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正文 第 1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domain]宅阅读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倾情GL 作者:rogeran 相遇 热风迎面扑来,干燥得仿佛要把我脸上的皮肤裂开似的。重重叠叠的沙丘起伏着连绵不绝,满眼都是单调枯燥的黄,从眼前到天边。抬起眼睛,是正午恶毒的日头,明晃晃地在头顶耀武扬威。 我下意识地又拿起挂在骆驼背上的水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同时暗自咒骂起那远远跑到拜德迪去避暑的父亲。要不是他非要把个什么尼泊尔亚里罕度王子塞给我,还美其名曰护花使者,我只好惹不起躲得起,迫不得已跟着商队跑出来透气,我现在也应该在喜马拉雅山下的恬淡湖风中悠然地度过夏天,但是现在,我却被这热浪蒸得一阵阵地头晕。 哼,回去之后,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己所不愿勿施于人,皇上的宠姬梅耶早对他情思暗藏,虽然他对她并不感冒,但,谁叫她是我的好朋友呢?这个忙,我是铁定要帮的……想到这里,我才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已经看见父亲被梅耶缠得不胜其烦紧锁的眉头。哈哈,他还是有点顾忌皇上的情绪吧? 已经在这沙漠里旅行了三天,安那达告诉我,如果不再起风沙,再有个五天左右,大概就能抵达我们在印度沙漠边上的希萨尔中转站了。我不由暗暗向诸神祷告,万勿再起风沙了。昨天那场铺天盖地的风沙,差点便把我们都掩埋了,虽然安那达宽慰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我们已经损失了几十头骆驼和它们运载的价值连城的中国丝绸,父亲也会小小的心痛一下的。不过,旅途中的损失,他应该早有计算的吧,而且我能够保住大部人货平安,已是功劳一桩了。想到这里精神一振,回头对安那达道:“离喀布绿洲还有多远?我看队伍应该休息休息了。” 安那达恭谨答道:“午后就能抵达,我已经派阿克谢带人先去准备了,小姐请放心。” 我点了点头,连话也懒得再说了。这能干的管家,真是不需要我多说一句话的,便在骆驼背上昏昏欲睡起来。 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一个急切嘶哑的声音在对我叫喊:“这里!过来!这里!”急迫如鼓点敲打在我心上,神志立刻清醒起来。 安那达正向我看来:“小姐,好像是有人在沙丘那边。” 我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黄沙漫漫的地方,隐约冒出一个灰色的人影,仿佛是从沙子里跳出来似的,又突然倒了下去,顺着沙丘往下滚去。 我心里一惊,忙道:“不好,这人好像快不行了。安那达,快跟我去看看!”便一抖缰绳,率先奔了过去,安那达带着两个人跟在后面。 那人面朝下埋在沙里,旁边落着一把剑,他浑身都是斑斑的血迹,背上两个骇人的伤口,虽然没有流血了,但仍是血糊糊一片,竟不知有多深。我皱着眉头,示意他们把他翻过来。 我的眼光落在他脸上,错愕间,再也移不开。这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男人。虽然被血污蒙蔽,但怎样的尘土也掩不住璧瑜的光华。细长浓黑的眉斜插入鬓,仿佛轻捷的鹰羽逆天飞扬,然而微微蹙着,似若藏匿极深的重忧;浓密卷曲的睫毛,羽扇般轻颤;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是无比倔强骄傲的神态,仿佛从不曾向任何人或事低头,但隐隐透出一种无依的惊惶,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我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有这样的感觉,受伤的小兽。他明明看来是那么骄傲,连在昏迷中亦如是。 安那达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迟疑地问道:“小姐,这人已经气若游丝,恐难救治,我们还要不要……” 我断然道:“当然要!快把他抬回队伍去,马上搭个帐篷。队伍就地休整。” 安那达不再犹豫,忙指挥着两名随从将他抬上骆驼。 天知道这样一个仿佛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流浪到这异国的沙漠中?显而易见,他是个外国人,虽然有黑色的头发。而且气息那么微弱了,还能喊得那么大声,能够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直是一种奇迹,意志也算极坚毅了。然,恐怕这呼叫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吧。幸而诸神眷顾,让他遇到了我,否则我敢肯定,在这炽热的沙漠里,他绝挨不了半天。 我的思绪匆匆在脑海中翻旋,当我们回到队伍中时,我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平定下来。恩,只要他还有这口气,我就能救他。师傅常夸我天资聪颖,能够触类旁通,短短三年,已经将他的医术融会贯通,且有青出于蓝之势,得传衣钵,故而老怀大慰。何况,就算医术不管用,还有我圣教的至高秘术凤凰涅磐,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呢。只是这个人是否值得我大耗元气地为他施术,还得颇费思量。 但是师傅,还有父亲,却都不知道,我之所以学习这么多东西,只因一件事——我有一个不甘寂寞和平庸的灵魂。是的,不甘寂寞,却始终是寂寞着。所以必须有卓绝的东西将这个灵魂吸引,否则它的寂寞是不容我安闲地生活在这世上的。我只是在等待,等待另一个亘古寂寞的灵魂,在这个时空与我相遇,这个相遇,我相信就是,所谓的爱情。 但父亲却不明白,一定要在我这异类的灵魂中横插一脚,要把一个绝不能与我相容的灵魂强加给我,我当然绝不能接受。尽管我知道,他爱我,胜过他在圣教乃至全国至高无上的权位,胜过世上所有的财富,这种爱,只有他对已经过世的母亲的爱可堪比拟,但却绝不能因为这样,就让我违背灵魂的意愿。 “小姐,帐篷搭好了,那人已经安置妥当。”安那达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转过身,掀开帷幕进了帐篷。 那个人静静躺在地毯上,双眉仍是微微蹙着,我这才发现,他的拳头竟捏得很紧。唉,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呢? 想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褪下了他的上衣,突然,我有些吃惊地愣住了。他胸前,竟扎着宽宽的布带,而那肌肤,是令人惊讶的雪白娇嫩。 难道……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飞速掠过我的脑际,手上的剪刀微挑,剪开了那层层布带,然后,我吁出了一口气。果然如此。男人原本不可能这么美丽。 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心绪激荡,但他的伤,不,她的伤,已经不容延宕。我急忙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惊动的心绪,开始如飞地清理她全身的伤处。 一共是十一处刀伤,深深浅浅,从中刀部位看来,刀势应该十分怪异。但除了背上那两处伤得极重之外,其他的伤都比较浅,要害处则都护得很好。看来,这人竟是剑法不弱。但能将她伤成这样,她的对手,却是可怕了。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我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是的,包括清理包扎,洁身换衣,我给她换了一件丝绸长袍,当然,是女装,有着华丽的纹路和绚丽的色彩。不知为何,这些事情,我没有假手于使女,自己动手,果然是累了不少。 然,这样回复本色后的她,安恬地睡在那里,就如一个缥缈的存在,风姿绝色。那眉头,却仍微蹙着,我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平了纠结的眉心。于是,波平浪静,清风明月,朗朗在心。 我就这样注视着她,心底升起许多疑问:她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受伤,又是谁伤了她?种种的悬疑包裹着她,令我无法释怀,无法安然,急切地盼望着她醒来。这二十年来,还没有人能让我如此期待。 我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她绝不寻常,绝代天香,却孤身浪迹天涯,又被仇雠重伤,这样的人,难免有极隐秘的身世,甚至是,血腥的身世。在种种的揣测中,不自觉地望着她绝美的容颜,竟有一丝紧张,怕,真如我所料。 然,这一个莫名的相遇,于我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再也无法料到。只是从此以往,有种牵念长驻心头,却无计消除了。 第三天,她终于醒了过来。当我再一次掀开帷幕走进帐篷查看她的伤势,迎上的是一道惊雷闪电般凌厉的目光。我心里小小地吃了一惊,女孩子的目光竟也可以这么气势凛冽,可见她平日里遇到的都是怎样的危难重重。 不过当她看清我这个人后,目光忽而变得柔和了,只是仍有些惊诧之意。我微笑着对她道:“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 她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生生地咬住了。我知道,她还是无法打消疑虑,因为她的秘密被我发现了。而在一个完全陌生,不知是敌是友的人面前,这是很不利的局面,虽然,我给她的感觉应该是可以信赖的。 我心里突冒起恶作剧的念头,看着她笑吟吟地道:“被我看到了很不高兴?不喜欢我给你选的衣服?你穿女子服饰明明这么美丽,为什么要扮作男人?为什么会在沙漠中流浪,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不是我侥幸捡到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这一口气问出来的问题,的确是已经在我心中盘旋了两天的疑窦,这一刻看见她苏醒,竟是忍不住便雨点般砸到她身上,也有些捉弄她的意思。 她微微怔了怔,继而眸中泛起一丝笑意,霎时间如璀璨的晨星般光芒熠熠,似乎被我的提问弄得很好笑,淡笑着答道:“被美女看到了不算吃亏,所以我没有不高兴。你选的衣服很合我的肤色,况且好久没穿过本色的衣服,我非常喜欢。我扮作男人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是秘密,也就暂时不能告诉你。我受这么重的伤,因为被‘松那特之狼’拉赫追杀。如果你没有救我,我肯定已经死了。还满意么?” 声音是极富磁性,低柔而平缓的,态度却如风过无痕般淡然自若。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在暗藏的危机下如此镇定如恒。不过,莫非她已从我的寥寥数语中看穿我对她绝无恶意,因此才这般从容?这样的洞察力却是非同小可。 松那特之狼拉赫……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她竟然是…… 微笑在我唇边浮起:“聪明的女孩,我暂时满意了。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你是谁,但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休,是你的化名吧?没想到带领松那特人民剿灭狂沙匪帮的英雄,竟然是一个弱女子!” 她笑得很欢畅,让我顿觉满室生辉,冲我举起一根手指来摇了摇:“既然是英雄,就不应叫做弱女子。你也很聪明,小姐,只听到拉赫的名字,便能猜到我的身份。” 我亦报以粲然的一笑。她就是休,那个传说中的侠客。传说他俊美无匹,剑法如神,才智超人,我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样子,而如今,他竟活生生地存在于我的眼前,竟然,是她。一道奇异的感觉划过心头,莫名悸动,原来,是她。 传说她才智超人,我考较她的意思更浓了:“不错,你不是弱女子。我要代表松那特的人民感谢你。休,你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仗剑游侠四方,锄奸斩恶的少年英侠,早就想见你,没想到见你竟是在这样一种戏剧的情况下,更被我发现一个传奇般的秘密……聪明的休,你又知道我是谁么?”这个问题,怕是神仙也回答不了吧!不知如何,我竟很想看看她被我问倒犯难的样子。 她却仍旧淡淡笑了,轻描淡写地道:“魔力?……麦姬,我想,这应该是你的名字。” 这次我无法抑制我的惊讶了,她竟能一口说出我的名字!她明明昏迷着,绝无可能听到我们交谈,又怎能知道我的身份?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一直昏迷不醒,又怎知我的名字?” 她的笑容令我更加颤栗:“这个帐篷是用作婆罗门教祈祷施法之所,况且这里陈设豪华,不同于一般的魔法帐篷;我早就听说婆罗门教四大长老之一的赛门有一个绝顶聪明且绝世美貌的女儿,叫做麦姬;能在沙漠中带领这样庞大的商队旅行者,非富即贵,于是我便猜测到你;最后,你的戒指,确认了你的身份。”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2 章 是的,我手上的指环,是我出生的时候,父亲特意聘高手匠人,用白金打造而成,上刻我名字的梵语——魔力两字。这样她也能洞察无误!我心中的震惊实非言语所能道。这人果然非同寻常。 我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微微笑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我今天第一次有了衷心佩服他人的感觉。” 她笑了笑,忽然皱了皱眉,一只手按在肩头的伤口处。我忙走过去扶她躺下,宽慰道:“你在这里很安全,养好伤再想法对付拉赫不迟。” 她点了点头,轻轻道:“谢谢你,麦姬。”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眸,无需多言,这一个眼神,已表明她对我是完全的信赖,全心地交托。面对这皎如月光的眼眸,又一阵悸动电流般窜过心间。我为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有些惊慌,再对她微笑颔首,便退出了帐篷。 安那达在帐外等着我,见我出来,提醒道:“小姐,我们的行程已经耽误了两天,不能再耽误了,否则粮食和淡水都会成问题。” 我点了点头:“她已经醒过来了,可以起程了。我叫你派人去打探消息,怎么样了?” 安那达道:“阿克谢回报说前两天有一帮土匪在这附近出没,不知道是否针对我们的商队。所以我们还是加快行程比较稳妥。” 土匪……我心中一动,对他道:“马上派人去南边沙漠,散布看见一个重伤的外国人的消息。队伍即刻起程,我们要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 安那达探询似地望进我的眼里,我向他微微颔首,目光飘向帐篷,轻声道:“她就是休·道格拉斯。拉赫的人是不会放过她的。记住,她的身份必须保密。快去吧!” 安那达脸上明显地一个震动,躬身道:“是的,小姐。”匆匆安排去了。 我再次回头进入帐篷。她看见我,笑了笑:“有不好的消息?” 我缓缓道:“他们还在找你。我们必须马上起程。你……可以吗?” 她皱着眉头坐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臂,笑道:“骑马应该不成问题。这帮吸血鬼,还真是缠人。看来我是捅了马蜂窝了。” 一句话说得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上前扶了她站起来:“别太勉强,你的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如果再迸开,难免留下疤痕。” 她惊异地道:“难道这样就不会留下疤痕么?” 我双眉一轩,不无自傲地道:“当然,经我治过了还留下疤痕,岂不是砸了我师傅医圣的招牌?” 她惊愕地看着我,似在估计我这话有几分可信,终是吐了一口气道:“原来我竟是遇到国手了,失敬失敬。有小姐在,看来这个躯壳要毁坏也难了。” 我轻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休,说起恭维话来竟也这么顺溜。我原以为有识之士,都不屑作此勾当呢。” 她的目光忽而有些锐利,直直地射入我眼中,带些玩味的意思,似笑非笑地道:“任是心比天高,见了小姐这等人物,也是忍不住要心折的。小姐若认为我言过其实了,何妨只当是过耳轻风?” 果然是心比天高。她话是这么说,只怕在她心里,未必当这句话认真。我却又是何苦,非要纠缠于她的一句话?其实刚才话一出口我已后悔,太无防备于自己的放纵。这样的情形,如此冲动,竟然是我? 我心中悚然一惊,归束了心思,正容道:“我还是不放心你的伤,等会安排两匹马拉一张吊床让你睡,这样走比较好。” 她却摇了摇头:“我已经让你们耽误了,现在匪徒又还在找我,不能再为我延误行程,早一天出这沙漠,早一天脱离险境。你不能拿大队人马冒这个险。”话语是无比的冷静,让人竟有一丝心寒。 我不由踌躇了一刻,她又笑道:“神医,我写军令状好了,伤口若破了,绝不找你麻烦,丑也是丑我自己吧!”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僵局顿破。这人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也叫人啧啧称异了。 拉赫 日以继夜地赶路,我们总算是离希萨尔不远了,再有半天,就能抵达。这五天来,大队人马马不停蹄地奔走,人畜都有些后力不继了。眼看希萨尔在望,我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已经到得此地,想必那些强盗已经被我们甩在后面了吧。于是我振臂一挥,令队伍原地休息片刻,好蓄足力气在日落前赶到希萨尔。 趁大家休息之际,我策骑来到休面前:“你还撑得住吧?日落前我们就能抵达了。” 这些天来,她一直坚持与大队人马一起奔驰,在马上颠簸着,脸色始终苍白,却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我知道劝说没有用,她的倔强,在她昏迷时已经领教过,何况现在清醒的时候,只好由得她去。只是她那伤在这样的颠簸中,要愈合怕是十分艰难,能不裂开我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否则就算我能治得她最后仍不留疤痕,却是要多费许多手脚,而世上的奇珍异兽,又不知有多少要死于非命,只为被炮制成疗伤圣药。 她看着我轻笑道:“这点小伤,何劳神医几次三番地动问?我如果是那么不济,这条命早就死去几百次了。” 我撇了撇嘴表示不屑:“小伤?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白得跟纸似的,还要一味地逞强。你若是真好了,我才懒得问你呢。” 她笑着反问:“是么?”忽而眸中黠光一闪,“哎,我发现某人真的很有保护欲嘛,就像张开翅膀护雏的老母鸡。” 这次换作我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了。她,她居然这样讥刺我?我只觉有一丛无名火焰在头顶郁郁燃烧,同时暗暗惊诧,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易怒呢,为什么她轻轻一句话就会让我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强压下怒气,淡淡地应了一句:“原来倒是我多事了。”抽了坐骑一鞭,纵马回到队伍前端,感觉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勾留在我的背后。 情绪有些烦躁,坐骑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焦躁,打着响鼻,在原地不安地转着圈。我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远方漫无边际的黄沙,心绪惘然。从没有人能这么轻易地左右我的情绪,这是不对的,非常不对。 当年我初入师门,师傅便曾夸我心思细密,沉凝淡泊,是学医的好材料。要知医者操持着病家的生命,所谓人命关天,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所以医者必须有沉稳冷静的性格,就算是泰山崩于面前也绝不动声色。以前我的确能够做到,也不费什么力气,而且就是在国之栋梁云集的朝堂上,我也曾为了反对用活人祭祀,而与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重臣们力辩不屈,丝毫没有胆怯。但现在却为何会这样…… 那人的音容笑貌轻烟般飘过眼前,为何不经意间所思所想竟都是她呢?不对,这是不对的。我大概是对她太过好奇,而又从未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所以一时不曾忍耐吧!唉,一定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将她的影像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突然心头一跳。远处尘头大起,似乎有大队人马奔来,且从那尘头移动的速度看来,速度相当快。风声中隐隐夹杂着尖利怪异的吼叫,便如传说中的土匪。 安那达疾趋至面前急速道:“小姐,不好,怕是土匪!” 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我冷笑起来:“结阵。全体武装待命!” 吩咐完毕,策骑奔到休面前冷冷道:“就算他们是来找你的,你也给我老实待着,不准出声。” 她眉宇间掠过一道讶色,眸中异芒频闪,却没有答话。 同时安那达已指挥众人结成一个圆阵,将女眷与货物等护在圆心。我抬眼见尘头飞扬处,一个身形瘦长却浑身散发着可怕气息的男人,正率了几十名剽悍的匪徒飞骑而至,那些人手中明晃晃的弯刀舞得如同一团团雪花,杀气腾腾。 休望着他们的眼眸忽然迸射出一道杀机,寒意如冰,看得我心中一沉,知道是拉赫亲自追来了。匆匆对她道:“别动。我会处理。”便纵马疾奔至队伍前端,迎向那个修罗一般的男人。 “来者可是‘松那特之狼’拉赫?”不待他们来至面前,我便扬声道。 那人沉冷的面容微微一动,大力一勒马缰,勒得骏马人立起来,伴着身后凶恶的匪徒们,声势惊人。郁郁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一圈,似为我的沉稳稍感讶异,更不知我为何竟能一口道破他的身份,一时难测深浅,淡淡道:“小姐怎知我的名号?” 我心中一定,看来他见到我们商队的规模非一般人可比,已经推测到与朝中权贵有关,故而态度还算客气。我早就听说,国内的几大匪帮,其实都暗中与朝中各派系有些瓜葛,每年都有财帛孝敬,得到权贵的包庇,否则他们怎会如此猖狂。眼前所见,果然证实传闻非虚。 因故意恭维道:“拉赫纵横印度,威震四方,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早已听说过拉赫的大名。我父亲常夸印度有两位英雄,一位是替浦,另一位便是拉赫。” 他冷峻的面容略有松弛,道:“令尊是谁?” 我心中暗暗祷告,说不得,只好拿父亲的名号出来招摇,希望能收震慑之效了:“我父亲便是婆罗门教长老之一赛门。”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3 章 他微微一惊:“原来是赛门长老,失敬。小姐便是赛门长老的独生爱女麦姬?”态度又客气了两分。 我略一颔首:“正是。”看来父亲的名号果然管用。只是若被他知道我这般滥用他的名号,拿来与土匪套近乎,只怕要气得吐血。他向来是不屑朝中权贵与土匪沆瀣一气的。 拉赫目光一转,又问道:“不知麦姬小姐这几天可曾见过一个浑身负伤的人经过?” 我心中一紧,还是来了。答道:“受伤的人?没有见过。沙漠中气温昼夜相差极大,若是浑身负伤,恐怕早就支持不住,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他却不肯善罢甘休:“小姐当真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此人长相英俊,叫做休·道格拉斯,是一个外国人。” 我淡淡回应:“没有见过。你找他有何事?” “他暗杀我大哥替浦,我誓杀此人为大哥报仇!” “原来如此。前几日刮过一场大风沙,或许被风沙掩埋了,也未可知。” 他鹰鸷般深陷的眼睛紧盯着我,缓缓道:“小姐,我敬重你父亲,这才以礼相待,小姐为何不肯以实言相告?” “小女子并未有任何欺瞒。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让你的手下搜搜看。不过,若是搜不着,你可得给我一个交代。”我嘴上虽不甘示弱,心中却也慌了,看来这人能纵横印度,又逼得休差点丧命,确不是个好糊弄的厉害角色。 他唇边扯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向手下作个眼色,他身后便奔出两骑匪徒,直向我们队伍而去。 安那达焦灼地望着我,我心中突突乱跳,却仍以眼色示意他少安毋躁。拉赫若真的吃定休在我队中,早就令群匪一哄而上将我们乱刀分尸了。现在这么做,只不过是在诈我罢了。 想虽是如此想,看到那两匪徒离休只有咫尺之遥,用刀尖挑开使女们的面纱,色迷迷地打量时,我的心跳急如擂鼓。同时又看见休的手悄悄伸向马鞍下,知道她已经握紧了剑随时准备作出攻击,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眼见一匪已经向她转过脸去…… 别动,千万别动!我心中狂喊,却甚至不敢以眼神去制止她,生怕窥伺一旁的拉赫看出破绽,直是急得好似被烈火焚烧。 千钧一发之时,一骑远远奔来,马上人大叫:“首领,南面有人发现那小子的踪迹!” 拉赫眸中厉芒一闪,兜转马头便向南而去,众匪亦呼啸着尾随。拉赫的声音远远传来:“麦姬小姐,得罪了,他日拉赫必登门谢罪!” 我一时只觉浑身酸软,便好似奔驰了千里之遥般,商队人马亦都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安那达开始指挥大家解散阵势,准备起程。 我急忙策骑来到休面前,只这一忽儿工夫,便似觉已过了千年,什么怒气,早消得一干二净;而她还平安无事,便已是不幸中之大幸。看她面色雪白,在马上摇摇欲坠,想是刚才全神戒备耗力过度,她本来便是勉力支撑,现在竟已体力不支。急急问道:“你怎么样,可还坚持得住?我们就快出沙漠了,到时到了城市之中,便不用再担心这帮匪徒了。” 她轻轻点头:“不要紧,大家只管赶路就是,但千万不要露出惊慌之状。那是怎么回事?”神气却颇为勉强。 我心中竟紧得一痛,看着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人为何就是不肯示弱呢?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吧!只要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终是笑了:“我怕拉赫追赶,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几天前便派人往那个方向前去,散播你在那边现身的消息。还好他们及时获得了这个假消息,否则就完蛋了。”说罢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她看着我,眸中微微有些迷惘之色,笑得有些痛楚,又忍不住轻咳两声,方道:“你果真设想周到!佩服佩服。” 我笑着:“不要以为只有你才懂用计谋!”心下还是有一些儿得意的。 她也笑了,半真半假地对我道:“我甘拜下风。小姐的智慧,实在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我笑着打断了她:“算啦!你也不用捧我了。还是赶快赶路要紧。万一拉赫发现受骗,那就真的完蛋了!” 于是血红的日头消没在地平线下,苍白的月亮刚刚半挂在天穹中的时候,我们沐浴着清朗的月光进入了希萨尔,一个位于沙漠边缘供往来商旅歇脚的小城。因为土匪猖獗,为保护商旅,城中长年驻扎着数百人的卫队,负责巡视地方安全。到了此地,也基本宣示着脱离了饥荒和危险,所以在沙漠中迷途的旅客如果看见这座黄土筑就的小城,也便如看见了生命的光芒。这种亲切使旅人们给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取了一个极浪漫的名字——天使之城。在旅人心目中,它便如诸神派到人间拯救危难之人的天使。 现在我们已经身在这座天使之城中了。甫离险境,大家的心情都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恩之情。很多人都跪伏在地,向天祷告,感谢诸神的庇佑。 我心中亦是波澜迭起,向苍天合十礼敬,暗暗颂祷。 休的声音在身后朗然响起:“不知道小姐与贵国人民笃信的是哪位神祇?” 我祝祷完毕,回身面对着她,银白的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她,微风拂过,衣袂飘然,似若将乘风而起。心中微叹,经此一劫,已明了对此人只怕是再难割舍。却不知彼此的相聚究竟是萍水相逢后便各自东西,还是抑或竟能长久?连她真实名姓也未可知,来于何处,去于何方亦是茫然,为何竟已深陷至斯?顿生无力回天之感。 然,她既然出现,这一个相逢,是否便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相逢,又是否可以看作我此生的一个劫?是劫,亦是福。无论是祸是福,或者祸福相依,我已经无法回避。能多一刻相聚也是好的,纵然今后牵牵念念,岁岁年年,至少这一刻已植根于我掌心。 悠悠答道:“婆罗门教是我国国教,我教信奉的有三位主神——创造神梵天,保护神毗湿奴,破坏、再生和舞蹈之神湿婆。梵天创造了天地万物,以孔雀为坐骑,娶辩才天女为妻;毗湿奴又名黑天,职责是保护天界,以大鹏金翅鸟为坐骑,娶吉祥天女为妻;湿婆司职破坏、再生及舞蹈,其妻为雪山神女。在这三位主神中,以湿婆神的影响最大,全国庙宇约有三分之二都是供奉湿婆神的,还有人专门供奉他的妻子雪山神女,称为性力派。我教历史源远流长,教义演变到如今,湿婆神已经综合了三位主神的力量,寓创造、保护和毁灭之奥义于一身,象征宇宙生命的永恒。” 见她听得聚精会神,对异域文明兴味盎然,便接着道:“我国是一个等级观念森严的国度,根据宗教地位的差异,分为四大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婆罗门是祭司阶级,其名来自梵天,意为来自梵天所生,所以是与神灵最接近的人,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刹帝利是武士阶级,其名来源于权力,在世俗社会中有权有势,皇帝和大臣便属于这一阶级。吠舍则来源于氏族,是一种离神性较远的姓,这一姓的人只能从事农业、牧业或商业,并以纳税和布施的形式来供养婆罗门和刹帝利。以上三个阶级属于‘再生族’,即可以加入婆罗门教,在肉体生命的基础上获得宗教生命。首陀罗的地位则最低,没有丝毫神性可言,只能从事低贱的体力劳动,也不能加入婆罗门教,不能获得宗教生命。” 休愈听愈是动容:“人的生命为何要有贵贱之分,难道不都是父母所生吗?人应该是生而平等的,在上帝眼中,一律都是他创造的子民。不论是国王,权贵,巨富,贫民,他们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在他们升天的时候,他们的罪也都会平等地受到上帝的审判。” 我苦笑:“这只是不同的宗教信仰罢了。” 她忽然笑起来,那笑容却让人感到一丝讥讽:“那么小姐一定是婆罗门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若也当人是生而有贵贱之分,却是要被她看轻了。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是。我父亲还是婆罗门教四大长老之一。”看她的眼睛稍稍眯起,一道失望的光稍纵即逝,又缓缓道:“但我也是一个医者,无论贫穷富贵,我救治他们的方法却绝无差别。” 她眸中星光乍明,微笑地注视着我,容色静如平湖,却令人心旌摇摆,亦缓缓道:“就像你救我一样。” 是,就像我救你一样。但是,也不完全一样的。若是救你,则不论是圣山灵芝,天界仙酿,还是幽冥真火,只要需要,我都会豁出一切去求取的。哪怕,要我付出灵魂的代价。只是,这一点却不要你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们原本同路,不论文明差异,灵魂却可以明晰相交。 轻轻颔首。 她的面容舒展开来,面对着皎皎明月道:“我很欣幸,在这异国他乡,还可以遇到一个如你一般的良朋知己。不论明天我们是否分道扬镳,这一刻,是牢牢铭刻在我心中了。” 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想到分别在即,相会无期,却止不住地心痛如绞。你呵,为何竟是这般行色匆匆?你又究竟是谁?难道他日回想起来,只能留下一个浮在空中的影像…… 她的声音如溪水般潺潺流过耳畔:“记住,我叫路易丝。路易丝·艾洛瓦。虽然已是一个死去的亡灵,披着生者的躯壳行尸走肉。但我不愿意你将来想起我时,只记得这个躯壳。希望你记得包裹在这躯壳里的,对你衷心感激的灵魂。” 我忽然动弹不得,化石般呆立着。路易丝……原来是你。原来你叫做路易丝。这个名字,是永不会忘的了。 她的声音仍悠然回响:“我来自离印度万里之遥的法国,背负着血腥使命,为了报灭门之仇,不得不浪迹天涯,寻访回春妙手改换容颜,至今已是三年。我不知道未来在何方,也不知道还要这样寻访多少年,更不知道是否这一生再也回不去故国……但是,我感谢上苍,在这灰暗无望的日子里,让我能够遇见你,你使我觉得这世界还没有丧尽生机。谢谢。” 夜风袭来,我感到脸颊上一片凉意,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她回首见到这情景,忽怔住了,接着笑意绵绵:“怎么,我说得很动情么?居然感动成这样。难怪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眼泪这么容易就流出来了。我看你对付拉赫的时候挺厉害的,以为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不由嗔道:“说什么,难道你不是女人?” 她大笑:“从小我就没哭过,简直不知道眼泪是什么味道的呢。”笑容忽敛,沉沉道:“就是家破人亡的时候,也没哭过。只是恨,在心里对着天空发誓,一定要报这个仇。” 我凝视着她,眼神凌厉痛苦,还有一丝冰寒的孤寂,直透入我胸臆,我不由打了个寒噤。这孤独的神态,令人颤栗。孤独,同样的孤独,亘古的寂寞。是的,是她,就是她。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4 章 我不再迟疑,对她道:“你的愿望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她眸中光芒一闪,如流星滑过深黑的夜空:“什么?” 我笑了:“回春妙手面前就有一个,你还要到哪里去访寻?” 她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你……你是说……” “就算我不行,我师傅医圣阇罗迦必能助你达成心愿。” 一丛亮丽的火焰在她的眸中燃起,唇角微微上扬,笑意满溢。我仿佛看见初春的湖上,冰层喀喇一声破碎,清泉汩汩而出。 医圣 十天后,我们回到了德里。这十天,是我有生以来最逍遥自在的十天。我们沿途迤俪而行,一边为她讲述我国的风土人情、神话传说,一边看尽湖光山色,古寺遗迹。她的伤,在我用心调治下,日渐痊愈。她也对我详细叙说法国风俗,家族轶事,除此之外,连那段于她来说痛苦万分的回忆,亦对我坦诚相告。可以说,我们之间再无秘密。 只是,于她的讲述中,我发觉,原来她早已心有所系,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安东尼。她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也不知道是否连这个名字也属杜撰。说这些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这辈子是不会再与他相逢了吧。但我却知道,这平淡话语下隐含的思恋究竟有多切,连在颠沛流离中也不能忘记的名字,刻得究竟有多深。 我的心,于是在她幽深的眼眸中沉入了湖底。她毕竟不会属于我。在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该明白这一点的。只是,我已经陷得太深了,即使明白,也不能自拔。 罢了。能得她相伴这一刻,我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究竟她遇到了我,想来也已经此生难忘,我的名,也会刻在她心底。就算她将来回到法国,我们从此山水相隔,却永不会相忘,我还奢求什么呢?这,就是我的唯一了吧。 安那达已经先我们一步回到德里,打点好一切。所以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庭园井井有条,绿树浓荫,芳草萋萋,仆妇们也备妥了热水,我们一到便可以洗去旅途劳顿。继而有珍馐佳肴陈列庭中,沐浴更衣后,便面对着碧池森森,鸟语花香,与她开怀畅饮。 我们身着同样的白色宽袍,赤足坐在木台上,执壶小酌,闲情雅逸。她长发垂肩,流如飞瀑,妙目含笑,辉比星辰,执壶的手白玉莹莹,悠然自若,是说不出的潇洒倜傥,不拘一格。 浅酌轻吟间,她忽然笑对我道:“此间太过舒适,叫我想起久违的豪奢生活。只怕就这么沉溺下去,竟忘了故国还有强仇等待了!” 我笑吟吟回道:“既恋栈,何妨勾留不去?我必以美酒佳肴,日日笙歌,让你忘却所有烦恼,自在生活,又有何不可?” 她斜睨着我笑道:“你真是个妖精。就像《奥德赛》里多情的女神卡普鲁索,要用醇酒美人包裹住俄底修斯回家的脚步。我若是个男人,真要上你的当了。” 看她薄醉微酡的脸,眼神如丝,我不由心湖荡漾。是啊,若能一生如此,该有多妙。 她微微叹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再陪我喝一杯,麦姬。” 说着提起壶来,注入我面前的杯中,琥珀的颜色。我心道玉液琼浆也不过如此,若没有她相伴对饮,只怕也是索然无味。不错,今朝有酒今朝醉,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她笑道:“好酒量!”执壶欲再斟一杯。 我按着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取过了壶放在台上。只觉她的手并不细腻,掌中满布剑茧,但骨格清奇,十指纤长,形状优雅,握之只觉十分有力。笑意盈盈地道:“我虽然也想你就此醉卧温柔乡,但只怕你醒来之后却要怪我害你玩物丧志。还是走吧!” 她看着我愕然道:“去哪里?” 我抿嘴一笑:“见我师傅。” 她醉意忽消,反手握住了我的手道:“说得是。我们快走。”便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笑着回拉住她:“这会儿又知道心急了。总要换了衣服再去吧!” 她微怔了怔,呵呵笑道:“我醉了。别跟我计较。” 两人更衣后便直奔我师傅的宅邸,回生草堂而去。 这回生草堂,虽然说是草堂,但其实却是德里最豪奢的建筑之一,怕只有王宫才堪与相比。而在某些局部的精细设置上,就是王宫竟也要被它比下去。这一切无多,只因我师傅这人生性高傲,本来又出身世族大家,更爱讲究排场。30岁上医术大成之后,赢得医圣尊号,名动宇内,连皇上都敬他三分;病家为了求他医治,往往金山银堆地送上门来,更令他这奢侈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出门车驾如云,堪比王侯。 这回生草堂,便是这样修建起来的,取起死回生之意,也好显出医圣的名号。占地广袤,分前中后三进,前进是诊病开药之所,中进是施行手术及护理病患之处,后进则是他广大豪华的居室。整个草堂,可以收容上千病人,加上他的弟子三百,妻妾子女成群,简直就如一个小朝廷般。 师傅今年已经年过七旬,这诊病之事多已交由弟子们处理,自己则性之所至随处优游,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我是他的关门弟子,在我之前所号称的三百弟子,其实得他真传的只有一十八人,其余的不过是弟子的弟子,徒孙的徒孙罢了。且他从不收女弟子,至于为何收我为徒,还尽心传授毕生所学,起先是看我父亲的面子,见了我后,却不由真动了爱才之念,说我是他毕生仅见学医的奇才,故将那压箱底的功夫都倾囊相授。我的确也没有让他失望,三年之间,已略有小成,他更是当我如珠如宝,胜似亲儿。这趟带了休来见他,求他出手,应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们的车驾直抵草堂后进,我领着休直入大门。看门的阿三哈梅西见了我就满脸堆笑道:“大小姐,您可有一阵没来看老爷了,他老说见不着您心烦,这下可好了!” 我笑答:“前阵子跟商队去沙漠了。师傅在哪里?” 他指着内庭道:“在钓鱼呢,说无聊得紧。您再不来,他说就要出远门散心去了。” 我点了点头,带着休走进庭园。边走边对她道:“还好来得快,不然他这一走,又不知多久才回来,那就有得等了。” 休含笑道:“听起来你这位师傅可有趣得紧哪。” 我失笑:“是个可爱的老头子。虽然脾气是怪了点。平日里王侯将相来求他治病,也得低三下四,他若看那人不顺眼,照样不理不睬。不过只要你对了他胃口,就是不肯给他治,他也会巴巴地送上门替你治的。” 休大笑:“还真有这样人?果然有趣。说起来,你师傅在印度的地位可谓超然,虽非王公大臣,只怕影响力却更胜过王公大臣吧。” 我微笑颔首:“也差不离了。” 说话间已到了池塘边,远远便见他独坐在一把大伞下,旁边支着两三根钓竿,地上放着网兜水桶之类钓具。他钓鱼时不喜有人打扰,所以便连仆人也遣开了。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中,眼见那浮漂一上一下地在水中沉浮,应是有大鱼上钩了。我忙止住脚步,也拉住了休的手,两人便隔了丈旬的距离看着。 他忽然脸露喜色,探手疾抓起一根钓竿,只见一尾尺余长的金鲤被扯到了水面活蹦乱跳,水花四溅,在阳光下闪闪生辉。老头脸色紧张,举着钓竿沿岸而走,慢慢把那金鲤逗到岸边,生怕它脱了钩。然后缓缓蹲下身去拿网兜,却一时走远了,再也够不着。正在干着急,手中钓竿一紧,那鱼在水中的力道大得惊人,猛一甩尾,只听“啪”地一声,钓竿竟折了!老头大惊失色,跺足叹息:“唉……” 他话音还未落,我手中一轻,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休的身影。再一眨眼,她已到了池边,左手攀着池边树木,半个身子伸出水面,右手持了网兜向水中只一探,已将那金鲤舀了起来!左手猛一收回到了岸上,网兜中的金鲤仍蹦达得欢,水滴淋漓。前后不过呼吸间的光景。 老头讶异地看着她喜道:“哪里钻出来这么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姑娘?” 休微微笑道:“医圣老先生有礼了。今日特地前来拜望,这尾金鲤,便算我送老先生的见面礼如何?” 老头嘿嘿一笑:“小姑娘有趣得很。明明是我钓起来的鱼,却说是送我的礼。我这可亏大了,还得欠你一份情。这么精明的丫头,到底哪里蹦出来的?” 我哈哈一笑走上前去:“师傅!休是我刚结识的朋友,今天专门带了她来看你的。” 老头回头见到我,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臭丫头,出门也不知会师傅一声,前阵子害我好找!到处摸不着你的影子,我已经打算到拜德迪问你老爹要你去了。你明知夏天这么热,又无聊,还丢下我乱跑,委实该打!” 我忙堆上笑:“师傅明鉴,这你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我父亲。若不是他硬要塞给我一个什么尼泊尔的王子,我怎么会逃到印度沙漠中去受活罪呢!这一个多月我可是给晒得连皮都要掉一层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眉花眼笑着道:“还好还好,没少点儿什么,就是比以前稍微黑了些儿。听说沙漠里土匪横行,你这丫头胆子还真不小。嗯,像我的徒弟!” 接着回头望了望休道:“这丫头就是你在沙漠里捡到的宝贝?哎,果然有眼光,不愧是我的徒弟!” 休愕然间,我只觉脸上一阵臊热,这老头怎么这么口不择言!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休的来历了。因为我抵德里之前便已修书给师傅,告诉他休的事情,求他为她行换颜之术,却没料到老头竟然把我信里“我在沙漠里捡到宝贝”这话也给漏了出来。直将我羞得汗颜无地。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5 章 嗔道:“师傅,老没正经!我不跟你说了。” 老头嘿嘿笑道:“乖徒儿,为师是夸你交友有道呢,生什么气。你这位朋友气质清丽出尘,骨格清奇,器宇不凡,竟然能让你在沙漠那种鬼地方捡到,也真是奇缘。”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若要改换容颜,却有一个问题。” 我忙问:“什么问题?” 老头却不理睬我,回头对休道:“丫头,我问你,你自己说。你这一张脸,本来就是天庭饱满,剑眉星目,神采内蕴,端鼻红唇,肤白胜雪,万中无一,上上之姿。你要我改,却叫我怎么下手?搞得不好,就弄得鼻塌嘴歪,容貌尽毁,更不要提能保住你现在神韵之万一了。你却为什么非做不可?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我听得大惊,鼻塌嘴歪,容貌尽毁?这老头又在胡说什么,他以前做过那些天生鼻塌嘴歪娶不到亲之人,不是都恢复如常,娶妻生子,得享天伦了么? 正要插言,老头却挥挥手止住了我,再拿眼看着休道:“好好考虑吧!”竟甩了甩袖子,提着那尾金鲤施施然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极其不满地哼了一声:“臭老头,胡说什么啊!不敢做就明说嘛,偏要找借口!”我料师傅心高气傲,听到我这话一定会回头训斥,并就此答应的。岂知他居然当没听到,身形一刻也未停留地没入疏木间了,倒剩下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怪哉!他平日绝容不得人质疑他的医术,今天却是怎么了? 我忍不住喃喃道:“这样骂他都没反应,师傅别是老糊涂了吧……” 回头看休,她也立在当地,眉头微颦,若有所思。过一刻竟淡淡道:“老先生不愿意为我做手术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我一时拿不准她是喜是怒,只好劝道:“别灰心,我肯定会说动他的。” 她忽然冲我明媚一笑:“好,你慢慢帮我劝劝他。说实在的,我倒真有点舍不得这张脸,毕竟二十余年都是这张脸跟着我,要一下子舍弃,就像要我自尽一样。何况你师傅还说,保不住我倾国倾城的容貌,那我真是不要活了。” 听得我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你……咳……还真是自恋哪!” 她笑嘻嘻地道:“你没见过的多了,自恋算什么。世人若不知道先爱惜自己,又怎么去爱惜别人?不过,我再爱惜自己,比起某人对我的爱惜似乎也望尘莫及,嘿嘿,是么?”说罢竟扬长而去。 我呆立着,脸色慢慢变成绿色…… 这两个活宝,都在耍什么把戏?该答应帮忙的不答应,该着急被拒绝的不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又不是我要变脸!我重重哼了一声,不行,非得找师傅问个明白不可,向着老头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排排房舍地找过去,终于在静室里抓到了他,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入定。 “师傅!你跑得这么快干吗,老人家应该有老人家的样子,慢慢走就是了,害我找得这么辛苦。”我倚着门框微微喘气。 他没睁眼,只是道:“等你半天了,坐下。” 我诧异,他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跟刚才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不由稍觉忐忑,依言过去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他道:“你的大劫到了,还不知道趋吉避凶。” 我愕然,同时心中一跳,大劫?他不会莫名其妙地说这话,难道,他竟看出来什么?劫,我曾想过这个字,也问过自己,如果跨不过这个劫会怎么样,然而,答案是,没有选择。 讷讷道:“弟子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他忽睁开了眼睛,一道逼人的神光绽射而出,肃然凝视着我:“你明白。如果你非要说不明白,那我就要你明白。你的来信,措辞用语意兴飞扬,与你平日的沉凝心性丝毫不符,我已经在奇怪,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今天看到她,总算恍然大悟。从你们进园开始,我就在暗中观察,你对她的态度果然大不寻常,眉目含情,如沐春风。可还要我再往下说吗?” 我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会吗,我的态度,会这么暧昧吗?如果师傅看出我的异样,那休她,她是不是也觉出不妥呢?想起她刚才的话,回想起来,那眼神似乎也颇异样……我不由心乱如麻。 师傅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可知道,如果处理不当,这样悖乱的感情会给你造成多大的伤害,甚至是毁灭?” 我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汗湿后背。 “所以我不会替她做这个手术。你也该早日忘记这段情,在它还没有来得及伤害你之前。明白了吗?去告诉她,让她别抱希望了。你必须离开她。” 我只觉跌入万丈深渊,离开她?心中撕裂般的痛,只是想想要离开她,已叫我如此绝望!眼前一黑,便向地上栽去。 醒来的时候,已不在静室中,躺在一张长榻上,师傅背对着我坐在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我微微一动,他便搁下了笔,回身看着我,神情凝重,却一时没有说话。 “师傅……”我不由哽咽。 他神色稍弛,叹了一声:“想不到你对她的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为师却要为难了。” “师傅!不管怎么样,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她毫不知情,换颜之事对她却是至关重要。求您就帮帮她吧!” 他只是沉吟不语。 我一咬牙,从榻上起来,对着他便直挺挺地跪下去。 他一惊,忙伸手将我捞起来:“有话起来说。” “师傅,求您成全!”我却只是跪着不起来。 他不再拉我,看着我长叹了一声,缓缓道:“那个孩子命途坎坷多艰,如果换不成颜面报不成仇,或许倒是好事。所以我要她好好考虑。如果她坚持要换,我会成全她,只是这却无异于将她推上一条不归路,她也会立即离开你。但若她换不了颜,也就回不了国,只能就此漂泊天涯,或者只能停留此处,你们之间或有可能。也或者,这段情就毁了你们两人,玉石俱焚。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好好想想吧!”说罢拿起桌上他适才写的笺纸,径直出门去了。 我怔怔地跪在当地,心中翻来覆去就是师傅这几句话。坎坷多艰……好事……漂泊天涯……玉石俱焚……只觉五内俱焚,竟没有一个两全之计么? 回到家里已是入暮时分。慢慢行入庭园,浑身乏力,精神有些恍惚,连安那达叫我都没听见。他不得已只好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才霍然惊觉道:“什么事?” 他恭谨地问道:“小姐的朋友没跟小姐一起回来,莫非医圣已经答应为她换颜?” 我一惊:“她比我早走多时,竟还没回来?” 安那达答道:“是。原来小姐也不知她的去向?莫不是在城中闲逛去了,我派人去寻她回来就是。” 我点一点头,却不怎么相信他的推测,只是想到休并无别处可去,第一次来德里,或者就是闲逛去了也说不定,心下稍安。 坐在庭中,朗朗月光洒入院落,等着仆人们的回报,只觉心烦意乱。无论如何,还是得劝服师傅做这个手术,至于她将来走也好,留也罢,都已无暇顾及。她心性坚忍,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何况她一家上百条人命,这样的血海深仇也绝不会因为换不成颜就放弃。如果要她为此而继续奔波,或者竟就这样回到法国,在巨大的危险中以本来面目去报仇,都是我所不愿见的。哪怕真如师傅所说,我与她再无相见之期。那么,就助她一臂之力吧,起码这样她会比较安全。 正想到入神,一把娇脆的女声忽然在耳边炸响:“喂!发什么呆哪?” 吓得我几乎要跳起来,回头一看,却是梅耶,狡黠而笑意盈盈地瞅着我。不由责怪道:“你成心吓死我啊?表现这么不良,我拒绝为你在我老爹面前说好话了。” 她一听这话,立即撅起了嘴道:“我听见你今天回了德里,赶忙巴巴的来跟你一起吃饭,为此连皇上宣召都推病不去,你居然对人家这么凶!不说好话算了,难道凭人家的姿色会打动不了你那色鬼老爹的心?”说到后来明眸中竟已泪光点点。 我顿觉头大,她动不动就拿眼泪作武器,连皇上都怕这招,一遇泪湖立即缴械投降,我又能奈她何?而她确实得宠,单看她胆敢推拒皇上宣召这点已可见一斑。现在她摆明了车马说是为了要来和我吃饭,这个天大的面子确不好驳,似乎也是我理亏在先,于是亦缴械投降,低眉顺眼道:“是是是,梅妃的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姿,国人有目共睹,哪还用得着我来宣扬?我那色鬼老爹也迟早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今天我天大的面子,竟能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共进晚餐,真真是湿婆神显灵了。” 这几句好话一说,她立即破涕为笑,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带了宫里御厨的新菜色咖喱鸡块白了亚尼饭来请你吃!快趁热尝尝。”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6 章 她身后的侍女便放下了一个篮子,端出两盘黄灿灿的炒饭来。 我却哪有什么食欲,瞅着只是不动。她于是催促:“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好拿起勺子来在盘子里搅拌着,随口问道:“我去了沙漠里这两个月,德里有什么新闻吗?” 她撇撇嘴道:“也没什么新鲜的。还不是比宾和他那一伙在那里乱跳,鼓吹什么末世论,劝皇上向长老们施压,要用活人向诸神祭祀。说非得这样才能显出对神明的敬意,消灾免祸,否则便会有天灾降临,生灵涂炭。看来上次你批得他还不够严厉,这厮还不死心。” 我心中又是一沉,比宾执掌祭司重职,地位仅次于四大长老,在教中有不小的影响,这些年更暗中培植势力,其心可虑。何况他近来鼓吹什么末世论,说梵天一梦将醒,现世界行将灭亡,从混沌中再生。能阻止这一灾难的方法只有以活人的鲜血向神灵供奉,才能平息神灵的躁动,化解灾劫。 虽然这明明是妖言惑众,但被他蛊惑的人不在少数。只因近年来的确干旱连连,民间收成锐减了五成,许多百姓节衣缩食也难以度日,加上匪患深重,民怨四起。百姓无知,遇到天灾只道是神灵降罚,他这番说辞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布出来,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便有许多人信奉他的末世论,主张用死囚向神灵献祭,更有甚者,在民间秘密用童男童女祭祀,丧尽天良,其心可诛。 我曾在朝堂上当众与他论辩,直斥其非,将他与他的末世论尽皆归入祸国殃民之列。当时皇上也听从我的劝谏,并未采纳他的建议。没想到这厮仍不死心,更不知运用什么谄媚方法,再次接近了皇上,继续蛊惑圣心。现在父亲不在德里,其他三大长老不知对他这一行径有何对策,再任他这样胡搞下去,我教岂非成了妖魔盛行的邪教?看来我必须与他们见见面才行,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梅耶续道:“他们公然宣称将于下个月在杰狄士寺举行活人祭祀,让信徒们都去膜拜观瞻,还说将让信徒们亲眼得见神灵的谕示,以彰显他们正教的地位。” 我吃了一惊:“教中其他长老为何不阻止他?” 梅耶道:“其实你离开的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比宾再次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而你父亲却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了德里,再没人能制肘比宾,他越发地飞扬跋扈了。后来他更以言语挤兑住三大长老,说要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所宣扬的乃是符合神意的正道,若他们胆敢阻止,就是违背神的旨意,到时上天降罚,就没人能拯救苍生。长老们只好默许了他的要求,到时他若证明不了所谓的神意,他们就将在教中召开大会,罢免他的祭司之位。” “皇上的意思怎么样?” “皇上不知被比宾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由得他胡作非为,不置一词。” 我更是暗惊,想不到短短两个月,事情就起了这么大的波澜。比宾这么信誓旦旦地宣称得了神谕,究竟有何凭恃?不由眉头大皱:“长老们太糊涂,现在不阻止他,只怕他早有惑人伎俩来证明他所谓的神谕,那时万众瞩目,再要压下他的气焰就千难万难了!” 梅耶张开檀口打了个呵欠:“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啦!这些事原也轮不到我们女人来操心。你已经是个异数了,身为女子,上次竟能在朝堂上与国之重臣唇枪舌剑地论战,还没有被皇上怪罪。但这终究是僭越,还是收敛些吧,免得惹祸上身。” 我沉吟道:“比宾祸国殃民的行径绝不能听之任之。现下我父亲不在德里,皇上又对比宾放任自流,我怎能再袖手旁观?既然没人敢管这事,姑且只有我来管上一管了。相信那几个老头子看在我父亲面上,总要听我几句话吧。” 梅耶哂道:“就知道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你真是庸人自扰啊!做女人安分守己的有什么不好,非要去管他们男人管的事。对啦,我听说你在沙漠里捡到一个绝色美女是真的吗?快给我介绍介绍嘛。” 我一愣,想不到消息竟传得这么快,连在深宫中的她都知道了。正要答话,便听得清朗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哪位美女想见我?想不到我初来乍到,名声竟有这么响亮,真是受宠若惊啊。”忙回身一看,休正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不由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派人到处去找。” 她笑吟吟地道:“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会丢了不成?啊,座上这位美人,气质温柔恬静,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我不禁有些气往上冲,想不到我白为她担心这么久,此人不但闲逛了许多时,还一回来就只关心美人云云,我真是何苦来由……有心戏耍她一下,没好气地道:“这位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梅妃娘娘,还不来见过了?” 她一诧,随即朗然笑道:“原来是梅妃娘娘。初次见面,请允许我为您吹奏一曲,略表敬意。”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按在胸前洒然鞠了一躬,然后自背后魔术般变出一支银光铮然的长笛,便放在唇边吹奏起来,悠扬的笛声顿时如行云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我忽然觉得那长笛似曾相识,竟越看便越觉得像师傅时常把玩的那支笛子,但此笛乃他心爱之物,怎会到了休的手上? 一曲终了,梅耶欢然鼓掌:“好笛!妙人!真是与你一见如故,你叫什么名字,做我的姐妹好不好,以后经常进宫来玩好不好?” 休含笑道:“谢娘娘赞赏。我叫做路易丝,能跟娘娘做姐妹,真是福缘深厚。不过……最近我身子有点小恙,要在医圣老先生那里治病,只怕要辜负娘娘的雅意了。等过了这阵,必遵娘娘吩咐,常去探望娘娘。” 梅耶娇笑着道:“少听麦姬胡说了!别娘娘长娘娘短的,我跟她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现在跟你也一样啦,就叫我梅耶好了。”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手上有师傅的笛子就已经够奇了,现在竟又说要去师傅那里治病,莫非……急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去我师傅那里治病?” 她笑得高深莫测:“你师傅已经答应替我治病了。要讨他老人家的欢心,我可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哄得他心怀大畅,答允我了。” 我不由呆若木鸡,师傅明明对我说,不会答应她,可这才过了半天,居然就变卦了。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我再劳神去劝说师傅了。 眼看月至中天,忙对梅耶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宫去啦。我有空就进宫看你去,记着有什么消息的话马上派人通知我。” 梅耶嗔道:“还早呢,你就赶我。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啊!” 我一边哄她一边将她拉了起来:“皇上那么疼你,听见你病了,万一到你那里探望怎么办?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安全啦。” 听我这么说,她才勉强答应了:“记住来看我啊!等路易丝治好了病,也带她一起来!” 我忙不迭点头应允,她才扶着侍女的手翩然去了。 我霍然回头看定了休道:“你是怎么搞掂我那个难缠的师傅的?” 她却笑而不答,坐了下来:“好香的咖喱炒饭!饿死我了。”居然就拿起勺子吃起来。 我疑惑地看着她,只觉异常地容光照人,不由惊道:“你……莫非用的美人计?”师傅那个老头子,向来懂得怜香惜玉,年轻时也确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不然也不会妻妾成群。以休孤高清绝的气质,若有心要男人为她倾倒,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但她对我的问话却毫不理睬,只顾着吃喝,搞得我越发心神不宁,莫非……莫非…… 我心中一沉,伸手抢了她的勺子,急道:“你快告诉我啊!” 她愕然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让我吃点东西,我哪有力气告诉你啊?” 狐疑地盯了我一会,忽而大笑起来:“你着急的样子倒真是好看。好啦!人家玉洁冰清的,不要拿那么奇怪的眼神看人家啦!” 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道:“你居然会这么想。知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不但是侮辱我,也是侮辱你师傅啊?枉他那么疼你,你这个脑袋瓜里居然把他想得跟一般的急色鬼一样,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 我脸上一阵火烧,关心则乱,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我竟然胡思乱想至此,师傅若知,怕不真被我气死才怪。赧然道:“是,我错了。你,那你究竟是怎样劝说他的?” 她悠然躺在了木台上,胳膊枕在脑后,轻松地道:“我根本就没劝过他。我们整个下午就在他的书斋里谈天说地,又是抚琴又是吹箫,逍遥自在。末了他送我这支长笛,还答应为我换颜。”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就这么简单?!” 她答得泰然自若:“是啊。你还说你师傅脾气古怪,我觉得他很随和的嘛。” “可是你早先不是已经走了吗,又怎会回到那里的?” “我看时间还早,就出去在城中闲步。过不多久他家那个看门人就找到我交给我一封信,说是他家老爷请我回去有事相商,那我就跟他回去了嘛。” 我想起下午醒来的时候看到师傅在写信,原来就是写给休的。又问:“他叫你回去商量什么事情?” 她眨了眨眼道:“就是奇怪啊,由始至终他也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跟我聊天,玩乐器,还教我下你们东方的围棋。然后就问我,是不是真的决定了要换颜,我说是,他叹了一口气,答应了,让我明天就搬去草堂,预备手术。还说什么天意如此,勉强不来,只看各人的福分罢了。不过……”说到这里,长眉微蹙,似有些疑难。 我心中一跳,果然还是有异样,忙问:“怎么了?” “他要我答应他一件事。”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7 章 “什么事?” “他要我带你离开印度。”说着眉蹙得更深了。 “什么?!”我亦大吃一惊。 “我不明白你师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或者你知道?” 我心头一阵翻江倒海,师傅呵师傅,毕竟还是你明白我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心意。你要我努力去追寻一个似乎永不可企及的身影,就算是历尽千难万险,也胜似在寂寞中沉郁地度过下半生。你要我经历情海沉浮,看透世情,作最艰深的修行,最终在烈焰中浴火重生。你的苦心,我已明白……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或者,就是想让我出去长点见识吧。你答应他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虽然觉得不妥,但为了换颜一事,只好先答应他。看你的意思怎么样,如果你不愿意,我定会劝他收回成命。” 我淡淡道:“那也用不着。或者我愿意也说不定。” 她微微诧异地看着我,我笑着拍了拍她的面颊道:“我有个疑难,快用你聪明的脑袋帮我想想。”说着将梅耶转告我的事情,以及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 她凝神细思了一会道:“皇上和长老们已经默许,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怕是阻止不了比宾的图谋。唯今之计,只有速速通知你父亲,要他赶快回来主持大局。而我们则可以暗中探听消息,能作破坏就作破坏,总之要他不能顺风顺水地得逞奸谋,最好就此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让我们能够一举揭破他的阴谋。” 我迟疑道:“你说得对。我想问题的关键在于,要能抓住他究竟拿什么作为神谕才是,这样我们就能捷足先登,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她微笑道:“想推测这个并不是太难。你只要想一想,婆罗门教往常都以什么作为警世之兆?我想无非是天象、气候、奇闻异事,诸如此类吧。” 我闭目凝思,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是了!应该如此,只要我再作推算证明,那就般的情报体系,婆罗门教将近三分之二的教徒都成为我的耳目。 情报从教徒们口中一点一滴地汇集,到我这里已经成为浩然河川,比宾的一举一动,甚至他饭桌上摆了什么菜,喝了什么饮料,都被我掌握得一清二楚。然而,表面上看来,他却没有什么异动,生活规律,如同每一个婆罗门教的教徒。只是他越是平静,我就越是肯定,他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地实施,安然无波的河面下汹涌的暗流才最是叫人难以防备。 休入草堂的第二天就是手术之日。这一天惊雷闪电,大雨滂沱,急剧倾下的水流来不及排泄,草堂的院落中积起了半尺深的水。我怅然若失地站在窗前,看着凌厉的雨滴砸落下来,激起朵朵水花,仿如砸在我波澜起伏的心里。 我所熟识的那个休正在隔壁的术室中一寸一寸地消失,准确地说,是我所熟识的那张脸在一寸一寸地消失。绷带揭开后,我将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我心心念念挂着的那张脸,是永不会再出现了。这感觉很微妙,就像心里被挖去了一块肉似的疼痛,惊慌,又似有几分麻木。我甚至怀疑,对她的痴恋是否只是一种幻想,即将因这脸庞的消失而化作轻烟。 她被抬出来的时候,我正被这样一种感觉困扰着。当一眼看到白色绷带包裹着的那个人,我蓦然地泪流满面了。她还在睡梦中,不知道有个人就那么一直地守在她床旁,痴痴傻傻地凝视着她。 师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痴儿……你要学会放下才好……” 我回身对着师傅,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又是哽咽:“师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怕,怕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怕她醒来的时候,就是我这个梦幻终结的时候……” “你还没堪透相的虚幻么?好好问问自己,她真正让你动心的是什么,那种让你的灵魂为之颤栗的东西是什么?好好想想,想清楚,你对她的感情,是爱,还是幻?” 我凝视着她露出在绷带外紧闭的眼睛,脑海中掠过与她相识相知的丝丝缕缕,都如一团纠缠不清的线,再难以理出头绪来。只是那核心处,却分明是那灰色的寂寞,她骨子里那种孤绝天下的寂寞,穿越了万里之遥,将她引领到我的面前。一个同样寂寞的灵魂。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8 章 是呵,令我颤栗的,是她眼神中那隐藏在寒冰后的炽热火焰,是她于死寂中不经意间透露的微细波澜。除却了所有伪装之后的她,原本是个多情的人吧。就如同最初我见到的昏迷中的她,给我那感觉,受伤的小兽。现在的她,就像那时的她,不管在怎样的脸庞下,我都会爱着,想要不顾一切地去保护着。 是的,我是真的爱她,爱着她的灵魂。 我回头想要告诉师傅,却发现,原来身后早已是一片空白。 雷神(上) 下午休才醒了过来。雷雨早已停息,窗外挂着一道绚丽的彩虹,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我扶着她起来,在窗前欣赏这五色斑斓的美景。 她忽然不无感慨地道:“路易丝终于死了。就像这条悬于半空的彩虹,有着瑰丽的过去,然而下一刻,便会在阳光下人间蒸发。路易丝,已经是一个我只能在记忆中缅怀的幽灵。” 我轻轻握了她的手:“你始终是你,不是路易丝,也不是休。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只要你的心还在,你就会永远存在于这个世上,没人能带走它,也没有困境可以毁灭它。我相信你的坚强,否则在沙漠里,你就已经应该被黄沙掩埋了。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答应我,永远守着这颗心,别让它丢失。”是的,守着这颗心,这是我爱你的理由。 她的眼睛里映照出彩虹那令人目眩的光晕,那一刻,便如有一丛火焰在燃烧,回头望定了我:“我答应你。” 我的心一阵战栗,这,是否可以算作一种承诺? 她却又移开了目光,随口问道:“这两天查到了什么?” 我定了定神才回答:“表面上看来,比宾的行事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敢肯定,他的计划一定在暗中进行着。我怀疑他是用自己来吸引住我们的注意力,其实另有代理人。” “应该是这样没错。要找出这个代理人却是大为棘手的事。你有留意过以前教中或者朝中谁和他关系亲近么?” 我回想了一刻后答道:“说起来,万人长曼萨达是比宾的多年至交好友,权势显赫,如果是他在暗中支持比宾的话,我们想要动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休皱眉道:“万人长是个什么官职?” “朝中官职从最低的十人长一直到最高的万人长,共分三十三级。而最高的万人长,整个印度,包括小邦在内,也只有二十名;在德里的朝廷中,有万人长之衔的又仅有五人。所以你可以想象,这个人在德里的影响力有多大了。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要造反,就连皇帝怕也只能暂时走避而已。” “既然这样,你调查他的时候务必要小心才是。” “这你却可以放心。给他一个天作胆,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赛门的名字就是安全的保证。可恨的老爹,偏偏在关键时刻跑开!” 休笑道:“听来你父亲简直就是镇邪驱魔的神人嘛!那我们干脆什么都别做啦,等他回来就对了。” 我不由嗔道:“少贫嘴。敢拿我父亲开玩笑,小心在印度没有立足之地。何况,难道凭你我之力,还会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比宾不成?” “不敢不敢,安身立命之所都受到威胁,我当然只能唯姐姐之命是从啦。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竭力辅佐你的。对了,铁匠找了么?” 我困惑道:“找了。你要那么长的铁杆做什么?” 她睒了睒眼睛:“天机不可泄漏。到时你就会明白铁杆的妙用了。” PS:鲜网那边的读者告诉我,F.I.R乐队的歌《千年之恋》让她每次听到时都想起麦姬和休的故事。我也找来这首歌听了,真的非常喜欢这歌词,很有共鸣,写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吧。^*^ 竹林的灯火岛国的沙漠 七色的国度不断飘逸在风中 有一种神秘灰色的漩涡 将我卷入了迷雾中 看不清的双手 一朵花传来谁经过的温柔 穿越千年的伤痛只为求一个结果 你留下的轮廓 指引我 黑夜中不寂寞 穿越千年的哀愁是你在尽头等我 最美丽的感动 会值得 用一生守侯 七天之后,我终于等来了消息。比宾等虽然行事秘密,但还是露出了破绽。夜晚时分从他府中放出的一只信鸽被阿克谢射了下来,一封与曼萨达联络的密函落入了我的手中。原来他们一直是以这种空中传递的方式联系,且在夜幕低垂的时候才放出信鸽,难怪开始我们会找不到蛛丝马迹。若非阿克谢天赋异禀,能够在黑暗中视物,这封密函原也得不到的,可见天意如此。 我带着这封密函兴冲冲直奔草堂。休房间中仍灯火澄明,窗户上映出一个修长优雅的影子,正手执书本轻声吟诵。 “长夜漫漫,你挑灯夜读,莫非孤枕难眠?”我一边推门而入一边打趣着。 她讶然回身,看见是我,眼睛里露出笑意来:“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不找本书读,怕是等不到拆绷带,我已经被这无聊的日子榨干了精力,变成木乃伊了。至于……孤枕难眠嘛,或者也有那么一点,姐姐介不介意跟个僵尸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呢?”说着眼里黠光频闪。 我哼了一声,又来揶揄我,我才不上这当。何况,我还真不敢跟她抵足而眠,不要说彻夜长谈了,就是那遐想也会活活夺了我的命去。 “姐姐不回答,莫非默许了?”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想得倒美。我怕你这僵尸半夜起来吸了我的血才真,谁要答允你了?” 虽然绷带遮住了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却分明觉得她仿佛是言笑晏晏地:“哎呀,图谋居然被识穿了,可惜可惜。我本来琢磨着,或者吸了你这个绝色美女的血,可以使我的容貌更胜从前呢。” 我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一听这话,忍不住呛了出来:“咳咳……我这真是引狼入室……咳咳……” 她大笑着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我背后,轻轻拍着我的背:“姐姐不必动气。深夜造访,有什么正经事快说吧。我看你神采奕奕,定是有好消息了。” 我掏出那封密函递给她:“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吧。” 她接过信细细看了,笑道:“果然天助我也。这个曼萨达为人性情如何?” 我答道:“身为手握重兵的国家重臣,他当然不是盏省油的灯。此人行事刚毅果断,谋略智计都堪称一流,手下能人辈出,有两大虎将辅佐。哈瑞达西与纳里纳,这两人都有万夫莫当之勇,在印度是有名的猛将。” 休打断了我问道:“这两人比之拉赫如何?”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9 章 我稍稍沉吟后答道:“或者略逊一筹。拉赫那种骁勇斗狠之人,怕是千年才出一个吧。” 休又问:“曼萨达本人有何喜好?” 我不由失笑道:“此人乃是有名的性好渔色之徒。而且奇就奇在,他不但好女色,更好男风。大概真的是精力过剩吧!” 休的眼睛转得两转,便笑道:“那我们就给他来个美男计好了,包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美男计?!我们到哪里去找一个美男出来啊?美女倒是不少。” 休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道:“放心。到时候自然会有美男的。美女么,我却舍不得给他呢,白糟蹋了去。好啦,夜了,你不在这里睡,就请回吧。我要睡啦,你师傅交代我每晚早睡,我没听他的,明天又得挨骂了。帮我关好门吧,恕不远送啦。”说着竟径自进了里间。 我还没回过神来,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帏后。我不由喃喃咒骂:“真是上辈子作孽,遇见这么个克星……”转身关了门去了。 一月之期转眼即至。这天,是休拆除绷带之日。 除了师傅外,我支开了所有人,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做第一个看到休新面貌的人,但是那双要去解开她绷带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地颤抖着。她端坐在那里,等得有些不耐:“快啊,麦姬。我也很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啊!” 师傅亦温言道:“放心吧,绝对不输于从前。难道你还信不过师傅?” 我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激动、期盼、忧虑混杂的心情,慢慢地轻轻揭开那一层一层的纱布。渐渐看见略微有些发红,然而娇嫩得仿佛初生婴儿一般的皮肤,光滑如镜,就像刚刚剥了壳的荔枝,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咬上一口。心中大定,我的手不由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地揭开了剩下的纱布。 一张崭新的面孔顿时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是一个只应出现在神话中的存在。幽深的双眸光焰万丈,冷峻高直的鼻梁透露高贵气息,唇若点绛,唇角微微上扬,倜傥之意尤在于这样的话未出口却意犹未尽。整个脸庞,充满了慑人心魄的中性之美,让人再难分清,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神?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赋予她一种近乎妖冶的引力,让人再难移开目光。 她见我痴呆的样子,不由双眉一轩:“怎么样啊?”更加如平湖波澜,云霞会聚,风光无限。 我将镜子递了给她,她一眼看过去,立刻也呆住了,微微张着口,似乎魂魄即将离体而去。师傅走上两步,看见这情形,亦忍不住得意地捻须微笑。 我猛地一拍她肩膀:“别发呆啦!看自己也能看得那么入神?你还真是自恋哪。” 她终于神归故里,犹似惊魂未定:“我真的会忍不住爱上自己。” 师傅冲我哈哈大笑:“果然完美无瑕。为师今日可以圆满地封刀了!” 我惊道:“封刀?师傅你的意思是……” 师傅笑道:“以后再也找不到像休这样本身天生绝色的病人,又怎能做出像现在这样一张神赐般完美的脸庞?我看是再没人能令我产生动刀的念头啦。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个手术,为免以后超越不了这次的成就反而兴味索然,我宣布,这也是我最后一个手术了。” 休站了起来向师傅深深一躬:“多谢医圣老先生成全。” 师傅摆了摆手:“你不需谢我。我们之间早有约定,你履行自己的诺言就是对得起我老头子了。何况你这丫头精灵古怪,甚讨我欢心,我替你做这个手术,也算对你的奖励罢。”哈哈笑着去了。 剩下我们两人四目交投,休笑意盈盈:“怎么还在看,难道你也爱上我不成?” 我哼了一声:“真是臭美。我爱谁也不会爱你啊。小鬼,美够了没有?再过六天,就是比宾祭祀之日了。你说要对付曼萨达,到底去哪里找美男啊?” 她嘻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这么大一个美男放在眼前,你都看不到?” 我一怔,才发觉原来她穿的是男装。难怪刚才我乍一揭开纱布,会产生分不清她是男是女的错觉。不由尴尬一笑:“还真是雌雄莫辨哪。不过这样的中性之美,却着实让人惊心动魄。” 忽然醒悟过来,忙又道:“你,你说什么?你要亲自出马?” 她笑道:“我舍不得让你这样的美女落入色魔手中,只好作大无畏的牺牲亲自上阵啦。够怜香惜玉了吧……喂,你脸色好难看啊,你不会认为我不够去勾引他的美色吧?” 我的脸色的确很难看,她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早知如此,我决对不会答应她用什么美男计的。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只被那色魔摸摸手指,我都会忍不住要活剥了他来泄愤。于是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我不准!你不是不够美色,是美得过了分。你要是被他看见,他不立刻吞了你才怪。所以我不准!你给我另想办法。” 她一怔,随即笑道:“哪还有比这个办法更十拿九稳的?我想不出来了。何况,我怎么会让他真的有机会接近我呢?他若敢对我无礼,不用你说,我也会拿剑把他剁成十七八块。傻瓜,别担心啦!” 关系重大,我仍黑着脸不做声。 她又道:“你也知道我的剑法啦,他想近我的身,怕还不够斤两吧。唉,真不知道你瞎担心些什么?” 我把眉一挑:“我是瞎担心么?他手下那两员虎将,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吧?” 她呵呵一笑:“早说嘛,原来就担心这个。为了叫你放心,我只好泄漏一点天机给你听了。这几天他们为了制造大事将临的气氛,提前开放杰狄士寺给信徒们膜拜。曼萨达既然是暗中主事的人,一定会派人监视寺庙,以防你的人去捣乱。你闲了好久,也该出去亮亮相啦,不然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是不是?” 我困惑道:“你要我去杰狄士寺露露脸?” 她点头道:“不错,你还要带上我——你的尼泊尔王子未婚夫亚里罕度一起去。” 见我听得目瞪口呆,又附到我耳边密密嘱咐了一番,微笑道:“那曼萨达就一定会出现。到时还怕他长翅膀飞了不成?”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师傅说她古灵精怪,真是一点也不错。这样的点子也能想出来,曼萨达再精明,也难免着了她的道儿。欣然点头应允。 第二天一早,我便摆足了婆罗门教长老的车驾,大队人马开道,大张旗鼓地向杰狄士寺进发。惹得沿途路人侧目,纷纷窃窃私议。我和休在纱窗后看了,相视而笑,我们要的就是这种张扬的效果。只怕我们还没到杰狄士寺,曼萨达就已经知道我们要去的消息了。 果然甫抵杰狄士寺,便见到曼萨达手下虎将之一纳里纳肃立在寺门,见我们的车驾停驻,立即快步迎上。 休率先跳下车来,再伸手扶了我下车,委实风度翩翩,王子味做到十足十。我不由心下暗笑,却仍端着架子,看也不看纳里纳一眼。安那达与阿可谢分列两旁,便欲向寺院行去。 这纳里纳确算得上沉稳,不愧为曼萨达手下大将,向我们鞠躬致意后道:“不知麦姬小姐大驾光临,仓促之间,敝寺招待不周,还请小姐见谅。不知这位是?” 我并不答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去。安那达生硬地回答道:“这位是尼泊尔亚里罕度王子殿下。不知纳里纳大人堂堂千人长,朝廷命官,何时竟成了杰狄士寺的主持了?” 纳里纳并不动气,再次向休行了一礼:“原来是尼泊尔亚里罕度王子殿下。近日敝寺将举行一场有开创意义的祭祀盛典,届时大祭司比宾大人将在此处奉领神谕,为众生消灾解难。祭祀还未开始,就已经有大量信徒来此膜拜,卑职奉曼萨达大人之命,驻守此处,确保祭祀安全。殿下与小姐今日来到,莫非也是为了提前观瞻祭祀盛典?便请陪侍左右。”看来他想监视着我们,怕我们搞鬼。 休淡淡道:“纳里纳大人不必客气。本王甫抵贵国便听说此等盛事,又难得小姐今日有此雅兴,愿意陪本王来此观礼,便提前来到了。纳里纳大人防驻职责重大,无须招呼我们,我们随便走走也就罢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纳里纳恭敬答道:“殿下有所不知,现在寺院内信徒拥塞,龙蛇混杂,若有人趁机对殿下不利,敝国实在难以向贵国交代。卑职职责所在,便是要确保各位提前来此观瞻的贵人平安无事,若扰了殿下雅兴,还请殿下见谅。” 休冷冷哼了一声:“难道本王带来的这些家臣都是吃白饭的?若他们保护不了本王的安全,本王就一一砍了他们的脑袋!大人请了。”端的是盛气凌人。我心下又是一阵好笑,想不到这家伙装腔作势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王子发了话,纳里纳也不好再坚持,脸色微变,躬身退过一旁。 我便与休带领众人大摇大摆地入寺去了。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0 章 寺内果然人头涌涌,不但大殿之中已经插针难下,就连外间的院落中亦有无数信徒匍匐地上,向天虔诚膜拜。 我们人马浩荡,开进寺来,甚是扎眼,加上我们故意招摇,仆从们凶神恶煞地驱赶近处的信徒,很快尼泊尔王子驾临的消息就传遍了寺院。 我们径直向后进的神殿行去,祭祀就将在那里进行,此刻是被卫兵封闭起来,不许闲人靠近的。果然我们才至后进,便远远见到阿克谢正与守卫争吵起来。 休面容一寒,安那达已经带领七韬武略,冠绝印度。”故意送他一串高帽。 他虽然不动声色,但那眼神却明显是非常受用的,忙谦道:“麦姬小姐过誉了。” 休微微一笑,便如穿透重云的阳光,璀璨夺目,合十一礼道:“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曼萨达将军。本王在国内早已听闻将军的威名,对将军仰慕已久,不想竟能在这里邂逅将军,实乃三生有幸。” 曼萨达一怔,连声笑道:“浪得虚名罢了!既然殿下对敝国的祭祀礼仪感兴趣,便由下官做个向导,为殿下详细解说吧。殿下请,麦姬小姐请。” 休淡淡道:“本王喜欢清净,有将军和麦姬小姐陪同就可以了。” 曼萨达闻言向两个手下吩咐道:“勿要扰了殿下的雅兴,你们在此等候便是,休得让闲杂人等接近。” 哈瑞达西与纳里纳躬身领命。 入得后进,只见雄伟的正殿巍然矗立在苍翠的松柏之间,浓荫匝地,四周香烟缭绕,与外间的嘈杂相比,便如仙界灵山,清幽宜人。正殿前耸立着一座巨石,通体黝黑,表面可见道道罅隙,似经过极剧烈的冲击;形态奇异,气势不凡。 休指着那座巨石问道:“神殿前竟有这样一座巨石耸立,莫非此石与杰狄士寺有何渊源?” 曼萨达油然道:“殿下所料不差。说起此石,确有一段奇异的传说。此石已有数百年历史,乃是笈多王朝月护王统治鼎盛时期的一块天外飞石。传说月护王三十五岁生辰之际,天降此奇石,月护王认为这是神赐的礼物,乃国泰民安之兆,于是下令在奇石降临之地修建寺庙,四时供奉,这便是杰狄士寺的前身。此后本寺虽然经过数百年的风雨飘摇,但无论朝代更迭,战火纷乱,因为有诸神的庇佑,本寺都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所以数百年来一直香火鼎盛,也成为我教举行重大祭典的神殿。” 休颔首道:“本王今日有幸目睹神石,确不虚此行。加上有将军从旁指引,妙语连珠,更加锦上添花。” 曼萨达极是高兴,谦逊一番,又指着正殿介绍道:“此殿供奉的乃是集创造、保护与毁灭三大奥义于一体的湿婆神,五日后的祭祀盛典,便会在此举行。届时比宾大祭司将会在此向天下揭示神谕,为苍生消灾解祸。此乃百年难遇的盛事,相信殿下一定不会错过。” 休微笑道:“本王在敝国亦忝为祭司,有此千载难逢的机遇,当然不会放过。不知届时是否有幸再请到将军作陪?” 曼萨达连声道:“这是下官的荣幸,自然唯殿下之命是从。” 休又夷然道:“只是风闻将以活人祭祀,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曼萨达似略有尴尬,看了我一眼,我笑道:“将军不必顾忌,既然殿下对此事感兴趣,请尽管畅所欲言。说到底,此事亦不过教中不同观点的争论罢了,不值一哂。” 曼萨达方道:“传闻的确无误。大祭司法力通天,曾在喜马拉雅山上静思三年,方才得到神示。现世界人心不古,对神灵崇敬不再,人间罪恶无穷,导致神灵震怒,梵天一梦将醒,世界即将灰飞烟灭。要化解这一灾劫,平息神怒,只有借十恶不赦罪犯的鲜血,向神灵献祭,才能洗脱人世的罪责。” 休凝视着曼萨达若有所思地道:“将军认为大祭司之言可信否?” 曼萨达被休目光所慑,竟一时无以为继。我心中暗叹,此人亦算精明之辈,在休面前却仍旧沦为掌中玩物;而她无论以何种形相出世,都可以轻易搅动形势,优游自若。若她心性不正,难免魅祸天下,生灵涂炭,所幸她虽然以复仇为旨,却始终心怀悲天悯人之志,我为她折心,亦可以心甘情愿,决无悔意。 曼萨达思忖片晌方道:“大祭司所言,实为苍生谋划,牺牲小我保全大我,下官认为并无不妥。何况他言道将于祭祀典礼上让万民亲眼目睹神谕,证实他所言非虚,这便是验证的最好方法。” 休飒然一笑:“那么本王亦拭目以待。”回头对我道:“本王还想入神殿看看,就请小姐在此稍候片刻?” 我微微一怔,不知道她又想玩什么花样,计划中并无此项,不由踌躇。她却冲我睒了睒眼睛,唇边挂着一丝微笑,分明是胸有成竹要我莫要阻拦的情态。曼萨达候在一旁,我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允。他们两人便聊着向正殿行去。 一个人站在那块天外飞石前,但觉时间过得缓慢无比,又挂心他们在神殿中做甚,心中实在不得安乐。忽然想起她那句玩笑话“美男计”,不由心中突突乱跳,她不会真的要去牺牲色相吧?!而他们进去似乎时间不短了,我一下子几乎抓狂,霍然回身便向正殿疾步奔去。 刚闯到门口,便几乎撞入一人怀中,抬头一看,却是休,正与曼萨达言谈甚欢。我匆忙一瞥间,两人衣履齐整,并无不妥,休神情轻松,曼萨达亦态度恭谨,乱飞的三魂七魄总算是归了位。 休看着我笑问道:“小姐等得不耐了么?曼萨达将军又讲了很多趣闻与本王听,竟一时忘了时间,还请小姐宽恕。” 我讪讪一笑:“还以为殿下对祭祀好奇,提前开始祭祀了呢。” 曼萨达呵呵一笑:“小姐真会说笑,若殿下提前祭祀,岂非要拿下官做祭品了?” 我心道你这样的猥亵之徒,就是拿来做祭品,只怕神灵也会嫌脏不肯要呢,这话却只好放在心里,也笑道:“将军高官显贵,就是愿做祭品,神灵也不敢收的。” 三人哈哈大笑。休又道:“本王与曼萨达将军一见如故,已经邀请了将军今晚小聚。因为本王目前暂时栖身小姐府上,所以要向主人讨个方便,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笑道:“殿下能请到曼萨达将军大驾光临,小女子必盛宴以待,让二位把盏言欢。” 曼萨达拊掌大笑:“早就听闻小姐府上大厨手艺出众,今日托了殿下之福,下官怎会错过这个良机?定来叨扰。” 在曼萨达护送下,我们一路行出寺院,登上马车,拱手作别。 马车驰动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搞什么鬼?中途改变计划,害得人家白担心了半天。” 休忍俊不禁:“怕我被他吞了?说你聪明吧,你偏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担心,说你笨呢,你却又实在长了一张聪明的面孔。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呢?” 我恼将起来,狠狠掐了她一把,她吃痛之下又不敢叫出声来,苦着脸道:“我不过是嘴巴不饶人罢了,姐姐你何必手下都不饶人呢?” 我笑吟吟道:“我说不过你,只好掐你打你,相信你堂堂侠客,也不会拿剑砍我的。” 她哭丧着脸道:“被你吃定了。不过你别太过分啊,我虽然不能拿剑砍你,但我也是女人,惹急了小心我咬你。”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1 章 我震骇之下不由大笑:“小狗才咬人。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那是甘心作小狗啦,以后就叫你小狗好不好?” 她狠狠道:“小狗?咬人也是挠痒痒,我是狼,一口就咬死你。” 看着她近在咫尺异光闪烁的眼睛,我忽然有些害怕,一把推开了她道:“别玩笑了,说正经的。你在殿中究竟弄了什么鬼?” 她方才收拾了表情,一本正经道:“我勾引了他。” 在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的时候,她又道:“准确点说,是我实践了一下前几天你教给我的催眠术。效果惊人,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松了一口大气,按捺住乱跳的心绪,忙问:“什么收获?” 她笑道:“比宾的神谕不但与日食有关,更与那块天外飞石密不可分!如果我们只知道日食,要揭穿他的谎言,真要差一步。不过现在就不同了,可以说我们已经胜券在握。还记得我叫你打造的铁杆么,速速齐备,我要用它派个大用场。” 我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对付曼萨达?” 她笑意深沉:“他今晚进了长老府第,难道还可以再走出去么?今天我们已经闹得够凶,相信整个德里都已经知道本王的存在,所以明天便是时候让亚里罕度王子殿下我入朝正式拜见你们的皇帝了。” 我望着她智珠在握踌躇满志的笑容,灿若阳光,忽然有一刻地迷乱,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而我只是相信她,盲目地相信,相信她能够为我解决所有的难题。 有人说,见到所爱的人,就如同见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与未来,如同见到自己的灵魂、形影与存在。她问我是聪明还是笨,我已经不懂得回答,或者,我是为这缭乱的时光交错彻底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了吧。 因为并非国事访问,皇上选在水榭亭台的朝华宫接见尼泊尔王子。正当盛夏时分,这处地方却依山而建,三面环水,飞瀑流虹,树影婆娑,极是清幽舒爽。 我们入得水榭,方才见到内里原来甚是热闹,不但有梅耶及皇上的另一位宠妃汉娜丽妮在场,还有婆罗门教长老茄特辛、祭司比宾、掌玺大臣马杜拉和梅耶的兄长国舅康基费兰作陪。比宾能够在这样休闲的场合陪在皇上身边,可见的确又获得了皇上的宠信。 入内同皇上及众位妃子、臣工见礼之后,在早已为我们准备妥当的几案旁落座。 皇上笑向众人道:“王子殿下并非为国事来访,故而寡人安排在这水榭相见。今日我们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大家务必尽兴而归。” 众人齐声领命。 皇上又笑向休问道:“听说赛门长老今夏在贵国与贵国国王陛下订下婚约,殿下此次来到敝国,为何赛门长老不与殿下一道回国呢?” 休笑答:“长老在敝国消暑度夏,大概要过完夏天才会返回。小王此来是为将聘礼送至长老府上,顺道也瞻仰贵国天朝大国的气概。一路行来,果然是民富物丰,大开眼界。” 梅耶在一旁巧笑倩兮:“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赛门长老的千金麦姬小姐美名传遍我国,尼泊尔毗邻我国,亚里罕度王子当然也早已有所耳闻。既然订下婚约,自然抑制不住要来探望传说中绝色美艳的未婚妻啦!”我不由心中好笑,休换颜之后,加上男装乔扮,这妮子果然瞧不出破绽,还这么玩笑,其他人就更加不必担心了。 梅耶这个玩笑逗得皇上龙颜大悦,呵呵笑道:“爱妃说得没错,果然是寡人失察了!看殿下神情愉悦,想必心中庆幸之极。我国的鲜花就要插到贵国的土地上了,实在是敝国的一大损失啊!” 休笑着合十一礼:“陛下说得不错。小王自从见过麦姬小姐,的确早已忘却世间还有烦恼,心怀大畅。能迎娶麦姬小姐回国,实乃敝国的荣幸。但陛下却不必遗憾,因为小王必会竭举国之力,确保贵国的鲜花在敝国仍能盛放如昔。” 虽然明知是假,他们这一唱一和,仍搞得我禁不住霞生双晕。 茄特辛竟也来凑热闹,笑道:“世侄女害羞了。陛下,我这世侄女虽然美艳无双,却一向精明过人,上次在朝堂上也曾与祭司大人论辩一场,委实巾帼不让须眉哪。现在却露出小女儿情态,可见亚里罕度王子殿下的风采,果然是非比寻常!” 茄特辛提起上次的事,比宾面色微变,显是心中不快,但在皇上面前,又有外宾在场,只得装作毫不在意,亦笑道:“长老的目光果然敏锐。麦姬小姐今日敛去以前的词锋,更加温婉动人了。” 看气氛大好,皇上龙心欣悦,连掌玺大臣马杜拉这个素日正襟危坐的老头也忍不住插上一句:“王子殿下与麦姬小姐确然是天作之合,老臣这双眼睛,看人是从未失准的。陛下,今日我国能借此美事与尼泊尔修永世之好,实在可喜可贺!” 他说得高兴,捋着花白胡子呵呵大笑不已。天作之合?我与休若是天作之合,只怕太阳也会从西方升起。他自诩看人从未失准,若知休不过巾帼乔装,不知是否会因说了这话而羞愤至死呢?我心思转动之下,不由深觉荒谬。然身旁那人峨冠博带,目如流星,唇若点绛,活生生颠倒众生的倜傥模样,我又不觉期望果然如他所说。 康基费兰一向与我相熟,见我成为众矢之的,不由笑着为我解围:“陛下令众位大人放过麦姬小姐吧,否则鲜花来不及移栽到高山之颠,已会被众位大人的笑语羞死了。” 梅耶也来帮腔,向皇上撒娇道:“陛下一向怜香惜玉,今日怎可任得如花美眷受此委屈?若陛下再不施以援手,等会臣妾的歌舞表演就要取消了。谁叫众位国之栋梁竟只会欺负我们女儿家呢?” 皇上哈哈大笑:“爱妃为麦姬鸣不平了!好好好,为了不致让爱妃失去为我们舞蹈的兴致,寡人宣布,不得再有揶揄之言,违者罚酒三杯!” 众人齐声遵旨。 于是节奏欢快的手鼓声中,梅耶在四面环水的白玉台上载歌载舞,红的衣衫彩带,白的粉颈玉颜,黑的点漆明眸,顾盼神飞。雪白的赤足与白玉相映生辉,飞速的旋转带起一团火红的彩云,手足上的铃铛声声玲珑,清脆婉转的歌声穿透了云霄,直达天穹,听者无不怡然忘俗。这妮子歌舞俱佳,又容颜俏美,难怪深得皇上宠爱。 一曲既罢,彩声四起,皇上向梅耶张开了双臂笑道:“爱妃辛苦了!快过来歇歇。” 梅耶一路小跑着如小鸟归林飞回皇上身边,娇喘细细:“陛下还满意么?” 皇上亲手斟了一杯酒送至她面前:“寡人最爱看的便是爱妃的歌舞,岂有不满?来,爱妃饮了此杯,聊表寡人的谢意。”梅耶便就着皇上手中金杯饮了这杯酒。 众人都含笑注视这一幕的时候,我偶一回头,却发现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皇上另一边的汉娜丽妮,眉心微皱。随她目光看去,只见这位皇上的宠妃亦是笑容嫣然,并无任何不妥,不由奇怪休为何会有这样疑惑的表情。 忽听茄特辛道:“听闻王子殿下昨日抵达敝国,不顾旅途劳顿,已至杰狄士寺参观。殿下精通婆罗门教教义,在贵国也主持过祭祀典礼,不知殿下对敝国此次祭祀盛典,有何高见?”其实我们早有约定,要在皇上面前对活人祭祀再次提出质疑,为我们的计划埋下伏笔。此刻他见皇上心情大好,故而趁机提出。 休油然道:“昨日在曼萨达将军陪同下,小王已经观瞻过祭祀的神殿,确然礼仪森严,器物齐备。但小王唯一存在疑虑之处,就是祭祀所用的祭品。从曼萨达将军处得知,祭祀是为了向民众揭示神谕,化解灾劫,要用活人作祭品。小王愚鲁,只知这个活人祭祀,只在远古野蛮时期曾经存在,方今文明昌盛,所谓人命关天,为何竟还会出现以活人为祭品的祭祀呢,不知大祭司可否为小王释疑?” 比宾眸中异光掠过,沉声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虽然活人祭祀已在多年前被禁绝,但今时不同于往日。我之所以提出用活人祭祀,乃是在距离梵天最近的喜马拉雅山上得到梵天启示,并非我空口虚言。梵天谕示,在祭祀典礼上将昭显神谕,令对神灵日渐失去敬仰的今人回头是岸,重新皈依。如若不然,就会有天罚降临。试问,神灵的吩咐,我们又怎能违背呢?” 休笑吟吟道:“听说大祭司是在喜马拉雅山上静思了三年才得到神谕是吗?小王不才,从小生长于喜马拉雅山上,钻研教义,迄今已整整二十年。虽然不敢说比得上大祭司的学究天人,但自问对教义的掌握,在敝国已无人能及。而且小王之所以有疑虑,实在因为,小王也曾得到神谕,却与大祭司所得之神谕相去甚远。就不知道,究竟我们之中,是否有人误解了神灵的谕示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我也不知道她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得到神谕?这却是从何说起,她甚至从未去过喜马拉雅山,就敢这般大言不惭。 但我吃惊之余亦马上配合道:“不知殿下所得之神谕又是如何?” 休肃然道“在我来贵国之前三日,在梦中见到湿婆神化身之一——风雨雷电之神鲁达罗,他向我言道,此次印度之行,我将肩负护教的重责。此地有人曲解神意,要造成人间惨剧,令我教蒙羞,令我必须竭尽所能,阻止这一丑闻的发生。我本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以为不过就是南柯一梦。岂料到了贵国,才发现确有活人祭祀之事,可见我梦中所见,的确是神灵谕示。所以我才要求至杰狄士寺一行,窥看究竟。目下我已可肯定,大祭司定是曲解了神意,诸神慈悲为怀,又岂会要求以活人为祭品?” 比宾脸色铁青:“这么说殿下是认为我在妖言惑众了?本人身任祭司之职已十年有余,一向以我教声名为重,为不负各位长老所托,在喜马拉雅山上苦修三年,方才得领神谕。我早就知道提出活人祭祀一议必会招致众多非难,但既然我是奉领神谕,又是为众生求福,就一定会坚持到底。而殿下不过凑巧得了一梦,就以为是神谕,那神谕也未免来得太简单了吧!如果殿下依然认定自己所梦的乃是神谕,何妨与我作个比试,看看究竟孰真孰假?” 休微微一笑:“小王也正有此意。既然大祭司认为应该作个比试,小王愿意奉陪到底。还请陛下允准。” 皇上面露难色,马杜拉亦劝道:“两位无须如此较真,若是伤了和气就不好了。殿下远来是客,大祭司请三思而行。” 比宾道:“本人所言句句属实,既然有人质疑,自然要释人之疑。我与殿下亦不过切磋教义,我认为这与待客之道并无冲突。”竟是不肯相让。 我料不到他如今气焰如此高涨,在皇上面前也这般强横。与休对视一眼,隐见她眼底的忧虑,知道她也如我一样,担心比宾是另有靠山。 忽闻一柔美的女声道:“陛下何必为难。依臣妾看来,这场比试倒是难能可贵,正好显得我国文明昌隆,百家争鸣。何况比试之后,也可证明神谕究竟为何,无非是教义的切磋,而说不准他们二位其实都各有道理呢?这也无伤和气。”原来是久未发言的汉娜丽妮。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2 章 我与休再次交换眼色,她眼底的忧虑更深了。如无意外,汉娜丽妮应该就是比宾的另一座靠山,难怪他能这么快就重获皇上的信赖。而她现在的说话,摆明了偏帮比宾,说白了,就算比宾比试失败,她也把问题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仅仅以“切磋教义”一句带过,什么祸国殃民之罪再也不能追究,他大祭司的位置依然是稳如泰山。 我向梅耶递了个眼色,这妮子聪明过人,立时会意,拉住了皇上的胳膊撒娇道:“陛下,人家也想看看大祭司与王子殿下究竟谁比较得到神灵眷顾呢!难道陛下不觉得这个问题真的非常有趣吗?” 两个妃子同时发了话,比别人说上千句万句还要有效,皇上顿时改了面色道:“既然如此,那寡人就准了二位的请求。这也算是我国的一大盛事,就着掌玺大臣马杜拉替寡人颁布诏令,明示天下,令万民同仰。” 马杜拉躬身领命。 梅耶笑盈盈又道:“陛下,既然是比试,那就应该有奖有罚才像回事呢!” 皇上兴致极好,笑问:“那么爱妃以为什么样的奖罚才合适呢?” 梅耶眼珠一转,兴高采烈地道:“两位都是婆罗门教祭司,不若皇上再设置一个御前大法师的官位,两位谁在比试中胜出,就可领御前大法师的金印,此后声誉隆重,名扬四海,岂不甚好?”此一说乃我们事先商定,若比宾败了,声望日下自不必说,若他竟侥幸胜了,领了御前大法师的虚衔,教中亦可借口祭司不宜身兼两职而罢免他祭司的职位。 皇上疑惑道:“这提议好是好,不过殿下他乃堂堂尼泊尔王子,恐怕不稀罕我国区区御前大法师的名号吧?” 休起身道:“小王既已为贵国之婿,自然愿意接受贵国的官职。何况这不过是一个称号,并不涉及政治,相信我父王也不会反对。” 皇上听得十分入耳,点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二位谁在比试中胜出,就成为寡人的御前大法师!” 休接着道:“为显示小王与大祭司比试的诚意,小王要向陛下宣示鲁达罗的第一项神谕。五日之后,也就是贵国原定祭祀之日,将会出现日食。” 皇上及众大臣,包括比宾在内,无不色变!日食乃君王失德之兆,若果真出现日食,那皇上的统治,只怕有些不牢,那些乱臣贼子难免趁机发难,甚至逼皇上退位,另立明君。这样的事情,史上并不算稀罕,也难怪皇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之极。而如果皇上被迫退位,在座的众大臣亦难免受池鱼之殃,轻则失势,重则丧命,色变是理所当然了。比宾却也色变,只因他再也料想不到,尼泊尔王子竟会是处心积虑要对付他的人。他提出比试,原本只以为休不过无知小儿大言不惭,挫了她的锐气也好为他的祭祀锦上添花,却不料休竟先他一步道出日食将至,令他的计划顿时全盘皆乱,陷入被动地位。 他这才认真打量起休来,阴沉的目光不断在休身上逡巡,惊疑不定。 休却好似并未察觉气氛的突然僵化,仍悠然道:“虽然天降异象,陛下却无须忧心,只因鲁达罗已向小王作出指引,这次异象决非以往的凶兆,神灵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赏赐降下人间。这就足以证明,神灵对世人并无惩戒之意,也定会保陛下的统治稳固如铁,江山万代!” 皇上听了仍不放心:“殿下,此事可不是儿戏。你真的确定,五日后必有日食?” 休颔首道:“小王敢以项上人头向陛下保证。” 皇上面色一沉,站了起来在龙阶上徘徊几周,肃然道:“殿下道此次日食与以往不同,但百姓无知,又怎能理解神的意旨呢?” 休夷然道:“统治的艺术,就在于如何引导民众。是吉是凶,其实都是人嘴巴里说的,我们要百姓相信这并非凶兆,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事先诏告天下。只要陛下下一道旨意,言道这日食是小王为朝觐天朝而召来,旨在恭贺天朝国泰民安,以显敝国对天朝景仰之意,民间自然认为陛下福泽无边,连日月星辰亦为陛下随意呼唤,又怎会不甘心臣服呢?” 皇上眸中一道异光掠过,继而面露嘉许之色:“殿下所言甚是。贵国有殿下这样的人才,难怪近年来国力日益强盛,威慑四邻;日后殿下登基为王,雄发之势必然锐不可当。我们本是兄弟之邦,再加上如今联姻一事,亲上加亲,以后更加要多多亲近。” 休躬身一揖:“谢陛下金口玉言,小王必不负陛下的厚望。愿两国世代交好,共同繁荣!” 众人亦同声相贺,只有比宾面色灰暗,直如死了亲爹一般。宴会还未结束,他就托词身体不适提前退席,看来是去谋划对策了。交锋的第一回合我们可谓是大获全胜。 雷神(下) 祭祀之日,万人空巷,杰狄士寺内外人山人海,不但百官齐聚,连皇上都御驾亲临。百姓们是为了目睹皇帝洪福齐天所召来的日食奇观,皇上和了解内情的官员们却都还捏着一 把汗,如果日食不来,无异于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日食来了,却仍然得提防任何怀有异心之人图谋不轨。故而杰狄士寺内外戒备森严,整整一万铁甲卫士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皇上的御座正对着祭祀神殿,我坐在皇上御座左侧第一席代替我父亲出席典礼,另外三位长老分列御座左右,两边是按官阶依次排列的众大臣的席位。 神殿内树立了两座神坛,两位祭司沐浴斋戒之后,身着黑色长袍,缓缓拾级登上两座神坛,预备各显神通。 比宾神色沉冷,不知他回去之后作了什么调整,看来似乎成竹在胸。但不知为何,我看着另一边神坛上丰神俊朗的那个人,依然毫不迟疑地坚信,胜利即将归于我们。 她在高台上长身玉立,黑色的宽袍益发衬托出她修长飘逸的身姿,黑发垂肩,神情肃杀,连我都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浑身黑色的人真真就是神灵派诸人间降魔除妖的使者。 二人分别向御座行礼之后,礼官高声宣布祭祀典礼开始,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一个头罩黑色布套的死囚被两名卫士左右挟持着登上了比宾的神坛,那人早已全身瘫软得如一摊泥,根本迈不出步,完全是被两名卫士夹着拖了上去,在台上软成一团,簌簌直抖。比宾面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辞,手舞足蹈,黑色的宽袍在高台上鼓风而起,须发皆张,如同一个膨胀的妖魔。 休的神坛上却早已摆好了祭品,乃是传统的食物、鲜花与檀香,中央几案上摆放着我教的经典《梨俱吠陀》。神坛上香烟缭绕,紫色的烟雾包绕在她身侧,面如冠玉,神目如电,气势凛冽,宛如神话中凌空飞渡而来的风雨雷电之神鲁达罗显身。她肃立于台前,伸出优雅的双手,缓缓翻开了《梨俱吠陀》,轻声诵念。声音虽轻,但气蕴深厚,语调铿锵,节奏舒缓,渐渐弥漫了整个神殿。那声音一叠一叠,缓缓而起,肖似潮涌,然并不见半分急迫,渐渐高涨,拍击着人心,到最后竟如万人齐声诵念,终于蕴成大潮! 神殿内外被这声浪淹没,闻者莫不心驰神摇!我心中暗暗点头,休确然是天纵奇才,向茄特辛长老学了这婆罗门教四大秘术之一的“狮子吼”不过三天,就能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中气浑厚,夺人心魄。这一招,却是连我都不会的,只因修炼这一秘术不但要心怀浩然之气,而且必须有坚强的体魄为根基,气息悠长,生生不息,神凝于心,天人合一,方能以一人之力,产生震天动地之效。 另一端比宾的神坛上,他亦无法不受休的影响,眸中异光剧盛,吞吐之间,口中咒语诵念之声加大如歌唱,远播开去,竟如无影无形的墙壁,与休的诵经潮声碰撞厮杀!这一番声波冲击,虽然无迹可寻,但那位于两座神坛中间的旗帜,却幡然如被狂风卷起,猎猎飞扬。 观者无不哗然色变!我的心猛然提起,比宾位居我教祭司整整十年,实力确是不可小觑。若论教义的掌握,秘术的修炼,只怕教中除了四位长老外,还没有人能盖过他去。现在休却要以“狮子吼”与他对撞,风险之大,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忧。但我虽然忧心如焚,却半点不敢泄露于颜色之间,就怕引得皇上疑心。 向茄特辛长老瞧去,他亦神情凝重,显然对这场较量也看不出偏颇,目下正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只看谁人的后继之力更长罢了。比宾功力深厚,越是这么耗下去,他的优势越大,只怕到最后,他不但要赢得比试,还会趁机重伤休,甚至要了她的性命。 我暗自计算,时已近正午,日食将至,若休能支撑到日食出现的一刻,我们就赢定了。但就怕天有不测风云,若日食不照我推算的时刻来临,休就会大祸临头。我一时间但觉心似油煎,全身忽冷忽热,紧张得四肢微颤。 眼见休神情淡定,并不见半分弱势,口中诵念不缓,手上却捻起一炷香来,向天一擎,火苗扑地窜起,诵经潮声遽然强盛,那象征着双方较量强弱的旗幡顿时朝比宾方向卷去。 皇上看得面色一喜,以为休占了上风。我却知道,她已经是后力不继了,要运用“火冲”之法强力鼓动气息,虽然能一时遽强,却不能持久,这一波强攻若不能奏效,比宾的反击随之就会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回。 但见她左手持香,右手竟渐次再捻起两炷香来,连续催动,火苗蓬然窜动,鲜红的火焰映出她冷静如冰的面容,隐见额头闪光的汗水。我的心亦随着火焰的跳动提到了嗓子眼,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了起来,她竟连续施加三重“火冲”!这就相当于将攻击的力量催加三倍,施术者本身亦需承受三倍的压力,若再不竞功,加上比宾反击回来的声波,就是粉身碎骨的厄运! 比宾身形一滞,黑袍似被狂风席卷着向后狂飙,双手护住面门,身子弓起,再猛然伸张,一声吸川纳海的巨喝冲口而出:“波!” 我心猛惊,这一声真言吐纳乃是比宾会聚全身功力的倾力一击,决无半分花巧,看来他确是有心要取休的性命了。旗幡向休的方向霍然倒卷,被劲风扯得笔直,显像着那如利箭般刺向休的音波。我的心不由急速下沉。 休全身黑袍黑发向后狂舞,擎在头顶的火焰亦被刮得明灭不定,忽然眸中神光暴涨,对着火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同时气聚丹田,喝出真言:“咄!” 血逼火冲!这已是“狮子吼”的最后秘诀,若非万不得以,施术者都不会轻易使用的秘奥,只因要以本身重伤为代价,元气大损,终生难愈。我没想到茄特辛竟把这一招也教了给她,不由色变。 火焰在她鲜血的催逼下霍然窜起数尺高,竟作蓝紫颜色,向前飞射! 两轮音波轰然撞击,气流飞速向四周扩散之际,粗如儿臂的旗杆“喀”地折断,数丈高的旗幡被残余的音波举着如断线风筝般飘然下落,而神殿外的我们,亦被这扩散出来的强大音波刮得衣袂飞扬。 神坛上的两人同时被震得向后跌退,又几乎是同时跃起。比宾吸了一口气正待再喝真言,这厮的功力果然深不可测,硬拼了休的“血逼火冲”仍能恢复得如此迅快,休已然向天空张开双臂,喝道:“皇上,鲁达罗神谕降临!”率先跪拜下去。 万众瞩目下同时上望天穹,只见明亮的天空中,骄阳似火,但隐见一片暗影逐渐侵蚀着太阳,日食!皇上悚然一惊,面容肃然,对着天空膜拜下去,百官随之匍匐叩礼,比宾亦只得罢了再次攻击的念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杰狄士寺内外数万百姓立时喊声震天:“日食!日食真的来了!皇上洪福齐天,神灵果然听命送来日食了!皇上万岁!”数万人虔诚膜拜,齐声诵念经文,歌颂皇帝的文成武德,场面蔚为壮观。 正当太阳渐渐被暗影遮蔽了大半,天空变得黯淡,四周也一片灰暗时,我向茄特辛长老递了一个眼色,他微微颔首,悄然离开了场地。其时众人无不专注于埋首叩拜,根本无人发现他的离去。 暗影完全遮蔽太阳的光辉时,纵然是盛夏时分,亦感觉阵阵寒意袭来,但觉四周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众人纷纷将头埋得更低了。我趁机向神坛上张望,怎奈光线幽暗,加上尘沙飞扬,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匍匐在地上,丝毫看不清面容。我只担心刚才的“血逼火冲”不知道将休伤得怎么样,再加上她硬受了比宾音波的重击,已经是伤上加伤,就怕她竟撑不过去。只得不断安慰自己,她刚才说话还算中气十足,应该并无大碍才对。 过得片刻,当四周尘沙渐息,天空再次露出光亮来的时候,茄特辛回到了席间,冲我点头示意一切妥当,我心中另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现在,只看休接下来的表演了,所以她也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们的苦心安排难免功败垂成。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3 章 暗影终于彻底敛去,太阳重新展露出耀目光芒,寒冷迅速退去,直如云开雾散般的清朗透亮。我急忙再向神坛望去,正见到休亦向我望来,除了面色稍微有些苍白外,神色如常。向她做个一切妥当的手势,她冲我微微一笑。经过刚才好似生离死别般的忧心后,她这个笑容,直让我感觉恍如隔世。终于是心安了。 皇上率领百官万民再次向天叩拜,站了起来,雄姿英发,确然有睥睨天下的气概。 万人同声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 皇上袍袖一挥,喝道:“众卿平身!” 万民再次叩拜方才渐次站起,跪了这半日,众人的膝盖早已是麻木不堪,又有若干人站起来又摔了下去的,惹得周围人哄笑阵阵。但万民归心,气氛热烈,休这一着粉饰太平果然是神效非常。 皇上威仪凛然,四顾之间神目如电,眼光到处无人敢与稍触,都敬畏地低下头去。从他登基以来,想必还从未体会过这般万众甘心臣服的王者滋味,这样的滋味,的确是为王者梦寐以求的经验。 皇上尽情享受了一番这样的经验后,站了起来,向休伸出一只手道:“亚里罕度殿下果然法力通天,为寡人召来日食!比试到此结局已明,就请殿下就任寡人的御前大法师!” 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比宾已跪伏于地道:“陛下,胜负还未分晓!臣与殿下同时施法,怎能断定日食来临就是他的功劳?若陛下就这样宣布结束比试,臣输得实在不能心服口服,恳请陛下让臣证明,日食乃是臣召来的!” 皇上面色有些不愉,但考虑到刚刚领受天命,不得不作出公正模样,好使万民更加景仰,只得轻咳一声道:“大祭司要如何证明?” 比宾道:“日食乃是天象,而神谕还未揭示。臣请求为陛下揭示神谕!” 皇上诧异道:“殿下早已说过,神谕乃是神灵庇佑寡人的统治,大祭司难道还另有说法不成?”语气已有三分不悦。看来皇上得到甜头,再不想有人横生枝节,破坏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 比宾若识趣,便该就此打住,认输服低算了,岂料他竟然鬼迷了心窍,续道:“陛下,日食乃不详之兆,神灵是要借此警示世人,要世人回头是岸!陛下,请允许臣揭示真正的神谕,勿要让亚里罕度殿下误导万民!” 皇上冷哼了一声:“这么说,大祭司是认为寡人的德行不足以感动神灵,让殿下为寡人召来日食么?” 比宾方才霍然一惊,自己已然触怒了皇上,忙道:“臣决无此意,但……但……”额头汗水涔涔而下,竟无以为继。 皇上正要说话,休已抢先道:“陛下,虽然小王已经如约为陛下召来了日食,但小王也认为,刚才的比试确不足以判断胜败。只因大祭司与小王同时施法,很难断言日食就是小王召来,大祭司既然坚持与小王比试到底,小王愿意奉陪。请陛下允准我们继续比试,也好显得陛下的公平公正。” 立了大功的尼泊尔王子发了话,皇上虽然不大情愿,但看她信心十足的样子,也不好拂逆,只得道:“既然殿下也认为应该继续比试,寡人当然支持。” 休便回身面向比宾道:“便请大祭司宣布你所执神谕的出处?” 比宾面容一冷,森然道:“梵天的神谕便藏在这神殿外的神石中!恳请陛下允准,派工匠将此石凿开,便可见到神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掌玺大臣马杜拉忙谏道:“陛下,万万不可!神石乃月护王时期流传下来的国宝,是护佑我国的吉祥之物,万不可自毁呀!比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圣驾面前妖言惑众,妄图毁灭国家根本,还不伏首认罪?”附和之言顿时如浪如潮。 比宾冷笑道:“我乃教中祭司,岂会拿神石开玩笑?我就算拼着头颅落地,也要向陛下明示神灵谕旨,以免贻误苍生。陛下,请接受臣的死谏!臣愿立下军令状,若凿开神石见不到神谕,臣愿以死谢罪!” 皇上神色彷徨,他性格原本优柔寡断,遇上这么大的事自然慌了心神,一时难以委决。 休悠然插言道:“陛下,请听小王一言。” 皇上似对她分外信任,忙求助地望向她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大祭司道神谕是藏在神石中,小王也赞同此说。小王曾在朝华宫对陛下说过,鲁达罗为陛下降下日食后还有赏赐,这便是保佑陛下万世基业的箴言。而举国上下,能够承载鲁达罗箴言的地方,只有这会聚天地灵气的神石。它本来就是数百年前神赐给月护王的礼物,现在鲁达罗又要借它赐陛下以礼物,这亦是无可厚非的。各位大人勿要惊慌。” 尼泊尔王子也说神谕藏于神石中,各人吃惊之余不免开始将信将疑,怕乱说话引来祸事,都默不作声,等皇上自己拿主意。而比宾的面色却忽白忽红,惊疑不定,不明白为何她也说神谕藏于石中。交手至今,他从未占到休的上风,连想利用音波重伤她都办不到,所以他刚才拼了命也想劝动皇上开凿神石,已是最后一搏,要凭他事先的安排最终挫败休这个强悍的敌手。但从这一刻起,他似乎已经嗅到了危险临近的气息,隐约感觉到自己败局已成,无力回天了,面色终于灰白。 皇上浓眉皱成了一个“川”字,犹豫道:“殿下,事关重大啊!” 休深深一揖:“陛下,小王亦可立下军令状,若毁了贵国的国宝却找不到箴言,小王这颗头颅就留在贵国谢罪也罢。” 皇上忙道:“殿下言重了。这却万万不可。……让寡人再好好想想。” 眼见得他似乎不愿答应,敷衍塞责而已,休又道:“小王明白陛下的难处。凡人去毁损神石确会受到天罚,神石既然由神灵赐下凡间,自然也应当由神灵收回。便由小王向神灵祈求,请神灵为陛下揭示箴言吧。” 皇上不由一喜,对她所说箴言一事又信了几分,忙道:“只要不是借凡人之手,神灵就算要收回神石,也是理所应当的。那就请殿下施法祈求神灵帮助吧。” 休微微一笑:“遵旨。请陛下给小王三日之期,小王要在神石面前施法祈祷,在这三日中,任何人不得接近神石七尺之内,就是小王施法,也要避开这七尺之地。这就要请陛下派兵把守方可。” 皇上欣然道:“这个容易。曼萨达何在?寡人便命你亲自监守。” 话已出口,竟无人上前领旨,众人惊奇之余,四顾之间也未见到曼萨达的影子,连他手下那两员虎将也一个不见。马杜拉忙道:“陛下,曼萨达似乎没有出席今天的祭祀典礼,或者是到寺外调动兵马维持秩序去了。” 我心中暗笑,那个急色鬼和他两个手下现在在我家的地窖里酣睡正甜呢,大概还没醒过来吧,我在酒里下的药分量足以迷翻十头公牛的。若有他在这里碍事,我们的计划难免会出纰漏,哪能像现在这样一帆风顺。 皇上遂改口道:“那就命你马杜拉负责此事吧。” 马杜拉躬身领命。 得到皇上的准许后,我与休一起坐上马车返家稍事休息,第二天清晨才开始祈祷。 刚刚登上马车,休忽然身子晃了两晃,就往车厢里扑了进去,我大惊下急忙也低头钻入车厢,她果然受了重伤!亏得她竟支撑了那么久,在皇上与比宾面前半点疲态都不露。 我急忙扶住她时,只见她面如金纸,嘴边血痕赫然,冲我苦笑道:“想不到比宾那厮竟这么厉害,伤得我差点没力气走路……” 我急道:“快别说话了!你居然敢用血逼火冲,是不要命了还是怎的?施这法本来就内伤,再加上比宾全力的攻击,能保住小命已经谢天谢地了。要打败他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啊,你何苦这样……”说到这里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终于是忍不住滑了出来。 她抓住我的手,笑了起来,忽然用力一握,痛得我不禁身子一缩,又不敢丢了她去,怕她重伤下坐不住摔下地。低叫道:“你做什么?”诧异她伤得这么重力气竟还这么大。 她笑道:“我是伤了,不过没你想的那么重。我本来以为他伤不了我,到底还是轻敌了些。这厮也真是了得。我已经耍了诡计,还是没能用音波打败他,反而被他所伤。你们婆罗门教,果然有些门道。” 我不由疑窦顿生:“你是什么意思?诡计,什么诡计?” 她闭了闭眼睛,喘了一口气才道:“我没用血逼火冲,那只不过是假象。我不能跟他打持久战,要分胜负只能一战定输赢,所以我必须诱他一次就出全力。他若见我用了血逼火冲,自然会出全力对付我,我才有机会打败他。事实上我是一直保存了实力,在只出了七分力的时候便用了火冲,让他以为我后力不继,再连用两道火冲,巩固他的这一看法,也可以增强威力。最后诱他使出全力的这一招,不过是我把储备的力气全使出来罢了。没想到还是碰不过他。” 我顿时呆住,这人骗人的伎俩还真是高明,连比宾和我都没瞧出来她居然耍了花样,问道:“那你是怎么做的?不是自己的鲜血,那火焰是不会变色的。” 她笑得咳了起来:“咳咳……笨蛋……咳咳……我咬破自己的舌尖好不好?咳咳……”咳得狠了,伏在我怀中直哼哼:“胸口好痛……”看来她虽然说笑,究竟还是伤得不轻。 我哭笑不得,心却是落到了实处。将她搂得紧紧地道:“笨蛋,你才是笨蛋……这么不懂分轻重,比宾是我教高手中的高手,连我都不敢跟他斗法,你却敢!我再也不能让你这么胡搞了,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必须详细告诉了我计划才准去,知道吗!” 她喘息道:“行了,知道了……松开……你要憋死我啊……” 我忙放开了她,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麦姬,你的怀抱很暖,就这么轻轻抱着我吧。” 我悚然一惊,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竟然要我抱着她。酸楚压下去,微微的甜蜜浮上来,稍稍僵硬着再次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头看见她闭上了眼睛,唇角带着微笑,是如此……安恬。心中骤然波澜起伏,若能一生如此,夫复何求?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4 章 经过我一晚药石银针齐下的调理,勉强算是压制住伤势,第二天一大早休就启程去杰狄士寺进行祈祷。她本来要我在家好好休息,但我始终是放心不下,她前脚刚走,我后脚便也跟到了杰狄士寺去。 经过昨天的较量,得睹日食奇观,百姓们对这位尼泊尔王子兼祭司的双重冒牌货却是信服有加,几乎奉若神明。得知他还要在杰狄士寺继续祈祷,虽然不能进入寺院,仍有大量的信徒聚集在寺外,等着观看又一轮奇迹的降临。 我的身份特殊,当然不受此限制,来到寺院外便即直入大门,隐隐听得旁边聚集的人们议论纷纷:“那不是麦姬小姐吗?” “是啊,就是她。她不但本身精通我教法术,现在还嫁了这样法力高强的夫婿,将来更会贵为尼泊尔王后,真是福泽深厚啊!” “我看那亚里罕度王子才是福泽深厚哪,能娶到我们的麦姬小姐,真不知道修了几世才修到这样的福分……” 我不由悻悻一笑,我还没嫁呢,就被这些人说成这样。何况,这个“亚里罕度”王子也不会真的要娶我,哪里来什么“福泽深厚”……慢着,事实上她也娶不了我。她娶不了我,是她的损失吧……?想到这里容颜一展,心中有些好笑。快步入内。 不想打扰她祈祷,故而只是站得远远地观看,就怕她的伤复发。其实我也知道,她现在只不过是装神弄鬼,却没人敢搅扰,伤势复发的机率小而又小,不过还是想看着她,不想让她离开我的视线。看着她我才能安心。 那块神石前面现在设立了一个祭坛,铺着厚厚的地毯,当中摆放着几案,几上一个香炉,插着一炷檀香,轻烟袅袅,一个蒲团,此刻休便端坐在那蒲团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辞。我看着她在那里装模做样,不觉心中一暖,脸上浮起一丝淡笑。 “麦姬小姐也来了?”耳边一声轻唤。 我方才回过神来,却见马杜拉和康基费兰站在身侧,刚才正是康基费兰在招呼我。也回了一礼:“老大人,国舅。” 马杜拉呵呵笑道:“小姐对王子殿下真是关怀备至啊,这么早就来观看殿下祈祷了。” 我脸上微微发烫,回道:“老大人从昨夜一直监守于此,真是辛苦了。我看目下也不会有人敢来捣乱,老大人虽然身体康健精力旺盛,也该去休息休息了吧。” 马杜拉捻须微笑:“没有王子殿下在,小姐这张嘴可真是绵里藏针哪。罢罢罢,我老头子不在这里碍着你们年轻人了,这就走啦。你可别向皇上打我的小报告就是了。” 我笑答:“岂敢岂敢。老大人走好。” 剩下康基费兰,向我微笑着道:“小姐脸色有些苍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我心道昨夜替那不知轻重死活的家伙治伤,怎么可能休息好?但只笑答:“国舅真是眼尖,不过担心今天的祈祷,没睡好罢了。多谢关心。” 他又是一笑:“没有马杜拉大人在,我们这么熟了,还需国舅长国舅短多谢关心这样见外吗?” 我一怔,不由一哂:“是你先小姐长小姐短的,我才身不由主跟着客气起来了。” 他呵呵笑道:“是是是,是我犯错在先。我也只是关心你罢了。今早看见王子殿下来的时候气色不太好,而你紧随而至,也是脸色苍白,才会过来问问你。是否昨天跟大祭司的比试中,殿下不慎受伤,才要你连夜施治,所以两个人都没有休息?” 我心中一震,他的眼力竟锐利至此。他是梅耶的兄长,我们从小便相识,我与梅耶情同姐妹,也当他是兄长一般,而他亦对我们照顾有加,无分偏颇,很受我们的敬重。我早就知道他才华过人,心思细密,却也没料到他竟精明到仅凭这些蛛丝马迹就看出休受伤一事。还好他是友非敌,不然我真是会吓一大跳,然后担心他耍什么诡计。 心中虽然吃惊,仍以笑容掩饰过去:“你多虑了。跟大祭司的较量的确花了他很多精力,又要准备今天的祈祷,而他一向是养尊处优的,可能受不住这样的劳累吧。我一直跟着他瞎忙活,也……担心他……所以……” 他悠然点头打断了我:“没事就好。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啊,你们这次已经胜券在握了,这可不像一向处变不惊的你哟。看来这真是关心则乱哪……”眼眸中划过一道让我迷惑的神色,随即又道:“你在这里守着吧,我进宫去看看梅耶。” 我道:“替我问候她,有空我就去看她。” 他点点头,笑笑去了。 我回过头来,再次将目光贯注在休身上。她的气色果然不太好。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才只清晨就已光亮刺目,当正午时不知道会有多炎热。这祈祷,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她等的东西,似乎还没有出现的迹象,这样长久地晒在太阳底下,也不是办法。 我心中一动,转身吩咐安那达几句,他听了便点头疾步而出。 过了半晌,他才带着两名仆从扛着一大卷布,满头是汗地赶回来,其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将近中天,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我看见他回来,松了一口气,找到守卫的头目,交涉几句,他点头表示明白,放了我们过去。 我走到祭坛处,休听到足音睁开了眼来,看到我不觉微讶:“你怎么来了?” 我上前拉了她起来,低声道:“你等会再装神弄鬼吧,先休息休息。”把她拉到一边,站在树荫下,只见她已被晒得皮肤发亮,额头隐见细密的汗珠,掏出锦帕来轻轻给她拭了去。 那边安那达已经指挥着那两名仆从在地上打下一根桩,将那卷布竖起来展开,竟成为一把硕大无朋的伞,将整个祭坛遮蔽起来。 我才笑道:“这样就不怕晒啦。” 她哂道:“亏你想得出来,弄这么大一把伞来。我哪有那么娇弱。”说罢看着我,那样子却甚是欢喜,微笑不语。 我白了她一眼:“死鸭子嘴硬,气色这么差,被人瞧出来你有伤,传到比宾那里你就高兴了?何况日头这么毒,万一晒晕了,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她长眉一挑:“晒晕?我纵横四海,会怕这点儿日头?只有娇滴滴的小姐如姐姐你才会被晒晕吧。” 我苦笑道:“我怕你晒黑了行了吧!” 她嘿嘿笑道:“晒黑了不是更有男子气概了吗?等亚里罕度王子我晒黑了,赢了这场比试,领了御前大法师金印,就可以威风八面地迎娶姐姐回尼泊尔啦。”说罢哈哈笑着向祭坛走去,又抛下一句话来:“小姐回去吧,日头毒,晒坏了印度的鲜花,小王怎么向千万的父老乡亲们交代啊。”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喜又嗔,这人死要面子,明明承我的情也不说谢谢,明明怕我晒着了也要说得这么难听……也罢,回去就回去,还可以弄些消暑的饮料再来嘛…… 时间一点一滴地缓缓流逝,若以人的一生来计算,这样的速度实在是慢得叫人心急火燎,但三天毕竟也不长,终于是到了头。我们等待的东西却始终没有到来。 朝野上下开始微有议论,虽然不曾明目张胆地非议,但私下里的交头接耳却是少不了的。梅耶也向我透露,皇上已经开始后悔答应休的祈祷一事,若不能得到鲁达罗的箴言,那皇上这个人可就丢得大了,休先前的功劳只怕要变成祸事。 我表面上依然镇静如常,每日里照例去杰狄士寺照顾休,但到了第三天,仍不禁有些坐立不安了。如果天不从人愿,拒绝赐下我们企望的东西,我们之前的辛苦筹谋和牺牲,可以说都将付诸东流。而想到比宾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今后还要继续霸占着祭司的位子行伤天害理之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不甘到极点。 休坐在祭坛处,仍旧闭着双眼念念有辞,半点看不出异样,仿佛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期限。我不由心中暗暗埋怨她当时为何不把期限定得长一点,三天,短得如果什么事都不发生还算正常,发生什么事才叫稀奇呢。但事已至此,我亦只能向鲁达罗祈祷,期望他不要责怪休冒他之名招摇撞骗,帮助我们脱离目前的尴尬境地。 正午,阳光格外地灼热,树木都被炙烤得耷拉着脑袋,连风也没有一丝一毫,空气仿佛凝滞成一整团火热的流体,粘粘地贴附在身上,令人越发地心烦意乱。我坐在林中浓密的树荫下尚且热得汗流浃背,休虽然有巨伞遮蔽,究竟暴露在阳光直射下,那景况更是令人无法想象。何况时间一分一毫地流逝,我们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了。 我再也忍耐不住,借口送冰镇酸梅汤给休,再一次来到祭坛处。 轻唤道:“休,喝点东西吧。” 她在烈日下曝晒了三天,加上有伤在身,面色颇为憔悴,只是眼神却仍坚毅冷冽如刀。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微笑道:“别担心,今天一定会有结果的。”语调沉着得仿佛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不觉眉头微皱:“可是到现在还半点迹象也没有啊。” 她端起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口,赞道:“真是冰凉透心,舒服啊。有你在真好,果然照顾周到,哪还怕什么阳光。”见我眉头皱得更紧,方又笑道:“怎么没有迹象。现在有风么?” 四周树木纹丝不动。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5 章 她接着道:“无风则云聚,云聚则雨降。今天这场雨,不但瓢泼,还必定是场暴烈的雷雨呢!”说罢仰头将那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我看着她那仿佛可以操纵天下自信满满的神情,忽然奇怪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曾担心会失败,这样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便是自信如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亦难免暗自忧灼,她这样的自信却是骇人听闻。转念不觉又是一笑,她如果平平无奇,碌碌无为,只怕我也不会为她如此难舍难离了。也罢,总是相信她。相信她,亦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我却又是哪里不正常了?苦笑走开。 傍晚,果然铅云聚集,压在半空,仿佛就压在人的头顶一般沉重,闷热得直叫人透不过气来。这样的天气,在德里也算少见了。寺内寺外渐渐听得人声起伏:“要下大雨啦!大家快找地方避雨,看来这场雨不小哇。” “亚里罕度王子的祈祷终于感动了神灵了么?” “王子祈祷了那么久,这场雨看来蓄势已久,肯定是鲁达罗显灵啦!” “啊!那一定要守在这里等着看鲁达罗显灵了!” “你不怕天打雷劈?小心鲁达罗没看到,倒被雷劈死!” “怕什么,看到神灵显圣,那是何等的福气啊,被雷劈也值啊!” …… 风云际会,电光妖冶,闷雷轰鸣,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天空暗沉如墨,忽然豆大的雨点便哗哗地砸了下来,声势惊人,潮湿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休早已吩咐兵士将那根超长的铁杆在神石顶端树立起来,再将所有人等撤离出二十丈开外。一根巨针就那么巍然直指漆黑的天空,在不时跳跃的白光中,显得诡异肃杀。休的瞳孔中映出那电光交加的天空,沉凝如冰。 忽闻一声呼喝:“皇上驾到!”皇上竟也亲自来了,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瓢泼的大雨中,皇上不顾风雨交加满地泥泞,在两名侍从左右扶持下穿过雨幕匆匆来到面前,饶是如此,仍湿了半边衣衫。早已闻讯赶来的众臣工急忙施礼问安,皇上面色颇为紧张,大袖一挥:“都免了!亚里罕度王子殿下何在?” 休步出人丛,躬身一礼:“陛下,鲁达罗已经驾临德里上空,很快就将颁下箴言,请拭目以待。” 皇上面容一缓,极目凝望那根直插天穹的铁针,眼色中满是期待热切。周围人皆凝神屏息以待,除了轰鸣的雷声与雨声,便是鸦雀无声。 那刺目的电光在头顶肆意窜动,稍停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连大地都震动起来,端的是威力无穷,令人胆战心惊。风起云涌,树木在暴雨狂风中东摇西摆,稍幼弱一点的竟不堪狂风巨力,生生断折。 毫无先兆,一道狭长的白光倏然撕裂了黑色的天幕,向地面垂直挂落,堪堪落在那逆天而指的铁针上!白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瞬间的夺目后,便听得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震得人们纷纷扑跌于地。紧接着又是两道白光纷至沓来,轰鸣声充斥天地,竟有人被震得晕了过去! 忽闻一声几近疯狂的嚎叫:“神石,神石碎了!!!” 千百道灼人的目光急忙汇聚到神殿前,只见那巍峨的巨石正从中裂开,铁针亦缓缓沉入那巨大的裂缝中,暴雨如注中,巨石轧轧开裂,终于轰然崩塌! 休一声冷喝:“速领鲁达罗箴言呈送与陛下!” 被这奇象震得呆若木鸡的众人方回过神来,皇上亦一声暴喝:“纳克夏!”除了曼萨达外的另一名万人长闻声而出,穿过雨幕,大步直奔巨石。此人乃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天生神力,骁勇异常,在军中有崇高的声望。皇上挑他去迎领鲁达罗箴言,可见其勇武的程度。 纳克夏纵身跃入巨石的缝隙中低头寻觅,忽俯身拾起一个物事高举过顶,长声大呼:“陛下,鲁达罗箴言就刻在这块玉圭上,上书国富民安!” 原来休对曼萨达施催眠术后从他口中得知,比宾运用我教秘术操纵老鼠,使其携带写有诅咒的卷轴从神石的罅隙中进到其中,将卷轴留在神石中央。到了祭祀之日,就可以当众凿开神石取出卷轴,以示其所言非虚。所以我们将计就计,这块玉圭正是在日食来临最昏暗那段时间里,茄特辛长老到这里来用相同方法偷梁换柱而成。 皇上目射奇光,不顾大雨倾盆,龙行虎步而出,从纳克夏手中接过玉圭,傲然直立,雷电交加的天幕的背景下,他的身影竟显得异常雄伟高大。 众人已齐刷刷跪伏于地,山呼万岁。消息传至寺外,早已目睹闪电落入寺庙的百姓们亦纷纷朝天叩首跪拜,高呼神佑天朝,国富民安,声浪甚至盖过了那轰鸣的雷声。 我看着皇上那睥睨天下的姿态忽然想到,或许他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优柔寡断,他每一次决断,都抓住了对自己皇位决对有利无害的要点。而他每次的决断,看着虽一波三折如履薄冰,但仔细想想,能做出这样的决断,却需要多少勇气和智慧。可是他,做到了。让争权夺利的臣子们自相争斗,平衡各方势力,到最后并无一人得到实质的权力,而他却得到了神佑天赐的威望。这威望若要他自己通过施政获得,不知还要多少年,现在却轻易地就为我们所成全。由始至终,所有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我们以为赢了比宾,殊不知,皇上才是最大的赢家。 或者我们一直都轻视了这个皇上。很多先前没有想过的问题忽然潮水般涌入脑海,皇上为什么会默许比宾搞活人祭祀,父亲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离开德里,为什么我派人去请他回来主持大局,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疑窦重重。我的心底不由窜起一股寒气。 向休看去,她的眼睛注视着皇上,异光流转。我的心不禁更觉不安。 权臣 第二天朝会上,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册封休为御前大法师,赐金印一方,旷世名剑“逐日”,特许其宫内佩剑,以马代步,尊荣之隆,前无古人。而比宾则彻底失势,几位长老也准备近期内召开大会,商议罢免其祭司之位。 我虽然心内不安,但眼见休集万千荣宠于一身,而比宾也不能再祸害民间,也不禁喜动颜色,渐渐将担忧搁置一边。 大事既成,我们这才放了曼萨达和他两个手下。他虽然心怀愤怨,怎奈比宾已经倒台,而休却圣眷正隆,而他自己也怕皇上追究这几日失踪失职之罪,只好将所有的苦果硬咽下去,带着两个手下悄然离去。 过得两日,在我用心调治下,休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我们坐在房中对弈为乐,旁边摆几碟瓜果茶点之类,边弈边大快朵颐,委实清闲。而她换回了女装,不用拿腔作势,雅韵天成,风姿秀逸之至。 我们正弈得尽兴,忽闻身后一声清咳。我愕然回首,不由呆住,那人白袍玉带,闲然卓立,看着我的眼眸清冽温煦,正是几个月不见的父亲。我不由笑意嫣然,站起来向他迎了过去:“父亲,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他含笑道:“我再不回来,德里怕被你搞得天翻地覆了。”眼睛转向休,神光乍现,悠然道:“想不到而今名满天下的尼泊尔王子原来是纤纤红妆,未请教小姐芳名?” 休微笑起立一揖:“路易丝·埃洛瓦,长老也可以叫我休·道格拉斯。” 父亲眸中又是一道异光掠过:“休·道格拉斯?原来又是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灭了狂沙匪帮,败了比宾逆贼,假传神灵谕旨,造就一个威棱四射的皇帝,搅动印度风云变色,却居然是红妆素裹。讽刺啊讽刺!……不过,我欣赏。”他深沉的眼眸凝注在休的身上,意蕴别出,我的心忽然一跳,惶然色变。 “那么,就请你嫁给我吧。”悠然自若的语调,似乎不费什么心思,但我却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践,他的话只怕比皇上的圣旨还要来得不可更改。 休愕然间,我已强笑道:“父亲,你一回来就跟我们开什么玩笑?你累了,先去歇着吧!” 他看着我,眼神虽然温柔如常,语调却不容置疑:“我儿,你不明白父亲的话么?我说我要娶她,不论她是路易丝·埃洛瓦也好,休·道格拉斯也好,我要娶的就是你对面的这个女子。” 我震惊。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了? 休夷然道:“长老,嫁娶嫁娶,也是要你情我愿吧。你说娶我,怎知我就愿嫁你?” 父亲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令我心寒,缓缓道:“你没得选择。你不嫁我,就要做好准备在金殿上丧尽颜面,为你的欺君之罪领受凌迟之刑。” 此言一出,连休也不禁色变。 我惊呼道:“父亲!”心中惶惧更甚,看来他决不是在开玩笑,这便如何是好? 父亲看了我一眼,平静的眼色下似乎暗藏一丝怜惜感慨,一字字道:“婚期订在三天之后。我儿,好好劝劝你的朋友。你该知道,我要做的事,没人能够阻拦的。”说罢负手而去。 我跌坐下来,浑身轻颤,思绪纷乱,一时竟拿不出个主意来。他是我的父亲啊,是赛门,是婆罗门教权力最大的长老,是印度最显赫的权臣,连皇上都要忌他三分的权臣啊!不要说他只是打算娶妻,就算他要谁个大臣死,皇上也只会首先站在他这边的。只因他是唯一硕果仅存先帝定下的辅政大臣,皇上从小就畏惧的娘舅,这决非比宾、曼萨达之流可比的,也不是茄特辛等其他三位长老可比的。而我又不能同他正面抗衡,这层父女的关系,便如一道铁箍将我紧紧锁住,我可以怎么办?! 眼前忽然映出休明朗的面容,轻执了我的手,温言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次虽然困难一点,相信也难不倒我的。”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6 章 我急道:“可是你已经没时间了,三天后他就要娶你。他说得没错,他要做的事,是没人可以阻拦的。你……” 她打断了我,深深看入我的眼睛:“你希望我嫁给你的父亲吗?” 我惶然摇头。 她微微一笑:“这不就对了。我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够强迫。既然硬碰不行,只好来软的。现在能帮我们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你父亲也不敢得罪的。有他相助,相信能够化解这次的危机。” 我怔了一怔,继而喜道:“师傅!” 休微笑颔首:“想办法找他。但是你父亲一定已经派了人监视我们,不能直接去找,你就先进宫一趟吧。” 我点头道:“让梅耶帮我去找。唉,这丫头要是知道父亲要娶妻,不知道会多伤心呢。” 休失笑道:“梅耶不是你的姐妹么,怎么会爱上你父亲,又怎么会入宫作了妃子?” 我赧然道:“她,她可能有恋父情节吧……她家也是一门显贵,送女儿入宫为妃也是为了巩固权势地位。所以这也是做女人的悲哀,连命运也由不得自己掌握,唉!” 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叹气做什么?真的感叹命运不由自己掌握,不要嫁给尼泊尔王子的话,就用行动回答那些操纵别人命运的人,我们不会甘心屈服。” 我霍然一惊,她说中了我心中犹疑之处,我的确不甘心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不管将来是否会成为一国皇后,何况,我已经遇见了她,今生再也放不下的人。就算再辛苦,我也要尝试,我也要紧紧抓住她。或者,天可怜见,让她终于体会到我的苦心?而且,她用了“我们”两个字,我的心中不由微甜。终于在这一刻做出我一生最大的一个决定。 终于进了宫。父亲果然差了安那达跟着我,眼见得这管家已从昨日的战友成为殊途之人,我心中不由苦笑,也不想他左右为难,老老实实并不弄什么花样。 梅耶见了我,立时眉飞色舞起来:“你来得正是时候,我闷得慌呢!有了亚里罕度王子相陪,就这么久不来看我,真是见色忘义啊你!”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苦笑道:“我哪里得罪你了,这么挖苦我?唉,你可知道,我这几天可烦着呢。” 她奇道:“什么事可以让聪明的麦姬这么烦恼?” 我欲言又止了一刻,终于道:“我父亲回来啦。” 她雀跃道:“他终于回来啦!那,那我明天就请求出宫去看你。你,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要做到啊。” 我苦笑:“你还是免了吧。这几天我家不知道多忙,忙着布置婚礼呢。” 她惊喜道:“你这么快就要结婚啦?看不出你们感情升温得这么快呀。想要我送你什么贺礼?” 我缓缓道:“不是我,是我那色鬼老爹。” 她的笑容蓦地僵住了:“他,他要娶谁?” “你见过的那个亚里罕度王子。” 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能娶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尼泊尔的王子?” 我吸了一口气:“因为她不是尼泊尔王子,也不是男人。她是你曾在我家里见过的那个女孩路易丝。为了要扳倒比宾,我们才想了这么个计策,让她假扮成尼泊尔王子。可是我父亲昨天回家看见了穿女装的她,就,莫名其妙……地说要娶她……” 梅耶的脸色是变得跟雪一样白了,我急忙又道:“可是她是不愿意嫁给我父亲的。我想要帮她离开印度,目前只有我师傅能帮我们。可是我父亲派人把我们盯得很死,我只好来求你帮忙传信给我师傅。梅耶,帮帮我。” 她的脸色稍缓,吐了一口气悻悻道:“你那老爹还真是色鬼啊!不过以路易丝的才貌,大概也没有男人可以抗拒的吧。她的脸是怎么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师傅帮她做了换颜手术。”将休的事简略说了。 梅耶感慨道:“想不到她的经历竟这么坎坷,果然是一个奇女子。好!这个忙我帮定了,也让你那色鬼老爹遂不了他的愿,哼,敢欺负我的姐妹?真是罪不可恕!” 我急忙将写给师傅的书信取出来交给她。她刚收好信,便听得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妹妹……咦,麦姬,怎么你也在?” 我们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康基费兰才松了一口气。 我回答道:“好久没来看梅耶了,今天特地来看她的。” 康基费兰笑道:“那我岂不是来得不合时宜了?打扰你们俩说悄悄话啦。” 我笑了笑起身告辞:“没关系,反正我也要走了,正好换你来陪梅耶说话。” 他微微露出失望之色:“这么快就走?看来我真该早点来的。” 梅耶白了他一眼:“哥,麦姬真的有事,我们别耽误她了。”又对我道:“你去吧。事情我会办好的,放心。” 我点点头,转身出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这样的朋友,也算不虚此生。 回到家里,我看见一幅让我疑惑太阳是否从西方升起的画面:父亲和休居然坐在庭中下棋,言语之间似乎相谈甚欢,父亲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而休亦是言笑晏晏,居然是一团和气。 我走过去有些尴尬地开了口:“你们都在啊,这么好兴致下棋?” 休笑道:“就算是培养感情吧。” 父亲呵呵大笑,频频点头:“不错不错,你果然与众不同,难怪这许多人为你神魂颠倒,连我也为你动了凡心。”说罢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 我吃了一吓,更加困惑地看着他们,难掩忧色。 休望了我一眼,笑意不减地道:“撇开婚嫁之事不谈,我们确已称得上朋友,如果你不坚持强娶豪夺的话,说不定我们成为莫逆之交也是大有可能的。” 听了她这句话,我才算是放下心来。 父亲微笑道:“原来你兜了半天圈子,还是要拒绝我。有意思。你让我的兴趣越来越浓了,想不做我的妻子,还是另想办法吧。我是不会让步的。”说罢丢下棋子起身去了。 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道:“是有点意思。我还没见过比你父亲更有趣的人。可惜,他终究不是适合我的类型。”竟有点唏嘘感叹。 回头看见我的坏脸色,不由失笑道:“谁欺负你啦?我替你教训他去。” 我哼了一声:“叫我东奔西跑,自己却坐在这里享福。你既然这么欣赏我老爹,干脆就嫁给他好啦。” 她忙陪笑道:“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稳住他,稳住他。” 她很少露出这样讨好乖巧的表情,我的心情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阳光普照了。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7 章 她顺势问道:“怎么样,梅耶答应帮忙了吧?” “那是当然。”我想起梅耶听见父亲要娶妻时那青绿的脸色不由好笑,又道:“这丫头听见我老爹要娶的人是你,惊得差点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我看她之所以要鼎力帮助我们,大概也不想我老爹这么快就名草有主了。” 休呵呵一笑:“名草不早就有主了么,不然哪来你这朵鲜花?而你之所以要落力阻止你父亲,怕是担心我成为你的继母后要对我行礼,活活被气死吧?” 我双眉一挑:“你尽管气我好了,等不到你嫁给我老爹,我已经被你气死了,到时看谁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语气颇冷。 休微叹了口气,走过来拉我坐下:“行啦,我就怕你生气,否则家法伺候下来,我还真受不起哪。笑一笑,笑一笑嘛。喂,我可轻易不哄人的啊,这点面子也不给?” 我依然板着脸,心里暗暗好笑,终于逮着个机会让她给我伏低认错,这样的机会都不好好把握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她见我无动于衷,无奈道:“那你要怎么样嘛,说句话啊,姐姐?”清澈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望得我的心一点点地融化成一滩水…… 指着庭院里的一株硕果累累的荔枝树道:“那好,去摘果子来给我吃吧。” 她讶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起身就冲那棵高大的荔枝树走去,纵身跃了上去,果真摘起荔枝来。夕阳下,碧枝赤果间,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剪影。 我没想到她真的肯去,心中颤栗到竟些微地悲哀,如果她肯一辈子都这么满足我无理的要求,或者我也会再无他求了吧? 很快她就用衣襟捧了满满一捧鲜红的荔枝回来,堆在棋枰上:“熟透了,我尝了一个,很甜。趁新鲜快吃吧。”笑吟吟望着我。 我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捏起一个硕大的荔枝来,细心剥了皮,冲她道:“张嘴。” 她愕然看着我,我又道:“不听话家法伺候啦。” 她仰天无奈笑笑,终于乖乖张开了嘴,我把那个莹白的荔枝送到她嘴边,命令道:“咬。”她眉心微皱,眼眸中波光滟涟,迟疑片晌,一口咬了一半去,湿润的唇触及我的指尖,便似有一道电流窜过我的心间。 我蓦然缩回了手,将那剩下的半个荔枝抛入了草丛,不动声色地再拿起另一个荔枝剥了壳送进自己嘴里,含糊道:“算你听话,就原谅你这次吧。” 她尴尬一笑:“姐姐还真难哄,下次我再不敢惹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非娶我不行?” 我懒洋洋道:“不知道。我以为他是再不会娶妻了呢,没想到说变就变。谁叫你要长那么美呢,让这铁石心肠的人也起了色心。”颇为悻悻。 她沉吟道:“他昨天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我,只是第一次看见我穿女装而已。” 我吃了一吓,盯住她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在我假扮尼泊尔王子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回到了德里,只不过看见我们装神弄鬼,就索性躲起来看好戏。他是有心想看我们怎么搞掂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他对我的言语习惯都很了解,似乎早已仔细观察过一段时间。而且去杰狄士寺的那一天,我曾感觉被人盯着,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就跟被你父亲注视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顿觉整条脊梁都凉飕飕地,难道,难道……难怪他会这么斩钉截铁啊! 我的心急剧下沉,急抓住休的手,捏得紧紧地:“不好!我们……我们今晚就得走,不能再等,否则就再也走不了了。”是啊,如果他是因为那个理由才要娶休的话,就决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今晚,今晚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休惊诧道:“今晚?没有你师傅帮助,我们怎么能逃出你父亲的手掌?” 我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我去找梅耶做什么,所以梅耶决没有机会把我的信送给师傅。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他认为我们会等师傅明天的回信,所以今晚将是他对你监视稍微松懈的一晚,今晚不走,再没有机会。” 休迟疑道:“你肯定?” 我缓缓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来吧!” 夜幕刚刚降下,我们就悄悄潜到了后门处,负责守卫的是阿克谢。他身手虽然不弱,但遇上了休却着实倒霉,被休一记手刀结结实实劈在后颈处,立时顺着墙耷拉到地上。我们把他靠着墙扶坐在门口,远远看去倒也没什么破绽,这样也可以暂时拖延一下我们被发现逃脱的时间,可以多点机会逃跑。 行事匆忙,加上为避免张扬,我们不敢骑马,只好尽拣些偏僻的小巷子穿行,飞速地远离我家的大宅。我们跑得很快,疾奔了将近两三盏茶的时间,终于再也望不见我家后园高塔的灯光。我何曾这样疾奔过,双腿已是打着颤迈不开步子了。 休见我气息急迫,一言不发,拉住我双手便往背后一拽,将我扯上她后背,便背着我又迈开大步疾奔起来。我虽然心疼怕她累,但在这个危急关头,能够离开我家的距离越远,我们逃走的机率就会大一些,只好任她背着狂奔。 月亮被云层遮盖,星光黯淡,夜色昏暗,倒是适合逃跑。我趴在她背上,气息渐渐平缓了下来,心绪却又不宁起来。她的背不算宽,但足够容得下我,挺直平坦。我的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夏天衣衫单薄,她疾奔□温灼热,搭在她双肩的手,随着她步伐的起伏,触碰到她纤细的锁骨,柔滑如缎,我不由悄悄红了脸。 忽然一滴水落在我手背上,仔细看去,才见她已满头是汗,背着我跑了这许久,半刻也未停歇,不累才怪。忙举起手来替她抹去额头鬓角的汗滴,轻声道:“让我自己走吧,我歇了这么久,没问题了。” 她并不放我下地,仍然速度不减地跑着,道:“我背着你跑还快一点。就这样吧。”气息倒还不算急迫。 我道:“你已经跑了很久,累倒了不是更麻烦?” 她轻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疼我。以前也试过背着比你重上许多的行囊跑几法里地的,那也没累死我啊,这算什么。你乖乖待着,注意一下身后有无追兵就是了。” 说得我又是脸红过耳,深幸她看不见。不过说实话,又有多少机会能让我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趴在她背上呢,嘻嘻,我可也舍不得这么快下来。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长巷外面吵嚷喧嚣:“赛门长老府中捉拿盗贼,闲杂人等回避,免得伤及无辜!”马蹄落在石板路上,急迫如杂乱的鼓点,听起来追的人竟是不少,看来父亲是决心要抓我们回去的了。 糟糕,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心中顿时煎焦如沸。 休刹住脚步,四面一看,长巷中并无地方可以藏身,而两边巷子的出口都隐见火光,看来都有人正在搜查,只要火光一照过来,我两人便无所遁形了。这阵势,简直已经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了。 休微叹了口气,将我放了下来,道:“是你家的人,打不得杀不得,只好束手就擒吧。” 我知道,她这话,已等于默认了回去的命运,既然逃不掉,回去,只能是嫁给我父亲了。我也知道,有我这个包袱在,她决没法逃走,只有我留下,那么她或许还能冲破重围逃出生天。但如果是这样,我们或许永无再见之日了。遥遥无期的未来,她孤身踏上回国复仇的血腥之路,此生终成孤绝凶险,是否能有善终?而我,亦只能在喜马拉雅山的绝顶高处,思念苦痛,郁郁寡欢地了度残生。 命运如此,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心痛如裂。 鲜红的火光逐渐亮起,我蓦地抱住了她的脖颈,紧贴着她的躯体,感觉到她有力的心跳,咬牙道:“你走吧!你一个人就可以闯出去了!” 她想都没想便道:“要我丢下你?算了吧。你想我下半辈子都在愧疚中度过?那我宁愿嫁给你老爹。” 我心中剧震,藏在她平日慧黠玩笑下的,原来亦是一片赤诚!我总算明白了。是的,明白了,亦于愿已足。推开她颤声道:“可是你的仇不能不报啊,你留在这里怎么办?你走吧,快走!” 她身躯微颤,苦笑道:“不能丢下你。要走一起走,我答应过你师傅。以后我们总会有机会的。” 我僵住,心中悲苦甜蜜交集,留下来,她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算将来可以逃脱,她也将不再是以往的那个她了。这个困,将彻底地剥夺她折人心魄耀人眼目的光辉,这个困,将完全摧折她高傲的心灵和强烈的自信。她就毁了。 火光照亮的范围离我们已经不足数丈,巷口人影憧憧,隐见刀剑的寒光。我绝望地喃喃道:“父亲,你太狠了。”倒在休的怀中,泪下如雨。她只是轻叹着搂住了我,轻轻擦去我的泪。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8 章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压得很低的呼唤:“麦姬,是你吗?” 我们霍然一惊,凝目看去,一人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竟然是康基费兰!原来那里是一道侧门,高墙内想必是花园之类。 我惊呼道:“是你!” 他急忙道:“快来!”冲我们大力招手。 我们刚刚隐入门内,从门缝中看出去,火光就已照过了我们刚才立足之处,一群人呼喝着赶了过去,与在那边巷口搜查的人会合,叫道:“这边没有,去那边!”脚步声凌乱地渐渐远去了。 我虚脱了一般靠在休怀中,勉力向康基费兰道:“谢谢你救了我们。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答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今晚恰好在此饮宴,听见外边的骚乱,才出来看看,不想就听见你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睛却盯在休的脸上逡巡,神色有些怪异。 我知道,休还是做男子装扮。但经过刚才的惊吓,一时也懒得向他解释,有气没力地道:“先进去再说吧。你把我们藏一藏,我有空再告诉你事情经过。” 躲在康基费兰的车内到他家的途中,我简略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当他听到休的真正身份时,剧惊下面色竟说不出地苍白。我没料到一向沉稳如他,也会为了这件事惊讶到如此地步。但经过这一晚的折腾,我已成惊弓之鸟,身心疲惫,能暂时躲藏起来不被父亲找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些事情也没心思理会。又托他送信给师傅,看来事到如今,会帮助我们,而又有能力送我们离开印度的唯有师傅一人而已。 康基费兰宽慰道:“你们不必担心,今晚我就派人送信给你师傅。但有一个问题,目前你们刚刚逃出来,正是你父亲追捕你们最紧的时候,就算有你师傅相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离开印度。我更担心的是,以你父亲的精明,恐怕早就料到你们会找医圣帮忙,如果派人监视回生草堂,就容易发现你们躲在我这里。” 我摇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必须尽管离开印度。我家的人现在正到处搜查,应该还没空去草堂监视,你马上派人去找我师傅的好,然后再一切都听他安排。”在印度,目前我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只有师傅,以师傅洞悉生死的大智与父亲啸傲天下的谋略相抗,应该可以保得我们平安吧。 康基费兰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我这就派人去草堂。今日时候已经不早,相信就算联络到医圣,他一时半刻内也做不出周密的安排,你们今晚先在我那里休息休息,养好精神再做打算吧。”说罢掀开车帏自去吩咐仆从送信。 见我精神萎靡,休道:“累了吧,先睡会。”说着冲我张开了臂膀,我浅浅一笑,窝进了她怀中,喃喃道:“对不起。” 听见她低沉悦耳的声音道:“为什么说对不起?搅乱一池春水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过着无忧无虑舒适的生活,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甚至……违背你父亲的意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心中百感交集,什么话也说不出,将手环过了她的腰际,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听见她低浅的一声叹息。如果,我终究留不住你,至少在这一刻,我曾离你如此接近,至少,我们曾这样,甘心相拥。 车帏掀起,康基费兰钻了进来,看见依偎在一起的我们,眸中掠过了一道刺目的亮光,低声道:“我已派了人去草堂。” 我衷心地道:“谢谢你。”对这个兄长一般的人,我是真的感激,感激他对我从小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而又在这最危急的时刻施以援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冒着得罪我父亲的风险救我们,这份情谊,我却是恐怕这辈子也还不了了。 他看着我油然道:“你跟我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了。该罚。” 我悠悠一笑:“是,说这话倒是我太俗了。你要罚什么?我认罚就是。” 他笑:“罚你等会多喝一碗参汤。” 我故作吃惊:“喝那么多参汤,你想我热毒攻心而死啊?” 他讶然道:“会吗?唉,我不懂医啊,还以为是对你有好处呢。看你面色这么差。” 我哼道:“老是这么自以为是。我不过是累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啦。” 他呵呵笑道:“没问题,给你准备最舒服的床。” 说话间,便到了他家门前。 虽然我说了不喝参汤,但康基费兰却居然还是派人送了一碗参汤过来。我不好拂逆他的一番好意,也就接过喝了。担惊受怕了这一晚,也确实乏得很,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梦中依然是在逃,说不清的危险在身后紧紧相逼。 我浑身冷汗,只是不停地逃,我不敢停,如果一停下来,那未知的危险就仿佛一只阴魂不散的鬼,飘在我的身后。在幽深的黑暗中,我逃得精疲力竭,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没有人帮,也没有人指引。我满心惊悸,以为会就这样死去。 然,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在浓黑中是如此耀眼。我狂喜地向着那一丝光明飞奔而去,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撞入眼帘的,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轮廓,向我伸出一只同样光芒熠熠的手,纤长优雅的手指触及我的肌肤,清凉如水,朗朗似有回声的声音低柔传入耳际:“来吧,麦姬,别害怕,来吧。” 这声音让我紧绷的心绪霎时间轻松下来,如同在风暴中颠簸陷入绝望的航船,终于驶入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我跟着这只手的牵引,缓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包围,如同踏入云端,在光明和温柔中,我喉中不由吐出长久以来的思恋:“休,抱紧我……” 云团仿佛轻微地一颤,向眼前聚拢,更紧密地包围着我,呵,她听到我的呼唤了。她就立在云端,神采飞逸的双眸深情地凝望着我,俊美无俦的脸上笑意荡漾,那双美丽的眼睛就那么渐渐地向我接近,接近。 微微的热气扑在脸上,我的心跳急剧加速,看见她的双唇微启,说出天籁之音:“麦姬,别走,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 我努力向她微笑:“不,我不离开你,永远不。”呵,是的,这是我的诺言,就算逃不出六道轮回之苦,我也不会忘了这诺言。 她明亮的眸中光彩焕然,在我眼前扩散成一汪秋水,温润柔软的触感在我的唇间颈项游走,我无力推拒,只是仿佛被这撩拨点燃了躯体,浑身燥热难当。 “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想不到高傲矜持如她,终于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无力回答,却但愿这个梦境永远都不要消散。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对我如此爱意怜惜呵。 然,天空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喝:“畜生,你在干什么?” 她的身影蓦然消失,眼前只剩了白晃晃的天空,我惶然失措,向四周张望,却看见,她满脸怒容地提剑而立,剑刃上寒光凛然,剑尖竟不断地颤抖,如同被激怒的修罗,即将搅动腥风血雨。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如此愤怒? “休……你怎么了?……”我喃喃道。 她惊愕地回头望我,眸中神色又怜又痛,忽然愤然转移了视线,寒芒闪烁的剑尖笔直指向前方,厉声道:“说,你哪只手碰了她?” 我顺着她的剑看去,忽然浑体剧震!一个人瑟缩在墙角中,脸色苍白如死。康基费兰!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如坠冰窖,那不是梦,不是梦。 怪异的眼神……参汤…… 我看着那个人,愤怒地逼视,迎上的是懊悔惶恐的目光,微微颤抖的口唇,面如死灰,光华尽失的委琐。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曾潇洒出尘雄辩滔滔,让我甘心仰慕的兄长么?从小的关怀备至,丝丝缕缕飘过眼前,我忽然消失了满腔的愤怒,只是悲哀。原来我从来不曾知道,关怀背后的深情,仿佛是不经意间记住我所有的喜好,还有那火热夏天送来的喜马拉雅山的冰块……原来都是包藏着一个原因。我也不知道,一段无奈的感情,可以将一个人摧毁得如此彻底,可以引诱他去犯罪,甚至是伤害他所爱的人。 我颤抖的身躯渐渐回复了平静,向着休轻轻一笑。 她看着我的笑容,眼色凄厉痛苦,忽然回过了头去,一道寒光直奔康基费兰的胸口。 “不要,休!”我及时阻住了她。 她看着我,微微喘着气,沉声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19 章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拿剑的手,冰冷沁骨。 叹了一声:“放了他吧。他……是梅耶的哥哥……” 她眸中杀机一闪而过,冷郁烈火般的目光盯着康基费兰半晌。我手中感觉到剧烈的颤抖,坚硬如铁的手骨筋络,我不知道她心中究竟有多愤怒,也不知道她是否肯听我的话,放走眼前这个闯下滔天大祸的人。 半晌。 “滚!”这个字终于从她嘴里迸了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 康基费兰颤抖着站了起来,从我们身边匆匆而过,低声道:“对不起……”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我再也无力站立,眼前天旋地转…… 去国 悠悠醒转,张开眼睛对上的便是休的双眸,我看得懂那里面的怜惜与痛楚,甚至决不比我自己的痛少。转了转视线,哑声道:“你没有追去杀了他吧?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吓人。” 她的眉扭结在一起,蓦地抱起了我,紧紧搂在胸怀,恨恨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他竟敢……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他?如果不是我担心你过来看看,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为什么?” 我喉间憋住了说不出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入了她怀中,默默地流下泪来。 她微颤的手在我头顶摩挲,沉声道:“我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也不能让你再被危险包围。这里已不可留,我们走。谁要阻拦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扯过了一件披风将我裹了起来,叮嘱道:“抱紧我。”轻轻拭去了我的泪,将我背了起来,大步走出了房门。 我将手臂环绕着她的颈项,感到她背心的温暖,眼泪又悄悄地滑落,只有在她身边,才可以感觉这么安全。可是,如果她终究离去……我,怎么还能独自面对这艰险的世界,连最好的朋友,最亲爱的兄长都可以突然背弃的无情的世界…… 来到院落中,只见人影憧憧,明火执仗,康基费兰脸色苍白地站在人丛中。 休手中逐日寒芒闪烁,刷地直指前方,冷喝一声:“挡我者死!” 康基费兰颤声道:“麦姬,你现在走会被抓回去的,算我求你,先留在这里!” 休冷冷地睨着他:“凭你也要保护她?只怕这里才是虎穴!” 康基费兰脸上阵红阵白,喃喃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你跟谁走也不能跟她……” 我心中一惊,刚才我将他当作了休,那他已是知道我对她的心意,恐怕他此刻口不择言就说了出来,忙厉声截断了他:“康基费兰,你看着我!” 他的目光虽然有些畏缩,终究对上了我的眼睛,温柔道:“你想说什么,麦姬?” 我吸了一口气,压下惊恐忿怨,沉声道:“你一向了解我,应该知道我做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你再阻拦我们也没用,没的让这里的人都白白赔上性命。你如果不想我今后恨你,就让我们离开。” 休手中逐日发出“铮”地一声清鸣,寒声道:“麦姬,别再跟他罗嗦,他要找死就让他来。”她竟还没消了杀他的心,原来这人一旦记起仇来是这般阴魂不散。 康基费兰身躯一颤,却仍是道:“麦姬,你不能跟她走。你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我缓缓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一战是免不了了。而只怕要不了多久,这里的打斗就会惊动我家还在四处搜捕我们的人,所以,只能速战速决。在休耳边轻声道:“能不杀人就尽量别杀人。” 她点了点头,冷郁的目光罩住了整个院落,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背着我提剑径自前行。 康基费兰退到了一旁,沉声道:“不准伤了麦姬小姐。” 他府中的仆从手执兵刃,围了上来,刀光剑影间,我不由闭上了眼睛。感到随着休的左右腾挪上下颠簸,周围不断传来惨叫声,温热的液体点点溅到我的脸上手上,不多会便凝结成黏糊糊的一片一片,血腥的气息充盈鼻端,中人欲呕。 我心下恻然,我本不愿见到杀戮,可康基费兰苦钻牛角尖,现在的情形,也是逼不得已。 耳听得四周杀声渐低,尽都是呻吟之声,我才敢睁开了眼睛,只见遍地鲜红,康基费兰府中二十多个仆从已都变做了滚地葫芦,哀鸣不已。他独自立在墙边,身躯抖颤,双唇抖动着道:“麦姬,别走……” 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吧。”在休耳边道:“我们快走,我家的人肯定听到了打斗声。” 休冷冷盯了康基费兰一眼,背着我穿过门庭,在门前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两人共乘一骑,急急打马而去。 漆黑的夜色中,夜风颇凉,已经可以感觉到秋意。休将我身上的披风裹得又紧一些,轻声问道:“冷么?” 我蜷着身体,缩在她怀中,在马蹄声响中,感到她的下巴一下一下轻轻磕在我的头顶上,别过了头看着她道:“不冷。你别说话了,当心咬着舌头。”微微笑着。 她讶然看着我,似料不到我竟恢复得这么快。我的确心伤过,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叛,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然,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我也不会知道,在她心中对我是如此着紧。我还没有看到过她像那样怒火冲天,在我以前的印象中,她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心动气。那么,我是否可以自私地揣测,其实在她心中,我竟然是额外重要的呢?或者可以认为,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都会在我身边保护我,决不背弃? 她呆看着我一会,涩涩笑了:“傻瓜,我怎么会那么笨,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脸色真白。”说着双臂收得更拢,将我整个人都护进怀中。 我知道,她以为我精神受了过度刺激,说话不正常了。但是,没有必要解释,也解释不了,让她像现在这样宠着我护着我不是更好?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逃脱得了,哪怕只有半刻的快乐时光,我都要好好享受。只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是快乐了。 后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我心中一惊,忍不住回头看去,远处是一行蜿蜒的火把的长龙,来者竟不下数百之众!看来我家的人已经倾巢而出,父亲说不定甚至还动用了婆罗门教内势力,不把我们抓回去誓不甘休。他的手段一向强硬,这次恐怕是动了真怒。我太明白他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如此悲观恐惧的原因。 休并不言语,驱策着坐骑一直向前奔驰,恒河就在前方,如果我们能泅过河去,也就得救了吧。火光映来,后面的人马却是越追越近了。 耳听得父亲长声叫道:“兀那贼子,放下我女儿,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后果自负,莫怪我没有警告你!” 我吃了一吓,方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长老家闹了盗贼,原来是……采花贼……难怪父亲可以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捉拿我们,否则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既不泄露休的身份,又可以动用这么多人力来追捕我们的。父亲为了要娶休,又不让她的身份在皇上面前戳穿,还真是煞费苦心,我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看休时,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显然也是极力忍住了笑,亦长声回道:“长老,你女儿我要定啦!你要是有本事,就截我下来,千刀万剐,我眉头都不皱一皱,如果你没那个本事,就别在那儿胡吹大气了,恕不奉陪!” 我大骇下忍不住打她一拳:“胡说什么?仔细你真把他惹怒了。” 休鄙夷道:“我早就惹怒了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怕得了什么?何况我如果真的是采花贼,不这样回答他难道还要我摇尾乞怜下马投降不成?” 说得我亦哑口无言,只好叹气。 忽又听得身后马蹄声有异,大队人马分做了两队,一队仍衔尾穷追,另一队却向着恒河河岸斜插而去。父亲已然洞悉了我们的图谋,要把我们赶到河岸处再一网成擒。此段河流湍急异常,决不能泅渡,如果我们被他逼近河岸,那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人马虽多,终究顾忌我们的安全,不会用箭射我们,不然休纵然有三头六臂,此刻怕也早成了刺猬。心中一动,问道:“你水性怎样?” 休不置可否地道:“你想就这样泅过河去?太冒险了。”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20 章 我咬牙道:“不然还能怎么办?被他们逼到河边,要不束手就擒,要不就扑通跳下去。你希望我们白逃了这么久,只成了一出闹剧吗?” 她微皱的长眉猛地一展:“想不到你还这么不成功便成仁呢。” 我嘻嘻一笑:“我发起狠来可也不比你差。这是原则问题,要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要自由,你也会替我选择了?” 她低下了头看着我,目光里有些我看着迷惘的感慨:“你这是要我玩了命赌一次啊。也罢,我怎么能比你还婆婆妈妈?你可要抱紧我了,不然吃水活该。” 我欣然一笑,立刻就抱紧了她。惹得她一阵长吁短叹:“看我捡了个什么烫手的山芋。” 我佯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小贼?想我堂堂婆罗门教长老千金,现在被个采花大盗所掳,一世清名尽付东流了我!就算被老爹找回去,那个尼泊尔王子怕也不肯要我了,以后也没人肯要我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一番抢白,说得休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从不认识我似的,片晌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好,我负责,我负责。现在我真替那个亚里罕度王子庆幸,给他去了这么大个麻烦,不然他一定得提前出家修行去了。” 我一拳捣在她腋下,痛得她龇牙咧嘴:“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错了。别打别打,当心我坐不稳掉下马去,被你父亲踩死,你可真的没人要了。” 我正要再打,左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劲风,休眸中寒芒一闪,逐日电光般倒卷,磕飞了一支偷袭的箭。 我心中一凛,他们竟用箭了,虽然目标并非取的我们,但却是取的我们跨下的坐骑。这却是要命。还没跑到河岸,如果马儿就被他们射死,我们连跳河也办不到了。父亲还真是深谋远虑哪,怪只怪他也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一定会宁死不屈…… 在休耳边焦急道:“可不可以再快点?”同时攀着她的颈项向后望去,父亲的面貌已可在火光中看清,神情肃杀,就是他动真怒的那样子。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如果被他抓回去,那还得了? 休猛抽了马儿几鞭子,可怜的马儿悲鸣一声,使出了全身的劲儿疯跑着,嘴边吐出白沫来。休沉声道:“马快不行了。你小心,我随时可能抱你跳下去。” 话犹未尽,又是两支箭疾奔至面前。休一手揽着我,持剑的一手丢开了缰绳,单靠两腿控制着坐骑,反身两剑磕飞了箭矢,颇为狼狈,危至极点。可还没等她喘过气来,又是连珠四箭电射而来,我一看那箭势,就知道是父亲射的。这连珠四箭的绝技,还是他手把手地教我的…… 休牙根紧咬,刷刷刷三剑磕飞了三支箭,终是挡不住第四箭,眼看着那箭直直地贯入了马臀中。马儿长嘶一声,吃痛下居然飞窜出几丈,倒把追兵的距离拉远了点。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只要父亲再射一轮连珠箭,我们的救命坐骑就完了。 那马的体力本已不支,又受了箭伤,真真是雪上加霜。河岸已经在望,但沿河岸追来的另一队人马也在飞速逼近,他们已经完成了合围之势。 弓弦声响处,第二轮连珠箭射出。休哼了一声,挥剑疾劈,忽然我们两人一齐落了空向下掉去,那马竟在这个当儿不支倒地,父亲射向马儿的箭便成了射向我们! 落地那一瞬间,休眸中寒芒暴射,腕翻如飞,铮铮金铁交鸣声中,左手将我紧紧护在怀中,向河岸疾滚过去。 剧烈的碰撞让我头晕目眩,忽然感觉身体向下急坠,还来不及反应,已然听得扑通一声,急剧的水流轰然灌入了口鼻中!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我的头脑才稍微清醒过来,只是本能地抓紧了休的身体。冰冷的河水却仍不断地涌入我的口鼻,我慌乱中只是呛咳,根本不能够屏住气息,胸中又冷又痛,死亡的阴影在我的心头遽然扩散,恐惧到极点。 忽感鼻子被人捏住,双唇被柔软的东西封闭,终于不再有冷水灌进我的肺里了。我虽然还是胸口痛得要命,却清楚地意识到,休是用她的唇封住了我的嘴。那冰冷柔软的触感,她口中的芳香,是如此微妙动人,即使身周尽是死亡的阴影,我仍蓦然平静了下来,心中温煦仿佛有一团火焰,身体的痛苦似乎也抽离了出去。 我们没在河水中被湍急的水流冲了出去,休抱着我尽力地浮出水面时,追兵的火把已经看上去小得像一些星星。她这才放开了我的唇,肺部残留的水使我又开始激烈地呛咳起来。但总算可以自由地呼吸,我忽然感到生命的珍贵,边咳边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颈,激动地道:“休,我……我……”我想说,我爱你。 可是我的手在她的背上抓到一截东西,冰冷刺手的,根部有黏糊糊的温热液体还在冒出来。我急忙探头一看,一支折断了箭簇的箭正插在她后背,我忍不住惊叫一声:“你中箭了!” 她笑得很勉强:“不要紧。泅过河去就安全了。” 我心痛如裂,她刚才要保护我不让我跌伤,竟被那一轮连珠箭所伤。箭在我们滚动的时候折断了,也看不见究竟刺进她的身体有多深,但她微皱的眉,苍白的脸色,已是明证。父亲的箭从来都可以射穿箭靶的。 她显然伤得不轻,刚才在水中我却还一个劲儿地攀扯着她,难为她竟还能顾得上替我遮掩口鼻,我心中一酸,浑忘记自己不会水的事实,连忙放开了她只想着减轻她的压力,仅这一瞬间便被水流冲出去尺余。 她一惊,手臂暴伸,牢牢扣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了回去,斥道:“你干什么?被水冲走了我可没力气抓你回来。又不会水,还不给我老实待着,抓紧!”说罢咬牙用另一只手尽力划起水来。 眼看着她面色雪白,眉头紧锁,额头上不知是水花还是汗滴,还兀自拼命划水,我不禁深恨起自己为什么不会水性来,连想为她分担些压力都办不到,反倒处处拖累着她。 黑沉沉的河岸在对面横亘着仿佛天边一般遥远,我们被水流不断冲向下游,那些岸上的火把早看不见了。我们这样泡在水里,休的伤口仍在不断地出血,随着她划水的动作,我甚至能够听到箭矢在她体内与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她双目半阖,眼神飘忽,神志已经陷入半昏迷中,却硬是凭着一股意志勉强支撑着重复划水的动作。只因她知道,一旦她停下来,我们两人都不免葬身于这冰冷的河水中。 我心中的惶惧无以复加,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结局?难道我错了?如果当时在长巷中我就留下来,休可能已经成功逃出了父亲的搜捕范围,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泅渡恒河,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她也不会受伤。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如果没有我的负担,也许她可以游到对岸…… 我凄然地看着她惨白的脸,伸手去抠她紧拽着我的手指。 她的眼睛遽然睁开,狠狠瞪着我,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凶悍:“你又在干什么?” 我哭道:“你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没有我,你就可以游上岸了!” 她抓得我更紧了,牢牢将我扣进怀中,吼着我:“你脑袋撞坏了?我会让你淹死?谁说我游不到岸上!你再乱动,等我游上岸就把你交回给你父亲,让他把你嫁给该死的亚里罕度去!” 我震骇地望着她大汗淋漓扭曲的面容,这甚至又比她要杀康基费兰时更凶狠些。 她不再言语,只是大力地划着水,似乎那水就是她的死敌,她将满腔的仇恨都撒到了水里面。 岸一点点地靠近,这个过程仿佛有千年那么久,而休的神色也愈来愈疲惫,划水的手愈划愈慢,呼吸愈来愈沉重急促,唯一力道不减的只有那只抓着我的手。 我的脚忽然似乎触到东西,继而整只脚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生疼生疼,但我却由不住欣喜若狂,应该是礁石!我们终于到岸了! 抱着我的休却缓缓松了手,向水中沉下去,我急忙托住她的身体,拽住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上涉去。好不容易拖泥带水半拖半抱地把她弄上了岸,我喘着粗气再也站立不稳,一下也带翻了休,两人一起摔下地去,半截身子仍浸在水里。她人事不知,重重压在我身上,痛得我闷哼一声。 隐隐听得她喃喃道:“别怕,我会保护你……”气若游丝。 我不禁悲从中来,如果要你拿命来做保护我的代价,我宁愿被父亲射死,被水淹死……只盼,你能平安无事…… 急忙将她平放在沙滩上俯卧着,小心检视起她的伤口来。伤口已被水泡得发白,加上她剧烈的动作和箭杆的摩擦,周围的皮肤更是惨不忍睹。但我什么工具也没有,连她的逐日剑也在泅渡恒河时失落在了河里,不要说拔出箭来,就是探查伤口究竟有多深也办不到。而这周围一片荒凉,半点人烟也没有,更别提找人救助了。 我只能在岸上近处拾了些柴火,学古人钻木取火,折腾半天,磨得两手血迹斑斑,好不容易才生起一堆火来。将休抱到火堆旁边,烤干她潮湿的衣服。 但她还是发起烧来,双眉紧蹙,浑身火烫,冷汗遍体,辗转反侧,胡言乱语着。 我隐约辨出这么几句来:“父亲,原谅我,原谅我……” “不,不要杀……放了他们……” “安东尼……安东尼……回来……” 我浑身一颤,心中酸涩,她深心中念念不忘的,毕竟是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眶,漫溢在脸上。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21 章 面前黑沉沉的水面,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几乎将我的灵魂吸干,我就如一段失去了生命的枯木,呆呆地坐着,坐着。 良久。 “麦姬……麦姬……” 我霍然一惊,向她看去:“你醒了?” 却得不到回答,她仍是蹙着眉,一脸痛苦,喃喃着:“麦姬……” 我怔住,她,她昏迷中,还念着我的名字…… 心中巨浪翻覆,一个浪头间,早已面目全非。原来你并非无情…… 我俯视着她痛苦不堪的面容,心中酸甜苦辣,但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你告诉我,什么让你这样痛苦? 一阵悸动野火般蔓延过心田,我猛然俯下身去,狠狠地亲吻她紧蹙的眉心,紧闭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冰冷唇瓣……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她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火一般的体温也丝毫没有降低。我抱住她凄惶绝望地冲着她大叫:“你醒过来呀!你不是那么坚强吗?你不是要保护我吗?那你为什么还睡在这里?你快醒过来呀!休……休……”我已经不能辨认那嘶哑的声音,竟是属于我。 她的唇已经干得开裂,虽然我不断地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蘸了水润湿她的唇,擦拭她的身体,但那可怕的温度还是不断地在抽走她体内的水分。 怎样才能让你醒过来?怎样才可以救你? 父亲……父亲你追来吧!你追来,我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救她就好,能救她就好…… 我抱着她,绝望地极目远眺,能看见的,只是一片苍茫的水面,薄雾笼罩的死寂。我的心仿佛抽空了一般疼痛,抚摩着她的脸:“醒来吧,休,我求你。你烧成这样,再不醒来,我爱的那个聪明的休就会变成白痴傻瓜了……你醒来,快醒来,求你……” 哗哗的水声,仿佛是船浆排击水面的声音,遥远地传来。 我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向河岸猛冲过去,长河尽头,一片白帆露出了影子。我狂喜到手足无措,转了几圈才想起脱下外衫,扎在一根树枝上,奔上一块突出的礁石,向着那艘船疯狂地挥舞着。已经无法顾及那是怎样的船,载着怎样的人,我甚至希望那是父亲派来追捕我们的人,因为那样他们就一定不可能错过两岸的一切异常,他们就一定能看见我。 果然,不多一会,我就发现那船加速朝我驶来,船上有人大叫:“是麦姬小姐吗?” 我大喊:“是我!是我!快来!”声音已经嘶哑得再也传不出去,我只能继续挥舞着树枝,催促他们快来。来吧,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了,快来。 船舱里忽然急匆匆地跑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鹤发童颜,身量高颀,我剧惊下手中的树枝落入了河里,顺水漂远。那是,师傅! 我眼前似乎一黑,全身颤抖着跪了下去,喉中却是惊喜交集的声音:“师傅……休……你有救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可以感到微微的起伏以及窗外的水声,我们还在船上。一个白色的身影,见我眼皮略动,便已走到了身旁:“痴儿,你总算醒啦。”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满脸怜惜的老头,第一个问题就是:“休呢,她醒了没有?” 师傅故意不理我,答非所问地道:“你才烧得厉害呢,好不容易才退了烧,管别人做什么?” 我身子一抖,强撑着要起来,他急忙上前按住了我:“好啦,那丫头伤得不轻,可在我手上,你还怕她少了一块肉去?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吧。” 我抓住他的手:“师傅,她在哪里?让我去看看她……”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一把稍显虚弱但却清朗无比的声音在舱门处响起:“先生,她再不听话好好休息,就送她回家去。”正是我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 我的目光一转处,便见到那人扶着门框立在那里,脸色苍白,却嘴角含笑,静静地凝望着我。 师傅哼了一声:“你倒也好得快。小心别逞强把伤口再弄破了,坏了我的招牌。” 休微笑颔首:“谨遵教诲。” 师傅再看了我一眼,轩了轩眉,咕哝了一句:“看来我老头子是多余的了。”甩甩袖子出门去了。 休走到我床边坐下,拿了我的手握着,却一时无言。 我想起她昏迷中叫着我的名字,心中窃喜,笑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尴尬起来:“你看什么?” 我吐了吐舌头,这却不能告诉她,否则这爱面子的人怕是会羞愤而死吧。笑道:“没什么,你伤了之后更白了,好看。” 她瞠目结舌:“你……” 我反握了她的手,理所应当地道:“难道我夸奖你也不行?” 她无语,点头。 我又道:“师傅会送我们到边界。到时,你就可以返回阔别已久的故国啦。” 她的眉轻轻地蹙了起来:“那你……”似乎犹疑不定。 我接口道:“我跟你一起啊。” 她的眉皱成一个川字:“你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还是跟你师傅回去吧。有你师傅相劝,你父亲应该不会再勉强你嫁给尼泊尔王子了。” 我伸手凿了她的头一下:“你想过河拆桥?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师傅什么,想反悔?抓你回去嫁我老爹。” 她涩涩苦笑:“我当然没忘。只是……怕你再受苦。” 我微微一笑:“你保护我不就得了,难道你连这个也做不到?” 她叹息,握住我的手紧了一紧:“如果我做不到,就该被你父亲这一箭射死,也没脸见你师傅了。” 我嫣然一笑,欺进她怀里:“那不就对了,还有什么问题?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看是什么样的山水养出了你这样的人,千年才出一个的怪物。” 她愕然,吃吃道:“怪物?我……你……” 我笑着掩住了她的唇:“别我啊你的了。看来你的脑子是被烧坏了,话也说不清楚。看啊,那么漂亮的夕阳呢!” 指着船舱外挂着的红日,那日头,正如一个血色的光轮,正逐渐地沉入恒河,道道霞光在水面争奇斗艳,映得河面瑰丽异常,最终一一敛入了平静的水面,再无声息。 全文完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倾情(风语城堡前传) 作者:rogeran 第 22 章 PS:番外终于告一段落啦!^^虽然俺也有点舍不得,毕竟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休来说太珍贵了.可是愚钝的某安想象力贫乏,实在扯不出什么有趣的东东了,只好忍痛结了它.休息一段时间,搞定俺的综述(俺老板已经催了N次,汗).再次鞠躬谢谢鼎力支持的各位朋友,希望能够在<印度传>中早日与大家重逢!^^ 小说下载尽在[domain]宅阅读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22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