不想醒来。 “少爷,这都一天一夜了,岑大哥怎么还没醒?” 季棠端着药碗担忧地站在床前,看着展皓用勺子给枯叶小心翼翼地喂粥。枯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勺子轻轻拨开他微闭的双唇和牙关,将稀烂的粥米缓缓灌进去。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眼前人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然后那种自觉的吞咽动作又再一次出现,慢慢地将稀粥咽进肚子里。 “他不想醒吧。”展皓垂着眼将粥碗递给季棠,又接过药碗,另一手轻轻地给枯叶擦了擦汗湿的额角。季棠听着展皓淡淡的语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少爷是担心岑大哥的,要不也不会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但岑大哥这样……少爷是平淡惯了的人,能逼得他语气里隐隐透出失落和无奈,恐怕他心里也是担心到了极点,只不过惯常地收敛着罢了。 端起粥碗,季棠在心里轻轻地叹一口气,悄悄地退出去了。关门的那一瞬,季棠看见,展皓的手指依然恋恋不舍地流连在枯叶的脸庞上,低垂的眼波仿若晃动不定的涟漪,正随着熟睡之人左脸上伤痕的纹路而缓缓流动。 傍晚时候,在外面撒欢的小鸳鸯带着猫咪们回来了,一只两只的,在门板边儿上蹭一蹭尾巴,随后低声叫着走了进来。 展皓看着小角一马当先地顺着床腿儿爬上床,“稀里呼噜”地钻进枯叶盖着的薄被里,在他的胸膛处蜷成一个鼓鼓的包子。那小包子窝在那儿兀自蠕动一会儿,咪唔叫两声,接着便一下下往枯叶脖子上蹭了过去。展皓静静看着这一人一猫,脑袋有些疲乏地靠在床尾的雕花上,不动,也不语。小角腻着枯叶的耳朵蹭动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就颤巍巍地伸出小爪子,在他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然后,展皓看见,枯叶一直紧闭着的眼睛隐隐眨动了一瞬。他不由自主地直起身来,放轻了呼吸,紧紧盯住枯叶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看见枯叶拧紧了眉头,眼睫又眨动了好几下,牙关有些难受地咬了咬。他露在薄被外面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倏地握紧了。 那天抓在石头上被划出的伤口被他用力地握在手里,似乎是感觉到疼痛,于是枯叶醒了过来。 还是醒了过来。 伴随着一声隐隐懊恼的叹息,他困乏地睁开眼,看见了一片耀眼的橘红。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房间的窗户和门扉大敞着,带着厚重暖意的阳光大喇喇地照进来,将所有的家具都染上了温暖的颜色。枯叶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看着红色的墙,红色的茶杯瓷碟,红色的门罩和博古架。一只橘黄的白色猫咪正坐在枕头旁,静静地舔舐着爪子。半晌,猫儿抬起头,用异色的眼眸定定地盯住他。 夕阳的光映照在猫咪的毛发上,显得它毛茸茸的,又温热又柔软。猫儿盯视了他半晌,随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倾过身来,在他的眼睛上留下了轻轻一吻。 这若有若无的触感让枯叶忍不住勾起嘴唇,有些无奈又纵容地闭上了双眼。展皓就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脸上带着些许怅然的情绪,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他。他一直不出声,收敛着气息,直到枯叶将他发现。 看见他,枯叶似乎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些许僵硬和戒备。他原本放松的脸庞此时绷了起来,身子也维持在想要撑起来的动作停着不动,眉毛皱着,双眼盯着展皓。 展皓淡淡勾起嘴角,有些仓促地对着他笑了一下,哑声道:“醒了,肚子饿么?” 枯叶不说话,只是将疏离戒备的眼神收了回去,有些抗拒地看向偎着自己的小鸳鸯。见他这样,展皓脸上的微笑也慢慢地收了起来,换上平日里平淡静默的神色。他沉默地坐着,枯叶不说话,他就也不说话。安静之中,只有小角儿在被子上咪唔咪唔地转来转去,另外三只猫咪也都喵喵叫着想要爬上来。展皓伸手将它们一个个抱上床,放到枯叶身边。枪枪怔怔地伏下身子盯着这疤脸哥哥,半晌,犹豫着慢吞吞蹭到他身边,伸出小鼻子在枯叶手边嗅了一嗅。 枯叶垂着头,眼睫不禁颤动,手指也隐隐地弹动了一下。展皓静静地勾一勾嘴角,轻声说:“方秋在院子里跟敏薇玩儿,昨天就吵着要见你,要不要我带他过来?” “他没事?”听到方秋,枯叶总算有了一丝回应。展皓淡淡地笑了,眉眼放松地眯起,露出温柔又淡泊的神色:“你把他保护得很好,之前那罂粟毒烟有些烈了,不过喝了两副药,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倒是你……” 说着,展皓伸手将桌上的药拿过来:“年屿卿给你吃了折骨草,那是散功伤体的药。虽然量不大,但也伤了五脏。” 枯叶听了,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愠怒的神色。他咬着唇,慢慢地撑着手坐了起来,脑袋闷闷地垂着,一副愤恨懊恼的样子。展皓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那碗药,不时还吹一吹:“至于智桓给你吃的那个药,那个倒不用太担心,只是两次,还不至于成瘾。你昏迷的时候我帮你针灸了,往后不会有太强的反应。但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就一定得忍着,过半个月就好了。” “我没有上瘾?”枯叶拧起眉,闷闷地瞪着展皓,怀疑地问了一句。展皓安抚地冲他笑笑,伸手盛了一勺药,用碗垫着倾过身想要喂他吃。看见他的动作,枯叶的身子一瞬间绷紧,迅速地往后躲闪了一下,同时脸上又露出了戒备的神情。见他这样,展皓的眼神不禁暗了一瞬,双手僵在半空,气氛突然间有些尴尬。 “我自己来。”枯叶绷着脸,僵硬地将药碗接过去,仰头“咕咚咕咚”一口灌下,一下子把舌头苦得不行。展皓见他苦得扭曲了脸,眼神里也没什么情绪,就只是伸手将碗接过来,同时淡淡地道:“你没有上瘾,只是以后还会有些难受罢了。本来叫郑东好好照应着你的,没想到还是让他们钻到了空子。” 说到这儿,展皓拿着碗站起了身。他顿了顿话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慢慢抬起头,对着枯叶露出了一个有些疲倦的笑容。 他英俊温和的脸映着即将落山的橘红阳光,琥珀色的眼珠子仿佛要烧起来似的,耀眼无比,但他的笑容却那么黯淡,跟周遭温暖的的一切都无法协调。枯叶看见他淡淡地笑着,声音沙哑低沉地道:“抱歉,没有早一点找到你,让你受苦了。” 枯叶怔怔地瞪着他,一时间心里有些揪揪的。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空空地泛着回音,击打着本来就有些疼痛的身体。在被林智桓困住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怪展皓,埋怨他,恨他多此一举,却又不干脆点儿将自己和方秋救出去。总有那么些怨气让他觉得眼前这人讨厌无比,虚伪又恶心。但是现在,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即使知道他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但还是觉得…… 眼前,展皓一笑终了,双眼缱绻地眨一眨,慢慢地将视线收了回去。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夕阳的光与影在他的青衫上交错而过,他已经走到了斑驳的窗棱边上。枯叶见他即将从门口走出去,这时,脑海里某个画面突然跳了出来——那双深黑的眼眸,那个秋阳般温暖的眼神。 “展皓!”他不由自主地叫住了展皓,身子也急切地往外倾了一下。展皓站住脚,微微瞪大眼转过身,呼吸静静地放轻了,眼神里带着些许询问,也带着些许压抑的欣喜。枯叶张了张嘴,一时间又有些哑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件事。嗓子还有些疼痛,刺刺地扎着他,仿佛在提醒他,当日洞穴里干渴的煎熬。 “我……我被关在洞穴里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枯叶僵硬地撇开眼,犹豫着将那天的事说了出来:“他帮我把铁铐松开了,所以我才跑了出来。他跟你很像,我本来以为他是你,但是……他把我从水里拉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穿着黑衣服,眼角也没有痣。” “那个人,估计跟你有关系。”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6 章 说完,枯叶靠到床角里,一时间有些懊恼地抿住了唇——本来不打算跟展皓说的,结果还是说了。窝在被子里郁闷良久,枯叶蹙着眉,却发觉展皓没有动静。抬眼一看,却见他已经愣在了门口,脸上是少有的怔忪表情,眼里露出完全无法相信的震惊情绪。 “你说他穿着黑衣,跟我长得很像?”展皓的声音一如平日,不过节奏慢了许多,仿若反复确认一般,一字一顿。 枯叶疑惑地想了想,这才意识到不对——如果那个人真的跟展皓有关系,那么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他的父亲。 岛主血脉一代代传承,每一代都有着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展皓左眼下的泪痣从何而来,枯叶不知道,也许那是他母亲遗传给他的唯一印记。而父亲,他的父亲,他们的父亲,不用辨认,不用记忆,即使从未相见,但一见到就能确定身份,凭的就是那样一张脸,千年不变的脸。 所以现在展皓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脑海中甚至是空白一片。他想过,父亲也许尚在人世。但这么多年未见,他早已放弃了相见的念想,反正也没有多少父子的感情。展皓曾想,也许以后他们会在人海中偶然遇见,但估计到时候,两人也只是交换一个淡然的眼神,随后擦肩而过。 可是,他居然在这时候,在自己身边出现了……还救了小狐狸。 展皓怔怔地看着枯叶,眼前的画面却转换不成信息传入脑中,他就只是怔怔地看着。过了好半晌,他压抑着的呼吸才慢慢恢复,眼神也飘忽不定地转了开去。 “抱歉,我出去一会儿。”展皓低声说着,有些恍惚地将药碗放到过厅的桌上,双手撑着桌面大力镇定一会儿,随后快步走了出去。枯叶看见他的影子从窗户前一掠而过,迅速地在墙后消失了踪影。 树上的知了依旧一声声地叫着,不知疲倦。枯叶拧着眉,有些郁郁地瞪着展皓离去的方向,闷声不语。小角儿哼哼唧唧地顺着他的手爬上肩膀,小脑袋撒娇似地往他披散的长发里挤过去,嘴里喵个不停。枯叶沉默地闷了半晌,随后伸手将她抓下来搂进怀里,爬进被窝躺了下来。小角儿估计是觉得热,没一会儿便开始在他的衣服上不停地抓挠。有些疼,但枯叶却依旧搂着她不放手,眼睛里的情绪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展皓母亲的尸骨埋在常州府南郊,一棵老桃花树的下面。他当年选这个地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就只是想着,春天时候,桃花盛放,灿烂的花朵能为母亲的坟茔增添些许热闹的气氛,不至于孤零零的,寂寞无依。 展皓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南郊,当他落到桃花树下的时候,太阳甚至还没有完全落下。 晚霞映照着母亲冰冷的墓碑,给这孤单的坟茔覆上了一层浓稠的斑斓色彩。展皓气喘吁吁地看见,墓碑旁,不知道谁种了几株向日葵。向日葵很高,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开过了的花朵此时正耷拉着脑袋,花瓣恹恹地缩了起来。 坟茔的侧面,一株半大的桂树和梅花树正静静地立着,估计是两三个月前种下的。那两棵树木他都认识,一棵金桂,一棵水朱砂。展皓记得,父亲以前当过柴氏一族的谋士,他在北方的冬雪里,曾经叹过江南的梅花,朱砂洇水去,梅香伴雪来。 他嫌一株桃花不够,还种了向日葵,桂花和梅花陪着母亲……这样,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这儿都是花团锦簇的。 看着萎蔫的向日葵,展皓突然想到,他的父亲已经快五十九岁,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了。 一世漂浮,生如飞絮,父亲的一生就这样蹉跎在了那个千年的局里,连自己的妻子都没能好好陪伴。展皓不清楚他离开母亲后遭遇过什么,他只知道,为了那件事情,父辈们,包括他自己……都放弃了太多,错过了太多。 天边,夕阳已经落下,晚霞也渐渐湮灭,知了一声声地叫着,却也慢慢平息。夜晚的寒意悄然升腾,一丝丝裹住展皓的身体。他站在向日葵下面,望着远处最后一缕霞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空茫之感。 夏天,漫长的夏天,终于要过去了。 晚上饭点过后,方秋跟着季棠跑到了东院。枯叶正坐在桌子旁边吃饭呢,小家伙“噔噔噔”地跑过来,一进门,二话不说先一头撞到他腿上,小手抱他抱得紧紧的,咬着嘴唇不住地蹭动。 枯叶失笑,放下碗筷将他抱到腿上。方秋鼓着嘴憋着眼泪,满脸难受地看着他,一会儿低声呜咽着窝进他的怀里。季棠在一旁笑笑地看着,枯叶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摸了摸小家伙的脸颊,轻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方秋这是想你呢,你昏迷的时候,他总是跑来看你。”季棠在旁边坐下,给小家伙加上一件小褂子,怕他着凉了。枯叶眼尖地看见这小褂子用的是展家惯常的那种丝绒布,心里不禁有点儿疑惑,就问:“方秋是要住在这儿么?” “呃……”季棠有些支吾,抬眼先看了看小方秋。方秋揪着枯叶胸前的衣服,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喉咙里的哽咽一抽一抽地加重了。季棠叹一口气,伸手抚了抚方秋的背,垂着眼道:“林智桓负罪潜逃,现在正被通缉。方秋的娘疯了,被马家带了回去。本想着,外公能把外孙一起接回去照顾,但是马老爷说,方秋来历不明,他们不认,少爷就把方秋留了下来。” 枯叶听了,忍不住将方秋抱紧了些。方秋窝在他的怀里,低声哭了出来。他用力揪着枯叶的衣服,小身子哭得一颤一颤的,哭泣之间,枯叶听到他抽噎着喊了一声“娘”。 “少爷说,方秋跟他投缘,认个干儿子也是可以的。他们不要方秋,那他来要,教养得好了,以后就是展家的少主,才不稀罕当马家的子孙。”季棠说着,意,依旧带着浓浓的愁绪:“马老爷是太过分了,好歹是亲外孙,接回了女儿,怎么就不想着方秋呢?让他们母子分别,这样多不好……” “没事,”枯叶紧紧搂着方秋,眼神里渐渐露出一丝坚毅笃定的神色,“方秋没有他们也能过得很好。”说着,他伸手帮小家伙擦了擦眼泪,额头跟他互相抵着,低声地道:“方秋,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不回去了,不理他们。” 方秋睁着泪眼,咬着嘴唇半委屈半怔忪地看着他,半晌才难过地眨眨眼,泪珠子倏然落下。他哽咽着又窝进枯叶的怀里,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一顿磨蹭,鼻涕眼泪把衣服都弄湿了。 枯叶抱着方秋安慰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他的情绪稍微平稳一些,这才抬脸问季棠:“林家现在是被封了么?” “被抄了,仇少卿带着人去抄的。月华楼也因为使用禁药而被封了,那些姑娘和小倌们都被遣散了。这事儿闹得还挺凶,魏知府已经上报到朝廷。听说,皇上很重视这件事,还让他们彻查林家的关系网,找出知情不报的其他商家,要严惩。” “是么。”枯叶低头思索一会儿,想到那癫狂了一般的林智桓,又问:“那个林智桓,怎么让他跑了?我在洞里时,明明听见他说要去见展皓,问他一些事情什么的,展皓没有制住他么?” “少爷他……”季棠有些躲闪地看一眼枯叶,支吾着低声道:“当天的状况,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把恩怨都了了,崇莲姐他们也不愿多说……似乎是,少爷不想追究了,就放他们跑了。” 听到这话,枯叶脸上不禁露出了略带嘲讽的鄙夷笑容:“他展皓还真是菩萨心肠,对旧情人这般宽恕,也不想想这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季棠不语,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枯叶从愤懑的情绪中回过神,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奇怪,这股愤愤不平的心情也来得不明不白。说到伤天害理,他其实没有立场说林智桓……不是么?死在他手上的无辜人,并不比林智桓害的少。 于是枯叶也沉默了。他双手僵硬地搂着方秋,抿着嘴默不作声。沉默之中,季棠隐隐地叹一口气,伸手将方秋抱了过来:“岑大哥,你好好吃饭吧,身子还没好,等会儿好生休息。方秋,我们先走了,别打扰哥哥吃饭。” 方秋依依不舍地松开小手,眼睛泪盈盈地看着枯叶,小嘴巴扁着,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季棠低声劝慰几句,他才咬着唇冲枯叶小幅度地挥一挥手掌。季棠的表情有些不忍,但还是冲枯叶颔了颔首,随后抱着方秋走了出去。 看着他俩离开的身影,枯叶一时间没了胃口。手里拿着筷子,半晌又放下,任桌上的菜肴在夜风中变得冰凉。 最近两天展皓是忙得团团转,也难为他还能空出那么多时间来陪着枯叶。现在枯叶醒了,展皓心里也稍稍卸下了担忧。林家的事情还没完,仇少白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忙着取证,找他对供词立字据。不时还询问一下林智桓的去向,眼里带着怀疑的神色一遍遍重复问,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外面街上据说也是一片混乱,月华楼里出来的那些妓子和小倌四处找落脚处,一些到了隔壁的县城,一些有点儿积蓄的,干脆到偏僻处买了便宜的房子开起了暗寮。这一下乱了套,可把魏知府给忙得,着急上火,办事儿不时经过展宅,也会进来喝杯茶。他总是一边喝一边跟展皓抱怨,说你这小子把这一滩浑水搅起来就不管了,收拾残局的都是我们这些可怜人。展皓就跟他笑,说,父母官总是得辛苦些,要不怎么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呢?一句话说得魏知府有气发不出,只得生生又咽进肚子里。 苏州那边,狄德庆也听说了这事儿,昨晚一封急信快马加鞭地送过来,找他到跃然居商量接任大掌柜的事宜。展皓一边喝茶一边把那信递给钟叔看,带着好整以暇的面色从容问他,要不要接? 钟叔抿着嘴角狠狠瞪他一眼,把手里的信气哼哼地甩到地上,二话不说走出门去。展皓在身后悠闲地笑笑,信纸捡起来,叠好叠好,原封不动地又塞回信封里。 大掌柜什么的,既然钟叔不愿意,那他做来也没什么意思。展皓静静地喝完一杯茶,伸手把全靖和玉珂招来,坐上马车“骨碌碌”地往自家香料行去了。林家一倒,暗市里香料这一块儿就出现了空缺,他得去看看自家西域香料的存货,如果不够就得赶紧调一些来,反正这个缺得由他补上。 捡了故人留下的便宜——他不是冷漠,也不是翻脸不认人。只是,生意是个不讲究感情的东西,他一向把人和事分得很开。说到底,他是一个商人,感情和事业混为一谈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受牵绊。 况且,他的感情也不在林智桓那儿。 枯叶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里静养,不时到院子里走走,但也绝不会出东院的门。方秋经常来粘着他,郁郁寡欢地抱着他的手,不怎么笑,更不说话。枯叶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只能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背。 方秋喜欢猫咪,最喜欢小角。但是小角是个脾气翘的猫姑娘,除了枯叶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给面子。方秋想摸她,她就炸开了毛躲到枯叶身后去,要不就把自己的哥哥姐姐踹过去,总之不让他碰到自己。每一次都弄得方秋好失落,扁着嘴巴暗自委屈,这样枯叶哪受得了。于是二话不说,抓了小角就往方秋怀里塞,把小角弄得那叫一个抓狂,扎着爪子拼命挣扎。 方秋倒也不介意猫咪抓挠,每一次都抱着猫儿笑得甜甜的。一来二去,小角也懒得挣扎了,只是在小孩儿怀里就会变得恹恹的,一副猫生无望了无生趣的样子。枯叶伸手点点她的嘴巴,她不理不睬地伸出舌头舔一下,随后耷拉着耳朵继续闷闷不乐。 有时候展皓也会过来,抱着方秋说几句话。只不过现在方秋不怎么亲他,也许是一看见他就想到自己的母亲,于是也没有什么回应。一天下午,枯叶下了床走出门,看见展皓在院子里蹲着身,手里拿着一枝不知道什么花儿在逗方秋。方秋静静地坐在花架下的石凳上,抬起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小手伸出来接过花儿,但还是不说话。后来,展皓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小孩儿终于被逗得笑了出来,不过小嘴唇依旧撅着,似乎对自己被逗笑的这个事实感到很是不甘。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7 章 枯叶靠在门边上看着,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儿好笑。这小家伙,平时看着乖乖的,跟个软绵绵的糯仔一样,原来还挺有脾气,对着展皓都敢甩脸子。就这个年纪来说,真是相当有胆量了。 再看展皓,那厮也不生气,反而更灿烂地笑了起来,蹲身将方秋抱进怀里,在草地里一圈一圈转着丢高高。看着他俩嬉戏玩闹的身影,枯叶心中对展皓的膈应感觉反反复复的,时涨时落。跟着展皓将近四个月,却还是不了解他,他的感情,他的喜怒哀乐……过往,或是未来。 一直到现在,枯叶也没想清楚林智桓究竟抓自己去做什么。于展皓,他不过是一个护卫,若要逼迫他,林智桓不如抓钟叔更好。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枯叶心里厌恶地嘀咕一句,随后转过身,愤懑地走回了房里。 展皓在院子里抱着方秋玩着,眼角的余光瞟见他转身走进房里,一瞬间,抱着小孩儿的双手似乎没了力气,心中莫名涌出了一股失落之感。他们两人之间有些什么事情改变了,已经没有了以往轻松的气氛。当日,他也许应该问问林智桓,问他跟枯叶说了些什么话。智桓心里执念很重,展皓不是不信他,只是,不觉得他会这么简单就释然。 不要爱上任何人——这是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爱情有什么执念可言呢,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展皓不是没想过,如果他得不到枯叶,今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像林智桓一般偏执入魔吗?应该不会。他不至于那般狼狈,即使得不到,也只不过……恢复成原来的生活而已。 原来的生活,就像他曾经跟玉珂说的,做生意,赚钱,买房子,吃饭,抽烟,睡觉,一日又一日,重复不停的生活。 这段时间,全靖和玉珂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开始真真假假地暧昧了起来。展皓看着他俩赶车,一个撇脸向这边,一个撇脸向那边,就是不互相看。全靖还偶尔回头偷看一下,玉珂就压根儿连看都不看。有时候展皓处心积虑地歪身子瞅两眼,还能看见她的脸气得鼓鼓的,嘴巴也嘟着,似乎是在赌什么气。 展大少觉得好笑,眉眼慵懒地靠进马车里,全身都松弛下来。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心里也会觉得高兴,虽然这一对儿才刚开始别扭。但只要有了开头,接下来的发展就自然而然了。展皓在马车里整一整衣服,心里已经准备着喝他俩的喜酒了。往后生了娃,第一胎估计得是个男孩儿吧?啧,看玉珂这样,应该还是挺能生的。 一路不负责任地意淫着,一行人从香料行慢慢回到了家里。此时正是下午,展家的门打开着,里面跑出来一个前院的小丫头,朝着展皓迎过来:“少爷,魏知府又来蹭茶了。” 展皓无所谓地笑笑,垂下眼说:“蹭就蹭吧,又不是没有。”说着,他双手往身后一背,慢悠悠地走了进去。玉珂站在后面,瞪着双杏核眼看见全靖赶着马车往侧门去了,红艳艳的嘴唇咬了咬,最后郁闷地“哼”一声,一甩手追着展皓跑进门去。 大堂里,魏知府牛饮似的灌着展家的上品猴魁,一点儿都不心疼。展皓这混小子是大财主,这点儿东西他才不计较,不坑白不坑……这样想着,魏知府就“咕咚咕咚”地将一壶茶全喝干了。展皓走进来时正好看见他把茶壶放下来,一时间有些失笑:“魏大人,茶可不是这么喝的啊。” 魏竟瞪他一眼,大喇喇地一抹嘴巴,没好气地道:“我才不是你们这些闲人,我就是一粗人!什么茶,到我这儿都跟水差不太多!” “啊,是么?”展皓好整以暇地笑笑,招手把敏薇叫过来,笑眯眯地吩咐:“以后魏大人到这儿来,直接给他上凉白开,茶就不用了,太糟蹋。” “嘿你个展皓,说你浑你还真就显摆起来了是不是?”魏竟被他气得胡子都飘起来,太阳穴直跳疼:“你给我整了这么多事儿,我讹你一两壶茶还不行啊?你自己去城西那一片巷子里看看,那么多暗娼,全是月华楼里跑出去的!你还给我得瑟,真是浑得没边儿了你!” 见他真的生气了,展皓也就正了正脸色,恭敬地道:“是是,都是晚辈的错,大人就别生气了。哪天我带着东西上门犒劳您好不好?魏大人爱民如子,劳苦功高,是咱们常州百姓的福气……” “尽会灌迷魂汤!”魏竟瞪着眼骂他一句,手里的扇子忍不住收起来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打一下,打完又挑着眉毛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个什么,原来月华楼里不是有个你的相好么?就是那个红牌,叫万姝的,她有没有来投奔你啊?” 展皓摊开手,无辜地道:“我与万姝姑娘不过君子之交,弹弹琴说说话,并无逾矩之行,何来相好一说?” “哎呀呀!”魏竟不耐烦地一挥手,用恨恨的嫌弃眼光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魅力无边,那些女人男人都是他们自己贴上去的!可是那个啥,你跟万姝姑娘好歹有些交情吧?现在月华楼倒了,她就真的一次都没来找过你?” “万姝姑娘在江南艳名远播,一个月华楼倒了,她还有千百个月华楼可以去,又怎么用得着来找我?”展皓淡淡地说着,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端起来若无其事地喝一口。魏竟怔怔地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暗有些咋舌。人说风流之人最是绝情,还真是没错。 “好吧,”魏知府有些遗憾地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衣服下摆,好像没挖到猛料觉得很失落似的,“我先走了,明天再来你这儿蹭茶。”说完,他挥挥手准备回去,这时门口那儿,一个小丫鬟却带着一个素装的姑娘走了进来,在廊子里清亮亮地扬声招呼:“少爷!万姝姑娘找你!” 这一声喊出来,展皓看见已经迈出前脚的魏大人翘着两撇八字胡,面庞上挂着个八卦的表情兴奋不已地又转了回来。他扶额叹一口气,起身向大堂外走了几步。院子边的廊子里,以往打扮得艳丽绝美的万姝此时已经褪下了全部的华丽,只穿着件缟色的浅薄夏装,垂着头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她背着个两个包袱,一个看起来沉一些,估计是金银细软。 展皓静静看着她一路走过来,平淡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表情也是冷冷清清的。万姝慢慢走到他身前,抬着双盈盈的大眼看向他,眼里满是楚楚可怜的神色,朱唇却紧闭着不说话。展皓垂着琥珀色的眼眸看她,好半晌才出伸手将她请向大堂,淡淡地道:“万姝姑娘,别来无恙?” 万姝看出展皓眼中的疏离冷漠之色,纤弱的身子不禁有些颤抖。她揪着手里的丝巾,一双脚扎在大堂门口挪不开,嘴唇也不住地颤动:“展公子,万姝今日拜访,自知是唐突了。公子若是不高兴,我走就是……” 说着,她还真的转过身要走,一旁魏知府看见,脸上不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心痛神情:“哎呀,展皓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姑娘呢?来来来,万姝姑娘,咱别理他,快进来坐!”说着,他一边招呼一边将万姝带了进来。万姝泪盈盈地跟着他坐下,轻声道:“谢谢魏大人……” “啊哟,姑娘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展皓混小子不懂怜香惜玉,我可是精于此道,哄美人开心是我们男人应该做的嘛!”魏竟嬉笑着,还伸手翻了个杯子出来给万姝倒茶。展皓静默不语,转身回来坐下,只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 万姝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地将一杯热茶喝干了,这才低声地道:“展公子,万姝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来找你。但凡还有一个办法,我也是不会来麻烦你的,我知道自己这低贱的身份……” 展皓挥挥手,淡然地打断她的话:“人无高低贵贱之分,万姝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展某跟姑娘也算有那么些交情,有什么忙帮得上的,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万姝姑娘你算得上江南这边的红人,又怎么会找不到出路?” “展公子有所不知,”万姝抹抹眼睛,一向温柔克制的脸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以前展公子还经常来找万姝喝茶时,楼里面有好些姐妹私底下都嫉妒我,只是碍着妈妈的威严不敢造次。后来,公子不来了,那些人就开始添油加醋地说我被公子破了身。我跟她们解释说展公子洁身自好,未曾碰过万姝,但她们都不听。过了没几天,有蛮不讲理的客人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就点名要我陪睡。妈妈说我只卖艺不卖身,还被他们奚落了。” “这一来二去,妈妈就跟我商量,说要不我卖了身罢。我不愿,妈妈就逼迫我,但是领来的客人又被我抓伤。妈妈很生气,把我软禁了起来,不给我吃饭,罚我反省。后来过了没几天,楼就倒了……” “我也想到苏州去,那儿的歌舞馆多,也有妈妈以前的交情。但是那些人,她们竟然污蔑我身染毒瘾,命不久矣!还将我几年来的积蓄抢走了大半!我真是找不到出路了,展公子,我真是找不到出路了,所以只能来找你,求求你,帮帮我,帮帮万姝……” 说到这儿,万姝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脸上只有淡淡的素妆,连线影都不曾画,于是哭起来就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展皓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动容的神色,倒是一旁的魏竟听得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展皓垂眼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语气凉凉的:“万姝姑娘说走投无路,但是据我所知,在你招待我的那段时间里,燕家大公子燕衡也是你的入幕之宾,你怎么不去找他?” 听到这句话,万姝倏然停止了哭泣。她抬着脸,眼睛微微地瞪着,用一种难以忍耐的,委屈到了极点的眼神泪盈盈地看着展皓,声音颤颤地道:“展公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既然清楚燕公子来找我,那就应该清楚,他为什么来找我!” “燕公子每一次来,都是你走了之后——他找的不是我,而是展公子你啊!每一回,每一次,你刚走出月华楼,他就会来找我,问我你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后来你不来了,他对我也就没了兴趣。这些事情,展公子,难道你都不知道么?” “如若燕公子还像往日一般来找我,那我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我不懂千重的那种媚术,所以迷不了他,没法儿找人当靠山。展公子,我不想流落街头,不想被那些人白眼。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了,念在当日我为你弹琴解乏的份儿上,你收留我吧!” “我不期望过得多好,让我当丫鬟就行。我知道展公子你菩萨心肠,对待下人也无微不至。万姝斗胆,斗胆问你要一个差事,我不怕苦不怕累,只求公子能把我当做家里人看待,若是有心情,再帮我找一个老实的夫君,万姝就感激涕零了,真的……” 她哭诉着,整个人软软地在展皓脚边跪了下来,脸上流淌着全是泪。展皓拧着眉郁郁地看她,似乎没有拿定主意,也没有要留她下来的意思。魏竟在一旁火烧火燎地看着,忍不住道:“展皓,你小子别太铁石心肠了啊!人家姑娘这么可怜,你收留一下会怎样?不就是安排个出路,你门道那么多,怎样不都行么!好歹还一起风花雪月过呢,你不能一转身就不理人家了啊!” 展皓沉默着,还是不说话。万姝在地上跪了半晌,见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一双大眼睛里不由得慢慢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她难过地闭上眼,任眼泪沿着眼角汹涌地淌下来,嘴角不住地抖动。 “万姝明白了,展公子抱歉,擅自前来,打扰了……”说着,她颤抖着身子,一手抓着桌沿,支撑着虚软的双腿站了起来。弓身之间,她肩上的包袱滑落下来,里面的项链和首饰“哗啦啦”落了一地,撒得到处都是。万姝本来堪堪憋住的眼泪此时又涌了出来,克制不住地往下掉。她颤抖着嘴唇蹲下身,伸出虚软的手慢慢拾捡着地上散乱的耳环和珠钗,一边捡一边压抑地哽咽。 一直到这时候,展皓面无表情的脸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眼神也渐渐软了下来。他伸手将万姝扶起来,低声道:“别捡了,我留你下来,以后跟着敏薇端茶送水,不许喊累。”说完,他伸手将敏薇招进来叮嘱几句,随后微蹙着眉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万姝捂着嘴,悲伤之中,忍不住又喜极而泣。魏竟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老神在在地道:“万姝姑娘你就别哭啦,展皓这小子,面冷心热,你的事儿他是不会置之不理的。他答应留你下来,你就好好做,这小子虽然奸诈一点儿,但对家里人到底是偏袒的。保不准给你找个比柳燕家男人更好的夫君,那时候才是该感激涕零!”说完,魏知府又安抚了她几句,随后便心满意足地走了。这一次挖到的料可谓生猛,不只是万姝跟展皓,没想到燕家大小子跟展皓也……嘿嘿,这次回去可有得说了。 大堂里,敏薇冷眼看着魏竟一摇三摆地走出去,嘴里不由得低低啐了一声。她伸手将摇摇欲坠的万姝扶起来,下巴翘翘地挑着看她,眼神里露出些许不明不白的抗拒情绪。万姝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善,于是伸手擦干眼泪,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给了她一个示弱的微笑:“敏薇姑娘,万姝什么都不懂,以后多多麻烦了。” 敏薇挑着下巴盯了她半晌,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冷笑,嘴里语气怪怪的:“麻烦什么?哼,一点儿也不麻烦。” 晚上给枯叶送饭,敏薇在西院拦住了提着食盒的季棠,神情屌兮兮地将她手里的东西截了下来。季棠有些好笑地看她,说:“敏薇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哼,我要去打小报告!”敏薇斜着眼冷冷地瞟一下在饭厅里笨拙地擦着桌子的万姝,神情不善。季棠脸上一怔,有些不确定地道:“你要告诉岑大哥么?他现在心情不大好,你这一刺激,万一要是……” “呿,不刺激才是心烦!看他们这样耗着,我都耐不住了!少爷这厮太多风流债,你敢说你不替岑大哥感到不值?!还什么都不懂呢,万一就这样被少爷得手了去,也太便宜他!”说着,敏薇气哼哼地拧拧嘴唇,小蛮腰一扭,直冲冲地往东院撞了过去。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8 章 季棠在身后叹息半晌,想着白日里少爷被那万姝逼得退了一步,也是有点儿郁闷。于是心里一合计,得,敏薇去刺激那边,我就来打探一下这边吧。想着,小丫头背起手,慢悠悠地朝展皓的房间晃了过去。 东院里黑灯瞎火的,一直走到小院子门口才看见些许火光。敏薇红唇翘翘地进了院子,沿着幽深的廊子一路走,不一会儿就站在了枯叶的门前。 她很少来这边,一般都是季棠来。平日里看见枯叶,敏薇都不怎么跟他寒暄,并不是看不惯或者说不喜欢,而是这丫头的性子就是这样。得瑟,傲气,不怕死,连展皓都敢顶撞,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展皓最头疼她和沅荷,一个毒舌一个吐槽,得亏是这两日把沅荷赶回苏州去了,要不然他把万姝留下来,还指不定被这俩丫头怎么一唱一和地嘲讽呢。 站在门前,敏薇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推了门就走进去。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一枚木片就贴着脸颊险险擦过,“嘡”一声插进了旁边的门板里。小丫头拎着食盒僵住身子,半晌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估计是被枯叶当偷袭者对付了。小姑娘有些恼火,忍不住把食盒用力地放到桌上,转身叉起腰,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床边全身戒备的枯叶,张口大骂:“你个破杀手眼神差成这样!还江湖第一呢,连我都认不出来,白吃我那么多菜!你师父没教你看准了再出手啊,我的脸差点儿被你划破啦,什么破水平,这功夫废了算了!” 枯叶僵立在床边,被她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小丫头,往常季棠来送菜,都会在院门口先打一声招呼,哪像她一声不吭就冲进来?而且还气势汹汹的,搞得枯叶以为是谁要来找他麻烦呢。这下好了,闹笑话了。看着眼前不依不饶的小姑娘,枯叶不知道第几次为展皓选丫头的审美感到痛心。 敏薇站在那儿气呼呼地骂完一轮,见他没有回应,也就懒得再骂了。她瞪着眼鼓着嘴,满脸怒气地拿起食盒走过去,伸手一递,没好气地喝道:“拿着!心血来潮给你送饭,你就这样迎接我!” 枯叶悻悻地伸手接过,有些尴尬地别开脸不看她。小丫头气哼哼地乜斜他半晌,见他慢吞吞地把菜和饭拿出来,如坐针毡般坐下,手里拿着筷子,犹犹豫豫的,半天也不动。敏薇看得心里又火起,尖着嗓子嚷道:“干什么!是不是我看着你就吃不下饭啦?!大男人这么金贵啊,真是比姑娘家的讲究都多!” 枯叶咬着牙,默默地在心里念,男人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我忍……想着,他视死如归地夹起一筷子菜,僵硬地塞进口中,食不知味地咀嚼起来。见他终于吃饭了,敏薇这才挑着下巴坐下,伸出小手撑住腮看着他吃。枯叶瞟眼看见她这架势,一口饭差点儿在喉咙里噎住,咽都咽不下去——这姑娘怎么还坐下了?我跟她也没多少交情啊!看着我吃饭,这叫什么事儿? 敏薇见他浑身不自在,心里不禁得瑟万分——看见别人难过,她心里就高兴了。于是敏薇女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身子在桌边换了个慵懒的姿势靠着,嘴里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道:“今天下午啊,那个月华楼里的万姝,来找少爷了。” 听到万姝的名字,枯叶手里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脑子也有一瞬间的停顿。敏薇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又道:“那个万姝是来求少爷收留她的,她说自己被同行排挤,走投无路了,所以只能来这儿。呐,你猜一猜,少爷有没有答应收留她?” 枯叶默不作声地拈着筷子,嘴里慢慢咀嚼两下,随后将饭菜咽下去,面无表情地冷声答:“他留或者不留,关我什么事?你让我猜做什么?” “啧啧啧!”敏薇鄙夷地咋舌几声,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嫌弃表情。心说都这样回答了,还好意思嘴硬说少爷的事情与你无关?这个傻帽的第一杀手啊,还真是纯情得可怕!啧,不行,这样纯洁的小动物,要是被少爷那个大尾巴狼简简单单就吃到嘴,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敏薇苦大仇深地腹诽着自家少爷的属性,嘴唇紧抿着,双眼也眯了起来。她慢慢倾身向前,神秘兮兮地靠近枯叶,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吧,少爷他呀,把那个万姝留下来了。” “那女人说得好听,什么只要当个丫鬟就好,谁知道她盯着什么位置呢。少爷也是个头壳坏掉的,这种人,给点儿钱打发她走不就行了,还真的留她下来,也不怕以后出什么岔子。” 枯叶闷头吃着饭菜,好像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件事。只不过在敏薇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他冷冷地挑眼回了一句:“他展大少重情重义,博爱得很。人说仁能治天下,于他而言,那是情能定江山。” 敏薇一听,忍不住仰着尖下巴张狂地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猛拍桌子:“哈哈哈哈哈,说得好!这句话说得得好!想不到你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哈哈哈!”说完,小姑娘又一次仰头大笑,解气得不行。 一旁的枯叶依旧闷声不语,面无表情。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一直戳,一直戳,直到菜叶子都稀烂了,这才慢慢地停下。身边的敏薇已经收敛了笑容,此时正屏着呼吸仔细注视着他的表情。看见枯叶那副沉默压抑的模样,小丫头的眼睛忍不住鬼鬼地眯了起来,脸上无声地露出个得逞的微笑。 这时,窗外的夜空里,明亮的月亮前面,一只小鸟儿的身影突然一掠而过,伴着声短促的鸟鸣,清脆而响亮。枯叶和敏薇一同抬头看过去,只见那鸟儿模糊的影子落到了中院里面,似乎是展皓卧室的方向。 “哟,这么大半夜的还送信呢。”敏薇随口揶揄一句,又戏谑地冷笑了两声。枯叶依旧沉默不语,他看着深蓝夜空中璀璨的银河,再一次拧紧了眉头。 中院那边,季棠跟展皓正坐在廊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展皓现在是有些累了,生意上的事务分散了他太多心神,让他没法儿腾出更多的时间去陪枯叶。 “他身子快好了吧?” “唔,每天都有好好吃药。禁药的毒发作过几次,但是岑大哥都忍过来了,估计再过五六天就没事儿了。” “那就好,”展皓说着,有些疲乏地靠在了柱子上,“等这些事儿弄清楚,我就去玉凉山里把他的刀找回来。这几天我见他偷偷在院子里练功,连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 “少爷,”季棠看着他疲惫的脸色,不禁有些忧虑,“你也别太累了,有时间就去找岑大哥说说话,也算得上是休息。我见他成日里闷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还挺严重的样子。你不给他宽心的话,我怕他万一钻了什么牛角尖……” “你以为,他的心是我想宽就能宽的?”展皓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揉一下疼痛的双眼:“林智桓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几乎把我之前的成果全给摧毁了。你们岑大哥多疑,这是小时候养出来的脾气,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我想要撬开他的嘴,没个一两年,恐怕是不成的。” “那……难道就这样放着他胡思乱想?” “当然不会,”展皓捂着眼睛,嘴边淡淡地笑了一笑,“我要让他开窍,让他意识到某些事情,这家伙太小心翼翼了,我靠近他一步,他会退回去十步。既然这样,我就只能逼他往我这边走,我主动是没用的,我得想办法让他主动靠过来。” 说着,他放下手掌,对着天河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瞬间,银河映进了他浅淡透明的眼珠子里,就像烟花在眼底绽放一般,璀璨又动人。季棠在一旁看得愣住了,眼前的少爷面容平静,晚上微凉的风轻轻吹起他的长发,将他衬得如同谪仙一般飘渺慑人。 这景象让季棠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若有一日仙人落地,他们的姿态,也不过就是展皓现在这样吧。 空茫的夜晚,只有虫子在低声鸣叫着,周遭一片寂静,这少有的安宁气氛让季棠不禁有些恍惚了。她抬起眼帘,静静地望向夜空,想着往后有可能实现的某种完满的生活,经过这一番苦心孤诣的博弈后,少爷能够跟岑大哥安安心心地在一起,她就忍不住心生期待。 “喳——”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鸟鸣,将她的遐想猛地惊醒了。季棠睁开眼,感到一阵风掠过,一只灰色的鸟儿“扑啦啦”地落到了展皓的手里。季棠定睛一看,脸上不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咦,这不是郑大哥的急报么?” 展皓不动声色地将它脚上绑着的信报取下来,在手掌心里小心地展平了,仔细地看起来。随后,季棠看见展皓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宠溺微笑。他兀自高兴了半晌,一会儿笑吟吟地用手指夹着那张纸条转过来给季棠看。借着廊子里微弱的光,季棠看见小小的白纸上面,工整地写着几个不大不小的黑字—— 二少爷、白五爷明日傍晚到达常州。 ·第三十一章· 最近的晚上,气温开始逐渐下降了。从山洞里出来的这几日,枯叶都没有再被热醒过,有时候夜风乍起,还会觉得有些凉。夜虫一声声的,鸣叫的音调也改变了,恹恹的,不再像以往那样中气十足。 估计是快要死了罢。许多昆虫都是短命的,活过一个夏天,留下了后代之后就要死去了。秋风吹起之时,夜虫就不再鸣叫,夜晚重归一片寂静。 寂静得让人睡不着。 日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枯叶清楚这不是错觉。不知道是不是心境改变的原因,如今他坐在门口,对着院子,心里没有悠闲的快意,只有冗长的沉凝。这改变也不知从何而起,似乎从山洞里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高兴过。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以前也不怎么高兴。生活的前进或改变,兜兜转转,循环往复,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而已。 得知万姝进了展宅的第二天上午,枯叶就在院子里见到了她。 清晨季棠来送过早饭之后就没有再出现,方秋腻在他这儿玩了一会儿后也被敏薇带走了,说是钟叔给他找了个私塾先生,要教方秋说话认字。方秋走时还嘟着嘴巴委屈呢,枯叶伸手戳一下他的额头,不得章法地哄了两句,小家伙就也不情不愿地走了。 上午时分,阳光正好。枯叶在房间里调息着内力,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轻轻地走进了院子。随后,窸窸窣窣的洒扫声音从门外传来,节奏长短不一,一听就知道不是经常扫地的人。 枯叶起身走出去看,见万姝穿着素色的布衣,头发只编成一个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脑后。当初那些五彩斑斓的金银首饰全没了踪影,连耳环都简化成了两支短短的茶叶梗。她拿着个藤编的簸箕慢慢拢扫着地上的落叶,动作笨拙,姿态别扭。枯叶拧眉看了一会儿,本来想放着她不理,但又被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弄得心烦。挣扎一会儿,最后还是臭着张脸走了出去。 万姝抬头见他走过来,动作不禁有些紧张地顿住,表情也开始不自在:“岑,岑大哥……” 枯叶拧着眉走到她面前,冷着脸道:“怎么是你,季棠呢?”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09 章 万姝无措地垂手站着,眼神有些害怕:“季棠她在中院整理房间,所以就换了我过来扫地。” “整理房间?”枯叶蹙眉重复了一句,语气里有些烦躁。万姝偷偷抬眼看一下他,低声道:“嗯,今天好像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来,所以大家都在忙活……” 枯叶听了,眉头拧着,也不继续问话了。万姝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见他表情森冷眼神漠然,心中不禁越发紧张。第一次见到枯叶时,她就被这人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给小小地吓住了。但当初她是花魁,而且心里记挂着展皓,所以也只能故作从容地请他上楼。如今情况变了,她寄人篱下,这时候再看见枯叶,心底还真是有些恐惧。 不过枯叶不高兴归不高兴,好像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样子。他只是臭着脸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斜过眼盯着她,冷冷地道:“不用你忙了,东西放下,我自己来。” 听见这话,万姝不禁有些愣,拎着扫把和簸箕不知所措。枯叶垂眼看见她手指上被竹篾划出的细痕,本来就不大好的心情不禁越发烦躁:“让你走你就走,还愣着干什么?”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抢过扫把和簸箕,转身走到树下自己打扫去了。万姝有些惶然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微微蹲身做了个万福,道:“那,万姝就先走了。”说完,她有些怅然地垂下双眼,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枯叶抿着唇用力地扫着地,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沉郁。等万姝的脚步渐渐消失在墙后,他忍不住将扫把往地上用力一扔,沉着脸就地坐了下来。 看见的花不是花,草不是草。一只蝉在树顶不知疲倦地叫着,一声又一声,仿若逃脱不开的诅咒一般,不停缠绕耳边。正午的阳光渐渐热起来,头顶正上方的天空被照射成一片苍白,空气凝滞。 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禁药的瘾发作的时候,全身的血管仿佛被灼烧着一样,浑身都饥渴地嘶叫,想要感受当日沉浸在水底一般的封闭快感。这种感觉很难受,比任何一种伤口和病痛更难受,因为身体和神智都不像自己的了。体内好像冲出了一头野兽,只要自己不用力拉拽着,它就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不会有人喜欢自身失控的感觉,枯叶也不喜欢。 自逃出洞穴以来,这几天毒瘾一共发作了三次。其实这种程度的焦灼他尚能忍受,但每一次忍耐过后,身体都会像虚脱了一般,全身乏力,浑身是汗。当枯叶努力地控制自己,浑身震颤地咬牙切齿之时,他总是不由得想到,他这还只是吸食过两次而已,而早已病入膏肓的林智桓……当他毒瘾发作却又无烟可吸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痛苦。 林智桓的偏执不是无因可循。若是自己被这毒烟折磨上两三年,估计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他所有错误的开始,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而已。 下午时候,枯叶独自一人去了玉凉山。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那什么折骨草的毒不时还会发作一下,让他气海抽痛,但也仅只是在半夜而已。当日他急着把方秋救出来,所以没来得及将枯叶刀带走。希望林智桓他们没有多此一举,不过是把破刀,应该不会顺了去。 想着,枯叶沿着泉水道走进了玉凉山。 当日逃出来的那个地方是山上泉水的出口,一个两尺多宽的小圆洞,不大,刚能塞下一个壮汉。枯叶蹲在洞口,点着支小火把细细查看着水里的情况。泉水很清澈,水道却幽深黢黑,难以看清。枯叶记得自己是从一个大大的暗河洞底钻过来的,那时候带着方秋,气力几乎要用尽,一些细节也记不清了……算了,先下去再说。 于是枯叶将火把灭了,深吸一口气,随后攀着洞壁没入了水中。 水下比记忆中的要寒冷,枯叶睁开眼,霎时间眼珠子冷得都要打颤。他浑身肌肉被刺激得一紧,喉咙也不由自主地憋住,沉着劲儿往下坠去。 绵长的水道,越往下光线便越发暗淡,很快,枯叶眼前便漆黑一片。看不见东西,于是只能双手摸索着洞壁慢慢地下沉。下沉的速度太慢,洞穴太窄,他也没有办法转过身子向下游……枯叶不禁在心底痛骂自己的愚蠢。肺里面的氧气已经越来越少,在要消耗干净的时候,他终于摸到了洞底的过道。 当枯叶将脑袋露出暗河的水面时,他只感觉自己肺中空空,几乎要虚脱了。身子果然还没有恢复好,潜水这么长时间,还是有点儿勉强。趴在河边咳嗽半晌,枯叶苍白着脸爬到了岸上。洞内一片漆黑,原来燃着的火把都已经熄灭,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凭着那日的记忆慢慢摸索。 玉凉山里洞穴错综复杂,彼此贯通,说实话,枯叶自己也没抱多少希望。那把刀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到底是用惯了,多少年一直伴着没离过身。想着碰碰运气,能找就尽量找吧,这次找不见,下次再来。不过下次估计得用油纸包上两三个火把,要不又只能像现在这样抓瞎。 枯叶扶着洞壁在洞里绕了半晌,他记得自己曾穿过一个很窄的夹缝,然后是一个高大宽阔的洞穴,其他的就有些模糊不清了。枯叶一边回忆一边摸索,感觉到洞穴里的地面湿漉漉的,踩着“吧嗒”作响。摸了一会儿,他不禁感觉有些奇怪——这个洞穴的山壁上是干燥的,并没有水,那地上怎么会湿呢? 枯叶拧着眉毛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摸了摸,确实是有一条水渍一直从自己走来的地方延伸而出,似乎还通向前面。枯叶屏着呼吸抬起头,也没听到洞顶有滴水声——这样看来,只会是有其他人从河里进来过。 难道是年屿卿的人?季棠说他们潜逃了,会不会又躲了回来? 想到这儿,枯叶脑中的神经立即绷紧了,全身都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他沿着水渍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屏着呼吸试图探听有可能传来的气息声。但走了好长一段路,他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倒是走到一个分岔口时,枯叶发现那水渍也分作了几路,往几个洞口分别延伸而去。 看来这人也是个不认识路的,应该不是年屿卿他们。 枯叶“呿”地松一口气,身子也放松了下来。但心思被这么一打乱,找刀的心情也没有了,反正黑灯瞎火,不如下次把火把带上再说。他想了想,决定打道回府。可身子一转,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哐啷啷”滚了好几圈。这声音来得突然,突兀又刺耳地在洞里回荡着,一波一波的,在黑暗中听着分外瘆人。 枯叶倒没觉着怎么害怕,毕竟什么地方没待过。他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一会儿,没两下就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有些粗糙的长柱状物,像是根木头,一端还包着团干硬脆软的东西,手一捏就成了小碎屑,哗啦啦掉下地去。 是个用掉的火把。枯叶拿着那东西在黑暗中研究了一会儿,想着应该是谁跑进来转了一圈……难道是官府的人?也不大可能。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枯叶撇了撇嘴,将火把往地下一扔,转身便出了洞。 下山时天色已经有些暗,太阳逐渐西沉。枯叶走在浮水边,衣服还有些湿哒哒的。他身子还没好,运气的话气海会难受,就懒得用内力蒸干了,反正天也不冷。于是就这样磨磨蹭蹭地走着,不时抬眼看看天边的红霞,又或者归巢的鸟儿。宁静之中,一时间竟有点儿不大想回展家。 那天林智桓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展皓重情,但他的情都给了展昭一人。他是个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角色,理智到令人作呕。 一直到现在,枯叶都没法辨别那句话的真伪。但从他对展皓的了解来看,对的可能似乎要大一些。展皓这人确实从容冷淡,仿佛从来不会为什么事烦忧。撇开他不说,展昭那人确实也有让人为他神魂颠倒的资本,就连白玉堂这样冷漠的人都会爱上他,那么吸引到展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呵,南侠展昭,多优秀的人啊,长相英俊,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不说,性格也亲切随和。这样的人总是比较招人喜欢的,这个道理他小时候就懂了,不是么? 走到展宅门口时,枯叶看见大门开着,里面热热闹闹的。三只长相陌生的花猫儿从他脚边一窜而过,跑进了门里。枯叶觉得奇怪,早上听说要来客人,但谁会这么大阵仗?展家的丫头都是展皓一手调教出来的,性子都翘得很,居然有人能引得她们这么兴奋?还真是稀奇。 想着,枯叶微蹙着眉,有些疑惑地走进了院子里。 没走两步,他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饭菜气息,似乎是刚摆上桌,还热乎着呢。枯叶能辨别出其中的几道菜,有清蒸鲈鱼,还有花雕虾和糖醋鳗鱼……啧,怎么尽是些水产? 再走近一些,枯叶就听见了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好几声猫叫。不过这猫的声音,听上去也不像是小鸳鸯啊。 这时候,敏薇清亮的声音像夜莺一般从哄闹中跳了出来,高声嚷嚷着道:“哎哎哎,少爷!你把你那虾放下,别剥了,没见着人快吃不下了么!真是!别理他,来,二少爷,我给你夹块鱼!” 紧接着她话头的是一个厨房丫头不服气的哀叫声:“啊,敏薇姐好狡猾!你那鱼有什么好吃,二少爷明明喜欢吃螃蟹!” “你们别争啦,我都吃,都吃……哎呀,掉了。” 这个声音,温温润润的,醇朗之中带着一丝轻快,仿若清泉入水一般。即使处于混乱的情况,也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还徒增了几丝亲切。听着这音调,枯叶杵在饭厅门口怔住了,表情不禁有一瞬间的僵凝。这声音那么熟悉,听过之后根本没法儿忘记,他记得这声音的主人曾用不带脏字儿的话把自己狠狠奚落了一顿,那日在龚学家里,还一脚把自己踹下了屋顶—— 关于对方,他本应该用这样的事情来定义。但此时此刻,枯叶心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是那天林智桓一边冷笑一边说出来的话: “……他跟别人谈着生意,展昭一回来,他就会把人家扔下了去接展昭。家里面最好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弟弟的,半夜展昭饿了,他立刻爬起来亲自做夜宵。就连去酒楼里吃个饭,吃到个好菜,他都要学会了回去做给弟弟吃。展昭睡相不好,他就半夜起来三次给他掖被子,有时候还一起睡……” 他对展昭,那得是宠溺到了什么地步。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昭昭赶路也累,你们都自己吃饭去,别挤在这儿。”嘈杂之中,枯叶听见展皓略带埋怨地责怪了敏薇一句,但语气笑笑的,听上去让人感觉他心情很好——也是,展昭回来了么,他当然高兴。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0 章 “好嘛,知道你想霸着二少爷!白五爷不就是先回个松江府,人家明天就会来了!哼,少爷你就可劲儿地得瑟吧!”敏薇哼哼唧唧地说着,终于决定放过二位少爷,领着众丫头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了。跨出门槛的时候,她一撇眼看见僵立在门后的枯叶,一双弯月眉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挑了起来,嘴里还惊讶地大喊一声:“哎呀,岑大哥!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 “唔,岑大哥?”饭厅里面,展昭听见敏薇的话,忍不住含着饭好奇地呜呜一声,随后端着饭碗窜了出来。展皓在旁边拦都拦不住,一手抓个空,眼里登时露出了“大事不好”的神情。 再说外面,枯叶听见展昭的动静,心里第一个念头蹦出来,竟是想跑。可他刚转过身,身后展昭的手就按到了他的肩膀上:“什么岑大哥?” 枯叶太阳穴一紧,忍不住抬手一肘子打过去。展昭一手捧着饭碗,瞪着双猫儿眼轻巧地闪开,但枯叶另一只手紧接着又来了。他抱着碗筷往后急退两步,让枯叶挥了个空,但同时脸也转了过来。展昭一看见他的脸,暗金色的瞳孔当下紧缩了一圈儿:“枯叶?!” 他像只猫儿一般,瞬间从吃货状态切换成了警戒状态,伸手拿着筷子扎开,往枯叶的面门直直一指,拧起眉沉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枯叶咬着唇瞪着他,站在原地不说话。展皓从门里快步走出来挡在两人中间,脑仁有些跳疼地说:“都是误会,误会,也怪我没跟你说。昭昭,岑别现在是咱们家的护卫,待了快四个月了。” “护卫?”展昭紧拧着眉头,暗金的眸子里满是怀疑。枯叶这样冷漠孤僻又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会在他家里当护卫?这家伙是有什么阴谋吧,他是不是想借着大哥的关系干坏事儿?展昭眯着眼,心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大哥,你在逗我?” 虽然展皓挡在两人中间,但枯叶在对面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展昭眼中的怀疑。他咬着唇,看一眼脸上带着歉意微笑正跟展昭解释的展皓,再看一眼仍旧半信半疑的展昭……心里面,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感慢慢升腾了起来。他垂下眼咬紧嘴唇,沉默不语地转过身,快步往东院冲了过去。 “哎?”疾步之中,枯叶听见展昭在后边有些诧异地问:“大哥,他是住东院么?” 展皓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敏薇就争着说:“是啊!岑大哥住在东院,都住了好久了。” “啊?”展昭听了,忍不住皱着脸郁闷地嘀咕:“东院以前不都是我住的么,怎么……” 听到这句话,枯叶眼前猛地一黑,心里瞬间烧起了一把火,不明不白的,灼得他胸口都要发痛。他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耳中只响着一片杂乱的轰鸣,手脚僵直发软。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往东院走,还是应该冲出展家去。心底腾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耻辱感,就好像是自己无意间捡了别人掉的东西,据为己有之后却被主人发现了似的。 东院是展昭住的……是展昭的。 都是展昭的。 脑袋一路轰鸣着冲进东院,枯叶恨不得立即收拾了东西,马上离开展家。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不识时务的不速之客,鸠占鹊巢,厚颜无耻!这些本来都是展昭的东西,住的,吃的,用的……他是展家众星捧月的二少爷,是天魔宫上上下下宠着的少宫主,是誉满江湖的南侠。而自己呢,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个臭名昭著的鬼脸杀手罢了。 在枯叶即将走进房间摔上房门之际,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咬牙切齿地将手臂用力一甩,同时蓄起内力转身对着身后的人狠狠一劈,但手腕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展皓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微微喘息地看他,手里牢牢攥着他的手腕,身子上前一步,诚恳地低声道:“岑别,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 “你他娘的放开我!”枯叶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毫无章法地抬起脚就往展皓身下踹,却又被他轻易地抬腿挡开:“我也是昨晚上才知道昭昭要来的,本想下午告诉你,可你又不知道哪儿去了……” “用不着告诉我!他回自己家么,用得着跟我报备?我他娘的是谁啊,我算什么东西?!”枯叶低吼着挣扎好久,却没办法撼动展皓一丝一毫。他咬牙切齿着,心底不由得腾起一股愤恨的沮丧情绪——他老以为自己的武功很不错,可不过就是受了个伤,现在就已经到了被展皓拿捏着任意欺负的地步!恼怒之下又不禁悲从中来,如今的他,怕是连白玉堂三十招都接不下了。 “岑别,”展皓拧着眉将他的手腕又握紧一些,眼眸越发沉凝,“你别气了。我帮昭昭把中院的厢房整理好了,东院还是你住。” “哈!东院还是我住?”枯叶嘲讽地大笑一声,双眼狠狠瞪住展皓:“展皓,你别主次颠倒了,我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护卫,他可是你们展家的二少爷!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去关心弟弟,倒偏袒一个外人,你就不怕展昭的爹娘回来跟你算账?!” “岑别,东院不是什么金贵的地方,又远又不方便的。”展皓无奈地叹一口气,有些纵容地看着满脸火气的他,低声地道:“以前把东院买下来的时候,昭昭的燕子飞正练到紧要关头,回来过节时看上了那片荷塘,所以才让他住在东院,后来也就一直这样了。” “但自从进了开封府,昭昭就很少回来了。那天把你带回来,我心想你不喜欢与人接触,东院比较清幽,就决定让你住在这里。现在常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昭昭是过来办案的,我也并不是想要你难堪。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明天白玉堂过来,估计就会把他带走了,你别生气……嗯?” 展皓低声说着,手里攥着枯叶的手腕还好脾气地摇了摇,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枯叶看着他温和诚恳的眼睛,一时间也骂不出来了。但满肚子的羞愤和怒火没有减少,反而憋得越发难受。 看着他憋得气鼓鼓的倔强模样,展皓只恨不得立刻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地揉一揉,细心安慰一番。但心里才只是想想,眼神都还没表露出来,枯叶就咬着牙把手腕猛地一抽,转身进了房里。 “我难堪什么?他回就回了,我占了他的地方,该生气的是他,我有什么资格?!展皓我告诉你,你是他哥,不是我哥,用不着这样假惺惺!我皮糙肉厚,消受不起!”枯叶冷声说着,站在床边用力脱下了半湿的上衣。他将衣服甩在衣架上,感觉到身后展皓还没走,于是面色森冷地转过头瞪着他,又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你们不是正吃饭么?你弟弟回来了,兄弟俩难道不要说说话?” 展皓站在门口垂下眼帘,低声问:“你不跟我过去一起吃么?” “跟你们一起吃?”枯叶冷笑:“展皓,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我以前追着白玉堂杀了那么久,还跟着赵琮造反,你以为展昭看得惯我?!” “昭昭不是那么记仇的人,那些事情都已经是老黄历了,他不会多计较……” “他不计较我计较,”枯叶冷冷地压着鹰隼一般的眉眼,嘴边扯开一个嘲弄的笑,“我没他那么大度,他踹我多少脚我现在都还记得。一起吃饭这种事,呵!你就别想了。我现在要换衣服,展老板再磨磨唧唧的不过去,菜可就要凉了。” 说完,枯叶背过身子,冷着一张脸开始解头发。展皓站在门口沉郁地看了他半晌,见他急躁地抓弄纠缠的半湿长发,动作烦乱不得章法……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一口气,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 眼角余光看着展皓的身影在窗外走过去,枯叶憋在喉咙里的郁气这时才压抑地泄了出来。 心里好烦,全身都不舒服。一想到自己现在正跟这些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中午时候他还吃着展昭家的东西,枯叶就感觉胃里一阵阵痉挛,几乎要吐出来。 并不是说对展昭深恶痛绝,而是……一想到自己享用的东西原本全都是展昭的,他就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骨都拆了,把这四个月来在展家吃的用的东西全都抠出来还回去。 大哥早就教过他的,别人的东西,一毫一厘都不要拿,沾都不要沾。岑家人,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晚上,御猫展大人刚吃过饭,在家中宽大的浴池里洗了个澡,大堂里仇少白就找过来了。敏薇上茶时还狠狠瞪了勤政爱民的仇大人一眼,心说这家伙,一刻都不让二少爷休息!不就是个案子,能有二少爷的身子重要?! 展昭倒是不怎么在意,头发还湿着就溜溜达达地跑了过来。仇少白见了他,脸上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展家这帮下人太咄咄逼人了,没个主人家在这儿镇着,他还真的有点儿不敢进来。 “仇大人,林家这件案子应该快结了吧?”展昭拿着一把花生米,窝在椅子里一边嚼一边挑眼看他。仇大人有些愁眉不展的,垂着眼先叹一口气,才道:“案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了,可主要犯人一个都还没抓住。有些事情我是不大清楚,听说林智桓他们逃逸之前跟你哥有过一段对话,但是我问展老板,他又说没有。说只是找人的时候碰巧撞见他们的藏身之处,打草惊蛇了,让他们逃跑了而已。” “找人?”展昭挑眉:“找什么人?” “啊,就是林家那个小少爷林方秋。你也知道枯叶这阵子都跟着展老板吧,本来大家都以为方秋是展老板的儿子,说林智桓被戴了绿帽子恼羞成怒。展老板怕方秋被伤害,就叫枯叶潜进林府把小孩儿救出来,可没想到却被林家人暗算了。展老板说他是在找人的时候碰巧撞见林智桓从洞里面出来,只可惜当时的情况太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他们给跑了。” 听了他的话,展昭一边沉思一边将最后一颗花生米塞进了嘴里。他知道大哥以前跟林智桓那点儿不清不楚的纠缠,这次的事看着也有点儿蓄意对付大哥的意思,但是林智桓为什么要把枯叶抓去呢?如果说是顺手,那也不大可能,毕竟枯叶的武功相当不错,如果不是精心布置,根本没机会抓住他。 但若真是蓄意为之,林智桓要报复的是大哥,又怎么会扯上枯叶? 一想到这儿,展昭就不禁想起了傍晚吃饭时候发生的那件事。说实话,他以前一直是独占着大哥的关心的。每一次他回家,不管是吃饭还是出去玩儿,大哥都是全程陪同。但这次,枯叶不过是露了个脸,大哥就急吼吼地追着他去了。啧,这情况,似乎相当的微妙啊。 前一阵子展昭是忙那谋反案忙昏了头,但即使再忙碌,枯叶来展家当护卫这么奇怪的事,他应该也能有所耳闻。即使撇开江湖这方面的路径不说吧,开封府来来往往那么多商人,闲暇时也应当会提及到这件事。但这四个月来,他偏偏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他御猫不至于说忙得五感都失灵了,于是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有人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不想这么早就知道。 而那个人,除了他大哥展皓,其他的根本不作第二人选。 想到这儿,开封府的展小猫窝在自家宽大舒服的椅子里,不禁有些苦大仇深地皱起了脸庞。这一刻他好希望他家白耗子能在身边,好歹能互相交流商量一番。而且事情真相如果太过惊悚,还能彼此做个心理靠垫,缓和一下惊吓。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1 章 唔,毕竟,这件事的真相看起来真的比较惊悚的样子。 在展昭跟仇少白讨论案情的时候,枯叶正在东院收拾东西。 他算不上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是有时候比较任性,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小时候跟着大哥东奔西跑,有一次晚上他醒来小解,爬下床来刚想走出去,就听见大哥在外面房间跟一个人低声地说话。枯叶听见大哥说,二弟不行,他性子太直太犟了,不如老三机灵……后来,大哥死后,家传的绿眸就到了岑经的身上。 他从来都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从小时候到现在。有些时候,枯叶知道自己错,但他执意错;他也知道自己任性,但他绝不改。 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 房间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只有春天时候带来的两套不厚不薄的衣服和一点点银子。他现在穿着的是展皓之前给他的新衣,面具也是展皓叫人做的,还有鞋子、袜子、桂花油、祛疤的药膏、桌子上摆着的甜点小吃,以及其他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这让枯叶感觉分外憋屈、沮丧,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拿了展家太多东西了,怎么还都还不完,怎么撇都撇不干净。 而且这些还是看得见的,另外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比如之前展皓给他治好了鼻子,每餐都叫厨房做一桌子菜给他吃,晚上还有宵夜。这些天他身上伤还没好,每天吃的药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枯叶用力攥着轻飘飘的包袱布,一条条细数着从展皓那儿享受到的好处,越数,心中便越发羞愤。 虽说自己是给他当护卫,但其实也没做什么事儿,不过是帮他打探了些不紧要的东西,养了一阵子猫,一盆花,救了方秋而已。这些事情,顶多值得上他脸上这个面具,再多的,一套衣服,一套鞋袜,也是勉强了。数到这儿,枯叶忍不住将空空的包袱一甩,颓然坐进了椅子里,脑子里烦闷得不行。不甘心,不开心,不服气,怎么就听了展皓的话,怎么就傻兮兮地信了他的话? 像展皓这样的人,如何会空虚,如何会过得不好?他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享受,最能干的手下以及最聪明的朋友,甚至最优秀的父母兄弟。他缺什么?他根本什么都不缺!现在想来,四个月前,展皓在月华楼外的那句随口之言就像是个一时兴起的笑话。酒饱饭足之人拿着残羹冷炙对饿久了的流浪狗说声“来来”,自己就真的过去了。 搞得现在欠了这么多的债,简直愚蠢至极。 院门外,展皓抱着困恹恹的方秋屏气凝神地远远看着房间里。枯叶将所有的衣服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他身上穿的那一件。这小狐狸似乎不准备带包袱了,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可带,他这时候没有了武器,腰间也是空空的,仿佛很不适应。展皓远远看见他黑着一张脸,在桌子前僵立良久,最后眉头一拧,下定决心,伸手将戴在脖子上的红色珠子取了下来。 看见他这个动作,展皓的一颗心不由得缩紧了。他料到枯叶会走,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妄图跟自己撇得这样干净。衣服都不要了不说,还将那个珠子……不行,无论如何得留住他,至少要过了今晚。明天,等明天把他的刀找到…… 展皓敛了敛心神,沉着眼眸低下头,轻轻地将方秋摇醒了。小孩儿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眼睛有些不高兴地睁开,恹恹地看向展皓。展皓伸手揉一揉他的小脸,低声道:“方秋,面具哥哥这两天精神不好,晚上老做噩梦,你去陪他睡觉好不好?” 听见说“面具哥哥”,方秋困乏的眼神立即清醒了些,大眼睛完全睁开了,巴眨巴眨地看着他。展皓朝他微微一笑,又说:“你面具哥哥害羞呢,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事儿,我给他辟邪的红珠子他也不好意思戴。你过去陪着他,帮他把珠子戴上,这样面具哥哥就不会做噩梦了,知道么?” 方秋眨眨眼,黑色的眼珠子颤动半晌,随后扭动着身子要下来。展皓不动声色地将他放到院门口的地面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悄声说:“过去吧,走路小心点儿。”方秋看着他,小嘴有些倔强地撅一撅,随即转身小跑着从廊子里穿了过去。 展皓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他跑到转角处,酸痛的眼睛终于不堪困乏,慢慢地闭上了——展皓从来都不知道,不被人信任是这样一件失落的事情。他一直希望枯叶能多喜欢他一点,多相信他一点。前一个或许已经达到了,但是后面一个……想要一个人的信任,真的就这么难? 房间里,枯叶抿着嘴角,刚把那珠子放在铜镜前面,用个镇纸压住了链子,方秋就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枯叶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他,小小的小孩儿,跑了一段路有点儿气喘吁吁的。看见他,小家伙本来有些开心的眼神在注意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之后,迅速变成了震惊与不解。方秋傻着脸,乌黑的眼珠子一瞬间蒙上了泪水,堆在眼眶边儿上,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看见他,枯叶这才恍然想起,这儿还有个方秋。他如果走了,方秋会怎么样。 他兀自恍惚着,大腿被方秋冲过来用力地抱住了。小孩儿呜呜地哽咽,抱着他的腿,脑袋用力地蹭。枯叶一时间有些心虚,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僵立着任方秋哭泣磨蹭。 “哥……呜呜,别……”为难之时,枯叶突然听见方秋的哽咽声里似乎夹杂着几个字。他不由得睁大眼低头看方秋,见他一边仰脸哭着,一边呜咽着道:“哥哥,别走……”枯叶听得心底一震,本来就不好受的心脏霎时间缩紧了。他鼻子里有些酸酸的,抿着嘴唇弯下身,伸手将小孩儿抱了起来。 一靠进枯叶怀里,方秋立即伸长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一边哭着一边在枯叶颈窝里磨蹭,鼻涕眼泪全糊在衣服的领口上。枯叶抱着他,心里难受半天,最后只低声问出几个字:“方秋,你说话了?” 方秋抽噎着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力揪着他的衣服,身子哭得一抖一抖,嘴里无意识地低喊着“哥哥别走”几个字。枯叶听得心里难受,待在这儿不舒心,想走,但看见方秋这样难过,他又不忍心。若是要把方秋带走,那也不可能——他自己都活不清楚,怎么可能再照顾好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子?难道要方秋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吗? “哥哥,哥哥……”方秋窝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身子一直僵硬着,心里忍不住更加难过。他稍微退开一点儿,额头贴着枯叶晦暗踌躇的脸,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颊去蹭枯叶的鼻子:“不走,不走……”小孩儿嘴里哽咽地念着,见面具哥哥没有回应,嘴巴一扁,憋不住又要哭出来。 “别哭了……”枯叶抿着唇,笨拙地伸手擦拭着小孩儿脸上的泪水,心里依旧摇摆不定。方秋委屈地拽着他的袖子,扁着嘴将他往床那边拖:“睡觉……哥哥,睡觉,不走……” “你困了么?”枯叶一边低声询问一边抱着他走向床边,小方秋扁着嘴,小手紧紧地揪着他不放,大眼含着泪倔强地瞪着,嘴里执着地不停念叨:“睡觉,睡觉……”一边说还一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枯叶只得抱着他一起在床上躺下,推开窝在被子里的猫咪,拉起薄毯的一角帮他盖上了小肚子。方秋揪着枯叶胸前的衣服不放,小脸憋得鼓鼓的,眼泪已经渐渐停了。枯叶看着他这副不肯善罢甘休的小表情,犹豫好半晌,才伸出手在他脸上擦了擦,低声道:“方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 不过来你就要跑了!方秋抽抽噎噎地在心里控诉着,瞪着眼更用力地攥住了他的衣服,整个身子都钻进他的怀里。枯叶见他不作任何回应,心里立即有了谱——估计不是季棠就是展皓。没有人带着他,方秋根本不可能这么晚还到处跑!枯叶垂着眼,咬唇郁闷地思索半晌,心里的烦乱又开始隐隐翻腾了起来。 “哥哥,哥哥!”这时,怀里的方秋突然拽着他的衣服低叫了两声。枯叶低头一看,见小家伙眼眶红红地撅着嘴看他,一只手伸出被子外面,指着窗户边放铜镜的桌子。枯叶有些疑惑地坐起身,往桌子上看了看,问:“什么?” “珠子,珠子。”小家伙委屈地鼓着脸,模模糊糊地嘀咕。枯叶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颗红珠子。他伸手拿开镇纸取了来,放到小孩儿张着的手掌上:“你想要么?不过这个东西不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方秋就拿着链子在床上站起身,踮着脚急切地把珠子往他头上套。枯叶有些不知所措,但怕小孩儿着急,就还是配合地戴了进去。珠子戴好了,方秋扁着嘴看了他半晌,眼睛含着泪抱过来,小声呜呜地又开始哭。 枯叶有些茫然了。他不清楚方秋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小家伙很舍不得自己,不想让自己走。他对方秋而言是什么意义呢?明明之前没有见过多少面,这小家伙却分外亲近他。枯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善意的好奇眼神,清澈的大眼睛,看得他莫名地心生胆怯,自惭形秽。 而第二次见到自己,这小孩儿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想拽他到院子里去玩儿。当看见自己脸上丑陋的伤痕时,他眼里流露出了赞叹又心疼的神色,软软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上来,仿若自己的脸是件易碎的瓷器。 原来到了最后,只有方秋的感情是完全属于他的。 抱着小家伙心神不定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季棠来送早餐时看见枯叶房间里的小方秋,当下就惊讶地睁大了眼,道:“方秋,你怎么在岑大哥这儿啊?敏薇找你找了好久,要送你去上私塾呢。” “唔……”小孩儿刚被枯叶抓着洗了个脸,现在刚刚清醒过来,懵懵懂懂地坐在床边。枯叶从小角儿身下将他的小褂子抽出来,翻出等会儿要系的绳子,笨拙地往小孩儿身上套。季棠在桌子旁看见他不得章法的动作,忍不住低头偷笑。笑了一会儿,见枯叶还是没有给方秋穿上,小孩儿却已经被他弄得嘟嘴了,于是只得走过去接手。 “还是我来吧。”季棠拿过小褂子,没两下就给方秋穿好了,绳子也系成了好看的葫芦结。枯叶有些尴尬地抬头看她一眼,双手往身后缩一缩,随即默不作声了。季棠伸手理了理方秋的头发,一边拥着他一边低声诱哄道:“方秋,岑哥哥要吃早饭,你也该回去吃早点了,等会儿还要去私塾呢。呐,跟哥哥道别。” 说着,季棠将方秋一路抱到门口,然后转过身来看枯叶。小家伙扶着季棠的肩膀,身子扭着,一脸执着地看着枯叶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带着浅浅的委屈。枯叶被他看得心虚,本来想躲闪,却又怕他伤心。于是只得走过去,在小家伙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低声道:“方秋乖,快去吃饭。” 方秋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眼睛湿湿地瞪视他半晌,突然伸过脑袋在枯叶的右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亲完了,小孩儿这才松开手,倔强地鼓着嘴看他,身子偎进季棠的怀里。 季棠见这一大一小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脸上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收敛了一些。她抿唇静静等待着,可这俩却像是没有话要说了。季棠犹豫一会儿,随后慢慢地走了出去。方秋一手扶在季棠的肩膀上,身子扭向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枯叶,即使绕过了廊子,却还是紧紧地盯着他。 在他清澈眼神的盯视下,枯叶忍不住垂下眼帘,心跳的节奏越发失序了。院子里的花树正被清晨的阳光照耀着,鸟儿也开始鸣叫起来。但恍惚间,枯叶却觉得胸中好憋闷,好压抑,心底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尖声嘲笑着—— 傻子,你个大傻子!这么点儿手段就把你给制住了,你当初是怎么当上的第一杀手?! 十几年前,岑离死了之后,枯叶即刻与弟弟岑经分道扬镳。那么多年来一直活在梦里,以为一日日的奔袭不过是一次漫长的捉迷藏。可醒来之后,眼前却是淅淅沥沥的,从破庙屋檐上滴下来的冰凉雨水。 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身上没有盘缠,也没有食物,更加年幼的弟弟还在发着低烧。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他心里一片麻木茫然,望着外面的雨,想着大哥温柔微笑着的脸,想到他死时的癫狂惨状……后知后觉的,心里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后来,他查看弟弟的病情时,掀开眼皮,看见了一双幽绿的眼珠。 ——大哥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由他来继承岑家,岑经才是下一代家主,而他……不是。 大哥偏心的,从来都是岑经。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2 章 他一直是个钻牛角尖的倔强孩子,有时候任性起来,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于是那时候,他扔下岑经,自己一个人跑进了雨里。 反正大哥心疼的不是他。 吃过早饭,枯叶本想将碗筷留着,等午饭时再由季棠拿到西院去,没想到万姝不请自来了。 看见枯叶,她依旧有些胆怯,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就垂着脸默不作声地收拾碗筷,小心翼翼地放进食盒里。枯叶尽量忽视她的存在,黑着脸将头撇向一边,可没一会儿,万姝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枯叶烦躁地看过去,见展皓原本用来装百子莲的那个花瓶差点儿被她碰到了地上,所幸在半空中堪堪接住了。不过因为心急,万姝的手指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指尖一条长长的血痕,正一颗颗往外冒血珠。 万姝跪在地上,忍不住拧着眉低低抽了一口凉气。枯叶看得眉间跳疼,不知怎的想起展皓给他的药膏似乎有止血的功效,于是他绷着一张脸,不甘不愿地起身拿了药瓶,走过去递给万姝。 万姝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枯叶的表情臭臭的,见她呆愣,还不耐烦地催促一声:“拿着!”万姝的身子隐隐一缩,犹豫一会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岑大哥。” 枯叶臭着脸不说话,转身正准备走回床边,这时中院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吵的哄闹声。万姝一边扭着盖子一边抬起头,有些躲闪地看一眼拧眉的枯叶,随后讷讷地干笑两声,故作好笑地道:“肯定是敏薇又在捉弄人了,白五爷才刚到没一会儿呢,就被她给逮住了。” 枯叶听了,眉头不禁皱得更紧:“白玉堂来了?” “是啊,人人都说白五爷天人之姿,刚才看见,还真是令人惊叹呢,怪不得那么多人对他一见倾心。”万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里将盖子扭好,小心翼翼地走到枯叶身边把药膏还给他。枯叶面无表情地接过,斜她一眼,冷冷地道:“你看上他了?” 万姝愣了一下,随后尴尬地笑着摆摆手:“怎么可能,万姝哪里敢肖想白五爷……”说着,她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苦楚,“白五爷跟展大人才是一对呢。他们俩,不仅相貌才华相配,连家里也是门当户对的,万姝这样低贱的身份,仅有副还看得过去的皮相,又怎么可能高攀呢。” 听了她谦卑的话,枯叶眼神凉凉的,一会儿收回去,含糊不清地垂了下来。万姝自嘲地浅笑半晌,转身又走回桌子边。她将那花瓶摆到桌上,壮着胆子闲聊似的开口道:“刚才敏薇姐还对白五爷不满呢,说凭什么是二少爷嫁过去,而不是他入赘进来,害得她们成日里见不到二少爷。厨房里有个丫头昨天还说,她们以前看见大少爷和二少爷那么要好,一到家就是黏在一起的,还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二少爷却被白五爷拐走了,现在剩下大少爷一个,怪可怜的。” 枯叶坐在床边闷声不语,小角儿在他身后哼哼唧唧地乱抓着,一会儿觉得无聊了,又自顾自地滚进被窝里。万姝收拾好东西,便也止住话头,抬头躲闪地看枯叶一眼,道了别就要走出去。这时枯叶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她问:“季棠呢,早上不是还看见她的么?” “季棠啊,”万姝想了想,说,“她好像和另一个妹妹去逢源楼了,说二少爷要吃鱼,所以得去楼里面拿最新鲜的。本来说跟昨天一样应该是少爷亲自去,但他今天一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昨天是展皓亲自去逢源楼拿的鱼?”不知道为什么,枯叶盯着万姝的脸,不由自主地拧着眉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万姝有些无措地看他,轻声地道:“是啊,还是他亲自下的厨呢。” 是么……听她这样说,枯叶慢慢地抿起嘴角,不说话了。万姝有些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搭理自己,便轻悄悄地咬着唇走了出去。快步走在廊子里,她沉沉地吸着气,眼神由无辜慢慢变得沉凝,呼吸也从短促变得沉稳悠长。就在万姝即将走到院门口时,一个人突然从门洞里走了进来,差点儿撞到她。 万姝被吓得大大地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东西应声脱手。来人也是被吓到了,但并没有惊慌,反而还轻巧地伸手将食盒提住了。万姝惊慌未定地抚着胸口,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一双暗金色的漂亮猫儿眼,正用带着歉意的微笑神情看着她,说:“姑娘抱歉,我走得急了,没注意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没事,谢谢二少爷。”万姝心儿跳跳地看着展昭,伸手接过食盒,一低头跑走了。身后白玉堂瞥眼看着万姝匆匆跑开的娇弱背影,嘴里不禁轻笑一声,说:“猫儿,你这男女老少通杀的功力还真是越来越精进了啊。” 展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手指伸出去戳一戳他的腮帮子:“你好意思说我?没准人家姑娘刚才看的是你呢。”说着,展二少嘴唇一翘,转身进了院子里。白玉堂微笑着在后面跟上,不紧不慢地说:“猫儿,你说,我们这样贸然来找枯叶,他会不会给我们甩脸子啊?” “由不得他,”展昭老神在在地回他一句,双手在胸前不紧不慢地环住,“我们这是在办案,他不配合,就是妨碍官府公务,我就要把他逮起来。”说着,展二少脸上鬼鬼地一笑,小声嘀咕一句:“唔,最好再严刑拷问一下他跟大哥的关系什么的……” 听见他不靠谱的嘀咕,白玉堂脸上不禁发笑:“你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你大哥?” “他啊,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哪儿问他去?”展昭刚说完这句话,听见动静的枯叶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沉着脸站在门槛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展昭白玉堂二人,抿着嘴不说话。展昭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脸上露出个悠然的笑,说:“枯叶,有没有兴致跟我们出去走一趟?” 枯叶看着眼前这一蓝一白两个英挺潇洒的人,心里要说多愤恨多憎恶,倒也不至于。只是一直憋闷憋闷的,仿佛哪儿被噎住,呼吸不过来似的。而当看着展昭好整以暇的漂亮笑容,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它卡在胸腔的某一个位置,根本避无可避,完全无法忽视。 “你不愿意去么?”展昭定定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又问:“现在林智桓和年屿卿潜逃在外,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估计死也不瞑目。你若是不忙,不如带我们到玉凉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线索?” 枯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眼神渐渐不那么尖锐了。他把眼帘垂下来,思忖一会儿,随即抬腿走出了门槛。 展昭挑挑眉毛,转过脸眼睛眯眯地对着白玉堂笑了一个。 常州城边上,浮水岸边,一黑一白一蓝三个身影一前两后地走着,脚步不紧不慢。枯叶凝着眼神,面无表情地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心中一片凝滞。 听着身后展昭白玉堂不时传来的亲密说话声,他胸中一开始的憋闷感觉居然慢慢沉到了丹田之下,像铁块一般坠在身子里。心情没有之前那么烦闷了,那感觉已经变成了一股麻木沉郁的情绪,让他变得冷静万分,甚至冷静得过了头。 身后,展昭一边走一边低声跟白玉堂说着与案情有关的一些事:“那个林智桓原来跟大哥关系挺好的,我回家少,居然也能好几次撞见他们在一起。后来应该是大少爷那边的人找上门来了,大哥估计是怕牵连他,才不得不跟他断了交。说起来大哥的桃花债一直挺多的,比我的都多……” “你的有多少?” “哎,你关注的重点能不能别那么偏?我跟你说案子呢。” “好好,你继续说。” “反正就是,苏杭这边好多小姐想跟大哥在一起,但大哥都拒绝了。说起来他以前还拿我当过挡箭牌,每次人家父母来家里做客,大哥都可劲儿地帮我夹菜,倒茶倒水什么的……” “……” “哎,怎么啦白五爷,我大哥以前就是对我好嘛。说起来昨晚那一桌子鱼虾还都是大哥亲自下的厨呢,大哥的厨艺一级棒。” “我煮的面也不错的。” “呿,得了吧,你那点儿功夫还是我教的呢。”说着,展昭看见河边长着一小片秋水仙,就伸手顺了一朵来,递到白玉堂面前:“喏,给你朵花儿。” 白玉堂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展二爷的花儿,抿唇笑笑地看他一眼,道:“哟,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什么殷勤,”展昭撇嘴,手肘一边戳他一边道,“回家来突然想起的,大哥喜欢种花,也喜欢摘花。有事儿没事儿就随手摘上一朵,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我头上戴。有一次我没注意,戴着花出去玩儿,还被我娘嘲笑了好久。” “……” “你又怎么啦?哎,五爷,别生气嘛……” 他们在后面吵吵闹闹地自顾自说着,枯叶在前面,越听,就越觉得可笑。 ——觉得自己可笑。 大哥死之前,他都是活在梦里,不知今日是何夕。后来梦醒了,梦里的一切都破碎了,所有的幻境,包括大哥的笑,大哥的关心,大哥的话语和一切曾让他觉得熨帖的抚慰,都没有了。 都是假的。 此后的十几年,他一直在浑浑噩噩的复仇之路上走着,眼里只有那些让他憎恨到了骨子里去的仇人,而没有周围的一切。 不曾看着自己脚下的路,不曾关心自己要去的地方。生活于他不过是重复多次的杀戮,他被仇恨一次次砍倒,又一次次不甘心地站起来。周围的世界于他而言,是一个黑白的枷锁,是一个封闭的壳子。他看着外面人的五光十色、精彩斑斓,从来不觉得羡慕,或者是心动。 因为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的。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3 章 然后,仇人没有了,他曾以为永远到不了的终点,他终于就站在那上面。一时间,曾经被复仇塞满的,多出来的那么一大片世界,空洞得让他有些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该往那条路走,走向什么地方。 也许,他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原来走的路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有一天,他身边的壳子被打开了。一个人揭着壳儿的一角对他说,你来,我总有事情让你做,于是他信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在了那个人身后,只想着对方能让自己不再茫然,不再像那样……结束了复仇之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以为那人能给自己一些明确的事情做,比如说杀个人,或者查探一些情报,但那人却让自己养猫。 他让一个杀手养猫。 他还让自己给猫洗澡,带自己喝酒听戏,养花治病。他曾在半夜给自己做夜宵,很多很多次夜宵,给自己头发上戴花,修理毛躁的发尾。他能轻而易举地捏出一个完整的核桃仁,他懂易容,知道天热了要在洗澡水里加薄荷汁,知道所有花鸟鱼虫的名字。那个人给他做新面具,做新衣服,带他认识新的人,温柔的人、娇蛮的人、怪异的人,各种各样奇怪又有趣的人。 那个人让自己几乎开始相信,原来他的生活也可以是这样的。 但是他错了。 这样的生活不是他的,这些细节也不是他的,那人只是将以前对另一个人的所有动作重复一遍,施与到他身上而已。他不是对方想要给予的人,他只是捡了个便宜。 你以为会有人真正关心你么,嗯?难道你忘了,大哥不是曾经说过,除了家人,不会再有其他人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哦,不对,即使是家人,他们的关心也不会平等一致。 你不够乖巧,不够听话,所以有些事情没资格。 这个道理,不是早就应该懂了么? “哎,枯叶,林智桓那个儿子,叫方秋还是……他多少大了?应该不超过五岁吧?” 身后,本来一直在跟白玉堂说话的展昭突然扬声朝前面问了一句。不一会儿,走在前方两丈处的枯叶慢慢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展昭眨眨眼睛,重复了一次问话:“那个小娃娃,方秋,今年多大了?” “四岁多。”枯叶的声音很清冷,眼睛里也平静无波。白玉堂看着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 “那也快五岁了啊,”展昭垂眼思忖着嘀咕一句,“奇怪,昨晚听他说话,口齿好像还不是很清晰的样子……” 听到他这句话,白玉堂看见枯叶死寂的双眼里倏然闪过了一丝隐隐的抗拒。他的眉毛蹙了起来,语调也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方秋以前受过惊吓,所以不会说话。” “不会么?”展昭睁大眼睛,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赞同地看看白玉堂,随后又看向枯叶,奇怪地道:“但是昨晚我逗他玩儿的时候,他笑着喊了我好几声哥哥。后来我要去洗澡了,他还舍不得呢。” ……哥哥,别走。 你叫的是哪个哥哥? 枯叶木然看着表情疑惑的展昭和冷淡的白玉堂,眼前景象凝滞,四周渐渐没了声音。耳中只回荡着身体里面血液流动的声响,哗哗哗,哗哗哗,一下又一下冲击着脆弱的神经。 心底有个人在问,还要留下来么?还有理由留下来么? 知了疯狂地嘶鸣着,正午的阳光越发强烈,把本该蔚蓝澄澈的天空照射成一片白花花的空茫。太过强烈的热度让枯叶感觉头昏脑胀,四肢僵痛,这让他突然分外想念那一年破庙外面倾盆而下的雨水。那时候,他用手臂挡着脑袋,毅然决然跑出了门槛。隆隆的雨幕后面,年幼的岑经躺在破庙的稻草里,烧得人事不省。 他本以为岑经会死,但是后来,岑经却活得很好。 没有谁离不开谁,他不是方秋的执念,方秋也不是他的执着。 你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看着眼前并排站在一起的展昭和白玉堂,枯叶用力地眨着眼,眼底不知为什么,猛地有些发疼、发酸。这两个人如此相配,从外貌才学,到性格家世。他们就像一块破碎的玉,两片合在一起,就是天衣无缝。强烈到无法斩断的羁绊,此生非对方不可的姻缘,让他突然觉得好羡慕,好嫉妒。 有些滋味尝过了,就没办法再忘记了。 枯叶看着他们,身子僵立在原地,半晌,他瘦削的脸上突然扯开一个狼狈的苦笑,难看得简直像在咬牙切齿。他对着展昭和白玉堂蹙起了眉头,看上去却不像在发怒,而是另外一种情绪,另外一种更为苦楚、更为沮丧的情绪。 展昭眯起眼,想把他的眼神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在他还没来及分辨之时,枯叶就垂下眼帘离开了。他大跨步地往回走,绷着脸颊,面无表情。在毅然决然擦过他们身边之时,枯叶用力地睁着双眼,挑眉向前,目不斜视,嘴角紧紧地抿着。 他露出了这样一种很任性、很倔强的表情,带着一丝苛责的嘲弄,也不知是在笑话谁。 傻子,大傻子。 ·第三十二章· 玉凉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尽管外面太阳曝晒,炎热难忍,山里被树荫覆盖的地方却是分外凉爽。浮水之上,向外汩汩冒着泉水的洞口湿润非常,洞壁上遍布着滑腻的苔藓,绿油油的直发亮。 泉水的水面有节奏地晃动着,随着水流的吐出而一鼓一鼓。慢慢的,幽暗澄澈的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升了上来。不一会儿,一只手倏地从水下伸出,用力抓住了洞壁上凸起的石头。 展皓浑身透湿地从水下浮出来,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将贴在脸上的头发用力地拂到脑后。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破旧的弧形细刀,刀身不长,刀口却是分外锋利。一会儿,郑东从一旁堪堪挤了出来,靠在一块石头上直咳嗽,气喘得脸色发白。 展皓半真半假地浅笑两声,低声嘲弄他:“郑大哥,我看你不行了啊,不过钻个洞,就呛成这样。” 郑东好笑地扯扯嘴角,道:“我哪儿比得上少爷你的内力,况且这个洞又窄又深的。”说着,两人一前一后爬出了洞口,站在边儿上给衣服拧水。郑东一边催动内力蒸干衣服,一边瞥眼看着展皓手里的刀,有些感叹地道:“也亏得岑兄弟厉害,一个人带着方秋,还中着毒,居然能摸到这个出口。要是在半月潭那边,估计怎么潜都潜不到洞底,那边太深了。” “半月潭的水深将近四十丈,我还没听说过在那样的水压下还有人能活的。”展皓凝着眼,随口接了这么一句。他扯出衣袖将那把破刀慢慢地擦干净了,道:“我昨天去查探过,那边其实也有一个入口,只不过在尾巴那边,而且比较难找。相比之下,还是这个泉水口方便。”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4 章 说完,他扯下一条布料将刀身紧紧缠好,跟郑东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往山下走了。 刚走到山脚下,他们就看见了正准备上山的展昭和白玉堂。展昭一看到展皓,想着刚才枯叶的事情,觉得有些说不好,就小跑着迎了上去,白玉堂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上。 “大哥!”展昭跑到展皓面前,看见他和郑东衣服半湿,头发也是湿哒哒的,不禁疑惑地蹙起眉,问:“郑大哥,你们俩去哪儿了,怎么湿成这样?” 郑东不说话,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展皓也浅笑着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倒是你和白五爷,这么大太阳的跑出来,是要干嘛呢。” “哦,本来说叫枯叶带我们上山,看看林智桓他们有没有落下什么线索……”说到这儿,展昭的眼睛定定地抬起来,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展皓温和平静的双眼,“不过,半路上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匆匆地走了。” 展皓听了,眼珠子隐隐一动,原本松弛的臂膀不由自主地绷了起来:“他走了?” “嗯,走了,估计是先回去了吧。”展昭说着,转脸看了刚走过来的白玉堂一眼。白玉堂站在他身边,先轻声跟展皓和郑东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我看他样子好像不大对劲儿,情绪似乎不大好。” “情绪不大好……”展皓有些疑虑地看着白玉堂冷静的表情,又看看展昭一眨不眨的双眼,心里一种预感突然不详地闪现,让他瞬间绷紧了身子。弟弟和白玉堂还在眼前,但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道了个别便快步地往家里赶。到了城边有房子的地方,他还用轻功飞上了房顶,鸟儿似的往回掠。 展昭和白玉堂立在原地,沉默地面面相觑一会儿,展昭有些讶异地低声嘀咕:“大哥他……居然用轻功赶回去?” 白玉堂不甚了解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大明白。这时候郑东在他们身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沉声道:“二少爷,你跟五爷不是想去探玉凉山么?当时我也在,不如我带你们过去?” 展昭看着他思忖一会儿,猫儿眼突然一眨,改变主意道:“不用了,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不过我肚子突然饿了,想回去吃饭。”说着,他给了郑东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拉住白玉堂就往回走。郑东转移注意力不成,站在原地无奈半晌,最后也只得跟上去。 一路疾掠到展宅,展皓顾不上走正门,直接从屋顶上落进了东院里。 正午时候的东院,周围一片沉沉的寂静,就连知了也不叫了。展皓手里握紧了枯叶的刀,慢慢走向紧闭着房门的房间。里面没什么动静,只有小猫咪些微的打闹声响,咪唔咪唔地叫着。展皓心里暗暗期望,推开门,自己也许能看见枯叶坐在床边逗弄小角儿的情景。但当他轻轻地将门推开,悬着一颗心走进去时,看见的,却是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干净房间。 被子、枕头都整整齐齐地放着,茶杯一个个都倒扣在盘子里,椅子也收进了桌子下面。 衣柜里,衣服似乎也都好好地叠好了摞成一堆,小角儿扒开了柜门,正奋力拉扯着最下面的那件黑色衣服。展皓沉默着走过去,弯身把小角儿抱进怀里,伸手将那件衣服抽出来——黑色的麻质夏装,是他在苏州用自己的衣服为枯叶改制的那一件。 他终究还是走了。 枯叶几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连擦拭脸上伤疤的药膏也没有带。展皓将那件衣服裹在小角儿的身上,一起抱在怀里,慢慢走到了桌子前。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长长的黑发已经干了,显得有些狼狈。展皓伸出手,屏着呼吸一件件清点着枯叶留在桌上的东西,药膏,腰扣,驱蚊的香囊……一件又一件东西,但是没有碧丽珠,没有那颗红色的珠子。 他忘了取下碧丽珠。 展皓怔怔地睁着眼,瞬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要碧丽珠还在,自己就能找到他……不过要快,要快,万一小狐狸突然想起这件事,那就糟了。 小角儿被他抱在怀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展皓被悬在半空中的情绪,她就是自顾自地窝在带着枯叶气息的衣服里又抓又咬,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展皓垂下眼,有些苦楚地看了她半晌,脸上逐渐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他抓起衣服的一个袖子,慢慢贴到自己的鼻子上。那股成熟的肉体香味已经被皂角洗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一丝半缕悠悠地飘进了他的鼻腔中。 展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待胸腔中充满了枯叶的味道后,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才稍稍平息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展昭和白玉堂刚刚走进大堂里,院门那边,一个长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展老板,展老板!”展昭扭头看他,见对方打扮颇考究,斯斯文文的样子,一边跑一边不停挥舞着一个什么东西。 展皓从大堂后面沉着脸负着手迎出来,音调沉凝地问:“刘掌柜,有什么事么?” 那刘姓掌柜跑到大堂里,顾不上跟展昭和白玉堂打招呼,先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了展皓:“这个……是小半个时辰前,你家那位岑护卫到我那儿典当的。我估计出了什么事儿,他一走,就赶紧拿过来给你了。” 展皓眼皮隐隐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刘掌柜把他做给枯叶的那个花铜面具递了过来。他紧抿着嘴角,手掌僵直地接过面具,沉声问:“他到你那儿去典当东西?”展皓记得,他曾带着枯叶路过平顺当铺,那时他还跟枯叶说,这家当铺的掌柜是他的人。如今枯叶拿着东西到平顺去典当,这意思不就是…… “哎呀,这事儿我也觉得古怪。一开始接待他的是一个小伙计,见了这个面具,就给了他五千两白银的价,但是他硬说只要十五两银子就够。我家伙计觉得蹊跷,就把我叫出来了。我一看呀,这不是你家岑护卫么!他把面具取了下来,脸上的疤全露在外面,周围好多人指指点点,他也不在乎。我觉得有点儿不妙,就顺着他的意给了钱,他一走,我就来找你了。” 听了刘掌柜的话,展皓一下子觉得心疼得不行。原来枯叶知道这个面具的价值,觉得贵重,就以这种方式还回来。他是真的要走,但自己又从没给过他银子……十五两,这点儿钱,刚好够买一匹马,多一点儿他都不要…… 展昭在一旁看见自家大哥这副模样,不由觉得担心:“大哥,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展皓头疼地用手撑住额头,神伤地闭上了双眼。一想到那么要面子的小狐狸居然将脸上的伤疤露给别人看,他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受。小狐狸,他倔强别扭的小狐狸,他就这样,走得那么仓促,那么狼狈…… 心疼之时,门口方向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展昭抬眼一看,见是仇少白带着两个随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脸色有些不妙,眼神严肃,还没走到大堂,就在廊子里远远对着展昭喊:“展大人,我们查到林智桓的踪迹了!” 展昭眼神一动:“查到了,在哪儿?” “在城东那边的一座茶楼里,听说那茶楼的老板娘长得妖艳,但是不常出现。不过有百姓说最近看到了,而且不是个女的,那人长着喉结呢。展老板不是说林智桓身边有个妖人爱做女子打扮么,估计就是他了。还有,昨晚一个汉子喝酒回家晚,说在茶楼后面听到压抑的癫狂嘶吼之声。如果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林智桓。” 展昭听了,不禁拧起眉陷入沉思:“他们居然还没逃走,在城里潜伏着,难道是想伺机报复?” “不大可能,”仇少白摇头表示不赞同,“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他们,而且林智桓早已病入膏肓,要再兴风作浪,这个难度很大。若说是林智桓的病情耽误了行程,那还比较……”他的话刚说到这儿,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展皓突然凝重地开口道: “城东是出城北上的方向,他们在那儿,是在等岑别。” “枯叶?”展昭和白玉堂同时疑惑地拧起眉,眼神里有些不相信:“枯叶的武功不差,他们如果要抓人,可能得逞么?” 展皓沉着脸,慢慢抬起了琥珀色的凝重双眸:“岑别身上有伤,余毒未清,内力没法完全调动,而且,他的瘾还没有完全戒掉。” “林智桓他们若是要抓他,并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与人敌对之时,最难以预料的局面是什么?不是对方武功强过自己多少倍,也不是他们有多少帮手,而是自己在明,对方在暗。 其实要一个人死很容易的,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说实话,当年骸海一事如果不是展皓他们从中作梗,四处留下线索,单凭展昭和白玉堂两人之力,他们能否从那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中脱身,其实也未可知。 这俩人是天之骄子,事情尚且变数重重,更别提枯叶是个伤病在身的平凡人。 仇少白沉着脸考量了半晌,抬眼看看展昭和白玉堂,见那俩人都不说话,一边的展皓也是沉默不语。他拧紧眉头叹一口气,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带了人赶到城东去吧。现在只希望他们还没有得手,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你们去城东,我自有打算。”展皓说着,面色沉郁地站起身准备离开。即将离去之时,他在椅子前顿住脚,抬起沉凝的双眼看向展昭,说:“昭昭,如果你们看见岑别,一定要替我劝他回来。”说完,他沉着脸转过身,往外疾步而去。 屋外,阳光依旧炽热,用要把人煎熬致死那般的热度炙烤着万物。展皓往后一路走到后院背靠着的那片小山丘,站在山顶上远远眺望着整个常州城。在高处的地方,远离了市井喧嚣,四周非常安静,视野空旷。展皓屏着气仔细往周围俯视了一圈,随后眯起眼,从嘴里发出了一声人耳难以分辨的呼哨。 低于常声频率的声响能够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某只鸟儿听到了,就会立即往他身边赶来。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5 章 枯叶还戴着碧丽珠,所以小豆子一定会跟着他。只要他把小豆子找来,它就能带着自己去往小狐狸所在的方向。 以往只要他吹哨子,小豆子不论在哪儿,都会在顷刻之间赶过来,可今天却迟迟不见踪影。展皓努力集中精神,举目四望,但还是没有见到那个红艳艳的小身影。这时郑东从山下追上来,看见展皓神情凝重,他心里也不禁为枯叶担心:“少爷,还是没有音信么?” 展皓沉着脸,没有心情回答他。郑东知道他在等小豆子,便也转身跟着他一起向外望。山下房屋密布,棋盘似的道路彼此贯通,目可及处都是一片沉凝平静的模样。展皓忍不住又连续吹了好几声呼哨,可都没有任何回应。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是小豆子出了事,还是…… 就在这时,山坡另一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啾啾”声。一团火焰似的小影子凌空飞来,“扑棱棱”地落在了展皓肩膀上。看见小豆子来了,展皓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一直失序的心跳堪堪正常了些:“你跑到哪儿去了?”展皓忍不住将小豆子抓在手心里,举到眼前低声责问。小豆子似乎没有闲心跟他卖萌,小脑袋轻点着,黑豆眼盯着他不住地“喳喳喳”叫,语气相当急促。 郑东在一旁看见小豆子这样,心中顿觉不妙:“少爷,岑兄弟好像真的出事了。” 展皓刚刚放松一点儿的心瞬间又绷紧了,而且比刚才更加担忧。之前小豆子没来,他还能抱着一丝念想,希望枯叶没事。但现在看小家伙这样的反应,那么小狐狸肯定是被林智桓他们制住了。 他咬着牙将小豆子往天空中一抛,小家伙立刻在半空中张开翅膀,迅速地往城西飞去。展皓一看它飞往的方向,脸色霎时间黑得仿佛要滴出墨来——玉凉山,又是玉凉山! “郑东,你去把昭昭他们追回来,林智桓他们不在城东,在玉凉山!” 冷冷地吩咐完,展皓下腹真气一提,整个人瞬间身轻如燕地跟着小豆子飞掠而去。郑东应了他的话,也立即转身向山下赶。 四个月前,展皓记得自己曾经期望,能有一个强劲的对手,一件足够有难度的事,或者一个能让自己爱上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聊以打发剩下这三十二年的空茫时光。但如今,这个人出现了,这些期望都成真了,他却突然发觉,生活并没有变得多有趣。 失去所爱之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么? 他不知道自己对枯叶的感情何时发展成了爱,有些事情的发展,即使由果溯因也很难理清。兴趣的开始,也许只是怀着逗弄的心情,想要多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慢慢的,兴趣变成了关注,变成了难以遏制的心痒感觉,变成了寻根究底的探究欲望。开始想要让他融入自己的生活,想要好好照顾他关心他,让他能够安心地待在自己身边,不要离开。 希望小狐狸只看他一个人,只对他一个人别扭,死心塌地地相信他。 但现在,他却把事情给搞砸了,因为他以前的那些破事儿,害得小狐狸身陷险境。 自己也许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能干,看,他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的,沮丧到了极点、后悔到了极点的感情,展皓不清楚他的父辈们有没有感受过。父亲离开母亲之前,徘徊在黑夜的入口之前,他有没有回头望过母亲一眼?多年后重返故地,看见自己妻子的墓碑,他有没有像自己现在这样难过,后悔? 他们这一族,终究属于不了自己。以前为使命舍弃得太多,最后想挽回,那些人却已经湮没在了时光里。 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等不起的。四个月,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快,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他都没来得及对枯叶说声喜欢。 半月潭边,数日未见的林智桓颓然席地而坐,脸色苍白,眼眶浮肿发红,双目无神。他坐在树荫下,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地靠着一棵树,看上去就像一只干瘦的山鬼,正饥渴地、精神恍惚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年屿卿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很麻木,眼神也空洞着。展皓能想像他受到了什么折磨,比起染毒之人本身,他作为束手无策的旁观者,承受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天幕苍白,阳光炽热。展皓沉着脸落到半月潭的另一侧,隔着波光粼粼的潭水,眼神凝重地盯住林智桓——他没有走,当日那一席肺腑之言不过是障眼法,是为今天的陷阱铺下的遮蔽物。看着已经被毒瘾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林智桓,展皓心里不禁浮起阵阵复杂的情绪,逼得胸中的心跳都变得缓慢了。 “我就知道,我抓了他,不出一刻钟,你马上就会赶过来。”林智桓抬起凹陷发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展皓,嘴里吃吃笑了两声:“展家大少对待自己亲近的人,总是特别上心的。而且那种关心毫无顾忌,明眼人一看便知,我自然也不是瞎的。” 展皓不想理会他这些没用的话,一双浓眉紧紧地拧着,一眨不眨的双眼里已经隐隐透出杀气:“岑别在哪儿?” 林智桓听他一开口就问自己要人,脸上的笑容霎时多了几分嘲弄和苦楚:“展皓,展皓啊展皓,你那么关心那个杀手,可我当日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你为什么要否认?”林智桓疯疯癫癫地哑声笑着,紧握成拳的右手慢慢抬起来,手指张开,一颗血色的红珠子倏然坠出,在他手指下面摇摇晃晃。 “展皓,你记不记得以前我曾经问过你,这颗珠子你要给谁?那时候你跟我说,这珠子要给你未来的爱人。当时我好伤心,因为你看上去并不打算给我,但也罢了,得不到你那般程度的喜欢,我只能怪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林智桓说着,双眼里已隐隐透出癫狂之色。他的神智已然模糊了,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痴痴地看着那珠子,好半晌,才又飘渺地开口:“你以为我没有看到这颗珠子么,嗯?展皓,你以为我是瞎的么?”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洞里看到这颗珠子时,我是什么心情?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男人?我以为是展昭,我一直觉得应该是展昭,那样我也能死心了,可是为什么是他?” “因为你——因为你啊展皓,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但是我也无所谓了,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只是想问你要句实话,一句真心话而已,但是你连一句真心话都吝啬给我!展皓,抛弃一个人对你而言就这么简单么?!” 林智桓尖声嚎叫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一边流泪一边疯癫地笑,声音抽搐着道:“你把这颗珠子给了他,却跟我说他只是朋友……展皓,你这满嘴谎话的德性还是没有改,你依旧是个骗子!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你知道么,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不会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骗了我,就能保住他?是,那时候我是准备杀他,你如果骗我,我就立刻让人杀了他!可这家伙偏偏逃了,所以我只能另作打算!但是你以为,你那样就能保住他么?哈,你保不住的,你别以为自己能够永远一手遮天!他得死,他必须得死!我早就告诉过你,展皓,你会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林智桓!”展皓僵着身体,越听,心里就越凉。他没有听到其他的部分,他就只听到林智桓说枯叶会死,枯叶会死在他面前…… “你不要多说废话,岑别到底在哪里!”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出这几个字时,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中的害怕难以掩饰,让对面的林智桓看得大笑起来:“展皓,你慌了,你居然慌了!哈哈哈,你终于也有今天,就为了这样一个人,你居然连声音都发抖了,哈哈哈……” “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儿么,我告诉你,他已经在黄泉路上了——”飘渺玄乎的音调,将展皓紧缩的心更加疼痛地勒住,用力地揪紧,“我给他灌了钩吻汁、暮花、鹤顶红,所有能找到的毒药,我全都给他吃了。” “不仅这样,展皓,被四十丈的水压着,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林智桓站在水潭边,脸上浮起一个飘渺的痴笑:“你的心上人,永远都不会来见你了。他会被水压碎骨头,七窍流血,在没有毒发之前就窒息而死,这样就不会感觉到毒药的痛苦。你看,我对他还是很仁慈的,不是么?” 决绝癫狂的笑容像是从阎罗殿里来的一般,带着死亡的黑气,仿若索命的怨鬼。不知是他执念成魔了,还是他根本就已经命不久矣。展皓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话……什么叫四十丈的水,什么叫已经走在黄泉路上。 悬挂在他手指间的血色珠子,那是自己父辈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出生时母亲将它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现在却被林智桓一脸疯狂地攥在手里,声嘶力竭地哭叫着,狠狠掷进了半月潭—— “展皓,你的心上人,你的信物,通通见鬼去吧!” 四肢酸痛,浑身冰凉,周围是一片凝滞的沉寂。周身好像被什么东西封闭着,阻塞了自己的感官,呼吸不能。枯叶紧闭着眼,眼珠子在眼皮下微微动了一动,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但又更为强劲迫人。混沌之中,枯叶僵硬的脑子开始思索自己是怎么到达这个地方的。似乎前一刻,他还骑在马上,脚下是出城的路。 在炙热的阳光下,他记得他出了城,两旁是不断向后退去的树木。天很热,他觉得喉咙很干很渴,胸腔里像是着了火一般,这热度比阳光更为熬人。他在马上颠簸着,脑袋渐渐有些混沌发晕,四肢也开始逐渐虚软。不知道是中暑,还是因为太生气,所以折骨草提前毒发了……真是倒霉透顶。当时枯叶这样烦躁地想着,脑子里轰鸣成一片。 然后,这个念头刚晃过去,他就听见了“嘣”的一声,似乎是绳子突然被绷直的声音。随即,胯下的马匹猛然间失去了平衡,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到了,狼狈地向地上栽去。枯叶只来得及慌不择路地从马背上飞出,砂石路上就被马儿砸起了一片沙尘,而他也头昏脑涨地撞上了路边的树。 腰背被撞得有点儿狠,加上身体原来的不适,枯叶当时几乎是立即晕了过去。 然后,醒过来,就到了这里。 他努力睁开眼,看见周围是一片洒满阳光的水域。水下的景致很美,波光粼粼,阳光随着波纹的晃动而变幻起舞,看上去如同仙境一般。枯叶傻傻地看了好一会儿,发觉光线似乎在慢慢变暗。他心里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下沉。 身上绑了绳子,腿上还挂着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胃里很痛。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6 章 他想要挣扎,但四肢疼痛得几乎不像自己的了,脑袋里像是埋进了一大丛尖刺,刺痛无比。枯叶有些慌了,他失措地张开嘴,却呛进了一大口水,半口珍贵的空气就这样消失在水底。他赶紧将牙关咬紧,然后瞪着双眼,惶然四顾。 深深的,逐渐变得漆黑的水域,不再像仙境,转而变成了森罗地狱。 四周黑得就像是每一个失眠的孤独深夜。封闭的寂静中,他逐渐感觉到自己的死亡。 枯叶曾经想过自己的很多种死法,或许是被哪个高人一剑刺死,或许是被哪个复仇的人暗算而死,又或许是孤苦伶仃地病死。然而不论哪一种,都算不上是生命的善终,非常适合他。 ……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也许能死得体面些,或者死得其所。但最好的预想,也不过是变成一把尘土,被撒在一条黑色的河流里。 大哥曾说过,地狱里有一条河流,叫忘川。喝了忘川的水,下辈子就会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抹杀现在这一世了。死了好,死了就能重新开始。 别人死的时候或许有留恋,但他却没有任何牵绊,因为人世间没有留恋他的人,也没有他留恋的人。谁不是孤独地生,孤独地死呢,再多留恋,最后也都是一个人。 看着眼前不断蔓延的黑暗,枯叶无为地下沉着,一颗心先于身体沉到了潭底。他闭上眼,开始静静地感受水压的增加。 那种压迫的感觉很真实。 枯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承受着,承受压力和痛苦,承受窒息与麻痹。不断往耳膜里钻动的压力告诉他,他即将被压成薄薄一片,身体与魂魄脱离,意识汇入忘川之中。他会轮回,他会重生,不过在那之前,也许他先得从十八层地狱之下一轮轮被惩罚而上,先赎了他滥杀生命的罪。不过那也好,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想到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一瞬间,枯叶突然感觉心里变得踏实了。不过这种踏实的感觉让他觉得酸楚,让他突然间想要流泪——生命的终点不过是死亡,但在那漫长的过程中,他居然没有做过什么令自己觉得踏实的事情,他最终能够确定的,竟只有死亡。 他竟然就要这样死去。 心中的酸楚在控制了胸膛之后,开始迅速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这不知道是水压带来的痛苦,还是短暂空虚的生命带来的痛苦,总之让他忍不住在水底崩溃了。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全身疼痛得不行,肺里的空气早已用尽,仅剩的意识在维持着最后的痛觉。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陷入窒息,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水流隐隐波动了一下。黑暗之中,一股力量正慢慢地朝他靠近,就像寂静之中突然发出的虫鸣,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清晰。枯叶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努力地接近他,那一刻,死寂的心脏似乎又有了跳动的理由,开始微微地颤了起来。 四周冰凉的水里,一个温暖的体温慢慢地接近了,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抚摸上他的脸庞,轻柔地捧住他的下巴。随后,一个柔软的物体贴上他的嘴唇,为他渡来新鲜的空气。 枯叶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又一次疼痛地鼓动了起来,五脏也开始有了痛觉,火辣辣的像是烧起来一般。他被对方搂进了怀里,这被拥抱着的感觉有种久违的熟悉感。环在腰背上的手臂很强壮,对方紧紧地抱着他,仿若抱着一个珍贵的宝贝。 周身的压力慢慢减轻了,脚踝上石块的沉坠感也已经消失不见。枯叶意识到自己正在上升,四周的水域逐渐从黑暗变得明亮。他无力地睁开眼,隔着晃动的水波,枯叶看见……眼前的人有着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和一双透明的琥珀色双眸。他左眼下的泪痣仿佛是小狼毫点在宣纸上的墨点,浸在这冰凉的深潭里,稍不注意就要扩散开来。 这个人枯叶认得,他是展皓。 当展皓精疲力竭地冒出水面时,水潭边上,及时赶到的展昭白玉堂他们已经将疯癫的林智桓和年屿卿牢牢地绑了起来。展昭担忧又急切地趴在潭边,见他抱着枯叶出现在水面上,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大哥,你们没事吧?”展昭站起身,看见枯叶浑身瘫软地靠在展皓怀里,而展皓也是满脸苍白。他赶紧将一条粗绳抛进潭水里,让展皓拽着绳子一端,奋力地将两人拉了过来。 展皓的牙齿隐隐打着颤,太阳穴紧绷着,浑身僵硬地将枯叶推到岸上。展昭小心地把枯叶拉上来,随后接过一个衙役的小刀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割开,顺便再给他渡了一段真气。本想看看枯叶能不能就这样醒过来,可过了好一会儿,他却依旧紧闭着双眼,毫无气息地躺在地上。 “我来。”展皓哑着嗓子推开他,伸手将枯叶搂进了怀里。他低头吻住枯叶的唇,用力往里吹了十几口气,但枯叶还是没有动静,呼吸一直沉寂着。展皓气虚地喘了一会儿,随后又埋下头,不死心地继续给他渡气。 展昭在一旁看见他俩脸色苍白,不禁感到揪心。俩人都是从那么深的潭底出来,枯叶人事不省,大哥他估计也……可展皓还是用力压着枯叶的嘴唇,不管不顾地渡气。过了好一会儿,他苍白着唇抬起头,见枯叶还是紧闭着眼,没有丝毫动静。正当他想要继续渡气时,枯叶的嘴角竟淌出了一道深色的血液!不只这样,他紧闭的双眼里也开始渗出紫红色的血滴,耳朵和鼻孔也是,一滴一滴地淌个不停。 “大哥,这……枯叶中毒了?”展昭看着那紫红发黑的血液,头皮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麻。身后,林智桓被押着走到旁边,看见这一幕,当即咧开嘴疯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展皓,你别忙了,他死定了,死定了你知道么?谁来都救不了他了,哈哈哈……” 展皓垂着脸,眼神恍惚,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将枯叶紧紧搂进怀里,心慌地呓语:“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把唇贴在枯叶的额头上、脸颊上,用力地吻他,却依旧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他的小狐狸,现在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他怀里,动都不动一下。他中了那么多的毒,还在那么深的水底被挤压着……岑别,他的岑别…… “大哥……”看着伤痛到几乎无法言语的展皓,展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家大哥对枯叶情根深种了,否则现在也不会如此无措。白玉堂从身后走过来,伸手攥住展昭的手,对展皓沉声道:“大哥,虽然枯叶中的毒性比较烈,但用内力还是可以逼出一部分。你先别伤心,给他逼毒要紧。” “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压坏了,内力稍一运转就会出血,这个办法没用。”展皓抱着枯叶,眉头紧紧地皱着,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双眼紧盯着枯叶的脸。他左脸上的伤疤没了面具的遮盖,看上去分外狰狞。展皓慢慢抚摸着他的伤疤,手指一路划弄,逐渐抚上他冰凉的嘴唇。 “林智桓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解药?” “刚才搜了,没有。”展昭低声答着,似乎想起什么,又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会儿,随后又往白玉堂身上摸。他是想找些药,但他跟白玉堂都不是公孙,身上不会带那些东西。失落之下,展昭不禁小声嘀咕:“要是在开封府就好了,公孙医术高明,谢白的血又能解百毒……” “血?”展皓听了,像想起什么似的,倏然抬起了眼睛:“我的血百毒不侵……”他猛然惊醒过来,随即用腰间一直别着的枯叶刀把自己的手腕用力划破了。殷红的血液瞬间涌出,展皓将手腕贴在自己唇上,吮了一大口血,然后低下头哺到枯叶嘴里。 气竭昏迷的人根本咽不下多少液体,大部分血液都顺着嘴角汩汩地流了出来。可展皓却像完全没看到似的,压根儿不管,像疯了一样,依旧不断地吸血,哺血。展昭和白玉堂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这样不要命地放血,心里面着急,但是又不敢说,只得暗暗祈求枯叶快点儿醒过来,给个些微的反应也好…… 大概在哺了十几口血之后,枯叶靠在展皓怀里,突然猛地咳嗽了一声,嘴里的血沫子喷了展皓一脸。展皓怔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枯叶恢复呼吸了……那一刻,一直猛烈抽搐着的心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一时间喉咙紧得说不出话,只能将心上人紧紧搂进怀里,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活过来了,岑别活过来了。 那一刻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侥幸到了极点的激动情绪……展皓紧紧闭上眼,此生是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傍晚,展皓将依旧昏迷着的枯叶安置上马车,即刻出发赶往开封府。 林智桓下的毒药太多,展皓也不确定自己的血以毒攻毒能化解多少。枯叶在水下被压坏了头颅和内脏,不能长途颠簸。本想让公孙和谢白从开封府到这儿来,但之前的谋反案里有三位朝廷重臣被谋害,现在也在开封府养着,没法儿走开。想到一来一往花的时间可能更多,展皓还是决定快马加鞭,将枯叶送到开封府去。 “大哥,你路上小心一些。”展昭在路口看着自家大哥摇摇欲坠的高瘦身影,心里的担忧始终挥之不去。展皓手腕上已经缠好了厚厚的绷带,但殷红的血渍仍隐隐地洇出来。他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眼珠子也越发透明。 “没事儿,你在家里好好办案吧,有什么需要就跟钟叔说一声。”说完,展皓将马车的车门打开,一弓声便钻了进去。全靖和玉珂满脸愁容地互相对视一眼,跟展昭白玉堂道过别之后,他们便赶着马儿,迅速地朝城外去了。 马车窗外,远处的山边残阳如血,气温渐冷,几只归巢的鸟雀哑声叫着,慢悠悠划过天际。空气已经越发干燥,当最后一只晚蝉慢慢湮灭了声音,僵直着身子从树上掉下……展皓看着窗外,这才不得不相信,秋天是真的来了。 ·第三十三章· 在混沌中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当脑子里的思绪慢慢觉醒过来,它告诉自己,浑身都好疼的时候……枯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他还活着。 他只是睡了很久很久。 记得睡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眼里看见的,是展皓左眼下那颗像要在水底化掉一般的泪痣。他的脸庞浸在水下,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眼珠子也是。他长长的黑发缠绕在自己身边,带着自己向上浮去,仿若一只溺毙在河底的水鬼。 这让枯叶不由得想,如果展皓是忘川里的水鬼,那他会不会被河水一次又一次地消去记忆? 想了好一会儿,枯叶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天马行空。他以前不会想这些东西的,现在莫名其妙出现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头壳在水底被压坏了。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7 章 可是思绪到了这儿,枯叶又忍不住想,他在水底压坏了头壳,展皓去水底找他,那,展皓会不会也被压坏了头壳? 脑袋下面,什么东西在一直晃动,浑身都在晃动,这让枯叶觉得疼痛难忍。他忍不住拧起眉,心里面放声大骂,说我脑袋疼,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晃!喊完,过了好久,身下却依旧摇晃着,颠簸着。枯叶愤懑半晌,晃荡之中突然意识到,他这还没醒呢。他中了毒,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所以喊的话没有人会听到,完全没用。 于是,枯叶咬咬牙,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奋力地睁开了眼。 ——说是奋力,但最后也只是睁开了一条小缝儿而已。 狭窄的视野中,一个不大的窗户正透着温暖的阳光,非常温柔地洒在自己脸上。枯叶模模糊糊地眯着眼,心里在想,这是什么地方?正想着,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消瘦的、苍白的人。对方怔怔地睁眼看着自己,长长的眼睫不停地颤动着,喉头也咽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过了好一会儿,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枯叶被那家伙看得有点儿不耐烦,他疲惫地眨眨眼,然后准备闭目养神了。但这时候,他听见那个人声音沙哑地开口了,他说:“岑别……岑别,你醒了?你醒了么?” 我眼睛都睁开了,你说我醒没醒?枯叶无语地想要翻一个白眼给他看,可惜力气有限,最后只是抬起了一点眼皮。但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对方眼眶里那双隐隐发红的琥珀色眼珠。他长长的睫毛轻缓地眨动着,似乎不忍心闭上眼睛,哪怕一瞬间也不行。他就那样一直看着自己,眼眶红红的,湿湿的。 看上去像只兔子一样。枯叶有些郁闷地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点儿怜惜,有一点儿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这只小动物的脸。可现在他的手臂疼痛酸软,最后只抬起一点点,就没了力气。 但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对方就握住了他的手掌,并且抓得紧紧的,还放到嘴边用力地亲了一下。枯叶的脑袋虽然混混沌沌,但也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小动物会这样亲人手背么?不会吧?这时候抬眼再看,他才注意到,这只兔子的左眼角下面,有一颗小小的黑色泪痣。 ——在他还没有睡着之前,这颗泪痣曾在水里融化了,墨汁一般氤氲开丝丝缕缕的痕迹。 这只兔子是展皓。 枯叶愣住了,那瞬间他的脑子全都空了,心里只想着……啊,展皓亲我的手背干什么? 随后,眼前的眼睛突然间放大了,光线被掩盖住,眼前一黑。枯叶感觉自己唇上压了一个什么柔软又温热的东西,那个东西微微吐着热气,一边压着他的唇一边沙哑地说:“岑别,岑别……” “我喜欢你,你不会有事的……都会好的。” “我喜欢你,喜欢你……” “岑别,你听得见么?我喜欢你。” 展皓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是在这样一种仓促的情境下对枯叶告白——他曾预想,也许是某一天吃饭的时候,也许是在晚睡之前,又或者,两人正并肩走在大街上。那天的天气一定要很好,阳光要很亮。 若是不好,在一把伞下表白,也是可以的。 但偏偏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下。 枯叶被他半抱在怀里,他用手臂小心托着枯叶的头颈,就怕被马车颠着了抛着了。苍白削瘦的脸,狭长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儿,展皓都不知道他的小狐狸究竟有没有醒过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触碰着枯叶冰凉的脸颊,而唇下是两片更为冰凉的嘴唇。枯叶毫无动静,只是微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良久,他像是累了,倦了,双眼慢慢地又闭上,恢复到一开始仿若毫无生机的睡颜。 这已经是从常州出发的第三天早晨。 三天了,小狐狸终于醒过来,虽然只醒了一小会儿。展皓静静地看着他把眼睛闭上,微蹙的眉毛缓缓舒展开。马车依旧颠簸着,窗外,三三两两的野山雀正飞过,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展皓想起曾有一次吃饭时,一只红嘴蓝鹊落在饭桌上。他让鸟儿站在自己手指上,伸到枯叶面前,问他要不要逗一逗。那时小狐狸瞪着眼犹豫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绷出一个冷冰冰的表情,撇脸说不用了。 对于想要的东西,即使送到了眼前,小狐狸也是会说不要的。 狭窄的马车中,展皓看着枯叶,手指柔柔抚摸着他左半边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一会儿长长地叹一口气,将他又搂得紧了一些。 还有一天,再撑一天,他们就能到开封了。 在昏迷中,枯叶的意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有时他知道自己在马车里,有时他又觉得自己还在半月潭底。偶尔几次睁开眼,看到的画面也无法转变成确切的信息传到脑海中。比如说,每一次睁开眼,他都能看到展皓。但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这是展皓,只觉得这是某只眼睛长得很好看的兔子。 其实,若要展皓自己来说,他肯定更希望枯叶把他看成某种优雅的猫科动物。只可惜,他红着的眼眶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他的一颗心全在枯叶身上了。 经过很长时间的颠簸之后,枯叶终于感觉自己躺到了一块柔软、安稳的平地上。在持续不断的疼痛和疲乏的折磨下,他只来得及听到周围响起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随后就沉沉地陷入了昏睡。 “……他现在身体里的内脏几乎没一个是好的,从水底起来的时候上升得太快,压力变化太大,大脑窒息中毒了。幸好他功夫不错,只可惜中了太多毒,要不然他应该能凭着功力撑过去的。不止身体里面,现在他脑子里也有淤血,所以一直醒不过来。” 公孙一边翻动枯叶紧闭的眼皮,一边冷静地分析病情给展皓听。展皓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双眼阴郁沉凝。公孙抬头看见他这副神情,心里隐隐有些猜想,但他没说话,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枯叶薄薄的衣服拉了开来。 眼前的胸膛平滑紧实,是一个武人精瘦坚韧的证明,微微凹陷的胸骨中央有些苍白发青。公孙微蹙着眉头,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两下,抬眼问展皓:“展老板,据你所说,他中了钩吻、折骨草、鹤顶红等毒药,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毒似乎都已经清了。” “已经清了么?”听到这句话,展皓沉凝的脸色总算松弛了些许:“当时我也是情急,给他喂了我的血。我小时候一直吃毒药,想着好歹能有些用吧。” “那还真是误打误撞……”公孙一边说着一边将枯叶的衣服拉好,随即转身往外面走:“他脑子有几根血管已经破裂了,里面有好些血块,自己散不了,我只能帮他把脑袋给开了。” “要开颅么?”展皓脚下一顿,脸色陡然又凝重下来。公孙在前面站住,表情有些不高兴地转过来看他,道:“你还怕我给他开坏了么?” 展皓见公孙不高兴了,知道他是不爽自己质疑,脸上立即露出一个歉意的苦楚微笑,道:“展某自然不是质疑公孙先生的医术,只是……想必先生也明白,重要的人出了事,再怎么样,心里都是会担忧的。” 公孙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继续走:“展老板,你就放心吧,交到我手里的病人,还没有哪个是治不好的。” 他们已经到了开封府,在第四天的中午。天上下着暴雨,展皓将枯叶抱下马车,一路将他抱进开封府的病房。 在他走进开封府的时候,九王爷赵普正好跟小良子在大堂里下棋,小四子在一旁叽叽咕咕地出主意。门童将展皓全靖他们带进来,赵普一看见展皓的脸,全身立刻戒备了起来。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在蕖山县伊水河上,他和白玉堂一起去堵展皓,却被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家伙给轻巧地晃过,扎入河中水遁逃走了。 虽然后来事情了结,知道他并不是恶人,但九王爷心里对展皓始终没有什么好感,即使他是展昭的大哥。 不过小四子倒是没怎么见过展皓,他注意到的是展皓怀里抱着的人。小娃儿瞪着大眼睛巴眨巴眨,愣愣地问:“九九,那个……不是枯叶么?” “枯叶?”经儿子一提醒,赵普这才注意到展皓怀里那个昏迷着的人。不过他还来不及仔细看,展皓就已经穿过大堂往后面去了。赵普跟儿子面面相觑一会儿,又看看徒弟小良子,最后说:“小良子,你跟过去看看。” 小良子应声去了,赵普则搂着儿子,继续怔怔地坐在桌子旁。 “九九,”小四子扯一扯他的衣服,仰着小脸道,“那个抱着枯叶的人是谁啊?”长得好高啊,不过看上去似乎有点儿瘦呢。 “那个啊,”赵普把儿子抱高一点,脑袋在他肉乎乎的身子上用力地蹭了好几下,“那个就是喵喵的大哥,原来把他眼睛弄瞎的那个。” “啊?!”小四子听了,立马一惊一乍地瞪大眼,露出了一副好担心的神情:“那个喵哥哥,他来干什么?啊!他们往后院那边去了,爹爹还在后院给伯伯们换药呢!”小胖子挣扎着想跳下地,生怕他爹受到什么伤害,赵普却地把他捞回来勒进了怀里:“没事儿没事儿,你忘记啦,喵哥哥不是坏人的嘛!”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就是了:“他抱着枯叶那么匆忙,应该是来找你爹看病的,你不用担心。” “真的么?”小四子还是很担忧,眨着双圆圆的大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九九。赵普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伸手捏一捏他的包子脸,用力地蹭了蹭:“真的真的!谁敢动你爹一根毫毛,我第一个整死他!”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8 章 大雨一直下到了夜晚。 公孙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检查完枯叶的身体之后,当晚就准备开刀了。傍晚吃饭时包大人从外面回来,听说了这事儿,眉头忍不住拧起来,问:“是不是跟前些天常州府的禁药案子有关?”公孙说不大清楚,老包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终究是没吃到最后,塞了几筷子菜就匆匆地往展皓暂时落脚的客房去了。 小四子抓着个鸡腿,眼睛巴眨巴眨,一会儿悄悄地拉一拉爹爹的袖子,小声问:“爹爹,枯叶受了什么伤啊?” 公孙伸手给他擦脸上的油渍,也小声回他:“很重的伤,要开脑呢。” “啊,开脑?!”小胖子惊讶地叫起来,小嘴半天合不拢:“这么严重啊!”眼睛巴眨之间,想起下午时候展皓抱着枯叶一脸焦急忧心的神情,小四子圆圆的小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 “爹爹,你今晚就要给枯叶开脑袋了么?” “嗯,是,怎么了?”公孙吃下一片青菜,转脸看向自家瞪着圆眼睛的儿子。小四子支支吾吾的,有些欲言又止:“唔,我就是想问,我,我能不能在一旁帮忙……”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赵普也呛了一口饭。公孙倒没怎么惊讶,毕竟小四子是立志要继承他衣钵的人,这些场面迟早会看到的,只不过现在…… “这一次不行。”公孙说着,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后脑勺:“这一次的情况比较复杂,爹爹怕你应付不过来。有赭赭帮忙就足够了,你要是担心啊,就在门口煮好东西等着吧。” “唔,那好吧……”小四子有些郁闷地扁扁嘴,随后垂着眼靠进了公孙的怀里。 一旁赵普啃完一只鸡翅膀,又扯了个鸭腿吃着,边吃边问:“书呆,那展家老大,展皓,这次只是来叫你治病?” “要不然还有什么事?”公孙快吃饱了,于是把筷子放下,伸手拿杯子喝茶。赵普见他杯子里的水不多,就把自己的推了过去。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居然让枯叶被整成那个样子。枯叶身上那些伤,恐怕得静养上三个月才能好。虽然我不大懂你们这些武人的门道,但我拿了他的脉,他好像已经没有多少功力了。” “哇,这么狠啊。”赵普咋舌地惊叹一句,眉毛颇为诧异地挑了挑。小四子看看他,又看看公孙,心里揪揪的,不知为何,居然有些为枯叶担心。 明明……是个滥杀无辜的大坏蛋嘛。 晚上戌时三刻,公孙提着用具箱,带着赭影走进了枯叶的病房里。平常这时候小四子都快睡觉了,但今天因为想着要等爹爹出来,所以就到厨房叫管厨的大娘帮熬白果老鸭汤。 “爹爹出来了要吃的,爹爹一动刀子就要动好久,然后就又累又饿……”小四子揪着大娘的衣襟下摆,一边踮脚看着台面上一边小声地嘀咕。厨房大娘爱怜地看他一眼,随口问他说:“你爹爹这样治病,一般要多长时间呀?” “唔,”小四子想了想,道,“上次有个刑伯伯,因为太危急了,而且全身经脉都断了,所以那次治了十个时辰。不过这次爹爹说分开治,先把脑袋里的淤血弄出来,日后再针灸,应该一个半时辰就能好了。” “那就得等到亥时啦,”厨房大娘捏捏他的小鼻子,“小王爷,你等得了那么晚么。” “嗯,能的!”小家伙豪气地一拍胸脯,努力把腰板挺直了些:“小四子已经六岁啦,不是小孩儿啦!” 见他这副雄赳赳的模样,厨房大娘不禁笑弯了眼睛。一会儿乐够了,大娘拿过一个藤编的食篮,将半瓦罐热乎乎的老鸭汤装进去,蹲下身来递给小四子:“小王爷,提得动么?” “我前两天提过,提得动!”小四子爽快地伸手拿过食盒,嘿呀,确实有点儿沉,但是不要紧!爹爹吃的东西,我要自己提过去!小四子努力地撅了嘴,随后转过身,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此时天空中的雨小了一些,雨水带来了初秋夜晚微凉的湿气,吹得走在廊子里的小四子隐隐打了一个冷战。小家伙一边快步地走着一边打哆嗦,手里的东西确实有那么些分量,提得累了,心里就不由得想,要是九九这时候不被皇奶奶叫进宫里去就好了。唔,紫紫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刚在心里准备嘀咕到小良子,前面一个拐角,小四子提着手里的食盒一转身,差点儿撞到了一个人。小家伙小小地吓了一跳,心说这是谁呀,都不喊自己的。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就看见了身穿青色长衫的展皓。 下午展皓进来时小四子没有仔细看,现在他看着喵哥哥在黑暗里似乎散发着幽光的双眼,又想到这个人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心里就忍不住有一点点害怕。展皓是听说公孙先生开完刀之后都会很饿,本来想到厨房准备点儿夜宵聊表诚意,结果刚走到这边,他就听见了小四子浅浅的脚步声。现在这小家伙正瞪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自己呢,胖乎乎的小身子有些怯怯地缩着。 展皓知道他是怕自己,心里也有些无奈。他淡笑着弯下身,一手接过小家伙手里的藤编食篮,另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托着小四子的小屁股把他给抱了起来:“怎么,小四子也是来给爹爹做夜宵的么?” “唔,嗯。”小四子眨巴眨巴眼睛,回答得有些含含糊糊的。 展皓倒也没多逗他,就只是抱着他往医房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温和地说:“小四子好乖,这么关心爹爹,公孙先生真是有福。” “啊……嗯。”小家伙瞪着眼睛,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喵哥哥好会灌迷魂汤哦。知道我喜欢听什么,所以他就说什么,唔,要不要跟他亲近一些呢? 这时,一阵夜风夹着雨水湿气吹过来,拂得小四子不禁打了一个颤。展皓见了,就笑笑地将他搂紧一点,顺带着还运了一下内力,不一会儿就把小家伙烘得暖暖的了。这回小四子是真的有些犹豫不定了,虽然喵哥哥以前做了很多坏事,但是,喵喵后来不是说了他大哥是好人么?而且,旁人看着是坏事,但事实不一定就是坏事呀!喵哥哥长得那么斯文,说话那么好听……唔,应该不是坏人吧? 想着,小四子忍不住抬起眼睛,悄悄地瞅着展皓。展皓这时候眼帘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温柔地盖在眼睑之上,看上去十分漂亮。小家伙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说哎呀呀,喵哥哥的眼睫毛跟爹爹的一样长呢!那,应该就不是坏人了吧? “唔,喵哥哥……”小四子犹犹豫豫地抠着小指头,软软地开口了,“爹爹在给枯叶开脑袋哟,你,你不去看着么?” “我去看着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给你爹添麻烦。反正公孙先生医术高超,岑别交给他,一定不会出问题的。”展皓轻描淡写地这样说,但脸色却不是那么轻松。小四子虽然不清楚这种感觉,但是他能看到,喵哥哥的眼睛里笼罩着一层忧愁,虽然很淡,但还是像蒙了一层雾一般,让他的眼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喵哥哥和喵喵好不一样啊!小四子一边抠着手指一边撅嘴,心说喵喵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但是喵哥哥他……虽然说话很温柔,笑起来也很温柔,但是总让人感觉他不怎么开心。唔,看起来好可怜喏…… 小四子眨眨眼,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展皓的脸。展皓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眼底充满了疲惫缱绻的情绪,看得小四子的嘴唇撅得更加高了:“喵哥哥,你是不是很担心、很喜欢枯叶呀?” 听他这样问,展皓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毛。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医房门口,展皓抱着小四子在廊子边坐下,低声说:“小四子真聪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因为,喵哥哥今天都好着急地冲进来啊。我和九九还有小良子在屋子里,你都没有看我们一眼。”说完想了想,又道:“而且,你说起枯叶的时候,眼睛都好漂亮,润润的,像装满了水一样。” “装满了水?”展皓弯着嘴唇重复一句,仿佛不是很明白他的比喻。 “对啊,装满了水!”小四子挥挥小手指向天空,认真地睁着大眼睛道:“就像下雨的时候,就像今天晚上,天空里装满了水,所以雨下个不停。” 展皓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只见持续落下雨水的深黑夜空里,黑到深处,竟然隐隐发蓝了。雨水带着浓重的清冷湿气,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院子里夜风阵阵,除了雨水,四周寂静无声。 有人说过他的眼睛像宝石,像琥珀,也有人说他的眼睛像晚霞下的海洋,像每一个夏天的夕阳,但今天,小四子说他的眼睛里装满了水。 他曾独自度过许多个下着雨的夜晚,坐在廊子里,看着天井里的美人蕉被雨水浇到透亮;他也曾独自见过海上初阳,看着橘黄色的,没有一点儿刺眼亮度的太阳从薄雾中缓慢跳出;每一个失眠的夜晚,透过窗户,他都能看见月亮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寂寂发光。 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在这些场景里面,每次他都是独自一人。 他的眼睛一直装满了水,只是从未流出来过。 当公孙和赭影卸下了浑身的紧绷从医房里走出来时,小四子被展皓好好地抱在怀里,已经睡着了。天上的雨水早已停歇,廊子里一阵风正穿过,吹起展皓长长的头发。 见他们出来,展皓轻轻地站起身,将小四子小心地抱高了一点儿:“他已经睡着了,本来还说等着先生出来,拿汤给你喝的。”说着,他瞥眼意有所指地瞟了瞟脚边的食盒。 公孙有些犹豫地看他一眼,又看看他脚边那个藤编食篮,随后伸手将小四子接了过来:“有劳展老板了。”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19 章 展皓垂下眼帘,淡淡一笑:“哪里,公孙先生忙了这么久,展某才应该道谢。” 赭影在一旁伸手将食盒拿起来,公孙把小四子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家伙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额头抵着爹爹的肩膀哼唧了一声。展皓温柔地看着小四子,一会儿才问:“先生,岑别他怎么样?” “脑袋那儿暂时没有大碍了,只不过得静养一段时间。后天我开始帮他施针,清瘀血,调理五脏,明天谢白也该回来了,再让他把余毒给清一清。”公孙说着,掩住嘴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显然是很累了。展皓点头一一听着,末了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他大概多久才会醒过来?” “这个嘛,估计得两三天这样,我也说不大准,你最好在床边守着。记住不要碰他的头,我好不容易才固定好。捏捏手倒是没问题,就是别动头。”说完,公孙有些撑不住了,疲乏地挥挥手道:“好困,我先告辞,展老板你可以进去了,记得不要动头啊。” 展皓垂眼朝他们扶扶拳,一直到公孙赭影走出了院子,他这才转身走进房间里。 医房里光线幽暗,刚才开刀时点着的十几个火灯此时已经尽数熄灭,堆在墙边的架子上。擦血的白布堆了一竹篓,放在墙角等着明早丫鬟来收拾。展皓静静地走到床前,灯光虽然幽暗,但他还是看清楚了——原本应该长着一头长长的,干枯毛躁头发的地方,此时已是光裸一片。 枯叶脑袋上的头发被剃光了,此时被一个木制的头模妥帖地托住了后脑勺,四周还有绳子牵引着,防止位置移动。苍白发青的头皮上,依稀还有淡淡的没擦干净的血迹,后脑更是被一块厚厚的棉布包得密密实实。淡淡的黑眼圈,衬着青白的脸色,看上去万分憔悴。 展皓静静地坐到床边,看着他左脸上的那块伤疤。以前小狐狸虽然肯给他看,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被杂乱刘海遮盖着的部分,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块疤,从左边一直蔓延到了右半边额头。疤痕紧贴着发际线,差一点儿就要伸进了头皮里。 这一刻展皓好想伸手细细抚摸枯叶的伤痕,但是又不敢,怕把他的脑袋动着了。于是他只能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四子刚才问,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受伤?展皓哑口无言,在凉风里思虑良久,却一直得不到答案。 他也许做得不够,他也许做错了。他希望小狐狸能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他,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却没想到,时间能够加深感情,却也能带来难料的变数。 自从那晚跟展皓依偎着聊过天儿之后,小四子便三天两头往枯叶的医房跑。展皓总是在床边看着枯叶,拧了湿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脸,擦身子,又或者擦一擦已经开始冒出头发茬儿的头皮。 赵普见自家儿子这两天找了个这么有“前科”的新欢,于是私下底抱着他打趣儿:“啧啧,你天天往展家老大那儿跑,就不怕他毒瞎你的眼睛?” “喵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四子窝在他和公孙的中间,有些不高兴地推了赵普的肚子一把。赵普大笑,笑完又说:“那以前是谁把喵喵的眼睛弄瞎的啊?” “那,那是有原因的么!又不是喵哥哥自己想这样做的……”小四子哼哼唧唧地说着,最后气不过地瞪一眼赵普,转身窝到公孙怀里去了,不看他。说实话,对于展皓,公孙倒是觉得没什么。从这两天跟他的交谈里大致知道了这是个怎样的人,虽然心思重,城府深,但总归重感情明事理,不担心他会对小四子做什么。 于是小四子便越发肆无忌惮了。没办法呀,喵哥哥见多识广,总是给他讲一些好玩儿的事情,他听得津津有味呢。有时候晚上玩得野了,甚至会待过戌时才回去。于是展皓就总是看见他的小竹马萧良在门口等着接他,也不催也不闹,就站在廊子里乖乖地等着。小四子见了,就羞羞地小声跟展皓说:“小良子以后是要嫁给我当娘子的,我现在正在攒聘礼呢……” 看着两个小人并排着拉拉手走回去的身影,展皓总是静静地眯了眼睛,笑笑地站在门口。一直到他俩的背影消失在廊子拐角处,他才转身走回房间里。 坐到床边,看着枯叶依旧沉睡着的睡颜,展皓忍不住想,时光若是倒退二十年,他跟小狐狸大概也是萧良小四子这个年纪。只可惜,他们无缘做竹马,短暂又枯燥的童年间,他俩一个远在常州府近郊的私塾里,一个被哥哥带着奔走在逃亡之路上。 白天时候公孙会来帮枯叶针灸,调息理气。不过他也忙,开封府里还有几个伤患,所以熬药这些事都是展皓去做。什么火候,什么讲究,公孙跟他说了,他就牢牢地记着,熬药的时候小心再小心。玉珂和全靖一直是候在旁边的,想接手说他们来,不用少爷麻烦。但展皓总是云淡风轻地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玩儿:“以前都是在江南转,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开封府,你们给我上街逛逛,顺便留意一下这边的市场,指不定哪天我的生意就要过江了。” 于是全靖和玉珂也只得乖乖地上街去,听他的话,每一日都往茶行酒楼里钻。 待在开封府的第五天早上,展昭和白玉堂从常州府回来了,顺带还押着疯魔了的林智桓和以年屿卿为首的影门众人。 将这一伙人下狱之后,包拯把展皓叫到书房里商量。他低着头,一边看着呈递上来的文书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展皓:“展老板,你觉得这几个人我应该怎么处置?” 展皓面色沉静地坐在桌子对面,垂着眼思忖一会儿之后,他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包拯,音调平静地道:“包大人英明决断,自然判什么就是什么,展某没有过多的话可说。” 包拯听了,意味深长地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黑面皮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威严虎目,像看着另一只老虎一般看着展皓。他料到展皓会这样回答,第一日他们来时,自己曾去询问了展皓关于这件案情的相关细节。展皓几乎没有丝毫隐瞒,从六年前与林智桓断绝往来开始,事无巨细都跟他说了。按说这事儿跟他也有干系,一般人都会避重就轻,但他毫不遮掩地都说了,这就让包拯越发地刮目相看。 前段时间,赵祯那边曾让包拯他们盯紧一点儿展皓,毕竟以前弄出过这么大的事情。虽然展昭力保哥哥,担保他的清白,但那毕竟是一年多以前。现在的展皓今非昔比,听闻江南商会龙头老大狄德庆意欲将商会交予他接管,若真如此,假以时日,展家便能富可敌国。如果往后展皓生出异心,到那时候,事情可就棘手了。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包拯觉得这人对江山社稷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兴趣。他心心念念着的是重伤的情人,而非宋室江山。 说实话,包拯年纪也挺大了,这么些年来官场沉浮,堂上也审过无数奸贼佞臣,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一点儿的。展皓的这张脸,先除去他的鼻子和嘴唇不说,单只看他那双眼睛,就十成十是个情种,无可救药的大情种。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那才叫危险,随时随地都可以抛了江山带着情人走天涯。权势帝位对他来说算个屁啊,比不上深夜之时爬起来为心爱的人做一碗羹汤。 于是包拯看着静默不语的展皓,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收回眼神,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气,不紧不慢地道:“哎,你们这几个人,也真是孽缘。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那时候若你能将事情处理得好些,今天岑二小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林智桓他们几个我先关着,不审,你有什么话,找个时间跟人家说了……最后总是要上路,别让人家带着执念过奈何桥。” “展某知道了,多谢大人。”展皓低头应着,起身给包拯躬了躬身子,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早晨明晰的阳光中,窗外有一只鸟儿在叫。 滴溜溜滴溜溜的叫声,非常明亮悦耳。枯叶半睡半醒着,隐隐地在想,这是什么鸟儿,声音好熟悉,好像是画眉。 耳边叽叽咕咕的,似乎还不只画眉的声音,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孩儿音,正小声地念叨着什么。一双肥肥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什么东西往他脸上擦,凉凉的,带着非常馥郁的香气,像是展宅后院里种的月季。 身体很痛,很累,像有什么东西在奋力地生长着,几乎要把他体内的营养汲取光了。脑袋很沉,好像有人往里头灌了铁水,又烫又沉。他的意识被这热度烫得焦灼不已,但又模模糊糊。他记得他从潭底被展皓捞上来,破水之时,正中午的太阳好明亮,让他的视野花白一片。 后来他到了颠簸的马车中,不知道几个日日夜夜,浑身都晃个不停。有人抱着他,应该是展皓……因为之后好几次醒过来,他都看见了展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离他那么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在跟自己说话。用干燥沙哑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话。他的嘴唇像他的声音一样干燥。 然后,枯叶还记得,那天,有一个吻。 想着那个用力的亲吻,混沌之中,他下意识抬起疲乏的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凉凉的,干干的。这时,身边那个小孩儿的声音突然间拔高了一个调子,惊讶地叫道:“醒了,动了!小叶子动了!” 小叶子是谁?枯叶迷迷糊糊地想着,随后困乏地一下下眨着眼,逐渐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让他不适应地皱起了眉头,原来抚在嘴唇上的手也移到了眼睛上面。此时身旁那个小孩子又叫了起来,音调软绵绵的,像一边嘟着嘴一边说话一样:“小叶子,小叶子,别睡啦,你再睡下去,喵哥哥就撑不住啦。” 喵哥哥?枯叶难受地眨着眼,勉强将手抬起来一点儿,看见视野里模模糊糊的,有个穿着蓝衫的小身影正趴在床前。他想坐起身来仔细看,手臂却被那个小家伙扑上来按住了:“小叶子不要动呀,脑袋刚开了没几天,要静养哦。”枯叶听了,迷迷瞪瞪的,一时也没搞清楚开脑袋是什么意思。但听这娃娃一副严肃的音调,于是他也只能乖乖地躺好,只眼睛别扭地斜过去看那小家伙。渐渐的,眼神清楚一些了……小孩儿圆润的五官,白嫩嫩的脸蛋,黑黑的大眼睛,让他几乎是立刻认了出来:“小四子?” “嗯呀!”小四子兴奋地撑着床边跳了一下,似乎对他认出自己感到很高兴:“你还认得我呀!我在这儿看了你四天了!喵哥哥也一直看着,你老是不醒,喵哥哥都好几天没睡觉啦。” 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头昏脑涨的枯叶不禁傻傻地问了一句:“喵哥哥是谁?” “喵哥哥就是喵喵的哥哥呀,喵喵就是展昭呀!”小四子听他声音沙哑,于是一边走到桌边倒水一边摇头晃脑地跟他解释。枯叶傻傻地瞪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展昭?展昭的哥哥……喵哥哥,不就是展皓么? 一旁,小四子拿着个小茶壶“噔噔噔”地走过来,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歪起壶子,将壶嘴对准他的嘴唇,倒水给他喝。枯叶堪堪咽了几口,一会儿没喝好,呛住了,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四子慌了,想帮他拍背,但枯叶又是平躺着,拍不到。放着不管嘛,他咳得这么剧烈,一会儿把伤口崩开都不一定。小胖子急得在床边团团转,却束手无策。 “小叶子,小叶子你没事吧?都怪我笨手笨脚……”小家伙自责得快哭出来了,枯叶一边咳着,一边无力地伸手拍他,想要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小四子扁着嘴唇,着急又难过地道:“你的伤口还没好呢,万一,万一……” 刚说到这儿,门口那边就“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小四子扭头一看,立即焦急又欣喜地扑了过去:“喵哥哥!你可回来了,小叶子醒了!” 枯叶在咳得头昏脑胀之时,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温润的声音压抑不住欣喜地道:“他醒了,真的?”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走近了,来到床前,俯下身来看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透彻眼珠,周围的眼睫不住地闪动着,眼白的地方爬着密密麻麻的血丝。枯叶看着这双眼睛,咳嗽不知怎的渐渐停了下来。眼前微红的眼眶唤起了他某些片段的记忆,枯叶眨着眼,不由自主地低声呓语:“兔子……” 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枯叶看到,眼前这只兔子微微地笑着,红眼睛如释重负一般眯了起来。随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自己的嘴唇。 柔软的、干燥的嘴唇,一如昏迷时候记得的触感。拂在脸上的细微呼吸,距离太近而导致的模糊不清的视线,以及垂到脸庞上凉凉的发丝……无一不在提醒着枯叶,此时这个人,展皓,离自己很近,太近了。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0 章 他没有记错,他跟展皓之间确实有一个吻。而现在,已经不止一个。 ·第三十四章· 有那么一会儿,枯叶没有意识到这个亲吻所代表的含义,他就只是怔怔地在脑子里想,展皓亲我干什么。一直到小四子在后面后知后觉地“啊”一声,捂着眼睛心慌慌地跑出门去了,他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展皓在亲他。 是展皓,在亲他。 展皓伏在他身上,也不敢亲得太用力,就只是将嘴唇轻轻压在他唇上而已。说实话,若不是顾及小狐狸头上有伤,展皓真想抱着他来一个深深的亲吻,将对方亲到喘不过气来的那种亲吻。担忧已久的心情太过澎湃,他一时间无法想到表达感情的更好方式,只能压抑着激动的呼吸,一边吻着枯叶一边用力攥着他的手臂,高兴得心口都要发疼。 漫长的亲吻,展皓却觉得时间太短。小四子出去时没忘记把门带上,但关门的响动却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展皓微微抬起身,下颌紧绷着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坐起来。晨光中,他看见枯叶大睁着眼睛,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正怔怔地看着他。 眼神里混合了惊疑、犹豫、羞恼……和欲言又止。两人对视之时,枯叶甚至还将眼神收回去了一瞬。展皓以为他是像以往那样因为无所适从而躲闪,但没想到枯叶再抬起眼,眼神却是尴尬压抑的。他紧蹙着眉头,声音沙哑地问:“你干什么。”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憔悴的脸庞,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皱紧的眉头:“没干什么,就是亲亲你。” 枯叶瞪着眼,眼神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加压抑尴尬了。但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对着展皓生气,而是咬紧嘴唇,将视线心烦意乱地斜到了另一边。见他这个样子,展皓心里有隐隐的疑惑和不安,但他知道,即使他开口问,枯叶也不会回答他。他记得枯叶是怎么样才被林智桓他们抓到的——在几天前,他曾那样坚决地要离开自己。 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个花铜面具,展皓又感觉到了当日刘掌柜将它拿到自己眼前时的心慌和担心。他低下头,忍不住将枯叶绵软的手掌用力地握紧了,沙哑地道:“以后不要再乱跑了,我差点儿找不到你,你还受了很重的伤。小四子刚才跟你说了么,公孙帮你开了脑,你的脑子里有淤血,内脏也受了伤,所以这两个月都要静养。” 枯叶咬着唇,依旧不声不响地望着床里面的墙壁,拒绝跟他说话。展皓将他的手在掌心里换了一个方向,与自己十指紧扣。感觉到他这个动作,枯叶心里大惊,忍不住咬着牙用力抽了一下手,却被展皓不由分说地温柔按住。 “岑别,”展皓低声地喊他,一手按到他身子的另一侧,倾身过去,想吸引他的目光,“……你记不记得我在马车上跟你说的话?” 枯叶沉默着,依旧不语。只是他执拗的眼神越发心慌意乱,喉头也不安地吞咽了一下。 看着他这些细微的神态,展皓唇边不由得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伸出手,若有若无地触碰着枯叶瘦削的右脸颊,声音低沉蛊惑地道:“我在马车上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如果不记得,那我就再说一次……我喜欢你。” 公孙刚在隔壁院子给其他病人换完药,估摸着今天枯叶该醒了,得去问问他有哪儿不妥。转身一走到这边,他就看见自家儿子正撅着小屁股扒在门板上往房间里瞅,表情兴奋不已。公孙挑挑眉,心说难不成展皓如此禽兽,竟然对一个昏迷的人动手动脚?想想又觉得不对,枯叶应该已经醒了,要不小四子也不会这么激动。不过这小胖子也真是,死性不改,由着他们闹,明明叫他看见枯叶醒过来就立即通知爹爹的,全忘记了。 想着,公孙不声不响地走过去,伸手在小四子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小家伙没注意,当场吓得“啊”一声惊叫,捂住屁股跳起来。转身一见是爹爹,小四子心里牵肠挂肚着房间里的发展,于是皱起小脸跟公孙煞有介事地“嘘”了一声,又将他拉下来小声地道:“喵哥哥在跟小叶子表白呢,我们不好进去呀!” 公孙无语,心说枯叶那个性子,展皓一醒来就给他表白,这是要让他脑充血么。于是翻个白眼,无奈地问:“那,表白完了么?” “唔……”小四子撅着小嘴巴,私心还想留给他们一点儿互诉情衷的时间,但展皓在房里已经听见了动静,说:“表白完了,先生进来吧。” 小四子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遗憾又失望的小表情。公孙见他这样,忍不住有点儿乐,进去之前先捏一下他的小肥脸,随后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展皓已经从床边站起来了,表情温和从容,看见公孙,他还恭敬地点头致意了一下。一旁的枯叶就没他这么淡定了,公孙眼尖地看见,这家伙在床上虽然摆着个倔强的小表情,但苍白的脸上似乎有点儿泛红。以前枯叶都是僵着脸直来直去,冷淡漠然,根本谈不上什么人情礼貌。但现在看见他,眼神里虽然不大自在,但居然也有打招呼的意思。公孙一边走过去一边在心里盘算,估计是在展皓那儿学的吧。啧啧,能把这样一只孤狼驯服,展家大哥还挺有一套。 眼里带着看好戏的笑意走到床边,公孙挑挑眉毛,开口道:“怎么,真的不需要我再回避一会儿?” 听他这样打趣,展皓脸上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用了,先生你先帮他检查一下身子吧。” 公孙看看旁边床上表情越发窘迫的枯叶,以及面前垂着眼帘,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展皓,忍不住摇摇头啧啧嘴,随后才慢吞吞地坐到床边,伸手拿住了枯叶的脉。枯叶的脸依然有些泛红,这让公孙忍不住感叹,身子虚成这样了,脸上居然还能显出血色,展大少的告白还真有威力。这事儿估计十拿九稳,小四子又能高兴好一阵子了。 门口,小四子正咬着嘴唇轻悄悄地进来呢,他记挂着小叶子的反应,于是踮着脚尖儿,小心翼翼地从爹爹身边探出了一个头来。枯叶本来敛着眼神,不想跟展皓或者公孙对视上,结果小四子一冒头,两人就看了个正着。看见小四子探究的大眼睛,枯叶一时间有些怔。想到刚才展皓跟他告白的时候,这小家伙就在外面听着……脸颊忍不住又红了些。羞窘一会儿,手腕上感觉到公孙指腹隐隐按压着的力量,又不由得想起,刚才一直到小四子出声了,他才发觉屋外有人——他的功力,已经弱成这样了么? “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太虚,功力没了七成,往后得好好养养。”收回手,公孙轻描淡写地看了枯叶一眼,随后双手平开,两个大拇指按上他的眉心:“这儿,痛么?” 枯叶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触碰,但公孙是在看病,刚才他也听见说自己的功力只剩三成,心烦意乱之下也无暇顾及这个了,只消沉压抑地答:“不痛。”公孙听了,拇指又上移一些,按到额头正中央的地方:“这儿呢?”枯叶被按得拧了一下眉,忍不住闷闷地道:“有一点儿胀。” “胀就好,那儿是阳白穴,不胀才是怪了。”说完,公孙伸手摸上枯叶刚冒出一层青色发茬的头顶,轻轻地按到了百会穴上:“百会这儿有没有知觉?” “有点儿疼。”枯叶蹙着眉头,感觉公孙的手指按在头皮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指腹的接触似乎太过直接了,好像没有发丝的阻挠一样。 “行了,脑袋没什么大问题,恢复得不错。展老板,过来帮我把他翻个身,我看看他后脑勺上的伤口。”公孙转脸对展皓挑了挑下巴,示意他过来帮忙。展皓点点头,可刚走过来没几步,他就看见枯叶的脸色有些变了——本来窘迫克制的神情变成了紧绷着的尴尬姿态,酸软无力的手摇摇晃晃地抬起来,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慢慢抚到了光秃的头顶上。 没有头发,他的头发被剃光了。 指腹上扎扎的手感告诉枯叶,他的头发已经没了。震惊惶惑之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又将手慢慢地移到了脸颊上。蠕虫一般凹凸不平爬在皮肤上的丑陋疤痕,从左边耳下,一直蔓延到太阳穴。爬过了眉尾,再覆盖了大半个额头……他能感觉到疤痕的走向,以及自己越发消瘦的脸庞。枯叶甚至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模样,青白枯槁的脸颊,晦暗的眼圈,尖削刻薄的五官,下巴上也许还冒出了些许胡渣。满脸丑陋恶心的疤痕,现在再加上……秃头和尚一般的,刚刚冒出发茬的头颅。 刚才,展皓居然就是对这样的自己……说喜欢,他……他居然说得出口,他居然亲得下去……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副丑到极点的模样,他怎么可能喜欢…… “岑别?”看见枯叶青白变幻的压抑脸色,展皓心里感到了一丝不安。他走到床边,本想询问一下怎么回事,这时,门外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了展昭的声音:“大哥!大哥,年屿卿说要见你……”话音未落,展昭就已经轻巧地跑了进来。 一进房,展昭就看见了躺在床上,头皮光裸、形容憔悴的枯叶。惊讶之下,展家小猫忍不住愣了眼神,脸上露出了怔忪的神色。枯叶本来就心烦意乱,想着自己的功力几乎没了,而且又是这副丑态……展皓这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身边那么多美貌之人投怀送抱,还有个这么完美的弟弟,他放着不要,却跑来跟自己说什么喜欢……这简直是,戏、戏弄人…… 看着展昭轻盈的身姿和俊朗温润的眉眼,枯叶心里几乎要被自卑和沮丧的情绪深深淹没了。他难受地别开眼,胸膛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展皓仓促地看一眼自家弟弟,眼神立即又回到了枯叶身上,神情担忧又心疼。展昭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怎么看怎么觉得气氛不对——似乎,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岑别……”展皓低声地唤他,快步走到床边,公孙识相地将位置腾出来,拉着小四子站到了一边去。枯叶侧着头紧咬牙关,眼睛紧紧地闭着,抗拒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展皓想拉他的手,却被他飞快地甩开。他的眉头拧得深深的,声音也低哑得可怕:“……你出去。” “我……”展皓的手尴尬地被打到半空,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枯叶声嘶力竭地打断了:“你他娘的给我出去!” 他咬着牙狼狈地怒吼着,苍白的脸几乎是一瞬间爆出了潮红。展皓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应该安慰什么。枯叶躺在床上,情绪压抑不住,身子都隐隐发抖了。公孙在一旁尴尬地站着,本想要不要带着小四子走开,但眼神一闪,却看见枯叶后脑垫着的那块纱布上居然慢慢洇出了血色!大惊之下,他冲到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展皓拉开,低声喝道:“你别在这儿,先出去,他的伤口裂开了!” 听见公孙这样说,展皓一颗心提得更高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钉在床边移不开步。公孙绷着太阳穴,伸手想把枯叶的脖子连带头颅抬高一些,哪想这混小子用尽了全身力气僵硬着身子,脖子也生生地梗着,让公孙根本没法儿移动一丝一毫!这下公孙怒了,转脸冲着展皓大吼:“叫你先出去!你在这儿他没法放松你懂不懂!小四子,把他们两个推出去!” 小四子站在一边,被爹爹点到名,浑身都颤了一下。他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子,刚才还好好的不是么?怎么会……但看见爹爹火冒三丈的双眼,小孩儿知道事情严重了。他蹭上前去拉住展皓的手,低声嘟囔着把人往外拖:“喵哥哥,你先出去吧,小叶子不高兴……” 展皓怔怔地被他拉出去,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粘在枯叶倔强又羞愤的脸上,心里一阵剧烈的麻痹感,几乎要让整个身体麻木了。一直走到了展昭身旁,他才失落地将视线收回来,有些无措地看向弟弟。 “大哥……”展昭担心地喊他一声,看看那边的枯叶,又看看眼前的展皓。最后他郁郁地长叹一口气,伸手将哥哥拉了出去。 小四子将他们送到门口,抬头看一眼展皓失落又忧虑的神情,小家伙撅着嘴,耷拉着小眉毛把门板轻轻地关上了。刚才房间里急转直下的形势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觉得满心不解,又为喵哥哥感到难过。房间另一边,枯叶咬着牙,心绪正在慢慢冷静,但身子依旧僵硬着软不下来。公孙几次尝试给他翻身未果,忍不住炸着嗓子吼起来:“枯叶!你他娘的给我乖乖地把身子松了!你不要你的命,我他娘的还要呢!” 被公孙吼了这么一句,枯叶虽然心里愤恨难受,但身子实在是虚弱,想硬气也没有条件。于是只能强忍着脾气,自己翻动身子,艰难地侧过了身。 公孙被他气得脸都红了,眼睛瞪着,这才伸手将他后脑上敷着的药布揭下来。小四子忧愁又担心地走到床边,看见枯叶脑后的伤口已经绷开了一点儿疤,里面正慢慢渗出血滴。公孙地擦干净伤口,取了止血药和金创膏依次敷上,再将伤口包扎好。 小四子在床边看着枯叶隐隐颤抖的消瘦身子,还有紧绷着的后颈,心里觉得好难受。他伸手轻轻拽住枯叶的衣角,心疼地问:“小叶子,你是不是很痛?” 枯叶背对着他们父子俩,心潮依旧久久不能平静。他的脑子里还是乱得像一团浆糊,甚至连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都记不大清楚。他就只想着,那么难看,脾气那么差,那么一无是处的自己……若说原来还算得上武功高强,那么现在,他简直就成了一个废人。七成功力消散了不说,还浑身是伤,耗费伤药……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1 章 展皓除非是个神经病,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喜欢上他。他一定是无聊了,腻味了以前那些人,所以才来戏耍自己。他根本,他根本什么都不缺…… 枯叶紧咬着唇,这样的念头一直霸着他的全部思绪,哪里还听得见小四子的关心?公孙帮他弄好了伤口,见这犟驴对自己儿子的话不搭不理的,一时间也有些不忿。他转身迅速地收拾好东西,冷着脸就往外走,走之前还没忘把小四子叫上:“小四子,走了!跟我去医馆!” “我,我不去,”小四子低声说着,执拗地站在床前,可怜巴巴地望着正转过脸来满眼不忿的爹爹,小胖手在身前将衣服拧得紧紧的,“我要陪着小叶子。” 公孙瞪着眼睛,心里有些气不过。当年这小胖墩就是因为误打误撞救了枯叶,之后才会为那些被他杀掉的无辜百姓内疚了好久。现在的枯叶虽然被展皓驯化了很多,但到底是只冷心冷面的狼。别看他现在受伤了可怜,到之后伤好了,估计不打一声招呼就会走。到时候,自家小胖子肯定又得失落好久。 哎,也罢也罢,养了个菩萨心肠的儿子,自己这做爹的还能拦着他同情人么?公孙忿忿地最后瞪小四子一眼,转过身走到了门口。可他刚把房门推开,迎面就看见展昭展皓俩人排排站在外面,脸上表情一个怔忪一个担忧。展皓见他出来,忍不住探头想往里面望一眼,却被公孙狠狠一瞪,不由分说地推开他把门关上了:“有什么事儿就问我吧,别往里面望,要不然他又激动,再崩开我可不管。” “……那,先生,他现在怎么样?”展皓对他的冷言冷语毫不介意,只一心想着里面的枯叶。公孙撇撇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没大碍,只不过出了点儿血。不过你们最近别去招惹他,本来就是脑子里面受的伤,血管没长好,那血再一往上冲,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 展昭跟着两人走到院子的另一边,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公孙嘱咐完事情就走了,他有些郁闷地叹口气,随后转脸看向自己大哥:“大哥,你别担心了,枯叶他不会有事的,公孙先生医术好着呢。” 展皓垂手静立在屋外台阶下面,垂着眼,表情忧郁沉凝。他隐隐地沉一口气,伸手疲惫地对着弟弟摇了摇,转过身慢慢地向医房那边走。展昭有些内疚地跟上去,低声道:“大哥,刚才我是不是进去得不是时候啊?他好像是看见我才生气的。” “不关你事,问题还是在我。”展皓说着,慢慢走到了医房外的廊子边上。他淡淡地抬眼看着自家弟弟,眼神沉静:“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都是我自找的。”展昭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为他难过。可刚想开口安慰些什么,展皓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刚才说年屿卿找我,那就带我过去吧,听听他要说什么话。” 房间里,枯叶听见他们的声音没了,紧咬着的嘴唇这才松了开来。他寂寂地平躺着,一时间竟感觉眼睛有些灼痛,脑袋也疼得不行。手边上,一股小小的力量正轻轻拉拽着他。枯叶垂下眼帘,慢慢转过脸,看见小四子正一脸心疼地看着他,嘴巴还难过地撅了起来。 “小叶子,不要生气了,不要生喵哥哥的气。”小家伙说着,忍不住走到床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喵哥哥真的好喜欢你的。你没醒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你,喂你吃药,帮你擦身。今早上他是被小包子叫去了,所以才会不在。要不你一睁眼,先看到的肯定不是我,而是喵哥哥了。” 小孩子胖乎乎的手抚摸在脸上的触感,令人觉得留恋,却又自惭形秽。枯叶抿着唇,觉得有些受不住。想扭开脸,但又怕小四子伤心,于是只能垂下眼帘静静地忍着。 小家伙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歪着身子趴到枕头边,声音糯糯地哄道:“小叶子,不生气了好不好?喵哥哥跟我说,他以前喜欢逗你生气。但是最近,你一生气,他就觉得心疼。你不舒服,喵哥哥都知道的——你是住在他心尖尖上的人呀,就像九九对爹爹,白白对喵喵那样的。” 听他拿赵普公孙、白玉堂展昭来与自己作比,枯叶消瘦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冷淡的苦笑。他哑声张开唇,嘲讽地道:“拿我跟你爹还有展昭比,你倒还真看得起我。他们那么好,有人心疼是理所应当,但是我……” 我有什么资格? 我什么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展皓他怎么可能喜欢我。我因他牵连受了伤,他照顾我,不过是内疚罢了。 垂眼想着这个念头,枯叶咬着唇,胸腔里不知怎的,渐渐变得酸涩无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自卑,以往他能用各种各样的武装将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看上去能有个坚不可摧的外壳。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病的原因,他突然间觉得累了,整个身子都觉得倦了。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刺刺的,仿佛被毒马蜂蛰了的感觉,又酸又难受。 开封府的地牢很深,一条黑黑的旋转地道,阶梯一级一级往下,罪行越重的犯人关得越深。展皓跟着展昭走到中间地段,往右走进一条岔道。地牢里黑黢黢的,只在墙壁上点着一排火把,四周依旧昏暗。 年屿卿被关在这儿,而林智桓,他被关在更下面的地方。 “我之前让外公查了一下影门,他们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分裂了。年屿卿被左护法叛变,似乎就是因为他一直没对付好枯叶,所以威望下降,失了人心。”展昭一边走,一边低声跟哥哥说着这些事:“被叛变赶出门派之后,他的几个追随者也跟着他离开了影门。也就是那时候,年屿卿被林智桓救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至于他们俩后来是怎么发展成那种关系的,这个倒不大清楚。不过一开始,年屿卿是看见枯叶在咱们家里当护卫,所以才答应跟林智桓一起对付你。” 展皓听了,本来就晦暗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郁。交替的火光在他脸上一次次掠过,明明灭灭的一张脸,在黑暗里显露出十足的魔性。没走几步,展昭的脚步就在一个牢房前停了下来。展皓抬头看,冰凉的方形牢房里,年屿卿正盘腿坐着,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听见声音,他抬起眼,阴森森地瞪住了展皓。展皓无意与他对峙,只淡淡地瞟他一眼,随后便垂下了眼帘。他伸手对展昭挥了挥,道:“昭昭,你先出去吧,我单独跟他说。”展昭在他身后踌躇一会儿,眉眼里有些担忧。倒不是说怕年屿卿再翻出什么幺蛾子,他被自己封了穴,翻不出天来。主要是展皓现在的状态……他觉得有些不对。 太沉静了,太平淡了,而且比以往的程度更甚。他知道肯定是因为刚才枯叶的事情,但是也不排除林智桓的因素。面对因为自己而走上歧途的青梅竹马,任谁都不会太好受。所以他不大想走,另一方面,其实也怕自己哥哥念及旧情,万一一个心软,答应了什么要求就不好了。 展皓见弟弟站着不动,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这只爱给自己操心的小猫儿啊。展皓垂着眼低声笑笑,无奈地道:“昭昭,你还担心我么?你忘了你大哥我是什么身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就放心地走吧,没事儿。” 展昭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扁扁嘴。他抬眼看着自己笑得云淡风轻的哥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郁闷地抿紧嘴角,转身恹恹地走了。 展皓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在走道尽头消失了,这才转脸看向年屿卿。年屿卿冷眼看着他们这一番依依惜别,眼神嘲讽,嘴边也扯起一个冷冷的笑容:“你们倒是相亲相爱,智桓还真没跟我说错,展昭就是你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宝贝。”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语调平淡无波:“昭昭现在是白玉堂的,我捧在手心的宝贝已经不是他。” “哦,是么?”年屿卿眉毛一挑,倏地敛住了笑容,眼神一瞬间变得阴狠冰凉:“也是,当天你豁出命去救上来的人,可是那个枯叶呢!你的眼光也真奇特,那样的人你居然也喜欢……”说到这儿,年屿卿的语调又倏地一转,从冰冷变成了愤恨:“展皓,你给我说说,智桓有哪里比不上枯叶!以前有个展昭压着他,他也认了,现在换了人,却是这样的一个丑八怪!你还真是瞎了眼!” 展皓静静地站着,根本不为他的挑衅所动:“瞎眼的是他不是我,是你不是我。你们都觉得岑别丑陋,正好,没人跟我抢,我还用不着吃醋。” 听了他这满不在乎的话,年屿卿阴鸷的眼眸更加愤恨了:“那为什么不是智桓!你能喜欢上枯叶,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智桓?!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枯叶,不如也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喜欢智桓,却要帮着他在我身上耗?”展皓平淡着地说出这句话,脑袋隐隐地抬了抬。他挑起下巴瞥着如同丧了主人一般的年屿卿,神态沉凝。年屿卿被他一语戳破,整个人一下子泄了气势,瞬间颓丧地靠到墙壁上:“你以为我想这样,你以为我不想带他走?我遇见他时,他已经不成人样了。展皓,他因为你疯了!你是他的心魔,他是为你而活的,我说服不了他!” “他恨你入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走到这一步,我根本拦不住……最后的那几天,他根本听不到别人的话,只对你的名字有反应……”说到这儿,年屿卿颓废地抬起双眼,空洞地看着展皓,“他知道自己十恶不赦,这些事情的后果他全部都知道,但是他已经豁出去了。” “展皓,我今天找你来,没有别的想法,我和他都得死,我知道。但是你也清楚,智桓他已经疯了,你能怪一个疯子么?我死不要紧,你可以把他的罪过都往我身上推。我只求你,保住智桓,让他活着。他已经疯了,你们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冷傲的,为了一点儿面子就将枯叶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影门门主——现在却为了喜欢的人,在如此狼狈地向情敌祈求。展皓看着他,久久不能作出回应。他只是定定地站着,看着。 他有很多种方法帮林智桓脱罪,只要他想。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我没有这个本事。”展皓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情绪,也没有波动,在年屿卿听来,却是最大的决绝,最大的冷漠。他忍不住愤怒地站起身,冲到展皓跟前,用力摇动着地牢的柱子,绝望地大吼:“我只不过求你保一个疯子,一个疯子!你都不愿意!我没有要你帮他逃狱,没有要你们放了他!我只求他别死!展皓,你就这么冷漠,这么绝情!” 展皓不说话,不闪躲,也不后退,任由年屿卿愤怒的吼声在自己面前炸响,他自面色沉凝。年屿卿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前,太多愤怒,太多不甘,激动的情绪让他的脸涨得通红,展皓看见,却不由得想起刚才枯叶因为耻辱和愤怒而冲上脸颊的血色。 若我冷漠,若我绝情,就不会因为他的难受而牵肠挂肚了。 念及枯叶,展皓眼睛看着年屿卿,忍不住冷淡地勾了勾嘴角。事情不容商量,自然不必多浪费口舌。展皓背着手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走。年屿卿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眼,忍不住又暴怒地大吼:“展皓——!你这个鬼子,不念旧识!枉费智桓想着你这么多年!” “展皓你给我等着!你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你造下这么多孽,总有一天要还,你会自食其果的!我和智桓死了,你也逃不过去!你会遭到报应!——” 听着身后年屿卿声嘶力竭的怒吼,展皓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经过一个又一个燃烧的火把。他望着步走在空荡荡的走道里,麻木漠然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冷淡的苦笑。 恶果什么的,早就已经开始报应了。 展皓是不怕痛苦的,对于他而言,痛苦是常态,平淡才是奢侈。 他不怕痛苦,他怕的,是本应该报应在他身上的事情,最后却报应到了别人的身上,而且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看着枯叶受伤,看着枯叶痛,他心里也痛……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受尽折磨。 最有效的报应不过如此。 小四子在枯叶身边一直待到了中午。他趴在床边叨叨咕咕地说了喵哥哥好多好话,枯叶都听着,但始终没个表示。他脸上的表情沉沉郁郁的,心里一直在顾忌着什么,眼帘垂下来,似乎又很累的样子。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2 章 小家伙看他神情疲累,以为他想睡觉了,就轻轻地摸一摸他的右脸,小声地道:“我不吵你了,你先睡吧,睡了起来再吃点儿东西。我,我先走了……”说着,小家伙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往门口蹭。到了门外边儿要关门时,他还扒着门板不死心地说了一句:“那个,小叶子,你别生喵哥哥的气了,喵哥哥真的心疼你呢。” 心疼——听到小四子用的这个词语,枯叶心里突然紧紧地缩了一下。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大哥的某些眼神,某些动作。曾经,他也是被人心疼着的,虽然大哥的心疼还要分给岑经,甚至可以说分了一大半,但是,好歹……他曾经被人关心过。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好,枯叶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是,关心自己的人有朝一日突然离去,这种感觉很差。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开封的秋天有些炎热,下午的阳光耀眼刺目。枯叶躺着,脑袋冲着敞开的窗户,明亮的光线刺不到他的眼睛,但摆在院子里养着锦鲤的水缸却用泛着波纹的水面将光线反射到窗顶上,些许还爬上了天花板。枯叶静静看着天花上摇动的光影,恍惚间思绪又回到了那日的半月潭里,他在变幻不定的光线中直直下沉,周围是长着飘摇水草的潭壁。小小的鱼群在他周围散开,整个人仿佛深深坠入一个瑰丽的梦境中。 在逐渐漆黑的梦境里,他记得自己曾接近了死亡。那一刻心底诡异的安心与稳定感,以及不甘和后悔的感觉……枯叶知道,他还是有些言不由衷,只不过清醒的时候不愿承认罢了。 他从来都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傍晚从沉睡中醒来,肚子里饥肠辘辘。看着照进房间里橘红色的光线,枯叶明白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房间外面有些许嘈杂的声音,距离有些远,人来人往的样子。天空中群鸟飞过,发出一阵疾速的啼叫。枯叶静静地躺在床上,轻缓地眨一眨眼。身旁某个地方正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很浅,也很好闻。 他稍稍侧过头,床头上,一小捧不知名的淡紫色野花正静悄悄地躺在枕头旁。细小纤长的花瓣有些萎蔫了,但依旧娇艳可爱。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枯叶有些抗拒地看着那捧花儿,想起以前展皓曾经送给他的百子莲,橘黄卷丹,和被他拈碎的那把半枝莲,一颗心忽而又紧紧地缩了起来。片刻的难受过后,他慢慢放松身子,咬着嘴唇,忍不住伸出手,犹豫着拈起一支花儿举到了眼前。淡紫色花瓣,橘黄花芯的花朵,明明是漂亮的事物,现在看在眼里,却只让他觉得心口酸痛。 花朵悬在半空中,花茎因为萎蔫而有些绵软,歪歪地撇向床外一侧。枯叶咬唇静静地看着,微侧着脑袋,顺着花儿注意到穿过窗户投射在房间对面墙根下的阳光,并不是完整的方形,而是……中间坐了一个人影。 高挑颀长的背影,头发在脑后松松束成一束,身子歪斜着倚靠在走廊的柱子上——这样的打扮和姿态,除了展皓,其他人不做二想。 枯叶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影子,原本松弛的身体突然间就僵硬了,呼吸也沉沉地凝滞住,一颗心忍不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尽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放下来——甚至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病床距离窗户不是很近,有小半丈的距离,展皓坐在走廊上,怎么的也看不见他。可枯叶就是莫名地紧张,心慌意乱。 他坐在那儿干什么,还一动不动的?枯叶控制不住自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展皓静止的身影,胸中沉闷又烦乱。经过半天的沉淀,早上时候的强烈情绪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苦楚,不那么难受了,但却依旧令人低落。他看着展皓,抑制不住地又想起了以前在展家时的种种情景,展皓帮他做夜宵,帮他梳头发,帮他穿衣…… 越周到的关心,当失去时,心中的痛苦也就越深刻。这一刻枯叶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伤心——庆幸他又回到了潇洒自由、独自一人的状态,还是伤心自己推开了这样一个人。 黄昏的沉静之中,只有开封府隐隐的人声为这廊子里铺了一层浅淡的背景,而天色越发灰暗。院子另一边似乎有个小孩儿正小跑过来,脚步浅浅的,应该是小四子。枯叶听见他跑到廊子边,随后,对面墙根上的投影里,一个小影子扑到了展皓的大影子上。小家伙软软的声音轻悄悄地问:“喵哥哥,你怎么坐在这里呀?” 展皓伸手捏一捏他的脸蛋,声音也轻轻地回他:“我在陪着小叶子呀。” “唔,那你怎么不进去陪呢?” “进去的话,小叶子看见我会生气啊,他的伤还没好呢。”说着,展皓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轻叹一口气:“我在外面陪着他就行了。” 小四子趴在展皓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浅淡又落寞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心疼:“喵哥哥,你说,小叶子为什么不相信你喜欢他呢?中午我跟他说了好久,他还是不信。” 面对小家伙的问题,展皓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静静地抚摸他的脑袋。枯叶在房间里隐隐咬住了嘴唇,心里原本沉淀下来的酸痛忽而又涌了上来,哽在喉头,难受无比。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听见展皓轻轻地开口了,语气仿佛有些自嘲:“因为我说得迟了啊。” “我应该在一开始喜欢上他的时候就跟他说的,我等得太久了。” 房间里,枯叶低垂着的眼睫一闪,视线开始闪烁不定了。手里的花朵早已经掉在了床上,此时他不由自主地揪着薄薄的被子,心跳因为展皓的话而有些加速……一开始,一开始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小四子仰着小脸,怔怔地望着展皓,忍不住好奇地问:“喵哥哥,你是怎么喜欢上小叶子的?我小时候,说真的,一开始见到小叶子的时候,有觉得他好可怕哦,眼睛凶凶的,浑身都是血……” 听他说枯叶凶凶的,展皓忍不住眯着眼轻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抱着喵咪的样子。他在我那儿养着好几只猫咪呢,一只白色的大猫咪,还有一只很少回家的黑猫咪。”说着,展皓伸手将小四子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一边低头给小家伙说着,手里一边慢慢地比划:“白猫咪和黑猫咪生了一窝黑白花的小猫咪,每天晚上,这一窝猫咪就抱着他睡觉。白猫咪叫小鸳鸯,最喜欢抱着他的脖子,岑别还经常帮它洗澡。小鸳鸯的小女儿叫角,左眼上长着一块三角形的黑色斑纹……” “左脸上面?”小四子睁大眼睛抬起头,巴眨巴眨地看着展皓:“那不就跟小叶子一样?” “对啊,那只猫儿就跟他一样,也只亲他一个人。小叶子最心疼的猫咪就是角了,之前跟我出远门的时候心里还老是挂念呢。” “嘿嘿嘿,”听到这儿,小四子忍不住傻傻地笑出了声,“小叶子肯定嘴硬说不挂念,其实心里天天想着喵咪呢。” 展皓微笑着捏一捏他的脸蛋,轻声夸赞道:“小四子真聪明。” “唔……”看着展皓漂亮慵懒的眼睛,小四子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圆圆大眼突然瞪起,一拍小手说:“那!小叶子现在是不是也嘴硬,明明喜欢你,却不好意思,所以要对你生气?” “啊,这个嘛……”展皓被他小小地吓了一跳,嘴里支吾的时候还若有所思地转脸朝房间看了一眼。房间里寂静无声,本应存在的细微呼吸声也在刚才突然地停止了。展皓了然地垂下眼回过头,弯起嘴唇淡淡地道:“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要高兴死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小四子高兴起来,忍不住抓着展皓的手晃来晃去。展皓宠溺地笑笑,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伸出根手指在唇上轻轻一压:,低声道:“嘘,别闹了,刚才小叶子被你吵醒了。” “啊!”小四子猛地一缩头,声音立即压得低低的:“小叶子醒了吗?被我吵醒了嘛?” “醒了醒了,我听见他的肚子叫了。”展皓笑笑地说着,伸手将他放下来,又轻声地道:“小四子,你能不能去拿点儿吃的来?小叶子饿了。” “好,我去拿吃的。啊,不过,我拿了吃的来,你去喂他么?”小四子见事情能有进展,现在正兴奋着呢,瞅着个机会就想把俩人往一块儿撮合。展皓眯着眼缱绻地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刚才说他喜欢我,估计他听见,又生我气了。等会儿还是你喂他吧,我等他气消了再进去。反正小四子这么能干,没问题的哦?” “没问题,我喂不了可以叫小良子来喂!唔,我还会叫小叶子快点消气的,你们早点儿和好呀。”说完,小四子煞有介事地伸手拍一拍展皓的手背,随后一溜小跑着走了。展皓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待小家伙走出了院子,他望着天边已经没了踪影的太阳,轻缓地眨眨眼,这才扶着柱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转身静静走到窗户边,站立良久,思绪良久,好半晌,才低声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养伤。”说完,他转过身本想离开,可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又回过身,对着黑暗寂静的房间补了一句:“也许你不信,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 一语结束,展皓垂下头,静静地走出廊子,向另一边客房的方向走去。 房间的黑暗里,枯叶僵硬地躺在床上,用力咬着嘴唇。胸腔里的心脏狂跳着,脑子里热热的,一张削瘦的脸烧得通红。 ·第三十五章· 夜幕低垂,展皓刚顶着逐渐暗淡的夜空回到客房洗了个澡,全靖和玉珂就从外面回来了。俩人似乎是玩得高兴了,脸颊都红扑扑的。看见展皓坐在走廊上吹头发,都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现在玉珂对他已经没了那种热情过头的劲儿,她只是露出了有些意外的高兴神情,快步走到展皓面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了?是岑大哥他醒了么?” 展皓平淡地对她笑笑,道:“嗯,醒了,我跟他表白,他还跟我发脾气呢,我就不留着刺激他了。”说完,他垂下头,眼睛若有若无地望向了别处。玉珂撅着嘴,有些不服气地望着他,道:“你是跟他表白哎,他干嘛跟你发脾气啊?” 展皓淡笑着摇摇头,眼睛依旧看着脚下:“不发脾气就不是他了。”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当时确实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回想起今早上枯叶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其实一开始,他只是有些被吓到了,之后又有点儿尴尬和不自在。但是公孙给他检查了脑袋之后,小狐狸的脸色就开始不一样了,似乎是不大能接受自己头发没了的这个事实……再后来,昭昭进来了。 展皓清楚地记得,在看到昭昭的那一瞬间,枯叶眼神里的情绪立即变了,变得痛苦、沮丧、羞愤。他不认为小狐狸对自家弟弟的讨厌能到达这个程度。倒是之前他曾说过,讨厌昭昭四处逢迎,能力出众——难道是觉得自卑?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3 章 刚想到这儿,院子门口,一身蓝衣的展昭就闷着头默默地走了进来。玉珂和全靖看见,都跟他打了个招呼:“二少爷。”展昭朝他们笑一笑,随后转过眼看着自家大哥,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又有些欲言又止。玉珂看见,立即识时务地将全靖拽走了,留他们兄弟二人独处。 “昭昭,你怎么来了,过来坐。”展皓温和地冲他笑笑,还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护栏。展昭站在原地顿了顿,随后乖乖地走过去坐下,抿着嘴唇,一副心有愧疚的模样。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笑,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要跟大哥说么?” 展昭抬眼望了望他,眼里的情绪有些沉重,“大哥,抱歉,之前枯叶出走,其实是我气的……” “你气他什么了?”展皓脸上不动声色,眼神依旧温和浅淡。展昭有些愧疚地看着他,低声道:“那时候,我想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因为大哥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再加上枯叶之前跟自己以及那白耗子的恩恩怨怨,“他前科太多,我不大信任。所以第二天,我就试着说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试探了他一下。” 展昭内疚地垂下眼睛,压抑地叹一口气:“结果却变成了这样……大哥,抱歉。” 展皓静静地望着他,眼帘垂着,眼神模糊不清,似乎在思索什么事。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地问:“你是说,岑别是听了我以前照顾你的那些事情,所以才走的,是么?” “嗯。”见他这个样子,展昭敏锐地感觉到,大哥似乎找到某些关键了:“我知道枯叶他心思很重,于是挑了些细节的东西来说,结果,似乎恰好戳中了他的罩门。啊,后来我还问了他关于那个小家伙方秋的事儿,他说方秋不会说话,然后就走了。” 听着展昭的话,展皓垂下眼,眉毛渐渐拧了起来。他几乎可以确定枯叶突然如此生气的原因了——多疑戒备的小狐狸,虽然装作一副冷硬的模样,但说到底还是在乎的。一直以来他最缺失的东西,最诱人,最向往,但也最不敢触碰。 “大哥……”见展皓久久不言语,展昭不禁又有些内疚。他垂着眉毛,那神情和姿态就像只耷拉着耳朵的白爪猫咪一样:“是我不好,害得枯叶现在这个样子,对不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展皓抬起眼,语气依旧平淡沉定:“他原本的内力阴狠毒辣,寒性太重,废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整个事情也不能怪你,若不是我造下的孽,岑别也不会被暗算,说到底还是我的不对。” 见他沉静淡然地将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展昭心里越来越不好受了。虽然包大人答应大哥迟一些才开堂审林智桓,但若真的将他处死,大哥估计会惦记着这事儿一辈子。 “大哥,”想着,展昭忍不住抬起头,语气里有些严肃地道,“我们去跟包大人商量商量吧,这案子肯定能有别的解决方法的。之前谢白也害了好多人,最后不是也改过自新了?林智桓以前也不坏,他走上歧途也是被别人坑害的。我们跟包大人说一说,万一能有转机也不一定呢?” “这事儿我有想过,”展皓垂着眼点点头,表示也有这个想法,“大人不是死守着戒律教条的人,若智桓能放下执念,以他的才学也能将功补过。但现在他思绪混沌不清,而且身染毒瘾……” “这个问题我跟玉堂也讨论过了,”展昭扭脸郑重地看着哥哥,眼神笃定,“他跟我说,毒瘾的话,用强劲的内力将他的经脉都洗过一遍,应该能有些效果。至于他的疯症,没了毒瘾的逼迫,再解开了心结,加以药物调理,公孙先生说,痊愈的几率是很大的。” “用内力请洗,疏经续脉,先破后立,等于用自己的内力给他塑造功体。”展皓抬起眼看向展昭,眼神里有些许不确定。展昭其实也不大敢打包票,这法子是白玉堂飞鸽传书问天尊要的,说是原本用来救治内力反噬之人的,也不知道对林智桓这症状有没有用。况且林智桓又是个平凡人,没练过武功,气海都还没开,能不能承受内力都还不一定。 “原理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这情况并不是很对症,我也不大肯定。”展昭蹙着眉摇摇头,脸上又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展皓垂着眼静静地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抬头望着夜空中那钩半弯的月亮,嘴里隐隐地叹了一口气。 “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总比没法子好。” 林智桓的牢房原来在地牢的倒数第二层,但后来考虑到他的病情和毒瘾,包大人昨日特意将他移到了开封府靠后山的一个木屋里。屋子虽小,但里面一应俱全,只不过床桌椅子全被笼在一个铁笼子里,没有自由罢了。 林智桓就被关在里面。 他的双手和双脚都铐着铁链,不过链条可以调节长短。每过一两日便发作的毒瘾会让他彻底丧失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死命的哭嚎,挣扎,口鼻流涕,狼狈至极。那时候链条便会拉紧,防止他疯狂之下伤害自己的身体。 负责看着他的是谢白。谢白前几天才回来,喂了血给枯叶之后就到这儿来了。他现在每日都要给林智桓喂血,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好歹尝试一下。过了这四五日,毒瘾方面没见着有多少改善,但疯症似乎是好了些?总之不再发出瘆人的傻笑了,而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角,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他,谢白总忍不住想到当年吃下那假冒的血胆红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凤凰涅槃,火中重生。有些事情,熬过了,就是勋章。熬不过,就是劫难。 展皓在夜晚戌时一刻来到这个小屋子里。太阳刚刚落了山,他在枯叶窗前静静地坐了一下午,任自己的身影随着太阳的下落逐渐被投射到房间里的墙壁上。他不说话,枯叶也一直没有说话。离开之前,他走到窗户前,望着墙壁上自己的影子,说,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陪你。 这样一边守候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边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山,实在是一件很宁静的事。也许林智桓以前也曾奢望过这样的场景,但他最终却负了这个痴情的人。 走到木屋子门口,谢白刚给林智桓喂了血。在毒瘾不发作的时候,林智桓还是很听话的,叫喝水就喝水,叫吃饭就吃饭。看见展皓站在门口,谢白便起身了然地走了出来。展昭早已跟他打过招呼,若把林智桓的毒瘾治好,谢白不用天天面对似曾相识的自己,也是乐得轻松。 “别说什么刺激的话,他现在很胆小。”嘱咐了这么一句之后,谢白就将小木屋的门关上了。夜晚山脚下凉气袭人,夜空中月亮弯弯的,尖尖的,是新生的模样。 木屋里面有些昏暗,只燃着两盏气死风灯。屋子的窗户开着,夜风在外头呜呜地吹,远处传来山林被风鼓动的“哗哗”声。借着隐约的光,展皓看见了蜷缩着身子坐在床角的林智桓。他用谢白留下的钥匙打开了铁笼子的门,“吱呀——”一声,林智桓被惊吓到了,发出一声害怕的抽气声,瘦弱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了。 展皓望着他,手里轻轻将门锁上,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慢慢走到了床尾。整个过程中,林智桓一直瞪着在昏暗之中显得异常晶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移动的脚步,看着他沉静的脸色,眼中的惊恐越来越重。 有那么一瞬间,展皓有点儿想对他使用瞳术。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用,不是不想使用,而是用不了。 他所剩的内力不是那么多了。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轻缓地接近林智桓,用一种尽量善意的肢体动作,微弓着身子,顺从地接近他。最后他甚至趴到了床边,膝盖跪在冰冷的泥地上,以仰视的角度看着林智桓。 那一刻,他从林智桓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闪动。展皓心知肚明,眼前的人没有疯,或者说,没有疯得太彻底,至少他还记得自己。 记得这个将他逼得快疯了的人。 十二年前,当展皓遇见林智桓时,可能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场面。他能记得过去,甚至是不属于他的过去,但他无法预料未来。那时候林智桓小小的,怯生生的,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展皓清楚,这样的小孩儿永远没办法处理好一些事情,他没有那种天赋。也许是想到自己从一出生起便被八木活水葬送了的无知与好奇……展皓纵容了他。 这是他活到现在,最需要后悔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他将林智桓的路径生生地卡断了。若不是他,林智桓再弱,再不知所措,也还会被逼着成长,从而循序渐进到达某一个地方。这样,在后来接管家业时,他也就不会那么青涩生疏。 所以他是林智桓生命里的一个意外。 有时候展皓会不知道怎样去界定自己在别人生命中所存在的意义,一些责任太过沉重,他甚至会想自己是个路人就好。就像对于父母,对于展昭,再亲密,再愿意关心,再邪性难辨,最后也不过是个过场。他以为自己对于林智桓也会是这样,但很明显,他不是。 林智桓因为他这个意外而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许有些事情不能光看一个原因,但有些罪孽也不容许用这个理由来推脱。 看着林智桓,展皓有些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能将一个掉下悬崖的人拉起来么?即使拉起来,也已经残破不堪了。 他坐在床尾,与缩在床头的林智桓长久对视着,眼神之间流转的无非是沉重与寂然。俩人都不出声,不说话,连呼吸都谨小慎微。望着他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的空茫双眼,展皓沉默良久,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话,三个字。 “对不起。” 林智桓望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只是身子如同风中弱柳,慢慢地开始紧缩、颤抖。展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微垂着头坐在床尾,发辫松散,表情愧然。没有过多的气息和修饰,他就像当年在学堂初见时那般,用一种诚恳真挚的,毫不做作的,自然而然的语气对林智桓说:“别理他们,你这诗写得很好。” 他就像一只诚恳的老虎,静静匍匐在一只红眼睛的兔子跟前。 林智桓大睁着眼看着他,眼球接触到的空气清冷冰凉,而眼前之人眼神沉寂,气势收敛。不知怎的,他的眼泪突然间就流了出来。他好恨……他曾经好恨,为什么他要受这么多的苦,要受这么多的欺骗。展皓为什么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又突然消失,对他不闻不问,形同陌路。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4 章 但是事隔这么多年,到了这一刻,他才突然发觉,自己最后那些竭斯底里的追究,不顾一切的攀爬,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都是无用功。他曾经想要展皓给他一个解释,但他用尽手段,对方却还是用谎言来敷衍。 然而当一切都破败了,展皓却跟他说“对不起”。 “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迷糊之中,他感觉展皓靠近了些,伸手帮他擦干了眼泪。展皓垂着眼,低声跟他说:“你想听实话,我就告诉你实话。所有的事实,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当初为什么惯着你,后来为什么离开你……我通通说给你听。” “一些,你绝对不是那么想知道的事情。” 谢白已经在开封府后院里坐了好久了,中途又回房间打了个盹儿。想着疏经续脉恐怕不是三两下就能完成的事情,于是他一直睡到凌晨丑时才爬起来。 到了木屋旁,很意外的,谢白没有感觉到强劲内力的波动,里面只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走到窗户边看了看,昏暗的光线里,林智桓依旧是抱着膝盖缩在床角,而展皓盘着腿坐在他面前,正低声地说着什么。这让谢白觉得有些意外,这俩人的事情他知道一些,本以为展皓会用他极乐门的功夫让林智桓就范,然后直接疏经续脉,可没想到…… 也罢也罢,和解总比陌路好,也就是再回去睡一觉的功夫么。想着,谢白浅浅地打一个呵欠,转身又往回走了。在即将走到院门边时,他突然感觉到小木屋方向隐隐有一股吸力传来,夜晚微凉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一个气旋,正朝着自己离开的方向拧动。谢白心里一惊,难以想象展皓居然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惊异之下,他隐隐定了定心神,随后迅速地走进院子里。门板一关上,那股吸力便猛地消失了。这一边风平浪静,沉寂安然,夜虫依旧在低哑地嘶叫着,像是隔绝的两个世界一般。 真是怪哉。 第二天清晨,当谢白起了床走向小木屋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如往日一般,清冷,幽静。他走到门边,正准备推开门,却发现门槛边,隐隐的好像有一片微红的血迹。薄薄的一层,粘在浅黄的新木漆上,似乎被人擦过,但是并没有擦干净。 谢白狐疑地伸手摸一下,捻了捻,担心是林智桓出了什么事情。但推门一看,对方却好好地躺在床上,身子正随着呼吸平缓地一起一伏。 窗外,浅红色的太阳正从薄雾后面慢慢升起,鸟儿也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谢白立在门边,静静地盯着门口的草地上,那片被什么东西撞开了的泥土表层,以及黄土里一大片隐隐的黑色痕迹……狭长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早晨吃饭,展昭在饭桌上没有看见公孙,只有小四子一个人在抱着粥碗吸吸溜溜,赵普和小良子也不在。见他进来,小家伙还含着一口粥抬头跟他打招呼,呜呜唔唔的。展昭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问:“小四子,你爹呢?” “唔,爹爹一早就去后山小木屋了,说去看那个染上瘾的叔叔。”小四子用筷子夹起一颗豆子塞进嘴里,撅着嘴一边嚼一边道:“谢白叔叔说喵哥哥昨晚去给那个叔叔渡了内功……喵喵,喵哥哥的功夫是不是很厉害呀?” 展昭听见他说昨晚展皓已经去给林智桓洗了经脉,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过想到大哥功力深厚,又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他扭头看着小四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眨眨眼,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大哥的内力到底有多深,他没有展露给我看过。” “唔,好神秘喏。”小四子煞有介事地咂一下舌头,随后埋头继续吃粥。展昭一边搅着碗里的小馄饨一边心不在焉,思虑好久,最后还是放心不下。他一口气吃光了碗里的东西,抹干净嘴,起身飞也似地往客房那边跑去。 客房院子那边,玉珂和全靖应该是起来好一会儿了,展昭走进去时正好看见玉珂端了个木盆在洗衣服。那件灰蓝色的衣服他认识,是展皓昨天穿的。玉珂看见他,脸上不知怎的有一点儿拘谨,没有打招呼,只拧着衣服朝他点了点头。展昭有些疑惑,他看一眼小丫头手里的衣服,见盆里漂浮着些许泡沫,而水下沉着一层棕黄的泥沙。 大哥素来干净讲究,衣服上怎么会这么脏?展昭微微拧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妙。他盯着玉珂的双眼,问:“大哥昨天怎么了?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泥沙?” 听他这样问,玉珂眼睛里登时有些慌乱,眼睫不安地闪烁着,嘴里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她这样,展昭立刻觉得肯定是大哥出事了,正想转身去房里查看,这时全靖拉开门从展皓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表情平淡沉定。 “二少爷,怎么了?”看见展昭,他俊朗平实的眉眼里露出了些许疑问的神情。展昭一边暗暗打量他的眼神,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大哥他昨天去给林智桓洗经脉,怎么会带回来这么多泥沙?” 全靖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就是无奈地耸了耸肩,叹口气道:“昨天少爷去那边,林智桓对他很是戒备。少爷怕他情绪激动,就尽量放低身子,几乎是爬到床边的。他早上回来的时候,衣服下摆上尽是泥沙,裤子也惨不忍睹。少爷跟林智桓熬了一宿,现在有点儿困,正在里面休息呢,二少爷你要不要去看看?” “熬了一宿?”展昭有些怀疑,疏经续脉应该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啊?担忧狐疑之下,也顾不得大哥是不是真的疲累了。展昭走过去敲一敲房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展皓带着些许疲惫的一声“进来”。他顿了一下身形,随即推开门板,微蹙着眉走了进去。 展皓躺在内室的床上,眼眶下面有点儿青黑,似乎真是没休息好。他微眯着眼,笑笑地看着展昭,声音低沉沙哑:“怎么这么早就过来,是不是有事情啊?” 展昭见他声音如常,面色自然,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担忧的心情这才放松一些:“我就是担心你给林智桓洗了经脉之后……大哥,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展皓脸上有些好笑。他坐起身,懒懒地靠在床头,长长地叹一口气:“昨晚跟智桓说了大半夜的话,能说的都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他解开心结。他其实没疯,神智清醒着呢,只不过不知道如何继续生活罢了。我力尽于此,能不能翻过这道坎,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展昭垂下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哥和林智桓之间的事情他不敢妄加评价,对于林智桓的思维方式和执念他无法苟同,但又对他的遭遇觉得同情。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若他能放下以前的那些负担和执念,重新生活,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今早我听小四子说,公孙先生已经去给林智桓诊治去了,应该会有好消息带回来吧。罢了,大哥,你要是困就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了。”说着,展昭冲哥哥笑一笑,然后挥挥手,转身回去了。展皓也笑着摆摆手,目送着弟弟走出房门,不一会儿在门扉里消失了踪影。他静静地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逐渐消失不见。 刚才还好好的脸色一下子发白了,衬着眼下的青黑,显露出十足的颓态。展皓用手臂撑着虚软的身体,眉头紧紧拧着。胸膛虚弱起伏之时,突然,身体里像是哪个脏器突然抽搐了一下,展皓紧闭着眼,痛苦地呛出了一口血。 “少爷!”全靖和玉珂从门外冲进来,担忧地围到床前,焦心地看着他嘴边的鲜红血渍。玉珂拿出手帕心疼地帮他擦血,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少爷,你到底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早上时候看见他一肩一背都是泥沙的回来,还心说少爷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哪儿去了。但当她迎上去走到跟前,才发现展皓的嘴角带着一小片隐隐的血渍。 全靖拧着眉,伸手将展皓的手拉起来,与自己的掌心相贴,企图渡一些气过去,却被展皓低声阻止:“昭昭走了,不需要了……没用的,你自己留着。” “少爷啊!”玉珂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了,语调里带上了一丝颤音:“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啊,你是不是中毒了?” 展皓垂着脸,浅笑着摇摇头,嘴里虚弱地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随后便摆了摆手,缓慢地躺了下来:“让我休息一会儿……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担心,也别声张。全靖,昨天你不是说钟叔来信儿了么,看来我们得回去了,明天就回去。” 过了明天,他估计就撑不住了。 中午时分,开封府专门照顾病人的小丫鬟帮枯叶喂过粥之后,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这雨来得突然,昨晚上明明看着天空还是晴的,一会儿雨云就不知从什么地方飘了过来。不过这雨下得也不大,就是淅淅沥沥的,不紧不慢。天空阴沉下来,没有了阳光,房间里也变得昏暗一片。 看着家具间晦暗的光线,枯叶垂着眼默默地想,没了阳光,那今天傍晚,应该就没法儿看见投射在对面墙根上的……展皓的身影了。 但展皓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来。 一个人静静躺在寂静的房间里,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雨声。昨天展皓来时,枯叶听见了他脚踩在干枯落叶上的声音。他没有说话,但自己能听得见他偶尔的呼吸声。很久以前他唱过的戏目,他弹过的琴曲,幽静之时,也能听见他在廊子里低声地哼唱。 那曲儿的唱词枯叶已经有些忘记了,只记得还挺好听的,吴侬软语,是江南的味道。 但是今天,展皓没有来。枯叶睁着眼,看着阴沉的天花板,沉凝的空气中,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僵硬。说不出的感觉混合在一起,比起前两日的沮丧与酸涩,疼痛和不甘,现在还多了一份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展皓有所期待,不过他清楚,前天展皓离去时的那句表白,听得他几乎全身都烧红了。 明明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都还没有这种感觉的,但昨天听见时……加上展皓对小四子说的那些话,却让他有一点点愿意相信,展皓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枯叶就感觉自己的胸膛,自己胀痛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了一样。 还有小四子说的那句话,“小叶子现在是不是也嘴硬,明明喜欢你,却不好意思,所以要对你生气?”当时枯叶在房间里听见,心跳竟是猛地一滞。当心脏再次恢复跳动时,他的脑袋里已经是混乱一片。 他居然……在乎展皓到了这般地步了? 迷迷糊糊地从午梦中醒来,时间已经到了黄昏。枯叶睁开眼,看见了满屋子的橘红色光芒——雨已经停了。意识到这个事情,他不由自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眼看向窗户对面的墙壁。方形的漏光投射在墙壁上,里面却空空如也。 展皓真的没有来。 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枯叶怔怔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光影,有些想笑,但心中明明又满是苦楚。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看啊,他终究是不来了吧?傻子,你在期待些什么。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5 章 缓缓下沉的落日,曾经看过那么多次,有时身后站着哥哥,前面跑着弟弟,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昨天,展皓曾坐在跟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以一种守护一般的姿态。 枯叶难以否认,那种感觉真的很贴心。深沉的、熨帖的感觉,让他几乎难以冷静。 他喜欢,但是他终究得不到。 一直清醒着躺到了晚上,想睡却再也睡不着。一些情绪没法儿用睡眠来逃避,身躯被困在这张五尺宽的床上,枯叶望着屋顶,只觉得那些死刑犯都要比自己自由。 身体被关着,心也被关着,逃不出去。像是作茧自缚,一直死脑经地围着某个念头转,最后一步一步把自己绞死。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第二个林智桓,也是因为那个人,一直想着他,找不到出路,心烦意乱。 ……好蠢。 今天一整天,小四子也没有来,估计是想制造机会让展皓和他独处。耳旁没有了那小家伙的叽叽喳喳,空闲之下,枯叶的胡思乱想也就越发地严重。一直到了晚上戌时,好些丫鬟都准备睡下了,这小孩儿才捉着个草编的蚂蚱一蹦一跳地跑进来。白天时候他进宫里见皇奶奶去了,皇奶奶身旁的小丫鬟给他做了这个草蚂蚱,他喜欢得不得了。想到小叶子有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肯定觉得无聊,就决定回家时拿给他。 “小叶子,你睡觉了么?”小四子轻轻地推开门,看见里面的蜡烛还燃烧着,便轻手轻脚地蹭到了枯叶床边上。枯叶早听见他的动静了,此时偏过脸看他,低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处跑?” “我来送个小玩意儿给你!”小四子神秘兮兮地把蚂蚱藏在身后,一会儿突然举到枯叶眼前去,小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当当当当,小蚂蚱!小蚂蚱吃小叶子!”他把草编蚂蚱放到枯叶的胸口上,双手撑着床边一跳一跳,一副得瑟得不行的模样。枯叶被他逗得微微笑了起来,他垂下眼,伸手将那蚂蚱拎到眼前,一语不发地看着。蚂蚱做得很精致,一看就是女孩子做的,两个眼睛还是用小珠子串上去的,在烛光下反射着一点点光芒,看上去很是机灵可爱。 “呐,小叶子喜不喜欢?”小四子瞪着晶亮的大眼睛,迫不及待地朗声邀功。枯叶笑着看了他一眼,伸手摸摸小家伙的头:“很喜欢,谢谢你。” “嘿嘿!”小四子咬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小胖手伸上去将他的手腕环起来,抱进怀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道:“小叶子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一些啊。” 听他这样夸赞自己,枯叶有些不自在地把笑容收了起来,视线移向别处:“哪里好看了,你在说笑话吧。” “没有说笑话,真的好看的!”对于自己的话被质疑,小孩儿感到很不满:“小四子从来不说谎!小叶子笑起来显得胖一点,眼睛也弯弯的,好看呢!” 听了他的话,枯叶咬唇不语,眼帘依旧垂着,不看小家伙。见他还是不高兴,小四子心里不禁也开始郁闷了。他歪着脑袋趴到枯叶的枕头边,难过地嘟囔着说:“小叶子,你不开心么,跟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枯叶淡淡地摇头,手臂僵硬地在他怀里动了动,好像是想抽回来:“没事,没有不开心。” 小四子才不相信,这家伙眼里藏不住事儿,他这副样子,哪儿像是没事?于是小家伙不依不饶了,手里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了一点儿:“是不是喵哥哥又惹你生气了?我,我去替你教训他,我去打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听见那个人的称呼,枯叶心里的烦乱瞬间又涌了起来:“不是……不是他,跟他没有关系。” “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他言不由衷的话语刚落,窗户外面就响起了展皓低沉沙哑的声音。小四子趴在床边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是喵哥哥!刚才还说打呢,现在却高兴得跟什么一样,欢呼雀跃地大喊:“喵哥哥!喵哥哥你来啦,小叶子又生气了,你快过来哄哄他!” 枯叶咬着唇,整个人都僵硬了,心脏也控制不住地开始狂跳。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耳朵根本听不见小四子在喊什么,血流在血管里奔涌,他只知道,展皓隔着一堵墙,现在正站在外面。 “抱歉,我来晚了。” 低沉的声音,轻缓的语调,这句话展皓无疑是对枯叶说的,为他的失约,为他的推迟。这让枯叶一下子想起自己下午时候心里隐隐的期盼和后来抑制不住的失望和难受……某个答案昭然若揭,却被他死死地压抑住,不愿掀开去看。他不想,他不敢,有些事情,实在是不愿意再重蹈覆辙。 “小四子,你可以先回去么?我有话要跟小叶子说。”展皓似乎走到了门口,他的声音穿过没有关上的门板传进来,听上去好像比以前更加空茫,又带着一丝悠远。小四子站在床边,看看枯叶,又看看门口。犹豫一会儿,他撅起小嘴巴捏一捏枯叶的手心,说:“小叶子,我先走了,你跟喵哥哥好好聊天儿,不要不开心了。”说完,小家伙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慢吞吞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展皓身前,小四子抬头望着微笑的喵哥哥,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个凶巴巴的表情:“不准再惹小叶子生气了,要不然我真的要教训你的!我叫九九和白白教训你!” “好好好,我一定乖乖的。”展皓笑着摸了摸小四子的头,看他一本正经地“哼”一声扭头走出去,这才将房门轻轻地关上。 听见门板关闭的轻微声响,枯叶的神经一下子紧绷到了极点,像一把拉紧的弓似的。展皓轻轻往前迈了一步,那一下像踩在绷紧的弓弦上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随即紧张地低吼出声:“你别过来!出去!” 展皓僵在原地,静默不语。他的双手尴尬地背在身后,手里拿着那把来不及还给枯叶的刀,眼帘欲言又止地垂下来:“……我只是想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又瘦又丑,你可以回去了。”枯叶咬着牙,生硬又决绝地赶他走,双手却将被褥揪得死紧。展皓抬眼看见他关节捏得发白的手指,心里的疼惜越发难以控制。他站在原地踌躇一会儿,扭脸看见旁边桌上燃着的蜡烛,于是伸出手往火焰上一笼,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 “你不想我看,那我就不看。岑别,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怕现在不说,往后就没机会了。 展皓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轻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靠近枯叶的床。枯叶紧咬着嘴唇,心里一片混乱,想跑,想走,但身体还没好,可是又不愿意坐以待毙。他抓着被褥,慌张地冲着黑暗大吼:“你别过来!你出去,我跟你无话可说!” 话还没吼完,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凉的大掌覆盖住了。展皓已经来到床前,或许是蹲在床边,视线与他平齐——枯叶听到他的声音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低声地说:“岑别,不要逃,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了……不要生气,我求你,不要生气,好好养伤,好么?”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妥协与祈求,枯叶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他握在手心,放在唇边。黑暗里看不见展皓的眼神,但枯叶却能够想象,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时包含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展皓的眼睛,一直都是他身上最具力量的地方。 “今天下午没有来陪你,抱歉,你生我气了吧?对不起,我爽约了。”展皓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丝一毫也不肯松开,就这样用力攥在手里,放在自己的唇边。枯叶想抽回去,却被展皓重重地吻住了手指,还掰开他的拳头,吻在他的手心。 “别生气,是我错了。你现在身子没好,到以后好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生气。我错了,岑别,我错了好不好?你别生气……”枯叶倔强地咬着唇,僵直着手臂一直用力,展皓也一直握着他的双手亲吻,一边亲吻还一边不停地道歉。枯叶咬着牙,心里好酸好胀,快被他酸死了。听他这样哄自己,心里胀痛得无法自制,可他却还在亲个不停…… 言不由衷的坚持在拉扯中逐渐丧失了力气,心里不甘不愿,却也被他这样磨光了性子。枯叶难受又不甘地放弃了抵抗,被他亲吻着的手掌,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直传遍了整个上身,令他关节都酸软了。整个身子使不出力——面对着展皓,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见他安静下来,展皓也渐渐停止了亲吻。但他依旧紧紧攥着枯叶的双手,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就像抓着件宝贝一样。展皓不说话,他就只是借着窗外廊子里透进来的隐隐光线,一直看着枯叶。虽然在黑暗中,他已经不大看得清了,能看见的只有小狐狸挺直的鼻梁,平坦的额头和尖削的下巴,其他地方都黑乎乎的一片。 他想再看他多一点,再看得久一点,但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的身体正逐渐衰败,他得离开,他得向小狐狸告别……用一个,不那么严重的理由。 “岑别,抱歉,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钟叔刚刚来了信,说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我得回去。”展皓跪在床边,双手的手肘撑在床板上,嘴唇贴着手心里枯叶的手,喃喃地道:“明天就要走了,对不起……” 枯叶怔怔地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刚才有些冷静,刚刚才准备好要听他说那些安慰的话,现在展皓攥着他的手,却说……他要走了。 突然之间,就要走了。 不对,他本来就应该回去的,他留在这里才是奇怪。这个人还要接任江南商会龙头的位置呢,他在开封耗了这么些天,已经是极限了吧。 看着闷声不语的枯叶,展皓沉重地呼吸着,忍不住咬紧牙关,从丹田里堪堪提起一股气,继续道:“岑别,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伤,我在常州等你回来。你要是不喜欢东院,我就帮你另外建一个院子,把你的枕头搬过去,把猫咪都搬过去……小角还没长大呢,是不是?我听季棠说,这几天它老是找你。你把伤养好了,就赶快回来,我在常州等你。” 说着,展皓将枯叶刀拿了出来,放到他的手心里:“这是之前你被林智桓抓了,落在玉凉山里的刀。我那天找到了,本来想给你,结果你已经走了。” 枯叶怔怔地攥着那把刀,脑袋混乱的思绪这才清明了些。他记得那两天展皓一直没见人影,还以为他是给展昭找好吃的去了,原来是给自己……照这样说,那天山洞里凌乱的足迹和火把,原来是展皓留下的!那么大的山洞,他漫无目的地找了多久? “本来想让你高兴一点,没想到还是晚了。”展皓苦笑一声,又伸手从衣襟里拿出了那颗碧丽珠。那时他跳下水去救枯叶,这珠子飘荡在水里,尚未沉到水底,他就也顺手捞了上来。展皓轻轻拧开链子上的暗扣,伸手轻柔地往枯叶脖子上绕过去。微凉的手指碰到他脖子上的皮肤,枯叶一惊,条件反射地想躲,却被展皓温柔又不由分说地按住了肩膀:“乖乖,别动,小心伤口。” 展皓说着,手指小心地从他颈后绕过去,仔细地将链子扣好了:“这是我给你的那颗红珠子,它是我的父辈从西域带回来的,西域人把它叫情人珠。你戴着它,不要取下来,我给了你的,就是你的。”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6 章 “所有的东西,我给你的,就是你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你的。不管是衣服,面具,花……还是感情,都是你的,只是你的。我没有给别人,你也不要还给我,好么?” 低缓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着从未跟别人说过的情话。眼前心爱的人咬着嘴唇,呼吸一直很急促,慢不下来。展皓在黑暗中灼灼地看着枯叶,把他的手掌在自己手里展开,将自己干燥的唇用力印在他微凉的手心,仿若一个誓言的画押。 “岑别,我在常州等你回来。” 这一刻他将主动权交到心上人的手里,让他来选择今后要去往的方向。展皓不确定枯叶封闭已久的内心会不会为他敞开那层防备的硬壳,他其实可以去叩,叩不开可以去撬,但是他已经不敢想了。小狐狸因为他蒙受了太多伤害,他不敢再妄动一丝一毫。 是他的,终究会回到他身边;不是他的,强求也求不来。 展皓赌上他这一条苟延残喘的命……他要赌一赌,在死之前,枯叶会不会回到他身边。 他不奢望小狐狸能多早回来,但即使是一天,哪怕是最后一刻,他的岑别回来了,那就是他的胜利,就足以成就他这次生命的意义。 第二天一大早,展皓到书房跟彻夜未睡的包拯匆匆地道了别,踏着清晨未散的薄雾离开了开封。走的时候,展昭他们都还没有起床,城里的大街上也是空荡荡的。车轮声“骨碌骨碌”地回响在清晨的寂静里,展皓斜倚在窗户边,静静望着在路两旁慢慢后退的木楼牌坊。良久,眼睛睁开的时间到达极限,眼底开始隐隐地发疼……他蹙了蹙眉头,随即疲乏地合上了眼帘。 已经离开的十里之外,枯叶正躺在床上,怔怔地睁着双眼。他的手里攥着那把破旧却锋利的枯叶刀,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青白的胸膛上,一颗艳红的珠子正静静停在心口。 清晨的鸟鸣很动听,却也很冷清。看着天上还没来得及消失的苍白月亮,枯叶知道,展皓已经走了。他不会再来,因为昨晚他说了,会在常州等着自己回去。 枯叶不明白,他何来这种自信。 想了一夜,头疼了一夜,心里难以说清的万般难受和不解,还有负气与倔强,最后通通被压成一片薄薄的空茫感,压抑地沉在心底。睁了一夜的眼睛很痛,混乱的脑袋也因为某个圈子兜得太多而刺刺地发疼。枯叶决定不想关于他的事情了,至少现在不想了。天边的鱼肚白已经翻得越来越亮,当阳光照射到屋檐上时,失眠了一夜的伤患终于睡了过去。 睡着了,就能什么都不想了。 ·第三十六章· “大人,我大哥跟你说,他是回家做生意去了?” 展昭在中午时分巡完街回来,往书房门口走过,被包大人叫了进去,塞了个鸡翅膀给他。老包一边气定神闲地翻弄着手里的一本县志一边跟他说展皓清晨时候走了,展家小猫愣住,拈着油乎乎的鸡翅膀,下意识地追问了这么一句。 “嗯,说江南那边,狄德庆还指着他接任商会的位置呢。哦,他还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说着,包拯从桌子边抽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上面的字确实是展皓的手笔。展昭瞪着眼睛,迅速将翅膀啃完,用挂在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随即接过信封,“唰啦”一声撕了开来。 信纸上不过寥寥数语,说的也就是包拯告诉他的那些事——生意出了点儿问题,所以得赶回去。岑别就拜托你们了,有什么好药就用上,客房那儿留了两箱银子,就当公孙先生的诊金和药钱。 信的末尾,展皓还提到了林智桓。走之前他对包拯说,前情已了,恩怨已断,今后如何,听凭包大人处置。但是在信里,他拜托展昭,说今后包大人若是对林智桓从宽处理,一定不要让他有接近岑别的机会。 展皓是真的怕了,他的狐狸再经受不起第二次闪失。 看完了信,展昭有些失落地将信纸折好,攥进手中——大哥又一次不告而别了。就像一年多以前在骸海,当自己醒来时,他已经回了常州。 前几日一场雨过后,开封才真正有了秋天的意思。天气开始冷了下来,中午也不像以前一样阳光曝晒,晚上更是凉气袭人。不过小四子觉得这天气挺舒服,夏天太热,他有些胖,受不住。而且这边的人讲究贴秋膘,身上暖衣一裹,肥美的羊肉汤一喝,那别提多滋补。 每次有好吃的,小家伙都会叫大娘留下来一碗,他悄悄地拿去给枯叶吃。他们病人吃的餐讲究多,油少盐少,最多的是白斩鸡和清水鱼汤,每天还得两个白水煮蛋。吃了一阵子,饶是枯叶这样对吃食不讲究,也觉得有些不大受得住了。小四子拿鲜美的羊肉汤来,小家伙一勺一勺地喂,他也能一勺一勺地喝干净。 不过有一次偷喂不巧被公孙撞见了,小四子被爹爹教训了一通,从此不准再偷偷带东西来。小家伙当时挨着训,眼睛瞅着枯叶,小眼神儿那委屈的。枯叶躺在床上有心无力,人家爹教训儿子呢,他没办法插话。 把小破孩儿赶出病房,公孙黑着一张脸转过身准备帮枯叶换药扎针。见他捋起袖子,枯叶自觉地侧过身把背对着他,露出包着药纱的后脑勺。公孙小心地将纱布揭下来,就见那伤疤已经长好了,深褐色的一条,像只大蜈蚣似的爬在他后脑勺上。 “啧啧,你这块头皮啊,以后估计长不了头发了。”公孙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咋舌,当时刀口开得大,现在伤疤也只能这样。那些祛疤药也许能把疤给去了,但不知道能不能修复发孔。 “长不了就长不了,又不是女人。”枯叶背对着他,好半晌才答了这么一句。公孙抬头看一眼他的背影,有些不置可否。这些天来他算是摸清这个小杀手的脾气了,别扭,死要面子,还老是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展皓走了,他明明不好受,老是发呆皱眉头,但小四子问起来,他就是说没什么。 嘴硬到让人想拿根棍子把他的牙关撑起来。喜欢上这样的人,展皓不可谓不苦。 弄完脑袋上的伤口,公孙懒懒将他翻了回来。失去了武功的小杀手对神医大人而言全无杀伤力,于是公孙没急着给他针灸,而是眯起眼睛,凑近了开始看他脸上的疤:“这是什么东西烧的,怎么伤口这么深?” 枯叶被他看得尴尬,忍不住别开脸,没有回答。公孙也懒得强求他,伸手拿针沾了酒在火里一过,随即准确无比地扎进了他腹腔上的穴位。 “你脸上的伤痕很深,估计用药也涂不好。”之前小四子拿了他最宝贝的祛疤药悄悄地给枯叶涂,说小叶子没了疤就一定是个帅哥了。但是看这情况,涂再多的药也是白费力气。枯叶似乎是不在乎,垂着眼帘,头撇向一边:“不好就不好,我不在乎。” 见他这样,饶是公孙这般爱护病人,也忍不住伸手往他脸上扎了一针。枯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眉尾就紧绷着,开始不由自主地隐隐抽搐了。公孙解气地扯唇笑笑,冷哼一声:“叫你嘴硬,叫你别扭!下次再不好好说话,我还扎你!” 枯叶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眉毛抽得有点儿控制不住,只能咬牙用力忍住那种怪异感。公孙晾着他的脸,优哉游哉地在他侧腹又扎了几根针,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将他脸上的针拔出来。枯叶气闷得近乎失言,寄人篱下,又是带病之身,最后也只能拧着眉暗自生气。一会儿公孙把针全部扎好了,慢腾腾地站起身,懒懒地在床边舒展身子。这针得扎着整整半刻钟,他正好得空休息一下。 公孙神医向来是很忙的,有案子的时候,他得忙着验尸体,没案子的时候也得到医馆去坐诊。回来开封府还得给他们这些病人看病,更别提后院外面还有个毒瘾未消的家伙。想起林智桓,公孙拖了张椅子坐到床边,一边帮枯叶诊脉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那个什么林智桓,你是认识的吧?” 听见这个名字,枯叶的眉毛隐隐抽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沉着声音冷冷地道:“认识,就是他下毒坑的我。” “他啊,现在被关在后山那边的牢里,身上的瘾已经好转很多了。”公孙意有所指地看一眼枯叶,见他面无表情,又接着道:“当日他给你下的毒很杂,但是正好,展皓的血毒也很杂,以毒攻毒,所以那时候你身上的毒基本上已经解了。你的武功是因为在水下待得久了,浮起来时又太快,内脏破裂,经脉受损,这才折减了功力。” “展皓的血毒?”枯叶拧着眉重复一句,眼睛疑惑地看向公孙:“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公孙觉得有些好笑:“你中毒了之后,展皓给你喂了好多血。展昭跟我说那时候他看着他哥的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你没有呼吸,好些血都浪费了。” 听了公孙的话,枯叶怔忪的眼神渐渐变得压抑沉凝,眼帘也低垂了下去。见他这一副心有所想又暗自神伤的模样,公孙了然地挑挑眉毛,把手从他手腕上抽了回来。 “你的身子恢复得很快,过两日就能下床走动,但是不能剧烈动作。”公孙说着,用白布沾水擦了擦手,随即倒出药酒准备为枯叶按穴。他把被褥推远一些,双手沾着酒相互摩擦一会儿,随即毫不犹豫地按上他没有扎针的胸膛。凉凉的手指,直接接触到皮肤的感觉还是太过陌生,枯叶忍不住缩紧腹腔躲闪了一下。公孙翻起眼睛瞪他,枯叶咬咬牙,好一会儿才妥协地躺好,脸上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害羞什么!”公孙啐他一声,又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窝处。那一下又酸又涨,枯叶差点儿倒抽一口凉气,腹腔忍不住又缩紧了。见他这反应,公孙在一旁眯眼坏笑起来:“啧啧,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乖宝宝呢,你这年纪的处男不多了啊。” 一句话说得枯叶脸色通红,整个人都羞窘了。公孙却还觉得不够,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哎呀呀,展皓还真是拣了个宝贝啊,第一次呢。”这下子不仅脸,枯叶连脖子和胸膛都红了起来,衬着脸上的疤和胸膛上的刺青,看上去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公孙在一旁偷笑不已,这阵子被他哽的气瞬间畅快了许多。正得意着呢,门外一个大嗓门炸响,由远及近地冲了过来:“呆!我给你买了核桃芝麻糊回来!书呆?” 这称呼不用听就知道是赵普!公孙无奈地收回手,刚翻了一个白眼,赵普就从窗户里伸了个头进来。他看见床前,公孙正不高兴地扭头瞪他,而枯叶裸着上半身,脸上一片红晕。九王爷眼睛一瞪,本来就不怎么靠谱的脑子瞬间搭错路了:“啊!亲亲,你、你们在做什么?”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7 章 “我能做什么,我在这儿还能做什么?!”公孙气呼呼地站起身,忍不住要扶额:“我这满手药酒,不是按穴还能干什么!你这满脑子豆腐渣的流氓!”神医大人一边骂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出去了,走到窗外把赵普的腰一拧,拽着衣服拖到墙后边去:“买了什么呢咋咋呼呼的,没见我做事嘛!” “嘿嘿!”赵普在墙后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反正枯叶在里面听着是“嘬”的一声,然后公孙骂骂咧咧地又打了他一下。刚才听见他在外头喊是核桃芝麻糊,现在纸袋窸窸窣窣地打开,没一会儿,枯叶躺在床上就闻见了香味。 “嗯,好甜,放太多糖了。”公孙吃了一口,忍不住皱眉扁嘴。赵普笑着捏一捏他的腰,低声说:“甜一点儿好,你看你这么瘦,吃甜点儿长胖点……” “好啦好啦,吃不了这么多!” 听着他们夫夫俩在外面打打闹闹的声音,枯叶黯然垂下眼帘,忍不住别开了脸。吃甜点儿长胖点,这句话,以前展皓似乎也对他说过。在苏州潮湿闷热的晚上,他到厨房给自己弄了芝麻糊,甜甜的,香香的,拿到房间来给自己吃。因为小时候吃多了苦,所以枯叶很少挑食。展皓说,错手放多了糖,可能会有点儿腻,但他一点不剩地吃光了。展家的芝麻磨碎之前都用猪油炒过,即使不放糖,就着那香味,估计他也能吃下两碗。 啧啧,那时候展皓看着就笑,说,这么爱吃甜,怎么也不见你胖呢? 现在想起他笑盈盈的眉眼,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俊美的脸庞……明明只走了几日,但心里煎熬的感觉,却如同过了几个月一般。 不自觉的度日如年,还没有尝到感情的滋味,却已经懂了想着一个人的难熬。 在开封已经进入凉秋之时,常州府还处在难耐的秋老虎之中。虽说晚上时候还是挺凉快,但白天里的阳光依旧灼热,空气也闷闷的。不过夏天时候老是叫个不停的知了倒是都没了,好歹能得个清净。 这两日,常州府百姓们都在说,前段时间被误抓进苏州大狱里的展家老大回来啦!看见他家那马车从城门里进来的……哎哟喂,多亏了他呀,才把林家那个毒瘤给铲除,要不然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还去那月华楼吃饭!啧啧,真是造孽! 仇朗行在家里听到信儿,本想立即去展家看看,但是无奈,他老爹逼他相亲呢。用他爷爷传下来的那杆缨枪点着他的背不让走,一天见八个大家小姐,逃都逃不掉。一直到第二天才堪堪寻到个机会,傍晚时候偷偷地溜了出来。 一路飞窜到展家,抬头一看,展家大门紧闭,毫无动静,在暮色映照下显得死气沉沉的。仇朗行在门口啧啧有声地转了两圈,眼睛巴眨两下,一会儿脚下一点,“呼啦”一声翻进了墙里去。 崇莲面无表情地站在前庭和中院之间的门洞里,双手环胸,嘴里叼着一根草凉凉地看着他。仇朗行一落地就看见她这副架势,心里不禁打了一个突:“展皓出什么事儿了?” 崇莲淡淡挑眉,道:“你倒是门儿清。不过我不大清楚,看着好像挺严重。” “这样啊……”猜想被证实了,仇朗行一时间有些怔,脸上呆呆傻傻的,“啊,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估计见不到他,我也就昨天早上他回来时见了一眼。”崇莲淡淡地把嘴里叼着的草茎吐了,侧身靠在门洞里:“季棠照顾着呢,但是又什么都不说,我们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少爷还说了,不见客,谁都不见。” 仇朗行瞪她,眼睛不服气地睁圆了:“那你让不让我过去?” “过嘛!”崇莲似笑非笑地抬眼瞟他:“我又不是拦你的。不过你想好了,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倒是守着下一道门的是郑东。” 听到这个名字,仇朗行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也不是,咽也不是,眼睛瞪着气定神闲的崇莲,脸涨得通红。崇莲懒洋洋地冲他挥挥手,自己溜达到草丛边,伸手又揪了一根草茎出来。看见她这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仇朗行默默地就觉得委屈巴拉了。他扁着嘴抽抽鼻子,磨磨蹭蹭的,踌躇好久,最后还是往里面蹭了过去。 一直走到大堂,仇朗行才在黄昏暗淡的光线里看见了郑东。他手里抱着那只绣球小猫,本来在逗弄着,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温柔变成了冰冷。 仇朗行浑身都僵了一下,牙关也隐隐咬紧了。他的神情有些尴尬,又有些躲闪,总之不愿直视人家。郑东拧着眉头,一贯平淡和善的脸现在居然露出了几分冷硬的情绪。他将猫儿放到肩膀上,默不作声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四平八稳地立在门口,紧紧盯住仇朗行。 “我,我来看看展皓。”仇朗行尴尬地垂着头,支支吾吾的,声音里没什么气势。郑东面无表情地冷声回他:“少爷不见客。” 仇朗行气闷地瞪着眼,不甘地撇了撇嘴角。比起见不到展皓,他心里更不爽的是郑东的这个态度。他不就是被老爹塞了几个姑娘么,况且也不是他想的,这混账摆什么脸色……想着想着,心里默默地就毛了,也不知道自己刚进来时为什么要心虚。觉得恼火,仇朗行眉毛一横,怒气冲冲地就往里面撞。走到郑东面前,他也没想正面冲击——门那么大,他躲着走行不行?可刚想侧身挤过去,郑东就攥着他的手把他用力地推了出去。 仇朗行被他推出了一丈还多,这下是真恼了,脸上一冷,旋身就往屋顶上飞。他刚飞到半空,郑东抬腿勾住他的脚掌,往下一划拉,瞬间又拖到了地上。仇郎行瞪圆了眼,这回是真的没办法善罢甘休了。郑东伸手将小绣球放下来,沉沉一掌接住他挥来的的拳头,两人就这样在大厅前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咪,咪唔……”小绣球在大厅的地板上可怜兮兮地叫着,眼前风声呼呼,吓得小家伙有点儿颤颤。它团在地上抖抖擞擞的,以往疼爱它的男主人却没有来抱它,而是继续跟另一个人纠缠不清。所幸没一会儿,一双温热的纤手就将它抱了起来。小家伙听见一个熟悉的娇俏声音毫不客气地喝道:“要打去外面打!少爷说不见就是不见,仇朗行,你回去吧!” 听见这声音,两人咬牙切齿地停下来,转脸一看,见说话的是敏薇。她本来在后面忙活,听见这边的声音,就从展皓房间那边走过来看看。 “回去吧,少爷好了自然会去找你。”小姑娘翘翘地挑一眼仇朗行,转身抱着猫儿自顾自地走了。郑东紧抿着唇,胸膛一起一伏的,仇朗行也好不到哪儿去。太久没有动功夫,这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郑东撇头,正好看见他抬手擦汗,白皙俊朗的脸庞上冒出一层细小的汗珠,运动了一番之后,嘴唇也变得红艳艳的。 鬼使神差地,郑东怔怔地伸手过去,轻轻地按了一下他的下唇。仇朗行被他这个动作吓得跳了起来,身子一退半丈远。郑东也被他这个动静给吓醒了,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相互瞪视半晌,仇朗行僵硬着身子,手掌在衣服边上搓一搓,随后火烧屁股似的逃走了。看着昏暗天色里他慌慌张张从墙上跃出去的身影,郑东欲言又止地抿住嘴唇,有些后悔地垂下了眼帘。 黑暗幽静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展皓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微微地闭着,呼吸微弱。季棠刚给他喂过饭,已经出去了,此时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很安静,很沉寂。展皓听见自己的呼吸,就那么一点点,好像随时都能停止。血流的速度也很缓慢,它慢慢地在血管里流动,甚至在某些拐弯处近乎凝滞了。 真难熬啊。 朝向后院的窗户打开着,一如很久以前的那些晚上,凉风在外面呼呼地吹,只是没有了虫子的鸣叫。黑猫咪懒洋洋地坐在窗台上,华丽的黑色皮毛,几乎与夜晚融为一体。展皓慢慢地睁开眼,看着它,看着它身后的昏暗,最后一丝火烧云已经陨殁了踪影,夜风刮得更加汹涌。 后院里的花树被吹得“哗啦”作响,躁动不已的草叶也窸窸窣窣的,掩盖了一些未知的声音。所以,当一双苍白宽大的手从窗外伸进来静静抱住黑猫儿的时候,展皓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看来你的功力真的已经没了。” 来人有着低沉华丽又温暖的声音,跟他的很相似,但又多了一分坦然。展皓疲惫地闭上眼,嘴角勾起来,嗓子沙哑地道:“我以为你还是不打算来见我。” “来是肯定要来,只是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对方抱着猫儿从窗户外面不紧不慢地爬进来,懒散地坐到窗台上,双脚搭着床头的柜子,很惬意似的。展皓偏了偏头,低声说:“鞋底这么脏,真好意思踩我的柜子。” “你在乎么?”那人漫不经心地问一句,随后将鞋子踢掉了,重新又踩上去。展皓闭上眼睛,一边咳嗽一边好笑:“刚才踩脏了,现在又用袜子去踩……” “哈哈哈,”对方也低声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你倒还有心思跟我说笑,一点儿都不紧张嘛,不怕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说错了,你也是黑发人,卖什么老。” “快五十九啦,不年轻啦。再过一年,就得去陪你娘了。”那人说着,语气里渐渐带上了一丝惆怅,声音越发低哑。展皓听着,脸上也渐渐没了笑容。他想起自己的记忆里,很多年前……大概三十年前,那个女人在路口送别的情景。当年分离了,最后要重聚,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 “那时候离开她,你是不是去找极乐谱了?”展皓垂着眼,淡淡地问窗台上,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爹”的人。他知道那人叫聂蹊,当年曾做过柴家的谋士。正月初五,那人就要五十九岁了,再有一年,八木活水的毒就会发作,他就得死了。 但是他明明知道破解的办法。 “是啊,我是去找极乐谱了,可惜没有找到。”聂蹊在窗台上舒展了一下手脚,随后懒洋洋地歪了身子,靠到了窗棱上。在慵懒这方面,他们族人都是相似的。太累了,太倦了,所以看见什么东西能靠的,就想上去贴着,不愿再多花一分力气。 “时候未到,老天不准备给我,我也没办法。” 展皓沉默不语,他闭上眼睛,良久又睁开。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眼神也就无从传递:“后来我不是找到了么,你怎么不来问我要。” 聂蹊听了,觉得好笑:“问你要干什么?你娘都已经死了,我自己活过六十还有什么意思。” 听了他这话,展皓静静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慢慢地笑了起来:“也是,那样就没意思了。” 孤独地活着,的确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以前是一个人习惯了,但是当心里有了爱的人之后,一个人就不再意味着自由自在、了无牵挂,而是意味着孤独——无可奈何的孤独,求而不得的孤独。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8 章 关于这一点,他的族人已经感受得太多。 “说起来,”聂蹊靠着窗户,懒洋洋地一下下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儿,“你为什么要把最后那点儿内力给那什么林智桓呢?怎么不给岑家二小?” “我的内力帮不了他,”一提起枯叶,展皓的眉头就忧心地蹙了起来,“他练的那些功夫本来就阴邪,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他了。极乐门的东西你没有练过,所以不知道,它跟七伤拳有点儿相似。我的内力传给他,只会伤到他的筋骨和内脏,但林智桓就不一样。他体内的毒瘾太根深蒂固,若想尽早拔除,就必须得损伤筋脉,破除瘾性。” “反正是要散功,救了他这一命,我跟他就两清了。”展皓说着,在黑暗中将眼睛又闭上了。过一会儿,聂蹊听见他沙哑地低笑了两声,道:“不过功力没了之后,这毒发的过程还真是难受啊。浑身都又痛又麻,眼睛还烧烧的。” 聂蹊也笑,嘴角勾着瞟他一眼,道:“你就挨着吧,这个是一轮比一轮更难受的。等你眼睛全都看不见了,那就是熬到最后最关键的那一轮了。” “你的意思是说,熬过那一轮之后就没事了?” “反正你爷爷是这样告诉我的,你也知道我没试过。” “好吧,那我就熬着……熬过了,就没事了。” 就能跟小狐狸一直在一起了。 当开封府前院那颗银杏树开始陆陆续续地掉叶子时,中秋也就快到了。北方的秋天干燥凉爽,温度非常舒适。被子里很暖和,恰到好处的暖意,有时候让枯叶睡着睡着就过了头,醒来时脑袋会晕乎乎的。这些天公孙允许他下床走路了,早上时候,傍晚时候,他就起床在屋子里转转,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他不敢出去。 若是以前,枯叶肯定不会跟自己承认不敢,他会说不想。但经过了这么一些事情,有时候躺在床上,他会想自己以前究竟做了些什么。若说为家族报了仇,他也不知道这说法是否正确,毕竟他对家族没有什么感情,他耿耿于怀的,只有哥哥的死亡而已。 若是哥哥还在世,知道他为了报仇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有时候又想,他这样恶贯满盈,杀人无数,现在却光明正大地在开封府养伤。包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放着他这个杀手不管,林智桓尚且关在后山的牢房里,他却被好好地照顾着…… 若被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冤魂知道,他们一定会愤慨不已,估计还会想,这家伙怎么就不死在半月潭底。 你不也觉得死亡才是最踏实的归宿么?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看着现在镜子中的自己,削瘦的,半张脸都是疤痕的,剃了个和尚头的自己……枯叶真的不知道要怎样走出房门,去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公孙就算了,小四子就算了,那些丫鬟呢,小厮呢?甚至是展昭,白玉堂。 一想起他们那些人,那样的人,枯叶就忍不住心里烦躁。一想就不舒服,后来干脆不想了。一日日的,就只在房间里打转。对,他是不敢,不敢就不敢吧,反正他不需要对别人承认这个。 他在屋子里转的时候,好几次合上窗户,偷偷从缝里朝外面看。他能看见院子里,那个照顾病人的小丫鬟端着毛巾水盆忙来忙去,有时厨房的丫头会过来送饭,公孙来看其他病人。小四子是爹爹的小尾巴,小良子也会偶尔出现,做小四子的小尾巴。半大的少年,身姿已经很挺拔,精神也足,一看就被赵普教养得很好。枯叶看着他秀颀的筋骨,心里郁郁的,一日比一日羡慕。 自己的武功,这下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了。唯一的长处没了,现在的他等同于一个废人。 想起展皓对他说的,等他回常州……但是他回去又能干什么呢?展皓说喜欢他,可他又有哪里能让展皓喜欢?又丑,又弱,脾气又不好,怎么配得上他文武双全,万事皆通? 窗外,赵普经常也会来,涎着个脸追着公孙跑来跑去,在院子里也对他动手动脚。俩人一个高大,一个文秀,一个狂傲,一个斯文,看上去南辕北辙,但却又契合得天衣无缝。有时候粉粉嫩嫩的小四子再挤到两人中间,那画面就连枯叶这样素来冷硬的人,都会忍不住心生羡慕。 一个完整的家,完美的一家三口。 越看,就越觉得心里面酸痛难忍。不知道在酸什么,也不知道在痛什么。现在的他就只知道有这么一种感觉,时时盘踞在他的心里,纾解不掉,排遣不走。烦郁之下,他只好到房间的另一边,打开另一扇窗子。那扇窗户外面是一片小树林,远一些可以看见后山。现在是秋天,一些落叶乔木开始黄了叶子,树林里红红绿绿的,倒也有一番看头。 于是枯叶就这样站着,站在窗前,看着那些干枯的树叶一片一片飘到地下。有时候下一场雨,泥土掩埋了湿软的落叶,叶片半掩入土,看上去一片狼藉,一片荒凉。 那一刻,枯叶突然开始讨厌起自己这个用了十多年的代号。 枯叶,枯叶,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听。 也是那一刻,他又开始想展皓……想着那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坚持叫他的本名。偶尔有一次,他记得是在苏州,展皓说漏了嘴,叫了他一声“小狐狸”。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名字。 一时间觉得有点儿酸酸的,但好像又有一点甜。这种感觉很陌生,很好,但也很坏,让他又觉得不舒服了……心慌意乱,胸膛底下砰砰跳。 他不知道某种别人老是挂在嘴边的感情,他没有尝过。但是这一刻,似乎所有的事实都指向那一个答案,他几乎没法儿对自己否认。 在树叶一片片落下的时间里,日子如流水,逐渐到了中秋。 枯叶记得,他的生日是在中秋过后的第三天。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给自己庆祝过了,但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年逃亡到江陵时,大哥在那天到一家酒楼里偷了半只烤鸭出来。金黄的、肥美的烤鸭,大哥把最肥嫩的鸭腿揪下来给他,脸上温柔地笑着说,我们家小别这就八岁啦。 八岁,廿五岁,十七年的时光,一晃眼就过去了。 开封府即使在中秋也是很忙的,展昭在外面巡街,上午包大人还升堂审了两件案子,公孙更不必说,一整天都坐在医馆里。小四子跟着爹爹学看病,一直趴在桌子边,小良子跟赵普倒是待在府里面练功夫,只不过九王爷想媳妇儿呢,坐在旁边指点得心不在焉的。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忙个不停,杀鸡杀鸭,准备月饼瓜果,越到傍晚就越热闹。枯叶站在窗户里看着外面的人忙来忙去,小丫鬟们端着装满水果的果盘往另一边走,估计是在摆祭月的香案。下风处的厨房那边,吆喝声呼喊声此起彼伏。让一让让一让,把这几只鸡端到那边去,等会儿得过水……厨房大娘的嗓子还真不是盖的。 相比起那边的喧闹,病房这一溜儿就清净许多。枯叶怔怔地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木芙蓉开了,一大团白色或者粉色的花朵,娇艳又芬芳。前一日小四子在花里转悠,大眼睛有些狡黠地看着他,问:“小叶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儿?” 枯叶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叶子熟悉,在展家好像见过,但名字不知道,于是老实地答:“不认识。”小四子嘿嘿地笑起来,摘了一朵花儿踮起脚尖放在窗台上,一下下推给他,眼睛笑得弯弯地说:“这花儿叫木芙蓉,能消肿排脓呢,爹爹告诉我的。” 枯叶垂着眼静静地拈了那朵雪白的花儿,心里却不由得想,秋天了,展家除了这木芙蓉,还会开什么花儿呢?若他此时不在开封,而是在常州,展皓估计不等他问,吃饭时候肯定就自顾自地把这花的名字说给他听了。只可惜,现在他不在常州,不在展家。未闻花名之时,会告诉他答案的,只有这个小娃娃。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光线的颜色慢慢带上了一层温暖的金黄。院子里的草丛因为季节的变换已经改变了颜色,原本绿油油的草尖逐渐变得枯黄,看上去干干的,毛毛的。这让枯叶想到以前自己头发的发尾,也是干干的,毛毛躁躁的,太阳一照就显出枯黄色,难看死了。照这样说,现在头发没了倒还干净利落,也不用时时修剪,清净方便。 他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两指高的寸头,硬挺的头发扎扎的,显得很健康。但愿这次留长了之后不会像以前那么惨,不过估计那也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 头发剪短容易,“咔嚓”一下就没了。但要长成原来的样子,却得花上好几年。 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那条伤疤,枯叶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外面所有的热闹、喜庆、开心,又或者团聚,都是他们的,都是别人的,他自己什么也没有。 一些假设不能想,一想就忍不住难受。他不在常州府,大哥也无法死而复生。现在的展家恐怕也是张灯结彩的吧,就算展皓不在意,那些个小丫头肯定也耐不住。他记得展家院子里没有桂花,若要赏月折桂,他们一大帮子人估计得到外头去…… 刚准备想那些人会去哪儿,窗户外面就传来了一声细细的猫儿低叫。枯叶听了不禁精神一震,耳朵一竖,手里“呼啦”一下把窗户打开了。院子里的干草地上,不知哪儿来了一只半大的虎斑猫咪,正翘着小尾巴好奇地一边走一边闻。枯叶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它缓慢移动,嗅闻着走到了木芙蓉花树下。小家伙仰起脑袋,看见了叶子里粉红粉红的花儿。 “咪~”猫儿仰着头,身子一摇一晃,像是在数有多少花儿似的。那样子不禁让枯叶想起几个月前的方秋,他在自己怀抱里也是这样,仰头看着树里的大叶紫薇,眼神里露出巴巴的渴望。 那时候,他用手举起了方秋,让小孩儿去摸那朵粉紫色的花。现在,枯叶心里也痒痒的,有那么一点儿想走出房间去,将小猫咪抱起来,让它碰一碰高高在上的花朵。 这时候院子里没有人,大家都在外面忙碌着,病房前面很清净。枯叶四下打量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外衫穿上,系好腰带,再拿起桌上的面具戴好,随后,慢吞吞地,静悄悄地……把门打开了。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29 章 猫咪还在草丛里哼哼唧唧地滚着,小爪子小腰身软绵绵的,在地上扭来扭去。枯叶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轻悄悄地靠过去——这猫儿可不是小鸳鸯小角儿,搞不好吓走人家也不一定。他从花树后面慢慢靠近了猫儿,隔着叶子,能看见带着一圈圈花纹的小尾巴在甩来甩去。枯叶走进草地里,鞋子压在干枯的草叶上,落脚的速度有一下没控制好,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猫儿听见响动,立即站起身子,脑袋从花树后面歪了出来。它棕色的大眼瞪得圆圆的,神态相当警惕。枯叶一时有些尴尬,脚步慢慢顿住,转而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子。猫儿很矮,所以他只能压低身子,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喵咪,喵……” 看着他的靠近,猫儿的瞳孔渐渐缩直了,小身子也弓了起来:“咪唔——”小家伙看上去似乎是怕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枯叶有些紧张地抿住嘴角,慢慢地伸手过去,道:“喵咪,别动……” 安抚没有起效果,他的手刚伸出来没多少,小家伙就“喵唔”尖叫一声,身子往后一跳,飞也似地跑走了。枯叶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小心翼翼的呼吸瞬间没有了意义。他垂下眼,忍不住失落地坐到花树下,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受小动物的欢迎啊。本以为经过那一窝猫儿的熏染,自己身上好歹能有一些让动物亲近的味道呢。算了,也罢,就这样吧,反正已经习惯了。 枯叶垂敛着眼神,慢慢站起身,踩着草叶默默地回房去了。当天边地夜幕完全落下来之后,中秋团圆夜的晚饭即刻开始。听着饭厅那边传来的热闹声音,枯叶侧躺在被褥里,手里无意识地攥着那颗红艳艳的珠子,眼睛在黑暗中沉缓地眨一眨,随后黯然地闭上了。 窗外,一只红头黑身的鸟儿立在树梢头,嘴里低低地“啾啾”两声,随后也进入了梦乡。 前段时间,展皓带着枯叶前往开封府求医之后,钟叔就动身去了苏州。苏州知府垮了,林家也垮了,苏杭这一片儿的商业格局一下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再加上前儿展皓被抓进大牢……他得去苏州稳着展家名下的那些掌柜,顺便探一探狄家的动作。 前前后后忙了有十多天,钟叔在沅荷那儿听见说展皓回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坐着马车往常州府赶。展皓在开封府的那些天,狄德庆家的门槛快被那些商会的老辈给踏破了。无非是为了那继承位的事,一个个的,都在给自己的后辈说好话。那股急切的劲儿,好像就怕哪天展皓再回来把这块肥肉抢走似的。 虽然钟云德不想跟狄德庆再有什么瓜葛,可想着这龙头的位置落到别人手中,心里又不是那么个滋味。苏杭这一片谁能比得上他家少爷啊,真是,要是被别人抢走了,那是真真不爽。 想着,展宅的管家大人坐在马车里狠狠地抽一口烟,又龇牙咧嘴地吐出来。他伸手挑起车帘,对外面的沅荷和殊梅说:“小荷,快一点儿,今天傍晚之前必须得赶到。” “哎呀叔,您别急嘛,狄老爷也不是瞎子。再说之前他不是想跟您商量来着么,是您自己不愿意见人家的,现在倒还急了……”沅荷嘀嘀咕咕地说着,手中的马鞭丝毫未动。钟云德气不过地伸手敲一下她的脑壳,骂骂咧咧地道:“你个破丫头!反了你还,叫你快你就快,废话这么多!” “好嘛!”沅荷笑嘻嘻地缩了头,还不忘跟身边的殊梅眨眨眼。她手里马鞭一扬,车子瞬间颠簸得更厉害了。钟叔在里面被晃得一歪身子,差点儿摔到车厢地板上去,头昏脑涨。 下午午时,车子轰隆隆地开到了常州展家门口。钟云德在车厢里堪堪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刚想下车,就听见沅荷在外面惊讶地喊了起来:“这小孩儿是谁?一点点大,真可爱!” 钟叔下了车,看见小方秋失望地站在门口,眉毛耷拉着,怏怏地看着他们。钟叔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小孩儿嘟着嘴看他,满脸难过又委屈的神情,看得钟叔心疼死了:“怎么了方秋,谁欺负你了?” “唔……”小孩儿扁着嘴巴,快哭出来了,“哥哥,哥哥还不回来!”钟叔听他说话了,脸上一愣,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时候季棠从门里出来,见这架势,嘴里忍不住幽幽地叹一口气:“他这是在说岑大哥呢。前几天少爷回来了,但是岑大哥还留在开封养伤。方秋想他,一听见门口有马车过就出来看,盼着他回来。” “啧,岑小子的伤这么重啊?”钟叔抱着方秋,花白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少爷不是成日里盯着他么,怎么就让他……哎!” 季棠黯然地看一眼后面的沅荷和殊梅,摇头叹气,侧身把他们让了进来:“先进来吧,少爷这儿,还有更大的麻烦呢。” 钟叔急匆匆地走到中院,展皓刚好披了件薄薄的袍子从门里走出来,头发没梳,靴子没穿,就趿着双软布鞋。看见他这副面色苍白气力不佳的模样,钟叔脸上的愁色愈发浓重了:“少爷,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刚说完这话,展皓身后,房间里面,一个跟展皓一模一样的人神情悠闲地也走了出来。钟叔一下子傻了眼,整个人怔在原地,眼睛瞪着,一动不动。展皓冲他宽慰地笑一笑,伸手在他眼前不紧不慢地晃晃,道:“叔,你别这么惊讶,这是我生身的爹,叫聂蹊。” 钟云德这时候已经完全愣住了,一模一样的?!这,这……一个缟衣,一个黑衣,谁才是真的?等等,他说什么?爹?聂蹊? “叔哎,别愣了,这是我爹,快五十九了,只不过显得年轻而已。”展皓笑得眼睛弯弯的,心说管家大人平时总是沉稳持重的样子,这副目瞪口呆的神情还真是没怎么见过。聂蹊也笑,眼神很是温柔平和,抬手悠闲自在的还给他作揖:“钟先生,久仰久仰。” “啊,久仰……聂先生。”钟叔觉得自己的舌头快打结了,总觉得怪异。在他身后,一路跟过来的那几个小姑娘和方秋也吓了一跳。聂蹊这是第一次在她们眼前出现,之前都藏在后花园,如今看见了,啧啧,父子俩真就跟双胞胎兄弟似的,一模一样的俊美风流。只不过现在展皓显得病弱许多,脸色苍白,眼睛下面还好大一圈青黑。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聂蹊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伸手掩饰似的摸一摸眉毛——就连这个动作跟展皓也是相差无几——随后低声咳了两下,道:“钟先生,你有什么急事儿就跟他说吧,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说完还非常配合地把脸扭向一边,露出一副看风景的模样。三个小姑娘在后面笑,展皓也笑,还抬眼给她们使眼色。季棠看见,就眼睛弯弯地走过去,伸手拉住聂蹊的手往东院走:“聂伯伯,我带你到处转转,那边院子里有小猫呢。” 沅荷听了,抱起方秋拉着殊梅也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聂蹊被拉到半路时还转脸冲展皓无奈地摇头,意思是说混小子,看你教出来的好丫头,一开口就叫我伯伯!展皓淡定地朝他挥挥手,心说本来就是那个年纪的人了,挂着那张面皮装什么嫩,去去。 钟叔在一边默默地斜眼,嘴里无言,说不上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展皓打发完自己爹,转脸又冲他笑:“叔,你回来找我什么事儿?” 钟云德被他笑得打了一个冷战,心里莫名有些森森的。他抖了抖背上的鸡皮疙瘩,僵硬地撇撇嘴角,干巴巴地道:“那个,就是,跟你说说苏州那边的事儿。狄德庆想见你,估计又得把你推出去。我没理他,不过这回他好像不准备善罢甘休,还给我留了封信,说交给你。” 说着,钟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展皓伸出苍白的手接了,慢腾腾地撕开来看。钟叔看见他那慢悠悠的,甚至有些颤巍巍的动作,心里那个揪啊,心说少爷走的时候不是还没事的么,怎么一回来就这副模样了?中毒了还是生病了,能不能治好啊?正胡思乱想着,展皓就把信看完了,信纸一展又递回给他,转过身一边往房里走一边道:“狄老板要回常州养老了,过两天专门给我设宴,要我去呢。” “养老?”钟云德跟着走进去,看他在椅子里坐下:“哼,看来这回他是真准备把你逼上去了,这种话都掰得出来。” 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面色从容:“叔,狄老板扔下苏州回常州来,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就别顾左右而言他了,逃避解决不了事情。” 被他一语道出事实,钟云德不禁有些气闷地拧起眉头,眯着眼盯住这个从来都不知道给长辈留面子的少主子,心里只想拧一拧他的耳朵。展皓倒是悠闲,脸上的笑容依旧不紧不慢,一会儿还慢悠悠地摊开了手,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叔,你看看啊,我现在身子都这样了,还可能出门么?狄老板是后天请我吃饭,后天……说不定我这儿的情况还要难熬。到时候卧床不起,你是准备抬我出去么?” “你别跟我扯那个事儿!”钟叔气狠狠地打断他的话,伸手戳一戳他苍白的眉心:“你先跟我说说,现在这副病样子是怎么回事?!什么难熬,你是不是中毒了?!” “是啊,中毒了,好多年的毒呢。”展皓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儿啊,有层毒粉盖在里头,一到六十岁就发作。我呢,还想活久一点儿,于是就做了个机关,趁着年轻把药力催动了……” “催动药力?你不要命啦,那岂不是现在就要死?!”钟叔炸了,忍不住瞪起眼睛吹着胡子大吼大嚷。展皓赔着笑脸拉他坐下,宽慰他道:“死不了死不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过程难受一点儿,没事。” 听他这样说,钟叔这才慢慢地坐下,只不过眼睛还是气不过地瞪着:“真没事儿?” “真!我做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展皓拍着胸脯跟钟叔不负责任地便宜担保,反正他以前足够英明神武,现在拿来吹吹牛也没什么。钟叔哼一声气,有些不甘心地把眼睛撇到了一边去。沉默一会儿,又猛地转过来,瞪着他吼:“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后天我把那什么鬼东西给推了,什么大掌柜什么商会龙头,不要了!等你好了再说,让他等着,等不死他!” “好好好,推了推了,都听叔的,等死他。”展皓哄人可谓得心应手,张口就来,哄老爷子就跟哄三岁小孩儿似的,听得人想敲他脑壳儿。但想到他现在的身子,钟叔心里压抑挣扎好几下,最后也只是重重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好什么好!你到床上给我躺着去,别乱动!啊还有,今天不是中秋么,怎么家里这么冷清啊!她们怎么没准备?” 展皓睁着大眼看他,一会儿巴眨巴眨,满脸无知:“今天中秋?” “是啊,中秋!你们真是……算了,我带她们出去置办些东西,好歹吃顿像样的饭!”说着,钟叔骂骂咧咧地冲出去了。展皓扭过脸,靠在椅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中秋,想着初秋,怔忪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毒发的时候,有时一睡就一天一夜,渐渐地忘记了今日何夕。丫头们着急着他的病情,估计也是忘记了……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中秋。 他跟小狐狸分开,已经整整十二个日夜了。 分隔两地的晚上,千里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条扬子江。常州府的烟花璀璨,开封府的夜市喧闹。展家的那伙丫头围着跟自家少爷几乎一模一样的聂蹊叽叽喳喳地打闹着,饭桌上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给他添菜。方秋坐在钟爷爷的怀里,捧着个小碗小心翼翼地撕咬着一块鸭肉,钟云德垂着脸看他,不时伸手帮他擦一擦油乎乎的小嘴。郑东坐在一旁,吃饭吃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谁。 同一时间的开封府,小四子正夹了块鱼肉乖巧地放到包拯的碗里,嘴里说着小包子身体健康审案棒棒。赵普刚把公孙碗里的香菜挑没了,又往他碗里添了一块肥大的萝卜牛腩,准备再把自家亲亲养肥点儿。傍晚赶回来的白玉堂则坐在展昭旁边静静喝酒,展护卫嘴里叼着半只虾,夹了一筷子蟹黄正准备塞到他嘴里。其他的人都哄哄地围在桌子周围吃着闹着,偌大的饭厅,被三桌子人挤得满满当当。 后院那边,枯叶独自睡在黑暗的房间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裹着被子,身上的温度却渐渐地凉了下来。秋天还是冷,不如夏天的气温暖人。这个时候心里没了温度,即使想借着季节暖身都不行。 也不知道团聚的温暖是什么样的。 窗外的月亮白净浑圆,光芒亮堂堂地照射着窗台。枯叶慢慢爬起来,靠到窗台上,隔着窗棂朝外面望一望,晴朗的夜空像是一块深蓝的绸缎。明亮的月光下,看不见星河横贯其中。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0 章 夜风吹过屋檐,吹过树梢上打着瞌睡的红头鸟儿,悠悠地刮过了江河。风的速度比不上思念的速度,当它吹拂到心里所想的那个人身上时,时间已经不知道差了几个时辰。 展皓立在窗前,清明的脑子里没有一丝睡意。夜风有点儿大,钟叔叮嘱他关上窗户,但是如果关了窗,他就看不见月亮了。 展皓知道,这时候,他的小狐狸肯定也还没有睡着。他一定也站在窗前,跟自己看着同一个月亮。 感情还未倾诉,想念却没有时差。 天涯共此时。 ·第三十七章· 中秋过后两天,便是枯叶廿五岁生辰。 对于自己被遗忘已久的生日,枯叶原本没有什么期望,觉得应该又像之前的那些年一样,跟平常相差无几地过了。但是那一天,他却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小东西。 其实也算不上礼物,小四子并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只是送个小玩意儿给他而已。 棕黄的,带着几缕红色的毛绒小狐狸,比拇指大一点儿,吊着个白玉的小珠子,看上去非常机灵可爱。小四子乐滋滋地举着玩具冲到枯叶房间里,说这是他昨天拆礼物拆出来的,见着好看,就想拿来送给他。 “喵哥哥在你昏迷的时候跟我说的,他说你是一只小狐狸,就像这样的!”说着把那小玩意献宝似地举到枯叶眼前。枯叶刚醒呢,睡眼朦胧地看着这个小东西,觉得这玩具做得挺精致,伸手出去摸一摸,毛毛也非常滑润舒服。他爬起来,揉揉眼睛,拿过来又摸了摸……啧,这毛毛还真是舒服得过分。 洗漱过后,小四子把房间的窗户打开,窗外的光线立即明晃晃地倾泻了进来。院子里落着阳光,一片明媚美好的模样。小四子巴眨着大眼睛转过头,充满希冀地望着他道:“小叶子,你跟我到院子里玩好不好?” “出去?”枯叶拧着毛巾一愣,眼神里有些踌躇退缩:“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爹爹说你晒一晒太阳能好得更快。”小四子一边失望地嘟着嘴,一边拿着毛绒小狐狸贴在门板上一放一跳:“去嘛,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让小狐狸也晒一晒太阳,早上洗脸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它弄湿了。” 枯叶犹豫着扭头往外望一眼,此时已经过了早上的饭点,院子里没什么人走动。小丫鬟早先送来的食盒好好地放在桌上,一会儿被小四子拿起来挎进臂弯里,伸手拉着他的裤腿一晃一晃:“去嘛~去嘛~小叶子~” 枯叶对于小四子这一类的小动物向来没什么抵挡力,看见院子里没人,他半推半就的就也答应了。展皓走时给他留下了好些秋冬时候的衣服鞋袜,堆了满满一柜子。枯叶站在柜子前有些心不在焉地挑选着,不知道该穿哪一件。恍惚间又想起展皓在苏州给他穿衣时的情景,心跳忍不住有些失序了,情绪也瞬间低落不少。 “小叶子,你选好衣服没有?我帮你把面具拿过来了。”枯叶低头一看,见小四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他的花铜面具拿了过来,仰着小脸巴巴地望着他。枯叶掩饰地笑笑,随手抽了件黑色的衣服穿上,扣好腰封,又穿上鞋子戴上面具。小家伙瞪着大眼看着穿戴整齐的他,不禁傻傻地赞叹一声:“哇,小叶子好帅啊!” 枯叶自然没把这话当真,只觉得小四子是在安慰他,脸上淡然地笑笑,就说:“你不想到院子里玩儿了么?” “去,当然去!我晒小狐狸,你吃早饭!”说着,小家伙拽住他的手就把他往外拖。 枯叶默默抽抽嘴角,小狐狸……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也不知道展皓怎么给他起的这个外号。不过小四子觉得挺好,他一边滚在草地上玩着毛绒小狐狸一边说:“小叶子是狐狸,爹爹也是狐狸,不过小叶子是红的,爹爹是白的。” 见他漂亮的衣服上沾着全是草屑,枯叶忍不住伸手帮他拍了拍。小四子感觉到了,就转脸冲他笑,嘿嘿嘿的,一会儿又兔子似的扑进他怀里去,笑眯眯地窝着说:“小叶子,你知道这个小狐狸是用什么做的么?” 枯叶挑挑眉,伸手又摸一摸,感觉像是某种动物的毛……不会真是狐狸毛吧?小四子见他眼神里露出惊讶狐疑,转过身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小狐狸是小玉姐姐用小虎掉下来的毛做的,做了好久呢!” “小虎?”枯叶疑惑地蹙眉:“小虎,是只猫么?” “是啊!”小四子把毛绒狐狸举起来塞到枯叶的手里,指着那棕黄的毛毛说:“小虎是只虎纹猫,一直是厨房大娘养的,不过经常在喵喵的房间里。前两个月小虎的媳妇儿生了一窝小猫,也全部是虎纹的,我给它们起名叫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四只哟,老是窝在喵喵房里。” 枯叶听了,眼神渐渐沉下来,隐隐还带着些黯然:“四只啊……”小鸳鸯可是生了五只呢,一只比一只调皮,特别是小角儿…… 看见他有些怅然的表情,小四子知道他肯定是想自己的猫咪了,就说:“小叶子也喜欢猫咪吧,要不我抱两只过来给你玩儿?” “啊?那个不用了,它们跟我不亲……”刚推拒了没两句,枯叶就看见小四子歪着脑袋往他后面一瞅,开心地高喊出声:“啊,喵喵!哎呀,你还把小猫带过来啦!”小家伙惊喜地跳起来往院子另一头跑,枯叶一听是展昭,后背条件反射地就绷了起来。他拧着眉头回过身,看见展昭穿着那身红色官服,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半大篮子,里面一窝少年虎纹猫哼哼唧唧地挤作一团。 对方刚走出廊子,正站在台阶上,脸上的神情也不是很自然。小四子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扒着篮边,伸手想摸小猫们的头。展昭拍拍他的小手,说:“别急啊,过去再说。” “哦!”小四子马上乖乖地收了手,转而拉着展昭往枯叶那边走。看见枯叶脸上那尴尬戒备的拘谨表情,展昭也有些头疼。他一直都烦心着呢,大哥喜欢谁不好,偏生喜欢上这个跟他和白老鼠都有过节的人。这下好了,本来关系就不好,他还误打误撞地插了一脚,导致枯叶被林智桓抓住,进而被害。回想当年他第一次遇见枯叶的时候,真是打死都想不到这个人后来能把自家大哥弄得五迷三道的……哎,还真是孽缘。 展昭提着猫儿们坐到枯叶面前去,把篮子放到草地中间,两人尴尬地相互对视一眼,随即都闷闷地撇开了脸。 “那个,我前几天看见你喜欢二虎,想着你也无聊,就带来给你解解闷。”展昭闷闷地说着,伸手把猫儿们一只只抱了出来:“这几个家伙脾气不大好,不过熟悉了就亲人了。”一边小四子把四虎抱起来,伸手塞进枯叶怀里。小猫儿估计是怕枯叶,一个劲儿地挣扎着叫着要跑,枯叶被挠得生疼,也就尴尬地把它放开了。 小猫儿一溜烟儿跑到了展昭后背躲着,末了还探出个小脑袋偷偷望他,一时间展昭也有些不大自然。枯叶倒是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只是有点儿懊恼,觉得那天怎么就被展昭看到了?他抿了抿唇,撇过脸故作淡然地道:“你不用多费心了,我不讨小动物喜欢的。” 这下展昭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讨好没讨好成,两人都沉默着,场面一时间有些凝滞。小四子坐在边儿上搂着猫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本能地觉得现在应该说一些什么话来缓和场面。可刚想开口,展昭就转过脸盯着他,淡淡地弯着眼微笑了起来:“小四子呀,那个什么,你去帮我看看小包子在不在书房好不好?” “小包子?”小孩儿一怔,心说怎么突然说到小包子了?但是看着喵喵笑眯眯地冲他使眼色,小家伙想了想,也就站起身“噔噔噔”地跑走了。不过没两步又回来,把猫儿放进展昭怀里,睁着大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再次“噔噔噔”跑走。 枯叶在一边本来有些急切地看着他,希望小家伙别走呢,没想到小四子压根儿没往他这边瞧一眼,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跑了!他坐在那儿有些郁闷,对面有只腹黑的猫儿,盯得他神经都要绷得僵硬起来。枯叶有些抗拒地抿起嘴角,身子默默地往后退一点儿,甚至还有起身的意思。 见他想走,展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枯叶刚欲起身的身形顿住了,一会儿,慢慢犹疑着又坐下来,只不过依旧撇着脑袋,不看展昭。展昭无声地叹一口气,慢慢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之前在常州府的那事儿,也是我做得不对,我是故意说那些话气你的。你讨厌我,就继续讨厌好了,不过跟大哥没关系。他只是把我当弟弟心疼而已,你不要误会。” 枯叶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并没有很畅快,依旧闷着张脸。展昭抬眼看他,见他脸上依旧是那个沉郁的表情,还以为他心里还是埋怨展皓呢,忍不住又出声为大哥辩护:“大哥他是喜欢你的,临走之前不放心,还叮嘱我照顾好你。我知道,大哥他以前的烂桃花太多,你看了估计也心烦,但大哥从没对他们上心过!之前回常州,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那么好,听敏薇说他还为你把烟给戒了……” “这些我知道。”枯叶低着头打断他的话,手指用力地按在膝盖上,关节隐隐发白。展昭静静地收住话头,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问:“那,你喜欢我大哥么?” 一听到这个问题,枯叶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热了。说不心猿意马是假的,但抬眼看见展昭明亮的、带着疑问的暗金色眸子,他又不禁觉得自惭形秽。虽然展皓说了喜欢他,只喜欢他,展昭也一直在强调展皓对他的喜欢……他并不是不相信,只是现在……他觉得,有时候,他不希望展皓喜欢他。 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一个人。 “你不喜欢大哥么?”见他沉默,展昭有些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句。虽然他觉得枯叶对大哥肯定是有感情的,但正主的表现太过迟疑,让他忍不住又有些怀疑了。枯叶垂着头,依旧不答话,只是手里将裤子揪得越来越紧,眼神越发黯淡。见他为难,展昭默默地收回了探究的视线,有些气闷地叹了一口气。 “大哥还在常州等你呢……”他自顾自地嘀咕着,一会儿把在手边转悠的二虎抓过来,抱进了怀里闷闷地磨蹭。枯叶有些沉郁地抬头看他一眼,看着猫儿在他怀里那副享受的模样,半晌又垂下了脑袋。 展昭无言地抱着猫儿郁闷,心说这枯叶还真是难交流,尤其是他一点儿都不配合。大哥说他害羞,可这也太害羞了,太笨拙了。不回答就是不回答,一点儿逃避的技巧都没有!想当年小四子问起自己和那白耗子的事儿时,他还懂得把话题岔开呢。但这家伙就是闷着,别扭得很。不过转念一想,唔,这样子倒比以前顺眼得多,至少感觉挺好欺负的。 这样想着,展昭心里一下子舒服了不少,刚才被枯叶打击了的信心一瞬间也回来了些,于是直起身来再接再厉地搭话:“那个,最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枯叶沉默一会儿,淡淡地开口道:“还行,公孙先生说得再养一个多月。” 他这回答还真是言简意赅到了某个地步……展昭默默地在心里估量着“还行”到底是个什么程度?觉得好能说是“还行”,觉得一般也能说“还行”,有点儿难受也可以是“还行”,这也太宽泛了。展昭扁扁嘴,越发觉得跟枯叶聊天就得问一些明确的问题,比如说——“你的头现在还疼么?”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1 章 “不是很疼,偶尔有点儿晕。” 哦耶!得到准确答案的展小猫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随即再接再励:“之前听公孙先生说你的胃还没好,吃不了油腻的东西,现在应该没大碍了吧?” “嗯,有时候小四子给我拿羊肉汤,喝了也没觉着哪儿不对。” “哦,那先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练功?”展昭可记得这人的功力快散没了的,照着他以前追着自家耗子死掐的那劲儿,没了功夫就跟要他了的命差不多。果然,这话一出,本来还挺老实的枯叶瞬间又成了蚌壳,嘴闭得死紧。展昭默默地吐了下舌头,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安慰:“功夫没了可以再练,把身子养好,以后一定能练回来的。” 枯叶垂着眼睛,依旧没有说话。展昭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是失落,又似乎是烦闷,看着有点儿听天由命的无为感,只不过并不是很甘愿罢了。 “展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和白玉堂那样的。我的功夫,没了就是没了,再练,也回不到原来的水平。”枯叶清冷地抬起眼睛看着他,定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是埋怨,也不是控诉,就是平平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只不过眼底依旧有些无奈的不甘。其实在心里,对于功力的失去,枯叶并没有觉得要去埋怨谁,反正是伤人的东西,没了也好。但是,没了功夫,他会觉得无地自容,一下子失去了安身立命的东西。 他总得凭依着什么东西,才能在这世上继续行走下去,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废物。 听了他的话,展昭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了,是对于这个事实,也是对于枯叶的眼神。他心里有些惊奇,因为那个眼神看起来……枯叶好像已经不讨厌他了。 既然这样,那他还在闷闷不乐什么? “喵喵!小叶子!”这时,院子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小四子从门洞里蹦蹦哒哒地跑了回来,有些气喘吁吁的。展昭转过脸,嘴边挂起一个笑,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嘿哟!”小家伙一下子扑进展昭怀里,一边喘一边说:“小包子在书房呢,在跟那个住在后山的哥哥说话!” “住在后山的哥哥?”展昭低声重复一句,眉头拧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枯叶:“林智桓?” 听到这个名字,枯叶一下子也精神了起来,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扭过脸狐疑地盯住小四子:“包大人单独跟他在一起么?” “是呀,我去的时候,那个哥哥刚好走进去。我记得爹爹说他的瘾快好了,再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小四子说着,也望向枯叶,道:“小包子看见我,还问了我小叶子最近的状况呢。” 枯叶没怎么听见小四子后面的那句话,他就只注意到说,林智桓的瘾快好了,再过一阵子就没事了。他觉得奇怪,那人的瘾不是好几年了么?之前自己只吸过两次烟,就得挨上好多天的折磨才能好,可他怎么这么快就……? 展昭见他眼神里疑惑不解,就知道大哥肯定没告诉他这件事。大哥这人,以前还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瞻前顾后的。展昭拿不准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枯叶,是担心他激动么,还是其他的?可有些事情总会知道的啊,这俩人又都在开封府,要说想瞒,怎么可能瞒得住呢?还不如主动交代的好啊! 看着枯叶越来越纠结的脸色,展昭有些忍不住了,他跟小四子默默地对视一眼,犹豫着开口道:“那个,枯叶,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不要生气。” 枯叶定定地抬头,眉毛微蹙地看着他,沉声地问:“是不是和展皓有关?” “嗯,”展昭点头,然后斟酌着用词,一字一句地慢慢道,“那个,大哥他对林智桓有些愧疚。虽然有些事情不怪大哥,但是那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什么的……总之呢,大哥就想把两人之间的恩怨给了了,就……用自己的功力,给林智桓洗了经脉。” 展昭说得艰难,枯叶听着也艰难。他拧着眉,在心里理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展皓帮林智桓洗了经脉,脱了毒瘾,从此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是这样的吧? “那个,枯叶,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哥不想在林智桓死后惦记这事儿一辈子,所以就以这样的方式来清算。他对林智桓没有一点儿意思,我可以证明!你不要怪他去帮林智桓不帮你,林智桓是没几天可活了。你好好地养伤,还能有很长时间,大哥能对你好一辈子……”哎不对,这怎么说变味儿了?“不是不是,应该是,大哥只喜欢你一个人,对林智桓,他只是出于道义和良心!你相信他,他只爱你一个,没有三心二意!真的!” 听着展昭说“他只爱你一个”,枯叶本来心里还多不是滋味儿的,一下子脸上就有些烧,有些不自在了。他低下头,舌头在嘴里拧了拧,最终只小小声地嘀咕出一句:“我又没说不相信他……” 说实话,任谁有个这么疯狂的爱慕者,估计都会头疼。而且这人还癫狂到这个程度,展皓也算是倒霉。至于他心里觉得膈应,觉得要了结这桩恩怨,枯叶默默地觉得,展皓是太瞎讲究了,对于这种人的遭遇,枯叶一向只会觉得怒其不争。谁的路不是自己走出来的呢?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只看主观没错,但也不能太埋怨别人。对于泾渭分明的敌人,展皓算得上是心狠手辣的,但是牵扯到一些旧情,他就没有那么果断利落了。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什么缺点。 展昭把小四子抱在怀里,坐在枯叶对面悄悄地观察着他。见他脸色并没有太坏,眼神里也没怎么激动或者压抑,心里这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小四子坐在展昭怀里,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枯叶,又想到他刚才回的那句,又没有说不相信……哎?联系喵喵最后的那句话,怎么觉得,这么微妙呢? “小叶子啊,”小家伙扒着展昭的手臂,试探地对枯叶开口道,“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承认……你喜欢喵哥哥了?” 枯叶听了,脑袋仓皇地抬起来,脸颊一瞬间红成了深秋的柿子。展昭和小四子都被他这个表情吓到,两双大眼睛先是圆圆地瞪了好一会儿,随即在枯叶窜起身羞窘逃回房之时,不厚道地闷声笑了出来。 开封府书房那边,送走小四子,包拯看着那小小的胖墩儿慢慢跑远了,这才转身闲闲地走回书桌前坐下。桌子对面,脸色苍白的林智桓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动作沉敛又拘谨,头也低垂着。 包拯也不急着说话,他先是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书,然后才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道:“最近身体怎么样,还犯瘾么?” 林智桓将脸抬起来,恭敬地朝他点点头,说:“好多了,偶尔还会犯瘾,不过已经能够忍住……谢谢大人。” “谢我干什么,你应该谢的是展老板和公孙先生。”包拯不以为意地说着,从桌上翻出一牒明黄色的文书,意味深长地抬眼盯住了他:“这本奏折,是当今圣上前段时间批下来给我的,就是关于你在常州闹出的那些事情。皇上只批示了四个字,严惩不贷,但我现在已经留了你大半个月了。” 林智桓低着头,沉默不语,目光凝滞。包拯将那本明黄色文书放好,伸手翻了翻另外一叠东西,垂着眼状若随意地道:“大理寺仇少卿和常州知府彻查了当年的那些事情,折辱你的那些人,手上多多少少都不干净,现在分别都下了狱。说起来,当年我跟你爹也算得上是旧识,他到开封来走货的时候,还跟我说起过你。” “那时候你还小吧,三四岁。你爹说你多么聪明,多么乖巧,喜欢看书,我还期待着以后你能有大出息,咱俩能有机会同朝为官,想不到你却入了歧途。” 包拯这一番话说得平淡又怅然,林智桓听了,心里想起爹爹小时候心疼自己的种种,一时也不禁哀恸悲凉:“晚辈辜负大人的期望了,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爹娘……” “——还有那些被你坑害了的无辜百姓,以及现在都还卧病在床的枯叶。”包拯淡淡地补上这么一句,明亮的双眼在黝黑肤色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清明锐利。林智桓隐隐绷着下颌,眼里露出了悔不当初的神色。以前是被一些情绪迷昏了眼,始终看不清那些得失和恩怨。现在走了出来,再回头看,才明白一步错步步错,六年来,逐渐将自己的人生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智桓知错,万恶之躯,听凭大人处置。”他站起身,垂着眼,随后深深跪在了包拯面前。当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林智桓想到了等在眼前的死亡。以前小时候,说起死,仿佛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但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生命终须一个死。有些感情,有些罪孽,有些烦忧,调解终究是无济于事,只有死才是最后的解脱。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他活不动了。如果死可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那么他心甘情愿。 “你现在除了死,心里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么?”包拯静静地盯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站起来。但林智桓只是直起身子看着他,眼神里依旧死寂一片。 他曾经以为自己背负的东西很多,但在那一晚,展皓把自己的身世和经历都跟他细细诉说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最辛苦的。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比自己更不幸,却比自己更坚强的人,他所有的堕落,只不过是因为自身的软弱而已。当所有的心结解开了之后,除了一死,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求什么结局了,也没有别的结局可求了。这一世走错了路,下一世再好好做打算吧……生来即受苦,死亡才是归宿。 “智桓已经别无所求。大人能留给我这么多时间,让我了了执念,医治好毒瘾,最后能体面地死去,智桓已经感激不尽。现在,我只求一死以平民愤,也给那些被我害死的冤魂一个交代,大人也能了却一桩烦心事。” “你真的就不想……见一见什么人?”包拯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仿若循循善诱一般,想提醒他什么事情。林智桓跪在原地,怔怔地思索了半晌,好一会儿,包拯看见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颓然的笑容:“如果可以,我能不能见一见枯叶?” “你要见枯叶?”包拯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毛,同时心里也有些犹豫。展皓走的时候曾经叮嘱过,不能让林智桓靠近枯叶,但现在林智桓点名要见他,那…… 思量好半晌,包拯的双眼沉定威严地抬起来,音调沉沉地说:“好,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你跟我来。” 医房的院子距离书房有些远,刚才小四子一个来回跑了好一会儿。包拯带着林智桓从廊子里慢慢走过,经过了花园,走过石桥,林智桓一直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院子里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好些小丫鬟聚在一起聊天儿,绣花,见了包拯都欢快地打招呼,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有时候林智桓会侧过头,看见小姑娘们光洁可爱的笑脸,她们眼里无忧无虑的盈盈笑意……心里止不住地泛起荒凉的感觉,身子也逐渐冰凉。 走了不多时,包拯带着他在院门口停下,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指向院门另一边。林智桓站在廊子旁边,躲在柱子背后,有些克制地朝里面望。院子里面,本来被展昭和小四子臊到了房里去的枯叶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拽了出来,此时正板着一张脸被小家伙抱着揉来揉去。展昭闲闲地坐在一旁,伸手揪了朵白色的木芙蓉下来,小四子趁着枯叶不注意接过去,偷偷地把花儿别在了他耳朵上。 从林智桓的角度,可以看见枯叶涨红的右半边脸,以及他脑后那一道有些狰狞的疤痕。他原来的一头长发已经被短寸取代,显得硬朗许多,但是衬着消瘦的面容,看上去也憔悴了不少。打闹之间,林智桓还能看见他不时地揉太阳穴,小四子也注意到,就问他是不是想休息了。枯叶抿着嘴角摇摇头,脸上一副不甘不愿的逞强模样。 枯叶,岑别……那晚在自己面前,展皓唤这个人“小狐狸”。 对于喜欢的解释,展皓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就是说,一开始,在对的时候,没有遇见对的人;后来,遇见对的人了,心境却不在状态;最后,时间人物都对了,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 喜欢是强求不来的,也是难以预料的,人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会藏在什么地方。他也许离自己千里远,但也可能曾无数次擦肩。有时候,自己爱上了却不自知;有时候,还没有了解,却已经深深沉溺……谁又能说清呢?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2 章 即使互相都爱上了,爱情也会有不同的结局:有时候能天长地久,有时候却只能以伤痕告终。 而到了那时,人们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将心爱之人放下,让他走,也让自己有机会遇见下一个可能。 看着枯叶笨拙的,窘迫的,在展昭和小四子的逗弄下显露出些许羞愤的眉眼,林智桓突然明白了展皓喜欢他的原因。不需要过多的理由,也不需要什么亮眼的优点,只因为是他——不管他以前怎样,不管他今后会变得怎样,只要是他,就都没有问题。 这一刻,他才真正懂了展皓说的一些话的意思。自已之前的执念,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单是害人害己的,最重要的是……它们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的。 不顾一切地寻根究底,到头来,原来都是空。 “包大人,行了,带我走吧……让我回去。”最后看一眼院子那边抱着小四子的枯叶,林智桓用力地睁着眼,憋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狼狈地转过了身子。包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随后拍一拍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回走。一路上,林智桓就像来时那样,没有说话。只是他再也没有余裕侧头看其他的事物,而只能垂着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怕一不注意就会崩溃。 事实总是比想象中的更残忍。 “人生在世,讲究的其实是一个顺应天意,顺势而为。不服人,不服天,最后抗争来的,只会是一个更加不如意的结果。这话不是说要人逆来顺受,而是既来之则安之,凡事莫强求,冥顽不灵更是害人害己……这道理,现在你懂了么?” 包拯说着,脚步在一个院门处静静停下了。他转过身,伸手摸了摸林智桓的后脑勺,见他噙着泪点头,包拯便也淡淡地笑了起来:“没想到最后你竟是想见枯叶,之前我还以为你想见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林智桓湿着眼睛,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望他:“大人所说的……是谁?” 包拯淡淡地笑笑,说:“年屿卿。” 一瞬间,林智桓怔住了,眼神里露出茫然的情绪,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这记忆仿佛已经很久远了,一时间真的没有想起他来。见他眼中的神情逐渐从茫然变成怅然若失,又变成迷茫不安,包拯笃定地挑挑眉,大手一挥,道:“我带你去地牢见他,跟紧了。” “你被关着的这十几天,他一直在跟狱卒打听你的情况。狱卒不清楚,他就央人家去问展昭,去问公孙,最后把牢头弄得不厌其烦。前段时间我来见他,他还把罪全揽到自己身上,说你已经神志不清了,那些罪责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包拯一边在昏暗的通道里走着,一边扭脸看身边的林智桓。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眼里的泪水已经憋了回去,里面的情绪愈发模糊难辨。 “你去见见他罢,说说话,道个别。下次再见,就不是这辈子了。” 包拯在一个火把旁站住,让林智桓自己走进去。幽深的地道,两旁是空洞洞的牢房,不时有老鼠“吱吱”地低声叫着,窸窸窣窣到处爬。林智桓死死地睁着眼,咬着唇慢慢往前走。他不知道年屿卿在哪一间,就只知道在前面……多远的距离,不清楚。 地牢里很安静,空气凝滞,一些地方甚至还有水珠滴下来。林智桓觉得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合在他的脚步上。走过一间,又一间,都没有人。在经过了七八间空荡荡的牢房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远远地坐在三丈外的一个牢房里。 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背靠着牢房最外面的那一排柱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知道那是年屿卿,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靠近。牢房里一片寂静,空气混浊,林智桓就站在那儿,站在远远的地方,脚下像是生了根,再也迈不出步子。他看见年屿卿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着头,似乎在睡觉。突然,牢房顶上滴下来一滴水,“啪嗒”地砸进一小片水洼里。听见声音,年屿卿动了一下……林智桓看见他抬起头,转过身,无声地看着顶上的某个地方,一会儿,他把手掌伸了出来。 一滴水珠落下来,砸在他的掌心里。是不是凉的,或者带着土腥气……林智桓不知道。他就只注意到年屿卿转过来的脸,那么瘦,那么青,下巴上长满密密的胡茬,根本没了以前那种霸道沉稳的气势。 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哽住了他的喉咙。看着年屿卿青黑的眼圈,林智桓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又渐渐酸了起来,胸腔里那颗慢慢勃动的心脏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似的,突然抽紧发疼。他忍不住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逐渐酸涩的鼻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发出了一声不小的气音。 年屿卿在那边听见动静,狐疑地转过了脸。幽暗之中,他眯起眼,只看见一抹淡色的熟悉身影远远地站在走道那边,双手捂着嘴,身材瘦弱无比。 “智桓?”他慢慢睁大眼,有些将信将疑地喊了一声。林智桓听见他的呼喊,身子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一下,心悸的感觉越发明显了。这一瞬间他有些害怕,有些无地自容……他站在那儿,连腿都要颤抖起来,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至于为什么害怕,他不知道。只是他看着年屿卿转向自己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地淌了下来。 他落荒而逃了。 “智桓,智桓!”见他跑走,年屿卿瞬间恍过神,双手紧紧地抓住牢房的柱子,大声地喊了起来。他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但更多的,是想要与心上人见面的迫切:“智桓,你别走!智桓!智桓——” 智桓来了,他看起来似乎没事……他为什么要走?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一句话不说就……为什么不见自己?是包拯带他进来的么? 满腔的疑问没有人解答,呼喊也得不到回应。他只能看着那抹影子在黑暗中越跑越远,最后隐没了踪迹。 仓皇地逃回属于自己的牢笼,林智桓立刻软倒在床边,双腿跪在了泥地上。他用力地咬住牙关,将自己泪湿的脸埋进被窝里,无声地嚎哭着。没有用了,再也挽回不了了,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做对,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看清,而最后又醒悟得太晚……太晚了,但是又不够晚…… 为什么不让他在疯魔中死去?为什么不让他执迷不悟到底?当他看清自己感情的真相,盘亘在心中的情绪,已经远远不止后悔这一种了。 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地方碰见喜欢的人。有时候喜欢上了,却又不自知。 很多时候,感情无法天长地久,而只能以伤痕告终。 他就是这样。 ·第三十八章· 中秋过了之后,江南的秋天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到了。 前两日狄德庆在常州府设的宴,本来钟叔说帮展皓推掉,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展皓刚回来的那一天,好些百姓都是看见了的,但这半个月来又一直没见着人影,人们说以前展老板可是经常能看见在街上晃悠的呢。这期间好些人想上门拜访,商量一些事宜,也都被回绝了,说少爷不见人。 于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就渐渐地传开了,说展家少当家染上重病快死了,或者是被人报复破了相。甚至有的还说他在外面的妓馆染上了脏病,脸上出了癣子,所以没脸见人。钟叔在府里听见这些不切实际的猜测,心里又烦又气,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彼时展皓正经历第二次毒发,被聂蹊带到后山另一边的湖泊里泡着以减轻症状。苦了钟叔两头担心,那叫一个火烧火燎,没几天嘴里就长了一圈儿的泡。 晚上时候,聂蹊把展皓背了回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本来以为展皓已经被毒发的高热给折磨得没有意识了,可聂蹊刚想走,他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声音细若蚊哼地道:“聂先生,明天,你替我跟钟叔一起去狄老板那儿吧。不用说什么旁的,把他的请求推掉就是,很简单的。” “求我办事儿,好歹给个动听一点的称呼嘛。”聂蹊听了,慢慢走到床边,双手环胸,脸上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展皓躺在床上,也迷迷糊糊地给他笑了个,道:“难不成你想听我叫你爹啊?” “是啊,”聂蹊闲闲地说着,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就看展老板给不给面子了。” “亲爹发话,我哪敢不给面子……”本来还想说什么,展皓眉头突然一紧,忍不住轻轻咳起嗽来。刚开始只是浅浅地咳,但一会儿就压抑不住了,发展成了剧烈的呛咳。聂蹊见这势头不对,立刻伸手作钳,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展皓青白着脸色,瞬间停了呼吸,但咳嗽也因此止住。扼了好一会儿,聂蹊掐着“止咳”和“不憋死”这两个微妙的点,慢慢松开了手。展皓紧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来。 “好了,明天我跟着钟先生去,你好好躺在床上别起来。”聂蹊允了自己儿子的请求,第二天就真的跟着钟云德去了。这下以假乱真,那些个谣言瞬间就被击破了。只不过狄德庆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以前展皓总爱拿他跟钟云德的往事膈应他,但是这一次……啧,怎么感觉这小子宽容了不少呢? 穿着自己儿子衣服的聂蹊自然不清楚眼前人的腹诽,他就只是得体地喝着茶,一边微笑一边跟狄德庆虚与委蛇。钟叔僵立一旁,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所幸聂蹊是个老狐狸,那一手绕人的功夫不一会儿就把狄德庆绕得头昏脑涨,哪儿还看得出什么破绽什么马脚。迷迷瞪瞪的,一顿饭就过去了。 晚上聂蹊回去,看见展皓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就跟他说白天时候的事儿。展皓坐在床上听,脸上淡淡地笑,眼神却有些漂移不定。聂蹊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对这事儿没兴趣,也就止住了话头。 “话说,我帮了你这次,之后你若还有其他的事情,也要我这样来冒充你么?” “如果你有这个闲心,那是最好了。毕竟我这个脸色走出去,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儿,我可不希望有流言传到开封府那边。”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3 章 看着儿子靠在床头苍白又脱力的样子,尽管知道这是破除,就是红眉岑公公,待会儿就要喂毒处死了。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是你的师父,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听到岑公公的名字,枯叶第一反应是神情复杂森冷地眯起了眼睛。当年大哥死了,他抛下岑经,离开破庙没多久,就被蓄谋多时的岑公公给抓了去。岑敬文的目的是养一个高手出来,今后为赵琮效力,跟赵祯争夺宋氏江山。正好枯叶根骨好,而且性子冷,也有家仇要报,两人就各取所需。岑敬文用功夫换枯叶今后的忠心,看上去很划算。 只不过世事难料,赵琮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实施,就被开封府识破了。后来赵琮下了狱,岑敬文逃脱在外,继续策划谋反之事。只可惜他野心勃勃,最后还是被抓捕归案,面临被处死的命运。这个家伙,枯叶对他可以说没有任何师徒感情。当年岑敬文为了让他功夫更精进,不单用死士围剿过他,还强迫他在脸上刺了穷奇的纹身,混入一些奇诡的江湖教派,完全是把他当工具一样培养。对于这样的师父,枯叶不觉得有什么好尊敬的。 ——所以更别提临死之前去见他一面了,听闻他要被处死,枯叶心底甚至生出了一丝快意。 展昭见他眼神憎恶狠戾,自然就清楚了他对岑敬文是什么想法。于是耸耸肩,权当作自己白跑一趟,转身便大步地走了。枯叶在后面憋着气凝视他半晌,见他出了院子,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自己难以复原的功力。他猛地回过神,起身一个快步冲出房间,想跟过去问一问这功夫应该怎么办。可刚要跑出院门,墙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把枯叶吓了一跳。他赶紧刹住脚步,对方也及时停住了身子,炸炸地嚷:“哎哟喂,谁这么一惊一乍的啊!” 这一声可谓底气雄浑,气蕴十足,枯叶站稳了定睛一看……吓!身材魁梧黑发张扬,浓眉斜飞入鬓,眼里霸道邪气的气势,这不是殷侯么! 而他身后,一个白影溜溜达达地跟过来,从殷侯肩膀后面探出个白头发的脑袋挑声问:“你停着干啥,撞到小动物啦?” 这当然就是天尊无疑了。 看见他们两个,枯叶不自觉地有点儿后怕——两年前他被这俩老顽童一动不能动地提溜着从巷子里带到开封府,那场景,那压力,至今都还历历在目。现在这俩至尊就近在咫尺,还都瞪着眼圆溜溜地看着他,枯叶哽了哽喉咙,下意识地伸手做了一个揖,垂下眼低声道:“前辈好。” 钟叔教的,碰见长辈得老老实实地问好,呃,眼睛还得看着人家。想着,枯叶又强迫着自己抬起眼,有些僵硬地迎向殷侯和天尊探究的视线。这俩不老妖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上上下下的,又彼此对视一眼,殷侯这才挑挑眉毛,扯着嘴唇笑了起来。 “一年多没见,倒是礼貌了不少嘛。”殷侯眯着眼睛笑笑地看他一会儿,回过头小声地跟天尊嘀咕:“昭昭说医房这边养了个小动物,是他么?” 天尊睁着溜圆的蓝灰眼睛盯着僵直的枯叶看了半晌,神秘兮兮地凑到殷侯耳边说:“我看他腰上挂着个小狐狸,应该就是了。” 腰上挂着个小狐狸?枯叶愣了,低头看自己的腰,这才发现小四子给他的毛绒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别在了腰封上!晃晃荡荡的,看上去奇怪得紧。他脸上一下子爆红,羞窘得不行,伸手就把那小狐狸给拽下来,藏到了身后去。 殷侯好笑地看他一眼,揶揄地道:“藏什么藏,都看见了,不是挺可爱的么。” 枯叶涨红着脸不说话,执拗地把手背在后面。天尊见了不禁有些乐,伸脑袋到殷侯耳边说:“啧啧,怎么比以前好玩儿了?上次见他不还拽得跟什么似的。”殷侯“嘿嘿”地笑,不说话。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枯叶一番,一会儿挑着眉毛道:“岑二小,怎么,身子不大好啊。” 枯叶有些窘迫地往后退一退身子,哑了好半晌,才不自在地抬头望他,不甘不愿地道:“没什么。” “没什么?”殷侯皮笑肉不笑地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那瞬间,枯叶感觉一股力量从肩膀上直冲而下,身子倏然一重,脚下发软,差点儿跌坐在地。天尊见他表情痛苦地趔趄了好几下,忍不住啧啧感叹:“你遭了什么事儿啊变成这样,以前不是见你挺厉害的么。” “厉害鬼啊厉害,”殷侯不紧不慢地“嗤”一声,翻白眼道,“一开始没仔细看不知道,现在才看出原来你是跟那老太监练的功夫!我说岑二啊,你跟谁不好啊非得跟他?就他那门断子绝孙的阴毒功夫,你现在气海快蓄不住气了你知不知道?” 枯叶一听,霎时间全身都凉了下来。他早上运气的时候没有注意太多,只是将内劲往气海走了一遍,况且他现在内力低微,也试不出气海究竟如何。但既然殷侯这样说,那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 气海蓄不住气,那几乎跟废了武功差不多,哪儿还谈得上恢复功力?那个岑敬文……他以前只知道这门功夫阴毒,但没想到,竟能损害身体到这个地步! 枯叶登时都要傻了,但震惊过后,心里再愤怒、再失措,最后也只得无力地接受这个事实。他以为自己的功力还能恢复的,没想到……颓唐之下,殷侯和天尊见他刷白了脸,本来还挺直的脊梁瞬间软了下去,整个身子似乎都要塌了。枯叶空洞着眼神,全身虚浮地慢慢后退。身子退到走廊上,撞到了柱子。他失魂落魄地靠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无头苍蝇一般直直往房间里撞了过去。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身影,殷侯转过头默默地跟天尊对视了一眼。他们今天是听说开封府最近要开始处置这些年关押的死刑犯了,俩老顽童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不如来看看热闹,没准儿还能碰上几个关系不好的故人。不过他们刚来没多久,就听说了前段时间常州府的那事儿,殷侯还心说自己大外孙怎么这么多桃花,明明以前看上去挺冷清的呀。 然后,展昭办案回来,就被这俩老人缠上了。白玉堂还在外面,殷侯天尊闲着无聊,就小尾巴似的跟着展小猫一路走,跟着他走到牢房里把岑敬文带出来,又带到行刑房里。他们俩跟这个岑公公还有点儿渊源,展昭要去找枯叶,他们就在后面耽搁了一会儿。走之前殷侯还问呢,说哪儿去?展昭笑笑,说医房那边养了只常州府过来的小动物,他去逗一逗。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4 章 天尊一听小动物,眼睛立马就亮了,没等殷侯待多久他就开始不停地催促,殷大宫主无奈,只得跟他一起过去。他们俩猜到这“小动物”应该是个人,但没猜出来是谁,到了一看,才发现是剪了个寸头的枯叶。 中午吃饭,开封府的大家伙儿正围着桌子胡吃海塞着呢,殷侯伸手从面前的盘子里揪下一个唐福楼烤鸭腿放到天尊碗里去。一边小四子瞪着溜圆眼睛看着,伸手戳一戳殷侯的腰,伸了个碗过去。殷侯冲他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揪下另一个鸭腿放进他碗里,小四子立马“嘿嘿”地乐出了声。 殷侯也乐了,伸手戳他腮帮子:“小胖子,怎么看着变瘦了,你竹笋爹不给你饭吃?” 一旁公孙听见,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心说这俩老前辈怎么都记不清自己名字?什么竹笋,天尊也老是叫他竹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近案子里受伤的人有点儿多,我就帮着爹爹照顾呗。喵爷爷,我真的瘦了吗,真的瘦了?”小四子听殷侯这样说觉得挺开心的,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胖了,他只是没长开而已嘛。见他这殷切的模样,殷侯忍不住又乐:“对对,瘦啦!但也别太瘦,太瘦不好看!”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另一边的展昭说:“昭昭啊,那个什么……枯叶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啊……”展昭从碗里抬起脸,嘴边一颗白饭,白玉堂不动声色地拈下来塞进嘴里,然后继续喝酒。“那个嘛,”展家小猫似乎有些为难,伸手抓耳挠腮,“就是,跟前段时间老家的那禁药案子有关……” “你是说阿皓?那不是城北林家小子闹出的事儿么,怎么扯上枯叶了?” “呃……”面对外公的追问,展昭有些为难了。他不知道大哥和枯叶的那事儿他该不该捅出去,毕竟俩人现在还没成呢。他这边支支吾吾着,一旁白玉堂倒淡淡地说了起来:“之前枯叶在大哥手下做事,那案子牵扯的人有点儿多,他就被扯进去了,也是挺倒霉。” “啧啧,他能被牵扯进去呀?”天尊叼着个鸭腿一边吃一边不相信地咂嘴:“他不是多精的么,那时候跟着赵琮,出了事儿我见他闪得顶顶快,怎么这次就被坑成了这样?” 殷侯一听,不禁也有些怀疑:“是啊,你们俩小的不要想着瞒我,有什么八卦就快说!” 八卦……展昭嘴角抽抽,一瞬间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一边白玉堂也默默地扶了扶额头。一桌的人都有些无语,只有殷侯身边的小四子还不明所以地在啃鸭腿,小嘴嚼啊嚼,一会儿模模糊糊地蹦出一句话:“小叶子被坑,是因为那件案子跟喵哥哥有关呀。喵哥哥喜欢他,他也喜欢喵哥哥,所以就闪不了了喽!” 这话一出来,殷侯和天尊都傻眼了。俩老人家把碗筷“吧嗒”一声放下,眼睛瞪得溜溜圆地看着小四子,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你说什么?他们两个……阿皓喜欢枯叶?!” 桌子一旁,展昭扶额,白玉堂无奈挑眉,包大人则气定神闲地舀了一勺汤到碗里。公孙解气地默默冷笑,伸手赞许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胖腰。 晚上,天高月明,风儿凉爽。殷侯默默地坐在屋脊梁上望着天空,怎么想都搞不懂这些小年轻的事情。 下午他逼着展昭把那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全给说了一遍,尤其是到了开封府之后,一旁还有小四子的添油加醋。小家伙说得那叫一个详细,喵哥哥说了什么话,说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小叶子的脸色如何,事无巨细全给殷侯说了,把老人家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就想不通了,一直平平淡淡没个喜怒哀乐的大外孙怎么就没有丝毫预兆地……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呢? 殷侯正弄不明白呢,身后,天尊用油纸捧着一大块桂花糕乐滋滋地坐到了他身旁。殷侯默默地扭脸看他,见这白发老妖怪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拈着一块桂花糕正吃得欢畅,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殷侯乜斜着眼,当天尊拿起第二块桂花糕正准备放进嘴里时,他“呼”地伸出手,攥住人家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扯,那块桂花糕就进了自己嘴巴。 天尊傻了一下,随后“嗷嗷”叫着扑过来用力捶了殷侯一拳:“老魔头!做什么抢我东西吃!”殷侯一边嚼一边伸手挡,咽下去之后还哇哇叫:“你个没心没肺的老妖怪!我正心烦着呢,你倒是好,拿着桂花糕来膈应我!” “呿!那是你自己想不开,不就是外孙找媳妇儿么,有什么好心烦的!”天尊推了他一把,抱着桂花糕继续满不在乎地吃。殷侯颇有些忿忿地看他一眼,随后凑过去挤挤他,伸手抢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模模糊糊地道:“我原来一直以为阿皓会好好地娶个媳妇儿生娃来着,结果他也找了个男的,而且还是岑家坏脾气的二小!” “哼,那你以为人人都能像我徒弟似的英俊乖巧?你一个外孙占了便宜了,另一个还想这么好运气?美得你!”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家昭昭那么能干,难道配不上你们白老五啊?”听他这样说,殷侯可不干了,手里不轻不重地掐了天尊的细腰一把,差点儿让人家把嘴里的桂花糕呛出来。 “咳咳,咳咳咳……你个死混蛋的老魔头!手脚放干净点儿!”天尊也毛了,把桂花糕放下,俩人窜起身来就要开打……后面一抹白影默默地溜上来拦住他们,无奈地劝道:“你们俩老人家都好好说话,多大人了,还打架呢。”来人自然是白玉堂。 那边殷侯也被展昭给拉住了,一边好声劝着一边拉他坐下:“刚不是还说着大哥么,怎么一转眼就打起来了?”殷侯不甘不愿地坐下来,同时眯起眼斜向自己外孙,颇有些不满:“你们俩是不是偷听来着?” “什么偷听,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听!”展昭伸手把天尊也拉了坐下来,还顺手把桂花糕塞进了他手里:“听着听着就跑题了,你们还真是……” “哼,”殷侯用鼻子出一声气,随后默默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他有些郁闷地瞪着院子里的某一个地方,闷闷地嘀咕:“我本来还指望着能有个曾外孙逗一逗呢……”看看是不是像昭昭小时候那样乖巧可爱,可结果,这个外孙也断袖去了,哎! 展昭无语地望他,说:“曾外孙什么的你就别想了,喜欢小孩儿的话就去逗小四子吧。倒是大哥这儿,他对枯叶可是用情得深呢,但是枯叶这个身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更别提现在气海都快废了。”没有功夫的话,枯叶估计是不会回去的。就他那别扭脾气,脑袋里指不定钻到了什么牛角尖去,想都别想出来。 “他气海废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殷侯有些讪讪地把视线扭到一边,不看展昭。天尊则有滋有味地吮着手指,眼尾挑起来,得瑟地瞟他一眼。 展昭跟白玉堂对视一眼,随后叹气,伸手推一推殷侯的背:“外公,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嘛。” 得,居然开始撒娇了。殷侯默默地抖抖身子,悄悄地往天尊那边挪了一挪:“我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我的功夫霸道诡异,救不了他的,你这是问错人了。” 展昭隐隐咬牙,眼睛慢慢地眯起来,明显是不耐烦了。就在他扎起爪子准备对自家外公严刑拷打时,晃眼却看见白玉堂在天尊那一侧对他使眼色,示意他看屋面上。展昭怔怔低头,就见殷侯的脚尖斜指着天尊,正状若随意地一下下点着。那一瞬间,展小猫福至心灵,立马弯起猫儿眼蹭到了天尊眼跟前去。 “师父~”天尊还在埋头吃桂花糕呢,冷不丁听见展昭乖乖的这一声,抬起头就看见了他笑得弯弯的暗金色双眼,在晚上仿佛闪烁着精光:“我知道师父最厉害了!枯叶那儿不就是个小小的病症么,外公他都搞不定,还说什么武林至尊,他根本不配跟你齐名嘛!” 听自己的宝贝外孙居然这样说自己,殷侯瞬间傻了,那表情看得一旁的白玉堂肚子直抽抽。天尊倒是被展昭哄得开心,还得意洋洋地乜斜了殷侯一眼。展昭见有效,立刻再接再厉地拍马屁:“我以后不跟外公学功夫啦,我就和玉堂一起跟着师父学!师父那么厉害,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像枯叶这种情况肯定见得多了,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对吧?” 边上,白玉堂看着展昭那副溜须拍马的模样,憋笑憋得脸都要抽抽了。殷侯则正好相反,气得横眉瞪眼的,就差喷一团火出来。天尊惬意无比地听着徒弟媳妇儿的赞美,心里那叫一个解气!他眯着眼,享受十分地晃荡两下身子,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啧啧,展小猫,你这张嘴还真是比玉堂能说会道不少啊,看你把老魔头气得。”说着,天尊不紧不慢地勾勾嘴角,挑了挑眉毛,道:“你不就是想我帮一帮岑家二小么,我办法倒是有,就是……啧,有点儿舍不得。” “去去去,你舍不得个屁啊!”这时,坐在他旁边备受折磨的殷侯终于忍不住蹦了起来,跳着脚直嚷嚷:“你就当又收一个徒弟呗,这有什么,你徒弟还少啊!” “你给我滚蛋!我收徒弟是有原则的好不好,那是我们天山派的根本心法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教给别人!”听见自己的节操被质疑,天尊也忍不住炸了。虽然他以前收了好些奇奇怪怪的徒弟没错,但自从十九年前有了小白玉堂之后他可就再没收过徒了,天地良心!现在一把年纪,他自然也不会再有收徒的想法。但是今天展小猫求他帮枯叶……啧,这可真让人为难。 “师父,你是说,我小时候学的那套心法可以让枯叶的功力复原么?”听天尊说到什么基础心法,白玉堂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他教给自己用来祛寒毒的那一套口诀。天尊不甘不愿地撅了嘴,嘟嘟囔囔地道:“是啊,就是那套。那是最基础的心法,教给枯叶练的话,他原先的功力虽然不能恢复,但是能帮他重塑功体。也就是意味着,往后他的功夫路子整个都会改变,变成天山派的。” “啊……”展昭怔怔地叹了一声,默默地觉得有些不大合适。枯叶入天山派,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他拧起眉,有些苦大仇深地看了看白玉堂,又看看自家外公,脸上严肃地板了好半晌,最终还是萎靡地垮了下来:“哎,这到底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让他像普通人一样过一辈子么?” 殷侯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外孙懊恼打滚,心里又无奈又不解:“昭昭啊,我记得原来你不是顶顶讨厌他的么,怎么现在这么关心他,不怕你家玉堂吃醋啊?” “咳,”旁边被点到名的白玉堂默默地举手发言,“猫儿跟嫂子搞好关系么,没什么好吃醋的。”反正是两个受。 他“嫂子”这个词一出来,展昭立马起了满背的鸡皮疙瘩,连带着殷侯和天尊也是浑身一颤。这个词太诡异了,怎么想怎么别扭。枯叶——嫂子?哎呀妈呀!展昭抖抖擞擞地站起来,好容易才把那一身的不适感抖掉,脸上哭笑不得:“什么嫂子,去你个臭老鼠!我是……我不是之前,就是,他变成这样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如果因为这事儿他不跟大哥好,那我不就坏人姻缘了么?” 展昭懊恼地抓耳挠腮着,火烧火燎地又坐下了。殷侯见他郁闷地拧着眉头,一脸心烦意乱的模样,眉毛渐渐地挑了起来。他伸手碰一碰身边的天尊,小声地凑过去道:“哎,我说你,你那心法真的不能外传?一丁点儿也通融不了?” 天尊其实也在想呢,以前是没有过外传的先例,都是天山派弟子在练……啧!他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心烦地道:“也不是不能通融,但就是,哎呀,怪怪的!呃,要不,让玉堂把他收了做徒弟?” 白玉堂在一边本来想装作没听见,但天尊这话出来,他就装不下去了:“师父,我消受不起他这样的徒弟啊。”原来还总是追着他杀个不停呢,况且枯叶也不一定愿意,那小子别扭的。 “难不成真要我这把年纪还收徒弟啊?”推卸无门,天尊忍不住哭丧着脸,手指头在屋脊梁上可怜兮兮地画起了圆圈:“那小子看上去一点都不乖,长得也不好看,都不可爱的,我不要这样的小徒弟啊。” 他这样哭唧唧的,一会儿殷侯就看不下去了:“我说你这个老妖怪,活了这么久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呀?万一岑二小真因为武功的事儿不跟我大外孙好了,你毁人姻缘可是要遭驴踢的!你想想我外孙多不容易,前半辈子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地帮这俩小的破了局,后半辈子想要个伴儿你也不给他?你未免太铁石心肠!” 他这样说,天尊就不干了:“谁谁谁铁石心肠!这套心法可是我天山派武功的根本呢,你让我纠结一下怎么了!再,再说了……”声音渐渐地小下来,显得有些心虚别扭,“我又没说不给。” 话音刚落,展昭立即飞也似地冲到了他的面前,一张猫儿脸高兴得跟什么一样:“师父,你真的答应把心法让他练?!” 天尊瞪着眼无语地看展昭好久,最后恨恨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的眉心,憋闷地道:“展小猫,你给我记住!我替你还了人情,今后你要老老实实给我做徒弟!” 第 1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5 章 “好好好,没问题!” 见自家外孙这么轻易就成了那老妖怪的徒弟,殷侯气得眼睛都要发黑。但是为了小孩儿高兴,外公也只能憋屈地忍着,并且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那老妖怪的徒弟不也叫我外公么!呵呵呵,谁也不占谁便宜,说起来我还比老妖怪大一辈,哈哈哈…… 展家小喵在搞到心法之后,立即按捺不住地跑去找枯叶了。此时正是晚上亥时,大家几乎都睡熟了。殷侯和天尊一脸复杂地看着展昭蓝色的身影在屋檐上欢脱飞远,没入黑暗……两人叹一口气,默默地又扭脸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挑眉,一脸淡然:“干什么?猫儿是去找嫂子嘛,都说了没什么好吃醋的了。行了,你们俩也快回房睡觉,我得回去铺床了。” 于是,在展小喵翩翩飞走之后,白五爷也一撩下摆,飘飘地跳下了房顶。剩下两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在上面怔怔地面面相觑,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被这两个小辈给摆了一道。 这个点的开封府很是安静,展昭从房顶降落在院子里,脚尖踩在草丛里,一丝声音也没有。他轻巧地绕进走廊,靠到枯叶房间的窗户边儿上。窗户关着,隔着绸布,他可以听见里面不那么平稳的呼吸声,有些沉重,也有些虚浮。 站着探听一会儿,展昭可以确定枯叶肯定没有睡着。于是他叩响窗户,低声地开口道:“枯叶,你没睡吧?我是展昭,有点儿东西要给你。”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甚至连刚才听见的呼吸声也没有了。展昭静立一会儿,想到枯叶可能是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见人。他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一口气,道:“枯叶,我知道你没有睡,你先起来。我从……我从我外公那儿弄了一套心法给你,能把你的气海调理好。” 话音落下,过了半晌,展昭听见了窸窸窣窣的下床声。不一会儿,窗户打开了,黑暗中露出枯叶苍白削瘦的半张脸。枯叶确实没睡着,有心事是一个,还有一个原因——他晚上肚子饿了。 见他开了窗,展昭隐隐松了口气,勾着嘴角微微地笑起来,道:“外公说,你的气海可以恢复,还是能练功,只不过不能再练你师父教的那种功夫了。这个心法,外公说可以调理气血,引导真气,你的伤也能好得快一些。”说着,展昭从衣服里掏出他刚才匆匆记下的心法口诀,伸手递了过去。 枯叶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犹豫踌躇,似乎在疑惑展昭为什么会对他伸出援手。见他迟疑,展昭的手又往里伸了伸,催促着道:“快拿着啊,我还要回去睡觉呢。”脸上一副见怪不怪、理所应当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帮我。”枯叶垂着眼,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出来。展昭眨眨眼,抿着嘴唇耸了耸肩,道:“你受伤变成这样,我也不能摆脱干系,就当是赔罪了。而且你好得快一些,就能早点儿回常州,我哥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枯叶垂着眼伸出手,慢慢接过了纸条,静默不语。展昭松了一口气,站着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就好好练吧,有什么事儿就来问我。不过这心法不能躁进,你若是嫌这儿太吵,可以到后山那边去练,那边清净。”说着,他往后退开身子,挥挥手道:“我先回了,要睡觉。” “那个……”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枯叶在窗户里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展昭听见,便又折回身来看他。枯叶躲闪着眼神,别别扭扭地低声道:“谢谢。” “呃,不用,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说完,展昭又挥挥手,随即一转身飘没影儿了。枯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睛里沉沉郁郁的,似徘徊又似忧虑。他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纸条,想着刚才展昭说的……一家人,这个词是那么吸引人,但又那么尴尬陌生。 他要不要去触碰? ·第三十九章· 往后的几天,开封府依旧异常忙碌,展昭忙着破案,公孙忙着医人。之前的一些留审犯都已经被裁定下来,该下地牢的下地牢,该处死的处死。不过处死的手段也分好几种,一些在民间影响恶劣的会被当街处斩,以平民愤。但若是那些牵连到皇家秘事的罪犯,就得在隐秘的行刑室喂毒处死。 包拯其实不是很忙,这几天他就专门做这事儿,把牢房里的新旧犯人给一次性清了。不停地批示,批示,批示,偶尔会去监督一下行刑,倒也没有很累。只不过开封府被这样肃杀的气氛影响到一些,丫鬟小厮们都不如往日活泼,表情总是沉沉的。 天气也阴了下来。 肃清的最后一日,下午午时时候,包拯翻到了最后一片案牒。他伸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沉沉地叹一口气……总算快结束了,这么大声势的肃清,昭示天下,警醒世人,看来皇上真的被最近的这些事儿给刺激到了。 门口,负责押送犯人的衙役走进来,双双垂首作揖道:“大人,还有最后一个,是要带到行刑房么?” 包拯颇有些头疼地放下手里的文牒,闭着眼重重地叹一口气:“哎,带吧,不是开封人,斩首示众没什么意义。你们把他带过去,我在行刑房里等着。” “是。” 衙役们退了出去,包拯疲乏地睁开眼,手上慢慢叩着桌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恻隐之色。 “……法不容情啊。” 屋外的天色沉郁,天空中密布浓云,好似快要下雨了。周围隐隐起了风,两个衙役并排着走出后院,直直走向后山那边。 枯叶正在后山脚下的树林里打坐调息,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黄艳艳红绯绯的叶子卷了一地,好些还飘到了他身上去。在逐渐猛烈的风里,枯叶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定定地睁开了双眼,乌黑的眼珠一片沉凝。 身体周围,一丈以内的风渐渐地变小了,直至停止。树叶静静地堆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向内螺旋的圆形。 展昭给的心法很有效,非常有效。这效力并不是指他的功力增加了几成,而是,练了这几日之后,枯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慢慢重组。闭着眼在树下调息之时,静谧之中,他能感觉到风在周身流动的痕迹。柔软的气流拂在身上,仿佛变成了一股力量,正渐渐从肌肤往身体里渗透,慢慢充盈他的气海。 非常纯正,非常纯净的力量,正一日日支撑起他破败的身体。 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枯叶闭着眼休息一会儿,随后站起了身。周围树林是一片金黄混着绯红的热烈颜色,他拈下挂在头发上的一枚银杏树叶,伸手将它放飞在风里。 头发渐渐长了,已经有了些微下垂的弧度,而不再是硬扎扎地支楞着。摸着脑后的伤疤,那天在深潭底下的情景恍如隔世,太多的感受也渐渐忘记了。枯叶现在记得的,就只剩下了眼前的事情,关于展昭,公孙,小四子……还有,展皓。 他没忘记有一个人在常州等着他,只是,有时候他不怎么敢跟自己提及这个事实。 这几日,殷侯和天尊经常出现在医房周围,有时候是在吃东西,有时候是在打打闹闹。两人看见了他,眼里会露出一种很微妙的神情,接着还会溜达过来对他嘘寒问暖,每一次都弄得枯叶不知所措,紧张兮兮。有时候殷侯还会意味深长地捏一捏他的肩膀和手臂,乜斜着眼睛“啧啧”两声,摇摇头叹一口气,随后拖着天尊走掉。而每到这时,天尊必定会回过头来看他,郁闷地瘪一下嘴。 不明所以,后来干脆就不去细想了。反正这俩前辈都没怎么为难他,枯叶就继续默默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练练心法,跟小四子玩一玩,到后山的树林里走一走。 他曾走到树林子外面,靠近山脚下的地方。稍微远一点的那边有一座小木屋,枯叶曾好奇那儿是用来干什么的,但那地方离得不近,所以他也没有细究。 兴许是柴房一类的吧。 风渐渐大了,天空中的沉云开始聚集起来,露出风雨欲来的模样。枯叶抬头望一望天空,心说再不回去等会儿估计就要淋雨了。他拍一拍头发上被风蒙上的碎屑和沙尘,转身走出了小树林。 树林边有一条路通向府里,往外则是直直连接着小木屋,只不过枯叶总是在半途就拐进树林里。迎着风,他在路上加快了脚步,身后是哗哗作响的树林。远远的地方,风声里突然夹杂进了一丝细微的“吱呀”声,枯叶听见,伸手挡着风转身向后看去,就见小木屋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两个衙役。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个人,挺瘦的,穿着深蓝的布衣。 枯叶不禁站住身子,凝着眼神看那边。那个深蓝衣服的人被两个衙役夹带在中间,从小路上往这边走过来,速度不是很快。他们在风里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枯叶不大肯定,他在风的后面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似乎是……林智桓。 他已经很瘦了,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于是就显得眼睛越发地大。枯叶有些怔忪地站在路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而林智桓的视线也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下有很深的青黑,看上去很憔悴,但又不是病态。他手上和脚上没有镣铐,就只是被衙役抓着手臂带着往前。 他要去哪里? 枯叶隐隐拧起了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林智桓。对方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没有憎恨,没有厌恶没有竭斯底里,他就只是寂寂地看着枯叶,甚至还有一丝沮丧、不忍、不舍的内容夹杂其中。这让枯叶觉得有些困惑——林智桓对他怎么会有这种感情? 第 1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6 章 在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枯叶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的血丝,以及浓浓的惆怅,还有轻松的释然。他在风里和枯叶擦肩而过,两人一直沉凝地对视着,最后,林智桓甚至还微微弯起了嘴角。 那一瞬间,枯叶突然感觉,对方就像一只破败的枯叶蝶,似乎马上就要在这风里,在这落叶里被席卷而去。 他要去干什么?去受审么,还是去看身体?不对,展昭不是说他的毒瘾快好了?还是说,他又得了其他的什么病? 一直不关心外界的枯叶自然不知道这几天开封府都在干什么,他就是自顾自地练着心法。他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他见林智桓的最后一面。 林智桓不是去升堂受审,也不是去看病。一会儿之后,他会被带到行刑房,在那里,包拯会为他送别。两刻钟之后,他会服下剧毒的鹤顶红,在午时三刻,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结束他廿五岁的生命。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与他人牵绊在一起?如果死亡算是终点,那么对于还活着的人,彼此的关系算不算终结。 又或者,距离和时间会不会将羁绊冲淡。 曾经枯叶惦念的是前者,想着自己死去的哥哥,心里会一遍遍回忆他还活着时候的事情。而今,他开始思索后者,想着那个人,想着远处的那个地方,但又不敢靠近一步。对流逝的时间和遥不可及的距离隐隐觉得害怕,但又会沮丧地想,就这样草草结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这段羁绊在自己手里因为无为而慢慢消失,也许,他会觉得有一点失落——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没有拥有过,失去的时候,也就不会觉得太痛心。 枯叶待在开封府已经快两个月,时节已经进入深秋。开封府里的树终于在几日前掉光了叶子,但是雪还没有落下来,只有冷风在一日日地吹。几只乌鸦停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不时嘶哑地叫一两声,给本来就肃杀的天气蒙上了一层惶惶的阴影。 大门口,展昭外出巡街刚回来,穿着薄薄的红色官服被风追着走进门,几片干枯的落叶也飘乎乎地钻进门缝里。殷侯跟天尊在前厅下棋,见他进来,殷侯皱着眉头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衣服揪起来薄薄的一层:“啧!天都冷了你还穿这么点儿,老是用内力烘着舒服是吧?快去加衣服!” 展昭咧嘴嘻笑着往房里跑过去了,天尊乜斜着眼瞟了他一会儿,转回来心不在焉地说:“老魔头,你有没有觉得,展小猫好像又瘦了?” “瘦了?还好吧,也就那样儿,从小到大我就没见着他胖过。”殷侯往前走了一只马,另一只手在旁边摸摸摸,从碟子里拿出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天尊眼睛盯着棋盘,一会儿慢悠悠挪了只炮,继续闲闲地叨咕:“玉堂小时候也不胖,生着病,瘦瘦的样子。倒是他娘陆雪儿还胖些,一两岁的时候见着雪白雪白的,圆滚滚的。” “啊,就是!兰瓷小时候也肉,那小胳膊,别提多软了!刚生出来时就跟个肉丸子似的,和小四子差不了多少。”殷侯一边情真意切地赞同着,一边摸走了最后一块芝麻糖。后面跟着的天尊摸了一个空,见没了,忍不住抬眼不满地瞪他。殷侯冲他“嘿嘿”地笑,伸手一掰两半,递一半给他。 这下天尊才满意了,接过去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模模糊糊地道:“说起来,兰瓷那丫头好久没见了,跟展小喵他爹哪儿游山玩水去了?” “唔,往西域去了,前几天来了信儿,说刚到兰州府。估计过两天就到这儿了吧,那丫头还说带了礼物回来给小四子呢。”殷侯刚说完这话,门口那边,穿着小夹袄的小四子就“噔噔噔”地跑了进来,圆圆的脸上挂着个开心又好奇的表情。 “殷殷,尊尊!”小家伙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一头扎进殷侯的怀里。殷侯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低头捏捏他的鼻子,道:“小胖子,你怎么来了,刚才不是见着你在看医书么?” “唔,因为听见喵爷爷说喵姨姨要给我带礼物呀,小四子就过来喽。”小家伙嘴里含着颗粽子糖,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从衣服里面摸出另外两颗,一颗递给天尊,一颗塞进殷侯手里。殷侯捏着他的脸乐,半真半假地笑道:“啧啧,你个小胖子耳朵还挺尖,听见礼物就过来了。来,给喵爷爷说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唔……”小四子睁着大眼睛转过身看殷侯,小嘴抿得紧紧的,笑得颇有些鬼鬼的样子,“那个,喵姨姨去了西域,我想要西域的情人珠,不知道有没有呀?” “情人珠?”殷侯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天尊。天尊瞪着眼睛,也是一副惊讶的神情:“你个小东西,见多识广啊,还知道情人珠?” “啊?”小四子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愣:“那个很稀罕嘛?” “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就绝迹了,现在流传下来的只有传说而已,你说稀不稀罕?你个小胖子,还挺知道为难人啊。”殷侯用手指用力地刮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哼哼地扯起了嘴角。小四子有些疼了,一边哼唧着一边用小胖手捂住脑袋,有些委屈地道:“那我看喵哥哥给了一颗情人珠给小叶子嘛,我就也想弄一颗送给小良子喽,哪里知道它那么稀罕……” 殷侯和天尊听见他的嘀咕,彼此对视一眼,眉毛不约而同地挑了起来:“你说,阿皓有一颗情人珠,然后,他把珠子给了枯叶?” 小四子巴眨巴眨眼睛:“是啊,红红的一颗小珠子,好可爱呢。” 哎呀呵!殷侯和天尊瞬间直起身,眼中一下子露出了好奇的眼神。情人珠啊,啧啧啧,长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呢,哦?两人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随后殷侯迅速地站起身,把小四子放到了椅子上:“哎呀呀,小四子,我们俩先去找小叶子玩一会儿,你自己一个人玩儿啊~” 说完,一黑一白的俩老人家“嗖”一下就没影儿了,只留下一阵疾风,和院子里被气流卷起来的一层落叶。小四子怔怔地呆坐着,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啊”一声:“我,我也要去找小叶子玩儿的!”他手忙脚乱地跳下地,迈着小胖腿“吧嗒吧嗒”追过去,一边追还一边喊:“殷殷,尊尊!等等我,你们不准欺负小叶子!” 咳,说实话,现在在小四子心里,枯叶已经完全是弱势群体的代名词了。一想到枯叶,他的小脑袋里就条件反射地弹出来“重伤”、“没有功力”、“别人都不跟他玩儿”这些字眼。而殷殷和尊尊又都是不老实不好对付的厉害角色,看见他们俩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小四子自然而然的就觉得他俩会欺负枯叶了。 此时,枯叶正在屋后面的树林里静坐,完全不知道有两个武林至尊正风风火火地奔向他。血红的碧丽珠静静地挂在他的衣服下面,刚好躺在右边锁骨的窝窝里。它贴着枯叶温暖的皮肤,随着心跳的节奏,正发出人类听不见的一波波声响。 身后不远处的光秃树桠里,一只红头黑身的鸟儿正把脑袋藏在翅膀里面,舒服又惬意地在凉风中打着小呼噜。 展昭给他的那套心法,这些天来枯叶刚练到一半。展昭跟他说不能躁进,于是他就慢慢地练,一句口诀能练上好几天。枯叶也知道自己的能力,虽然有些天赋,但到底是比不上他们那几个稀世之才。无所谓,慢就慢吧,慢一点,他就能多犹豫几天。 闭着眼睛,枯叶将游散的内力一点一点从四肢经脉往气海里收,眼睫轻颤,呼吸深沉。凉凉的风慢慢从脸上滑过,不时有风沙飘到皮肤上,痒痒的。他自是不为所动,继续沉静地练着心法。只不过,今天这沙子怎么有些不对劲儿?怎么还会在脸上滑来滑去的? 枯叶拧了拧眉头,睁开眼,一双倒挂着的锐利鹰眼立即映入眼帘。他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些,眼前的人瞬间大笑,一阵一阵的声波震得枯叶胸腔都有些发疼。一个白衣人从他后面慢悠悠地走出来,伸手戳一戳那个倒挂的家伙:“得啦,把你的魔音诀收起来,他这身子还经不起你吼几嗓子的。” 殷侯一边乐着一边从树上飞下来,笑笑地蹲在枯叶眼前。声波没了,枯叶这才堪堪呼吸过来,但眨眼间眼前还是有些花,气血也隐隐翻涌。见他这样,天尊无奈地叹一口气,伸手在他肩上渡了一段真气进去。枯叶登时觉得气海一热,这下子才算缓了过来。 “啧啧,岑二小,不行啊,身子太弱,还得好好练。”殷侯摇头晃脑地叹息着,寻了几片叶子往地下一垫,一屁股坐了下来。天尊蹭到他身旁把他挤开一点儿,靠着他坐下,两人就这样排排坐着看枯叶。枯叶被他俩盯得浑身僵硬,眼睛瞪着,里面满是忐忑和戒备:“前辈找我,有什么事么?” 天尊看着他笑笑,不紧不慢地咂咂嘴,拖长了声音道:“那个啥,岑二啊,我听小四子说,展皓给了你一个定情信物,西域那边的碧丽珠,是吧?” 枯叶看看他,又看看殷侯,脸颊有些微红,但眼神依旧不大确定:“什么碧丽珠,我不知道。” “就是情人珠,”殷侯点一点自己的脖子,又指指他,“红色的,小小的,如果没看错,你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应该就是。” “这个?”枯叶疑惑地拉着链子把珠子拽出来,血红色的小圆珠子,食指指甲盖这么大,莹润浑圆。殷侯和天尊都瞪大了眼睛,双双凑到枯叶身前,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哎呀呀,这就是碧丽珠么?看上去挺普通的啊,跟血玉差不多。” “你懂什么!我年轻时候去西域,听那儿的老人说,这碧丽珠效用可大呢!定情,追踪,同心,三效合一,稀罕不说,养珠子都得花上一二十年!得天天用自己的血泡着,还得经常换。” “养珠子?”枯叶听天尊这样说,疑惑得眉头都拧了起来:“这,这不就是首饰一类的东西么?” 殷侯默了,天尊也有些傻眼:“感情你戴着这么久,都不知道这珠子的来头啊?”枯叶眨眨眼,然后老实摇头。天尊一拍脑袋,脸上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神情:“天啊!展皓居然喜欢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讷家伙,啊,他好苦啊!” 殷侯在一旁也囧囧无言:“我说岑二啊,即使你不知道这个珠子是干啥的,但好歹也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跟踪你吧?” “有东西在跟踪我?”枯叶愣愣地瞪眼:“有什么东西?” 这下殷侯是彻底的无语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边天尊凑过来,蓝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小声地道:“你真没发觉?一只鸟儿,应该是红脑袋,黑身子的小小鸟儿,叫闻香鸟的,你真的没见到过?” “呃,你说的是小豆子么?”枯叶这下总算听明白一点儿了,红头黑身的小鸟,应该就是小豆子没错。但他好久没看见那小家伙了啊,自从夏天时离开苏州回到常州之后。 天尊一听有门儿,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小豆子?这名字可爱,你叫它出来跟我玩玩儿。” “我……我怎么叫,天大地大的,它怎么会在开封府?” 第 1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7 章 这下天尊是真的憋不住了,差点儿就要抓着他一顿摇晃:“那什么小豆子是闻香鸟!闻香鸟喜欢碧丽珠发出的声音,所以碧丽珠到哪儿它就会跟到哪儿!而且展皓把珠子给你,那小豆子他肯定也养了很久了!它就只听展皓和你的话,你只要轻轻地喊一声,它就会扑棱棱~地飞出来,懂了么?” 枯叶拧着眉,颇有些苦大仇深地看着天尊,眼神里还是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他瞪着眼犹豫半晌,下意识地扭头四顾一圈,见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树枝,衬着灰白的天幕,看上去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哪儿有红头黑身的小鸟?他蹙着眉头看了好久,回过头,却又看见天尊怨念的眼神。无奈之下,枯叶只得试探地抬起下巴,轻轻地喊了一声:“……小豆子?” 话音刚落,幽静的林子里立即响起了一声欢畅的“啾~”声。听见这熟悉的叫声,枯叶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站了起来。他看见一个小东西不知道从哪儿斜窜而出,拍打着翅膀直直地朝他面门冲来。枯叶忍不住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这场景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但那个小小的黑影非常灵活,倏地从后面绕上了他的脖子,两只小爪爪停在他肩膀上,凉凉的脑袋还蹭了蹭他的头发。 “呃……”枯叶僵着脸,面对两位武林至尊瞪得圆圆的眼睛,默默地无言了。小豆子好久没有跟他近距离接触了,此时露出了一副惬意无比的表情,一边蹭他的脖子一边连声地叫:“啾啾啾啾啾啾~(≧ω≦)” 天尊怔怔地看着这个卖萌的小东西,刚想说这就是闻香鸟?这时,三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小四子喘不过气的呼喊声:“殷殷,尊尊,哎哟,哎哟,我没力气了……” 殷侯回头一看,就见这小胖子刚出了后院,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边大口喘气。他暗暗咋舌,后颈直抽地奔过去把小家伙抱过来:“你怎么也来了呀,不是让你自己玩儿么。” “哼,人家也要来嘛,要不然你们欺负小叶子。”小四子不高兴地伸手扯一下殷侯的头发,还把刚才给他的粽子糖摸了回来:“两个坏蛋,扔下我一个人,不给糖给你了!” 见他生气,殷侯赶紧忙不迭地讨饶:“哎哟小祖宗,我们错了还不行?来来来,你小叶子那儿有个好玩的东西,长得可爱呢。”说着,他抱着小四子一溜烟儿冲回枯叶眼跟前,把小孩儿放了下来。 “小叶子!”看见枯叶,小四子第一念头是扑过去要抱抱,但手刚伸到一半,他就注意到枯叶肩膀上有个圆圆的小东西—— 小豆子:“啾,(⊙ω⊙)?” 小四子:“(⊙⊙),小鸟?” 小豆子:“(≧ω≦),啾!” 小四子:“啊啊啊啊好可爱的小鸟!” 一瞬间,两个互相对视的萌物仿佛从对方视线里找到了什么共识,一下子腻在了一起。枯叶瞪着眼看着小豆子一个猛子扎进小四子怀里扑腾扑腾,掉出来。 殷侯和天尊一时间也失笑了,无语地看着那毫无节操的鸟儿腻在小四子脖子里死命地撒娇卖萌:“咳,看来闻香鸟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矜持嘛。” “可能这只比较特别一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小鸟儿那个骚情的媚眼,枯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手上快起鸡皮疙瘩了。殷侯也受不了地抖一抖肩膀,情真意切地叹道:“阿皓怎么养出了这么一只鸟儿啊,平时看他不是多矜持的么。”说完他又转脸看枯叶,挑着眉道:“你也是笨的,被这样一只鸟儿跟了这么久都还没察觉,枉费阿皓一番苦心。” “是呢,”天尊在一旁酸酸地附和,“这珠子难养,可一旦养成了,给了喜欢的人,对方的感受就会传达给他,就相当于情人蛊一类的东西了。多少人都不愿意用血来养,就是不想让自己承受痛苦。由此看来,展皓对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枯叶怔怔地睁着眼,听着他们说的这些话,脑子里一时间有些空白。他有点儿不能理解,天尊这话的意思是……他难过的时候,展皓知道他难过,他痛苦的时候,展皓也会一样痛苦……是这样的么? 那就是说,当他被林智桓抓到洞里,被喂了毒药时,展皓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能感觉他的迷惑他的痛苦。他生气他不高兴,展皓也通通知道…… 一时间,狐狸仔一根筋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枯叶控制不住自己,他忍不住开始寻根究底地回想接受珠子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次,他闷在房间里兀自生气,而展皓隔着墙壁静静陪伴的样子。 就像那天下午,展皓静静地坐在廊子里陪他,倚靠着柱子,一丝也没有挪动。 震惊与触动之下,他渐渐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原来展皓早就为他做到了这一步,他都已经有同甘共苦的觉悟了……枯叶垂下头,忍不住用手扶住额头,用力地揉捻着太阳穴,妄图平复纷乱的思绪。可过了好久,心里还是慌乱如麻。太多念头压迫着他的脑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不是骄子,长得不好看,名声不好,也没有好的脾气,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可是,展皓为什么会喜欢他,怎么就……付出了这样的深情? 原本以为仅只有喜欢的单纯感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千斤重。攥着那颗情人珠,仿佛攥着展皓的心脏,连接着血脉,似乎在掌心里隐隐搏动。枯叶觉得自己有些拿不住了,手里的物什好烫,好沉,连着链子,仿佛在紧紧地勒着他的脖颈,让他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枯叶的脑海里想到了八个字: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深秋的常州府,虽然树上还挂着墨绿的叶子,但到底是季节变化了,看起来就是蔫蔫的,不复往日的生机。江南这边潮湿,比不得开封府干燥,所以冷意借着空气中的水分肆意扩散,明明还没有到冬季,但好些百姓已经穿上了薄棉袄。 天气已经冷到能呵出白气的程度了。常州魏知府不知打哪儿来,双手交互地搓着,带着一个护卫溜溜达达地往展宅走。人家都说最近这两个月,展家大少深居简出,几乎不上街溜达了。偶尔出来,也就是处理一些推脱不掉的事情,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魏竟早听说他从开封府回了,想着上门蹭他的茶,但是自己又忙,于是就拖到了现在。一大早的,他带着护卫慢吞吞地走到展家门前,却发现有人已经先他一步站在台阶下面等着了。魏竟定睛一看,一个老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眉眼之间有点儿眼熟……啧,是谁呢? 身后的护卫凑过来提醒一句:“那是苏杭商会老大,狄德庆狄老先生。” “哦!”魏竟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狄德庆是出身常州没错,但是后来生意做到苏州,就搬到那儿去了。偶尔回来一次,也都是在家里闲着不出门,也难怪自己一时间认不出。之前听闻了跃然居的那事儿,现在再看他站在展宅门前,魏竟立即明白了这狄老先生的意图。 他脸上嘿嘿一笑,随即搓着手跑过去。到了人家面前,先恭恭敬敬拿手作揖,然后才道:“狄老板!久仰久仰,在下常州知府魏竟,今天来找展家大少喝茶叙旧,不知狄老板愿不愿意一起?” 狄德庆看着他,也笑,手上回了一个礼,道:“谢魏知府好意。狄某倒是愿意同行,只不过,展贤侄他闭门不出,刚才敲门也无人来应,恐怕是有什么不方便吧。” “嗨!”魏竟一脸不信的样子撇手,好笑地道:“展皓这混小子就是这样,有时候你别跟他客气,你客气了,他还就得瑟了。”说完,魏竟走上前去,动作粗鲁地拍了拍展家的大门,一边拍还一边喊:“展皓!开门,老子来蹭你的茶来了!季棠,敏薇,出来开门!” 狄德庆看他这样叫门,其实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他这样好似不是第一次……也罢,能叫开也是好的。不多一会儿,里面还真的传来了门闩被拔开的声音。两扇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露出小丫头敏薇没好气的脸。她瞪着眼看看魏竟,又看见一旁的狄德庆,脸色更臭了:“魏大人,你自己来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带人来?”小姑娘说的“人”自然是指狄老板。 “我带人来又怎么了,人家可是前辈呢,你们家少爷架子真大!”说着,魏竟直接把敏薇挤开钻了进去,还不忘回身招呼:“狄老板,快进来呀,愣着干什么?” 一旁敏薇不甘不愿的,但也只得让开了身子。狄德庆见了,这才迈步走进来。跨过门槛之后还记得对敏薇点头一笑,但小姑娘神情翘翘的,一句话没回,关了门扭身就走。狄德庆有些尴尬,魏竟倒不介意,还有闲心安慰他呢:“展家的这个小丫头就是这样,钟管家亲自调教出来的,一个比一个拽。” 听了他这话,狄德庆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了。他仔细看了看敏薇走路时的姿势,那小蛮腰,一拧一拧的,别说,还真有钟云德那股气呼呼的劲儿。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还没走到大堂,两人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影站在门口。走近了看,见是展皓,他脸上正懒懒地笑着,面色红润体态秀颀,一副生活悠闲岁月静好的模样。见他这样,魏竟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不满地嚷嚷:“展皓!你小子这不好好的么,怎么老不出门啊!” “出门有什么意思,天又湿又冷的,不如待在家里。”展皓闲闲地笑着,伸手将两人请进屋里:“狄老板,魏知府,今天怎么有兴趣来我这儿串门?” 三人进了屋里坐下,季棠随即拿过来两壶茶。展皓伸手接了,一壶放到魏竟面前,一壶用茶杯倒了,递到狄德庆手里。魏竟摸着暖暖的小壶子,揭开盖子看一看,嘴里“啧”一声,随即嚷嚷起来:“展皓,这茶怎么不是猴魁?这是普洱么?” “是大理过来的熟普,天冷了,喝这个好,别喝猴魁了。”展皓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眼神懒懒地看着他们,眼珠漆黑。魏竟狐疑地看他一眼,兀自嘀咕:“怎么对我这么好,奇怪……” 狄德庆倒没感觉怎么不对,他心里装着事儿,慢慢喝了一口茶之后,手里就把杯子放下了。展皓笑笑地看着他,说:“怎么,狄老板不喜欢单枞茶?” 狄德庆抬眼仓促地看他一下,随后垂下了眼帘:“倒不是……只是心里没有那个意境,喝什么茶都出不了味道。展贤侄的茶是好茶,只可惜我老了,想着家业无人继承,无心品味呀。” 这句话的意思就连一旁的魏竟都听出来了,无非是想让展皓接了这个位子。这一个多月,狄德庆一直待在常州,就是想把展皓磨动。虽然之前被他委婉地拒绝了,但是狄老板毕竟也是在泥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好不容易看中这么个后生,而且他家里还有自己念着的那个人,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于是就隔三差五地邀他出来喝茶喝酒,但展皓老是推脱,说这儿忙那儿忙,这里疼那里疼,明显是故意找借口。于是今天,狄老板被忽悠得忍不住,就亲自上门来了。 展皓挑着个眉毛,默默地在对面刮着茶沫,缄口不言。狄德庆拧着眉直直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又沉沉开口:“展贤侄,你年轻能干,聪明又有才华,今儿魏大人也在,我就直说了。苏杭这边,年轻一辈没人能比得上你,我想扶你上位,这样也能助长你们展家的声望和实力,可你怎么就不愿意呢?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魏竟在一旁眨眨眼,手里捧着小茶壶,默默往后躲了一下身子,惶恐地摇摇头,给对面的展皓做了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展皓低头摸了摸眉毛,显得有些头疼:“咳,这个……狄老板,不是我不想接手,实在是这个担子太大,晚辈不敢自作主张啊。我本来想写信问一问爹娘呢,结果他们一直没有回音,所以就……咳,多犹豫了一会儿。” 对于他这个说辞,狄德庆显得有些无语:“展贤侄,你在跟我说笑?你当家都快八年了,难道今天才开始拿主意?现在才想起来要询问爹娘?” 面对他的质疑,展皓依旧不为所动,脸上从容悠闲地眯眯笑着,不紧不慢地继续喝茶:“狄老板,你不要着急嘛。即使我同意了,钟管家答不答应,还是一回事儿呢。” 第 1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8 章 此杀手锏一出,狄德庆立即没了话。魏竟怔怔地看着展皓坏笑的眉眼,又看看身边有苦难言的狄老板,八卦之魂瞬间燃烧了!哦哦哦,难道,又有奸情?! 也许是他脸上围观的神情太过明显,一旁的敏薇忍不住“哼”了一声,提醒他收敛些。魏竟也觉得自己有些忘形,于是赶紧正坐好,脸上绷出副严肃正直的表情。他眼珠转着思忖一会儿,记起了之前被他弄进展家的万姝,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个啥,展皓啊,我原来不是记得万姝在你这儿做丫鬟的么,怎么不见她人影啊?” “她啊,”展皓闲闲地抿一口茶,不在意地道,“她现在在翠岭那边照顾我们家老仆人。还有个戴月你记得么?原来从林家救出来,染上了瘾的那个,现在治好了,也在那边。” “啊,这样。”见没有猛料,魏竟有些失望地挑挑眉毛,乏味地对着壶嘴牛饮了一口茶。 展皓微笑着,懒懒地坐在对面看着他俩。他神情悠闲,目光里还有些戏谑。这俩人坐了这么一会儿都还没有察觉,眼前的展皓,根本不是以前的那个展皓。那个展皓在后院呢,前几天刚从一轮煎熬里过来。 还有一轮……过了那一轮,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 想着儿子此时的情状,展皓——其实是乔装打扮的聂蹊——忍不住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最后的煎熬是最难过,也是最凶险的。若是出了差错,他就无法重生,只得坠入地狱了。 对于病重的展皓来说,此时的时间,不过是无意义的流水。他活在时间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大感受得到了。仅剩下一点点光亮的朦胧视野里也已经看不见东西,能看见的,仅只是些大体的轮廓。 朦胧的房间里,有人走了进来,好像端着什么碗碟。展皓靠坐在床头,静静地扭了扭脑袋,试图辨认出更详细的声音。两个人,一个脚步轻巧,一个沉稳一些。他眨眨眼,一会儿嘴边勾起个淡淡的笑容:“季棠,爹。” “听这么久才分辨出来,你的耳力也太差了。”聂蹊半真半假地嘲笑他一句,从季棠端着的碟子里取出一个碗递给他。展皓无所谓地笑笑,手伸过去想接,却捞了一个空。聂蹊不由得叹气,径直抓过他的手贴到碗边上:“在这儿呢,拿好了。” 展皓抿紧嘴角,看见视野里自己模模糊糊的手影抓到了汤匙,随即握紧,小心翼翼地开始喝粥。季棠在一旁看着他犹豫的动作和越来越瘦的脸庞,心里越发难过心疼:“少爷,你这样还要多久啊?还没好么?” “你没听你聂伯伯之前说么,还有一轮,那一轮之后眼睛才会瞎。等眼睛好了,那就是撑过去了。”展皓说得心不在焉,可小姑娘却听得心里一疼一疼的。聂蹊在床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以及左眼下面那颗跟自己娘子一模一样的泪痣。这是他的儿子,他们肩上曾背着一样的责任,也都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他比当年的自己勇敢太多。 所谓离去,逃避,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如果足够自私,也许当年他就不会走,就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就能陪在娘子的身边,让她不至于在异乡孤独地死去。 也许是愧疚吧,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成全——他本不该介入自己儿子的生活。但没能触碰到幸福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够得到幸福,所以他来了。这种事,展皓一个人是熬不过去的,况且他还背着展家的家业。 聂蹊静静地看着儿子缓慢进食的动作,眼神不禁越发温软。展皓垂着眼,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脑海里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画面。当年父亲离去时,母亲在夜幕之中,应该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吧。 下午时候,聂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憩,而展皓在床上沉沉地睡着。窗外天气阴沉,一片死寂,外面的花丛里偶尔有小动物跑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聂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早已谢了花朵的花丛,这时候只剩下阴沉的墨绿色,枝叶逐渐变得坚硬干瘦,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冬。 代表着沉睡和枯竭的季节,怎么想都不会觉得太开心。聂蹊喜欢秋天,原因无他,只因为秋天最舒服,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深秋的风轻轻地吹着,几片萎蔫的树叶掉在地上,一片还飘进了窗户里。聂蹊盯着它看,细小又复杂的脉络沿着主脉爬向整张叶子,仿若血管一般。他看了一会儿,正想伸手把叶子拈起来,床上的展皓突然间抽搐了一下。聂蹊心里一动,赶紧起身走到床边。 展皓醒了过来,睁开的眼里隐隐露出痛苦之色,牙齿也紧咬着,牙缝里堪堪挤出几个字:“……毒发了。” “怎么这次是下午毒发?”聂蹊觉得奇怪,但也来不及细究了。他伸手将儿子拉到背上,背着他快步出房间,径直向院子的后门奔过去——他得把展皓带到后山那边的湖泊里,毒发的高温只能靠水来平衡。 后山另一边是常州府的边缘之地,平时极少有人来往。聂蹊一路冲到湖边,在惯常的位置将展皓慢慢放进湖里,让他坐在浅水处的一块石头上,水面刚好没过肩膀。深秋的湖水冰凉,展皓紧皱着眉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聂蹊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会儿又往四周张望:“以前都是晚上毒发,现在是下午,万一有人过来看见怎么办?” 展皓咬着牙,已经被毒发的疼痛给搅得说不出话了,只能绷着身子浸在水里,太阳穴底下一股气像土拨鼠似的在皮肤下面钻来钻去。聂蹊此时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了,他紧张地蹚进湖里,站到展皓身旁,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变化。乱窜的真气流经脖颈,又沿着后脑一路往上钻到头顶,那疼痛让展皓几乎把后槽牙咬碎。 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疼痛和翻搅感觉,展皓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其他内脏也扭拧起来。聂蹊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忍耐许久,他终于憋不住了,侧身往一旁“哇”地吐出了一口东西。 青白的粥末,跟着是黑紫结块的淤血,在水里渐渐扩散。聂蹊看见,赶紧抱着展皓往岸上拖,尽量不让那污浊的血丝触碰到他。展皓此时已经是气若游丝,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聂蹊把他放到湖边的干草坪上,让他靠着一块石头,担忧地问:“怎么样,感觉轻松一点儿了吗?” “还好,不痛了……”展皓无力地呼吸着,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小。聂蹊抓过他的手,正想帮他拿脉,突然,湖水那边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惊呼。聂蹊抬眼往那边看去,见是三个打扮朴素的农人,似乎在近郊的地里干活回来,抄近路准备进城,不想却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 那三人站得远远的,但聂蹊还是可以辨别出他们脸上惊讶的神情。对方见他看了过来,三人你推我搡,随即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跑走了。那几人估计是见过展皓的,这时候看见跟展皓一模一样的他,又见他把重病的展皓拖上岸,心里估计是想象出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需要把他们抓住么?”万一他们在外面乱传什么闲话可不好。聂蹊拧眉看着那三个还没跑远的身影,心里有些顾虑。展皓在他身边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算了,随他们去吧,时机快到了,有点儿消息漏出去,也未尝不可。” 见他无所谓,聂蹊也就对那三个不速之客置之不理了,转而将他扶起来,搀着他慢慢地走回去。展皓挂在亲爹的肩膀上,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眼前模糊的视野没有变黑,反而还隐隐地清晰了一点儿。呵,他还以为这一轮过了,双眼会马上失明的呢。看来上天怜他,让他再享受一阵子有光线的生活……也罢,那就等着吧。 等着眼睛瞎了,好了,小狐狸应该就能回来了。 ·第四十章· 时节已经过了霜降。 开封府下雪了,小小的一场雪,冷气流夹带着细碎的雪花由北而下,直直往南边吹去。大伙儿都说,这天气看着有冬天的样子了,今年冷得早,估计过两天还有一场大雪下。 中午时候,小四子穿了厚厚的小棉袄,球似的从医馆里往后院那边跑。饭厅里面,三两个小丫鬟正在桌子边布菜,一碟又一碟,丰盛无比。一个丫头还疑惑呢,怎么今天的菜这么多?于是问小玉:“小玉姐,今儿是谁要来啊,怎么做这么多好菜?” “哎,你忘啦,展护卫的爹娘从西域回来,等会儿就要到了,不做点儿好菜怎么行?” “哦,想起来了,前几天说过的,你看我这记性。”小丫头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儿,忙不迭地又往厨房去了。那边厢小四子“嘿咻嘿咻”地跑到医房,在院子门口差点儿被地上的薄雪滑了一跤。小家伙“哎呀”一声扶住墙,堪堪稳住身子,才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今天喵姨姨和喵伯伯到开封,喵喵特意叮嘱了小四子说,无论如何你得把枯叶给我忽悠到饭厅里来,不准他在房间里吃饭。小四子还愣呢,说为什么呀?跟大家一起吃饭,小叶子肯定不自在呀。展昭伸手捏一下他的小鼻子,笑眯眯地道,因为要把准儿媳妇带给公婆看啊。 于是小四子恍然大悟,然后勇敢地担下了这个重任。他从院子里一路走过去,看见房间的窗户开着,枯叶坐在桌子前垂着头发呆,面具也没有戴,手里似乎攥着个什么东西。脸上的情绪模模糊糊的,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小叶子!”小孩儿走到门前拍门,一边拍还一边喊。不一会儿,门开了,戴好面具的枯叶把小家伙让进来,嗓子有些沙哑地问:“小四子?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小家伙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手指走进去,一会儿爬到床边坐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枯叶淡淡地朝他笑一下,随后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就是他刚才一直坐着的地方。小四子往桌上瞅了瞅,看见展皓给他的那颗情人珠被放在桌面上,刚才枯叶攥着的估计就是它。 “小叶子,刚才我见你在发呆,你在想什么呀?”小孩儿童言无忌,想问什么直接就问了。枯叶的视线闪烁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没什么,就是发呆而已。” “唔……”小四子瞪着大眼看着言不由衷的枯叶,嘴巴慢慢地撅了起来,“小叶子是在想喵哥哥吧。” 枯叶身子一僵,脸偏得更厉害了:“没有,我是在想……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见他这样,小四子自然知道他是在敷衍,但小家伙也不打算戳破。正好,枯叶扯出了吃饭作借口,还方便了他借题发挥:“你想吃饭啊!唔,爹爹说你的身子已经好了,不用再吃病号餐,所以今天小云姐姐不会来给你送饭了。” “这样么?”枯叶垂下眼,心想那自己应该到哪儿吃饭呢?还是说,这就意味着,自己应该走了? “唔,是啊,所以小包子说以后你就到饭厅跟我们一起吃饭。现在中午了,我是过来叫你的。”说着,小家伙“嘿”一下跳下床来,老神在在地拉住了他的手:“走呀,去吃饭,你不是说饿了么?” 听说要到饭厅吃饭,枯叶的表情一下子有些不自在了。他尴尬地往外望一眼,饭厅那边隐隐有哄闹声传来,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枯叶身子一凛,心里更加抗拒了:“一定要去么?我,我就不能在房间里吃?” 第 1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39 章 “哎呀,等会儿帮你打包好麻烦的,你看我都过来叫你了,小叶子就跟我过去嘛!”小四子拽着他的手摇摇晃晃,见枯叶依旧踌躇,小家伙软着声音又宽慰一句:“等会儿我会坐在你旁边的,不用害怕!走吧!” 枯叶微拧着眉头垂下眼,好一会儿,才松口答应:“你……你等等我,我去加一件外套。”说着,他闷闷地走向衣柜,慢腾腾地开始找衣服。小四子在他身后无声地嘻嘻笑,一副坏坏的得逞模样。 待枯叶穿好衣服,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外跑。刚跑到门口,这小孩儿好像想起什么,“噔噔噔”又跑回去,到桌上摸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枯叶定睛一看,见他拿的居然是那颗情人珠!小家伙举着珠子走到他面前,脆生生地道:“你忘记了这个!弯腰下来,我给你戴好。”枯叶有些僵硬地弯下身,小四子便把珠子套了上去:“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随便取,你真是,丢三落四。” 煞有介事地教训完枯叶,小四子又拽住他往外走。枯叶有些心虚地垂着脸,嘴唇咬着不说话。身后,小豆子正慢悠悠地在屋顶上跳啊跳,见他走了,便也张开翅膀,扑棱棱地往前方飞去。 还没走进饭厅,枯叶就被里面的热闹声响给吓住了。小四子的手攥得死紧,一刻也不放松,他只得被拽着走进去。饭厅里的桌子边上,大家伙儿都坐好了,见他出现,近十双眼睛都扭过来盯着他看。枯叶一下子僵了,整个人木在门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 “喵姨姨!”小四子拽着他,一眼就看见了殷兰瓷,于是拖着人欢呼雀跃地跑过去。枯叶被他拽得踉跄了好几步,满脸尴尬。展昭在一旁偷乐,还扭头给白玉堂鬼鬼地笑了一个。殷兰瓷伸手把小四子抱起来,眼神流转之间却是有意无意地瞟了枯叶一下。她记得这个人,虽说头发剪了面具换了,但她知道这是杀手枯叶,以前还追杀过她儿子的男人。 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会儿,殷兰瓷收回眼神,对着小四子露出笑脸,立刻又成了一个爱笑又疼人的阿姨:“哎哟,小四子,小心肝!好久没见又长高了一点呀!呐,喵姨姨给你带了礼物,吃完饭拿给你好不好?” “好~”小四子甜笑着摸摸她的脸,随后乖乖地爬了下来。一站到地上,小家伙就又攥住了枯叶的手,一路拉着把他带到座位上:“小叶子快坐,吃饭了。” 那个座位挨着展昭,枯叶有些僵硬地坐下,神情十分拘谨。饭桌上,殷兰瓷、展天行、殷侯天尊、公孙包延他们几个都有意无意地看着枯叶,眼神各异。包拯自然察觉到了枯叶的不自在,于是好心开口帮他引开注意力:“展夫人,你跟展老板去西域,碰见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啊?” “唔,好玩儿的事啊,那自然是有……”殷兰瓷倒也配合,包拯开了个头,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在西域的见闻,大家的注意力也就转移了。见众人转向别处,展昭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枯叶放松了一些。他觉得有些忍俊不禁,就靠过去低声宽慰一句:“不要紧张嘛,又不是什么大场面。来来,吃饭,今天做了好多菜呢。” 枯叶端着碗垂着眼,神情僵硬地点了点头。小四子靠在他身边一边吃饭一边帮他夹菜,手里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还分着神,看殷兰瓷讲故事。见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枯叶这才慢慢放松了身子,默默地开始吃饭。这感觉,虽然算不上如坐针毡,但也不好受就是了。 对面殷兰瓷眉飞色舞地说着,不时说到什么奇怪的事,殷侯天尊就百科全书似的补充解释一下。过了一会儿,展昭估摸着她该口渴了,于是乖巧地帮自家娘亲倒了一杯茶过去,白玉堂也跟着递了一块鱼。殷兰瓷嗔怒地瞪他俩一眼,一瞬间话头转到了他们这边来。说你们俩呀天天待在开封府,不是办案就是巡街,一点儿情趣都没有,还比不过他们这对老夫妻呢。 “你们才成亲多久呀?天天跟个乌龟一样不挪窝,七老尔雅的大家千金,知书达理,聪明可人,也能在事业上给他助力。但自己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没有出身,没有教养,对经商也一无所知。 不应该是他,不应该是他这样的一个人。 坐在床边,枯叶此时的情绪无比沮丧,无比颓唐。不只是因为自己的不优秀,也不只因为殷兰瓷的惊讶,更是因为自己此时的情绪——明明清楚这些,却还不知道如何放下他。 喜欢算什么呢,展皓说不定已经把之后的所有都考虑到了。比起他,自己的觉悟实在太浅。他的妥帖,他的温柔,他的责任心……真的要给自己这样一个,坏脾气的,丑陋的,甚至连感情都还在犹豫的人么? 他那么任性,那么决绝,连八岁的弟弟都可以抛弃不管,他何德何能呢? 浑浑噩噩地坐着,浑浑噩噩地想着,脑子里一片纷乱,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了门口。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一会儿,随即,低低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枯叶浑身一震,懵懵懂懂地从混乱的思绪中醒过来,抬起头无措地瞪着门口,有些心慌地道:“谁?” 门外的人沉默一会儿,轻声地答:“我是殷兰瓷,昭昭叫我来见你。” 听到来人的身份,枯叶不禁更加紧张了。他浑身僵硬,甚至可以说是戒备地站了起来,手指无措地握紧又松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开门……展皓的娘,展昭的娘,要见他? 殷兰瓷抿着唇角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见枯叶还不开门,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忐忑。刚才展昭跟她说了一些事情,让她觉得很是震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儿子是冷静的,有时候甚至像闲云野鹤一般,对很多事物漠不关心。但他居然……割腕喂血,日夜守候,甚至将他亲娘给他的信物都送给了枯叶!若说不是喜欢,那怎么可能! “那个,枯叶,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给我开开门好么?”这语气对于她而言已经算得上非常稀罕了,她殷兰瓷什么时候不是随心所欲的?但听说了这小子的敏感性格,为了不给展皓弄出岔子,她也只得耐着性子哄。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看见站在里面的枯叶,殷兰瓷不禁松了一口气:“可算让你开门了……那个,我能进去么?” 枯叶不敢看她,就是低着头默默地退开身子,让了道儿给她进来。殷兰瓷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生怕什么动作惊了他,听说这小子狐狸一般的性子……刚走进去没几步,殷兰瓷就看见了他桌上放着的枯叶刀。刀把上挂着只白玉兔子,兔子边上还有一只呆萌呆萌的绒毛狐狸。 好吧,虽然看起来不像,但这小孩儿应该还是挺乖巧的。 “那个,”走到桌边,殷兰瓷小心地转过身来看着他,慢慢地道,“你不要多想,我不是要说什么反对的话。阿皓有喜欢的人,我们做父母的心里也高兴。虽然你不太符合我们的想象,但阿皓中意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第 1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0 章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坐下,然后招招手,示意枯叶也坐。枯叶咬着唇犹豫一会儿,随后拘谨地落座在她对面,神情僵硬。殷兰瓷有些挠心挠肝地龇牙咧嘴一下,才又说:“我呢,听说你受了伤,但阿皓先回常州了。那个,他把那颗珠子给你,心里就是非你莫属的了。以后你回去,我们总是在外面玩儿的,昭昭也在开封府,至于阿皓,你就好好地陪着他。相信你也知道,他总是一个人,什么心里话都不跟我们说……” “而且,再过一阵子,他就廿九了,就只剩了三十一年。”说到这儿,殷兰瓷垂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就希望你身子好了之后,回去常州,能跟他好好地在一起。三十年听着很长,其实一眨眼就过了。以前怕他活得寂寞,现在有个喜欢的人,倒也还不晚……” 殷兰瓷抬起杏核眼,定定地看向沉默的枯叶,语气里有些惆怅:“我知道你跟我们都还不熟,昭昭说你有点儿怕生,我之前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你不要顾忌,我在饭桌上那些话都是乱说的。阿皓喜欢了你了,我就不会再有那些心思了,你就好好地陪着他,啊?”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眼神尽量温和地看着枯叶,脚步慢慢地往门口移过去。枯叶的脸上有点儿不自然,眼神也有些躲闪,似乎在心虚,又像是忧虑着什么。殷兰瓷安抚似的跟他挥了挥手,倒退着走出去,说:“没事,我走了,你好好养身子……小叶子,是吧?早点儿回常州,我走了。”说着,殷兰瓷慢慢地把门关上,然后——猛地歇了一口气。 她在外头松下了心神,枯叶在里面也慢慢地放松了身体。刚才他一直在胸腔里提着一口气,心里面有点儿紧张。殷兰瓷说的那些话他只听见了大半,无非是希望他能跟展皓长相厮守,彼此扶持,直到……三十一年后,展皓死的那一天。 他几乎忘记了这个事情,展皓是只能活六十年的。他快廿九岁了,他只还有三十一年能活。 思绪及此,枯叶有些懵了。 他曾经许多次亲眼见到死亡,很多还是在自己的刀下。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无数的分别与生死相隔,他记在心上的却很少。 他也不止一次靠近过死亡。但最近的那次,枯叶记得,就是在半月潭底。他被喂了毒,绑了石头,沉在黑暗的水底,几乎被水压迫得骨头都要碎了。 那时候,他记得自己不在乎。不对,一开始是不在乎的,一开始,他甚至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是他唯一可以肯定,而且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而他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呢? 一直以来,枯叶都耿耿于怀着大哥的死去。无数次午夜梦回,脑海里都会想起大哥温柔的笑脸,和他妥帖的关心。失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爱的人,自己依赖的人……尤其是得而复失。 而关于失去,最决绝的、最彻底的一种方式,便是生离死别。 他想象不出,自己在跟展皓生活了三十一年之后,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情景。现在他只跟展皓相处了几个月,就已经无法拔除某些记忆和习惯了……三十一年,那时候再失去,他会是什么样子? 迷迷糊糊之中,枯叶怔怔地出了房间,走到了树林里。后山的风冰凉,吹在脸上,能让人稍微清醒一些。只可惜,冰冷的风也无法使心绪平息,倚着一棵树靠了许久,枯叶的脑中还是一片纷乱,连带着还有心口处的微疼。 早晨时候下的薄雪已经化了,天空中正重新聚集着新一轮的浓云,凝滞的空气让枯叶觉得有点儿难受。这样的天气,连乌鸦也不在外面了,四周只剩下了死寂的风声。抬头看着周围光秃秃的树杈,阴沉的天空被树枝圈出了一个隐约的圆形……那一刻,浓云低沉,四周逼仄,天地仿若牢笼。 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远处山脚下,那个小小的木屋沉默着立在风里,一言不发。很多天前,枯叶记得林智桓曾经从那里面被押出来,而此时,那扇沉重的门在风里打开了。一个人抱着个东西慢慢地走出来,黑衣,高瘦,却不是他。 是年屿卿。 认出来人的一刹那,枯叶混沌的脑子立即清醒了些。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开始警惕起来。但远处的年屿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只是轻轻地婆娑着手里的一个小罐子,脸色灰败,神情木然。他慢慢地往外走着,似乎也没有方向。枯叶见他往另一边走了一段,那边没路,他又慢慢地折回来,正好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枯叶的心刚放松了一点儿,现在又提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这时候,年屿卿怔怔地抬头,也看见了他。隔着一段距离,两人无言地对视着,枯叶本以为对方会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但年屿卿没有。他就只是顿了一下,然后,木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荒唐又嘲讽的落魄笑容。 他的眼神没有光亮,没有焦距,剩下的只是一片空洞,和没有内容的黑暗。 看清他眼神的那一瞬,枯叶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原本的警戒慢慢消退,脑中只有一阵惶惶的震惊。他莫名觉得,此时的年屿卿一点儿都不危险,他没有了杀伤力,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空洞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他……年屿卿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个有些癫狂痴傻的冷笑。他手里紧紧抱着的小罐子是黑色的,用一块布包扎着罐口。看着那个罐子,枯叶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有什么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他的眼神甚至没法儿从那个罐子上面移开。 不一会儿,年屿卿慢慢地走到了近前。他死气沉沉地看着枯叶,原本冷峻低沉的嗓音变得干哑破败,好似声带被撕裂了一样:“你看着智桓干什么,嗯?你干什么看他?以前你们不都不屑看他的么?现在盯着他看干什么……嗯?你在看什么?” 枯叶僵着身子,无措地后退了一步。年屿卿杵在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空洞又竭斯底里的情绪。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枯叶,没有任何焦距地盯着他,手里将那个罐子抱得死紧。 他说这个罐子是林智桓。 枯叶浑身一颤,心下一惊,登时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惊讶,他明明早就知道,林智桓一定会被处死。但当年屿卿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来,他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天,也是在这里,下午时候,风起之时,他看着林智桓被两个衙役带着走过。林智桓一直看着他,俩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笑了出来。当时枯叶不知道为什么林智桓会对自己笑,一直到了今天,此时此刻,他才清楚答案。 人到了即将死亡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这样笑?平淡,释然,跟自己看见的所有事物诉说着告别。 看着眼前癫狂的年屿卿,想着那天见到林智桓的最后一面,枯叶竟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还记得,那时候被抓到洞里去,年屿卿维护林智桓的那些话……年屿卿喜欢他,但现在他却死了。 远远的,那边的小木屋里又出来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追过来。那是谢白,他手里似乎是一个包袱。他追到年屿卿身后,伸手把他扳过来,脸色沉凝地道:“你还少了一样东西没拿……林智桓的衣服。他说,让你带他回家,把他的骨灰和衣服埋在他爹的墓旁。” “还有,他说,今生欠了你的,来世再还。” 年屿卿怔怔地看着谢白,怔怔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惶惑的眼睛里满是空茫。他垂下眼帘,看着谢白手里的那个包袱,慢慢伸手接了过来,抱在胸前。柔软的布料,本应该贴在一具温软的身体上,但现在,却只能挨着一只冷硬的骨灰坛。 眼睛里的水汽瞬间凝成了滴,枯叶清楚地看到,以前一直追杀他的那个偏执冷硬的影门门主,在那瞬间,汩汩地流下了泪。 关于爱人,得而复失会是怎样的心痛感,枯叶不知道。但现在他看着眼前的年屿卿,未得而失,就已经让一个男人崩溃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换了展皓,他根本无法想象。 他承受不了那样的伤痛,永远不可能。 既然知道终究会失去,还不如在一开始就不去争取。 没有得到,没有相处,痛应该就会少一点。 他从来都是个任性又自私的人。 立在风里,看着眼前逐渐空茫的树林,看着年屿卿独行走远的背影,枯叶心里渐渐地凉了。他转过身,慢慢地,越来越快地,好似在逃避着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向房间那边跑去。 又一次独自在房间里匆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但这次跟上次不同,上一次他是满心懊恼,这一次,他心中只有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急切。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要赶在反悔之前,赶在难过之前。 他决定要离开开封府,但也不要回常州。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他的归宿,从来都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第 1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1 章 他终究是一个生无所依的人。 拿上冬天的衣服,拿上刀,拿上药,拿上小四子给他的毛绒狐狸和草编蚂蚱……枯叶觉得自己就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偷,正急慌慌地收拾着脏物准备逃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这感觉就像是准备逃离一个火坑,一个水深火热之地——他待不下去了,想到周围这些都是跟展皓有关的人,他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配不上展皓,他也不想三十年后,眼睁睁地看着展皓死。他再也不要做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他必须得走。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枯叶看着床上的小小包袱,一时间心里一片凄凉。还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属于他的东西太少太少,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能全部装好。这就是他的所有家当,其中衣服和面具还是展皓给他的……展皓很精啊,给了他吃穿住行,但就是不给他银子,他还是一丁点儿钱都没有。 狼狈得简直不知所措。 枯叶咬着唇,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双手在身上摸索,试图找到可以典当贩卖的东西,但是没有。从鞋袜,到腰带,到枯叶刀,再到衣服……再往上,就是那颗碧丽珠。 这颗珠子还在。 一瞬间,枯叶怔住了。他想起了情人珠的效用——同心同觉,定情,还有追踪。戴着这颗珠子,他即使跑到天涯海角,展皓也能找到他。想到这儿,枯叶的眼神一瞬间变了,他看着它,就像看着一把捅在自己心口的利器。他不能让展皓知道他的行踪,不能见展皓,如若展皓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还能不被动摇地贯彻。 想到自己有可能出现的动摇模样,枯叶浑身一凛,立刻手忙脚乱地把珠子取了下来。但就在他抓着珠子,心慌意乱地不知道该放到哪儿时,屋外面突然响起了小四子的脚步声和欢畅呼声:“小叶子!小叶子去吃夜宵,厨房大娘做了夜宵!” 枯叶听见,身子霎时间一僵,心跳陡然加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没一会儿,小家伙就“哐”地推开门冲了进来。小跑着冲过去正想拉他的手,小四子却注意到枯叶坐在床边的姿势很僵硬,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他心里有些疑惑,忍不住问:“小叶子,你在干嘛?” “我……”枯叶声音干哑,张口结舌,后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他一手背在身后,尽量不露痕迹地把包袱往被子下面藏:“我刚才在练心法。” “啊,就是喵喵给你的那个对不对!嘿嘿,那个心法好呀,你的武功也能够恢复了。”说着,小四子欢欣雀跃地跑到了他跟前,扑在他膝盖上:“不过你已经练完一轮了吧,那就去吃个夜宵嘛,大娘煮了芝麻糊哦。”小家伙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欢畅。枯叶僵硬地抿了抿嘴角,手指里还攥着那颗情人珠,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不了,我,我今晚不饿,而且……我刚好也练到要紧的地方,不能停。” “啊,这样啊,那今晚就不能吃喽。”小四子有些失望地垂下眉毛,小嘴也不开心地嘟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又把眼睛瞪圆了,情绪也猛然振作:“不过不要紧!明天我再叫大娘煮,明天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练功了哟!”说着,小家伙还冲着屋外望了望。枯叶紧张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不过没一会儿,小四子就指着外面的某处喊了起来:“呐,小豆子在屋檐上!明天你带着小豆子一起去吃!” 望着小孩儿兴奋又认真的眉眼,枯叶张张嘴,声音不知怎地被哽在了喉咙里:“好,明天,明天去吃。” “那就这样说定了哟!”小四子拍拍他的膝盖,大大地给他笑了一个。叮嘱完了,小家伙转过身雀跃着往外走,身子一蹦一跳的。走到门口,他还扭过脸冲枯叶挥了挥手,声音糯糯地道:“小叶子再见,好好练功,早点睡觉。” 那瞬间,看着他白白的脸庞,肉乎乎的小手,枯叶莫名地有些眼热了。眼看着小四子就要走出去,他忍不住张口喊了一声:“……小四子!” “嗯?”听见呼喊,小家伙又退了回来,眼睛圆圆地看着他。枯叶哑哑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莫名的有些急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快步冲到小四子身前,蹲下身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小孩儿圆滚滚、软绵绵的身体,衣服上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奶香气。抱着小四子,枯叶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他决定要走,这一去,估计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小家伙了。在小四子很小的时候,在一年前,在现在……他们相遇了三次,但每一次都要匆匆地分别。这个小小的人,这个对自己失望过,厌恶过,现在却又关心备至的小孩儿…… 满腔的感情猛地冲到喉头,枯叶哽着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就只能紧紧地抱着小四子,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小叶子,你怎么了?”小孩儿疑惑又担心地窝在他的怀里,没见过他这样热烈的动作,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你没事吧,小叶子?” “我,我没事。”枯叶把脸埋在他的小肩膀上,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带着哽咽。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平息一会儿,随即把小家伙轻轻地放开了:“我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小四子怔怔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右脸:“想抱我?唔,想抱就抱呀,随便你抱!”他有些不解地愣一会儿,随即主动窝进了枯叶的怀里面。胖乎乎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小肥脸还挨着他用力地蹭一蹭:“小四子很好抱哒,以后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枯叶咬着唇,双手忍不住又轻轻地搂了上去。他痛苦地闭上眼,埋在在小家伙的衣服里模糊不清地呜咽:“谢谢,小四子,谢谢你……” 躁动不安的情绪在此时终于慢慢地沉静下来。抱着小四子,枯叶几乎不想再去思考即将到来的分别,关于未知的未来,注定的伤痛和生离死别……有一瞬间他希望这些东西都能抛到脑后,时间就此在这里停止,他怀里抱着可爱纯真的人。 只是可惜,时间不会停止,小四子也终究不属于他——前院那边,公孙在大声地喊:“小四子快过来,小良子和九九回来啦!”听到这个好消息,小家伙立即在他怀里激动了起来:“啊,小良子和九九回了!”枯叶适时地松开他,赶紧将表情调整得自然了一点。他望着雀跃的小家伙,嘴角僵硬地勾起来,低声道:“他们回了,那你过去吧,我继续练功。” “嗯!那我先走啦,小叶子好好练功哟。以后你想抱我就可以抱,什么时候都给你抱!”说完,小家伙冲他调皮地吐一下舌头,随即一蹦三跳地冲了出去。看着他在院子里迅速跑远的背影,枯叶一颗激动的心渐渐又变得冰凉了。黑夜寂静,寒风料峭,天上又下起了雪。他哽着喉咙,抬头望一望天空,细细碎碎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小豆子站在屋檐上,一身的羽毛炸成一个圆圆绒球,隐隐地抖了一抖。 看着它,枯叶心中的痛苦不禁又深了一层。老是撒娇卖萌的小豆子,血红圆润的碧丽珠……展皓不应该给他的。他冷漠,他任性又决绝,并不是适合展皓的有情人。这颗珠子,应该被对的人戴在脖子上。 在寒风中,枯叶紧紧地闭上眼,好久好久,才又失魂落魄地睁开。望着夜空,他沙哑地喊了小豆子的名字。鸟儿对他的声音非常敏感,几乎是立刻醒过来,“啾”一声就飞到了他的肩头。小家伙在他的肩上依旧是十分亲昵地撒娇卖萌,不停地蹭他的脖子。枯叶紧抿着双唇,将它轻轻地抓到手里。小鸟儿的黑豆眼热切地望着他,小爪子还不时挥动一下。从小豆子的眼中,枯叶似乎能看到自己脸庞——一张隐忍的、痛苦的、破败的,被困境束缚的脸。 该走了,该撇清关系了。 他用力咬着唇,将碧丽珠的链子一圈一圈缠到鸟儿的脖子上,细细地卡住羽毛。小豆子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缠好了链子,枯叶痛苦地看着它,慢慢闭上眼,在小家伙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他将小豆子抛向了漆黑的夜空。 “去找展皓,去找他……去吧。” 我不是你的命中注定,你也不会成为我的软肋我的执着。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终究是要分别的,在现在,或是在未来。 小小的鸟儿,飞在黑沉的夜空里,飞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它在风里奋力地扇动着翅膀,顺着冷空气南下,奔赴它现在仅剩下的、唯一的主人。 夜里,常州府下了一场雪,非常大,非常大的雪,大到一夜覆盖了全城,大到将后山那边的湖水全部冻成了冰。 雪一直飘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展皓披着一袭雪貂皮大衣,静静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细细的雪花在落他的头发上,看上去像白了顶似的。白日里,冻结的湖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这让他昏暗的视野清晰了一些,可以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白色树影。 身后,聂蹊拿着一壶烧酒慢悠悠地踏着雪走过来,踱到他旁边坐下。聂蹊眯着眼注视着白花花的冰面,懒洋洋地道:“这么刺眼,亏你坐得住。” 展皓轻轻地笑笑,毫不在意地说:“我看不见啊,有什么所谓呢。” “喂,你离看不见还有一段距离吧?”聂蹊好笑,仰头喝一口酒,又闲闲地道:“也是奇怪,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有彻底失明,看来这最后的煎熬有些遥遥无期啊。” 展皓微笑着沉默不语,眼睛依旧黏在湖面上。聂蹊在一旁也不说话,断断续续地喝干了一壶酒。望着对面湖岸,他不知怎的想到了之前的那三个农人,于是低声地笑了出来:“说起来,你知道现在外面传出了什么谣言么?” 展皓偏头看他,脸上带着轻笑:“什么?” “版本很多呢。有的说啊,展家老大果真是鬼子,靠吸人精气才能维生,那天在还湖边害死了一个人。还有的说,现在的展家大少是狐狸精,蛇精,披着一张画皮,其实真的那个已经成了养料。其他的乱七八糟,只有一个勉强有点儿靠谱,说展家大少其实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兄弟俩不和,其中一个就把另一个喂了慢性毒药,囚禁了起来,偶尔才带出来放风。” “还真是精彩纷呈啊。”展皓忍不住笑起来,脑袋无奈地摇了摇。聂蹊也无奈,放下酒壶摊开手,懒懒地道:“是啊,还是跟以前一样爱乱猜测,乱传谣言,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不过啊,你真的肯定这一招有用?开封那么远,能传过去吗?” 展皓垂头轻笑,眼睛笃定地眨了眨:“开封府不算远,我好歹是个名人,这些大户人家里的奇闻异事,百姓们最喜欢了。” 第 1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2 章 聂蹊也笑,身子懒懒地摊在雪地上:“那,你就能肯定,岑二小听到了流言会立刻回来?” “倒也不是很肯定……只是,他现在身子应该好了,估计在犹豫着呢。用这些事儿刺激他一下,他应该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记得岑别可是见过你的,也知道你是我爹,别人猜不出门道,他还是想得出来的。” “是么?”聂蹊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毛,眼神似笑非笑:“想不到儿媳妇记得我啊,我还当他那时候浑浑噩噩的,早就忘记了呢。” “怎么会,人家不光记得,还注意到你左眼下面没有泪痣。” “哎呀,那我这儿媳妇眼神挺好,以后就不担心他弄混夫君和公公了,之前我还怕万一哪天冲出来往我脸上亲一口……”聂蹊摇头晃脑地随意调笑着,倒也把展皓逗得直笑。寂静的冰湖周围只有他们两人,一模一样的脸庞,都心不在焉地看着这雪景。 不一会儿,高远澄净的天空中,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它奋力地扑打着翅膀,正“扑啦啦”往这边飞来,聂蹊先听到了动静,于是抬起头来看。那小黑点儿越来越近,隐隐看得见红色的脑袋了,展皓耳朵一动,敏锐地抬起了脑袋:“……小豆子?” “啾!”小家伙远远地答了这么一声,随后一下子撞进聂蹊的怀里。展皓听见它的叫声,忍不住心中一喜:“难道是岑别回来了?”聂蹊也认出了这是闻香鸟,正想开口调侃它认错主人了,但下一刻,他就在鸟儿脖子处蓬松的翎毛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展皓期待着岑别的消息,但听他没有声音,心里忍不住有些着急了:“小豆子怎么回来了?它是不是带回了什么信?” 眼前的聂蹊依旧沉默着,不说话。展皓忍不住奋力地拧紧眉头往他那边看,试图看清小豆子身上有没有绑着纸条。但他眯起眼睛,只隐约看见了聂蹊的手从鸟儿身上缩回来的动作。 然后,他听见聂蹊用一种缓慢的,凝滞无波的语气说:“没有信,它带回了你给岑别的碧丽珠。” 展皓听见他的话,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睁着浑浊的眼睛,有些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它带回了给岑别的碧丽珠?碧丽珠回来了,岑别不也应该回来了么?他亲自把这珠子戴在小狐狸脖子上的啊,他还叮嘱了说不要取下来,给了他,就是他的……怎么只有碧丽珠回来了? 看着他疑惑不解、难以置信的神情,聂蹊心里有些不忍了。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将珠子放到他手里,说:“就是这样,碧丽珠回了,他没有。他不要碧丽珠,所以叫闻香鸟还给你了。” 他不要碧丽珠,岑别不要碧丽珠……岑别不要回来,不想跟自己在一起。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 即使喜欢,即使自己给他准备了万全的生活,即使自己为了他铤而走险触动毒性,想跟他白头偕老,他也不想跟自己在一起。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 爱情有时候能天长地久,有时候却只能以伤痕告终。世间人来人往,聚散离别,一世又一世,也不过是如此。谁离开谁,谁又放弃了谁,没有对错,也不需要理由和答案。 就如六年前,他毅然决然负了林智桓的感情,而今日,枯叶放弃了与他在一起。 这也只是不同的抉择而已。 望着眼前茫茫的白雪,展皓睁着双眼,手里拿着碧丽珠,呆坐好一会儿,随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紧抿着嘴唇,眼睛里是一种沉凝又僵硬的神情……他转身走开了,沿着来路径直走向展宅。聂蹊担忧地站起身,不忍又急切地看着儿子踉跄走远的背影,心中一阵难受。 展皓大步往前走着,迎着雪幕,靴子一下又一下踩进松软的雪地里,背影决绝又狼狈。 他咬着唇,脸上呈现出一种僵硬的姿态,眉毛抻着,眼睛用力睁着,嘴角抿着。他看上去似乎没事,很好很妥帖,但聂蹊知道,他的心已经碎了。 湖边的空地开阔,天空高远。纷纷扬扬的雪幕中,聂蹊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而周围是灰白凝滞的雪地。他走得很急,仿佛要躲避一个紧追不舍的事实,一个离他而去的爱人。 这个赌,他没有赢。他舍上了性命,付出了全部感情……换回了一场空。 值得吗……?不知道。 后悔吗……?不知道。 也许以前,展皓还能平淡地说不后悔不计后果,但当背弃的结果真正来到眼前,他才体会到,被放弃的感觉真的不好受,非常非常不好受。他无法呼吸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哽咽,有点儿想流泪。 展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梦,刚把枯叶带回家的那天晚上,他做的那个梦。枯叶背对着他蹲在玉兰树下,他站在后面,然后坠进了一个很深很冷的湖里。湖水压迫得他无法呼吸,他全身僵硬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被刺痛的苦楚包围住,心脏剧烈搏动,像是要冲出胸膛。 就如他此时此刻的感觉。 他爱上了岑别,然后岑别放弃了他……从此他坠入了黑暗。 呼吸急促,五脏抽痛,双腿失去了知觉,只是无意识地向前走。痛苦晕眩之中,展皓眼前不由自主地虚浮起来,脚掌陷在雪里,越来越难拔出。他的脚步凝滞,胸中郁结,模糊的视野里,远处的房屋慢慢开始扭曲,一点一点地被旋入视野中央一个小黑点里。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他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身体摇晃了一下,又一下……随后,他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眼前一片黑暗。 展皓瞬间失明。 ·第四十一章· 初冬的早晨,昨夜下了一场碎雨雪,天空已经放晴。黎明的时候,烟霞迷离,残月淡影,山边的稀疏树林朦朦胧胧的,被笼罩在一片薄薄的冷雾里,远山若隐若现。 很熟悉的景象,但前段时间有些逐渐陌生了。这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人经常能看见的场景,而今又重现在自己眼前。 这是离开开封的第三天。 那天晚上离开开封府衙门的时候,枯叶身上没有一点点钱财,只背了个装着衣服的包袱。包袱里面有件昂贵的裘皮披风,到当铺的话能当不少钱,但这是展皓给他的东西,当掉了,终究是不合适。 终究是不舍得。 离开并不意味着断情,而恰恰是因为对感情的害怕。以前他不懂,现在喜欢上了,有喜欢的人了,才发觉自己的漏洞原来那么多。只要跟那个人有关,自己身上简直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一击即破。太过危险,太过不确定……所以他逃了。 出了开封府,枯叶一路往西去。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只是想赶快离开。走的时候是晚上,天空还飘着些许雪花,身上穿的薄棉衣不怎么够御寒,穿着还是有点儿冷。枯叶一边走一边运功,天山派的独门心法,即使只练了两个月,效用也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脸颊迎着风,依旧被雨雪打得冰凉一片。 一路饥肠辘辘地走到下一个城镇,肚子里很饿,但身上又没有钱,于是也只能忍着。初冬时节,白日里的大街还是热闹,他走在街上,好些人都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枯叶垂着头撇着脸,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但短短的头发和脸上奇怪的面具仍旧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枯叶觉得有些不舒服——记得以前他走在市井之中时,别人往往都是避着他走的,而今又开始孤身一人,情况却好像已经变了。 他自己自然是不知道,曾经外露于形的凛冽杀生气息已经不复存在,经过这些相遇、相处和离别之后,现在沉淀在枯叶身上的,只有凝重的疏远和孤寂气息。他像每一个漂泊的旅人那样,在陌生的街头穿过热闹的人群。脸上的表情不需要太分明,却已经告诉了别人,他不属于这里。 对于每一个城镇而言,所有的旅人都是过客,不需要迎接,也不必要挽留。他们只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茫无目的地奔赴下一个未知地点。 第 1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3 章 枯叶确实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但比起这个,更加迫切的问题是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他身上有可以当的东西,但是他都不舍得,于是钱财也就无从说起。不过在快要出城时,枯叶在逐渐稀疏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穿着打扮都显得挺富贵体面的人。似乎是哪家的公子,正悠悠荡荡地独自闲逛。 枯叶自然不是要打劫,或者其他的什么,那一刻他就只是明白有这么一个人正朝他走过来而已,心里没有什么想法。不过,当他看见一个样貌猥琐的混混从那人身边险险擦过去之后,枯叶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这事情他以前也做过,算得上顺手。枯叶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个混混走进了巷子,过一会儿再出来时,他的手里已经攥着一个宝蓝色带玉坠的绣花荷包了。虽然气势没有以前那么慑人,不过他的蒙面脸和枯叶刀还是好用,表情一冷,刀一出鞘,那小混混就老老实实地把荷包交了出来,顺便还连带着以前偷得的两吊赃钱。 大概七八两银子,再加上这两吊铜板,节省点儿用,撑个半年应该没问题。枯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运,抑或是老天爷都要帮着他走得更远,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回去了,只有往前走。 只是要往哪里走,他也不知道。 于是就这样漫无目的,离开开封府的第三天,枯叶走到洛阳城郊外二十里。 清晨的空气很冷,冷到他想打开包袱换上那件厚一些的棉衣。那件棉衣,收拾的时候枯叶犹豫过。展皓给他留的衣服都是新做的,又漂亮又扎眼,只有这件看上去旧一些,于是他就把这件带上了。但枯叶走出来很远才隐隐想到,那件棉衣之所以旧,估计因为那是展皓穿过的。 也就是说,当进入深冬之后,他就必须得穿展皓的衣服。 一时间,沉寂的思绪又有些骚动了起来。想到曾经展皓抓住他手腕的宽大手掌,展皓为他穿衣时候拂在后颈的呼吸,以及,其实没有太多详细记忆的那几个亲吻。走在空无一人的城外大路上,枯叶微张着嘴,深沉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胸腔里情绪翻涌,微微紧缩。坚持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慢慢停住了脚步。 四周没有一丝声音,连鸟儿都没有醒,只有冷风在呼呼地吹。站在冰凉的路边,枯叶用力地眨着眼,喉咙里不知怎的有些干哑了。远处的山后面,朝阳的薄红正逐渐弥漫,冰冷的晨雾变成粉红色,在慢慢明亮的光线下从树林间渐渐消散,随着风的轨迹湮灭了踪影。 有一瞬间,枯叶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子,天寒地冻的,大清早站在陌生的路上吹冷风、看朝阳。其实景色很美,但是他已经看够了,看腻了,做杀手的时候,每一个清晨他都是这样过过来的。各种各样壮丽的日出日落风花雪月,他都看过,看得太多了,不想再看了。 独自一人其实并不好受,真的,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喜欢孤独,他只是不得不习惯而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习惯到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扎根在性格中,根深蒂固。 开封府,几日前的小雪已经停了下来,天空重又放晴,积雪化水。南城门外的大路上,殷兰瓷和展天行正乘马车南下,奔向常州府老家。 对于枯叶的离去,衙门的众人一开始都有些愣,以为他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练功,毕竟衣服好像都没有少。只有小四子觉得不大对劲儿,火烧火燎地到处找。一直到了中午,当到处都找不到枯叶的踪影时,小家伙这才明白,枯叶是又一次匆匆离去了。 他走得这样匆忙,自然不会是回常州府。展昭整个愣了神,一时间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而且也不回常州——大哥不是还在常州府等他的么? 公孙倒是没怎么意外,见房间空了,就自顾自地收拾病房,一言不发地打扫器皿用具。小四子坐在门口台阶上郁郁寡欢,看着衙门里人来人往。展昭去抱他,低下头,看见小家伙居然咬着嘴唇红了眼。小四子揪着他的衣领,小眉头拧得紧紧的,满脸难过后悔的自责情绪:“我早该想到小叶子要走的,我明明看到他情绪不对的。小叶子爱钻牛角尖,又没人能跟他说话,我又去找小良子了……我应该陪着小叶子的,呜呜呜……” 看着他自责,展昭心里一时间也堵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儿。也许有些事情他还是不了解,性格天差地别,所以也无法感同身受。他明明以为没什么大事了,枯叶再把身子养两天,就能好好的回常州去,跟大哥长相厮守。但是……究竟是哪儿错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殷兰瓷和展天行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其实从一开始,殷兰瓷就觉得这小孩儿心思太重,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开导得了的,她确实也没有一劳永逸的心思。但是……她没想到,这孩子的顾虑竟会严重到让他止步不前,甚至后退逃走的程度, 他走了,他放弃了,那阿皓怎么办呢? 迎着冷风,殷兰瓷和展天行一路快马加鞭地颠簸回常州府。赶路时他们心里还担心,怕儿子知道后会难过,会受不了,一直想着应该要用什么和缓一些的方式告诉他。俩人忧心忡忡着,但他们都不知道,展皓早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第二个?啊,不对,是第三个,第三个知道这件事情。 进入冬季,天气冷了,常州府反而比以往更热闹了些。入了冬,就意味着年关将近了,许多货行都开始琢磨着储备过年的年货,各个酒楼饭庄,大小商号也都开始整理这一年来零零碎碎的账目。 所以,当回到常州府时,展天行看着街上的这些热闹气氛,心里还觉得舒坦了些。但是马车在街上走了没多久,他就放松不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养子精明能干,接手展家后做出了不少业绩,现在常州府街上的商店其实有一小半儿都是他的。所以此刻,那些个掌柜见他回来了,一个个都走到门口跟他打招呼,但眼里却没有高兴的情绪,反而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展天行靠在车窗旁,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心里感觉有些不妙——家里面,阿皓,恐怕出事了。 站在冷清的自家门前,展天行和殷兰瓷都有些紧张,连拍门的节奏都是急促失序的。里面一直没人来应,殷兰瓷站在门前沉沉地呼吸着,觉得自己快等不下去了,早知道刚才直接飞进去。不过没多久,门里面就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殷兰瓷侧耳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焦急地喊:“季棠,是我!我是夫人,快开门!” “夫人!”里面季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喜出望外,但更像终于等来了救星的那种庆幸又焦急的语调。大门立即开了,季棠又喜又悲地将他俩迎进来,声音沙哑地道:“老爷,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少爷吧,他现在……” “他现在在哪儿?”殷兰瓷雷厉风行地一边走一边把皮裘脱下来,身形矫健地快步往后院那边走。季棠接过他们的行李和衣服,赶着追上来道:“少爷在后山那边,就在那个湖旁边。” “湖旁边?现在天冷,那儿冻得很,你们怎么放他去那边?” 季棠神情委顿地咬了咬唇,道:“夫人,我们拦不住。你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真的拦不住……”展天行见这个惯来成熟懂事的小丫头语音里已经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忍不住按着娘子的肩膀轻声安抚:“兰瓷,你别急。季棠,你先把东西放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别难过啊。我们回来了,事情总会解决的。”说着,他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随即攥住娘子的手往后院走。 “没事,阿皓还能跑到湖边去,就说明身子没出事。他估计是知道那件事了,心情不好,我们好好地安慰一下他,走。”展天行拉着殷兰瓷的手,一边拍一边安抚她。殷兰瓷有些难受地咬了咬唇,低哑地道:“我总感觉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季棠很少这么伤心的,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了。” “出了问题,咱们就帮着阿皓好好地解决,不要急。”说着,两人穿过前堂,走到了中院。绕过那棵顶着积雪的大叶紫薇,殷兰瓷眼尖地看见钟云德正从后院方向神情晦暗地走过来,她心里隐隐一抽,忍不住出声呼喊:“阿德!” 钟云德闻声抬头,凝重的眼里不禁露出激动的情绪:“老爷,夫人!你们怎么回来了?” “回来了,刚进门。阿德,阿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些掌柜都那副样子,季棠跟你也是忧心忡忡的?”展天行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殷兰瓷的肩膀。听他这样问,钟云德眼里又露出了刚才那种沉重又忧愁的神情,低头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身后慢慢地踱过来一个人,殷兰瓷听见动静抬起头,那瞬间,她的眼睛又惊又喜地瞪大了,人也挣脱了夫君的怀抱:“阿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展天行和钟云德都往后面望过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正慢慢地往这边走,神态沉凝,脸色有些发白,但到底是都好好的,看上去并无大碍。殷兰瓷急切地迎上去,但就在她伸手即将扶住对方的臂膀时,来人却伸手恭恭敬敬地给她作了一个揖:“展老板,展夫人,在下聂蹊,展皓的生身之父。” 听到他这句话,夫妻俩一下子傻了,表情半是惊讶,半是不知所措。钟云德叹了一口气,走到他们身边低声说:“这是少爷的生父,这段时间少爷毒发,聂先生一直帮忙充着少爷的面子,以打发那些掌柜和老板。本来好好的,但是前几天……老爷,夫人,你们快去开导开导少爷吧。他现在闭门不出,也不叫聂先生去下面商号巡帐。最近外面有了些不干不净的流言,好些百姓都说少爷命不久矣了,掌柜们都心慌啊!” 殷兰瓷怔怔地看着聂蹊跟展皓一模一样的眉眼和身姿,心中震惊的同时,也不由得更加担心。这个人一直对阿皓不闻不问,现在出现了,有没有什么目的先撇开不谈,至少也能说明阿皓真的出了大事。 想到这儿,殷兰瓷心里一紧,也顾不上什么生父不生父了,直接绕开聂蹊就往后山那边跑。展天行见她走了,于是对聂蹊行一个礼,匆忙地追了上去。 看着他们夫妇俩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聂蹊沉寂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渺茫的静容。有些事情别人无能为力,他们回来,对展皓的病情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心药还需心药医,展皓的药引子不在这儿,别人再怎么劝慰,最终也是无济于事。 冰湖边,展皓披着皮裘,正静静地坐在雪里,脚下踏着坚硬的冰面。 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广大寂寥的平缓湖面。湖水结成了冰,大大的一块,一直延伸到那边的小树林,连接着苍白的天空。亮光照射在冰面上,反射出强烈而刺眼的光,但这对展皓来说不算什么,甚至是毫无意义。 他脑袋上裹着纱布,白白的一圈,眼睛的地方透出些许灰黑的药渍痕迹。他一动不动地抄手坐着,看着冰面——如果他可以看得到。湖边有微微的风,吹起他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黑色的发丝划过脸庞,往后沾到绷带上,一下又一下地飘荡着。 当殷兰瓷踩着积雪跑到湖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儿子披着雪皮裘,要不是那头黑发,他几乎就要融进雪里,变成一个冰雪人,变成一动不动的死物。 第 1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4 章 他面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冰湖面,仿佛已经别无所求了一般。 看着这样的儿子,殷兰瓷心里不禁一片寒冷。她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沙哑又仓皇地喊:“……阿皓!” 听见声音,展皓的身子隐隐一动,慢慢转过了脸。他的眼睛被绷带蒙住了,此时只露出平坦的额头和鼻子下巴。他的脸色苍白,下颌尖削,嘴唇也不复往日的红色,变成了淡淡的浅红。 他看着这边,似乎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他扭着身子,平静的脸庞对着他们,远远的,在冲他们笑。 ——他居然还在笑。 殷兰瓷咬着嘴唇,一步一步蹚着雪走过去,走向自己病弱失明,孤寂淡泊的儿子,难受得喉咙都在颤抖。展皓听见她窸窣的脚步声,好像又不大明确,所以他偏了一下头,把耳朵对着这边。看见这个动作,殷兰瓷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她走过去,慢慢伸出手抚上儿子的脸庞,声音忍不住颤抖了:“阿皓,你怎么这样了?你眼睛看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展天行也赶了过来,眼中露出了难以相信的凝重神情。展皓伸手覆在娘亲的手掌上,淡色的唇又勾了一下,淡淡地说:“我没事,只是八木活水提前毒发了而已。” 他的声音很凉,很低,好像在这雪地里被冻坏了似的,不带一点点温度。殷兰瓷咬着嘴唇,正想再询问他什么,却眼尖地看见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碧丽珠——红红的,圆润又漂亮,那是人血才能养出的颜色。 “你,你都知道了?”殷兰瓷睁着眼,一时间有些紧张。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双眼也紧紧地盯住了展皓的脸。她看见展皓的脑袋偏了偏,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神情有些疑惑。然后,他慢慢挑高眉毛,好像想起来了。殷兰瓷看见他微笑了一下,很短促很细微,从嘴角边一闪而过。 展皓说:“啊,是,早就知道了。” “那你……”殷兰瓷的问话急冲而出,但突然又哽住了喉咙,不知道应该问些什么。倒是展皓坦然地将眉毛松下来,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听天由命、任他而去的表情。他把脸转向宽阔的冰面,被蒙住的双眼似乎看着无垠的天空,又好似低垂着眼帘,正淡淡沉思:“我没事,没什么,只不过又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 只不过,又变回孤独一人而已。 展皓从来没有考虑过,所谓噩运,所谓不幸,当这些东西降临在身上时,他应该要表现出什么反应。 气愤么,憎恨么?又或者是痛骂命运的不公?他是展皓,他自然不会像丧家之犬般哀嚎,也不会像怨妇般喋喋不休,抱怨个不停。有些事情他懂,谁不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呢,他们家族这几十辈子,对待离别也早应该看淡了。他从来都是淡泊的,不习惯太有作为,也不喜欢强求。当对方已经彻底擦肩而过了之后,心里再痛,再想念,他也只能放手。 所以,再多的情绪,再多的感受,最后在脸上也只是化作了一个平淡的表情,而再表现不出其他。他不懂哭泣,流泪也就无从谈起,眼睛里装着的水已经没有了涟漪,今后估计也不会再有。 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他也只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别无选择。 展氏夫妇回来之后,这两个月来一直沉默的展家逐渐开始活泛了起来。百姓们陆陆续续地看见展天行和殷兰瓷到手下酒楼巡查,之后两人还跟狄德庆接洽了几次。只不过展家大少依旧闭门不出,展家老爷和夫人也绝口不提。结合之前的那些流言,人们便愈发相信展大少病重难愈,一个个或担忧或叹息,心说常州府展家,稳扎稳打的几代人,即将没落了。 狄德庆一开始是有些不相信,毕竟之前看见展皓还是好好的样子。但后来见展天行和殷兰瓷都面色沉郁,愁眉不展,他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展皓啊,多好的一个后生,怎么就……?如果狄德庆知道展皓变成这样的缘由,相信他就不会这么讶异了。“情”这一个字,大多数人都过不去,比如展皓,又比如他自己。 这些天钟云德也在跑来跑去,带着敏薇和仇朗行,再有个镇场子的崇莲。他也老了,接班的人也是该好好地带上路。敏薇这丫头精明狡黠,难能可贵的是性子翘,在谁面前都不怯场。仇朗行虽说也聪明圆滑,但到底不是展家的人,当不了管家。 对此,敏薇颇有些不以为然。小姑娘翻着白眼心里偷偷思索,郑大哥只要再给力点儿,仇朗行就妥妥地进了展家了。到时候他当管家,自己就能乐得清闲,人家是姑娘么,管管家务就好了。敏薇没怎么想着要去混商界,她更喜欢的是在家里闲着,跟季棠唠唠嗑,顺一顺玉珂姐的毛,再抱抱方秋。 说起来,方秋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展皓没跟他说枯叶走了,于是小家伙还天天盼着呢,哥哥什么时候回呀,方秋会说话了,好多话没说给他听呢。小家伙现在每天乖乖地被玉珂带去私塾念书写字,虽说他年纪小,开口晚,但脑子似乎是挺聪明的。好些字一学就会,只不过想让他开口说话,还是有一些难度。 花了几天时间将常州手底下的产业都巡视一遍之后,展天行和殷兰瓷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回家时,在马车里想到展皓现在的情况,两人又不由自主地忧心忡忡起来。 “天行,昨晚你和阿皓说话,他……他怎么样啊?” 展天行沉沉地看殷兰瓷一眼,摇头叹道:“他说他没事,叫我们别担心。哎,他身上那个毒,说实话,我真担心他熬不过去。他自己也说,这阵子生意帮不上忙,以后能不能好也不知道,叫我们看看,叫谁来接了这个担子。” “他……”殷兰瓷心里堵得慌,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真的已经在做这样的打算了?” “哎,是啊。他说,要是我们不嫌弃,就把方秋当孙子来好好教着,反正已经上了展家的户籍,也不怕他们马家来要外孙。哎,阿皓这孩子真是,总想着这些,也不为自己好好打算!”说到这儿,展天行忍不住用力地叹一口气,满脸的忧心。殷兰瓷有些忍不住了,她抱住夫君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肩头,嘴角紧紧地抿着。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展皓不让他们操心,不让告诉展昭,也不想让人去找枯叶。他说:“天大地大,你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走了就是走了,有人觉着我好,但他就是不稀罕。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还是好好顾着生意吧,我没事,真没事。我的眼睛,也就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他的话总是说得这样轻巧,这样淡然随意,说者似乎无意,但听者总是有心。有时候想着想着,殷兰瓷甚至会无法理解,也不能释然——为什么展皓就要遇见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就不能像昭昭一样,顺风顺水,平安静好?两人的性格虽然迥然不同,但到底都是和善的好孩子,老天爷怎么就能这么偏心呢? 回到家里,大门开着,殷兰瓷和展天行互相依扶着走进去。刚过了前堂,就看见展皓坐在大厅里,正抱着方秋说话。小孩儿拿了私塾里面的书本放在膝盖上,声音有些糯糯的,正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他听。展皓的眼睛上依旧敷着清凉解毒的药,嘴唇微微地勾着,一双大手抱着方秋的小身子,侧脸轻轻挨着他的脑袋。 “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小孩儿嗓音绵绵地念着五言的律诗,断断续续,发音有时候还不甚标准。展皓也慢慢地跟着他读,碰到犹疑的字还会提醒一下。他微笑着慢慢地念“疑是故人来”,殷兰瓷站在屋外,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总觉得他是垂着眼,里面流露出了一股淡然的情绪。 疑是故人来——奈何来的不是故人,心上人远走他乡,此刻不在咫尺,只在天涯。 晚上时候,展皓跟着他们到饭厅里吃饭。他已经许久不在饭厅吃饭了,以前总是叫送到房间里,所以展家的饭桌上一般都是那一群小丫头,再带个全靖。现在他眼睛不方便,所以只能由着殷兰瓷把他拽到饭桌边去。 他吃饭少,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往往是钟叔他们还在吃,展皓就将筷子放下了,一旁的聂蹊也差不多。殷兰瓷看着焦急,怕他身子虚弱,就不停地帮展皓夹菜。展皓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听到碗里面的动静。他拿着筷子,垂着头笑笑,说:“娘,别帮我添菜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怎么吃不下,你这么高一个人,不吃多点儿怎么行?你看你瘦成这样!”殷兰瓷不依不饶,还往他碗里加了一勺汤。展皓无奈,最后也只得慢吞吞地拿着筷子往碗里瞎戳,夹到什么,放进嘴里嚼一嚼,然后才慢慢地吃下去。饭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心里堵堵地看着他,见他吃了几口,随后伸手摸索一旁的酒杯。聂蹊拿起来递给他,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接过去,说声谢谢,一仰头把酒喝干。 每天,每一餐都是这样。他看不见了,却也每天早早起来对着窗外。远处的山后面,冬日的薄阳正缓缓升起,凉风拂过,鸟儿飞起。他这样等着日出,也这样等着日落。 而在每一个场景里,他身旁依旧没有旁人的身影,仍然是独自一人。 东院那边,满池子的荷花早已经谢了,荷叶也枯萎死去,只在湖面上露出一些黑瘦的枝干。湖面结了冰,偶尔会有几只小太平在上面玩雪,喳喳的叫声很是清脆。有时候吃过饭,展皓把季棠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慢慢沿着记忆中的路摸到东院去。沿着荷花池旁边的那条路,慢慢走到以前枯叶住着的小院子里。 猫儿们还在,只不过天冷了,所以天天窝在床上。展皓慢慢走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一路摸索着到床边坐下,里面立即传来小鸳鸯沙哑慵懒的叫声。他伸手一摸,手下面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哪只猫儿。如今,枪枪已经被带到了钟家,挂印则被厨房的小丫头要走了,现在的小猫就只剩下了乌云和小角。 前段时间他一直卧病在床,没空到这边看,现在眼睛瞎了,身子倒舒服了许多。前两天过来看时,只感觉小角的身子从脚边蹭过,脊背竟然接近一半小腿的位置了,想必已经长成了一只修长矫健的少年猫。 现在,床上三只猫儿暖烘烘地在枕头上卧着,身下垫着的依旧是枯叶夏天穿的那件夏装,上面已经全部沾满了猫毛。展皓伸手顺着衣角摸过去,慢慢摸到袖子,却感觉里面软鼓囊囊的。仔细一捏,里面随即传来小角有些抓狂的尖叫声。展皓不禁淡淡地笑了出来,这小家伙,居然钻到了袖子里,让衣服把她包裹得紧紧的。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情结,估计她一出生就是被小狐狸抱着的吧,所以喜欢他的味道。 想起那时候,枯叶把小猫儿捧在手里用热毛巾细细擦拭毛发的样子,他垂着的眼帘,他微微蹙紧的眉头……展皓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转而变成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他眼睛失明了,所以他才能期望,也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狐狸其实没舍得走,而是在某个暗处偷偷地窥视着他。 他刚这样想象着,身边的小鸳鸯就突然间激动了起来,猛地窜起身跳到床下,往门口娇嗲地喵喵叫着跑过去。展皓不禁心里一紧,怔怔地扭脸往那边望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黑暗的视野前方,似乎有人走了过来,脚边绕着闹个不停的小鸳鸯。那个人走到眼前,说:“别看我,我不是他。” 低哑温润,是聂蹊的声音。展皓一时间松了身子,心里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失落,总之脑袋沉沉地垂了下去,嘴角也默然地抿了起来。聂蹊把小鸳鸯抱进怀里,一时间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子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他了解自己,自然也了解展皓。他们都是一样的,有着相似的成长路径和思考方式。就像现在,因为已经习惯了失去,所以当喜欢的人也离开时,心里的痛苦情绪并不是很严重。更多的,是难以排遣的怅然和无法解脱的思念。 说到底,人生有什么苦呢。所谓的困难其实都有解决的办法,避无可避的,不过是孤独罢了。 纠缠不清的命运,阴魂不散的苛责,到他这一辈依旧没法儿摆脱。 第 1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5 章 抚摸着小鸳鸯浓密厚重的长毛,聂蹊抬起头,静静地看向自己沉默的儿子。展皓面无表情,只手里无意识地攥着枯叶衣服的一角。聂蹊看了半晌,然后沉沉地道:“我要走了。” 展皓身形隐隐一顿,慢慢直起身来看他:“要走了么?” “嗯,反正展老板他们回来了,有他们照顾你,我就也没什么事儿了。” “你的生辰快到了,还要走么?”展皓说着,伸手揉了揉眼睛上的纱布,似乎感觉有些不舒服。聂蹊见了,就站起身,帮他把那圈纱布小心地解开来,重新包扎:“在我生辰之前,你先满廿九岁,好好养病,你能熬过去的,今后时间还有那么长呢。阿皓,你听我一句话,你不是我,你的爱人没有死,这就是转机所在。你只要熬过去,你们之间就还有希望,懂么?” “好好养身体,好好过……我们家里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先例,你也不会例外。我走了,死之前会回来的,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把我埋在你娘旁边呢。”话说完,聂蹊也帮他把眼睛包扎好了。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展皓的后脑勺,又忍不住拂了拂他逐渐消瘦的脸颊:“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的。” 展皓坐在床前静静地对着他,脑袋微微垂了下来:“死之前一定要回来,不然别人可没心思找你。” 聂蹊瞪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没好气地道:“说什么话,你得亲手把我葬咯,不能推给别人,懂么?”说完,他短促地笑了笑,转过身慢慢地往门口走去,小鸳鸯一路喵喵叫着跟着。到了门口,聂蹊转脸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嘴角有些担忧地抿起来。展皓静静地对着他,半晌,手里把衣服放下,扶着床架站起了身:“我送你。” 聂蹊怔怔地看着他,一会儿,嘴边仓促地勾起一个浅淡的苦笑:“……好。” ·第四十二章· 在洛阳城逗留了三日,枯叶收拾好东西,混混沌沌地出了城,继续往西走。 这两天洛阳在下雨,很冷的雨,不大,却绵绵地不肯停。瞅着下午时候放晴了,枯叶就想着赶紧走到下一个城镇。他不是要去做什么,只是觉得洛阳城不能待了。现在的他很累,很困乏,只要一个松懈就会产生惰性。他不想对这个地方产生什么感情,于是收拾好东西,趁着雨停,匆匆地离开了洛阳。 城外的路很泥泞,前段时间的雪化了,再加上最近的雨水,道路两旁没有碎石覆盖的地方已是烂糊一片。他一边躲着积水一边往前走,不时还要避让来往的马车。 天气阴沉,道路前方看上去空茫茫的,不知道下一个城镇在哪儿。在前方等待他的也许是一个村镇,也有可能是荒郊野岭。 随便吧,走到哪儿就是哪儿,反正他不急,也无事可做。 一路磨磨蹭蹭地走,翻过了一座小小的山坡,往前不是大道,却是绵延的一片山林。枯叶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爱走山路,山路雨天会滑,而且刚才翻那个小山坡他的鞋就已经脏污一片了。但是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着也不是个办法……反正鞋已经脏了,脏就脏吧。想着,枯叶拧起眉有些嫌弃地在一棵树干上蹭了蹭鞋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在山里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前面山道旁隐隐出现了一幢小木楼,不大,屋后面正缓缓飘出一柱白色的炊烟。枯叶被这天气冻得有些难受,看见那边冒出热气,心里不禁一阵激动。估摸着是家小饭庄,他赶紧快步往那边走过去,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座简陋的茶楼。 茶楼不大,下面支着个雨棚,雨棚下是三四张四方木桌。枯叶试探着走过去,看见里面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五旬老姨正往一个澄黄的小铜壶里倒茶叶。铜壶嘴里冒着白白的热气,看得枯叶有些喉咙发干,身上的凉意也更重了。那老姨倒好了茶叶,有些颤巍巍地从灶台前的小板凳上退下来,一转身——看见了站在门口咽口水的枯叶。 老人家见他身形瘦削,眉眼锐利,腰间别着刀,脸上的面具也是怪怪的,一时间不禁有些害怕。枯叶见老人家神情僵硬瑟缩,想到估计是自己吓到人家了,于是赶紧敛了眼神,一边走进去一边尽量和缓地道:“老板娘,你们这儿有没有热茶,我想买一碗茶喝。” 对方见他不像是来闹事的,心里也就渐渐放了下来,只不过表情依旧有些拘谨:“有的有的,客官你先坐,我去给你倒茶啊!”说完,老人家颠着小脚往后厨方向跑,低声喊:“老头子!来客人啦,快把茶碗拿出来!” “知道啦!啧,怎么这个天气也有人来……” “哎,你闭嘴!手脚麻利点儿,别让人家久等!” 枯叶在外面听着,垂下眼,讷讷地把腰间的刀藏到了外袍下面去。不一会儿,后厨的门帘掀开了,一个头发半黑的老头子提着茶壶,手里拿着个茶碗走出来。见到枯叶,他的反应也是怔了一下,眼中露出了些许恐惧的神色。枯叶僵硬地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道:“老叔,快上茶吧,身子冷呢。” “哎,哎!”那年纪不轻的老叔点点头,忙不迭地走过来把茶碗放下,给他倒了碗热乎乎的茶。枯叶垂着眼帘,见茶倒好了,就专心致志地低头吹气。一会儿烫乎乎地喝下一口热茶,身子瞬间暖和了起来。 老板慢慢地走回灶台里去,不时还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他。好在枯叶气势内敛,也无心慑人,所以看着只不过像是个路过的武林人士,不像挑事儿的,对方也就渐渐放心了。 外面的天空依旧阴沉凝滞,远处隐隐有黑云聚集。枯叶热热地喝了一碗茶,身子回暖,肚子又觉得有些饿了。他试探地抬头往里面看一眼,见那老叔和老姨都在,他就轻声地问:“老板,你这儿有没有馒头炒菜?肚子有些饿了。” “馒头没有,不过菜可以给你现炒,但也没有大鱼大肉就是了。”老叔有些讪讪地用抹布擦着铜壶,脸上扯开一个讨好的笑。枯叶有些尴尬地弯弯嘴角,说:“没事,一点儿小菜就行,再上一碗饭吧。” “好嘞,客官你等着啊!”见他脾气实在算得上和善,那老叔也就彻底放松了,麻利地甩了抹布走到厨房里去忙活。枯叶静静地坐着,看看周围的树,又看看四周简陋的摆设,一会儿靠在桌子边,把那装钱的小荷包打开来数了数。里面的散银子都还没有用,两吊钱也只花了几十文而已,手头还算宽裕。数清了钱,枯叶默默地把荷包收好,荷包上挂着的玉佩从衣襟里露出来,他低头看见,伸手又多收拾了一下。 傍晚的山路上没什么人,周围只有厨房传来的炒菜声,兼带着远处的风声。枯叶坐着有些不大得劲儿,看这天色,等会下雨了他该怎么走?这茶楼里有借宿的地方么? 他正抬头打量着楼上的规模,山路东边的方向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人声。枯叶扭头望去,看见两个矮壮的男人正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跑过来,腰间别着把柴刀,手里还拖着个粗布袋,看上去像是农人。那两人一跑到这边就直直往茶楼里冲过来,大大咧咧地把袋子往地下一扔,嘴里咋咋呼呼地大声喊:“老板,快上两碗茶,再来一斤牛肉!这天冷得……” 里面的老叔听见吆喝,赶紧和老伴儿跑了出来:“哎哟两位爷,不巧,最近天儿不好,没有出去买肉,只有一些小菜,能不能凑合啊?” “哎呀,凑合就凑合吧,饿死了!有没有鸡蛋啊,摊两个鸡蛋!” “哎哎,好嘞!等着啊!” 枯叶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对方在抱怨了一会儿之后,茶上来了,他们就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小声地絮絮叨叨。枯叶见他俩的柴刀刀口铮亮,但磨损并不严重,好似不是经常用,而且脸上长着密密匝匝的络腮胡,看着又不大像农人了。一般做农活的现在不会出门,这个天气更不可能往外跑。枯叶拧了拧眉头,转脸又往他们那儿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巧,对方也在贼眉鼠眼地打量他。见他回头,那两人就讪讪地把视线收了回去。枯叶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妙,他们这眉眼气质,怎么看怎么像——小贼? 不一会儿,老叔就把炒好的青菜给他端了上来。那两人见自己的菜还没好,就不耐烦地催促了两声,老板忙不迭地弓腰赔罪,匆匆地又跑回去忙活。枯叶没怎么搭理他们,菜上来了,他就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吃菜。这时候,天色越发黑沉,雨丝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逐渐变成了颇具规模的大雨。 “他娘的,这雨下得也太挑时候了!真他爷爷的糟心……”见下雨了,旁边的其中一人瞪着雨幕不满地骂了起来。在边上看茶的老姨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宽慰他们说:“两位不用着急嘛,我们小店有闲置的房间,走不了可以住下,反正这天气路滑,也不好走。” 那两人听了这话,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有些不情愿似的答应了下来:“哎,也只能这样了!老板娘,你们可得把房间整理干净点儿啊!” “哎,那是自然。”老板娘忙不迭地应下来,转头又催促了自己男人一声:“老头子, 你快点儿啊,这么慢!” 一旁,枯叶定定地看了那鬼鬼祟祟的两人一眼,心里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决定。他悠闲地吃完一盘菜,手里把筷子一放,不紧不慢地道:“老板娘,我今晚也住这儿,帮我收拾一间房吧。” 老板娘在旁边一愣,眼里明显有些忌惮,感觉还是怕他。但客人发话,这天气她也推拒不了,于是只得僵笑着答应下来:“哎,好好!” 这时候,那俩矮壮男人拧着眉头,有些憎恶似的瞪了他一眼。枯叶没有搭理,只是不动声色地垂着眼帘,把自己之前劫来的那个漂亮荷包拿了出来,动作之间还有些刻意地晃了晃,里面的银子哗哗作响:“老板,我先把钱给了吧,一共多少……” 话还没说完,枯叶的余光就注意到旁边那两人的眼睛隐隐地亮了起来。他定定地挑挑眉,右边嘴角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勾了一下。 晚上时候,茶楼关了门,枯叶被老板领到了二楼去。二楼只有两间房,枯叶选了最里面的那一间,那两个矮子跟在后面看着,好似觉得这安排不错,也就没说什么,直接拿了布袋就进房去了。枯叶站在门口定定地打量了一会儿四周,而后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把行李在桌上放好,枯叶脱了鞋坐到床上,盘好腿静下心,开始修习展昭给他的心法。这几日他快把所有的口诀都练过一轮儿了,就差最后一句。运功之时,他能感觉到气海逐渐充盈,全身更有一股从容温热之感,感觉非常柔和舒畅。枯叶不知道这内功能不能搭上之前他练的那些招式,两者的风格似乎不大相配,一个大气一个阴狠,也难怪之前殷侯和天尊瞧不上他的武功。 旁边的房间里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枯叶睁开眼,对着墙壁凝视半晌,随后又慢慢合上。他已经能肯定那俩是贼了,而且不只偷盗这么简单,他们估计还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枯叶并不是想行侠仗义,只是觉得,这俩老夫妇就好好地在山里开个落脚解渴的茶馆,被那俩小贼弄死实在是没有道理。不过他自己也确实需要借宿在这个地方,出了事的话没准儿会把他也牵连上,到时候跟官府的人见上面,那就不大好了。 洛阳城离开封府不远,他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展昭知道。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决绝一些,不能让自己找到任何半途而废的借口。 他不能见到那帮人,不能回常州。 第 1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6 章 半夜丑时,一直静坐着假寐的枯叶听见了旁边房间开门的“吱呀”声,混在雨水里听得不大真切,但也足够让他警醒。之前枯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内力,估计已经恢复到了原来五层还要多的水平,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成绩,但对付两个毛贼已经足够了。他定定地睁开眼下了床,把枯叶刀拔出鞘,攥在手里。那俩毛贼先是慢慢地走到他门口,贼头鼠脑地偷听了一下。见里面没有动静,他们就折过身,轻悄悄地往茶楼老板的房间走。 估计是忌惮枯叶看上去不大好惹吧,但又觉得他好像挺冷漠的,似乎不打算管这事儿,于是就放心地下楼了。枯叶也不急,在他们走下楼梯之后,他才打开门,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楼下很黑,枯叶在楼梯上看见那两个人拿出一个亮亮的火芯子,照着四周一路摸到了主房门前。在淡淡火光的映照下,枯叶眼尖地看见了一个人手中拿着的柴刀,刀口很亮,显得非常锋利。 原来是这个用途。 这两个人看来是惯犯了,到了房门前一个拿火,一个用小铁片插进门缝里挑门闩。他们只顾着眼前的活计,都没有注意到枯叶已经静静地走到了他们身后。一会儿,门打开了,里面的老夫妇没有醒,那俩贼人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窸窸窣窣过了半晌,黑暗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老板娘惊慌失措的沙哑叫声:“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老板在一旁也被惊醒,眼睛一睁,就看见脖子上架着一把锃亮的柴刀。 “把钱拿出来,不然就砍了你!”那张胡子拉杂的脸,茶楼老板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本来睡觉之前他还跟老伴说,那个面具人看上去不像个善人,这样的武林人士还不如那俩农人,可结果,现在操刀相向的却是……但这时情况凶险,他也顾不得后悔这些有的没的。虽然心疼钱,但为了保命,他也只得抖抖擞擞地爬下床来,摸着黑打开了放钱的小柜子。 柜子里有一些碎银,还有几锭银元宝和几贯铜钱。那两人见了银子,眼睛简直要放光,手上立即把钱匣子抢了过去。老板穿着粗布亵衣裤站在桌旁,又冷又怕,见这俩贼人拿了钱,就忍不住出声告饶:“两位爷,你们钱也拿到了,那,那就……” “嘿,死老头子,你想说什么?”其中一个高一点儿的人扯起唇冷冷地笑笑,不依不饶地道:“让我们留着你的命?留着你告官府领赏银啊,想得倒美!”说着,他和身边的同伙一前一后将手里的刀高高地举起——就在夫妇俩哀叫着抱头躲避之时,只听得“哐啷”两声,面前的人柴刀脱手,两眼翻白,身子软乎乎地倒到了地上。 夫妇俩傻着眼怔怔抬头,看见微弱的光线里,半个花铜面具正在黑暗中淡淡反射着莹润的光。枯叶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道:“老叔,拿根绳子把人绑起来吧,我点了他们的穴,明天你们可以送到官府领赏。” 说完,他转过身,慢悠悠地上楼去了。两个老人站在床前,怔怔的,最后还是老板先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外衣没穿,发着抖冲到门口喊:“哎,小兄弟!” 枯叶已经走到了楼梯上,听到他喊自已,脚步一顿,随即转过身看他。老板在黑暗中隐隐看见他站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好久,才讷讷挤出一句:“那个,谢谢恩公救了我们夫妇俩的性命,我们……” 枯叶静静地眨眨眼,嘴角淡然地勾了一下:“举手之劳而已。老叔你还是快把他们捆上吧,我先去休息了。” “啊,好好!你去你去,呃,楼上黑,你小心些啊!” “没事。” 枯叶淡淡地说着,身影上了楼,一转眼不见了。老人家怔怔地站了半晌,心里还有些乱哄哄的回不过神来。不一会儿,身后老伴儿披着衣服出来了,催他:“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绳子呀,明天咱们再给恩公道谢不迟嘛!” 老板一听,回过神,赶紧点了油灯找绳子去了。 第二天早上,枯叶因为昨晚睡得太迟,所以今天起晚了。他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睁开眼,农家的厚棉被有着暖烘烘的炭火烘烤味道,暖和得他一动也不想动。窗外的雨似乎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楼下隐隐传来人声,语调不紧不慢,这腔调……怎么听着这么讨厌? 枯叶揉揉眼睛,坐起身裹着被子蹭到窗户前,把窗棂推开一点点,楼下的说话声立即清晰了许多。枯叶听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声音,两人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昨晚的危险情况。不一会儿,枯叶又听到了刚才那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怪我们逮捕不力,害老人家受惊了。说来也是巧,今天我们刚好从这儿过,要不你们还得往洛阳跑一趟。不过,我刚才听见你们说,昨晚救了你们的那个年轻人,是短头发的,还带着半边面具?” 听见这句问话,枯叶在楼上瞬间绷紧了身子,心里有些慌乱。这个人应该是衙门的人,很有可能是捕快一类的。他这样问,就代表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被展昭交代了什么也不一定。枯叶咬着唇趴在窗户边,太阳穴都绷了起来。他听见楼下,老板娘似乎犹疑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道:“呃,是,是这样没错。” 枯叶一听,身子立刻从窗边弹开,随即掀了被子,开始急急地收拾东西。窗外,老板娘和那人的对话声依旧低低地传来:“……不过,恩公今天很早就走了,说是要赶路,所以就不等雨停了,我们还给了个斗笠让他戴走。” 听见这句话,枯叶抓着包袱的手瞬间停了下来,心里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为什么要替自己隐瞒行踪? “这样啊,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往哪儿走?” “我问了,他好像说要去兰州。喏,就是往这儿走的。” “啊,是么,那谢谢大娘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喏,这是赏银,一百两,收好啊!” “哎,谢谢官爷!好走啊!” 接着,楼下响起了马蹄踩在泥泞里的粘稠声音,混混沌沌的,慢慢走远了。枯叶屏息静气地立在屋里,一直到完全听不见那些人的动静了,他才穿上衣服,慢慢地走下楼。刚到一楼,他就看见那俩老夫妇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边,脸上挂着些许愁容。枯叶站在楼梯边,犹豫一会儿,低低咳嗽一声,随即走了出来。 “恩、恩公,你起来啦。”看见他,大娘的脸上明显有些紧张尴尬,手里捧着那一盒子银锭,倾斜了一下给他看:“喏,你看,那两个毛贼原来是杀人犯呢,赏银好多。这是恩公的功劳,这些银子……” “这些银子我不要。”枯叶定定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大娘,你别紧张,我不是通缉犯,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不是通缉犯么?”听了他的话,夫妇俩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眼里依旧带着顾虑:“那,秦官爷为什么询问你的事情啊?” 枯叶抿着嘴角,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道:“我只是跟他的同僚有一点儿渊源,他们要找我,但我不想回去。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用担心。不过,大娘,”枯叶微蹙着眉,有些不解地抬眼看向他们,“你们怎么会帮我隐瞒行踪呢?” 听了他的问话,老夫妇俩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无措地道:“我们见你一个人在这样的天气出来,不像是急着赶路,就觉得你应该是那种不喜欢暴露行踪的江湖人。刚才听秦官爷问起来,又怀疑是通缉的犯人……不过,官爷的表情似乎不是很严峻的样子,而且你的表现也不像逃犯,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跟他们说你已经走了。” “这样……”枯叶低声嗫嚅着,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总之有些矛盾,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夫妇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又问:“那个,恩公啊,你看现在下雨,路上也不好走,要不,你就再住几夜?这儿往西走到京兆府,路上城镇不多,你在路上估计要饿着,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你就多待几天。到天晴了,去洛阳买一匹马代步,这样就方便多了。” 枯叶听着,转头茫然地望一眼屋外雨中的山林,心里一股惆怅感渐渐从复杂的情绪中浮出,觉得有些寂寞了。一个人走了这么些天,到底还是贪恋人的温暖。这里有热茶热菜,两位老人也都和蔼温柔,加上雨一直下个不停……枯叶抿了抿嘴唇,目光渐渐收敛了:“好,那我就再住几天。”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枯叶登时觉得心中舒缓从容了许多。中午时候,夫妇俩抬了铜壶准备煮开水泡茶,枯叶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奇怪,心说怎么俩老人家开个茶馆,身边连个儿女也没有?后来忍不住问了,才知道他俩的独子原来是赵家军的士兵,后来不幸战死,军队补给了一笔银子给老人家,他们就离了洛阳城,到这儿来开了个小茶馆。 “在那边待不住啊,都是街坊邻里的,看见我们就老是安慰说,陈叔陈婶,别难过呀,人死不能复生……哎,我们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难过。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真恨不得把儿子的腿打断,这样就不用去参军了……”陈婶一边择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眼角溢出一滴泪。她伸手擦了擦脸,稳了稳情绪,又继续说:“我们来这儿开茶馆,图的也就是个清净。儿子就葬在山坡下面,我们也能经常去看。人老了,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图些什么呢,劳劳碌碌也就是这么一辈子了。” “也亏得我男人他身子骨现在还算结实,春天时候还能炒得动茶叶,扛得了铜壶。不过啊,估计再过些年就不行了。也罢,到时候就在这儿养老吧……” 陈婶絮絮叨叨地说,枯叶就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听。外面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寒气入骨,但因为脚边生着炭火盆,所以并不觉得太冷。不过待得久了,又没有运功,枯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陈婶听见他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忍不住道:“恩公啊,你这棉衣怎么这么薄啊,没有厚的衣服么?这儿山里面冷呢,要不要我拿我男人的厚棉衣给你?” “呃,不用了,我有衣服。”枯叶尴尬地挥手推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陈婶却不依不饶:“有衣服就去加啊,冻坏了身子怎么办?快去快去!”枯叶被她催得尴尬,最后还是起身去了。到了房间里,他拿出展皓那件棉衣,心口逐渐有些不对劲儿了……沉沉的,隐隐还发疼。他拿着那衣服,好半晌才慢慢地穿上。棉衣很厚,很暖,似乎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枯叶把脸埋进衣领里,忍不住深深地嗅闻了一下——曾经在展皓身上闻到过的,很好闻,但不知道是什么的气味。 当距离和时间都已经拉长,脑海中的面容也不那么毫发毕现了之后,唯一能勾起清晰回忆的,也就只有气味了。在展家,枯叶曾闻到过各种各样的气味,夜来花香,烟草气息,荷花玉兰的香味,炒饭,各种食物的香味,皂角的味道,还有……展皓身上从容温柔的气味。比起大脑,倒不如说鼻子才是记忆的感官。只要一闻到那些气息,脑海中瞬间就会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一幕幕,一帧帧,越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晰。他逃不掉,他忘不了,展皓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淡忘?枯叶紧闭着眼,咬着唇,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手掌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又是言不由衷的——不管多久,他都学不会坦白,学不会坦然,也学不会爱人。 晚上时候,屋外的雨渐渐地小了,枯叶跟陈氏夫妇吃过饭,陈叔就从厨房里搬出一个半大的瓦缸架到了三角铁上。枯叶看着那缸子,觉得应该是炒茶的,但现在是冬天了,还炒什么茶? 陈叔看出了他的疑惑,就一边用火钳打着炭块一边道:“前几日缸子裂了缝儿,里面的黑茶受潮啦,得炒一炒,要不放到来年就坏了。”说着,陈婶从房里拿出了一个大布袋,里面是大半袋乌黑的散茶叶。夫妇俩把茶叶分批倒进缸里,一起忙活,不时还抬头跟枯叶说话:“恩公呀,等雨停了,你准备往哪儿去呀?” 枯叶看着缸底明明灭灭的火星,垂着眼帘低声地道:“我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我没有要去的地方。” 听了他的回答,陈叔有些发怔:“啊?你就这样……到处走么?” “嗯,到处走,走到哪儿是哪儿。” 听他这样说,俩夫妇登时愣了,陈叔手里炒茶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一会儿,心里都在猜测,恩公他怎么像是离家出走似的?早上秦官爷在问,恩公也说是不想回去。说起来也是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难道说,是在家里受了委屈,所以才跑出来的? 第 1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7 章 不想则已,一想就觉得越来越像。又或者说是家里出了变故,什么豪门争夺,大家恩怨的。小孩儿估计是双亲离世,又受不了那些亲戚的丑恶嘴脸,就心灰意冷地跑出来了,啧啧,真是可怜。陈婶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将同情不忍的目光落在了枯叶身上:“恩公啊,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枯叶有些怔,估计是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名字,“我叫,岑,岑……” 第二个字半天出不来,眼前陈婶的目光却已经越来越殷切。枯叶脑子里一慌,一个字倏地从嘴里蹦了出来:“皓,我,我叫岑皓。” “哦,岑皓啊,那陈婶叫你阿皓行不行啊?” “呃,行……行。”枯叶尴尬地答应着,后悔莫及地垂下了脑袋,脸上一阵阵烧红,身子突然热得慌。他的脑袋里都乱成一片了——怎么就把展皓的名字说出来了呢,还,还跟自己的姓氏组在一起,真是…… 他在一边心慌意乱着,陈婶倒是没发现,依旧在一旁自说自话:“那个,阿皓啊,你说你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婶子觉得,要不你就待在这儿吧?你看我们两个老人孤苦伶仃的,整天待在这儿,又没个说话的人……” 枯叶听了,有些怔怔地抬起脸,看见了陈婶和陈叔略带落寞和惆怅的眼神。两个老人在昏暗的油灯下吃力地劳作着,陈叔粗糙的手上,因为不时摸到火热缸底而出现的烫伤痕迹分外显眼:“反正你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要不,就留下来陪陪我们?” 说着,陈婶满眼期待地抬起脸看向他,连带着陈叔也停住了动作。枯叶愣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这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他本来还只是打算住一两天,怎么就……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只是,哎……再两个月,就是过年了。想到今年又是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没滋没味地守岁,心里就……” 枯叶看着她,心里渐渐也有些不好受。他不是同情,也不是说心软,只是,两个老人的感受他能懂,他也体会过。想要个伴儿,想要个能说话的人,又或者,希望有个人能代替一下儿子的位置,以抚慰缺失了孩子的生活……这些他都能懂,失去至亲,心伤孤寂,他都知道。 “你陈叔年纪也大了,咱们这儿上山下山又麻烦,好些东西买了没法儿运回来。顶楼仓库老是漏水,也一直没能去修。我想着,阿皓要是能留下来,这些事情就……”陈婶嘀嘀咕咕的,话语间已经有了难过的意思。陈叔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哎!你这臭老婆子说什么呢!阿皓是我们恩公,你让他留下来做这些事,怎么想的!” “陈叔,你别骂婶子,我留下来。” 枯叶垂着眼,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给夫妇俩。听了这话,他们都有些愣了,陈婶怔怔地瞪眼看着他,有些不相信地道:“阿皓,你,你真的答应留下来?” “真的,”枯叶抬起眼,弯着嘴角淡淡地朝她笑,“反正也无处可去。与其一个人在外乡孤苦伶仃地过年,还不如在这儿陪着你们,以后还能多个劳力帮陈叔做事,省得他伤了身体。陈婶,你说是不是?” “哎,是,是!好,好,哎哟,真是好……” 夫妇俩忙不迭地应着,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庆幸,又带着苦楚。枯叶看着他们,手里忍不住把展皓的棉衣攥紧了一些。他以为他能回到以前的生活,独自一人的日子,但最后却还是拒绝不了人的温度,决定留在这个地方,陪着这两个孤独丧子的老人。 展皓,你要我如何感慨你带给我的变化?在你身边三个多月,我已经变了这么多,一点点冷都受不了,一点点温暖都拒绝不了……你教我怎么忘记你?即使离你千里远,即使一百多天没见面,但是根本忘不了啊。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你的,我现在用的名字都是你的,你教我怎么……展皓,混蛋的展皓…… 即使人逃开了,心也没有办法逃开。展皓的目的或许已经达到,但现在对于枯叶,这却是一种煎熬,一种急于逃脱的煎熬。 今年的冬天很冷,刚入冬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下了两场大雪。各个房间里都燃起了热热的火炉,暖暖地烤着微凉的空气,让人更加不想往外走了。 自从展天行和殷兰瓷回来了之后,展皓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闲了下来,不用做事,也不用记挂生意。他每天需要做的就只是好吃好喝好睡,殷兰瓷还让季棠全天候地盯着他,盯他按时吃饭睡觉,而且每一餐饭不得少于两碗。展皓心里还有些庆幸,因为家里的碗小,要不他真就得撑死了。 他是真的吃得不多,对于食物没有什么太多的渴望。经常塞完饭,他也不用季棠陪着,叫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自己则摸索着四处走走。其实家里的地形位置他都记得,但依旧会有些忽视了的小角落。有时走着走着,脚下会绊到什么东西,然后展皓就会默默地想,啊,原来这儿还有个小玩意。 现在他经常往东院走,怀念是一个,更重要的,是这边真心清净。他从屋里搬张凳子出来放着,经常在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没了视力,他就用耳朵细细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其实想也想得出来,现在冬雪覆盖,寒冷萧瑟,院子里除了那株荷花玉兰,其他就没什么带叶子的植物了。紫藤萝早已经干枯,瘦骨嶙峋地爬在架子上,草地也干枯发黄,更别提里面的那些灌木花丛。 天地之间很安静,耳中能听见的只有鸟儿落在树上打落雪花的声音。展皓静静地捧着个小手炉,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他不知道眼睛还要瞎多久,也不知道今后他的身体会怎样。以前内力充沛,许多细节可以忽视,比如说寒冷的气温。但现在气海空虚,他就只能靠暖手炉取暖,身上裹着皮裘,活像个病秧子。 好吧,确实也就是病秧子没错。展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瘦了,但身上捏着似乎是有些干瘪,好些肌肉已经被那毒给折磨得慢慢没了影子。这样的身体……还好小狐狸走了,要不然他回来,看见自己这样估计是要嫌弃的,又瞎又瘦。 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展皓嘴边慢慢露出了一个浅淡的自嘲笑容。屋里面,猫儿们懒洋洋地下了床,小角和小鸳鸯一前一后地从里面走出来。一会儿,小鸳鸯跳到展皓的腿上,粘腻地蹭了蹭他的手。展皓笑笑地摸摸它的脑袋,想起春天时候这家伙老是满脚脏污地跳到自己床上,那情景好似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小角还是那副拽拽的性子,走过椅子旁径直往雪里去。一会儿,胆小温顺的乌云也颠儿颠儿地跟着妹妹跑到了雪里。两只黑白的小猫又跳又闹,在雪地上踩出好多朵梅花,一会儿又扑成一团,在雪里打滚。展皓看不见,要不他还挺想好好看看这俩小家伙玩闹打斗的样子的。 寂静悠长的岁月,活泼或沉稳的猫咪……展皓抱着小鸳鸯聆听着周围细细碎碎的动静,心中的情绪渐渐变得沉静又平缓。天气不好不坏,兴致不高不低,最后的这一轮煎熬,能不能过去,也就这样了。除非小狐狸回来,否则他不会再有更多的感情。说实话,展皓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是不是好,他是不是太大意了,还是期望错了人。 他是不是没有那十成十的把握。 握紧自己干燥的右手,展皓抬起头,用看不见任何事物的双眼看向悠远的天空。寂静之中,他突然听见小鸳鸯叫了一声,毛茸茸的猫儿在他怀里直起了身子,脑袋似乎看向院子的门口方向。展皓挑挑眉,也转过了脸去。他本以为是季棠或者殷兰瓷,但声音响起,没想到却是展昭。 “大哥……”展昭温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担忧,不一会儿,他走过来,双手按到了展皓的肩膀上,“你的眼睛,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展皓有些意外。他微笑着伸手拍了拍弟弟的手掌,答非所问地道:“你怎么回来了,是娘叫你回来的么?” 展昭有些不忍地看着他,眉头拧着,眼神里露出浓浓的郁结情绪:“我告了假过来,娘没有给我写信,是我巡街的时候碰见别人跟我说的。大哥,如果不是我耳朵灵敏些,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一直瞒着我?” 听出弟弟话中的痛苦和埋怨,展皓勾了勾嘴角,伸手握紧他的手掌,宽慰道:“没什么,我又不会有事,过些天就好了。” “可是万一……!大哥,八木活水的毒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呢?好歹让公孙先生帮你看看啊!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回来,枯叶他都不知道你变成这样了,他要是知道这个情况,他一定不会走的!”展昭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可大哥却还是一副平淡悠闲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对着院子里笑,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展皓捏了捏他的手指,淡淡地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是我的,不论走得多远都会回来;不是我的,我即使绑着他,他也依旧会走。本来,我还指着那些流言能传播得快些,让他知道了,然后赶回来,没想到,他却先走了。” “由此可见啊,有些事是干扰不来的。阴错阳差,鬼使神差,就这样错过了,也是没办法。这些事情我不想,你也别再多想了。” 说着,他慢慢站起来,把小鸳鸯放到椅子上,转身拽着展昭的手向外走:“别说这些了,你吃了饭没有?白五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展昭执拗又无能为力地看着大哥缠到脑后的绷带,不甘不愿地嘟囔着回答:“他来了,正在大堂跟娘说话。” “那好啊,我们去吃饭,好久没跟弟婿喝酒了,我叫季棠把我的桑落拿出来……” 展昭见他这副平淡从容、不以为然的模样,心里的担忧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浓重了。他咬咬嘴唇,脚下赶了两步,跟展皓并排着走:“大哥,我明天就给公孙先生写信,让他过来帮你看眼睛。即使调配不出解药,好歹也能比现在用的药要好。你不能瞎,身子不能垮,我那边还在帮你找枯叶呢。前天得到信儿说他往兰州去了,我拜托赵普的影卫去找了。你好好治病,一定得好起来。” 展皓听了,脚下停了一瞬,嘴角勾起个淡淡的笑容,随后又拖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好,一定好好治。” ·第四十三章· 寒冬冷月,山里飞雪,洛阳往京兆府的山路上寂静无声,只偶尔一两个商人官差往这边过,见路边有个小茶楼,便停下来喝一碗热茶暖暖身子,休整一番,再继续上路。 雪后的下午午时,一队押送着货物的镖车“吱嘎吱嘎”地压着雪路艰难地往山上驶来,一直走到茶楼面前停下。领队的带着五六个伙计下了车,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往茶楼里走:“陈老板,有客来啦!上七碗茶,再来几碟炒花生!” “哎,来啦!”老板陈叔手脚麻利地端着几个茶碗从后厨跑出来,抬眼一看,脸上便露出个熟稔的笑:“哎哟,这不是荆镖头嘛!怎么,这么大冷天还要押镖啊?” “是啊,有人托镖,是单大生意。有生意怎么能不做呢,老板你说是吧?”荆镖头冲他哈哈一笑,低头拍了拍腿边的雪块。陈叔一边应着一边摆好茶碗,拿着茶壶一碗碗倒。荆镖头看见,伸手把壶接了过来,豪迈地道:“我们自己来,老板你忙去吧!” “哎,好嘞,你们等着啊!”陈叔小跑着往后厨去了,没一会儿,山道上踩着雪又走上来一个人。荆门镖局的那一伙人听见动静,都不约而同地往那边望过去——只见一个戴着斗笠,身着黑绸压花棉衣的修长青年拖着个小车正慢慢往这边走来。荆镖头暗暗打量他一会儿,心里觉得有些疑惑。因为这人的穿着显得挺考究的,不像农人。但他又戴着个简陋的斗笠,还拖着个装满肉食瓜果的小拖车,看着十分不搭调,他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 第 1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8 章 这时后厨那边陈婶把花生米炒好了,陈叔小跑着端出来,走到外面放下了碗碟。抬眼看见那个年轻人,荆镖头听见他喜出望外地高喊一声:“哎呀,阿皓你回来啦!来来,赶紧进来,有没有冻着啊?” “没,我去喝碗热水。”那年轻人一直低着头,脸颊藏在斗笠和半长短发里面,不怎么看得清。不过他的声音倒是挺冷冽的,带着一股收敛的淡泊气息。荆镖头看着他把小车推到雨棚下面的灶台边放下,转身不紧不慢地绕过他们,走到了后厨里面。他有些好奇,不是说陈老板家的儿子已经死了么?那这个是谁? 看着陈叔在一旁卸货物,荆镖头忍不住问他:“陈老板,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啊,他啊,”陈叔把一大块肉放到案板上,憨笑着答,“他是我们家的远方亲戚,跟爹娘闹脾气呢,前些天就到我这儿来了。” 荆镖头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大大喝了一口茶,扔一颗花生米到嘴里,边嚼边说:“闹脾气?这么大了还闹脾气,现在的后生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哎,镖头,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省心的到底还是少。你看你们家千金不是多好么,长得漂亮,还给你招了个能干的上门女婿,现在孙子都有了!” “呵呵,那倒是。”荆镖头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一口喝干了茶,留下二十枚铜钱在桌上,站起身来准备走了:“陈老板,我们急着赶路,这就走了啊。”说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上了车,扬鞭往前赶了,留下陈叔在原地莫名其妙:“以前不总是待一刻钟还多的么,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这时候厨房那边,枯叶喝了口热茶走出来,斗笠也取下来挂到了墙壁上:“陈叔,有什么要我帮忙做的么?” 陈叔转脸见到他,脸上又高兴起来:“没事没事,你先歇一歇,我把东西放好了再叫你过来。等会儿你得剁肉呢,是个力气活儿,好好休息一会儿。” 枯叶看着案板上那一大块猪肉,眼睛定定地眨了眨,问:“我们三个人,真要弄这么多腊肠?” “不只腊肠,还得有腊肉啊!而且这点儿也做不了多少,半个月就吃没了。你看你,这都估摸不清楚,以前肯定是没做过事的。行啦,你先上楼去吧,把你这件棉衣换下来,等会儿干活该弄脏了。” 枯叶欲言又止地在原地踌躇一会儿,看看猪肉上的油腻,再看看自己干净的衣服,最后还是默默地转身上楼去了。这是展皓的棉衣,弄脏了得洗,小心洗坏了。枯叶摸了摸袖口的流云压花,眼神隐隐闪烁一下,随即心不在焉地走进了房间里。 待在这儿快半个月了,清闲平淡的日子过得还挺舒心。其实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可做,也就是帮陈叔搬一些沉的东西,抬抬锅子铜壶。现在不是忙季,也不用经常往外走,平时就跟着陈婶做一些家务,择菜洗碗。 其实他笨手笨脚的,好些琐事不擅长,把碗都打破了好几个。陈婶倒也不介意,拍着他的背笑着说那一百两的赏银都是他赚的呢,几个碗算什么。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茶楼里面原来屯的炭也越来越少。之前几天枯叶还疑惑,怎么楼下不生火了?后来才知道是没炭了,两个老人不舍得买,又不敢动他拒绝的那一百两银子。后来枯叶想了想,就拿了银子去洛阳城里拉了一筐木炭回来。 现在那银子陈婶是让他拿着,但是枯叶自己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时节靠近年关,好些年货要开始准备,所以今天他就带上钱出去买东西了。陈婶前些天琢磨着要做腊肠腊肉,他就买了猪小肠、猪肉什么的,再带回了些萝卜白菜,还有一袋糯米干果,又拎回了一只烤鸭。楼下陈叔一件一件地卸着,心说阿皓这娃什么都不懂的,这些天听他们叨咕,竟然也记下了不少,啧啧,是个有心的孩子。 这时候枯叶趴在楼上静静地看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喜欢这里,足够安静,足够隐蔽。山上是一片毛竹林,往下是茶楼的菜园,生活悠闲,陈叔和陈婶待他也很好。他每天早上听着鸟儿啄雪的声音醒来,晚上伴着木炭燃烧时的哔剥声在温暖蓬松的棉被里沉沉睡去,简单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好快。不知不觉,时节就已经过了大雪。 静静地看着竹林,枯叶趴了好半天,一直到楼下陈叔喊他的名字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垂着眼帘,最后再看一眼雪地里那条深深的车辙,枯叶转身走进房里,脱下了展皓的衣服。 下楼穿上陈叔的旧棉袄之后,陈婶还给他加上了一条围裙,再帮他把绳子捆好。枯叶觉得有些别扭,怎么都不得劲儿,陈叔见他浑身不自在,脸上还笑:“害臊啥,又没有其他人看见!”说着把剁肉的刀递给他,把他推到了案台前。 枯叶瞪着那一大块猪后腿肉,脸上有些懵。他没做过这些事情——剁臊子?怎么剁?陈叔见他发傻,脸上又笑:“拿着刀一直剁就行了呗!你要是嫌一整块肉不好砍,就先把肉切小一些,然后再剁。”陈叔在一旁指导着,比划来比划去,枯叶试探地操起刀,左手有些嫌弃地按上油腻的猪肉,慢慢地切了下去。 切了一块,好像大了,再切一块小点儿的……陈叔在一旁看见他严肃认真的眼神,还有那犹疑不决的动作,终于忍不住了,回身哈哈大笑:“哎哟哎哟,阿皓啊,你就别管那肉是大是小啦,反正最后都要剁碎的嘛!” 被老叔嘲笑了,枯叶有些不情愿地抿紧嘴角,索性放开手脚肆意地切了起来。大大小小,零零碎碎,越切,枯叶的唇就抿得越紧。等全都切好了,就开始操刀剁。陈叔在一旁看着他挥刀的力度和速度,心说不愧是练过功夫的,这下手的力道就是狠。 见枯叶渐入佳境了,陈叔叮嘱一句“别剁太碎啊”,就去洗猪小肠去了。陈婶在厨房里面洗萝卜呢,见他进来,就问:“你来干啥,阿皓会不会弄呀?” “弄得可好呢,你就放心。我来把小肠洗了,待会儿阿皓弄好咱们就可以腌猪肉了。” “哦,那我去拿盐和酒。”陈婶放下手中的萝卜,洗干净手就往外走。她刚出去没多久,陈叔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哎呀,阿皓!你怎么把肉剁成茸了啊!”听见这话,陈叔在厨房里一愣,赶紧转身走出去——结果看见枯叶身前的砧板上,那一堆猪肉已经无法用“臊子”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肉泥嘛! “我……剁着剁着,就这样了。”枯叶尴尬地操着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于是今年老陈家的腊肠注定口感非凡。 晚上时候,本来说是要腌好猪肉明天再灌腊肠的,但是因为枯叶把肉剁得非常碎,所以也不需要太多时间腌了。吃过晚饭,夫妇俩就坐在木盆旁边忙活了起来。期间枯叶想来帮忙,但刚上手没多久,他就因为没掌握好力道弄断了一根肠衣,于是被陈婶赶走了。枯叶讪讪地洗了手回来,在旁边傻站着,陈叔看见,又一次把他赶开:“你傻看着我们忙活干嘛呀,洗个澡就休息去呗,你们练武的人不都要打坐练功么,去呀!” 于是枯叶只好灰溜溜地打了水洗过澡,默默地上了楼。 其实陈叔说得没错,他是得天天练功,只不过最近在这儿一直都很悠闲,整个人都有些懒散了,每天晚上睡觉前的例行练习也就松懈了一些。而除此之外,还有个比较难以启齿的原因,呃,就是,怎么说呢…… 枯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说实话他甚至有点儿想回避这个事情——最近几天,他快把那套心法练完了,就停在最后一句。倒不是说卡住,而是因为练到最后一句时,枯叶已经感觉得到浑身的充盈气力了。虽然内力只恢复到六成,还没有达到原来的高度,但明显比原来的要纯正阳刚许多,于是——问题就来了。 之前岑敬文教他的那一套心法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阴寒狠戾,所以把他的身体弄坏了——以前枯叶很少出现早晨晨勃的现象,即使有,也能很轻易地压抑下去。但是最近,晚上深眠之时,他总感觉很热,浑身燥热。而且他以前很少做梦,现在也开始逐渐频繁了,至于梦的内容……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他在月华楼误吸入熏香的那个晚上,昏迷之时,那种难以言说的感受。 然后,早上起来,就会发现自己起了反应。想静心压下去,却久久不能平息。每次枯叶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孽根,心里总会感觉又气又羞又恼,但最后还是无奈,只得僵硬地试着用手抚慰,一直到泄出来为止。 所以,枯叶不禁觉得,是不是这心法有问题?但是除此之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非常好,前所未有的舒畅。于是对情事一直懵懵懂懂的小狐狸就纠结了,还有最后一点点,要不要练完? 正襟危坐地窝在床上愁眉苦脸,枯叶手里攥着那张纸,拧着眉毛苦大仇深地瞪着上面的字。他早已经把这心法背得滚瓜烂熟了,最后一句,看起来好像很重要的样子,练完了说不准内力能又上一个台阶。但是自己这些天早上的反应又……那,那么臊人,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想得心烦意乱,枯叶忍不住抱着脑袋在床上胡乱滚了几圈。那张纸被他攥在手里变得皱巴巴的,他瞪着眼看了半晌,最后觉得……还是练吧?有始有终么,早上再那样的话,就,就自己来呗!于是,枯叶抿着嘴唇坐正身体,如临大敌一般开始提神运气。 在按照最后一句口诀将内力从指定的几个穴位行走了几个周天,来回练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枯叶发现自己想的确实没错。内力慢慢收回之时,他沉定地睁开眼,耳边居然听见了久违的气息声!应该是陈叔从楼梯口走过,往楼上阁楼去了。枯叶听见了他稍显急促的呼吸,和有些凝滞沉重的脚步声。 而此时,窗外的黑暗里,夜晚的风声,野鸟的低鸣声,木楼的吱呀声,也变得纤毫毕现,清晰可闻。 心满意足一觉睡到早上,无可避免的,枯叶再次发现了下身硬挺的自家小弟。他刚抬起头来呢,看到裤子下面鼓起的那一块,一下子又懊恼地砸到了枕头上。这些反应难道真的没法儿控制的么,睡觉之前他明明已经让自己尽量冷静了啊!枯叶咬牙切齿的,伸手抱住放在床头的棉衣狠狠揉捏两下,一边哀声呜咽着一边打滚,一口银牙都快咬碎。 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之后,枯叶郁闷地抬起眼,有些抗拒、但又无可奈何地咬住嘴唇,然后,慢慢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下身。有些事情不需要教,完全是一回生两回熟。经过前几天的磨练,他现在已经完全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发泄得更快了。枯叶有些紧张地咬着唇,整个人像乌龟一般蜷在被窝中,怀里紧紧揪着件棉衣。性器与手指的摩擦带来难以启齿的快感,一波波侵袭着他尚未习惯情欲的身体。枯叶不由自主地仰起头,闭上眼,脑中陷入一片混乱。 迷乱之中,他似乎闻到了展皓身上的那股气味——那股好闻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味道,一缕一缕地挑逗着他的嗅觉感官。他几乎想起了许久以前那个昏迷不醒的夜晚,缺失的那段记忆里,是不是曾有人——展皓,是不是抚摸了他的身体?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对展皓的气味如此深刻?焦灼的情绪,意乱情迷的感觉,枯叶紧拧着眉,又想起在苏州的那个夜晚,展皓一丝不挂出现在他眼前的身体……他琥珀一般的眼睛,他湿淋淋的头发,他结实的胸膛…… 零零散散的片段,混乱失序的想法,却意外地催生了某种羞怯又刺激的感觉。枯叶低喘一声,手上摩擦的速度忍不住渐渐加快了……脑中不停晃动着展皓的身影,身子蜷缩得更紧了。最后,快感终于在想到展皓亲吻他手心的画面时达到了顶峰,他紧紧咬住嘴唇,颤抖着身子,喉头滚动两下,一波波欲液尽数喷洒在手里。 时间似乎在那一瞬间凝滞了。枯叶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缩在棉被中,满脑子都是自己想着展皓抚慰身体的这个事实。霎时间,羞耻、懊恼、后悔、难过、自嘲、想念,各种各样的情绪一拥而上,几乎要将他的思绪整个淹没。枯叶欲哭无泪地咬着唇,浑身臊得发热。这时候,展皓的那股味道却还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枯叶忍不住烦躁地四下张望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迷迷糊糊地抱着展皓的那件棉衣!难怪会闻见他的味道! 这下真的叫欲哭无泪,枯叶憋闷地咬着嘴唇,脸颊滚烫地坐起来,贼一般披了衣服冲到楼下去洗手。脑子里依旧乱哄哄的,展皓的声音,他的样子他的笑容四处乱飞。心慌意乱地跑回去时,害臊的小狐狸还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差点儿“骨碌碌”一路滚下来。 而此时远在常州的展皓,自然是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狐狸居然想着他做了这等好事儿。他正躺在东院的床上呢,小角儿嚣张至极地在他的胸膛上踱着步,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模样。展皓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微笑着叹一口气,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小角自然是立即抓狂,一边张牙舞爪地叫着一边用力往外蹭。展皓才不依她,拉了被子盖过头,直接把一人一猫都罩了起来。 跟猫儿闹了几乎一早上,一直到季棠来催了,他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小丫头说公孙先生来了,赶紧过去看病,于是展皓就抱了小鸳鸯一拖一拖地往院门口走。刚走到荷花池边,他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串急促的清浅脚步声,接着是小四子急切又担忧的呼喊声:“喵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 1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49 章 公孙来了,小四子自然也跑不了。展皓微笑着挑挑眉,伸手抱住扑过来的小家伙,说:“没事,只是毒发了而已,过一个月就会自己好了。” “你骗人!”小四子站在展皓怀里,拽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地大声控诉:“要是你能自己好,喵喵就不会求我爹爹过来了!你不跟小四子说实话!”吼到最后,小家伙嗓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委屈不甘的哭腔。展皓赶紧把他抱起来,这样就是一手一个团子:“喵哥哥不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么,没事没事,我好着呢,死不了。” “你,你还说,你坏蛋!你看你都这么瘦了!”说着,小家伙低声抽泣着哭了起来,展皓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等会儿公孙会不会宰了他?他无奈地叹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道:“没事呢,小四子不哭哦,你喵哥哥厉害着呢,哪儿能这么容易就给毒坏了?喵哥哥还要看小四子长大了,娶那个小良子作媳妇儿呢!” 他这几句话哄完,小家伙的啜泣声立即消停了些,嗓子里还黏糊糊地接过一句:“呜,喵哥哥,还要、还要把小叶子找回来做媳妇儿,喵哥哥你要好好的……” 展皓把脸对着他,嘴边静静地笑笑,准确无误地探头过去亲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对啊,我还要娶小叶子做媳妇儿呢,所以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他这样说,小四子没怎么怀疑,也就这样信了。哄好了小孩儿,展皓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枯叶的猫咪小鸳鸯,呐,这就是小叶子养的那只鸳鸯眼猫儿,老抱着他睡觉的那个。院子那边还有两只半大小猫,一只叫乌云,另外一只就是小角……啧,那猫儿嚣张着呢,等你爹帮我看了病,我就带你去见她。 唔,你说的,不许反悔,我们打勾勾! 好好,打勾勾,一千年不许变…… 两人一边小声做着约定,一边慢慢地往外走。此时天气正好,冬天的太阳暖暖地挂在空中。一只黄头伯劳叼着只倒霉的小老鼠“扑啦啦”地从屋顶上掠过,小豆子站在假山上看着对方,傻呆呆地歪了歪脑袋。 “……照你的解释,就是说,八木活水的毒需要极乐门的功夫来破解。先将功夫全部融会贯通,逼得毒素由大脑向全身扩散,再把功力全部散去,收回对毒性的压抑,从而毒发?”公孙手里拿着个本子,另一只手拿着根毛笔,表情近乎怀疑地看着面前失明的展皓。 展皓坐在他面前悠闲地笑笑,点头称是:“对,这个方法很凶险,等于是把脑子承受的毒性分给了全身来承担。我算是铤而走险,但也不知道熬过去的几率有多少。” “你现在看上去似乎还好,只是眼睛失明了,身子也瘦了而已,会熬不过去吗?”看着神情自若,依旧从容平静的展皓,公孙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一旁赵普也在盯着展皓打量个不停,他是陪着他家亲亲过来的,正好年关将近,顺便在逍遥岛把年给过了。今天他和那一帮子影卫都在,连带着萧良,一下子把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展皓微微地偏了头,脸上依旧带着不紧不慢的笑容:“前面那阵子我已经熬过来了,最后的毒只现于形,不显于性,什么时候熬过去我也不知道,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说起来,我这毒无药可救,八木圣果也已经被尽数烧毁,解药也就无从谈起。之前跟昭昭说让他别忙,但他还是把先生叫了过来,真是劳烦了。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顿午饭吧,展某跟大家说声辛苦。你们是要回逍遥岛的,就不用在我身上耽搁时间了。” 他这一席话说得展昭心里难受,殷兰瓷也是郁郁不语。公孙在一旁坐着却是听得不爽,他把纸笔用力一下拍到桌上,颇有些气势汹汹地冲到展皓面前,伸手就开始解他眼睛上的绷带:“老子信了你的邪!这天下还真有我治不好的病了……你别动!帮你看病呢,是不是病号?老实待着!真是,我还真就要把你治好不可,省得你说这些丧气话!赵普,你们先带着小四子回逍遥岛,我留在这儿给他看病!” 展皓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刚才还想再推拒两下,这时也被他凶得不敢动了。赵普更是瞠目结舌,倒不是说惊讶——他家亲亲的性子他如何不知?他咋舌的是这两年已经好久没有哪个病人能把公孙惹毛成这样了,可这段时间吧,一个枯叶,一个展皓,愣是把九王妃这不服输的性子给挑了起来!啧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呃,虽说其中一个现在还没找到踪影。 小四子在边儿上撅着嘴,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他伸手扯了扯爹爹的裤子,低声哀求着道:“爹爹,我也不走,我也留着看病。喵哥哥答应了我要好起来的,我要监督他不能毁约。” 公孙低下头看一眼自家不依不饶的儿子,嘴边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好,你也留着,他一不听话你就骂他,你就哭,说他展家老大是个骗子!” 小四子见爹爹同意了,眼里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嗯,好!” 展皓被这一大一小围在跟前紧密地瞪视着,霎时间感到了比自家管家婆丫头明樱更难缠的受制感觉。他怔怔地坐着,半晌,嘴边勾起了一个忍俊不禁的淡笑。一会儿被小四子看见,还没好气地伸手打了他的腿一下。展皓僵硬地收了笑容抿住嘴唇,心里无奈又好笑的感觉却更加按捺不住了…… 从那天以后,公孙和小四子就暂时留在了展家,赵普则被赶回了逍遥岛,不过也老是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就是了。公孙是个好大夫,更是个敢于挑战自己的好大夫,于是乎,展皓轻松悠闲的生活就受到了不小的干扰。只要公孙想起这事儿,他不管在哪个地方神游发呆,都得迅速地赶到大堂那边去,否则小四子就要开始哭了。 展家的丫鬟敏薇对这样的情况那是十分的开心,每次看见自家少爷抱着猫儿默默地往大堂走她就觉得乐。小丫头最欣赏公孙这样淡定又霸气的人了,少爷是闲散惯了,所以谁都约束不了他。苏州宅子里的明樱勉强算得上一个,但也只是管管吃穿住行,比不上公孙先生这般霸气剽悍。喏,瞧瞧现在展皓老老实实配合公孙治眼睛的样子吧,旁边再搭个鼓着小嘴巴的小四子,嘿,真是绝了。 季棠和玉珂还好,季棠比较淡定,玉珂就老是担心,怕展皓从此以后再也好不了。不过她也没有这么多心思忧虑这些,公孙叫她帮买药呢,想起来就买一点儿,来来回回好几趟,买回来再翻来覆去地倒腾。现在快到小年,也不用接送方秋上私塾,她就跟在公孙身边做小跑腿,一边看公孙熬药一边忧心忡忡。 说起来,方秋这娃最近跟小四子哥哥好上了。刚来的时候小四子跟方秋碰到面,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娃娃。于是闲暇之余天天带着小家伙在院子里玩儿,还带他到公孙房里看爹爹配药。小四子可以说是第一次碰见比自己小的宝宝,每当看着方秋小小的身子和乖乖的脸蛋,他就稀罕得不得了,心中一股大哥哥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不过这样一来,有的人就感觉到了一点儿危机——本来小良子在逍遥岛帮赭影管事儿呢,后来有一天听见紫影从常州府跑回来说小四子有新欢啦,小心他以后要纳妾!于是萧良坐不住了,火烧火燎地把活计扔给黑影,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常州。到了展家一看,还真的看见小四子端了碗热热的红豆沙在前庭的雪里坐着,手上一勺一勺地喂小方秋吃呢。两个娃娃都穿着薄裘的棉衣,裹得跟团子似的。 小良子偷偷地趴在屋檐边上看了好半晌,在看清方秋乖巧安静的眼神之后,他就歇了口气,放心地走了——两个团子怕什么?方秋小孩儿一看就知道没有任何攻击性,完全没什么好担忧的。 而与此同时,公孙正在大堂扳着展皓的脑袋看他眼睛呢,转脸见那俩小破孩儿居然直接坐在雪地里,当下就瞪着眼吼了出来:“小四子!怎么当哥哥的,带着方秋坐在雪里不怕受凉啊!快进屋来!” 被爹爹骂了,小四子吐吐舌头,嬉笑着拉起方秋往廊子里走。展皓听见那俩小孩儿的软绵绵糯乎乎的声音,嘴边不禁也勾起一个笑。公孙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一点,随后伸手翻开他的眼皮,细细查看着里面的眼珠。不一会儿,有些狐疑地问:“你的眼珠子,我记得昨天不还是黄琥珀色的么?” 展皓挑挑眉表示不解:“先生的意思是,用了昨天你配的那个药之后,现在我的眼睛变色了?” “不知道是不是,反正现在变得深了一些……啧,不行,还是不对!”公孙把手收回来,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转悠着走开:“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不应该啊!等等,展皓,再放点儿血给我!” 展皓坐在椅子上,眉毛无奈地挑了挑,随后挽起袖口露出手腕给他。公孙一脸严肃地用一把小小的刀划开他皮肤下的小静脉,深红色的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展皓歪歪脑袋,说:“其实你可以划那根大脉,那儿的血多一些。” “要那么多干什么?”公孙好笑地瞪他一眼:“用一点取一点么,要不然血不新鲜。” 听了他这话,展皓坐在两面透冷风的大堂里,默默地把脸撇到了一边。 关于这次解毒,公孙一直在纠结着当年怎么就把八木圣果都给烧了,那口井也给填了,搞得他现在想取毒都没办法,只好拿展皓的血来炼。可人血毕竟有限啊,眼前这人可是展家当家,江南商会里最出色的人呢,何况是要救他的命,在这之前把人抽成干尸了可不好。 于是公孙神医深深地郁闷了,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加上展皓血液里的毒性又复杂,所以他只能一点点地比对,解毒,筛选,这难度简直要燃烧了他的医者之魂。好几次小四子都看见自己爹爹大半夜了还趴在桌子旁瞪着眼睛,对着小小的炼炉转个不停,有个什么反应就无声地激动兴奋,欢呼雀跃。一来二去,小四子就默默地拖了枕头去和展皓睡,省得他爹还要顾忌他睡觉。 想到小四子,公孙好不容易才从自己的燃烧世界里脱身出来,转过脸问展皓:“那个,小四子在你那儿睡得好不好?” “他好着呢,睡觉不乱翻身,就只抱着我家猫扯小呼噜。” “那就好,如果他吵事,你就把他丢回来。” 展皓低头轻笑:“没,小四子很乖,一点儿都不吵。”公孙扭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那是以前,现在越来越不省心了,被赵普那一伙人宠得……” “有人宠是好事,反正先生你言传身教着,小四子怎么的都不会出格。”展皓微笑着宽慰他,伸手轻轻拢了拢衣服,抬头又问:“先生你们是回来过年吧?快到小年了,你要不要先回逍遥岛?” “不忙,”公孙把那装着血的小碟子放在眼睛下面晃啊晃,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反正近得很,早上再回去也是一样的,先把你的眼睛给弄明白了。啧,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治不好你……” 听着公孙在身边咬牙切齿地嘀嘀咕咕,展皓无可奈何地勾起了嘴角。大堂外的廊子上,小四子放了豆沙碗,正攥着团雪给方秋捏兔子玩儿,两个小家伙都发出了开心畅快的笑声。展皓静静地听着,小孩儿特有的软嫩音质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心生怜爱。虽然看不见,但展皓可以想象得出来,他们被毛茸茸的毛裘裹着的白嫩小脸,黑溜溜的眼睛,以及圆滚滚的五短小身子。 虽然知道这辈子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也没有觉得太怎么可惜,但有时候,想到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小生命,他体内延续着自己的血液,最好也能有自己心爱之人的血脉,那该是多美满的一件事情。只可惜,这念头有些太不切实际,孩子先不说,他的心爱之人,现在都还不清楚在什么地方。即使找到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回来。 ……终究是失散在茫茫人海里了。 隆冬时节到来,连接几日的大雪几乎把整个洛阳城给盖了个严严实实。城里面还好,至少有人扫雪,城外就不行了。大路刚到山坡下面,那雪就积了近乎大半个小腿那么高。山路难走,但难走也得走,谁让人赶着回家过年呢。 一队马车磕磕绊绊地一路往山上走去,马儿们的蹄子踩在雪里,落下又扬起,甩出好多雪花。到了上坡的路,马车太重了,于是车上的人只好下来推车。七八个人一路推着车磕磕绊绊地走,一个坡上了快小半个时辰。等车队艰难地走到陈婶的茶楼面前时,所有人都已经累得出了汗。 “大婶,来、来碗茶。”领队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个庄稼汉子,一身粗黑的皮肤。陈婶端碗出来时还心说莫不是走镖的?不过一会儿之后,车队的正主就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陈婶一边招呼着一边偷偷打量,见对方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商人,穿得挺讲究的,绫罗绸缎。 他一下来就有人迎上去扶着了,一边“哎哟哎哟”地喊,一边拐着腿走过来:“哎呀,真苦啊,南方真是去不得,我这老寒腿……” 第 1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0 章 陈婶看见,立即拖了张凳子过去让他坐下:“这位老板,您有风湿啊?” “哎,是啊,在江陵府待了一个月,疼得没法儿了。好不容易忍到现在回来,以后再也不往那边走货了。”那老板后悔莫及地捶腿说着,唇上的小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陈婶给他们倒了茶,又拿了个小炭炉出来放在他脚下:“这儿有炭炉,老板你把腿烘一烘吧,指不定能好些。” “哎哟,谢谢老板娘了!”那商人把炉子往膝盖下揽了揽,一口热茶喝下肚,登时觉得浑身都舒服了,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他们这一帮人坐在桌子边喝着茶,吃着花生米,累得都不想说话。只有那老板有点儿兴致,一会儿缓过神来,就探着脑袋跟陈婶聊天儿:“哎,老板娘啊,这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没个男人帮你做事么?” 陈婶在里面柜台一边擦碗一边笑:“有呢,怎么没有,我男人和我家小伙子今个儿上山去了,说去挖嫩冬笋,顺便看看能不能套两只野兔子回来。” “那挺好!别看这儿荒山野岭的,你们这茶楼倒还挺舒服。”那中年商人一边打量着,一边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哎,不过就是冬天时候太闭塞了,我们一路上来也没见着什么脚印车辙。” “其实还好,冬天就这样子么,这大雪封山的。天气好的时候还是经常有人走,毕竟这条路近。别看咱们这儿荒山野岭,其实消息也还算灵通呢。听那些来往的人闲聊,自然也就知道外边儿发生的事了。哎,老板您贵姓啊,走什么货的?今年雪下得大,眼见着明儿就小年了,可我们家还没出去买东西呢。如果有用得上的,我能不能跟您买一点儿?” “哎哟,这话你问对人了!王昌,去车上拿些腊味南货下来!”这老板指着自家伙计让他过去,一会儿又转过脸来,道:“我啊,姓王,兰州那边儿的!本来我一直在西北这一路做生意,秋天时候有朋友指点,就开始从江南那边倒南货,有好些好东西呢。大姐你看看,有想要的,我便宜算给你!虽说是我带回去给家里用的,但想来你们家三口人吃不了太多,也省得这大雪天的往外跑了。” “哎哎,好好,谢谢王老板啊!”陈婶一边高兴地笑着,一边在他们拿过来的货物里好奇地挑选。那一堆东西里有上好的火腿,还有腊河鲜,以及北方这边少见的一些干货作料。陈婶兴致勃勃地拿了一个火腿,还有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她手上挑着,嘴里也不闲着:“王老板啊,你走的地方多,那个,现在外边儿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啊?” “新鲜事儿啊……”王老板一边吃花生一边皱眉思索,“也没什么好事可说,今年外边儿不大太平,都是些晦气的名堂。秋天时候边疆那边我就不说了,年前还弄得咱们大宋朝的九王爷到军营去好好震慑了那些鞑子一番。江南那边也是,有一群丧心病狂的商人卖坑人的毒药,那药性狠,让人上瘾了就脱不了。听说皇上生气得很呢,后来派开封府和大理寺过去把那些人一窝子端了。” “嗬,这么狠啊,那些人怎么这么黑心啊!”陈婶手里的动作不禁停下来,一双干瘪的老眼瞪得大大的。王老板喝干了一碗茶,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哎,可不是,那伙人太狠毒,还把我一个朋友家的护卫给害了,还好没死。说起来,我那朋友的大儿子特能干,本来接了他们家的铺子做得好好的,可结果不知怎的,身子突然就坏了!我是不大清楚,他们也不承认,但邻里都看着呢,好长一段时间闭门不出,据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哎,多好一后生,我还想把女儿嫁过去呢。” 说着,王老板又失落地摇摇头,一副怨念老天不长眼的模样。陈婶听得有些感慨,也啧啧摇头:“哎哟,真造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天妒英才!你那朋友的儿子估计是太能干了,惹得老天都嫉妒喽。” “可不是么,那娃子生意做得大,好些行业他都包圆儿了。所以有些人就说风凉话,说现在这样,他们家总得分一杯羹出来了。” 陈婶感慨地叹一口气,手里把选好的东西堆到一边桌上去:“算啦,别人家的事儿咱们也管不了。王老板,你看看我这东西得花多少银子,我好给你取去。” 王老板扭头对着自家其中一人一指,一挥:“三子,你去,按我们卖的一半价算。不过老板娘,我这样便宜卖给你,这茶钱你可得免了我们的吧?” 陈婶见得了个这么大的实惠,心里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张脸笑得起了褶子:“哎哎,那是一定!一定!” 送走了王老板一行人,陈婶就兴高采烈地把东西一件件收回屋子里去。捣鼓了好一会儿,路对面的山坡上,陈叔和枯叶不紧不慢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两人各提着一个大布袋,枯叶手里还拎着一只死掉的野山兔。 看见他们,陈婶立即欢喜地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才来了个好大方的老板呢,便宜卖了我好多东西!” “是嘛?”陈叔笑笑地把口袋放下,袋口一打开,里面露出满满的浅黄色小冬笋。陈婶要高兴坏了,急着又去扒枯叶手里的袋子,那里面也是多多的一堆。陈婶伸手掂了掂那冬笋的量,心说这得有三十多斤吧?“哎哟,够我们吃到清明了!等着啊,今晚给你们做笋尖老母鸡汤!” 陈婶拿了口袋进厨房去了,枯叶提着兔子也跟上去。经过柜台时看见上面的一堆东西,他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说:“陈婶,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那当然啦,要过年么!今年多了一个你,自然要丰盛一些。来,把那兔子给我,明天小年,咱们做干锅兔肉!”枯叶伸手把兔子递给陈婶,见她欢天喜地的拿了菜刀开始剥笋衣。枯叶拖了张小板凳坐下,手里拿过一个冬笋也想跟着剥,陈婶看见,赶忙探个刀尖过来拦:“哎,这笋衣干硬,你别用手剥,到柜台那边拿把刀来!” 枯叶默默地看着她,眨眨眼,然后一伸手,从腰间把自己的枯叶刀拿了出来。陈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算了,随他去,于是枯叶就操着自己以前杀人的刀开始杀笋。干硬的笋衣被一层层剥下,慢慢露出了里面淡黄色的鲜嫩笋肉。 陈婶今天高兴,手里忙活着,嘴里也一直在叨叨:“阿皓啊,今天跟着你叔上山,认得冬笋包没有?”陈婶说的冬笋包是指下面长着冬笋的泥地,一般没有经验的人是没法儿从地面上准确地找到笋的。枯叶低着头,眼睛没抬,只是摇了摇脑袋:“认不出,都是陈叔给我指的,他指哪儿我就挖哪儿。” 陈婶听了,笑着扭过头看他安静的侧脸。这孩子,虽说话少,迟钝,人也有些怪,老是戴着个面具,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还挺乖。她笑了一会儿,嘴里浅浅叹一口气,道:“咱们这个年是能好好过喽,有笋,山下面的湖里有鱼,我今个儿还买了好些东西。哎,阿皓你是错过了,今天那老板是从南边儿过来的,车里好多南货,你不也是从那边来的么,我还说能有点儿你喜欢吃的东西。” 枯叶听了,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就是抿了一下嘴角:“没事,我不挑吃的。” “不挑就好,婶子还怕你会想那边的东西。说起来,那老板人是真好,还跟我说了好些事儿。说他一朋友的儿子,突然就重病了,本来说多能干的一小孩儿……哎,世事难料啊,最近外面好像也不大太平。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好好地窝在这山窝里过一辈子吧,自在,也不惹麻烦。” 枯叶垂着脸,眼睛里情绪隐隐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沉凝下来。陈婶伸手把他手里剥出的笋肉接过去,用水冲一冲,放到砧板上利落地切滚刀块儿:“明天小年,过了小年,咱们再好好地过个大年,平平安安的,就是福了。” 陈婶一边絮叨一边切东西,枯叶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鲜嫩的笋肉被切成一片片,一旁的锅里,水已经开始冒出一缕缕热气。他看着这朴素简陋的厨房,胸膛里隐隐地沉下一口气,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平淡的弧度:“……嗯。” 刚才陈婶顺口一提的那个世事难料,说实话,枯叶听着,当下心里隐隐一动,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展皓。 他记得是什么事情做了最后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的,若不是因为殷兰瓷提醒,他那时候还真就忘了展皓的命只能到六十岁。那什么八木活水的毒他不懂,毒发时候什么症状,是缓慢毒发,还是突然起效,他通通不知道。他只听说白玉堂的五姨病死之前一直很显年轻,得病也是因为被人打伤,那么想来,在展皓的六十年里,他应该不会被其他的病痛困扰才是。 但世事究竟是难料。除了八木活水之外,展皓百毒不侵,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得病。寻常的风寒发烧应该是会有,他还抽烟,老了以后患上肺痨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是能干,但终究也是普通人。 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可还是忍不住记挂。喜欢的感情不是一天筑成,也不是短短两个月就能消散的。况且他还用着展皓的名字,穿着展皓的衣服,晚上睡觉都还会梦到他。即使决定离开他,脱离与他相关的生活,但藏在这天地积雪的山窝窝里,想念却并没有消减,反而愈发变本加厉,由任何事都能联想起他来。 即使知道今后再不会见面,即使清楚两人的关系是由自己决绝斩断。 小年要祭灶,而祭灶不能由女人来忙活,于是第二天陈叔就带着枯叶把贴在灶头老旧漆黑的灶王爷图画从土墙上揭下来,贴上新的。 祭灶还要摆糖糊糊,枯叶不懂这是什么习俗,陈叔一边弄一边跟他说,这是要用糖堵住灶王爷的嘴,让他去玉帝那儿只能说好话。枯叶听了有些懵懵懂懂,因为小时候的原因,这些琐碎的东西他不知道,也无从了解。现在看着陈叔忙活,心里其实没觉着对那灶王爷怎么敬畏,就觉得神神叨叨,挺好玩儿的。 常州那边也祭灶,只不过南方人过的是腊月二十四,而不像北方是二十三。所以,当枯叶在洛阳城外的山窝窝里过完了小年准备大年的时候,展家厨房的小丫头才刚刚往灶台上摆好封灶王爷嘴的糖瓜。 小四子和公孙一早就被赵普接回逍遥岛了,展天行和殷兰瓷也跟着展昭白玉堂去了陷空岛。他们倒不是说丢下展皓一人,而是想在常州过大年,于是小年就得去亲家那边一次。展皓其实无所谓,坐在大堂冲他们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哎等等,把方秋也带过去,卢岛主那小孩儿卢珍好像年岁差不多?让他多跟同龄人认识一下。 方秋一听,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鼓着一张委屈的小脸抱他小腿抱得死紧,一边往他怀里爬一边小声嘀咕说不去。展皓就刮他鼻子,说为什么不去啊?方秋把脸埋进他胸口的衣服里,小小声地说我在这边陪你。 展昭一听这话,心里登时不好受了,殷兰瓷也在一旁忧心地揪自己丈夫的手。展皓感觉到他们那边气氛不对,就赶紧把方秋抱好,冲他们挥手道别:“你们不是要去了么,快走啊,待会儿晚饭之前赶不到了。” 展昭站在大堂门口拽着白玉堂的手,放软了声音道:“大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展皓抱着方秋冲他无奈地笑笑:“你就别顾忌我了,我没事,待会儿还得换公孙先生给我配置的新药呢。他养的那药埋在地里,就得在这儿开,跟你们去我还不方便。好了,你们别磨蹭了,快些走吧。”说着,他还拉起方秋的小手对着他们挥了挥,诱哄着道:“来,方秋,跟叔叔奶奶说再见。” 方秋乖乖地窝在展皓怀里,小白手微微地晃一晃,声音糯糯地道:“再见。” 说服无法,展昭他们只得走了。展皓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不一会儿,院门开了又关上。他静静地看着那边,怀里抱紧了方秋,埋头在小家伙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方秋微微鼓着脸,闷闷地抱着他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小小声地问:“展叔叔,面具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这话,展皓磨蹭着他的动作隐隐一顿,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他伸手摸一摸小家伙的头发,轻声地道:“方秋想他了?” “嗯。”小孩儿很诚实,心里的渴望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展皓不由得有些失笑。他心想,要是小狐狸能有这么坦率就好了,有什么就说什么,问了就会老老实实地答,不把事情憋在心里。这样,他也就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自己了吧。 听着冷清安静的院子,展皓慢慢放松了身体,手里又把方秋抱紧了一些。他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怅然地轻声道:“我也想他了。” 除此之外,关于方秋的问话,他再无答案。 第 1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1 章 展皓其实知道,展昭和赵普一直在帮忙查找枯叶的踪迹,之前赭影来的时候展皓无意间听到了他和自家弟弟的对话。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怕的就是有人故意隐瞒。本来查到枯叶往洛阳方向去了,洛阳城里也有人说看见一个古怪的面具人从街上经过,还有个小混混说那人抢了自己的钱走了。后来他们就往西门外的方向查,又得到枯叶要往兰州方向去的消息,但再继续往那边追,踪迹就突然消失了。 这里面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差错,又或者是枯叶临时改变了想法。洛阳府到京兆府之间的官道上有好几个岔路口,有往兰州的,也有往成都府的,还有往太原府的,山里还有好多条隐蔽的小路。洛阳城的那个小混混说枯叶抢了他不少钱,所以买了匹马代步也不一定。他们忙了将近两个月,一直没有查到确切的行踪。枯叶就像是一滴水进了大海一般,倏地消失不见了。 对此结果,展皓并没有觉得太奇怪。小狐狸好歹是混过十几年江湖的人,知道如何隐藏踪迹。有些事情不是人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比如命运,又比如感情。他和枯叶都是被命运逼迫着走到今天的人,但不同的是,他还能打开双手接纳别人,而枯叶却已经将两只手背在了身后。 也许他还不够深情,无法使枯叶全然相信。 展府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 没了叽叽咕咕的小四子,没了敬业偏执的公孙,没了天天担忧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展皓倏然觉得放松了很多,也自在了很多。他终究是不习惯某些角色,比如说被同情的弱者。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别人,而今身边的人反过来照顾他,这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也许这就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病重的原因吧。 过小年,事情不过是祭灶和吃饭。现在家里剩下的人少,好些父母还健在的丫头和小伙计,展皓都把他们赶了回去,于是展家就只剩了六七人。人多虽然热闹,但这样摆一张小桌也足够温馨。 吃饭的时候,方秋小孩儿坐在展皓旁边,一次又一次地帮他夹菜盛汤,小嫩手捏着筷子还颤巍巍的。展皓听见他的动静,脸上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他估摸着方位,伸手抓住方秋的手腕子,轻声地哄:“方秋,不用帮我夹菜,你自己乖乖吃。” 方秋抬脸,圆圆的眼睛里十分明显地带着忧虑:“那你看不见,怎么办。” 展皓笑笑,伸手摸一摸他的后脑勺:“我叫你季棠姐姐帮我夹菜,你就不用忙啦。” 小家伙望着他缠着绷带的脸,小嘴巴不开心地撅了撅,随即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吃饭。季棠和玉珂都无声地叹一口气,然后季棠给展皓碗里夹了几片青菜。展皓扭过脸对她笑笑,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的,好似对食物不感兴趣,只把吃饭当做例行公事一般。他不说话,饭桌上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只偶尔敏薇蹦出一两句话,跟他说郑东崇莲在苏州给他传来的信报。 一室沉闷,本该和美温馨小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 晚上时候,季棠取了公孙养在后花园里的药,说去给展皓换上。之前玉珂跟她说少爷在澡房洗澡,于是季棠就在外面的廊子里等着。可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她摸到门口喊了两声,里面没人应答,她伸手一推——好嘛,灯点着,人早已经不见了。 于是小姑娘端着坛子走到展皓房间去看,本以为他会在房间里休息,但推开了门,才发现里面也是空的。这时敏薇在后面抱着困顿的方秋走过,季棠转过脸问她:“敏薇,少爷呢?” “在东院呢,刚刚在廊子里跟方秋说故事来着。”敏薇说完,抱着方秋又走了。季棠有些发愁地垂下眼帘,嘴里叹一口气,转过身慢慢地往东院那边走。 自从展皓从开封回来后,季棠就没见他有什么时候是高兴的。以前枯叶还在,经常可以看见两人一个瞪眼一个嬉笑的场景。少爷的性子平和寡淡,只有在岑大哥面前才会显出坏心来。撩拨他,逗弄他,故意气他,那才是悠闲可亲的展皓。 现在这样子,就好似回到了去年时候一般,恐怕还不如去年。那时岑大哥还没来,少爷天天挂着个烟袋到处游荡,但好歹心里什么事都没有,顶多是觉得无聊。可现在,心里装了个人了,又怎么可能坦荡舒心呢? 季棠一边忧虑一边走到东院,院子里的残雪在夜晚也是亮亮的,被廊子里的风灯照成了温暖的橘黄色。展皓就站在那棵荷花玉兰树下,披着件雪白的披风,一张平淡的脸对着天上皎洁的弯月。夜晚无风,他的脸就那样静静地对着天空,黑发如瀑,尽数披散在肩背上。月光和周围的雪光映照着他的身影,让展皓看起来像是个失明的谪仙一般。 “少爷。”季棠低声地唤他,手里端着小坛子走过去。展皓转过脸,静静地对她笑一笑,眼睛被遮住了,所以也看不出是平和或者苦闷。于是季棠只能继续忧虑着,不声不响地站到他身旁。 树下的这个位置,枯叶以前也经常占着,或是发呆或是练功。如果没有偏差,他们也曾看着同样的景象。 身后的屋子里面,三只猫儿正低声地叫着,乌云和小角似乎在打闹,而小鸳鸯懒洋洋的,声音沙哑低沉。季棠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一看展皓,他的侧脸依旧沉默俊美,鼻子英挺奇崛,嘴唇安静妩媚。但他的眼睛,他的最好看的眼睛,此时却被绷带牢牢遮盖住了。而那个让他甘愿失明的人,现在却不在他身边。 展家其他的人大多数不主动提起,怕说起来会让展皓觉得伤心。但季棠觉得,有时候爱着一个人的心是会想要倾诉的,跟别人分享有关自己心上人的事情,对压抑的人何尝不是一种释放呢?也许伤心,也许难过,但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么,难以控制,无可预料,却又让人心甘情愿。 “少爷,又在想岑大哥么?”季棠看着他,嘴里轻轻地问出了这句话。展皓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一会儿屋檐上的月亮,嘴角淡淡地勾一下,低声答:“没有,我是在想我自己。” “想你自己?” “对啊,我自己。”展皓转过头对她仓促一笑,嘴角又渐渐地平复下来,“我在想,要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那还真是平淡。” 看着他静谧平和的表情,季棠忍不住眼睛一酸,随即垂下了眼帘。展皓看不见她的脸,他依旧静静地对着夜空,用那种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寡淡声音自言自语:“本来他来了,我还觉得日子有奔头了……我以为这一世,老天是让我来体味与人相爱的快乐的,可没想到,他是让我来承受爱而不得的痛苦的。” “我早该知道,老天对我没那么仁慈。” 对着夜空,展皓自嘲地勾唇笑一会儿,随后慢慢地垂下了脑袋。 他是在想自己,想他走过的这二十九年。明天是他的生辰,又将会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生辰。昭昭和娘应该会送礼物,但到了现在,到了今天,那些没有温度的物品,对他而言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这半辈子,身不由己的半辈子,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孤独一人,受够了无可依恋。这样的生活对他意味着什么呢,即使眼睛好了,生命能够活得更久,但在那更久的日子里,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继续走下去? 他的人生也就是这样了,终究不完满,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连妥协都找不到去处。活了这么多年月,这几个月最精彩,最开心,也是最痛苦。老天给了他不该得到的东西,让他尝了尝味道,就又收了回去。 如果有人问展皓,他这一世最无奈的是什么,也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把它们排行先后。 或者是无法选择的出身,又或者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曾经历过那么多次没有道别的分离,那么多难以忘怀的过去,但在最后,在持续流逝的时间里,他还是一个人体味着莫名其妙的孤独,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终将到来的、无可奈何的死亡。 而且死的时候,心里还怀着欲罢不能的喜欢。 身边,季棠抱着那个小药坛子,咬着嘴唇,喉咙里忍不住啜泣出了声。她跟着展皓好多年了,从展皓十五岁起,她就一直跟在展皓身边。展皓的身世她都知道,好些事情都是她一手打理,少爷的难以推卸的责任,被这些事情一步步逼着往前走,一次次丢下原本想要的东西……他放弃了这么多,然而到了今天,老天却不愿偿还给他一个爱人。 她觉得难受,少爷越是平淡,她就越觉得难受。如果可以,她希望展皓能大哭一场,但他偏偏这样平和安然,就像将死之人一般无欲无求。她甚至感觉,展皓已经做好了离世的准备,随时能够转身离开…… 这个想法让季棠越发的难过,她快忍不住喉咙里的哭声了。展皓垂着脸,静静地偏过头对着她。过了好半晌,他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轻声地安慰道:“哭什么呢,我都没哭……别哭了,没事儿,我好着呢。” 季棠依旧垂头不语,嘴唇紧紧地抿着,眼泪汩汩流下。展皓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微笑着道:“好了,别哭了,不是过来给我换药的么,哭什么,快进房拿绷带。” “嗯。”季棠强忍着哭音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展皓进了房。展皓摸摸她的头,道:“公孙先生厉害着呢,他不会让我死的,要不然岂不是砸了他的招牌?来,把药坛子开了,我们就看看,今天他这药能不能让我的眼睛好起来,我还想看除夕夜的烟花呢。” 季棠抬起头,看见在橘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展皓脸上露出了淡然却又温暖的笑容。她忍不住咬着唇,含着眼泪重重地点点头,声音哽咽地道:“嗯,好!” ·第四十四章· 大年三十那天,山里下了很大的雪。头一天陈婶刚蒸完馒头,陈叔眼看着天气要不好了,就赶紧带上枯叶去洛阳城里买了鱼和新鲜猪肉,对联福字啥的。之前陈婶在王老板那儿买了干货,所以红枣莲子这些就不用买了。枯叶戴着宽大的斗笠跟着陈叔一路走一路拿东西,一直到两手都满满当当的了,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第 1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2 章 三十的早上,枯叶老早就被叫了起来,收拾东西。年关这几天茶楼不开门,也没什么人再往这儿过,毕竟都回家了,于是陈婶早早地就把茶楼里上上下下都给打扫了一遍。枯叶洗漱好,把自己长得半长的头发往后撩了撩,脚步轻巧地下了楼。 陈婶不在楼里面,陈叔说她到山坡下面的菜园子里弄青菜了。被雪打过的矮脚小白菜清甜好吃,她估摸着中午做个青菜豆腐汤。陈叔从盆里提出昨天买的那条大乌青摔在砧板上,教枯叶怎么把鱼肉刮下来。 枯叶操着刀笨手笨脚地刮鱼鳞,一边刮一边问:“陈叔,为什么鱼肉要刮下来?” “刮了鱼泥下来做鱼丸啊,你叔我滚鱼丸的手艺可好呢,今晚让你尝尝。”陈叔说着,自己取了昨天买的猪肉,肥瘦分开,肥肉切了块儿,把锅架上,把柴点上,准备熬猪油。枯叶弄鱼不专心,老是扭头看陈叔那边,看他把肥肉扔到锅里,没多久就发出了“滋滋”的熬油声。那些个肥肉块在锅里小小地跳动着,身下渐渐渗出了晶亮亮的油。 陈叔一边用锅铲翻动着油渣一边低头顾火,不经意间看到枯叶杵在旁边,手里的活儿已经慢慢停下了,眼睛傻傻地看着锅里的那汪油不动。他忍不住笑,用手肘杵枯叶的腰一下,说:“阿皓,你没见过熬猪油啊?” 枯叶猛地醒过来,见陈叔笑他,一下子有些不自在:“嗯,没见过。” 陈叔大笑:“哈哈哈,你这孩子,之前说你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你还不承认!你看你这身衣服,这鞋子这棉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看就是家里不管事儿的。” 不管事儿枯叶这没话说,但他这衣服……是别人给的啊。他有些沉闷地垂下眼睛,也不说话,就抿着嘴角继续刮鱼肉。陈叔探头看看他的表情,见他这模样,就叹口气说:“哎,阿皓啊,叔我不知道你跟家里闹了什么情绪,从南方跑到这大老远来。你看你在这儿待了快一个冬天了,再怎么怄气也该消停了,父母会担心的呀。” 枯叶低着头沉默半晌,手里把鱼翻一个面儿,闷闷地道:“我没有爹娘。” 陈叔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那,你难道是跟着亲戚生活么?” “跟着哥哥。”枯叶淡淡地说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依旧用力地刮着鱼肉。陈叔隐隐松一口气,又道:“跟着哥哥也是好的嘛。你看你这些衣服鞋子,都是好料子,而且这么合身……就是棉衣好像长了点儿,但也说明你哥对你上心啊。你出来这么久,他肯定着急担心。你叫我们不要跟别人说你的踪迹,你看,前前后后都瞒过好几拨人了!你哥这是真急了,你也别怄气了,该回去就回去罢。” 枯叶垂头听着,并没有答话。他住在这儿的两个多月,确实有官府的人往这儿过,喝茶之余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踪迹。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展昭的动作,展皓若要找他,会让另外一些人来——一些不那么讲究常理的江湖人。但是展皓没有,来的都不是他的人,这一点枯叶还是认得出的。 不可否认,展皓对他真的很好,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算得上体贴入微。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纠结展皓对他和展昭分别是什么样的心思了,先来后到,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展皓走之前对他的表白他还记得,给了他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他信。他唯一不信的,是他自己。 展皓不应该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仅剩的三十年生命,不应该耗费在自己身上。现在自己在这山窝窝里,清净避世,而展皓继续在江南商圈里呼风唤雨,这是最好,也是最正常的现状。或许展昭还因为心里的内疚而一直寻找自己,但于展皓,也许他已经想开了,不再纠结于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小杀手,又或者,已经在和某个大家小姐吃饭了也不一定。 展皓是个聪明人。枯叶记得他说过,他是商人,商人就是精打细算,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他不认为自己能给展皓创造什么效益。喜欢或许是喜欢,但也不会到那种死去活来的地步。 毕竟,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砧板,枯叶停下手里的动作,良久,嘴边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有些事情,想通了,却不意味着能够释然。就像他现在,脑子里想着展皓应该跟一个与他相配的大家小姐在一起,但心里却还是止不住一阵一阵的难受。是,他喜欢展皓——他喜欢,所以他没法释然,没法坦荡无碍地接受,展皓跟别的人在一起。 但说起来,他估计也没有资格纠结这些东西。他不是什么人物,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落魄杀手而已。 中午吃过陈婶煮的青菜冻豆腐汤和清炒白菜,三个人开始正式忙活晚上的年夜饭。本来洛阳这边的年夜饭就是吃顿饺子,但想到枯叶是从南方来的,所以二老还是决定做一些好菜。 那些腊肠腊肉熏鱼什么的就先不说了,陈婶准备剁了猪肉做红烧狮子头,再用一些肉做蛋饺、鱼丸汤。前段时间从王老板那儿买来的火腿,陈婶准备做一道火腿冬瓜夹,还有之前挖来的冬笋和山上抓的两只小野鸡,准备做笋尖焖鸡肉……零零散散数下来竟有那儿长大一些之后,他曾经凭着记忆回去找,却发现大哥的尸骨已经被人挖走了。 估计是岑经吧。对于很多事,他这个小了三岁的弟弟总是比他想得要周到,大哥的偏爱不是没有道理的。关于以前的那些事,渐渐地也已经想开了。人生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呢,没有,没有什么放不下。 心里对自己说着这个,但脑中某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晃而过。枯叶闭上眼,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心中莫名一片沉寂。 回到茶楼,饭菜都已经摆好了,八菜一汤,丰盛异常。三人在桌子边坐下来,就着昏暗的烛光互道了过年好,随后开始吃菜。陈叔给枯叶夹了个饺子,又拿出一个杯子给他倒高粱酒:“阿皓啊,来,陪叔喝口酒。” 枯叶有些犹豫,因为他的酒量不是很好,但这时候喝一两杯应该也没问题,于是就端起杯子跟陈叔干杯。两个男人一老一小,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咬一口美味的蛋饺,夹一块金黄的笋尖,逐渐吃得酣畅淋漓。 第 1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3 章 外面的雪簌簌地下着,不时传来积雪从树上掉下来的声音。夜晚的山里很安静,于是远处洛阳城里的鞭炮声就变得清晰可闻。一阵接一阵的轰鸣声响,伴着这好酒好菜、温暖灯光,浓浓的年味也就出来了。 酒至微醺,菜吃到一半,三人其实都饱了,但依旧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吃着。陈叔有点儿醉了,枯叶的脑袋也变得恍惚了起来。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估计将近午夜了,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困顿地粘在一起。迷迷糊糊之中,门板上似乎有人敲击,笃笃笃,笃笃笃,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茶楼里,分外清晰。 唯一清醒的陈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当即站起了身——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陈婶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来者不善。她有些害怕,忍不住将担忧的视线投向了枯叶。枯叶其实没有太醉,此时也觉得奇怪,看见陈婶用害怕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自然就站起身来,握紧腰间的枯叶刀,慢慢走到了门口。 “谁?”站在门板前,枯叶敛着气息,低沉地问了一句。外面那人咳嗽两声,声音沙哑地道:“过路人,深夜打扰,只是想要碗茶喝,讨口饭吃,还请店家发发善心。” 枯叶转脸看向陈婶,似是询问她意见。陈婶犹豫一会儿,随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像是坏人,让他进来吧,小心一些。” 于是,枯叶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慢慢地把门闩抽出来,随后谨慎地拉开了门板。 木门一开,外面的风随即卷着雪花涌了进来。枯叶看见了一个人,比他高小半个头,正披着件黑色的披风站在雪里。那人身姿挺拔,黑发如瀑,鼻梁奇崛,嘴唇嫣红,双眼幽深仿若深潭。 那瞬间,枯叶僵立在门前,仿遭雷击,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一动也不能动,大睁的双眼映照着那人平静的笑容,轰鸣的耳中听见对方嫣红嘴唇里飘出来的,一声淡淡的招呼:“哟,抓到你了,岑二小。” 岑……二小? 枯叶大睁着眼,惊慌失措得有点儿思索无能的脑子慢慢恢复了一丝神智。岑二小,这个称呼一般是比他大一辈的人才这样叫的,展皓总是叫他岑别。再仔细看看,眼前这个人,虽然是展皓的模样,但是穿着黑衣,眼眸也是漆黑的,而且左眼下面没有泪痣。 这,难道是……?枯叶的眼神有些犹疑了,身子也放松了些。眼前的人依旧笑得平淡悠闲,嗓音低哑:“我不是展皓,阿皓在常州。我是他爹聂蹊,我想你应该记得我。” 展皓的爹,聂蹊……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枯叶抽紧的心脏这才慢慢恢复了跳动,血液也重新汩汩地流动起来。不过他还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身子堵在门口挪不开身。屋里,陈婶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低声地问:“阿皓,来的是谁啊?” 枯叶僵硬地侧身回头看她,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但当陈婶走近了,看清了门口的来人后,枯叶看见她眼睛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神色:“哎!这,这不是聂先生么!” 聂蹊朝她熟稔地笑笑:“老板娘,好久不见。” 这下,枯叶是彻底地傻了。 有句话叫什么,人算不如天算。枯叶以为自己躲到这个山窝窝里,就没人能找到他了。但他不知道,聂蹊是中原的地理通,尤其是开封洛阳这一块儿。城里有多少户,每户多少人,他基本上心里都有个数。这条官道,五十几年间他走过不下三十次,也经常在这茶楼里喝茶,五年前碰巧还帮陈叔接了一次骨头,陈婶自然记得他。 离开常州那日,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打算好了。展皓身上还背着毒,心里也消沉,不可能主动去找枯叶。那傻小子还信命运,殊不知命运是要靠自己去争去抢的。也罢,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那就由自己这个爹来帮忙吧,好歹为儿子出点儿力,不至于说是个便宜的爹。西北这一块他太熟悉,在洛阳城里打听几轮之后他心里就有数了,枯叶曾经往这儿过,最近还有个戴着斗笠的人来买年货。联系这些信息,再想一想山里那个安静避世的小茶楼,聂蹊几乎立刻肯定了自己儿媳妇的行踪。 陈家茶馆这儿太符合枯叶的喜好,几乎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隐蔽安静的环境,相对灵通的消息路子,慈祥和善,懂得变通的老人夫妇……若是时运合适,聂蹊几乎相信枯叶会在这儿一直待到晚年。 沾了人气的野狐狸,再也回不去山林里了。他只会懵懵懂懂地跑着,一旦碰见能给他温暖的人,他就会停下来。 于是聂蹊找到了这里。 年夜饭还剩了很多,陈婶把聂蹊请进来,兴高采烈地拿了碗筷出来给他。枯叶傻傻地跟进来坐下,心里乱哄哄的,一时间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脸上也一片茫然。聂蹊倒不急,笑笑地跟陈婶一起吃饭吃菜。一旁陈叔已经醉倒了,趴在桌上睡觉。陈婶一边招呼聂蹊,一边伸手拍拍枯叶,小声地道:“阿皓,你把你叔抬到房里去睡,他估计醒不过来了。” 枯叶回过神,先是懵懵懂懂地怔了一会儿,随后才伸手把陈叔架起来。聂蹊在对面听见陈婶对他的称呼,眼里隐隐露出了一丝玩味的情绪。枯叶一开始没注意到,后来把陈叔在床上放好了,再走回来坐下,就看见聂蹊坐在对面眯着眼睛冲他笑。 那张和展皓一模一样的脸,还真是……让人难以平静。 幽暗的灯光里,聂蹊见他脸上有些红了,于是嘴边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小狐狸乖乖,你什么时候改名儿叫岑皓了?” 这话一出,不出他所料,枯叶的脸颊借着之前的酒劲儿,一下子整个烧了起来,红得跟什么一样。陈婶看着他俩的互动,心里有些懵,忍不住问:“怎么,聂先生,你和阿皓认识啊?” 聂蹊依旧笑眯眯,而且他黑发黑衣,看上去跟一只黑老虎似的:“对啊,他跟我儿子同名呢,我儿子也叫皓。俩小孩儿闹脾气了,我儿子可想他,就央我出来找。” “原来是这样!哎呀,我就说阿皓是跟家里闹脾气嘛,真是,都一个冬天了气还没消,你这孩子脾气真拗。”说着,陈婶用手肘杵了杵枯叶,却没注意到他已经烧红一片的脸色。枯叶鸵鸟似的低垂着头,臊得全身都热了,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聂蹊看着他这手足无措、满脸羞臊的样子,觉得心满意足了,也就不臊他了,转而悠闲地喝酒:“陈婶,这小破孩儿来你家多久了?” “来了一个冬天啦,阿皓可乖呢,天天帮我们做事,又挑水又砍柴的,让我和他叔这把老骨头少遭罪不少哦!”陈婶一边笑一边跟聂蹊说着枯叶这几个月来的表现,言语之间一副你家小孩儿能干得很的赞赏模样。聂蹊慢悠悠地笑起来,闲暇间斜睨一眼枯叶,就见他也在悄悄地看着自己。见被发现了,小破孩儿又羞窘地把眼神收回去。这小样儿逗得聂蹊直乐,心说这儿媳妇,怎么比想象中的还要害羞? 陈婶在灯下给聂蹊满上了酒,察觉到枯叶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不禁疑惑地往他那边看。枯叶正蔫蔫地垂着脑袋呢,一副心虚知错的模样。陈婶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拍一拍他的背,安慰着道:“好啦,现在知道错了,过完年就跟聂先生回去吧。人家儿子想你呢,你也该心疼一下弟弟么。” 这句话把枯叶听得哭笑不得,刚才那股纠结害臊的心境一下子全消散了。他郁闷地撇撇嘴,闷声地嘀咕道:“陈婶,他儿子大我四岁,不是弟弟。” “啊,大四岁?那……”陈婶不禁瞠目结舌地看向聂蹊,“聂先生你岂不是……?” 聂蹊悠闲地放下筷子,抬起脸来神清气爽地冲她笑:“没错,我马上就五十九了。” 听到这句话,陈婶的下巴几乎掉了下来。 待聂蹊吃饱了饭,新年也已经到了。陈婶拉了枯叶出去放鞭炮,“噼里啪啦”的炮竹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里,震下来好多雪花。聂蹊抄着手靠在门板边儿上,静静地看着雪里闪烁的火光,以及不远处枯叶的背影。感觉到他的视线,枯叶有些僵硬地直起了腰板,虽然背对着人家,但呼吸仍旧不由自主地拘谨了起来。 放完了鞭炮,陈婶拉着他踩着雪回屋。枯叶硬着头皮迎着聂蹊的视线走过去,进门的一瞬间,他听见聂蹊用低微到难以察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等会儿上楼,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聂蹊把脸上平淡的表情收起来,露出个微笑对陈婶道:“老板娘,楼上的房间可以住的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那当然可以,没问题!不过等会儿……阿皓!阿皓,你上去帮聂先生收拾一下房间,估计有些灰尘,我在这边收拾饭桌。”说着,陈婶把枯叶往楼上推过去,随即开始打扫桌上的狼藉。枯叶有些犹豫地往楼上走,眉眼之间躲躲闪闪的。看看聂蹊,又看看陈婶,最后还是回过头,在楼梯上一会儿没了影子。聂蹊笑笑地跟陈婶道晚安,慢悠悠地也到楼上去了。 上了二楼,聂蹊沿着外廊往右边走,在第二间房里听到了收拾打扫的声音。他慢慢地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看见枯叶正在里面拍打着棉被,拉拉床单,又拍一拍枕头。聂蹊眯起眼睛,下巴慢慢地挑起来,嘴里拖长了声音沙哑地道:“你躲的这地方还真是不错,展昭央了那么多人探听你的行踪,都被你给瞒了过去。” 枯叶身子一僵,好半晌才又继续动作,沉默不语。 聂蹊静静看着他稍显僵硬的动作和身形,眼帘慢慢垂下来,问:“你还是不打算回常州么?” 枯叶沉默一会儿,半晌直起身来,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声音低哑:“不要说‘回’,我跟常州没有什么从属关系,那儿也不是我的家。” 听他这样说,话里面的消极否认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他还是不想回去。聂蹊忍不住蹙起眉,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他慢慢踱步进去,坐到床边,十指攥着,抬眼深深凝视着枯叶躲闪的双眼,良久,开口沉沉地道:“岑别,你以为,你不回去,你离开他,展皓就会慢慢忘记你,然后回到以前的生活么?” “你是不是还在想,反正他行情那么好,过一两年,他迟早会在别人的攻势下把你忘了,跟某个女人生儿育女,从此以后生活幸福美满,直到六十岁?一直到他死了,你是不是才愿意去见他一面,到他的墓前,给他的尸骨上一柱香?”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告诉你,不用等到那时候了——再过一两个月,你就能在常州府南郊见到他的墓。到时候可别忘了买一柱最贵的香,你知道他金贵惯了,用不惯便宜货。” 说完这话,聂蹊就看见,原本一直垂着头目光沉郁隐忍的枯叶,此时惊愕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聂蹊勾着唇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道:“不相信么,以为我在骗你?无所谓,随你信不信,反正我儿子现在快死了。为了你,他催动了八木活水的毒性,就是为了破毒。他想撑过去,想破了那一甲子的诅咒,想跟你白头偕老,但你却跑了。在你挑水砍柴,悠闲自在地过着你的小日子的时候,我儿子正被毒药煎熬得死去活来、气息奄奄。现在我来找你,求你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你却依旧不为所动,心里只想着三十年后去祭他的墓。” “……既然你这样想,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出发了。从洛阳慢悠悠地走,走到常州,估计他刚好下葬。” 这冷冰冰的一席话听得枯叶浑身颤抖,脸色煞白,目眦欲裂。不是生气,也不是恼羞成怒,他此时脑袋里只眩晕地回响着聂蹊说的那几句话——展皓要死了,展皓为了他催动毒性,展皓正被八木活水的毒煎熬得死去活来。 第 1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4 章 一瞬间,所有的想象,所有的假设,所有的自我安慰,都成了自欺欺人的恶心表现。是,他是以为展皓还能好好地生活,还能好好地做生意,甚至有了新的相好也不一定。他觉得展皓会很好,依旧那么从容沉稳,云淡风轻,抽抽烟,逗逗猫,做做生意。但是,没想到…… “他……”惊愕心痛之下,枯叶惶惑地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他怎么会……” 聂蹊不语,只沉沉地看着他,漆黑幽深的双眼一眨不眨,仿若在等他的决定。枯叶恍惚地眨眨眼,身子晃了一下,随即颓唐地跌坐在床边,表情一片茫然。聂蹊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久,一直看见枯叶伸手懊恼地捂住了脸庞,他才慢慢地道:“如果你要回去,我在山下栓了一匹马,你可以骑走。” 枯叶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聂蹊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于是蹙紧了眉头,不悦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我言尽于此。你是选择回去见我儿子最后一面,还是留在这儿,之后再去给他上香,随你便了。”说完,聂蹊袖子一拂,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枯叶坐在床边,惶然又难受地抬起双眼,见他要走,还以为聂蹊要骑马回常州了,心里登时一慌,赶紧跌跌撞撞地追上去:“聂先生!我……” 聂蹊停在廊子上,沉静地扭头看他。枯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与展皓几乎一摸一眼的幽深双眼,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聂蹊见他还在犹豫,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冷冷地闪过一丝嘲讽,一转身又往楼下走了。枯叶这时才猛然惊醒,赶紧慌乱地追上去,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下楼,不顾陈婶惊讶的眼光,追到门口猛地拦在聂蹊身前。 “我回去!我,我现在就回去!”枯叶慌乱紧张地张着手拦他,眼神里有内疚,也有害怕,怕他把马骑走,不留给自己了。聂蹊静静地盯着他的双眼,好半晌,在枯叶都要腿软崩溃了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开口道:“马拴在山下那棵槐树下面,你要去赶紧去,要不它该冻死了。” “好,我现在就去!”枯叶赶忙点头答应,随即转身冲回楼上拿东西。陈婶见他这风风火火的架势,忍不住担忧地走过来问:“聂先生,阿皓这是怎么啦?他,他是要回去了么?” 聂蹊转过脸,沉定地对她眨眨眼,不紧不慢地道:“他家里出了事情,要赶紧回去,等会儿就要走了。” “这么急?!怎么这么,哎呀……”陈婶被吓到了,在原地攥着手,又感叹又心乱。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也一转身往房间里跑。不多时,枯叶收拾好包袱跑下来,正好撞上陈婶拿着个什么东西走出房间:“阿皓!阿皓你等等!” 枯叶急促的脚步一下子停住,焦虑又疑惑地回头望她。陈婶快步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竟是双布鞋:“我帮你做的鞋,本来想新年的早上给你,结果你现在就要走……呐,这儿还有五十两银子,原来抓到那俩犯人的赏银,你拿着……” 枯叶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抱住,看着眼前陈婶难过不舍的脸,他也有些不忍:“陈婶,我……” “好了别说了,你家里出了事,就快走吧。以后要是有时间,就来看看婶子……”陈婶抹一把眼睛,手上把枯叶推着往外走。枯叶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站在雪里回过身,看见老人的脸上,一痕泪水顺着皱纹蜿蜒而下。他不禁抿紧嘴唇,心里感到一阵酸涩。但想到在常州被毒药折磨的展皓,他又不得不走…… “陈婶,我,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走吧,快走……”陈婶掩饰地低头抹泪,另一只手不住地挥动着催促他。枯叶背着包袱,慢慢退到雪路上,看看陈婶,又看看陈婶身后沉默的聂蹊,最终还是咬咬牙,决绝地转过身子,大步地向山下走去。 夜风呜咽,寒意料峭,冷风从洛阳方向吹来,枯叶闻到了爆竹燃放之后的火硝气息。他睁着酸痛的眼,死死瞪着脚下的雪路,一步一步坚实又倔强地向山下走。刺鼻难闻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鼻子里好酸,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在展家已经治好了的鼻子,此时在这新年的荒郊野岭,又一次染上了病症。这种酸涩的感觉他不知道,好像叫别离,又或者叫相思。 聂蹊站在茶楼门口看着枯叶逐渐走远,单薄的背影慢慢被黑暗吞没。陈婶的哭泣声渐渐放开了压抑,一下下抽噎出声来。聂蹊伸手扶住老人的肩膀,一双眼眸幽深得好似屋外的黑夜。他久久凝视着枯叶离去的方向,半晌,脸上露出一个沉静怅然的轻笑。 洛阳到常州府一千八百多里路,枯叶骑着聂蹊的马跑了四天多。那马是好马,能跑,歇的时间也少。一路上枯叶几乎没有睡觉,不是没睡,而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展皓以前对他笑的样子,不紧不慢逗弄他的样子,抽烟的样子垂着眼帘思索事情的样子……越想,心里就越慌。他怕,他真的怕,怕到了常州,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块冰凉的墓碑。 一开始他曾怀疑聂蹊是骗他,但走到了路上,他开始期望那些话真的是谎话。 展皓没有催动八木活水的毒,他还活得好好的,没有病痛,没有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还在悠闲自在地笑,又或者,他撑过去了,他把毒破了,他没事了。 但这些终究只能是期望。 一路往南方走,沿途都是热闹的新年气息,喜气洋洋。枯叶顾不得这么多,根本无暇顾及,看见的人群都是虚的,听见的人声也没有内容。只不过在饭馆里吃饭休息的时候,一些意想不到的市井之言还是悄悄地溜进了他的耳朵。 那什么常州展家,要垮啦!那少当家的好久没出门了,得了重病,现在的生意只能靠老当家撑着,估计时日无多了。哎,原来多少姑娘惦记着,青年才俊,家世好,又有人脉……可有什么用?身子不好,命不好,什么都是空! 一词一句,听得枯叶心惊胆战,四肢冰凉。这三个月窝在山里,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察觉,根本无从知晓。展皓病重,他是始作俑者,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想着展皓承受折磨的痛苦模样,枯叶眼睛一酸,胸中渐渐憋痛得难以呼吸了。 正月初五清晨,他骑着马走进了常州府东城门。 时间太早,街上的行人很少,街上一片冷清。晚上刚下了不小的雪,还没被行人踩过,堆在路边白白净净的。枯叶下了马,攥着马儿的缰绳,越往前走,心里就越紧张。不知道是怕看见某些事实,还是近情情怯——他想知道展皓现在的情况,却又不想看见他,不敢走到他身边。 他明明以为展皓会好好的。 沿着熟悉的街道,经过展家名下的一个个商铺……枯叶记得展皓曾带着他悉数走过,可现在那些店却紧紧地关着门。枯叶一家一家地看过去,越看,心里就越凉,就越心慌——展家是不是真的垮了,展皓是不是真的垮了?为什么,这些店门口贴着的对联都是旧的? 他不敢想下去,他不能再想了,他现在必须得看见展皓,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他。这一定是展皓迷惑敌人的手段,肯定又有人想要对付他,所以他在装病,使疑兵之计。他其实没事,他其实还好好的。 ……对不对? 枯叶真的不敢想了,这时他脑子里已经一片纷乱,心脏在胸膛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压抑着气息,慢慢走到了展宅面前。紧闭的大门像一堵沉默的墙,无声地拒绝着他的到访。 一瞬间,他又怕了。 他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把展皓弄成这样子,他一定是不受欢迎的。枯叶恍惚地松开缰绳,颓唐地坐到了展家门口的台阶上。雪很凉,空气也很凉,马儿站在他身旁,不紧不慢地刨刨蹄子,转身走到一旁的树边开始啃叶子。枯叶失落地看着它,良久,他才慢慢地想起,展皓的房间连接着后花园。从后山那边绕过去,翻过墙,应该就能从窗户里看见他。 想到这儿,枯叶迅速地站起身,匆忙地往后山那边跑。 从院墙外翻进展家时,枯叶看看天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只在云后面露出了一点儿光亮。展宅里很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小丫鬟打扫做饭的声音。枯叶悄悄地摸到后花园里,胸膛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根本压抑不住。 远远的,他看见了展皓的房间,窗户开着,这让枯叶更加紧张了。他大睁着眼,根本不敢眨动,借着树木的掩护一路摸到墙边,沿着墙根悄悄走到了窗户旁。里面没有声音,他把耳朵贴在墙上,凝聚了内力屏气凝神地听着,却连呼吸声也没有听到。 枯叶心慌地皱紧眉头,悄悄地往窗户里看了一眼——空的。展皓的房间,是空的。 没有人,也没有衣服,很干净,很安静,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展皓不在。 他心里一下子空了。 这么早的时间,展皓不在房间里,还会去哪儿?他不是病重么,难道他不睡觉?枯叶茫然地睁着双眼,背靠着墙壁,心里一片混乱。展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西院是厨房,马厩,丫鬟们也都住在那边……难不成,他在东院? 枯叶脑子里隐隐一绷,越发觉得有可能。如果展皓一直在想念他的话,去东院住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想着,枯叶赶紧从后花园往那边跑了过去。 后花园连着东院的小院子,也就是他原来住的地方。穿过一片小树林,他就看见了自己原来房间的后窗。此时窗户紧闭着,枯叶紧张地屏住呼吸,贴近墙壁,却还是没有听见呼吸的声音。心急之下,他咬咬牙,纵身飞上了房顶。 前院那边,可以看见一片银装素裹,荷花玉兰树上堆着白花花的积雪,地上也是银白一片。也许是前两日江南有点儿暖,所以雪下面好像隐隐透出了些许嫩黄色。院墙的墙头上,一蓬迎春花枝已经冒出了青黄的嫩芽。紫藤萝的枯枝也似乎开始丰盈起来,有了春天的意思。 枯叶恍惚又茫然地看着这熟悉的景象,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走几步,怔怔地跳下了屋顶。 第 1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5 章 院子里也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枯叶站在房门前的台阶上,恍然地看着四周——没有人,都是雪,都是树,没有人。他怔怔地往外走了两步,逐渐靠近树下的圆石桌,脚下踩着松软的积雪,发出了些微“吱嘎”声。枯叶屏着呼吸,期盼又害怕地四下张望。突然,他听见一声猫叫,从左边荷花玉兰树的后面传了出来。枯叶一怔,随即绷住太阳穴,紧张地侧过脸,脚步尽量放轻,悄悄地走了过去。 树丛后面,他记得有一张靠着围墙的长条石凳,墙头上有一丛迎春花。慢慢地走过去,他看见了石凳的尾巴,上面盖着白雪,然后,然后—— 是一个人。 一个身上裹着白色披风的人,他正躺在石凳上,黑色的长发披散着,从石凳垂到了地面上去。他的肩头,他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好像是从昨晚就睡在这儿的。枯叶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鼻子,熟悉的下巴,熟悉的嘴唇……几个月前,夏天的末尾,这张唇曾压在自己的唇上,对自己说喜欢。 而那时,那双微微泛红的,兔子似的眼睛,现在,却被包裹在一圈纱布之下。 他瞎了。 枯叶怔怔地看着眼前沉睡的人,突然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呼吸了,浑身都死寂一片。关节、肌肉、脏器,通通失灵,全部停摆。眼中看着的人,他的样子,他的状态,根本转化不成信息传到脑子里去——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一只修长的白猫儿蹲在那人的怀里,左眼上有一块三角形的黑斑。她正定定地睁着金黄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枯叶与她恍惚地对视着,他看见猫儿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探究的、骄傲的神情,那么熟悉。她长长的尾巴,正慢悠悠地一摆一摆,好似胸有成竹的模样。 “喵……”猫儿静静地叫了一声,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枯叶,不疏离,也不陌生——她还认得他。 这时,石凳上静静睡着的人被猫儿的尾巴扫到脸庞,嘴角轻轻地抿了一下。枯叶看见他的身子动了动,脑袋挪一挪,然后伸手把猫儿往怀里拢了拢。这时候,猫咪有些不高兴地叫了一声,身子还想往外挣。那人搂着她轻轻地笑起来,他一下下摸着猫咪的圆脑袋,声音沙哑地道:“别生气嘛,让我抱一抱。”说着,他慢慢地坐起身,头发和衣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碎雪,满身狼藉,他却毫不在乎。 他把猫儿好好地抱在怀里,低头亲一亲她的额头,低声安抚道:“乖乖,让我抱抱你。” 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看着他平静却又瘦削的脸庞,他淡色的嘴唇,他拥抱猫儿的寂寞模样……枯叶哽着喉咙,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的雪发出“吱嘎”的响声,眼前的人听到了,静静地抬起了头。 他面对着枯叶的方向,耳朵侧过来,仔细地听了听。然后,枯叶听见他用不确定的语气低唤了一声:“季棠?”说话间,他站起身,慢慢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问:“是不是要吃早饭了?这么早,现在什么时辰?” 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枯叶只觉得心脏疼痛欲裂,全声酸痛。他睁着酸涩的眼,忍不住咬住嘴唇,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逃出那人周身一丈的范围内。听见这样的动静,对方忍不住怔一下,然后停下脚步,抱着猫儿静静地站住了。 他面对着枯叶,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好半晌,枯叶见他蹙了蹙眉,然后,呼吸陡然急促了些。他紧抿的嘴唇缓缓张开,有些不大确定地吐出了两个字:“……岑别?” 仅仅两个字,就让枯叶瞬间震颤不已。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倏然绷紧,生硬的身体在那一刻突然醒了过来。心脏开始狂跳,血液在体内快速地流动,关节酸痛,肌肉绷紧。看着眼前满怀期待的人,他忍不住后退两步,随后一转身跃上房顶,咬着唇狼狈地跑了。 被掀动起来的空气卷起雪花,夹在风里扑在展皓苍白的脸上,让他感到一丝微湿的冷意。他怔怔地抱着猫儿,耳边是逐渐远去的风声,沉寂已久的心脏慢慢激动了起来。他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身子开始发热,四肢开始发酸。 小角静静地抬着小脑袋,金黄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屋顶的某个方向。展皓紧紧地搂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猫儿的耳朵。他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跳,控制住急促的呼吸……过了好半晌,浅色的唇角才笃定地抿着,微微地勾了起来。 展家失明多时的大少爷,抱着猫儿立在雪地里,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第四十五章· 早上辰时三刻,展家的早饭准时开始。自从毒发之后便对进食再无兴趣的展家大少,今天却非常稀罕地早早坐在了餐桌边。等菜饭都上齐全了,没等季棠招呼,他就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旁的敏薇和玉珂像看鬼似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展皓虽然被纱布蒙着双眼,但也能察觉到饭桌上气氛诡异,于是一边喝粥一边抬头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吃饭?” 玉珂沉默,敏薇与她对视一眼,又看看季棠,然后说:“少爷,你今天觉得不舒服么?” 展皓面无表情地对着她,要不是眼睛被捂着,敏薇相信他一定会无辜状眨眨眼:“我今天好着呢,你干嘛这样问?” 敏薇一听,登时默了,静静地坐好吃饭去。季棠和玉珂几个也赶紧拿起筷子吃饭。早餐是鳝片粥,豆腐脑加几个小炒菜,不会太油腻,也比较开胃。展皓安静而迅速地吃完一碗粥,然后手一伸,把碗递给季棠:“再帮我盛一碗。” 于是小丫头们再次僵硬瞪眼。季棠还挺淡定,接了碗盛好粥又递回去,但她手伸着,展皓却没接。季棠奇怪,就问:“少爷,你又不吃了?”展皓无辜地摇摇头,道:“你帮我夹点儿菜,刚才尽喝粥了。” 这下,敏薇的眼睛算是彻底瞪圆了,上肢近乎石化。展皓倒悠闲自在,接了粥碗吃吃喝喝,不时还拿起一旁的小酒杯抿一口酒。吃了半碗,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抬头问:“哎,敏薇,我爹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敏薇眨眨眼,从石化中清醒过来,想了想,道:“他们啊,得后天才回来,苏州那边的事儿有点多,布庄啊珑柏居什么的,钟叔还带着他们跟那啥狄德庆周旋呢。”说完咬咬筷子,冥思苦想着还有什么事儿来着……突然想起来了,就又说:“啊,还有,公孙先生说初八时候他来帮你看眼睛,看看还要不要换药。另外,二少爷说他不在陷空岛待久,方秋想你了,明天就回。” “明天就回?”展皓猛地从碗里抬起头,眉毛皱了起来:“叫他先别回,带着方秋再玩儿几天,拖住他,初八时候再跟着公孙一起回来。” “为什么啊?”敏薇瞪眼,把筷子往碗上面一摁,不满地道:“我想方秋了!人家想回来,你还不让人家回,是不是后悔养他了啊?!” 展皓耸肩摇头,勾着嘴唇露出一个笑:“我是有事情要办,他们这一窝蜂地回来,会坏事儿。” 敏薇听他这样说,忍不住跟季棠狐疑地对视一眼:“你有什么事情可做?” 展皓挑挑眉,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我要抓一只小动物。” 季棠听了,整个人都怔了一下,然后是敏薇,然后是玉珂,一个接一个地傻眼。好一会儿,季棠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动物,回来了?” “啊,回来了。”展皓平淡地吃完第二碗粥,还伸手问季棠要了杯茶水漱口。敏薇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不知怎的默默地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撇着嘴,没好气地道:“哼,能不能抓到还是一回事儿呢,你看你这瘦巴巴的,哪儿都看不成。” 展皓听了倒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你以为,猎人会让猎物逃走第二次么?第一次放他走,是给他后悔的机会,现在他回来,就别想跑了。”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可知道,我辛辛苦苦等的,就是这一天。 展皓在饭厅跟小丫鬟们吃饭的时候,心里正为展皓的眼睛而担忧得慌的枯叶这才从后山磨磨蹭蹭地摸出来,忐忑又挣扎地爬进房间里。 他想看看,展皓是不是真的住在这里。 而答案显而易见。 房间里,展皓平时换洗的衣服在,披风在,他的鞋子也摆在脚踏上。床上的被子没有叠,枕头也是歪的……枯叶屏着呼吸走到床前,看见了床头那儿被猫咪们搅成一团的自己的夏装,以及粘在被面上或白或黑的猫毛。 床头的桌子上,原来那把琉璃黄的牛角梳还在,放在镜子前,梳齿上缠着一根长长的黑发。枯叶轻轻将它拿起来,取下那根头发。黑黑的,凉凉的,已经没有人类的体温了。 枯叶记得,大半年以前,在苏州,展皓曾为他梳理纠缠的头发。那一晚,李非常在展皓房前睡着了,于是他死乞白赖地要跟自己睡。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觉到展皓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那时他有些不耐烦地把头发抽了回来,藏到身前。而今,他就是有心,也无法让展皓为他梳发了。 展皓已经瞎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枯叶本来就沉重的心便愈发疼痛,胸腔里一阵又一阵酸涩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深深淹没,让他的鼻子和眼睛也难受了起来。枯叶攥着梳子,颓唐地坐到椅子上,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看着房间里不熟悉的展皓的衣物。想到他一代骄子,江南最有能力的年轻当家,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他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第 1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6 章 那时候在开封府,他是不是应该直接回来?还是,去年时候,他就不应该来常州。 迷茫地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辰时快要过去,展皓估计快吃完早饭了。枯叶垂着脑袋,动作迟缓地放下梳子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窗户边却悄无声息地闪过了一个影子。他没有看见,只是感觉身前黑了一下——有人走过!枯叶惊愕地抬起头,就见门口那儿,展皓扶着墙静静地走了进来。 那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几乎要逆流,浑身都绷了起来,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只得僵硬地站在桌前。现在枯叶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幸好展皓看不见,所以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儿。他只要等展皓走过来,再从另一边绕过桌子,悄悄地溜出去就行了。可展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走进来之后,转个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枯叶一看,傻眼了,但扭脸看见后窗,心里又想自己还能从后面跑。可他没想到,展皓关了大门之后,接着歪一歪脑袋,低声咳嗽两声,嘀咕一句:“怎么风这么大……”说着,他就摸索着走到后窗那儿,把窗户也给栓上了!这下枯叶是真的急了,他不想被展皓这样撞到,他还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但现在,整个房间的出口就只剩了身边的这扇窗户,枯叶咬咬牙,果断地决定——跳窗! 他有些着急地一跃身子,脚尖往椅子上一点,接着就要跳出去。可这时候,眼前突然飞出一个黑白的影子,猛地朝他扑来!枯叶吓了一跳,赶紧在半空中抽身一扭,又落回原地。那小东西也被吓了一跳,刚跃到半空的身子弓起来,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抓狂叫声:“喵——!” 原来是小角。她估计是想进房,结果大门被关住了,于是想从窗户跳进来,就刚巧跟枯叶撞了个正着。枯叶在床边站稳,整个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她,而猫儿也轻巧地落在了椅子边。 展皓听见动静,疑惑地扭头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地问:“小角,你怎么了?” “咪唔——”小角姑娘有些不高兴地瞪着枯叶,尾巴用力地甩了甩。枯叶见展皓走过来,心中大急,想从窗户跳出去嘛,可小角又一直堵在身前,不得已,他只好往房间另一边绕。展皓慢慢地往床边走,绕过桌子,逐渐走到了枯叶身前。枯叶紧张万分地贴着床边,顺着展皓相反的方向悄悄地往外挪……等展皓走到床前,他也顺利地挪到了房间另一边。 “小角,你怎么了?”展皓走到小家伙跟前蹲下身,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此时枯叶正在那边手忙脚乱地跟窗户的栓子较劲着,小角不动声色,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不一会儿,见枯叶悄无声息地扒开了第三个栓子,正想慢慢把窗户推开,小角在展皓怀里突然尖利地“喵——”一声,随后跟个小炮弹似的往他那边冲了过去。 枯叶登时大惊,什么窗户,什么逃走,顾不上了,此时他只想着如何摆脱这个小坏蛋。小角也不扑他,就绕在他脚边“喵喵”地大叫。如今这娃长大了,战斗力比小时候更上了一个台阶,修长灵活的身子在枯叶两脚之间来回缠转,弄得他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他想赶小家伙走,可无奈又不能出声,所以只能冲她一个劲儿地摆手。但小角依旧围着他大叫,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展皓觉得不对劲儿,但好似也没打算过来,他就坐在床边上,好笑地低声问:“小角,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么?别闹了,过来,我不舒服,想睡觉了。” 枯叶听见他的声音绵软低微,好像有些中气不足,心里便忍不住担心,躲避的动作也不禁慢了下来。展皓的眼睛虽然蒙着纱布,但脸色还是看得见的。他这人以前就白,但好歹精神气挺好,可现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苍白的颜色,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是浅浅的,仿若没有力气一般。枯叶揪心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但这一分神,小角就“呼啦”一下跳进了他怀里去。枯叶被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抱住这祖宗。猫儿心满意足地窝进他怀里,第一个动作是把鼻子埋到他胸前用力地吸一口气,然后,脸上露出了晕陶陶的享受表情。 枯叶噎着喉咙……无语了,这下真叫一个束手无策。展皓在那边听见小角不叫了,也就自顾自地笑笑,低下身子,朝他这边拍了拍手:“小角,不好玩儿了是么?过来睡觉了,有你最喜欢的衣服哦。” 听见他的呼唤,小角拽拽地白他一眼,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哼,人都在我这儿,还稀罕那破衣服?不去!枯叶见了,心中不禁哭笑不得。展皓在那边得不到回应,伸手扶着床架,竟是又站起身,一副要过来抓猫的架势。枯叶大惊,赶紧把小角往他那边一扔,自己则迅速地逃到房间另一头的隔断后面藏了起来。但小角姑娘不依啊,人家脾气拽呢,心说嘿你个愚蠢的人类,居然扔我?!几乎是一落地,她就又往枯叶那边跑了过去。 我的老天!枯叶坐在隔断后面,眼看着这家伙又跑到自己身边,脸上终于忍不住哭丧起来。他崩溃地挥手驱赶猫儿,嘴里无声地唾弃她,说去去,别挨着我,去找展皓,别过来!我不抱你,走开!去那边去!快走快走…… 一人一猫交手了三十几个回合,估计是小角觉得烦了,又或者是她傲娇脾气上来了,见这混蛋死都不肯再抱自己一下,她就屁股一扭,尾巴一翘,气哼哼地走了。展皓坐在床边,不动也不咋地,就是静静地听着,嘴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枯叶扭身缩在隔断后面,眼见着小角跳到床上,那厮钻到被窝里之前还得瑟地回头瞪了自己一眼,这让他不禁有些郁闷。他看见展皓慢慢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身子,似乎真是要休息了。心里在难过他的身体竟然虚弱到这一步的同时,枯叶也慢慢站起身,准备伺机偷溜了。 可他刚从隔断后面迈出一步,另一个雪白的身影就从窗户外边一跃而入——许久未见的小鸳鸯落到地上,居然第一眼就看见了在房间另一头鬼鬼祟祟的他。当枯叶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家伙一脸兴高采烈表情“呼噜呼噜”地冲过来时,他只脱力地想到,完蛋,这下真的走不了了。 房间另一头,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展皓正悠闲自在地勾着嘴角,支着耳朵听着那边粘腻的猫叫声,和某人手忙脚乱时候的衣料摩擦声。他无奈又惬意地裹一裹棉被,把小角抱紧一些,呼吸一沉,随即慢慢睡去。 他不急,他才不急。小狐狸回来了,这次就别想跑了。 那一天之后,展家的小丫鬟们都知道,少爷以前那个疤脸护卫,现在变成影子护卫回来了。小姑娘们一个个心照不宣,眼看着展皓吃的饭多了,气定神闲的表情多了,莫名其妙的坏笑多了——玉珂在心里默默感叹,枯叶就是一味大补丸啊,哪儿还用公孙先生配什么药,他一回来,少爷就几乎啥事儿都没有了。 见少爷活了过来,季棠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其他的小丫鬟或许不知道,但她还不清楚么。前段时间展皓装得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心里的死寂和沉凝是用平淡掩盖不了的。他表现得越平静,只能说明他越失望,心越死。现在,看他笑了,看他又开始算计了,那才是真正好了。 其实那一刻,枯叶仓皇逃走的那一刻,展皓心里是在想什么呢。他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小狐狸居然回来了,刚才就站在他的眼前。展皓当时怔在原地,一时间怀里抱着小角,手臂止不住地勒紧了,心里又震惊,又高兴,又压抑。他的坚持原来都是有意义的——这一刻他等到了,这个赌局,他没有输。 虽然有一句话是说,不到最后,不定输赢。但是只要枯叶回来了,那就意味着,他赢了。 现在,展皓知道,他的小狐狸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尽管一直躲躲藏藏,不肯现出踪影,但他可以听到,可以感觉到,枯叶压抑细微的呼吸,和急促不安的心跳。 被心上人窥视的感觉很奇妙,尽管展皓知道枯叶藏在哪儿。他知道,睡觉时候,枯叶缩在房梁上;到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枯叶趴在屋顶上;坐在桌子边喝茶的时候,枯叶躲在窗外……无时无刻,小狐狸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这让展皓觉得十分满意。 谁都希望爱人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虽然,那眼神里并不全是爱慕——枯叶还被蒙在鼓里呢,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所以总是用一种心疼的、压抑的眼神望着他,这让展皓感觉有些矛盾。说实话,他希望自己看上去更英明神武一点,只可惜身体不大给力,之前的消瘦一时半会儿还没恢复过来,于是看着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不过倒也算了,小狐狸心疼自己不是坏事儿,既然他有这个心,那……自己就配合一下吧。 于是展大少到丫鬟那边就吩咐了,说这些天你们要装得悲伤压抑一些,不准露出喜庆的样子来!特别是那个,敏薇!知道你坏心眼儿多,给我管好你那张嘴,眼睛别瞪我! 季棠听了在一旁偷笑,后来去东院打扫的时候在路上问展皓,说少爷,你就这么舍得让岑大哥难过啊? 展皓一脸从容,勾着嘴唇淡笑着答,他心疼我不好么?我要让他心疼我一辈子。 看你扔下我,看你舍得不要我。展大少阴险地想着,嘴角腹黑地勾了起来。一会儿要到东院了,就伸出个手让季棠搀着,调整出一个苍白的脸色,装着个虚弱无力的模样走进了自家小狐狸的偷窥范围内。 这边展皓算计着,那边枯叶就不好受了。他本来就担心展皓的身体,结果再被他这么装神弄鬼一番,心里更是忧心难过,又自责又别扭,老觉着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半夜时候看着展皓熟睡的削瘦侧脸,越看心里越酸,越酸就越难受,越难受就越讨厌自己。狐狸仔老坐在外窗底下揪干草茎呢,一边心疼一边揪,没两天就把底下那块草皮揪得光秃秃的。 展皓一直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过,也就是吃饭时候会到饭厅里转一圈。一开始枯叶还忧心说季棠怎么不把饭菜拿到这儿来让展皓吃,但一想,要是这样的话,展皓估计压根儿就不往外走了。现在这样经常在东院和主院之间来来回回,也能勉强算得上是散心吧。 除了吃饭洗澡,展皓就一直待在这个不大的小院子里。枯叶就窝在房梁上,看着他坐在窗边,脸庞对着院子发呆,再不就是到院子里走一走,偶尔身子蹲下来,手里摸索着抓一把雪,捏在手心玩一玩。他的手指修长青白,指甲没有血色,好似被冰凉的雪冻坏了一般。 每到这些时候,枯叶就忍不住揪心,心想季棠怎么不在,玉珂怎么不在,她们怎么就任由展皓一个人这样冷冷清清的?有时候,展皓坐在桌边摸索着吃点心,不小心就会把点心碰到地上去,又或者碰到杯子茶盏,“丁零当啷”一阵响。看着他这副茫然无措的无助模样,枯叶觉得心里都快搅碎了……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心痛。原来心真的会痛,就像有人攥着用力揉捏一样。 对于眼前的事情,陷在自责心疼之中的小狐狸自然无暇细想太多,其实只要他有心细究一下,就能发现问题。比如说,展皓眼睛瞎了,但晚上为什么天一黑就点灯?——不就是为了让他偷窥得清楚一些么!还有,明明第一天一进房就关窗,说冷,但之后为什么不关了?还不是为了方便他偷窥!而且,之前身体明明好得能在雪里睡觉,可现在呢,一天到晚咳嗽发冷,好似一阵风就能倒……说白了,这些都是给枯叶的特殊服务,人家不是说了么,要他心疼一辈子! 不过说起来,枯叶那个直脑袋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想不了这么多,跟他说,没准人家还会觉得更加难受心疼。天黑就点灯?那是因为他眼睛瞎了啊,点个灯安慰一下自己怎么了?老是不注意关窗,那说明他不在乎自己身体,生无可恋了啊!之前在雪里睡觉——他就是因为在雪里睡觉才把身体弄得更坏的!看那脸白得,身子瘦得…… 所以说,展家大少的目的达成得轻而易举。 初八的早晨,展昭带着小方秋从陷空岛回来了。 方秋一进门就不停地叨咕“展叔叔展叔叔”,展昭抱着被衣服裹成一个球似的小孩儿进了门,远远就闻到饭厅那边飘来一股饭菜香味。他好奇地抱着方秋小跑过去,就见展皓和那伙小丫头在正在吃早饭,饭桌上丰盛异常。 “展叔叔!”方秋清脆地大喊一声,身子挣扎着要下来。展昭把他放下地,他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朝展皓扑了过去。展皓刚听见他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腿被抱住了。他淡淡地笑笑,放下碗筷,把小孩儿抱到腿上坐着,伸手摸摸他微凉的小脸蛋,柔声地问:“方秋,在陷空岛玩儿得开心么?” “唔……”方秋垂着眼不看他,鼓着嘴拽他的衣领,“不开心。” 展皓一听,登时笑出了声,把小孩儿搂进怀里:“为什么呀?你说玩儿得不开心,你展昭哥哥可要哭了。”展昭听了,立即配合地在一边摆出一个哭丧的表情。方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一会儿心虚地埋头说:“想到展叔叔一个人,看不见,我,我就不开心。”说着,小脑袋还一钻一钻,把脸藏到展皓身前,不让展昭看见。展昭见了,脸上不禁苦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展皓也笑,他伸手拍拍弟弟,又亲一亲方秋的额头,小声地道:“展叔叔好着呢,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是没事儿……”说着,他微微转过脸,侧向展昭那边,意有所指地嘀咕,“没事儿。你展叔叔养的小动物回来了,过不了几天,眼睛就会好了。” 第 1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7 章 展昭一听,登时有些愣。展皓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立即伸手轻轻地对着他“嘘”了一声,又指指东院那边:“这几天一直偷窥我呢,见我这样,内疚得要命。” “真的……回来了?”展昭有些惊讶,不敢相信枯叶真的回来了,还躲着偷看,不敢出现!难以置信的同时,他又不禁有些想笑。这一躲一忽悠的,两人还真是……展小猫嘴角憋着抽了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道:“这回,跑不了了吧?” 展皓的嘴唇勾得弯弯的,若此时他的眼睛露出来,里面的神情一定是悠然又狡黠的:“跑不了了,再让他跑掉,我这么些年不就白混了。” 听他这样说,展昭这几个月一直惴惴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下了。他“呼”地松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摊手摊脚地靠进椅子里,松懈地嘀咕:“快点儿把他拿下吧,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展皓垂脸轻笑,方秋在他怀里蹭两下,一会儿扭过头来,眼睛巴眨巴眨地问:“小动物,是什么呀?” “小动物啊,就是一只别扭的小狐狸呀。”展皓抱着他揉捏几下,笑一会儿,又转脸对展昭说:“那个,包大人给你的假也快完了吧?现在没事儿了,你不用挂心了,该回去就回去吧,等事儿成了我给你捎个信过去。” “昂!”展昭撅起嘴,半真半假地不满瞪眼:“媳妇儿回了就要把弟弟赶走了?” 展皓无奈地笑笑,伸腿踹他一下:“昂什么昂,他胆子小着呢,人一多万一又把他吓跑!得了,跟你家白五双宿双飞去吧,尽在这儿招人眼红,真烦人。” 听他这样说话,展昭这才相信他哥是真的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于是嬉皮笑脸地龇牙咧嘴一番,伸手抢了个鸭腿轻巧地跑走了。方秋小家伙还窝在展皓怀里咬小嘴唇呢,眉头拧着皱着,心里疑惑地想:媳妇儿?展叔叔要娶媳妇儿了么? 展叔叔怎么要娶媳妇儿了?他,他不是和面具哥哥在一起的么? 中午吃过饭没多久,梳洗好的方秋就从主院那边拖着小鸳鸯,“吧唧吧唧”地趿着双木底拖鞋往东院这边跑。展皓坐在门前,远远地就听见了小孩儿的脚步声。他高深莫测地笑笑,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窗户外的呼吸声明显急促了一些。 “展叔叔!”小家伙双手搂着着白绒绒的小鸳鸯,费力地从院子外一路跑过来。展皓不紧不慢地朝着他笑,听见声音走到身边,随即腿上一重,一个毛茸茸的活物舔了他的下巴一下。方秋一边低声抱怨着:“小鸳鸯好胖!”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上他的膝盖。展皓伸手把他俩都抱好,下巴蹭着小孩儿的耳朵,低声问:“方秋,你是过来找我玩儿的么?” “唔,”方秋埋着头认真地犹豫一会儿,说:“我,我过来看看小角在不在……” “她呀,”展皓歪歪脑袋,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最近好像被什么人拐跑了,老不回家,晚上才回来跟我睡觉。”这话刚说完,展皓就听到窗户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咪”,只不过声音太小,所以方秋没听到。 “被拐跑了?!”方秋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脸上有些着急:“那,那她今晚上还会不会回来?” “这个嘛,应该会回来的,要不,你今晚过来跟我一起睡?” “唔,好。”方秋小小声地应了,然后默默地把脸埋进展皓的衣领里。他这样捂着自己的脸,好一会儿,闷闷地又问:“展叔叔,那个……面具哥哥,还不回来么?” 展皓弯了弯唇角,低头亲一下小家伙的发旋:“方秋又想他了?” “唔,想哥哥了,好久没看见哥哥了,想见哥哥。”方秋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扒拉展皓毛茸茸的衣领,小鸳鸯挤在两人中间,尾巴惬意地一甩一甩。展皓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小手,轻声地道:“他啊,估计还得再晚些才回。他跟你展叔叔闹脾气呢,不想见我。” 方秋一听,小脑袋立即抬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瞪着展皓,声音有些严肃地道:“哥哥他是不是因为你要娶媳妇儿了,所以不回来?” 他刚说完这话,展皓就听见窗户后面的呼吸一滞,心跳声也快了起来。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勾起嘴唇,但声音还是装得平淡又失落:“你哥哥他不回来,我哪来的媳妇儿?” “那,那刚才展哥哥说你要媳妇不要他?!”小孩儿不依不饶,撅着嘴拧他的脸。展皓躲闪一下,心说这娃胆子见长啊!但脸上还是笑个不停:“我当然要媳妇儿啊!我要展哥哥干嘛,他是别人的,媳妇儿才是我的。” “但是,但是面具哥哥也不是你媳妇儿啊!你们俩又没有成亲。”小家伙不高兴地伸手推了展皓的肩膀一下,小嘴撅得高高的。展皓心里一喜,敏锐地感觉到又一个装可怜的机会来了!于是垮下表情,摆出一副黯然心伤的模样,嗓音也瞬间沙哑下来:“是啊,他又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他回来……呵,我倒是希望他跟我在一起呢,不过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又病又丑,还是算了吧,省得招人嫌。” 方秋见他这样,脸上不禁又露了担忧难过的神情。他伸手抱住展皓的脖子,小声地道:“展叔叔,你早饭时候说了的,你的眼睛就要好了,不准骗我……” “对对,我的好了,马上就没事了,你别伤心,没事儿……”展皓一边安慰他一边支着耳朵仔细听窗户外的动静,果不其然,窗外人的气息一瞬间收敛沉凝了很多。这时候,估计小角在他身旁发觉了什么不对,展皓又听见了一声不大不小的猫叫。这声音小鸳鸯也听见了,一瞬间耳朵“刷”地支楞起来,随后风风火火地跳下地去,三蹦两蹦往后窗跑。 方秋的脸正好冲着那边,他眼见着小鸳鸯从地上两个弹跳蹦出窗户,随即,一个人影有些踉踉跄跄地蹿起来,但立刻又歪到了墙后。 “啊,有人!展叔叔,窗户外面有人!”方秋瞪大眼,直起身子大声地嚷了起来。展皓差点儿没笑出声,但还是配合地装出疑惑的表情,抱着方秋站起身,一边摸索着一边往后窗走过去:“有人么?方秋,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没看错!一个人,头发是短的,他在外面!” 展皓抱着小家伙走到窗户旁边,两人一起朝外面探出头。方秋紧张地望了望,却没看见任何人的踪影,倒是小鸳鸯和小角情绪激动地在外面窜来窜去,冲着房顶叫个不停。方秋望了好一会儿没看见人影,大眼睛眨着,怔怔地道:“估计是从上面跑走了,展叔叔,那个人溜了。” “是么?”展皓抿着嘴笑,无所谓地摸一摸他的脸,道:“哎,走了就走了吧,等晚一些你全靖哥哥回来,我就叫他加强守卫,省得有小贼进来了。”说着,他把方秋又抱到了房门口去,两人在椅子里窝成一团。方秋的小手依旧紧紧揪着他的衣领,似乎还是有点儿紧张。他瞪着大眼睛在院子里滴溜溜地看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一扭脸埋进展皓胸膛里去。 此时,屋顶上,枯叶正捂着胸口无声地喘气。刚才小鸳鸯从天而降,正好落到他的头上,吓得他差点儿窜起来……好吧,已经窜起来了,还被方秋发现了。他惊魂未定地抚一抚胸口,一会儿脱力地坐到屋脊上,想着展皓的话,想着方秋的话,脸颊不禁有些烧。刚刚才安抚好的心脏,这时候又激动地扑腾了起来,还带着一阵一阵的疼,就跟坏了似的。 下午申时三刻过后,展家的马车“骨碌碌”地开进了城。全靖赶着车,里面坐着展天行和殷兰瓷,还有钟叔郑东。殷兰瓷靠在自家夫君的肩膀上,有些不得劲儿地伸手撑了撑马车的四壁,忍不住小声埋怨:“我觉着咱们家这马车该换一换了,又小又挤的,连腿都伸不开。” 展天行伸手理一理她微乱的鬓角,低声应道:“好,等阿皓的眼睛彻底好了,我们就去买马车。” 对面的钟叔本来在想着什么,闻言抬起眼,担忧地问:“少爷他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吧?” 殷兰瓷垂下眼笑笑,怅然地道:“没大事了,之前公孙先生说他的眼睛好转了,剩下只是时间问题。今天先生应该来过,等我们到家,估计就能看见阿皓的眼睛了。” “哎,那就好。”钟叔惆怅地摇摇头,随即掏出烟杆子,在下车前把烟给点上了。 进了家门,小丫鬟正好在摆晚饭的菜,见了他们便高兴地招呼:“老爷,夫人!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还以为赶不上晚饭了呢!” “怎么赶不上,这不是赶上了么。”殷兰瓷疲惫地说着,走到椅子边坐下,伸手哎哟哎哟地揉腿,这趟回来累得她……揉了一会儿,见展皓展昭都不在,就问小丫头:“哎,阿皓和昭昭呢?方秋怎么也不在?” “哦,他们在澡房洗澡呢,马上就好了。”话音刚落,西院那边,展皓就抱着方秋和展昭一起走了过来。殷兰瓷远远看见儿子眼睛上还绑着那一圈绷带,心里一下子懵了,没等他们走近,她就忍不住喊了起来:“阿皓,你的眼睛怎么还是包着?” 展皓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展昭也是。殷兰瓷眼见小儿子像防贼似的往东院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迅速地跑过来,伸手把她的肩膀一揽,脸上嬉笑着道:“娘,你别喊这么大声嘛。卢岛主今天突然扭了脚,小四子也受了风寒,所以公孙先生才没来,得明天。” “明天才来啊!”殷兰瓷看上去十分失落忐忑,好似迟一天展皓的眼睛就会坏掉一样。展皓抱着方秋慢慢走过来,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娘,你别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们在苏州,布庄那边怎么样啊?” “布庄倒还挺好……”殷兰瓷说着,脸上有些欲言又止。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垂眼看了看展天行。展天行浅浅地叹一口气,抬眼对展皓道:“阿皓啊,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招人要避嫌,可那布庄……那李老板怎么和裴师傅是一对儿的呢?你说,两人和和睦睦也就算了,但他们三天两头都还吵架,有时候还上手,经常闹得鸡飞狗跳的。” “啊?”展皓对着他们,脸上露出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他俩成一对儿啦?那感情好啊,要不然李非常还老是追着我跑。” 展天行和殷兰瓷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钟叔比较淡定,接过丫鬟递来的饭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哎呀,先别说这些事儿了,吃饭吧,该饿坏了!”展皓应了声“嗯”,随即冲着爹妈悠闲地笑笑,抱着方秋坐了下来。一旁,季棠端着碗满满的饭菜递到他眼前,展皓泰然自若地接了,操起筷子开始扒饭。 殷兰瓷在一旁就看得傻了眼。 展皓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一直吃了好几口饭,才察觉娘亲正瞪着自己。展大少淡定抬头,对着殷兰瓷笑一个,道:“娘,你不吃饭,看我干嘛呢?” 第 1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8 章 殷兰瓷伸手暗暗揪住夫君的袖子,颇有些忐忑地问:“阿皓,你不是都不怎么吃饭的么,怎么今天……” “啊,这个啊,”展皓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挑眉毛笑,“之前瘦得太厉害了,得多吃些,要不长不出肉。”长不出肉,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之后怎么抱他的小狐狸呢?想着,他嘴边的笑容愈发阴险诡异了,看得殷兰瓷有些心惊胆战,但又莫名觉得安心。她狐疑地眨眨眼,试探地看向一旁也是悠闲自在的小儿子。展昭正吃得开心呢,一抬眼见到自家老娘询问的眼神,他咬着筷子眯眼笑笑,然后——得瑟万分地眨了眨右眼。 那瞬间,殷兰瓷福至心灵,一下子悟了。 晚上,方秋记得下午时候展皓答应他的事儿,还真的抱了小枕头过来跟他睡觉。小角已经回来了,这时候正团在枯叶的夏装上,脑袋塞进袖子里。小家伙见猫咪这样子,觉得好笑,不停地伸手戳小角的屁股。小角被他弄得抓狂,顶着衣服“嗷呜”一声钻到展皓那边的棉被里,死都不出来。 方秋乐了,看着那个鼓包“咯咯”地笑,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戳。展皓也笑,他伸手摸摸小孩儿的后脑勺,再摸摸他的背,觉得他穿衣单薄,就把被子围到他身上,诱哄着道:“好了,别玩儿了,睡觉了好吗?” “昂,我要和猫咪睡!”说着,方秋不依不饶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一下子蹿到床尾:“还有只穿雪鞋子的猫咪,哪里去了?小鸳鸯呢?” “乌云经常到西院去玩儿的,不过小鸳鸯……你可以叫她一声。”展皓不紧不慢地笑笑,若他的眼睛没有包着,此时肯定要意味深长地往房梁上看一眼。方秋站在床尾东张西望一会儿,然后小声地喊:“小鸳鸯?”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小鸳鸯从天而降,倏地降落在房间中央,还伴随着不甘不愿的叫嚷声:“喵唔——!”方秋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惊喜地喊了起来:“小鸳鸯!喵喵喵喵喵,小鸳鸯!” 站在地板上的猫儿气哼哼地在房中央转了几圈,好半晌才“咕噜咕噜”地朝着方秋跑过来。方秋开心极了,一伸手把猫儿搂进怀里,用力地蹭啊揉啊。小鸳鸯倒也不恼火,就是十二万分逆来顺受地由着他折腾。 展皓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把他拉到床内侧,又盖上被子:“好了,该睡觉了,要不明天起不来。” “唔,起不来就起不来,又不用去上学堂……”方秋小声嘀咕着,抱着猫儿挤到了展皓身边。展皓失笑地伸手戳他的眉心,低声骂:“还学会顶嘴了,谁教你的?”方秋嘿嘿地躲闪一下,眼睛弯弯地蹭进他怀里:“敏薇姐姐教的!” 好吧,敏薇。展皓无奈地叹一口气,手里把小孩儿抱紧了一些。方秋还在玩儿猫,小手在小鸳鸯的脖子上挠来挠去,嘴里咯咯地笑着。展皓好笑地凑到他的小肩膀后面,听着他跟猫咪玩闹。怀里,属于小孩儿的高温暖暖地烘着,让展皓觉得很是惬意。宝宝在怀里逗宠物,心上人在房梁上盯着自己看……啧,这现状,不要太美满啊。 尽管还没有吃到小狐狸,方秋和自己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已经很不错了不是么。吃肉只是个时间问题,方秋也会跟他们越来越亲密,到时候就和亲儿子没什么差别了。最重要的是小狐狸还喜欢这小家伙,那就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想着今后妻儿在抱的生活,展皓忍不住把脸埋在方秋后面,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展皓是被一只猫爪子拍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脸,一会儿听见方秋的嗤笑声:“嘻嘻,展叔叔,起来啦,帮我洗脸,我饿啦。” 眼睛看不见,展皓晃晃脑袋,伸手去抓那小坏蛋。方秋捏着小鸳鸯的爪子在拍他呢,冷不丁被“呼啦”一下拉过去,小家伙嘻嘻哈哈地笑着扑腾,一会儿被子弄散了,外面的冷气“嗖嗖”地飘进来。展皓揉了揉脑袋,这才慢慢爬起来,声音沙哑地问:“方秋,现在太阳多高了?” 小孩儿把脑袋探出床沿往窗外看了看,说:“过屋檐了!嗯,是巳时,过一刻!” “真聪明。”展皓一边夸赞着方秋一边起床穿衣,他把衣服一件件从衣挂上拿下来,问方秋那面是里哪面是外,然后才慢慢地穿上。自己穿好了,他又帮小孩儿穿。枯叶坐在房梁上,看着展皓拿着衣服的修长灵活手指,不禁又想到在苏州的那次,他细致温柔地帮自己穿好繁复的新衣。 然后,就莫名地有些羡慕起小方秋来。 在房里把头发梳好,展皓刚帮方秋洗了脸,摸索着帮他束好头发,院子外面就响起了敏薇清亮高亢的喊叫声:“少爷——公孙先生来啦——快点儿来大堂——!” 方秋听见,忍不住缩着肩膀在椅子上嘻嘻笑:“敏薇姐姐声音好大。” “你敏薇姐姐是个懒鬼,这么几步路都不肯走,硬是要用喊的,以后肯定嫁不出去。”毫无愧疚地诅咒完自家丫鬟,展皓抱起小孩儿向外走。方秋搂着他的脖子,依旧笑个不停,小脚还一晃一晃的。展皓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手扶着背。他刚往外走了两步,没一会儿,就听见不对劲儿了。 枯叶之前一直都只在东院不往外走,但是现在……他好似听见了身后廊子顶上的响动声? 估计是听见公孙来了,所以想跟过去偷听,看看自己现在病情如何。展皓在廊子里静静地停顿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外走。随机应变吧,反正他只是偷听,又不是偷看,自己还可以打手势。 慢慢走到大堂外,正准备踏上台阶,展皓听见一阵细微的风声从头上掠过,落到了大堂的屋顶上——小狐狸真的跟来了。他悄悄地笑一笑,随后施施然地走进了大堂里。 公孙一早就从逍遥岛赶过来了,刚到没多久。他记挂展皓的眼睛可记挂得难受呢,老是心痒痒,就想看看自己的药物配得对不对,有没有效。根据过年时候查看的状况,今天应该是要好了……啧,真是激动。公孙兀自期盼着,一转身看见展皓,他一兴奋,直接大着嗓子就喊:“展皓!哎呀,终于等到今天了,你这眼睛绝对已经……”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展皓举着个手指,不住地对他嘘声。公孙狐疑地止住话头,有些不安地问:“难道,还没好么?” 展皓抿嘴笑,只不过这笑看上去十分诡异。公孙见他这样,还以为是真的没好,忍不住拧着眉开始怀疑:“不对啊,过年时候看着不是已经……” 这下,展皓干脆快步冲到他跟前,神情有些僵硬地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回公孙是真的懵了,瞪着眼睛绷着脸,不敢出声。展皓慢慢地把手收回来,转而指向屋顶的方向,嘴里无声地做了几个唇形:顶上有人—— 公孙的眼睛巴眨两下,表示有些不解,为什么有人就不能说这个事儿?如果是竞争对手的话,让他们知道你的病好了难道不好么?还是说,展老板想继续装病,让敌人疏忽大意? 他眼神里的猜测展皓自然看不到。听见公孙不出声了,他也就慢慢地松弛了表情,无声地道:枯叶—— 哦~!公孙挑起眉,瞬间悟了。 这时候,枯叶正坐在房顶上,两眼瞪着,脑子里几个疑问团团转。 刚才公孙的那几句话,怎么都是说了一半就没有了?怎么回事?而且,照他那半截子话,展皓的眼睛好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啊?啊,不对,应该还是有事,但是……好像差不多快好了?可怎么这两天见着,他的身体还是没好的样子呢? 枯叶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这时候房底下传来公孙的声音,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又要给展皓换一副药。什么眼睛还没好,得继续敷,身子也虚,气血不畅,心肺衰弱,再帮开几副药。枯叶狐疑地咬住嘴唇,心说,难道眼睛只是个小问题而已?真正严重的,是身体? 他拧眉思索着,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这两天见着展皓动不动就咳嗽,脸色发白,指甲也是青青的。本来多好的身板儿,现在瘦得都直不起腰了……嗯,一定是,他一定被那毒伤到了五脏六腑,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屋里面,公孙已经给展皓诊断完了,这时候问季棠要了笔墨纸砚,正在写方子。枯叶把耳朵贴到瓦片上,还听见展皓低声问季棠,敏薇那丫头死哪儿去了,刚才不是还听见她嚷嚷得那么大声的么?季棠低笑两声,说,她出去买东西吃,说零嘴儿没了,心里空得慌。 在上面一听见说零嘴儿,枯叶的肚子就“咕噜”地大叫了一声。他有些困窘地捂了捂造反的胃,这时候才感觉到饿,一大早起来没吃饭,傻兮兮地听墙角。枯叶咬着唇,默默地在衣服里摸了摸,掏出四枚铜板——好吧,先去填肚子。 想着早饭,枯叶疲惫地叹一口气,站起身从廊子顶上往外走。展皓在屋里面支着耳朵,听见他慢慢走远了,想到刚才那声饥饿的“咕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不厚道的微笑。 ·第四十六章· 虽说枯叶现在是个偷窥狂,但偷窥狂也是要吃饭的。每次展皓吃饭的时候,就也是他的饭点。不过他吃得简单,走到外面买几个包子就解决了——当然出去要戴斗笠。常州府记得他的人估计不少,以前展皓经常带着他在街上走,面具脸,脖子上还圈一只猫,想不记得都难。他可不想被百姓认出来,所以每一次出去,枯叶都是戴着斗笠的。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展宅门口的那条街,转个弯,走小半里路,就有好几个卖早点的店铺,隔壁还有干果糖果店什么的。枯叶戴着斗笠,尽量低调地在人群里走过去,到了老板面前,伸手递过四枚铜板,低声道:“四个包子。” “哎,好嘞!”尽管枯叶的打扮有些神秘,但是老板并不在意,反正也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人家是买包子嘛!一会儿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了递过去,枯叶伸手接过,随即不言不语地低调地离开。 街上的人有些吵,嗡嗡嗡嗡的,混杂着各种声音。枯叶一路走一路被动地听,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敏薇的声音?清亮,高亢,好似在跟谁吵架?枯叶拧了拧眉头,然后循着声音慢慢地找,不一会儿,就在一家干果店里看见了小姑娘纤瘦的背影。 第 1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59 章 敏薇确实是在跟人吵架,不过不是一个,是好几个——她前面站着四个男人,为首的那个锦衣华服,神情浮躁轻佻,应该是个纨绔子弟。枯叶微微侧了头,听见那个男的在挑衅地说:“敏薇姑娘,我知道你能干漂亮,但是跟着展家那个半截子入土的少爷有什么用?还不如嫁给我做小,不用干活,吃香的喝辣的,想吃干果也不用自己出来买,你觉得如何?” “嫁你?呵,你算老几?”敏薇被四个大汉围在中间,倒也嚣张霸气,毫不胆怯:“王家老幺,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点儿本事,别说我家少爷,连我一根脚趾头你都比不上!还想娶我,哼,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被她这般刻薄地骂,那王家的小少爷倒也不气不躁。他冷哼一声,继续掀着嘴唇挑衅:“你也就嘴上得一门,等你家少爷死了,到时候我要你爬着来求我都等不及!” “呀呀个呸,你爷爷放你娘的老乌龟屁!”敏薇叉着腰,一句话喷了那家伙一脸唾沫星子:“我家少爷是病了没错,但我告诉你,公孙神医帮他治着呢,好些人都是看见了的,刚才九王妃是不是进去了?!我告诉你,王妃他就是来帮我家少爷拆药的!我家少爷如今身子好了,病没了!你们这些周李吴王家,一个个都哭去吧!等明天……不用明天,今晚我家少爷就得上苏州去!到时候接了狄老爷子的位,你们就等着吧,哭不死你们!” 牛气哄哄地放完话,敏薇伸手用力推开其中一人的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干果店。枯叶在外面听得有些愣,见她出来,赶紧一闪身躲进人群后面,敏薇就沿着人们让开的道儿走了。枯叶站在人群里,手里还拿着那四个温热的包子,想着刚才她说的话,心里不禁开始怀疑了。 当敏薇“噔噔噔”冲回家里的时候,公孙还在跟展皓嘀咕呢,说,你就这样坑骗人家啊,你怎么这么坏呢!闲着没事怎的?展皓笑笑,一会儿似乎觉得眼睛被包得不舒服,就伸手挠了挠纱布。公孙看见,好笑地瞪他一眼,揶揄着道:“觉得不舒服就取了嘛,反正你眼睛也好了。” 敏薇从廊子里大跨步地走进来,没好气地冲展皓翻一个白眼,不高兴地帮腔道:“就是啊!赶紧把你那纱布取了吧,刚才在外面那王家的老四还跟我说你坏话呢。那样子嚣张得,我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他!看着碍眼!” 展皓听了,抬起头对着她乐:“怎么,他是不是还不死心,想着娶咱们家敏薇姑娘啊?” “别跟我说这个!”一想起来就心烦,敏薇气呼呼地坐到展皓身边,把手里的干果瓜子扔到桌上:“就他那样儿,高不够高,又不好看,屁话还多,什么本事都没有……” 听她这样说,展皓一双眉毛兴味地挑了起来:“哎哟,咱们家敏薇,这话听着是有意中人了啊?来,跟少爷我说说看,那人家世人品如何,如果合适,过两天我就上他们家说亲去。” “说你妹夫的亲!”敏薇一张俏脸微微地红了,手里抓起把瓜子就往展皓脸上砸。展皓挡了几下,脸上还是不厚道地继续乐。季棠过来收拾碗筷,看见敏薇回了,就说:“敏薇,刚才郑大哥传信儿过来呢,叫你午时去钟叔家一趟。” “哦,知道了。”敏薇抬眼看看太阳,随后站起身拎上买回来的零嘴准备回房。一旁展皓似乎想到什么,倏地伸出手拦住了她:“等会儿,刚才你是在哪儿买的干果?” “就转弯过去方大叔那一家啊,怎么了。”敏薇收住脚,眉毛疑惑地拧起来,颇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家少爷。展皓也拧着眉,心想枯叶今天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以往不都是一会儿就好了么?而且他买的那包子,那味儿,就是在转弯过去的第一家,又刚刚好,跟方大叔的干果店距离很近…… 展皓默默地想着,觉得有些不妙了:“那王家老幺挑衅你的时候,你是怎么骂他的?” 敏薇眨眨眼,心想自己难道犯了什么事儿?这么紧张兮兮的:“我,我自然就说,你病好了,没事儿了啊,马上就能把他们杀个屁滚尿流……啥的。” 展皓一听,瞬间无奈了。他有些头疼地扶住了额头,唉声叹气着道:“你啊你啊,敏薇,真会坏事儿,你放话怎么就不看看周围呢?你们岑大哥就在那一片买早点啊!” 敏薇傻了,经展皓这一提醒,她倒是想了起来,回来的时候,眼睛的余光里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呃,原来,那就是岑大哥啊。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敏薇有些僵硬地吐吐舌头,哼哼唧唧地看着展皓,憋闷地问:“那,少爷,现在怎么办?” “哎!”展皓叹气,随后开始把纱布一圈一圈地解下来:“本来还想多玩儿一会,结果……你啊,非逼得我现在收网,真烦人……”公孙在一旁倒是看得高兴,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帮忙:“就是说嘛,装什么装,你看老天都不让你装,拆了拆了。” 于是乎,包在展皓眼睛上长达三个月的纱布,今天终于拆掉了。公孙小心翼翼地扭了热毛巾把他眼皮上的药擦掉,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嘴里还催促:“行了,你把眼睛睁开吧,我看看。” 展皓微蹙着眉,眼睫眨动一下,随即慢慢地抬起了眼帘。久违的光线有些刺眼,他不舒服地眨动好几下,半晌才慢慢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公孙一直紧盯着他的眼,大气都不敢出。好一会儿,展皓终于把眼睛睁开了。大堂里几个人屏息静气地看着,只见那双眼睛明亮透彻,一对黄琥珀色的眼珠,周围竟还绕着一圈淡淡的翡翠绿! “这是什么色儿?”公孙猛地瞪大眼,一脸震惊的表情。展皓倒没觉得怎么奇怪,他看看公孙,又看看敏薇,随后挑起眉毛无所谓地道:“管他什么色儿呢,看得清楚就好,好着呢,没事儿。” 见他这样淡定,公孙不禁狐疑地拧起了眉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子?” 展皓看着他,双眼无辜地眨一眨,摊手道:“没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只是觉得,昭昭的眼睛能变成碎金色,我的眼睛变成什么古怪的样子,也是不足为奇的嘛,对不对?”说完,他对着公孙闲闲地笑了一个,随后伸出手恭敬地作一个揖:“还是多谢先生的医治,大宋朝第一神医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 “哼,你就装吧。”公孙有些不高兴地冲他翻一个白眼,随后开始把自己的药瓶啥的往药箱里收。展皓伸手摸摸眼睛,心里则是在想,应该怎么把小狐狸抓回来呢?哎,可惜聂老爹不在,要是他从洛阳回来了就好了。 刚这样想着,他就听见门口那边传来了三声不紧不慢的叩门声。展皓挑起眉毛,默默地跟公孙对视一眼,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 那边厢算计着,这边枯叶还是懵懵懂懂的,对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满心都在思索,展皓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若说没事,那些偏门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还传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的。如果说有事,展家的那些小丫鬟未免也太淡定了些,展家夫妇看上去也没有很着急,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出现呢,一直到昨晚才回来。那两人溺爱孩子,没道理说大儿子病重了,他们还在外面忙生意。 想起一开始,他在洛阳的山窝窝里,是展皓的亲爹找上门来,说展皓快死了。之后在路上他也听见人家说展家大少病重,到了常州府,展家的生意也是萧条寡淡的模样。那气氛,总让人觉得江南商圈风雨飘摇,仿佛要发生大变故似的。 再往后,他就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东西了,一直在东院里揪心着展皓的身子。那时候是心情太过沉溺所以没感觉到,现在细细回想,这几日宅子里面的气氛似乎是不大对。那些小丫鬟,例如敏薇那样没心没肺的他就不说了,就说方秋吧。那孩子小时候碰到的事情太多,所以对人情绪的感知特别敏锐。若展皓真的病重,他应该也没那么活泼才对,可昨晚还在跟展皓玩儿猫呢,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一定有人骗了他,聂蹊,那些百姓,又或者展皓,这三环里一定有一环是不对劲儿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忽悠了他? 聂蹊?嗯,有可能。但若只是聂蹊一个人说谎,那么其他人的表现如何解释?如果是百姓们无凭无据乱嚼舌根,那聂蹊和展皓……难道是他俩联合起来设了一个局,从而糊弄了所有人? 枯叶思索着,不禁深深地拧紧了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糊弄商业上的对手么?但展皓已经足够强大,他完全不需要耍手段,因为根本没人能动摇得了他。还是说,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把自己诓回来? 可,可这前期准备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整整一个冬天?!聂蹊若是想要把自己诓回去,为什么不在过年以前? 枯叶一边想,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他手里攥着包子,走两步啃一口,等走到了郊外,包子也吃光了。枯叶慢慢停下脚步,双眼沉郁地在路中央站住,脑中的思绪突然空前清晰——也许展皓确实是经历了生死劫难,所以聂蹊才会拖到这么晚才去洛阳找他。聂蹊没说错,公孙也没说错,展皓是被静。 第 1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0 章 “阿皓长得像我,唯一像他娘的,是那颗泪痣。慕莲的泪痣在右眼下面,不过她很少哭,什么事什么苦她都能忍着。唯一一次哭的,是我离开她,去找极乐谱。” 说完这句话,聂蹊已经把三柱香稳稳地在泥里插好了。他用火石点燃了纸钱,一张一张地烧给自己亡故的妻子,脸色沉静:“早知道找不着,早知道慕莲第二年就会死,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她。六十年就六十年,相守着过那么些日子,也是能心满意足了。”说着,聂蹊寂寂地抬起眼,无声地看向枯叶。枯叶有些无措,心里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里也隐隐藏着些内疚与忧郁。聂蹊伸手给了他一叠纸钱,枯叶犹豫着接过,慢慢走过来蹲下,陪着聂蹊一起烧。 山风冰凉,阳光浅淡,积雪渐融,身边飘着线香燃烧的木屑香气和纸钱的腐朽味道,原本纷乱的脑子逐渐变得放松沉静了一些。聂蹊不说话,枯叶也不说话。两人慢慢烧完了纸钱,聂蹊便拍了拍衣服下摆,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往城里走:“走吧,我请你吃饭,饿死了。” 枯叶站起身,闻言怔了一下,眼睛躲闪地眨一眨,说:“我不回展家。” 聂蹊微笑着摇摇头,懒懒地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不带你回去,就只是吃个饭。”枯叶犹豫一会儿,脚下踌躇几步,最后还是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了。 慢慢游荡进城里,中午时候街上的人不多,大都在家里或者酒楼吃中饭。聂蹊带着枯叶闲逛了好一会儿,这才拿定主意,进了一家新开业的茶楼。走进去之前,枯叶特意看了看那家茶楼的名字——清河,没听过,不是展家的产业;门口停着一辆宽大漂亮的马车,没见过,不是展家的——于是他就进去了。不过这样,他就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并没有看见,聂蹊走进去时,茶楼掌柜那惊讶诧异的眼神。 聂蹊在大堂里游荡了几步,随即选定桌子坐下,挥手不紧不慢地点了几个菜。枯叶跟过来坐在他面前,低声问:“茶楼也有饭菜吃么?” “怎么没有,你陈叔家的茶楼不也卖小炒么?”聂蹊低声笑了他几句,不一会儿,店小二上了一壶热乎乎的滇红:“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等会儿菜上来了就吃饭。”聂蹊说着,伸手帮枯叶倒好一杯茶推过去。枯叶绷着腰背僵坐着,有些不得劲儿。因为聂蹊算起来是他的长辈,按说倒茶的应该是他这个小辈,不过,聂蹊似乎不在意这些东西。枯叶抿了抿唇,也就随他去了。 一边喝茶一边偷眼看着幽静平淡的聂蹊,枯叶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不大相信这样的人会跟展皓一起骗他……还是说,骗人的只是展皓,聂蹊其实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感觉到枯叶探究的眼神,聂蹊静静地抬起了眼睛。视线相碰的那一瞬,枯叶倏地一眨眼,瞬间垂下了眼帘,明显不愿多做交流。本来聂蹊想等他主动开口,但现在看枯叶这个样子,看来,只能由他来挑起话题了。 “等会儿吃过饭,你准备去哪儿?”聂蹊淡淡地说着,伸手把枯叶喝干了的茶杯又满上茶。枯叶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角,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不知道。” 聂蹊意料之中地挑高了眉毛,低声问:“不回阿皓那儿么?” 枯叶咬住嘴唇,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想回去。”说着,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些许笃定和固执,直直地看向聂蹊,沉声道:“反正,他的身体也好了不是么,眼睛也恢复了。” 那个眼神,很明显是在无声地指控。面对他的注视,聂蹊面色平淡地捏着茶杯盖刮了刮水面上的沫子,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道:“他好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走了是么?你就能觉得事不关己,然后各自生活了?” 他抬起眼,静静地看向枯叶,眼神沉凝:“岑二,你以为,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你以为半年前,阿皓为什么抛下你一个人匆匆回了常州?那时候他已经撑不住了,怕在你面前毒发,也怕吓到展昭他们,所以才会匆忙地赶回来。你知道八木活水的毒发作起来有多狠么?五脏六腑像刀搅一样,脑子里像是被煮开了一样。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后来阿皓跟我说,当他被这样折磨着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你,想一想熬过去之后就能和你白头偕老,他就觉得怎么样都不痛了。” “岑二,你以为,你对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老实跟你说,我们这一族,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后悔这么多年。爱一个人有什么苦呢,求而不得,明明喜欢却又要放弃,明明知道对方爱自己,却又无法相守。我不信你对阿皓没感情,他尝到的苦,你也不会无动于衷……所以你究竟在犹豫什么?阿皓为你做的还不够么,你还想要什么?” 枯叶看着他,听着他逐渐咄咄逼人的问话,眼神有些躲闪了。他垂着眼帘咬着唇,沉默好久,才慢慢地道:“不是他做的不够多,而是……我根本不能为他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缺,而我什么也没有。” 当喜欢上一个人,人们总是会想把自己一切好的东西都给对方,展皓是这样,枯叶当然也不例外。他想着展皓,想着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自己能给他什么呢?最后审视全身,得出的答案,竟是没有。 这就是所有自卑的来源,聂蹊又何尝不清楚。 对于枯叶,三两言语的说服是起不了作用的,他们这类人不会相信自己的价值,可以说,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价值。对付这种人啊,最直接的办法其实就是打包带走,一句废话都不用说。等日子久了,他看见爱人在自己身边过得开心高兴了,心里的自卑和忐忑才会慢慢消散。而这个过程,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 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跟他多废话。 枯叶坐在聂蹊对面兀自消沉着,菜上来了也不动一筷子,就闷着脑袋自怨自艾。他垂着头,自然是没发现,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来了一个人。对方没有下得太多,就是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而已,于是楼板下面只露出一双脚。那双脚,那双鞋,那个衣服下摆,只要枯叶抬头看一眼,他就会发现,那些繁复的缀丝纹,精巧的剪裁手工,跟自己穿的那件棉衣别无二致。 聂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毛慢慢地挑了挑,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对不对?” 枯叶咬着嘴唇,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聂蹊见他犹豫,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阴险的浅笑。趁着这只狐狸不注意,他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摸到枯叶膝盖侧面,用力地扭了一下某一条经脉。 这突然的一下,疼得枯叶瞬间炸了起来,真是痛彻心扉,那条腿几乎是一瞬间酸麻了!他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瞪住聂蹊,满眼莫名其妙。见对方还悠闲自在地冲着自己笑,他难以理解地瞪了瞪眼,正想开口抱怨……这时,眼睛的余光之中,看见聂蹊身后不远处的楼梯那儿,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了两个人。 一个俊美风流,姿态从容翩翩,双目幽深诡谲,鼻梁英挺奇崛,嘴唇莹润殷红;一个年轻素朴,样貌疏朗端正,气质沉稳。 一个展皓,一个全靖。 认出他俩的那瞬间,枯叶整个人都傻了,僵立在桌前,动都动不了。他怔怔地看着展皓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还有他那勾得狡黠万分的嘴角,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被算计了,绝对是被算计了!他们是故意的,是串通好了等在这里的!聂蹊,展皓,全靖……他惊惶又懊恼地咬住嘴唇,下意识地瞪住聂蹊,只见这混蛋依旧在从容地喝茶,悠然的表情都不曾改变一下。枯叶狼狈地僵立着,心里混乱得不行。慌乱之下,他咬着唇转过身想要逃走,可刚才被聂蹊捏了的那条腿,现在已经完全麻了,根本动都动不了! 枯叶拖着那条腿,咬着牙踉踉跄跄地蹭到门口,膝盖痛到让他差点儿软了身子。就在他艰难地抬起腿想要迈出茶楼时,枯叶突然感到肩膀被人揽住,随后身子一飘——他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惊慌失措地扭过头,不出所料的,他看见了展皓那混蛋碍眼至极的笑容,以及周围百姓惊讶的眼神。那瞬间,薄皮的岑狐狸羞窘得不得了,心里又羞又愤,忍不住咬着牙在他怀里用力地挣扎起来。但展皓没有松手,他只是低笑一声,继续不为所动地往外走,边走还边说:“别闹,我身子刚好呢,你再闹我就得摔了。” 本来他这句话槽点无数,比如说,没力气就把我放下来啊!没力气还逞能抱我?但在那一刻,枯叶偏偏想不到任何反击的话,反而因为他这句示弱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展皓满意地笑笑,双手将心上人抱高一点,附唇到他耳边低语道:“不想被人看就抱紧我。” 枯叶咬唇,犹豫一会儿,随即把通红的脸偏向他的胸膛,埋住了。于是展大少悠然地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的小狐狸抱进了马车里——对,马车,就是枯叶进茶楼之前看到的那辆漂亮的马车,人家展皓半个时辰前刚刚买的呢。全靖在后面跟着坐上驾驶的位置,气定神闲地朝聂蹊摆摆手,鞭子一扬,车子“骨碌碌”地朝着展家开过去了。 聂蹊不紧不慢地挥挥筷子,继续吃自己的中饭。一旁的掌柜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家老板还有个一模一样的亲人,也没想到……老板的相好竟是个男人!聂蹊抬头笑笑地看他一眼,拿起空掉的茶壶敲了敲,悠悠然地道:“掌柜,添茶。” 此时展家的马车里,枯叶浑身僵硬地靠在角落里,双眼躲闪惊惶地看着展皓,一副戒备的姿态。展皓也不急,他就坐在枯叶对面,静静地看着人家笑,一边笑还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察觉到他的动作,枯叶忍不住更加慌了,心跳如擂鼓,展皓见他冷汗都冒了出来,在额角上亮亮的一片。 “你……你别过来,待着别动!别过来!”这句话很白痴,说出来枯叶自己都觉得羞愤,但这时候他确实也无话可说了。不过展皓完全不以为意,他脸上依旧温柔又诡谲地笑着,逼近,再逼近……然后闪电般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他勒进了怀里:“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你!”枯叶气结,同时也羞愤欲绝,咬牙切齿地在他怀里挣扎个没完。展皓紧紧地抱着他,力气很大,根本不容许他一丝一毫的挣脱,哪有刚才说的那般虚弱无力?周围环绕着全是展皓的气息,枯叶咬着牙,但力道已经不知不觉地减弱了。心脏跳得飞快,脑子里一片轰鸣,四肢也隐隐发软……半年,他已经有整整半年没有这样贴近过展皓了。 挣扎逐渐变成了言不由衷的推拒,而抗拒的动作也那么不痛不痒。展皓拥着兀自动个不停的心上人,得逞地笑一笑,手掌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按着他的后脑勺,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一路沿着皮肤找寻……逐渐寻到他微凉的嘴唇,展皓按捺不住地深吸一口气,随即用力地吻了上去。 想念已久的气息,心中一直渴望着的毒药,成熟的肉体香味从枯叶凉薄的嘴唇间传来,非常馥郁,非常真实。展皓吮吻着他的嘴唇,忍不住深吸一口他呼出的气体……一时间全身如同溺水,窒息的感觉没有缝隙,只会更诱人沉迷。展皓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生涩羞怯的反应却只让他更加心猿意马。他轻轻啃咬着枯叶的下唇,伸手捏住他尖削的下巴,轻轻用力,迫不及待地探舌而入。 那瞬间,展皓感觉到枯叶的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喜欢的,他一定是喜欢的。虽然僵硬,虽然无所适从,但展皓感觉得到怀中人逐渐升高的体温和难以控制的呼吸。枯叶僵硬地蜷缩着身体,眉头紧蹙,双眼紧闭,但消极的态度根本无法阻止展皓灵活火热的舌尖,一次又一次的挑逗、勾缠,不时还嘬着他僵硬的舌头吮吸一下……他几时尝过这种亲腻又蚀骨的滋味?展皓的舌头湿黏黏地擦过他的上颌和齿列,枯叶被动地张着嘴,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自己的唾液流了出来,蜿蜒着向下巴爬去…… 耳边湿粘的水声挥之不去,展皓像是要把他彻底品尝一般,紧紧地搂着他,一刻不停地吻着他,用舌头勾缠着他。枯叶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感觉心脏跳得飞快,身子被他紧紧抱着,好热,脸上好烧。一条腿好痛,另一条腿却酸软无比,大脑更是混乱一片。心里难受的情绪,羞怯疼痛的情绪,不敢相信的情绪……所有的,所有的这些,都是展皓带给他的。 就像陷入沼泽一般,深深沉溺,挣扎难出。 ·第四十七章· 长长的一吻终了,枯叶懵着脑袋,几乎整个身子都软在展皓怀里,能感觉到的就只有热,热,热。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正紧紧攥着展皓的衣领,额头抵在人家颈窝里,呼吸急促。展皓搂着他,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就像抱着个宝贝似的,稀罕得不得了。伸手摸一摸他半长的头发,摸一摸他发烫的耳廓,又低下头亲一亲他的脸颊和嘴角,搞得枯叶本来还恍惚着的思绪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感觉到展皓吻在自己的伤疤上,他整个人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展皓推开。 第 1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1 章 展皓一脸无辜地张着手坐在原地,嘴边露出个纯良讨好的笑容看着他。枯叶烧红着一张脸,嘴唇在刚才已经被展皓吮吸得又红又肿,眼神慌乱羞愤,好似一头被欺负了的小动物。展皓笑吟吟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悠然和宠溺。他不动,也不说话,就是那样温和又克制地看着枯叶,一直到马车“吱嘎”一声停下来为止。 “少爷,到了。”全靖在外头不紧不慢地提醒一声,于是展皓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意味深长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浑身僵硬戒备的枯叶,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双手朝他伸过去,说:“到家了,我们下车。” 看着他朝自己伸出来的双手,枯叶紧张地绷起脸,道:“你要干嘛。” “抱你下去啊,”展皓说得一脸理所应当,“要不你以为你那个腿能走?” “我……”想到展皓在茶楼面前把他打横抱起来的那个场景,枯叶刚消停了没一会儿的脸又红了起来,“我不要你抱,我自己能走!” 自己走啊,展皓不紧不慢地笑笑,眼神变得有些难缠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被我抱下去,又或者让我背进去。你再说一句自己走,那就没商量了,妥妥地点了你的穴把你抱到城里绕一圈,你觉得怎么样?” “你……”枯叶被他这优雅又无赖的模样气得不行,“你敢!你现在的功力都已经没了!” 展皓一听他这话,脸上瞬间乐了:“岑别乖乖,你听谁说的我没有功力了?你要不要来试试?”说着,他还真的把手慢慢伸向枯叶前胸的穴位,当然,刚伸到一半就被枯叶打开了。小狐狸靠在车厢角落里,神色憋闷又纠结地咬牙切齿好久,过了好半晌,他才躲闪地撇着眼,极度不甘愿地低声嘟囔出几个字:“那,那就背吧。” 目的达成,展皓自然是笑得得意又欠扁。 于是,没过一会儿,在前堂打扫卫生的敏薇就看见了自家少爷背着一个人走进家门的情景。那人一身暗色衣服,双手拘谨克制地扶在展皓肩膀上,整张脸都低伏着,埋在展皓的后背里。虽然他藏得那么好,但敏薇压根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能让她家少爷背得这么心甘情愿喜气洋洋的,除了那别扭傲娇的枯叶还会有谁? 展皓笑眯眯地背着枯叶穿过大堂,穿过院子,在小丫鬟们的注视下,在中院殷兰瓷的欲言又止之中,一路把枯叶带到了东院。荷花池边白雪堆积,展皓稳当当地踩着薄雪走向小院子。一走进门,小鸳鸯就甩着尾巴迎了上来。 “喵呜呜呜~”猫儿发着嗲跟着展皓的脚步转个不停,枯叶小心翼翼地扭出半边酡红的脸,眼睛闪烁地看着猫儿。见了他,小鸳鸯高兴得要命,还跃跃欲试地想要扑上来,结果被展皓地伸脚挑了开去:“别闹,等一会儿再扑。” 走进房间,展皓把枯叶放到床上坐着,自己到床边桌子上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跌打药膏过来。枯叶坐在床边,拘谨又别扭地看着他走过去,又走回来,身子还是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展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伸手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到他跟前,二话不说把他被聂蹊拧了的那只脚抓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枯叶吓了一跳,随即咬牙切齿地缩着腿要躲,无奈脚踝被展皓死死抓住:“别动,帮你擦药呢,乖一点。” “乖你大爷,你怎么不乖一点!”枯叶被他气得不轻,不依不饶地还是想躲,结果被展皓地脱了鞋袜,露出光溜溜的脚丫子。展皓浅笑着把他的裤腿往上捋,嘴里慢悠悠地道:“我为什么要乖?我若是乖的话,你岂不是又要跑掉了?” 这句话噎得枯叶有些心虚,连带着挣扎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展皓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随后挖出一块药膏,伸手抹到了他的膝盖侧面。他按揉的力道不小,枯叶坐在床上,忍不住咬紧了嘴唇。被聂蹊扭到的那根筋着实疼痛,现在再被展皓一按,更是刺痛不已。展皓手上揉着,眼睛还不时挑起来笑笑地瞅他一眼,说:“我爹的这一手可狠呢,只不过太久没用,所以拿捏不好力道……很疼么?” “你让你爹拧一把不就知道了!”枯叶气呼呼地低吼一声,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俩父子气死了。合伙起来诓他不说,今天还一起算计他!也奇怪自己怎么就傻兮兮地跟着聂蹊走了,结果被展皓守株待兔地逮个正着! 展皓也不跟他呛声,他就悠然自得地一边帮枯叶揉腿一边微笑,只不过手上的动作微微放轻了一些。见他这副安静恬然、专心致志的模样,枯叶慢慢地也平静了下来,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门牙郁闷地咬着嘴唇磨啊磨。一会儿展皓抬眼,看见的就是他这副委屈又窝火的样子。太久没见到了,此时眼里映着他熟悉的眉眼,展皓真是恨不得再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地揉捏一番,那才是舒心。 此时掌心的药膏已经完全渗进了皮肤里,展皓看他看得心里痒痒,爱怜的心情按捺不住,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拉过枯叶,出其不意地在他眼睛上印下了轻轻一吻。他动作太快,枯叶也是心不在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于是就被占了便宜。等他后知后觉炸起毛想要把展皓推开的时候,那混蛋早已经笑嘻嘻地躲开了。 “你坐着别动,我叫季棠拿中饭来给你吃。”微笑着说完,展皓从容悠然地转身往外走,出门之前还不忘睨着笑绵绵地看他一眼。枯叶坐在床上郁闷不已,咬着牙红着脸,一会儿气不过地握拳砸了床铺一下,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被展皓肆意拿捏在手里,搓圆捏扁。 门口,小鸳鸯和小角一前一后地竖着尾巴走了进来,一会儿轻巧地跳到他腿上,伸着脑袋亲亲热热地舔了枯叶的下巴一下。枯叶咬着唇,郁闷地把她俩抱进怀里,心里老是想着展皓刚才的那个轻吻,还有马车上的那个吻,一张脸烧得越发滚烫。 展皓这回是春风得意了,那表情,那眼神,那走路生风的姿势,看得季棠止不住地咋舌。展皓悠然走到她眼前,语调舒畅自得地道:“你岑大哥没吃中饭,你装点儿饭菜给他吃。啊,还有,把澡池放好水,等会儿他要洗澡。” 见他这副得瑟的模样,季棠忍不住叹一口气,无奈地道:“知道啦,早就装好了。”说着,手里拎过一个食盒举到他眼前:“是我拿过去还是你拿过去?” “你拿过去吧,我去的话他又得害羞了。”展皓心情大好地挥挥手,随即一转身,往展天行殷兰瓷的房间走过去了。 殷兰瓷早就看见他背着枯叶走进来了,这时候跟夫君一起坐在房间里还说呢。一会儿展皓笑眯眯地走进来喊一声“爹,娘”,殷兰瓷有些无奈地看了自家喜形于色的大儿子一眼,喟叹着道:“你啊,不在东院陪你家小杀手,跑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展皓不紧不慢地笑笑,对他俩道:“我想昭昭已经跟你们说过我和岑别的事情了,今后不论怎样,我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所以现在过来给你们报备一声,让你们心里有个数。” “嗨,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事儿呢,我们早就有准备啦。”殷兰瓷有些好笑地甩甩手,一边叹气一边靠到自家夫君的肩膀上,懒洋洋地道:“倒是你啊,现在应该是没事儿了吧?没事的话赶紧回来接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天把我和你爹给忙得,你个小混蛋硬是开了这么多的店铺,我们俩顾都顾不过来。” “好好,明天我就上手处理那些事情。你们俩啊,想玩儿就玩去,不绑着你们了。”说着,展皓想了想,又道:“要不你们去大理散散心?那边现在暖和,我也有熟识的人,可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行啦行啦,你操心你的事情吧!”殷兰瓷嫌弃地挥挥手,好笑地道:“媳妇儿回来了还惦记着娘,我和你爹大把去处,你也甭操心了。你就记得,成亲之前给我们来个信儿就行!” 展皓一听这话,脸上不禁笑了起来:“成亲啊,我倒是想,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啊。” 成亲什么的,若把这问题拿去问枯叶,那没得说,他一准儿是不愿意的。那小子脸皮薄是一个,关键是这会儿还没拗过劲儿来呢。突然间就被展皓逮回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枯叶还是懵懵懂懂的,心里面莫名觉得危险抗拒,但又不想表露出太过胆怯的情绪,觉得丢人。于是乎,心里矛盾得不行,滚在床上抱着猫儿一顿蹂躏,季棠走到门口了他都没发觉,还郁闷万分地蜷在床上呢。 季棠站在门口,就看见他一个脑袋和缩起来的腿,心里不禁发笑:“岑大哥,你干嘛呢,吃饭了。” 听见她的声音,枯叶几乎是一瞬间坐了起来,顶着个乱糟糟的鸟窝头,狼狈又尴尬地看着她。季棠隐隐憋住笑,提着食盒走到床边去:“少爷说你还没吃中饭,喏,我把饭菜带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把食盒里的饭菜一盘盘拿出来放到床头的桌子上,见枯叶还傻坐着,就笑着催促一句:“快过来啊,过来坐下。” 枯叶有些窘迫地抿一抿嘴唇,随后扶着床架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下。季棠见他腿瘸了,一时间有些惊讶:“岑大哥,你的腿怎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枯叶就郁闷。他鼓着脸抱着个碗,拿起筷子一下下戳着饭粒,小声地嘀咕道:“展皓跟他爹联合起来算计我,我这是被他爹给拧的。” 季棠听了,得亏是有心理准备,要不然真得笑出声来。枯叶自然知道她在偷笑,只不过这时候也懒得计较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看着枯叶低头狼吞虎咽的模样,季棠不禁感慨,心说岑大哥的胃口还是好,看来以后少爷又能经常去厨房做夜宵了。 想到以前展皓和枯叶在一起相处的样子,一个总是懒散地笑着,另一个则是永远言不由衷地绷着脸。季棠记得展皓曾在初夏的阳光中跟着抱着小鸳鸯的枯叶一路游荡着穿过中院,那一份悠闲与淡然,估计再过上很多年,她也不会忘记。 看着枯叶逐渐把饭菜都吃光,季棠在一旁静静地歪了歪脑袋,忍不住轻声问:“岑大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枯叶听了,手里的动作一顿,嘴里的咀嚼也停住了。他恍惚地眨着眼,有些躲闪地垂下眼帘,神情一瞬间变得欲言又止。季棠看着他,心里不禁生出了些许忐忑不安之感——难道到了这个地步,岑大哥还想着要走? 枯叶放下碗筷,季棠见他慢慢咬住嘴唇,眼神里也暗淡了下来。小姑娘不禁有些紧张了,她突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见他这般纠结犹豫,季棠有些后悔地垂下眼,开始迅速地收拾桌上的碗筷。枯叶被她这突兀的动作弄得怔住了,眼睛愣愣地抬起来,看见她的脸色……紧张又忧虑。 收拾好东西,季棠拿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出门之前仓促扔下一句:“澡房的水快放好了,等会儿你记得去洗,柜子里有原来少爷给你准备的衣服……我先走了。”话一说完,她人就没影了。枯叶怔怔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儿。 他其实没有想过,这一次回来,今后的归宿会是怎样。他没有细究,根本来不及细想。思绪早已经被展皓扰乱了,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他,只有他的拥抱和亲吻。 呐,这次回来了,要不要……一直待下去呢?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展皓都没有再出现。洗过澡后,枯叶就坐在廊子边上发呆,看着天空,看着院子。虽然景致不同了,眼前的是早春初雪,但恍惚间时光好似回到了半年前那个夏末的下午,他靠在廊柱上,对着一院子橘黄的阳光,逐渐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记得,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胸口上站着一只耀武扬威的花脸小猫咪。 如今,小猫咪已经长大了,变成了长腿长尾的大姑娘。耀武扬威的气势没有变得太多,但逐渐显露出来的,是一种属于成年猫咪的慵懒与从容。枯叶窝在棉被里,迷迷糊糊的,鼻腔之间尽是属于展皓的味道。昨天晚上,展皓还在这儿抱着方秋睡觉。两只猫咪在被窝里钻来钻去,不知是那一只踩到了他的腰侧,弄得枯叶直发痒。 第 1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2 章 也不是不会想,生活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就好了。 早春的夜晚来得早,时间刚到申时,天边就已经露出了疲惫的颜色。枯叶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见窗外的光线已经隐隐开始发黄了,院子里正传来猫儿打闹的声音。拿过桌上的铜镜照一照,发现之前头发没干就睡觉,现在已经成了个鸡窝头,东一撮西一撮翘得欢。 在茶壶里沾了点儿水弄到发根上,支楞着的发丝这才乖巧了一些。枯叶拨弄着自己不老实的头发,心说还是长发的时候好打发,怎么睡都不会到处炸,只不过刘海总是烦人一些……正坐在桌子面前对着铜镜嘀咕呢,结果窗口那儿突然出现个人,抓着把花儿撑到了窗台上,声音低沉粘腻地道:“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枯叶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把铜镜压下来,掩盖自己正在照镜子的事实。他心慌意乱地抬眼一看,就见展皓似笑非笑地弯着眼睛看自己,手里拿着把洁白的水仙花。看见花儿,枯叶止不住脸红了,他绷着脸瞪着眼,眉头也紧蹙着,但配着脸上的薄红,这表情应有的杀伤力也就所剩无几了。见他这样,展皓嘴边笑得愈发欢快。他不紧不慢地冲枯叶眨眨眼,然后慢悠悠转身踱进了房间里。 枯叶看着他走进来,拿了以前那支细长的翠玉瓶在桌上放好,然后将水仙花在桌上摊开,挑了好的,一支一支插进花瓶里。水仙花很香,那种香味很甜,也很柔和。看着展皓挽着长袖不紧不慢侍弄花儿的样子,枯叶紧绷的脸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眼里瞧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低垂的眼帘和微笑着的嘴角,他悠然自得的动作和愉悦的表情,好似这一刻的时光本来就应该如此。外面夕阳西下,积雪消融,他在侍弄着娇艳的花儿,房间里安静平和,而自己正静谧无言地看着他。 这一刻,流淌的时间被从容地拉长,空间里粘腻的气氛好似浓稠的蜜糖,带着金黄的颜色,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弄好了水仙花,展皓嘴边维持着那种淡然的笑意抬起头,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了枯叶傻看着自己的模样。展皓有些讶异,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枯叶猛然清醒过来,立刻羞愤得不行,手足无措,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见他窘迫,展皓这才堪堪收住笑容,远远朝他伸出个手,温和地道:“别躲了,走啦,跟我过去吃晚饭,钟叔也来了。” 枯叶郁闷又羞恼地瞪着他,脸上的薄红一直未褪。展皓也不急,就是笑着等他,一副不达到目的就不罢休的架势。纠结了好一会儿,枯叶瞪得眼睛都要酸了,终于忍不住自暴自弃地想,去就去呗,还怕他们联合起来坑自己怎的?都已经坑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能怎么坑?于是心里一横,扶着桌子气哼哼地站了起来。 这下展皓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了,脚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伸手说要扶他,却被枯叶一脸凶狠地打开。展皓还是笑,毫不气馁地又伸手过去,这次学乖了,躲了一下,没有被打个正着,于是如愿以偿地扶到了心上人的背上:“别闹,你的腿还没好呢,我扶你过去。” 腿没好……哼,你也知道腿没好,你还让你爹这样拧我!枯叶心里气哼哼的,手臂一直推挡在两人的身子之间,不让自己跟展皓接触得太亲密,展皓好几次想靠近一点儿都被挡开了。一来二去,展大少就不乐意了,脸上虽然还是笑着,但二话不说拉过他的手腕就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枯叶心里一惊,手臂挣扎着要往回缩,但展大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自然是攥得紧紧的,一丝一毫都不松开。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拉拉扯扯,纠缠之间,展皓被枯叶这负隅顽抗的举动逗得实在是兴起,冷不丁按着他的背往怀里一揽,低头用力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回枯叶是真的炸了,红着脸咬牙切齿地把他用力踹开,伸手隔开一臂距离,又羞又恼地嚷:“展皓!你……你别乱动我!” “我没有乱动啊,”展皓无辜地摊开手,表示自己很清白,“看见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谁都想亲的嘛,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不出展皓所料,枯叶立马没声儿了,只能欲言又止地咬着唇垂下眼帘,一脸不甘不愿的羞愤模样。展皓觉得他快被这样的小狐狸挑逗到某个界限了——脸红的别扭小狐狸,果然是对付他的大杀器。这一刻,展皓不由得想要是他家岑别大胆一些脸皮厚一些就好了,那么他就能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吃干抹尽…… 可惜,岑别就是这样,不别扭不脸皮薄就不是他家小狐狸了,再饿再馋他也只能忍着。看着眼前可口诱人的红皮狐狸,展皓也只能在心里意淫一番,随后扶着他继续推推打打地往饭厅走过去。 枯叶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吃个饭,跟季棠敏薇钟叔郑东他们几个,但进了饭厅他才发现,展家的人——包括聂蹊和白玉堂——全部都在,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这画面,这被算计的感觉太过熟悉,枯叶僵在门口,整个人都绷紧了,一脸尴尬戒备又后悔的模样。钟叔边上有两个空位,应该就是留给他和展皓的。此时看见人到了,钟管家就没好气地伸手拍一拍身旁的位置,不容违抗地低声吼:“还愣着干什么,岑二小,你给我过来坐着!” 要说整个展家枯叶最怕谁,那估计就是钟叔了。这个长辈压根儿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外人看,枯叶可是记得他在苏州打过自己屁股的。如今看着板起脸来的钟叔,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声音小小地打招呼道:“钟叔。” 钟云德不搭理他,依旧臭着一张脸,眼睛瞪着。枯叶浑身僵硬,如坐针毡,饭桌上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看,后背上都快冒冷汗了。这时候,他放在腿上的手被展皓不动声色地拉了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推开他蜷起来的手掌,转而十指交扣:“都看着人家干什么,吃饭吧,要不菜该凉了。” 感觉到他的小动作,枯叶脸皮一绷,条件反射地就开始抽手。于是,一桌子人就见展皓的右手和枯叶的左手垂在桌子下面,动来动去的不知道在干嘛。见大家都盯着他们,枯叶心里郁闷,但又有苦说不出。纠结一会儿,也就咬牙切齿地放弃了挣扎,转而闷头吃饭。展皓倒是一直在笑,意味深长地、云淡风轻地、淡定从容地笑。对面殷兰瓷和展昭看见,同时做了一个动作——捂着腮帮子往自家夫君那边靠,挤眉弄眼:啧啧,牙酸。 展皓这恩爱秀得高调,左手拿着筷子一边吃饭一边不忘给枯叶夹菜,夹的还都是他喜欢吃的。枯叶躲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旁边钟叔还看着他呢,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地把展皓夹的菜都慢慢吃掉。 隔着几个人,小方秋被敏薇抱在怀里,从枯叶一进来他就默不作声地盯着人家看。敏薇还以为这小孩儿会第一个扑上去,可他在愣了一会儿之后,整个人就进入到了一个异常安静的阶段。敏薇还奇怪呢,低头去看,就见他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眉毛犹豫又怀疑地拧着。过了好久,小孩儿才转身悄悄地问她:“敏薇姐姐,这个是面具哥哥吗,他的头发怎么变短了?这,这是不是展叔叔找回来哄我的冒牌货?” 小孩儿不懂压抑声音,这一问虽然慢吞吞的,但整个桌子的人都听见了。枯叶吃着饭呢,一下子被噎住,放下筷子咳嗽半晌,然后尴尬地抬起头来看方秋。刚才方秋一直瞪着他,搞得枯叶以为小孩儿是在生什么气,可没想到竟是在怀疑他的身份!枯叶无奈地看着小家伙,想说句什么话来证明一下自己,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达到效果。 展皓看着他纠结,脸上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对着小孩儿招一招:“方秋,来,你过来仔细看看,看这个是冒牌货还是真品。” 小孩儿大睁着眼,鼓起腮帮子,还真的跳下地小跑着走过来了。枯叶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着小家伙直直跑到他眼前,然后手脚并用,三两下爬进了他怀里。小孩儿坐在他大腿上扭着脸看他,一会儿又趴到他的胸膛上,伸手抱住他,摸摸他的脸。折腾好半晌,才闷着脸模模糊糊地说:“是面具哥哥。” 然后,他就死死地抱着枯叶不愿意起来了。枯叶僵硬了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小孩儿的脑袋,无奈,也就随他去了。于是一桌子人就见他抱着个娃娃,左手还被展皓攥着,默不作声地慢慢吃饭。吃了一会儿,还犹豫着夹了块肉送到方秋嘴边,方秋也乖乖地张嘴接了,然后他就一边吃一边喂小孩儿,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对面殷兰瓷看得真是有点儿惊讶。说实话,对于枯叶,她老是担心这孩子会太过生疏,跟家里人不亲近。可刚才看他对钟叔的态度,对方秋的态度,不也是多好的么!挺乖不说,还蛮有礼貌。展昭和白玉堂也是有些吃惊,虽然知道枯叶其实心不坏,但真正看见他尊老爱幼的样子……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真实。看得出来方秋很喜欢他,展昭还听见小孩儿一边蹭他的脖子一边跟他低声说话。展皓则不时笑眯眯地看他俩,那样子,就跟看着自己老婆孩子似的。 不过严格说起来也差不多了,方秋已经入了展家的户籍,枯叶也绝对逃不出大哥的手掌心,可不就是老婆孩子么!妥妥的! 这下展家两兄弟都有着落了,一个嫁出一个娶进,也挺好。殷兰瓷思忖着,眼尾挑起来看了一眼嫁出的那个,心里默默的还是有一种不忿之感。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优秀后生,怎么小儿子就成了下面的那个呢?啧,一想起来就心焦。娘亲大人咬了咬筷子,想起年后亲家陆雪儿回极北之地前还跟自己说,得空去她家玩儿,她们俩可是好久没比试了。殷兰瓷咬牙切齿地纠结一会儿,想到自己最后还是捞不回一个孙子,于是郁闷地把筷子放了下来。 展天行见她不吃了,还以为是不舒服,就凑过去问:“怎么了,吃饱了么?” 殷兰瓷郁闷地靠到他肩膀上,闷声道:“我们明天去陆雪儿那里吧!这段时间老跟着你跑生意,闷得慌!” 听老婆抱怨生意,展天行不禁抬头跟大儿子苦笑了一个。展皓也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明天要去的话,今晚我叫季棠帮你们收拾东西,带些礼物。”说着,他抬眼促狭地对弟弟笑了一下:“好歹也是亲家不是。” 展昭不以为然地瞪他一眼,再瞪白玉堂一眼,哼哼唧唧地道:“就是,岳父岳母么。”白玉堂听了也不急,就只是淡然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展昭碗里,然后左手在桌子下默默地揉了揉某只猫儿酸痛的腰。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枯叶本来说回房,但方秋缠着他不让走,敏薇拖都拖不动:“方秋乖啊,姐姐带你去洗澡,你面具哥哥要回去休息。” “不要!哥哥说了,他睡了一下午,现在不困!”小家伙现在不怎么怕人了,抗拒起来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枯叶无奈地抱着他,想了想说:“那要不我帮他洗澡吧,是在房间里洗么?” “对啊,浴盆已经准备好了!”敏薇丧气地鼓起嘴,忿忿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怎么帮人洗澡么?” 枯叶蹙着眉想一想,有些不确定地道:“不就是……跟给猫儿洗澡差不多?” 得,他觉得这样,那就这样吧,反正只是洗澡,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敏薇是乐得清静,真就甩手走人了,于是枯叶就抱着方秋往他的房间走,准备给小家伙洗澡。 展皓还在大堂那边,跟着钟叔和两个爹一起商量事情,无非是生意上的七七八八。前段时间展皓身体不好,狄德庆听到风声,那热情执拗的劲头着实是消停了一阵子。后来听闻他真的不行了,老爷子还暗暗开始物色起新的人选来。这些都是展家那一帮暗探在背地里查探到的,钟叔知道了之后甚为唾弃,觉得狄德庆这人唯利是图,恶心至极。今天展皓在外面招摇了一回,这会儿他在苏州估计已经得到信儿了。于是钟叔就说:“等着吧,不出两天,最晚后天下午,他就得亲自上门来,腆着脸求你接他的位子。” 钟叔心里真正是不屑,他觉得凭着他家少爷的才华和能力,根本不需要倚仗他,汇通南北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是展天行却另有考虑:“现在咱们家树大招风,多少人都盼着阿皓倒下去,若狄老板的份子被别人给得了,对咱们家势必是个阻碍。与其把资源和人脉拱手让人,不如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倒能了却一桩心事。” 展皓不紧不慢地点一点桌面,跟聂蹊对视一眼,淡然地道:“我同意爹的看法,我做一家也是做,两家也是做,不如把事情做绝了,断了别人的念想,也不费什么事儿。” “少爷!”钟叔听了,眉头不禁拧起来,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你接了狄家的生意,到时候忙得团团转,身子吃得消么?” 展皓挑挑眉,脸上一派的轻松悠然:“钟叔,你不用担心我。你家少爷如今熬过来了,今非昔比了,现在身子里有使不完的劲儿呢。” 看着神采奕奕的展皓,钟叔心里即使不愿意,可也是词穷了。周围几个人见他支支吾吾,冥思苦想,最后终于又想到一个借口:“你不是还没搞定岑小子么!今天才把人家绑回来,一会儿又分心去干别的事,不怕他跑啊?!” 听钟叔提到枯叶,展皓本来还悠然从容的笑脸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慢吞吞地挑高了眉毛,忍俊不禁地笑出声,道:“钟叔啊,你以为,他这次栽进我手里,还会有跑出去的机会么?” 言下之意就是说,您老就别挣扎了,小狐狸我自己妥妥地搞定。至于狄老爷子那儿,您就做好准备跟他虚与委蛇吧,别的那些个借口就别费心找了,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于是,展大少乐滋滋地甩手去找他家小狐狸去了。钟叔坐在展天行旁边,气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一路走到东院那边,展皓进了小院子,才发现枯叶不在,房间里面是黑的。展大少当时心里就飘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把话说得太满,所以现在小狐狸真跑了?拧着眉转过身想往外去找他,出了院子,远远地却看见枯叶正从中院走过来。 第 1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3 章 他刚才一直在跟小方秋说话呢。洗了澡,用毛巾把小孩儿的头发擦干,再换上干净的衣服。小家伙的脸蛋被热水蒸得红扑扑的,一会儿被他塞进被子里去。方秋窝在棉被里,小手攥着枯叶的手指不松开,眼睛巴巴地眨啊眨,说哥哥陪我睡觉。枯叶拗不过他,就抱着小孩儿躺了好久,一直说话,他问,自己就答。小家伙问他这段时间去哪儿啦,头发怎么短啦,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枯叶支支吾吾的,说得有一搭没一搭,所幸方秋也不在乎这个,勉勉强强也就打发过去了。小孩儿紧紧地窝在他怀里,蹭一下,再蹭一下,抱着好久不见的面具哥哥,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被窝里被两人的体温捂得暖烘烘热乎乎,小家伙弯着嘴角,慢慢地睡了过去。枯叶见他睡熟了,这才轻轻地爬起来,帮他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离去。 然后,一进东院,他就看见展皓远远地站在小院子的门洞里,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笑。 枯叶的脸一瞬间就绷了起来。 不是讨厌,也不是不高兴,就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展皓,所以只好面无表情。他现在可以说是一看见展皓就紧张,就想躲,心里慌得要命,反应十分没种。这弱气的表现枯叶自己也唾弃,但一想起展皓对他说过的某些话,做过的某些事,以及他自己在洛阳时想着展皓做过的某些举动,他就实在淡定不能。 远远的,展皓就这样悠然地看着他笑,一会儿还不紧不慢地转身走进了院子里。枯叶咬牙切齿地纠结一会儿,最后心一横,想着谅他也不会把自己怎样,就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进了小院子,他看见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灯,里面两只猫儿在不高不低地闹腾,喵啊喵的。枯叶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门板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见展皓正弓身在床边,整理下午时候被他弄乱的被褥。 蹲身在床边的小鸳鸯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他,当下高兴地叫了一声,颠儿颠儿朝他跑了过来。展皓听见动静,直起身转过头来看他,枯叶尴尬地伸手把猫儿抱进怀里,目光躲闪着蹭过去站到桌子边,十万分不自在地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整理床铺。” “回去休息?”展皓笑笑地重复一句,脸上露出个有些可怜的表情:“我昨晚还睡在这儿呢,怎么你一回来就要赶我走?” 枯叶抿着嘴角,脸颊已经憋不住开始发红了,可眼睛依旧执拗地撇向一边,不看展皓:“那要不我走,你睡在这儿。” 展皓就猜到他会这样回答,这时闲闲地放下手里的被子,慢悠悠地朝着他走了过去。枯叶怀里抱着猫儿,见他靠近, 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展皓失笑,语调缠绵温柔地道:“我这还没走到跟前呢,你躲什么?”说着,他拉大步幅前进几步,一下子站到了枯叶身前。枯叶身子一顿,整个人都僵硬了。他逃避地垂着眼,余光瞟见展皓拿着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罩下来,后颈上被一个物什凉凉地绕住了。枯叶低头一看,看见那颗熟悉的红色珠子,此时又坠了在自己颈间。 “让我回去睡可以,但是这个东西,以后你不能再给别人了,即使是我也不行。”展皓声音低缓地说着,手指将珠子轻轻拨到了衣领外面。他低着头,刚好可以看见枯叶下垂的眼帘,以及瘦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展皓有些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再顺着刮了一下他怀里小鸳鸯的下巴:“我说过,给了你的,就是你的。我不会再想着给别人,我不会后悔,你也不要老是耿耿于怀,知道么?” 枯叶垂着头,咬着唇不说话,心里酸麻一片、内疚万分。感受太多,只是他仍旧不知如何表达。展皓看着默不作声的他,心里也知道小狐狸不是无动于衷,这别扭的娃一直轻轻重重地磨着嘴唇呢,他看得见。静立半晌,展皓淡淡地笑起来,无赖地道:“呐,有没有很感动?感动的话,就留我下来睡觉啊。” 闻言,枯叶满腔的难受情绪瞬间化成泡影,一下子全崩了散了。他咬牙切齿地拧着眉,慢慢抬起头来瞪住展皓。这厮正好整以暇地笑着看他呢,一脸少见的无赖相。枯叶看得火起,觉得自己刚才满心的内疚都是干嘛……最后还是憋不住,磨牙霍霍地低吼道:“滚!” 听他下逐客令,展皓脸上笑得更欢了。他不紧不慢地弯着眼冲枯叶戏谑地眨了眨,然后出其不意地低头在他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枯叶一下子愣了,在反应过来之前那段短短的时间里,他脑袋里已经经历了震惊、羞愤、恼怒几个阶段。当他的情绪变化到最后一步时,展皓瞅准时机,又在他鼻梁边儿上亲了一下。于是,枯叶彻底地炸了。 “你……滚滚滚!滚回你房间去!”他抱着猫儿对展皓左踢右踹,只可惜这混蛋身子已经好了,武功好似也没有缺损的样子,一下下都乐呵呵地躲了过去。枯叶气得冒烟,恼怒之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展皓也是赖着不走,那时他好像是用鸡毛掸子把这家伙赶出去的!想到这个,枯叶立即气势汹汹地四处寻找。如果他记得没错,鸡毛掸子应该是放在门口的花架上…… 展皓看见他这架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展大少可是吃过两次鸡毛掸子的亏呢,印象深刻。枯叶气呼呼地找了好一会儿,可连个鸡毛影子都没看见!身后,展皓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脸上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找鸡毛掸子啊?为了不让你拿它来对付我,今天下午我已经叫季棠把家里的鸡毛掸子全都收起来了。” “你!”枯叶气得脸颊通红,恼火得实在不行了,干脆把小鸳鸯往旁边一放,伸手就把展皓给用力地推了出去。展皓一路笑嘻嘻地斜撑着身子被他推出门槛,两脚一跨出去,门板立即“哐啷”一声关上了,里面还传来小狐狸气呼呼的低吼声:“回去睡你的觉!我要休息了,别烦我!” 展皓负着双手站在门前,脸上温柔又宠溺地笑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枯叶还站在对面,虽然吼完了话,但他还没走,依旧气呼呼地站在门后面。展皓静静听了一会儿心上人的呼吸声,随后双唇微笑着贴近门缝,估摸着是枯叶耳朵的位置,垂着眼帘,低沉地呢喃了一句:“晚安,我的小狐狸。” 说完,他无声地勾唇一笑,随即转身离去。枯叶在门里面捂着烫热的耳朵,烧心烧肺地在桌子边转了好久,可身上那股燥热还是退不下去。热热的,跳跳的,憋在心里难受得慌。 谁,谁是你的小狐狸!真是…… 懊恼好久,枯叶心慌意乱得头都要痛了,最后忍不住一脑袋扎进被褥里,用棉被捂着烫热的脸颊滚了好几个来回,躁动的心情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回来第一天的夜晚,就像半年前的那些晚上一样,耳边响着猫儿低沉的呼噜声,脖子上横着毛茸茸的猫爪子,眼睛逐渐疲乏,昏昏沉沉地窝在被子里,慢慢睡着了。初春的空气寒冷,但房间里燃着暖炉,被窝里温暖得令人沉醉。 有些事情无法否认,回到了这儿,眼里看见这些人,枯叶才感觉心里安定了些。全身都放松了,心情变得安稳,身边重新有了富余的空间来细思慢想,而不再是空空荡荡的,惴惴不安。 对一个地方,对这么一群人产生留恋,是好事,也是坏事。感情这种东西,一直以来都只是少数人的享受。但是现在,展皓就近在眼前,对他好,宠他逗他,就像每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一样。枯叶忍不住觉得心荡神驰,但又总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忧虑,裹足不前。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心无芥蒂地去接纳一个人,还是会犹豫,会思前想后,会怕自己不够好。 ……他还需要时间。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尽管下午睡了很久,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晚上的睡眠。枯叶自己都不知道醒来时是什么时辰,总之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枕边的猫儿不见了,窗外正响着鸟儿的啼鸣声。 他呆呆地蜷在被窝里,里面怡人的温度让他不想出来,也不想动,于是就这样傻傻地躺着,半睁着眼看着床架上的雕花。现在估计已经是巳时了,但他依旧不想起床,反正起来也不知道干嘛。枯叶觉得自己就是个名存实亡的展家护卫,就是当个摆设用的,展皓那混蛋也随意得要命,从来不强求他做什么事儿。稍微一想,枯叶就发觉自己跟个米虫没什么差别,不就是干吃白饭的么? 啧,心烦!默默地咬牙切齿一会儿,枯叶扒拉着一头乱发,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刚坐稳呢,他就听见旁边桌子那儿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浅笑。枯叶吓了一跳,转头往声音来处瞪过去——意料之中,展皓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个小茶壶笑笑地看着他。枯叶有些窝火,狼狈地双手一按脑袋,把不听话的头发压住,气急败坏地吼:“一大早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吼完才想起,自己昨晚不是闩了门么?于是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展皓笑得一脸欠扁,手里婆娑着小茶壶,不紧不慢地道:“你以为,那个门闩能拦得住我?我坐在这儿都一个多时辰了,本以为你会早一些醒,想叫你去吃早饭,可结果啊,哎,现在饭点已经过喽。” 听他说已经坐在这儿一个多时辰,枯叶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心说自己的睡相岂不是全都被看了去?展皓眯眯笑,腹诽说你的睡相我早就看过了,害羞什么?他坐了一会儿,见枯叶还是戒备又抗拒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丝毫没有出来穿衣的意思,于是他把手里的茶壶放到桌上,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在枯叶面前坐了下来。 枯叶瞪着眼睛看他,身子默默地往床里缩了一下。展皓被他这举动逗得笑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头疼地揉一揉眉心:“你啊……”揉完,又温柔地眯起眼看他。眼前的岑狐狸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圆瞪,皮肤白净,微微泛着薄红,嘴唇也透着健康自然的水色,就连左脸上的火烧疤看起来都比以前光鲜许多。展皓看得心里痒痒,忍不住骚动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诱哄道:“岑别,过来,让我亲亲你。” 枯叶裹着被子,一瞬间感觉到遍体生寒,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展皓这神情,这句话,实在是太太太恶心了!什么亲!之前这混蛋偷吻强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他自己过去?未免想得太美!枯叶神色惊惧又嫌弃地瞪了展皓好一会儿,最后斩钉截铁地吼出一个字:“……不!” “就让我亲亲嘛,就一下?”展皓还想商量,伸出一根手指头晃啊晃。枯叶紧拧着眉,眼睛瞪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 “真的不让?”展大少耐心很足。 “不让!”小狐狸立场坚定。 看着眼前坚贞不屈的枯叶,展皓眯起眼,嘴边慢慢露出了一个腹黑的笑容。枯叶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脑中大叫不好。可他刚反应过来要跑,就被展皓拽着被子一把扑了去。枯叶被压到被褥里,双唇随即被牢牢堵住,接着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吮吻。小狐狸奋力地挣扎再挣扎,无奈双手被用力钳住,压在头顶,于是只能眼睁睁地任展皓缠住了舌头。 交缠良久,混乱的一吻结束,展皓松开他的唇,微喘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枯叶瞪得眼睛都红了,凌乱的衣襟下面露出起伏不定的胸膛,气急败坏地冲他大吼:“我还没漱口你就……!你也不嫌臭!” 展皓挑眉,悠闲地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啊,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啊,那等你漱了口我们再亲一次?” 枯叶眼睛一瞪,恶狠狠一脚踹飞他,羞恼地大吼:“滚!” 大堂那边,钟叔正百无聊赖地自己跟自己下棋呢。展皓这厮昨晚跟他说了今天要去逢源楼跟狄德庆会面,可现在都还不见人影,亏他早早就来等着,结果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问敏薇,那丫头也是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一旁跑过方秋,小孩儿想了想,最后只说了句,面具哥哥还没起床。 好吧,岑小子还没起床。钟叔叼着烟斗暗自思忖,心想少爷的动作难道真这么快?才这么半天,就把岑小子安抚好,拆吃入肚了?哎,不可能啊,就那个刺猬球,怎么的也得放个好几天,现在还半生不熟呢。 一边纠结着一边走马进炮,坐到差不多午时,展皓这才拖着枯叶慢悠悠地走进大堂。钟叔抬头一看,好嘛,两个人的嘴唇都是肿的,一个笑成那样儿,一个苦大仇深,这表情还真是简单易懂。老人家无奈地耸耸肩,心说一句非礼勿视,随即收回眼神,拖长了声音道:“你们俩还真是磨蹭啊,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心说你们再不来,中午的午宴就该黄了。” 展皓拉着枯叶坐下,脸上眯眯笑:“不急不急,赶得上,况且狄老爷子从苏州赶过来,也没这么快。” 钟叔被他这毫不在意的轻松话语气得够呛,忍不住吹着胡子拍桌:“你是不急!个小混球,就让你叔我在这儿干等啊,有你这样对待长辈的?!把岑小子逮回来就得意忘形了是不是?得瑟不死你……”骂完一通还不解气,眼前展皓还是笑眯眯的呢!钟叔气不过了,几步走过去拽了枯叶就往外走:“你不走,我跟岑小子走,看你得意!” 枯叶被钟叔一拉,展皓拽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就松开了。看着心上人被老管家带走,展皓也无奈,摇摇头叹口气,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不紧不慢地向逢源楼进发。 初九日,天气慢慢回暖,中午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钟叔紧紧攥着枯叶的手,气呼呼地一边走一边说展皓坏话:“小岑我跟你说,少爷那家伙一肚子坏水,你得小心别被他占了便宜去。不过他心眼多,估计逃也逃不掉,但你得警惕些啊,别那么轻易就被他把到手知道么?!你看你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的,就这样被他吃了去,我们看着不甘心啊!” 第 1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4 章 枯叶一边走一边听得嘴角直抽抽,这还是在大街上呢,钟叔就毫不避讳地说什么……把到手,好像自己是个女人一样。枯叶绷着脸兀自纠结着,一会儿钟叔又转过头来问他:“今早上你俩磨叽这么久,他有没有摸你?” 枯叶被他这句话臊得绷不住,脸颊慢慢开始发红了:“没,没有。”其实摸了几下腰…… “那就好!别让他摸你!他摸你你就打他,打不过就踹!”钟叔恶狠狠地给他支招,枯叶嘴上应着,其实心里在弱弱地腹诽:踹也踹不过啊,今早上被他抓着脚丫子挠了好一会儿呢。 悄悄回头望一眼落在后面的展皓,那家伙悠闲自在着呢,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大把人偷偷瞅他。展皓的眼睛一直黏在枯叶身上,只是他眯着眼,看上去目光有些涣散。见小狐狸回头望他,展大少嘴边不禁勾起一个粘腻的笑容,隔着一大段距离,出其不意地给他抛了个媚眼。 枯叶一怔,随即臭着脸把头扭回来,咬牙切齿的,脸上烧得慌。 钟叔还在自顾自地给他叮嘱“防展皓守则”,一会儿说着说着,觉得枯叶太过安静了。扭头一看,就见他低着头红着脸,眉头拧着,看上去一副气鼓鼓的羞愤模样。再回头一看,自家少爷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悠然,见他疑惑,还不紧不慢地招了招手。这下钟叔无奈了,心说这吃得也太死了,怎么叮嘱估计都没用,妥妥的,岑小子被吃恐怕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旁人想劝都劝不住! 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儿,他们自己弄去。于是钟叔止住话头,一路唉声叹气的走到了逢源楼。刚到街口,远远的就看见仇朗行蹦跶着在门口冲他们招手。看到许久未见的仇朗行,枯叶本以为自己好歹会觉得怀念什么的,可结果走近了,那厮似乎注意到什么,脸上立即露出了标志性的贱笑——于是,枯叶就磨着牙,久违地手痒了。 看见这家伙,钟叔显然也没觉得多高兴。他拖着枯叶走到仇朗行近前,臭着脸没好气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狄德庆来了么?” “来啦,早来啦!”仇朗行歪着脑袋笑着,一脸没心没肺的欢快模样:“崇莲和郑管事在上面招呼着呢,没事儿!” “崇莲和郑……?他们俩会招呼人啊!”钟叔毛了,恨不得一脚踹他腰上:“你个蠢货怎么不去,我教你这么久来干嘛的?!” 仇朗行笑着连连躲闪,蹭啊蹭地站到枯叶身后去:“我不是听您老人家的教导,看见那狄德庆就嫌弃么,哪儿还能去招呼他呀!”感觉到他扒着自己的肩膀,枯叶眼睛一斜,伸手把他从后面拽出来推到了钟叔面前去。钟叔冷笑一声,稳稳拧住他耳朵,低声骂一句“小兔崽子”,随即一路拖着他往楼上走,仇朗行疼得“哎哟哟”直叫唤,客人和店小二看见都捂着嘴笑。 身后展皓慢悠悠地走过来,伸手想拉枯叶,可惜被他眼尖地发现,身子一闪,追着钟叔就跑了。展皓挑起眉毛,无奈地看着自己跑掉的心上人,低声叹一口气,随即慢悠悠地跟上。 宴客厅在三楼,展皓到达之前,郑东已经陪着狄德庆和一伙商会元老喝了好久的茶了。本来这事儿应该是仇朗行来做,可他来的时候在楼梯上看见郑东也在,立马转个身往楼下去了。崇莲本来想把他提溜上来,郑东却出手阻止了她,说随他去,敬茶寒暄什么的,我来吧。 所幸这一帮老人不是来找茬儿的,都指着展皓卖命呢,也就没有刁难他,都挺和气。倒是好几个老板一直向他旁敲侧击地打探展皓的感情状况,问许了婚配没有啊?最近打不打算成亲啊?郑东听出他们的小算盘,就说,少爷已经有心上人了,若是对方答应的话肯定是要明媒正娶的。那些老头子愣一会儿,又笑着说不要紧嘛,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 然后,展皓就带着钟叔仇朗行上来了。 看见他们,狄德庆显得很是激动,立即站起身来冲展皓抱了个拳:“展贤侄……”展皓笑笑地接住他的手,礼让道:“狄老板这个礼行得太大,晚辈消受不起啊。”说着,他又转身向其他人一一行礼问好。一番寒暄过后,楼里的丫鬟们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于是各自就座。 见该来的人都来了,郑东和崇莲也就掀了珠帘退出来,走到外室。枯叶正坐在窗户前的桌子边往窗外眺望,看见他们走过来,嘴唇抿着微微点了点头,道:“郑大哥。” 郑东看着他,嘴边笑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翻出两个茶杯另外满上:“昨天听说你回来 了,身子恢复得好么?”枯叶接过他递来的茶,放到嘴边浅浅抿一口,含糊地答:“唔,没大碍了,挺好的。” 崇莲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几眼,一会儿凉凉地道:“你现在这内功不错,哪门哪派?看着怪正气的。”枯叶愣了一下,答:“不知道,是展昭给我的心法。” “二少爷?难怪。”崇莲懒懒地放下茶杯,往后一倒靠进椅子里。不一会儿,仇朗行老鼠似的窃笑着从内室里掀了珠帘跑出来,绕过郑东拿起桌上的茶壶一口饮干,涎着脸拖了张凳子坐到崇莲旁边,神秘兮兮地转着眼珠子道:“啧啧,你们猜猜看,那伙老头子现在在跟展皓说什么?” 说什么,不就是生意上的事情?枯叶侧一下身子,往里面刚好能看见展皓。他是和自己一起吃早点的,吃得太晚,所以现在没什么胃口,只看见他不紧不慢地喝酒,筷子一动没动。对面有几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吃得红光满面,嘴里却还不消停,脸上笑得那叫一个谄媚。他们在说着什么,隐隐听着是恭维展皓的话,一直在夸他如何如何能干。枯叶看了半晌,没觉出什么来,于是冷着脸拧起眉,狐疑地看向仇朗行。 仇朗行那厮一直盯着他呢,瞧见他这一连串的反应,登时乐得不得了:“哎哟哟,枯叶,你是真栽了,我现在才相信你是真栽了!以前我这样问,你顶多回一句关我什么事,现在居然真的去看!啧啧,展皓的牙口不是一般的好,竟然把你给啃动了!” 一直到这时枯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贱小子又摆了自己一道!当下心头不禁火起,咬牙切齿地对着仇朗行抬脚就踹。可那厮似乎早有准备,跳起来身子一歪,轻轻巧巧地就躲了过去:“唉~你踹不着,踹不着~” 崇莲在一旁淡定喝茶,凉凉地点评道:“岑老弟,你现在功夫不行,打不过他的,别忙了。” 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枯叶倏地收了动作,一脸纠结地扭头瞪她:“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比我小两岁?”崇莲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又怎样?称呼么,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在乎这么多干嘛。” 仇朗行笑得贱兮兮地凑回她身边,帮腔着说:“对啊,叫你枯叶或者岑别不都一样,哪天高兴了,叫一声少夫人也不是不行,你说对不对?” 少夫人?!“你……滚!”枯叶一个茶杯盖砸过去,脸颊气得通红。仇朗行笑嘻嘻地接住,涎皮赖脸地继续招惹他:“哎呀呀,今天少夫人的气色真是好,皮肤白里透红的,嘴唇也是红艳艳的,出门之前肯定跟少爷缠绵了好一会儿吧?” “滚!”这回连茶杯也砸过来了,还带着些茶水。仇朗行接了,袖子也湿了一片。他龇牙咧嘴地跳起来,在地上蹦跶了好一会儿,才把茶杯放好在桌上,嘴里不停地啧啧:“真暴力,哎呀呀,真暴力……”仇朗行一边擦着袖子上的水渍一边痛心疾首地数落他,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你这么不可爱,展皓究竟是怎么看上的?日后跟你上个床估计都难,脱衣服之前打一架什么的……” 他不怀好意地叨咕着,眼睛却牢牢盯在枯叶脸上,就是故意的呢。果不其然,听到“上床”二字,枯叶瘦削的脸立即变红了,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窘迫得不行。仇朗行乐了,于是再接再厉:“啧啧,枯叶,别怪我没告诉你,像你这种没经验的童子鸡啊,第一次做的时候,可是很疼很疼的!” 他这话刚说完,一旁的崇莲就冷笑了一声:“呵呵,你知道?” 对面枯叶本来羞愤着,经她一提醒,整个人怔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仇朗行,你痛过?”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仇朗行现在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枯叶解气地冷笑着,一会儿注意到他郁闷懊恼的视线……似乎躲躲闪闪地往郑东那边瞥了一下?枯叶挑眉,再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郑东,只见寡言的管事大人双眼一眨不眨,正直勾勾地,毫不遮掩地——盯着仇朗行。 那一刻,在这方面一直迟钝到不行的岑狐狸终于福至心灵,发现了一丢丢的那个什么……所谓奸情。 ·第四十八章· 冗长的商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申时初刻才结束,期间这一伙人吃完了饭,又吃下午茶,吃完了茶点又喝酒。枯叶百无聊赖地数着有个老头来来回回跑了七趟茅厕,展皓却还是不动如山地靠在椅子里。展家老大身体真是好,不过仔细看,他似乎也没怎么喝茶,就只是淡定地笑着听其他人说,时不时接一两句话。 这老板当得可谓清闲,枯叶一边看着展皓低垂的眼帘,一边在心里默默腹诽。展皓嘴边一直保持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坐姿也优雅放松,还翘着二郎腿。不时的,展皓会朝这边看一眼,也是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如果交汇,他就会意味深长地笑得深一些,随即悄悄地给枯叶抛一个略微矜持的媚眼。一来二去,枯叶的耳朵就有些烧了,撇开脸去不看他,只是心里还在扭着拧着,有点儿难以置信。这个人,这个,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真的——长得好看,又有才华,性子又好的人——真的,是喜欢着他的么? 虽然今天早上,这混蛋还压着自己亲了好久,但是远远地看着他,枯叶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世界好像顷刻间就会化为泡影,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犹豫着恍惚着,连内室里的人都走出来了也不知道。展皓在里面早就注意到他发呆了,商谈结束后,一位老板提议晚上去他家赏梅喝酒,他想了想也就答应了。现在走出来,看见枯叶依旧站在窗边发愣,于是笑笑地走过去,伸手拉住他,轻声问:“想什么呢,走了。” 枯叶被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只会是展皓,但想到周围有外人,他手上就忍不住一甩,脸上也露出了戒备的表情。展皓手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温柔的表情不禁怔了一瞬,不过顷刻间就恢复了正常:“吓着你了么?是我不好,不过我们现在要去钟溪,你一起来吧?” 枯叶其实在甩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现在看着展皓平淡温和的样子,心里更是揪得慌。展皓好像没觉得怎么,还对他笑了笑,然后拽着他的袖子往楼下走。周围人看着其实没觉得怎么,顶多就是认为这个护卫跟展大少关系好。但那些外地的老板不知道,常州府的百姓可是都清清楚楚。展家那个面具护卫呀,以前是跑江湖的厉害角色,不过来到这儿遇到展老板,就被收服啦!现在那人可是展大少的心头肉呢,心疼得走路都要抱着走,啧啧,这福气…… 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不疾不徐地往钟溪去。展家换了大马车,里面坐了好几个人,郑东崇莲仇朗行钟叔,加上他俩,一共六个。众目睽睽之下,展皓也不好做什么动作,只不过他一直攥着枯叶的手,脸上浅浅地笑着,手指一丁点儿也没松开。 钟溪离常州不远,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那老板姓秦,家中种了许多梅树,屋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梅园。展皓听说过这个人,秦老板好风雅,年轻时候考取过功名,只不过家中经商,他也只能回来继承。年纪大了之后就把产业交由狄德庆管理,现在等于是个甩手掌柜。家中三女二子,女儿都到了嫁龄,如花似玉,两个儿子倒是还小。 展皓自己是有感觉的,刚才吃饭的时候,秦老板一直明里暗里探问他家里的情况,父母如何,兄弟怎样,一副想把自家女儿塞过来当夫人的架势。展皓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只不过暗示了一下自己有意中人,但秦老板好似不以为然,并不在意。 到了秦家府上,那秦老板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来开门的就是他的二女儿秦如礼,之后带着他们参观梅园介绍种类,在一旁柔声讲解的也是她。展皓心不在焉地听着,时时扭头去找枯叶的踪影。小狐狸落在最后面,身旁走着郑东崇莲,头低着,眼垂着,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展皓看得挂心,想走过去把他拉到身边来,但又怕他觉得尴尬。 眼前,端庄大方的秦如礼姑娘还在柔声细气地讲着这是朱砂,这是扣子玉蝶,这是玉台照水,眼波流转之间不动声色地对着展皓上下打量。她也觉得这人好,品貌气质均是上佳,只不过心不在焉,好似在想着别人。 之后的晚饭,秦老板把饭桌设在梅园中央的竹坊里。这座小房子四面通透开阔,只用竹帘屏风稍稍做了一下隔断。落座的时候,钟叔本打算在展皓身旁坐下,可这家伙对他使了个眼神,于是,他左手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秦老板招呼着大家落座,一只手把秦如礼推到了展皓右手边的位置上,意图再明显不过。仇朗行和郑东几个最后进来,只能找最偏的位置坐了。枯叶走在最后头,进来一看,只有展皓左手边空了个位置。 第 1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5 章 展皓眼神温软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对他招手:“岑别,过来这边坐。” 一时间,几个老板的视线都落到了枯叶身上,心里猜忌不一。展皓这位子留得太招摇了,狄德庆从坐下的时候就开始猜测,那个地方是要留给谁的?结果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个杀手枯叶。秦老板心里也奇怪,觉得一路过来展皓似乎没怎么跟这个护卫说话,可怎么会专门给他留了个位置呢? 被众人看着,枯叶立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抿了抿唇,有些僵硬地走过去,一到座位边,展皓就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了下来,看得一旁的秦如礼有些愣。 “展老板,这位是……”秦老板坐在自己女儿旁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探问了一句。展皓宠溺地看一眼绷着脸的枯叶,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他是我的贴身护卫,岑别。” 一说贴身护卫,有几个老人听说过跃然居那事儿的就反应了过来,有些惊愕地低声道:“那不就是,那个杀手……” 展皓淡笑着接过话头,同时桌子下面把枯叶的手拽到了自己身边:“是啊,他原来是江湖上的第一杀手,很厉害的呢。”这句话虽然说得平淡,但配上那表情和眼神,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宠溺之意。秦老板不禁跟狄德庆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狐疑,但又不敢确定。 他们坐在边上自然是看不见,秦如礼在旁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展皓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却紧紧攥着那什么贴身护卫的右手。一会儿要吃饭了,她看见那护卫咬着唇挣扎一下,展皓就不动声色地换了他的左手过来拽着,就这样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十指交握着,表情平淡地夹菜吃饭。 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恋人。 秦如礼有些恍惚地收回视线,本来爹爹教好的话和主动示好的举动全都忘记了,连敬酒都忘了。她怎么没听说展家大少是个断袖来的?之前不是还有人给他说了好几门亲,虽然都黄了……不过,他那弟弟展昭跟的也是个男人,就那松江府的白五爷,可人家好歹是个美男子不是?展大少找的这个,长得一般吧,还戴着面具,指不定下面有什么难看的伤疤……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一旁秦老爷看女儿发呆,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在桌子底下踹她。秦如礼恍惚地醒过来,看着自家老爹怔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端着酒站起身,低眉顺目地道:“展老板,今后爹爹的生意就靠你打理了,小女子先敬你一杯。” 展皓淡笑着也站起身,单手执杯一干而尽。秦老板一开始只顾着开心,看了一会儿之后发觉不对,展贤侄的另一只手怎么……再仔细看看,才发现他身边的护卫别着左手,似乎伸到了右边展皓那儿去。秦老板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这下子是都清楚了。 吃完晚饭已经是晚上戌时,几个老爷子看时辰实在是不早,有的就留宿,准备回家的也都一一跟秦老板道了别,随即离开。展皓拖着枯叶到秦老板面前寒暄几句,也准备要回去了。说起来那秦老板原本是想留展皓下来住一晚的,不过在猜中某个事实之后,他的表情一直有些难以控制。喏,就拿刚才来说,他看着展皓跟枯叶搅得紧紧的双手,脸上像吃了只苍蝇一般,唉声叹气,哭笑不得。 不过这倒正合了展皓的心意。他就是要把枯叶推到众人眼前,即使不说破,至少让那些人心里有个数,以后别往他这儿塞人,要不然小狐狸真得生气了。他心里记挂着枯叶,但一直到上了马车,展皓才有正大光明打量他的机会。黯淡的光线中,只见枯叶微微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挣扎,任由他攥着手。 身边钟叔还在坐着,崇莲郑东也都在对面。展皓知道枯叶面子薄,自己若是当着这么多人关心他,他估计又要不自在。不过好在这些人都识时务,见他俩气氛不对,一个个都十分配合地把脸别开了,身子也偏向一边去。于是展皓转过脸,轻轻靠到了枯叶那边。 “怎么,想睡觉了么?”展皓低头看着枯叶面无表情的脸,声音极轻极低地悄声问他。枯叶不说话,只是把脸别开一点,不看他。展皓无奈地笑起来,手里不轻不重地夹着他的手指揉了一下,凑近了又道:“今天不知道他们要来这么一出,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枯叶被他逼得都挤到了车厢角落里,避无可避,这才蹙着眉闷声回一句:“我没生气。” “没生气?”展皓低声笑起来,嘴唇快贴到他耳朵上去了:“没生气你躲什么?” “我……那是你挤我!”被他逼得快要破功,枯叶气急败坏伸手把他推开一点儿,可另一只手也被他攥住,抓紧了往怀里一抱,身子又靠了过来:“天冷,我怕你冻着啊,给个暖炉给你抱还不乐意啊?” 枯叶对他这涎皮赖脸的举动是彻底绝望了,这么多人在周围,他还真好意思这样!窝火之下,枯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唾弃了一句:“谁要抱你!抱你还不如抱小鸳鸯!” 听见说展皓还不如一只猫,一直支着耳朵听动静的四人都忍不住闷声笑了出来,弄得枯叶更加窘迫。展皓却毫不在意,依旧低笑着,自顾自地骚扰自己的心上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的用处比小鸳鸯多太多了啊,我能帮你做夜宵帮你疗伤帮你梳头洗澡亲你抱你跟你上床……哎哟!” 这回其他几人是真的憋不住了,一个个都咬着唇闷笑。枯叶气冲冲地站起身,走到钟叔另一边坐下,扔下展皓一个人在角落里揉着脚倒抽凉气。 啧,抓住了手,忘记还有脚了。小狐狸的武功还是有的呢,嘶,真疼…… 展皓一边揉着被他狠狠践踏的脚面一边龇牙咧嘴,枯叶这一下踩得够狠,足足使了十分力,而且是一触即发毫不犹豫。听见“上床”二字,他的脚一起一落就过来了……看来还是不能急,小狐狸还不够熟,得慢慢来,又或者,拿个什么东西催化一下…… 展大少阴暗着脸靠在角落里,一边揉捏着脚一边思忖,不一会儿,嘴边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回到家,枯叶就气冲冲地往东院去了,丢下展皓一个人在门口。钟叔和仇朗行笑嘻嘻地坐在车厢里面冲他乐:“媳妇儿跑了,还不去追?” 展皓不急,慢悠悠地踢了踢脚下的雪,不慌不忙地道:“急什么,等我先去做个夜宵再说。” 说完挥挥手,全靖把鞭子一甩,马车“吱嘎吱嘎”地往钟宅去了。展皓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冷风,半晌才慢吞吞地走进门,往西院悠荡过去。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进这边的厨房了,该有大半年了。在苏州发生的那些事,以及两人分开时候的事,现在想来突然觉得无比久远,好似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仔细算来,他也不过是在昨天才把枯叶逮回来的。似乎再深再难过的伤痛都能被幸福治愈,有些事情的确难熬,但一旦熬了过去,也就不值一提了。 如今,他又能够为喜欢的人洗手作羹汤。这一刻他只觉得,以前的伤痛,以前的忍受,现在都不痛了,都好了。 刚才吃饭,展皓记得枯叶没吃多少东西,心情不好,估计菜也不合胃口。不是他得意,他们展家的饭菜那确实是美味的,厨房的姑娘被昭昭调教过好长时间呢。现在小狐狸的胃口被养刁了,展皓只觉得高兴得瑟。他捋起袖子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点儿火腿鱼肉和胡萝卜,想着做一碗粥给枯叶。于是洗米生火,慢熬慢炖,弄了半个时辰才把粥做好。煮得稀烂的粳米绵软馨香,和着火腿浓郁的烟火香气,展皓尝一点儿,觉得满意了,这才端上往东院走。 院子里还亮着灯,小狐狸的房间那边能看见正好有个人从窗户那儿晃过去。展皓慢悠悠地端着粥靠近门板,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动静——枯叶似乎在逗猫。他轻声笑起来,随即伸手敲响了房门。 听见敲门声,里面的人犹豫一会儿,随即起身走了过来。门板打开,里面露出枯叶没戴面具的臭着的脸:“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干嘛。” 展皓把手里的粥碗对着他抬了抬,低声笑着道:“给你送夜宵啊。”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抬脚挤了进去,枯叶拦都拦不住,只能看着他自说自话地把碗放到桌上:“晚饭时候我见你没怎么吃饭,现在肯定饿了,想着就做了碗粥给你吃……站着干嘛,过来啊。” 枯叶绷着脸站在门口,纠结好一会儿,这才关上门,不甘不愿地走过来。他是饿了没错,但不是说非得吃东西——还气着呢,刚擦了身准备睡觉,这厮就来了。枯叶拧着眉,努力用一种嫌弃又挑剔的眼神看着那碗粥,只可惜,展皓的手艺实在不错,那香气飘着荡着,闻得他有点儿口水泛滥。 看着他那副明明饿极了却又要硬装着抗拒的模样,展皓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把碗朝他那边推了推:“吃啊,看两眼就能饱啦?这粥虽然没熬多久,但是米都烂了,你看看,我还放了鱼肉,好吃着呢。”枯叶撇撇嘴,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伸出手,把碗端到了眼前去。 展皓满意地歪脑袋微笑,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枯叶吃粥。枯叶闷着头吃了大半碗,胃里面差不多满了,一抬头,看见展皓半眯着眼正盯着他。他下意识地把脸一绷,手里把碗推过去,拧着眉头道:“饱了。” 展皓看着他,还是笑,嘴上心不在焉地“哦”一声,伸手把碗拿过来,拿起勺子,两三口就把剩下的粥吃进了肚里。 见他吃自己的剩食,枯叶不禁傻了眼:“你,你真是……” 展皓挑挑眉,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我怎么了?” 枯叶咬牙切齿,愤恨扭头:“没什么!现在没事了,你走吧!” “吃干抹尽就赶人家走,你真是无情。”展皓嘀嘀咕咕地站起身,伸手拿了碗可怜兮兮地捧着,装模作样地道:“可怜我一回来就进厨房,油烟熏得身上都臭了,你都不会说个谢谢。” 这话说的,枯叶本来还有点儿恼火,现在也变成了心虚。他背对着展皓,心里纠结半晌,最后把身子转过来一点点,眼睛斜睨着他,闷声道:“谢……谢谢。” 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看着他心虚别扭的模样,展皓心里一动,忍不住放下碗走过去,从后面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枯叶吓了一大跳,自然是绷着身子用力挣扎,但是展皓把他抱得紧紧的,嘴唇还凑在他耳朵边轻声诱哄:“嘘,别动,我就只是抱一下,不会做什么的。” “抱一下也不行!你放开!”枯叶涨红着脸不依不饶地扳着他的手,脑袋还不住地往另一边撇,不让他的呼吸吹到耳朵。展皓低声笑了一下,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那你就继续吧,反正你也挣不开,就你这点儿内力。”听他这样鄙视自己,枯叶忍不住气馁地泄一口气,心中憋闷得不行。他的功力是没有以前好了,但也不至于分毫都撼动不了吧?展皓这家伙不是把功力全都散了么,怎么现在……? 想着,枯叶拧起眉,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的功力全都恢复了?” 见他不挣扎了,展皓弯起唇,心满意足地又把他搂紧了一些:“是啊,极乐谱就是要这样练的,跟八木活水的毒一起结合起来,先死一次,然后再复生,就像谢白一样。” “所以说,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个一甲子的诅咒也破了?”枯叶蹙眉问着,下意识地往展皓那边偏了偏头。展皓抱着他,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小狐狸的嘴唇,呼吸慢慢变得沉缓犹疑:“是啊,没事了,可以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了。” 第 1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6 章 枯叶一听,立刻又微红了脸:“谁要跟你一辈子……” “啊?”展皓猛地一眨眼,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你不要我啊?可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孤苦伶仃一辈子么?” 枯叶被他的胡搅蛮缠弄得又羞又窘,脑袋混乱之中,嘴上不禁结结巴巴地仓促道:“你乱说什么!我又配不上你,你找个大家小姐不行啊,我看今天那个秦如礼就很好啊!” 展皓一听,脸上先怔了一下,随后眼神慢慢变得温软了。他柔柔地看着眼前枯叶变得粉红的耳垂,低声道:“……原来你今天是在气这个啊。” “我没有气!”一贯的嘴硬,但是展皓已经懒得在意这么多了。他低笑着把脸埋到枯叶的肩膀上,闷一会儿,随后抬起脸,下巴戳在他的锁骨上,说:“我找大家小姐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她们。况且,大家子弟,我怀里不就有一个么。”说着,展皓把脸朝他脖子那儿偏了偏,笑眯眯地又道:“你是望族岑家的子嗣呢,虽然族人被陷害,但是血统是改变不了的。虽然现在岑家只剩了你和岑经,但是你们俩都有出息啊!喏,你看,他在司天监做事,你呢,就是御猫展昭的嫂子……” 本来前半句话听着挺顺耳的,但后来听到那什么御猫展昭的嫂子,枯叶就忍不住又闹腾了起来:“谁是他嫂子啊?我不是女人,又没有要嫁你!” 展皓嬉笑着伸手将他牢牢钳住,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真的不跟我在一起,真的不要我?” “我……”这下子枯叶张口结舌了,尴尬混乱地僵着身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展皓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埋首进他的肩膀里,闷声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想跟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辈子。我不期望你能坦然说出心中所想,我只求你,至少待在我身边,让我能天天看见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听着展皓低沉的话语,枯叶咬着唇,心里不禁一片纠结。不是在犹豫去留,而是……他说不出口。尽管喜欢,尽管也愿意留下来,但感情还是羞于表达,不懂表达。就像现在,这些话明明让他很窝心很触动,心里酸酸涨涨的,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所幸展皓了解他,知道怀中人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冷漠。他抬起头,看着枯叶紧抿的嘴角和蹙紧的眉头,知道他也在担心,担心自己的笨拙会伤到自己。展皓静静地看了他好半晌,嘴边浅浅地笑出来,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 这话一说出口,展皓就感觉到自己怀里,枯叶僵硬的身子顷刻间放松了下来。言不由衷的笨拙小狐狸,明明想靠近,明明贪恋自己身上的温暖,却迟迟不敢主动跨出一步,但又怕自己真的失望走掉。展皓抱着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凑近枯叶的脖子,嘴角坏心眼地勾起来,贴着他的皮肤低沉地道: “那个,小狐狸,既然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那么,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跟我上床的事了呢?” 枯叶本来还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刚才的温情当中呢,结果展皓横飞来这么一句,一瞬间,所有的绵软气氛全飘了散了!枯叶被他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绷紧筋骨用力挣开了展皓的怀抱,一脚把他踹出大门: “滚——” 于是,今天的展大少也欢快地被心上人扫地出门。 然后第二天,展皓发现他家狐狸不理他了。 其实搭理不搭理这个界限是很模糊的,有时候不经意之间就是会跟某些人没有一句对话,特别是他家狐狸本来就寡言少语……但这个展皓还是能分清的,枯叶就是不理他了。 具体表现为什么呢?啊,比如说,吃早饭的时候,他一来就坐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对面去,之后发现抬头就会对视上,他干脆端了碗去外面吃。展皓想找他说话,远远地看见,他转身就走,睬都不睬一下——这不是妥妥的甩脸子是什么? 敏薇在一旁看见,脸上乐得欢,哈哈哈地说岑大哥要抛弃你了吧?注定独守空房啊哈哈哈! 展皓听了忍不住头疼,无语地斜眼瞪她一下,这时候正好听见大门那边有人敲门,他就扭脸打发道:“笑什么笑,快去开门!” 敏薇依旧翘翘地勾着嘴唇,抹布往他眼前一甩,一扭一扭地开门去了。展皓郁闷地在大堂里坐下,拿了杯茶一边喝一边远远地往门口望。门开了,敏薇还没看清呢,“呼”的一下,外面就咋咋呼呼地冲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披着黑裘披风,一进来就喊“展老板”!展皓愣一下,定睛一看,啧,这人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的,实在是英俊得很。看着非常眼熟,可是又有点儿陌生。正拧眉想着,对方身子后面蹦蹦哒哒地跑出来一个小孩儿。这个就知道了,长得也是帅气可爱得紧,本应该在苏州的那个娃,裴习。 “展叔叔!”裴习嘻嘻哈哈地一路小跑着朝他冲过来,展皓站起身,这才看出刚才那男人是刮了胡子的裴君荣。他们父子俩真是一等一的像,长得像脾气像,执拗的性子也像。这时裴习跑到了眼前,展皓就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微笑着道:“这么早就到了啊,还以为你们得下午才来呢。” “下午?这兔崽子才等不到下午,一听说要来常州他就蹦哒开了,直嚷嚷着要见展叔叔岑叔叔。”裴君荣臭着张脸走进来,伸手一把将裴习捞过去,顺便还在他脑壳上弹了一个脑瓜镚儿。裴习在他爹的钳制下张牙舞爪着,气急败坏地直嚷嚷:“滚蛋!裴君荣你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岑叔叔!” 展皓看着他俩笑,随即又往门口看去。裴君荣来了,李非常应该也来了——果不其然,他披着一件银灰色的披风,手里牵着小女娃少司正往这边走呢,身后一个小伙计捧着个木盒子。展皓笑笑地冲他挥挥手,李非常的表情不大自然,但也扯了一下嘴角。 看看少司,又看看闹个不停的裴习,展皓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解地问:“裴师傅,你们来也就算了,毕竟我叫你们帮拿帐过来,但这俩小鬼头是怎么回事?” “啊,这俩啊?”裴君荣伸手捞住一直在动个不停的裴习,一张黝黑的俊脸不厌其烦地抽了抽:“我天天忙着布庄的事儿,少司他娘在我们那儿帮忙做吃的,也没空。这俩熊孩子天天闹腾,不听我话,裴习前两天还把人家房顶的瓦给砸坏了。听说你这儿有个小孩,裴习也喜欢你和枯叶,我就想着要不干脆把他们俩弄来这儿,一起上私塾算了。” “上私塾?”展皓挑起眉毛,看看裴习,又看看少司:“他们俩会不会小了一点?” 敏薇听了在一旁嘴角抽抽,人家六七岁你嫌小,方秋五岁你就不嫌小了?这时候,本来在院子里玩儿的方秋听见动静,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裴君荣看见他,脸上一下子有些愣:“这就是你养着的那个小孩儿?” 展皓平淡地喝一口茶,道:“嗯,是啊。” 裴君荣眼睛一蹬,嘴角不由自主开始抽搐:“裴习七岁你嫌小,这娃看着顶多五岁吧,你就让他上私塾了?”展皓坐在椅子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方秋聪明着呢,可以上私塾了。”说话间还伸手把走到面前的小孩儿捞进怀里,摸摸他的脑袋瓜,小声说:“来,方秋,叫裴叔叔。” 方秋睁着大眼看了裴君荣一会儿,又看看裴习,随后音调沉稳口齿清晰地道:“黑叔叔。” 裴君荣一听,瞬间炸了:“日——这娃叫我什么?黑叔叔?!我这是古铜色好不好,健康强壮的象征!你这小嫩娃想要还没有呢!” 一旁李非常冷眼看着他,冷不丁来一句:“嚷嚷什么,你本来就黑。” 裴君荣瞪着眼气势汹汹转向他,磨牙霍霍地道:“什么嚷嚷?!我这还用嚷嚷么,这是事实!我这叫男人味,哪像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细皮嫩肉白面白脸的。身无二两肉,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耐力了,没几下就晕过去……” “咳咳,”听着裴君荣的话越来越向少儿不宜偏去,展皓只得无奈地咳嗽两声,止住他的话头,“这个,裴习和少司放在我这儿其实没什么问题,方秋一个人,多两个伴儿也好。敏薇,你带裴师傅和两个小家伙去选房间,李非常,你留在这儿,把苏州的情况跟我说一说。” 敏薇应了,伸手把小姑娘抱起来,亲亲热热地逗弄着,带着裴君荣往外面去了。一走出大堂,被自己老爹横捞着的裴习就看见了什么,于是兴奋地大喊一声:“岑叔叔!” 展皓一听,条件反射地转头往外看,只见枯叶抱着小鸳鸯,整个人一脸踩到狗屎样地僵在西院的方向。他看看裴习,又看看少司,好一会儿,嘴角才僵硬地扯了扯,难看地笑了一个。随即,他移动视线,看见了大堂里的展皓……接着,展皓就见他的小狐狸嫌弃地对他瞪了瞪眼,臭臭地把脸撇到了一边去。 见枯叶又对自己甩脸子,展皓也不生气,反而还好脾气地对他笑了一下。裴习看见了枯叶,立马奋力地从老爹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屁颠屁颠地朝他冲过去。李非常沉默地看着屋外闹腾的那几人,半晌收回视线,淡淡地问展皓:“你们俩,现在在一起了吧。” 展皓微笑着喝一口茶,不置可否地眨眨眼:“嗯,在一起了,好难才逮住他。” 闻言,李非常垂眸不语。半晌,他转身从小伙计手里拿过木盒子递给展皓,声音平淡地道:“这是珑柏居、布庄、渔场和其他几个商号的帐,还有沅荷整理出来的一些近况,你看看。”展皓接过去,心不在焉地翻了翻便放下了:“我懒得看了,你直接跟我说吧。” 李非常抬起眼,眼神看上去有些失落,里面显露出自嘲的晦暗情绪:“你现在倒是对我客气了,换了以前,你宁肯自己看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展皓淡然地把茶杯放下,沉默一会儿,平淡地道:“以前不一样,以前的你太浮躁,老是肖想些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沉下来了,自然值得信任一些。” 听他这样说,李非常一时间也无话了,只是脸上露出苦笑的神情,眼神空茫。他靠在椅子里沉默好久,伸手拿过一本帐,低缓地开始跟展皓汇报苏州那边的近况。展皓听着,眼睛看着,觉得李非常是变了不少,但与其说沉稳了,不如说是以前的自信与狂妄全都被磨掉了。现在的他像是一只被勒着脖子的猎犬,被教训得太过,反而变得消沉起来。展皓不大清楚他跟裴君荣究竟怎样,但看这样子,怕是进展得不好。而且估计被压制着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就老裴那个暴脾气…… 展皓垂着眼暗自思忖一会儿,半晌拿过一旁的茶杯,若有所思地把茶水饮尽了。耳边李非常还在不高不低地说着话,眼里沉沉的,以前眉眼之间那股自傲的气质,如今已是丁点儿不剩了。 晚上吃过饭,裴习嘻嘻哈哈地带着少司去枯叶那边闹去了,估计能把小狐狸烦个半死。展皓跟李非常合计了一下苏州那边的事儿,觉得还是得去一趟,想着要不明天去,早一点儿完事,还能赶回来过个元宵节。李非常没啥意见,觉得挺好,应该说他全程就没说什么太有建设性的话,一副平静低沉的寡淡模样。展皓看着觉得有点儿糟心,干脆打发他洗澡休息去了,自己则继续在大堂翻阅沅荷的小报告。过了半晌,展皓听见裴君荣哼着小曲儿不知从哪儿来,他挑挑眉,挥手把敏薇招过来,叫她到地窖里拿一坛新丰酒,一会儿要跟裴师傅喝酒聊天儿。 敏薇见怪不怪地去了,裴君荣一脸惬意的表情往大堂这边走,那样子好似是刚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展皓见他这副舒服得晕陶陶的模样,心说究竟是个粗莽汉子,知道疼女人,就不知道疼男人了。 “展老板,东西还没看完啊。”裴君荣走到展皓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下,一张俊脸冒着热气。展皓笑一下,说:“等着裴师傅来跟我喝酒呢,家里面没个能喝的。我叫小丫头弄下酒菜去了,一会儿就好。” 第 1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7 章 “那感情好!”裴君荣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咂嘴一边道:“怎么没看见展老爷和展夫人?我还想着到常州来能再目睹一次殷女侠的芳容呢。” 展皓听了,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凉凉地道:“裴君荣,你胆子不小嘛,我娘你都敢起歹心,不怕我弟一刀削了你?” “哎,展老板这话就说错了。”裴君荣嬉皮笑脸地挥挥手,不以为然地道:“殷女侠女中豪杰,我等江湖晚辈只不过想瞻仰一下而已,哪敢有什么歹心呢。”话音刚落,敏薇就从外面端了一壶酒、一碟炒花生和酱鸭爪上来。裴君荣看见她,眼神大亮,称赞道:“啧啧,展老板,我说你选丫鬟的眼神也太刁了,苏州的那几个漂亮不说,常州的也这么好看,艳福不浅啊!” 敏薇把东西放下,翻了个白眼瞪他,嘴里冷笑着道:“艳你奶奶个嘴儿,小心我在酒里下药毒死你!这么大个人,嘴边没个把门的,缝了算了!”说着,小丫头腰一扭,气哼哼地走了。裴君荣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转脸看向展皓,乐得笑出声来:“哈,这小丫头够辣,真带劲儿!展老板,你把她给了我当媳妇儿吧!” 展皓抬眼看他,眼神凉凉的,嘴边勾出个冷笑:“你要敏薇啊?那行,先跟李非常断绝了关系,我再去问小姑娘愿不愿意嫁你这个花心男人。” 裴君荣正喝着酒呢,被他说得一口喷出来,前襟一下子湿了一片。老裴狼狈地抹了抹嘴巴,干笑着道:“展皓,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怪我?” “怪不怪是你自己说的,”展皓淡淡撇过眼,矜持地捏着酒杯晃一晃,“你师父问金山人要是知道你现在不玩儿女人改玩男人了,一准气得又把你赶出师门去。到时候就有人好笑了,估计以前被你祸害过的姑娘都要拍手称快。” “什么玩儿!”裴君荣有些尴尬地瞪了瞪眼,手上把酒杯放下,不怎么自在地坐直了身子:“以前那些女人都是自愿的,我可没有逼迫她们!” “那李非常呢?我就不信他这么个自傲惯了的男人能自愿被你压在身下。” “我……”这下裴君荣没话说了,张口结舌半天,最终还是恹恹地扭过了头:“他是被我强迫的没错,但他那是自找的!成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讨好不了裴习就发脾气,还跟我甩脸子,我不就……”说到这儿,裴君荣哼哼唧唧地靠进椅子里,脸上露出一副带着些许后悔的执拗表情:“他这种人就是欠干!跟他没道理可说,说不清!一看就是小时候爹妈宠惯了,无法无天了还!” 展皓失笑,手里拿着一颗花生米,慢慢地把外面那层炒脆了的胞衣捻碎了:“哦,那现在他老实了,不无法无天了,你就觉得高兴了?” “高兴屁!”裴君荣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嘴里恶狠狠咬崩一颗花生:“在床上跟条死鱼一样,不管弄得多狠都没动静。平时也是,不说不笑也不生气,就时不时来一句冷言冷语!可你想再跟他吵,他还真就不理你了,快烦死我了都!” 展皓听了不禁失笑:“我说,老裴,你以前对那些女人也这么粗鲁么?” “那不一样!”裴君荣最受不了别人质疑他这个,以前他虽然是个多情浪子,可好歹是个好情人呢!“女人当然得好好地哄着捧着,多软多嫩啊,用力一点儿就得坏了!可是你说这男人,有必要么,啊?都是皮糙肉厚的……哎,我就不信了,以前你宠着枯叶,现在弄到手了,你还这么纵着他啊?” “我纵着他怎么了?”展皓挑起眼来,不以为然地看着裴君荣,语气里满是理所应当:“谁跟你说的男人就不值得宠,你那什么脑子?我喜欢岑别,自然心疼他,有些事儿他不愿意,那我就不做,他高兴了我才舒心。我就宠着他,我乐意。” 几句话说得裴君荣目瞪口呆,不过他惊讶的似乎不是展皓的柔情,而是另外的东西:“展皓,你别跟我说,这么久了,你跟枯叶……难道还没上过床?” 床么,自然是还没上,要不枯叶也不会这么活蹦乱跳的,现在还能应付小孩儿呢。他为这事儿跟展皓置气一天了,想到昨晚展皓说的最后那句话,枯叶就忍不住羞愤。精虫上脑的东西,他刚回来没几天就想着上床,想要的话不如去妓院啊!跟他一个大男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原来是个色鬼! 枯叶这一整天就腹诽着这些东西,气哼哼的,脸上也没什么好表情。裴习带着少司在他那儿玩猫呢,见他坐在桌子边一脸郁闷地嘀嘀咕咕,还心说大半年不见,岑叔叔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少司在一边抱着小鸳鸯,有点儿怕怕地小声说,裴习哥哥,我想回去了,我们走吧。裴习看看她,又看看枯叶,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嗯,今天岑叔叔心情不好,那就以后再来吧。 说着,两个小娃就蹭到了枯叶脚边,说岑叔叔我们先回去啦。枯叶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怔一会儿,说我送你们过去,外面黑。 牵着两个小娃一路走到中院,枯叶也不知道他们的房间在哪儿。听见大堂里有裴君荣说话的声音,他就转身朝那边去了。没走几步,他就听见裴君荣的大嗓门咋咋呼呼地在里面嚷嚷:“你说你这么宠他干啥?!男人么,除了专做这行的那些小倌,一开始谁愿意屈居人下啊?你就应该直接把他押到床上,狠狠做个五六次,他就乖了!到时候搓圆捏扁还不是随你便?你说你磨磨唧唧的……” 枯叶听着有些愣,还心想他们在说什么呢?傻站好一会儿,才想到是那个事!小狐狸惊愕地瞪着眼,想着裴君荣刚才的话,一张脸全黑了。 展皓在里面听见有脚步声浅浅地走过来,但没想到是枯叶,还以为是敏薇送两个小孩儿过来。裴君荣嘴上确实是没个把门的,也不懂疼人。他听着其实挺无奈,心说李非常摊上这么个糙人,以后应该怎么办。正心不在焉地想着,门口处,枯叶就黑着脸,拉着两个小孩儿走进来了。 一见他那脸色,展皓就知道不妙了。 边上,裴君荣喝得有些高,还在痛心疾首地给他支着招呢,结果被展皓凶狠地踹了一脚。他后知后觉地往外望,就看见了枯叶冰冷的脸。枯叶抽着嘴角冷哼一声,把小孩儿往他们那边轻轻一推,冷声道:“搓圆捏扁?呵,裴君荣,你把我想得也太好欺负了!” 说完,他又斜眼瞪了一下展皓,随后一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展皓忍不住扶额,觉得头疼。他脱力地摆摆手,道:“老裴,你跟李非常那事儿我不管了,你自己解决。不过以后,你的嘴再这么没遮没拦,我马上把这事儿捅到你师父那儿,让他来教训你,明白么?”说着,展皓无奈地站起身,悲天悯人地看了依旧懵懵懂懂的裴君荣一眼,叹一口气,郁闷地追媳妇儿去了。 他的小狐狸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掏心掏肺的表白没听见,裴君荣的损招儿倒是一字没落全听了去!这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了的……展皓一边头疼一边追到东院,刚冲进院门,就看见枯叶的身影在门口一闪,随即房门“碰”的一声关上,门栓也被闩上了。 展皓苦唧唧地跑到房门前,唉声叹气地拍着门道:“岑别,你别生气,老裴喝多了酒说胡话呢,你也知道他那人本来就浑,我不会听他的,你别往心里去……” “展皓!”枯叶在里头恼火地打断他的话,连带着拿了个什么东西往门板上一摔,“嘭”的一声,好像是梳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我跟你上床!我他娘不会依你的!” “好好好,不上床就不上床,没事儿,你别生气……”展皓这话应得毫不犹豫毫不含糊,现在枯叶说什么就是什么,先哄好了再说:“我之前也就是说来逗你玩儿的,你也知道我喜欢逗你的嘛,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说了,你不要生气啊。裴君荣是个浑人,他惹你不高兴了,明儿我就教训他,不给他工钱,你看行不行?” 里面没动静,估计还在窝火呢,展皓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儿,只听见了枯叶不稳的呼吸声。过了半晌,他才听见枯叶说:“你说的,以后不能碰我,不能逗我!还有那个裴君荣,你……随你怎么样!总之,你要是敢像他说的那样对我,我,我他娘非跟你撕破脸不可!” 看来是真生气了,要不然也不会连着两次骂了脏话……展皓不禁咋舌,赶紧安抚着道:“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现在时辰不早,你好好休息吧。别生气了啊,我去教训老裴,给你出气。你也别多想,好好休息,气坏了身子我要心疼的。” 说完,展皓想了想,又低声地道:“岑别,我是真心想跟你过一辈子的,你以后有什么气,就像今天这样发出来。打我骂我都行,我不还手,但就是别憋着。不高兴了你就跟我说,不喜欢我哪儿我就改,都听你的,好不好?” 枯叶在里头听着,咬着嘴唇的力道渐渐加大了。展皓还在门外边儿,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那混蛋有些失落的声音:“那,我先走了,你早点睡。” 清浅的脚步渐渐远去了,绕过廊子,随后出了院门。枯叶忍不住站起身,把门打开一条缝儿,却见屋外黑黢黢的一片,展皓已经没了影儿。他扒着门缝郁闷了好久,才把门关上,气呼呼地一头埋进被褥里。裹着棉被憋了好一会儿气,小鸳鸯和小角儿在床上走来走去,不时隔着被子踩过他的脑袋。软软的力道压在脸上,弄得枯叶更加烦闷。 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想着昨天前天,展皓在他睡觉之前的骚扰行径,以及他印在自己脸颊上的亲吻……枯叶忍不住闭紧眼睛,咬牙切齿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一会儿又气鼓鼓地掀了被子坐起来。心里烦躁,脸就也臭着。他像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生闷气,半晌又头疼地弯下身,抱着脑袋烦乱地揉头发,直把自己的头揉成一个鸟窝才罢休。 生气是生气的,但是……他又不是要……真是,烦死了!啊——! 抱着脑袋,下巴卡在两个膝盖之间,枯叶郁闷地瞪眼看着自己的脚丫子。男人和男人上床有什么意思呢,又不会生娃!心里嘀嘀咕咕地腹诽着,视线也烦躁地乱晃。漫无目的地溜过脚尖和脚踏,无意识地往床下逡巡。不一会儿,枯叶发现,在床脚内侧,好像有个什么小东西躺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是一个泛黄的小本子,不是很厚,这一面是空的。他把本子翻了个个儿,然后就在扉页上,看见了五个篆体的黑色小字—— 龙阳十八式。 ·第四十九章· 这是什么? 枯叶对男女之事的了解几乎为零,男男之事更是不消说,唯一的接触就是之前被算计着撞见的年屿卿和林智桓的现场版。龙阳是什么?不知道,断袖分桃更是闻所未闻。甚至于昨晚展皓跟他说上床……一直到那时候,枯叶才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觉得如果是从他想的那个地方做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杀手很认真地觉得那怎么可能有快感,于是进一步觉得上床还不如自己解决来得有效率。 所以,当他翻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观被刷新了。 枯叶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册子扔开的,整个人惊魂未定,脸颊一瞬间红了个通透。他坐在脚踏上,靠在床边,眼睛像瞪什么一样瞪着那本可怜兮兮被他扔到桌脚边的《龙阳十八式》。僵坐了好半晌,他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视死如归地捡起来继续看。 瞪着眼,硬着头皮,一页页地翻。一刻钟后,居然也看完了。 第 1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8 章 那本书里,每一页都是一幅图画,画面中是两个光裸的男人,蛇一般交缠在一起。表情、眼神、动作、器官,都画得清晰无比,毫发毕现。每一幅图片旁边还有配字,什么姿势,什么要点,九浅一深,摩擦阳心……看得枯叶头顶几乎要冒出蒸汽来。他咬着唇,看完之后合上书页,心儿跳得砰嗵响,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把这东西放到哪里。自己拿着嘛,这又不是他的,放好嘛,显得他好像看过。算了,还是放回原位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本《龙阳十八式》塞回了床脚里面,伪装成没有动过的样子。这东西想都不需要想,一定是展皓这混蛋放在这儿的。至于是什么时候放的,那就不知道了,但目的一定不纯洁。枯叶烧着脸脱下外衣灭了灯,“稀里呼噜”钻进被子里,可胸膛里还是跳得慌。 想着那书上面的图画,若是把里面的两个人换成他和展皓……不管怎么换,都觉得奇奇怪怪的,膈应得慌。那么羞耻的姿势,那么奇怪的交合方式,他被……或者展皓被……不不不不能想!说好了不上床,还想这个干什么!枯叶在床上裹着被子扑腾了好一会儿,把小鸳鸯和小角都吓到了,半晌才咬着唇安静下来,眼睛里湿湿亮亮的。想到展皓俊美的脸,他魅惑的眼神,如果他是那种表情的话…… 啊不行不行快睡觉!睡觉!枯叶咬牙切齿地用被子捂住脸,心里不停地念静心咒,过了好久,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儿。可脑袋里还在晃着那些不干不净的画面,什么观音坐莲,岩间清泉,达摩倒地,环颈对坐……那么亲密,可是又那么羞耻,男子如何能摆出那种雌伏的姿势呢?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枯叶不禁又觉得责怪起来。展皓那死色鬼,说什么不会强求,结果还不是放了这种东西在这里!混账,明天也不要理他了!害羞的小狐狸别扭度从来都是爆棚的,把自己裹成一个虫蛹,心里一边咒骂着喜欢的人,一边气呼呼地睡过去了。两只猫儿站在枕头边,见他不闹了,终于安静了,这才放心地躺下来挤成一团,不一会儿也睡着了,轻轻地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说起来,那本《龙阳十八式》确实是展皓故意放在这儿的,不过他昨晚就放了,只可惜枯叶今天才看到。小狐狸在情事方面是一张白纸,这让他既高兴又忧虑,心里一直思忖着究竟怎样才能不留后患地将狐狸仔吃掉。其实说实在的,展皓对欲望真心没什么要求,这一世他也从来没有碰过谁,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去触碰一个人。他对性事的快感并不是很渴求,他想看见的,是枯叶沉浸在快感之中无法自拔的样子。 眼神迷离的、呼吸不稳甚至忘情呻吟的小狐狸,光是想一想就会觉得全身兴奋,喉咙干渴。如果他抱着自己,双腿环绕在自己的腰上,因为自己的插弄而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啧,展皓眯起眼睛,渐渐感觉到一丝难耐的燥热。他曾经很期待这一天,但现在即将付诸行动,心里竟会觉得……有一点点没有把握。 小狐狸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弄呢?思虑良久,展皓还是觉得,就枯叶那别扭的性子,等他自己开窍估计得花上三五年。所以他还是使诈好了,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奸商么,无利不起早的呀。 不过说回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好好准备。对于现在的展皓,他最直接最唾手可得的利,其实还是早上时候窝在床上熟睡未醒的小狐狸。每天清晨,展大奸商必定会早早起来,天不亮就去撬枯叶的房门,为的就是一睹心上人不设防的睡颜。抱着猫儿在柔软被窝里沉沉睡着的小狐狸,那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温情画面。 今天要去苏州,天色还没亮,展皓就早早地起了床,在五更时候摸进了枯叶的房间。也许是长了教训,所以今天枯叶把床帐放了下来,但对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展大少来说这算个啥呀。他屏着气息,悄无声息地就把帐子挂了起来,枯叶毫无防备的睡颜再次展现在展大少的眼前。展皓静静地站在床边,看见自己心上人侧身睡着,两只猫咪在他枕边盘成一团。 前几日枯叶的睡颜一直是平静安稳的,但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小狐狸似乎在做梦。他紧抿着唇,微蹙着眉,被子似乎裹得太紧了,鼻梁两边微微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展皓拧紧眉头,忍不住凑近了些看,就见枯叶的脸颊泛着潮红,看上去像是在发烧。展皓想伸手摸一下他的额头,却突然发现,枯叶的双腿紧紧并拢着,而且好像在……微微磨蹭? 呃?这难道是……想到某个可能,展皓隐隐有些心猿意马了。他忍不住伏下身,试探着在枯叶耳朵上轻轻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狐狸仔全身都颤了一下,喉咙里还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呻吟。展皓全身一凛,心底止不住痒痒起来——也许,这是个突破的好机会? 坏心地考量着,他慢慢把手从棉被边儿上伸了进去。枯叶穿着薄薄的亵裤,上衣在被子里有些乱了,腰肢是裸露着的。展皓用手指轻轻挑开裤腰,慢慢摸进去……不出所料,小狐狸的命根子是硬着的。展皓忍不住弯起嘴角,轻轻地躺到了床上去。身子靠近枯叶的后背,手里缓缓将他硬挺的性器包裹住,逐渐抚弄起来。 枯叶本来睡得就不安稳,这下子更是难受了。展皓听见他难耐地嘤咛了一声,随即身子因为快感而隐隐地颤抖了起来。他微微喘着气,眉头皱得更紧了。展皓紧盯着他的脸和微微出汗的脖颈,不经意之间,那股成熟的肉体香气逐渐缭绕了他的整个感官。展皓有些忍不住了,他慢慢凑近枯叶的皮肤,那股好闻的气味也越来越浓。嗅闻良久,展大少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低头吻上了枯叶的耳根。 “嗯……”迷迷糊糊的睡眠中,枯叶懵懵懂懂地觉得,梦里那双给他纾解欲望的手是真实的,很热,很舒服。太过真实了,他甚至感觉有人在抱着他,耳垂被舔吻,被吮吸,带来另一种酥痒的感受……他拧着眉头,心里终于忍不住怪异,犹疑地睁开了眼。 此时,一只手正好划过小腹,摸到了他的胸膛上。 枯叶大惊,身子立即一绷,刚想挣扎,身后那人就将他紧紧拥进了怀里,顺带着下面那只手也不轻不重地一握,瞬间让他全身都软了:“岑别,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枯叶听见,慌乱之中反应过来是展皓,忍不住“唰”一下红了脸。 “你干什么!别……啊!别碰我!”他气急败坏地一边挣扎一边低吼,只可惜喊到一半就被下身传来的快感打断,生生地呻吟了一声出来。展皓低沉地笑着,张开嘴含住他的耳朵,含糊地道:“觉得不舒服么,嗯?刚才在做什么梦呢,怎么下面都硬了……从实招来。” “滚蛋!你停下!”枯叶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整个人羞愤无比。他想把展皓的手拉开,可惜这混蛋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身子,根本拉都拉不动。那可恶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抚弄着他的下身,从充血的肉柱,再到腿间紧缩的囊袋……枯叶快没办法思考了,全身都只能感觉到从下腹传来的快感。展皓紧紧地搂着他,贪婪地看着他在自己怀里被玩弄得无力反抗的样子,他咬紧下唇竭力止住喘息的模样……逐渐激动的情绪难以平复,展皓忍不住伸手扳过他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 床褥之间很热,而且越来越热,两只猫儿察觉到躁动的气氛,忍不住开始不安起来。她们站起身,低声叫着在缠作一团的两人身边转来转去。枯叶浑身都被展皓操纵着,只能任他吮吻,任他抚弄。羞耻和快感交替着侵袭他的身体,没有让他清醒,却只让感官更加敏锐。枯叶听不见身边猫儿的叫声,他只能感觉到展皓的唇舌,他的手,他的怀抱,还有他的体温。 高潮来临的一刹那,枯叶忍不住紧拧着眉头,全身都痉挛地绷紧了。展皓紧紧地吮着他的下唇,另一只手不住地抚弄他紧绷的小腹和起伏的胸膛。在短暂的哽咽和窒息过后,枯叶恍惚地松了身子,嘴唇怔怔地半张着,任展皓意犹未尽地舔吻他的双唇和齿列,双腿微微颤抖。感觉到他不稳的呼吸,展皓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嘴唇贴着他的下巴,惬意地道:“乖乖,你好可爱……” 枯叶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感觉到展皓在亲吻他的下巴和脖子,这混蛋的手都还放在自己下身,另一只手还在抚摸着他的小腹……全身热得快烧起来了。枯叶忍不住咬着后槽牙,绷着后背,扭身把展皓一推,抓起枕头羞愤地往他身上砸:“滚——” “混蛋!滚出去!你这家伙……”气急败坏地把他一路打出房间,枯叶伸手用力地关上了门,随即闩好。展皓被砸到了肩膀,火辣辣的还真有些疼,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在门口蹦跶了好几下。哎,没憋住,还是把小狐狸惹毛了。展大少有些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不过还是觉得很值,气息不稳的小狐狸什么的,高潮之后全身无力什么的…… 嘿嘿嘿嘿,展大少往外走了两步,忍不住邪恶地笑了起来。他抬起自己还沾着枯叶欲液的右手,上面点点的白浊,正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某种气息。他有些魔怔地盯了一会儿,随后慢慢把手伸到眼前,实在没忍住,探出舌头舔了一下。 有点儿咸,有点儿苦……刚意犹未尽地缩回舌头,展皓就听见脑后“呼呼”的风声凌厉刮来,伸手一接,才发现是摆在窗口桌上的铜镜。扭头看,枯叶涨红了脸站在窗户里面,忍无可忍地大骂:“你……变态!滚!”说着,他伸手抓起镇纸又要丢,展皓见大事不好,赶紧一溜烟跑走了。 一路跑到中院,展大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本来是想跟小狐狸道一声别的,等会儿要去苏州了,得元宵前一天才回来呢。啧啧,罢了,把他惹生气了,过两天等他消了气,自己也就回了。最近催熟催得有点儿紧,晾一晾也好,指不定……嘿嘿,等自己回来,小狐狸就熟了呢? 想到这儿,展皓眯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算计的笑容。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展大少看看天空,突然想起——哎,展爹展娘去极北之地了,昭昭回开封了,那聂蹊呢?他亲爹跑哪儿去了? 四下里望了望,展皓心说还有事儿得要他爹帮忙呢。思忖一会儿,他到水房里洗了手,随后溜溜达达地朝着聂蹊的房间走了过去。 那边厢,枯叶还又羞又气地裹在被子里呢。想着刚才自己居然在展皓的手里发泄出来,那混蛋还舔手上的……他就觉得脑袋都要烧坏了。死色鬼不知羞耻,臭展皓不要脸,他还要啊!这下叫他以后怎么直视那混蛋啊!羞愤不已的小狐狸在床上扑腾了好久,消停一会儿,接着又扑腾。一直折腾了好长时间,直到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地爬起来。 吃早点又要到中院,到中院就有可能碰上展皓,枯叶一想就觉得满心都是抗拒。难道要他像以前一样偷偷摸摸地去厨房偷东西吃?还是直接翻到墙外面买包子? 想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神经病,做什么要怕那个混蛋,再一想又觉得这不是怕啊!这实在是……那混蛋太不要脸了,所以不想看见他!对,就是这样,日! 于是狐狸仔咬着牙,浑身僵硬地朝着中院那边撞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近午时,小丫鬟们都开始做中饭了。季棠看见枯叶从东院那边过来,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就说:“岑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啊,都快吃中饭了。” 枯叶有点儿紧张兮兮地走到她身前,眼睛忍不住四处张望:“呃,睡晚了,就起晚了。那个,嗯……展皓呢?” “少爷一大早就去苏州了呀,他没告诉你么?”季棠有些惊讶,眼睛看着他巴眨巴眨,枯叶愣了,也看着她巴眨巴眨。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他才诧异地道:“去苏州了?他没跟我说啊。” “啊?”季棠傻了:“少爷还有不跟你说的事儿?我还以为他会磨你一起去呢。” “他……”他真没说。枯叶傻瞪着眼,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变得有些空落落的。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展皓这混蛋不告而别,上上次是去常熟,上次是去金生喜,这次是去苏州……居然不告诉他,把他蒙在鼓里!这混账!色鬼!蠢货! 枯叶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越骂心里越酸。这算什么,早上还,还那样……转眼就不告而别了。说什么一辈子,说什么都听我的,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理你才怪,理你个鬼,等你回来我就走!看你食言!养得才半熟的狐狸仔苦大仇深地臭着一张脸,心里恼火得不行,看得季棠有些玄乎。少爷肯定又惹岑大哥生气了,啧啧,这一去三天,回来之后可怎么哄……小丫头忧心忡忡地想着,一会儿伸了手,拖着枯叶往厨房那边去了。 算啦算啦,那是少爷的事儿,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负责把狐狸喂好就行了!季棠姑娘很想得开,没一会儿就把准少夫人拖得没影了。 展皓去了苏州,连带着李非常裴君荣钟叔他们也跟着走了。季棠说展皓是去把那边的商号转交给李非常,他自己往后得专注于狄家的产业。枯叶听了有点儿懵懵懂懂的,想了想问,那以后展皓岂不是得经常往苏州跑?季棠说是啊,如果不是你在常州这边住着,少爷估计会直接搬到苏州去。 枯叶垂下眼,一时间没话说了,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怪怪的。如果展皓开口要让他跟着一起去苏州……嗯,呃,他到最后估计还是会答应的吧?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被展皓养着的小媳妇儿。 什么都不会,不会算账不会经商,就天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不能帮展皓做生意,以他现在的功夫也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所谓护卫工作。现在他能做的,真的就只有养养猫,养养花,帮丫鬟们一点儿小忙,又或者……带孩子。 以前是方秋一个,现在变成了三个,三个熊孩子,想想就觉得头疼。 裴习这娃其实挺皮实,按理说好养,可问题是他调皮啊。来这儿的第二天,他就拉着方秋和少司溜到后山那边打雪仗,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后院发现通往外面的门的。一开始谁都不知道,后来吃晚饭了,敏薇到处找人没见着影子,还怕是跑到街上被人拐卖了,吓得不轻。就在家里面乱成一团,枯叶都准备上街找人时,神出鬼没的聂蹊提溜着三个脏兮兮湿乎乎的娃从后院过来了。 三个小家伙都狼狈得像刚从泥水里滚过一样,聂蹊背着裴习,抱着少司和方秋,方秋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篓。一路走过来裴习还嚷嚷呢,说方秋撒谎,这个明明是展叔叔,非要说是聂爷爷。方秋估计是被他气着了,一手搂着聂蹊的脖子,鼓着小脸不作声,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看见他们几个,一伙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敏薇火烧火燎地冲过去把方秋接过来,摸到他衣服都湿了,急得赶紧叫人去烧热姜水给小家伙们洗澡,免得受寒。裴习满不在乎地从聂蹊背上跳下来,大大咧咧地道:“没事,我就是往他们衣服里塞了两个雪球而已!”敏薇听了,伸手在他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你这熊孩子,现在天冷不知道啊?得了风寒怎么办?笑什么笑!还笑!快去洗澡!” 第 1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69 章 于是玉珂和季棠过来,一人再逮了一个小娃去换衣服,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倒是枯叶瞟见方秋放在地上的那个竹篓,有些好奇地弯腰往里看,嘿,里面竟是几尾黑亮的草鱼! 聂蹊把竹篓提起来,拖着他一起去饭厅吃饭:“……三个小混球,在后山玩雪都疯成什么样了。那个叫裴习的,还想把方秋埋进雪里去,堆成雪人。得亏我在后面冰湖钓鱼,要不那混小子就得逞了。” 枯叶听着有些愣,说:“这几天老没见着您,原来是在后山钓鱼?” 聂蹊看他一眼,嘴边露出个平淡的微笑:“无事可做,就四处转转,到处走走。冬天的鱼好钓,冰面凿得大一些,鱼还会自己跳出来。明天我还去,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带上方秋一起去玩儿?” 鱼还会自己跳出来啊……枯叶听着,心里默默觉得有些神往,犹豫一会儿也就答应了:“好啊,明天你去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带方秋一起去。” 晚上睡觉,方秋一边打着小喷嚏一边抱着枕头往东院那边跑。枯叶正铺床呢,听见他的声音从院门那边一路飘过来,忍不住走到门口去迎:“方秋,你这是风寒了?” 小孩儿鼻子吸吸溜溜的,拿着个帕子擤一下,又小心地收好:“一点点,没事,不会传染给你。”枯叶听了哭笑不得,伸手把他抱起来塞到被子里,捏着他脸上的嘟嘟肉道:“我才不怕被你传染。”方秋被他用被子裹成一个球,只露出一张白白的脸。他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枯叶,小小声地道:“敏薇姐姐说我在生病,来找你的话会把你传染了……” 枯叶好笑,吹了灯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伸手搓一搓他有些凉的小脚丫:“别听你敏薇姐姐的,她就爱吓唬小孩子。”这话诽谤得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枯叶发现自己跟展皓学坏了,说起自家小丫鬟的坏话来那叫一个不含糊,张口就来。不过敏薇那破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所以枯叶也没啥心理负担。 方秋因为风寒,吃了药,所以有些困了,枯叶一躺进来小孩儿就往他怀里钻。不一会儿,枯叶就听见了他平稳的呼吸声,鼻子有时候塞住,还难受地用手揉一揉。枯叶抱着他的小身子,被窝里暖烘烘的。他眯着眼听着床铺里的动静,猫咪的呼噜声,小孩儿呼吸不畅的声音,窗外似乎在下雪,还有隐隐约约的……自己的心跳声。 展皓现在不在常州,在苏州,不远,也不近。其实并没有十分想念,还好,心里平平静静的,因为知道,他在元宵节之前会回来。 ……所以枯叶不能想象,在他窝在洛阳的山林里之际,展皓一个人守在他的房间里,是个怎么样的心情。此刻他心里的平静是因为知道结果,而那时候,对于不知道结局的事情,展皓是如何坚持过来的?现在想一想,才明白自己的残忍。对于已经过去的伤痛,他和展皓都选择闭口不谈。但不同的是,展皓能让它们随风而去,自己却总是耿耿于怀。 每次想到这一点,枯叶都不得不心生卑微——所以展皓能做大事,而自己现在只能给他养猫儿,带小孩。 罢了,其实想想,现在也没什么不好,一样人做一样事呗。枯叶心里思忖着,脸庞在黑暗中慢慢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他抬眼看了看枕边白绒绒的猫儿,又抚了抚方秋软乎乎的小身子,躺一会儿,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枯叶抱着裹成团的方秋,绕过敏薇的视线,再躲过裴习那个混世小魔王,偷偷摸摸地往后山跑。现在天冷,夜里又下了雪,所以后山那边的积雪依旧白茫茫的。枯叶抱着方秋艰难地踩着雪路蹭到冰湖边,就看见聂蹊披着个黑色的披风,正用冰镐在冰面上凿洞。 看见他,方秋很兴奋,一边跳下地一边喊:“聂爷爷!”枯叶见他想往冰面上跑,赶紧伸长了手把他揽过来:“别乱跑,冰面上滑着呢,小心摔了。”方秋在他怀里拧巴,撅着嘴道:“我想去聂爷爷那边……”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样儿,枯叶叹一口气,也只得带着他过去。 聂蹊不紧不慢地在凿着洞,把洞口弄得大一些。枯叶沿着他之前的路抱着方秋慢慢蹭过去,站到他身后,聂蹊挥着冰镐头也不抬,只平平淡淡地道:“今年的冬天真长啊。” 确实是长,以往这个时候,江南这边的河流湖泊都已经解冻了,可现在,昨儿晚上都还下了场雪。枯叶抱着方秋,让他看那个洞,聂蹊抬起头来对着小孩儿笑,问他:“方秋,你想要什么鱼啊?” “唔……”小家伙嘬了嘬手指头,哼唧地道,“想要红荷包鲤鱼。” 聂蹊乐了,说:“这儿可没有红荷包鲤鱼,只有黑鲤鱼。我弄几条回去,今晚叫厨房给你做红烧鱼好不好?”方秋听了也觉得高兴,乖乖地道:“好,要红烧鱼,还要鲫鱼汤。” 冰洞凿好了,一会儿三人又蹭回岸边去。聂蹊寻了块平整的石头铺上布,妥妥当当地坐下,枯叶让小家伙坐在他膝头。小孩儿好奇心重,不一会儿就想去看那洞里有没有鱼,一直扭着要下来。枯叶不放心,倒是聂蹊觉得没事:“你让他去吧,今年这冰厚着呢,得再过两天才化。方秋,在冰上走慢点儿啊。”说完,伸手就把方秋抱下去了。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站好,再一晃一晃,球似的一步步蹭过去,看得聂蹊直乐,不禁低声感叹:“还是小孩儿可爱,圆滚滚的,牙都没长好,远远见了我就叫爷爷。” 枯叶听出他话里的寂寥之意,心里觉得无措,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聂蹊半眯着眼,悠远的样子看上去跟以前的展皓别无二致,真就是一模一样。枯叶看着看着,心里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远在苏州的展皓。若是自己没有回到展皓身边,他会不会也像聂蹊一样,总是一个人坐着,这样垂着眼帘凝视远处。 聂蹊仿佛知道他在想展皓,嘴角不禁勾起来,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他垂着眼,平淡地道:“阿皓毒发的时候,就总是泡在这个冰湖里。” 枯叶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聂蹊慢慢转过脸,定定地看着他,又道:“我们这一族,到底是生于水里的,八木活水毒发时会产生高热,只能靠水来镇定。秋天的晚上,我就把他背到湖里面,让他泡着。即使是现在,他也得经常溺在冷水里,身子才会觉得舒服。” 看见枯叶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聂蹊好似很得意地笑了起来:“哈哈,不知道是吧?阿皓要面子呢,这点儿小事他是不会告诉你的。晚上从你那儿回来,他就直接到这冰湖里,凿了洞,下潜到湖底去。也是你之前被林智桓沉到水里的功劳,他为了救你,才被水压唤醒了某些本能。现在他是没事了,彻底好了,还比以前强了不少。” 听见聂蹊这样说,枯叶悬起来的心才放下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太多,展皓瞒了他太多,也许是怕他担心——他也确实会担心——又或者是隐藏自己的实力。太多事情他选择自己一个人承受,他能承受得住,他太强,对于他而言这是生活的常态。但是现在枯叶知道了,却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展皓也有小的时候,但他却永远不会像方秋这样,真真正正是一个小孩子。而即使是方秋,他也太乖巧。裴习那家伙虽然闹腾,但那才是一个男孩成长的轨迹。对于展皓而言,对于聂蹊而言,那样的日子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我把方秋看作是我的孙子,”望着方秋蹲在冰洞旁的小小身影,聂蹊突然开口这样说,“我们这一族不会再有延续了,该断了,也是件好事。死之前能见到这样的小孩儿,则是件幸事。阿皓遇到了你,我也能不那么内疚了。” 枯叶沉默地坐在聂蹊身边,心里沉沉的,不知道该答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聂前辈,剩下的这一年,你会一直待在常州么?” “应该会吧,不想再到处跑了,在这儿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也觉得舒服。”聂蹊说着,脸上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转过头盯住了枯叶。枯叶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汗毛直竖,他无措地躲闪一下,忐忑地问:“聂前辈,怎么了?” 聂蹊依旧在笑,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在想啊,要是死之前能听到你叫我一声爹,那就真的没有遗憾了,你说是不是啊——岑皓?” 一听到这个名字,枯叶立马“噌”地站了起来,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狐狸仔心里只感觉羞愤欲绝的,慌张得不行。生怕哪天聂蹊一个高兴把这事告诉了展皓,那可就丢大脸了。 晚上,方秋如愿吃到了红烧鱼和鲫鱼汤,高兴得跟什么一样,一边吃一边兴高采烈地描述下午时候鱼儿蹦出冰面的画面。一旁裴习听着不满了,直嚷嚷着岑叔叔为什么不带我去!敏薇也瞪枯叶,说方秋风寒还没好你就带他去开冰,老大不小了做事一点儿考虑都没有!枯叶听着有些委屈,心说你们怎么都忽略了策划人啊。但一想才明白,人家聂老爹是长辈呢,说什么也不能责怪他啊,于是就朝没有展皓护着的自己开火喽。 默默地叹一口气,枯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儿想那混蛋了。 大后天是元宵,意思就是说,展皓得后天才能回来。枯叶在心里面掰着手指,数着一天,两天……数完了又觉得不对,那死色鬼回来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要被吃豆腐?于是又觉得还是不回来的好。可真的不回来嘛,心里确实又想,想完又别扭,心说那种色鬼有什么好想!来来回回折腾,不嫌累,反正他别扭惯了,做起这事儿来得心应手。 第二天敏薇要带裴习和少司去做新衣服,量尺寸。以往那师傅总是上门来帮弄的,但过年之后太忙了,展皓要的好几套衣服还在裁着呢,所以只能自己过去。裴习太闹,敏薇怕自己搞不定,就叫了枯叶跟自己一起去。 枯叶拖了裴习的手,和敏薇一起在街上走着。一路上这小魔王到处乱看,说哎呀这个好玩那个好看,岑叔叔帮我买嘛买嘛!枯叶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倒是敏薇干净利落,威胁说你再闹腾我就把你卖掉!裴习愣了一会儿,接着大笑出声,说,哈哈哈你不敢卖我的,你卖了我我就叫我爹打你! 敏薇坏笑,带着枯叶绕远路走到一家小倌馆那边,还真的把老鸨给叫了出来,问她觉得这小孩儿怎么样?吓得裴习啊,一个劲儿地往枯叶身后藏,哭丧着脸说岑叔叔救我!敏薇满意了,这才把老鸨打发走了。之后一路上裴习小朋友乖巧无比,闭着嘴巴一个字都没敢再说。 看得枯叶嘴角直抽抽。 给展家做衣服的那师傅姓梁,老手艺人了,一双眼睛,一双手,像是装了标尺那么的准。枯叶带着小家伙一进去,老师傅从布堆里抬起头对着他从上到下看了一眼,就问敏薇说:“哎,这不就是去年展老板给我的那个数据么?” 敏薇好笑,说:“是呢是呢,就是那个人,你那几套衣服可得做好些,这是我们少爷心尖尖上的肉呢。” 枯叶一听,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他可不记得自己让展皓量过身子,但那家伙是怎么知道的?敏薇看出他的疑问,坏笑两声,悄声说:“我们少爷眼光可刁呢,看你一眼,哪儿是多少都清楚了,还用得着量么?”枯叶听得脸上微红,被梁师傅看见了,哈哈哈又是一顿取笑,说展老板中意的这人脸皮可真薄,真好玩儿。 枯叶一听,嘴角一撇,默默地就咬牙切齿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他身边跟着这些家伙,现在看见他的陌生人对他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就像这个梁师傅,还敢乐呵呵地取笑他。也许是气质已经变了吧,被展家的人折磨得太久,凶狠的表情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反倒要经常想着怎么应付这些熊孩子,还有猫儿啊丫鬟啊,都是凶不得的生物。 晚上回去,看着手里的枯叶刀,枯叶就想,往后的日子里,还会不会用到它呢?如果用不到,那当日展皓千辛万苦潜进玉凉山里,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思?一会儿看到刀柄上坠着的小白兔子和毛绒狐狸,枯叶又有些想笑了。现在想到小四子,心里只有满满的窝心感,已经不似以前那样沉重。不过说起来,他回来之后还没见着小四子呢,不过回来那天公孙有在,估计那小家伙也已经知道了吧。 心情有些好,枯叶把刀收起来,趁着月光不错,想着去看看方秋那小家伙睡着了没。他慢吞吞地游荡到中院,三个小孩儿居然还在大堂里缠着季棠玩儿。枯叶远远看见方秋抱在季棠膝头,看了一会儿,觉得算了,还是不过去了,由着他们玩儿。 再走,就到了西院。 第 1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0 章 西院不经常来,不只因为心里有阴影,还因为西院有玉珂。玉珂这丫头,现在对他态度倒是好了不少,挺正常的。想起以前这妞还多讨厌他的,见着就瞪眼撅嘴,搞得现在枯叶都有些忌惮她。 晚上的西院很幽静,有些黑黢黢的。枯叶百无聊赖地沿着廊子一路走,看见夜来香树上挂着雪,心里莫名觉得解气。他想着要不去厨房看看,以前展皓老是在那儿给他做夜宵呢。转个弯刚走两步,枯叶站住身子,觉得好像……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疑惑着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前面树丛的阴影里似乎有两个人,靠得很近,像是在……接吻?! 看见对方动作的同时,枯叶也被人家发现了。他听见一个女孩子“啊”地尖叫一声,对方的脸从树影里露出来,竟是玉珂! “岑,岑大哥!”玉珂羞红了脸,一边尴尬地跟他打招呼一边把另一个人往身后藏。枯叶也尴尬得不得了,“呵呵”干笑两声,仓促地丢下一句“你们继续”,就落荒而逃了。玉珂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跑出西院,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气呼呼转过身,抬腿踹了一下身后的那个人。 “都怪你!亲什么亲,抱什么抱!都被看见了!” “我,我也不知道岑大哥会突然过来啊,是我太莽撞了,你别生气……”这个老实低冷的男声很熟悉,如果枯叶还在,他一定能听出来——这是跟着展皓去了苏州的全靖。 一路火烧屁股地冲回东院,枯叶觉得心里跳得“咚咚”的。玉珂竟然……和谁?他心里混乱又好奇地猜测着,觉得应该不是展家的人。展家的男人实在是太少,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全靖,不过他还在苏州啊,那会是谁呢? 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脚尖不经意地在床边地面上一划,踢出个什么东西来。枯叶定睛一看,见又是那本《龙阳十八式》 !这东西居然还在!他无语地把那小本子捡起来,刚翻了一页,就想起那天晚上,因为看了这个本子而做春梦,然后被展皓吃了豆腐的事。 那天晚上,其实梦见什么,具体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觉得身体里蠢蠢欲动的,热,躁动不安。然后一双手伸过来,抚慰他,为他纾解欲望,耳边回荡着一个悠长的呼吸声,以及湿漉漉的舌头的触感…… 想起那晚的感觉,枯叶一下子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展皓抱着他,抚弄他,还含吮他的耳垂……那本书上的那些画面,那些淫靡的动作和词汇……身体忍不住有些躁动。枯叶拧着眉头,隐隐咬着唇,有些气恼地把那本子压到了床褥下面,眼不见为净。可脑海里不停晃荡着展皓的身影,他的声音,动作……还是平静不下来! 窝在床上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腿间微微勃发的孽根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骚动。枯叶忍不住站起身,狼狈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冷静,要冷静,那混蛋在苏州呢,想他干嘛!枯叶气急败坏地从后院走到后山,一路吹着寒冷的风,脸颊都有些冻僵了。他出来时没有穿外衣,现在才感觉到有些冷嗖嗖的,不过也好,把身子吹凉一点儿,这样就不会激动了。 将近十五,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今晚天气很好,天空中没有云,只有月亮像个银盘似的悬在上面。枯叶一边走一边看着天空,深蓝色的底色,就如以往的每一次。 积雪反射着月光,把夜晚照射得分外清晰。枯叶一路走向湖边,本以为能看见一面反光的大镜子,但远远的,他却看见那边的冰湖面上,一道巨大的豁口,从岸边一直裂到了湖中心。那豁口足足有半丈宽,边缘参差不齐——冰面被人砸破了。 他惊愕地走到湖边,看着那冷森森的冰碴子,心说难道是聂蹊?不对啊,他没道理在大半夜把冰面弄成这样,而且四周死寂无声,好像也没有人。再看一看,枯叶发现,岸边的石头上放着一个红色的酒壶。他走过去,疑惑地伸手拿起来,觉得酒壶有些眼熟,好像钟叔有一个很相像的。扒开塞子,里面立刻飘出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枯叶闻了闻,发觉这酒也很熟悉,他以前似乎喝过。 好像是去年夏天的某个晚上,展皓死皮赖脸地拿着一坛酒找他喝,就是这个香味!想着要不尝尝看,可又怕里面有什么东西……枯叶拿着那酒壶,心里不禁更加狐疑了。 此时湖边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人呼吸的声音,露出的湖水也很安静,在月光的照射下就像一面拆了包装的镜子,泛着森冷的光。山边冷风吹着,把枯叶吹得有些瑟瑟发抖,他不得不运功来维持身体的温暖。内力在身体里行走了几个周天,温度这才有些回来了。然而周围依旧死寂,酒壶的主人似乎不打算出现。 枯叶拧着眉,四处打量着又站了一会儿,突然,在风声里面,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啵啵”声。往周围看一圈才发现,湖水下面冒起了一连串的气泡!那气泡冒出来的位置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但是正慢慢往岸边移动……枯叶莫名有些紧张,他后退了一步,紧绷着身子看着那气泡慢慢飘过来。 月光依旧明晃晃地照射着湖面,随着气泡的靠近,枯叶发现,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升了起来。那气泡越来越近,底下的黑影也越来越清晰……最后,在距离岸边一丈处,枯叶看见一个人,“哗”地从水下面跃起。他像一条鱼一般,水银似的液滴从他身上流泻而下,把湖面搅得遍起波纹。水流顺着一头乌发往下淌,淌过他平坦的额头,被睫毛掩盖着的眼睛,左眼下的痣,直挺奇崛的鼻梁,和殷红的双唇。 眼前的人没有穿上衣,仅着一条黑色长裤。流水顺着他身体的线条滚落进湖里,他半垂着眼,低缓地张着唇轻轻呼吸。枯叶看得呆了——因为这是展皓,本应该在苏州的展皓,这时却裸着精实的身子站在他眼前一丈远的地方。他本应该瘦弱的身子,现在看起来却那么匀称,那么结实,甚至可以数出所有肌肉的名字。展皓望着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枯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整个身子恍惚地僵直着,一动也动不了。 月亮悬挂在他身后,清冷凉薄的月光映着他,将他照耀得如同神祇一般。 “哎呀,还是被你发现了。”他浅笑着这样说,用一种淡淡的调笑语气。枯叶忍不住咬住嘴唇,死死地看他的脸、他的身子。本是想查看眼前的人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伤痕,却被他近乎完美的面容和身体扰乱了呼吸。 展皓慢慢从浅水里走过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他的心跳上。他走到自己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他身上的冷气传了过来……展皓看着大睁着双眼,不知魂魄何处的枯叶,嘴边有些得逞地笑了起来——他甚至能从枯叶眼珠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展皓微微抬起下巴,眼睛笑笑地斜睨着他,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连灌了几大口。微红的凉薄酒液从嘴角溢出来,淌过他一下下滑动的喉结,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好闻的果酒味道。 “罗浮春,以前你喝过的,要不要?”展皓用微笑勾引着他,一边说话,一边睨着含笑的眼眸,慢慢含进一大口酒。枯叶看着他在月光下邪气四溢的眉眼,胸膛里忍不住鼓动得更加强烈失序。眼前的人,他喜欢的人,他温柔的,又有点儿坏心眼的情人,伸出手把他拥进了冰凉的怀里,然后吻住他,把酒液尽数渡进他的喉咙。 枯叶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闭紧双眼,几乎整个人贴到了展皓的胸膛上。此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能做的就只有被动地咽下酒液,随着唇舌的啃噬和交融,思绪渐渐变得不清晰了……他被展皓紧紧抱住。 究竟咽下了几口酒,枯叶不知道。他只感觉,展皓在吻他,双手搂着他,舌尖在挑逗他。那双手抚摸到什么地方,原来被压抑的骚动就烧到什么地方,身体开始失了控制。展皓慢慢吻到他的耳垂,感觉怀中人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热了。他无声地勾起唇角,在枯叶脖子侧面深深地烙下了一个吻。 他精心策划这一幕,等的就是这一刻——恋人的全身心都为他悸动的这一刻。 月光静静地照耀着他们,从拥抱,到粘腻的亲吻……最后展皓伸手将枯叶抱紧,把他搂在怀里,卷着雪花飞掠而去。寂静的湖边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红色酒壶,冷风将它吹得颤颤,壶身飘飘的,已然是空了。 ·第五十章· 抱着枯叶一路点着屋檐赶回自己房中,展皓顾不得太多,抬腿踹开房门,进去后又用脚把门踢上。枯叶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半清醒半迷糊,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他还在想呢,心说头怎么这么晕。一会儿想起来了,哦,喝了酒,刚才过去的时候运了功取暖,见了展皓心跳得又猛,那酒力可不就发作得快么。 迷迷糊糊地想完,回过神来,就感觉自己被放在了绵软的床铺上,而展皓裸着上半身立在他眼前。看着展皓在昏暗的房间里隐隐散发出微光的眼睛,他毫不掩饰的侵略气息,枯叶一下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展皓,想要起身逃走,但手腕被轻松地抓住,手心被湿润地舔吻了。枯叶浑身一颤,惊慌失措地抬起眼,与展皓直勾勾的诱惑眼神对视上。此刻的他像一只优雅的猫科动物,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正慢慢舔舐着即将拆吃入腹的猎物。 “岑别,你不喜欢我么?”展皓低声说着,倾身爬上了床,欺身到枯叶上方。枯叶被迫靠在床头,脑子里一时间有点儿空白,不知道这句话跟眼前的形势有何联系。展皓看清他有些失焦的眼睛,嘴边一瞬间笑了起来。他无奈地摇摇头,放弃刚才的问话,低头吻住了枯叶的唇。 小狐狸已经迷糊了,亏自己还想出这些话来绊他……展皓专心地吻着,不激烈,不忘情,只是温柔地挑逗着枯叶畏畏缩缩的舌尖。尽管亲过几次,但枯叶显然还是无法对这样的深吻做到游刃有余,尤其是当展皓还在抚摸着他——两只手,一只抚摸着他的下巴和脖子,另一只揉弄着他的腰肢,而且还有向下滑动的趋势。枯叶皱着眉,忍不住躲了一下身子,但那只手随即又追过来,准确地,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解开了他的腰封。 “唔,你……”枯叶迷糊地一惊,忍不住推开展皓,还想伸手制止他的举动。但展皓压根儿没把他那两只没准头的手看在眼里,头一低,嘴唇又吻上了狐狸的脖子。他的吻细密湿粘,吮吻舔舐,还兼带着恰到好处的啃咬,枯叶被他弄得身子发热,总忍不住缩起脖子躲闪。展皓一边埋首在他肩窝里吻着,一边伸手不紧不慢地脱他的衣服。他本来就没穿多少,这下就便宜了展皓,三两下,两个人的上身就都光裸了。 “岑别,你喜欢我么,嗯?喜不喜欢?”展皓一边抚弄着他的胸口一边在他耳边喃喃地问着,把枯叶逼得越发羞窘。他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但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腹黑的家伙。算计他,设下陷阱抓他,明明那么强,却总是要装可怜,让他想跑都跑不掉。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死死咬着的嘴唇,展皓止不住心里浓浓的爱恋,低下头,从他的眼睛,一路舔到左脸上的疤痕,再顺着伤疤,舔到了他的胸膛。枯叶没有挣扎,只是身子不住地颤抖,好似在忍耐,又像是抑制不住激动。 展皓的舌头舔在伤疤上很痒,他的手揉弄着侧腰,也很痒。全身的知觉似乎都集中在他触碰的地方,他的呼吸,他的抚摸,他嵌在自己双腿间的身子……枯叶狼狈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展皓摆弄成了这样的姿势,就像张着腿迎接进犯一般,这让他忍不住懊恼地在喉咙里呜咽了一声。 听见他难过的动静,展皓忍不住心里一动,伏下身紧紧抱住了他。他是想要得到枯叶没错,但他不希望枯叶因此而觉得委屈。他搂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心上人,安抚地亲吻他的脸、他的下巴,轻声地道:“没事,这没什么,我喜欢你,你别怕,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你痛……你别怕。” 枯叶依旧紧闭着眼,还是不愿意睁开。他用力抓着展皓的手臂,低垂着脸被动地任展皓亲吻。过了半晌,展皓才听见他低声说:“……我没有怕。”声音很小,还有些颤抖,但里面带着浓浓的倔强生硬味道,一如平时别扭的小狐狸。展皓不禁笑起来,他用力地啄一下枯叶的嘴唇,搂着他道:“是是,你没怕,我家狐狸最厉害了,真乖。” 靠在他的怀里,彼此胸膛相贴,交颈而依,他说话之间声带的震动都可以感受得到。枯叶抿起嘴唇,索性也懒得去想旁的什么了。抱着他的是展皓,他有什么好顾虑的? 感觉到枯叶逐渐平静下来,展皓这才开始继续动作。虽然默许了展皓的行为,但枯叶的反应还是非常克制,身子也有些僵硬,不过展皓不急。他一边温柔地吻着枯叶的唇,一边抚摸爱人的身子,在迷迷糊糊之间,枯叶自己都没发觉裤子已经被脱了下来。他感觉到展皓的亲吻慢慢沿着自己丑陋的伤疤向下,到了胸膛,然后乳尖被他噙住了。枯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去推展皓的脑袋:“别,那里不要!” “没事,这样很舒服,你试一下,没事……”展皓含含糊糊地说着,伸手把他推拒的动作变成搂住自己脑袋的姿势。于是,枯叶迷迷糊糊地抱着他的头,感受着他湿润舌头在自己乳尖上的挑逗,身子渐渐紧绷成一张弓。又痒又麻的感觉,酥酥的,让整个胸膛都有些酸软脱力。他咬着牙,双腿紧紧地绞着,狼狈地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已经有反应了。 展皓自然也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取悦着恋人,抚在他腰上的手缓缓滑向小腹,随即没入双腿之间。性器被直接抚弄的感觉太过美好,让枯叶忍不住松开了展皓的脑袋,转而把手臂挡在了脸上——他怕自己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或者声音,感觉太羞耻,不想让展皓看见。 看见他难为情的反应,展皓用力吸吮了一下他的乳尖,低哑着嗓子轻声问:“舒服么,要不要再快一点?”他问是这样问,但手上却自顾自地加快了动作。捋动着茎身的同时,还不忘搔刮一下湿润的顶端。枯叶的身子猛地挣动一下,而后颤颤地扭转了腰,脸庞羞耻地侧向一旁。展皓倾身吻一下他脖子上因为用力咬唇而凸出的动脉,随后退下身子,低头含住了他吐着粘液的性器。 “嗯!等等,别……你别这样!”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枯叶在迷乱之中惊愕地睁开眼,却看见了展皓含吮着自己下身的画面。枯叶被他臊得快烧起来了,支起身惊慌失措地去推他的脑袋。展皓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他,看见他满脸羞红,脖子上、锁骨上、胸膛上,全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吻痕。展皓闭上眼,嘴里用力地吸了一下茎身……枯叶忍不住低喘一声,手臂一颤,浑身酥麻地又倒回了枕头上。 展皓居然为他做到这一步,那么脏的地方,他居然……下身传来的快感不断地提醒他这一事实,而心中的羞耻又变本加厉地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展皓感觉到枯叶的腿颤颤地绷紧了,脚趾难受地蜷着,双腿不时难耐地蹭动一下,有两次差点儿就要夹住了他的脑袋。见枯叶逐渐被快感控制住,展皓不动声色地从褥子底下摸出了一罐润滑催情的软膏——小狐狸的后面放松一些,受到的伤害也就小一些。 迷迷糊糊中,枯叶感觉到——应该是展皓的手指,沾着什么凉凉的东西探进了他的后面。他忍不住惊喘一声,随即条件反射地夹紧了后臀。展皓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随即缩紧口腔,卷着舌头,缓缓地从茎身一路滑到顶端,再用舌尖钻动着最上面的小孔……枯叶忍受不住极致的快感,崩溃地哽咽了一声出来。展皓的唇舌安抚着他的前面,可那作怪的手指又一直揉弄扩张着他的后面,他都不知道到底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哪里。那滑滑的东西被展皓又按又揉地涂进肠道里面,弄得他开始发热了。昏沉之中,枯叶意识到那估计是书上说的催情的药膏,想着展皓这混蛋准备得如此充分,不禁狼狈地咒骂了一声。 第 1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1 章 听见他的骂声,展皓心里忍不住有点儿乐,觉得他家狐狸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嘛。他收紧口腔,同时将第三指探入枯叶的后穴里,两边都变本加厉地弄了起来。枯叶浑身一颤,双手在脸上遮得更紧,虽然咬牙切齿,但还是没憋住第一声呻吟,低低地“啊”了一声出来。展皓听见,手上的动作忍不住加快了,嘴里也将肉柱含紧了。一会儿感觉到枯叶鼠蹊部的痉挛,更是张开嘴,将他跳动的性器深深咽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嗯……啊!”枯叶几乎是蜷着身子拧着腰,以一种难以忍耐的扭曲姿势释放在了展皓的嘴里。高潮的同时,已经变得柔软的后穴也痉挛地将展皓的手指夹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松开。 展皓不动声色地抬起身子,将嘴里没有咽下去的液体吐到了手里。枯叶瘫软在床上,鸵鸟似的遮着脸,又羞又臊地听着展皓的动静。他下床去了,拿起茶壶,漱了个口,然后又走了过来。枯叶咬着唇,忍不住偷偷抬起一点儿手臂,刚好看见展皓站在床边,伸手将潮湿的裤子脱下。他胯下的性器已然偾张了起来,粗粗大大,耀武扬威地挺立着。枯叶心里一惊,身上立刻像火烧了一般,从脸到脖子,从脖子到全身……全红了。 “害羞什么。”展皓低声笑着爬到床上,伸手不由分说地拉开他捂住脸的手臂,温柔地伏下来含住了他的嘴唇。刚才漱了口,展皓嘴里此时只有茶叶的清香气息,枯叶被他的细心体贴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展皓吻着他,将身子嵌入他的双腿间,硬挺的性器随之抵到了他的臀上。枯叶觉得心慌,但嘴上又被展皓这么温柔地吻着,一会儿又是脖子,又是耳朵,他只能闭着眼咬着唇,被动地感觉着展皓的身体——他的性器抵到了自己湿漉漉的后穴上,蹭了蹭,然后,缓慢地、不容抵抗地插了进来。 好胀……枯叶咬着唇,喉咙里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展皓亲吻着他的脸,低声地道:“痛不痛?我慢一点,你觉得不舒服就说。”枯叶吃痛地倒抽几口气,随即羞臊地点了点头。 其实展皓知道,通过枯叶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碧丽珠,他知道小狐狸的心在狂跳着,也知道他绝不是只有痛而已。展皓紧盯着枯叶的脸,紧盯着他光裸的身子,上面细小的疤痕,火烧的痕迹,刺青,以及汗湿得有些发亮的皮肤……他张开的双腿,双腿之间连接的部分,有些萎靡的器官,还有包裹着自己性器的那个地方。 他得让枯叶舒服,要让他舒服得全身颤抖,难以自制……要找到那个地方,不会很深,大概他的身体里面一指处……展皓就这样慢慢地进入他,尽量让他适应了,再不紧不慢地来回调整身子,寻找男人的所谓“阳心”。枯叶一直用手捂着脸,咬着唇,展皓几乎要看见血迹了。他伸手抚了抚恋人的脸,随即伏下身,亲吻枯叶的嘴唇,用温柔的吻让他放松。 随着粘腻缠绵的亲吻,情事渐渐进入佳境。后穴习惯了异物的进入,慢慢放松了下来,枯叶也再一次被展皓吻得迷迷糊糊的,但或许也有酒的功劳。展皓不动声色地来回小幅度抽插着,慢慢的,似乎找到了“阳心”所在——靠向囊袋的那一边,约莫大半个手指的深度,有一小片区域——擦过那里时,枯叶会忍不住呼吸一滞。 睁开眼,看见眼前恋人带着浓浓羞怯神情的脸,展皓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他勾着唇,慢慢笑了起来。随后,展皓不弄其他的地方,就一直顶撞着那一小片区域,他还把枯叶掩盖着脸的手臂压到了枕头上,两双手十指交扣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表情。枯叶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了,全身的反应,只是随着展皓插入的角度而变化着。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舒服,会被那逐渐明显起来的快感弄软了身子。好羞耻,好难为情,可他还在紧紧地盯着自己看……枯叶偏着头咬着唇,双眼已经被无意识溢出的泪水迷离了,可还要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维持自己被侵袭得摇摇欲坠的意识。 展皓贪婪地看着他,身子慢慢地压低了,下身也随之更加深入:“舒服么,嗯?你又硬起来了,是舒服吧?岑别,别咬着嘴唇,说话。” “唔,不……”枯叶奋力地咬住牙关,用力地摇了摇头,但展皓随之深深一撞,几乎插弄得他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啊……!”狼狈地呻吟出一声之后,展皓缓了下来,枯叶才得以喘息一会儿。但紧接着,那混蛋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深入,一边插弄一边变换着角度摩擦他敏感的地方。枯叶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身体被摩擦得好热,前方硬挺的性器渴望触碰,硬得发疼。他忍不住松开牙关,无声地张唇喘息着,眼角无意识地流下泪来。 到底是第一次,虽然也得到了快感,但还没办法只用后面就发泄出来。展皓亲亲他温热的颈侧,松开一只手,伸下去握住了他的性器,随着自己抽插的节奏轻轻地套弄。双重的快感一齐涌上来,枯叶只感觉眼前一花,浑身剧颤一下,被松开的那只手用力捂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呻吟,眼里的泪成串地淌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无力地躺在展皓身下,被插弄得乱七八糟。头发湿了,脸庞湿了,伤疤被泪水染得湿湿亮亮的,裸露的身子上满是吻痕,乳尖缨红,双腿无力地张着,下身全在展皓手里,被抚弄,被插干。现在他全身上下就只戴着展皓给他的碧丽珠,红艳艳的颜色,衬着精实的身子,衬着汗湿的肤色,仿若最虔诚的献祭。 现在的他,从头到脚——全都是展皓的。为他情动,为他颤抖,为他达到高潮。 情人之间的结合是什么,不为别的,就只是纯粹的占有。抱着虚软脱力的恋人,展皓将脑袋埋在他汗湿的前胸。耳朵之下,胸膛里面,那颗心脏正为他剧烈跳动,他们彼此融在对方的身体里,相互交融。他的汗水,他的眼泪,他微微抽搐的身子……占有的意义比占有的过程更重要,他在乎的,只是这个人在他怀里。 展皓靠在枯叶的胸膛上,睁着熠熠发亮的双眼,空乏已久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了最原始的饥饿。所有的本能都是因为这个人而醒过来,食欲,色欲,占有欲……通通只给他一个人。 他们互为唯一。 寂静的夜晚,温暖的床帐里,枯叶弓着身,脊背贴在展皓的胸膛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显得很漫长,但似乎又很短暂。稍稍一回想,很多当时没有太在意的细节都会慢慢地浮现,短短一小段的时光便会陡然拉长。但当回想结束,恍过神来,才发觉那么一大段时间都已经被迅速地抛在了身后。 昨天晚上不知是怎样结束的,他们纠缠在一起,亲吻拥抱。展皓一直很温柔,安慰他抚摸他,就连最难以想象的结合也变得可以接受了……所以后来他才放弃了抵抗。 情事结束了之后,他出去打了热水进来,为自己擦身,清理出身子里面的体液。枯叶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有点儿冷。展皓抱起他,先把他放到了另一个地方,似乎换了被褥,才又将他抱回去,为他盖好被子。枯叶疲乏地睁开眼,看见枕头上绣着鸳鸯交颈的图案。他怔怔地放松了身子,彻底陷入了柔软的床褥之中。 睡眠之时,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是什么奇诡的故事,他只是梦见了很多画面,所有和展皓在一起的时间,全部一格一格倒回。 如果他没有从洛阳回来,在开封府之时如果他没有走,半月潭那次如果展皓来晚一点……如果一开始,在月华楼的街角,在西院昏暗的马厩里,自己决定离开……又或者,展皓没有朝自己伸出手。 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没有到常州来,他和展皓的故事永远只会止于地下宫殿毁灭的那一天。他们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就只是最简单的萍水相逢,聚过,然后平淡地散了。 但世间没有这么多如果,他就是来了常州,重新遇见了展皓,而展皓也收留了百无聊赖的他。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这一连串事情。 养养猫,养养花,带带小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有时候梦境更能反映出人的真实所想,而当梦境渐渐远去,意识慢慢清醒之后,枯叶才后知后觉地认清,原来他自己是想留下来的。留在常州,留在展家,留在展皓身边。 明亮的晨光中,枯叶怔怔地睁着眼睛,脑子还有些空空的,一时间没意识到自己处于何时何地。一直到看清楚了枕头面上的交颈鸳鸯,他心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房间。 身边环绕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裹在自己周身,身上的被子软绵绵的,被罩的布料很软很滑,上面似乎还有一层绒绒润润的毛毛。枯叶傻傻地蹭了蹭,觉得有点儿不对,怎么好像……自己没穿衣服?布料直接滑在皮肤上的感觉太舒服,也太奇怪。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一摸身子——真的没穿,全身都是裸的! 枯叶身子一僵,忍不住吓了一大跳。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猛然记起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晚上展皓灌他喝了小半壶罗浮春,弄得他的头有些昏昏的,但是还没到醉的程度。昨晚的那些画面,甚至是展皓的眼神和声音,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那个人,他触碰自己的方式,亲吻到了什么地方,以及最后身体的结合……此时都潮水般地从脑袋深处涌出来,几乎是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枯叶整个人僵在床上,越回想就越心慌意乱,羞涩难当。他记得展皓带给他的快感,在身体表面的,又或者,在身体深处的……控制不住,一直想一直想,脑袋都快烧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房间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枯叶知道自己是在展皓的床上,这家伙的床很宽,被褥也很厚……他控制不住地想展皓,尽管害羞,尽管慌乱,但满脑子都是他。想知道他去哪儿了,想知道昨晚过后,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僵硬乏味……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又有些破罐子破摔起来。他本来就不懂这些东西,长得也不好看,展皓为什么非要把他拐上床!那么羞耻地摆弄他不说,还…… 正咬嘴羞愤懊恼地腹诽着,身后一只大手突然悄无声息地抚上了他的肩膀,展皓低沉沙哑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来:“岑别,醒了么?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枯叶吓得浑身一震,心都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他只感觉耳边“嗡”的一阵轰鸣,随即手足无措地,全身都不知道该怎样摆了。心脏“砰嗵砰嗵”地狂跳,血液流动得太快,一时间眼睛都不大看得清眼前的东西。展皓依旧靠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在他耳边低声地说着话:“岑别……小狐狸,乖乖,我知道你醒了,别不理我啊,宝宝……” 听着这混蛋对自己乱七八糟的称呼,枯叶心里的羞愤简直要飚到了顶点。他伸手把展皓的手打开,用棉被把自己牢牢包成一个虫蛹,乌龟似的闭壳不出了。展皓有些失笑,不过知道枯叶是害羞——没办法,要小狐狸不害羞,简直比登天还难。他无奈地在床边趴了一会儿,随即起身拧了热毛巾过来,又趴回心上人身后,轻声诱哄着说:“岑别,起床了,快吃中饭了。别害羞嘛,来来,我帮你擦脸……”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扒枯叶的被子。结果刚扒开一点点,看见了点儿头发,狐狸仔就又缩了进去,而且裹得比之前更紧。展皓有些无奈,伸手把毛巾放到一边,隔着被子把他搂进怀里,在估摸应该是他耳朵的位置黏糊糊地哄道:“小狐狸,你出来啊,别害羞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后面痛吗?要不要我再帮你上一次药?” 说到这窘迫的地方,枯叶有些绷不住了。展皓感觉他在里面蹭动了一下,随即声音哑哑地传出来:“你走开。”展皓乐了,变本加厉地搂紧他,十二万分嘴甜地道:“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走得开?岑别,我好喜欢你,最喜欢你,你出来好不好?我帮你擦脸啊,等会儿玉珂要进来打扫卫生,难道你也这样躺着么?她可是要掀被子的哟?” 听他这样说,枯叶一下子有些急了:“那,那你叫她别进来!” “不行啊!”展皓坏心眼地笑着,伸手在枯叶腰眼的位置隔着被子用力挠了挠:“玉珂都来催了好几次了,你再不起来,她可要撞门进来了。” 枯叶在被子里被他弄得痒痒,不过这时候他也感觉呼吸有些不畅了。被子裹得太紧,展皓还在不屈不挠地扒拉着,想要把他挖出来。枯叶咬紧了嘴唇,脸上憋得通红,僵持好一会儿,展皓在外面又补一句说:“乖乖,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出来吧?没事嘛,我又不会笑你。” 听了他这话,枯叶紧抓着被子的手这才有些不甘不愿地松动了。展皓继续扒了一会儿,嘿,发现小狐狸的脑袋被他扒出来了。他喜滋滋地伸手抱住枯叶,探头过去看他家狐狸仔的脸。果不其然,眼睛湿湿的,脸红红的,嘴唇还咬着呢。展皓笑起来,伸手把虫子狐狸翻了个个儿朝向自己,枯叶的眼睛立刻撇向另一边,倔强地不看他。他也不急,就微笑着喜滋滋地打量自家新媳妇儿。啧,这眼角眉梢的风情,这火烧疤帅得,这红红的眼角和脸颊,嘴唇也红艳艳的,真是好看。 看完了,凑过去亲一下他的眉心,再亲一下眼角,最后看见他下唇上已经结痂了的咬痕,又再柔柔地吻了一会儿他的嘴,随即才把枯叶抱进怀里,一边蹭着他的额头一边道:“好了,没事,我帮你擦脸,等会儿去吃饭。”说着,展皓伸手拿过已经冷掉的毛巾,迅速下床到水盆里拧了热水。转回身的一瞬间,他发现枯叶躺在床上,眼睛正偷偷地看着他。见他转身过来,小狐狸又倔强地把眼神收回去。 展皓笑了。他走到床前,扒着床铺边儿蹲下来,拿着毛巾轻轻擦拭枯叶的脸。狐狸仔的嘴角紧抿着,眼神言不由衷地瞟来瞟去,就是不看他。展皓伸手抚弄着他下唇上的痂,温柔地道:“下次不要再咬嘴唇了,你要是痛,我给我的手给你咬。” 听他说下次,枯叶忍不住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看见小狐狸这样凶狠不足,反而因为羞涩的脸色而显得好像是在打情骂俏一般的眼神,展皓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的脸,在他想要发怒之时迅速地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枯叶被他弄得没法子,只得别着脸埋进枕头里,憋着气不理他。展皓笑着站起身,把毛巾挂好,随后取过今早上去东院拿来的衣服放到枯叶眼前,压低了声音道:“要我帮你穿衣服么?” “滚!”不出所料,枯叶红着脸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甩了他一字逐客令。展皓又乐了,他也不闪不避,就趴在床边看着他,一副要观赏美人穿衣的架势。枯叶被他气得要命,郁闷地咬牙切齿一会儿,随后恨恨地伸手出来,将里衣和亵裤拽进了被子里。 经过昨晚的折腾,枯叶感觉腰和臀确实有些不得劲儿,但是因为展皓一直顾着他,所以也没有太难受。他红着脸把衣裤拿到手,翻了个身子,磕磕绊绊地就窝在被子里穿了起来。展皓在床边就看见那堆被子动来动去,过了一会儿,枯叶掀开被子坐起来,里衣亵裤已然是穿好了。不过展皓看见小狐狸在坐起来的那一瞬,嘴角有些难受地抽了抽…… 第 1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2 章 虽然心里有些记挂,不过怕枯叶会太害羞而炸毛,所以展皓聪明地选择了不点破。他拿过其他的衣服一件件递给枯叶,枯叶也就绷着脸一件件地穿。穿好了衣服,展皓就拎着裤子等他下床来。枯叶咬咬牙,慢慢地移动一下双腿……还行,没有太难受。他蹭到床边,把脚放在脚踏上,展皓即刻蹲下身,将裤子撑好凑过去,一副要替他穿裤子的架势。枯叶觉得自己的脸又有些热了,他抿着嘴角瞪展皓,展皓就对他悠悠然地笑,好似根本就不在乎。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展皓温柔地弯起唇,低声哄着说:“好啦,别瞪我了,我帮你穿裤子。快点儿,要不玉珂该来了。” 枯叶纠结地拧拧眉头,这才咬着唇不甘不愿地将脚尖伸进裤子里。展皓伸手扶着他的腰撑住他站起来,随后帮他把裤子拉上去。枯叶红着脸任他摆弄着,总觉得心里热热的。一会儿展皓拿了腰封过来,伸手搂住他,把腰封绕到后面去。枯叶被迫靠着他的肩膀,鼻子嗅到展皓身上的味道,脑子里面乱糟糟的,耳朵又红又烫。 这时,大门突然被从外面“哐”地推开,玉珂心情很好似的哼着歌儿走了进来。没走两步,一抬头,看见自家少爷正搂着枯叶亲亲密密地扣腰封。枯叶红着脸靠着少爷的肩膀,而身后的床上面,原来深蓝色的被罩已经被换过了,变成了枣红色,被窝乱糟糟的。仔细一看,枯叶的头发没怎么梳好,右边耳朵那一块,还有几撮头发不听话地翘起来…… 玉珂傻了,跟枯叶惊愕地对视一会儿之后,她猛然瞪大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转身冲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关上,慌慌张张地丢下一句:“你们继续!” 跟昨晚的某个场景何其相似!枯叶脸红耳热地看着小姑娘仓皇逃去的身影,心里快要被羞臊的感觉淹没了。展皓刚扣好腰封,心里想着再抱抱小狐狸呢,结果玉珂横来这么一脚……他憋住笑,赶紧伸手搂紧枯叶,讨好地安慰道:“没事没事,玉珂不会乱说的。” “混蛋……”枯叶要羞傻了,手指紧紧拧着展皓的胳膊咬牙切齿,一会儿实在没憋住,伸手把他用力一推,气急败坏地红着脸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你个混蛋,色鬼!”一边骂着,拿过 桌子上的铜镜对着展皓就砸。展皓一边笑一边躲闪,轻而易举地夺下了镜子,一伸手又把枯叶勒进怀里。 枯叶被他搂得整个脸都埋在他肩窝里,上半身动不了一丝一毫。展皓勒着他的腰紧贴在自己身上,脸颊蹭着他通红的耳朵,嘴里憋着笑轻声安慰:“好啦,别生气了。现在全家上下都知道你是少夫人,整个常州府差不多也都知道了,你还挣扎什么。” “谁是你夫人,你别自说自话!”枯叶还羞愤着呢,推着展皓不停挣动,耳畔摩擦得火热。展皓搂着他动个不停的身子,嘴角勾起一抹腹黑的笑,大手向下移动三寸,揉着他窄翘的臀往自己胯下一压……小狐狸立即僵住不敢动了。展皓满意地抿了抿他的耳垂,哑着声音道:“都圆了房了,还不承认是我的人,真要逼我八抬大轿带你去城里游一圈才罢休么?我是无所谓啊,就看你愿不愿意罢了。乖乖,大张旗鼓地娶你回来做我的亲亲娘子,你觉得怎么样,嗯?” 说着,展皓牙关轻叩,叼着他的耳垂轻轻地扯了一下。枯叶被他臊得满脸发烫,想打他么,可又忌惮着下身紧密贴合的诡异感觉……但忍也忍不住。最后到底是气不过,退而求其次,枯叶磨了磨牙,随即张开嘴,在展皓肩膀上用力啃了一口狠的。 过了没多久,到中午吃饭时,展家的饭桌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气氛。好似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心照不宣的,一个个互相使着眼神偷笑。 枯叶绷着一张脸坐在距离展皓最远的位置,可因为是面对面,所以他一直埋着头没抬起来。展皓倒不介意,他就是笑眯眯地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瓶酒自斟自饮,不时夹一筷子菜。小丫鬟们一个个都笑着不出声,全靖也老老实实地埋着头,只有三个小孩儿在一旁特制的小桌子上蹦跶得欢。裴习一边吃一边玩儿,饭菜洒了半桌子,还不死心地去骚扰少司和方秋,吵吵嚷嚷的。 本来这时候敏薇应该忍不住要冲过去教训裴习了,但今天小丫头似乎充耳不闻,而是鬼鬼地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打量枯叶和展皓。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凑到季棠耳边小声地道:“玉珂姐说得没错,你自个儿瞅瞅,岑大哥看起来是不是比以前妩媚?那嘴唇眼角红得,小脸水得,啧,这就是被滋润的光彩啊!” 她这话太小声了,一边的玉珂是没听见,但展皓枯叶全靖哪个不是练家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呢。于是全靖噎了嗓子,枯叶咬牙切齿地红了脸,而展皓忍俊不禁地挑高了眉毛。敏薇知道他们听得见,她就是故意的,还在眉飞色舞地小声嘀咕:“还以为岑大哥能撑得久一点儿,哪想十五都还没过,就被吃干抹尽了!哎,少爷还是厉害,拐人的手段就是高明,只可惜岑大哥一张白纸,就这样被染指了……” 哎哎哎,什么染指呢,我们那是互相喜欢,你情我愿,胡然什么呢?展皓有些不满了,拧着眉头瞪敏薇。敏薇坏笑着跟他吐了个长舌头出来,不依不饶地瞪回去:那是你说的,岑大哥还没表态呢,昨晚上肯定是你强迫人家的! 展皓不以为然,轻蔑地瞟敏薇一眼:什么强迫,你少爷才我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 对面,枯叶实在是受不了这饭桌上的暗流汹涌,埋着头匆匆扒完了饭,筷子一放就火烧屁股地逃走了。饭桌上一伙人在后边儿扭着头看,敏薇瞅他走路姿势并没见着多别扭,忍不住坏笑着说: “我说少爷啊,你昨晚跟岑大哥到底成没成啊,怎么见他好像没事儿,不像初承雨露的样子啊?” “雨露你个头雨露!”展皓拈起枚花生砸到她额头上,似笑非笑地站起来:“女儿家家的一天到晚说这些东西,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说完,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追着枯叶去了,丢下敏薇在后面大笑着嚷嚷:“哈哈哈哈,老娘才不嫁人!我专门留在这儿膈应你!我还要叫沅荷一起过来,气死你!哈哈哈哈哈!” 枯叶一路脸烧烧地冲回东院,一晚上没在这里住,总觉得心里怪不对劲儿的。房间里,小鸳鸯已经不在床上了,就只有小角还在裹着他的衣服呼呼大睡。看见熟悉的猫儿,枯叶心里这才感觉沉静一些。他有些丧气地坐到床边,伸手把猫儿抱进怀里,那家伙还半睡半醒着呢,就蒙着脑袋往他身子里使劲儿钻了一钻。枯叶捏捏她的耳朵尖,那家伙就甩甩耳朵,捏她的尾巴,她就把尾巴盘到身边去。 展皓在后面磨蹭着折了几枝梅花偷偷走到窗口,看见的就是枯叶心不在焉逗猫的画面。小狐狸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得出嘴角有些淡淡地勾起。小角的尾巴尖懒洋洋地缠着他的手指,露出衣服外的耳朵在微微抖动着。展皓敛了眉眼,缓缓靠到窗台上,枯叶看见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有些被吓到似的抬起头看他。展皓安抚地朝他笑笑,拿着梅花伸手进去,低声道:“……我来送几枝花给你。” 枯叶沉默着看他,眼神里依旧有些无措与闪避。犹豫好久,见展皓的手还是伸着没收回去,没办法,只得站起身走到窗前,将梅花接了过来。见他把花拿进手里,展皓嘴唇一勾,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枯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仓促地看他一眼,随即转身往过厅的桌子那边走。展皓也不进去,就只是靠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枯叶将前几日的水仙花从花瓶里拿出来,把梅花枝放进去。 他远远地背对着展皓,弄好了花,还僵硬地站着。一会儿悄悄转头瞟展皓一眼,想看他是不是走了。瞅见他这个动作,展皓靠着窗户,又一次乐起来。枯叶见他笑话自己,气闷一会儿,最后还是撇着嘴端着花瓶走过去,不情不愿地放到桌子上,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弄才好看。” 展皓微笑着撑着窗台伸手进去,稍稍摆弄了一下,显示出高低错落的样子,枯叶低头看着,不说话。小角在他怀里已经清醒了,这时候也扭着头盯着展皓的手看,不时翕动一下鼻子。一会儿,展皓弄好了,抬眼看见这一人一猫,俩家伙都是静默专注的样子……展大少眼睛一闪,眼神里渐渐露出了宠溺的情绪。 “岑别,你要不要认我作哥哥?”看着他安静的眉眼,展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枯叶愣一下,抬眼有些郁闷地瞪他:“为什么啊?” 展皓笑笑,斜倚在窗口上道:“这样你就可以进我们家户籍了啊,生是我们家的人,死是我们家的鬼。” 听懂他的意思,枯叶忍不住又脸红了。展皓无奈地耸肩:“我要八抬大轿娶你回来嘛,你又不愿意。虽说魏大人跟我熟,但没有明媒正娶他是决计不肯让你上我家户籍的,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法子喽。你要不叫我哥哥,要不就叫我夫君,随你选。” “你……”枯叶被他这副无赖相气得不轻,咬牙切齿的,要红到了脖子根。展皓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安抚着摆摆手:“不急嘛,我又没逼你。你好好考虑考虑,以后死了我可是指着咱俩葬在一起的呢。”说完,展大少好心情地眨眨眼,随后慢悠悠地转过身走了。枯叶瞪着眼坐到椅子上,想象一下自己叫展皓哥哥,或是叫他夫君……滚蛋!永远都不可能好嘛! 炸毛一会儿,狐狸仔又无力地趴到桌子边儿上捂脸:这被吃得死死的感觉还真是……难以形容,怎么就栽到展皓手里了,怎么就被他给骗到床上去了!昨夜之事简直不堪回首,怎么就被他用一招低劣的美男计就给迷惑住了! 一边的小角没了拥抱,有些不高兴地坐在他脑袋边,伸出毛茸茸的爪爪拍拍他的头,又拍拍他的耳廓。骚扰一会儿,见实在没反应,猫儿也就张大了嘴打一个呵欠,趴到他后颈上盘成一团,继续懒洋洋地扯呼噜了。 明天就是元宵节,过了元宵,展皓就要正式着手狄家的事儿了。现在年还没完,差两天,所以那些商家老板趁着今日全都拥上门来,拎着礼物借拜年之名行套近乎之实。早上是听着展大少没起床,所以一个个都候在门口,现在见午饭已经过了,就都开始卯着劲儿地敲门。 到了下午未时,枯叶在东院百无聊赖,又不想练功。正好季棠来打扫他这边的房间,见他无聊,就把他带到西院去了。 经过中院的时候,枯叶听见大堂那边有声音,远远望过去,看见展皓和三个衣着考究的老爷正把酒言欢。那三人年纪都不小,看着估计有四十出头了,一个个留着山羊胡,脸上笑得谄媚至极,那样子就差没冲到跟前给展皓倒酒。对于他们的恭维讨好,展皓都是淡笑着应付过去,身子倚靠在椅背里,压根儿就没起来过。 枯叶远远地望着,看见展皓风流慵懒的身形,心跳忍不住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季棠见他看展皓,就在前面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枯叶听见了,脸颊红了红,羞窘地收回视线,埋着头就往西院撞了过去。季棠乐得不行,可看他那架势又怕他撞着什么东西,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明天就是元宵,现在厨房已经将明天要用的东西都采买好了。枯叶好奇地钻进厨房时,一个丫头正在用猪网膜熬油,锅里“吱儿吱儿”地响,里面飘出一股油腻的香味。枯叶觉得有些不解,一般猪油是平凡人家才用的,有钱人基本上都用什么芝麻油,桐油。怎么展家这么有钱,过节却还用猪油? 熬油的小丫头见自家少爷的心尖尖都快凑到自己身前来了,脸上憋不住笑,就问:“岑大哥,你干嘛呀?” “没……”枯叶有些窘迫,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们熬猪油做什么用,家里没有芝麻油么?” “炒青菜要用猪油呀,要不菜不够香,寡淡!还有,今晚要磨水糯米粉呢,明儿包汤圆,糯米粉里面也要放猪油才够润啊。”小丫头说着,看着时候够了,就起手拿锅,将亮汪汪的一锅猪油倒进瓦罐里,剩下的油渣全被筛网滤在了外头。 枯叶看得一愣一愣的,再往周围看看,其他几个丫头也都在忙活。一个小姑娘正要端着青菜和姜去井边打水洗菜,见他没事儿可做,杵在厨房里,又没有要出去的样子,就忍不住默默地起了坏心。小姑娘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把装着青菜的竹筐往他眼前一递,柔声地祈求道:“岑大哥,你帮我们洗洗菜好不好呀?” 枯叶怔怔地接过竹筐,看了看里头沾着泥的小白菜,心想,啊,这个以前在陈婶的茶楼里洗过的。他巴眨巴眨眼,老实地应一声:“哦,好。”然后真就拿着竹筐转身出去了!一伙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这少夫人,也太好指使了吧!这么老实,难怪会被少爷欺负! 她们这边笑着,另一边枯叶到水井旁打了水上来提到石凳边,还真就坐下来开始洗了。对面屋的季棠刚洗好一个枕套,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厨房的小丫头,抬头一看,居然是他!惊讶之下也忍不住笑,觉得岑大哥还真是不挑活儿,以前洗猫,现在洗菜。不过也随他去了,他觉得高兴就行。 过了一会儿,菜差不多洗好了,一个小丫头提着一篓子嫩冬笋出来,手里操着一把刀在枯叶边儿上坐下。枯叶听见动静,扭头看看她,又看看冬笋,好似想说什么,但是又犹豫着没开口。小丫头以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问,就说:“这是冬笋,少爷可喜欢吃呢。” 枯叶摇摇头,低声嘀咕着道:“我知道这是冬笋……我是想说,这东西不好剥,容易划着手。”说着还躲闪地看了一眼她操着刀的小手。小姑娘听了,眼睛转一转,随即坏笑着把刀往他面前一递,说:“那要不,岑大哥,等会儿你洗好菜就帮我剥笋吧,我还要去切腊肉呢!” 枯叶看看她,觉得没啥,反正自己无事可做么,就说:“哦,好,你把刀放着吧,我洗完菜就剥。” 于是小丫头放了刀,欢天喜地地跑回厨房里去,里面随即传来一阵清脆的哄笑。枯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自顾自地闷着头洗菜洗姜。 第 1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3 章 过一会儿,展皓在大堂听敏薇悄悄话说枯叶在西院,他就寻了个借口走开了一会儿。悄悄摸到院门口,远远看见他家狐狸操着刀在树下闷头杀笋,那手势,那动作,别说还挺熟练。展大少笑笑地看了好久,小狐狸五指翻飞,将嫩黄的笋一个个剥出来……越看就越觉得窝心得不得了。这阳光明媚岁月静好的,真正是再惬意不过,看着看着,最后有些舍不得走了。 什么生意,什么商机,通通一边儿去,他家小狐狸才是正事! ·第五十一章· 到了晚上吃饭,季棠一边吃一边小小声地跟展皓说那个菜是岑大哥洗的,那个笋是岑大哥剥的,还有那个蒜米是岑大哥拍的……展皓听了,就笑眯眯地专门夹那几个菜吃。不过枯叶有些迟钝,人家饿着呢,专心致志埋头吃饭,没察觉出来。于是一旁知道内情的敏薇和季棠笑抽了,枯叶莫名其妙,还抬头看她们。展皓扶额,心说这么含蓄的调戏方式果真还是不好用…… 吃完饭,枯叶先一步离席,说是要去洗澡。展皓默默地望着自家小狐狸毫不留恋地离去,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怨念。见他吃瘪,敏薇快要开心死了,拍着桌子乐成啥样儿了都。展皓淡淡地瞪她一眼,随后放下酒杯,无言地飘回了房间。 过了一刻钟左右,枯叶披着棉衣,双手揉着湿漉漉头发上的毛巾从西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早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头发长了一点点,变得比以前难干了。他走到中院,正要往东院走,中厅里,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慢悠悠地道:“洗好澡了?” 枯叶转脸看那影子,听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儿像聂蹊,但等人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展皓。那家伙脸上微微笑着走到他跟前,枯叶瞪着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见他这个小动作,展皓不禁失笑地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亲近我一点儿么?” 枯叶被他这句话说得心里有点儿堵堵的,再加上他眼里的失落神情,小狐狸就忍不住有些心软了。展皓看出他神情里的软化情绪,嘴角又慢慢地勾了起来。他伸手拉过枯叶,把他带着往中厅里走,枯叶磕磕绊绊地跟着他上了台阶,心里莫名有点儿紧张:“干什么?” 展皓把他按在椅子里坐下,笑笑地拿过他顶着的毛巾,枯叶这才知道他的用意。展皓一边轻柔地给他擦头发一边静静地看着他裸露出来的后颈,白白的,正中往下一点儿,能够看见骨头微微凸起的痕迹。 夜晚静谧,虫鸟不鸣,只有烛光在隐隐跳动。摇移不定的光线中,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爱人微凉的后颈。一会儿手指顺着皮肤,慢慢移动到耳垂与下颌。枯叶僵直了身子,呼吸急促地被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心里有点儿纠结应该走开还是继续坐着。展皓低下头,轻轻地在他颈侧印下一吻, 呢喃着道:“岑别,今晚你到我房间来睡吧……?” 枯叶听了,身子忍不住一颤,随后浑身紧绷着站了起来。他裹着棉衣匆忙地往外走,在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微微偏过头,仓促地扔下一句:“我回去睡!”随即跑下台阶走了。展皓有些失落地拿着他的毛巾,静静地站着,好半晌,叹一口气,把毛巾捂在脸上,唉声叹气地荡了回去。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小狐狸还羞着呢,吃不得这么快……哎,温香软玉在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第二天元宵,展皓本想全天跟枯叶黏在一起,结果一大早就又有人提着礼物来了,把他给烦得。现在他是苏杭这边的最红的红人了,多少老板指着他发财呢,于是趁着年节赶紧讨好,来的人那是一拨儿一拨儿的。一会儿枯叶往前院过,又看见他被一伙老板缠得走不开,嘴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一边季棠看见,心说了不得啊,岑大哥居然会这样子笑了哎!虽说是坏笑,可好歹是被少爷逗笑的不是? 元宵这天要做的事情可多,厨房那边首当其冲。坏心的小丫鬟们昨天就把枯叶给订下了,说岑大哥,明天你也要来帮忙啊!枯叶就说嗯,好。后来小丫头们嘻嘻哈哈地去问展皓,说少爷啊,我们这样指使少夫人,你生不生气啊?展皓撇眼,淡然地答,他觉得高兴就行,有事情做也是好的。 于是,那伙小丫头越发肆无忌惮了,耗力气的活儿全扔给枯叶做。下午时候敏薇被展皓打发到厨房去看,就见他在兢兢业业地揉面,手掌白白的,可能是用手指碰到了脸,下巴上也白了一小块儿。而且枯叶身上还围着围裙,一开始他不大情愿穿这个,但那伙小丫头很坚持,说衣服这么好弄脏了可不行!最后还是勉强穿上了。敏薇回去告诉展皓,把他听得挠心挠肺的,面对眼前一干合作伙伴心不在焉,总想着去厨房看一眼。 一会儿钟叔带着仇朗行和郑东来助阵了,展皓赶紧寻了个借口溜到了西院。这时候正巧小丫鬟们调好了包汤圆用的馅儿,用勺子每一种都挖了点儿让枯叶尝味道。枯叶不挑,哪个都说好吃,不过展皓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嗜甜的狐狸仔最喜欢的还是芝麻馅儿。 一个大男人围着围裙,看上去有些别扭,但又诡异地勾出一股……让人心里痒痒的情绪。展皓看着他系着带子的腰身,觉得怎么就这么好看,总让人想捏一下揉一下,然后搂进怀里。 在窗外眼睛烧烧地看了好一会儿,枯叶这才察觉到有人偷窥。抬起眼看见他,小狐狸先是有些无所适从地躲闪了一下眼神,然后才撇着嘴,哼哼唧唧地道:“你来这儿干嘛,不去谈你的生意?” 展皓靠在窗口腻歪歪地笑:“娘子在厨房做事呢,心里痒痒啊。” 小丫头们听见少爷又在调戏少夫人,都憋着笑自觉地走开了。枯叶咬牙切齿一会儿,伸手把面团放进盆里,气呼呼地端着往另一边走,走之前展皓听见他冷哼了一句:“才不是你娘子。” 展大少眉毛一挑,心里乐起来,同时那股痒痒的情绪也越发憋不住了。他忍不住快步走到门口,绕进去截住枯叶,夺过他手里的面盆在案板上放下,随即拽着手把人拖了出来。枯叶甩不开,这混蛋力气奇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家伙拖到厨房外,随即压到墙上。 展皓笑吟吟地贴近他的脸,也不管他围裙上有没有脏污,身子直接挨过去,两只手也如愿地捏到了他瘦韧的腰上。枯叶忍不住撇脸躲闪,同时气急败坏地伸手推他:“你干什么!我还要做事!” “做什么事啊,有什么好做的,你看我都不付你工钱……”展皓坏心地凑近他露出来的侧颈,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枯叶被他气得不行,想把脸正回来挡住脖子,但又不想看见这家伙魅惑的脸,于是乎只能由着他在自己脖子上吹气轻吻。他伸手挡住展皓的身子,忍不住缩起肩膀道:“你别闹了,快点去大堂!我答应了她们要帮揉面的!” 这下展皓是真的乐了,现在小狐狸都不计较自己没工钱了!这家伙也太好哄了!他忍不住转过头,追着枯叶的嘴唇靠过去吻住,同时手里也揉着他的腰肢,又按又捏地摸到了腰后去。枯叶被他亲得头昏脑胀,这家伙还动手动脚……他伸手去抓展皓作怪的手,却又被他攥住制到身后,整个人只能被动地仰着头任他纠缠亲吻。 厨房里,小丫头们激动地你搡我我推你,一个个挤在门口,都露出眼睛激动万分地偷看。枯叶察觉到动静,心里有些慌了,但是展皓把他制得又紧……焦急之下,他只得咬了展皓的嘴唇一口,在他吃痛的时候发力用肩膀把他撞开了。小丫头们一看,立刻迅速地一个个归位,该拿刀的拿刀,该抛锅的抛锅。 枯叶红着脸跑进来,嘴唇还红着呢,估计刚才被展皓吮得太用力了。小丫头们静悄悄地扭头看他,就见自家脸皮薄的少夫人正一边脸上冒热气一边加水揉面,那样子……啧啧,难怪少爷喜欢欺负。 而另一边,展皓带着面粉的脏污和嘴上的伤痕乐滋滋地回到了大堂。一干人看到他这春风得意的模样,几乎都明白刚才展老板是偷香窃玉去了,而且,去的好像是……厨房? 晚上吃饭,枯叶再一次坐到了距离展皓最远的对面,而且又是埋头吃饭不吭声。展皓喝了两口酒,意犹未尽地舔一下嘴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忍不住眯着眼睛笑起来。昨天枯叶咬了他肩膀,别说,牙口还挺利,隔着这么多衣服都让他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当时若不是念着他刚开荤,展皓肯定得把他押到床上去再滚两回不可,然后今天又被他咬了嘴唇……啧,自己真是受虐狂,怎么被咬了还觉得这么开心呢? 吃过饭,大家伙儿自然是要上街逛灯会的,晚上回来再煮汤圆吃。小姑娘们一个个在房间里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了,随即三三两两挽着手上街去,还把裴习和少司拽走了。敏薇季棠收拾好碗筷之后也带着方秋出了门,一人拉着小家伙一只手。玉珂和全靖也已经成了,小情侣自然是亲亲密密地拖着手一起逛灯会。展皓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心想他家小狐狸哪儿去了?溜溜达达走到东院,才看见枯叶在院子里运气练功。 如今他的内力跟以前不同了,再练以前的招式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枯叶早已经不是初学功夫的愣头青,知道那些招式其实也都是人创出来的,自己随性而练也是差不多。所以现在展皓看见的就是他懒散自在地在院子里顺势而动的模样,手里转着枯叶刀,漫不经心地舞出一个又一个刀花。 展皓静静地靠在门口,心里看得高兴。眼前小狐狸的状态很好,十分好,思绪沉静,心无旁骛,从容随性,让他觉得窝心又妥帖。纯正的内劲在地上卷出旋风,不疾不徐地绕着他走,仿若一道温柔又坚实的屏障。枯叶舞在其中,眼帘低垂,嘴角轻抿,展皓看得心痒,忍不住足尖点地,整个人飘忽地掠过去贴到了他身后,引导他的动作。两人沿着空中气流的轨迹随势而动,姿态越发行云流水,契合无缝。 枯叶一开始被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是展皓,但还是有点儿无所适从。他感觉展皓牵引着自己的身体,向更为自然的方向而去。慢慢的,周身的内劲与气流拧在了一起,整个人像是隐没在了风中,身子飘飘欲飞。 展皓的脸贴在他的耳朵边,一边引导着他一边低声地念着什么口诀。枯叶心里有些跳跳的,只记得“取法自然”四个字。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展皓微笑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飞身掠到了院墙之上。 黑暗中,展皓搂着他,两人面对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展皓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乖乖,先别练了,我带你去逛灯会。”枯叶有些僵硬地攥着他的手腕,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没逛过灯会,看外面的情形,只知道很热闹。展皓微笑起来,轻轻地啄一下他的脸,随即带着他飞往外面热闹繁华的街市。 街上人很多,路两旁到处摆着汤圆摊子和猜灯谜的小摊,酒楼里也是人声鼎沸。展皓紧紧攥着枯叶的手,带着他在人群里慢悠悠地往前走。也许是因为人多,而且大家都在东张西望,不会注意到他们,所以枯叶今天没怎么挣扎。他也好奇呢,小幅度地四处张望,明明觉得新鲜,却硬是要收敛住情绪,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 展皓心里好笑,也罢,小狐狸脸皮薄,一般还取笑不得。他拉着枯叶走到那些灯谜摊边,看见各种各样奇怪的花灯挂了一竹竿儿。每个花灯下面都挂着一串小纸条,或多或少,得答出全部的灯谜才能赢走相应的花灯。 枯叶站在灯下面,抬头盯着那些花灯看。展皓笑笑地靠近他的耳朵,小声地问:“喜欢哪个花灯?我帮你赢回家去。”枯叶看着那些灯,一会儿撇撇嘴,摇摇头道:“都不好看。” 哟,还嫌呢。展皓乐了,就拉着他一路走一路看过去:“喜欢哪个你就跟我说,我赢给你。”枯叶不说话,就跟着他一路走一路看。街上的人大多是一家子,好些小孩儿赢了灯点亮了在街上跑啊追啊,当然也不乏年轻夫妇和情侣。枯叶看着那些拖手走着的人,说实话,心里这时候才有了点儿跟展皓是恋人的感觉。 有点儿不好意思,心里面有些怪怪的。这个人是展皓,展昭的哥哥,原来的岛主后裔,江南最有前途的商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以前跟自己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是今天,他俩却像普通情侣一样在街上闲逛、看灯会。他还说,喜欢哪个花灯,他就帮自己赢回去。 周围也有些小情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或是女孩子嫌弃男方胸无点墨,猜不出灯谜,或是觉得自己拿到的花灯不好看。枯叶知道展皓厉害,自己想要哪个,他一定能赢到哪个……但是,他不是特别想要花灯。 一起逛过灯会就已经很好了。 人群喧闹中,展皓感觉到枯叶微微攥紧了他的手,但当他回过头,却看见小狐狸的脑袋低垂着,并不看他。展皓忍不住停下脚步,歪头凑到了枯叶耳边去。橘黄色的灯光下,小狐狸的脸微红,眼神躲闪,看上去乖乖的样子。他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在枯叶耳边悄悄地偷香了一个。枯叶脸上一绷,发狠捏他手指,展皓却乐得高兴。捏吧,随他捏去,掐红了也没关系。 慢慢走到城中心,人群越发拥挤了。展皓伸手扶住枯叶的肩膀,把他紧紧揽在自己身边,不让人群冲散。枯叶也很老实,没有说把他推开什么的,展皓觉得窝心惬意,动不动就凑过去亲一个,亲额头亲头发亲脸颊。因为动作快,所以枯叶也来不及闪开,只能气急败坏地发狠掐他。快要走到逢源楼门口时,不知道哪儿突然炸开一声“嘭”的声响,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尖啸。随即,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引来众人的阵阵欢呼。 展皓把枯叶揽得紧一点,轻声在他耳边说:“逢源楼开始放烟花了。”枯叶抬头怔怔地看着,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数支烟花便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映得夜空中一片通明。街上的人都停下来仰头看着,三三两两地拉着手欢呼。展皓不动声色地绕到枯叶身后,轻轻地伸手从后面抱住他。枯叶浑身僵了一下,但见周围的人都没怎么注意他们,也就慢慢放松了身子,随他去了。 第 1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4 章 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轰轰烈烈地绽放着,人群哄闹着,枯叶心不在焉地看着烟花,而展皓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里,细细密密地吻着他裸露出来的肌肤。情绪正浓,气氛正好,枯叶抿着唇,有些紧张地揪住了展皓绕在他腰上的手。展皓埋首在他肩窝里低笑一声,那气息弄得枯叶身上发痒。一会儿,他吻着恋人,嘴里轻声说:“别逛了,回去吧,我给你煮汤圆吃。” 粉白圆润的黑芝麻馅儿汤圆,白白胖胖十几个,挤挤挨挨地装在白瓷碗里。浓浓的红糖水泡着,里面放了几勺桂花糖,闻起来更加香浓诱人。 展皓在厨房里忙活着煮汤圆,不一会儿便端着碗走了出来。枯叶等在外头,吹着小凉风,被那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展皓笑笑地把碗递过来,枯叶咬着唇瞪他一眼,随即伸手接过。 家里没人,大家都还没回来,现在就他们两个在开小灶。枯叶端着碗,靠到那棵荷花玉兰树下,小心翼翼地舀了一个汤圆塞进嘴里。展皓知道他喜欢甜,所以特意把糖水煮得浓了一些,吃得枯叶嘴里黏黏的。展皓慢悠悠地跟着他走到树下,看着他慢吞吞地吃东西,心里觉得惬意,忍不住松了骨头靠到他肩膀上去。 枯叶抿了一下嘴角,不过没躲开,继续吃自己的。吃了一半,想起展皓忙活这么久,好像还没吃吧?心里有点儿虚,就抬抬肩膀,晃一下他的脑袋,故作随意地道:“哎,你要不要吃汤圆。” 展皓听了,忍不住勾唇笑起来。他抬起头把下巴垫在小狐狸的肩膀上,懒洋洋地张开嘴:“啊——”一副要他喂食的模样。枯叶窘了一会儿,但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儿上,好吧,就妥协了。于是用勺子盛了一个汤圆,小心地往他嘴里塞过去。展皓心满意足地叼住勺子吃了汤圆,在嘴里嚼两下,咽下去,一会儿又张开嘴:“我还要——” 枯叶好笑,抿着嘴唇又喂了他一个。来来去去,你一个我一个,一碗汤圆也就没了。展皓笑笑地看他把糖水喝了,然后接过碗,在他脸上香了一个,这才转身往厨房走去。一会儿出来,见枯叶还站在树下,好似等着他的样子,展皓觉得心里痒痒的,有些忍不住。今晚的气氛太好了,他走到枯叶身旁,情不自禁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小狐狸,今晚去我房间吧,好不好?” 枯叶听了,脸上不禁有些红。他知道展皓肯定想问这个,刚才本来想先走,免得面对这个场面。但是,把他这样扔在这儿好像不大厚道,可现在他又问……枯叶咬住唇,眼神躲闪地转身到一边去,慢吞吞地挪着脚,有点儿往外走的意思。展皓笑得淡淡的,靠在树上看着他,也不急,也不追着问。枯叶转头看见他这副温柔的模样,突然想到,展皓原来不是说了么,不愿意的话他就不会做。就像昨晚他拒绝了,展皓不也没追着来么。 于是枯叶抿着唇,嘴边勾着,眼睛有些不厚道地眯了起来——今晚,展皓注定又得失望了。他有些自得地晃了两下脑袋,抿唇笑着转过脸,看着展皓,神情翘翘地道:“今晚么,我也是得回东院睡的,你呢,就自己睡吧。展大少,早点儿休息啊。”说完,他挥挥手,转身得瑟地走了。 但枯叶不知道,刚才他笑着转过脸时,展皓忍不住呼吸一滞,心里边儿“砰嗵”地炸了一下。含笑的小狐狸,笑得有点儿坏心眼,有点儿得意,那翘着尾巴的样子,啧……展某人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有些酸了。 于是,枯叶本来得瑟地往外走着呢,身后突然一阵风掠过,他就被拦腰扛了起来。枯叶懵了,天旋地转之后,他只看见眼前展皓宽阔的后背,而自己的腰和腿都被他紧紧地抱着,正疾速地往中院掠过去。 “展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枯叶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嘴里下意识吼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捶他的背。展皓轻笑一声,说:“干什么?把你掳回去吃干抹尽啊,谁叫你要挑逗我的。” 枯叶被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胡扯!我什么时候挑逗你了?!” 展皓抿着唇,伸手挠一下他敏感的腰眼,坏笑着道:“……就在刚才啊。” 进了房间,展皓立即把自家狐狸扔到了软绵绵的床铺上。枯叶被摔得胃里有点儿倒腾,头也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就看见展皓已经点好了屋里取暖的炉子,一边脱衣服一边往这边走。他浑身一炸,下意识地往床里面缩了过去。展皓笑笑地走到床边,此时他脱得只剩了中衣和裤子,修长结实的身材越发地显现出来。枯叶瞪着眼,身子紧绷着缩在墙角,看见展皓烧烧的眼睛,他不禁干巴巴地抗议了一句:“我,我要回去。” 展皓不紧不慢地笑笑,说:“回去可以……明早再回。” 枯叶一听,炸毛了,忍不住揪着被子喊起来:“你说了我不愿意你就不碰我的!” 展皓又不紧不慢地笑笑,说:“那不关我事,你自己挑逗我,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我哪里有!”枯叶快被他气死了,他就记得自己当时笑了一下——笑一下就能让这混蛋发情啦?!他展大少定力什么时候这么差! 眼前,展皓勾着唇角,自顾自地又开始脱衣服了。枯叶看着他这流氓的样子,心中默默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就跟那被掳走的小娘子似的,正面对着山大王的威胁…… 日,扯淡!自己好歹是“前”江湖第一杀手啊,怎么能束手就擒!枯叶咬牙切齿着,伸手揪起床上的被子,拈着角运了功一旋,棉被立即铺开,旋转着向展皓扑过去。展皓不紧不慢地迎上去,伸手对着棉被一压一抱,正欲逃走的枯叶就被展皓隔着被子抱了个正着。展皓抱着他,身子一倒,将虫子狐狸压进了床褥里。 枯叶被他包得死紧,还被压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展皓见他脸都憋得通红了,嘴边不禁笑起来,埋头对着他的唇咬过去。枯叶被咬了一下上唇,有些疼,这混蛋咬完了,还舔两下,随即把舌头伸了进来。枯叶缩着舌头要躲,却被他死缠烂打地卷出来,还用嘴唇嘬住用力吸吮。一通纠缠之后,展皓把他松开,枯叶被亲得已经快喘不过气了。气喘吁吁半晌,最后只瞪着红了的眼睛骂出个“臭混蛋”。 展皓笑着又亲一亲他的脸颊,低声道:“呐,混蛋想跟你上床,想亲你想摸你,想跟你滚床单,准不准?” 枯叶被他的话气得涨红着脸大喊:“不准!我要回去睡,放开我!” 展皓没动,只是依旧深情地看着他,低下头吻他的额头:“岑别,我真的好喜欢你,最喜欢你。想把你变成我的,捆在身边不让你走,想时时都看着你,想看你笑,想亲你,想抱你,想干得你说不出话,只能抱着我喊我的名字,想让你舒服到哭……你让我爱你,好不好?好不好?” 枯叶被他写满了欲望的低哑嗓音臊得说不出话,他露骨的话语,却意外地唤醒了身体的某些感觉。感官和情意叠加之后的极致快感,欲罢不能,难以控制,难以抗拒的战栗感受……前天晚上,他记得自己躺在展皓身下,怎样痛苦地忍住自己的声音。还有以前,在洛阳的深山里,他是怎样迷迷糊糊地抚慰自己,脑海里塞满了展皓的身影,展皓的声音,展皓的眉眼,展皓的气息…… 眼见着小狐狸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了水光,他眼神躲闪,脸上浮起一丝掩藏不住的羞意,身子在被窝里也隐隐蹭动。展皓勾起嘴唇,再次凑过去,探舌而入,温柔缠绵地勾引着他。刚喝了糖水的口腔馥郁香甜,展皓恨不得把恋人的舌头吞进肚子里去……枯叶止不住胸膛的剧烈起伏,脸庞微微仰起,眼睫颤抖地盖了下来。展皓搂着他,隔着被子揉捏他的身体,从背,到腰,到臀。双手悄悄地溜进被子里去,用力抚到枯叶的身上,解开他的腰封,他的衣服,并隔着布料爱抚,尽力给他最大程度的欢愉。 要让小狐狸觉得舒服,欲罢不能,让他全身都烧起来,让他因欲望而丧失掉理智。 感觉到展皓在亲吻之时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枯叶急促地呼吸着,明明想阻止,双手却像废了一般软在身子两侧,脑袋里也混沌一片。那一刻他想到,或许不是展皓出尔反尔,混账狡诈,他能钻到空子,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坚决地抗拒。 因为喜欢,所以无法做到决绝,所以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三言两语就松动了态度。其实内心深处,自己也许一直都准备好面对他的触碰,也许算不上期待,但至少是默许……他不讨厌,只是还说服不了自己,内心坦荡地被一个同性肆意玩弄。 他感觉得到,而且比平时的感觉灵敏十倍,展皓在抚摸他,亲吻他。他的鼻息,他的嘴唇和手指,都让枯叶忍不住要蜷紧脚趾,咬紧嘴唇,紧闭双眼。展皓将他的衣服一件件除下,最后只剩下白色的里衣和亵裤。他吻着枯叶的下巴,慢慢游移到脖子,逐渐拉开了衣领,舔吻他的胸膛。 当吮吸到乳尖的时候,枯叶忍不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展皓勾起嘴角,故意伸出舌尖,慢慢地挑逗着他逐渐发硬的乳头。他听见枯叶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哼声,小狐狸紧闭着眼,脑袋偏向一边,好似不愿面对。但他越这样,展皓就越想逼迫他。他含着枯叶左胸处的乳珠柔柔地吸吮一下,一会儿松开唇,低声问:“觉得舒服么?喜欢舔,还是吸,还是……这样?” 说着,展皓埋头轻轻地啃咬一下,右手也在枯叶右胸同样的位置揉捏了一记。枯叶咬着唇缩一下肩膀,身体突然细密地颤抖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喘出一口气,低声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做就快点!别啰里啰嗦的!” 展皓笑起来,随即将他的上衣尽数除去,埋下头,从他的胸口一路舔吻到小腹的位置。他抚摸着枯叶的腰,紧致结实的腰线,指腹下的肌肉很有弹性。一会儿兴许是摸到了痒处,枯叶拧着身子开始隐隐颤抖,那姿态看得展皓心里烧烧的,下腹也连带着一紧。他暗着眼神,手指抚摸过髋骨,逐渐往下,来到了亵裤覆盖着的两腿中间。 枯叶的欲望已经有反应了,硬挺着贴在小腹上,顶端吐出了一些液体,将裤子打湿了一小块。展皓不紧不慢地隔着布料抚摸他的性器,抬眼看看,枯叶的反应明显比刚才的更加强烈。展皓看见他已经咬住了枕巾,脸上一片潮红,显然是被快感侵袭得无法反抗了。展皓埋下头,隔着裤子,伸出舌头慢慢舔舐一记,枯叶呼吸一紧,全身都抖了一下。展皓无声地笑起来,低声问:“今天要不要我帮你用嘴……” “不用!”没等展皓说完,枯叶就紧闭着眼咬牙切齿地拒绝了:“你快点做,别……别折磨我!” “这怎么是折磨?”展皓笑出声来,随即坏心地拉下他的裤子,低头含住了他湿漉漉的前端,含糊地说:“这应该是享受才对……” “唔!”诡异的快感传来,枯叶忍不住缩一下身子,颤抖着咬住了嘴唇。被人用唇舌讨好的感觉太过刺激,他有些受不住,但展皓没有帮他弄太久,只过了一会儿,他就把身子抬了起来。枯叶忍不住睁开眼看他,昏黄的灯光中,展皓上身已经赤裸,长发松松地歪到一边肩膀上,撒得半个身子都是。他眼神灼灼,嘴唇红艳艳的,水色盈盈,低低地呵着热气。而唯一还穿着衣物的下身——那处,已经掩盖不住地起了反应,将布料突兀地顶了起来。枯叶看得耳热,忍不住侧过身,狼狈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去,全身都臊得通红。 展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所有的反应,伸手将润滑松弛的药膏从床褥下摸出来,打开盖子挖出一块,随即伸手抚上了他身后的入口。枯叶一惊,还是忍不住躲闪一下,双腿缩了起来。展皓不紧不慢地攥住他的脚踝,温柔却又不由分说地拉开,另一手揉着药膏按上穴口,慢慢地向他体内钻去。 “痛么?要是痛就告诉我,我慢一点儿。”展皓哑声说着,逐渐将第二指探入柔软的穴内。枯叶侧躺着,身子颤抖地蜷缩成一团,但下身却被展皓伸手拉开,露出两腿之间湿漉漉的性器和被手指插弄着的深肉色后穴。展皓看着眼前的景象,下身的冲动越发强烈……想要进到他的身体里去,插弄他,顶撞他最有感觉的地方,让他哭出来。 暴戾的念头不知从何而起,却异常的汹涌骚动。展皓平缓一下呼吸,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心中异样的情绪……小狐狸还不够习惯,他心里还有顾忌……要温柔,尽可能的,温柔。 手里缓慢揉弄着,慢慢将药膏揉进肠道里,逐渐被柔软湿热的内壁吸收了。他俯下身,低头亲吻了一下枯叶的肩头和脊背,随即躺到他身后,伸手将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枯叶因此感觉到展皓硬挺的欲望,火热地蹭在自己被弄得敏感异常的双腿间。展皓抚摸着他的腰臀,手指若有若无地从腰间划过,将枯叶弄得瘙痒酥麻……一会儿又抚到他紧翘的臀肉上,不轻不重地揉弄。 枯叶被他这色情的手法弄得受不住了,蒙着头咬牙切齿地呜咽一句:“别摸了,要做就快做!” 展皓听见,忍不住笑着含住他的耳垂,一边吸吮一边说:“别急啊,马上就进来。”说着,他伸手扶住自己硬挺的性器,抵住枯叶湿软收缩的穴口,缓慢地挤了进去。枯叶被下身这逐渐饱胀的充实感弄得无所适从,呼吸都噎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一声呛出来,肠道里也忍不住紧缩了一下。 “放松点儿,还没进到底。”展皓轻轻揉弄着他的臀肉,胸膛紧贴他颤抖的脊背,缓慢而又坚定地推进着,逐渐将整个性器埋进了他紧致温暖的体内。枯叶咬着被子,忍不住难受地呜咽一声,太大了,太深了……身子里面被撑得满满的,他甚至有被戳到了胃部的错觉,内脏似乎都被挤压得变了形,饱胀的感觉比前日更甚。 “痛么?岑别,告诉我,痛不痛?”展皓轻轻抚弄着他的身子,手指不住地揉弄他发硬的乳头。枯叶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埋着头用力地摇了摇。展皓轻笑一下,又问:“那难不难受,撑得难过么?”枯叶捂着被子,牙关紧咬着,心里的羞臊感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展皓将他在怀里搂紧一点,嘴唇附到他耳边去,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难受么?乖乖,告诉我,有没有难受?” 问了好一会儿,展皓才看见枯叶蒙着的脑袋隐隐点了点。他弯起嘴唇,伸手将被子扯下来,扔到了一边去。枯叶一惊,赶紧伸手将脸挡住,只露出咬牙切齿的下巴。展皓轻笑一声,随即慢慢挺动性器,开始在紧致湿润的甬道里缓慢进出。枯叶忍不住喘一口气,但马上又紧紧地咬住了唇,憋住自己的声音。展皓看着他被咬得发白的嘴唇,一手不由得抚到他的嘴上,手指略带强硬地撬进他的齿间:“咬我的手吧,要不然嘴上又受伤。” 枯叶被迫咬着他的手指,眼睛里慢慢被下身传来的感觉逼得湿了。从这个体位,展皓可以很轻易地顶到上次的那个点,每一次进入都会碰到……而且他似乎故意朝着这个地方顶,压根儿没有深插进去,就在那个地方来来回回地磨蹭。枯叶从齿缝里深深地喘着气,喉咙忍不住发出喘息声,靠着咬手指根本关不住——那混蛋的手指在门口卡着呢! 第 1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5 章 这不知是展皓的诡计还是无心之举,总之被他抠着口腔,枯叶忍不住呵出了一声声喘息。而展皓的手指还会不时地挑弄他的舌,好似上面下面,都被他填满了似的……淫秽的想象让枯叶更加羞耻了,眼睛里的湿意关不住,沿着眼角慢慢地淌下泪来。 展皓依旧温柔地插弄着他,只不过在听见他情动的喘息声之后稍微加快了速度,进入的幅度也变大了。他不是很在意自己得到的快感,虽然被小狐狸湿热的甬道吸吮的感觉非常好,但是比起自私的深插,还是照顾敏感点更能让恋人感觉到舒服。展皓抱着他,腰下慢慢调整了一下方向,继续朝枯叶最敏感的地方撞去,力道也慢慢增大。不一会儿,如愿以偿地,他听见了枯叶越发战栗的喘息声。 很好……再慢慢用力一点,再深一点,让他习惯这样的欢爱方式,习惯这种感觉……还要再多一点,再煽情一点,让他欲罢不能。 展皓单手抚弄着他,从前胸到两腿之间,尽可能地触摸他。枯叶很敏感,也许是之前与他人的肌肤之亲太少,所以皮肤才会保持最大程度的敏锐。在揉捏到他的乳尖时,展皓感觉到他肠道的紧缩,穴口不由自主地抽紧,几乎将他咬得生疼。还有小腹,腰眼,以及整个大腿,甚至在若有若无地用指尖划过他的臀肉时,他都会低低地呜咽一声。 仿佛是抱着个宝贝一样,展皓心里简直饱胀到了极点。他忍不住欺身上去,冲动地深深撞进了枯叶的身子里。虽然没有刻意地摩擦敏感点,但枯叶悲哀地发觉,即使是深插,自己也非常有感觉。不同于直接的刺激,那种饱胀感让他有一种被满足的错觉。展皓的下胯拍击到他的臀上发出声音,枯叶深深地呼吸着,心里明明极度羞耻,眼神却逐渐迷离了。一时间所处何处都不知道,能感觉到的只是展皓的抚摸和插弄,还有他呵在自己耳边温热的呼吸。 失神之中,展皓听见了他压抑的呻吟声,很低,但却逐渐失控。他有些不敢相信,岑别这是……要到高潮了?如果第二次就能只靠着后面的刺激释放出来,展皓真是有点儿惊喜,自己逮住的原来是个这么敏感的情人。他微微抿了唇,眼睛越发地灼烧,琥珀色镶绿边的眼珠子逐渐开始亮起来,在夜里散发着莹莹的光。他掐住枯叶的腰肢,忍不住一下下深深地撞进他身体里去。枯叶紧闭着眼,嘴里压抑地呜咽着,身子逐渐难以控制地拧动起来,越来越颤,越来越紧绷…… 最后,展皓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嗯……”声,随即甬道里开始剧烈地收缩,一下下吸得他有些受不住。展皓绷紧下颌,不禁闭上眼睛靠到他背上,放松身子,主动在他身子里缴了械。 包裹着自己欲望的甬道一直抽搐了好久,半晌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展皓搂着枯叶的腰,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静,伸手往他脸上一摸,满脸都是湿的。他知道枯叶心里一定不大好受,毕竟还不是特别能接受自己被男人如此肏弄。展皓抱紧他,用力吻住他的脖子,低声地在他耳边道:“别怕,别难过……你是我一个人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你这个样子,只有我能看见。我喜欢你这样,超级喜欢,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乖乖,我爱你……会一直爱,以后我们会死在一起,我要追着你到下辈子去……别怕我碰你,别怕……” 枯叶咬着唇,心里的情绪被展皓说得越发悸动,胸腔里满满都是酸涩的感觉,小腹里也酸成一片。展皓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永远知道什么话才最能让自己安心。他细致,一心一意,体贴入微,宠溺得无法无天……这么好的情人,居然是自己的。 在被褥上凉掉的手指,慢慢地抚到了展皓搂住自己腰肢的手上,轻轻地覆住。心里的汹涌渐渐平息了,一些顾忌也逐渐消散。展皓感觉到枯叶的身子往他怀里缩了一下,脸庞迎合着自己的吻,下巴微微地抬了抬。他心里触动,忍不住更用力地吻住了恋人的脸颊,一会儿又将他翻过身来,欺身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小狐狸,超级可爱,超级乖。别人不懂,但是展皓清楚,那一张冷硬的面具之下,掩盖着是一颗怎样柔软的心。 黑夜逐渐过去,天空慢慢翻出鱼肚白。展皓从元宵节的寒夜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熹微之中,看见枯叶熟睡在他怀里,脊背紧贴着自己的胸口。他的肩上和蝴蝶骨上印着许多红痕,一个个泛着淡紫,自然是昨晚自己悉心制造出来的。 昨天,他抱着小狐狸做了两次,非常舒服,感觉非常好。枯叶没有反抗,而是隐忍地任他施为,让他总担心小狐狸是不是被自己弄坏了,要不然怎么一声也不吭。做完之后他用床单裹着枯叶去洗澡,那时候狐狸仔已经昏昏欲睡了,脑袋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一直到进了水才慢慢清醒。 也许在这样的时候,枯叶才会坦诚一些,当两人裸裎相见。展皓拥着他,手指在他后穴里缓慢清理着自己射进去的体液。枯叶埋头在他的颈窝里,闷着脸不说话,只不过有时候手指碰到紧要的地方,他会僵硬一会儿。 在烟雾缭绕的浴池里,展皓看见恋人光裸的脊背上,脊骨正中心,腰间靠下一点点的地方,长了一颗非常端正的痣。仔细一看,似乎还是颗红色的朱砂痣。展皓试着摸了摸,然后又发现,枯叶两片紧翘臀肉的上方,各有一个浅浅的小窝窝,正好在那朱砂痣的两边。 三个并排的小点让人看着有些浮想联翩,以后在床上,倒也不失为情趣之物,这个身体的秘密怕是枯叶自己也不知道的。展皓有些莫名地高兴起来,枯叶靠在他肩膀上,双眼朦胧,神情倦怠,已然是快要睡着了……啧啧,心眼少的小狐狸。 展皓知道他是信任自己,并且在逐渐适应着依赖他。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缘故——交予了身体,心是否也就这样随之交付?展皓不大确定。只不过,现在枯叶正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相信那一天也不会太晚到来。 枯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辰时末,天光已经大亮,展皓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枯叶恹恹地从被子里露出两个眼睛,看看枕头,看看被子,然后才慢慢抬起来,看到了床边的展皓。见他醒来,展皓便起身走到床边蹲下,眼睛里露出温柔宠溺的笑意,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醒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枯叶有些躲闪地垂下眼帘,默默地缩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展皓知道他还有些羞,也就不问了。他揉一揉枯叶逐渐变长的短发,低声道:“今天过了十五,那边生意就要开始忙起来了。等会儿我就得去苏州,岑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等会儿就去苏州?枯叶抬起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展皓的手指轻轻压在他的眉毛上,缓慢地滑动着,低声地道:“是啊,谁叫我接了狄家的担子呢。这一趟去得有点儿久,得十多天才能回,所以呢,你要是不去的话,就会有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我哦。”展皓说着,手指隔着被子点了点他的鼻尖。枯叶被他晃得眨了一下眼,然后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不高兴不买账的情绪。他拧出个不在意的表情,低低地“哼”一声撇开眼睛,好似不在意展皓要去多久。 见他倔强,展皓也就不强求了。他笑着又揉了揉枯叶的脑袋,俯身在他发际轻轻吻了一记,悄声地说:“那我得走了,外面全靖等着呢。想我的话就去苏州找我,来之前让季棠传信儿过来,我好告诉你我在哪儿。要是困的话你再睡一会儿,我走了。” 说着,展皓站起身,笑笑地看了他半晌,随即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枯叶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走出去了,把门关上了,一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莫名地不踏实,有些难受。 哪里还睡得着啊……这混账,这么突然就走了,昨晚上怎么不说!枯叶心里不高兴地嘀咕着,越想越觉得忿忿。什么想你就去苏州找你……才不想,才不会去,我就不信,没了你老子还活不过这半个月了! 哼哼唧唧地想着,枯叶慢慢坐起身,一会儿又懊恼地倒进被褥里,心里憋着骂着,难受得慌。 ·小剧场第三发· 某一天,小狐狸变成了小狐狸—— 枯叶:“?!吱吱——”我肿么变成这样子了?!怎么办怎么回事?! 裴习:“哎?那里有一只小狐狸耶,抓住它——” 枯叶:“嗷——!”熊孩纸滚粗啊——没命狂奔。 半路碰见季棠,本来想扑,但想到对方是女孩子……还是算了,于是继续狂奔。 又看见敏薇——卧槽你丫脸上那诡异的笑是什么!怪阿姨滚粗! 再往大堂跑,蓝后,就看见了天神一般英明神武的展皓郑东和钟叔。于是果断一头扎进展皓怀里抖抖擞擞,团成一圈从尾巴里露出双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外面。 展皓一愣,随即看清狐狸脸上的伤疤……嘴角一勾,脸上露出个温柔自得的笑。 所以说你最爱的还是我嘛,啧啧。 ·第五十二章· 展皓离了家,没了他晃悠的身影和不时的骚扰,枯叶一下子觉得无聊了许多。院子里,裴习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四处玩闹,一会儿去挖土,一会儿又爬树,没个消停。敏薇在打扫大堂,看见了就扯着喉咙远远地教训一两句,但更多时候还是随他们去。季棠依旧像以往一样,跟玉珂还有几个小丫头一起整理房间,操持家务。小角裹着的那件衣服已经被她拉扯得快烂掉了,上面尽是猫毛,季棠收拾的时候忍不住跟枯叶说,岑大哥你换一件旧衣服让她裹吧,这件都脏了,可她扒拉着我又拿不走。 枯叶哭笑不得,在衣柜里翻翻找找,这才找出了自己以前穿着到常州的那件最旧的衣服。磨损得有些旧了的粗布布料,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穿惯了好衣服,倒是发觉出差距了。把那件衣服扔给小角,季棠这才把沾满猫毛的脏衣服成功拿走。猫儿乐颠颠地在衣服里滚来滚去,一会儿咬一会儿撕,看得他莫名紧张。果然,没一会儿,衣服的背部就被这混蛋扯开了一个口子。 看看猫儿,到西院做做活计,又或者在东院里练练功,这样过着,日子一瞬间变得悠长了起来。有时候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看天色,其实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枯叶有些郁闷,倒进床里把自己裹起来,心说难道真的这么想他?这才刚走呢,自己就无所适从了。 此时冬雪已化,百木逢春,院子里的草和树都慢慢发了芽。干枯的紫藤萝长出绒绒的小叶子,墙头上的迎春结出金黄色的花苞,每天都开一些。之后每次方秋来找枯叶玩儿,都会央他摘两朵下来,捏在手里把玩一会儿,一转眼就插到他鬓角上去。这点倒是跟展皓学了个十足十,喜欢花,又喜欢给人戴花。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一天半夜,枯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总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突然发现,小鸳鸯和小角都不在床头!瞪着眼怔怔地想一会儿,发觉好似昨天也没怎么见着她们。这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晰凄厉的婴儿哭叫,把枯叶吓了一跳,心说院子里怎么会有婴儿?披上棉衣走出去一看,就见墙头上,小角高高地翘着尾巴在“嗷嗷”地喊叫,一路喊一路沿着墙头走。而她的前后,隔着一丈多的距离,站了三只没见过的猫!都蹲在墙头盯着她看。 这,这是发情吗?枯叶看得有些懵,小角姑娘一边发出那种婴儿似的喊叫一边挑剔地看着那几只猫,一会儿觉得不满意了,转身便跳下了墙头。她看见枯叶站在房门口,就朝着他小跑过来,嚎叫着用力蹭他的腿。枯叶囧囧有神地盯着异常粘人的小角,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小角姑娘蹭了他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转身又往院门那边跑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那一刻,枯叶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复杂。那种感觉,就像闺女长大了,爹妈管不了了似的。如果小角真是发情了,那么就意味着,一段时间过后,家里面又会有一窝猫儿出生。想到小小的、毛茸茸的猫咪们,腿脚不稳,眼睛还没睁开,只能软着腿儿到处乱蹭的画面……枯叶默默的又觉得有点儿向往。 第 1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6 章 小角也已经长大了啊……感叹之间,枯叶不由得想到去年时跟展皓重逢相处的种种。曾经不在意的那些平淡相处,现在回想起来竟会觉得隐隐的开心,也才发现展皓对自己的喜欢不是突然而起,反而四处都有蛛丝马迹,只是他不曾细想罢了。 这一回忆,原本还有些困顿的脑袋倒越发地清醒了。枯叶叹一口气,随即和了衣在廊子里坐下,看看院子,看看月光明亮的夜幕……此时在苏州的展皓,应该还在睡梦之中吧。 第二天,展皓之前叫梁师傅做的那几件衣服弄好了,不过这段时间衣坊的小伙计们都忙,所以得自己上门取。敏薇在家里面也是忙着,想到枯叶没事可做,就打算叫他去。这时候一旁跑过方秋,小丫头就叫他去把枯叶叫起来:“面具哥哥要去拿衣服,你跟他一起去好不好?”听到说可以出去玩儿,方秋兴奋地点点头,小跑着就去了。 一路欢天喜地跑到东院,小家伙却发现面具哥哥还没起,门关着呢。他试探着拍了几下,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枯叶模模糊糊的声音,显然是刚刚被吵醒:“……谁啊?” 方秋撅了撅嘴,有些不开心地道:“哥哥,你还在睡觉么?” 听见是方秋的声音,枯叶就揉着眼睛披了衣服爬起来。打开门,小家伙仰起头,巴眨巴眨着大眼睛看着他,声音糯糯地道:“敏薇姐姐叫你去拿衣服,带着我一起去。”枯叶愣着傻了一会儿,仰头想想,啊,拿衣服,好吧。蹲下身把小孩儿先抱进来放到床边,枯叶睡眼惺忪地取了衣服,随即开始一件一件地穿。 方秋在床边甩着脚,小嘴有些开心地撅着,眼睛灵动又温润。他看一眼正穿裤子的枯叶,糯着声音问:“哥哥,展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枯叶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又继续穿衣捆腰带:“嗯,我也不知道,再过七雅,可眼角眉梢之间的骄横脾气却是掩也掩不住。二哥膝盖上坐着的那个小娃正滴溜溜地睁着大眼冲自己看,他挑起眉,对着方秋笑了一下。方秋眼睛一眨,随后扭过身子,把脸在枯叶怀里埋住了。彼时枯叶正好跟敏薇说完话,感觉到方秋抱住自己,就低头问他怎么了。方秋摇摇脑袋,小小声地说,那个哥哥笑起来好像你。 枯叶一怔,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岑经。岑经对着他淡淡一笑,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小家伙眼光真好,还看得出我跟你像。二哥,这是你干儿子么。” 枯叶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垂下眼睛不看他。方秋见他不搭理眼前这个哥哥,就知道他肯定不高兴这个人来,于是就也闷着脸不看岑经。岑经一句话扔了个空,倒也没觉得尴尬,脸上依旧气定神闲地笑着,还流里流气地翘起了二郎腿。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枯叶不说话,岑经也不急着说话,让人更加猜不透他的目的。过了好一会儿,枯叶慢慢抬起眼,看着自己弟弟,这才开口道:“你来找我,有事么。” 岑经见他开口了,脸上的笑容倏然变得活泛起来,狭长的眼睛也眯起些许:“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么,你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听了这话,枯叶又一次垂下了眼帘。他不觉得岑经说的这话是真心的,反而越想,越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他反驳不能,无话可说。他是错,他也执意错,只不过错了之后,心里会有疙瘩,时不时就会闪现出来,提醒他曾有过这样残忍无情的行为。所以枯叶觉得岑经来者不善——他不觉得被自己那样对待的弟弟会对他有什么好感。 岑经见他沉默,一时间也觉得无趣起来,他站起身在大厅里走了一圈,一会儿到了门口中庭边 上。看着院子里逐渐春暖花开的景致,岑经若有所思地挑高眉毛,不紧不慢地说:“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住的地方好,听说那个什么展皓对你也宝贝得很。”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枯叶沉默的侧脸,语调轻松随意:“喏,还认了个小娃作干儿子,以后也不愁养老了。” 枯叶没说话,方秋搂着他,倒是嘟着嘴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我不是面具哥哥的干儿子。” 岑经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笑起来,说:“哟,不是干儿子那是什么?” “我……”方秋被问得噎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对于枯叶而言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于是急切又委屈地抬起脸来,求救似的瞪住了面具哥哥。枯叶被他瞪得尴尬,躲闪着眼神想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下方秋不高兴了,撅着嘴巴揪揪地皱起脸来。枯叶有些无措地把他抱紧一点儿,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俩人的眼神动作全被岑经看在眼里,他略感诧异地眯了眯眼,眼瞳深处灼灼地亮一下,不一会儿,又恢复成了原来从容痞气的样子。 方秋久久得不到面具哥哥的回答,心里不禁觉得委屈难过。他瘪着嘴低下头,从枯叶的膝盖上爬了下来。枯叶手足无措地看他伤心地往外走,一声“方秋”没喊住,小家伙还是走到了外面院子里去。他忍不住站起身,想把方秋抱回来,但刚追到门口,他就看见对面屋里,老是神出鬼没的聂蹊拎着个包袱走了出来。方秋见到他,心里的伤心一下子憋不住了,张着手哭出声来:“聂爷爷!” 聂蹊面露诧异,矮身将他抱进怀里,轻声抚慰道:“怎么了,谁把我们方秋惹生气了?”方秋搂住他的脖子,眼里汩汩流着泪,小嗓子一抽一抽地道:“我,我想要娘……” 枯叶追到他身后听见这句话,身子不禁一僵,霎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方秋的娘马清韵现在如何,他一直不知道,展皓也许懂,但也从来不提。马家不认方秋,虽然小家伙在展家一直表现得乖巧懂事,但他心里在想什么,现在想来,也是没几个人清楚。 第 1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7 章 聂蹊一边抚慰着方秋,一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枯叶。方秋埋在他的肩膀里哭,小小的孩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靠着他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岑经慢慢走到门口,眼神沉凝地看着院子里的三人。当他注意到聂蹊的长相时,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惊讶,但不一会儿就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情绪。 安慰着小孩儿的同时,聂蹊也看见了他,不过好像不太在意,只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转而专心安慰小家伙:“方秋,怎么突然想起娘亲来啊,我们对你不好么?” 小家伙咬着嘴唇摇摇头,一抽一抽地小声控诉:“我,我在这里,都没有爹,也没有娘,什么都没有……”聂蹊听了,不禁将他抱紧一点,大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同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站在边上自责无措的枯叶:“谁说你什么都没有的?你展叔叔不是让你上了展家的户籍么,你在私塾的名字也叫展方秋啊,什么时候高兴,你随时可以叫他作爹。等你面具哥哥嫁了他,你也可以不叫他哥哥了。” 枯叶听他说“嫁”,心里不禁觉得羞臊。而且岑经还在后头呢,两兄弟不明不白的恩怨纠葛,弄得枯叶越发的尴尬无措。方秋听了聂蹊的话,哭声这才止住了一点点。他搂着聂爷爷的脖子蹭一蹭,声音软软地嘀咕:“不叫他哥哥,难道叫他作娘啊,哥哥又不是女孩子。” “不是女子就不能叫娘啦,想叫就叫呗,他还能不许你啊。”聂蹊满不在乎地说着,眼睛还抬起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枯叶。方秋听了,这才慢慢止住哭声,一会儿转过身子,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委屈地看向他。枯叶担心他再难过,此时也只得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希望能让他安心些。方秋见他笑了,还以为他是准许了,于是眨眨眼,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一瞬间,枯叶窘迫地咬着唇,脸上的笑倏地垮了。聂蹊嘴边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眼神深处看着有些戏谑之意。岑经在后面听见自己以前冷漠绝情的二哥被人喊作“娘”,斜飞的眉毛不禁一挑,眼神里登时有些古怪。这时候聂蹊远远地看见了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勾起来,笑颜瞬间从戏谑变作了好整以暇。 他伸手把方秋塞进满脸通红的枯叶怀里,抽手回来之时,眼睛淡淡地看向岑经,嘴角勾得更高了:“这不是岑家老幺么,怎么,来找你哥叙旧?还是想看你哥嫁的人是什么样儿?” 岑经知道眼前这人是展皓的爹,此时也不惊慌,脸上的笑容依旧从容坦然——他甚至还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嘴里不紧不慢地道:“刚才听您说的话,这不是还没嫁么。” 枯叶听他俩一口一个“嫁”字,脸上虽然绷着,但心里已经尴尬羞臊得不行了。平常他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可今天当着岑经的面儿这样说,他总觉得自己什么面子都没了。身为男人,却要嫁男人,却雌伏在男人身下……真正是羞耻得不行。他也不知道岑经是从何处听说这边的事情的,不过既然他在朝廷当差,那么遇见展昭也是很自然的事。可是……怎么偏偏就让他知道了!让这个,这个自己从小就妒恨着的弟弟,比自己机灵能干聪明懂事的弟弟,知道了自己的现状! ——他到底来干什么? 心里苦大仇深地思虑着,撇过眼,却看见聂蹊肩上背着包袱。枯叶怔了一瞬,不禁打岔问道:“聂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 听见他的问话,聂蹊不紧不慢地将视线从岑经脸上收回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阿皓拜托我有事,要出去十天这样。”说完,他伸手捏一下方秋的脸蛋肉,温和地笑着说:“方秋,以后不准哭喽,等你展叔叔回来,你就叫他作爹,他不敢不应你的。” 方秋蜷着身子,脑袋顶在枯叶的下巴窝里,眼睛红红地撅着嘴唇点头。聂蹊笑笑地看一眼自己脸红红的儿媳妇,又看看那边流里流气杵着的儿媳妇他弟,手里将包袱抻好一些,慢悠悠地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经过岑经身边时,他停了一会儿,近距离地打量这年轻人半晌,随后摇头好笑地叹一口气,说:“小时候抱过你,好似没现在这么难看,哎,长残了。” 说完,聂蹊就懒懒散散地晃出去了。岑经莫名其妙地瞪一下眼睛,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摇三摆地从大门里荡出去,心说这人什么时候抱过自己?他跟原来族里人认识么?一会儿见他骑上马走了,岑经这才转回脸看向自己二哥。枯叶抱着方秋,脸上也有些怔——聂蹊没跟他说过啊,感情他们早二十几年就见过了? 两兄弟对视半晌,一会儿枯叶嘴角抽了抽,蹙着眉僵硬地撇开了脸。他伸手将方秋抱紧些,扔下一句“我回房有事,你爱待就待,没事就走”,随后往东院走了过去。岑经看着他比以前丰润许多的侧脸,眉毛不禁慢慢地挑了起来。歪着的嘴角逐渐挑高,露出了一个不紧不慢的微笑。 虽然枯叶说了类似逐客令的话,但岑经一直待到了晚上都还没走。吃晚饭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看着好似不大高兴的敏薇姑娘说:“杏核眼妹妹,你帮我整理个客房吧,今晚我得住在这儿了。” 敏薇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之前装了温文尔雅的形象,现在就也不能出戏了。于是小姑娘只能恨恨地咬着牙瞪枯叶,以半胁迫的眼神征求他的同意。枯叶无语,默默地撇开脸,嘴里干巴巴地说:“你就去整理一个吧,记得床上多加一个枕头。” 敏薇本来还指望他拒绝岑经呢,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开口同意了!小姑娘有些毛了,气呼呼地站起身,小腰一拧,鼓着腮就走了。岑经斜倚在椅子里低声笑,挑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埋头吃饭的枯叶,说:“二哥真是细心呢,连我喜欢睡高枕头都还记得。” 枯叶不语,只是迅速吃完饭,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是记得,记得岑经喜欢睡高枕头,记得他睡觉时候脚怕冷,不爱吃蔬菜,等等这些。但他不是细心,他只是记仇而已。 枯叶记得,记得这家伙小时候总要抢了自己的枕头去睡,扯过自己的被子把全身都严严实实地盖好。他不喜欢吃蔬菜,大哥就会将他的蔬菜全部堆到自己碗里来。如果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兄弟,没有在生活里跟自己纠缠这些鸡毛蒜皮,他才不愿多事儿去记另一个人的习惯和喜好。而正是因为牵扯到了自己,所以他才被迫对这些事情印象深刻。 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个弟弟,不仅不喜欢,而且还非常讨厌。 而这些事情,岑经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坐在饭厅里,好整以暇地挑眼看着枯叶往外走出去,脸上一派的悠闲坦然。说实话,比起以前,枯叶现在已经表现得很友善了,至少没有用眼睛瞪他。他的这个哥哥啊,真就跟大哥说的一模一样,死心眼,脾气拗,胡思乱想,爱钻牛角尖,劝都劝不回来。明明折磨人,却又放心不下,只能一日日看着他孤僻执拗,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死死钻进去。 曾经,岑离想用自己的关心让二弟宽心一些,开朗一些,但始终没能成功。他曾叮嘱岑经,说,要是大哥有一天不见了,你得好好看着你哥哥,他这个死性子,小心被别人利用。幼年的岑经虽然不喜欢这个二哥,但还是勉强答应了。后来一直到岑离死去,枯叶却依旧没有改变那死心眼的性子,反而还狠心地将自己抛下,一个人扎进了凶险的江湖里去。 所以,岑经实在是很好奇,那展皓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自己这个二哥卸下了心防,老老实实地跟他在一起,还心甘情愿地屈居下位。之前听见江湖上有这些事儿在传,他还不怎么相信,后来问了展昭,到这里又看见枯叶抱着方秋,脸上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他才慢慢觉得有些玄乎。 展皓,如果我的测算是真的,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岑经眯起眼睛,之前的痞气倏然收敛,转而流露出了一股高深莫测的气质。他三两下吃完饭,放下碗筷,对着季棠玉珂微笑着道了句“慢用”,随即站起身,不紧不慢地也走出了饭厅。 季棠静静地扭头望他,心里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预感。倒也不是不祥,就总觉得,这个岑家老幺,似乎没有岑大哥预料的那么来者不善。 第二天吃早餐,枯叶坐在饭厅里抱着方秋给他撕包子。这小娃还挺奇怪,爱吃肉包子,喜欢葱花那个味儿,但却不吃葱花,于是枯叶只能把包子撕开了,帮他把葱花末一点一点挑出去。岑经起了床,打着呵欠走到饭厅里,看见这个画面,心里止不住还是觉得不习惯。如果他的二哥真有关心人的天赋……当年他可没看出来,难道说年岁长了,所以性格也渐渐变得平和了? 坐到枯叶旁边,岑经自己盛了一碗粥,随后也拿了肉包子吃起来。枯叶垂着眼不看他,依旧自顾自地挑葱花,倒是方秋不大高兴地挑眼看着岑经,似乎在记恨他昨天对自己的挑拨。岑经不慌不忙地吃了一个包子,眼睛睨着他,里面满是悠然。一会儿枯叶用包子皮裹着挑好了的肉馅塞进方秋嘴里去,小家伙就一边嚼着包子,一边继续恨恨地瞪他。岑经有些乐了,说:“你个小家伙,吃东西还忒讲究了,有这么折磨人的么。” 方秋听了不禁生气,鼓着脸收回眼神,小声地反驳一句:“又不折磨你。” 岑经一听,这回是真的乐了,坐直身来靠近他脑袋后面,低声地说:“烦人的小孩是要被扔掉的哟,小心你面具哥哥哪天不要你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岑经!”听他胡言乱语地这样说话,枯叶有些忍不住了,也怕方秋胡思乱想,就低声喝了他一句:“你闭嘴,再胡说就滚出去!” “哎哟,”岑经笑笑地举起双手,做出一个后怕的投降姿势,“二哥,别这样骂我嘛,我会难过的呀,人家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呢。” 枯叶冷眼看着他这副做作的模样,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方秋有些无措地坐在他怀里,总觉得有点儿风雨欲来的架势。一会儿枯叶把他抱下地去,拍了下小家伙的后背,让他去找别人玩儿。方秋手里还攥着半个肉包子,走两步回一下头,看见枯叶冷冷地瞪着岑经,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岑经脸上笑着,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真的,枯叶现在拿这个弟弟没办法,论武功比不上,计谋就更不用说了。他天赋不如岑经,更别提这小子还有家传的绿眼珠,迷惑他是随时的事情。眼前的弟弟依稀还有着小时候顽劣的性子,但更明显的,是日益游刃有余的十拿九稳气质。他不敢妄动,因为只要岑经愿意,他几乎能控制这一整个宅子里的人。 所以,瞪到最后,枯叶也只问出了一句:“你到底来干什么!”若是记恨寻仇,那么就干净利索点儿,别在这儿费这么多无聊的口舌。 岑经自然知道自己二哥的话中话,他觉得有些无奈——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枯叶还是这个样子,总是以最大的敌意来思量自己的举动。他脸上露出个淡然的笑,一会儿坐直了身子,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低沉着声音道:“我想见一下展皓,听说他掌了江南商会,这些天在苏杭一片忙着,没人引荐还见不着面。二哥,你是他心头肉,不如,你给我行个方便?” 一听他说要见展皓,枯叶的全身都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精神也立刻警觉起来。他不想岑经去见展皓,他有些怕,岑经夺走过他太多东西,枯叶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的一个爱好,又或者说习惯——他见展皓干什么?自己想不出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我不知道他在苏杭哪里,你要见他,自己去找。”冷眼看着岑经,枯叶站起身,静静地摆出了送客的姿势。岑经却坐着没动,脸上还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他无所谓地摊开手,好似不在意地道:“行吧,那我就自己去,到时候单独见了展皓,说了什么话,你别惦记就行。” 枯叶盯着他,咬着唇,越发觉得不舒心了。岑经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即使多年未见,他的直觉却依旧敏锐。两人一笑一冷地僵持着,一时之间都不说话,气氛十分凝滞。这时,方秋拖着季棠在门口慢慢露出个头来,眼睛巴眨巴眨。他们刚才说的话季棠听见了一点儿,知道岑经想去见展皓,但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枯叶不答应。其实小姑娘对岑经的感觉挺好,虽说他表现得有些吊儿郎当的,确实挺棘手……但丢给展皓正好。 “岑大哥,”听了一会儿,季棠拉着方秋从墙后走了出来,看着饭厅里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紧不慢地道,“那个,其实少爷一直有信儿来,告诉我他到了哪里。前两天他从镇海卫回来了,最近会一直待在苏州,估计都在珑柏居。他也希望你去苏州呢,刚好岑先生想去见少爷,你就带着他去吧。” “就是嘛!”听了小丫头这话,岑经愈发眉开眼笑了:“二哥,你就带我去嘛,有你带着我,我也好蹭吃蹭喝啊。” 枯叶抿着唇,忍不住苦大仇深地瞪住季棠,眼神里有些埋怨。季棠笑眯眯地看他一眼,方秋靠在她身边,眼睛也亮亮地巴眨巴眨。两人其实都觉得岑经难对付,但是用不着怕,他们有展皓压场子呢。枯叶从季棠眼睛里看出这个意思,心里不禁觉得郁闷——为什么什么事儿都要叫展皓来解决啊,他自己对付不行么?但看着岑经似乎算计着什么的眼神,好似自己不跟着去,又真的会吃亏……思虑再三,他垂着眼,还是咬着唇答应了。 “好,你想去见展皓,我就带你去。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走。”说完,枯叶冷着脸,转身走出了饭厅。岑经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挑挑眉,戏谑地吹了一个口哨。他眼里含笑地看一眼季棠,悠悠然地说:“姑娘深明大义,真是谢谢了。” 季棠眉毛一挑,眼神有些似笑非笑的。她手里抱紧了方秋,淡淡地道:“不用谢我,等到了苏州,你就不会觉得我深明大义了。” 常州到苏州不过半天路程,天气湿润凉爽,微微有阳光。一路上岑经策马紧追着枯叶,撩他说话,但枯叶一直冷着脸不搭理他,还不停地催促马儿把他甩开。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下午申时初刻就到了苏州。 第 1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8 章 “哎呀,看来看去,果然还是江南这边要热闹一些,人多,女孩子长得也漂亮。”岑经牵着马儿跟在枯叶后面在街上走着,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不住地啧啧称赞。枯叶依旧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一会儿岑经追上来问他:“哎,二哥,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 枯叶已经不厌其烦了,看也不看他,只嘴里冷冷吐出几个字:“珑柏居。” 季棠跟他说,展皓这几日都会在珑柏居跟各业龙头商谈今后的合作事宜,除开睡觉时间以及饭点,他应该都是在珑柏居宴客厅里待着的。不多时,枯叶就带着岑经冷气森森地到了目的地。珑柏居的掌柜知道他是展家内定的少夫人,二话没说,叫了小二去牵马,随即笑着将他们俩迎了进来。 “岑护卫是来找展老板的吧?他在三楼的宴客厅里,正跟其他老板商量事儿呢,你直接上去找他就好。”掌柜的眼神很利,人也颇机灵。枯叶朝他点点头,转身快步上了楼。岑经倒是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嘴里啧啧称赞:“哎呀呀呀呀,这酒楼可真豪华。二哥,你找的这个是座真金靠山哎!” 枯叶冷着脸不理他,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三楼。大厅里没什么人,边上几个贵宾间关着门,估计是有人在用餐。朝向楼后园林的那一边是宴客厅,此时也关着门,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而过厅窗户边,懒懒散散地站着崇莲郑东和全靖。看见他们,枯叶先是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即走到了大厅门口。他听了一会儿,没听见有展皓的声音,估计是在听别人说话吧。 崇莲跟郑东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讳莫如深。一会儿岑经跟上来,看见倚在窗边的那几人,脸上不禁淡淡地挑了一下眉毛。他能看出这三人功夫都不弱,尤其是郑东和崇莲,一看就是在江湖里走惯了的人。岑经不动声色地笑着朝他们握拳示好,崇莲眯一下眼睛,心说这人长得跟枯叶有些像,莫不就是他的那个兄弟? 收回视线,岑经漫不经心似的往宴客厅的方向张望了一下。他看着自己二哥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嘴角便弯起来问:“展老板是在里面吧?” 枯叶冷冷斜他一眼,脚下转了一个方向,往廊子那边走了过去。 走廊尽头连接着看风景的外廊,可以走到宴客厅的窗户外头。枯叶走到廊子里,悄无声息地踱步到窗户边。这时候,他听见了展皓低沉缓慢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应着一个老人的话。枯叶将头慢慢探出来,隔着里面窗帘的薄纱,看见了正对着窗户的展皓——约莫七八天未见了,此时他正气定神闲地靠在椅子里,眼神恭敬平淡地看着斜左方的一个白发老人,估计是江南商圈里的老前辈。 枯叶在窗外看着他,情绪莫名有些不平静。不过是几天未见,心里竟然已经这般骚动,不知道是该说自己没出息,还是真的太过喜欢想念。 展皓身边坐着钟叔和仇朗行,两人面色沉静,也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枯叶顺着桌上的人一个个打量过去,发觉都是些不大熟悉的面孔。要说认识的,估计就是一个狄德庆……嗯?等会儿,这个人是…… 坐在展皓斜右方,可以说是席间除了展皓仇朗行以外唯一的年轻人——燕衡,正直勾勾地看着展皓,一眨不眨。看见他的眼神,枯叶不禁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以前是没喜欢上,所以对燕衡没什么旁的讨厌感觉。现在心里有人了,再看见这家伙这般觊觎自己的恋人,就忍不住有些生气。 展皓肯定知道燕衡在看他,不过也没有什么表示,估计这个场面不好撂面子,于是只能不动声色地忍着。枯叶不高兴地咬牙切齿着,燕衡的眼神像是痴缠的藤蔓一般,一直蠢蠢欲动地往展皓那边爬,令他觉得恶心至极。展皓坐在里头,一会儿像是感觉不对劲儿了,身子慢慢地坐直了起来。枯叶看见他淡淡地抬起眼帘,好似漫不经心一般往他这边看过来。他心里微微一颤,一时间也没有及时躲开,就这样隔着朦胧的纱帘,被恋人看了个正着。 视线对上的那瞬间,枯叶看见,展皓先是一怔,随即恬然眯起双眼,宠溺又开心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 ·第五十三章· 说实话,展皓没想到枯叶会来苏州,他觉得小狐狸还羞着呢,至少得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坦率一些。昨天季棠传了信儿来,说岑大哥的弟弟突然间来了,展皓觉得有些奇怪,但在这边又脱不开身,于是只能让季棠帮忙盯着,有什么变故就传信过来,但是今天小狐狸居然来苏州了!啧,那丫头怎么没先提个醒儿呢?弄得他现在这么高兴,笑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小狐狸想他了呢,呐,现在就站在窗户外头偷看他!展皓心里那个美啊,边上的人在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了。枯叶在外面被他笑得脸上有些烧,看见他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忍不住做出个凶狠的表情,无声地骂了句:“专心些,别看我!”展皓抿起嘴唇点点头,还是给他抛了个媚眼。所幸这时候没几个人看他,只有燕衡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燕衡被他脸上的表情晃得痴了一下,随后也往窗户外头看过去——在帘子后面掩藏着的那个人,短发,半边脸掩盖着面具,曾经一年前,展皓拉着他在街上,朝着自己露出了淡然笃定的眼神。 而此时,展皓眼里含笑看着那人,嘴里作着口型,仿若无形的亲吻一般,亲昵地隔空对他传话,脸上的宠溺神情再明显不过。 枯叶没注意到燕衡,他正红着脸看着展皓的口型呢。展皓说呀,你先回去,一会儿这边结束了我马上回家找你。枯叶抿了抿唇,眼神躲闪一下,这时候,他才看到一旁燕衡直勾勾的眼睛,骚动的心情一瞬间顿住,霎时觉得恶心起来。 燕衡的眼睛,像是魔怔了一般,空洞洞的,湿黏黏的。枯叶强忍着心里的厌恶,最后看一眼展皓,随即转身离开了。展皓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淡淡地瞥燕衡一眼,随即平淡地低下了头。 燕家跟狄家向来合作密切,现在他接了狄家的担子,所以不可避免的要跟这个人接触。这几日展皓跟燕衡碰过数次面,但都没怎么说话,燕衡就是一直盯着他看。展皓没觉得有什么所谓,他愿意看就看,反正再怎么看,自己也不会少一根毫毛。 枯叶闷着脸冲回过厅里去,跟郑东他们匆忙道了别就往楼下走了。岑经之前正试着跟郑东崇莲搭话呢,可惜这俩人都酷拽得要死,只挑眉看着他不说话。这时候见枯叶跑下去了,他眨眨眼,一晃身也跟着追下去,边追边喊:“哎,二哥,你去哪儿啊!等等我啊!” 牵了马一路走回展宅,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暗淡了。岑经见他心情不好,一路上倒也没再唧唧歪歪,只是不动声色地静静跟在他身后。枯叶的背影修长瘦韧,即使穿了厚重的棉衣也不显得臃肿。岑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二哥现在看起来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隐隐的骚动感,好似在珑柏居遇见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展皓惹他生气了?岑经不厚道地想了这么一出,心里莫名有些幸灾乐祸。他是觉得有点儿不公平的嘛,明明是这样任性孤僻的一个人,抛弃了亲弟弟不说,之前还造下了那么多杀孽,可人家现在就是有人心疼,好似还被宠得胖了一些。看着枯叶现如今乌黑滑溜的短发,岑经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头发枯乱的小哥哥。倔强的眼神好似一只小狼,磨牙霍霍的,仿佛随时准备着把自己咬死。 那种时刻被威胁着的刺激感觉,真是让他迷恋不已。有时候,岑经甚至会忍不住想,也许自己是神经病吧。如今没了枯叶的极端厌恶,他倒觉得没滋没味起来了。 不一会儿,枯叶就带着岑经到了苏州展宅。听他喊门,小丫头沅荷第一个尖声叫着冲了出来,开了门之后坏笑着直喊他“少夫人”。枯叶脸上窘迫,抿着嘴没应她,小丫头还以为他是害羞呢,兀自乐呵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岑经,脸上不禁愣了神。 “我弟弟,岑经。”见她惊讶,枯叶被迫做了个简短的介绍,随即闷着头闪身走了进去。沅荷看见他往后院房间走,一会儿瞪着眼转回来,看向脸上笑嘻嘻的岑经。岑经冲她挑一下眉毛,声音轻快地道:“呐,我是你们少夫人的弟弟,你们该叫我什么呢?” 沅荷瞪着眼看着他,心里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这人眼珠子泛着一层绿,总觉着有些妖异,不过笑起来还真有点儿岑大哥的意思,挺好看的。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嘴唇撅一下,想了想答:“少夫人的弟弟,不就是小舅爷嘛!”她勾唇笑着,侧身将岑经迎了进来。 看着笑吟吟的沅荷,岑经不禁觉着展家的丫鬟倒是一个不同一个,或傲慢或娇俏,挺好玩儿的,看来那展皓不是个无聊之人。 他们那边厢有说有笑,枯叶则是闷着气一路撞进了后院。曾经在这里,他跟展皓各住一个房间,隔着长了美人蕉的天井,开窗便可相望。进了房间,摆设都还是去年熟悉的样子,枯叶甚至还在桌子上看见了用藤盘装着的一筐子核桃。 他垂着眼,忍不住伸手拿了一枚核桃,估摸着力气,稍稍使劲儿一捏……核桃壳又碎了满手。想起以前展皓轻巧无比地为他捏核桃吃的情景,因为燕衡而觉得作呕的心里这才慢慢舒服了一些。枯叶放下刀,坐到椅子上,有些郁闷地闷头埋在桌子边。想着展皓给他做的芝麻糊,想着展皓帮他剪头发,一点一点的回忆汇聚起来,变成了化不开的情绪,而那粘稠的情绪,随即又变成了难以说出口的不满。 展皓那混蛋,怎么还不回来,怎么在和那个人合作商谈。还有岑经,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闷着头不住地胡思乱想,看着天色慢慢黑了,屋顶后面泛起橘色的晚霞,紧张了一天的情绪也不禁慢慢颓靡。他歪着脑袋趴在桌子边,有些昏昏欲睡了,但又不想睡到床上去,怕一睡就睡过了。迷迷糊糊地撑了好一会儿,听见屋外归巢的鸟叫,枯叶猛地坐直身子,瞪着酸胀的眼睛执拗地坚持着,心说要是展皓现在回来了怎么办。 往外一望,天色已近全黑了,只有远处还有一点亮光。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吧,枯叶忍不住站起身,借着微弱的天光向外摸去。宅子里的小丫头正在慢慢点灯,橘黄的灯光一路亮过来,枯叶逐渐能够看清宅子里的景象。刚才进来时没注意,现在看了,也还是熟悉的样子。一草一木,除了季节变换带来的变化,其他的仿佛都没有变过。 拧着眉闷着脸,枯叶一路走到了大门口那边去。岑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宅子里小丫鬟影子也不见几个,仔细听听,厨房那边似乎传来一阵阵哄笑声。往大门望去,门扉掩着,似乎没有人要进来的迹象。枯叶站在前庭里,一时间住了脚步,停在树下,闷闷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周围只有隐隐的暖黄灯光照耀着整座宅子,万籁俱寂。枯叶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看,大大的两个红灯笼挂在门角之上,门板却一直安静着,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门外传来隐隐的马车声音。车轮停了,似乎有人走了过来,随即,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展皓脸上带着些微的疲色走了进来。 枯叶睁着双眼看着他,一时间眼皮都不知道眨了,看上去就是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展皓慢吞吞地走进来,抬眼看见站在台阶下面眼睛一眨不眨的自家狐狸,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像阳光那样灿烂的笑容。 枯叶一直以为,展皓是像晚春早晨,林间清冷的薄雾那样气质的人,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展皓也可以笑得非常有温度。那种感觉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总之非常让人悸动,非常美好。而他又清楚,这样的笑容是因为自己而绽放,这一刻,枯叶才隐隐明白,当初展皓对他说的那一句话——“没有人能独自发现自己的价值”,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无是处,长得不好看,脾气不好,武功也不怎么样,但他的存在,能让展皓觉得高兴,这也许就是他的价值。 眼前,展皓温柔地笑着,快步朝他走了过来。枯叶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一些,呼吸也不禁变得急促了。他想躲避展皓溺爱的眼神,但又没法儿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于是只能僵在原地任他拥抱住自己,耳边听见他低哑粘腻的声音:“乖乖,你是想我了么?” 想你个鬼!枯叶的口鼻被他闷在肩膀里,只露出个眼睛不甘心地眨啊眨。展皓抱着他,双手搂着他的腰身好好地揉了一下,脸颊更是埋在他颈窝处,深深嗅闻着久违的迷恋味道。枯叶被他弄得身子有些发热,毕竟好几天没有见面了,现在相互拥抱着,自然是有些心猿意马。但心里还装着下午时候不高兴的事儿,于是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言不由衷地推了一下。 不过这一下没起什么效果,展皓倒被他这软绵绵的推拒弄得心里痒痒的了。他忍不住将枯叶的衣领扯开了一点点,埋头亲吻他的肩膀。枯叶觉得痒,身子缩一缩,展皓抱着他不禁笑出声来。笑完了扭过头,寻到他的嘴唇,双手抚着他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昏暗的灯光之下,两人靠在一起绵绵地纠缠着,唇舌搅成一气。展皓含吮着他的下唇,一会儿又勾住他的舌尖,不停地舔舐撩拨。枯叶被他吻得有些喘,身子不禁软了下来,被展皓环着腰紧紧地搂住。他靠在展皓身上,感觉到下身几乎要起反应了,眼前目眩神迷,隐隐泛出湿亮的光。 第 1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79 章 尝过了情欲滋味之后,枯叶开始意识到某些以前不曾注意的方面。他不是无欲无求,只是一直忽视了而已。就像现在,展皓吻着他,他会感觉到舒服,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亲吻,只是还不能坦然承认罢了。 厨房那边,岑经跟展宅的小丫鬟们已经混得很熟络了。一起叽叽喳喳地做好菜之后,他就端上两盘菜往这边饭厅走了过来。沿着廊子走到大厅附近,他转了个方向正想进饭厅,却看见那边前庭里,似乎有两个人正在拥吻。岑经有些好奇,凝住眼神仔细一看,被一人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不正是自己的二哥么? 两人吻得挺激烈,那人的双手不住地将枯叶往怀里揉,由腰背抚到后臀,从动作里可以想象两人缠绵的程度。不消说,对方肯定就是那什么展皓。看着他们,岑经心里不禁有些惊愕——他没想到,枯叶那样的人,居然会对另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程度,为他变得柔软,变得乖顺。 昏暗之中,站在树下的两人慢慢分开了嘴唇,相互依偎着,都微微地喘息。岑经看见,那个展皓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枯叶抿着唇角把脸别开了。自己从来都冷漠执拗的二哥脸上,此时的神情难以描述,他的眼角亮亮的,好似蒙了层水光,脸颊上也泛着一层薄红。那个展皓的手一直搂着他的腰,还不停地笑着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接着,岑经看见,自己二哥的脸似乎更红了。 他站在树下,站在那个人的怀抱里,咬住了红艳艳的嘴唇,眉头微微地蹙着,眼帘低垂。明明是那样尖刻的一张脸,此时却因为神情的变化而显露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情。就好像染上了血珠的铁锈梅花,明明是腐坏而作,却偏偏艳丽得令人别不开眼。 那一瞬间,岑小弟拧起眉头,手里托着菜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捏碎瓷盘的莫名冲动。 在他心里,岑别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自私,冷漠,任性又偏执。他可以狠心,也可以残忍,就像当年他抛弃自己一样。但他偏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眼波脉脉,面露红霞。 他怎么能从一只孤狼,变成别人把玩在手心里的宠物。 吃饭的时候,仇朗行和钟叔他们适时赶了回来,一进门就骂骂咧咧地说展皓甩手掌柜,事儿一完就走人了。展皓看他们一眼,随后拖着枯叶的手微笑着把他拽进饭厅里去。饭菜陆续上桌,枯叶看着坐在对面脸色沉凝的岑经,心里也是觉得不大痛快。他拽了拽展皓拉着自己的手,不甘不愿地道:“这个是我弟弟岑经,他说找你有事。” 展皓挑一挑眉,把视线从恋人脸上收回来,看向自己似乎兴致不大高的小舅子。岑经的视线跟展皓对上,两人的眼睛都隐隐泛着光,沉凝之中,又同时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展老板,久仰久仰。” 展皓淡笑着一点头,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原来是小舅子,欢迎欢迎。” 枯叶看着都好似话里有话的两人,眉头不禁蹙起,心里愈发狐疑。不是说想见展皓么,现在见着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呗。但偏偏岑经对此行的目的绝口不提,只挂着脸上那碍眼的淡然笑容,之后又一一跟钟叔仇朗行他们打招呼。开饭之前崇莲郑东也回来了,看见岑经,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好整以暇的兴味神情,就像下午时候在珑柏居一样。 一顿饭吃得不知所谓。 正主之间压根儿就没说几句话,展皓一直在专心致志地伺候枯叶,说悄悄话逗他乐,夹菜添酒。倒是钟叔跟岑经聊得热乎,听闻他是朝廷司天监的人,还兴致勃勃地问了他好些问题。岑经倒也沉得住性子,问什么就答什么,还能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仇朗行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师父,默默的有一种自己作为爱徒要被顶掉的危险。 枯叶坐在对面,看着岑经跟旁人打成一片,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郁郁。展皓低头看看他,伸手到桌下将他的手紧紧攥进掌心里,并在他看向自己时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他勾着嘴唇,凑近枯叶耳边低声呢喃一句:“别光看他,你也看看我啊,吃完饭快去洗澡,你刚刚答应了我的。” 枯叶听了,忍不住把唇一抿,半边脸不甘不愿地又微红起来。刚才展皓在门口搂着他耍流氓的时候一直在问自己想他了没,问一句亲一下,手里还不老实地捏啊揉啊,一时间弄得两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那会儿展皓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忍不住凑过去说,岑别,今晚上去我房间里睡吧。 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枯叶都觉得展皓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朵里回荡来回荡去,去我房间睡吧,去我房间睡吧……他别开脸不作声,展皓就乐了,追着又嘀咕一句,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这就是所谓答应了他。 对面,岑经还在一边吃饭一边跟钟叔说话,不经意间,看见展皓又低着头轻声撩拨枯叶。自己二哥脸颊酡红,眼角湿亮,怎么看怎么一副被吃的死死的样子。他暗自敛了眼神,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又舒展开。展皓本来侧着脸在逗弄自家小狐狸,一会儿不知怎的,嘴角在另外一侧,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 夜晚的展宅非常寂静,只有树丛深处偶尔有夜鸟鸣叫一声。岑经静静地坐在展家后院的院门屋檐上,泛着绿光的眼睛灼灼望向院子里天井一侧的房间。一刻钟前,他看见自己二哥湿着头发进了房,然后紧接着,展皓从对面房间捧着一个小筐,脸上笑吟吟地追了过去。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气氛下,两个人除了上床之外还能做什么。展皓那表情就像最常见的登徒子那般,看见了可口的猎物,于是急不可耐地追了上去。不过岑经显然低估了展皓,除了上床,他们自然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比如说跟小狐狸调情。 展皓向来是很注重氛围的,平常是这样,上床之前则更是重要。他家狐狸还放不开呢,刚开荤没多久,哪儿能立马食髓知味?于是展大少在等着狐狸仔把自己洗白白的时间里徒手开了一筐核桃仁,然后笑眯眯地拿着去献宝。彼时枯叶脑袋上都还冒着热气,看着展皓采花大盗一般溜进来,想着之后要做的事情……默默的,头顶上的热气冒得更加欢腾了。 对于哄情人这件事,展皓一直是非常热衷的。枯叶要自己吃核桃,他偏不让,一定要亲手喂,一会儿把小狐狸惹得毛了,他就一边顺毛一边转到他身后去帮擦头发。枯叶默默地闷着头吃核桃,一副想要逃避的蜗牛相,展皓自然是看得见。他坏笑起来,一边单手用毛巾揉着他的头发一边伸手抚摸温热的狐狸颈项。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气,不一会儿就摸到了衣襟边上,沿着锁骨慢慢滑向胸膛。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了。期间枯叶有推拒,但展皓似乎知道他喜欢亲吻,所以总是一边吻他一边上下其手,把他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面对展皓,他一直都无法占据主动,也不习惯主动,似乎展皓总是更加积极的那一个,所以他也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不过,感觉也没有很坏就是了。 一回生二回熟之后,第三次的情事变得更加美满顺利,展皓几乎是不费什么劲儿就进到了枯叶的身体里。半阖着眼睫的小狐狸,脸上的疤痕因为情事而变得艳丽,嘴唇也低低地喘息着,因为之前的吮吻而显露出了丰润的样子。在分别了将近十天之后,身体的接触似乎比以往更加令人激动。枯叶紧扣着牙关,有些无法面对自己被展皓一下下插弄下身的情状,但身体内部已经泛起甘美的快感,让他羞窘难当,却又难以克制酥麻的感觉,忍不住沉溺其中。 在他发出低低的喘息声之时,展皓一反常态,坐起来伸手将他抱到身上,牢牢封住他的唇,将他情动的声音全部吞进喉咙里。下身的感觉因为姿势的改变而变得更加明显,而且那混蛋还加重了力道一下下插弄着他的后面,汹涌而出的快感逼得枯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伸手环住展皓的脖子,借由身体的纠缠来缓和难以纾解的感觉。 慢慢的,身躯头颈都纠缠作一气,光裸的身子深深陷进深色的被褥里,在昏暗里像两条交尾的白蛇一般。枯叶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了,反正不管是在苏州还是常州,总之此时此刻,他清楚自己在展皓怀里,这已经足够令他感到安心。 屋外,早春夜晚的凉风依旧微微地吹拂着,夜鸟也逐渐停止了鸣叫。岑经紧紧盯着那黑黢黢的屋顶,听见里面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若不是亲耳听见,他真的难以相信,自己曾经孤僻冷硬的二哥,现在居然已经温驯得能让一个男人进入他的身体。 所以才有了他预测而出的那种可能。 一开始他是不相信的——从他人处听闻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那天展昭跟他说起时,脸上居然带着隐隐得瑟高兴的神情。那一刻他的感觉,就像是听说一只孤狼已经融入了人群之中一样,违和之感分外强烈。 说实话,岑经一开始想过要养这一只狼。说到底岑别是他的哥哥,像他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放他在外自己过活,最后只会弄得一团糟。尽管两人以前感情不好,但到底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况且大哥以前也交待过自己今后要好好照顾他。于是,在将自己的生活安顿好了之后,岑经本想托人找到枯叶,将他带到开封府自己的宅子里去,可那时恰逢西北局面失衡,他被皇帝差到了赵家军那边。等再回来,就听说了自家二哥前段时间在开封府衙门养病的事情。 在展昭四处央人帮忙寻找枯叶之际,他也在动用自己的势力到处查探,但终究是比聂蹊晚了一步。当他在公务繁忙的间隙测算到枯叶已有着落的时候,江南商圈已经传开了枯叶和展皓的事情。 于是他来了常州。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自己哥哥过得好不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岑别那个性子,他们俩人估计相处得颇为艰难吧。 但当他见到了展皓,岑经才发觉,这个男人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手段。不过也是,两年前和那些人策划了那么大的一起事件,居然做得颇隐蔽,到现在江湖上都没有几个无关人士知道,现如今又在江南商圈里呼风唤雨……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简单。但自家二哥惯来不吃平常人那一套,以前小时候,大哥顾了他好几年都没有改变他分毫,可这个展皓,偏偏就能把这只孤僻的独狼驯服成了一只乖巧的宠物。 这个认知让岑经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而现在,他眼睁睁地听见那两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翻云覆雨,不用想就知道枯叶被他在床上折腾成了怎样淫靡的情状。想起傍晚时候自家二哥脸上艳丽的风情,岑经就莫名觉得骨鲠在喉,心中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也舒不出来。 不远处的屋檐下,房里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估计两人正在擦洗身体。想到展皓在自己二哥身上如何抚弄亵玩,就如傍晚时候他揉捏在枯叶身上的那些动作,岑经就忍不住觉得莫名的憋闷。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逐渐停了,随后,房门轻轻打开,展皓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中庭里,不紧不慢地进了对面的房间。岑经听见他在下面拿了什么东西,碰撞之间传来清脆的瓷器声音。等人走出来一看,他才看清展皓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小酒壶和两只杯子。 办完事儿之后还要喝两口酒么?呵,这个家伙还挺懂得享受。 岑经在心里冷冷地腹诽着,不一会儿,他看见展皓走到中庭边上,原本低着的头静静地抬了起来,两只泛着暗光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脸上还带着悠然的微笑。岑经心里不禁一凛,下意识地想起身离开,可这时候身子却动弹不了,只能石头似的坐在屋檐上,连视线也移动不了分毫!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身子像鬼魅一般倏然一飘,转瞬间就站到了屋脊之上。他淡淡盯着岑经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踩着屋脊缓缓向他走来,手里的杯子隐隐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这一刻,岑经才恍然明白,原来展皓并不是要跟自己二哥温存,而是想跟他这个小舅子喝上一杯。 看着眼前虽然无法动弹,但却依旧镇定沉着的岑经,展皓心里不禁有些欣赏自己的小舅子。小狐狸的弟弟啊,样子看上去虽然有一点像,但性格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眼前这个人是鬼狐岑家的继承人,早就听闻他的绿眸能慑人心魂,但乍一看,倒也还好。也许是自己先发制人的缘故吧,现在直视着他的眼睛,也没怎么觉得奇怪。 走到岑经眼前,展皓轻飘飘地叹一口气,将酒壶放下,酒杯放下,随即坐到了他身旁。岑经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哼笑一声,问:“我二哥的味道如何,展老板吃得还高兴么?” 展皓不看他,垂着眼淡然将两个酒杯满上,随后不动声色地解了对岑经施加的瞳术。那瞬间,岑经只感觉浑身一轻,肌肉倏地酸痛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身子才恢复之前的舒适自如。此时展皓已经倒好了酒,一手拿着一个酒杯,左手伸到他面前去。岑经犹豫地盯着他,一会才伸出手,将杯子接了过去。 展皓撇着眼对他淡淡一笑,伸过酒杯跟他碰一碰,随即自顾自地将酒喝干了。他看着不远处的房间,沙哑着嗓子低沉地道:“味道怎样,我不清楚该如何评价,只能说,正好对我的胃口。”说着,他魔魅的眼眸定定地抬起来,盯住了岑经。一双琥珀绿瞳,一双微光绿眸,都没有什么好看的情绪,只不过一个是淡然,一个是沉郁。 第 1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0 章 “至于你问我吃得高不高兴,那自然是高兴的,谁叫我正好喜欢吃这一口呢。”展皓脸上微笑着,说到对枯叶的感觉,他被夜晚微弱灯光映照着的眼睛里似乎灼灼地烧起了火焰。岑经看见,禁不住蹙紧眉头,眼睛也眯了起来。他能听出展皓话里对枯叶的感情,一意孤行的,专心致志的,那也许就是所谓的情有独钟。这感情若是出现在别的情侣上,或许他会赞一句温柔痴情,但现在眼见着自己二哥被他弄成了这副绵软的样子,心里却只觉得这个人心机深重。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我二哥变成这副模样?”岑经手里攥着酒杯,却一直没有要喝的意思。他紧盯着展皓悠然的眉眼和动作,语气并不和善。展皓轻笑出声,眼里露出些许好笑的意思:“我用了什么手段?我不过是尽我所能地宠着他罢了,他不高兴我就逗他开心,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这算什么手段么?” “你没有使诈算计他么?我二哥向来孤僻偏执,你这种程度的讨好根本打动不了他,更别提让他屈身于你!”岑经冷笑一声,对展皓的说辞根本不相信。展皓倒也不想多解释,他只是淡淡地笑一下,撇过眼,用一种淡然的蔑视眼神看着岑经,说:“你如何知道他孤僻偏执?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你们兄弟俩分开时,你连十岁都没有吧?现在时过境迁十余年,你还期望岑别是当年的模样么?” “展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你没听过?”岑经听了他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很多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二哥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我大哥哄了他足足五六年都没有哄好,你一句宠他能说明什么?现在他对你逆来顺受,你敢说没有使什么不干净的计谋?” “岑小弟,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好笑呢?”展皓不紧不慢地扯起唇笑出来,眼神依旧不慌不忙,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没有谁是生来就孤僻偏执的,他以前那个样子,你只能怪你大哥的关心没有到位。是,岑离是足够细心,但你也无法否认他对你比对岑别更好……我没说错吧?” 展皓说着,身子悠悠然地舒展开,懒懒地靠在了飞檐角上。他漫不经心地撇着眼,眼神轻飘飘地看着岑经,一副舒缓沉静的模样:“人和人之间是怕比的,你没有自觉,那是因为岑离本来就更关心你。你知道被亲人偏心是什么感觉么?你就光觉得你大哥待岑别足够好了,他却老是不买账,可说实话,如果我是岑别,那种剩下的关心,我宁可不要。” “我跟你大哥不同,我一心一意,我眼睛里看见的只有他,我要宠他一辈子。我巴不得他越来越懒,原来越依赖我,这样他就离不开我了,而你大哥呢……?” “估计你们总想着的,是他这样的脾气应该如何自保吧?岑经,说实话,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如何,但是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有一个时刻,你们曾觉得……岑别是个累赘。要是他性格能好一点儿就好了,多体谅别人一点儿就好了,岑家的后人,要是不这样孤僻就好了——是不是?” 岑经被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愠怒,他的气息变得愈发深沉,眼神也锐利夺人,展皓甚至看见他眼里的绿光正熠熠地弥漫出来。岑经是比小狐狸要能干、聪明,而且性子要沉着许多,是个干大事的人。但是展皓却觉得还是自己的小狐狸可爱。虽然脾气不好,又别扭又好面子,有时候任性自私还不讲理……但那又如何呢?别人不喜欢,他喜欢就够了。 此时,岑经脑子里已经晃过了许多念头,以前的,又或者现在的。他是想过要好好照顾岑别的,让他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安定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这样,他也许会变得比以前安心一些,不再惶惑得如同一只离了巢穴的小兽,时时刻刻张着利齿与尖爪。但等他足够强大,安顿好一切之后,却发现这些事情已经被别人抢先一步了。而现在,那个趁虚而入的人正明里暗里地嘲讽他,含沙射影地指责他和岑离明明偏心冷漠,却还自以为是。 “展皓,你如何知道,我就不想对我哥好?你又凭什么说,我天天只想着他的缺点,做一些不可能的苛求?!”岑经扯着唇,原本就痞气的脸庞因为这表情而变得越发邪佞,再加上那双泛着绿光的眸子,真真是一只森罗鬼狐。 “他是我哥,是我大哥的二弟,是我岑家的人,我无论如何不会对他置之不理!当年若不是他先抛下我,我也不会跟他分别这么多年……是!我是不喜欢他钻牛角尖的性格,对人对事计较得要死,大哥他怎么哄也哄不好!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我哥,在对外的时候至少我还是偏向他的!我不喜欢他,但我也看不得别人欺负他——不管是明着骗,还是暗着算计,不管你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行!” 面对咄咄逼人的岑经,展皓静静地看着他的眼,脸上的表情逐渐正经了起来。他将手里倒好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郑重地放在了屋脊上。看见他笃定的动作,岑经心里不知为何,一瞬间感觉有些压迫了。展皓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沉定端正的情绪,就连声音也变得低沉郑重起来:“你说你不喜欢他,但又看不得别人骗他欺负他,他是你二哥,不讨你喜欢,之前还抛弃过你……到了今天,你对他还能有这个程度的维护,说实话我有点儿敬佩。你怀疑我,我无话可说,但你未免也太小看你二哥了。到底是走过江湖的人,谁对他是真的,谁对他是假的,他难道分不清楚么?你也知道说,他没什么优点,不讨人喜欢……你说我骗他,那请问,我图他什么?” “说句恶心的话,我想要情人,什么样子的没有?我为什么要执着于他?岑经,你不知道我喜欢他,不知道我为他付出过什么,就别对我们指手画脚。又或者说,以前你嫌弃他脾气又臭又硬,现在看见他在我身边温顺乖巧的样子,又觉得不甘心了?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告诉你,你后悔得太晚了。” “他现在的安心自在,是我赌上命,争取了将近一年的结果。你说你大哥对他好,那我告诉你,我对他比你大哥好十倍百倍。对人好不是说说就行的,嘴里关心他,手上却把东西给别人,那还不如不说。你们不重视他,岑别也不会信任你们,又何来安心?” “你知道他现在在我身边是什么样子么?在我的宅子里,他根本不用设任何防备,可以像一个最普通的人那样生活走动,只要在我的势力范围内,他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他喜欢我,信任我,他心甘情愿。” 放下防备是错么?平淡温软是错么?每个人出生之时都是没有铠甲的,日后如何穿上了,这只能问他们身边的人。爱上一个人会怎样,遇见一个真心爱自己、宠自己的人会怎样,不过是脱了铠甲,用最胆怯的心情去接受罢了。也许还是怕的,还是时刻准备着,一旦受了伤害,就会立刻再穿上防备。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变得防无可防。 而于展皓,有了枯叶,只会让他的铠甲变得更厚,因为枯叶不在铠甲之外,而是在他的心窝窝里面,藏着护着,用自己最温软的地方包围着他。是他先付出了无条件的宠爱,枯叶才慢慢对他敞开了心扉,这是他的成就,是他的胜利,别人眼红不来。 即使是亲人来了,但那又怎样呢?血缘没了感情的维系,也不过是虚无之物罢了,不但算不了羁绊,甚至会让人觉得恶心。岑经无疑是个优秀的弟弟,聪明沉稳,关心兄长,也不意气用事,只是,这些优点,通通与岑别无关。 小狐狸只要有他一个人的在乎就够了。 回到房间里,展皓看见软绵绵的大床上,枯叶正静静地侧躺着,脸朝向外。散乱的刘海之下,他的眼睛睁着,亮亮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展皓轻笑起来,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低声问:“怎么还没睡,不困么?” 枯叶有些犹豫地看他一眼,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刚才在外面,岑经跟你说了什么?” 展皓看着他,半晌,眼帘惫懒地眨了眨,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嘴唇贴着他的皮肤,呢喃地道:“他叫我好好照顾你,不准惹你生气,要不然他就从开封追到江南来教训我。” 听见这个答案,枯叶垂下眼帘,嘴角不由自主地抿住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岑经的目的怎么会如此简单?什么好好照顾,他又不是岑离,岑经怎么会关心自己?难道他忘了小时候自己是怎样排挤他的么?还有最后的那次抛弃,难道他也不记得。 看着他胡思乱想的眼神,展皓的亲吻下移,柔柔地吻在了他的脸颊上:“别想了,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呢。”说着,他脱下鞋子,掀开棉被钻了进去。枯叶躲闪地想往里面退,半路却被展皓伸手揽进了怀里。展皓搂着他,一会儿觉得抱着不得劲儿,就把身子往下蹭一点,脑袋埋进枯叶的肩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背。枯叶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展皓埋头蹭一蹭他的脖子,低声地问:“岑别,你喜不喜欢我?” 听见他的问话,枯叶不禁僵了一下,脸上也有些红。两个人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这家伙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咬牙切齿地羞窘一会儿,最后忍不住伸手拧了一下展皓的后颈,故作凶狠地低吼:“别说话,不是说要早起么,快点儿睡觉!” 听出他话里的羞涩之意,展皓嘴边勾起个淡淡的笑容,随即阖上眼,顺从地睡过去了。枯叶默默地纠结好久,一直听到展皓的呼吸变得平顺低沉了,这才慢慢移动双手,轻悄悄地环上了他的脖子。展皓的头发柔柔凉凉地贴在脸颊上,非常舒服又亲昵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轻地蹭动一下,微抿着唇,慢慢地也闭上了眼。 一夜好眠。 清晨睁开眼之时,枯叶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耳边就响起了展皓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弟弟要走了,你不去送一送么?”这句不高不低的话让枯叶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时间乱着头发坐起身,想也没想就跳下床立即开始穿衣服。展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动作,半晌,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到底是亲兄弟呢。” 听见他平平淡淡的这句话,枯叶手里的动作一瞬间停下来,脑袋下意识地转了过去。展皓靠在床头桌子边,脸上挂着个怅然的笑容,眼神温柔又缱绻:“看我干嘛,快穿衣服啊,等会儿他就走了,你们兄弟俩别又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说着,他还站起了身,走过去帮枯叶整理凌乱的衣襟。枯叶沉默地看他一眼,凝滞的双手也开始继续之前的动作,只不过总是忍不住抬眼看展皓。 眼前的人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静静地覆下来,衬得眼眸越发幽深。枯叶躲闪地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更想知道他和岑经昨晚的对话了。展皓告诉他的一定不是真的,岑经昨晚一定是对他说了什么,否则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心里担忧是担忧着,可展皓一会儿就帮他整理好了衣衫,随后伸手拿过茶水和盐给他漱口,又扭了湿毛巾来帮他擦脸,一下又一下,温柔又仔细。展大少亲手将自家小狐狸打理妥帖了,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伸手往他瘦韧的后腰轻轻一拍,道:“好了,精神了。快去吧,要不人该走了。” 枯叶犹疑着顺着他手上的劲儿走出房间,转弯的时候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展皓只是笑着目送他,并没有太多的言语。枯叶咬了咬唇,随即垂下步向外走去。 大门口,岑经已经给马儿上好了鞍鞯,拿着包袱正准备上马。枯叶急匆匆地冲出来,跨过门槛追到外面台阶上,正好看见他翻身上马的动作,脸上一时间怔住了,心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吧,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岑经没想到他会出来送自已,所以也有一点儿惊讶。两兄弟瞪着眼互相望着,眼神慢慢平静下来,彼此都相顾无言。距离年幼时的相处已经有十多年,十多年了,兄弟的感情早已在那个寒冷的破庙里停下了脚步,而今才又算得上真正见面。但只过了两夜——仅仅两夜,就又要匆匆分别。 明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明明彼此看不顺眼。 其实说实话,那天在常州突然看见岑经时,枯叶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期待。这感觉不知从何而起,他本来应该是讨厌这个家伙的,但那一瞬间,他在想,现在的自己,也许能够跟弟弟有一些相对友善的交流了。两人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他比以前好了,脾气好了,心境也平和了,不会再像幼时那样任性自私、倔强偏执。他这样想过,但随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愿意接触,指不定岑经还不想原谅他。 于是现在,两兄弟相顾无言,气氛慢慢变得尴尬又凝滞。展皓远远站在前庭里看着两人,脸上很平静,没有什么表情。一会儿岑经看见了他,眼神这才动了一动。过了半晌,他沉沉地呼吸一口气,低声开口道:“那个,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去开封找我,我给你留了房间。” 枯叶被他横飞出来的这句话弄得有点儿懵,一时间睁着眼睛,脸上有些呆呆的。岑经看见他这表情,心情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就有些好了。他微微勾了一下嘴角,驱动马儿走到台阶前面,视线正好与枯叶齐平。兄弟俩隔着半丈的距离又互相看了一会儿,岑经淡淡地弯起嘴角,道:“你过得挺好,我就不用多事了,本来想着那展皓要是个混人,我就接你回去。但既然他心疼你,那就算了,不过……” 说到这儿,岑经脸上浅淡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有些欲言又止,眼神也开始复杂纠结:“那个,你以后,别让他把那东西留在身体里,不然会有麻烦。” 枯叶还傻着呢,听见他说来看自己过得好不好,叫自己去开封找他,又听见说什么别留在身体里。他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岑经说的是什么,脸上“唰”一下红了。岑经看见自己二哥一听到有关展皓的话题就脸红发羞,这被吃得死死的样子,心里默默的就有点儿不舒坦。一晃眼,再看见门里面展皓那望妻石的模样……岑家小弟昨晚被恶意打压而积下的怨气,这时候幽幽地就飘了出来。 他勾着嘴角坏笑一下,脚尖不动声色地驱动一下马儿,往枯叶那边靠得近了一些。枯叶注意到他的动作,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展皓在里面看着,这时候突然感觉不妙,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岑经斜睨着他,远远地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枯叶觉得疑惑,忍不住微微侧头,想看看展皓在自己身后做什么,但就是这一晃神的时间,他就感觉自己被拽着衣领,倏地被拉过了上半身,嘴唇贴到了岑经同样凉薄的唇上。 轻轻的一啄,很短暂,转瞬之间就放开了。 岑经收回手,脚下用力一夹马腹,马儿立即长嘶一声窜了出去。枯叶瞪着眼,忍不住捂着唇退后一步,展皓风一般从后面冲上来,伸手用力扶住他的肩膀,脸色罕见的有些臭。远处,岑经张狂解气地大笑着,不多时便在街巷的转角没了踪影。展皓指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消失的方向,一会儿气急败坏地扭头问枯叶:“他刚刚亲到你的嘴了?!” 第 1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1 章 枯叶瞪着眼,怔怔地点一下头,一会儿想起什么,又绷着脸大力地摇头。展皓快要气死了,被弟弟占了便宜却还要维护他!这狐狸还真是,对着自己人就硬气不起来!想到自己恋人的嘴唇被别人碰过了,展皓忍不住气呼呼地埋下脸,用力地咬着枯叶的嘴唇亲了起来,又舔又吮,好似给他洗嘴一般。枯叶被他这举动弄得羞窘不已,又哭笑不得,不过知道他这是生气呢……哎,罢了,随他去吧。吃醋的人没有道理可讲,反抗也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挨着吧。 ·第五十四章· 岑经走了之后,展皓立即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商业洽谈之中。现在展皓已经把常州那边该放的权都给放了,苏州的也逐渐分散了下去,由各个掌柜独立掌管事务。听闻江南商会换了领头人,北方那边的龙头也正赶过来进行接洽,一时间忙得是团团转。 说起来,枯叶还在苏州呢,展皓为了事务到处跑,不舍得把他扔在家里,于是就带上他一起跑。展皓在跟那些个老板商谈,在各个商号巡查的时候,枯叶就和郑东崇莲一起跟着在后面溜达。三个高挑颀长的人,那身段,那眼神,看着就是武功高强的样子。没几天就得了个名号,叫展老板的万全护卫团,走在街上路人都是要多看几眼的。 不过,展皓带着他也是有私心,经常可以看见媳妇儿不说,还能光明正大地拿他挡桃花——但凡哪个老板给他介绍自家黄花大闺女,他就跟人家咬耳朵说,不行啊,媳妇儿管得紧呢,喏,就在外面站着的那个,怕我不老实,去哪儿都跟着。他武功可好了,我怕呀…… 每到那时候,枯叶就会觉得有点儿诡异诡异的。展皓在里面跟人嘀嘀咕咕的指着他说啥呢,那笑得一脸算计的模样……啧,肯定没说好话!于是在外面瞪一眼进去,这就正好了——人家被他吓得一惊一乍的,忍不住对展皓说,展老板啊,你怎么招了这么个霸道的男媳妇儿呢!不好看又不咋地,自己不行,还不让你纳小了?快休了休了! 展皓听了就摇摇头,脸上勾出一个淡然的笑,说我就是喜欢他,没办法,他不高兴我可是要心疼的。媳妇儿嘛,就是要娶回来宠着,他无法无天了我才高兴呢。 这样一来二去,展老板“妻管严”、“痴情种”的名号就不胫而走,没过两天,苏杭这一片儿都知道他娶了个爱吃醋的男媳妇儿,追着管着可紧呢。 又过了不多日,枯叶从沅荷处听到这个说法,一时间气得啊,晚上趁着展皓看账的时候伸手就把他的脖子给掐住了。展皓被他勒得有点儿喘不过气,半真半假地掰着他的手求饶说小狐狸乖乖,出什么事儿了啊你要这么掐我,快憋死了,轻点儿轻点儿…… 枯叶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磨牙霍霍,低声地道,我爱吃醋?我管着你?到底是谁爱吃醋谁爱管谁啊!?我弟就亲了我一下,你看你那天……日!展皓你给我滚蛋,我他娘的不陪你玩儿了!说完,枯叶还真的冲到床边开始收拾东西。 见媳妇儿生气了,展皓赶紧赔着笑脸追上去讨好。说呀,我这不是为了不让别人往我这儿塞姑娘么,你也知道那些人都事儿事儿的,你又不肯跟我光明正大地成亲,我就只能这样说喽。乖乖别生气嘛,你吃醋也只是说明你喜欢我啊,我俩恩恩爱爱的不好么? 枯叶一听见他的恩恩爱爱,脸上有些热了,忍不住嘴硬地甩开他的手说,谁跟你恩爱,谁喜欢你!他们要往你这儿塞姑娘随他们塞去,不关我事。 这话说得气哼哼的,展皓心里自然不会当真。伸手把他搂进怀里,黏糊糊地哄几句亲两下,小狐狸不情不愿的就乖了。再压低嗓子在他耳边撩拨几句,手上不规矩一会儿,过不了半刻钟,犟狐狸就能变成软狐狸了。到时候诱着哄着往床上一拖——啧啧,又是缠绵缱绻的一夜。 又是三五天,眼见着惊蛰过了,马上就要到二月二,城里桃花陆陆续续地吐出了艳红的花瓣。枯叶对花粉过敏,其中桃花夜来香尤甚,这会儿就一天到晚地打喷嚏。展皓看着心疼,就让他待在家里,特意叫管家丫头明樱看着他,给他煎药,盯着他不要往有花的地方去。枯叶闷在院子里头,渐渐觉得无聊,就跑到偏院看殊梅她们练功习拳。 自打那次从落英山回来之后,殊梅对他的态度就好了很多,现在见他过来,还会叫他给那些小姑娘们指点一二。只不过这姑娘对他的称呼,实在是让枯叶有些头疼。 “少夫人,你现在的内力是不是跟以前的不一样,我怎么觉着好像有些不对?” “少夫人,之前不是看着你跟少爷一起出去的么,怎么现在不去了?” “少夫人,你脸红什么?” 枯叶不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呢,还是真的这么一板一眼。他垂着头有些无奈,听着那伙新进来的小丫头们捂着嘴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殊梅姐,那个,你能不能别叫我少夫人?听着怪别扭的……” “啊,这样啊?”殊梅眯着眼,脸上露出个坏笑:“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要这样叫,但是刚才看见你气色上佳,面颊红润,眉眼艳丽,这才想起来,我们岑小弟已经不同于往日了呢,自然也是要改一个称呼的呀。” 听她那样形容自己,枯叶忍不住瞪着眼,半信半疑地伸手捂了一下脸颊。殊梅嘴里“啧啧”两声,探出指尖戳他眼尾:“这儿,这儿呢!红艳艳的,抹了什么胭脂啊?你看少爷把你滋养得……”枯叶被她说得脸颊烫热,赶紧心慌慌地跑回去照镜子,身后一伙小丫头东倒西歪地笑作一堆,都说这少夫人怎么这么好逗。 说实话,枯叶这段时间还真没怎么注意自己的脸,他就觉得身体的状态挺好的,每天都神清气爽,经脉也活络,脑袋似乎也越来越清明。不过这些都是内在的感受,外在变得如何,他还真不大清楚。 一路冲回房间里,枯叶跑到桌前,拿起铜镜仔细查看——殊梅还真没说错,这唇红齿白的,要不是尖锐硬朗的五官在那儿镇着,还真能算得上是个小白脸了。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把自己的面具取下来,看看左脸上的疤痕。原本浅褐色的伤疤没有消退多少,却变得鲜艳了一些,隐隐透着点儿妖异的红色,衬得整张脸越发明艳。他心里突突地看了好半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难看了。原来总觉得丑陋的疤痕,现在看着也还行。展皓老是喜欢亲这儿呢,有时候还又亲又舔的,弄得他痒痒。 还有殊梅说的眼角,枯叶沿着上眼皮抚摸了一下,好像是有些细细的,看着还隐隐泛出红色。他也不大清楚这些变化从何而起,但是似乎并不是坏的征兆,枯叶就也没觉着怎么不妥,这样就这样了吧。 大厅那边,明樱正扯着嗓子找人呢,说岑大哥喝药啦!又跑哪儿去了,刚才不是还看着在这边的么?枯叶听见,把铜镜按在桌面上,有些心虚地往外看了一眼。想到花粉,想到自己不争气的鼻子,他忍不住叹一口气,起身往外去了。 下午时候,展皓带着钟叔从狄家书房里回来了。看狄家的发家史看了一早上,饶是展皓也不禁感觉有些消化不能。早上去的时候,狄德庆把他带到书房里就放心地走了,随他在里面翻这翻那,也不限制他。展皓知道他急着去做什么——钟叔在他家客厅里坐着呢,他自然是要抓紧时间讨好的。 当年钟叔跟他的事情,展皓并不是特别清楚,因为没有刻意去打探。不过他知道,钟叔确实是从烟花之地里被狄德庆赎出来的,那时候他还叫沐云声,不叫钟云德。现在若是去问常州那一辈的人,估计还能有些印象……云公子啊,那真的是脱俗呢。 后来,钟叔如何在狄家受了委屈,最后被赶出来,他也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展天行将他捡了回去,换了姓名好生调养。过了三年,常州府便再没了沐云声,只有一个年纪轻轻却长着胡子的青年管家,算起账来那叫一个厉害,据说能够双手同时算账,寻常账房连他的脚趾头都比不过。 也不知道钟叔是如何从以前那件事情里走出来的。印象中展皓没怎么见过他笑,要说过得高兴,估计也就是这一年,来了只别扭的小狐狸给他调教,钟叔看上去很是硬气了一番,脾气也见长。以前说起狄德庆,最多是冷着脸撇撇嘴,现在还能当着人家的面吹胡子瞪眼了。展皓扶额摇头,到了中午揉着眉心走出书房,一会儿到了大厅,看见两个人居然正坐在一起喝茶!惊愕之下,展皓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钟叔的脸上没有表情,而狄德庆坐在一边,神色有些低沉失落。 见他出来,钟叔立即毫不留恋地站起身子走到了他身旁去。一会儿寒暄完了道别离开,展皓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隐隐有骚动之声。回头一看,才发现狄德庆终于是没忍住,伸手拉住了钟叔的胳膊,低声哀求着道:“你要是哪天高兴,就来我这里坐坐……”钟云德淡淡地甩开他的手,敷衍一句“再说吧”,就转过身拖着展皓走了。 一直沉默着走出狄府好远,展皓才低声问面色不善的钟叔:“叔,你真的就准备这样……跟他耗着?不原谅他了?” “有什么好原谅,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早就没有了。”一句话说得冷冷的,钟叔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一片平静。展皓心里有些无奈,心说我接下狄家这事务,有一半是为了您呢。不管是断了念想,还是解开心结,到底是有个结果的好啊。 钟叔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一点儿,仿佛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冷淡的微笑:“他要继续缠着我,我也没办法,那就耗着吧。耗到老,耗到死,也就是一辈子了。”说这句话时,钟叔眼里的沉静情绪再明显不过,好似真的不准备跟狄德庆有个结果了。或者说,对于钟叔而言,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就以这样的方式,互相死磕着一辈子吧。 一路慢悠悠地走回家里,到了门口,正好看见裴君荣抓耳挠腮地从里面出来。老裴看见他,立刻双眼放光,颠儿颠儿地跑到跟前,涎着脸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哟,展老板,办事儿回来啊?” 展皓看着他,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勾一下嘴唇,嘴里凉凉地说:“是啊,刚从狄家回来呢。怎么,裴师傅,你找我有事?”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裴君荣抓耳挠腮地支支吾吾,生生把一个阳刚俊朗的皮弄出了猥琐的气质。展皓跟钟叔似笑非笑地对视一眼,随即又好整以暇地看向依旧吞吞吐吐的老裴。裴君荣哼哼唧唧地忸怩着,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个啥,李非常他是留在常州,今后不管布庄的事儿了么?” 展皓淡定挑眉,状若随意地道:“怎么,布庄出问题了?我不是派了个新的掌柜过去么,有什么事儿你跟他说就行了,人家能力不比李非常差的。” 听了他这话,裴君荣有些瞪眼了:“你这意思是,李非常以后真不回苏州啦?!” 展皓好笑,眯起眼理所应当地说:“人家本来就住在常熟,如今到常州做管事了,他还来苏州干嘛?上赶着被你这个浑人欺负啊?” 裴君荣被展皓噎得没话说,脸上的神情尴尬又颓丧。三大五粗的汉子,这样看上去居然也有点儿可怜兮兮的。不过展皓才不想同情他,自己造的孽,他自己受去。撂完话,展皓皮笑肉不笑地拍一拍他的肩膀,转身便往门里去了。钟叔也摇头无奈地冲着裴君荣笑笑,不紧不慢地也跟着进去。 自作孽的老裴只有乱着脑子,混混沌沌地坐到了台阶上,眼里空落落的,不知是看向何处。钟叔走着走着,扭头望见他落寞好似丧家犬一般的背影,嘴里不禁感叹道:“哎,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可真能折腾。一个小李,一个阿行,现在都还没个着落。你说小李也就罢了,毕竟还没多少时日,可阿行和郑东呢?早你和岑小子半年,他俩那猫腻就不清不楚了,到今天你俩都黏糊糊的了,他们却还僵着!真是……” 钟叔摇头晃脑着,一会儿又拍拍展皓的肩膀,叹气道:“不过你和岑小子也是一波三折,之前折腾得没完没了。少爷,不是我说你,对待他,你真的太心慈手软了。早跟你说了巧取豪夺,该算计还是得算计,你看你不听我的,硬是要循序渐进,后来受了多少苦?又是受伤又是分别的,一直到现在才把他弄到手,你说你傻不傻啊!” 听钟叔这样数落自己,展皓淡然地笑一笑,也没觉得怎么样。他看着眼前不断后退的廊子,悠悠然地道:“钟叔,你叫我巧取豪夺,别心慈手软,可裴师傅不就是这样的么?但你看现在他跟李非常如何?还有仇朗行,刚相识没多久就跟郑大哥滚上床,现在一年多了,还不是一直僵着?但是你看我——”说着,展皓淡然站住,嘴角噙着自如的笑容沉定地转过脸看向钟叔,眼中闪着微微的亮光,“我跟岑别之间还有什么障碍么?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跟我吵架么?” “没有了,钟叔,什么前仇旧怨,后顾之忧,通通都没了。你以前总是叫我慢慢来,不要急,我听从的是这句话。慢是有好处的,太快了,问题总是会出现……这个道理,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第 1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2 章 说着,展皓慢悠悠笑着,扭回头又继续往前走:“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精打细算呢?我受的那些苦,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装的,哪一步在我的算计之内,还是每一步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你又心知肚明了?” 听见他这句话,钟云德拧着眉,脚下不禁停了下来。他看见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年轻人,他背影从容,步履悠然,好似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话语之间,他的手从肩膀上面静静地伸出来,探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讳莫如深地摇啊摇,声音沙哑神秘地道:“佛曰……不可说啊,不可说。” 这是一局棋,一局赌注很大的棋,在这局棋里,展皓赌上了什么,别人都无从知道。而他的每一步,每一次往前走,旁人也看不出是精心策划的,还是顺势而为之。也许他在什么地方踉跄了一下,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但那是真的错手,还是迷惑人心的表演,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反正,到了最后,现在达到的结果,全部都是完满的,这样就好了。枯叶爱上了他,跟他在一起,身子也没有了内力的隐患,脱胎换骨,变得精神饱满,气血充盈。而他自己也摆脱了难缠的宿命,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外在条件上,都断绝了所有的后患。 所以,谁还会去管过程是如何的呢?你看见是那样,你那样认为就好了。过去已经不值得深究,现在展皓着眼的,是他跟枯叶平顺安然的未来。 待到二月二龙抬头过去,春雨陆陆续续地也开始下起来了。有时候清晨,展皓坐在枯叶房间的窗户边,看看雨幕之中,天井里的美人蕉被小雨淋得微微颤动,雨丝打在叶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清晨时分,房间里依旧昏暗,暖和的床上安然睡着只疤脸狐狸,半长的短发凌乱披散,把尖削的脸庞遮了一半去。 展皓走到床前,在脚踏上坐下,伸手抚摸他的脸。习武之人即使卸了防备,可感觉还是敏锐,几乎是一碰到他,枯叶就睁开了眼睛。 刚刚清醒的小狐狸,眼神还有些迷蒙。在怔怔地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之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懒哼,随即往床里缩了缩,闭上眼睛继续睡。展皓扒在床边,心里有点儿乐了。他勾着嘴唇,手指在枯叶脸颊上轻柔地划弄着,眼里的水波像是被风吹拂着一般,慢慢荡漾出了温柔又粘腻的味道。 枯叶裹在被子里,嘴角被脸上的痒痒弄得有点儿抽抽。他微拧起眉头,脑袋躲闪一下,但展皓的手指却依旧黏在他的皮肤上。枯叶有些恼火,于是咬了牙,郁闷地睁开眼,不高兴地瞪着他。 见真的把小狐狸弄醒了,展皓笑着凑过去亲一下他的下巴,脑袋歪在他眼前低声地道:“还不起么,不是说今天要回常州?” “下午再回不行么,我现在还困着呢……”枯叶揪紧被子,一脸气鼓鼓地往里面缩了缩。展皓勾着嘴唇,耐心地低声道:“昨晚季棠来信了,说方秋想你呢,这两天都不肯好好吃饭,也不想上私塾。你回去哄哄他,我再有两天就也回去了。” 枯叶听了,眼里的神情这才逐渐清明起来。他继续窝了一会儿,随后坐起身来揉眼睛,接着开始穿衣服。展皓趴在床边看着他慢吞吞的动作,眼睛眯着,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窗外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枯叶穿着衣服,后背感觉到展皓专注的目光,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有点儿迟疑了。他想到来之前方秋抱着聂蹊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展皓呢? “那个,”一边扣着扣子,枯叶躲闪着眼神往身侧望了望,见展皓依旧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嗯,就是,那个,你……你叫聂先生去做什么事啊?我来之前看他背着包袱出去了。” 本来那话已经到喉咙口了,可是想起方秋叫他“娘”,枯叶还是没法儿厚着脸皮说出来,于是就拿了聂蹊来搪塞。展皓听出他话里的犹豫,不过也不想拆穿他,就顺着他的话答下去:“你说我爹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央他帮我找两个人,估计再过三五天就回了。” “哦,这样……”枯叶默默地穿好衣服,又坐到床边穿好裤子鞋子,一旁展皓站起来想帮他绑腰带,结果被枯叶撇着嘴一巴掌打开。展皓靠到他背后,把脑袋歪在他肩膀上乐,一边乐一边对着他而耳朵吹气。枯叶瞪着眼“啧”一声,忍不住提起肩膀晃他的头,可展皓就跟块牛皮糖似的黏在他后背上,甩都甩不下去,一会儿又伸手搂住他的腰,悄声细气地笑着叮嘱他:“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儿,雨湿路滑的,慢慢回,别急。” “谁会急!”枯叶用手肘把他杵开,板着张脸走到盆架前拧毛巾。展皓慢悠悠地跟着他走过去,眯着眼睛看他磨磨蹭蹭。枯叶被他看得实在烦躁,一会儿绷不住了,放下毛巾凶起脸,一路用力地把他推出去,门板“哐”一声关上了。 展皓被推到了廊子里,懒懒地站在外头笑起来。枯叶哼哼唧唧地洗完脸,一会儿又漱口,他在外头听了好半晌动静,才慢慢地道:“我先去找钟叔了,中午还要跟沈老板吃饭。你回去时候小心一点儿啊,再过三两天我就回去了。” 枯叶在里头听着,想到这些天展皓都是忙得脚不点地,可还是见缝插针地瞅着空子陪他,心里不禁有些热乎乎的。他吐出嘴里的水,沉默一会儿,垂下眼低声应一句:“知道了,出不了事的。” 展皓站在门外微微地勾一下嘴角,随即慢悠悠转过身,一摇三晃地往大堂走了。廊子外面,春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在屋檐处汇成小溪般的水流,落入草丛边镶嵌的小碟里。雨中花草湿淋淋的蓬勃姿态,一如往年的每一个春天。 下午午时过后,枯叶冒着小雨赶回了常州。他这一去七八天,常州府还是原来的样子,倒是街上展家的那些个铺子整改了许多,门面对联焕然一新,客人也都是热热闹闹地来来去去。展皓前几天跟他稍稍说过现在的情况,常州这边的事务他已经全部交由李非常管理了,这人说起来还是有才华的,现在性子沉了下来,不用可惜。 只不过他跟裴君荣的那事儿,枯叶当时听了有些傻,说李非常跟裴君荣能有什么事,他俩不是一开始就掐得死去活来的么?展皓见他不懂,也就抿起唇住了嘴,说没啥,咱们不用管他们。 牵着马儿快步走到展宅大门前,枯叶看见门口停着辆熟悉的马车,又豪华又宽敞,他心说这不是赵普的马车么?再一抬头,嗬,墙头上蹲着赵普的影卫,穿着身黑衣,应该是黑影。黑影见他回了,脸上露出个嘻嘻的笑,说:“刚才小王爷还闹呢,说你不在常州,他要到苏州去找你。现在好了,正主回了,不用绕道苏州了。” 枯叶听了,赶紧翻到墙上往里望。果不其然,隔着庭院,远远地就看见赵普高大的身影站在大厅里,一旁座上还坐着公孙策,几个影卫也在身边,但惟独不见小四子。再看看,方秋也不在。枯叶一想,觉着他们应该是在东院,于是墙头也不下了,直接踩着瓦面一路往那边飞过去。赵普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的身影远远地一掠而过,懒狮一般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没好气的笑容。 一落到东院湿漉漉草地间的石板上,枯叶立即听到了两个小孩儿在房间里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房门开着,他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小四子失望的抱怨:“都怪我之前风寒,一直养病,没来得及见小叶子。现在要回开封了,想顺路来看他,他却到苏州去了……唔,方秋,小叶子现在好不好呀?身子好了么,头还疼么?” 方秋小家伙在里面“嗯……”地思索一会儿,然后软糯糯地答:“哥哥看着挺好的,经常在院子里面练功,有一次我看见展叔叔烦他,还被他劈了一掌……唔,不过没劈到就是了,哥哥还是打不过叔叔。” 俩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枯叶有些郁闷。他摸到房门口悄悄往里望,就见那俩小家伙一人抱着一只猫坐在他床前的脚踏上,互相望着叽叽咕咕。小鸳鸯和小角都十分惬意地窝在小孩子温暖的怀里,舒服得直扯小呼噜。 小四子一手慢慢捋着小鸳鸯的脊背,眼睛讶异地瞪着,声音有些紧张:“啊?小叶子和喵哥哥,他们现在经常打架么?” “打架?”方秋愣了一瞬,圆眼睛瞪着有点儿呆呆的:“没有啊,展叔叔好心疼面具哥哥的,哥哥虽然老是别扭,但也有跟展叔叔好好地在一起。唔,前段时间聂爷爷还说要叫他俩赶紧成亲呢,我还要叫展叔叔作爹的。” 小四子望着方秋巴眨眼睛,只听见了“好好在一起”、“成亲”、“叫爹爹”这三个关键词。方秋看见他的眼睛开始熠熠发光,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情绪:“那!他们什么时候成亲?他们成亲了,你叫喵哥哥作爹,那!小叶子你要叫什么呢!” 方秋被他这热情的劲儿吓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个,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亲,敏薇姐姐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不过,我想叫哥哥作娘,但是好像他不大高兴……” 听到这儿,枯叶在门板后面果断待不住了——这俩小破孩儿,都说些什么啊。他窘着张脸走进门里,有些无奈,但又止不住惦念地低声喊:“小四子,我回来了。” 小四子听见声音,眼睛圆瞪着抬起来,看见他,脸上一下子兴奋不已,把小鸳鸯往边上一放就冲了过来:“小叶子小叶子,想死你了小叶子!”一边跑着还一边张开小手。枯叶蹲下身子,伸手接住他,顺势将他一把抱起来,紧紧搂住他的小身子。小四子环着他后颈,胖脸软乎乎地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声音软糯糯地哼唧,逐渐带上一丝哭腔:“小叶子,好久没看见你了,小四子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天天都惦记你……” 枯叶被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弄得心疼,想起年前秋末时候自己的不告而别,心里的内疚就止也止不住。他伸手轻轻地按住小四子的后脑勺,垂下眼在他耳边低声道歉:“是我不好,别哭了,我以后不会乱跑了。” 小四子伏在他肩膀里抽鼻子,半晌红着眼直起身,从小拳头里伸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指头在他面前,眼神固执地道:“呐,你说的,不乱跑了,要一直跟喵哥哥在一起,小四子什么时候想见都能找得到!打勾勾,你要是反悔,就要被喵哥哥关起来,从此哪里也不许去!” 听着这小胖子发狠的话,枯叶不禁有些咋舌。到底是小王爷,这脾气已经被惯出来了,比以前难对付不少,不过谁叫他做错事在先呢?现在即使知道这是不平等条约,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枯叶无奈地看他一眼,伸出小手指头跟他勾一勾,小四子鼓着脸一字一顿地唱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小叶子就要被喵哥哥关起来!” 听着这小胖子脆生生的唱词,枯叶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展皓做个大笼子把他关起来的情形——然后,身子默默地打了一个冷战。 怀里抱着小四子,另一个娃方秋还在脚踏那边坐着看他呢。枯叶抬头,见他不说话,神情有些犹豫哀怨地缩在床边抱着猫儿看自己。估计是走之前小家伙感觉到他对“娘”这个称呼不高兴,所以有心事了……哎,还是得哄啊。 低低地叹一声气,枯叶抱着小四子往方秋那边走过去,走到小孩儿跟前蹲下,脸上调整出一个温和讨好的表情,轻声地道:“方秋……呃,我回来了。” 说了这话,枯叶眼见小家伙的嘴巴扁了扁,眼睛还是滴溜溜地望着他,似乎是嫌他这话诚意不够,所以依旧不开心。枯叶尴尬地抿了抿嘴角,心里有些无措。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哄人,以前方秋都会主动抱他,但今天……一旁小四子见了,眼睛眨一眨,随后附到枯叶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枯叶听了,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权衡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嗯,那个……我,我在常州,很想方秋,天天都想,方秋……有没有想我?” 这话虽然听着挺简单,但对枯叶来说无异于羞耻表演——虽然只是对着个小孩儿。不过这话似乎威力超群,因为他看见方秋的眼睛里一下子红了一圈,随即撇了猫儿瘪着嘴窝进他怀里来,小身子恨不得挤开衣服直接扑进他腰腹里:“想,方秋想哥哥,天天都想。” 伸出另一只手搂紧他,枯叶左右各抱着一个小孩儿,在脚踏上坐了下来。小鸳鸯和小角一前一后的也挤到他身前去,翘着尾巴“咪唔咪唔”地又叫又蹭,一副粘腻亲昵的模样。看着怀里这四个小东西,枯叶不禁有些恍惚了。他把脑袋歪到了方秋的小肩膀上,身子很暖和,心里也很舒服。强烈的惬意和熨帖之下,脑袋的运转都有些变慢了。望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听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枯叶闭上眼,忍不住蹭蹭小孩儿的耳畔,嘴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舒适叹息。 三人两猫在房间里粘了好一会儿,小四子靠在他肩膀上一直叽叽咕咕地问他最近的事,比如身子感觉怎么样,哪儿还疼不?武功练得如何?以及,跟喵哥哥进展到哪一步了?枯叶被他问得羞窘,躲闪着眼神不答话。小四子见他脸色微红,嘴角就鬼鬼地勾了起来,小胖手环上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黏糊糊地问:“小叶子,你跟喵哥哥,有没有亲亲呀?” 枯叶一听,整个人都无语了,心说公孙先生怎么把小四子教成了一个小流氓?想想觉得不对,估计是赵普教的。见他不答话,方秋窝在他另一边,小小声地就替他答了:“亲了,哥哥跟叔叔亲亲了。” 听了这话,小四子当下就高兴地在枯叶怀里蹦了一蹦:“亲了亲了!亲了就没跑儿了!”枯叶哭笑不得地抱紧他,撇过眼对方秋道:“方秋,你别乱说,我跟他亲没亲你怎么会知道。” “就是亲了嘛!”小家伙有些气哼哼的,不满地道:“那天在院门口我远远看见的,敏薇姐姐还说你们已经是夫妻了,要是哥哥是姑娘,早就有宝宝了……” 第 1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3 章 “都能有宝宝了呀!”小四子眼睛发亮地欢呼一句,情绪越发激动了:“小叶子生的喵哥哥的宝宝!小叶子快生宝宝!” 枯叶被他俩这一唱一和弄得脸颊通红,又听见这家伙异想天开地喊叫,心乱之下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小四子的嘴,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道:“别乱说,我又不是女的,怎么会生宝宝!你见你爹会生么,展昭会生么!” 小四子被他捂在大手里,只露出两个眼睛巴眨巴眨,一会儿露出回过神来的眼神,枯叶这才松开了他。小四子“啊呀”一声叹出来,无不失落地道:“是啊,小叶子是男的呢,爹爹生不出宝宝,喵喵也生不出来呀!哎,怎么就生不出来呢……”小家伙有些疑惑又失望地摇着脑袋,郁闷地一头撞进枯叶的颈窝里,不住地小声嘀咕:“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生宝宝呢?” 枯叶被他喃喃自语得脸上有些窘,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一旁,方秋听了小四子的话,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懵懵懂懂的,小脑瓜里开始想像面具哥哥怀宝宝生小孩子的画面。如果面具哥哥跟展叔叔有了宝宝,那,那他们是不是就要那个宝宝,不要自己了?想着想着,小家伙心底越发害怕,忍不住伸手搂紧枯叶,闭着眼睛也扎到了他颈窝里去。枯叶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只当这小家伙在跟他撒娇,也就任他抱着。 所以,等季棠来找小四子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团团抱的画面。枯叶见她进来,脸上有些尴尬地笑笑,手里搂着两个小家伙站了起来。小四子抬头看见季棠,甜笑着喊了声“姐姐”。季棠伸手把他抱过来,笑笑地说:“小四子,你爹爹找你呢,说要出发去开封了。” “就走了呀!”小四子有些失望地撅起小嘴,转过脸伸手拉拉枯叶,道:“小叶子,我要回开封了,你过来送我。” “好。”枯叶干脆地应了,跟季棠一人抱着一个小孩儿往大厅那边走过去。外面小雨已经停了,只有一点点朦朦的雨丝。枯叶和季棠伸手罩在俩小孩儿的头上,小四子看着季棠姐姐头发上的细碎雨珠,忍不住伸手帮擦一擦,“嘻嘻”地笑起来:“偷糖小贼,满头砂糖。” 见他笑得欢快,枯叶跟季棠忍不住也微微笑了起来。方秋歪着身子搂着枯叶,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又牵着袖子擦擦他微湿的额头和脸颊。枯叶看见他这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心里愈发觉得疼惜,忍不住勾着嘴角探过脑袋抵了他的额头一下。方秋轻声笑起来,两只小手捧着脸蹭他的鼻头。小四子在一旁看见,眼睛里又放出了熠熠的光,忍不住凑到季棠耳边说:“小叶子看起来好像方秋的爹爹哦,爹爹好疼宝宝的。” 季棠抿着唇偷笑,她快步走到前面一点儿,用小得难以听清的声音跟小四子耳语说:“有我们少爷在,岑大哥怎么会是方秋爹爹,他只能当娘。” 大厅里,赵普和那一伙影卫都在,小良子站在师父身边,公孙还坐在凳子里慢悠悠地喝茶。季棠把小四子放下来,小家伙就一蹦一跳地扑进了爹爹的怀里:“爹爹,我回来啦!” 公孙挑起个纤长的眼尾瞥自家儿子一眼,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到了小四子肉乎乎的屁股上去,“啪”的一声:“玩野了是吧,还记不记得你爹我在等着你了?” “记得呢,只不过看到小叶子高兴嘛,就多玩了一会儿呗!”小四子笑嘻嘻地挤到爹爹的怀里,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公孙的腿上。他软乎乎地抱着爹爹,眼睛含着笑看向一旁站着的枯叶。公孙捏捏小四子的脸,随即也抬起眼,静静地盯住了他。枯叶被他们父子俩,还有父子俩身后强大的“后援团”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沉默地朝他点点头,脸上有点儿歉疚的意思。 公孙知道枯叶是在为之前不告而别的那事儿致歉,不过他才不在乎,现在小四子高兴,他这个做爹的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这娃也是奇怪,以前不喜欢枯叶,现在倒黏糊得紧,也罢也罢……公孙伸出手,懒懒地对着他招了招。枯叶不明所以,倒是季棠反应快,知道公孙是要给他看病,手一伸就把他怀里的方秋抱了过来,小家伙还有些不乐意地“昂”了一声。 枯叶懵懵懂懂地朝公孙走过去,小四子见状,乖巧地从爹爹膝盖上爬下来,转而跑到了赵普小良子那边去。公孙站起身,伸手把枯叶拽过来坐下,二话不说,扒着他的头发就开始按:“这儿,还疼不疼?” 枯叶僵了一瞬,但立即就反应过来,慢慢放松了身子:“没,这儿不痛。” 公孙听了,将手指按压的地方换了一处,又问:“这儿呢,难受不?” 枯叶拧了一下眉,隐隐觉得那个地方被按得有点儿胀痛,就说:“还行,一点点,胀胀的。”公孙了然地挑一下眉毛,又拽过枯叶的手腕放到桌上,伸出手指开始拿脉。大厅里很安静,小四子和方秋都一眨不眨地瞪眼看着,另外两个娃在私塾,所以也没人闹腾。一会儿公孙收回手,垂着眼淡淡地道:“好得差不多了,就脑袋还差点儿。天热时候估计会有点儿晕,不过没大碍。等我到了开封帮你做一点儿药丸,吃两个月就好了。” 枯叶静静点头,低声地道:“谢谢先生。” 公孙似笑非笑地挑眼看着他这恭敬的样子,脸上有一丝傲然的欣慰之色。野狐狸找到了家,身上的野气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逐渐染上了猎手的沉静气质……这么硬的一块骨头,到底是被展皓啃动了,而且似乎还挺香。刚才公孙拿他的脉,五脏六腑,连带着气血功力,比起以前都好了太多,估计赭影都快比不过了。枯叶现在的内息水准是直逼着南宫龙乔广而去,再被展皓调教上一两年,估计就能追到展昭的八九成。这速度,公孙简直要怀疑他俩是不是修习了传说中的双修大法,要不怎么好得这么快! 一旁小四子听爹爹说小叶子没大碍了,脸上立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三蹦两蹦窜到枯叶身边,拽着人家衣服又粘了起来。小家伙就说呀,小叶子我夏天再来看你,帮你带药来,你跟喵哥哥要好好的哦,不准吵架哦,要天天在一起,小心他被别人抢去。枯叶哭笑不得,手里忍不住捏一捏他的肥脸蛋,但嘴里还是应承了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到下午未时末。赭影看了看天色,见小四子还在黏糊糊地跟枯叶说话,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煞风景地出声提醒说得走了,要不然赶不回去。公孙站起身,招呼了自己儿子一声,一伙人跟方秋季棠道了别之后便开始往外走。小四子有些恋恋不舍地拽着枯叶的手把他往外拖,要他送自己到门口,敏薇在前面把门一开,外面却正好走进两个人来—— 跟在小丫头后面的赵普定睛一看,发现是展皓手下的那个掌柜李非常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枯叶在后面抬眼一瞅,就见是李非常和郑东。他心里一时有些懵,拉着小四子走上前去跟郑东打招呼:“郑大哥,你怎么回常州了,之前不是在苏州么?” 郑东看了边上平静的李非常一眼,淡淡地笑笑,说:“少爷叫我回来帮着李老板,这边事情太多,怕他一个人顾不过来。”说着,他抬起眼朝赵普恭敬地点了一下,沉声道:“九王爷好。” 赵普见这个人气质沉定淡然,不卑不亢,心里有点儿欣赏,于是嘴角也勾起来点了点头。小四子站在郑东和李非常腿边仰着脸,眼睛巴眨巴眨的。他记得李非常是以前那个对白玉堂垂涎的人,但过了这两年多,看着似乎有些变了,好像没以前那么讨厌了。正打量着呢,一旁枯叶拉拉他的小手,低声说:“小四子,这两个是李叔叔和郑叔叔。” 小四子看看李非常,又看看郑东,郑东低头冲他笑。小家伙抿着唇,一会儿伸手拽拽郑东的衣服下摆,小声地说:“那个,郑叔叔,我是小四子,不过现在我要回去了,等我夏天时候过来看小叶子再跟你玩儿。” 郑东微笑着点头,说:“没事,小王爷什么时候来,郑叔叔什么时候奉陪。”一旁,李非常静静地站着,也没打算说话,就只是垂眼看着小四子,脸上波澜不兴。 一伙人再作别了初识的郑东,接着便陆陆续续上了马车。小四子被赵普抱着塞进去,一会儿从帘子里钻出个头来,小手奋力地跟枯叶挥啊挥,大声地喊:“小叶子,我回去啦,夏天再来看你呀!” 枯叶勾着嘴角也跟他挥手,赭影在边上鞭子一挥,马车便慢慢地开动了,一行人在朦朦细雨里渐渐走远。枯叶看着他们逐渐转过了街角,一会儿没影了,心里的静好情绪这才微微荡漾开来。以前缩在壳儿里,所以看着外面的任何美好事物都是可恶的。现在出来了,才知道人情的温暖,就像展皓,就像方秋小四子。即使是以前最讨厌的岑经,那些幼年时候互相挤兑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也别有一番愚蠢的趣味。 一切都仿若雨过天晴,露出了最明朗舒适的样子。 身后,郑东牵着方秋走过来,小孩儿拽一拽他的衣服下摆,仰着小脸轻声喊:“哥哥,进来了,丁香姐姐做了糕点,叫我们去吃。”枯叶低头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随即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小家伙顺势环住他的脖子,眼睛巴眨巴眨地看向后面的郑东。枯叶抱着他温热的身子,本想站一会儿再进去,可他看着门外面清冷的街景,一会儿眼神一晃,无意间瞟到斜对面的一个小巷子口那儿,一个纤弱的素衣身影扒在墙边,借着一棵树的遮挡,正悄悄地看着他们。枯叶眉头一拧,看出是之前在街上跟踪他和方秋的那个人……好心情一瞬间消散了,心里不禁森冷烦躁起来。 他伸手把方秋塞到郑东的怀里,凛着眼神就往那边走了过去。对方见自己被发现了,身子一颤,赶紧转身往巷子里面跑。见她逃跑,枯叶也不急,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墙边,他纵身一跃飞上墙头,脚尖点着屋檐一路往前疾速掠去。那人在巷子里仓皇地奔逃,枯叶不慌不忙地追到她身后,站在高高的墙头上一路静悄悄地跟着疾走。对方逃了好一会儿,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转头看看,见没人跟着,于是颓然停住脚步,身子虚软地靠到了巷子一侧的墙壁上。 她靠着墙壁,闭着眼急促地喘息着,脸庞慢慢仰了起来。枯叶看清她的容颜——竟是许久未见的万姝!虽然她没有上妆,一张白净的素颜,但是枯叶还是立即认了出来,就是那月华楼的头牌万姝没错,以前对展皓有心思的那个!去年他离开常州之前,这女人还进了展宅当丫鬟……不过说起来,这次回来还真没见着她,哪儿去了? 万姝仰着头喘息一会儿,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她慢慢睁开眼,却看见对面的高墙上,枯叶正面无表情、眼神森冷地看着她,背后映着阴沉的天空,看上去分外可怖。万姝吓了一大跳,刚缓下来的呼吸一瞬间绷紧了,后背被惊出了细密的冷汗,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瞪着双眼看枯叶。 枯叶冷着脸跃下来,稳稳站到她眼前,两人相距不到三尺远。万姝被他那森冷的眼神逼迫得难以呼吸,后背忍不住贴上了湿漉漉的墙壁。枯叶斑驳粗糙的花铜面具上,隐隐映出她惊惧的脸庞。他冷冷打量着万姝,脚步缓缓走动,却不离开她身边三尺的范围内。万姝现在的打扮跟以前那个月华楼的头牌大相径庭,素朴简单,完全没有以往的美艳,不过倒也清新动人。枯叶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手里捏着枯叶刀不紧不慢地压到了她的肩膀上,慢悠悠地冷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万姝谨小慎微地呼吸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我,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想来看看少爷。” “展皓在苏州,这半个多月都不在,你不会不知道。之前在逢源楼外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我只是不想追罢了。你究竟是跟着我,还是跟着方秋,说。”枯叶微微抬起下巴,眼帘垂下来,眼神冷淡地瞥着她。手里的刀缓慢移动,冰冷斑驳的刀锋微微用力地下压,印到了她温热的皮肤上。 万姝被他这动作弄得全身发冷,下颌忍不住害怕地绷紧了。这时候,郑东从巷子一侧走了过来,伸手将枯叶的手臂拨开,沉声道:“岑兄弟,别忙,这些事儿少爷心里都有数,我们不用搭理。” 枯叶听他这样说,犹豫好一会儿,手里的刀这才收了回来,不过眼睛依旧盯着万姝。见到郑东,万姝眼睛里似乎一下子活了起来。她伸手拉住郑东的袖子,仿佛揪住救命稻草似的,可怜兮兮地哀声道:“郑管事,我,我没什么企图,我就是想看看少爷,我不想在翠岭做事,我想回来!你跟少爷说一说,让我回来当丫鬟好不好?我只是想回来而已……” 郑东没有甩开她的手,不过眼神里一直很冷淡:“你想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少爷后天就回,有事儿你直接去找他,我没有决定权。”说完,郑东轻轻抽回自己的衣袖,转身拽着枯叶走了。走到转弯处,枯叶回头望了她一眼。万姝依旧站在那个地方,只是表情和眼神远没有刚才的哀戚,而只是一副淡淡的无奈与自嘲。 “她是装的,少爷曾叫我不用理她。不过是被人差遣的布偶,没什么意思。”郑东淡淡地说着,没一会儿,两人便走出了巷子。枯叶抬头看一眼他高挑的背影,郑东微微侧向自己的那半边脸上,眼角旁已经现出了微微疲惫的一条鱼尾纹,淡淡的痕迹,显得他有些憔悴。 看着他,枯叶忍不住问出从刚才起就一直盘亘在心里的问题:“郑大哥,你们在苏州不是还有事么,展皓怎么叫你回来了?之前李非常也是一个人,怎么他现在才让你过来帮忙?” 郑东垂下眼,淡淡地勾唇笑了一下,眼里尽是自嘲的神色。他自然知道展皓此举的用意是什么,一石二鸟之计,就是想一次性解决四个人之间的问题,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起效。想着依旧在苏州的那个惯常用贱笑掩饰本性的家伙,他心里的疲惫便无处遁形,通通从眼眶里流露了出来。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少爷叫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需要什么理由呢。”郑东说着,转脸冲枯叶淡淡地笑了一笑。看见他眼里复杂沉凝的情绪,枯叶垂下眼帘,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他不习惯看见男人露出类似于受伤难过的情绪,他总觉得,这些样子应该好好地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又或者,只能让最亲密的人看到。 而对于郑东,他希望此时此刻在眼前的人,显然不是自己。看见了别人无奈的僵局,枯叶这时候才意识到,拥有展皓那样温柔包容的恋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过了两天,展皓带着钟叔几人如期回到了常州。彼时枯叶不在家,他刚跟着敏薇去私塾接了那三个小娃回来呢,裴习拽着他的手在街上一蹦一跳的,方秋在敏薇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会儿伸手出来哼哼地说:“哥哥,我要你抱。” 于是枯叶把裴习扯到敏薇那边去,伸手把方秋接了过来。小孩儿一沾到他就立刻靠进他怀里,鼓着小脸默不作声地依偎在他肩膀上。最近这娃粘枯叶粘得有点儿紧,两个时辰没看见就要不开心。只不过他不会哭,就嘟着脸不说话罢了,精神也是恹恹的。 见他情绪不好,枯叶不知道应该怎么哄,也不懂症结在哪儿,就只能经常陪着他。小孩儿依偎在他怀里,垂着眼帘,眉眼之间一副忧郁的小大人样儿。敏薇看了觉得有些无语,心说之前不是已经挺好了么,小家伙被展皓哄得开开心心的,怎么一换了枯叶来就出问题了?难道这娃最喜欢的不是岑大哥? 几个人各自思忖着走回家里,进了院门,远远地就看见钟叔在大堂里。方秋一见到钟叔就知道展皓肯定回来了,双眼亮亮地闪起来,挣着身子下了地,一路小跑着高声喊:“钟爷爷,钟爷爷!” 第 1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4 章 钟叔本来跟仇朗行正一边喝茶一边说事儿,听见小家伙的喊声,脸上不禁露出个缱绻的微笑。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方秋刚好跑到他跟前来,于是顺势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用胡子磨着他的嫩脸蛋道:“哎哟,方秋乖乖,有没有想钟爷爷啊?” “想,天天都想,梦里也想。”方秋嘴很甜,哄起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钟叔被他哄得开心,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仇朗行在一旁见了,扯着嘴角阴阳怪气地说一句:“师父,你再亲,人家小孩儿的脸就得被你嘬破了。”钟叔听了他这话,也不生气也不咋地,就冷笑着瞥他一眼,随后转过身不搭理了。 枯叶和敏薇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各自打了招呼,钟叔一一应着,之后给枯叶使了个眼色,说:“少爷在东院,等着逮他家狐狸呢,快过去吧。”枯叶听了有点儿窘,但长辈开口,他又不好忤逆,于是只得往那边走过去。方秋见他要去东院,忍不住急了,扭着身子往他那边伸手道:“哥哥,哥哥!我也要过去,抱抱!” 枯叶无奈,转身又把他抱进怀里,两人一起往东院去。钟叔在后面看着他越发娴熟的抱小孩儿手势,嘴边不禁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敏薇打发了裴习少司那俩小孩儿去玩,抬头见师父在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方秋正搂着枯叶的脖子跟他咬耳朵,背影看上去就是一个父亲抱着儿子的模样,两人亲亲密密的。说实话,在一年前,谁能想得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东院那边,展皓刚回来没多久,正斜倚在枯叶的床上逗猫呢。小角和小鸳鸯看上去都有点儿懒洋洋的,眯着眼睛窝在他腿上打盹儿。他缓缓抚摸着猫儿的身子,眼睛不经意间一瞟,就看见窗台上,许久未见的黑猫儿正静静地坐着,一双半眯的幽绿眼珠,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 手掌下面,小鸳鸯的肚子似乎比以前大了一些,有点儿软鼓囊囊的。展皓挑挑眉毛,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俩猫儿之间的感情。黑猫老是到处跑,很少时间在家里面,但小鸳鸯发情,它必然是会回来交配的,绝不让其他的公猫有可乘之机。这奇特的忠贞让展皓有些忍俊不禁,怀里两只母猫都困倦地微微打盹儿,被白色毛发覆盖着的肚皮里,已然开始孕育新的小生命了。 再过一个多月,院子里就会多出两窝软绵绵的小猫咪。到时候小鸳鸯若是再把猫儿往枯叶肚子上放,估计小角也会跟着照做。那样的话,小狐狸身上爬满小小的猫儿,指不定他怎么抓狂呢。 展皓靠在床架上,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点儿乐。其实他还想过,若是小狐狸是个姑娘,若他能怀上自己的孩子……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幻想两人的后代。如果能有宝宝就好了,他和小狐狸的宝宝,像谁都不要紧,只要是他和小狐狸的就行了。 但想象终究只能是想象而已,枯叶是男子之身,自己再清楚不过。能得到爱人已是足够,再奢求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估计老天都要觉得自己贪心了。 展皓垂着眼,心绪流转之间,听见了院门处逐渐走过来的脚步声。方秋在廊子里,小手揪着枯叶的衣服大声喊:“展叔叔!展叔叔我们回来啦!”听见他的喊声,展皓嘴边不禁露出一个笑。他伸手把两只猫儿抱起来,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去,靠在门边含笑地往外望。枯叶正好抱着方秋走到转角处,见他倚在门边,半张俊美的脸露出来,心里不禁猛跳一下,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害羞起来。 明明连那档子事都做过了,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可见了他,还是会有点儿脸红心跳。枯叶红着脸,虚张声势地瞪他一眼,这才走上前去,没好气地看着他。展皓嘴边噙着笑凝视他和方秋,猫儿懒洋洋地在怀里叫着,小孩儿笑嘻嘻地伸手摸摸展皓的脸颊,一会儿又移下去逗猫咪。枯叶看着他温柔的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只讷讷地低声嘀咕:“那个,你回来了。” 展皓靠着门板笑,双眼静静地弯着,勾着嘴角:“嗯,我回来了……想不想我?” 枯叶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撇着嘴角不作声。方秋摸着猫咪的身子,听见他不答话,就眨着眼看看展皓,又看看他,然后替他答道:“哥哥想展叔叔的,天天都想,做梦都会梦到叔叔,说你怎么还不回来。敏薇姐姐说,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展皓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哄得高兴,枯叶脸上却是又红了些,看着粉粉的,诱人得紧。展皓心里有点儿痒痒,也顾不得方秋在旁边,抱着猫儿倾过身就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枯叶一惊,忍不住抵着他肩膀把他推开,本来还想骂,但另一只手里还抱着小孩儿呢。方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还觉得非礼勿视似的把脸埋进枯叶颈窝里,嬉笑着嘀咕道:“羞羞脸,当着人家的面就亲亲。” 展皓弯着唇伸手戳戳小孩儿的屁股,还揶揄他:“有什么好羞的,我亲我自个儿媳妇儿呢,碍着你啦,嗯?”方秋被他戳得连声地笑,搂着枯叶左躲右闪。听他这样没遮没拦地说话,枯叶也不清楚到底是该羞还是该气,想想又觉得这宅子里还有谁不知道他俩关系的?好像也没了,算了就算了吧,反正他也只是嘴上占便宜。 这傻狐狸的脑子有时候是有些拐不过弯儿来的,前几天在苏州还被展皓压在床上这样那样呢,轻挑慢捻折磨得全身都要熟了,这才多久没见着,一回头就全忘了。所以敏薇老是跟季棠说啊,啧,这不行,岑大哥对外人还算冷硬,但回到家里来就被自己人欺负了!季棠抿着嘴乐,说你不满什么,难道平时你欺负他欺负得少? 敏薇一听就瞪起了眼,说哪里是我,明明是少爷好不好!我善良得很,少爷才是真正腹黑哪!把人家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渣子都不剩! 晚上,一家人在饭厅里热热闹闹地吃过饭,李非常和郑东就来登门拜访了。彼时仇朗行正在大厅里逗裴习玩儿,说笑耍贱,把小孩儿逗得直追着他跑,在厅里绕了一圈又一圈。门口,李非常带着郑东进来,两人都是面色沉静,眼神平淡。仇朗行一边跑一边回头戏耍裴习,结果一个没注意,差点儿撞到郑东身上。郑东也不闪不避,就冷静地伸手扶了他一下,倒是仇朗行看清他的脸之后僵住了身子。 仇朗行不知道郑东在常州,前几日钟叔身边突然不见了他,还以为被展皓差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想到……竟然和李非常在一起。以往都是郑东用眼睛无时无刻地直直追着他,此时两人对上了,他却垂下眼帘,冷淡地收了手走了。仇朗行不由自主地怔在原地,眼神追着他的背影,正好被追上来的裴习抱了个正着,哇哇乱叫着又拍又打。 展皓刚把他家狐狸哄到房间里洗白白,走过来就看见郑东和李非常站在大厅里,而仇朗行眼神复杂,正粘在郑东身上。他嘴边淡淡地勾起一抹笑,不紧不慢地走进去跟两人打了招呼,随后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开始谈论最近生意上的情况。 一旁仇朗行郁郁地看着他们,任裴习拽着他又缠又闹,心思依旧沉沉的,刚才逗小孩儿的兴致一下子没了。展皓一边跟眼前的两人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仇朗行那边,见他失落,心里对他跟郑东这事儿也就有了八成的把握。这两人只要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剩下的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慢慢磨吧,总有一天会柳暗花明。 展大少这是自己春风得意了,所以看着谁都觉得心里高兴。对面李非常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敛着眉眼语气平淡,跟以前那个自负自傲的他完全不一样。他跟裴君荣这一对确实是有些棘手,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自负滥情,一个浪荡花心……也罢,恶人自有恶人磨,把虚张声势的表皮磨没了,真心也就出来了。 所以说,人生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曾经的孤独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展皓心里叹着,眼前的那两人都面无表情,眼神沉敛,都在想着另外的两个人……这让展皓不由得想起之前他经历过的类似的光景。在忍受着折磨的时候,人们心里总是会忍不住怯懦,忍不住害怕与颓丧的情绪,但苦终究只是苦而已。苦过了之后,所有的伤痛都能被后来的甜所治愈。感受只是个虚无的东西,其实不存在所谓伤疤和痕迹,之所以会有人一直惦记,也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得到甜而已。 遇上对的人是幸福,遇上错的人是无奈。其间的抉择与放弃,其实并不存在命运一说,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选择了,就不要害怕,不要瞻前顾后,即使是错的又怎样?不过是新一轮的选择罢了,自己的心跳总是还真实存在的。 送走了钟叔郑东一伙人,展皓慢悠悠地从门口走回来,打了个呵欠准备去洗澡。刚走出大厅,他就看见方秋裹着小棉衣从中庭那边跑过来。夜晚幽幽的灯光照映着小孩儿圆滚滚的身躯,看着就像个球一般。展皓蹲下身来,笑笑地迎着他,方秋见他笑,小圆脸上也乐起来:“展叔叔!” 展皓笑眯眯地伸手将他抱住,站起身,一边往浴房那边走一边跟他说话:“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要上私塾么,迟到了小心先生打你手。” “不想睡觉,睡不着,高兴。”方秋摸摸他的脸,眼睛笑得弯弯的。展皓被他这笑容逗得有点儿乐,一张嘴抿住他的手指,含糊地眯着眼睛道:“方秋高兴什么呀,连觉也不睡了?” “唔,就是高兴……展叔叔回来了呀。”方秋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说得支支吾吾的。展皓看出他心里有话,于是勾着嘴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手指头一口,逗得方秋笑着直躲闪:“你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呢?给我从实招来,不然打你屁股。” 方秋嘻嘻笑着抽回手指,耍赖地往他身上滚。展皓抱着他,还真的伸手捏了捏他的小屁股。方秋捂着屁股“昂”一声,抿着嘴唇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笑,别说那小模样还挺招人的。小家伙看着展皓,就觉得展叔叔真帅呀,聪明又能干,又疼人,如果是我爹爹就好了。聂爷爷说展叔叔回来了可以叫他作爹爹,是不是真的呢? 想着,小孩儿期期艾艾地凑过去,伸手搂住展皓的脖子,小脸蛋贴着他的脸道:“展叔叔,我,我可不可以……那个,叫你作爹爹呀?” 展皓听了,眼神里有一丝诧异。他原以为方秋得再过上半年左右才会慢慢接受他,没想到……这小孩儿倒是脱身得快。他伸手捏一捏方秋的小脸蛋,低声地道:“好啊,你叫我作爹爹,那就是我儿子喽?” 方秋搂着他的脖子,郑重地点了点头,用力地道:“嗯!” 看见他这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展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方秋换了个面对面的姿势抱着,探头在他脸上“啾”了一口,低声问:“呐,你现在叫我作爹爹,那叫你面具哥哥作什么呢?” “面具哥哥啊……”方秋揉着脸撅起嘴,有些不开心地嘀咕,“我叫过他娘来着,但是哥哥好像不高兴。”展皓一听说自家狐狸被叫成“娘亲”,当即忍不住抿着唇偷乐。啧啧,方秋是他跟小狐狸的儿子呢,这个说法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乐了一会儿,他搂着方秋一晃一晃地往小家伙的房间走,慢悠悠地道:“娘亲这个叫法呢,还是算了,毕竟你生身的娘还在,虽然她不在你身边,但好歹也还是有这么个人,你可不能随便把这个称呼给别人。” 话还没说完,方秋就耷拉起眉眼,委屈地瘪了嘴唇:“我不喜欢娘亲,她,她根本不想做我娘亲,她只是想做你的夫人而已!”说着,小孩儿搂住展皓,紧紧缩在他肩膀上,小声地道:“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以前都是双喜姐姐在照顾我,娘她根本不怎么管我!我喜欢展叔叔,喜欢哥哥,喜欢敏薇姐姐……” 展皓伸手安抚着他的后背,心里一时间有些沉凝。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以前见方秋这孩子安静懂事,还会想是不是家里教养得好。马清韵虽然有些虚荣,但到底是大家出身,也许真正心疼自己孩子也不一定。但今天听到方秋亲口这样说,展皓这才明白小家伙早熟的性格从何而来。他搂紧小孩儿,推开房门,轻轻地将方秋放到了小床上。小家伙眼睛里有点儿湿漉漉的,看上去像只小梅花鹿一般。展皓揉着他的脸蛋,低声安慰说:“你不喜欢她,那我就不说了。以后你跟马家再无关系,只是我们展家的子嗣。明早起来,记得改口叫我爹,刚才还听你说叔叔……” “爹,爹爹!”方秋一听,立刻急急地喊了他一声,好像喊得晚展皓就会反悔似的。展皓垂着眼睛搂住他,小孩子的后脑勺圆圆的,他一下下抚摸着,低声应道:“……哎。” 方秋依偎在他怀里,脑袋瓜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总之垂着眼,眉眼之间一副忧郁又开心的模样。展皓哄了他好久,好不容易才把他哄出个撅着嘴的笑脸,一会儿帮他把外衣脱下来,塞进了暖和的棉被里。方秋抓着被子边,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亮亮地盯着他看。展皓摸摸他饱满的小额头,轻声地道:“好了,快点儿睡觉,那边你面具哥哥还在等我呢。” “爹爹要去跟面具哥哥睡觉么?”方秋缩在被子里,眨着眼睛糯糯地问。展皓脸上露出个笑,说:“是啊,天下的夫妻都是要睡在一起的么,我自然也要跟他睡。” “唔……”方秋垂下眼,小身子往棉被里面缩一缩,又问,“那,我不能叫哥哥作娘,应该叫什么呢?” “这个嘛,”展皓弯着唇想了想,挑眉看着他道,“你哥哥是男人,不如也叫爹喽。如果怕弄混,那叫我作爹爹,叫他作阿爹不就行了,方秋觉得怎么样?” “好呀,爹爹,阿爹……”方秋自顾自地嘀咕两遍,随即眯了眼睛嘻嘻地笑起来。展皓摸一摸他的脑袋,微笑着道:“好了,该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叫你阿爹送你去私塾,爹爹明天还有事儿呢。” “嗯。”小孩儿乖乖地点点头,随即勾着嘴角闭上了眼睛。展皓坐在床边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小家伙快睡着了,这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慢慢关了门离开。 东院那边,枯叶早就洗好澡了,此时正一边逗猫一边等展皓。之前展皓离开的时候逮着他暧昧不清地说了句“今晚我来你这里睡好不好”,一般他这类话就是求欢之意。枯叶红着脸别扭一会儿,也就半推半就地默许了。 到今天,两人上床的次数刚过了一只手数不过来的程度。比起第一次,枯叶稍微要不那么害羞了,但在床上依旧不怎么主动,只被动地接受展皓的爱抚。展皓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每次情事都极富耐心,一直到他身子放松了之后才慢慢进入,接下来的动作也都和风细雨,温柔平缓。往往是枯叶被他一步步缓慢地逼得高潮了,他却还在里面硬挺着,一般要做到第二次才会发泄出来。 这让枯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同样身为男人,怎么展皓就处处压他一大截?想着自己几近完美的情人,枯叶心里是又郁闷又甜蜜。如果他遇见的不是展皓,也许今时今日还不知道漂泊在江湖中的哪一个角落,估计已经被人一刀捅了也不一定。但世事就是这样无常,他不知为何走到了展皓身边……然后,就被他吃得死死的。 第 1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5 章 不过,感觉也没有那么坏就是了。 逐渐温暖起来的夜晚,情绪被这样的心思蒸腾着,慢慢的,竟生出一股瘙痒的感觉来。也许是几日未见,也没有亲昵,枯叶觉得有点儿不大舒坦了。等了这么久,展皓怎么还没来,心里又不禁有点儿烦躁。猫咪们在脚边窝着,母女俩团在一起打呼噜,后窗上站着鬼魅一般的黑猫儿,眼睛也懒懒地闭了,正在养神。枯叶盯了它良久,又想起这猫儿前些日子总看见在聂蹊身边……说起来,聂蹊到底被展皓叫去做什么事儿去了? 心里疑惑着,这时候听到门外逐渐传来的轻柔脚步声,枯叶心里烦躁的情绪这才安稳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止不住的羞怯感觉,心里有点儿慌慌的。不一会儿,洗了澡的展皓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头发还有点儿湿漉漉,脸上带着刚洗过澡之后的慵懒神情,白皙的肤色里透出健康的气色。傻盯着良久,枯叶忍不住抿了唇,把视线收回来,不敢看他了。 令自己难以招架的情人,眼睛有着最魔魅的颜色。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心神动摇,露出最不知所措的情态,避无可避。 展皓走进门,一眼就看出他神情里的羞怯之意。小狐狸一语不发地斜靠在床边,眼帘因为自己而倏然垂了下去,微微颤动的眼睫像蝴蝶似的,一下下搔得他心里痒痒。只不过今天,展大少其实没有想着要把他如何,他就只是单纯地想抱着恋人睡觉而已。枯叶跟他还是缺了点儿共同生活的亲昵感,还觉得一起睡就是要做那档子事儿……天下的夫妻都是要一起睡的嘛,他现在就正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走到床边,在枯叶身旁坐下,展大少明显感觉到他家狐狸仔的身子僵了一瞬。展皓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一会儿歪了身子靠到枯叶肩膀上去,声音懒懒地道:“刚才哄方秋哄得有点儿久了,你怎么不先睡?” 枯叶有些不大自在地僵着身子任他靠着,脑子里对他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先睡?他意思难道是……今晚不做了? 展皓靠在他肩膀上,偷眼瞄见枯叶脸上有点儿疑惑的神情,心里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展大少垂着眼偷乐一会儿,伸手抓住他微凉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嘴里不紧不慢地又道:“刚才方秋找我撒娇,说想叫我作爹爹,这事儿你知道么?” 枯叶眨一下眼,心思被从那档子事儿扯到了方秋身上。他抿着唇想了一会儿,说:“知道,聂先生走的那天方秋说的。” “他是不是还想叫你作娘来着?”展皓勾着唇笑,将自己的手放在枯叶手边比对了一下。差不多一样的大小,但自己的手指要稍微长一点儿,不那么粗糙。枯叶被他摆弄得不自在,手上就缩了一下:“他胡喊的,我又不是姑娘,怎么好给人叫娘。” 展皓眯着眼睛笑得开心,手指穿过他的指缝,转而十指交扣:“我刚才跟他说了,他叫我作爹爹,那就叫你作阿爹。明天小家伙这样叫你,你可别不好意思,不搭理人家啊。” 枯叶听了,脸面被展皓驳得有点儿不甘心,不禁低声道:“我才不会不好意思。” 展皓自然知道他是嘴硬呢,这红皮狐狸最容易不好意思了。他静静地揪着枯叶的手,一会儿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一蹭,疲倦地道:“岑别,我好困,睡觉了好不好?” 听他这样说,枯叶这时候才总算确定了,这家伙原来真的只是来睡个觉而已。单纯只睡觉的话,他怎么不在他房间里睡?真是,这大费周章的,害自己这么心慌慌。枯叶郁闷地腹诽着,展皓已经脱了衣服,自顾自地钻进了被子里去。一只手还伸出来拽他,声音疲惫低哑地道:“岑别,你不睡么?快点过来,你不在我睡不好。” 听到这句话,枯叶这才感觉舒坦了一些。他抿着唇慢慢脱了外衣,拉开被子躺进床里去,展皓立即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了身边。床边的莲花盏被一挥手扇灭了,突然的黑暗之中,枯叶看见展皓近在咫尺的明亮眼睛,正灼灼放光地看着他。展皓凑过来搂住他的腰,窝进他肩膀里之前先吻了一下他凉薄的嘴唇,唇舌轻柔地交缠一会儿,随即才将自己的脸埋进他温暖的颈窝之中。 枯叶恍惚地在黑暗中眨着眼,其实情绪有点儿被展皓的吻挑了起来,但这家伙又一副疲倦的样子,自己也没有那个脸皮主动求欢,于是只能生生地压抑下去。展皓静静地埋首在他颈间,已然是准备入睡了。这人以往很少露出这样依偎的姿态,现在却靠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肩膀上……枯叶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凉滑的长发,心里弥漫出了一股罕见的疼惜情绪。 交颈相依的感觉很宁静,很熨帖。某些讲究枯叶不知道,他只清楚,现在抱着展皓,听着他浅淡的呼吸声,心里会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又近了一点,更近了一点。这个人也是依赖他的,他也是能让完美的恋人依靠的,他们相互依存,而不仅仅是单方面的给予或者享受。 ·第五十五章· 如此这般平静地过了两天,展皓白日里依旧要外出办事,晚上再摸到枯叶床上睡觉,只不过不用再时时待在苏州了。枯叶就接送几个小孩儿上私塾,方秋天天抱着他叫阿爹,他虽然不习惯,但也有好好地应着。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怪怪,心说这就有一个儿子了?这当爹的感觉……嗯,好像也没有太特别嘛。 不过方秋看得出是高兴的,平时见他走路也能有一蹦一跳的姿势了,看着跟同龄的小孩儿相符了些。枯叶去私塾接他,教书的先生还能逮着他夸两句,说你家娃娃比以前机灵多了,虽然以前也聪明,但看着总有点儿闷闷的样子。不过啊,那个裴习,还是得好好管教,昨天刚剪了一男娃的辫子呢。啊还有,少司是个女孩子,在这里念书终究是不好,要是展老板真的想培养她,还是请了先生到家里去教罢。枯叶听着,心里一一记下了,准备晚上睡觉时再跟展皓说。 彼时展皓窝在被子里,眉眼之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搂着他的腰,听他说了这些事,就眯着眼睛“嗯嗯”两声,说都是小事儿,不打紧,我叫敏薇去处理就行了。说完把他拽进被子里,亲亲摸摸一通,然后——就睡了!一连三两天,把枯叶弄得心里一股邪火乱窜,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且这厮的手还老是横在他的腰上,第二天早上下面自己起了反应,他都不好意思自渎。 于是展家的丫鬟们就见着他一天比一天郁闷,脸上总是沉沉的,没什么好颜色看。方秋还多担心他的,有时候见到展皓,就说爹爹,阿爹最近不高兴哦,怎么回事?展皓只是挑挑眉毛,笑而不语。后来有一天,枯叶实在忍不住了,晚上就叫季棠找了个鸡毛掸子给他,睡觉之前把展皓给打了回去。 叫你坐怀不乱,叫你碍事!眼不见心不烦,没你在我还能自己伺候自己,谁稀罕!小狐狸这样想着,气哼哼地自己窝进被子里睡了。一开始还真能睡得挺好,但到了后半夜,已经尝过情欲滋味的身子便开始骚动了。第二天清早天刚亮,枯叶就心神不宁地醒了过来。看见下身硬挺的自家小弟,他恼火地咬着唇,自暴自弃地伸手握住,上上下下地撸动了起来。 骚动的情绪积压了许多天,现在弄起来,感觉还挺强烈的,只不过总是觉得不大畅快。单单只有性器的刺激,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枯叶闭着眼睛咬住唇,羞恼地回想起展皓对他做的那些事儿,湿粘的亲吻和舔吮,手指灵活的抚触,以及肌肤相贴时的那种别样的感受…… 在情事中,枯叶向来习惯自欺欺人,总是闭着眼睛不看展皓。但有一些时候,他曾隐隐睁开眼,看见了恋人结实的腰腹。展皓的身材很好,腹部的肌肉清晰分明,结实有力。在欢爱之时,他总是慢慢摇晃着腰臀,一下下把硬挺的性器深入到自己的身子里,双眼灼灼地观察自己的表情。想起那些画面,枯叶缩在被子里,总感觉自己的身子更加兴奋了。腰腹愈发酸软,连腿脚都微微颤抖,心脏收缩得无法自制……但是,当下身这样发泄出来了之后,他恍惚地迷蒙着眼躺在被褥里,心里却觉得,还是有点不得劲儿。 他想要展皓……展皓一定知道,但却偏偏装傻,不肯给他。 这个认知让枯叶不禁又羞又气。羞的是自己,这么不知廉耻,身为男人却想向另一个男人求欢;气的是展皓,明明说对他好,却还要这样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混蛋……混蛋! 心里怀着气,到了第二天,别扭的狐狸仔就又不理睬展大少了。展皓本来要跟钟叔去逢源楼,走之前见他在中院,想着道个别,却看见枯叶抱着猫儿像没看见他似的,挑着下巴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西院那边去。展大少挑眼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后根,嘴边慢慢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也没追上去,反而转过身招呼着钟叔走了。枯叶走到院门口,扭头见他真的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眼睛没好气地瞪起来,一甩脸,气鼓鼓地抱着小鸳鸯洗澡去。 季棠在西院趁着天气好正洗东西呢,转脸见他在一旁洗猫,脸颊鼓鼓囊囊的。本来还心说岑大哥吃什么呢?后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在生气。 想都不用想,小姑娘就知道枯叶肯定又是跟少爷闹别扭了。先不说少爷怎么恶劣,单说枯叶这性子,能挑起来的就没几个人。反正也无伤大雅,他们小俩口的情趣,爱怎么闹怎么闹吧。季棠姑娘一千一万个不在意地洗好东西,端着就去晒了,留下枯叶手里揉着猫儿的毛发,心里骂着展皓,真是恨不得把他嚼碎了才好。 洗好猫儿回到东院,用毛巾包着细细地将毛发擦得半干了,小鸳鸯挣脱出来跳到床上,弯着身子静静地开始自己舔舐。神出鬼没的黑猫儿这时候从窗台边跳了过来,三两步跃到床上,亲昵地给小鸳鸯舔舐毛发。枯叶有些怨念地盯着这俩恩爱的猫儿,一会儿扭头去找小角。这娃到处跑,展皓说她怀孕了呢,却还是时时没个消停。 一路从屋子找到院里去,却都没看见那小混蛋的影子。枯叶心说这厮不会跑到外边儿去了吧,于是又一路沿着荷花池找出去。四处张望着走到中院,正好看见敏薇在中厅里摔了布巾一路骂骂咧咧地往前庭冲过去。枯叶愣一下,这时候才听见大门那边有人拍门,一下又一下,拍得又重又急。 “来啦来啦,拍什么拍!”敏薇有些恼火地骂着,冲到门口把门闩拔开了。外面的人似乎相当迫不及待,没等她拉门就自己伸手推了进来,把小姑娘吓得好几个趔趄。来人穿着一身有些简陋的暗色常服,气喘吁吁的,一张古铜色的俊脸,下巴上一寸多长的胡子有些拉杂。枯叶远远一看,心说这不是裴君荣么?这么着急地过来干嘛? 裴君荣站在门口急急地跟敏薇说了什么事儿,然后敏薇没好气地转身往他这边一指——枯叶怔住,心说难道找我有事?想着狐疑地走过去,裴君荣看见他,也急匆匆地朝他跑过来。枯叶见他手里拿着个扁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裴君荣冲到他面前,一张俊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万分急迫地喊:“枯叶!你现在赶紧把这个东西送到展老板那儿去,前几天他从苏州回来,把这个落下了!” 枯叶听了,脸上一愣,手里下意识接过那个扁长的木盒子,眯着眼有些狐疑地问:“这什么东西?” “这是北方沈老板给他的货单,不知怎的没拿。今天他应该是去会见那些合作的老板了,缺这个不行,你快去!”裴君荣一番话说得严肃又危急,搞得枯叶也觉得有点儿严重。他拧着眉看了裴君荣一眼,见他眼神实在是着急,就抿了嘴唇,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了。敏薇在门口还莫名其妙呢,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看着枯叶一阵风地走出门去,裴君荣站在廊子里,脸上的神情立即放松了下来。敏薇狐疑地闩上门,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前,眯着眼睛鄙夷地问道:“裴师傅,你还真是好兴致啊,两本货单,惊动得坐镇布庄的人物大老远地从苏州跑来,不嫌大材小用么?” 裴君荣已经松了脸上的表情,此时换上了一个无赖讨好的笑:“哎呀,敏薇姑娘,你别说得这么直白嘛。我过来常州送货单,顺便也散散心啊,劳逸结合很重要,你说是不是?” 敏薇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往大堂那边走了。裴君荣“嘿嘿”一声,涎皮赖脸地跟上去,嘴里讨好地道:“那个——敏薇妹妹啊,你知不知道,李老板现在被你家少爷差到哪儿去了啊?” 呵,说是来干嘛的呢,原来是追人来了。敏薇顿住脚步,嘴边冷笑一声,扭过脸盯住了他。裴君荣赶紧站好,歪着脑袋露出一个装乖的怪笑。敏薇“哼”一声,不紧不慢地道:“李老板啊,他这几天一直跟郑大哥在一起呢,两人回常熟去了。你要找他,就去常熟吧。” 听到说李非常跟郑东在一起,裴君荣想到几天前郑东突然不见了,原来是……他瞪着眼,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了浓重的疑惑情绪。见这无赖的混球开始疑心了,敏薇淡淡地扯一下唇,转身一摇三扭地继续往大堂走,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快乐非常。 裴君荣人高马大地杵在廊子里傻站着,过了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转过身就风风火火地往外头跑,背影匆忙又狼狈。不一会儿,敏薇听到了他翻身出墙的声音。那瞬间,小姑娘唇角一弯,连擦桌子的动作都变得欢畅了起来,一边擦一边扭腰,脑袋还愉悦地一摇一晃。 去吧去吧,都去吧!闹起来,她就有好戏看了。 城中大街上,枯叶拿着那个扁盒子在人群中快步穿行,一路冲到了逢源楼。其实在走出大门之后,他有觉得怀疑,依展皓那个滴水不漏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忘记拿东西?但有些事情到底是说不准,也许他没忘,是被仇朗行或者钟叔忘记的也不一定。万一这玩意儿真的很重要……还是赶紧拿过去给他的好。 急匆匆地进了逢源楼,枯叶心里虽然还惦记着那混蛋这几天故意晾着他的事儿,但好歹知道孰轻孰重。一直以来,他都没帮上展皓什么忙,现在救个急也是应当。 第 1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6 章 走到三楼宴客厅,枯叶一眼就看见展皓跟几个中年人在挑台外面坐着。今个儿天气好,那小风吹着,阳光照着,楼后面的榆叶梅开了,一大片粉红的花海。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什么事儿,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愉快。 看见这场景,枯叶顿在楼梯口,一时间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裴君荣给耍了?亏他还以为这东西有多重要,结果,看展皓这表情,哪里有一丁点儿着急的模样?想着,心里不禁有些迟疑,也有些不是滋味。正巧展皓正对着他,眼神流转之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自家小狐狸。他有些诧异地挑一下眉,随后枯叶看见他远远地朝自己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在跟那几个老板道了“失陪”之后,展皓就站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宠溺的笑,看上去很是开心,身后那几个老板都有些好奇,侧过头往这边看。枯叶拿着那盒子,绷着脸有些僵硬地迎着他的视线,胸膛底下,心脏跳得又快了一些。展皓走到他身前,低着头凑近了道:“乖乖,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 两人离得很近,鼻尖都快碰上了,枯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忘了后面是台阶,他一脚就踩空了。幸亏展皓地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 接着,贴在一起的两人就听见身后那几个老板“哇哦~”地起哄了一声。枯叶被这一声弄得又羞又恼,赶紧拉了展皓匆匆走到他们看不见的一个拐角里去。 拐角那边的墙壁上有一个窗户,窗外是逢源楼的院子。枯叶把展皓拖到窗户边,气呼呼地把盒子塞到他怀里,没好气地道:“裴师傅叫我拿给你的,说是很重要的货单,你把它落在苏州了。” “货单?”展皓还乐着呢,此时挑了眉毛好奇地接过来打开,里面倒真的有两本本子。他随意地翻了几页,嘴角边就隐隐勾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你被裴君荣坑了,这货单我是叫他半个月之后才给我的。他这么急着来常州,估计是想找别的人吧。” “找别的人?”枯叶拧起眉头,脸上不禁露出了郁闷又恼火的神情。展皓把东西收好,勾着嘴唇看他:“生什么气呢,今天早上你也没理我,看你这脸气鼓鼓的。”说着一手拉了他的手腕,另一手伸上去轻轻抚摸他的右脸。枯叶嫌弃似的拧着眉别过脸去,不高兴地道:“没事,我没生气。” 展皓乐了,倾身过去蹭他的额头,低声地道:“怎么了,没生气这么别扭啊,来让我亲一下,亲一下就没生气……”说着还真的垂着眼凑过来,半真半假地往他脸上亲。枯叶心里一慌,赶紧伸手拦住他的胸膛,身子往后躲闪:“你别动手动脚!别人还在等着呢,你瞎闹什么,还不快过去!” 展皓见他脸红了,于是抿着嘴唇,见好就收。他笑眯眯地站好,手里整了整衣服,眼睛依旧盯着枯叶:“呐,我过去了,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你快点儿过去!”枯叶气恼地甩一下手,脸颊嫣红地瞪他。展皓乐出了声,嘴唇一弯,笑得露出了整齐的白牙。他就这样扭头对自家狐狸笑着,高挑的身躯翩翩然往外走出去了。枯叶眼见他的笑脸被墙壁挡了去,这才有闲暇感觉到自己微微酥麻的双腿——居然被刚才展皓靠近的气息弄得有些酸软了!于是心里又不禁恶狠狠地自我厌恶起来。 好嘛,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又怎样,反正展家大少那么厉害,被他降住又不丢人!枯叶懊恼地靠在窗户边,心里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郁闷地转了个身趴到窗台上,手里抠着窗棱,外面的榆叶梅开得热热闹闹,梅林下面还有好些客人在饮酒作乐,一副春光美好的模样。 展皓还在那边跟别人谈事情,自己要不要等呢?枯叶歪了脑袋,闷着脸恹恹地靠到旁边的窗棂上去。楼下的客人们欢声笑语着,或赏花或吃酒,都自得其乐。枯叶垂着眼,百无聊赖地在楼上观察他们,看哪个带着夫人小孩儿,哪个是跟狐朋狗友出来吹牛,又或者哪个在对别人溜须拍马。一会儿,眼光从正下方溜啊溜,慢慢移到了左边去。 左边园子的转角处,榆叶梅稍显稀落,光线也比较充足。枯叶看见了一个人,高大的背影有些熟悉,他穿着华贵的衣服,正在楼下转角的地方抬着脸往上望。那个方向枯叶知道,就是展皓现在所处的露台——展皓的座位比较靠边,几乎就在栏杆边上。那个人在楼下,能看见他的整个后背。 虽然看不见那个家伙的眼神,但从他窥视的姿势和他伸着头颈的动作,枯叶莫名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恶心感。这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忍不住抓紧自己的刀,转身走出拐角,顺着大厅边上的窗户一路走了过去。 展皓在外面注意到他的动静,只当他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含笑着看了一眼之后,就又把视线收回去了。那几个老板见了还说呢,展夫人很可爱啊,这么尽忠职守,展老板最近是不是都没怎么疼惜人家啊? 展皓听了就笑,但也不多说什么,三言两语就把话头又引回了正题上去。关于他家小狐狸的事儿,他才不想跟别人分享呢,自己一个人回味就好了。 这边厢和乐融融着,那边枯叶却有些憋不住了——因为他看见,那个家伙不是别的谁,就是上次在苏州珑柏居直勾勾盯着展皓的那个燕衡!这三番两次的,枯叶简直快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跟踪偷窥狂了。他就那样趴在墙角边,一双眼睛魔怔了似的盯着楼上看,那眼神……枯叶没法儿形容,就是觉得恶心至极!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来逢源楼的,他们燕家跟展家不是生意上的对头么?哦,不对,现在展皓掌了江南商会,狄老板原来跟他们燕家似乎是有来往的……但是,难道展皓手下的那帮人就这样默许他在这儿明目张胆地窥视么!简直荒唐! 望着窗户外面依旧探头探脑的燕衡,枯叶心里气恼得要死!展皓在一墙之隔的露台上依旧没事人似的继续有说有笑,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那人投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不一会儿,枯叶看见燕衡身后跑来了一个人,一个姑娘,穿着身素衣,身段玲珑——是万姝。她拽着燕衡的袖子神情哀戚地说了什么,但燕衡依旧是那副魔怔的沉凝模样,只看了她几眼,嘴上依旧紧紧地闭着,没有答一句话。 枯叶见他垂眼盯着地面上的砖石,好一会儿才灼灼地抬起眼,却是又执念地盯住了展皓的后背。看见他这露骨的眼神,枯叶心里的恼火情绪一下子憋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这吐出来了。看着自己的人被他人这样窥视,这样觊觎,他就忍不住手里痒痒——久违的想要抹杀一个人的感觉,像蚂蚁爬到身上一样,让他颤抖,让他愤怒,激动得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那一刻枯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冷静了。也许,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冷静,以前的那些假象,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见展皓而已。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逢源楼在场的客人都记得,展家大少的心上人将燕家大少爷直直拖出了园子,一脸森冷地往后院去了。在场的许多客人在常州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都不敢拦,只能看着燕家大少被狼狈地拖出视野之外。 大家都不知道个中原因,于是一时间议论纷纷,各种猜疑。在场的人里面有常州知府魏大人,那时候就拈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说醋坛子打翻的人还真是可怕,女人男人都一样啊。周围的人听了,一时间八卦之心顿起,都围拢过去好奇地问,什么吃醋?展大少难道在外拈花惹草,跟那燕家大少搅到一起了? 常州八卦天王魏大人听了,当下就轻蔑地瞥了说话那人一眼,然后矜持地喝一口茶,得瑟地道,没眼力见的,展老板是那样的人么?自然是燕家那不自量力的老大想要往上贴呗!只可惜展大少对他没想法,但又碍于狄老板的面子,所以只能叫自己夫人过去收拾。等着看吧,待会儿燕大少出来,身上要是没点儿伤,我这顶乌纱帽立马摘了给别人! 他这句话一说,众人立刻兴奋了起来。倒不是想看知府大人丢乌纱帽,而是这等豪门八卦,啧啧,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于是一个两个搬了凳子,都端坐好了瞪着眼睛盯着后院的方向,就等着刚才那两人出来呢。 再说枯叶,他冷着脸拖着燕衡一路走到后院柴房边,这才松开手停下。燕衡被他揪着后领,前面衣服勒住脖子,一路拖行弄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此时枯叶松了他,他这才趔趄着身子扶着墙堪堪站起来,嘴里狼狈地咳嗽。枯叶紧紧攥着刀,一张脸紧绷着转过来,垂眼睥睨地盯住他,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眼前的燕衡很狼狈,头发衣服都被弄乱了,连续的咳嗽弄得脸颊通红,却并没有太惊慌失措。他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平顺好了呼吸,随即灼灼地抬起眼,不闪不避地看向枯叶。枯叶被他这顽固的样子挑衅得有点儿兴起,眼睛缓缓地眯起来,左手转出刀尖对准他,凉凉地开口道:“你让万姝跟着我,你自己跟着展皓,有意思么?” 燕衡倚着墙,呼吸还有些喘,但眼神里的执念却仍旧露骨得令人愤懑。他抬眼盯着站在眼前的枯叶,喘息半晌,沉沉地开口道:“你天天跟展皓在一起,有意思么?” 这话说得,枯叶简直想在他身上开一个洞。此时燕衡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对展皓念念不忘,以前被整到那个地步却还不死心,现在居然做出这等跟踪窥视的恶心行径。枯叶扯了扯唇,磨着牙道:“燕衡,你应该知道,展皓不喜欢你。你以为你在叫了他鬼子,污辱了他娘亲之后,还能走近他身边么?你现在这样,难道是想自取其辱?” 听了他的话,燕衡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他是早就明白了这个事实的。枯叶见他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后缓缓地站起身,露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他不喜欢我,他恶心我,但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他就行了,难道你还能不准我喜欢他?” “我说不准,你就会滚得远远的么?”枯叶拧着眉,感觉自己的耐性快要用尽了。眼前的燕衡就像个死物一般,明白所有的事实,所以无论用什么事情都无法伤到他,而他偏生还做着一些别人难以干涉的恶心行径。就像跟踪,他也不去到私人领地内,他就在自己能够达到的地方,无时无刻地窥视着自己想见的人。 注意到他眼里的怒火,燕衡嘴边慢慢勾出了一个空洞的得逞微笑。他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带着讥诮的笑意抬起眼,灼灼地看着枯叶,声音沙哑地道:“你跟他在一起,是在下面的那个吧?” 枯叶眉头一紧,倏地绞紧了手指,指关节瞬间泛出青白的颜色。燕衡注意到他的眸色变浅了,眼珠子甚至有微微的收缩,牙关也紧绷了些——这些小动作对于燕衡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答案,他像受到鼓励一般,声音沙哑地笑了起来。枯叶看见他眯起眼,眼底露出了得逞的空茫神色,嘴里慢悠悠地道:“……你是下面的那个。” 说完,他露出了自嘲的、庆幸的、松了一口气的痴怔笑容,好像很满意展皓并未屈服在男人身下这一事实。 这让枯叶彻底地忍不住了。 一直以来,枯叶只知道很多人喜欢展皓,燕衡喜欢展皓。但他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燕衡对展皓怀着的,竟是这样恶心虚妄的心思。 跟展皓在一起一个月,枯叶可以说从未想过能够将展皓压在身下。不是说不敢,而是根本就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展皓那样的人,无论如何不应该处于那种位置。他就适合从容优雅,高高在上,掌握全局,而不是屈服于任何一个人身下。展皓喜欢他,这么宠着他纵着他,他尚且不敢往这方面想。可是这个燕衡,这个恶心的,曾经还伤过展皓的人,居然就敢肖想这种事情…… 心里被恼怒的情绪烧得忍无可忍,枯叶冷着脸收了刀,赤手将燕衡狠狠揍了一顿。他现在不能杀人,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个有头有脸的当家,杀了只会给展皓带来麻烦——但是,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于是那天,等在园子里的客人们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期待的画面。后来事情传开,说是燕家大少被打断了两条腿两只手,肋骨还断了三根。这事儿传得飞快,下午时候,展皓还没回到家里,半个常州都已经知道自家媳妇儿的这个壮举了。 发生在自己地盘的事情,展皓自然是清楚的,早就有人给他报了信儿,说少夫人在后院打人呢。他笑笑,不拦,也不说什么,就随他去吧。后来晚上回家吃饭,展皓笑着一张悠闲的脸坐到枯叶身旁,慢悠悠地、状似随意地道:“听说,你把燕衡的四肢都打断了?还断了他三根肋骨?” 枯叶绷着脸,眼睛冷冷地翻一下,气哼哼地说:“胡扯,我压根儿没往他骨头上打。” 展皓听了,心说小狐狸这一招真狠。这种伤痛好得慢,打的时候又疼,燕衡这一顿苦头吃得不可谓不爽。展皓嘴里憋着笑扒饭,也不追问了,就心里止不住地乐呵。燕衡跟着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先不说他有什么目的,总之,他能给自己的目的服务就行了,爱跟就跟,反正不是啥大事儿。 一边,枯叶想着燕衡那心思还觉得恼火呢,什么本事,也敢觊觎他的人!揍一顿算轻的,要是在以前,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心里恨恨地想着,撇眼一看,却见那被觊觎的家伙居然还在抿着嘴乐呵!瞎……!觉得自个儿行情好是不是,得瑟是不是?枯叶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恼火,当下摔了筷子站起身走人了。展皓憋着笑转头看他气冲冲地走远,一旁季棠悄悄地问:“少爷,你不去哄哄?” 展皓挑一下眉毛,嘴边噙着笑说:“哄什么?没到时候呢,再等等。等到了点儿,我会好好哄他的。” 说完,展大少心情颇愉快地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一会儿想起什么,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对敏薇说:“唔,那个……敏薇,明天,你去翠岭把万姝给我打发了。什么也不用说,就让她回她主子那儿去,懂?” 第 1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7 章 敏薇没好气地翻一个白眼,揶揄着拉长了声音道:“懂——我最懂少爷的心思了!真是,老是算计别人玩儿,你也真心安理得!”小姑娘不满地嘀咕着,一会儿吃饱了饭,凳子一踢,腰身一拧一拧地走了。季棠扭头看见,不禁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些事儿她们怎么好评说呢,情人之间的酸酸甜甜,小打小闹,你别扭了我来哄……说到底她们家少爷是个有情趣的人,肯花心思在这上面,也可以看作他心里满满都是恋人的证明吧。 吃过了饭,展皓洗了个澡,把自己打扮得帅气逼人地跑去东院诱惑自家小狐狸。他知道枯叶已经憋到什么程度了,但他还不准备饶过这呆脑瓜。小狐狸现在还不清楚何为“男色”,看他的眼神里少了那么些痴迷,也嘴硬得很,这让展皓多多少少有些不满意。虽然他没有弟婿白玉堂那样的绝世容貌,但好歹也是个翩翩俊公子,别的不说吧,至少眼睛是魅惑十足的。 于是展大少穿了身英挺的衣服,松松挽着半干的头发,眉眼里风情万千地飘进东院,慵懒地靠到了枯叶的窗台上。彼时小狐狸在浴桶边草草擦干了身子,正在穿衣束腰带。听见动静转过脸来,看见展皓眼睛烧烧地看着他的腰身,登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疑惑地问:“你干嘛?” 展皓挑着眉毛不动声色地在他腰后部分溜一圈,完了抬起眼帘,浅浅一笑道:“没什么,来看看你,道一声晚安。” 枯叶狐疑地看着他,一会儿扭回头来,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闷声地道:“现在道过晚安了,你可以走了。” 见自己的恋人如此决绝干脆,展皓哀叹一声趴到窗户上,拧起眉头,很伤心似的道:“乖乖,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么?我想来你这儿睡觉,结果你把我赶出来,今天想亲亲你,你也不让,现在想跟你说两句话,你也不给我机会……呐,连看都不看我!” 这厮把他原本低沉的声音硬是提高了一个调儿,唉声叹气,听起来怪怪的。枯叶被他说得烦闷,心说瞎在那边控诉得那么起劲儿,真是,谁叫你自己钓人胃口的,活该。但想是这么想呢,手里整理好衣服,他还是绷着脸不甘不愿地走到了桌子面前去。展皓见他跌着脸走过来,嘴角不高兴地耷拉着,眼睛也垂着不看他,心里止不住有点儿乐。 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枯叶左脸上的伤疤,低声地道:“还生气哪?别不看我嘛,我今儿穿了新衣服,就是来给你看的啊。” 枯叶听他这样说,不禁觉得有点儿好笑。这什么跟什么啊,说得像小孩儿献宝似的。他忍着笑意,不甘不愿地抬起眼来看展皓。别说还真是,这衣服穿得好看,英挺帅气,他头发还长长地披散着,脸上带着一贯温柔慵懒的笑容。枯叶抿着唇,胸腔里面酸酸痒痒地看着他幽深的眼睛,一会儿实在受不住,还是撇开了脸。展皓见他躲闪,就低下头凑过去看他的脸:“怎么,不好看么?” 枯叶拧着脖子又躲了一下,想到他总是优雅从容的模样,以及下午时候燕衡看着他的偏执眼神,忍不住气闷地低声嘀咕:“好看又怎么了,还不都是那样。” “你不喜欢么?”展皓拉着恋人的手,抵着他的额头,语气依旧低沉粘腻,让两人之间暧昧亲昵的氛围不断蒸腾。枯叶被他吹在唇上的气息弄得心慌,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有点儿热热的。他浑身僵硬,甚至……有点儿不敢抬眼。 自己魔魅的、擅长慑人心魄的情人,他就是用这个样子吸引了一个又一个仰慕者,让那些人为他神魂颠倒,逐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原来那燕衡也是个优秀的商人,但就是因为碰上了展皓,现在才变成了这副落魄的模样。如今,只要展皓金口不开,他的家业估计就要这样败在手里。可即使已经这样了,他却还是对展皓执迷不悟。 想着这些,枯叶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他往后微仰着身子,脑袋别着,闷声嘀咕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反正,你的那些爱慕者喜欢不就行了。” 听清他这句话,展皓眼里的笑意一下子深了起来。他伸手揪住枯叶腰间的衣服,把他拽过来一点儿,轻笑着道:“小狐狸,醋味真浓啊。”说着,嘴唇嘬着他颈间的皮肤轻轻一吸……微妙的麻痒感觉瞬间让枯叶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战。太久没有这样亲昵的接触了,他有些招架不住。展皓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让他忍不住渴望又羞愤。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身甚至隐隐起了一点儿反应,下腹抽紧的胀热感,臊得他一伸手将展皓推了开去。 “你少得意!我,我吃什么醋,我又不喜欢你!”粗声粗气地吼着,枯叶退后几步,踉跄着踢到了椅子。突兀的椅子碰撞声回荡在此时安静的房间里,听着“哐啷”作响的声音,枯叶乱糟糟的脑袋突然感觉到有点儿不妙——抬起头,眼前展皓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淡淡的失落情绪。他抿着嘴角,垂下眼帘浅浅地笑一下,轻声地道:“岑别,你要是一直这样说的话,我真会当真的。” 他垂着眼,眼神里其实没有太失落,只是淡淡一点儿低沉的情绪,更多的是与刚才的亲昵完全不相符的沉静。但是,看着他脸上微微的笑容,和接下来转身慢慢离去的修长身影……枯叶心里陡然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后悔。他其实没有这样想的,他只是不习惯自己的真实情绪被别人赤裸裸地说出来,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也许刚才他本来可以说一句其他的话,不说不喜欢,用别的否决方式……但是,不能否认喜欢。 他想反悔,想挽留,但是展皓已经走了。枯叶僵着身子呆立一会儿,心里有些慌乱地快步追到窗口去望,可是院子里暗暗的,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这一刻,枯叶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言不由衷的别扭性子是多么地令人嫌恶。 那天晚上,枯叶一夜没睡好,一直辗转反侧,心里纠结着第二天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给展皓道歉。说起来,道歉这个词对枯叶而言实在太过陌生,至今为止,他好似只给小四子道过歉,或者还有方秋?但这俩都是小孩儿啊,对展皓的话,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示弱——主动跟他说话,说话的时候乖一点,离他近一点儿什么的,这估计就是枯叶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 嗯,那就这样……早上起来,那个,送他到逢源楼,然后再等着他一起回来……嗯,这样,就行了吧。 ——忐忑不安地睡过去前,枯叶心里这般打算得好好的呢,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却被敏薇告知展皓已经走了!今天要到别人家的库房里看货,晚上才回来!可怜狐狸仔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全白费了,一时间整个人都颓丧下来,呆滞着脸坐到了椅子里去。 他还想得好好的呢,向展皓示弱,然后展皓大度地给他一个台阶,他就顺着下去了。可是现在展皓别说一个台阶,连人影都不见了,摆明是……难不成真的生气了? 想到这个可能,枯叶垂下眼,心里不禁紧张了起来,同时也狠狠地唾弃自己,明明喜欢,明明就在意得不得了,可偏要撑着面子否认。臭脾气,死要面子,展皓那么优秀,也从没见他有多端架子。这下好了吧,把他惹生气了,看你干的好事。 敏薇在一旁打扫着大堂,看见他抱着脑袋在椅子里兀自懊恼,再联想到自家少爷昨天和今早上的表现,心里马上就猜出了六、七分。这俩一个算计一个被坑,真是……她扔了抹布,哀声叹气地坐到枯叶身旁,装模作样地道:“岑哥哥哎,你怎么了?少爷今早上还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呢,你也是半死不活的,吵架啦?” 枯叶一听,立即抬起头看她,心虚地问:“他真的不高兴了?” 敏薇眨眨眼,嘴边勾起一个无奈的笑:“还行,少爷估计也习惯了。不过你啊,昨晚上是不是又口不对心了?” 听到“习惯”二字,枯叶不禁悻悻地垂下了脑袋。见他这副自责的模样,敏薇心里忍不住有些唏嘘。苦逼的娃,这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范,少爷就等着看他这样子呢。也罢也罢,早说开早了事,自己就做一回共犯,反正岑大哥在家里好欺负得很。想着,敏薇哼哼两声,老神在在地道:“岑哥哥啊,不是我说你,少爷平常对你那么好,掏心掏肺的,我真没见他对谁那么纵着过,你平时说几句顺耳话让他乐呵一下怎么了?少爷又不要求你说什么甜蜜蜜,你帮他倒杯茶他都能开心好半天了,这些事儿难道很难么?你跟少爷都到这个地步了,床都上过了,这些小事不就跟吃花生米一样简单?你还在端着个什么劲儿啊!” 枯叶被小姑娘说得嘴角紧绷,脸颊通红,但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他止步不前惯了,跟展皓在一起也是,总要他来迁就,自己还真没主动为他做过些什么。想想看,钱是他赚,家是他养,说是要护卫,其实他武功好得不用别人保护,那自己不是米虫是什么?还是只脾气大的米虫哦,真心话都憋在心里的。想起昨天晚上展皓倏然沉下去的眼神,枯叶就忍不住想把自己总是言不由衷的舌头拔下来。 敏薇见他是真后悔了,脸上不禁露出个得逞的微笑。她“哎”地叹一声气,走到桌子边捡了抹布继续干活儿:“行了,别瞎想了,厨房那边还有事儿做呢,你先去帮忙吧。等今晚上少爷回来,好好地道个歉,错哪儿了就改,就少爷宠你的那个性子,他还能为难你不成?” 枯叶闷着脑袋,一会儿郁闷地抬起脸问:“他去哪儿的库房了?” “吓!”敏薇眉毛一抬,脸上有些乐:“你还想去找少爷啊?哎呀算啦,也不是啥大事,你去了少爷还得撇下那些老板来专门跟你说话。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吧,事儿多着呢。” 听她这样说,枯叶默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西院去了。敏薇说的也是道理,像昨天在逢源楼,展皓就跑过来专门跟自己说了一会儿话。想到展皓对自己的好,枯叶踹一脚地上的石头,越发地唾弃自己了。 西院那边,季棠带着一伙小丫头正在拆洗被窝枕头。现在气温回升了一些,大棉被要换薄的,正好阳光不错,顺便把被套什么的都洗了。小姑娘们见他来,就叽叽喳喳地招呼他一起拆被窝。枯叶走过去,跟小姑娘们一比,就显得人高马大的,拎起一床被子不费劲儿,三两下就拆出来了,丫头们一个个起哄着喊少夫人好厉害!弄得枯叶哭笑不得,心里又想着展皓的事儿,也只能心不在焉地继续帮忙。 拆拆洗洗地忙了一下午,虽说天气还有点儿凉,但枯叶仍旧弄出了一身的汗。季棠叫人烧水把澡房的池子里放满了,然后打发他去洗澡。一开始他还推辞说不用,有两个小丫头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故意嫌弃地道哎呀汗水味道好难闻!枯叶听了不禁尴尬,本来还想帮她们做事,这下也只得灰溜溜地收拾了衣服去洗澡。 泡在池子里的时候,枯叶一个劲儿地闻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很臭很难闻。不过他不怎么闻得出来,只觉得还好,可又怕是自己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想起以前在床上,有时候展皓把他折腾出了汗,那味道……会不会也很难闻?心里紧张地思忖着这个,枯叶瞪着眼,搓澡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一些,还用香薰的胰子把身上擦洗了一遍又一遍。 在池子里忙活好久,枯叶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搓掉一层皮了,这才感觉心安些。穿上衣服出去,正好撞见季棠从院子里走过。枯叶叫住她,紧张地伸了个袖子到她眼前去,诚惶诚恐地问:“还臭不臭?” 季棠当时的表情有点儿怪,像努力忍着笑似的:“嗯,不臭了,还挺香的。” 枯叶眨眨眼,这才稍微放心了下来。季棠抿着嘴唇转过身,捧着一盆子床单被罩往西院外头走,枯叶无事可做,就心不在焉地跟在她背后走出去。下午时候,宅子里很安静,走到中院,枯叶季棠都听见门口方向传来敏薇说话的声音,那语调好似很不耐烦。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枯叶拧起眉,转身朝门口那边走了过去。 “都说了我家少爷不在,你还杵在这儿干嘛!有事的话明天请早,自个儿去逢源楼那边跟我们钟管家说,别上这儿来烦人!” 小姑娘叉着腰在门口脆辣辣地骂着,语气烦躁得不得了,而门外似乎站了好几个人。枯叶走过去一看,发现居然是昨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燕衡!他身后还站着低眉顺目的万姝,以及几个灰衣跟班,真正是叫阴魂不散。 枯叶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大好,看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冷下脸,伸手将敏薇拦到身后,双眼狠瞪着燕衡,不耐烦地沉声道:“燕衡,我不跟你多废话。展皓不在,你要么走,要么继续杵在这儿,我不介意再打你一顿。” 燕衡的死气沉沉地看着他,脸上无动于衷:“你除了打人还会什么?展皓选了你,还真是让人费解。” 他这话音调平平,好似并不在意是否嘲讽到位。枯叶听了,冷冷地扯起唇,不怒反笑:“是,我就是一芥莽夫,我不懂你们这种人咬文嚼字的那些东西,但是我能把你打得连你亲爹都不认识!怎么样,还要继续待着么?是不是觉得昨天骨头没断不够过瘾?那我可以一根根地把它们卸开了,然后再装上去,你是不是就会觉得舒服一点?” 燕衡听着,脸上隐隐变了色。他用力咬住牙关,僵着脸静立半晌,随后一转身,压抑地拂袖离去了。万姝欲言又止地看了冷着脸的枯叶一眼,低下头也跟着走了。敏薇从枯叶身后钻个头出来探头探脑,见他们灰溜溜的没了影儿,小脸上不禁露出个兴奋的笑容。她手舞足蹈地在后面雀跃半晌,一扭身朝枯叶翘出个大拇指:“哇,岑老大好厉害!暴力镇压什么的最帅了!” 枯叶冷笑一下,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脱身出来:“这种人脸皮厚,说不过他,打一顿就好了。”说完,大手一挥关了门,转身带着小丫头大摇大摆地往大堂里走。敏薇兴奋地一路欢欣雀跃,心说原来自家少夫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欺负嘛!啧啧,刚才真是帅死了呢!果然少爷看上的人不可能是软柿子,要搓圆捏扁也只能是自家人来呀! 逐渐入夜,枯叶望着沉默的大门,精神慢慢有些紧张了,心悸的感觉止都止不住。展皓还没回来,吃晚饭的时候他的位置也是空的。枯叶心里惴惴地吃着,忍不住问季棠说展皓怎么还不回?季棠眨眨眼,说少爷本来就不回来吃饭啊,估计得戌时过了才回呢。枯叶听了,眼睛里暗暗地沉下去,沉默着不说话了。 第 1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8 章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他垂着眼失魂落魄地荡回了东院里。房间床上,小鸳鸯正张大了嘴打呵欠,小角则嚣张地窝在新换好的枕头上打瞌睡。枯叶颇有些怨念地看了它们一会儿,心说当这些没心没肺的小动物真好,什么都不用想,吃了睡睡了吃就行。哪像人,要烦心这么多事情。 没喜欢上的时候烦心他逗自己玩儿,喜欢上之后烦心自己配不上他,现在在一起了,又烦心自己让他不高兴……心里总是在想着这些那些,脑子里面全都是他。如此想着一个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枯叶实在是不想下定论。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有可能走向另外方向的未来,他现在只愿意相信展皓会一直在,即使过了很多年,还会悠闲地坐在树下,弯着眼睛笑着叫他“乖乖”。 他喜欢展皓,很喜欢,喜欢到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了。心里的感情说出来又何妨呢?反正他也没有自作多情,展皓也是喜欢着他的,他们两情相悦。一些事情能让恋人觉得高兴,他为什么不做?反正不过是……学着坦诚一些而已。 只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床上蒙着脑袋一直到戌时过了,枯叶猛地掀起被子,绷着脸倏地坐了起来。小角本来趴在他的肚子上,这一下“骨碌碌”滚到了大腿边,半截身子还滑到了床上。猫儿不满地叫一声,枯叶把她提起来放到被子里,随即紧绷着情绪站起身,跑到镜子前整理头发和衣服。他心里有点儿紧张,不对,是非常紧张。想到展皓昨晚上的眼神,想到他略显失落的面容,枯叶就觉得浑身紧绷,怵得不得了。 心里悬得高高的,他慢慢走出院子,往展皓的房间走了过去。接近月中了,今晚月色很亮,中院里灯光微弱,人声低微,只有西院方向传来小丫头们的嬉闹声。枯叶咬着唇,一边走一边歪着身子从树间往房门口探头探脑。远远的,他看见窗户里透出些许亮光,展皓应该还没睡。枯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蹭到了房前去。 门口三级台阶,他抿着唇慢慢拾级而上,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展皓的武功比他好太多,估计此时已经听见他剧烈的心跳了也不一定。但即使这样想,枯叶还是没胆量直接撞进去。之前做的心理建设似乎已经坍塌了,心境又恢复了忐忑的状态,自怨自艾,不敢向前。 然而就在他站在门口徘徊不前的时候,左手边的廊子里,被花木掩盖着的黑暗角落中,突然传出了展皓低沉的声音:“岑别,你干什么呢?” 枯叶被他吓得几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僵着身子,脑袋拧向那片黑黢黢的角落,整张脸都绷了起来。不过他晚上的视力一般,现在又站在亮处,自然看不清暗处的东西。在那一声之后,廊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弄得枯叶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展皓所以幻听了。他眨一下眼,小心地往黑暗里走了两步,嘴里不确定地轻声喊:“……展皓?” 廊子里没有人回应,枯叶不由得拧起眉头,向前的脚步狐疑地停了下来。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一阵风声从左侧方疾掠而来——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拦,但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在这里的除了展皓还会有谁呢?于是强制自己收了手,僵硬地被对方揽到了怀里去。 鼻子嗅到熟悉的气味,展皓的双手圈住了他,把他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搂在怀里。枯叶感觉他把脸埋进自己颈间嗅了一下,音调有些意外地道:“怎么身上这种香味,你用了很多花胰么?” 枯叶微微缩一下肩膀,下肢别扭地拧了拧。展皓也感觉他这姿势可能不大舒服,于是松手放开了他。枯叶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有些尴尬地立着,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嗯,下午做事出了汗,小丫头们说臭,我就多洗了两次。” 黑暗中,展皓闻言轻笑一声,淡淡地道:“是么。”说完这话,接着便再无他言,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枯叶浑身不自在地立在他身前,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的环境,隐约看见了展皓的轮廓。他坐在廊子的宽横栏上,脑袋微微垂着,眼帘也半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枯叶看着他,心里有点儿堵,但又不知该如何排解。他抿了一下嘴唇,想着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脑袋里一幕幕换着今天的画面,思前想后好一会儿,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干瘪地道:“嗯,那个,今天下午,燕衡来找你……然后被我骂回去了。” “是么?”展皓弯着嘴唇笑一笑,眼睛抬起来温柔地看了他一瞬。那一刻,枯叶看见他的眼珠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微微发亮,而是跟平常人一样,在黑暗里黯淡得看不清。这个发现让枯叶心口倏地一疼,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抓在了展皓那一双晦暗的眼睛里。他咬着唇,心里所有的话都团团转着,但就是说不出口。本来想好要怎么说了,可第一个字就是死死地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展皓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见枯叶不说话,他就慢慢地站了起来。枯叶见他温和地在黑暗中看着自己,远处的灯光淡淡映照着他的头发,光线只迷蒙地铺及他纤长的眼尾。展皓低头用额头轻轻撞了他一下,轻声地道:“不早了,你快些睡,要不然明天起来头疼。”说完,他伸手摸了摸枯叶的脸,转过身就要走。枯叶心里一慌,这时候才伸出手来抓住了他。展皓意外地回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询问。 “我……”枯叶张张嘴,但只艰涩地说出了一个字。他紧张地看着展皓,胸膛深深起伏着,呼吸急促。见他这样,展皓觉得他应该是要说什么话,于是耐心地站着等候。枯叶张口结舌着,他看见展皓的眼神里,情绪从询问慢慢变成耐心,再随着自己的纠结变成无声的平静,心里不禁揪得越来越紧。 不要再磨蹭了,快说话,快点开口,他要失望了……脑中慌张地想着,枯叶哑着嗓子张了张嘴,下巴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干哑地飘了出来:“我,我昨天晚上,说错话了,你不要当真。” 展皓眼里一闪,脸上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良久,久到枯叶屏着呼吸,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脸上才慢慢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性子么,没事。我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说着,他伸手亲昵地捏着枯叶的右脸拉了一下,眼里还是那副平淡温和的神情。枯叶不闪不避地任他拉扯脸颊,心里也不知怎的,没有觉得释然,反而看着展皓温柔的微笑,感到越发难受了。他忍不住将展皓的手拉下来,咬着唇低声地道:“你……你别这样笑。” 听见他这话,展皓怔一下,随即有些诧异地勾起嘴角笑着逗他:“怎么,你不喜欢看我笑?那我哭好不好?像这样——”说着,他还真的瘪起嘴做出了一个哭脸。枯叶心里被他弄得又恼火又难受,忍不住用力把他的手一甩,抬高了音调压抑地吼:“我又没有叫你哭!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见他生气,展皓垂下眼眸,静静地收起脸上的表情,低声道:“听见了啊,你说你不喜欢我,是无心之言嘛,我不会当真的。反正你已经决定跟我在一起了,这些事情就无关紧要了……是不是?”展皓抬起眼,脸上平静地露出一个笑。他温柔地看着枯叶,伸手将恋人脸侧微微散乱的头发拨到了后面一点儿去。枯叶瞪眼看着他,眉头紧紧地蹙着,心里酸涩的情绪翻腾着,快要沸反盈天了。 他用力地咬着唇,烦躁又痛苦地撇开脑袋,心里一千一万个声音在喊着不是不是!这一刻他恨透了展皓那拈手即来的平淡笑容,它们就像展皓最习惯的面具,随时准备在难过的时候拿过来戴上。但同时他也恨透了自己,心里想的东西为什么就是不能说出口,就是说不出来,就是不能让在意的人知道……倾吐爱语有这么难么,让恋人觉得高兴有这么难么? 见他神色纠结痛苦,展皓忍不住将他拉进怀里抱住了。他拍着枯叶的肩膀,低声地道:“好了,我没当真,你别内疚了。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就这大不了的,好了,没事。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明天我有事得早起,乖啊。”他摸摸枯叶的后脑勺,又低下头来揉了几下他的脸颊,轻轻啄吻一记,随后勾着嘴唇松开了他。展皓静静地在他面前又站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于是又说:“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厨房弄个夜宵给你吃。” 说着,他伸手揉一下枯叶的下巴,偏过身子就要从他身旁走过去……可刚走出没两步,展皓就感觉右手的袖子被枯叶猛地拽住了。他用力地把自己拉了回去,伸手揪住衣领,随后,紧闭着双眼用力地亲上了自己的嘴唇。 那架势,仿若鱼死网破一般。 他紧紧揪着自己,仰着脸用力地亲吻。但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磨蹭。他们吻过那么多次,可小狐狸的吻技,却仿佛根本没有吻技似的,只知道将嘴唇贴在一起。 有一瞬间,展皓止住了呼吸,但随即,他感觉到身前,枯叶揪着自己的手在颤抖——他那么气势汹汹地将自己拽过来亲吻,身子却在发抖。展皓垂下眼,眸子里慢慢亮起遏制不住的灼灼亮光。他伸手将枯叶搂进怀里,主动张开了嘴唇。感觉到唇间传来濡湿的触感,小狐狸急促地呼吸一下,有点儿想退缩了……但展皓已经占据了主动的位置。他像以往的每一次亲吻那样,吸吮着,舔吻着,舌尖探出来,顺着枯叶本来就没闭紧的唇缝滑了进去。 枯叶闭着眼,脖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下。在展皓灼热的气息中,他的手松了又紧,将恋人的衣服抓得皱了起来,嘴里有些胆怯的舌尖颤颤地伸出,贴着展皓的舌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那瞬间,展皓眼睛一睁,眼眸里灼灼的,几乎要将枯叶的身子烧穿。 感觉到他动作的停顿,枯叶睁开眼,神情僵硬地缩回了舌头。他离开展皓一点,有些喘不过气地垂下眼帘,身子慢慢靠向恋人的胸膛,双手也渐渐揪紧。他把额头抵在展皓的肩膀上,沙哑地低声道:“没有……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没法儿像你那样说出来。我,我我我其实……” 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一直看着他的展皓就等不住了。他低哑地说一句“我早就知道了”,随即就迫不及待地搂着枯叶亲了下去。枯叶被亲得有点儿狼狈,后脑勺被用力地压着,展皓的舌头还霸道至极地直直探到了他喉咙口去。唇舌纠缠之中,他颤抖地闭着眼,主动探出舌头舔了一下展皓的牙龈。展皓眉毛一拧,舌头抽回来,嘬着他的嘴唇用力一咬……双手把枯叶往上提一点儿,将他的身子抱离地面,急不可待地搂着撞进了房间里。 那一晚,枯叶才明白,以前的那些晚上,那个温柔从容的展皓,全都是装的。他并不总是那样从容不迫,他也会因为情欲而红了眼睛。关于那个晚上的情形,其实后半段枯叶的脑子已经不那么清醒了,他就只能记得自己被展皓翻来覆去地亲吻,抚摸,肏弄……整个过程,他都被展皓牢牢地钉在床上,潮水般汹涌的快感让他全身痉挛不止,喉咙也失了控制,低哑颤抖地不断呻吟。 原来以前,他之所以能控制住声音,不是因为自制力强,而是因为展皓没有认真地折磨他。 羞耻,脸面,属于男人的什么尊严,通通都顾不上了。他只知道展皓压在他身上,浑身兴奋起来的肌肉,灼灼发光的双眼,不断冲刺的样子像一只贪婪的黑豹。展皓从来都不是猫,他像猫科动物,但绝不是温顺的,伤害力小的猫。适合他的,是豹子,或是老虎,是那种慵懒而危险的林中霸王。 他被那种气势震慑住,所以他只能臣服——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只感知着对方带给自己的快乐,和令人发狂的甜蜜折磨。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当枯叶从深眠之中睁开眼,看见的,是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的灿烂阳光。光线太过亮眼,他忍不住闭上酸涩的眼睛,头疼地在被子里缩了一下。细微的动作牵动到身后某个被过度使用的地方,酸胀又刺痛的感觉立刻传到四肢百骸。枯叶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番,混沌的脑袋里这才回想起了身子变成这样的原因。 ——想起了昨夜他跟展皓是如何地纠缠,想起了展皓闭着眼亲吻他的样子,以及自己在他的猛烈攻势下失去控制的模样。枯叶缩在床褥里,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他不禁咬住唇,浑身燥热地把脸埋进了被子下面。身后疼痛的地方,还有酸痛的腰背和大腿,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昨晚的疯狂。他记得展皓将他的双腿压到了肩膀上,又或者提起他的臀,把他弄成趴跪的姿势在床上深深进入……身后的入口好似还含着某个粗热的物什,让他想起昨晚自己不知羞耻的样子。 到底是被展皓做到了这一步,到底是失去了控制。枯叶现在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印满了属于展皓的印记,如果这样走出去,只怕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展皓的人。 他是展皓的人。 时至今日,他自己也终于承认这一点——承认这种有点儿不平等的归属关系,只是心里也没有那么屈辱了。躺在暖和舒服的被窝里,枯叶闷着头,此时不知为何,特别想见展皓一面。但他记得醒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展皓不在旁边。枯叶闪烁着眼睛,慢慢扒开被子看向外面,房间的门关着,外面隐隐有人走动的声音。估计展皓是去逢源楼了吧,昨天他说了有事情要做的。 默默地又躺回被窝里,枯叶有些困乏地闭上了眼。昨晚上展皓折腾得太狠了,现在他动一动都难受。难怪以前敏薇见他早上起来活蹦乱跳的还老是惊讶,感情现在这样才是正常。他郁闷又艰难地翻了个身趴着,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床褥之间还有展皓留下来的熟悉气息。枯叶静静地趴着嗅着,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此时正是上午巳时三刻,时间接近中午了,展皓已经在逢源楼里坐了一个半时辰,面前来来去去的,一共过了七个掌柜。 清晨天色刚亮,他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小狐狸在他身边睡得正沉,昨晚折腾得太久太狠,此时眼下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青黑色。他爱怜地抚摸了枯叶左脸上的伤疤半晌,在他柔软的耳垂处轻轻落下一吻,随后悄悄下床穿衣洗漱。 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中的快。若按照原来的台本,他今天应该在逢源楼劳累一天,再疲乏地回到家里来,在枯叶面前出演一幕苦情戏以博取心疼,接下来,才应该是预料的高潮。但他没有想到,枯叶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更在意。 展皓不否认自己的算计有多坏心,不过他只是想枯叶更心疼他一点而已。被心上人心疼的感觉真的是特别特别好,至于昨晚自己为什么要打断枯叶的告白……他也不大清楚。也许是良心发现,但更可能的,应该是不想让小狐狸一次突破得太多——他还想要用这个事儿再磨枯叶一阵子呢,想再看看别扭的恋人心慌意乱、结结巴巴的样子。 第 1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89 章 所以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坏心眼的家伙。算计了一辈子,现在对着情人,怎么可能立即变得认命无为?只会算计得更厉害而已吧。 靠在椅子里,望着外面蔚蓝澄净的天空,展皓略显无奈地耸耸肩,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现在他的心情很好,巨好,好到对每一个到他面前来的掌柜都微笑了好一会儿。经过昨晚,一向清心寡欲的展大少终于开始觉得,情欲是有意趣的。将自己代表传承的东西尽数射到恋人的身体里,那种深刻的占有感觉,让他兴奋得有些控制不住饥饿的情绪,压着枯叶做了一遍又一遍。 眼前的天空依旧宽阔悠远,跟一年前的样子并无差别。但去年的这时候,他还没有在月华楼外面碰到清冷的小狐狸。如今,空洞的心境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而其他空余出来的地方,也已经被有关那个人的琐碎事情填得满满的,再无多余的空隙。 总感觉很踏实。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展皓淡淡地眨一下眼,眉头和嘴角都静静地舒展了开来。身后,钟叔从楼里面走过来,站在他身后静立一会儿,平淡地问他:“少爷,燕衡今天也来了,要见他了么?” 展皓听了,慢慢地挑起眉毛,露出了一个淡然的表情:“见嘛,难为他天天这么执着地来,见一见又何妨?” 钟叔无奈地看他一眼,道:“昨晚上是不是岑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今天高兴成这样,连燕衡都肯见了。”展皓淡笑着转过脸冲他眯了眯眼睛,摊手道:“钟叔你既然知道就不要问了嘛,你不也是见我心情好,才来跟我说这件事儿的么?” 那是当然了,你心情不好,我哪儿还好拿这些事情来烦你。钟叔暗地里腹诽一句,无奈地转身下了楼。楼下面,燕衡已经在那儿坐了一个时辰了,之前看着展皓有客人来来去去,所以只是面无表情地等着。一直到楼上面清净了下来,他这才拦住了钟叔,说要跟展老板谈事情。 说起来,钟云德对这个后生是颇为欣赏的,只可惜他小时候有点儿熊,惹毛了自家少爷,所以才被逼到了那样的境地。在燕祁被展皓打压下去之后,燕家才又由他这个没落的长子接掌事务。只可惜现在展皓又掌了江南商会,言语行事之间对他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其他的商家看出新任龙头的态度,于是一个个都跟燕家淡了生意来往。一来二去,燕家就被逼到了绝路。 按说起来,以前一开始那事儿其实也不算太严重,小孩子说话不经过大脑,只是不巧触到了展皓的逆鳞。想想燕衡这没落的六七年,应该也让他长了教训。钟叔带着沉默的燕衡一路走上去,无言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他,见这娃脸上还有岑小子前天打的伤痕呢。啧,这可怜的,是个人才,只可惜惹到了不能惹的人。 待燕衡沉默着坐到展皓对面,展家大少正好喝完一壶黄山云雾。他将手里空掉的小壶子放到桌上,眼帘淡然地挑起来,看了看刚从栏杆边上探出一点儿颜色的榆叶梅。他沉默着,燕衡也一直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盯着自己衣服下摆上的图案。 展皓不看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之后,展皓才平淡地开口:“你等了整整一个月,还挨了一顿打才换来这个机会,就只是准备干坐着不说话么。” 听见他的话,燕衡屏着呼吸慢慢抬起眼,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情绪,嗓音沙哑:“你也知道我等了一个月。展皓,你这一个月都不打算见我,今天怎么突然舍得发慈悲了?” “发慈悲?”展皓无所谓地笑一声,不疾不徐地道:“你也知道我是发慈悲才肯见你,现在却还白白地说这些废话浪费时间?” “我不觉得这样是在浪费时间。”燕衡沉着脸色,语气很压抑,表情也很僵硬:“记恨一个人,原谅一个人,总要有一个理由。展皓,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一直都欠一个解释。” 燕衡很清楚,这次肯见他,就代表着展皓已经是准了某些事情,例如跟他家恢复合作。但他还是有些不满,一些情绪压抑在心里太久了,久到他对展皓的感情已经复杂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他喜欢展皓,无法遏制地喜欢,被展皓深深吸引。但同时他又不甘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想展皓对他的厌恶从何而来。若说是因为当年他的无心之言,但那时候他和展皓都还是小孩儿,展皓怎么会因为那几句话就将自己赶尽杀绝?! 所以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他肯定在什么时候不可原谅地惹恼了展皓,所以后来他才会对自己那样……一定还有别的原因。燕衡一直心怀着这个念头,不停地思量着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任何蛛丝马迹他都怀疑了一遍,但却始终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缘由。展皓对他的厌恶,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 其实燕衡的这个想法没错,但他对某些事实不清楚,所以错估了展皓的情绪。对此,展皓也不打算解释太多,他淡然地歪一歪脑袋,瞥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眼神执着的燕衡,冷笑着道:“你还想要什么解释?当年在月华楼,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听他这样说,燕衡眼中无法遏制地露出了难以相信的情绪:“就是因为那件事?就因为——我一时心急说了你娘的坏话?你就非得把我赶尽杀绝,逼得我在家里立不了足?!” “……就?”展皓冷笑一声,眼神不屑地从他脸上收回来:“你爹没教过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么?如果你爹知道,你家就是因为你那几句话才被我盯上的,你猜他会不会当场气死?”说着,展皓冷冷地勾起嘴唇,眼睛睥睨着又斜向他:“燕衡,无心之言才让人记恨最深,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当年为什么偏偏要招惹了我。” 冷冷的几句话,听得燕衡脸色发青,眼神惶乱。他紧咬着牙关沉重地呼吸半晌,不甘心地又抬起头来:“那现在呢?你记恨了我这么久,今天怎么突然肯原谅我了,你怎么不干脆把我家给逼垮了高兴?那样不是更加爽快么?” 听着他不死心的追问,展皓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燕衡,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么?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小时候那个讨人厌的性子。好,既然你实在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今天肯见你,是因为你无意间帮了我一个小忙,帮我成了事情,我心里高兴,懂了么?” “心里高兴?”燕衡难以置信地瞪着眼,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你就这么随便的……心情不好,就卯起劲儿来打压我,心情好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就这样任由着你的心情,把我整个家族的生意搅得天翻地覆,会不会太妄为了一点?!” 展皓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质问,心里只觉得乏味、不耐烦。他冷冷地站起身子,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燕衡,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燕衡,我想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第一,我的心情不好,是你自己惹的,结果自然也是由你承担。第二,我能把你家的生意搅得天翻地覆,这只能说明你家没有能人,不够资本。第三,你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也就是一点儿微小情绪的价值。最后,我再告诉你——以后如果你再这样寻根究底,我照样还把你家捻回去,捻得死死的,再也翻不了身。你可以说我妄为,可以说我专断,你若是有本事,大可以联合其他人一起拉我下马。但如果你没本事,就还是乖乖地闭嘴,别惹我不高兴,懂么?” 说完,展皓冷冷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挑台。燕衡坐在椅子上,耳朵里被刚才的话震得嗡嗡作响,眼睛空洞地瞪着,整个人被一股极大的挫败感笼罩了。几年来所有的执念与鄙陋的猜测在这一刻都成了空,他对展皓并不意味着什么,没有什么严重的原因,恨与原谅都是那么随意,只是一个微小情绪的价值。 他原本以为,事情会有更加复杂的内情。他想知道,他那么渴望一个深刻的解释,但当事实揭开了,他才发现,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事情,于展皓,却不过扰人的一滴雨水,没有重量,眨眼之间就在空气里蒸发了。 从逢源楼一路走回家里,展皓面无表情地穿过中厅,正好看见枯叶僵着身子拧着脸,慢吞吞地打开房门从房间里艰难地走出来。看见他扶着后腰举步维艰的模样,展皓心里一紧,脚下立即迈开大步冲到他面前去。枯叶刚把一只脚迈出门槛呢,一转眼就被他抱了起来:“你干嘛呢,不舒服就躺着啊,起来干什么?” 枯叶被他的突然出现弄得怔了一下,脑子里想起昨晚的情景,又迅速地红了脸。他瞪着眼睛尴尬失措地想说什么,但又支支吾吾的出不了声,只能任由展皓把他抱回了床上。想到他后面可能还疼,展皓将枯叶放到床上,还特意把他翻了一个面,让他趴着。这份贴心无疑说明了展皓对昨夜记忆的深刻程度,估计一见到他就把每一个画面都想起来了也不一定。枯叶把红透了的脸埋进枕头里,总觉得自己后脑勺上有一股蒸汽正不断地从头发里冒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展皓心里觉得怜惜喜欢,但又忍不住有点儿想发笑。他微笑不语,从一旁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然后伸手给枯叶按摩酸痛的后腰。他的手指刚在后腰上轻轻一按,枯叶就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出来。展皓挑眼看他后脑勺,轻笑着问:“很疼么?” 小狐狸不说话,只是脑袋摇了摇,别扭地不承认。展皓也不拆穿他,就收了眼神继续不动声色地按摩。双手从他酸痛的腰背一路向下,慢慢按到他难受的大腿。手指隔着不厚不薄的衣服力道恰到好地揉捏着,这样的身体接触不带情欲,只是最单纯地为情人缓解疼痛。床褥里面,枯叶埋在枕头里一早就憋不住了,此时偷偷地撇了半张脸出来,正悄悄地露出口鼻呼吸,眼睛还老是控制不住地往他脸上瞟。 展皓在床边坐着,垂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里一刻不停地忙活。静笑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什么,枯叶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勾得深了一些,眼里露出了微妙的神色。他心里觉得好奇,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于是只能讪讪地收回眼神,有些郁闷地看向床边的桌椅。 “偷看我干嘛,想看就直接看嘛,我又不是别人的。”注意到他的眼神,展皓笑着,身子往他那边歪了一歪。听见他的话,枯叶心里又羞又甜的同时,还觉得有点儿忿忿。他红着脸瞪展皓,展皓却含笑着看他,眼里满是宠溺与戏谑的情绪。一会儿手指在小狐狸的屁股上恶作剧地一捏,枯叶一惊,忍不住羞恼地打了他一巴掌:“你乱动什么!” “我的人,动一动不行啊?”展皓说着,还凑过来嬉笑着亲他的脸。枯叶赶紧别了脸到另一边去,于是展大少亲了一嘴的头发。 “羞什么,昨晚也没见你这么羞,搂我搂得那么紧,还夹着我的腰不松开……”展皓没善罢甘休,反而还低哑着嗓子开始说一些挑逗的话,双手搂着他上下其手。枯叶被他臊得脸颊烧红,一时也顾不上腰身的酸痛了,用力地推拒挣扎:“别碰我,你别动……啊!” 挣动之中,本来就疼痛不已的腰背又扭了一下,疼得枯叶龇牙咧嘴的。展皓见闹过头了,赶紧坐到床上把他抱进怀里,一边揉腰一边道:“乖乖我错了,不闹你了,你躺着别动……疼不疼?要不要我轻一点儿?”枯叶被他搂在胸口下面一点儿,郁闷地撇着嘴不作声,后腰被他揉得又胀又舒服。展皓低头看他,见他脸上没有难受的表情,也就放了心,继续用这个力道帮他按摩。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枯叶闷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也不动作。身子虽然不大舒服,但彼此之间身体接触却感觉很好,总觉得很安心很熨帖。他垂了眼帘,忍不住蜷一下双腿,更深地靠进了展皓的怀里。感觉到他的小动作,展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头用下巴轻轻地摁了枯叶的头顶一下,低声问:“睡到现在,饿了么?等会儿我去帮你煮粥吃,你想吃什么?” 听到吃的,枯叶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肚腹立即“咕噜”地叫了起来。他羞窘地将脸埋得更深了,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地道:“想吃牛肉。” “牛肉?”展皓感觉有些意外,忍不住歪了头看他的脸。枯叶蹭了蹭脑袋,把脸撇到一边去,小声嘀咕说:“煮得烂一点,软趴趴的那种。”展皓听了,不禁挑一下眉,觉得这狐狸仔估计是想到之前敏薇煮的萝卜炖牛腩了。于是心领神会,笑着伸手捏一下他的脸,沉声地道:“好好,我这去就叫敏薇煮牛肉给你吃,你躺着别动啊。” 说完,展皓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轻柔地放进被褥里,随后下了床。枯叶歪着脑袋趴着,眼睛忍不住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展皓走到门口,回头见他正在看自己,脸上不禁露出个笑,无声地做了个“我一会儿就过来”的口型。枯叶眼睛一眨,脸上拗出个言不由衷的不屑表情,哼哼唧唧地把脸埋住了。展皓乐一会儿,随即笑笑地关了门走向厨房。 枯叶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傍晚,中午时候展皓喂他吃过了炖牛肉,还逼着他把汤给喝光了。吃完后他又有点儿昏昏欲睡,窝在床上疲乏地眨眼。展皓趴在床边用指尖在他的脸上划弄,枯叶觉得痒痒,忍不住拧起眉往后躲。见他这困乏又不堪烦扰的软绵神情,展皓心里忍不住发乐。他捏了一下小狐狸薄薄的脸颊肉,低声地道:“今天早上,我在逢源楼把燕衡骂了一顿,骂得他话都不敢说,脸上还又青又肿的,难看死了。” 枯叶半阖着眼,嘴角撇了撇道:“你骂他干嘛,没事儿干啊?” “他惹我家小狐狸生气啊,我骂他给你出气呢。”展皓倾身靠着他的脸亲昵,枯叶闭起眼睛,感觉展皓的脸颊蹭着他,滑溜溜的,触感超级好。他伸出手,隔着棉被推了展皓一下,闷声抱怨:“你别闹我了,我困了,想睡觉。” “好好,不闹你了,你好好睡。”展皓说着,伸手帮他掖好被子,又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即悄声退了出去。听见门板关上的细微声音,枯叶这才放松身子,脑袋里也放空了,逐渐陷入深眠。 下午的展宅很安静,只不过前堂听着有点儿闹哄哄的。展皓有些好奇地走过去,远远看见大堂那边,敏薇正跟季棠逮着玉珂叽叽喳喳地取笑着什么,玉珂满脸通红,又气又羞。展大少勾着嘴角,心情舒畅地走到大堂里面,随口问道:“你们在闹什么啊?” 敏薇转脸看见他,脸上半真半假地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啧!又是一个情场得意的人,看着可真讨厌!”展皓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挑起眉毛:“敏薇姑娘何出此言?” “嘿嘿!”敏薇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个坏笑,跟季棠一起看向脸红的玉珂。玉珂羞涩地一抿嘴角,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们一下,悄声地道:“不准跟少爷说!”不过她的声音展皓怎么可能听不见?展家全能全知的大少爷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漫不经心似的道:“是不是跟全靖有关啊?” 第 1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0 章 一句话妥妥的,准确地命中了红心。 “哈哈哈,她呀,昨儿溜到全大哥的房间里被我们逮住啦!哈哈哈哈!”敏薇伸手把玉珂一拽,唯恐天下不乱地大笑起来。玉珂被她臊得满脸通红,季棠也在笑,只不过笑得要稍微矜持一点:“今天早上全大哥出门,玉珂姐还巴巴地做了东西让人家带在路上吃呢。” “都叫你们别说了嘛!”被臊了半天,玉珂终于忍不住了,小姑娘家的脸皮到底是薄,还是有些挂不住。她羞恼地甩了敏薇的手,转身就要跑,展皓坐在椅子里垂着眼冷不丁飘出一句:“跑什么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跟全靖都亲了嘴儿了,还钻了人家房间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成亲了啊?” 说着,展皓意味深长地抬起眼,对着脸颊通红的玉珂挑了挑眉。敏薇和季棠都拍起手来:“就是嘛,快成亲啊!等全大哥回来你们俩就成亲洞房吧,赶早在年前把孩子也给生了最好!” “我……”玉珂本来想说什么,只可惜被她倆抢白得张口结舌,涨红着脸什么都说不出来。展皓挑着眉悠悠然地道:“怎么,你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我就给全靖找别的姑娘了哦?” “谁,谁说我不愿意的!”这句话逼得玉珂有些急了,脚下一跺,嘴里急冲冲地就喊了出来。展皓他们一听,脸上立即得逞地笑了起来,玉珂气哼哼地鼓着嘴瞪他们一会儿,瓮声瓮气地“哼”一声,转过身跑了。见她跑走,敏薇的笑声瞬间又升了一个调儿,“哈哈”笑得肚子都要疼了。展皓被她这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无奈,不禁伸手戳戳她的肩膀,说:“喂,别笑啦。我问你,全靖今早出门干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他有事情做?” “全大哥啊?”敏薇慢慢止住笑声,伸手抹一下眼角,气喘地道:“清早时候聂先生来信儿了嘛,说快到镇江府了,叫全大哥去接他们,全大哥就去了喽,难不成这还要跟你通报啊?” 展皓听了,默默地伸手摸了一下眉毛。原来都快到了啊,这些天心思全在枯叶身上,有点儿把这事给忘记了。他思忖一会儿,转过脸对季棠道:“季棠,你赶紧跟翠岭那边的小丫头说一声,叫她们整理一间向阳的大房间出来,可不能亏待了老人家。” 季棠点头应了,转身朝西院那边走了过去。敏薇还赖在大堂里,撅着嘴百无聊赖地在桌子边磨叽一阵,随即转脸看向中厅那边。小姑娘的大眼睛巴眨一下,看着那边关着门的展皓的房间,忍不住坏笑道:“少爷,今天……岑大哥是起不来了哦?” 展皓面无表情地斜她一眼,反问道:“这不是你一直想看见的结果么?” 敏薇听了,嘴唇纠结地勾起来,露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笑容。她“哼哼哼”地笑了半晌,接着又“哈哈哈”狂笑三声,转过身欢快地跑走了。看着她疯癫的背影,展皓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小姑娘啊……” 无奈地叹完,手里摸到杯子已经空了。展皓捏着空掉的杯子把玩一会儿,眼帘静静地垂了下来。 全靖和玉珂也已经成了呢,原本那傻小子还老把玉珂往自己这儿推来着,现在到底是把那丫头拿下了。也好,赶紧着成亲吧,反正,喜事总是不嫌多的。想着,展皓笑一笑,伸手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晚上时候,枯叶因为下午睡了太久所以睡不着。展皓见他精神太好,干脆抱着他又闹了一会儿。枯叶在被子里穿得有点儿多,结果被生生弄出了一身薄汗。展皓见他出汗了,想着还是洗一个澡罢,于是抱起自家小狐狸往澡房走。 枯叶有些不情愿,他没跟展皓一起洗过多少次澡,也就是被折腾过之后,迷迷糊糊地被展皓抱进澡池里搓过两三次。现在清醒得很,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身子还酸痛着呢,推开展皓就要走。但展皓哪可能让他逃脱,直接拉过来把衣服扒了,接着就扔进澡池里去,瞬间成了湿淋淋的落汤狐狸。 “跑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跑。”展皓一边好笑地揶揄他一边脱衣服,枯叶有些气急败坏地站在澡池里抹脸,眼睛一睁,看见的就是展皓逐渐从衣服底下露出来的精实身躯。虽然看过好多次了,这具身子还压在他身上肆意妄为过,可枯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见他脸红,展皓眉眼里的笑意立即多了一丝挑逗的意味。他裸着身子不紧不慢地进了澡池,伸手把有点儿想往后退的枯叶拉进怀里,嘴巴凑过去亲一下他的脸,道:“别躲了,又躲不到哪里去。” 枯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红着脸任他抱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移得远些,不想让自己的后臀碰到他的那个地方,但却被展皓发现了。展大少坏笑一下,伸手揽住他的腰一勒,枯叶心里一惊,身子撞进他的的怀里,接着就感觉臀间深深地抵进了他的那个物什……这下红皮狐狸的形容是真正坐实了。 展皓满意地把下巴垫在他的微缩的肩膀上,扭了脸用嘴唇磨蹭他脖子处的皮肤:“还害羞呢?我都努力那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不习惯?” “谁会习惯啊?!”枯叶被他弄得痒痒,忍不住躲了身子用手肘推他。展皓笑呵呵地抓住他的手又勒进怀里,吻着他的耳朵低哑地道:“多做几次就会习惯了……”说着,他伸手扳过枯叶的脑袋,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澡池里白汽蒸腾,水波热乎乎的,枯叶被他亲得有点儿头晕,迷糊之间忍不住哼了一声,脑袋也往后躲闪了一下。展皓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又亲了好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枯叶的嘴唇被他吸得微微红肿,水光潋滟,眼睛也是迷蒙的,隐隐泛着水光。他伸手搂紧了自家晕乎乎的狐狸,低声诱哄着道:“岑别,你搬到我的房间里住吧,我们以后一起睡好不好?” 枯叶闷闷地低下头,不说话,眉眼之间尽是犹豫又不甘的神色。展皓歪着脑袋看他,手里忍不住搂得更紧了些,又道:“别不理我啊,你老是不答应我,我要伤心了。”枯叶耐不住他的故意示弱,眼睛躲闪着瞪他一眼,伸手推他道:“你少来,别装可怜。我去你那儿睡了,小角和小鸳鸯怎么办。” 展皓一听,眉眼立刻委屈地瘪了起来:“你单想到猫儿要跟你睡,怎么也不想想我呢?我比猫儿更喜欢你啊,你不在我都睡不好,天天想你想得心都痛了……” 枯叶听他满嘴想啊喜欢啊地喊,脸上实在挂不住,就吼:“我又不是每天都在东院睡!我,我今天不是一直在你房里么?!” “啧,小狐狸乖乖,”听了他的话,展皓一双眼睛眯着就凑过来了,“你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以后每天都把你做得下不了床,你就会一直留在我房间里了?” “你!”枯叶被他这话气得又羞又恼,差点儿翻白眼,每天都……亏他说得出来!这满脑子荤腥的混蛋……日!居然还捏他屁股!被展皓下流地摸了一把臀肉之后,枯叶终于忍不住毛了,咬牙切齿地伸出手,两指用力往展皓侧腰上一拧—— 于是那天晚上,西院的小丫头们都听见了自家少爷半真半假的哀叫声。 吵吵闹闹地过了第二天,枯叶的那处用了展皓一直准备着的药,逐渐恢复些了,行走之时也不像一开始那般疼痛。下午时候还想和敏薇一起去私塾接小孩儿回来呢,不过被小丫头凶了一把,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展皓生意上还有事,但也只是白日里忙一点儿,晚上一定会在家里陪他。 逗他一会儿,再抱着顺毛一下,又或者抱了猫儿拖他一起散步。枯叶被他这样哄得挺舒心,说话之间还能有个忍住了的笑意。只不过展皓要继续哄他去中院里住,枯叶就不上当了,乜斜着眼睛“哼”一声,伸手把猫儿搂进怀里,翘翘地转身就走。那样子,摆明就是说我跟猫儿睡也不跟你!展皓看着有点儿乐,其实也没那么急切,就只是想逗逗他罢了。跟他唱反调、别扭傲娇的狐狸才是他的小狐狸,他看着高兴呢。 再想想另一边,全靖他们应该也快回到常州了,估计就是明天。到时候小狐狸见了聂蹊接回来的人,会不会吓一大跳呢?展皓有些期待地思忖一会儿,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房间去。 第二日一早,展皓刚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户旁洗了脸,出门就看见枯叶和敏薇抱着拉着三个小孩儿正准备去私塾。方秋看见他,还从枯叶肩膀上笑嘻嘻地给他打了个招呼,喊了一声“爹爹”。 枯叶听见他喊,转过身来,就看见了散着头发的展皓。展大少有些慵懒地朝他笑笑,脚下慢慢走到他身前,伸手摸着小孩儿的脸道:“方秋要去上私塾啦?路上跟你阿爹小心些,好好念书啊。” “嗯。”方秋乖巧地应了,也伸手摸摸展皓的脸。看着他们这父慈子孝的模样,枯叶眼里不禁露出了嗔怪的笑意。展皓抬眼见他眼里含笑,心中一动,忍不住倾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乖乖笑得真好看。” “这么多人在呢,亲什么!”枯叶忍不住伸手推他,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敏薇。可敏薇拉着裴习和少司,三人都默契地扭头向外,一副“我们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展家人对自家大少这无法无天的宠溺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了,哪天看见展皓不对枯叶动手动脚了,那才是真奇怪。 展皓见他们三人如此上道,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枯叶哭笑不得,还是忍不住起脚踹了他一下:“笑什么!我走了,懒得理你!”说完,气哼哼地转身拉了裴习的手就走。裴习再拖着敏薇,几人幸灾乐祸地都扭头对着展皓做了个鬼脸。展皓抄着手在原地傻乐,看着他们逐渐走远的高高矮矮背影,心里一片静好。 眼见着一伙人走到前庭,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敏薇眨眨眼,正好过去开了门。 大门往里一开,外面台阶上,聂蹊正眯着眼朝他们笑。枯叶一怔,抱着方秋喊了一声:“聂先生。”聂蹊冲他点点头,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笑着退开了身子。 身后的台阶下面,停着展家的那辆大马车。全靖正站在门口伸手扶着一位老人下来,而马车另一边还站着另一个帮忙的老人。两位老者的眉眼很是熟悉,花白头发,朴素的打扮——枯叶忍不住愣了,这,这不是…… 眼前,刚被扶下马车的那个老妇人在地上站稳了,随后抬起了干瘪的眼睛。她茫然地盯着眼前宽大的宅子看了一会儿,视线掠过聂蹊,还有门口里挤出来的两个娃娃,最后才看见枯叶。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有些浑浊的眼,在认出了眼前精神状态上佳的人之后,脸上慢慢露出了惊喜的情绪。枯叶听见她高兴又激动地用沙哑的声音喊出了两个字: “阿皓!” 会叫枯叶作“阿皓”的,自然是陈叔和陈婶了。至于他们两个老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看马车,再看看聂蹊脸上淡然的笑容,枯叶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聂蹊说展皓有事让他做,就是叫他去洛阳接俩老人家过来,一时间心里不禁有点儿感动。展皓这家伙果然是有心,滴水不漏,估计从聂蹊那儿听说了俩老人的处境,于是想着将他们接过来。这里有这么多人陪着。也不至于那么孤苦。 见了枯叶,陈婶非常激动,拿着包袱快步朝他走过来,枯叶也抱着方秋走下了台阶。陈婶走到他面前,高兴又感慨地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开心地道:“阿皓,可算见着你了,婶子想死你了!”说着又忍不住好奇地看一看方秋,伸手捏捏他的肉爪子问:“这个小娃娃是谁呀,你侄子么?” 枯叶抱着方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说:“陈婶,这个……呃,是我儿子。方秋,快叫陈奶奶。” 方秋很乖,眨着眼糯糯地叫了一声“陈奶奶”。陈婶高兴地直拍手,转脸招呼陈叔道:“哎呀老头子,你快过来看呀,原来阿皓有儿子的!长得又好看又乖!”陈叔有些拘谨地走过来,看着枯叶身上讲究的衣服和配饰,不禁敛了眉毛低声地道:“阿皓,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枯叶见他约束拘谨,心里不禁有些尴尬:“陈叔,你别这样,我不是什么人物,你像以前一样对我就好了。” “哎,是,是。”陈叔忙不迭地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放不开。枯叶无奈地抿抿嘴角,正准备让方秋喊“爷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展皓低沉醇厚的声音:“阿皓……?”枯叶听了登时一怔,随后脑袋一炸,那瞬间连转脸看展皓的勇气都没了。他光顾着惊讶高兴,居然忘记了这茬——他那时候用的是展皓的名字啊!刚刚听他带着疑问的那一声,明显是有戏谑的意思,看都不用看,那厮绝对在坏笑! 一时间脑袋里乱糟糟的,陈婶陈叔看看他失措的表情,又看看刚刚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个跟聂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美后生,心说这应该就是聂先生的儿子吧?正想问枯叶他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时,枯叶却匆匆地扔下一句:“叔,婶,那个……我还要送方秋去私塾,就不陪你们了,我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背影匆忙又狼狈。 敏薇见他溜了,本来还幸灾乐祸地想看好戏,这时候也只能拉上两个娃跟上去。走之前还对着陈叔陈婶大大地笑了一个,眯得眼睛都没了。 第 1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1 章 俩老人正莫名其妙呢,门口,展皓勾着嘴角望着他们笑,说:“是陈叔陈婶吧,我是聂先生的儿子展皓,好像正好,跟岑、皓,是同名吧?” 他把枯叶的化名说得又轻又慢,陈婶听了觉得有点儿怪怪,但也老老实实地点了头说是:“聂先生说了,阿皓跟他的儿子是同名……那个,你也叫阿皓么?” 得到肯定的答案,展皓瞬间笑弯了眼。他勾着嘴唇侧过身伸手对两位老人道:“对,我也叫阿皓。两位快进来吧,晚辈等候多时了。” 一刻钟后,书院外面,敏薇正拖着枯叶的衣袖把他用力往回家的路上拽:“哎呀,岑哥哥哎,你就别胡思乱想啦,快回去吧!少爷一会儿就得跟人谈生意去了,哪儿会在家守着取笑你啊。况且你用他的名字作化名,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就算取笑也不会是恶意的嘛,顶多逗你一下……喂,你到底在害羞什么啊!” 枯叶抠着书院门口的柱子,十分坚定地绷着一张脸不松开:“我,我不回去,要回也等他走了再回!你先走,我自己在外头转转。” 敏薇哭笑不得,大男人的,这点事儿就要害羞,还不敢回去见人,怪不得会被少爷吃得死死的。她都劝了枯叶好一会儿了,可这家伙还是死死抠着柱子不松手,敏薇心里那个无语啊。书院门口人来人往的,两人拉拉扯扯也好一会儿了,敏薇都觉得有些丢人,亏他这个脸皮薄的还受得住。又威逼利诱地拽了好一会儿,枯叶还是死死地拖着柱子,还把身子藏到了柱子后面去,不让街上人看见他。小姑娘这回真是没辙了,气呼呼地把手一收,气急败坏地吼:“那你就在这儿抱着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迈开大步就跑了回去。 见她跑走,枯叶这才讷讷地歇了一口气。他靠着柱子又藏了好一会儿,觉得外面的人应该把注意力转移了,这才慢吞吞地走出来。他是不好意思嘛,一想到展皓脸上有可能出现的坏心笑容,枯叶就总感觉心里犯怵。展皓是疼他没错,但也依旧喜欢逗他,而且说的话越来越下流猥琐,每次听得他耳朵都要发烫。这次白白送了个这么大的把柄给他,回去指不定要怎么臊自己呢!心里郁闷地思忖着,枯叶抿了唇,慢慢地晃到了城外去。 还是晚些再回去吧,虽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好歹不能这么自觉地送上门啊,总得挣扎一下吧?心里有个缓冲也好……于是枯叶就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了,今天就在外头转转,晚上才回去好了。 再说那边,陈婶和陈叔被展皓引进了门去,一路走一路感叹这房子多大多漂亮。展皓是几百年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了,自然将两位老人哄得好好的。先感谢了一番他们俩在年前对枯叶的收留之恩,又借报答之名央他们在常州住下,说阿皓这两个月可想你们呢,翠岭那边也有好些老人家,房子都收拾好了,就在这儿养老吧! 二老听了是又感动又受宠若惊,起先还推辞说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儿,阿皓在茶楼里也帮了他们很多忙,还给他们赚了一大笔悬赏金呢。而且在那儿住惯了,不想搬。展皓听了就笑,说二老要是惦记令郎的棺椁,如果不介意,我立刻叫人帮忙迁过来,再寻一块风水宝地好好安置了,以后还是可以经常去看的。阿皓是真的想你们,老惦记着你们的身子,怕在茶楼里磕着了绊着了。这次接你们来我是瞒着他,想给他一个惊喜,二位就别推辞了。 陈叔和陈婶听了,面面相觑一会儿,也就犹豫着答应了。眼前这后生看着精明沉稳的,愣是说得他们一个“不”字都吐不出来。一旁聂蹊也在悠悠地笑着,陈婶想到毕竟是恩公的儿子,不是那些不靠谱的人,一会儿也就放了心。 坐了小半个时辰,二老本想等枯叶回来跟他说说话,结果好久都没见着回,倒是敏薇气呼呼地跑了回来。展皓见只有她一人,心里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微笑着叫全靖和季棠带两个老人先去翠岭那边安置好行装,晚上再过来吃顿饭,反正今天白天那个胆小鬼也不会回来了。 陈婶一听,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阿皓怎么不回了?展皓眯着眼睛笑出来,说呀,阿皓他害羞呢,跟我闹别扭,肯定得晚上才回。正好我也有事儿,就不陪二老了,你们先到翠岭那边休息吧。陈叔陈婶听了,就安心地跟着季棠全靖他们上了马车。 展皓目送着老人出了大门,聂蹊则坐在桌子边悠闲喝茶。一会儿翘了个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那时我在茶楼里逮到岑二小,他被我拆穿名字还害羞呢,吃着饭,脸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 想象出他那羞窘的情状,展皓弯了眼,不禁笑得宠溺又开心。他是真没想到,小狐狸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想着他。在自己对他日思夜想的时候,原来他也是惦念着自己的……看来,自己的感情早就有了回应,只是这别扭的家伙藏着掖着,躲在大山里不肯说出来罢了。 一直在外面百无聊赖地晃荡了大半日,到了下午申时,枯叶就全身火烧火燎的憋不住了。没事儿做的感觉真是不好,又无处可去,想着家里的事情那么多,一会儿也该去接方秋了……登时烦躁得全身都难受。枯叶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心里一横,想着早死早超生,于是气势汹汹地就往书院去了。 走到书院,却见里面的学生已经没几个剩下了,方秋他们三个也早已不见了踪影。问守门的大爷,大爷说刚才被展家大少和敏薇姑娘接走啦,你不是展少爷的相好么,怎么才来啊,人家方秋赖在门口等了你好久,老大不高兴呢。枯叶挨了大爷一顿数落,脸上有些讪讪的。本来还多雄赳赳的,一听到展皓,鼓起的气立马就歇了下去。 灰溜溜地一路蹭回展宅,又不敢直接进门,就扒在墙头上悄悄地往里望。快到饭点了,厨房那边飘着炊烟,顺风还飘来一阵阵香气。醉鸡,葡萄鱼,八宝鸭,红烧蹄髈,粉蒸肉……闻着味儿,枯叶就口水涟涟地把菜名儿一个个数了出来。 肚子饿呀,中午在外头小馆子吃的,那掌柜见他来自家饭馆吃饭还吓得一愣一愣的,估计是在想展大少的相好怎么会在这儿出现,莫不是吵架了吧?在种种视线之下,枯叶饭也没吃好,现在肚子里快叫翻天了。扒着墙头咽了一会儿口水,心说要不还是进门吧?总不能被饿死啊。况且,展皓这么心疼他,应该不会说嘲笑得太厉害……嗯,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食欲战胜了面子的小狐狸终于决定下墙头了,他翻身进了墙,轻手轻脚地沿着廊子往大堂走。越往前走,饭厅那边的喧闹声就越清晰,他听见了裴习的吵闹声,还有陈婶的笑声。敏薇叫叫嚷嚷的,大声喊:“别乱跑!菜要被撞摔了!”估计是裴习拉着少司到处乱窜,撞着了她的腿。 枯叶慢腾腾地蹭到饭厅边,悄悄地从墙后露出个眼睛看看展皓在不在饭厅里——陈叔和陈婶都在,还有全靖玉珂季棠他们。方秋坐在聂蹊怀里,悄悄地从菜碟子里拈了块粉蒸肉吃,敏薇端着菜呢,还能见缝插针地拍了他的小手一下。一群人闹哄哄的,可就是不见展皓。 枯叶屏着气眨巴一下眼睛,心说莫不是还没回?不对啊,之前书院的大爷说他去接了方秋呢,哪儿去了?正想着,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偷偷摸摸的干嘛呢,怎么不进去,快吃饭了都。” 这一声吓得枯叶全身一紧,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一会儿尴尬狼狈地转过脸,就见展皓背着手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个好整以暇的悠然表情。枯叶用力抠着墙壁,瞪着人家说不出话,也不知道应该作什么表情。展皓悠然地看了他半晌,嘴边勾起个狡黠的微笑,随后身子一晃,慢悠悠地朝饭厅里去了。枯叶纠结地看着他走进门里,身子依旧僵在原地挪不开。 一会儿,门板后面突然钻出方秋的小脑袋,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软糯糯地问:“阿爹,吃饭了呀,快进来嘛。”说着还伸出小手来拉他。枯叶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进去了,陈叔陈婶看见他,脸上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陈婶还站起来拉他到身边坐下,说:“哎呀阿皓,你这一整天去哪儿啦,怎么现在才回?” 枯叶支支吾吾地坐下,眼神躲闪地看一眼对面的展皓,但立刻又收了回来:“没,就是在外面转了转,散了一下心。” “哟,散心散这么久啊?连方秋也不去接了?”敏薇阴阳怪气地笑着噎了他一句,枯叶脸上有些尴尬,抬眼看方秋,小孩儿果然嘟起了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展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一会儿拿起筷子,微笑着招呼大家道:“好了,菜也上齐了,大家吃饭吧。陈叔陈婶,多吃一点儿啊,厨房的小姑娘手艺可好呢。” 俩老人乐呵呵地应了,端起碗吃饭之前先给枯叶夹了一筷子鱼。枯叶惊了一下,觉得让长辈给自己布菜有些不妥,于是赶紧也挑了好吃的夹到他们碗里去。这样你来我往,兼带着絮絮叨叨的问话和关心,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和乐融融。 几个人慢慢吃慢慢聊,小丫头们陆续吃饱离席了。陈婶跟枯叶说着话,一转脸看见正捏着一块酱排骨努力啃肉的方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来,就问:“哎,阿皓,怎么没看见方秋的娘呢?是回娘家了么?” 枯叶一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展皓,眼里露出了尴尬不妙的神色。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眼,但展皓立即领会了媳妇儿的意思。他伸手点了点桌面,笑着说:“这个啊,怪他之前没跟你们说清楚。方秋是我们收养的孩子,并不是阿皓亲生的,所以他的娘亲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啊,是这样啊。”陈婶有一点点失望,但随即又对方秋心疼起来。她伸手把小孩儿抱进怀里,轻声问:“方秋,阿皓爹爹对你好不好呀?” 方秋手里还油乎乎地攥着那块酱排骨呢,吃得满脸脏兮兮的。他眨着眼睛想一会儿,懵懵懂懂地说:“阿皓爹爹对我好,阿爹也对我好,两个爹爹都对我好。” 陈婶听了,不禁有些愣:“……两个爹爹?”眼神抬起来疑惑地看向枯叶,又看了看展皓。展皓淡定地笑起来,温和镇定地说:“对,两个爹爹。方秋没有娘,一个爹爹是我,另一个阿爹就是你身边的那个阿皓。其实说起来,他的本名不叫阿皓,他叫岑别,是我内人。” 陈婶和陈叔一听,脸上都怔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张口无言。 将陈叔和陈婶送回翠岭之后,枯叶沿着夜晚安静的街道慢慢往回走,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两个老人没有明说,但是从他们犹豫的神情举止里可以看出来,他们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不过,枯叶不主动提起,老人也没有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只是询问着他最近的生活境况,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晚上,街道上都已经黑了,只有一些店家在屋檐下燃了气死风灯,映照着安静幽长的道路。石板路上不时有一只野狗或是流浪的猫儿悄无声息地窜过,巡夜的人经过时,提着灯看他是不是可疑人物,见是展家的公认的少夫人,也就放心地走了。枯叶慢吞吞地走了大半路程,走走停停的,差不多走到那条包子铺的街上时,一个人影慢慢地从某个巷子口走出来,立在了他身前一丈处。 气息太过熟悉,所以枯叶压根儿没想到要防卫,就只是停下脚步郁郁地抬眼看他。那人影慢慢地走过来,轻声地道:“这么晚了,这位小兄弟怎么还在街上乱晃呢?不知道家里人要担心的么?” 那人慢慢从黑影中走到了光线可及处,露出了俊美的脸庞——展皓微笑着,眼里闪烁着浅淡的亮光,双手环在胸前,头发松松束在脑后,一副风流慵懒的模样。他走到枯叶身前,勾着嘴唇倾身过去,贴着他的脸道:“哎呀呀,小公子长得好生帅气呢,鄙人一见倾心,能不能知会在下姓名?”他装模作样地这样问,把枯叶逗得有点儿忍俊不禁,不过也只是咬了唇忍着笑意看他,并不说话。 展皓见这料下得不够猛,眉毛一挑,狡黠地笑起来继续说:“咦,原来公子是叫岑皓啊,真是巧,在下也叫皓,只不过是叫展皓。呐,我们俩是不是很有缘?这算得上是天造地设啊,小公子还是别在街上游荡了,赶紧跟我回家成亲洞房吧!” 听他拿自己的化名来胡言乱语,枯叶终于忍不住了,咬着唇又笑又恼地掐了他的手背一下。展皓“哎哟”地哀叫一声,故意“咻咻”地吸着气揉手,还嗔怪地抬眼起来瞪他:“你这野狐狸,怎么乱挠人,亏得我担心出来接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谁叫你拿我开玩笑!”枯叶心里解气,憋着笑又拧了他一下。展皓笑笑地任他拧,一会儿身子一倾,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开你什么玩笑,嗯?岑皓?” 枯叶被他近在耳边的低沉声音弄得脸红耳热,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把人推开,气急败坏地低吼:“别说了!再说我要翻脸了!” “翻脸?岑皓打算怎么翻脸?往左翻,还是往右翻?翻你的还是翻我的?”展皓低声笑着,不依不饶地把他搂进怀里,嘴唇凑在他耳边胡言乱语:“用我的名字感觉如何?听着陈婶叫你一次,是不是就会想我一次?有没有天天都想我,做梦也想我?” 枯叶被他这些话臊得脸颊通红,可偏偏这混蛋句句都说中了事实。确实有想他,每一次听见陈婶喊就会想起他,梦境里也全是他……想到自己曾经裹着展皓的棉衣做的那些下流事,枯叶就觉得脸颊快要烧起来了。展皓本来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结果真的让小狐狸红了脸。他怔了一瞬,随后抑制不住地勾唇笑起来:“真的有想我啊……”忍不住心里的甜蜜,展皓闭上眼搂着枯叶用力地亲了一下,开心得合不拢嘴。 枯叶被他臊得不行,这还是在大街上呢,虽说是晚上没人,但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他用力地挣一下,羞恼地低声道:“你放开我,就不能等回去再亲啊!” “小狐狸想回去再亲?那好啊。”展皓低声笑起来,伸手往枯叶的腿弯处一揽,横抱起来就飞上了屋顶,踩着屋脊一路往家里掠去。枯叶有些气恼地闭上眼,破罐子破摔地揪着他的衣袖,把脸埋进了他胸前——反正在这混蛋面前丢了这么多脸,也不差这一次,而且现在他还知道了这件事……好嘛,真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第 1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2 章 稳稳地落到东院里,展皓揽着他的腰把他拉到了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坐着,而且是坐在他腿上。枯叶脸上一热,推开他站起来,可展皓拽着他的手,一拉又坐了回去。展皓心满意足地搂着他,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眯眼惬意地笑着说:“呐,现在回来了,你说的,亲我一下。” “我什么时候说要亲你!”枯叶气恼地抬一下肩膀,但没能把展皓的脑袋晃下去。展皓弯着嘴唇无赖地笑,眉眼懒懒地挑起来,登时痞气横生:“你说回来再亲,我亲你或者你亲我,结果不都是亲么?我先跟你说啊,我呢,现在被某个阿皓撩拨得有些把持不住了,让我主动的话估计有些收不住手,而某人的身子好像还没好……你确定要坚持被动?” “你!”枯叶被他这无赖相气得有些声噎,心里那个恼火啊,如果是别人露出这副嘴脸,估计他早就一刀子过去了。看着展皓得瑟的表情,枯叶咬住嘴唇,眉毛拧起来苦大仇深地瞪着他,一副生气又无奈的样子。两人僵持好一会儿,枯叶这才憋着气垂下眼,脸颊别扭地撇到了一边去。他伸出手,用力地把展皓的眼睛盖上……展皓笑了,顺从地闭上眼,嘴唇弯得煞是好看。不一会儿,他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触感碰到他了的嘴唇,软绵绵的,带着熟悉的气味,只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离开了。 等捂在眼睛上的手放下来时,展皓睁开眼,看见了枯叶烧红的耳根。他忍不住低声笑出来,手里将恋人抱得紧一些,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你啊你啊,好意思把我的名字加上你的姓,却不好意思亲我。前天还强吻我呢,现在倒不敢看我了,你叫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嗯?” “什么怎么办,就这样呗……”枯叶嘀嘀咕咕地揶揄他一句,脸还是撇着不看他。展皓软绵绵地在他肩窝里蹭了蹭,舒服地叹一口气道:“要不是你身子还没好,我真想把你拖到床上去,好好折腾一番,看你还别扭嘴硬。” “哼……”听见他的话,枯叶垂着眼,不置可否地绷着脸哼一声,之后便不吭气了。展皓搂着他蹭了好一会儿,夜晚的庭院里已经响起了虫子的细微叫声。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枯叶任由他搂着,两人互相依偎,倒也温暖舒服。不过展皓还是有些挂心,一会儿伸手捋一下他的手臂,问:“冷么,要不要进房间里去?” 枯叶动了动身子,摇头道:“不冷。” “不冷就好,那我们再坐一会儿。”展皓垂着眼,又把脑袋埋进他肩窝里去,嘴里还满足地喟叹了一番。枯叶被他搂着靠着,一会儿也端不住架子了,脑袋慢慢地靠到他的头上,身子也松了下来。展皓无声地笑笑,接着想起什么,就说:“玉珂跟全靖好上了,听说还钻了人家的房间,指不定做出了什么事儿。我想着,最近赶紧帮他俩办了婚事,家里也好热闹热闹。” 枯叶半阖着眼,无意识地蹭一下他的脑袋,声音闷闷的:“嗯,好。” “现在陈叔和陈婶也来了,你白日里有时间,可以去翠岭陪陪他们。我看他们挺喜欢方秋的,你就带着小家伙一起去吧,过两日我叫人去帮二老做几件合身的衣服。”听见他说两个老人,枯叶睁开眼,心里一时间有些沉,嘴里也没了话。 展皓贴在枯叶脖颈处,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脸上的表情不禁柔和了些,手里也将他搂紧一点,道:“没事儿,他们会理解的。现在跟我还不熟悉,怕我对你不好呢,过段时间看清我的为人了,自然就放心了。你过得开开心心的,他们难道还会不高兴么?” 枯叶不说话,眼睫垂下来,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只看得见展皓长长的眼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他看着夜光里恋人莹白的皮肤,一瞬间,心里竟生出了一股想要去亲吻触碰的冲动。意识到心中的想法,枯叶抿住唇,赶紧收回了视线,嘴里有些别扭地回他:“你为人也不见得有多好,尽是坏心眼。” 听了他的话,展皓不禁有些乐。他抬起脸把下巴靠到枯叶的肩膀上,扯起一边唇角坏笑着道:“你不喜欢我坏心眼?那前天我在床上使坏,是谁喘得那么起劲儿来着?” “你……”枯叶脸上一红,表情羞愤起来,身子挣着就要逃开。展皓赶紧又笑笑地搂紧了他,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去:“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枯叶不甘不愿地咬唇看着他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好半晌才哼哼地开口道:“就一会儿啊,过一会儿我就要回房睡觉,你不准耍赖。” “好好,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夜风轻轻吹拂着庭院,房间里的猫儿小角听见动静,无声地跃上了窗台,看着花架下相互依偎的两人。小角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看了半晌,晶莹的眼珠里散发着微微的亮光。这静谧的一幕被她悄悄地见证了,而作为主角的两人却还相互紧贴着,不时交换一两句喃喃的亲昵话语,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堂而皇之地偷看了去。 ·第五十七章· 时间渐渐过了清明,全靖和玉珂的婚事也陆陆续续筹备了起来。他俩都是展家的仆人,卖身契都在展皓手里,这就省了许多麻烦——步骤省略了不少不说,还不需要媒婆。父母也没必要惦记,因为压根儿就不知道在哪儿。亲朋好友什么的,基本上也都是展家周围这一圈儿,还兼带着翠岭的那一伙老人家。不过玉珂还想着原来嫁出去的那几个,说想把柳燕姐也请来,展皓想了想说好,然后就吩咐人去做请帖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事情枯叶不怎么帮得上忙,顶多也就只能跑跑腿,展皓就打发他去翠岭陪老人家。自从前一次去过翠岭之后,那伙老仆人对他可感兴趣呢。一早就听说少爷找了个相好,只不过他们都懒得动,一直没到主家去看,现在自己来了,老人家们就团团拉扯着他问这问那。 陈叔和陈婶在这儿也住得不错,没一会儿就跟那伙老人熟悉了。住了这几日,也听他们说了关于展皓的种种,包括之前枯叶出走时的病痛情形,心里逐渐有了个数。等枯叶再来,俩人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坦然了许多,还能跟着那伙老人一起拿他寻开心。枯叶被他们真真假假地调笑,虽然有些羞窘,但也都乖乖地耐着。毕竟老人家们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拉着他一起乐呵而已。 看过老人家,申时时候再去书院接三个小孩儿。沿着路慢慢往回走,旁边是城里的一条河,河边遍植柳树。这时节正好柳花开了,空中飘着细小的柳絮,映着暮色倦怠的阳光,迷蒙出一片浅淡的光晕。这让枯叶想起一年前他刚到常州的时候,天空中就是这样的一副光景。只不过那时他还没被展皓带回家去,鼻子也还犯着难受,躲在暗处一天到晚的打喷嚏。现在展皓天天盯着他喝药,花粉症倒也没再犯了。伸手往空中一抓,还能攥住几朵柳絮,软绵绵的,像被扯开了的细小棉花。 慢慢走到书院前,敏薇牵着裴习少司已经在等着了。方秋远远地看见他,咧开掉了一颗牙的小嘴笑嘻嘻地冲过去抱住他。枯叶笑着将他抱起来,摊开了手给他看柳絮,小孩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嘴一鼓一吹,那淡色的绒花便又飘摇着飞向了天空。 玉珂小姑娘的婚事定在清明过后十天,该准备的基本上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起来,玉珂的年纪正好十八岁,全靖大她三岁,都算得上是年轻的后生。现在玉珂留在展宅,全靖则被抓到了钟叔家里,就等着成亲那天见面。成了亲之后,还是得给他俩买个自己的宅子比较好……这样想着,江南土豪展大少就吩咐手下去物色适合两人住的小宅子了,当然,要找一处距离展家最近的。 成亲之前几天,有一次吃饭,展皓给枯叶夹菜吃着,一抬眼看见玉珂在用筷子戳饭,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展皓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伸手过去捏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子。玉珂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干什么,枯叶见他给玉珂拿脉,心里也有些懵懵懂懂的。一会儿展皓收回手,脸上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没说话,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着继续吃饭。一桌子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敏薇没憋住,凑过去问了一句:“少爷,玉珂姐怎么了?” 展皓笑笑地抬起眼,看看她,又看看有些紧张的玉珂,不紧不慢地悠着语调说:“怎么了,你自己问她呗,钻人家房间做了什么好事啊?现在还难为我们把他俩分开,哎,真是全无意义。” 听见他这意有所指的话,敏薇和季棠都眨着眼看向脸红的玉珂,逐渐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枯叶坐在一旁发懵,心里想到底怎么了?她们怎么笑成这副奇怪的样子?展皓看他还傻傻的想不清楚,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枯叶瞪着眼,表情越来越震惊,待展皓微笑着坐好,他的表情也已经变成了一种很古怪的模样。 玉珂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低下头闷着脸不说话,枯叶瞪着她,视线总忍不住溜下去看她被腰带勒得细细的腰身。怀,怀孕了……这么细的腰,里面居然已经住了个宝宝了?!一旁展皓见自家小狐狸震惊的视线太过露骨,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脸扳了过来,低声说:“别这样看人家,她还不知道呢,小心把人家吓到了。”枯叶有些艰难地咽一口唾沫,这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怀孕,生宝宝——枯叶对这类字眼一直有点儿敏感。也许是因为之前看见小鸳鸯生宝宝的血腥场面,他心里总觉得孕妇超级了不起,今天听展皓说玉珂怀了宝宝,默默地对小姑娘就有点儿肃然起敬。不过说起来,枯叶总感觉玉珂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最近沉稳了不少,但还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怎么就要当娘了呢? 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转脸又看到横在自己枕头上的那两只猫儿,枯叶忍不住伸手捞了她们搂进怀里。再过大半个月,这俩猫儿也要生宝宝了,到时候两窝到处爬的小小猫儿,哼哼唧唧的,腿脚软绵绵的,枯叶想一想就忍不住头大。 要不,还是搬到展皓房里跟他住?唔,还是不好,要是真去了,那家伙指不定会怎么得瑟。想起前几天自己被展皓扒光了压在床头这样那样,枯叶又忿忿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晚上睡觉,枯叶又只得忍着猫儿们的舔吻骚扰,又或者尾巴毛茸茸地搔来搔去。哪天小角高兴了,还会整个身子抱到他的脸上去,爪子捂住他的眼睛,枯叶经常一张嘴,呼吸之间就吃进一嘴的毛。 现在天有些热了,薄被子也不大盖得住,晚上睡着睡着就会把被子踢开去。有时候半夜醒过来,还会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一天中午,天气有些反常的热,枯叶跟展皓在太阳底下走,无端的就觉得眼前晕眩。展皓见了,赶紧扶了他到树荫下歇着,手指询问着摸到他后脑勺去,已经结了痂的那处头壳有些隐隐的闷痛。枯叶想起公孙之前跟他说的,天热了估计会头昏,于是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事,之后公孙先生会拿药来的。展皓听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忙忙碌碌地过了两天,预定的成亲日子到了,展家上上下下都兴奋了起来。展皓这两天特意把公事都推了,留在家里当指挥。钟叔他们那一伙也被从苏州招了回来,连带着沅荷明樱,还有翠岭的老人们,这下子展宅真是叫一个热闹。枯叶早上一出东院就看见中院闹哄哄的,一大堆人忙进忙出,裴习可算是进了好地儿了,一边尖叫一边拉着少司到处撒欢儿。 枯叶在门口看着,默默的有点儿头大,正想往回藏,就听得大堂那边敏薇高声地喊:“柳燕姐来啦!裴习,这儿有两个小弟弟,你过来带着人家玩儿!” 裴习在中庭里得令,欢呼雀跃着冲到前堂去接小弟弟。枯叶觉得有点儿好奇,还是慢腾腾地走了出去。他早就听说过柳燕的名字了,好像说是玉珂的师傅,于是想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能干姑娘。摸到大堂边一看,就见一个藕荷色衣裙的温婉姑娘扶着个大肚子站在展皓身前,她身旁还立着个眉眼端正的高个子男人,气质看着挺内敛的,应该就是她的夫君。 之前听展皓的生意伙伴闫鹏和曲潇连说柳燕长得好,现下一看,倒真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而且难能可贵的是气质还好,看着哪里像是丫头出生,说是大家闺秀都有人信。枯叶站在门口,就听见展皓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怎么又怀上了一个?柳燕抿着唇笑笑,说相公想要个女儿,嫌弃两个儿子太调皮,所以就又怀上了呗。 枯叶转脸,看见身后那边,柳燕口中的两个调皮儿子正逮住了坐在中厅里喝茶的聂蹊,一左一右地扯着他的衣服下摆道: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哎嘿嘿嘿真的跟展伯伯一模一样!” 叽叽喳喳的,好似彼此的应声虫一般,饶是聂蹊也忍不住头疼了。 因为是小丫鬟的亲事,所以展皓也没有邀请外人来观礼,来的都是自己家的人,给红包倒是都特别大方。仇朗行来的时候还送了一块同心玉,拆开来一人半个,展皓先替全靖收着了,脸上笑得意味深长的对他道:“仇少爷真是有心啊,不过看见你来观人家的礼,仇老爷有没有心急你的终身大事呢?” 第 1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3 章 仇朗行没有搭理他,只是瞪着眼哼一声,转身自顾自地找个座儿坐下了。之后裴君荣也来了,脸上跟仇朗行一样没个好气色,闷着脸拿了茶水就往嘴里灌。展皓不动声色地挑眉打量他们两人,良久,脸上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悠然笑容。 天色逐渐晚了,展皓算着时间,差不多全靖快要来了。他歪了身子出去往外望,却看见知府大人魏竟带着两个侍卫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展皓挑眉,好笑地招呼道:“魏大人,你这不请自来,是想蹭喜酒喝么?” “哈哈哈哈!”魏竟大笑几声,涎皮赖脸地快步走过来道:“玉珂小丫头成亲嘛,你说这事儿也不叫我,真是,没拿到请柬我都不好意思包礼金了!这样,等会儿拜堂的时候我的礼物才来,你先让我进去沾沾喜气。” 知府大人都来了,哪里有不让人进去的道理?展皓早就习惯了这个不靠谱的父母官大人,无所谓地笑一笑,也就迎着他走了进去。 一直到傍晚申时,钟叔那一伙人才大摇大摆地来了,崇莲郑东李非常,三个人都穿得英挺非凡的。下人提了好多礼物,成箱成箱地往里搬。一顶大红轿子在后面慢悠悠地晃过来在门口停下,全靖穿着大红的喜服,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掀了帘子下来,胸前挂着新郎官儿的大红花,一张俊朗的脸笑得有些青涩。身后一列人吹吹打打的,唢呐的曲子听着分外喜庆。 展皓抿唇微笑着,环着手慢悠悠走到门口全靖的身前,先伸手帮他整了整衣领,再抬起眼来对他沉声地道:“娶媳妇儿了,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玉珂这丫头有点儿任性,你让着她一些。还有啊,今晚洞房,别太忘形,要小心一点,她的身子怀了快一个月了。” 全靖一听,脸上登时又惊又喜,高兴得眼睛都要放光。看见他这副模样,展皓终于忍不住叹着气笑了出来。 西院房间里,季棠和敏薇仔细地帮玉珂做好了装扮,抹上最后一道口红,又给她戴好繁复的凤冠,然后把红盖头披上。玉珂摇摇晃晃地被她俩扶着站起来,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个凤冠好重啊,要不还是换另外的那个吧?” 敏薇扭脸瞥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个更加繁复的凤冠,撇了撇嘴道:“那个估计更重,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戴这个吧,没事儿,就一会儿。” “可是万一拜堂的时候掉下来怎么办,这么重,你们帮我别好了么?”玉珂还是有些害怕,穿着带了跟的鞋子走得摇摇晃晃的。季棠见她这姿势忍不住想笑,一边走一边提醒着“小心点儿”。三人慢吞吞地走到大堂附近,这时候已经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了,大家都有些兴奋,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展宅的人基本上都穿了带红色的衣服,以示喜庆吉祥,例如展皓身上就穿着黑底绣红的长衫,腰带上一绺深红色,看着十分庄重。 他和钟叔被大家伙儿按在了高堂之位上,本来说这位置应该是展天行夫妇坐,只可惜这两人赶不回来,于是就拖了展皓和钟叔上去。一开始还有人起哄叫枯叶陪着他一起坐,但魏竟在一旁喝了口茶,抬眼凉凉地说了一句:“坐什么坐啊?他们俩还没在衙门登记户籍呢,算不上夫妻!”展皓听了,脸上一瞬间有些沉,显然是不大高兴。其他人都暗自咋舌,心说这魏大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枯叶在下面坐着,看见展皓的脸色不好,心里也不禁有些虚。 是他一直没答复展皓的,最近过得太舒心,把这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被魏竟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他就有些内疚了。成个亲么,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这样看着展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驳了面子,虽然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正低着头郁郁地思忖着,一旁看着时辰的司仪见时候到了,就亮出嗓子拖长了声音喊出三字:“吉——时——到——” 随着他这一声喊,大堂里面的宾客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齐刷刷地向侧门看过去。门口,蒙着盖头的玉珂摇摇晃晃地被敏薇季棠扶着走进来,嘴里还有些忐忑地不停嘀咕:“这是到哪儿了啊?哎呀,我的腰那儿好像有点儿松,敏薇你帮我……”敏薇见她废话这么多,忍不住低声喝一句:“别叨叨了,进大堂了!” 众人将她俩的话听了个全乎,都忍不住低声地笑起来。玉珂听见动静,在盖头里不禁有些害羞了。全靖站在大堂中央,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子走过来,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待玉珂站到跟他并排的位置上,俩个小丫鬟就牵了大红绸布花过来,一人拿着一端站好。玉珂没了敏薇季棠的搀扶,一下子有些紧张。之后听见司仪喊“一拜天地”,她拧着脚还崴了一下,直接撞到了全靖身上。 大家伙儿见了都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纷纷打趣说新娘子迫不及待要跟新郎官洞房了,你看这投怀送抱的。玉珂红着脸,被全靖伸手扶起来,还被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推开他站起来,低声道:“没事,你松开我,还要拜堂呢。”一句话说得司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钟叔在上面又笑又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吧,拜了堂就能进洞房啦!” 于是,接着拜了高堂,又摇摇晃晃地相互对拜了,两人便被哄闹着送进了洞房里去。展皓在上面扶着额头发笑,刚才还担心他俩对拜的时候再撞了可不好,结果倒也还顺利。他拍一拍钟叔的肩膀,两人便笑笑地走了下来,坐进席里倒了酒,准备灌醉等会儿出来的新郎官。枯叶坐在展皓旁边,小心翼翼地抬着眼一直看他。展皓注意到了,脸上笑着拉住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看我干嘛,等会儿全靖该出来了,你不准备灌他喝一杯酒?” “啊?哦。”枯叶怔怔地应了,赶紧拿过酒壶也给自己满上。对面,魏竟大大咧咧地坐着,眼睛里含着笑看他们,啧啧,心说这恩爱得,真是让人眼红。魏大人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一会儿,全靖从大堂外面走进来,立即被众人一拥而上地围住了。这一顿闹得,全靖喝了一杯又一杯,都有些应接不暇。钟叔在旁边看着这情形还有点儿担心,大声说:“都悠着点儿悠着点儿!待会儿全小子还得回去洞房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展皓听了,在一旁悠悠地扔出一句:“春宵什么呢,玉珂都怀上孩子了,今晚咱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大家伙儿一听,登时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鬼吼鬼叫的,这下子真是乱了套。你一杯我一杯,全靖的酒量本来就不如何,这下妥妥的是要醉倒的节奏了。一个一个地喝了大半数人,等到展皓这一桌时已经是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了。 展皓笑笑地伸手扶一扶他,低声问:“怎么样,还行不行?” “还,还行……我还能喝一点儿。”全靖一声一噎地打了个嗝,随后举起酒杯,摇摇晃晃地要跟展皓碰杯。一桌人见了都乐得合不拢嘴,魏竟笑得尤其大声。等到全靖跟他碰杯时,他还坏心地虚晃一下,拉长了声音说:“全靖呀,魏大人今天没有带礼金来,你会不会怪我啊?” 全靖头晕晕的,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就迷迷糊糊地回一句:“不会不会,魏大人能来观礼,是草民的荣幸……” “哈哈哈!”魏竟大笑几声,欢畅地道:“还是全靖小子会说话!不过我哪能不带礼物就来呢?常礼——”魏大人转脸冲门口站着的侍卫喊一声,对方立即走了过来。大家伙儿都转脸看着这边,想看看一向疯疯癫癫的魏大人究竟会送什么礼物。几十双眼睛盯着瞅着,只见常礼侍卫把东西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抖——竟是一张地契! 展皓眉毛一挑,接过来看,发现是展宅对面那片房子里的一座小宅子,距离非常近,不过几步路程。看见他们惊讶的脸色,魏竟得意地挑起下巴,道:“前几天听说你们要找房子,那家正好是我一个亲戚的,我就说服他们让出来了。不过这可不是白送啊,展老板你得到别处给我家亲戚找一座宅子还回来,而且不能比这一座差!我这只是送个人情罢了。” 展皓抬起眼,手里把地契折好了收进袖子里,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魏大人有心了,在下一定会选一处好宅子还予大人家亲戚,还请魏大人替我感谢他们割爱。” 魏竟摆摆手,示意展皓不用多说客套话。他指了指已经摇摇欲坠的全靖,撇头道:“先别谢我,你们快把新郎官送进房里去吧,我见他快不行了。不过啊,展皓,我这儿还有一份礼,是送给你的。”说着,他伸手从常礼那儿要来了一本厚厚的簿子。 一会儿全靖被扶走了,魏竟这才慢悠悠地把手里的东西翻开,好整以暇地抬起眼,道:“咱们常州府不是有个规矩么,不请媒人,不下聘金,不行婚礼,是不准上户籍的。不过想来你跟岑小子情况特殊,如今你又是江南商会龙头,带动一方经济,不给你行点儿方便似乎说不过去……” 听他说到这儿,展皓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感情他手里拿的那本是常州的户籍登记册!展大少心里隐隐有点儿激动,这个魏竟,还搞什么欲扬先抑!枯叶坐在他身旁,有些懵懵懂懂的,还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大堂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这桌上面,一个个好奇又兴奋,总感觉又有什么好事儿要发生了。 魏竟伸手从侍卫那儿接过一支笔,拈着在登记册上比划了一会儿,做出个记录的架势。展皓看着心里有点儿飘忽,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笔尖,却见他并没有落笔。魏竟这是虚晃一招呢,就是要吊他胃口来的:“啧啧,这么心急啊?不过呢,白白给你们行了这个便宜,我又觉得有点儿不甘心……” 他装模作样地犹豫着,一会儿眼睛一眨,狡黠地笑起来:“要不这样,反正一对儿成了亲,也不差多一对儿。你们在这儿拜个堂,我才给你们上户籍,喜上加喜,不是更热闹?”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兴奋地“哦”一声欢呼了起来。枯叶这下明白他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一时间被众人哄得有些慌乱。虽说刚才想起这事还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展皓,但现在真要做起来,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慌张失措。展皓对这个提议自然是乐意的,他嘴边露出一抹笑容,好整以暇地转过脸盯住了枯叶。看见他带着笑意的眼神,枯叶忍不住脸红起来,尴尬地伸手推他:“等会儿!别,我,我……” “不就拜个堂么,又不要你穿喜服。”展皓伸手拉他,小声地笑着诱哄。敏薇在边儿上听见,灵机一动,站起身就跑了出去。大堂这边,展皓抓着枯叶的手还在磨呢,好不好嘛就拜个堂,周围一圈人跟着起哄,拜堂!拜堂!拜堂!枯叶被他们逼得脸都红透了,展皓还可怜兮兮地拧出个八字眉,把脑袋歪到他面前去装委屈,你再不答应,我可要伤心了…… 他知道枯叶最见不得他这样,果不其然,小狐狸虽然还是为难抗拒,但态度已经开始慢慢地软化了。这时候钟叔再在旁边说一句,哎呀岑小子你就答应了少爷吧,不过是磕三个头么,以后你们俩的关系就名正言顺了,这不多好!枯叶犹豫着,再看向一边正悠闲喝酒的聂蹊——正牌公公淡淡地挑起了一个眼尾瞅着他,嘴边带着静静的微笑。枯叶心里一动,莫名的就想起了年初的那个雪夜,聂蹊坐在冰湖边,浅浅微笑着对他说,要是死之前,能听你叫我一声爹就好了。 枯叶抿了抿嘴唇,眼睫闪动着看向身旁一脸期待的展皓,好半晌,终于慢慢地点下了头。 展皓心里一颤,脸上瞬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众人欢呼一声,随即哄了他们站起身,拉拉扯扯地走到堂中央去。钟叔见高堂之位上没有人,赶紧拉了聂蹊跑上去坐着,司仪也一抹嘴,迅速地站回了岗位上。展皓紧紧拖着枯叶的手,小狐狸还有些忸怩呢,脸颊低着不敢抬起来。大家伙儿善意地哄笑着,大声地喊“新娘子把头抬起来啊!”刚哄完,门口急匆匆地跑进来抱着一团红色的敏薇:“少爷少爷!这儿还有个凤冠和盖头,快给岑大哥戴上!” 众人一愣,随即更加激动兴奋地起哄出声,一时间大堂里又是拍桌又是摁凳子,乱七八糟闹成一团。枯叶这回是真的要脸红得滴血了,看着敏薇拿着凤冠越走越近,他忍不住瞪大眼,连连往展皓身后藏。只可惜小狐狸选错了靠山,在这种时候展皓如何能纵容他呢?手里攥紧了用力一搂一抱,枯叶整个人就被他勒在怀里,制得动不了了。 他们这姿势无疑助长了众人的幸灾乐祸心理,一时间起哄声又升了一个等级,感觉屋顶都快被掀翻了。敏薇坏笑着,踮了脚伸手把凤冠套到枯叶的脑袋上。一开始他还躲呢,后来被展皓咬着耳朵说一句:“乖啦,就为我戴一次,一次就好……”他听着心里一热,这才老老实实地戴上了凤冠。 没过多久,穿着黑底红纹衣饰,戴着凤冠,披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就新鲜出炉了。司仪见两人弄好了,看见摆在一边的大红花,还没忘记跑过来把花儿的系带抻出来递给两人。枯叶拿着这一头,展皓攥着那一头,中间隔着半丈的距离,看上去矜持又撩拨人心。司仪兴高采烈地跑回去站好,面对着大堂里兴奋的众人,还有眼前这一对已经不算新人的“新人”,昂起胸膛开始大声地喊: “一拜天地——” 伴着唱词,展皓含笑执着丝带转过身面朝向外,却见枯叶还怔怔地站着,他忍不住笑笑地拽一下带子,轻声说:“傻瓜,朝这边。”枯叶听了,这才懵懵懂懂地转过身,别别扭扭的,两人一起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这回枯叶倒是反应过来了,两人的身子同时转身朝向聂蹊那边。只不过枯叶转反了一个方向,丝带从身后绕了过去。感觉到不对,他赶忙手忙脚乱地旋了身,倒着转回去。众人都捂着嘴偷笑,枯叶不禁又羞又窘,脸憋得通红,所幸外面看不见,可展皓如何不知?于是就这般乱七八糟地拜了高堂,抬起脸来时,所有人都看见展皓用力地抿着唇,脸上的笑快憋不住了。 “夫妻对拜——” 听到这句话,枯叶脚下有些磕磕绊绊的,咬着唇慢腾腾地面向展皓。展皓转身也对着他,眼神里一瞬间充满了宠溺,感觉像要把人融化似的,里面尽是柔情蜜意。两人执着红花僵立半晌,其实主要是枯叶在别扭,展皓是在耐心地等着他。羞臊了一会儿,枯叶感觉展皓轻轻地拽了一下丝带,他这才拧了脖子,僵硬地弯下了腰。 对拜礼成,司仪笑着又高喊一声:“送入洞房——” 霎时间,大堂里屏声静气的众人同时欢呼出声,一个个此起彼伏地起哄:“洞房!洞房!”枯叶又羞又臊,心想反正礼成了,这物什也用不着戴了,别扭得很,于是伸手就想扯盖头。展皓一直看着他呢,这时候地走过去按着他的手臂把他横抱了起来。枯叶吓了一跳,有些惊慌失措地挣扎一下,但立即被展皓搂紧了:“别动,要洞房呢。” “洞什么房,不是早就洞过了!”枯叶只顾着气急败坏,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但众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一下子爆笑了出来。展皓也忍不住笑,勾着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喃一声:“那就再洞一次。” 第 1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4 章 说完,展大少抱着羞恼的恋人几步就走出了大堂。那迫不及待的架势,看得身后一伙人笑闹不已,不停地高喊:“春宵一刻值千金!”魏竟坐在桌子边,手里执着毛笔也笑。他勾着嘴唇心满意足地喟叹一会儿,随即低下头,挥动笔杆在户籍簿上并排着写下了“展皓,岑别”四个端正的小字。 吉日良辰,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抱着刚过门的媳妇儿一脚踹进房间,展皓大笑几声,不顾枯叶气急败坏的叫喊,抱着他在床前“呼啦啦”转了好几圈。枯叶被转得晕乎乎,头昏脑涨之间,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坐到了床边。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眼前一片绯红——哦,那红盖头还没拿下来呢! 又羞又气地正想把盖头扯下来,手腕却被展皓紧紧地攥住了:“别动,你再让我看一会儿。” 枯叶臊得脸上热热的,听见他话语里情绪温软,嘴上就也不好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不甘不愿地嘀咕:“……有什么好看的。” 展皓笑了,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指,膝盖跪在脚踏上,视线正好跟坐着的枯叶齐平。他满眼柔情蜜意地看着眼前戴着红盖头的恋人,心里莫名有一种激动难耐的情绪,就好像真是八抬大轿把心上人娶回来,拜了天地即将洞房似的。枯叶穿的衣服跟他是一套的,黑底红纹,看着确实像个新人的样子,再加上这红艳艳的盖头……展皓心满意足地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枯叶忍不住了,脚上轻轻地踹了他一下,他这才笑着伸手去揭盖头。 红色的绣花布块慢慢地被掀起来,逐渐露出枯叶尖削的下巴、咬着的嘴唇,然后是红艳艳的半张脸。铜质的面具被映照出了鲜艳的颜色,上面的花纹像是流动着绯红色的光一般,将他整个面庞映得更加明艳诱人。展皓将盖头轻柔地掀到凤冠之后,眼睫闪动着,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人。 枯叶此时的头发已经是半长了,些许发丝从凤冠之下垂出来,半遮半掩地贴在脸颊两边。他戴着繁复厚重的凤冠,那凤冠上,叠丝金盏花细细地铺了一层底,上面还缀着珍珠和红色玛瑙石,看上去十分贵重奢华。展皓细细地伸手抚摸着枯叶的脸颊,从他嫣红的眼角,摸到尖削的下巴……原本同性的恋人因为这女性的打扮和羞涩的表情而显出了几分妩媚的颜色,真是有了点儿新娘的矜持样子。展皓忍不住笑起来,垂下眼帘凑过去,贴着他的脸低声道:“娘子今晚真好看。” 枯叶也垂着眼,不过眼神是羞怯躲闪的。他偏过脸不看展皓,嘴唇嗫嚅一会儿,好久,才低声嘟囔出一句:“谁是娘子,我是男的。” 展皓拉着他的手,笑着抵住他的额头,动作之间满是亲昵温柔:“我当然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说完,他闭上眼抬起下巴,笑笑地啄了一下枯叶的嘴唇,表情里全是心满意足,好似攥着他的手,就抓住了全世界似的。枯叶被他亲了这么一下,嘴里讷讷的也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睛低垂着,一会儿躲闪着抬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展皓的眼睛。展皓在嗅闻着他,两人的距离太近,几乎可以闻见对方嘴里酒液的味道……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脸颊上蹭着展皓的温度,枯叶心跳得很快,几乎有些抑制不住。他有点儿想亲一亲展皓,或许心情被今晚这喜庆的气氛蛊惑了,心里的渴望有些按捺不住,尤其是当他距离自己这么近……只有双手的接触似乎还不够,他更希望展皓拥抱住他,有点儿想在展皓肩膀里蹭一蹭,真切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心里骚动着,呼吸忍不住逐渐灼热了。枯叶有些紧张地眨动着眼睛,脸颊慢慢向前,然后……若有若无地触碰了展皓的嘴唇一下。感觉到他的触碰,展皓抬起眼睛,瞳孔里尽是温柔欣喜的亮光,莹润的嘴唇弯弯地勾着。枯叶咽了一口唾沫,随后垂着眼帘,凑过去又亲了一下。他脑子里有点儿嗡嗡的,那瞬间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只知道想亲展皓,想亲吻眼前的这张嘴唇。展皓垂下眼帘,柔柔地用大拇指婆娑着他的手指,有点儿期待地把脸低下去,将自己的眼睛凑到了恋人唇边。 那一瞬间,枯叶脑子懵懵懂懂的,但也意会了他的意思。一直到这时候,他心里才觉得有点儿羞了,不过还是凑过去,轻轻地吻在了展皓的眼睛上——就像展皓经常对他做的那样。 心愿得到满足,展皓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因为戴着凤冠,所以脸颊蹭不到枯叶的耳畔,只能感觉到金饰珠宝的冰凉触感。展皓抱了一会儿,觉得不得劲儿,还是伸手将那凤冠取下来,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去。枯叶只觉得脑袋上一轻,霎时间紧绷着的脖颈也放松了,软软地靠到展皓的肩膀上。展皓搂住他,心满意足地用脸蹭了一下他的耳朵,口鼻还紧贴着他的耳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后颈是枯叶的敏感带,又或者说,遇上了展皓,他的全身都能变得敏感。当肩膀被若有若无地拉下了衣领啃咬,灼热的呼吸拂在皮肤上时,他几乎是一瞬间起了反应。酥麻的,令他躁动不已的感觉,慢慢游移在肩窝处,让枯叶忍不住闭上双眼,仰起头轻喘了一声。展皓的嘴唇随之移到了他的喉结上去,湿粘地舔吻吸吮,沉迷地闭着双眼,呼吸灼热地啃咬拉扯。枯叶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咬住了,接着是嘴唇……温热湿粘的亲吻随之而来,他忍不住挺直了酸软的腰肢,让身体更加贴合展皓上身的线条,居高临下地低着头迎合展皓的亲吻。 展皓吸吮着他的舌尖,伸手把他的手臂环到自己的脖子上,再搂紧恋人的腰,一下子把他的身体抻了起来,放躺在绵软的床褥上。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枯叶的腰封解开了,手掌顺着衣襟滑到了他温热的身子上。展皓能够感觉到,也许在是今晚,也许是在之前一点儿的时间,他的恋人已经完全成熟了,如今正怯怯地逐渐盛放。 他等了这么久,一次次地抚弄,极富耐心地开拓,不疾不徐地诱引,最终才达到这个结果。辛勤的耕耘终于换来鲜美的果实——看着眼前枯叶垂着眼帘轻轻喘息的样子,展皓只感觉全身的皮肤下面都细密地泛起了一股难耐的麻痒感觉……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时他需要做的,只是尽情地享用眼前这具美味的肉体。 夜晚时候,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丝打在窗外的植物上,发出“簌簌”的柔和声音。顺着屋檐的莲花瓦当,细细的水流淌了出来,倾泻在台阶下的石砖上,弥漫了整个砖面,再流到湿润的泥土里。 雨夜微凉的湿润轻风透过开敞的窗户吹进房间里,薄薄的纱质床帘被风儿轻柔拂动,微光映照着床上规律起伏的两具身躯,轻喘的呻吟与微微的水泽声交织成一片粘腻淫靡的氛围,充斥着整个床帐。 枯叶被展皓拥在怀里,身下垫了好几个枕头,双腿颤颤地张着,搭在展皓的肩膀上,任他的腰身在自己腿间款款摆动,温柔地插弄着后穴。他的双手被展皓十指交扣着压在头顶,绯红的脸颊偏向一旁,伤疤胀痛麻痒。急促不稳的呼吸拂在侧肩,柔和的快感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漫上来,从腰腹逐渐蔓延到胸口和四肢,再悄然爬到肩背。枯叶感觉自己全身都是酸软的,骨头里面也酥了,眼睛甚至有些看不清展皓的脸庞…… 这样温柔的性爱一直是他喜欢的,就如细腻的亲吻,只为亲昵呵护,而不会过分地显露出情欲。展皓清楚他的喜好,而今晚他自己也想这样对待温顺的恋人。他现在心里满是柔情蜜意,只恨不得再温柔一点,再细心一点,给予身下人最美好的感受。他拥着枯叶,吻着他,在他的身体里款款律动。有那么一刻,展皓感觉有点儿不想出来了。让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赤裸温暖的身体紧紧交缠,他们彼此相贴。 有些心思枯叶不知道,展皓只是自己埋在心底——他一直清楚地记得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就如今日,他将全靖玉珂的成亲宴定在了这天,其实也说不清是什么私心。今天是三月十四,谷雨时节,去年的这个时候,也许正是这个时间点,他踩着石板路上浅浅的积水走到月华楼外面的角落边,看见了倚墙而立的小狐狸。 整整一年,恰好一年。 若时间倒回到那个路口,枯叶没有站在那里,他提前离去了,又或者是自己到晚了一步,今日 此时的自己,还能不能拥着他睡在温软的床上,轻嗅着他微湿的发间?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后怕。也许正是因为现状令自己太过满足开心,所以想到原本有可能发生的未知情节,才会感到患得患失。 人生有许多种可能,各种各样的抉择。曾经他的先人走了哪一条路,选择了哪一个方向,导致了怎样的结果,这样的记忆展皓已经不愿意再记得。每一个故事都是以离别收尾,都是以悲剧告终,或相忘于江湖,或各自飘零,或阴阳永隔……但这些都无法界定他生命的走向,也没有再记得的必要。 他一直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人生确实有许多种可能,也许在另一个世界,还有另一个展皓,做了另外的抉择也不一定。但此时此刻他在这里,怀里拥着枯叶,心里只庆幸自己活在了这一个可能之中。 睡着之前,他问枯叶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当时枯叶有些困了,欢爱之后的身体舒畅又惫懒。他迷蒙地眨眨眼,低声咕哝着道,哪一天?是我来常州在酒楼里看见你的那一天,还是晚上在月华楼外面碰到你的那一天? 展皓听了,一时间有些微怔。这样看来,小狐狸似乎也清楚地记得两人之间的过往,只是他也不说罢了。想到这个可能,展皓心里不禁有些柔软熨帖。他轻轻吻了几下恋人的额头,随即拥紧他,深深地裹进被子里。 有一句诗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此时,这个人就躺在他的怀里。 窗外的小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直从夜晚持续到了早晨。窗外,天边渐渐翻出了明亮的颜色,大叶紫薇正淋着细密的雨水,悄然绽放了第一朵嫣红的花。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从窝里蹦到树枝顶端,雨珠沾在鸟儿亮丽的羽毛上,圆润如晶莹的珍珠。红头黑身的鸟儿小豆子则窝在屋下檐间,像个双色的团子似的,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丫鬟们一个个都起来了,穿衣洗漱之后就开始一天的活计,打扫的打扫,做饭的做饭。当厨房的烟囱里开始飘出白色的炊烟,枯叶窝在展皓怀里,慢慢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黑猫儿正卧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摇晃着尾巴。 他静静地半阖着眼,听见屋外面,丫头们正不紧不慢地走来走去。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雨水浇在油纸伞面上的声音,檐口的水滴溅在植物叶子上的声音。棕榈编的大扫把刷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动。西院那边,敏薇正高声叫了玉珂的名字,嘲笑着他们春宵苦短日高起,这个点儿了都还不起床。 枯叶听见,不禁缱绻地闭上眼,无声地笑了出来。周身的温暖之中,自己倚靠着的那个人将手臂环得靠上一点儿,脸颊蹭到他的脑袋上,熟悉的声音低沉地响起,透过身体的接触传来细微的震颤触感:“笑什么?” 枯叶抿着嘴角,闭着眼睛不说话。门口那边,一串细微的清浅步子小跑着往西院去了,属于孩子的声音小小地嘀咕着阿爹不在东院,肯定又是跟爹爹睡在一起了。一个轻柔的女声轻笑几声,安慰他说,爹爹他们昨晚是洞房呀,拜堂成亲了呢。 是哎,成亲了,以后就一直在一起啦! 床帐里,枯叶抿着唇无声地笑起来,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碧丽珠静静地垂落在他的锁骨上,散发着温润的颜色。枯叶蹭着身子,在被褥里往展皓那边靠了一些,展家家主也将手臂搂紧一点儿,脸颊在他头发上了蹭一蹭。赤裸的身体相贴,温暖的胸膛之下,跃动的是同样频率的心跳。 这所有的一切,这些声音,这些温度,外面走动的人,包括我的心跳——这些是我能给你的全部。 这些也是你带给我的可能。 从今以后,每一个日出,每一个日落,生活的每一个场景,每一段回忆,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繁华美景,每一次睡去,每一次从黑夜里醒来……我都不会再是独自一人。 展皓闭着眼,伸手攥住枯叶的手指,放到唇边深深地印下了一吻。枯叶睡在他的头发上,眼睛轻缓地眨动两下,一会儿沉沉地闭了,脸上带着平和惫懒的表情,渐渐又陷入安稳的深眠。 窗外,细雨依旧迷迷蒙蒙地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是江南每一个缠绵温柔的三月。 第 1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5 章 ·无责任番外·喜当爹· 一 若要问枯叶这世上他最讨厌的是什么,答案估计永远都不会变,那就是夏天。 夏天时候,他脸上和肩膀上的伤疤会痒会疼,尽管展皓为他弄来了据说很有效的药膏,但难耐的症状却并没有消退太多。而且,今年令人讨厌的症状又多了一个——他开始头疼了。 去年开颅留下的后遗症,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每到炎热的下午,后脑勺就会晕晕的,沉沉的,非常破坏心情。什么事都不想做,又或者,做着事情,一转头就会沉沉地昏一下,然后就什么做事的情绪都没了。 现在才刚入夏没多久呢,大半个月,时节刚过了小满,枯叶就觉得自己快被这炎热的天气折磨疯了。这么多天,小丫头们都没能看见少夫人露出个好脸色,成日里郁闷地臭着个脸,躲在凉爽的院子里不愿出门。 小鸳鸯和小角生了两窝猫儿,现在已经睁开了眼睛,哼哼唧唧地在床边的窝里爬来爬去。两只猫咪的宝宝一共有十一只,爬着爬着就混在了一起,不过依旧能够清楚地区分出来。因为小鸳鸯此次生的猫儿依旧是黑白花猫,而小角,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找的夫君,一窝猫儿几种花色,有三花有玳瑁,两只彩狸,还有一只黄虎斑和纯白的蓝眼小猫。当时展皓见了有点儿乐,说小角可真出息啊,交尾的公猫估计不止一只呢。枯叶听了不禁咋舌,心说这样居然也可以…… 然后,小鸳鸯的那个破习惯还没改,总是喜欢在晚上叼了猫儿放到他肚子上。小角还好,她就是老老实实地继续窝在枯叶枕边,只不过依旧喜欢粘到他脖子上去。这就苦了枯叶了,晚上热啊,无论怎么平心静气都凉快不下来。无奈之下,他只得抱了枕头天天到展皓那儿睡。展大少还笑他呢,说这么折腾干什么,直接搬过来不就好了?可枯叶就是不,哼哼唧唧的,也不解释也不怎么样,就轻车熟路地找好位置默默窝到他身边。 他知道展皓不会强迫他,虽然这厮阴谋诡计一大堆,但这种小事他是不会计较的。而且正如他所想的,展皓确实没有怎么闹他,虽然每一次都念叨,但枯叶什么时候想回去睡还是顺顺当当地回去。展大少才不急呢,每一次都是平心静气地把小狐狸搂到身边,用内力妥帖地把气温降了,让恋人在自己怀里舒服地睡去。 如今,玉珂和全靖已经从展宅搬出去了,住进了对面的那片小房子里,不过每天还会到主家来干活儿。之前枯叶跟着敏薇季棠去转过几次,不大的小院子,房子也不算宽敞,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对小夫妻住正好。 玉珂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最近在闹孕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原本多灵俏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变得面黄肌瘦的。全靖看着担心,就央求展皓帮忙找了个好大夫,吃了几服药。老大夫列了几样酸甜的东西,也跟全靖说了好些忌口的食物。枯叶看着全靖诚惶诚恐地记着,那副惴惴的模样,心里不禁感慨,生个宝宝可真不容易。这才刚两个月呢,就已经揪心成这样了。到了之后生产据说还会非常疼……啧,真是忍不住为小姑娘捏一把汗。 看见玉珂这般辛苦,展皓也不准她干活了,到了主家来还会吩咐几个小丫头好生伺候着。玉珂有点儿不好意思,每次言语之间想推辞,展皓都不露痕迹地把话题岔开去,问你们想好宝宝的名字没有啊?是个男孩儿叫啥,女孩儿叫啥? 玉珂听了,眼睛眨巴着想了想,然后说不知道,没想呢。展皓默默地摇摇扇子,一会儿抬起眼来,说要不要我帮你们想个名字? 他愿意帮忙,玉珂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她一高兴,小女儿家的活泼样子就又出来了,恨不得原地活蹦乱跳几下。展皓见了就乐,打趣儿说去年你还想给我做妾呢,啧啧,现在都已经怀了那全闷子的娃了,哎……玉珂听了忍不住着急,说没有!少爷我还是很敬爱你的! 一句话差点儿把展皓逗得乐出声来。 见展皓这般关心玉珂,枯叶有时候看着,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儿。季棠看出他不开心,就放软了声音安慰他,说玉珂姐现在怀着孩子,少爷是想看那小宝宝呢,自然就关心些,你别胡思乱想。枯叶撇着嘴摇摇头,闷声说我胡思乱想什么,我就是…… 就是,忍不住有点儿郁闷罢了。 如果他不是男人,是个女儿之身,现在跟展皓发展到这一步,估计也要有孩子了。枯叶看得出展皓喜欢小孩子,可他却偏偏选了身为男人的自己作为伴侣。虽然两人现在有了个儿子方秋,但到底还是满足不了他心里的那种渴望。有一次缠绵过后,展皓曾抱着他低喃,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是一个人? 那一次过后,枯叶就知道,展皓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小生命,结合了他,以及自己的血脉——他们亲生的孩子,两个人爱意与生命的延续。 小满过了之后,一直忙碌不已的神医公孙先生总算带着小四子来了常州。 展皓一直盼着他来呢,之前公孙承诺过,说会给枯叶的脑袋专门炼制调理的药,让他吃了能好一些。本来公孙在小满之前就能来了,但是开封府那边来了一小拨儿蜀地来的年轻姑娘,都患有不孕的怪病,看了好多大夫都没治好,于是就千里迢迢地来找神医帮忙。公孙不是第一次治这种病,不过这一次的确实有些棘手,他一直捣鼓了半个月,这才把药方子弄了出来。但是他心里还惦记着枯叶脑袋的事儿,想着最近天开始热了,耽搁久了不好。这不,见第一批药顺利出炉,他就赶着来了常州。 小四子见了枯叶自然是高兴的,嘴里喊着小叶子小叶子,一下扑进他怀里去。枯叶把他抱起来,心说这才几个月没见呢,这小胖子又重了一些!小四子则捏捏他的脸,然后心满意足地点头,嗯,小叶子胖了,看来喵哥哥把他养得很好! 公孙本来想把药给展皓,但是展皓不在,往外跑去江陵府了,十多天之后才回。不过这药终归还是得枯叶吃,给他也是一样。于是父子俩坐在大堂里,还带着赭影紫影两人,手里把药丸一瓶一瓶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大大小小一共四瓶药,枯叶看得有点儿头大。公孙好笑地看他一眼,说:“怎么,这就怕了?还没完呢,好好听着吧,听仔细了!栓红线的那瓶,一天吃两颗,绿线的一天三颗,蓝线的一天一颗,黑线的也是一天一颗,清楚了么?” 枯叶抿着唇点头,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公孙的话,两颗红的三颗绿的,蓝的黑的各一颗,这么简单,倒也不会记错。小四子靠在他腿间攥着他的手指玩儿,一会儿听见说有小猫咪,立刻蹦跶着要枯叶带他去东院看猫。于是枯叶作别了公孙,抱着小四子去了东院。 东院里,雪白的荷花玉兰开得依旧如去年一般热闹,大大的花朵藏在墨绿色的肥大叶片之间,被阳光照射成了晶莹剔透的样子。枯叶把装着猫儿的浅藤筐抬出来放到树下,小四子兴奋地惊叹着,小手攥紧了蜷在胸前,身子蹲着,缩成一团看着小小的猫咪们。 猫儿们刚睁开眼睛没多久,腿脚还软,此时正窝成一团在筐子里爬。筐子里面垫了一个圆形枕头,小猫们软软地陷在里面,颤巍巍爬动的样子简直要让人心都化了。小四子捧着肉嘟嘟的脸被萌得直哼唧,眼睛闪闪地数一数,哎呀,十一只呢!感慨之间,小鸳鸯懒洋洋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蹭一下枯叶的腿,然后一跃身跳进筐里,轻柔地躺下来给小猫们喂奶。 十一只猫儿都不大清楚哪个才是自己的亲娘,反正小鸳鸯和小角都是胡喂呢,它那边一躺下,猫儿们呼啦一下就都屁滚尿流地爬了过去。枯叶看见小猫们为了争一个奶嘴几乎挤破了头,你压我我踩你的,心里无奈,只得走进房里把不负责任的小角给掳了出来。一开始小角还不愿意,嘴里叫得不耐烦,爪子还伸过去推枯叶的脸。后来枯叶抱着她揉了好一会儿,猫咪这才舒服了,老老实实地躺到了枕头上。 看着猫儿们各自找到娘亲,一边用肉爪子按着娘亲的肚子一边吸奶的模样,小四子忍不住捧着脸“嘤嘤”地叫了出来。枯叶有些发笑,伸手将他搂到身侧,好笑地问:“你哼唧什么?” “小鸳鸯和小角好幸福,这么多宝宝!”小四子伸手搂住枯叶,脑袋在他的身上用力蹭了好几下。软乎乎的猫咪扎着堆往娘亲怀里拱,绵绵的,软软的,毛茸茸的。小角懒洋洋地眯起眼睛,一会儿看见三花小猫被挤开了,还用爪子轻轻地把它拨了回来。大猫圈着小猫,小猫哼哼唧唧地叫着,肉乎乎的小身子……枯叶渐渐地也看痴了。那一刻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展皓会一直心心念念着一个小宝宝。 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那种感觉真心是不一样的。你会看见一个小生命的成长,看着他从软乎乎的一团肉逐渐长成矫健的少年,那也许就是为人父母的幸福。 晚上一个人睡在中院那边,枯叶睁眼望着头顶的帐子,心里闷闷的,一点儿睡意也无。他刚吃了公孙给他的药,脑袋里想着最近的事情,总有些高兴不起来。很想展皓,想着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定能看出自己的不开心,然后变着花样逗自己笑。有些变化枯叶感觉得到,当碰到不顺心的事儿时,他已经不会再想着自己压抑在心里了,而是会想到展皓的身边去。只要他在附近,看着他,心里就会觉得舒服一点,而他也会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异样的情绪。 他已经被展皓改变了,变得懦弱,害怕变故,想要依赖他人。枯叶也惊讶,原来冥顽不灵的自己真的能够被改变。有时候他会细想自己缘何变成了这样?想来想去,答案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展皓太宠他了,太哄着他了,简直就是把他捧在手心里那样。展宅的小丫头在外面跟人提起家里面的事,都说少夫人就是少爷心尖尖上的那块肉,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心里想着展皓对自己好的种种,情绪并没有变得愉悦起来,反而更加郁闷了。此时此刻,他距离自己太远,还有将近二十天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想想都觉得烦躁。 展皓是去江陵府跟莫家商谈的。这么多年,洞庭湖莫家一直游离在江南商圈之外,这次去,展皓就是想跟他们谈一下合作事宜。枯叶记得莫家,那莫家老大的娘子仇子晴原来不是还想嫁给展皓的么。虽说人家已经生了儿子,但想着这一层曾经的关系,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展皓现在就回来,也不要谈那劳什子的生意了。这一去一个多月,也不担心他在家里想的。不过枯叶自己也是无奈,因为一开始展皓有想要带他一起去江陵府的意思,但他头疼的症状实在是烦人。展皓担心他舟车劳顿,对身子不好,公孙又要从开封府来了。权衡再三,还是把他留在了家里。 别太想我啊,我过一个多月就回来。好好照顾方秋和猫儿,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枯叶记着他临走前半哄半安慰的这句话,心里有些涩涩的。当时他还嘴硬说不想呢,可现在才半个月,就开始想了,想得都有点儿睡不着觉。在这样静谧暗沉的夜晚,枯叶终于明白了挂念的感觉。沉沉的,惴惴的,仿佛心里挂着把千斤的锁一般。 相思的重量还真是不轻啊。 老老实实吃了十多天的药,加上闲来无事,天天在院子里练展昭给他的心法,枯叶发觉自己头晕的毛病逐渐变好了。有时候往后摸一下藏在头发下面的伤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似疤痕小了一些?摸着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硌手了……不过头不怎么晕了是真的。有时候若是恰巧在吃了药之后练功,还会感觉到丹田之处热乎乎的,好似冬天时候藏了个热馒头在里面一样。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晚上做梦,枯叶梦见自己成了一棵树的肥料,肚脐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树。那是一棵小叶榕,非常秀气挺拔,小小的根系正抓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顺着经脉的方向扩张,小树也逐渐长大。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榕树长得越来越大,甚至在自己身边撑出了气根。密实的树叶隔绝了阳光,宽大的树冠好似一把天然的巨伞,不留一丝缝隙地遮盖住自己。 迷迷糊糊地醒来后,枯叶还想着那棵树,但丹田之中好像着了一团火一般,烧得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他惶然坐起来,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果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高温。但仔细感觉一下,似乎又不是内力紊乱造成的。他试着运一下功,气海热乎乎的,好似是个气力充盈的样子。 第 1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6 章 难道说公孙的药还有提升功力的效果?枯叶疑惑着,将内力在身体里循环了几个大周天。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丹田里那股热劲儿开始逐渐消退了。他觉得狐疑,但还是屏气凝神地继续运功。一直到温度完全降下去了,他这才松了身子,满腹疑惑地在床上躺好。 奇奇怪怪,怎么肚子莫名其妙地发热呢?不过好似没什么大碍,功力也都如常。枯叶疑惑一会儿,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心里慢慢放松下来,也就继续睡了过去。 又过了两天,算着时间,展皓应该也快回了。从早上开始,枯叶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儿,送方秋去私塾的时候想,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想,搞得午觉都没有睡好。可一直到了傍晚,他都已经把方秋接了回来,那厮却还没回。枯叶不禁有些烦躁,吃饭的时候一直用筷子食不知味地戳着饭菜,一点儿心情都没有。 季棠和敏薇在一旁看着,凑到一起抿着嘴笑了出来。俩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小声地说哎哟哎哟,一个月没见,人都瘦了一圈呢!你看他眼睛下面都青了,一定是昨晚想少爷想得睡不着!哎,独守空房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呀! 枯叶在一旁自然是听得见,心里郁闷地腹诽说哪里是想他想得睡不着!是肚子,肚子热!一连好几天了!但此时他也没有闲情逸致去瞪这俩小姑娘,心情确实是不怎么好。草草塞下一碗饭,他就没精打采地回房间里趴着去了。 一个多月,一个月零五天。枯叶掰着手指头算天数,不禁觉得这滋味比去年在洛阳的时候更加难熬。脸和身子都埋在展皓的大床里,想到他们曾经在这张床上做的那些事儿,心里不禁难耐地麻痒了起来。胸口里酸酸的,下腹也隐隐骚动……枯叶忍不住咬着唇,手指揪紧了床单,心里满是懊恼郁闷。 随意抓了件衣服裤子,枯叶臭着张脸闷闷地走到浴房洗澡。现在都快戌时了,看这架势,展皓估计得拖到明天才回……也好,今天就再赖在他房间里睡一晚。要不他一回,自己又得跑到东院去受小鸳鸯的骚扰。不过现在猫儿们长大了一些,一个半月大的小猫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天天在房间里又跑又跳的,逗着也好玩儿。只不过枯叶总会担心自己翻身的时候把它们压住,所以一想到要回去睡觉,还是有点儿头疼。 在澡池里泡了许久,枯叶觉得脑袋有点儿晕乎乎的。现在是夏天,应该说洗澡水不用太热,可偏偏今天这水温高得有点儿异常,他泡着泡着,都快觉得自己的皮要被泡掉了。枯叶从池子里晕乎乎地直起身子,被这一室白蒙蒙的水蒸气包得有点儿呼吸不过来……还是搓洗一下身子,赶紧出去吧。 用毛巾一边搓着头发一边走出澡房,西院里面静悄悄的,只有边上小丫鬟们住的地方还有些许打闹声。他沿着廊子懒洋洋地穿过西院往中院走,出了隔墙上的门,再过了中厅,待即将走到房门口时,枯叶心不在焉地一抬头,却见房间里的灯亮着!难道说展皓回了么?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往里一望,果真是展皓那混蛋!他回来了,此时正站在床边好奇地翻弄着枯叶挂在那儿的衣服,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头发湿乎乎乱糟糟的小狐狸瞪着眼睛傻站在门口看他。展皓有些惊讶地眨一下眼,随即脸上露出了温柔又开心的笑容。嘴角的柔情蜜意好似在说,啧啧,嘴上说不愿意,可最后还不是来我这儿住了? 枯叶瞪着他,心里对这个事儿被他发现觉得有些羞赧,但更多的是积压已久的想念转变而成的窝火。他没好气地瞪一眼展皓,一转身走下门前的台阶,气呼呼地准备往东院走。展皓见了,赶紧追出来,地在台阶前伸手拉住了他:“岑别,你去哪儿?看见我回来不高兴么?” “高兴个鬼啊高兴!”枯叶绷着脸甩手,一个劲儿地跟他死拧:“……你别抓着我,我要回去睡觉!” “继续在我这里睡就好了。”展皓不由分说地把他抱进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笑笑地在他耳边吹气:“敏薇说你等了我一天,是真的么?是不是很想我?”枯叶闷头被他搂着,心里又闷又气,同时又莫名唾弃自己:“想你才怪,你不在家我不知道多高兴。” “高兴?”展皓笑着伸手揉一揉他的后脑勺,同时在他耳廓上亲了一下:“高兴得连饭也吃不下了?季棠说你今晚才吃了一碗饭。” 被他戳穿到这个地步,枯叶闷着脸,也掰不出别的话了。展皓好好地抱了他一会儿,感觉到自家烦躁的小狐狸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才笑着松开他。 刚刚洗了澡,现在枯叶脸上都还有些红,看着粉粉的。展皓摸摸他的脸,然后拉着他的手进了房间:“听她们说公孙来过了,现在吃了药,脑袋好些了么?”展皓一边把他按在床边坐下,一边伸手拿过毛巾给他擦头发。枯叶撇撇嘴,好一会儿才闷声地答:“好了,现在头不晕了。” “那就好。”展皓帮他擦着头发,手里下意识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枯叶闷着脸任他捣鼓,展皓就站在他身前,从他坐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展皓被腰封束得分外严谨禁欲的腰。薄薄的麻质布料下面,腹部的肌肉被他手臂的动作微微牵动,熟悉的形状,清晰的纹理……枯叶看得眼睛有点儿直,鼻子也闻到了展皓身上熟悉的味道。他下意识咬住了嘴唇里面的肉,牙关微微磨蹭着,一张脸越来越红。 展皓一心一意地帮自家狐狸擦着头发,一时倒也没察觉到他的异状。枯叶一直不吭声,他也只当这别扭的狐狸仔在气闷。等擦完了头发,展大少把毛巾放到一边,准备好好哄一哄自家宝贝,一矮身,却看见枯叶眼眶里有些湿漉漉的,脸颊也红得不像样。 展皓一下子愣了。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恋人的两腿之间,却见枯叶别扭地用手挡住那处,视线尴尬地撇开,眼神里露出了羞窘之色。展皓抿着嘴唇,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分别一个多月,他自己对恋人早已经想得不行了。说实话,在看见枯叶的那一瞬,展皓就有把他立刻拖上床的冲动。只不过顾及小狐狸的感受,他决定还是先好好温存一番再说,可没想到…… 展皓眯着眼,隐隐勾起嘴唇,压抑着骚动的欲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急色。他俯下身,伸手轻抚着枯叶的脸颊,一会儿低下头吻了过去。枯叶的呼吸一滞,下意识闭紧了双眼,脸颊却不由自主地仰起来迎合他的吻。展皓一边吻,一边用手指在他的后颈上婆娑,细细抚摸着他裸露出来的温热肌肤。枯叶被他摸得悸动,身子里面逐渐热起来,好像一团火焰在慢慢燃烧,让他有些难以自制了…… 丹田里面好热,好渴。他拧着眉,有些忘情地张开嘴,想要展皓的舌头伸进来。但展皓却不上不下地吊着他,只是轻柔地吮吸而已,间或再柔柔地啃咬一下。枯叶有些急躁了,脸颊更红,身体更热。他气急败坏地在喉咙里咒骂一声,伸手揽住展皓的脖子,将他向下一拉,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嘴唇,舌头也破罐子破摔地挤进了他的口腔里。 展皓对他的主动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见枯叶急躁生气,他还故意把自己的气势收了起来。吻着吻着,不一会儿就任由愠怒的恋人将他推倒在了床上。展皓懒洋洋地顺势靠在床头,眼睫魅惑如丝地看着攻势戛然而止的枯叶,嘴边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笑:“怎么不继续了?继续啊,你不想做么?” 枯叶瞪着眼,脸上有些窘迫,但更多的是烦躁气闷的情绪。他刚才就是凭着一股气把展皓拉下来推倒了,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全然不熟悉。以前主动的那一方都是展皓,可今天这混蛋像是毫无兴趣一般,亲也不好好亲,摸也不好好摸,反而像配合他的情绪,只是敷衍地玩一玩似的。 眼见展皓这厮衣服散乱地靠在床头,那姿态那表情,真正称得上是风情万种秀色可餐。但枯叶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心里总觉得被小看了一般,他坐怀不乱,自己却…… 越想,心里就越委屈憋闷。亏自己想了他一个多月,结果他就这个态度!枯叶拧着眼睛,实在气不过了,伸手将床边挂着的衣服一抽,咬着牙转过身就走。展皓见逗过头了,赶紧从床上站起身,两三步就把他抱着捞了回来。小狐狸还想挣扎呢,结果双手被展皓不由分说地攥紧了压到枕头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加任何遮掩的浓烈亲吻。 怎么会不想,这些天想得都有些恍惚了。小狐狸的表情和身体,他的神态和动作,早已经在脑海里被展皓回味了无数遍。现在搂着他,展皓恨不得立即就冲进他身体里逞凶一番,让他舒服到哭出来,只能急促地吸着气,双腿颤颤地圈紧自己的腰,浑身软得动也动不了。 枯叶被他亲得目眩神迷,身子悸动不已,嘴角也浅浅地流出了口涎。展皓三下五除二脱了他的衣服,宽大的手掌随即覆到了他热烫的皮肤上。枯叶被他摸得一阵颤抖,双腿也忍不住在压制之下磨蹭了起来。展皓笑笑地吻到他的锁骨上,湿漉漉地伸出舌头舔了他胸口处的疤痕一记,嘴里低哑着声音道:“都这样了,你还说不想我?” 枯叶被他臊得羞恼,忍不住伸手掐了他的腰一下。展皓被掐得疼痛,脸上却笑得开怀:“你啊,一点儿亏都吃不得,饿你这么久,还是不肯主动。”说着,展大少又湿粘地吻上了他的颈项,亲吻之间又是舔又是吮,把枯叶弄得麻痒不已。一时间整个肩膀,连带着两片胸膛都酥软了,浅色的乳尖也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展皓时轻时重地揉捏着他的身子,一会儿摸到他发硬的乳尖,忍不住停下亲吻,低头看了一会儿。他轻柔地用指腹摩擦着浅色的乳珠,眯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枯叶被他撩拨得双肩酸软,身子也忍不住难耐地拧动。展皓专心致志地揉弄了一会儿,随即抬起眼笑笑地问:“小狐狸,你的这儿……是不是变大了一些?” 枯叶一怔,随即被他这话弄得羞愤不已。他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推展皓,恼火又羞窘地低声吼:“我,我怎么知道!这还不都怪你!” 展皓被自家别扭的恋人推阻了好一会儿,他笑着抓住枯叶乱动的手环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埋下身子抵着他的额头,坏心地低声道:“对对,怪我怪我。乖乖不要生气,我会负起责任的……”说着,展大少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低头将脑袋埋在枯叶胸前,舌尖一卷——酥麻的濡湿感觉随即传来,让枯叶头皮一麻,忍不住缩紧身子,眼睛里一瞬间湿了起来。 两人一直在床上缠绵到了半夜时分,枯叶气息恹恹的,浑身是汗,总觉得自己这澡是白洗了。换了床单和薄毯,展皓又出去打了盆凉水,拧毛巾给他擦身,眉眼之间一副餍足的惬意表情。枯叶被他折腾得全身酸软,这时候正把脑袋闷在薄毯里,又累又忿忿。虽然做的时候是很舒服没错,但后遗症还是很痛苦的,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明天起不来床的尴尬情景了。 不紧不慢地擦到后臀部位,展皓将浑身疲软的小狐狸搂进怀里亲昵着,将手指轻柔地探进他依旧柔软湿润的后穴,准备把自己留在里面的欲液清理出来。因为太久没见,所以今晚他做得有些无所顾忌,一连射了三次到小狐狸的身体里。虽然其间被插弄出来很多,但到底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留在里面。展皓浅吻着他微微绷紧的颈间动脉,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里面蠕动……但是很奇怪,他摸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没有什么东西流出来。肠道里面只有一点湿湿的,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展皓觉得疑惑,忍不住起身察看了一下。被摩擦过度的穴口有些合不上,穴肉微微充血外翻,呈现出一种糜烂的肉红色,但是并没有多余的液体。展皓下意识地摸了摸床单,想着是不是都流出来了,不过布面上也都是干的。正疑惑呢,展大少突然一拍脑袋,想起刚才他已经把床单和薄被换过了!唔,估计是流出来沾到脏被子上了……算了算了,出来了就好。 歇一口气,展皓转脸看向侧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枯叶,嘴唇不禁勾起来,眼神里尽是满足与宠溺。展大少蹭到恋人身后躺下,拉起被子妥帖地包裹住他。怀里的身躯依旧温热,额角有些汗津津的。展皓轻轻吻一下枯叶的耳畔,随即运起内力开始给周围降温。待看见小狐狸的眉眼舒展开了,他这才搂紧恋人的身子,安心地睡了。 二 自从那一晚过后,枯叶晚上丹田发热的毛病便莫名其妙地好了,身子恢复成最舒适的状态,头不昏了睡得香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展皓看着自家小狐狸神采奕奕,早上晚上抱着方秋来来去去,经常被小家伙揉脸,揉着揉着就笑出来。在东院里也是,每天用狗尾巴草将那一群小猫逗引出来,看着它们在草坪里追打玩闹,又或者用篮子端到西院里帮它们洗澡。小猫儿们大多幼嫩调皮,枯叶就小心翼翼的,有时候抓住一只,另外一只又跑了。展皓看着,心里时不时就痒痒起来。有时候实在耐不住,就会把枯叶掳到房间里上下其手,往往是摸着亲着,就擦枪走了火。 有一次,钟叔带着仇朗行来找展皓。敏薇坏笑着往里面指了指,两人一转脸,就看见中厅那边,展家大少正连哄带骗地拍着门板,低声哀求着里面的人快开开门,说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不理我啊。钟云德看着好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里面那人是岑家二小。钟叔远远喊了声“少爷”,展皓听见,又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唉声叹气地转了身,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 “怎么了,你又惹岑小子生气了?”钟叔弯着眼睛,心说这俩后生还挺有情趣,成天这样逗了又哄,也不嫌腻味。展皓懒洋洋勾着嘴角,明显是一副餍足的模样,走路的姿势也不紧不慢的:“把我关在外头不肯理我呢。”说着伸出手捋起袖子给他们看:“喏,还拧了我好几下,真是疼……” 看着他这副显摆似的语气和表情,仇郎行撇着嘴角“哼”一声,说:“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吧,真不知道枯叶怎么受得了你。” 展皓对他这酸溜溜的语气十分不以为然,他懒洋洋地在桌子旁坐下,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来问钟叔:“怎么,这么快又得往外跑了么?”钟叔也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疲倦地道:“不就是之前你去洞庭湖的那事儿么,现在莫家考虑好了,叫了老三莫琛来这边看情况。沈老板也要南下过来跟他接洽,你作为东道主,不在怎么行?” 展皓一听,登时郁闷得不得了:“我这才回来十多天……”家里面这只狐狸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又得走了。钟叔自然是看出他的不满,这时候脸上有些无奈地挑起眉毛,叹一口气道:“你们啊你们,真是,岑小子现在不是说脑袋好了么?你叫他跟你一起去不就得了,反正现在全靖想留在家里陪玉珂,就正好换岑小子来嘛。” “哎,也是,他在家里待了这么久,顺便带他出去散散心。”想着,展皓立即兴冲冲地站起身往房间那边走。钟叔和仇朗行无奈地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这个展皓把媳妇儿宠得啊。 再说枯叶,他正裹在被子里生气呢,本来好好地说帮他修一下越来越长的头发,可剪着剪着,那厮的嘴就凑过来了,亲了没两下就开始脱他的裤子。当时两人还在桌子前,他被展皓抱着坐在椅子里,窗户都还开着——看着窗外走动的小丫鬟,枯叶心里羞愤得不行。本来挣扎着想挣脱展皓的怀抱,可那混蛋却自顾自地埋头亲吻他的肩膀,一会儿伸出手在空中虚晃一拉,窗户就“碰”的一声关上了。 第 1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7 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枯叶裹着被子,想想都还觉得羞愤。这么青天白日的,就,就在椅子里做起来,还好意思问他舒不舒服。枯叶心里害羞窝火,但那时后面被酥麻麻地插弄着,前面的性器又被他握在手里,一时间也无暇顾及了。等两人都发泄了出来之后,云雨初歇,枯叶慢慢回过神,这才羞愤着整理好衣服,用鸡毛掸子把展皓打了出去。 这混蛋,最近越来越得寸进尺,没羞没臊,好似随时随地准备做这档子事儿。不过说实话,做那事儿的时候,自己其实也挺喜欢。现在两人已经过了最开始的那段磨合期,如今展皓能够很准确地找到他感觉最舒服的地方,再施以最合适力道的抚弄,情事已经完完全全是醉人的享受了。只不过枯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放不开,即使在最迷乱失神的时候,他的呻吟声也很克制,总是拧着眉头绷紧喉咙,只发出低沉颤抖的哼声。 但偏偏,展皓就是最喜欢他这个样子。那一声声咽在喉咙里的沙哑呻吟,还有难以承受的,好似快要流出眼泪来一般的压抑表情,每次看见,展大少就会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搔刮着一般,麻麻的,痒痒的,心动得不得了。枯叶隐隐察觉到他这个喜好,心里也是又羞又郁闷,但有时候想起来,也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好笑,一点甜甜的,一点气呼呼的……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最后组成了小狐狸别扭气愤中又带着一点儿嗔怪的神情。所以展皓见了才会继续肆无忌惮地得寸进尺,因为知道他其实也喜欢这样。 正躺在床上闷着脑袋生气呢,门口那边就又响起了那厮低沉讨好的声音:“乖乖,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让我进去,我估计又得出门了,有正事跟你说。” 枯叶听了,想起之前将近一个多月的分离,心里不禁感觉有些郁闷。他沉着脸坐起身子,抬高声音不高兴地道:“一扇门挡得住你啊?要进来就进,装模作样干什么。” 展大少听了,这才如蒙大赦地撬了门栓走进来。枯叶坐在床头瞪着眼看他,脸颊还有些微红。展皓笑笑地坐到床边拉他的手,低声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刚才你也听见钟叔来了,叫我去松江府那边呢,这一趟还得沿着海往南走,又不知道得花多少时日才能回来。” 枯叶听了,脸上的表情越发的不开心,眼睛垂着,脸颊绷着,嘴角也郁郁地紧抿着向下。瞅着他这模样,展皓心里不禁乐滋滋的,哎呀,小狐狸不愿意他走呢。眯着眼得瑟一会儿,他伸手把枯叶拉到怀里抱住,手里捏了捏他的掌心,说:“别不高兴嘛。这次我想着,你的脑袋现在好了,也不晕了,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去?在家里闷了这么久,也好出去散散心。我带你去看海啊,海边日出很漂亮的。” 枯叶听了,有些隐隐的心动。他的确是可以跟着展皓去,现在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他搭手的——想到这儿枯叶又不禁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展皓见他神情沉郁,知道他心里还在犹豫,就说:“你跟着我去,我就不用天天都想着早点儿回来见你了。之前的几次我有赶行程呢,就是想早点儿回来陪你,忙得手下人叫苦不迭的。如果你肯陪着我去,我就不用那么着急了……怎么样,去吧?” 这个借口真是准确地戳中了枯叶的弱点,他最听不得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的这种事情。展皓祭出这个杀手锏,枯叶有些郁闷地抬起眼,几乎是立即点下了头。展皓心里开心得不得了,抱着他压进床里亲了好久,一直把枯叶亲得生气了,他这才笑嘻嘻地松开人家。 这一次出行,展皓得同时接洽大宋朝两大商业巨头,一个洞庭湖莫家,一个北方沈家。沈老板跟陷空岛主卢方又是好朋友,所以初次会面是定在陷空岛。 到夏至,枯叶跟着展皓钟叔一伙人上了马车,大清早就出发了。松江府离常州不远,也就一个白日的路程,在马车里枯叶还有点儿莫名的忐忑。他还是有些忌惮白玉堂,以前结下的梁子太大,哪能说一转眼就忘记的。所以想到要去陷空岛,他心里就隐隐的犯怵。上一次去陷空岛还是几年前接了别人的活儿去杀卢方,结果这次再去,就已经是白玉堂“嫂子”的身份了。 对于“嫂子”这个说法,枯叶也是觉得十分郁闷。仇朗行说的时候,他还气呼呼地瞪了对方半晌。不过一会儿,展皓就把他的手捞过去了,说你担心什么,我罩着你,卢岛主再记仇,也不会不给我面子的。一句话说得枯叶莫名安心,后来也就懒得再反驳这个称号了。 晚上到达陷空岛,莫家老三莫琛和沈老板已经到了,此时跟着卢方一起到码头接他们。枯叶敛着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可展皓那厮一下船就把自己拖到了众人面前,说这是鄙人内子,岑别。听闻以前内子跟卢岛主有些过节,还请卢岛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责怪他。 卢方知道他跟枯叶的事儿,来龙去脉都听展小猫说了个一清二楚,自然是不会再计较,只哈哈地腆着肚子一笑,说早就忘了。以前刺杀我的那人叫枯叶,而展老板的内子姓岑,这哪能一样呢?说起来我们还是亲家,这些小事儿根本不用在乎的嘛!枯叶听了,心里一时间有些热乎乎的。不一会儿视线跟卢方接触上,他敛着眉眼,静静地朝对方行了个礼。卢方见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接下来的一顿饭自然是宾主尽欢。枯叶坐在展皓身旁,对方跟莫琛沈老板闲聊的时候还不忘记给他夹菜,夹一块鱼,再夹一块牛肉。沈老板年过四旬,家中也有妻小,这时候看见就忍不住笑,说早听闻展老板宠爱夫人,现在一看,果然不假。展皓听了,脸上有些傻地笑一下,说自己娘子么,自然是要好好宠着的。枯叶被他说得脸上发烧,忍不住在桌下用力踩了他一脚,展皓龇牙咧嘴一阵,一会儿涎皮赖脸地凑到他耳边去,当着一干人的面故作委屈,轻声说乖乖怎么了,怎么又生气了? 枯叶被他这招整得没法子,只好咬着牙忍住,埋头吃饭再也不理他。展皓得逞了,就继续亲亲腻腻地给他夹菜。桌上人看了都忍不住笑,心里或羡慕或失落或感叹,一时间表情各异,心思各样。吃着说着,接风宴和乐融融的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展皓都在和两位老板商谈接洽,间或跟着卢方在松江府周围看一看。枯叶有时候待在岛上,有时候被展皓拖着一起走,跟莫琛沈老板他们一道四处考察。面对展皓生意上的伙伴,枯叶隐隐觉得有些约束,但所幸沈老板是个老练和蔼之人,莫琛虽然话不多,但态度也是非常有礼,展皓也会小心地顾着他,所以也没怎么尴尬。只不过行事之间还是有些束手束脚,不像在展宅时候那么放松。 好几次吃饭,沈老板看着展皓亲昵地给枯叶夹菜盛汤都忍不住感慨,说看见展老板带着家人出行,搞得他也想念起家中的妻儿了。一会儿又絮絮叨叨地说他家里两个儿子,大的十三岁,小的七岁,都调皮得很,管都管不住。展皓听了就笑,在桌下抓了枯叶的手沉声地叹沈老板好福气,什么时候沈夫人再生个女儿,那真是没有遗憾了。 沈老板大名沈玉崇,此时听了便笑着摆手,说生不出女儿!算命先生说我命中无女,全是让人头疼的小子! 莫琛和展皓听了,一起沉声笑起来。沈老板知道莫琛还是独身,就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娶亲生子,两人絮絮叨叨地笑着说着,时不时再问展皓有没有优秀的姑娘推荐。枯叶在一旁吃饭,默默地有点儿沉郁。如果他是个女的,沈老板一准儿得把话题往展皓身上扯,问他们什么时候生娃。但他现在是个男的,别人为了照顾他情绪,就只能生生地拽着另外的人闲扯。 刚才他听展皓说沈老板好福气,再添个女儿就没有遗憾……照这句话来看,展皓跟他在一起,遗憾岂不是大了去了?没女儿不说,仅有的一个乖巧儿子,还是领养别人的。况且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不懂体贴人,还经常得让展皓来哄着他迁就他。这样想来,展皓选择跟他在一起,还真是个得不偿失只赔不赚的活计。 想着,小狐狸的耳朵就恹恹地耷拉了下去。展皓自然是察觉到异常,见他在一旁低着头,脸上郁郁的,结合刚才他们几人的寒暄,心里面就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展皓也没说话,就攥紧了枯叶的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点儿。枯叶抬头看他一眼,心里有点儿热热的,但对比着他的熨帖细致……自我厌恶的情绪就更加重了。 沈老板在对面见他闷闷不乐,就放下了筷子问:“岑兄弟怎么不吃饭?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要不我叫店小二来,你点几个合胃口的菜?” 枯叶怔了一瞬,随即有些尴尬地摇摇头,脸上僵硬地笑一下,声音低哑地道:“没,就是出来的时候吃了点儿东西,所以现在不饿。” “哦,是这样。”沈老板有些遗憾似的点点头,惋惜着道:“这家酒楼的饭菜好吃呢,我身居北方,每一次来江南,都是要在这酒楼里吃一次饭的。” 闻言,枯叶垂眼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嘴角撇一撇,也不知怎的,居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展皓做的比这好吃。”说完,他这才猛地恍过神来,发觉自己这话说得太驳人家面子了,于礼不合适。但沈老板听了,倒也没觉得怎么冒犯,反而兴致勃勃地接过话头说了起来:“岑小兄弟此话当真?想不到展老板不仅经商了得,厨艺也出众啊!哪天我到府上拜访,能否赏脸做几道小菜与我尝尝?” 展皓笑着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沈老板哪里话,不过是些宵夜小食,内子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才会觉得我做的好吃。实际上我那破手艺哪能跟酒楼的大厨相比,沈老板还是不要取笑晚辈了。” “啧啧……”听了他的话,沈老板忍不住眯着眼咋舌起来。这个展皓,推辞的时候也不忘秀恩爱。他家那个岑别一看就是矜持克己的人,若是刚好上没多久的,被他这样说,心里肯定要不好意思了。 “行了行了,看你们俩黏糊得,人说君子远庖厨,你倒能放下身段为情人做羹汤。”说着,沈老板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转过脸对枯叶道:“小岑啊,你家这展大少是个百年难见的痴情种,多少人盯着想着,你可得好好地看住了,别让人给撬了去,这年头好男人稀罕得紧呢。” 展皓一听,心里不禁有些不妙。他转脸看看枯叶的表情,小狐狸此时瞪着眨眨眼,眼神里有些怔忪。他赶紧把枯叶的手攥到自己怀里,同时脸上微笑着对沈老板道:“沈老板哪里话,我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那些个小姑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撬了去?你别吓唬我家乖乖,我好不容易才逮住的,万一跑了我可得问沈老板要人。” 几句话说得沈玉崇和莫琛都笑了起来,枯叶脸上有些挂不住,手里狠狠地拧了展皓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地骂:“胡说什么,我能跑到哪里去?” 展皓被拧得生疼,可依旧挡不住脸上的嬉笑:“谁知道你呢,说不定哪天又跑到深山里让我一顿好找。当然,不跑就最好啦,你自己说了不跑的哦?” 沈玉崇见这俩又黏糊糊地腻上了,脸上不禁露出个无奈的笑。也罢,人家看着新婚燕尔似的,就让他俩黏糊吧。沈老板很淡定,忽视拌嘴的小情侣,自己招呼了莫琛,津津有味地继续吃了起来。 晚上回了陷空岛,枯叶心里还是有些沉沉的。下午时候沈玉崇说的那话让他有点儿狐疑,按说展皓在常州那么招摇地带着他来来去去,北方不敢说,至少江南这边已经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了。可沈玉崇这般叮嘱他,那就意味着一定还有人往展皓这里塞女人。他不是信不过展皓,展皓一定不会接受——但是,想到有这种事,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展皓真正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的这点儿小心思如何不清楚?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多解释反而无用。往后一个月要一路往福州过去,到时候让他真正见识上两次,他就会安心了。 现在展大少真正担心的,是小狐狸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耿耿于怀的那事儿。展皓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没错,但一定得是他跟枯叶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便没有意义。这个想法枯叶也许懂,但这事儿难办的就在于……懂了也没法子,因为无论如何他生不了,念想也就只能是念想。他依旧会惦记着宝宝这事儿,然后郁闷自己怎么就选了身为男人的他,从而让他陷入如此内疚的境地。 他的小狐狸啊,又敏感又内向,烦扰也是埋在心里不说出来,若自己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如何能好好将他哄安心了呢?恐怕不出两个月,两人之间就会有隔阂了吧? 所以,还好,还好,现在跟小狐狸在一起的人是他。 之后几日,展皓带着枯叶跟沈玉崇莫琛他们作别了卢方,一路往福州过去。盛夏时节,海边虽然艳阳天居多,但有时也会打雷刮风。常常是前一刻太阳还热辣辣地照着,突然间,倾盆大雨便泼了下来。坐在马车里,枯叶挂起一点儿帘子,看着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道路已经被雨水浸泡得稀烂,不时经过水坑,车子会在坑里颠簸一下,人也跟着在车里大大一晃。泥水翻溅到车轮车身上,一片难看的脏污,但即刻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枯叶静静地靠在车窗边,展皓在一旁拉着他的手,见他情绪这样低沉,心里便不由得担心。枯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似乎一直不怎么好,郁郁的,好似堵着一团气在胸口一样。他也知道展皓担心他,但是不懂应该怎样跟他说,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没来由的心烦气躁,连带着也不想说话。他靠在车窗边不出声,就只是郁郁地看着窗外,看大雨如何把外面的草木打得七零八落。 晚上到了行馆,展皓本想趁着洗澡的时候好好逗一下枯叶,看看能不能把自家小狐狸哄高兴一点。可一进浴桶,枯叶便歪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了。展皓不禁诧异,心说这几天都没怎么奔波,只是在马车里坐得久一点……难道是颠簸得累了?见他精神不好,展皓就柔声哄了他一会儿,帮他洗干净身子,随后便抱起来放到床上去了。 枯叶倒是很顺从,眉眼之间懒懒的,一副不想动、没心思动的样子。待他头发干了躺下之后,展皓这才轻悄悄地出去洗澡,边洗还边想,小狐狸这是怎么了,难道说还耿耿于怀沈老板说的那事儿?也不至于吧。 在他的了解里,枯叶虽然算不得大度,但至少明理,什么事能信什么事不能信,他还是知道的,不可能说为了这些话跟他置气。思来想去都没什么头绪,最后只能又怀疑到宝宝的事情上。小狐狸估计是想这事儿想得多了,一个劲儿地在跟自个儿过不去呢,真是傻得可以。为了这种事情折磨自己,也不怕别人心疼的。 回到房里,枯叶已经睡熟了,连他开门进房都没反应。展皓见他蜷着身子,把薄薄的被子全裹在身上,估计是下了雨觉得冷。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躺到枯叶身边,伸手将恋人抱进怀里,还忍不住用力亲了一下他的后颈。 第 1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8 章 他跟枯叶已经好一段时间没亲热了,估计得有十多天了。开始的时候在陷空岛,枯叶总觉得在别人地盘里不好意思做这事儿,推脱得挺坚定的,展皓也就没怎么动手动脚,睡觉前浅浅地亲吻一番就罢。而最近几天则是因为这狐狸心情不好,一直没有那个意思。展皓倒也不是个重欲的人,见他没兴致,也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搂着他,展皓就觉得很好了,并不一定得做什么,身体相贴就已经足够舒服。 又过了两天,一行人到达福州。福州这边展皓来得少,本来生意也没怎么往这边走,都在扬子江下游那一块儿,但现在接了商会的位置,这边自然也是要来。只不过大多商贾不曾接触过他,只听说过一些真真假假的异闻。一开始会面的时候,好些人都有些束手束脚,后来见他对身边的一个面具人笑得温润,这才稍微觉得他有点儿人气。 福州这边的生意其实跟苏杭的联系并不紧密,跟泉州府那边倒还密切一些,于是好些消息都不曾在意,自然也就没太多人知道枯叶跟展皓的关系。有几个知道些什么的,但也觉得玄乎——毕竟展老板看上去一表人才,怎么会找了个不起眼的男人呢? 于是,往后没几天,枯叶就真的见到了沈玉崇说的那事儿——展皓刚在饭桌上还给他夹菜呢,可一下饭桌进了议事厅,一个没眼力见的中年商人就试探着问他要不要考虑纳妾之事了。枯叶虽然在外面阳台没进去,可这点儿对话还是听得见的。那人说,现在娶男老婆也不稀奇,咱们九王爷不就娶了个男王妃么?但到底是生不出儿女啊,要不就再纳一房妾吧,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而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面具公子要是懂事,就不可能不答应…… 展皓听了,眼睛柔柔地转过去看了一眼枯叶的背影。他家小狐狸一定是听见了,眼见着耳朵绷得紧紧的呢。展皓望着他缱绻地笑一笑,随后转回头来对那商人淡淡一勾唇,沉声道:“谁说我没有儿子?我有呢,等到秋天就六岁了,又聪明又乖巧,不需要再来个女人给我生。张老板的意思我懂,只是展某这人脑筋死,认了谁就是谁,再找个妾来膈应他,我是不愿意的。张老板不是苏杭人,所以可能不懂,我在那边宠媳妇儿是出了名的,这事儿你可以问一同来的沈老板和莫公子。我宁可自己委屈做小,也不愿意他有一点点的不高兴。这种事,也请各位前辈以后不要再提了。” 枯叶在那边听见,原本还有些忿忿的眼神慢慢的就软了下来。他眼帘垂着,抿着嘴角心不在焉地看楼下的风景,自然不是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曾担心过展皓。只是,看见有人往他那里塞女人,心里还是有点儿窝火。 而且,那人还说了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枯叶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年他们家族颠沛流离,过得狼狈万分,可爹娘还是坚持生下了他们三兄弟,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一定不要让岑家断了香火。香火是个什么东西,枯叶以前不清楚,也不在乎。但现在看了聂蹊和展皓,还有那座立在常州府南郊,边上种了几棵花树的墓,他才开始有了一点儿意识。生命的传承是一件再神奇不过的事情,因为会有那样一个人,他即像自己,又像自己喜欢的那个他。 这样的一个存在,只是想一想,就能够令人满足的存在,展皓选了他,就不可能会有了。 晚上回到房里,枯叶想着之前聂蹊在展皓娘亲墓前插下三柱香的样子,心里无端地感觉到凉气四溢。他记得展皓的娘叫慕莲,听说她很瘦,人也娇小,长得有几分清丽,但更多的是平凡。就外形条件说起来,自己跟那个从未谋面的婆婆倒还有一点儿相同,都不怎么样。但至少人家是个女子,给聂蹊生下了展皓,而自己除了干吃白饭,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候展皓正在厨房给他拿芝麻糊,还特意叫厨娘放多了一点儿糖。一会儿端着走回房间里来,却见枯叶呆呆地坐在窗户前发怔。展皓心里一紧,觉得实在是不妙了,赶紧快步走进去放下碗,蹲到枯叶身前,拉住了他冰凉的手。 “岑别,你干嘛呢?别胡思乱想,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饭,成心要我担心是么?”说着,展大少有些可怜兮兮地把恋人的手掌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眼睛抬着,满脸心疼地看着他。枯叶低着头,眼神有些闪烁,不过倒是一直没移开。他跟展皓对视一会儿,半晌,嘴角抿起来,扭开视线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就是耿耿于怀自己是个男人不能给我生小孩儿么?”展皓说着,嘴唇在他手心里轻柔地吻了一记,眼睛笑笑地看着他:“我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宝宝是很可爱没错,但若不是因为喜欢你,我也不会想要。我念着的,是一个结合了我们俩血脉的孩子,但你不可能生,我也就不会再想了。你啊,也不要老是惦记着,再惦记也怀不上啊。”说着,展皓还挑着眉毛揉了揉他的肚子。枯叶被他这一下动得痒痒,身子不禁躲闪一下,脸上也嗔怒起来挠了他一爪子:“乱动什么,老实点儿!” 展皓见他像是恢复精神了,心里就放下了一些。他站起身将枯叶抱进怀里,自己则坐进椅子里,揽着他的腰磨蹭着他耳朵道:“好啦,别胡思乱想了,我是带你出来散心,不是让你出来生气的,别闷闷不乐。来,我刚刚去厨房给你弄了碗芝麻糊来,甜着呢,张嘴。”展皓说着,伸手拿着勺子舀了芝麻糊,环着手臂伸到了枯叶嘴边去。枯叶拧起眉头,觉得胃里不饿,但还是犹豫着张开了嘴。 一个喂,一个吃,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慢慢的也吃下了大半碗。展皓还奇怪呢,怎么这几天都不怎么吃得下饭的?看他这拧着眉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给他喂药吃。 好不容易把芝麻糊吃得见了底,展皓笑着亲亲他的脸,随后拿着碗往厨房去了。枯叶拧了一下眉头,白着脸走到床前坐下,总觉得胃里一团甜腻,怪不舒服的。一会儿实在没憋住,喉咙里隐隐地呕了一下,但那股凝滞的劲儿却还没过去。他靠着床架迷迷糊糊的,胃里似乎还想呕,但感觉不是很强烈,一会儿也就压了下去。 之后展皓回来,脱了衣服鞋袜搂着他睡下,他窝在展皓怀里,还是感觉肚子里不舒服。最近几天都不怎么吃得下饭,即使吃,也是挑一些清淡的菜吃。每次饭桌上展皓都会记得给他叫几道甜味的菜,但他看着那些菜,却总是没有食欲,反倒对着青菜能感觉好些。枯叶觉得郁闷,但也只当是心情不好,所以胃口也不好。清汤寡水的这几日,虽然没胃口,但对付着也还能过去。可今晚吃了碗甜腻腻的芝麻糊,胃里终于是不舒服了。 他难受地闷着气,不过因为太困倦,挨了小半个时辰,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展皓的手环在他腰腹上若有若无地摸了摸,一会儿爬起来静静地看他,见他眉头微皱着,手上便蓄了功力放在他胃的地方,慢慢地给他按摩。枯叶的身子隐隐动了一下,过了半晌,眉头才慢慢舒展开,逐渐睡沉了。 见他睡熟,展皓的手这才从他胃部离开,随即抚到了他的小腹上。手掌之下,小狐狸原本韧性绝佳的肌肉有点儿变软了……他诧异地摸了好一会儿,发觉这手感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难道说小狐狸最近心情坏得都没有在练功了么?展皓揉着摸着,枯叶被他骚扰得又皱起眉头,脑袋往枕头里用力地磨了一下。展皓见了,这才松开手,搂着他老老实实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展皓笑嘻嘻地跟自家狐狸说起这个发现,把枯叶惊愕得眼睛圆瞪,当即撩起衣服下摆开始捏自己肚腹上的肉。原来精瘦的六块平滑腹肌的小腰,现在居然有些绵绵的了!肌肉的痕迹正在逐渐变浅,估计再过一个月,自己肚子上就只剩一块软肉了。 这个认知让枯叶觉得分外危急,这些天心情不好,连自己身材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他本来就不好看了,只剩一副身材还稍微能入眼。但鬼狐如果变成了一只弱鸡……天!枯叶简直要被自己可怕的想象郁闷死了,当即表示不再跟展皓出去了,就待在行馆里练功。展皓心里好笑,不过见他有事可做,精神也尚可,就随他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枯叶便一直留在行馆里练功,心里忿忿的,同时也在腹诽说平日里也没见展皓怎么练功,但为什么他就一身肌肉!腹肌有八块,八块!老天未免太偏心,把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了展皓,又帅又能干什么的,哼,他才不要承认! 一直在福州和泉州府这边待了半个多月,展皓他们这才把该做的事儿弄完。眼见着时节已经过了大暑,天气热得那叫一个令人心烦。前些天枯叶日日闷在行馆里,整个人烦躁得不得了,饭也吃不下,中午展皓不在,于是休息也休息不好。他本来想把肚子上的肌肉再练回来呢,现下也是收效甚微,依旧瘪瘪的一片。 展皓知道他郁闷这事儿,于是每天晚上都回来哄他逗他,说夏天就是长不出肉的,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怎么胖得起来呢?等到秋天,等到秋天就好了,到时候秋膘一贴,你再好好练一番,还怕肌肉长不出来?枯叶本来听着觉得也是,不过一会儿就感觉到不对,脸上的气鼓鼓刚刚才消了些,但立马又一瞪眼,伸手揪住展皓手臂上的肌肉气急败坏地嚷嚷,说你怎么不瘦!你也没怎么吃饭,可你的肌肉也没见着瘪啊?! 展皓被他揪得乐了起来,忍不住大笑着抱住他倒到床上去。枯叶看着他凌乱的领口间露出的厚实胸膛,一时间郁闷得不行,咬牙切齿地直拧他。展皓被他这举动和脸上发狠的小表情逗得有些兴起,眼神一下子从戏谑变成了深沉,呼吸也有些低沉起来。枯叶拧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身上之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抬脸一看,正好望进展皓幽深的眼眸里。枯叶被吓得停了动作,展皓笑一笑,闭上眼就朝他吻了过来。也许是太久没做,现下展大少有些急躁,牙齿霸道地咬住恋人的下巴,一路从脸颊湿漉漉地啃到了胸口。 枯叶微微缩着身子,乳尖被舔弄的感觉太美好,他咬着唇湿着眼睛,虽然对地点有些抗拒,但想着这么久没做,一时间也有了感觉。展皓揉着他舔吻着他,大手从后背慢慢下滑,一直摸到了枯叶两片圆润的臀肉上。他微微施加了力道揉捏着,心里逐渐有一点儿疑惑。怎么最近小狐狸瘦了,可这儿反而圆了一些呢?以前自己捏着总是觉得手掌里的肉薄了点儿,现在却是正好。不过美味当前,展皓也懒得去想这么多,反正对他而言是好事,如果告诉了小狐狸,他估计得羞恼好一会儿,到时候想着减肉可不好。 于是展大少惬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边吻一边揉,直把恋人揉捏得浑身发软为止。之后的缱绻缠绵,自然是熄了灯拉了床帘,不足为外人道也。 又过了四日,一行人从福州府回到了苏杭。展皓得送沈玉崇去陷空岛,觉着反正不差这么一天,也就把想脱队回家的枯叶给拖上了。一路上枯叶有点儿闷闷的,他想方秋,想小猫儿,想敏薇和季棠,还有点儿想怀着身子的玉珂。陷空岛他待着不自在,做什么要拽他去嘛。展皓看出他不愿意,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子,说卢岛主又不会吃了你,你就陪我去一趟呗,你自己走我放心不下啊。 枯叶听了就瞪他,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现在我的武功又不差,你担心什么。展皓歪着脑袋懒懒地笑,说你最近精神不好,我怕你在马上一个恍神就被人抓走了呀。枯叶咬牙切齿的,伸手狠狠拧一下他的手腕,倒也作罢了。 到了陷空岛,卢岛主正好从外面回来,带着妻子闵秀秀和儿子卢珍。见到他们非常高兴,说刚才酒楼里正好宰了只羊,被你们撞到好时候了,中午做个全羊宴给你们尝尝,吃过了再回去!展皓笑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趁着展皓跟卢方寒暄聊天的当儿,枯叶自己一个人往靠海的沙滩那边走了过去。商人之间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他可不想在一旁被无聊死。况且屋子里又闷,他被憋得有点儿心慌慌的,就跟一边的小丫鬟说了声,叮嘱她要是展皓找人就跟他说自己在海边,随后就偷偷地溜了出去。 陷空岛的东南面是一溜儿长长的白色沙滩,虽说早晨有点儿晒,但有海风吹着倒也还舒服。只不过风里隐隐的海腥味儿闻着有点儿臭,枯叶走了一会儿,有些难受地抽抽鼻子,心说是不是病症又犯了?要不以前对海腥味没怎么讨厌的,今天却觉得这么恶心? 他捏着鼻子又走了一段,海腥味不知为何越来越浓。枯叶拧了眉头,觉得还不如待在屋子里来得好呢,省得现在被熏……也罢,把鼻子的呼吸屏了吧,再走一会儿就回去。枯叶想着,手臂就松开鼻子放了下来。手腕贴着胸口移动的那一瞬,衣袖上的扣子隔着薄薄的麻质夏装不小心刮到了微微涨硬的乳尖,倏地传来一阵酥麻的快感,让他的左胸瞬间酸软一片。 枯叶颤了一下身子,脸上忍不住露出错愕的神情,但立即又变成了羞愤。那混蛋的展皓,居然,居然把他变成了这副模样,随便触碰一下就会有感觉!枯叶脸红得难以自制,心里又慌又气恼。他咬着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鼻尖微微渗出了汗,鼻翼一翕一张。 呼吸之间,腥臭的海风偷偷溜进了他的鼻腔里,枯叶闻着,胃里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恶心的呕吐之感。他拧着眉抬起脸,心说到底是什么这么臭。眼睛往海边一望,这才发现前边的海滩上,十几条死去的海鱼正堆在沙滩里,橘黄色的肚子已经开始腐烂了。腐朽的味道引来了一群苍蝇缭绕乱飞,海风朝他脸上轻柔吹来,不断地把腐烂的臭味送进他的鼻子里…… 枯叶拧着眉头绷着喉咙,胃里止不住一阵阵地泛酸作呕。眼前死去的海鱼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让他看了几乎有些心生恐惧。腥臭的味道,腐烂的味道……枯叶用力地眨着眼,努力强绷着喉头,最后却还是没能忍住,按着胃部一弯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议事厅那边,展皓刚刚问过小丫头,说我家那个小别扭跑哪儿去了?小丫头说,岑公子觉得不舒服,出去透气去了,就在海滩那边。展皓听了倒也没觉得太担心,毕竟是五鼠的地盘,出不了什么事。 他刚这样想呢,卢方的妻子闵秀秀就凝着一张俏脸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卢方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起了身正准备拉住妻子的手,闵秀秀却凝重地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擦过,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展皓那边去。 卢岛主还懵着呢,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秀秀怎么不理我?委屈着脸刚转过身,就听见闵秀秀沉声地对展皓道:“展老板,你跟我去南苑一趟,岑公子他刚才在海滩上吐了,有些缓不过气,现在在客房里。我刚好在附近,就跟着去给他诊了一下脉……” 展皓一听,眼神里瞬间露出了担忧的情绪。他站起身看着闵秀秀,焦急地道:“卢夫人,他没什么大事吧?” 闵秀秀拧着细眉躲闪一下眼神,幽幽地叹一口气,为难地道:“展老板还是随我来吧,你也会一点儿医术,我觉得你亲自看比较合适。”说着,闵秀秀像来时一样,带着展皓风风火火地走了。卢方怔了好一会儿,见他俩跟自己擦身而过,就也想跟着过去。没想到闵秀秀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脸严肃地看着他道:“相公,你留下,你不能来。” 卢方一听,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他讪讪地收了脚,心里不禁也有些担忧,但媳妇儿又不准自己去……哎,算了,老老实实待着罢。 展皓跟着闵秀秀匆匆来到南苑,客房里,枯叶正接了小丫鬟递过来的酸梅水慢慢地喝着,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已经好了一些。刚喝完,展皓就推开门匆匆地走了进来:“岑别!你有没有事?” 枯叶见他着急,脸上有些躲闪地撇一下唇,自嘲地道:“刚才在海边看见些死鱼,那味儿好臭,结果就吐了。” 第 1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199 章 展皓听了,脸上一时间有些愣。这……似乎也算不上大事啊,转脸看向闵秀秀,对方却沉凝着脸,用眼神示意他去拿枯叶的脉。展皓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不安,他转回头看向自己的恋人,发觉狐狸仔又瘦了些,脸色有些白,但气色还算好,嘴唇甚至比以前还红了一点儿。皮肤细白细白的,甚至比以前还要细了,原本下巴和人中部位隐隐的胡须好像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看着,几乎是有一分娇俏的意思。 他拧了眉,强忍住忐忑的心情伸出手,慢慢地捏在了枯叶的手腕上。清晰有力的脉搏,充盈的气力平缓流畅地运行着,并不像是身体抱恙的样子。展皓忍不住蹙紧眉,心里的不安感更加深重了。指腹下面,经脉的气血非常旺盛,好似滚珠似的,欢快而又圆润地滑动着……那瞬间,他眼睛一眨,心里一惊,手指下意识地收回来,整个人倏地怔住了。 闵秀秀在一旁看着他,眼里带着肯定的神色,隐隐地点了点头,表示她诊到的脉象也是这个。 枯叶见他俩神色严重,眼睛里还打哑谜呢,心里忍不住有点儿忐忑,又有些好奇。他伸手推了推展皓的手臂,坐起身子低声问:“展皓,怎么了?是不是……我得了什么大病?” 见他开口,闵秀秀在一旁垂下眼,伸手招呼小丫鬟走了出去。枯叶怔着脸,莫名的开始不安了。他看着展皓,心里有些慌乱,而展皓也抬起眼睛,表情压抑沉郁地看着他。 他不能慌,虽然这事儿很奇怪,但是一旦他慌了,小狐狸就会跟着慌。展皓用力稳住自己的心绪,不可否认,他很震惊,又非常疑惑,但同时……又有点儿惊喜。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愿望就会成为现实,他和小狐狸,就不再是连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 枯叶看着他,看他长久的沉默,心里的忐忑之感不禁越来越强烈。展皓用力抿了一下嘴唇,随即抬起脸来,眼睛里竟透出了难以言说的镇定和坚实。他拉过枯叶的双手,脸颊靠过去抵住他的额头,看着恋人有些惶然的眼睛,声音温柔低沉地道:“乖乖,别怕,有我陪着你呢,没事。” “你别慌,不是什么病,是好事,你听了不要惊讶,虽然刚才我也吓了一跳,但是我很开心,你也别怕,好好听着。那个……刚才,卢夫人和我给你诊了脉,虽然听起来有点儿荒唐,但是,我们的确都诊出了……滑脉。” 听着他的安慰,枯叶心里本来有些安稳了,但听到滑脉这个词……他怔怔地看着展皓,嘴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滑脉是什么脉?” 展皓有些紧张地眨一下眼,蹭着他的额头低哑地说:“就是……喜脉。” “喜脉?”听见这个词,枯叶一下子懵了,整个大脑都有些运转不过来,乱七八糟的东西绞成一团,让他有些搞不懂“喜脉”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他看着展皓近在咫尺的担忧双眼,声音比刚才更小,更怔忪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展皓攥紧他的手,感觉自己手心里几乎要出汗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艰涩地,却又隐隐期待地道:“就是说,现在,你的肚子里……怀了一个宝宝。” “怀了我们的宝宝。” 枯叶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神情温柔真切的恋人,那瞬间……心里倏然一绞,好像什么东西坍塌了似的,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惶然地眨着眼,脑袋慢慢垂下来,脸上满是迷茫的、难以置信的神情。本来抓着展皓袖子的手也颓然跌落在被褥上,手指微微拧动着,像是无措,又像是无法面对这个突然的情况。 展皓担忧地看着他,一时间心里也高高地悬了起来。是,枯叶是一直耿耿于怀着宝宝的事,若他是个女子,展皓相信他愿意为自己孕育一个宝宝。但这个“愿意”的前提,是他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违背自然之理的男人之躯。 男人如何能孕育孩子呢?闻所未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枯叶脑袋里乱作一团,那瞬间只想着怎么可能,怎么会?他的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有宝宝?想到这儿,他怔怔地伸手抚上自己扁平的肚腹——结实,温暖,跟平常并无两样。想到以前见过的孕妇,哪个不是挺着个大肚子的?这么平的肚子,里面怎么可能会有宝宝? 见他满脸犹疑恍惚,展皓忍不住紧紧攥住他的手,希望能靠着自己的接触让他安心一些。但枯叶却怔怔地抬起眼,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张了一张,却没有说出话。 “岑别,你别害怕,没事,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写信叫公孙先生过来,叫他来看一看,你别慌……”展皓垂下眼,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枯叶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无措地眨一眨,随后空茫地垂了下来。他动了一下嘴唇,声音干哑迟缓地说:“我,我想回去,回常州。” 展皓点点头,温柔地道:“好,我们马上回去,不吃午饭了。来,过来我背上,我背你出去。”说着,展皓坐到枯叶身边,转过宽厚的背朝向他。枯叶抿着嘴唇,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一声不吭地趴到了他的背上。恋人的后背温暖而坚实,枯叶沉沉地呼吸着熟悉的味道,忍不住闭上眼,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刚才听到的事情。也许,这只是一个笑话,是展皓和闵秀秀串通在一起逗他玩儿的。他没有怀孕,肚子里没有宝宝……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一个梦。 三 有那么好一会儿,展皓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他本以为枯叶会觉得高兴,因为小狐狸一直在想宝宝的事儿,但他没想到,枯叶接受不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傍晚时候,马车到了常州府。一进家门,枯叶立即一言不发地往东院走了过去。钟叔他们刚好坐在大堂里,见他面容惨白地穿过屋子往里面走,丫头季棠从旁边经过,本想跟他打个招呼,也被他闷声不响地忽视了。展皓在后面垂着眼,脸上带着沉郁的神色慢慢走进来,钟叔还觉得奇怪呢,看看枯叶的背影,又看看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得问:“少爷,你跟岑小子吵架啦?” 展皓郁郁地抬头看他一眼,叹着气坐下来,低声道:“没……不是吵架。” “不是吵架?”钟叔觉得诧异,一旁的仇朗行也挑高了眉毛:“不是吵架,那他怎么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见展皓头疼,仇朗行心想莫不是枯叶跟着他在外头,看见那些人给展皓介绍姑娘,所以心里吃醋了?但是不像啊,那样的话展皓估计乐都来不及,怎么会是这一副颓丧的模样,甚至有些束手无策? 展皓摇摇头,好似不想跟他们谈论这件事:“现在还不确定,等事情清楚了,我再跟你们说,我先去歇一歇。”说着,他站起身也走出去了。钟叔跟仇朗行面面相觑,季棠也茫然怔忪地立在一旁,一时间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终究是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让人不知该如何理顺思绪。 枯叶怔怔地坐在床边,一会儿躺到床上,拉开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猫儿们长大了许多,一个个都是调皮的猫少年样子,在娘亲的带领下争先恐后地占领眼前这座“人山”。枯叶无心跟它们打闹,他垂眼看着这一群猫咪,心里只郁郁地想着,如果真是怀了孩子,几个月以后,那个小娃娃就会在他肚子里慢慢长大,把他的肚皮撑起来,胀得鼓鼓的…… 颈窝里还钻着猫咪呢,枯叶就忍不住浑身发颤地猛然坐了起来,心里满是惊惶。 那样,就跟个怪物似的,明明是男人,却会怀孕生子。以后肚子还会大起来,好似一只青蛙一般,丑陋,畸形。而且,男人明明不会生孩子的,他怀的这个会是个正常的宝宝么?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万一,宝宝是怪胎怎么办? 他怕,怕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太突然了,太匪夷所思了。他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就被告知怀孕了。这样不可能的事,居然发生在他身上……他居然,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体,去孕育一个小生命? 男人的身体难道跟女人没差多少么?他用什么地方怀?今后怎么生?他没有女人的乳房,生出来该如何喂养?太荒唐了,太不可理喻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真的?这种故事难道不是只出现在精怪传说里的么? 枯叶僵直地坐在床边,手指不住地抠挖着床架上的花格子,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这难道是老天对他造下的杀孽做出的惩罚么?罚他生育一个怪胎,承受世人的异样眼神……罚他以男人之躯经受生育之苦。但为什么是这样的方式,其他的方式不行么,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难堪? 安静的房间里,沉默的摆设物好像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了,沉寂的气氛也变得压迫人起来。身后的猫儿们都不出声,只相互扑打一下,又或者舔一舔毛发。冗长的沉凝让枯叶无所适从,有些喘不过气,他快被自己的想象噎得窒息了。这时候,窗户那儿突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叩击声。枯叶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心脏一缩,刚才憋了许久的气,这时才被呛了出来。 “岑别,你醒着么?” 是展皓的声音。枯叶恍然转过脸,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倏地缓了过来,呼吸也逐渐顺畅。他想把窗户打开,看看窗外展皓的脸。但是心里又不敢。他觉得自己已然是一个怪物了——他难道不是怪物么?明明是男人,却…… 展皓站在外头,清晰地感觉到他在里面猛烈地喘息着,心跳变得急促了起来。他垂着眼,静静抚摸着窗棱,背后是幽深的黑夜。等待了好一会儿,枯叶还是没有出声,于是他轻叹一口气,低沉却又温柔地道:“我能进去么?岑别,让我看看你,我想陪着你,好不好?” 枯叶一听,身子倏地僵住,眼睛下意识地瞪向了房门处。他说不出话,所以展皓一定会进来。展皓那么关心他,不可能说对这事儿置之不理。他沉沉地眨一下眼,突然间才意识到这个事实——无论如何,无论他是怪物与否,展皓都会陪在他身边,不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犹豫心悸之时,门板被轻轻地推开了。门外的展皓没有沐浴,依旧穿着白日时候的衣服,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的颜色。他看见枯叶坐在床边,神情委顿,眼神空茫又委屈,心里立即一紧,赶忙快步地走了过去。 枯叶一直望着他,眼神里虽然很压抑,但仍旧看得出无措的神色。展皓只觉得心快要被揉碎了,小狐狸何时露出过这样无助的神情?他走到枯叶身前,屈膝跪在脚踏上,将他紧紧搂进了怀里。枯叶咬着唇,顺从地靠上他的肩膀……身体接触的那瞬间,他拧起眉,只感觉眼里陡然一酸,喉咙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别怕,没事,我在这儿呢。”展皓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手臂也环得越发地紧。也是那一刻,他才有了切实的被依靠着的感觉,小狐狸在他怀里沉默不语,但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安。展皓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此时枯叶的头发已经半长了,跟以前枯黄的发梢不同,现在的新发又黑又亮,显示着主人气血的旺盛。展皓爱怜地抚慰着他,心里不禁一阵疼惜。心疼之时,他犹豫一会儿,长叹一口气,还是说出了考虑许久的话。 “岑别,你要是怕,要是不想要这个宝宝,我可以找大夫开两服堕胎药,把胎儿流掉……你觉得怎么样?”说着,他还扭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枯叶的脸颊。枯叶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有些怔忪。他眨眨眼,心里想着……流掉孩子?对啊,可以流掉,我可以不要这个宝宝。 展皓轻轻磨蹭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沙哑地道:“我知道你怕,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怀上一个孩子,我也很诧异。不过,我又很高兴,因为我确实很想跟你有一个宝宝,长得像我,可能像你,像谁都行。我也想过,他可能是个怪物,可能是个畸形儿,但那又怎么样呢。无论如何我会喜欢他,他是你和我的孩子,我真的很期待……” “小时候,我曾听过男性生子的传说,那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荒诞无比。但发生在你身上,我只觉得欣喜万分。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但是……我好希望这是真的。” “不过,如果你怕,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这件事太过蹊跷,就此了断也好,你好好的,那就行了……”展皓一边说一边埋头亲吻他的肩颈,动作之间满是柔情。枯叶紧咬着牙关,心里被他说得翻江倒海,那感觉好似看见有人拿着刀片在往展皓身上割似的——明明伤的是他,自己心里却疼痛无比。 第 1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0 章 展皓紧紧拥着他,也不管膝盖跪在脚踏上,时间长了会多么的痛,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安抚好自己的宝贝。枯叶咬着唇,忍不住把脸埋进他温暖的颈间,心里一抽一抽地难过。他太自私了,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每件事都只想着自己,不管别人的感受如何。有时候即使想到了,也总是执拗地不想改变。以前他是觉得,为什么要为了讨家里人的欢心而改变呢?改变了,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么?最可能的结果应该是被愈加地忽视吧? 就是这样思虑着,他一直孤僻地活到了现在。但如今,在他面前的人是展皓,被他的自私伤到的人是展皓……枯叶咬着唇,喉咙里隐隐感觉到了一股腥甜之味。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狠心看着他难过,没有办法决绝地朝着自已一贯认定的路继续走下去。 一些事情,关于展皓,他不能执意错,他不能绝不改。“失去”对于他而言是生活的常态,但在如今的生命中,他已经有了不能失去的事物了。 跟恋人相拥良久,展皓看见天色已经晚了,想起小狐狸还没有吃东西……他低下头亲亲怀中人的耳朵,小声问:“快亥时了,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煮点儿东西给你吃吧?” 枯叶揪着他腰间的衣料,垂着脑袋摇摇头,脸颊依旧埋着不抬起来。展皓见状便也继续抱着他,腿脚已经僵麻了,但也随它去,反正总是要这样的,跪久一点也差不多。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猫儿们偶尔发出两声低叫。十一只懒洋洋的少年猫,加上两只更加懒洋洋的母猫儿……枯叶靠着展皓,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垂着眼,一只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眼睫微微颤抖。 在这里面的,是一个小小的宝宝,非常非常小,还没有一丁点儿意识。等他长大了,出生了,自己才能看见他的样貌。展皓他们家族的基因惯来强大,每一世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如今没了八木活水,宝宝估计继承不了他们的记忆,就会跟他们不一样。不会老气横秋,而是像一般的孩子那样慢慢长大。 不过也有可能,肚子里的是一个怪物,是他造下的杀孽。 但是,这是他跟展皓的宝宝……他,跟展皓的。 可能是一个长得像展皓的,很可爱的宝宝。 心里的某一根弦,突然被什么东西柔柔地按住了,力道很小,却足够引人注意。就好像是肚子还未成型的宝宝,伸出了一根未来有可能长出的肉指头,轻轻地压在上面似的。一双跟展皓长得十分相似的眼睛,水水地抬起来看着他,眼下没有泪痣,却好似继承了自己的某些特征……提醒着他,关于未知未来的某一种令人心动的可能。 接下来的两天,展皓本来还有事儿,但为了枯叶,也都推给钟叔做了。钟叔还奇怪呢,忍不住追问他岑小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展皓沉着眼神摇摇头,也一直没松口。于是钟叔只能唉声叹气地带着仇朗行到处奔走,心说少爷有了媳妇儿就不管长辈了,以前还说舍不得让老人家劳累呢,现在呢?自己一把老骨头,照样不是得继续辛苦? 东院那边,枯叶一直待在屋子里,这两天愣是没出过房间,展皓来了他也不是很想见。每次听见门口响起敲门声,枯叶愣愣地躺在床上,倏地就会身子一僵,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岑别,我能进去么?”展皓靠在门板上,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屋内的动静,一边温柔地问。枯叶在床帐里有些为难地拧一下眉头,随后拎开在自己脖子之间蹭动的猫儿,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不想见展皓,更确切的是,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他。 他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了,心里想到有可能聪明又可爱的宝宝之后,枯叶觉得,怀孕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尽管……真的非常奇怪。 但在惶惑的情绪过后,更加令人难以招架的,是难以抑制的羞怯情绪。曾经的自己,好歹在江湖里算得上是个出挑的人物,现在却成了个养猫的、带孩子的,可以被小丫头们拿捏着欺负的绵软家伙。被展皓压在身下这样那样不说,身子被调教得奇奇怪怪不说,如今……竟然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一想到这个事实,枯叶就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而且展皓说了不想要可以打掉,这分明就是逼着他……逼着他……被逼着做什么,枯叶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他总感觉,自己一旦接受了这个孩子,脸上一直保护着自己的那层已经被展皓磨得薄薄的面具……就会立马剥落似的。 此时他的脸上是又羞又郁闷,哪里还肯让展皓进来,闷闷地说了句“我困,在睡觉”,随后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又钻进床里去了。猫儿们懒洋洋地打一个呵欠,见他躺下,就麻溜儿地挤到了他身边去,一个个软绵绵地蹭着他,把枯叶蹭得心里痒痒的,粘糊糊的。虽然拒绝了展皓,但他仍旧止不住地想着门外的恋人……他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宝宝,他跟展皓的宝宝。 心里突然涌起的温度无从解释,却让他越发的安心熨帖。前一日的惶恐已经逐渐平复了,被这样舒适的情绪所取代,温软中还带着一点儿羞意。只可惜,与他一墙之隔的展皓不知道他的心境,只当他还懊恼烦心着宝宝的事。此时的展大少只想着不管怎样,不管小狐狸的选择如何,只要他能好好的,自己就什么都不求了。 靠着门板,展皓沉沉地呼吸着,心里被恋人的沉默攥得愈发的紧。他不禁把额头抵到门框上,平复一会儿心跳,随后又打起精神,垂着眼轻声地说:“我叫鸟儿带信去开封府了,公孙先生明日就到,你别担心。等先生来了,再让他诊一诊,也许不是怀孕也不一定。既然你困了,就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没事的。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等到明天就好了……我先走了。” 说完,展皓还在房门前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低下头慢慢往回走。 感觉他的气息往外走了,枯叶忍不住坐起身扒到床边向外看——紧闭的窗子前,展皓的影子一晃而过,慢悠悠的,无精打采的,看得他不禁心疼起来。是,他还没有告诉展皓,他已经不怕了。现在想着宝宝,他也会觉得开心,只不过……还是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而已。 但就是因为自己的不好意思,让展皓一直担心到了现在。枯叶歪了头,失神地靠到床架上,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这自私的习惯太过根深蒂固,即使有心要改,也无法立即意识到某些不自觉的举动。他还是自私的,只是已经开始学会内疚反省了而已。 当公孙风尘仆仆地赶到展宅时,展皓和小丫头们刚吃过食不知味的午饭,用食盒装好了饭菜正准备给枯叶送去。见他风风火火地从大门那边冲过来,后面只跟着赭影一人,想来是接了信出门急,连赵普也没来得及通知一声。 展皓淡淡地朝他一笑,还有心思寒暄呢,说:“小四子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公孙瞪着眼冲到他面前,一开口就是满不耐烦的语气:“他在家上私塾呢!嚷嚷着要来,我见你信上写得那么严重,而且说越少人知道越好,哪儿还敢带他来!话说你家那位生病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跟我笑啊?还不快带我过去!” 小丫头们听九王妃这一顿吼,心里都被小小地吓了一跳。敏薇倒是淡定,因为知道公孙本来就不是个讨巧的脾气。只不过她听见说枯叶生病,而且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不禁转过脸跟季棠对视一瞬,心里一下子觉得不妙起来。 她们原来只听着说枯叶心情不好,连少爷也不想见。展皓也说了,你们别去东院打扰他。敏薇心里狐疑,本想偷偷去看望他,到了门口敲门,却被枯叶闷闷地拒绝了。小姑娘即使担心,也不好贸然闯进去,虽说她性子无法无天,但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能做,这还是清楚的。本以为他们俩是吵了架,而且似乎是少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所以岑大哥不想原谅,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生病! 看着展皓和公孙急匆匆赶往东院的背影,敏薇秀气的眉头不禁紧紧地拧了起来。季棠眼神闪烁地垂下眼,神情中露出了一分担忧。 走进东院,枯叶的房门依旧紧闭着,不过窗户今天倒是打开了。展皓远远看见他坐在桌前,背对着窗户,桌子上满是到处打闹的小猫儿。在路上展皓已经跟公孙说了大致的脉象和猜想,现在神医大人看见枯叶跟猫儿腻在一起的情形,一直平缓的眉头倏然皱了起来。 “如果他真是怀孕了,你们可得注意一些。猫狗身上大都不怎么干净,平时注意多给它们洗澡,最好让他跟猫儿们隔离一阵子,要不对宝宝不好。”公孙冷静地说着,脚下开始悠闲了起来。展皓听了不禁疑惑,说:“先生,你怎么不奇怪他怀孕的事?” 公孙不以为然地一挑眉,好笑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就是男人怀个娃么。本以为展老板见多识广,心态能平和些,没想到居然也这么不淡定!” 窗户那边,枯叶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已经转脸望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看着竟是个等待的样子,好像知道他们要来,所以特意候着一般。展皓看着他相对前几天平静多了的面容,这几日的担忧一瞬间也慢慢沉淀了下来。他缓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声音低回缱绻地道:“我是担心他呢,他一开始很怕,吓得话也说不出,我怕他吓坏了。他要是被吓坏了身子,那我该怎么办。” 公孙听着,眉眼之间闪烁地眨了一下。这种感觉他如何不知,当有了伴侣之后,自己所有的担心,便不再是关于自己的,而是全部系在那个人的身上,稍有一个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安,再也没有平日的淡然沉稳。 说到底是爱之深啊,心上人有了病痛,自己如何能从容待之呢? 两人走进房里时,枯叶抱着小角三花色块的女儿,脸上有些僵硬地看着他们站了起来。展皓见他脸色不大好,虽说比前几日镇定了,但眼神里还是有些许忐忑,脸颊也有点儿青白青白的。公孙板着个脸二话不说地走过去,用眼神示意枯叶坐下,把手腕伸出来。枯叶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凶煞面孔吓到一点点,手里下意识的把小三花放开了,猫儿随即低声叫着窝到了他的大腿上。 展皓走到他身后站着,垂着眼帘,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枯叶讷讷地低下头,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了。公孙坐在他们对面,手指一边按着经脉,一边用冷静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俩。别说,这俩现在看着越来越有夫夫相了,以前怎么看怎么不相配,但如今,这一个深沉一个收敛的,还真的有那么点儿意思。 号了半天脉,展皓和枯叶看见公孙的眼神一会儿淡然,一会儿疑惑,不时还露出个无奈的样子,弄得两人的心就跟那风筝似的,忽上忽下。半晌,公孙慢悠悠地收回手,挑起眉垂下眼,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岑别他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怀孕?”展皓见他垂着眼不说话,忍不住低声地问了一句。公孙挑起眼尾看他,似笑非笑地道:“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吧?” 枯叶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这两天早上起来都干呕,也不怎么有食欲,每餐就只吃一点点。公孙听了,有些没好气地挑起下巴,不紧不慢地说:“究竟是不是怀孕,这我也不大清楚,不过确实是喜脉没错。如果在女人身上诊到,那就妥妥的是怀了孩子,没跑儿。但你是个男人,我就拿不准了,也许,把你肚子剖开看看,估计就能清楚了。” 这话一出,展皓和枯叶的脸“唰”一下就黑了。公孙看见他俩不约而同的这个脸色变化,忍不住拍腿狂笑:“我就说个笑话,看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人的肚子是能够随便剖的哦?真是!”好不容易笑完了,神医大人伸手抹一抹泪,这才坐直了身子。展皓见公孙这般轻松,意识到小狐狸这事儿估计不严重,庆幸之下,便也懒得计较他这令人无语的玩笑了。 “说实话,我也不大懂你这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什么,但愿能是个宝宝吧。不过你的身子没事儿,各方面都好,甚至可以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这个胎儿的状态也还行,一个半月这样,长得好着呢。男人生子虽说我没见过,但以前看过一些书,好似也记录了这样的奇事,比如说体质特殊,或是吃了哪门子奇药。哎,这世上的事儿奇怪的多了去了……”说着,公孙伸出手,又搭在了枯叶的手腕上:““我问你,一个半月前,你有没有吃过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枯叶垂下眼,心里开始回想……一个半月前,展皓刚从江陵府回来,见了面还撩拨他,估计就是那一晚怀上的。枯叶有些脸红,咬着牙颇郁闷。在展皓没有回来之前,他倒是一直在吃公孙给他的药丸来着……想着,枯叶有些狐疑地抬起眼,嘴里不确定地道:“那段时间,我就是每天都吃你给的药。后来有几个晚上,肚脐还一直发热。” “肚脐发热?”公孙一听,身子瞬间坐直了:“吃了我给你的药之后就那样了?”那语气好似在说,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我做的那药可以令男人怀孕么?! 第 2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1 章 “呃,”枯叶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抽着嘴角道,“准确地说,是吃了十多天之后才变成那样的。” 公孙拧着眉,眼里满是探究疑惑,紧接着又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热的?” 这话一问出来,公孙就看见枯叶“唰”地从脖子红到了额头。展皓在后面还等着他的回答呢,刚才听到他说肚子热,心想这样奇怪的事儿,他怎么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公孙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再看看枯叶,心里算着自己拿药给这小子是小满过后,按他说的天数……嘿嘿,聪明敏锐的公孙大人慢慢地笑起来,声音轻飘飘地问:“是不是——展老板回来了,你的肚子就不热了?” 枯叶闷着脸,默默地、小小地点了点头。展皓眨眨眼,一瞬间福至心灵,脸上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公孙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无奈地道:“哎,老人家说小别胜新婚,还真是没错……”说着,他站起身,笑笑地对两人道:“我先去房里把之前的药单翻出来,看看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至于肚子里的胎儿,你们两人商量看看,留还是不留。我倒是觉得留下来好,若是个怪物,到时候生了再决断不迟。但如果是个健康的宝宝……哼哼,想好了,那可是你们俩的孩子!” 说完,公孙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想到宝宝的去留问题,展皓心里一沉,手上忍不住攥紧了枯叶的肩膀:“乖乖,你想好了么?如果不想要,等会儿我就叫公孙先生制一服堕胎药……” 枯叶咬着唇,被他捏得有些心烦意乱,眼睛再瞟到他放在一旁的食盒,就忍不住逃避地把话题扭了开去:“我饿了,你带了什么菜过来?” 展皓一愣,随即黯然地垂下了眼睫。他走过去将食盒拿过来,打开盖子,把菜一盘一盘取出,轻声地道:“我听说,玉珂在一个半月的时候是喜欢吃酸食的。今天叫小丫头们给你做了个醋溜藕片,还有青菜和排骨汤,都比较清淡,你应该能吃得下。” 枯叶默默地接过饭碗和筷子,闷着头开始一言不发地吃饭。展皓拖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也是不言不语,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好似平和,但又带着一点儿难以察觉的怅然。小猫儿们看见这个不怎么熟悉的人,都跃跃欲试地往他裤腿上爬。展皓低头看见,嘴边勾起一个看不出情绪的浅笑,伸手把小三花揽了上来,抱在臂弯里慢慢抚摸。 枯叶一边慢腾腾地吃饭一边偷偷看他,展皓微侧着脸,脸庞边有些许头发柔柔地贴着皮肤垂下来。他低垂着眼帘,窗外明亮的光线投射在他深邃的五官上,阴影的轮廓分外分明。 一如既往的俊美面容,似乎从未变化过的平淡表情——枯叶看着恋人脸上微微的笑容,却能感觉到他心里并没有在笑。他有些揪心地垂下头,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是食不下咽了。手里拿着筷子心事重重地拨拉着饭粒,脑袋里全是展皓低垂着眼帘的样子。 一旁的展皓也是,手里抚摸着猫儿,心里却想着在面前吃饭的小狐狸。他能感觉到枯叶的紧张和犹豫,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希望恋人能从容安心,但又想要这个还无法确定形态的宝宝……若真要做出一个抉择,他固然是选择枯叶的,但这种时候,有谁不希望能够两全呢? 看着食不下咽的枯叶,展皓苦笑一下,放下猫儿,靠到了他身边去:“还是吃不下么?是不是太油了,还是太咸?” 枯叶有些不自在地晃一下身子,低声嘟囔着摇头道:“没……就是没胃口,一会儿吃了也是要吐的。” 听他这样说,展皓心里不禁一酸……看着恋人青白削瘦的脸颊,他忍不住伸手细细地抚了一下,随后叹一口气,低声地道:“我现在就去叫公孙给你开一服堕胎药,你要是能吃就再吃一点儿,之后堕胎很辛苦的。”说完,他垂着眼,站起身就要走。枯叶心下一惊,赶紧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展皓转过脸,眼里有淡淡的诧异,但更多的,是安抚性质的微笑:“怎么了?还是吃不下么,那我把东西拿走喽?” 枯叶有些着急地抿着嘴唇,眉头也拧着,眼里带着委屈又郁闷的情绪,心里一下子有些憋闷。看着展皓失落难受却又强装平静的样子,他忍不住压着声音,有些心疼地低声道:“你急什么!我,我又没说不要宝宝……” 展皓微瞪着眼,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呆住了。眼前的小狐狸视线羞窘躲闪,双颊已经慢慢变红了,但手指却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怕一松开他就会跑了似的。一时间,展皓觉得有点儿恍惚……这是一个惊喜吧?他有点儿不敢想象的那个可能,居然实现了?展皓怔怔地盯着枯叶,直把人家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这才恍惚地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岑别,你这意思是,愿意为我生……”展皓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着,话没说完,枯叶就羞愤地抬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是!”显然是不想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展皓一下子乐了,之前郁积的愁绪瞬间烟消云散,一下子云开见月明。他笑着搂紧了枯叶,忍不住一边吻着他烫热的耳廓一边低声地道:“疼呢,你就这样踹你孩子的爹啊?” “别动我!”枯叶忿忿地挣开他,站起身羞愤地把他往门口推。展皓斜着身子撑着地面,被他用力推着一路往外走,脸上笑得跟什么似的。一会儿被推出了门槛,门板在身后“哐”一声关上,展皓无奈又甜蜜地笑着摇摇头,转过身敲几下门,声音低沉黏糊地道:“乖乖,你把我推出来,好歹先把食盒给我吧?” 话音刚落,里面的枯叶就气呼呼地走到了窗口。一阵碗碟乱响之后,食盒便从窗户里“呼”一下飞了出来。展皓眉毛一挑,身子往前一晃,手里稳稳地将食盒接住。此时再看窗户,已然紧闭上了。想着里面,怀着他的孩子正羞闷不已的小狐狸,展皓忍不住抱着食盒站在窗前傻笑。半晌,他靠近窗户低声地道:“你好好休息,我让先生开一些缓和的药,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枯叶在里面抱着猫儿气哼哼的,眼看着窗前的影子转身走了,心里的羞意这才稍微平息一些。嘴巴里面,醋溜藕片的酸意还在,慢慢在舌尖上咂摸着,居然渐渐泛出一股微微的甜意来。本来一直没什么胃口的肚子,突然间就饿了。枯叶郁闷地倒进床里,心说怎么现在才觉得饿啊?饭菜刚拿走呢。猫儿们哼哼唧唧地挤到他面庞前坐下,看着自己愁眉苦脸的大朋友,探头探脑的,一个个都伸了小舌头出来舔他。枯叶觉得痒痒,可这些猫儿又赶不开,脸上湿乎乎的……最后只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猫儿们在他身上走来走去,小小的轻柔的压力,好似按摩似的。枯叶埋着脸,想到展皓惊讶的欣喜表情,他瞪大的琥珀绿双眸……这时候才觉得,刚才的坦诚是值得的,好歹能让他这么失态。想着想着,枯叶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心里一直乐,停都停不下来。 让喜欢的人高兴,原来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难怪展皓一直对他这么好。 中院那边,公孙正占了展皓的书房冥思苦想。一会儿见他慢悠悠地拎着食盒从门口晃进来,便挑起眉毛,口中不大确定地问:“你是来叫我配置堕胎药的么?” 展皓好整以暇地笑笑,眉毛挑起来,眼神里颇有些得瑟地摇了摇头:“不要堕胎药,要安胎药,头三个月不是最危险的么。” 公孙听了,脸上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看来是搞定了……那这个好消息我能告诉展昭了么?我赶着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他有事在身,你又不让说,展小猫可急死了,只恨不能跟我一起来。” “不急,都会知道的。”展皓淡淡一笑,眼神里一片悠然的狡黠之色:“我家狐狸是个宝贝呢,我怎么可能不好好地炫耀一番?” 四 到了傍晚时候,丫头们做好了菜,正说叫展皓、公孙先生和影卫来吃饭,可展大少却摆摆手,笑眯眯地钻进了厨房。敏薇在端菜呢,看见展皓捋起袖子正肢解一只鸭,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小丫头眯起眼睛,当下就想到肯定是枯叶没事了,要不然少爷怎么会这么高兴,还下厨来了。心里这样嘀咕着走到饭厅,已经落座的公孙似笑非笑地给了她一包药,说拿去给展皓熬,一会儿你们家少夫人要喝。 敏薇听了,心里不禁狐疑,拿着药走过去的时候就偷偷开了翻看——这些药她都见过,两月前有一阵子天天熬给玉珂吃,保胎的药嘛!小丫头看得心里震惊,一会儿拿着药冲进厨房里,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就一双杏核眼圆圆地瞪着展皓。展皓见她冲进来,但又什么话都不说,于是挑高了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情间掩饰不住的好心情。见他这表情,敏薇忍不住张口结舌地道:“岑大哥,是……怀孕了?” 展皓笑了,讳莫如深地垂下眼睛,竖起手指头对她“嘘”了一声。敏薇一看,这下是真的炸了,压低了声音一惊一乍地在他耳旁抓狂:“怀孕!原来这几天你们俩神神经经就是为这事儿!可岑大哥不是个男的么,男人怎么怀孕?!” 见这小丫头这么震惊,展皓脸上的笑那是止都止不住。他努力抿着嘴唇,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别这样嚷嚷,你岑大哥羞着呢,这么快就让人知道,他得跟我闹脾气的。” “我……”敏薇无语了,本想说我问的是怎么会怀孕,你扯别的干什么?不过看自家少爷这副乐得晕陶陶的模样,哈,还是算了吧,以他现在的智商怎么可能说清。敏薇小丫头鄙夷地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气呼呼地跑了。展皓拿着药傻笑半晌,这才继续弄手上的活儿。 做好饭菜端到东院,为了进门,自然又是一番耐心的诱哄。展皓颇为享受这个过程,那可是他最最宝贝的小狐狸呢,小狐狸肚子里还有个小小狐狸……啧,以后生出来了,小小狐狸应该叫什么名儿比较好呢? 他想得倒远,枯叶则是愁眉苦脸的。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的肚子就得大起来,圆滚滚的,他心里就有些犯怵。到时候该怎么见人啊……刚纠结着呢,展皓就狼外婆似的在外头敲起门来了,还说呀,小狐狸乖乖,开门让我进去吧,做了好吃的给你呢,你该饿了吧? 枯叶颇有些苦大仇深地瞪着门扉上他的影子看,想到就是这家伙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心里就忍不住想要犟一把,让他吃一吃闭门羹。可展皓哪是那么好打发的,继续磨着道,开开门吧,饿着了不好,这儿还有药呢,一会儿该凉了。一直哄了好久,门板才慢吞吞地打开了。 看见门板里不甘不愿地露出半张脸的小狐狸,展皓笑着,忍不住伸手取下他的面具,倾身在他左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记。枯叶鼓着脸躲闪一下,转过身就往里走。展皓关了门不紧不慢地跟上去,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把饭菜一一摆上桌,食物的香味就慢慢飘散了开来。枯叶本来就饿了一下午,这时候闻见香味,肚子立马叫了一声。他有些狼狈地揉了揉饥饿的胃部,随后郁闷地拧过身,慢腾腾地迎着展皓微笑的视线走过去。 桌上摆着几盘菜,枯叶看了看,发现有一道鸭,梅干菜瘦肉,还有几个新鲜的时蔬炒菜。展皓把饭碗和筷子递给他,又拿了一个空碗帮他拆鸭肉:“你多吃一些蔬菜,吃完了再喝药,睡觉前我再蒸个梨给你吃。” 枯叶默默地夹了点儿梅干菜吃,一会儿眼睛抬起来看他,低声问:“你自己的事不做么?” 展皓笑笑地抬头看他一眼,沉声道:“你就是我所有的事。” 这家伙,说起甜言蜜语来真是从来都不要脸的。枯叶默默地垂着眼继续吃饭吃菜,懒得搭理他,一会儿展皓把拆出来的鸭胸脯肉夹到他碗里,说:“尝尝这个陈皮鸭,听说是开胃的。” 枯叶夹起来吃了,嘴里慢慢嚼着,觉得有点儿太甜了,就说:“好甜,陈皮的味道好重。” 听见他这话,展皓有些诧异:“先生嘱咐我少放糖少放盐,结果你还觉得甜么?你以前不是顶顶爱吃甜的?” “……现在不爱吃了。”枯叶有些郁闷地放下筷子,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就怀个宝宝,搞得他以前最爱的口味现在都不喜欢了,倒是老想吃点儿酸的辣的。展皓见他赌气,就笑着伸手夹了些蔬菜给他吃:“那就吃一些蔬菜吧。以后想吃什么味儿的,跟我说,我去给你做。” 枯叶撇撇嘴,一会儿抬起眼来闷闷地瞪着他,嘴里嘀咕:“你也不嫌麻烦的。” “这有什么麻烦?”展皓好笑,手里继续拈着筷子给他拆鸭肉。小狐狸嫌太甜,拆出来就放到水里泡一泡,把糖和油洗掉一些,枯叶这才慢慢地吃下了。就这样,两人一个伺候一个吃,最后倒也把菜都吃掉了一小半。展皓一直见他吃饱了,这才拿起碗,开始吃他剩下的菜。枯叶则端了药碗,拧着眉头瞪着碗里棕黑的药液,那气味,真是闻一闻都要难受。 “快喝吧,我带了酸梅,喝完了含一粒,嘴里就不苦了。”展皓说着,伸手掏出一个小瓶子对他晃了晃。枯叶有些不高兴地斜他一眼,然后一仰头把药给喝干了。展皓有点儿乐,心说小狐狸还真是不愿服输,这点儿小事都要逞强。想着,手里拈出一颗带着汁的酸梅塞进他嘴里,枯叶皱着脸咂摸了好久,嘴里的苦味和喉头的呕吐感这才慢慢消了下来。 第 2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2 章 “啧,我家乖乖真能干。”展皓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眼神里分明都是戏谑之意。枯叶忍不住瞪他,有些窝火地道:“快点儿吃饭!磨磨唧唧的,钟叔知道你这样偷懒,得生气了!” “我陪我夫人怎么能算是偷懒?”展皓委屈地摊开双手作无辜状,可怜兮兮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呢,你要是有了什么差错,我可是会后悔的。” 枯叶被他这话臊得不轻,气红了脸道:“那你就让老人家这样操劳啊?!钟叔今年得五十五了吧?” 展皓无奈地撅撅嘴,随后眯起眼盯住他,坏心地出主意道:“这样一想,好像确实有些不妥,前儿钟叔还跟我抱怨来着。不过,如果我告诉他我是为了照顾夫人和孩子,钟叔应该就不会不高兴了,没准儿还会很乐意呢……你说是不是?” 枯叶一听,瞬间整个人都炸了起来,双眼圆瞪,急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展皓!你,你不准说出去!” “啊,不能说出去么?那他们要是问起来怎么办?将来孩子生了,我还能说这是跟别人生的么?钟叔会砍了我的啊。”展皓无辜地睁大眼,一副可怜兮兮的哀求样儿。枯叶对他这类的腔调一直牙痒得不行,明明对着外人就优雅沉稳得跟什么似的,到了他这儿就各种没姿态没下限。可展皓说的又是实话,每次都把他噎得张口结舌的,压根儿没法反驳。 “反正都是自己人嘛,有时候还得他们照顾你呢。大家都喜欢你,又不会把你当怪物,估计还得高兴呢。”展皓笑着恢复了悠然的模样,不干不净地伸手挑了一下恋人的下巴。枯叶把他的手打开,顺带着还瞪了他一眼,随后拧着眉苦大仇深地思索起来。 说实话,仔细一想,这事儿让家里人知道也不是那么严重,就像展皓说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但是,想到玉珂怀孕初期被大家伙儿那样捧着围着地伺候,再把自己代入进去……枯叶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没有被那样对待过,把他捧在手心里的一直就只有展皓,如果这样的人突然间多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也不会感觉受宠若惊啊。 展皓一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郁闷纠结,就低声宽慰说:“没事,我照顾着你呢,他们不会插手的。这事儿告诉给他们知道,也是让他们心里有个数。这些天都看着你不出门,我又担心,方秋好几次要来找你我都没让,小丫头还猜是我惹你生气了呢。这样弄得人心惶惶的怎么好,把事实告诉他们,大家也不会乱说的。” 说着,展皓还蹭到他身旁摸了摸他的头,安抚小动物似的。枯叶闷着头鼓着脸,这才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末了还紧张兮兮地抬起头来瞪着他,威胁似的道:“你不能一下子就全说出去,要,要慢一点……还有,我不想出门,我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 “不出门怎么行?”展皓好笑,伸手捏一把他的手掌心:“一直待在房里多闷,宝宝长不大怎么办?你现在还没显怀呢,紧张什么,等肚子大了再躲起来也不迟嘛。而且不出去运动运动,今后怎么生得出来?” 展皓这么一提醒,枯叶才猛然想起——还有生出来这一回事!男人……男人要怎么生孩子?!展皓见他满脸的震惊恐惧,怕他反悔,赶紧攥住他的手说:“你别怕,这不是还有公孙先生么,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反正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再担心也不迟,别怕别怕。” 安慰了好一番,被吓到的小狐狸这才慢慢镇定了下来,但整个人还是有点儿恍恍惚惚的,心有余悸。展皓揉着他的头发,心里有点儿想笑。怕事儿的狐狸仔,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这样神经质的性子,到了孕后期可怎么办……哎,还是先不想这些,让他把食欲恢复了才是要紧。 想着,展皓收拾好东西,笑着揉一揉他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枯叶苦着脸爬回到床上躺着,刚抱住了一只小猫儿揉呢,展皓就又回来了。 “你干嘛?”枯叶也懒得起来,就歪在床上瞥他。展皓见他这模样憨态可掬,忍不住走到床边倾下身揉了揉他的脸:“过来叫你去我房间里睡,公孙先生说,怀着宝宝最好少接触猫儿,所以还是请夫人移驾相公的房间安寝吧。晚上我还得给你做丁香梨吃呢,再帮你洗个澡。” 枯叶抬着眼有些不情愿地瞪他,郁闷地小声道:“猫儿也不能抱?” “明天我叫小丫头把你这儿都打扫一遍,再帮猫儿洗个澡,到时候再抱吧。不过也不能老黏糊着,要不生个宝宝出来是猫儿嘴,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展皓捏着他的鼻尖,笑着把他拉了起来。枯叶不情不愿地被他攥着手拉出去,一走出院门,他就忍不住想往展皓身后躲,不想被人看见。虽说他肚子还是平的,可一想到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就觉得谁都能穿透他的皮肉看见宝宝似的。 展皓被他这情状逗得不行,一路上频频转脸笑他,说:“别躲啦,又看不出来,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你懂什么,又不是你怀!”枯叶瞪着眼凶他一下,随后继续藏在他身后。于是,中厅那边,一溜儿小丫头就看见自家少夫人鬼鬼祟祟地黏在少爷背后,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房间,那样子跟偷情似的。季棠不明所以,只觉得是两人和好了,最近几天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倒是敏薇知道来龙去脉,看着就有些想笑,心说岑大哥还能再明显一点儿么?那一直挡着自己肚子的手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昭告天下,他肚子里有个不应该出现的小东西么?! 看着有点儿哭笑不得,敏薇无语地摇了摇脑袋,想想怀孕的玉珂,再想想枯叶肚子里那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宝宝,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从那以后,枯叶就被展皓在房间里圈养着了,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早上还得拖出来放放风。枯叶是不愿意的嘛,他不想被小丫头们看见,还有小孩儿方秋。不过方秋听丫鬟姐姐们说看见岑大哥出门来了,现在就在少爷的房间里,小家伙就有些忍不住了。 前几日听说是生病了,不能见人,方秋担心得不得了,以为是麻风病之类的呢。现在听说他好好的,当天晚上就蹦跶着去砸了一次门。只不过那时候枯叶太困,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展皓出去抱了小孩儿,安慰他说没事,你阿爹好着呢,只不过最近太累了,现在正睡觉……方秋明天再来好不好? 方秋担忧又难过地瘪着个嘴巴看他,小小声地咕哝说好久没看见阿爹了,想阿爹。展皓揉了揉他的腮帮子,微笑着把他抱起来,静悄悄地走到床边,嘴里说了声嘘,别吵着你阿爹睡觉。方秋搂着展皓的脖子睁大眼,看见枯叶在床上侧躺着,散乱的头发盖住了右半边脸,只露出覆满红色疤痕的左脸。 怀孕之人都嗜睡,枯叶这阵子也老觉得睡不够,每次都睡得沉沉的。小孩儿看着他静谧的睡颜,心里这才放松了下来。他满足地叹一口气,软软地靠进展皓怀里,小小声地道:“阿爹真好看呀,伤疤红红的,像枫树一样。” “好看吧?”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抱着小孩儿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外走:“你阿爹还老觉得丑,哪里丑,他最帅了对不对?” 小孩儿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一蹭一蹭地乐。展皓见他高兴,嘴里先是停了一下,随后垂下眼,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方秋,你想不想……要个弟弟?” 方秋本来顶着他的下巴笑着,这下瞬间瞪大了眼,支起身子来怔怔地看他。展皓见他这激烈的反应,立刻就知道他不愿意了。方秋委屈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确实觉得不满,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无理取闹惹人讨厌,所以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嗫嚅道:“你们又要养一个小孩吗?是不是,是不是方秋做得不好,所以爹爹不喜欢了?” 展皓不说话,就只是淡淡地笑一笑,随后伸手搂紧他,在小家伙的脸上用力地亲一口:“爹爹哪可能不喜欢方秋,刚才是逗你玩儿呢,看你紧张的。” “真的只是逗我玩儿?”方秋揉了揉被他亲得有些麻的腮帮子,眼神里依旧带着担忧和委屈。展皓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方秋这性子,虽说懂事,但也是个心思重的,跟他说了这事儿,估计不知道要惦记多久。想着,展大少赶紧把小孩儿抛高高地逗了好一会儿,又说等明天枯叶精神好了他可以去找阿爹玩儿,这才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走了。 第二天早上,枯叶晚上睡得足了,卯时一过他就醒了过来。彼时展皓正坐在床对面的桌子边慢悠悠地搅一碗鸡肉蔬菜粥,见他睁开眼睛,就笑眯眯地走到脸盆架那边扭了热毛巾过来给他擦脸。枯叶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呆呆地坐在床边,任展皓在他脸上揉来揉去。 展皓还觉得有点儿稀奇,因为以前他的狐狸是有起床气的,刚起来时眉头拧得紧紧,但最近好像变得软了一些。虽说他被自己算计着抓回来之后一直都挺好欺负,但都不曾像这般乖顺,简直就跟个乖乖的小孩儿一样,倒是有点儿像方秋。 “张嘴。”展皓乐了,拿着漱口的薄荷盐水伸到他嘴边。枯叶默默地抬起眼帘看他一眼,随后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张嘴叼住杯子边,展皓笑着将杯子倾斜,盐水就慢慢地淌进了他嘴里去。 漱完口,枯叶揉揉眼睛,揉揉肚子,随后拧着眉有些困惑地拽住展皓的袖子,低声抱怨道:“我饿了。” 展皓笑着揉一揉他的一头乱发,转身从桌上拿了那碗粥过来。枯叶也不多忸怩,一伸手就接了过去。不过他端着碗刚想往嘴里倒的时候,展皓见他脸色一白,手里慌乱地把粥放到床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展皓心里登时一紧,赶忙伸手拍他的背:“没事吧?难受么?要不要紧?” 枯叶弯着腰,一边痛苦地干呕着,一边仓促地摆了摆手。待他呕完一轮,慢慢抬起脸来,展皓才看见他脸颊苍白,血色全都冲到了额头处。枯叶紧闭着眼,喉头干涩地咽动一阵,气息这才逐渐平缓了。展皓看得实在心疼,一瞬间都有些后悔让他继续怀着宝宝,早知道流掉就好了,小狐狸也不会这般受罪。 枯叶脱力地睁了一下眼睛,见他脸上满是担忧心疼的表情,呼吸之间叹一口气,摇着头哑声道:“没事,每天早上都这样。”刚说完,他就紧抿着唇又小小地呕了一下,脸色又青又白的。展皓沉凝地敛了眉眼,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下巴压着他的头顶低声说:“岑别,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把宝宝流掉?” “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之后你的肚子会慢慢大起来,肌肉全都消失,腿脚酸痛,估计还会暴躁不安。而且男人的骨盆小,生产时候必定比女人更痛,因此丧命也有可能,特别是你的脑袋还受过伤。虽然先生看了说状况不大,但以后会怎么样他也不清楚……这样,你还要不要生?” 枯叶怔怔地靠着他,一时间听得有些心惶惶。展皓说的症状每一个都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他也曾想过其中的几种,比如说大肚子,生产……他怕,但他觉得这些都不是无法避免的问题,就像展皓之前安慰他的一样,大肚子,他可以躲起来,不让人看见。生产的话,公孙先生不是还在么,他应该不会死的。这些话展皓对他说过,说的时候语气很宠溺很肯定,于是他也就这么信了。 他知道展皓不会让他出丑,不会让他死,他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着,枯叶靠在恋人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静静地摇了一下:“没事,不过就是十个月么,十个月之后照样还是一条好汉。” 展皓被他这话逗得有点儿想笑,但心里更多的是软绵绵的触动感。他勾着嘴角,手里好好地揉了一会儿自家狐狸,随后端过鸡肉蔬菜粥,见他不呕了,这才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起来。 早饭时间刚过,方秋就抱着只小猫儿撞进了展皓的房间。枯叶正盘腿在床上运气,听见脚步声跑进来,于是把内劲儿收了,睁开眼,就看见方秋撅着嘴抱着猫儿,站在门槛边委屈地看着他。枯叶心里一惊,首先想到的是方秋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肚子的事儿?这样一想,脸上就不禁有些紧张。小孩儿撅着嘴,慢慢地朝他这边蹭过来,枯叶犹豫着坐到床边,伸手将他搂进怀里,低声地问:“方秋,怎么了?” 小孩儿把猫儿放到他怀里,自己再蹭过去抱住阿爹的腰。他搂了好久,喉咙里才慢慢哽咽着哀求道:“阿爹,别不要我……就算要再养一个小弟弟,也别不要我,方秋会很乖……” 枯叶搂着他,身子忍不住一震,一瞬间心尖尖都疼了一下,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把方秋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低下头去看他的脸——小孩儿圆溜溜的脸蛋上挂着两条泪水印,眼睛里也是红红的,看上去似乎是昨晚没睡好。他忍不住叹一口气,把方秋在怀里搂紧了,蹙着眉道:“谁跟你说的要再养一个小弟弟?” 听了他这话,方秋瘪着嘴,一下子就觉得是真的了。他闭起眼把脸埋进枯叶的怀里,终于忍不住闷着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的,听得枯叶心里一揪一揪地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低声地哄两句说不哭了不哭了,也没见什么效果。实在没法子,只好抱着小孩儿跑出门去找展皓。 展皓正在中厅里跟小丫鬟们说话呢,就是在说枯叶的事儿。展大少说呀,你们少夫人,嗯,那个,出了点儿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们等会儿听了别惊讶,别问为什么,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行了。展皓还没说完,敏薇就用手掌遮着嘴眉飞色舞地对着姐妹们小声地喊了一句:“岑大哥怀孕了!昨天还吃安胎药来着!” 一时间,中厅里面炸开了锅,小丫鬟们惊喜有之惊讶有之,一边玉珂全靖也在,整个人都吓傻了。展皓无奈,正想叫她们低调一些,那边枯叶就慌慌张张地抱着哭个不停的方秋跑了过来。 第 2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3 章 “展皓!你哄一哄方秋,我哄不住。”枯叶快步走到展皓面前,刚想把方秋往他那边递,没想到小孩儿哭喊一声,小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领,不肯松开了。嘴里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好似枯叶这一松,就是不要他了似的。展皓被他哭得心里一颤一颤,赶紧伸手抚一抚小孩儿的背,同时低声问枯叶:“方秋怎么哭成这样?” “还不都怪你!肯定是你说的吧?”枯叶一边狼狈地低声骂他,一边眼神躲闪地看着满脸兴奋的小丫头们:“你干什么跟方秋说要再养一个小弟弟?” 展皓眨眨眼,一时间有些心虚无奈,方秋这小孩儿……还真是糊弄不了啊。他伸手把小家伙搂过来,方秋哭得跟什么似的,小手还紧紧揪着枯叶不放呢。展皓小声哄他,说:“方秋,来爹爹这儿,你阿爹的病刚好呢,别拽他……” 方秋虽然在哭,但听了他的话,也就乖乖地松了手。展皓搂紧他,同时抬眼歉意地看了一下枯叶。枯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似埋怨又似无奈。一旁敏薇看着他们爷儿仨这眉眼之间的神情,结合刚才枯叶说的话,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这时候看见展皓低声地跟方秋说话,指不定又是在花言巧语地哄骗什么呢,小丫头有些无奈,就说:“哎呀少爷,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隐瞒什么呀?接下来钟叔二少爷他们也该回了,到时候展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难道你还想瞒着方秋不成?就实话实说嘛,早晚是要露馅儿的,自己主动交待难道不是比较好?” 展皓无奈地抬头瞪敏薇一眼,心里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昨晚他太高兴,一下子就问了出来,现在想圆谎都不成,本来还想循序渐进,让方秋慢慢有个心理准备的。但现在想来,就方秋这个性子,多隐瞒一天对他都是折磨……也好,早知道早解决,要不小狐狸还得担心这事儿,饭吃不下就糟糕了。 想着,展皓就抱着方秋坐进了椅子里。小孩儿听见他们刚才的话,以为展皓现在是要摊牌,真的准备把他扔出去了,瞬间哭得更凶,一边哭还一边挣扎踢打,伸着小手不停地往把身子枯叶那边蹿。方秋挣得很用力,展皓又不敢大力勒,一时间都有些抓不住他。枯叶在那边看得心疼,赶紧走过来,手朝着方秋伸过去。方秋的声音此时已经哭哑了,见阿爹往自己这边走,身子就更加迫切地挣扎了起来。 展皓无奈,手里的劲儿也就松了。可没想到,他这一松,方秋刚好一挣,一下子扑进了枯叶怀里,小膝盖正好撞到他的肚子。枯叶刚搂住小孩儿,展皓在对面就看见他的脸色瞬间一白,身子一歪,弯下腰,嘴里“呕——”地吐了出来。 大堂里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吐给吓得呼吸一紧,特别是玉珂,之前她孕吐也很厉害,所以看着那叫一个感同身受。本来方秋哭着,这时也被吓得噤了声,哭声全噎在喉咙里,眼睛含着泪瞪大了,惊惶地看着枯叶。展皓沉凝着脸走过去,伸手扶着他轻声抚慰,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方秋抱过来,递给了一旁的季棠。敏薇已经一溜烟儿地跑出去找公孙策了,她是清楚地看见方秋的膝盖撞在枯叶肚子上的,现在胎儿才一个多月,两个月还没到,可经不起磕磕碰碰! 一会儿公孙被她火烧火燎地拽过来,看见大堂里,展家的小丫头几乎都在,脸色都不怎么轻松,一个还在收拾地上的狼藉。枯叶坐在座位上,两只手都捂着肚子,嘴唇发白,而展皓正沉凝着脸,手掌贴在他后腰上,也不知是在干嘛。方秋似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再哭,只是揪着季棠的衣服,脸上难过害怕得没有一丝血色——把阿爹踢坏了,自己恐怕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想着,小孩儿心里害怕又恐慌,又有些想哭了,但看着眼前的情形,也只能死死地憋住。季棠低头看见他这表情,赶紧抱着他往西院走。一直到走远了,小孩儿这才慢慢呜咽出了声。 此时大堂那边,公孙坐下来帮枯叶仔细拿了脉,脸上的神情逐渐从严肃变成了放松:“没什么大碍,刚才小家伙撞到的是胃,所以才会吐。宝宝没事,好着呢。” 展皓听了,仍旧有些不放心:“先生,你还是再帮他开一些安胎的药吧。他早上老是吐,饭也吃不好,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以缓解的?” 公孙正在写压惊舒缓的药方子呢,听见他这要求,忍不住无语地叹一口气,道:“展大少,你以为这世上事事都能顺遂人心啊?让你得了个小孩儿已经了不得了,你还想舒舒服服的就能生下来?我跟你说,挨着吧!我可以开点儿药缓解一下,但孕吐是正常现象,天定的就是这样,我也不能逆天而行啊!” 说着,公孙“唰唰唰”写好了两张方子,让小丫头拿去抓药。枯叶坐在椅子里,此时嘴唇上的煞白之色已经好了一些,但展皓还是忧心,就低头问:“还难受么?要不要喝一点儿热汤?” 枯叶疲乏地闭上眼摇摇头,嘴唇紧抿着不说话。公孙看他一眼,低声道:“现在这样子,你让他多休息一些是真的。啊,还有,这两天我在房间里查那原来的药方子,发现有一味药……如果我没记错,你原来说林智桓给他用过,叫折骨草,是吧?” 展皓正准备带恋人去休息,一手刚把枯叶揽进自己怀里,面前公孙就说出了这个词。他拧了一下眉头,怀里面的枯叶也狐疑地睁开了眼睛:“折骨草怎么了?” “折骨草没怎么,只是我想起我以前在长白山那边得到的一种草,叫锁藤草来着,我在药里加了,跟折骨草长得很像,就想是不是那个药起的作用。”公孙垂眼猜测着,自己也不是很肯定。展皓和枯叶见他嘀嘀咕咕的,眉毛一直纠结着,脸上犹疑不定。展皓淡淡地笑一下,手里把枯叶扶起来,道:“公孙先生,要不你再继续研究研究?我先带岑别去休息了,有什么事儿你就吩咐小丫头。”说着,展大少小心翼翼地揽着自家夫人走了,走之前还挥手让小丫头们各自散了,手里对着敏薇指一指刚才季棠带着方秋离开的方向,示意她去安慰一下小孩儿。 敏薇嘟嘴哼气,心说你自己闯的祸,又叫我去收拾……这什么爹,什么一家之主。以后岑大哥生了小孩儿出来,他可别像现在一样不上心,这个宝宝绝对比方秋要难对付。 敏薇其实只是赌气这么一想,但没想到,数月后竟一语成谶。 昏昏沉沉地喝过药休息了半天,枯叶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立即就想起了早上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方秋。此时已经是黄昏,大暑过了,时节即将到达立秋,阳光变得有些金灿灿的。他穿好衣服揉着眼睛走出门,心里记挂着小家伙,就一路往他的房间走。 此时估计已经过了饭点,现在中院里都没见着什么人。枯叶走到方秋的房间那边,逐渐听见了小孩儿低低的啜泣声和压抑在喉咙里的嘟囔声,似乎有谁在跟他说话……仔细听,枯叶就辨认出来了,那低沉的、微微沙哑的声音,除了展皓还会有谁? 将虚掩的门推开,枯叶看见展皓蹲在床前,正跟小孩儿平视着在低声地说话。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厌其烦地逗小孩儿开心,但方秋却一直红着眼瘪着嘴,委屈又难受地低声嘟囔着什么。听见门口的动静,一大一小同时抬起眼朝他这边看过来,枯叶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嘴角,随后推开门走了过去。 看见他进来的那一刹那,枯叶注意到方秋瘪着嘴瑟缩了一下,眼睛里几乎又要涌出泪来。展皓朝他无奈地一笑,表示这次真的是有些棘手。一开始方秋就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讨厌被赶走,结果撞到了枯叶,小孩儿就更加笃定了。现在他看见阿爹走过来,一反常态地没有扑过去,反而还往被子里缩了一下。枯叶本想伸出手抱他,见他躲闪,手上的动作一时间也僵住了。 展皓在一旁叹气,挑起眉对枯叶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抱小家伙。枯叶怔怔地眨一下眼,这才把红着眼睛的方秋抱了起来,搂进怀里。小孩儿本来咬着唇憋着,这时实在憋不住了,小心地揪着他的衣服低声地啜泣了出来。展皓拉着枯叶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轻声地哄着说:“方秋,你看,阿爹这不是来了么?他没事,也没说不要你啊。” 枯叶搂着他,心里叹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顺着展皓的话头继续说:“方秋,我没事,你别担心。” 方秋瘪着嘴,一直不大敢依靠下来的小身子这才软进了阿爹的怀里。他咬着唇在枯叶肩上擦泪,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道:“阿爹,方秋错了,方秋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你们要了小宝宝,也不要不喜欢我……我不是故意要踢你的,我错了……” 听着小家伙哽咽的哭声,枯叶忧心地拧着眉头,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展皓静静地抚摸着方秋的后脑勺,眼神沉凝温软,枯叶搂着小孩儿,抬起眼有些忧虑地看向他。展皓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用唇语无声地道,不用急,急不来。 方秋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小孩儿,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的性情,注定是个思前想后的性子。这性格,说好听了是稳重,深思熟虑,说不好听了,就是心思重,自寻烦恼。从某些方面上来说跟枯叶倒有些像,所以想用言语说服是不可能的,你就把他好好地带在身边,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了,他才会慢慢地安心。 让枯叶放下心里的疑虑,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方秋还是个小孩儿,要花的时间应该只少不多。所以展皓不担心,他担心什么呢?他关心的人都在,方秋依恋的人都在,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看着眼前搂得紧紧的这一大一小,展皓缱绻地弯着唇,手掌慢慢滑到了枯叶扶着方秋后背的手掌上。这是他最亲密的家人,他的现在,和延续他生命的未来。 从那天之后,展皓就经常把方秋带到他的房间里去跟枯叶午睡。小家伙每次都紧紧地攥住枯叶的衣襟,睡之前枯叶会跟他说说话,问他早上又学了什么东西。小孩儿现在下午不去学堂了,秋老虎太热,而且裴习和少司前几天被裴君荣叫人接回了苏州,方秋就有点不大想一个人去了。 睡觉的时候,方秋会乖乖地跟枯叶面对面地躺着,一边揪着他衣服一边摸他的头发,问阿爹现在舒服一些了没,听敏薇姐姐说你怀了宝宝,最近老是要吐……枯叶觉得尴尬,但又不好不回答小孩儿的话,要不他又该以为自己是在生气了。方秋抿着小嘴唇,一会儿有些郁郁地抬起脸来问,阿爹,男孩子怎么怀上宝宝的呢?这个宝宝,是你和爹爹的吧?宝宝生出来了,要叫你作娘么? 枯叶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张口结舌,脸上不禁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搂紧小家伙,逃避地说赶快睡觉,阿爹困了!方秋见他不好意思,也就抿了嘴唇,闭上眼睛睡下了。 小孩儿和怀孕之人都嗜睡,不过经常是方秋醒得早一些。每次懵懵懂懂地在被窝里睁开眼,他就会看见眼前依旧熟睡着的枯叶。小孩儿刚醒来的时候都得经历一段意识很模糊很不安的时间,可每当看见了阿爹,小孩儿空白的小脑袋瓜子就会立即安定下来。然后,小家伙会裹紧了小身子钻进他怀里去,一直到思绪清醒了才慢慢地爬起来。 走出门外,外面的天往往正要开始慢慢地变黄。丫头姐姐们在西院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厨房的方向慢慢开始飘出白茫茫的炊烟。小家伙傻傻地看着院子里慢慢蔫儿了的花,想着今后要多一个小弟弟的生活,脑袋里面,懵懵懂懂地生出了一个念想。 即使有人来了,有人走了,这个世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就算许多年后,自己长大了,爹爹和阿爹变老了……即使他们走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也是在那一瞬间,方秋才开始觉得,多一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有个人陪伴着自己长大,在爹爹阿爹离开之后,自己不至于孤独一人。 他会分走爹爹们对自己的关注,同样的,也会分走自己在失去他们时所产生的痛苦。 那一刻,小小的方秋突然好想哭,莫名其妙的就为这个奇怪的念想而酸了鼻子。小家伙慢慢瘪了眼睛,转身又跑回床上去,缩着身子窝进枯叶的怀里,好似躲进阿爹的身子里就不用面对这一切。所有的事情,在时间面前比起来,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谁都抢不走爹爹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弟弟抢不走,其他的什么小孩儿也抢不走。只有无法抗力的,持续流逝的时间,它才会带走一切。 小家伙认识展皓是在三岁半的时候,认识枯叶是在四岁半的时候。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这个秋天,小家伙即将满六岁,而枯叶二十六了,再过上几个月,展皓就三十了。 还有聂蹊,许久未见的,又不知道游荡到哪儿了的老猫似的聂蹊,过完年,再过五天,他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到那时,枯叶腹中的宝宝——他的孙子——刚刚满八个月。 展皓对父亲的去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跟聂蹊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兄弟,而不是父子。俩人都不是普通人,说起情感,相处的时间少,基础还是太薄弱。对彼此的了解和默契倒是一等一的好,就跟孪生兄弟似的。 所以,聂蹊在这儿,展皓不会刻意去找他;他走了,展皓也是随他去,反正最后还是要回来的。 展家的小丫头们对这个聂老先生的来历都是有底的,这时候也不会傻傻地问聂伯伯去哪儿了。倒是方秋,跟展皓枯叶在一起的时候问过一次,枯叶不知如何回答,展皓就笑笑,说你聂爷爷天南地北到处有朋友,估计去拜访人家去了吧。 小家伙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说啊,那么多朋友,真好呀!枯叶在一旁也听着,倒是没说话,就晚上快睡觉的时候,他才窝在被子里犹豫着低声问,真是去看朋友了么?展皓在黑暗里揉一揉他的脑袋,笑着说不是去看朋友那是去哪儿?你放心吧,他会回来的,毕竟,我娘就在这儿呢。 第 2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4 章 枯叶听了,心里的情绪莫名有点儿沉郁。聂蹊这样子,就跟一只知道自己大限之日的老猫似的,觉着身子快不行了,就一一地去跟自己的老朋友道别,然后再回来,待在某个阳光温软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刻,枯叶不禁想到了展皓本来也要遵循的命运……人到底都是自私的,对自己在乎的人总是会更加关心一些。就像现在想到聂蹊,想到几个月后他的命运,枯叶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郁郁。但若把聂蹊替换成展皓,他就感觉几乎难以呼吸了,手指也不禁揪住了展皓的衣服。向来不擅长主动的小狐狸,现在居然也会朝着恋人的怀里靠过去。展皓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但看见他在黑暗里沉郁的脸色……心猿意马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枯叶在想什么,有时候也会庆幸自己当时狠下心来赌了一把。若不是当时的决定,恐怕此时的现实将永远只是梦境。 那时候他问自己,值得么? 很多事情的结果都无法立即显现,它的影响,它带来的变化,都是在日后才慢慢地显露出来。那时候,展皓无法回答自己。但此时此刻,他已经能够很笃定地给出肯定的答案——值得,再值得不过。 五 聂蹊是在枯叶孕吐结束了之后才回来的。 时节刚过秋分,北方的落叶树木已经陆陆续续地黄了叶子。聂蹊带着清晨的寒湿之气走进门里,身上裹着一件薄薄的黑色披风。太阳在远山后面刚刚升起,被薄雾缭绕着,即将爬上树梢。 展皓坐在房间外面的廊子里,手里正温着待会儿要给枯叶吃的稠粥,米粒已经被煮得又烂又软。远远地看见他从前庭走过来,展皓眯起眼睛,对着自家老爹露出了一个久违了的淡笑。 聂蹊穿过中厅看见他,本想往自己房间走,脚下一拐弯儿,手里解下披风朝这边走了过来。 “傻坐着干嘛?我儿媳妇呢?”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聂蹊也懒得跟自己儿子客套那么多,走过来直接就问了这么一句。展皓笑着让他在身边坐下,伸手笑嘻嘻地指一指房里,轻声说:“还睡着呢,昨天下午跟方秋睡得太久,晚上玩儿到很晚才睡,现在就起不来了。” “是么。”聂蹊淡淡地说着,眼睛抬起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远处的太阳。展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肉眼可以看出瘦了一些,不过除了这个,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变化,八木活水的毒似乎还比较人道。聂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扭脸看向他手里的粥,见里面又是乌鸡肉又是枸杞红枣的,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干嘛呢,吃得跟女人养胎似的,我原来不是见儿媳妇不爱吃枸杞的么?怎么几个月没见,就转性子了?”以前吃菜的时候碰到一颗都要挑出来,偏执得跟什么一样。 展皓敛起眉眼,脸上有些谦虚似的笑一笑,说:“就是养胎呢,三个多月了,之前还一直吐来着。” 聂蹊听了,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化,但眼神里是实打实地惊诧了好一会儿。展皓不紧不慢地冲着他笑,一副慢悠悠的幸福模样。聂蹊眨眼眨了半天,刚想开口问话,房间里面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会儿门开了,枯叶披着件衣服从门板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坐在廊子里,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喊出声:“聂先生……” 聂蹊看着他,视线不动声色地往他的腹部晃一下,随后淡定地抬起眼冲他笑一笑,道:“怎么还喊先生呢,原来答应了我什么来着?” 枯叶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应该叫“爹”。他躲闪着垂下眼睛,嘀嘀咕咕好一会儿,这才模模糊糊地喊出一声爹。聂蹊听见,脸上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你跟阿皓都多久了,还羞呢,叫个爹都扭扭捏捏的。”枯叶被他笑得有点儿挂不住,踌躇一阵,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穿衣服”就关上门躲了回去。展皓也笑,端着热粥走过去,进了门自然又是一阵亲昵。 过了一会儿,展皓笑眯眯地走出来,聂蹊还在外头,双手好整以暇地环着胸,脸上一副慢悠悠的等待表情:“呐,安胎的那什么,是不是该跟我说一说?” 展皓不紧不慢地挑一下眉毛,然后哥俩好似的揽住自己爹的肩膀,拖着他往中厅走过去,说话的语气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啧,这个嘛,不急不急。爹你今天回得太是时候,待会儿还得有一伙人回来呢,到时候再一起说……” 父子俩排排走着,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背影,连头发的长度都相差无几。小丫头们从西院的门里看见他俩晃过去,莫名的都高兴起来。说聂老先生回来啦,待会儿钟叔二少爷老爷他们再一回来,展家这次,就真真正正的团圆了。 当然,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枯叶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的。他还在房间里慢吞吞地洗脸漱口呢。桌上,展皓留下的粥还在冒着热气,手掌摸到碗上面暖烘烘的。枯叶穿好了衣服,坐到桌边慢慢地吃早点,一边吃还一边摸摸自己已经有些微微变鼓了的小腹。 宝宝现在才三个半月,肚子还没怎么显,但天天摸着,还是能感觉出一些变化。说实话,枯叶有些郁闷,头一个月他真的有点儿怀疑公孙是不是被展皓拉来骗他的,因为肚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没有胖也没有鼓,搞得他有点儿庆幸又有点儿失望。现在鼓起来了,他才勉强觉得踏实一些。 粥不多,一会儿就吃干净了,一丁点儿也没剩下。难受的孕吐没了之后,他的食量慢慢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甚至比以前还能吃一些。不过展皓每一餐都不让他吃多,倒是每天会吃五六顿,什么鱼肚牛骨汤猴头菇一个个换着来,菜色能连续半个月不重样儿,吃得他不亦乐乎。于是,孕吐好了的这半个多月,他都能摸到脸上肥了一圈儿。好在他下巴尖,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展皓倒是高兴,经常捏着他脸皮说又胖了点儿,胖点儿好。 本来还想说肥了不好看,但展皓既然这样觉得……那胖就胖点儿吧,反正他也胖不到哪儿去。 吃过粥,又在房间里调息了半个多时辰,枯叶这才打开门,准备出来透透气,四处走走。 刚走下门前的台阶,他就听见大堂那边有人在说话,声音不高,但是人似乎不少。枯叶抬起下巴看了看,远远的,好几个人,估计得八九个,或坐着或站着,在大堂里议论不休。他好奇地走近了些看,还没进中厅呢,就看见人群之中一抹雪白的影子晃悠了一角出来。枯叶看见这颜色就忍不住眼睛疼,再看向旁边——那个蓝色的背影,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一蓝一白,可不就是展皓和白玉堂么! 照这样看,站在边上的估计就是展天行和殷兰瓷了,钟叔郑东崇莲他们好像也都在。枯叶僵在中厅门口,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往回走,准备躲起来不见人。可刚走了没两步,他就听见那边一个人低喊出声:“哎?他在那儿呢!哥,嫂子出来了。” 这称呼……枯叶有些咬牙切齿的,心说自己跟展昭还真是不对盘,怎么就偏偏被他看见了?他装作没听见,脚下紧着几步,想赶紧跑回去,结果身后一阵风声掠过,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就跟黑白无常似的落在了自己跟前。殷侯天尊两个人跟老顽童似的拦在他身前,好奇又探究地盯着他看,视线一直滴溜溜地在他肚子上打转。 枯叶此时冷汗都要下来了,僵着身子硬邦邦地立着,嘴里老老实实地打招呼:“前辈好。” 殷侯挑着眉毛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好什么!外孙媳妇儿见了我都想跑,有什么好的!” 天尊在一旁帮腔:“就是!现在都还叫前辈呢,都不叫一声外公,好什么!” 这一唱一和的,把枯叶噎得话都说不出一句,只能躲闪着眼神,整个人尴尬不已地僵立着。不过俩老人家就是逗逗他,见他没辙,也就各自坏笑一下,一人抓住一边肩膀,“呼”一下就给带到了大堂去。飞的时候考虑到这小子肚子里揣了个娃,殷侯天尊还分出一缕真气护着他的身子,免得他太紧张了。 平稳地落到大堂前,展皓忙不迭地走出来,伸手把他揽进自己怀里,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没吓着吧?”抬头看见他脸上担忧的表情,枯叶忍不住虎着脸忿忿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这是怪他叫大家回来却不跟自己说呢。展皓见他没事,还能跟自己拧,心里也就放下了,转而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枯叶扯着他的袖子,见他笑,忍不住又恼火地踩了他一下。两人这一来一往,大堂里眼睛巴眨巴眨的将近十人,加上他俩身后的殷侯天尊,一个个的,看得都有些傻了。 他们在外边是听见别人说展家老大疼媳妇儿疼得狠的,但今天回来了,才是实打实地见识了一回。以前的展皓哪有这个热乎的劲儿啊,能经常有个眯了眼睛的笑就不错了,还能给你把嘴也咧开了。但现在看他搂着枯叶,脸上表情那温柔宠溺的样子……啧啧,熟悉他的人看了,无不感叹牙酸。 跟展皓你掐我挡了两三个回合,枯叶这才忿忿地撇开眼睛,抬起脸来看向大堂。这一看不要紧,直接把他吓得僵住了——展昭白玉堂展天行殷兰瓷还有钟叔那几个,再加上聂蹊公孙,都在或惊诧或淡定地看着他。枯叶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级的注目礼,直接整个人都不会动了,只有脚下下意识地往展皓怀里退了一小步。展皓被他逗得有点儿乐,轻笑着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低声地道:“他们已经知道宝宝的事了。” 一句话听得枯叶太阳穴直抽。这时候再看他们的眼神,可不是么,一个个都在自己肚子上瞟。他脸上不禁尴尬,下意识地就伸手横在了腰上面。本来是个遮掩的动作,但他站在展皓怀里,看在众人眼中,就成了别扭害羞,又或者,还有点儿护着腹中宝宝的意思。殷兰瓷揪着自家夫君的袖子,眼睛看得巴眨巴眨,一时间越看这个儿媳妇越觉得顺眼。 原本以为这小孩儿性子太犟太敏感,阿皓选了他,以后肯定得辛苦不少。但现在看起来,两人也相处得非常和谐,看来这孩子还是挺懂事的,而且现在又怀了宝宝。呃,虽说刚才听到这事儿的时候,他们都是吓了一大跳,根本无法相信。但公孙先生在这儿呢,于是不信也得信了。 其实她还好,只是跟展天行惊愕地对视了一会儿,但展昭就不行了,直接从椅子上蹿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儿圆。当时展皓看了还乐,说他这表情好多年没出现过了,还跟白玉堂打趣儿说以前昭昭吃到了特好吃的菜就这表情。展昭惊悚地瞪了自家大哥好一会儿,一直到他开始爆自己料了才反应过来,说不是啊!大大大哥,是怀孕啊!枯叶是男人,怎么会怀孕啊! 听他说话,展皓这才停止打趣,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不知道哎!也许是你大哥我天赋异禀? 展昭本来期待他能说出个令人震撼又充满传奇色彩的原因,结果他却毫不在意地开了这么一句玩笑,当时御猫大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儿把自己给噎死。殷侯和天尊也是,本来都瞪着眼睛等答案呢,结果也被这难得开玩笑的大外孙给气到了。这时候公孙在一旁开口了,慢悠悠地说了几个猜想,从枯叶的家族,到练过的武功,服过的药物,再到展皓不一般的出身。确切的也说不出是哪个原因导致了怀孕,也许是一个因素,但也有可能是数个因素一起作用而成。 于是一伙人再次无语了——这跟没有答案有什么区别呢!钟叔揪着仇朗行的袖子又是激动又是叹气的,说居然是怀孕!难怪之前见你们俩闹成那样,你还窝在家里不出来管事,感情是岑小子肚里揣娃了! 当时展皓听了就笑,说钟叔啊,所以我这是有原因的嘛,不是无缘无故消极怠工呀。要不你再撑一撑?等他生了,我就能好好地做事了。 等等等,等个屁!钟叔吹胡子瞪眼,嘴里悲愤地骂出声来,同时手上使劲儿,把仇朗行揪得那叫一个疼。钟叔说,生了娃你以为你能走得开?到时候他坐月子,你得陪着吧?小少爷刚生出来,我就不信你不天天抱着捧着!等满月了,又得办酒,接着又得百日抓阄,然后七八个月大,能爬能笑了,我就不信你舍得撇下他往外跑!再接着,再接着就要说话了,就要喊你爹了,到时候更加不想做事了! 一席话听得众人都忍不住笑,同时也对这个来历诡异的宝宝生出了深深的期待。展皓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摇头晃脑的还高兴呢,说对哎,越往后我肯定是越不舍得走的,我得陪着媳妇儿子呢。 钟叔那番话的本意是想让他看清未来的形势,然后赶紧抽空去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务,结果他自己还乐起来了,高兴得晕陶陶的,老人家看得差点儿没一口血吐出来。钟叔无语地悲愤着,一会儿伸出手指戳住他,说我不管,你说的,岑小子已经出头三个月了,那就是稳定了。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做事去,我一把老骨头了,累不起! 这时候展昭正在一旁晃悠着听呢,可不经意间,瞥眼就看见了中厅那边正转身想溜的枯叶。于是,肚里揣娃的狐狸仔就被逮了过来,就被众人瞪着眼滴溜溜地打量了。 第 2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5 章 其实说起来,他现在的腰身还不怎么显,不过胖了倒是真的。在座的一伙人都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至少比以前胖了十斤还多,那脸色好得,头发黑得,以前老是没有血色的嘴唇也是水红水红的。大家伙心说展皓养人的功力比起以前那是只进不退啊,这养着养着,还能多出一个娃来。 在座的人里显得最淡定的就是白五爷了,一张面瘫脸万年不变,只是眼神隐隐波动。他看看枯叶遮遮掩掩的肚腹,又下意识地看看身边某只猫儿平坦的肚子……说没点儿想法那是假的。不过刚才听公孙说枯叶以前吃过折骨草,那是散功伤体的毒药,仅这一点,就足够把他的那点儿想法打消了,他可舍不得他家猫儿受苦。 至于殷侯和展天行夫妇,惊讶过后,剩下的就是单纯的乐呵了。殷侯以前老想着一个曾外孙,本以为俩外孙都找了男人,这曾外孙也就不用想了,可没想到这犟脾气的小动物这么出息!居然能怀出个娃来!殷侯乐得啊,一会儿神秘兮兮地凑到展皓枯叶身前去,挤眉弄眼地小声问:“我可以摸一下宝宝么?就隔着衣服?” 枯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不知所措,脸颊都有些红了,不知如何是好,就下意识地转过脸看身后的展皓。展皓还在高兴呢,见小狐狸对他求助,心里更是开心。他笑着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枯叶的脑袋,低声说:“没事,让外公看看,宝宝还能提早认识一下太外公。” 枯叶听了,身体僵着,护住自己肚子的手这才慢慢地放了下来。殷侯看着外孙媳妇儿微鼓的小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抓耳挠腮的那样子看得身后的殷兰瓷哭笑不得,忍不住喊着挖苦道:“爹啊,你不摸那我就去摸了啊,你当你第一次摸宝宝啊!”当过爹又当过外公了,居然还这么生疏,简直太丢脸! 殷侯被自个儿闺女吼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摆着手炸炸地道:“哎呀催什么催嘛,一个一个来,等我摸完再说!”说着,大魔王瞪着眼,小心翼翼地屏了呼吸,把手往外孙媳妇儿的肚子上覆了过去。展皓搂着枯叶,枯叶抿着唇,有些僵硬地揪着他的手,感觉到殷侯宽大温热的手掌覆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殷侯期待地瞪着眼睛,好一会儿,突然高兴地跳起来,哈哈笑着大喊:“我曾外孙动了,动了!哈哈哈哈!” 展皓挑一下眉,心说这么小就会动了么?想着正准备把手放上去,结果就被殷兰瓷急吼吼地冲过来打开了。殷女侠拧着眉期待无比地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但感觉了好一会儿,愣是没觉着哪儿动了。她不禁瞪起眼看向自己已经呈疯魔状的爹,不高兴地道:“爹你骗人!这么小哪里有胎动,我当年怀着昭昭都是四个多月才感觉到的!” 刚说完,天尊慢悠悠地飘过来,手掌往枯叶肚子上一盖,一会儿挑了眉道:“是在动,不过幅度很小……小家伙还挺壮实啊。” 枯叶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宝宝是壮实还是不壮实了,他僵硬得整个人都靠在展皓的怀里,手指揪着他的衣袖,纠结得跟什么似的。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跟什么一样被摸来摸去,虽说隔着衣服,但还是很不好意思啊!展皓看出他害羞,心里觉得怜爱,但更多的是开心,于是低下头咬着耳朵小声地安抚他:“没事,别紧张,都是自家人,以后宝宝出来要喊爷爷奶奶的呢,没事……” 枯叶咬着嘴唇,手指又抠紧一点,好半晌才闷闷地“嗯”一声。钟叔也来摸过之后,一会儿展昭拧着手指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猫儿眼巴眨巴眨的,看看展皓又看看枯叶,好一会儿才嘀嘀咕咕地道:“我……我也想摸一摸。” 面对这个小叔子,枯叶心里说不纠结那是假的。不过展昭也挺紧张,他跟枯叶真是不大对盘,虽说之前在开封府的时候有所缓和,可到底是缺乏一点儿喜欢和交情。于是,御猫大人颇有些忐忑地眨巴着眼,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情态,那样子就跟小时候淘气,打破了花瓶器皿似的。枯叶见他这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像小角的那个三花小女儿……当下有点儿憋不住笑,嘴角微妙地抿了个弧度出来。他强绷着一张脸,手臂不自在地往上抬了一些,闷声地道:“你摸吧。” 于是展小猫欢天喜地了,乐得跟什么似的。虽说后来他也没摸到小侄子动了没有,但回房之后还是默默地亢奋了好久,心说宝宝哦宝宝哦,还在肚子里的小宝宝,听先生说就一点点大!一点点大的小侄子……白五爷在一旁看着他这心向往之的样子,默默地觉得,是不是再问一下公孙先生男人如何怀孕的事儿比较好?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之后,展皓就搂着媳妇儿乐滋滋地回房去了。枯叶这一天被折腾得有点儿惨,主要是应付的人太多,时时睁着双亮晶晶大眼的展昭,老顽童似的殷侯天尊,和泼辣的、絮絮叨叨的婆婆殷兰瓷……钟叔倒是还好,只不过总是会露出一点儿怨念的眼神,好像他是让展皓抽不开身的红颜祸水似的。 “钟叔要把我绑出去干活儿呢,在家里窝了这两个多月,外面的事儿多得他有些招架不住,就不肯放我逍遥自在了。”展皓一边给枯叶洗头发一边笑笑地说着,力道轻重得当地按揉着他的头皮,指尖温柔地梳理着爱人的湿发。枯叶歪着身子,歪着脑袋,声音有些懒懒的:“那你就去呗,都跟你说了钟叔是老人家,你就别这么压榨人家了。” “哟,我这一去就得两三个月呢,你这么舍得我啊?”展皓舀了热水小心地将他头发上的沫子冲去,还笑着用湿淋淋的手摸了他的脸一把。枯叶恼火地伸手拧他一下,哼哼地道:“什么舍不得,反正你最后还是要回来的。” 展皓笑了,伸手拿过毛巾帮他细细地擦拭头发,嘴里低声地道:“但是你得一个人睡觉啊,一个人洗澡,一个人起床吃饭,洗脸穿衣。没有我帮你煮夜宵了哦,也没有人叫你起床,没有人帮你盖被子,没有人给你洗头……” 枯叶本来搬了个小凳子在他腿间闷声坐着,这时候忍不住了,伸手用力地拧了他的大腿一把:“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 展皓被他这一下拧得生疼,龇牙咧嘴地还打趣呢,说:“好疼啊,岑别,我爹是不是把他的分筋错骨手教给你了?这么疼,肯定得青了。” “活该。”枯叶头上盖着毛巾,垂着脑袋闷闷地啐他。看着他白生生的后颈,展皓慢慢地笑了出来,伸手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他知道小狐狸舍不得他,真要分别那么久,怎么可能会不想……之前那次才一个多月,就想成什么样儿了,这回往外一走两三个月,那还不得想出病来?展皓也不想走,但这时候不走,事务堆积得愈来愈多,之后就会越发被动,他还想看着宝宝出生呢。 枯叶抿着嘴唇闷声不响地靠在他怀里,心里有些郁结不畅。展皓抱着他,手里轻轻重重地揉了好一会儿,又是亲脸又是磨蹭的,最后挨着他潮潮的头发低哑着声音道:“好啦,别不高兴了。忙完这一阵,我就回来好好地陪你。你在家里面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现在宝宝稳定了,有时候能动就运动一下,别老是在屋里待着,嗯?等我回来,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枯叶闷着脸不说话,不过身子倒是服帖了一些,软软地靠着展皓的胸膛。这样的依偎和亲昵他已经很习惯了,说起来,比床上那事儿还要喜欢一点。有些喜好他不说,展皓也能知道,比如说小狐狸喜欢亲吻,喜欢亲昵,但都不愿承认;喜欢他,也很少主动表达;喜欢宝宝,也总是遮遮掩掩的。 但是啊,言不由衷的小狐狸,就正好是他最喜欢的。不对,应该说,他什么样子自己都喜欢,怎么样都喜欢。 六 秋分过了,秋天就真正的来了。 展皓被钟叔逮去履行商会龙头的任务去了,听说他不在的时候,那狄老爷子总是寻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去缠着钟叔,弄得人家不厌其烦,也难怪气场那么怨念。仇朗行是一直跟着的,郑东也是,不过他们俩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至少不像前一次看见的时候那般冷漠僵持。崇莲倒是留了下来,说是让她在常州府管着钟宅的事,不过大多时间是闲着的,所以就经常来展家这边转悠。 展昭这次回来是跟包大人告了假的,过几天就要回,现在就抓紧了时间在家里养膘。展天行也暂时不往外跑了,和李非常一起管理常州府的生意。殷兰瓷呢,就在家里带着一伙小丫头做好吃的,想着把小儿子养肥一些,也继续养肥儿媳妇。 于是每天都把枯叶弄得怪紧张的。殷兰瓷说到底是泼辣的性子,她端来的东西枯叶都不好意思不吃,所幸展皓早已经跟公孙一起把他未来几个月的食谱都拟好了,放在厨房丫头那儿,就贴在墙上呢,所以菜肴倒也都可口。不过枯叶总是有些放不开,殷兰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应该是要叫“娘”了的,但是他叫不出口,总觉得怪怪的。 殷兰瓷倒是不介意,每天端着大碗小碗往他这儿跑,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方秋。方秋跟殷兰瓷已经很熟悉了,天天看见就喊奶奶,乖得很,于是两人就经常叠叠坐着在房间里,一直盯着枯叶把东西全部吃下了,这才满意地离开。 展昭也经常往这儿跑,一开始有点儿尴尬,第一次是追着三花猫儿跑到了这边来。那猫儿特罕见的不沾他,这就把展昭的好胜心给勾了起来,施展着燕子飞把猫儿一路追到中院这边。追进廊子里,跑着跑着一转弯,他就看见猫儿跳起来钻进了站在房门口的枯叶怀里。 于是展昭就愣了。以前没哪只猫儿不亲他的,但这只小三花却亲近枯叶。他挠了挠脑袋走过去,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连聊天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展昭才想起自己怀里总是揣着几块糖,于是摸啊摸的拿了一块出来递给他,说粽子糖,你吃不吃? 枯叶瞪着眼睛怔了好久,才“呃”一声开口说,那个,我现在不能吃甜。展昭听了,只得讪讪地把糖收起来。两人磨磨蹭蹭地在走廊上坐下,那半大的猫儿钻在枯叶怀里,脑袋伸出来瞅着展昭。展昭伸手弹它脑壳儿,低声说居然不沾我!枯叶轻轻地摸了摸猫儿的耳朵,笑笑说这猫咪胆小,小角一开始把她藏得可好呢,后来才被我刨了出来……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竟然也能消磨掉一个下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后来展昭和白玉堂回开封府了,殷侯天尊也跟着一起回去了,家里面登时冷清了不少。有时候早上下午无事,枯叶就四处转一转。肚子似乎比前段时间大了一些,自然也是不可能出去走了,只能在院子里游荡一番。经常的,转悠到中厅,会看见殷兰瓷穿得红绒绒的坐在椅子里,正聚精会神地教怀里的方秋读词念诗。哪天高兴了,还能看见她带着方秋在院子里扎马步,又或者是蹲在草丛边用树枝翻泥土抓蛐蛐儿。 殷兰瓷就教方秋呀,说斗蛐蛐儿就这三个时节最好,白露、秋分、寒露,咱们现在刚好赶上个尾巴。枯叶看着她认真的面庞,有时候也会想,若他小时候有这样一个娘,性格一定不会是之前那样冷硬偏执的吧。 挖着挖着,方秋转脸看见了他,就高兴地喊阿爹阿爹,我抓到了一只大蛐蛐儿!枯叶有些拘谨地走过去,方秋想拉着他蹲下,但殷兰瓷见他肚子有点儿弧度了,怕压着宝宝,就把方秋抱起来,说蛐蛐儿抓够了,我们回去逗蛐蛐儿好不好?方秋拽了枯叶的袖子说好,于是拖着他一起到中厅里去斗虫子。三人一起走着,别说,还真有点儿一家人的样子。只不过殷兰瓷太显年轻,看着不像奶奶辈的人,乍一看,倒像是枯叶的娘子。 咳,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 晚上一个人睡在房间里,展皓的床宽得跟什么似的。没了那个体温,枯叶只觉得床铺太宽太大,压根儿睡不着。想,怎么不想……一个人洗澡的时候,一个人泡脚的时候,自己梳头发的时候,几乎是每做一件事都会想到他。就连照镜子看着自己,也会想起他本应该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张带笑的脸。 想到做梦都会梦见他。 梦里没什么内容,就是一片雪地,一棵树,一只喵。展皓披着雪白的披风,站在树下面,等到自己走到身边了,他转过脸来,温润的眼睛里带着笑,说……你来啦。 还有一个梦,比较直白一些,想起来还有些羞人。展皓全身赤裸地覆在他身上,两人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轮高潮,头发都汗湿地粘在脖颈上。那似乎是芒种的那天夜晚,天气闷热,但身体里和心里的渴望却空前强烈。展皓分开了他的双腿,缓慢地、坚定地插入,一直到坚实的腰腹紧紧贴上他的腿间。肚子很热,肚脐的地方痒痒的,小小的榕树钻出芽儿来了,展皓不紧不慢地进入着他,呼吸沉缓,身上隐隐冒出汗珠。 在梦里,枯叶记得自己很慌,却也欲罢不能。他看着那小树长得越来越高,展皓抽插的速度越快,树苗似乎就长得越欢愉。一直长一直长,直到顶破了屋顶。 最后,他几乎被展皓干得晕在床上。 醒来之后,枯叶缩在被子里,臊得几乎无地自容。怀孕之后,公孙说头三个月胎儿不稳定不能行房,展皓就一直没有碰他。后来出三个月了,那混蛋又出门去了。粗略算一算,两人几乎已经有三个月没亲热了,最多的,也就是展皓在睡前帮他抚慰一番,根本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之前他是因为食欲不好,连带着这方面的欲望也提不起来,所以觉得没啥。当时还很是高兴了一番,心想不用做这臊人的事,可结果,哪里想到孕中期会这么……难熬。 有时候晚上被煎熬得睡不着,枯叶也会自暴自弃地伸手抚慰下身。但现在肚子大了些,做这事儿就老是觉得被宝宝窥视着一般,一开始总要尴尬好久。一直到欲望慢慢得到了纾解,身子才会逐渐放松下来,可紧接着,问题又来了。 枯叶在这方面心思单纯,自然不知道做这事儿也是能养成习惯的。可尝过了男人滋味的身子,只靠单纯的抚慰又怎么可能畅快?于是乎,没了情郎的小狐狸就难过了,心烦意乱地撸动好久,都感觉不到那种即将释放的快感。这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展皓,想起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他亲吻和抚摸的方式,又或者,最后他如何进入自己的身体……这样细细一回想,身子立即又激动了起来,连带着呼吸也愈加紊乱。 第 2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6 章 小狐狸自然是没脸自己插弄后面,只是手掌在身上滑动着,慢慢地拂到了胸前去。每次亲热,展皓都会嘬着他的乳尖吸个不住,还会说什么“又变大了一些”之类羞人的话。但枯叶不得不承认,他的身子确实是被展皓弄得越来越敏感。就像现在,自己爱抚着乳尖,嘴里竟然也有些止不住地想发出哼声……就这样幻想着,自己抚慰着,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堪堪发泄了出来。 他发觉他是真的想展皓了,不仅心里想,身子……也想。虽然羞于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想不承认都不行。 霜降过后,公孙也回了开封府,说他胎儿稳定,自己等过了年之后再来看着他。反正这儿还有玉珂呢,虽说玉珂的宝宝只长两个月,但到底是有那么些经验,再加上自己预先留好的对策,怎么也出不了事儿。 枯叶听着他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把自己跟玉珂摆在一起了?难道是因为同为怀孕之人么?想到自己被摆在孕妇那一栏里,枯叶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他是怀了个小怪胎没错,但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啊,跟女人还是不一样的。啊,说起来,他已经感觉到肚子里宝宝的胎动了。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下,像敲门似的,后来就出现了慢悠悠的翻身。那感觉好似自己的肚子是个鱼缸,而里面装了一尾大胖鱼似的,新奇得不行。那时候正泡澡呢,在水里热乎乎的。枯叶怔了好一会儿,之后又是惊叹,又有些开心。当时心里第一反应是要告诉展皓,但兴高采烈地护着肚子一起身,才想起他不在家。 天南地北,生意那么多,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于是再高兴,再激动,也只能郁郁地坐回去,自己一个人摸着肚子,跟里面的宝宝闷声嘀咕。说啊,那个混蛋,事儿那么多,跑那么远,出去那么久,烦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肚子里的宝宝不吭声,也不动了,就安安稳稳地窝在他的肚子里,摸一摸,有点儿鼓鼓的。 穿好里衣之后,枯叶远远地站在桌子一端,从铜镜里看自己的身形。原本修长挺拔的身子已经变形了,四肢都还算正常,但就是肚子缓缓地鼓了起来,看着跟吃胖了似的。不过再过两三个月,估计就得跟青蛙一样了,四肢细长,就肚子大大的,鼓囊囊的。 一想到自己那副样子,枯叶又开始觉得还好展皓不在。那么难看,那么怪异,他最好一直都别回来,等宝宝生了再回,那样就不会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了。当然现在也不好看,穿着衣服还不大明显,但把衣服一脱,凸起的肚子就无处遁形了。枯叶拧眉看着自己的身子,愈发觉得恶心怪异,还是捂着好了,又想展皓回来了肯定也不会对这样的身体产生欲望,那么丑,那么难看…… 自我唾弃之时,肚子里的宝宝又缓缓地蠕动了一下,好似在抗议,又像是在附和。枯叶低头瞪一眼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心说都怪你,把我弄得那么丑!等你出来了,一定得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面对爹亲的威胁,宝宝似乎很不在意,依旧慢悠悠地翻着身,不时还叩一叩阿爹紧绷的肚皮。 时间掐着算着过了立冬,展皓出去快一个半月了,他原来说是得两三个月……天,这还得一个半月才回!想着,枯叶就有些撑不住,不禁蔫头蔫脑起来。展家上上下下都看着少夫人不高兴呢,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殷兰瓷泡了茶窝在中厅里,展天行在和聂蹊下棋,走马进车,不时喝一口茶,吃几粒炒花生米。 下着下着,两人转脸看见枯叶坐在展皓房门口的廊子里发呆,面前,几只猫儿在枯草坪上追咬打闹,滚成一团。方秋被殷兰瓷抱着在一旁看棋盘,见两个爷爷都往外看,就也歪了小脑袋看过去。方秋滴溜溜地看着自己落寞的阿爹,半晌,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说:“爹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呀,阿爹想他想得身子都瘦了,弟弟在肚子里都吃不饱了。” 三个大人被他逗得发笑,展天行忍不住伸手捏方秋的脸,笑着说:“你有没有去陪着你阿爹啊?” 方秋忧郁地垂下眼帘,别说那样子跟展皓还挺像:“我去没用啊,我又不是爹爹。” 三人听了,一时间面面相觑,也都表示爱莫能助。聂蹊倒还想去安慰儿媳妇呢,但就他那张脸,不把枯叶搞得更加郁闷才怪。眼前恋人的脸晃来晃去,却不是正主,那感觉该有多难受。于是聂蹊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下棋了。 方秋窝在殷兰瓷怀里,手中拿着展皓给他的雨花石磨来磨去,一会儿小脑袋瓜子抬起来问殷兰瓷:“奶奶,阿爹什么时候生弟弟啊?” “什么时候……”殷兰瓷想了想,嘴里嘀咕道,“公孙先生说是芒种时候怀上的,那估计得到春分才能生了吧。” “还有那么久呀。”方秋有些不高兴地叹一声,低下头鼓着脸,又软绵绵地窝着了。聂蹊在一旁垂着眼睛,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变化一下。刚才小方秋问出那个问题时,他差点儿就顺口答了出来——这件事他想过太多次,宝宝大概的生辰,就是在惊蛰到春分之间。 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宝宝能早一点儿出生,又或者他晚一些死。活了这么些年,虽说很多事情是看淡了,但也有一些是放不下的。他跟所有长辈一样,希望后辈能平安幸福。但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个半个多月,他就无法见到那个上天赐予的孩子,无法见到自己的孙儿。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人生之中有太多错过,他都坦然地任其过去了,但是这一次,他恐怕无法释怀。 大雪过后,枯叶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很明显了,至少看得出不是发胖,而是实打实地怀了个宝宝在里面。肚子大了之后,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动作变得艰难了起来,比如说弯腰。每次起床他都得磨叽好一会儿,穿鞋也只能用脚摸索着穿。季棠比较心细,见他动作不顺,就赶紧做了棉拖鞋给他换。不过枯叶脸皮薄,沐浴出恭什么的还是自己来,不肯让人照顾。展天行是不介意的嘛,聂蹊也不介意。不过这段时间,枯叶却有些不愿意见聂蹊,搞得人家莫名其妙。 不过转念一想,聂先生就明白了个中缘由——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枯叶很容易就会产生被展皓看着的错觉。而他现在,不想被展皓看到这大腹便便的笨拙样子。 后来聂蹊把这猜想告诉给殷兰瓷他们听,夫妇俩还笑了好一会儿。展天行慢悠悠地挑着眉喝了一口茶,语调颇幸灾乐祸地道:“哎哎哎,怎么办,季棠那儿可是得到信儿,阿皓过两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岑二小还得躲起来不成?” “可不是躲起来么。”聂蹊也笑,殷兰瓷眼珠子一转,也忍不住一起坏笑。想着到时候的画面,三个人就忍不住抽着嘴角偷乐,而且乐完了,还都不打算把这事儿告诉给枯叶听。不只这样,之后还吩咐了丫头们都不准告诉他,就让他吓一跳,看他到时候得惊慌失措成什么样。 小丫头们听了,一个个巴眨着眼,半晌,都陆陆续续地坏笑了起来。这下,展家上下都对展皓的归期心知肚明了,就枯叶被蒙在鼓里,还在想念和自我嫌弃中纠结着呢。 展皓是晚上时候回来的,那时大家伙儿都在吃饭。这段时间枯叶因为想他,一直不大吃得下东西,于是就被殷兰瓷拖到大饭桌上来了。一家子人盯着他催着他,倒还能吃下一两碗饭菜。 这会儿刚吃了一碗饭呢,正磨磨唧唧地塞第二碗。大家伙儿见他两眼无神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都绷着脸憋着笑,不时还若有若无地往门口看。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马车的声音。枯叶听见了,下意识地停住动作,怔怔抬起头,还在想是怎么回事。结果敏薇坏笑着把门一打开,展皓就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枯叶瞪着眼,远远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快步地走过来——隔着大堂,表情不大看得清楚,但想都不用想,展皓一定是在看着他笑。枯叶傻了一会儿,饭桌上人人都看着他呢,表情一个个都坏坏的。他瞪着眼僵了好一会儿,随后捂着肚子“呼”地站起来,转过身就朝房间跑了过去。殷兰瓷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展皓一路快步地走过来,却见自家小狐狸已经跑了,又见他们在笑,就好奇地问:“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殷兰瓷抱着自家夫君的手臂正乐得欢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家狐狸仔被我们联合起来坑了,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刚刚吓了一跳,现在回去躲着了。” “躲我干嘛?”展皓挑着眉毛,眼神里有笑意也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对自家恋人的想念和渴望。聂蹊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抬眼看着他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说着,下巴朝着饭厅外面挑了挑。展皓顺着看过去,就见自己房间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担心小狐狸慌慌张张的会被家具绊到,展皓跟他们笑笑,随后赶紧走了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别的声响,展皓走到房门前,耳朵只得听见里面压抑的呼吸声。他手指抚上门板,嘴角含着笑慢慢凑近窗花处,低声地问:“岑别?你干嘛呢,怎么也不点灯?” 枯叶没有应他,只是呼吸更加沉重了一些,身子似乎也调整了一下动作,却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什么东西。展皓仔细地分辨了一下,听出是床尾巴靠墙的那边。那儿有个小矮凳,上面放了盆花儿,被碰到了就是那个声音。他不禁抿唇笑起来,轻轻巧巧地撬了门栓,“吱呀——”一声推门而入。那瞬间,他清晰地听见枯叶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黑暗之中,床尾那边窸窸窣窣的,小狐狸慌慌张张地低喊出声:“你别进来!等……等我……” “等你干嘛?”展皓笑着,找出火石点亮灯盏,拿着灯慢悠悠地往他藏身的地方走了过去。枯叶似乎越发地慌了,展皓听见他有些手忙脚乱的:“别点灯!别过来!” 慢慢地走过去,展皓看见床帐后面,小狐狸正低头在自己腰间系着什么东西。走近了举起灯盏一看,才发现,枯叶竟然裹上了最厚的那件棉衣!感觉到灯光在身旁亮起来,他懊恼又心慌地抬起头,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睛就映入了展皓的眼帘。 灯光下的恋人还是两个多月前的样子,但似乎瘦了一些,眉眼之间的神采也黯淡很多。展皓笑着伸手拽住他,不紧不慢地把他往外拖,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躲什么,不就是大肚子么,好看着呢,用不着藏。” 枯叶垂着眼被他拉到床边坐下,本想着用来掩盖肚子,但慌忙之中又把棉衣穿得乱糟糟的,头发也乱了。展皓伸手细细地帮他梳理一下头发,弯腰凑在他面前轻声笑着说:“这么狼狈,哪儿还有以前江湖第一杀手的样子?” 枯叶气哼哼地撇一下嘴,抬起眼来瞪着他闷声道:“我又不是那什么第一杀手了。” “是是是,”展皓笑眯眯地抓住他两只手在掌心里搓揉着,额头抵着他低声地哄,“你现在是展家少夫人,我的小狐狸乖乖,我儿子的娘亲……”枯叶咬着唇气恼地磨了一会儿,见这混蛋笑得实在太嚣张,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腿踹了他一脚:“娘亲你大爷,我是爹亲!想当娘亲你自个儿当去!” 展皓大笑着伸手搂住他,埋头在他颈间好好地嗅闻了一下。两人在昏暗的灯光里相互依偎着,展皓心满意足地揉捏了他好半晌,然后才把人家松开,伸手去摸他已经鼓起来的大肚子:“宝宝现在是不是已经会动了?有没有踹你?” 枯叶有些不好意思,绷着嘴角还是躲了一下……但终究也躲不到哪儿,还是被展皓紧紧搂着摸来摸去。他看着展皓低垂的眼帘,虽然有些疲惫,但依旧神采奕奕的面庞,这两个多月来的郁闷感这才开始慢慢地消散了。一会儿展皓抬起眼来看他,幽深的眼睛里带着笑,嘴角也弯弯地勾着,看得枯叶都些心慌意乱。他撇开眼,掩饰地道:“嗯,你走了一个月他就动了,没怎么踢,就老翻身来着。” “是么?”展皓心满意足地摸了好一会儿,随后站起身,伸手托着枯叶的脸黏糊糊地嘴了一个,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沉声道:“我先去洗个澡,现在一身脏呢。你刚才不是在吃饭么,快回去吃,要不半夜又饿……我先去了。”说完又在枯叶脸上亲了一下,这才笑笑地走了。枯叶迷迷瞪瞪地坐在床边,还在刚才那个吻里没恍过神来呢。刚才唇上的触感,还有他湿粘灵活的舌尖……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心想,展皓是真的回来了呀。 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又回到饭厅去吃饭,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丫头们这就觉得怪了,少爷不在的时候像没魂儿似的,少爷回来了,还是这样子呀?殷兰瓷在一旁坏笑,心说这小孩儿真是被阿皓迷得魂不守舍的呢,啧啧,被吃得也太死了。原来还担心阿皓会被他牵制住,现在看来,谁牵制谁都还不一定呢。 第 2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7 章 对于周围的小动静,枯叶依旧茫然不觉,继续食不知味地吃着饭。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慢慢地转了一个身,手脚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枯叶怔怔地抚一下肚子,这时候才感觉到身上有些热。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刚才穿上的那棉衣还没脱下来!一时间自己默默地闹了个大红脸,僵着表情忙不迭地把衣服脱下来攥在手里,心里更加失魂落魄了。 吃过了饭,又磨磨蹭蹭地在东院逗过了猫儿,枯叶这才慢慢地摸回中院里去。他不大敢看到展皓,光是想到刚才他带笑的眼神,心里就觉得有些痒痒的。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他想跟展皓亲近,想跟他亲热,但是挺着这么个肚子,加上他本来脸皮就薄,哪可能没羞没臊地求欢呢?有一瞬间,枯叶甚至想要不今晚在东院住算了,可过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床已经被猫儿们尽数占领了。得,这下好了,东院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猫房,以后他再也别想回来睡了。 心里忿忿地想着这肯定是展皓的阴谋诡计吧!把自己诓到中院去睡了,然后就让猫儿堂而皇之地占领床位!这下,再不想面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枯叶都有些怕自己一看见展皓就红脸,虽说以前红过不止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但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啊!再脸红就说不过去了吧! 一边吐槽着自己,一边磨磨唧唧地往中院那边走过去。傍晚时候他根本没怎么吃饭,现在晚了,肚子就开始“咕噜”地叫起来了。似乎随着展皓回家,他的食欲也一起回来了似的,胃里几乎要闹翻了天。 郁闷不已地走到房门口,里面点着灯,却没有人。枯叶瞪着眼,一会儿看看中厅那边,大堂那边——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大家陆陆续续的都已经睡下,展皓还会去哪儿呢?拧着眉想一下,心说别是还在洗澡吧?枯叶满腹狐疑地往西院走过去,本想着看澡房里有没有人,但进了院门,他却看见厨房那边亮着灯,里面似乎有人影在晃来晃去。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展皓又在给他做宵夜。 枯叶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热热的,一点点过意不去,但被人关心着的感觉又很是受用。冬天的晚上经常起风,一会儿站在院门口觉得有些冷了,枯叶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慢慢地朝厨房走过去。 逐渐走近了,透过开着的门,他看见展皓站在灶台前,手里正拿着个长柄勺子慢悠悠地搅弄着瓦罐里的汤。展大少衣着并不厚实,看着挺单薄的,长发已经干了,柔柔亮亮地披散在后背上。枯叶站在外面灼灼地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整颗心、整个人都要被他紧紧地揪住了。喜欢的感情没有随着平淡的时光而变淡,反而更加深厚缠绵,就像罗浮春似的,初尝时只觉得清甜可口,越喝,才越觉出回味无穷。 他看着展皓,忍不住怔怔地走了进去,在门口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展皓早就知道他来了,只不过现在才抬起脸来迎上他的视线。此时小狐狸的样子超级乖,银灰的披风把身子裹得好好的,半长的头发过了肩,柔柔地被毛领子压在颈间。眼睛亮亮的,铜质的面具此时也显得分外柔和,表情里带着一点儿雀跃,一点儿情不自禁,和更多的欲言又止。 “看我干嘛呢?”展皓拈着勺子,忍不住微笑着跟他打趣。枯叶把眼神收回去了一瞬,但一会儿又抬起来,有些嗔怒地瞪他。展皓笑了出声,腰身也直起来,懒洋洋地冲他挥手道:“好啦,等会儿才能吃上呢,出去等着,小心这儿油烟呛着你。” “你在熬汤,哪里会有油烟。”枯叶撇着嘴啐他一句,脚下并没有移动。展皓这回是真的乐了,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扯唇笑了一个,身子转过来正对着他,还颇为倜傥地歪斜着撑到了灶台上。枯叶对他这故作风流坏心的笑容有些招架不住,本来还多倔强的眼神儿,这时候立即收了回去。展皓笑得那是越发的得瑟,一直把枯叶看得头都快埋到胸前了,他才唉声叹气地卖乖一句:“想陪着我就直说么,用得着这么弯弯绕?” “谁想陪着你了?!”枯叶被他噎得气结,脸颊热热的,心里不甘心就这么被嘲笑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展皓见他咬着牙,有些气呼呼的,这时候才恢复成平常的温柔样子,微笑着提起个凳子走出去,拽着他走到背风的转角放下:“好啦,在这儿坐着,做好了我们就回房去。” 枯叶闷闷地抬头瞪他一眼,展皓看着他笑,一会儿弯腰下来亲他的脸,嘴唇贴着他的皮肤小声地问:“呐,这两个多月,想不想我?” 枯叶被他的气息吹得直痒痒,但只是脑袋退了一下,身子并不曾躲开。他撇着眼睛看向别处,拽兮兮地“哼”一声,不回答展皓的问题。展皓倒也不急,就笑着继续亲吻他,手指不住地在他下巴和颈间婆娑,低声地喃喃:“我在外面想死你了,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以后我再也不出去那么久了。即使出去,也要你跟我一块儿去。”说着,展大少用力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十分意犹未尽似的。 枯叶被他这一阵亲昵的动作弄得脸热,但也只是垂着眼任他施为,耳朵红红的。展皓知道他也想自己呢,嘴上说不出,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不推拒,不言不由衷,这已经是目前小狐狸能做出的最大主动了。 花生猪蹄汤熬好之后,展皓盛了满满一碗,用食盒装了,拉着枯叶往房间走过去。一路在安静的院子里走着,夜风有些冷,枯叶挨在展皓身边,手指在他掌心里拧动一下,回握住了他的手。 展皓垂着眼笑笑地瞥他,见他神情平和沉静,一副乖乖的样子,愈看,心里就愈发熨帖,连这冬夜也变得不那么寒冷了。野狐狸到底是被他养熟了,还会主动抓他的手,依靠着他。展皓忍不住抬起两人相互握着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枯叶抬起眼来望他,眼底有些盈盈的,嘴唇抿着不说话。展皓弯着眉眼,要满出来了,一边亲他的手一边小声地夸“好乖好乖”。 枯叶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眼里狠起来瞪了他一下,只可惜气势不大够,看着更像是打情骂俏。展皓弯着嘴唇,越看越喜欢,拉着他的手蹭个不停。 一路黏糊糊地走回房里,展皓把灯和炉子点了,随即拉着他坐了下来。花生猪蹄汤很香,展皓没怎么放油,所以也不腻,枯叶闻着那味儿一早就饿了。展皓把烫热的碗端出来,又拿了勺子和筷子递给他:“快吃吧,知道你饿了。猪蹄炖得烂呢,花生也都软了,多喝一点儿汤。” 枯叶磨磨蹭蹭地舀了汤喝了一口,汤很甜,肉类脂肪和花生结合起来的香甜滋味儿,咸淡也正好。展皓还是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什么味道,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掐得正好。肚子太饿,枯叶一开始吃得有点儿急,但被展皓盯着,又忍不住扭扭捏捏地顾及起姿态来。一会儿还被他笑,说刚来时在我面前吃得风卷残云的,怎么现在讲究起来了?枯叶被他说得郁闷,就忍不住自暴自弃了,夹了猪蹄块大口地吃起来。 见他吃得狼吞虎咽的,展皓趴着脑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家狐狸就是经不起他逗,一逗就炸毛,就生气,一点儿端着的腔调都没有。不过这估计是他撒娇的特殊方式吧,要不怎么不见他对别人炸毛,单单只跟自己闹脾气呢? 仅此一份的反应,只对他一人露出的神情,想起从一开始到现在,枯叶看着他的从冷漠到喜欢的眼神,再看看屋外逐渐飘起细细雪花的夜晚……未来总是显得遥远而漫长,但回想过去,又只会让人感叹时间过得太快。 就像现在,他看着枯叶在眼前喝汤,过了一年,再过一年,这样的场景一定还会有。到那时候再想起今时今日,估计也就只像发生在昨天一般。漫长的缠绵的时间,其实一晃眼就过了。 要怎样才能留住时间呢?当生命中有了挚爱的人,他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总觉得有很多瞬间应该被好好地留住,在某一时某一刻,他也曾想过,世界要是停在这一瞬就好了。 但那些时候最终还是过去了,然后,下一个触动人心的画面又将到来。 他舍不得,他不想往前走。在解除了宿命一般的毒之后,他又开始渴望永生。人是不是都这么贪得无厌?就连他这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都摆脱不了俗套。展皓以前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无欲无求了,但如今看着恋人的脸,他才逐渐发觉,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来有这么多。 又或者说……是因为他,自己才变得贪心。 眼前,小狐狸逐渐吃饱了,嘴唇上因为沾了油星而显得润润的。他垂着眼,视线躲闪,脸颊微红,似乎对自己的这不遮不避的眼神感到不好意思。手里面,勺子慢慢地放下来,筷子也放到一边,双手拘谨地搭到肚子上去,掩饰情绪一般地抚着鼓鼓的小腹。展皓灼灼地看着他的脸,他的神情,他因为好生调养而显得细腻了不少的手指,平整的指甲正泛着健康莹润的粉红色。 小狐狸的皮肤似乎变得细腻了,初见时青白干燥的脸颊现在已经变得洁白红润。展皓缓缓眨动一下双眼,右手伸过去,轻轻将他左脸上的面具取下,露出了红艳艳的火烧疤。枯叶脸上的疤也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般黑沉干硬,而是变得柔软鲜艳。乍一看就像故意贴上去的装饰似的,诡谲又妖异,仿若鬼魅的封印一般,在白皙的皮肤上盘虬着。 展皓一眨不眨地眯眼看着他,手指柔柔地在他的疤痕上抚摸划弄,好像在品鉴着什么宝物一般。枯叶被这暧昧的安静气氛弄得手足无措,心里莫名紧张,呼吸急促,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只能盯着桌面看。展皓垂着眼睛,慢慢抚到他的下巴上,手指微微施力,将他的脸抬起来一点点,同时低哑地问:“吃好了么?” 枯叶闷闷地“嗯”一声,并不抬眼看他。展皓淡笑一下,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脖子,逐渐弯腰吻了下去。枯叶的眼睫颤抖一下,随即呼吸不稳地闭了,慢慢地仰起头,张开嘴乖乖地跟展皓亲吻起来。两人的舌头相互舔舐着,展皓尝到了刚才花生猪蹄汤的味道……唔,甜甜的,真是咸淡正好。 吻着吻着,展皓将恋人拉起来,一路牵引着往床边走过去。枯叶意识到他的意图,心里有些慌了,忍不住拧着眉气喘吁吁地分开了两人的唇,哑着声音急促地道:“灯,把灯灭了。” “为什么?”展皓含含糊糊地说着,垂着眼眸又吻了上去,枯叶心慌意乱地躲闪,有些狼狈地道:“别,我这样子……肚子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我觉得好看。”展皓虽然这样说,但手上还是顺从恋人的意思,袖子一挥把灯盏给熄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枯叶这时候才觉得不那么羞窘了。展皓搂着他吻过来,枯叶咬住嘴唇,偏头感觉着他在自己脖子上的湿吻,柔软的呼吸和湿痒的触感,弄得他身子一阵一阵的酥麻。下身几乎是立即起了反应,连腿都有些酸软了。 被亲吻的感觉太过舒服,枯叶搂着展皓的肩膀,甚至觉得手上有些挂不住。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展皓将他抱起来放到床褥上侧躺着,自己随即贴上去,用胸膛裹着恋人的后背。枯叶有些羞了,这是最不会压迫到宝宝的姿势……特殊时期,两人要想亲热,估计也只能这样。展皓从后面搂着他,宽大的手掌贴在他鼓起来的肚皮上,慢慢解开了层层的衣服摸进去,小心翼翼地婆娑着紧绷的皮肤。 枯叶被他摸得有些控制不住,饿了太久的身子太过敏感,不禁贴着他的胸膛蹭了一蹭。展皓无声地笑了一会儿,张嘴含住他的耳垂,哑声地撩拨道:“怎么,这么想要我?” “你……”枯叶被他喷在耳上的呼吸吹得颤了一阵,下身硬得发疼,后面的甬道更是一张一合地收缩。羞愤得不得了,想要他,但又不想就这样承认,可身子确实已经难受得不行了。枯叶湿着眼睛,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攥紧了他的手腕,咽着声音气急败坏地道:“你别折磨我了,我……” 展皓搂着他,另一手贴上恋人的后臀,不紧不慢地在亵裤外面沿着臀缝抚摸,坏心地继续撩拨:“你怎么了?想要我怎么做?”手指抚摸到他翕张的后穴,还故意停留在那儿捻动了好一阵。枯叶咬着唇,双腿忍不住夹紧了,却依旧阻止不了他作乱的手指。展皓的手沿着腿缝之间慢慢摸到他发硬的欲望上面,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的囊袋,另一只手也滑到了他的胸膛上,隔着亵衣轻轻地搔刮他已经发硬挺立的乳尖。 枯叶被撩拨得受不住,忍不住闭着眼低吟了一声:“嗯……”他快蜷成个大肚虾米了,可展皓就是不肯好好地抚慰他。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心里羞得不行,但身子也渴得不行。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纠结着手指,伸上去揽住展皓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下来,又羞又愤恨地吻上他的嘴角,哑声地道:“想要你,别磨磨蹭蹭的了……” 展皓笑眯了眼,随后用力吻住他的唇,低声地应了一句:“遵命,我的乖乖。” 其实一直有一个事情,展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家狐狸——他的眼睛在八木活水的毒清了之后就能在晚上看到东西了,虽说比不得白天时候那么清楚,但看清个七八成还是可以的。所以每一次在黑暗中欢愉之时,他都能看见枯叶意乱情迷的表情和姿势。他微微张开的嘴唇,颤颤的腿间和不安拧动的肩膀,以及现在……他仰起的脖子,和鼓起的肚腹。 这个姿势看不见全部的正面,但展皓还是能看清怀中人跟四肢不大搭调的大肚子。鼓鼓的,绷得紧紧的,双手贴在上面,抽插之时还能感觉到轻微的叩动。小家伙在肚子里没有睡觉,估计也是被吵醒了,正跟他打招呼。展皓眯了眼睛,听着枯叶压抑的呻吟声,忍不住搂紧他的身子,腰下加重了挺进的力道。枯叶身子一颤,迷乱地“啊”一声喘息出来,随即狼狈地扭头咬住了枕巾,不想让呻吟再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展皓抚摸着他,亲吻着他,他能感觉到此时的小狐狸非常敏感,不需要太多的花样就能把他做得丢盔弃甲,但是展皓不能。枯叶还怀着身子,虽说现在不是那么要紧,但他也不敢贸然地肆意妄为,尽管他很想……好吧,就先忍忍,等到宝宝出生了,他身子恢复了,就能…… 想着未来的畅快前景,展皓忍不住用力地吮住枯叶的耳垂,深深地撞进了他的身子里。枯叶的身体剧颤,忍不住拧着眉悲鸣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畅快,总之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烫热的肉杵在体内顶撞插弄的感觉,浑身都被爱抚着的感觉……饥渴已久的身体总算觉得饱了一些。久违的、酣畅淋漓的快感不断涌上来,他难受地喘着气,呼吸急促得都有些不继了,脚趾也颤颤地蜷缩了起来。 太过舒服,太过难受,他无意识地攥着展皓的手腕,身子不住地拧转蹭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肚子里的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欢愉,一下下在肚子里闹腾了起来。枯叶本来在情欲里迷乱着,这下突然清醒了一些,于是心里的羞耻感难以抑制地涌了出来。 “宝宝在看着我们呢,看着我们做这事儿……”感觉到他的僵硬,展皓忍不住坏心地凑到他耳边低喃着,下身变本加厉地插弄起来。可怜枯叶刚清醒过来,立马又被顶弄得崩溃地呻吟出声,双腿颤颤,欲根不断地吐着粘液,已然是濒临爆发边缘了。 展皓抚摸着他,手指不住地揉捏着他的胸膛,双唇在他肩膀上吮吻。枯叶快要崩溃了,令人发疯的快感不断累积,他抗拒不了,只能任展皓不断地进犯,手指越拧越紧。到了最后,他忍不住用力蜷紧身子,力竭地呜咽出声。身子抽搐虚软无力之时,任展皓将他紧紧钉在怀中,被动地接受烫热的欲液,一波波洒在身体深处。 第 2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8 章 高潮之后,小狐狸整个人都虚脱了,双眼无力地半阖着,嘴唇半张,急促又虚弱地呼吸。展皓搂着他,不住地亲吻他的耳后和脖子。枯叶睁着眼,无意识地咬住嘴唇,脸颊已经全湿了,身子还酥软着,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他感觉到肩上的亲吻,痒痒的,麻麻的。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小狐狸不由自主地往恋人怀里蹭动一下,脑袋也忍不住蹭了过去。身子拧着倚靠在展皓怀里,目光怔怔地抬起头,揪着他的头发,迎着他的吻,亲上了他的唇。半晌,还气息紊乱地伸出手,搂住了恋人的脖子。 分别了太久,一次怎么够。惯来害羞的狐狸被做得有些迷糊了,已经忘记了此时何地,只知道爱人就在身边,渴望的人就在身边,想跟他肌肤相贴,想跟他亲吻……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 第二天起来,屋外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方秋一大早就起了床,撒着欢儿在雪地里抓雪球,聂蹊站在廊子里叼着个烟斗,眼睛看着小孩儿微微笑。季棠清理了东院给猫儿们取暖的炭盆,正端着倒了灰屑的空盆往西院走,半路上遇见刚起床的殷兰瓷,有些哈欠连天的。 殷兰瓷磨磨蹭蹭地走到聂蹊身边,眼睛眨眨地看了一会儿方秋,然后扭头问他:“阿皓还不起么,这都什么时辰了?” 聂蹊无所谓地笑笑,说:“现在才刚辰时呢,以前都要赖到辰时过了才起来的。小别胜新婚嘛,不急。” “大着肚子还这么折腾啊?”殷兰瓷笑笑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懒洋洋地往西院去了。聂蹊慢悠悠地吸一口烟,起身走到雪地里,伸手抓了一把雪洒到正埋头做小兔子的方秋小脸上。小家伙“昂”地大叫一声,又气又笑地站起来追着聂蹊打闹。聂蹊不紧不慢地在前头跑,方秋就迈着小短腿在后面可劲儿地追,“咯咯”地笑得欢。 展皓本来在床上抱着枯叶睡着,这会儿也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心里其实有点儿惊讶——居然睡得这么死,还得被人吵了才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展大少这才逐渐清醒一些,从被窝中坐起身子。枯叶还在一旁睡着,因为肚子的原因,现在的他无法平躺,只能侧着睡。一只手松弛地平放在床褥上,而另一只护着肚子,眼睛沉沉地闭着,呼吸悠长平稳。 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展皓心里一瞬间变得沉缓悠远起来。他披好衣服下了床,帮枯叶掖好被子,又在他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这才静悄悄地走出门去,准备把那闹个不停的捣蛋鬼抓起来。 方秋还在跟聂蹊闹着呢,抱着他的腿笑个不停,聂蹊坐在廊子边,用腿挂着小孩儿一上一下地抬,方秋缩着脚也随之悬空起来,乐得不行。展皓见了这情景有些想笑,静悄悄地走过去抓住小孩儿往天上轻轻一抛,压低了声音道:“小方秋在乐什么啊?” 方秋被吓了一跳,在半空中哈哈地尖叫一声,随即被展皓搂进怀里。小孩儿知道是他,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两只小手按着他的脸颊用力地搓揉。见爹爹的脸被自己弄得奇形怪状,小家伙还乐呢。展皓也随他揉去,搂着他慢悠悠地晃到聂蹊身边坐下了。聂蹊见他脸颊上还残留着枕巾的印子,忍不住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陪着你家狐狸?” “他还在睡着呢,这小混蛋闹得太大声,我是出来逮他的。”说着,展皓张嘴咬住了方秋正捏他脸皮的手指,小孩儿咧开嘴无声地尖叫,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听见说阿爹还在睡,所以都敛了声音,就嘴巴在不停地笑啊动啊。聂蹊笑得懒洋洋的,看着儿子,又看看孙子,眼神越发的惫懒。 又到冬天了……第六十个冬天。聂蹊垂眼看着雪地上凌乱的大大小小脚印,心里一时间有些空茫。还奢求什么呢,孩子们都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也许还是有一点儿小小的遗憾,但那也算不了什么了吧。今后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也能这样平淡地笑闹,也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 冬至那天,常州府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积雪差点把前院那棵大叶紫薇压垮了。方秋裹成了小棉球,乐颠颠地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还拖着敏薇给他堆雪人。 展皓出门办事去了,但最近都不需要去太久,一般两三天就回,所以也没有以前那么难熬。枯叶的肚子是越发的显了,披着袍子还能看出来一些,下了雪也不敢往雪地里走了,怕滑倒。方秋还眼巴巴的呢,说阿爹来陪我玩嘛,殷兰瓷在一旁捏他的小屁股,说等你阿爹把弟弟生出来再说! 说起生产,其实殷兰瓷也是担心的。女人生孩子她知道怎么生,可这男人……问枯叶,他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展皓之前跟他说是公孙总有办法,不用急,可这眼看着六个多月了,再过三个月就……想想都头疼。 一直到现在,枯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地方怀了这个小怪胎,就知道他在肚子里慢慢地长大,逐渐伸胳膊踢腿。有时候在东院,猫儿们往他身上蹭,小三花还会跑到他肚子上来。不过枯叶怀里一向是小角的御座,见被女儿占了,小角也是毫不客气地把人家挤开,自己大摇大摆地窝在上面。 于是枯叶就抱着小角嘀咕啊,说这小混蛋到底准备怎么办呢,从哪儿生都不对劲儿啊!难不成,真要用刀从肚子里剖出来?摸一摸自己被撑得溜儿圆的肚皮,枯叶默默地叹一口气,心里越发郁闷了。 时节近了年关,家里人都陆陆续续地忙了起来。殷兰瓷带着一伙小丫头开始忙过年的事儿了,展天行和李非常天天在常州府各处走动,有时候实在忙得紧,还会把聂蹊也给叫去。说起聂蹊,枯叶有时候也会忧心他的大限之日。听展皓说是大年初五,那时候他的肚子才刚满八个月,不够日子……也就是说,宝宝注定见不到爷爷了。 他跟聂蹊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交情,是因为展皓,两人才有了比较亲密的关系。会对他崇敬关心,基本上也都是因为展皓的原因。看见他,就会想到他们一族身不由己的宿命,和摆脱不了的责任。展皓跟聂蹊很像,也许聂蹊要更加温柔一些,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展皓也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了。父子俩一模一样的优雅沉静,温柔淡然,唯一不同的,也许只在于展皓还有自己陪着,而聂蹊的爱人,已经在另一个地方等候他多时。 未出世的宝宝对聂蹊而言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含义,枯叶不敢妄下论断。只是有时候想着宝宝,枯叶会有些隐隐地期望,希望他能跟聂蹊一样,跟展皓一样,聪明,淡泊,从容,温柔。 虽然平淡,但到底是他们这一族的传承。血脉的意义在哪儿,不过是看着带有自己影子的后辈子孙,继续在这繁华世界里流连行走。遇到挫折也好,一帆风顺也好,都是替自己继续活着了。其实宝宝未来会长成什么样,现在谁也不知道,但枯叶的确是希望他能像爷爷一点的,以后看着,心里也能舒坦一些,不至于太内疚爷孙俩彼此之间的错过。 一个刚刚结束,一个即将开始。这样想着,宝宝的出生好似也被赋予了更加深刻的含义,让枯叶越发地期待,并忧心着。 时间进了腊月,过年的事儿也开始正式筹备了起来。这两天展家忙着换新东西呢,新衣服新被褥,秋天刚弹好的棉花被,一床一床地换。展皓房里置办了许多新东西,大衣柜长脚踏,就意味着枯叶正式跟他住一个房间了,什么物品都弄成了双的。展皓从外面回来看见了,心里颇有些喜滋滋的,晚上抱着枯叶自然又是好一阵亲热,每每都把小狐狸弄得欲罢不能,回过神来又咬牙切齿。 现在生意上只剩了些琐碎的事儿,展皓就撂给钟叔他们做了,钟叔再撂给郑东和仇朗行,弄得俩人怪尴尬的。崇莲倒是一直待在常州府,就在钟家呢,管了几个月事务,俨然是一副新管家的模样了。现在年关,她得负责操持各种事务,有时候殷兰瓷跟她说一声,她还得顺带着把展家的事儿也一起办了。 这不,前段时间跟一个掌柜说了要年货呢,现在货到了,她就叫了几个伙计运过来到展家这边。彼时敏薇正在大院里指挥着工人抬新家具和被子,乱哄哄忙得不可开交。枯叶抱着方秋坐在廊子里看着,恰好阳光不错,暖烘烘的,要不他一早就扯了小孩儿进屋去了。 崇莲带着伙计从西院侧门把货运进来,似乎是听见这边热闹还是怎么的,就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枯叶远远地看见她,眼神之间打了个招呼,人家姑娘表情淡淡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就往敏薇那边瞟过去了。 敏薇正叉着腰对着短工们指挥呢,不经意间一晃眼,发现视野里似乎出现了个很讨厌的人。定睛一看,就见崇莲站在树下,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正盯着她看。小姑娘一下子瞪起眼睛,气势汹汹地剐了她一眼。枯叶在一旁看得愣住,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姑娘看不对眼的?瞧敏薇这眼神的劲儿,简直像是要把崇莲的皮剥了一样。 崇莲倒也不气,也没什么旁的反应,就是轻慢地勾唇笑一笑,眼神里很看不起小姑娘似的。敏薇有些生气了,挺直了腰板冷笑一声,说:“大管家可真闲呐,快过年了,也不好好做事,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说这话时眼睛还不依不饶地眯起来,挑着精巧的下巴对崇莲扯了一下嘴唇。崇莲好整以暇地挑挑眉毛,好一会儿才弯起一点点嘴角,不紧不慢地道:“总之不是来看你。” 敏薇一听,一张小脸气得都快炸了,杏核眼瞪得溜儿圆的,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大声骂道:“谁他娘的要你看啦!谁稀罕!我让那王四公子看也不让你看!” 枯叶在一旁看着,眼睛巴眨巴眨,脑袋有些不明白了。方秋也看得一愣一愣的,仰着小脸还问呢,阿爹,那个高高的姐姐是谁啊,好像见过两次,不过不怎么熟悉呢。小孩子说话声音轻轻的,但不知敏薇怎么就注意到了,瞪着眼睛气呼呼地就朝这边看了过来。枯叶被她瞪得一愣,脸上不禁有些无辜茫然:“怎么了?” 敏薇瞪着他,余光又气呼呼地看一眼那边依旧气定神闲的崇莲,随后转过身,对着枯叶气恼地大吼起来:“你看什么看!这儿烟大灰大的,呛着了我怎么跟少爷交代!还不快回房里去!方秋也是,天天就知道玩儿,还不快学习,要不然明年该被先生嫌弃了!” 枯叶和方秋在廊子里坐着,两双眼睛都瞪得溜儿圆的,都是莫名其妙,又觉得无辜委屈。一会儿小姑娘气呼呼地走了,崇莲抿着唇慢悠悠地笑,眼睛里有些同情地看他们一眼,随后也转身走了,剩下一大一小在廊子里兀自凌乱。 下午时候展皓回来,进了中厅就看见枯叶和方秋坐在桌子边死气沉沉的。展大少还心说出什么事儿了,低头一看,才看清方秋在拿着书嘀嘀咕咕地小声背诗。他有些愣,脸上失笑地问怎么了,怎么在背诗呢,不玩儿了么? 枯叶郁闷地抬起头来看他,干瘪着声音道:“今天敏薇凶我和方秋了。” 展皓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是老凶人么,还没习惯?” “不是……”枯叶撇着嘴哼哼地否认,眉头也拧了起来,“不一样,她以前的凶,和今天的凶不是一回事儿。早上崇莲来了,她跟崇莲吵架,我跟方秋刚好在旁边,她就对着我俩凶了。” “啊,”展皓挑眉做恍然大悟状,眼里隐隐带笑,“崇莲啊,她们俩一直都不对盘的,见面就要吵,你别在意。以后见她俩对上,你们赶紧躲开就好了,敏薇的迁怒情绪可是很严重的。” 枯叶和方秋听了,都忍不住哀怨地抬起眼来看他,依旧一副郁闷不已的模样。展皓有些乐了,伸出手各自揉了他们的脸一会儿,安慰说:“好啦好啦,别不开心了,她那臭脾气,过两天就好了。”说完,手掌又移到枯叶的脑袋上呼噜了一下,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打起精神,等会儿有客人要过来。” 枯叶本来闷着脑袋,这时候郁郁地抬了起来,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看着他:“谁啊?” 展皓微笑一下,不过眼神里很平淡,笑意并没有进到眼睛里去。他无所谓似的抿了一下嘴唇,低沉着嗓子淡淡地说:“你弟弟,岑经。” 听见这个名字,不只是枯叶,连方秋也瞪着眼睛坐直了,又惊愕又抗拒地瞪住展皓:“他来干什么?!” 展皓耸耸肩,也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不知道,他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啊,还有,他知道你怀孕了。”说着,展皓颇有些爱莫能助地看向惊愕的小狐狸,眉眼里好似在说,“我也不懂他是怎么知道的”。枯叶傻了好一会儿,随后猛地炸起来:“他怎么可能会……!又没人告诉他!” 第 2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09 章 “这我就不大懂了。刚才在逢源楼外面看见他,他说给未来外甥买点儿小礼物,过一会儿就来。你要不要……”展皓意有所指地看向房间那边,意思是问他要不要藏起来。枯叶脸色有些臭臭的,拉起方秋转身就朝着房间那边过去了。展皓看着两人快步地走过去,这才定定地敛了眉眼,转过身往大门走。 其实展皓大概能猜到岑经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也许比他们都早知道也不一定——毕竟是鬼狐岑家的继承人,推演的本事跟神相齐四刃差不了多少。展皓心里有些不快,因为这家伙明明知道这一种可能,却憋在了心里,一丁点儿风声都没给他们透露。要不然,知道怀孕这事儿的时候他就能不那么惊愕,也就可以好好地安慰枯叶了。 走到门口处拉开门,岑经正好牵了马走到台阶下,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笑着。展皓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见他两手空空的,嘴边就勾起了一个根本算不上笑的笑容,说:“小舅子不是要给我儿子买礼物么,在哪儿呢?” 岑经懒洋洋地走上台阶来,笑盈盈地看他一眼,随后便自来熟地进了大门:“展老板急什么嘛,给小外甥的礼物,自然得先给我哥看了再说啊。” “他正在午睡,未时过了才能醒。”展皓垂着眼眸跟在他后面,视线看到他轻松雀跃的脚步,心里就不禁一阵不爽。上一次他来,展皓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亲了小狐狸一口才走的。这种人展皓一贯很讨厌,实力不容小觑,可偏生又跟最在意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想下狠手整也不行……啧,真是麻烦。 于是展大少在小舅子身后默默地把眼睛眯了起来,脸上尽是不满的算计神情。岑经倒是不在乎,他有恃无恐呢,大摇大摆地晃到中厅坐下,还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展皓跟着他也坐了下来,平淡低沉地挑起下巴看着岑经,眼神里丝毫没有欢迎的情绪,倒是显得有点儿挑剔疏离。 岑经坐无坐相地斜倚在椅子里,一条腿曲起来踩在椅面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展皓慢悠悠地笑。展皓冷淡地瞟了他一会儿,随后凉凉地问道:“小舅子说,这一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是不是有关岑别怀孕的事?” “差不多……”岑经眯着眼睛浅浅地笑,颇有些吊人胃口似的,“不过,这得等我哥起床了再跟他说。” 展皓听了,不紧不慢地垂下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跟他说的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是你,他是他,怎么会一样呢?”岑经拈着茶杯眯眯笑,眼角眉梢之间尽是好整以暇的挑衅情绪。展皓见了,脸上不禁笑了一瞬,眼神慢慢地沉敛下来,脑袋摇一摇,很不赞成他这样似的:“岑别是我已经过门的妻,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也就是我展家的人。我是他的相公,他的吃穿用度,事无巨细都是归我管的,你告诉了他,最后也还是得指着我去做。呐,这样,你还能说他是他,我是我么?” 岑经歪坐在椅子里撇嘴想了一会儿,眼睛垂下来,思量着看了展皓半晌,最后才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展老板独占欲太强,我还是不跟你争了,直说就直说了吧……我是一早就算到了今天。我哥的身子,算一算到现在,应该有七个多月了吧?” “知道还问。”展皓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对他这情报并不感兴趣。岑经撇着嘴耸耸肩,叹一口气,又道:“估计你们都以为我哥得到来年惊蛰才生产吧。我呢,这次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儿……”说着,岑经定定地抬起眼,眼神里慢悠悠的,“我这个小外甥的性子有点儿急,过了年就要出生了,你们看着办。” 展皓一听,眉头立即蹙了起来,满眼的思量与不相信:“那时候才八个月。” “对啊,八个月,”岑经挑着眉,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所以才说他性子急嘛,也不知道是像谁。”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展皓一眼,表情不紧不慢的。展皓垂下眼,眉毛也拧了起来。八个月,难道说小狐狸是得早产了么?但是不对,听他这口气更像是自然生产。可是怎么会,才八个月就…… 两人在中厅里沉默地对坐着,一会儿,院子那头,展皓房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撞开了,方秋“哎哟”一声跌到了外头。展皓跟岑经扭头看过去,就见小家伙愁眉苦脸地爬起来,身后,枯叶正吃力地护着肚子蹲在地上,尴尬地伸长了手想要拉小家伙。看上去是两个人趴在门板后面偷听他们说话,结果小孩儿没扒紧,一下子把门撞开了。 见他俩那狼狈的模样,岑经坐在椅子里笑了起来,接着还抬高音调跟枯叶打招呼:“二哥!睡醒了怎么也不出来见弟弟我啊?”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转脸看了一眼展皓。谎言被戳破了,展皓也没觉得怎么尴尬,只满不在乎地瞟了岑经一眼。对面,枯叶倒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着把方秋拉了进来。岑经见了,又笑笑地大喊:“二哥,既然起来了,就过来跟我聊聊天儿呗,咱们好久没见了呢!” 枯叶颇有些郁闷地绷着脸,气哼哼地瞪了岑经一眼,随后“呯”一声把门板关上了。岑经在中厅里抿着唇老神在在地笑笑,一会儿转脸看向展皓,说:“啧,我哥还真是不喜欢我呢,哦?” 展皓挑着眼尾淡淡瞥他一眼,随即冷淡地收回了视线:“小舅子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那把礼物留下,待会儿就走如何?” “待会儿就走?”岑经哈哈大笑起来,在椅子里歪得愈发没有姿态:“哪儿能这么快就回去,我还想看着小外甥出生呢!展老板你就放心,我是不会这么快就走的,毕竟,我哥还在这儿呢,你说是不是?” 看着岑经意有所指的狡黠眼神,展皓眯着眼,嘴边冷冷地笑了起来。既然小舅子想玩,那他就陪着玩一会儿,他展大少最不缺的,就是时时刻刻算计着的心思。 傍晚时候,殷兰瓷和展天行外出办事儿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岑经在大堂里骚扰小丫头敏薇。敏薇正打扫呢,他杵在一旁不停地跟人家说话,说杏核眼妹妹,怎么这次见着我这么不高兴啊?哎哟,脾气好像变坏了呢!上次看见不是还多矜持温柔的么,哎哎哎,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敏薇被他弄得心烦气躁,加上早上刚被崇莲给招惹了,心里便越发的窝火。坚持不了一会儿,她就把抹布一摔,尖着嗓子开始骂岑经,神经病有毛病脑壳儿坏掉什么的满天飞。岑经还听见了一句什么,“你哥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你就跟个傻帽似的”?啧,他哥什么时候乖了听话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殷兰瓷跟展天行在门口相互对视一眼,心说这人是谁?身后聂蹊慢悠悠地踱上来一看,脸上露出个有些意外的从容表情,颇感兴趣地道:“哎,这不是儿媳妇的弟弟么?” 弟弟?殷兰瓷抬着眼思忖一会儿,就想起应该是鬼狐岑家的那个年轻当家,叫岑经的,怎么突然来了?三人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岑经晃眼间看到了,调戏敏薇的那股劲儿立刻收了起来,转身变成个大方有礼的样子,还对着三人行了一个礼,嘴里朗声道:“展老爷、展夫人好,聂先生好。” “你是岑经吧?”殷兰瓷见他精神气很足,眉眼之间神采奕奕的,心里就有点儿喜欢了。岑经在长辈面前是很懂礼的,他揣度人心的手段不比展皓差,知道长辈就喜欢那些精神气儿足的、懂事大方的后辈。于是眉眼间一敛一笑,哎,那个朝气蓬勃又乖巧的劲儿就出来了。敏薇在一旁见他变化得如此之快,忍不住翻一个白眼,抓起抹布骂骂咧咧地就往外走。殷兰瓷也不知道自家这个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于是歉意地对岑经笑笑,伸手招呼他坐下:“坐吧……你是来看你哥的吧?我听说你能推演算卦,估计也知道他怀孕的那事儿了。” “那事自然是知道了。”岑经乖乖地坐下,还特殷勤地给殷兰瓷倒了一杯茶:“晚辈这次来,只是给展老板提个醒儿,前段时间我算出我那小外甥要出世了,就在过年前后。怕你们还不知道,就赶紧来知会一声,让你们好好准备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吓一跳。” “过年前后?!”殷兰瓷惊了,展天行也瞪大了眼。聂蹊本来懒洋洋地在一旁点烟呢,一下子也抬起了眼帘,定定地望向岑经。 过年前后——意思就是说,他还有机会看见他的孙子。 岑经对他们的反应似乎很满意,脑袋有些悠然地点一点,道:“嗯,就是过年前后。不过我对推演之道还不算精通,所以算不出具体是那一天。估计得再过上几日,等到了满月十五,才能好好地再算一卦。” “好好好,一定要好好算!啊,再算算我孙子健不健康,结不结实!”殷兰瓷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抓着自家夫君的手一个劲儿地摇来晃去。岑经好好地笑着答应下来,还安慰她呢,说宝宝怎么可能不好,是展老板的儿子呢,以后肯定也是人中龙凤。这奉承话说得,聂蹊在一旁听了觉得好笑,这岑家老小,一张嘴比他哥机灵到哪儿去了,也难怪岑老大会把位置传给他。他这虚与委蛇的功夫,估计也就比展皓差一点儿而已。 于是岑经就这么在展家大大方方地住下了,晚上还跟着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呢。彼时枯叶刚从房间里遮遮掩掩地出来,坐在饭桌边的时候,岑经意味深长地瞥眼盯着他的肚子看了好久,心里觉得无奈又不爽。他记得春天时候,自己是跟枯叶叮嘱过这事儿的,就是不想让他受这怀孕之苦,没想到,还是被展皓那混蛋给播下了种。 说起展皓,那家伙在饭桌上还跟枯叶亲亲热热的呢,夹菜盛汤,一副温柔细致得不得了的模样。枯叶本来是习惯了,但今天被弟弟看着,就觉得有点儿不自在起来。岑经一句话都还没顾得上跟他说呢,都被展皓护得好好的,一副看都不让看的架势。岑小弟眯着眼睛有些不高兴,嘴角冷冷地勾一下,转过脸就跟殷兰瓷说起生产的事儿来。 “殷姨,反正快过年了,公孙先生也要回逍遥岛那边,要不我们把他早一些请过来,指不定我哥什么时候就要生了呢?” 他这话一说出来,对面坐着的枯叶立马睁大了眼。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展皓怕他吓着,准备今晚再跟他说的,可现在却被岑经给戳破了。枯叶瞪眼看着自己弟弟,有些难以置信:“岑经,你说什么?” 岑经挑着眉毛童叟无欺地看着他,语气很诧异:“怎么,展老板没告诉你么?我今下午一来就跟他说了的呀,你过年时候就要生了,宝宝等不到年后了。” 枯叶白着脸,一会儿气呼呼地扭头瞪住展皓。展皓深吸一口气,面对眼神里带着质问情绪的恋人,他脸上迅速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我怕你吓到,就想今晚再跟你慢慢说。你别太激动,没事儿,我已经写了信给公孙先生了,情况也都说了,过两天他就能到这儿,到时候再计划也不迟。没事儿啊,不担心。”说完,他还好脾气地伸手扶着自家狐狸的肩膀,好好地揉捏安慰了一番。枯叶本来瞪着眼,但没一会儿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神情还有些犹疑迷茫。 岑经眯起眼,心说行啊,好你个展皓,三言两语就把我哥搞定了,不错嘛。对面,展皓正好生安慰着自家恋人呢,不过有一瞬间眼帘淡淡地抬了起来,勾着嘴角对岑经冷冷一哂——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哦,是么。岑经也冷冷地一笑,越发看展皓不顺眼了。其实他也不是想捣乱,但就是不甘心这混蛋这么轻易地把自己哥哥骗了去,还让他这么辛苦地生儿子。如果不好好刁难一番,未免太便宜了他!就这么思忖着,岑家小弟抿起唇,眼神里越发不怀好意了。 晚上回了房,展皓打了热水帮枯叶泡脚,水烫烫的,是刚好能够接受的程度。展皓蹲在脚踏前慢慢地帮他揉脚,再顺着揉一揉小腿肚。枯叶静静看着他低垂的眼帘,眼神里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地问:“岑经他真是跟你说,过年时候,宝宝就要出来了么?” “嗯,也不知是真是假。”展皓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随后继续揉捏狐狸爪子:“你这个弟弟,蔫儿坏的,他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信。”展大少说起自家小舅子坏话也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张口就来,不过枯叶也是赞同,说:“以前小时候他就经常装病来着,为了让大哥多关心他一些,什么坏招都使过。” 展皓听了有点儿高兴,心说小狐狸不喜欢他弟弟,这真是好。这下就不用在意岑经使坏了,反正岑别不会向着他。 “不过,小时候总是顽皮一点的,我小时候更加坏,也没立场说他。”枯叶是想到自己把弟弟扔下的事情,所以觉得愧疚。展皓低着脑袋不作声,只是嘴角一撇,心里又觉得不妙。啧,不行,岑别还是心软。岑经那家伙是个肚子黑的,指不定会使什么坏招儿。到时候示弱一番,再装可怜一下,说不准小狐狸就绷不住了。 “以前的事就别想了,后悔也没用。”展皓淡淡地说着,用毛巾帮他擦干了脚,摆上床塞进被窝里。枯叶顺势躺下来,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中,眼睛静静地看着展皓。展皓被他这安静乖顺的模样招惹得心里有点儿痒,忍不住弯下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枯叶闭上眼睛,等展皓直起身后才又睁开,眼神依旧是那么静静的。展皓摸一下他的脸,低声问:“一直看着我,想什么呢?” 脑袋在枕头上蹭一会儿,枯叶有些困顿地半阖了眼睛,哑声道:“早点儿出生也好,宝宝至少可以看见爷爷。” ……原来是在想这个。展皓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倾过身抱着他道:“哟,让爹他听到了,一准会想他的儿媳妇真孝顺,这时候还能想到他。哎,儿子的眼光不错啊。” “滚,你眼光哪里好了,没准他们还嫌你没找个漂亮的回来。这个又不会说话,又不懂干活儿。”枯叶闭着眼推他一下,嘀嘀咕咕的。展皓笑着亲了他好一会儿,一边蹭一边黏糊糊地道:“得亏是现在有宝宝了,要不你还得加一句又不会生娃。” “哼。”枯叶哼唧着,一会儿把脸埋进枕头里去。过了好半晌,展皓才听见他闷声说:“怀的是个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第 2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0 章 展皓一听,眼睛下意识地挑了一下。他伸手把小狐狸的脸扳出来,枯叶的眼神有些躲闪,脸上心事重重的,似乎很担心宝宝:“八个月就出生,也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寻常小孩儿哪里有八个月就出来的,又不是说早产……” 见小狐狸这般担忧,展皓伸手把他抱起来搂进怀里,好生安慰道:“你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你自己摸摸嘛,他不还在跟你打招呼么?”说着,展皓抓过他的手放到鼓起的肚皮上去,慢慢地婆娑:“以前踹你,在里面翻身,你都忘了啊?还心想人家是怪胎,宝宝知道该伤心了……好了别怕,小家伙好着呢,很健康,没事。” 枯叶闷闷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依旧有些愁眉不展的。现在宝宝估计已经睡了,所以没有太多的动静,手掌放在上面仔细感知,也只能感觉到小家伙细微的心跳声。展皓搂着他,亲亲他的耳朵,又蹭一蹭他的头发。枯叶窝在他怀里,一会儿转脸朝向他那边,拧着眉问:“岑经是靠算卦知道宝宝什么时候出生的吧?那他就也能算出……宝宝生出来是什么样的喽?” 展皓一听,脸上温柔的神情一下子凝住了——他可不想自家狐狸跟岑经有太多的接触!一点点都不想!枯叶本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结果却见自己一贯沉稳的恋人眯着眼皱起眉,脸上一副犹疑算计的表情,枯叶一下子有些愣。说真的,他从没见过展皓这副模样,展皓惯来淡定,算计也都是在背地里。而现在,他就跟个被抢了宝贝的大小孩儿似的,脑子里转着些阴谋诡计,打算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枯叶眯起眼,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展皓的腮帮子,说:“你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我弟弟!展皓的眼睛瞪大了一瞬,心说不得了,连称呼都换了!他瞪着眼,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想法。不一会儿,他低头望向自己一本正经的恋人,可怜兮兮地垮下脸,说:“岑别,你明天别跟你弟弟一起玩儿好不好?” “啥?”枯叶拧起眉,一副“你在逗我”的不解表情:“什么叫——别跟他玩儿?” 展皓抱着他用力地蹭一蹭,装出一副哀怨的语气道:“上次在苏州的时候他偷亲你,我还没跟他计较呢,还想拐你走,说什么在开封给你留了房间,天知道他这次来想干嘛……” 枯叶听得有些傻,展皓这话……好像是在吃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恍过神来,展皓这真是在吃醋,而且,吃的还是小舅子的醋。他轻轻地用手指梳理着展皓的头发,一时间有点儿想笑:“岑经不就是来看看宝宝,还能干嘛,你想得真多。” 展皓不答话,就是把脸闷进他的肩膀里,好一会儿才抬起来:“我不管,你少跟他接触,他叫你去哪儿你都别去,好好待在家里,给你吃的你也别吃……” “我还能被他用吃的拐走啊?!”枯叶无语了,手上好笑地拽了一下他的头发。展皓抱着他,一会儿拉了棉被把两人一起裹进去,搂着枯叶一顿乱亲,真难为他闹腾的时候还要顾及着宝宝。展皓亲他的脸,亲他的肩膀,还咬着人家耳垂一阵碾磨,一边亲一边沉着嗓子呢喃:“你是我的,人是我的心是我的身子是我的,肚子里的宝宝也是我的,不准跟着别人跑掉!” “我又没有要跑!”枯叶被他闹得没法子,又好笑又气急败坏的。一直闹腾了好一阵子,展皓才搂着他安静下来,双手还特霸道地攥住他两个手腕子,锁着他似的。枯叶气喘吁吁地瞪他一眼,无奈地道:“答应你就是了,不跟他多说话。” “真的……?”展大少抬起头,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真的。”枯叶撇着嘴角,终于忍不住笑笑地翻了个白眼给他。 八 之后的几天,枯叶还真就不出门了,任岑经在外头院子里晃来晃去,愣是没见着他出来。岑小弟摸着下巴心里还犯嘀咕呢,心说二哥真就讨厌自己到这个地步?再看展皓,有时候展天行拖了他到大堂里议事,两人的视线不时远远地对上,他还会淡淡地冲自己笑一个出来。岑经眉毛一挑,立即知道肯定是这混蛋给自己哥哥吹了耳旁风,要不然枯叶也不会见都不见他。 也罢也罢,他吹他的,二哥还能一直不出来不成?岑经想着,总有能够逮到枯叶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干扰他的还不止展皓一人!展家那个杏核眼的小丫鬟叫敏薇,别说还挺有意思,上次装着温柔乖巧的样子,这次一来就是泼辣蛮横的了。见他在院子里转悠,时不时就会挖苦一两句,说跟看门狗似的。那个小娃,展方秋,第一眼看着好像还挺好欺负,软软糯糯,可没想到他居然也能和敏薇一起跟自己呛声!岑经这就觉得乐了,转了矛头对着小姑娘和小娃娃特走心地撩拨起来。 有时候聂蹊也会在附近,见到他们吵闹,就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观战。不时再帮敏薇添刀补枪,正中关键点地戳一戳岑经。这仨都是知道岑经本性的,才不吃他装乖卖巧的那一套。所以往往是跟他们闹了一整天,晚上吃饭时候看见展皓端了饭菜走进房间里去,岑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哎,今天又忘记守着门了。 展皓还乐呢,在房间里一边喂枯叶吃东西一边笑话他,说你弟弟还挺贪玩儿啊,敏薇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他撩拨走了。枯叶听着无语,心说这究竟是干嘛呢,防什么似的,不就是个弟弟么,这是他展大少的地盘,难道还怕自己被掳走了不成?而且他都多大人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拐走的,也没什么价值嘛,岑经拐自己作甚?神经病。 后来过了小寒,展皓还嘀咕着说公孙先生怎么还没来,倒是钟叔风风火火地先来了。钟叔说年尾了,老板掌柜们闹着要跟领头人吃一顿饭,今天天气好,于是一早就在酒楼订好了桌子,必须得去。展皓想了想说不行啊,家里还有个岑经,自己走了,他岂不是得乘虚而入? 钟叔一听,说这是什么理由?人家兄弟联络一下感情,你还不让了是不是?神经病,快跟我过去!天天粘着岑小子,人家指不定已经烦你了!于是二话不说,喊了郑东仇朗行把展皓强行拖走。走之前,展皓还赶着给自家爹做了几个口型,说帮我盯着那臭小子,别让他给岑别灌迷魂汤!聂蹊看得有些想笑,心说你那迷魂汤都给岑二小灌了多久了,灌得心安理得的,现在换了别人来,还不乐意了……叹着气摇摇头,聂老爷子并不以为意。他只是看了看外面阳光明媚的院子,心里叹一句,岁月真是平静啊。 还有八九天就过小年,想起去年这时候,展皓的眼睛都还是瞎着的,现在却已经要当爹了。聂蹊想到岑经一来就说了的,宝宝性子急,等不到年后就要出生。那么,他的生辰估计就是在展皓和自己的生辰之间。展皓是腊月二十五,自己是正月初五。说起来,他们这一族的人都是冬天出生,无一例外,也不知是什么规矩,倒是一直沿袭了这几百年。 聂蹊慢悠悠地走到廊子边上,脸上带着缱绻的笑抬起眼,看见屋外的天空湛蓝澄净,一如以前的那些年月。这六十年,能爱上人,能看到儿子遇到意中人,甚至还有可能见到初生的孙子,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下午时候,敏薇带着小丫鬟们把前阵子换下来的旧棉被扛到院子里去晒。冬日暖烘烘的阳光,枯叶在房间里看得有点儿心痒痒。岑经好似不在,估计出去了,他在屋里踌躇许久,还是披上袍子,慢吞吞地溜到了西院里去。 西院还是一贯的繁忙热闹,小丫头们嗓子都脆脆亮亮的,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玉珂挺着个大肚子在树下拖了张躺椅坐着,正一边摸肚子一边笑笑地跟季棠说话。算起来,玉珂的宝宝也就是这七八天出生,只不过他一直关注着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所以有些忘记了。展皓原来还要帮人家小孩儿起名来着,也不知道起好了没有。 敏薇正拿着一个长杆竹盘拍打着棉被,把棉絮拍得松软一些。一会儿抬头看见他,就笑着招呼:“哎哟,少夫人出门儿了呀,别说这几天藏得有点儿白了啊!” 小丫头们一听,都哄笑着看了过来,一个个都喊:“少夫人,来帮我们做事啊?哎呀不行呢,就你那肚子,估计不方便呀!”枯叶被她们起哄得有些哭笑不得的,说:“我就过来转转。”玉珂笑着叫他过去,还让季棠再拖了张凳子过来。枯叶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过去,小丫头看着他笑笑的,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些小妇人的柔软温润。 “岑大哥,怎么今天有空出来转啊?少爷不关着你了?”玉珂摸了摸肚子,眼睛狡黠地弯起来对他笑了一个。枯叶嘴角抽抽,有些郁闷地说:“他没关着我,就是……不想让我跟我弟碰面,才叫我不要出来。” “哎哟!”小丫头们听了,一个个都哄笑起来:“少爷还吃醋呢!真是,小舅子的醋有什么好吃?”一边说还一边用竹盘拍打着被子。阳光下,被子上的小毛屑一阵阵地飞起来,在光线里飘来飘去,缓缓升腾。枯叶眯眼看着那尘雾,身子靠进舒适的躺椅里,在冬日的阳光树影下有点儿昏昏欲睡了,惬意得很。 眯眼听那伙小丫头笑闹了一阵,枯叶似乎想起什么,就转过脸问玉珂说:“展皓他帮小家伙起好名字了没?原来不是说要帮起名的么。” “这个啊,一早就起好了。少爷说我这肚子是尖的,肯定是个男娃,就帮我起了两个名字,全鸿和全恒,叫我选着用。”玉珂说着,脸上甜甜地一笑,手掌柔柔地摸上鼓鼓的肚子。枯叶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敏薇在对面亮着嗓子叫他过去,他就扶着肚子站了起来。 “岑哥哥,这边这边!”敏薇笑眯眯的,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身边还有两个压抑着欢欣雀跃表情的小丫头。枯叶心里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狐疑地走了过去:“干什么?” 敏薇把他拽到被子后面,扯着他的衣领跟他咬耳朵:“我听说,前天少爷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洗,是不是真的啊?” 枯叶听了,脸颊一下子爆红,整个人臊得不行——前天,展皓搂着他不规矩了一会儿,就把他的欲望挑了起来,于是乎,那混蛋就名正言顺地搂着他吃了一回。每次亲热完之后,展皓都会尽职尽责地处理后续的事儿,枯叶都是呼呼大睡去了,就不怎么清楚他做了些啥。结果,居然被这些小丫头发现了“罪证”!枯叶臊得脸上热乎乎的,小丫头们看见他羞窘不已的模样,一齐哄笑了一阵,随即心满意足地跑开了,剩他一个人在那儿面红耳赤,最后还忍不住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混蛋……这些小混蛋,还有那个大混蛋,展家果然没一个好人!枯叶郁闷又忿忿地咒骂着,呼吸之间闻到被子上的焦糊气息,愤懑的心情这才逐渐柔软下来。满院的被子,都在太阳底下烤晒着,他搂着被子靠在竹竿上,想着展皓,想着再过半月就要出生的宝宝,心里面也变得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就像晒着太阳的懒猫儿一般,又舒服又困顿。 一会儿,被子对面似乎走来了一个人,不紧不慢的步子一下下踩着枯草,缓缓停到了他面前。枯叶怔怔地抬起头,发现是岑经,正在被子另一边笑笑地看着他。他愣了一下,脑子里条件反射地就想起了展皓的叮嘱。不过枯叶一直没怎么觉得岑经要对他如何,所以也没有太慌张,就只是想着等展皓回来该如何向他交代而已。 岑经转脸看了看周围这一圈圈的“被子阵”,小丫头们都在忙活,尘屑满天飞,没注意到这边。他慢悠悠地环视一圈,随后转回视线,停在了枯叶略有些拘谨戒备的脸上,轻笑一声说:“看来展家上下都很喜欢你啊。” 枯叶怔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脸:“哪有,一个个还取笑我来着。” “她们那是喜欢你呢,所以才跟你开玩笑。”岑经说着,把脸凑了过来,挨靠在棉被上,眼睛笑笑地看着自己哥哥:“昨天我出去溜达,听见一家夫人在给殷姨出主意,说你是个男媳妇儿,生不出子嗣。谁谁谁家的大千金博学多才,人也漂亮,叫殷姨带回去给儿子做个妾,你猜殷姨怎么说的?” 枯叶一听,又是这些事儿,脸上不禁露出了不快又忐忑的情绪:“说什么?” 岑经略微狡黠地笑了笑,低声道:“殷姨说啊,我要她干什么?那家姑娘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脾气,嫁过来还得我伺候她啊?我现在这儿媳妇不知道多好,又乖又老实,还好欺负,跟我儿子也处得好,别的姑娘我才懒得要。” “好欺负?”枯叶怔怔地重复一句,脑袋一时间有点儿懵。什么时候……欺负了他了?若说展皓欺负他,那倒是真的有,但殷兰瓷,好像没有啊?岑经看着自家哥哥这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立马就明白过来他这是被白白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估计刚才那一伙小丫头联合起来欺负他,他也没有什么自觉吧,说不准只觉得是开玩笑而已……真是。 也罢,一伙人愿打,他一个人愿挨,自己还真是没事找事。岑经乜斜着眼,一时间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了。他哥在这儿好着呢,有人疼有人陪着闹腾,虽说展皓那人讨厌,不过到底也是给了二哥很多。岑经郁闷地垂下眼帘,沉默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讷讷地看着枯叶。想说什么,嘴唇欲言又止地抿动好几下,最后却只干巴巴地问出一句:“那个,你最近……身子还好么?” 枯叶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兄弟俩干巴巴地沉默好久,枯叶才干瘪地挤出一句:“呃,还行,没哪儿不舒服,挺好的。” “嗯,那就好。”岑经局促地挠一下头发,接下来又没话说了。枯叶也有些无所适从的,扒着棉被站了好半晌,才想起之前他跟展皓说的那事儿。于是转过脸,看着自己正冥思苦想找话题的弟弟,说:“嗯,你,你能算出宝宝什么时候生,那能算出宝宝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么?” 岑经没料到他哥会长长地问这么一句,一时间瞪着眼有些愣。好一会儿他才恍过神来,迷迷瞪瞪地“哦”一声,说:“……我现在算算。” 枯叶一听,立即掀了被子走到他那边去了。岑经吓了一跳,脚下还退了一点儿。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大腹便便,气色红润的哥哥,好半晌才讷讷地盘腿坐到干草地上,拧手从腰间摸出几枚古旧的铜钱。枯叶瞪着眼,心里有些好奇。他其实没见过推演的过程,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儿而已。岑经被哥哥这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手掌里夹着那几枚铜钱,小声嘀咕着说:“现在是下午,可能有些不准,我尽量试试。” 第 2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1 章 说着,他将合十的手掌抵在自己眉心,埋下头闭上眼,开始小声地念咒运功。枯叶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他要发出什么功力的气浪似的。过了大概小半柱香的功夫,岑经这才松了手,慢慢抬起脸来。枯叶有些紧张,忐忑不安地走到他面前,哑着声音问:“怎么样,宝宝健康么?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呃,那个,你不会想知道的。”岑经脸上有点儿僵,但眼里又有些似笑非笑。枯叶一听,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宝宝是个怪物么?” “啊?”岑经瞪大眼,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没啊!好着呢,能跑能跳,不是怪物。只不过,就是长大之后性格有点儿……”岑经支支吾吾地说着,表情里有些难以言喻,半无奈半好笑,还有些幸灾乐祸。枯叶倒不在意那个,听见说是个正常健康的宝宝,他心里就放了下来。岑经还在一旁兀自感叹着呢,心说展皓的儿子居然是这样子的啊哈哈哈哈!乐完了一抬头,看见松了一口气的枯叶已经垂下眼眸,静静地搂着腹中的宝宝了。那模样,别说,还真有点儿为人父母的架势。 岑经看了,心里莫名有些悸动。虽说他不习惯自己二哥被改变成这样,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岑别,很……平和,很讨人喜欢。他跟自己不同,他不懂那些装乖讨巧的花样,他更加笨拙,木讷。他所知道的,是喜欢了,就会心无旁骛,就会不自觉地维护承受。不懂什么是欺负,又或者说,懂什么是欺负,什么是亲密的笑闹,所以才会觉得不在意,才会觉得周围人都对他很好。 展皓居然能把他身上那一层刺壳儿剥掉了,露出这样的内里。岑经有些懊恼不甘地抿住嘴唇,眼神里逐渐郁闷了起来。也许他不该来常州,因为每一次来,他都会看到被宠溺得更为温驯的二哥,这不得不说是失策。看着在阳光下倚着棉被护住肚腹的枯叶,头发黑黑亮亮的,滑溜溜地贴在他红润的脸颊上……岑经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哥哥的脑袋。 他刚有点儿想伸出手,但还只是想,并没有伸出去,中院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小孩儿高亢脆亮的呼喊声,把西院里所有人都听得打了一个激灵,枯叶自然也是抬起了眼。 “小叶子!小叶子小叶子小叶子!” 这称呼,不用想就知道是小四子。枯叶怔了一瞬,随即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有些高兴的神情。他匆匆地看一眼岑经,转身朝着中院那边走过去了,敏薇雀跃着“公孙先生来啦”也随之跟上。经过岑经旁边时看见他,还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瞪着眼睛说:“你这混蛋什么时候过来的?!”不过一会儿又气哼哼地往中院跑了。岑经郁郁地翻一个白眼,看看自己刚才蠢蠢欲动的那只手……不禁皱眉,啧,刚才怎么就没摸过去呢? 一边护着肚子一边快步走到中院,刚进院门,枯叶就看见小四子在院子里团团转着找他。方秋也跟着找呢,还说,“咦怎么不在呢,爹爹不是叫他待在房间里的么”。枯叶一时间有点儿心虚了,无奈地抬高了音调喊他们:“方秋,小四子,我在这儿。” 小四子扭头一看,一双圆眼睛立刻亮了:“小叶子!哇,小叶子的宝宝都这么大啦!”一路欢叫着跑过来,小家伙伸长了手欢欣雀跃地搂住了枯叶鼓胀的大肚子:“爹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男孩子怎么可能会生宝宝呢?哈哈,没想到是真的呀!” 枯叶被他搂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就红着脸没说话。小四子见他这样子可高兴了,嘀咕着说小叶子要当娘了呀,比以前好看了呢,说话时候两只小手还在他肚子上不老实地摸来摸去。一边公孙有些失笑地从后面走过来,拈着小四子的耳朵把他拉开了:“你这小混蛋,乱摸什么呢。” “唔,人家想摸摸小叶子的宝宝嘛。”小四子嘻嘻一笑,转而搂住自家爹爹撒娇。公孙捏了一下儿子的小肥脸,一会儿抬起眼来看枯叶,见他这肚子确实是七个多月的大小了,但看着似乎还没到生产啊。公孙拧起眉头,眼里不禁露出犹疑之色。枯叶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紧张,忍不住不安地问:“先生,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嗯,这个……”公孙捻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随即拉着他往中厅里走,“我帮你拿一拿脉,再看看肚子。展皓来信说你可能要生了,虽然有点儿扯,但既然是你弟弟测算出来的,那我还是得好好看看。” 进了中厅,枯叶才发现赵普赭影那一大帮子人都在,王爷府的心腹几乎都全了,一个个的,都瞪着眼睛盯着他看。枯叶有些窘迫,脚下忍不住顿了一下。公孙被他这一停拽了一下手,还疑惑呢,转脸问:“怎么了?”看见枯叶脸上尴尬迟疑的表情,公孙又转过去看看那一伙不知道遮掩的影卫,还有惊成啥样儿了的赵普。神医大人虎起脸,凶巴巴地吼一句:“看什么看!都玩儿去,腾个位子给我!” 影卫们一惊,瞬间“呼啦啦”地散开了,于是就只剩下了赵普和萧良两个。枯叶这时候才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儿,跟着公孙走进中厅里,一会儿坐下来,伸出个手给他拿脉。赵普坐在对面,一灰一黑的眼睛还瞪着呢,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心说男人还真的能怀孩子啊!看这枯叶,啧啧,这肚子,里面真是怀了那展皓的娃哎!哎呀呀,哎呀呀呀呀……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家亲亲也能给我生个娃喽? 他在对面忍不住喜形于色,公孙拿着脉,怎么会不知道他那秀逗脑袋在想什么?一会儿抬起眼狠狠地剐他一下,心说人家这是机缘巧合才怀上的,你以为男人生孩子这么简单?!枯叶被他俩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身子和脸都有些绷着。正尴尬着呢,右手边突然挤过来两个小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小四子和方秋。两个娃娃趴在他膝盖上,都仰着小脸笑眯眯地看他,小四子小声地问,说:“小叶子,你帮宝宝想好名字了没?” “呃,”枯叶有点儿不自在,眼神躲来躲去的,“还没呢,我不懂起名字,还是让展皓想吧。” “昂!”小四子听了,忍不住捧着小胖脸受不了地揉来揉去,“小叶子好乖呢,贤妻良母,什么都听夫君的……” 方秋在一旁听了,也睁着大眼帮腔:“是呀,爹爹说不让理小舅,阿爹就真的没出门,没有跟小舅说话哦。” “昂!”小四子这下真的是受不住了,趴在枯叶膝盖上一阵闹腾,又跳又蹭的,“这是夫唱夫随呀!” 枯叶被他俩弄得整个人都无力了,公孙在旁边一捂脸,默默的也觉得无语。这小混蛋,真是被赵普那一伙人给教坏了。公孙还抬眼瞪他呢,赵普这时候就装无辜了,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迷茫望天。小四子乐得欢,抱着枯叶又是一阵磨蹭,哼哼唧唧的,把他蹭得是彻底没脾气了。 中厅外面,敏薇和岑经正扒着树干鬼鬼祟祟地偷看屋子里面的几人。一会儿听见公孙说宝宝很好,心脏跳得很稳定,看着的确像要生的样子,敏薇才慢吞吞地歇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下来,一转身看见在后面的岑经,小丫头不禁瞪着眼吓了一跳:“吓,你在我后面干嘛!鬼鬼祟祟,什么姿态!” 岑经悠闲地对她一挑眉毛:“我关心我哥啊,来听听怎么了?” 敏薇嫌弃地瞪他一眼,随后甩了手臭着脸往西院走了。岑经看一眼中厅里的枯叶,一会儿溜溜达达地跟着敏薇往西院去,追在她身后问:“展皓真是叫我哥别理我么?叫他别出门,不要跟我说话?” “是是是,就是少爷跟他这样吩咐的!”敏薇被他追得不厌其烦,一路走到被子阵里,气汹汹地转过身来瞪他:“你这人真是讨厌,好好的偏要来膈应少爷,神经病,自己没人陪就去找嘛!来骚扰人家又不会占到什么便宜,小心被驴踢啊!” 岑经被她骂了这么一通,不但没生气,反而还笑得开心:“哟,敏薇妹妹对我真是关心备至,小生感动得不行呢!要不,你来陪着我如何?”他这腔调表情,明显是一副登徒子的面貌。敏薇气红了脸,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一脚踩到他鞋面上,还用力地拧了一下:“你这人真无耻,谁要陪着你,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儿,想得倒美!” 岑经歪着脑袋笑眯眯,任她用力地碾啊踩啊,也不觉得疼。看着小姑娘涨得通红的脸,他反而觉得有趣,还忍不住扯起嘴角伸出手,想捏一把敏薇的脸蛋……不过他这咸猪蹄刚伸出来,旁边一根牛毛针就“唰”地飞了过来。岑经把手倏地一收,躲过了偷袭,随即转脸看向牛毛针飞来的方向。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被子阵一侧的荷花玉兰树下,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树荫里,眯得狭长的双眼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里冷气四溢。 岑经怔了一下,心说这人怎么跟狼似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个女的!对方头发利落地向后挽起,只额上几缕刘海长长地垂到脸侧。身量极高,长眉斜飞,下巴尖削,一半英挺一半冷艳。岑经忍不住眯了眼,远远地跟那姑娘对视了一会儿。这时候敏薇也看见了那人,一下子脸上涨得更红了,炸炸地吼:“你又来干什么!钟叔那儿闲着没事做啊?!” 站在树荫下的人自然是崇莲,人家面无表情的,对她的话也不搭理,就盯着岑经冷笑一瞬,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敏薇瞪着眼,一下子气得不行——这混账!居然不搭理她,还得瑟了啊!小姑娘气得咬住嘴唇,牙齿狠狠地磨着,把下唇都咬得没了血色。 岑经看看她,再看看崇莲走远的修长身影,眉毛默默一挑,突然觉出了什么来。他眯起眼,脸上兴致非常地一笑,随即笑眯眯地转脸看向敏薇,挑着嘴角道:“敏薇妹妹呀,以后,我都跟你玩儿好不好啊?” 敏薇还气着呢,被他这样一说,又瞪大眼气势汹汹地看向他,满眼不可理喻的情绪。岑经弯着嘴唇,好整以暇地对她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不是在说笑,反而是真的兴趣非常。敏薇简直不知道他这人大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受不了地瞪他好久,最后还是“哼”一声,气呼呼地走了。岑经笑眯眯地摸摸下巴,心里一瞬间畅快了起来。 其实吧,他也没那么奇怪,他这人就只是……喜欢挑拨别人而已。 晚上时候展皓回来,见公孙已经来了,当下就忍不住急切地问了一番枯叶和宝宝如何。他这即将当爹的心情公孙很能理解,不过还是默默地压着手缓了缓,说不忙,好着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商量一下如何接生。 男人生子这事儿,公孙确实是第一次见。他知道女人是如何怀孕的,但换了男人……明明连孕育婴儿的器官都没有,那孩子是如何在肚子里长大的呢?男人又不像女人有子房,脐带在何处连接,有没有通向体外通道的出口,公孙都不大了解。所以生产之时究竟会是怎样的景象,他也实在无法想象。 当天夜晚,展皓跟公孙在书房里叨叨咕咕地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展皓就觉得,难道不是从后穴出生么?阳精从那儿灌入,宝宝自然也是从那里出生啊。公孙摸着下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不对。男人骨盆太小,即使真是从那儿生,难产的几率也非常大,到时候不只小的,大的估计也有性命危险。 展皓听了不禁有些忧虑,他家小狐狸的胯多窄他是清楚的。岑别虽然长得挺高,但是骨架窄小,所以也很难显胖。虽然怀孕的这半年,自己能够摸到他的胯宽了一些,但就生产来说,还是不大够。到时候万一宝宝卡在骨盆里……即使能顺利生出来,岑别的下身估计也要撕裂,养伤恢复之时必定会分外难熬。展皓越想越忧心,眼帘垂着,一张俊脸愁眉不展的。公孙揉了揉眉心,说先休息吧,明天也再想不迟。实在不行,就直接剖腹把宝宝取出来,以前给几个妇人这样接生过,没事。 展皓听了,这才慢慢地站起身,跟公孙道了别,磨磨蹭蹭地往房间里去了。 枯叶一直没睡呢,睁着眼睛等他回来。展皓忧心地进了房间,到床上先是抱着他用力地亲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松开一点。枯叶见他这举动就知道可能不妙,不禁有些忐忑地低声问:“怎么了,公孙先生怎么说?” 展皓搂着他,手里把他头发往后拢一点,又轻轻吻在他额头上,心里疼惜得不得了:“他说,估计得剖开肚子,直接把宝宝取出来。” 听了这话,枯叶反倒觉得歇了一口气:“嗨,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儿呢,不就剖个肚子么,我还以为宝宝出了什么问题……”说得很轻松似的,脸上那表情还满不在乎的。展皓伸手摸一摸他的肚子,低声佯怒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在身上划个口子,你还不在乎啊?不怕疼么?” 枯叶失笑地看他一眼,伸手把衣服领口拉开一点,露出肩膀上的火焰疤,好笑地道:“我还怕疼?你以为我十几年江湖是白混的?” 展皓垂着眼,细细看着他伤疤的脉络。他记得,小狐狸右肩上还有白玉堂捅的一道刀伤,以前欢爱的时候,自己身下的这具身躯确实是伤疤嶙峋的,只不过都不大明显。伸手轻轻抚摸着鲜红的火烧疤,展皓忍不住低头在上面柔柔地吻了一记,声音沙哑地道:“要是我早一点儿遇见你就好了,在你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你,把你绑到我家里来当童养媳,你就不用混那劳什子江湖了。” “童养媳你个头啊!”枯叶觉得痒,笑着伸手推了他一把。展皓喟叹着抱住他,静静地靠一会儿,又问:“真的不怕疼?在你肚子上划一道大大的口子,把宝宝取出来,真的不怕?” 枯叶垂下眼,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不就剖个肚子么,公孙先生还能砸了自己招牌不成?就你瞎操心……” 被媳妇儿数落了,展皓闭上眼闷着脸,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又莫名的有点儿骄傲安心。他家小狐狸虽然嫁了他,还怀了孩子,但到底是个男人,不怕伤不怕痛。还是说,每个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为了自己的血脉,都会变得勇敢,变得无所畏惧?展皓不大确定。只不过,看见枯叶这样平淡笃定,他一直惴惴着的心竟也隐隐地平稳了下来。也许旁观者总是要操心一些的吧,一直到看见对方胸有成竹了,自己才能安心下来,才有心思去等待最后的结果。 于是,展大少就这样默默地盼望着,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小年。枯叶每天被他拉着在院子里溜达,运动运动。他最近都有些下肢酸麻,腹部也坠坠的,不时隐隐发胀。公孙说这是产前假痛,没事,放宽心就好了。 第 2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2 章 之后过了小年,第二天就是展皓生日,要满三十了。小丫头们都起哄,说要好好庆祝一番。小四子和公孙也都在,每天吃着展家的糕点不亦乐乎的,都帮腔说办个生日宴嘛,三十而立了,有了事业又有了家室,展老板你这是人生赢家啊! 展皓拗不过这一帮子人,最后也只能随他们去了。说起来展皓的生辰一直只有家里人知道,每年也只是在家里自己庆祝一番,外人并不知晓。要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只怕来祝贺送礼的人已经踏破门槛了。枯叶在一旁看着大家伙儿忙前忙后的,忍不住还笑话展皓,说年初元宵节的时候你手下的老板们都殷勤成啥样儿了,整整两天,愣是把你捆在大堂没脱开身。 展皓听了忍不住笑,凑到他身边小声咬耳朵说,哪里没脱开身,我不是还到厨房调戏了你么?被小丫头们围观着亲嘴呢,你忘记了? 他这一说,枯叶立刻就想了起来。只不过现在的小狐狸脸皮稍微厚了那么一点点,所以能撑住没红了脸,只是眼里依旧有些气呼呼,手上还用力拧了展皓一把。 两人在傍晚的院子里打情骂俏着,一贯捣乱的岑经居然也没来骚扰。不过也是,最近那货一直在缠着敏薇,特别是当崇莲也在旁边的时候,那得瑟得,没边儿了都。展皓倒也乐得清静,悠闲地拉着自家小狐狸在廊子里亲嘴儿,一手揽着肩膀,一手摸着恋人鼓起的肚腹,别提多惬意了。 小丫头们端着碗碟来来去去,都很自觉地不往他们那边走。钟叔殷兰瓷也是,一伙人自己在大堂里找乐子,泡了茶边喝边聊。聂蹊搂着方秋,公孙抱着小四子也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悠闲自在。外面的夜空里正悠悠地下着小雪,落在院子里窸窸窣窣的,敏薇端着碗筷风风火火地往饭厅里跑,路上经过紫薇树下的石凳,郑东崇莲在那儿坐着。目光相接之时,小姑娘恨恨地斜了眼,翘翘地“哼”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崇莲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被腰带系得细细的小腰,她纤巧的后背和娇俏的后臀……半晌,视线收回来,眼睛里有点儿灼灼的。 到了酉时末,饭菜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季棠到前堂去招呼长辈们,马上就能开饭了。玉珂一直是在中厅里坐着,全靖自然是陪在旁边的,跟她小声地说着话。不过今天玉珂的兴致似乎不是太高……最近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肚子有点儿不大舒服,公孙来了之后还给她拿过脉。神医大人还记得这个曾帮忙买药的小姑娘,还惊异说怎么这么快就成亲怀孕了!拿了脉之后,公孙说好着呢,估计生产就是这两天,什么时候开始痛了就说,他一直都在的。 于是玉珂心里就有点儿紧张了,这两天肚子都有收缩过两次,但都不大剧烈。刚才小丫头看着敏薇季棠她们忙来忙去,全靖在一旁拉着她的手,她隐隐地皱起眉,说肚子又不舒服了,别是这时候要生。全靖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问难受得厉害么?今天少爷生日呢,等会儿就吃饭了……是假痛还是真痛? 玉珂皱着小脸,也不想坏了大家吃饭贺喜的兴致,不过肚子疼得是越来越剧烈,她都能感觉到小腹里在一阵阵地收缩。全靖见她脸色疼得发白,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兴致不兴致了。正好公孙抱着小四子往这边走,他慌慌张张地搂着玉珂,站起身就焦急地喊了起来:“公孙先生!你快过来看看,玉珂她好像要生了!” 这话一出,展家上上下下都惊了,本来在走廊上温存着的展皓和枯叶也都瞪着眼跑了过来。公孙的脸色隐隐一变,赶紧放下小四子快步走过去。刚走进厅里,玉珂就攥着全靖的手腕哀叫了一声,外裙上隐隐印出了水渍。 “马上整理出一个房间来,烧热水,把她抱到床上去!”公孙冷着脸指挥着全靖,随后快步走到自己房间里去拿刀剪等工具。玉珂被全靖一把抱起来,匆忙地往外走,小丫头疼痛得不行,但经过展皓身边时还能坚持着对他笑了一笑,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少爷,你们快吃饭吧,你生日呢,不用管我……” 展皓脸上佯怒地一沉,低声道:“说什么呢!快点儿生出来,等你抱着宝宝过来一起吃!” 玉珂苦着脸笑一下,随即攥紧了全靖的衣服,咬着牙又低声呜咽了起来。敏薇赶紧领了全靖往西院走,小丫头们一拨儿去厨房烧水,另一拨儿去换干净的褥子。岑经本来在厨房里跟烧火的小丫头们说笑,看见要吃饭了,还没来得及过去呢,就被拉回来继续帮忙了。黑沉沉的夜色里,一时间只听得见凌乱的脚步声和小姑娘压抑的呻吟声。 中厅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小丫头都忙活去了,只剩下展皓枯叶和殷兰瓷聂蹊他们几人,再加上两个傻愣愣的小娃。钟叔坐在桌边还愣着呢,看看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又看看相顾无言的几个人,忍不住无奈地道:“怎么就生了啊?好歹把饭吃了才生嘛,要不然连力气都没有……” 殷兰瓷眨眨眼,一会儿有些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本来还说给阿皓办生日宴呢,没想到,倒是给玉珂家小娃办接生宴了。”展皓觉得不在意,生日么,没什么好庆祝的,还不如接生宴来得有意义。他笑了笑,随后搂着枯叶到桌边坐下,不在意地说:“接生宴也好啊,玉珂的孩子还是我给起的名儿呢,出来了不认我作干爹那可没有道理。” “嗨!你自己都要有儿子了,这儿还有个大儿子,还嫌不够啊?还要个干儿子?”钟叔把方秋抱到自己怀里,揉着小孩儿的脸笑话展皓。方秋估计是饿了,伸出小手在盘子里抓了个鸭腿吃,钟叔看着还有些惊讶:“嘿你这个小东西,一阵子不见还大胆了哈,敢拈菜吃了!” 方秋咬着鸭肉笑眯眯的,还举起鸭腿送到钟叔嘴边去,几个大人看了都乐。小四子哼哼唧唧地爬到枯叶身边的座位上,小身子一歪,靠到他身上,抬着眼睛巴眨巴眨地问:“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才生宝宝啊?” 枯叶低头看他,伸出手捏一捏他的小肥脸,低声道:“也就这两天了吧,昨天肚子有点儿反应,你爹说快了。” “呐,小叶子和喵哥哥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四子无比期待地摸一摸枯叶的肚子,眼里满是好奇。展皓在一旁也笑,凑过来点他额头,轻声说:“你觉得宝宝会像谁呢?” “嗯……”小四子缩起身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抬起脸来大声地道:“长得应该像喵哥哥!然后!小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动!白白的,软软的,头发黑黑的!” 一伙人听了都笑,说:“谁生出来不是那样啊,你说得也太不认真了!” “没有!不是!”小四子挥手大叫着反驳,一会儿又东倒西歪地笑到枯叶身上:“就是这样子的嘛!宝宝一定跟喵哥哥一样好看,以后一定也很能干!”枯叶听了,忍不住伸手捏一捏他的肉脸蛋,抿着嘴也笑。这话他是喜欢听的,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宝宝像自己,他没有哪儿是值得继承的,像展皓就已经足够了。 脸上笑着笑着,枯叶轻轻靠到展皓身旁,慢慢的,觉得肚子有点儿不舒服了。刚才笑了一会儿,抽得还有些生疼。他忍不住敛了笑容,眉头隐隐地皱起来,觉得不大妙。玉珂刚进产房没多久,怎么他这儿又……?不行,公孙还在忙,这次应该也是只疼一下而已吧?不能这时候出来……没事,不会出来,应该得明天……枯叶拧了眉默默地对自己说着,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伸手揪了一下展皓的袖子,低声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展皓本来在跟展天行说着话,这时候听他说要吃饭,就起身盛了一碗饭给他。枯叶接过来匆忙塞了几口,腹部的隐痛慢慢有些消退了。他歇一口气,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玉珂的生产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方秋和小四子已经吃饱了饭,有些昏昏欲睡了。一直到过了午夜,敏薇才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大喊着生了个小男娃,全恒!全恒全恒! 两个小家伙本来在大人怀里钓着鱼,这时候立即精神了起来。小四子一骨碌从展皓怀里钻出来,心急地问:“我爹爹呢?” “他在厨房洗手,等会儿换了衣服就过来。”敏薇报完喜,乐呵呵地转过身,准备跑回去再看看小宝宝,哪成想,经过枯叶身前时一下子被拽住了衣袖。小丫头疑惑地停住,转脸看他,眨着眼问:“岑大哥,怎么了?” 枯叶紧抿着唇抬起头,另一只手揪在展皓的袖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地对着她笑了一个,哑声地道:“你叫先生先别急着换衣服,等会儿……估计还得接生一个。” 敏薇愣了,周围的几个人一下子也愣了。展皓就在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刚才你不是说困……怎么会肚子痛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枯叶拧着眉靠到他身上,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轻声地道:“没,不是痛,就是,他在动……好像,想要出来了。” 九 这时候公孙刚从西院出来,准备到房间里换衣服,敏薇一惊一乍地从中厅里火烧火燎地冲过来,嚷嚷着说:“公孙先生!先,先别换衣服,岑大哥他估计也要生了,宝宝在肚子里闹腾呢!” 公孙一听,忍不住无语地瞪大了眼:“怎么生孩子还有凑热闹生的?”一旁小四子举着个鸡腿跑过来,喊:“爹爹爹爹!小叶子也要生了,你快吃点东西,要不然等会儿没有力气!” 好嘛,还是儿子懂事。公孙矮下身来,就着小四子的手快快地啃掉了一只鸡腿,嘴里还嚼着肉呢,转身就回了西院。展皓已经抱着枯叶往西院走了,季棠她们又收拾了一间房出来,点灯的点灯,抬水的抬水,公孙还得现熬麻沸散……一时间忙得是团团转。 展皓把枯叶放到床上,见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神情里满是痛苦严峻,心里忍不住疼惜担忧。公孙叫小四子到房间里给他拿了件白衣和头巾,把原来带血渍的衣服换了,又把头发绑好。工具盒换了一个大的,在房间的桌子上一溜儿排开,剪刀镊子刀子,各个闪着寒光,看得展皓有点儿心慌慌的。 枯叶见他紧张,自己还有闲心笑,声音低哑地说他:“你这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你……”展皓抿着嘴角,伸手捏一捏他的虎口,忍不住攥着他的手掌亲吻:“那我平常是什么样的?” “你啊,慢悠悠的,什么都不急,什么也不怕……” “我怎么会什么都不怕?我怕你呢,最怕了。”展皓说着,伏下身在他脸上用力亲了好一会儿,舍不得起身。过了半晌,麻沸散熬好送来了,是岑经端着来的,递给公孙之后还在门口探头探脑。公孙见他们一个夫君,一个弟弟,忍不住好笑,说:“干什么,想进就进来嘛,等会儿喂了麻沸散你要进我还不让了。” 岑经一听,立刻小跑着窜了进来。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虽然算到了大概的时间,但心里总觉得要到过年那两天才出来。看着自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哥哥,岑经莫名的也有点儿紧张,就站在床尾傻傻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展皓,你扶他坐起来,我给他喂药。”公孙把药端到床边,展皓便坐到了枯叶身边去,伸手把他搂着扶了起来。他忧虑地看着公孙给自家狐狸喂麻沸散,忍不住问:“这药应该挺有用的吧?吃了还会觉得疼么?” “疼还是会有一点,药效过了之后会更加疼。你要是怕他疼,不如用你的瞳术迷惑一番?估计他就不会有感觉了。”公孙把药喂完了,在等待药效发作的时间里,他起身取了烈酒来,抹手擦刀。展皓依旧攥着枯叶的手,忍不住低声问他:“需不需要我用瞳术,嗯?怕疼么?” 枯叶静静地看着他,眼睛轻缓地眨动,声音很小:“没事,我耐得了疼,你别担心了。” 公孙在一旁准备着刀具,不时抬眼看看他们这边,说:“展皓,你是要待在这儿看我操刀么?我先说,你在这儿的话,我肯定没办法好好地下手,估计过后你还会有心理阴影。”亲眼看着自己的恋人被开膛破肚什么的,是个人都不大能承受得住。 展皓垂着眼,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有些白了,但还是固执地摇头:“没事,我留着,先生你该怎么做尽管做就是,我一定不会干扰。” 你是不会动作干扰,但你会情绪干扰啊。公孙叹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算了,你还是出去吧,你在旁边看着我心里不得劲儿,没办法专心。” “难道先生不需要人帮忙么?我留在这里,正好给你帮忙!”展皓猛地抬起头,一双琥珀绿的双色瞳紧紧盯住公孙,一下子把他看得有些发晕:“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公孙揉了揉脑袋,拧着眉板起脸,开始不留情面地赶人了:“即使需要人帮忙也不用你,你的情绪太危险,我一定会被干扰的!出去,你们俩都出去!” 第 2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3 章 展皓和岑经被公孙推到门外面,展皓绷着脸,还是有些不甘心。门外,殷兰瓷展天行他们都站着,自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聂蹊看着自己担心得快失了控的儿子,想了想,还是静静地走了出来:“……我来吧,公孙先生,我来帮你。” 公孙抬眼一看,见是宝宝的爷爷。聂蹊面色沉静,眼眸黑沉,公孙看着,只觉得脑子里倏然一凉,像被初冬的冷风吹过似的,刚才被展皓扰乱的心神瞬间平静了下来。他凝着眼神想了想,随后沉凝地点点头,招手道:“是前辈的话那就没问题了。进来吧,马上就要开始了。” 于是,一伙人眼睁睁地看着聂蹊跟着公孙走进去,随后门板“吱呀”一声关上,一时间只剩下烛火和人影还在窗户里晃动。门板那边,隐隐能听到呼吸声,行动之间衣服的摩擦声……展皓凝着脸,跟个石人一般站在门口,眼睛死死地盯住门窗里透出来的光,身子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又好像是两个时辰。殷兰瓷和展天行已经到中厅里等着了,钟叔太累,也搬了凳子在树下休息,站在门口的,一直只有展皓一人。而岑经则是不断地晃悠,走来走去,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这期间敏薇和季棠都来过了,郑东崇莲也过来陪了一会儿。展皓只是静静地挥挥手,叫他们去准备别的事去,水要烧着,不能凉了。之前帮宝宝准备的衣服襁褓也赶紧拿出来,待会儿要用。小丫鬟们看着已然魔怔了的少爷,只得叹一口气,默默地退了下去。 站在房门口,展皓能听见里面的种种动静——刀子划过皮肉的声音,血液涌出的声音,毛巾擦过皮肤的声音。此时他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碧丽珠被暂时地取了下来,所以他没法儿感觉到枯叶的感受。但现在小狐狸正在昏迷之中,这稍微给了展皓一点儿慰藉——至少,他能躲过最痛的时候,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大概到了寅时,展皓听见里面公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展皓,枯叶怀着宝宝的那个地方……是封了口的,宝宝出不来,得划开……要整个切掉么?” 展皓懵懵懂懂地听着,好一会儿才想清楚这是个什么意思。切掉怀宝宝的地方……意思就是,以后不会再怀上了,不会有第二个宝宝,岑别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宝宝……一个就够了。 “切掉,整个切掉。”展皓干涩地睁着眼,哑着嗓子回答了这么一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一副多么恐怖的模样,又或者声音听起来如何。他的腿其实已经麻了,但他没感觉。他现在满心想着的,是在房间里昏迷着的恋人,和依旧没有动静的宝宝。 又过了好久……展皓不知是多久,总之他睁着眼睛,都不敢眨动。好似过了一刻钟,又好像过了一个时辰……终于,他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呛咳之声,软软的,嫩嫩的,接着,小孩儿细微的呜咽声慢慢地传了出来。 “嗯,嘤……”像猫儿似的细微哼叫,跟早两个时辰出生的小全恒的脆亮哭声不一样,听着分外让人揪心。展皓大口地呼吸着,这时候才感觉到双脚酸软涨麻,有些移不开步子。身后的小丫头听见小孩儿的哭声,一个个都不淡定了,抱着襁褓和衣服在门口踌躇,冲动地想要涌进去。一会儿,公孙在里面低声说了一句:“进来吧。”季棠这才搂着衣服跑了进去。展皓睁着眼,伸手缓缓扶了一下墙,好一会儿,双脚才慢慢恢复知觉,艰涩地往前迈出了步子。 还没等他跨进门槛,聂蹊就抱着一个安安静静的襁褓走了出来。父子俩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两双不同颜色的眼眸都布满了血丝,以及压抑的激动情绪。聂蹊看看他,又低头看看宝宝,随后伸手把襁褓往他怀里递了一下,哑声道:“孩子很好,你要抱么?” 展皓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初生的儿子……小小的孩子,真的很小,跟只少年猫儿差不多大,安安静静的,已经不哭了,就攥着小拳头乖乖地窝在层层叠叠的襁褓里。小家伙的脸颊红彤彤的,眼睛还是一条缝儿,没睁开。头发倒是黑黑的,刚才用热水擦洗过了,半干着贴在脑袋上……展皓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时间有些呼吸不过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这就是他跟小狐狸的宝宝啊,好小,真的好小……太小了,还看不出长相,就皱巴巴的一团。他屏着呼吸,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小家伙的脸一下。随后,展皓想起还在床上躺着的枯叶,就把手收了回来:“你先抱着他吧,我去看看岑别。”说着,他侧身走进房间,焦急地往床边去了。聂蹊抱着孙子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走下台阶,准备把小宝宝带到中厅给其他人看一看。 房间里,浓浓的血腥味和酒味还没有散去,枯叶肚子上的伤口刚刚缝合好。帮他擦净肚皮盖好被巾之后,公孙已经困得不行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拧眼睛。季棠和敏薇带着几个小丫头正打扫房间,展皓跪在床前的脚踏上,不敢妄然触碰自己依旧沉睡的恋人,只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别担心,好着呢,我帮他缝伤口缝得很仔细,以后拆了线也不会太明显。他身子骨被你调养得好,应该不出三天就能下地走路了,没事。喏,这是药,从明天下午开始擦,每天两次。最近先别沾水,不能洗澡,只能擦身……行了,我先去休息了,你陪着他吧。”说着,公孙递给展皓一瓶药,转过身慢吞吞地走了。展皓谢过他,又叫小丫头们送一桶热水到公孙房里去,随后才又趴回床边,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恋人。 闭着眼睛的小狐狸,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很淡。展皓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微凉的脸颊,摸上去冷冷的,展皓忍不住将手掌覆到他的脸上,抚摸着他,确认自己爱人的存在。 他的小狐狸,别扭的、害羞的、笨拙的、勇敢的,要跟他一辈子的恋人,他的伴侣,他爱的人,他孩子的生身之人……他的岑别。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苦了,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过了子夜,紧接着到来的,就是冬日温暖璀璨的黎明。 世上很多事情,当它来临的时候,人们往往能义无反顾地迎着它去了。但当事情结束,再回想起来,却总会觉得有些后怕,又或者怅然若失。在记忆中,枯叶记得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什么,又或者,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悔。一直到现在遇见了展皓,遇见了关心他的这些人,他才有了勇气去承认一些事实。 有些事情,他后悔,有些事情,他也害怕。 就如以前,迷茫之时慌不择路地选了那样一条伤天害理的道路;就如现在,义无反顾地选择剖腹,匆忙地生下了宝宝。 醒来有小半刻钟了,枯叶怔怔地睁着眼睛,好久都没有恍过神来,依旧盯着床顶发愣。这不是展皓的房间,看这格局应该还在西院。伸手摸一摸肚子——已经平了,肚皮上多了一道不短的疤,刚刚开始结痂,摸着有些疼。 展皓不知哪儿去了……枯叶静静地躺着,心里有点儿不高兴。臭混蛋,居然敢晾着他一刻钟,再数三声,再数三声,如果他还不出现,就…… 就怎么样,枯叶还没想好,但是不想轻易放过那个混蛋,心里念叨着一定要惩罚他什么。嘴里刚轻轻数了“一,二——”这时,门外一个人影走过,接着就推开门进来了。展皓端着粥和豆腐脑走进来,见他已经醒了,脸上一喜,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冲到床前蹲下身:“岑别!怎么样,感觉还好么?”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和略显青黑的眼底,枯叶抿一下嘴角,心想,唔,他估计也没有好好睡,算啦,这次就不计较了。于是静静地眨眨眼,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肚子有点儿疼。” 他的声音又干又哑,好似被关在什么地方好几天没喝水似的。展皓赶紧倒了热水来,用嘴含了渡给他喝。枯叶微仰着下巴从他嘴里喝水,两人的唇舌相互磨蹭着,一会儿水没了,还黏在一起吻了好久。过了半晌,展皓才把他松开,微笑着顶住他额头,低声地道:“担心死你了,还以为你要晚上才醒过来。” 枯叶微勾着唇,眼神嗔怪地瞪他一下,不过依旧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展皓忍不住低声笑出来,伸手摸他的额头。枯叶静静地躺着,一会儿抬起眼,眼里有点儿亮亮的看着他,声音低哑地问:“宝宝呢,宝宝在哪儿?” “他啊,被爷爷奶奶抱着在中厅里打盹儿呢。现在奶娘还没找到,早上是玉珂给他喂的奶。小家伙特别能睡,不哭不闹,吃了就是睡。”展皓一边笑一边说,枯叶听着,心里软绵绵的也有些乐。展皓见他精神还挺好,就捏捏他的脸,说:“你等等啊,我去把宝宝抱过来给你看。” “嗯。”枯叶低声地应了,展皓低头亲他一下,随即转过身往外走。枯叶看着外面明亮的天光,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又止不住地期待。他跟展皓的宝宝,也不知是什么样子……心里忐忑着,不多时,展皓就抱着小家伙进来了。枯叶心里“砰砰”跳着,下意识的就想用手撑起身子,但肚子上到底是疼痛,脸颊一下子疼得皱了起来。展皓吓了一跳,赶紧冲到床前腾出一只手来扶他:“别动别动!好好躺着,我抱给你看就是了。” “嗯……”枯叶难受地躺下来,随后压抑着激动抬起眼,抿唇看向他怀里的宝宝。展皓把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身边,枯叶强撑着抬起了一点儿脖子,努力转脸去看——宝宝窝在襁褓里,闭着眼在沉沉地睡觉。小脸已经不是红彤彤的样子了,变得白白嫩嫩的,只不过眉毛睫毛还是很淡,小嘴微微地撅着,有点儿粉粉的。 枯叶梗着脖子,痴痴地看着看着,一会儿有点儿酸了。展皓轻笑一声,伸手托住他的后颈,让他不那么费力。枯叶傻傻地看了好半晌,心里只觉得……软软的,几乎要化成水了。看着熟睡的宝宝,他粉白的小脸……他和展皓的宝宝,好奇妙,真的太神奇了。 展皓见他眼神颤颤的,嘴角有点儿带笑,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欢欣之意,心里只觉得一阵绵软熨帖。要不是他肚子有伤,自己真想抱着他好好地蹭一下。枯叶枕着他的手,脑袋歪着,盯着熟睡的宝宝不舍得移开眼。一会儿,左手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脸:“好软,怎么这么多肉……” “那是因为我养你们两个养得好啊。”展皓笑起来,还是忍不住低头去亲他的脸。枯叶依旧恋恋不舍地揉着宝宝,一会儿手指把襁褓扒开一点,宝宝的小脸就整个露了出来。枯叶细细地看着小家伙的额头,他的白耳朵,还有肉乎乎的下巴……一会儿,眼睛似乎注意到他耳下藏着块红色的什么东西。枯叶不禁疑惑地伸手扒开那处衣领,结果看见了一小块鲜红色的胎记。红艳艳的,形状不大规则,就趴在小家伙左耳朵下面。 “这儿……怎么会有一个胎记?”枯叶心里不禁慌了一下,总觉得不好,这算不算是破相呢?展皓倒是不以为意:“没什么,这胎记还挺好看。昨天我娘还夸来着,跟朵花儿似的,以后宝宝的桃花运一定特别旺。” 枯叶听了,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有些好笑:“桃花运特别旺,就跟你一样是不是?” “乖乖冤枉啊!”展皓故作委屈地抱着宝宝对他喊冤:“我这辈子就你一朵桃花,其他的什么,我都没看见。” “你就扯吧……”枯叶懒得理他,咬唇笑着伸手把宝宝抱了过来。展皓的手护在他们父子俩身旁,静静地看着他把宝宝抱进怀里,表情里还觉得有些新鲜,又有点儿不知所措。他伸手把宝宝放平了,靠在枯叶肩膀上,对比着看了一会儿,随后拧起眉头道:“啧,怎么长得不像你呢,眉毛眼睛都作一堆,一点儿也不像。” “宝宝也不像你啊。”枯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伸手拧了一下展皓的手背。展皓松了故作模样的表情笑起来,俯下身说:“我逗你呢,宝宝没长开,自然看不出模样。等满月了就好了,一定跟我家狐狸乖乖长得像。” 枯叶抬眼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来,低声揶揄着说:“像我有什么好,像你比较占便宜,又多人喜欢,又会赚钱。” “多人喜欢有什么用,遇不到自己喜欢的那一个,长得再好看也是空的。”展皓凑到他眼前,笑笑地看着他的眼睛。枯叶被他看得脸上有些烧,不过也没有躲开,而是抿着嘴唇跟他对视,两个人都有些笑笑的。一会儿,小宝宝估计是不满自己被忽视,窝在襁褓里小小声地“唔咿”了一声。枯叶憋着笑把展皓推开,低声说:“好了,别闹,我还饿着呢,宝宝也要饿了。” “那我先把他抱过去,等会儿再来喂你。”说着,展皓将宝宝笑笑地抱走了。枯叶轻轻地“嗯”一声,随后躺进被褥里,静静地闭了眼。心里很满,暖暖的,软软的,多得快要塞不下了。刚才抱着宝宝,隔着层层襁褓都能感觉到他软软的小身子。安静绵软的宝宝,陪伴了他整整八个月的……他跟展皓的孩子。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但年前又来了这么两件喜事儿。殷兰瓷打趣说两个小家伙赶着出来跟大家一起过年呢,都是急性子。玉珂是自然生产,今天已经可以下地了,就抱着宝宝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儿子全恒比宝宝要大了整整一圈,也闹腾得多,精神好的时候还能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不像宝宝那么懒,除了吃就是睡。 展皓对这点儿差距毫不在意,人家刚做了爹,高兴着呢,抱着小家伙不住地摸人家小脸。敏薇站在他身后探着脑袋看宝宝,说小少爷怎么这么乖,一点都不像小孩儿。展皓笑了笑,说乖一点好啊,好带,不吵事。方秋和小四子两个人在宝宝身旁转来转去,叽叽喳喳的,看一看,又摸一摸。一大早,赵普还带了生辰贺礼来给展皓,说再过两天展昭他们也要回了,这下就热闹起来喽。 热闹好啊,喜气,宝宝也能长得快些。展皓抱着小家伙,脸上的笑就没停过。敏薇听了有些无语,说乖也好热闹也好,少爷你还真是……展皓依旧不以为意,摸着宝宝的脸说,怎么都好,现在没什么是不好的,再好不过了。 第 2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4 章 小家伙,这么乖,这么老实,叫你小乖好了……轻轻点一下儿子的小鼻头,展皓弯着唇兀自笑了起来。周围人见他这副痴傻样,虽然好笑,但也都理解,也为他高兴。毕竟为人父母了嘛,还是跟最喜欢的人生的,有谁会不开心呢? 晚上时候,展皓抱着刚起好小名的儿子去哄枯叶睡觉,期间还把小家伙放在床内侧,然后掀了被子帮小狐狸擦药。展皓一边轻轻推抚着枯叶的肚皮一边发笑,说啊,乖乖,你这肚子,一摸全是软肉,肌肉只剩了一块肥肉。枯叶听了还跟他急,说等我能动了立马练功!一个月就能把肌肉全练回来!展皓乐了,抱着他上下其手了好一会儿,真是摸到哪儿都是软乎乎的,可把展大少开心坏了。枯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最后扯谎说肚子疼,这混蛋才收了手。 一直闹到晚上戌时过了,展皓才抱着睡得昏天暗地的儿子回了中院。枯叶现在不能走动,展皓也不敢贸然搬动他,准备等到明后天他能下地了,自己再把人接回房里住。慢悠悠地走到中院,展皓一抬头,看见聂蹊还在中厅边儿上吞云吐雾。他低头看一看撅着小嘴睡觉的小乖,脚下转了个向,朝着聂蹊走了过去。 “怎么还没睡呢?”走到聂蹊身边,展皓伸手就把自己爹叼着的那烟杆子给扯了出来,另一手把小乖递过去。聂蹊怔一下,挑挑眉,随后把孩子抱进了怀里。看着小家伙,他沉静的脸上轻轻地笑一笑,说:“已经很久没睡着过了,躺在床上也是发呆,倒不如出来看看夜景。” 展皓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边,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聂蹊也是静静的,只低着头看小乖,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脸蛋:“岑二小这么大时,我见过他。他们一家人逃到大名府,接生的地方还是我帮找的。没想到啊,误打误撞救了儿媳妇,过了这二十多年,还给我生了个孙子。” “难怪呢,小乖要急着出来见你,不是你这个爷爷,他这小团子也就不存在了。”展皓淡淡地揶揄一句,父子俩随即轻声地笑了出来。 常州府最近的天气都很好,夜空都是高远澄澈的。聂蹊抱着孙子,静静地盯着他尚未长开的眉眼看了好久好久,好似要记住他的脸似的。展皓靠在柱子上,看着自己的爹和儿子,心里静静的,很平和,没有什么波澜。 “以后每年小乖生日,我都会带他去看你和娘。他会好好的,好好地长大,知道自己爷爷奶奶是怎么样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展皓半阖着眼,嘴边勾着个淡淡的笑容。聂蹊也笑了起来,说:“我跟慕莲怎么认识的,你又知道了?” 展皓眯起眼睛,嘴角勾得弯弯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下游捡到了她洗的纱布,不就这样认识了呗。” “脑子有病,记这个干嘛。”聂蹊抱着小乖微微笑,虽然嘴上在骂,但眼神是温暖低回的。好似想起了当日的场景,一时间有些感慨怀念了。 他记得……他记得那天,最后一场春雨刚刚下了,清清的河水上游飘来一大匹布帛。一个瘦弱的姑娘从岸边又急又慌地跑着追下来,喉咙里溢出一两声哭音。聂蹊想着,这怕是帮别人织的东西,见要丢了,所以心里着急。于是他脱了鞋趟进河里去,帮小姑娘把纱布捞了上来。 一直到现在,聂蹊都还记得她清亮的,带着感激却又有些怯怯的眼眸,跟他不停地鞠躬,说谢谢谢谢。那双小兔子似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望进了他的心里。 想起往事,聂蹊不禁闭了眼,抱着孙子靠到柱子上,嘴里慢慢地叹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三十年,慕莲若是还在,恐怕也已经成了个白发老妇。如今,她睡在冰凉的土里,自己立在寒冷的雪中……不久了,不会再拖下去了,再有八天,自己就去陪她。 到时候春花秋谢,夏雷冬雪,都不需要别的什么花树来陪,他会一直伴在爱的人身旁。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那样快,几天过后,到了大年三十那一日,展昭白玉堂殷侯天尊就一窝蜂地从开封府回来了。 今年有点儿忙,所以包大人一直拖着展昭,前天才放他走。展小猫一回来就嚷嚷着小侄子,正好枯叶能下地了,正披着袍子抱着小家伙在雪地里看方秋堆雪人呢。展昭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看见他,又看见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小东西,猫儿眼瞪得大大的,兴奋得不得了。枯叶看着他搓着手小跑过来,又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无从下手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嫂子,我能抱抱他么?” 枯叶本来想给他笑一个的,结果一听他这称呼,脸上一下子僵了,最后只憋出一个不知所谓的干笑:“呃,你抱吧。” 于是展昭激动地、小心翼翼地把小乖接了过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白玉堂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上来,站到他身边,也低头看小乖。展昭还抱着侄子跟他炫耀呢:“你看,我侄子!好不好看?” 白玉堂淡淡地笑一笑,眼睛抬起来看了枯叶一会儿,然后说:“嗯,长得像你哥。” “是么!他这么小一点儿,我还没怎么看出来呢!”展昭惊异地又盯着小侄子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脸傻乐着问枯叶:“嫂子,宝宝起了名字没有?” 枯叶再一次被他这称呼弄得风中凌乱,不过这回脸上控制住了,看上去没有太僵硬:“呃,你哥还没想好名字,就起了个小名儿,叫小乖。” “小乖啊!哎,真的呢,我这么大呼小叫的也没把他闹哭,这么乖啊!”展昭跟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物一般,抱着小家伙欢欣雀跃起来。一会儿殷侯和天尊在街上耽搁回来了,见到小乖自然又是一阵搂啊蹭啊,殷侯尤甚。一个劲儿地重复强调说这是我曾外孙,曾外孙!哎哟哎哟,乖死了心疼死了,这么白,糯米团子一样,软软的,呀呀呀呀好可爱! 枯叶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儿子被传来传去,每个人都捏一捏亲一亲,院子里一下子热闹得不得了。展皓跟展天行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这乱哄哄的场景,也都不由得笑。展皓见自家小狐狸立在一旁,手里拉着方秋,眼神里有些紧张挂心的,一个劲儿地看着宝宝。他披着自己乌黑的毛绒袍子,头发柔柔地披散在肩上,花铜的面具妥妥地贴着他的脸颊。小狐狸身子已经恢复很多了,此时嘴唇红润着,脸颊也透着自然的粉色。 展皓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枯叶感觉到了,转脸往这边看过来。展皓远远地对着他笑了一个,随后走下台阶,在雪里朝着他走过去。枯叶抿唇看着他,眼里静静的,又有点儿忍不住好笑。展皓看着恋人眼角眉梢里掩饰不住的笑意,嘴唇不禁也弯了起来。展昭见了他还雀跃地打招呼呢,他淡淡地跟弟弟招招手,随后走到枯叶面前,揽过他的肩膀,轻轻一吻,印在了他眉心上。 除夕夜的晚上自然是热闹非凡,该回的人都回了,应该在的人都在。殷兰瓷抱着玉珂的小孩儿在中厅里晃悠着,小丫头们一个个都在忙活。展昭抱着方秋在院子里跟白玉堂和殷侯天尊玩儿,岑经在厨房外头转悠,不时骚扰一番敏薇。展天行在大堂里跟钟叔一边喝茶一边下棋,郑东跟崇莲在他们身后看着,不过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展皓和枯叶在房间里帮小乖擦了个澡,随即用小棉袄包好,暖乎乎地抱出来。小乖不是很胖,不过脸上的肉倒是挺多,脸颊上肉嘟嘟的。枯叶特别仔细地看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小身子,就怕哪儿不对劲。不过看了几遍,最不对劲儿的也只是耳朵下面的那块红色胎记而已。 “这块胎记真的没问题么?”枯叶很忧心,摸着那块皮肤愁眉不展的。展皓搂着他笑,说:“你弟算了,说没事,你信不信?” 枯叶狐疑地扭脸望他:“你不是多讨厌我弟的么,怎么还找他算这个?”展皓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蹭他脑袋:“他不惦记你了,我自然就不讨厌他了。” 听见这话,枯叶忍不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不知道展皓为什么老觉得岑经对他有想法,他们是兄弟,而且以前还相互讨厌,虽说现在关系缓和了很多,但也不至于说……又不是谁都像他展皓那么审美异常的嘛。说起来,枯叶也不知道展皓究竟是怎么喜欢上他的,也不知道他如何就栽到了展皓怀里。回想以前,他刚刚明白自己喜欢展皓那阵,也是迷迷糊糊的,并没有细究感情的开始。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心里就总是念着他了。 跟着展皓刚把小家伙抱出去,展昭就搂着方秋哈哈笑着窜过来了:“方秋说想抱一抱弟弟!”展小猫把方秋抱到小乖面前,展皓有些惊异地笑着看了看枯叶,随后转过脸对小家伙说:“你才多大呢,就想抱弟弟啦,你抱得动么?” “唔,抱得动,弟弟比全恒小,能抱动,让我抱一抱。”方秋扭着身子站到地上,拉着展皓衣服的下摆,不住地晃悠着哀求他。展皓带着笑意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枯叶,枯叶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那就抱吧,小心点儿。” “呐,你阿爹叫你小心一些,别把弟弟摔了啊。”展皓说着,抱着小乖蹲下了身。方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看着爹爹把小小的婴儿放到他怀里,圆眼睛瞪着,大气都不敢出。展皓的手并没有完全松开,还在下面托着,怕这小鬼没有力气,不过方秋倒是挺靠谱,小手搂着别说还挺像样。 “小乖像爹爹……”方秋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忍不住低下头去蹭弟弟的脸,蹭完了还羞羞地一笑,眯着眼说:“弟弟好肥哟。” “你也没有瘦到哪里去。”展皓说着,还伸手捏了他的脸一把。一伙人笑着闹着,不一会儿,敏薇在中厅里亮着嗓子喊“开饭了——”展皓转脸往那边望一眼,饭厅里灯火通明的,灯光映得院子里的雪分外柔软,连喧杂的人声也显得那样温暖舒适。 “走啦,去吃年夜饭。” 手里抱着儿子,另一手拽着恋人,恋人还拉着个大儿子,身边是叽叽喳喳的兄弟和亲人……这一刻,展皓觉得,前半生辛苦的付出原来都是有意义的。没准儿那些是老天给他的试炼,熬过去了,才能享受现在的平安幸福。 吃过了年夜饭,大家在中厅里,院子里,都一边玩儿一边守岁。年前置办了许多烟花和爆竹,现在就拿出来玩儿,一时间雪地里“噼里啪啦”的,火光和火硝味到处飞。展皓拉着枯叶坐在廊子边儿上,小乖被爷爷奶奶抱去了,此时在中厅里吃奶。鞭炮炸起之时,展皓伸手护着枯叶,两人被火光刺得有点儿睁不开眼,但脸上都笑着,眉眼里带着饱餐之后的餍足神态。 方秋拈着个火老鼠在雪地里尖叫着跑来跑去,展昭还追着他闹呢。另一边,殷侯点了烟花去烧天尊的袍子,俩老小孩儿没一会儿就打起来了,在夜空里飞着“嗖嗖”的。靠西院那边一点儿,小丫鬟们自己也在玩儿,或是堆雪人或是在雪里埋鞭炮。岑经还使坏呢,团了个硕大无比的雪球砸了敏薇一身,气得小姑娘追着他一直打,咬牙切齿的。 最近两人混得挺好,虽说经常是在拌嘴,但也有些冤家的样子,不过这就让有的人看着不舒服了。崇莲站在廊子里面沉着脸,郑东不知哪儿去了,就她一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眼睛一直黏在敏薇身上。雪地里没一会儿就变得一片狼藉,一伙人闹个不停,把积雪踩得脏兮兮的。 枯叶静静地看着他们闹,身子挨着展皓的手,一直没怎么说话。展皓转了脸看他,从他的方向只能看到小狐狸左脸上的面具,于是他伸手把枯叶的面具拿下来,轻轻地吻了过去。枯叶吓了一跳,不过没有怎么紧张,只是嗔怪地瞪他一眼,随即把面具抢了回来,拿在手里。展皓笑眯眯地搂住他,低声地问:“怎么,还是不喜欢被别人看见脸么?” “你希望我露出来给别人看?”枯叶挑着下巴,眼睛乜斜着看他。见他这般挑衅,展皓忍不住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唇,模模糊糊地道:“唔,那倒不希望,我一个人看就够了。” 哼,那不就行了。枯叶默默地在心里白了展皓一眼,随后吻着吻着,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展皓有些诧异地睁开眼,就见枯叶拽拽地挑着下巴,哼哼地乜斜着他。展皓看得喜欢,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凑过去亲。这回枯叶倒是配合了,手指揪住他的衣领,闭上眼投入地唇舌交缠起来。 在一起将近一年,从拥抱亲吻,再到更亲密的身体接触,枯叶最喜欢的,至始至终都还是温柔的唇舌交融。展皓很会接吻,不是指技术多么好,而是……他会很温柔,就像春风化雨似的,把感情和想要说的话全都融进濡湿的亲吻里,让他止不住地沉迷。迷醉之中,枯叶忍不住绷起身子,伸手搂住了展皓的脖子。他直起腰,欺在展皓上方一点,用力地回应着展皓的吻,嘴唇张开了,任他吮吸自己的舌。 方秋本来在玩儿烟花呢,一不小心看见他俩在暗处亲热,小脸红了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着扑到展昭的腿上,说:“小叔,爹爹他们好羞羞哦。” 展昭一抬头,也看见了暗处香艳的场景。他抱着方秋不禁咋舌,心说大哥真厉害,枯叶那么别扭害羞的一个人,如今居然也能这么主动……啧啧啧啧,真不简单。两人刚悄悄地跑到院子中央,展天行就从中厅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大盘红艳艳的炮竹。聂蹊和钟叔不紧不慢地也抱了两盘出来,沿着房子长长地摆开,方秋瞪着眼,一下子堵了耳朵钻进展昭怀里去,压着嗓子兴奋地尖叫:“呀——要放爆竹啦!” 众人都笑笑地走到院子边儿上,殷兰瓷抱着小乖,全靖搂着妻儿,小丫鬟们也全都叽叽喳喳地挤到了树下。展皓依旧跟小狐狸亲吻着,枯叶听到动静,手上忍不住把展皓往外推,想说要放爆竹了。可这家伙依旧紧紧地搂着他,大手不住地在后腰按揉抚摸,嘴唇也一直追着他啃咬亲吻。 第 2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5 章 不多时,院子外面响起了其他百姓放爆竹的声音。展天行朝聂蹊钟叔使了个眼神,三卷爆竹一起点燃,瞬间,“噼里啪啦”的巨响震彻了展宅,跳动的火光在雪地上闪成一片。小丫鬟们都兴奋地尖叫起来,展昭抱着方秋挤到大叶紫薇树下的白玉堂身旁,一边兴奋地看一边忍不住躲闪。 枯叶气喘吁吁地把展皓的脸推开,湿着嘴唇不住地轻轻喘息。展皓搂着他的腰,双眼灼灼地看着他的小狐狸……枯叶眼睛湿了,嘴唇红肿,脸上的疤痕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分外艳丽,整个人看起来清俊又魅惑。展皓看着他,嘴边渐渐笑了起来。他忍不住又浅浅地亲了枯叶一个,随后,枯叶看见他嘴唇翕动,似乎说了几个字……但炮竹声太大,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枯叶拧起眉,在展皓面前喊着问了一句。展皓搂紧他,嘴唇贴到他耳边,一手捂住他的另一只耳朵,企图隔绝嘈杂的爆竹声。枯叶听见他的声音,在背景喧闹的声音里,大声地喊:“你真好看!” 接着,还有一句低哑一些的—— “我爱你。” 这是枯叶人生中第一个安稳热闹的年,跟所有的对他而言——他现在的,以后的——重要的人,过的年。 当展皓捂着他的左耳,在他耳边低哑地吐露爱语的时候,那一瞬间,枯叶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下。尽管以前也听过这样的话,但好像都没有这一次那么悸动。也许是周遭环境的原因,在温馨美满的场景下,人似乎也特别容易被感染。所以,那时候,他忍不住扳过展皓的脸,有些羞涩,但又急不可耐地吻住了他。 若不是因为肚子上的伤刚刚结痂没多久,他毫不怀疑,展皓会在这个寒冷热闹的夜晚,把他痛痛快快地拆了。 在床上,拆很多很多次,全都拆开,吃下肚去,一点渣渣都不剩。 他搂着展皓,恋人强烈的气息和拥吻快要让他撑不住身子。按揉在后腰和臀部上的大手非常用力,非常烫,枯叶整个身子都软在展皓身上,逐渐被亲吻得神志不清,意识都飞到了天外。后来是怎么进的房,在恋人的抚慰下发泄出来……枯叶不大记得。他脑海里只残留着展皓按住他身体的那几幕,怕他太激动而崩了伤口,所以紧紧制着他的腰胯。 他的最最温柔的恋人,无论何时都会妥帖地顾全一切。他不用担心任何事,完全没有什么可忧虑的……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十 过了年之后,大年初一,展皓的悠闲生活就被迫告一段落了。本来还在被窝里抱着小狐狸睡觉呢,手上惬意地摸着他一身的软肉,结果……门外面,小丫鬟就来说有谁谁谁,哪个老板,哪个老爷,又或者哪个魏竟大人上门拜访了。展皓无奈,但也不能不去,于是只得挥别了自己绵软的恋人,出去撑门面去了。 另一边,展昭要跟白玉堂回陷空岛看夫家人,殷兰瓷和展天行自然也要去跟亲家拜年。本来走到门口了,展皓在大堂跟江南商圈里的同辈们寒暄着呢,想起这两天自己估计都得忙,就想着把枯叶叫上跟他们一起去,顺便带上小乖给闵秀秀看——人家可是第一个发现小家伙的人呢。 于是,当天在展家拜访的人就都看见了展皓那个面具夫人搂着个初生的小娃娃从内院里出来的情景。小孩儿被包得很严实,几个人探头探脑的,也没见着长相。不过展皓有意让别人知道宝宝的存在,就特意拉住枯叶炫耀了一番。展大少就说呀,这是我儿子,年前刚生呢,看,乖不乖? 众人听了自然都忙不迭地说乖,同时心里也在暗暗猜测谁是小孩儿的娘亲。按说展老板那么专一痴情,应该不会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而且他那夫人,看上去也不像个大度的。哎,不过,好像是有很长一阵子没看见他这面具夫人上街了,以前还会带着孩子去私塾,后来却是换了人接送。现在看着……有人暗暗打量枯叶走路的姿势和神态,怎么老觉得有些慵懒绵软呢?如果这是个女子,那之前妥妥的就是在家里安胎待产,但男子的话,怎么可能会…… 想到这儿,众人默默地止住念头,有些不敢胡思乱想了。算啦,别人的家务事,还是不要瞎猜,惹恼了这展家大少,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展皓带着枯叶先暂时失陪了一会儿,送他到门口上马车。枯叶一路上跟他小声嘀咕,问展昭他们要在陷空岛待多久?如果很多天的话,自己能不能早一点回?展皓知道他在外面没有自己陪着会觉得不自在,但又担心他独自带着小乖回来,没有人护送会不安全,于是问,要不要找谁陪你一起去?然后你们明天就回? 枯叶想了想,说好啊,但是找谁呢? 这时候敏薇刚好和岑经从大门进来,走到他们前面,岑小弟一听,哎,这下好了,二哥身边总算没有那讨厌的展大少了,于是笑眯眯地在两人身前一拦,说,我陪我哥去吧!枯叶听了,脸上一怔,展皓则是脸色一黑,敏薇看着乐得不行,居然在一边落井下石地说少爷你就让他陪着去吧,岑老三很靠谱的,武功也好,让他去再合适不过啦! 估计这丫头也是被岑经烦怕了,所以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展皓磨牙霍霍了好一会儿,门口,展昭他们都在催了。枯叶想了想,虽然看见恋人不高兴,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弟弟的提议,说没事,明天就回,你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说完,他抱着小乖就往外走了。岑经嬉笑一下,得意洋洋地跟上,出门之前还得瑟地扭脸冲展皓做了一个鬼脸,看得展皓那叫一个郁闷。但大堂里还有客人,他也只得闷着脸往回走,但心里还在恨恨地想这个岑小贱,之前不是转移目标了的么!他要是敢碰我家狐狸一指头,回来我就把他给剁了! 那脸色,大堂里的老板们看了,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还都自我怀疑呢,心说难道刚才的答话不中展大少的意?哎,展老板的心思,可真是难猜啊! 到松江府得走将近三个时辰的陆路,然后再乘船去陷空岛。卢岛主派过来的马车很宽,六人坐着绰绰有余。展昭自然是跟白玉堂坐在一起,岑经跟在枯叶后面,正好坐在哥哥旁边。 一进马车,小乖马上被殷兰瓷接了过去。小家伙现在是家里的宝贝,而且不哭不闹,谁都喜欢抱着看一看。展昭跟白玉堂坐在一起,眼睛还巴巴地盯着小家伙,小声地求自个儿娘:“娘,你手该酸了,让我抱一抱。” 殷兰瓷好笑,抬头瞪他一眼:“你才手酸!老娘我还没老呢!”说完翘翘地搂着孙子,继续用手指逗小家伙。 “小乖,乖乖乖乖,来,睁眼看一下奶奶……”小家伙沉沉地睡着,只有小鼻子轻轻地呼吸着,嘴唇也微微地撅着,并没有反应。殷兰瓷有些乐了,把小乖往枯叶那边递了一下,说:“小岑,你看呐,你儿子这样好像还在肚子里似的,除了吃就是睡。” 枯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无措地笑一笑,说:“嗯,他从来也不哭,饿了也不闹,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见他睁开过眼睛。” 岑经在一边伸着脖子看了看,然后笑着耸耸肩,说:“这小家伙是懒呢,太早出生,做什么都还没力气。等他能闹腾了,家里估计就不得安宁了。” 殷兰瓷听了眼睛一亮:“闹腾好啊,我还怕他不闹腾!原来昭昭小时候就闹得不行,院子里追得鸡飞狗跳的。阿皓就太乖了,从来没撒过娇,也不吵不闹。哎,别说,小乖跟他小时候真的很像啊。”殷兰瓷把小家伙举起来,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神态。展皓出生时也小,不过他是瘦,娘亲给的营养不够,所以一直病怏怏的。这一点小乖跟他不同,小乖看着很健康,就是小了一点儿而已。 枯叶听她说小乖跟展皓像,心里有点儿高兴,但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妙。展皓小时候那么乖是因为身体里有八木活水的毒,所以一出生就有记忆。现在他说毒已经解了,可小乖怎么还是这样?玉珂的那小家伙经常能睁开眼睛看看人,难道自己的孩子……真的差这么多? 岑经在一旁看见他把眉头拧了起来,不需多想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岑小弟有些犹豫地盯着他愁眉不展的侧脸,他二哥这忧郁的气质,收了爪牙之后的乖顺样子,总让他有些心里痒痒。岑经犹豫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试探着靠近枯叶,悄悄凑到他耳边说:“小乖这是在肚子里没发育好,等他长大一些就行了。大了之后吵闹得很,恐怕你还会嫌他烦。” 枯叶没有对这太近的距离感到反感,他心里想着宝宝,就忧虑地转脸看向岑经,不大相信地问:“真的?” 岑经被他哥这眼神看得心里一荡,说话都不禁结巴起来:“自,自然是真的,我算了好几次呢。” 枯叶盯着他,一会儿眼帘忧郁地垂下去,这才有些放心了。岑经依旧瞪眼看着自己二哥,心里痒痒地想,啧,展皓怎么把他养得这么好呢!似乎连睫毛都长了一些,这脸白得,嘴唇粉得……太太太,太过分了! 对于自己弟弟心里的波流暗涌,枯叶一心扑在小乖身上,自然是没有察觉到。倒是展昭,他坐在对面,猫儿眼微微地眯着,一直在打量岑经和枯叶的表情神态。刚才,岑经呼吸间的停顿、眼里的痴怔,还有身子不时的僵硬,他都一点儿不落地收进了眼里。啧啧,这下,传给大哥的小报告上内容可就丰富了。 到了陷空岛,此时还是冬季,岛屿周围那一圈儿海面都冰封了。枯叶抱着小乖,怕风吹着他,就没有往外走,而是在屋里烤火。闵秀秀听说娃娃生出来了,一早就惦记着,这时候看见小乖,抱过来第一反应是拿脉。正好逍遥岛距离陷空岛近,小四子听说喵喵白白回了,自然叫公孙赵普把他也带了过来。 公孙进屋时,闵秀秀正抱着小乖逗弄,见他来,还招呼着一起拿脉看一看。公孙抱过来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孩子太过安静,但脉象没有哪儿不对,就是个头小了一点儿:“没事,好好养着就行了,不过估计会落后同龄的小孩儿两个月这样,毕竟出生得太早。”公孙把小乖好生放进枯叶怀里,见他接孩子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神情急切又忧心,哪儿还有一年半前那冷硬倔强的模样?他现在这神态,活脱脱就是个慈父良母的模板,再柔软不过。 一边,岑经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哥哥,想过去搭讪嘛,心里有点儿紧张;见他专心致志地抱着小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那样子又让自己痒痒……踌躇好一会儿,他才静悄悄地蹭过去,坐到了哥哥旁边。枯叶听到动静,转脸略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岑经克制地朝他笑笑,说:“那个,我能抱一抱小乖么?” 枯叶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抱着小家伙伸出手,递到了他怀里。岑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里刚抱好,他就看见自家外甥在襁褓里软软地蠕动了一下,小脑袋挨着衣服蹭一蹭,嘴唇也吧嗒起来。湿乎乎的小舌头吐着口水泡泡在唇间卷出一点点,粉粉的,小小的,岑经看得瞪眼,兴奋不已地说:“哎,小乖动了!还吐泡泡!” 枯叶看着也觉得高兴,连带着情绪也平和温软:“有时候会动,不过也就是蹭一下,嗯?吧嗒嘴了?估计是饿了。” 桌上有闵秀秀用隔水炭盆温着的新鲜牛奶,枯叶端出来,将上面的奶皮拈走,随后用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倾身往岑经那边靠了过去。岑经抱着小外甥,眼看着哥哥的脑袋伸到自己跟前来,一时间身子有点儿僵。枯叶没怎么在意,就用一团棉花嘴沾着牛奶喂到儿子嘴边去。小乖食量不大,每次就喝小小半碗。枯叶看着儿子蠕动着小嘴,一下下把牛奶啜吸进去,心里只觉得柔软又温润。 岑经整个上身都僵着靠在椅子上,呼吸小心翼翼的,垂着眼看身前的枯叶。哥哥被展皓宠得太好,头发黑亮,发丝滑落之间,露出来的后颈也白生生的。估计是最近照顾着小孩儿的原因,身上隐隐还带着些奶香气。岑经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双眼眨动着,慢慢地靠近哥哥的脸侧,试图嗅闻他耳边的头发…… 枯叶还在给儿子喂奶呢,把棉花嘴在碗里沾一沾,再喂到小乖嘴边去。他眼里专心地看着自己可爱乖巧的儿子,过了一会儿,觉得有哪里不对。侧脸一看,才发觉岑经与自己距离太近了些,就两拳的距离,双眼一眨不眨,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看。 “你干什么?”枯叶拧起眉,眼里狐疑地瞪住他。岑经怔一下,说:“我在看小乖啊,你看我干什么?” 第 2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6 章 枯叶被他问得有些愣,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伸出手,把小乖抱到了自己怀里。虽然不觉得岑经对自己有想法,但枯叶始终不认为自己弟弟是个良人,还是离远一点儿好。于是他就把小乖抱了过来,放到自己怀里,一手圈着小家伙,一手继续沾了牛奶,不紧不慢地喂。 岑经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撑着扶手无奈地搓了搓。狐狸再怎么乖,到底还是多疑的动物,况且自己不是他的猎人,二哥怎么可能完全放下防备?哎,到底是错失了时机,驯服的机会被别人抢了去,自己就只能后悔了。 郁闷地抬起眼,视线干巴巴地一晃,岑经看见展昭就在不远处。他坐在大堂另一头,之前在炭火盆边上扒烤红薯呢,现在已经翻出来一个了。御猫大人蹲在火盆边,正一边心不在焉地拈着红薯吃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 刚才那一幕,显然是全落进了他的眼里。 干!岑经沉下眼,不禁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江南果然是展皓的地盘,眼线满地都是,也难怪他会这么大度地让自己陪着来,原来是有恃无恐——让小叔子盯着嫂子!他这个小舅子,论武功,可打不过这个肚子黑的笑面亲家……岑经撇着嘴,默默的就咬牙切齿了。身边,枯叶还在专心致志地照顾着儿子,那一声声小小的啜吸声,听得岑经总忍不住心里痒痒,还是有那么点儿不甘心。 ——这个孩子,明明也是他们岑家的血脉。 在陷空岛住了一夜,晚上,小乖躺在枯叶身旁,被爹亲抱着摸了好一会儿。小家伙嘴唇粉粉的,小脸白白的,眉毛睫毛开始显出来了,看着都是展皓的模样。枯叶瞅着瞅着,就忍不住有些想念展皓了。身子窝进棉被里,总觉得睡不着,想回去,想回到家里……到他身边,跟他说话,看他做事。 只有处在他身边的空间里,自己才会感觉到最大程度的安心。而现在,他独自抱着宝宝,只觉得夜不成眠。 所以,当第二天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岑经都不需要仔细看,枯叶脸上愉悦的神情就已经把他的心中所想表露无遗了。才一个夜晚而已……他就这么喜欢展皓?岑经看着自己哥哥逗弄儿子时眼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根本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他透过小孩儿看见的人是谁。 “……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怎么办?” 安静的车厢里,岑经看着枯叶,突然凉凉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环着胸,脸色有些冷,面无表情。或者说,带着些不满不甘的情绪看着自己正微笑着逗弄儿子的二哥,语气低沉。 枯叶抬起脸,眼神里一开始还有些怔忪,但看见岑经凉凉的神情,他的脸色一瞬间也变了,变得严肃沉凝。说实话,这个问题,其实困扰过他很久。枯叶想过无数次,在刚刚跟展皓在一起的时候。不想依赖得太厉害,想要保留一点儿自我,就是不希望自己在被他抛弃的时候太过狼狈。但是展皓用感情和行动告诉他,这样的担忧,根本没有必要。 几百年的记忆,近千年的经历,他们那一族,最了解的,就是怎样去珍惜一个人,他们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所以那样的担忧完全没有意义。 枯叶定定地看着岑经,眼神里冷静又沉凝。他抱着自己跟展皓的儿子,眼帘垂下去了一瞬,但眨眼间又静静抬起,锋芒稍微敛去了一点。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很平淡,表情也很平静,好似对岑经问话的内容根本不在意。岑经盯着他看了半晌,想找出他眼神里关于猜忌后怕的蛛丝马迹,但枯叶的眼里一片沉凝,根本没有任何波澜。岑经眯起眼,心中只感觉到隐隐的愠怒,和愈发令人咬牙的不甘。 “你就那么喜欢他?愿意为他生孩子,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当宠物,甚至不怕他有一天抛弃你?”岑经低哑着嗓子,眉眼之间压抑着情绪,面颊严峻冰凉。枯叶看着他,手里下意识地把小乖抱紧了一些,脸庞越发冰冷:“我跟展皓如何,不需要你说三道四。岑经,我倒要问问你,你来这儿,到底是要干嘛。” 岑经紧紧地盯着他,深深地呼吸几口气,平息一些之后,他垂下眼,慢慢地道:“我……担心你,来看看你。” “那我现在很好,宝宝也没事,你可以回去了。”枯叶紧紧搂着宝宝,语气里毫不客气,已然是下了逐客令。岑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喘不上来,几乎憋得胸口疼:“岑别,你有没有想过,小乖也是我们岑家的血脉!他为什么一定要姓展!” “岑家的血脉应该出在你身上,而不是我。”枯叶语气里凉凉的,眼神冷淡,并不看他。岑经听他这样说,还以为他是在责怪以前岑离对兄弟俩的偏心,就忍不住拧起眉头急促地道:“你还在不满大哥对我的偏心么?是,大哥不该只顾着我而忽略了你,但现在我可以补偿啊!我可以照顾好你,也可以照顾好小乖!展皓和你差太多,你太被动了,如果他真的抛弃你,你跟小乖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不需要你操心。”枯叶冷冷地抱着宝宝,甚至把身子偏了一点儿,整个人都扭开去,不看他。岑经被他气得有点儿咬牙切齿,忍不住低声吼:“岑别,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枯叶听了,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我执迷不悟?岑经,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到底是谁执迷不悟?” “你突然这么执着干什么?是,我们是兄弟,但也有十几年没接触过了,根本已经形同陌路!你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莫名其妙地说这些话?”枯叶搂着小乖,眼睛冷冷地瞪着他,满脸都是不可理喻的隐怒:“你不计较我以前撇下你,我很感激,你特意来跟我说小乖的出生日期,我也无以为报。如果你还认同我是你哥,那行,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哥哥,但也仅此而已。我的生活,我的人,不需要你来说三道四。即使以后展皓要跟别人在一起,那也是我自己倒霉。到时候你愿意帮忙或是选择取笑,随你便。但是现在,我和展皓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枯叶是把该说的都说了,这十几年的内疚,这两年展皓对他的感情,以及他的感情,全都摆出来让岑经清清楚楚地看。他对岑经没有太多兄弟感情,别的更加谈不上,岑经如何会想要把自己带到他的势力范围内,枯叶不知道,只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理喻。 自己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个奇奇怪怪的性子。明明以前那样排挤他,现在却又争着来保护他,明明之前还能和气地说笑,但一转眼却又咄咄逼人地强迫他面对所谓的“现实”——殊不知这个“现实”他自己也考虑过无数遍。做出如今的决定,枯叶已然是不去考虑未来了。他是没出息,抵不住展皓的攻势。他也怕,他也顾虑,但在更多的时候,他选择相信展皓,相信他这个人,相信他的所有。 “你回去吧,回开封去。你是岑家唯一的继承人,下一任自然也是出在你的子嗣之中,小乖姓展,永远都不会姓岑。”枯叶面无表情地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眼里冷冷的,不看岑经。岑经被他一席话说得浑身冰凉,整个胸口沉沉的凝滞感,随着呼吸……慢慢地将喉咙麻痹了。 有些执念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比如说对自己这个石头般冷硬的二哥。小时候,见这个小哥哥整天不开心,瘦瘦的,话也不说,就只巴巴地看着大哥。他试过粘着小哥哥,但年幼的岑别却总是躲开他,单单亲近大哥。大哥对他笑一下,他都会傻傻地乐半天,然后又执着地跟在大哥后面。 后来,年幼的岑经慢慢发现……大哥更加宠爱他。 于是他得到了武器。 抢走小哥哥的零食,抢走他的枕头,装病吸引走大哥的注意力,故意挑衅他,然后又装可怜……一开始岑经并没有想如何伤害岑别,只不过是希望他多看看自己而已,不要总是看着大哥。但孩童终究是笨拙粗心,各种不择手段的无理取闹、挑事寻衅,最后换来的只是更深重的讨厌和疏离。 当八岁的岑经有一天看见小哥哥被自己气得一边往外走一边抽噎着抹眼泪时,他才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有点儿后悔,想要改过,但随之而来的,是大哥的死亡,和突如其来的抛弃。 哥哥一定是恨死自己了,所以才会抛下他不管。岑经记得当时自己迷迷糊糊的,雨水从破烂的屋顶滴下来,一点点沾湿他的脸。他看见岑别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狠心地跑进了雨幕之中。他想叫住哥哥,让他不要走,他答应了大哥,会好好地照顾他。虽然现在他还小,但他会慢慢长大,变得像大哥一样温柔能干,让他足以仰慕依靠。 但岑别走了。十一年之后,当他再看见自己久违的小哥哥时,岑经这才意识到,岁月里面,关于自己哥哥的太多东西,他终究是错过了。各种各样的传闻,真假难辨的消息,掐头去尾的事件,零零碎碎的推演,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岑别。他脸上覆盖着枯叶面具,曾经哽咽流泪的面庞全无表情,就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少了原来的恨意。 过去已经难以弥补,记忆都无法再追溯,他的二哥似乎已经全然抛弃了过去的事情,就如那天在雨里离开他一样。 而如今,在这辆缓缓行进的马车里,看着枯叶冷淡的面容,岑经想到的,只有以前种种种种的,相似的气氛,熟悉的僵境,如出一辙的冷硬面容。这让他忍不住心中发凉。 很久以前,他用尽全力,抢走了属于岑别的全部,成功地让他恶狠狠地瞪住了自己。 很久以后,他处心积虑,安置好一切,拿着所有他抢走的东西,甚至比那更多的东西,要再塞回给岑别,对方却冷淡地看着别处,说我不要了。 被他抢走的,全都有另一个人给予了;被他伤害的,对方也已经尽数补好。如今,哥哥已经跟那个人在一起,喜欢他,依靠他,信任他,还给他生了孩子。岑经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早一点,或者,自己小时候不那么任性,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就后悔得心口发疼。自己的二哥如今就在对面,用眼神,用表情,用怀里跟那个人相似无比的宝宝……告诉他,事情不会不一样,因为世界上没有如果。 “……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其中一个会是岑家下一任继承人。我还姓岑,但我已经不是岑家的人了。不过如果你愿意,我还是你二哥,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就再无关系。” 看着面容淡漠冷静的枯叶,一时间岑经只想好好嘲笑自己一番。年幼时候太蠢笨,将手足的感情生生断送,长大了之后又太想不开,还陷在过去的错误里醒不过来,殊不知对方早已在自己执迷之时走得很远很远。 他聪明么?为什么大哥会偏爱他,他有什么值得偏爱?大哥真是糊涂,岑家的未来怎么就交到了他的手上?大哥不是会测算么,他怎么就没测算出,自己没有子嗣呢? 岑经靠在车厢壁上,忍不住仰着头无声地笑了起来。是,他没有子嗣,他算过……命中无子无女,岑家在他手上,是要绝后的。大哥不应该让他做继承人,他应该选择岑别的。二哥有小乖,小乖像他另外一个爹,长大了之后,一定能将岑家经营得有模有样——但大哥偏偏把他压在了继承位上。 鬼狐一族,终究是要断绝了。 “我不会有子嗣,我算过。”岑经脸上凉凉地笑着,嘴角勉强地勾起,看上去分外嘲讽:“大哥算天算地,算命运算时势,却算不到自己的后路,也算不到我的未来。我不会有子嗣,没有。我遇不到那个人,没有那个人……我得不到,永远都不会得到!”岑经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越说越大声,越说越语无伦次:“你有展皓,我有什么!你有儿子,我有什么!我以前有大哥,我抢到了他,但他死了!你们都以为我是赢家,但是现在你看见了,从八岁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永远都不会是我的!” 他咬牙切齿地大吼着,幽绿的眼眸逐渐泛出激动的亮光,嗓音开始声嘶力竭了。枯叶紧紧地抱住小乖,双眼静静地盯着他,眸子里沉凝无波。面对如此暴烈的弟弟,明明对方比自己厉害,从武功,到那双诡谲的眼睛……但枯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就是觉得不怕,一点儿都不怕。他似乎知道某个机关,只要找准了,摁一下,岑经就会平静下来。 “会遇到的。”那一刻,枯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就只是抱着自己温软弱小的儿子,静静地开合着嘴唇,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你得不到的,都不是你的。别人的东西争不来,争来了,也留不久。你的东西,会好好地等着你,别人也没法儿抢。你不能急,你要等。” 第 2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7 章 说着,枯叶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岑经幽绿的眼睛,目光清明冷寂。他残破的、被面具覆盖的脸庞此时仿若神魔,狭长的双眼好似修习了瞳术,静静的,却分外蛊惑人心。 “……等他自己走到你身边。” 十一 当枯叶回到常州时,时间已经是下午未时三刻。展皓让季棠在门口接他,马车帘子拉开了,里面只有枯叶抱着孩子,岑经已不知去向。 “他回去了,估计得小乖满周岁的时候再来。”他们兄弟俩确实有些地方是相似的,比如说别扭。不过岑经比他好一点儿,所以应该能够想得开。季棠怔怔地接了卢方让枯叶带回家的礼物,然后跟着他走进门里。枯叶抱着小乖,一路匆匆地往大堂走,远远地可以看见展皓坐在大堂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他手里抱着小乖,脚下的步子不禁变得快了些。然而当他走到大堂口,他才发现,展皓对面还坐着几个客人。一个是狄德庆,还有一个,居然是燕衡!枯叶心里一怔,脚下不禁顿住了,整个人愣在门口。 展皓本来在跟狄德庆谈笑风生,余光里突然看见他,几人不约而同地转脸望过去,就见枯叶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眼神有些僵硬尴尬地看着他们,脸上凝着个急切期待的表情。 “……你们忙。”他匆忙地丢下这么一句,低下头快步穿过大堂,往中厅那边去了。展皓见他眼神里情绪有些失落,心里感觉不妙,便道了声“失陪”,急忙追了上去。丢下几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犹自猜测。 枯叶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展皓随之跟进来,捞过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揽,将他搂紧,轻声安抚着道:“怎么了,是不是看见燕衡不高兴了?” 枯叶抱着小家伙被他搂在怀里,一时间有些闷闷的,声音也低缓沉郁:“你不是讨厌他么,怎么还跟他做生意?” “狄老板叫我做事别做太绝了,该放的时候,还是得给他们家一条生路。”展皓一边把脸埋进他颈间细细嗅闻,一边低声跟他解释:“放心,他不敢对我有想法了。即使有,你也用不着担心,你男人不会被撬走的。” 听着他低沉笃定的保证,枯叶闷着口鼻,不说话了,就只是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展皓稍稍松开他一点儿,伸手去摸他的小腹:“昨晚上我不在,你有没有好好擦药?”被他摸得有些痒痒,枯叶抱着小乖忍不住缩了一下,闷声应道:“有,擦了,你别乱摸……” 展皓笑着亲一下他的脸,又伸手去摸小乖的嫩脸蛋:“小乖呢,有没有乖乖的?啊,昨天柳燕帮小家伙找到奶娘了,挺年轻的,那家的女儿刚断奶,你觉得怎么样?” “你决定不就行了,还问我。”枯叶瞪他一眼,随后把小乖往他怀里一塞,有些疲累地道:“在马车里晃了几个时辰,累死了,我要睡觉。”说着,他走到床边,懒懒地开始脱衣服。展皓笑吟吟地看着他脱了棉衣,说:“那我带小乖去大堂喽?他们若是问起,我说是你生的行不行?” “你说嘛!”枯叶好笑地瞪他一眼:“反正说了也没人会信。” 展皓心说也是,就抱着儿子往外走了。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站在门槛里扭头看向他,笑笑地问:“你弟……走了是么。”这时枯叶正拉了棉被准备躺到床上,听见他这话,身子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才沉默着窝进床褥里去。他在被窝里侧了身,半边脸压在枕头上,眼睛抬起来拽拽地瞥展皓一眼,没好气地道:“展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么?”意思是说既然知道就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展皓眯着眼睛笑起来,挑着下巴说:“跟你无关的事我都不知道。”说完,他抱着儿子笑眯眯地走了。枯叶窝在厚厚的被褥里,瞥着眼睛无声地抿唇浅笑。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他在被窝里用力地蹭一蹭团一团,随后闭上眼,沉沉睡去。 岑经走了,在半路刚到苏州的时候就走了。当枯叶说出那句话时,他整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表达出不肯相信的抗拒情绪。但眼前的哥哥跟以前是那么的不一样,仿若脱胎换骨一般,镇静淡然,平和笃定。他身上日益蓬勃的生机,他怀中甚至抱着一个小小的新生生命……要是在两年前,有人跟枯叶描述这一场景,他估计只会觉得荒诞可笑。 但现实偏偏就发展成了这样。 枯叶坐在对面,静静地沉着眼神看他,那模样好似在问——你怕什么。 为什么一直回头往后看,为什么不肯往前走,你在怕什么,前面有什么。 那一刻岑经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不是前面有什么,而是后面有什么。你在后面,我一直回头看的,是你。但眼前枯叶澄净淡然的眼神又让他有些恍惚了——二哥在不在后面?他明明不在,他早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自已一直回头张望的,只是十几年前那个边走边抹眼泪的小哥哥岑别,只不过是一直存在于自己心中的臆想与执念。 二哥不在身后,被远远甩开的,是他自己。 这个发现让岑经有一瞬间难以呼吸了,胸中疼痛又憋闷……看清事实的疼痛让他难受,但是也让他清醒。他一直想把枯叶往自己身边拉,但对方却不停地反手将自己推开。他不是自己的,所以争也争不来。 疼痛之后的清醒感让人感觉分外踏实,就好似梦境被人打醒,虽然很痛,但他看见了清晰的道路。有一句话叫知耻而后勇,用在此时的岑经身上应该很合适。他跟岑别的差别在于,岑别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他会心灰意冷地自怨自艾,自我唾弃,但是岑经不一样。他会感觉愤怒,愤怒于自己的失误,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与错误的判断。 所以他走了,在盯着枯叶看了许久之后,鬼狐当家岑经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凉凉的浅笑。 “以后还能来看你么?” “如果你还把我当哥哥,我自然欢迎。”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岑经自嘲地勾一下嘴角,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跃出了马车。 枯叶不知道岑经还会不会来看他,自己不可能主动去开封拜访,他若是想不开,俩人估计再也不会见面。 如果真是那样……枯叶想了想,发觉自己并没有很惆怅,也没觉得多后悔。曾经他耿耿于怀哥哥的偏爱,但在遇见了展皓之后,这个念想也逐渐变淡甚至消失了。岑经虽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但生命之中总会有人离开。他们在陪着自己走了一段路之后,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淡出自己的世界。总会有孤独的路,是要一个人承受的。 就像现在,虽然展皓陪着他,但枯叶依旧相信,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他会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比如死亡——而离开自己。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先离开展皓。 或早或晚,不是现在,就在未来。 夜晚的气温依旧冰凉,冬天虽然过了,但春天还迟迟未到……中间隔着的长长日子,是难以言说的融雪季节。 吃过饭洗了澡,枯叶抱着小乖在廊子里闲坐,上身倚着廊柱,一动也不想动。虽然之前跟展皓置气说一能动就立马练功,但这几日却都是在围着小乖打转。小孩儿娇嫩又可爱,之前没有请奶娘时一直都是小丫头或者他在喂,有时候吐奶了或者打嗝,也都是他在抱着照顾。不知是亲子连心还是怎么的,小乖在他身边也是分外的听话,连哼唧都不怎么有,就老老实实地被爹亲搂着打瞌睡。 刚刚新来的年轻乳母给他喂过了奶,现在就又睡着了,梦里面小嘴还一嘬一嘬的。枯叶低着头,微微笑着看他,怎么也看不腻。小家伙睫毛长,睡觉的时候总是微微撅嘴,让他总忍不住去触碰。有时候逗得厉害了,小家伙醒过来,就会蹭一蹭身子,随后含住他的手指一阵吮吸。即使没有液体吸出来,也能嘬得津津有味的。 枯叶伸手抚摸着小家伙的脸,一会儿隔着保暖的毛绒帽又摸摸他的脑袋。小乖是个双发旋的小宝宝,听说这样的孩子聪明。枯叶倒不十分在意这个,小乖像展皓,什么长相天赋,通通都不需要担心。倒是那俩发旋啊,相互对着旋,于是就把中间的头发挤得竖起来,怎么梳都不服帖。枯叶每次看着都会觉得心里别扭,总忍不住去摸一摸压一压,后来展皓就叫人做了个帽子把小乖的脑袋包了起来,反正天气也冷。 怀里,小乖眯眼睡着,一会儿枯叶抱得手有些酸了,就把他换了个姿势,准备带进房里去。可刚把他抱起来站起身,这小家伙就打了一个小嗝,吐了一点儿奶出来。枯叶有些无奈,只得站住了身子,拿出专门擦奶的小奶巾帮他擦掉奶渍,接着又不停抚摸他的背,这才把小家伙肚子里的气全给顺了出来。 慢悠悠地往门口走,走到台阶处,枯叶不由自主地往中厅那边望了一眼。之前展皓在那儿跟钟叔说话,也不知现在忙完了没有。黑沉的夜色中,院子里寒风缓缓地吹着,枯叶看见,中厅的那一边,展皓跟聂蹊面对面地站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表情都是淡淡的,正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 枯叶心里隐隐一紧,想到几天之后聂蹊的大限,忍不住抱着小家伙往那边走了几步。 走近一些,枯叶看清了展皓脸上的表情,平静之中还带着几分郁郁。他敛着眉眼,垂着眼帘,对聂蹊的话似乎不大赞成,但又不得不同意。聂蹊弯唇静静地笑着,眼神温柔得近乎慈爱地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儿子,神态从容。父子俩无言地站了好一会儿,聂蹊伸手拍一拍展皓的肩膀,随后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往大堂的方向走过去。 枯叶眼睛一瞪,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抱着小乖快步走到中厅里,走到展皓身后。听见他的脚步声,展皓慢慢地转过脸,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爹他去哪儿?今天不是初二了么,他怎么还……”枯叶忍不住有些焦急,声音压低了,眼神不住地往聂蹊那边望。展皓轻轻地伸手拉住他,把他往回牵:“没事,别急,他会回来的。” 枯叶心里忐忑担忧,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应该怎样组织话语。一直被展皓拉到了院子里,他还是忍不住频频回望……聂蹊已经走出门去了,大门缓缓关上。夜晚的冷风静静吹拂着,展皓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搂在自己身侧,脸庞低垂着,眼眸沉郁凝滞。 “没事……还会回来的。” 他低声喃喃了这么一句,不知是说给枯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父亲还会回来,因为母亲在这里。他出去,不是去做别的事情,只是给自己准备一口棺材。但是,即使知道了这一点,展皓却还是觉得心里郁郁的,仿若被什么东西压在心里,有点儿不能畅快呼吸。 第 2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8 章 他一直以为,对于聂蹊,对于这个跟他没什么真实交流的父亲,应该没有太多的感情才是。但现在,看着他慢慢走向死亡,看他自己为自己准备后事,心里却还是会觉得惆怅郁积。 他们本来要走一样的路,但他逃过了;他们都有爱的人,但娘亲早早死去了。 聂蹊一直都是孤独一人。 展皓想起去年……啊不,是前年了。前年初冬,他跟自己说,人生有什么苦呢,不过是孤独罢了。他还说,你还有希望,你要撑下去,撑下去就有可能。 但聂蹊他早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一时间,心中的情绪无法表达,展皓只能紧紧地揽住自己恋人,抱住自己的孩子……依靠着他们,希望心情能稍微平复一点点。作为一个父亲,和作为一个儿子,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拥有记忆,和拥有经历,中间始终是差一层身临其境的感情。 他现在是一个父亲了,所以,有些事情他懂了。 后山的湖开始解冻。 早上本来说带方秋去冰上凿洞捕鱼,但展皓按了一按冰面,说往里走恐怕站不住人了,于是凿洞捕鱼变成了开冰钓鱼。方秋被枯叶抱着站在湖边,小脸埋进他衣服里去,小声嘀咕着说去年聂爷爷就带我来凿了洞的,聂爷爷哪里去了? 展皓捏一捏他的脸蛋,淡淡地笑了笑,不说话。枯叶搂紧了方秋,心里沉沉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方秋不知道聂蹊背负的宿命,只知道聂爷爷跟爹爹一样温柔细心,喜欢跟聂爷爷在一起。死亡对于他而言还太远,方秋太小,展皓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事情。 只能瞒过一日是一日。 这几天枯叶也是心神不宁的,抱着小乖,脸上也没个笑的颜色。展皓稍微好一点儿,有时候吃饭,见他吃着吃着就神游天外了,还能笑着捏住他鼻子把他拧回来。枯叶一边揉鼻子一边郁郁地看他,看着他与聂蹊一模一样的眉眼,他如深潭一般的眸子,心里想着即将到来的初五日,总忍不住觉得难过……怎么聂蹊就没逃开,怎么时间就一直在走。 怎么时光就不能在最完满的时候停下来。 就这样担忧着到了初五那天,聂蹊却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 展皓依旧平静着一张脸陆陆续续地处理一些事情,看一些信报。枯叶心里始终惴惴的,坐在房里,又或者在院子里悠荡,总觉得不踏实,忍不住抱着小乖到书房门口看他。看见房里展皓沉默的样子,想问什么,却终究没走进去,只是在门口犹豫地立着,欲言又止。展皓抬头看见了他,平静的脸上慢慢露出个安抚的温柔笑容,两人静静地对视一会儿,展皓就又把头低下去了。 这一天是阴天。 小丫头们多多少少都感觉到有一些古怪,因为总是黏糊糊的少爷和少夫人都罕见地沉默了起来。表情和眼神极度收敛,偶尔对望,也好像千言万语尽在心中似的,视线压抑地在空中纠缠一会儿,随即又静静分开。敏薇和季棠都觉得奇怪,但见他俩之间似乎不是争吵生气,好像……是因为别人的事情。 方秋也感觉到不对,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闷闷不乐的,一边闷头扒饭一边嘀咕,说爹爹阿爹怎么都不高兴。一会儿想起什么,转过小脸看向展皓,闷着声音蔫蔫儿地问:“爹爹,聂爷爷呢?好几天没见着他了,他说了要做一个小马给我的。” 展皓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圆脑壳儿,低声说:“等吃完饭,爹爹就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方秋眨了眨眼,乖乖地答了声“嗯”,随后开始快快地扒饭。桌上的人听见这话,一时都暗了眼色,瞬间明白了聂蹊的离去是因何缘由。饭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方秋在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筷子敲在碗边上,发出轻微的“嘡啷”声。 与此同时,聂蹊正站在妻子的墓碑旁,在低垂的桃树枝上缠好一只精巧的竹管风铃。 夜风凉凉地吹拂着树梢,风铃浅浅响动,深蓝夜空中的云丝丝缕缕的,看不见月亮。聂蹊静静地把墓边的土地踏平整一些,他的身后,一个半丈多深的大坑里,赫然躺着一具新木做的棺材。 坑边一堆土,他的衣服下摆脏兮兮的,沾着全是泥。 慢吞吞地在墓前的泥地上坐下,聂蹊也懒得管是不是会裹得一身脏。反正马上要入土了,等棺材朽去,照样也还是要融进泥里,都一样。 靠在墓碑旁边,聂蹊歇了一口气,随后仰起头,双目茫茫地望向阴霾的夜空。 六十年,到现在想来,不过弹指一挥间。从出生起,一直到最后的这个关头,理一理记忆,发现记得最深刻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而已。三十岁之前的使命,宿命,谋划,心机,现在通通记不清了。一直在脑子里闪现的画面,不过是初遇时爱人在细雨里胆怯感激的那双眼。 慕莲小他很多。第一次遇见时,他已经二十九了,小姑娘才十五。一点点大,连大声话都不敢跟母亲说的,最后却能为了他背井离乡。 想到她是如何在生下展皓之后,艰辛又执着地满中原跑着寻他……那么胆小的女子,又瘦,又惶惑,为了找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死在了异乡。 很多事情在过去之后才会觉出当初的错误,但这错误,也许又只是老天故意给他开的玩笑。因为想要长久地相守而离开,最后却没有找到破解宿命之法,反而还失去了自己想要相守的人。回想他这一辈子,真正快乐的时间只有一年多——那么短短的一年多,却让他反复回味了剩下的三十年。 展皓是像他的。当年跟慕莲住在那小小的房子里,他也经常去逗小姑娘,逗她笑,逗她生气,然后再把她哄开心了。慕莲虽然胆小,但性子里还真是有那么些倔强,生起气来真是有些难哄。不过更多时候,她是被逗得脸红红的,眼里又羞又甜地看着他,撒娇似的犟着嘴嘀咕一句“才不理你”,拧拧地转过身去,然后再偷眼扭回头来看他。 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他也想把心上人像儿子对待儿媳妇那般,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疼,好好地照顾,将自己的一生都许给她。让她生病了有人疼,不高兴了有人哄,每天都开开心心……但他终究是选错了。 如果不奢望那么多,就好好相守这三十年,即使今日慕莲要亲自送自己入土,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了。只是爱总会让人变得贪婪,三十年偏偏觉得不够,怎么够……碗里的还没吃到,就望着锅里的,终究是连碗都打碎了。 后悔么? 若把这个展皓问过自己的问题拿去问聂蹊,他一定会答……后悔。 他的人生,这一辈子,最无法忽略的,就是压在慕莲身上的这一个“悔”字。 在墓碑旁靠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差不多到了子时三刻。聂蹊从怀里掏出一匹芦苇杆折成的浅黄色小马,抬起眼,看见城门方向,展皓抱着方秋,一手揽了搂着小乖的枯叶,正静静地朝这边走过来。 夜色太黑,聂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两人并排走着,一个高一点点,怀里都抱着孩子,走路的步调出奇地一致。方秋被裹在厚厚的小披风里,紧紧地搂着爹爹的脖子,眼睛不安地在黑暗里四处张望着,撅着小嘴讷讷地嘀咕:“聂爷爷怎么来这么黑的地方呀……” 展皓嘴边浅浅地笑一笑,伸手摸摸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小脸,低声地问:“方秋原来怕黑的么?” “唔,”小孩儿把脸埋进爹爹的脖子里,闷声嘟囔,“晚上外面有鬼的。” 展皓轻缓地眨一下眼,伸手垫着小孩儿的屁股把他托了一下。枯叶紧紧搂着依旧睡得沉沉的小乖,眼帘低垂着不说话。展皓的手紧紧搂在他的肩膀上,坚实可靠的感觉,相互依偎的感觉……想到就立在前方不远处婆婆慕莲的墓,还有静静等待死亡的聂蹊,枯叶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爹他……在那边么?”天太黑看不见那边,也不敢看那边,枯叶垂着眼,压抑地问了这么一句。展皓一边走一边静静地跟聂蹊远远对望,沉声道:“在,正看着我们呢。” 冰凉的夜风吹过,枯叶的身心俱是一凛,不禁把小乖搂得紧了一些。不远处的山脚下,一阵清脆的竹风铃声传来,清清亮亮的,仿若春雨砸在水面上的声音。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被林智桓困在山洞里时,洞顶的钟乳上落下的水珠。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聂蹊,那时候,他还把人家误以为是展皓。一直到从泉水口逃出来,聂蹊将他拉到地面上,他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这个有着秋日焦阳一般温暖缱绻笑容的长辈,恋人的父亲,一直被宿命绑着的人……即将入土了。 第 2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19 章 当看见墓碑旁,手中攥着芦杆小马懒懒坐在地上的聂蹊,枯叶哽了一下喉咙,止不住地感到心酸。展皓松开他的肩膀,抱着方秋静静地走上前,在聂蹊身前蹲下了身子,低声地道:“……我们来了。” 聂蹊笑着摸了摸方秋小家伙的脸,说:“怎么这么大阵仗,不是叫你一个人来么?” “方秋想你,说你还欠他一匹小马。”说着,展皓把方秋放了下来,任他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地窝进聂蹊怀里,嗓子软绵绵地抱怨:“聂爷爷,这么晚了,你干嘛跑这么远,方秋找你找好久,黑黑的,害怕……” 聂蹊伸手搂住他,微笑着在小孩儿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怕什么,不怕。来,爷爷答应你的小马。为了找芦苇杆,爷爷跑了好多地方呢。”说着,聂蹊将拖着长长芦苇絮尾巴的小马放进了方秋的肉小手里。小家伙笑嘻嘻地眯了眼睛,手里玩着小马,黏糊糊地腻进了聂蹊怀里去。 展皓静静地蹲在他身前看着他,枯叶慢慢走过来,抱着小乖也蹲下了:“爹,你要不要抱抱小乖?” 聂蹊温和地侧眼望向他,脸上满是迟缓缱绻的情绪。他笑笑地看着枯叶,就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那般,不紧不慢,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一切尽在不言中。枯叶看着有些难受,忍不住把眼帘垂下来,脸上努力绷住正常的表情,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这时候,聂蹊微笑着伸长了手,枯叶还以为他是要抱小乖,但没想到,他是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聂蹊静静地笑着,眼睛又看了看展皓,说:“你们俩,好好过,好好地在一起。” 展皓沉默着,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对望着,眼神都是沉寂又绵长……只不过一个隐隐压抑,一个面带微笑。 聂蹊笑着,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浅很浅,几乎察觉不到。但他的眼睛那么柔软,情绪那样深沉,一看就是在笑着。他还是以前那副清幽平静的样子,从容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漫长重复的岁月,在这年复一年里,他始终记挂着的那个人,他始终摆脱不了的宿命和思念的折磨。 夜风吹过,竹风铃幽幽轻响,他抱着乖巧温驯的小方秋,眼睛里的神采渐渐凝滞……那一泓在春雨里将浣纱小姑娘惊艳的幽泉,逐渐凝成一块无波的墨玉,失了最初的情绪。 展皓一直看着他,看着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如何将自己的父亲带走,看着亲人如何离自己而去。他拥有很多辈的记忆,他也知道,他们这一族,每一甲子都要上演离别的这一幕。展皓一直以为,面对死亡,他能够从容沉静——自然之理,天地之法,为人子女,其中一项应尽的孝道便是看着父母慢慢远去。 他一直都清楚。 但当聂蹊在他眼前慢慢地被时间拖去了灵魂,他搂着方秋的那两只手逐渐没了力气,他搏动的心脏在胸膛底下失了动静……展皓才明白,有些痛楚和难受是无法通过记忆传达的。情绪中的某部分难以解释,即使缺乏时间培养出的感情,但想着眼前的人与自己的联系,自己性格中血缘中无法割离的与他相似的部分……心里便彷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枯叶在一旁,也是眼睁睁地看着聂蹊死去。他就是这样看着,不知该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展皓久久地蹲身在聂蹊身前,一直久到方秋都快睡着了。小孩儿还不知道爷爷已经离去,揉着眼睛,还兀自在聂蹊怀里蹭了一蹭。枯叶看得喉头发酸,眼睛胀痛,差一点儿就要流出泪来。这时候展皓伸手将方秋抱了过来,让枯叶拉着他,自己则凝着表情站起身,将聂蹊的身体从地上抱起来,一步步走着,向他挖好的土坑走过去。 方秋醒了一些,懵懵懂懂地拉着枯叶的手,还在揉眼睛。一会儿抬起眼,刚好看见展皓抱着聂蹊慢慢走下土坑的情景。小孩儿傻了一瞬,圆圆的眼睛瞪着,怔怔地问:“爷爷怎么了?爹爹要带聂爷爷去哪儿?” 枯叶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牙关用力地绷着,胸腔里酸痛一片,说不出话。于是方秋就怔怔地看着展皓将聂蹊放进了棺材里,衣服整理好,头发梳理好……随后盖上了封板。 小孩儿睁着眼,一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肉乎乎的小手里还拿着那个芦苇小马,就在不久前,爷爷笑着把它塞进自己手里。 展皓一言不发,脸上沉沉的,似乎也在大力地控制着什么。他绷着嘴角,拿起聂蹊留下的铁锹,将土一锹一锹地填进去。他一刻不停地铲着,抛着……填得差不多了,又到周围挖了一些土来,堆成一个坟包,将娘亲的坟包跟他的并作了一处。 一旧一新,一边覆盖满干枯发黑的野草,一边还是棕黑的新泥——夫妻墓。 展皓垂着手立在墓前,静静地看着自己沉睡的父母。 墓旁,自己早些年种下的桃花已经在枝上破出了细细的裂口。再过十几天,东风吹来了之后,桃花就会绽放,映照着他们的坟茔。春雨落下的时候,青草也会逐渐长出,半枝莲,山白菊,乌蔹莓,醡浆草……都会长出来,覆盖这片静谧的土地。 一如他们相遇的那个春天。 回去的路上,方秋抱着展皓的脖子,用力地搂着。小手环在他脖子后面,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只芦苇小马。 枯叶被他揽着走在一旁,面颊低垂,沉默不语。 夜很深了,夜空依旧阴霾,周身裹着阴寒湿冷的空气,夜风还在不时地吹。展皓不禁将方秋抱紧了一些,手里也把枯叶揽得更加用力。小家伙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脸颊冰凉凉的,蹭得展皓心里又疼又怜惜,忍不住扭头亲了亲他的脸。 “方秋冷么,是不是怕鬼?没事,别怕……”展皓搂着他,感觉得到怀抱里小孩子细细的颤抖,和短促哽咽的呼吸。方秋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小嘴瘪着,喉咙不住地咽动。他将攥着小马的手收回来,把马儿在怀里紧紧地搂了,小声地哽咽着道:“我不怕,不怕鬼,爷爷、爷爷会看着我,爷爷会保护我……” 说着,小家伙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受,一声声低低地呛哭了出来,眼睛里不住地淌出泪水。 展皓沉默地搂着他。另一手的怀抱里,枯叶抱着小乖,咬紧牙关的力道逐渐加大了。 清浅的竹风铃在夜风中不停飘摇,代聂蹊将他们一路目送着走远。 十二 一整个寒冷的晚上,枯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无法合眼,也没有睡意。寂静而宽大的沉重夜幕,不可抗力的流水年华,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有可能这样将展皓送走,又或者展皓将自己送走,他就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让窒息的感觉将痛苦压抑得好受一些。 展皓没有进来,他坐在外面的廊子里,手里拈着许久未用的昆山玉烟杆子,在黑暗中慢慢地抽烟。 枯叶知道他心情不好,也知道男人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来排遣情绪。他是这样,展皓自然也是,于是就开着房门,一人一边,各自寂静。但一直到了五更天,展皓都还在外面没有进来,枯叶有些担心了。他忍不住坐起身,披了衣服下床,到衣架边取下展皓的大衣,静静地走了出去。 展皓在廊子上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夜空,一言不发。枯叶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黑暗中只能看见身子的轮廓,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微微弓着背,手里拿着烟杆子,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他慢慢走上前去,把大衣在展皓衣着单薄的肩膀上轻轻地披了……展皓转过脸来,脸上带着温和沉静的情绪,眉眼微微一弯,伸手按住他的手掌:“怎么了?” 枯叶低头望着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垂着眼睛,眼前的展皓忧郁又温柔,眼眸悠远。淡淡的烟草味道飘散在周身的空气里,闻起来仿若秋日被烤焦的树叶,干燥而温暖。枯叶抿了抿唇,眼睫里闪动一会儿,低声地道:“我困了。” 展皓伸手扶住他的侧腰,手指轻轻地婆娑着,嘴边微微轻笑。小狐狸没穿多少衣服,也不觉得冷似的,就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似乎很是担心。展皓把枯叶拉到身前一点儿,攥着他的手细细揉捏,好一会儿才轻声地说:“那怎么不睡觉呢?” “睡不着。”小狐狸望着他,眼神里有些闪动,薄唇轻轻地抿了一下。展皓拉着他微凉的手,心里的沉郁慢慢被他这担忧又笨拙的关心眼神缓和了,就好似厚重的乌云被阳光撕开了似的,心里逐渐温软起来。 他不在,小狐狸睡不着。 展皓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会儿,低沉的情绪逐渐因为跟恋人的接触而恢复了。他将烟杆子熄了,旋上盖子,微笑着站起了身。伸手拿过枯叶,将他搂进怀里,轻轻吻一下他微凉的面颊,叹了口气,轻声道:“走吧……进房,我陪你睡。”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枯叶肯定要犟嘴一句,说谁要你陪。但今天,此时此刻,他却只想拉着展皓,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有些伤痛他不会跟自己开口,估计问了也不一定承认。枯叶所能想到的唯一抚慰展皓的方法,就是静静地将他搂入怀中,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这样就好了。 小狐狸的怀里很温暖,很熨帖。透过他搂着自己脑袋的手,展皓可以感觉到恋人对自己的担忧和疼惜。枯叶的手指在他发间静静地梳着,轻轻划过他的头皮,拂到他的后颈上。安抚的动作不算娴熟,有些拘谨,有些笨拙。但耳边听着小狐狸细微的呼吸,他脸颊贴在自己脑袋侧边传来的柔软触感……展皓在心里静静地喟叹一声,随后将搂着恋人腰肢的手臂环得紧了一些,把整个脸都埋进他的胸膛。 第 2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0 章 逝者已逝,他们的日子还要好好地过下去。 现在的他还要祈求什么呢?他有了关心自己的恋人,年幼聪慧的孩子。想着枯叶方秋和小乖,展皓就感觉到自己被聂蹊带走的力量又重新回来了。他是一家之主,他是他们的依靠……他们互为彼此的依靠。 两年以前,展皓曾希望能遇到一个人,让他能够爱上。但他现在才知道,拥有爱人的意义是什么。 他曾经走过许许多多的路,看过许多瑰丽奇诡的风景,经历过许多危险的或者重要的时刻。但在回想起那些画面时,他总是孤独一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很久之后,当他想起自己为父亲送别的那一幕时,尽管夜风寒冷料峭,情绪悲恸,但身旁,他的恋人一直在看着他,跟他一起难过,为他心疼。在累的时候,情绪低落的时候,他能拥着自己,用笨拙的,沉默的方式静静安慰——他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展皓闭上眼,心中温热的情绪在那瞬间溢满全身,流遍了四肢百骸。他突然不怕了,就像方秋说的,不怕了,聂蹊会看着他,聂蹊会保护他。 他的母亲和父亲,会一直看着他们。跟小狐狸好好地过下去,将方秋和小乖好好地抚养大,这便是对父辈最好的交待……在九泉之下的他们,一定也能开心了。 想着拥有恋人和儿子的久远未来,他不怕了。 流逝的岁月会将一切带走,但在那之前,他也拥抱了一切。 两人就这样交颈相拥着,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午时。晚上睡得太晚,醒来时脑袋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展皓将枯叶搂在怀里,静静地帮他揉着后脑勺,不时问一句饿了没?枯叶闭着眼摇摇头,依旧继续靠着他,一时间都不想起来,就这样相互依偎着。 昨晚起的风将阴云吹去了,此时外面阳光普照,显露出春天的温暖模样。两人望着窗外透进来的亮光,安安静静的,一直靠了一刻多钟,才慢慢地起床。 洗脸,漱口,梳头,穿衣。展皓帮枯叶把已经披过肩膀的头发轻轻束起,露出了白白的后颈。枯叶从镜中看着他沉静温柔的脸,心里突然间起了一股冲动,想帮他梳一梳头发,理一理这三千的烦恼丝。展皓见他眼里欲言又止的,就微微笑起来,沉声地问:“怎么了,干嘛一直看着我?” 枯叶抿着唇犹豫一下,说:“那个,你自己能梳得到头发么,你头发那么长。”刚说完他就忍不住拧自己嘴巴,梳不到的话展皓以前是怎么束头发的?傻子! 展皓在他身后发笑,眼里柔柔的,不紧不慢地说:“梳得到,不过梳得不好,要不你帮我?” 唔,不愧是展皓,这台阶给得……枯叶默默的唾弃自己一番,随后低声地应了,接过梳子站了起来。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一会儿在椅子上坐下,从镜子里看着神情拘谨,手势生疏笨拙的恋人。小狐狸估计只自己梳过头发,没有碰过别人的,所以手老是扭不过来,看上去怪别扭的。枯叶心里也不得劲儿,展皓的头发太滑溜,根本不需要怎么梳理。他慢吞吞地梳了几道,一会儿抓抓后脑勺,总觉得太快了,还没怎么好好弄,这家伙的头发就顺了,黑黑直直,跟一匹黑色绸缎似的。 展皓微微笑着,伸手把束发的带子给了他。枯叶接过去,拧着眉头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地将头发束起来,缠两圈,再捆好。所幸展皓很乖,头发也老实,没一会儿就束好了。展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到脑后摸了摸,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你啊,梳个头发,给我打死结干嘛?” 一句话把枯叶臊得满脸羞窘,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取,展皓却已经站起了身:“好啦,这样就行了,挺好的。现在先去看看方秋吧,小家伙估计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听他说起方秋,枯叶立即想起了小家伙昨晚哭得气儿都喘不过来的小脸。他沉下眸子,低声点头应了,展皓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院子里很安静,阳光虽然很好,但是看不见几个人。展皓拉着枯叶,还跟他笑,说小丫头们难道都偷懒去了?大中午的,这时辰不是应该吃饭么,可一个人也没有……漫不经心的话语之间,一会儿就走到了方秋的房间。两人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展皓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随即抬眼看向满脸忧心的枯叶,略有些诧异地道:“里面没人。” “没人?”枯叶怔了一瞬,说:“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可能在西院?” 展皓转脸看了下中厅那边,再远远地看了看大堂。两间主屋的门都开敞着,里面空荡荡的,人影都不见一个。展皓拉了枯叶往西院走,一路过去,也是没看见一个小丫头。两人一直找到了院子的洗衣房里,才看见季棠在静静地搓洗着方秋昨晚那件沾了泥的衣服。季棠的眼睛有点儿红肿,脸上没有表情,周身的气场完全没有平日里温和平淡的样子,看着好像还有点儿伤心。 “季棠,”展皓在门口轻声地唤小姑娘,“方秋去哪儿了?我爹我娘呢,小丫头们怎么都不在?” 听见声音,季棠一抬头,那双红肿的眼睛便分外明显。枯叶看着,心里隐隐一惊,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小姑娘一开腔,那声音就是沙哑的:“早上二少爷和白五爷从陷空岛回了,现在和老爷夫人一起在南郊,祭聂先生和聂夫人的墓。” 展皓听了,脸上沉静半晌,随后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你们都知道啦。” “早就知道了。”小姑娘低下头,继续红着眼搓洗衣服:“方秋听说要去祭墓,死死拖着夫人,硬是跟着一起去了,估计要到下午才回来。厨房桌上有饭菜,你们饿的话就去吃吧。小乖在奶娘那儿,刚刚吃了奶,现在正睡觉。” 展皓拉着枯叶,两人沉默着站在广玉兰树下,半晌,展皓才仓促地笑一笑,谢过季棠,拉着枯叶往厨房去了。枯叶沉着眼眸,心里郁郁的,一点儿也畅快不起来。展皓拉着他,知道他情绪还是低落,就轻声地说:“总要经历这么一个阶段的,人走了,大家都会伤心,你也别想太多。好好地过日子,爹他就高兴了。” “嗯。”枯叶攥紧了展皓的手,跟着他慢慢地走到厨房吃饭。两人在小桌子前相互对坐了,静静地吃几口饭,喝一口汤。展皓帮他夹了一筷子菜,枯叶用碗接了,慢慢地吃……院子里,阳光依旧普照着。在经过了一整个冰封的冬季之后,泥土里小小的生机,都在雨后慢慢苏醒,开始天地循环间的又一次生命。 世间的传承大抵就是如此,人情之中无法割舍的部分,注定让他们在许多年后都无法忘却自己的父辈。曾经相处的绵长日子,眼里的见到的笑容,他们的容颜音貌,也许会随着时光褪去了颜色,但却依旧深深烙印在活着的人的血肉里。他们是父子,是爷孙……看见一个人,他的身上必定有父母的影子,展皓是,方秋是,以后,小乖也会是这样。 虽然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懂,成天在襁褓里睡得昏天暗地,但小家伙终究会成长为聂蹊展皓那样的人。也许会有自己独特的部分,但骨子里最重要的东西不会变。他会长成一个从容可靠的男人,眼神淡然坚定,能让家人放心依靠。就像让慕莲爱上的爷爷聂蹊,就像让枯叶这样彷徨的人都变得安心的父亲展皓……从他的身上,别人能看到这一整个家族的过往,看到流逝的时间都无法带走的东西。 这,也许就是生的意义罢。 聂蹊走了之后,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也是逐渐恢复了平淡安稳的样子。展皓和枯叶都能保持平常心,就是方秋,一时间还有些想不开,经常见他在房间里偷偷哭。即使不哭的时候,也是脸色蔫蔫的,肿着眼睛郁郁地难过。小家伙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日子刚出初十,他就闷着声自己翻出书本诗词看了起来,嘴里低声地背诗念词,有时候还揪着殷兰瓷的裙摆要她教功夫,说之前马步还没扎好,想继续练。 殷兰瓷被他那难过又坚持的小表情弄得心疼,抱着他连声地安慰说不急啊,方秋别着急,现在还小,多玩儿一会。但方秋撅着嘴,耷拉着小眉头不说话,两手还是紧紧地揪着她的衣服,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殷兰瓷没办法,劝不动,这孩子跟她不是最亲的,说的话听不进去,于是只能把儿子和儿媳妇拉过来,说你们好好给这小家伙宽宽心。方秋心思重,放着不管可不行。 于是晚上,展皓就抱着小家伙,拖上枯叶去澡池洗澡去了。方秋如今满六岁了,有点儿隐私意识,一开始还不大好意思,藏着脸羞羞的。展皓搂着他,笑着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光了,还说人家:“这么点儿大,就害羞啦?”方秋撅着嘴,有些生气地捂着自己的小牛牛。枯叶早已经在一旁泡着了,心里好笑又无奈地看展皓在岸边将一个白白的肉娃娃从衣服里剥出来,随后抱着进了池子里。方秋把小脸埋在爹爹的肩膀上,眼睛还悄悄露出来,忍不住看阿爹。 待他们走到身旁,枯叶斜睨着小家伙,冷不丁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屁股蛋子。方秋低低地“唔”一声,随即转了身蹭着要他抱抱。展皓不让,坏笑着把他放在池子角的浅水台阶上,伸手揉他的小手掌小脚丫,还戳他的肉身子。方秋痒痒得不行,又气又恼的,哼唧着打他的手。最后被闹得急了,还低声气急败坏地叫:“别闹!我,我现在不想跟你闹!” 展皓被他这语气逗得实在不行了,伸手又把小孩儿搂进了怀里,让他软乎乎的肉身子贴着自己。方秋委屈地趴在他肩膀上,只觉得爹爹好坏,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心情,还不合时宜地逗他笑!小孩儿忍不住憋闷地啃着拳头,被气红了。枯叶就在旁边看着呢,见小家伙生气了,于是伸手把他接过来抱着,搂在怀里好好地抚慰:“怎么又哭了?别哭……” “唔,爹爹混蛋,爹爹都不伤心……”方秋毕竟还小,读不懂大人深藏在心底的情绪,只觉得展皓跟个没事人一样。枯叶搂着他,忍不住抬头瞪了展皓一眼。展皓在一旁微微地笑,一会儿伸出手来揉一揉方秋的脑袋,柔声说:“谁说我不伤心的?方秋都只顾着自己伤心,爹爹我难过得睡不着觉,晚上出去抽烟吹风,你通通都不知道,一点儿都不在意。” “我,我在意的!我也怕爹爹伤心的!但爹爹都在做事嘛,一点都不像难过的样子……”方秋支起身子急急地说着,到了后面一点儿,开始有些心虚了,小脸慢慢地藏在了枯叶的肩膀里。展皓倒是不在意,依旧笑着摸他的脑袋,伸手掬起热水,慢慢地往他身上泼,帮他擦洗身子:“方秋,我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伤心。聂爷爷是我爹,你想想,若是以后我走了,或者你阿爹走了,你会不难过么?” “我是大人了,我是一家之主,我也伤心的……只是再伤心,也得振作起来好好赚钱做生意。我要养家呢,咱们家这么多小丫头,奶奶展爷爷,还有你阿爹,还有你的小乖弟弟,还有全叔叔家的全恒弟弟。我得让他们吃得好穿得暖,继续好好地过日子啊。” 宽大的手掌慢慢抚摸着小孩儿肉乎乎的嫩身子,拿过混了皂角花瓣的胰子打出泡沫,轻轻按摩在细嫩的皮肤上。展皓垂着眼,一边轻柔地给大儿子搓洗着,一边低声地道:“一开始,你爷爷不想让你去的,但爹爹还是带你去了……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而且,我希望你能清楚,不只这时候,再过十几年,再过几十年,也许钟爷爷,奶奶展爷爷,甚至我和你阿爹,都会这样离你而去。” “爷爷虽然走了,但你也说了,他会看着你,保护你……你不开心,老想着他难过,爷爷会高兴么?等到以后,我们也走了,剩下你和弟弟,难道,你也要一直难过下去么?” 说着,展皓伸手将沉默的方秋抱过来,小家伙扁着嘴,又是一副想哭的样子了。他摸着小家伙的后背,低头亲了他一下,叹息着道:“人总是要老的……方秋,人不老没道理。总有一天,我跟你阿爹都要这样离开,到时候,你也只能把伤心难过压在心里,好好地继续生活。我们不想看你不开心,爷爷自然也是。你要想着,爷爷去找另一个奶奶了,他们团圆了,在一起了,如果这时候看见你不开心,爷爷也就没法儿高兴,知道么?” 小孩儿攥着小拳头,眼睛委屈又难过地瘪着,快要哭出来了。枯叶看得心里担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肉肩膀。方秋小声地哽咽了一会儿,随即把脸埋进爹爹的颈窝里,压抑地哭泣了起来。展皓搂着他轻轻安抚,视线不时跟枯叶交汇一下。热气氤氲的水里,父子三人就这样静静地泡着,不时再低声地安慰两句……小家伙哭得累了,也就慢慢地停了下来。 展皓攥着他的小手揉了揉,好生帮他搓洗一会儿,自己先上岸穿了衣服,随后再从枯叶手里把方秋接过来,用毛巾裹着,带到了房里去。 那天晚上,小家伙是在枯叶和展皓中间睡着的。小拳头紧紧地攥着,身子蜷在枯叶怀里,嘴巴还撅着,不时在睡梦里委屈地蠕动一下,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棉被里,隔着小孩儿,展皓轻轻地拉住枯叶的手,不动声色地揉捏。枯叶看着小孩儿嘟嘟的脸,心里莫名有些触动,忍不住绞紧手指,跟展皓的缠作了一处。展皓抬起眼,视线在昏暗的床帐内跟眼神闪动的小狐狸对上了……静静地含笑凝视半晌,展大少倾过身,柔柔地吻住了恋人的唇。 恋人惊艳的是岁月,家人温暖的是人生。最难能可贵的是有这么一个人,让自己心里有喜悦,也有安然……面对前方的未知,陪伴着自己,一路无畏地走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那晚的宽慰起了作用,总之,方秋小家伙是慢慢振作起来了。脑袋瓜子里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眼神之中有了些超出年龄的沉静。他本来就比同龄人要懂事,这么一来,就显得越发成熟了,行事说话之间越来越坦然稳重,看着竟有些小大人的样子。 第 2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1 章 有时候殷兰瓷抱着小乖,看着方秋在院子里踏踏实实地扎马步。外面阳光照着,或是吹着风儿,小家伙眼神定定的,愣是坚持着一动没动。殷兰瓷看着还是心疼,忍不住把小孩儿拖回来帮揉手揉腿。方秋见奶奶心疼,就抿着嘴唇勾出一个乖乖的笑,说奶奶,没事,方秋能吃苦,要快点长大,帮爹爹分担事情呢。 殷兰瓷被小孩儿这话说得直戳心窝子,把那老是瞌睡着的孙子小乖扔到丫头敏薇怀里去,哎哟哎哟地把方秋搂住,说不忙不忙,你那老爹还能撑个三十年呢。慢慢来,慢慢长大,不要急,等你大了,再想回来,那可就没有喽…… 于是方秋依偎在奶奶怀里,看着院子里逐渐开放的花儿,脑瓜子在殷兰瓷的肩膀上蹭了一蹭。院子对面,展皓在大堂里坐了,跟这样那样的老板不紧不慢地谈着事情。枯叶在东院里练功,周围一群长大了的猫儿在树上或者墙头上蹲着。小鸳鸯趴在屋檐上面,小角坐在石桌中央。三花猫儿缩成个猫团子,眼帘半阖着,在阳光里懒懒地看着自己将刀剑舞个不住的主人……好半晌,张大嘴,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呵欠。 一晃眼,小乖这贪睡的小混蛋就快满月了。这一个月里,小家伙不是在婴儿房里呼呼大睡,就是在奶娘或者爷爷奶奶的怀里呼呼大睡,一点儿都不给面子。展皓和枯叶也哄不开他的眼睛,就老是紧紧地闭着,小脸不时皱作一团拧动两下,哼唧几声,或者吧嗒小嘴,玩儿舌头吐泡泡。 枯叶还一直担心呢,一开始都听他们说是没长好,过段时间就能有动静了。可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抱在怀里,不管怎么哄他,喊他闹他,这祖宗都只是哼唧两声,然后继续呼呼大睡。枯叶被磨得眼睛都要绿了,这阵子看见小乖就头疼,直说抱走抱走,他自己一个人苦大仇深地继续练功去。展皓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季棠跟他说悄悄话,少夫人不抱小少爷呢,这几天可郁闷了。展皓听了忍不住乐,一天下午本来在逢源楼忙着,后来没事儿了,就悄悄地摸了回来。 展宅里面,小丫头们都自顾自地忙着,殷兰瓷跟展天行在中厅里铺了地图,趴在桌子上瞪着眼睛一块儿一块儿地看。展皓凑过去跟着看了一下,问:“怎么,又准备往天竺跑了?那儿全是和尚,有什么好去的?” 殷兰瓷抬眼起来瞪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个屁!我现在就是看看,再怎么要走,也得等小乖把满月酒办了啊!” “满月酒啊……”展大少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随后脑袋一歪,有些为难地道:“小乖那家伙还没睁眼呢,办满月酒是不是不大好?” “办个酒而已嘛,小乖不需要带出来给别人看的啊!我孙子还这么小,带出来给别人乱碰,碰坏了怎么办?”殷兰瓷满不在乎地挑挑眉,随后继续趴着看地图。展天行在一旁低声地笑,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碰坏?小孩儿不带出来给人看,办酒也就没意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皓的心思。”说着,展天行还笑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还是老爹了解自己啊。展皓眯着眼睛笑一会儿,随后身子一晃,往婴儿房那边过去了。 婴儿房设在西院,虽然离展皓的房间不怎么近,但好在方便奶娘照顾。年轻的奶娘性子很温和,小家伙也乖,吃饱了就是睡,于是经常都是在婴儿床里窝着的。什么时候有空了去找,都是一抓一个准儿,铁定在睡着呢。 这时候枯叶估计在东院练功吧,急着把身上的软肉消下去。展皓慢悠悠地转到西院,远远地就看见奶娘在院子里跟敏薇做事聊天,而婴儿房的门开着,里面似乎有人在。展皓静悄悄地摸到房门口,看见方秋趴在床边歪着脑袋守着弟弟。而床头的桌子上,猫儿小角估计是刚刚被小丫头抓着洗了个澡,此时毛发白蓬蓬的,半阖着眼睛,正懒懒地看着床里熟睡的小乖。 婴儿粉嘟嘟的小脸,安静的睡颜,眉眼五官里已经看出了展皓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展皓。猫儿静静地闻着嗅着,又觉得这味儿像枯叶。方秋趴在床边看弟弟,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小乖的肉爪子,从婴儿小小的掌心,一直捏到他嫩嫩的手指头。 “好小哦……”将自己的手放在小乖的手下面,方秋忍不住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展皓无声地笑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将自己的手垫到小孩儿的手下面,轻声地说:“你的手也很小啊,又大到哪儿去了?” 方秋转脸看见他,脸上忍不住嘟起一个不服气的表情:“等我长大了就赶上你了!” “想得倒美,”展皓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伸手捏方秋小脸,“你能长到你阿爹那么高就不错啦,还想赶上我。到时候怕是连弟弟都比你高,出了门还要他保护都不一定。” “昂!才不会,方秋会长得又高又结实的!”小孩儿急起来,一头扎进展皓怀里又赖又打。展皓笑呵呵地将他抱起来,随后再搂了小乖,怀里满当当地笑着往东院去:“好啦,别气了。走,去东院找你阿爹去。那傻瓜被你弟弟郁闷得不轻呢,咱们去慰问他一下。” “哼,”方秋搂着他的脖子,撅起嘴唇“哼”一声,“我也被弟弟郁闷了!明明每天都来看他,他却老是不肯睁开眼看我。”小孩儿在他颈窝里蹭一蹭,这家伙,如今只有在展皓枯叶面前才显得像个小孩子一些,会跟他们撒撒娇。展皓亲他一下,笑着道:“别急嘛,快了快了,等弟弟睁开眼,第一个就让他看见你好不好?” “哼!”方秋撅着嘴,一下子搂到他肩膀上去,声音噎在喉咙里,小声地哼哼唧唧:“嗯,你说的?” “好好, 我说的。” 满满地抱着两个儿子来到东院,还没进门,展皓就感觉到了里面气流的骚动,空气团团旋着,向内包裹住某个人,时而传来利刃破空之声。展皓抱着小家伙们从院门里探进一个头,就见枯叶一个旋刀入鞘,不紧不慢地收了势,站在院子中央转过脸来看他们。小狐狸松松地束着头发,此时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呼吸倒是沉稳悠长的。他眼神沉静,周身气场收敛沉凝,已然是恢复了以前功力的水平。 “阿爹!”大老远的,方秋伸出小手,可怜兮兮地朝着他大喊了一声。院子里收敛沉静的人脸上突然露出个淡淡的笑,转身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展皓看着他眉眼里的笑意,心里止不住地柔软悸动。小狐狸并没有失了原本独行江湖的气质,只是现在是在家里面,所以当面对着家人,他还是会变成自己最熟悉的乖顺模样,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展皓笑着看他走过来,来到自己身前,伸手把方秋接过去了。展皓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倾身过去亲了他的脸一下。如今枯叶对他这举动已经不痛不痒了,此时注意力只在他怀里的小乖身上:“你把这个小混蛋抱来做什么,他又不搭理我。” “他也不搭理我啊,你这当爹当娘的,还跟儿子生气啊?好不好意思?”说着,展皓还伸手拧他的鼻子。枯叶撇着嘴老大不高兴地躲过了,随后一转身抱着方秋往房里去。方秋搂着他的脖子,眼睛滴溜溜地在猫儿里面找小鸳鸯,一会儿找到了,就喊:“小鸳鸯!喵喵喵喵喵,小鸳鸯!” 猫儿听见了,就站起身子,懒洋洋地伸一个懒腰,随后不紧不慢地迎着枯叶踱步过来。走到身前,猫儿身子一纵,轻轻巧巧地跳进方秋怀里,毛绒绒的尾巴扫得小孩儿一阵乐,抱着猫咪开心地揉捏起来。枯叶带着他们进房去了,展皓慢悠悠地也跟了上来。一进房,转脸就看见床上横着几只猫,床架子上面尽是猫咪的抓痕,桌子柜子上也是。 枯叶把方秋和小鸳鸯放到床边,扭脸过来瞪他,说:“这两窝猫儿这么多,总得送一些出去吧?难不成真把这儿弄成猫房啊?” “好好好,这事儿我让敏薇去弄,挑几只乖的猫儿送到翠岭那边,其他的再往别处送,你不用操心。”展皓笑笑地抱着小乖站到他身旁,伸手拉他袖子,捏细了声音道:“阿爹,别生小乖气嘛,抱抱小乖,你都不理人家,乖乖伤心得快哭了呢……” 枯叶被他这故意装乖卖萌的语调弄得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瞪出个嫌恶又惊恐的表情看他。展皓乐了,伸手把小乖塞进他怀里,低声地道:“你是他爹亲呢,你不搭理他,他怎么好好长大?” “谁叫这小混蛋老是不理我……”枯叶哼哼地说着,但还是把儿子接了过来,低着头拧眉瞪着他,“你看,老是吐泡泡吐泡泡,就是不睁开眼睛,逗他也没个反应,就是自己吐泡泡玩儿!有什么好玩儿!”说着,枯叶有些气不过地伸手把儿子吐的泡泡给戳破了。小小的“啵”一声,小家伙似乎被这声音吓到,身子细微地颤了一下。 三花猫儿此时爬到了枯叶手边,身子直着,好奇地盯着小婴儿看。小乖在襁褓里攥着小拳头,脸上不知为何开始有些拧巴,哼哼唧唧的,小嘴撅得似乎有些不高兴。看着看着,枯叶和展皓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方秋本来在一旁跟小鸳鸯玩儿,听见这边动静没了,忍不住抱着猫儿凑过来,瞪着眼睛看弟弟。 小鸳鸯吸着鼻子,低低地叫了一声“喵呜”,三花猫儿歪了歪脑袋,小心翼翼地凑到正不停拧五官的小乖脸旁,伸出小爪子,轻轻地,软软地,用肉垫拍了他的肉脸蛋一下。小家伙“嘤”一声,随后,身边的三人就见他拧着小眉头,有些困惑似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大的,圆圆的双眼,很水,水汪汪的,好似两泓清泉一般,“咕嘟嘟”的鲜活泉水从泉眼里涌出来,在表面泛起一阵阵亮闪闪的涟漪。小乖有一双跟他爷爷一样深黑的双眼,但跟聂蹊和展皓不同,爹爹和爷爷的眼睛更多的是幽深,平静深沉,但他的,则是像初生的泉眼一般,又兴奋又跳跃地往外涌着新鲜甘甜的泉水。 小乖睁着眼,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这三张人脸,两张猫脸,肉爪子握着的小拳头紧了又紧,眼珠子怯怯地转动两下,半晌,觉得累了,又慢慢地合上……一会儿才又睁开,怔怔地盯着自己的爹爹看。 “他……”枯叶看得有些傻,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他睁开眼睛了。”说着,他傻傻地转脸看向展皓,道:“好像你。” 展皓也笑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小乖稚嫩的鼻头。小家伙被他这一下弄得眨了一下眼,随后又水乎乎地睁着,傻傻地看着他。展皓有点儿乐,说:“他这样子,估计是更加像爹。我的眼睛像我娘,是琥珀色的,不是黑色。倒是你啊,”展皓笑着望向枯叶,看着恋人漆黑的眼珠子,轻声地道,“你的眼睛是黑色的。” “我……”枯叶有些结巴了,一时间心里又欣喜,又触动,又有些不知所措。方秋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弟弟看,一会儿伸出手,在小家伙脸蛋上戳了戳,傻傻地道:“弟弟好好看,眼睛好大……”小家伙被他戳了一下,眼睛有些傻傻地朝他望过去,依旧很懵懂的样子。方秋被弟弟这水水的眼神望得心都要化了,攥着小拳头不住地哼唧。展皓笑着,伸手揽住枯叶的肩膀,把他拉到怀里用力亲了一下脸颊,心里的喜悦和宠溺溢于言表。 枯叶还在犹自激动着,双眼黏在儿子的小脸上,扯都扯不开。展皓看见他闪动的眼睫,他压抑欣喜的感动表情,心里忍不住有些痒痒了。他凑过去,嘴唇贴着枯叶的脸颊,轻轻地嗅闻亲吻。小狐狸是被儿子吸引走注意力了,所以此时完全顾不上管他,任由他吃自己豆腐。 自从生了小乖之后,两人就一直没有怎么亲热。枯叶身子没好是一个,另外,生意上的来往和事务也多,于是就没有太多的机会。最近小狐狸的心思都很沉静,估计是练着功夫,所以平时都没什么软绵绵的样子。今天乍一看见他闪烁欣喜却又无措的神情,展大少平息许久的欲望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方秋,你能不能把弟弟抱到中厅去,给爷爷奶奶看看?他们要是知道弟弟睁开眼睛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展皓笑眯眯地跟大儿子提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建议,听得枯叶眼睛都瞪了起来:“让方秋抱过去?!方秋还这么小呢,抱得动么!” “抱得动抱得动!方秋力气很大的!”小家伙一听这质疑,立马不干了,手里把小鸳鸯放到一边,伸手就把弟弟搂进了怀里。枯叶看着一惊,展皓也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不过小家伙估计是天天抱小鸳鸯把臂力练出来了,这时候看着挺轻松。抱着弟弟,还有闲力气把襁褓在怀里的位置调整了一番,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将弟弟抱好了,方秋抬起头,闪着一双大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爹爹们,一副“我可以抱弟弟,让我抱过去吧”的渴求样子。枯叶犹豫了半晌,看看他,又看看展皓。展皓笑起来,伸手捏一捏方秋的小脸,轻声说:“好啦,快过去吧,再晚该没力气了。走路时候小心些啊,别把弟弟摔着了。” “嗯,方秋会小心的!”开心地保证完,团子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团子,小心翼翼地朝外面走出去了,小鸳鸯和三花猫儿随即跟上。这俩猫儿一走,剩下的几只猫儿也站起身,陆陆续续地跳下床,跟着一起去了。展皓笑眯眯地看着这些识时务的猫儿,转脸在枯叶脸上亲了一个。 “哎,你干嘛!”枯叶这时候回过神,忍不住躲闪了一下。展皓笑笑地搂着他,眼睛里不怀好意的:“亲你啊,你不想我亲你啊?厌倦夫君了?” “什么厌倦……”枯叶被他这话说得有点儿生气,就伸手推他,“方秋还这么小,你就让他抱小乖,万一摔了怎么办?等会儿我抱过去不就……啊!”说着说着,冷不丁展皓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另一只手也不规矩地伸进他衣服里,隔着布料捻了一下他的乳尖。枯叶失口叫出一声,这下总算是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没事,方秋能干着呢,不会摔了小乖的。倒是你啊,这么久没跟我亲热, 难道心里不想的么?”说着,展大少将恋人躲闪个不停的身子搂进怀里,低头吻住他的嘴唇,舌头一下子钻进了人家的嘴里去。枯叶被搂得僵了一下身子,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放松下来,克制地闭上眼,跟他唇舌纠缠。展皓一边吸吮着他的嘴唇,一边把手伸进衣服里揉捏他的腰身和后臀。练了这半个多月,小狐狸的身子没有刚生完宝宝时那么软了,变得有韧劲儿了一些,手感好得不行。 展皓摸着揉着,忍不住将枯叶的身子抱了起来,让他跨坐到自己的胯上。枯叶嘤咛一声,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湿着眼睛拧起眉,道:“你,你想在这里做?” 展大少不怀好意地坏笑一番,双手揉着他挺翘的臀缓慢按捏,力道弄得两人的下身止不住地相互磨蹭。枯叶为难地哑声喘息了一下,眼底还是有犹豫的颜色:“别!这儿有好多猫毛,回去再说,嗯……”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展皓作乱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小腹,两腿之间的那个地方被磨蹭着,逐渐泛起难以抗拒的甘美快感……他也已经快到极限了,忍了这么些日子,但是看着展皓事务繁忙,于是只能生生压抑下来,不想不懂事,也不想主动去求欢。可现在,产后饥饿的身子被这样抚弄,周身都是恋人雄性的气息,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第 2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2 章 展皓见他咬着嘴唇,一副想要又抗拒的样子,忍不住默默地起了坏心。他低头在枯叶脖颈处用力地吸吮了一下,随后循着他的衣领,一路亲吻到他的胸膛。伸手将衣服拉开一些,将恋人的肩膀和胸膛暴露在微寒的空气里,展皓濡湿地吸吮着枯叶发硬的乳头,双手不停揉捏着他的臀,手指不老实地钻进了两腿之间去。枯叶苦闷地忍耐着愉悦的喘息,身子抑制不住地隐隐扭动,双手搂着展皓的脑袋。胸口和下身传来的快感,让他忍不住仰起了脖子,眼睫迷离地眨动。 算、算了,在这儿就在这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人几乎是一触即发,干柴烈火,吻着揉着,一会儿就倒进床褥里滚做了一处。枯叶被展皓压在身下,用力地亲吻抚摸。腰带未除下,衣服却几乎是尽数拉扯开了,露出整个胸膛和半个肚腹。 原本软绵绵的肚子上,现在已经隐隐显示出了肌肉的轮廓。剖腹时留下的那道疤痕,因为公孙缝合得好,所以现在的痕迹很浅,几乎只看得见缝合的线。展皓低头舔舐着那道伤痕,感受着舌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心里又热烈又触动,欲望没有消退,反而烧得更加令人疯狂…… 就在展皓想要解开恋人的腰带,将碍事的衣服脱掉时,院门外远远地传来了小孩儿踢踢踏踏的跑步声。展皓和枯叶俱是一惊,都坐起身来。刚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拉好,小方秋就气喘吁吁地从门口冲了进来:“爹爹,阿爹!公孙叔叔和小四子哥哥来啦,还有九叔叔,说给弟弟送满月礼……哎?” 小家伙刚跑进来没几步,就发觉坐在床上的两人很可疑。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服也很乱,爹爹倒是很镇定的样子,阿爹就不行了。脸上那尴尬的笑,那欲盖弥彰的,双手还紧紧揪着衣服……方秋一下子就知道两人在干什么坏事了,忍不住红着脸“啊”一声,转身又“嗒嗒嗒”跑走。 枯叶窘迫得不行,忍不住把脑袋砸进展皓的肩膀里,懊恼羞臊得不得了。展皓则是笑翻了天,搂着他笑个不住。一会儿帮恋人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扶着他站起来,又在他脸上亲了好一会儿。枯叶气不过,攥起拳头砸他,他就笑嘻嘻地抓了小狐狸的手抵在胸口上,哄着说:“好啦,别气了。走,公孙先生这次来,可是要给你拆线的呢。等拆了线,我们再好好地做。” “做你个头做!再也不跟你做!”这样的话自然是气话,小狐狸在气头上,展皓当然也不会当真。两人就是边打边闹着往中厅走,出了东院,远远地就看见里面黑压压的一伙人——也是,赵普来了嘛,他那一伙影卫肯定也是跟着的。说来也奇怪,那些影卫们本该待在屋顶这些地方,但在展宅却都是大大咧咧地直接露面,根本不遮掩。 见了枯叶,小四子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大老远就冲过来抱他,说看见小乖睁眼睛了!好可爱!还问什么时候办满月酒呀,小四子给弟弟准备了礼物,自己做的哦!展皓乐了,捏他的小肥脸,说好好好,后天就办酒,你个小家伙还急了…… 公孙站在厅外面,刚刚凑热闹看过了小乖,这时候已经从包围圈里走了出来。看见枯叶,远远地就招手让他过来,说趁着现在精神好,给你拆线。枯叶听到这个词,脸上竟然倏地红了,下意识地还瞪了一眼展皓。公孙神医是何等的聪慧,一看展大少脸上笑得跟登徒子一样,就知道这小两口最近肯定都没敢做呢,就等着伤疤好。他坏笑一下,随后将枯叶拉进了房里。 一刻钟之后,狐狸肚子上的线就被干净利落地拆了。公孙再给他抹上药膏,随后伸手从药箱里摸一摸,又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递给了正穿衣服的枯叶。 狐狸仔愣了一下,以为是治伤的药,于是懵懵懂懂地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公孙大人邪魅一笑,眯着眼睛说:“用于房事的催情药。” 枯叶一听,整个人登时炸了,脸颊爆红:“我,我跟展皓不需要这个!”一边说还一边把刚刚收好的药拿了出来,像扔烫手山芋一般丢在桌上。公孙笑得不紧不慢的,按着那小瓶子又推了回去:“别这么急着下结论嘛。我看你在床上也是个放不开的,展大少跟你许久未亲热了吧?人家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的,你主动一点儿怎么了?平时要他哄着你,难道床上也要人家从头到尾地伺候啊?” 枯叶被他说得脸颊烧红,但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公孙见他在想这个事儿了,就不紧不慢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一直到了院子里,神医大人的脸上这才慢慢露出个冷笑:死赵普,竟敢弄那种药来整我……我把那药给别人去,看你还找得见! 于是,公孙解气了,枯叶就苦恼了。他实在是不大喜欢自己在床上的样子,敞着双腿被展皓这样那样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吃了这药,再主动贴上去……那,那他岂不是得在床上直接烧起来? 不过想想公孙的话,确实也是,展皓总是宠着他顾着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在床上也是。他记得展皓总是把他伺候得舒服了,慢慢等他适应了,最后才进到他身子里面去。所以枯叶一直没觉得太痛苦,因为每一次展皓都会尽心尽力地做好前戏,让他情动。 攥着那瓶小小的药,枯叶忍不住闷着脸埋进床里面,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十三 因为要后天才办满月酒,于是当天晚上吃过饭后,公孙赵普一行人先回陷空岛去了。小四子要跟方秋玩儿,所以留在展宅。可怜萧良一个人,恋恋不舍地一直拖在后面,不想又跟小四子分开。小家伙倒是大度得很,说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也要跟弟弟玩一玩嘛,反正后天就能见到啦!萧良听了,这才唉声叹气地走了。 吃过晚饭,俩小家伙就在中厅里逗小宝宝。殷兰瓷抱着小乖呢,这娃刚刚睡饱一觉起来,正睁着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到处看,傻傻的,一会儿看看小四子,一会儿又看看方秋,把俩小孩儿萌得不行。殷兰瓷还好笑呢,自己就是个萌团子,还忙着说别的小孩儿可爱。方秋还哼唧,说自己马上就长大了,现在弟弟是最小的宝宝!一家人笑着闹着,谁都没在意这时候展皓跟枯叶不在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躲起来了。 拆了线的狐狸仔,自然是被展大少拖着洗澡去了。一开始枯叶还企图负隅顽抗,说拆线的时候出了点儿血,疼!不要做!展大少就笑啊,一下子把人家扛了掳到澡房里,说岑二少怎么会怕疼呢,以前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胆识过人,勇敢硬气!这点儿小疼怕什么!枯叶差点儿被他气死,被脱光了扔进澡池子的时候还骂,说一点儿都不心疼我,以前答应得那么好,我愿意了才做的!这才一年呢,就随心所欲了! 于是展大少就笑眯眯地把炸毛的小狐狸抓进怀里,上下其手,又亲又摸,两人差点儿在池子里就干柴烈火起来。最后敲醒枯叶的是展皓的一句话:“呐,现在你也愿意了吧?那我就不算不守誓言喽?” 枯叶被展皓笑笑地搂在怀里,那厮的手还在自己屁股上肆意揉捏着……狐狸仔忍不住红了脸,小腿气急败坏地弹动一下,无可奈何地骂一句:“好了,做就做!快回房去,我不要在这里。” 老婆大人恩准了,展大少自然是乐滋滋地把人洗干净了,草草穿好衣服,抱起来就要往外头走。被展皓抱起来的那瞬间,枯叶突然想起藏在换洗衣服里的那瓶药,现在不拿走,估计明天会被季棠洗衣服时发现……那就丢人了!于是奋力地挣扎个不停,说有东西忘在了衣服里,要去拿。展皓好奇得不得了,但枯叶又含糊其辞,不愿意跟他说,展大少默默地眯起眼,松手随他去了。一会儿,他看见自家狐狸在衣架上鬼鬼祟祟地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收进衣服里,随后躲闪着眼神蹭出来。展大少坏笑一下,装作不在意,拉了他就往房间走,枯叶见他没有问,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 进了房间,枯叶以为展皓会立即亲上来,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但展大少似乎不急,人家先是把洗得白白的狐狸仔放到床上,随后自己脱了衣服,不紧不慢地拉开狐狸腿,抬起他的下身,让他大开着腿躺在自己胯上。枯叶有些羞,但这个体位还好,经常用的,而且还穿着裤子,就没怎么躲闪。展大少居高临下地垂着眼,慢悠悠地笑着看他,枯叶被看得有点儿不自在,眼神开始闪烁,装着不高兴地道:“到底还做不做?不做我睡觉了啊。” 展皓笑:“哪儿能让你这么快就睡觉呢?今晚我可是要做足一个月的份呢。”话是这么说,但枯叶知道展皓心疼他,一般最多就是三次,不会再多,就也没怎么信:“那还不快做,愣着干嘛。” “哟,狐狸乖乖急了。”展皓挑着眉毛笑一笑,眼里不怀好意的:“呐,这样吧,要我做可以,不过你得跟我说清楚,刚才藏的东西是什么。” “你!”枯叶又气又想遮掩,无语得不行:“我哪里有藏东西,就是……就是公孙先生给我的固本培元的药丸嘛。” “哦,是么?”展皓才不信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若只是补药,又怎么会遮遮掩掩的?给他机会了,还不从实招来……展大少坏笑一番,随即扑上去,双手伸到枯叶怀里一通乱摸。枯叶惊叫一声,又气又急地挣扎:“别!别乱摸,别拿我的药!” 没费什么劲儿,展大少就把那瓶药给搜了出来,还当着枯叶的面倒了一颗在手心里。枯叶紧张得不行,还想掩饰呢,撑起身子伸手过来抓:“别乱动!先生给我的药呢,不够就怪你!”展皓把手往后举着,枯叶在他胯上坐起身子,一手搂着他的肩膀,怎么够都够不着。这姿势那叫一个主动,展大少看得乐了,其实他早闻出来这药里面有催情的药物,估计是公孙使坏给的。他是不介意小狐狸吃一颗的嘛,自己吃也行……反正他药吃得多,已经百毒不侵了。 心里想着,展皓坏心思顿起——倒不是说想给枯叶吃,若是给他吃了,第二天这家伙铁定得跟自己置气。展皓眼珠子一转,狡黠地眯起眼,当着枯叶的面把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啊——”狐狸仔一愣,随即抓狂了:“你是个傻子啊,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嘴里塞!这是催情的药,情药啊!你干嘛乱吃啊!”枯叶快被他气死了,扒着他的下巴,把手伸进他的嘴里,企图把药抠出来。见他这副气急败坏又凶神恶煞的模样,展皓笑得不行,攥住他的手腕把人压到床上,笑出来了:“哎,非得我吃下去了你才肯跟我说实话啊?啧啧,乖乖,这样不行哦。” “而且,不过是情药嘛,吃了又不会怎样,顶多——把你做到明天起不来喽。”话说到这儿,展皓的声音已经沙哑下来了,嘴唇慢慢地吹着气,一下下吐在他的耳畔。枯叶被他这样挑逗得身子颤颤,咬牙切齿的,眼睛有点儿湿了。嘴唇开合半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展皓亲了亲他绯红的面颊,眼睛又柔又缠绵地看着他,枯叶别开脸,脑袋里全是刚才他那句……做到明天起不来,心里忍不住有点儿怕怕的。 见他瑟缩着身子,展皓“嗤”一下,又笑了出来:“乖乖,你怎么忘记了,我吃过很多毒药,早已经百毒不侵了啊。那药对我没效果的,你瞎紧张什么?” “你……”枯叶这回是真的被他气着了,眼睛瞪着,那叫一个磨牙霍霍,“你这家伙,我以后再信你的话,我就是傻子!”气呼呼地吼完,小狐狸炸起身子就开始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展皓赶紧搂住他,抱着人家就是一通狂吻。一直把枯叶亲得气儿都喘不过来了,身子也软了,他才笑笑地松开手。狐狸仔红着眼睛,红着脸红着嘴唇,眼神里还有点儿气不过,嘴里恨恨地控诉:“你是混蛋。” “是是,我是混蛋,只对你混蛋。”展皓笑笑地将润滑的脂膏拿过来,拉下他的裤子,手指挖了一块儿就往他后臀上摸。枯叶咬着唇扭了一下身子,好久没做,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了。展皓笑笑地看着他,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俯下身吻他的唇和下巴,嘴里还低声地挑逗:“乖乖,你身子里面好软……” 许久未做,现在情欲被挑起,全身的敏感度都提高了一个值。枯叶忍不住搂紧了他的脖子,双腿有些难耐地绷紧……早在浴池里,他的情欲就被展皓挑了起来。不住揉捏他臀部的那双大手,又是抚摸又是搔刮的,感官已经被唤醒,后穴自然比平时要柔软很多。展皓用两根手指扩张着他的后面,一会儿又插入了第三根……身子热热地拥着恋人,有些急不可耐地在他脖子上啃咬。 枯叶有些难受地搂着他喘息,总觉得今天展皓嘴上的力度有点儿大,动作也比平常急躁很多。展皓也觉得奇怪呢,身上有些燥热,心里滚烫滚烫的,下身的反应也很大,硬得都疼了。他强压着欲望在枯叶胸膛上吮吸了一阵,嘴里含着他发硬的乳尖,啃咬舔吮……最后竟然压抑不住冲动,合齿咬了他一下。 “啊!”枯叶疼得惊喘一声,双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猛地搂紧了胸前的脑袋。展皓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这时候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以前的他都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眼前恋人的身子再活色生香,也会让他舒服了再好好地享受,可今天怎么……展皓松开恋人,有些狐疑地支起身子,枯叶急喘着躺在床上,身子摊着,胸口上已经被他吮出了点点红痕。 看着微颤着身子的恋人,展皓心里只感觉更加迫切,不只是吻,还想要咬他,把他吞进肚子里去……低头拉开裤腰看看自己的下身,已然是红得发紫了,硬邦邦的,顶端还不断吐出清液。展皓拧眉想着,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他突然的停顿让枯叶觉得有些无措,忍不住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展皓被他看得一愣,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变成这样的原因。 “那个催情药。”展皓怔怔的,眼里突然有点儿想笑。他伸手抚上枯叶的呆脸,无奈地道:“我的毒已经解了,其他的毒估计也被公孙试药的时候给解决了……乖乖,我被你给坑了。” 枯叶听了,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展皓见他不解,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忍俊不禁的笑,随后把裤子拉下来,让他看自己腿间已经偾张到不行的性器。枯叶一看,整个人几乎都要红了,身体一下子撑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展皓一把捂住额头,也觉得搞笑。他精明了三十年啊,怎么今天就……?他捂着脸,枯叶见他露出来的嘴止不住地弯着,一会儿还咧了开来,俯身抱住他,笑得不行。枯叶傻傻地想了一会儿,想到展皓刚才还得意地把那药大大咧咧地吃进去呢,说没事!结果,这就中招了!想着,枯叶抿起嘴唇,忍不住也有些乐。他扭头看向歪在自己肩膀上笑个不停的恋人,憋着笑问:“哎,我是不是第一个坑到你的人?” “是是是,你是第一个,我的乖乖。”展皓笑着敷衍他一句,随后伸手搂住他,一边勾着唇一边亲吻起来:“你啊,今晚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回可不是两三次就能打发的。乖乖,我失去控制,会很可怕的。” 枯叶被他亲吻抚摸着,身子忍不住拧动了一下,双腿蹭到他腰间,嘴边还噙着笑,装着满不在乎地小声说:“不就是明天起不来么,有什么可怕的。” 听见他这近乎挑衅藐视的话,展大少挑起眉,喉咙里不禁深吸一口气,以平息胸中的燥热。他沙哑着声音道:“既然你这么说——”展大少伸手掐住枯叶的腰,猛地把他的下身提了起来。枯叶被吓了一跳,眼睛有些失措地看向展皓,就见他嘴边淡淡一笑,随后,某个湿热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臀间。身子只有后肩和脑袋靠在床上,枯叶下意识地扭了一下,觉得不舒坦,忍不住抗议地道:“别,换个姿势,这样好奇怪……啊!” 话还没说完,展皓就掐着他的腰,将他的身子死死按到了胯上。那一瞬间,枯叶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性器深深地楔进自己的身体里……穴口被摩擦的感觉,火辣辣的,让他一下子疼了起来:“痛!展皓,轻点儿……” 第 2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3 章 示弱的话是下意识地说出来的,因为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闯进来。但展皓只是继续紧盯着他,眼睛里隐隐笑着,双手毫不费力似的,掐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性器上撞。枯叶一下子被撞得失了神,迷离着眼,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啊!痛……展皓,慢点,慢点,嗯……”下身不停传来的撞击太过用力,枯叶咬着唇,感觉到了一股内脏被挤压的恶心感…… 不紧不慢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之后,展皓放下恋人的身子,拉着他的手按在了床头:“乖乖,现在还敢怀疑我么?”说着,他笑笑地分开枯叶的唇,在他舌尖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枯叶疼得闷哼出声,别开脑袋,脑子里有些涨,一时间混混沌沌的,还缓不过神来——展皓欺负他,居然在欺负他!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闹,是真的欺负!居然让他这么痛……枯叶有些难以置信地深呼吸着,心里有点儿火了,于是张嘴一咬,在展皓下巴上咬了个深深的齿痕出来。 “混蛋,很痛啊!你就不能轻点儿……啊!”本来还在火大地吼着,可话又被展皓深深的一插给噎了回去。此时的展皓不像平日那样温柔宠溺,他眼睛死死盯着枯叶,里面隐隐烧着欲火,身子像是要烧着了,只有埋进恋人的身体里才会觉得舒服一些……让他哭出来,让他抱着自己呻吟,让他欲罢不能……展皓攥着枯叶的手,下身用力地挺动,舌头在他嘴里死死地勾缠着。枯叶被他吻得几乎窒息,身子却又颠簸得难以自制,一时间眉头拧成了结,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舒服。 “痛!嗯……混蛋,痛……”一会儿,展皓松开唇,枯叶痛苦地喘息几口气,身子不禁在撞击中颤抖了几下。展皓灼灼地看着他,嘴边不禁露出个笃定的笑:“你不痛,你很舒服,就像如果我碰到你这儿——”他坏心地看着躺在自己身下被做得绵软无力的恋人,性器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用力撞上了枯叶最舒服的地方。枯叶身子一跳,忍不住闭上眼,抿着唇压抑地“嗯”了一声。见他呻吟,展皓这才满意地松开他的手,搂上他瘦韧的腰:“——你就会舒服得硬起来。 双手意有所指地摸上枯叶慢慢硬挺的性器,展皓把他揽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胯上,自下而上地顶弄着他。枯叶苦闷地搂住他的肩膀,随着肉刃的插入止不住地低吟。身子都软了,唯有手掌和脚趾还难以自制地攥着,蜷着,肩膀也酸软地紧绷着,只能攀住他的身子,依靠着他。展皓不指望小狐狸能跨在自己身上主动摇晃,所以这时候,他攥着枯叶的腰,将他提高一点儿,随即更猛烈地抽插了起来。 “啊!唔……别,嗯……”枯叶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眉眼难受地拧着,身子抖得快撑不住了。下身被如此凶狠地插弄,简直就像被悬在半空中享用一样,除了被恋人亵玩,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那感觉逼得他有些控制不住。枯叶痛苦地咬着下唇,被固定住的感觉太差,他不想这样,太羞耻了,太被动了……他有些耐不住地抓挠着展皓的后背,努力将呻吟压抑下来,喘息着哀求道:“展皓,放我下来,别,别这样……” “别怎么样?”展皓低哑着声音问他,同时下身用力一顶,精准地撞上枯叶身子里最敏感的那个地方,让他咬着唇压抑地喘息一声,双手搂得更紧了。展皓抱着他,此时也停了下来,开始亲吻他的脖子和肩膀。双手的力道放松了,枯叶的身子随着重力往下落了一点儿,慢慢坐到展皓的胯上,肉刃也随之深入到身体里。他微微颤着身子,侧着脑袋任展皓亲吻吮吸,眼神有些恍惚迷离,后穴还不由自主地一下下收缩,吮吸着里面又硬又热的肉柱。 展皓自然是感觉到了下身被含吮带来的快感,他吻着吻着,忍不住沉声地笑了起来,舌头重重舔过枯叶胸口上的疤痕,一路舔到了他脸颊上去。枯叶搂着他的脑袋,眼帘失神地垂着,身子忍不住剧颤一番,后穴也吸吮得越发起劲儿。展皓一瞬间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身子爽得不得了。他忍不住伸手揉捏了枯叶的臀肉一把,轻笑着在他耳边沙哑地低语:“乖乖,你好棒,好紧,好热……好软。” 枯叶紧紧地搂着他,心里快被他那几句话羞得烧了起来:“你别说了……混蛋,还做不做,赶快动啊!”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鼻音,配合双腿夹紧磨蹭的动作,下身悄悄催促挺动的迎合动作,简直是……展皓紧紧扣着他的后臀,忍不住将他放躺到床褥上,攥着枯叶的脚踝,将他修长的腿往两旁一压,他含吮着自己性器的部位就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对于这个姿势,枯叶还没来得及害羞,展皓就压着他,用力地撞进了他的身子里。枯叶被这一下干得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脱力地仰起脖子,大睁的双眼里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泪,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展皓按着他的双腿压在他身上,性器不住地在他腿间贯穿着,而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盯恋人的表情,盯着他的眼泪,盯着他的伤疤。 “舒服么,嗯?喜欢么?”被干到失神的小狐狸太过可怜,展皓蹂躏着他,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肆意快感。好棒,好舒服……眼前,恋人被操纵着的毫无保留的姿势就像一只献祭的羔羊那般,只为自己一人绽放。他的颤抖和快感,他的眼泪和迷离眼神,他挺起的腰肢,还有窒息一般的喘息声……展皓忍不住紧紧地搂住了枯叶的身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用力地,快速地肏弄着他。 一时间,房间里喘息声、水泽声和身体的撞击声响成一片。枯叶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根本不经思考,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脑袋。这时候,噎在喉咙里的呻吟才慢慢地喘了出来,一声又一声,痛苦又欢愉的,被彻底享用的感觉……他的双腿紧紧缠住展皓的腰身,腿上的肌肉用力绷起,身子快要痉挛了…… “唔!啊……别!别……慢点,求你,慢点……展皓,嗯……” 声嘶力竭的求饶完全不起作用,展皓依旧残忍地插弄着他,那力道简直像恨不得将他撞碎了一般。枯叶不禁流出了眼泪,他抵抗不了,快感太汹涌,简直要把他撕碎了。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展皓,身子依附着他,这样才不至于在快感里迷失了神智——但他已然是糊涂了,把他弄成这副模样的人就是展皓,他的全然交付,在今天只会换来更疯狂的占有,而不是温柔的抚慰。 被用力肏干到高潮的一刹那,枯叶几乎要将眉头拧碎了……攀登到顶点的呻吟还没来得及完全抒发出来,就被展皓持续不停的插弄给撞得七零八落。枯叶搂着他,快感之中再被逼上另一个快感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甬道里太敏感,他的每一次进入都是极致的折磨。全身的痉挛控制不住,仿佛灵魂都被扭成了一团……枯叶忍不住崩溃地哭了出来。嘴里没有声音,就是眼泪不停地流。身子摇晃着,被展皓搂住,亲吻了泪湿的脸颊,亲吻了发白的嘴唇, 迷迷糊糊的亲吻和抚摸之中,他好像听到展皓说了什么话:“抱歉,乖乖,我忍不住……你忍耐一下,过了今晚就好了……”随后,他感觉自己被展皓翻了一个个儿,脸颊贴在枕头上,腰部被他攥着提起来,双腿虚软地撑起,接着,恋人依旧硬挺着的性器又插了进来。 像动物一般的交合姿势,身子裸着,凉凉地暴露在空气里。展皓离他那么远,枯叶只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子里的抽插,而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一时间,被做得迷迷糊糊的狐狸仔只感觉心慌又难受,身子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这难堪的情状:“不!不要,不要了!展皓,嗯……别……求你,不要,不要这样……” 下身被从身后贯穿的感觉太过羞耻,这个姿势太淫乱,他接受不了。展皓见他眼里泪水直流,便也停了下来,伸手搂住他。枯叶挣扎着,拼命地想转过身来……展皓帮了他一把,随即把他搂进怀里。小狐狸像受了惊似的,搂着他不住地喘息磨蹭:“不要那样,展皓,别那样……我不喜欢,不喜欢……” 展皓搂着他,下身饿得要命,也不知道是什么情药那么烈……但他还能清楚地听见枯叶说不要,不喜欢。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浅吻着枯叶的脸颊低声安慰:“好,不那样,我轻一点,让你好好地……”话还没说完,他托着枯叶的臀部,慢慢地又插了进去。小狐狸嘤咛一声,双腿下意识缠住了他的腰,身子颤得不行,显然刚才的余韵还没过去。展皓搂着他,有些忍不住了,没等他平息,就慢慢地在湿软紧致的肉穴里插弄了起来。 枯叶咬着唇,眼睛里不住地流泪,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下身传来的酸痛快感,让他总忍不住想躲,但展皓又被自己坑得吃了情药,必须得泻火,于是也只得受着。展皓搂着他,这个相拥侧躺的姿势不大得劲儿,可小狐狸又不能接受身子离得太远的姿势。展皓想了想,随后抱着他站起身,拿起一个枕头垫到他背后,将全身酸软的恋人压在了墙上。 枯叶迷迷糊糊的,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下身插弄的力道突然间变重了。展皓紧紧地搂着他,吻他的脸,腰胯压在他的双腿之间,性器用力楔入他的身体。枯叶被一下下顶弄着,脸上逐渐又露出了好似痛苦一般的苦闷表情。他紧闭着眼,嘴唇半张,脸颊上湿漉漉的,双腿紧紧缠着恋人有力的腰,手掌扶在展皓肩上,指尖不住地颤抖纠结。 “嗯……啊!啊……展皓,展皓……慢点儿,轻一点……”枯叶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哀求恋人了,今晚他只觉得承受不住,情事太过激烈,他总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击溃。可展皓的回应只是搂得他更紧了一些,唇上的啃咬更加用力,在他的脖颈上制造出一个个青紫的咬痕。枯叶紧紧拧着眉头,又快哭了。他忍不住哽咽着嗓音哀求:“慢点,轻一点……展皓,求你……求求你,别……啊……” 对于他的请求,展皓只是用力地吮了一下他的疤痕,还嫌不够,又湿漉漉地舔了一番,随后才沙哑地喘着气道:“叫我……叫我。” “嗯……展皓,展皓……展皓……”枯叶咬着唇,一边竭力地眨着眼,一边哽着哭音低声叫他。展皓轻喘一声,张口咬住他的下巴用力地磨了一会儿,哑声道:“不是这个,叫好听点儿,叫我相公,或者夫君,或者情哥哥。让我高兴了,我就放过你。” “嗯……”枯叶搂着他,被欺负得真是哭出来了,“相,相公……” “还有呢?” “情……啊!皓,皓哥哥……” “真乖。”展皓垂着眼眸亲一下他的脸颊,随后低声笑了出来。枯叶无力地咽一口气,以为折磨就这样过了……可结果,展皓搂紧他,又狠狠地把他钉在了墙上。枯叶仰起脖子,“啊”地悲鸣出声,脸上的泪水不住地从下巴边滑落。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跟展皓表白的那晚都没有。枯叶快崩溃了,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他只能抱着展皓……任他掠夺,任他侵占,任他将自己拆成一块块,然后尽数吞进肚子里去。 他放弃挣扎了。 那一晚,枯叶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结束的。他就记得,自己被做得晕了过去,又被做得醒过来,一直反复了两次。每次睁开眼睛,展皓都紧紧地盯着他,压在他身上不断冲刺,双眼灼灼发亮。非常非常明亮的光,就好似夜晚的野兽一般,比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亮。 他是展皓的猎物,他根本不可能挣脱。 展皓是个混蛋,一直都是。而且,他不对别人混蛋,就只对自己混蛋……什么坏心思都用在他身上了,什么手段,什么表情,什么心眼,全都用来折磨他。不让他挣脱,不让他解放,不让他逃离身边一点点。 展皓是个混蛋。 半夜凌晨,丑时三刻,当展皓将身子里那股怪异的灼热完全泻出去之后,枯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全都印满了吻痕或青紫。有时候情绪太过激动,没注意控制手上的力道,还在小狐狸身上捏出了淤青。还有他双腿间那个使用过度的地方,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了,不过所幸没有撕裂流血。 他脸上全是泪痕,一层叠一层,黏黏的,摸上去都腻手。展皓忍不住咒骂自己,怎么这么失控,就一点儿小小的情药……担心他受凉,展皓赶紧烧了热水过来,抱着枯叶到浴桶里,轻轻地帮他擦洗身子。枯叶靠在浴桶边,一会儿,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的展皓。展皓抚摸着他的脸,心疼地亲吻他一下,哑声地道:“抱歉,今晚太失控,把你做坏了……” 枯叶懵懵懂懂地动一下脑袋,随后揪住他的衣领,软软地靠过去,脑袋贴到了他的肩膀上。展皓见他脸上还是黏黏的,就扭了湿毛巾给他擦脸。枯叶静静地任他动作,一会儿,纠起手指,狠狠拧了一下他的手臂。 “以后不准这样了。”小狐狸的声音哑哑的,就像几天没喝水一样。展皓垂着眼笑起来,低头吻一下他的发顶:“这个我可保证不了,我家乖乖太诱人,我喜欢得不行……指不定哪一天没忍住,就又失控了。” “你敢!”软绵沙哑的声音没有一点儿震慑力,反而像撒娇一样。展皓揉着他的肩膀,低头吻他的眼角,轻笑着说:“好好,不敢……不过,乖乖,再叫我一声相公吧?要不,皓哥哥也行?” 展大少语气期待,心里痒痒得不行,枯叶在床上这样叫他时那个表情和语调,简直不能再煽情了,总让他有些按捺不住。不过,枯叶这时候不出声了……半晌,回答他的,是又一记在手上的用力狠掐。 第二天,枯叶一直睡到了中午才勉强醒过来。展皓那混球居然不在房里,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外面似乎在下雨,天色有些暗沉。枯叶一动不动地窝在床上,心里空空的,惶惑得不行。昨晚被他那样子折腾了,还被逼着说了那么羞耻的话,他现在居然不在……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热了眼睛,心里只想把展皓掐一顿,打一顿,然后不理他,离家出走…… 走得远远的,去洛阳,去兰州——刚想着应该走到哪里,展皓就抱着小乖轻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枯叶听见动静,立刻愤懑地瘪了眉眼,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不想看见那家伙。展皓见他这样,就知道小狐狸已经醒了,只不过在生他的气,这是抗议示威呢。他轻轻地走到床边,伸手隔着被子摸一摸枯叶的身子,低声说:“乖乖,我错了,你别生气,以后不那样了,你别闷着自己啊。” 棉被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隐约的呼吸声。展皓只得把小乖放到床尾,随后隔着被子搂住枯叶,软着声音继续道歉:“我以后不乱说话了,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不欺负你,对你好好的……” 但是枯叶依旧不说话,闷在被子里委屈地咬牙切齿。他心想,谁听你的这些便宜担保,原来什么话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仗着聪明,到处钻空子,还变着花样整他!什么夫君,什么哥哥……滚蛋!就是一混球!色欲熏心的东西……离家出走!必须走!跟他过不下去了!早上起来还把自己一个人扔房间里,什么对自己好,都是瞎编的!管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现在才一年呢,就这样了!往后那么久,指不定还会怎么欺负…… 小狐狸闷着,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本来昨晚刚做完,心里还没觉着怎么。现在脑子清醒了一些,才觉出昨晚自己被他弄得多么羞耻。醒来又没看见人,于是就躁了,心思拧不过来,一个劲儿地朝着坏的地方想。展皓还在不停地给他做保证呢,枯叶红着眼把被子一掀,眼睛瞪着,眉头拧着,像看个负心汉一般看着他。 “乖乖,你愿意出来了?”展皓还松了一口气呢,以为枯叶不生气了,可一看那表情——不对,还在气着!而且是非常生气!于是赶紧伸手抱过去,把他搂进怀里,不住地揉捏安慰:“不生气不生气!乖乖,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不生气啊,你打我骂我吧,掐我踹我都行,就是别生气,别胡思乱想,我要心疼的!你别乱想,我昨晚是太混蛋了,刚才想着把小乖抱过来,你下不来床,让他陪着,你能开心点儿……” “他陪着我,你就不陪啦?!”枯叶忍不住揪起他的衣领,哑着声音大声吼骂。展皓赶紧又搂着他安慰:“我自然也是陪的啊,但小乖比我可爱嘛,而且你又喜欢他……” 第 2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4 章 “但是我更喜欢你啊!小乖不会说话,他陪我有什么用!我不高兴,我能跟他说吗,有用吗?!你,你这个蠢货!”枯叶已经是被情绪冲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现在就是生气,委屈,心烦,抓着展皓就一顿打,一通发泄。听着他的骂辞,展皓心里不禁又疼又高兴,忍不住把他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对对对,我是蠢货,我是笨蛋……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亲自陪着你,天天陪着你,乖乖不生气哦,不生气不生气……” 展大少安慰人没有节制,也不管这样无条件的妥协会不会把恋人宠得脾气大了,更加无法无天,反正他心甘情愿。枯叶被他搂在怀里,眼睛瞪着,嘴唇瘪着,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脑子里渐渐清醒了一点儿。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大火,怎么这么生气,反正刚才睁开眼没看见他,心里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就难过委屈了。 被他搂着好一会儿,枯叶这才慢慢平静下来,闷着脸搂住了展皓的腰。展皓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抚着他的头发,心里一片欣喜温软……小狐狸会跟他这样发脾气了,会说心里话了——虽然方式有点儿暴烈——但至少已经愿意开口。 他搂着已经安静下来的恋人,手掌静静地婆娑着他棉被下衣着单薄的身子,末了,低声地道:“以后你就这样,不高兴了,就跟我发脾气,就骂我,就打我,不要憋着,不要胡思乱想。不高兴就跟我说,谁欺负你,就叫我来,我帮你出气……” 枯叶听了,撇着嘴哼一声,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欺负我?” “好好好,那我就教训我自己……罚我三天不准吃饭,好不好?”展皓笑笑地攥住他的手揉捏着,低下头去逗他乐。枯叶故意板起脸瞪他,一副“一点儿都不好笑”的模样。展皓眨着眼可怜兮兮地跟他对视一番,随后叹一口气低下头,失落地道:“好吧,那就五天不吃饭。” “谁要你不吃饭啊!”枯叶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拧他耳朵:“罚你一个月不准碰我才是真的!” 听了小狐狸的提议,展皓自然是双手赞同,还借坡下驴地卖乖:“那也行啊!以后我给你做个牌子,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把我的名字翻出来。不想呢,就让它在桌上盖着,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枯叶抿着嘴角,让自己憋着别笑出来,“你当我是皇帝啊?再说了,哪有妃子长你这样的。” “哎?你不喜欢我的长相,嫌我丑?”展皓搂着他,一边说一边笑着低头去亲他的脸,枯叶躲闪不及,总是被亲到,就佯装生气地喊:“别闹!再闹一辈子不翻你牌子!”展皓一听,脸上本来想装出个委屈的表情,但喉咙里的笑没憋住,最后还是抱着恋人笑倒在了床上:“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乖乖,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你也不要不高兴,我任你打任你骂……” “真的?”枯叶窝在他怀里,忍不住哼哼地质疑了一句。展皓揽着他的后腰,身子温柔地贴过去:“自然是真的,我怎么舍得你不开心?你,小乖,还有方秋,现在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只要你们想,我可以放弃所有的东西,就陪在你们身边,哪儿也不去。” 枯叶抿着唇垂下眼帘,忍不住浅浅地笑了起来。不得不说,甜言蜜语虽然老滥,但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他现在听着,觉得心里高兴,觉得受用。展皓看见他笑,心里这时候才放了下来,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嘴唇。 “我一大早起来,是在忙小乖满月酒的事儿呢。明天要宴请很多人,得到逢源楼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了个小儿子。到时候你得抱着小乖,别让他被人乱碰……”展皓把被子在两人身上盖好,嘀嘀咕咕地跟他说起明天的事儿来。枯叶满不在乎,说我儿子肯定得我抱着,谁都不让碰。展皓笑着点他的鼻子,说:“别把话说得太满了,那些老板一个个可生猛呢,昨天晚上我这消息刚放出去,今早就有人送礼物来了,一堆又一堆的,害得我差点儿没发现你弟送来的东西。” “我弟?”枯叶一听,眼睛立即疑惑地瞪圆了:“他送了什么?” “满月酒婆家要送宝宝的小衣服什么的,他派人送了一大车东西来,衣服鞋袜帽子,还有好多玩具。那些玩具,送东西的小伙计还说是他们家主人亲自做的,你弟啊,其实还挺有心的。”展皓不紧不慢地说着,手里将枯叶搂得紧了一点儿。枯叶讷讷地垂眼寻思半晌,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他自己不来么?” “不知道,”展皓摸着他的头发轻轻抚慰,“没事,现在不来,过年小乖生日的时候肯定会来。这是他外甥呢,你是他哥,他不会赌气很久的。”岑家的人,都好哄得很,展大少经验多了去了,所以并不担心。 枯叶闷头在他怀里,慢慢的也有点儿宽心了。他垂眼静静地躺着,一会儿伸出手来,心不在焉地抚摸展皓垂在身前的头发:“明天满月酒,大家都去么?我是说,钟叔郑大哥他们,还有展昭和白玉堂——他们还在陷空岛吧?” “都去,怎么可能不去,正好全恒也满月,就一起办了。啊,说起来,我爹娘他们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出远门了,想去天竺转转呢,这俩待不住的……” “出去转转也好,总不能让爹娘待在家里给我们带小乖啊。” “哎,我还想起来一个事!这几天你都在东院可能不知道,郑东和仇朗行啊,成了,就是前两天的事儿,昨天钟叔还跟我说呢。敏薇高兴成什么样儿了,说以后钟叔再也不用惦记她当管家了,让仇朗行上就行了。” “他们俩……说实话,我觉得奇奇怪怪的,仇朗行那么抽疯,怎么郑大哥就喜欢他……” “不是还有个敏薇么?嘴巴死不饶人的,人家崇莲不照样喜欢?” “哎?崇莲!和敏薇?居然是这样的么!” “要不你以为她们为什么一见面就吵,还磨着呗,也不知道还要磨多久。” “那这么说,原来李非常和裴君荣那俩——” “唔,年前也成了,过年是一起在常熟过的。不过现在李非常还不怎么搭理裴君荣,就一个不理睬,一个死皮赖脸地讨好倒贴,应该也磨不了多久,有裴习那娃在呢。” “啊,裴习,如果小乖以后是那个性子,我……” “小乖怎么可能是那个性子嘛,你别担心。咱儿子还小,不着急,慢慢等,慢慢长,他还要好多年才长大呢。” 俩爹就这样裹在被窝里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儿,不时八卦一下周围的人,聊兴太佳,气氛太好,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什么给忘了—— 床尾,襁褓中的小乖正寂寞地窝着,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到处看,百无聊赖。耳边响着那两个最熟悉的声音,周围是再安心不过的气息……小家伙躺了一会儿,就有些困了。圆圆的大眼睛缓缓眯起来,没过多久,就撅着小嘴,安安静静地吐起了泡泡。俩爹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儿子以后是什么性格,被谈论的小家伙却已经攥着小拳头,香香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嘴巴上的口水泡泡慢慢地被呼吸吹大,吹大……达到某个临界点之后,就“啵”的一声,破掉了。小小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立刻被更为低沉的声音遮盖住。窗外依旧飘着淅淅沥沥的湿寒春雨,室内则温暖惬意。屋檐之下又平静又安稳的,是父子三人绵长的午睡时光。 ·红莲蔷薇· 敏薇是十三岁的时候来到展家的。 小姑娘原名吕媛薇,说起来家境挺好,老爹是个乡绅,而娘亲是苏杭这边数得出名字的养蚕大户。家里小孩儿多,上头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敏薇生性傲气,小时候就端着趾高气扬的那个气势,欺负弟弟,还欺负哥哥,把爹娘看得哭笑不得。 有一年是展皓去她们那个镇子看蚕丝,转着转着就到他们家去了。当时小姑娘刚开始发育,小腰小胳膊俏生生的,皮肤又白又水,杏核眼滴溜溜,一看就机灵。展皓本来跟她娘在说着话呢,这姑娘从门口挑着小下巴走进来,翘翘地斜睨展皓一眼。展皓那时候虚岁廿四,刚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没两年。展大少一直是个淡然的性子,这时候见了她那眼神,觉得好玩儿,就开始逗她,说这小美女是谁啊,看这水灵的。 敏薇知道这人底细,清楚他是常州的大老板,否则自己剽悍的娘也不会这么和气地接待。小姑娘觉得心里挺不爽的,她家娘平时可没少打她训她,偏偏对这个男人那么和气,心烦……于是敏薇小嘴一翘,白眼一翻,说你这什么人啊!臭流氓,哪儿有一上来就调戏人家闺女的!敏薇她娘听了,登时就一个变脸,起身把小丫头拖房里去了。展皓在原地愣一下,随即拍腿大笑,乐得无法自制。 后来,展皓就跟小姑娘的爹妈说了,你家闺女真好玩儿,我看她聪明跋扈,你们管不住,要不,让我带回去,教她做账?吕乡绅当时听着有点儿心慌,吕夫人则是有点儿愣,还以为大老板看上她家闺女了,这是要带回去当媳妇儿的节奏么!小姑娘当时在侧室里呢,一听这话,立马炸着嗓子跑出来,说我才不跟你去!臭流氓! 吕老爷和吕夫人听了紧张得不行,展皓倒是没生气,还是乐,说嘿呀,你不稀罕,我还不稀罕呢!我家里面的事儿难得很,还杂,一个管家都管不好,怕你做不来。小姑娘一听,好胜心一上来,说我还真就跟你去了!等以后我把你家管家给换下来了,我就跑!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于是展皓把小姑娘拐回家了,连哄带骗,半嘲半讽的,把小姑娘整得不行。敏薇就时时憋着那股气呀,说总有一天来个人治治你,你别得意!展皓听得挺乐,说好啊,我等着。 后来过了一两年,小姑娘就习惯了他那没事找事的尿性,性子变得越来越淡定冷傲,有时候展皓想逗还不一定能逗得起来。不过那阵子展皓在忙着收网的事儿,渐渐的也就没了那个心思。后来出门忙了一年多,展皓满了廿七回来,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 按说十六岁了,展皓应该给敏薇找个婆家,但那时候比敏薇大的玉珂都还没找婆家,于是小姑娘就撅着嘴说不要。不过展宅的小丫头惯来晚嫁,当年柳燕都是廿一才嫁的,所以展皓也不急。他觉得吧,姻缘这事儿,说不准。敏薇这姑娘玩心重,性子翘,跟柳燕不一样,不能包办。而且现在暂时还没发现有人能降住她……还是先放一放,不急。 展家的姑娘,最翘的有两个,一个是刚才说的敏薇,另一个就是后来收的崇莲。 崇莲这家伙是展皓刚从大理回来没多久时带回来的,头上顶着个行刑人的名头,乍一看上去面无表情,满眼闲散之气。第一次听郑东形容,敏薇还觉得好笑,心说什么应天府行刑人世家,哪儿有姑娘当行刑人的,少爷别是找了个冒牌货回来。不过没两天,小姑娘就看见了本人——展皓传信儿叫她拿东西到逢源楼,她一上楼,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站在门外的崇莲。 高,特别高,对姑娘而言,这人有点儿太高了。五官有些尖利,眼睛凉凉的,像男人一般斜飞的剑眉,嘴唇很薄,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捆成个马尾。郑东那天不在,就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口,嘴里叼着根草茎。敏薇拧着眉毛,眼里颇有些嫌弃地打量着她,总觉得这人看上去讨厌。崇莲当时穿着身鸦青色的劲装,双手环胸,下巴懒懒地挑着,眼帘懒懒地垂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放松,却又不是松懈。 敏薇拧着眉,一边往会客厅走一边盯着她看,不避讳也不遮掩,就是嫌弃又打量地看着人家。崇莲则把眼珠淡淡地转着,眉毛不动声色地挑一挑,随后,意味深长地给小姑娘笑了一个。 那瞬间,敏薇像被什么东西烧了一样,猛地回过头,往前走快了几步。走完,心里又莫名其妙地生气,心说急什么!走什么跑什么!不就是个高个子姑娘,怕啥怵啥!完了又默默地腹诽,行刑人,到底还是有那个气势的。 那时候,重莲廿二,敏薇差不多十七。跟敏薇不一样,崇莲第一次看见这小姑娘,并没有对她无礼的眼神感到生气,反而觉得喜欢。她朝敏薇笑,也是因为喜欢——这女孩儿,长得怪对自己胃口的。 第 2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5 章 敏薇小丫头惯来明艳,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巴掌小脸,杏核眼大大,鼻子翘翘,小嘴红红。而且小姑娘身子也娇小,穿衣打扮都有自己的主意,喜欢宽腰带,把整个小蛮腰都裹得贴贴的,就显得身段愈发的玲珑诱人。那时候崇莲眯着眼,盯着她一拧一拧的小腰和翘翘的小屁股,嘴边慢慢挑出了一个戏谑又玩味的笑容。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行刑人是个肮脏的行业,干的事情肮脏,人也肮脏。这一行的人讲究关系和辈分,其中的弯弯绕多得不得了,一家人为之反目也是常有的事。干这一行的都无情,亲情什么的都还比不上师徒情分那么牢靠。崇莲早就看明白了,所以才一直在家里懒懒的,什么活儿也不做。她不喜欢家里人,但也谈不上讨厌……总之就是那个样儿,眼里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过多的扭曲,也不会有感情。 比起那些人,她对行外人更有好感。家里太冷,父辈嫌她是个女的,所以从来不肯好好栽培。其实只要她想,她能做得比哥哥们更好,只不过那些事儿对她而言,没意思。 展皓正是看清她这一点,才把她带回家里来的。 所以说,在枯叶之前,展皓曾带过很多人回来,原因无他,都是因为无聊。 第二次两个姑娘遇上是在展宅里。那时候敏薇正拖地呢,中秋时候,秋老虎还没过去,小姑娘在下午闷热的天气里拖得“吭哧吭哧”的,汗水把脖子处的碎发都打湿了。 那次是展皓有事找他们商量,崇莲先来了,钟叔和郑东一会儿才过来。远远看见小丫头忙活的身影,崇莲眼里当即慢悠悠地笑了一个,随即悄无声息地晃了进去。敏薇的武功不是很好,就没怎么听见动静,等她察觉过来时,崇莲已经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的胸看了好久了。 垂着的眼帘,百无聊赖挑着的眉毛,眼里露出淡淡的无谓情绪——敏薇看得愣了一下,随即,崇莲定定地抬起了眼睛。 然后,在展宅里向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敏薇妹子,又一次……心里默默地怵了一小丢丢。 她觉得崇莲看她的眼神很怪,特别怪,很少人用这么钻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不熟悉的人。怎么形容呢?每次崇莲看她,都好似把一根针一点点地往她穴道里扎似的,穿过了皮肉,来到穴位的地方,扎得她又胀又疼。敏薇瞪她,可这人就跟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似的,不痛不痒,不但没收敛,反而还挑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一下。 神经病,对着个女孩子卖弄什么风骚!敏薇一边腹诽着一边浑身不舒服地拖了拖把走出大堂,半路上碰见季棠,还神经兮兮地拖住人家,说你别去大堂,有个变态在那儿。季棠眨眨眼,后来走到大堂一看……那时候钟叔他们已经来了,小丫头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生面孔的高挑女子,利落又淡漠地站在钟叔身后,双手环胸,面无表情。 季棠是去端茶呢,给钟叔端了,郑东端了展皓端了,然后拿着一杯茶转到崇莲身边递给她,说崇莲姑娘请喝茶。当时崇莲静静地扭头看她,脑袋低下来,眼里照例是淡淡的。她打量了一会儿季棠小丫头的长相和身材,眉眼比敏薇要温润一些,下巴没那么尖,显得更老成持重,身材也挺玲珑小巧的……嗯,都不错。 打量完了,崇莲淡淡地对她笑一个,随后接过茶杯,嘴里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季棠也回了一个笑,随即垂下眼,膝盖微微地弯一下行了个礼,体面地退了出去。 那时候崇莲还想呢,展家的小丫头质量都不错啊,本来还以为会无聊,现在这么多美女看着,倒也还惬意。晃眼间又想起敏薇一扭一扭的腰身,她鼓鼓的胸脯和细细的小腰,傲然睥睨着的眼神,还有撅着的嫣红嘴唇……崇莲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眼睛百无聊赖地一抬,就见敏薇在院子外面远远地瞪着她。那眼神,那表情,似乎在气着什么。崇莲挑起眉毛与小丫头对视一会儿,随即好整以暇地勾起了一边嘴角。 远远的,敏薇看见她这笑容就是一炸,赶紧转了身气呼呼地走开,细细的小腰依旧拧巴拧巴的。小丫头那时候心里就在想啊,这女人!居然是……是个磨镜女!混蛋!难怪一直盯着她和季棠看,这淫人!她她她她再看,自己就要把这混蛋的眼珠子抠出来! 心里是这样想呢,但是到了下一次见面,崇莲依旧用那种钻钻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巡视着小姑娘玲珑有致的身子。敏薇被气得要命,可惜当时展皓也在,所以不好发作……于是就这样,又被崇莲用视线非礼了一次。 后来还有很多次,每一次两人都不是独处,崇莲也都是跟着钟叔,而且即使来了也不乱走,就待在大堂百无聊赖地喝茶。所以,一直过了很久,敏薇还是没把她的眼珠子抠出来,崇莲也一直享受了很多很多次的视觉盛宴。 展宅的敏薇小姑娘嘛,向来是呛辣俏丽、明艳动人的。 说起来,崇莲那时候其实有那么几个算不上相好的相好,都是青楼女子,清一色的淡然脾性,跟敏薇一丁点儿都不像。来了常州后,应天府的那几个自然是都断了,不过后来在月华楼倒是又搭上一个,所以林家闹出事的时候她去月华楼探底才易了容——毕竟辜月华见过她。那姑娘名叫清茹,算不上红牌,也不很艳丽,只是歌舞出挑一些,加上有自知之明,不缠人,与她性子合得来罢了。 青楼的女子门道多,不仅要会伺候男人,还要会伺候女人——俗称“磨镜”。崇莲的性子自我冷淡,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姿态,即使享受性事的时候也会端着天生的架子,眼神魅惑又凛冽的,向来都让床伴心悸颤动,清茹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知道崇莲是什么来历,也知道她的脾性。享受过就罢了,要对哪个动心……实在是有些难。 所以,即使是见了敏薇这样招她喜欢的呛辣小姑娘,崇莲也只是过一过眼瘾而已。她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戏耍不得,虽然脾气挺得瑟,但感情上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惹上了就是一辈子,她可不能随便摊。 过一过眼瘾,不时用视线调戏一下就行了,有此等美人养眼已是件幸事。人生嘛,总不能那么如意不是?日子还长,以后的事儿,谁都料不到。 于是一个看着,一个浑身戒备地盯防着,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多。说起来,两人真正接触上,还是展皓要失明的那时候。 那段时间展家大少病倒了,被那什么八木活水弄得……总之起不来床。钟叔本来就是想让敏薇接了管家之位的,但小姑娘之前懒,不停地推脱,可那时候就推不掉了,只得跟着钟叔一起跑生意,四处跟人接洽。地方近的,尚能早上去晚上回,地方若是远,就只能住行馆酒楼。 钟叔带的人里面就只有她跟崇莲是姑娘,那段时间江南风声鹤唳的,钟叔怕有人会在暗地里使绊子,就叫手下人两两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于是,崇莲就被搭给敏薇了,那话还说得好,说你这个小丫头当初又不好好学武功,花拳绣腿的,还是得让崇莲保护着!小姑娘一听,身子立即炸起三尺高:啥?为啥要她!我要郑大哥不行啊,我跟郑大哥住一房! 那时候恰好仇朗行跟郑东之间还在僵持,就也咋咋呼呼地举手赞成:对对对!我跟崇莲住一房!他他他,他跟敏薇住!可刚说完,仇朗行就被钟叔一巴掌呼在了脑袋上,接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说什么呢!都还是黄花闺女,哪里好跟男人住?这成何体统?!老老实实的,少跟我讨价还价! 仇朗行和敏薇一听,都垮了脸,随即蔫头蔫脑地钻进了房间里去。等崇莲洗了澡慢悠悠地走进房,敏薇小姑娘已经钻在床上盖好被子了。见她进来,立马瞪大了眼嚷嚷:“你不准跟我一起睡!你你你不是武功好么,喏,我问店小二要了根麻绳,你到绳子上睡!” 崇莲接过小姑娘扔来的绳子,默默地看两眼,随后面无表情地一勾唇,扔了绳子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敏薇吓得要命,“啊——”地尖叫好几声,最后却发现,这家伙只是脱了外衣准备上床睡觉而已。 崇莲淡然地拉了被子钻到床上,背对着小姑娘躺下身,手一挥熄了灯……全程一言不发的,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睡了!敏薇在黑暗里瞪了好一会儿眼睛,僵了半晌,这才讪讪地躺到床上,拉好被子睡觉。 一夜好眠。 从那以后,敏薇对崇莲的反应稍微平和了那么一点点,每天晚上一起睡觉还挺和谐的,只不过都不说话罢了。仇朗行那边也是,不过每天都抱着崇莲哭诉,说不要跟那个家伙睡,都无话可说,尴尬死了!莲妹我们双宿双飞吧!但他的下场都是被崇莲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掉,无一例外。 每天,敏薇跟着钟叔商谈做账的时候,崇莲就百无聊赖地守在一旁,盯着周围的人,也盯着敏薇小姑娘。有些时候,心里所想和真实行为往往对不上号,就比如,崇莲明明知道敏薇小姑娘不能招惹,但还是忍不住想盯着她看——她总感觉,敏薇对她的警惕之意太过强烈了。有些事情太明显,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而且,她在盯着敏薇的时候,总能捕捉到小姑娘偷看她的视线。时不时迅速地掠一眼,或者装作若无其事地瞟过——崇莲看着,眼睛忍不住眯起来,越发觉得心痒痒。她这反应……是不是就说明,她对自己,也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呢? 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想就越发令人心猿意马。崇莲觉得,既然如此,她还那么费事儿地端着架子做什么? 反正,她也不是不中意敏薇小姑娘的嘛。 于是,崇莲大姑娘开始行动了。 ——所谓行动呢,其实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就是睡之前问敏薇小姑娘饿不饿,冷不冷,需不需要多加一床被子,诸如此类的东西。第一次被崇莲挑着眼尾问“我去楼下买夜宵,你要不要”的时候,敏薇瞪着眼傻了好一会儿。当时她警惕地看了崇莲半晌,然后特坚定地摇了摇脑袋。于是崇莲施施然下楼去了,不多时端了碗热馄饨上来,坐在桌子边吃得满室飘香的。敏薇看着看着,眼睛都要绿了,一边咬牙切齿地把持着自己的食欲一边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誓不受诱惑! 崇莲不紧不慢地翘着二郎腿在桌子边吃,吃完一碗,敏薇本以为酷刑就这样过去了,可结果,这厮从门口提进来一个食盒,里面又拿出一碗! 这下子敏薇炸了,揪着棉被抓狂地嚷嚷:“你成心的是不是啊?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 崇莲端着碗还没坐下来呢,眼睛看着小姑娘一挑眉……随后拖了张凳子摆到床前,把那碗热馄饨放在了上面:“饿了就吃吧,之前王家那饭怪难吃的。” 她的声音不咸不淡,好似只是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而已,并无所谓向谁屈服。这一手把敏薇给弄愣了,小丫头裹着棉被在床边蜷了好久,一直到崇莲说“要放倒你我早放倒了,还用等到这时候?”敏薇这才拿起筷子,一边翻白眼一边哼哼唧唧地往嘴里塞馄饨。 人说,冷漠之人突然的温柔,最是难以消受。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敏薇才意识到,她其实并不讨厌崇莲。虽然知道这人是个磨镜女,知道她性子冰冷奇怪,知道她出身诡异,但是……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关注她。崇莲的脸,她明亮锐利的眼睛,她面无表情从容懒散的神态,就像冬夜中的寒星那般,吸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扭脸去看。 以前被逮到偷窥行径的时候,崇莲会对自己凉凉地、戏谑地笑;而今,她会悄悄地敛了锋芒,用一种淡然的,不带什么情绪的平静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两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现在聚到了一起,然后我用眼神告诉你,我记住了你——于是下一瞬,我们即可离别,各自奔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这感觉,让敏薇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第 2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6 章 这混蛋……简直是在轻视她。 强烈的在意,往往预示着不一般的真相,比如说一些真实的感觉,一些无法忽视的悸动,但那时候敏薇都没有发现——又或者她拒绝承认。不过崇莲态度的转变还是带来了一些积极的变化,至少,两人稍微能搭得上一两句话了。回去的那天,小姑娘落在马车上的钗都是崇莲帮忙送过来的。那时候季棠刚刚从西院出来,看见崇莲正面无表情地往这边走,走到近前把她拦住了,问:“敏薇住哪间房?” 季棠想都没想就把敏薇姑娘的房间指给了她,然后崇莲就过去了。不紧不慢走到门前,崇莲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没关好,留着不大不小的一条缝儿,崇莲静静地往里望,结果却看见……敏薇脱了亵衣,只穿着件小肚兜在用热毛巾擦肚子。 小姑娘背对着她,黑溜溜的头发散了一背,白皙的手臂后面露出挺翘的胸脯,把肚兜顶得高高的。崇莲下意识地敛了气息,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她喜欢女孩子的身体,喜欢她们纤细的后颈和玲珑的腰身,还有她们把头发挽起来时,散在后颈处柔软的碎发。崇莲最迷恋的是女子后背的线条,纤巧的蝴蝶骨,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圆润紧翘的臀……这些,这一切的东西,敏薇都有。那瞬间崇莲甚至想不出还会有那个女孩子能比她还要美好,她身上自己迷恋的特质还能再多一点么?她还有那个地方自己是不喜欢的么? 没有了,再也多不了,全部都喜欢。如果要崇莲说出从一开始到现在最能吸引她的事物,她最无法漠然视之的人,那就是敏薇。一开始她叮嘱自己不能出手,就是因为想到了后来有可能出现的迷恋情状。而现在,预想成真了,她无法自拔。 那天,崇莲并没有当面把发钗给敏薇,而是把它放在窗台上就转身离开了。敏薇擦完了身,往镜子里一看,才发现自己发钗没了。她咋咋呼呼地跑出去找,一晃眼却看见那根钗就在窗台上放着!小姑娘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怔怔地把东西拿起来。后来季棠往这边走,她拉住人家问了才知道,这发钗,是崇莲放在这儿的。 想到季棠说的时间,想到自己那时候在干嘛……敏薇瞪大眼,猛地尖叫一声,从头到脚全红透了。 虽说展家的小丫头们经常在一起洗澡,光着身子在澡池里瞎闹腾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但是……崇莲不一样!那家伙,她,她对自己可是有非分之想的!这一点敏薇至始至终都很肯定,而且从来没有动摇过! 只不过,想着这个事实,敏薇小姑娘一直都只是炸毛,而没觉得怎么恶心。说起来,有时候崇莲跟她说话,又或者顺手帮她做什么事情,比如说递东西呀帮忙买小吃呀,小姑娘都觉得挺受用。尤其是旁边有个仇朗行在痛彻心扉哭天抢地的时候:“莲妹!莲妹我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够在我面前!对别人好!”这种情景下,敏薇总会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得瑟。这时候若是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崇莲姑娘,看看她平静冷艳的尖脸,小姑娘那奇怪的虚荣心啊,就会没来由地膨胀好几倍,一张明艳的脸庞也会得意地笑起来。那娇俏的脸色,那灵动的眼神,崇莲静静地看她一眼,随后嘴角一勾,脸上便会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淡笑。 不过后来没多久,展皓的病就好了——他家狐狸回来啦,虽然藏着躲着,但到底是大补丸,一下子就把展家家主的毛病全医没了。不用出门,敏薇自然是自在,每天在家里收拾东西,打扫院子,拖着扫把都能哼出几句歌儿来。不过这样,她跟崇莲就见得少了,一个在钟家一个在展家,没什么要事的话,两人总是不怎么见得上面。即使见到,也只是在大堂上茶的那么一会儿,话说不了一句,眼神也只有淡淡的那么一两个,加起来喝口水的时间都不够。 晚上睡觉,敏薇小姑娘窝在被子里,默默的有点儿郁闷。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有点儿想她。年前两人经常要同住一房的那些时候,崇莲那家伙通常是背对着她睡了,早上醒来,却总是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敏薇逮到过两次,那家伙就侧躺着身子看她,不说话,也没什么眼神,见她醒了就翻身起床,说一句“时间不早了”。现在想起来,小姑娘总感觉崇莲是喜欢她,要不也不会对她那么特别——那家伙连郑东都不怎么搭理呢! 可现在,都那么久了,崇莲却再也没了特别的表现。两人在大堂里对上视线,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一下头,随即便没了动静。敏薇心里隐隐憋闷着,一想到就心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一直到了元宵,那天晚上敏薇跟季棠牵着方秋出去玩儿,走到半路,小家伙被季棠抱着,三人走散了。不过敏薇不在乎,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不识路,而且常州府大多数人认识她,也没什么危险可言。 于是小姑娘就甩开了手在街上逛灯会,这儿瞅瞅那里看看,后来在一幢酒楼前看中了一个花灯。一般来说,灯会上的花灯是要猜出灯谜才能赢回去,不过有些花灯做得特别漂亮,就会明码标价地卖。敏薇看中的那个花灯是盏艳红色的莲花,火烧似的颜色,造型很是妖娆,不过挂得太高,她够不着。 小姑娘正想叫老板用叉子给她取下来,这时身后走来一个素衣女子,“呼”一下,就飞起来把花灯拿到了手上。周围人看到这情景,都忍不住拍起了巴掌,等对方稳稳落到身前,小姑娘看清楚了——可不就是崇莲么。依旧是那样冷眉冷眼的,只不过好似被节日的气氛染上了一丝温润的颜色。崇莲把那花灯付过钱,又让老板点了灯芯,随即递到了敏薇手上:“送给你。” 敏薇看着她,在橘黄灯火的映照下,崇莲姑娘看上去怪清丽的。她本来就生得不差,尖脸菱唇,俊眉俊眼,只不过气质太过冷硬了些。这时候估计是面对着喜欢的人,她惯来冷漠的眼神倒也柔软了许多,这就看得敏薇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姑娘嘀嘀咕咕地撇了眼睛,一会儿抬起来俏生生地看她一眼,随后小嘴一撅,拽了她的手就往外走:“走!我们去逛灯会!你送了我一个花灯,等会儿我赢一个更漂亮的给你!” 小小的,因为干活儿磨出了些许老茧的手……崇莲任小姑娘拉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换了个方向,反握住了敏薇的手掌。敏薇走在前面不看她,脸颊却兀自酡红着,被夜晚的烛光映照得一片艳丽。 那一晚之后,敏薇小姑娘跟崇莲就开始半真半假地暧昧起来了。展家的小丫头们都有目共睹呢,冷不丁的,西院的房顶上就会坐了个面无表情的高个子姑娘,一言不发地看着敏薇在院子里干活儿。敏薇发现了,就会撅起小嘴跟她呛声,骂她怎么又偷懒不干活儿,天天往这儿跑干嘛。她骂是骂呢,只可惜别人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高兴,小脸上眉飞色舞的,艳丽得都不用擦胭脂了。 崇莲听了也不跟她回呛,就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不时扔个什么东西下来。敏薇接了一打开,就会发现是街上刚出炉的小零嘴,或者是糖人或者是糖葫芦,有时候还会有芝麻糖和花生酥。敏薇抿着嘴笑,一边摇头晃脑地挑剔着说“这些有什么稀罕,丁香都会做”,一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吃着吃着,还会笑笑地抬头看崇莲一眼。那娇俏的样子,啧啧,季棠看了都忍不住牙酸,心说这谈个恋爱呀,朝天椒也能变成甜的。 一开始展家家主还没发现自家小丫头的这个情况,他跟他的小狐狸打得火热呢,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后来是他跟钟叔那边传信儿来着,放出去的小山雀,明明让它去找“虫虫”,小东西却扑棱棱地往自家西院飞。展皓觉得奇怪,后来就跟过去看了两次。结果都看见崇莲坐在敏薇房间的屋顶上,接了山雀看了信儿,一会儿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往钟宅走。 然后,经常是她走后没多久,敏薇就回来了。见房顶上人没了,还会撅着小嘴瞪眼生气,一边小声咒骂一边起脚踹柱子,发泄得那叫一个不含糊。展皓看得一愣一愣,心说不是吧?崇莲跟敏薇……竟然看对眼了?啧,他本来还指着敏薇小姑娘生个呛辣的小子给他玩一玩呢,结果,却被崇莲那死家伙给拐了去!哎,也罢也罢,俩姑娘家,嘿嘿,看着还怪有意思的。 于是,展家家主就这样怀着围观的心情,默默地跟着自家一众小丫头一起静观其变了。大家伙儿都觉得,照这暧昧的程度,应该差不多了吧?再过一个半个月,两人估计就能真正好上了。不过事情的真实发展最后还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崇莲愣是不上不下地吊着敏薇,吊了半年还多!就时不时来看一看,守一守,再进一步的示好就没有了,把敏薇给郁闷得……但又没办法,理她嘛,她不咸不淡的;不理她嘛,她还是照常来。应天府行刑人世家的崇莲姑娘,真真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 接着,事情的突破点发生在年前一个半月。 那天敏薇的干果没了,打扫完大堂,小姑娘就揣了铜板出门买。往常她是习惯在离展宅不远的干果店买的,不过那天不巧,她爱吃的薄皮核桃断货,于是只能往原来月华楼那边走,那边还有个干果店。 月华楼一年前已经被抄了,现在换了个老鸨,改名为万芳楼。小姑娘百无聊赖地走着走着,一晃眼,却看见钟家的一个丫头拎着个包袱匆匆地走进了万芳楼!敏薇认出那个小丫头是平日里照顾郑东起居的,想到郑东跟仇朗行那点儿不清不楚的破事儿,小姑娘的好奇心立刻窜了起来,随即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白日里的万芳楼看上去要比晚上正经很多,女儿家进去也不会有人拦着。不过敏薇上楼时还是看见前面的小丫头被人拦了一次,问来干嘛?小丫头低声说,来给我家公子送衣服,然后就被放行了。敏薇听了,心想难不成郑大哥昨晚来嫖妓了?!干!这可了不得,仇朗行怎么办?!想着气势汹汹地跟上去,赶在小丫头推门之前抢先一步,用力地踹了门冲进去,气嚷嚷地叉了腰,刚想喊“郑东!你在这儿跟哪个贱女人厮混呢?!”眼睛一瞪,却看见床上,仇朗行在被窝里狼狈地被郑东拽着手臂,露出来的上半身光着……而地上是一堆被撕坏了的衣服。 一瞬间,小姑娘红了脸,捂住眼睛转过身,火烧屁股似的蹿了出去。 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二楼,小姑娘都还心儿慌慌的。原来……郑东睡的是仇朗行啊,嗨,自己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儿,人家都已经那啥啥了!敏薇一边搓着脸一边咋舌,躲在楼梯转角处的盆景后面给自己扇风降温。这时候万芳楼里来来往往,倒也没几个人看她。敏薇在那儿待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钟家的那个小丫头都下楼了,她才慢吞吞地往外走,准备去买干果。 不过她刚走出来没两步,就听见了一个清冷的女音——很熟悉的,凉凉的声音,在低声地说着什么。她止脚步,心里有些狐疑……崇莲在这里做什么?身子往后退一点,敏薇就看见廊子那头,崇莲站在某个房间门口,正跟一个紫衣女子低声地说着话。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却隐隐地勾着,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样子。敏薇傻傻地看着,脑袋里只感觉“轰”的一声,其他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了…… 走出万芳楼之前,敏薇怔怔地揪住一个下人,问住在那边二楼的紫衣姑娘是做什么生意的?对方想了想,随后看着敏薇,脸上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笑,说二楼的姑娘嘛!是做伺候女人生意的,这位小姐要不要试试?得到答案,敏薇松开手,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了门直直往城南去,连干果都忘了要买。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敏薇再也没有搭理过崇莲。不跟她说话,不看她,她来了也不搭理。每一次都是崇莲坐在屋顶上,而她面无表情地打扫着院子,连零食也不接。崇莲觉得疑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她的脾性不允许她主动开口,尽管想不通,尽管心烦得脸都要黑了,崇莲还是咬着牙关,愣是没吱一声。 倒是敏薇,在一开始的冷冰冰之后,似乎逐渐想开了,开始对她冷嘲热讽起来。过年前大概一个月这样,有一天小姑娘突然大发慈悲地挑着眉往崇莲那边望了一会儿。崇莲还以为她是闷气过了,凉凉的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的,手里拿着零食,也有期期艾艾的那个意思。不过敏薇依旧没有说话,在翘翘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小姑娘冷冷地“哼”一声,转过身满不在乎地道:“不值钱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稀罕,给乞丐都不要吃。” 崇莲听了,当即站起身,黑着脸飞出了展宅。 冷战一拖就是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敏薇真是倍感煎熬,心里伤心又难受,但还要犟着一副嘻嘻哈哈的壳儿,装作自己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过年时候都热闹,大家都高兴,更别提还有两个新生宝宝出世,整个宅子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敏薇看着,干巴巴地笑着,心里却老想着那个冷冰冰的崇莲——那个明明招惹了自己,却还要去招惹别的姑娘的崇莲。 那时候,郑东都已经和仇朗行在一起了,据说裴君荣跟李非常也已经成了。看见眼前这双双对对的,敏薇小姑娘只要想一想以前跟崇莲那段不清不楚的光景,对方懒洋洋地坐在房顶上看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就觉得疼。喜欢这回事,太没谱儿了,有时候喜欢的人戏耍了你,明明觉得羞愤,到头来却还是眼巴巴地想,不死心地想,太……太贱了。 坐在西院的荷花玉兰树下,敏薇咬了唇,眼睛里湿湿的,又酸又胀。初春的太阳明朗,她看着却心烦意乱,只恨不得把脚下的草全揪了,花圃里的花全拔了!再过两天就是元宵,元宵……元宵有什么好过!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什么花灯,什么灯谜,全都是假的!不如猜人心呢!猜中了就能在上面扎一刀,再扎一刀……剁烂了才好! 嘴里恶狠狠地嘀咕着,也不知是在诅咒谁。小姑娘气得掉了下来,手里拧着张树叶用力地揪,碎掉的叶子一点点掉在地上。这时候,低垂着的视野里,突然映入了一双鞋。敏薇皱着眉心烦意乱地抬眼望,却看到崇莲站在身前,低着头,垂着眼睛,静静地,带着点儿倦意地看着她,好像蒙了一层纱一般。 “……那天我在万芳楼,不是去找相好的。” 看着眼前眼圈红红的敏薇,崇莲哑着嗓子,低声地开口了。她不擅长解释,不习惯解释,但是从仇朗行不小心透露的话里想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她却没办法放弃,没办法不作为地……任事情朝着遗憾的方向发展。 这个人,自己不能漠然置之,不能看着她离自己原来越远。 “应该说,她以前是我的相好,不过,认识你之后就不是了。那天,她只是叫我帮一点忙而已,所以我才在万芳楼。” “我没有跟她在一起。” 第 2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7 章 敏薇死死盯着崇莲的脸,盯着她隐隐闪动的眼睛。她不想考虑这几句话的真伪,不想去想这段时间这个混蛋给自己带来了多么痛苦的折磨……现在,敏薇只知道,向来冷漠淡然的崇莲,应天府行刑人世家出身的崇莲,面对着她,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她居然也会解释,居然也会低头。 看着她,小姑娘眼里的涩意逐渐收了起来。她慢慢站起身,睁着眼,静静地立在崇莲身前,两人的身高差了大半个脑袋,但此时的气势却不相上下。两个赏心悦目的姑娘,视线相互纠缠着,气息波动着……眼中按捺不住的,是喜欢,是爱意,是压倒对方,紧紧抓住对方的掌控欲望。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跟我回到以前的样子么?”敏薇微微挑一下尖巧的下巴,红唇抿着,音调很是冷傲。崇莲敛了眼神,一会儿又灼灼地抬起来,嘴里定定地“嗯”了一声。敏薇看着她,半晌,冷冷地勾起唇,不紧不慢地道:“那好,以后,你每天下午都要来看我,每天都要带不一样的零食,每天都要给我说一个笑话,每天都要对着我笑,每天都要帮我干活儿做事……如果做不到,我就再也不理你,你也不用再来了。” 听了这一串的“每天”,崇莲惯来冷艳的脸默默地抽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定定地对着小姑娘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敏薇挑着下巴,斜睨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她转过身,绷着脸往外走了几步,把崇莲扔在身后。但还没走出半丈远,她脸上的颜色就倏然一变,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咬着嘴唇的得意笑容。 哼,要我接受你,还是拿出点儿诚意来吧!把我哄得高兴了,哼哼,或许会考虑你一下。 毕竟,老娘也算得上是常州府抢手的漂亮姑娘呢! ·病来如山倒· 展家家主生病了。 这是一个很罕见的事。 展皓只在小时候生过病,幼年期过了之后,展家大少就跟病菌绝缘体一样,身体棒得不得了,大病小病都绕着他走——估计跟他成天里吃的那些个毒药有关。所以,关于生病,那感觉展皓实际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小时候的记忆太久远,况且他现在又是个人生赢家的身份,于是,当病情爆发时,展大少只是眨巴一下眼睛,说:“……不可能的吧?” 他一直都很会照顾自己啊,要不然怎么有立场有闲暇去照顾别人?但是事实证明,展大少也是一介凡人。当老大夫说他染上了风寒的时候,展家大大小小一堆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啧啧,你也有今天。 一旁的枯叶则有点儿心疼,坐在床边闷着个脸,皱着眉毛瞪他。展皓还有些发热,这时候脑袋晕乎乎地在床上躺着,眼神飘忽迷离的,还对他笑呢:“干嘛瞪我,我是病号哎,你要温柔一点,知道么小狐狸乖乖?” “知道你个大头!”枯叶气呼呼地拧一下他的手,随即站起身往外头去了。估计是去煎药吧……展皓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会儿闭上眼,只感觉脑袋又昏又涨,四肢乏力,身子一阵热一阵冷。枯叶还没回来,他就慢慢地睡了过去,整个人困顿得不行。 哎,生病,可真不是一个好活计啊。 生病后的展大少各方面的武力值都下降了,比如深沉眼神!睿智头脑!以及迫人的气势!——还有智商。 晚上,枯叶拿了饭菜去喂他,这厮烧得迷迷糊糊的,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恋人后,脸上便露出一个微微的傻笑。枯叶被他这样子吓得有点儿不好了,赶紧放了碗去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还认得出我是谁么?” “当然认得出,你是我的小狐狸乖乖。”展皓迷迷糊糊地靠过去搂住他的腰,侧着脸贴在枯叶的肚腹上,一副惬意无比的样子。枯叶这才放了心,随即拿起勺子舀了热粥准备喂他:“赶紧吃东西吧,吃了好喝药,你看你都病傻了。” 展皓乖乖地松开他,眼睛还半垂着,笑笑地张开嘴:“啊——”看着自己心理年龄直线下降的恋人,枯叶心里又无奈又好笑,但也只得配合着喂他。展大少一口一口心满意足地吃粥,不时还对着枯叶笑眯眯地弯一下嘴唇,一副幸福至极的样子。枯叶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半郁闷半好笑地嘀咕:“怎么这么糯……糯仔,吃饱了没?” “没有,小狐狸继续喂。”展皓眯着眼,昏沉沉地又搂住了枯叶的腰,手上还不规矩地摸了几把人家的屁股。枯叶躲了一下,但到底整个腰身都在他怀里,躲也躲不到哪儿去,只得气呼呼地拧他的耳朵:“老实点儿!别以为你生着病我就不敢打你。” “好凶……”展大少故作委屈地哼唧两声,哼唧完仰起脸,迷迷糊糊地又笑:“乖乖,我还饿,要你喂。”枯叶抿唇憋着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展皓这样子好欺负得紧。脸颊有点儿粉粉的,嘴唇平时就红,现在看着更是艳丽。他忍不住伸手捏着展大少的鼻子晃了一下,展皓没有反抗,就是眯着眼睛任他蹂躏,还是那副惬意无比的模样,嘴角傻傻地勾着。枯叶的笑快要憋不住了,展皓搂着他,也知道他高兴,还特别配合地撅了一下嘴,然后说:“乖乖,亲我一下。” “才不要,”枯叶绷起脸来推他,“你生病呢,我被传染了就没人照顾你了。” “不会传染的,就一下……乖乖,就一下,最爱你了,你就亲一下我……”展皓不依不饶的,整个上身都紧紧贴在枯叶腰间,又是求又是哄,还挤出个泪眼,扁嘴装委屈:“就一下,岑别,就一下……你亲一下,我就乖乖的。” 枯叶无奈地低头看他,在外面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展大少,现在居然可怜兮兮地睁着大眼求他亲亲,这落差也太……痛心疾首地捂了脸,枯叶努力平静一阵,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他脸上欲言又止的,带着点儿似笑非笑的柔软神色,闪动着眼睫,随后轻轻地吻到了恋人烫热的嘴唇上。 展皓笑笑地眯着眼,仰起头静静与他亲吻。因为生病而造成的呼吸不畅,鼻子堵得完全没了知觉,就连皮肤的感知力也迟钝了很多。生病很难受,但身边有笨拙别扭却又温柔的恋人在,生理上痛苦的感觉也就好了很多。他有一只乖乖的狐狸,喜欢他,爱他,心疼他,超级可爱,超级贴心。 晚上时候,常州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枯叶端着铜盆穿过长长的廊子,到西院打了热水准备给展皓擦身。窗外响着风声和“簌簌”的雪声,屋子里面燃着炭炉,木炭在火焰里爆裂开来,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响。展皓晕乎乎地眯着眼睛,感觉到枯叶将自己身上厚重的被子拉开,随后亵衣被解下,湿润烫热的毛巾覆到了皮肤上。 “狐狸乖乖。”展皓眯眼微笑着,嘴里低喃了这么一句。枯叶一边忙活一边抬头看他一眼,又好笑又无语的:“喊什么喊,睡你的觉。” “今晚上你跟我睡么?”展皓歪着脑袋,依旧迷迷糊糊地看他。擦完了身子,枯叶转身把毛巾浸到铜盆里,搓一搓,准备再给他擦一次:“不跟你睡那我跟谁睡,去东院跟小角睡啊?” 展皓笑了,懒懒地还往被子里窝了窝:“那你就不怕我感染你了?你不是还得照顾我的么。” “就是因为要照顾你所以才要跟你睡,万一你半夜三更烧得更厉害……”说着,枯叶伸手抬起展皓的下巴,给他擦脖子。展大少哼哼唧唧的,眯紧了眼睛撇开脑袋,好像被毛巾烫得不大受得住,一会儿扭头一会儿缩肩膀。枯叶有些哭笑不得,心说怎么跟方秋似的?生个病就娇气了啊?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放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颈项和耳后。 展皓出了一些汗,之前身上黏糊糊的,现在擦干净了,总算觉得清爽些。一会儿给他换好衣服和被褥,枯叶就拿上衣服去澡房洗澡了。展皓脑袋昏昏沉沉的,窝在被子里直打瞌睡,但又想等着他家狐狸回来……后来到底是撑不住,歪着脑袋睡了过去。过了一刻钟,枯叶洗完回来,就见自家生病的恋人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额上又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突然一病,就病成了这样……”低声嘀咕一句,枯叶伸手替他把汗擦了,随后才爬上床,掀开被子窝进去。展皓惯常是睡在外边儿的,枯叶伸手给他掖好被子,再帮他把压在身下的头发抽出来,免得他翻身时扯到。展皓紧闭着眼睛,响动之中似乎嗅到了他的气味,于是歪着身子往他身边蹭了一蹭。枯叶低头,看见展皓静静地歪在自己胸口,松弛的浓眉下是长长的,小扇子似的睫毛,正沉沉地低垂着。他抿着唇悄悄地看了半晌,一会儿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恋人鼓起的眉弓。 半夜,雪下得大了,夜风吹得窗外的树吱嘎作响。一会儿,似乎是某根树枝不堪摧残,在风雪中发出“咔嚓”的声响,生生将枯叶吵得醒了过来。他在黑暗中睁开眼,被窝里的身体暖烘烘的,有些热,热得快要出汗了。枯叶还心说换的这床被子是不是厚了点儿,傻愣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展皓在发热。 手忙脚乱地下床点了灯,回过头就看见展皓的脸红得有点儿异常。伸手进去摸他的身子,亵衣几乎尽数湿透,鬓角也是湿黏黏的。枯叶吓坏了,赶紧转身到柜子那边去找白日里季棠备着的牛黄丸。一开始的时候展皓觉得不是什么大病,这药放在这儿,他觉得没事,所以就没吃。不过小姑娘叮嘱过说发了热就一定得吃,等不得,所以枯叶手忙脚乱地倒了水,赶紧扶着展皓坐了起来。 “展皓!醒一醒,先把药吃了!”枯叶用力地晃了他好几下,可展大少还是昏昏沉沉地晕着,不省人事。没办法,枯叶只得自己含了药和水,再渡到他嘴里去。舌尖用力抵着展皓的舌根,再伸手将他的下巴抬起,好歹是让他咽了下去。 喂了药,枯叶又披了衣服,端着铜盆出去盛雪。展皓这次染的风寒真叫一个不明不白,本来是铁打的人,“轰”一声就倒下了。枯叶将雪包进毛巾里,敷到他额上、身上,看着展皓身上的高温将雪块融化成冰水,心里不禁又担忧又心疼。原来眼前的这人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会生病,也会不舒服,也会烧得意识全无。展皓闭着眼,眉头隐隐蹙着,脸颊一片潮红,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枯叶忍不住伸手摸一摸他的脸颊,指腹下接触到的皮肤太烫手,热乎乎的,好似身子里烧了个火炉一般…… 他抿着唇,沉默着将雪包换了一遍又一遍。窗外的风雪依旧在刮,许多细小的树枝已经被风折断了,窗户也被吹得“哐哐”作响。枯叶一刻不停地忙活着,眼中的情绪沉沉的。展皓躺在他身前,随着雪包的交替,他身上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眼见着他脸上病态的潮红逐渐褪去,蹙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枯叶久久凝视着他,手指在他脸颊上逡巡一阵,心里一直盘亘着的担忧这才逐渐消散了。小狐狸轻轻闪动着眼,一会儿,眼帘慢慢垂下来,终于露出了松弛的疲态。 窗外,风雪的声音渐渐消沉,夜晚重新恢复到一片沉寂。枯叶用毛巾帮展皓擦干了身子,换了衣服,这才爬进被子里,伸手将生病熟睡的恋人揽进怀里搂了,疲惫又放松地睡去。 日子接近过年,展家小乖也快一岁了。这娃九个月开始走路,现在已经走得相当稳当。虽然一开始出生时小家伙有点儿先天不足,但扛不住后来家里养得好,再加上展皓那非人的基因,百天之后长得那是“嗖嗖”的。 小乖是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经常一大早就醒来窝在被窝里眨巴眼睛。以前不会走路还好,现在会走路了,一睁眼就往床下面爬。这不,大清早的,季棠刚刚梳洗好呢,这小家伙在床上没等住,穿着小衣服小裤子,光着脚自己拔开门栓摸了出来。 枯叶在床上还没睡醒,昨晚忙前忙后折腾得有点儿累,现在还沉沉地睡着。院子里积了一层雪,现在一大早的出了太阳,将四周反射得一片通明。小乖懵懵懂懂地哼唧着,小胖身子颤巍巍地在廊子里走,冷得直打颤。他知道爹爹的房间在前面,再往前走两步,再两步就好……房里,枯叶还在被窝里搂着展皓睡着呢,冷不丁的,房门就被小家伙哼唧着砸响了。 “爹爹,爹……爹爹!”小乖现在就只会说这一个字,知道是对自己最好的这两个人呢,每次见了都喊得甜甜的。无奈枯叶还在睡着,只不过被吵得有些不安稳,还在做梦……梦见展皓在砍树,说弄块木头来给他做个什么东西,于是“哐哐哐哐”的,吵得不行。后来终于被吵醒了,听见是砸门声,枯叶还心说谁一大早的就来敲门,接着听清了小家伙带着点儿哭腔的“爹爹”,登时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门口跑。 第 2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8 章 展家小乖有一个人见人怕的必杀技——哭,每次哭得都特不含糊,那鼻涕眼泪糊得满脸,偏还是个大嗓门,一哭,全家人都听得见。所以展家上下都特别怕听到他的哭腔,见他扁一扁嘴都会紧张得不行。 火烧火燎地打开门,枯叶的小心脏本来就绷着,这时候更是震惊——小破孩儿只穿了小衣服,连袜子都没穿!怪不得喉咙里带哭腔呢,感情是冷的!于是赶紧伸手把他抱进来,一边搓着一边跑,冲到床前把泫然欲泣的傻娃娃往被子里一塞……小乖本来皱着小脸,大眼睛里刚开始湿漉漉,这时候倒是马上好了,还很自觉地哼唧着往爹爹那边靠。 枯叶无奈,爬到床上窝进被子里,伸手把小家伙搂好,随后一边搓他的小脚丫一边嘀咕:“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小混球。” 小乖哼唧着窝在他怀里,一会儿拧了身子,伸出小手揪住阿爹的衣服:“爹……” “哎,我在这儿呢,小混蛋,怎么一大早就起来啊?”枯叶无奈地打了一个呵欠,随后埋头亲了小家伙的脑袋一下。小乖乐得“咯咯”的,搂着他的手臂又蹭又搂,还撒娇:“昂~爹爹~~” 小小的娃娃,刚会说话,身子还是肉呼呼圆滚滚的。小肥脸看着就是展皓的样子,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看着自己黏糊糊的儿子,枯叶不禁想起了昨天迷迷糊糊的恋人,展皓生了病跟自己撒娇,也就是这样一副又糯又腻的模样——倒还真是父子。 想着,枯叶下意识地伸手抚了一下展皓的额头……还好,温度退下来了,气息也正常。小乖见他摸爹爹,爹爹还闭着眼睛,还没起来,小家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展皓的手臂,随后小身子蹭过去,又搂住了爹爹的手。 “爹爹,爹爹!”小孩儿“啪啪”地拍着展皓,想叫爹爹起来跟自己玩儿。枯叶伸手攥住了他作乱的小爪子,从后面搂着他低声地道:“不能吵爹爹,你爹爹生病了,还在休息,知道么?” 小乖自然是不知道,他都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意思,就瞪着大眼睛傻乎乎地看着阿爹,小嘴微微撅着,一副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爹爹……”枯叶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脸,心里还想啊,这小破孩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现在才一点点。一会儿捏住人家脸颊上的肉拽一拽,再揉一揉。小乖撅着嘴,喉咙里隐隐哼唧着看他,半晌,一低头扎到他怀里去,把脸捂住了。 这时候,对面的展皓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嗤笑声。枯叶有些讶异地一抬头,见这家伙已经醒了,眼睛半眯着,脸上笑得很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 “醒了?我们吵到你了么?”枯叶把哼唧个不停的小家伙在怀里搂紧了,又伸手摸了摸展皓的额头。展皓懒懒地眯着眼,眼里的笑容很缱绻:“没有,睡饱了就醒了。”说着,他伸手将小乖扒拉到自己怀里,捏着小家伙的身子低声招呼道:“小乖,怎么一大早就过来啦?吃早点了么?” “哈哈哈,爹爹!”小乖笑眯眯的,伸手把展皓搂住,小脑袋瓜子腻乎乎地靠到他肩膀上去。展皓搂着他,眼睛抬起来看着枯叶,笑笑地轻声问:“这小家伙怎么过来了,你抱过来的?” “哪有,我还睡着呢,他跑过来砸门,鞋子都没穿,估计是自己爬下床的。”枯叶揉揉眼睛,打个呵欠,一副困倦的模样。展皓见他一脸疲乏,眼下似乎还有青黑,忍不住伸手过去抚摸一下:“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哼,”枯叶打开他的手,垂下眼哼唧一声,“还问呢,也不知道是谁哦,有药不吃,弄得半夜发热,害我伺候了一晚上。” 展皓听着,默默地挑起眉,眼里露出怔忪的、又有些受宠若惊的神色:“小狐狸一直在照顾我么?” “要不然呢?”枯叶抬头瞪他一眼,这时候,门外季棠开始找小乖了。他撇嘴跟展皓带笑的眼睛对视了半晌,随后伸手把小家伙搂过来,爬下床抱了出去。展皓笑笑地侧了身,看着恋人抱着儿子走出房门……小家伙被抱走了,枯叶关上门又走进来,他弯着唇,忍不住低声呼唤了恋人的名字:“岑别。” “干嘛。”枯叶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到床前,眼神里有些嗔怪。展皓眯眼笑笑,半晌对着他伸出手,黏糊糊地说:“亲一亲我,让我抱抱。” 枯叶瞪他,只不过眼神里带着些微隐隐的笑意,就好似深埋着的宠溺一般。两人对视了好久,展皓一直伸着手作“求抱抱”状,连嘴也撅着,还哼唧。枯叶看得忍俊不禁,最后只得憋住嘴角的笑意,俯下身抱住他,撅起唇在他嘴上软软地亲了一个。 “嗯嗯嗯,我家乖乖真好,谢谢乖乖照顾我。”愿望得到满足,展皓笑得就跟个攥着糖葫芦的娃娃似的,嘴里还甜得不行。枯叶被他逗乐了,忍不住伸手拧一下他的鼻子,嘴边笑着笑着,最后倒是又亲了他一下。 中午时候吃过饭,枯叶本来说自己装了菜去喂展皓,倒是方秋记挂着爹爹,自告奋勇地拿了菜碟和食盒先过来忙活了。不一会儿,父子俩拎了吃的走到房间里,就看见展皓依旧窝在床上,只不过上身微靠着床头,两条腿在被子里翘了个二郎腿的姿势,一副悠闲得不得了的样子。 枯叶看了不禁有些郁闷,又怕他这样被子盖得不牢靠,钻风,就拧起眉骂他:“展皓!你干嘛呢,躺好!” 展皓眼睛一转,见他跟方秋来了,脸上立即露出个眯眯的笑,身子也乖乖地躺好:“我就是无聊嘛,你又不陪我。” “我什么时候没陪你,就吃个饭,你还计较!”枯叶一边说一边拉着方秋走进来。小孩儿这时候抿着嘴在笑呢,心说爹爹这样子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爹爹,吃饭啦,方秋帮你装了好吃的。” “真乖,方秋真心疼爹爹。”展皓脸上快笑成一朵花儿了,见儿子拖了小桌子来把饭菜摆开,他自己还多自觉地爬起了身,蹭到床边等着喂食。他身子一起来,盖着的被子就立即掉了下去,露出只穿着薄薄亵衣的胸膛。那样子看得枯叶无语,又怕他再着凉,干脆就坐到床边,伸手拉起被子把他给裹住了:“靠着别动,等会儿我们喂你吃。” “嘿嘿,好呀。”展皓还是笑眯眯的,一副乐意之至的模样。一会儿,方秋把饭菜摆好了,枯叶就拿了个空碗出来让他剥鸡块,自己则端着热汤一勺勺地喂展皓。展皓的眼睛弯弯的,一边喝汤一边看他,一会儿又看看专心致志对付鸡肉的小方秋……一时间心里暖暖的,舒坦得就像晒着冬天里最暖和的阳光一般。 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真是好啊,尽管他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但是,展皓却不怎么舍得痊愈。他还想他家狐狸这样关心他呢,对他寸步不离担忧疼惜什么的……啧啧,可惜呀,昨晚实在烧得太厉害,没能清醒着感受小狐狸的照顾,真是失策,失策! 晚上,给那赖在床上的家伙喂过了饭,枯叶端了热水过来,又准备给他擦身。展皓笑笑地趴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枯叶弯着腰给他拧毛巾的动作,还有他指尖水流的波动,他弓身时从领口露出来的胸膛……一直看一直看,看得眼珠子都要烧起来。 枯叶没穿太多衣服,屋子里烧着炭盆本来就暖和,加上他如今的内力又纯正,自然是不怕冷。于是展皓就看着自己恋人身着单薄的白衣,上好的绸缎料子柔软,走动之间勾勒出漂亮的体态,特别是窄翘的臀和修长的双腿。展皓眨一眨眼,心说待会儿擦身的时候,下面可别硬起来。 枯叶知道他在看自己呢,不过这房间里只有两人,不看他看谁?心里念着这家伙的病情,就也没往别的方向想,拧好毛巾端着水盆就过来了:“帮你擦身,昨晚上出一身汗。” 展皓看着他笑,闲闲地转了身,双手作枕靠在脑后,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枯叶瞟一眼他这骚包的姿势,觉得好笑,嘴边不禁浅浅地勾了一下,随后伸手将他的亵衣打开,拿着热毛巾开始细细地擦拭。展皓见他笑了,心里本来就蠢蠢欲动呢,这下更是忍不住……于是,擦着擦着,枯叶就看见这厮的裤子鼓起一块,里面某个巨物耀武扬威着,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来逞凶一番了。 “你,你真是……”枯叶瞪圆了眼,一时间有点儿张口结舌。展皓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窘迫的,他还是那副骚包又大爷的样子,眼睛灼灼地看着自己有些无措的恋人,嗓子沙哑着道:“小狐狸,我想要你。” “滚!”枯叶一毛巾砸到他脸上,声音里有些气呼呼的:“你病还没好你不知道啊?!等你身子好了再说,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我病好了!”展皓把毛巾拿下来,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童叟无欺的真挚神情:“你看!我现在精神好着呢,明天就完全好了!”说着还拉过枯叶的手在自己额头上按了一会儿,拽着人家胳膊把人家拖下来,眼神动作之间极尽诱哄之能,嘴里吐出来的呼吸也是热热的:“小狐狸,我好想要你,好想做……想摸摸你,你给我好不好?” “你……”枯叶被展皓弄得哭笑不得,几乎整个上身都趴在他身上。眼前就是恋人炽热的眼光和灼灼的呼吸,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想却被拉得死紧。而且这混蛋,一会儿还把他的手按到了胯下去!枯叶不禁咬了唇,手掌下面是恋人勃发的欲望,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烫手的热度,以及熟悉的形状。展皓紧紧地盯着他,一会儿另一只手悄悄地顺着他的腿爬上后臀,手指揉着捏着,慢悠悠地抚到了腿间去。枯叶埋下脸,忍不住低低地嘤咛了一声,身子一阵战栗。性器被直接爱抚的感觉太过舒爽,他喘息着,不禁软了腰趴在恋人身上,手指颤抖地蜷缩了起来。 “怎么样,给不给我?”展皓低声地笑了,他一下下嗅闻着枯叶的发间,吻着他的发际,他的鬓角。手里是小狐狸韧性绝佳的小屁股,和他逐渐硬挺起来的欲望,展皓能感觉到,他吐在自己颈间的呼吸越发紊乱,身子也逐渐拧了起来。不一会儿,小狐狸被自己按在胯间的爪子动了一下,他的手指开始抚动起来,慢慢抚摸着自己的性器……感觉到酥麻的快感,展皓喘息一声,垂下眼帘,低头含住了枯叶的嘴唇,濡湿的舌尖钻进他温热的口腔里,勾住他的舌头一阵磨蹭。枯叶低低地呻吟,随后抬起下巴迎合恋人的吻。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得见濡湿的吮吻搅拌声,和浅浅的低吟声。 粘腻着亲吻了好一会儿,展皓搂住枯叶的身子,刚准备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好继续接下来的事情,可枯叶却有些抗拒地“嗯”一声,右手在他胸膛上一按,身子一起,瞬间把他按躺了下去。展皓睁着眼睛躺在床褥上,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居高临下的,还轻轻喘息着的恋人,一时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这时候两人的衣服差不多都褪掉了,展皓的胸膛裸露着,连腹肌也露了出来。枯叶喘息着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伸手将棉被拖过来,把他的身子盖住,说:“你躺着,不准动……我来。” 展皓怔怔地躺着,眨眨眼,一会儿,眉毛慢悠悠地一挑,脸上露出了一个隐隐兴奋的微笑:“好啊,你来。” 看着展皓半眯着的熠熠生光的眸子,枯叶抿着唇撇过眼,心底有点儿觉得后悔了。他是不想让展皓受凉没错,但是,拒绝不就行了么,怎么就顺着他的意思走了。两人在一起快两年,说起来这事儿已经做过无数遍,枯叶早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青涩别扭的小杀手了。在展皓的宠溺下他已经习惯了欢爱的滋味,懂得如何配合,如何相互爱抚,从而让彼此都得到快感。有好几次,枯叶记得展皓将他摆成了奇怪的姿势,以前是觉得又羞又愤,现在想来……咳咳,似乎也都还好。 反正对方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伴侣,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这家伙还病了,生着病就想做,真是……也罢,就算是特别招待吧,好歹是病人呢。 想着,枯叶坐在展皓的胯上,咬着唇伏下身,伸长了手想到到床头去拿润滑的脂膏。展皓笑笑地看着恋人靠到自己胸前来,他松松束着的头发散了一些,划过肩膀,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枯叶近在咫尺的修长脖子和突起的锁骨,左肩上的伤疤依旧红艳艳的,随着主人的动作,覆盖在皮肤上微微拧动。展皓垂下眼帘,视线顺着身子往下溜,看见松散的白色亵衣下,枯叶淡色的乳头在衣服上凸起了一个小点,已然是挺了起来。 展皓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伸手去将恋人的衣襟拉开了一些。枯叶刚把东西拿进手里,就感觉胸前一热,一个湿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从乳尖上擦过,那酥麻的感觉,弄得他整个上半身都软了一下。 “你干嘛……”枯叶低声抱怨一句,低下头就看见展皓正贴在他的胸口上,含着乳尖不住地舔吮。他眼睛里笑笑的,一边舔着还一边抬起来看了他的亲亲小狐狸一眼。枯叶脸上有些挂不住,拧着身子想起来,可腰肢却被展皓牢牢地搂住,乳头不断地被吸吮舔舐,就连腰侧都被轻轻重重地揉捏。枯叶强忍着身子里的酥麻,苦闷着脸低喘一声,最后还是伸手去推展皓的脑袋:“别弄!我说了我来,你放开!” “等等,让我再亲一会儿……”展皓迷迷糊糊地说着,从胸口一路舔了上来,埋在他颈窝里吸吮个不住。枯叶咬着唇偏着脑袋,末了也懒得推拒了,由他亲去。两人耳鬓厮磨着,枯叶侧着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蹭动之中,嘴唇不时擦过展皓的皮肤……他嗅到了一股微微的汗味,混合着恋人身上惯常的那股味道,但似乎比以前的要浓一些,估计是出了汗还没有擦身的关系。嗅着嗅着,枯叶垂下眼,眼神有些迷离地蹭着他,一边蹭一边深深地呼吸。一会儿忍不住,仰起头微张着唇,含住了展皓的耳垂。 展皓一直都知道的,自己养的这只狐狸喜欢亲亲,喜欢耳鬓厮磨的感觉,也知道他喜欢自己的气息。不过枯叶倒是不知道,展皓的耳朵很敏感。所以,他一含住展大少的耳朵,展皓立即就感觉道自己身下那根本来就充血了的性器倏地又变硬了几分。枯叶不清楚啊,他就自顾自地半阖着眼亲吻展皓的耳朵、耳廓和腮骨的部分,一会儿还亲到了耳后去。柔软湿粘的唇舌与皮肤的接触、以及失了控制的呼吸吹拂在耳畔间的战栗快感……展皓闭上眼,不禁低喘一声,双手在他腰上揉捏的力度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枯叶的腰上肉不多,捏着不得劲儿,他捏了两下,立即转战到臀部,抓着挺翘的臀瓣不住地搓揉。 “乖乖,别亲了,再亲我要忍不住了……”展皓沙哑地说着,忍不住又亲了几下枯叶的颈侧。枯叶拧着眉不大情愿地“嗯”一声,贴着他的脸又啄了两下,这才慢慢地抬起身,颤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见他这般情动的样子,展皓忍不住摸着自家狐狸仔的脸笑了出来:“身上都是汗呢,不嫌臭啊。” “又不臭……”枯叶瞪他一眼,低头又亲了他的嘴一下。展皓笑眯眯地搂着他,两只手还在人家屁股上揉捏着呢,胯间的东西蠢蠢欲动的:“不臭也别亲啦,再亲,我就该憋坏了。”说完,展大少勾唇坏笑着,意有所指地挺起胯蹭了他一下。枯叶被他顶得闪了一下身子……刚才蹭到腿间的那个硬东西他自然是感觉到了,于是乎,狐狸仔睁着湿湿的眼睛,又瞪了展大少一下。 “急什么急,都还……”都还没扩张呢。心里腹诽一句,枯叶瞥眼躲开展皓的目光,伸手扭开了脂膏的盖子。以前做的时候都是展皓为他做这事儿,修长灵活的手指又插又揉的,往往在扩张的时候就能把他弄泄了。想起一直以来的丢脸情状,即使枯叶再习惯,现下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展皓好整以暇地躺着,双手还在枯叶后腰上放着,指头抚着光滑的皮肤划弄个不住。枯叶垂着眼挖出一坨脂膏,有些别扭地伸到身后,一手拉开裤腰,另一手朝着臀间紧闭的入口伸了过去。他眼帘依旧低垂着,面颊微微发红,即使再故作镇静,展皓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嘴唇都在那儿咬着呢,这个小动作可是逃不开他眼睛的。 第 2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29 章 但是看出来归看出来,展大少可没准备帮忙。说笑话,他家小狐狸愿意把自己料理好了送上门来,如此幸事,他怎么可能傻兮兮地插手?于是展大少强压着欲望,不出声也不打扰,就灼灼地抬眼看着他家狐狸……看枯叶如何磨磨蹭蹭又遮遮掩掩地自己捣鼓小屁股,看他颤抖着眼睫不敢跟自己对视。房间里响着极其细微的水声,可以想象枯叶自己插弄着后穴的淫靡情状。其实小狐狸的下面也已经有反应了,裤子被顶了起来,还湿了一小块。展皓垂眼看见,又抬眼看了看枯叶羞赧的表情……啧,这画面,有点儿太香艳了啊。 展大少压抑着声音吸一口气,随后挑起眉,慢慢地伸出手,将自家小狐狸发硬的性器从裤子里掏了出来。 “嗯……”本来就因为自己做扩张而羞窘得不行的狐狸仔这下子更是扛不住了,他咬着唇狠瞪展皓一眼,咬牙切齿地闷声道:“别乱动,好好躺着!” “我看你也忍不住了嘛。”展皓低笑,手指圈着小狐狸饱胀发红的性器慢慢地捋动。枯叶低喘一声,身后和前面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软了身子,空闲的那只手隔着棉被撑到了展皓的胸口上。他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还深深地插在自己的后穴里,那熟悉又别扭的感觉,真是逼得他上下不得。 见他情动,展皓意味深长地笑着,一会儿伸手攥住他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抬起来,抽掉中间隔着的被子,这才又放下去。枯叶喘息着愣一下,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展皓这是要自己直接按着他的胸口!手掌下是恋人结实温热的胸膛,肌肉很有弹性,还能感觉到底下的心脏在勃勃跳动……小狐狸忍不住微红着脸瞪他一眼,随后拉过棉被,又严严实实地捂了上去,还把这家伙捏着自己后腰的手也给塞进了被褥里:“老老实实躺着,要我不给你了。” “要我老实啊,”展皓装模作样地扁了嘴,歪着脑袋憋笑,“那乖乖你快一点儿啊,我下面都疼了……” “闭嘴!”枯叶虚张声势地狠瞪他,随后又垂下眼磨磨蹭蹭地伸手到身后去,还沾着脂膏的指头怯怯地拨开已经逐渐柔软的后穴,慢慢地挤入。展皓紧盯着他,眼尖地看见他的眼神……在某个时刻,有些迷蒙地闪动了一下,喉头也不由自主地咽动,脸上露出了失神的样子。 看来是自己碰到那个地方了。枯叶的敏感点不深,手指可以碰到,以前展皓就经常用手指挑逗他——身颤抖眉目迷乱的狐狸仔,那可是自己最无法抵抗的催情剂呀。 想到以前的香艳画面,展皓咽了咽喉咙,身子在厚重的棉被下面忍不住蹭动了一下。一只手悄悄地爬出来,实在忍不住……抚到自己胯间,扶着硬热的性器,蹭到了枯叶的手上。 “你……”感觉到他的触碰,枯叶忍不住嗔怪又羞赧地抬眼瞪住了他。展皓抿着唇,勾着嘴角笑得色眯眯的:“乖乖,我忍不住了,好想进去。” “还,还没弄好。”才两根指头。狐狸仔为难地拧着腰,手指磨磨蹭蹭地从身子里往外退。湿湿的眼睛抬起来,有些犹豫又不好意思地看了展皓一眼,嘴角抿动。展皓一双琥珀绿的眼珠子烧烧地看着他,手指扶着烫热的性器,缓慢又色情地在他臀缝里搔刮磨蹭……顶端滑腻腻的粘液沾湿了皮肤,让本来就流满了脂膏的臀间变得愈发泥泞。 被恋人如此迫切地看着,枯叶咬着唇,最后还是伸手抚上展皓的性器,腰肢稍微提起来一点,扶着那个烫热的物什小心翼翼地抵上了自己的后穴。展皓紧盯着他,感觉到自己敏感的顶端被翕张的穴口不断地轻轻啜吸,温热的手掌忍不住滑到了枯叶圆翘的臀肉上,缓慢揉捏着催促:“快点儿,我等不及了。” 听了他的话,尽管不好意思,尽管生疏,枯叶还是用力地咬着唇闭上眼,慢慢地把腰放了下去。虽然刚才的扩张做得不够,但是借着滑腻的脂膏,他还是能感觉到……展皓的欲望畅通无阻地挤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涨涨的,热热的,撑得太满,抵得太深,有点儿喘不过气。 “嗯……”枯叶微蹙着眉,难受地呼吸着,脸上一片潮红。展皓只感觉自己被一个又紧又热的所在包裹住了,熟悉的、享受到不行的感觉,让他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出来。听见他舒爽的长叹,枯叶抬起眼,忍不住失神地看他。展皓勾着唇笑起来,手掌又轻轻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还不够,还饿,你要动一动。” “等等,我再……”再适应一下。话是这么说呢,不过狐狸仔还是拧着腰,慢慢地扭了起来。很难为情,很不习惯,虽说以前两人也试过骑乘位,但基本上都是展皓在操纵,他只需要稍作迎合。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了,尽管他知道要如何才能得到快感,但他断然是不好意思肆意地耸动身子的。所以,他就只能慢慢地拧着腰,小小地扭动臀部,讨好被包裹在里面的恋人的欲望。只可惜,收效甚微。 这么点儿蹭动,太不痛不痒了,不光是展皓这么觉得,枯叶心里也在苦恼。他不想浪荡地甩腰摆臀,那样太……太羞耻,他还突破不了,可心里又尴尬着急。展皓见他蹙眉垂眼,一副欲求不满却又苦闷头疼的样子,总觉得他要把嘴唇都咬破了。虽然希望看到狐狸仔主动热情的样子,但展皓还是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枯叶的脸,低声地问:“还是我来吧?我不起身也行的,不会被凉着。” “不用,我,我尽量……幅度大一点,你别看。”说着,枯叶羞窘又别扭地伸手捂住了展皓的眼睛。展皓抿唇笑了,把脑袋顺从地在枕头上靠好,心说……就信一回小狐狸乖乖吧?到底是有了进步呢。 看着自己手掌下面,展皓笑得弯弯的嘴唇,枯叶用力地眨着眼,咽一口气,随后垂下头,跪着双腿,把腰臀慢慢地抬了起来。 缓慢的、微小的,却逐渐加快了的、幅度越来越大的扭动,展皓看不见,于是本就敏锐的感官越发地灵敏了。枯叶的手压在他的眉眼上,另一只撑在胸口,以手为支撑,尽量省力地将腰臀抬起,又慢慢地放下。展皓听得到他近在咫尺的急促呼吸,他身上越来越高的温度,和空气中逐渐弥漫的湿意,以及情事的味道。小狐狸身上出了汗,也许细碎的发丝黏在了脸上、肩膀上,刺青沾染了汗液,透出浓重的颜色……而艳红的伤痕也越发的惹眼。 很想看,想看看恋人羞赧却又努力的样子,他因为情事而迷离了的眼神。展皓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在他身子里不断地穿梭,一次次挤开紧窄的甬道,钻到他身体深处去。但是不够,还不够,想要抱着他,亲吻他,抚摸他,用力地撞击他的身体,咬他的嘴唇和乳尖。情欲刚刚吃了个开胃菜,现在才是真正的饥饿……展皓喘息着舔了一下嘴唇,觉得自己忍不住了。他压抑地呼吸了半晌,最后还是绷起腰背,手掌捏到枯叶瘦韧的腰上,下身重重地顶了上去。 “啊!”黑暗之中,展皓听见身上的狐狸仔发出了一声好听的惊喘,身子紧绷起来,一会儿又软下去,扭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舔着唇笑了,低声说:“乖乖,你这样,我估计一晚上都吃不饱,只好自己丰衣足食喽。” 被恋人鄙视了,枯叶气息不稳地撑着身子,有些沮丧又苦闷地抬眼盯住了他。展皓把他的手拽下来,攥到手里,眼睛灼灼地笑着看他,低声道:“技巧不够,以后要多加练习,我很乐意陪你的。” “混蛋……”一句话把枯叶郁闷得不行,于是咬着牙破罐子破摔地靠下来,躺进展皓的怀里,“你来吧,我不弄了,反正也不会。” 展皓笑着吮吻了一下狐狸的唇,低声说:“多练练就好了,以后每次上床我都让你骑。”说着,展皓挺动下身,不紧不慢地开始享用起恋人的身体。枯叶蹭着他,眼睛半眯着,耳朵磨在他的脸颊上,腰肢绵软,只有臀部微微翘起,摆出了最配合的姿势迎接恋人的插弄。三浅一深,九浅一深,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节奏,顶弄得枯叶喘息个不住,贴着展皓的颈项不停地低声呻吟。 “以后你要主动呢,这个姿势,最关键的是要扭腰。别怕丢人,我是你夫君,你害臊什么……”展皓一边说着,一边挺动腰胯插弄枯叶又软又热的后穴,两只手还在人家臀肉上揉个不住:“甩腰是有点儿费劲,但你是练家子,腰力会差到哪儿去?其实这个体位很舒服的,你想我戳那里,自己就能控制了,不用被我逼着做哭……” “嗯……不要,再也不用这个,做哭就做哭,唔……”枯叶紧紧地靠着他,这回真是破罐子破摔了。展皓被他说得好笑,同时心里也暗爽——这狐狸,真不是一般的好哄,上赶着让自己吃亏呢。不过也好,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攻克,这样才有乐趣,不至于一下子没了目标。总有一天呀,哼哼,如果能把小狐狸在床上调教成了一只狐狸精,那才是成就感。 想着,展皓扭脸深深吻住了枯叶的耳根,随后一翻身,在被子里将他压到身下,双腿往两旁一开一压,肆意地插弄了起来。 一直到被做迷糊过去之前,枯叶都还想呢,怎么自己就这么放不开?明明说是生病福利,结果还不是展皓自己使的劲儿。最后身子被做得软趴趴,好像还是他帮自己擦的身。人家还是病号呢……真丢人。 其实枯叶就是懊恼,虽然自己是被压的那一个,估计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也没想过要翻身……可好歹是个男人不是?还总是被敏薇笑呢,动不动就不好意思,是个男人就不能在床上扭扭捏捏,率性一点儿,坦荡一点儿!时不时也掌控一下全局嘛!只可惜,他生来不是女王的那块料,这辈子能从别扭傲娇达到人妻的标准就不错了。再对上展皓这家伙,不羞他也能使招儿给逼羞了。 于是,岑别扭第一次的趁病献身就此草草落幕。 但是,似乎从那以后,展家铁打的当家就开始时不时地生点儿小病,风寒啊发烧啊,倒也无伤大雅。只不过,每次病好的那天早上,展家少夫人必定会睡死过去,一直到下午才能醒来。而且,那天的铺盖也必定要换,转手到西院小丫头手里之前必定被浸泡过。其实小姑娘们都知道呢,说少爷生病生上瘾了,少夫人这福利给得好生慷慨!哎呀呀,展家家主生病时候的乐趣啊,那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小剧场第四发· 贴过秋膘之后,枯叶伸手往腰上一捏,悲哀地发现,自己胖了好多。 于是小狐狸悲愤了:“展皓!以后不准再给我煮夜宵了,我都快胖成猪了!” 展皓:“胖了么?来,我看看。”说着,展大少走到台阶上,高高地望着自家站在下边儿的恋人,一会儿把手臂伸直了横出去,说:“抱着我的手。” 枯叶:“呃?” 展皓笑眯眯:“抱着嘛。” 于是小狐狸半信半疑地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展大少挑眉一笑,随后“嘿——哟”一下,手臂一抬,就把自家狐狸抻到了半空中。称一称,感觉一下,说:“嗯,好像是胖了,比从洛阳回来的时候胖了十八斤呢。” 枯叶:“……” 展皓:“相信我,我的感觉很准的,整整十八斤,不多不少。” 枯叶松开手,默默地转了身往东院走:“我要减肥。” 展皓赶紧追上去:“哎哎哎别呀,现在正好啊抱起来又软又舒服!” 枯叶怒:“滚!” ·我的儿子不可能这么皮· 一 五月初七,苏州府。 第 2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0 章 中午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江南的夏天虽然闷热,但并不打扰人们上街的兴致。正逢饭点,城心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不想在家吃饭或者需要到酒楼里应酬的人,一时间小饭馆里热闹非凡,大酒楼门下的来人也络绎不绝。 说到大酒楼,苏州最好的当属常州展家的珑柏居。以前珑柏居只有一家,与燕家的阙顶楼分立城心两边。如今阙顶楼已经被展家买了下来,成了珑柏居的第一家分号。 四年多以前,展家大少爷展皓成了江南商会的老大,接替了狄德庆的位置。彼时展家大少刚满廿九没几日,如今而立之年,虚岁也就三十四,却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老一辈的人说他甚至比狄老爷子做得还要好,有眼光有闯劲儿,做事大胆又不失细致,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最近那展大少就在苏州府……啊不对,人家现在不是展大少了,应该称呼展老爷。展家老太爷展天行现在在开封府呢,心里觉得挺委屈的,他也就五十多点儿,就成了太爷辈儿。老夫人殷兰瓷更加委屈,她看上去年轻着呢,不时还能装一装刚生了孩子的少妇。可一回到家里,就得被叫成“老夫人”——那感觉,可不是“郁闷”一词就能简单概括的。 不过没办法啊,展皓的小儿子都三岁多了,再不改口就得喊混了。哎,老就老吧,谁让时间一直在走呢。 珑柏居里,掌柜孙尚正见厨房已经把菜做好了,就寻思着上楼去叫展老板一起吃中饭。虽说展老爷一般都不怎么吃,楼上有点心呢,常常是喝着茶,吃几块点心,一个白天也就挨了过去,晚上回宅子里再吃顿好的晚饭。不过今儿有好鱼,必要的问候还是要的,于是孙掌柜慢吞吞的,提着衣服下摆往楼上走了过去。 三楼的宴客厅已经被改成了展皓的私人书房,账房啊茶室什么的,还有个休息的房间,看着跟私宅差不多了。累的时候,展皓就在茶室的躺椅上靠了,眯着眼睛看外面的天,喝喝茶吃吃点心。孙掌柜走上去,看见躺椅上没人,心想估计是在账房呢,就走到另一边的房门口去,轻轻地敲一敲门,道:“展老板,中饭做好了,有上好的清蒸三黎鱼,要不要下来尝尝?” 房间里面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很细微,轻易察觉不了。孙掌柜站在外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小声地咒骂,还有压低了的笑声。掌柜的傻了一下,心说难道……不对啊,今天一早上都没见着进来啊?刚想完,房间里面就传来了展皓模模糊糊的低哑声音:“你们自己吃吧,内人帮我拿了饭来,我就不吃别的了。” “那老朽就先下去了。”孙掌柜一边咋舌一边轻悄悄地退远了,颤巍巍地走下楼,心里暗道,啧啧,果然是岑先生来了。不过之前怎么没看见他进来呢,什么时候来的? 展家夫人岑别要来,一般都是正正经经走大门。几年前刚嫁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儿束手束脚,现在挺好了,来了还能沉沉定定地打个招呼。不过今天嘛,展家的岑狐狸确实是偷偷溜进来的,来的时候,身后藏着个食盒。 食盒是快要中午的时候,仲兰给他的,说老爷在楼里总不肯好好吃饭,既然夫人来了,就该好好疼一下老爷,于是就塞了个食盒给他。枯叶今天来苏州是答应了儿子要把爹爹接回去的,这下手里被塞了东西,无奈,就一路拎着过去。在街上时人人都盯着他看,知道他是展家夫人,可为什么要拎个食盒?珑柏居还能没饭吃么?枯叶被看得不自在,后来到了楼前面,想了想,还是从后门溜了进去。 刚才孙掌柜敲门的时候,展皓正埋首在他胸前含着乳头舔吮,枯叶的下身被他用粗长的性器牢牢地钉着,腰身软绵绵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嘴里不稳地喘息。感觉到恋人的身子因为外人的打扰而僵硬了,包裹着自己性器的甬道也开始缩紧,展皓搂着枯叶,忍不住轻声地笑了起来。枯叶又窘又恼,低声地骂:“笑什么笑!都怪你,非得在这儿……” “这么多天没见你了嘛,”打发走孙掌柜后,展皓搂着他,抬起脸吻住他的唇,“你又不肯跟我过来,现在自己送上门,不吃白不吃……”说着,下身一个挺动,又深深地抽插了起来。 枯叶被他顶得气喘,忍不住吮着他的嘴唇闷哼,声音低回绵软,听得展皓心里痒痒,于是松了他的嘴,一低头又亲到胸膛上去。枯叶扶着他的肩膀,腰肢被顶弄得一摇一拧:“嗯,跟你出门,那,小乖……啊,小乖在家里,岂不是得闹翻天了……” “他闹就随他闹嘛,小孩子,闹一点没有关系。”展皓含含糊糊地说着,含住他乳尖用力地吸吮了一下。枯叶被胸前和身下传来的快感逼得缩了肩膀,不由自主地搂着他的头,将身子挺起来一点,把胸口送到了他面前去:“滚蛋!别,嗯……轻一点!太深了……”本来还想再说说两人那捣蛋儿子的事儿,结果展皓揉着他的两瓣臀肉狠狠一插,硬是把话全都逼了回去。 一时间,账房里只剩下了沙哑的低吟声和身体的撞击声。两人还穿着衣服,枯叶倒是露了一个肩膀出来,凉薄的夏装有些散乱,就这样被展皓缠着插弄抽顶,呻吟个不住。此前,展皓往扬州去了一趟,两人分别了十来天。昨晚听着他已经到苏州了,小乖就拖着枯叶的手不停地打滚耍赖,叫他带上自己去接爹爹,好想爹爹,要想死了。枯叶被他缠得没法子,于是今天一早就骑着马过来了,不过没带小乖。那小混蛋,想想都要头疼,哪儿还敢带他出来。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儿子,枯叶被展皓搂着,大力地插弄一阵,不一会儿就痉挛着射了出来,随即整个人软绵绵地靠进恋人的怀里。展皓拥着他,手里揉着他的腰肢和后臀,下身不疾不徐地顶弄,一会儿也发泄了出来,低下头寻到枯叶的嘴唇温柔亲吻。 “这十几天,小乖在家里没干什么坏事吧?” “怎么可能没干,天天挖泥巴,把花都弄死了好几棵。他不听我话,骂了他,一回头就忘了,根本不把我当爹看。”枯叶拧着眉头,闷闷地靠在他身上,心里又烦又郁闷。这臭儿子,以前还指着他像聂蹊,像展皓,结果……一个都不像!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这样的,调皮捣蛋得不行,还不听教训,也就展皓能说着他点儿。 展皓弯着眼睛静静地笑,拿了帕子帮他家狐狸擦身。枯叶靠着他气闷了一阵,随后站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夺过帕子,草草地擦拭几下便穿好了裤子:“什么都还没吃,一来就被你脱裤子……”枯叶有些咬牙切齿的,哼哼地出去打水。展皓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儿不自然,好像用力夹着屁股一般。他心里不禁悠悠地叹一口气,想,亲自送过来给我吃的呐,不吃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如今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了,做起这事儿越发的自然和谐,以前害羞的狐狸仔也早已经习惯了。就像今天在账房里做,要放在三年前,做完之后这薄皮狐狸非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可。现如今,他家狐狸都能帮他……咳咳,床笫之事,还是不要说得太直白的好,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三年的日子,展皓过得那叫一个滋润惬意,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该有的都有了——媳妇孩子,事业家庭,好得不得了。方秋如今九岁多,长高了不少,性子比起以前自然也是成熟了很多。他本来就早熟,现在说话更是不紧不慢的,听着跟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原来枯叶还担心,说方秋会不会太老成了,展皓笑笑,说没事,这孩子是被小乖给逼的。 小乖现在三岁半,不知道是不是展皓遗传得好,虽然这小子出生时先天有点儿不足,但现在却比同龄人要聪明很多,比如说只大他一个多时辰的全恒哥哥。这乖仔像他老实的爹,于是就经常被小乖欺负,带着一起干坏事儿,却总是被逮住。混小子有时候闹得疯了,还会把他哥哥方秋拽上,缠着哥哥陪自己闹,弄得方秋哭笑不得。每次枯叶看见都忍不住扶额,天,这真是小混球,哪儿像展皓的儿子啊?殷兰瓷倒是高兴呢,殷侯也开心,说哈哈哈哈哈,颇有当年我俩的风范啊!有前途! 枯叶听了,再次沉痛扶额。 展皓看着儿子这样,竟然也觉得高兴,说男孩子皮实一点儿好,他爱闹随他闹去,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就行。小乖最爱听这句话了,每次都笑眯眯地粘爹爹粘得死紧,枯叶看着有些泄气,心说这娃是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么老是跟自己对着干呢?说的话也不听,平时也没见着怎么粘……臭小子粘仇朗行和季棠都比自己紧! 这次也是,展皓外出十二天,他在家里就天天念叨,爹爹什么时候回呀?枯叶心说当年他跟展皓最黏糊的时候都没见着这么想呢,这小子,是不是上辈子展皓的情人转生的?想一想小乖搂着展皓笑得眼睛都没了的模样,枯叶就觉得心里憋闷得不行。至于是吃哪个的醋……唔,这个倒说不准了。 中午时候在酒楼里做了那么一次,展皓自然是没吃够,下午回了宅子把自家狐狸洗白白了继续做。枯叶还想着晚上能把展皓带回去呢,省得那臭小子一直念叨,但是看现在这腰酸背痛的情状,肯定又得休息一晚上了。展皓也不急,搂着他在床上轻轻地揉啊捏啊,好像要把这十二天的份儿补回来似的,又是亲又是闻的。枯叶懒懒的,一边听他说这些天做的事情一边缠他的头发。过了半晌,困了,眼睛半阖着,脑袋渐渐地歪到了枕头上。 展皓搂着他,见他睡着了,也就止住了话头,拥着恋人一起躺下。 眼前枯叶熟睡的脸分外安稳沉静,眼睫沉沉的,也不闪动。展皓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感觉到手指下温热软滑。小狐狸被自己养了这么几年,已经从原来那副警惕惶惑的青涩模样变成了如今从容安定的样子。他与自己日益变得平和醇厚的感情,和平日里琐碎普通的对话……一点一滴,都让展皓觉得安稳,踏实。 激情固然让人心动,但平稳的相守更令人感到沉静平和。他跟枯叶,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拥抱彼此。 第二天坐马车回家,枯叶睡了整整一晚上,精神好得不得了,神清气爽的。展皓摸一摸他的脸,嘴边坏笑,说呀,啧啧,夫人气色真好,看来昨晚为夫滋润得不错。枯叶似乎在烦心什么事儿,眉头有些拧,听他这话就顺着瞪了他一眼,低声地骂,滋润你个头,我是之前没睡好。 展皓又笑,问怎么没睡好?是不是夫君不在身边,所以想我想得夜不能寐? 枯叶又瞪他一眼,不过这次没说话,只是伸手拧了他一下。展皓看出自家狐狸心里有事,就伸手搂住他,低声地说:“好了,别烦啦,小乖就是调皮,大了之后会好的,一定会像他爷爷一样沉稳可靠。” “我不是在想这个!”枯叶撇了撇嘴,闷声地道:“我是在想,这两天仇朗行从外面回来了,老是往我们家跑,小乖别又被他教出什么坏毛病来。” “他啊,”展皓搂着枯叶,把脑袋歪到媳妇儿的肩膀上,若有所思地道,“行吧,我叫郑大哥把他看严一些,又或者让钟叔再把他打发出去。上次他还教小乖烤蚂蚱来着,没人教训就皮痒……” “就是,这次他再教小乖别的东西,回去我一定得揍他!” 两人这样一路嘀咕着,下午时候就到了常州。在家门口下了马车,新来的小丫鬟辛夷把门一打开,里面立即响起了小孩儿高亢清亮的喊叫声:“爹爹——” 展皓拉着枯叶笑笑地走进门里,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堂那儿一路连跑带跳地冲过来。小家伙穿着夏天的清凉衣服,不胖,就脸有点儿肉肉的,脚下的木头鞋子呱唧呱唧。扎着小抓髻的头发黑黑的,发际边儿还有些没梳上去的头发柔柔地垂下来。溜溜的眉毛,眼睛瞪得大大,睫毛长长,鼻尖翘翘,小嘴嫣红——可不就是个展皓的样子! 看见儿子这么活泼有劲儿,当爹的心里自然也高兴。展皓脸上笑起来,松了枯叶的手,蹲下身张开双臂把儿子抱进怀里。小乖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搂住爹爹的脖子,小脚丫不停地踢动着,催促展皓把他抱起来:“爹爹爹爹!抱我起来,我刚刚抢了全恒哥哥的鞋子,要挂到树上去,让他拿不到哈哈哈!” 枯叶一听,在后面默默地就把脸黑了下来,眼里露出“你个小兔崽子”的生气神色。小乖巴眨着大眼跟阿爹对视半晌,手里还拎着全恒的鞋子……一会儿装作没看见,扭头朝向爹爹,继续大声地喊:“爹爹!小乖想你!”喊完,“唰”一下把小脸埋进展皓脖子里面,巧妙地利用爹爹的身子挡住了阿爹的视线。 展皓笑笑地扭头看枯叶一眼,随后抱着小家伙慢悠悠地往大堂那边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跟儿子嘀咕:“小乖真的想爹爹么?” “想……”小孩儿十分乖巧地软下声音,窝在展皓怀里可劲儿地磨蹭。枯叶闷闷的,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小乖真是个混小子,展皓经常外出,所以平常都是他在照顾。早上起来穿衣洗脸,吃饭洗澡,平常带上街玩儿,哪件事不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可这小混球就是亲展皓,反而不听他的话,想想就气人。 大堂那边,全恒小家伙正可怜兮兮地坐在树下,光着一只脚丫子闷闷不乐。展皓抱着小乖走过去,从他手里温柔又不容反抗地拿下了全恒的鞋子,小声地责备儿子说:“怎么能欺负全恒哥哥呢,以后不准这样了,要不爹爹也不给你鞋子穿。”小乖抿唇眯眯地笑着,大大地点了一下头。展皓用额头撞他一下,随即微笑着蹲身在全恒身前,低声说:“全恒,呐,你的鞋子。小乖抢你东西,我刚才骂了他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全恒可怜巴巴地抬起小脸,眼睛委屈巴拉地看着展伯伯。小乖缩在爹爹怀里,眼珠子乌溜溜地看着他,小脸上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是知错了还是没知错。半晌,小家伙接过鞋子慢腾腾地穿上,小声地说:“没,没生气,全恒不生气,小乖是弟弟。” 展皓听了,心里有些无奈。全恒这小家伙真是像他爹,太老实,一丁点儿玉珂的刁蛮气质都没有继承到,所以成天都被小乖欺负。不过小孩儿之间不记仇,吵闹一番,不一会儿就又玩在了一起。小乖还伸手戳哥哥的脸蛋呢,脸上嘻嘻笑着,说我拿东西给你吃呀。中厅那边,方秋听见他们吵闹的声音,手里攥着书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展皓看见大儿子,那日益挺拔的身板和逐渐尖巧的秀气脸蛋,显得整个人越发俊俏聪颖。 “爹!”方秋跑过来,一头撞进展皓怀里,跟几个月没见了似的。展皓把他抱起来,嘴里“嘿哟”一声,说:“越来越重了,方秋,再过几年,爹就要抱不动你喽。”方秋笑眯眯地搂着他,满脸的不以为然:“才不信你,你都能把阿爹抱起来,还抱不动我么?” 第 2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1 章 “小坏蛋,什么时候看见我抱你阿爹的?”展皓笑着刮一下他的鼻子,方秋皱着脸笑嘻嘻地躲开,小声地嘀咕说:“看了好几年啦,什么时候没见过。” 一边,小乖正跟全恒在地上撅着屁股挖泥巴,扭脸看见哥哥,立马亮开嗓子大喊一声:“哥哥!哥哥哥哥!我挖到了小萝卜!”说着,脏乎乎的小手高高扬起,手里攥着个植物的小小根茎。方秋惬意地搂着爹爹的脖子,眼睛笑得弯弯的,嘴里只绵绵地“嗯”了一声。一会儿,枯叶放好东西走过来,一出房子就看见这一大三小和乐融融的样子。本来看着最爱的恋人和孩子,心里应该觉得温热柔软,但是枯叶闷着脸,总忍不住想叹气。不知为何,看着展皓跟孩子融洽惬意的情景,他只觉得……心里憋憋的,很累。 昨天出门之前,小乖还冲他发了一通脾气,嘟着小嘴红着眼睛瞪他,说什么都不准,不准挖泥巴不准爬树不准玩虫子,阿爹坏,要爹爹,要爹爹抱抱。枯叶只要一想到这句话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怄得慌。小乖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虽然展皓在家的时候也一直抱着小家伙,但更多时候是他陪着儿子。可小乖就是不喜欢他,不听他话,有时候喂个饭都得喂好半天。 果然吧,不管做什么,不管是什么身份,他都不招人喜欢,即使……对方是自己尽心尽力生养的孩子。 闷闷地站在展皓身后,枯叶垂下眼睛,心情低落得不行。他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牛角尖里,一想到儿子不喜欢自己,自己那么努力照顾的儿子不喜欢自己……狐狸仔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眼前,展皓还在跟方秋小乖黏糊着呢,两个儿子,一边亲了爹爹的脸一下。小乖笑嘻嘻地蹲在哥哥身前,用脏兮兮的小手拽着方秋的袖子。 枯叶看见,眉毛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如果展皓不在,他肯定得揪着小乖把他的手洗干净,再把他玩儿泥巴的小棍子丢掉。但展皓老是说随他去,小孩子嘛,皮一点儿没关系,但是泥巴脏啊!公孙先生叮嘱过的,泥巴里虫子多,以前就有小孩儿不小心,估计是沾了带有虫卵的脏东西,后来长了一肚子虫,吃了好多中药才把虫子打掉。枯叶听了,稍微想一想小乖满肚子虫的模样,就觉得怵得不得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窜起来。所以一见他玩儿泥巴就紧张,真恨不得时时跟在他身边,带上一袋子水给他洗手洗脸。 小乖才不在乎呢,小孩儿嘛,什么好玩儿就玩什么。他蹲在方秋和爹爹面前,笑眯眯地用小棍子扒拉着泥巴,一会儿似乎发现了什么,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小手伸到泥巴里面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枯叶拧着眉毛一看,天!蚯蚓!好肥好肥的一条蚯蚓! “哇,地龙!仇叔叔说可以吃的!”说着,小乖笑眯眯地拈起虫子举到了方秋面前。枯叶看得心里一紧,终究是忍不住,快几步走上前夺下蚯蚓,气呼呼地扔进了草丛里:“小乖,不是叫你别跟仇叔叔学坏的么,怎么不听话?!” 小乖见自己辛辛苦苦挖到的虫子被抢走了,圆眼睛一瞪,小嘴一瘪,原本还高高兴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展皓见这俩又开始折腾了,赶紧站起来,伸手扶着枯叶的肩膀轻声安慰:“岑别,别生气别生气,小孩子玩儿虫子没什么……” “你没听之前公孙先生说么!泥巴里面脏得很,前段时间还淋了粪……”小乖蹲在地上听着,嘴巴快瘪成鸭子了,枯叶还觉得委屈呢,为他好怎么了?展皓有些尴尬地笑着,伸手捏一下他的脸,轻声宽慰:“没事没事,咱们小乖能干着呢,玩一会儿泥巴没什么。” 方秋全恒和小乖都猫在地上,展家小少爷的小脸仰着,眼睛红着,看见阿爹黑沉沉的脸色和不高兴的眼神,心里气鼓鼓的,又觉得委屈。最后憋不住了,就喊:“仇叔叔说可以吃的!昨天他还做好了给我吃,好吃!你干什么丢我的虫子!你自己还天天抱着猫咪呢,你坏!” “我……”枯叶被气得不轻,拦开展皓还想走过去,小乖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缩到方秋身后。方秋也赶紧护住弟弟,脸上扯出一个笑脸,安慰着说:“阿爹,你别生气,弟弟就是抓来玩玩,昨天仇叔叔是洗干净了才炸给他吃的。” 展皓伸手搂着枯叶,也笑着把他往房间那边拖。枯叶绷着脸,还想再说什么呢,可惜展皓用力搂着他的腰,不停地劝慰:“好了好了,不生气不生气”。小乖藏在方秋身后,瞪着的圆圆眼睛从哥哥背后瞅着他,一副气鼓鼓的厌弃模样。看见这个眼神,枯叶突然就觉得没力气了,心里的气,心里的急切,一下子全没了……剩下的,只有满腔郁结烦躁的乏力感。 一直到了晚上,枯叶都还闷闷不乐的。洗了澡洗了头发,靠在床头一声不吭。小角窝在他的怀里,估计是感觉到他心情不好,还伸着脑袋舔他的下巴。枯叶咬了咬嘴唇,伸手把猫儿搂紧了些,将脸埋进她身子里去,心里难受得不行。展皓在儿子房间里把小家伙安慰好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来,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恋人僵硬气闷的脸。 “怎么了,跟小孩子生什么气啊?”展皓伸手把枯叶搂进怀里,手指软软地揉捏着恋人的身子:“那是你怀了八个月才生出来的儿子哎,这三年多,哪天不是你抱着照顾过来的?干嘛还跟他吵架呢?” “我现在都要怀疑把他生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了。”枯叶闷着脸说着,眼睛垂下来,苦大仇深地瞪着被面,并不看展皓。展皓心里一顿,好半晌,僵住的眼睫眨动一下,低声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小孩子都是调皮的,就算再烦再闹,也是你儿子啊,你不要他,谁还要他?” “你呗。”枯叶抬起眼,怨念无比地瞪他一下,随即又垂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像谁,原来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样,至少,也得跟方秋一样乖巧懂事,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调皮!” 展皓默默地挑一下眉毛,把脑袋靠到了枯叶肩膀上去,低声地叹气:“像我有什么好?再说了,我小时候是因为喝了八木活水,所以才不调皮,难道你希望小乖也跟我一样从小就中那个毒么?然后乖巧懂事,成天死气沉沉的?” 枯叶听了,撇着嘴角,这才恹恹地泄了气。展皓拥着他,一会儿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一下,轻声地安慰:“你也别太操心啦,小乖是个好孩子,就是贪玩一点儿。你呢,平时也别盯他那么紧,吃了脏东西就吃了呗,大不了给他点儿罪受,吃些中药,以后就长教训了。他现在这个年纪,你管教他管教不来,他还得跟你怄气,刚刚抱着我咕哝了好久呢……” “他说我什么了?”枯叶蔫蔫地窝在展皓怀里面,脸上也是鼓鼓的,眼睛里看着有些委屈气闷的样子,显然是还没想开。展皓微笑出来,忍不住低头亲一下他的眼睛,说:“小乖说呀,阿爹凶凶,什么都要管,你在的话他什么都玩儿不了。他还说,你喜欢方秋,不喜欢他,要不然为什么只凶他,却对哥哥那么好。” “我哪里有!”枯叶听了这话,忍不住倏地坐起身子,瞪着眼睛控诉似的看展皓。展皓乐呵呵地把他又拉过来,抱住,脸颊挨着他的脑袋蹭了蹭,说:“这就是小孩儿的思维喽。你对他好,对他笑,他就觉得你好;你管他,凶他,他就觉得你不喜欢他。所以啊,对他别太苛求,小乖是在自己家里,还能出事么?咱们家也没有品德坏的人,他一定能乖乖地学好了,长不歪的。” “明天对他好一些,别总是板着个脸。以前他刚会喊阿爹的时候,你不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都不让我抱,我看你那时候笑得眼睛都没了。现在倒成天臭着个脸,怪不得小乖不沾你。”说着,展皓伸手在枯叶鼻子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狐狸仔搂着他,眉头郁闷又委屈地皱着,末了还在他胸口上重重地蹭一下。展皓心里温软,手掌在他后脑上抚摸一阵,随后低下头,轻轻一吻印在他的额头上。 不知道如何跟儿子相处的狐狸仔,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子,需要他哄,需要他安慰。哎,真好,他有两个难缠的宝贝,一个大宝贝,一个小宝贝。 二 第二天一早,小乖懵懵懂懂地在房间里起了床,头发乱糟糟地在床上坐着,一时半会儿还没怎么清醒。小孩儿起床气都大,迷糊着呢,心里就只想着找爹爹,于是穿着小衣服爬下床,趿上木拖鞋,鼓着小脸就走出了房间。 昨晚跟爹爹哭得有点儿累,所以睡得早,今天天刚亮就醒了。小孩儿一边揉眼睛一边走,清晨明晰的光线下,左耳下面那块鲜红色的不规则胎记红艳艳的,跟花儿似的。小乖走到爹爹的房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就打开了。现在展皓和枯叶基本上都不会锁门,就是因为这小破孩儿喜欢在清早来钻他们的被窝。小乖迷迷糊糊的,小鞋子一拖一拖,哐哐作响,展皓被吵醒了,忍不住坐起来看他。小家伙走到床前,伸出手就往爹爹身上爬过去,展皓把他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小孩儿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爹爹……”白白肉肉的小脸,嘴唇还有点儿撅着,这睡颜跟以前一模一样,丁点儿都没有变过。展皓搂着小家伙柔柔地看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枯叶已经不见了,床的另一侧是空的——估计是早起到东院练功去了吧。这狐狸,心情一不好就去东院,跟那伙大大小小的猫儿混在一起,看都看不住。 过了好半晌,小乖在他怀里清醒一些了,眼睛静静地垂着,不时滴溜溜地转一圈,还伸出肉肉的手指头去戳爹爹衣襟下面露出来的结实胸膛。展皓本来想着该怎么安慰他家狐狸呢,身子被这么一碰,心神立即回来了:“小乖,醒啦?” “嗯……”小家伙乖乖地嗯一声,抱着爹爹又蹭了一下。小孩儿的身子软软的,一会儿松开他,蜷着双腿在床上滚啊滚,小手相互缠着,自己跟自己玩儿,翻来翻去。没几下翻身到枯叶惯常睡的那一边,看见阿爹不在,小乖巴眨一下眼睛,随后仰起脑袋看展皓,声音糯糯地问:“爹爹,阿爹怎么不见了?” “你阿爹啊,昨晚生气呢,今天一大早就到东院跟猫儿玩去了。”展皓伸手刮一刮他的小鼻子,嘴边微微笑:“都怪你,那么脏,阿爹不要你了,你还不快给阿爹道歉去。” “他,明明是他凶我,动不动就骂我,为什么要我道歉……”小孩儿委屈巴拉地撅着嘴唇,小眼神不满地看着爹爹,两只肉爪子在胸前揪成一团,很想不通似的。展皓杵着手指戳他的小肉腰,压低了声音调笑说:“嘿你个小混蛋,你爹关心你都不要啊?你要是吃了泥巴,肚子里长满虫子怎么办?到时候虫子啃啊啃,把你肚皮啃出一个洞来!看你还惹阿爹生气!” “唔……”小乖鼓着嘴,有些讪讪地敛了眼神,小声嘀咕着道:“那好吧,我,我摘朵花儿给阿爹,那他就不生气了吧?” “唉,这个主意好。呐,说好了啊,给你阿爹送花,以后不准再惹阿爹生气了。好了,现在快起来,帮你洗脸穿衣,马上去找花儿去。”说着,展皓坐起身,不由分说地抻着小家伙的两只手把他拽了起来。小乖嘻嘻哈哈地笑着,还蜷腿,让爹爹把自己吊在半空中。父子俩又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开始穿衣洗漱。 说到花儿,这个季节的展府是不愁没有花儿的。盛夏时节,开得好的花多着呢,含笑兰花栀子芍药美人蕉夹竹桃,能把人的眼睛看花。小乖撅着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个花圃一个花圃地转,拿不定主意。那些花儿都太小,含笑虽然香,但才一点点大,而且还要傍晚才开;兰花也小气,颜色淡淡的,不好看,芍药也不好看;美人蕉倒是漂亮,不过花瓣太嫩了,一会儿就得坏……哎,都不好。 展家小少爷嘀嘀咕咕地转悠着,从中院转到西院,蔫头蔫脑的。展家一众小丫鬟看着小少爷这副模样,心里都有些吃惊。以前他可是最精力无限的一个呀,怎么变成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了? 一会儿,全恒小家伙从家里面跑过来了,眼巴巴地找小乖弟弟玩。小乖正烦着呢,见他来了,兴冲冲地跑到全恒面前,眼睛瞪着就噼里啪啦地问:“全恒!那个,什么花儿好看!要大的花,好看的花!漂亮的,红艳艳的!” 全恒小家伙怔在原地愣了好久,一会儿眼睛巴眨巴眨,手指怯怯地伸出来往东院指了一指:“那边……荷花池,有荷花。” “啊!”展小乖惊喜地叫出声,随后尖叫着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转:“荷花荷花荷花!荷花最漂亮,我要去摘荷花!”喊完,小孩儿一蹦一跳的,拽着全恒就往东院那边跑。全恒小朋友愣头愣脑的,一会儿想起什么,忍不住弱弱地出声道:“那个,小乖,岑叔叔他……不是说不让到荷花池边玩儿的么?” 荷花池水深,而且边上还有假山岸堤,小孩儿下去基本就上不来了。枯叶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准靠近荷花池,想要荷花荷叶就叫他来帮忙。但是这就是要送给阿爹道歉的呀,再叫阿爹摘,那怎么行!展小乖满不在乎的,心说那岸堤有地儿下去,有几块假山做得跟台阶似的,虽说有些高,但他一步步爬下去不就好了? 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才懒得管那些,一心只想着摘朵漂亮的荷花给阿爹。一会儿到了荷花池岸边,他松了全恒的手,摸着岸堤就爬了上去。全恒胆战心惊地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小声地劝,说小乖别去了,岑叔叔见到又要骂你了。快下来,别摘了,你想要,我叫我爹来,叫他来帮你摘。小乖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岸堤上面,拽兮兮地抬起小脸一笑,说:“不!我要自己摘来给阿爹!” 豪情万丈地放完话,小家伙往荷花池里放眼一望,哎,这么巧,刚好岸边就有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小乖高兴得不行,蹲下身,背过身子就开始往下爬,小短腿儿小心翼翼地往下伸,试探着去够下面的石头。全恒见劝不住了,心里不禁紧张,担忧得要命,眼睛瞪得溜儿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叫枯叶,枯叶来了,就意味着小乖又要被骂,但万一小乖要是出了事……小孩儿怕得不行,正焦急着,却听到小乖在下面欢呼一声,大喊:“我抓到花儿了!” 接着便是“嘿哟嘿哟”的使劲儿声。展小乖站在最下面的石头上,伸长了手把那荷花拉过来拽到身边,随后开始掰花茎。这支荷花的茎有点儿粗,小孩儿使了好大劲儿才掰断了,扯断长长的丝,笑眯眯地攥进手里。 手里的荷花开得正好,非常非常艳丽的红色,就跟阿爹脸上的花纹一样!花盘也很大,小乖把脑袋伸进去,嘿哟,比他脑袋都还大,阿爹看了一定高兴!小家伙在心里这么欢呼雀跃着,手里宝贝地搂好花儿,随后开始往上爬。 石阶下来容易上去难,夏天的阳光很烈,石头被晒得热热的,小家伙刚爬上一个矮台阶,手掌就被烫得发红了。小乖不禁站在台阶上伸着手吹吹,呼呼,好痛好痛,吹了一会儿才又继续爬。小手伸长了,努力地抓住上面的石阶,但另一只手又要抱着花儿……小乖吭哧吭哧的,小短腿怎么都够不到上面,手掌还被烫得不行。小孩儿忍不住撅了嘴,心想要不还是休息一下,等会儿再爬?于是手上松懈了一些,腿儿放下来,踮着脚尖想踩好。可没想到,那第二块石头很窄,小乖一下子没踩住,他上来时又移了位置,手上一滑,身子一歪……下面直接就是水塘。 “小乖——!”掉进池子的一刹那,小乖听到池塘对面传来了枯叶惊惶的喊声。他心里只想着抱好花儿,不要让花儿坏了,这是要给阿爹的……池水包裹住他,钻进他的鼻孔里,把小家伙狠狠地呛了一下。但没过多久,顶多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枯叶就把他捞了上来,抱在怀里落到地面上。 小乖紧皱着脸,全身都是湿哒哒的,噎着嗓子一个劲儿地咳嗽。枯叶被吓得呼吸都不稳了,胸膛一起一伏的,忍不住摸他的小脸,又看看他伤着了没有。刚才他在里面听见外头有些动静,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本以为小家伙是来找自己玩儿,就在里头等着,可半天都没见着进来。后来忍不住了,犹豫再三还是出来看,就正好撞上他落水的那一瞬间。 第 2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2 章 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都要停了,吓得血液都要逆流。一直到现在手里抱着他,看见他好好的了,枯叶都还觉得心有余悸,害怕得不行——这臭小子,明明跟他说了不要靠近池子,怎么就是不听话!还……还摘花儿,不就是摘一朵花儿!枯叶又怕又气,看着小家伙咳嗽咳得脸都涨红了,双手却还把那花儿抱得死紧,心里一个没忍住,伸手抽了荷花就狠狠地摔到地上。霎时间,肥大的艳色花瓣“哗”地散了开来。 “啊!我我我,我的花儿!”小乖还咳嗽着呢,见花儿被摔了,尖着嗓子一边咳嗽一边着急地嚷嚷。枯叶见他这心急的样儿,为了一朵花连他的话都不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小子,怎么这么胡来!万一自己要是没赶上怎么办!那不就……枯叶压抑地喘息一阵,终于是憋不住了,手上把儿子拽起来,伸手用力地扇了他几巴掌屁股。 这几下打得疼,他是练过的,手硬着呢。小乖被打得尖叫了一嗓子,圆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看见阿爹这么凶的表情,他还打自己……一会儿小嘴瘪下来,喉咙里开始抽噎,鼻子一酸,咧开嘴大声地哭了起来。 “呜,呜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枯叶黑着脸,努力抑制住胸中的怒气,压抑地喘息着,手里紧紧攥着小孩儿的手腕。他本来不想的,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小乖身上没有伤,只是呛到了一下,全身都湿哒哒的,跟个落水猫儿似的,就直愣愣地杵在那儿,仰着小脸大声地哭。枯叶被他哭得烦躁,憋不住吼他:“不是跟你说不要在荷花池边玩么,你怎么总是不听话!想要荷花不会叫我帮你摘啊,你想要多少我都摘给你!” “呜啊啊啊啊……”小乖哭得哇哇的,也不知道听清楚没,就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展皓在中厅那边坐着,听见这边吵闹,又听见儿子哭得这么狠,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跑了过来。一进东院院门,就看见自家狐狸怒不可遏的,正攥着儿子的手骂他,全恒在一旁扁着小嘴,一脸不知所措的惊惶模样。展皓赶紧走过去把两个孩子拉过来,蹲下身搂着,关切地问:“怎么了,小乖怎么哭了?”手里摸到儿子的衣服湿哒哒的,心想莫不是这小破孩儿掉池里了吧?!想着觉得有点儿不妙,不由得抬起脸看向枯叶。 “我在里面练功呢,一出来就见这小子掉在水里扑腾!居然是要摘花!就为了这么一朵破花!”说起来枯叶还觉得气得不行,伸手往地下狠狠一指,让展皓看地上被他摔坏的那朵荷花。展皓一看,抱着小家伙的手不禁搂得紧了一些,心里知道个大概了。小乖搂着他哭得抽抽噎噎的,这时候有了爹爹在,估计是底气足了一点儿,于是一边抽着嗓子一边哽咽着辩解:“我,我摘花是给你的!是、是……是给你道歉的!爹爹说你喜欢花,我想、想摘来给你,我,我……你还打我!你讨厌!” 小孩儿一边喊一边哭,脸上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吼完了,嘴巴一张,又开始大哭。 枯叶僵立在边上,一时间有些愣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眨着,心里一下子变得恍惚起来。他讷讷地垂下眼帘,手脚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展皓一边安慰着小乖一边抬眼看他,示意他赶紧过来哄一哄小家伙。枯叶看得欲言又止的,觉得有点儿别扭。他什么时候跟人道过歉,还是一个小破孩儿……虽然小乖这次不是自己调皮才去摘花,但他确实没听自己的话。荷花池差不多有半丈深,早说了让他不要在边上玩儿的…… 枯叶心里拧拧地这样想着,但又后悔刚才自己盛怒之下打的那几巴掌。他从来没打过小乖,以前小乖闹得最凶的时候他都忍着脾气没动手。但这次见小家伙危险,实在是没忍住……这季节衣服都薄,儿子的屁股估计都得被自己打肿了。 枯叶觉得过意不去,身子僵硬着,最终还是向前走了一小步,想蹲下来跟儿子说几句软话,好歹哄一哄他。但没想到,小家伙哭嗒嗒地扭脸过来看见他僵硬的脸,立即又大声地嚎了起来,身子还在展皓怀里不住地蹿:“不要!不要!不要!爹爹我不要理他!呜呜呜呜呜……爹爹我不要理他,他坏,他讨厌!呜呜呜呜……” 刚刚伸出来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枯叶全身都凉了,心里苦楚得不行。展皓无奈地看他一眼,没办法,只得把小乖抱起来,又拉上全恒慢慢地往外走。转身之前,他眼里给枯叶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别急,我去好好地哄一哄,等他气消了你再来。枯叶难受地站在原地,脸上期盼又失落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垂了眼帘,颓然坐到池子边的岸堤上,心里又凉又苦。 “我讨厌阿爹。” “好好好,讨厌阿爹……” “他老是骂我……呜,今天还打我,痛……呜呜呜呜……” “没事没事,爹爹帮你揉揉,不痛哦,痛痛飞。”展皓窝在椅子里,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好生安慰。小乖蜷成一个虫虫,脑袋顶在爹爹的颈窝里,就屁股撅在外面,被展皓轻轻地揉着。刚才枯叶那几下打得真是挺狠,现在都肿了,展爹爹一边揉,展小乖就一边哭。展皓还听见他在嘀咕呢,说阿爹最讨厌,从来不跟他玩不说,还老是管他。说话硬声硬气的,一点儿都不软,根本不喜欢他。明明对方秋哥哥和全恒都那么好,就只对他凶巴巴…… 展皓无奈地搂着儿子,心里默默叹气。他的狐狸啊,自己都还需要别人哄着,怎么可能就会哄别人?这一大一小,两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点还真是十成十的像。小乖是个小孩儿,说话行事全凭性子,狐狸仔也是个犟脾气的,两人一旦杠上,吵架怄气在所难免。 唯一好脾气的展皓经常外出,平日里还是得枯叶来管着,所以他能怎么样呢?也就只能在两人怄气的时候两头劝解一下。但孩子不懂阿爹的苦心,阿爹也不懂小孩儿的天性,这个差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开的。 哭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小乖这才抽抽噎噎地在展皓怀里止住了哭声,但喉咙里还是一抽一抽的,小脸蛋上黏糊糊。展皓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随后抱着儿子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拿毛巾给他擦脸。小乖委屈地嘟着嘴唇,眉毛还拧着,眼圈红红的,跟个兔子一般。说起来,每次这小家伙哭,枯叶都会想到很久以前,展皓红着眼睛的样子。大兔子小兔子,长得一模一样。 “你啊你啊,”展皓一边帮他擦脸一边唉声叹气,心里又怜惜又无奈,“阿爹也是怕你出事,他担心你……” “那,那也不能打我啊!”小乖扁着嘴巴,心里委屈得不行,爪子还紧紧揪着展皓的衣服。以前枯叶骂是骂他,但从来没打过,可以说没动过一根指头,今天被这么狠地扇了屁股,小家伙心里就拗不过来了。展皓叹一口气,抱着小孩儿上了床,用小被子把他裹好搂进怀里。小乖静静地靠着爹爹,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从被子边儿上露出来,眼眶红红的。展皓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低下头,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小乖抿着嘴唇闭上眼,感觉到爹爹的嘴唇,柔柔的,热热的。小孩儿睁开眼睛,眼神软软地看着爹爹,一会儿又往他怀里蹭了一蹭。 “爹爹,以后你来照顾我好不好?出门也带着我,我保证不捣乱,一定乖乖的。” “为什么要爹爹照顾,你不要阿爹了么?”展皓捏着小孩儿的脸揪一下,心里挺为自家狐狸感到难过的。枯叶永远都是爱在心口难开的那一型,而且一直都言不由衷。要是对方温柔坦诚,那倒还算了,就像方秋……可他偏偏生了个不老实的儿子,从小太无忧无虑了,搞得现在有点儿没心没肺。虽说有时候还挺乖巧吧,可到底是要哄得好,换了另一个急脾气的来,估计也得闹得鸡飞狗跳。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乖的屁股,小孩儿哼哼唧唧地垂下眼睛,把脸埋进爹爹的胸口里,嘴里闷闷地嘀咕:“不想要阿爹,小乖不想理他,生气。” “那你准备一直都不理阿爹么?” “唔,至少,今天不理。明天……明天再说,我还生气。” “那要是以后一直都生气呢?你就永远不和阿爹说话了?”展皓把儿子在怀里搂住,手里托着他的小屁股,心里自然不会把小孩儿的气话当真。小乖这孩子,虽然有点儿皮,对阿爹有些别扭,但吵完了,气完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真正是忘性大。这不,小家伙在他怀里咬着指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就说:“唔,不会一直生气。过两天,过两天就会好了。” 展皓听了不禁低声地笑出来,抱着儿子用力地亲了他一口。小乖睁着大眼睛,眼里又开始有了笑意,乖乖地看着爹爹。展皓摸一摸他的小脸蛋,忍不住低声地道:“你啊,真是我跟他的小孩儿,像死了,别扭又好哄。” 小乖搂着他,抿着唇小声地问:“我像阿爹么?姨姨们都说我长得像爹爹,一点儿都不像阿爹。” “你是长得像我,但是啊,脾气有点儿像你阿爹,犟的时候跟头牛似的。” “那……”小家伙听了,眼睛巴眨巴眨地抬起来,眼神里很是期待,“阿爹小时候也喜欢玩儿泥巴么?” “呃,”展皓有些为难,眉毛不知所谓地挑一挑,想一会儿,这才犹疑着答,“应该也喜欢吧?爹爹不知道哎,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你阿爹。” 小乖本来还多期待地看着他,现在一听,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小脸:“我肯定一点儿都不像阿爹,所以阿爹才不喜欢我,做什么事他都讨厌。他肯定后悔生我了,阿爹肯定觉得只生哥哥一个就够了……” 展皓无奈地笑笑,随后把小孩儿搂住,伸手安抚地摸一摸他的后脑勺,低声地安慰:“好啦,不哭了不哭了,你阿爹没有不喜欢你,他不喜欢你,又怎么会担心你呢?乖乖不哭,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等起床了,我就叫阿爹来跟你赔不是,好不好?” “唔,好,叫阿爹来给我道歉……”小家伙伸手揉着泪汪汪的眼睛,小嘴撅得天那么高。展皓好笑地刮一下他的鼻子,低声地道:“不过你也要跟阿爹道歉哦,以后不能再去危险的地方玩儿了,知道么?” “嗯,知道了。”小乖依依不舍地松开爹爹的身子,慢腾腾地钻进毯子里。展皓宠溺地笑着,揉一揉他的小脸,随后下了床准备走出去。 走到桌边挂好毛巾,刚一转身,展皓就看见……家里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猫儿窝在窗台上,正半眯着绿色的眼珠子静静地看着这边,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这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小鸳鸯倒是天天窝在东院里,就它和小角到处跑。展皓若有所思地跟黑猫儿对视了一会儿,随后才转身往外走。猫咪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起身跟上去,颠儿颠儿地追上了他的脚步。 枯叶还在东院,呆呆地躺在床上,身边几只猫儿趴着睡着。展皓从自己房间里一路找过来,这才在东院里发现了他。狐狸仔闷闷不乐的,眼帘低垂着,手指还在竹席上抠啊抠。展皓慢慢地走过去,看见枯叶的眼眶居然有些红。他走到床前蹲下身,伸手摸一摸他的脸,低声地问:“怎么了,哭了?” “没有。”枯叶扭脸在枕头上用力地蹭一下,一会儿又扭回来,蔫蔫地垂着眼,又难受又后悔又委屈。展皓轻叹一口气,手指在他脸上柔柔地摸着,低声地道:“小乖哭,你也哭,我该拿你们两个怎么办?” 枯叶郁郁地抬起眼来看他一会儿,随后又苦楚地垂下去:“都说了没哭,你见我什么时候哭过。” “真没哭?” “没有!”枯叶闷闷地转一个身,留个后背给展皓。展爷无奈地笑了,起身坐到床边,伸手把他搂进怀里,轻声地道:“刚刚我说他脾气像你,小乖还问我呢,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喜欢玩儿泥巴。” 枯叶靠在他的肚子上,撇着眼睛,嘴唇有点儿抿着撅着,声音闷闷地道:“我才不喜欢玩儿泥巴,我小时候很让大哥省心的,从来不乱吵乱闹,小乖才不像我。” “那你意思是说,小家伙这么调皮,是像我喽?” 枯叶哼哼着把视线撇开,嘴巴撅了一下:“谁知道呢,你们从小都喝八木活水的。”展皓听了忍不住笑,低头抱着他亲吻。枯叶闷头闷脑地任他揉捏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讷讷地问:“小乖现在……还在生气么?” “不生气啦,我跟他说醒了之后带你去给他道个歉,小家伙已经睡下了。”展皓捏一捏他的脸,微笑着又道,“别拉不下脸啊,以后再生气都不准打孩子,那小子吃软不吃硬的,跟你一模一样。” “我哪有,我小时候比他听话多了!”枯叶打他的手,眼睛瞪着,不过说的话怪没底气的。展皓笑着又低头闹他,咬他脸颊咬他下巴:“真的?你小时候不爱哭么?小混蛋被抢了东西就哭,不给抱抱也哭,你敢说他不是像你?” 第 2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3 章 “不像,都说了不像!我小时候不娇气的!滚滚滚滚!不跟你闹!” “啧啧……哎,那要不这样,岑别,你再给我生个小岑别吧?长得像你的?我好看看你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 “滚!” 两人在床上打打闹闹,原本睡着的猫儿只得嫌弃地站起来走了。小鸳鸯的夫君黑猫咪静静地坐在桌上,半眯的绿色眼珠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的两人,半晌,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下午时候,时间刚到未时,展皓午睡起来,慢吞吞地摸到大堂去喝茶,准备一会儿钟叔来了,好跟他商量一些事情。中午之时,枯叶和小乖各自在自己房间里睡了,等着一会儿起来,好跟对方去赔个不是。展皓是在中院睡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在分别的两个时辰里,东院的床上发生了什么。 黑猫儿趴在桌子中央,绿色的眼睛微微睁着一条缝,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在悄无声息之间慢慢地发生变化。被子鼓起来的弧度变小了,成人的身躯逐渐缩水……最后,只剩了一个枕头的大小。窗外的知了“吱呀呀”地鸣叫着,阳光炽热,猫儿们都在阴凉处懒懒地窝着。过了好久,约莫到了未时一刻,床上的人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喉咙里无意义地“哼哼”两声,随后傻坐一会儿,慢腾腾地爬下了床。 原本合脚的袜子此时已经掉了出来,脚丫在裤子里藏着,踩着裤腿,十分不得劲儿地往外走。床上的毯子似乎挂在了身上,被一路拖到地下,窸窸窣窣地出了房间。 院子里的猫儿们都竖起了耳朵,大睁着眼睛看着从门里走出来的陌生的人。虽然样子有些熟悉,气味也没错,但身形却一点儿也不像。黑猫儿在房间里看着人走出去了,碧绿的眼睛这才缓缓地眯起来,嘴边露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笑容。 三 大堂那边,展皓刚刚跟起了床的小乖玩儿了一会儿,小丫头辛夷就慌乱地冲了进来:“老爷!老爷,你,你快去后院那边吧!出事了!” 展皓眉头隐隐拧起来,拉着儿子站起身,沉声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老爷,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小乖瞪着眼睛,有些怔怔地抬头看了看爹爹。展皓拧着眉,拉着他就往外走。父子俩一路快步地朝着后院走过去,小家伙被爹爹拽得小跑着,嘿哟嘿哟。走过了中厅,展皓远远的就看见方秋哭笑不得地站在他房间门口,身后似乎被什么东西抓着,一条毯子从他后面拖出来,活像长了条尾巴似的。 展皓对着那毯子定睛一看——这不是东院房间里的东西么!他心里感觉不妙,忍不住远远地大声问:“方秋,怎么回事?你身后是什么?” “这个……”方秋为难得要死,身子扭着拧着,一脸尴尬。展皓见他两手往后扭,似乎藏了个人,腰间还有两只小手在揪着。展皓一开始以为是全恒,但是看着那条毯子,他又觉得不确定了。走近了之后,展爷听见自己大儿子身后似乎有什么声音,哼哼唧唧的,带着点儿哭腔,说哥哥,哥哥,不…… 一会儿,方秋好不容易才把身后的小家伙揪出来,展皓定睛一看,双眼立即睁大了——儿子身后的那个小东西,一个小娃娃,看着也就是三岁那样。穿着枯叶今天的衣服,布料垮着拖着,整个小肩膀都露在外面,毯子挂在腰上,半个脸半个身子都是红艳艳的火烧疤!眼神怯怯的,跟枯叶如出一辙的眉眼,白白的小脸,尖尖下巴,紧张警惕又抗拒的神情——天,这不是他家小狐狸么! 一时间,展皓傻了,小乖也傻了。展皓心说他家狐狸怎么变成个小孩儿了?!小乖则是想,这个跟阿爹长得很像的小家伙是谁!连脸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难不成是爹爹他们给自己偷偷生的小弟弟?! 小岑别神色抗拒地藏在方秋身后,身上挂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和毯子,拧着小眉头,一会儿看看展皓,一会儿又看看方秋。在他看向方秋的时候,展皓还听见他小声地喊“哥哥”,小脸抬着,表情眼巴巴的,有点儿急,又有点儿委屈想哭。 展皓看得眼睛一眨不眨,身子也不敢乱动,心里就在想,他家狐狸小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眼睛还挺大,不过不像小乖那样圆。他的鼻子和下巴都是尖尖的,真是像只小狐狸一般。那胆怯警惕的神情,看得展皓心里痒痒。他忍不住走上两级台阶,随后蹲下身,脸上露出诱拐的温柔笑容,小声地喊他:“小别,你怎么了?要找哥哥么,我带你去呀。” 小岑别惶惑地瞪着眼,小手紧紧攥着方秋的衣服,又往后面藏了一下,弄得方秋那叫一个哭笑不得。刚才他在房里看书,结果听见这边有小小的哼唧声,呜呜咽咽的,似乎是哪家的小孩儿迷路了,于是好奇地出来看。结果,就看见一个跟自己阿爹长得巨像的小娃扒着门板在瘪嘴巴,眼眶红红的,马上就要哭了。 他觉得奇怪,就想走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这小家伙一见他就黏了上来,揪着他的衣服一直喊哥哥哥哥,还撅嘴!方秋心说这莫不是阿爹偷偷生的小孩儿,但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对,没听说过伤疤还能遗传的!这模样,还有这衣服……方秋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这不是阿爹今天早上穿的衣服么? 展皓这时候也顾不得大儿子小儿子是怎么想的了,他现在满心只想着把他的这只小小狐狸哄过来!小不点儿,忘了他了还,看这眼神,看这动作,展爷心里那叫一个又爱又怜。 “小别,你身边那个不是哥哥,不是岑离。来,过来,我带你去找岑离,我知道他在哪儿,过来。”展皓这时候活像只大尾巴狼似的,一边诱哄一边不动声色地向方秋那边靠近。岑别缩着身子,小嘴紧紧地抿着,虽然年纪小,但居然发觉了展皓的意图!见他靠近,小家伙扁扁嘴唇,嘴里“嗯、嗯”地哼哼着,一副又怕又不情愿的模样。 午睡刚起来的小孩儿起床气大着呢,展皓紧紧地盯着他,慢慢地伸出了手去。小岑别整个都藏到方秋身后,小手揪着他的衣服,把脸埋到他后腰里,不看展皓了。方秋也没辙,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爹。西院那边,季棠她们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于是一伙人看着自家老爷跟个什么似的,矮身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往方秋身后转。 小乖瞪着眼睛,虽然对这个陌生娃娃的身份感到莫名的危机,但此时的气氛太过诡异,太过紧张,搞得他也不由自主地憋了一口气,静悄悄地看着爹爹慢慢地摸过去。 小家伙捂脸在“哥哥”身后,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于是小心翼翼地扭了半个小脸出来……结果,就正好跟展皓对上了。小小狐狸被吓得身子一颤,脸上的表情瞬间傻住,眼睛瞪着,逐渐露出了抗拒慌乱的神色。这时候,展皓,一伸手就把他搂进了怀里。小家伙“啊——”地尖叫一声,身子立即开始挣动,小手还不停地挥舞,对着方秋又哭又叫:“哥哥!哥哥哥哥……” 展皓紧紧地抱着他,一转身,迅速地把自己的小小狐狸拐进了房间。走进去几步,一会儿想起什么,又折到门口,远远地对季棠喊:“帮拿几套小乖以前的衣服过来!”说完,把门一关,方秋和小乖都被关在了房门之外。 “……”方秋巴眨着眼,默了。 “……”小乖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嘴张着,一副接受不能的模样。 房间里不住地传来小孩子尖叫哭喊的声音,还有展皓轻声安慰的声音。小乖傻傻地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扑上前去拍门:“爹爹!爹爹爹爹!你让我进去,我要进去!他是谁,爹爹,这个弟弟是谁?是不是你们偷偷生的小孩?爹爹!” 房间里面,展皓还在手忙脚乱着呢,两个儿子估计都是一头雾水。他把小小狐狸塞进被子里,一边用毯子把他裹起来一边朝外头喊:“那个,没事!小乖你先跟哥哥去玩,我帮弟弟穿好衣服就带出来给你看!” 方秋听了,心里虽然也觉得好奇,但还是乖乖地走上前拉住了弟弟的手。见爹爹不理自己,小乖不禁扁了嘴巴,委屈巴拉地揪住哥哥的袖子,拧巴地小声问:“哥哥,那是不是爹爹他们偷偷生的弟弟?” “呃,”方秋也不大确定,只得一边支吾一边把小乖拉着往西院走,“可能是吧,我也不大清楚。不过看那个弟弟长得那么像阿爹,估计就是了……” 小乖一听,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一副天都塌下来了的模样。方秋心里暗叫不好,赶紧改了口,好生宽慰:“没事没事,指不定是舅舅的儿子呢?阿爹生了你之后我就没见他再怀宝宝,所以应该不是。” “唔,舅舅?那个在开封的歪嘴巴舅舅么?”小乖瘪着嘴抬起眼,大有你敢否认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方秋默默地咽了口唾沫,随后大力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舅舅,过年你生日的时候还来了的,送了一匹小木马给你,你忘了么?” “呜,没有……”小乖不大情愿地低下头,小嘴依然撅着,但好似相信了,方秋这才舒了一口气。快十岁的小家伙,心惊胆战的——他可是亲眼看见小乖从小哭到现在的。这小混球从五个月后就开始不老实了,成天哭,饿了哭尿了哭,无聊了也哭,那段时间把枯叶折磨得够呛。现在稍微好一点儿,可枯叶要是骂了他什么,他低着脑袋嘴一撅,也能别扭地红了眼眶。 所以说,这家伙真真是个小混球。也不知道展皓当年怎么起的这个小名儿,完全背道而驰,根本一点儿都不乖嘛! 房间里,小小狐狸被展皓裹成了一个虫子,拧着眉毛皱着脸,嘴唇咬着,眼眶红红的,抗拒又害怕地“吧嗒吧嗒”掉眼泪。展皓搂着他,脸上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泪:“乖乖哦,小别不哭,我不是坏人……” 岑别委屈地咬了一下嘴唇,眼睛瘪着,倔强地把哭声咽进喉咙里,哽咽着小声道:“你就是。” 那嫩嫩的声音,明明害怕却又强撑着的语调……展皓实在是忍不住了,搂着小家伙躺到床上,低声笑着把脑袋抵到小家伙的额头上:“为什么我就是坏人呢?” “哼……”小小狐狸带着一点点哭腔扭过脸去,小嘴还撅着,却是不答话了。展皓也不急着逼他,就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宠溺地揉他的小身子。恋人的小时候啊,估摸就是快三岁的样子,有点儿虎头虎脑的,不过那倔强的劲儿倒是一早就养成了,撇开眼睛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展皓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他脸上红艳艳的伤疤,他幼嫩许多的五官和憋着哭意的委屈神情……最后展爷实在是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小家伙的脸一下。 小岑别被他突然的接触吓到了,惶惑地瞪着眼看他,眼眶里湿漉漉的。展皓伸手摸一摸他的小脸蛋,又用大拇指轻轻擦去他眼眶下面的泪痕,微微勾着嘴角,低声地道:“岑别,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展皓,你以前叫我皓哥哥,你忘记了?” 小孩儿被他抱在怀里,彼此的脸贴得好近,小狐狸两只看成了斗鸡眼。展皓就见着他死死地瞪着自己,一会儿眼睛实在拗得不行了,才撅着嘴闭上眼,“呼噜呼噜”晃一下脑袋,随后嫌弃地撇开眼,闷着声音道:“你不是哥哥,你好老。” 展皓挑一下眉毛,心里默默地泄了一点儿气。他快三十四了,可不是老么,但好歹还玉树临风啊,这小东西居然嫌弃自己老……展爷眯了眼睛,笑笑地磨一下牙,随后飞快地低下头,又亲了他一下。小狐狸尖叫一声,想挣扎,无奈手脚都被紧紧地裹在毯子里。又气又急之下,他咬牙切齿地又默默红了眼睛。展皓一看,不行不行,又要哭了,于是赶紧把小孩儿抱起来一顿哄:“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乖乖不哭,我不闹你了,别哭啊。我又没有要欺负你嘛,喜欢你才亲你啊,别哭……” 小孩儿被他抱在怀里,随着脚步慢悠悠地一颠一颠,展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大手托着他肉乎乎的小屁股。小狐狸扁着嘴唇,很憋屈似的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在他胸口上用力地蹭一下,随后拧头换了一个方向,靠到他怀里。 一会儿,季棠把小乖以前穿的衣服拿来了,开门时候小丫头还好奇地瞅着岑别看。不过小孩儿没理她,只露出个后脑勺。展皓接过衣服,神秘兮兮地笑着“嘘”一声,在小丫头心痒痒的眼神中把门又关上了。 第 2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4 章 “好啦,别不高兴了,给你穿衣服,要不拖着这个松松垮垮的。”展皓一边说着一边把毯子解开来,小小狐狸蔫头蔫脑地坐在床边,脑袋耷拉着,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肩膀瘦瘦的。展皓看着有些心疼,虽然知道他家族那样的经历,小时候肯定过得很苦,但亲眼看见终究比想象要令人难过。他伸手把小岑别的衣服脱了,小家伙白生生的身子出现在眼前,真是瘦瘦的,除了屁股,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没几两肉。展皓把他抻着身子站起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低声地问:“岑别,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做东西给你吃?” 睡觉之前展皓记得他没有吃东西,情绪郁闷着,食欲便也无从谈起。现在变小了,似乎心智也一起退化了的样子,忘了事儿,肯定就得饿了。而且见他这么瘦,展皓自然就想把小家伙喂胖一些。 小狐狸被他摆弄着穿好了衣服,这时候才犹豫着抬起脸来看他。展皓正帮他系腰带呢,一抬眼看见小家伙倔强又委屈的脸,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岑别见他笑自己,眼睛立即一瞪,撇开脸又不看他了。展皓乐得不行,伸手把小家伙抱起来,捏一捏他的鼻子,宠溺地道:“你啊你啊,真是从小就这样,还说小乖不像你……” 岑别自然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小孩儿就是鼓着脸,气呼呼地被他抱着。展皓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看他,真是稀罕,稀罕得不得了。小小的狐狸仔,一点点大,会跟他发脾气,嫌他老,还会撅着嘴红眼睛。屁股蛋子小小的,牛牛也是小小的……展皓觉得自己快要变成怪蜀黍了,刚才给小岑别换衣服的时候,他都有点儿忍不住想要戳一戳小家伙的肚子,想捏捏他的小脚丫。展皓默默地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家狐狸仔变成了这样,都简直太——好——了—— 展爷搂着自己缩水了好几倍的恋人,那笑得心满意足的,十足十一张痴汉脸。 打开门,搂着小家伙慢悠悠地走出去,还没到西院门口呢,一伙小丫头就探头探脑地围了上来。前儿敏薇跟着钟叔出去了,等会儿才回,要不然她一准儿得嚷嚷起来。不过季棠也是个聪明的,打眼一看小家伙的长相,心里立即有了个大概。只不过觉得惊异,想来有些怪力乱神而已。 展皓抱着岑别来到小丫头们面前,抚着小孩儿的后脑勺低声地吩咐:“小家伙饿了,给他煮点儿牛肉吃,加萝卜,熬得烂一些。”丁香轻声地应了,一步三回头地往西院走过去,季棠抿着唇细细打量小家伙的左脸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是……岑大哥吗?” 展皓笑眼眯眯的,伸出根手指在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季棠会意,悄悄地拉着小丫头们散开了。小狐狸被展皓抱着,靠在他怀里兀自忧郁了一会儿,随后抬起脸来悄悄地看他一眼。展皓视线的余光瞅见小家伙的动作,勾着嘴角想笑,但没有戳穿,只是抱着他往中厅走。小乖被方秋诓到了西院去,估计一会儿就得过来,哎,还不知道怎么打发那俩小家伙呢,尤其是小乖。那小混球,现在指不定把事情想成什么样儿了。 刚走进中厅里,展皓远远地就看见大门那边打开了——钟叔仇朗行,带着一伙人,郑东崇莲敏薇什么的,一个个火烧火燎地冲进来,估计是被盛夏下午的太阳晒怕了,抢着回来纳凉喝水。展皓一看,手里下意识地紧了一下……不知怎的,总觉得应该把他家小小狐狸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毕竟,这几个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时候小小狐狸还在他怀里缩着呢,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挺乖,蜷着小手放在嘴边,眼里闷闷的。展皓抱着他刚在椅子里坐下,敏薇就一马当先地冲了进来。小丫头火烧火燎地跑到桌前,伸手倒了杯凉茶灌进嘴里,一会儿又喝一杯,看来是热得不行。小岑别偏着脸,刚好看着她那边,见这个人动作豪放酣畅,眼睛不禁睁得圆圆的,看着敏薇一眨不眨。 一开始,敏薇还以为展爷抱着的是小乖呢,后来喝饱了茶抬头一看,才发现不对——这小孩儿半张脸都是疤痕的,明显不是。身后,钟叔长吁短叹地走进来,一边拿着扇子扇风一边道:“这天真是热……少爷,你这样抱着小乖,不嫌难受啊。” 刚说完这句话,老爷子眼睛稍微凝住一点儿,觉得小乖怎么有点儿缩水……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是小家伙! 敏薇傻傻地站着,也看得愣了。身后郑东崇莲和仇朗行依次走进来,看见展皓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娃娃,一时间都瞪了眼。仇朗行看傻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 展皓把他的小小狐狸在怀里抱紧一些,小家伙见这么多人盯着他看,脸上不禁露出戒备瑟缩的神情,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去,只露个后脑勺出来。感觉到小孩儿在他怀里轻轻的重量,展皓忍不住微笑起来,一会儿抬起眼惬意得不行地对瞠目结舌的那一伙人说:“这是岑别,刚才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呐,是不是很可爱?” 敏薇听了,眨两下眼,第一个念头就是过去抱一下。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家伙面前,歪着身子去瞅岑别的表情。狐狸仔正垂着眼呢,这时候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抬起眼来,展皓感觉到他的小身子颤了一下。敏薇一双瞪出来了,变小之后的岑大哥啊,哦呵呵呵呵,好……好好欺负的样子。 小岑别窝在展皓怀里,见这个怪阿姨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当即瞪着眼,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展皓赶紧把他抱紧了,转头跟崇莲说:“快把她弄走,把我家小别吓坏了怎么办。” “哎呀,不会吓坏的,我就是想抱一下。来来来,小家伙,给我抱一抱……”敏薇眯起眼睛,一张瓜子脸笑得跟什么一样。岑别瞪着眼,拼了命地往一边躲,两只小手把展皓的衣服攥得死紧。 崇莲在一旁撇撇嘴,走过来搂住敏薇的腰,一下就给提起来掳走了。小丫头还在那儿可劲地叫唤:“我就抱一下,一下!抱一下都不行么!” 一旁的仇朗行看着,默默地扭头瞟了一眼郑东。他也很想去抱抱小岑别,因为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但是,有展皓和这个家伙在,应该不可能得逞吧。账房大人头脑还是很清晰的,于是只默默地看了好久,随即老老实实地坐下喝茶了。倒是钟叔啊,老人家一时之间还是没能从震惊中走出来,就一直傻傻地看着,直愣愣地蹭到展皓身前,喃喃地问:“这,这真是岑小子?” “当然是他,脸上的疤痕都一模一样的。”说着,展皓摸了摸小家伙的后脑勺,低声地哄:“小别,出来了,别躲,你的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小孩儿一听,立即直起身子,抬起小脸瞪着他。展皓眯着眼睛乐,伸手捏一下他的脸蛋,随后往外指了指眼巴巴的钟叔:“呐,这个叔叔想看看你,你对他还有印象么?” 岑别听了,拧着眉头颇有些警惕意味地转过脸,看向微微弯着腰的老人家。他眨一下眼睛,身子下意识地又靠进展皓怀里,小小声地嘀咕:“这不是叔叔,是爷爷。” 钟叔听了,先是傻了一下,随后才想起展皓刚才说小家伙记不得事情了。自己现在五十九岁,白胡子白头发一大把,可不就是爷爷么!想着,老人家爽朗地大笑出声,连连点头:“对对对,是爷爷,是钟爷爷。小别,你不记得我啦!我以前还给你买过衣服呢!” 明明就是我买的……展爷默默地腹诽一句,但还是把小家伙往外头推了一点儿,轻声地哄:“要不要跟爷爷抱一抱?爷爷想抱抱你。” “昂……”小孩儿听了,眉头一下子拧起来,嘴巴也撅了一下,“不要……”小声哼哼唧唧的,一埋头又窝进他怀里去。钟叔看了忍不住笑,心说到底是相公好,即使记不得事情了,也还是跟他最亲。也罢也罢,等熟悉一点儿再说。岑小子小时候的样子,看着还是那一股犟劲儿,这样的小孩儿,逗起来最好玩了。 展皓无奈地把他换一边抱好,虽然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但其实心里在隐隐暗爽。啧啧,小狐狸只让我抱,真乖,乖死了……心里乐着,手上忍不住托着小家伙的屁股揉了好几下。仇朗行在对面跟郑东说着话呢,无意间看见他这个动作,嘴角一撇,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不一会儿,季棠把萝卜炖牛肉端了过来,放到展皓手边的桌上。小小狐狸闻见香味,鼻子动一动,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眼睛瞪着,一眨不眨地盯着食物看。展皓心说有这么饿么?后来一想,小孩儿以前跟着哥哥逃亡,自然是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也只有那时候的饥苦记忆。展爷心里不禁感觉疼惜,双手环着小家伙,拿起筷子夹了软烂的牛肉,吹一吹,随即送到了小孩儿嘴边去。 小岑别估计是饿坏了,张着小嘴迫切地把肉咬进嘴里,吃得又急又慌。展皓小声地宽慰他:“别急别急,还有呢,都是你的,别急。” “唔,还要。”把肉咽下喉咙,小家伙立即凑到了碗边去,眼巴巴地盯着碗里,一会儿又抬头迫切地看着展皓。大堂里好几个人,都被他这副饿死鬼的模样惹得忍俊不禁,钟叔笑得满脸皱纹,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小家伙的脑袋一下:“是不是饿坏了,看这馋的。” 展皓微笑着摇摇头,随后继续喂自己的小小狐狸,夹一块肉再夹一块萝卜,小岑别吃得狼吞虎咽的,两只小手一直按在他的手腕上。季棠没走,就站在一旁,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吃,钟叔也看着,身后郑东和仇朗行也歪着身子往这边望。小家伙吃得浑然忘我的,满嘴是汤汁,展皓伸手给他擦擦嘴。小岑别嚼着嚼着,一会儿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吧嗒一下舌头,抬起眼睛看他:“还要。” 哎,要是这话能在床上说就好了。展皓有些不厚道地想了想以前在床帏之间被他折腾得气喘吁吁的大狐狸,再看看眼前粉嫩嫩的小狐狸……好吧,这样的情景也还是挺有趣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岑别坐在展皓的大腿上,吃到后来,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小脚丫翘着一晃一晃,显得很是惬意。展皓看着已经少了一半的汤汁,心说这小孩儿饭量还挺大,这么多,居然吃掉了一半。小小狐狸现在吃得半饱,也没了起床气,心情好了,就晃着脚丫子一边慢悠悠地嚼着一边四下张望。脑袋晃着晃着,一会儿扭到院子那边,看见之前的“哥哥”拉着一个小孩子,正闷闷不乐地往这边走过来。 小岑别一见到方秋,眼睛立即瞪大了,小手伸出去,含着菜呜呜地叫了一声:“哥哥!”叫完还想从展皓腿上爬下来。展皓哪儿能放他跑,赶紧放下碗,地搂住他,牢牢地将小家伙抱在自己怀里。岑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皱着小脸不依不饶地尖叫挣扎:“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小别,那不是你的岑离哥哥,乖乖,岑离不在这儿,别闹……”展皓手忙脚乱地把小家伙的腿脚都制住,攥在手里压进怀中。小家伙扁起嘴唇,眼巴巴地看着方秋,满眼都是焦虑难受的情绪。方秋刚把小乖哄好呢,过来这边却又撞上这个小家伙,一时间在门口尴尬了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干笑两声,有些抱歉地对小岑别说:“我不是你的岑离哥哥,我叫方秋。” 小小狐狸耷拉着眉毛,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睛里渐渐湿了。展皓一看,不得了,又要哭了!赶紧把他抱起来拍拍后背,又颠儿颠儿地走了一会儿,轻声地哄:“不哭不哭,不是还有我么,不伤心啊,我陪着你……” 方秋拉着小乖站在门口,见爹爹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不停地对小岑别又亲又揉。小乖紧紧攥着哥哥的手,刚才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难过情绪,现在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以前爹爹也是那样抱着他,他哭了,爹爹也是那样安慰。不过这个弟弟似乎更加重要,因为小乖从来没见过展皓那么动情的模样。在安慰他的时候,爹爹的脸上还能带着淡淡的微笑,可是对这个弟弟,爹爹脸上满是担忧心疼的表情,爹爹还不停地亲他…… 看着看着,小乖不开心地扁起嘴,鼻子忍不住有些酸了。爹爹对这个弟弟那么好,怎么可能是舅舅的儿子……他攥紧了方秋的手,拧着眼睛闷闷地问:“爹爹,这个小孩儿是谁?他,他是不是你和阿爹偷偷给我生的弟弟?” 那边岑别刚止住泪意呢,展皓抱着小小狐狸怔怔地一转身,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别扭的小儿子。展爷有些词穷了,看着儿子微微发红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掰扯。钟叔和仇朗行坐在身后,都幸灾乐祸地笑呢,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季棠默默地捂了嘴,遮掩住自己上扬的嘴唇,只眼睛弯弯的露在外面,盈盈的全是笑意。 “他嘛,这个……”展皓支吾一会儿,小小狐狸也支起身子来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里颇有些巴巴的意思,似乎也在等他的答案。展皓看看恋人,又看看儿子,心里有些为难。也是怪小狐狸变小了之后那伤疤还在,这么相像,真心不好掰扯。钟叔“嘿嘿”地低笑两声,说:“你就承认嘛,要不小乖又该胡思乱想了,以为你从哪儿捡了个童养媳回来给他作二娘呢。” 这理由……展皓听得不禁有些无语,什么童养媳,什么二娘,他对小狐狸是一心一意的好嘛。但眼看着小乖的小嘴越撅越高,小小狐狸眼里的拧巴也越来越重,展爷犹豫好半晌,最后还是决定顺水推舟了。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无不怅然地道:“他是你的弟弟,当年你阿爹在外面生的,现在接回来了。小乖,要跟弟弟好好相处哦,知道么?” 听了这话,大堂里的人都是一个捂嘴,憋住声音不要笑出来。院子边儿上,小乖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眼睛崩溃地一瘪,小嘴一咧,那表情,就跟天塌了似的。紧接着,展家上空,响起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嚎: “哇啊——呜呜呜呜呜啊——” “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呜呜呜……” “我都只有一朵小红花,阿爹只给我一朵小红花,弟弟却有一整棵树,这不公平!” “呜啊啊啊……为什么弟弟有那么多,我才这么一点点!” “呜呜呜,爹爹肯定更喜欢弟弟,呜呜呜……” 展家的小少爷哭了快半个时辰了,谁也哄不住,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方秋无奈地坐在弟弟身旁,唉声叹气的。他也难过啊,又多了一个弟弟,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没立场撒娇了。 小乖一边哭一边念着的小红花就是他左耳下面那块红色的胎记,之前展皓跟他说这是阿爹送给他的小红花来着,现在见最小的弟弟脸上长着跟枯叶一模一样的花树,就觉得不开心了。方秋在一旁扶着弟弟一抽一抽的肩膀,默默地也扁了嘴,心说你好歹有朵小红花,我还什么都没有呢。 第 2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5 章 钟叔在小家伙面前也哄了好久,但是没有成效,小乖还是哭。他这哭的功力倒是一点儿没减,小时候哭着玩儿,现在战斗力依旧剽悍,连哭半个时辰不短气儿。而且更要命的是展皓还不在,刚才安慰了几句,勉强止住儿子的哭声之后就自顾自地抱着小岑别回了房间。小乖瞪着眼愣了好一会儿,一直看着爹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里去,这下心里是彻底地崩溃了,忍不住扯着嗓子继续大哭。 但展皓却一直没有再出来。 “小哥哥在哭。” 小岑别缩在展皓的怀里,忍不住抬起一点脑袋,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展皓搂着他,正细心地给他梳头发:“别管他,那小子就是这样,哭着哭着就没事了。啊,还有,他不是你哥哥,你以后直接叫他小乖就好。” 听了这话,小小狐狸扭过脸来看着展皓,说:“你也不是我爹爹。” “我确实不是啊。”展皓淡淡地对他笑了一个,伸手摸一摸他的脸,低声地道:“刚才是哄他呢,没想到哄错地儿了。” 小岑别听了,眼帘垂下去思索一会儿,随即又抬起来问:“你不是爹爹,那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展皓笑笑地看着他,说:“我啊,我是你相公,是你夫君,我的名字呢,叫做展皓,你可以叫我皓哥哥。” “才不要,你好老。”小小狐狸还不大懂相公的意思,但是知道哥哥是怎么回事,于是又嫌弃地皱起鼻子,哼哼地鄙夷了展皓一阵。展皓也不跟他计较,就是捏了一捏小家伙的鼻子,随后抱着他让他站到了床上。 门外,大堂那边,小乖还在哭,哭声一直飘进了窗户里来,隐隐约约的。小岑别往窗户那儿望了一阵,一会儿小脑袋扭回来,又说:“他还在哭,哭了好久了。” 展皓扶着他的肩膀,一时间有些无奈。这小破孩儿,一点儿时间都不给他留,他还想跟小小狐狸仔培养一下感情呢。展爷叹一口气,随后倾过身去亲一下小家伙的脸蛋,低声道:“那我去哄他了,你自己在房间里玩儿,不要乱跑啊。” 小岑别站在床上,小手指从袖子里露出个尖尖,晃晃地抬了一下手臂,脸上的表情有些翘翘的:“嗯。”这神态,跟枯叶得瑟的时候还挺像。展皓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子,随后转身走了出去。小孩儿站在床上,看见他把门关上了,这才闷闷地垂下眼帘,腿上的劲儿一松,“吧嗒”一声坐到被褥上,伸手一下下揉着小肚子,低声哼唧:“唔,好撑。” ·小剧场第五发· 有一天,缩水的人变成了展皓—— 壹 枯叶:“(⊙_⊙)……” 展皓:“^^,你是?” 瞠目结舌的狐狸仔躺在被窝里呆愣半晌,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眼前这个小孩儿的脸偏到一旁,看看左耳下方有没有胎记——这真的不是小乖么!一模一样的!就眼睛再圆一点儿嘴唇再翘一点儿眼神再深沉一点儿!我滴个老天爷! 枯叶心儿慌慌地抱了小展皓冲到中厅,正好钟叔过来,展皓见了他还问:“钟叔,你怎么一下子这么老了?” 钟叔:“……” 仇朗行&p;敏薇:“哦屎特。” 郑东&p;崇莲&p;季棠:“……” 方秋:“呃。” 小乖:“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贰 事实证明,展家大少聪明过人镇定沉稳处变不惊,在经过短时间的混乱之后,五岁的小大人很淡定地理清了事实:“所以,我现在应该是三十出头了,只是突然间变小了是吧?” 钟叔:“嗯。” 展皓望向敏薇那一票人:“然后,你们是我现在的仆从。” 敏薇斜眼:“这词儿听起来可真让人不爽……” 展大少再看向方秋和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乖:“你们两个,是我的儿子。” 方秋无奈地点点头,小乖搂着哥哥的手,泪眼婆娑:“爹爹为什么变小了……” 最后,展大少转脸盯住了枯叶。 枯叶:“……”莫名心虚地撇开了脸。 “而你,是我的恋人。”小展皓弯着眼睛,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笃定温柔的笑。枯叶抿了抿唇,总觉得脸上有些羞,视线不自在地躲闪着:“嗯。” “哎,”小展皓笑得更开心了,“我这媳妇儿可真乖。” 枯叶:“……Fuck。” 叁 吃过了晚饭,枯叶绷着一张脸抱着自己缩水又失忆的恋人去洗澡。 小展皓抱着虽然总有种自己儿子的错觉,但他到底是有记忆的人,只是套着个小孩儿的壳而已,所以这就让枯叶无所适从了。根本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帮他脱衣服的时候都笨手笨脚的。 展皓倒也不在乎,就笑眯眯地静静打量他。枯叶被他看得都快绷不住了,赶紧脱了衣服抱着他走进浴池里去。小家伙抿着笑,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从他的伤疤看到胸膛,还妄图往下面看。枯叶憋了好久,终于是没忍住,伸手挡住他的下巴托了一把,嘴里故作凶狠地道:“别乱看,帮你洗澡呢。” “嘻嘻,身材不错,就是瘦了点儿。”小展皓手指头还肉乎乎的,这就伸出去摸媳妇儿的脸了。枯叶有些脸红耳热的,抬眼瞪他一下,虚张声势地反驳:“总比你五短身材肉乎乎的好。” 小家伙一听,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身子,一会儿满不在乎地抬起头来看他:“会长的,嗯,应该说,会变回去的。啊,还有这儿——”说着,小展皓伸手指了指自己腿间的小牛牛,眼睛看着枯叶,脸上悠悠然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到了恢复那天,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五短身材了。” 第 2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6 章 枯叶:“……”咬牙切齿地默默放手,小展皓一下子“咕噜咕噜”地被呛了好几口水。 肆 晚上睡觉,展皓硬要钻到枯叶那边,半个身子都趴在他的胸膛上。月光下面,小孩儿漂亮又可爱的圆脸笑眯眯的,琥珀色的眼睛弯成两瓣月亮,看得枯叶直躲闪。 小展皓一边细细打量着自己不自在的大恋人,一边趴在他身子上不动声色地嗅闻。枯叶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很柔软,蛊惑人心。看着他鲜艳的伤疤和隐隐带着羞怯的神情,小家伙想,自己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很宠他很宠他,只恨不得要把他揉进身子里,时时带在身边。 想到这儿,小展皓不禁惬意地伸手搂住了枯叶,轻声地问:“呐,我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 枯叶撇着眼,支支吾吾的:“就……我来常州,碰见你,然后……就在一起了呗。” “嘿嘿,”这话说得敷衍,展皓忍不住笑了两声,“肯定是我先喜欢你的吧。” “啊……嗯。”枯叶依旧支支吾吾的,似乎是想起了以前,心里柔软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展皓这厮向来很受欢迎,他怎么会觉得是他先喜欢的自己呢?狐狸仔想着又有些疑惑了,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孩儿搂着他静静地笑起来,声音软软甜甜的:“因为,我现在又一次喜欢上你了呀。” 伍 缩水之后的展皓变得很闲,又闲又开心。 早上起床有媳妇儿帮穿衣洗脸,吃饭的时候有媳妇儿帮喂,他不喂自己也会撒娇求他喂,睡觉有媳妇儿的胸口当枕头……除了不能做某事之外,这小日子展皓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不好的。 中午吃了饭,展皓小孩儿饱了,摸着肚子打一个嗝,随后一转身,对着枯叶伸出双手,道:“岑别,抱我回去睡觉。” 众目睽睽之下,枯叶感到很纠结,“你就不能自己走么……” “不要嘛~你抱我~~要抱抱,要你抱抱~~~”展大少不依,声音打着颤儿拉长了,一头扎进恋人怀里死命地蹭,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周围人看了都乐呢,捂着嘴快笑出声了,枯叶尴尬一阵,最后还是把这连心态也一起退化了的伪小孩儿抱起来,匆匆地往房间走了过去。 展皓搂着恋人的脖子,脸上眯没了的笑容表示他此时非常满足。 进了房间,枯叶把小家伙放到床上站着,脸上有些没好气地瞪他。想骂嘛,也不知道该怎么骂,不知道要怎么措辞。小展皓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抿唇甜甜地笑一阵,完了手一伸,身子往他怀里一倒,又搂了过去。 “小狐狸别生气,我就是想你心疼我。” 枯叶听了,眼帘不由得垂下来,心里一瞬间绵绵软软的,就跟装满了蜜糖一般,浓浓的,化都化不开:“我又不是不心疼你,小乖和方秋在一旁看着呢,知道你是爹爹,像什么话。” 展皓小家伙听了这话不禁发笑,小手贴着恋人的脸把额头贴上去,眼睛柔柔地笑着看他,软糯的童音轻轻的,好似羽毛一样,软软地拂在心尖:“我对我媳妇儿撒娇呀,他们眼红,赶紧长大自己找一个去。你是我的狐狸,就该对我好。” 枯叶湿漉漉地抬起眼,与近在咫尺的圆圆眼睛对视着,眼神颤动闪烁。绵长的情谊并不为外形的变化而转移,反而因为这种反差,显示出了更强的魔力。枯叶都不怎么敢看自己的小恋人了,被抚摸着的脸颊烫烫的,心脏跳得飞快,脑子里一团浆糊。 小展皓见他这样,圆圆的脸上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柔情蜜意地看着枯叶,嫣红的小嘴轻缓地呼吸着。恋人的眉眼,他直挺的鼻梁,他不安抿动的嘴角,他微红的脸颊……看着看着,小孩儿不禁深吸一口气,随即闭上眼,抬起下巴,撅着嘴吻上了恋人烫热的嘴唇。 陆 变小了之后,展皓完完全全就把自己当小孩儿使,经常对着枯叶撒娇卖萌,什么时候想了就会在他脸上“啾”一个。 早上起床的时候,枯叶帮他穿衣服,小展皓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上,抱着媳妇儿的脸笑眯眯,然后就会“啾”一个。 弄好了,枯叶抱他到院子里,展大少笑眯眯地搂着自家狐狸的脖子,想着又“啾”了一个。 吃饭的时候,枯叶给他喂着菜,筷子把鱼肉挑好了合着饭菜青菜一起送进他嘴里去。展皓小孩儿在自己俩儿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嚼了嚼,想着想着一转脸,咽下饭菜,拽住枯叶的衣服领子把他拉了下来。枯叶以为他要跟自己咬耳朵,还配合地偏了一下头,结果这厮嘟着油乎乎的嘴,“啾”一下,好响亮好响亮地在众人面前亲了他一个。 枯叶:“……” 笑眯眯地亲完,展皓自己夹了块青菜继续吃。 钟叔&p;仇朗行&p;郑东&p;崇莲&p;敏薇&p;方秋:“……” 小乖眼泪汪汪地可怜兮兮对手指:“我,我也想亲亲阿爹……” 听见自己小儿子弱弱的不甘话语,展大少定定地抬起眼,用跟小乖相差无几的水润大眼滴溜溜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放下筷子,淡定地微笑着扭过身,抱住了媳妇儿的腰。 “不要,这段时间你阿爹都是我的,你也不准碰。” 小乖:“QAQ!”爹爹变小了之后不爱我了! 柒 一开始,小展皓以为小乖是自己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但后来有一天,钟叔跟他说,小乖是枯叶生出来的。 于是展大少华丽丽地受惊了。 晚上,小家伙被枯叶洗白白了抱上床,正准备睡觉时,展皓又爬啊爬啊地蹭到了自己恋人的胸膛上。枯叶有些困,还心想这小混蛋要干什么,就低下头来看。不看不要紧,展皓小孩儿睁着双琥珀绿的大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模样。 枯叶:“你干嘛?” 展皓:“嘿嘿,小乖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对不对?” 枯叶:“……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展皓笑了,凑上去在红脸狐狸的下巴上亲了一个,小手搂住他说:“谢谢你,给我生了个这么帅的儿子。” 第 2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7 章 枯叶:“……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生的,小乖也是我儿子。” 展皓小孩儿笑得很是满足:“嗯嗒,我们两个人的儿子。” 枯叶:“……” 本来是多情意绵绵的话题,可不知道为何,枯叶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现在他怀里的是个五岁的小孩儿,五岁的小破娃,跟他说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儿子……这羞耻ply的级别有点儿太高,小狐狸悲戚地一捂脸,心说自己真是要被展皓这熊孩子给玩儿坏了。 悲愤之中,枯叶感觉本来搂着自己身子的那双小手收了回去,开始扒自己的衣服!他赶紧伸手攥住小展皓的肉爪子,瞪着眼问:“你干嘛?” 小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神里很是温柔:“听说你是剖肚子生的小乖,我想看看那个伤疤。” 枯叶听了,心下有点儿犹豫,又有些不好意思。但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小家伙就把他的亵衣解了开来,露出六块平滑腹肌的肚腹。肚皮上有一条很浅很浅,很细很细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小展皓屏声静气地看着眼前细细的痕迹,一会儿小手抚上去,轻轻地抚摸了一阵。枯叶浑身僵硬的,也不敢动作,就看着自己肚子上趴着的小恋人,慢慢变得脸红耳热。 眼神粘腻地看了好半晌,小展皓细细感受着疤痕在自己柔嫩指腹下的细微触感……一会儿收了手,手臂搂着恋人细韧的腰,低下头,勾着唇在那条伤疤上轻轻地吻了一记。 “谢谢你,我的小狐狸。” 捌 面对自己变小了的爹爹,小乖自然是各种不适应,扑不了求抱抱不了,还不能赖着阿爹,于是一天到晚都是泪眼汪汪地扯着方秋哥哥。 一天晚上睡觉,回房间之前,袖珍的展大少从澡房门口经过了一次,看见大儿子在给小儿子洗头洗澡。小乖一边玩水一边跟哥哥笑,有时还嘀嘀咕咕的,说阿爹都只帮爹爹洗澡,讨厌……展大少笑了一会儿,随即静悄悄地走了。 以前枯叶心想的是小乖怎么不像展皓一点儿,展皓现在想的则是小乖怎么不是个女娃。那样的话他就有一儿一女了,多美满。 “如果我们能有个女儿,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展大少拉着个软糯糯的童音,趴在自家恋人的胸膛上蹭来蹭去。枯叶伸手用被子把小家伙捂好一点儿,抿着嘴唇想一想,然后耸耸肩膀,嘀咕着说:“总之不要像我。” 小展皓听了忍不住笑,肉乎乎的指头伸上去揉一下恋人的嘴唇,眯着眼睛道:“怀着小乖的时候你肯定也说过这句话。” 枯叶:“……你又知道了。” 展皓小孩儿很不以为然:“我当然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小孩儿伸长手努力抱紧了小狐狸,想要将自己惯来自卑的恋人拥进怀里。太过高看他的爱人啊,总是对自身的所有觉得不满,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地方……展大少忍不住亲吻了一下枯叶微微搏动的胸膛,火焰伤疤下覆盖着的温热身躯,里面跳动着的是一颗最最柔软的心。 展皓:“小狐狸,我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枯叶:“不知道,你想干嘛。” 展大少抬起圆圆的小脸对着他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想抱你了呀,现在这样子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亲一亲。好想要你啊,现在的我都不知道你跟我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白白便宜另一个我了。” 两句话把枯叶的脸都给说红了,不过小狐狸现在的脸皮厚度比以前稍微增长了那么一点点,于是他咬着唇伸出两根手指,有些虚张声势地捏住了恋人的小肥脸:“那种事你这个年纪就别想了!变回去了也是便宜大人,你占不了一丝好处!” 小孩儿的脸都被捏痛了,松开之后红彤彤的。展皓小孩儿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地默默地揉了一下小脸,随后大眼一眯,“呼”的一下,搂住枯叶的脖子亲了上去。 “等着!等我变回来,你得给我生个小姑娘!” 玖 几天过后,展大少终于变了回来。 枯叶从睡梦中睁开眼,看见身边躺着的高大身躯,心里恍惚又感慨的,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看着眼前俊美熟悉的眉眼,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展皓浓密的眉毛……感觉到他细微的触碰,展皓的眼珠子在眼皮下面颤动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 “小狐狸……”迷迷糊糊的一声轻唤,却让枯叶忍不住红了脸。见他脸红,展皓感觉不对,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变了回来,难怪自家乖乖会招架不住。展大少笑眯眯的,忍不住伸手把他搂进怀里,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太久不见我,所以抵抗力下降了?” “才没有!”枯叶用力推他的脸,脸上拧出个嫌弃的表情,很不耐烦似的:“我巴不得你不变回来呢,小一点儿好欺负!” “好欺负么?”展大少眯着眼凑近他,脸上笑得越发不怀好意了:“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说了要让你帮我生个小姑娘的……”说着,他伸手将小狐狸的衣服一扒,气势汹汹地就扑了上去。可怜枯叶在他身下不停挣扎,气急败坏地吼:“生你个头啊!你当我还怀得上!怀得上我就给你生!” “怀得上就给我生?”展大少眯起眼,一会儿埋下头用力啃住他的唇,一边啃一边道:“好,你说的,我就一直做一直做,不信你怀不上!” “做你个头啊——”小狐狸声嘶力竭地吼着,不一会儿声音就被堵进了喉咙里。 四 饭厅里,展家小乖闭着眼仰头嚎哭着,张大的嘴里满是饭粒。饭桌旁的人都挂着张无奈的脸,季棠坐在一旁拿着个碗,用勺子舀了饭和菜,瞅着空塞到他嘴里去。小家伙哭是哭,喊是喊,但该吃的也还是吃。满脸挂着眼泪嚼啊嚼,一会儿把饭菜咽下去,完了又继续嚎。 当展皓慢悠悠地晃荡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家伙仰天哭嚎的样子。他负着手,无奈地叹一口气,随后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儿子身边去。季棠适时起了身,顺便把碗和筷子塞进他手里。展皓无奈又好笑地坐下,伸手揪一揪儿子软绵绵的脸皮,低声取笑道:“这么大了还哭呢,你看看,都成小花猫了。” 听见爹爹的声音,小乖立即扭过身,一头扎进展皓怀里,搂着他呜呜地哭。展皓扶着他的身子,一会儿用了些力把小家伙推开,想跟他好好说话,可惜儿子现在没有说话的心情,依旧嚎哭着,不依不饶地又缠到他身子上去,还把两只脚给环了上来,死死圈住爹爹的腰。小乖那脸上哭得,全是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展皓只得把饭碗放下来,抱起儿子往院子里走:“哎,你啊,怎么跟水做的一样,哭不累的么?” “呜呜呜……我不要弟弟,不要……有了弟弟,你们就不喜欢我了,我不要……呜呜呜呜……” “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儿子啊,弟弟又不是跟你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要他不要你?”展皓抱着儿子走进西院,慢悠悠在廊子里晃荡着,一会儿坐到廊子边儿上,搂着小家伙,伸手帮他擦眼泪。小乖扁着嘴唇,依旧“呜呜”地哭着,一边哽咽还一边说:“但是弟弟比我更好啊,他有一整棵树呢,我只有一朵花,你和阿爹肯定更加喜欢他……” 听了这话,展皓笑得别提多无奈了:“你觉得你比不上弟弟好么?” 小乖吸着鼻子,小手揉了揉眼睛,哼唧着道:“我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你和阿爹不喜欢啊!你看你都不理我,我哭你也不理我,你就顾着弟弟!呜……” “那不是你弟弟刚来么,我肯定得陪着他啊。弟弟比你小,你是哥哥了,要有大孩子的自觉,懂么?弟弟还跟我笑你呢,说哥哥一直在哭,你喜欢被弟弟笑么?”展皓揉着小家伙的脸庞,声音低低地诱哄着安慰他。小乖气鼓着一张脸,又哭又耍脾气的,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抬着大大的泪眼猛地瞪住展皓,问:“……我阿爹呢!” 小祖宗,你才想起你阿爹不在啊。展皓偷笑一会儿,看着眼前一脸后知后觉的儿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肥脸:“你阿爹啊,出门去了。” “他去哪儿了?你说了午睡之后阿爹会来跟我道歉的,怎么又出门了?”小孩儿似乎是觉得不受重视了,刚刚在爹爹那儿挨了气,结果连阿爹也不理自己……小乖委屈又伤心地扁了嘴,眼帘垂下去,长长的睫毛一闪,那泪珠子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手指头拧啊拧的,特难受似的揪住爹爹的衣服,小脸皱成一团。展皓听见他抽抽搭搭地用浓重的鼻音问:“阿爹不喜欢我对不对?” 展皓一怔,想到之前枯叶也问过他类似的话,眼神立即温柔了下来。这俩家伙一大一小的,真不是一般的像,连思考模式都一模一样,总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讨对方喜欢。小乖扁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一会儿压抑地抽噎几声,把脸埋进爹爹的怀里去:“阿爹不要我了对不对?他生我气了,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阿爹总说我调皮,说我脏,说我不听话。他不喜欢我玩儿泥巴,不喜欢我乱跑,也不喜欢跟我在一起,我,我……”小孩儿说着,忍不住伸出小手擦了擦眼泪,“我是不是不是阿爹的小孩,为什么阿爹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呜……” 听着儿子的话,展皓轻轻地叹一口气,伸手搂紧了小家伙颤颤的身子。他的小狐狸,他的小乖,原本以为小孩儿长得像自己,性子也应该像,但枯叶到底是他的生身之人,父子的脾性一脉相承,明明都记挂着对方,却总是不懂得表达,不得其法。就像现在,小乖觉得阿爹不喜欢自己,枯叶也认为小乖只喜欢爹爹……展皓作为被夹在中间的那个,只觉得头疼又甜蜜。 第 2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8 章 他的两个大小冤家啊。 展爷叹一口气,随后把小家伙抱起来,伸手给他擦眼泪。小乖这回是真的难过了,看得出来。虽然都是哭,但跟以前那些发泄情绪的嚎哭不同,现在他就是咬着嘴唇,一边抽噎着一边掉眼泪,眼里的情绪委屈又伤心。展皓看得心疼,抱着小家伙轻轻地拍他的背,低声说:“呐,你也知道阿爹不喜欢你脏兮兮的,但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蹭呢?他嘱咐你的话为什么不听?” “我,我就是要玩嘛!呜呜呜呜……阿爹又不陪我玩,我没有事情做,泥巴,泥巴好玩啊……”小乖呜咽着,抱着爹爹的脸委屈得不得了:“阿爹总是说,我脏死了,还嫌我臭,他就喜欢哥哥。但是,人家还小嘛,哪里能有哥哥那么能干,我还没有长大啊……” 带着浓重哭音,一抽一噎的话语听得展皓有些动容。他不是不懂枯叶的想法,小狐狸爱小家伙,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干聪明,像方秋一般乖巧自制。父母对子女总是有期望的,枯叶的期望也算不得过分,只不过……恰好,小乖不是那个性子而已。 他是在最幸福美满的时候出生的小宝宝,成长过程中无忧无虑,不像小四子和方秋,小时候还遇见过不顺心的事,所以自然就是最天真无邪的样子。这个状态展皓其实是很满意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在所有人满满的爱意中长大,小乖最终也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枯叶是有点儿心急,不过也是爱之深。于是一个不善言辞、煞费苦心,一个懵懵懂懂、小孩儿任性,障碍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展皓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他搂着儿子哭得颤颤的小身子,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低声地安慰:“好好好,我们小乖还小,不急不急。等你阿爹回来,我们就跟他说呀,阿爹别急,小乖会长大的,会变得聪明又能干,阿爹别着急……” “唔,”小家伙听了,眼里汪着泪,委屈巴拉地点点头,“小乖会长大的,会变得很能干,不惹阿爹生气……唔,爹爹,阿爹什么回来啊?” “你阿爹啊,”展皓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然后哄他说,“你阿爹回娘家了,等你乖了,不闹了,他就回来。” “唔,那,那我就乖乖的,阿爹就能早点回来……”小家伙缩在爹爹的怀里,咬着小嘴唇擦干眼泪,脸上努力拧出一个倔强硬气的表情。展皓低头看着他,心里不禁发笑,心说真好哄,跟他爹一样。小乖还在哼哼呢,说小乖乖乖,阿爹就回来,阿爹别不要我,小乖会乖乖……哼唧了一会儿,小家伙突然发觉不对劲儿,眨着湿漉漉的大眼抬起来看向展皓,懵懵懂懂地问:“阿爹的娘家,不就是开封舅舅那儿么?那么远,我乖乖的,阿爹能知道么?” “当然能啊,你阿爹武功好着呢,你在这边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展皓笑着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头,小乖眨一下眼,依旧懵懵的:“阿爹是会千里眼么?” 展皓被儿子逗得笑出了声。他忍不住把小家伙抱着站了起来,一会儿又把他扛到肩上:“你阿爹可不会千里眼,不过舅舅会,他告诉你阿爹,不就知道了?” “这样啊,”小乖悻悻地垂下头,担忧地开始对手指,“那,那我万一不小心不乖了,阿爹就会知道,就不回来了是不是?” “是啊,所以你要老老实实的。”哄好了儿子,展爷心情很是不错,抱着小家伙往中院那边走。他家小小狐狸在那儿呢,这父子俩,嘿嘿,一模一样的脾气,见了面,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小孩儿搂着爹爹的脖子,见他把自己往房间里带,就问:“爹爹,我们去哪儿啊?” “爹爹带你去看小弟弟,见了他,你可不准闹脾气啊,要有哥哥的样子,就像方秋哥哥对你那样,知道么?” 小乖一听,小脸上立即露出了犹豫不甘的神情,眼帘悻悻地垂着,好似很委屈一般。展皓听见他小声地嘀咕:“弟弟,弟弟,小乖不想要弟弟……”展爷不禁乐了,说:“你阿爹可喜欢这个弟弟呢,你要是对弟弟不好,阿爹可就不回来了。” “唔……”听了这话,小乖立即不甘不愿地扁了嘴唇,眼睛又湿漉漉的了,“那、那我就好好的嘛,我不欺负弟弟,阿爹也不要不回来……” “好好好,乖,等他回了,我就跟他说呀,小乖很能干,很乖,没有脏脏也没有做坏事,说小狐狸别生气了。” “嗯,小狐狸别生气了……”小乖嘟嘟囔囔的,搂着爹爹的脖子也重复了这么一句。展皓乐得笑出声来,抱着自家哭得有点儿傻了的娃,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 两人一进去,就看见床上本来瘫坐着的小小家伙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穿着稍大的衣服,头发都有点儿乱糟糟的,似乎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好几圈。小岑别眼神有些慌乱,好像做了坏事,小手还掩饰地扯了扯衣服。展皓一边往床边走一边看着他笑,小乖靠在爹爹的怀里,眼神有些克制戒备地看着床上那个跟阿爹长得好像好像的小孩儿,心里忍不住又开始觉得委屈了。 “小乖,来,叫弟弟,跟弟弟说话。”走到床前,展皓轻轻晃了一下怀中小家伙的身子,低声地催促他。小乖撅着嘴哼唧一会儿,半晌抬起眼来,看见床上的小岑别绷着张小脸,也是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他不甘不愿地在爹爹怀里蹭了一会儿,直到展皓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再闹脾气阿爹就不回来了哦”,小乖这才臭屁着小脸开了口:“弟弟,弟弟好,我是小乖。” 岑别站在床上,尖尖的小脸有些不自在地绷着,眼神躲闪。展皓温柔地看着这俩别扭的小家伙,一会儿低声说:“小别,小乖跟你说话呢。” 小小狐狸仓促地抬眼看了展皓一下,又看了小乖一下,随即又垂下眼帘:“……嗯,嗯。” “呜……”小乖见弟弟不理自己,想到这样阿爹是不是就不回来了,眉毛慢慢地耷拉下来,眼里委屈得不得了,“爹爹,你看弟弟都不理我,我真的要被阿爹讨厌了……” 见小儿子要哭了,展皓赶紧拍着哄了两声,随即又扭脸去哄小岑别:“小别,你怎么不理小乖呢?你看哥哥要哭了,你跟哥哥打个招呼好不好?”说着,展皓伸出手,攥住小家伙的手想把他拉到跟前来。小小狐狸“嗯”地拖蹭了一下,最后还是被拉着走到了床边,眼神躲闪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小哥哥,嘴唇嗫嚅着轻声嘀咕:“他,他才不是我哥哥……” 小乖一听,也不知怎的,本来是不想要这个弟弟的,可这话听着他又觉得不舒服,就忍不住湿着眼睛喊了起来:“我就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我是展小乖,你,你叫……你叫展小别!” 他刚刚听见爹爹叫他“小别”的,唔,好像阿爹也叫“别”呢,阿爹叫岑别。展皓听了这话心里还乐,展别,嘿嘿,跟以前的“岑皓”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俩一个忿忿一个偷乐,小狐狸却不干了,抬起脸瞪圆了眼睛,提高了音调喊:“我才不叫展小别,我叫岑别!我姓岑!” 岑别!这不是阿爹的名字么!小乖气呼呼地瞪起眼,尖着嗓子也喊起来:“胡说!岑别是我阿爹!也,也是你阿爹!你不准叫岑别!” “我就叫岑别!我阿爹才不叫这个名字!”小小狐狸也急了,展皓见他小眉毛都要竖了起来,凶巴巴的,别说还挺有气势。小乖被弟弟吼得懵了一下,小手紧紧揪着展皓的衣服,嘴巴委屈地抿着,一会儿眉头一拧,眼睛里又开始湿了起来:“你,你不讲理,岑别就是阿爹的名字……你再像他,也不能抢我阿爹的名字啊。他是我阿爹,是我阿爹……” 展皓搂着小儿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小小狐狸瞪圆着眼睛,呼吸也是急急的。眼前的小乖似乎很伤心,扁着嘴又开始抹眼泪了,嘴里还难过地嘀咕:“你那么像他,阿爹把什么都给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你脸上有树,我都没有……” 小小狐狸无措地瞪着他,眼神里懵懵懂懂的……什么是树?自己脸上怎么会有树?展皓见小家伙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脸,手掌下面感觉到凹凸不平,就开始到处找镜子。床边的桌子上就摆着一面铜镜,小家伙一扭过头就看见了,于是磕磕绊绊地踩着床上的薄毯走过去照。展皓心想,小岑别那个岁数还没刺青,也没受伤,看了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刚想完呢,那边反应就来了——展皓和小乖听见小小狐狸失控地尖叫一声,嗓音变了调地大喊:“这是什么!好丑!丑,丑八怪……” 小乖本来掉着眼泪,一瞬间被小小狐狸的尖叫给喊了回去。在听清了弟弟喊的内容之后,他原本委屈的眼睛立即愤怒地瞪圆了……随即,展皓听见自己的小儿子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 “——不准你说我阿爹的伤疤丑!” 这一声气震山河的,连展皓都被儿子吓了一跳,小岑别更是惊得全身都绷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愣愣地攥着铜镜。小乖气势汹汹地吼完,小胸脯一起一伏,没一会儿,眼泪又掉了下来,哗啦啦的:“不准,不准说我阿爹丑,阿爹不丑,我阿爹最帅,阿爹的伤疤最帅了,呜呜呜……” 小岑别见他又凶又哭的,又听他说伤疤帅,于是下意识地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小家伙记得自己脸上是没有东西的,但现在怎么……爬了这么狰狞的一大片伤疤!刚才看见的时候小小狐狸被吓得不轻,差一点点就要哭了,幸亏被小乖那一吼把哭意吼了回去。现在再看,依旧没感觉有哪儿可帅气的,明明就是爬虫一般丑陋怖人的伤痕,只怕出了门还要遮起来,要不然肯定会吓着别人……这样想着,小小狐狸难受又自卑地捂住脸,带着焦急的情绪难过地道:“哪里好看,明明很丑,我是丑八怪……” 展皓见这一大一小这般闹腾,安慰小乖也不是,安慰小小狐狸也不是,小小狐狸还在那边看着自己脸上的伤疤伤心……展爷无奈地叹一口气,随后走过去,伸手把岑别也给抱了过来,柔柔地好生安慰:“谁说丑的?一点儿都不丑,好看着呢,别人想要还没有……” “就是!我想要还没有!阿爹都不给我!”小乖扁着嘴唇擦眼泪,嘴里哽咽着附和爹爹的话。现在俩小孩儿就在彼此对面,腿都蹭在一起,小岑别紧紧咬着嘴唇,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似的,眼里全是难以接受的情绪:“不好看!丑,丑死了,我不要,我不要……”说着,小手还不住地在脸上抠,似乎想把伤疤抠下来。 展皓一看,心里登时急了——他怕小家伙把脸抠坏了!但现在手上都是小孩儿,没手去阻止。不过小乖到底是他亲儿子,看见弟弟抠脸,眼睛里立刻露出焦急又生气的情绪,伸手就把小岑别的手拽了下来:“你,你不准抠!不准不要!这是我阿爹给你的,给你你就得要!” 岑别听了他这话,小嘴巴立即咬了起来,脸上又愤恨又倔强的,一会儿伸出手,用力地朝小乖挥了过去:“我就不要!我不稀罕!丑死了,不要!” “啪”的一声,小乖被他一巴掌打在下巴上,眼睛登时惊讶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里面湿漉漉的,眼眶红红的。小岑别还觉得不对劲儿呢,怎么这兔子模样看着好眼熟?好像以前见过似的……小脑瓜子混混沌沌,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正绞着脑汁,跟前的小乖眼睛一拧,嘴巴一张,“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如果展皓有第三只手,他一定会扶住额头,然后再扇自己一个巴掌。他没想到自家狐狸小时候还有暴力倾向!现在好了,儿子哭了。再看岑别,这娃见小哥哥被自己打哭了,明显也有些无措不安起来,缩着身子垂着眼帘,眼神不停地闪烁。展皓这下真是头疼,两个娃他还是有点儿应付不过来,特别是自己最心尖尖上的这两个。权衡再三,展爷只得先把岑别放到床上,摸摸他的脸,随后抱着大哭的小乖急急地走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他打我!弟弟打我!好疼!呜呜呜呜……”小乖搂着爹爹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一边哭还一边控诉。展皓听得头疼,中厅那边,季棠见他又把小乖给抱了回来,而且依旧在哭,心说老爷的哄小孩儿的功力难不成下降了,要不怎么还没把这小哭包哄好?想着伸手过去接小孩儿,小乖却死死拽着爹爹不松开,依旧扯着嗓子大声哭嚎:“弟弟不乖!呜呜呜……弟弟打我!我要告诉阿爹,我要告诉阿爹!” 季棠使了点儿劲才把这小混球给扒下来,展皓的头发都被他拽掉几根。看着自己嚎哭个没完的儿子,他也有些唉声叹气:“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回去骂弟弟,好好教训他一下,你别哭了。” “真的?”一听见说教训弟弟,小乖的哭声立即收敛了些,睁着大大的泪眼看向爹爹。展皓拧一拧他的小脸蛋,无奈地叹气:“是是是是,我这就去说他,你不准再哭了哦。” “嗯,嗯……唔。”小家伙听了,嗓子里依旧抽抽噎噎的,但是已经开始伸手擦眼泪了。展皓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转身往回赶。也不知道小小狐狸会怎么想,要是觉得内疚那就最好,可就怕他钻牛角尖。等赶到了门口把门板推开,展皓就看见小小狐狸颓丧地窝在床褥里,两只小手捂着脸,手指头还在纠结地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眼睛红红的。 展皓赶紧走过去坐到床边,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好生安慰:“怎么了?还觉得那伤疤丑么?”小岑别在他怀里抬起小脸,眼睛里湿湿的,里面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内疚还是伤心,总之怪不好受的样子。展皓见他小嘴紧紧地抿着,很委屈很委屈,似乎对自己打了哥哥也觉得不对,但又强忍着泪意,不想哭出来。展皓心里那个疼惜啊,赶紧把小孩儿搂紧了,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柔声安抚:“没事没事,小别不要哭,哥哥不怪你的,不哭,没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家伙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眼帘垂下来,慢慢流出了眼泪。他把小脸埋进展皓的怀里,哭得压抑又倔强,嘴里还一直嘀咕着什么。展皓紧紧地搂着他,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啊,父子俩好好的,怎么非得吵成这个样子,就跟冤家对头似的,见面就要掐。 小狐狸需要哄,小乖也要哄,俩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哪个都不肯先低头。现在小乖倒是想阿爹,却不知道阿爹就在眼前,还跟阿爹吵架,嗨,这真是……展爷无奈地伸手给小狐狸擦了擦脸,心里叹气,也不知道岑别是怎么变成这副小娃模样的,万一小狐狸一直这样,变不回去了怎么办?他是不介意抚养小家伙的嘛,但是,他的性福可就成问题了啊。 想着,展皓唉声叹气一阵,抱起小家伙到东院去好好哄着了。那儿有猫咪,应该能让小家伙开心一些。 当天晚上,小岑别自然是跟着展皓一起睡。展爷抱着小家伙去澡池,狐狸仔在东院跟猫儿们玩了一会儿,心情好了很多,被小角扑倒时还会眯着眼睛笑。展皓就坐在廊子边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缩水的小恋人,心里又柔软又惫懒。 第 2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39 章 小小狐狸很瘦,细胳膊细腿的,展皓给他洗头,他就乖乖地自己玩儿水。岑别还问他呢,说你是哥哥的爹爹,怎么不去哄他,刚才哥哥哭得好伤心。说这话时,展皓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打量了他一番,见小岑别垂着眼睛,稚嫩的脸上隐隐有些内疚之色,很担心似的。展皓微微地勾了嘴角,说:“既然你这么后悔,那傍晚时候干嘛要把哥哥打哭呢?” “我不是故意的。”小孩儿低声嘀咕着,脑袋垂得更低了。展皓轻轻地揉捏着他的小胳膊,低声诱哄着说:“呐,要不这样,如果明天哥哥来找你玩儿,你就不能拒绝了哦。要跟哥哥说话,不能板着脸,知道么?” 小小狐狸躲闪着抬头看他一眼,小脸尖尖的,一会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晚上睡觉,小孩儿乖乖地在被窝里躺了,安安静静地自己一个人揪着薄毯上面的花纹琢磨。展皓点了驱蚊的熏香进来,就见他心无旁骛地在数薄毯上面的树叶纹样,一片两片三片……一会儿抬头见他过来了,还往后退了退,让出地方给他,眼神里乖乖的,还真有点儿之前他说的那个样子。 我以前很让我大哥省心的,才不闹腾…… 展皓躺进被窝里,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旁,揽到胸前搂着。小狐狸仔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垂下头摸摸自己的脸,问:“我的脸……真的不丑么?” “不丑,好看着呢,哪儿丑了。”展皓微笑着摸一摸他的小脸蛋,眼神里满是温柔宠溺。小岑别看得有点儿傻,一会儿想起小乖嚷嚷的那个阿爹,忍不住问:“小哥哥的阿爹是谁啊,为什么他也叫岑别?他脸上也有这个疤么?” 听他说起成人形态的狐狸仔,展皓实在忍不住乐了出来。三岁时候的小狐狸啊,乖乖的有点儿倔强别扭的样子,他的年幼的恋人……展爷伸手抱着小家伙翻了一个身,让他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宠溺地笑着摸他的脸:“那个岑别啊,是我的恋人,也是小乖哥哥的阿爹。他跟你长得很像哦,就是你长大之后的样子,脸上的伤疤跟你这个一模一样。” 小小狐狸静静地攥着小拳头看着他,眼珠子黑黝黝的,映着闪烁的烛光。一会儿,他问:“那,那个岑别怎么不在这里?他去哪里了?” “他啊,他被小乖气跑了,不知道哪里去了。小乖可伤心呢,以为阿爹不要他,跟我哭了小半个时辰。”展皓刮一下他的小鼻子,还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小家伙的嘴唇一下。小狐狸眨了眨眼,脑袋缩了缩,神色有些窘迫的样子。展皓看着觉得可爱,刚想再亲一下,小岑别却伸了个手过来,把他的嘴给捂住了:“不准碰我。” 展皓有些诧异地眨一下眼,随后倏地笑了起来,声音在小恋人的手掌下呜呜的:“为什么?” “嗯……”小岑别“骨碌碌”地转一下眼睛,说,“哥哥说过的,不能随便让别人碰。” 展皓依旧笑得眼睛弯弯的,声音从小家伙的指缝里挤出来:“那我都帮你洗过澡了,你早就被我碰过了。” “那,那也不能碰这里。”支支吾吾地说完,小家伙把脸埋进展皓的胸口里,闷着声音不说话了。展皓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说岑离以前给这小家伙教了什么了?居然知道不能让人碰嘴唇……展爷默默地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还是认识小狐狸认识得太晚。他怎么就不能在小家伙一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他呢?那时候好歹自己快四岁了,带他玩儿什么的不成问题,一些事情哪儿还轮得到别人插手? 想着,展皓伸手搂住小家伙瘦小的身子,托着他的小屁股把他抬高了一点儿。小狐狸靠在他的颈窝里,展皓歪头看,见他眼睛还睁着,只不过在若有所思地啃手指头,另外一个爪子蜷着,揪着点儿布料在手心里。展皓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问:“想什么呢?这么晚了,快睡觉。” “唔……”小岑别似乎没什么睡意,就趴在他怀里不作声。展皓伸手点他的眉心,一会儿还挠他痒痒:“小家伙,你寻思什么呢?” 沉默半晌,小小狐狸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随后又趴了下去,闷声嘀咕着道:“我,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 展皓听了不禁一愣,问:“你在哪儿见过我?” “在……”小孩儿撅着嘴,有点儿抓耳挠腮的样子,绞尽了脑汁地想,在哪里呢?影影绰绰的景象,熟悉的微笑面容,以及萦绕在鼻尖的似曾相识的香气……小岑别想了好久,最后才不确定地支吾着道:“好像……是,是在梦里。” 展皓看着小恋人懵懵懂懂的神色,嘴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他翻身把小家伙罩在身下,眼睛里微微地笑着,低下头轻轻地啄了一下小小狐狸的嘴唇。 “对,是在梦里,你在梦里见过我。” 第二天,展皓一大早就偷偷地溜出了房间,摸到了小乖的床边去。 小乖这娃惯来起得早,这时候已经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子。他迷蒙着眼看见展皓,小手立刻伸了过去,哼唧着要爹爹抱。展皓笑着把他抱起来,小孩儿跟八爪鱼似的缠上去,手和脚都紧紧地箍住爹爹的身子。展皓拍一拍他的小屁股,低声说:“小乖,爹爹今天有事,现在弟弟在房间里,等会儿你要照顾好他,能做到么?” “唔……什么?”刚起床的小孩儿懵懵懂懂的,脑子都还转不过来。展皓倒也不急,就一边给小家伙洗脸穿衣一边跟他详细地说:“弟弟昨晚已经知道错了,说想跟你好好地玩儿。等会儿爹爹要跟钟爷爷出门去,你要在家里带好弟弟,知道么?” “昂,为什么不叫方秋哥哥带他?”小乖一张圆脸被展皓用湿毛巾擦来擦去,嘟着嘴,声音迷迷糊糊的,听着有些不甘愿。展皓轻声笑起来,伸手捏他的下巴:“你忘了么?不带好弟弟,阿爹就不回来了啊。” 听了这话,小乖还懵懵地傻了一会儿,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啊”一声出来。展皓笑眯眯的,见他垂头丧气地垮下脸,随后扁起嘴唇,默默地从爹爹的怀里爬了下来。 “好嘛,那我去叫弟弟起床。”说着,小乖垂着脑袋,一步一拖地慢慢蹭出了房门。 看着儿子郁卒的小小背影,展皓憋着笑,心里止不住地偷乐。现在时间还挺早,他悄悄地跟上了小家伙的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在小乖身后两丈处。小家伙虽然蔫头蔫脑,但到底是没打退堂鼓,一路磨磨蹭蹭的,倒也走到了房门前。出来的时候展皓只是把门掩上了,现在小家伙轻悄悄地趴到门板上,心说弟弟醒还没醒呢?一会儿小手指轻轻地把门板杵开,“吱呀——”一声,小孩儿躲在门后面探头探脑的。房间里很安静,小乖巴眨着眼睛,脑袋慢慢往门口伸,再过去点儿……看到床前的桌子了,又看到床头了……再往里一点,小家伙就看见昨天那个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坏弟弟正裹着小毯子蜷在床上,探着脑袋也在瞅他呢。 两个小家伙视线一对上,都是惊吓地一抽气,随即“稀里呼噜”地缩了回去。一个缩进被褥里,一个躲回门板后面,都惊魂未定地大口呼吸着,小乖还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手来拍了拍跳得呯嗵作响的胸口,好似心脏快要蹦出来了似的。 展皓远远地躲在树后面偷看,见了这个情景,抿着嘴笑得直打跌。那边厢的俩小孩儿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相互埋伏,一个苦恼着应该怎么开口带弟弟玩儿,另外一个则在想该如何跟小哥哥赔不是。俩小别扭,哼哼唧唧折腾得倒是挺起劲儿,殊不知这副蠢萌蠢萌的样子已经被展某人看了去,就等着哪天拿出来笑话他们一番。 两个小家伙各自屏着气躲着对方,一会儿,小乖先忍不住了,又悄悄地把脑袋给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瞅着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包“东西”。那是弟弟呀,小小的,胆小的小弟弟,刚刚才爬起来,还没有洗脸呢。 小家伙一点点蹭到床边,刚好看见小小狐狸从被子里悄悄地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于是,两个小孩儿隔着半丈的距离对视上了,小乖巴眨一下大眼睛,狐狸仔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眼神不时躲闪一下。好半晌,小乖才尴尬地直起了身子。他背着手,挺着小肚子,支支吾吾,视线乱瞟着问:“那个……弟弟,弟弟要不要洗脸?” 岑别窝在被子里,表情有些愣愣的,还没弄懂这个小哥哥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态度。不过小孩子也不会想太多,他问题一问出来,小岑别就傻傻地想洗脸的事儿了:“唔,要的。” “那,那我帮你洗。”得到弟弟乖顺的回应,小乖有点儿开心地撅了嘴,转过身走到桌边的架子上看脸盆里有没有水。季棠还没有端热水过来,所以铜盆里还是干的,小家伙踮着脚扒着架子吃力地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把铜盆笨手笨脚地拽了下来,说:“我,我去打水,弟弟在这里等着我。”说完,小孩儿就拖着铜盆“哐啷哐啷”地跑了出去。小小狐狸依旧缩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看着小哥哥飞奔跑走的背影,心里默默的……觉得有点儿高兴了起来。 再说展皓,他站在树后边看见自己儿子兴高采烈地拖着铜盆跑出来,立即想到肯定是小小狐狸乖了。小乖这娃就跟他爹一样好哄,给一点点好颜色看,他就能开心一整天。这不,小岑别顺着他的话乖了那么一次,这小子就要跑得飞起来。跑着跑着,还在草地里的汀步上“哎哟”地摔了一跤。展皓吓了一跳,那跤摔得狠,隔着三丈的距离他都能听见小家伙“吧唧”在花岗石上的声音。不过小家伙现在高兴着呢,满心想着打了水给弟弟洗脸,于是拍拍灰尘爬起来,拽起脸盆又继续飞奔。展皓看了止不住地乐,那嘴唇弯得,拉不下来了都。 看来今天是没问题了,就让俩小家伙好好磨合一下吧。展大少决定今儿好好地偷窥一整天,他还真就不信了,父子俩还能一直僵持着不成?这回要是弄好了,以后狐狸仔变回去也能好办一些…… 不过,想是这么想,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回去,展爷还不得而知,连怎么变成这样的都还不清楚。抠着眼前大叶紫薇的树皮,展皓不禁有点儿郁闷,难道真要这样把小狐狸慢慢养大么?他是很想好好看着恋人一天天长大的样子没错啦,但是,起码得再过十二三年,他跟狐狸仔才能……默默地忧郁着,家里的黑猫儿悄无声息地转悠到了他脚边。长长的尾巴懒洋洋地翘起,在展家家主的小腿上不紧不慢地缠了一下。展皓低下头,就看见黑猫儿幽绿色的眼珠正熠熠地发着光,好似在朝他笑。 “小少爷,这么多水,你抬得动么?”丁香帮小家伙在铜盆里装了半盆温水,可小乖还觉得不够,蹲在地上揪着小手继续催促:“再加点儿,再多一点儿……” 丁香掩着嘴笑,问他:“要那么多干嘛?” “唔,要帮弟弟洗脸的,弟弟,弟弟还没漱口呢……”小家伙哼哼唧唧的,一会儿伸了个手去试水温,“太冷啦!丁香姨姨再帮我弄热一点儿。” “好好好,要我帮你拿过去么?”加好了水,丁香本来想帮他把水抬过去,但是小乖特别坚决地摇了摇脑袋,一张脸拧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用!我拿得动!”说完,小家伙真的“嘿哟”一下把水盆抬了起来,稳稳地往外面走去。丁香见他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忍不住还心惊胆战的,所幸跟出去没多远她就瞅见了躲在廊子里的展皓,小丫头这才放下心,转身回了伙房。 小小狐狸缩在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见门口“嘿哟嘿哟”的哼唧声。小乖吃力地抬着那盆水,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里,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晃动的水面,生怕水泼出来。岑别在床上看得怪担心的,就怕他撞到桌子凳子什么的,到时候水盆掉了,这小哥哥可别哭起来。小乖慢吞吞地走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挪到床边,蹲着身子把水盆小心翼翼地在脚踏上放下,然后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来抹一把汗:“好啦!水来了,弟弟,我帮你洗脸。” 岑别看着小乖满脸的汗珠子,他元气满满的圆眼睛,小家伙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见弟弟笑了,小乖心里一高兴,也傻站在那儿笑出了声。嘿嘿嘿哈哈哈,俩小孩儿笑得跟傻瓜一样,小乖最后还笑得东倒西歪的,扭扭捏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笑了好长一会儿,小家伙这才堪堪咬住唇,止住了嘴边的笑意:“那,我帮你洗脸吧。”说着,小乖蹲下身来,捞出盆子里的毛巾笨手笨脚地开始拧。他见过阿爹这样做的,拧干了,在脸上擦一擦。小孩儿没有挽袖子,一会儿就沾了水,他倒也没注意,弄好了毛巾便站起身来凑到床前,说:“弟弟过来呀,帮你洗脸。” 小狐狸眨着眼笑笑地看他一会儿,随后乖乖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把脸探到他身前。小乖摸了摸弟弟的右脸,随后“嘻嘻”笑着,小心翼翼地托着毛巾覆了上去。擦一擦,再擦一擦……擦擦额头,还有鼻子,小脸蛋儿……小乖擦得很认真,一直把小岑别的下巴都擦干净了,这才把毛巾扔进水盆里继续拧。 “要洗三遍,阿爹说的,三遍……嘿哟!擦脸,擦手,还有脖子……”小乖哼唧着,又把毛巾拧了一次,随后拉过小狐狸的爪子给他擦擦。岑别倒也乖,还老老实实地把手指头张开了,让他擦手指缝。小乖就捧着他的手,眼睛几乎要凑到人家跟前去,仔仔细细地擦,那新鲜劲儿,就跟摆弄一个好看的娃娃似的。 第 2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0 章 洗好了脸,小乖又跑到桌子上拿杯子给弟弟漱口。不过他把顺序搞反了,水已经洗脸洗脏了,小家伙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看着弟弟还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等着,于是就不拘小节地舀了洗脸的水让弟弟漱了口。 也不知道枯叶变回来之后会不会揍儿子一顿屁股:平常教的都到哪儿去啦?我是给你用洗脸水漱口的嘛?! 不过现在,枯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任儿子闹腾。小乖刚刚做了哥哥,虽说一开始有些抗拒,但现在小孩儿也逐渐感觉到了一点儿乐趣:有个小娃娃耶!乖乖的,小小的,白白净净的!自己可以喂他吃东西,给他穿衣服,给他洗脸,还抱得动他!哦,我太能干了! 接下来,展皓就远远地看着小小狐狸被小乖带在身边,带着他到饭厅吃饭,还给他吹豆浆,煞有介事地给他撕包子皮——这小混蛋自己不喜欢吃包子皮就也不给别人吃,真是。桌上一圈人都看得隐隐发笑,特别是方秋。一天以前,小乖都还要他帮撕包子皮帮吹粥呢,现在有了个小弟弟,他就成老大哥了,那架势端得,好似全天下只有自己才能照顾好弟弟一样。 小岑别倒也没觉得哪儿不妥,小乖喂他吃包子他就吃。有一次不小心咬到了哥哥的手指,小乖怪叫一声,叫完了又自顾自地傻笑。一会儿,这小家伙抿着唇瞪着眼,隐隐兴奋地又拈了块包子递到岑别嘴边。狐狸仔没注意,一口咬过去,那小混蛋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总之又被咬到了一下,实打实的。这下就疼了,小乖尖叫一声,眼泪都飚了出来,泪眼汪汪地哭:“好疼,弟弟咬我手……” 这下把小狐狸给懵得,嘴里还含着包子,整个人都有些愣了,隐隐不安地巴眨着眼看哥哥。不过小乖似乎也没有很想哭的样子,自己嘀嘀咕咕一会儿,吹了下被咬出一个牙印的手指头,随后又兢兢业业地继续伺候弟弟了。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对面的敏薇腹痛不止,憋笑憋得肚子抽筋,季棠则一边忍笑一边吃饭,不时停下来掩着嘴乐一阵,好笑得不行。 这一举一动展皓都在房顶上看着呢,黑猫儿蹲在他肩膀上,一人一猫都屏息静气地望着下面的两个小娃,嘴角微勾,眼神温软。 原本任性的、调皮的、总是被众人宠爱着的小家伙,居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学会了宠着别人。看着饭桌上相亲相爱的两个小娃,展皓心里就感觉一片柔软。小孩儿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喜欢和讨厌,开心了,就什么都是好的;不高兴了,你给多少好东西都不领情。然而成长是什么呢?四岁都不到的孩子,能够接受另一个小家伙跟自己一起分享别人的关注和宠爱,并且主动地去照顾对方……这就已经是成长。 他的小宝贝,正在一天天地长大,也许很慢,也许不大看得出来,但是展皓知道,时间终究会赋予他一切。 饭厅里,小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里攥着半个肉包子,腻乎乎地伸手搂住了小小狐狸。小孩儿脸上笑眯眯的,似乎觉得弟弟照顾起来很好玩儿,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展小少爷笑得很开心,脸上甜甜的,最后还亲亲热热地在小岑别的左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啾哒~弟弟真可爱呀。 吃过了中饭,小乖就盛情邀请弟弟到自己房间里睡午觉:“我的床很舒服的!很软!我,我可以把最软的枕头给你,我最喜欢的花枕头哦!” 上午被小乖拽着在西院里跟姨姨们玩儿了一早上,小狐狸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哼唧:“我想回原来的房间睡。” “为什么呀?爹爹今天出门了,他不会回来,你就跟我一起睡嘛!”小乖紧紧地把弟弟搂着,蹭着他的肩膀一摇一晃。岑别被他搂得热乎乎,忍不住伸出小手推了他一下:“不要,好热,一个人睡凉快。” “嗯,我的房间也凉快的!我的床很大,我可以跟你睡得远一点儿……”展小少爷这回真是低声下气的了,拉着弟弟的手可怜兮兮,圆眼睛水乎乎地瞪着,小嘴还撅起来,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的样子。小小狐狸犹豫地看了他半晌,最后被小哥哥看得心软了,这才小小声地答应:“好吧,那我跟你睡。” 这一幕看得展皓颇有些哭笑不得,心说展小乖你出息了哈,说谎拐带自己亲爹!他那床多大展皓清楚得很呢,就是三尺多,再大就没有了,俩小孩儿估计得挨着睡。不过见儿子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还是算了吧,这俩能相处好就谢天谢地了,等会小狐狸觉得热了可千万别不耐烦,指不定还得闹呢。 至于小乖,他是不是诚心撒谎拐带弟弟,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当他拉着岑别走进房间的时候,狐狸仔确实是瞪了一下眼,那脸上懵懵的表情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被那张小床吓了一跳:“这张床,也不够大呀……” “够的够的!能睡下,我可以搂着你睡!”小乖说得很豪迈,小岑别愣愣地看着他脱掉鞋子脱掉外衣,爬上床去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床铺,随后神清气爽地一抬头,笑眯眯地招呼道:“来吧!你睡里面,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 小狐狸为难地瞪着眼看了好久,最后估计是不忍心打击哥哥的热情,还是慢腾腾地脱下小鞋子爬到了床上。 床铺刚刚三尺宽,俩小娃一躺下,就没有太多的地方了。小乖很少跟别人在一起睡,特别是在自己的小床上,以前就只有方秋哥哥跟他一起睡过。现在迎来了比自己小的客人,小家伙就有些兴奋得睡不着了。他揪着自己的两只脚掌乐呵呵的,眯着眼睛朝弟弟笑,小岑别抿着唇也看着他,嘴边笑得有点儿矜持。小乖眨了眨眼睛,随后蠕动到弟弟眼前去,小小声地问:“弟弟,你现在几岁了呀?” “嗯,不,不知道……”小小狐狸还没有什么年龄的概念,也没有办过生辰,听哥哥问,他也就傻乎乎地回想。不过小乖似乎不在意他的答案,依旧兴致勃勃的:“我三岁半了!再过半年,等过年时候,我就四岁了!我跟爹爹是连着生日的,他生日完,我就生日,我和全恒哥哥一起生日!” “哦……”小狐狸懵懵懂懂的,俩小孩儿鸡同鸭讲一般。不过小乖一会儿就换了话题,继续揪着自己的脚掌问:“爹爹说,你是他们在外面生的,那你以前是在哪里住呀?” 小岑别眨眨眼,轻声道:“他不是我爹爹,我爹爹不是他。” “不是?”小乖一听,立即松了脚爪子,“呼噜噜”地凑到了岑别眼前去:“那为什么爹爹说你是他的小儿子?” “我不知道。”小狐狸乖的时候非常老实,问什么是什么,听得展皓在屋顶上一阵无奈。这下小乖就闹腾起来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在床上仅有的一小块地方滚来滚去:“那!那你就不是我弟弟喽?那怎么办,你不是我弟弟,以后你要回自己家吗?我还能找你玩吗?” “我,我不知道。”岑别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小脸上懵懵懂懂的。小乖看着他,小嘴慢慢地撅起来,有些不开心了。好不容易有个可爱的弟弟,结果却是别人家的小孩,不是他的亲弟弟。小孩儿想着,以后也许就没有弟弟可以照顾了,不能帮他洗脸穿衣服,不能喂他吃东西,不能带着他玩儿……心里默默地有些忧郁。他闷闷地转了个身,把背对着小狐狸,不开心地瘪了嘴。 岑别愣愣地看着小哥哥的后背,心里感觉到他不高兴,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迷迷糊糊的,好像睡了很久……然后,突然就到了这里,见到了那个帅叔叔,还有这个小哥哥和那个大哥哥。 帅叔叔很好,很好很好,小哥哥虽然一开始跟自己吵架,但是,今天也很好,帮他洗脸,还带他玩儿。小狐狸闷着脑袋,心里有点儿酸酸的。小哥哥还爱哭呢,昨天一直在哭,现在,好像也在哭……小家伙慢慢地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小脊背隐隐地一颤一颤,还有轻微的啜泣声传来。他看见小乖擦眼泪的动作,白白的后颈,小衣服下的身子蜷成一团。小狐狸有些不忍心了,他咬着唇想了想,然后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哥哥的脊背。 “我,我还会陪你玩的,你不要哭。” “嗯……唔,我才没有哭……”小孩儿哼唧着擦了眼泪,慢腾腾转过身,露出了红彤彤的兔子眼。小狐狸抿了抿唇,随后伸手去抹他的脸:“哥哥不哭了,我陪你玩,不哭。” “真的?一直陪我玩哦,不走哦?”小乖依旧扁着嘴,还是泪眼汪汪的。弟弟正看着自己,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像极了阿爹,静静的,眼里映着自己的模样。弟弟脸上鲜艳的疤痕,他尖尖的小鼻子和下巴……看着看着,小乖就想起了阿爹。 以前阿爹天天都帮他洗脸的,帮他洗澡,喂他吃东西,哄他睡觉。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凶,但是,嗯……阿爹是喜欢他的,是关心他的。小乖以前不懂,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一点儿了。阿爹对他,一定就像他现在对弟弟一样,想要好好地照顾着,保护着,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弟弟……”想着枯叶,小乖忍不住叫了眼前跟阿爹极其相似的小娃娃一声,随后靠过去把脸埋进弟弟的怀里,带着些微的哭腔道,“我想我阿爹了。” 五 江南夏日的午后,空气闷热而迫人。知了在树上一声声地叫着,阳光炽热,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俩小孩儿在床里相互挨靠着睡了一个多时辰,昏昏沉沉的,一直到未时过了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小娃娃,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第一个念头就是找阿爹。小乖揉了揉眼睛,傻乎乎地四下张望,直到看见了身边睡着的眉眼再熟悉不过的小孩儿,他才想起来……阿爹不见了,现在只有弟弟在这儿,爹爹也出了门。 展小少爷扁着嘴难过一阵,随后就见弟弟醒了过来。小小狐狸也是迷迷糊糊的,眼睛睁开了,里面却呆呆的没有神采。小乖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他一阵,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小岑别就傻傻地抬起头来看他,小嘴隐隐撅着。看见他这模样,小乖不禁有点儿乐,伸手搂住弟弟嘻嘻地“吧唧”了几口,小孩儿被他亲得一脸口水。 “弟弟醒了嘛?醒了,我就带你去玩。”小乖煞有介事地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给他理一理头发。小小狐狸迷迷糊糊地揉一揉眼睛,随后揪住哥哥的袖子,歪到他身上哼唧:“嗯,困……” “不困啦不困啦,弟弟快起来!”小乖一边摇晃脑袋一边哄弟弟,自己先下了床笨手笨脚地穿好衣服穿好鞋袜,随后拉住弟弟蹭到床边,一边摸着他的小手一边嘻嘻笑:“起来嘛,哥哥带你去玩呀,东院有很多猫咪的,喵喵喵喵,阿爹最喜欢在那儿练功了。” 听到说猫儿,小狐狸懵懵懂懂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哥哥下了床。小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小弟弟穿上鞋子,一边折腾还一边嘀咕:“这鞋子怎么这么小呀,嘿哟!”穿好了,拉上弟弟的手,兴致勃勃地往东院那边跑过去。展府的小丫头对小岑别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呢,知道是夫人,可现在见小少爷拉着他爹的手,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这感觉,怪喜感的。 展家老爷在屋顶上也看见了,知道他们要去东院呢,还抱了猫儿慢悠悠地跟着。俩小孩儿哥俩好似的,今早上小乖在西院还摘了花儿戴到弟弟的头上。看着自己头上戴花的小恋人,展皓一下子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也是某个晚上,紫茉莉开了,他到大堂去给小狐狸拿药,然后,回去的时候,把顺手摘的紫茉莉戴到了枯叶的头发上。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场景了。 傍晚时候,展皓算好了时间,一直等到酉时快过了,他这才慢悠悠地从大门里走进来。俩小家伙还在东院里滚着呢,展爷笑笑地过了大堂又过了中厅,一直走到了东院里面,这才看见小乖带着小小狐狸从小院里出来,小手拉着小手,上面乌漆抹黑。 小乖一看见爹爹,脸上立即露出了高兴的表情,张着小手飞奔着扑过去:“爹爹!爹爹你回来啦!”小小狐狸跟在后面,抿着唇慢吞吞的,眼睛忽闪忽闪,似乎也有点儿想扑的样子。展皓一手抱了儿子,另一手笑眯眯地伸过去摸摸小恋人的脑袋。岑别抬头看着他,一会儿犹豫着伸了个手上来,展皓笑着拉住,不出所料地摸到小家伙手心里湿湿黏黏的——捏起来一看,满手的泥巴。 再看怀里的小乖,这娃两只手也是脏乎乎的!展皓睁大眼,瞪着两人的小手故作惊讶:“小乖,你带着弟弟干什么了,手怎么这么脏?” “我带着弟弟玩泥巴呀~”小乖晃着脑袋,一副很是骄傲的模样,还伸手指了指东院那边:“我们在院子里面堆了一个睡觉的猫咪,弟弟自己还堆了一个小猫咪……” 第 2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1 章 带着小猫咪的猫咪妈妈,露出柔软的肚子,懒懒地趴在草地边上。展皓是看着他俩把猫儿堆出来的,他就是故意问这么一句,装模作样呢。拉着狐狸仔凉凉的小手,展爷忍不住悄悄地弯了嘴唇。 之前还嘴硬说自己小时候不爱玩泥巴呢,还说不爱哭,最后还不是跟儿子一样?小孩子脾性,会有哪个不喜欢泥巴的?想起刚才小小狐狸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挖泥巴的样子,展皓都想把那画面画成一幅画儿。等小狐狸变回来了再好好臊他一番,看他还嘴硬。 带着俩脏兮兮的娃洗了手洗了澡,小家伙们在澡池里还打水仗呢,你泼我我泼你,展皓倒被他俩弄得湿了头发。抓着小乖帮他抹花胰的时候,小小狐狸就在一边嘻嘻笑,然后用水瓢舀了水泼小乖。小乖被爹爹搂着,满身都是泡泡,又躲又叫地往展皓身子里钻,嚷嚷:“弟弟坏蛋,趁人之危!”小破孩儿还知道“趁人之危”是什么意思。之后换了小狐狸,小乖自然也是一通报复,这回不只泼水,小混蛋还上了手了,把小岑别“咯吱”得在展皓怀里扭个不住,闹得展爷那叫一个无奈。 父子三个洗了澡出来,展皓刚关上澡房的门,一转身,就见小乖已经拉了弟弟蹦蹦跳跳地往饭厅走了。 “小乖,带着弟弟走慢点儿,别摔了。”展皓跟在背后不紧不慢地叮嘱一句,小孩儿在前面敷衍地嚷嚷一声:“知道啦!”之后照样牵着小狐狸一蹦一跳的。展皓无奈地笑叹一口气,随后慢悠悠地勾起嘴唇,走快几步跟上了儿子。 饭厅里,大家伙儿都已经开饭了,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小乖先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了,展皓走过来,顺手就把小狐狸抱到了枯叶惯常坐的位置上,刚好挨着小乖。两个小孩儿估计都饿,拿了筷子抱着饭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小乖夹菜夹得急,还把肉弄掉了一片。小小狐狸还不会用筷子,展皓见他笨手笨脚的,两根筷子拿都拿不住,饭粒撬得满桌子都是。刚拿了勺子想舀饭给他吃,一旁小乖却突然看着弟弟“啊”地叫了一声。 一桌子人都奇怪地看向他,小孩儿嘴边沾着两粒饭,眼神拧巴巴地看着小岑别,磕磕绊绊地说:“弟弟,弟弟不能坐这个位置……嗯,嗯,再拿个凳子来,不可以坐这里!” 展皓看看儿子,又看看懵懵懂懂的小恋人,问:“为什么不能坐这个位置啊?” “这里是阿爹坐的,要给阿爹留着……”小孩儿哼哼唧唧的,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小狐狸。岑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展皓,不知道该不该下来。小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小嘴,眉头拧成一小堆,小手一直执拗地推他。展皓怕岑别被他惹得难过,便伸手挡住了儿子的小手掌,低声宽慰着说:“阿爹不是还没回来么,让弟弟坐一下没关系。” “不行——不行!就算是弟弟,也,也不能坐阿爹的位置,这是我阿爹坐的!”小家伙不依,大声嚷嚷着在椅子上扑腾了好几下,已然是急了。展皓心里是无奈又高兴,只得伸手把小小狐狸抱到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呐,这样行了吧,弟弟不坐阿爹的位置,可以了么?” “哼……”小孩儿嘟着嘴,这才不甘不愿地坐好了,继续吃饭。小岑别坐在展皓的腿上,心情被哥哥弄得有些郁郁的。虽然知道哥哥想他阿爹,但今天哥哥不是多疼自己的么,怎么连个位置也不让坐呀?真讨厌……这下,小小狐狸也不大高兴了,揪着展皓的衣服闷闷的,饭菜送到了眼前也不想吃。 “怎么了,小别,没胃口么?”展皓摸摸他的小脑袋,低下头轻声地问他。小孩儿默默地摇了摇头,嘀咕着道:“哥哥又不对我好了。” 哎哟哟,小孩儿闹脾气了!展皓偷乐一会儿,搂着小家伙捏一下他的脸:“不开心了是么?好啦,哥哥就是想他阿爹了,没事儿,明天就没事了,到时候再叫哥哥帮你洗脸穿衣啊,带你玩儿。小别先吃饭好不好,吃饱了带你去睡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嗯。”小孩儿闷声点点头,随即乖乖地张开了嘴。这好哄的……展皓笑笑地把饭菜喂给他,小狐狸静静地嚼啊嚼。一旁的小乖有些怨念地偷看他们一眼,筷子干巴巴地捣着饭粒,不知怎的,一下子觉得没了胃口。 他能感觉到爹爹很喜欢弟弟,非常喜欢,超出了对自己和对方秋哥哥的喜欢。以前,小乖就只知道爹爹喜欢阿爹,但现在看他这样照顾着小弟弟,心里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忿忿。阿爹不在,爹爹就对其他的人好,还这样喂弟弟吃饭,爹爹都没有这样喂过阿爹吃饭……爹爹怎么这样,他不要阿爹了么?阿爹回娘家了,自己这么想念,难道爹爹就不想么? 小孩儿心里闷闷地为阿爹鸣不平了,总觉得爹爹这人对阿爹不上心。也是呢,以前经常出门,一去就是七八天,回来也没见他有多粘阿爹,这个坏蛋……小乖咬着唇,眉眼渐渐地皱起来,露出了气愤的情绪。一会儿,小家伙恨恨地扔了筷子,转身爬下凳子,闷头闷脑地往自己房间冲过去,鼻子里酸乎乎的,喉咙都开始哽咽了。 展皓有些诧异地抱着小小狐狸转过身,看着自家儿子跌跌撞撞地跑远了,还心说谁又惹了他。这小子,真就跟他爹一模一样,钻起牛角尖来毫不含糊。想着,展爷忍不住低头碰了一下小狐狸的额头,轻声埋怨一句:“你啊你啊,你看看你儿子,还说不像你。” 这话小岑别当然听不懂,小孩儿就是奇怪地仰起脑袋,傻傻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懵懵懂懂的。展皓叹一口气,转回来继续给自家小恋人喂饭吃:“先吃饭吧,等会儿才去安慰那小子。”小岑别巴眨着眼睛看他一会儿,随后张嘴“啊呜”一声,把整个勺子都咬进了嘴里。 把小狐狸的肚子喂圆了,展皓自己也吃了个半饱,他才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到地上,拍拍他的小屁股,说:“小别,你先回房去,我先去跟哥哥说说话。” 小岑别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轻声地问:“哥哥哭了么?” “嗯,应该哭了吧,你小乖哥哥是个哭包来的。”展爷刮一下小孩儿的鼻子,随后站起身拉着他的小手往外走:“你先上床睡觉,我一会儿就过去。” “我不能跟着去么?”小孩儿慢吞吞地被他拉着走着,另一只手捧着鼓鼓的小肚子。展皓对他笑一笑,问:“你想去?” “嗯,想。”小小狐狸很老实,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展皓微微地笑了起来,轻声问:“小别今天,跟着小乖哥哥玩得开心么?” “……开心。” “你们玩了什么呀?” “唔,哥哥带我躲猫猫,给我摘花,喂我吃饭,跟我玩泥巴,还,还挖地龙给我。” 听到这话,展皓忍不住乐了:“喜欢玩泥巴么?喜欢地龙么?” “嗯,喜欢。” 哦耶,有了这句喜欢,以后小狐狸就再也赖不掉了。展爷乐呵呵地伸手抱住小家伙,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喜欢就好,以后小别还要陪小乖玩泥巴哦。现在呢,你先回房间睡觉,我去看你小乖哥哥,好不好?” 说着,展皓把小孩儿放了下来,让他站到地上。小狐狸仰着小脸看他一会儿,随后乖乖地“嗯”一声,转过小身子慢吞吞地往房间走。展皓一直见他走到了门口,这才往儿子的房间走过去。 小乖正缩在床上哼唧呢,刚才已经哭过了,现在还抽抽噎噎的,一边哽咽一边想自家阿爹。他的最帅的阿爹,每天都陪着他……小乖一想到枯叶那张表情平淡的脸,又或者他严肃的眼神,他有些凶巴巴的语气,以及,他给自己洗澡时温柔细致的动作,小孩儿就止不住地想念难过。 “阿爹,阿爹……”扁着嘴用力搂紧了枕头,小家伙委屈地闭着眼,眼泪又流了出来。展皓一推门就听见了小孩儿哑声呼喊枯叶的声音,那颤颤的、又伤心又难过的音调,听得他都有些不忍了。他走过去,伸手把蜷在床上的儿子抱进怀里,一手托着他的身子,一手轻轻地抹去小孩儿脸上的泪:“想阿爹了么?” “想,我想阿爹……呜呜呜呜,阿爹怎么还不回来,我想他了……”小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哭得嗓子都哽咽了,那痛彻心扉的,看来真是想得不行。展皓坐到床边,手里将儿子抱紧一些,轻轻地拍着他的小脊背,轻声地道:“那你以后还惹不惹阿爹生气了,嗯?” “不、不惹了……”小乖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小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展皓抱着他拍了拍,又问:“小乖以后会乖乖地听阿爹的话么?阿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不乱捣蛋?” “嗯!小乖一定会听阿爹的话,不让阿爹生气……” “还不能乱说话知道么?上次你说最讨厌阿爹,你知道后来阿爹有多难过么?阿爹在房间里哭了你知不知道?” “呜呜呜,小乖错了,小乖再也不乱说话了,不让阿爹哭……我错了,哇啊啊啊……”听到说阿爹被自己气哭了,小乖嘴巴一咧,哭得更加厉害,简直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生气……小乖不讨厌阿爹,小乖最喜欢阿爹,最最最最最最喜欢阿爹……” 小孩儿哭着,一边哭一边抹眼泪,还哽咽地对阿爹表白。展皓听得心里热乎乎的,抱着儿子不住地安慰:“好好好,小乖最喜欢阿爹,以后要对阿爹好好的知道么?小乖要像对待弟弟一样对阿爹好,带着他哄着他,不能耍小脾气,要不阿爹真的待在娘家不回来了。” “嗯!小乖乖乖,小乖一定会对阿爹好,一定会……”小家伙把爹爹搂得又紧了一点儿,鼻涕眼泪全糊在展皓肩膀上。这时候夜晚已经慢慢深了,夜虫逐渐开始鸣叫起来,夏夜的风钻进窗户里轻轻吹拂,把展皓安慰小家伙的低沉嗓音吹散了,把小孩儿哽咽的哭音抚平了……黑色的猫儿静静地蜷在窗台上,幽绿色的眼眸隐隐一闪,随即懒懒阖上。 半阖的门板外面,一个小小的身影静立良久,随后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夜空中飘荡着星河,映照着小小的身影,行进之间逐渐发生了变化——投在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拉长,直到变成了成人的身形。 好不容易把哭累了的儿子哄到床上睡了,展皓给他盖好被子,这才静悄悄地退出房间。衣服的肩膀处都被小家伙给哭脏了,等会儿回去换下来,明天又得多洗一件。展爷叹一口气,走到门口推开房门,一边踱进去一边脱外衣。房间里面黑乎乎的,展皓走到内室把衣服挂好,还心想难道小小狐狸是把蜡烛吹灭了才上的床么?有没有被绊着? 静悄悄地走到床边,展皓看见床上鼓起的线条,刚想伸手去摸,一只修长的手就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将他用力地拽了过去。 展皓心里愣了一瞬,但立即就放松了下来,任对方将自己拽到身上。他笑笑地搂住了被子里的人,估摸着是脑袋的位置,低头隔着薄毯轻轻地吻了一下:“……回来了?” “嗯。”被子里的人低沉地应一声,随后慢吞吞地把薄毯拉了下来。枯叶斑驳的脸逐渐从黑暗里露出来,眼眸亮亮的,在黯淡的夜光中静静地看着展皓,嘴角隐隐抿着,欲言又止似的。展皓轻笑出声,伸手温柔地摸一下他的嘴唇,低声问:“还记得这两天发生的事么?” “记得……”枯叶垂下眼,眼神里波光潋滟的,显然很是触动。展皓笑了,埋首在他肩膀上,畅快地叹了一口气,问:“觉得你儿子怎么样?” 枯叶垂着眼咬着唇,不说话了。他记得这两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小乖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他的维护,他的想念,他的固执,他能干细致的样子。他说“我想我阿爹了”,他还说“我最最最最喜欢阿爹”,说“我错了,再也不惹阿爹生气”……枯叶揪着薄毯,忍不住扭过身子,将脑袋埋进展皓的颈窝里,借以平抚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 “小乖……很乖,很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儿子,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词。枯叶紧紧地搂着恋人,靠着他蹭着他,想到刚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心里面觉得酸酸的,又好软好甜,眼底隐隐发胀。展皓笑着抚摸他的背,半晌,将嘴唇贴上他的脸,亲着嗅着,一会儿又吻上了他的嘴唇。 第 2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2 章 “小乖很想你,想得不得了,我出去七八天都不见得他这么想呢,他可真是爱惨你了。”展爷一边吸吮着恋人的嘴唇一边呢喃地说话,枯叶闭上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张开唇将舌头探了过去,软软地舔舐着他的齿列:“我知道……” “呐,开心么?” “开心。” 展皓笑笑地闭上眼,随即压住枯叶缠绵吮吻。两人在床上相互爱抚磨蹭着,突然间,半掩的房门发出“吱嘎——”的一声轻响,黑猫儿走了进来。两人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它,接着又听见门口传来了一串清浅的脚步声——红肿着眼睛的小乖抱着自己的小毯子眼巴巴地推开了房门,估计是想来跟爹爹和弟弟一起睡。见里头黑乎乎的,小孩儿忍不住颤颤地喊了一声:“爹爹,小乖,小乖来跟你睡……” 展皓感觉到怀里的枯叶隐隐颤了一下身子,呼吸一瞬间停滞住了。展皓笑起来,他亲了一下恋人的脸,随即下床走到桌边,拿出火石把灯盏点亮了。暖黄的烛光渐渐将房间里照得通明,小乖吸着鼻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的枯叶——他的阿爹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正闪动着眼睫灼灼地看着自己,嫣红的唇欲言又止,脸上鲜艳的伤痕好似燃烧着火焰的树枝一般,在皮肤上烈烈闪动。 小乖怔怔地扁着嘴,站在门口一下子哽咽了。他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心里想阿爹,好想扑到他怀里去,但那瞬间又觉得不敢——他不知道阿爹是不是还生着气,是不是还因为他的气话而伤心难过。小乖就傻傻的站在门口,被夏夜微凉的风吹得身子发颤,眼睛里蓄着满满的泪水,脸上的表情又急切又委屈:“阿爹……” 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枯叶心里一下子软得不行,又酸又心疼。展皓站在桌子边,静静地看着这父子二人,嘴角微微地勾着。枯叶倾身挪到床边,忍不住朝小乖伸出手,轻声地喊他:“小乖,过来。” “唔,阿、阿爹……”一听到这话,小乖立即哭出了声,边哭边抱着小毯子往床边走。小家伙咧着嘴哭着,一下子就流得满脸都是泪水,一会儿还把小毯子丢了,走到床边伸手往阿爹怀里扑。 枯叶将他抱起来搂到怀里,小孩儿立即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服,小脸贴在阿爹胸膛上又磨又蹭,哭得一声一噎,气都喘不过来:“阿爹,呜呜呜……小乖、小乖好想你……” 枯叶被儿子哭得心都疼了,眼睛里也是酸酸的,只能将小家伙抱紧一点儿,让他不那么难过:“没事,阿爹回来了,没事……” “呜呜呜……”小乖扑在他的怀里,依旧哭得不管不顾,只恨不得钻进阿爹的肚子里去,那样就能一直跟着他不会被撇下了。展皓笑着走过来,伸手摸一摸小乖颤抖的小脊背,轻声道:“别哭了,阿爹这不是回来了么?现在就搂着你呢。” “不要!我就要哭,我要搂着阿爹!”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抱着枯叶不住地蹭。枯叶脸上挂着心疼和不忍,见儿子只穿着单薄的小衣服,赶忙扯起薄毯将小家伙的身子盖住。展皓笑着摇摇头,只得挥手将刚点上的蜡烛熄灭了,随后伸手搂了媳妇儿子,拉好毯子一起躺进绵软的床褥里。 小乖躺在两人之间,小身子蜷在阿爹的怀里一抽一抽的,哭得还意犹未尽。他紧紧揪着阿爹衣服的前襟,用力地揪着,一会儿觉得不踏实,又伸手搂住枯叶的身子,把脸蛋贴到了阿爹的胸膛上:“阿爹,以后不要回娘家,不要丢下我。小乖,小乖会乖乖的,会很能干。小乖会长大,会变得,跟,跟爹爹一样能干,会讨阿爹喜欢……” “阿爹没有不喜欢你……”枯叶听得心里难过,他摸着小家伙耳朵下面红艳艳的那块胎记,忍不住低声地道,“阿爹以后不会突然不见,一定会跟你说,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嗯……那,那阿爹喜欢我吗?喜欢小乖吗?”小家伙仰起湿漉漉的小脸,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的,小嘴还扁着,好似答案一个不称心如意就要继续哭。枯叶伸手擦一擦儿子挂在脸上的泪水,忍不住闭上眼,轻轻地啄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喜欢,阿爹最喜欢小乖。” “真的?”小乖睁着大眼,又惊讶,又难以置信。枯叶抿着唇微微地笑了,点头道:“不喜欢你我喜欢谁?你是我的宝宝啊。” 被父子俩晾在一旁的展当家默默地撇了脸,心说我啊我啊,你们俩都不要我了嘛!爹爹的角色也是很重要的难道不是么,没有我,你们俩能相亲相爱拥抱彼此么?来个谁夸奖我一下好不好?一句就可以了! 只可惜那刚刚互诉心声的父子俩都沉浸在彼此的世界当中,完全没有看到他这个劳心劳力的爹爹。听了阿爹的话,小乖高兴得又哭了,只不过这次是又哭又笑。小家伙抱着阿爹可劲儿地蹭,一边蹭一边甜言蜜语:“最喜欢阿爹了,阿爹最帅……以后要天天跟阿爹在一起……阿爹,小乖再也不惹你生气,对你好好的,你要一直喜欢我……” “好好好,一直喜欢你。”枯叶笑着,抱着儿子轻轻地揉捏亲吻,一大一小蹭作一团。热乎了好一会儿,小乖这才堪堪冷静下来,小嘴甜甜地笑着,不过双手还是搂着阿爹的脖子不肯松开。枯叶揪了袖子给他擦脸,擦眼睛擦下巴。小家伙看见阿爹这认真温柔的样子,心里喜欢得不行,兴高采烈地搂上去用力地亲了他一口。枯叶无奈地看儿子一眼,脸上纵容又宠溺地笑,手上依旧柔柔地给他擦脸。小孩儿这可开心坏了,巴上去搂着他的脸亲个没完,亲脸亲眼睛,哪里都亲,有几下甚至还亲到了嘴。 这把展皓看得那叫一个郁闷……小狐狸都没跟他说过这个程度的甜言蜜语呢,几年前告白的那句“喜欢你”还是被自己给堵回去的,现在想起来,展爷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小乖哭几声就得了个“一直喜欢你,最喜欢你,你是我的宝宝”——他呢?他呢! 不过看着这一大一小蹭在一起腻乎的情景,展皓又郁闷不起来了。这是他的大宝贝和小宝贝,两个又别扭又乖巧的宝贝,哼哼唧唧地挤在一块儿。展爷就感觉眼前是一只大狐狸带着只小狐狸似的,两只毛茸茸一起滚在温暖的窝里,就等着他回家来,然后一起腻乎。 于是,难得别扭的展爷心里一下子又释然了。不管这俩家伙怎么折腾,反正到头来都还是他的……他的,最最珍贵的宝贝。 夜晚逐渐深了,小乖窝在两人中间,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小圆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甜笑。枯叶撑着只胳膊在枕头上,一边轻轻地抚着小家伙的头发,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儿子安然的眉眼。展皓靠在枕头边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柔软的视线和甜润的嘴角,最后忍不住,伸手揽着恋人的脖子,把他拉下来亲吻一会儿,好半晌才放开。 枯叶笑笑地看着他,不多时也躺了下来,隔着儿子的侧颜与他静静对视:“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展皓伸手抚一下自家狐狸的脸颊,随后又凑过去亲了一下。枯叶笑笑地闭上眼,一会儿又睁开来,轻笑着低声道:“小乖在睡呢,你老实点儿。” “想让我老实的话你就别笑得这么好看……”展皓看得心痒痒,忍不住又亲了上去。稍微用了一些力气的吸吮,舌头也舔到了恋人的嘴唇上,想要钻得更深。枯叶喘息着闭了眼,伸手在儿子身边撑住,免得碰到他,身子稍稍抬起一些,往展皓那边靠了靠。 他的温柔又细心的恋人,小乖的另一个父亲,一直守着自己的这个人,守着这个家的人——他的展皓。 很久以前的自己,绝对不敢肖想如今美满的这一幕。但展皓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魔,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现在的自己,拥有他给予的这么多东西,拥有这个人的全部。 心里的柔软像是海底温暖的洋流,将遇到的一切生物都温软地包裹起来,流经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如果不是小乖在这儿,枯叶甚至想不顾一切地主动送上去,跟眼前的恋人亲热,跟他肌肤相贴。心里的激动无处发泄,最后只得将感情全部融汇在这个深深的吻里,用舌尖,用气息,用口液的交融……告诉展皓,好喜欢好喜欢你,好爱你。 于是,展爷差点儿被他家狐狸仔亲得失控了,需要用力制住心中的欲望,才能堪堪维持沉稳的身形,不至于立即扑上去把人吃干抹尽。小乖还在两人中间沉缓地呼吸着,压根儿不知道自己两个爹爹正在如胶似漆地亲来亲去。一直过了好久,两人才缓缓分开,呼吸都有些不稳。展皓灼灼地看着眼里带笑的枯叶,手指抚摸着他湿润的嘴唇,忍不住沙哑地低声道:“你这是勾引我在儿子身边就把你给办了么?” “滚。”枯叶笑笑地伸手把展皓推开,自己则惬意地躺进了被褥之间。展皓弯一弯唇,垂下眼似笑非笑地说:“这一次就放过你,明天……明天你给我等着,不信做不傻你。” 枯叶听了,忍不住埋头到儿子的小肩膀上轻轻地笑。笑完了抬起眼,小小声地看着展皓说:“好啊,我等着。” 然后,他头上就挨了展皓不轻不重的一个脑瓜镚儿。 狐狸仔高兴着呢,也不觉得疼,就伸手揉着额头继续傻乐。这时候小乖估计觉得吵了,撅起嘴哼唧一声,虫子似的转身朝阿爹那边蠕动了一下。枯叶低头看他,视线在小家伙的眉眼和嘴唇上滑来滑去。将近四岁的小孩儿,长得依旧跟展皓很像,跟小时候没差多少。只不过小乖现在已经快长到他的腰了,比同龄人高了差不多小半头。枯叶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脸上带着笑,小声地对展皓说:“小东西身板倒是长得挺快,比全恒都高,就不见他比人家懂事一点儿。” “你急什么呢,急不来,也不要急。”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展皓只觉得心里缱绻柔软,舒畅得不行:“你没听小乖自己说么,会长大的,会变得能干又讨人喜欢。我们需要做的呢,就是看着他,陪着他,等他一天天地长大,变成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枯叶听着,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脸上露出温柔又淡然的微笑。他确实是太急了,总希望小乖能跟方秋一样乖巧懂事,却忘记了两个小孩儿的成长轨迹都不一样。年幼的、任性的、无忧无虑的小家伙,总有一天会长大,时间会推着他往前,一点一点,不着痕迹。 人的成长,就像树木的成熟,迎立在风雪中之时,不担心后面没有春天来到。看见夏季的骄阳暴雨,于是明白硕果累累的秋天就也不远了。人总是会长大的,季节的变换终将带走孩子身上的纯真与稚嫩,再赋予他一些新的东西。而在这之前,为人父母需要做的,只是好好地守护着他,让他畅快地享受人生中越来越少的无忧无虑时光。 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枯叶抿着唇,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小乖的额头。也许有一天,自己老了,小乖长大了,他遇到了心爱的人,有了其他的足够支撑生命的人——就像展皓之于自己——那时候的感觉,究竟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如今也无从说起。而现在,这个小小的生命,他只想用所有的情绪去感受,用所有的精力去呵护,陪着他慢慢长大。 展皓看着枯叶眼里对小乖浓得化不开的怜爱,恍然之间,感觉这眼神就好似很久以前,娘亲看着自己一般。原本任性孤僻的小狐狸如今也已经成为了自己娘亲那样的人,他们的眼神隔了三十多年,而今又重合在一起,落入自己眼中。生命的传承与轮回是真实存在的,至少,他现在就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用自己的心感觉到,在他的血脉之中,终将生生不息的那一部分。 那瞬间,一直搁置已久的小乖的大名,突然就有了着落。展皓眨眨眼,静静地伸手覆住了狐狸仔抚摸儿子的手掌,低声地道:“……我想到小乖的名字了。” 枯叶闻言抬起眼来看他,声音轻轻软软的:“叫什么?” 展皓微微笑起来,他眼神温润,眉眼惫懒,好似在看着很久以后……某个未知的,却又能够预料的美好画面。他用手指温柔地轻抚着恋人温热的手背,低声地道:“叫展循。” 展循,展循。 岁月短暂,年华易老,今后展家代代传承,惟愿此情与景,生生世世,循环不息。 ·流年· 立春 立春那天,后山湖里的冰解冻了,枯叶在湖边钓了几尾大大的黑草鱼,准备晚上让厨房丫头做点儿鱼汤给小家伙们喝。 第 2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3 章 提着鱼篓回家,小丫头们正在院子里架了竹篾筐做春卷,一溜儿七八个人,热热闹闹的。枯叶溜溜达达地晃过去看,就见筐子里摆着好多种馅儿,其中有豆沙馅儿。嗜甜的狐狸一看,立刻就有点儿把持不住了:“那个,嗯,季棠,你帮我多卷几个豆沙馅儿的吧。” 季棠手里正拈着个萝卜丝的,见他这样就抿着嘴乐,说:“厨房里有刚炸好的呢,老爷特意给你卷了好多个,就在里面,进去就看见了。” 枯叶听了,眉毛煞有介事地一挑,转了身晃晃悠悠地往厨房走。还没凑到门口,他就听见了小乖在里面咋咋呼呼的声音:“哥哥!哥哥!你尝尝这个螃蟹肉的!哎,慢点儿,我刚从油锅里面夹出来呢……” 等走到门口,枯叶就看见了那爷儿仨,都站在油锅边,大的顾着一个,俩小的顾着一个。小乖不够高,还垫了个小板凳在脚下,伸着筷子有模有样地拨拉着锅里被炸得“滋啦滋啦”响的春卷。展皓本来正瞅着自己相亲相爱的俩儿子偷笑,不经意间挑眼看见他,脸上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来啦,来来,过来,刚给你炸好了一锅春卷。” 枯叶笑笑地走过去把鱼篓放下,随后踱到他面前张开嘴。展皓夹着个刚出锅的春卷吹了几下,见不烫了,这才塞进他嘴里。 刚刚炸好的春卷,热乎乎的,香喷喷的,外皮爽脆,豆沙香甜,吃得枯叶那叫一个满足。展皓脸上笑眯眯的,一边看他吃东西,一边伸手替他整理被春风吹得微乱的鬓发:“在后山钓到了几条鱼啊?” “唔,就几条草鱼,肥是挺肥,可惜没钓着鲫鱼。”吃完一个,贪嘴狐狸伸出爪子又拈了一个。一旁小乖看见他,乐呵呵地举着一个小碗跑过来,兴高采烈地嚷嚷:“阿爹!吃这个吃这个,我卷的!螃蟹肉的!” 嘿,小破孩儿还会做事了啊!枯叶挑着眉毛有些惊讶地往碗里看,就见两个奇形怪状跟小海星似的春卷躺在里面,皮上泛着棕色,显然是炸过头了。 “小乖说要做海星形状的春卷,之前做坏了好多个,就这俩还有点儿样子……”展皓坏笑着靠到枯叶肩膀上,眼睛戏谑地冲儿子眨了眨。见爹爹嘲笑自己,小乖眼睛一瞪,小嘴一撅,“哼”一声,转身又跑回哥哥身边去了:“爹爹讨厌——!” 展皓眯着眼睛乐,枯叶也有些无奈地勾着唇笑。俩人靠在一起又黏糊了半晌,你喂我吃一个我喂你吃一个,一会儿在前堂的敏薇嚷嚷着跑过来喊展皓:“老爷!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儿了?!今天金掌柜那一伙要来找你商量事儿呢,现在都在大堂坐着了!” “金掌柜他们?哦,是忘了。”展皓无辜地睁大眼睛,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样子,看得敏薇直翻白眼。枯叶也没好气地转头瞪他,伸手扯他衣襟一下,道:“公事你也能忘,炸春卷倒记得了?真是。”说完好似又想起什么,眉头拧起来,表情有些不好看了:“那个金掌柜,是不是有个弟弟,当着二掌柜的,老是缠着你来着?” “嘿嘿,”展皓眯起眼睛乐,“原来你记得啊。人家缠我缠得可有技巧呢,上次在逢源楼你不是还看见过的?老是跟我谈论诗词歌赋什么的,再不就是问我生意上的事儿,推脱都不好开口。” 听他这样说,枯叶不禁阴恻恻地眯起了眼睛。总是有这么些阴魂不散的苍蝇绕着展皓飞,没完了还!展家夫人咬牙切齿着,半晌好似想到什么,于是眉毛一挑,拽过自家夫君,对着他裸露出来的耳根重重地亲了上去。 敏薇和方秋见了,俱是一瞪眼,而小乖傻傻的。展皓则是太阳穴一跳,脊背一颤,感觉耳根下面又热又麻,他家狐狸在用力地吸吮着那个地方……吮了好一会儿,枯叶这才松开他,脸上神情哼哼的。 一旁的敏薇歪过身子一看,就见展皓耳根下面,一枚新鲜出炉的红色吻痕,招摇地印在白皙的皮肤上。 “你呀你呀……”展皓失笑地点点枯叶的额头,一会儿亲他一下,随即顶着那枚吻痕去大堂了。小乖傻傻的,眼睛巴眨巴眨,好半晌才问:“阿爹,那个是什么呀?”枯叶还是那副哼哼的样子,眉毛挑着,拽拽地道:“那个是警告,闲人勿近!” 小乖大睁着眼,傻乎乎的,一会儿突然醍醐灌顶,伸手拽过方秋,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个。 清明 清明那天,小乖一大早就被枯叶从床上挖了起来。洗了脸漱了口,穿好衣服之后,小家伙还懵懵懂懂地打了个呵欠:“阿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 “昨晚上才跟你说的,就忘了?今天是清明,咱们要去给爷爷奶奶扫墓。”枯叶把小孩儿的头发束好一个揪揪,又给他扯了扯衣服。今年清明倒不像往年那样烟雨蒙蒙的,今儿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春风柔软的,展皓站在中厅边上晒着太阳,远远地望着他们笑。 方秋从西院提了篮子过来,里面装着线香和纸钱。枯叶把小乖抱进怀里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去,展皓伸手摸摸他的脸,笑着道:“干嘛穿得这般规整,头发都束起来了。” 枯叶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随便啊?咱们是去扫墓,又不是郊游。”说完,伸手拉了方秋的爪子,牵着他就往外走。展皓在后面懒洋洋地歪一歪头,随后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一路往南郊走,小乖搂着枯叶的脖子一路问个不停:“阿爹,爷爷长什么样子呀?小乖见过他没?” “见过,不过你那时候还很小,所以不记得。”枯叶抱他抱得手酸,一会儿换一只手,方秋也自觉地换一边,走到另一侧拉住他刚换下来的那只手。“你爹爹跟爷爷长得一模一样,看着跟双生兄弟似的,别人老是弄混呢。” 小乖听了,眼里不禁露出兴奋的神情:“那!阿爹,你有没有弄混过爹爹和爷爷?” “我怎么可能会弄混?”枯叶勾着唇笑笑,一会儿手上拽了拽方秋,说:“他们俩其实很好分辨的,要不你问你方秋哥哥。” “哎?哥哥,是真的吗!你分得清爹爹和爷爷吗?”小乖心里可好奇呢,爷爷和爹爹居然一模一样!那阿爹平时不会亲错人么,哥哥不会叫错人么?方秋提着篮子微微地笑,说:“爷爷和爹爹不像的,爷爷很温柔,总是好亲切好亲切地看着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展皓在后面听见,忍不住走上前来笑眯眯地拧了一下方秋的后颈,道:“你这小混蛋什么意思?爹爹我平常不温柔么?” “不一样嘛!”方秋哼唧着往枯叶身边缩了一下,小声地道:“你只有对阿爹才是最温柔的,但爷爷对谁都很温柔……”听了这话,展皓忍不住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是么?”一会儿还转头问枯叶:“乖乖,我是这样的么?” 小狐狸乖乖没作声,只是鄙夷地看他一眼,随后带着俩儿子快步走远了。 聂蹊和慕莲的墓上已经长满了青草,还有些小花儿零零星星地开在里面。方秋放下东西,用小镰刀将墓前的杂草都割干净了,随后开始插香烛烧纸钱。小乖老实地蹲在哥哥身边,大眼瞪着,小手揪着,对哥哥做的这些事感到很是好奇。展皓和枯叶正清理坟包上的杂草呢,见俩小孩儿那样子,眼睛里都不由得笑。 “爹他走了四年多了,就是可惜,没见着小乖长大的样子。”枯叶一边说着,伸手拔了棵野草下来,又将牵扯到的醡浆草种回去。展皓笑笑地看他一眼,低声道:“见到了估计也得头疼,这么皮,还爱哭,还爱撒娇,猴儿似的。” 估计是想到小家伙平常耍赖哭闹的样子,枯叶忍不住也笑了一下:“说不定爹他就喜欢呢,你不也老是说这样好,小混球闹成那样,你总不帮我管一管。” “哎哟,我错了行不行?以后我也说着他点儿,省得我家乖乖头疼,一转脸再给我气受就不好了。”展皓笑着凑过去啄了一下枯叶的脸,随后转头对方秋喊:“方秋,让弟弟也上一柱香,你们俩跟爷爷奶奶说说话。” “嗯,好。”方秋应着,拿出一柱香点燃了递过去给弟弟,说:“小乖,你就把这三支香插到蜡烛旁边,拜一拜,然后跟爷爷奶奶聊聊天儿。” 小乖乖乖地接了,煞有介事地站起来对着墓碑拜了三拜,把香插进泥里。完了转过头,瞪着大眼睛问哥哥:“嗯,跟爷爷奶奶聊什么呀?” 方秋笑笑:“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呗,刚才你不还听我嘀咕来着?” “哦,那,那就……”小家伙犹豫一会儿,巴眨着眼睛道,“嗯,爷爷,听说你跟爹爹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小乖眼力很好的,如果你还在的话,我,我也能像哥哥一样,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不会跟爹爹弄混的!” 展皓和枯叶听了,忍不住都乐出了声,方秋也眯着眼睛笑。见爹爹和哥哥都笑自己,小乖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后脑勺“嘿嘿”地也乐了两声。乐完了,一扭脸看见眼前的石碑,小家伙大眼睛巴眨巴眨,心想这是爷爷奶奶呀,然后就撅起小嘴,像平常亲展皓枯叶似的,在凉凉的石碑上热乎乎地“啾”了一个。 展皓瞅见他这个小动作,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窝心得不行。方秋在一旁看见,就学着弟弟,抱着石碑也“啾”了一下,声音好响亮好响亮。 听着他们爷儿仨细碎的笑声,枯叶勾着唇,将昨晚展皓新做的竹风铃细心地缠在了桃花枝上。春日明晰透亮的阳光下,浅青色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几只黄鹂蹦跳着跃过,冲着树上某个地方叫了几声,随后一振翅膀,“扑啦啦”地飞向湛蓝的天空。 慕莲:“哎呀,俩小家伙都亲在我的脸上呢,甜死了甜死了~” 聂蹊:“都不亲我,那么巧就亲在你那儿,都不往我这边偏一点……” 慕莲:“好啦好啦,下次就亲你啦,大不了我帮你给阿皓托梦嘛。” 聂蹊:“哼,算了,反正你被亲过了,我亲你的脸也是一样的!” 慕莲:“哎呀走开走开,别闹!几个小的还在呢!” 聂蹊:“不管!反正他们看不见!” 第 2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4 章 端午 五月五端午节—— 枯叶刚抱着小乖在大门上挂好了菖蒲艾草,展皓就端着个小碟子,手里拈着支小狼毫从大堂那边走了过来:“小乖,过来过来,爹爹给你写个王字。” 小家伙正跟枯叶撒娇呢,此时眼睛瞪圆了,好奇地眨啊眨。一会儿扭了身子下来,一边走过去一边道:“干什么呀?” 展皓笑眯眯地蹲下身,道:“给你在额头上写王字啊,去年也写过的,这才长了一岁就忘啦?” “一岁,好久了呢!我都四岁半了。”小家伙说着,哼哼唧唧地伸出小手撑着爹爹的膝头,脸上神情翘翘的。展皓微笑着眯着眼,手上拿着毛笔沾了雄黄酒,凉凉地一笔一划写起来。枯叶不紧不慢地走到旁边,就见小乖抿着嘴圆瞪着眼,一副压抑着欢欣雀跃情绪的乐颠颠模样。 展皓慢慢地写着,一会儿分神笑笑地瞟他一眼:“你要不要也写一个。” 枯叶抿着唇哼哼:“呿,我才不要。” 一会儿写好了,小乖原地欢呼一声,迈开小腿就“哒哒哒”地往西院跑:“我要给哥哥看!” 展皓乐了,在后面追着问一句:“要不要你给哥哥也写一个啊?” 一听这话,小家伙窜出去好远的身子一下子又冲了回来:“要要要!我要给哥哥写!” 于是两个当爹的被儿子拽着一通跑,跑到了西院厨房门口。方秋正挽了袖子跟丫鬟们包粽子呢,见他们来了,就放了粽叶走出去,手上还沾着好多糯米:“爹,干嘛呢,想包粽子啊?” 展皓在小乖面前蹲下,端着雄黄酒眯眼笑:“没呢,都是你弟……” 这时候小乖正屏息静气地用毛笔在他手里沾了酒,然后兴奋不已地跳着拽他:“哥哥!哥哥,蹲下来蹲下来,小乖给你写字!” “写什么呀?”方秋无奈又好笑地蹲下身,不知这小破孩儿又想闹什么玩意儿。小乖眯眯地笑着,小手攥了笔杆子,刚想往哥哥光洁的额头上落笔呢,却突然想起个什么事儿:“哎,王字怎么写来着?” 方秋一下子默了,无语地抬头看自家爹,说:“爹,你们是不是该教小乖认字了?” 枯叶不置可否地挑眉,展皓则“嘿嘿”笑:“不忙不忙,还早呢。那啥,小乖,王字啊,就是三横,中间加一竖,大老虎额头上的那个嘛。” “哦,那个!我会的!”小家伙恍然大悟,随后顶着额头上淡淡泛黄的“王”字,小手捋着方秋碍事的额发,双眼聚精会神地,一张小脸皱得苦大仇深地……在哥哥额间写了个“壬”字。 枯叶:“……” 展皓:“……” 方秋:“好吧我猜这王字肯定写错了。” ——机智的展家大少展方秋! 七夕 枯叶三十二岁那年的七夕是在苏州过的,他跟展皓,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一家人刚从开封回来,说到苏州住两天,要不那宅子真是白买了。 苏州展宅的小丫头天天都盼着两个少爷过来住呢,现在来了,一个个都开心得不行,尤其是沅荷,直接扛着小乖跑了。展皓拉着枯叶的手笑眯眯的,等方秋被她们一个个揉过了,这才揽着大儿子往后院走。 后院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天井里美人蕉开得好好的,黄的娇艳,红的热烈。方秋不常来,这时候摸了摸那花儿,眼珠子亮亮地转脸冲枯叶乐:“……真漂亮。” 展皓搂着枯叶冲他弯眼睛,神情懒懒的。方秋瞅着眼前这俩黏糊糊的爹,一个满眼惬意,一个情绪平和。此时正是黄昏,天空刚刚下过雨,空气潮湿温润的,一滴水珠从屋檐的莲花瓦当上滴下来,“滴答”一声,落入廊子边上的水洼里。 时光好似从未流逝过。 晚上吃了饭,展皓带着俩儿子洗澡去了,枯叶则留着帮忙收拾饭桌上的残局,一会儿端着东西去了厨房。 方秋穿着麻质的宽敞衣服从以前枯叶住的房间里把床上的枕头抱了来,一进门就看见小乖正窝在爹爹的怀里,手里攥着个草编的蚂蚱捏着玩着。展皓笑笑地靠在床榻上,拿着个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扇风。方秋走过去,把枕头往床上一塞,随后毫不客气地将小乖搂过来,自己再抱着弟弟靠进爹爹怀里面。 小乖惬意地在哥哥怀中蹭一蹭,一边玩着草蚂蚱一边问:“爹爹,刚刚沅荷姨姨说今天是七夕呢,夫妻都要一起过的,你不带阿爹出去玩儿么?” 展皓听了,半眯的眼睛懒洋洋地睁开来,一会儿又垂下去,魂游天外似的笑一笑:“玩儿什么呀?你阿爹七夕节都过腻了,不稀罕。” “不稀罕就不过了呀?”小乖哼唧一声,转脸瞅了爹爹一眼。方秋正玩着他的头发呢,抬起眼来望弟弟,一会儿戳他的脸一下。小乖黏糊地蹭他一蹭,又道:“沅荷姨姨还说,以前你和阿爹还没成亲的时候,你追他追得可费劲儿,阿爹都不搭理你呢!” “噗……”听他这话,展皓忍不住嗤笑了出来。小乖也笑起来,扭过身子去扯展皓的衣襟:“爹爹,要不你跟我们说说嘛!呐,你跟阿爹是怎么在一起的?一开始阿爹是不是真的不理你啊?” 小乖一边拽一边乱动,方秋被他蹭得痒痒,忍不住“嘿嘿”笑着伸手挠他的腰:“一开始咱们阿爹可拽呢,我记得爹爹叫他去做啥,阿爹都不愿意的。” “你们阿爹那是别扭害羞,小破孩子,懂什么?”展皓斜睨着眼睛,笑笑着伸手捏了方秋的脸一下:“那时候你们阿爹差不多廿五岁吧,脸皮薄的,跟着我来苏州,就住在对面那个房间里,我每天晚上都还给他捏核桃吃。” “嘿嘿嘿嘿嘿!”听着爹爹们以前的事,小乖觉得特别可乐,扎在哥哥怀里笑个不停。展皓伸手搓一把闹个不停的两个小家伙,继续道:“有两次半夜有人来找我,说话时候把你阿爹吵醒了,他还出来瞪我呢,气呼呼的,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还有那次,他捏核桃捏不好,就赖我,还用鸡毛掸子把我打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说爹爹曾经被阿爹用鸡毛掸子打,小乖笑得声音都打飘儿了,满床乱滚,乐得难以自制。一会儿笑够了,“骨碌骨碌”滚回哥哥怀里,瞪着圆眼睛又问:“那!爹爹,你是怎么追到阿爹的呢?” “就这样追到的咯!我就每天缠着他啊,对他好啊,给他弄好吃的,用好用的,让他舒舒服服的,他就离不开我了咯!”展皓伸手搓着儿子的小肥脸,眼里得意洋洋的。 “你说谁离不开你啊?”房间里小乖和方秋正笑呢,门口,枯叶就端着个盘子没好气地瞪着眼走了进来。见他气势汹汹地杀来了,爷儿仨尖叫一声,在床上闹成一团,俩小的拼命往展皓怀里钻,笑得屋顶都要被掀翻。枯叶无奈,走过去一人一个脑瓜镚儿,沉下脸道:“给你们端芝麻糊来啦!还笑,再笑我给别人吃去!” “吃吃吃!不要给别人!”小乖尖声叫着,手忙脚乱地爬下了床,方秋堪堪收住笑,也跟着跑了下来。展皓倒是还窝在床上,抱着两个枕头耍赖,蜷着身子不起来。枯叶无奈地坐到床边瞪他,竖着眉毛道:“起不起来?” 展皓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芝麻糊啊,是你亲手做的么?” 枯叶翻白眼:“是。” 展皓“嘿嘿”地抱着枕头歪了一侧身子:“放了核桃么?” 枯叶深吸一口气:“……放了。” 展皓被他这隐忍的模样逗得不行,忍着笑埋半个脸进枕头里:“糖放得多么?我要吃最甜最甜的。” 枯叶终于被他惹毛了,咬牙切齿地一巴掌扇到他腿上:“放了放了!多着呢!甜不死你!还不快起来!” 见自家狐狸终于毛了,展皓滚在床上大笑起来。一会儿长手一伸,揽过枯叶一把压进被褥里,又亲又挠。 第 2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5 章 一旁小乖和方秋正吃芝麻糊呢,转脸见俩爹在床上闹来闹去,枕头乱飞,薄毯乱舞,一个笑得张狂,一个气急败坏。小家伙们收回视线,默默对视一眼,然后见怪不怪地淡定耸肩,低下头继续吃东西了。 七夕节嘛,甜蜜一些是应该的……唔,不过,这芝麻糊还真是太甜了啊。 中元 每年中元节的晚上,常州府的百姓们都要在城心的桥边放河灯。傍晚祭过祖吃了饭之后,小乖就闹着哥哥带他出去看:“河灯呢!听敏薇姨姨说好漂亮的,哥哥你就带我去看嘛~” 方秋也想出去玩儿,就抬头眼巴巴地看枯叶和展皓。俩爹还没吃好饭呢,思虑一会儿,展皓点头道:“你们出去就出去吧,要小心点儿啊,早点回来。”反正全常州的人都认识这俩小孩儿,这儿又是他的地盘,出不了什么事,于是展爷就放心地让他们去了。 见爹爹准许了,俩小家伙都欢呼一声,立马拖着手跑了。枯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闷声道:“你还真让他俩去啊,今天街上那么乱,万一……” “不会有事的,乖乖,你就放心,你当我暗地里养着的那些线卫是吃素的?”展皓捏一捏恋人的手心,一副全无压力的坦然模样。枯叶收回视线来瞪他一眼,说:“我不是说那些,我是说,小孩儿魂魄不稳,今天不是中元么,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那也不用担心。你忘了,咱们爹会看着他俩的。”说着,展皓凑过去,笑笑地亲了一下枯叶的脸。 俩小孩儿跑到街上,到处乱钻,又跳又闹的。河里面花灯璀璨,各式各样,好些小孩儿跟着爹娘在放呢。方秋拉着弟弟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自己也去买了几盏,点燃了,飘飘地放到河里。 小乖拽着他的手,小脑袋靠在他身侧,一边看一边吃冰糖葫芦。一会儿吃得差不多了,可嘴里还馋,就眼巴巴地抬起头来看他,说:“哥哥,我还想吃。” 方秋扭脸笑笑,伸手摸摸他的头,说:“好,哥哥去给你买,你别乱跑啊,坐在这儿等我。” 小乖很老实地点头:“嗯,我不乱跑,哥哥你快去快回。”说着,小孩儿很乖地在河边凳子上坐下,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方秋,一脸馋相。方秋摸一摸他脸,转身到街角买糖葫芦去了。 此时河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喧闹,但看河灯的人也还不少。小乖翘着脚丫子一晃一晃,眼睛湿亮亮地睁着,河灯一盏又一盏。刚才哥哥买了几盏荷花灯,现在估计已经飘到下游去了。小孩儿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不经意间一抬眼,看到桥上面,有一个姨姨正盯着他看。 那个姨姨看上去很年轻,有点矮有点瘦,小巧玲珑的。巴掌脸,长得不够漂亮,但眉眼很是清丽,打扮也很朴素。小乖眨眨眼,心说姨姨看我干什么呀?哎,还对我笑呢,这个姨姨笑起来真好看呀。小家伙思忖着,那年轻的夫人已经款款地从桥上走下来,往他这边走了。见她笑眯眯地朝自己走过来,小乖倒也没感觉怕,就觉得这个姨姨笑得好温柔,肯定不是坏人。 不一会儿,那位夫人就穿过人群走到了他面前。她温柔地蹲身下来,眼睛笑笑地看着小乖,道:“小家伙,你在这里干什么呀,怎么一个人呢?” “我不是一个人,我在等我哥哥,他给我买吃的去了。”小乖歪歪脑袋,对着她也笑,大眼睛又闪又亮。那夫人见了,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个好开心好开心的笑。她纤纤的手伸出来,柔柔地摸上了小乖的脸蛋:“怎么这么老实呀,问什么你都说,以前你对别人不是顶顶警惕的么?” “唔……”小乖被妇人这一句话给问倒了。小家伙抿起唇想了想,看看她清丽的脸,又看看她的眼睛,然后,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因、因为,姨姨你好漂亮呀,小乖喜欢,就什么都跟你说了咯。” 听了他的话,对方笑得更开心了:“真的吗?你真的喜欢我,觉得我漂亮?” “嗯,喜欢的呀,姨姨好看呢。”见她笑,小乖忍不住也笑,小手还摸了摸她的眼睛:“姨姨,你的眼睛跟我爹爹的好像,右眼下面还有一颗痣,我爹爹也有,不过在左边。” 听他这样说,那位夫人弯弯的眼睛一眨,笑容里突然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时候,方秋买糖葫芦回来了,远远看见一个女人蹲身在小乖面前,手上还摸他的脸,方秋心里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好,赶紧攥着糖葫芦冲过来,嘴里忍不住着急地喊:“小乖!你……你干什么!” 方秋急匆匆的,一过来就把小孩儿护在自己身后,凶起脸瞪住那个夫人,生气地道:“你是谁,碰我弟弟干什么!?” 对方显然被她吓了一跳,但怔一下之后,那位夫人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你是方秋,是吧?我听我相公说,你喜欢吃鲫鱼,冬天总缠着要喝鲫鱼汤的。” “你相公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鲫鱼汤?”方秋愣了,眼睛一眨,紧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松了大半,注意力陷在她温柔的眼睛里拔不出来。那夫人浅浅地一笑,伸手摸一摸他的脸,轻声地道:“他呀,他什么都知道,还知道你不爱吃葱花香菜,吃包子的时候总要挑出来。”说着,她意味深长地扭过头,往桥上看了一眼。 看见她的动作,小乖和方秋愣愣地也看过去,只见桥上,一个高挑的黑衣男人背对着他们,正跟一个卖糖画的小贩讨价还价。方秋傻傻地看着,总觉得这身影非常熟悉,这个黑衣的身影……还没等他想起来,那夫人就摸摸他的脑袋,轻声笑着站了起来:“我要回去啦,你们俩也早点回家哦,别让爹爹担心了。” 说着,她转过身就要走了。看着她的身影,小乖瞪着大眼睛,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舍。他垂眼瞅见哥哥攥在手上的糖葫芦,小家伙心里一闪,随即兴高采烈地抓过糖葫芦跑着追了上去:“姨姨!姨姨!等等,先别走!” 听见呼喊,对方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就见小家伙跑到她面前,将长长的一串糖葫芦塞到了她手里:“姨姨,这个糖葫芦给你!给,给你和你相公吃。” “给我们吃的?”那位夫人又惊又喜,脸上开心得像要发光。见她开心,小乖莫名其妙的也觉得高兴:“嗯!给你和你相公吃的,小乖喜欢姨姨呢,以后再找你玩呀。” 看着小乖真挚乖巧的神情,对方显然很是感动。她蹲下身来,眼睫闪动着,伸手细细地抚摸了一阵小家伙的脸颊,随后闭上眼睛,凑过去在小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谢谢你,我和我相公也喜欢你,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亲完,她又搂着小孩儿抱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地松开手。 这时候方秋也走了过来,脸上有些疑惑失神地看着她,眼神里闪烁不清的。见了他,那位夫人脸上又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拉到身前,忍不住也亲了他一下:“方秋,相公他好挂念你,天天都想你。” 方秋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心里懵懵懂懂的,嘴上不由自主地追问了一句:“天天都想我,那,做梦也想我吗?” 那位夫人一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忍俊不禁:“是是是,做梦也想你呢!你好好的,我们才开心呀。”说完,她伸手摸一摸俩小孩儿的脑袋,随后笑笑地站起身,拿着糖葫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走啦,你们两个小家伙,早点回家哦。” 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走远,看着她轻巧地上了桥,靠到黑衣男人身边,将糖葫芦献宝似的举到对方眼前……方秋眨眨眼,忍不住将小乖搂紧一点,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小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哥哥有点儿怪怪的。那个姨姨和她的相公站在桥上,他们俩人靠在一起,看上去很亲密恩爱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似乎是买好东西准备走了,黑衣男人揽着那个姨姨的肩膀,往外走了两步。这时候,他突然顿住脚,在远远的桥上,在被灯火映照的夜色里……缓缓地回过了头。 温润的,俊美的,跟爹爹一模一样的脸,白皙的皮肤在黑衣的掩映下,显得愈发干净平和。他嘴角勾着笑,温柔又宁静,眼眸安然纯粹的样子,就像清澈的深潭一般。 他对着俩小家伙静静地笑了笑,随后搂着妻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方秋远远地望着……人群熙攘里,他搂着小乖,眼睛里酸酸涩涩的,一瞬间涌出了泪。 中秋 常州府地处苏杭,美人众多。最近几年,常州大小妓馆会在中秋当晚联合起来摆擂斗艺,选出当夜的花魁,也是给富豪官商、纨绔子弟们一个玩乐消遣的好去处。 傍晚在家里吃过饭,小乖就拽住了哥哥,不停地求他带自己出去看热闹。虽然方秋自己也没几岁,但是一副小大人样,展皓是不担心的,就让他俩出去玩儿了。家里小丫鬟们也去逛夜市了,常州府的中秋夜可热闹呢,哪儿都有好玩的,就怕小姑娘们看花了眼。 带着弟弟千辛万苦地挤到万芳楼,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万芳楼的老鸨认识方秋,知道是展大少爷,还主动给他们在楼上安排了一个好座儿。于是方秋就抱着弟弟看呀,看台上那些个姑娘唱歌跳舞,又或者作画抚琴。小乖坐在哥哥的腿上,往前倾身扒着栏杆,睁着大眼睛看了一个又一个,心说,唔,这个弹琴还没有爹爹好听,这个没有季棠姨姨漂亮,这个写字儿没有哥哥好看,这个跳舞比不上敏薇姨姨…… 后来上了一个脸上贴着金色海棠纹饰的姑娘,穿着红底金纹的衣裳,拿着把绣剑舞了一段剑舞。小乖拧起小眉头,挑剔地啧啧两声,嫌弃地靠进哥哥怀里,扭头哼唧道:“哥哥,不好看,阿爹比她好看多了,我们不看了,没意思。” 方秋也看得昏昏欲睡呢,听弟弟这样说,立即抱着他回去了。 进了家门,宅子里有点儿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声。俩小孩儿一路走到中厅那边的院子里,这才看见展皓和枯叶坐在大叶紫薇树下,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个棋盘,边上放着瓜果酒饼,一边吃东西一边下棋。 听见动静,展皓和枯叶抬起头瞅了他们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回了,不好看么?” “哼,不好看,什么花魁,都不漂亮的。”小乖哼哼唧唧的,非常熟练地爬进了爹爹的怀里。方秋也晃荡过去,趴到枯叶背上,恹恹地道:“万芳楼里面一股怪味儿,那些女的袖子一挥,我在三楼都闻得见脂粉味,呛死人了……” 第 2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6 章 枯叶淡定地撇撇嘴,伸手在棋盘上悔了一步棋,然后拈了块西瓜瓤塞进方秋嘴里:“以后那地方你们少去,乌烟瘴气的。”说完还瞪了一眼展皓。展皓正捏着杯子喝酒呢,刚才眼睁睁地瞅着他悔棋,那狐狸还理直气壮的,展爷眼神里的情绪一下子就有些玩味了。 “咳,今天就是让你们出去开开眼,以后那地方不准去了,你们也说没意思的。”说着,展皓垂着眼将酒杯放了下来,脸上有点儿笑笑的。小乖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瞅着杯中晃动的酒红色液体,同时,鼻子也嗅到了一股芳香又清甜的气息。小家伙巴眨几下眼睛,好奇地问:“爹爹,这是什么酒呀?以前没见你喝过。” “这个?”展皓把杯子拿到他跟前让他看:“这个是罗浮春,用葡萄和野桑葚酿的,甜着呢,你想喝么?” 看着葡萄果一般的紫红色酒液,小乖被馋得直流口水:“想!我要喝!” 见他这副馋样,一旁枯叶有些哭笑不得:“你才几岁呢,就喝酒啦?” “我,我六岁了,可以喝的!”见阿爹不怎么同意,小乖有些急了,扒着爹爹的手凑上去,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嘬到了嘴里。 见他这样急,枯叶被他吓了一跳,方秋也是有些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都没喝过酒呢!倒是展皓不慌不忙的,脸上还带着笑,伸手拍拍儿子的背:“怎么样,好喝么?” “唔……嘶,哈……嘶……”一口酒咽下去,小家伙抱着爹爹的手,被辣得伸着小舌头直抽气,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水汽,身子还打冷战呢:“好,好喝……嘶,好喝!还、还要……” “还要?!”展皓被儿子弄得发笑,不过手上倒是又倒了一杯喂过去。小乖睁着圆眼睛,神情兴奋又期待,抱着他的手喝得起劲儿,看得枯叶和方秋直瞪眼。展皓乐得不行,一会儿还挑起眉问方秋:“方秋,你要不要也尝尝?” 见弟弟喝得这么开心,方秋也有点儿跃跃欲试:“我,我可以喝么?”说着,他低下头看向枯叶,好似在征求他的同意。看着大儿子略带祈求的眼神,枯叶心里无奈地软了:“罢了,喝就喝吧。”叹一口气,伸手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 方秋接过酒杯,先是盯着酒液看了半晌,然后才喝进嘴里。罗浮春清香甜辣,刚喝下去时就跟果汁一样,可过一会儿,喉咙和胃里就会烧起来。方秋被辣得一阵激灵,攥着酒杯又纠结又难受的,脚下忍不住跺来跺去,探着舌尖一直哈气。 展皓被自己俩儿子的反应乐得不行,笑得直拍桌子,枯叶则是哭笑不得。不过方秋烧归烧,烧完居然又问他要,说好喝。枯叶没法子,只得继续给他倒。俩小孩儿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最后,居然将一小壶酒都给喝了去,直喝得脸上红扑扑的。 小乖还扒着展皓的手腕子呢,眨着亮晶晶的眼问爹爹:“唔……没有了?”这小家伙酒量似乎挺好,方秋就不行了。小半壶酒下去,整个人都晕了,坐在枯叶怀里,搂着阿爹的脖子,眼睛一片迷蒙。 “你看看你,把儿子灌醉了吧?”枯叶无奈,又看见天色不早,只得把方秋抱起来,准备抱他回房睡觉。展皓笑嘻嘻的,伸手也把小乖抱起来,捏捏他的脸道:“小乖,很晚了,回房睡觉了好不好?” “唔,好……”小家伙搂着爹爹的脖子,一扭脸看见迷迷糊糊的哥哥,也不知怎的,扭着身子倾过去,歪到枯叶怀里,亲了哥哥的脸一下。小破孩儿亲完还笑呢:“哈哈,哥哥喝醉啦。” 展皓挑一下眉,笑得越发开心了。枯叶无奈,没好气地看着小儿子,倾身过去用额头撞了他一下:“笑笑笑,得瑟什么,快睡觉去!”骂完小的,又骂大的:“你也是,干嘛让他们喝酒,这下好了吧!哼,我抱方秋回房了,等会儿你来收拾桌子。” “好好好,遵命,夫人。”展皓连声应着,嘴角还弯弯的。他怀里抱着小家伙,倾身靠向枯叶,柔柔地贴上他带着水果香气的薄唇,甜甜地啾了一个。 微凉明月夜,浅烧罗浮春。 重阳 重阳节有登高望远的习俗,正好展家在南郊云袖山上有庄子,按说每年都能去玩耍一番,但展皓总是太忙,没有时间带家人出门,枯叶也就懒得拉这一伙丫鬟小孩儿上山。后来一直到方秋十一岁那年,展老爷才瞅了个空子,拨出一天来陪家人上山赏秋。 那天上午方秋还得上私塾呢,说答应了先生要背再告假上山,所以一家人都等着他。小乖想到山上撒欢儿,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日头,心说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后来等到巳时三刻,实在等不住了,小孩儿拖了枯叶就“噔噔噔”地往私塾跑。 方秋那时候刚背完书跟先生告了假,正坐在桌子边收拾东西。学堂里其他人都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念书,这时候门口突然偷偷摸摸地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低着头猫着腰,自以为不惹人注意,其实所有人都看见他了。方秋刚把书放进桌子里,小贼样儿的小乖就从桌案后面摸了出来,还笑眯眯地悄声喊他呢:“哥哥!” 方秋见了,脸上一愣,随即大囧。他有些无语地抬起眼,就见一学堂的人都看着他偷笑。展家大少叹口气,伸手把搞怪的弟弟拉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着的么?” “等好久啦,一直盼着,可你都不回。”小乖笑眯眯地搂住他,自顾自地撒娇。先生的嘴角有些抽抽,见学生都在书后面嬉笑个不停,他只得生硬地咳嗽两声,道:“方秋啊,你家里有事就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久等了。” “是,先生。”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方秋将小乖往怀里一搂,抱起来就往外头跑。这娃趴在哥哥肩上还乐呢,冲一屋子人做鬼脸,真真是个猴儿样。 一行人走在上山的石道上,崇莲敏薇等人年轻力壮的,自然是领在最前面,季棠她们稍微靠后,然后是钟叔,被郑东仇郎行搀着,一路走一路歇息。而展皓他们落在最后,一人拉着一个小孩儿,行进得有些艰难。 方秋其实还好,练了几年功夫,但小乖还小,体力不行。走到半道时,小家伙已经累得半死,拖着阿爹的手作喘牛状:“阿爹,我走不动了……” 枯叶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眼神里毫不心疼的:“叫你扎马步不好好扎,现在没力气了吧?”小乖这家伙刚开始练功,有点儿懒,没心情了就会想着偷工减料,不如他哥哥勤勉。小家伙见阿爹丝毫没有要抱自己的样子,小嘴不禁撅了起来,脸上拧出个委屈可怜的小表情,拉着他的手哀哀摇晃:“阿爹,抱我嘛,小乖好累……” 见小儿子又开始熟练无比地撒娇,展皓不禁在前面两步停住,拉着大儿子眯眼笑起来:“小乖,你这招威力还不够啊,对付你阿爹,得更猛一点儿。” 更猛一点儿?小乖怔怔地眨眨眼,随后眼睛一湿,小嘴一瘪,“呜”一声扑上去搂住枯叶的手,软着声音道:“阿爹,小乖最爱你了,抱我嘛,要阿爹抱抱,抱抱~” 这好一顿蹭,看得枯叶不禁扶额。现在小家伙已经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了,所以总是跟自己撒娇示弱,以谋取一些小利益,比如说带他玩啦给他买糖吃啦,都快被惯坏了。枯叶哀叹的同时也有些唾弃自己,总是三两下就被他搞定……啧,这样不行!太宠溺孩子是会出问题的! 于是,枯叶板起脸,将手臂从小家伙的怀抱里迅速抽出来,拽起展皓就一溜烟儿往山上跑。小乖一怔,整个人都傻了——阿爹居然拉着爹爹跑了!扔下自己和哥哥,就这样……跑了!小孩儿瞪着眼,好半晌才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叫:“啊昂昂昂昂昂——” “爹爹!阿爹!嗯,嗯,昂昂昂——!”小家伙语无伦次地在原地又急眼又跺脚,往前走也不是,打滚耍赖也不是,差点儿就要哭出来。见他急了,方秋在一旁叹口气,只得走下来拉他,安抚着道:“小乖别哭,哥哥拉你上去。” “唔,呜……哥哥!阿爹他们坏!”小孩儿瘪着嘴巴,委屈巴拉地搂住了哥哥的手臂,整个身子都拖在他手上。方秋摸摸他的小脑袋,无奈又好笑:“好好,阿爹坏,我们不跟他玩。哥哥带你上山,山上有好玩儿的,哥哥带你去捉野鸡。” “嗯,捉野鸡……”小破孩儿好哄得很,没委屈两下,就撅着嘴把湿湿的眼眶擦干了。就这样,小孩儿抱着哥哥的手,两人一起慢慢往山上走。走了一会儿,小乖将方秋搂紧一点,恹恹地嘀咕说:“我以后不要阿爹了,也不要爹爹了,我就要哥哥。” 听他这样说,方秋笑笑地看他一眼,并不答话。一大一小两个娃慢吞吞走了半路,小乖又累得跟牛似的了,巴着哥哥不住喘气。方秋见他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喘得实在乏力,心里无奈,只能蹲下身,将他背到了背上。 “唔……”小乖趴在哥哥背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时间又开心又温暖。方秋自己本来就不壮,亏得是怪力惊人,才背得动弟弟爬山。小乖趴在他肩膀上看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忍不住哼哼地道:“哥哥,以后等我长大了,我有力气了,我也背你!” “你要背我呀?”方秋眯眼笑笑,眼帘垂下去:“但是你都没有力气,我怕被你摔了。” 听到哥哥嫌弃自己,小乖眼睛一瞪,忍不住抬高了音调喊:“我会有力气的!等我回去了,我,我就好好练功!以后就能背得动你了!” “那好啊,那你就好好练,不要偷懒,要不然往后还是背不动我。” “嗯!我好好练,以后比爹爹还要厉害!” …… 不远处转弯的阶梯上,枯叶跟展皓躲在树后面看着方秋背小乖上山的身影,都忍不住默默地无语了:居然忘了把宠弟弟的方秋也给拖走!小乖这破孩子,到了庄子里一定得狠狠拧他一把屁股,看他以后还懒! 冬至 冬至那天晚上,展宅里面人声鼎沸,热闹得像是要掀了屋顶一般。 下了馄饨把肚子吃得溜儿圆之后,大家伙儿就在中厅里烧了炭盆玩耍。本来还只是聊天扯皮、下棋搓麻将,后来仇郎行这厮不知怎的就跟敏薇杠了起来。俩人一人攥了一壶酒,扎了马步横拧拧地坐在椅子上相互冲着,四目圆瞪,说是要行酒令!要划拳! 第 2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7 章 展皓正在桌边教枯叶搓麻将呢,钟叔想在麻将桌上欺负这一伙小辈,结果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小丫头小伙计们都围作一圈,郑东崇莲全靖季棠,方秋和小乖也鬼头鬼脑地挤在里面,心说女孩子也会划拳呀?敏薇杏核眼翘翘地一翻,说不就是划个拳?许男人会不许女人会啊?哼,看我不喝翻了他,得瑟! 仇郎行听了,脸上鬼鬼一笑,说好啊,你来,看谁放翻谁。 然后,俩人还真就吆喝起来了,哥俩好啊六六六啊,五花骢啊满堂红啊,四季发财!俩人你来我往,喊得面红耳赤的,别说,敏薇姑娘还真赢了两回!这下看得人就笑了,说仇先生,不行啊,连女儿家都放不翻,是不是男人?仇郎行仰头一口酒闷了,挑眉一笑说,行啊敏薇,可以啊!来来,待我使出看家本领伺候你! 接着,俩人就挽了袖子继续吆喝。一大一小两只手划着划着,突然,仇郎行收了右手,出了个左手出来,嘴里炸雷般喊了句“九连环”!敏薇被他这突然换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也喊了九连环,可手里就只出了个一!这一下出了臭拳,自罚三杯,仇郎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得意洋洋的。 这厮脑袋蔫儿坏,以前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没去过?手上功夫比别人都厉害些,小把戏多得很。一会儿敏薇被换了下去,换了钟叔来,接着又是一阵炸炸的吆喝。仇郎行对自己师父倒还真能下狠手,一上来就逼得钟叔喝了五杯,他自己则乐得没了眼睛。枯叶在一旁看着好奇,忍不住拽了拽展皓的袖子,低声问他:“哎,这个东西你会么?” 展皓笑笑地挑眉:“会啊,怎么不会。” 枯叶颇感意外,眼睛瞪大了看他:“你会这个?这种市井小民的,你能赢过仇郎行么?” 听见媳妇儿质疑自己,展皓当下就眯起了眼睛。他森森地瞟一眼正跟钟叔划拳划得兴高采烈的仇郎行,眼见着他又赢了一回,而钟叔喝得头昏脑涨的,老脸都红了。展爷挑起眉,伸手将衣服下摆往边儿上一挥,大马金刀地就坐了下来:“……我来跟你划。” 仇郎行一看,哎嘿,大老板来了,大老板还会这玩意儿?那下子脸上笑得,眼睛眯成啥样儿了都:“展皓,你确定这东西你玩得转?你懂怎么吆喝么?” 展皓脸上也笑眯眯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大老板将袖子慢斯条理地捋起来,另一手还不紧不慢地撑上了膝盖。见他这架势,众人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心说老爷威武!老爷万事皆通!老爷无所不能!枯叶在一旁看见他这姿势不禁觉得好笑,这大马金刀的,太不像他了……不过这样霸气的也很帅就是了。 眼前,那俩人相互对视着伸着手,口里同时一开——哥俩好啊平头对,九龙盘柱三星照!仇郎行喊得倒是气势足,展皓则是不紧不慢的,音调没什么起伏,就眼神里压迫得厉害。不过说起来仇郎行也不怕他,依旧似笑非笑的,手上左右开弓,晃得人眼花缭乱。不过展皓到底是展皓,压根儿不受他这些花哨动作的影响,一个个都喊中了。待到半轮下来,两人已经喊了十几出,愣是没人出差错。不过后来仇郎行最后一出没喊对,展皓那手白花花的,晃得他眼睛乱。再加上他那双诡异的眸子,仇郎行一晃神……就给喊岔了。 “不行不行!再一轮!你那眼睛别这样盯着我,我男人还在呢!”喝了罚酒,仇郎行炸炸嚷嚷的,伸手在展皓眼前挥了好几下:“还有你那声音!念经还是怎么的,给我吆喝起来!我们这是划拳,不是念咒!”说着,手里一个“哥俩好”又出来了。 展皓倒也没忸怩,他说不看,展爷就不看了,嘴里也喊出来了。五魁首啊六个六,喊得毫不含糊,酒味儿十足。看得一伙人违和感分外强烈,总忍不住捂着嘴笑,小乖和方秋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了都。枯叶也笑,咬着嘴唇吭哧吭哧的,声音都有些憋不住了。展皓知道他高兴,嘴里也就喊得愈发起劲儿,就是想逗他开心呢。 十几轮下来,之前一直没怎么喝酒的仇郎行被灌得脸上微红了,摇着手直说“不行了不行了,来个人接替我”,起身的时候脚下还趔趄了一步。一时间中厅里笑声沸反盈天,郑东只得将这惹事的家伙给搂了回去。 展皓笑眯眯地站起来,转脸看枯叶,见他脸上还在笑呢。展爷走过去,伸手搂住自家媳妇儿,贴着人家耳朵低声地问:“怎么样,你男人厉害吧?” “厉害个屁厉害,”枯叶憋着笑,伸手推了他的脸一下,“跟个兵痞无赖似的,什么划拳,就是酒鬼才玩的把戏。” “酒鬼把戏,那你还看得那么起劲儿?”展皓笑眯眯地又凑过去,搂着他一摇一晃地往外面院子晃悠。枯叶虽然一直在推他,但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估计脑子里想着刚才那画面还是觉得好笑:“我是看你坐无坐相,又没姿态又粗鲁的样子,哪儿是原来的展家老大啊,就跟九王爷赵普差不多了。” “哎哟,乖乖原来是在看我啊。怎么,不喜欢我粗鲁?那要不我还是细一点儿,这样就不会做得我家乖乖第二天早上腰酸背痛起不来了……”展爷嘴里色眯眯地调戏着自家狐狸,搂着他黏糊糊地往房里去了,嘴里还坏心眼地嘀咕呢:“乖乖,要不要我教你划拳?咱俩比试比试,你要是输了,以后就让我在外面幕天席地地做一回……” 至于枯叶的回答?呿,反正最后不答应也是得答应的。 腊八 腊八那天晚上,枯叶跟仇郎行赌色子,结果输了好多次,被灌得八分醉,还没到睡觉的点儿就被展皓给抱回房里去了。 “他爷爷的,仇郎行……那混球,旁门左道的东西怎么这么厉害……”被脱了衣服塞进被子里时,枯叶还晕乎乎地嘀咕呢,不服气,迷离着眼神哼哼唧唧的。展皓好笑,一边躺进被窝里一边说:“不是他厉害,而是你这只狐狸啊,太笨了。” 虽然枯叶喝酒喝得晕乎乎的,但好歹还有点儿意识。听见他说自己笨,眉头立即一拧,“稀里呼噜”地翻身起来,一下子爬到了展皓身上去:“你说什么,我笨?我哪儿笨了?” 看着自家狐狸仔明明已经困顿得不得了,却还硬撑着寻根究底的模样,展爷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见他发笑,枯叶眼睛乏力地瞪一下,伸手软绵绵地揪住他衣领,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你说啊!我到底什么地方笨了,嗯?什么地方!” 展爷笑眯了眼睛,依旧不说话。他伸手将自家狐狸的面具取下来放到床头,又捏了捏他紧实的面皮,啄一啄他的下巴,轻笑着道:“你啊,哪儿都笨,特别是喝醉的时候,最好欺负。” 听见恋人宠溺的话语,狐狸仔眯着眼哼哼两声,这才将揪着衣服的手指松开了。喝了酒之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软绵绵,都不听使唤,他也懒得再强撑着耍横。枯叶闭上眼睛,转而懒趴趴地睡到展皓身上,一动也不动了。 窗外此时正下小雪,小风吹得呼呼的。展爷搂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恋人,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枯叶趴了好一会儿,展皓突然听他闷闷地说出一句:“好冷。” “冷么?”展爷搂住他,把被子团紧一点,随后将手伸进亵衣里摸了摸他的腰。本来是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冷了,可结果好像摸到了痒处,醉酒的狐狸仔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闷声地道:“嗯,痒!”感觉到脖子的地方被他用力地蹭一蹭,展皓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好好好,我摸错地儿了……别乱动,等会儿钻风,又该冷了。” 枯叶蒙着脸哼唧一声,一会儿支起身子,眯着眼迷离地瞪住他,不悦地道:“你现在是不是嫌我了?” “我嫌你什么?”展爷挑高了眉毛笑着,眼神里好笑又宠溺。枯叶压下眉毛,昏沉着脑袋靠近他,直到两人的额头顶在一起,他才开口道:“展皓,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你若是敢嫌弃我,我就——”说着,枯叶止住声音,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给他看。 看见自家狐狸这副耍狠的模样,展皓的眼神忍不住温软了下来。他伸手摸摸枯叶的后脑勺,手指梳理一下他长长的头发,低哑着声音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低沉醇厚的声音好似猫科动物亲昵的喉音一般,缠绵又动听。枯叶微蹙着眉,抬着沉重的眼皮怨念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松了眉头闭上眼,对着展皓的嘴唇亲了下去。 亲一下,动作顿住,然后又一下,再一下……慢慢变成了细密的啄吻。展爷揽着恋人的腰肢,惬意无比地弯着唇,享受自家狐狸的亲昵,手掌温柔地揉弄着他的后腰。一下下短暂又柔软的触碰,好似小动物一般,又可爱又窝心。展皓忍不住抬起下巴配合恋人的啄吻,呼吸之间相互缠绵着……渐渐的,两张嘴唇黏在一起,分不开了。 展皓闭着眼,轻轻吮吻着枯叶的唇,呼吸沉缓而绵长。他家狐狸一如既往的喜欢亲亲,唇间还带着酒味儿,一边回应一边在喉咙里惬意地低声哼哼。那一声声亲腻的“嗯……”声,简直甜得展爷都要牙疼了,总忍不住将环着他腰肢的手收紧一点,再紧一点。 绵长却又浅淡的一吻过后,展皓主动放开了恋人的唇。他用大拇指轻轻婆娑着枯叶的下巴,嘴里低声地问:“怎么,还不困?你不是喝了很多酒?” 对他这句问话,枯叶只是不紧不慢地眯了眼睛,然后直起衣衫不整的上身高高睥睨着他,哑着声音道:“你不喜欢我喝酒?呵,那以前是谁把我灌醉了,扛到房间里吃得渣都不剩来着?” 说着,八分醉晕乎乎的岑狐狸张开嘴,慢悠悠地探出舌头,舌尖勾勾地朝着展皓卷了一下。这危险又凌厉的媚态看得展皓下腹一阵紧缩……本想着他醉了,好好睡一觉是正经。但既然人家自己这样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于是,展爷无奈地叹一口气,伸手将枯叶滑下大半个肩膀的亵衣拉好,随后,搂着他身子一翻,将得瑟的醉酒狐狸压进了床褥里。 祭灶 常州府这边的小年过的是二十四,照例要祭灶王爷摆糖瓜。小乖一大早就去厨房看丁香熬饴糖,琥珀色的糖液亮晶晶黄澄澄,看得小孩儿口水狂冒,一直哀求丁香姨姨让他尝点儿。 现在糖还没倒模呢,还烫,但丁香拗不过他,最后只得拿了个小碟子浇了浅浅一层给他,叮嘱说凉了之后才能吃。 小乖兴高采烈地应一声,随后捧着碟子乐滋滋地往外走。碟子里的糖凉得很快,一会儿就胶胶的了。小孩儿等得心急,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糖液最面上已经结了一层糖衣,软软韧韧的,被小乖戳出了一个小窝窝。 “嘿嘿嘿……”看着糖衣缓慢恢复原状的样子,小乖捧着碟子一边走一边傻笑了出来。可刚笑完没多久,他走着走着,突然就撞到了一个人。小家伙“啊”一声,手里的碟子歪了一下,泼了点儿糖出来。心惊胆战地将碟子捧好,小乖吁了口气,心说谁啊那么讨厌,我没法儿好好看路,他怎么也不让着我些? 小家伙有些不高兴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跟自己阿爹长得挺像的叔叔,歪着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哟,小乖,一大早去厨房偷糖吃啊?”来人毫不生分,手一伸就把他抱了起来。小乖瞪着眼看了他好半晌,总觉得这人好像见过,讨厌讨厌的,但又不记得了。想不起来,最后只得提高了音调说:“你是谁啊?怎么和我阿爹长得那么像?” 跟枯叶长得像的,除了岑经还会是谁?本来岑小弟说半年没见小外甥,他应当还记得自己,毕竟是展皓的儿子,脑袋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没想到小乖这娃对他不上心,愣是把他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小乖圆瞪着大眼睛,眼神里还有些气呼呼的,似乎是气岑经撞了他,又气岑经一见面就动手动脚。一见小家伙这表情,特别是他这张跟展皓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岑经心里那深藏的劣根性便止不住“蹭蹭蹭”地往外冒。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垂眼又看见小乖手上泼出来的糖液……岑经眉毛一挑,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小乖在他怀里还生着气呢,小嘴唇撅撅的。岑经不紧不慢地对着他坏笑,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将小孩儿手上的糖液用力一吮,尽数卷进了口中。吃完了,还不忘用力啃一下。小家伙傻傻地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欺负了,立刻尖声叫嚷起来:“啊——疼——你变态——” 第 2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8 章 当展皓和枯叶闻声赶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装糖的小碟子被打翻在地,糖液泼了正打闹个不停的两人一身。小乖咬牙切齿地揪着岑经的小辫子,小脸鼓着,一副不把他头发揪下来不罢休的架势。岑经被他扯得哇哇叫,抱着小家伙直跳脚,一张脸哭笑不得的,感情是疼得不行。 枯叶看得好笑,展皓倒是觉得解气。这厮最近几年跟他家狐狸关系处得挺好,真是有点儿兄友弟恭的样子,看得他眼睛疼。这下好了,儿子帮爹报了仇,啧,展爷心里感觉特别舒畅! “小乖,别闹了,把舅舅的头发松开!”枯叶不紧不慢地制止一句,走过去将战得正欢的小家伙抱了过来。小乖的手一松开,岑经立即大大地歇了一口气,一边跳脚转圈儿一边不住地揉头皮:“哈——!嘶,真疼,疼疼疼……我说小外甥,你对你舅舅怎么这么狠啊!” “谁叫你吃我手!你变态!”小乖高亢地嚷嚷一句,小身子倾过去,显然还想再战。枯叶板起脸将他抱进怀里,低声教训道:“怎么能这样骂舅舅?哥哥教你的书都白听了么?” “那……”小乖嘟嘟囔囔的,可怜兮兮地看他一眼,觉得有些委屈,“那他突然咬我嘛!” 听儿子这样说,枯叶立即知道肯定是自己这个弟弟又耍坏心眼了。他扭过脸狠狠瞪岑经一眼,然后一边安慰小家伙一边往外走:“好,既然他欺负你,那等会儿阿爹帮你教训他。” “嗯,教训他!哼!”得到阿爹的理解,刚刚还委屈巴拉的小孩儿立即又雄赳赳的了,还冲岑经晃拳头呢。岑小弟看着乐得欢,笑得贱兮兮的。一会儿大跨步追到哥哥身后,涎皮赖脸地说:“哎,哥,你儿子还没叫我呢,刚刚尽打我了,你看我头发都被揪掉好几绺……” “哼!谁要叫你!不叫!”小乖把小身子撑在阿爹的肩膀上,小脸嫌弃地皱成一团。枯叶无奈地拍拍他的屁股,说:“好啦,别闹了,叫一声,不叫的话阿爹就不帮你教训舅舅了。” “唔……”要叫一声才能教训他嘛?小乖撅着嘴,心里掂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不甘不愿地叫出声:“舅舅。” “哎~真乖,我这小外甥~”目的达到,岑经坏笑起来,嘴都歪到了耳朵根去。见他笑得那么恶心,小乖眼睛一瞪,心里立即又不开心了。小孩儿把脸鼓成包子,咬着唇无声愤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喊出声: “舅舅!大——变——态——” 小孩儿的声音清澈又嘹亮,惊起展宅上空无数鸟雀。 除夕 除夕夜那天,大家伙儿吃完了大鱼大肉,就一起围在炭炉周围聊天儿,还开了一个麻将桌在旁边。玉珂生了女儿刚两个多月,这时候正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脸蛋红扑扑的听大家说笑打趣儿。小乖和全恒哼哼唧唧地围在玉珂身边,看着小女娃圆圆的脸,都说小妹妹长得像玉珂姨姨,一模一样。 展皓和枯叶不在中厅里,夫夫俩靠在廊子上你侬我侬呢,看着院子里宁静的黑夜,只觉得岁月静好……昏昏欲睡。垂眼看看眼帘轻阖的恋人,展皓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摸摸他的脸,低声道:“怎么这么早就困了,等会儿还要守岁呢。” “今天跟她们在厨房忙了一天,累死了。”枯叶脱了面具揉揉眼睛,整个人困得不行。展皓伸手将他往怀里搂紧一点,下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那要不待会儿你带着两个小的先睡觉,我来守岁?” “睡什么觉,小乖就等着过了半夜跟我拜年讨压岁钱呢,我怕他今晚不会想睡了。”将自己揉得稍微清醒一点儿,枯叶便把面具戴好,推开展皓站了起来:“走吧,进屋,外面有点儿冷。” “好,进屋跟他们搓麻将。”展皓笑着拉住他的手,可身子却还赖在廊子上。枯叶用了点儿力把他拽起来,随即拖进了中厅里。 麻将桌上,仇郎行刚刚和了一盘,脸上得瑟得跟什么一样。展皓跟枯叶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后瞅瞅,看了半晌,说:“怎么,今年你又打算把别人的钱全赢走?” “哎,不会不会!好歹给我师父留点儿,过了半夜好发压岁钱不是?我再搓两盘就收手啦!”仇郎行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摸牌,得意得不行。郑东在边上听敏薇季棠她们那一伙聊天呢,崇莲坐在敏薇丫头身边,方秋也在,一旁还挂着个坏舅舅岑经。 一伙人也不知说什么这么热火朝天的,好像是岑经和敏薇在抬杠,岑经还一直笑来着。后来没一会儿,敏薇就气冲冲地站起来,“噔噔噔”几下走到了众人面前去,还脱棉衣。大家伙儿除了岑经都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问:“敏薇,你这是要干嘛?” 小姑娘将臃肿的棉衣脱下来,露出纤细柔美的腰身,表情“哼哼”的:“岑经说我是男人婆!谁男人婆,你才男人婆!本姑娘的舞跳得可好了,今天除夕,给大家助个兴!”说着,敏薇还真的摆开了架势,小下巴一挑,细腰一扭……嘿,还真是那么个样子! 枯叶看得有些愣,心说敏薇今儿怎么就被岑经给挑起来了,她没这么不禁逗啊?展皓低声笑,凑到他耳边说:“她喝了酒,估计现在是半醉了。敏薇舞跳得好,以前小丫头们求她她都不跳呢。” 看着敏薇在厅堂中央率性而舞的翩然模样,枯叶懒懒地松了身子,靠在展皓肩膀上,眼帘又有些垂了下来。周围的人群里,崇莲一眨不眨地看着微醺的敏薇,看着她娇艳如花的容颜,她柔美而不失力道的舞姿……眼神里宠溺又沉醉的,是痴迷的模样。 在厅里温暖柔软的空气中,琐碎纷乱的笑声中,枯叶半闭着眼,虚茫地看着敏薇小姑娘舞动的身影……耳朵听到的动静越来越远,人声好似隔了雾,眼睛也逐渐看不见了。周围只剩下暖黄的烛光,只剩下熟悉的体温,包围着他,环抱着他,像一个柔软舒适的巢穴——他最安稳的归宿。 抱起自己已经睡过去的恋人,展皓朝着正要扑过来的小乖轻轻地“嘘”了一声,随后横抱着枯叶走出了中厅。小乖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跟上去,看见爹爹抱着阿爹进了房间,将阿爹放到床上,随后轻柔地帮他盖好了被子。 “阿爹困了嘛?”小乖凑到床边,歪着身子靠到爹爹的膝盖边,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疲惫的枯叶,一眨不眨。展皓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脸蛋,只是笑着,并不说话。一会儿方秋也摸了进来,见阿爹在睡觉,便踮着脚尖蹭过来,趴到了展皓的膝盖上。 枯叶躺在温暖柔软的床褥里,眼帘沉沉地闭着,乌黑的长发散了一枕头。小家伙们静静看着他,不吵也不闹,就睁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熟睡的阿爹。估计是睡得舒服安稳,枯叶此时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放松,甚至称得上宁静。小乖傻傻地看了他半晌,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揉他的身子,小小声地、傻乎乎地说:“阿爹好软哦。” 听到儿子的形容词,展皓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摸摸小乖的圆脑袋,低声地道:“好了,你们去外面玩儿,别吵着阿爹睡觉。” 小乖和方秋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道:“那阿爹不守岁了么?”我还要跟阿爹拜年,问他要压岁钱呢。 “阿爹累了,所以不守了,爹爹守岁就好。”展皓笑着,手里拧了贪财的小家伙一把。小乖脸上挨了一下,忍不住嘻嘻笑着往后靠到了哥哥身上。小家伙扯着方秋磨蹭了一会儿,然后笑眯眯地说:“爹爹,我和哥哥,跟你一起守岁好不好?” “你们要一起守岁?”展皓有些意外地笑起来,不过立即答应了儿子的建议:“好啊,跟我一起守岁,不许喊困,不许叫累,要不就赶你们去睡觉!好啦,现在先出去玩儿,别吵着阿爹。” “嗯!”小乖拉着哥哥甜甜地笑起来,随即转了身准备往外走。可刚迈出一小步,小家伙又期期艾艾地退了回来,黑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爹爹,小小声地道:“爹爹,我,我想亲一下阿爹再走。” 展皓一听,立即弯唇笑了起来。他同意地退开一点儿,让小家伙凑到床头,探着小身子,在阿爹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小乖的气息吹在枯叶脸庞上,让他的眼睫颤抖了几下,却没有被吵醒。 小乖亲完了,然后是方秋。俩小孩儿都在阿爹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亲吻,稚嫩又熟悉的气息,都没有让枯叶醒过来。他还是沉沉地睡着,睡颜宁静又安稳。 看着俩小孩儿手拉着手走出去,走进远处的灯光里,展皓垂下眼,忍不住更深地笑了起来。手里轻抚着恋人乌黑的头发,展皓静静地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睡颜……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在儿子们亲吻过的地方,也轻轻地啄了一下。 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就这样,一辈子安睡在我身旁,不需要任何担忧,不需要任何顾虑,就这样沉静又安稳地……让我爱你,我的爱人。 我们是彼此的归宿。 元宵 元宵节那天早上,方秋带着小乖跑到后山,看见湖里冰已经化了。俩小孩儿拿着自制的钓竿嘻嘻哈哈地在湖边玩了好久,最后却是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中午回到家,枯叶摸到小乖的衣服全湿了,估计是在雪地里滚了几下,又出了汗,现在摸着冰冷冰冷的。怕小家伙着凉生病,枯叶赶紧叫小丫头们烧了一浴桶姜水,把儿子剥光了泡澡。小乖一开始还高兴呢,在桶里又笑又扑腾的,枯叶担心又无奈,忍不住伸手戳他额头:“玩那么疯!都跟你说了不要往地上滚,出汗了要赶紧回来,听哪儿去了!” “哈哈哈哈!”小乖笑嘻嘻的,白胖的身子在水里扭来扭去,不以为然。帮他洗好了澡,用厚厚的毛巾裹着抱出去,没走几步就看见方秋在找弟弟:“弟弟呢?我钓到鱼了,弟弟要看的。”看着大儿子手里那条小小的鱼儿,枯叶不禁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啦,方秋,你也别往后山跑了,小心着凉。” 这时候小乖在毛巾的包裹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看见了他,却还是强撑着睁开眼,傻乎乎地笑:“哥哥,抓到鱼啦?” “嗯,抓到了。”方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见他恹恹的,忍不住问枯叶:“阿爹,小乖生病了么?” “还说呢,”枯叶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无奈,“这么冷,你也不看着他,现在估计是着凉了,下午可能还得发热。要是真生病了,今晚上的灯会就不能去了。” 第 2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49 章 “不能去灯会?”小乖一听,立即鼓着脸挣扎了起来:“昂,我要去灯会!哥哥答应我要帮我赢花灯的,我要花灯……”他声音粘糊糊的,眼神都有点儿找不到焦距。枯叶被他吵得头疼,赶紧快步走进房间,一下子把他塞进了被窝里。 “你还想去看灯会呢!早上那样子疯,等会儿不发热我还真就不信了!”枯叶一边给儿子掖被子一边啐他,方秋担忧又内疚地站在一旁,看着弟弟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蛋,他抿了抿唇,心里自责得不行:“阿爹,你别骂弟弟,我……是我说带他去钓鱼的。” 见大儿子这副自责的模样,枯叶的语气也硬不起来了。他蹲下身,把方秋往怀里搂了一搂,道:“我不是说要怪谁,只是你们以后出去玩儿,要看着天气,小心别生病了,知道么?” “嗯……”方秋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小脑瓜垂着,眼神里还是难过。枯叶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好了,阿爹去帮小乖拿药,要不,你先在这儿陪他午睡?” “好。”方秋乖乖地应了,随后把棉袄脱下来,爬到床上钻进了小乖的被子里。小家伙已经快睡着了,脸颊逐渐发热,感觉到哥哥进来了,他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软软地对着方秋笑了一下:“哥哥,你来陪我睡觉呀。” 安静时候的小家伙简直乖萌到爆,大眼睛弯弯的,脸颊红得像冻柿子一般。方秋心疼地看着他,忍不住靠过去抵住他的额头,轻声地道:“小乖,你现在觉得难受么?” “唔,不难受……”小乖撅着小嘴闭上眼,虫子似的往哥哥怀里蹭了一下。方秋伸手搂住他,感觉到他身上热乎乎的一片,心里不禁愈发后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小家伙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小脸烫烫的。 方秋看着他长长翘翘的睫毛,忍不住将手搂紧一点,脸也贴过去,在他额上蹭了好几下。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当小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看见的是爹爹温柔的笑脸:“小乖,起来了,起来喝药。” “唔……”小家伙脑袋晕晕的,觉得难受,忍不住拧着小眉头,撅着嘴在被窝里蹭了好几下:“昂,不要起……我难受,爹爹,小乖难受……” “难受才更要喝药啊。”展皓连人带被子地将他搂进怀里,拿过一小碗黑乎乎的药凑了过去:“来,先喝药,爹爹这儿有粽子糖,喝了药再睡。”小乖窝在爹爹怀里,一边哼唧着一边费力睁开眼,小嘴还是撅着:“好臭,药好臭……” 他嘴上虽然抗拒着,身子却还是乖乖地靠了过去。小乖从小就不怎么怕喝药,一小碗药汁,两三口就喝干了。展皓欣慰地笑着,适时把糖塞进了他嘴里。小乖皱着脸用力地嘬两下糖,这才将五官松开了些。 “嗯,爹爹,哥哥呢?哥哥刚才不是还跟我睡觉的么?”嘴里的苦刚刚缓过来,小乖就懵懵懂懂地睁着眼睛找哥哥了。展皓把他放到床上,被子紧紧地掖好,低声道:“哥哥在他的房间里,给你做礼物呢。” “礼物?什么礼物?” “我也不知道啊,今晚上应该就会送给你了吧?”展皓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脸上笑得很是温柔。小乖恹恹地眨眨眼睛,轻声道:“晚上,晚上我还想去看花灯呢……” “花灯啊,”展皓挑挑眉毛,眼神里依旧温润宠溺,“……花灯是肯定可以看见的。” 傍晚,枯叶喂儿子吃过鳝片粥之后就让他继续睡了。小家伙的身子底到底是好,到了晚上,身上的热度已经渐渐退了下来。小乖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上湿湿黏黏,随后有人给他换了衣服,又用热毛巾擦了一遍身子。窗外隐约传来丫鬟姨姨们的说笑声,估计是要准备煮汤圆了。房间里,有什么声音窸窸窣窣的,小乖蹙着小眉头,迷迷糊糊之间还在想呢,不会是老鼠吧? 昏暗的房间里面,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橙黄的温暖的光,即使阖着眼帘,也能感觉得到越来越亮的视野。小乖拧着眉头,不禁疑惑地撅起嘴,伸手揉揉眼睛,哼唧着爬了起来。小家伙慢慢睁开眼,看见房间里到处挂着通明的花灯,一个又一个,有点儿粗糙,有点儿难看,但依旧可以分辨得出形状。猫儿狗儿,还有兔子小鱼,一个个滑稽又可爱的,正挂在床架上,衣架上,放在桌上,凳子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方秋趴在床边,脸上带着些许疲色,嘴边挂着微微的笑容,看着他说:“小乖,你看,哥哥给你做的花灯。” “花灯!”小家伙惊喜地睁大眼,两只小手开心地高高举起来,眼前花灯太多,他都不知道应该先看哪个了。方秋见他笑,精神似乎也很好,眼中的担忧这才消散了些。他伸手摸摸弟弟的脸,小声地问:“还难受么,头还晕么?” “哈哈哈,不难受啦!”小乖兴高采烈地嚷嚷着,开心地伸手搂住了方秋的脖子:“谢谢哥哥谢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哥哥啾啾!”说完,小家伙在哥哥脸上用力地亲了好几下,眉眼之间一副幸福的姿态,显然是满意得不行。 方秋笑着搂住他,眼睛也眯着。小乖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一边蹭一边小声哼唧:“哥哥,花灯好漂亮,小乖好喜欢好喜欢,哥哥以后每年都给我做花灯好不好?” “好。”俩小家伙一起窝在被子里,方秋自然是满口答应。他伸手摸了摸小乖的脸蛋,确定不热了,这才放心地亲一亲他,轻声地道:“以后每年都给你做,你要什么样儿的我都给你做,要几个都行。” “嘿嘿嘿嘿,”小乖开心地笑着,忍不住又缩紧一点,“要一个就好啦,做多了,哥哥会辛苦。”说着,小家伙摸了摸哥哥有点儿冰凉的小手,然后捂到了自己热乎乎的脸颊上:“小乖舍不得哥哥受苦的。” 方秋听了,眼神一瞬间变得软绵绵的。他看着心疼自己的弟弟,小家伙乖乖的眼睛和小嘴唇,那么贴心那么可爱……他忍不住伸手将小乖紧紧地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哥哥知道,哥哥也心疼小乖。” 小小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小家伙。两人被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花灯包围着,床帐外是一室橘黄色的温暖灯光。展皓和枯叶在门外头静静地看着,心中感到欣慰温软,一直看了好半晌,这才相互拉着悄悄走开。 静谧的窗外,此时正飘荡着甜腻的汤圆香味。带着些许火硝气的微寒夜风,从远处的街上轻轻地吹过来。相拥而眠的人儿,灯火通明的夜晚,天空中一轮明亮的圆月静静地照耀着地上的一切,万物都静谧无言。 年年月月,月月年年。以前是这样,以后,也还会是这样。 ·想我就来远方· 自成亲以来,展家家主的失眠症已经算得上好了大半,大多数时候是睡得好的,只偶尔几日半夜醒来,虽觉精神充沛耳目清明,却是再也无法入眠,只得睁着大眼寂寂躺到天明。 而那些时候,他与爱人多是不在一处床上。一个在常州的家里,一个天南地北的,也不知又要去什么地方。 展皓不喜欢出门,但因为生意原因,又不得不出门。出门在外的时候,他总会想念家中的温柔乡。睡前枯叶会帮他揉一揉太阳穴,手指再压着眉毛按一按,温润宽大的手掌覆在脑侧,隔着发丝传来奇妙的触感。有时从镜中看见他的面容,薄薄的眼帘低垂着,嘴角轻抿,看上去竟有几分大慈大悲观世音的神态。只是偶尔眼睛倏地抬起来,那一张沉凝的面容便会被眼神里磨不掉的锋利毫不在意地割裂开——他的狐狸,眼角眉梢之间依旧褪不干净初遇时的那副冷淡模样,只是具体还剩下几分,那就无从考究了。 有一次展皓出远门,忘了是什么原因,总之要去两个月,往西北那边走。临行前枯叶一直在犹豫,拧着眉一副烦躁郁闷的模样,不知到底该不该跟去。后来想到家中那个小魔头无法无天的,他这一走,那破孩子指不定要闹翻了天去,这才不甘不愿地留了下来。展皓还笑呢,捏着夫人的手说就随他闹去嘛,这一去就是两个月,一年都才十二个月,你就舍得这么长时间不见我?枯叶听得心中烦闷,踹他一脚说你也知道这么长时间!你去就去,管我舍不舍得!展爷笑得眼睛都要没了,当即恨不得拖他到房里好好地缠绵一番。可惜门口手下人已经在催了,于是再不舍得再骚动难耐,最后也只得压抑下去,化作一个临别的深吻,说我一定尽早回来,你在家里好好地等我。 每一年,每一个季节,每一个月,他总有几天不能陪在爱人的身旁,而要寂寥地奔波在荒郊野岭之间的官道上。只是思绪仿佛生了根,扎在家里面拔不出来,当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心赏看路上的风景,而是不断地想念着家中的那个人时,展皓才发觉,他已经沉溺在爱与被爱的关系之中太久太久了。 枯叶比他小差不多四岁,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刚要廿三岁。现在脑中残留的关于初遇的印象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因为大多被后来的变化冲淡了,但展皓至始至终记得的,是枯叶低垂下来的眼帘,沉凝、冷淡,静默无为。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喜欢上这么个面无表情的人,若是知道,他肯定要走过去细细打量一番,看看自己今后的爱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比起以前,现在的枯叶已经变了太多太多,有时候甚至连展皓都无法相信。比如有一年生辰,展爷对礼物什么的本来无甚期望,他本就不在意这个东西,可没想到晚上回了房之后,枯叶却忸忸怩怩地拿出来一套衣服送给他。展皓当时愣了神,还以为是他家狐狸买的,但展开衣服一比划,却发现裁剪和缝制都有点怪怪的。问他,他才不甘不愿地说是自己做的。展皓当时心里五味陈杂的,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觉得幸福,但也觉得心疼。 他经常出门在外,即使不出远门,一天也总要有半天时间不在家,要不这狐狸也不会钻得到空子给他做衣服。估计家里小丫鬟们也都串通好了,都不告诉他,就等着给他一个惊喜呢。手里攥着那套不大合身的衣服,展爷忍不住把他家狐狸拖进怀里搂住,用力地揉一揉亲一亲,说乖乖辛苦了。枯叶闷头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说,这算得什么辛苦,在家里闲着无事,就学着做一做呗。 展皓搂着他,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谎话。他家狐狸一直都是笨手笨脚的,学个菜都要学好几回才会,这次学做衣服,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展爷还心想,这笨乖乖别是去跟梁师傅学的,那个梁老头,手艺精是不假,但对徒弟向来是粗声粗气的,一个不好就要打要骂。可后来他去问季棠,这笨狐狸还真就是跟梁师傅学的!那段时间手板心天天被打,时不时还要被敲脑壳儿,展皓听得那叫一个心疼。后来攥着枯叶的手揉好久,还被他乜斜着眼睛嗔怪,说不就是被打个手,我以前什么重伤没挨过? 每一次他受苦受累,展皓觉得心疼,他都会用这句话来搪塞,好似并不在意。展皓搂着他,就把被子掖好一点儿,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拍抚,说以前是以前啊。以前你受的伤我无能为力,但现在你在我身边,我真是要心疼的,懂么?枯叶闷头在他肩窝里,不说话也不怎样,就默默地偏一下头,把耳朵贴着他的身子,眼帘静静地垂下来,那模样好像是知错了。展皓见了,就轻轻地啄一下他的额头,又吻一吻他的眼睛,心中柔软又熨帖的,舒服得直想叹气。 他知道枯叶的爱意都只给了他一人,所有的心思也都给了他。有时候晚上无法入眠,在异乡的床上,展皓会不停怀念爱人伏在自己怀中的温热触感。结实柔韧的后背,有着美妙弧度的后腰和臀部,还有散落在肩背上的长长头发,都会让他想得出了神。明明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漫长的时间却只将爱意沉淀得更加深厚绵长,而没有削弱一丝一毫。 展皓在家和不在家的时候,家中的事务都是枯叶一手操持的。刚在一起的那两年,枯叶天天被丫鬟们拖着去做事,大大小小的杂务,采买、洗衣又或者做菜,一来二去的就也学会了,不过账目到底还是大丫鬟玉珂在操心的。后来丫鬟们有意让他做家里的主母,枯叶也存了解决展皓后顾之忧的心思,于是就卯起劲儿来学做账,玉珂划拨款项管理事务的时候他都在一旁看着,慢慢地就把家里的这些事儿担了下来。那次展皓也是心疼了好几天,他心里就在念啊,狐狸乖乖脑瓜这么笨的,居然硬逼着自己去学那些事儿,哎,真难为他!幸好那次他只是想想,嘴上没说出来,要是让枯叶知道,肯定得瞪着眼睛说我哪儿笨了?你再说我笨试试! 有时候展皓待在家,商会的事务在逢源楼没处理完,就会带回家里继续弄。若正好碰上家里的事务也比较繁杂,夫夫俩就会一起在书房里写写划划,一人各占一头桌子。自己的事儿做得累了,就站起身溜溜达达地去看看对方的事儿。枯叶是看不大懂,展皓倒是挺惊讶,心说这笨狐狸,做得还真是有模有样。他眉毛挑一挑,眼里刚露出诧异的神色,枯叶就瞪着眼抬起头来了,说你这什么眼神?展皓嘻嘻地笑起来,躬身下去亲他一口,说我看我媳妇儿能干呀,怎么了? 每当他这样说,枯叶总会撇开眼,很不稀罕似的“哼”一声。但展皓知道他是高兴的,也知道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自己。有恋人如此,他是真不知道今生要再求什么了,心里只有深深的祈望,望两人相处的时光再久一点,再长一点。而怀着这样的祈望,展爷就也愈发地不想出远门,每次走之前都要跟自家狐狸黏糊好久,那样子,好像怕走得久了他就会忘记自己似的。 展皓不在家的时候,枯叶一个人也是恹恹的。季棠每天都传信给自家老爷,跟他说夫人在家干了啥,说了啥,又或者什么时候发了个呆。展皓捏着信报一遍遍地看,看着看着就会笑出来。他也见过他家狐狸发呆,在冬日阳光正好的时候,如果家里无事,枯叶就抱着只猫儿靠在躺椅里,眼神空茫茫地望着天上。展皓记得有一次,正好是他给自己送了那身衣服之后,小乖捏着几片宽宽的干草去找他,说阿爹!哥哥刚才教我折了个青蛙,我教你好不好? 第 2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0 章 那时候枯叶躺得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说折青蛙?阿爹我手好笨的,学不会,你去教别人吧。小乖当时四五岁,说话间满是小孩儿的骄横,瞪起眼睛拽着他的脸皮不依,说阿爹都不在意我!明明衣服都帮爹爹做了,那么难的都做了,却不肯跟我折一只青蛙!臭阿爹,不喜欢你了!枯叶听了,这才无奈地揉一揉眼睛坐起来,老老实实地跟着小儿子学折青蛙。那时展皓看见,只觉得这一大一小闹腾着挺好玩儿,现在回想起来,却又觉得自家狐狸绵软可欺,连小孩儿他都拗不过。 想想确实也是,枯叶在家里是顶顶好欺负的,儿子们可以欺负他,小丫鬟亦可惹逗他,长辈们更不必说。但他家狐狸也从不生气,最大的反应,也只是无奈地扁扁嘴。虽说后来成了当家的,可家里有什么闲事儿他也会去做,从来不挑活儿。甚至是钟叔任性起来要吃炒青螺,他也得拿了剪子到西院亲手剪一筐螺丝,用薄荷紫苏炒了,端出来给钟叔下酒。有时候实在是忙,交手给厨房丫头,钟叔吃到嘴里觉得味儿不对,还会拍桌子嚷嚷,说不是岑小子做的!破孩子,别想糊弄我! 钟叔老说他做菜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吃习惯了就会天天想,枯叶听着将信将疑的,总觉得钟叔是在糊弄他。一次小乖央他做夜宵吃,他做了几碗小馄饨,端到堂里叫方秋也出来尝尝。两个小孩儿抱着碗,热乎乎的馄饨吃到嘴里,烫得直吐舌头。枯叶有些紧张地盯着两个儿子,问味道怎样?方秋吧嗒吧嗒嘴,说还行,不过好像有点儿味重……正巧这时候展皓夜归,见有夜宵,就说乖乖好贴心,知道我肚饿,还特意做了馄饨。枯叶一听,当即把剩下的那一碗藏到身后,说不好吃,你别吃!见他这般紧张,展皓心里更是好奇了。于是坏笑着伸手去抢,没一会儿就把碗夺下来,“咕咚咕咚”全倒进了嘴里。 狐狸乖乖一直是吝啬做饭给他吃的,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好意思。展皓的手艺不错,管厨的小丫头更是精湛,他这个半路上手的门外人哪好意思班门弄斧?不过展皓就是稀罕,也跟钟叔一样使那套说辞,后来隔三差五地求他下厨,冬天时候说要吃羊肉烧萝卜,夏天时候说要吃荷叶糯米鸡。枯叶被他求得烦心,最后也不得不答应。只是煮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还得拴着厨房丫头在一旁指点,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吃,入不了展老爷的口。 其实说起来,展皓何曾欠那一口吃食?他渴望享受的,只是恋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幸福感,当看着枯叶背着漫天的夜色端着汤盅或菜碟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进来,展皓弯着唇从桌旁站起身,总要先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一下,然后才从他手中接过菜肴。每到那时候,枯叶总会抬起眼嗔怪地瞪他,他不说话,亦只是笑。柔软的心思盘亘在胸中,恐怕枯叶也是知晓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每当展皓出门,家中的大小事务便都撂给了枯叶,同时也包括教养两个儿子。方秋倒是乖的,只是偶尔犟起来跟头牛一样,有话也都藏在心中不说。展皓倒不十分担心他,因为方秋最喜欢阿爹,只要见了阿爹心里便平静了,枯叶也最是疼他,总怕他看书看得累,时时都是记挂着。倒是小乖,这孩子成天嬉闹个不停,以前更要顽劣些,现在年岁大了一点儿,好歹是算得上懂事了,可说到底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有一年春天带他去郊外玩儿,他看见农人家里饲蚕,觉得有趣,便也要养。正巧敏薇以前养过蚕,就帮他弄来蚕子让他孵。小孩儿忘性大,蚕子揣在怀里,不多时便忘记了。后来孵出来乌毛蚕,眨眼之间竟爬了满身,瘆得小家伙直哭叫。枯叶火烧火燎地把他衣服脱了,又将他身上的小蚕一个个拈下来,心里是又气又无奈。 小乖这娃还比其他的小孩儿粘人,多大了都还往阿爹身上爬,做什么事都要跟着。夏天时候枯叶去荷塘边摘荷叶,他跟在后面,不停地喊阿爹阿爹,给我摘一片!伸手摘了给他,他就笑嘻嘻地顶在头上,一副欢天喜地的乐滋滋模样。做饭做菜他也要跟在一旁,做账清算他也要探头探脑,枯叶叹着气瞥他,他就眯着眼笑起来,伸手拈出一朵花儿,说送给阿爹!阿爹辛苦!枯叶伸手点他额头,说知道辛苦还来烦我?话是这样说,手里却已经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小乖笑嘻嘻地搂住阿爹的身子,小肥脸仰起来,眼睛又是笑得没了。 关于教养小孩,枯叶是真真不懂,因为小时候族里人就不曾对他上心过。展皓知他担心,怕自己把儿子教得不好。在家里时他就安慰自家狐狸,说你不用怕,你教他们真心待人就好了,其他的我来教。枯叶听得不明所以,于是平日里该怎样还是怎样,完全不得章法。不过展皓能察觉到,他在家时,他家狐狸几乎是时时盯着他的,估计就是想学他如何管教儿子。 刚把小豆子介绍给小乖的时候,小家伙见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动物,痴迷得连饭也忘了吃,睡觉都要搂着睡。展皓就说他,小孩子嬉戏要有个寸当,在何处做何事,不能乱了规矩。或者小乖无理哭闹,劝两下不见好,反倒变本加厉地继续哭嚎,展皓就会摸摸他的头,说你再哭,我跟你阿爹还有哥哥明天便不理你,说话算话。又或者方秋犯犟,心里憋着气久久不消,谁来都不给好脸色,展皓就把他横到腿上打屁股,说爹爹的话都不听,谁教你的这样不识抬举?做人做不到对人和颜悦色,好歹也要留人家几分面子,别总是自断活路! 枯叶一愣一愣地看着,总觉得自己学不会。展皓跟他说,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正是给他立规矩的时候,不逾矩的话,怎么闹都行。对他们不可重罚,但也不能太轻描淡写,教训的时候不能在人前,小孩儿也是要面子的……笨狐狸听得晕头晕脑,说还是你来吧,我不行,我不会。展皓听了便笑,说也罢,以后我来扮黑脸,你带着他们玩儿就行。 于是笨狐狸就带着儿子们玩儿,带他们到后山湖边去捉鱼,又或者种花种草。方秋在湖边钓到数条小鲫鱼,小乖扒石缝捉到几个小螃蟹,都带回去养在缸里。水下鱼儿游着,螃蟹爬着,水面上还飘着几朵红莲,几片莲叶。下雨时候小家伙趴在缸边上,瞅着青灰的小鱼闲闲游动,雨丝在水面上打出一圈圈涟漪,看着看着,便会傻呵呵地笑出来。枯叶见自家傻儿子在天井里淋雨,就走过去把他抱进房里来,一边责怪一边给他擦头发。小乖笑眯眯的,伸手把阿爹的脸挤扁了,揉捏成各种奇形怪状。枯叶也随他去,垂着眼细细地给他擦干净水渍,一会儿眼帘抬起来,明晰的眼里一下子映出了雨幕天光。 展皓在家时曾见过他带着两个小家伙给猫咪洗澡。大大的木盆,几只猫儿炸毛地“喵喵”直叫。枯叶洗猫洗了多年,早已经得心应手,但两个小孩儿都还是冒冒失失的,见猫咪挣扎便手忙脚乱,好几次把猫儿摁得呛了水。看了没一会儿,大堂有客来,展皓便到那边招呼客人。几个老板喝茶之时听见西院那边猫儿惨叫成一片,忍不住问那边在干嘛?展爷笑笑,说内人带着儿子在洗猫呢,吵吵闹闹的。 后来猫儿洗好了,小乖喜滋滋地抱着一只湿毛猫儿说要给爹爹看,枯叶无奈地跟在后面。过了中厅,他远远看见堂里有客人,便赶紧追上去把已经走到门口的儿子捞进怀里,说爹爹有事儿,咱们过一会儿再来找他。小乖撅着嘴不高兴,表情可怜巴巴的,展皓和那几个老板都看着呢,脸上忍不住笑。枯叶朝他们歉意地点一下头,抱着小家伙转过身走了。看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展皓勾着唇,眼里的悠长之意再明显不过,视线拴在恋人身上,拽都拽不开。 对于枯叶,展皓的生意伙伴都是熟识的,只不过并未说过几句话。江南人都知道展夫人曾是个厉害的江湖杀手,遇上展老板才金盆洗手,安安分分地做了个良人。早几年还有人惧怕他,觉得展老板放着苏杭这么多的公子小姐不要,非得娶个江湖上的危险人物。后来看见他俩一起上街,一起在逢源楼宴客,两人亲密又恩爱的,这才慢慢安心了。 说起来,两年前展家二爷展昭曾带着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来家里做过一次客,那时展皓刚好外出,所以是枯叶出面接待的。当时一干江湖侠客看着昔日的杀手枯叶恰如其分地叫丫鬟去沏茶,又问他们此行为何,若是来江南游玩,需不需要专人陪同,有没有想吃的菜?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一个个都瞪大了眼,脸上很是震惊。展昭在一旁掩着嘴吃吃笑,好像非常得意,枯叶则依旧面色不改,一丝不苟地做好他展家主母的本分。 到了晚上,展皓回到家里来,那帮客人已经走了。展昭一边吃饭一边跟哥哥说白日里嫂子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妥帖,展皓听了觉得有点儿诧异。转脸看枯叶,他正垂着头吃饭,脸上有些红,似是不好意思。一直到进了房,枯叶才用力抿着嘴角转脸看向他,说我应该没有弄砸吧?今天说话的时候我的手心都在出汗……展皓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将他搂进怀里,说没事,好着呢,没事没事。枯叶瞪着眼睛兀自镇定一下,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靠在展皓肩膀上慢慢垂下了眼帘。 展皓轻抚着他的后背,只觉得心中怜惜,同时又有些感慨。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小乖的年纪都已经上得学堂了,碰见这样的场面他却还是会害怕。他知道恋人是怕做得不好,怕在别人面前坏了展家的名声,亦知他是努力想要做好当家人,为自己解决后顾之忧。在自己宠着溺着他的同时,他也在尽心尽力地爱着自己,用一种沉默而又笨拙的方式,一点一滴地为自己思量着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他的勇敢的恋人,早已经成为能够与他并驾齐驱的人了。 其实以往离家外出办事,展皓多是要把枯叶也一起带上的,不忍心让他在家里想念是一个,同时也是向外人显示自己的态度。成亲的这么些年,外面人的一些歪心思一直没有停过,那些个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的,把展皓扰得很是不耐烦。总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是的人觉得有机可乘,趁着生意交谈的机会对他暗送秋波,展皓全当看不见,一转头把那些人遣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若是碰上别有用心的合作伙伴,他没法直接下人家面子,这时候就该夫人出马了。 其实碰上这种情况枯叶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打又打不成,骂也骂不了,只得脸色沉沉地坐在展皓身边。记得有一次,一家胆大的姑娘本来是想借吃饭的时机跟展皓调笑几句,结果枯叶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于是展爷自然而然地就讨好他去了,又是夹菜又是哄的,一顿饭下来竟是看也没看那姑娘一眼。 展皓这样拿心上人做护身盾,那些人不甘心,自然也是在外面说道。有一日钟叔来吃茶,说现在外边儿有几句话传得挺难听呢,什么展家夫人善妒,为了独霸夫君,竟然不说张罗纳小,真是没有道理。虽说是男子,但也不能犯七出,哪一天见他被展老爷休了去,那才真正是该应! 枯叶听了,意外的竟也没有黑面。晚上睡觉时展皓宽慰他,说那些人胡说八道的,都是风凉话,你别往心里去。枯叶横他一眼,脸上很是不屑,嘴里的语气也是凉凉的,说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挡桃花么?天天装得一副妻管严的模样,又不说纳个妾,这种骂名我迟早得背上!现在还跟我装,要真在乎我名声,你就去找个小的回来啊,哼! 说罢,岑狐狸脸一扭,身子一拧,背对着他躺下了。展皓听得一怔一怔,半晌回过神来,脸上笑眯眯地靠过去搂住他,说好好好,我以后不装了,不过乖乖,你愿不愿意为我背一辈子这样的名声? 枯叶闭着眼不说话,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哼”一声,说愿意也是背,不愿意也是背,你心里想的事儿,由得了我?展皓听了,眼睛笑得弯起来,低头下去亲他,说我错了,乖乖不要生气。不过,既然夫人答应了,那日后就有劳夫人为我挡一挡桃花喽? 哼,挡就挡,怕你?枯叶翻一个白眼,一会儿翻身坐到他胯上,拧着眉靠下来咬他。展皓吃痛地笑出声来,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腿也伸到人家腿间去,暗暗婆娑。感觉到他使坏,枯叶眼睛一瞪,又坐直身来打他,手里一边发狠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说以后若你敢朝别人望一眼,你敢跟那些公子小姐见面不带我,我就废了你那玩意儿!你记住了,是你自己叫我帮你挡的,怪不得我霸道专横! 我怎么会怪你专横,怎么会怪你霸道,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恋人鲜少露出独占的姿态,只因知道外面有许多人惦念自家男人,也知自己在他人眼中配不上这个男人。但当时发狠的言论最终也只是个言论,后来有许多次,展皓外出远行,枯叶也经常是待在家里。展皓若用那时的话来激他,他便会瞪眼生气,说你走了,我又走了,这个家谁来管,方秋小乖谁来管? 每到那时候,展皓在心里便会反问,你不在我身边,俩小的亦不在我身边,我孤苦寂寞的一个人,谁来陪?但知道他是为家里做打算,所以这样的话也都是放在心里,嘴上只说好好好,你好好管家,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越来越沉稳端庄的恋人,他的心中也已经放了一份责任,要与自己一起担这份家业。想着枯叶平日里越发利落大方的姿态,展皓叹一口气,心中竟会有一丝丝的落寞。曾经彷徨不安的小狐狸如今成了镇得住场面的狐狸精,自己心里是欢喜的,只是潜意识里仍希望他能像那时一样依靠自己,不必担家业,不必陪自己撑门面,他可以任性一点骄横一点,所有的事情都让自己来操心。 然而展皓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自私的。他爱枯叶,枯叶亦爱他,他希望爱人无忧无虑,爱人当然也希望能为他分担烦恼。感情的承受与付出,不过是让自己成为对方的支撑,在累的时候倦的时候,他能在自己怀中安睡,不至于放心不下手中的事情,这便是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的意义了。 那次出远门去西北,到得兰州,接待的老板还有些诧异,说展老爷与夫人感情那样好,怎么不带他一起来?展皓一边喝茶一边苦笑,说他要管家,不愿意跟我一起过来。那老板听了便笑,说岑先生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几年前去江南见到,跟你一起接待客人时都还生涩得很,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展皓听了,脸上又是苦笑,这次却是不再说话了。 晚上在行馆的房间里睡觉,展皓躺了好久好久才勉强睡着,脑子里全是爱人温热柔韧的身子,还有他修长有力的指尖。眉心一点在隐隐发胀,好希望枯叶能为自己揉一揉按一按,他此时却不在身边。 又及半夜梦醒,迷迷糊糊的,展皓伸手往旁边一摸,摸到是空的,才恍然想起现在不在家里。一瞬间失魂落魄地坐起来,竟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心慌,总觉得不应该,他不应该在这里,枯叶不应该不在他身边。这样的依赖,展皓原是没有想到的——自己那般迫切地希望他依赖自己,不过是潜意识里的映射,只因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在很多年以前,他们刚在一起大概半年的时候,枯叶对他的依赖是最甚的,早晨起来没看见他都要生气。那种感觉真正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心中是又窃喜又沾沾自得,仿佛自己驯服了一只珍异的野兽。那时候展皓就是恨不得天天都跟恋人粘在一起,搂着他抱着他,让他一刻也离不开自己才好。但他毕竟是有事要做,每当外出,枯叶眼里便会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神情,眼底还有一层失落。到了归时,他看见自己回来了,脸上又会露出一种很恍惚的神态,好像难以相信眼前是真人似的,以为出现了幻觉。得一直到自己将他牢牢抱住了,他才会慢慢回过神来,脑袋靠进自己的颈窝里。 后来有了小乖,枯叶的心神就不全在他身上了。虽说家里请了人帮照顾,丫鬟们也都喜欢抱着小少爷,但枯叶总想亲自带着小家伙。展皓经常看见他抱着小乖坐在廊子里悄声说话,不时伸手逗一逗小家伙的眼睫,眉眼里都是喜爱。他的狐狸年幼时没尝过父母的宠溺,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只可惜他的爱太深太切,后来小乖长大一些,竟是觉得阿爹对自己太过苛责,不亲枯叶,反而亲他这个甩手爹爹。那时候枯叶还说,你不就是占得一个嘴上便宜?花言巧语,谁不喜欢听好话,就知道欺负我嘴笨!展皓听了就笑,说对啊,你不也最吃我这一套? 那时候枯叶已经不很依赖他了,渐渐融入了家里,从他一个人的小狐狸变成了别人的狐狸阿爹,后来又慢慢成了当家人。接人待物的规矩逐渐懂了之后,无理取闹的生气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逗都不一定逗得起来。有时候展皓想要跟他闹,故意说一些话来激他,枯叶的反应通常是淡淡地斜过眼睛,用一种无奈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责怪他无理取闹。展皓挫败丧气好多回了,总觉得自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他的狐狸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好远,他却还在原地坐着。 以前枯叶是觉得他站得太高,自己配不上。而今展皓却觉得他家狐狸跑得太快,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到身旁,又风一般地往前面掠去了,只留下远远的一个背影。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高人,千百年的记忆都是虚空。在与恋人的相处中,他原也是个稚子,只知道一味地用甜言蜜语来讨好、来宠溺,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堆给他。而枯叶如今真正想要什么,他已经是不清楚了。面对日益能干的恋人,心中越来越明显的无力感就像是没有他陪伴的深夜,让展皓无端地感到心慌。 到兰州的第三日,家里季棠的信就传了过来,上面记叙了一些琐碎的事。展皓在睡觉之前拿在 手里细细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想要把对恋人的描写都记在心里,以填补这段时间的空虚。 季棠在信上写,岑大哥前几日带着大少爷和小少爷去了庙里,小少爷得了一只桃回来,说是别家姨姨给的。岑大哥把桃核种在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杏树,说以后可以酿杏花酒。最近要裁夏衣了,衣庄的人带了布来让大家选,岑大哥给老爷你选了几样素色的,说太花了出去要招惹人,他可没那闲心天天盯着你。这几日也要发工钱,岑大哥天天在书房忙到好晚,有时候算错帐了,又要全部从头算过,忙得觉也睡不够,眼下面好一圈青黑…… 展皓看了,心中便觉担心,怕他忙坏了身子,又恨自己不在身边,好歹能给他做一碗夜宵。不过转念一想,家中那么多小丫鬟,方秋也是个疼阿爹的,又怎么可能没人给他做吃食?这样一忖,展老爷心中就又有些怅然了。原以为他会永远离不开自己,现在情况却反了过来,变得是自己离不开他了。而更糟糕的是,现在两人分隔异地,自己想他想得觉也睡不好,他却是觉都不够睡,恐怕忙得一刻都未曾想过远在西北的夫君。 信里面,季棠还提到她曾让枯叶写几句话,要不口述几句,她代笔也行。但枯叶到底是拒绝了她,只说有什么好写的,有这么几刻功夫,还不如多做一些事来得值当。展皓看见这句话,心中陡然一酸,竟感觉有些悲苦。爱的本真是要化为责任,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比希望枯叶对他不要有任何责任,只要爱他就好了。不要做其他的事,不要管其他的人,只要看着他,满心满脑都是他,像个青涩莽撞的少年一般狂恋着他。他愿意背负这种甜蜜的负担,愿意一辈子都背着。 看完信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提笔要写回信时,展皓都还不能平息心中的波澜,久久无法下笔。他要写什么呢?他想写的,不过是对枯叶这几年来忽视他而生出的怨。然而这怨又是没道理的,是不该的,夫人这样识大体,他却不高兴,这样倒显得他幼稚了。思虑良久,最后展皓也只是写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问一问家中可都安好,再说一说这边事务的进度,便作罢了。满腔的思念全都憋在心里,就好像一粒青梅被盐渍着,太咸太苦,都要流出粘稠的汁液来。 第 2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1 章 往后的日子,季棠的信来得越来越少,信上的内容也越来越淡,他回得也越来越简短,时间就如流水一般过去了。有时候坐在马车里行在路上,看着街上的行人,想到枯叶带着儿子们出去游玩的样子,展皓垂下眼苦笑一番,总觉得自己现境苍凉。明明有家有业,在别人眼里也是再完满不过,偏生要这样孤寂地奔波在异地,爱人在家里也不说多记挂一些。越想,展老爷心里便越觉得委屈,一会儿又感觉好笑。他原是刀枪不入的,可自从碰上了枯叶,这人世间的百味,还真叫他一一尝遍了。 到了晚上睡觉,展皓躺在床上,想着很多年前枯叶被自己设计逼出的那一句喜欢,那时他心疼又惶然的眼神,真是要让自己爱到了骨子里去。小狐狸当年的笨拙与别扭,他的喜欢与顾忌,就像一只亦步亦趋的小动物,总是思前想后地跟在自己身边,怕做错事,又怕说错话。展皓记得,那时候他只要皱一皱眉,枯叶都会心惊胆战地牵挂好半天,疑心是不是自己的一时气话引他不高兴。而今,他在异乡快要思念致死,他的狐狸却是问也不问了。 想得心中酸苦,一时间睡意全无,坐起身来直忍不住叹气。季棠曾说他像高高在上的谪仙,但那只是他无欲无求的时候。而仙人一旦落地,所有的从容都要化为世俗,为种种情绪所累。他不是不够强大的,他周身有一层最最坚硬的壳,只是那作祟的人是在他最柔软的心里,所以他没有防备了。于是只能疼着,累着,想一个眼神,想一个触碰想得心都要枯了,对方却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慰问的音讯。 正酸苦的当时,窗外突然“扑棱棱”飞来一只夜鸟。展皓知是季棠的信报,便伸手抓来,从鸟腿上取出信。信上只寥寥数字,说岑大哥忙了一天,半夜里却睡不着,正坐在廊子里看月亮。 展皓一看,转头望见深蓝天幕里的那一钩弯月,当下心酸得眼睛都要热了。他不知道枯叶是不是在想他,若是想他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会觉得宽慰一些。但季棠不可能知道枯叶心中所想,她能转述的也就只是那一个画面,一个画面而已。他的狐狸是不是在想他,依旧是无从知晓。 那一刻,心中的想念和怨怼终究是憋不住了。房中一时找不到纸笔,展皓匆匆撕下里衣一角,拈得烛灰捻在指头上,抻平了布料就要往上写。但就在手指要碰到布面的那一刻,他忽然又犹豫了。再有几天就能回去,这时候言辞若是激烈,恐怕家里人要担心。但转念一想,最近家里人人都忙,他家狐狸更是忙得晨昏颠倒,会不会注意到都还不一定。 心中自嘲着,展皓思量一会儿,最后还是压抑住满心的思念,只淡淡地写下了一行字。说这段时间我也是常常睡不着,半夜起来看月亮,却只有今天能天涯共此时。 信发出去,展皓看着鸟儿在月光下飞走,嘴里长长地叹一口气,转身拉过被子躺下了。此时出门在外,期盼恋人知他苦楚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不能眼睛看到他,手里抱到他。枯叶也是忙的,无法分心顾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到底是展家的另一个主人,自己不在的时候,很多事情还是得他来操持,自己撒手在外,又能埋怨什么呢? 这样想着,展皓强迫自己闭上眼,干躺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慢慢睡着了。 又过了四日,西北这边的事情到底是商量好了,展皓回到兰州,准备休整一晚,第二天早上便回家。哪想他刚在王老板那儿吃过晚饭,回到行馆,正走到房间门口,便听见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展皓下意识地回头一望,看见那个他思念了快两个月的人——他的狐狸,正紧抿着唇风尘仆仆地冲他疾步而来。 展皓当即看得愣住,眼睛瞪得圆圆的,站在原地连动也不知道动,嘴里亦发不出声音。他看见枯叶眼里闪烁着某种迫切的感情,仿佛要冲将而出,却又生生压抑着。待冲到他眼前,枯叶一伸手将他颈项牢牢抱住,身子的力道将两人都撞进了门里,随之而来的是干燥烫热的嘴唇,狠狠地压到了他的唇上。 面对如此热烈的亲吻,展皓瞪着眼,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枯叶用力地搂着他、吻他,似是思恋得厉害,可半晌见他没个动作,亲吻便又倏地止住了。展皓见他家狐狸松开自己,脸上露出了羞愤的神情,好像气恼自己没个应答,倒显得他这迫切的动作太过主动下贱,所以又生气了。展皓这时候才感觉心里一惊,嘴上急急的想要辩解什么,枯叶却先恼怒委屈地大声吼了出来,说你不要再想用什么便宜话来哄我,甜言蜜语我早就听腻了! 展皓被他吼得一怔,眼里的神情震颤着,好一会儿,嘴唇张了张,声音干哑地只说出三个字,我想你。枯叶听见,脸上的恼怒倏地凝住,倒竖的眉毛渐渐平顺下来,眼里慢慢全剩了委屈。他将嘴唇压抑地抿动一阵,最后垂下眼帘,默默地把脸埋进了展皓的肩窝里。展皓有些恍惚地伸手搂住他的身子,手掌下面的柔韧脊背,只感觉比两月前消瘦了好多。他摸一摸枯叶的腰,又摸一摸他两片宽大的琵琶骨,喉咙里深深呼吸着,最后长长地喟叹一声,心恸地闭上了眼睛。 他原以为枯叶已经不那么在意他,甚至有一刻觉得他对自己只剩了责任,但现在,他的狐狸却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他身边。带着一身的风尘,带着满脸的疲惫,现在就在他怀里……展皓侧头用力吻住他的耳根,只感觉心如擂鼓,胸腔中像一瞬间容纳了天地、汇聚了百川,所有的苦、所有的怨,都融在浩浩荡荡的水里,变得不值一提了。 洗过澡之后,两人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都没有睡意。展皓紧紧搂着他的身子,手掌一下下地婆娑着他的肩头,眼里满是庆幸的欢喜。他问枯叶,怎么会突然过来了?枯叶闷头在他肩膀上,哼哼地说,你扯一角衣服写那样的话来,害得我以为你累坏了,况且你以前又总是睡不着的,我担心你,就过来了呗。 担心我?展皓抿着唇低头亲他的额角,说那在信上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季棠求你你也不写,我还当你是不喜欢我了,不挂念我了。我在这边这么想你,想得觉也睡不着,你跟方秋小乖他们却悠闲自在的,都不说跟我传一句话……说到最后,展老爷的委屈之意已经满满地流露出来了,只差没搂住他瘪着嘴哭。枯叶听得有些惊愕,抬起脸来看他,还真见到展皓眼里哀怨又难受的,好似受了自己天大的欺负。 岑别,你心疼我一点好不好?我是真的想你,不是什么便宜话,不是甜言蜜语,我真是想你。这两个月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我每天半夜都要醒来一次,每天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但是你都不在……枯叶听得心中悸动,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又将他搂住,低声地道,你以为我不想你么?你每次出去我都要想你,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但家里又不能没人管。事情那么多,你走了,我又走了,那怎么能行? 没人管就没人管,你没嫁进来时不也是那样!展皓搂紧他的腰犯浑,开始耍赖了。枯叶暗暗发笑,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说那不还是得累着你!我撒手不管,你又要说我不心疼你了。 我倒希望你那样不心疼我……展爷闷声嘀咕着,心中又有些委屈起来。我不想你做那么多的事,不想你那么能干,你多陪一陪我,跟我说说话,哪怕什么事情也不做,那也是好的。说完,他抬头起来看着自己垂着眼眸的爱人,又道,你没发现么?这几年你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小乖分了两成,方秋分了两成,其他人统共分了一成,家里的事务又分了三成,现在就只还剩下两成是我的,我才只有两成!岑别,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才留两成给夫君! 听着他的抱怨,枯叶有些讷讷地撇开眼,说我不是想着给你分担么……展皓又抱紧他,有些心酸地靠到他肩膀上,闷闷地不想说话了。枯叶理着他的头发,心中慢慢回味他刚才的话,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好笑。 曾经他听见嫁了人的小丫鬟说,男人就跟孩子一样,也是得哄着的。以前展皓哄着他,枯叶还以为两人的角色定位就是这般了,可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委屈难过,竟然也要自己哄。平心而论,这几年他对展皓确实不如一开始那样依赖,毕竟手上有事情做,心神分了一些出去。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恋人,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一心一意的爱意。这个人牵动着自己的所有,自己的所有行动亦是为了这个人,枯叶原以为展皓也是懂的,因为他活了那么多年,想不到他最后却是委屈地说不要。 他要自己陪着他。 搂着自家闹脾气的恋人,枯叶抿着唇,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他摸一摸展皓的后脑勺,又摸一摸他的耳廓,妥协地说好好好,以后我不管那么多事了,都陪着你,你不要不高兴。展皓抬头起来望他,眼里好像是一汪幽泉被小鹿饮得起了涟漪,看得枯叶又要笑起来。展皓不说话,就蹭起身子来亲他,双手用力地搂住他,动作之间像是个得不到心爱东西的小顽童,正发狠地在心里念念呢。 第二天两人踏上归家的路,相互倚在马车里,手揪着手,粘腻得连窗外的风景也不想看。枯叶昨晚被折腾得累了,此时正靠在展皓怀里打瞌睡。展皓低着头看他,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又帮他把垂落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动作之间全是细腻的心思,就如同春风夹了细雨一般。 几日后傍晚到得家里,枯叶那时也是在睡,展皓就把他抱下来,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里。方秋见了还揶揄他,说啧啧啧,从未见过哪家夫妻像你们一样黏糊,扯不开了还。展皓笑而不语,只伸手将被角轻轻掖好,眼睛盯着熟睡的恋人看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这才静悄悄地退出房间。 院子里面,景致仍旧如同两月前的一般,只是有些花谢了,有些花开了。小丫鬟们三三两两的,方秋亦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闹。他们身上都穿着好看的新夏衣,一会儿季棠把给他做的衣服拿出来,说这些都是岑大哥给你做的,那段时间起早贪黑的,我要在信里提这事儿,他还不让呢。 展皓伸手摸一摸舒服的布料,一会儿接过来贴到脸上,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快慰的笑。不多时,厨房里的小丫头说饭好了,展皓回过神,手里把衣服放回去,一转身往西院那边走——他要给他家狐狸做两个喜欢吃的菜,原来答应了他回来要给他做好吃的,可不能食言了。 每一次分别,每一次归家,彼此满腔的思念都在惦记着对方,都在被这样细致地温柔地爱着。爱的开始,原只是两颗心的靠近,只是一刻也不想分开的迫切情绪,后来落进世俗,就成了不得不担上的责任。然而爱人又是需要呵护的,彼此相伴的长长时光里,维系两个人的,双方至始至终需要的,还是亲昵安稳的陪伴。是我想你的时候,你就在我的身旁,又或者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抬眼就能看到你,一回身即可抱住你,这便是我余生最大的期望了。 等菜做好了端出来,走进中院,展皓看见枯叶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跟小乖看着泥地里的什么,似乎是之前种的东西发了芽,小家伙在一旁欢呼雀跃的。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面,漫天红艳艳的晚霞映在他身后,枯叶扭头看见他,脸上立即露出一个嗔怪的揶揄笑容,背着天光,看得不甚分明。 站在庭前,展皓痴痴地看着恋人修长的身影,只觉得心里的爱意就像这鲜红的晚霞,又厚重又浓烈,多得连天空也铺洒不下了。 ·他人言· 大宋朝北方商会的掌舵人名叫沈玉崇,年纪有些大了,如今已有五十五。沈老板膝下无女,只有四个儿子,不过他弟弟倒是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里面最小的那个刚十七,正逢嫁娶之年,生得那叫一个水灵,明眸皓齿的,最得沈玉崇喜爱,经常宠着带着,根本就当做了亲生女儿。 小姑娘叫做沈芳琉,年纪不大,却颇有主见。爹爹伯伯给她物色了好几个年纪适合的公子少爷她都没看上,嫌弃人家太嫩,一点儿都没有沉稳慑人的超然气势。沈姑娘眼界可高呢,说自己夫君一定要选一个能干的,英俊沉稳有作为的,身家没有万数黄金就不考虑。这下沈老爷可头疼了,就这条件,北方这边能满足的有几人啊? 沈芳琉听了倒是满不在乎,说北方没有,那就到南方找呗!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找个有钱又能干的人会难到哪儿去?正巧四月时候镇海卫初夏起渔,沈芳琉就缠着自家大伯把她带去江南,凑凑热闹,同时也好物色一下未来夫君。 在镇海卫热闹的岸堤上,人人都盯着各家渔场的渔船看,唯有沈家小姐在轿子边儿踮着脚在人群里挨个儿地打量每一家的少爷。不知是不是江南的水土养人一些,沈小姐看着这些公子哥儿都觉得比北方的好,这温文尔雅面容白净的,看上去就赏心悦目。于是沈小姐就兴致勃勃地挑起来了,觉得哪个还不错就问她大伯,这个是谁那个是谁。沈玉崇无奈,但也只能一一答着,说这是布纺张家的二少爷,这是漕运陈大人的大公子……正一个个看着,突然,岸堤那边一阵喧闹,有人喊:展老板来啦!沈芳琉踮起脚往那边看过去,就见一个俊美高挑的中年人从轿子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地顺着行人让开的道路走到了岸堤边儿上。 沈芳琉听过这人的名号,江南商会的龙头嘛,跟她大伯平起平坐的,好像今年四十五了,家里最小的儿子刚满十五岁没几个月。听说这人精明能干,坐拥千万身家,但家里只有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夫人,并无侍妾。以前听着,沈小姑娘还以为那是个兴趣贫乏爱好奇怪的中年阿叔,可今天一见,沈芳琉几乎看傻了眼——这人看着哪像是四十五岁,根本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那长相,那气质,那身材!一会儿,展老板似乎看见了这边的沈玉崇,就远远地扶拳打了个招呼,脸上还微微笑着,眉眼淡然从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沈芳琉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属于成功人士的沉稳从容气势。一瞬间,向来眼高于顶的沈小姐毫无抵抗力地……被展大老板俘获了芳心。 “芳琉啊,这,这行不通!展老板跟我是十几年的旧识了,他的为人我是知道的,那就是个痴情种啊!他宠他夫人十几年如一日,恨不得天天都捧在手心里,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纳过妾?展老板条件那么好,从他十八岁起,这近三十年来看上他的人不计其数,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么?还不是都被拒绝了!” “大伯,人家是不是拒绝了还说不准呢,指不定在外面养着几个相好也不一定。这么好的男人,哪可能那么痴情专一的?那不是傻子么!哎呀,大伯,你就跟他说一说嘛,你侄女儿我也不是差的,没准儿,人家就看上了呢?” “哎,你这丫头真是,展老板那年纪都能当你爹了,他小儿子都十五了!你说你这是干嘛呀,上赶着给人做二娘是吧?你做他儿媳妇都够了!芳琉,你就听大伯一句话,他大儿子今年廿一岁,也是一表人才能干沉稳的,要不你……” “不要不要!我就要他!他老又怎么了,人家看上去年轻着呢,就跟三十岁似的,年轻人还不一定能比得上他呢!而且展老板那么优秀,大伯,我带这样的女婿回去,爹他也是脸上有光啊,到时候你也能在辈分上压他一头,这不是好事么?” 第 2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2 章 “你这丫头,真是……”沈玉崇被自家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侄女儿求得没办法,最后只得答应她把展皓约出来吃个饭,让两人认识一番。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罢,让这小丫头被打击一下也是好的,省得以后还这么异想天开。 饭局就设在展家名下的逢源楼,沈玉崇跟展皓是旧识了,约出来吃饭也算不上什么事儿。只不过这一次,沈玉崇特地嘱咐了让他独自前来,不要带夫人,也不要带儿子。 还没到饭点,沈芳琉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在逢源楼上等着了,心里又羞涩又激动,脸颊飞红,十足一副小女儿情态。沈玉崇则情绪沉沉地坐在饭桌边,无声地叹气。倒不是怕展皓不给他们面子,在礼节方面,展老板一向是很妥帖的,肯定会护着他们颜面,但就是……怕得罪了展家夫人。 沈老板跟展皓的相好岑先生关系一直都不错,有时候来江南溜达,若是恰逢展皓外出,就都是岑先生和钟老管家出面来招待他的。如果因为这事儿伤了两人情面,说实话沈玉崇心里不愿意。还有展家那俩小子,一个沉稳一个狡猾,以后都会是商圈里的大人物。大的还好,性子宽厚懂礼,小的那个就记仇得紧。如果这事儿再被他俩给知道了,以后自家四个小子指不定被他们怎么整呢。 但看着惯来宠爱的侄女儿这番期待痴迷的模样,沈老板也只得认了。现在只希望展皓事后口风紧一些,不要让他们家里人知道才好。 时间到了午时,展皓如约而来。沈芳琉眼见他身着一件墨灰色长裾,外罩荼白蚕丝薄衫,黑色阔腰封妥帖平实,将原本就修长的身材束得越发高挑。展皓嘴角带笑,眼神平静淡然,双手负在身后,步子从容沉缓。明明是四十五岁的中年人,脸上愣是一丝皱纹也没有,皮肤白皙紧绷的那样子,甚至比那些个毛头小伙子都还要嫩一些。 沈芳琉看得心儿跳跳,越发心猿意马,这等好夫婿即使已经娶了妻,自己当他的妾也是好的。反正还年轻,等正室年老色衰了,再将对方挤下去,那不是妥妥的事儿?沈小姐算盘打得叮当响,面对如意郎君的眼神,脸上也赶紧露出个柔美乖巧的笑。但展皓的视线却只在她身上虚晃地掠了一下,随即便笑着看向了沈玉崇:“沈老板,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沈玉崇有些尴尬地拱手回了一个礼,三人随即落座。这时候展家的侍卫全靖从门口拿着个长条形的乌木盒子走了进来,沈玉崇有些惊讶,展皓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在下知道沈老板是带侄女儿来江南游玩的,所以特意让家里人准备了一份薄礼,望沈小姐笑纳。” 见意中人还准备了礼物送给自己,沈芳琉自然是又惊又喜,赶忙娉娉婷婷地站起来道了个万福,一番推让之后,便羞答答地接下了。一旁沈玉崇看得有点儿尴尬,展皓这话其实就是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你此次的来意了,而且家里夫人和儿子也都已经知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就看你自己罢。可惜沈芳琉还浑然不觉,甚至还以为展皓对她有所期待呢。她接过盒子在桌上放好,闪烁着眼神,含羞带怯地看向自己的意中人。展皓脸上的神情不紧不慢的,见这小丫头看着自己,就勾起了嘴角沉声地道:“江南人杰地灵,风景秀丽,沈小姐此次前来,可得叫你大伯带着好好游玩一番。”沈芳琉掩着嘴轻笑一声,说:“谢展老板关心,不过,大伯对江南这边也不怎么熟悉,芳琉斗胆,能否请展老板亲自带我和大伯四处转转?” 沈玉崇在一旁听得几欲扶额,一张老脸在手掌后面都要垮了,不过展皓还是答得不紧不慢的:“这个不是问题,正巧展某最近无事,可以尽一番地主之谊。不过,沈小姐对展某这称呼实在有些生疏,展某人听着怪不舒服的……” “那……”沈芳琉听着这话有些激动了,小脸酡红着,手指拧着丝巾搅成一团,“那小女该如何称呼展老板呢?” 展皓眯了眼,嘴唇弯起来“慈祥”一笑,老神在在地道:“就叫展叔叔吧,我这年纪应该还是当得起这称呼的,沈老板,你觉得如何?” 沈玉崇听着,脸色一下子有些讷讷,沈芳琉更是尴尬得不行。这话里的拒绝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她想装作没听出来都不行。沈玉崇叹着气摇摇头,抬眼看见展皓若有所指的笑容,最后也只得讪笑着接过话头:“那是自然。展老板比舍弟小三岁,芳琉自然是该称呼一声叔叔的。”说完,沈玉崇暗暗对侄女儿使了个严肃的眼色。小姑娘本来还委屈着呢,想指着伯伯再帮自己说说话,但这时候也不得不低了头:“展,展叔叔。” 这下展皓满意了,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笑吟吟地催促他们俩开饭:“沈老板也真是,来我这边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内人今儿刚从镇海卫回来,带回了好些鲜鱼。要不这样,今晚你带上芳琉侄女儿到我们家吃个晚饭,我跟内人亲自下厨。原来不是说好尝尝我的厨艺么?说了这么多年,沈老板可是一次都没吃到。” “好好好……”展皓给了台阶下,沈玉崇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就怕他反悔。沈芳琉在一旁坐着,心里有点儿生闷气。这老男人,还真是别人说的那样,痴情种妻管严,闲聊时候三句话不离“内人”,好像就怕有人不知道他们俩恩爱甜蜜一般。哼,越这样越可疑!这种男人,一定只是表面上的专情,其实都是装的!背地里有多少个情儿都不一定……我还真就不信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家倒贴上来,你还能坐怀不乱! 正郁闷地腹诽着,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年咋咋呼呼的喊叫声:“爹!爹!我娘他在家里出事啦!”话音刚落,门口就冲进来一个跟展皓衣着极像的男子,墨灰衣服,不过看着像是武装。沈芳琉一看来人的脸,眼睛立即瞪大了——这人跟展皓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脸型五官,甚至连发际线的位置都相差无几,只不过还带着点儿稚气而已。对方看着好像有十七八岁,身量很高,估计只比他爹矮一点儿。照这样看,这应该是展皓的小儿子,现年十五的展循。 展皓转头看见他,眉头隐隐地拧了起来,筷子不紧不慢地放下:“什么娘,让你阿爹听到又要教训你了。” “不就是我娘么……”展循嘀咕着,比他爹稍显细长的双眼里露出些许满不在乎的神色,“阿爹今天不小心撞到了腿,现在大哥驾了马车正带他去陈大夫那儿呢,就在楼下,你不去看看?” 展皓听了,眉头隐隐皱起,眼帘有些为难地垂了下来。沈芳琉见他这样,心里对这展循就有些不爽了。小姑娘心说,没见长辈在招呼客人么,这么咋咋呼呼地冲进来,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成心给自己爹丢脸是不是?这样想着,她上挑的杏核眼里便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展循倒是自在,挑着眉毛好整以暇的,两个小孩儿视线对上,他还得瑟地挑眉笑了一笑。 沈玉崇怎么可能不知道展家小公子唱的这是哪一出呢?展皓也真是,就这样丢个绊子给他……哎,也罢也罢,谁叫自己带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闺女来,还是自己收拾吧。唉声叹气一番,沈老板只得“善解人意”地替“为难”的展老板解了围:“展老板,家里有事就还是先走吧,我们俩老相识了,今晚还要到府上吃饭呢,不急这一时,去吧去吧。” “大伯!”沈芳琉一听,登时有些不愿意了,小手在桌子下面还拽着他的衣袖甩啊甩,沈玉崇自然是不依她,全装作没听见。展皓这时候才松了为难的表情,眼里慢悠悠地露出个从容的笑,双手给他行了个礼,声音里带着歉意道:“哎,看来展某只得怠慢了。今晚一定好好招待两位,还请沈老板到时候一定尽兴,要不然展某恐怕要歉疚一辈子……” “哪里哪里,是我跟侄女儿来的不是时候……”沈玉崇干笑着站起身,顺着把沈芳琉也一起拽了起来。展皓跟两人道了别,转身拍拍儿子的肩膀,随即大步地走了出去。展循在原地顿一下,本来也要起脚往外走了,却又笑笑地扭过脸来盯住了他们。沈芳琉见这眉眼俊美的少年对她悠悠地挑高眉毛,嘴边勾起一抹狡黠的冷笑,嘴唇慢慢地动了一下,好似是在说……做梦? 跟展皓那么像,却又不那么像的样貌,似乎削去了父亲的温润,将眼尾拉长了些,嘴唇削薄了些。左耳下那块嫣红的胎记,好似燃着的火焰一般,生生烧出了一股妖邪之气。 沈玉崇无奈地对眼前记仇的晚辈笑了笑以示歉意,意思说我不是故意来挑拨你们家庭和睦的。展循挑眉盯了他一会儿,倏然翻出一个白眼,随即转过身,眨眼间就跑不见了。 沈芳琉愣了半晌,一会儿回过神,不甘心地追到挑台边往下望,就见展皓已经立在了楼下。他对面站着个身穿青衫的修长男子,侧向这边的脸上覆盖着一个花铜的面具,看不见表情。展皓一直在笑,很宠溺很温柔地笑,他拉着那人的手,似乎在小声地讨饶着什么。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出腿来,想要用力地踩他一脚,不过被展皓地缩脚躲了过去。两人的动作都非常快,哪里像刚才说的……撞到了脚?! 之前谎报病情的展循不知何时也已经飘到了楼下,经过那两人身旁时笑得张狂无比的,一副幸灾乐祸的狡黠神情。边上倒真的有一辆马车,马儿旁边靠着个竹青色衣衫的年轻公子,长得很是清俊秀气,不过气质看上去非常安然沉稳。他身量比起展循来要矮一些,光看样子的话,两人看不出长幼。不过从展循赖在他身上的小孩儿姿势来看,那应该是展家今年廿一岁的大公子展方秋。 “爹啊,你就别躲了,要不回去我娘还得晾着你……”展循搂着他哥哥的肩膀,上半身像没骨头似的赖在人家肩上。他这话说得很清亮,楼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听见他这话,那面具人扭头狠狠地剐他一眼,那小子立即老老实实地缩了脖子,转而装模作样地跟哥哥假哭:“阿爹好凶凶……” 展皓依旧笑着,讨好地把脚又放了回去,还移到对方跟前,似乎主动让他踩似的。那面具人犹豫一会儿,随后真的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下去,逗得俩儿子都憋着声音笑。展皓装模作样地龇牙咧嘴一番,完了笑笑地低头亲对方一下,随即拉着人钻进马车,慢悠悠地走了。 一直到展循把马车赶出好远好远,沈芳琉都还眼巴巴地倚在栏杆上,看得恍恍惚惚的。沈玉崇慢慢踱步到侄女儿身后,幽幽地叹一口气,沉声问:“现在还妄想着嫁给人家么?” 异想天开的沈小姐此时垂头丧气地退回身子,恹恹地转身搂住大伯的胳膊道:“不想了……他们那一家人,别人根本就挤不进去嘛。” “知道了就好。”沈玉崇摸一摸侄女儿的脑袋,长长地歇了一口气:“吃饭吧,今晚带你去他家看看,让展老板教教你,应该怎么选意中人。大伯就希望你啊,以后像你展叔叔一样,找到一个人,跟他一辈子,好好的,安安心心的,那就是最好了。” “哼,才不要安安心心呢,那样子多无聊!我要轰轰烈烈的!” “嘿,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你看人家,多美满,多相爱!” “哎!大伯,你又知道人家没有轰轰烈烈过了?!哼,万一展老板当年跟他夫人的爱情就是惊天动地的呢?” “咳,随便你怎么说吧……” 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罢。无论是返璞归真的感情,还是历久弥新的喜爱,又或者历经千难万险才争取到的幸福……在这茫茫人海中遇见了最无法放弃的那个人,就已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了。 为了得到你,用尽所有的气力;为了守护你,付出所有的心绪。 用我的一生,我的全部,对你十面埋伏。 ·乱七八糟一百问· 1: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展皓:挺早以前了,在开封的时候,他那时候刚刚离开赵琮。 枯叶:在开封,那天他身边还跟着个白面绿眼人。 2:遇见对方时多大年纪? 展皓:二十六岁零七个月。 第 2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3 章 枯叶:照他算的,那时候我二十二岁再十个月。 3: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展皓:满脑子只想着复仇的沉默小杀手。 枯叶:假斯文真腹黑的厉害角色…… 展皓(撇眼笑):真是犀利的眼光呢小狐狸。 4:那时候为什么没来电呢? 展皓:说实话,那时候完全没有考虑感情这方面,就想着怎么把以前的那事儿给结了。 枯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感情为何物。 5:如果用动物来做比喻,觉得对方是? 展皓(笑眯眯):自然是小狐狸。 枯叶:嗯,可以多选么? 可以。 枯叶:黑豹,蝮蛇,老鹰,猫…… 展皓(继续笑眯眯):你希望我是什么状态我就可以变成什么状态。 6: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对方?是在什么情景下? 展皓:说不清,那段时间每天都多喜欢他一点。实在要说,应该是看见他给小角擦身子的时候。 枯叶(小声问):为什么是那时候? 展皓:因为当时你看起来就跟我媳妇儿一样,然后小角是我女儿。 枯叶:…… 展皓:你呢你呢? 枯叶:就,你回了常州,然后我在开封养伤的时候,想起你之前在镇海卫那么不要命地召唤江豚,就觉得心疼呗…… 展皓(心满意足脸):小狐狸么么哒! 7:什么时候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当时是什么感觉? 展皓:这个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喜欢上我,不如问知道他愿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枯叶:…… 展皓:那时候啊,他被我逮回来没几天吧,我逗他他也没跑,自然是高兴死了,就是恨不得把他时时关在房间里,反悔都别想溜。 枯叶:…… 展皓:好了你说吧。 枯叶:知道的时候是在开封,刚醒过来。当时我就是觉得,很惊吓,很恐怖,很不可思议,觉得他在逗我。 展皓:后来知道不是了吧~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展皓:全部都喜欢啊,板着脸很可爱,炸毛很可爱,乖乖的也很可爱,发呆也很可爱,闹脾气钻牛角尖也很可爱…… 枯叶:全部都喜欢。 展皓:使坏也喜欢? 枯叶:……喜欢。 展皓:脸红的样子最可爱!!! 9:讨厌对方哪一点? 展皓:没有讨厌的。 枯叶:没有讨厌的。 10: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展皓:好啊!跟他对得上的这世上就我一个。 枯叶:这个……还行吧,反正他这人跟谁配都能挺好。 展皓:乖乖,我理会别人干嘛?他们又不是非我不可。 枯叶:……知道了。 11:怎么称呼对方? 展皓:岑别,乖乖,小狐狸,宝宝,娘子,相公,小别,亲亲,孩儿他爹,孩儿他娘……想到什么叫什么。 枯叶:展皓。 希望被对方怎么称呼? 展皓:相公,夫君,哥哥,阿皓,皓……怎么亲热怎么叫。 枯叶:岑别。 第 2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4 章 13: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展皓:没有任何不满。 枯叶:他对我没有任何不满。 14: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 展皓:控制欲太强,习惯性算计人。 枯叶:自私,任性,钻牛角尖,消极被动,固步自封,喜欢自怨自艾,死要面子……太多了。 展皓:…… 枯叶:话说,你有没有算计过我? 展皓:呵呵呵呵呵呵,下一题。 15:对方的毛病是? 展皓: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觉得我什么都好。 枯叶:好像没什么毛病…… 展皓:喏,看吧。 16: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觉得不快? 展皓:跟岑经走得太近。 枯叶:跟展家以外的人走得太近,还有,总是耍着我玩儿。 展皓:我哪有…… 枯叶(默默斜眼):你哪里没有。 17:自己做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展皓:做完之后早上起来看不见我,跟外人走得太近,有人给我说媒。 枯叶:和岑经走得太近。 18: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展皓:喜欢我,依赖我,没有我就不开心,要我陪,要我宠。 枯叶:……同上。 19:如果觉得对方喜欢上了别人,你会怎么做? 展皓:他会喜欢上我以外的人么?如果真的有,那我肯定会千方百计地让他再一次喜欢上我,然后把那个第三者人道毁灭。 枯叶:……离开常州。 展皓(默默拉小手):为什么不把我追回来呢? 枯叶:你都喜欢上别人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展皓:你还可以把我追回来呀。 枯叶:追得到么? 展皓:你追,我就一定老老实实地回来。 20: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展皓:不可以。 枯叶:都变心了,原不原谅还有什么意义。 展皓(赶紧伸手搂住,脸色阴冷):再问这种问题我就灭了你。 21: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情景? 展皓:他强吻我之后结结巴巴地说喜欢我。 枯叶:我那时候没有说出口! 展皓:反正你说了。 枯叶:好吧……嗯,那个,在开封,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的时候,他从茶楼里面走出来把我抱进马车的时候,他在月亮底下从冰湖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呃,太多了。 展皓(笑眯眯):啧啧,我家乖乖真是容易满足。 22:觉得最幸福的场景? 展皓:他在家里抱着小乖一边看方秋写字一边等我回来。 枯叶:小乖出生的那次过年,除夕夜放鞭炮的时候。 23:曾经吵过架么? 展皓:在一起之后几乎没吵过。 枯叶:有几次,不过都是我在闹别扭。 24: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展皓:吵过架么??? 第 2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5 章 枯叶:就,醒来没见着他…… 展皓(恍然大悟):哦!那次! 25: 之后如何和好? 展皓:甜言蜜语!又搂又亲!细心顺毛! 枯叶:他三两句话就把我哄好了。 26: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展皓:关于他的事情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 枯叶:他知道我的,我不知道他的。 展皓:乖乖!我对你一片赤诚!绝无隐瞒!天地可鉴! 枯叶:哼,就是偶尔算计一下罢了。 展皓:……我错了。 27:两人交往会有自卑感么?自卑感来自? 展皓:没有自卑感。 枯叶:有,各方面的差距太大了。 展皓:那些在我心里没有意义,小狐狸乖乖永远是最可爱的! 28: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展皓:公开的。 枯叶:全江南都知道了。 29: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展皓:除了他我想不出我还能喜欢上谁。 枯叶:嗯,跟他一样。 30:下辈子还希望做恋人么? 展皓:当然,他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枯叶:希望。 展皓:~啾哒! 31:咳咳,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展皓:攻方。 枯叶:受方。 3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展皓:自然而然。 枯叶:实力差距。 3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有没有想过换位置?为什么? 展皓:满意,没有为什么。 枯叶:满意,他在下面我会觉得很奇怪。 34:初次欢好的地点? 展皓:我房间。 枯叶:他床上。 35: 当时的感觉? 展皓:非常好,一本满足,羽化而登仙。 枯叶:头晕脸热什么都不知道! 36: 当时对方的样子? 展皓:浑身都是红彤彤的,脸一直别着,羞得不行,特别可爱。 枯叶:很可怕,像只豹子一样。 展皓:哎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么? 枯叶:滚! 37:每个月上床的次数? 展皓:这个不定,要看生意忙不忙。 枯叶:总是出去好几天,然后回来一晚上做三次= = 38: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的亲热频率是? 展皓:每隔一两天做一两次,这样对他身体的负担比较小,又不至于欲求不满。 第 2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6 章 枯叶:他已经说了。 39: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展皓(看向小狐狸):虽然你碰我哪儿我都喜欢,但是……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亲我耳朵。以后多亲一点儿,好么? 枯叶:……好。 展皓:行了他的就不用说了。 40:最喜欢怎样的接触? 展皓:他靠在我怀里,或者他搂着我,或者他亲我。 枯叶:喜欢亲嘴。 展皓:真的? 枯叶:你不是知道么。 展皓:我就是确认一下罢了,啾哒~ 41:一般情况下亲热的场所? 展皓:家里,床上。 枯叶:他床上。 42: 有没有想尝试的亲热地点? 展皓:澡房里……亲热过了,现在最想尝试的是野外。 枯叶:你想得美! 43: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枯叶:没有。 展皓:没有。 枯叶:!!!没有?! 展皓:很惊讶吗?二十八岁之前我对这事儿都不感兴趣啊。 枯叶:那你为什么……那么懂! 展皓(眯眼笑):你忘了我喝过八木活水了? 枯叶:…… 偷听自己父辈的墙角什么的太扯了! 44: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你的身体了,你会? 展皓:尊重他,依旧爱他,不过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是要好好弄清楚,然后对症下药。 枯叶:出了什么事,才会…… 展皓:放心我会一直对你和你的身体充满兴趣的! 45:在迄今为止的性事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的一次是? 展皓:他强吻我告白的那次。 枯叶:在窗户前面那次,那时候敏薇还在外面走来走去。 展皓: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枯叶:滚! 46: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展皓:有。 枯叶(冲上去捂嘴):不准说! 展皓:小乖一周岁生辰那天晚上……唔! 枯叶:没什么,那天我只是喝高兴了而已。 哦~而已啊~ 47:那时攻方的表情? 展皓:我看傻了……唔! 枯叶:他那时候已经喝傻了,没事。 48: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展皓:被你用公孙先生给的那药坑了的那次不知道算不算…… 枯叶:算! 49: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展皓:一边爽一边求饶一边哭一边叫我“相公皓哥哥”……唔! 枯叶:我很生气。 第 2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7 章 50:请对恋人说一句最想说的话。 展皓(微笑搂小狐狸):我爱你。 枯叶(撇脸):嗯,我也是。 51:接着,我们来问问多年后二十二岁的展家大少展方秋:对爹爹们和弟弟的印象? 方秋:爹呢,很沉稳很睿智很腹黑,阿爹呢,很温柔很可爱很心软,弟弟……是个神经病。 52:最喜欢谁?为什么? 方秋:阿爹,因为他最温柔。 53:现在有意中人吗?或者,对未来的另一半有什么期待和要求? 方秋:还没有,希望对方……跟我合适就行,没有特别的要求。 54:长这么大,觉得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方秋:嗯,遇见了爹和阿爹,还有弟弟,还有敏薇姐姐他们,还有猫咪。 55:在家里面喜欢做什么事? 方秋:喜欢的事啊,说实话我很忙的,爹他越来越懒了,什么都扔给我做。我喜欢发呆,但是都没有时间消遣,就天天跑来跑去。 展循(乱入探脑袋):是啊我哥特别忙的! 方秋:去去去一边儿去! 56:有没有撞破过爹爹们的情事?在什么情境下? 方秋:有,我回来急着拿东西,然后他们在书房里……不过没看清,吓死我了。 57:还是处子身么?为什么? 方秋:是,阿爹说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做那事儿很奇怪。 58:喜欢弟弟么?有没有考虑过兄弟恋? 方秋:完全没有! 展循(又一次乱入):QAQ!QAQ!QAQ!为什么!我不好么!你看我又高又帅又细心,聪慧善良不拜金! 方秋(用力推他脑袋):因为你是个神经病! 展循:所以你就不爱你亲爱的弟弟我了么!我可是你从小照顾到大的啊! 方秋:是啦是啦我爱你!但是你是个神经病啊! 59:爆料一个关于弟弟的搞笑事情? 方秋:他进学堂的第一天,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两个大孩子以为是小姑娘,偷偷地瞅个空子亲了脸。 展循:当然后来我英勇地揍回去了! 60:身边的哥哥姐姐里面最喜欢谁? 方秋:硬要说的话,小四子哥哥吧,裴习太浑了,见了就想踹。 61:对家里人说一句话。 方秋:说什么? 展循:我哥是个闷骚,说不出来的…… 方秋:滚,说就说!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遇到喜欢的人,平平安安过一生。 展循:好没创意…… 方秋(一个脑瓜镚儿敲过去):滚! 62:于是接下来到小乖展循……长到现在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展循:哎?开心的事很多哎,不过最喜欢的还是阿爹照顾我啦!上次发烧的时候还给我做了蛋羹……美味! 63:喜欢哥哥么?为什么? 展循:喜欢!喜欢喜欢!哥哥最爱我了!从小给我洗澡梳头,抱我睡觉!一直陪着我!最爱哥哥了! 64:想要什么样的另一半? 展循:⊙ω⊙!我阿爹这样的!哥哥这样的! 为什么不要爹爹这样的? 展皓:因为他说我们两个长得太像,要亲亲抱抱的话会觉得很奇怪。 展循:嗯!会硬不起来! 展皓(默默弹他脑壳儿):谁教你的这话? 展循:哈哈哈哈哈仇叔叔! 65: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 展循:我爹他老拿我小时候的事情来糗我。 都是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第 2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8 章 展皓:比如说尿床啦怕鬼啦怕老鼠啦老是哭啦天天在泥里扒东西吃啦…… 展循(飞扑捂嘴):那那那那都怪你不阻止我!阿爹说你总是随我玩儿随我闹!让我一天到晚脏兮兮的! 展皓(挑眉笑):唔兀唔……唔唔,唔兀捂唔唔唔兀兀……唔。 展循:这句话还是让它烂在嘴里吧。 66:撞破过爹爹们的情事么? 展循:好像没有。 展皓(笑眯眯):其实你撞破过的。 展循:哦哦哦哦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展皓:那时候你太小,不知道自己撞破了,你阿爹后来狠狠掐了我好几下。 展循(失落脸):啊,是么……啊…… 67:觉得自己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缺点? 展循:没有!完美!英俊帅气聪明绝顶!哈哈哈哈哈! 68:有没有什么小秘密想跟我们分享? 展循:嗯……嗯……嗯……这个,我想想……我哥他睡觉喜欢嘬手指头算不算? ……算。 展循:嗯……我,我喜欢哥哥亲我脸算不算?我喜欢阿爹抱抱算不算?我有恋兄情结、恋父情结算不算? 还是下一题吧。 69:有没有什么觉得遗憾的事情? 展循:没见着我爷爷。我爹说我见着了,但是我没有印象……挺想见见他的。听阿爹说爷爷很好很温柔,我一定很喜欢他。 70:那,对舅舅岑经有什么看法? 展循:舅舅是个逗逼。 为什么? 展循:哈哈哈哈哈哈他就是个逗逼! 71:觉得自己最糗的事情是什么? 展循:七岁时跟哥哥上街玩儿,裤带没系好,跑着跑着裤子掉了= =,周围人都看着呢。 72:觉得自己能一人扛下家业么? 展循:不能,我要我哥跟我一起。算计别人我还在行,但是一看见算盘我就头疼。 73:哥哥说你是个神经病,你觉得他为什么对你是这个印象? 展循:哈哈哈哈哈当然是因为他太爱我啦! 方秋:滚你!动不动就亲亲抱抱人来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74:什么时候知道方秋不是亲哥哥的?因为什么事? 展循:我十三岁的时候吧,他外公叫人找上门来,想把他带回家,不过被我赶出去了。 75:知道以后心里有什么感觉呢? 展循:当时吓了一跳,想起小时候我还吃过他的醋呢,觉得阿爹偏心他。但震惊完了转念一想,哎?以后我可以娶哥哥做媳妇儿了呢! 76:知道了之后对哥哥的感情有什么变化么? 展循:我倒是想有呢,我哥那么好,给了别人怪不舍得。我很爱哥哥的……唔,当然也很爱阿爹,最爱他们了。 77:那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出生跟别人不一样的? 展循:上了学堂之后吧,几岁来着?好像是八岁时候跟着一个小孩儿去他家玩,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别人都是娘亲生的,就我是阿爹生的。 78:当时是什么感觉? 展循:觉得很不可思议啊。后来回家叫阿爹给我看他肚子上的疤,然后问他能不能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也行…… 79:有送过爹爹们生辰礼物么? 展循:爹爹他们啊,我爹的生日就在我前面,哥哥和阿爹又是连在一起生日,想给惊喜都不成。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花啦,用猫咪的毛做的妖怪玩具啦。但是爹他特没意思,都不稀罕我的礼物……倒是阿爹!阿爹太好哄了,有一次我在河里摸了几块石头磨了个全家福的小人给他,他高兴了好久,现在都还收着。 80:会跟着家里人一起欺负阿爹么? 展循:才没有!我很正直的!我就是在阿爹被爹爹做得起不来的早上去逗一下他而已。 他不打你么? 展循:才不会!那时候阿爹都是绵绵的,特别好欺负,特软! 枯叶:…… 展循(马上笑眯眯地抱住,蹭):阿爹~最爱你了啦~ 81:然后,接下来再问问展皓和枯叶:觉得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如何? 展皓:都很好,阿循很聪明,很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还不怎么藏得住气,锋芒有些外露。方秋的性子倒比较像我,不过也像岑别,经常藏话。 第 2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59 章 枯叶:在外面还好,阿循在家里就太疯了,跟小时候一样闹腾,经常把方秋气得炸毛,哭笑不得。 展循:那——就是……爱! 方秋:滚! 82:觉得俩小孩儿各自的优点是什么? 展皓:方秋的思维很缜密,深思熟虑的,对外人很会装。而阿循是有闯劲,敢想也敢做,眼光直觉都很准。 枯叶:方秋很细心,很会关心人,面面俱到,每件事都做得很妥帖。阿循呢,他吧,在家里不怎么管事,不过有话不会藏着。喜欢的话会说,不高兴也会说,有问题都能及时解决。以前他跟方秋吵过架的,但每次都是他追在方秋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地道歉,一边道歉还一边为自己叫屈,没一个时辰兄弟俩就和好了。 83:那有什么缺点呢? 展皓:方秋喜欢藏话。 枯叶:嗯,藏话。 展皓:而且一时半儿还哄不出来。如果阿循不是那个恋兄的性子,估计吵了架两人能僵持好几天。他跟我出去做生意,同辈的年轻人都怕他,觉得他城府太深……也不怎么喜欢交朋友,就只有阿循能跟他闹得起来。 枯叶:方秋在家里面还是挺好的,不时跟他爹发发脾气,偶尔还会跟我撒娇,但一出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能面无表情一整天。 展皓:至于阿循嘛,就那个毛病,锋芒有些外露,算计人之前还会故意跟人打招呼,倒是延续了他爹年轻时候的习惯。不过他也是年纪小,还不够沉,估计得再过几年,才能有我以前的样子。 枯叶:阿循在家里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方秋说的,人来疯。这么大了,十六七了,高兴的时候就整个人挂到他爹身上去,还老是蜷紧了身子蹭到我怀里,装乖卖萌。他们俩都是一出门就换个人的性子,若是外人看到他们在家里的模样,能惊掉下巴。 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狐狸仔在说到俩儿子的时候话这么多? 展皓:没办法,他俩都亲岑别,我家狐狸受苦多年了。 枯叶:还好啦,他们在我面前都很乖的。 84:现在有操心他们以后娶媳妇儿的事么? 枯叶:操心过方秋的。 展皓:方秋心思太深,我希望他以后能找个温柔一点儿的、耐心一点儿的人,他跟岑别一样不喜欢主动。阿循嘛,他还没行冠礼呢,不急,而且就他那脾气,得再晚些才能定下来。 85:万一他俩都喜欢上男人怎么办? 展皓:就这样办呗,难道还能拆散不成? 枯叶:就算想反对也没有立场吧。 86:万一他俩在一起了怎么办? 枯叶:…… 展皓:我跟岑别讨论过,但是我俩觉得不可能。俩小孩儿都很聪明自知的,他们兄弟感情特别好,实在不像能发展得起来的。 枯叶:我觉得他们之间没有空间,感情太好了,好到发生不了其他的事情…… 87:长大之后还跟你们在一起睡过么? 展皓:主要是跟他睡,我有时候不在家,他们俩,再加上几只猫,就轮流占着岑别。 枯叶:阿循比较经常,哪天人来疯了就会赖在床上不走,装小孩儿,还非要我哄着睡。方秋还好,有几次跟我喝酒喝高兴了,晕乎乎地就爬上床窝着了。 88:他俩都喝醉过? 展皓:方秋醉过一两次吧,没见过阿循醉。 枯叶:阿循跟他爹一样喜欢喝酒,酒量也好,还老是捣鼓着自己酿,手艺还不错。他在东院荷花池里面沉了十多坛酒,说以后娶媳妇儿的时候一起挖出来喝。方秋比较节制,就在我面前醉过几次,再不就是过年的时候,爷儿仨跟着钟叔他们一起喝,方秋醉了之后都是阿循拖回去的。 89:俩小孩儿有什么爱好和习惯么? 展皓:方秋好像没什么爱好,就经常帮着家里忙活……呃,他爱看书,很好学。 枯叶:方秋还喜欢捣鼓花,捣鼓猫儿,钻厨房。至于阿循嘛,他就是太疯了,一大爱好是缠着哥哥,缠着我。再不就是酿酒,玩儿,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喜欢突然拿出成绩来吓我们一跳。 90:他们俩都会做菜么? 枯叶:阿循不会,他就只会打打下手,揉面洗菜之类的。 展皓:方秋厨艺不错,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给阿爹和弟弟做夜宵。 91:展爷常常外出,小狐狸在家里,儿子们会跟你玩什么? 枯叶:嗯,我就陪他们练功咯,或者阿循拽我上街。方秋喜欢跟我在家里面做一些事情,比如说帮我理帐,弄一些琐事,吃过饭到后山湖边去散散步什么的。 92:展循说你有时候软软的很好欺负,这是怎么回事? 枯叶:…… 展皓:臭小子就是趁我起床不在的时候去逗他爹。 是头天晚上做过头了么? 展皓:没过头,正常程度就是那样子的,第二天早上会有点儿糯。 所以,“逗”……是指? 展皓:戳他爹的脸,压低声音学我说“乖乖我回来了”之类的话。臭小子跟我很像,有时候他爹还没醒,就会以为是我,然后就会……哼唧。 哼唧? 展皓:就是撒娇,蹭蹭手。 ……噗。 第 2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0 章 93:以前曾想过要把狐狸仔调教成狐狸精,现在成功了么? 展皓:可以算成功了吧……如果他心情好,喝了点儿酒,我又表现得特别帅气的话,就会出现狐狸精的状态。 具体是怎样的? 展皓:具体的你们就别想知道了,总之特别狐狸精就是了,还是只霸道的男狐狸精哦。 枯叶:滚! 94:有没有玩过什么特别的情趣? 展皓:你们能想到的都有玩过。 居、居然!狐狸仔心理上能承受得住?! 展皓:他可塑性很强的,我的改造能力也是很强的。 枯叶:这种事情就不用说了! 95:在一起那么久,有没有什么时候产生过某种类似于“好平淡,过不下去了”的想法? 展皓:没有。其实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很多,他要管家里面的事情,我要做生意,时间上一半一半。我跟岑别都不是喜欢刺激的人,在一起腻都腻不过来,哪里会厌倦。 枯叶:这家伙一直很粘,小家伙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总是巴着我。不过也挺舒服的,这样很好,不希望有改变。 96:这么多年出现过情敌吗?如何处理? 展皓:我的情敌啊……自从岑经死心后,我的情敌应该就是方秋和阿循了吧?特别是阿循,大概四岁之后他就老是巴着狐狸仔,扯都扯不开,我的事情又多,你说我能怎么“处理”? 枯叶:我的情敌倒是层出不穷,隔三差五就会有那么些年轻的小姑娘小少爷对他投怀送抱。好在他够老实,都不用我操心,经常是我还没知道的时候他就自己就撇干净了。 97:有没有相互送过生辰礼物? 展皓: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就每年做一把不同种类的枯叶刀给他。 枯叶:以前不知道送什么,后来方秋说我也应该送自己做的东西,然后我就去跟梁师傅学做衣服,跟樊师傅学做金银器。现在他有九身衣服鞋袜是我做的。 难做么? 枯叶:特别难做,不过会了就还好。第一身行头我慢吞吞地做了大半年,差点儿赶不上日子,还做得奇奇怪怪的。 当时展爷高兴不? 展皓(得意笑):总之他第二天没能下床。 那方秋和展循不眼红么?不耍赖着要么? 展皓(傲娇脸):反正岑别只能给我一个人做。 98:如果两人之间所有的事情重来一次,会想如何发展? 展皓:会在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就下手。 枯叶:顺其自然吧。 展皓:反正绕来绕去还是要绕到我这儿。 99:下辈子还会在一起么? 展皓:会,我会遇见他的,还是会喜欢上他。 枯叶:他说会,那就是一定会了。 100:最后有什么愿望? 展皓(想了想,然后扭脸对狐狸笑):嗯,两个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吧。 枯叶(垂眼笑):他长命百岁,我九十六岁就够了。 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乱七八糟的脑洞】 小乖一岁的时候,刚能说几个词,总是咿咿呀呀的,念叨“爹爹爹爹”。 有一次岑经来常州看哥哥,见这小外甥被丫鬟带着在院子里玩儿,就过去逗他,说:“小乖,你念叨啥呢?” 小乖蹲在地上和泥巴,抬起小脸来望他,说:“……爹爹爹。” 岑经看一眼正在大堂跟人谈事情的哥夫,脸上坏笑起来,说:“来,小乖,舅舅教你说你爹爹的名字。你爹啊,叫展皓,展——皓——知道么?” 小家伙瞪着大眼,懵懵懂懂的:“展……皓……” “哎!对,就叫展皓,你过去叫爹爹一声,他肯定高兴。”岑经怂恿着他,还把他拉到了大堂前,自己却躲了起来。小乖看着里面的爹爹,一会儿直愣愣地走过去,手脚并用地开始爬台阶。于是堂里一伙老板就眼见着展家小少爷撅着个屁股爬上来,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扑进展老板的怀里,拉着小嗓子脆脆亮亮地喊:“展皓!” 展皓一听,讶异地挑挑眉,脸上有些失笑。他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低声道:“小混球,你干嘛呢?” 见爹爹眼里带笑,小乖也笑了起来,小爪子拍他的脸:“展皓!展皓!” 一伙老板看得忍俊不禁,都撇过脸掩着嘴偷笑。展皓无奈,这时候正好看见枯叶从中厅里走过来,就扬声喊他:“岑别,你来把这个小混球带走。” 于是枯叶走过来接儿子,伸手戳一戳他的眉心:“笑什么呢,一副傻样。” 小乖拍着小手,眼睛弯弯的,一会儿又大喊出一声:“岑别!” 第 2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1 章 枯叶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抱着嚷嚷个不停的小家伙往后院去了。一直过了中厅,展皓都还隐约听见小乖在喊:“展皓!岑别!” ……哎,这小呆瓜。 秋天的傍晚,小乖蹦蹦跳跳地从中院跑到西院,看见爹爹正抱了一床被子往这边走。小家伙迎上去,仰着圆圆脸问:“爹爹,这是你们的被子么?” 展皓低头朝他笑:“这是你阿爹的,趁着天气好,拿出来晒一晒。” 小乖听了,伸手抱住被子把脸埋进去用力地吸一口气,笑眯眯地陶醉道:“嘿嘿嘿,阿爹的味道~” 最最熟悉的,生身之人的味道。 有一次展皓外出办事,晚上枯叶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总觉得睡不着。正搂着被子怔怔地数枕头上的花纹,突然间,房门被推开了,小乖抱着小枕头嘟嘟囔囔地走进来:“阿爹,我来陪你睡……” 枯叶有些诧异地坐起来,小乖正好走到床边,伸手往他怀里扑。见儿子撅着小嘴,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枯叶不禁笑起来,低声道:“什么你来陪我睡,分明是你自己不想一个人,要我陪你睡。” “嗯……”被说中心思了,小乖也不反驳,就哼唧着往阿爹怀里钻。枯叶爱怜地摸摸他的脑瓜子,心想也罢,正好自己也想有个人陪着。摸了一会儿,枯叶点点他的额头,道:“你哥哥呢?要不要把哥哥也叫过来,我们三个一起睡觉?” “哥哥!”小乖睁大眼睛,随即稀里呼噜地爬下床,兴奋地小跑着往方秋的房间里去了。方秋其实已经快睡着了,可小乖“哐”地撞门进来,扑到他床上喊:“哥哥哥哥!阿爹叫我们去陪他睡觉,阿爹睡不着!”听他这样说,方秋就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抱了枕头跟弟弟一起过去了。 “阿爹……”于是,俩小孩儿一起爬到枯叶的怀里,暖烘烘地躺下。枯叶好笑地给俩儿子盖好被子,又伸手搂住他们。小乖抱着哥哥的手臂,方秋揪住阿爹的衣服……枯叶摸一摸他们俩的脊背和小屁股,垂下眼帘笑一笑,勾着嘴角,也睡过去了。 没有爱人陪伴的夜晚,心里的孤寂,就让儿子们来排解吧。 枯叶喜欢趴着睡,展皓一般是平躺着睡,又或者侧躺。他跟自家狐狸说趴着睡不好,心肺会被压着,枯叶听是听着,但晚上该趴着还是趴着,还往他胸膛上趴,抬起眼挑着眉问:“我趴在这儿你不高兴?” 展皓跟自家夫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最后也只得随他去:“哎,你觉得舒服那就趴着吧。” 有一天睡觉前,展老爷坐在床上,把媳妇儿抱在怀里说话。枯叶跨坐在他的腿上,说一会儿,亲一会儿,最后也不说了,俩人就粘在一起亲嘴。亲着亲着,兴致上来了,展皓就一边亲一边搂着媳妇儿往后倒,本想躺到枕头上,然后再慢慢缠绵,可没想到他坐的位置有点儿靠上,这一倒,后脑勺就“哐”地砸到了床头的花格上! 于是展爷一声哀叫,枯叶一惊,赶紧松开他坐起来。展皓这时候脸都皱成一团了,耷拉着眉毛哭笑不得的:“好痛……” “怎么会敲到那儿,是不是很痛?”枯叶把他的脑袋揽到怀里,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敲到哪儿了,这里么?……啧, 都肿起一个包了。” “痛痛痛痛痛……”展皓哭唧唧的,可劲儿地往他怀里钻,伸手把媳妇儿的腰搂得死紧:“你帮我揉一揉,快痛死了……” 于是枯叶就帮他揉啊,一边揉一边问:“还痛不痛,要不要擦点儿药?” “不用擦药,你再帮我吹一吹就好了……”展爷哼哼唧唧的,眉眼还是耷拉着。枯叶伸手帮他揉着,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好笑,就忍不住抿着唇闷声笑了起来。听见媳妇儿笑自己,展爷更哀怨了:“你居然笑我!” 听他抱怨,枯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哈哈哈哈哈,就是好笑嘛!展家老爷如此英明神武的,居然在家里磕到了床罩,传出去都不会有人信,怎么会这么蠢!” “蠢不也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勾我,我至于这么急色!”展爷悲愤地将媳妇儿扑倒,在他脸上泄愤一般亲来亲去。枯叶笑着搂紧他,撇过脸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就你现在这样,还想做呢,给我老老实实睡觉!” “这样还怎么睡,疼啊……”展皓哼唧着在床上扒了扒,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枯叶把他摁趴下,笑眯眯地挑着眉道:“这个嘛……你就跟我以前一样趴着睡吧,我可以借我的胸膛让你趴。” 展爷一听,眼中精光一闪,“呼”一下就把媳妇儿拉到身下压着了:“你说的?” 枯叶扯一扯他的脸颊,眼里还是笑:“……我说的。” 中秋过后三天,枯叶生日。 小丫头们一早就起来做好吃的,争取让夫人吃个满意的生日宴。小乖还太小,啥都不懂,就知道哥哥阿爹生日了,开心热闹,方秋则画了幅小猫儿图画送给阿爹。展皓呢,他每年都会给自家狐狸送一把亲手做的枯叶刀,今年送的是苇叶。不过枯叶已经习惯他的礼物了,加之平时他也老是弄些个小玩意回来,所以生日啥的跟平常压根儿没有差别。 晚上吃饭,一伙人吵吵嚷嚷的,倒也开心惬意。敏薇和仇郎行相互掐着一顿胡闹,瞅得枯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展皓则一直看着他,眼里一心一意的全是痴迷与宠溺。 一直闹到差不多半夜,大家伙儿才各自散了。展皓把自家夫人紧紧地拉着,却是有点儿反常。到了房间里,枯叶就推他,说:“你怎么了,干嘛揪我那么紧?”展皓搂住他轻轻地在唇上啄一下,说:“高兴啊,就想抓着你,舍不得你跑远了。” 枯叶知道他心里开心,就憋着笑瞪他一眼,一手作拳在他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擂一下。展皓简直要爱死他这娇嗔的模样了,当下就忍不住抱着夫人滚到了床上。 枯叶被他压在被褥里亲着吮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双腿也缠上了他的腰。展皓被他这迎接的模样挑得有点儿忘情,衣服脱得急急躁躁的,一不小心扯掉了一个袖子。枯叶忍不住笑起来,搂着他取笑道:“展老爷怎么这么败家,新衣服才穿了两回就给撕碎了?” “那还不是夫人太美味……”嗓子里低喃着,展皓“嘶拉”一下,又把他的裤子给扯烂了。见他这么急切,枯叶就也不惹他了,闭上眼下巴一仰,抬头吻上展皓的耳垂。 接下来的事儿再自然不过了,两人果着身子在大床上滚了一轮又一轮,最后枯叶还被压在床头桌子上欺负,被弄得喉咙都沙哑了,双腿都要痉挛了。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回,整个脸都是黏黏腻腻的,整个腿间都是汗涔涔白糊糊的,身子上全是青紫的痕迹,乳尖红肿得一碰就要疼。到最后他已经射不出来了,展皓却还兴致勃勃,于是他只得伏下身去用嘴来给这家伙解决。 清洗的时候,枯叶忍不住揪住展皓的耳朵,说你个混蛋,把我往死里做是怎的?我今天还生日呢!展皓笑着一张脸任他揪,眼里居然还是灼灼的,好似又准备来一次,看得枯叶赶紧收了手,把自己团巴团巴缩进被子里。展皓笑眯眯地爬过去把他搂进怀里,小声地说狐狸乖乖,这可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呢,你不喜欢? 枯叶被他说得瞪眼,有你这样送礼物?!究竟是谁给谁送礼物! 展皓还是眯眯地笑,说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啊,有哪里不对吗?呐你看,我现在送什么东西你都不稀罕了,那就送我自己好了。等到我生日,你也把你送给我好不好? 我……枯叶被他气得简直要翻白眼,说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你?!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想得美咧! 展皓被他骂得笑出声来,搂着人家在床上一通乱滚,最后却又是亲了上去。 【推筋】 假如受受们要被跌打师傅推筋的话—— 枯叶:“……” 展皓:“疼不疼?疼就喊出来。” 枯叶:“……” 展皓:“不要忍着,疼就喊,要不你捏着我的手?” 枯叶:“……” 展皓:“天啊乖乖你别吓我!你脸都白了!真的没事么?!” 第 2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2 章 枯叶:“……没……事!” 推完之后的晚上,展大少心疼不已地想要搂着自家狐狸睡觉—— 枯叶:“嘶……别碰,疼!” 展皓:“现在知道说疼啦?那刚才怎么忍着?”心疼地揉揉手揉揉脚。 枯叶:“刚才人家师傅在一边,怎么好喊……” 展皓:“原来是不好意思啊!……好好好,现在只有我了,跟我说说,哪儿疼?” 枯叶:“嗯……手疼,后背疼,腿疼,特别是小腿……” 展大少笑眯了眼睛,一边揉捏自家狐狸一边想,哎呀呀,乖乖果然是最亲我!好软好软呢!哦呵呵呵呵~~~~ 至于仇郎行—— 仇郎行:“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疼疼疼!啊——!疼死了!我的天!疼!疼!好疼!呜呜呜呜呜……轻点儿轻点儿!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郑东:“……” 仇郎行:“老郑!老郑!好疼……好疼!嗷——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疼死啦!呜呜呜呜呜,老郑啊——我不要推了!不要推了……嗷——” 郑东:“你经脉有点儿淤,推一推有好处。” 仇郎行:“不推啦——我要死啦!呜呜呜呜疼死了,你都不关心我……你都不爱我……我要改嫁!改——嗷!疼——啊啊啊啊啊啊,疼啊哈哈哈哈哈——相公!夫君!官人!救我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郑东:“……” 仇郎行:“真的要死了啊啊啊啊啊……我死了你也不管嘛?!啊——你个没良心的啊!我要改嫁——” 郑东:“……好吧,这次就算了。”省得你跟我闹改嫁。 仇小贱一听,自然是一个鲤鱼打挺,八爪鱼一样缠到了自家郑大身上。那两手两脚搂得用力,心有余悸地巴得死紧死紧,发誓以后再看见这个跌打师傅就绕弯走! 蓝后,是李非常—— 李非常:“……” 裴君荣:“哈哈!说了你细皮嫩肉吧,推一下就受不了,是不是疼得很啊?” 李非常:“……” 裴君荣:“看你这弱不禁风的, 还偏不信,真以为自己是大老爷们儿啊?我跟你说,推筋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事儿,挠痒痒差不多!” 李非常:“……”咬着牙把脸扭到另一边,不理他。 裴君荣:“嘿,我说实话你还不愿意听啊?……哎呀,我天!就这么一会儿,痧都出来啦?!” 裴君荣:“卧槽,你身子几时这么虚的?叫你别天天忙活了吧!饭也不好好吃,偏不信!你看你都虚成啥样儿了!” 李非常:“……你他妈闭嘴!”声音打着颤儿,疼得发抖,也是气得发抖。 裴君荣:“你才是闭嘴!逞什么能!脸过来给我看看!卧槽,怎么白得跟纸一样!师傅!师傅师傅!我们不推了,再推得疼昏过去了!”说着,老裴将人团好裹好抱进怀里,眉头紧锁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哎……真操蛋,身子怎么这样差!脸色白成这样!” 李非常:“裴君荣,放我下来,我要推!不用你自作主张!” 裴君荣:“哎嘿,你还跟我杠上了?我说不推就是不推,你给我回去好好歇着!你以为你这身子顶得住?外强中干的,推完了你得一整天起不来!逞强什么!” 说着,手里将人搂紧一点,骂骂咧咧地进了房。一会儿拿毛巾给他擦干净冷汗,塞进床褥里用棉被盖好,被角掖紧实,随后熬鸡汤去了。 李非常:“哼……多事。” 【郑仇小片段】 有一天,郑东去展家拿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被展皓给揽着肩膀拖到了一边去。 展皓说:“郑大,来,你教教我,你在家是怎么调教仇郎行的?我老听他叫你相公啊夫君啊,还在众人面前喊过好几次‘我爱你’!跟我说说,你都有什么诀窍?” 郑大一听,登时默默地撇开了脸。 他想起仇郎行叫他“相公”的那些语境,不是“我的相公都不爱我!我睡个懒觉都不让!”就是“夫君,求你了,我去万芳楼不会干啥的,就是跟半夏姑娘喝个茶~” 而那些“我爱你”,也都是在不正经的时候说出来的。比如,“展展展展皓!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可是很爱我家郑大的!你再怎么暗恋我,我也是不会改嫁给你的!”又或者,“老郑!老郑!我爱你!最爱最爱你!待会儿师父进来你别跟他说我把他养的鱼弄死了!求你了!我爱死你了!” ……喏,就是这样的语境,你说谁还会觉得高兴感动?哭笑不得才比较正常吧! 郑东郁闷地扯扯唇,当时忍不住跟展皓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几句。后来,展皓寻了个他们两人都在的时机笑笑地说了,那时候仇郎行捏着小狼毫正记账呢。听见这个事儿,他脸上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转脸去瞅郑东。 心事被戳破了,郑大脸上有些尴尬,于是低下头闷声喝茶。仇郎行站在柜子边,挑高眉毛盯了他半晌,一会儿放下账本“噔噔噔”走过来,扳起他的脸狂风骤雨就是一顿亲。展皓在对面看着好笑,手里掂着茶杯,眼睛眯眯的。 亲完了,仇大少神清气爽地一抬脸,伸手搂住郑东的脑袋,得瑟地瞪着展皓道:“怎么,你嫉妒我俩啊?我跟你说,这是情趣,你懂个屁!我对我家老郑的爱尔等凡夫俗子怎么能了解!呿!庸俗肤浅!” 嚣张地骂完,仇先生翘翘地“哼”一声,回去拿起账本,继续捏着小狼毫记账了。郑东被他亲得有点儿懵,心里也很是震惊。半晌扭脸过去看他,却只看见他一个背影——仇郎行吊儿郎当地倚着书柜,看着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郑东眼尖地注意到……那厮从头发间露出来的耳廓,红了。 那一瞬间,一向面瘫深沉的郑大忍不住抿紧嘴角,板着脸矜持地偷笑了一个。 【乱七八糟皓叶番外】 【一】 小乖七岁的时候,枯叶跟着钟叔去了一趟大理。不是去游玩或者什么,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去给夫君处理事务的。 在大理那边的烟草生意被一拨儿来历不明的人搅得一团糟,还死了人。因为是江湖事,所以大理那边的官员也不怎么管得上。刚好那时候展皓要带领着商会里的大小老板去跟北方商会接洽,商量南北两边的汇通事宜,这事儿就没法儿顾。本来说让郑东或者仇郎行带人跟钟叔去,后来展老板晃眼见自家夫人正在院子里逮着那混球的儿子哭笑不得,他眼睛一转,就开口让枯叶去了。 “……想不想试试你现在的功夫如何?”哄自家夫人上阵的时候,展皓是这样说的。当时枯叶手上拎着一只猫,另一只手里揪着小乖的耳朵,脸上还傻了一下,还以为展皓要跟他比划。后来听了情况才知道,是要自己去处理事情。 于是枯叶就从展皓给他做的枯叶刀里挑了把趁手的,满不在乎地去了。 第 2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3 章 说笑话,他从来都不怎么满意自己“相夫教子”的夫人日子,能习惯是一回事,心甘情愿则是另一回事,所以曾经的第一杀手就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去了大理。 大理距离常州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的,此番来去估计得大半个月。展皓也是有私心,他得顾着商会里的事儿呢,狐狸乖乖要是在家的话,展爷保不准哪天就得偷偷溜回去跟他亲热一番。现在有事儿来,正好了,等他从大理回来,自己这边也正好完事儿了,就让他出去放放风罢,野一野还是挺好的。 枯叶一开始也觉得好呢,在家里快被小乖整得神经衰弱了,熊孩子越来越皮,又二又疯,还是出来散散心比较好,也能给展皓分担一点儿事情。不过离开常州之后三天,刚过了泉州府,还没到大理呢,他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了,心神恍惚。 担心,挂念家里。怕小乖又闹出了什么事儿,怕方秋又不知节制地练功看书,怕展皓忙起来又忘了吃饭,又或者忘了睡觉。 ……那家伙一个人的时候是睡不好的,就躺着眯一会儿。一年多以前有阵子特别忙,没时间睡觉,枯叶还逮到过他半夜在一边抽烟!往后接洽会还得再开十天,事儿那么多,那蠢货指不定怎么压迫自己,真是,想一想就心烦。 枯叶有点儿后悔了,但是答应了的事情又不能反悔,于是只得把焦心和烦闷都憋在心里。等过了两日到了大理,岑二的脾气已经憋得有些兜不住了,钟叔和郑东看着都有些不敢招惹,只好让他对那伙没眼力见的闹事人发泄。说起来那伙人是展皓以前混江湖的时候惹着的,听说展老板派了夫人过来,就是那以前的杀手枯叶。他们一个个的还笑呢,说这么些年伺候男人指不定伺候成了怎么下贱的性子,还能杀得了人么?结果,当枯叶烦躁着一张脸走进他们老巢时,为首的人一见他手上微微撇向外的刀尖,身子一瞬间就冷了。 ……就像切菜瓜一般简单,小半柱香的时间都没要。若是展家小乖看见阿爹这般帅气利落的样子,一定会炸炸嚷嚷地嚎到天上去。不过枯叶完全没心思想旁的,收了刀就往回走——他急着跟钟叔说回家呢,家里大的小的那三个,都不是省心的货。 接下来的几天,枯叶就独自一人风尘仆仆地往家赶。此时正是秋天,秋高气爽的,干燥又温暖的样子。从南方一路赶回去,每天在马上颠簸也不觉得累,晚上住宿在客栈行馆里,也是睡不着觉。躺在陌生又硌人的床上,枯叶就想啊,小乖那破孩子这时候在干嘛呢,估计方秋正哄他睡觉吧……唔,方秋最近一年窜个子窜得快,今年过年又得添新的衣裳了。展皓估计还在书房做事吧,那熊货,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就算身子骨好也不能这么使啊…… 说起来,展皓过年时候就得三十七了,再过半个月到中秋,自己就三十三了。在一起已经八年,不知是不是天天看着的原因,这么些日子,也没觉得他怎么变,还是以前那副唇红齿白俊美风流的样子,跟个小白脸似的……好吧,身材还是比那些小白脸要好的。 想到展皓的身体,岑狐狸窝在被子里眨眨眼,这时候才觉得身子空虚了。他才三十三,如狼似虎的年纪,要他憋半个月不做……嘶,真是太残忍了。 于是,当五天后回到家里,展皓刚听见动静从书房里走出来,就看见了自家狐狸在黄昏的昏暗中亮得有点儿灼人的眼睛。 小乖刚扑到阿爹身上呢,整个人挂到枯叶脖子上去,可劲儿地嚎,阿爹啊想死你了!你怎么都瘦了!啊!小乖心疼!枯叶听得哭笑不得,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慰他一边四下乱瞟,想看看展皓在哪儿。一旁方秋也走了过来,刚伸手把自家弟弟扒下来,展皓就溜溜达达地从书房里走出来了。枯叶看见他懒洋洋的那副悠闲模样,他微敞的领口和挂着笑的眉眼,心里一直烧着的那一小簇火,一下子“腾”地就冒了起来…… 接着,小乖和方秋便看见,自家阿爹一言不发,气势汹汹地朝着爹爹冲了过去。走到跟前,伸手将爹爹领口一抓,用力一拽,拖着他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子。 小乖看得有点儿目瞪口呆的,他阿爹几时对爹爹这么暴力过!小家伙还心说是不是阿爹生气了,要找爹爹算账,心里有点儿着急,刚想上前去劝住阿爹,结果……就看见,门板关上的那一瞬间,枯叶在门槛里,揪着展皓用力地亲了上去。 方秋眨眨眼,随后默默地捂了弟弟的眼睛,拖着他洗澡去了。 一路踉踉跄跄被拖到床上,展皓那嘴角勾得别提多高了。枯叶也不说话,就可劲儿地扒他的衣服,搂着他的脖子啃啊咬啊,还一把将他压到枕头上去。展皓被他弄得有点儿把持不住,又感觉到他的手揉到自己胯间……展爷忍不住喘了一声,伸手捧住狂化狐狸的脸,憋着笑说:“怎么了,憋得这么厉害?” 枯叶灼灼地盯着他,嘴唇微张着,呼吸也有点儿不稳。他死盯着展皓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凑过去用力地吻住恋人的嘴角,一边吮一边说:“憋不住了,想做……你不想的么?” 展皓微仰着下巴惬意地享受着自家狐狸的亲吻,手指慢慢爬上他的腰胯,沿着臀缝又揉又捏:“想,当然想,都后悔让你去那边了。” 枯叶低沉地呻吟一声,闭着眼亲着亲着,一会儿叼住他的耳垂细细舔吮:“……那你还不快点儿,又要我伺候?” “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让你逞能……”说着,展爷搂着恋人一个翻身,密密实实地将他压在了下面。 也许是因为情绪高涨的原因,所以今天两人没费多少劲儿就顺畅地结合在了一起。枯叶趴在床褥上面,手肘撑起,身上肌肉都紧绷起来,唯有腰部软软地扭着,一下下拧动后臀去蹭展皓的下腹。展皓被他蹭得头皮发紧,本来说循序渐进,见他这样也就算了,转而掐住枯叶的腰,大开大合地抽插了起来。 门外,小乖草草洗了个澡,正拽着哥哥在院子里闹腾,嘻嘻哈哈的声音,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枯叶垂着脑袋,紧绷着身子,臀肉被展皓拍击得“啪啪”作响,水声黏黏腻腻的。下身传来的酸麻快感一阵又一阵,整个甬道都随着插弄酸楚地收缩,舒服得他胸口抽紧,都有些呼吸不过来。展皓见他背上绷得肌肉都凸了出来,脖子梗着,似乎在用力咬牙。以为他难受,便停下来倾身去看:“怎么了,还受得住么?” 枯叶颤颤地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小声地道:“我,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展皓心里颇为诧异,这才刚开始呢,怎么就……再仔细看,只见枯叶眼眶泛红,眼珠子湿亮,眉毛失神地蹙着,视线有些恍惚。他垂着眼帘,喉咙里咽一下,咬着牙道:“声音,声音忍不住了,小乖在外面……” 展皓一听,眼睛灼灼一闪,下身不禁又涨了几分。他家狐狸忍不住了,忍不住想叫……我滴个乖乖,这多么稀罕!以前可是求着他都不叫的!展爷心里快要乐开花了,当下用被子裹住两人的身子,抱着他就从后窗跳了出去。 既然中院有儿子在,展爷自然就抱着夫人去了东院。进了房间,床都来不及上,直接将人按在榻上就欺负了起来。枯叶被他钉在被褥里,被插弄得失控地吟叫,声音都沙哑,脸上的表情又舒爽又失神的,两手紧紧搂着展皓的背,双腿也缠在人家腰上,只恨不得再紧一点。展皓被他这热情的样子也是惹得失控,抽插之间毫不留情,好似要将人捅穿一般。 没一会儿,枯叶就痉挛地射了出来,额头紧紧抵着展皓的颈间,十指用力地抠着他的背。展皓被他下身甬道的收缩吸得脊骨发麻,不由得也狠顶一下,在他后穴里射了。枯叶力竭地喘着气,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像一滩春泥似的软在被褥上,眼睫颤颤。展皓也是沉沉地呼吸着,伸手为他擦去额角的汗。原来他家狐狸一旦热情起来,就像那狐狸精似的,将他榨干都有可能。不过味道确实是绝赞,嘿嘿,只吃一次,还没饱呀…… 展皓勾着唇,色眯眯地笑了。但是就在他想再来一发的时候……却发现,本来正眯眼喘息的枯叶,眯得太过,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刚刚还想着有本事榨干人呢,这就睡着了……估计还是太累了吧,也不知道他赶了多少路,还是明天再做吧。展爷无奈地叹一口气,只得将他家睡得不省人事的狐狸再用被子裹了,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觉一睡就是八个时辰,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巳时,枯叶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外面天光早已大亮,枯叶心说,展皓应该得起床了吧,可脑袋一蹭……自己靠着的这堵肉墙,不是展皓的胸膛是什么? 展爷等得苦呢,一大早就醒了,饭也不吃,就巴巴地等着他起来。枯叶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摸着他的脸拧了一下,哑着嗓子问:“怎么不起床,现在快中午了吧?” 展皓冷笑一声,随即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磨牙霍霍地道:“床有什么好起,就等着你醒过来呢,昨晚上做了一次就给我睡过去,你也太不负责任了……”说着,伸手就抚上了枯叶的腿间。经他这样一闹,枯叶这才慢慢清醒,身子因为快感微微拧动起来,脸上抿着笑,眼神有点儿忍俊不禁的:“急着回来么,路上都没怎么睡觉。” “你就是憋着一股劲儿回来让我帮灭火是吧……”展皓眯眼哼哼地咬牙切齿着,拉开他的双腿,稍稍一顶就进去了。枯叶低喘一声,拧着腰肢调整了一下动作,半慵懒半迷糊地歪在枕头上:“想你你还不愿意啊,嗯……本来还要再晚五天才回的……” 展皓跪在恋人大开的腿间,一边不紧不慢地挺进着,一边细细地抚摸自家狐狸的两条长腿:“是是是,早回来好,就知道你会早回来,急着给我暖床呢。” 言罢,两手滑到臀肉上一捏,身子一俯,黏糊糊地吻了上去。 待做过两轮下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两人的肚子都咕噜叫了。枯叶软趴趴地伏在被子上,腿间尽是掐痕吻痕,还有些白乎乎的浊液淌在腿根。腰肢和后臀酸痛得不行,一个是被扭的,一个是被撞的,红彤彤一片。展皓扭来毛巾,刚准备帮他擦去脏污,这狐狸趴在被窝里,一边揉着后腰,一边哑着嗓子哼哼:“展大爷,你都快三十七了吧,在床上还这般不加节制,不怕日后亏了肾?” 展皓拿着毛巾正要往他屁股上擦,听见这话,手上一个转弯——先用力抹了他的脸一把。 枯叶躲一下没躲过,脸上被擦了一下。他歪着脑袋,眼神里翘翘的,似乎觉得自己占了口头便宜,嘴角还抿着一个笑。展皓眯起眼,手上把毛巾放了,笑笑地俯身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乖乖,你要知道,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自家媳妇儿质疑能力。寻常男人被这般说,一定要压上去再做一次,不过呢,我不是寻常男人……” 说着,展皓把刚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又脱了下来,脸上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所以,我要再做两次。” 门外院子里,小乖看着从一直没有打开的房门,幽幽地扭脸跟哥哥叹了一口气:“阿爹这次估计得晚上才出来了,我还是叫敏薇姐姐少盛一碗饭吧。” 方秋也叹气,摸摸弟弟的圆脑壳儿,转身拉着他走了。 展家小少爷从小便是个疯魔的性子,没心没肺,小兽一般四处撒欢儿。家里人都喜欢他,大人之间气氛很好,还有年龄相仿的小孩儿陪他玩,于是这娃便愈发无忧无虑,总觉得别人家里一定也是这般和乐融融的。后来一直到上了学堂,展小少爷才发现……他大抵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子。 不愁吃穿,有爱他的爹爹和哥哥,有各种各样的姨姨和叔叔,会逗他乐,但也会教训他。他长得好看,而且天资聪慧,根骨上佳,学什么都不费劲儿……难能可贵的是他爹从始至终都用平常心对他,不逼迫也不松懈,把他当最普通的小孩儿那般养,所以他从来也没感觉到什么压力。 学堂里有些小孩儿,也许是长得不好看被人欺负,又或者是念书不好被人嘲笑,又或者家里经济拮据,所以穿衣非常朴素,也没有好玩意儿可耍。还有几个小家伙,闲暇时听他们相互诉苦,说爹娘偏心哥哥或者弟弟,对他们从来都不闻不问……小乖六岁多一点,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感慨又庆幸之感。当天傍晚枯叶来接他,见小家伙从学堂里神色迫切地冲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嘴巴抿得紧紧的,闷声不响。 “……怎么了?”枯叶有些惊异,心说这幅表情,难不成被谁欺负了? 小乖紧紧地搂着他,大眼睛巴眨巴眨的,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没事,嗯,就是……阿爹,小乖好爱好爱你呀!”小孩儿真挚地勾着小嘴唇,额头贴着枯叶一蹭一蹭,黑眼珠亮亮的看着他。 见他这样,枯叶又不禁失笑。这小破孩儿,肉麻当有趣,真是跟展皓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脸红的……他垂眼笑笑,随后把儿子抱进怀里,低声道:“好好,阿爹知道了。” 见阿爹好似并不在意,小乖不禁有些着急——这次是最最爱的呢!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爱!于是小家伙伸出了手,硬把枯叶的脸给扳了过来,“啵”一下用力地亲在他嘴唇上,神色严肃地道:“真的是很爱的!比……比任何时候都爱!比任何人都爱!等阿爹你老了,我一定会养你!给你梳头发,给你洗脸……养你和爹爹,养哥哥!养敏薇姨姨,季棠姨姨……都养!” 这番话一出,枯叶可算是有些瞠目结舌了——这熊孩子不熊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可怎么一下子这么乖巧?不过说起来,这话听得他确实有点儿感动,毕竟,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孝顺懂事呢? 第 2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4 章 看着小乖严肃的小t 脸,枯叶不禁笑了出来。他伸手捏一捏儿子的小肥脸,亲昵地道:“好,等我们老了,就来吃你……不过呢,最爱我的不是你,是你爹爹。” 展家老爷总是很忙,一天里面大半时间都在忙事务,东奔西跑。不过剩下来的那小半天,展老爷一定得回家去陪夫人儿子,一起吃饭聊天儿,提点儿子们念书练功,又或者跟夫人亲昵温存。 从小乖记事开始,爹爹便是一副温柔从容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春风一般的笑容,眼睛深深的很好看。有时候,阿爹会抱着自己在院子里玩儿,爹爹则在大堂跟一些叔叔伯伯说事情。那时候,爹爹的脸上才会稍微硬一些,变成疏离的模样。阿爹有时候会看痴了,然后捏着自己的小脸,说,你要多跟你爹学学,懂么? 学什么?小乖自然是不知道。不过慢慢大了之后,小家伙才渐渐开始明白,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爹爹身上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那种东西,那种感觉……不是想学就能学得来的。有时候阿爹也说要学学哥哥,哥哥像爹爹,但是哥哥也不好学,哥哥和爹爹都不好学。 比起小乖,展家大少爷方秋真正是早慧,年纪不大,接人待物却已经很有架势。方秋的笑跟展皓有九分像,不过是更生疏冷淡一点儿,少了那么一丝温润之气,不过那是对着外人。对着家里人,方秋最常的表情是呆呆的,一副之前用劲儿过度,所以卸了防备养精蓄锐的放松模样。小乖最爱闹腾他,说哥哥给我画一只鸟儿,哥哥我饿了给我煮好吃的,哥哥长得真好看让我亲一口……被他惹得没法子了,方秋会叹一口气,乜斜着瞥他一眼,然后无奈地起身忙活,满足这小混蛋的要求。 哥哥总是依着他,带他玩儿,陪他闹,有时候还得照顾他。小时候赖哥哥赖得太多,不愿意走路,动不动就要抱抱,搞得方秋一身怪力,把小乖抱在怀里不嫌累。殊不知旁人看一眼都要担心——半斤抱八两,方秋自己就没多高呢。 方秋喜欢看书,但是不爱看诗词,倒是喜欢看各地的地志,尤喜风俗物产,小乖则喜欢听故事话本,老是缠着哥哥说给他听。这方面方秋看得少,所以经常瞎编,小家伙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有一次,小乖听见钟爷爷跟爹爹笑,说方秋长着一副清俊出尘的脸,可心是俗的,不喜诗词歌赋,也不爱舞文弄墨。爹爹听了也笑,说,他这是卯着劲儿以后要帮我打点生意呢,我在大堂谈生意的时候他老是杵在一旁,又听又记,那眼睛亮得…… 小乖听了,小脑袋里有些懵懵的,就觉得哥哥好厉害呀,都已经要帮爹爹打点生意了哎……可是没多久,方秋的外公就让人来拜访了,说想要回外孙子。 第一次那人进来,还没走进大堂,敏薇就跟小乖咬耳朵说,这人是要来把你方秋哥哥抓走的,快把他赶出去!小乖一听,立即凶起一张脸,连推带踹地将那人赶了出去。第二次是马老爷亲自来的,那时候方秋拉着小乖站在院子里,远远看着大堂里展皓枯叶跟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对峙,竟是大气也不敢出。小家伙仰头,看见他牙关紧咬,脸色苍白,身子也隐隐发抖……以往能干从容,无所不能的哥哥,如今竟怕成这样子。小乖垂下脑袋,心里一时间觉得哥哥好脆弱,他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强,他也有害怕的事情,他也需要人来保护的。 ……展皓和枯叶自然没有让马老爷将方秋要走,任凭老人家威逼利诱,依旧是个冷淡的“不”字。小乖记得,那天那个可恶的老爷爷走了,阿爹最先走过来,把脸色苍白的哥哥搂进了怀里。哥哥松了自己的手,抱着阿爹的腰“呜呜”地哭,像全叔叔刚出生的那个小妹妹一样。 小乖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然后伸手揪住哥哥的衣服,也抱了上去。当晚,小家伙搂着枕头摸进了方秋的房间,钻进被窝里,搂着哥哥一起睡。方秋已经没事了,就在黑暗里摸摸他的头,说:“怎么过来了,是要听故事么?” 小家伙摇摇头,特别窝心地道:“我来陪哥哥睡觉,哥哥不怕,小乖陪你。” 方秋一边摸小家伙的脸一边笑:“我才不怕,我是哥哥。” “唔……”小乖把脸埋进方秋的怀里,捂了一会儿,随后抬起来,说,“哥哥也会怕的,我来保护哥哥,以后我罩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我会很厉害的。” 方秋听了,心里面一时间暖暖的。他摸着小家伙肉乎乎的脸蛋,半晌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轻笑着道:“等你长大再说吧,你看你才七岁。” 【二】 方秋第一次遗精,是在即将十四岁的那个夏末。 快要入秋了,夜晚依旧十分闷热,草丛里虫子“吱吱”叫着,吵得少年的梦境躁动不安。 方秋睡得满头满脸的汗,秀气的鼻尖上亮晶晶的,脸颊通红,睫毛颤颤抖动。后背上薄薄的麻绸衣全湿了,裤子下面鼓起一块,初次勃发的青嫩性器顶着裆部,吐出的粘液把布料弄湿了一小片,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没有梦见有关于自己的情景,也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自己的两个爹爹。自己最熟悉最敬爱的两个人,相互爱抚亲吻着,衣服一件件褪去,然后……彼此交融。很香艳,很勾引人,很美……方秋感觉自己心脏“砰砰”地跳着,身子好热,喉咙好干,有点不敢看。闭上眼睛,不行,再看一眼,一眼就好……可是喉咙里快要烧起来了,脸上都要着火了…… 从梦里猛然惊醒的时候,方秋瞪大眼,脑海中还残留着爹爹们温存亲吻的画面。裤子里面湿湿的,凉凉的,方秋傻傻地坐起来,拉开裤子……懵了好一会儿,然后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找干净裤子换。 梦境都是有来由的,方秋确实目睹过一次爹爹们香艳的敦伦,误打误撞看见的。那天他在东院练功,练完了就跟猫儿们玩耍。几只小猫儿窜到房间另一头的花罩后面去了,他追过去逮。一会儿抱着猫儿们在猫窝里滚作一处,有点昏昏欲睡了。展少爷在猫窝里睡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之后静静地醒过来,见猫儿们都窝在他脚下,而自己身上尽是猫毛。 正说起身去洗澡,门口那边,爹爹就笑嘻嘻地拖着阿爹撞了进来。 展皓似乎是喝了酒,枯叶还揪着他耳朵骂呢,说撒什么酒疯!我就不信钟叔和郑大哥能灌得醉你!展皓眯着眼傻笑,脸上红红的,可手里却毫不含糊,没几步就把自家夫人压到了床上。 方秋当时坐在花罩后面,隔着两层纱帐往那边望,就见自己俩爹在床上互挠。展皓把枯叶压在床褥里,一边笑一边伸手解他的腰带,还拽他领口。枯叶似乎是恼他装疯卖傻,所以一直挣扎着要起来,但都被展皓按了下去,气得他不行。听着阿爹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地骂,方秋在房间这头有些心惊肉跳的,又羞又怕,却不敢出声,只得压抑着呼吸,手里把猫儿抱得死紧,总怕自己被发现。 说实话,方秋对这种事儿一直有些抗拒恶心。他小的时候,还没进展家时,曾经撞见过那个苏州知府张令已强迫自己娘亲的画面。那时候方秋才三岁多一点儿,看得整个小脸都白了。那两条交叠在一起蠕动的苍白人影,张令已肥胖恶心的身躯……只要一想起,他就会感觉胃里一阵作呕,几乎要吐出来。 入籍展家这几年,虽然对过去的事情已经淡忘了许多,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以前。他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他有爹爹,那什么张令已跟爹爹们是没有可比性的。爹爹跟阿爹是相爱的,就像玉珂姐和全靖叔叔一样,还有敏薇姐姐和崇莲姐姐……不一样的。方秋默默地垂着眼对自己说着,耳边听见枯叶被展皓堵在嘴里的骂声,脸颊不禁烧红一片。 虽然先生教过他,非礼勿视……但方秋蜷在花罩后面,总不由自主地想要偷偷挑眼看,看爹爹们是如何缠绵亲吻、相互爱抚。 悄悄地抬起眼睛,他看见阿爹双手环着爹爹的脖子,已经不生气了。俩人的唇紧紧胶着在一起,不停地摩擦着,吮吸啃咬,变换着角度,连纠缠一气的舌头都能看得见。爹爹紧紧地握着阿爹的臀,将两人的下身贴在一起磨蹭……而阿爹也不停地扭动着腰肢,迎合爹爹的动作……俩人都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的,不时还带着颤音,粘稠得好像化不开的枣花蜜一般……方秋用力地眨眼,总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耳朵也快烧起来了。 亲吻了不多时,爹爹的吻就一路啃着向下滑去,从阿爹的脖子啃到了胸膛。双手还拉开了阿爹的衣服,又捻又揉,摸得阿爹像一尾失了水的鱼一般,仰着脖子大口地呼吸,间或还发出一两声颤抖的呻吟。方秋看见阿爹的身子,他的伤疤和肚腹,明明洗澡时见过很多次,但总觉得……这时候,和那些时候,有哪里不一样……阿爹平滑的肌肉颤颤地紧绷起来,肌肤上闪着微微湿润的亮光,爹爹的大手还在上面不停地摸着,舌头在舔着……阿爹的眼睫颤颤地眨着,眼睛又湿又亮,那种神采……很慑人,让人口干舌燥。 脱下阿爹的上衣之后,爹爹也把他自己的衣服褪下了。两具精实的身躯,每一段线条都紧绷着,随着动作而变幻出流动的美感,看得方秋有些痴了……他看见爹爹的手臂上肌肉鼓起,宽大的手掌抚到阿爹腿间,手背上的经脉和血管因为用力而浮起来……随着爹爹手里的动作,阿爹的身子一颤,修长的双腿绷紧了,腰背像一张弓一样拉紧,向上拱起……好像一条蛇一般,柔韧而有力。 呻吟声缓缓回荡在房间里,带着不时亲吻发出的声音,以及随后的粘腻水泽声。方秋看不清爹爹做了什么,有些模模糊糊的,堆起的被子掩去了一部分画面。他只知道,阿爹趴在床上,手肘支撑着上半身,后背的线条像平滑的山峦一般,连接着又紧又翘的臀部曲线,而爹爹的手指在阿爹臀间不停地抚弄着,轻揉慢捻,看得方秋怪羞涩的。 不一会儿,爹爹抽出手,身子覆了上去,一边亲吻着阿爹的后颈,一边缓缓摆动着腰肢。阿爹的眼帘半垂着,眉头微蹙,脖子微仰,嘴唇张开,随着爹爹的动作发出了一声一声低沉的呻吟……两人赤裸交缠的模样,很美好,很漂亮。长长的黑发,掩映着精实的身躯;魅惑的表情,配着微红的脸色,氤氲的呼吸;相互抚慰的双手,和不时纠缠的唇舌……方秋搂着猫儿,眼睛看得溜圆,心儿依旧“砰砰”跳着,只是这时候,心里没有了抗拒和害怕,而只剩下了害羞。 爹爹和阿爹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相爱的,所以做这事儿天经地义。会让人感到难受的,恶心的那些……是不合理的,不应该的……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因为做那件事的理由。 这种事情……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和自己爱的人做,其他的……都不行。 于是,方秋紧紧地蜷在猫窝里,一直等到爹爹们做完了,温存完了,整理好衣服走了,这才红着小脸走出来。脑袋里旋转着刚才的那些香艳的画面,销魂的声音……展大少爷默默地吸了一下鼻子,抬头望望天空,夕阳正好缓缓地沉到树梢上,看着像个红心蛋一样。 一阵凉风吹过,方秋傻着小脸,一道比夕阳更红的鼻血……慢慢地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性教育什么的……这样的方式,还是太过刺激了啊…… 至于有木有被发现…… “嗯……展皓,展皓!等等……我怎么听到一点儿声音……” “什么声音?……都是你自己的声音啊。” “不是!是……啊……有,有呼吸声……” “……呼吸声?” 展爷转脸往房间另一头望,看见几只猫儿在花罩边打闹,还有几只在边上打呼噜。 “都是猫咪啦,真是,不专心……” “猫咪啊?啊……别!慢点,慢点!啊,哈……啊……” 方秋:“y(QAQ)y……耶。” 啦啦!猫儿们的动静完美地把方秋的心跳掩盖过去了~ 【三】 第 2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5 章 如果小狐狸不仅能生子,还能产乳的话,展大少一定会很郁闷——因为,小狐狸乖乖一直不让自己看他给宝宝喂奶的样子。 小乖出生快一个月了,枯叶每次喂奶都会把小家伙抱到房间里,还会把门给栓上。虽说展爷撬锁的本事堪比神偷,可他家亲亲就抵在门里面呢,搬了凳子堵着坐着,他也不好强行进去。于是只得天天拍着门板哀求,说乖乖你就让我进去嘛,你身上哪儿我没看过?别害羞啦…… 枯叶坐在门里,哼哼的不答话。怀里面,一个月大的小乖静静地趴在阿爹半露的胸膛上,小嘴一动一动地嘬着乳头,喉咙里香香甜甜地喝得起劲儿。 ……这种样子,怎么可能让展皓看见啊?! 小狐狸避而不见的心思非常坚决,于是展爷火烧火燎抓耳挠腮了——想看啊!想看他家狐狸喂奶啊!卧槽,生了娃俩人都还没亲热过呢!乖乖居然还能产乳!嘤嘤嘤嘤……好想看! 展爷那心肝儿挠得,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决定跟枯叶打游击仗了——他知道他家狐狸每天早上都要喂两回奶的,清早一次巳时一次。于是展爷有一天装着有要紧事去逢源楼,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又突然杀个回马枪!……那时候枯叶刚坐在床上解了衣服喂小家伙没多久,没料到他回,门板“吱呀”一开,展皓笑嘻嘻地就进来了。 见他进来,枯叶登时一惊,抱着小家伙一拉被子——把自己的身子遮住了。小乖也被蒙住,在被子下吃奶吃得欢畅,小脑袋还一动一动的。展皓看得要烧起来,眼神直直的,枯叶莫名紧张羞涩:“你……你不准看!出去!” “出哪儿去?这是我的房间,你是我的人,我去哪儿去?”展皓烧着眼睛坐到床边,身子压到自家狐狸近前,说话间呼吸沉沉的。枯叶被他这样子吓得头皮发麻,身子僵着,手里不由自主地在被子里捂住了小乖的小脑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讲理,我说了不准你看的……” “你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喂奶我还不准看?”展皓森森地笑起来,伸手若有若无地在枯叶脸上抚了一记……这一摸把狐狸仔的毛都要摸炸了,脸上又怒又慌的,还不敢跟他对视。见自家乖乖这么紧张,展皓犹自压抑了一阵,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乖乖,让我看看,别盖着被子,小乖该被捂坏了。” 枯叶逃避地搂着儿子,身子隐隐向床内侧去,眼神不甘不愿的:“不要,小乖好着呢,吃得可起劲儿……” 展皓一听这话,本来熄下去的眼睛一瞬间又烧了起来:“岑别,你别撩拨我,我要看!” “我……”枯叶还想抵抗呢,抬眼一见他的表情,心里就猛地被震了一下——展皓多久没露出过这种神情了?这种……好似要把他撕碎了咽进肚子里一般的神情,全然侵略、不容反抗的神情。小狐狸瞪着眼,默默地看了他一阵,最后咽一口唾沫,磨磨蹭蹭地、又羞又郁闷地,把被子拉开了。 半裸的白皙胸膛,衣襟向一边敞开,上边伏着个小小的娃娃。小乖一手摸着阿爹的胸口上的火烧疤,一手揪着衣服,小嘴一动一动地噙着被吸吮得深红发胀的乳头,眼睛惬意地眯着,吃得很是欢畅。枯叶垂着头垂着眼,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得僵硬地抱着儿子,脸上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一般。 展皓烧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半露的胸膛……婴儿小小的啜吸声和满足的吞咽声刺激着他的听觉,让展皓感觉莫名的干渴……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挑开了枯叶的另一边衣襟,露出另外半片胸膛……因为哺乳而变得深红的乳头,估计是早上喂过奶的原因,现在还微微发硬地立着……展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指控制不住地按上去,轻轻地抚摸、揉捏,舌尖跃跃欲试地舔舐着牙关,已经快忍不住了。 被他微凉的指尖摸得有些酸软,枯叶忍不住缩一下身子,哑着声音抗议道:“展皓……别,别摸了……” “……为什么?”展皓眼睛都没抬一下,视线依旧黏在恋人的胸膛上面。枯叶听他声音低沉沙哑,已然是被情欲控制住了。想到以前两人在床上缠绵的情景,禁欲多时的小狐狸一时间肩膀一颤,眼睛倏地湿了起来。 手指感觉到他身子的颤抖,展皓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嘴角边露出个得逞的微笑。他挑着眼睛,舌尖在唇边湿湿地舔舐一阵,随即低下头,伏到自己儿子旁边,含住了另外一个乳头。突如其来的濡湿感觉,枯叶不禁身子一紧,那瞬间忍不住偏过头,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嘤咛。 展皓一手揽着儿子,一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恋人的腰侧,嘴里噙着那颗又软又韧的小豆豆吮个不住。他以前也这样做过,床笫之间取悦恋人、制造情趣的招数,如今却有些不一样……他尝到了一点儿甜甜的东西,不是很浓,带着些许奶腥气……展皓闭上眼,忍不住吮得用力了些。枯叶紧紧绷着身子,被他这动作逗引得又舒服又难过,还止不住地觉得羞耻。脚趾蜷着,脖子梗着……他好想叫展皓别吸了,可那混球吮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展皓……别,不要弄了……”羞窘之下,枯叶只得伸手揪住展皓的头发,轻轻地拽了一拽,希望他能放过自己。但展皓只是抬起眼睛来,嘴里叼着乳头含糊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嗯……”这个问题让枯叶有些为难。他心慌意乱地想了一会儿,随即支支吾吾地答:“那个,宝宝,等会儿……小乖该吃不饱了。” 听了这话,展皓抬眼灼灼地盯着他,好半晌……埋下头,更用力地吸吮了起来。 ……明明是我的!原来都是我的!我分给他一个已经很大度了!才不要全都给他!哼! 【刹那】 江南商会龙头展皓四十七岁那一年的春末,展家老管事钟叔满了七十三岁。虽然几年前才办过古稀宴,没必要再大张旗鼓,但展老板说老人家每长一岁都是喜事,每一年都应该好好庆祝。所以四月初九那天晚上,展家大宅大办寿宴,张灯结彩,热闹无比。钟老爷子须发雪白,被一伙亲昵的后辈簇拥在堂中央,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以往展家的喜事都不爱宣扬,自家人关起门庆祝了就是。但这次寿宴开了先河,展家开门迎客,各家各族的话事人都带了贺礼来庆祝,一时间是门庭若市,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虽说有些吵闹,但钟老爷子对着这一屋子的晚辈,听着他们或唠叨或简略的祝福,倒也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这次寿宴,苏杭这一块儿能数上名字的家族都来了,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名号倒是都挺响。展家的小丫头大咧咧地靠在门口一页页翻到客的署名册,嗯,这个眼熟,那个认识,那个欺负过……咦?有个眼生的,这个是谁? 泉州府万家?这大老远,泉州府的怎么也跑来了? 这个万家,在泉州府虽算不上什么望族,但也是好几代的积富之家,以前很是风光过两三代,只不过最近两代不怎么争气,有点儿显颓势。万家主营木材玉器生意,偶尔也走走海路,陆上有三条商队,路子相对独立,跟商会合作并不密切……可今天怎么就来了呢? 再看他们家签的那个名字,写的是万家长子,万淳。 说起来,苏杭的富贵圈子是很小的,来来往往也就是那十几家的人,公子哥儿们相互都见过。所以,当宴客桌上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时,大家的眼光自然而然地就都聚在了那个人身上。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应该不是苏杭之人吧?”叶公子是苏州粮食大户叶家的第五代,本来跟几个好友聊着天儿,转脸一看,却见斜对面坐了个青衣的俊朗男人,样子很是面生。桌上其他人相互之间大多熟识,都在各自聊天儿。那人无人搭理,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也不窘迫,也不跟人搭话。叶公子看着觉得好奇,就忍不住出声问了他一句。 见有人跟自己说话,对方也不惊不躁,只是淡然笑一下,随后伸手微微扶拳,低声道:“确实不是,在下泉州府万家大公子,万淳。” 他这句话一出来,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吸引走了。倒不是说他这身份多么骇人,而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 一直到这时候,这些富家子弟们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这个万家的大公子。这人廿五岁左右,身量好似挺高,脸长得挺俊朗,气质内敛低调,眼神从容平静,但看上去并不很出挑。说实话,他这长相级别的,苏杭一挑就能挑出十几二十个,不过他那声音的确是独一份。低沉磁性,绵长舒朗,轻处如琴,深处如钟,听过之后让人感觉那音纹依旧在耳畔回荡,缠绕盘旋,久久不散。 一桌人都紧紧盯着他,脑子里还被那声音惊艳着呢。叶家公子也傻了好一会儿,不过倒是很快就回过了神:“哦……在下苏州叶家二公子。那个,想来万公子初来乍到,对人并不熟识,我为公子介绍一下吧。”说着,叶二自顾自地开始给万淳一一介绍座上的人,万淳也一个一个招呼问好。 一番结识过后,叶二差自己的小仆给万淳倒了杯茶,随后问:“万公子以前从未来过苏杭,可这次怎么会来钟老爷子的寿宴呢?”言下之意是泉州府商家似乎跟商会甚少交流,交情也就无从谈起,你贸贸然跑来贺喜攀关系,难道不怕被展家轻慢,丢了面子? 对他这问话,万淳只是微笑一下,随后垂下了眼帘:“万淳确实未曾来过苏杭之地,不过,展老板曾去过泉州府,并对我有提携之恩。此次钟老爷子寿宴,我前来贺喜致谢,也是应当的。” 他这样说,叶二便无话可问了。本来一桌子当地的公子哥儿都有点看好戏的意思,觉得这个万淳上赶着抱展家大腿,外地人也敢插队加塞儿,被含沙射影地奚落一番也是活该。可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跟展老板见过面,而且展老板还赏识他!……那这就不一样了,展老板在外从商这么多年,还没有说表扬过哪个后辈呢。 于是一伙人灰溜溜的,又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吹嘘闲聊去了。万淳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不恼也不窘,只是拿起一旁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堂内依旧话语喧闹,烛火通明,人影交错。隔着许多桌椅,许多人墙,展家人正站在堂前,围着老寿星说笑打趣儿。万淳静静地看着那边,看着那几个闻名江南的人——面如冠玉,丝毫不显年岁的展家家主,带着一半面具,身姿挺拔五官凌厉的展家夫人,还有跟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展二公子,以及展家那些个得力的管事账房…… 上上下下十几人,唯独少了一个。 万淳拿起茶杯,视线一动不动,抬手又喝了一口茶。 少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两年前的夏天,展老爷曾带着展大少爷到泉州府与各个商家进行接洽。那时候万淳刚满廿二,一早就听父亲在家里面说江南商界的老大哥来了,各家各户都忙着套近乎。展老爷带了大儿子来,晚上在栉雨山庄开接洽宴,当家辈和少当家辈要分开两边。万麟啊,到时候你可得跟展大少好好结识一番。 彼时他的弟弟万麟正头疼着如何拿下花粉楼的红牌,见父亲嘱咐自己,他只不耐烦地应了句“知道了”,并没有往心里去。万淳在一旁听着,也没有怎么作声。 ……反正,父亲叮嘱的不是他。 万淳虽然是家里的长子,但却是庶出。他娘只是个侍妾,连个侧室也排不上,平日里自然不受重视。万家三子四女,次子万麟年岁十九,是正室肖氏所出。脾性虽然有点儿傲慢自负,但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只不过家里太骄纵了而已。 当年万麟出生时,万淳的娘就跟他说了,弟弟是大娘的孩子,以后是要继承万家的,你不要跟他争。小时候万淳不懂,但他不是那种要强偏执的性子,所以也并未多想。一直以来,父亲和大娘都将家族的希望放在弟弟身上,什么吃的用的,明显看得出比其他孩子好一级。万淳从小看到大,渐渐也就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说实话,硬要说什么不甘嫉妒的感觉,那是真没有。他不是那种好强的脾性,自然也懒得去想什么命运或者公平……所以,当那天晚上,万老爷差小仆匆匆忙忙地叫他赶往栉雨山庄时,万淳很是震惊了一下。 他那个脾气一上来就不分轻重缓急的弟弟,怕是流连温柔乡,放了老爹鸽子了。 第 2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6 章 万淳到达栉雨山庄时,宴会已经开始了。他从偏门进来,兜兜转转被下人引到西边的花厅,展家大公子却还没来,似乎还在东花厅陪着展老爷。万淳不动声色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立即看见平日跟着父亲的严管事悄悄地走了过来,低声叮嘱他一会儿主动跟展大少爷套套近乎,邀他到府上坐坐。 万淳见他神色无奈,便知父亲一定是生气了。万麟这次的篓子捅得有点儿大,要不也不会这么仓促地叫他来救场。这事儿要是让大娘知道了,不知那护仔的女人是会生气呢,还是会郁闷。辛辛苦苦保着他嫡子之位,倒是自己撂了挑子……呵。 半真半假地幸灾乐祸一番,万淳挑挑眉毛,不紧不慢地靠进了椅背里。也罢,既然来了,就当蹭个饭,散散心。他才不愿意去讨好那什么展大少爷,出头鸟惯来不好当。你说被拒绝了倒是好,要是他真的把人给邀回去了,大娘指不定怎么瞪眼看不惯呢,到时候再给自己娘亲不好受那就坏了。 所以,当展方秋负着手,徐徐走进西花厅时,万淳第一眼看见的,是其他公子哥儿纷纷起立形成的人墙。一个个人影将他眼前挡得严严实实,那什么展大少的一片衣角也看不见。 “诸位公子不用这么大阵仗,展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毛小子,大家还请坐下罢。”隔着人墙,看不见对方身影,却听见声音清清冷冷,好似山间幽泉一般,让人心底生生溢出一丝凉气。万淳心中一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此时,人群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下了。堂中靠前的位置,一名穿着竹青色长衫的公子如昆山青玉一般立在人群前面,濯濯光华,温润而冷淡。他被暖黄的灯光照耀着,眼神清明,神态从容,眉眼平静淡然地看着众人。 那一瞬间,万淳心里只来得及想到几个字:有美人兮……再往后,除了心潮澎湃,便没了其他思绪。 一见钟情,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那一天,万淳无功而返。本以为回家之后会遭父亲责怪,但万老爷似乎在东花厅跟展老爷搭上了话,所以并不在意大儿子是否完成了任务。倒是万麟,据说他半夜才归家,大娘派了人守着他呢,一进门就被喊了去,之后自然是关起门来一顿训骂,第二天不了了之。 至于万淳,他那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觉。心里一直想着那个展家大少,一遍又一遍地想,想着他青竹一般的身姿,他疏离有礼的谈吐……脑子里似乎窜起了一团小火焰,一点点灼烧着,把心跳都烧快了。 好喜欢他……好喜欢他。 回想着他清俊的脸庞,万淳忍不住想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眉毛,抚摸他的脸颊……想要他清冷的视线看着自己,想要他对自己露出笑容,想跟他说话,想与他接近……想跟他站在一起,到达与他相匹配的位置。 几乎要忘记呼吸的那种想,那种渴望……让他悸动,同时,也让他坐卧不安。 第二天下午,万老爷将展老板,还有展家大少,请到了家里。 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展方秋,万淳跟兄弟姊妹们在照厅门口并排站着,那一瞬间……几乎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老爹究竟用了何种方法,竟然将展老板请了来!他们万家在泉州府也算不上数一数二的,怎么就把这尊大佛请动了呢?虽然心底疑问重重,但当时,万淳完全没有心思想这些——他思绪都在展方秋身上了。 万麟作为最受宠的嫡子,自然站在最前头。一开始他有些不耐烦,心说苏杭那边的龙头有什么好巴结,泉州府这边的路子不都是单干的多?但当他看见展家父子之后,万淳明显听见弟弟急躁的呼吸声猛地顿了一下——等他控制住自己心神将视线拗回来时,万淳看见了万麟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惊艳神情。 ……他差点儿忘了,万麟一直纠缠着的那个花粉楼头牌,是个男的。 当一行人相继入席之后,下人们便端来了热茶点心。万老爷是个健谈之人,展老板也足够亲和有礼,双方聊得算是和乐融融。难能可贵的是,以往心比天高的万二公子也一改以前的傲慢脾气,换上了主动热情的笑容。那边厢长辈们说着聊着,他就在这边殷勤地给展大少爷倒茶递点心。展方秋定定坐在对面,也不拒绝也不纵容,道了谢之后便将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随即就拿着不放下来了。 万淳敛了心中的倾慕,只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怎么说话。万麟一直试图挑起某个话题,言语之间端着副翩翩公子的矜持模样,却不知眼神里的贪色已经出卖了他。万淳不作声,就在一旁淡定地听着他出丑——或许万麟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出丑,还自以为得意呢。但万淳知道,在展方秋面前,他这一套,不管用。 展大少跟万麟不是一类人,也许,整个展家跟万麟都不是一类人。能教养出展方秋这样清冷淡漠性子的家庭,绝不可能欣赏傲慢自负又急躁的万麟——他看得出来。 所以万淳并不担心。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垂着眼帘,惬意地听着展方秋清淡之中稍显一点儿低沉的声音,表情里带着些许愉悦与享受。 对面,展老爷跟万老爷不知说到什么,两人微微笑着朝这边看了过来。万老爷伸手指着他们说:“这几个就是犬子啦,喏,这是我儿子,万麟,那个,我大儿子,万淳,还有……” 万老爷一一介绍着,展老板也一一与他们点头致意。在看到万淳时,展皓微微弯着唇,注意到这个后生平淡从容,丝毫不带一点儿嫉妒不甘的神情,眼神不禁在他眉眼之间停了一下。刚才万老爷介绍他们时,第一个介绍的是次子,而非他这个老大,偏爱之心再明显不过。但他却毫无所谓似的,甚至还有些好心情的样子,这让展老爷不禁挑高了眉,唇边的笑加深了一些。 看见意中人的父亲对自己笑,万淳眼睛一眨,下意识地对着展皓也笑了一个。那笑容有点儿轻描淡写,又有点儿低调谦逊。方秋跟着父亲也是在看着这几个同龄人,刚才一直没怎么注意万麟身边这个默不作声的人,现下见他一笑,忍不住有点儿惊艳。 深藏不露啊……方秋在心里轻轻一哂,微微眯了眼,忍不住好笑万家老爷有眼无珠。真正有才华的人不好好关注,反倒宠溺一只秃毛孔雀,怪不得万家这两辈显露出了颓势,原来是家主眼光不行。 见心上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里面似乎还有欣赏的意思,万淳嘴边浅淡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忍不住又弯弯地勾起了嘴唇。 若说刚才那个笑是让展皓方秋看出了他的性格,那现在这个笑就是看出他的心意了——似乎根本就不准备隐藏的,大大方方的倾慕,看上去很像普通的敬佩之情,但展皓和方秋都看得出——那是喜欢。 ……这让方秋忍不住愣了一下。 万淳没有对他笑多久,也就是短短的一瞬。他很快就收敛了眼神,好像怕自己太过唐突,所以收起了想要表达出来的好感。方秋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满足愉悦的神情,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要笑一下就满足了,只要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全心全意的笑容,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回报……好像并没有要求。 这又让方秋忍不住觉得疑惑。 相对于儿子的疑虑,展老爷则是很有些兴味地抬起了一边眉毛,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他:“万淳是吧,多大了?” 万淳微微笑着低下头,伸手作揖:“晚辈廿二了。” “廿二了啊,”展老板好整以暇地笑笑,慢悠悠地说,“……我廿二的时候,已经将家里的事务全都接下来了。” 听到他这句话,席间所有的人都将视线投在了这两人身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这对话的方向是如何。 “展老板才华横溢,聪明过人,年纪轻轻就接管家里的生意,而且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晚辈久仰大名,敬佩万分。”万淳的脑袋依然低着,两手也还是抻着,只不过声音里从容低沉,虽然诚挚,但并不若他动作这般卑谦。展皓听得满意,嘴角微微一勾,转脸跟儿子笑笑地道:“这话说得好听,声音也相当不错。” “……确实。”方秋不动声色,只眼里悄悄地拧了老爹一记,警告他不要又打什么坏主意。见儿子这幅冷冰冰的矜持模样,展老爷心里笑得开怀,当下忍不住转了脸,看着万淳又道:“既然你敬佩我,那我给你个机会如何?两年之内,你若是将你父亲的玉器行总盈利翻四番,我便让你到常州府做我的掌柜。” 万淳一听,当即定定地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道:“展老板此话当真?” 展皓意味深长地冲他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而此时,席间的人都已经瞪大了眼,俱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张口结舌,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从那天以后,万淳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积极地外出走动,跟泉州府周边的商家了解需求,顺便开拓市场。看着自己坚定从容,却又毫不躁进的长子,万老爷心里有点儿复杂,而大娘肖氏则是咬牙切齿,恨万淳半路杀出,又恨万麟臭不争气。 家里人的情绪万淳都懂,但他都不在意。有些事情他放得太久了,一些东西他从来都不去抢,不去争。以前他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他没法儿继续无所作为——他要站出来,他要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有人给了指了路,那条路有点儿长,但他喜欢的人就站在那头。 所以他要努力走过去。 ……而到两年之后的今天,他站在了这里。 他站在展家大堂里,也许只是靠近角落的旮旯,但是他到了这里,到了展方秋成长的地方。他喜欢的人,也许小时候在这里捉过迷藏,摇头晃脑地念过书,在这里吃过饭,躺在椅子里小睡过……无数的想象,让万淳心里满满的。又热,又舒服。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他一直都清楚。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看到他喜欢的人。 两年的时光……也不知方秋变成了什么样子。 展大少爷是在寿宴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才回来的。之前在苏州有事,没能及时赶回来,路上快马加鞭的,到常州已经接近戌时了。下了马车急匆匆地往大堂走,远远地就看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展循在里面拽着老爹枯叶,另一手还搭在钟老爷子的肩膀上。 方秋大跨步地一走进去,整个大堂里的视线几乎是立刻落到了他身上。坐在角落里的万淳见他一阵风的走进来,长发微微飘动,衣服下摆毫不拖泥带水地甩在后面。万淳紧紧盯着方秋的脸,看见他对着钟老爷子作了一个揖,黑直的长发从肩膀上滑下来,垂到前胸上。对着家里长辈,方秋卸下了对外的矜持和清冷,眼睛里面笑出了温驯乖巧的样子,看得万淳一阵激动。 第 2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7 章 周围的许多人都在底下议论纷纷,说展家大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俊逸脱俗,但同时也有冷嘲热讽的声音: “哼,不就是沾了展家的光么?攀上高枝就以为自己是凤凰啦?连祖宗都不认,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话听着刺耳,好些人忍不住蹙起眉看向说话的那家伙——那人也是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儿,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丑恶得令人难以直视。万淳不怎么来苏杭,所以不知道他是谁,倒是同一桌的叶二公子冷笑着骂了句:“呵,我说是谁在说风凉话呢,原来是马家不成器的小辈!” 一听到说马家,万淳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方秋的身世在常州可以说人尽皆知,原来马老爷的外孙,林家的少爷,后来不知怎的成了展家大少爷。有人说方秋本来就是展皓跟马清韵的儿子,马家大小姐当年是怀着娃嫁的林家。又有人说当年林智桓跟展皓交好,后来走上歧途下了狱,马家觉得丢脸,不要外孙,展老爷就将故人之子接过来养了。总之是众说纷纭,各种各样。 后来,听说是马老爷见自己孙辈里面没一个争气的,便想起了当年被他拒在门外的小外孙。他知道方秋跟展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就厚着脸皮去要,觉得反正是他的孙辈,展皓没道理不给他。可没想到,展皓还真就不给他了,不管马老爷如何威逼利诱,他都没松口。 如今的马家已经渐渐没落,当家人能力平平,小辈们不学无术,仗着家族的荫蔽妄自尊大,估计说方秋坏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万淳拧着眉看了两眼,那人应当算得上展方秋的表兄弟,如今却用这般恶毒的话来中伤……虽说这种闲人没必要搭理,但万淳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远远的,展皓也从外面走进来了,正跟方秋说话。客人里陆陆续续有人过去给钟老爷子祝寿,顺便把带来的礼物送上去。万淳看着方秋跟父亲一起接待客人,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会儿展二少笑眯眯地走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话,俩人便都笑起来,感情看着很是深厚。 哎,同样是兄弟,怎么人家那么亲密,自己家里就水深火热的呢?万淳垂下眼,又坐了半晌,随后站起身走到偏厅,叫仆人把前几日准备的贺礼抬了上来。 前几天突然接到展老爷的请柬,说钟老爷子寿宴,请他来参加,顺便有事情说。万淳知道是两年前许诺的那件事——珠宝行盈利翻四番,他在半年前做到了。那时候见展皓没有联络他,万麟还冷嘲热讽的,大娘也说了好些难听话。万淳自然是对他们置之不理。展皓不是那种忙起来就忘了事儿的人,他说两年就是两年,自己等着就是。 收到请柬后,他立刻差人到广州府运了件羊脂玉雕回来——一年前过去时看中的,怕带回家被大娘要了去,就留在广州了,现在正好拿来作寿礼。 当他带着下人朝前堂走过去时,展皓抬起头看见他,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微笑。方秋也看见他,眼神里露出些许差异,不过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嘴角也象征性地笑了一下。万淳笑眯眯地看着他,随后伸手作揖:“展老板,展大少,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展皓眉毛一挑,随后不紧不慢地跟他寒暄。展二少在一旁瞅着万淳,心说这谁?没见过啊,怎么认识我哥的?声音怪好听的……可刚才怎么一直盯着我哥看?展循心中嘀咕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问方秋:“哥,这谁啊?怎么笑得那么傻,喜欢你啊?” 方秋默默地斜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就不能小点儿声么?他是我和爹两年前在泉州府认识的,老爹跟他打了个赌,赌一个掌柜的位置,今儿估计是来兑现赌约的。” “哟,那不错嘛,达得到老爹的标准。不过啊,哥,我怎么觉得他笑得那么傻呢,究竟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啊。” “你就不能别张口闭口说人傻么,你这嘴贱的,真是……” 兄弟俩在那边嘀嘀咕咕,万淳在一旁跟展皓说话,耳朵里全听见了。展皓见他眼睛里情绪笑笑的,也猜到那俩怂包的话全被听见了。展老爷有些无语,心说你们俩说人坏话也不知道走远些么?无奈之下,只得将万淳拉到了院子里面去。 “万公子,今天你来,我就把话说开了。你在家里不受重视,就来我这儿当掌柜吧,帮我管一个玉器行,原来的掌柜升迁了,你去补这个缺……没什么大问题吧?” “展老板哪里话,如果有问题,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儿了。”万淳微低着头,表情很是谦虚。展皓不紧不慢地笑着 ,见他耳朵支楞着侧向大堂的方向,眉毛忍不住挑一下,调侃着说道:“万公子对我家方秋……显然很是中意啊。” “嗯,”万淳的头再低一点,唇边的笑容加深了,“方秋少爷气质出尘,晚辈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你倒是坦率,”展皓笑,“不过,喜欢我家方秋的人可多呢,你预备怎么办?” “晚辈没想太多,就想着……能跟方秋少爷多接触一些,与他说说话,就心满意足了。”万淳答得很是诚恳,脸上宁静平和的浅笑始终未退,只是越说,眼神里就越愉悦,真是一幅满足的样子。 展皓见了,眼帘不禁松弛了些,声音也轻下来:“……真这么简单?难道,你就没想过与他成亲,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想过,怎么没想过。”万淳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还是浅浅的笑意:“但感情是想不来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相信有缘人自有天命,如果我与方秋少爷熟识了,他却还喜欢不上我……那便是我没有那个命,这没什么好说的。” “不会觉得不甘心么?” “不甘心也没办法,执着于情绪,终究只是耽搁自己……也许会不甘心吧,但也不会太久就是了。”万淳说着,肩膀无奈地耸了一下,显得有些无谓。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展皓挑挑眉,终于松弛了好整以暇的客气表情,露出了满意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先在苏州做两年,能不能打动方秋,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我先跟你说清楚,方秋是我的宝贝儿子,你喜欢归喜欢,小动作什么的最好不要有,否则后果自负。还有,追求方秋的男男女女很多,有闲暇的话,我希望你能帮着赶一赶……毕竟,有些人太劣等了,我看着眼睛疼。” 说完,展老爷漫不经心地一挥袖子,慢悠悠地转身走了。万淳静静看着他,沉静的脸不动声色地对着大堂,见他走进了大堂里,方秋和展循迎上去,随后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喜欢的人,就在距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立在灯火阑珊之间,眉毛微微挑起来看着他。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方秋,我终于走到这里了。 从那之后,万淳便在苏州住了下来,接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玉器行。展皓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带着他去看过一次,给他介绍师傅伙计,言语之间温和亲厚,显得很是器重的样子。旁人看着都觉得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但只有万淳才清楚,展老板这是让自己给他的大儿子当苍蝇拍呢。既然是要养手下,那自然是要用心些,养狗也得选一只良种的不是? ……展老板是个优秀的商人,万淳也是,只不过没那么纯粹罢了。 展皓一早就看清了他,他有能力,却并不是一定得走从商这条路。他是因为方秋才下的决定,虽然有点儿草率,有点儿一厢情愿,但这小子心思坦荡,既来之则安之。日后他若追求方秋无果,一定也不会像那些痴男怨女那般歇斯底里,斤斤计较自己的付出与得失。 说到底,喜欢是一种非常单方面的感情。为心爱的人改变自己,去做一些平日里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既是冒险,也是刺激。对于险事,结果本就无法保障,你能决定的,只是经历其中时的心情。 对于喜欢的人,万淳心底拥有的只是喜悦——心中所想、心脏的跳动都只为那一个人的感觉,很令人激动,又很美好。 不过,之后的两个月里,方秋一直没有去他的玉器行。 展大少有其他的事儿,忙得要死,跟着爹到处跑,有时候还要挂着个粘人的弟弟,渐渐地,也就忘记了万淳的事儿。展循本来还记着他,想着那个谁谁虽然觊觎自家哥哥,但看着还挺顺眼。不过没出一月,性子不安分的展二少就也不记得了。方秋追求者多着呢,经常头疼着,男男女女,排起来能绕城隍庙外那棵大榕树三圈。 有时候枯叶看着这势头觉得心里犯怵,一个个狂蜂浪蝶似的,找着个机会就往方秋身上扑,有几个公子哥儿还经常找上门来。一开始都还是小丫头们去应付,后来枯叶烦了,就冷着脸去吓了他们几回。晚上展皓回家,展夫人就黑着脸跟他说说方秋桃花怎么这么旺,还尽是些烂桃花!一个个不靠谱的,就知道咱们方秋皮相好看! 展老爷笑眯眯地把夫人搂回房间里去,一边安抚着一边道,不急不急,咱们方秋那么好,会碰到个好伴儿的,别担心。 别担心别担心,不担心才有鬼了!枯叶郁闷地抬脚将房门踹开,烦躁地道,那臭小子对外人越来越冷淡有礼了你没发现?对着别人半天没个表情,态度也是不冷不淡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态势不大好? 没事儿没事儿,方秋就是这段时间被那些狂蜂浪蝶闹的,被吓怕了。等遇上个温柔可爱的就好了,你别急嘛,等着好好看。 ……等着看?枯叶拧起眉头,隐隐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你意思是说,方秋的追求者里面终于有一个靠谱的了? 哎,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那男娃看着挺好的,挺靠谱。 什么?——是男的?! 哎哟我的乖乖你惊讶啥,追方秋的一直都是男的比女的多,你见得还少么? 好,好吧…… 安抚好自家焦虑的夫人,展老爷若有所思地摸了下眉毛,心里想,万淳是不是已经跟方秋有所接触了呢?嗯……应该还没有,手下人没汇报,那估计还是各自忙着。哎,看来,那小子也不能太指望啊。 展爷垂着眼摇摇头,一会儿关上门,搂着夫人睡觉去了。 方秋再见到万淳,是在差不多中秋的时候。 第 2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8 章 他亲亲的阿爹要生辰啦,四十三岁了,方秋想着好好弄一件礼物给枯叶。虽说他这爹好哄,随便弄个啥他都高兴,但展大少还是想好好准备一个小玩意儿,让枯叶开心一下——这可是他最喜欢的“面具哥哥”呢,当然不能随便糊弄。 回想起当年第一眼看到枯叶时的印象,方秋隐约只记得一个黑衣的高瘦身影,脸上带着面具,肩膀上盘着白蓬蓬的小鸳鸯。眼神虽然冷淡,但却并不冷漠……至少看着他的时候会露出不知所措的情绪,还会躲闪地撇开脸,怪别扭的。 想起以前的阿爹,方秋平静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眼神里甜甜的,让街上的人都看呆了眼。笑起来的展大少,那是真正美貌的,就像盛开了的白睡莲一般,恬静而美好。 方秋记得自家名下有一家玉器行,虽然店面不大,但玉器制作精良,重要的是工具齐全——他想自己做个小东西送给阿爹。 循着记忆找到那家处在闹市之中的玉器行,方秋走进去,见伙计还是那两个。小伙计本来在招呼客人,一见到他,立即笑着高声打了个招呼:“哟,大少,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啊?” 方秋淡笑着朝他点头:“想做个小东西送给我阿爹,今天是特地到你们这儿借工具来了。你们琢玉的师傅呢?我要跟他偷师去。” “师傅在后院呢,我们新掌柜的也在偷师,就在工房那边儿,大少你自己过去吧。”说完,小伙计又继续招呼客人了。 方秋轻车熟路地一路走到后院,探头探脑地找到工房,刚进去就见三两个琢玉师傅正伏在工床上,对着各自的白玉精雕细琢。方秋正想找他最熟悉的唐老师傅,可没想到眼睛一晃,却看见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万少爷?”看着满身玉粉,头捆布巾,衣服上还罩着围裙的年轻男人,方秋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全副武装的万淳本来正埋头跟一小片青玉较着劲儿,一听这声音,手里不禁一抖……于是乎,一片刚显露出雏形的细嫩茶叶没了。 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万淳眨一下眼睛,还没想起来要说话,脸上先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其实本来他长得挺俊朗,应该说笑颜电力十足,只不过这身打扮略有些坑爹,而且又是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于是那笑容便显得越发憨傻,傻乎乎的,带着一点儿示好意味,就跟只小狗没两样。 看见他这表情,方秋忍不住有些想笑,心说好歹是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怎么笑成这副没心机的模样?脑子里刚晃过这个念头,展大少立刻就想了起来——这人好像喜欢他来着,第一次见面也对他笑了,也是这副没心机的样子。 方秋对外人惯来冷淡,尤其是对那些追求他的人。虽然万淳没有对他穷追猛打,但方秋还是下意识地将态度端了起来,只在嘴角抿出了个浅浅的笑意:“万少爷如今是在这儿当掌柜吧?那应该称呼为万掌柜了。” 这时万淳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边解围裙一边站起身,脸上还是傻傻地笑着,有点儿不好意思:“哈哈,是啊,展老板差我接管这儿,已经两个多月了。展少爷,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 “呃,是为我爹生辰的事儿,想亲自做个小玩意儿给他,但又没什么手上功夫,就想着过来偷师,临时抱抱佛脚。”方秋说的时候,眼睛定定地打量了一下万淳在琢的那块玉。那玉大概一尺多高,青中带绿,看得出是要雕一株茶树,边儿上还留着坨猫儿大的小动物。别说,这个万掌柜雕得正经挺好,不仅仅是“有模有样”的级别。 见方秋细细打量自己雕的半成品,万淳略有些腼腆地笑着,自谦地道:“……觉得挺有意思,就随便雕着玩玩,展少爷见笑了。” “这程度还只是随便雕,那如果仔细雕,得漂亮成什么样儿?”方秋笑笑地看向他,语气里虽然平淡,但赞扬倒是情真意切的。琢玉是个细致活儿,不仅得心思沉,还要下手稳,若是想雕出好作品,还得有一颗别致的玲珑心。虽然方秋是个外行人,但也看得出这茶树雕得精致清新,而且这玉不纯,一些地方混着些半透明的云母石,就被他雕成了露珠,那真叫一个娇憨可爱。 万淳见他一直盯着玉石瞧个不停,就想他肯定是想自己上手弄一弄。可是扭脸看看,玉器行的镇行之宝唐老师傅正对着一尊白玉观音拧着眉雕到关键处,不好打断老人家。他想了想,就道:“展少爷,你想要什么玉,我去给拿你。唐老师傅手里这观音别人急着要,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再找另一个师傅教你吧。” “嗯,行,”方秋眼睛依旧粘在那玉雕上,应得心不在焉的,“就给我拿一块你这种玉吧,不要太大,巴掌大就行。” “啊?”万淳一听,有点儿傻了,“我……我这个是捡来的边角料,杂玉,等次不好,要不,给你拿块羊脂?” “我就要这种玉,就要这种不纯的。”说着,展大少抬起眼来看着他,淡笑道,“……好玉我还怕给雕坏了,杂玉可以随便玩儿,不心疼。” 听他这样说,万淳也就不坚持了,笑笑地出去给他找玉。方秋看着他高挑的背影,也不知怎的,就觉得心情挺好,心里挺舒坦。万淳这人是真不错,若不是顾忌他喜欢自己,倒是可以跟他交个知心朋友。 不一会儿,万淳给他捧了坨已经打磨出胚子的玉件来。柚子大小,青白二色交杂,真是块杂玉。方秋接过来,抱着在一张工床前坐下,细细摸了摸,笑着道:“这玉是你自己留着的吧,准备雕什么?” 万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想雕只鸟儿,不过估计得等到明年,我这茶树还没雕好。” 听他说鸟儿,方秋捧着玉看了看,觉得确实也是只鸟儿。琢玉这活儿需要花心思琢磨,就捧着玉件不停地看,得看出玉件里面藏着个什么东西。不过这活儿一旦开始,手上的功夫就跟琢玉人的智力没什么关系了。琢玉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坚持,沉了心思,忘了时间,光阴都流逝在细细刮削的刀尖里。 不知为何,方秋突然感觉这活计无比适合万淳,好似他就是为琢玉而生的一般。抬眼看看他,见他还是那副笑笑的憨傻样子,只不过身姿从容挺拔,站在眼前高高大大的,看上去没刚才那么可爱了。方秋微微地撇了一下嘴角,垂下眼淡淡地道:“万掌柜,你当着玉器行的班,怎么还老是摸鱼呢?你这茶树,起码雕了半个月了吧?” 听他这样说,万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嗯,是我太不分轻重了,明天我就把这个搬回去。” “也不是说不让你雕……只是琢玉这事儿太花时间,我爹请你来是当掌柜的,又不是琢玉师傅。”说着,方秋把玉件放到了工床上,抬脸看向他:“你现在有空么?师傅们都在忙,要不你来教教我?” 心上人主动要求自己指导,万淳自然是十分乐意:“好啊,只不过我也是个门外汉,教得不好,展少爷别怪我。”说着,他拖了张凳子坐过来,跟方秋隔着一尺的距离,微微倾着身,脚下踩动踏板,手里沾了金刚砂抹在玉件上,凑到转动起来的坨子上打磨。 见他动作熟练,方秋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早几年就在我家名下的玉器行玩过,不过后来被我爹骂了,就没再继续摆弄。这俩月在庄子里转着,手有些痒,就跟师傅偷学了几手,不忙的时候来雕两刀。”说着,万淳抬眼冲方秋微微一笑,随即又低下头,细细地将玉料尖锐的地方打磨光滑,免得伤了心上人的手。 方秋被他的笑颜晃了一下,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但对方偏又坦荡自然,他也就不好太端着距离。一会儿将玉料打磨好了,万淳递给方秋,一手拿过几件刀具,细细地开始给他讲解琢玉的步骤,以及对应的工具。 此时工房里回荡着混沌而细小的杂音,就像夏日远山里缠绵不休的蝉鸣一般。方秋垂着眼,仔细地听着万淳的讲解,青年男人低沉和缓的声音好似经过铜钟的震荡一般,音纹磁性而温润。在这秋日的下午,阳光将院子里的温度烤热了,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轻飘飘的玉质粉尘从挥动的刀尖逃逸而出,飘摇着,旋转着,在金色的光线里缓缓蒸腾,最后落在青年人乌黑发亮的长发上。 正伏案工作的唐老师傅抬起干瘪的眼睛,懒懒地看了正低声讲解的万淳一眼。两个年岁相近的年轻人,两人都平和美好,只不过一个冷淡些,一个温厚些。排排坐在一起的背影,都微微前倾的身子,甚至是低垂的脑袋……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就像两株相对而开的鹤望兰。 疏离又美好。 那天晚上,方秋用盒子提着坨青白的玉件回了展宅。彼时展循刚吃了饭,正在逗沅荷的儿子玩,见哥哥这么晚才回,立即抱着小家伙迎了上去:“哥,你哪儿去了,我们还一直等着你回来吃饭呢。” “嗯,在玉器行待得久了,被老师傅强拖着吃了顿饭。”方秋有些疲惫地冲他笑笑,手上将木盒换了一边,继续往偏院走。展循跟屁虫似的抱着个小娃追着他,纠缠不休地问:“你提着的这个是什么?看着怪沉的。” “这个啊,是我给阿爹准备的生辰贺礼,一件玉雕玩意儿,刚开了料。”说着,方秋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脸,无奈地道,“好啦,你别跟着我了,我回房还得接着雕,忙着呢。” “……哦,好吧。”展二少乖乖地应了,有些没趣儿地抱着小娃往回走。方秋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推门之前扭头看一下他,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随即静静地进了房。 这个弟弟,总是对他特别关心,随便一件事都要扯个半天。方秋默默叹一口气,心说今天竟然跟那个万淳待了好几个时辰!虽然两人只是规规矩矩地说琢玉的事儿,但若是让阿循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通猜测——这家伙总有“哥哥被夺妄想症”,对他那些痴男怨女的追求者戒备得不行,到时候再把万淳当成特别关照对象那就不好了。 说起来,万淳这人跟那些家伙真的不一样,方秋总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很迫切地要接近自己,言语行为之间很是有礼,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而且,虽然他在苏州已经两个多月,可是两人愣是没有碰过一次面!若不是今天自己去玉器行,指不定得到年尾查账的时候才能碰到。 难道他就没想过主动制造机会来接近自己么?就像其他那些人一样?想着那些恨不得天天在自己眼前晃荡的追求者,方秋心里又无语又疑惑。想了一会儿,觉得万淳可能就是那个性子,两年前在万家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不主动争取,也不是那么所谓。 ……说到底,他对自己,应该也只是普通程度的仰慕而已吧。 想着,方秋淡淡地撇了一下嘴角,随即从盒子里拿出刀具,开始细细地琢磨起眼前的玉件来。 往后的几日,当处理完老爹布置给自己的事务之后,方秋就会带上东西溜溜达达地去玉器行。唐老师傅的玉观音已经雕好了,想休息几日不接活儿,就在一旁指点方秋琢玉。 万淳的茶树没有搬走,还是放在工床上,不过也没见着有什么进展。万掌柜这几日都很勤快呢,穿得人模人样,笑眯眯地在前堂打点迎客。方秋每次进来都能看见他,然后这厮就会笑得跟只狗儿一样——于是方秋就又疑惑了。这笑容,这眼神,分明是很喜欢很倾慕,可他怎么……就那么恭敬平淡呢。人说喜欢上一个人会身不由己、义无反顾,飞蛾扑火一般,怎么他这么坐怀不乱? 心里虽说疑惑,但方秋也并不表现出来,看上去依旧平淡。两人之间虽说也会有些对话,但也都是没什么实质性进展的闲聊,气氛倒是还好,平和静谧,温暖从容,是秋高气爽的样子。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中秋,方秋手里的玉件还是没能出来个像样的形状。一开始万淳跟他说雕只鸟儿,方秋就真雕鸟儿去了,不过想象的和现实有点儿差距,他想雕白寿带呢,结果……现在看着,倒是像麻雀。 下午时候,万淳转悠到工房来看进度,眼睛一瞟,看见展大少坐在窗前的工床上,正对着个小东西冥思苦想。本来带着他的唐老师傅雕白菜螳螂去了,琢玉新手展方秋无人指点,一下子没了思路。万淳见了便踱步过去,眼里刚看清一只小鸟儿的形状,方秋在郁闷之中惊觉他走过来,觉得丢脸,就伸手将玉鸟儿捂在了手下:“……不准看。” 见他害臊,万淳不禁一愣,心中一荡,整个胸口都骚动起来。此时的展大少对着阳光,透过窗棂的光线一道一道的映在他脸上,将他的脸颊照得红扑扑、俏生生。再配上那略带紧张的躲闪神情,看得万淳是通体酥麻、呼吸不能。 “……本来说雕个好看的鸟儿,结果成了麻雀。”方秋郁闷地低声嘀咕着,有些不高兴地伸手将鸟儿攥进了手里。万淳看了他许久,半晌,拖过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来,大力控制着心中的澎湃,道:“有你这份心意,即使是麻雀,展老爷也会喜欢的。” 第 2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69 章 “我知道,但还是想雕得好看些。”方秋泄气地说着,犹豫好一会儿,还是伸手将那鸟儿磨磨蹭蹭地放了出来:“你帮我看看,这鸟还有救没有,我可不想拿出去被家里人嘲笑。” 万淳低头微笑一下,手里将玉鸟拿过来放在眼前细细查看一番,说:“这麻雀有点儿胖,要不我帮你改改,雕成只佛法僧吧?” “佛法僧是彩色的。”方秋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并不是很满意这个改动。但万淳只是笑笑,随即拿了刀上手:“那就是只青色的佛法僧喽,展老板见多识广,肯定见怪不怪。” 听他这样瞎扯,方秋便也懒得跟他分辩了,就坐在一边默默地看他雕,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看了一会儿,方秋注意到这个万淳不止是声音,连手也是一大绝色!他那手又宽大又有力的,拈着精巧雕刀的样子居然分外和谐,一点儿也不显突兀。方秋看了一会儿他的手,又忍不住移过视线去看看他专注的脸,心说这人做起细致的活儿,还真是那么个样子啊。 看了好半晌,展大少忍不住问:“万掌柜,你除了琢玉,平时还会做什么,就跟琢玉差不多的?” “还会做什么啊?”万淳偏了偏脑袋,但视线并未离开手里的鸟儿:“……嗯,以前还跟着一个师傅玩儿髹漆,但是大漆有毒,后来我娘便不让我弄了。现在晚上若是没事,就在房里捣鼓通草。” “通草?”方秋眉毛一挑,心说这是个什么东西?万淳听他好像没见过,就轻笑着说:“通草啊,是一种植物,趁湿取其内芯,截断理平,然后晒干,再薄薄地切成片状。通草这东西,没什么旁的用处,就是手工装饰品,我见过手艺人用通草做假花,上色剪瓣儿,弄得好的,看上去跟真的一样。” 说着,他转脸冲方秋笑一笑,道:“我房间里有做好的花儿,展少爷要不要去看看?” 方秋听着好奇,想看看这门手艺又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思虑一下便答应了:“……那就麻烦万掌柜了。” 没一会儿,两人从工房里走出来,七绕八绕地到了后院万淳的房间里。方秋跟着他走进房间,见里面布置井井有条,干净通明,桌上放着数个手工小玩意儿,玉雕也有,木雕也有。桌子中央有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白皙的梨花,看上去开得正好。 方秋盯着那梨花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瓣……触感极其娇嫩,又软又薄的。这估计就是他说的通草做成的花儿了,要不现在是秋天,哪里还会有梨花开放? 万淳正在里面的桌子里拿东西,扭脸见他对着花儿出神,便笑着说:“那个梨花我做了好几天,剪坏了好几片通草。后来还想做油菜花,可惜那花儿太小,我笨手笨脚,实在力不从心。” “万掌柜,你可知道‘适度’二字该怎样写?”方秋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盯住他,心里颇有些不爽:“你这叫笨手笨脚,那我呢?岂不是三大五粗?” 你哪儿是三大五粗,你是亭亭玉立、玉树临风。万淳在心里揶揄一句,脸上依旧是笑:“好好好,那我以后不这样谦虚了,我得瑟一点儿。”说着,他手上拈着几片薄薄的像白纸一样的东西走了过来,笑笑地递到方秋眼前,“喏,这就是通草了,我这儿挺多,没事就玩一会儿,当做消遣。” 方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指上摸着滑滑爽爽的,很是舒服:“跟宣纸似的,好薄。这都是你加工的么?” “嗯,我自己弄的,挺麻烦,有点儿费时间。”万淳说着,伸手抽出一张,随手一卷一拧,一朵风铃草似的花儿就出来了。方秋看得眼睛发直,心想老爹喜欢花儿,要是用通草做了花摆到房里,就能天天看着,还不会萎蔫凋谢,那该多好! 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就这样说了:“这个东西不错,要不你卖几张给我,等过了中秋,我跟你学一段时间,过年做成花儿好给我爹当生辰礼物。” “过年?”万淳一听,脸上有些愣:“不是中秋生辰么?……啊,啊!是说展老板的夫人是吧?” “是啊,我有俩爹嘛。”方秋不在意地说着,手里试着将一小片通草卷成了一个筒状:“一个在中秋过后三天生辰,刚好在我后面一天;一个在除夕前五天生辰,刚好比我弟早一天。” 他说得心不在焉,但万淳一听就听出关键了——方秋快生日了,就在几天之后! 看着眼前拈着通草兴致勃勃的心上人,万淳心里激荡着,骚动着,有些平静不下来。虽说自己是个外人,他的生辰断然不会邀请自己去,但总忍不住想给他做点儿什么,送个小小的礼物也好…… 想着想着,万淳注意到他手里薄薄的通草,突然一个主意计上心头——然后,方秋就见万掌柜急匆匆地转身走到了桌子前面,拉开凳子坐下,从抽屉里拿出几片稍大一点儿的通草,埋头就开始操着剪刀剪啊折啊卷啊。展大少心说这是干嘛呢,一声不吭地就窜过去了,准备露两手给我看啊? 疑惑一会儿,见他没有向自己说明的意思,方秋也就收回视线,继续琢磨手里的东西了。过了半晌,他听见万淳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抬头一看,见他手里拈着一朵什么花,正笑笑地伸出来—— “你快要廿三生辰了吧,呐,做了一朵花儿,送给你。” 洁白的睡莲花亭亭地立在自己眼前,好像一只白蜻蜓一般,轻盈又灵动,单薄而美好。 然后,万淳伸手,将白睡莲轻轻地别在了方秋的耳上。 温润面颊,清澈双眼,黑发,纯白睡莲花……一切都很美好。 一切都是他喜欢的。 那天回家,方秋一进家门,展二少就奶狗儿似的追上去了:“哥哥哥哥,你事儿弄好了没有,我们明天就得回常州啦!”追着追着,展循晃眼瞅见方秋手里有一星白白的颜色,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枝小小的睡莲。花瓣洁白通透,莲蓬嫩黄,枝干青绿,就跟真的一般。 方秋走得急,眉头有些锁着,好像有心思,答得也是心不在焉:“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以回去再雕……现在能吃饭了没?” 听话题转得这般快,展循巴眨一下眼睛,愣一下道:“刚才我去看,已经快好了。” “那行,我放好东西就过去。”方秋说完,门板一关,展二少的俊脸差点儿被拍平。 看着绝情地消失在门扉之后的哥哥,展循眉毛一耷拉,脸上瞬间露出个哭一般的表情——哥哥哥哥!你肿么了!我是你最爱的弟弟啊,你不爱我了么!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门外,不是说好坦坦荡荡彼此之间木有秘密的么! 昔日的小乖——今日的阿循对哥哥依旧是小时候的那个性子,恋兄狂魔,恨不得每天都把自己拴在哥哥裤腰带上,这样那些个自不量力的追求者们就学会自惭形秽了。只不过方秋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宠他,觉得他长大了,应该收一收那粘人的性子,这就让展循痛苦得不行。 小时候展二少遇见不顺心的事儿会哭,一哭,哥哥就会安慰自己。但现在若是哭,方秋非但不安抚他,还会板起脸来训他!一来二去,展循便不敢装可怜了,每次碰了钉子只得哭唧唧地忍回去,默默地摸进被子里独自黯然。 这次也是一样,吃了门板灰,展循也没敢死缠烂打,只在门板外哼哼唧唧地忧郁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怏怏地走了。 门里面,方秋垂眼静静坐在床边,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白睡莲……想着下午时候万淳看着自己的温柔双眸,他毫不遮掩的倾慕神情,他被光线映照着的侧脸和鼻梁,展大少拧起眉,脸上的神情郁郁的,觉得事情似乎有点儿不好办了。 万淳跟那些追求者不一样,不仅仅是他本身上的不同,而更是因为——他竟然能够影响到自己。 以往的那些追求者,顶多是让方秋觉得不厌其烦,但是这一个,竟然能让他觉得不自在,戒备,头疼……和不高兴。万淳,这样的一个外人,居然能让他产生这等级别的反应。 虽然大都是些反面的情绪,但已经算很可观了。 所以,展大少有点儿生气了。 第二日,方秋跟着爹爹们,再提溜着郁郁的弟弟回到了常州。一路上,方秋和展循都不怎么说话,前者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后者则一直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展皓和枯叶看着好笑,心说这俩娃怎么了,阿循惹方秋生气了啊?可看着也不大像,方秋似乎另有心思。 枯叶是猜不出来,不过展皓知道前几日大儿子都去了哪儿,自然是清楚一些。展爷心里就想啊,那个万淳,看来还挺厉害嘛,这才七八天呢,就把我家这小犟牛给惹毛了,不错不错。哎,就是不知后续发展会如何……方秋这孩子,架子老爱端着,不愿跟人接触,能不能把他拐回去,还得看那万淳的造化。 反正他自己也说,能在一起即是天命,主动权还是在自己儿子手里的。 几日后过了中秋,方秋紧接着就廿三生辰了。最近几天方秋兴致都不怎么高,就闷在房里雕鸟儿,傍晚吃饭庆祝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几句应景话。展循担心他,晚上时候可怜巴巴地用晒干的草叶折了好多只小动物,悄悄地从外窗下面推上来,摆到哥哥窗台上。方秋正埋头琢玉呢,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展循摆完最后一只小马,缩了手,准备悄悄溜走。 “阿循,你偷偷摸摸的干嘛呢?”方秋心里无奈又好笑,起身走到窗前,将无厘头的弟弟喊了回来。展循还惦记着几天前吃门板灰的那事儿,心里有点儿委屈,就拧着手撅着唇慢吞吞地走回来,一副被欺负的小媳妇儿模样,哪里还有在外面时候的嚣张邪魅气焰? 见弟弟走得跟个鹌鹑似的,方秋没忍住,脸上还是笑了出来:“你拧什么呢,葫芦样。” “……你这几天都不理我,也不说话,”展循哼哼地说着,可怜巴巴抬起眼睛看哥哥,“哥,是不是哪个谁惹你生气了?还是别人说了什么不好的闲话?” 见弟弟这样担心自己,方秋轻笑着垂了眼,伸手捏捏他的脸颊,低声道:“没事,我就是给阿爹的玉鸟没雕好,心里着急,不是故意不理你。” 见他笑了,展循一直挂着的心才算松一些,继而目光闪闪地问:“那你还爱我吗?哥哥还爱小乖吗?” 第 2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0 章 一听他这句问话,方秋本来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展循,你皮又痒了是不是?要不要我找老爹来爱一下你?” “昂!不要!你都不爱我,以前我问你你都会说爱我的!”眼见对话又要进入熟悉的鞭打模式,展循这回不干了,伸手撑着窗子翻身进来,鬼哭狼嚎的一把就挂到了哥哥身上:“……哥,你不爱小乖了嘛!你不要你亲爱的弟弟了嘛!” 方秋脸上挂着黑线,无奈地伸手搂住了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弟弟,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好啦好啦,别撒娇了,这几天是我不对,以后哥哥不会了,你乖啊,哥哥还得做礼物呢。”说着,方秋把展循抱到床上放下,摸摸他的头,转身准备干正事儿,不想却被展循一下子拽住了。 展二少窝在被褥里,此时正可怜巴巴地揪住被角捂了口鼻,只露出双盈盈大眼,哼哼唧唧地道:“那,哥哥,你还爱不爱我?” ……于是转来转去还是这个问题么!方秋心里无力,偏头扶额一阵,最后还是妥协地搓了搓他脸,道:“爱啦爱啦,最爱你了,我家弟弟又帅又聪明,不爱你爱谁?”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得到哥哥肯定的回答,展循一下子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换上一张满足又得瑟的脸,摊手摊脚地赖在了方秋的床上:“好啦!哥你继续去玩鸟儿去吧,我最乖了,不打扰你哈!” “……”虽然已经习惯了自家弟弟这神经病的性子,但方秋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随后一颗爆栗赏过去:“什么玩鸟儿!你才玩鸟!话都不会说,爹是怎么教你的?臭小子,回你的房间去,再乱说话我揍你!” 说着,展循三两下就被自家老哥踹了出来,还嬉皮笑脸的呢。 到了第二天枯叶生辰,方秋磨磨唧唧的,一直到晚饭吃完了都没好意思把玉鸟拿出来。一旁展循拽他袖角暗暗催他,结果被要面子的哥哥踩了一脚,说等会儿我自己悄悄地给,才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阿爹! 到了晚上,方秋把鸟儿用盒子装了,磨磨唧唧地往老爹的房间里摸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犯嘀咕呢,祈祷自家黏糊的俩爹这时候千万不要在房里动手动脚,等会儿被自己打断就不好了。 所幸,今天的展爷比较矜持,只是把夫人抱在怀里亲脸而已。方秋慢吞吞地蹭进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拖了个凳子在边上坐下,低声道:“阿爹,方秋做了一个小玩意儿给你。” “小玩意儿?”枯叶把展皓黏在自己肩上的脸推下去,高兴地伸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眼睛便笑笑地眯了起来:“你自己雕的么?”将里面的玉鸟拿出来,手指细细地抚摸着鸟儿身上圆润细致的羽毛,岑二爷表示心里很开心。 “嗯,我自己雕的,现学现卖,雕了十来天。”见阿爹高兴,方秋心里便踏实了。展皓双手搂在自家狐狸腰上,歪着脑袋看清了那鸟儿的种类,当下忍不住眉毛一挑,道:“方秋,你知道你雕的这是什么嘛?” “佛法僧啊,怎么了?” “佛法僧?”展爷眼睛眯起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这臭小子,不学无术,平常教你认鸟儿你不好好认,现在闹笑话了吧?这哪儿是佛法僧,分明是只相思鸟!你说,你给我家狐狸送相思鸟干什么,嗯?当我是摆设么?” “啊,相思鸟?”方秋一愣,赶忙将玉鸟拿过来,瞪大了眼睛仔细查看。枯叶心里无语,扭脸狠狠瞪展皓一眼,沉声骂他:“胡说什么呢,我儿子给我送相思鸟怎么了,关你屁事!”骂完,伸手一捞,又将玉鸟搂进了怀里。 阿爹将玉鸟收进怀里了,方秋张着手,脸上却依旧是怔怔的。他记得万淳说给他雕的是佛法僧,可怎么……成了相思鸟? 联系到他对自己的感情,方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本来因为阿爹生日而有些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展皓虽然在旁边跟枯叶闹着,但眼里的余光瞅着他呢。展爷早就看出这玉鸟里头有别人的手笔,他的这个大儿子还没有那等功夫,形儿估计是别人指导着雕的。至于究竟是谁用相思鸟换了佛法僧,这就不用明说了,妥妥的,绝对是那万淳没错。 不过现在看方秋这反应,似乎……对他这一手不怎么满意呢。 往后的一个月,方秋一直都没有再去玉器行,即使到了苏州,也不会说去坐坐。展皓知道他是生万淳的气,估计是气他自作主张,因为点儿什么喜爱就暗地里动手脚,想起来觉得心里膈应。 方秋这小东西确实是个脾气犟的,这犟还跟枯叶以前不一样。他阿爹以前是喜欢钻牛角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态度自卑又消极。而方秋,这娃是只要脾气上来了,你说什么他都不高兴,他都不听,就是不搭理你。而且这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把他的气戳一个小洞,他能鼓着好长时间下不来。 于是,大家伙儿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少爷的脸色从中秋沉到了重阳,又从重阳沉到了霜降,简直了。对着家人倒还不怎么显,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但别在他眼前提到苏州的玉器行。只要一句话提到,他立马冷哼一声,白眼一翻,整张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展皓没办法,只能悄悄咋舌,心说这小伙子万淳,出师不利啊。 其实说实话,方秋并不是讨厌他,只是……不喜欢外人对他示好,而且还用这种小手段,以为别人发现不了怎的?有时候方秋都想把那玉鸟儿偷出来扔了,自己再雕一个新的换回去。房间里放着的那朵白睡莲也是,好几次都想扔掉,可他做得实在是漂亮,心里又有点儿舍不得。 于是就插在一个小茶壶的嘴里,放在床边的桌上。时不时看见,心里虽然会膈应一下,但总体来说,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立冬过后,天气渐渐地冷了,展老爷出门时披上了薄皮裘,方秋也披一件。他那件是银灰色的狐皮,以前方秋还摸着领子上的毛毛跟枯叶嘀咕,说阿爹的同类呢,真是太残忍了,被枯叶无语地拧了好几下脸颊。 一天出门,方秋去逢源楼有点儿事,本来应该是他那便宜老爹去做的,偏又撂给了他,于是展大少只能顶着小凉风跑一趟。 事情做好时已经是下午,天色已到申时,看着沉沉的。方秋匆匆地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大堂处传来一个辨识度超高的声音,深处如钟,浅处如琴。万淳穿着深蓝的衣服,笑笑地坐在大堂里,正跟展皓说话。俩人扭头看见他,脸上都笑,不过一个是温厚的微笑,一个是不怀好意的坏笑。 见到万淳,方秋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神里没好气的,恨不得扭头就走。不过展爷才不想放过他,笑笑地伸出手对他招一招,道:“哟,你回来得挺快嘛!来来,你的琢玉师傅今儿来了,快过来打个招呼。” 一听他这话,方秋心里更加窝火了——老爹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混账,估计今天这万淳就是他叫来的!老混球……算计完老婆算计儿子,没完了还!想着以前老爹的种种劣迹,方秋心里一横,懒得跟展皓弯弯绕了。毕竟自己绕不过他,最后还是得被坑!干脆直接一点儿,快刀斩乱麻,看他还在暗地里动手脚! 于是,方秋冷着脸,风一般冲进大堂,拽起万淳就往院子里走。展皓还准备好好撩拨他们一番呢,却见儿子一下子把人拽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个惊讶的神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下不来。 万淳被方秋拖得趔趄了好几下,一直出了大堂才堪堪稳住脚步,心里有些忐忑。一开始他看见方秋脸色不好,眼中有气,立刻想到是相思鸟那事儿被拆穿了。心中正不安,又见心上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过来,伸手一拽……自己就被拖进了院子里。 一路将他拖到东院,方秋这才气呼呼地停下,转身狠狠地瞪着万淳,满脸怒火地低吼:“你凭什么把我给我爹的玉鸟雕成相思,嗯?凭什么!” “我……”万淳有些无措地眨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方秋正在火头上,见他支支吾吾,心里更是生气:“谁让你随便改我的东西的?这是我要送给我爹的礼物,你喜欢相思不会自己弄一个!你相思……相思个屁!谁要你的相思?没人问你要,你给个什么劲儿!” 看着眼前盛怒之下的方秋,万淳一动不动地站着挨骂,眼帘静静地垂着,不辩解也不说话。一直到他骂完了,怒火稍歇,万淳这才慢慢地将眼睛抬起来,平和地道:“展少爷不喜欢,那我以后不那样了……你别生气。” “……”方秋还忿忿地咬着牙,眼里又气又烦的,听见他这样说,一直瞪着的眼睛这才垂下去了一瞬。万淳看着他,心里想想,也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妥,就又说:“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情不自禁,忘了那是你要送给父亲的……抱歉。”说到一半,想到方秋刚才吼的话,心里又不觉失落:“既然你不要,那我以后会控制自己的。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展少爷你也别生气了,以后我不会了。” 说完,万淳沉沉地与他对视一会儿,随即垂下了眼帘。方秋本来肚子里还积着气,可被他这一通道歉认错,再加上这寂寥的一眼,也不好意思再冲他发火了,只得生生地将烦躁的心情收敛一下,绷着脸道:“罢了,就这样吧。你跟我爹还有事儿,我先失陪了。”说完,转身一甩手,头也不回地往中院去了。 万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渴求又压抑地微颤着……贪恋再三,最终还是垂下眼帘,转过身,寂寂地走回了大堂。 大堂里,展爷依旧在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看见万淳一言不发地走进来,还好心情地招呼他一起来吃:“来来,万少爷,咱们家小丫头做的荷花板栗膏,你要不要来一块?” 万淳抬眼淡淡地冲他笑笑,走到一边坐下,说:“不了,晚辈吃不惯甜食,谢展老板好意。”他嘴角勾着,眼里却没有在笑,沉沉的,带着点儿失落难受的情绪。展皓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一会儿,眼睛眯眯地一弯,不紧不慢地道:“吃不惯?应该是心情不好,所以吃不下吧。” 听他戳破自己心情,万淳叹一口气,也没有接话,只是垂眼盯着自己双手。展爷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难讨好的大儿子凶人家了,方秋这个臭小子,对外人一向是不留情的,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见这个老实的后辈被自己儿子欺负得这般可怜,展爷作为老爹,心里有点儿不大过意得去。毕竟一开始是他发了通行证的,怪不得万淳做点儿小动作,偏生又被自己戳破了。展爷默默叹息着,本想说些什么话宽慰他一番,万淳却拱手站起了身,道:“老板,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苏州,今日就先告辞了。” “就走了?”展皓眉毛一挑,不紧不慢地看看下天色……唔,确实不早了,可以准备晚饭了。万淳淡淡地笑一下,平和地道:“嗯,以后有事儿我还是约老板在逢源楼商议罢,再在这儿见面,其他人看见该说展老板偏心了。” 展皓微微一笑,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同时也没有起身送行的意思。万淳好脾气地站着,其实也有点儿尴尬,展爷笑了一阵,这才慢慢站起身子,一手搭上他肩膀,说:“你呀,急什么,这么晚了,不吃顿晚饭再走嘛?依我看,你今晚干脆在这儿住吧,连夜赶回去,也怪累的不是?”说完,他不等万淳推辞,一扭头就冲中厅那边喊了起来:“方秋——!你去做饭,今个儿万少爷在,煮点儿好吃的!” “展老板!这,这不用了……”一听他居然喊方秋去做饭,万淳立即急了,不停地摆手推辞。可展爷压根儿不听他的,还笑着跟他夸自己儿子:“我家方秋做菜可好吃呢,我叫他做几道最拿手的,你等着啊。”说完,展爷笑嘻嘻转身,大摇大摆地往那边走了。万淳为难地立在大堂里,一时间走也不是,追也不是,又担心方秋再发火,忍不住直叹气。 中厅那边,方秋听见老爹的吩咐,正讶异恼火呢,枯叶坐在院子里捧着只猫儿,看见他僵立在房门口,脸都气白了,忍不住走过去问:“方秋,怎么了,你爹惹你生气了?” “……没有。”气虽然气,但阿爹还是不能迁怒的,方秋闷着声音,掩饰地扭了一下脸。没一会儿,展皓就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伸手摸摸他头:“方秋,我叫你呢,今儿万少爷在我们这做客,你下厨露两手。” “我不去!他凭什么在我们家里吃饭,你干嘛帮他留下来!”一对着老爹,方秋立即不温柔了,凶得跟只小狼似的:“从以前到现在你留过谁在家里吃饭,干嘛他就破例了啊?爹,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展皓不紧不慢地歪了身子,靠在枯叶身侧,好整以暇地挑着眼道:“如果刚才不是你那么狠地撂了他面子,我用得着这样么,嗯?人家不过是喜欢你,没惹你也没怎么的,不过雕了只鸟儿,如果不是我戳破,你以为你能知道?得瑟了还,把人家的心意踩在脚底下觉得很解气是么?我看你对别人都没这么狠,就知道捏软柿子是吧?!” “我……”方秋被老爹说得生气,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刚才对万淳说的那些话他确实有点儿欠考虑,毕竟是老爹手下的掌柜,年轻聪明,前途无量,以后有些生意可能还得靠他顾着……想到这儿,方秋抿了嘴唇,不甘不愿地低下了脑袋。 第 2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1 章 枯叶在一边听得半懂不懂,只听出个大概。这父子俩很少吵架,但也不是没有过,方秋这娃确实还是犟的,不过知错就好了。枯叶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说:“乖了,你爹叫你去做饭,你就去吧。我也想你的手艺了,给阿爹做个荷叶鸡,好不好?” “……嗯。”方秋闷闷地点了头,转过身走了。展皓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忍不住摇头笑骂一句:“……这孩子。” “怎么了,还不是你宠出来的?”枯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抱着猫儿往房里走。展皓好笑,说:“啊哟,好像你没宠一样,多大了还由着他俩赖在你怀里睡觉呢。” “闭嘴吧你,那小孩儿不是还在大堂么,赶紧去招呼着!别摸鱼!”说完,展夫人将房门一关,让夫君吃了个闭门羹。 再说方秋,他闷闷地走到厨房里,小丫头们已经在准备着饭菜了。见他来还惊讶呢,说大少爷,今儿怎么有兴致?方秋闷声说阿爹想吃我做的菜了,你们留五个菜给我做吧,拿张干荷叶给我,再杀只鸡。 哎,好嘞。小丫头们麻利地忙活起来,方秋也把袖子挽上,开始利索地收拾菜肉。只不过他手里忙着,眉头还是微微蹙紧,显然心里依旧烦闷。 他承认这事儿他处理得不好,万淳对他的感情克制而真诚,这样的感情,即使不愿意接受,也绝不应该用那样的话语去拒绝。有那么一瞬间,方秋觉得心里有愧,但又不想让这种示弱的情绪控制内心,所以他又忍了下来。他跟自己说,那都是万淳自愿的,没人逼他,都是他自愿的。 这时候,厨房门口,原本在马厩洗马的展循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他中午回家时看见万淳了,觉得眼熟,再听他说话,立即想起这是之前那个喜欢他哥哥的家伙。不过他急着去跟自己的宝贝马儿培养感情,所以只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往西院去了。后来听见展皓毫不遮掩喊的那一声,展二少心里才“咯噔”一下,觉出了些奇怪的味道来。 老爹怎么会让哥哥做饭给别人吃?……这不对劲儿吧!有些难以置信地摸到厨房这边来,又看见哥哥脸色明显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展二少自然就觉得肯定是老爹又在整他哥了。他悄悄地蹭到方秋身边,看了一会儿,才道:“哥,你讨厌那个家伙哦?” 方秋手里操刀剁着臊子,并不说话。展循在一旁转悠着,一会儿到另一边,又说:“要不,我去大堂把那人赶走?我不怕老爹骂,他拿我没辙的。” 见哥哥依旧没个表示,展循挠挠耳朵,有些沉不住气了:“那家伙以为他是谁啊,一个外人,也好来我们家吃饭,还要求吃你做的菜!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哥你别忙了,我去大堂赶他去!”说完,还真摩拳擦掌的要出去。 “行了!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吵事!不就是一顿饭,我怕他?!”方秋终于被他啰嗦恼了,一刀剁进砧板里,脸色又冷又沉的。展循被他吓得僵硬在门口,好一会儿才缩着脑袋老老实实地溜回来,拿过围裙讨好地帮他围上:“哥,你围裙忘捆了……” “哼。”方秋把视线收回来,冷冷地闷着头又继续忙活。展循在一旁待不住,帮他择菜,一会儿又帮他递油递盐。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可算把一桌子菜弄了出来。方秋洗了手,神色不悦地解下围裙往灶台上一摔,冷冷地端起菜往外走:“走,开饭了。我就看看,他如何在我面前吃下这顿饭!” 领着几个小丫头把菜端到饭厅放好了,方秋又冷着脸到大堂去喊人。可等他走进门里,却只看见展皓和枯叶两人坐在椅子里相对饮茶,万淳已经没了人影。 “万淳呢?”这下方秋瞪眼了,就好像用尽气力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十分不得劲儿。展爷不紧不慢地抬眼瞟他一下,淡淡地道:“……走了,没留住。怕你生气,坚持要走。”说着,又挑着下巴往对面桌子上点一点,道:“你之前进来时没看见,人家本来还拿了个东西说送给你。结果你一通脾气,人家也不好送了,又扛了回去。” “东西……?”方秋心里疑惑,走到那桌子前面看看,见桌面上残留着一些白尘。伸手摸摸……是玉粉,带着粗粝的杂质,并不很纯。 “玉猫茶树,雕得怪漂亮的,你不要,我还想要呢。”展皓淡淡撇他一眼,随后放下杯子,伸手将枯叶拉了起来:“……行了,吃饭去吧。现在他走了,你也别憋着气了,要不人家走得不值。” 说着,夫夫俩绕过方秋,慢悠悠地往饭厅去了。方秋怔在原地,脸上神情有些恍惚,也有些纠结。往屋外看,此时天色已经很沉了,如果没带干粮,估计他得一路饿着回去,常州府到苏州两个多时辰,也不知道他要走到何时。 那一天之后,万淳就再也没主动在方秋面前出现过。期间方秋去苏州办过事,将近年关,跟着老爹去查账。到了万淳管的那家玉器行,方秋本以为会看见他,结果却是二掌柜出的面。说大掌柜家里有事,先回去了,这半年的账都理好了在这儿,大少您看看……方秋面色不悦地接过来,心说那家伙家里能有什么事?他爹又不指望他的,这么早就回去,怕只是寻个借口,不敢见自己吧! 哼……方秋翻个白眼,脸上又不好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万淳对他示好他不高兴,万淳躲着他他也不高兴,心里烦。不过好在年关事儿多,想起那家伙的时间也没多少,加上家里又热闹喜庆,所以最后方秋还是算过了个不错的年。家里饭菜丰盛,到头来还胖了几斤。 这个年一过,展循就满十七了。大小伙子,比他哥高出了小半头,就是身板还没厚起来。展皓捏一捏他的肩膀,说不错,再过两年就可以帮我扛事儿了,只可惜性子还是躁。本来想着年初让你跟你哥去监工,哎,还是算了,你先跟着你郑伯磨脾气吧。 方秋在一旁听到说监工,忍不住问:“监工?是年前说的在落英山建避暑山庄那事儿么?” 展爷慢悠悠点头:“对,我打算过完龙抬头就动工。到时候还得你去看着,别让那些人偷工减料了,我会把详细的图纸给一份给你。” “嗯。”方秋点头应了,心里开始琢磨以后监工的事儿。展循听见,忍不住瞪着眼睛靠过来,可怜巴巴地问爹爹:“……那我岂不是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哥哥了?” “对啊,你哥去山上监工,你就老老实实地留在常州学做事,懂么?”展爷伸手呼噜一下儿子的脑袋,脸上笑得很是阴险。展循把嘴巴一撅,身子一扭钻进哥哥怀里,嘤嘤地哭:“哥哥我会想你的……” “好好好,”方秋无奈地拍他的背,“弟弟我不会想你的。” “呜啊啊啊——”听了他的安慰,展循仰头痛嚎,哭得更加伤心了。 时间慢慢过了二月二,天气比过年时候要暖了一些,可还是冷。临行前展皓和枯叶帮他收拾衣服,棉衣要带皮裘要带,还有披风斗篷,还有手套靴子……方秋无语地看着自己操心的俩爹给他整了个巨大的包袱出来,生怕他在山上被冷着冻着了。 “山上条件不好,房子都是临时建的,没有暖炉,晚上睡觉盖严实些,别着凉。还有啊,山上的水一定得烧开了再喝,过段时间惊蛰,你要小心虫蛇……”展爷唠唠叨叨的,跟个老妈子一般。方秋无奈又好笑地上了马车,说:“知道啦知道啦,我都这么大了,还以为小呢。” “担心你不是。”展爷捏一把儿子的脸,眼睛里笑笑的。枯叶攥着他的手,道:“实在累了,就传个信儿回来,阿爹去陪你。” “没事,我顶得住呢。”方秋用力回握了一下阿爹的手,心里只觉得踏实妥帖。展皓看着他笑笑,说:“确实也用不着担心,我还给你多配了几个帮手呢。都是我手下能干的人,你要是累了就可劲儿使唤他们,别心疼啊。” “我心疼他们干什么!”方秋好笑地啐他一口,随即钻进马车,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挥挥手,道:“行啦,爹我走了,你们在家里自己保重啊。顺便看着我弟,别让他到山上去捣乱。” “知道了。”展皓和枯叶笑笑地冲他挥手,看着马车慢慢走远了,这才转身进了门。 落英山上原本种着红豆杉,后来展皓把山给盘了下来,发现里面有山泉湖泊,非常适合避暑,就琢磨着修个避暑山庄。上山的路有点儿陡,之前只运送木材,所以也没修太好。不过既然要修山庄,就是要让别人进来 游玩,这样的土路定然不行。于是这次不仅是修山庄,方秋还得盯着他们修路,真正是责任重大。 马车慢吞吞地上了山,一路颠簸着走到宅地边,方秋整整衣服,有些疲惫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宅地上,地基已经挖好了,正在打桩子。一拨拨工人在地里忙活着,虽然还是初春,可大家伙儿只穿着薄衫,都出了一身汗,看得方秋也有些热了。宅地边上,有一个衣着端整的人背对着他正跟工人说话,地头那边还有一个。方秋心说这应该是老爹派过来的那几个监工,不知道认不认识。 正想着,面前不远的那个监工似乎察觉到什么,扭过了身来。方秋一看,眼睛忍不住瞪了一下:“万淳!怎么是你?” 眼前的这人面目俊朗的,眼神里也有惊讶,不过立即变成了温和的笑意,不是万淳是谁! “展少爷,好久不见,我还说展老板让谁来当总工头呢,原来是你。”听他招呼的这话,方秋立即回过味儿来了——感情又是他那混蛋爹捣的鬼!难怪来之前说那些话!发觉自己被坑,展大少忍不住磨牙霍霍,脸色迅速地黑了下去。万淳在对面看见,还以为他依旧不待见自己,就默默敛了脸上的笑,换上了一副克制的表情。 虽然怕方秋讨厌自己,但他初来乍到,肯定对这儿不熟悉,所以万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展少爷,你的房间昨天已经收拾好了,要不我带你过去?把行李放好了,我再带你看看进度,要不然怪累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饶是方秋心情不好,也没法儿说出半个“不”字。于是又拉上马车跟他往临住的竹屋那边过去,一路上还是板着个脸,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本来嘛,方秋心里对万淳有点儿过意不去,记挂着年前的那事,但他又不想在人面前示弱,好像默许他喜欢自己似的。不过见万淳自自然然的,也没有说尴尬膈应,方秋心里好歹舒服了些,脸上也比一开始要和缓了。 远远看着快要走到竹屋,方秋瞟一眼万淳沉默的背影,想到以后还是要在一起监工,心里便有意打破这僵持的局面。他走了一会儿,开口问万淳道:“我爹他雇了多少工人?还有你们几个监工,原来都是管哪儿的?” 听他发问,万淳自然乐意回答:“工人雇了有一百零七个,算上洗衣做饭的那些。我们监工的有五个,除去我,其他四个原来都是这山里管生意的。那些木材砖石都是现取现用,也用不着从山下运。” 方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他爹这算盘打得好。原本山上就是个红豆杉园,后来又在半山腰开窑烧砖,可不是方便么。不过,其他四个监工是老管事,人家是熟门熟路,可他万淳算什么?刚从泉州选出来半年呢,管的是玉器生意,怎么就突然提拔来做监工了?方秋想着蹊跷,觉得还是他爹坑他,专门把这人弄来这儿来磨他呢,这老混蛋! 到了竹屋,马车停下来,万淳主动地走到车厢后面,想帮方秋拿东西。方秋本来还在磨牙,见他要开车门,想到自己俩爹帮收拾的大包袱,展大少一下子害臊了:“等等,你别动!我自己来!”冲过去把万淳拦开,方秋伸手护住车厢,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些绷。 见他反应这么强烈,万淳垂眼尴尬地笑笑,讪讪地收了手:“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儿找我就好。要是不愿意,你找其他的监工也行,反正都在的。”说完,他淡淡地勾一下嘴角,转过身回去了。 方秋抿着唇,有些不是滋味儿地看着他走远,心里又憋又闷的。他不是那个意思,万淳显然是误会了……看着对方默默走远的身影,方秋不禁有些懊恼地拧起眉,胸中又烦躁了起来。 安顿好行李之后,还没等方秋开口,一个姓何的中年监工就主动请缨,说带他去看进度。那中年汉子看着挺粗莽,心直口快的,方秋跟他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说是谁吩咐他做的这事儿?何监工爽朗地一笑,说:“哦,是我们万老弟叫的,他心细,记得这茬!早些天啊,大老板就说要来个总工头,但我们都忙,就忘了要指定人带你转转,亏得是他提醒,我这才想起来。” 第 2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2 章 听他这样说,方秋垂了眼,不说话了。后来在山里转了大半天,对工程进度了解了个大概,到了晚上,何监工又带他去吃大锅饭。 “展少爷,我知道你在家里吃得好,但也别嫌弃这儿的吃食啊。山里没什么条件,时不时打些野味,算好的了。”几个监工,跟着一大伙工人聚在草地上,搬了个小马扎就开始吃饭,每人扛着一个大海碗。方秋不是很介意,还穿着上好的皮裘呢,操着个海碗大喇喇一坐,闷头就开始吃饭。 几个监工除了万淳都坐在他旁边,一边吃一边跟他说事儿。方秋一边吃一边听,眼睛还有闲暇往万淳那边望。那家伙坐得老远,在篝火那边跟工人扯皮呢,脸上笑笑的。方秋拧着眉头瞪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嘴里的菜好像成了万淳的筋骨,嘎吱嘎吱,恶狠狠地又嚼又咬。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高兴自己,也不高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总之就是不高兴。 晚上睡觉,山里冷得不行,亏得展皓给儿子准备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方秋把被子卷成个筒钻进去,又运了一会儿功,这才暖和了。 窝在床上暖烘烘地躺着,却没有什么睡意。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万淳,想到他因为失落而耷拉下去的眉眼。记得初见时,他脸上的笑还让自己惊艳了好一会儿。可就因为那次发了火,现在弄得那家伙老是回避自己,说话也权衡再三的,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思量过多少次。 想着想着,慢慢地就睡着了。山里寒风阵阵,方秋歪着脑袋躺在被窝里,不知怎的,梦见了在玉器行的时候,他教自己琢玉的情景。阳光下轻薄的玉粉飘飘地飞着,属于成熟男人的低沉声音环绕在耳畔,一声又一声,好似催眠曲一般。 一夜好眠。 避暑山庄的工程刚开始做地基了,往后的日子还多,虽说监工不必要自己上手,但是也得知道些门道。到山上的第二天,方秋就跟着何监工到处转了,看看图纸,又看看工人手上的事儿。他拿着的那套图是展皓找师傅画的,一砖一瓦都规规整整,方秋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力来监管着,不让工人们松懈。 在工地上转悠的时候,方秋经常能见到万淳。他跟自己一样是个新手,但学得比自己早,现在已经熟门熟路了。有时候两人会迎面撞上,万淳都是冲他淡淡地笑笑,最多是寒暄一下,其他的对话就没有了,弄得方秋怪不爽的。 不过说起来,展大少对其他人都还算和蔼可亲,工人都是粗老爷们儿,说起话来口无遮拦,这还挺中他的意。十几天下来,方秋已经跟大家都熟识了,经常一起扛大海碗吃饭,坐无坐相的,棉衣脏了也懒得洗,反正洗了也是要脏。 山上帮洗衣服的是几个年轻的小男孩儿,都是瘦瘦的,挺能吃苦,做饭的则是几个大妈,好像是某几个工人的娘。方秋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有一次从工地上转回来,刚好看见一个男孩儿在他房里翻翻找找,当下就黑了脸。那男孩儿被吓得不轻,说展展展大哥,我就是想帮你拿脏衣服去洗……方秋冷瞪他一眼,说我自己会洗,以后我这房间谁也不准进! 那男孩儿脸色苍白的,赶紧低下头跑了。方秋冷冷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发现那家伙翻的根本不是换洗下来的衣服,而是他放着不愿意穿的皮裘!嚯,感情手脚还不干净啊! 这一下把方秋惹毛了,后来趁着大家伙儿都上工的时候,他静静地走到那洗衣服的瘦小子身后,把他冷冷训了一顿。本来想着是要把他辞退的,不过方秋记得有个工人跟他说这几个小孩儿家里都穷,便也作罢了,只警告他再犯就滚。 不过这事儿倒是提醒了方秋——衣服还得洗呀!他不想别人帮洗,就得自己洗了。于是有一天早上,万淳早起说去小溪边捉些野鱼,就看见方秋提着个木桶,正在打水呢。 “展少爷,你这么早在这儿打水干什么?”饶是万淳惦记着克制感情,也忍不住吃惊地问了出来。这天寒地冻的,他看着方秋手指头都冻红了。方秋回头见是他,心里也不知怎的,轻轻一颤,心情既微妙又尴尬的:“我……打水洗衣服,那边水缸里没水了。” 打了一桶水上来,转脸见到万淳也提着个桶,方秋拧了眉,忍不住问:“你干嘛来了,也打水?” 万淳一怔,随后脸上有点儿尴尬,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嗯,那个……我,我来抓点儿鱼。” “抓鱼?”方秋眉头一皱,想到这两天管厨的一个慈祥大妈晚上总给他熬鲫鱼汤喝,就忍不住怀疑是万淳做的小动作。果然,见他表情复杂,万淳立即心虚地别过了脸,自顾自地走到小溪边去了。方秋提着个桶,眯着眼睛不言不语地看他,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有点儿不自在,又有点儿想笑。 万淳把桶放到溪边,偷偷地扭脸,见方秋还在,就僵着身子没敢动作。方秋拎着个桶,也不走,就闲闲地站着看他,还催呢:“你不是要抓鱼么,站着不动怎么抓?” “呃……”万淳尴尬地支吾一阵,一会儿抿了抿唇,弯腰把桶又拎了起来,“今天太冷了,我,我先不抓了。”说完,转身匆匆地走了。方秋眯眼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抿动一阵,好不容易把勾起的弧度压下去,脚尖翘一翘,慢悠悠地也跟着回去了。 ……切,还真以为你老老实实的了,结果还是在做小动作嘛。 当晚,方秋没有鱼吃。 香香甜甜的野鲫鱼,从冰溪里抓出来,熬上半个多时辰,那真正是美味。方秋窝在被子里吧唧嘴,怎么想怎么觉得馋,心中也忍不住后悔,觉得早上时候怎么就没早点儿走,让万淳抓了鱼,现在不就有鱼吃了? 想到那小子还这么惦记着自己,展大少哼哼地垂了眼,嘴唇竟忍不住弯了起来。说实话,有人关心的滋味确实挺好。上次是那怂货没找对方式,现在想到他对自己好,方秋倒也觉得惬意,特别是回想起早上时候那家伙躲闪尴尬的小眼神,展大少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翘。这阵子原本想到那厮就烦闷,现在总算舒畅了些,转而有些微妙的愉悦了。 不过,第二天方秋也没有鱼吃,第三天也没有。 展大少挑起眉,心说这小子挺经不起打击啊,被撞破了就不给鱼了?白天远远地看见他,他也是有点躲闪,连一开始的寒暄笑容也没了。方秋拧起眉,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些工人还疑惑呢,心说早上刚见着展大少,不是还神清气爽的,怎么现在脸色又沉下去了? 然后,第四天,小鲫鱼汤又出现了。 方秋端着热乎乎的汤,若有所思地斜倚在门框上一边喝一边盯着对面。万淳的竹屋跟他距离较远,现在灯还亮着,展大少心想,那家伙是怎么想通的?怎么才停了三天,又给他捉鱼了? 慢吞吞地喝完鱼汤,方秋去还了碗,本来要回屋,脚下却忍不住往万淳那边溜了几步。晚上山里很安静,竹屋里的人言笑语都听得清楚,工人们打通铺,扎在一堆吵吵嚷嚷的,似乎在讲荤话。方秋悄无声息地溜过去,走到万淳的竹屋边,却听得里面静悄悄的。屏了气息从缝隙里一望,见他盘腿坐在床边,正闭眼打坐,似乎是在练功。 方秋静静地看着他,昏暗烛光里,万淳平时俊朗温和的五官像是过了一遍雕工一般,倏地显露出了山峦丘壑。平直的浓眉,微陷的眼窝,鼻梁不是很挺,却意外地显得阳刚。他轻抿着唇,头发束在脑后,看上去像一尊雕像一般,沉默而肃穆。 那一刻,方秋想起了他雕的那樽玉,那樽玉猫茶树。本来是要给他的,他却连一眼也没看到,就又被搬了回去。沉重的玉石,被万淳抱在怀里一路颠簸,满带着期待颠簸到常州,却又失落地颠簸回去……那樽玉,现在应该是放在苏州的玉器行里吧。 想着,方秋沉沉地垂下眼,思虑半晌,倏地抬起眼帘,目光灼灼地敲响了万淳的屋门。 不一会儿,万淳便下床来开了门。看见是他,脸上还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展少爷,你……那个,找我有事么?” 方秋双手负着,下巴微挑,面无表情地睨着他,凉凉地道:“你雕的那个茶树,什么时候有空,下山去拿过来给我,我要。” “啊?”万淳一愣,脑子里有些卡,没回过神来。方秋拧起眉,眼睛一蹬,森森地提高了音调:“怎么,不愿意?” “没,不是!嗯,我……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就去苏州拿过来。”万淳说着,脸上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见他这样子笑,方秋忍不住撇了嘴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后一转身走了。万淳站在门口兀自傻笑着,一直看着他远远地进了屋子,这才乐呵呵地将门关上。 过了两天——真就是两天,万淳一早特地下山,去苏州将那樽玉雕扛了上来。他回来的时候方秋正心不在焉地看泥瓦匠砌墙,冷不丁听见有人喊自己:“展少爷!”扭头一看,就见万淳跟个狗儿似的,怀里抱着个用布包着的大坨子冲他笑,就差没吐舌头了。大家伙儿听见他的声音也都往那边望,方秋忍不住扶额——这家伙,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无语地走上前去,揪着那傻家伙往自己的房间走,方秋心情颇有些复杂。进了屋子,万淳小心翼翼地将玉雕放到桌上,然后扭脸冲他笑,邀功似的。方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说话,转而伸手去解那块布。厚实的毡布解开来,褪下,一尊青翠的茶树跃然而出,茶树下还蹲着只灰白的猫儿。精细的雕工把方秋的眼睛看花了,他忍不住蹲下身,仔细地看那猫儿身上的毛发,还有那细细的胡须……嘴里不禁低声称赞,喃喃地道:“太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万淳笑着,手指绞在一起,方秋的赞许让他高兴得有些找不着北。其实这玉雕他一开始就存了送给方秋的心思,每一刀都是用尽心思的。年前扛回去之后,他心里低落,就又雕了一遍。而且对那猫儿尤其重视,毛都是一根根雕的。 方秋蹲在桌子边,还在赞叹着呢,整个人都看傻了。他大睁着眼睛的模样,那真叫一个憨态可掬,看得万淳止不住地发笑,眼里温柔又宠溺。看了好半晌,方秋这才恍惚地抬起头,与万淳对视上。看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方秋眼睛一眨,倏地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淡矜持的模样。他轻咳两声,站起身来整了整下摆,有些不自在地道:“嗯……这个玉雕,很漂亮,我很喜欢。” 万淳知道他不好意思了,就抿着笑别开脸,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觉得不好看。” “觉得不好看的那都是瞎了眼。”方秋冷声啐他一句,随后将玉雕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装行李的箱子里,盖好。转过身,见万淳还傻傻地站在门口,方秋忍不住绷起脸,轻咳一声,道:“这个玉雕……谢谢你了,往后看见什么合适的东西,我再回赠你一份礼物。” 万淳眼里一怔,随即淡淡地笑:“不用了,你不需要回报什么给我,我都是自愿的。”说完,他温和地弯着唇,挥挥手转过身走了。 方秋立在床前,沉默地咀嚼着他刚才那句话,一时间竟感觉……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往后的日子,不知是不是那玉雕威力巨大,两人的相处慢慢地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样子。独处的时候,偶尔也还能恰如其分地谈天说地。虽然方秋不是很给面子,但好在万淳温柔萌软,十分恰当地弥补了两人之间些许的生硬。 有时候一大早,方秋得起来打水洗衣服,在溪边会看见万淳拉着渔网围小野鱼。虽说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时节过了春分,但山上的溪水还是冰冷彻骨。看着他手指被冻得通红,方秋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就板着脸说:“以后你别抓鱼了,我又不是天天晚上都要吃。” 见他来了,万淳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垂着眼帘笑一笑,道:“没事,我偶尔才来抓,一次能抓一桶。山上没什么好吃的,我听展老板说你身子底不好,好歹用这个补一补吧。” 方秋听他这样说,登时郁闷得不得了:“谁说我身子底不好的?你别听那老混蛋乱说,我身子好得不行!”说着气哼哼地去打水,一边打一边道:“我从小就练功,爹他们还三天两头做药膳给我吃,哪可能说身子不好?你也是蠢,我爹说什么你都信!” 第 2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3 章 他恨恨地说着,万淳关切地看着他打水,却好像没有在听。他就看着心上人的手,纤长细白的,待会儿还得就着冷水洗衣服……觉得心疼,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展少爷,那个……你的衣服,要不我来洗吧?这个天气,溪水也怪冷的。” 方秋一听,这下是彻底地火了:“万淳!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当耳旁风了啊?!你把我当什么了,大家小姐?!我告诉你,我的功夫怕是比你都好,你别把我看成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假娘儿们!这么冷的天,谁会用冷水洗衣服啊?我不会回去用内力把水弄热了再洗啊,你个蠢货!” 一通狠骂把万淳吓得一愣一愣的,嘴里也没声儿了。方秋气呼呼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提了桶,咬牙切齿地往回走。万淳傻在那儿好一会儿,脑海里转着刚才他那凶狠又明艳的样子,末了还是忍不住抿着唇悄悄地笑。 方秋就连生气都那么好看,还会骂人蠢货呢,哈哈。想着方秋刚才的骂辞,万淳兀自傻笑着,一会儿又尽心尽力地捕鱼去了。 经过那件事之后,方秋又不怎么搭理他了,见到他就冷冷地吹胡子瞪眼。不过这回万淳没觉得怎么伤心失落,倒老感觉心里甜丝丝的,方秋那白眼砸在他身上,就跟吃辣椒一般,又辣又爽。 见万淳遭了自己白眼却还笑得那么傻呵呵的,一来二去,方秋也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况且晚上的那小鱼汤一直没断,吃人家的嘴短,方秋也不好怎么凶他。虽然不高兴自己被当成个病秧子来呵护,但最后也只得随他去。 毕竟,这家伙傻乎乎的……倒也还挺可爱。 时间一晃就过了谷雨,春雨一直下着,山上泥泞无比,好些工人都滑伤了。所幸展皓是个有良心的东家,而且钱多,于是受伤了的工人换下去养伤,又雇一批新的上来。方秋和万淳倒是没事,人家功夫在那儿撑着,怎么的也不可能平地跌倒不是? 现在山庄的修建进度很是可观,而且好几个监工在那儿看着,方秋又是个吹毛求疵的,修得那是又快又好。虽然一些工人对东家派来的这个少爷有些微词,但是方秋安抚人的手段也极厉害,隔一段时间就放半天假,叫人下山采购酒肉,晚上就着篝火喝酒吃肉,不一会儿就又热哄哄地打成一片了,哪儿还会说对他有意见。 方秋恩威并施的那些个手段万淳都看在眼里,却依旧喜欢得紧。以前刚刚遇见他时,万淳只道他是个清冷出尘的大家公子,现在熟悉了,才发现他身上其实充满了真实的世俗之气。说到底是商家出生,脑子里装着钱呢。看着精明能干的方秋,万淳每每觉得心中悸动,忍不住多看一眼,再看一眼,恨不得将他的样子整个刻进心里去。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偷偷瞅了个空子下山,到苏州弄了一截玉上来,晚上在自己的小竹屋里悄悄雕方秋的人像。这回万淳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细心,投入十二万分的情意,慢慢地,仔仔细细地雕。手指抚摸在玉胚身上,就好似抚摸在方秋脸上一样,舍不得伤了一点点,也舍不得松开。 他是爱得忘了心了,感情装在胸腔里,多得快要满出来了。 又过了几天,雨停了,天空放晴。方秋见大家都累了,就决定下午停工半日,晚上大吃大喝一顿。工人们听了都兴高采烈,一个个收拾了工具,拿了衣服冲到小河里洗澡。现在天气暖和了,虽然河水还是凉,但勉强也能接受。于是一个个黑条条的汉子剥光了衣服,“稀里哗啦”跳进小河里去,一时间河畔上喧闹无比,把鸟儿都给惊飞了。 到了晚上,大家伙儿端着酒碗大口地喝酒吃肉,一边说笑一边插科打诨。方秋穿着麻质的长衫,也大喇喇地坐在地上,不过他只吃肉,并不怎么喝酒。万淳坐在左边一丈远,说笑之时总忍不住悄悄望他。看着方秋清俊斯文的眉眼,他脸上浅淡自然的表情,万淳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总感觉心里的爱意快要抑制不住,快要满出来了…… 正当他犹自激动的时候,坐在一边的一个工头,不知怎的,突然将话题引到了方秋身上去:“哎我说,大家伙儿别揪着李二不放啦!这不是还有个更好的目标么!你们看看,咱们东家的大公子,相貌好,又有学识!都快廿四了,还没娶亲呢!怎么样,大少,你说说,干嘛这么大了还不娶媳妇儿啊?” 都是粗汉子,一喝酒就忘形,今个儿还揪着方秋开涮了。万淳在旁边一听,心里忍不住提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方秋,生怕他生气,又怕他说出什么意外的答案。 方秋脸上笑笑的,显然没恼,就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没碰见喜欢的,就不娶呗,急什么。我爹都是快三十才成的亲,他也没急我。” “哟呵!感情展爷那么豁达,难道不急着抱孙子?”大伙儿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紧接着又哄了起来。方秋被闹得头疼,此时抬眼看见万淳在对面眼巴巴的,心里坏心思一动,转而把火往他身上烧了过去:“……嗨,都说了我爹不急,你们再问也没意思。倒不如问问万兄弟,他不是他家长子么,快廿五了,不也没纳亲?” 万淳听了不禁一愣,心说怎么扯到我了?还没回过神呢,周围人的眼睛就“呼”一下朝他瞪了过来:“对哎,万老弟,你也没娶亲呢!是不是你也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啊?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伙大老爷们儿“嘿嘿”地笑着,显然想把话题往歪路上引。万淳被他们哄得哭笑不得的,不禁暗暗叫苦。方秋也太狠心了,怎么为了自己解脱,就把他推进了漩涡里去?!在人群里哭笑不得之时,万淳看见不远处方秋挂着得意笑容的脸,他如星子般闪动的眼眸,心里不禁一颤……胸口一股热流,倏地涌了上来。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看着方秋带笑的眉眼,万淳怔怔地凝着眼睛,不禁恍惚地道:“我不娶亲,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他还没喜欢上我。而除了他,我不想再娶另外的人。” 说什么不会不甘心,都是假的。那时候他没怎么接触方秋,所以尚能洒脱,尚能说出那样可笑的话。现在熟悉了,看到了多种多样的他,还怎么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抽身就抽身? 他抽不开了,陷得那么深,他爬不出来了。 嘴角苦涩地弯一下,万淳垂下眼,深深地叹一口气,随后一仰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方秋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里情绪有些复杂,目光躲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万淳喝了很多酒,他自己喝得多,别人灌得也多。方秋见他一碗一碗地把烧刀子酒往肚里灌,面色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颓丧,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总之就是在刚才,有人问到他为什么不娶媳妇儿的时候,他的情绪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方秋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璀璨的星辰大海倏地暗淡下去的整个过程。就好像是一朵艳丽绝伦的花在片刻之间枯萎了一般,有种心疼又可惜的感觉。 万淳那张脸,并不是适合那样苦闷的表情。方秋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了,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所以他不想结亲。但是……方秋在心里静静沉思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嫁给他。 无关乎性别门第,方秋自小就看着他黏糊的俩爹长大,说实话,对于以后的伴侣,他早已将对方默认为男人了。面对女子,方秋总是没办法将她们定义为能够亲亲抱抱的对象,根本无法产生情欲。深夜自读之时,他总是在脑子里凭空地想象出两个俊美的男子,他们赤裸火热地亲吻交缠,而自己是那旁观的第三人,看着别人的激情,从而抒发自己的欲望。 至于自己,他从未带入过,也不会想象出哪个谁来与自己缠绵——方秋总是缺少那个意识,对未来有可能出现的伴侣根本不期待。所以说,外面那些追求者尽管多种多样,优秀的也不少,但又怎么可能打动他一丝一毫? 但是,时至今日,看着失魂落魄、借酒浇愁的万淳,方秋第一次为家人以外的人……感觉到心疼了。 他能让万淳开心起来,能让万淳开心起来的只有他。 当意识到这一点,方秋垂下眼帘,本来就不简单的心绪变得愈发复杂了。 大家伙儿一直在草甸子上闹到了将近子时,方秋帮管厨的大妈收了好碗,整整衣服正说去睡觉,以往特别喜欢他的那个慈祥的大娘却端着碗浓白的鱼汤追了出来:“展少爷,今晚的鱼汤你还没喝呢!炖了快一个时辰的,你快尝尝。” 方秋有些犹疑地接过鱼汤,忍不住问她:“大娘,这汤……一直都是你熬的么?” 听他这样问,大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了:“哎,本来……你不问,万小子也不让我说。但是现在你问了,我就还是告诉你吧,这鱼都是万淳捉的,以前的汤也是他熬的,人家对你真是关心呢。”说着,大娘促狭地冲他眨眨眼,一副想把他俩送作堆的媒婆模样:“反正你家也是个开明的,万小子那么好,你就答应了人家呗。” “咳,”方秋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不是,大娘,我是想问……今晚上的这个汤,应该不是他熬的吧?”看他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可能还有神智去熬鱼汤。 “哦,今晚上这个不是。本来他想熬的,但我看他喝了那么多酒,就打发他回去睡觉了,说我来熬,他就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他回去了?”方秋端着碗,眼神里有些疑惑。刚刚他跟何大哥送那些个醉酒的工人回房的时候经过了他的房间,里面没人啊! “对啊,醉醺醺的,不回去还能干嘛!现在山上到处都是黑黢黢的,走也走不到哪儿啊。”大娘奇怪地说完,垂眼见到方秋手里的鱼汤还是满的,就催促他快点儿喝汤。方秋拧着眉,一边喝汤一边思忖,心说这怂货别不是找不着北了吧?!虽说这山里没有危险的地儿,可到底还是山上,他别一脚踩错地方。 心里记挂着,方秋几口喝干了汤,把碗塞进大娘手里,急匆匆地就去找万淳了。散场的时候他尽顾着忙活,倒真的没注意万淳往哪个方向走了,山上那么大,一时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找。方秋有些头疼,站在树林边徘徊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得一头扎进去,心想着碰碰运气吧。 落英山上的树木并不茂密,经常有人走,所以灌木也不多。方秋拿着颗夜明珠照路,一边走一边抻着耳朵听动静,但耳中听见的却只有夜虫的鸣叫。他觉得万淳应该跑不远,顶多走到哪儿抱着棵树吐一吐,清醒点儿就该回来了。可他绕着山头走了快大半圈儿了,却还是没听见树林里有什么动静。 走着走着,方秋逐渐听见了那条小溪的流水声音,看来是要走到开阔地了。默默地叹口气,展大少走出树林边缘,慢慢走到小溪边。今晚的月亮很好,在开阔的地方,即使不用夜明珠也能看得清眼前的事物。现在已经是晚春了,天气已经算得上暖和,溪边的花花草草长得朦密茂盛,衬着夜幕里的虫鸣声,显得异常清幽。 方秋傻傻地站在溪边,良久,无奈地叹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神经病。居然会为了一个人大半夜不睡觉,满山跑着找他,真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这事儿以后一定不能让老爹知道,他要是听说了,肯定会逮着自己狠狠地嘲笑一顿。 默默地在心中自嘲一番,方秋转了身,换一条路往回走。晚上夜风有点儿凉,方秋沿着小溪一边走一边咒骂万淳,心说这怂货,平常不是多让人省心的么?怎么喝醉了就到处跑,早知道拿根绳子拴着……正郁闷地嘀咕,方秋拧起眉,感觉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气息?警惕着回头一看,月光下,一个高挑的男人跟在他后面三丈处,不是万淳又是谁?! 那家伙眼神直愣愣的,显然是还没醒酒。方秋闷闷地叹一口气,转身朝他走过去,眼里没好气的。万淳直直地看着他,身子立着,一动也不动。方秋走到他跟前,见他傻傻地望着自己,不说话也不闪躲,就灼灼地看着。他静静地盯了万淳半晌,一会儿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去了。” 听见他的声音,万淳的眼神闪动一下,呼吸声逐渐急促了起来。他看着方秋,眼神里慢慢露出一种难过的、带着点儿委屈的情绪,就像小狗儿被抛弃了似的,伤心又压抑。方秋被他这眼神盯得心虚,忍不住垂下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了,先回去,回去睡觉。”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方秋躲闪地扭过身,拉着他往回走。可他刚迈出一只脚,身子就被万淳用力地拉了回去,紧紧搂进怀里。感受到他手上几乎令人窒息的力量,方秋一下子有些僵,而呼吸间充斥着浓浓的酒味,熏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万淳搂着他,双臂牢牢地勒在他的背上,嘴里不停低喃着:“方秋,方秋……”一声声压抑又痛苦的呼唤,听得方秋耳畔发热,身子也不禁别扭起来。他拧了拧肩膀,有些尴尬地想把人推开,可万淳的手就像是长在了他背上一样,分毫没有松懈,反而勒得越发地紧了。 推拒起到反效果,方秋难受地叹口气,只得软了身子,妥协地开口安抚他:“好了好了,乖,松开我,我们先回去……” 第 2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4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4 章 万淳不说话,只是闷闷地摇了摇头,难受地蹭着他的颈窝,真就跟小兽撒娇一样。方秋无奈,又伸手揽住他的背,拍一拍:“万淳,你先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先松手……好不好?”说到最后,已经完全是以前哄小乖的语气了,根本无法指望他还拥有神智。不过这招似乎管用,万淳在恋恋不舍地蹭了他一会儿之后,乖乖地将他松开了一些,只不过两手还搂着他的腰,不肯放开。 湿漉漉的眼睛,真就跟狗儿一样,深情又难过的看着他。面对这样的眼神,方秋早就没了脾气,只得伸手摸摸他的脸,希望能够安抚他。微凉的指尖从俊朗的五官上轻轻划过,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万淳在迷糊之中忍不住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方秋一怔,随即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看见清俊美丽的心上人在自己眼前笑,万淳怔怔的,眼睛难以承受地眨了好几下。无法抗拒的诱惑,最最诱人的画面,最喜欢的气息,甚至还有那个一听见就忍不住心悸的声音……万淳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唇,随即,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脑袋一片混沌,无法思考。喜欢的人就在面前,他在笑,在自己的怀里笑,除了亲吻,除了接近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情难自禁的、痴迷的吻,带着浓浓的酒气,一瞬间占领了方秋的呼吸。感觉到压在自己嘴上的那两片柔软的唇,辗转、磨蹭、吮吸,方秋不禁拧起眉,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用尽全力地搂紧了,吻得越发狂乱。万淳已经全然醉了,紧紧搂着方秋,疯狂地亲吻着他,无论他在怀里如何抗拒、如何躲闪,都不放开一丝一毫,而方秋也推拒不了一丝一毫——他的力气很大,也许是喝了酒铁了心,所以根本推不开。 濡湿的舌头挤进来,小蛇一般到处乱钻,把方秋亲得头昏脑涨——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第一次切身感觉到这样的吻。虽然曾经很多次看见爹爹们这样亲昵,但当自己被这样亲吻时……方秋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爹爹曾跟他说,阿爹最喜欢亲密无间的亲吻,兴致来了就会搂着亲个不停……方秋紧闭着眼,手指不禁用力地揪紧了万淳的衣服,脑袋里乱糟糟的,觉得好像也没多舒服啊?这形式太被动,两人的唇间根本就是万淳一个人在作威作福……迷乱之中,方秋忍不住拧起眉,将嘴张得开了一些,伸出舌试着他用力相抵了一下……随即而来的,就是完全失了控制的唇舌纠缠。 一个迷乱,一个初尝滋味,彼此较劲,又彼此勾引,在月光下吻得难舍难分。到最后,方秋都不知道到底亲了多久,总之觉得嘴唇都麻了,脚都软了,万淳却还紧闭着眼,狗儿似的对他舔个不住。他纠缠得太热情,让方秋有些受不住地抿起唇,伸手将他的脸挡开了一点,可他却喘息着还想吻过来……最后弄得方秋是实在无奈,正好万淳的手臂松了一些,他就摸到万淳后颈处的睡穴,用力地按了一下。 ……于是,索吻的醉鬼松了双手,应声跌倒。 看着昏睡在河边草甸上的万淳,方秋微微喘息着,心里又微妙又复杂。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面颊发热,嘴角濡湿,唇舌都是火辣辣的,似乎还沾染了万淳口中烧刀子的味道。 浓浓的酒气,以及残留着的相互摩擦的感觉……方秋怔怔的,忍不住伸出舌尖,伸手在舌面上戳了一戳。身子好热,脑袋里也一片轰鸣……他居然让一个男人吻了自己,还那样地……纠缠,吮吸,而且他还不讨厌。想到两人唇舌相交的感觉,方秋忍不住感到脊背一阵酥麻,哆嗦着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夜空中,河边很是寂静。万淳侧躺在地上,眉头微蹙着,嘴里还一声声低喃着“方秋”。方秋犹豫地立在一边,被他唤得耳朵发烫。踌躇良久,最后还是拉着他的手把他架到肩上,费力地一路扶回去。 走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磨磨蹭蹭地回到竹屋。亏得方秋是力气大,否则早被这醉鬼压趴在半路了。一脚踹开竹屋的门,方秋踉跄着将万淳扔到了床上,自己也气喘吁吁地跌坐到床边。万淳的房间很简陋,没有什么多的包裹或者衣服,倒是桌上零七碎八地摆着些东西。方秋在昏暗中眯着眼睛看了看,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桌前,这才看清了。万淳桌上,摆着个刚刚雕出雏形的小人。 虽说五官还未仔细雕琢,但是想都不用想,方秋就知道雕的是他,这个万淳……真是没创意。手里攥着那个小人,方秋勾着嘴角,喉咙里“哼”一声看向昏睡的万淳,眼神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你这家伙……知足吧,别人要跟我搭句话都难呢!抱让你抱了,亲也让你亲了,现在居然还在悄悄地雕我的肖像?想得倒是美!方秋哼哼的,扭脸望望窗外,见天色实在不早,就把那玉雕往袖中一收,转身准备走了。可刚把门打开,他就想起——万淳在床上还没盖被子呢!虽然现在已经是晚春了,但是山里还是冷,万一受了风寒就不好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只得回去给他脱衣盖被。 熟睡的万淳比平时更加乖,只不过嘴里一直喃喃有声,不停地喊着方秋。方秋心里无语又好笑的,伸手给他解了腰带,又脱了外衫,再把鞋袜脱掉,随后抖开被子盖到他身上。万淳沉沉地睡着,眼睫都不曾颤一下,只眉头微微地蹙着。帮他把被角掖好了之后,方秋静静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万淳的脑袋微微晃动一下,嘴里又低喃一声:“……方秋。” “叫叫叫,叫什么叫!你也就只敢偷偷地喜欢!”没好气地啐他一口,方秋伸手捏一把他的脸,随即哼哼地转身走了。万淳躺在被褥里,微肿的嘴唇抿动一下,依旧睡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早上起来,万淳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显然是昨天喝多了。他看看自己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外衫外裤放在床尾,鞋子在床边也是放得端端整整。应该是没醉的工人将他扶进来的吧,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人家添麻烦。 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爬下床,万淳难受地呻吟一声,差点儿跌在床边上。挣扎着给自己好衣服穿好鞋子,正想到桌子边拿杯子洗漱,却突然发现,他放在桌上的“方秋”不见了!大惊之下,万淳原本还混混沌沌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心中也不禁着急焦虑起来。 怎么会不见……难道说是昨晚工人送自己进来,顺手拿走了?想着,万淳头重脚轻地冲出去,正好看见一个工人拎着小铲子从边上过来。他伸手抓住人家,着急地问:“李大哥,昨晚上你知不知道是谁送我回来睡觉的?” “昨晚上?这个我不知道,我喝得也不大清醒,哈哈!”那个李大哥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指了指方秋的屋子:“要不你去问问展少爷嘛,好像说他一晚上都没怎么喝酒,估计看见了。” “展少爷……”万淳垂下眼,神情一下子有些讷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身前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有什么事儿想问就问,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要不以后你想问我都不给你机会。” 万淳抬起眼,看见方秋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懒洋洋地走过来,脸上的神情很是悠然。他傻傻地看着,眼睛几乎要被心上人在黑衣衬托下显得愈发白皙的皮肤晃花了。方秋依旧眉目如画,姿态翩翩,而且比起以前,似乎更多了一丝艳丽?万淳拧起眉,注意到方秋的嘴唇……好像有点儿肿,红艳艳的,看上去分外诱人。 不一会儿,方秋就走到了他身前,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从容神态,眼眸里还透着些许分辨不清的悠然情绪。万淳看得喉头发干,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傻傻地盯着人家看,手心都隐隐出汗。 方秋不紧不慢地看着万淳,毫无意外地,在他眼里看到了与昨晚相差无几的痴迷情绪。他微微勾起唇,眉毛也挑高了,脸上露出一种带着些许傲慢的愉悦神情,手也忍不住伸出来,轻轻地摁了一下万淳的眉心:“你啊,知不知道昨晚送你回去的是谁?” 万淳傻傻的,已经完全看痴了:“不,不知道。” 方秋眯起眼,慢悠悠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是我送你回去的。” 万淳一听,不禁整个后颈都绷紧了——意思是说,方秋看见了那个玉雕,是方秋拿走了“方秋”!他傻瞪着眼,眼中有一丝无措的慌乱,害怕方秋会因为这个讨厌他……但方秋却只是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脸,随即慢悠悠地转过身走了。 “与其担心这个,你还不如回想一下……自己昨晚上做了什么好事。” 方秋远远地说着,稍稍回过头,伸出手指,在自己微肿的唇上意味深长地点了点。万淳傻愣愣地看着他,混沌的大脑艰涩地运转好久,却依旧想不起昨晚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酒,随后就不记清了。方秋……方秋送他回来,方秋拿了他的玉雕,但没有生气……方秋的嘴唇,方秋的嘴唇肿了,红了……软软的,又湿又热的嘴唇…… 一瞬间,某几个画面电光火石地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让万淳惊愕地瞪大了眼。他傻站在原地,整个人一副被闪电劈到的模样……过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好几个经过的工人都偷笑他了,万淳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脸颊慢慢染上绯红的颜色。 昨晚,他跟方秋……亲了,而且,亲了很久。 而现在……方秋似乎没有生气。 他没有生气。 万淳难以置信地睁着眼,慢慢地……深色的眼眸里露出了一丝欣喜若狂的情绪。 万淳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机会。方秋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总觉得自己能跟他做成朋友就已经很幸运了,情人什么的,根本想都不敢想。也许别人会觉得他受到展老板的器重,应当算得上近水楼台,但万淳自己清楚,展老爹只是利用他,利用他当个挡箭牌,借以清扫那些入不了眼的狂蜂浪蝶而已。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偷到了一次香。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方秋当时并没有推开他,而且,还……很热情地迎合了他的吻。 想起昨晚隐约的那些片段,万淳忍不住屏了呼吸,头脑里隐隐轰鸣,胸中一片热潮汹涌。他爱了方秋三年了,从廿二岁,到廿五岁。当年十九岁时父亲曾想帮他说亲,却被大娘阻止。他知道大娘是不想让他在弟弟之前生下长孙,不过也正好合了他的意——如果当时他成了亲,那么三年后,当方秋来到他家时,估计他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而在遇见了方秋之后,他一门心思就扑在了展皓给他的那个指标上。为了生意天南地北四处跑,经常不着家。大娘担心自己太有作为,又开始提起纳亲的事儿,希望借婚事拖一拖他,但他那时心里已经有了方秋,怎么还可能答应呢?父亲对于这事儿也有些犹豫,既希望他成家,又希望他在生意上有所成就,光耀门楣。万淳清楚爹娘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为了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他特意回了一次家,不着痕迹地将纳亲的火烧到了万麟的身上。 大娘怕的是他跟弟弟争家主的继承位,而如果长孙从万麟名下出,那么她就不会强迫自己了,而自己也能一心扑在生意上。他不在乎家里的产业,他在乎的,是自己还不能与方秋匹敌的能力。 是喜欢令人勇敢,也是喜欢令人无畏。 时节进入夏季,山庄的工程也完成了一小半。方秋下山去拿了一次衣服,将厚的棉衣皮裘拿回家去,换了些轻薄的衣服来,还顺便将那座玉猫茶树给抬了回去。临出发前,他抱着那沉沉的玉雕坐上马车时,万淳还抿着个浅浅的笑容蹭了过来,问说要不要我帮你搬回去?方秋眯着眼,不紧不慢地哼一声,道:“哟,还送货上门呢,万少爷真是服务到家啊。” 万淳抿着嘴角,眼睛里有亮光,也有恋慕:“那得看是送上谁的门啊。” 方秋听了,脸上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点儿不屑一顾的神情:“哼。”爱答不理地哼完,见万淳还站着不走,展大少竖起眉毛,眯起眼睛不满地道:“站着干嘛,还不做你的事儿去。” “马上就去,”万淳依旧是笑,只是眼神里越发愉悦,“不过,展少爷,你能不能把我的那个玉雕还我?我还没雕好呢,要不我往后雕好了,再给你?” 切,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方秋故意绷着脸,抬起下巴斜睨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行吧,你拿回去,好好雕,雕好了再给我。”说完,便放下帘子,催促车夫走了。看着马车“骨碌碌”地下山去,万淳微勾着嘴角,久久地望着,眼神里满是痴迷与爱意。 而几个时辰后的常州府,当展皓看着大儿子把那樽玉猫茶树抱进来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方秋抬头瞪他一眼,眼神里有谴责也有鄙夷,展爷歪着脑袋眯眯笑,心说自己这高冷的儿子,看着似乎……比以前要可爱一点儿了? 家里面展循不在,不知道被打发到哪儿磨性子去了。方秋放好东西,吃了顿午饭,下午就收拾衣服准备回山上了。枯叶在儿子房间里跟着收拾,一边翻衣服一边打量他。方秋垂着眼,发丝黑亮脸色白皙,看着很是健康,也没见着瘦,当爹的这才放心了一些。 “看来你们在山上吃得还不错啊,好像你面色看上去还好了一点。” 第 2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5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5 章 “好了一点?”方秋有些意外地伸手摸脸,并不很相信。枯叶似笑非笑的,一根手指点上儿子的额角:“火气也比以前旺了,你看你这儿,都冒包了。” “呃。”方秋有些躲闪地垂了一下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枯叶眯起眼睛,伸手捏住方秋的脉,细细地诊了一下。看着阿爹探究的眼神,方秋莫名地觉得心里有点儿虚,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拿了一会儿,枯叶意味深长地笑笑,收手一转身,衣服也不帮他收拾了,慢悠悠地出了门往书房走,显然是去找展皓。方秋有些忐忑地在床前站一阵,随后扁了扁嘴,自己默默地继续收拾。 “你儿子,不知怎的,火气突然间上来了,也不知是谁触了他的火。”进了书房,枯叶就看见展皓靠在椅子里,两只脚搭在桌子上,翘得老高。他无语地瞪一下眼,随后走过去,伸手扇他的腿,低声骂:“怎么坐的!坐无坐相,怪不得阿循学你!” “哎,我这媳妇儿脾气真坏。”展皓笑笑地把腿收回来,伸手一搂,抱着枯叶在自己大腿上腻乎乎地坐下:“刚才不是见你帮方秋收拾东西去了么,怎么又过来了。” “摸了一下他的脉,火气比以前旺好多,我怕是谁招他了。”伸手把展皓夹在衣领里的长发拉出来,又理一理,枯叶垂着眼,眼神倒还是很平静。展皓搂着他,不紧不慢地道:“谁招他,这么多年,除了阿循,谁能招得了他?怕是自己动了心思吧。” “自己动了心思?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泉州的小孩儿么?” “可不是,我一看就知道那孩子能把方秋招起来,所以故意让他到落英山去。这才几个月呢,三个月,就起效了,还真快。”展皓靠在枯叶胸口嘀咕着,冷不丁脑袋被打了一下。诧异着抬头一看, 就见自家夫人双目圆瞪,眼神里隐隐带着怒气:“你就这么想把儿子往外推?!怕他没人看上还是怎的?” “哎哟我的狐狸乖乖,”展爷哀声叫着揉脑袋,“我儿子我还怕没人看上啊,我是怕他看不上别人!况且,我这也不是把他往外推啊!我啊,还指着他帮我带一两个人回来呢……” 说着,展皓笑眯眯地冲自家夫人挑了挑眉毛,眼神里的算计之意暴露无疑。 晚上将近戌时,方秋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回了山上。在车上吃了点儿家里带来的饭菜,车子颠簸,所以也吃得不多。到了竹屋那边,一些在外头吃饭吹牛的工人见了他,还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方秋提着包袱走到门口,开了锁进门一看,哎,那个“玉方秋”还放在桌上,丝毫未动。 方秋眯起眼,心说万淳怎么没拿走?再一想,啊,走的时候门锁着呢,谅他也不敢撬了门进来。也罢,等会儿再拿过去给他。想着,方秋就先收拾东西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明天穿什么,后天穿什么……刚把东西收拾好,身后就有人敲响了屋门。 “……展少爷回来了。”熟悉的磁性声音,带着些许从容的愉悦,方秋转脸一看,见万淳端着个碗站在门口,脸上带微微的笑。一阵香味儿从他那边飘过来,方秋摆着个挑剔的表情皱了皱脸,随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把他手里的碗接了过来:“怎么今天自己过来送鱼汤了?往常你不是都让厨房大妈送的么。” 万淳不语,只是看着他笑,用喝。见他这么老神在在,方秋心里有那么些不爽,但又抗拒不了野生鲫鱼汤的香甜滋味儿,所以只凉凉地瞪他一眼,便靠到桌旁一心一意喝汤了。万淳心满意足地笑着,一会儿转脸看见放在桌上的“玉方秋”,想起早上时候方秋说的话,心中不禁甜丝丝的。 他伸手将玉石拿过来,轻轻地攥在手里。眼中看着玉人粗略的眉眼,心里就忍不住想,应该如何好好地雕琢,从何处下刀,用怎样的力道……方秋喝完一半鱼汤,抬眼看见他专注的眼神——不是望着自己,而是望着那玉人。想都不用想,方秋就知道此时他手上肯定痒痒了。万淳这家伙,一半是商人,一半是手艺人,他性格中永远拥有一个笨拙又偏执的部分——就如对手艺的迷恋,就如对自己的喜欢。 看着他专注的脸,方秋不禁开口淡淡地道:“不是要雕我么,怎么老盯着他看,你这是要闭门造车?” 万淳抬眼短促地对他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温润依旧:“你的长相我已经刻在心里了,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方秋心里一怔,眼神一时间有些闪动,嘴唇张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静了好一会儿,方秋才犹疑着说:“所有的都记得?那你知道,我脸上有多少颗痣么?” 听到这问话,万淳深深地笑了起来,专注的双眼看向他,手指也轻轻伸出:“你的脸上有三颗痣,一颗在额角,一颗在左侧腮,还有一颗,很淡,在右边嘴角下面。我娘曾跟我说,嘴角有痣,那是有口福,一辈子不愁吃穿。” 方秋一动不动地看着万淳的眼睛,心中一时间怔忪得难以附加。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一个人……熟悉他,比他自己更甚。 久久的对视当中,万淳轻轻眨着眼睛,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了。方秋离他很近,不过两尺的距离,连纤长的睫毛都可以看得清晰,更别提他乌黑湿亮的眼珠,以及嫣红柔润的嘴唇。呼吸之间,胸中心潮澎湃,万淳情不自禁悄悄地靠近了些——他很怕,怕方秋扭过脸去,怕方秋移开视线。但方秋只是望着他,静静地,不拒绝也不鼓励,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万淳忍不住屏了呼吸,上身微微地倾过去,手里用力攥着那个玉人,嘴唇慢慢靠近了方秋的脸。两人灼灼地对视着,近一点,再近一点……当两人的唇就要贴到一起时,门口突然大咧咧地撞进来一个人:“展少爷!哎呀展少爷你可回来啦!” 两人闪电般地扭开脸,身子也顷刻间站直了,脸上神情僵硬。何监工一进来,就见着这俩年轻娃竹竿似的站在桌前,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严肃得跟什么似的。他有些疑惑地挠挠头,道:“那个,展少爷,你吃了饭没?我们给你留了饭,要是你不吃,那我们就瓜分了……” “咳,我吃了,你们瓜分吧,不用管我。”方秋正经地看着何监工,眼神中一副认真郑重的模样,看得何监工莫名地后背发凉。他瞪着眼哆嗦一下,随后才“嘿嘿”干笑两声,说:“那,那我们就吃了哈……展少爷你好好休息。”说完,他就一溜烟儿跑了。 万淳僵立一边,心跳快得难以自制,呯嗵呯嗵的。他不由自主地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玉人,紧绷着嗓子道:“那我……我也先回去了,你喝了鱼汤就休息吧,今天跑这趟怪累的。” “嗯。”方秋简短地应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万淳低着头踌躇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过身,匆匆地往外走了出去。方秋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懊恼或是庆幸,竟然都有。 只是,万淳往外走了没几步,也就是一两丈的距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抿着嘴角一转身,又直冲冲地撞了回来。方秋看着他眼神灼灼地走到眼前,伸手往自己的后脑勺一揽,嘴唇急切又准确地压了过来。 当两人吻到一起时,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了,只双唇用力地挤压磨蹭。万淳仗着身高上的微弱优势,身子紧紧地压着方秋,毫无章法地辗转亲吻。方秋被弄得有些痛了,忍不住皱起眉,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开了一点点,随后,嘴唇张开,舌尖毫不犹豫地探了过去。 濡湿的、胶着的亲吻,就如那天晚上一样,热烈,忘情,又小心翼翼。两人激烈地纠缠着彼此,像初尝情欲那般,浑身紧绷,却又无法控制。但此时此地,位置实在不是太好,就在门口里面一点儿。两人都记着外头还有吃饭吹牛的工人,于是没有吻太久,只一会儿——电光火石的一会儿,他们就又克制地分开了,像一开始一样突然。 方秋有些气喘吁吁的,万淳也是,两人相互对视着,眸子里都显露着无法遮盖的火焰,一个是迷恋与欲望,一个是兴奋和觉醒。 在粗重的呼吸里,万淳贪婪地盯着方秋情动的危险模样,心中的欲望几乎脱缰而出。他拼尽全力压抑了好久,却还是觉得胸中一片火焰,烧得他难以自制。无法,万淳只得咽下一口躁动的呼吸,奋力转了身,匆匆地往自己的房间冲过去。 方秋微微喘息着,一直看见万淳进了对面的竹屋,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手在身侧攥紧,眼睛颤抖着紧闭上,眼角嫣红。 那天晚上,方秋躺在被窝里,很久都没有睡着觉。 心里面压抑不住的悸动,就好像十四岁时不小心窥见爹爹们欢爱一样,下腹烧着一团灼热的火焰,让他全身发热。心里面不住地晃着万淳那一双执着又热烈的眼睛,那一双鲜少露出欲望的眼……方秋深吸一口气,不禁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烫热的脸。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从五岁到廿四岁。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是比较平淡的性子,而且对家人以外的人有一种强烈的抗拒感。不希望有人靠近,也不会主动去接近别人。展家家宅的那道围墙就是他的心理界限,外面的人一概不理,一概进不来。 所以,当万淳出现时,方秋以为他会像以前那些追求者一样,不过骚扰自己一会儿,之后便会在冷遇中知难而退,对自己断了念想。但他没想到,万淳跟那些人不一样。回想一年前,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死缠烂打,而只是静静地守在某个地方,一边专注着手里的事,一边等着自己走到那里。 一直到现在,方秋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信心。同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对万淳放下了心防。 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人,不是么。 可偏偏自己就是朝他那边走了,看见他的笑容,他眼里的恋慕,他身后的朝阳,就……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迈出了脚步。也许只是一步,小小的一步,却让那家伙欣喜若狂,并且朝着自己飞快地跑了过来。 有一种错觉……一种被算计的微妙既视感,好像他等的就是自己的这一步,就是自己因为种种原因,对着他心软的这一刻。 所以,这到底是谁给了谁机会,谁给谁设了陷阱? 第二天早上见面,方秋脸上很平静,尽管心里总有点儿不明不白的期待感。万淳见了他,嘴边先是露出了一个有些紧张的笑容,随即垂了一下眼,不知是偷笑还是怎样。 两人没有相互打招呼,只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一整个早上都在工地里走来走去,万淳中间还亲自上手了一会儿,搞得衣服下摆全是泥灰。方秋远远地看见,嘴角忍不住微微地勾了一下,心情莫名地有些愉悦。旁边,一个将近四十的工人看见他瞅着万淳笑,忍不住笑着问了句:“展少爷,你跟万老弟关系挺好啊,家里是世交吧?” 方秋身形一顿,随即平静地摇头:“不是,他家是泉州府的,我去年才跟他熟识。” “原来万老弟是泉州那边的啊!我说么,有时候说话的语调有点儿怪怪的。不过我看你俩确实也挺好,都是青年才俊的,要是我那儿子有你俩一半能耐就好喽……”中年汉子兀自感叹着,手里操着铲子又继续干活了。方秋眨眨眼,心里琢磨着他刚才那几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儿奇怪……就好像说他俩很般配似的。 到了中午吃饭,昨天工人里一个猎户出身的汉子设陷阱抓到了一只半大的山猪,今天就香喷喷地烧来给大家加餐了。方秋端着碗靠在自己屋子外边吃着,一会儿身旁默默走来一个人。他转脸一看,见是万淳,脸上装着若无其事的,其实耳根都已经绷紧了。 他走到方秋身边,也靠着屋子默默吃饭,见他不说话,方秋就也端着个高冷的表情没有出声。不过没一会儿,一双筷子夹着几片筋道喷香的猪肉就伸了过来,小心地放进方秋的碗里。方秋扭脸看他,见万淳抬眼短促地冲他傻笑一下,随即继续埋头吃饭。方秋没作声,只是意味深长地抿着笑看了他几眼,筷子在碗里的肉上戳啊戳的,好半晌,才慢斯条理地继续吃。 到了下午,方秋顶着太阳正嫌热,想脱一件外衫,身边一个人却把他拉到了一边树下去。想都不用想,方秋就知道是万淳。这厮脸上还是笑笑的,拉过他的双手并成一个碗,随后从自己衣服下摆的兜里掏出了一把红艳艳的野莓。 方秋眉毛一挑,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你哪儿弄的野莓。”万淳一边掏野莓往他手里放一边笑眯眯地说:“河边的树林里有,中午的那猪肉太油了,你吃些这个,能解解腻。” ……想得倒是周全。方秋抬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单手捧着野莓,拈了一颗试着放进嘴里。莓子很新鲜,熟得恰到好处,又酸又甜,水分饱满,舌尖一压,鲜美的汁液便流进了喉咙里。这清爽的滋味儿甚好,方秋忍不住连着吃了好几颗。见他喜欢,万淳脸上的笑容更加傻了,心满意足的,好像吃莓子的是他一样。 万淳衣服下摆里还兜着一些呢,可惜方秋一只手装不了,他也就只得兜着。莓子容易被压坏,稍有堆积,下面的就被压软了。方秋一边吃,眼睛一边滴溜溜地打量。万淳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衣服,衣兜的地方被野莓汁浸湿了,显露出潮湿的黑色。他挑着眼角斜睨着,一会儿抬起腿轻轻地碰了万淳的下摆一下,说:“你看你,摘那么多干嘛,兜着有意思啊,衣服都脏了。” 第 2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6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6 章 万淳无所谓地摇摇头,脸上还是笑:“没事,我这衣服好洗,搓两下就行了。” 方秋听了,眼睛忍不住挑起来看他。这厮一张俊朗的脸,生生被他笑成了又傻又憨的模样。方秋看着是又无语又好笑,忍不住踹他一脚,道:“你行了,快回去把野莓都倒出来,干了就洗不掉了。” “嗯。”万淳乐呵呵地应了,伸手再抓一把好的莓子放进他手里,随后才将坏的掏出来,准备回去把衣服换下来泡着。可他转身刚走了没几步,身后方秋就出声叫住了他。万淳一个急刹车,狗儿似的又跑回来,脸上还是挂着笑:“怎么了?” 方秋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拈一颗野莓放进嘴里,嚼一嚼,随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倾过身抬起脸,在他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去换衣服吧,快点儿,这边还有事呢。”亲完了,方秋甩甩手,继续优哉游哉地吃莓子了。万淳傻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点了头,转身往屋子那边跑。那架势,真就跟得了主人夸奖的狗儿似的,兴高采烈,就差没摆尾巴了。 晚上收了工,方秋洗过澡回到屋里,头发还湿着。看见桌上没有鱼汤,心里不禁有些诧异。万淳消极怠工了还是怎的,高兴得忘形了?想着,他远远地往万淳那边望了一下,看见窗户里灯火通明,好像比平时还亮一些。方秋觉得奇怪,就忍不住往他那边走,想看看那家伙在干嘛,灯点那么亮。 慢悠悠地走到窗户前,方秋不动声色地把手肘往窗棂上一撑,眉毛挑着,看见万淳正在桌前雕“玉方秋”。感觉到身前有气息靠近,万淳抬起脸看见他,眼睛立即弯了起来,嘴里还道:“你来啦?” 听他这样招呼,方秋不禁挑了一下眉尾:“怎么,你在等我?” “嗯……嗯。”万淳有些心虚地笑笑,随即从一旁端出了个碗出来:“今晚的鱼汤,我觉着你会过来,就没送过去了。” 嘿呀!方秋瞪眼,心说你个家伙,还会使手段了哈?展大少拧着眉头,目光不悦地瞅了万淳半晌,随即拍了一把他的脑袋,这才伸手将鱼汤接过来:“……哼,要不是你把鱼汤藏在这儿,我才不会过来。” 万淳被他一巴掌拍得心甘情愿,抿着唇乐成啥样儿了都。他压抑着心中的雀跃,抬起眼帘瞅着方秋,见心上人并没有怎么生气,好像还喝得挺开心,就忍不住试探着说:“那……要不,我以后每天晚上都把鱼汤藏着,然后你过来喝?” 方秋一听,鼓着嘴把碗放下,“咕咚”一声咽下鱼汤,瞪着眼道:“你敢!” 见他这居高临下的表情,万淳不禁乐出了声:“好好好,那就还是我送过去,你以后可要等着我。” “等你……等你才怪。”方秋冷笑着啐他一句,还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万淳笑眯眯的,自然也不当真,而且还心满意足的,低下头继续雕小方秋了。方秋喝完了汤,手里懒洋洋地掂着碗,不放下也不咋地,就这样靠在窗口边,挑着眼睛看他雕。 一时间气氛平和静谧,谁都不想先出声打破这宁静。耳边隐隐听得见其他工人说笑打闹的声音,刀尖刮在玉石上的沙沙声,还有浅淡的呼吸声。万淳垂着眼,几缕发丝垂下来,沾到桌面上。方秋看着,不禁有点儿手痒,总想帮他勾到耳后去,但又觉得这动作太过亲昵,好像不大合适。不过转念又一想,他们俩亲都亲过了,还怕勾个头发? 方秋在心里吐槽自己一句,随即伸出手,将万淳散下来的发丝勾到了耳后去。万淳一怔,不禁抬起眼来受宠若惊地看他,结果又被方秋轻轻地拍了一下脸:“看什么看,雕你的玉去。”说完,好像还是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就又道:“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别弄到太晚,明天还要监工。” “啊,好。”万淳怔怔地答应一声,看见方秋挑着下巴睨自己一眼,随即转过身走了。他垂下头,心里开心的同时又不禁有点儿失落——啊,这次没有亲亲呢。 不过没失落一会儿,万淳就又高兴了起来:没事,这次没有,下次也还是会有的!方秋不主动亲我,我就主动亲他!反正他现在让我亲他,以后机会多得是呢! ……确实就如同万淳所想的,以后机会那是大大的有。方秋既然默许了他,只要他主动,亲一个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更别提有时候方秋还会主动亲他。万淳其实心里快乐疯了,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人,居然就站在他身前,与他双唇相贴。 很多地方,很多时候,只要周围没什么人,基本上他凑过去亲方秋,方秋都不会拒绝,甚至还会主动加深亲吻。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亲得气喘吁吁是常有的事儿,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两双眼睛灼灼地对视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对方剥皮拆骨吃下去一般。 不过好在两人都是克制的人,当冲动积累到一个程度,即将喷薄而出的时候,双方都大力地控制住了。亲吻,仅仅是亲吻……亲吻就已经很足够了,其他的……其他的还不能。 又过了几日,展循跟着郑东从兴化回来了。听说前几天哥哥回来了一次,展二少哭天抢地,痛心疾首,只恨自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对要做的事情不上心,耽搁了太久,以至于跟哥哥错过了。枯叶听他哀嚎听得脑壳儿疼,心里无奈,只得同意他上山去看方秋:“顺便带点儿好吃的去,你哥哥在山上条件不好,你给他加加餐。” 得到准许,展循兴高采烈的,第二天早上就抱上一盒子点心往苏州出发了。马车“骨碌碌”地走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在中饭以前赶到了落英山上。 一下马车,展循就攥住了一个工人,问:“我哥呢,我哥在哪儿?” 那工人还好是见过他,所以知道他哥是谁:“展大少啊,他一早就跟万老弟上山去看水道了,你沿着那条路走,走到溪水边就看见了。” “上山去啦?”展循兴高采烈的,心说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我拿了哥哥最爱吃的玫瑰糯米糕,他一定高兴!想着,一转身就飞也似地往山上跑,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沿着山间小路跑了半晌,展二少就看见了一条不大的小河。河水从山上下来,估计是山泉发出来的水道。方秋上来看这个,应该是怕夏季下雨,造成山洪威胁避暑山庄,往后估计还得改道。展循一边走一边思忖,又觉得自己跟哥哥真是心有灵犀,果然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呀! 又往里走了没多久,展循就听见了隐隐的说话声。他想起刚才那工人说的“万老弟”,心说莫不是那个泉州的万淳?想着,他就敛了呼吸,悄悄地凑过去,打算偷听一下两人在说什么。再走近一点,展循就听见了比较清晰的说话声,好像是那个万淳:“……现在溪里都没有鱼了,都被我抓光了,前儿管厨的大妈还笑我……” 然后是方秋的声音,凉凉的,带着点儿笑意:“笑你什么?” “笑我心眼儿死啊,人家唐玄宗是万里送荔枝,我是满河抓鲫鱼。” 他话音一落,展循就听见自己哥哥轻声地笑了起来。随后,两人便没了声音,安安静静的,连走动的响声都没有。展循拧着眉疑惑地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再走近一点,从树后面悄悄露出眼睛往那边望。这一看不要紧,展二少怀里抱着的点心盒差点儿砸到了地上—— 他那个对外人从来都冷冰冰没个好脸色的哥哥,现在正抓着那什么万淳的手腕,倾着身子与他缠绵地亲吻!隔着三四丈的距离,展循能看见两人阖着的眼,脸上投入的神情,以及在唇间纠缠的舌头……那一瞬间,展二少只觉得后脑勺被人打了一下,难受得他几乎哭出来。 方秋跟万淳正吻得难解难分呢,冷不丁的,身后树丛那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方秋警觉地将万淳推开一点,攥着他的衣袖扭头去望,看见那树丛隐隐地摇晃了一阵,随后,展循耷拉着眉毛,委屈又难受地站了出来:“哥哥……” 一见是他,方秋整个人都凛了一下,心说不好,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自己这个恋兄的弟弟发现了!万淳见他神情紧张,心里也不禁感觉有些不妙。他一直都知道展家兄弟感情非常好,但是看展循那一副被哥哥抛弃似的神情……好到这个程度,还真是有些罕见。 “万淳,你先回去,我跟我弟说说话。”方秋伸手将他轻轻往旁边推了一把,自己朝着展循走了过去。展二少依旧耷拉着眉眼,嘴角撇着,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万淳犹豫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最后还是听话地敛了眼神走了。展循委屈地看着哥哥,又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个要把自己哥哥抢走的家伙,最后扁扁嘴,往前走几步,一下子扎进了方秋的怀里。 “哥……”展循委屈地揪着哥哥的手,心里要难受死了,“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方秋正想安慰他,却被他这句话给噎了回去。他抿着唇,眉头不禁拧了起来,心里有些复杂。跟万淳亲近,接受他的示好和触碰,坦白地说,方秋并没有想得太明晰。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排斥万淳的这些举动,心里甚至还挺高兴。看见他会觉得愉悦,会想要微笑,会对他的示好感到期待…… 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喜欢? 见哥哥垂下眼静静地思忖,展循心里这下是彻底地沉下去了——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么?方秋对外人从来都是个高冷的性子,对追他的那些人,能有个直视的眼神算不错了,更别提和颜悦色地说几句话。而这个万淳……不仅能跟方秋亲亲抱抱,居然还让他犹豫不定!展循越想越伤心,森森地觉得自己要被哥哥抛弃了,哥哥最爱的最心疼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 “哥,你是要嫁人了么?你不管我了么?”展循扁着嘴巴,湿了。方秋看得又好笑又心疼,他这个爱撒娇的弟弟啊……抽手上去捏一捏展循的脸颊,低声道:“谁说我要嫁人,谁说我不管你?我不管你的话那你得成什么样儿?” “那!那你又跟那个家伙那么好!你们……你们还亲嘴!”展二少撅着嘴不依不饶的,又出现了小时候耍赖打滚的架势。这模样看得方秋脑仁儿疼,咬着后槽牙磨一番,最后还是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你啊你啊,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我亲个人怎么了,我还不能亲人了啊?!” “……你只能亲我一个!最多还有爹爹!”展循开始耍赖了,搂着方秋不停地蹭他颈窝。方秋被他弄得心里烦躁,忍不住伸手把他推开了去,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山下走。见哥哥生气了,展循就跟个鹌鹑似的,别着脚委委屈屈地跟上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道:“你说你只疼我一个的,你说你不喜欢跟外人交往的,你说你会一直在家里面的……” “我说的我说的,我说的哪一个食言了?难道我不心疼你?难道我跟你分家了?我现在不过是亲个人,还没确定关系呢,你瞎嘀咕什么!”方秋拧眉忿忿地教训着弟弟,心里烦躁得很,也不知道具体气他什么。展循在身后跟着,委委屈屈地炸了毛:“你,你还要跟他确定关系?你还说不准备嫁人!你这就是不要我了,就是喜欢他,就是要跟我分家!就……” “好了别说了!我喜欢他怎么了!我有喜欢的人你不高兴么?!”方秋窝火地住了脚,紧拧着眉生气地瞪着弟弟,心里又烦又闷。此时他们已经快走到山脚了,隐隐地可以听见人声。展循扁着嘴站在哥哥身前,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可怜巴拉地小声道:“我……我就是不希望你关注别人,从小到大你都只疼我一个,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你……” 看着弟弟成熟俊美却难过委屈的脸,方秋有些不忍了。他慢慢松了紧绷的表情,伸手摸一摸展循的脑袋,叹着气道:“我还是会心疼你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况且,万淳又不需要我心疼,是他心疼我。有人心疼哥哥,你不高兴么?” “我……”展循欲言又止,眼里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当然也希望哥哥被人爱护,但是……但是,他不希望哥哥被人抢走啊。心里正纠结着,方秋已经摸摸他的脑袋,转身往竹屋走了:“好了,别多想了,拿了什么好吃的?哥哥饿了。” 展循听了,眼睛里不甘心又郁闷的,站在原地纠结好久,这才磨磨唧唧地跟上去。 再说万淳,他犹犹豫豫地下了山回了屋,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看见方秋带着展循下来。展二少到了外人眼前腰板就直了,看着还有点儿冷峻邪魅的气质,只不过嘴巴还是撅着,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一直看着兄弟俩进了房间,万淳恍惚地垂下眼,这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展循很明显地不喜欢他,也不希望他跟方秋好。万淳垂着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思考,他脑袋里有点乱,有些担忧……他怕,怕方秋会因为弟弟的反对而放弃他。毕竟,他不觉得,自己在方秋心里能跟展二少相抗衡。 第 2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7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7 章 方秋……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喜欢。 万一方秋只是一时兴起……想到这儿,万淳不禁心里一沉,思绪更加乱了。他抬眼看见桌上摆着的“玉方秋”,那刚刚雕琢出清晰眉眼的脸庞……脑袋里的晕眩愈发强烈,手指也不禁攥紧了。 下午时候,方秋带着展循跟大家伙儿吃了饭,休息一会儿便上了工。展循不是很懂门道,就拿着图四处对照,一边问来问去一边跟着哥哥到处跑。方秋正跟工人们说事儿呢,那厮啰里啰嗦的,不一会儿就吵得他头疼。最后忍不住,干脆一脚踹得远远的:“你到其他地方玩儿!别烦我!” 展循被哥哥撇到一边,心里求之不得。他早看见那什么万淳在另一边忙活了,就想找个机会去会一会他。 想把我哥抢走……哼,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到万淳面前,展二少抬着下巴垂眼看着正单膝跪在地上查看图本的他,凉凉地开口道:“喂,那个谁,你,起来。” 万淳抬头见是他,心里不禁有些沉。他微抿着嘴角站起身来,凝着眼神定定地看向展循,但并不说话。展循微拧着眉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悦——这家伙凭什么这么坚定嚣张地看自己?呿,在这儿横插一杠子,不怀好意,起心思抢他哥哥!现在居然还用这么牛气哄哄的眼神看他!不灭一灭你的气焰我还就不姓展了! 展二少眯眼森森地冒着冷火,扔下一句“过来,有话跟你说”就往边上的树林子走。万淳垂着眼踌躇一下,随即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树林子里,展循在一棵小树前停下,转身冷冷地看着面色平静镇定的万淳,沉着脸说:“……你喜欢我哥?” “是,我喜欢他。”万淳答得很淡定,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展循挑着眉毛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就凭你,没外貌又没才学,家世也不如何,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倾慕我哥的人那么多,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想跟他在一起,哪一个不比你好?” 万淳听了,有一瞬间垂下了眼,但立即又平静地抬起来:“我是配不上他,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资格喜欢他。我知道追求他的人很多,我也从来都没有奢求过方秋喜欢我,但他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这就意味着他至少是认可我的。至少,在那一群喜欢他的人中间,我是不一样的。” 说完这些话,万淳镇静地看着展循,心里只感到一片的平静。如果说之前他还胡思乱想着方秋是不是一时兴起,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能让方秋这样冷淡的人“一时兴起”,他也不简单不是? 听他这样说,展循拧起眉,心里愈发窝火了。他反驳不了,因为万淳说得没错,这一切的现状都是方秋允许的,所以他没法借题发挥。这一刻展二少突然觉得好沮丧,他觉得在这一场较量中他已经输了,因为事情的关键人物并不是站在他这边的。哥哥好像挺喜欢这个人,而这个家伙也不是那些浮躁无脑的角色……事情似乎已成定局了。 “……所以呢,我哥给了你机会,你就妄想娶他么?”展循有些气馁地翻一下眼皮,语气气呼呼的。万淳不答话,他低下头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道:“想确实是想,但是……决定权在方秋手里。而且,我跟他也就这半个月才好起来的,他还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准话。”说着,他抬起眼来冲展循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展二少反对的态度坚决一些,说不定方秋就会顺你的意冷落我了。” “哼,我倒还希望呢。”展循哼哼地冲他翻一个白眼,眼神里颇有些怨念:“我哥长到这么大都还没说对哪个人上心过,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个你,我要是敢从中作梗,回头他非掐死我不可。” “哈哈,这样么。那么展二少叫我来,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万淳静静地勾着嘴角,眼神里还是一派的平静。展循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哥吧,不是看上他的相貌身子,又或者想要依靠我们家的家世,飞黄腾达?” 万淳听了,嘴角不禁弯得高了一些,眼里有些意味深长的:“相貌身子嘛,第一次见到方秋的时候我确实是惊艳了一把,要说因为这个我也不能否认。但我认为我是爱方秋的,就是那种,即使他老了,不好看了,腰背都驼了都依旧放在心上的那种爱。”说着,他抬起眼来,坚定地看着展循的眼睛:“这点展二少可以放心,不是因为他,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你们家确实是豪门,但我也没有高攀的意思,我在乎的,只是方秋这一个人而已。” 他这样说,展循就不知道再叽歪什么了。这人比他想的要强那么一点儿,弄得他有些无从下手。但若是就这样算了嘛,又怪不甘心的。那可是他哥哥啊,把他从小疼到大的哥哥,就这么给了别人?展二少颇有些苦大仇深地想着,眉头都快拧成一坨了,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方秋带着些怒气的声音:“阿循,你把万淳拖到这儿来干什么,人家不用做事么?!” 展循一听,头皮条件反射地抽紧了,脸上可怜巴巴地垮下来,转过身去冲方秋哼唧:“哥哥……” 见他这副委屈撒娇的样子方秋就牙痒,于是万淳就看见展家大少气呼呼地揪住了展二少的耳朵,用力拎着毫不留情面地教训:“你个家伙,上山来就是给我捣乱的啊,亏我还叫阿爹看住你不要上来,你这熊孩子,给我过来!回屋收拾好东西就走,看见你就头疼!” 展循被哥哥揪耳朵揪得火烧火燎的,想哭唧唧地讨饶嘛,旁边又还杵着个外人。不过好在万淳是个有眼力见的,道一声“我先忙去了”就准备往外走,不想却被方秋叫住:“等会儿,你别走,我还有事儿跟你说。”说着一手把弟弟推开,瞪眼道:“行了,你先回房去收拾东西,等会儿看我不踢你下去!” 凶巴巴地赶走了弟弟,方秋没好气地沉着脸,面色不善地朝着万淳走过去:“刚才阿循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你配不上我,我只是一时兴起陪着你玩儿?” “……”一半一半的居然都说中了。万淳有些无语地沉吟一会儿,这才道:“倒也没有,就是问我是不是觊觎你的美色,又或者是你们家的家世。” 方秋挑一挑眉,又问:“那你怎么答的,是不是觊觎美色啊?” 看着心上人这貌似逼问的架势,万淳不禁弯着眼笑了出来:“是啊,第一眼就被展大少的俊美身姿迷住了。所以用了两年多,从泉州追到这儿来,又用了大半年,这才跟到身后呢。” 听了这一番剖白,方秋挑着的眼尾这才松弛一些,脸上露出了一丝愉悦的得色:“……哟,嘴挺甜的嘛。”说着,人已经走到了眼跟前。方秋微仰着脸,眼帘垂着,伸手捏住万淳的下巴,凑过去轻轻地咬住了他的下唇。万淳不禁深吸一口气,随即闭了眼,张开嘴也含住了方秋的唇。两人在树林子里浅浅地亲吻起来,缓慢而克制,意味深长的。展循在一棵树后面藏着,看得直咬袖子,眼泪汪汪。 到了下午收工,方秋打算着回屋把那死混球的弟弟赶回家里面去,一进竹屋,却发现那臭小子正扎在他的被子里,神情哀怨地拿着枝小野花拔花瓣:“哥哥不要我,哥哥要我,哥哥不要我……呜呜呜呜哥哥不要我!” “神经病!”方秋瞪着眼走过去,一颗爆栗毫不留情地砸到他头上:“快起来,要不今晚到不了常州了!” “嗷——”展循悲愤地一头埋进被子里,手舞足蹈地在床上奋力扑腾,“我不回常州我不回常州!我要留在这儿捍卫哥哥的贞操!” “贞操你个头!”方秋恶狠狠地坐到他后腰上,伸手揪住他两个耳朵磨牙霍霍:“我跟他好了这才多久呢,一个月没到,你当你哥我这么饥渴?” “就是饥渴!”展循哭唧唧地搂住枕头,撅着嘴一副“我不依”的模样:“今天我看你整个身子都要贴上去了,还亲那么久,还是主动的……爹爹说你守了二十四年童子身,今年守不住了!” “你大爷的!”方秋听了,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是你说的还是老爹说的,你说的吧?我就算守不住了又怎样,又不是黄花闺女还要留着清白之身洞房!你管我守不守得住?”说完,一巴掌扇到弟弟屁股上,撇着嘴没好气地一翻身坐到了床边。 “我管!我就管!”展循撅着嘴委屈地坐起身,伸手把方秋一把搂到床上,把脸埋进他肩窝里蹭蹭:“哥哥是我们家的宝贝,不能让别人乱碰的!那个什么万淳,一看就是不好打发的,看着老实,心里指不定有什么弯弯绕……我的哥哥可别被他欺负了去。” 无语地望一眼展循的后脑勺,方秋叹一口气,伸手搂住了弟弟的脑袋,还顺着头发摸一摸:“我哪是家里的宝贝,你才是宝贝呢,又蠢又二,这么大了还赖皮撒娇,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说出去就说出去,我才不管!我就要赖皮撒娇……”展二少哼哼的,只管闷头赖在哥哥怀里不起身。那架势,真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了,丁点儿也没变过。方秋摸着弟弟的脑袋,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你啊你啊,这副样子,以后谁会要你?都快二十了还要人哄,估计谁都嫌弃。” “嫌弃就嫌弃,我不要别人喜欢!我就赖在家里,赖着阿爹赖着你。” “赖着阿爹?阿爹有爹爹呢,爹爹才不会让你霸占他。至于我嘛,我现在找到个中意的人了,估计再过个一年半载就定下来了,到时候我也不要你,你都找不着人赖。”方秋坏笑着,伸手拽了一下弟弟的头发。展循一听,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哭嚎着又开始在床上扑腾:“昂——!你们都不心疼我,就我孤苦伶仃!小时候还说一辈子陪着我呢,都是骗人的!” 搂着哭唧唧拧动个不住的弟弟,方秋坏心地笑眯了眼,心中愉悦无比。展二少闹了好一会儿,没劲儿了,伸手又搂住哥哥,哼唧着道:“哥……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今晚我不想回去,我留在这儿陪你,我跟你睡。”这才不见了三个月呢,哥哥就被人拐跑了,不行,我得好好努力一把,要不然我的地位都快被那什么万淳超过了! 正打着小算盘呢,方秋揉揉他的头发,冷面又无情地拒绝道:“不行,今晚你必须得回去,这儿没有多的东西招待你,床也没有。” 展循一听,瞪着眼抬起脸来,又受伤又委屈:“哥,你真的不爱我了?” “哼,”方秋斜睨着他,眯着眼邪魅一笑,“你要是不回去,那我就真的不爱你了。” “嘤……” 于是,大概过了半刻钟,正在外头准备吃饭的大家伙儿都看见展二少提着个点心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不紧不慢懒洋洋的总工头:“阿循,走慢点儿啊,现在天那么黑,小心摔着。” “不慢!”展二少气呼呼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隐约的委屈,小孩儿赌气似的。方秋在后面抿着嘴眯眯笑,又说:“下山时候叫车夫小心点儿,别摔了。” “不小心!”依旧是气鼓鼓的语调,众人听着都能想象出展二少鼓起来的脸颊。 “我传了信儿叫爹他们给你做了你喜欢的宵夜,你回去记得吃啊。” “不吃!” …… 就这样一个逗一个气呼呼,慢慢地在山道上没了影儿。一伙工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心说展家这个二少爷,跟外头传的好像不一样啊?不是说阴险又记仇的么?正疑惑着,方秋眼里带笑,慢悠悠地又走了回来。万淳正端着碗在吃饭,见他走过来,嘴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道:“你这样欺负二少爷,不怕他以后生你气啊?” 方秋懒洋洋地蹲下来,不以为然地道:“他生我气?他这是撒娇呢,一不高兴了就这样,就等着人去哄他,哼……我才不,这么多年,都把他惯坏了。” 第 2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8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8 章 “你们都这么疼他,二少爷很幸福啊。”万淳笑着,端过帮他盛好的饭递了过去。方秋不紧不慢地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接过碗,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撩啊撩:“可不是么,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说着,方秋慢慢地没声儿了,眼里若有所思的,像是在打算些什么。万淳静静的,也没有催促他,就在一旁等着。过了半晌,方秋突然凝起眼神,转脸盯住他,道:“明天你跟我回去一趟。” “啊……?”万淳愣了一下,脑子有些跟不住:“明天?去干嘛?” “哼,那死小子回去肯定得跟爹他们哭,然后阿爹肯定要叫我带你回去。与其干等着,还不如主动些……怎么样,给你个名分,去不去?”方秋挑着眉尾,眼睛斜睨着目瞪口呆的万淳,一脸居高临下的模样。万淳张了张嘴,迟疑地道:“你真要……给我个,呃,名分?” “怎么,你不愿意?”方秋眼睛一蹬,那气势,那逼迫的模样,看得万淳心儿颤颤的,胸中里又热又痒:“愿意!当然愿意,我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见他诚惶诚恐地答应了,方秋这才冷冷地一笑,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吃饭。万淳抿了抿嘴角,眼睛还是黏在他脸上扯不开。他朝思暮想的人,想了三年的人……居然,在这么短的大半个月内,说要把他带回家去,给他个名分。 老天,来个谁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吧。 第二天一大早,方秋就带着他回了常州,到家的时候都还不到午饭时间。进了大门,小丫鬟说老爷不在,一早有事儿去了,夫人倒是在家。方秋心想,正好那老狐狸出门了,先把人带给阿爹看看,想着就拽了万淳往东院那边走。小丫鬟关了门跟在他们后面,悄悄瞅着俩人拉在一起的手,脸上笑得嘻嘻的。 万淳一路跟着方秋走过去,见宅子里的小丫鬟和小仆从都好奇地盯着他看,一点儿都没有回避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禁忐忑起来。展老爷不在家,那方秋这应该是……带他去见展夫人吧?听说二十年前是个好厉害的杀手呢,名号好像叫枯叶,不过大名是姓岑来着,外人都是称呼他岑先生的。之前钟老爷子的生日宴上远远见过一次,脸上冷冷淡淡的没个表情,是不是不喜欢跟外人接触?这样一想,万淳不禁更加紧张了。 混江湖的人和商人是不一样的,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而商人大多是笑面虎。虽说本质是虎,可好歹还有个笑脸不是?江湖人,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万淳生怕自己讨不到展夫人的欢心,到时候可别被冷着脸赶出去。 不过没等他担心多久,方秋就把他拽到了东院里,还特地转脸过来对他“嘘”了一声。万淳有些疑惑,心说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的?两人敛着气息轻悄悄往小院子走,还没到院门口,里面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好像是谁在撒娇。 再走近一些,那声音就能听清了:“昂~阿爹,我不要出去,我不想去兴化,我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啾哒!”撒娇过后是两声响亮的啄吻,在院子外头都听得见。万淳有些震惊,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秋,心说刚才那声音不是展二少么!怎么……这么黏糊? “你跟我说没用,等你爹回来,你跟他说去。行了,别巴着我,该做中饭了,我去厨房看看。”这个声音冷冷淡淡的,有些低沉,却不粗哑,反而还有几分清冽之气……应该就是岑先生了吧。 “你去厨房干什么呀,玉檀她们都在,那儿油烟大得很,你别去了,陪陪我嘛,要不过两天我又得走了,你都不想我……”展二少哼哼唧唧的,方秋憋着笑,拉着万淳轻悄悄地走进门里。院子里面,枯叶正坐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抱着一只猫儿在树下晒太阳。展循里面被人骂的无良父母。” 说着,枯叶把切好的火腿块装到盘子里递给小丫鬟,随后拿过一把青菜和一个盆递给万淳:“去,把这菜择了洗了。” 万淳一怔,随即老老实实地接过菜和盆子往外走。屋外阳光正好,树下一口井,井边很贴心地立着一个石桌,几个石墩儿。万淳走过去把东西放下,随后到井边打水。院子对面是一排房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身后的工房里悄声细气地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点儿笑,似乎是在议论他。打了水坐下,万淳默默地叹口气,认命地拿过青菜仔细择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考验呢,虽然嘴上说着不拆散,但宝贝的儿子怎么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人?万淳有些笨拙地择着菜,心不在焉的,有些感叹,却又很是开心。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他却已经走到了这里。展老板从一开始就没怎么阻挠过他,现在展夫人也是默许了,虽然展二少对自己还是很不服气,但他那么听方秋的话,所以也能算是没问题了。于是剩下的,就只有时间,等两人的感情在时间里逐渐稳定了,未来的日子……也就可以想象了。 脑海里回想着最近这半个月方秋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是有些得瑟挑逗的模样,万淳抿着嘴角,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心里甜啊,甜得不行,方秋平时对他说的话,脸上的表情,以及吻上来时的触感……正傻呵呵地走着神,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然后是方秋好笑的声音:“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万淳抬头看见他,脸上不禁笑得更傻:“……想你呢。” 这个回答让方秋很是受用,他挑一下眉,坐到万淳身边满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脸,又凑过去啄一下他的唇,这才大爷状地在石桌边上靠好:“怎么,阿爹他叫你洗菜啊。” “是啊,他说这是你们家的习惯,我想进来,就得老老实实地改。”万淳手上洗着菜,一边说还一边扭脸过来冲方秋笑。方秋弯着唇,手里帮猫儿顺毛似的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悠然自得:“这个我阿爹说得没错,我从小就是在厨房里一路摸爬滚打长大的,现在有兴致了都还会去弄一桌子菜。说起来——”方秋拽一拽万淳的头发,眼尾有些不高兴地挑了起来:“去年你来我家,我不是被我爹哄下厨了么,怎么你后来又跑了,嫌弃我太凶啊?” “我……”万淳被他扯得有些疼,说话也支支吾吾的,“那时候你不是讨厌我么,可展老板还叫你做菜给我吃,我怕你气坏了,就赶紧走了。”说着,他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很抱歉似的。方秋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温和收敛的笑,心里竟觉得相当不是滋味儿,有些心疼,有些后悔以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眼前的这个人,他多么好,那么真诚那么低微,当时自己怎么会那么凶巴巴的? 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紧,将他的头发在掌心绞住,方秋忍不住倾过身,用力地吻住了万淳的唇。万淳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微笑着闭上眼,投入地与他亲吻起来。一时间两人的唇舌都缠做一处,看得偷窥的小丫鬟们悄悄地红了脸。 枯叶在不远处的厨房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末了浅浅地叹一口气,转身吩咐小丫鬟去逢源楼叫展皓,说有重要的客人到了,赶紧回来吃饭。 ……若是不赶紧啊,他们这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估计就要迫不及待地跟人滚上床了。 没过多久,展爷就被小丫鬟火烧火燎地催了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菜才刚刚上桌,枯叶展循方秋万淳一溜儿在饭桌边排排坐,四双情绪各异的眼睛都盯着他看,一个淡然一个委屈一个从容,还有一个恭恭敬敬,稍微带点儿战战兢兢。 咦,展爷歪了脑袋,嘴边笑笑的,心说这个万淳,之前见着不是多镇定的么,怎么现在胆子小了?不过转念一想,哎,以前那只是追求者,现在就要成准儿婿了啊,见老丈人呢,能不紧张么。 想着,展皓笑眯眯地坐了下来,还招呼他们几个:“是不是就等我吃饭哪?喏,现在回来了,都开动吧。” 万淳有些拘谨地笑笑,拈着筷子乖乖地给他打招呼:“展老板,好久不见。”展皓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他,结果见一旁的大儿子把眼睛瞪得溜儿圆,好像在说“你敢为难他我就生气”,维护之心明显得几乎写在脸上了。展爷无奈地摇摇头,道:“是啊,好久不见。这才小半年吧,你都把我儿子拐到手了,哎……我这个当爹的,心里真苦啊。” 这句话把万淳噎得,都不知道该答什么了。桌子下面,方秋狠狠地一脚踩在老爹的脚上,咬牙切齿地道:“爹,你还装呢,开春的时候要不是你把他塞到山上,现在怎么可能有这个局面?” 展爷淡定地把脚抽回来一点,咬着筷子转过脸跟媳妇儿怨念地道:“有了男人忘了爹……狐狸,你儿子踩我。” ……然后,展爷另一只脚就被媳妇儿用力地踩住了。 看着他们一家人在饭桌上鸡飞狗跳,万淳揣着小心肝战战兢兢地埋头吃饭,一边吃还一边想,说怎么展老板私下底也这么撒娇耍赖?这下总算明白展二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隐藏属性了,感情都是他爹遗传的。 正暗自腹诽着,那边厢安抚好儿子媳妇的展爷就扭过脸冲他说话了:“万淳啊,你跟方秋呢,这事儿我不会有什么意见。不过你得想清楚了,我的儿子永远都不会离开展家,要不你就嫁进来,要不就入赘,你自己选一个。” 第 2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9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79 章 万淳听了,脸上也没什么纠结的神情,就是乖乖地笑一笑,说:“随便怎么样都行,方秋觉得哪个好我就选哪个。” 展皓挑着眉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地转脸跟枯叶说:“看来这小子是个妻管严啊,妻管严不错,以后出了什么事儿都是方秋说了算,乖乖你觉得呢?” 枯叶正吃着饭呢,斜过眼默默瞪他一下,道:“我说你有意思么,想说什么就直说,看你那鬼头鬼脑的样子,多大的人了!” 被夫人骂鬼头鬼脑的展老爷笑呵呵的,眯眼森森地转向万淳,那表情看得桌上三个小辈都打了一个寒颤。展皓不紧不慢的,伸手从袖口里摸了一张写了几行小字的纸出来,好整以暇地瞟一眼,道:“万大少,按说你也这个年纪了,怎么家里就不说给纳门亲呢?即使你爹再对你不上心,可儿子的人生大事怎么的也不会忘啊。” “嗯,确实是,这个事儿……有点儿复杂。我大娘老想在这事儿上做手脚,怕我娶得太早,生了长孙。后来见了方秋之后,我一心都在店铺上,那时候她倒想给我纳亲来着,不过被我绕开了。”说着,万淳还扭脸笑笑地看了一眼方秋,才又道:“两个月前在山上时,家里来了一封信,说的也是这事儿,不过被我拒绝了。家父对我向来不怎么关心,估计这些天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哦,是么?”展皓听了,不紧不慢地将那纸条展开,脸上颇有些意味深长:“昨天我这不成器的小儿子回家跟我哭,说哥哥要嫁人了,我觉得挺有意思,就去查了我准儿婿家里的情况。这一查不要紧……”展皓挑起眼睛,好整以暇对着万淳笑,“你猜猜看,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万淳听着,脊背不禁绷直了,眼里有些不妙:“难道说,我爹他……” “严格来讲不是你爹,是你大娘。她怕你太出息,上赶着给你找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儿,现在就在你家里呢。”展爷凉凉地笑着,撩手将那信报扔到了万淳眼前。万淳拿起来看,见上面确实写着这事儿,而且还有那女子的具体情况,小户人家长相一般什么的。方秋在一旁也看到了,忍不住眯起眼睛森森地盯住他,声音低沉地道:“你准备怎么办,嗯?” “……我要回去。”万淳深吸一口气,放下纸条,脸上又沉又坚决的:“我不要那个女的,我得跟他们说清楚。” “哦,跟他们说清楚,那万一你爹你大娘不同意呢?”方秋斜着眼,还是不高兴。 “不同意也不关我事。以前我顺着他们,是敬在他们是长辈,可既然现在他们要逼我,那我就只能翻脸了。”万淳虽然说得平平淡淡的,但眼神里很是决绝坚定。方秋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手一捏他脸,挑着眉笑道:“行啊,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去?”万淳一听,脸上立即又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方秋捏着他的脸,笑得眉飞色舞的。这含情脉脉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展循不住地拽着阿爹“嘤嘤嘤”,说哥哥都不要我了,你看哥哥眼里全是那什么万淳。枯叶斜他一眼,见他实在可怜,最后还是勉强揽住他安慰了一句,好好,阿爹要你,别难过了。 展循一听,立即更用力地扎进阿爹怀里面,嘤嘤得更起劲儿了。反正照这局面,万淳进展家是没跑儿的了,管他什么形象脸面,一边儿去!现在他伤心着呢嘤嘤嘤! 晚上,方秋带着万淳留宿在家里,就住在中院的客房。吃过晚饭收碗筷的时候,展皓故意在小儿子面前嘀咕了一句:“照他们这热乎劲儿,方秋今晚可别去爬万淳的床……”这话听得展循浑身警报器都打开了,当下扔了碗就往后院跑。展爷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杯盘狼藉的桌子,懒得动,于是慢悠悠地出去把小丫鬟叫来了。 方秋现在正在自己房间铺床呢,铺得软软的绵绵的,上面再压两层竹席,哎哟,别提多舒服。一会儿展循火烧火燎地跑进来,看见哥哥心情大好地在吹小曲儿,脚边一只猫儿正跃跃欲试地想跳到床上。方秋看见它,还笑眯眯地将猫咪抱了起来,小声跟它说话呢:“怎么了猫咪,今晚想跟我睡么?” 见哥哥这个样子,展二少的话都噎在喉咙里,也说不出来了。方秋几时这么高兴过,脸上明媚得都快发光了。一会儿看见他,还眼睛挑挑地挖苦:“你干什么呢,一脸需要滋润的样子。” 展循酸酸地走过去,身子一歪靠到哥哥肩上,哭唧唧地道:“是啊,哥哥你都不滋润我,我快干枯了,你弟弟要枯死了。” “说什么话,什么死!”方秋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力道轻飘飘的,就跟摸一摸差不多。展循在哥哥肩上蹭蹭,小声地道:“哥,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知道,没事儿。”方秋垂着眼笑起来,伸手又摸一摸弟弟的脑袋。展循伸手抱住他的腰,心里面突然觉得好悲伤。那么疼他的哥哥,现在却是别人的了,而且还因为那个人而这么高兴……长大了的小乖乖乖心酸地搂紧哥哥,小声地问:“哥,以后你还会疼我么?” “会啊,当然会。”方秋说着,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捏住他的脸:“疼你疼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呢。” “真的?”展二少眼泪汪汪。 “真的啦,”方秋无奈地叹气,随后踮起脚在弟弟额头上“叭”一口,“你乖,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 “嗯……”展循还是可怜兮兮的,“那,那,今晚我跟你睡。”跟你睡你就不会去爬别人的床了哎嘿嘿。 方秋一听,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一下子无语起来:“臭小子,自己睡去!”说着,手里把展循皱成一团的脸推开,转身又继续做自己的事儿了。 在床上躺到半夜都还睡不着,估摸着应该是子时一刻,方秋有些无奈地坐了起来。 脑子里面太兴奋了,想到明天要出发去泉州府面对万淳的那一伙极品家人,他就忍不住有点儿沸腾。方秋就在心里头想啊,敢欺负他的人,胆子挺肥啊,我家万淳那么好,你们居然不待见他,太没道理!想得实在是不爽,展大少把被子一掀,外衫一裹,趿上鞋子就往外走。 “哐”一下打开门,廊子里赫然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坐着。方秋被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楚是谁呢,一个熟悉的可怜巴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哥,你,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出来!” 得,原来是展二少在这儿守门呢。方秋心里是又气又好笑,但也不好说是要去找万淳,就撇开脸道:“我睡不着嘛,出来透透气。” “那我陪你。”展循期期艾艾地拉住哥哥的手,把他拖到了廊子边。方秋这回真是没辙了,这货还真准备守着自己啊?反了他还!无语之下,展大少只得揪住了弟弟的耳朵,恶狠狠地道:“陪你个头!还不快去睡觉,你是夜猫子啊?” “我不去!”展循哼哼唧唧地把耳朵挣出来,伸手紧紧拽住哥哥的袖子,委屈的表情在月光下看得不甚分明:“我守着你,你,你快回去睡觉。” “我睡什么觉!”方秋被他气得瞪眼:“都说了睡不着!我要去找万淳,你放开我。” 他这话一出来,展循立即拧出了可怜兮兮的八字眉,眼里流露出“果真如此”的悲愤神情:“老爹果然没说错!天要下雨,哥要嫁人!我,我,你就是不疼我了!”哭唧唧地喊完,展二少“呜呜呜”一转脸,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估计是到东院找猫儿们疗伤了。 方秋叹口气,追也不是喊也不是,只得拢了拢衣服,转身继续朝万淳住的客房走。到了门前,方秋刚敲了一下门,门板立即被打开了。万淳也披着衣服,正温柔地看着他笑:“你过来啦?” ……什么话,说得跟幽会似的。方秋好笑地瞪他一眼,随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在他床边坐下:“刚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还好,本来我也睡不着。”万淳关了门,挨着他坐下,脸上依旧笑得柔和。方秋盯着他看,一会儿凑过去咬他一下,低声地道:“你不吃阿循的醋?” “我吃小舅子的醋干嘛,你们感情本来就好,兄弟俩相亲相爱的不好么?”万淳笑着,凑过去本想也啃他一下,却被方秋冷笑着推到了一边去:“嘿呀,白天时候是谁说的让我做主来着?这就叫上小舅子了,你是不是早想着入赘了啊?” “嘿嘿嘿,”万淳掩饰地笑笑,脸上有点儿不好意思,“还好,只要跟你在一起,嫁还是入赘,我都愿意。” “哼,说得这么乖……”方秋挑着眉毛,慢慢地凑过去,温暖干燥的唇缓缓地压在了万淳的嘴角上,那温软的感觉足以令任何人沉迷。万淳情不自禁地伸手将他搂进怀里,用力地吻住他的脸颊,心跳加快,手心也出汗了。 “方秋……”嘴唇贴在心上人的脸颊上,万淳迷醉地闭着眼,喃喃地问:“为什么会答应我,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你怎么会……也喜欢上了我?” 听见他恍惚的这几句问话,方秋在他怀抱里睁开眼睛,撇了撇嘴道:“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觉得不错,觉得跟你在一起舒服,觉得你还挺可爱,那就行了呗。好不容易有个看得顺眼的,万一哪天你失望了喜欢别人去了,我上哪儿找去?还不如早点儿攥住了,栓在我身边乖乖地对我好。” 万淳抿着唇轻轻地笑出来,手里不禁搂得紧了一些。虽然方秋这几句话乍一听显得有些凉薄,但他没有否认喜欢自己,那就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承认了吧?他还说自己可爱呢,这个评价还真算得上挺高的了。 俩人搂在一起黏糊着,方秋靠在他肩膀上,懒懒的,也不想说话,就心不在焉地玩着他的头发。万淳心满意足地搂着他,不时摸一摸他的肩膀,怕他冷着了,又拽过薄毯把他包住。方秋抬起眼来,看见万淳对他一心一意的那种痴迷眼神,嘴角不禁有些得意地勾起,随即抬起脸,轻轻地咬住了他的下巴。 屋外,院子对面,枯叶和展皓正站在柱子后面,一个抱着猫儿,一个抱着人。 看着之前方秋去敲万淳的门,开门后万淳那傻呵呵的表情,枯叶不禁轻轻地叹一口气,把脑袋往后靠在展皓的肩膀上,道:“哎……一眨眼,方秋都长那么大了。以前他小小的,还趴在我肩膀上哭,眼泪汪汪地叫我面具哥哥。又软又萌,有时候还会耍小脾气,帮他洗澡都怕羞,现在却会爬别人的床了。” “那可不是,你以为时间过得慢?”展皓轻轻地吻一下恋人的发心,眼帘垂下来,嘴角微微地勾着:“方秋这孩子,就小时候糯一点儿,大了就牛气哄哄了,亏你以前还担心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有我教着呢,跟谁都吃不了亏。” “哼,你就吹吧。”枯叶懒洋洋地闭上眼睛,脑袋歪到了恋人的颈窝里:“不知道是谁哦,追个人追老半年,还是家里老爹帮把人抓回来的……哼,出息!” “那还不是你难追么……不过说起来,如果不是你,我连追都懒得追。”展皓亲昵地吻一下恋人的眼角,随后搂着他转了个身:“好啦,回去睡觉,方秋跟万淳好着呢,那小子老实得很,不敢对方秋怎么样的。” “哼,那可说不准,方秋长得那么好看的,他又比方秋壮……”枯叶哼哼着,一摇一晃地被展皓搂着往前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儿子的贞操问题,总是放心不下。 这当爹的,到底是心疼儿子,不管他长到多大,都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眼睛稚嫩乖巧又好奇的那个娃娃。需要长辈保护,需要人疼爱,需要人在他伤心时,搂进怀里好好地安抚。 只不过,现在已经有人接过这个责任了。那个人将代替他们这些父母,陪着当年的小家伙一步一步走下去,一起走过风雨,一起慢慢变老,直至安寝。 第 2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0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80 章 而这个,是为人父母永远都做不到的。 第二天没过完,方秋就催着万淳出发去泉州府了。亏得枯叶昨晚上难得惆怅一回,第二天还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大儿子,结果刚到下午,那俩家伙就上了马车跑没了影儿。展夫人心里不高兴,抬腿就踹展老爷,说我睡午觉你也不知道叫我起来,看嘛,儿子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怕不回来还是怎的?展爷满不在乎的,拉着夫人往院子里走。却见小儿子蹲在树下面哭唧唧,手里拿根小棍在泥巴里戳戳戳,不一会儿戳出根蚯蚓。当家的两人不禁无语,心说这么大了,还玩泥巴呢!这样儿让外人见到能把下巴跌下来,这搞笑的! ……不过也算了,恋兄的家伙,哥哥嫁出去,恐怕他比死了爹还难过。枯叶有些惆怅地想着,默默地觉得自己和展皓的地位在俩儿子心里真是越发地低了,明明小时候见到就求亲亲求抱抱的,哎,好生不是滋味儿。 过了几日,展大少和万淳在马车里颠簸了好久,终于在第四天下午到了泉州府。 此时正是初夏,天气刚好,街上行人很多,讲的都是有些听不懂的当地话。方秋在马车里朝外头望,一会儿觉得泉州口音好笑,忍不住偷偷乐起来。万淳在对面看见,脸上不禁也笑:“你乐什么。” 展大少眯着眼睛,笑得有点儿鬼:“万淳,你说个家乡话给我听听。” 万淳笑着巴眨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撇开脸,说:“啊,不要。” “说嘛,我听着怪有意思的,说一个。”方秋坏笑着倾身过去,揪着他的衣服不依不饶。万淳见躲不过去,也就无奈地把脸转了回来。见心上人几乎趴在了自己胸前,他忍不住笑着伸手搂住方秋,低声地道:“里伢口挨,瓦嘻哗里。” 这一句方秋算是听懂了,这厮夸他可爱呢。他仰着脸扯唇笑笑,一会儿手里掐万淳的腰一下,推开他又坐直了身子:“……尽会说好话,也不觉得羞。” “有什么好羞的,我说实话呢。”万淳笑着,手里捏住了方秋的手掌。方秋比他要瘦一些,手指虽然修长,但手掌上还是有几个粗糙的茧子,估计是以前舞刀弄剑练出来的。他细细抚摸着方秋的手,从掌心到指尖,再婆娑一下修剪得平整圆润的指甲,心思有些散漫:“等会儿就到我家了,我爹他向来不怎么管我,但也算对我挺好。如果我开口说不要那女的,第一个反对的应该是大娘。她是个妇道人家,如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不要生气,我来对付就行。” “你来对付?”方秋一挑眉,有些不高兴地把手抽回来环在胸前:“你对付得了么,万一那些人用什么孝悌礼仪来压你,你违抗父母之命,岂不成了大逆不道?” 听他这样说,万淳也觉得有些为难。他垂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大逆不道我也认了,那个家,我实在不想回。只是我娘……她太逆来顺受,我舍不得她在家里受苦。” 方秋哼哼地翻一个白眼:“那不就行了。待会儿到你家,你别说话,我来。如今泉州许多商家也入了商会,就冲我这身份,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你打算如何?”万淳微蹙着眉,还是有些担心。方秋挑着眉毛想了想,一会儿凉凉地笑着盯住他,慢悠悠地道:“万大少,我想……你应该是不介意某些虚名的吧?” 没过多久,马车就顺着万淳的指示停在了万府门前。两人下了马车走到门口,万淳敲响了大门。不一会儿,一个老仆从小跑着过来将门打开,抬头见是他,眼神里只闪动了一下,并没有太多惊讶欣喜:“……大少爷,你回了。” 万淳轻轻点头,道:“吴伯。”那个叫吴伯的见了他也不说行个礼,脸上淡淡的,一直到看见了方秋,眼里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这……这不是展大少么?” 方秋冷冷地将眉一挑,心里很是不悦。这老奴,三年前见过他一面,居然能记到现在,可见不是个老年痴呆的。可他对万淳这般冷淡无礼,看来他家万小狗确实在家里不受宠,这个老奴明显是欺负人,实在可恶。 想着,方秋就没搭理他,而是伸手拉住万淳大步地走了进去。吴伯在他们身后一怔,随即赶紧关了门,垂着手不声不响地跟上去。 这时候,万老爷正跟万夫人在花厅里吃点心,嘴里絮絮叨叨的,说婉儿这回怀的不知道是不是个小子,别又是个姑娘。话说到一半,前院就有丫鬟喊了起来:“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万夫人肖氏一听,身子当即直了起来。万老爷有些惊讶,不过脸上立即笑了:“淳儿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到秋天才回么?”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厅门口,看见自己大儿子正从廊子里走过来,手里拉着个男人,又俊又冷傲的,样子好生眼熟。万老爷疑惑地蹙起眉,心说这谁,好像以前见过。 万淳拉着方秋走到父亲面前,伸手行一个礼,道:“爹,我回来了。这个是苏杭展家的大少爷方秋,三年前你见过的。” “展大少?”万老爷有些吃惊,赶紧伸手将方秋请进来:“哎哟,展大少光临寒舍,万某有失远迎啊!”说着又转头责怪万淳:“怎么贵客来了你也不捎信儿来先告诉一声,害得爹什么都没准备!” 方秋冷着一张脸走进花厅里,肖氏听到说是展家大少,赶紧也站起身给他做了一个万福,恭恭敬敬地招呼:“展大少。”一会儿四人全都坐下了,身边的小丫鬟又给方秋倒了一杯茶。万老爷心里是又激动又好奇,不知展大少来他们家干什么。 说起来,去年万家已经加入商会了,许多赚钱的路子都要往展皓那儿走,分配份额,统一调度。三年前万淳应了展皓的要求,在玉器行努力扩张生意,肖氏曾眼红过,就跟万老爷吹耳旁风,说让万麟也去试试。万老爷想了很久,觉得展皓既然是跟万淳说的,私自换人就不大好,最后还是拒绝了。两年后,万淳果然到展皓手下办事儿去了,他这个当爹的颇有些沾沾自喜,觉得万家从此能兴盛发达了,心里不知多高兴。而现在,万淳又将展大少带回了家里来,哎呀呀,真是,想不让人激动都难啊。 “展大少光临寒舍,万某真是受宠若惊啊!”万老爷哈哈地笑着,眯没了。一旁肖氏看得心里着急,悄悄地差小丫鬟将万麟喊来,生怕他错过什么机会。方秋自然是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嘴边冷淡地笑一下,不紧不慢地喝一口茶,才道:“万老爷先别忙着招呼我,我只是陪你家万淳回来办事儿的。那么久不见,万老爷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儿子?” “啊,是是!展少爷说得对……”万老爷忙不迭地应着,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又不知奇怪在哪儿。不过他也只是踌躇了一下,随后就笑着转脸跟万淳说话了:“阿淳,你回来办什么事儿啊,原来不是说要到秋天才回的么?” 万淳脸上没什么表情,笑容也是淡淡的:“在那边听说爹娘给我找了个没见过的媳妇儿,觉得诧异,就回来了。” 万老爷一听,立刻也想了起来,笑着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小月,你去把少夫人叫来,让她见见夫君!” 方秋听着这“少夫人”三字,一张脸冷得像结了冰,偏生那肖氏还不知死活地拈着手帕笑:“哎哟,阿淳可真是心急呢,听说有了新娘子,连事儿也顾不上了。不过说实话,阿淳啊,你看你天天都在外头忙,可好歹也要想着成家不是?你都廿五了,不小了,这可不,年前我回家探亲,看见我那远房的外甥女长得娇俏又伶俐,这不就给你要来了?” 说着,那姑娘已经被一个小丫鬟搀着走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万麟,脸上有些不好看。方秋瞥一眼他,随即冷着脸上下打量那个女子。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身子不好的,脸色苍白,弱柳扶风一般的姿态,小脚款款走到万淳面前,低眉顺眼地蹲身行礼:“……大公子。” “哎,月琼,还叫什么大公子,应该叫夫君了。”肖氏“咯咯咯”地笑着,跟个母鸡一样。万淳脸上淡淡的没个表情,只是伸手虚扶了一下那个月琼,说:“坐吧,不须多礼。” 一旁,万麟刚准备坐下,抬眼突然看见在对面坐着的是方秋,眼里瞬间闪了一下,一开始的不悦烟消云散。他将手里的扇子“啪”一下收起,脸上露出英气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道:“我说是哪个翩翩公子坐在这儿,原来是展大少。” 万淳见他对方秋献殷勤,心里有些沉沉的,不过知道方秋铁定看不上他,又不禁有些幸灾乐祸。果然,方秋只是对他礼貌地一笑,其他的话就没有了,反而瞥眼看向了那个什么月琼,挑着眉说:“万淳这半年都不在家,所以这位月琼姑娘,怕是还没有进门吧?” 见方秋不理他,万麟一时间有些怔愣。万老爷听了他的问话,脸上笑着本想说什么,却被肖氏接过了话头:“嗨,哪儿还没进门呢,都上了户籍了,就等阿淳回来成亲洞房了。” 这回,方秋的脸是彻底冷下来了。他不轻不重地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微微抬起下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能抱歉了。我实话实说吧,今天万淳回来这儿,就是要处理这个女人的。趁着还没成亲洞房,马上把她休了吧,让她嫁别人去。万淳不喜欢她,娶进来也是守活寡。” 在座的人一听,俱是瞪大了眼睛。万老爷跟肖氏惊愕地面面相觑,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万老爷才瞠目结舌地问:“这……这是为何!为什么要休妻,好好的为什么要休妻?阿淳,这是真的么?!” 万淳定定地看着父亲,一会儿冷淡地看一眼表情憋闷的肖氏,声音平淡地道:“我跟她毫无感情,甚至今天才认识,又怎么可能想跟她成亲?爹,之前你写信问我,我就说了不纳亲,你为什么又给我塞一个女人?” “这……”万老爷瞪着眼,张口结舌的,想说什么,但又碍着有外人在,不好直白地骂出来。倒是肖氏,她本来就打算着用这事儿把万淳绑在泉州一阵子,好让她亲儿子上阵,可万淳这个要死不活的,现在居然特地跑回来说不要,这就让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阿淳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跟你爹挑那么久才给你挑到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对人家姑娘的名声多不好!况且你也大了,早就该要个子嗣了,让你爹享享天伦之乐不好么?” “二弟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么,大娘你早几年用尽方法阻拦我娶亲,说男子汉先当立业。现在我到苏杭立业了,你怎么又叫我回来成家了?是看不得我有出息么?”万淳脸上的神情冷冷的,说的话毫不拐弯,听得肖氏脸色煞白:“你怎么说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娘么!这才出去几个月啊,该怎么跟爹娘说话全都忘了么!” 万老爷脸上尴尬无比的,虽然也有些生气,但到底还是顾着面子,所以伸手拉了她一下:“阿淳,你不要任性,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立了业,接下来不也该成家了?月琼是个好姑娘……” “呵,确实挺好。”话没说完,方秋就冷冷地打断了他:“瘦成这样,脸色还惨白惨白的,以后能不能怀孕都不一定。你们这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无后吧,还成家呢。” 一句话把万老爷噎得,肖氏也气得说不出话,但同时心里也有些虚。方秋冷笑一声,双手不悦地环在胸前,道:“万老爷,虽说万淳不是你的嫡子,但偏心也不要这么明显嘛。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们不疼他,那给我们家疼好了。现在把那个女人休了,万淳嫁到我家去,你觉得如何?虽然少一个儿子,但以后分家也干净利落一些,省得自家人之间撕破脸,传出去那才是不好看。” 他这话一出,花厅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特别是万麟和那个什么月琼。万老爷半天没回过神来,张着嘴傻傻的:“展少爷,你是说……让阿淳嫁到你家?谁……谁娶他?!” “我啊,还有谁?”方秋老神在在又理所应当的,那语气让万淳听了忍不住伸手掩笑。“反正万夫人担心的是万淳跟你的嫡子抢家主之位,那我把他娶走了,他就不是你家的人了,这样不是很好么?还是说,你们觉得,论家世论容貌,我都比不上那位月琼姑娘?” “……”万老爷抿着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肖氏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边无辜的月琼妹子脸色也很不好看,委屈又难受的,觉得很是丢脸。万麟默不作声地拧着眉,心里有些不服气。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哥哥没什么过人之处,长得不出挑,才华也很有限。之前他把玉器行经营得红红火火,也只不过是勤能补拙而已。可展大少怎么就看上了他,自己哪儿比不上他? 方秋见他们都不说话,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倨傲冷漠的笑容:“既然万老爷不反对,那万淳的亲事就这样定了。等再过一阵子,我就叫我爹来下聘礼,你们可得给他好好准备一份嫁妆。还有,这位月琼姑娘,既然还没有洞房,那就让人把她的户籍转回去吧,别耽误了人家嫁人。” 说完,他冷冷地站起身,袖子一甩,招呼也不打地走了。万淳还坐在椅子上,眼帘垂着,似乎还想说什么话。这时肖氏看见方秋走了,愤恨的脸庞便直白地扭曲了起来:“呵,我以为你去了苏杭能有多出息呢,原来不过是当了兔儿爷!嫁给男人?……你恶不恶心,下面那根白长了?!传出去简直是坏了咱家名声!” 听到肖氏这番挖苦自己,万淳抿了唇,想说的话就也不说了。家里被这个女人搞得乌烟瘴气的,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就这样吧。想着,他冷淡地站起身来,伸手对父亲扶了一下拳,说:“爹,明日我就回去了,展老板说让我带我娘去苏杭散散心,你叫丫鬟把她带出来吧。” “……你去就去,为什么还要带你娘?”万老爷声音沉沉的,显然也很是不高兴。万淳不想跟他多说,就道:“反正她在家里也是无事,还要被人看不起。刚才听大娘的话,日后若是待在家里,肯定要被人挖苦,还不如让我带她去散散心,也好尽孝。” 第 2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1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81 章 “你……你怎么说话的!你还当不当我是大夫人啦?!你就想着对她尽孝,怎么不想着对我和你爹尽孝!”肖氏快被气疯了,尖着嗓子大声地骂,姿态气质全无。万淳垂着眼不搭理她,表情冷淡,只是转了身对身后的小丫鬟道:“你去把我娘和氏带过来,再收拾几件衣服。” “这……”老爷没有开口,这让小丫鬟很是为难。但万老爷却一直不说话,也不知他到底是准还是不准。万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脸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不屑和嘲讽。就在肖氏冷笑着又想开口挖苦时,本来已经走了的方秋却无声无息地又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还跟着劲装打扮的两男一女,都是黑衣。 方秋脸色冰冷,双手背在身后,眼里尽是冰碴子:“你还待着干什么?等疯婆子骂啊!”说着,他转身吩咐身后的那个女子:“雨葵,你去把和夫人请出来,衣服不用收拾了,想来也没有好的。” 那黑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答应一声,随后目不斜视地往花厅那边走了过去。万老爷见他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地站在这儿,还要强行带走自己的侍妾,脸色也开始发臭了:“展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秋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嘴边勾起一个愤懑的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来是抢人而已。反正抢的不是你在乎的,应该也没什么吧?如果万老爷还是不满意,那顶多我的聘礼给多一些,以后你们的生意我帮衬着一些,这样,你应该满意了吧?” 说完,他冷笑着走到万淳身边,伸手拉住了他:“万老爷,我劝告你一句,要想子孙成才,就不能任由当娘的宠着孩子。你知道三年前我爹回去时跟我说什么吗?我爹说,万家这辈不是没有能人,只不过家主的眼光太差了,耳根子也软。”说着,他转脸对万麟冷笑了一下,又道:“就这样的货色,呵,恐怕你们万家,这几十年内都不会有什么起色了。” 这时候,之前进去的黑衣女护卫已经拉着万淳的娘走了出来。和氏一开始有些惊慌,但看见万淳之后,她心里立即就踏实了:“阿淳,你回来了。”万淳看着自己脸色暗淡的母亲,心里只感觉一酸,不禁上前拉住了她:“娘……我带你走。” 见人已经到了,方秋便懒得再跟这一伙人啰嗦。他伸手拉了万淳,又对表情扭曲肖氏冷冷白一眼,转过身走了。一行人大摇大摆地顺着廊子走远,一会儿就出了院门,没了踪影。 傍晚时候,一行人在泉州城里找了个酒楼准备过夜。在马车上时,方秋脸上的冰碴子一时半会儿没能消下来,所以一直跌着个脸。万淳拉着自己久违的娘亲,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和朴素的衣服,心里十分难受。和氏倒没觉得如何,习惯了,她担心的是儿子。之前在家里,当那个黑衣女子来找她时,她还吓了一大跳。后来跟着走到花厅,见老爷和大夫人脸上都特别臭,和氏不禁想,是不是阿淳捅出了什么篓子? 心里担忧,她犹豫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阿淳,你怎么跟老爷吵架了,发生什么事了?” 万淳垂眼看着自己总是逆来顺受的娘亲,想到她曾经受过的委屈,心中不禁苦楚:“娘,恐怕以后你和我要跟家里脱离关系了。” “啊,怎么会这样?”听到说要脱离关系,和氏不禁又慌又怕。她从小到大都被教育着为奴之道,现在突然让她从主仆关系中脱离,她立即就无所适从了:“这,这该怎么办。哎,阿淳,你干嘛要跟老爷吵架呢,这下该怎么办啊……” 方秋坐在对面听着,脸上的寒意已经逐渐褪了下去。他深吸几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低声道:“和夫人,这事儿你不用担心。万淳离了万家,这算是一件好事,免得在家里遭人妒恨打压。他如今是我父亲手下的人,能干着呢,你不必担忧。” 和氏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有犹豫也有疑惑:“请问这位公子,你父亲是……”方秋勾唇一笑,道:“我父亲是苏杭的商贾,姓展。”万淳在一旁轻笑着添一句:“娘,他爹就是苏杭商会的龙头,他是展大少。” 这个名号一出来,和氏原本惴惴的心立即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谢天谢地”的激动神色:“哎,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展大少爷,真是太谢谢了……”她又悲又喜的,竟要给方秋跪下。方秋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和夫人!你别这样,谢我干什么,是他自己有本事,你这真是折煞我了……” 和氏泪眼涟涟的,心中还是难以平复。一直以来,她都为自己的儿子担忧着,虽然觉得大夫人肖氏太偏心,但也不想让儿子与他们争斗,免得被辱骂坑害。现在双方虽然决裂了,但儿子已经有了更好的出路,今后也不必再受气,和氏心里是又开心又欣慰。方秋在对面看见她衣裙暗淡,首饰少得可怜,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掀开帘子吩咐外面坐着的黑衣女子:“雨葵,你去找个成衣店,帮夫人买几套好的衣服。” “好。”雨葵得令下车去了,和氏听见他的吩咐,不禁感到有些慌乱:“别,展少爷,不用了,我,我随便穿穿就行……” “那怎么行!”方秋说着,眼里浮现出了促狭的情绪,他瞟一眼万淳,随后坏笑着道:“和夫人,以后您可是我的岳母了呢,我帮你买几套衣服,这是孝敬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和氏一听,整个人都傻了,睁着眼半天说不出话。万淳有些无奈地笑一笑,伸手扶住娘亲的肩膀,道:“娘,我跟方秋是在一起的,展老爷说,再过一阵子就让我们成亲,到时候我就入展家的户籍了。” “你……”和氏瞠目结舌的,心里又有些乱了,“你这是……要嫁到展家去?” “嗯,对。”万淳好脾气地答着,眼睛还挑起来对着方秋笑了一下。和氏怔怔地垂下眼,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她的儿子……原来是个断袖?而且还是下面的那个?她有些恍惚地抬起眼看一下方秋,心说这个展少爷明明比阿淳要秀气啊,怎么会……? 方秋当然也看见了和氏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笑笑,随即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盯住了万淳的身子。 晚上洗过澡,方秋将头发擦得半干之后本想去隔壁找万淳,但心里念头一转,想到和氏今天在马车里疑惑担忧的模样,就决定先下楼找准岳母。 和氏此时也已经洗过澡了,雨葵正帮她梳头发呢。和氏以前是万家的丫鬟,后来被万老爷宠幸,才勉强升到了侍妾的地位。她生活一贯朴素,梳妆打扮虽然一丝不苟,但也相对简单。雨葵去买衣服的时候,想着夫人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顺着搭了几个珠钗耳环回来。 “雨葵姑娘,这些衣服首饰……都很贵吧?”看着镜子里比以前明艳许多的自己,和氏不禁有些忐忑。雨葵轻笑一声,道:“夫人,你别多想,今儿我去找你的时候太急了,没带衣服,所以当然得买啊。等到了常州,老爷会叫人专门给你定做的,那个才叫真正漂亮呢。” “这……”和氏听了,心中没有感觉安稳,反而更加忐忑了。方秋在门口听到,不禁幽幽地叹一口气,心说雨葵这丫头,一点儿都不懂安抚人。想着,他轻轻敲响了门,道:“和夫人,我是方秋,我能进来么?” 和氏一听,赶紧忙不迭地跑过去给他开门:“当然能,展少爷进来吧,进来坐。”方秋得体地笑着走进去,从桌子旁拖了一张椅子到梳妆台前坐下。和氏有些忐忑地跟着他走回台前,却踌躇着不敢落座,方秋眉毛一挑,道:“夫人,你这样不是折煞我么,我以后还得叫你作娘呢。” “这……”和氏有些不安地拧着手,手足无措的。方秋无奈,便拉着她的手让他坐下:“夫人不是在梳头么,呐,发髻都还没挽好,来,我来帮你。”说着,他站起身,从雨葵手里接过了梳子。见少爷要留在这里,雨葵便识相地走出去了。 “展少爷,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和氏有些急,伸手想拿过梳子,却被方秋温和又不由分说地制住了动作:“我来帮您吧,我很会梳头的。”他这样说着,还真就理出一绺头发,细细地拧好,在原本的素髻上盘上了花:“以前我弟弟还小一点儿,我经常给他梳头,什么时候坏心思起来了,就给他盘女孩儿的发髻。那小子傻乎乎的,总不想着看镜子,一定要等到走出门被小丫鬟们笑话了,这才会气呼呼跑回来。” “……展少爷跟弟弟的感情真好。”和氏听他说展家的这些事儿,不安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些,眼里也逐渐平和。方秋轻笑一下,说:“是啊,从小就是我带着他的,下河摸鱼上房揭瓦,我爹也随我们去,顶多抓回来打两下屁股。我弟喜欢撒娇,恨不得天天缠着我。喏,现在我说要跟万淳在一起,他还哭呢,说我不要他了,连带着也不给万淳好脸色看。” “啊,这样么……”一听说展二少不喜欢自己儿子,和氏心里又是一沉,不禁担心以后万淳“嫁”到展家该怎么办。见她这么担心,方秋心里其实是有点儿乐的。他双眼笑眯眯,手上将和氏的头发盘得漂漂亮亮,又开始仔细地上钗:“夫人,你真的不必太担忧,我爹他们都很喜欢万淳。至于我弟,他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坚持不了几天的。” “我知道夫人心里记挂万淳的名声,怕龙阳断袖传出去不好听。但我爹他们就是俩男的,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谁又敢说他们?”说到这儿,方秋挑起眉,有些得瑟地哼一声,才又继续道:“而且,虽然现在我爹说要让我俩成亲,但谁嫁谁其实还没确定。之前我在万家说他要嫁我,其实是气那死老头子的,谁叫他那么偏心。他那个二儿子,我看着也没怎么好,绣花枕头一包草,长得也不如万淳好看,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听他这样瞧不起万麟,和氏不禁抿起唇,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万麟他是大夫人的儿子啊,是万家的嫡子,而且大夫人又是官家之后,自然就骄傲一些。” “呿!”方秋不屑地翻一个白眼,说:“嫡子又如何,官家之后又如何,还不是没出息!夫人你就等着看吧,万淳以后绝对比他的那些便宜兄弟要有本事。到时候,只怕万老爷还要哭着求你们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和氏被他说得发笑,瘦削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明媚的颜色:“展少爷,阿淳能跟你在一起,也是他的福气了。以后他嫁到你家,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多担待着些。” 听她这样说,方秋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得意又狡黠的笑容。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万淳脸上有些无奈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两碗汤羹:“你跟我娘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你有什么坏话能让我说,送给我我都不稀罕!”方秋扯唇冷哼一声,并不看他。他手里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珠花别到和氏的发髻上去,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夫人你看看,漂亮么?” 和氏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高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漂亮是漂亮,可惜,我衬不起这首饰啊。” “夫人你就别贬低自己了,你觉得自己不好看,那是因为万家不给你吃好的。”说着,方秋转脸拿过万淳手里的一碗汤羹递过去,道:“以后多吃些滋补的东西,夫人才四十出头,漂亮的日子长着呢。” 和氏被方秋哄得开心,便笑眯眯地接过汤羹,小心地吃了一口,说好吃。万淳也是笑笑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方秋可爱,刚才哄人的话说得也好听,真是又能呛辣又能乖巧。见他这幅傻样,方秋忍不住瞪他一眼,接过碗道:“傻笑什么,犯癔症啦?” “没呢……我就是想,以前没见你哄过人,看着新鲜。” “新鲜你个头新鲜。”方秋白他一眼,随即低下头专心吃东西。和氏听他俩打情骂俏的,忍不住抬眼来看,就见自己儿子笑得又痴又傻,视线黏在人家身上扯不开。她忍不住抿着唇无声地笑一下,抬起脸来道:“好啦,你们俩年轻人,有什么情话回去说,也不怕羞人。” “谁要跟他说情话,被那疯婆子骂了也不知道骂回去,木头一样,有什么情话可说!”方秋冷哼一声,身子转到一边去,不理万淳。万淳被他弄得又无奈又好笑的,见他快把碗里的淮山牛肉羹吃完了,就说:“好啦,我们先回去了,待会儿娘要睡觉了。” “哼。”方秋瞪着他站起身,把碗往他手里重重一放,抬脚就往外走。万淳颇为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又收拾了和氏的碗,说:“娘,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啊。” “嗯,”和氏脸上笑着,可突然又想起什么,就说,“刚才展少爷说你们还没决定好谁嫁谁娶……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没定下来么?” “呃……”万淳两手各拿着一个碗,脸上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在一起还没到一个月呢,还……还没那个。” 听他这样说,和氏忍不住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等万淳把碗勺交给酒楼小二再回到楼上,方秋房间里的灯正好熄掉。万淳站在门口,心里觉得好笑。方秋从来都是晚上亥时三刻才睡的,现在才戌时呢,哪儿睡那么早,绝对是听见他的脚步声,所以故意熄的灯。他在门口笑了一会儿,随后伸手将门轻巧地推开了——看,门都没栓,可不就等着他么。 听见万淳推门进来,方秋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嘴边悄悄地勾起了一个笑。 “方秋,你还生气啊。”万淳摸索着进来把灯点了,房间慢慢亮起来,转过脸,他就看见方秋正靠在床头撅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他之前洗了头,现在没有束起来,而是长长地披散在肩背上,衬着浅青色的衣服和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很是诱人。万淳觉得心里有些跳跳的,他慢慢走到床前去,蹲身趴到边上看着方秋,好半晌,才低沉着嗓子开口:“今天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在,我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 2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2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82 章 “哼,”方秋双手环胸,凶凶地白一眼他,恨铁不成钢似的道:“那死女人那样骂你你都不还口,兔儿爷呢!她倒是懂得多啊。” 万淳不说话,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着,伸手将方秋一只胳膊扒拉过来,攥住了他的手掌,含情脉脉地道:“为了你,当兔儿爷我也愿意啊。” “谁要你当兔儿爷,”方秋又白一眼他,“我对你的屁股才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万淳说着,虽然双眼还是死粘在方秋身上,但紧抿着的嘴角还是透露了一丝紧张和不好意思。见他这幅模样,方秋一挑眉毛,不紧不慢地道:“你先站起来。” “啊?……哦。”万淳不明所以,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可没想到下一瞬,方秋就紧抿着唇,用力地抓住了他胯下的小兄弟。 “嗷——”于是,隔壁房间的住客们都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惨叫。 “疼疼疼……”万淳躬身跌跪在床边,上半身埋在被子里起不来。方秋好整以暇地抽回手,脸上又解气又得意:“疼死你算了,你这家伙,真没用。”万淳听了简直是哭笑不得,觉得他没用,也不要捏他命根子啊……疼啊。刚才他差点儿就要被吓死了,还好方秋只是捏了一下,如果掐着不放……万淳忧桑地倒在被褥里,闭上眼表示不堪想象。 方秋瞥一眼依旧蜷成一团哼哼唧唧的他,脸上还是有些没好气。半晌,万淳抹抹眼睛,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方秋见他眼眶微红,估计是刚才疼得厉害,所以眼泪都出来了。万淳有些委委屈屈的,但又不敢抱怨,怕方秋更加不高兴,所以只得老老实实地退开了些,低声地道:“我……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转过身期期艾艾地走了。方秋在后面瞪得出来了,呼吸又急促又压抑,气得胸口都发疼。 回到房间,万淳哼哼唧唧地钻进被窝里,忧桑地将裤子拉开些,查看自己的小弟弟有没有受伤。还好,方秋并没有下狠手,就只是捏了一下而已。他有些郁闷地伸手揉揉,心想方秋到底是在生什么气?难道真的是气下午那个事儿么,还是……他不喜欢自己耍流氓?说实话,刚才他问方秋喜欢什么的时候,心里真的有点儿不好意思。男人之间不是后面就是前面,既然方秋说对他后面不感兴趣,那不就是前面?可……可方秋又那么用力地捏了他的命根子……万淳哭笑不得地撇撇嘴,心说耍流氓果真还是不适合他。 在床上躺了一阵,手里慢慢地揉着,渐渐的也不疼了。万淳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还是有点儿欲哭无泪。之前和氏问他,真的没有……那个?他都不好意思说。这不是他不想啊,而是他根本就不敢。方秋没表现出那个意思,他怎么敢贸然主动?好不容易才走到他身边,万淳可不想因为太急色而被讨厌…… 正郁郁地想着呢,房门突然“哐”的一下,被踹开了。一个人冲进来,又用力地摔上门,上好门栓,接着气势汹汹地扑到床上掐住了万淳的脖子: “你这个蠢货!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怎的?!我都暗示得那么清楚了,你非得我说出来么!你爷爷的,想得太美了吧!” 那气急败坏的清冽声音,自然是方秋。万淳被他掐得有点儿喘不过气,忍不住掰着他的手指道:“我……我以为你讨厌我太急色……” “你急色?!”方秋嘲讽地一声冷笑,随即气势汹汹地压了下来:“我他妈比你更急色!” 急促的呼吸,伴着迫切的亲吻,万淳刚从煎熬中跑出来,即刻又进入了极乐。方秋用力地吻着他,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唇舌的纠缠浓烈得好似陈年老酒一样,令人沉醉,难以自拔。 在初夏微凉的夜晚,两人都感觉身子的温度迅速地上升,直到双颊灼热,唇舌滚烫。万淳情不自禁地搂住了方秋的身子,双手不自觉地在他背上一下下地用力揉弄,胯部也一下下地轻轻往上顶。亲吻之时,方秋感到万淳下身的动作,迷乱之中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我还说你被我掐坏了呢。” 万淳正吻得兴起呢,结果嘴里方秋的舌没了,他迷迷瞪瞪睁开眼,似乎没听见刚才的话:“……啊?” “啊你个头啊!”方秋用力咬他一口,手里重重地摸上了万淳正开始兴奋起来的性器。万淳被他摸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上搂着的劲儿不禁加重了一些:“方秋,你……你真的,愿意被我……抱?” “怎么,”方秋垂着眼帘,张着唇在万淳脸颊上缓慢游移,声音又热又勾人的,“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要上我?” 万淳被他勾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了,耳朵热乎乎的,身子激动得几乎失控。他有些战战兢兢地将双手缓慢移到方秋的臀瓣上,五指轻轻合拢,小幅度地揉捏着那诱人的两片圆润,原本低沉的嗓音已经变得干哑:“想,当然想。” 感觉到万淳手里的动作,以及他在自己胯间越来越硬的灼热,方秋也忍不住哑了嗓子,张口叼住了他的耳垂: “……那你还等什么,嗯?” 万淳从来没敢想过,方秋竟然会主动让他抱……就如他没敢想过方秋会接受他。他一直觉得,一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那一定得经过很长的自我说服过程,但方秋……他好像并没有经过这样纠结的一段过程。 他很坦然地就接受了。 万淳当然不知道,从十四岁起,展大少就开始时不时地观摩自己俩个爹爹的性爱直播。虽然小时候对这事儿有阴影,但方秋接受到的再教育是强力而坦然的。看着爹爹们浓烈的纠缠和亲吻,俩人毫无顾忌地将自身交给对方,那样的姿态,无所谓征服,也无所谓屈从。性爱本来就只是一个享受和交融的过程,与方式和位置无关。所以说,一开始方秋还有些害羞,到了后来,就完全是乐在其中了。 毕竟,俩帅男缠绵的画面是很养眼的,看着自己爹爹们如此恩爱,方秋也觉得高兴呀。 所以,当心里决定接受万淳的那一瞬,方秋就已经开始隐隐的期待这一时刻了。他对万淳的后面确实没甚兴趣,根据以往的观摩经验来看,在下面那个似乎要舒服一点儿,要不阿爹也不会每次都喘得像要断气一样。而且——前面的快感,他早就用手感觉过了不是么。 对于身体享受方面,方秋是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这……应该也算是展皓教得好吧。 于是,当万淳看见方秋骑在他的腰胯上,衣衫半褪,自己挖了油膏涂到后面的时候……他惊呆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万淳瞠目结舌的,简直不敢相信。方秋没好气地瞪一眼他,松开咬着的下唇,有些怨念地道:“我老爹给的。” 一句话把万淳憋得,笑也不是无语也不是,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见他分心,方秋咬牙切齿地抓住他的命根子狠狠一撸,万淳立即紧着头皮闷哼了一声,脸颊潮红。方秋解气地咬着唇,手指又探进自己臀瓣之间的那个小洞里,慢慢地揉按旋转。万淳喘着气,见他脸颊慢慢变红了,好像有些不得劲儿。想到心上人居然在自己做扩张……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双手轻轻地摸了过去:“我,我来吧。” 感觉到比自己更为粗糙的手指裹着油膏挤进那处,方秋迷离着眼半张着唇,喉咙里颤颤地喘息了一声。万淳痴迷地看着他情动的表情,他纤巧的下巴和微微滑动的喉结,一头青丝散在光裸的上身,就跟一匹上好的绸缎一样。微微发硬的浅肉色乳尖立在胸膛上,从发丝里露出来,看上去分外可口……万淳看得燥热难耐,手里的力气忍不住大了一些,两指整根都插了进去。方秋似乎是被手指头按到敏感处,一下子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嘴里也颤颤地呻吟一声。万淳被他搂到胸口,看着近在眼前的白皙肌肤,他终于也忍不住了,张开唇热切地舔吻了上去。 细腻光滑的皮肤,柔韧发硬的乳尖,万淳一手用力揉着方秋的臀肉,一边急躁地在他湿润紧致的穴里按揉扩张,嘴里还不住地啃咬吮吸。方秋紧紧搂着他的头,腰肢不自觉地扭动,嘴里也不住呻吟……他想到以前看见的阿爹的样子,那么迷乱,那么诱人,而今,自己也变成了这样……方秋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低头咬住了万淳的耳朵,喘息着催促:“进来,快点儿……我想要。” 得到命令,万淳立刻将手抽了出来,攥着方秋的腰将他一压,两人深深陷进被褥里。他寻到方秋的唇贪婪地舔吻着,从脸到脖子,再从脖子到胸口。同时,手里扶着自己硬得有些发疼的性器,抵着方秋柔软湿润的穴口,慢慢地顶了进去—— “啊,啊……”方秋紧紧地搂着他,仰着脖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万淳听得头皮发麻,胸中沸腾得几乎发了狂。性器被紧致的甬道密密包裹着,不时还用力地绞紧,万淳咬着牙,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肆意驰骋的欲望,一路慢慢地顶到了尽头。 感觉到他全部进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方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的汗。后面好胀,好满,诡异的满足感,连带着饥渴的感觉。万淳在轻轻地吻着他的脖子和胸膛,但下身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他适应。方秋喘息了一下,很快觉得不满了。他用腿弯处轻轻蹭了一下万淳的身子,双腿随即盘上他的腰,嘴里哑声催促:“行了,可以动了……我想要,你快点干我。” 万淳本来吻着吮着,听见他说得这么直白,不禁呼吸一窒,同时下身又勃发了几分。他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秋,那么俊美,那么魅惑,长发披散着,脸上满是情欲,眼睛亮得像是要灼人。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摆动胯部,慢慢抽出一点,又猛地插了进去。 “啊……!”敏感点被快速地摩擦,方秋双腿颤抖地夹紧了些,脸也受不住地撇向了一边。看见恋人如此妖冶却又脆弱的表情,万淳的全身都好像被岩浆滚过一遍,血液熊熊地沸腾了起来。他管不住了,下身快速地顶入,又大幅度抽出,方秋一下子被干得失了神,双腿夹紧再夹紧,呻吟声不住地从喉咙里冒出来,颤抖又煽情。 此时的万淳已经从平时老实乖巧的忠犬变成了发情的饿狼,整个脑子里都是自己诱人魅惑的恋人,下身密实的吮吸感让他想不了别的,那一声声失神的呻吟更是不要命的催促,叫他快一点,重一点,再重一点。 “啊,啊!啊……万淳,嗯,啊……”方秋躺在床上,腰肢不受控制地挺起,身子被他撞得飘摇不定。他曾好奇过雌伏于男人身下是什么感觉,如今终于感受到了。钻心噬骨的酥麻快感,舒服得让他无法自拔,整个下半身都是软的,都是毫无防备的。后穴想要缩紧,却被一次又一次撞开,而当万淳的性器要退出去时,他又感觉到自己恋恋不舍地将对方缠住。周而复始,反反复复。方秋急促地呼吸,难耐地呻吟,身子好热,骨头好酥,脑子里空白一片……他快要在万淳身下融成了一滩水。 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竟然可以用这种方式跟喜欢的人交融至此。想跟对方缠在一起,不要分开,一点点也不要。从他身上得到快感,同时也给他快感,酣畅淋漓的交媾,带着濡湿狂乱的啃吻,伴着迷乱沉溺的爱语……万淳紧紧搂住方秋,将他桎梏在怀里用力抽插,什么都忘了,什么也不想记起,脑海中就只有他鲜活的肉体,和媚得令人发狂的呻吟。 高潮来临的一刹那,方秋紧紧地抠住了万淳的背,指甲在他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纠结的抓痕。万淳偾张的性器深深钉在方秋的身子里,随着他甬道的吮吸而一下下吐出烫热的浊液。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头发都纠缠在一起,身子紧紧地贴着,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对方的身子,谁都不想离开一点点。 “好舒服……”方秋半张着眼睛,嘴里沙哑地呻吟着,双腿不自觉地又缠住了万淳的腰。感觉到他的骚动,万淳轻喘着吻上他的脸,嗓子里低哑地问:“还想要么?” 也许万淳并不是故意,但他的声音蛊惑又低沉,一下子就听得方秋硬了起来。方秋舔一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伸手搂住万淳的脖子,软着舌头舔上他的下巴,一边喘息一边道:“要,当然要……好舒服,你再用力一点……干我,看看能不能让我明天起不来。” 万淳被他舔得喉咙发紧,还在他身子里的性器一下子又恢复了精神。高涨的情欲太过甜美,初尝的人哪能这么快就放下?于是,两人死死纠缠着翻一个身,又陷入了忘情的性爱里。 到了第二天早上,万淳还在被子里搂着方秋睡得迷迷糊糊,门板就被人敲响了:“少爷,少爷起床了,我们要出发了。” 是雨葵的声音。方秋靠在万淳胸膛上,还有些困,但睁开眼睛看看,似乎已经很迟了。他打了个呵欠,双手搂着万淳的腰,身子贴紧了一些,懒洋洋地问:“再待一会儿嘛,我还困。” 听他这样说,雨葵踌躇一下,随后就走了。万淳揉着眼睛,脑子里还有些木木的。他想,这不是他的房间么,雨葵怎么会知道来这儿叫方秋?心里觉得不妙,他摇了摇方秋的肩膀,问:“方秋,雨葵怎么会知道你在我这儿?” 方秋迷迷糊糊地抬起脸,眼里也是混混沌沌的:“哎,是哦,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第 2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3 章 (诡行天下同人)十面埋伏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 第 283 章 “呵,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那儿,昨晚喊得整栋楼都听见了,除了万公子房里,你还能去哪儿!”待两人起了床下楼去吃“早点”的时候,雨葵哼哼地给出了答案,还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方秋脸上有些红,但依旧绷着个淡定无畏的表情,捧着碗喝粥。万淳则是更不好意思了,脸埋在碗里就没敢抬起来,一旁和氏憋笑憋得难受,心里又欣慰又感叹,说自家儿子动作其实还是蛮快的嘛。 退房的时候,掌柜的盯着万淳和方秋看了好久。他是认识万淳的,毕竟是万家的大公子嘛,但方秋他就没见过了,只觉得这位公子清俊美貌,再想想昨晚上的那声音……嘶,真是令人把持不住呀。 见他眼神怪异,万淳忍不住伸手搂了方秋的肩膀,给了钱立即闪人了。身后三个黑衣护卫都憋着笑,嘴角要抽不抽,和氏也一直掩着嘴。一行人陆续出去了,掌柜的倾身在柜台上远远看着万大少和那个美貌公子钻进了马车里,心说万家这个小子,虽然是个断袖,但也艳福不浅呀。而且那公子非富即贵,啧,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坐在马车里,方秋屁股疼腰也疼,绷着脸瞪了万淳好几回。万淳自知理亏,就找了几个垫子垫在他身下,还将方秋揽到自己身边靠着,手里帮他轻轻地按摩后腰。 方秋倚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的还是不高兴,低声地抱怨:“我说我爹怎么早上经常起不来,还以为是折腾得太晚,原来是这样!嘶,真是疼,你也是,昨晚干嘛那么狠,现在按摩有个屁用!” 万淳红着脸有些无辜的:“我……是你要我用力的啊。” 方秋被他这一句话给噎没声儿了,瞪着眼气咻咻的。万淳看他美目圆瞪,嘴唇嫣红,心里有些痒痒,但又碍着和氏在,不好意思做什么。见他俩打情骂俏的,和氏掩了嘴,配合地把脸扭到了一边儿去。万淳见了,便放心地低头啄了一下方秋的唇,觉得不够,又含着吮了好一会儿,脸上喜滋滋的,满足得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这俩人简直就跟连体婴似的,睡觉吃饭洗澡都在一起,时不时就嘴儿一个。三个护卫看得牙疼,讨论过后哼哼唧唧地在信报上给老爷打小报告。说大少爷这回真是要嫁人啦,一天到晚粘着姑爷,啊,还欺负姑爷,姑爷真可怜……展皓在常州收到,默默地抖开给枯叶看。展夫人看了,无奈地叹口气,心说自己养了那么久的儿子,到底是爬到别人的床上了。 过了几日,赢得小狗归的展大少终于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家里——如果忽略他扶着后腰的动作的话。 展夫人眼皮默默一跳,拉过雨葵低声问:“他这是干嘛?身子还没好?”不是距离那一日挺久了么。雨葵默默地凑过去轻声答:“过福州没多久又做了一次,也是少爷主动爬的床。” 于是枯叶黑着脸,心中森森地无语了。方秋一见阿爹那样子就知道是什么事儿,安顿好和氏之后他就乖乖地讨骂去了。枯叶正郁闷地抱着猫儿在东院里想不通呢,怎么小时候那么乖巧的方秋长大了就成了个妖孽呢?刚才见他笑笑地走进来,那眉眼,那气质……天,当年自己跟展皓第一次做过之后都不好意思说话,这,这是一代比一代强的节奏啊。 正想着,后面方秋就靠过来了,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说:“阿爹,怎么啦,生我气呢。” 枯叶默默地摸一把猫儿,沉沉地道:“是啊,气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矜持,这都还没拜堂成亲呢。” “矜持又不能当饭吃,当年你跟老爹不也是先办事儿再拜的堂么,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方秋不以为然地拧一下脑袋,还伸手摸了摸枯叶怀里的猫儿。这臭小子,枯叶颇有些失落地叹一口气,心说估计教训不住了,最后也只得横起脸,勉强叮嘱一句:“虽然你们年轻,但这事儿也别太放纵,克制一点知道么?!” “知道知道,就像你跟爹爹那样~” “你说什么,你又知道我跟你爹是什么样的了?!” “嘿嘿嘿嘿嘿,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不告诉你,嘿嘿嘿嘿~” …… 至于性事上克制的问题嘛,嗯嗯,展老爷表示,他跟他家亲亲狐狸经常也不那么克制的。至于小辈,嗯,就……随他们去吧! 在家里休息了两日,万淳和方秋便回到落英山上监工去了。走之前枯叶还特意叮嘱他,叫他们在山上低调一些,上面全是大老爷们的,要是晚上弄出点儿什么声音,那不得把人家憋死?方秋答应是答应着,结果上去的第三天就忍不住了,半夜三更摸到万淳房间里去,凶狠残暴地一通纠缠。第二天早上,展大少和万监工搅在一起的事儿大家伙儿就通通知道了。 枯叶看着信报,心里那叫一个无力,心说儿大真的不由爹了。展皓还安慰他呢,说干嘛那么计较,以前你不是还担心方秋太矜持么,现在这样不正和你的意?枯叶悲伤地捂着脸,道,我以前是怕他太矜持没错,可现在这也太奔放了…… 展老爷听了哈哈大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没事! 再后来,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万淳给方秋雕的玉小人儿也雕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方秋就靠在万淳手臂上看呀摸呀,说雕得真像。万淳搂着他笑,说天天看着搂着呢,怎么可能不像。方秋被他哄得高兴,扭过头去跟他黏糊糊地亲一口,小眼神儿勾勾的,跟狐媚子一般。 然后万淳就无奈了,说你是不是又想要了?方秋舔舔嘴唇坐到他身上去,一边笑一边眯眼睛,说你就躺着吧,睡你的,我自己来。万淳不禁叹气,说你都要自己来了,我哪儿还可能躺得住?想着以前有几次方秋自己拧动身子的诱人模样,万小狗身子里慢慢沸腾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又滚作了一团。 当秋天快要结束时,避暑山庄也竣工了。展老爷广发请帖,红艳艳的一张张,别人收到时以为是开业庆典,可一打开,嗬!居然是展家大公子的婚帖!一时间整个苏杭炸开了锅,说展大少什么时候有中意的人了?没见过啊!……落英山刚回去的那些工人们冷艳一笑,说你们没见过,我们可是天天见呢,还能听活春宫!哈哈! 等到了婚礼当天,宾客们一个个到了山上,这就看见了一身红装的两位新人。万淳和方秋两个穿着剪裁得体的喜服,脸上都是带着笑,只不过一旁的展二少全程苦着个脸,老大不高兴似的。夫夫对拜时,好些人都在下面表示不认识万淳,只觉得这后生还行,挺面善,但怎么就入了展大少的眼?有眼尖人认出了这是以前展老爷手下的那个红人,泉州万家的,然后就有人问,那怎么泉州那边儿没来家属呢?别的亲戚不说,爹娘总是要来的吧? 当时已经礼成了,方秋正好端着酒杯一桌桌敬酒,听见这话,就冷笑道,万老爷以为他是嫁给我,觉得瞧不起,所以就没来。这话听得在座的人都是一愣,有一个人小小声地问,呃……难道,不是嫁? 什么嫁!方秋满不在乎地拉过万淳的胳膊,得瑟地道,他是入赘!懂?! ……这下攻受立判了。本来还说展大少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人,感情是中意的不是脸啊。看着两位新人一边敬酒一边打情骂俏着一桌桌走过去,大家伙儿心中再多的疑惑,此时也成了感慨。 原本苏杭的公子小姐们都在想,高岭之花展方秋究竟是会被谁拿下,现在有答案了。看来,感情这回事儿谁也说不准,就像方秋,原本有名的高冷性子,遇上了喜欢的人,也能一瞬间变成火热热呛辣辣的朝天椒。 而原本怨念悲桑地蜷在一边的展二少,看见哥哥脸上笑得春风化雨一般,眼帘不禁黯淡地垂了下去。不一会儿,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指上拈着一杯罗浮春。展循恹恹地抬起头来看,见是自己老爹,正静静笑着看他:“怎么,还难过啊。” 展循把酒杯接过来,闷闷不乐的:“……现在就剩我一个了,你们都有人陪。” “以后你也会有的啊。”展皓摸一摸儿子的头发,眼里很是温和。展循垂着脑袋闷声不响,好一会儿,才怀疑地道:“……会么,以后我会碰到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么。” “怎么不会。”展老爷也坐下来,伸手揽住了儿子的肩膀:“你不要急,不要担心,那个人一定正努力地往你这边走呢。再过一年,也许半年,也许半个月,你就会见到对方了。” “那,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展二少情绪恹恹的,忍不住跟爹爹撒起娇来了。展皓摸摸他的耳朵,轻声地道:“不管什么样子,最后你都会喜欢上。” 说到底,爱情有什么道理呢。 【全文完】 第 283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