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正文 第 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 章
【止宁】整理
狼人与琴师
BY Shuler
一、都市中的狼人
钥匙顺利插入锁孔的声音给人一种踏实感,对袭灭天来而言,远比门禁卡被认可的电子音悦耳多了。虽然这栋新式大楼原本配备的是最新型的计算机门禁系统,他硬是砸钱拆掉,重新安装了两组机械式门锁,一组是普通的锁,这道锁的用意在于随手带上时扣住门就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简单护卫,例如说只不过是下楼去便利商店买东西时就可以派上用场。另一道锁则是据说小偷难以破坏的高档货,用钥匙反锁之后,连锁匠都很难打开,除非把锁整个打掉。也就是说,如果他带了钥匙出门,把这道锁反锁,然后不慎在外面丢了钥匙的话,会有相当的麻烦。这道锁是长时间出门时使用的,例如说去上班。
空心钢制门的内侧还装有一个门挡,人在屋里时闩上门挡,除非破坏门才有办法闯入。这不是他花钱多装的,而是本来就有,他可没有如此缺乏安全感。
总而言之,现在他拿着系有黑色皮革与暗银色金属制成钥匙圈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要打开他家大门。
门打开之后,他进入门内,打开黄色系的室内灯,在玄关脱掉黑色短靴,把钥匙扔在鞋柜上的灰色玻璃盘里,顺手闩上门。当然他不是害怕万一有强盗小偷会闯进来,而是基本上,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外套挂在门后,他脱下袜子,扔在就摆在玄关的大篓子,赤脚走到与起居室连在一起的开放式厨房,按了一下装在时髦造型水龙头出水口处的省水装置按钮,淋湿了手,然后按了一点旁边造型金属瓶中的透明无色洗手精洗了洗手。与其说是卫生习惯良好,不如说他是嫌弃自家以外的世界肮脏。
洗了手之后,他把轻软的高级黑色衬衫也脱下来,揉成一团像投篮似地同样扔进衣物篓,赤着上身开始料理自己的晚餐。受到先天遗传因子的影响,他需要吃肉食,但也不是不碰蔬菜水果与五谷杂粮。基本上他不挑食,就饮食来说,在都市丛林适应良好。他血统的种族是一种消化吸收力特别强大的物种,据说久远以前他的祖先如果吃下一头羊,最后排泄出来的可能只剩下羊毛纤维而已。他应该没这么夸张,但无论如何他很好养,可以吃很少也可以吃很多,生熟荤素不忌,从来不闹胃病。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不具备品鉴食物的品味。简单来说,就是他可以接受的食物很多,但要他感觉美味,那就很难了。
今晚他给自己准备的餐点内容,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说算是吃得很不错——生煎牛排、烤马铃薯加上生菜色拉。他把他的晚餐搬到暗色玻璃与金属制作的茶几,坐在黑色皮革造型简约的高级沙发上,打开电视一面看一面吃。电视屏幕上刚好播出一部有关狼人的电影的预告,他看着画面上的狼人丑恶而毫不优雅地撕肉喝血大开杀戒,很不屑地咋了下舌头。人类这种生物,对不理解的非我族类总喜欢妖魔化,而可悲的是,他们不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又偏偏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无知又傲慢。
他按了下遥控器,画面转到一出温馨喜剧,他放下遥控器,看起与他冷漠酷帅外表非常不搭调的小品文艺连续剧。
吃完晚餐也看完今天这集连续剧之后,他到浴室去,脱掉黑色长裤与灰色底裤淋浴洗头洗澡。人类说刚吃饱就洗澡会消化不良,不过他不会有这问题。
洗完澡之后,他套上深灰色的浴袍来到房间,打开计算机。这不是他最舒适的状态,他感觉最放松的样子是化为狼形,可是计算机键盘与鼠标完全是不利于狼爪的设计,而且平面显示的画面影像,基本上还是比较适合人脸双眼的平面配置方式去观看。
铺着深灰色床单的床在他身后。床上散放了六个枕头,没有被。
他上网花了两小时浏览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在床头音响里放入他今天在公司收到的网购电视剧原声带,按下播放键,关灯,一面脱下浴袍的同时化为一头身长超过一米八的巨大灰狼,灵巧地跳到床铺上,蜷成一团窝在六个枕头之中悠闲地听音乐睡觉。
他是狼人的后裔,在都市生活中适应良好。对人类嗤之以鼻却又喜欢人类做出来的许多东西,至少到目前为止对于杀人吃人喝血都没有兴趣。他有时会想,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狼人,不过他倒没有因此感觉悲哀,如果他的种族注定要毁灭,那就消失好了,这个世界还是不停运转,有一天终会到达尽头,如今他活着,到他死的那天他活过,对他而言,这就是最真实不过的一切。
二、都市中的古代人
苍拿出钥匙开门。他的钥匙不是用钥匙圈系着,而是绑了几根颜色调和的彩绳,编成一个方便套在手上的拉环。他们家位在都市边缘,这一带都是老房子,有点荒僻。
“哥,你回来啦?饿不饿?”苍的大弟翠山行从里面出来,这么问道。
他摇摇头表示不饿。他把装在黑色盒子的古琴靠墙放在旁边,脱下鞋子穿上拖鞋。这张琴是他携带出去教学用的,平常在家里他弹的是另张古董琴,放在他房间里的琴桌上。
他在学校教书,研究古琴,非常冷门的一种乐器。近年来因为有人写书提倡古琴陶冶性灵的好处,突然之间很多大老板、政府官员、公司主管、高级工程师之类的人纷纷学起古琴,认为有助于调和压力、增进脑力、提升竞争力。
他对这种现象没有意见,反正任何东西都可能莫名其妙流行起来,这也是人类社会的一种趣味,没什么好不以为然的。起初他也没有去想,这股流行连带影响了他的生活。
以前学古琴的人本来很少,他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古琴蔚为风潮,自然会有达官贵人透过学校管道指名要他个别指导。其实他本来就一直有在家里教两三个学生,对于一对一教学并不排斥。虽然对于这种事情多少感觉麻烦,但为了减轻家里经济压力,便也意思意思答应授课。
他不觉得这样做有损自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有时遇到些有趣的人交流交流,也是满有意思的事情。
他不会开车,也一直没有想要去学,总觉得那是跟他没有关联的事情。因为家住得偏远,教完课搭车回来已经很晚,还在念书的其他弟弟妹妹通常已经睡了。他不觉得这样辛苦,在搭车的途中可以阅读、想事情或是小睡,一点也不无聊。他是那种完全可以无所事事也不觉得怎样的人。
他跟现代生活有点脱节,家里有电视,可是他几乎不看,套句现在流行的话来说,他跟他家电视机很不熟。除了弹琴,他喜欢看店,喜欢泡茶,偶尔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出去看个电影,这算是全家人的大型娱乐活动。他不爱用计算机,他在家里没有自己的计算机,学校虽然配给他计算机,可是他很少开机,也就是说,他跟他的计算机也很不熟。手机大概是他唯一使用的现代科技产品,那还是翠山行费了番功夫才让他养成携带的习惯。基本上那只是家里跟他联络的工具,他不太把手机号码给别人,也几乎从来没有拨出电话,通常只是接听而已。
翠山行问他要不要喝茶,要的话就帮他烧水,他说今天晚上不用,他有点困,想洗个澡之后早点睡觉了。
翠山行点点头,转身走开。他这个弟弟是家里的总管,大大小小的事就够忙的了,没空一直照管他。他到自己房间,从老旧的五斗柜拿出要换的衣服,然后去浴室放水洗澡。他们家的浴室有莲蓬头,可是他不喜欢用,不管是不是要泡澡,他都独钟那个桧木澡桶。他在澡桶里放了足够的热水,脱了衣服,拿葫芦作成的水瓢冲淋身体,用苦茶籽粉洗头,用苦茶籽手工皂洗澡。有时他会拿丝瓜络轻轻刷身上,促进新陈代谢,有益血液循环。
洗完澡之后,他一面用厚毛巾擦头发,一面到二楼房间的小阳台,坐在藤椅上看星星,看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然后他去拿吹风机吹干头发,再把吹风机放回架子上。
他回到房间,打开床头灯——他房里唯一的电器,就着灯光看了几页书,然后打了个优雅的呵欠,熄灯盖好纯棉被套裹蚕丝被心的被子,四平八稳躺在蔺草枕头上睡觉,他会一夜好眠,通常如此。
三、非假日的狼人
大致上来说,狼人本是属于夜晚活动的种族,但就像一般而言日作夜息的人类之中有夜猫子的存在,狼人也不一定是昼伏夜出。单就袭灭天来这个个体而言,他具有优异的调适能力,只要他高兴,生活作息随便调整成什么样子他都能维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为了工作上的需要,他的作息安排成跟一般人类差不多,他睡得不多,晚上大概都超过午夜一两点才睡,早上精神饱满地醒来之后,有时他会维持着狼形在屋里悠哉地转转,但如果要做什么事,还是得化成人形,因为不管是用洗衣板搓洗衣物或是握锅柄,狼爪都很不方便。
一觉醒来的早晨,有时他会忽然想吃新鲜的带血生肉,可是这在都市中很不可能,超市贩卖的肉类再怎么标榜新鲜,在他的鼻子下都有股开始变质的腥味,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要他就这么生吞他实在提不起胃口。为了避免引发麻烦,都市中最多的猫狗对他来说不列在食物的范围,饲养白老鼠之类的活物来吃这种畜牧行为又与他的天性相去太远,所以有时他会吃掉许多生蛋当作补偿。他吞掉成打生蛋时,常常会想到已经死透的戒神老者。
简化来说,很久以前,他是被戒神老者这个衰老狼人捡来养大的幼小狼人,那时,这个世界上好像就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狼人了。他们之间不算有血缘关系,只是种族相同。据戒神老者自己说,老者曾经是族群中的长老,游历过许多地方。老者捡到还是幼童的他时年纪已经很大,对于狼人怎么在人类社会中相安无事地生存经验老道,例如说如何透过人类社会中的非法管道取得过正常生活必须的身份、怎样掩藏自己是狼人的事实,等等、等等。
作为数量近乎是零的种族,尽可能不引起注意是真切的保身之道。一个铁则就是,如果被人类发现他们是狼人,没什么好说的,把那个人吃掉便是。他记得戒神老者如何化成一头褐色的老狼吃掉一个好事的倒霉鬼的全部过程,虽然最后吃得很干净,连皮带骨吞下胃纳没有残渣剩下,但也许因为戒神老者年岁已大,齿牙力气都不是处于巅峰状态,吃起人来不是非常干净利落,在他看来相当不够优雅、欠缺美感。那时年纪还很小的他分到一只胳臂跟一条腿,印象中似乎带着某种病态气味的血肉实在称不上美味,从那时开始,他就有种成见,觉得人类是种难吃的东西。也好在他有这种成见,据戒神老者说,以前认识的朋友中,也曾经有狼人因为按捺不了贪食的欲望,吃了好些人类的孩童,最后死得非常凄惨。
戒神老者说,狼人是偏爱肉食的杂食动物,个体之间食性的差异很大,把人类也视作食物的狼人其实并不多,毕竟人类的形貌跟狼人大多时候的形貌是一样的,把跟自己相似的物种当食物,基本上心理层面就感觉怪怪的。但就像人类也有吃自己同类的族群,狼人之中当然也有视吃人为平常的一群,而那些狼人往往最容易暴露真实身份,而成为数量远远超越的人类诛杀的目标。不管怎么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尘烟。
他与老者的相处虽然称不上有什么冲突,但也不能说是非常融洽。他距离老者心目中完美的狼人甚远,戒神老者总说他不像正统狼人,老是对着他唠唠叨叨怀念着过往某些狼人的高贵血统与光耀风采。不过,也许正因为他是不适格的狼人,在人类社会中过活简直毫无适应不良问题。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狼人,不是人类。这是从他生到死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从灰色窗帘透进来的阳光显示今天天气很好,拉开窗帘前,他化为人形,穿上下半身的裤子,才动手拨开整个窗帘。这个像极了人类的习惯其实是为了防范万一有人偷窥。虽然在自己家里爱怎样是自己的自由,什么都不穿也不关别人的事,可是新闻报导就曾提过,有人因为在自家赤身裸体被邻居检举,引来许多千奇百怪的臆测。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无聊人都有,而他必须避免一切会引起不必要注意的可能。
对他而言,最美好的生存方式就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可是谁都不会特别关注他。
他刷了牙洗了脸,又吃了一个苹果、一根香蕉,然后站在阳台用洗衣板搓洗昨晚换下的衣物,他通常都是这么清洗他的衣裤。并不是他排斥使用洗衣机,而是手洗衣服也是他消耗自己精力的一种方式。狼人的身躯是能量转换效率超高的造物奇迹,能把吃进去的东西、皮肤接收的太阳能量都转化成细胞里的旺盛活力。但在都市里少有活动筋骨的机会,虽然有时他会找个地方以人类眼中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敏捷矫健运动,可是他比较喜欢待在自己的窝里,曾经戒神老者对他这种自闭的个性不太以为然,根据老者所言,在狼人与人类共存的漫长岁月中,也是有狼人在人类社会中大大活跃甚至留名青史而始终没有暴露狼人身份的例子,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以不招惹麻烦的观点视之,袭灭天来这种毫无雄心壮志的孤僻性格是有其省事事省的好处。
袭灭天来穿好质料与剪裁都很讲究的黑色衣裤,穿衣镜中映照出来的是有一头长直灰白头发、暗红色眼睛、酷帅冷漠面孔的高大男人,衣着的品味似乎可形容为低调的闷骚。整体来说,就是很富观赏价值的人类样貌。当化为狼形时,他也是一头拥有光亮灰色毛皮、锐利五官、帅得很有型、体面漂亮的大狼。
身为外貌有时是人有时是狼的奇妙物种,他觉得表象很肤浅,但是骨子里又不能否认,表象的美感也是一种有助心情愉快的乐趣。所以他的狼窝布置其实相当讲究,即使以人类观点来说也很具有设计感。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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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 章
戒神老者说过,狼人是很爱美的种族,追逐心目中所认定各式各样的美。
他穿上短靴,从鞋柜上的玻璃盘里抓了钥匙出门,没忘记反锁。他搭乘电梯从十三楼到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准备开车上班去。
他不需要打卡签到,他到公司的时间通常比一般上班时间晚些,为的是避开交通交锋时间。晚到当然也晚走,他每天离开公司的时间往往超过晚上房四宝练习毛笔字,不过他练来练去,字就是没办法写得令自己满意。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挫折,相当看得开,人生在世,不擅长的事肯定比擅长的多得多,此乃常态。
时间差不多时,他带着他的琴不慌不忙地出门,踏着散步的步调去搭公交车。公交车晃得比较厉害,所以他不在公交车上看书,等转上了捷运之后,他才会把塞在琴箱外袋的书本拿出来阅读。
学校课堂的古琴课当然不是一对一教学,除非讲到种种历史、典故与传说,不然上古琴课说真的是有些枯燥,所以学生如果瞌睡他也不会觉得怎样,基本上古琴这东西,得靠自己悟。不过,他班上的女学生单是盯着他看就很能振奋精神。在他们学校里,每逢情人节,他是收到最多巧克力的男老师。他总是把一部份分送给同事还有学校的工友,其余的就带回家给弟弟妹妹。他不是不吃甜食,但他比较喜欢雪花糕、南枣核桃糕、绿豆糕、桃酥、巧果这类甜的东西,对于巧克力、蛋糕饼干等就不太有兴趣。
他很受女性欢迎,因为不管是小女生还是欧巴桑都觉得他这人温润俊秀,令人感觉安心。想与他交往的女性很多,可是他身边始终没有女伴。常有热心的长辈、同事想介绍对象给他,他都只是淡淡笑了笑婉拒,从来没有答应过。
课余他会跟同事聊聊天,有时学生也会跑来找他问东问西,他不是难相处的人,可是真正深交的人却也不多。他经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搭捷运没有看完的书,灵感来了的时候,他也会从事古琴曲的创作。
傍晚他在学校餐厅吃点简单的晚餐,然后去进行古琴一对一教学。他的钟点费不便宜,请他的多半是大官或者是企业的高阶主管、老板,知道他不会开车,通常会派车来学校接他。最近他接受了一位财团总裁的授课邀请,每周一次乘坐那位总裁派来的名贵轿车到财团的大楼,在高级的会客室教导那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俊美黑发总裁弹古琴,还有上好茶水提供。说是教弹,那位总裁总叫他示范,自己却不太动手,感觉上就像是请他去做个人演奏似的。他无所谓,反正他自己弹远比教别人弹轻松多了。休息的时候,那位总裁老是跟他扯些有的没的,他没有多想,四两拨千金地轻轻带过。不管对方有什么意图,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并不想有什么改变。
原本总裁安排每次课堂结束派车送他回家,他婉谢这份好意,这里位于都市中心,交通非常便利,他完全可以自理。晚上九点,他离开大楼去搭公共交通工具,一路上欣赏窗外的街景,然后带着他的琴从公车站安步当车走回家。今天交通特别顺,他一到车站车就来了,没花时间等车,而且一路上几乎都是绿灯,难得他到家才快十点。
全家人都在,翠山行煮了小米麻糬红豆汤,问他要不要喝点,然后给他装了一碗。一家人围着餐桌喝热呼呼、浓浓香香的红豆汤,吃口感很有弹性的小米麻糬,七嘴八舌、开开心心地分享一天的甘苦。他通常只是静静倾听弟弟妹妹说话,很少开口。短暂的宵夜时间过去,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洗澡的洗澡、做功课的做功课、看、弄计算机的弄计算机。
十点半左右,最小的两个弟弟被翠山行赶去睡觉,念中学的弟弟继续念书写作业,念大学的妹妹用计算机准备明天的报告,他坐在客厅喝盖杯茶研究围棋棋谱。准备去洗澡的翠山行说:
“哥,我洗完换你洗。”
他们家是采用储水式热水炉烧水,一家人最好接连着洗才最节能。他点点头,继续研究手里的棋谱。
“对了,我朋友给了我六张电影票,是最近很红的那部动画片,星期天咱们全家去看电影吧!”进浴室前,翠山行这么对他说。
“嗯。”他淡淡答应,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白子,沉思片刻,没有依照棋谱的指示,而把棋子落在棋盘上另个星点。
五、黑暗中的琴音—聆听者
那天下午袭灭天来跟企划组的成员开了个冗长的会议,本来想敲定今年度大制作新款游戏的故事大纲,可是众人意见分歧,一直到傍晚还是无法定案,他挥挥手叫小组成员回去思考两天之后再说。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瞪着计算机显示器屏幕好半天,然后把之前过滤掉的提案重新检视一遍,看是不是有什么沧海遗珠可以败部复活的。背后的玻璃窗外,天色已经完全转黑,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像是布景一样挂在天空。
今天是周五,正常时间上下班的人早就走光了,平常习惯在公司待到很晚的员工也已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动画组还有两只小猫边听稍嫌吵闹的流行音乐边制作动画。
他聚精会神地重新检视那一大堆提案,没去管时间一分一秒流走。忽然,黑暗与安静在所有电路关断的声响中同时降临,随之而起的是持续数秒的尖锐断电警报,以及动画组那边传来的哀叹声。
“停电了欸,怎么会这样?没听说今天要停电啊!”那是冷醉的声音。
“大概只是跳电吧!”这是月漩涡低沉的声音。
袭灭天来静静坐在黑暗中,他在沉沉微明中仍然有良好的视力,不过现在计算机屏幕是一片灰,视力再好也没用。他站起身来,走后背后的窗前,从暗色玻璃望出去,停电的只是他们这一区而已,大概是什么缆线被挖断了吧!从敞开的门传来动画组那两个小子说话的声音,说没电什么事也不能做,电再不来,干脆摸黑从安全梯离开算了。
中央空调系统停摆,没一会儿就开始觉得闷,他很讨厌闷,狼人对于空气流通与否的敏感度似乎比人类来得高。他伸手转动扭把打开设计成不能开得太大的窗户,一阵晚风拂来,他把手肘靠在窗旁,遥望供电正常区域的万点灯火。下面的楼层也还有人,他听到开窗的声音。
身后响起脚步声,冷醉拿手机当作照明跑来他这里。
“老大,我跟小月要走了哦!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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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 章
“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哦!。”
两个小伙子从安全梯离开,剩下他一个人。
虽然是在十七楼的高楼层,他敏锐的耳朵还是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街道上的车声、喇叭声,他靠在窗旁吹风,抬眼望向满月,血液中原始的向往鲜活起来,想化为狼形,在黑暗中徜徉,沐浴月光,追逐夜风。他忍不住考虑起要不要就冒险顺遂自己的任性,正下方忽然飘来铮铮鏦鏦的声音,像山谷间流动的冰凉泉水,又像模糊记忆中随风摆荡的荒野林梢,微妙抚平他狼性的躁动。
他轻轻闭上眼,聆听明明就来自只隔了几层的楼下、却感觉飘缈邈远的琴音,清清淡淡的音韵,像是没有固定格律的曲调。琴音持续了数分钟,然后静止。
他继续在窗前逗留,往下只看得到十四楼的窗户也是开着,不久电来了,办公室里大放光明,空调也开始运转,然后他听到楼下传来关窗户的声音。他回到桌子前,把计算机打开,窗子就这么让它开着没有关上。他重新打开之前检视到一半文件夹,出了一会神,手握鼠标打开浏览器,利用网络搜寻器搜寻声音与古筝相近的乐器。
古琴。
应该是这个,他看着计算机屏幕上显示出有肩有腰、造形典雅的古琴图片这么想着。从搜寻到的数据显示,这种冷门的乐器近年来因为一本畅销书而重新流行起来,但流行的方向似乎有点偏,人们相信这是种有利的工具,能够让自己变强变厉害更有竞争力。他嗤之以鼻地轻哼了一声,继续从网络上找到一些古琴曲,用桌上的高级计算机多声道喇叭一首一首放出来听。
音质接近,所以他断定刚才听到的是这种乐器弹奏出来的没错。但是他听了每一首找到的曲目,都不是刚刚听到的调子。他上惯常去的网络商店检索古琴CD,为数不多,他一一比对曲目,盘算着是不是把那几张收录网络上找不到音频文件的CD都买下来找找看。考虑了几秒钟,他在线刷卡订购了那几张CD。
上网找数据、下载、听音频档等等都是很花时间的活动,他一直耗到将近午夜,结果原本打算要做的正事都没做。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重复绕着正圆形的圈子转,身体里有股难以形容的焦躁冲动,想释放狼的形体,现在。
然而他毕竟是按捺下来,要变狼还是回他的狼窝去。他关掉计算机,关灯,然后离开公司,走的时候没忘记启动保全。他瞄了似乎正常的电梯一眼,最后还是选择了安全梯,一路飞快敏捷地奔到地下停车场,跳上他的车准备回家。他把车子开车停车场,舍弃车子的冷气不用,而是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午夜的气流扬动他的灰发,几小时前听到的琴曲留下不完整的旋律印象,萦绕不去。
等一个红灯时,他倾身从挡风玻璃往上望,在天顶方向的月亮已经变小许多,但仍然是一个完满的圆。
六、黑暗中的琴音—弹奏者
那天下午苍没课,所以没去学校,而待在家里悠闲度过。他配着茶水把持续阅读了几天的一本历史论述书看完,到院子去修剪了长得太过茂盛的茉莉枝叶,然后带着他的教学用琴出门。
因为一些缘故,财团总裁的古琴课从上周开始调到周五晚上,他婉拒总裁派车到家里来接他的安排,他总觉得家是属于他与家人的私密地方,他宁愿自己花一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搭车慢慢晃过去。
他提早出门,到财团大楼附近时间尚早,他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屋进去坐,点了份从名称看来最清淡的简餐慢慢吃,心想等会儿应该还有时间去对街的书店逛一下,好买本书,课程结束之后搭车回家的时候可以看。
吃过普普通通的简餐,喝了普普通通的热绿茶,他付完帐,过马路到对街的书店闲逛,他略过畅销书,跳过杂志类,稍微瞄过新店深处走,途中时而停下从本翻阅,最后他买了一本讲文字学的店出来时,清风微凉,夜幕已完全笼罩整个城市。今晚的月亮圆润硕大,上面的阴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完美中的不完美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于是,不完美比完美更加吸引人们的千古眷恋。
他准时到达,总裁已经在隔音良好的会客室等着他了。特地放置的熏香炉冉冉散放出木质香氛的气味,这不是他要求的,而是总裁自己的主意。总裁吩咐秘书送来上好茶叶泡的茶,说他老远过来辛苦了,先喝杯茶再说。他道谢之后拿起茶杯慢慢喝茶,觉得茶叶是很好没错,泡茶的手艺就差了点,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说泡茶他很拿手诸如此类的话。
他慢条斯理地把古琴从琴箱中取出,放在总裁叫人预先准备好的琴桌上,其实只要高度合宜,他并不一定非要使用专用琴桌,普通桌子也行。在他个人的见解,古琴乃是一种自在逍遥的乐器。总裁虽然也买了张琴,还是很昂贵的梧桐木制好琴,但照例不太碰,听他再次解说了一些古琴的指法、音韵等知识,然后由他示范。他依照传统方式徒手把之前为了收琴而放松的琴弦在琴底的雁足上紧,其间偶尔轻拨琴弦听发出的琴音判断松紧程度是否适宜,然后稍稍转动琴轸调音。他在琴桌上放好琴,凝神闭目好一会儿,才把两手放在琴弦上开始慢慢拨弹。在教学中,他通常都弹奏一些著名的古调,例如流水、渔樵问答、阳关三迭、平沙落雁、胡笳十课,下课之后他会跟朋友聚会或是自己去逛逛,他想着,要准备点东西让周日通常宅在家里的苍吃。
吃完早饭,今天轮白雪飘洗碗,翠山行说半小时后出发,要大家各自去准备,他自己回房间拿数字相机,想说去植物园可以拍些照片。早场电影票比较便宜,他们全家去看电影一律都是选早场,多少也省到一点。还有,因为苍的信用卡发卡银行有提供优惠,所以他们都是去市中心琉璃综合娱乐城里面的日月影城看电影。不过今天的电影票是翠山行的朋友送的,是在另家火焰影城。不看电影的话,他们有时也会全家去爬山踏青或是去哪里玩,每年最少两次,会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出游个两三天。
“出发啰!”翠山行带好数字相机、装了几个水壶的决明子麦茶、放在保鲜盒的水果切片,到门口穿上鞋准备去开车,嘴里催促着一家子人。大家快乐地全部挤到门口穿鞋,苍不慌不忙等弟弟妹妹们都出去了才慢慢穿上鞋,关上家门,锁好,正式展开他们全家人一起出外休闲的一天。
周日那天,中午过后,家里只剩下苍一个人。翠山行出门前跟他说瓦斯炉上左边锅子里有什锦蔬菜汤,右边是红烧排骨,晚上要吃热一下就好。冰箱冷冻库有馒头,拿出来放在电饭锅里蒸蒸配着吃就是简单的一餐。
苍一个人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地在客厅休息了一下,然后搬出茶具悠闲地泡茶。虽然家里也有一套还算可以的组合音响,不过他很少使用,偶尔才听听CD。除了每个月一次的古琴同好聚会跟琴友交流,他比较喜欢去听现场演奏,基本上他不喜欢太吵的音乐,但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能接受的类型很广泛,国乐、交响乐、室内乐、各种乐器的独奏、爵士乐、新世纪音乐……等等,偶尔他也会看看戏剧或是舞蹈。他看表演通常尽可能选择平常日,这样他就不必特地从家里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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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 章
泡茶、阅读、研究棋谱、观赏照料他养的植物,他就可以消磨掉很多恬静的光阴。傍晚他在桧木澡桶中泡了个热水澡,洗完澡之后,他穿上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到厨房去热他的晚餐,拿到餐桌独自享用。休息了一阵,他上到二楼,回自己房间细细修剪指甲,左手剪短,右手稍留一点点,这是弹奏古琴最佳的状态。然后他把钟爱的骨董古琴连琴桌挪到阳台上,上紧琴弦、仔细调音,上一点松香。弹奏之前,他轻抚琴身上的纹路,微微拨动每根琴弦。对他来说,这是他与他的琴对话的一种方式。他在月下弹琴,随心所欲采用不同的指法拨出音符。他觉得琴音与月光是完美的匹配,即使在同个地方、差不多相同的时段,月色不同、风不同、云不同、人心不同,于是千变万化,自有奇趣。从喜爱的古调到自己的作品,他可以一小时一小时地弹下去,直到家人陆续回来。他的生活平淡,于他却是完满足够。
络商店寄来的包裹拆开,拿出里面的CD一一剥掉透明包装胶膜,拣了一张放进计算机光驱,然后坐在计算机前戴上耳机狂听。他花了一整个下午听遍买来的四张CD,极为不爽地发现居然还是没有他要找的曲子。那不知道是什么冷门的曲调,搞不好根本就没有录音产品。他把高级的黑色头戴式耳机拿下来扔在桌上,心里非常不痛快。
“老大……”冷醉敲敲他的门,谨慎地开口叫他。
“干嘛?”
“你说明年要推两款哦?真的吗?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怎样?”
“呃……他们说……他们愿意协调合作提出单一企划案啦!叫我来跟老大说一下。”
“哼,星期五之前把企划内容给我交出来。”
逃过整年度工作量加倍危机的冷醉大喜过望,兴高采烈地说着谢谢老大,然后跑去通知大家好消息。
没能弄到心心念念古琴曲的袭灭天来不高兴地坐在符合人体工学的昂贵计算机椅上转圈。心里已经不爽了,现在又不能释放狼形,于是郁闷加倍。转了几圈之后,他突然停下,站起身来,大步走出去,一路从办公室走出公司大门,来到电梯前,按了往下的按键。他等了一会儿,电梯来了,他板着脸进去,暗红色的眼睛瞄向楼层选钮,然后按下了十四楼的按钮。
电梯来到十四楼,门一打开,看到的是门面相当漂亮的柜台,墙上以金属色字样显示了该公司的代表图样以及名称——长生精密医学仪器股份有限公司。
他走到柜台前,柜台小姐有礼貌地问他有没有需要什么帮助。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人在弹古琴还是学古琴?”
“咦?”
“例如说,请老师来这边教弹之类的?”他问。现在这很流行不是吗?卖医疗设备的公司冒出不搭调的古琴曲,这应该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柜台小姐睁大眼睛,有些讶异地回答:“是有……请问?”
“是不是每周五晚上?”
“唔……是啊,先生您是要……?”
“到几点?”
“这个……”
算了,袭灭天来心想,不用对方回答他也推算得出来,上周五他听到琴声的时间是晚上过八点半。一般来说,晚上的课程结束时间不是九点就是九点半,他就不信他堵不到人。他转身走开,推开安全门从安全梯三步当两步回十七楼,没去管十四楼柜台小姐惊讶的表情。
☆
为了不让全公司在未来一整年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周五那天,企划组下午就把赶出来的企划案用电子邮件发给袭灭天来。压力果然能激发人类无比的潜能,袭灭天来打开档案看了看,虽然内容还很粗糙,但是至少大方向已经出来了,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瞄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距离晚上九点还有五个半小时。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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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 章
晚上七点半,苍准时来到这栋大楼的十四楼,总裁的秘书到门口来接他进去时,表情有点奇怪。
“苍老师,恕我冒昧请问,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也许不是您本身,例如说您的家人朋友?”
“为何这么问?”
“听我们柜台小姐说,前几天有个奇怪的男人来打听老师您,说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像黑道的……”
苍思索了一会儿,淡淡说:“我想应该是弄错了。”
“或许吧!不过老师还是留意一点比较妥当。”
苍点点头,谢谢秘书的好意提醒,然后背着古琴到会客室里等总裁。总裁进来时也提起同样的事,应该是从秘书小姐那里知道的。总裁说,结束后我派车送你回去吧!苍再次态度温和但意思坚定地表示婉谢,说不会有事。苍拿出古琴,一面调整一面淡淡告知今天上课的主题是古琴名作“广陵散”。
总裁笑说,这首曲子背后有很多故事,你要一一说来吗?
苍淡淡说,多少提一些吧!他挑起一个音,琴音如水,也如他的情绪,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
☆
晚上络上往往只找得到摘要而没有全文。他快速浏览了几篇研究古琴琴曲的论文,还找两本古琴相关的书来翻,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网络上不曾出现的古琴曲目,不过他对于教授古琴这种事倒是产生了一些模糊的感想。
相对于古人之于古琴追求的乃是一种境界,如今变成一种另类的补习课程,以人类的观点来看是不是太过庸俗?他突然万分好奇起那个琴师对于受雇教弹古琴这档子事有何想法。因为他煞到的恰好是那人弹出来的琴曲,要是对方没有任何特出之处,他或许会非常失望甚至恼怒也说不定。
事已至此,目前看来要找到那首曲子只有从那名琴师着手,别无他法。方向既然确立了,袭灭天来定下心来,锁定目标之后便能够发挥高度耐心静静蛰伏也是狼性的强项之一。总而言之,打定主意接下来怎么进行之后,袭灭天来平心静气地等到周五再度来临。
为了以防万一,例如说十四楼的古琴课为了不明原因忽然提早下课而错过,袭灭天来八点就离开公司到一楼大厅等待。这会儿他没有不停绕着正圆形转圈,而是静静站在巨大的盆景旁边的阴影处望着电梯口。他这种类似猛兽狩猎前的蛰伏守候姿态,反而让警卫倍感压力,不时用狐疑的目光扫向他,又很怕被发现自己在偷瞄他,于是弄得神经紧张。
九点零五分,电梯从一楼往上,停在十四楼,然后楼层显示开始递减。袭灭天来慢慢步离阴影处,堵在电梯出来通往大门口的直线路径正中央。电梯门打开,背着古琴的琴师一眼就看见他,显然并不讶异。那个眼睛半睁半闭好像随时都在休息的家伙不急不缓来到他面前站定,然后,露出一抹很淡、很难形容的笑意。
你笑什么?袭灭天来板着脸在心里嘀咕,但嘴唇却紧紧闭着没有开口。
袭灭天来不出声,对方反而先开了口:
“附近是不是有家咖啡店?我们去坐坐好了,这样讲起话来比较舒服。”不等袭灭天来作出任何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等在这边堵人的苍径自绕过他往大楼外面走。
“喂!”袭灭天来愣了半秒钟,然后快步追上去。
苍以散步的步调来到大楼旁边巷子里的连锁咖啡店,一派自在地推门进去。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可是袭灭天来从来没有踏进这家店过,原本在他认为,这种商店跟他完全是无缘的,没想到初次光临居然是在这种状况下。他跟着进去,苍正向柜台店员点一杯所谓的舒活茶,其实也就是几种植物配成的复合草本茶。
“那这位先生要点什么?”绑着马尾的年轻女店员带着明朗的笑容问袭灭天来。
袭灭天来瞪着饮料表列广告牌,虽然他的外表与装扮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一进来就会二话不说直接点不加糖不加奶双份ESPRESSO的男人,但其实他根本不喝咖啡这种高度刺激性的饮料,在他看来红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标榜功效的花草茶他则抱持怀疑的态度,至于果汁,他才不相信那会是什么真正天然的东西,八成是人工搞出来的膺品。他闷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不甘不愿地开口:
“……温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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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 章
“唔……温牛奶是吗?两位是一起算还是?”
“各算各的吧!”苍淡淡说。
于是女店员分别为他们结账,一面叫另一名店员制作他们的饮料。苍离开柜台去选择觉得最舒适的位子,把琴仔细靠墙稳稳立放着,然后坐下,一面对他说:
“等会儿帮我把我的茶一起拿过来好吗?”
哼!指挥别人你倒是很习惯!袭灭天来朝苍狠狠瞪去一眼,但还是乖乖站在柜台旁边等店员把两人的饮料给他,然后不使用托盘,直接一手拿苍的热草本茶、一手拿他自己的温牛奶过去在苍对面的位子板着脸坐下。
“哪。”他把热水浸泡立体草本茶包的浅藕色马克杯推过去。
苍轻轻捏着茶包的细绳在杯里晃动,好让茶水更容易出味。袭灭天来拿起装着白色牛奶的黑色马克杯凑近嘴唇,由熏染他鼻头的热气判断,这牛奶热过头了,太烫,于是他又放下。
“不说废话。你确定你告诉我的名称是正确的吗?我怎么也找不到那首曲子。”袭灭天来开门见山地说。
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找不到是理所当然的。”
袭灭天来挑眉。
“因为,你是这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这首曲名的人,我不算的话。”苍悠然说。
“什么意思?”
“你问的曲子,是我未完成的作品。”苍拿起杯子,安闲自在地浅浅啜饮一口。
袭灭天来有种被闷雷打到的感觉,既然未完成,必然也未曾发表,依照一般常识,别说找不到录音,琴谱对方也是不可能交给他去找其他人用任何方式演奏的,所谓不得不认了就是这种情形。可是,他真的……超.不.甘.心。
“你在那栋大楼上班?哪一楼?”苍似乎漫不经心地随意问道。
“十七楼。”袭灭天来怏怏不乐地闷头喝起已经渐渐不烫的温牛奶,随口回答。
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耳力很好。”
袭灭天来里抬眼看苍。
“古琴的音量不大,隔了三层楼你还能听出曲调,足见你的听力非常好。”
袭灭天来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继续大口大口喝掉他的牛奶,以免等一下温度就不对了。
他放下杯子时,苍注视着他笑了出来。
“干嘛?”袭灭天来瞪眼。
“这里,沾到牛奶渍。”苍抿嘴笑,指指嘴唇上缘。
袭灭天来哼了一声,拿起纸巾使劲抹过嘴,其实只是要擦掉牛奶,他真的不需要这么用力的。
苍从琴袋拿出笔记本,翻到中间空白页,取出铅笔在上面写了些字,然后整整齐齐地撕下来递到他面前,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
“这是苦境古琴协会的地址,我下周二晚上会在这里,如果你过来,我可以为你弹奏那首曲子。你若去的话,跟那边的人说找我就可以。我的名字,苍。”
袭灭天来看了看那张纸,又看了看苍,然后报出自己的名字:“袭灭天来。”
☆
去?不去?
写着古琴协会地址的那张笔记纸被袭灭天来用吸铁贴在暗金属色的冰箱门上。星期五的夜里,化为灰色大狼、因为不爽而比平常吃下更多食物的袭灭天来在家里走来走去,陷入矛盾的挣扎考虑。
去的话,就这么跟人类打交道不太符合他的习性。不去的话,那种想要什么弄不到的郁闷简直让他快憋死了。他停下来,往地上一趴,呼了一口气。说真的,他打从骨子里实在很想再听一次那首他几乎快要忘光旋律的曲调,好像这样能稍微弥补一点他这么用力找却无法据为己有的精神损失。
说挣扎,袭灭天来倒也没有挣扎太久。对已经有些陷入意气用事心情的他来说,如果真的演变到他完全忘掉那首曲子这种地步的话,似乎便是一场不可饶恕的挫败。所以无论如何,管它事态会有什么发展,咬住不放才是他的作风。于是,几分钟之后,他决定要去赴约。
他继续趴在那里沙盘推演去赴约的情况,如果他说希望能录音,那个瞇瞇眼的家伙一定不会答应的吧?暗中录音这种事他又不屑为之。不是说他很富有人类的道德感,如果真要干坏事的话,比起偷,他宁愿用抢的。他想着,干脆跟对方说,他想在新款游戏中使用那首曲子然后要求授权?这倒也不是欺诈,他可以叫企划组配合音乐生出一些情节加进去。思路走到这里,灰色大狼暗红色的眼睛发亮了,耳朵也竖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断然拒绝,这总是一条可以试试看的路。
周二那天晚上,七点不到,袭灭天来准备下班走人,所经之处无不引起同仁的讶异眼光。在众人的印象中,袭灭天来好像不曾这么早下班过。
“老大,你要下班了?”冷醉一脸惊奇地问。
废话!多问的。他没有回答。
“老大,你是要去约会吗?要不要我建议你几个好地方?看夜景、泡温泉、逛夜店,要什么样的都有哦!”公关组兼企划组“心机派”的西城风流子对他说。
免了,他白去一眼。
战斗系统开发组兼企划组“PK派”的黄泉吊命刚从外面买便当回来,见袭灭天来居然要下班了倒是没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一贯板着那张扑克脸稍微让路给他过。
袭灭天来不理会背后八卦猜测满天飞,径自离开公司。他这么早走是因为苍给的地址那地方似乎有点偏远,而且他完全不熟,虽然他已经从网络服务印了该处的区域地图,但估计得花点时间找。可是,这世间的事,通常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是狼人算也一样。
过一个很长的隧道时,遇到超级严重的塞车。袭灭天来的车卡在车龙中无法动弹,许多驾驶不耐烦地乱按喇叭,在隧道里震天价响,即使车窗都紧紧关着也还是让他敏锐的听觉备受折磨,他的情绪不由自主开始烦躁起来。几分钟之后,他才从广播知道遥远的隧道前方发生大卡车追撞小客车的意外。
卡在这里也无法掉头,只有耐心等了。遇到突发状况,身为狼人的他倒也不会沈不住气。袭灭天来被困在隧道里足足有两小时,等他赶到古琴协会时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他心想,那个瞇瞇眼的家伙恐怕早就离开了吧!依照前两次堵人的经验来看,那家伙平常都很准时下课。
古琴协会位在一座附带广大庭园的庄院,庭园的木造矮栅门开敞,门口没有警卫看管。建筑物里似乎有许多隔间,只剩少数几间还亮着灯火,他没有听到任何琴声。他把车子停在庭园里,下车走过去,入口前厅没有人,他正想往里面走去找找看有没有人在,两个背着古琴的人从里面出来,见到他似乎有些讶异。
“请问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人问他。
“我来找人。苍在吗?”
“你找苍老师啊?他今天待得比较晚,还没走呢!我带你过去。”那人引领他进入里面,穿过有些迂回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
“苍老师就在里面。”
他简短道了谢,那人转身离开,他则往那间屋子走。他才刚重新迈出一步,低微的琴音响起,像翡翠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他耳里滚落。此处偏僻宁静,最细微的擦弦声、最低切的鸣荡,都无一遗漏地进入他的听觉回路。他停下脚步,驻足聆听。琴音与夜晚的空气共鸣,似乎杳杳飘入不时遮住月亮的薄云之间,他辨认出这是他寻寻觅觅求之不得的古琴曲“天波”,然而,与他初次听到的感觉又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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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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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曲调不长,短短几分钟之后在悠长而几乎难以察觉的低低回荡中终了。袭灭天来站在原地没动,心想,他还要进去吗?有点想就这么转身离开,但他到底还是往前来到屋子前,伸手敲了敲木门。
“请进。”里面传来苍的声音。
袭灭天来推门进去,看到苍站在古色古香的琴桌后,似乎蕴含笑意的紫灰色眼睛在略为黯淡的黄色灯光下光采闪动。敞开的琴箱在苍脚边,看来原本苍正打算收起古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苍淡淡说。
袭灭天来微微开口,却又闭上了嘴,终究没提他遇到大塞车的事。
苍看着他,然后微微一摆手,说:“坐。”
“刚才你弹奏的《天波》,跟我最初听到的不一样。”闷了一会儿,袭灭天来这么说。
苍慢慢坐下,说:“我每次弹此曲,都不尽相同。”
“所以才命名为《天波》吗?”
苍望向他,这回,他很确定苍眼里出现的是笑意。他拉了张凳子坐下,看着苍把目光移到古琴,将双手放在弦上,凝神,起指,拨弦音。他忽然觉得,他宁愿这首曲子永远也不会有录音产品问世。
十一、一个约定
为什么这么想?袭灭天来自己也有些莫名,只是随着展现的琴曲又跟方才他在回廊上听到的出现些许微妙相异的感觉,他就愈加确定这个想法。无法准确描述,就是突然觉得录音失去意义。所以虽然他连录音笔都带来了,但他连提都没提。
“你喜欢古琴曲?”苍淡淡问,眼帘仍然垂着,视线轻轻落在琴弦上。
“我还不确定。”
苍抬眼看他。
“在听到你的天波之前,印象中我没真的听过古琴曲。可能听到过,但是没留意。”
“原来如此。”
“这阵子我听了不少,谈不上喜欢,但这跟我的心态应该也有关系。”
“怎么说?”
“我只是为了找你这首曲子,又不是抱着欣赏的心情,我不觉得这样听得出什么东西。”
苍点头:“再美的东西,如果无心欣赏,确实很难感受得到个中之妙。”
苍把双手重新放在琴上,再次拨动琴弦,弹奏起另一首长得多的曲调。这曲调袭灭天来听过,从网络抓到的影音文件、买来的CD都有这首曲子,似乎是首非常经典而且广为流传的古琴曲,他搜索记忆,一方面分析着琴音给他的印象,然后想起这首琴曲名叫“流水”,是一首有着美丽知音传说的名曲。
琴音如同山间的清澈溪流,他坐在这里观看、聆听,不仅细微的有声讯息更澎湃地流动,甚至还有因为抚琴人动作勾勒出的无声想象使得琴曲更加幽远丰厚。有些事物,不曾亲身经历无法明白,就像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看苍弹琴所得到的感触,从影音产品怎么样也无法重现。
“这首曲子,名叫《流水》。”
袭灭天来没说什么,他闷头回想自己听过的“流水”,某些段落的旋律有熟悉感,但整体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他似乎比较喜欢苍所弹的版本,这是因为苍真的弹得比较好?或者苍的诠释比较合他心意?还是因为苍是在他面前弹奏所以感受特别不一样?他想着,回去要翻出来好好比较一番。
根据过往的经验,人类创造的文学、音乐、美术、戏剧等等提供人生乐趣的事物,愈是不那么容易入门的,钻研下去往往愈有意思,花的心力愈多,喜爱的程度与获得的乐趣会成正比增加。不管是高雅还是通俗,有很多东西在某些层面互有相通,探究下去就像闯入了错综复杂的丝网。
“现在几点了?”苍问。
袭灭天来掏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十九分。”
“我们下次再聊吧!”苍说着,看起来似乎慢条斯理,实则相当敏捷地把古琴收进琴箱,拉上琴袋拉链,把琴袋背起来,整套动作流畅熟练。
他们离开琴室时,袭灭天来才发现其他屋子的灯都暗了,除了他们人似乎都走光了,整栋建筑物黑蒙蒙的在夜中显得有些阴森,只剩庭园前还有路灯亮着。四周一片宁静,听得到不远处山林传来的零星虫鸣,最近的住户也离这里有段不短的距离,晚上给人的感觉有点荒凉。
“这里有点偏远,交通也不是太方便,通常十点左右大家就都离开了。”苍说着,掏出一串系着红绳的钥匙,把庄院的大门关上锁起来,然后把庄院门前的灯也给熄了。
“那是你的车?”
苍指指庭园仅剩下的一辆车——他的黑色休旅车,叫他先把车子开出去,好把栅门也关上。袭灭天来把车子开到栅门外时,苍正用锁链把两扇栅门锁上。袭灭天来这才想到,苍恐怕是为了等他才弄到这么晚吧?看苍去那家医疗仪器公司上古琴课就挺准时下课的。然后,庭园里既然没有别的车,表示苍没有开车,那苍要怎么离开?虽然自认不是多有良心的狼人,不过,就算仅仅是顾念他喜欢苍的琴曲,似乎也不该这么一走了之。
“你的车呢?”他从车窗探出头问。
“我不会开车。”苍答得很理所当然,他则听得很无言,老头子不算,这年头不会开车的成年男性人类恐怕很稀有,连他这个狼人都开着车到处跑来跑去了。
苍一派泰然地说:“走到前面一点就有站牌,现在过去应该还赶得上那路车的末班车。”
“……上车。”袭灭天来心想,起码把苍送到热闹点的地方再说,就算他这辈子没跟人类有过什么私交,这点道义他还有。苍没多说什么,拉开他后车门把古琴放进去,然后坐到驾驶座旁边。
“那就麻烦你送我到捷运站。”苍说:“出了山路之后左转。”
袭灭天来把车子驶出古琴协会的范围,闷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问了:
“你有没有出过专辑?”
虽然那首“天波”仍在变化万千,逍遥自在遨游于天地,似乎还不到该收藏在CD里的阶段,但如果苍有弹奏其他既有琴曲的CD,例如说那首“流水”,他说什么也想弄到手。以“天波”为引介,他觉得他似乎真正开始喜欢古琴曲了,他刚才听苍弹“流水”就很有感觉,而他一旦爱上什么音乐,往往就会想要收罗各种版本。像是他曾经迷恋过某个西洋古典音乐家创作的鲁特琴曲,他起码搜集了七八张不同演奏版本的CD。
“嗯?”
“我是说,你灌过古琴演奏唱片吗?”
“没有。”
“是没这个机会还是你自己不愿意?”
苍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以为古琴比较适合小众现场演奏。”
“这意思是说你自己不愿意?”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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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 章
“嗯,不过这并不表示我否定录音产品的价值,只是个人选择问题。”
袭灭天来不是很理解苍的想法,但他心里有点不高兴,不管苍的理由是什么,这只表示一件事——那就是他没办法以狼的形体舒舒服服地趴在他的狼窝里聆听苍版的古琴曲。他开始有点后悔,刚刚就算不录“天波”,至少应该要求苍让他把“流水”录下来,虽然这样录音效果铁定很差。
“今天时间有点匆促,你下次还会来吗?”苍忽然问。
因为野望受挫心里不爽而现在极度想化成狼形的袭灭天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以后我们就约每周二晚上好了。”苍说着,似乎把袭灭天来当成学生,理所当然地安排“课程”。
“你说什么?”袭灭天来猛然回过神来,每个星期二?
“原本我到古琴协会的时间不是那么固定,不过这样的话很难约,所以我想,就约周二好了,你有空就来。”
“你不要自己在那边就片面决定了!我又不是你的学生!”
“你不是说你还会来吗?”
“那是……”
“你有事的话,不来也没关系。”苍淡淡说。
是吗?那是谁今天晚上等到十点都还没走的?袭灭天来瞥了苍一眼,却没有说出他才不去这种话。
“到了,捷运站就在前面。”苍说:“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袭灭天来把车子靠边停好,苍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把琴拿下来在身上背好。
“谢谢。那下周二见了。”苍说着,转身要往捷运站入口走去。
“等等。”袭灭天来冲口叫住苍。
“嗯?”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手机号码给我,我不来我会跟你说。”袭灭天来板着脸说。
苍点点头走回来:“嗯,也好。”
苍掏出一支银色系手机递给他,说:“我也记不得号码是多少,你用我的手机打你自己的手机吧!这样就可以记下号码了。”
袭灭天来用苍的手机拨打自己的手机号码,铃声响了一声之后挂断,然后把手机还给苍。苍把手机收起来,简短地道别一声,然后转身走到捷运站入口走楼梯下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袭灭天来抓起自己的手机掀开,瞄着上面未接来电的显示,然后把苍的手机号码存进去。在此之前,他的手机里只有工作相关的手机号码,这是第一笔归类不同的通讯簿名单。
袭灭天来开快车回家,路上似乎还因为超速而被路边的自动测速照相机拍了照。好不容易回到他家那栋新式大楼,他停好车,从楼梯爬上十三楼来到家门前,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三道,开门进去。他把钥匙扔进玻璃盘之后,从玄关开始一路脱掉身上所有的束缚,趁着还是人形时用他的宝贝真空管音响放出据CD盒包装上说是某某古琴大师演奏的“流水”,然后化为灰色大狼趴在厚地毯上,用他的狼耳朵聆听。竖起的耳朵微微抖了抖,狼鼻子呼出一口大气。他还没进食,不过他每天都有吃东西,身体里储存的热能还充足,倒也不致饿得多厉害,过几小时再吃东西也不会太难受。
听过一遍,他用狼鼻子去碰了碰控制键,重复再听一次。愈听,愈觉得“流水”是首很传神的古琴曲,里面描述了各种各样的水的姿态,不必太有想象力也可以很容易地跟水联想在一起。灰色大狼从地毯爬起来,晃到厨房,攀上水槽边,用狼爪小小扫一下扳动滤水器的水阀,把狼头凑过去喝水。他觉得好像还是苍版的“流水”更让他喜欢一点。不过记忆中的总是最美,他现在这种评断也未必可靠就是了。
曲终,高级喇叭停了片刻,然后传出下一首“风雷引”。这首曲子他没那么喜欢,似乎也不大能够从曲子里直接感受到曲名的意境。灰色大狼踱过去用狼爪跟狼鼻子顶开冰箱门,叼出一大包牛腱肉以及两包蔬菜扔在地上,就算他死撑到现在,最后还是不得不化成人形处理这些食材。夜餐还没弄没吃、澡还没洗、电视还没看、还没上网、他还想跑去深山活动筋骨……
他刚要化成人形,手机突然响了。他在心里暗骂,那个不识趣的家伙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就算他经常超时工作,现在也已经要午夜了好吗?他化成人形,刚想披上搭在沙发椅背的长衬衫要去拿手机,铃声停了。这是故意耍他的吗?他稍微有点冒火地穿上衣服翻出手机,来电显示竟然是苍。
他恶狠狠地回拨,对方手机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喂?”电话里传来苍的声音。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化成人形的大灰狼咬牙问。
“袭灭天来?没,刚才不小心按到重拨,你之前不是用我手机打你的电话吗?”苍的口气一派平淡,似乎有点困意。
“没什么事,晚安。”苍又说,不,不是有点困意,根本就是睡意深重的朦胧腔调。
“……嗯。”袭灭天来切断通讯,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展开他忙碌的夜生活。
十二、各种意义上的入门
周五晚上,袭灭天来照例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工作,他瞄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九点十一分,苍应该已经下课走人了吧!是说这关他什么事?他把目光移到上方的企划内容,用编辑软件的追踪修订功能加上标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极度想喝温牛奶,他坐在那里挣扎了几秒钟,然后离开计算机椅绕了三圈,他倏地停下来,带了门禁卡大步离开公司,从安全梯冲下楼去。
他推开一楼安全门时似乎把警卫吓了一跳,警卫看了看他,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他懒得理会,径自从大楼门口出去,到旁边巷子里的咖啡店去。
“欢迎光临。”是上次那个女店员。
“温牛奶,不要太烫。”他板着脸说。
“好的。”女店员收了钱,给了他发票,请他在旁边等一下。今天只有这个女店员一个人当班,他看着女店员从冰箱拿出鲜奶倒进不锈钢奶杯,用咖啡机的蒸气出口加热,然后再把温过的牛奶倒进黑色的马克杯。
“先生,您的温牛奶。”
袭灭天来拿了他的牛奶,到上次相同的位子坐下,这一次,没有一个瞇瞇眼的琴师坐在他对面,在藕色杯子里转晃草本茶包。他拿起杯子,这一次,牛奶没有热得过头,他喝着并不觉得多美味的牛奶,心想下周二还是去赴约好了。这一次,他要带高灵敏度的录音笔去,叫苍再弹一次“流水”让他录下来回去跟CD的版本比较,看到底是哪里不同。
袭灭天来一直没有打电话给苍,意思也就是说,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周二那天晚上,袭灭天来七点整关掉计算机,把摆在桌上的手机塞回口袋,门禁卡抓在手上,离开造型前卫的高级黑色计算机椅,走到专属办公室门口关掉灯。
“老大,你要走了哦?”刚刚去吃完晚餐回来准备继续上工的冷醉跟月漩涡站在动画组工作室门口望着他。
“嗯。”
“那祝老大有个愉快的夜晚啦!”冷醉貌似非常开心地说。
愉快个头!袭灭天来瞪去一眼,心想这小子在高兴什么?然后他听到进去工作室的冷醉说:
“哈,我就说是星期二吧!等等去跟风流子大哥收赌金。”
“无聊。”月漩涡低声说。
不知不觉变成同事打赌标的的袭灭天来心里圈圈叉叉地像风一样离开了公司,维持一贯作风地从安全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往古琴协会方向的路上,塞车情况不算严重,可是距离实在有够远,他到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八点。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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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与上次来的时候不同,庭园里停了好几辆汽车还有机车,建筑物的每间屋子都亮着灯,各自传出琴音或轻声交谈的声音,呈现一种不喧吵的热闹,生气盎然。入口照例没有人看管,他径自进去,来到上次走过的长廊。走廊尽头那间琴室跟上次一样,木头门板掩着,从糊着窗纸的古式窗户以及门缝里透出黄色的灯光。
琴室里传出零落的琴音,还有说话的声音,袭灭天来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继续迈步走过去。他来到门前,敲了一下。
“请进。”
他推门进去,苍显然正在指导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弹琴。
“老师,今天先到这里?”少年看看他,又看看苍,恭谨地这么问。
“嗯。”
少年连忙站起身来,对苍鞠了个躬,然后抱起自己的古琴离开琴室,顺道带上门,走时也对袭灭天来点头为礼。
“我到得太早?”袭灭天来问。
苍摇摇头,说:“坐。你要不要喝茶?”
“我不喝那种东西。”
苍抬眼看了他一下,说:“怕睡不着?还是我给你倒杯白开水?”
“免了。”
“可是我想喝茶,你等我一下。”苍说着,把他一个人丢在琴室,自己推门出去了。
袭灭天来以为苍一下子就回来,没想到过了两三分钟还不见人。他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靠近过去仔细观察摆在苍琴桌上的古琴,好像跟他上次看到的不是同一张,这张琴看起来是非常有年头的东西,整张琴颜色很沉,上面的漆呈现出规律美丽的裂纹,琴头琴尾都有磨损的痕迹,琴身有些地方看起来比较鲜亮,显然经过修补。琴面上的十三个徽是清透的玉片精雕镶嵌上去的,在灯光下反映微微的冷采,七根弦看起来不像是尼龙,也不是钢线,可能是真丝。琴上系着已经变了颜色的绳结装饰,上面穿了几颗看起来很古老的琉璃珠。
据他从书上得到的知识,有些古琴具有相当的历史,现在流传在琴师手中的仍然有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琴。苍这张琴怎么看都应该是真正的古董。
木门被推开,苍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带盖有耳的手拉坏茶杯。
“这不是上次那张琴?”
苍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打开杯盖、把盛着茶叶的陶制筛杯拿出来,说:
“这张琴我很少带出来。”
苍手里的茶杯飘散出清香的气味,苍慢慢喝着茶,好似很满意。
“我上次回去又听了几遍《流水》。”
“然后?”
“我怎么听就是觉得不一样。”
“这很正常。像有一首短曲《良宵引》,有的流派弹起来只有一分多钟,可有的流派弹同样的曲子则要花三分多钟,几乎是两倍时间。尽管古琴琴谱上对于弹奏的位置以及指法都有明确的规定,可是速度、轻重还是各家不同,更别说每个琴人的心思,虽是无形,也会造成差异。”
“这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弹的《流水》跟我买的CD上收录的《流水》差别不是那么明显,何况我只能凭记忆判断。”
“所以?”
“我带了录音笔,我想录下来回去比较看看。”袭灭天来把录音笔拿出来放在空凳子上。
“唔。”
“你不同意?还是你担心我会拿去做别的用途?”袭灭天来挑眉。
苍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没有意义。”
“就算真是如此,也要我试过之后自己去体会这有没有意义,而不是你告诉我这没有意义。”袭灭天来执拗地说。
苍轻声笑了起来:“好吧!你就试试看,然后再告诉我你的感想。”
苍把茶杯盖上,轻轻放在一张空的凳子上。然后坐好,凝神调息,慢慢把手摆在琴弦上,奏起袭灭天来已经很熟悉的“流水”。
琴音甫起,袭灭天来敏锐的听觉神经就被收服了,这张琴的音色简直是难以形容的美,而且具有力量。那不仅仅是悦耳可以形容,似乎可以钻入心底,与灵魂中无形的弦产生共鸣。有种不那么明确的感受,觉得苍与这张琴似乎更合,彷佛苍就是该弹奏此琴,而这张琴就是该由苍来弹。琴不同,琴曲听起来又不同了。
苍版的“流水”温润又清冷,相互矛盾的情调却又融合得天衣无缝。
曲终,袭灭天来停止录音,把录音笔收起来。他说录这首就是这首,并没有打算额外追加。
“这张琴,名叫《怒沧》。”
“以你们专业琴师的观点,这琴的音色算是激烈吗?”
苍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说那个《怒》字吗?我跟人讨论过这问题,觉得这有可能是指地名。例如说,以带有怒字地方的江海水势为代表。”
“我对琴的命名没有研究。”
苍轻轻摇头,笑了:“你算很有概念了。”苍拿起茶杯,掀开盖子喝了几口。
九点之前陆续几次有人来找苍,见苍有客人,于是很客气地打打招呼就离开了。
“下次我晚点来。”第三次有人来敲门找苍时,袭灭天来板着脸这么说,心里盘算着以后改九点到好了,跟上次一样。苍不置可否,似乎觉得他早来晚来都没关系。
后来苍弹了其他曲子,像是教学生一样告诉他曲子的特点,有什么故事,还夹杂些闲聊。
“我看你们那栋大楼的楼层牌上面十七楼写的是《异度科技》,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计算机游戏。”他简单扼要地答。
“唔,相当陌生的行业。”苍说。
原本古琴师也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好不好……
苍问他工作内容,似乎对没接触过的这行业很有了解的兴趣。问是什么样的游戏,听他提到有介绍游戏整个故事以及各种操作系统的所谓攻略本,还说下次是不是可以借一本来看看。
“你真想看?你会有兴趣?”袭灭天来相当怀疑,在他看来,苍这个人类基本上跟现代流行的许多东西似乎都不太沾得上边。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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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 章
“有没有兴趣要我看过之后自己决定不是吗?”苍隐笑着套用他的话堵他。
他轻哼一声。
“你今天还没弹《天波》。”别给他忘了,他可是很想听听苍用这张古琴弹这首最初煞到他的琴曲会是什么味道。
苍抿嘴一笑,说:“等等。”他看着苍不慌不忙地喝着应该已经温掉的茶水,觉得苍根本就是生活在古书里的人。
琴室外的琴声人声渐渐稀疏,看来人是陆陆续续离开了。苍放下茶杯,没有特别的准备动作,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弹起“天波”。琴曲里是飘游的云、是翻涌的海,是山崖上遥望的海天一色,“天波”与“怒沧”是完美的结合,恨不得现在能解放他的狼形,痛痛快快、自由自在毫无束缚地浸淫在琴音之中。
尽管打从心底喜爱到不行,曲终之后,袭灭天来却没有说什么赞美之词,只说:
“你又改了。”
“就是啊!”苍淡淡回应着,俯身从琴袋里拿出笔记本跟铅笔,翻开本子,写了些东西。
“你在干嘛?”
“临时改的,把谱记下来。”
袭灭天来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苍所谓的琴谱完全是画着外星文字、他看不懂的天书。
“这是啥鬼?”
“这叫减字谱,古琴曲谱专用的特殊记号。”苍淡淡说:“简单来说,这种琴谱是记在哪根弦的哪个位置用什么方式去弹,跟一般的乐谱不太一样。我常常只是改某个音的指法,这在减字谱也能够很明确地记载下来。”
这么一说,袭灭天来想起来某本书里好像介绍过,但他当时跳过去没看内容,因为那时他觉得对他找到“天波”没啥用处。
“你有兴趣的话,下次我教你怎么认。”
“免了,我又不弹古琴。”
“只听是吗?”苍笑。
这回他们离开古琴协会时还不到十点,庄院里还有人。
“那么下周二见了。”苍说着,背着琴就要往山路走。
“喂!”袭灭天来挣扎了两秒钟,还是叫住了苍。
“嗯?”
“我送你去捷运站。”袭灭天来稍微别扭地说,所谓有一就有二,就是这种状况。
“好。”毫不别扭的苍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上了他的车。
“下次跟我说你比较的结果。”
“什么?”
“流水啊。”
袭灭天来咋了一下舌,熟门熟路地把车子开往最近的捷运站。
十三、许是知音
袭灭天来反复听了苍版“流水”的录音档以及CD上收录的“流水”。他喜欢人类的音乐,常常也会针对同一首作品收集不同的版本。他当然也知道不管是哪种音乐,不同人或不同团体演奏出来味道就是不同,可是那种差异通常很大,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出来是怎样的不同。但是他觉得这两个版本的“流水”在表现手法上其实很接近,听了很多遍之后他更确定这点,两版的总长趋近相等,可见速度几乎是一样的,而且他还特别比对过某些段落,觉得弹法应该也是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撇开录音效果的问题,他就是觉得两者的差异很大。干脆下次把CD带去给苍听,让苍自己说说是这是什么情形。
那天夜里,他化成狼形入睡时,梦到很久很久以前、他曾以为他早就忘透的过去。那是寒冷的早春,灰色幼狼蜷成一团,偎在褐色老狼旁边取暖,微动的狼耳听到冰冻的河川融化流动。
他醒来之后,在晨光下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头英伟漂亮的巨大灰狼,狼形的外表,包藏着更接近人类的灵魂。他化成人形,镜中的自己那对暗红色双眸的眼神与躯壳下的心灵,是唯二没有改变的东西。
他是硕果仅存的狼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同类。
星期三下午,袭灭天来与公司企划组成员开讨论会,新游戏的故事走向大势底定,现在开始要讨论角色、关键物品诸如此类的细节。
“这里需要一个类似法师之类的人物,能解读通往秘地的谜语。首要的问题是,这个谜语要藏在什么样的东西里?一本书?一首诗?一张地图?决定了这样东西,才能设定解读者的身份。”风流子提出这个需要大家提供意见的问题。
“可是上次我们就已经采用过在书里面藏秘密了欸,那本《戒神书》不是吗?”冷醉说:“地图不好吧……难画得要命……”
黄泉吊命无聊地往窗外望,觉得这种谜不谜语的跟他完全没关系。
“预言诗这种感觉很老掉牙。”月漩涡说。
“一首歌怎么样?”原本不是企划组却硬要来参与讨论的麝姬小姐说:“由妖艳美丽的歌姬来唱,歌姬设定如果要我来当模特儿的话,只要你们老大请我吃顿饭就行,要进一步、进两步我也都是很乐意的哟!”
“哎哟,麝姬大姐……”
袭灭天来睨过去一眼,没有吭气。一干人扯来扯去愈扯愈远,从电视影集说到便利商店的新款便当还有冷饮店的打工妹妹,始终都没什么出色的提案出现。
“老大,你的意思呢?”
袭灭天来闷了一会儿,丢出一句:“琴谱。”
“嗄?”
“古琴的减字谱,解读者是古琴师。”袭灭天来视线落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沉声这么说。
“减字谱?那是什么?”在座众皆茫然。
“黄泉大哥,你知道吗?”冷醉问,除了他们老大,黄泉吊命也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怪人,也许怪人比较能理解怪人的想法。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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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1 章
“不知道。”黄泉吊命闷闷说。见鬼了,什么古琴减字谱?那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
“风流子大哥,你知道吗?”
一向被认为不只在女人方面见多识广的风流子也摇头表示不知。
“欸……老大啊……”
“不知道给我去查!就这么决定了,古琴师与古琴谱。”袭灭天来猛地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这个决定一下,整个公司里人仰马翻,好在上网找得到不少资料,稍加研究一下,众人觉得古琴谱里的奇异文字确实满像密码文的。过了几天,冷醉跑来跟袭灭天来报告:
“老大,我们查到了,不过要搞懂那个减字谱得花点时间,风流子大哥说,建立一个学习系统可能也会增添游戏趣味,他再研究看看。呃……那个……他说如果老大有认识懂这个的美女,麻烦介绍给他认识一下,他可以去讨教讨教。”
袭灭天来狠狠瞪去一眼。
冷醉连忙摇手:“这是他说的不是我哦!我只是负责传话而已,谁叫我是老大的杂工。”
“没有!叫他自己想办法。”
“哦。”冷醉吐了吐舌头告退,不过估计这个答案,风流子是不会相信的。
☆
隔周二袭灭天来九点到古琴协会时,跟上次一样,苍正在教学生,这回是个女孩子。跟那名少年同样,一见袭灭天来进来就有礼地告退离开。一句话都还没说,袭灭天来把带来的CD递过去。
“嗯?”苍发出轻微的疑问声。
“你自己听听看好了。我觉得,这人弹的《流水》本来应该听起来跟你弹的很接近,可是感觉偏偏差很多,不是有差别而已,是差别很大。”
苍接过CD一看,然后默默笑了。
“你笑什么?”
“这位琴师,跟我是同个流派,说起来算我师叔。古琴很讲究师承,所以我跟他诠释的手法应该很接近。至于感觉,这个我就没办法说了,这是很主观的东西,我的感觉跟你也不会一样。”苍看了看他,继续说:“不过你满让我惊讶的,你居然听得出我跟他弹的应该很接近。”
袭灭天来低哼了一声,拜托,那不知道是他重复听了几遍、卯起来比较才得出的结论好吗?
苍这次带的仍是那张古董琴,像上回那样,弹几曲,喝喝茶,说些典故,跟他闲聊,弹奏之前,苍有时会花些时间慢条斯理地调弦。苍用的调弦棒是铜制的,看起来也很古旧,上头是个龟形装饰。他忽然觉得,苍跟龟这种动物是很有那么点气质相投的味道。
十点左右,苍忽然说:“你急着走么?”
“没有,干嘛?”
“跟我来。”苍说着,从琴桌后站起身来,抱了古琴推门出去。袭灭天来跟着离开琴室,长廊上留了几盏灯,其他琴室的灯都已经暗了,整座庄院一片谧静。苍沿着长廊转到另一条回廊,绕过一排屋子,来到庄院后面。黑漆漆的后院中央有一座建筑物,有点像是大型的亭子,四面没有墙,而是多扇古式雕花门板。
“这是琴亭。”苍说,走过去推开其中一扇门,跨过门坎进去。袭灭天来站在外面,没有立刻进去。他听到苍把古琴轻轻放下的声音,然后苍把四面的门都推开一两扇,却没有开灯。
苍探头出来,说:“你不进来吗?希望你不介意,这里没有照明,一般我们都是白天到这里来。”
袭灭天来进入琴亭,虽然没有灯,但四面开着门,稀微的月色照入,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算暗。他的感官在光线低弱的空间更加敏锐起来,黑暗中于正中央琴桌后面落座的苍,一举一动在他的视线下清晰无比。琴亭里有好几张琴桌,四周散放着许多木头凳子。
“你看得到吗?你坐这里。”苍指指正对琴桌的一张凳子。
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我可是个狼人。袭灭天来当然没有这样说,他走过去,在苍指定的凳子上坐下。苍静静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彷佛有一种特别的氛围弥漫开来,构筑出一个分外宁静安稳的世界。片刻之后,他看到苍把双手放在琴弦上,弹指,起音,奏起他所钟爱的“天波”。
在琴亭里回荡的琴音与狭小的琴室中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如雾气缭绕盘旋。曲调从四面的多扇门板反射,微妙的时间差构成和谐而饱满的韵律。擦弦、弹指的声音散开,变得不那么明显,使得琴音分外清澈。看来所谓琴亭,乃是为了古琴演奏而特别盖的特殊建物。
“我们每月一次的古琴交流,几乎都是在这里举行。”苍淡淡的口吻有一种宁静的愉悦,他感觉得出苍衷心喜爱这一切,古琴、古琴曲、古琴师的生活方式。那种不张扬却厚实稳固的心满意足,让他有种陌生的感觉。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现有生活很满意,可是现在,他开始有些怀疑。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常到这里来弹几曲。”苍淡淡说。
“是你弹我听。”他纠正苍的说法。
苍笑了一声。
“不知道你的《天波》在户外弹奏的话,听起来感觉又是如何?”袭灭天来思索片刻之后这么问。
“下次我们可以试试。”苍的语调里隐隐有笑,那种愉悦的感觉更加鲜明。
“为什么你这么开心?”
“因为……我想你真的懂。”苍轻轻这么说,然后站起身来抱起古琴,离开了琴亭。
十四、狼人的抉择
计算机喇叭放出苍弹的“流水”录音档,琴声有点朦胧,夹杂有嗡嗡的电子噪音,效果并不好。袭灭天来坐在桌前,什么也没做,等录音档播放完毕,他又按下播放键,重来一次。播放,结束,重来。他反复地浪费光阴,其实没有真正听进去什么。
那天晚上,苍对他说觉得他真懂琴音,他萌生起一个念头,想要带苍去他曾去过或是没去过的荒山野岭,每一个他觉得适合弹琴的地方。然后他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想让一个人类进入他的生活?
“不管是什么关系,狼人与人类深交,从来不会有好下场。”很久很久以前,戒神老者说过千百遍。他还记得那时他反驳说,你不是说有狼人成功融入人类社会,始终也没被发觉真正身份?老者带着看透炎凉的世故眼神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对他说,是啊,代价就是一辈子不能说真话的寂寞。你还小,你不懂那种苦。还是回避得好,不曾有过深切的感觉,独来独往不过就是孤独而已,一旦有了渴望,孤独就不是自得其乐的孤独,而是身在人群也孤单的寂寞了……
就从那夜开始梅雨季节来临,天空下起绵绵细雨,一直下一直下,彷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
周二晚上九点,袭灭天来还待在办公室里效率很差地审阅人物设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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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2 章
“老大。”冷醉敲敲敞开的门板,说:“你今天怎么还没走?你不是每个星期二都八点以前一定下班的吗?”
“你管我?”袭灭天来没好气地瞪去一眼。
“我怎么敢。我跟小月要走啰!又剩你一个人。”
“快走吧!”他听到冷醉跟月漩涡在说雨下得好大,真讨厌。
两个小伙子离开之后,公司又剩袭灭天来一个人。他翻到古琴师设定的那页图面,拿起铅笔涂写,发色要是温和的浅金棕色,脸形要尖一点,不要那么苍白,要温润一点,眼睛应该是紫灰色,不要那么大,应该是眼尾长长的、半睁半闭的瞇瞇眼……
他突然把手里的笔丢下,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找到苍的手机号码,按下拨出键。手机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电话里传来苍的声音,背景是炒豆般的大雨声,古琴协会那栋庄院在半山腰,雨势可能比这里还大吧!
“……我不过去了。”
“嗯,我知道了。”苍淡淡说。
“我是说,以后我都不会去了,你不用再等我。”
电话那头苍沉默了一会儿,手机传来雨水打在老式屋檐上的声音显得分外响亮。
“……这样吗?我明白了,那张CD星期五我拿去还你?”
“不用了,就送你吧!”
“嗯,你保重。”苍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彷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通讯切断以后,袭灭天来坐在计算机椅上缓缓转圈,一圈,一圈,他闭上双眼。他没有动,可是一种属于狼性的狂躁不断冲撞着他内心的栅栏,保持安全距离又怎么样?束缚就是束缚,就算是自己给的也不是自由,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再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义?谁管它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最坏,也不过是以死亡与杀戮为结局。他倏然睁开暗红色的双眼,抓了所有必要的东西,旋风一样地离开了公司。
雨很大,雨刷急速地来回刷掉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清理出勉强可视的有限范围。袭灭天来试着再打苍的电话,却一直得到忙线中的讯息。他赶到古琴协会所在山区那一带时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他路过最近的公车站牌的时候往车窗外瞄了一眼,没有人。他继续把车子开到庄院前,庭园没有半辆车,庄院里却还有灯亮着。他下车,冒雨跑过去,穿过前厅,看到长廊尽头那间琴室还有灯光,他快步过去,伸手就推开门。
正拿着茶杯要喝茶的苍看到他,停住了手,似乎微感讶异。
“你在讲什么鬼电话?一直打不进去!”袭灭天来凶狠地说,刚才淋到的雨沿着他的发稍往下直流,可恶,要是现在能化狼形就好了,抖一抖就干了。
“唔,你有再打来吗?我刚刚打电话回家,又试着打电话叫出租车,不过一直叫不到,本想说等晚点再看看。”苍放下杯子,说:“你头发身上都湿了。”
“我没差。”袭灭天来用手稍微拍掉身上的雨水。
苍递过来一条干净手帕:“聊胜于无。”
袭灭天来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雨水,说:“我没来的话你打算在这里待一夜吗?”
“今天没什么人来,想搭便车也没办法。我是没关系,但古琴不能淋雨。”
“哼,我就是想到你那张古董琴才来的!”
苍笑了一声,说:“我们走吧!”苍用自己的外套把琴袋裹在里面抱好,从琴室外面拿了一把大伞,以护琴为主,好不容易把琴送上车,两个人都淋湿了。
“我去锁一下门。”苍撑着伞回去关门上锁,然后回到车上。苍上车之后就没再说什么,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说以后不来,也没有问他以后是不是真的不来。彼此沉默着,外面的雨还是下个不停。
“我改变主意了。”袭灭天来手握着方向盘,忽然这么说。
苍转头看他,没有吭声。
“等天气好了,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以一般观点来说很荒僻的地方,没有人,没有车,没有房子,什么都没有。”袭灭天来瞥了苍一眼,说:“然后,你要在那里,弹琴给我听。”
苍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好。”
袭灭天来把车子驶过了捷运站,没有停下。
“你家在哪里?”
“唔,直走。”苍说:“该转弯时我会告诉你。”
袭灭天来不再说什么。
他是狼人,苍是他的琴师,就这么决定。
十五、各自的晚上
苍抱着外套裹好的古琴进门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本来不会这么晚的,可是天雨夜深辨识不明,他稍微指错了路,害袭灭天来多绕了一圈,不过脸上表情老是很酷的袭灭天来没有开口骂人就是了。古琴协会到他家路途遥远,他平常都是搭公交车搭捷运再搭公交车往返,没有特别注意过路线,尤其捷运是地下行驶,根本看不到经过了哪些地方,所以有些路段他只是凭印象,并不是那么肯定。
而虽然袭灭天来有时嘴上似乎凶狠,可是他觉得那是因为个性别扭的反射性虚张声势而已,他并不觉得袭灭天来这个人脾气真的很坏。当老师教过那么多学生,他看人也是很准的。
翠山行过来帮苍接过古琴小心捧着,让苍好把鞋子脱下来。翠山行打量着苍说:
“哥,你身上都淋湿了欸,雨很大呴。都说要开车去接你,你又说不用。你怎么回来的?搭出租车?”
“朋友送我回来的,小九他们都睡了吧?”苍淡淡问。
“嗯,都睡了。”
苍把古琴从翠山行手上抱回来往楼上去。
“我帮你把热水炉打开了哦!”翠山行站在楼梯口说。
苍在二楼的洗手间洗了手洗了脸,用毛巾擦干,回到房间把溅到雨水的外套解开拿起来搭在椅背上,拉开琴袋拉链,小心地从琴箱中取出古琴放在琴桌上,把有点潮湿感的琴袋挂起来。虽然琴没有淋到雨,不过他还是把除湿机推进房间打开。今天下午他出门时尚未下雨,不过云层很厚,看天色也预料得到随时可能落雨,可是他还是带了古董琴去古琴协会。
除湿机嗡嗡作响,吸入潮湿的冷空气,吐出温温的干空气。他把触感有点潮湿的笔记本、笔、调弦棒等东西从琴袋拿出来摊放在书桌上,然后取了换洗衣服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他下楼去,把衣物暂时放在藤制沙发上,去厨房用电壶煮水,用他专用的陶制带耳长杯泡杯热茶坐在餐桌旁慢慢喝,这种杯子他们家一共有六个,一人一个,上面各自有自己的代表字,苍的杯子上面就是个“苍”字,翠山行的杯子上面是个“翠”字,赤云染的上面是个“染”字,白雪飘的上面是个“飘”,黄商子的上面是个“商”,九方墀的杯子上面是个“九”字,都是当初订做时各人自己选的。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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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3 章
翠山行房间传来低声读诵法文的声音,很用功的样子。
袭灭天来说,要带他去没有人车的荒野弹琴。
他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心底微感震动。并不是袭灭天来这个想法太意外,刚好相反,他早就这么想过,有一天,他也许会在僻静的山崖上弹奏“天波”。不知道袭灭天来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地方?是如他所想的荒山?还是无人的海岸?或者是幽深的树林间?为了保险起见,虽然袭灭天来一定会感到失望,不过如果真去的话,他还是先带那张教学琴去好了。
即使以相当年代的古木制造,一般认为还是流传悠久岁月、具有历史的古琴音质更美。他那张教学琴是现代制作的琴,音色确实不像辗转传到他手上那张古董琴那么完美,但当初那张教学琴也是精挑细选才重金购下的,音质其实也相当不错。古董琴的音色之所以会特别美,也许是因为每一个拥有过琴的主人投注下去的深切感情累积沈淀在琴里,有人说,那些流传千年的古董古琴寄托着历代的琴人魂。。
苍慢慢地喝完刻意泡得较为清淡的茶水,热水应该也烧得差不多了,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但淋了雨,还是泡一下澡好了,等下会更好睡。即使身体没感觉到冷,袪寒对养生可是很重要的。他到浴室把热水盛在桧木澡桶中,没有趁着放水的时候充分利用时间去做什么别的事,只是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听水声。水放好之后,他去客厅把干净衣物拿来放在浴室的壁架上,脱了衣服放在衣篮里,拿葫芦水瓢舀水冲洗身体,用前不久家庭日在市中心森林公园举办的农特产品展售会买的无患子皂液洗头洗澡,冲干净,然后泡进澡桶里,熏染着带有桧木香味的水蒸气闭目养神。
☆
袭灭天来回到家,已经超过午夜,对他来说,美好的独宅时光才要开始。
他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身上的湿衣裤去浴室淋浴,现在空气污染太严重,即使是古琴协会那边的山间雨水也带有不少有毒酸性物质吧!就算没那么敏锐的触觉,也讨厌那种东西留在身上。自来水含氯,当然他也不喜欢,不过再嫌也没办法,这是生存在都市中必要的妥协。
他用透明无色无香精的洗发精与沐浴精洗头洗澡,洗掉全身的雨水与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尘埃。洗完澡之后,他围着大毛巾走出浴室,拎起玄关处的衣物篓,回到浴室用洗衣板搓洗湿掉的黑色衣裤与袜子,灰色长发上的水随着他用力搓衣服的动作甩在地上。洗完之后,他把衣物使劲扭干拿到阳台上去晾,他有足够的蛮力不需要使用脱水机。外面仍在下雨,一个湿淋淋的夜晚。
阳台上还晾着前几天洗的衣裤,远远望去活像排排挂的鱼干,这种天气,衣服不知道要晾到什么时候才会干。他把扭成麻花状的衬衫、长裤使劲抖开来用衣架挂好,顺手把扭得皱皱的布料扯平一些。他试着用嘴唇碰碰已经晾超过两天的衣裤,这是戒神老者教他的。湿气重的天气,用手摸怎么都觉得不干,用嘴唇碰,觉得干了就是干了,除非天气改变,不然再晾也不会更干。好像听老者提过,这是从人类欧巴桑那里学来的。他把干得差不多的衣裤收下来,准备要穿的时候用熨斗烫。反正衣裤被他扭得皱巴巴,总是得烫一烫。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这些比人类还像人类的习惯是从哪儿来的。
从阳台回到屋子里之后,袭灭天来把收下来的衣裤丢在沙发上,把身上的大毛巾换成浴袍,赤着脚去打开冰箱,翻出一包羊排肉,拿到开放式厨房拆开冲洗了一下,从烤箱里抽出烤盘,把羊排肉在盘上排好,撒点盐、胡椒、迷迭香放进去烤。然后他又回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颗结球莴苣,一瓣瓣掰开洗干净,份量太多,于是他把蔬菜一半用大玻璃保鲜盒装起来,另一半用大色拉碗拌点凯萨色拉酱,搭配烤羊排当作今天的晚餐。
他现在情绪平稳,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好顾前想后的。他不是没有深谋远虑的能力与头脑,但未雨绸缪、杞人忧天都远远不是他的调性。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算明知有应该多加考虑的事项也会被他自动丢到一旁。少年时戒神老者就说过他“具有《找死》的性格”而皱眉过,不过后来又想开了,反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且,“其实满多狼人都有这种性格倾向,难怪会沦落到这么凋零的地步。”老者当时沉思着这么说。
袭灭天来把晚餐移到客厅,边看电视上播的悬疑影片边吃。人类可能会很羡慕狼人的体质,宵夜吃这么多,既不长赘肉也不会有损健康。影片差强人意,有些桥段很明显是故弄玄虚,净顾着要给观众意外,却没考虑到合理性,不过配乐很好听就是了,他盘算着等会儿上网搜寻看看有没有原声带贩卖。他在中间广告空档把脏盘子跟色拉碗拿去洗干净,洗的时候不经意瞄到地上有一根狼毛,心想明天早上出门前要把家里地板整个用吸尘器吸一遍,然后用之前买的魔术拖把拖个几回。
☆
泡了个舒服热水澡的苍擦干身体,穿上宽松舒适的纯棉睡衣裤,去拿了吹风机回到浴室,关上门以低风量把头发吹干,免得吵到人。翠山行房间已经没声没息,灯也暗了,该是睡了。
吹干头发之后,苍把客厅灯关了,放轻脚步上楼去,到洗手间用天然海盐牙膏与普普通通的牙刷刷牙。把牙刷插回牙刷架子上时,他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该做的例行事务全部做完之后,他回到房间,关掉除湿机,拔掉插头,推到角落。他用洁净的手指轻轻抚过怒沧琴的琴弦,彷佛在跟古琴道晚安。他想着,这两天该保养琴弦了。苍关掉灯,在朦胧的黑暗中上床盖好被,在蔺草枕头上四平八稳地躺好,闭上眼睛入睡。他们家地处偏远,夜里非常安静,窗外的雨声淅沥沥的很清楚,他在雨声中沉入睡乡,兴许会梦到他的古琴。
☆
看完影片,袭灭天来拿了条干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到房间上网,找到刚刚影片的原声带,置入虚拟购物车,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CD、DVD想买,然后完成网络订购的程序。他经常网购,信用卡号码以及认证码都已经会背了,根本不用从皮夹掏出来看。
网购完毕,他接着浏览其他东西,包括电玩网站之类的地方,说起来他是个公私很不分的狼人,他会在上班时搞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在家里做工作相关的事物。反正都是生活的一部份,分那么清楚干嘛?他如是认为。等他终于打算去睡觉时,已经半夜三点多。头发还很不干,他采取最有效率的法子,先化成大灰狼,去浴室抖干身上的毛,然后化为人形拿吹风机吹干残余的水气,顺便刷牙。然后,他披着已经干透、随着走路会飘动的灰色长发把古琴CD移到房间里的床头音响里。他总共买了四张古琴CD,一张在苍那里,另三张中有一张的演奏者也是苍所谓的师叔,今夜他挑的就是这张。虽然感觉还是很不同,但至少弹法是跟苍最接近的一位琴师。
隔音良好的落地窗把雨声阻隔在外,安静的房间中,音响喇叭传出细腻清澈的低微古琴音,灰发赤眼的高大男人再度在黑暗中化为赤眼的巨大灰狼,跳上床铺,在枕头上打了个懒洋洋的滚,打了个呵欠,用最舒服的姿势蜷成一团,闭上狼眼,竖起的狼耳动了动之后放松下来,悠哉悠哉地聆听寂静深夜里的悠然琴曲。
十六、荒野之月
梅雨季节,天气很不稳定,袭灭天来倒也不急,反正雨不可能下到天荒地老,总有一天会放晴。很久以前,曾经他会在春天的时候特别烦躁不安,随着他的自主控制力愈来愈强,已经渐渐不受时序变换影响。身为世上某个物种仅存的一个,许多天性本能都变得没有必要。他窝在专属办公室里闷头工作,对于新游戏而言,人物设定事关重大,不管是基本设定还是图像设定,没修改到满意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关的,与其说是负责任,不如说是他个性偏执的缘故。有时候他算好说话,有时候他会卯起来变得很机车,一切看他心情而定。但不见得是心情好的时候比较好说话,反而有可能是心情平稳之下特别有工作情绪,结果要求更加严格。
“老大。”进来的不是兼任他杂工的冷醉,而是臭着脸的月漩涡。
“干嘛?”袭灭天来挑眉问,这小子摆这种脸给他看是啥意思?
月漩涡把旁边的一张椅子拉过来径自坐下,翻开手上的素描本,握好铅笔,开口说:
“你心目中的琴师到底长什么样子?你说,我画。”被退件N次的动画组终于受不了,干脆学警察根据目击者描述画出嫌犯肖像的做法,直接来问袭灭天来他脑子里想的琴师形象到底是啥款。
“脸型这样?”
“颧骨那边顺一点,脸没那么长。”
月漩涡握着铅笔按照袭灭天来的指示重描。
“你说眉毛不是细长型的?浓眉?”
“算吧!直眉,尾端有点上扬。两边的眉头不要太靠近。”
“瞇瞇眼?”
“对。”
月漩涡用铅笔画上去。
“不是这样,眼尾再长一点,看起来很悠哉,不是下垂。”
月漩涡紧闭着嘴用橡皮擦擦掉重画。从脸型到五官一样样涂涂改改,每隔一会儿就把簿子转过来给袭灭天来仔细鉴定一下,好不容易终于搞定,天都黑了。
月漩涡看了看素描簿上最终完成的人像,抬起眉来好似很不爽地瞪了袭灭天来一眼。
“干嘛?”袭灭天来回瞪,有时他觉得月漩涡这小子也是个异类,搞不好也是什么奇怪的物种,虽然他并不觉得会跟他是同类,这世上既然有狼人,就有可能有其他不同的X人,这个X可能是各种其他的动物。如果说月漩涡私下会变成一只大蝙蝠,他也不会觉得太意外。
“没事。确定的话我们就照这样做了,造型设计好再给你看。”月漩涡板着脸说。
“嗯。”
月漩涡起身刚要走出去,又回头问:“对了,老大,琴师服装的颜色你有没有什么偏好?”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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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4 章
袭灭天来想了想:“紫色。”
“知道了。”月漩涡酷酷地离开,还是先问清楚得好,不然又莫名其妙被打回票,他们老大不晓得发什么神经,对琴师的图像设定异常偏执。另方面风流子那边在努力构思古琴减字谱学习系统的初步模型,作为游戏中的密码体系,到时可以在游戏中学习减字谱的辨识以及用法,不啻为一种额外的乐趣。
周五那天,下午下了场大雨之后天气开始好转。埋首于繁忙工作的袭灭天来没注意窗外的天色已暗,也没留意到雨已经停了。同事陆陆续续下班,一如以往的每个周五,最后只剩下袭灭天来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袭灭天来忽然注意到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时,是差三分钟九点,不知道这是不是身体里面某种神秘的生物时钟起了作用,才去堵了几次人,就养成习惯了吗?真是的!他哼了一声,正打算继续工作,蓦地发觉窗外夜空中有月亮。
他停了半秒钟,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好几天不见的月亮色泽有点昏黄,比半月满一点,呈柠檬形,算不上天清月朗,散云像灰色薄纱般偶尔笼罩住月光,别有朦胧的美感。夜晚的城市中,有微凉的风阵阵吹来。这种天候适合弹琴否?他马上想到这个问题。没跟苍说好,那家伙一定是时间一到就下课走人的吧!是说现在冲去堵人来得及吗?念头一起,他考虑的时间没超过两秒钟,便决定舍弃打电话此一途径,矫捷地抓了门禁卡直接冲出公司,从安全梯往楼下奔去。
他猛然用力推开安全门时,把一楼的警卫吓了一大跳。他照例不理睬警卫怪异的眼光,抬头望向唯一运转的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赫然发现电梯正从16变成17,然后停在他们公司那一层。
难道是……
袭灭天来想了想,虽然体力精力都绰绰有余,但他还是放弃爬安全梯,而走过去按了电梯的往上按键。电梯从十七楼下来,一路顺畅没有中途停下就这么来到一楼。袭灭天来进去电梯车厢,按了十七楼的按钮。他很少搭电梯,基本上他讨厌狭窄的密闭空间,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他开车都会打开车窗,但也不到像是幽闭恐惧症患者那样会产生焦虑的地步。
电梯稳定往上爬升,这栋屋龄还新的大楼电梯速度算快的,而且相当平稳,如果是那种晃动厉害的电梯车厢,会让他更加排斥,在他属于野性的本质中,对于踩在平稳的地上是有那么点点的执着。
不算是非常意外的,电梯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了苍。背着琴袋的苍就站在他们公司门口,对他露出一丝清淡的微笑。明明心底是产生了那么点类似高兴的情绪,而且本来也在考虑要不要去找对方的,可是袭灭天来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跑来做什么?”
苍对他的态度倒不以为意,淡淡说:
“你一直都没把你说的书带来,我想一定是忘了,干脆直接来跟你拿好了。”
“啥书?”
“你不是说有什么攻略本的?”
“你真要看?”袭灭天来早就忘记这件事了,因为当初他认为苍说想看只是礼貌上的敷衍而已,并没有很当一回事。看来虽然彼此都有想找对方的念头,动机却是完全不一样。
“我可以进去吗?还是你要拿出来给我?”苍问。
袭灭天来挣扎了两秒钟,终于还是板着脸用门禁卡刷过传感器,推开玻璃大门,别扭地说:“进来吧!”
作主人的很别扭,当客人的倒是很坦然,苍没怎么客套地就跟他进来了,一路稍稍环顾打量他们公司毫无景致可言的环境,不过并没有说出任何评语就是了。袭灭天来把苍带到自己办公室,这是他在这里工作以来,他的专属办公室第一次有客来访。他指指大书柜,说:
“都在那里,你自己挑好了。”袭灭天来用稍嫌僵硬的语气说完,重新在计算机前面坐下,打算把手上工作未完成的尾巴做个了结。
“好,谢谢。”苍点点头,径自走到书柜前,打量里面排列得颇有系统的活页夹与书籍,然后从眼睛平视正对的那层抽出一本设定集,站在那里静静翻阅。除了轻轻翻动书页的细碎声响,苍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可袭灭天来就是没办法定下心来继续工作,他不习惯做自己的事情时有人在他的领域,即使这只是工作的场所,不是他家。算了,也别死撑了,他动手把计算机关掉。
“你要下班了?”苍转头瞥向他。
“嗯。”
“我借这两本。”苍把手上两本厚厚的书举起来朝他晃了一下,一本是设定集,一本是攻略本。苍看了看他,说:“你不急着回去的话,要不要去喝个东西?”
“不要。”
“唔。”苍稍稍落下眼帘。
“我要带你去上次说的地方。”
苍抬起眼来,微感意外:“现在?”他一直以为所谓的荒野之约,会在某个周末的白昼实践,他从没想过会是在这七晚八晚的时间要跑去荒郊野外弹琴。
正如所述,在无人的郊外弹琴这个计划,苍一直以为会是白天的活动,但从头到尾袭灭天来想的就是晚上,对袭灭天来来说,现在这时间还算太早了。要不是考虑苍是人类,习性跟他不同,不然最好是万籁俱静、很深很深的三更半夜。
“现在。去不去?”
苍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眼神跟上次那种眼神很近似,然后苍轻轻点头,淡淡说了声:“好。”
苍又说:“你有没有提袋让我装这两本书?不好拿。”
“坐我车你管它好不好拿?”
“说得也是。”苍淡淡笑了,也许袭灭天来不能领会,但他这抹微笑自有其涵义。之前他从不让他的“学生”送他回家,他这人对于“家”有种莫名的坚持与执着。虽然袭灭天来不是他学生,原本他也没想过会让袭灭天来送到家,但周二那场大雨似乎让破例变成自然而然。
相对来说,这对袭灭天来更是破例,从他破天荒第一次让一个人类搭他的车开始,很多破例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一个接一个发生。
不用说开,他们会一直一直破例下去,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状况,但他们各自清楚自己的改变,并且无意阻止。
袭灭天来关灯关门启动保全,跟苍一起离开他们公司,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去。
电梯门关上,苍拿起设定集翻阅,袭灭天来注视着变动的LED数字,忽然感到苍的气息清晰无比,忽然觉得,苍活生生的血肉,滋味一定非常非常鲜美……
他心底倏地一震,对自己这个突乎其来的念头感到讶异,他生平第一次产生想吃人的渴望,对象居然是……
苍?
他陷入沉思,这是他骨子里的猎食欲望碰巧觉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为了立刻抚平精神上的摆荡,袭灭天来实质上往电梯车厢角落稍稍移动了一小步。
“嗯?”苍抬眼看他。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家伙,注意力倒是常常很敏锐。
袭灭天来摇摇头,紧闭着嘴。平淡的响应与方才强烈的嗜血渴念,异样矛盾的违和,就像灵魂里的狼性与此时此刻人形表象的落差。
我刚刚……忽然想要以尖锐的狼牙撕开你的喉咙、以利爪剥扯你的皮肤,想要吮饮泊泊冒涌的血,吞咽活生生还会跳动的肉……想要满足……不能说的欲望。
……一辈子不能说真话的寂寞。
他忽然忆起戒神老者的话。他是狼人,对苍而言的非我族类……神经病!他打断自己的思绪,在心底暗骂自己,不管他是什么,苍是什么,反正他们之间的连系就是古琴,只是古琴,别的没必要去想那么多。
他是什么,与苍无关。
电梯门打开,袭灭天来走出电梯车厢,大步往自己的车子走去,用遥控器开了车门锁,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把车窗打开。苍慢吞吞地走过来,拉开后车门,把手里的书放下,然后把琴袋四平八稳地在后座上安顿好。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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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5 章
“你不想喝东西,可是我有点想。”苍上车的时候这么说。
与狼人接近猛兽的食性不同,就袭灭天来所知,人类的饮食习性似乎跟猿猴比较接近,喜欢把各式各样的食物饮料分散在一天中的许多时段吃喝,像他们公司里的同事,吃了早餐午餐,下午还常常喜欢派个人去这里那里买小吃,或是打电话叫外送,什么咸酥鸡、炸鸡排、卤味、肉圆、甜不辣、大肠面线那些气味重得不得了的东西,或是豆花、粉圆、烧仙草这类甜汤,再不然就是饮料配蛋糕,然后晚上又要吃晚餐,听说有人还吃宵夜。还有人在这些餐点之间的空档吃些鱿鱼丝、干泡面、洋芋片、豌豆酥、豆干之类的零嘴。他没看过苍吃东西,不过他想起每次他到古琴协会,苍总是要泡杯茶,没事就拿起来喝两口,喝完还会拿去回冲。
“所以?”
“等会儿经过便利商店停一下,我去买个茶。”
大楼附近就有家便利商店,袭灭天来把车子停在旁边,苍去买喝的,下车前苍问他有没有需要帮他买什么。
“没。”
苍点点头,走进便利商店选饮料。袭灭天来看到苍结账时在讲手机,大概是跟家人说会晚点回去。苍拎着一瓶宝特瓶装的冷泡乌龙茶上车,袭灭天来不以为然地瞥了上面印着一片飞舞茶叶的瓶装茶一眼。比起苍自己用茶叶泡的茶,他对这种大量生产、化学材料包装的人工饮料更没有好感。不过反正又不是他要喝的,关他什么事。苍没有马上扭开瓶盖喝,只是放在座椅旁边,经过一个转弯时,宝特瓶倒了,于是苍又把瓶子扶起来。袭灭天来按开汽车音响操作面板下方那个从来没用过的饮料置架,说:
“放这里好了。是说买了为什么不赶快喝掉?”
苍看了他一眼,淡淡说:“现在太冰了。一次灌下去这么大一瓶茶,那是牛饮吧?茶就是要慢慢喝,即使是这种瓶装茶。”
袭灭天来低低咋了下舌,这种慢吞吞分段饮食的喜好跟他不搭,他没兴趣了解。
车子一路往郊区行驶,离开了城市,逐渐把周末夜的喧嚣抛在后面,袭灭天来把车子转上一条山路,行经的建筑物愈来愈稀疏,车辆也愈来愈少。越过一个山头继续前进,连路灯都没有了,只有路旁的反光标志,车灯打过去时反照出上面的箭头,指示山路弯曲的方向。袭灭天来没有刻意减速,他常在深夜里开车行驶山路,在山里驾驶他很熟练,而且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很多遍,哪里要怎么弯,哪里又是险升坡或是险降坡他都已经了如指掌。
苍坐在旁边很安静,偶尔在比较平缓的路段拿起瓶子喝两口冷茶。车窗外传来夜晚山区独有的声音,一些零星的鸟啼蛙叫虫鸣。拂入的风温度与市区明显不同,带着清新的凉意。之后,车子驶入路面十分颠簸的产业道路,茂密的枝叶摩擦车身,甚至扫到车窗里面来,四周一片幽暗,除了车灯投射的光之外没有其他照明。袭灭天来往前开了一段,然后靠边停了下来。
“到了?”
“接下来的路没办法开车。”袭灭天来说着,打开车门下去。
苍没有多问什么,跟着下车,把手里的茶扔给他,叫他帮忙拿一下,然后从后座抱出琴袋背在身上。车子一熄火,所有的人工照明都没有了,只剩下天上微明的星月。
“这边。”袭灭天来往旁边树林间的隙缝钻进去,往上坡走,苍随后走进这条几乎不能算路的山径,然后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跟着走。
“怎样?”袭灭天来回头,他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认为苍反悔了。
“太暗,我看不到路。”苍淡淡说。
树林间的山径,连天空都被树木交错的枝叶挡住,方才在产业道路还有薄薄的天体光芒,这里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光线。他一下子忘了苍是人类,不可能有他这样优异的夜视能力。看来下次应该带支手电筒。苍掏出手机,藉由手机的冷光当作照明,但当然效果相当有限。
“我来背琴。”袭灭天来伸出手说。
“嗯。”苍把琴袋从身上拿下来,交给他。
这条被他走出来的路,对他这个狼人来说轻而易举,但对人类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走的,经过一个特别陡的树根处,他从高处别扭地伸手拉了苍一把。把苍那属于琴师的手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奇妙,苍的手指很有力,手掌细致、指腹有薄茧,他感觉得到透过皮肤传来的微微脉动以及与他相仿的温度。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碰触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表面上与他相仿的肢体型态,里面流着完全不一样的血。
苍爬上来时,有那么一瞬,苍柔软的发梢轻轻擦过他的鼻尖,因肢体运动而升高的体温让血肉的气味更加鲜明,他几乎能想象鲜美的温热血液如何在苍躯体里的血管中流动。心神一晃的同时,他松开苍的手。苍是他的琴师,不是食物。就算不为避免麻烦,他也不可能只为满足口腹之欲而牺牲自己执着的喜好。
他们继续往上爬,穿过了斜坡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黑色的树影就像是往左右拉开的布幕在视野中退去,一片砂砾坪顶一下子展开,再过几天就将盈满的月亮高挂天空,毫无遮挡,淡金色的冷冷光辉铺洒在整片荒地,把砂砾都染上了光的颜色。袭灭天来回头,看到夜色中苍的眼里微微闪动光采,他认得出那是一种用眼睛来传达的笑意,比勾起的嘴角、文字铺陈的言语都更贴切更直接地表达了心中的喜悦。
苍喜欢这个地方,不需要用任何话语确认。
“我的茶。”
袭灭天来把瓶子扔还给苍,苍慢慢喝了几口茶,在荒地绕了一圈,打量四周的环境。一边望去是更高的山,另一边是山崖,从山崖瞭望,是夜里黑漆漆一片的海。站在这里,吹拂的风似乎也捎来一点点遥远的海潮声。
“我看书上说,弹古琴也可以盘腿而坐,然后架在腿上弹?”
“嗯,古人出游抚琴,常是如此。”
“音色听起来应该有差吧?”
苍看了他一眼,微笑说:“听琴是你的事,等会儿你告诉我你觉得有没有差别。”
袭灭天来把琴袋递过去,苍蹲下身来把琴袋平放在地上,慢慢拉开拉链,掀开琴袋,打开琴箱的盖子,小心而温柔地把古琴捧出来。苍选了个面对山崖的位置,盘腿坐下,把古琴架在腿上,上紧之前为了收琴而稍微放松的琴弦,挑指试弹了几个音。苍的调弦棒似乎是专用于怒沧琴,这张琴没见苍用过调弦棒。他一直都没问这张琴的名字,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苍想提起的时候自然会说。
零落的琴音在开阔的空间散开,没有反射的回音,显得比较单薄,却也显得更加空灵飘邈。袭灭天来走过去,在苍的斜前方站定。古琴的声音本来就小,现在琴架在苍腿上,也许是人体吸收了部份共鸣振荡,使得琴音听起来变得更微弱,他不能离苍太远,否则即使以他敏锐的听觉,仍会漏掉些许极低微的泛音、颤弦的余韵以及琴人指尖擦过琴弦的声音。
苍停下手,闭目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睁眼,重新弹起一首他不曾听过的琴曲,不像流水那么温润,相对来说比较强烈一点。他觉得琴摆在苍腿上,似乎稍稍限制了苍双手的自由动作。
“这首曲子,名叫《高山》,经常与《流水》相提并论。”苍口气淡淡地说出简短的介绍,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高山流水,都是属于一个知音传奇的琴曲。
袭灭天来没有开口,他隐约明白苍想传达什么。
——多么欢喜,在人海中遇见你。
苍没有继续说什么,手指拨动,轻抚琴弦,弹奏起他钟爱的“天波”。月光下,琴人的一举一动与韵律吻合。空灵的琴音、朦胧的月光、模糊的山影、断续的夜风、宁静的琴人手舞,勾勒出非仅属于听觉的美,如此清淡,却又如此深蚀入魂。
“下次要想办法弄张琴桌来。”听完“天波”,又沉默了片刻之后,袭灭天来这么说。
苍笑出声音:“果然有差,是吧?”
“还有,下次带你的古董琴来。”
苍抿嘴笑了笑,要他把瓶子递过来,然后扭开瓶盖喝了两口冷茶。
还有,下次记得去买个他这辈子从来没用过的手电筒带着,袭灭天来心想。下次、下次……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下次。
苍把瓶子放一旁,调整一下琴弦,弹起一曲“春江花月夜”,灰色薄云掩去了月亮,只露出微明的冷辉。曲过半,夜未央。
十七、狼人的琴师
后来苍又弹了完整的“流水”,以及一首“鸥鹭忘机”,后者袭灭天来从CD上听过,但不记得曲名,是苍告诉他的。在弹奏之前,苍不但告诉他曲名,还讲了曲子述说的故事,那是个关于信任的故事。说是有个渔夫,出海时海鸥总是绕着他盘旋,甚至飞到他的船上。渔夫从不伤害这些海鸥,他甚至能抚摸这些海鸥。后来,渔夫的父亲听说这事,便要渔夫抓几只海鸥回去,从此,海鸥只在高空飞翔,再也没有降落在渔夫的船上。袭灭天来凝视苍平淡而安稳的神情,有些怀疑苍是否隐约感觉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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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6 章
……对你而言,我是能够轻易伤害你甚至夺走你生命的异类。
可是苍望向他的表情,很自然,也很自在。他拿不准苍在想什么。
琴音笼罩在这一方之地,划出遗世独立的桃花源。弹琴者、听琴者,便是完整的世界。
在昏暗微明的山崖边,苍说,你可以摸摸看我的琴。于是袭灭天来盘腿坐下来,伸手轻轻抚摸架在苍腿上的古琴。相较于那张古董琴,这张琴算很新很新,上过漆的木质摸起来感觉很细致,微微地泛凉,却又不是那种沉冷的冰。他用手指慢慢划过琴身边缘,这张琴跟那张古董琴不同型式。根据他陆续累积的粗浅古琴知识,怒沧琴的外观似乎不属于一般常见的琴式,而这张琴则是形式最简单的“正合式”。上面的琴徽是某种高级石材雕刻而成,平整地嵌在琴身。他小心抚过最粗的琴弦,问:
“这是丝弦?”
“嗯。”
“现在应该很少见吧?”
“得特别订制,很贵而且往往要等。不过,丝弦的音色是别种琴弦无法比拟的。”
袭灭天来继续以指腹轻划过整根弦,夜风稍歇,周围的空气安稳下来。古琴有种谧静的气味,揉和着近在咫尺的苍身上洁净的人体气味、苍开口时茶水余留的淡淡清香气味,盈满他的嗅觉。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有模拟的替代品,但到了某种境界,最微小的差异也变得很清晰很明显,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有些东西就是无可取代。这世上有很多生命,却没有他的同类,有很多与他人形外表相仿的人类,却只有……
他抬起眼来望向苍,而苍正低垂着眼帘看着琴面。骨子里的嗜血天性再怎么躁动,他也不会伤害对方,因为,苍是他的琴师。
苍抬起一只手来,掩嘴打了个呵欠,他看到苍的眼尾溢出一点点微亮的泪液,沾湿了眼缘的睫毛。他忽然想,他可以把苍的样子每一分毫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在这样的光线下,身为人类的苍应该看不清他可能复杂深沉的眼神。
“你困了?”
“嗯,我很少晚睡。”苍说,温润的声音有些懒意。
“……我们走吧!”
“嗯。”苍要他把琴袋拿过来,然后把古琴轻轻放进琴箱中,收好,然后把空了的宝特瓶塞在琴袋的外口袋里。
“下去还是你帮我背琴吧!”苍说。
袭灭天来轻哼一声,把琴袋背起来,离开坪顶进入斜坡树林往回走。下坡比上坡更难走,而且对苍来说路实在太暗,拿手机照明也没多大用处,所以苍跟他跟得很紧,隔着琴袋,苍就在他后面。安静的树林里都是他们踩过落叶枯枝的声音。通过比较难走的路段,苍稍稍落后了一点,他往回跨了一步,朝后拽住苍的手腕。
“跟好。”他稍稍放慢了脚步。跟所有具有灵性的动物一样,狼人对于培养出情谊的个体总是比较好一点,就算不是自己的同类。等来到比较好走的路段,他放开苍的手。
“来的时候忘了问,这里都不会有蛇或是其他野兽出没吗?”苍以闲聊的口吻问。
就是有也要退避三舍,因为这里有个比牠们更凶猛更具有杀伤力的物种。即使长久生活在人类的城市中,他化为狼形时仍然拥有尖牙利爪以及钢铁般强韧、充满力量的躯体。一般动物对于危险的感觉比人类敏锐多了,人的感觉已经被太多太多复杂多样的情感情绪覆盖。当然,袭灭天来没有回答。
好不容易钻出树林,苍站在车子旁边轻轻拍掉身上沾到的叶片与细枝。袭灭天来用车钥匙打开车门,把琴袋放在后座。上车之后,虽然觉得是多余的,但袭灭天来还是说了句:
“我不希望有任何其他人知道这地方。”
苍点点头,淡淡说:“我明白。”
袭灭天来发动车子,一下子亮起来的车灯灯光在幽黑的山区里显得很刺眼。
“没人跟你说话的话,你开车会不会想睡?”苍问。
“想睡你就睡好了,我才不需要你跟我聊天。”他暗忖,他应该还记得苍家怎么走,狼人的辨路能力与方向感可是相当优异的。
“嗯。”听他这么说,苍便毫不客气地闭目养神去了。
袭灭天来熟练地把车子掉头,开往回程的路。车子缓缓驶出路面非常不平整的产业道路时,他往苍瞥去,头往旁边靠的苍从领口往上延伸的颈侧毫无阻挡地呈现在他眼前,以狼牙的锋锐,轻而易举就能咬穿通过苍颈部的大动脉。他移开视线。虽然如烛火摇曳着,凶残的嗜血欲望不像初次浮现时那么强烈,就好像被琴音洗涤过似的,留下还未脱净的残余。
苍的呼吸渐渐变慢变长,车子开上平坦的山路时,袭灭天来开口,轻轻叫了声苍。没有回应,这家伙还真的睡着了。真是的!就这么放心吗?
琴师与狼人。
海鸥与渔夫。
袭灭天来沉默地专心开车,顺畅而迅速地一路下山。他的黑色休旅车像一尾回航的鱼,敏捷地潜入灯火仍然辉煌的不夜城。
☆
周六家庭日下午一点多,苍一家人看了早场电影之后,在连锁日式猪排专卖店吃午餐,这是经过全家投票决定的,少数服从多数。六个人一人一份定食,内容包括日式炸猪排或其他荤食炸物的主菜、生高丽菜丝、撒了芝麻的白饭、海菜豆腐味噌汤、腌渍小菜还有抹茶茶冻。
“哥,你昨天很晚回来哦?”翠山行问。翠山行昨天因为看电视的关系十二点才睡,可是那时苍都还没到家。在他印象中,大哥好像从没这么晚归过。
“嗯。”苍淡淡应道。他到家时已经超过半夜一点半,等他安顿好古琴、刷牙洗脸换好睡衣上床睡觉时好像已经快两点了。为了不吵到家人,他今天早上才洗澡。早餐时他就有些爱困,在电影院里更是干脆直接睡着。好在他睡觉一向很安静,也不会吵到人。
昨晚他刚坐上袭灭天来的车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是睡得很沉,都还感觉得出车子转弯、加减速、等红灯什么的。车子在他们家前面停下来时,他有感觉,可是还半陷在朦胧的睡梦里,他听到袭灭天来用低沉的声音叫他。他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醒过来,睡意深重地道了声谢,然后带了他的琴下车。等他掏钥匙开门进屋之后,袭灭天来才驾车离开,大概是怀疑他会直接靠在门板上睡着。
人与人之间都是缘份,相处时间的长短与彼此的熟悉度不见得成正比。虽然认识不久,也不是说很有熟悉感,但他不觉得袭灭天来生疏。似乎隐隐感受得到,虽然那个人经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的样子,但性格中有一种很难形容的纯粹,一种很直接的本质。
他叙述“鸥鹭忘机”这首曲子的故事时,觉得袭灭天来看他看得特别专注,月光太微弱,他看不清袭灭天来的表情。他一直很喜欢这首古曲,也很喜欢曲子描绘的故事。那时他似乎隐隐感觉到某种说不清的东西,猜想袭灭天来是不是以为他在影射什么?他没有这个意思,可是也不觉得需要多作解释。
袭灭天来带他去的那个荒山野地是个很美、很有意境的地方,显然不是一般人找得到的。如果天清月朗,在那里弹琴一定更能体会天人合一的境界。袭灭天来……是个很不寻常的人,跟普通人很不一样,可是他觉得可以信任这个人。这是一种相信?还是自信?或者是任性?昨夜他带着这些思绪入睡,不急着想得出什么结论。有些人事物,慢慢去体会才更接近真实。
“大哥,腰内肉给我一块好不好?”白雪飘望过来问。
翠山行说:“腰内肉已经比你那份猪排份量要少了,你还要抢大哥的啊?”
“没关系。”苍淡淡说着,把一块腰内肉挟到白雪飘的盘子上。
“我也要!”点咖哩猪排的九方墀说。
“眼大肚小,你吃不完的啦!”翠山行说。
苍没有说话,默默用筷子把两块肉分别挟给黄商子跟九方墀。腰内肉一份本来一共只有四块,分掉三块,就只剩一块。翠山行觉得苍这样吃太少,于是把自己那份里脊芦笋卷挟一个到苍的盘子里。吃着炸虾的赤云染看着食物在她的哥哥弟弟们的盘子上流通,十分习惯,他们家吃饭经常如此。她通常不参与,不然的话,兄弟们总会回报她更多更多,让她吃都吃不完。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经常得到特别优惠的待遇。
午餐之后,翠山行他们打算去逛书店,苍想睡个午觉补眠,于是自己搭车回家。转了两趟车,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苍洗了把脸,换了衣服,窝到床上去睡个稍晚的午觉。他醒来时快五点,他待在房里慢条斯理保养两张宝贝古琴,不觉时间流走。六点左右,翠山行打电话回家,说他们想在外面吃晚餐。
“冰箱冷冻库有水饺,你看是要自己下水饺,还是等我们带东西回去。”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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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7 章
“我等你们带东西回来好了,你们慢慢来,不用赶,晚点也没关系。”正在保养琴弦的苍完全不想动手下水饺。
“那好吧!”
“对了,我们家有没有手电筒?”苍问。
“有啊!干嘛?”
“没事,你回来再找给我。”苍说,他本来想,如果没有的话,叫翠山行顺便买一支回来,他好放在琴袋里,下次再去那种乌漆摸黑的地方可以用得着。
“哦,没问题。哥,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嗯,我知道了。”
苍挂了电话之后,去厨房煮水泡杯热茶,然后拎着茶杯回房间,把茶杯放在书桌上,坐下来继续悠哉悠哉地保养他的古琴。
☆
那天夜里,袭灭天来确定某个半梦游状态的琴师顺利进屋而没有挂在门上睡着之后,开车返家。他觉得很饿。十几个小时没进食是事实,不过这似乎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突然觉得异常饥饿,那种饿法,似乎不只是生理上的饿,更是精神上莫名突来的空。他不知道原因何在,在荒山里听着看着苍弹琴时,他明明很喜欢那样的情境那样的感觉,他不懂为什么才过了没多大功夫,他的情绪却陷入莫名其妙的烦躁与空洞。
袭灭天来开车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手扒鸡快餐店,玻璃柜里有现成烤好的三只手扒鸡,他全部买下,店员把手扒鸡装好,又抓了一把透明的塑料手套要放进袋子时,他说:
“不用手套,餐巾纸也不用。”
瘦巴巴的男店员反应有点迟钝地哦了一声,然后把塞到一半的手套拉出来。
袭灭天来带着一大袋食物回家,一进门,他就把整个提袋越过鞋柜与饭桌上空远远抛在客厅的茶几上,距离与准度比起人类的职业篮球选手不遑多让。两手空出来之后,他脱鞋脱袜,解开黑色衬衫扣子,微微粗暴地脱掉,揉成一团扔进玄关角落的置衣篓,又把裤子也迅速脱下来扔进去,在玄关就化成狼形,一秒钟也不愿意多等。
灰色大狼巴在茶几上,把手提袋撕烂,刨出包在里面的手扒鸡,粗鲁地张口进食,几乎两口就吞掉一整只鸡,没两下,三只手扒鸡已经落入狼胃。虽然手扒鸡的个头不算大,肉也不算是顶多,但连皮带骨全吃下去,整整三只鸡的份量还是让狼肚子有点撑。狼吃东西一点都不浪费,茶几上除了油汪汪的破烂包装纸袋之外没有任何残渣剩下。
他维持着狼形踱步到冰箱前,明明冰箱拉门的设计就不利于狼的形体,他硬是要用狼爪刨、用狼鼻子顶,好不容易打开冰箱的蔬果层,咬出一颗某个山区出产的有机苹果来吃掉,然后又咬出一颗,吃掉。
吃得很饱的灰色大狼往地毯上一躺,翻身扭动身躯让脊背与厚毛毯摩擦一下,然后翻回来趴好,让胃里的东西消化。他想看电视、看书、想上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琴桌,可是他就是不想变回人形,没办法两全其美,大狼不甚满意地呼出一口气,稍稍不甘愿地安静下来。
☆
周六袭灭天来把家里打扫过,该洗的洗,该晾的晾,其余时间,除了喂饱自己之外,就是挂在计算机前上网找琴桌。网络上什么都有,有卖古琴的,也有卖琴桌的,可是找来找去,他都没有找到桌腿能够收起来的琴桌。除了琴桌,还得有琴凳。重是不要紧,可是必须好塞进车子里,方便随身扛着走才行。
深夜他出门去了趟周末假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卖场,主要目的是补充已经消耗殆尽的粮食。经过照明用具区时,他在LED灯具架子前停了下来。各式各样的LED灯具很多,有LED灯泡、LED手电筒、还有脚踏车用的LED灯。他拿起一个小圆饼状的LED灯具,圆形的壳罩里装了七个LED,亮度很强,后面附有弹簧夹,可以夹在任意地方。他想,让苍夹在衣服上当照明应该不错,比需要用手拿的手电筒更方便。于是他买了个黑色壳罩的。
周日,袭灭天来一如以往般地消磨假日,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听音乐玩计算机耗掉大半天的光阴。晚上他用真空管音响放出他喜欢的室内乐,一面听音乐一面在浴室里搓洗换下来的床单与枕头套,他是个稍有小洁癖的狼人,对于清爽洁净有偏好。他正狠狠搓揉着灰色的枕头套,听到放在房间的手机响了。谁在他洗东西洗到一半不识相地打电话来?
他不高兴地甩甩手,去房间从桌上拿起手机。
苍?
“喂?”他接通电话。
“袭灭天来,那天我把向你借的书忘在车上了,就在后座,星期二你带来给我可以吗?”
睡得那个样子,会记得才有鬼。
“嗯。”
“谢了。”
“对了,我顺便问你,你应该认识做琴桌的吧?”
“嗯?”
“我上网找了很久都没有可以收起来的。”
“你说桌腿可以折的琴桌?印象中没看过。”
“所以要订做。不然怎么带?”
“唔,我是有认得专门做琴桌的师傅。”
“那好,找天去看一下。”
“嗯。”苍的声音听起来很轻。
“没事了吧?”
“没事了,晚安。”苍没有发出任何笑声,可是就像看到苍的眼睛微微闪动光采一样,他感觉得到苍的笑意,像古琴余韵的鸣荡,无声,却存在。
如果你知道……我不是人类,还会是这样的吗?
袭灭天来放下手机时,微微垂落了眼帘。
十八、从前从前,有一个狼人……
袭灭天来去晾洗好的枕头套时,发现其中有一个被他用力太猛搓破了个绽口,他咋了一下舌,心想等干了之后再拿针线缝一下吧。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他的枕头套几乎都有缝补过的痕迹,虽然也不是缝得多漂亮,起码不会让破绽开得更大。在他生存于人类社会的岁月,也曾经历过物资没这么充裕的时代、待过比较不这么方便的地方,举凡能让生活更舒适的小技能,他多少都会一点。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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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8 章
与戒神老者共同生活时他还太年轻,那时总觉得老者一天到晚碎碎念有够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即使他不肯对自己承认,其实他很怀念那些从老者嘴里叨叨絮絮说出的许许多多传说与故事,那些故事通常不美好,因为都是真的,那些传说通常不十分光鲜亮丽,因为确实发生过。作为数量一直不多,个体而言非常强大,族群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渐渐凋零的物种,狼人的故事都是悲剧,至少他从老者那里听来的是如此。
就像人类在某些情境下说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想,那些没有故事流传出来的狼人,也许就是最幸福的狼人。
悲剧有大有小,戒神老者说过最轰轰烈烈的狼人悲剧,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真实故事。
“这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事实。”老者总是这么强调,说了一遍又一遍。
故事的主角狼人化成狼形时是头无论以什么角度去看都俊美无比的红毛狼,化成人形也是帅到不行的红发男人。那个狼人衷心喜欢人类,与人类相处融洽,走过许多地方之后,他在一个美丽的聚落留下,他曾经帮助村人击退土匪,也曾帮助村人修理毁坏的木桥。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喜欢村民,村民们也喜欢他,看来原本似乎可以从此幸福快乐地过下去。然而,那个狼人爱上了人类,与村里最美丽的少女陷入不可自拔的火热爱恋。然后,就像许多老掉牙的故事一样,少女的父母把少女许配给城镇富豪的儿子。于是,那个狼人与少女计划私奔。
“我相信他一定经历了极端的挣扎才终于决定这么做。”老者说。
那个狼人把自己是狼人的真相告诉了爱人,然后约定第二天的午夜一起离开村庄。他在约定的地点苦苦等候爱人,结果,等到的却是整个村庄与邻村壮丁组成的保卫队,拿着火把、锄头、镰刀等等武器,杀气腾腾要围剿他。他深爱的少女指着他,说他是欺骗世人的妖怪,像疯了似地恨不得村人立刻杀了他。老者说到这里,闭上嘴沉默下来。
“后来呢?”那时还是少年的袭灭天来问戒神老者。
“他化成狼,吃了那名少女,屠杀了全村的人,有一两个邻村的人逃掉了。”
“最后这个狼人怎么了?”
“他失踪了。有听说他坠落山崖,不过这只是传闻,谁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袭灭天来当时听完这个故事,觉得很不以为然。多年以后,他在电视上看到一部影片,内容是描述一个不老不死特异种族的故事,电影中,那个男主角遭遇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悲剧,被所爱的少女背叛,那个少女带着一种他不能明白的疯狂仇恨引领族人去围杀自己爱过的“人”,简直不置对方于死地不能甘心,只因为对方不是跟自己一样的人类。荒谬的是,虚构的电影情节,反而让他对当年听过的故事有了真实感。虽然后来的剧情没有狼人的故事那么惨烈,但他当时怀疑,莫非写这个剧本的人也听过那个故事?随着年龄与阅历增长,他慢慢有了结论,类似的情境总是会有类似的发展,因为,那就是人性。
在认为彼此有高度同构型的时候,可以愉快地相处,一旦发现相互之间存有无法跨越的差异,猜疑、厌恶、抗拒、排斥、否定、抹杀……什么样负面的心态与手段都会出现,人类的历史中,对待自己的同类、与其他物种的相处中,都是这样的轨迹。人类认为好的,通常就是跟自己一样的、近似的、雷同的,或者,对自己有利的。
袭灭天来不觉得自己仇视人类,可是他对人类没有幻想,即使这是现在世界上与他最接近的物种。不存幻想,不抱多余的期望,不奢求,所以他能在人类社会中疏离而自在地适应良好,生活愉快。至少,他自己一直这么以为。
☆
星期二晚上,袭灭天来准七点就关计算机关灯走人,他听到同事们在他背后窃窃私语讨论,猜测他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见你们的大头鬼!他边在心里暗骂,边风也似地推开安全门,从安全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他抵达古琴协会时还不到八点,像以前几次一样,苍正在指导学生,一见他来,学生便有礼貌地告退了。
“你说你认识做琴桌的师傅?”袭灭天来见了苍第一句就这么问。
苍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说:“你想现在去找他?可是听说那位师傅晚上不见客,得白天去才行。”
袭灭天来咋了一下舌。
“你平常上班,星期天吧!怎么样?”
“好吧!”随口答应的同时,袭灭天来突然觉得,怎么每件事的发展都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苍说:“茶没味道了,我去重泡一杯。”说着便像之前一样,把他一个人丢在琴室,径自拎着茶杯去泡茶了。苍每次泡茶都要花点时间,苍说不喜欢直接用饮水机的热水,说那样的水经常重复滚开,已经煮老了,他都是另外烧水来泡茶。
袭灭天来凝视静静躺在琴桌上的怒沧琴,琴的一端稍稍伸出桌面,缀着琉璃珠的流苏从桌边垂落,静止不动。他彷佛隐隐感觉得到古琴的魂魄,他觉得这张琴是活的,度过了悠悠千百载的岁月,看尽了人间沧桑,所以这张琴的琴音,带了一点另张琴所没有的幽怅,与此同时,他却又觉得怒沧琴的琴声比另张琴更潇洒。也许,惆怅与洒脱,并不相违背。
袭灭天来打量琴桌,苍用的这张琴桌很老旧,显得有些斑驳,桌腿很粗,看起来十分稳固,与桌底衔接处略做雕花装饰。桌面狭长,除了放琴,还有一些余裕足够放个香炉、茶杯什么的。这样的大小,只要桌腿能折起来,便能很方便地收在他的休旅车上。他走过去,把苍的琴凳翻过来看。琴凳跟琴桌好像不成套,但同样陈旧,一点也不摇晃,还是很稳。琴凳就是张方形的凳子,看起来没特别不同的地方,重点应该是高度,他把琴凳放好,试着坐坐看。他跟苍差不多高,坐下来时,腿恰好很轻松地成九十度弯曲,他比了一下,琴桌桌面的高度刚好可以让两手很自然地放在琴上。这样看来,琴桌琴凳应该要根据琴师的身高腿长这些因素特别制作才最适当。
袭灭天来站起来,继续仔细端详琴桌,苍带了热茶回到琴室来,说:
“你在研究琴桌?”
“不弄清楚怎么知道要订做什么样子?”袭灭天来说,他对所谓专家的信赖度不是很够,而且他直觉认为苍对这些旁的东西没有放很多心思。如果是挑现成的东西,坐下去试试看就知道适不适合,可是订做的东西就不能这样,事先不弄清楚,做出来的东西可能会让人大失所望。
袭灭天来又问:“这张琴桌还有琴凳,你是不是用起来感觉很顺手?”
“他们帮我换了张琴凳之后比较顺手。”苍说:“原本的琴凳好像太高了点。”
袭灭天来瞪了苍一眼,深深觉得这家伙虽然是个琴师,但对于订做琴桌这档子事似乎不太靠谱,他用手测量一下琴桌的高度,默记在心里。
苍坐下来,慢慢喝了几口茶,把茶杯放一边,弹起袭灭天来比较陌生的曲子。“神人畅”、“庄周梦蝶”,后来苍又弹了曲听起来跟其他琴曲很不一样的“酒狂”。
“喝点酒弹这首才更对味。”苍想了想,说:“别人去年送的桂花酒好像还有,下次再去那里弹琴的话,带过去好了。”
要喝你自己喝,我可绝对不奉陪!袭灭天来在心底这么说。
“在那里泡茶感觉一定很不错,不过泡茶需要的器具太多,还是带酒好了。”苍略带沉思的表情这么说。
“不是有那种旅行用的茶具?”袭灭天来想都没想就这么说出口。以前去闲逛时有看到过,当然他没买,他又不喝茶。
苍抬眼看他。
“干嘛?”他瞪回去。
“没。”苍摇摇头,看似心情十分愉快。
袭灭天来望着苍的表情,属于狼性的敏锐感觉使他能够很确实地接收到苍的情绪,他能够很清楚地感应到苍的愉悦。他想,自己应该是喜欢看到苍这样的表情,下一秒钟,他突然想起戒神老者说的故事。苍的愉悦,针对的是身为“人”的袭灭天来,他此时此刻的表象,一半的他,不完全的他。
如果你知道我并非人类,而是狼人,你还能维持这样的表情吗……
这个他自有定见的疑问一下子降低了他情绪的温度,彷佛无声的嗤笑在他心底轻轻响起。就……停在彼此能享受对方带来的愉快感觉这样的距离吧!苍是他的琴师,他何须抱持琴音以外的感触?
苍看了看他,没有多说什么,重新坐好,一言不发地弹奏起“天波”。袭灭天来静静聆听,琴音里温润又清冷的矛盾,与他的心思微妙相符。
“你有把书带来吗?”曲终,沉默片刻之后,苍问。
“在我车上。”他简短地回答。那天苍把书忘在他车上之后,他就没去动过。
苍抬眼望了他一下,淡淡说:“你想去琴亭吗?”
“现在?”他还听得到琴室外有好些其他人的琴声与交谈声。
苍摇头:“等人都离开之后吧!”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你的心情似乎阴晴不定。有什么事情困扰你?当然,你可以不说。”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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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9 章
袭灭天来沉默,他不知道是苍特别敏锐,还是自己的情绪表露真的那么明显,因为他没有这样跟人相处的经验。他大可以对苍说,不关你的事,但这是违心之论,因为明明就很关苍的事。他不是觉得说谎会有罪恶感,必要的话他也可艾萨克漫天大谎,但是基本上他讨厌做这样的事。在他一己偏见认为,胡扯跟欺骗是不同层次的事。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既不想胡扯也不想欺骗,所以他干脆不吭声。
苍没有继续追问,忽然把手放在琴弦上弹了一小段琴曲,袭灭天来没听过,短短的旋律有什么奇异的元素触动了他某种心思。
“这是什么曲子?”他问。
苍摇头,没有回答。
“你不想说?”袭灭天来挑眉。
“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
“什么意思?你忘了曲名?”
“不是忘记。”
“那是怎样?”
“因为,曲名还不存在。”苍抬眼注视他,淡淡说:“即兴之作,突然在脑海涌现。”
袭灭天来回视苍,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什么。苍拿出笔记本,思索着把方才那一小段曲调仔细记载下来。袭灭天来望着苍专心在纸上画写减字谱,保持沉默,等苍阖上本子,才开口说:
“似乎不大适合并到《天波》,意境好像完全不一样。”
“嗯,若说《天波》是关于自然,方才这一小段,是关于《人》。”苍轻轻瞥了他一眼。
袭灭天来心底陡然一跳。他应该不是误认,苍言下之意,那短短一段琴曲,是为他而有。可是,错了,不是“人”……
他看到苍若有所思地把本子再度翻开,在刚才记下的简短减字谱上方写了一个字:“流”。
那瞬间,一种莫名的感触漫过心头,他终于明白,原来,他真的会像当年戒神老者说的,有一天,会有想说真话的渴望。
十九、琴桌订制半日游
那天晚上到了十点,除了苍与袭灭天来之外,还有人待在古琴协会没走。
“改天再去琴亭好了。”苍说着,慢条斯理把古琴收起来,把琴室的灯关了,跟袭灭天来一起离开。
“你载我?”来到庭园时,苍问。
“废话。”虽说要保持距离,但袭灭天来倒也没打算让他的琴师背着琴、拿着两本又厚又大的书徒步去搭公交车。
苍从从容容上了车,车子驶出山路时,苍提到制作琴桌的木工师傅不在这个城市,而在距离这城市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城镇。袭灭天来转头瞪了苍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上当的感觉。一个没留神,车子惯性驶过了捷运站没停。
“要约在哪里?约外面的话,最好是某个捷运站。”苍转头望了望被飙过去的车子撇在后面的捷运站,然后回过头来直视前方,淡淡这么说。
算了,过都过了,掉头回去也太小孩子气了一点。袭灭天来两手握着方向盘,板着脸说:“我去载你。”
“几点?”
“下午三点好了。”周末假日,袭灭天来通常都是过了黄昏才会出门活动,约这种时间已经算早的了。
“好。”苍点点头。
一路上苍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提到自己在大学教古琴,与五个弟弟妹妹一起住等等。大概是觉得自己连他上班的地方都去过了,总是要礼尚往来一下。
“你呢?”
“什么?”
“你一个人住?还是跟家人一起?”
“我没有家人。”袭灭天来低沉地说。
苍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了声:“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这世上只剩我一个狼人又不是你的错。
苍没有再问起他个人的事。之后他们说起古琴。这段期间,袭灭天来陆陆续续从网络上又买到几张不同琴师灌录的CD,以他不算专业却很刁钻的耳朵听来,尽管CD包装宣传词说得天花乱坠,但其中有的琴师弹奏古琴的功力其实并不怎么样。古琴界圈子很小,这些琴师苍不但都认得,而且都见过,多多少少有过交流。他问苍对这些琴师的评价,苍只说比较喜欢谁对某某琴曲的诠释,至于其他就不予置评。
“像你就不曾录制CD。除了你以外,应该也有其他高明的琴师不曾有录音产品问世吧?”
“当然有。”苍淡淡笑说,紫灰色眼睛有些发亮。
看苍的表情,他就知道苍一定是想到自己仰慕的大师前辈。
“他们在古琴界是一则当代的传奇。”苍说。
“他们?”
“互为知音的两位大师。一个自小习琴,爱琴成痴,琴艺堪称出神入化。另一个本不是道中人却天纵奇才,铄古耀今。”苍平淡话语底下蕴含的情绪比字面上的文句更引发袭灭天来的好奇心。
“到底是谁?”他问。
苍看了他一眼,抿嘴笑说:“你自己去查,改天我再告诉你答案。”
袭灭天来咋了一下舌,却对这份作业颇有兴致,他对苍口中如此推崇的大师很感兴趣。而且他喜欢推理、解谜、找答案这类头脑活动,当初多少也是这样才会投入计算机游戏这种算是相当前卫的职业。
苍又说:“还有一些人,本身不算是琴师,只为兴趣弹奏古琴,诠释的琴曲却极具意境。其实我刚说的那两位,其中一位严格说来也不是专业琴师。你若有兴趣,以后交流会我可以带你参加。”
“免了。”袭灭天来瞪眼。
跟你这个琴师打上交道就已经远远超出原本的预期了好不好……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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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0 章
“别扭可是会错过人生很多精彩的。”苍很舒服地靠在座椅上说。
“哼。”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苍家前面,袭灭天来靠边停下,苍对他道谢,下车,拉开后车门慢吞吞把琴袋搬下来背好,再把那两本书拿在手上,用另只手把车门关上,用散步的步调走到自家门口。袭灭天来把车掉头开走,从后照镜中看到苍进了家门。
☆
袭灭天来在网络上找来找去,对于苍所说的两位大师还是没有很切确的答案。他猜想原因可能出在弹古琴这些人基本上都类似苍这样过着比较偏向古代人的生活,比较不那么热衷把心得感想记述等等都放到网络上,搞不好连计算机都不怎么使用。
听古琴曲的人口是这几年才开始变得比较多,在此之前,古琴的圈子很固定,如果一位琴师既不灌制录音产品,又不举办大型的公演,那么能够搜寻到信息的机会就很小了。他看手上那本关于古琴的书里面提到的当代琴师,感觉上也没有吻合的人选。
得不出答案,让他很不甘心,却也让他一直维持浓厚的兴趣。说起来,他那稍稍偏向自虐的个性,其实是满享受被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感觉。
周五晚上,虽然没有计划去堵人,但袭灭天来习惯性在刚过九点时瞄了一下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同事都走光的公司很安静,他出了一会儿神,很肯定没有人来敲他们公司的玻璃门。九点零八分,苍大概已经下课正搭电梯到一楼走人了。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他又开始想喝温牛奶。为了说服自己,想喝温牛奶的冲动跟苍无关,他硬是在办公室里晃了十分钟之久。他先是坐在椅子上转圈,然后站起来去打开窗户吹风,看到比满月稍微消瘦一点的月亮挂在天上,接着他在计算机椅后面的空地绕圈踱步。等他估算苍应该已经离开这栋大楼,他抓了门禁卡与皮夹旋风一般离开了公司,火速从安全梯冲到一楼,“磅”一声撞开安全门。警卫清了清喉咙,终于首度开口对他说话:
“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开门轻一点?”听起来似乎稍稍有点咬牙。
袭灭天来瞥了警卫一眼,没有理睬人家,一言不发地从大门出去,转到旁边巷子,到那家连锁咖啡店去。
“温牛奶,不要太烫。”他推门进去之后就板着脸向女店员点东西,这个女店员他之前跟苍一起来的时候见过,看表情似乎记得他。
“好的。”女店员帮他结账,然后把牛奶盒从冰箱拿出来把牛奶倒在不锈钢奶壶里,用咖啡机的蒸气出口加热。
“先生,好了,您的温牛奶。”
袭灭天来拿了他的温牛奶,到之前坐过的老位子坐下,低下头用嘴唇试了试温度,然后拎起杯子仰头咕噜咕噜把整杯牛奶一口气灌下去,他放下空杯子时,觉得身体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完全没有被滋润或是满足到的感觉。他稍稍出神地想着,今天晚上该给自己准备多一点份量的食物。
☆
周日下午三点整,袭灭天来开着休旅车来到苍家前面,看见苍正从家里出来,拿钥匙锁门。苍一贯背着琴袋,还多背了个保温水壶。苍往他这里走来,不慌不忙地拉开后车门放好琴袋,然后拉开驾驶座旁边座位的车门,坐了进来。袭灭天来没有问苍带琴来做什么,似乎一整个理所当然。
苍拿出一张纸,说:“这是我请同事帮忙上网找的地图,你要不要稍微研究一下路线?之前我跟别人去过两次,但我不是很确定怎么走。”
袭灭天来瞪了苍一眼,把地图拽过来看,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被红色铅笔圈了起来。那个城镇以木雕闻名,有很多家具店、艺品店,大都位在主要的干道两旁,他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节目介绍。但苍说的木工师傅待的地方好像不在那条干道上。
“那一带有很多桐花,最近花季刚好要开始。”
袭灭天来抬眼看向苍表情平淡的脸。
“我弟说,这时间出发应该不怎么会碰到塞车,因为大部分出游的人不会这么晚。”
我们不是出游,是去办正事!他把地图折起来夹在遮阳板上。
“我泡了淡茶,你要不要喝一点?”
“不要。”
“唔,那我就独自享用了。”
苍扭开保温水壶的盖子,按下出水按钮,用盖子当杯子倒了半杯热茶,一下子清新的香味四溢。袭灭天来把车子慢慢掉头,开始觉得茶的味道还不错闻。
今天天气还不错,略厚的鱼鳞状云层的间隙中可以窥见蓝天,有点风,微微地凉。袭灭天来一贯打开车窗,苍也开了自己这边的窗子吹风,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瞇得更细,貌似相当悠闲愉快。
“你家这里从哪边上高速公路比较快?”
“直走,要左转时我告诉你。”
转上高速公路之后,车子有点多,但还不到塞车的地步。他们没有闲聊什么,袭灭天来打开收音机听广播,稍微了解一下路况。他并没有忘记苍说的古琴大师,不过他不想现在问,好像显得很急的样子。
车子离开他们居住的城市约莫半小时后,看到一块路牌时,苍忽然说:“你去过吗?”
“没,怎样?”
“那里的陶瓷很有名。”苍淡淡说。
袭灭天来瞄了苍一眼,他马上想到的是上次说的旅行用茶具组,怀疑苍心里想的是不是同件事。
“回程如果还早,去看看如何?”苍说。
应该没错了,他们想到的是同件事。
“嗯。”他答。
车子一路南行,经过房舍工厂,经过田地山坡。正如苍所说,桐花已经进入盛开的时节,一团团白色花簇开满整树,在山间零星点缀,风一吹,白色的小花会如雪片般飘落。袭灭天来忽然忆起幼时与老者待过的北国之地,那时是头灰色小狼的他初次看见落雪,到现在他似乎都还能想得起来雪花落在鼻头的冰凉感觉。
下交流道来到两旁都是木具店的主要干道时有一点点小塞车,与他们反方向的车辆更多,很多人已经要往回程走了。
袭灭天来把地图拿下来稍加研究,按着指示找路,旁边那位琴师悠哉哉地喝茶,往车窗望出去浏览旁边的景色,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
“喂!你不是来过?”
“来的时候我没留意怎么走,我想随便指路反而会造成你困扰,所以还是保持沉默好了。”苍说得一点也不脸红,一派自在自然。
袭灭天来狠狠咋舌,决定不要再指望这个诸事不烦心的琴师了。袭灭天来一面对地图一面开车,东拐西绕居然也顺利让他找到了。苍说的木匠开的店在偏离主要道路的山脚,看起来很不起眼,也没有任何招牌,旁边的空地堆放了许多未处理的木材,散发出怡人的木质香味。室内有点暗,凌乱地摆了些制作完成或是制作到一半的家具,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有独特的味道。
一个驼背的老头从里面出来,毫不客气地问:“有什么事?”
“七巧神驼,我们来订做古琴琴桌与琴凳。”苍说。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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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1 章
老头瞄了苍一眼,说:“嗯?我见过你,你是古琴师对不对?是你要用的?”
“是。”
七巧神驼上上下下打量了苍一会儿,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十五天后来拿,连琴凳一万三。”居然什么也没问,没问要什么款式、采用什么木料、漆什么颜色。
苍居然也没表示任何异议,点了点头。
“等等。”袭灭天来说:“你都不用量一下高度吗?”
“笑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需要什么高度我瞄一眼就知道了,量什么量?”
袭灭天来瞪了七巧神驼一眼,哼了一声,板着脸说:“有特殊需求。”
“什么特殊需求?”
“琴桌的桌腿要能收,琴凳也要能折迭。”
七巧神驼一听就发飙,大骂:“琴桌琴凳怎么能做折迭式?那怎么会够稳?你这家伙一听就知道是外行人!”
袭灭天来不为所动,挑眉说:“谁说折迭式就不能做得稳当?你不是自认很厉害?这点小问题都不能克服吗?”
“谁说我不能克服的?”
苍听袭灭天来与七巧神驼争论不休,没有参与的打算,也没有想去调停的意思,泰然自个儿慢慢走动,参观工作室里的器物,看得津津有味,让那两人继续争执吵嘴。
吵到后来,七巧神驼赌气地接下挑战,撇下话说:“要我做可以,两万!”
“可以。”袭灭天来说:“十五天后来取货,你开张订单吧!要不要先付订金?”
“免!”七巧神驼余怒未平:“到时来拿就是了!奇怪,到底是你要用还是他要用?为啥你意见这么多?这到底关你什么事?”
“他弹我听,谁说不关我的事?”
七巧神驼狠狠瞪了袭灭天来一眼,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七巧神驼的工作室之后,袭灭天来没有提起半句关于琴桌价钱的事,苍想了想,说:“你不是想由你出钱吧?”
“琴桌琴凳放我车上,算我的东西,当然是我出钱。”
“唔。”苍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是我在用。”
“那也是我让你用。”
“一人一半?”
“否决。”袭灭天来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是客气,他是真的觉得订做的琴桌与琴凳都是他的东西。琴师也是他的,至少在他们在一起相处时。
苍微微耸肩,没有跟他争辩。
袭灭天来本来打算就离开这城镇,但回去的路上大塞车。
“我们逛逛好了,嗯?”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逛?”袭灭天来瞪眼。
“反正塞车。”远远望去架高的高速公路,北上方向车流几乎是停下来动弹不得的。
苍要他把车子找地方停好,拉他下车。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把古琴收在后车厢,而没有留在后座上。他们沿着路走过一间间店铺,看到朴实的、华丽的、原拙的、精细的各式各样木雕家具、雕像、艺术品。许多商家前面都养了雅致的盆栽,有些盆子是木器,有些是石臼、水磨、水泥空心砖,反而很少一般常见的制式花盆。此地阳光普照,气候宜人,花花草草长得特别茂盛。花草的气味、木料的气味,揉合出让人心旷神怡的悠闲氛围。
走走停停,袭灭天来看中一个扎实光滑的大木盆,觉得拿来装水果跟色拉不错,就算粗鲁地把狼头撞进去猛吃也不必担心弄破。他讨厌塑料制品,木制的倒是不错。苍则拿起用小棉布袋装成一包包的木屑闻闻看,然后又拿起旁边的木制按摩棒把玩。结果他买了那个大盆子,苍买了按摩棒,说是要送给弟弟。之后,苍又在卖手工麻糬的店家买了一盒综合口味的麻糬,要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你要不要?有零卖的。”
“我才不吃这玩意儿。”
时近黄昏,泛成金色的阳光铺洒在整条街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敷上一层金粉,火红的落日在天边如燃烧将尽,云彩从橘色到紫色织遍天空。他们走完一边,又过了马路,继续逛另一边。袭灭天来第一次跟一个人类一起逛街,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你上次带我去的那里,黄昏一定很美。”苍忽然说。
袭灭天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看过,我只在那里看过日出。”他曾在那里待上一整夜吹风,啥事也不做。站在坪顶上瞭望旭日从海平面初升,天际色彩变化无穷,那确实是美得难以忘怀的景象。他看过许多不同地方的日出,却一直找不到能与记忆中从狼眼望见的冰原日出重迭的景观。
“希望有一天有机会去那里看日落。”苍轻声说。
“日出比较可能。”他脱口说,要看日落就得下午去,而他不想在白天开车去那条山路,好像有种隐私曝光的感觉。他只想到时段与感觉的问题,却没想到要拒绝苍,他没留意他的话语行为都与他预期要保持距离的决定背道而驰。
苍望向他,轻轻笑了。
☆
晃完整条街之后,苍提议去吃晚餐,袭灭天来想都没想就说:“我不吃。”
“你不饿吗?可是我有点想吃东西。”
苍拉着他去路口一家装潢得很古朴的餐饮店,里面供应的是本地的地方料理。袭灭天来不是没办法学人类那样用餐具斯斯文文用餐,但他过去从未跟人类有什么私交,自然也就没有与人类共餐的经验。小时候冬季肉食短缺时,戒神老者也曾经用碎肉拌饭或熬成粥喂饱他,但他自己一个人过之后,就很少吃什么饭啊面的,顶多啃啃面包。如果像是他们公司同事买炸鸡排这种抓起来咬的食物也就罢了,什么精致套餐,他根本不吃这种东西。
苍向店员点了份套餐,又问他一次,他还是说不吃。
“那好吧!”
苍点的套餐,主菜是冷的醉鸡,附几样腌制小菜,还有一碗汤粄条以及算是餐后甜点的手工麻糬。切成块状排得整整齐齐的醉鸡散发出一股咸香,倒没什么酒味,还附了一小碟酸味的金桔酱可以蘸着吃。苍尝了一小块鸡肉,说:
“这鸡做得不错,你要不要挟一块来吃?”
“我不会用筷子。”袭灭天来说。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用过筷子,叉子还有用过。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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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2 章
苍看了看他,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把筷子反过来,挟了一块大小适中的鸡肉送到他嘴边。
“你干嘛?”
“很好吃,你试试看。”
苍的手很稳,筷子挟着鸡肉伸到袭灭天来面前,一点都不晃。僵持了几秒钟,袭灭天来终于别扭地张口把鸡肉咬了两下吞进肚里,连骨头都没吐出来。是很好吃,这只鸡显然不是养鸡场那种非正常生长的肉鸡,而是放养的健康土鸡,肉很结实有弹性,调理的味道也很刚好。如果不要切开,让他变成狼整只一口气吞下去会更棒。
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挟走一块之后,把整盘鸡往他这边推,然后低下头去用汤匙喝汤粄条的热汤。
“这是做什么?”
“你喜欢都给你。”
“不要。”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人类面前进食,虽然在电影或是公司里常常看到人吃东西,但他没有刻意学习过人类的吃法。身为人形在人类面前吃东西,他吃得不痛快,在人类眼中也多少会觉得他的吃相奇怪。
“反正是冷的,用手抓也没关系。”苍淡淡说。
也不是因为食指大动,而是忽然不想管那么多,就算不透漏真实身份,袭灭天来突然很想让苍至少体会到他不是“一般人”。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理,他希望苍多少感觉到他的“怪异”、“不寻常”,勉强说起来,也许这是一种试探。
其实有着人形表象他的吃相并不难看,却把白斩鸡这种东西像是人类吃豆干零食一样,一次一块扔进嘴里连皮带骨咬一咬吞下去,没有任何残渣吐出来,没两三下,一整盘鸡肉就已经下了他的肚。他不知道苍是真的不觉得怎样还是只是不表现出来,苍并没有露出任何讶异或惊奇的样子。
苍继续慢条斯理吃着粄条、小菜,完全不以为意。好不容易苍把主餐吃完,又慢吞吞地用小叉子切切割割弄成小块小块地吃着手工麻糬。不知道怎么回事,袭灭天来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意识好像有点飘忽,情绪也莫名其妙有点高亢起来。他猛然想起这是他喝了酒之后的反应,罪魁祸首就是那盘醉鸡!他看着苍以与他完全相反的习惯进食,有种看宠物吃东西的感觉,觉得十分有趣,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爱。就他认识的来说,还没看过有人吃东西这么慢的。
等苍吃完东西,喝了半杯店家供应的热茶之后,付了钱走出店铺,天色已经整个暗下来了,正要从日暮迈入黑夜。高速公路上车流的景况还是相当不乐观,车辆龟速前进,一整个大塞。袭灭天来远远望了望几乎不动的车流,然后一言不发地拎着他买的大木盆往车子走去,上了车,把盆子丢在后座。苍随后上车,没有问他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开上高速公路,塞就让它塞。
袭灭天来发动车子,往正前方瞪视了两秒钟,突然大转弯掉头往反方向驶去。苍没有开口,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稍稍抓了安全握把一下。袭灭天来一路往变得黑幽幽的山区开车,随便往一条山路就转进去。山路上没有路灯,也没有人家,虽然天还没完全黑,却显得比夜晚还要暗。白天可能有游人来此踏青,不过现在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袭灭天来把车子停下,走入一旁的树林间。风一过,白色的桐花便在黯淡的暮色中如飞雪飘落。没什么理由,他就是忽然想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苍抱着琴悠悠然来到桐树下,盘腿坐在地上,架好古琴,弹起一曲“碧涧流泉”,桐花随风而扬,飘零的花瓣漫天飞舞,落在静谧的抚琴人身上。夜幕在琴声中渐渐低垂,袭灭天来往天际望去,但见晴朗的夜空满天星斗。
二十、Blue My
那天晚上,袭灭天来与苍在断断续续下桐花雨的山区待了好一阵子才打道回府。回程的路上虽然还是塞车,不过相较于之前看到的状况是好多了。袭灭天来在车阵中开车,苍跟他闲聊了几句,然后很理所当然地把头歪到靠车门那边睡着。
过一个长隧道时,车速很慢,袭灭天来开车亦步亦趋跟着前面的车。隧道塞车空气质量极差,只有把车窗都关起来,开冷气。密闭空间里,苍的气息变得非常清晰,但这回袭灭天来没有像之前那样严重受到人类鲜活血肉气味的撩拨。他已经渐渐习惯苍的气息,不管是哪一层意识都把苍排除在“食物”的范畴之外。他不经意往苍那边瞄了一眼,瞧见苍领子后面沾了一朵桐花。先前离开桐花树下时,在如水月光中,他隔着古琴坐在苍面前,帮着苍一起把落在琴上的桐花一朵朵捡开。
一开始他没去理苍身上那朵桐花,移开目光直视前方,专心开了一会儿车。第二次瞥过去时,他终于伸手捻起苍衣服上的桐花。他本来想都没想就要打开车窗把桐花丢出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最后他把桐花放在挡风玻璃前。
一定是不想开窗子让隧道里的废气跑进来,一定是这样。
下交流道时,苍醒了过来,稍稍凑过来看了看车子仪表板上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淡淡说:“这么晚了。”
袭灭天来低低哼了一声。
“坐车坐得有点累。”苍说,在空间有限的座位上伸展了一下筋骨。
“我开车我都没在叫累了!”
“你也可以说累,我不会介意的。”
“啧!”
苍把保温壶拿过来,扭开盖子,说:“好像都没见你喝水,你不渴吗?我这里还有一点茶,你要不要?”
“不要。”
“不要的原因是?”
“我不喝茶。”
“唔。”苍把剩下的茶水倒在盖子里,喝一口,停一下,依着这样的步调慢吞吞地喝掉。
袭灭天来现在觉得茶闻起来还算香,不过他还是没有想要喝喝看的冲动。他把苍送回家,苍打了个呵欠,用懒懒的、温温润润的声音跟他道谢,然后下车,背起琴袋与保温水壶,没忘了装在同个提袋里的手工麻糬与按摩棒。
“今天过得很愉快。”苍这么说。这不是客套,从苍含着淡淡笑意的口吻,袭灭天来知道这是苍的真心话。其实他也很愉快,却不愿意坦白说句我也是,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那周二见了。”苍向他道别,然后拿钥匙开门进去。
☆
苍进门之后,正把电视关起来的翠山行看了看他,说:“哥,你回来啦?”
苍把手上的提袋交给翠山行,然后把保温壶挂在餐椅椅背,把琴袋取下,小心地暂时安置在楼梯下面的空间。
“这什么?”翠山行好奇地拿出按摩棒,说:“按摩的哦?”
“给你的。”
翠山行试着握着有光滑突起的手工木雕按摩棒在自己肩膀手臂摩划几下,觉得挺舒服。翠山行道了声谢,接着把纸盒拿出来,说:“麻糬?好像很好吃欸。”
虽然这么晚了吃麻糬不是什么良好的饮食习惯,但反正偶一为之。
翠山行往楼上喊:“大哥买了麻糬回来,要不要下来吃?”
不一会儿,一阵热闹的脚步声与笑声,全部的人都在餐桌旁集合。
“大哥你买点心回来啊?”
“有十二个,一人两个!”九方墀说,小学生数学不错。
“太晚了,一人吃一个就好。刚好有麦茶可以配,我去拿。”翠山行说着去厨房把麦茶热一下,赤云染跟着进去帮忙拿手拉坏握杯。
“有什么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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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3 章
“我要芝麻的。”
“我要花生的。”
“红豆的给我。”
“我也要花生的。”
晚上十点多,苍全家人围着餐桌,开开心心地吃着苍带回来的手工麻糬配热麦茶。七嘴八舌问苍今天去了哪里、好不好玩、跟谁去等等。翠山行之前就知道苍今天是跟人去订做琴桌,他以为跟苍一起去的不是古琴协会的琴友就是学校里的同事,所以不显得好奇。
“我跟最近认识的一位朋友去订做琴桌。”
翠山行抬头瞄了苍一眼,以他对老哥的了解,能让苍用上“朋友”此一称呼的人其实不多。
“那里走走很不错,最近又刚好是桐花季,就是远了点。”苍淡淡说。
“我还正想说下次家庭日去看桐花。”翠山行说:“不过不用去那么远,城南那边就有。”
于是话题转到下个家庭日的行程,赤云染说城南那附近好像有个牛轧糖博物馆,黄商子与九方墀一听就表示一定要去。吃完了晚间点心,翠山行赶最小的两个弟弟去刷牙上床睡觉,其他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趁着等热水炉烧洗澡水的空档,苍把琴袋拿回楼上房间,取出琴时,看到一朵桐花沾在琴底绕弦处,他把桐花捻起,静静看了一会儿,把桐花轻轻放在桌上的台灯前,然后继续照顾他的宝贝古琴。
☆
把苍送回去之后,袭灭天来去加油站把车子加满油,然后开车回家。苍始终没提古琴传奇大师是谁,他也没有问,打算继续试着自己寻找答案。他把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他住的这区域地价颇高,单单一个停车位的价钱,可能就是苍他们家那一带一个小家庭住屋的总价。他下车时,瞥见挡风玻璃前那朵孤零零的桐花,最后还是没去动它,径自下车,把小白花留在那里,陪他的车子静静度过此夜。
他回到家里,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焦躁地迫不及待化成狼形。他去到开放式厨房,凑到滤水器出口咕噜咕噜喝了好一会儿水,补充他这一整天所散失的水分。然后他去打开冰箱,把牛小排拿出来,在烤盘上排好,洒点盐花与磨碎的五彩胡椒,放进烤箱烤。牛小排这个部位,是少数他觉得要久烤才更好吃的肉。
他毫无目的地在深色调的起居室里绕来绕去,然后在壁橱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打开橱门,注视着里面平躺着的两瓶红酒。人类制造的饮料中,他认为酒是最天然的,当然这可能只是他的偏见。他极偶尔会喝些酒。以前老者说过,什么东西都要碰点,才不容易出状况。他最早接触到酒时还很年轻很年轻,跟老者一起喝,他还记得老者笑着拍他晕陶陶的脑袋,他也还记得在醉意中化成狼形那种无可言喻的感觉,就像是高亢与极度放松两者矛盾的融合。
他拿出一瓶红酒,家里没有开瓶器,他拎着酒瓶到厨房流理台,拆开瓶盖的包装,拿起一把刀刃纤细的水果刀,“喥”一声就狠狠戳进软木塞,刀刃直穿透软木塞,他一手握住酒瓶,另一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拔,就听清脆的“嘭”一声,软木塞被拔了出来。这份快狠准,一般人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他把软木塞从很少有机会用到的水果刀刀刃上拿下来,扔进垃圾桶,把水果刀冲了冲,放在一旁。
他翻出家里唯一一个大肚玻璃杯,虽然不是正规的红酒杯,总比直接就着酒瓶嘴喝来得对劲点。他倒了一杯红酒,先喝了一口吞咽下去,酒精从胃纳进入血液,带来微微恍神的感觉。他想到当年戒神老者在晚上就着烛火小酌两杯的样子,奇怪,自从认识了苍,他好像常常想起他本以为早已消散在他记忆中的琐碎往事。
烤箱发出“叮”的声音,他拿出烤好的牛小排,跟红酒一起拿到起居室,放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选来选去,最后停在动物频道,节目正在介绍某个地区的狼群。他边啃牛小排,喝红酒,眼睛看着屏幕上饱食之后嬉戏的狼群,一只成狼亲昵地往另只狼脸上蹭,玩得好开心。
袭灭天来咕咚灌了一大口红酒,一股热热的温暖灼感从食道上下蔓延,酒精侵入神经中枢,让他有种灵魂要出窍的错觉,他忽然有点想知道,那样磨磨蹭蹭是什么感觉。
☆
周一,大家照例到得比平常晚,都快中午了,公司还没几只小猫。所谓周一症候群,人类有,袭灭天来也有那么一点。毕竟比起来公司上班,他更喜欢在家里混。袭灭天来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计算机,什么也没看进去,头壳里隐隐作痛。昨晚他喝了整瓶红酒,醒来时的状态是一头趴在沙发上的大灰狼,衣裤散乱丢得到处,酒瓶滚在地上,酒杯跟空烤盘堆在茶几上,电视也没关。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化成狼形了。老者说得对,狼人果真不能在人类面前喝酒。这种事自己实验一遍就会印象深刻了。
袭灭天来胡乱点选网页浏览,自觉毫无工作情绪。磨过了午休时间,他忽然坐直起来,把从来没用过的电子请假单从档案夹中找出来,手指在键盘上打字,填好假单,用电子邮件发给很少在公司出现的女老板九祸。然后关计算机,关灯,准备走人。
“老大,你要公出啊?”冷醉见他要走,问了这么一句。
“我下午休假。”袭灭天来酷着一张脸冷冷说。
“欸?”冷醉惊奇地瞪大眼睛。天要下红雨了,他们老大居然要休假?
袭灭天来推门出去时,听到同事在他背后偷偷讨论,猜说他是不是失恋了所以要去散心。他维持一贯的习惯从安全梯快速跑下十几层楼的高度,来到地下停车场。挡风玻璃前的桐花已经变黄枯萎,他还是没去动它。
他把车子开出大楼停车场,一时还没想到要去哪里。虽说他知道好几个杳无人迹的山区,但大白天的,他不想去。天色灰灰的,空气质量似乎不太好,好像听冷醉他们聊天说今天开始天候会受到西北方沙尘暴影响。最后,他决定去他颇喜欢的一家大型店位在商业区的一栋大楼,占用四层楼,除了书店,还兼有精品店、美食街等等。
袭灭天来找了个付费停车场把车停。他在书店消磨了个把小时,买了几本书,感觉心情已经平稳下来。然后他下楼,顺便逛逛精品店。闲晃的时候,忽然瞄到拼图专卖店前面有个卖茶具的新摊位。他走过去,这里的茶具走古朴风格,多是圆润、朴拙的造型。
他的目光落在一套旅行用茶具,一个无把广口壶,两个茶杯,一个长方茶盘,全部装在一个大小刚好的木制盒子里,茶具偏暗的色泽与苍的怒沧琴颇为接近。
“先生,看茶具吗?”娇小可爱型的女店员笑咪咪走过来招呼。
“先生您好眼光,这套茶具很实用,出去玩携带很方便。这是真正的纯手工一线堂窑烧,质地很细,保温效果很好哦!您看,这个盒子也是特别设计制造的,做工一点也不马虎。”
袭灭天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套茶具,店员小姐继续热心游说:“这套茶具高贵不贵,价钱很实在,原价四千八,今天特价四千二,便宜很多呢!而且还送一罐琉璃坊限量的高山茶哦!现在买最划算了。”
什么钱不钱、便不便宜、划不划算、送不送东西,袭灭天来其实都没听进去,他只想到苍拿那个暗灰褐色茶杯在月下喝茶的样子。
“那就这一套啰?”店员小姐积极地把整套茶具拿下来,把木头盒子盖上扣好黄铜做的卡扣,又忙着找尺寸适当的手提袋装,并把一小罐印着莲花标志的琉璃坊茶叶一起放进去。
“四千二,刷卡还是付现?”女店员笑咪咪地把提袋用两手递给袭灭天来,轻快地这么问。
袭灭天来瞪了店员小姐一眼,默不作声地掏皮夹,拿出信用卡递过去,另一手把提袋接过来,跟刚买得一袋书一起提在手上。
“收您信用卡,请稍等。”做成生意的店员小姐开开心心地接过他的信用卡过卡,然后把刷卡单用板夹夹好给他签名。
“谢谢光顾,欢迎再来。”店员小姐笑容可掬地鞠了个躬,还对他歪着脑袋挥挥手。
袭灭天来别扭地瞄了手上的提袋一眼,板着脸转身去搭手扶梯,快步离开这栋大楼。
二十一、无聊周二夜
买来的旅行用茶具组与额外赠送的茶叶一起包在手提纸袋,安安静静躺在袭灭天来的休旅车后车厢角落。他本来想就这么丢在那里不管的,哪天有机会,时间对了气氛也对了的时候再拿出来给苍用,想想不对,于是他返回住处时,还是把提袋一起带了上去。
他进了家门,把手提袋放在餐桌上,没有其他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把装在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他把白色印有莲花标志的茶叶罐放在一旁,捧着茶具的木头盒子到开放式厨房,然后把茶壶茶杯茶盘都拿出来放到水槽,拿了一块新的高科技白色海绵,把茶具里外全部洗一遍。他确实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小洁癖。洗过的茶具沥干,倒扣在不锈钢网篮里晾。然后他进浴室脱了衣服淋浴洗头,水冲在他头上时,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光有茶具、茶叶,没有热水也是没办法泡茶的。既然要准备道具,总是要准备齐全,不然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洗完头洗完澡,光着上身,穿了条轻软的长裤,在音响里放了小提琴协奏曲的CD播放,然后坐在计算机前上网。他在购物网站以及拍卖网站找外出用的小火炉以及烧水用的水壶。登山用具那种小炉子就很轻便,不过看着总是觉得不太对味。他找了一阵子,都没有找到能让他看上眼的目标物品。忽然想起苍上次说的那个陶瓷之乡,既然有很多卖茶具的店铺,应该也有相关物品,去取琴桌时也许可以顺道去看看。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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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4 章
他把购物网站的网页关掉时,突然觉得不晓得自己在干嘛,为啥要这么热心地帮苍准备东西啊?莫名其妙……他刚把身上的衣物都脱了化成狼形,手机突然响了。灰色大狼不高兴地转了一圈,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是很能激起烦躁感的声音,大狼走到玄关,前腿巴上玄关柜,歪着狼脑袋用狼眼瞄了瞄来电显示,不是苍,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手机响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灰色大狼从鼻子喷出一口气,离开玄关,晃到地毯前俯下去翻了个滚,这时,手机又响了。大狼不由自主竖起耳朵,昂起狼头。虽然很不想管,但响个不停的手机让狼耳的听觉神经紧张,狼爪又没办法直接关掉手机,除非他想一爪子把手机扫到地上摔坏。
他超级不甘愿地化成人形,过去把坚持响下去的手机接通。
“喂?”
“咦?请问……是八津蛮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是!”
“不是?怎么会呢?我明明……”
“你打错了。”袭灭天来冷冷说,然后切断通讯。什么跟什么!他恶狠狠地把手机关掉,好像是手机对不起他一样。满脸不高兴的灰发男人转化成满脸不高兴的灰色大狼,然后回到地毯上,多滚了几翻。
☆
周一休了半天假,结果袭灭天来周二一到公司打开计算机,发现公务电子邮件信箱几乎被塞爆,就好像是所有的人都趁他不在,把东西全往他这里丢。什么减字谱密码学习仿真系统、武器设定、宝物设定、交互式对话内容……都堆在他的信箱里等着他检阅。
他闷头工作,虽然并没有很烦躁,但理所当然也不是心情很好。才处理掉三分之一邮件,已经下午了。他打开下一封,附档是动画组交上来的人物设定图集。他打开档案,一幅幅精致华丽的图像呈现在计算机屏幕上,他极端偏心地用鼠标一劲个儿往下拉,直到看见琴师的设定图。
袭灭天来的眉毛微妙地挑起一个角度,眼睛稍微发亮。设定图上的琴师有着非常肖似苍的脸,一头浅金褐色、光泽柔和的长发有精巧设计的东方古风发型,鬓发包住耳朵,顶上有个提把样的发髻,装饰了三层坠有珠宝的圈环,琴师身披紫色为主的衣袍,点缀白色银色黑色,不算特别华丽,但样式很讲究,有种淡定的气派。这造型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大功夫设计,虽然作为并非主要游戏人物的琴师造型似乎有点儿浪费,但确实让他这个总监很满意。不过……为啥头发要包住耳朵?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袭灭天来用扩音模式拨了通内线电话。
“喂?”冷醉的声音从电话机传出。
“我问你,琴师造型为什么要用头发盖住耳朵?”
“老大啊?你说古琴师吗?是这样的,我们设计造型时,风流子大哥提议说可以设定古琴师听力特别灵敏,所以怕吵,于是我跟小月就想到头发盖住耳朵的造型,这样不是很有特色吗?别的角色都没有这样。老大,你觉得不好哦?”
“我没说不好。”袭灭天来盯着屏幕上的古琴师图像说、。
“没说不好,那就是好啰?我们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欸!找了一大堆参考数据才终于画出这个造型的,你再不满意我跟小月要去撞墙了说。老大,其他人物呢?你都没意见吗?”
“……我还没看完。”
“哦。”
“没事了。”袭灭天来挂断电话,望向计算机上看起来雍容而清冷的古琴师,好久好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
为了能在八点以前下班,袭灭天来卯起来加快速度进行审阅工作,傍晚六点左右,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手机,是苍打来的。
“喂?”
“袭灭天来,我今天不过去了,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跑一趟。”苍说。
袭灭天来停了一秒钟,淡淡嗯了一声。
“我最大的弟弟跟最小的弟弟两个都重感冒。”苍平淡地说。
“我知道了。”
袭灭天来放下手机,出了一会儿神,既然晚上不去古琴协会,他就没有必要这么赶着快快工作了。他重新开始手上的工作,花了十来分钟,发现毫无进度可言,一直停留在接苍那通电话之前的相同部份,一点效率都没有。
他仰头靠在计算机椅背上,慢慢转圈,突然觉得非常无聊。这种感觉其实有点陌生。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能耐得住无聊,过去这么漫长的独居岁月,他总是很能在无所事事中找到微小的乐趣。他一向认为自己完全适合不跟任何另一个生命有深入交流的生活方式。
很多独居的人类会饲养宠物,可是他没有,一方面是他没有想养,另方面也是狼人根本不适合养其他动物当宠物。人类的纯感官感觉相较于其他动物显得非常迟钝,因为人类想法太多,让纯然的感觉掺入了杂质。但类似猫狗之类的动物不同,它们立刻就能感应到他是危险、强大而需要惧怕的物种。
他什么都不想做,不想继续工作,不想回家,也不想待在公司。他一向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的,可是现在他居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胡思乱想中,忆起以前戒神老者窝在火炉前发呆的样子。那时很年轻的他觉得老者那副委靡小老头的样子很可笑,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开始懂了老者的心情。
老者拥有很多灿烂辉煌的记忆可以回味,跟老者有关的、无关的,而他,却是连那样的记忆都没有。
☆
那天袭灭天来还是七点左右就离开了公司,这个时候,市中心车子还是很多,他开车到一间百货公司,停好了车,漫无目的地捡百货公司人少的楼层逛。以前他看到中意的东西会买回家,不过这会儿他什么兴致也没,看到所有的物品只觉得跟自己毫无关系,不痛不痒。晃了一圈,无聊还是无聊。他开车回家,打开真空管音响放大键琴曲,到浴室搓洗衣服,洗完了晾,然后在客厅架起了烫衣板,把收下来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来用熨斗熨。这批衣服都熨过了之后,他起身去房间,打开衣柜,把之前没熨的衬衫、长裤什么都全部抱出来熨。
熨着熨着,突然发现一条紫灰色的手帕,那是那个下大雨的晚上苍借他擦脸用的。苍没跟他要回去,他也忘了这回事。他若有所思地拎起手帕,心想他之所以下意识觉得游戏人物设定中,古琴师的服装应该是紫色系,是不是跟这条手帕有关?
他把手帕放在烫衣板上,利落地熨平之后折成十六分之一的小方块,拿去放在玄关柜上,打算下次有机会拿去还给苍。
二十二、一个巴掌拍不响
周二准时下班之后,接下来周三、周四袭灭天来都板着脸埋首工作,每天待到十一点才离开公司。他的周遭好像笼罩着一片低气压,同事们乖觉地不去惹他,虽然同处在一间公司,有什么事还是尽量用EMAIL跟他联系,免得扫到台风尾。
周五晚上,大伙儿照例早早下班,有什么事下周一再说。袭灭天来独自待在公司里,表情险恶地审阅修改上百条支线故事内容。他的生物时钟超准,九点整,他瞄了屏幕上的时间一眼,然后站起来离开座位,拿了门禁卡就要出去。他刚走到公司玻璃门前,听到被他扔在办公室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板着脸大步走回去,抓起手机,是苍打来的。
“喂?”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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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5 章
“袭灭天来,你还在公司吗?”
“嗯。”
“我上去找你。”苍说:“待会儿见。”
切断通讯,袭灭天来陷入了小小的两难。继续工作,他没这个心情。专心等人,他又不肯放下别扭干脆去玻璃门前站着。不过他倒也不用为难太久,一会儿,指节敲玻璃门的声音响起。他离开办公室,看到背着琴袋、拎着个提袋的苍站在门外。他走过去用门禁卡过卡开门。
“我拿书来还你。”苍把手上的袋子稍微提高了点说。
袭灭天来把袋子接过来,没有开口。他与苍分别站在打开的玻璃门内外,他背后的布景是黑黑的公司走廊,苍背后的布景则是暗暗的电梯间。
“我在这里的课,今天是最后一堂。”苍淡淡说。
袭灭天来抬眼看苍。这意思也就是说,以后苍都不会到这栋大楼来了。
“陪我去喝杯东西吧!”苍望着他,眼里出现他熟悉的笑意。
他抬眼望了苍一秒钟,然后很干脆地说:“你先去,我等会儿就到。”
“帮你先点?温牛奶?”
“嗯。”
于是苍转身去搭电梯,袭灭天来则拎着那袋书大步走回办公室,他把书扔在计算机椅上,皮夹、手机塞进长裤口袋,关计算机、关空调、关灯,然后离开公司,照例从安全梯飞奔下去。
他刚从一楼的安全门出去,警卫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来这次是没有被吓到。他到咖啡店时,苍还在柜台前等他们的饮料。
见他进来,苍说:“这么快?你先过去坐吧!”
他过去老位子坐下,不一会儿苍拎着他们的饮料过来,他的仍然是温牛奶,但苍今天喝的似乎不是舒活茶,而是颜色深了许多的茶饮。
察觉他多瞄了一眼,苍说:“这是阿萨姆红茶,有没有兴趣?要不要喝一口?”
“免了。”
“阿萨姆红茶跟牛奶很合。”
袭灭天来瞄向苍,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一点我的牛奶?”
“刚才店员问我要不要糖跟奶精,我想奶精那就不要了,既然是牛奶的话……”
“怎样?”
“也好,你就分我一点。去帮我要包糖好不好?”
袭灭天来咋舌,却还是乖乖起身去要糖包。他站在柜台前等店员拿糖包给他时,瞥见苍正把他的牛奶拿过去,技术很好地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完全没有洒出来。小时候他常被戒神老者使唤去做这做那,那时他总是很不乐意,老者走了之后,再也没有谁这样“差遣”过他。太久没被谁拗过,居然感觉还不太坏。他回到座位,把糖包扔在苍面前。
“谢谢。”苍撕开糖包,倒了小半包糖下去,然后慢慢转动杯子。
袭灭天来看着苍转杯子,联想到自己坐在计算机倚上转圈。
“为啥不都倒下去?”
“那样就太甜了。有点糖会让红茶喝起来更顺口,倒不是想要甜味。”
袭灭天来轻哼了一声,拿起杯子把温牛奶咕噜咕噜喝掉。他整杯都下肚了,苍都还没开始喝。见他喝完自己的饮料,苍开口说:
“你说你不喝茶,奶茶也不喝吗?”
“奶茶还不是茶?”
“虽然也是茶,不过味道很不一样。就好像人有千百种,各各不同。”
袭灭天来抬眼望苍,觉得话里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苍把他的杯子拿过来,同样技术很好、一滴不洒地在他杯子里倒了小半杯奶茶,然后把杯子推还给他。他瞪了苍一眼,拿起杯子,抿了一点奶茶。经过牛奶与微量的糖调和,红茶的口感相当温润顺口,即使以他从不喝茶的味蕾来说也没有半点苦涩。袭灭天来放下杯子,发现苍撑着下巴看着他笑。
“笑什么?”
苍摇摇头,说:“我还没喝,你要不要再来点?”
“免了。”
于是苍拿起自己的杯子,慢慢喝起茶来。袭灭天来看着苍,很想就冲口说:我想听你弹琴。他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苍的琴曲,尤其想念那首“天波”。没等他开口,苍像是跟他有心电感应似的,开口说:
“今晚天气不错,满适合去外面走走的。不过我弟他们还没全好,我不能太晚回去。”
苍都这么说了,他能说什么?突然觉得万分郁闷,以后的周五再也没有堵人的乐趣,今天晚上又听不到琴,好像没有半件好消息。
苍又开口说:“星期天你有没有空?”
“干嘛?”
“我想去看茶具。”
“你说旅行用茶具?”
“嗯。”
“……我买了。”
“嗯?”苍望着他,发出疑问的声音。
“前两天看到,就买下来了。”袭灭天来板着脸补充说:“不过还没买烧水的炉子跟水壶。”
“那我们就去看炉子跟水壶。”苍悠然说。
“我们?”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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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6 章
“一起去,怎么样?”
“你上次说的那个陶瓷之乡?”
“不用去那么远,我知道市中心有几家百货公司可能会有。”
“嗯。”
“约几点?下午?”
“四点好了。”
苍点点头,又问:“约哪里?还是……”
多问的!袭灭天来瞪去一眼,说:“我去载你。”
“好。顺便把你买的茶具带来让我欣赏一下。”苍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关于琴桌我要跟你讨论一下什么时候去拿。”
“下星期日?”
苍摇头:“不行,七巧神驼说十五天就是十五天,第十四天去,就算已经完成他也不会交给我们。”
“所以?”
“我应该跟你说过,七巧神驼天黑就不见客。周一下午我有课不行。周二下午我学校没有排课,但你要上班。不然只好等再下一个周日,或者我找别人带我去拿好了。”
“我不同意。”袭灭天来一听就断然否决,那是他订制来给他的琴师使用的琴桌,怎么可以找第三者去取?
苍望向他,没有开口。
“就周二下午去。”袭灭天来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好吗?”
“又不是没有特休。”
“好吧!你自己觉得可以就可以。”苍拿起杯子来把剩下的奶茶喝掉,放下杯子时,苍说:“我该走了。你也要回家了吧?那我搭你便车去捷运站。”
说是这样说,结果袭灭天来还是把苍送到家门口,然后再开车回去城市另一头的住处。
☆
那天晚上袭灭天来回到家,洗了澡,弄吃的喂饱自己之后,他把茶具稳稳当当地收在专用木头盒子里,找出原本的提袋,把茶具木盒、赠送的茶叶以及苍的手帕一起放进去,然后将装好东西的提袋放在玄关柜上。
东西都安排妥当之后,袭灭天来用真空管音响播放二胡曲CD,这张CD是上次跟某张古琴CD一起买的。虽然同样是东方弦乐器,但二胡的声音与古琴大相径庭,味道完全不同。他觉得相较于古琴,二胡曲的情绪外放多了。但真正激烈的时候,古琴却又传达出更加铿锵的气势。古琴琴音的基调清淡如水,带着冷冷的温润感,激切的时候则能营造强悍决绝的音符,像是著名古调“广陵散”的某些段落,有种几乎要绷断琴弦的绝对。
他忽然想,苍说不定就是这种人,虽然他还没见识过苍不同于一般印象的那一面,可是他直觉认为那一面是存在的。
他已经好一阵子定不下心来看书,今天终于找回了那么点阅读的心情。他挑了一本偏爱作者的推理小说,晃到沙发上躺下来看书。虽然不到亢奋的地步,他觉得今晚精神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半杯奶茶所含的咖啡因使然。
☆
苍进家门时,身穿浅绿条纹纯棉睡衣的翠山行病厌厌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时拿面纸擤鼻子,用过的面纸很仔细地放入旁边的塑料袋中。周二那天翠山行跟九方墀先后发烧,退烧之后变成流鼻水。刚开始九方墀高烧不退,显得比翠山行严重多了,但小孩子感冒,虽然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到今天,九方墀也流鼻水,可是精神已经相当不错。翠山行就不行了,觉得全身发痛,累得要命。好在目前为止,尚无其他人中标。
“哥你回来啦?”翠山行没精打采地说。
“怎么不去睡?”
“睡了一天,骨头都痛了。”
“我带了广东粥跟姜汤回来。”苍说,他一共买了六碗咸粥、两杯姜汤,想说带回来放着,明天早上可以热粥当大伙儿的早餐,姜汤则是给翠山行和九方墀的。
“饿不饿?粥还热的。或者喝点姜汤?”苍问。
“我喝姜汤好了。”翠山行说,心想买姜汤有点浪费,是说家里有姜也有红糖,不过他老哥向来君子远庖厨,就不必指望苍会煮,会买已经不错了。
苍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把一杯姜汤递给翠山行。
“你提这么多东西走回来不是很辛苦?”翠山行接过热姜汤,离他们家最近的有卖这些东西的那条街也有相当的距离。
“朋友送我回来,绕路去买的。”
“上次那个朋友啊?”
“嗯。”
“等我好了,哪天要不要请人家到家里吃个饭?”翠山行边吹很烫的姜汤边问,他觉得老哥跟“那位朋友”的交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苍最好的几个朋友都到家里来做过客。
苍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钟才淡淡说:“以后再说吧!”苍说完,径自去后院启动热水炉的开关,开始烧洗澡水。
☆
周六家庭日,风和日丽。早上苍全家人吃昨晚苍带回来的广东粥当早餐。
“快好最容易传染。”翠山行说。他不让自己跟九方墀与其他兄弟姐妹接近,采取粗略的隔离措施。所以挂病号的两个在茶几这边吃,其他人在餐桌吃。之后翠山行带九方墀在家里休息,苍则带其他弟弟妹妹到附近爬山,晒晒太阳。
中午白雪飘骑机车去买清淡的汤面给翠山行还有九方墀吃,然后除翠山行与九方墀以外的其他人搭公交车去市区吃咖哩饭、逛书店,消磨整个下午。傍晚,苍带弟弟妹妹去北方馆子吃饭,外带了小米粥、蒸饺、馅饼、韭菜盒等食物回去给翠山行跟九方墀当晚餐。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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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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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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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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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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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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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1 章
“我要先走。”他冲口说。
苍看了看他,淡淡说:“突然想到有事吗?嗯,那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袭灭天来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他离开古琴协会,一路飚车回家。他像旋风一样进门,直接来到衣柜前,猛然打开柜门,穿衣镜映出他的身影。镜中的灰发男人,暗红色的眼睛异样深沉地发光,那样的眼神怎么都不能说是寻常。即使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像人,他毕竟不是人类。
灰发男人脱去身上的衣物,在镜前化为暗红色眼眸灰色毛皮的大狼。截然不同的表象,禁锢着同一个充满矛盾的灵魂。那天晚上,狼牙撕扯冷冰冰、毫无调理的生肉,吞食并不觉得美味的食物,就像是发泄什么。狼爪任性地抓坏了两个枕头,破损不堪的枕头被狼鼻子顶得掉到地下,填塞物飘散得到处。忽然觉得灰色毛皮下累积了太多太多能量不得宣泄,几乎要爆裂厚实的狼皮。
在卧榻上躁动了一会儿,灰色大狼来到浴室,跳进浴缸,用狼鼻子顶开水龙头,把狼头低下来伸到出水口下方淋冷水,仰起头,让水沿着钢铁般的颈项往胸口背后淌流。然后,灰色大狼站在浴室中央使劲抖干身上的毛皮。
灰色大狼静静站了一会儿,似乎出神,然后他化成人形,套上浴袍,去房间捞起地上的长裤,掏出手机,凝视了手机半晌,终于还是拨了苍的手机号码。手机响了几秒,然后被接通。
“喂?”苍的声音依然平和温润,没有太不同的情绪。
“你到家了吗?”
“还没,刚要搭捷运。你还好吧?”
“……我没事。”
“嗯,以前我也都是这样搭车,不会丢的。”苍说:“而且又没下雨,不用担心我的琴。”
苍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不说而已,也许苍只是不做过多的揣想而已,或者苍所以为的方向与真实完全不同。
“我才没有担心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不用觉得良心不安。”
“我可没有这么多的良心。”
电话那头,传来苍轻轻的笑声,苍说:“我要进站了,先这样吧!晚安。”
“晚安。”
袭灭天来切断通讯时忽然想到,他今晚就这么跑走,连一首完整的琴曲都没有听到,至少要等下周二去取琴桌时才有可能再听到苍弹琴了,以后的周五都不再有碰面的机会。
就算“只能”每周二碰面听琴,这样有什么可不满的?是说,他又要期望什么?他开始,觉得不懂自己。
二十五、桌子情结
周一,一般来说一星期内最没有上班情绪的一天。袭灭天来的同事们都感觉出他们老大从上周三开始心情似乎就不大好,到了上周五俨然是低气压的高峰。因此当冷醉从风流子那里得知他们的大老板九祸周三要进公司听取关于新游戏的简报,而他必须去跟袭灭天来报告此事时,不由得产生一股类似去当烈士的心情。
“老大……”冷醉来到袭灭天来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敞开的门板一声。
袭灭天来视线没离开计算机屏幕,面无表情地丢出一句:“干嘛?”冷冷的语调,听起来好像一肚子不高兴,不过看他们老大那张酷脸是没有上周五那么臭。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失恋了吧?冷醉心里暗想。
“呃……是这样的,祸后后天要来公司听新游戏的简报,我们是想说,最好明天下午能先跟老大你开个会讨论一下。”
袭灭天来总算把目光从计算机屏幕移到冷醉脸上,平淡说了句:“明天不行,我要休假。”
“咦?”冷醉惊奇地睁大眼睛,稀奇了,他们老大居然又要休假?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是不能休假吗?”袭灭天来瞪眼,但在冷醉感觉,他们老大的心情明显好转。
“行、行,当然可以。那今天下午好了,老大你可以吗?大概四、五点那时候?或是再晚点也没关系。”
“随你们便,安排好了通知我。”袭灭天来把视线重新移回计算机屏幕,继续工作。
于是冷醉跑去跟同事们商量开会的时间,顺便传达袭灭天来明天要休假的消息。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风流子认为,他们老大八成是在谈恋爱。公司资料登记上,袭灭天来的年龄是三十二岁,这年纪就算打算成家也很正常。
“搞不好休假是为了去提亲。”风流子沉思说。
月漩涡低沉地哼了一声,不屑参加八卦讨论。
“你们老大要结婚了?这怎么行!我都还没跟他约过会呢!”麝姬大姐说。
“我没办法想象老大结婚的样子。”冷醉晃着脑袋说,好似觉得很头晕。
黄泉吊命很不爽地说:“你们不要那么无聊行不行?”
“话不是这样说,万一老大真的要结婚,难道你不包红包吗?总是要未雨绸缪存点银子。”
冷醉说:“到底要什么时候开会啦?不然干脆六点?叫披萨炸鸡外送,来个晚餐会报?”他心想,估计他们老大又要当神仙不吃东西。是说一整天十几个小时也没见袭灭天来吃喝什么东西,体力精神却好到不行,比年轻小伙子还强,难道是每天早上来公司之前都吞了大补丸?
晚餐会报的提议在无反对意见下通过,大伙儿开始讨论要订哪一家的披萨与炸鸡。冷醉则跑去通知袭灭天来,虽然明知道回复一定是否定的,但冷醉还是礼貌性问一下袭灭天来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订披萨。
“我不吃,不过算我的好了。”袭灭天来淡淡说。
“知道了。”冷醉刚转身要走,突然想想不对,倏地回过身来,睁大眼睛说:“老大,你刚说你要请客?”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成功拗过他们老大,但袭灭天来主动说要请客,这还是头一遭。
“有值得这么惊讶吗?”袭灭天来哼了一声,比起琴桌、比起茶具、比起那顿超高档的牛排馆晚餐,区区披萨跟炸鸡根本算不了什么,小cse。是说,他最近特别喜欢败家。
“没、没,老大你真是好人。”
“好你个头!”
冷醉笑开了脸,欢天喜地去公布他们老大主动表示要请客的好消息。
☆
开会的时候。高级会议桌的仿石桌面上杂乱摆满了东西,笔电、记事本、笔、披萨盒、炸鸡桶、餐巾纸、大瓶可乐、纸杯………但袭灭天来视而不见,对那些混在一起的气味也充鼻不闻。他的心思飘到几天之前,苍盘腿坐在会议桌上,在他面前弹奏古琴的样子。苍一弹起古琴就会完全沉浸其中,好像除了古琴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就算是坐在苍面前仅咫尺之遥,也彷佛身处另一个世界。黑暗会议室中的“天波”,如同夜空的云一样,隐约飘渺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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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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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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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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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6 章
二十七、所谓……伴
周三那天,因为大老板九祸要来,除了袭灭天来抵达公司的时间跟平常差不多,其余人都到得比平常早。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觉的袭灭天来,精神却不会显得萎靡。狼人的体质是可以用吃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不管是没得睡、受伤还是精神压力,都可以用吃下去更多食物来转化成对抗的能量。
“老大,风流子大哥说他有把简报的档案传给你,请你帮他看一下。”冷醉跑来跟袭灭天来说。
“我看到了。”袭灭天来已经在看简报内容。
“呃……老大,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袭灭天来瞥了冷醉一眼:“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其实很明显啊!你不高兴时,就一脸想扁人的样子,我们都不敢惹你说。”
袭灭天来轻轻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回计算机屏幕。冷醉耸耸肩,跑去准备会议室的计算机跟显示屏幕。
异度游戏这家公司的体质跟一般游戏公司不太一样,表面上虽然是独立公司,其实是由弃天集团投资成立,九祸是集团总裁的儿媳,也是异度游戏公司的代表人,平常很少进来,不过也不是完全不管事,当初袭灭天来就是由九祸面试录用的。以袭灭天来的感觉,九祸是位非常冷静强悍的女性。在认识苍之前,九祸可以说是他最具好感的人类,这跟九祸本身是熟龄美女应该没有关系,他欣赏九祸不啰唆、抓重点、干脆果断的作风。他实在不觉得九祸本身对计算机游戏有什么兴趣,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九祸会来当这家公司的老板,不过对于这类事情,他没有什么好奇心。
九祸一个人前来,听取了风流子的简报后,除了对于宣传策略方面有提出些意见之外,其余倒是没说什么。会议结束之后,九祸要袭灭天来留下。
“把门关上。”九祸对最后出去的冷醉说。
其他人都离开之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九祸与袭灭天来。袭灭天来突然觉得,这才是九祸今天到公司来的真正目的。
“有事?”
九祸两手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看了袭灭天来一眼,然后说:“我要安排我儿子进公司。”
袭灭天来挑眉。
“他计算机方面很强,技术能力不成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他不太跟人打交道,这点颇让我头痛。”九祸说:“我不希望他这样自闭下去,所以我要他进入公司,跟一般人一样工作。当然由我出面跟你说也是走特权管道,不过日后如果你真觉得他不适任,你大可以开除他。”
“你们家族集团相关企业这么多,为什么要塞到我这边来?”
九祸看了看他,说:“理由很多。”
“哦?”
“我知道你的管理风格采放任主义,而且你自己也是独来独往,我想他在这里会比较自在。此外……我觉得你对待他不会管他是不是我儿子,这点很重要。”
袭灭天来哼了一声。
“总而言之就这么说了。”
袭灭天来摊摊手:“你有人事任用权,你要录用谁进来我都没意见,随你便。”
“但是之后归你管,我不干涉。”九祸说。
袭灭天来瞥去一眼,突然有种被陷害的感觉,不过他的心情仍然没有受到影响,比之前阵子,算是平和稳定许多。九祸离开之后,袭灭天来叫来冷醉,要他去准备座位、计算机等等,要让九祸的儿子进来时能用。
“新同事哦?哪个部门?”
“战斗开发部好了。”袭灭天来说。
“黄泉大哥那边啊?要我去跟他说吗?还是老大你自己说?”
“我跟他说好了。”
“嗯,那我跟小月来装计算机。”冷醉说。他们这种人数不多的公司,是没有专门的计算机部门,计算机相关事务基本上就是能者多劳,会的人多多担待。反正他们老大天天加班到N晚都没在说了,他们这些员工也没啥可埋怨的。
袭灭天来拨内线电话,告诉黄泉吊命说要塞个新人过去那边,他没说那是九祸的儿子。个性也是非常孤僻而且从来不加掩饰的黄泉吊命听说有菜鸟要来,一时没吭声,似乎有点不高兴,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那天傍晚,袭灭天来断然否决了冷醉说的新人欢迎会提议。他本来想过今天要去买枕头,东摸西摸还是拖到了晚上十点多才离开公司,结果自然是来不及去百货公司或寝具店采办。
已经几十个小时没睡,而且又没什么需要死撑的事情,于是袭灭天来一回到家,就把身上的高级黑色衣裤都脱了揉成一团扔进衣物篓,穿过暗色系简约格调的起居室,直接进浴室站在大型莲蓬头下洗头洗澡,然后就解放狼形,抖干身上的毛,跳上床铺窝在一星期至少换一次床单的狼窝听音乐休息。
大灰狼脑袋靠着个枕头,前爪巴着一个,尾巴压着一个,狼肚子抱着一个,狼背空空的没东西靠,没有满足的感觉。在巴洛克音乐的悠扬乐声中,狼鼻子不甘心地呼出长气。区区两个新枕头的需求,明明很简单就可以解决,他偏偏就是没让自己干脆去做。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是个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的狼人。
☆
对于平常生活规律的苍来说,某个晚上很晚睡并不会让他隔天特别晚起,不会影响他的情绪,也不会影响他的食欲,但是会让他在第二天整天都很嗜睡。他瞌睡的技术很高超,外人未必能察觉得出来。反正在一般人眼中看来,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苍经常闭目养神,谁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在睡觉。
周三早上,学校没课,他不用出门。他跟弟弟妹妹们一同吃过早点,然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他则泡了杯茶,然后到房间的阳台上待着,除了偶尔喝喝茶之外什么也不做。与其说他很喜欢无所事事,说放空是他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许更贴近事实。他喜欢这样的步调,一个人悠悠然与自己相处,不特别做什么,甚至也不特别去思索什么。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听得到风与树的对话,看得清楚云的变化,他是天与地之前的一个存在,与宇宙融合为一体,却又独立而完整。
他是个很敏锐的人,虽然他通常把他观察到的东西都摆在心里不说,也不做过多的臆测,但基本上在他面前掠过的人事物很难逃得过他的眼睛。他当然不是没察觉袭灭天来这个人种种的异常之处,可是就像他对袭灭天来说的,他相信世间事皆有因由,他想不到的、不了解的不代表不可能,也不代表就应该另眼看待。完全不猜想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并不是不在意袭灭天来这个人,但他倒也没有想太多。他想过也许袭灭天来有过人们以为只会出现在电影小说里的经历,例如说,袭灭天来可能干过特务或是更晦暗的工作,受过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魔鬼训练,甚至也许长久流落在某些难以想象的地方,以致养成跟一般人不一样的习惯。世界很大,每个人能了解的很有限,虽然人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凭着一己的知识、经验与想象去理解这个世界,但自己思维框框以外的一切从另个立场角度去看也许半点也不奇怪。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猜想就一定接近事实,但至少这是个他可以接受的答案,在袭灭天来愿意告诉他什么之前,他就姑且当成“可能是这样”,这对他没有什么困难。他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一个问题不得到确切答案就会有小虫啃咬心脏的那种人。换句话说,这方面,他是个完全不为难自己的人。如果袭灭天来一直不愿意谈自己,那也没有什么,他们之间的情谊,并不是凭借剖露自己培养起来的。
中午他在家里把翠山行跟其他人的便当一起准备好的“家用便当”热一热,吃过午餐之后慢条斯理地出门,出发去学校。周三下午的古琴课有在课堂里讲述的所谓理论课,也有在学校琴室里教授弹奏技法的实地演练课程。课堂结束之后,苍回到教师办公室休息,学校助理跑来找他,说有位企业家的千金想聘请他一对一教导古琴弹奏,希望的时间是每周二晚上。
“周二晚上不行。”苍淡淡说。
“是哦……那我再问问他们是不是能改时间,苍老师您有没有什么时间是比较适合的?”
苍现在只有周四晚上有古琴教学,而周末他是不教课的,至于周二晚上,那是他留给袭灭天来或说是留给他自己的时间。于是他说,如果要晚上的话,一三五请对方选一天吧!助理表示会去联系。助理离开后,苍心想,什么时候替他安排个人古琴教授课程也变成学校助理的工作了?不管怎样他无意过问,这个世界上,会让他想要过问的事并不算多。
苍刚要离开学校,手机响了,是翠山行打来的。翠山行说遇到高中同学,对方要拉他去居酒屋,所以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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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7 章
“我知道了,我买外食回去。”苍说。
“晚上大概会跟同学喝点小酒吧!我叫小白过来把车子开回去好了。”翠山行说。
基本上苍买外食没有太多创意,为了方便起见,他通常就在学校车站附近买锅贴跟汤带回去,热热就很美味,他们家两个小家伙都很爱吃锅贴,赤云染跟白雪飘虽然没特别喜欢也还能接受。那家锅贴专卖店有好几种口味的锅贴,他买了高丽菜口味、韭菜口味与泡菜口味的锅贴,又买了两碗酸辣汤、两碗鱼丸汤回去大家分着喝。
苍拎着一大袋食物搭捷运时,忽然想,不知道袭灭天来有没有吃过锅贴?下次拉袭灭天来去试试好了。他不是爱好尝试新鲜事物的人,他喜欢熟悉的一切,而他觉得,拉袭灭天来一起做他自己熟悉的事似乎相当有趣。他想到袭灭天来板着脸喝茶的样子,那明明就是觉得不错喝又不肯承认的别扭表情。他目光落在装锅贴的纸盒,不经意露出一丝隐约的微笑。
☆
周五那天晚上,袭灭天来又陷入了不算太严重的灰暗漩涡。明明知道不会遇到苍,他还是萌生起想去喝杯温牛奶的欲望,有时候要被制约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基本上狼性的性格是想要就要,就算为了某些考虑也许一时忍耐,但终究会一直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进。虽然他别扭到有剩,骨子里还是存有这样的底性。再说,喝杯牛奶不需要深谋远虑。
于是晚上九点整,袭灭天来关计算机关灯关门,下班离开公司去那家咖啡店喝温牛奶,算是抚慰自己的心灵。他边喝着温牛奶,边想着等会儿去买枕头好了,周五晚上商店多半比较晚打烊,应该来得及。想是这样想,可是其实他一点也提不起劲,另一种懒洋洋的思绪在心底说,算了,买什么枕头,直接回家宅去吧!没有现形的狼尾巴在意识中无聊地摆过来摆过去。最后,他还是没有去买枕头。
☆
一直没去买枕头的后遗症就是,周二他去古琴协会找苍时,看到苍多了个联想。之前他对苍的联想很直接就是古琴,很糟糕的是,他现在看到苍还会多想到枕头。这真是种很诡异的联想,苍靠上去绝对不会比软绵绵的枕头舒服。但是当然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客观的舒服程度如何可以说的,他想起小时候,在寒冬的狼窝里,戒神老者跟他一老一小两头狼靠在一起取暖睡觉,在那时只是本能的做法,如今回想感触却不仅于此。血肉相贴的温暖,是再怎样高档的舒适枕头所不能取代。也许就像人类也会喜欢抱抱宠物,他确实……很想拿苍当枕头靠靠。
“你怎么了?”苍的声音把他从思考中唤回现实。
苍淡淡说:“你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虽然打从认识你以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有心事,不过今天感觉不太一样。”
“我只是想去买样东西。”袭灭天来闷闷说。
苍抬眼望他,问:“买东西?”
“这回要买的东西跟你无关。”袭灭天来语调稍微超过必要的郑重,如此否认。
“唔,要我陪你去买吗?跟我无关我也可以陪你去,如果你想的话。”
袭灭天来瞪向苍:“你陪我去?”
“友伴相处不就是这样吗?一同做些有的没的事。这些琐琐碎碎就是生活的本质。你想买什么?”
“……枕头。”
“有什么特别需求吗?例如说想买人体工学记忆枕或是哪种特殊材质的枕头?”苍淡淡问,他自己独钟某个工作坊手工编造的蔺草枕头,从来也不想换用其他款式与材质的枕头。
我想要某个特定的活人枕头……
“……没。”
“我知道有家寝具店的货色很多,质量不错,价格也很实在,我们家的寝具都在那边买,你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哼,是我载你去吧?”
苍笑了笑,说:“你想哪天去?”
“……愈快愈好。”
苍问他现在几点,他看了看手机,回答说现在八点十五分。
“现在就去应该来得及。”
“现在?”袭灭天来抗议:“那我不就又听不到古琴?”
“反正你也心不在焉。说起来睡觉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所以枕头很要紧的。”苍抿嘴笑说:“觉得亏到的话,这周五晚上你如果有空,我们找个地方弹琴好了,反正我没事,要来这里也可以,就怕那天这里人会比较多。”
袭灭天来沉默了一下子,说:“我带你去另个地方,先说,那地方更远。”
“那天我们早点出发好了。”苍利落地收好琴,说:“我们走吧!”
于是,先前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苍告诉他那家寝具店在哪里,带他去买枕头。那家店的老板娘认识苍,亲切地说既然是苍老师的朋友,打八折优待。很专业的老板娘如数家珍地介绍了N款枕头,还问他是要头睡的还是要抱的,说不同需求适用的枕头不一样。是说,狼使用枕头到底算是枕还是抱?
最后,袭灭天来买了两颗号称是抗菌防螨防霉透气弹性超佳的科技棉枕,外加两个全罩式防尘保洁套,此外他还买了素色的枕头套。他说要灰色的,老板娘拿给他的那组枕头套摸起来柔软细致滑顺,质量很好是没错,可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种好像有点眼熟的颜色是紫色系的,而他很确定他没有色盲。他提出质疑,老板娘说:
“啊,很抱歉好像没有纯灰色的,这是紫灰色,也是灰的嘛!”
袭灭天来想起来了,这颜色跟苍借给他的手帕颜色很接近。
“你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买吧!”在整个床具购买过程中一直没表示任何意见的苍淡淡说。
就是苍说了这么一句话,于是袭灭天来说:“算了,都包起来。”他并不是表示他喜欢这颜色,只是想跟苍唱反调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小事却让他心里有点小痛快。
买完枕头等东西,他送苍回去,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家。他把枕头、保洁套、枕头套都拆开来摊在黑色沙发上,打开落地窗通风让某种加工必然会有的气味散去。枕头套没洗过他是没办法用的,不知名的人工化学药剂会让他的狼鼻子一直打喷嚏。他把紫灰色的枕头套跟保洁套拢在一起捧到浴室搓洗,然后扭干拿去阳台晾。洗完澡之后,从柜子拿出两个干净的深灰色枕头套把新枕头套上。他所有的枕头套都是深深浅浅的纯粹灰色,之所以不买纯黑色的,是因为黑色的棉质布品很容易沾到浅色毛屑,看起来观感不佳。不过以后他将会有一对不一样色系的枕头套,就像他的生活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过去他怎么会想得到,有一天会有个人类陪他去买枕头……
袭灭天来把套好枕头套的枕头扔在床上,无论如何,今天晚上的狼窝应该会让他比较满意。
二十八、某种程度的坦承
苍回到家时,还不到晚上十点。一家子正围着餐桌坐,准备吃人家送翠山行的五星级小蛋糕当宵夜。
“哥,回来啦?你也吃点吧?我朋友送的蛋糕。”翠山行把一大壶麦茶放在桌上。翠山行人缘很好,经常有人送东送西的。有时连去买个烧饼,老板都会莫名奇妙多给他一两个。
苍去洗了个手,在惯常坐的位子坐下。翠山行递来一个装了块咖啡洋梨蛋糕的碟子过来,赤云染则为大哥倒杯麦茶。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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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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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39 章
总而言之,赦生跟他的狗雷梦娜自此成为异度游戏公司的成员。赦生闷到一个境界,袭灭天来起初差点以为他是哑巴。不过赦生当然不是哑巴,他告诉大家大狗的名字叫做雷梦娜。不管怎么说,赦生是个天才黑客等级的计算机高手,以工作来说非常顶用。当天黄泉吊命给他一个简单的战斗企划让他负责,他在很短时间就化成程序码写出来,于是黄泉吊命对这位新进菜鸟的工作表现很满意。更让众人意外的是,黄泉吊命很喜欢雷梦娜。袭灭天来本来以为黄泉吊命不抓狂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没想到黄泉吊对那只狗好得要命,还特地用纸箱做了一个舒适的狗窝放在他们办公室很显眼的地方,让雷梦娜也有专属的位子。冷醉喜欢雷梦娜不意外,但不太理人的月漩涡似乎也跟大狗很投缘。一整天下来,赦生前后带大狗离开公司去散步两次,袭灭天来没讲话,其他人当然更不会管。
也许因为自己的狗大受欢迎的缘故,赦生对公司气氛似乎也还满意,隔天照旧带了雷梦娜准时来上班,没有像以前曾经有个新人,第二天就突然不来了。
周五下午,袭灭天来接到九祸的电话。
“谢了。”九祸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袭灭天来淡淡哼一声,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第一时间威吓住赦生的狗而已。
☆
周五晚上七点多,风流子、麝姬这两位夜生活多采多姿的都会男女早已下班各自去赴成年人的约会,除袭灭天来以外,其他人也都还没走,聚集在黄泉吊命那间办公室跟雷梦娜玩。这时赦生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看手机,板着脸接通。手机传来对方说话的声音,大得在场的人全部都听得见,远在专用办公室的袭灭天来也听到话声。
“小赦你怎么还没回到家?”
“我在公司。”赦生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粗哑。
“才第二天上班就叫你加班会不会太机车了啊?是不是你BOSS不让你走?本大爷去接你!”
“不准来!”赦生猛地切断通讯,然后准备离开公司。
“雷梦娜要回家了,那我们也下班吧!”冷醉说。
听到全部内容的袭灭天来心想,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到公司来干嘛的?总而言之,除了袭灭天来之外,所有的人在很短的时间纷纷走人,公司一下子安静下来,袭灭天来总算落得清静。
苍说今天晚上找个地方弹琴,他说要带苍去更远的地方,而苍说要早一点出发,可是……他们却始终没约好该是什么时间、在哪里碰面。他不是忘了这件事,他怎么可能忘记,只是不知道在偏执什么,他就是不肯打电话去联络苍一下。他没有察觉,他愈来愈计较苍对待他们之间关系的重视程度。
正兀自纠结着,即使退化仍然远较人类敏锐的耳朵听到指节轻轻敲玻璃门的声音。那瞬间,袭灭天来人虽没有动,但意识却彷佛弹跳起来。他站起身来,离开专用办公室,看到背着琴的苍站在门外。他大步过去用门禁卡过卡开门,劈头就凶巴巴地说:
“你就不能先打个电话来吗?”
苍微微耸肩:“如果你暂时还不能下班,我可以去你们会议室等你,何必浪费电话费?”
袭灭天来不爽地咋舌,一把将苍拉进来,关上玻璃门,说:“我还要一会儿。”
“没关系,我去会议室……”苍这么说着,却被袭灭天来拉进了专用办公室。
袭灭天来指指另张椅子:“你坐这里。”他觉得如果把苍一个人放在会议室,他恐怕很难专心工作。他又想起那个梦,会议桌上的灰狼与琴师。
苍瞥了他一眼,说:“好吧!跟你借本书看。”
“自己拿。”袭灭天来摆摆手,在公司里最高价的计算机椅上坐了下来,打算快手快脚把工作告一段落。
于是苍把琴袋找个角落妥妥放好,径自走到大书柜前挑选要看的书,然后拣了一本角色设定集,踱过去坐下慢慢翻。苍翻书页的动作优雅温柔,可以想见苍的书一定都保存得很好,就算看过千百遍也还是很新。那样的手指,很适合替狼理毛……
袭灭天来带着些许不专心以及平和下来的情绪完成手上的工作,然后关掉计算机。
“我还没吃晚餐,我们先去吃饭吧!”苍把书阖起来:“去吃锅贴。”对于把想做的事付诸实行,苍向来是不怎么犹豫的。
“锅贴?我才不吃那玩意儿!”
“难道你又想吃牛排?那太花时间了。”
“我不吃,反正基本上我现在不吃晚餐的。”
“你在节食?不需要吧?你这身材很刚好。”
“节你个鬼!反正我不吃!”
“那你陪我吃。”苍说着,过去把琴袋背起来,然后回头看看袭灭天来,意思是咱们可以走了。袭灭天来哼了一声,终究还是被苍拉去最近的锅贴专卖店。
因为袭灭天来坚决表示不吃,于是苍只点了二十个锅贴外加一碗鱼丸汤。十个高丽菜锅贴、五个韭菜锅贴以及五个辣味泡菜锅贴端上桌时,那股热油煎过的气味确实很香。苍没有用蒜蓉酱油膏,只倒了点乌醋在小碟子里,拿出自备环保筷挟起一个锅贴蘸了点乌醋,看了看袭灭天来。
“看我干嘛?就说不吃了!”
“之前一开始你也是说不吃醉鸡。”
“那不一样,至少那是完整的鸡肉。”
“你不喜欢调理过多的食物,是吧?”苍把锅贴放回盘子,技术很好地用筷子分成两半。
“试一口,真不喜欢再说。”苍把半个锅贴挟起来,送到他嘴边。
“这种东西吃一百个我也不会饱。”
“那就当零嘴。”
“你干嘛一定要我吃?”
“我想看你吃锅贴的样子。”苍温和而无害地说着,用筷子稳稳把半粒锅贴送进袭灭天来嘴里。
☆
后来袭灭天来终究是跟苍一起吃了锅贴,他加点二十个鲜肉锅贴,当作是点心一样吃下去,没啥饱足的感觉。吃完锅贴之后他们就出发,前往今夜古琴之会的举行地点。他们要去的地方与坪顶不同方位,比坪顶更远离他们所居住的城市。苍在车上很少说话,有时彷佛睡去,但有时袭灭天来以为他在睡觉,瞥眼望去又见苍紫灰色的眼睛半瞇着注视前方。
车子开了许久,绕过山头,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山谷前进,然后在某个状似荒芜的产业道路旁边停下。
“这回需要步行的路更长。”
“那是不是带琴就好?琴桌茶具那些都免了。”
袭灭天来看了看苍,说:“我先带你过去,那些东西我再回头拿。”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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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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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1 章
苍愈笑:“如果我承认说我觉得欺负你很有趣呢?”
袭灭天来哼了一声,忍不住也想笑,他也觉得苍根本是喜欢欺负他的,带着点特殊的温柔与亲昵。他曾看书上说,合得来的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就是愿打愿挨,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这句话的含意。
于是他们爬到溪流中央的平坦巨石上,悠闲晒月亮。苍把古琴放在膝上,随兴弹奏出“流水”。琴音与溪流合鸣,似在对话,又似共吟。袭灭天来凝视着月光下苍低垂眼睫弹琴的神态,觉得心很静很静。他想起幼时看过的风景,草原、冰川、森林、山谷,想起久远以前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感受过的四季流转,他不曾忘怀的一切。而他最终选择停留在繁华的人类都市,也许热闹却冷漠的都市才最适合孤独。他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遇到此时此刻与他相伴的琴师。
“以前你都是一个人来这里吗?”苍抱着琴淡淡问他。
“嗯。”袭灭天来淡淡应道。戒神老者死后,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的。除了上班,他总是独自过自己的生活,独自进食、独自入睡、独自醒来、独自走在荒山野岭、僻静溪谷,独自走过繁华的大街、美丽的商店,独自吹夜风、望月亮、看日出,独自看电视、听音乐,他一直只与自己相处,也曾以为他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谢谢你带我来。”苍轻声说,柔和的目光落在闪着片片月光的水面。
袭灭天来梗了一下,然后说:“忽然客套起来根本不像你。”
苍笑了笑:“该说的总是要说。”
然后彼此之间安静下来,只有溪水冲石与风过林梢的声音。接着苍又弹了几曲,他听过的、没听过的,不管原本的曲意是什么,此时此刻全都是宁静与恬淡,全都是琴人愉悦自在的心情。
“下次换我带你去个地方。”苍隐隐笑说。
“你?”
“当然不是这么特别的秘境。”苍说:“学生时期跟同学夜游时一起去过的地方,不知道变了没就是。”
“听起来不太靠谱。”袭灭天来轻哼一声,说:“别忘了你有指错路的前科。”
苍抿嘴笑:“放心,我会先跟我那同学问清楚怎么走。”
袭灭天来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苍不仅与他分属不同物种,就算撇开这点,他们也完全不一样。苍有家人、有朋友、有同学、有老师、有学生,有人际关系连结的繁复丝网,可是灵魂最深处,他却觉得苍跟他一样孤独,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那样无以言喻的孤独在苍的琴音中流露,从久远的初始,一直到无尽轮回的未来。然后他想起,自己本来是不信人类所说的生命永远论。他原本认为,生灵死亡便灰飞烟灭,再也不存在。
“你哪天比较有空?”苍问。
袭灭天来淡淡说:“反正我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
“或是在这样的地方吗?”苍淡淡说。
袭灭天来闭上嘴沉默,他不知道,从此以后,他还会不会想独自一个人去他的秘地。
☆
快到家时,苍终于受不了睡着了,不过也才刚睡着一下子,就被袭灭天来叫醒,说你该下车了。
回程的路上,苍说是怕袭灭天来一个人开夜车会想睡觉,于是撑着不睡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袭灭天来自然是哼说省了,还瞪去一眼说前几回你怎么就大剌剌地睡了?苍则回答,之前几次路程没这么远,时间也没弄到这么晚,觉得他应该顶得住,就放心睡了。今天情况不同,夜这么深,路程又这么长,他又上了一天班,这样开车危险。袭灭天来并不怎么觉得累,但他不再说什么,任由苍半瞇着眼睛捱着跟他闲扯,扯着扯着,他觉得苍后来根本都是在说梦话。
周五半夜,严格说来是周六凌晨快四点,苍在自家门口跟袭灭天来道别,几乎是在梦游中的他是根本不会也没办法去思考什么的。他闭着眼睛晃到自家门口,从琴袋的外袋中掏钥匙,费了点时间才慢吞吞地把钥匙拿到手上。
袭灭天来在车子里等苍进门,夜深人静,他熄掉车子引擎,从全开的车窗盯着苍,看呈半昏迷状态的琴师到底有没办法顺利进去自家大门。苍站在门前好半天不动,袭灭天来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下车,大步过去,却见苍手里握着钥匙似乎站着就睡着了。
袭灭天来伸手摇摇苍:“喂!”
“不行,我实在太想睡,眼睛睁不开……正想说你能不能过来替我开门……”
“你这家伙!你以为心里想想我就能知道么?你以为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袭灭天来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着,一把抢过系着彩绳的钥匙,还不得不把勾在苍小指上的彩绳套环取下来,替类似酒醉的琴师插进门上的锁孔,转动钥匙开锁。
“……你这不是来了么?”苍喃喃说着,头往他正要推开的门板上靠。
袭灭天来咋舌,他曾看过书上写,对于人类来说,睡眠是超越食欲与性欲的最不可抗拒的欲望,那时他嗤之以鼻。他又看过一部电影,其中一段剧情是描述一个非常困倦的人开车,后来出现呓语、幻觉种种症状,他还以为那只是戏剧上的夸张,现在他开始有点相信,这都是真的。
还想看日出咧,看个鬼……心底嘀咕着,袭灭天来一手开门,一手把苍扶进门,帮忙把琴袋拿下来小心放在旁边。客厅一片暗,不过这对狼人袭灭天来自然不是问题。苍往沙发上一倒,喃喃说:“把我放这儿就好……我先睡会儿再上去……”
袭灭天来望了望打定主意非先睡一下不可的苍,把苍的钥匙轻轻放在茶几上,再把沙发上的座垫抽起来堆在苍身上保暖。他凝视着半蜷身子沉沉睡去的人影,忽然觉得这样的苍跟窝在狼窝的他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皮囊的差异……
太荒谬了……这什么想法……
黑暗中,他不自禁握紧了拳头,倏地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
翠山行一早起来,打算去刷牙洗脸,一打开房门,就瞥见藤制长沙发上垫子乱堆。
这谁啊……昨天明明客厅都整理过的说。翠山行心里嘀咕着,刚走出房间,就看清垫子下还有一个人。
“哥?你怎么睡这里?”翠山行讶异地摇摇苍。
“唔……”苍闭着眼睛问:“几点了?”
“早上七点多,哥你昨晚又很晚回来哦?”翠山行问,鼻子用力嗅了嗅,苍身上没半点酒味,显然昨晚没有喝小酒之类的节目。
“我再躺几分钟,帮我开一下热水炉,我要洗澡。”
翠山行去帮苍开炉子烧洗澡水,刷牙洗脸之后去厨房自己喝了一大杯开水,又倒了杯水回到客厅,往茶几上一放。
“哥,我帮你倒了水,喝点。”
“嗯,谢谢。”苍闭着眼睛说。
“你那朋友是夜猫子哦?”翠山行问。
“他只是喜欢夜游。”苍说。
“夜游啊?那还好。我有些同学就喜欢晚上去喝酒、唱KTV什么的。”翠山行说:“好朋友去喝点小酒聊聊那种还好,一大堆人闹哄哄的嘈杂地方我就受不了,实在不怎么喜欢。”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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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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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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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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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4 章
星期天上午十一点多,袭灭天来从家里出发,一面开车,心想苍不知道又要拉他去吃什么玩意儿。他已经吃过内容丰盛、份量十足、够消耗一整天的早餐,根本不需要再吃什么午餐,不过反正跟苍去吃的东西,通常只能当作零嘴而已。
都市里的人们假日多晚起,中午以前马路上车子通常都不太多。袭灭天来刚把车子驶过隧道,便打了通电话给苍,说他快到了。他到苍家前面时,苍已经站在门外等了。袭灭天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等苍上了车,他才想到那是因为苍没有带古琴的缘故。所以说……现在苍不只是他的琴师,是吗……?
苍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不过以袭灭天来的观察,苍的情绪向来平稳,只有好与更好两种。现在,应该是属于“更好”的状态。
苍拿出一张纸片,看起来似乎是单面用过的A4纸裁成的四分之一。
“我大弟推荐这家餐厅,吃法式咸派的,就在音乐厅附近,我已经打电话去订位了。”苍把地址念出来,袭灭天来听着也没概念,不过他昨晚有上网找音乐厅的位置,研究了一下网络地图,大约知道到那附近应该怎么走。
城中心车辆与行人的数量都比一小时前明显多了起来,袭灭天来决定把车子停在音乐厅那里的收费地下停车场,反正苍说要去的餐厅离音乐厅很近。离开地下停车场,由苍带路,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在路上走,柏油路彷佛有水波腾起似的,炎热非常。苍说端午之前,天气都还不稳定,时热时凉。
“之前,刚好是在节气中的惊蛰那天打了第一声春雷。根据古老的传说,这代表这一年会风调雨顺。”
“哼,你信?”
“我信。这是大自然的秩序,虽说天候已经混乱很久了,难得回到既有的轨道必然有它的意义。”
袭灭天来没再开口,就他在人类社会中打滚这么几十年的观察,对于人类古老历法的精准,是有那么点佩服。
苍停下来,看看巷口的牌子,然后说:“这条。”
苍说的法式咸派餐厅是位在小巷子里的小餐馆,这条巷子很短很窄,却开了不少店。像这家法式咸派旁边是咖啡馆,对面是卖日式料理的。苍推门进去,对服务生说有订位。
餐馆里不大,即使桌子已经很小了,排得也不松散,座位还是不算多,除了摆着预约席立牌的桌子,其他都已经坐了客人,大部分都是女性,也有男女同桌的,只有他们这桌是两位男性。
有时耳力太好也是种困扰,袭灭天来很清楚地听到好几桌的年轻女性在谈论他跟苍,从他们的外表到他们的关系。他不确定苍有没有听清楚内容,不管怎样,苍的神态一派从容自在,宛若不闻。
店里采套餐制,从今日供应的各式咸派挑一种,看是搭配意大利面、炖饭或是鱼排、鸡排,并附汤、饮料。
“小翠说这里的焦糖布丁很有名。”
“我不吃甜食。”
“那我点一个就好。”
苍点普罗旺斯蔬菜派加鲜虾松子青酱意大利面,然后建议袭灭天来点牧羊人肉派配德国香肠炖饭,加点一个焦糖布丁,饮料都选热奶茶。袭灭天来想起,以前戒神老者很喜欢吃德国香肠,总是抱怨太咸却又常常买来烤着吃。
蔬菜汤普普通通,主菜端上桌时确实非常香,可是那显然过高的温度让袭灭天来没有动手的打算。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人类那么喜欢吃很烫或是很冰的食物。
“怎么了?”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蔬菜派的苍问。
“太烫。”袭灭天来瞪视冒着热气的咸派说。
“唔,那我建议你先把派切开,让它凉一凉。”
于是袭灭天来不甚熟练地拿起餐刀,把他的牧羊人肉派大卸成两半,带着羊肉香味的热气从切开的咸派涌出来,即使他不饿也被刺激起了食欲。反正他吃东西快,苍又吃东西超慢,他等久一点再吃也不见得会比苍晚吃完,他们的状况有点类似龟兔赛跑。
虽然主菜包括咸派以及面或饭,加起来份量还是不多,以人类来说,对女性的食量比较适合,至于对狼人……这完全是吃味道的,跟填饱肚子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最后饮料跟布丁送上来时,服务生拿来两根小布丁匙。
“人家既然都拿了两根调羹来,所以你就尝一口吧!反正加糖的奶茶你不是也喝了吗?”
“哼,你老是要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寿命缩短你要负责!”
苍笑了出来:“不会,心境舒坦平静就能延年益寿,再说吃一口布丁也不是很过份。”
袭灭天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小调羹挖起一匙烤得焦香的糖层与柔软的布丁。其实他并不在乎是不是能活很久很久,相较于人类,他的寿命已经长得像妖怪了,来这世上走一遭,能活得自在痛快才重要。再过几十年,苍会变成一个老人,而他虽然也将步入狼人的中老年初期,相较之下他会老得很慢,但他们不会有机会看到彼此在这方面的差异,在那之前,在一切再也无法掩藏之前,他们必须分离。到那时,他会将每一次的相处都当作美好的回忆,独自品尝。
他不想杀死苍,不想伤害对方,所以他不会冒险去试炼苍的人性。他不想象传说中那个红发的狼人一样,因为对某个特定人类有过份美好的幻想而最终失望。那样的幻灭代价太沉重,一方生命的丧失,以及另一方无法填补的憾恨。
“啧!好甜!”袭灭天来吃了一口布丁,跟着马上喝了一口水。
苍笑出声音,伸出手来把焦糖布丁拉过去,独自享用。
☆
他们两点就到达音乐厅,是第一批入场的观众。他们的位子很不错,在整片观众席的正中央,入座时厅内的观众还寥寥无几。坐下去之后,袭灭天来开始怀疑自己一时冲动的抉择是否够理智,因为对他来说,音乐厅的座位实在太局限了,现在只有苍坐在他旁边还好,等他另一边以及前后都坐满了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爆发类似人类的幽闭抗拒症头。
察觉他似乎有些隐隐躁动不安,苍问他:“怎么了?”
袭灭天来摇头,好歹没有撇下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起身出去。
随着时间过去,愈来愈多观众入席,座位渐渐坐满,一种很难形容的隐隐烦躁在袭灭天来的血液里涌动,他很难想象,怎么会有狼人喜欢跟人群共处的。
一直到开场前,袭灭天来左边那个位子都没有人坐,对他来说再好不过。音乐厅放出提醒注意事项的广播之后,灯光亮度调弱又调亮反复几次,然后灯光全灭,厅内陷入黑暗与观众掌声响起的同时,他的狼性幡然全部清醒。就在这当儿,一个侧背着背包、大学生样的男生匆匆挤进来,在他左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霎时,个体空间再度锐减以及包围他的人类气息让袭灭天来的烦躁感到达最高点,让他不得不实际上挪动一下身体以调和那种似乎要从灵魂里爆冲而出的狂性。
他不是不能压抑忍受这样的处境,可是意识里的灰狼不安地来回猛晃,想要冲出这拥挤的空间与团团围绕他的浓重人类气味,让那股狂躁感愈来愈鲜明,几乎使得他体温上升。他又动了动身体,改变了一下坐姿。忽然,他的手一暖,苍把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苍把他的手握得很紧,手指稍稍用力,像是想帮助他压抑住飙升的不安定。
已拉开幕的舞台中央,身穿深蓝色古式长袍的胡琴大师坐在椅子上,低眉扬弓拉奏出婉约悠扬的曲调,与苍的手温一起抚平他的情绪。他回握苍的手,浮荡扰动的心思慢慢沈淀下来。后来他知道这首曲子叫做“二泉映月”,是很有名的胡琴曲目。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比较回稳,苍减轻了施力,但没有放开,维持着松松握住他手的姿势没有动。
中场休息时,苍陪他离开厅内,没有问他怎么回事,苍问的是:
“下半场你要不要继续听?”
袭灭天来注视苍,没有开口。
“下半场有我很喜欢的曲目。”苍淡淡说。
于是最后他们还是回到了音乐厅内,继续听完下半场节目。下半场,袭灭天来比较能适应这样的环境,没有再借助琴师的手温来安定自己的情绪。
音乐会的音量对袭灭天来来说太大了点,尤其是诠释激昂的旋律时,不过他还能忍受,没有抬起手来摀住耳朵。之中有一首从小提琴协奏曲改编的胡琴曲“梁祝”便是苍说喜欢的那首,交响乐团伴奏,由那位胡琴大师与一个穿白衣的年轻胡琴师对奏,胡琴大师拉二胡,年轻胡琴师则拉中胡,诠释一对由同窗渐生情愫而终至生死以付的男女,琴音如在对话,殷殷切切,韵味无穷。但是袭灭天来微感意外,因为他以为苍不会喜欢这样描绘感情的曲子,他觉得苍偏好的,是那种道意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悠淡曲调。
所以说,他所认知、了解的只是一部分的苍,就像苍所看到的,也仅是片面的他而已。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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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5 章
从音乐厅出来时,苍淡淡问他:“你觉得还可以吧?”
“有些曲子还算好听。”
“我是指……这样的体验。”
袭灭天来回头瞥向落后他一步的苍,只见苍紫灰色的眼睛泛出淡淡的温润笑意,依然平和而自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别来这种场合了。”苍的口吻跟之前同样平和清淡,袭灭天来想起苍的手的触感,温温的,干干润润的,一种很稳定的感觉,就像苍说话的语调,就像苍的人。他望了苍好一会儿,才开口慢慢说:
“再说吧!”
三十一、古琴交流会
那次的音乐会总体来说,给袭灭天来的感觉还算不坏,虽然他还是不可能会喜欢音乐厅那样的环境,但音乐演奏本身确实有打动他的地方。当天晚上他回到家,就上网购买了那位胡琴大师的“梁祝”胡琴CD。而拥挤人群给他的局促感与焦躁感,在尝试过这样的经验之后,似乎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他甚至已经在想,如果下次再去这种场合的话,他要怎么在之前调整神经的敏锐度。对于任何动物来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习惯的。
当然,他之所以觉得能够忍受,也许是因为他的琴师在身边的缘故。他所熟悉、习惯、喜欢的生物在旁,或许发挥了安定的功用。这跟有些人类孩童去到陌生、差异很大的环境,总是要带着自己心爱的毛巾被或玩具熊才能感到安心的情况,也许有点类似。
周二袭灭天来去古琴协会时,苍跟他聊起星期日去看的音乐会,连带谈起音乐厅、歌剧院等等场所。几十年来,袭灭天来看过不同地方的表演专用建筑,其中也有非常具有特色而很难忘记的。不过之前他总认为那跟他完全没有关系,自然也就不会特别关心。
苍提起某个国家的著名歌剧院,里面的音乐演奏厅在设计上对于声音的回响、反射等等用了很多心思。例如演奏厅空间比例使得声音回响时间恰好是两秒,据说这是音响建筑学上认定的最佳数值。还有舞台上方设置了数个像是甜甜圈一样的声音反射圈,说是能让演奏者实时听到自己的演奏,对于演奏质量更能掌握。
“也许哪一天有机会去看看。”苍淡淡说。
袭灭天来曾经到过苍说的那个国家,看见过那座歌剧院的实体建筑,就外观上来说确实极具特色也很美丽,但他没有进去过就是了,不清楚里面长什么样子。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搞那么多花样。”
苍抿嘴笑:“在这些方面搞花样还不坏吧!尽管规模差很多,不过琴亭的设计,应该也隐含了不少音响建筑学的原理,虽然很可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说到琴亭,他们也好一阵子没去了。
“星期天下午在琴亭有交流会,要不要来看看?”苍说:“跟那种正式演奏会很不一样,你可以听听看别人现场弹古琴是什么感觉。”
袭灭天来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因为他有点不想又有点想。他确实想现场听听看其他琴师演奏古琴,又觉得一堆琴师在那边交流,他一个狼人跑来伙什么伙。
“虽然参加的大多是在古琴协会出入的琴师,但也会有琴师的亲朋好友之类的,气氛很轻松很随性。你考虑看看。”苍说。
袭灭天来心想,他现在也算是某琴师的亲友团成员吗?
“下午两点开始,通常五点左右结束,这段时间你随时到都可以。”苍补充说明。
袭灭天来瞅着苍好半天,才开口说:“今天晚点走,等人都散了,我想去琴亭。”
苍回视他,淡淡笑说:“好。”
于是他们继续闲散地弹琴听琴聊天。快十点半时,古琴协会已经整片静悄悄,除了苍这间琴室、前厅跟走廊,其余地方灯都灭了。
“走吧!”苍抱起古琴,沿着安静的长廊往后面去,袭灭天来跟在苍后面,维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走着,苍忽然开口说:“你有时心里想事情会直接说出来,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不过……”语尾稍微拉长之后停顿下来。
袭灭天来没有开口追问苍未竟的话语,只见苍稍稍回头,瞥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继续说:“我老觉得你一直想跟我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
苍没有说也许那只是错觉、想象。苍的口吻很淡,却也很定。
苍停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有什么顾虑是能够从我这边排除的,也许你可以试着提出来。”
袭灭天来仍然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们来到琴亭前,苍伸手推门,琴亭的镂花扇门发出“呀”的声音被推开,苍抱着古琴跨入门坎进去,袭灭天来站在门外,忽然开口沉声说:
“我的顾虑,是你不可能排除的。”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他们分属不同物种的事实。
在幽黑琴亭中央落坐的苍望着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
☆
雷梦娜渐渐习惯异度游戏公司的环境,开始会自个儿满公司溜达,但唯独有个地方,是大狗绝对不踏入的,那就是袭灭天来的专用办公室。雷梦娜甚至会在经过那间办公室门口时,特地绕大圈尽可能避开。对大狗来说,那是凶猛狼人的领土,是不可以贸然侵犯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可是对于不明究里的异度公司人类员工来说,他们觉得是老大因为不明原因被大狗嫌弃了。
“会不会是因为老大吃狗肉?人家说狗狗闻得出来吃狗肉的人的气味。”冷醉说。
依然闷声不吭的赦生投去不太高兴的眼光,不是针对冷醉,而是如果袭灭天来真的是因为吃狗肉而被雷梦娜嫌弃的话,那他也要一起唾弃的意思。不过他也很清楚地感觉得到,自己的狗狗对袭灭天来是畏惧而不是讨厌,他不觉得雷梦娜会害怕吃狗肉的人。
冷醉跟着又说:“不过我想不可能啦!老大他在公司根本什么都不吃,我想他一定是那种超龟毛、超挑食的人,应该不会去吃狗肉的啦!”
“说不定老大在入我们这行之前是干特种部队的,杀过人哦!没看他对各种形式的战斗好像都很清楚,简直像亲眼看到过似的。听说动物对那种死亡气息很敏感的。”常被袭灭天来挑毛病的风流子说。
“嗯,有可能,气质有像。”冷醉说。这话题引起众人兴趣,于是富有想象力的讨论继续下去,掺杂了很多从电影上看来的东西。他们老大在公司几近不吃不喝也没见休息,却可以精神十足地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这种惊人的耐力,还有那看上去就像是长年锻炼的身材,以及不合群、独来独往、喜欢耍孤僻的习性等等,都被认为是符合此项猜测的左证。
窝在自己办公室的袭灭天来听着同事们胡乱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有点想咬人。不过那其中也有很中肯的说法,那就是他对于人类各种形式的争斗确实很有概念,大大小小,从徒手到用刀用枪甚至是更残虐的武器,想尽办法以最有效的方式去杀害自己的同类。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因为他看到过。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人类社会的某个混乱时期见过不少战争、动乱,就算不是亲眼看到当时的景况,也看过之后的惨状。人类既然对同类都如此残酷无情,甚至可以暴虐冷血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又怎能指望这种生物对非我族类有什么包容力与同理心?
当然人类之中也有所谓的好人,这袭灭天来也知道,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不相信人性。即使是好人,在非常情境下也很可能禁不起考验。忽然想起某琴师,他瞄了一眼搁在桌上的内部人物设定集,不用翻到那一页,脑子里也能清晰地浮现游戏中的琴师模样。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他客观判断苍的本质真的如此,还是他主观地一厢情愿想去相信,总觉得……苍不是他以前所理解、认为的一般人……
他打断自己的思绪。
不要去试炼对方的人性。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去想些有的没的。他们现在的相处很愉快,这样就够了。袭灭天来面对着计算机屏幕,视线焦点却落在某个不存在的空间。
“反正就是老大跟雷梦娜没缘,说那么多干嘛?”关于袭灭天来可能是特种部队成员的揣测八卦中,黄泉吊命突然开口丢了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几乎要肃然起敬了,没想到看起来最像喜欢用拳头解决事情的黄泉吊命竟然会发表这么感性的言词,连当事者的袭灭天来听到都微感意外。
黄泉吊命对袭灭天来很心服,他总觉得以他的脾气,不可能再遇到比袭灭天来更适合他的上司。他嘴上是不会去说,只是会很听不得别人批评他老大就是了。在现今的社会里,他是属于忠诚度很高的那种人。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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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6 章
这时在整个公司里绕过一圈巡视完毕的雷梦娜回到这间办公室,睁着圆眼睛这边看看那边望望,似乎心情不错地对着大家摇尾巴。
☆
天气在不稳定的震荡中愈来愈热,周四端午节放假一天,政府将周五调整为弹性放假,于是连放四天。袭灭天来像以往的许多连假一样,在家里执行大规模清洁工作。虽然这些事以实际需求而言并不必要,也没办法以狼形的躯体去做,但他骨子里真的很喜欢做这些,喜欢打扫整理的过程,并不只是注重清洁工作的成果而已。一面放音乐一面劳动,这样的生活片段很充实。他想起戒神老者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跟他一起住,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会自动自发把居住环境弄得干干净净,都不用叫,却又不到真正有洁癖那种惹厌的地步。那时的他,对于老是要收拾老者丢在大桌子上的脏碗盘拿去洗诸如此类的事情经常感到不满不耐烦。回想起来,也不过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在他已经不会去计较这些的现在,老者早化成风中之尘,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家里打扫完毕,他把床单枕头套都拆下来准备拿去洗。天热,要不了两三天他就会闻到寝具有很明显的狼味。狼人的嗅觉固然比人类强得多,不过与狼人相近程度上仅次于人类的动物──狼相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截。生活习惯上狼人跟狼也有很大差异,就好像袭灭天来并不会觉得他的狼窝里要有浓浓的狼味才感到安心满意,他不认为自己是以气味来划定地盘的物种,虽然赦生的狗可能以为他是。
他拉开抽屉,看见买来却一直没用的两个紫灰色枕头套,他把枕头套拎起来,注视了片刻,然后连同另四个颜色深浅不同的灰色枕头套一起扔到床上去。枕头套买来就是要用,管它是不是紫的!
他先把枕头与枕头套推到一边,利落地套好保洁垫与床单,然后为枕头一一套上枕头套。颜色不尽相同但是差别也不太大的枕头堆成一堆,最后装的紫灰色枕头理所当然是在枕头迭罗汉的最上面。人形的狼人瞪视着自己窝里的枕头堆,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把两个紫灰色枕头拨下来,用四个灰色枕头压住。
那天下午他按照苍上回教他的办法,把两个粽子热来当点心,烧肉粽闻起来是挺香,虽然觉得软软黏黏的糯米在狼嘴里的口感超奇怪,好在狼肚子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
接近黄昏时异常闷热,没有风,大灰狼有点懒洋洋的,虽然不累,大狼还是找了块空地板侧躺下去,让狼躯从擦得发亮的光滑地板吸取凉意。大狼躺了一会儿,先是耳朵动了动,又是尾巴摆了一下,然后忽然起来,晃到卧房去。大狼把头伸到床上,用鼻子顶开灰色枕头,叼了一个紫灰色枕头回到客厅那块空地,躺下去。跟刚刚不同的是,这会儿狼脑袋可是垫着个紫灰色枕头。灰色大狼从鼻子呼了口气,阖上眼睛,慢慢等待夜晚来临。今天深夜,也许他会想要去哪里吹吹风也说不定。
☆
周日下午,袭灭大狼在家里耗到下午两点,终究还是化成人形,穿上跟平常去上班差不多的装束,开车出门。他没有打电话跟苍说他要去古琴协会,心想到了那里,如果觉得交流会的气氛他不喜欢的话就走,当作他自始至终没去过。
他刚把车子转下古琴协会那条路,就看到庄院的院子里停了好些车,院子停不下,有些车子停在外面。他找了个靠近路口的位置把车停好,一下车,很明显地感觉到古琴协会的气氛不同平常。大概是某位琴师刚演奏结束,初夏午后的山间庄院传出鼓掌谈笑的声音。
袭灭天来站立了一会儿,到底是挪动步伐进去里面。前厅照旧没有人,来到长廊,愉快交谈的声音更清楚,夹杂着零星乐声,不只是古琴,还有别的乐器,好像在试音一样随手弹奏出几个音。现在应该是个空档,没有人在正式演奏曲子。
他来到后面,琴亭四面的诸多扇门有三面各开了一两扇,里面显然很热闹,也有人就站在门外往里面望。他走过去,从镂花扇门望进去,琴亭中围坐了二十几个人,苍正在和人说话。
苍旁边那个红头发、相貌俊秀正派的人说:“我都多久没吹了。”
“你都已经带来了不是?”苍笑说。
红发青年笑了一下,弯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形的布套,布套里面是一枝笛子。
“你还真要来?”另个相貌堂堂的金发青年瞪眼:“我可不跟你们搅和!反正我什么都没带。”
“我可以帮你借。”苍说着,向旁边坐着的一位胡琴师打了声商量,借来胡琴,拿去给金发青年。
“你真是有够烦人的,过了十几年也没什么改进!都是赭杉,非要拉我来这里找你。”金发青年抱怨着,却还是接过了胡琴,然后继续碎碎念:“毕业之后我就没再碰过胡琴,你真觉得我能拉出什么可以入耳的东西?”
“那唯一一首古琴、胡琴、笛子合奏的曲子很简单不是?你没问题的。”
“你是说那首哦……”
被称作赭杉的红发青年笑说:“那时在国乐社,你不还拿锯琴来演奏过?”
“像鬼哭一样。”
这时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扬声说:“苍老师,你们好了吗?大家都在等着看你们演出哦!”
苍淡淡说:“嗯,我先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高中时期同在国乐社的同学,这位是赭杉军,这位是金鎏影。他们现在没怎么碰这些乐器,可能有些生疏,我们就当老同学叙旧献丑了。”
在场众人热烈鼓掌,有人说开心就好,要苍的两位高中同学不用感觉拘束
苍把自己的古琴从旁边的琴桌抱过去在中央的琴桌上放好,端整坐下,淡淡说:
“这首曲子叫做《烛山幽影》,是我们高中时期国乐社演出过的曲目。”
可想而知,那不会是什么高深复杂的大曲。
金鎏影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好,赭杉军则拿着笛子站在另一侧。苍把双手摆在琴上,开始拨奏出有力而规律的曲调,音符简单,指法不复杂,没有古琴曲常有的细碎琴音,以难度来说当属最初阶,但是调子很好听,跟众多古琴曲比起来算是非常通俗易听,旋律清楚,应该很适合学校社团拿来当作演出曲目。如今的苍弹起来,似乎怀念往日年少时光的意味比较重。
奏得一段,赭杉军吹起悠扬的笛音,如同像是山间飞鸟的鸣叫,掠过山谷,然后消散。古琴是主调,重复着主旋律,然后胡琴拉奏出小段音调,确实有种深山幽魂的感觉。笛子的片段不多,中间一段与古琴的合奏却让整首曲子为之一亮,清幽悠扬的笛声与沉稳的铮铮古琴声很合。
袭灭天来看到苍长长的眼尾弯起,勾曳出愉悦的笑意。那种欢快的心情,不会亚于以开心大笑来表现的高兴。苍看了看他两位老同学,嘴角勾起。袭灭天来知道,以苍来说那已经是很大程度的笑容了。这场表演算不上什么专业完美的演出,胡琴与笛子都只是点缀,可是合奏的人都很愉快,这种情绪感染了观众,从在场人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苍与他的老同学回溯旧日美好时光的仪式,自在随兴,一起怀念共有的回忆,于是观众也分享了这份回顾的幸福感。
在扇门外聆听的狼人在曲终的掌声中不引人注意地悄悄走开,回到车子上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开车离开。他没办法理清自己的心情,并不是觉得难受什么的,勉强形容起来也许只能说是空。从认识苍以来,他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彼此的根本差异,然而,却在这一次他才真正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不同于苍所属物种的存在。人类的世界他进不去,也不该想要进去,他应该跟过去一样,对于人类的一切,当个疏离的旁观者就好。
他回到家,下午的后半段,屋子里很闷热。他把钥匙丢在钥匙盘,关上门,走过去打开落地窗,没有风,空气凝滞黏腻,天际云层很厚,也许将会下一场大雨。他拉拢窗帘,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后就维持着人形,在沙发后面这几天他常常化狼休息纳凉的那块空地躺了下来。穿着黑色单薄衣裤的灰发男人静静躺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扔在地上的紫灰色枕头拉过来,侧身抱在双臂间,闭上眼睛。
三十二、伪摊牌
“哥,你恍神哦!”周一早上的家庭早餐会上,翠山行这么对苍说。
苍抬眸望去一眼。
翠山行说:“是不是昨晚喝多了?你到你们学校的好不好?我想那里应该有。”苍在玄宗大学附设书店买东西享有教职员优惠折扣,因此如果可能的话,什么书啊、文具啊,家里的人都尽量叫苍去那里买。
翠山行递来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上面写了一个法文书名。苍接下小纸片,默默收进口袋里。昨天,金鎏影也是说他恍神。
昨天下午,跟高中社团的老同学游玩性质地合奏了当年的曲目,结束的时候,他从镂花扇门的间隙中不经意望见灰发黑衣的身影从一排屋子转角处消失不见。等他回神,金鎏影不高兴地说,跟你说话都没在听啊?我问你要坐谁的车?你这个不开车的原始人!赭杉军在一旁默默笑,说东西收一收我们走吧!赭杉应该也发觉他走神,只是没有问而已。
他们是要一起去参加晚上的寿宴,主角是当年高中国乐社的指导老师,也是赭杉军与金鎏影的班导师——慕少艾,今天是他六十大寿。据说当初阿赭跟阿金这两人会加入国乐社,完全是被刚接手国乐社的慕老师拐进去的。本身擅长弹铁筝的慕老师说,要振兴当时几乎快要倒社的国乐社,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些相貌体面的学生进去,没里子也有面子。当时谁也弄不清慕老师到底是说笑还是认真的。不管怎么说,国乐社是被慕老师带得欣欣向荣,后来成为大社团。
阿赭阿金他们那班是第三类组,慕少艾老师就是教生物学的。不过后来阿赭阿金都没有走生物相关的路,阿赭现在是高科技公司的高阶工程师,阿金大学念心理学,后来出国念了企管,现在在金融业很有成就。
晚上寿宴参加的人很多,跨越好几届的学生,摆了好几桌。慕老师没什么变,依然精神爽飒,谈吐风趣,满场子跟学生喝酒,开心得很。苍意外看到那天音乐会跟胡琴大师对奏的白衣年轻人,似乎也是他学弟,同个高中国乐社出来的,比苍他们晚了好几届就是了。现场气氛高昂愉快,是说有慕老师在,想要不这样也难。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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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7 章
周一早上苍家众兄弟姊妹吃完早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还不需要出门的苍慢吞吞地收拾桌子。弹古琴的手基本上来说不适合干什么活,但是收洗碗盘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工作。他们家实行轮流洗碗的制度,今天刚好轮到他,于是他站在厨房水槽前,用翠山行指定的肥皂洗碗。手里慢条斯理地动着,脑子也没闲着。
不去想袭灭天来的事也太违背常情了,而他这个人向来顺其自然,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凝神思索。
那天袭灭天来说,他的顾虑,是他不可能排除的。这等于承认了两件事:第一、袭灭天来确实有话想对他说。第二、袭灭天来确实有顾忌,所以没说出口。
然后,昨天袭灭天来明明去了古琴交流会,却又悄悄离开,连个照面也不跟他打一下。还有之前的种种……虽然这些事情加起来,可能的答案也未必只有一个,不过……
苍把手里的碗冲了第N遍水,心想他明天或许该跟袭灭天来谈谈,如果那家伙没有耍闷不来古琴协会的话。话说回来,就算那人搞自闭闹失踪,总是有别的办法。
他也知道自己跟袭灭天来相处的方式与其他朋友不同,虽然跟每个人相处都不可能全然相同,但是他之于袭灭天来特别不同,也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而然发展成他们现在的模式,是朋友,是同伴,也是知音。他们对彼此所知不多,却相交很深。袭灭天来不曾问过他的工作、家人、过去这种种,可是却对他这个人似乎很了解。而他,除了袭灭天来的工作之外,对于那个人几乎是一无所知,可是,他觉得他对袭灭天来应该确实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果然是天下最奥妙的事物。所谓情份,往往都在朦胧模糊中慢慢建立累积。有的时候,随着了解渐深而疏远。也有的时候,愈加了解彼此,情谊会愈形醇厚。
苍并不是会去苦恼他与袭灭天来之间的交情属于何款类型的那种人。基本上,苦恼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问题来了,尽力解决便是。他从来不做多余的怀疑与自我质疑,矛盾与摇摆都远远不是他的调性,挣扎还偶尔有那么一点。有时他这种个性会无端招人怨恨,但即使如此,他通常的反应也是无动于衷,所以有些人觉得他这个人表面温和,骨子里其实很冰山。他自己并不觉得这种形容贴切,不过他也无意反驳就是了。
苍把碗盘洗完,洗了洗手,擦干,泡了杯茶拿到客厅慢慢喝,坐了一会儿,他带着剩下的半杯茶上楼去,坐在他的琴桌前,为那首“流”谱出更长的曲调。
☆
周二晚上八点整,袭灭天来抵达古琴协会。他跟以往一样径自穿过前厅走过长廊来到苍的琴室。琴室依然透出昏黄的灯光与静谧的琴声,苍正在弹的是“鸥鹭忘机”,他隐隐感觉似乎跟他曾经听过的有哪里不同。
袭灭天来敲门进去,苍没有理他,依然低眉弹琴。他也没有坐下,就这么站着以稍微俯视的角度凝视苍弹琴的样子。最后的琴音余韵散尽时,苍收回了手,轻轻放下,然后慢慢抬眼看他。当苍慢慢开口说:“我们谈谈,不是平常的闲聊。”时,他并不感到意外。如果说苍对他的阴阳怪气始终毫无反应那才更叫他郁闷不解吧!
他沉默了片刻,问:“你想去哪里?”
“你是问我一号秘境还是二号秘境吗?”苍淡淡说:“我们去我上次说要带你去的地方好了,我问了路线。”
袭灭天来没有说什么,而他的沉默通常会被苍认定是默认同意。苍很快收好琴,跟他一起离开了古琴协会。路上,苍除了告诉他要去的地方往哪个方向、路线怎么走之外,没有多说任何别的话。苍说的地方在南面郊区某座山的后山,走一段高速公路很快就能到。那座山前山有庙宇、游乐区、茶座之类的地方,假日人潮不少,挺热闹,但是后山就没什么人烟,比较少人去,尤其在这种非假日的晚上,路灯设置得很稀疏的山路上除了袭灭天来的休旅车之外没有别的车。
“就是那座凉亭。”苍说。
山路前面转角有一小片伸出山谷方向的舌地,建有一座凉亭,晚上看起来黑幽幽的,从那里应该也看不到什么夜景。袭灭天来把车子停在凉亭旁边的空地,这里确实不算特别,但是很安静,而且这个时间从市中心开车过来还不用半小时。
“很久以前我跟同学来过这里煮火锅。”苍下车之后说:“这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变。”
车灯熄掉之后,这一段路没什么光害,最近的路灯也有相当距离,因此抬起头来便能清楚看到许多星星。从亿万光年远道而来的冷光,在流动的空气后闪烁。
“今晚天气不错。”苍没有把古琴带下车,径自走入凉亭,往山谷方向的天空望去。一弯银色新月图画一样挂在天际,几乎像是故事书中的景幕。
袭灭天来瞥了车子后座的古琴一眼,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他也不觉得苍是要来这里弹古琴给他听的。忽然想,莫非……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摊牌?
苍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袭灭天来随后也进入凉亭,隔着石桌坐在苍对面。
“放心,我无意逼问你不愿意说的事情,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苍开口淡淡说:“你心底有很重要的话想对我说,对不对?”
袭灭天来注视着黑暗中苍平静的双眼,然后承认:“对。”
“你想说,但是你有顾忌,所以你下不了决心告诉我,是吗?”
“不是。”
“不是?”
“我不是下不了决心告诉你,我是决定了不告诉你。”袭灭天来沉声说。
苍闭上嘴,沉默地望着他。
“决定不说并不能让想说的意念减轻,所以我仍然想。”
“你说过,你的顾忌是我无能为力排除的。”苍轻声说。
“嗯。”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苍稍稍撇过了头,说:“还是……告诉我为什么就等于说出你不能说的内容了?”
袭灭天来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总之,因为我在乎,所以我决定不说。很矛盾的是,也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想说。无论如何,就是这样了。”
苍凝望了他几秒钟,然后微微垂下眼帘,似在思索。
袭灭天来说:“我很喜欢我们相处的感觉,我不想毁掉这一切,所以你别再问了。”也许可说是几许沧桑的狼人,平静坦然地说出心中的想法。虽然霸道,却很诚实。这两天他想了很多,心已定。就像他说的,他在乎他们之间的情谊,所以这样就好。在还能够维持时,就尽可能让这样的美好延续下去。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永恒,一切都会变,很多东西,如果能够让它长久一点,便已万分不易。
苍抬眼望他。第一次觉得,琴师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也有出现迷惘表情的时候。
“我们就继续维持现状吧!”袭灭天来淡淡说。
苍沉默了半晌,慢慢开口说:“你的这一面,几乎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袭灭天来微微勾了勾嘴角:“觉得很难欺负是吗?”
苍淡淡笑了起来:“是啊,忽然间很有强势的气魄。”
又率直又扑朔,彷佛清楚却又像一团谜,似乎是,兼具沧桑与纯真的灵魂。
苍慢慢说:“所以,你仍然会每周二到古琴协会找我,有机会的话你仍会带我去你的某号秘境,而如果我想的话也可以拉你去做这做那的,是不是?”
“对。”
“这样好吗?”苍轻声说:“对你而言。”
“这样就够了。”袭灭天来淡淡说。
苍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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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8 章
那天晚上,他们在凉亭里吹了一会儿夜风,后来袭灭天来还是把苍的古琴从车上拿下来交给苍。
“今天是我的古琴日。”他说。
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不知道身为你的琴师,有没有罢工的权利?”
“你不弹我也拿你没辙。”
“可是你会不高兴。”
“我当然会不高兴。”
苍噗地笑了出来:“有时觉得你实在直接得很可爱。”
袭灭天来差点想翻白眼:“能不能别用可爱这两个字形容?”绝对年龄超过七十岁的狼人,怎么说都不适合这个形容词。
苍把古琴拿出来,放在石桌上,然后说:“这桌子太高了。”
“要不你坐桌上吧!”袭灭天来说,虽然那张折迭式琴桌明明就在他车上。他经常想起苍坐在他们公司会议桌上弹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幕景象情有独钟,却老没机会实现他的野望。
苍看了他一眼,很干脆地挪到石桌上盘腿坐好,把古琴架在腿上。苍面向仍然坐在凳子上、于是位置比他低了一截的袭灭天来,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你?”
“总觉得这样好奇怪,比我们两个都坐在桌上更奇怪。”
“这桌子这么小,你一个人坐刚刚好。”
“我当然不是要你也坐上来。”苍抿嘴笑:“这样你的耳朵位置更靠近古琴,说不定听起来感觉会不一样。”苍说着,一面调整腿上古琴的摆放。
似乎是想培养一下情绪,苍沉默下来,只用手轻轻抚过琴弦,没有拨动。安静了一会儿,袭灭天来忽然开口低声说:
“其实我很喜欢上次那种感觉,坐在会议桌上,你弹我听。”
“是吗?”苍轻轻说。
“嗯。”
“那有机会你再带我去吧!”苍轻声说着,手指挑动琴弦,低眉垂目弹奏出已趋定调的“天波”。
三十三、“我的”
周五那天,异度游戏公司的员工中午就在说晚上要去一家新开的保龄球馆打保龄球。风流子与麝姬都放弃了成人约会参与,就连黄泉吊命也点头愿意参加。没意外的是,他们老大袭灭天来说什么也还是很酷地摇头不肯去,不过却很大方地说放他们下午四点就可以下班走人。
赦生一开始表示不去,在冷醉再三游说下,才闷闷说出:
“跟我哥约了打篮球。”
“赦生的哥哥?那找他一起去嘛!人多热闹,更好玩啊!”
赦生看了看雷梦娜,冷醉马上会意,说:“你可以先把雷梦娜送回家啊!到时在保龄球馆碰面就行了。”
好不容易赦生点头,于是冷醉打电话去保龄球馆预约球道,他们去的时间比较早,所以馆方接受预约,否则周五晚上与周六日基本上是不接受预约的。
于是乎,下午四点一到,除了当家主事的袭灭天来之外,异度公司所有的员工包括雷梦娜统统跑光了。走的时候,冷醉没忘探头进来跟袭灭天来说一声:“老大,那我们去打球啰!”
袭灭天来瞄去一眼,没有吭声,心想到时万一工作赶不上进度,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厉害!无论如何,他是满享受整个公司冷清清就他一个人的感觉,四周变得很安静,于是计算机与空调运转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这样的环境下,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今晚应该不可能有人跑来用手指敲他们公司的玻璃门。
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伸手把一直都搁在桌上的人物设定稿拿过来,随手一翻,厚厚的本子就在琴师的图面摊开,因为他老是翻到这一页的缘故。图面上是一张全身设定图,身着紫色系繁复服饰、梳着讲究发型的琴师手里抱着琴,那张琴是画成古琴最常见的“仲尼式”,他一直都还在挣扎要不要叫月漩涡那小子把古琴的样式给改了。旁边则是琴师的大头图,虽然是电玩动画人物,但跟苍的肖似度已经高到不可能误认了。他凝视着图,心想要不要告知苍一声,虽然他并不认为他的琴师会介意这种事。他把画册阖起来,摆在旁边继续工作。上千条的支线故事设定,完全定案的还不到一半,他还有得忙。
袭灭天来继续钻研绕得像线球似的故事谜团,不觉时光匆匆溜走,转眼又来到狼人偏爱的晚上。他不经意瞄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如镜,又圆又大,今天大概是农历十五还是十六吧!他初次听到苍的琴声,就是在这样的月夜。
虽然明知道今晚楼下不会再传来飘渺的琴音,他还是离开座位,来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探头出去望着那轮光中有影的明月。喉头似乎有微微蠢动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在狼人数量还算多的时代,是不是在这样的夜晚,那些如今已成尘烟的狼人们也像狼群一样引月嗥叫?如今,整个族群只剩下他一个,有一天,当他要离开这世上时,他要毫不在乎地把躯壳留下?还是设法让自己彻底消失,不留一点痕迹?以狼人来说他还年轻,应该还不需要去考虑身后事,但话说回来,他注定要孤独地走,没有同类能为他送终。他想到人类名著“美丽新世界”中“野人”,心想哪一天他要死去时,他应该会比较想让自己尸骨无存,就当他从来不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他来过这一遭,自己认为值得就够了。思路至此,他很自然地想到苍——唯一真正走入他心中的人类。
在他死去之前,苍应该早就已经先离开了人世,更在那之前,他们应该已经分散很久很久了。而在苍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古怪、谜样的“人”被他当作知音?
晒着月亮的狼人懒洋洋地以人形趴在窗框上,任凭思绪化成夜风中的灰狼,奔驰于山谷,在崖边长嗥,滚过草原,攀越雪地,气流梳理光亮的毛皮,月下的影子,始终孤寂。
☆
快九点时,袭灭天来收拾东西离开公司,有点漫无目的地开车往市郊的方向去。陪伴像是毒瘾,愈有人陪,愈需要人陪,所以不能让自己太习惯。他正这么想着,就像是要跟他作对一样,手机突然响了,听铃声就知道苍打来的。他想防范自己陷入有人陪伴的惯性,可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可是他被扰乱得很愉快,这是真的。
“喂?”
“我刚下课,想找你去走走。”苍口吻平常而自然地说。
“你在哪里?”
“其实离你不太远,隔几条街而已。嗯?你还在公司吧?”
袭灭天来没有说自己已经离开公司甚至快离开市区了,只问:“哪条路?地址?”
苍告诉了他,果然离他们公司只有四条街远而已。
“我在大楼门口等你?”
“大概要十五分钟吧!”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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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49 章
“好。”苍说。
于是完全没有任何挣扎与考虑地,袭灭天来把车子掉头开回市区,准备去接他的琴师。他告诉自己,反正迟早有一天是要分离的,所以还在一起相处时,放任一点也不为过吧!
苍说的地方是离他们公司不太远的一栋金融大楼,那条路上有很多银行、投顾公司之类的。他刚看到苍的时候,觉得眼前一晃,苍穿了件紫灰色的休闲棉质衬衫,颜色跟他的枕头套非常近似,当然也跟之前苍借过他的手帕很相近。
察觉他瞥来的眼光有点奇怪,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问:“怎么?沾到东西了吗?”
“没。……快上来。”袭灭天来把目光移回正前方,阻止自己把苍直接想成人形枕头。
苍从从容容地把古琴放在后座,然后上车。
“你今天带哪张琴?”袭灭天来问。
“怒沧琴。”
“啧,预谋。”
苍笑出声音:“等会儿去买瓦斯罐吧!我想去一号秘境泡茶。”
“你当我这是观光旅游团,行程随便你选啦?”
“要不你决定也可以,我只是提议。”
袭灭天来沉默了两秒钟,说:“还是去那里吧!”他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开车上,苍周二带他去的凉亭不算的话,坪顶是距离市区最近的秘境。
他们路上在一家自行车用品店买到了迷你炉用的瓦斯罐,然后就一路往坪顶去。车子停好之后,袭灭天来像上次那样,先把琴桌琴凳搬上去,再回来拿其他东西跟苍一起上去。才一阵子没来,夏季的野草生长得更加茂盛了。
“这草会割人,跟紧点,别割到手了。”对待自己的琴师──尤其是那双手──十分仔细的狼人走在前面,不忘叮嘱。
苍没有说什么,维持着半步到一步的距离跟着袭灭天来穿过斜坡爬上去。好不容易上到坪顶,把东西都安顿好,然后终于能席地坐下来好好欣赏月色。
“今天的月亮很美。”苍仰头望着天空说。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琴声,那天晚上的月亮就是像现在这样。”袭灭天来淡淡说。
苍转头看他,轻轻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
苍把目光移回天上的月亮,说:“据说月亮潮汐会影响人们很多很多方面,情绪、灵感,诸如此类。”
“你有特别感觉么?我猜一定没有。”袭灭天来说,他觉得苍的情绪太稳定了,应该没有那么明显的起起伏伏。
苍轻轻笑:“没特别留意过。你呢?你自己觉得你受月亮潮汐影响吗?”
“有。”袭灭天来承认。
“嗯?”
“而且很明显。”
“是吗?”苍说,并不是怀疑,只是一个平静的响应而已。
袭灭天来没有继续说什么,此时此刻,在圆润的满月下,他很想很想从这人形的躯壳解放出意识中的那匹狼,照理说这样的渴望会让他感到焦躁,但很奇妙的,即使没在弹琴,琴师的陪伴仍然让他的心思安定下来,于是他能够静静地品尝自己的想望。他吹着风,轻轻闭上眼。
“在想什么?”
“我想躺下来。”他慢慢睁眼,淡淡说:“躺下来看月亮感觉不一样。”
于是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来,躺下来观望与坐着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从人眼望去的感觉一定也跟狼眼望去不一样。上一次,在荒地以狼的双眼去看这世界,已经是遥远不可追的往事。忘了确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从戒神老者死后,他再也不曾在自家以外的地方解放过狼形。如今想来,与其说是谨慎,或许,他怕的是自己会上瘾,会深深迷恋在月光下让夜风梳理灰狼毛皮的感觉不可自拔。
“你现在看到的月亮,像什么?”苍淡淡问。
“月亮就是月亮,只是感觉不同。”袭灭天来说着,目光移到苍紫灰色的眼眸,忽然觉得,苍的眼睛来就像天上的星星,感觉接近只是错觉,他们的距离其实很遥远,很遥远。
苍看了看他,也要学他那样躺下来,他却伸手拦住了苍。
“喂!你的手怎么可随便在这种砂石地上乱枕?”袭灭天来瞪眼。
“没那么严重吧?”苍忍不住笑,然后伸手把他另只手拉开,说:“那你的手借我。”
袭灭天来心底隐隐一动,还没开口,苍已经躺了下来,头就枕在他上臂靠近肩窝处,柔软的发稍摩擦到他的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痒感觉。苍的肩膀略为碰触到他的身侧,呼吸与脉搏透过体腔的细微振动传递给他,生命的象征,温热、鲜活、没有任何其他事物能够取代的生命。他好想,就这样,把这个活生生的躯体抱入怀中,仅仅是单纯的拥抱。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
他没有动。
“真的不一样。”苍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这么说。
袭灭天来没有吭声,他躯体深处的扰动完全没有反应到他的表象。肩臂承载的重量带来无法形容的充实感,几许温暖、几许柔软、几许满足。忽然想到,赦生那小子搂着雷梦娜那只大狗时,是不是多少就像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不会对其他人这样。”苍忽然说。
“你是说不会这样欺负别人吗?”
“对。”
“还对!”
苍轻声笑。
“好像回到小时候,做很多举动都是随心所欲,很直接,很单纯,很自然,也不用顾虑是否会让你感觉不对,我认为你不会觉得怎样,我对你的判断有没有错?”
“没。”他轻声回答,在他的感觉,确实是苍爱怎样就怎样,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对劲的。他忽然想,莫非正因为他们不是同类,才更是如此?因为不是相同物种,所以反而没有既定的期待与预设。在私的方面,他对人类说实在了解有限,他不曾跟人类如此往来过,所以他也无从比较他与苍的关系是否特别奇妙。但苍呢?在苍的感觉,他们之间究竟像什么?是否苍虽然不知道真相,却直觉感觉到他们的差异,反而更没有一般人与人之间的顾忌与矜持?
“你呢?你会这样对待其他人吗?”苍淡淡问。
“不会。”袭灭天来干脆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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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0 章
苍沉默下来,很久都没有开口。他们就这样躺在砂砾地上,凝望无边无际的夜空,与镶嵌在夜幕顶端的月亮。
“躺这这里很凉快。”苍说:“我会想睡觉。”
“不准睡,我告诉你。”
“我还没弹琴给你听。如果我今天不想弹的话怎么办?”
“不想弹就算了。”袭灭天来说。
“真的?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琴师?”
袭灭天来没有再说什么,他早已开始查觉,苍对他的意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超越了单单是琴师的身份。固执地想去定义苍之于他到底算什么也许没有意义,因为这世上,也许存在文字语言的分类无法界定的感情。
“其实我没有不想弹,只是我更想睡而已。”苍说:“我只要躺着,不用几分钟就会睡着了。”
袭灭天来微微晃了晃被苍枕住的那只手,说:“那起来泡茶吧!我去取水。”
苍坐起身来,袭灭天来也站起来,沉默地拍掉身上的沙土,然后走过去从背包拿出不锈钢壶,敏捷迅速地离开坪顶。
☆
袭灭天来回到坪顶时,苍已经坐在琴桌前,除了一壶水,袭灭天来还从车上拿来了另张更轻便、稳固性较低的折迭凳,那是他后来买的,这样他才可以坐在与苍同等水平高度的位置看苍弹琴。他把不锈钢水壶放在接了瓦斯罐的迷你炉头上时,苍说:
“等等再烧水,先来弹一曲吧!”现在月光正好,晚一点,月亮移位,感觉又会不同了。
他把折迭凳放在琴桌前方,面对苍坐下。
“你希望我弹哪首?还是没意见?”苍轻轻抚过琴弦,垂着眼帘如此问道。
“潇湘水云。”他说。
苍抬眼望他,眼眸里似乎有什么话语。
与其说他是想听这首琴曲,也许更贴切的说法是他想看苍弹奏这首琴曲的指法,那些轻轻重重的揉弦,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联想。
苍淡淡嗯了一声,袭灭天来忽然说:“我至今都还没听你弹过广陵散。”
“跟你在一起时很难会想到要弹那首。”苍淡淡说。
“改天好了。”袭灭天来说,他也不觉得此时此刻的气氛合适,也许月色黯淡的晚上,会比较切合“广陵散”的曲意。
苍低眉垂目不语,这是苍弹琴前培养情绪的简单仪式。然后苍拨揉琴弦,弹奏出朦胧飘渺的“潇湘水云”,暧昧不明的旋律盘回出古琴特有的氛围,很难在记忆中成形,却又不是没留下印象。
“这首曲子不太平易近人。”结束之后,苍移到旁边地上开始烧水准备泡茶时,淡淡这么说。
“好像也没有什么真的平易近人的古琴曲。”也跟着移过去的袭灭天来停了一下,说:“你上次跟你同学合奏的那首例外。”
苍望向他,没有开口。
“我那天有去。”袭灭天来承认:“去了一下子就走了。”
“你不喜欢那气氛?”
“我觉得格格不入。”
苍淡淡唔了一声,斟酌着说:“所以……你以后应该不会想来古琴交流会?”
“嗯。”
“那音乐会呢?”
“还可以继续尝试吧!”
苍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还是习惯我们两个人,音乐会虽然有一大堆人在场,就某种意义上,我们等于还是独处,因为周围的人跟我们都不认识,没有关联。”
“以前,我都是独来独往。”
“现在多了一个琴师?”苍淡淡笑。
袭灭天来望着苍,原本要继续说的话突然都消失无踪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展开另个话题:“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我们公司最新开发的游戏中,有一个古琴师的角色,借用了你的样子。”
苍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把目光移到冒烟的水壶,隐隐笑说:“虽然不好跟你讨取肖像授权费,不过我是不是能看看把我画成什么样子?”
“像妖怪。”他冲口说。
苍抿嘴笑:“妖怪很好啊!你看聊斋里面的妖怪多是长得很体面的。”
袭灭天来闭上嘴,他突然想,像自己这样匪夷所思的生物,对人类来说,他才是妖怪吧!相对漫长的寿命,在人与狼之间极端变换的外貌。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在人类的世界中,便是妖怪般的存在。他不曾想过,原来,他就是所谓的妖怪。
“怎么了?”苍说:“如果现阶段还不方便给我看就算了,总之别把我画丑了就是。”
他没有开口,他在思考妖怪的问题。
“游戏里的古琴师有什么样的故事?”苍一面把滚开的水倾入装了茶叶的茶壶一面淡淡问。
“他是重要谜题的钥匙,出现的次数很少,没有太着墨于他的故事。设定中,他是来自某个国度硕果仅存的一个,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与他关系太密切的人。”
“好孤单的感觉。”苍把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苍拿起自己那杯茶慢慢喝,说:“在这个游戏中,没有古琴师的知音吗?”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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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1 章
“没有。”
“所以,我们幸运多了。”苍轻轻放下茶杯。
三十四、七分之二点五
袭灭天来在凌晨半夜回到自家,淋浴的同时,回想苍今天晚上的所有举动与言语,觉得苍应该还是有受到月亮潮汐影响的,只是不是很明显罢了。
送苍回家时,苍半睡半醒地跟他说话,讲到今晚的会面,苍说,虽然也明白他们相识以前,他也是这么好好地一个人过来了,但既然已经认识了,只要想到周五晚上他一个人待在公司里加班,就觉得应该把他拉出来走走。
“照你这样说,你是同情我的孤单吗?”他这么淡淡问。
“同情你所以欺负你吗?”苍低低笑了一声,然后说:“不,就是想找你出来而已。”
他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也感觉得出来,苍喜欢跟他在一起,就像他喜欢跟苍在一起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拉你去做这做那的,只不过考虑到你的适应性,我现在还算很收敛。”苍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混地说。
“原来这叫很收敛?”袭灭天来轻哼一声:“那么不收敛的话又是怎样?”
苍低声笑。
“以后我们周五也碰面吧!”苍说梦话似地丢出这么一句。
他握着方向盘瞥向似乎已经睡着的苍,只听苍继续说:“反正我上课的地方离你公司很近,看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接我。如果周六我们家里没有远游计划的话,就可以混晚一点,如果周六有事,那就早一点结束。你觉得怎么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苦苦踩着理智的煞车,严格控制着自己想望中与苍有关的一切,可是,苍完全没有这些顾忌。苍拉着他,对他说,我们,再往前一步吧!嗯?
也许他不用这样克制自己,到了终会来的那一天,干脆离开就是了,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度,离开这片土地,离开苍的人生。就算那时会在灵魂划出难以痊愈的伤口,又如何?时间不会回头,生命只有一次,他们能在一起的日子只会慢慢减少不会增多。在一切结束之前,他能抓住什么?
“……我去接你吧!”他说。一个礼拜七天,从此以后将有两个晚上他们会见面。
苍始终没有真正睡去,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车子过隧道的时候,苍说:“有一天,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
苍的语调如在梦中,所说的也是一个很美丽的梦想,也许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他想到过去数十载的岁月里,自己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的回忆碎片。在轮船上瞭望愈来愈远的陆地,在火车上浏览飞驰的景物,在飞机上俯瞰渐渐变小的地图。他想起更久更久以前,他随着戒神老者徒步走过的漫长旅程,翻过的山丘,穿过的森林。
水柱从他头顶落下,他用人形的双手抹过脸,然后关掉水龙头。水声停了之后,屋子里好静,远远机车飙过的声音突兀得很刺耳,甚至残余的水从排水孔流入水管的声音都显得如此清晰。他围上大毛巾,离开浴室,从来没发觉,他住的地方如此安静。
他坐在沙发上,头发上的水不断滴湿沙发的皮革,他望着空白的电视屏幕好一会儿,然后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广告的声音赶走了宁静,他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
周六一整天,除了一早准备今天的一顿餐食,袭灭天来都以灰狼的样子在家里晃,音响全天候开着,六张不同性质的音乐CD反复播放。他想看书,又不想变成人形,于是虚耗着光阴,心想晚点再说,等他甘愿一点再来看最近网购的小说。大狼腹部贴在地板上散热,室内好几个电风扇摆来摆去吹动带着黏滞感的空气。
趴在地上巴着枕头的大狼想着心事,想到一个问题。戒神老者捡到他的时候已经太老,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跟他这头小狼嬉戏,所以他不曾知道像电视动物节目中,狼群蹭来蹭去玩耍的感觉是什么。他记忆中,最大限度只有严冬里两只化狼的一老一小狼人蜷着躯体靠在一起取暖。既然狼形是他最放松的姿态,那为什么他不会想要抱抱雷梦娜?他一点没有想过希望雷梦娜来蹭他舔他。他对雷梦娜一点兴趣也没有,比他同事那些人类对这只大狗冷漠得多。不说雷梦娜,他对狼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他不曾想过要去接近这种动物。为什么他想要的是去磨蹭身为人类的苍?为什么他想要的是狼形的自己与人类的琴师靠近接触?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答案。他的心灵,怎么说还是跟人类最为接近,即使这也是他无法信任人类的原因,因为他比任何其他动物更能懂得人类的自私与残酷。
戒神老者还在的时候,他从不觉得老者对人类特别有兴趣,他觉得老者很淡然漠然地生活在人类的世界,虽然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但是老者似乎不曾对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产生过热情。现在他想,也许那只是因为他不曾了解过老者的全面,他遇到老者时,老者已经太老,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事。他回想老者说过的种种,觉得老者似乎对于人类其实也有无法描述清楚的复杂情感。
除了那些传说故事,数量一直有限的狼人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与遗迹。他对狼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整体性格并不清楚,但从老者甚至从他自己的想法来看,也许狼人天生相信,尘归尘,土归土。他们这种与万物格格不入的物种,游历过世间,像一缕轻烟消失就好。如果曾经深深爱过什么,或许便不枉。一首诗、一本书、一幅画、一段乐曲、一种生活、一个故事、一处地方、或是……一个人。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听铃声不是苍打来的。思绪被打断的大狼不高兴地从鼻子喷气,不想理会,任凭铃声响了一阵之后停止。大狼用狼爪把枕头扒过来一点,把狼颈压在上面,想到这枕头套在地上磨了几天,该换了。正想着,手机又响了,大狼仍然不理会。等手机第三度响起,袭灭天来才开始觉得这通电话可能真的是要找他的,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就是了。好吧!等等顺便看书好了。他化成人形,去房间接通手机,没料到陌生的号码传来的竟然是苍的声音。
“袭灭天来,你在忙?打扰到你的话很抱歉。”苍淡淡说。
“没,我只是不知道是你打来的。”他坦白说,他很不想对自己承认,可是苍这通电话几乎是立刻让他的情绪从深灰变得明亮了一点。
“我也猜你可能是看到不认识的号码不想接,所以多打了几次。”苍说:“我是想问,我手机是不是掉在你车上了?我刚才发现找不到”
“我去看看,等会儿回你电话。”
“你就打我现在打给你的这个号码,这是我家的电话。”
袭灭天来切断通讯,穿上衣裤,抓了钥匙离开家门到地下停车场去,很轻易就在前座脚踏垫上找到苍的手机。停车场收讯不好,他回到家之后,回拨刚才的号码打电话给苍。
“找到了,在我车上。”
“那就好。”
“你急着要吗?”
“不急,不过你想拿给我的话我也不反对。”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们家这一带就有个地方很适合黄昏的时候去乘凉,弹琴应该也不错。”苍隐隐笑说:“正想说有机会带你去,这样就二比二了。”
“哼,你赢不了的,我还多的是地方没带你去。”
“很远吗?”
“如果很远,你就不想去吗?”他淡淡反问。
“我是在想要不要准备睡袋。”
“拜托!”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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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2 章
“话不能这样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没办法熬夜。”苍说:“而且要去的话,我要事先跟我弟弟妹妹们商量把家庭日往后挪。”
“如果有一天,我想带你去的地方真的很远很远,没办法一两天来回呢?”他低沉着声音,平静地问。
“我不是说了,希望有一天能一起去旅行?”
“原来不是梦话吗?”他低声笑。
“是不是梦话,那要看你。”苍淡淡说。
于是他沉默了,苍说得没错,苍看透了什么,即使不是最终的答案,也是他心中某部份的真实。他不说的,苍没有追问,却很显然不是没有想法。他想起苍听他叙述游戏中琴师设定的眼神,苍隐隐明白了什么,不全面,却也不是不着边际,然而苍不动声色。这样的苍也许对他来说是危险的,可是如果苍不是这样的苍,他还会如此明知不该却仍然执意让自己愈来愈陷入吗?
不该,而为之。任性的痛快。
“我明天去找你。”他闭上眼睛说:“把手机拿给你。”
“我都在家,你随时来都行。”苍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毫不掩饰。
于是,星期天他们又将见面。之前他们偶尔也会在周日一起出去做这做那的,像是订作琴桌、像是去听音乐会,非平常的活动。这天是没有约好的,他们不一定会见面,也不一定不会。袭灭天来把手机放下,他把苍的手机拿起来,关机,在桌上跟他的手机放在一起。忽然想不起来,以前的周末假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而,在不认识他之前,苍又都在做些什么?他用手指轻轻抚触苍的手机,微微出神。
☆
隔天袭灭天来下午五点半左右到达苍家,他才刚把车子在苍家门口停下,后面巷子口转进来一辆车,没有从他车子旁边绕过去,却在他后面停了下来。袭灭天来从后照镜看到后面那辆中古厢型车的驾驶是个绿头发的秀气年轻人,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苍的弟弟?他把车子往前开了一点,只见那辆车转弯把车尾开进去骑楼停在苍家前面。
绿发年轻人下车走过来,从他半敞的车窗对他说:“请问……你是来找我哥的吗?我叫翠山行,苍的大弟。”
他别扭地点点头。
翠山行露出笑容:“真巧。要不要进来坐?外面好热,我弄杯冰茶给你好不好?”
“……不用了。”
“哦,你跟我哥约好了是吧?那我去叫他赶快出来。”
他点点头。
翠山行转身跑去门开进屋里,他听到翠山行扬声叫说:
“大哥,你朋友来了,在门口等你。”
门没关,于是他把兄弟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苍问翠山行怎么这么早回来,翠山行说,图书馆冷气坏了,闷得要死,所以他就跑回来了。
“哥,你应该不回来吃晚饭吧?”
“嗯。”
“我晚点再去带阿商跟小九,我自己随便弄点东西吃就得了,这么热,我想吃水果餐,反正冰箱里还好多水果。”
一会儿苍背着古琴、带了个冷水壶出来,上车的时候说:“我们现在去,应该来得及看夕阳,那地方通常天黑了就没什么人了。”
苍说的地方是他们家不太远的地方的一座小山,从登山步道走上去,一般人也只要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山顶。这地方因为外围没有什么别的好玩,也没有商家店面,论景色也不算出色,所以通常都是附近的居民去爬山健行,外来游客不多。袭灭天来替苍背琴,对他来说这完全不算什么。上山的时候,沿路陆续遇到下山的零星健行客,有老夫妇、带着小孩的父母、结伴而行的年轻人。苍说,步道有好几条,下山时他们可以从另一条下去,也可以走原路回去。
快到山顶时,苍拉他离开步道路径,弯入旁边的支道。其实不是真正的路,只是可以走过去的树林间隙而已。穿过光线开始变暗的林间,来到一处很浅的突地,面前毫无阻碍,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城市上空的夕阳渐渐下沉。
“这里没办法弹琴,但是欣赏黄昏不错。”苍淡淡笑说:“要弹琴,晚点我们上去山顶。”
袭灭天来凝视着金黄夕照下苍的侧脸,突然好想好想……触碰末梢与光融合的发丝……抚摸温暖的皮肤……用力把活生生的个体拥入怀里感受自己以外的心跳……如果他将之吞噬撕裂,他就再也不会为这样的欲望煎熬……
他移开视线,到现在,他对苍仍然存在杀戮的心思。他只是不会让自己这么做,并不是打消了这种念头。他不会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想要这么做?
“嗯?”苍瞥向他,眼光微微疑问。苍察觉得出他的异样。
“苍……”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怎么了?”
“……我想摸你的头发。”
苍的眼神透出微微的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平静,点头淡淡说:“好。”
苍仍然面对着逐渐变幻的落日,轻轻闭起眼睛。袭灭天来举起手,忽然觉得很陌生,这只完全看不出跟人类有任何不同的手,是自己的手吗?他轻轻地,慢慢地,抚摸苍的头发,触感很柔软,就是跟无机质的纤维不同。他感觉得到头发下的体温与血流涌动。他的手往后,小指边缘轻轻擦过苍的耳壳。苍微微歪头,说:“好痒。”苍平和的声音带着轻轻的笑意,苍信任他,即使他知道苍觉得他的要求奇怪。
“我没有摸过人的头发。”他低声说,轻轻放下了手。
苍慢慢睁眼,在愈来愈黯淡的光照下望向他,眼神似乎有点迷离。
苍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开口说:“老实说,我曾经想过……你是不是喜欢同性,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又不像是那样,至少跟我认知的似乎不同。于是我后来想,人与人之间有些感情与感觉也许无法定义,不能分类。我想,也许是我不懂。”
“你不懂,但是你不讨厌吗?”
“你觉得我讨厌吗?”
他摇头。
“我连自己对你是怎样的喜欢可能都说不清楚了。”苍淡淡笑。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苍。
“说朋友,也是。知音,也是。同伴,也是。可是,好像又不仅如此。”
“无法定义,不能分类。”他复诵苍刚刚说的话。
“或许吧!”
他再度举起手来,这次他没有先问,而慢慢轻轻地用指尖抚摸苍的眉、太阳穴,往下到颧骨、脸旁。他垂下手,低声说: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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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3 章
“现在我知道,你的脸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苍望着他,然后在黯淡的残照下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们上去吧!天快黑了。”
“我的举动让你感觉不舒服?”
苍抬眼看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不,是让我有些混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苍摇摇头,没有解释,然后转身往步道路径走去,继续往山顶的方向走。
三十五、狼人算不如老天算
那天在黑漆漆的小山坡上,苍弹奏“天波”的时候似乎流露出些许情绪波动,但在琴曲结束之前就已经回复平稳,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后来他们摸黑下山,苍把袭灭天来拉去一家北方馆子吃晚餐,于是袭灭天来又再度打破了他自己的纪录——第一次吃牛肉卷饼。是不难吃,虽说他刚咬下去就反射性地把饼皮里面包着的大蒜立刻给吐出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喝到小米粥,心想这淡得要命、半点油水也没有的稀汤水到底有啥好吃的?吃过晚餐之后他像以往一样送苍回去,从头到尾两人说的话都十分稀松平常。
经过那小小的震荡,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回到了“正常状态”,即使起了什么变化,也尚在连狼人都还无法察觉的阶段。
周一,袭灭天来照例头一个到公司,他刚坐下来打开计算机没多久,赦生就带着雷梦娜进办公室来了。他没理会,自顾自地操作鼠标检阅电子邮件信箱里的邮件,一方面敏锐的耳朵无可避免地听到雷梦娜走动时狗爪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两年前他跟九祸说要把公司原本装潢铺的地毯全给拆了,因为他的鼻子实在忍受不了地毯久了之后累积的气味。当时九祸看他一眼,说:“你过敏?”他啧了一声将错就错地没有否认,就当是这样好了。总之那次公司花钱请了工人把办公室里的地毯全拆掉,改铺容易清理的硬质塑料地板。
雷梦娜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然后在他专用办公室门口稍远的地方停下,隔了点距离伸长狗脖子向里面张望。袭灭天来抬眼瞥去,见雷梦娜吐着舌头对着他摇尾巴,很明显的讨好表情。他本来不想理这只大狗,念头一转,他抬起头来,伸出左手勾了勾食指,说:“过来。”
雷梦娜咧着嘴,一脸高兴的表情,以更大的幅度来回摇尾巴望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是想完全确定狼人真的是邀请的意思。然后大狗庄重优雅地走过来,在他计算机椅旁的地上一屁股坐下。
教得满好的一只大狗。他想。
袭灭天来伸出手来轻轻抓了抓大狗下巴的毛皮,又顺着毛摸了一下大狗的脑袋,狗毛摸起来有点干,相较之下苍的头发摸起来比较柔润,但是当然也不只是这样的差别而已。触摸苍与抚摸雷梦娜很明显感觉完全不一样,可是他却无法理清究竟是怎样的不同。他多少知道触碰对于人类的意义与对其他动物的不同。人类对于触碰这回事给予了太多各式各样的涵义,于是在文明的人类社会里,很多时候触碰没有办法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行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但即使是严重欠缺社交历练的他也清楚,对人类,至少现今社会上的人类来说,抚摸,除了某些特定关系之外,并不是一个寻常的举动。
雷梦娜的喉咙发出咕哝声,显然对自己与狼人此时此刻的友好感到很满意。在大狗有意蹭上来舔他之前,袭灭天来地轻拍了一下大狗的头,说:“去吧!”
雷梦娜注视着他好一会儿,确认狼人真的是这个意思,然后屁股离地,站起来晃悠晃悠地出去了,走时还回头看了他一下,大概是说下次再过来看你的意思。
袭灭天来目送大狗走开,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
周二晚上,袭灭天来照例去古琴协会报到,苍像以前一样弹琴、喝茶、跟他聊天,似乎没有任何不同,起码从苍一贯平静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送苍回去时,也记不清是从哪个话题聊起,聊着聊着不经意说到“与众不同”这一点。
“你想说却决定不说的事,应该跟这个形容词脱不了关系吧?”苍淡淡这么说。若无其事地忽然出招似乎是苍的作风。
“嗯。”袭灭天来承认。
“你是否认为那是你的原罪?也许这么说并不十分恰当,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袭灭天来沉默了很久,他是明白苍的意思没错,事实上他还很讶异苍用了“原罪”这个词。他低声说:“这么说也没有错。因为这所谓的原罪,我无法相信任何人。”
苍沉默了一会儿,静静说:“你说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吧!”
他闭着嘴没有否认,他也没办法否认。
“所以,就某种观点来说,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我的原罪。”
袭灭天来瞥向苍:“怎么说?”
“因为我是所谓的众其中一份子,所以对你而言我也是不可信赖的。”苍平淡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顺着下来就得到这样的结论。”
他想开口反驳,却没办法说出不这个字,因为确实是的,对他来说,苍是人类,这成了他无法相信苍的根柢理由,跟苍本身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没有真正的关系。除了戒神老者耳提面命的叮嘱,人类对于不同于一般的存在是怎样残忍恶劣的态度,直接的、间接的,他见得太多了。那些所见所闻落成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挤身于人类社会的孤独灵魂。
苍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而他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一直到苍要下车时,他终于开口说:
“你刚才说的我无法反驳,但这并不表示对我来说你不特别。”
苍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下头,轻声应了声:“嗯。”
苍把古琴搬下车之后,忽然从开敞的车窗对他说:
“我不想装作一点都不在意你决定隐瞒到底的事,但你放心,我不会追问。我想,你特意告诉你隐瞒了某件事是有你的用意,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
他没有开口,只是目送着苍进入家门。他不想欺骗苍,所以他对苍承认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事。但如果有一天,当真相撕裂开来时,他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隐瞒跟欺骗之间,差异有多少?他并不迟钝,所以他感觉得出来苍愈来愈在意他。在意就想了解,就会深思,就会产生愈多疑问,就会想寻求解答,这是常情。他是否要继续任性下去?或者……他该开始从他这一边拉远彼此的距离?
那天晚上袭灭天来洗过澡,围着大毛巾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看电视。他已经先化成狼形抖过毛,所以头发的湿度不是太高,用毛巾擦其实没什么用处。气象报告说有个台风极可能来袭,这台风旋转方向与大多数台风不同,是顺时针转动,所以恐怕会有更强大的破坏力。依照台风的行进路径,最快周四就会发布警报。他想起久远以前经历过的大风雪,想起冰冷的雪花狠狠刮在狼鼻子上发痛的感觉,然后他想到苍。
他同时拥有人类与狼的表象,可是他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狼,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的归属。他把手抬起来,五指张开。他凝视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出神,想起抚摸苍的感觉。没有毛皮包覆的人形外表触觉比狼形时更敏锐,人类应该也是,对于人类来说,对于触摸,也许比拥有毛皮的动物更敏感得多。如果他顺遂自己的想望,把苍当枕头一样抱在怀里,那会是什么感觉?对苍而言那又是什么感觉?他忽然放下手,猛地打断自己的思绪。
他带着无名的愠怒霍然站起身来,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狠狠摔在沙发上,大步走进浴室,拿起吹风机把长发残余的水气吹干。
☆
台风比预报的脚步慢了些,在周五那天才报到,气象局说这台风已经变成超级强烈台风,影响这城市最大的时段会在晚上八点到十二点左右,呼吁大家务必严防强风豪雨可能带来的灾情。几乎各地的地方政府都在昨晚或是今天一大早宣布了停止上班上课。
袭灭天来在家里消磨平白多出来的一天台风假,有些漫不经心地拿着遥控器转换电视台。他本来想稍微开点窗户透气,但风势真的不小,即使只有一点缝隙,雨水也会打进来,他只好把窗子都关了开空调。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隔音良好,听不太到风雨声,划出一方风雨宁静的假象。为了方便看书看电视用计算机,他从起床之后就一直以人形活动,在静态活动之间的空档,他把衣服洗了,暂时晾在浴室里,地板经他仔细擦过两遍,简直称得上一尘不染。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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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4 章
傍晚风雨转大,待在屋里可以清楚听到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袭灭天来在房间里玩计算机游戏,玩到一半忽然跳电,计算机屏幕一下子黑掉又重新启动。他不高兴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丢下计算机站起来离开房间要去厨房喝水。他才刚走出去,手机响了,于是他又返回房间把桌上的手机抓起来看,是苍打来的。
“喂?”他接通手机,把自己的声音送过去。
“还是说一声,晚上取消。”
“废话。”
苍笑,问他那边情况如何。
“没怎样,你们家那里还好吧?”
“现在还好。”苍淡淡说。
简单讲了几句之后,他切断通讯,去厨房喝了大量的水。他对玩计算机游戏失去了兴致,于是用真空管音响放出喜欢的音乐,拣了本很厚的悬疑小说窝在沙发上看。风雨愈来愈大,不过对这栋坚固的新式大楼没什么影响,唯一的差别是狂风暴雨打在窗子上的声音变得更响亮。
看书很容易杀时间,等他看完那本大部头小说已经凌晨一点了,台风眼该已掠过这城市而将渐渐远离。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新闻报导,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似乎产生了许多灾情,淹水、坍方、桥断、屋毁、死伤……他对电视屏幕上的景象无动于衷,就他的经验,人类自己造成的人祸往往比这种天灾更加悲惨。他把电视关掉,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把电视打开,在几个新闻台之间转来转去,然后他看到一则报导,说苍他们家那个区域也有灾情。
他想打电话过去,可是现在是半夜。应该不会有事才对,他这么说服自己。他进去房间上网继续浏览网络新闻,相关报导说的内容都差不多,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他心不在焉地胡乱点阅网页,了无睡意。凌晨三点多,他返回客厅看了一部口碑不错的黑帮电影。早上五点半,风雨已远,天也亮了。他把窗子都打开,望出去街道上除了一些断落的树枝、凌乱的垃圾之外没见到什么太异常的景象。
他弄了顿蔬菜烤肉大餐给自己,一面吃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明明闲闲待在家里没事,为什么非要维持着人形跟自己过不去?想是这样想,可是他仍然没有化成狼形享用他的大餐。
吃完东西,他把烤盘洗干净,然后断断续续在客厅转了起码几十圈。磨到早上七点,他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苍。苍的手机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然后跳到语音信箱。他切断通讯,不高兴地瞪着手机,一会儿,苍回拨了。
“喂?”
“抱歉,刚才没接到。”
“你们家还好吧?”
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有点状况。”
“怎么回事?淹水?”
“不是,二楼有个窗户被吹倒下来,结果风灌进来,屋顶有点被吹坏。”
听起来满糟的,好像远远不只是“有点状况”而已。
“一楼有点漏,不过还好。”苍继续说,语调很平淡,但以他对苍的了解,这不表示情况不严重。
袭灭天来挣扎了一会儿,问:“你的琴呢?”
电话那头,苍轻轻笑了起来:“现在是有点伤脑筋。”
“我去找你。”
“嗯?现在路上交通状况应该不太好吧?你开车过来有点危险。”
“这你不用替我担心。”
“这样吗?”苍静静说:“那好吧!小心点。”
于是袭灭天来穿上一身黑色的外出服与鞋袜,开车出门。有些路段淹水,有些路口交通号志故障,有些地方倾倒的行道树还没清理,是不太好走,所以他花了平常两倍的时间才到达苍家。从苍家屋子前面望去似乎没什么变化,看不太出灾情。他把车子靠边停好,坐在车子里打电话给苍。
“你进来好吗?我弟弟妹妹他们都不在。”苍说。
他转头从车窗望见拿着手机的苍把门打开,站在门口。苍看起来干净整洁,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他下车,万分别扭地走过去。
苍让开请他进去,于是他在视察灾区的状况下首度造访苍家。只见一楼远离楼梯的地方塞了好些显然原来不在此处的格柜、椅子、行李箱、纸箱、计算机等大件物品,楼梯口则围满了沙包与抹布,阶梯上还满是雨水的痕迹。茶几、饭桌与沙发上整整齐齐堆放着许多书本、CD以及装在纸盒子里的杂物,眼力非常好的袭灭天来瞄见那些书之中有一两本他们公司发行的游戏攻略集,他没吭气。
苍的脸看起来有点疲累,紫灰色的眼睛有明显的困倦,比平常显得更细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阴影,大概是一宿没睡。苍说现在二楼不能住人,三妹与四弟暂时去朋友家,而他见过的翠山行把两个小的送去亲戚家暂时寄住,晚点会回来。
“既然你来了,古琴先寄放你那里吧!这屋子需要大修。”苍说:“你等一下把两张琴都带回去,还有我的琴桌琴凳。”
“你的手?”他注意到苍手上有一道浮凸起来的伤痕。
苍淡淡说:“刮伤而已,没什么,消过毒了。”又说:“琴现在放在我弟房间,他那间的窗子也有点渗水,你过来帮我搬到你车上吧!”
袭灭天来跟着苍进去一楼的一个房间取琴,原本应该很整洁的房间里现在堆放了很多东西,看起来难免有些杂乱。
“你怎么不也找个朋友家避难?”
“我不太喜欢住别人家。”苍淡淡说。
“龟毛。”
苍淡淡笑。
他们一起把两张古琴还有苍的琴桌琴凳都搬到休旅车上。
“你吃过东西了吗?”他问,虽然他一天只吃一餐,但他很清楚人类所谓规律良好的饮食习惯是一天早中晚三餐。
“还没。”
“上车。”他说。
苍看了看他,说:“等我一下。”苍返回屋子里拿了手机皮夹跟钥匙,锁好家门过来,一上车就把椅背放平躺着休息,显然是真累了。
开车的时候,袭灭天来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没办法睡,要应付天灾。”苍闭着眼睛说。
“哼,还真伟大。”
苍轻声笑,声音有点含糊。
不出几分钟,苍就没声没息地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瞄了苍的睡容一眼,在些微挣扎中把车子驶离了这个区域,穿过隧道进入城市的中心地带,一路往北。随着车子行进,苍的呼吸声渐渐由浅转深,进入更深层的睡眠状态。
等一个红灯时,他把苍的左手拉过来,检视那个很长但并不严重的伤痕。苍毫无反应,手松松软软地任他抓着,显然睡得很熟。他把苍的手举高一点,微微低下头用舌尖轻轻舔舐那道伤,就像他曾经以狼形的表象舔舐自己的伤口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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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5 章
放下苍的手的同时,他忽然想、好想,带苍回去,带回自己的窝。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强烈得如此莫名。
要任性?还是理性?
对他来说,选择似乎总是偏向其中一边。
三十六、狼窝的客人
有时候,有些事情只能说是天意,这一点,袭灭天来也是在漫长的生命旅程中慢慢体会到的。正当他在内心的矛盾不断冲突中一路往回家的路驾驶时,苍的手机响了。苍睡得沉,初时还没什么反应,直到手机响了好几声,才开始动了动,然后慢吞吞地摸出手机来接通。
“喂?……我跟朋友出去了。……嗯。……叔公都这么说了,你就跟阿商小九他们在那里住几天。……不用担心我。……好。……找两三家估价差不多吧!……到时你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会问的。……嗯,掰。”
苍切断通讯,半瞇着眼睛注视前方。从苍的说话内容,袭灭天来大概猜得出是翠山行打来的,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自然没有想要多问的念头。
“我们现在去哪儿?你家?”苍忽然望着前方的路这么问。
袭灭天来瞪去一眼,没有吭气,为啥苍这家伙老是一句话就戳中他的心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给了个延迟的确定答复:“嗯。”
然后他听到苍的笑声。
“笑什么你?”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安心吧?表示你不会拐了我的琴跑掉,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很冷。”他板着脸说。
苍动了动身子,把头靠在车窗边闭上眼睛,轻声说:“也好,我想把琴摆出来晾一晾。……谢谢你。”
“谢什么?”
“我猜你不会轻易让人去你家的。”
他闷了一会儿,终于说:“从没让人去过。还在考虑要不要破例。”
苍轻轻笑了笑,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静静说:“我很想去。”
苍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不再说什么,袭灭天来也没有吭声。路的前方,已经能够看得到他家那栋大楼。
☆
也许苍永远都不能体会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意义如何。袭灭天来拿钥匙打开自家大门时,心里这么想着。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这个地方会变得空荡荡,然后,将会进驻某个或某几个陌生人,也许苍会忘记,某个台风过后的周末早上,曾经踏入过他的王国。
苍抱着教学古琴安静站在他身后,怒沧琴则装在琴袋里背在他身上,搬来的琴桌琴凳暂时靠墙放在一边。
门推开的同时,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正进入一个新的领域。不管以后结局如何,他现在是真正有一个同伴,他想他不会后悔,即使最终是某种形式的毁灭。
袭灭天来先把怒沧琴放在沙发上,然后回到门外去把琴桌跟琴凳搬进去放在沙发后面那块空地,那是他常常化成狼形躺着纳凉的地方。苍站在门口,一直等他搬完琴桌琴凳才进门。苍进来时瞥了一眼放在玄关的置衣篓,没有发问也没有做出任何评语。
让袭灭天来自己微感意外的,他的心情出奇平静,没有预料中可能会有的躁动,想要化狼的念头也在能够轻易压抑控制的程度。
“你先把琴放在茶几上好了。”他把门关上,这么对苍说。屋子里很通风,打开凉风扇之后便不怎么热了,不过再过没几个小时就是燠热的中午,于是他还是打开客厅的空调,把落地窗、房门等都关上。
苍依言把教学用古琴仔细而妥当地放在茶几上,然后坦率地环顾四周。
“你家整理得很好,感觉很舒服。”
“随便坐。”袭灭天来说着,走过去打开冰箱,看有什么存粮可以招待他生平头一个客人。
苍弯身拉开琴袋的拉链,打开琴盒把怒沧琴取出来,绕过沙发把琴放在琴桌上,用手指爱惜地轻轻抚过琴弦。
“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保养一下琴弦。”苍说。
“随便你。”袭灭天来头也不回地从冰箱取出牛五花肉片、萝蔓、凯萨色拉酱等。
“要跟你借个小碟子装水。”苍在真空管音响前停下脚步,欣赏这套价值不斐的好东西,又说:
“等等放点音乐来听?”
“等会儿。”袭灭天来翻找了一下,递出一个大盘子,板着脸说:“没有小碟子。”
苍望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接过大盘子,没有吭声。
苍走回沙发前,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从琴袋里取出桃胶、海绵跟干布摆开,然后抓起海绵,走到开放式厨房的水槽边,袭灭天来正在洗萝蔓菜叶。
“让我弄点水。”苍把海绵伸过来下水龙头下整个淋湿,轻轻捏了下,挤出过多的水分,然后回到茶几前,将海绵放在盘子上,再把教学用琴从琴套里拿出来,放在膝上,准备擦弦。
“好像没告诉过你这张琴的名字。”
“没。哼,不会就叫无名吧?”
“也是有叫作无名的古琴,不过不是我这张。”苍说:“它叫玄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苍的语调里有种堪称温柔的细腻感情,在平常的言谈中难得显露,或许钟爱古琴的琴人对待自己的琴就是如此。也不只是琴人之于琴,这世上所有的动物都偏心,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总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好意,就像他现在,明明已经吃饱了,却还辛辛苦苦站在流理台前处理食物,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苍开始慢条斯理地保养琴弦,他则继续待在开放式厨房里调理凯萨色拉与香料烤牛肉片。
“好了,来吃你的早餐。”十来分钟之后,他把食物摆上餐桌。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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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6 章
“好,谢谢。”苍放下手里的海绵,走过来看着饭桌上豪放的餐点——装在木质大色拉盆的萝蔓色拉以及直接就用烤盘上桌的香料烤牛五花肉片——附带一根叉子。
“你早餐都吃这么好吗?”苍看了许久,这么问道。他觉得苍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他有没有比较“正常”的早餐粮食。
“只有这些,爱吃不吃。”
苍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说:“你只拿了一根叉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袭灭天来板着脸说。
“唔,可是这份量看起来挺多。”
“还好吧?肉片很薄。”
“……我慢慢吃,谢了。”
他低低哼了一声,走过去打开真空管音响,别扭地把CD播放器里的古琴CD、梁祝都拿出来,换上古典音乐的片子。忽然很想转狼圈,他按捺下这个冲动,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苍慢吞吞吃着他准备的丰盛早餐,对他说:“无聊的话,要不要帮我擦琴弦?”
“才不要。”
苍轻声笑。
“你家房子怎么办?”他随口问。
“要找人来估价修理。”苍说:“我弟说他已经先问了一家,下午会去估价。”
“不可能两三天就解决吧?”
“少说也要半个月吧!如果不下雨是还好,下雨的话,我家就太潮湿了不适合安置古琴。我是想,如果两张琴都放你这儿,那学校上课我就暂时借别人的琴,私人教学则暂时用学生的琴。或者怒沧琴放你这儿,玄音我还是带回去。”
“哼,其实你是没办法习惯你的琴都不在身边吧?”他说。
苍笑了起来:“被你发现了。”
他不知为何心底动了一下,嘴上说:“随便你,反正我也没打算按件计酬跟你收保管费。”话出口的同时,他自己觉得这还真是人类味道十足的说法。
苍又笑,然后继续用叉子慢吞吞地吃那些食物,蔬菜本来是冷的还罢了,他实在搞不懂吃到肉片凉飕飕的有啥好吃的。不过不懂归不懂,他已经很习惯苍吃东西的速度。
他从茶几下面翻出一本探讨世界各地图腾的书本,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阅读。家里第一次有客人,可是出乎意料地他并不觉得局促,相反地,他心情还挺好。或许就像人类把喜欢的小猫小狗带回家,本来就不会感到不自在。这样的思维没有贬低他与苍之间情谊的成份,事实上,人类对宠物无私而纯粹的感情,是他少数认同的情操之一。
台风过后晴朗的阳光穿越落地窗铺洒室内,安闲悠扬的音乐透过真空管音响与高级喇叭在屋里盘旋,狼窝的主人轻松地坐在沙发上翻着书本,狼窝的客人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主人准备的早餐,而牵系彼此缘份的两张古琴分别静静躺在茶几上与长沙发后的琴桌上。此时此刻的景幕,也很可以成为诠释“和谐”此一词汇的名画。
除了中途跟他要过一杯水之外,苍很安静地吃着东西。吃完之后,苍把餐具放到厨房水槽里,站在那里观望了一下。
“放着就好。”他说。
“吃太饱了,好想睡。”苍说。
“你没吃饱还不是想睡?”
苍笑出声音,过来在长沙发上坐下,然后说:“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很想躺一下。”
“要躺就躺,没人拦着你。”
“借条凉被或毯子吧!”苍移动了下位置,在沙发上躺下来。
“没那种东西。”
苍看了看他,没说话。
“只有枕头。”他恶狠狠地丢出这句之后,突然间感到万分别扭,就好像他本来应该因为苍在他窝里所产生的别扭直到这一刻才都爆发出来。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借两个枕头来。”
袭灭天来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房间,下意识抓起紫灰色的那两个枕头,却又在迟疑半秒钟之后别扭地扔到一边,换拿了两个深灰色的枕头,从房门口往沙发上扔去。
“谢了。”苍接过两个枕头,把一个枕头垫在头下,然后抱着另个枕头,甜甜蜜蜜、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睡了。
苍没有直接说,可是苍的所有言行都表示出同样的意思——自在、安心。
袭灭天来站在房间门口好久都没有动也没有开口,然后他走过去,站在旁边俯视安安稳稳在他沙发上睡觉的苍。如果他现在能随心所欲化为狼形,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圆满吧!可是他当然不能够。
“你帮我用干布擦一下弦吧!”苍闭着眼睛咕哝。
“不要。”
“何必这么坚持抗拒?”
“我来擦包准断。”
苍含糊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蹲下身去,伸出手,轻轻抚摸苍的头发,很柔软滑顺的头发。他喜欢这种触感,还有做这样举动的心情。苍应该还没有真正睡着,就算睡着也应该还没有睡熟,可是苍没有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安静静让他抚摸。
你在想什么?他无声地问,你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没有道理会得到答案,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
“袭灭天来……”苍忽然开口低声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响应,手指仍然慢慢顺着苍的发缕。
“我发觉跟你相处不能想太多,想得愈多,就会愈混乱。”
“所以呢?”
“顺着感觉走就是。”苍低声说:“不去多想。”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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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7 章
“这样会不会太消极?”
“执意去界定原本就无法定义的东西是自讨苦吃,我刚好远远不是这种个性。”
“你确实不是。”
苍停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袭灭天来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时,苍忽然又开口说: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不是。”他说,但他否定的不是“特别”,而是“人”这个字,估计苍是不可能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做梦般的声音说:“我无法真正了解你,不过,你让我感觉很自在很安心。”
他以感觉体会到的,现在苍用言语明确告诉他。
“我知道。”他淡淡说。
“是吗?”苍低声应道,把脸往枕头埋得稍微深一些,让自己真正放逐在睡眠的国度里。他继续慢慢抚摸苍的头发,其实他更想做的是,用狼鼻子磨蹭苍洁净优美的耳壳、血色温润的脸颊,他几乎能想象得到苍抿嘴笑着边躲的样子,他想把狼脖子搁在苍的身上呼气,透过狼的毛皮去感受不同于自己的脉动与温度。
一会儿之后,苍真的睡着了。
他看见苍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那样微微颤动了一下,彷佛宣告正坠入一个梦境,在那个梦里,是否有他存在?他收回手,凝视苍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转身走进房间,以人形的表象倒在床上的枕头堆里。印象中,他几乎不曾以人形的躯体躺在他的狼窝里。灰白的长发落在他脸上,他没有拨开。他身体里面有一片流沙,把许许多多思绪往深处吸卷埋没。
他灵魂中的灰狼想被看见、被触碰、被感觉、甚至被理解,再强大的理智也阻断不了这样的渴望。会不会有一天,他宁愿以永远的失去换取一瞬的满足?他忽然又想起老者故事中的红发狼人,吞噬自己人类爱人的狼人,是为报复?为惩罚?还是……
他伸长手臂拉过一个紫灰色的枕头把脸埋进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三十七、暂时收容
以人形躯壳摊在房间床上的袭灭天来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可是他固执地不肯离开枕头窝。房间没开冷气,客厅开了空调,即使降低温度的气流从半敞的房门扩散进来,房间里仍然比客厅闷热许多,而他选择自虐。
他原本想,苍可能会睡很久,也许至少睡到下午。明明热得难受,但他继续执拗地赖在窝里不起来,也不知道这是跟谁赌气闹别扭。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敏锐的耳朵就听到沙发上的客人有了动静,也许是翻身。但接下来,在古典音乐的背景下,他听到轻轻挪动古琴的声音、碟子与茶几玻璃桌面相对运动的细微声响,于是他知道,苍醒了,而且起身接续之前保养琴弦的工作。
然后,他听到苍走动的声音,那一连串轻微的声音说明苍把琴桌上的怒沧琴也抱过去茶几上保养。他睁着眼睛,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觉跟随着琴师的一举一动,那份耐性就像是狩猎中潜伏观察猎物准备伺机行动的狼。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他又听到苍走动的声音,这回苍似乎来到真空管音响前面,站定不动。当苍关掉音响开关的那瞬间,他轻轻闭上眼睛。他无法描述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感受,他并不意外苍的举动,甚至觉得那与他的心思合拍,他可以预料到接下来苍会做什么。
他闭着眼,听到苍把一张琴轻轻放到琴桌上,坐下,小心挪动琴凳调整相对距离,他听到苍轻轻挑弦,微幅调整音准,从零落散逸的细碎琴音,他辨认出那是早先保养过琴弦的“玄音”而不是刚刚才保养的“怒沧”。
几分钟之后,古琴的弦音在空气中轻扬流动,他一点也不意外苍选择的是“鸥鹭忘机”,只是,他最初听苍弹奏此曲,怀疑苍是刻意在暗示他什么,但现在,他的想法不同了,他觉得苍是在与自己对话,而不是与他,是在提醒自己守住简单看待他们之间情谊的那条界线,一如他苦苦压抑住己身渴望的初衷。在某种层面上,苍与他是同一种生灵,不是不懂这世间的错综复杂,只是选择了保持纯粹,选择以简单的心情生活在这个世界。
“鸥鹭忘机”之后是似乎已趋定调的“天波”。琴音洗涤了空间里流动的空气,带来一种山雾水云的氛围,彷佛降低了周围的温度。他闭着眼睛,想起最初的圆月,以及短短数个月来许许多多的记忆片段。然后,苍弹了未完成的“流”。他忽然觉得,苍似乎也想告诉他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琴音歇止,床上的狼人睁开眼睛躺在窝里不动,外面的琴师似乎也安静不动,过了好一会儿,苍轻轻弹起“流水”。
沁凉的音韵似水漫流,彷佛一切都在漂浮。曾经,他觉得流水比拟的是大自然,即使投入弹奏者的心思,追求的也是天人合一,相对来说比较不带琴人自己的情绪,但是,当琴曲走到溪水滩流的段落,苍的琴音微微乱了,就像突来的骤风吹乱了水流的节奏。忽地微微一个促响,一根琴弦绷断,所有的声响都在这一刻静下来。
对专业琴师来说,断弦不是什么太不寻常的事,蚕丝制成的琴弦虽然韧性很好,但经历琴师的频繁拨挑,尤其比较细的弦难免会断。在相识这数个月之中,袭灭天来也曾看过苍的琴弦断过,看过苍自己慢条斯理地为古琴换弦。可是,为什么这次的断弦却让他莫名心乱起来?不知道静静坐在琴桌前的琴师,心情又是如何?
苍没有动静,显然没打算换弦,也许根本没有备用的琴弦也说不定。袭灭天来霍然起身,走出房间,看到琴师沉默地面对着弦断的古琴,似乎微微出神。
“你在发什么呆?”
“还是两张琴都放你这儿好了,反正要放暑假了,家里的课也得暂停。”苍淡淡说,但他知道苍刚刚在思索的事情绝对不是这个。
“如果你不觉得太占地方的话,最好就这样放着,用琴套盖着就可以。嫌占地方的话,就把一张琴收进琴箱里,最好能平放,床底下也可以。”苍继续平铺直述地说:“我等会儿要回去,下午修理房屋的人要来估价。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不用送我,省得来来回回的,浪费汽油又浪费时间。”
“然后呢?”
苍抬眼望向他。
“估价之后呢?你就待在堆满东西的屋子里?”
苍闭上嘴没有说话。
袭灭天来猛地甩了一下头,忽然冲口说:“我不知道我们两个在干嘛!”
“变得有些不自然了是吗?”苍沉静地说。
“因为我碰触了你?”
“……也不能这么说。”苍思索着,这么回答。
“不能这么说,那是该怎么说?”他执拗地追问,其实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变化起因是他而不是苍,可是他就是这么不讲理要苍摊去一半责任。
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坦然说:“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互相催化的作用,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们好像愈来愈在意彼此,然而,这份在意似乎让你、让我都感到困惑了。就像是……我们之间原本的顺其自然,碰到了一堵墙。”
“我不晓得,如果我们彼此都更任性一点会不会比较好。”苍继续淡淡说。
袭灭天来没有开口,他比谁都清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堵墙是什么。他无法说出口,身体里面狼血翻涌,心绪搅动,他想,好想,就在此时此刻,撕碎身上的束缚,化为经常属于夜晚的灰狼,以冷酷又火热的瞳仁凝视琴师眼中的表情。如果血红的狼眼在琴师眼中看到一丝恐惧,狼嘴的利齿将切断对方的喉咙,让温热的鲜血溅湿琴桌上的古琴……
“我该走了。”苍站起身来说:“你家离最近的捷运站有多远?打电话叫出租车好了。”
“我送你回去,我顺便去买东西。”他说。
苍看了看他,点点头,轻声说:“那好吧!谢了。”
很反常的,他们一路上都没有交谈。一直到苍下车时,经过整个车程的挣扎考虑之后,袭灭天来终于开口说:
“结束了打电话给我。”
“嗯?”
“你家现在根本没办法住人!看到时你是要我把你送到哪里去,或是……”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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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8 章
“或是?怎么?你要收留我?”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住别人家?难道我是例外?”他瞪眼。
“说不定。”苍坦然说。也许,他们都更任性一点……
他心底一动。如果他收留苍的话,就表示他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不能化成狼形放松,很久以前他尝过那种滋味,为了长途迁徙,他在轮船上一直维持着人形,那段日子他根本没办法真正睡着,烦躁郁闷得几乎想杀光轮船上的所有人类。可是他还是忍下来,不留任何一点可能发生疏失的机会。
把苍放在他窝里却又不能化成狼形这种事怎么想都是跟自己过不去,可是灰发的狼人倾向虐待自己的元素似乎远远在标准以上。如果他让苍长时间待在他的狼窝里,也许苍将自己发现真相……他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如此?
“到时把你的行李整理好,也许我会带你去很远的地方。”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突然有种荒谬的想法,也许,干脆永远不让苍回来,在无人的荒漠撕开琴师的四肢与躯体,吞入狼腹,咽下每一根毛发、舔尽每一滴血渍,从此,便再也没有理智与渴望交战的困惑与苦恼。然后他将放弃人类的外表,永远以一头巨大灰狼的外貌流浪在世界的边缘,直到他死。
“嗯,我再打电话给你。”苍转身准备开门进去。
“苍……”他从敞开的车窗叫苍的名字。
“嗯?”苍回头。
“我们的友谊,对你来说,其实是场冒险。”而对他自己来说,则是一场赌博。
“……或许吧!”
“也许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苍看了他许久都没说话,最后终于开口慢慢说:“……如果真是那样,我想,你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比我小,那么,你会后悔吗?”
他望着苍,没有言语。没有回头余地的事,谈什么后悔?
苍淡淡说:“所以你知道我的答案。……晚点见了。”
☆
客厅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所有桌面、椅子上都放了东西。苍走进翠山行的房间,也是堆满了物品,连床边都堆放着全家人的枕头、玩偶。在屋顶修好之前,整理东西没有多大意义,再说他对这种事完全不拿手,真要整理他还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苍瞄了一眼靠墙放置的灰黑色行李箱,里面塞满了他的衣服,他是要找个袋子挑几件出来?还是干脆整个行李箱都拉去袭灭天来家?想到这里不禁失笑,搞不好这样会吓到袭灭天来,以为他打算吃定赖定他。他稍微翻找了一下,没找到可用的行李袋。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该是翠山行回来了。
“哥,你回来啦?”翠山行边关门边扬声说:“我刚又打电话给那个人,他说半小时之内会到。”
翠山行走进房间,问:“你在找什么?”
“袋子,装衣服的。”
“你终于想通啦?早就跟你说家里暂时不能住人嘛!乱成这样,谁受得了。”翠山行蹲下身去,很利落地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包在塑料套子里的新背包,是银行的赠品。翠山行把塑料套拆开,把背包递给苍。
翠山行说:“我也要拿几件衣服过去,叔公特地把和室清出来让我住,就你之前泡茶的那间,还买了块新垫子给我,真过意不去。咦?哥,你是要住谁家?”翠山行边开衣柜拿衣服边问。
“朋友。”
“朋友?灰头发那个?”
“嗯。”苍淡淡说:“我的琴也暂时放他家。”
“他也是古琴师?看起来不大像。”
“不是。”
“哦,那他是做什么的?”
“他在游戏公司上班。”
“是哦?那小白一定很感兴趣。”翠山行往自己的背包里整整齐齐地塞入换洗衣服,一面说:“哥你不是常带琴跟他出去?所以他是你的知音人?”
苍轻笑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错吧!”
“真好。”翠山行说:“难怪你喜欢跟他出去,跟以前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哥你一向都很宅啊!自从认识这个朋友之后,不在家的时间才明显变多的,而且常常晚归,有时半夜才回来,小白还问我说你不是谈恋爱了。我说你要是真认识什么女性才不会这样呢!八成是每次都带回家里坐。”翠山行把背包拉链拉好,好心地问收拾起衣服技巧比他拙劣十倍的哥哥: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苍慢吞吞地把行李箱里的几件衣服拿出来胡乱往背包里塞,翠山行微微皱了皱眉头,按捺下想推开老哥抢过来帮忙收拾的冲动。
“哥肯去他家住,可见他这个人一定能够让你感觉非常舒服自在,我说的没错吧?”
苍淡淡说:“我有这么挑剔吗?”
翠山行吐吐舌头说:“你本来就不是真随和的那种人,你只是不抱怨而已,表面上好像很多东西都无所谓,其实啊……我是你弟我还不知道吗?”
苍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翠山行的脑袋。
“这回修理屋子恐怕要花不少银子,少说也够咱们家几十个月的伙食费,哥,我这里存了一些钱。”翠山行说。
“你留着吧!我那里应该够。”苍淡淡说。
“修理起来不晓得要多久,希望能快点,不然再来个台风可就糟了。对了,哥你要负责监工哦!反正你刚好放暑假了。修理房子,家里一定要有人在。”
苍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又说:“对了,上次我带回来那两罐别人送的茶叶,你拿去送给叔公。”
“哦,好。”
一会儿修房子的人来了。房屋修缮匠是位少了根手指的老先生,带了他的徒弟——说是他女婿——来估价,一看就说这屋顶不先修起来不行,谈定价钱之后,说好明天先来把屋顶补起来,坏掉的窗户那里墙要打掉重砌,在还没修起来之前,先用大块防水帆布盖住。老师傅说,你们家比较严重,我尽量先帮你们修,不然一旦下雨刮风会更麻烦。
老师傅师徒离开之后,翠山行说:“哥,那还要找第二家估价吗?”
“我看就这样吧!”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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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59 章
“嗯,这位师傅是叔公介绍的,应该不会错的。”
兄弟俩一起到附近的家庭经营小面店吃蕃茄汤面,翠山行说明天周日他先回来监工,非假日就由苍负责。吃完面之后,翠山行开车回叔公家去,苍则从面店慢慢散步回去,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袭灭天来。
“估完价了,明天先修屋顶。”
“我大概再二十分钟左右到。”
“好。”
苍慢吞吞地晃回家,把个人盥洗用品从浴室拿出来塞进背包前面的拉链袋里,环顾暂时变成仓库的客厅以及一楼房间,应该没什么需要带的。他跨过沙包与抹布的城墙,上到二楼,炙热的阳光蒸发了雨水,留下干掉的污泥,东西几乎搬光的二楼看起来像是久远以前的废墟,在夏日午后沉眠。他踏进自己的房间,空空的单人床、柜看起来状况还好,地板看起来比较狼狈,墙边有水渍的痕迹,天花板的铺板歪斜,有几块撬起来,屋顶不修好,二楼是没办法居住的。
苍推开落地窗,来到小阳台,把倾倒的椅子扶起来放好,用手撢了撢,坐了下来。风雨洗过之后,望去山色显得比往常更加青翠明艳,彩度加重了几分。他坐在那里打盹,继续填补昨晚没得睡留下的睡眠缺口。微温的风吹拂他浅色的发稍,与稍早袭灭天来抚摸他头发的手温印象重迭,他很快就睡着了。
十来分钟后,手机铃声把苍唤醒,他摸出手机,接通。
“我到了。”
“好,我现在出来。”苍收好手机,然后站起身来,下楼去背起背包离开家门。
苍上车时发现后座堆了很多东西,其中最大件的是压缩枕与凉被。
“这是买给我用的吗?”
袭灭天来板着脸说:“你用这些,那两个枕头还我。”
苍心想,早说他从家里带就是了,不过买都买了,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于是他什么也没说。
“先回去把凉被跟枕头套洗一洗,晒一下看看干不干,不干的话就拿去烘干。”
“洗凉被?”
“新买的都有股味道。”袭灭天来露出嫌恶的表情。
苍看了看他,说:“唔。这能烘吗?”
“可以,我买的时候问过了。”
“哦。”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类事情他不拿手,也不清楚家里的寝具是不是翠山行也都洗过才给大伙儿使用,或许这是标准程序,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袭灭天来一路直接开车回家,把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好,然后分配工作,凉被跟新枕套给苍拿,他自己则一肩背起装满食材的黑色大购物袋,另一边手里拿着两个压缩枕进电梯。没有选择走楼梯是因为苍在场,并不是因为买了一大堆东西的缘故。
苍捧起手里的凉被端详,白底淡紫色花卉的图样清爽雅致,不大像袭灭天来的风格。
“你不是喜欢灰色的?”苍随口问,枕头套就是灰白带浅色条纹的,有点像袭灭天来的发色。
“就没有那种。”袭灭天来带着不太高兴的表情说:“凉被的花色几乎都很复杂。不过反正是你用又不是我用。”
进门之后,袭灭天来把购物袋里的食物分门别类塞进冰箱,吩咐苍把凉被跟枕头套拿去浴室丢在浴缸里他等会儿洗,叫苍把压缩枕拿出来,放到阳台晾一晾,让化学药剂的气味散掉。
苍依言把膨胀起来的枕头拿去阳台,放在户外椅上吹风做日光浴,回到客厅时,问:“不是有洗衣机吗?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洗凉被?”
“反正我会洗就是了。”袭灭天来说,洗衣机他通常只拿来当作脱水机使用而已。
苍微微耸肩,说:“放音乐来听如何?”
“会关应该也会开吧?你自己想办法放。”
苍慢吞吞走到音响前,淡淡说:“你记性不错。”
“对,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苍低声笑,研究了一下,顺利启动音响,喇叭流泄出优美的弦乐四重奏。
袭灭天来去后面拿了大盆子、洗衣板跟小凳子走进浴室,放水把凉被泡在盆子里,卷起袖子狠狠搓洗凉被,衬衫的袖子超束缚碍事,平常他洗衣服都是不穿上衣的。
“要不要帮忙?”苍站在浴室门口问。
“免了。”
“那我可以睡午觉吗?”
“随便你。”
“那我去睡了。”苍说着回到客厅,在早上睡过的沙发上躺下,安安稳稳地抱着枕头入眠。
袭灭天来耳朵听到苍没了动静,小小地咋了一下舌,然后终于动手解开扣子脱掉不利于洗衣动作的黑色衬衫甩到一边去,继续清洗他这辈子从来没用过也不会想使用的凉被。
三十八、午夜狼影
虽然下午太阳很大,但是晒到傍晚,凉被仍然有点微潮,于是袭灭天来决定拿去烘干,他回家的路上经常经过一家无人自助洗衣店,他从没去过,今天可以尝试看看。自从认识了苍,他开始接触愈来愈多以前他从未产生过兴趣的人类活动。
苍睡了一下午,醒来之后也没见精神特别好。话说回来,那双瞇瞇眼要看起来精神健旺也是不太容易的事。
“去烘被,顺便带你吃晚餐。”袭灭天来说:“你想吃什么?”
“看你。”苍说:“这附近我不熟。”
“我不吃。”
苍看了他一眼,说:“所以你又是奉陪是吗?等会儿路上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好了。”
袭灭天来找了一个干净的大袋子装好还没全干的凉被,然后带琴师一起出门,虽然这是第一次从家里出发,可是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生疏别扭。车子开出大楼时,苍说: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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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0 章
“回来时记得把茶具带上去,晚上来泡茶吧!茶叶应该是放在你这儿对吧?”
“嗯。是说下午睡饱了晚上喝茶,你是打算通宵不睡吗?”
“你太小看我了。”
“哼。”
“你平常一个人在家都做什么?”
“看书、看电视、上网、玩计算机游戏、听音乐。”
“果然是很个人的活动。”这是苍平淡的评语。
他没继续搭腔,现在很多人类窝在家里宅,做的事也跟他差不多。到自助洗衣店之后,他拎着凉被的袋子下车,苍也跟着下来。他找了一台空的烘干机,站在前面稍微研究了一下子,掏出皮夹准备到旁边的兑币机换零钱,苍拦住他,说:“我这边有。”
苍从口袋掏出一些铜板,叫他把凉被塞进去,关上机门。
“我看烘个十二分钟差不多。”苍说。
烘干机论价计时的方式是每一小节六分钟。苍把铜板投进去,按下启动钮,烘干机开始运转。他本来想说站在这里等就好,可苍把他拉出去到旁边逛,再过去有相片冲洗店、五金行、理发院、药房、面店、文具店等。苍拉着他进去文具店,里面的顾客大多是学生,苍漫步晃了一圈之后停在游戏用品区。
“晚上来下棋怎么样?你会下什么棋?”苍说。
“都不会。”他面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式游戏棋板着脸说。以棋类来说,基本上他只在计算机上玩过五子棋。
“那你家一定没有。我教你。”苍说:“买象棋好了,这副木头象棋看起还来不错。”
很久很久以前,戒神老者曾经在火炉边、在那张厚重的大木头桌子上自己跟自己玩西洋棋,却没有想要教他的意思。他清清楚楚记得老者佝偻的衰老人形躯体窝在显得过大的木制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似乎百般无聊地轮流挪动两边的棋子。老者说,不会也好,不会下棋就不会想找人一起下棋。那时老者的棋也是木头刻的,一边的棋漆成黑色,另一边的棋漆成金色,在黑白方格棋盘上静静征战厮杀。他记得后来那副棋被老者丢到火堆里烧了,却不记得那是在怎样的情境下,似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在某个寻常的晚上,老者用苍老干枯的手把棋子几个几个地丢进火里,最后连棋盘也扔给贪婪旺盛的火舌吞噬。
当年年少的他没有特别的感觉,如今他则很自然想到,在他不知道的那一面,老者是不是也曾经认识人类的同伴?最后却选择了孤寂?在他稍稍恍神的时候,苍已经拿了那副棋去柜台结账。他看着苍的动作神情,知道苍的心情很好很平稳,已经没有先前那股浮动。
“你还有想买什么吗?”苍问。
他摇头,跟苍一起离开文具店,回到自助洗衣店,烘干时间还剩两分钟。
“下次我把我们家的围棋拿出来,那是我祖父留下的,家里其他人都不玩。”苍说。
他哼了一声,说:“难道我就玩吗?”
“我可以教你。”
“我可没说想学。”
“如果尝试之后不喜欢就算了,可是我觉得你会有兴趣。”苍说:“我那里还有一些很不错的棋谱。”
苍淡淡笑说:“有机会到山上下棋也很不错,棋与琴常是一起的。”
他没有吭声,沉默地望着烘干机停止运转,然后他打开机门,把热烘烘的凉被拿出来塞在袋子里。所有一起做的事都将成为回忆,他似乎慢慢领悟到,愈多回忆并不会让孤独的生命愈形丰满,相反的,当形单影只的时候,所有的回忆都会成为加重寂寞的砝码。所有的快乐都是毒瘾,拥有不会填满什么,只会造成无止尽融蚀的缺口。
“让你想到什么吗?”苍看着他,静静问。
“没。下次你带出来吧!”他淡淡说,没有继续说出口的是,你想做什么都好,因为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有限。
苍依然注视着他,眼神很平静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很深层的东西。
“我们就去旁边那家面店吃东西吧!”苍说。
他没有异议,他从未去过那家面店,反正主要是苍得吃晚餐,他只是陪吃而已。苍点了一碗清炖牛肉面,他则说他什么都不要,苍没表示任何意见。面上桌时,苍多要了个小盘子,然后把碗里的牛肉全挟起来放在盘子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做什么?”
“早上吃太多肉了,牛肉都给你。”苍说:“你不是喜欢吃肉而不喜欢吃淀粉类的东西吗?”
“你不想吃肉的话为啥不点汤面就好?”
“我怕我吃面时你会很无聊。”
“拜托!这几块肉也打发不了什么时间好不好?”
“聊胜于无。”苍眉毛也不挑一下地说,看来苍已经很习惯他异于常人的饮食习惯,似乎也不觉得哪里怪的样子。
似乎读到他内心的思绪,苍又说:“比起吃灯泡、铁钉之类的异人,你还算不上奇怪。”
他瞪了苍一眼,用生疏的筷功挟起已经不烫了的牛肉扔进嘴里。苍似乎认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乃是理所当然,若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他们之间恐怕也很难培养出什么交情。
回到袭灭天来住处已经快八点了,苍没忘记把茶具从车上拿上楼去,打算等会儿来泡茶下棋。
“你家座向不错,晚上挺凉快。而且环境也好,很安静。”苍进门之后这么说。
这里当然好了,想当初他可是千挑万选才决定住在这里的。袭灭天来将家门上锁,瞥了一眼玄关的置衣篓,用力排除一进门就想脱掉身上衬衫的惯性。
“你想在茶几还是饭桌下棋?”
“饭桌好了,煮水方便,不必走来走去,你不是想泡茶?”
苍把象棋放在饭桌上,然后把茶具拿到开放式厨房水槽,洗了手之后冲洗。袭灭天来去浴室洗手,他从镜子里注视自己的脸,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看的不是自己,而仅仅是一个躯壳而已。他离开浴室,把凉被从袋子里拉出来扔在沙发上,又去房间拿了两个干净的枕头套,把出门前收进来的枕芯装好。苍把不锈钢水壶装了过滤水,放在炉子上煮,一整个从容自然。
晚上八点多,史无前例的,狼人袭灭天来在自己的狼窝里与他的琴师坐在饭桌两边喝茶对奕。他虽然之前没真正下过象棋,但在书里看过不少相关的描述,他们公司的计算机游戏中也曾经把象棋的部份规则拉进去设计成小游戏,加上他本身对于智力型游戏很感兴趣,所以一下子就学上了手。虽然还是生手,但下了几盘之后,也不致于双方实力太过悬殊。
“有天份。”苍说:“下次咱们来下围棋,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是很好的对手。”
他淡淡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跟着苍一起变成了古代人。彼此在坪顶的月下对奕品茗的画面,几乎能浮现眼前。
苍一杯接一杯喝茶,他则一杯喝了老半天,虽然他已经习惯甚至有点喜欢茶的清香,但他天生还是不爱太烫的东西。
“喝那么多茶,你晚上还睡不睡?”
“放心,喝再多茶也不会影响我的睡眠。”苍说:“如果我太早睡,是不是会影响你?你不是说你都喜欢看看电视什么的。你都很晚睡对不对?”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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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1 章
“没差,反正现在电视几乎都很难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苍说:“我大概十点睡吧!”
他瞄了苍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能睡,睡了一下午,然后十点钟又要早早睡觉。
“明天开始修房子,我弟说他明天先负责监工,所以我不必赶回去。礼拜一你要上班时我跟你一起出门,搭你便车到捷运站,回家监工。”苍说:“师傅会先修屋顶,等屋顶补起来之后,房间就可以开始整理整理,东西慢慢归位,应该就不用再打扰你了。”
他沉默着没开口,现在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清他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苍待久一点。他喜欢苍在这里同他一起的感觉,这种安稳闲适跟在外面相处又不一样,跟以前他与戒神老者一起住的感觉也不同。他与苍是真正合得来,这样的陪伴带来的愉悦没有其他感觉能比。但与此同时,他无法维持惯有的孤独,更别说他因为苍在这里而无法化为狼形,从他体内深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于是舒服与不舒服两种情绪都加倍增强,在他心里造成比平常更尖锐的矛盾。他淡漠的外表没有表现出来,他心里冲突愈激烈时,他表象上往往愈没有表情。
苍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神态淡然地喝茶下棋,但他不确定苍是否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纠结,因为就相处以来的了解,他认为苍是个非常能够若无其事的人。他总觉得,苍心里的想法绝对比表现、透露出来的多上千百倍。
“你的琴断了弦,你不修一下?”重新排棋盘的空档时他这么问。他一直挂念着那根断掉的弦,也许苍早就放下了,他却还悬在心里。
“我之前订的琴弦还没到,所以没得换。”苍淡淡说。
这是袭灭天来预料中的原因,他没有再说什么。他喜欢看苍安静换弦的样子,尤其是把琴身立起来用力拉紧琴弦,绕到琴背捆在雁足上的动作,看起来从容却又干净利落,那双手虽然优雅,却也很有力,将琴弦打结的时候又很灵巧。
苍又说:“蚕丝弦往往要等很久才拿得到。”
“一次多订一些?”
“嗯,不过蚕丝弦不便宜,也不大可能订一堆在家里放着。”
大约九点半左右,苍说要去洗澡了。袭灭天来家的浴室完全是现代风,没有什么桧木澡桶、葫芦水瓢之类的东西,但是非常宽敞干净,让人觉得很舒服。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苍把地上掉的几根头发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瞄见垃圾桶里有一两根灰色的短毛,不像是袭灭天来的头发。搞不好袭灭天来卧室里有长绒毛抱枕也说不定,去年冬天好像流行野兽派的东西,学校里很多女学生穿的衣服、背的包包都是毛茸茸的。苍洗了手,刷完牙,走出浴室时,袭灭天来已经把客厅大灯关了,留下小灯,空调也打开了。
袭灭天来从房间走出来,表情略为不高兴:“你要睡了不是?”
“嗯,不过你不用特意放轻动作什么的,我不怕吵。”
“我想也是。”
苍把新枕头安顿在长沙发两端,一个枕在头下,另个填补了沙发椅面与扶手之间的高度落差,让他好伸直双腿。洗过烘过的凉被盖在胸腹,感觉很舒适,袭灭天来确实把他招待得很好,应该说,打从相识以来,这个人一直对他很好,很好……
有人说,一夜睡眠的损失要花三个晚上才能填补。不管这句话是否真确,总之,睡了一下午、喝了很多茶、有灯光、有人继续活动的声响……这种种都不会影响苍夜晚的睡眠,他很快就睡着了。
苍的睡相一向很好,睡着了之后不大会胡乱翻身,也没有打呼磨牙之类的睡癖,所以基本上睡着了之后几乎就像是根本不在场。但“存在”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活生生躯体辐射的远红外线、也许是融合在空调气流里的平稳呼吸,袭灭天来清晰地感觉到苍的存在,苍在这里,在属于他的空间,在他一直以来独自生活的天地。
虽然没有刻意,但他去浴室洗澡时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淋浴时也没有把水开到最大。很久以后,不管那时他的窝在哪里,他会记得曾经他的窝里居住过一名他所钟爱的琴师,一个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只是琴师的琴师。
袭灭天来披着擦过但仍然很湿的头发、裹着大毛巾回到自己房间,在计算机桌前坐下,一面继续擦头发一面握着鼠标上网,网络新闻很多是关于这次的台风,他随便浏览过去,其实他一点也不关心哪里有什么灾情、哪里水库要泄洪、哪里淹水……等等,唯一跟他有关的只是这城市南边某个地方的某间老房子被台风吹坏,而这显然不会见诸新闻。
之后他开始玩游戏,计算机游戏是种很耗时间的娱乐,几小时不知不觉过去是很平常普通的事,反正他了无睡意,也许跟晚上喝的那几杯茶有关。凌晨三点半,本来没干的长发,除了最底层,其他也差不多全干了。他关掉计算机,屋子里一片安静,就像只有他自己在的时候。也就是霎时的念头,他突然不想顾忌那么多了,他扯掉身上的毛巾,就在计算机椅上化成狼形,然后下到地板,狼爪在光滑地板上走动摩擦地板的声音在狼耳中听来无比清晰。
灰色毛皮、血红眼眸的巨狼顶开虚掩的房门,来到昏暗的客厅,星月的微光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晕染在室内,带来黯淡贫弱的光明,足够狼眼看清所有的一切。灰狼踏着缓慢轻盈的步履来到沙发边,沉睡的琴师微侧着脸,浸淫在幽暗的夜色里。
大狼望着琴师,一动不动。良久,大狼低头把鼻尖凑过去,气息喷在琴师发稍,大狼的鼻头轻轻摩了摩琴师的耳边,琴师稍微动了动,又静止下来。灰狼移开鼻尖,继续望了琴师好一会儿,然后微微晃着狼尾踱回房间,立起身躯巴上墙用狼爪关掉灯,灵巧地跳进床上的枕头堆里,蜷起身体闭上眼睛,尽管也许无法成眠。
☆
隔天早上,苍醒来时,袭灭天来已经连他的早餐都做好了——法式面包切开,夹几样生菜与烤过的肉片,搭配一杯温牛奶,这大概是袭灭天来认为对他而言比较正常的早餐。盛牛奶的杯子是昨天新买的马克杯,之前袭灭天来这里除了一个红酒杯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杯子。
“只有一份,你不吃吗?”苍遥望着桌上摆的东西这么问。
“我吃过了。”袭灭天来板着脸说。他吃的内容跟苍的差不多,只是去掉面包,蔬菜增加许多倍、肉类增加更多倍,而且是以相对于苍来说极短的时间食用完毕。
“唔。”苍跟他借了红酒杯装一杯水先喝下去,去浴室盥洗之后才坐在餐桌前慢慢享用他准备的早餐。
苍喝了一口温牛奶之后,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他,问:“你这里有养狗吗?”
站在音响前换CD片的袭灭天来回头瞥了苍一眼,平静地说:“我这里只养了个琴师。”
苍垂下眼睫,昨天夜里似乎觉得有狗来蹭他耳边,大概是做梦吧!
三十九、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
袭灭天来本来还在想,他与琴师或许就这么在家里窝上一整天,这么长的时间该怎么消磨,但苍吃完早餐之后便提议:
“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看电影?”袭灭天来挑眉。
“嗯,去看早场电影。”
袭灭天来瞪视着苍,虽然他是人类影视作品的爱好者,可是他从来没进过电影院。
“如果你是担心人多,那大可放心,早场电影通常都没什么人。”苍继续说:“如果你是嫌电影院音效太大声,我们可以选安静一点的电影,不要挑那种动作片,甚至你可以带付耳塞去,如果你有的话。”
他注视了苍片刻,说:“你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
苍紫灰色的眼睛在笑:“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他忽然有种微微目眩的感觉,忽然想,那些大惊小怪嚷嚷着“我的狗会笑欸!”“我的猫无辜的表情好可爱!”……诸如此类言语的人类,心情是不是跟现在的他差不多?
“你上网查一下看有什么电影好不好?”
第一时间想要说不的袭灭天来,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板着脸进了房间打开计算机。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想说不,基本上是出于想跟苍唱唱反调的心态,其实他并不真的想拒绝苍的任何要求。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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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2 章
他从入口网站找到电影专版,目前上映的至少有二十几部电影。
“这么多,你想看那部?”
苍来到他房间门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他瞥了苍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苍慢条斯理走进他房间,往散布着一大堆枕头的床铺望了一眼,没有表示什么,袭灭天来当然也没有说什么欲盖弥彰的话。
苍凑过来,跟他一起注视计算机屏幕,先利用删除法排除动作片、恐怖片等音效可能会震耳欲聋的片子,剩下的选择其实也不多。
“先说我不看所谓的动物片。”袭灭天来带着厌恶的表情说:“我讨厌这种意图煽动一堆人去买剧中猫啊狗啊来养的营销电影。然后要不了多久就是一阵弃养潮。”
“拍片子的人不一定是抱着这种心态。”苍停了一下,说:“不过似乎确实常常会演变成如此。”
“只要人类一窝蜂跟流行、三分钟热度的癖性不变,这种事永远会层出不穷。”袭灭天来冷着声音说。
苍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慢慢地移回计算机屏幕。
“你不认同?”他问。
“不,我很认同。”苍说。
“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认同。”
苍又看了看他,慢慢说:“我只是觉得,你表面上看起来对这世界漠不关心,其实你并不是。”
“我不是吗?”
“真正对这世界冷漠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愤怒,虽然你的愤怒并不是热血的那种,但是,我想你在乎,你在乎你所处的这个世界。”
他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决定了没?你要看哪部?”
最后苍挑了一部有着冗长片名的小品电影,光看几句简介不太能搞清楚电影的主题。
“好像听说口碑不错。”苍说。
不是什么热门火红的电影,上映的戏院很少,没有太多选择。苍说去经贸中心附近的那家影城,因为看完电影之后,还可以在那附近逛逛大型书店,或者从那里去美术馆也很近。
美术馆……很久很久以前,走过许多地方的袭灭天来去过不少人类世界中著名的博物馆、美术馆等等,他曾在富丽堂皇的旧日皇宫改建而成的博物馆中消磨很多时间,曾经站在雄伟教堂中被蜡烛熏黑的壁画下仰头凝望沉思。但来到这个城市之后,也许是他本身变了,也许是工作时间的关系,也许是时代改变了他的消遣习惯,网络、影音愈来愈便利,外面人群愈来愈拥挤。总之,他的生活型态转变,他变得很宅,变得很少靠近会有很多人类聚集的地方。印象中,他好像没去过这里的美术馆,也从没想过要去。
“美术馆向来人不多。”苍淡淡说。
他瞥了苍一眼,没有表示反对意见。
☆
放映他们要看的那部电影的是影城中一间很小的影厅。正如苍所说,早场电影的观众很少,苍选了最后排的位子,一整排座位除了他们没有其他观众。零零散散进来的人几乎都是一手拿冷饮,一手拿爆米花,只有他们什么都没带进来。
对他来说,爆米花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引起他任何兴趣,而就他跟苍相处以来的观察,苍似乎对零嘴之类的东西好像也没有显现出半点热心。
电影很平淡,但也还算有意思,叙述一个似乎凡事顺遂的运动员在某天深夜遇到一个奇人,思考学习到一些人生哲理。
袭灭天来对于戏剧一直存有一种微妙的心情,同样一个故事,随着表现手法的不同可以很枯燥也可以很精彩,在他对于人类嗤之以鼻的许多事物中,这算是一项让他产生些许敬意的艺术。苍说得没错,他并不是真的对人类世界漠不关心,在这个他经常抱持批判眼光去注视的世界里,有着太多吸引他的东西。
尽管是小品电影,电影院里的音效对袭灭天来而言还是太过大声,不过在暗蒙蒙的戏院看电影就是跟在家里看DVD不同,似乎情绪更容易被带动、心思更容易进入状况的样子。
整个过程中他与苍都没有交谈半个字、没有碰触彼此,甚至连眼光也没有接触,但苍就在他旁边,陪着他,这种感觉千真万确。
电影结束,离开影厅的时候,苍淡淡问:“你觉得还可以吧?”
“嗯。”
“我不只是问电影内容。”
“我知道你是要问还会不会有下次是吧?”他横去一眼。
苍笑。
“这比听音乐会好点,至少没那么多人。”
“这样说我就知道了,比起听音乐会,你比较愿意到电影院来看早场的电影。”苍说:“真可惜这里的音乐厅、剧院没有那种独立的包厢,不然你应该就更能接受的。”
袭灭天来闭着嘴没有吭声,多年以前他停留的地方有历史悠久的剧院、音乐厅,他知道里面有与人群隔开的包厢,只要付钱就可以独自占用,但他仍然不曾进去过。他,一个异类,就这样踏入人类聚集之地、观赏人类的艺术结晶,这样的事他不曾考虑过,即使他甚至曾经攀上某个音乐厅的屋顶感受穿越建筑物的鸣动,也曾经驻足在户外音乐会乐音散播的边缘聆听。他没有想过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不肯尝试,而现在他似乎渐渐明白,也许是因为,那时,没有苍这样的中介存在。一个他所喜爱的人类,引领他、陪伴他,让他愿意更直接地去接触许许多多人类的活动。
他察觉苍在注视他,于是瞥去一眼,明白自己方才沉思的侧脸已经落在琴师紫灰色的眼中,虽然琴师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呢?你要吃午餐了对吧?”
“你又是奉陪对吧?”苍露出一丝笑意,拉了他往隔壁的百货公司去。
☆
苍把袭灭天来拉去百货公司顶楼吃日本料理,时间已经过了午后一点,餐厅里还是客满,服务生请他们暂候。
“要等吗?”袭灭天来问。
“你很饿?”
“哼,我不吃午餐的好不好?”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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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3 章
“那你陪我等。”苍拉着他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又说:“现在正热,在外面走来走去太辛苦了。周末假日,去哪里吃饭都是人多。”
他刚要开口,服务生用托盘端来两杯冰抹茶:“请用。”
“谢谢。”苍道了谢,从容地拿起一杯茶,然后看了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把剩下那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现在的他已经非常适应茶的味道,何况比起苍泡的功夫茶,这种茶的茶味相对来说淡得很。
他们没等太久,差不多喝完一杯茶时,服务生就过来告诉他们说有位子了,请他们入内。穿过以竹帘木格隔间的半包厢式座位,服务生领他们到一个隔间墙旁的座位,并恭敬地递上菜单。餐厅里光线很暗,每张桌上摆上蜡烛,对他来说这样的亮度很舒服。虽然说环境营造得很有气氛,但是用餐的人多,嘻嘻哈哈谈笑的声音杂乱又大声,就算原本有什么幽雅的情调也全给破坏了。
他把菜单放下推到旁边去,连翻都不想翻开。苍看了他一眼,泰然自若地说:
“那就照旧了。”
“什么照旧?”
苍抿嘴一笑:“我点什么你吃什么。”
“哼。”
苍点了一份套餐,然后加点一份什锦生鱼片。这里的生食新鲜度还算够,袭灭天来不是太喜欢生鱼的味道,但还可以接受,芥末的呛味他就敬谢不敏了。苍把套餐的每道菜都分他,即使他一再说他不饿,苍还是要他尝尝。苍对他总是这样,态度不强硬,却很坚持,如果他一直不肯自己拿起来吃,苍就会带着隐隐的笑意直接把食物送进他嘴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会感觉有点错乱,关于他与苍,狼人与琴师,谁才是谁的宠物这个问题。
他想着,他现在老是吃些有的没的,搞不好真的会短命。然而这样真的不好吗?他望着苍,数十年后,眼前这个人已经化为尘土,而他还存留在这世上。那时的他会在哪里?过着怎样的日子?他忽然想起把西洋棋子扔进火里的戒神老者,想到当年老者是不是也曾经拥有过人类的同伴?甚至为对方送终,最后独留自己一个?
“你想起什么往事吗?”苍淡淡问。
他摇头,然后低声说:“刚好相反。”他想到的不是回忆,而是未知的将来,他顾盼的不是过去,而是以后。
苍瞥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
吃过午餐已经下午两点半,苍说美术馆那边停车不方便,拉他去搭捷运。
“你是不是从没搭过?”在自动售票机前购买单程票时,苍这么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搭过这里的。”这个城市的捷运还相当年轻。曾经,在遥远的其他城市,他搭过非常古老的地铁,那些交通设施现在还存在,只是搭配的外围设备应该都已经随着时代改良。
“你去过很多地方?”苍问。
“算是不少吧!”
他们在捷运的月台最尾端处候车,这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现在你居住在这里,是因为喜欢这里?”
他没办法回答,他只是遵循着从小戒神老者教给他的生活模式,每隔几年迁徙一个地方,以前老者带他去的都是乡下或是小城镇,等剩下他自己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某种莫名的召唤,他倾向往大城市移动,他去过最繁华、最热闹、最多文化荟萃的都市,然后他来到这里,他不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个城市,他不曾积极融入这个地方,却不知不觉渐渐习惯,而现在,他的感觉跟数个月前又完全不同了。他可以断定,这个城市,将留下他最深刻也最浓彩的回忆。
“我不知道。”他淡淡说。他只知道,有一天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原因将会是他太喜欢这里,在他离不开之前选择远去。
苍一动不动地注视他的双眼,他觉得苍在试图读他的心,而他没有回避。
“车来了,上车吧!”苍把目光移向停下来的捷运列车,然后跨步进去里面,他也随后进去。车厢很空,他们在两个并肩的空位坐下。
“其实我也很少这样。”苍忽然说。
“哪样?”
“像现在这样,在这个城市里游逛。”
他没有开口,他明白苍的意思并不是说很少去这些地方。现在的苍很自在,也许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自在,这是没由来的判断,可是他相信如此。他们将如此这般相处下去直到分开,因为他不会去改变这一切,即使深夜的灰狼曾经轻轻磨蹭过琴师的耳边。
捷运在下一站停靠时,上来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小男孩,苍站起身来,袭灭天来也跟着站起来,但是其实他们的动机不同。苍是要让座,而他只是因为苍站起来而已。尽管他喜欢很多人类的创作物,但他对人类还是欠缺感情,应该说,对绝大部分的人类他基本上是没感觉的,所以在他数十载的岁月中,即使见证过人类历史上的战祸、灾难、屠戮等惨虐,他的心绪是冷漠的,如果说有什么感觉,也只是加深他对人类的不信任而已。而他现在看着苍的淡淡表情,心情很复杂。过往他不是没见过人类对于自己同类高尚美善的一面,可是那都不能洗脱他对人类根深蒂固的成见,为什么现在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感觉却似乎不同了?
“狼人是这世上最偏心最偏执的生物,所以也许灭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当年戒神老者带着坦然的神情如是说。
“要下车了。”苍的声音把袭灭天来从沉思中唤醒。
车门打开的时候,几个小学生样的小孩子急轰轰地冲进车厢,挡住了袭灭天来的去路,混乱中伸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出去。捷运车门在他身后关上,起动开走。
“万一把你弄丢的话,我会请站内人员广播的。”苍说。
“够了。”袭灭天来瞪眼。
苍笑了一声,转身往站外走。袭灭天来站在原处望了苍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提步跟上去。
☆
美术馆里人不算太多,可是也不算很少,炎炎夏日,待在挑高空阔又有冷气的美术馆里是不错的选择。苍去买了两张门票,跟他一起进入展览区。展览的内容都是现代艺术,还有不少是藉由影像表达。他并不怎么能懂,但很奇妙的是,有些东西不一定要懂才有感觉。往往是先有感觉,才想要去懂。就像……
他把目光移到旁边琴师的侧脸,琴师专注地注视前方的投影画面,浓密的睫毛不时上下微微摆动,在光影交界中显得些微模糊的发丝他曾经抚摸过,他还清晰地记得那触感。然后,偏转过来的紫灰色的眼珠里映出他的面容。
“嗯?”苍发出微微疑问的声音。
他轻轻摇头。
于是琴师移开目光,重新把视线投注在面前变换的画面上。
☆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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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4 章
在美术馆晃了约莫两小时之后,苍带袭灭天来去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喝下午茶。摆设着古朴陶器与木制家具的茶馆以精巧的点心闻名,苍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袭灭天来觉得苍并不认为这里的茶有何特出之处。总而言之,他又吃了一些跟他原本食性毫无关联的东西,什么桂花凉糕、什么驴打滚、什么芸豆糕。他现在已经不排拒这些他以前从来不碰的食物,虽然在他的味蕾感觉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真要说的话,隔着窄木头桌坐在他对面的琴师血管里流动的鲜血肯定美味得多。想是这样想,他倒没觉得自己正在苦苦压抑窜升的本能欲望。
吃完茶点,苍又拉他去搭公交车到邻近的商圈闲逛。这里的商圈多是个人经营的独立商铺,洋溢着异国情调。虽然他们对于那些以女性衣装饰品为主的商品未必有什么兴趣,但走在街道上的感觉是不坏的。
经过一家贩卖各式精致玩偶的商店时,苍停了下来,说:
“这个模型人物,跟你有点像。”苍说的是一个著名游戏魔王的模型,在游戏圈中工作,袭灭天来当然也知道这个人物。
橱窗里的模型人偶差不多有三十公分高,做得很精致,有一头灰白色长发,一张酷帅性格的脸,一边耳上有红色水晶耳饰,身穿黑色铠甲,黑色头盔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镶有红色晶石的宝剑。
“只是头发颜色跟长度像好不好。”他不以为然地说,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跟这个游戏人物长得像了。
“你应该也很适合穿这种衣服吧!”苍说。
“最好是。”他哼了一声这么说。
苍看了看他,说:“以后会不会有很像我的模型被摆在橱窗里?”
他回视苍,停了半晌才开口:“说不定。”
四十、擦边球
夜幕低垂,袭灭天来血液里蛰伏的狼性开始高昂,倒不是血腥凶性大发,而是他突然对城市里的人群感到不耐烦起来,想要跑到深山旷野,在月下吹风,缅怀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往尘烟。这不是自怜自艾,他只是想太多而已。
不过从新闻中,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台风刚刚肆虐过,通往山区的道路是怎样的一个惨况,而且还拖着个苍,他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我想回家。”袭灭天来一脸不高兴地说。既然不能跑去荒野,那么退而求其次,至少要回自己的窝。
苍看他一眼,完全没有被他的脸色弄坏心情,神态仍是一派悠然地点头表示同意,只说:“路上我买个外食吧!”
回家的路上,苍要他在一家面店前停一下车,问明白他确定不想吃里面卖的任何东西,然后下去买了一碗馄饨面以及一道小菜,他从车窗望见苍要的是一盘绿色的东西。后来苍跟他说,那玩意儿叫做龙须菜,是苍很喜欢的一种青菜。苍还说,这种菜冷的比热的好吃。他没表示意见,应该说是没意见可表示,这种绿色蔬菜他连碰都没碰过,平常他只吃生菜一类的蔬菜。他知道苍喜欢蔬菜类胜过肉食,恰恰与他相反。此外,跟一般人类一样,苍总要吃点主食类的东西,面啊饭的,这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苍开动的时候八成会要他尝尝,预计大约会是一颗馄饨、一筷子龙须菜。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庆幸,至少苍没拉他去吃过麻辣火锅、臭豆腐一类的东西,不然搞不好他会被逼得现出原形也未或可知。
糟糕,他愈来愈会想些有的没的了。他回过神来,发觉苍在瞄他。
“干什么?”他虚张声势地凶狠问道。
“没,看你表情隐隐变来变去的很有意思。”苍安然自在地说。
他瞪去一眼,一时找不到话回嘴。
“晚上我们要做什么?”苍问。
“你想做什么?”他反问。
“喝茶下棋。”苍说。
他没说你脑子想到的也只有这些,因为他也不是花样很多。他独自过活时,所做的娱乐也就是那么几种,如果他是贪新鲜的狼人,也许早就捱不过漫长的数十年岁月。
“先弹几曲来听听再说。”这话自然而然溜出口时,袭灭天来忽然觉得自己跟苍还真是半斤八两。
☆
回到袭灭天来的住处,各自洗了手之后,苍就径自把自个而的晚餐拿到餐桌上摆开,自然得就像当这是自己家一样。一如袭灭天来预料,苍开吃时先叫他尝尝。他一口吃掉苍用汤匙递过来的馄饨时,觉得自己简直像小说里的“试毒者”。苍没问他怎么不吃晚餐,显然认为他要是饿了自然会吃东西,不需要无谓多余的关心。
苍慢吞吞地吃着馄饨面配龙须菜,他则走来走去拿着科技产品自黏滚动条到处沾粘屋里的微尘与毛发。倒不是说他担心苍不小心发现偶尔掉在地上的灰色狼毛,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洁癖,而是他偏执地讨厌聚集起来看上去毛茸茸的居家灰尘,如果说是野外的风沙,他就不在意。喜欢与厌恶这两种感觉,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苍还在慢吞吞吃面,他把电视打开,新闻重点仍然在台风过后的灾情,主要是交通路网受损。他再次确定最好打消去他那复数个私房秘境其中之一的念头,尽管从敞开的落地窗就可以望见升上夜空的美丽月亮催得他心底狼魂蠢动。他握着遥控器转台,然后停在一个探讨人类传说中怪物的节目。
节目正说到某个地方的水怪,现在还有人试图用卫星照片证实它确实存在。然而证实了又怎么样呢?人类想做的,无非是把怪物抓起来百般折磨,美其名是做研究。就算对自己的族群没有任何用处,也仍然会剥夺其他物种的自由甚至生命,然后还理智气壮地宣称这是为了知识。人类有知的权利,为此其他物种必须牺牲生活甚至生存的权利。
接着节目谈到美人鱼,讲到很多传说,以及可能就是所谓美人鱼的动物。大概也只剩下纪录,那些曾经存在的物种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尸身沈淀在海底,也许千百年后成为那个世代人类的能源。
然后,节目中讲到狼人。他不自觉地转头瞥向苍,见苍恰好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彷佛觉得一直在专心吃面的苍首度把注意力分给了电视。
跟他以前看过的一样,节目介绍的人类传说中,狼人总是在月圆之夜无法控制地露出原形,并不是优雅顺畅地化成狼形,而是万般痛苦地变成比狼丑上百倍的狰狞猛兽,失去理性,只想杀人吃人,或是用类似传染病的方式把人类变成自己的同类。他在嘴里哼了一声,在许多方面,狼其实比人类更有自制力,这样的编造,不晓得到底是辱没了哪一个物种?
“你很嗤之以鼻?”背后传来苍的声音,袭灭天来回过头去。苍随意地用免洗汤匙在纸碗里轻轻搅动,说:
“比起狼人,我个人比较喜欢类似聊斋里狐精那样的故事。”苍之前就提起过这本古老的故事书,看来是真的对里面的妖怪颇有好感。
“白蛇传也不错。”苍继续淡淡说:“其实是类似的。”
袭灭天来注视了苍半晌,开口说:“如果让你遇上呢?”他这么问出口的时候,心情意外地非常平静。
“如果能够和平共处的话,也没什么好不乐意的。”苍慢条斯理而灵巧地把面条卷放在汤匙上,然后送进嘴里。
“是这样吗?”他挑起了一边眉,语调带着些微挑衅意味的怀疑。
苍不动如山,眼也不抬地说:“那你呢?”
他闭着嘴没吭声,身为如果对号入座应该是担任妖怪角色的那方,哪还有什么乐不乐意的?这会儿苍抬眼看他了,他分不清苍眼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特别的表情,电视持续发出声音,这会儿介绍已经离开狼人,进入吸血鬼的主题。
苍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他想起早上苍问他有没有养狗的那句话,突然很想啐舌头。
“说起来,你连人都不大想认识了。”苍说。
他没有反驳,苍说得没错,一直以来他都避免跟任何人有任何程度的深交,他会跟苍建立起交情,并不是因为当初他打算要,就是自然而然演变到这个地步,已经来不及回头、甚至想停下都难的地步。
吃完晚餐的苍轻松缓慢地收拾桌上的东西,把纸碗的剩汤拿到开放式厨房的水槽倒掉,稍冲一下,装青菜的小餐盒也比照处理,免洗筷与汤匙则丢在垃圾桶。
“这要丢哪里?纸制餐具可以回收。”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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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5 章
袭灭天来闷了一会儿,说:“你先丢在那个塑料袋里。”
苍把冲过的纸制餐具沥干,放入之前把晚餐提回来的那个塑料袋,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买过这类外食?”
“没买过。”
“唔,先放着,我明天走时一起带走好了。”苍说着,把塑料袋打了个结,靠着流理台放在地上,神态仍然一派轻松自在。苍离开开放式厨房,漫步经过他来到落地窗前,望向月亮。
“今天月色很美。”
“苍。”
“嗯?”
“难道你没有疑问要问我吗?”
苍看了他一会儿,说:“你都已经决定不说了,我又何必问呢?”
“就算是这样,可是你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我看了就不爽!”
“莫非你是希望我表现得很想知道,甚至苦苦追问,然后你死都不说,这样你会觉得很过瘾?”
袭灭天来瞪眼,心里却不得不想,也许自己真有这意思也说不定。苍看了看他,然后淡淡说:
“别耍别扭,咱们到阳台吹吹风。”
苍拉了他到阳台,趴在阳台边吹风,晚风虽然称不上凉,但仍然带来清爽的感受。
“坦白说,有一度我几乎以为……”彼此沉默了很久之后,苍忽然开口。
“以为什么?”
“以为你看上我了。”
袭灭天来略感讶异地望向苍微略带笑的安静侧脸,然后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种种,站在苍以为他们同是人类的立场,会这么怀疑好像也很自然。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但造成你困扰不是我本意。”
“我知道。”苍说:“你只是与人相处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同而已。”
其实不是与“人”相处,只是与“你”相处而已。袭灭天来心想,但嘴上没有说什么。
“之前我一个弟弟给我看了一段网络影片,内容是关于一头野放的狮子跟他以前的两位主人重逢的场面。你看过吗?”
“你说那个,看过,电视新闻也有报导。”袭灭天来脑海里浮现体型雄伟的大狮子像大狗狗一样热情地巴着相形之下显得瘦弱的人类又亲又搂的画面。
“大多动物应该都是这样,喜欢就很直接地表现在肢体语言上,没有像人类考虑这么多、这么复杂的。我后来想通了,你其实也是这样的。既然你维持简单,我也不要去想太多。”
有种什么在袭灭天来心底融开了,其实想太多的不只是苍,他也一直在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困惑与迷茫。苍说得没错,对于这世上大多物种来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顾虑疑虑考虑。
“那么,你喜欢我?”苍隐隐笑问:“没别的涵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注视了苍许久,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承认。脑子里狮子与人相亲相爱的画面久久不褪,只是主角逐渐代换成一头跟那只狮子差不多巨大的灰狼与样貌显然好看得多的琴师。
很想挥开这想象的同时,又觉得这么想有何不对?他本来就想、很想,用狼爪子巴住他的琴师,用狼脑袋乱蹭琴师肤质极好的脸,就算是过过瘾也好。
苍凝视他的脸,大概又在试图解读他的内心OS。
好吧!就看你能猜到几分。他想着,毫不回避对视苍。
苍望了他一会儿,微微低下头,心里似已经有了答案。
“怎样?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唔。”
“怎样?”
苍继续想了一会儿,然后很干脆地说:“那么,如果你想抱一下,我不反对。”
该死的,还真被猜到了。他瞪了苍一会儿,然后张开双臂,带着猛兽本能的温柔,轻轻熊抱住他的琴师。他感觉到苍的身体微微震动,在无声发笑。
“够了你,有什么好笑的?”他略略咬牙,把手臂稍稍收紧了一点。本狼人抱抱自己的宠物有啥大不了的?哼。
“……没。”苍抬起手臂回抱他,带着隐约笑意轻声说。
对于一切的答案,苍猜到几分?以正常逻辑来说如此匪夷所思的真相,可以从点点滴滴堆砌出来吗?抑或,只是一种直觉,就是觉得他带有几分“人类以外的动物”的性情?他不知道苍的想法,只能猜测。而,就算猜到个五成八成又怎样?下意识地,他的手臂又圈得更紧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一种轻盈的沈淀,亲和的暖意,呼吸、脉搏、血液的流动、体温的散发,活生生的血肉,带着善意、熟悉感、与深刻却不黏腻的情感,带着软化一切的魔力。是的,他是喜欢,没有别的,就是喜欢而已,就是喜欢这个圈在手臂里的生物。
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乖。”
“去你的。”他低声回道,忍住了想用鼻尖去磨蹭的冲动。
☆
那天夜里,弹过几首情境悠淡或愉悦的琴曲、泡了几巡茶、跟他下了几盘棋、陪他度过除了愉快没别的形容词适合的晚上的琴师,跟前一天一样,在他的沙发上安稳无比地入睡,不到午夜就已经睡得很沉。
凌晨三点,坐在房间计算机前的袭灭天来瞪了屏幕半天都没看进去什么,被过多茶水浸泡的的神经似乎稍微有些亢奋,他离开房间,在灯光全暗的客厅里绕着最大的非圆形圈子踱步,一圈,一圈,让自己的神经系统慢慢安定下来。
无感于他一再绕圈,苍依然沉沉睡着,就像是他家客厅里会呼吸的摆设。然后,他停下来,静静望着沙发上的人影,这一次,他没有过去,没有靠近,没有触碰,没有化狼,尽管他知道,过了今夜,也许再也不会有同样的场景。
清清楚楚地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偏向人类的心思远比骨子里的狼魂更加鲜明。
四十一、曝光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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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6 章
周一清晨,睡眠时间是袭灭天来整整两倍的苍还在灰蒙蒙的黯淡晨光中沉睡,袭灭天来轻手轻脚地为自己简单料理了一大盘带骨烤羊肉塞进肚子,又吞了两大颗夏季盛产的水梨,整个进食过程前后费时不到十分钟。
烤肉味从烤箱飘散出来时,苍稍微翻了翻身,大概是睡梦中也闻到香气,但并没有因此醒来。袭灭天来把烤盘洗干净时,苍还在睡。到目前为止,苍仍未见过他吃“正餐”的样子。他跟苍一起时吃的东西,只能勉强算是零嘴。
饱食的狼人与饱食的狼或是人类一样,都喜欢摊开四肢不想动。袭灭天来坐在单人沙发椅,头靠在椅背上,视线从半瞇的眼睛投向长沙发上仍然熟睡的琴师,想起他曾经一度产生过把苍当作食物的欲望,忽然觉得好遥远,虽然那也不过是几十天前的事。
天已大亮,阳光从被风吹动的窗帘缝隙顽强地侵入室内,带来无论是怎样的人工光源都不能取代的明亮。因为他一直望着苍,所以苍轻轻眨动眼睫时,他立刻就看到了。他没有出声,只是坐在那里,等着琴师自己清醒。
“早。”这是琴师醒来之后开口说的第一个字眼。
苍起来之后,折好凉被,跟枕头垛成一堆,接着去浴室盥洗、换衣服,然后整理好简单的行李。
“你要去上班了吗?我搭你便车去捷运站。”苍今早要回家监工。
“你不用吃早餐吗?”
“我回到我家那边再买做工的师傅到得很早。”
袭灭天来不再说什么,抓了钥匙跟苍一起出门。
“那么,我的古琴就拜托你照顾了。”苍把视线投向被托放在袭灭天来家里的古琴,说:“周二帮我把怒沧琴带过去。”
“嗯。”他简单应了一声,没有想调侃苍的欲望。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什么,气氛没特别凝滞,只是忽然不想讲话而已。就这么一直沉默到捷运站,苍打开要下车时,忽然开口说:
“我第一次把古琴留在别人家里。”
他闷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放心吧!我不会偷弹你的琴的。”
苍笑出声音,摆了摆手,下车走远。
☆
即使绕了路送苍去捷运站,但因为相较于平常算提早出门,袭灭天来仍然是第一个到公司的。周一他通常有很多事要处理,因为异度游戏公司的员工们特别喜欢在周五下班前把一堆东西丢到他信箱去,让他一早进办公室就很有得忙。
冷醉跟月漩涡至少丢了几十张终极魔王造型设计草图给他,几乎把他超大容量的信箱给塞爆。他把旧邮件用手动方式压缩打包封存,然后把草图一一打开来看。也许因为魔王的原型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下意识对造型格外挑剔,怎么看都不满意。觉得要嘛就像寒酸的穷教士,要么就像把家当都挂在身上的暴发户。就不懂得中庸之道吗?这些小鬼!
他接着看风流子传来的支线故事企划,大部分都还好,不过当他看到其中一条,下意识就不怎么OK了。那个支线故事企划是关于第三方势力劫持了古琴师,就逻辑上来说并无问题,可是他看着就是觉得不爽,最后他还是任性地否决了那条故事,退回去叫风流子重改。
当天下午,风流子跑来找他讨论被他退票的支线故事。
“老大,你否决的那条线是必要的发展哪!闯关者找到线索笛子,然后从冥王的牢中救出古琴师,得到减字谱的解法,故事是这么设计的。”
袭灭天来瞥去一眼,冷冷说:“我不喜欢。”
风流子的表情像是被闷雷打到,不喜欢这种情绪性的判决,想争辩都没办法,有口才也没用。
“老大你不喜欢的理由是……?”风流子猜测着说:“你觉得太简单?”
“不是。”
“你不喜欢线索是笛子?”
“不是。”
“你觉得闯关者去救出琴师这种梗太老套?”
“不是。”
“那……?”
“我不喜欢琴师被关在冥王的牢里。”袭灭天来用手指敲着桌面,板着脸说。
风流子表情复杂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摸摸鼻子,妥协地垂下肩膀说:“……好吧!我回去改。”
袭灭天来目送风流子晃着脑袋离去的背影,知道风流子心底一定在暗骂他超机车,他也知道自己的无理,不过他不打算让步,这就是当BOSS的特权。
后来,这条故事改成古琴师被囚禁在终极魔王的城堡里,于是过关,但只是闭着眼睛随便改改、误打误撞侥幸被放过一马的风流子想破头也不明白改过之后跟原来那样差别究竟在哪里。
晚上袭灭天来回到家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感觉,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竟是不习惯屋子里的冷清。不由感到可笑,他不就是这样独自活过了这么几十年?居然就被那区区两天的陪伴,让原本的习惯变成了不惯。形单影只走过的那些旅程,占据了他迄今为止泰半的人生,却在此时此刻变得好模糊。他忽然很想知道,戒神老者若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会对他说什么?
微微恍神中,彷佛能看到戒神老者揪着一张老脸摇头叹气的模样。
我本来……就是不合格的狼人,对吧?……老者。
袭灭天来吁了一口气,打开柜子翻出很久以前买来却没喝掉的红酒以及很久没用过的唯一一个红酒杯,拿到流理台,从抽屉拿出开瓶器,不熟练但是蛮力绰绰有余地打开酒瓶盖,倒了一大杯,慢却很大口地一口气喝下半杯。红酒特有的微妙涩味沿着舌根往下沈淀,酒精的晕染则沿着神经中枢往上蔓延,眼睛所见的一切隐隐变得不一样,说不准是色泽亮度变了,还是觉得东西都在漂浮。他把目光移到沙发后面的琴桌以及琴桌上的古琴,觉得蚕丝的琴弦在黄色灯光下隐隐发亮。
☆
周二一早,袭灭天来小心翼翼地将怒沧琴收在琴箱中,带着一起去上班,晚上好交给苍。一到公司,他就把琴箱放在办公桌底下。雷梦娜跟赦生一起来到公司之后,照例把整个办公室巡视一遍。自从上次跟狼人破冰之后,袭灭天来的专用办公室也成为雷梦娜巡视的范围。雷梦娜晃进来,显然闻到古琴箱的味道,一直想往桌子底下钻,袭灭天来用脚去挡,黑色长裤裤脚被大狗蹭得都是毛。
袭灭天来咋了一下舌,拨开大狗的脑袋,把琴箱从桌子底下拿出来,站起身来走去放在大书柜顶上,还推到很里面,确保即使发生一般震度的地震都不会把琴箱晃下来。雷梦娜跟在他旁边张望,显得很好奇。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去!”袭灭天来对着雷梦娜瞪眼说。
雷梦娜摇摇尾巴,是说没关系就不能好奇吗?
“雷梦娜。”一个月里偶尔会早来几天的冷醉来到他门口叫狗,然后睁大眼睛望向他:“老大,你在干嘛?”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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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7 章
“没。”袭灭天来轻轻拍了拍手,一脸酷样地回到计算机椅坐下。雷梦娜兴高采烈地跑去蹭冷醉,亲切的人类小弟弟比摆酷的狼人可爱多了。
“是哦。对了,老大,你那个终极魔王到底要怎样的造型才满意?我跟小月已经想不出花样了啦!朴素的你也不喜欢,花俏的你也不喜欢。好歹给几个关键词吧?”
袭灭天来闷了半晌,然后吐出一句:“低调的华丽。”
冷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嘴里喃喃复诵着:“低调的华丽……”然后转身走开,雷梦娜也跟着离开。袭灭天来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继续工作。
等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大伙儿都挤在黄泉吊命那间办公室去,吃早餐的吃早餐,喝早茶的喝早茶,没事的跟雷梦娜玩,顺便共同讨论何谓“低调的华丽”。
尽管那群家伙把门给关了,但狼人袭灭天来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例如冷醉是如何压低声音抱怨他跟月漩涡画了几十张终极魔王设计稿都被没人性的老大打回票。
哼,我是狼人,不需要有人性。
“男人也有更年期,不过应该也不可能三十几岁就进入更年期吧……”是风流子的声音。
“噗,你说老大更年期哦?为啥这样说?”
于是风流子告诉同事们他们老大因为不爽游戏中琴师被关在冥王地牢的设定硬要他改的恶行。
“后来改成魔王的城堡就OK,完全是情绪化嘛!莫怪我怀疑他提早进入更年期了。”
更你的头!以雄性狼人来说,就算有更年期也是一百五十岁以后的事!
“别这样讲啦!我觉得老大可能是孤家寡人厌烦了,所以心情不好。没看他成天到晚都待在公司里?麝姬大姐,你应该替咱老大介绍女朋友才对。”
“介绍女朋友?我自己上吧!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呵呵。”
“麝姬大姐亲自上会把老大吓到的啦!我觉得老大看起来酷,其实走的是别扭纯情派。”
“你的意思是说老大喜欢萝莉?我才不信咧!我觉得老大喜欢的是强悍的御姐吧?像是九……”
“咳!”
“没事没事……,我们还是来讨论低调的华丽吧!就算终极魔王出现的场面不多,再不定案也是不行的啦!”
“依我看,所谓低调的华丽……”
“怎样?”
“简单来讲,就是闷骚。”
爆出一大串笑声。
“同意!你说的太好了,就是闷骚。就以闷骚为终极魔王的座右铭吧!哈哈。”
闷骚?差点想拍桌的袭灭天来停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想自己的种种,居然觉得好像没法子反驳,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是闷骚型的……吗?管他的,闷骚就闷骚,至少这下子那些小朋友总该抓得住他要的风格了吧?袭灭天来启动多媒体播放器,从高级计算机喇叭播放JAZZ小喇叭吹奏曲,心想下次该跟九祸要笔预算在他专用办公室加装隔音设备。
☆
下午五点多,袭灭天来接到苍的电话,告诉他说古琴协会在这次台风也受到损害,多处漏雨,现在正在整修中,短期内暂不开放。
“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取消?”袭灭天来问,觉得他的上空有一片令人不豫的低气压笼罩。要是晚上他带着原封不动的古琴回家,肯定会郁闷到死。
“不用取消吧?只是计划需要变更而已。”
“嗯。”他上空的低气压开始消散:“怎么个变更法?”
“做工师傅六点收工,我就可以离开了。我去找你吧!”
“你要来?”
“这个时间从我家到市中心的方向人潮不多,相反地,你要是开车过来会塞车,我去比你过来要适合。我大概七点多到吧!”
“好吧!”他说。那时公司同事应该也都走光了,老实说,他并不太想让那些家伙看到苍。
“那就晚点见了。”
“等等。”
“嗯?”
“……你家屋子现在能住人了么?”
“可以了,屋顶外层已经先弄起来了,内部再慢慢修。”
“嗯。”
切断通讯之后,袭灭天来微微出神,理智上他当然知道苍不并真的是他的“宠物”,不可能“养”在家里,随他心意时时陪着他,可是感性上说没有一点失落是骗人的。戒神老者说过,再怎么温良恭俭让的狼人骨子里都有属于狼的底性,所谓狼的底性究竟是指什么却没有说清楚,也许,这只能靠他自己在漫漫生命旅程中去摸索体会。
晚上七点十五分,异度游戏公司只有赶赴约会的风流子与麝姬下班而已,其他人都留着。
“老大,你还没走哦?”自告奋勇代替赦生去遛狗兼帮大家买晚餐便当的冷醉拎着一大袋便当经过袭灭天来专用办公室门口,探头进来问,雷梦娜站在门口摇尾巴。
“还没。”废话,他这会儿不是坐在这里吗?
“你不是每周二都准七点下班的吗?”
“你管我?”袭灭天来没好气地应道,一面把视线瞄向冷醉手上的便当,心想你们这些混仙怎么还不想走?
冷醉走进来,好心地问:“老大,你心情不好哦?”
“谁说的?”
“没啊,看老大好像很心烦的样子嘛!看你眉头皱得。”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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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8 章
袭灭天来闭上嘴,心想我是心烦你们都赖在公司里不走,等会儿苍就要来了……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藏的,又不是见不得人。
“……没事。”袭灭天来说。
冷醉耸耸肩,正要走开,袭灭天来叫住他,板着脸说:“等等我要用会议室。”
“是哦?要开会啊?跟谁?”
“没你们的事。”
“哦,好吧!我跟大家说,今天就别去那里吃便当了。”冷醉彷佛很惋惜地说,平常异度游戏公司的员工们最喜欢的用餐地点就是漂亮的会议室了。
冷醉拎着大伙儿的便当、带雷梦娜离开袭灭天来的办公室,这时让人感到非常陌生的门铃响了。冷醉转头往玻璃大门望去,顿时惊讶得嘴巴张开,便当袋子掉落在地上。
“出……出现了……”
袭灭天来别扭地走出办公室,望见站在玻璃大门外的苍。
“呃……我去开门!”冷醉回过神来,抛下便当,飞奔过去刷卡开门:“请进,请问……”
“不用问了,他是来找我的。”袭灭天来板着脸说:“你跟我来。”第一句是对冷醉说,第二句则是对苍说。
苍对一脸好奇的冷醉点点头,跟着袭灭天来进去会议室。冷醉连忙把便当袋子抓起来跑去宣布这个大消息:游戏里的古琴师跑出来找我们老大了!
月漩涡得知这件事之后,不爽地歪歪嘴,哼了一声,他们老大对古琴师的模样早就有定见,当初直接拿张照片来不就得了?偏要他们猜了又猜、改了又改,分明是整人嘛!真是机车到不行!
“好想借口端水进去再看清楚一点哦!”冷醉说。
黄泉吊命从袋子里拿出他那份便当,顺便把赦生那份递过去,古琴师长得什么样子跟他没关系,他才不想管。赦生一手接过便当,另一手摸着雷梦娜的毛,对真人版古琴师也不感兴趣。
月漩涡忽然转身,说:“我去。”
“喂!小月!”冷醉连忙追上去。当初月漩涡为了揣摩出袭灭天来心目中的古琴师,可是吃够了苦头,也难怪他这么不爽。冷醉跟着月漩涡去茶水间,帮着拿了两个纸杯,从饮水机倒了两杯水,一手拿一杯,跟月漩涡一起到会议室去。
月漩涡冷着脸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大剌剌开门进去。
“老大,水。”冷醉连忙抢进去,把手里的两杯水放在显然正在谈话的苍与袭灭天来面前。
“这是做什么?”袭灭天来挑眉,这两个小伙子跑来会议室是啥意思?
“这……老大啊……”冷醉欲言又止。
月漩涡看了看苍,然后死瞪袭灭天来。
苍忽然开口淡淡说:“看来你之前一定没告诉他们确实有我这人的存在吧?”
“没错!”月漩涡咬牙说。
“是啊,老大一个字都没提过,害我们画得好辛苦。”冷醉摇摇头哀怨地说。
“你下次请他们吃顿饭表示歉意好了。”苍泰然说。
袭灭天来瞪了苍一眼,没有开口。
“真的吗?是真的我就设法说服小月别生气了。”冷醉眼睛一亮地说。
“随便你们。”其实自己也知道理亏的袭灭天来板着脸说:“再跟我报账就是了。”
“哦哦,那就谢谢老大!小月,咱们走吧!不要妨碍老大跟人家开会。”冷醉开心地说着,硬把气呼呼的月漩涡推走了。
两个少年人离开之后,苍淡淡说:“抱歉了,擅自替你出主意。”
他没吭气。擅自把游戏中的人物设定成苍的样子,该说抱歉的是谁呢?
“看来今天是不大可能在这里弹琴的了,所以,如果你可以下班了的话……”
“要去哪里?”这么问着的同时,他清晰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真正想要的,是把苍带回家。把他认定是属于自己的,带回自己的地方。
“先陪我去买点东西吧!”苍悠然说。
“苍……”
“嗯?”
“如果你觉得不妥,我可以叫他们换掉,我是说古琴师的形象。”这么说着的他,是属于偏向人类思想的那一面。
苍看了看他,说:“那样的话,可能就不是请吃顿饭可以摆平的了吧!”
苍笑了笑,又说:“我没觉得怎样。对了,等游戏出来了,送我一套吧!”
“你又不玩。”
“总是留作纪念。”
他听到这话突然心头一震,虽然很可能只是自己心态的反映,苍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难道苍隐隐中也察觉了,他们有一天必然分离?什么样的情境最想要纪念?被自己从心理上就抛下的东西不需要纪念,需要纪念的,往往是不得不放下的一切,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
“那里面有没有你?我是说游戏。”苍问。
他没有回答。
四十二、幡然了悟
晚上七点二十分左右,袭灭天来带了古琴与苍离开公司。苍说,他的床褥、被子、枕头都受了潮,全都丢了,得去买新的。
“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寝具店?”
“那家没有卖蔺草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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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69 章
“那要去哪边买?”
苍说某家大型家具家饰卖场应该有,离这里也不算太远,还可以顺便去那里的餐厅吃晚餐。
“你对吃什么应该没意见吧?反正你一向只是陪吃。”
他看了苍一眼,不知道苍这话是否有别的含意。总之,苍说要去那就去,他开车往苍说的方向,稍微有点塞车,但不算太严重。通过一条高架桥下去就能看到那家卖场的巨型广告牌,很好找。那栋占地不小的建筑结合了几家不同类型的大卖场,附设有停车场,看停放车子的数量,估计里面人应该不少。他在B5停车场停好车,把苍的古琴移到后行李厢以策安全。
“先去吃东西吧!”苍说着,舍弃电梯而拉他走楼梯往B1楼层去。
“为什么不搭电梯?”他问。
“你不是不喜欢搭电梯?”苍反问他。
“你为什么知道我不喜欢搭电梯?”
“感觉是这样,我猜错了?”
“没。”他移开视线,刻意放慢脚步与苍以相当的速度爬楼梯。
“袭灭天来。”走在他后面的苍忽然叫他。
“干么?”他回头。
“很多事情,就算跟一般人不一样也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苍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开口。
☆
吃晚餐这回事,苍是主要,袭灭天来只是奉陪,所以理所当然由苍决定要吃什么。苍参考了几家主题餐厅,结果选择在开放式座位区找张空桌子,然后去买里面包馅料的面包卷来吃。
“小翠很喜欢这里的鸡肉卷。”苍说。
苍去买了一份鸡肉卷、一份牛肉卷以及两杯蔬菜汤。
“我不是陪吃而已吗?”他瞪眼看着苍把一份用锡箔纸包好的长条面包卷与装在纸杯的蔬菜汤放在他面前,还附带两张餐巾纸。
“我一个人吃太无聊了。”
“呿。”
“小心里面馅料很烫,你最好撕开让里面凉一凉再吃。”苍提醒他,还帮他把纸杯盖子打开,让汤散凉,然后绕到他对面的座位坐下。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一派平静、慢条斯理撕开面包卷锡箔纸、斯文慢慢咬着吃的苍。苍看起来什么都没留意,其实什么都注意到了,对他的许多习惯、习性。知道他讨厌搭电梯、知道他怕烫……
你还知道了些什么?察觉了些什么?意会了些什么?……苍?
你心里怎么想?对于我,对于我们。
苍抬眼看他。
“干嘛?”他凶巴巴地问,其实这句话该是苍来说才对的。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你又知道了!”
“最好是没有。”苍悠然回他,垂下眼睫继续吃面包卷。
“哼。”
开放式座位区人很多很嘈杂,桌子与桌子的间距也很不够,可是他居然没怎么觉得心烦。似乎觉得人来人往的背景下,割离出一方让他感觉舒服的小世界。
他把面包卷撕开分成两段,里面冒出腾腾热气,确实很烫的样子,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吃,面包卷里的洋葱牛肉料理调味对他来说太重了些,不过还可以接受。蔬菜汤他不喜欢,喝了几口就放着了。苍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他那杯汤拿过去,捞出里面的蔬菜吃掉。
“下次不要买蔬菜汤给我。”他说。
“知道了。”苍淡淡回答。
他忽然,非常想揉弄苍的头发。
☆
卖场卖的货品非常繁多,举凡居家用得上的什么都有,大至厨房装备、卫浴设备、家具家电,小至厨具餐具、情调摆设、消耗用品,也有修缮装潢DIY用品区、园艺区等等。虽然苍的目的只是为了买个蔺草枕头,其他东西说想去上次那家寝具店买,但倒也不急着直往寝具区去,而是悠哉悠哉拉袭灭天来顺着路线逛,走走看看。
苍站在一处以处理过的竹子、仿天然石板、木头等装潢成的浴室造景前,说:
“这看起来感觉不错。”
“没感觉,我从来不泡澡。”他说,怕烫的狼人对泡在热水里这种事基本上不会有兴趣。
苍看了看他,然后说:“那冬天的时候就不能找你去泡温泉了。”
霎时,他觉得苍其实对他还是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我不喜欢烫的东西,不光是饮食方面。”
苍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来到园艺区,除了各种尺寸的盆栽,这里还有庭园造景的各种东西。
“我觉得你那里如果摆上一两盆大型植物应该感觉很不错。”苍看着比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盆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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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0 章
“要照顾太麻烦了。”他平淡响应,心想除了前两天在家里养过你之外,本狼人从没养过啥有生命的东西。
“反正你也常去接触大自然。”苍说着,慢慢在园艺区里绕一圈,然后出去。
苍对DIY区的那些油漆、工具、建材没有兴趣,直接跳过,灯具区也没有进去看。蔺草编织品的东西并不是摆在寝具区里,而是在旁边特别一区,跟竹席、木珠坐垫等东西放在一起。苍把蔺草枕头拿起来看,没啥特别表情,但是好像也没有很想买的样子。
“怎样?”
“我之前的枕头,是在一个小镇买的。”苍慢吞吞地说。
“哼,这个你看不上眼对不?”
“也只能凑合着先用,以后有机会再去那里买。”苍说着,把蔺草枕夹抱在腋下。
“等你不用监工的时候,我带你去吧!”他说。
苍回头看他:“那地方很远,比上次订做琴桌那里远多了。”
“有差吗?”
苍看着他抿嘴一笑:“你没差我就没差。”
他还在咀嚼这句话的奥妙,苍已经往前走去打算结账了。
☆
大卖场的下一站是袭灭天来上次买枕头的寝具店。老板娘本来就认得苍,甚至还记得袭灭天来,非常有服务热忱地问他上次买的枕头好不好睡、满不满意。他含含糊糊地嗯唔了几声,以大型狼对枕头的使用方式,枕头的质量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讲究的。
苍说要买床垫,但是不喜欢弹簧床垫,之前的习惯是在木板床上铺床褥。
像古时候的人。他想。
老板娘说,棉质床褥不好,睡久了会压扁变形,而且容易长霉长螨,强力推荐乳胶床垫,说这种床垫软硬适中,睡了一定舒服,然后非常积极地搬出来给苍看。最后苍接受了老板娘的建议,买了比棉质床褥贵上很多倍的乳胶床垫,又买了一条蚕丝被。
离开寝具店,苍说先把东西都搬回去,拆开摊一下,再找地方弹琴好了。袭灭天来没有异议,毕竟他应该远比苍更讨厌新床具的气味,很能理解苍想先摊放几小时,晚上才好使用的想法。
回到苍家,东西这么多,他来都来了,不帮忙搬也说不过去,于是就帮着苍把乳胶床垫跟蔺草枕头搬进去,苍自己提蚕丝被。刚进门,手里拿着拖把的翠山行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哥你回来啦?你房间我帮你打扫干净了。你朋友也来了啊?不好意思哦,我们家现在很乱。”
“他已经见识过了。”苍淡淡说。
“咦?”翠山行睁大眼睛看了看苍,又看了看袭灭天来。
别扭到想转身就走的袭灭天来闭紧了嘴,苍对他说:“帮我搬上去吧!”
他板着脸,轻轻松松地把床垫与枕头拎起来上楼到苍的房间去,经过翠山行时,翠山行的眼光充满好奇。
“哥,你们要不要喝茶?”翠山行问。
把蚕丝被提上来的苍说:“不用了,我们等等还要出去。你晚上还是去叔公那里吗?怎么没看到车子?”
“我回来时,刚好碰到垃圾车在巷口过不来,我就停到后面去了。我大概还会在叔公家住几天吧!等阿商小九房间都k了之后,我再带他们一起回来。”
“也好。”
“那我先走了哦!”翠山行说着,拎着拖把轻快地跑下楼去,把拖把放到屋子后面,到浴室洗了手之后,背起包包离开家门。
苍进去房间,里面空空的没什么东西,已经被翠山行打扫得很干净,见袭灭天来板着脸站在床边,床垫已经取出来拆开塑料膜套铺放在床上,枕头也已经丢在床垫上。
“谢了。”苍说着,把蚕丝被拿出来轻轻放在床垫上,然后说:“走吧!”
“去哪儿?”
“你车上有手电筒吧?”
他看向苍,明白苍心里想的地方,正是他前些日子第一次抚摸苍头发与脸颊的小山上。想要把人当作抱枕猛蹭的念头突然汹涌如浪潮,他脑子里甚至马上浮现巨大灰狼的自己扑向琴师的画面。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哪里吧?你不想去?”
“不是……”他喃喃否认,苍这家伙,有时很敏锐,有时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傻?
“怎么了……”苍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再也不想按捺内心的冲动,猛地一把握住苍的手臂,把人拉过来紧紧抱住。他清晰感觉到苍的讶异与瞬间僵硬,又感觉到苍的渐渐放松与坦然。
然后,他听到苍轻轻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瞬间,没有言语能够形容他心中的感受,他几乎想立刻化成狼形撕开苍的喉咙,这个血腥凶残的激烈念头烧痛了他自己,下意识地,他把手臂圈得更紧。剧烈矛盾的思绪在他心中相互冲突,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他该就此远走,免得再也放不下。他恨不得把苍的躯体吞食入腹,将琴师的筋肉骨血化为自己的血肉,那么,就永远不再需要分离。然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戒神老者所说的故事中,那个红发狼人的心情。
吞噬,不为报复,不是惩罚,而是为了……
永远的占有。
这个领悟让他胸口针刺般狠狠作痛,原来……这就是存在于他骨子里,终会苏醒的狼性?
他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
苍没有开口,而是略带迟疑的表情望着他。他知道,即使苍开口,说的也会是问他是否还好。苍不可能想象得到,在他心中翻涌的晦暗念头。
“我想回去了。”他嘶哑地说。
“是吗?”苍静静问。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无关,你不用想太多。”
苍注视他,没有开口。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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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1 章
“我去拿你的古琴。”他说,转身离开苍的房间,无意掩饰他异常敏捷的身手,迅速跑下楼去,转眼就出了大门。他从车上取下古琴时,苍已经来到自家门前,站在那里望向他,没有出来。
他走过去,把装得好好的琴袋交到苍手上。
“另外那张琴我改天再带给你。”
苍安静地接过琴袋,有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然后,垂着眼睫轻声说:
“那么……买枕头的约定,要取消吗?”
他注视了苍半晌,然后慢慢转身离开,再一次,他没有回答苍的问题。
四十三、纠结,解开?
安静的屋子里,灰色大狼趴在长沙发上,爪子巴着琴师用过的凉被与枕头,狼脑袋没精打采地枕在上面,余留在枕头凉被上的琴师气息已经变成一种氛围,而不是气味。大狼暗红色的眼睛瞥向茶几上的玄音琴,狼尾巴懒懒地一下子摆过来、一下子甩过去。
闷闷不乐的大灰狼,断了弦的古琴。
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今晚的苍会敛着眉、垂着眼睫,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弹奏一曲“广陵散”,恍惚中,彷佛可以听到根本不存在的琴音,连那修长手指的有力挑弹与琴弦的震颤都如在眼前。
人类的承诺怎么能相信?即使是真心的,那也不过是针对“被误以为是人类的袭灭天来”,而不是“狼人的袭灭天来”。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心情使然。苍以为他是人类,以为他们是同样的物种,所以才会……
……可是苍知道他的不同。
苍知道。
然而知道又怎样?对苍来说,他仍然是个有些怪异的“人”,而不是非我族类的妖怪。他怎么能够奢想琴师会用那双修长优美的手亲昵地抱住他的狼脑袋,心里没有一点疙瘩?
就算他遇见的真的是世间罕有的珍稀人种,就算他发疯起肖变痴呆蒙上眼睛摀住耳朵不顾一切执意要相信一个人类的诺言,就算如此……
你怎么也不可能陪我一辈子。
灰色大狼闭上了暗红色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摆动的尾巴慢慢停住,垂下来静止不动。
☆
隔天异度游戏公司一早就笼罩在原因不明的极度低气压中,包括雷梦娜在内,大家都很清楚低气压的中心位置就在袭灭天来的专用办公室。气氛不对,大伙儿乖觉地收敛起平常聊天谈笑的闲情逸致,而奋发努力工作。冷醉与月漩涡根据“低调的华丽”此一指示,把之前的终极魔王设计图挑出几张最符合的来修改,然后发给袭灭天来请他定夺。
中午,冷醉收到袭灭天来发来的电子邮件,他们老大已经选定了终极魔王的造型,一看之下当场傻眼,袭灭天来选定的是在几张修改图中最不被看好的那款造型,原本只是因为有十一张图,随便多弄一张来凑成一打的。那款造型简单来说,就是黑灰灰暗藏华丽的暗黑传教士,晦暗但看起来像是有钱人才穿得起的大黑袍附带兜帽,盖住终极魔王半张脸,只露出鼻头、嘴唇与他们老大性格的山岳型下巴。袭灭天来还注明从头到尾就这一款造型,不要任何变身、露脸的画面。
“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冷醉嘀咕。
月漩涡凑过来看,一挑眉,马上就要离开座位。
“小月,你干嘛?”冷醉见月漩涡脸色不对,连忙拉住伙伴。
“我们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脸上彩绘,这么一盖不是全看不见了?!”月漩涡近来对他们老大的不爽已经累积到快爆表。
“你说得也没错啦……”
月漩涡沉着脸,甩开冷醉的手,大步往袭灭天来的办公室走去。冷醉急忙想跟过去,一个不慎打翻了水杯。冷醉手忙脚乱地抓纸巾来吸水,好不容易紧急处置了一下泡水的键盘跟鼠标,便匆匆赶去袭灭天来的办公室。一跑进去,只见月漩涡跟袭灭天来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今天老大暗红色的眼睛特别像魔王,有点可怕,不过月漩涡好像没这样的感觉,仍是不高兴地死瞪袭灭天来。是说月漩涡那个脾气,惹毛他的话,他才不管是不是身在暴风中心。
“咳!老大……那个彩眉与面纹花了很大功夫才弄出来的欸,而且大家都说好看,只有你不满意……没办法秀出来,我们当然会感到失望啊……”
“那换张脸好了,不要用我的脸。”袭灭天来板着脸说。
“拒绝。”月漩涡也板着脸说。
“我的脸我不想呈现在游戏中不行吗?”袭灭天来挑眉。
“肖像授权的事老大你自己跟董事长谈!总之我拒绝重来一遍!”
“老大啊……小月……”
“肖像授权,谁说跟这有关系了?”
“那老大你到底是哪里不满?又没把你画丑了,每个人都说这次画得最帅最像最有神韵了说,尤其那个五彩的眉毛,这可是我跟小月的得意之作欸!”冷醉委屈地说。
袭灭天来看着这两个小朋友紧闭着嘴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好吧,就多一个脱掉帽子的造型。但是……”
“但是?”
“只在特定场景才用。”袭灭天来移开目光,平淡地说。
“特定场景?”
“跟古琴师对话的时候。”袭灭天来平静的语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明明就没有这场景!”月漩涡爆了。
冷醉连忙摀住月漩涡的嘴,免得连粗话都快冲出口了。
“没关系没关系,没有我们可以叫风流子大哥掰出来。”冷醉打圆场说:“那就这么说定了,终极魔王的造型有兜帽版跟脱帽版,脱帽版只有跟古琴师演对手戏的时候才秀出来,对吧?OK。”
冷醉硬把快气炸的月漩涡拉走,跑去拿他们老大开出来的条件来荼毒风流子。月漩涡不肯去,回去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一面生气一面修改他们老大的脱帽图。
这方面,超级难得的,袭灭天来的专用办公室关上了门,传出绝非轻柔型的即兴样子里面的那位确实是在起肖没错。
风流子听冷醉说了袭灭天来的“露脸条件”以及冷醉为了让终极魔王的尊容能好好秀一下,希望做一段终极魔王与古琴师对手戏动画的构想,微微苦着脸说:
“掰应该是掰得出来啦,反正琴师都要被关在魔王的城堡里了。只是……老大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虽然他本来就够机车的,但从来没这么严重过……会不会跟那位真人版琴师有关?”风流子若有所思地说。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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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2 章
“谁知道。”冷醉叹了口气说,他也觉得他们老大这几个月来情绪起伏特别大。
“如果对方是美女我还勉强可以理解说。”风流子继续呈思索状。
“咦?风流子大哥,你这意思不是说……”
“喂喂喂,我什么都没说哦!”
“在聊什么?啥美女?说我吗?”打算去茶水间盛水喝的麝姬进来凑热闹。
冷醉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麝姬暧昧地笑得全身乱颤。
“什么这么好笑?”
“其实很可以解释成:咱老大暗恋人家,可是对方不是此道中人,所以苦恼万分,只能藉由虚拟世界满足自己的野望了。”
冷醉瞪大眼睛:“啊?你说老大他……他……喜欢男人?!”
“反正你们就当这样嘛!至少被老大荼毒起来会比较甘愿。”
“最好是啦!”冷醉没好气地说。
“真要是的话,这野望也未免太渺小了吧?你是因为拐不到老大所以才想这么认为的吧?”风流子睨了麝姬一眼。
“就是说嘛!我看老大根本是自己心情不好,存心整人随口乱开条件的啦!总之,拜托风流子大哥赶快想出动画的剧情、场景跟对话来,不过我看最好是等明天以后再给老大审查。”冷醉说。
风流子点点头:“过了今天再说好了,我可不想去碰火药库。”
“我去买杯仙草奶茶给小月喝好了,降降火气,他快被老大气炸了说。你们要不要?”冷醉说。
“男人闹起情绪来比女人还厉害,尤其咱们这位。小醉,帮我买杯热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麝姬说:“待会儿给你钱。”
“冰咖啡,去冰,糖减半。”风流子掏出刚好的零钱来,叨念着说:“真该让老大请客才对的……”
“等他心情好点时再说吧!”冷醉伸手接过风流子递来的硬币,心想他跟月漩涡还没去吃那顿可以报账的大餐咧。
☆
一连几天袭灭天来都是这样过,在公司以人形耍闷一整天,回到家化成狼形继续郁闷。他没有跟苍联络,苍也没有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要把玄音琴送去。其实他一直都在想,关于苍,关于他与苍之间。
之前想得多么简单,就照老者说的,狼人在人类的世界里生存,一个地方最多待个十年八年,就该销声匿迹,流转到另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一段人生。然而现在的他,要放下一切说走就走,心底居然是这么不甘心。
你在不甘心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自问。
思绪愈往深处钻愈阴沉晦暗,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残酷景象愈来愈清晰,他几乎能想象自己会怎么以尖锐的狼牙与利爪撕开苍的皮肤血肉,怎么咬碎苍精致漂亮的头颅,吞食入腹,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强烈的甜美鲜香,与躯体塞满心底却蚀空的感觉。与多年前他吃掉那个人类肢体的记忆重迭,歧异却如此巨大。那时他毫无兴趣却必须,而今他压抑血液中翻涌的欲望。
即使感性上仍在顽强抗拒,但理智上他很清楚是他该走的时候了,现在走,所有曾经拥有过的美好都不会污损毁坏,而将沈淀为记忆的结晶,在他从一个城市转换到另个城市的行旅中慢慢回味。他将可以在如镜般的水上乘船时,在脑海回播那首“天波”。走过繁华而喧闹的都会大街时,在心中温习清澈宁静的“流水”。他会记得每首琴曲,喝过的茶、尝过的食物。他会记得……与苍拥抱的感觉。
☆
周五早上,袭灭天来快十点才到公司。并不是因为睡晚了,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睡,他在凌晨时分到坪顶待了好一会儿,看了久违的坪顶日出。他想起爱睡的琴师,想着永远不可能带对方一起欣赏这样的景象,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心头淡淡的失落,却不自禁低笑一声。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声笑代表的是自嘲或是想开。回程途中,他偶然看见一家咖啡馆,也没特别思考什么,他就靠边停好车,走了进去。那家咖啡馆跟公司附近那家是同个体系的连锁咖啡店,所以摆设、气氛很像。早上客人不多,分散坐得零零星星。他点了一杯温牛奶,坐在靠大片玻璃墙的座位,望着人来人往,快速流动的街景,收集这个城市的记忆。
“呃……早啊,老大。”冷醉对推开玻璃门进来的袭灭天来打招呼说:“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休假咧!”
袭灭天来看了看冷醉以及从办公间晃出来摇尾巴表示招呼的雷梦娜,平淡地问:
“你跟月漩涡去吃了大餐没?”
“还没……嗯?老大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叫其他人也去吧!”
“咦?”冷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一周内拿发票来报账,逾时作废。”袭灭天来说罢,转身进去自己的专用办公室,坐下来打开计算机准备上工。
冷醉兴奋地跑去跟大伙儿公告这个好消息,说他们老大良心发现,主动提出愿意请大家吃大餐,弥补过去几天同仁惨遭精神虐待所蒙受的损失。
“不过他本人似乎还是不参加就是了。老大说了,一个星期内拿发票去跟他报账请款,逾时不候哦!所以咱们快点来讨论一下要吃什么吧!”
风流子见他们老大心情好转,觉得机不可失,当天下午把终极魔王与古琴师的对手戏动画剧本交出去,希望能一次过关。只是很短的一段动画,剧情是这样的,被囚禁在魔王城堡中的古琴师弹奏了一曲琴,引得终极魔王现身,与古琴师有一段短暂的交谈,看起来对话似乎意味深长,别有所指,其实风流子认为自己只是凭模糊的灵感乱掰而已,毕竟终极魔王与古琴师这两个游戏角色在古琴师被救出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牵连瓜葛,既然没有故事发展,两者说了什么都不重要。在这段交谈中,应美术组的强力要求,终极魔王掀起了自己的兜帽,秀出尊容,当然还有精心设计的斑斓彩眉以及两边颧骨上的不对称魔纹。除此之外,终极魔王在整个游戏中都不会再露出整张脸,即使最后玩家破到最后一关、终极魔王化烟消失的时候,也不会再有机会看到魔王的面容。
送上企划书不到一小时,风流子接到袭灭天来表示OK的电子邮件回复,一时间还真有点不敢相信,没想到最近机车到极点的老大居然会如他所愿放他一次过关,没挑半点毛病,而且还这么迅速,真不知道是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惶恐至极。
当天傍晚大伙儿高高兴兴提早下班,一块儿去琉璃大饭店吃豪华自助晚餐,反正BOSS出钱,不吃好点太对不起自己了。赦生本来表示不去,他对聚餐这种事没兴趣,拗不过冷醉拼命游说,终于答应先把雷梦娜送回去,然后再去饭店跟大家会合。冷醉说,到时想办法帮雷梦娜弄几跟大骨头给赦生带回去,安慰雷梦娜不能跟他们去聚餐的遗憾。
“那老大也不去,是不是也帮老大弄几根骨头?”风流子压低声音取笑着说,但当然还是被袭灭天来听见了。某狼人心想,没吃了你们算很客气了!
一伙人都走光之后,公司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袭灭天来面对着计算机,视线的焦点却落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他就这么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把目光移到充电座上的手机。他凝视了手机好几秒钟,然后伸手拿过来握在手里,像是把玩似地摆弄了一会儿,终于按了重拨键。因为这阵子以来他只打给苍过,所以拨出的自然是苍的手机号码。
苍的手机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然后跳到语音信箱。袭灭天来放下手机,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手机响了,是苍打过来的。
“你找我?”电话那头,苍静静问。苍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太出起伏,可是袭灭天来隐隐觉得,苍的情绪不像往常那样好。
“……嗯。”
“你要把玄音琴交还给我?”
“我没带出来。”
苍沉默下来。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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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3 章
他顿了好一会儿,开口问:“你明后天要监工吗?”
“不用,做工师傅周末有别的案子要做。”苍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轻飘飘的。
“收一下行李,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你不想去?”
苍继续静了一秒钟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本来以为……你是要约时间还我琴。”
“又没琴箱我怎么带去还你?哼,你自己来拿。”
苍轻轻笑。
“去不去?”
“遥远的三号秘境?”
“可以的话说不定顺便去买你的枕头。”
“好。”苍答应得很干脆。
“九点,你家门口。”
“该带的东西都带着。”苍说。他听得出来,苍平淡的语调里有种隐约的笑意,就像古琴琴弦的颤音,微微余荡,难以察觉,却不是不存在。
四十四、三号秘境的日出
苍说,为了到达目的地之后有精神陪他,所以一上车就开始睡,而且很快就睡着,完全不管他把他载到哪里去。他们碰面的时候感觉很平常,跟以往似乎没有两样,虽然他不确定是否因为自己与对方都刻意要维持气氛不变的关系。
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不由想着,苍一直没问他要去哪里,没问所谓的三号秘境在什么地方。他尽力不让自己去想,苍也许愿意陪他到天涯海角。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本书,里面一篇短篇小说描述一个人追逐着某个东西,在大雾中闯进了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奇妙空间,烟雾弥漫中,包着头巾、抽着水烟的人们像是布景一样散坐,原来那是一架飞机的客舱,把主人翁载往不知名的遥远国度。小说不管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境,也不交代主人翁之后的遭遇与处境。荒谬妄想的故事,隐藏了人心真实的向往。而什么才是荒谬?什么才是妄想?人心与狼人之心的区隔又在哪里?
车子一路行驶,下了交流道之后,转入荒僻许多的公路,逐渐远离人烟。夜半时分,车子来到穿过砂砾荒漠的笔直公路,没有路灯,两旁一片漆黑。前后与反向路线上都没车,只有他的黑色休旅车孤零零奔驰在路况不算太好的柏油路面上。
据说很久以前,这条路是为了采矿而开,后来矿场废弃,这条路也就渐渐无人使用。因为离他住的地方实在很远,开车要几个小时才能到,所以他也只来过两次,都是在凌晨时抵达。那时他把车子停在路旁的砂砾荒地,在昏暗中独自跑过很长很长的距离,一直到阴森空寂的矿山,然后披着渐渐透出热度的阳光走回车子停放处。
这是被人们遗弃之地,他喜欢这里的荒凉感,跟纯粹的自然风光又不一样,一种颓败的凄怆,时光流逝人心变迁的无声见证。
“快到了?”车子驶下公路进入砂砾荒漠时,大概因为颠簸以及轮胎摩擦声变大,一路都在睡的苍醒了。
他把车子停下来,淡淡说:“是已经到了。”
苍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没有开口。他把车子熄火,开门下车,站在荒凉的砂地上。苍也跟着下车,慢条斯理地穿好刚刚拿来当被盖的外套。虽然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深夜里荒地的气温仍然有点低。
“有点意外。”苍淡淡说:“我以为你的秘境都是没有人工成份的地方。”
“我不喜欢人群,但并不是讨厌人为的产物。”
“很明显。”苍的语调隐隐含笑。
“这里的感觉好孤寂。”苍说。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可以说。”
“没有不喜欢,而且我觉得没有差。”
“什么没有差?”
“你在这里,我在这里,而且……”
“而且什么?”
“没有其他人。”
他望着苍,忽然觉得语言失去了意义。
“不,其实有个差别。”苍想了想又说。
“什么?”
“这里比我们去过的任何地方都空旷。”
“所以古琴的声音会完全散开?”
“正解。我们到你的车子远些的地方弹琴吧!”苍说着,从车子里拿了古琴,径自在星空的微明下往远离车子的方向走去。
“苍……”他开口叫唤。
苍回头,说:“这里应该没有泉水吧?”
“我买了桶矿泉水。”这不是他原本想说的话,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本究竟要说什么。他真正想说的不能说出口,也不该说出口。
苍轻声笑:“准备周全,记嘉奖一次。”
“哼。”
“泡茶的东西等会儿再拿吧!先搬琴桌就好。”苍说。
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从车上把琴桌琴凳搬下来,往苍走去的方向。他把琴桌在离车子几百公尺远的地方架好,苍看着他的动作,说:
“觉得好像在梦中。”
“这地方没那么梦幻吧?”他把两张凳子放好。
“一般怎有可能到这样的地方弹琴?”
他没继续说什么,随手摆了个请入座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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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4 章
苍望着他的脸,没有开口。他知道,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明显看起来比人类的亮,就像是夜行的猛兽。而苍什么都没表示,默默把古琴取出来放在琴桌上,琴袋琴箱则放在琴桌脚边,然后坐下。他随之落座,隔着琴桌与苍对坐,不太远也不是贴在琴桌边。
在他的视线下,苍垂落眼睫,静静坐在琴桌后,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不动。琴人抚琴从心开始,琴韵始于心中,心弦先动而后指动琴弦。微挑轻揉,苍弹奏的是“潇湘水云”。空阔的场地,琴弦发出的各种声响显得比平常单薄,却更清澈。朦胧不明的琴音,正如他们之间无法捉摸的情谊。许多若有似无扩散在广大空间的颤音,复杂了曲调,是否一如抚琴人不显于表象的心情?
不管他是希望还是不希望,他都影响了苍的琴音。
苍放下双手的时候,开口说:“你有话对我说?”
“为何这么问?”
“也许这么比喻不恰当,这次见面,觉得你很像是找我出来谈判的。”
“我能跟你谈判什么?”
“所以我说也许比喻不当。”苍淡淡说。
“你不是一路睡觉?又怎么有时间观察揣测我在想什么?”
“感觉只需一瞬。”苍说:“你没有直接否认,所以我猜得并没错?”
他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下,淡淡说:“我去拿泡茶的东西。”他说着,站起身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袭灭天来……”苍叫住他,顿了顿,然后说:“你是不是要远行?”
他心头一震,停住脚步。
“我没有神通,也不会读心术,我们之间若有什么变化,最可能的就是这种事。”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之间会有变化?”
“因为你的心情变了,我不是指情绪上的起伏。”
他终于回头,望向苍。
“要察觉其实没有那么难,如果在意而且留意的话。”苍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低沉而平静地说:“还没这么快。”
“是吗?”苍静静问。
“嗯。”他淡淡响应,然后说:“我这一走,不会再回来。”
这句话就是如此自然地说出口,说完之后,感觉就像是了结了什么,他的心思往更深的地方沉淀,更安定,却也更深沉。
这回轮到苍沉默了,他再度迈开步伐时,苍在他身后开口轻声说:
“这个决定,是否有变更的可能?”
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欠了苍好多好多答案,该是永远没有还清的一天。
☆
袭灭天来看着苍泡茶,苍的手很稳,注水时总能精确控制水柱的粗细,随心所欲,分毫无差。方才弹奏的一连串琴曲早已消散在深夜的旷野,荒地上的风把瓦斯炉的火舌吹得不断摇晃,使得映照苍脸上的光亮也随之跳动不已。在变动的火光中,苍的神情沉静,举止安然。他们没有再提及他决定远行这件事,苍已经很清楚地表达出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改变决定的意思,除此之外,他看不出更多了。对于许许多多事情,有与无之间有很明显的界线,但在有的范围内,程度深浅却是暧昧难解的灰色,各种各样、浓淡不一的灰色。
相处以来,他知道苍是个凡事不强求的人,苍相信缘份,顺其自然是苍的处世之道。虽然苍喜欢与他相处,会对他们的分离感到可惜,但苍应该不会设法挽留什么。于是,他们可以平和地、没有负担地好好珍惜最后的相处日子,完成每一件说过的承诺,不管多么微不足道。他们之间,留下的本该只是回忆。
数十年后,当苍临终最后一刻,会记得这段时光吗?经历了人生的种种之后,苍还会记得他这个“人”吗?
在他们还是彼此合心合意的现在,有好好珍惜过,这就够了。世间没有所谓的永远,更不存在于他们之间,在最完美的时候结束,该是最圆满的结局。
“你在想什么?”苍忽然淡淡问。
“你不是常常都能看穿我的想法?”
苍抬眼看他,然后又落下眼帘默默喝茶,没有回答。
“你又在想什么?”他问。
苍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追问。
“如果……”苍放下杯子,慢慢开口:“你的决定有与我相关的部份,我有没有机会去改变?”
他觉得喉头梗住,他望着苍,没有做出回应。不久前他还在想,苍会淡然坦然地看待他们的分离,不会想要说什么、做什么让事情有所不同。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不管你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都无所谓,我有自信我所了解的你,并非虚假。”苍的语调平淡而沉静,却字字句句敲进他的心。
苍停了片刻,轻声说:“不管我们之间会怎样,顺其自然走下去的话,我想我应该都可以接受。我不去预设立场与情状,也不去猜测你想说却不说的秘密,我想,这样比较好。”
他心中深深、深深一动。
真的怎样你都能接受吗?包括我对你来说其实是妖怪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定了,听到这样的话语仍然会动摇?
我想告诉你,我是谁,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想让你看见,另一面隐藏的我,不能显露于世的真实。
这个念头从来不曾消失过。
“如果可以……”刮起一阵风,苍轻轻的声音融在风里,明明就在面前,却显得渺远。
“我真的想留住你。”
他望向苍,很久很久都没办法开口说出一个字。
☆
后来,四周缺乏植被的荒地气温愈降愈低,撑了好一会儿的苍开始含蓄地打呵欠,袭灭天来要他到车上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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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5 章
“那你呢?你都不累吗?”苍问。上了一整天班,又开了好几小时的车,天都快亮了还不用休息这样的精神体力,只能说是异常。
“我想在外面走走,我自己会找时间休息,你睡你的。”
“好吧。”苍睡眼怔忪地回到车上去,放平座椅躺好,盖着外套睡觉。
袭灭天来以车子为中心,维持大致固定的半径绕着漫步,心里有事的时候,绕圈子能让他比较平静。他一圈又一圈以虚构的近似正圆形绕着,在砂地上留下诡异的轨迹,心理上已经完全是那头灰色的大狼,只差没有化成狼形而已。
他没有想到苍会看穿他的决定……好吧,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意外。但他怎么能因为苍说了什么而动摇?他要走这件事不是个选择,而是必然的决定。他怎么能因为……苍说想留住他而真的考虑不走?苍不知道如果走下去他们的结局,可是他知道,他知道。
天际渐露鱼肚白,远方矿山的黑影清晰起来,天上星月隐没,整片荒地显得比先前夜中更加昏暗。他停住脚步,微仰起头望着逐渐变幻的天空,第一个念头是考虑要不要把苍叫起来看日出。在他印象中,这里的日出并没有特别漂亮。所以,应该不需要叫那只睡猫起来观赏吧!但是,错过此刻,也许将成为一个永远都在的小小遗憾。世间的美丽,总是消逝太快。
他走到车子旁,打开车门,苍慢吞吞半睁开眼,望向他。除非真的很疲倦,不然即使是苍,要在车子座椅上睡得很熟也不容易。
“天快亮了。”他沉默了两秒钟之后这么说。
“你是要邀请我看日出吗?”苍轻声问。苍总是正确无误地知道他想说什么,似乎不曾误解过。苍坐起身来,把盖在身上的外套穿好,开门下车,清晨的太阳已经出来一半。
他漫步来到苍身旁,与苍一同望着同一个方向,天色有点阴,云层很厚,太阳的轮廓模糊不明,但也因此还能够用肉眼直视东升的日出。
“不是什么特别好看的日出。”他淡淡说。
“至少总是一起看过。”苍淡淡说。
纵使有什么想说的话,他也无法再说得出口了,心里有种不知名的东西满得要溢出来,却相反地意识到无边无际空虚的存在。他抬起手,揉了揉苍的头发,苍微微低头,笑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这是美好的时光,绝对是,毋庸置疑。
四十五、Suver
车子以稳定的速度奔驰在笔直的公路,把昨晚待过的那一点坐标抛在后面,愈离愈远。太阳渐渐大了起来,南部的初秋上午,仍然相当炎热。苍坐在旁边,没有睡觉,却不停打呵欠。虽然是很含蓄很安静的呵欠,但当然逃不过狼人的眼睛与耳朵。当苍打呵欠的频率从每几分钟一次提高到一分钟内数次时,袭灭天来觉得,不找个地方让苍睡觉不行了。
“前面有家汽车旅馆。”他往前望去。
苍没有反应,坐在旁边默默打呵欠。
“不管怎样,先让你睡一觉好了。”他说,心里不免怀疑,就几个小时没按照平常作息睡觉,能让苍困成这样吗?
彷佛读到他的疑问,苍忽然开口说:“抱歉,这几天都没睡好。”苍浓密的睫毛已经完全被呵欠的泪液沾湿,眼皮的微血管也变得很明显。
袭灭天来望了苍一眼,把视线移回正前方。尽管非属同种,但他并不是迟钝到猜不出自己就是害苍睡不好的罪魁祸首,但他仍然无法揣摩出,在苍心里,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知道苍在意他,却无法厘清苍对他是怎样的在意。他不具备实际的经验让他去判断,就人类的情感来说,什么样的在意会让一个好睡的人睡不着。
车子在汽车旅馆入口处停下,他打开车窗,负责看门的小姐好奇地看看他与苍,然后报出两个价钱,一个是从现在开始待过夜的价码,另一个是休息三小时的价码。
“应该不需要过夜吧?何况现在才早上。”苍淡淡说:“三小时够了。”
他掏出皮夹付钱,拿了附带车库遥控器的钥匙,小姐说时间快到时会电话提醒。
他把车子开到目标号码的那栋小洋房,按下遥控器打开车库,把车子开进去停好。通往屋子里的门在车库里,爬上一段楼梯就到了。
“我想洗个澡。”苍把背包拿下车,又掩嘴打了个呵欠,站在车边等他先上去开门。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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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6 章
说到洗澡,他也带了换洗衣物,可是他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在自家以外的地方冲洗身体。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他的背包也拿下车。
他上楼去拿钥匙开门,里面还算宽敞,比想象中的感觉干净。他瞄了一眼铺着现代感印花床组的圆形大床,按捺住马上想化狼跳上去打滚的冲动。苍顺手打开空调,把门关上,稍微环顾了一下房间,没有说什么。
“你要不要先洗?”苍问。
“你快点洗洗睡觉,甭管我。”
苍点点头,把背包放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到处翻了一下,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内容物包括纸拖鞋、牙刷等用品的盥洗包,然后回到梳妆台前,把背包拉链拉开,取出换洗衣物,进去浴室关上门。
袭灭天来在室内晃,虽然空间不小而且还挑高,但仍然是陌生的密闭场所,不是能让他感觉平静舒适的环境。大圆床上方有垂挂式的纱帘,落下来的话能够罩住整张床,床的正前方是电视柜,摆了一台尺寸不算小的平面电视。靠窗角落有两张扶手椅以及一张小茶几,另一边是衣柜。梳妆台靠近浴室的门。他低头看看地上,铺着厚毛地毯,他的狼人鼻子无可避免地嗅到一股不喜欢的气味,南部气候好,地毯的不良气味不是很明显,但仍然存在。他走到窗边,把气密式窗户打开。这里虽然已经接近城镇,但属于较为偏郊区的地方,望出去房舍不多。他看到远处的铁皮屋上,有风力发电的旋转风轮。
淋浴的水声停了好几分钟之后,苍还是没出来。这家伙,不会是在里面睡着了吧?袭灭天来走过去,敲门。
“你没睡着吧?”
门打开,头发湿湿、穿着简单T恤与睡裤的苍伴随一团热热的水汽从里面出来。也许是热水澡让苍全身的血管扩张毛孔打开,他忽然觉得人类鲜活血肉的气味强烈到几乎能撩拨起狂性的地步。之前苍也在他家里洗过澡,但没有在刚出浴室时离他这么近。
“嗯?”似乎察觉到他瞬间呼吸的异样,苍抬眼看他,发出疑问的声音。
“没声没息的!我还以为你昏倒在里面!”袭灭天来猛地转身,大步走到窗前,面向窗外。
苍看了看袭灭天来的背影,走过去把背包拿开,坐下来,一面用毛巾擦头发一面用吹风机吹。吹风机的声音隆隆作响,房间里却诡异地显得安静。
几分钟之后,机器快速运转的声音停止,苍把吹风机收回原处,说:“那我睡了。”
袭灭天来听到苍拍枕头、扯被单的声音,苍躺下去时,有种液态波动的声音,这张大圆床不但形状怪,还是张水床,狼人绝对不会想要尝试当窝的一种,爪子随便一勾床就毁了。不一会儿,房间里整个安静下来,刚才扰起了嗜血狼性也早已平息下去。他把窗户关上,窗帘拉起。这里的窗帘是两层全遮光式,拉拢之后,阳光完全被遮住。苍刚才把浴室的开关开着,让里头的抽风机持续运作,与抽风机连动的灯也因此没有关掉,是此时此刻唯一的光源。袭灭天来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在扶手椅上坐下。
他望向床,苍面向另一边,微曲着身子侧睡在床的半边。因为床是圆的,苍个子不矮,如果要仰睡,大概就得睡到稍微靠中间的地方才完全睡得下。他当然不会不明白苍留半边床是让他睡的,可是他从来不曾以人的型态入眠。按照人类的观点,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合过眼,还开长途车,早就该累歪了。可是他的精神体力都还好,昨晚去找苍之前,他特意吃下份量相当大的食物,转化的能量,大概可以支持他三天三夜不吃不睡没有问题。
袭灭天来坐在那里,望着入睡的琴师,回想从昨晚与苍碰面之后到现在的一切,忽然又想到老者故事中的红发狼人与他的人类爱人。当红发狼人将少女拥在怀中,会不会经常生起想要吃掉对方的渴望?最后的结局,红发狼人确实这么做了,红发狼人释放自己的禁锢那瞬间是怎样的心情,变成一个永远的谜。是否有一天,他会体验那样的心情,解开这个谜?
苍的呼吸声淹没在浴室抽风机的声音中,苍的气息融合在室内的空气里,构成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氛围。他拨了拨长长的灰发,头发里有昨夜沾染的风砂,他也该去洗个澡才是。他拿了换洗衣物,走进对狼人而言,苍的味道还清晰无比、热气余留的潮湿空间。浴室很大,有个可以容下两个大人的浴缸,还有隔开的冲澡间。苍用过的浴室保持相当程度的整洁,那时在他家也是这样。随着脱掉身上衣物的动作,想化成狼形的冲动愈形强烈。陌生的环境、封闭的空间、热气的熏染、他所钟爱琴师的气味,揉和出一种让他焦虑的无形压力。他舍弃淋浴间,而站到浴缸里,打开浴缸水龙头,莲蓬头喷出水柱的同时,高大的灰发男人化成灰色的大狼,弯着颈子淋水。狼是不这么洗澡的,所以以狼的躯体从事着人类的举动,这样的他,只能说是矛盾。
仅仅隔着一扇门,他的人类琴师,就侧卧在门外的圆床上酣睡,是否就像那个午夜一样,悄悄地以狼的鼻头轻轻摩挲琴师的耳边,最后一次……
然而,就像每一个他所压抑住的最深渴望,他还是化为披着湿淋淋灰发的赤裸男人,关掉水,水沿着发稍不断淌下,好像他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也跟着一起融化流出一般。他穿上下身的裤子,用毛巾拧干头发,然后披着仍然湿润但不再滴水的长发离开浴室。浴室的灯光照亮的苍熟睡的脸,苍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呼吸平稳悠长。
袭灭天来在房间里走动,受到家具配置的限制,他没办法绕圈,于是他移动的轨迹便是绕着大圆床,来回走着一个四分之三圆周的不完美弧形。他不喜欢纸拖鞋的质感,但也不想赤脚踏在地毯上。最后他停下来,爬上底下液体一压就晃来晃去的圆床。人形的外表,却以狼样的肢体动作移动。他两手撑在苍侧躺的身体前后,低下头,鼻尖轻轻摩娑到苍的发梢,而他湿漉漉的头发越过肩头垂落在苍的身上,弄湿了苍的衣服。
我真的……很喜欢……喜欢跟你在一起。
他再凑近一些,鼻尖若即若离地摩擦着苍温润光滑的脸。
苍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没醒,又好像有些醒。然后,他确定苍没有醒,也许在梦里,会梦到一头大狼……或是大狗狗,在亲昵地磨蹭自己。
然后他侧躺下去,听到水床里液体晃动的声音,好像他与苍在生命的长河上,漂流。他闭上眼睛,静静度过短暂的人造黑夜。
☆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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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7 章
入住两个半小时后,旅馆管理人员打电话来提醒。
“你要不要再睡三小时?”袭灭天来问好像不太想醒来的苍。
“不用,我再瞇一下就好。”苍咕哝着说。
于是袭灭天来换上一身干净的黑衣裤,把苍的行李与他的行李先拿下去放到车子上,让苍继续赖床。
睡了将近三小时的苍养回了些精神,他们离开之后,找了家放山鸡料理的山产餐厅吃午餐。那家餐厅的鸡都是自家养的放山鸡,没有一般饲料鸡的骚味,肉质结实有弹性,苍叫了一整只白斩鸡,自己却只吃了一只鸡腿,然后整盘推给他。
点菜的时候,老板娘一直推荐汤品,苍本来说不用,可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喝汤。
“你就点一锅,喝不完你打包回去就是。”
后来苍点了一锅菠萝苦瓜鸡汤,就看汤品的名称以及飘来的气味,他敬谢不敏,一口也不肯喝,苍也没勉强他。在一块儿混,苍已经很能摸得到他姑且表露于外的食性。他应该再也不会遇到能够这么了解他的人,他不会再让自己有发生这种事的机会。
“等古琴协会那边修好,你还会再去吧?既然你说没这么快走。”
“嗯。”他拿着两根难以驯服的筷子,在自己的小盘子里对齐。苍伸手过来,纠正他的拿筷方式。他想起小时候,戒神老者也曾纠正他拿汤匙的手势,只是老者是直接拍打他的手,要他自己仔细观察该怎么拿。
“我记得这一带好像有条老街很出名。”苍说。
“那种地方不都人很多?”他话刚出口,忽然觉得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太多了,这些芝麻小事他还龟毛什么?他停了停,改口说:“随便你,要去就去好了。”
结账的时候,苍向老板娘问了老街的位置跟走法,不是很远,附近还有私人经营的停车场。
老街前面是市场,有很多摊贩,后面便是各式各样开在两排古色古香老房子的小店铺,其中又以吃吃喝喝的东西最多。说真的,要不是跟苍一起,袭灭天来这辈子都不会接近这样的地方。人潮众多,他挨在苍身边跟着走,居然也没觉得不耐烦。有时苍会往后拉他一把,有时他会把手搭在前面苍的肩上,穿梭在人群中。
苍缺席了这个周末的家庭日,便买了些地方特产的零嘴以及小玩意打算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经过一家手工毛笔店的时候,苍拉他进去看看,他觉得吊在门口大枝巨型刷子般的毛笔,像是某种动物的尾巴。
相较于外面人挤人,店里客人算少的,苍仔细看着玻璃橱柜里的笔,似乎真有意思要买,于是店员介绍得很殷勤,什么狼毫羊毫、适合什么用途,都讲得很仔细。
“狼毫真的是狼毛做的?”他听着,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店员小姐说最早确实有狼毛制成的笔,但很久以前,所谓的狼毫就已经不是真正的狼毛,而是黄鼠狼的毛。说黄鼠狼只有尾巴的毛适合制笔,但因为毛不长,所以也没有很大枝的狼毫笔。他不由心想,如果用他的狼尾巴毛来做,肯定能做出一枝超大的毛笔。
店员请苍拿笔沾水在湿了有水印、干了就可重复使用的练习帖上试写,最后苍买了一枝怪模怪样的笔,笔毛一节一节黑棕相间,说是松鼠尾巴的毛做的,价钱适中。
“给你弟弟妹妹买的?”走出店门时,袭灭天来随口问。
“不是,我自己要的。”苍说:“我有时也练练毛笔字。”
“刚刚店员不是说这笔比较适合画画?”
苍停了一下,淡淡说:“其实我只是想买点东西。”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难以说清楚的东西,但他还没时间深思,苍已经把他拉去下一家店。那家店里卖很多手工艺品,大多是木头雕制的小玩意儿。
“我买双筷子送你吧!”苍拿起一付附带木头盒子的漂亮木筷说。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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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8 章
“省了,我用不上。”他哼了一声说。
“有些东西不是因为用得上才想买的。”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并不是真的不懂苍的意思。
于是苍买下那付筷子,排队付钱的时候叫他到外面等。
“老是让你请,一点回礼不足挂齿,还请笑纳。”苍离开店铺,微笑着把装了筷子的纸袋递给他。
四十六、赦生与雷梦娜的启示
原本,袭灭天来有打算带苍去那个据说叫作云镇的地方买蔺草枕头,反正今天才周六,明天还有一天假,不过苍接到电话,好像家里有点事,于是他们离开老街,上车往回去的路上。苍说是么弟急性肠胃炎,现在人在医院打点滴。
“应该把那锅汤打包的,那家餐厅做的味道还不错。”苍淡淡说。那时他们都以为明天才会回去,所以就没把还剩下不少的菠萝苦瓜鸡汤打包带走。
苍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他知道苍心里挂念,两人一路上没有交谈什么,车子上高速公路时,仍然严重睡眠不足的苍没声没息睡着了。睡了也好,不然晚上还要看顾弟弟吧!很久以后,他应该会怀念这样的感觉,曾经有个他认识没有太久却非常熟悉的人类,在他开车的时候坐在旁边一路酣睡。
周六下午,北上的交通顺畅,车子回到他们居住的城市时才傍晚,苍醒过来,打了通电话给翠山行。翠山行说小九打完点滴烧有退下来,他们已经拿了药回家了,叫苍顺便带晚餐回去。
“怎样?现在送你去哪里?”苍切断通讯后,袭灭天来问。
“我要去买晚餐,然后回家。”
于是他带苍去买热汤面,然后送苍回家。苍提着一大袋外食,他不帮忙把古琴那些搬进去好像说不过去,反正也不是头一遭进苍家了。他别扭地随苍踏进老房子,里头比上次看到状况好了许多,大部分都已经整理归位,地上也清扫得很干净,不像是还在施工中的样子。他把苍的琴袋小心靠边放好,行李袋搁在地上。
“哥,你回来啦?太好了,我饿死了。……你好。”翠山行从房间出来,发现袭灭天来也在,于是点头为礼,然后接过苍手上的袋子,准备把汤面拿出来。
“小九呢?”
“睡了。医生说这几天要忌口,最好空腹一天,明天开始吃白馒头。”翠山行说:“咦?哥,你只买两碗?”翠山行看看袭灭天来,又看看苍。
“一碗是我的,他没有要吃。”苍淡淡说。
“哦。”翠山行去厨房拿汤匙筷子。
袭灭天来说:“……我要回去了。”
苍看了看他,点点头,说:“嗯,你应该也很累了吧!看你几乎都没什么睡。”
苍送他出去,站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叫了他的名字:“袭灭天来……”
“怎样?”他回头问。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苍望着他,低声说:“要走的时候,至少道别一声。”
苍的声音有点朦胧,眼神也彷佛弥漫了一层雾的模糊不清。他觉得胸口梗住,费了好些劲才终于能微哑着嗓子说: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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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79 章
“我答应。”
苍的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形容的微笑,眼里似乎藏有很多很多话,却没有说出口。
“那改天见了,再电话联络。”苍说。
他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
那天晚上,他把苍送他的筷子放在茶几上,连同装筷子的长形木盒、盒盖,一共四件东西,就这么当作积木一样摆来摆去。断弦的玄音琴放在一旁,他伸手过去,轻轻拨了还完好的一根弦。琴弦微微震荡的声音如池中涟漪般散开,在时光里回溯,连接到他最初听到的琴音。
周一袭灭天来照常去上班,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中午冷醉拿周五晚上大伙儿去打牙祭的发票来请款,有点担心他们老大看到不小的消费金额会暴跳起来,不过袭灭天来只接过发票冷冷看了一眼就丢在桌上,没说半个字便掏出皮夹来,抽出几张大钞给冷醉。
“哦……老大,我等等找你钱!”顺利请到款的冷醉高兴地奔去赦生那间办公室兼联谊厅,向大伙儿凑足刚好的零钱,还特地挑了看起来比较新的小钞与硬币拿去还给袭灭天来。冷醉去的时候袭灭天来不在专用办公室里,洗手去了,他讨厌手指拿过钱的气味,拿过钱继续握鼠标,鼠标上面会全都是钞票的味道。
冷醉没看到袭灭天来,想说把钱放在桌上好了,不经意瞄见袭灭天来的计算机屏幕,显示的是掀帽版魔王与琴师对话的场景草图,他与月漩涡今天早上才画出来发给袭灭天来的。
“你在干嘛?”门口响起袭灭天来冷冷酷酷的声音。
“哦,老大,是说你的型还真是很适合这身魔王打扮欸。”冷醉指指屏幕说。
“哼,自卖自夸。”
冷醉笑,说:“我把找的钱还你。”。
袭灭天来走过去拉开抽屉,说:“丢里面就好。”他才刚洗过手,不想又去摸钱。
冷醉把钱放进去,说:“对了,老大,麝姬已经办好电玩大展的报名手续啰!她今天公出不进来,要我跟你说一声,不过我想她明天应该还是会自己来跟老大报告吧!”
“跟她说免了,文件发过来就好。”袭灭天来板着脸说,他不想给麝姬骚扰他的机会。
“向上司报告是属下的权利啊!我不能剥夺麝姬大姐的乐趣,否则她会找我算账的。”
袭灭天来瞪去一眼,这小子真是愈来愈放肆了。他摆摆手,冷醉笑咪咪地离开,临走前还大声说:
“谢谢老大!”
他咋了下舌,在椅子上坐下来。屏幕画面上,掀开帽子、披着长长灰发、脸上有彩绘魔纹的魔王与身穿紫袍的琴师面对面,他们不是在道别,但过了这对话的场景,画中的两个角色不会再有相遇的机会。他暗红色的眼睛注视着草图,一动不动。等这款游戏完成,顺利参展,就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这也算是生命旅程中这一站的纪念品吧!他仰起头,往后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双眼。
☆
所有情节全部敲定、参加电玩大展也报名缴钱了,异度游戏公司从这星期开始步入如火如荼的制作地狱,除了少数与幕后制作较无关的人员,例如说麝姬,大伙儿待在公司的时间明显加长,简直就拿公司当自己家一样。除了袭灭天来,其他人几乎天天在会议室里吃宵夜,每次吃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每到这时候,袭灭天来都关门开窗户,他不喜欢那么浓重料理的食物味。礼拜三那群家伙买来臭豆腐跟大肠面线,他几乎想冲去会议室把东西全都摔到大楼外面去。
不过,即使员工们待得晚,每天最晚离开的仍然是袭灭天来。忙碌时间容易过,转眼又到了周五,这几天他跟苍没有联络过,苍学校那边应该就是这两天要开学了,么弟生病,家里又在修屋子,应该也很忙吧!不过其实他想象不太出来苍忙碌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苍一直是悠闲从容的,或许是因为苍与他分享的,都是那样美好快乐的时光。他觉得苍的步调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无论有没有他在身边。他离开这城市以后,也许在做着其他事时,也会偶尔想象着,那个古时候一样的人大概在做些什么。
照例他是第一个到公司的,黄泉吊命第二个到,整个办公室安安静静,各自闷头在自己办公室里工作,连点鼠标的声音都很明显。一直到十点半左右,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进来。他们公司不打卡,袭灭天来当然也不会无聊到去点名,不过光听声音动静他就知道谁来谁没来。平常都与黄泉吊命轮流第二名、第三名到公司的赦生,到现在都还没见人。
十一点多,冷醉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
“老大!小赦出车祸了!”冷醉脸色发白、声音打抖地说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赦生的机车是被大卡车撞了,伤到头部,现在赦生人在加护病房里,雷梦娜也受伤送到兽医院去了。九祸跟赦生的大哥都在国外,还没联络上。
“老大,怎么办?”冷醉急得快哭出来。
袭灭天来不发一语,站起身来把皮夹、手机、钥匙都带上。
“老大?”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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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0 章
“哪家医院?”
“翳流纪念医院。”
结果不仅是袭灭天来去了医院,还载了冷醉、黄泉吊命、月漩涡一起。他的车子第一次载苍以外的人,而且还一载三个,但当然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情去想这些。他们到了以后,袭灭天来以公司主管的身份替赦生办理了一些手续。医生说赦生已经清醒过来,但脑压很高,状况还是很危险。
一个护士脸色不对地快步过来,要医生过去一下。
“怎么回事?”
护士愁眉苦脸地说,伤员闹着要出院,几个护士都制不住,说这样乱动怕脑压会更加上升。
“我跟你去。”袭灭天来面无表情地说,医生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护士让袭灭天来套上隔离衣,让他跟医生一起进去,只见眼睛、头上都绑着绷带的赦生激动地使劲甩开护士的手,连想给他打镇定剂都没办法。
“赦生。”袭灭天来开口叫赦生的名字。
听到他声音,赦生骤然安静下来,脸朝他这边转。
“他眼睛怎么回事?”
“因为他现在脑压很高,这只是保护。不过如果降不下来,可能真会影响视力。”医生忧心忡忡地说。
袭灭天来走过去,低声说:“你伤得这么重,还想做什么?”
“雷梦娜。”赦生哑着声音,咬牙吐出这几个字。
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席卷而来,虽然在别人眼中看来,那不过是一只狗,不过是一只宠物,可是……他忽然觉得,他不是不能理解赦生的心情。
袭灭天来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去看牠。”
赦生摇晃着身体,挤出嘶哑的声音说:“你要陪着牠,叫牠一定要好起来。”
“我会。”袭灭天来低沉地说。
赦生终于平静下来,让护士给他注射镇定剂。
袭灭天来看着赦生睡了,便离开加护病房,把隔离衣脱下来还给护士,然后到外面去。
“老大!小赦怎么样?”见他出来,冷醉急急问。
“打了一针,现在睡了。”袭灭天来说:“他的狗现在在哪里?”
“刚刚黄泉大哥问到在翳流兽医院,离这里不远,隔两条路而已。老大你……?”冷醉说。
“我去看看。”
“咦?”冷醉瞪大眼睛,他们这些人之中,平常袭灭天来是对雷梦娜最不感兴趣的一个。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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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1 章
黄泉吊命瞄了袭灭天来一眼,没有吭气,本来是他打算过去看看的。
袭灭天来要他们几个待在这里,继续想办法联络九祸,然后离开往兽医院去。
翳流兽医院是本地最大的兽医院,袭灭天来到了之后,问到不久前有一只浅棕毛大狗车祸重伤被送进来,现在仍在急救中。兽医院里充斥着消毒药水与各种动物的气味,很多小动物在这里获救,也有很多小动物在这里死亡。人类放弃其他物种的生命远比放弃自己同类容易得多。
他等了很久,才见到治疗雷梦娜的医生。医生说雷梦娜伤得很重、多处骨折、内出血、脾脏浮肿……,要他考虑让大狗安乐死。
袭灭天来冷眼瞪着医生,直瞪得医生发毛。
“我想看看牠。”袭灭天来说。
医生说雷梦娜现在麻醉未醒,然后让护理人员带他过去。
身上多处包扎的雷梦娜躺在枱床上昏睡,护理人员看看袭灭天来,说:
“呃……先生……”
“让我待一下。”
“好吧!决定了请跟我们说。”护理人员离开,把袭灭天来留在那里。
袭灭天来拉过一张折迭椅,坐下来,注视着有些脏、有些血污那毛茸茸的一大团。雷梦娜闭着眼睛,还在麻醉药效里昏睡不醒。他就这么静静望着雷梦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雷梦娜微微动了动,发出痛苦的微弱呜咽声。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大狗头上,低声说:“你主人要我跟你说,撑下去。”
大狗的身躯颤抖着,愈抖愈厉害,似乎麻醉药效快过了。
袭灭天来出去,要护理人员叫医生来。医生坦言认为雷梦娜伤得太重,动手术能救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与其让狗多受罪,不如让牠好走。
“如果……打麻醉针让牠继续睡呢?”
“你的意思是?”
“让牠睡个几天,也许会有转机。”很久以前,他看过书上写说有人类的兽医,到没办法时,会打针让动物睡觉,靠着动物自己的生命力复原,有时真会出现奇迹。更久以前,他听老者说过,狼人生存在人类社会里,有时受伤或生病了,为了不让人类发现自己的不寻常,往往不能寻求医疗协助,而只能靠自己的自愈力活下来。
医生似乎很迟疑很为难,但袭灭天来没有给医生其他的选择。最后,医生屈服了,说好吧,那就试试看,每隔几小时打一针让狗睡上三天,如果还是不行,那就该要选择安乐死了。
护理人员请袭灭天来去办手续,办完之后,他盯着医生给雷梦娜注射麻醉剂,然后看着雷梦娜发抖的躯体静下来,重新陷入昏睡状态。他没有走,而在椅子上坐下,望着昏睡的雷梦娜,陷入沉思。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绪,是冷醉打来的。身兼他的助理,冷醉一直都有他手机号码,只是印象中好像从没使用过。
“喂?老大啊,我们联络上董事长了,她搭最近的飞机回来,最快也是明天晚上。”
“赦生怎么样?”
“医生说脑压比较稳定了,可是还是偏高。”
“你们先回去吧!反正待在那里也帮不上忙。”
“老大你的说法怎么跟那个护士小姐一样……雷梦娜还好吗?应该没事吧?”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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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2 章
袭灭天来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还不知道。”
“啊?”
“要看这几天。”
“是哦……”
“不讲了,你们回去吧!”
刚切断通讯,手机又响了,是九祸从国外打来的,九祸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冷静,说她已经从冷醉那里得知赦生的情况,明天晚上会赶到医院去。
“你现在人在医院?”
“兽医院,赦生要我来看他的狗。”
“原来如此。”九祸沉默下来,然后轻声说:“多谢你,袭灭天来。”
他淡淡嗯了一声,切断通讯。他凝视着手上的手机,又瞥了一眼安静沉睡的大狗,忽然很想……很想听到苍的声音。可是他没有拨出电话,有一些思绪像是悬浮在心情河流里的杂质,既无法沈淀,又不能溶解。
晚上他回家去洗了个澡,吃了顿东西,然后去医院看赦生。他去的时候,赦生的脑压已经降到安全门坎以下,被转入普通病房观察。
袭灭天来静静坐在病床旁,一小时后,镇定剂药效退去,赦生醒了过来。
“我去看过雷梦娜。”袭灭天来说。
赦生仍然蒙着眼睛的脸面向他,明显紧张起来。
“牠还活着,不过伤得很重,现在打麻醉针让牠昏睡,希望能靠牠自己的力量挺过来。”
赦生手指紧紧抓着床沿,紧闭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有转达你的话给牠。”袭灭天来说。
“……嗯。”赦生垂着头,极力让自己平静,知道唯有自己快点好起来,才能去陪伴他心爱的宠物。
袭灭天来注视了赦生许久,开口说:“我不懂。”
赦生动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牠迟早要离开你的,你很清楚,雷梦娜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早晚还是一定会失去牠。”
赦生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可是如果我有好好陪牠一辈子,我就不会后悔!”
袭灭天来静静坐在那里望着赦生的脸,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只轻轻说了一句:
“这样吗?”然后他站起身来,说:“我猜你宁可我去陪你的狗。”
“……老大……”赦生开口,首度跟其他人一样喊他老大。
“怎样?”
赦生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袭灭天来沉默片刻,淡淡说:“我知道。”他知道赦生想说什么,他知道赦生想要他去对雷梦娜说什么。有一天雷梦娜终究会老死,赦生也许会伤心落泪,但不会有遗憾,因为……他有好好陪伴了他心爱的宠物一辈子。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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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3 章
袭灭天来步出医院时,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琴师睡意朦胧的声音,现在已经很晚,除非为了陪他,那个作息超正常的人早就上床休息了。
“是我。”
“我想也是。”苍说:“你在哪里?”
“翳流医院附近,我公司一个部属车祸受伤。”
“原来如此,你要回去了?”
“我要去陪他的狗。”
“你部属的狗?”
“嗯。那只狗受了重伤,在兽医院里。”
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我去陪你吗?”
“不用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他闭着眼睛低声说:“反正把你吵醒,你很容易又继续睡了。”
“确实。”苍轻声笑。
“我应该会待到明天。”他说:“明早你搭车过来吧!过来陪我。有困难吗?”
“没有。”苍说,声音里面隐含笑意,又问:“要不要帮你带什么?”
“免,你人来就好。”
“我明天早上快到时打手机给你。”
“嗯。”他切断通讯,深呼吸一次,踏着深夜的人行道往兽医院去。
四十七、Rght Here wtg
事实证明,袭灭天来这狼人,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中几十年,有很多事情他还是太一厢情愿了点。
他回到兽医院,结果发现自己根本被谢绝留下。
兽医院跟人类的医院毕竟不同,同样是住院,这里没有可让陪同者过夜陪伴的设施,住院的动物也没有单人、双人或四人病房。护士小姐说,有任何紧急状况他们会打电话通知,请他先回去。刚才在人的医院那边,护士也说赦生如果有任何状况会通知他,所以应该也不需要他待在那里。再怎么说,他毕竟不是赦生的家属。真是的,亏他还叫苍明天早上过来。照理说,他应该打个电话给苍,叫苍不用过来了,可是他机车龟毛了半天,就是不想打这个电话。
从翳流纪念医院走到翳流兽医院,左手边有一大片公园,也算是这城市著名的景点之一,其实就景致来说没有出色之处。现在都市都讲究无围墙的公共空间,所以公园本有的铁栏杆围墙都拆掉了,改以矮矮的灌木丛或是花圃当作划分的界线。他放眼望去,公园里零星的立灯拖曳着不甚明亮的橙黄色光晕,昏暗中,除了树木,看得到凉亭、某个造型特别的纪念碑、以及座落在公园里的博物馆。他站在对街遥望了下,终于还是迈步过马路,走近很开放的公园。
在这城市居住这么几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公园。
夜深人静,通往凉亭九曲桥下水池的喷泉早已停歇。公园里不是完全没有人,有晚归的上班族快步穿过公园往另一头去,也有老年人孤独地坐在公园长椅上,似乎在冥想,又或者在回忆自己的人生,也或许,是在等待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他觉得公园是很吊诡矛盾的地方,曾看过一种说法,说公园是人类在高度都市化的区域想要亲近自然的产物,可是至少以这个公园来说,处处都是人类规划雕琢的痕迹,连哪边要种植什么植物、哪边要有怎样的动物,例如说松鼠,都是人类意志下的成果。他曾穿过异国比较拟近自然的公园,但在他看来,那也只是把人工斧凿的痕迹隐藏得比较高明而已。过去的他,对于这样的地方有些排斥的心理,反而比较喜欢大大方方展示人类文明精华的所在,例如说博物馆、美术馆之类。但现在他站在公园空荡荡的步道上,并没觉得怎么不好。他的靴子轻轻敲在路面,回响的声音有种奇妙的安宁感,在人类世界里活了几十年,似乎到现在,他才终于真正开始融入人类的生活方式。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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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4 章
这里靠近中央政府行政中心,外围时常有宪警人员巡逻,治安还算不错,深夜的公园里虽然还是有少数人往来其中,但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走动,最奇怪的恐怕就是他了吧!他自嘲地这么想着。在人类公园里闲晃的狼人。如果按照那些电影的情节,他应该是蛰伏在这里等待猎物吧!猎物……
思绪很自然也很微妙地带到苍。他不懂为何到现在自己想将琴师吞食入腹的想法仍然没有消除,他明明……早已将苍排除在食物的范畴以外了不是吗?可笑的是,那样强烈鲜明的嗜血渴望,在过去数十年都未曾苏醒过,却对唯一进入他心中的人类身上兴起。
他经过一张长椅,瞥了一眼,在长椅上坐下,十指交叉,陷入沉思。人类对于其他物种,即使是一般作为食用的食物链下游,一旦投入个人感情,也不会再想吃掉对方了,甚至会连带将整个物种都排除在食用范围之外。例如他相信赦生绝对不会去吃狗肉,当然更不用说当命一样的雷梦娜了,虽然据他所知某些地方的人类是食用狗肉的。对照过来,为何他到现在仍然无法屏除对苍的杀戮念头?他明明是这么地……喜欢苍。难道这就是老者说的狼人根性?他压抑得住,可是他也很清楚那种念头不曾死绝。为什么他不会对苍以外的人类产生这种血腥的渴望?他从来也没想把冷醉或谁撕成八块吞下去。即使此时此刻刻意去思索了,也不会产生对应的冲动。
这个无法真正熄灭、随时可能死灰复燃的欲望像是一根除不去的刺,深深扎在心底,一碰就隐隐作痛,也许会慢慢溃烂,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他不确定是否有一天这个欲望会强大到盖过其他,因为他不解缘由,所以也无从开脱。如果有朝一日他真那么做了,必然是他说服了自己,即使现在的他想不到那会是怎样的逻辑与理由。虽然以狼人来说他还算年轻,但他经历过的岁月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心思是会改变的东西,不管在每个瞬间的当儿认为是多么牢不可改。他自认不像人类那么善变,但不表示他就是一个恒定不动的固定点,变化本就是生命的特征。他发觉,他对苍怀抱的矛盾很多也很深,不同物种的隔阂、寿命的落差、骨子里不解的杀心……他没有咨询参考的对象,只能自己闷头想。这世上唯一与他交心的活物,很不巧正是让他为之混乱矛盾的那个。
吞噬……思绪无可避免连结到戒神老者那个红发狼人的故事。有时他觉得自己似乎能明白传说中红发狼人当时那么做的心情,可是,他与苍之间的关系与情境都远远没有那么极端绝对激烈,他不认为可以直接套在他身上。或者说,他不认为他从其中领会到的感觉可以直接解释他的心思。
他不是为了要对苍比较公平,相反的,他执着于思索这些问题,是因为他任性。赦生的话让他动摇了,可是当他自己都无法厘清自己心意为何时,又要怎么去坚决推翻原本的决定?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距离明天早上还有很漫长的时间,应该不太可能在这公园里耗到天亮。很奇妙的,他居然没有很想回到自己的窝,即使他明明知道回去就能解放狼形,舒展身心。不过,转念一想,他怎么看都不像流浪汉,如果一直逗留在这里,万一被巡视的警察盘问,可能没有也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身为亿万人类中唯一的异类,这种事情是绝对必须避免的。他又想起戒神老者一脸严肃的表情,干枯的嗓子一天到晚把狼人生存守则挂在嘴上叨念。老者说过,人类的督察系统,包括警察、军队,还有医疗这些……都是狼人绝对要敬而远之的东西,否则一定会有远远超越想象的惨剧发生。所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句话,并不是小说戏剧中讲讲而已。老者带他去过那个年代的马戏团,不是为了看表演,而是要他看看被关在笼子里遭受躯体心灵双方面凌迟的动物,要他明白,一旦戳破表象,他在人类心目中,跟关在狭小槛牢里那头焦虑走来走去、躯体上疤痕累累的白色老虎没有两样,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狼人更奇怪、更稀有、更让人类害怕同时感兴趣。老者说,疏忽大意的狼人,不仅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整个族群。不过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所谓对不起族群的问题了。他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
对得起自己……
他惯性地沉溺于自己的思索太过入神,以致手机突然响起时,他差点没跳起来。深夜宁静的公园里,在平常堪称悦耳的手机铃声变得非常刺耳,不过,对于耳聪手快的狼人来说,除非故意,否则手机根本没有响第二声的机会。袭灭天来反射性接通手机,没看来电号码。
“喂?”
“是我。”手机那头,传来苍的声音。
“你不是要跟我说,自从被我吵醒之后就没再睡吧?”
苍轻声笑:“我是突然醒来,想到你好像不太可能在医院待一整晚。”
他一面往公园外走,一面对着手机说:“所以呢?”
“你还在外面?”苍问。在室外与室内讲电话声音不会一样,即使都很安静,也听得出差别。
“嗯。”他甚至还没决定,是不是要回家。
“你是不是不想睡觉?”
“如果是呢?”
“要我提早去陪你吗?”
“你这只睡猫?”
苍安静了一会儿,轻声说:“相处时间有限,少睡一点值得。”
他梗住,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他想冲口说:我不走了,我想跟你一起,走遍大街小巷,看遍这城市的风景。可是另一个他仍然犹豫着,抛不开血肉模糊的虚构画面。
苍……我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存在。
就算你能接受真正的我,你、我、我们,要怎样去面对种种没有解决方法的难题?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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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5 章
“你不需要跟我客气。”苍轻轻说。
“我才不是因为客气!”
“你在哪里?还是你要回家?我可以搭出租车去你家找你,顺便换弦,我今天收到新弦了。”
“你干嘛这么积极?”
“因为我觉得你其实很想我陪你,你可以说我自恋没关系。”苍的语调里微带笑意。
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承认:“我是很想你陪我。”
一瞬间,他突然领悟,长久以来,他是如此如此寂寞,他只是从来不让自己这么去想,因为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他的“伴”。而现在……他有了伴,从此开始懂得寂寞的滋味……据说,这种滋味,一旦懂得,便会纠缠一生一世,再也忘不掉、抛不开。
“我去接你吧!快到时我会打手机给你,到时你再出来就好。”
不料,电话那头,向来都是同意他提议的琴师却说:“不。”
他还来不及感到讶异或产生其他感觉,苍已经接着说:“我要你直接回去,然后乖乖在家等我。”
“在家等你?”
苍没有笑,可是那温润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对,你好好待在家里,等我。我把东西准备准备就搭出租车过去。”
无以名之的奇妙感觉在心底张开,变成一张丝网,网住他全部的思绪。对一般人来说平凡无奇的一回事,对他却是从未体验过的新奇经历。
“……好吧!”
“晚点见。”
袭灭天来收起手机,往停车场走去,不是悠然漫步的步调,而是稍稍有些快的大步走。明知道苍家离他住的地方很远,就算苍在十分钟之内就叫到出租车出发,也绝对不可能比他早到,可是他心里就是有种难以按捺的急切,想要赶快回到他的窝,回到那个两分钟以前他还不想回去的狼窝。
停车场里车辆的数目比他来的时候减少许多,他来到自动缴费机前面,从皮夹拿出停车卡,插入票口,然后按照显示金额喂了张纸钞进去,机器里传来运转的声音,虽然这种声音不能说悦耳,但远比静悄悄的让人安心。所以说这世上没有一定的标准,冷气冰箱等家电希望愈安静愈好,可是不是所有的机器都如此。
他取回打上付款时间的停车卡以及找的零钱,转身大步走到他那辆黑色休旅车旁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然后往出口驶去。
夜半,马路上车辆少,交通一路顺畅,袭灭天来回到家,按照习惯把衣服脱掉扔在玄关的置衣篓,先洗干净手,把冰箱里的肉排放到烤盘送进烤箱烤,然后去浴室淋浴。他讨厌医院的气味,觉得那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好像附在他身上似的。想到赦生还有雷梦娜,心底稍微有些发闷,除了苍之外,他一点都不想接到其他人打来的电话。
以清洗毛发、躯体的角度来说,还是人形最为方便,但是如果说要弄干毛发身体,就不是这样了。他洗过头洗过澡,在浴室里化成大狼,使劲抖干一身光润水亮的灰色毛皮。抖毛这种事不仅仅有甩掉水珠这样的物理功效,还会让狼人心理上感到非常爽快,这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体会的。大狼用鼻头顶开浴室门,狼爪子摩擦地面,步出浴室。
虽然他想以狼形来进食,可是狼的肢体没办法把热烫的烤盘从烤箱中拿出来撒盐和胡椒,所以他只有不甘不愿化成人形,把他的食物处理好,端到茶几上,又去冰箱拿了几颗苹果洗干净放在烤肉排旁边,最后再化狼狠吞猛咽地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所有食物塞进肚子。狼人与狼很接近的一点是,进食这回事所享受的首要是饱足的感觉。以前人类怀疑狼的味蕾在胃里,因为那种粗暴的吞食方式,似乎没有时间体会东西到底好不好吃,其实食物从嘴部吞咽进去时,灵巧的舌头已经完全体会了食物的滋味。真正了解狼的人就会知道,条件许可的话,狼其实是很挑食的。
平常,饱食的狼人会心满意足地趴在沙发上大呼气,阖上暗红色的眼睛,享受食物在胃里消化的感觉,不过,今晚的他没办法这么悠哉,大灰狼离开茶几前,绕着整个客厅转了几圈,最后不得不变回人形、穿上衣裤,好把烤盘拿去厨房水槽洗干净。
利落地洗好烤盘放在金属篮架上晾,灰发的男人沿着刚才的路径继续转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时他还很年幼,为狼形的时间比为人形的时间多得多,他还记得那是在一幢山间的小屋,他在屋里等老者带食物回来。屋里只有他,于是灰色的小狼无聊地绕着圈圈,甚至笨笨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耍。曾经以为早就忘却的小事,却化成清晰的影像在脑子里播放,外面下着雪,追着尾巴的小灰狼,竖起的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等待着年老的狼人归来,带回鲜美的野味。他停下脚步,已经有多久了,他都忘了等待是什么滋味。
苍那家伙,到底在摸什么!
他来到琴桌前,俯视着断了一根弦的玄音琴,琴身的颜色比怒沧琴深一些、均匀一些,也因此,好些天没动,屋里的室内微尘落在上面很是明显。他注视了古琴半晌,终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他的短柄纸纤维魔术撢。虽然塑料柄上夹着的撢子看起来还很干净,但他还是换了张新的,然后回到琴桌前,坐下,拿着撢子规律而快速地微微摆动,仔细地轻轻撢干净整张古琴,包括琴弦之间的空隙,让纸纤维抓住细小的微粒尘埃。撢干净古琴之后,把琴桌也撢一撢,务求达到一尘不染的境界。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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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6 章
他把撢子搁在一旁,望着古琴,然后用手指轻轻抚摸琴身,说真的,古琴看起来很单薄、很简单,但,只是看起来而已。他就这么凝视着断弦的古琴出神,脑子里幻灯片一样掠过彼此相处的一景一幕。寂寞的深渊是由记忆与情感的流沙所形成,有多少回忆、放了多少感情,就有多深的寂寞。有一天,当所有的一切只能怀念,他要如何去对抗那般深邃的寂寞?他忽然很羡慕电影里的吸血鬼,因为他们至少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把自己钟爱的人类变成自己的同类。也许要做那样的抉择也是一种深切的苦痛,而他没有抉择的权利,他只能接受与面对,能选择的只是或早或晚,选择要把终会掩埋自己的坑洞挖得多深。
沉思中,非常陌生的电铃突然响了,他把目光移到很少有机会使用的对讲机上亮起的红色LED灯。监视屏幕上显示出苍的影像。他走过去,没有拿起话筒讲话,而是直接按下开门钮。接着,他把空心钢板门打开,从缝隙中盯着电梯楼层变动的显示数字。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陌生却很愉悦的感觉。
苍拎着个袋子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他等在门口,露出微笑。
“难得我当了夜猫子,你要奖励我吧?”进门之后,苍轻声说。
“看看可以撑多久再说。”
“煮个水吧!来泡茶。”
“啧!”咋舌的狼人乖乖去厨房烧开水。
苍来到琴桌前,把袋子放旁边,坐下,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刚收到没多久的新弦。袭灭天来从饭桌那边搬来一张椅子,在苍对面坐下,看苍换弦。苍把琴立起来,仔细地把琴弦从雁足解开,慢慢抽开断掉的弦,将琴放平,另一头也从琴轸解开,拿走断掉而过短、无法继续使用的琴弦。
苍取出新弦时,淡淡问:“你部属跟他的狗现在怎么样了?”
“都还在观察,人应该是没事,狗就不一定了。”
苍抬眼看了他一下。
“兽医建议放弃。”
“但结果并没有?”
“我叫医生给那只狗打麻醉药,睡上几天说不定有救。”
苍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眉把新弦的一端绑好,淡淡说:
“好像听说过这种方法,靠自愈力。”
“那小子……我说我那个部属,拿那只狗当命一样看。”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苍这么说着,用修长的手指理顺琴弦,然后握在手里,拽紧。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苍停住动作,望着他。
“干嘛?”
苍移开目光,把琴身立起,扯住琴弦慢慢绕过琴尾。。
“我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
“虽然你一直都说自己奇怪,但是对我而言,就算你是外星人也不要紧。”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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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7 章
袭灭天来只觉得心中深深一动,某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塞满胸口,他望着苍的脸,而苍也用紫灰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他。
“我是说真的。”苍平淡地、笃定地,如此慢慢说道。
厨房那头,电壶传来开始水滚的声音。
他去拿水的时候,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决定了,他不走了,他本来就不想走。至于要不要说真话、何时对苍说真话,那是另一个他需要挣扎的问题。有些缘份,就算日后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就算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在饭桌泡?”
“好。”苍应道,一面稳稳地将拉紧的琴弦绕在雁足上,一根也没松掉。
袭灭天来把泡茶的家伙都搬到饭桌上,把电壶的滚水倒在保温壶之后也拿过来。这个保温壶是后来专门为了泡茶买的,不然以狼人的生活习性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
苍绑好琴弦之后移过来泡茶,喝了几杯茶之后又回到琴桌前擦弦调音,袭灭天来无所事事,撑着下巴看苍拿黄铜调音棒慢条斯理地调整琴弦的松紧,想象着,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三十年、四十年后,他们是不是还能这样相处?
苍轻轻挑弦,听了一下琴音,忽然说:“我们还没去逛过夜市。”
“拜托!夜市有什么好逛头的?”他对这提议大大不以为然。
“是没什么好逛的,但是拉你去就不一样。”苍抬眼,看着他笑。
说起来他算常常见到苍的笑容,但他现在忽然有种冲动,想把眼前这个对着他微笑的生物拥入怀中,让对方知道,他有多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以未知的苦痛作为延长快乐的代价。
苍继续花了点时间把琴弦调整好,然后从容自在地弹起“流水”,揉压着、挑拨着,他所熟悉的、清澈而不响亮的琴音。古琴的琴音,只属于琴师自己,与琴师的知音。苍的愉悦传递到他心底,那是一种简单的快乐,只因为,此时此地,他与他都在这里,弹着一曲琴,听着一曲琴。
苍接着弹奏已臻定调的“天波”,后来他已经没再看见苍拿出小本子用减字谱记下音符了。他不经意从落地窗望去,今晚的月亮不是满月,而是柠檬状,但也很美丽。
“你还想听什么?”
“鸥鹭忘机好了,反正我叫得出曲名也就那么几首。”袭灭天来停了停,说:“你那首流,始终也没作完。”
苍瞥了他一眼,垂下眼睫,轻声说:“我倒宁愿……永远都停留在未完成。”
他闭上嘴,沉默了,因为他不是不懂苍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懂?
苍的手指挑动,弹起“鸥鹭忘机”,他想起那夜他们在坪顶上,苍对他说这首曲子的故事。他喜欢听苍弹琴,喜欢看苍弹琴,喜欢苍娓娓道来琴曲故事的淡淡表情,他喜欢苍眼里温润而偶尔带着调皮的笑意,喜欢苍对他异于常人的习惯处之泰然的从容。他喜欢他们相处的感觉,喜欢他们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的悠哉,他喜欢的太多太多,所以……
“接下来要干嘛?”曲终,苍放下手,这么问他。
“下棋?”
“不要,这种时候我头脑不清,稳输。”苍闭了闭眼睛说:“看看电视好了,听说很多好电影都是在三更半夜才播。”
苍说着,离开琴桌,径自往沙发上一坐。
他跟着过去,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转台,转来转去好像都没啥好看的,后来转到一部回放的影集,苍要他停住。
“就看这个好了。”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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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8 章
他们就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没有交谈,一直到中间广告时间,苍把头歪过来靠在他肩上,带着浓重睡意说:“借靠一下。”
“想睡就睡,死撑什么?你在家里也这副德性?”
苍闭着眼睛笑:“没有,在家里,我都是被靠的那个。”
他不再说什么,任由苍靠着他,柔软的头发触搔着他的脸,有点微痒。不一会儿,苍的头开始往下滑,等广告结束,苍已经睡着了。
他伸过另只手把苍的头小心翼翼地托好,轻轻放在自己腿上,静静俯视苍睡着的脸。
“……我不走了。”他近乎无声地说,不知道琴师在梦里,是否听到。
四十八、一张长椅
袭灭天来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然后把苍的头轻轻放在沙发上,屈起的腿拉直,让苍躺好。他进去房间,拿了个枕头以及那条白底紫花的凉被回到客厅。薄被搭在苍身上,枕头先放在扶手边,他刚把苍的头撑起来要在底下塞枕头时,熟睡的琴师似乎有点醒,忽然发出声音。
“你要睡了吗?”苍低声咕哝着问。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他说着,让苍的头好好地枕在枕头上。
“……你曾说,你去过很多地方。”
“嗯。”
“你喜欢城市还是乡下?或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苍以做梦般的声音轻轻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喜欢城市,虽然我偶尔需要去没有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总是你独自一人?”
“……只有我自己。”
苍安静了片刻,又问:“你现在想到的是什么样的风景?”
他凝视苍闭着眼、安稳沉静的面容,轻声说:“……铺着石块的路面,跨过河流的桥,黄色的街灯,没有人坐的成排木条长椅,满地的落叶,干冷的空气,精致小巧的橱窗,吊在门前的花篮,遛狗的老人……还有很多很多。”
“我现在闭着眼睛好像也能看到……”苍微带笑意说:“你曾经走过的风景。”
他没有开口,只是俯视着苍。
苍又问:“你为何离开那些地方?”
“……因为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
苍慢慢半睁开眼,望着他。然后,又轻轻闭上了眼。
“那排长椅,如果挑一张坐下来,会看到什么?”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望去,是宽阔的河流,还有对岸的一大片建筑物……平房、楼房、教堂。”
苍安静着,似乎又睡去。然而几秒钟之后,苍闭着眼轻声说:
“我很想看看……那里的黄昏,亲眼看看你曾经走过的地方。”苍说话的声音愈来愈朦胧,几乎像是在说梦话。
他没有开口,那样的情景曾经对他来说绝不可能,因为不可能,所以根本不会去想。而现在,他也很想很想,有一天,跟苍一起,重游他曾经独自走过的旅程。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不是那么不可能。既然他们一起去过那些秘境,又为什么不能一起去更遥远的地方?
他静静凝视苍,苍的呼吸声慢慢变长,应是已重回梦乡。
宁静的半夜,人形的狼人绕着长沙发慢慢踱了一圈,视线始终落在熟睡的琴师身上,然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就这么俯倒在床上,展开双臂抱住那堆枕头,闭上双眼。
※
隔天天气很好,一早就晴空万里,有微风有阳光,一个舒爽宜人的周末假日。袭灭天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趟医院。虽然不能算是薪水分内的事,但在九祸回来之前,似乎也很难就这么把赦生丢在医院不管。他本来的想法是他自己去医院看一下赦生,苍则留在这里。如果医院那边没什么事他就回来,到时再看看苍想去哪里。他没有意识到,自从认识琴师之后就不断违反戒神老者耳提面命的狼人生存守则的他,又打算犯下一个大忌——把人类单独留在自己的狼窝里。不过,最后他并没有机会触犯这个忌讳,因为苍说:
“我也跟你去吧!”
“你也要去医院?”
“我想去那个公园走走,好久没去那里了。”苍这么说。
于是他们一起出门,开车到翳流医院,把车子停好之后,苍在快餐店买了份早餐,说会在公园里等他。
“随时电话联络。”苍说,然后拎着装了热奶茶与三明治的纸袋安步当车过马路往公园走去。
他目送苍的背影,有种无法形容的奇妙安稳充斥在心中。他曾经没有机会体会的这一切,约定、牵系、等候、被等候……虽然只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带来没有其他事物可以取代的温暖。他转身,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他进入翳流医院,直接上去病房,刚好碰到主治大夫来巡房。医生表示赦生的状况稳定,如果继续维持下去,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回家休息。医生离开后,赦生闷声不吭直直望着他,他本来不想理会,最后终于妥协,开口说:
“……我等下会去看看你的狗怎么样了。”
赦生点点头,吐出一口气,从枕头边摸出手机递给他。他看了赦生一眼,用赦生的手机拨打自己的电话之后切断,好把赦生的手机号码留在自己的手机里。他把手机递还赦生,转身走出病房。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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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89 章
离开翳流医院之后,袭灭天来去兽医院问雷梦娜的状况,发觉负责治疗雷梦娜的医生态度有微妙的转变,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从昨天那种经过职业训练粉饰的冷漠不耐,到现在似乎真正开始关心起那只大狗。也许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医生受到了某种启发、得到了某种感动也说不定,就像他,仅仅一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顾一切改变了既定的轨道。
原本的他,是注定在一个地方停留数年,然后潇洒离开,什么都不带走,什么都不留下。现在他打破了本来的决定,也许总有一天他还是必须走,可是,不管怎样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再也无法像过往那般洒脱,他再也没办法什么都不带走不留下。而且……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到那一天会是怎样的景况,他这个世上仅存的狼人,在这个城市会演出怎样的终场。
医生告诉他,现在仍然持续以麻醉药让大狗睡觉,雷梦娜的生命迹象还算稳定,内出血的情况似乎有些改善,如果状况不错的话,也许之后就可以进行手术。虽然救活的机率不是很高,但如果狗主人同意,这总是一个机会。无论如何,这应该算是好消息。他离开兽医院时,边走路边打了通电话给赦生。
“喂?”赦生的声音听起来低沉粗哑而且紧张。
“你的狗现在还算稳定,之后如果你同意,医生认为可以尝试开刀。……等你明天出院自己过来再说吧!”他淡淡转述医生的说法。
“嗯。”
“就这样。”他说,打算结束通话了。
“老大……”赦生生疏地低声叫他,闷了一会儿之后说:“……谢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切断通讯。
他正往公园的方向走去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冷醉打来的。
“老大,我们要去看小赦和雷梦娜,你要去吗?”
“我刚去过。干嘛?”
“是哦?原来不是上班老大也是第一名到的。小赦跟雷梦娜都还好吧?赦生他哥说今天下午就会到了,老板的话则是晚上会到。”
“要去快去,在这儿啰唆什么?”
“是是是。”冷醉说,隔着电话几乎都能传来吐舌头的表情。
他轻轻哼了一声,收起手机,过马路往公园入口走去。
※
他走进公园时,与昨晚不同的,里面显得热闹许多,有推婴儿推车的年轻妈妈、到处乱跑的幼童、参观纪念碑的团体游客、写生的年轻人、晒太阳的老人家、带狗散步的中年人、腻在一起说情话的情侣……。他大略环顾四周,没见到苍的身影,但他却没有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问苍人在哪里。
他沿着公园里的走道往深处走,他走得不快,两个奔跑的小孩越过他往前面冲去。远远的树下有老人手握前端开岔夹了花生的长细竹条,正在教几个小孩怎么喂松鼠。他渐渐走近,然后越过他们。他经过博物馆前面的时候,有个老人在折纸飞机,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几个学生兴高采烈聊着天从他面前走过,进了博物馆。博物馆上面挂着大幅的广告,标明现在展出的是百年铁道展。博物馆正前方的公园主入口外有人在卖棉花糖。他越过博物馆,公共厕所附近有间玻璃屋,里面展示着数十年前的老火车头,那样的火车他也曾经搭乘过。
那时他还很小,跟着戒神老者搭乘这种形态的火车越过漫长的边境,前往陌生的国度。他还记得年幼的他巴在火车窗户望出去的感觉,景物飞驰着,远离他曾经熟悉的一切。后来他独自搭过各种不同的火车,穿越一个又一个乡村与城市。漂泊是他的宿命,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想要抗拒。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想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直到生命的尽头。
也许是厌了,也许是倦了,而他更能确定的,是因为眷恋。
沿着蜿蜒的路径继续走,前面是一座小小的拱桥,跨越分成两边的池塘。他来到桥头,看见了苍。在左侧池塘边的一张长椅上,苍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好像是望着池塘里的荷花,又像在出神。
他走过去,一直到他已经很靠近时苍才发觉,苍确实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苍没有开口,他也没有,只是在苍旁边坐了下来。他与他,一同坐在公园池塘边的长椅上,望着水面上飞舞的蜻蜓。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并肩坐着,没有交谈。
许久之后,苍忽然轻轻开口说:“我听到了。”
他瞥向苍,而苍默默一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没告诉你的秘密,很可能会影响你的人生。”
“不要紧。”
“这话也未免回得太快。”
苍望着池塘淡淡说:“因为我已经思考过很多遍了。”
他心底一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苍看向他,低声说:“可以抱你一下吗?因为……”
“因为什么?”
苍举起双手坦率而自然地抱住他,他听到苍含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
“因为我很高兴,没办法用言语表达。”
他再也无法说出什么,只能抬起手来,紧紧抱住他的琴师。能不能就这样紧紧拥住自己喜爱珍惜的一切?永远留住不失去?
公园里所有的声音都交织成一片背景,在他的听觉系统外围环绕,鸟叫、虫鸣、笑声、叫声、谈话声、奔跑声、喷泉声、远远的车声……他听到苍的心跳,心底有个念头,想把这个心跳声与自己的脉搏融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只有占据为自己的一部分,才能永不失落。
贴近他的血肉气息鲜美如斯,让空气里混杂在一起的其他气味都显得渺茫,那些花香、青草味、树木的气味、池塘的气味、来来往往人的气味……苍的耳壳半露在发丝间,就在他鼻端,若即若离,皮肤下微红的血管网络在他低垂的视界中一清二楚,温热血液的香味从毛细孔散发出来,混乱的迷眩在他心底翻腾,他几乎想要就这么舔咬下去。
远处孩童的尖声叫笑打破了他的迷乱,他放开苍。苍的笑容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应该没有发觉他的异样。或者应该说,即使发觉他有什么不一样也想象不到他的感觉。不管怎样,一种无影无形的疯狂已经在他的灵魂里悄悄生了根,就算毁灭仍然是可能的结局,他也执意要走到最后。
苍的眼神透出微微的疑问,只是疑问,并非疑虑。苍相信他,他却无法像苍那样相信自己。
他轻轻摇头,不经意地用手指轻轻抚过苍的眉,他的视线则描画过苍整张脸的每个细节。
你是我的琴师,是我的。
不管你跟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想回头了……
他看到苍紫灰色的眼里漫起迷茫的薄雾,然而苍却什么都没有说。
四十九、反璞归真
他们去了座落在公园里的博物馆,在整幢建筑里楼上楼下慢慢晃过一圈,最后留下的印象不是关于展览的内容,而是他们在里面一起游逛的感觉。博物馆里同时展出几个小型展览,没有特别有趣的东西。他与苍稍稍错落地踩在铺大理石的地面与铺地毯的楼梯,不同的声响、不同的触觉,同样的是有人陪伴的愉快。他想起以前独自在雄伟得多、收藏也丰富得多的博物馆里走动的感觉,有些事情很难解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在旁边,偶尔说上几句话,却让同一件事变得完全不一样。
离开博物馆,他们仍然在并不特别的公园里闲晃,走过花圃、水池、古早时期留下来的牌坊、小片树林之间的通道,经过某个出入口时,苍走出公园去一家老字号的小店铺买了据说很有口碑的酸梅汤回来,苍要他尝试一口,他明知道自己怕酸,却还是就着苍伸到他嘴前的吸管吸了一小口,那种从舌头神经直钻到骨髓里的浓郁酸味,与苍噗笑出声的表情连结在一起,成为注记今天的一张明信片,印上快乐的戳记,收藏在他记忆的旅行手札中,很久很久以后也许会褪色,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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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0 章
他忽然觉得跟他在一起时,苍有时候几乎像个孩子,不掩藏任何感觉,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他知道苍是有意如此,有意选择以这种方式与他相处。
他们漫步来到公园里的音乐台前,没有表演节目,只有一些年轻的学生在舞台上练舞,把手提音响放在地上,放出节奏分明的热门音乐。音乐台前的长椅上大多是空着,有些有人坐在上面休息、有人在喝水、有人在吃东西、有人在阅读、有人在假寐、有人在发呆、也有年轻的爸妈在替婴儿换尿布。初秋近午的太阳有点热,但因为有风,空气干爽,并不让人难受。
没有讲好,他与苍很有默契地在最后排角落的一张长椅坐了下来,遥望着舞台上动作还不熟练也不整齐的少年少女们。
“我妹曾说,她跟她的朋友约定好了,老了以后要一起去吃冰淇淋。不知道等我们老了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同坐在这里。”苍带着淡淡笑意如此说道,他们斜前方隔几排的位子,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那里吃蛋卷冰淇淋。
他无法回答,虽然他知道确定的答案。
不会的,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不可能一起变老。有许许多多简简单单的幸福,对于他们都是不可能的梦。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苍这一点,他不知道如果他说了,苍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他再度想起红发狼人的故事,忽然觉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类变老对狼人而言是难以忍受的事,但反过来呢?对于先对方而衰老、死亡的人类来说,看着相对自己来说几乎是不老不死的狼人,心里又会是作何感想?狼人与人类,都是思虑极为复杂的生物。
“苍……”
“嗯?”
他调整坐姿,转为对着苍坐,说:“如果……我是说假设,我注定比你先走,而你也明白这一点,你会怎么做?”
“我会陪你到最后。”苍平淡而笃定地说。
他转头望苍,低声说:“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呢?”
苍凝视他的眼,说:“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闭上了嘴。
苍淡淡说:“很少有人能够彼此相伴直到人生终点,绝大多数的状况,总是会有个人先走,或是因为种种原因分开,只是相聚分离时间长短的差别而已。我觉得很多东西,拥有过,已经很幸福了。每个人最后都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说:“我曾认为……我只想独自生活在这世上。可笑的是,现在我却害怕自己无法再次适应那样的生活。”
他没想到自己能这样简单说出口,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容易。
苍看了他很久,开口轻声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你以任何一种形式离去而难过,我还是会觉得很值得。”
他无法言语,只能望着苍沈静的双眼。
苍继续说:“我还是会很高兴,我曾经认识你。”
心底一阵悸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苍的手,他几乎想用鼻子去蹭苍的脸。
“袭灭天来……你真的是外星人?”苍静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这么问。
“……差不多。”
苍笑出声音。
他几乎想说,我是说真的,这不是玩笑,却听苍轻轻说:
“不要紧。”
他低头望着彼此握紧在一起的手,恍惚中,彷佛看见的是琴师修长的手指握着他的狼爪。
“快中午了,找家餐厅坐吧!”苍说。
“那是你的工作。”
苍笑:“反正你跟我走就对了。”
他稍稍握紧苍的手,其实他更想要的,是苍跟他走,远离熟悉的一切,因为只有那样他们或许才有可能长久相伴下去。即使他已经决定留下,即使他相信苍能接纳他所有的不同,他仍然不知道要如何让这一切仅止于苍一个人而已。有一天,他旁边或是苍旁边的某个人,也许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将会发现他似乎不会老去,将会发现他很奇怪。有一天他仍然必须离开这个国度,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以掩饰他与人类差距甚大的生命周期。到那时,他会希望带苍一起走。但苍有可能抛下一切跟他走吗?家人、工作、朋友、生活圈子……即使苍能接受他的全部。现在苍还是单身,如果有一天苍结婚生子,就会变得更不可能。他知道他放任自己去追逐的,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妄想,可是,他却不想放手。
他所遭遇的难题,没有谁能够提供给他参考。
如果戒神老者还在,就算知道阻止不了他,也一定会表达反对的立场吧!最后可能是抱着“反正狼人这个族群也就到你为止了,爱怎样便怎样吧!”这样的态度不再说什么。反正,所有的生命,到最终的结局都是消灭,差别只在于过程如何走过而已。
“怎么了?你还好吗?”苍问。
他抬眼望着苍的双眼,嗜血的渴望总在他最困惑挣扎的时候涌起,苍永远想象不到也不会明白。他想着,有一天当他不得不走却又不再愿意独自离去时,他也许真的会吃掉对方,不顾一切后果。他甚至想象得到,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场景下,以人类的外表,凑近过去,在苍还来不及理解他想要做什么时,他已经一口咬断对方的气管,没有人会发觉。嘴唇贴着喉咙,贪婪地吞咽温热的鲜血,直到被他咬穿的伤口再也流不出血液。然后他会带着苍失去生气的躯体,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以狼的形体,绕着一遍又一遍的狼圈,将之撕碎吞食,作为他生在这世上唯一也是最后一场祭典。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会想要占有一样东西,如此彻底。他太早开始独自生活,而且他独自生活了太久。他一直以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抛弃的。他对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兴趣,却很疏离,即使是他感兴趣的事物。原来,那也许是因为以前他所关注的都不是有生命的个体,最多只是生命个体的产物。然而现在无论他领悟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就像人类的神话故事中,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算再盖上也没有用了。感觉一旦释放,就再也收不回。
就像,在认识苍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很怀念戒神老者,而不只是那些故事与传说。过往数十年,他很少回忆过去,却在这短短这几个月想起很多很多自己以为遗忘或是当初不经意的点点滴滴。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想这样独自生活在这世上。
“别想太多。”苍说。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总能说出切中的话语。
他没有开口,他怎能不想?
苍带着笑,把双手放在他的头部两侧轻轻揉擦,就好像这样可以清掉他脑子里泛滥的思绪。苍的手心指腹摩擦他的头发,摩擦意识中的灰狼毛皮,他闭上眼,无法形容有多喜欢这种感觉。
“你头痛?”
“没。”他喃喃否认。
苍没有追问,揉擦的动作转为没有什么技巧的按摩。他再也不想忍住什么,他闭着眼往前倾,把头轻轻抵在苍肩上。
“这样没办法按摩。”苍轻声说。
他没有说,可是苍似乎从他的反应摸索出他想要什么。琴师经常拨弦的手指穿过他的发,慢慢爬梳。狼体的毛皮本来就该得到梳理,在最无顾忌的情况下,该是在原野上奔跑,由呼啸的狂风梳理,该是与同类的同伴磨蹭戏耍、翻滚、扭打、无伤害地轻咬、用爪子巴抓。原该是最稀松平常的快乐,最基本的触碰需要,而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此时此刻,他的琴师给了他替代的抚慰。他听到苍的心跳声,闻到苍鲜活血肉的气味,但他现在的心绪并不浮躁,他感觉很舒服、很安稳。
“你好像什么大型动物。”苍带着笑说。
“我本来就是。”他低声说,但是苍应该没办法理解他这句话的真正含意。他知道苍没有恶意,只是就像所有人类一样,习惯自然而然把人类与其他动物划分开来。他曾经厌恶这样的说法,但他是极其偏心的狼人,苍这么说,他半点不好的感觉也没有。
苍安静着,手仍然慢慢梳理他的头发,一会儿之后,苍轻轻说:
“你跟一般人不一样,我们的相处方式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可是……”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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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1 章
“可是什么?”
“虽然让人有些迷惑,可是我很喜欢。”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坐直起来,低声说:“走吧!”继续下去,连要忍住不化成狼都会变得万分辛苦。
他站起身来,觉得苍似乎很有可能有一天推敲出非常接近真相的答案,那个时候,也许就顺水推舟揭晓谜底,自然而然,就像他们之间的一切。这么想着,纷乱的心思似乎沉淀了些、轻盈了些。
“我要帮我弟弟妹妹买些东西。”苍跟着站起来说:“先找家餐厅吃午餐,这一带有个市场,东西比较便宜。”
虽然市场一听就知道一定是人很多的,但他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跟苍一起,去各式各样的地方,即使是他不会喜欢的场所,似乎都是愉快的回忆。他们慢慢往公园出口移动,走过修剪得很整齐的灌木丛。
“然后,我们可以去那个市场附近一家老字号的咖啡厅坐坐,那里的蛋糕很有名,虽然我知道你对甜食没兴趣……”
“总是尝试一下,对吧?”
苍淡淡笑,然后领先他两步,从栅栏门出去。
他忽然觉得,苍也有话没对他说。他跟着出去,跨大步伐与苍并肩,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苍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
“你也有秘密打定主意不说?”
“不算是秘密。”苍这么说,等于承认了确实有话没有说出口。
“你有顾虑?”
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我不想影响你。”
“什么意思?”他停住了脚步,望着要过马路的苍。
苍回头看他,平淡地说:“你有决定不说的事,我当然也可以有。”
他瞪眼,虽然这难以反驳,可是他确实有些不服。
“你这是在报仇?”
苍的眼中漾出笑意,摇了摇头:“不是。”
苍拉他过马路,一面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总之,我现在不想说。”
他咋舌,很霸道地觉得有些不爽。
苍指了指前面的一家中式餐馆,说:“就去那家吧!”
“随便你,不用跟我报告。”他板着脸说。
苍抿嘴笑:“别闹脾气,陪吃要甘愿一点,走吧!”
他哼了一声,很合作地被苍拉进以小笼包为主打商品的餐馆,坐在正方形铺了两层桌布的桌子旁,然后被似乎很忙碌的服务生塞来一张护贝过的菜单。桌上原本有四人份的餐具,服务生利落地把多的餐具收走,把他跟苍面前的杯子翻过来,拿一把不锈钢茶壶倒入热茶,接着又端来一个大托盘,上面摆了多样小菜让他们选。
苍挑了一盘雪菜百页、一盘芋头、一盘茄子。这些跟他都没关系,虽然等会儿他还是很有机会尝一口。苍点了一笼鲜肉小汤包、一笼韭黄鲜肉小笼包以及一笼蟹黄小笼包,没有点汤。
“点这么多,你以为我会帮你吃吗?告诉你,我每种只吃一个。”他发表事前声明。
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你又不是吃不下。”
“吃得下也不见得就要吃。”
“锅贴你也吃不是吗?”
他哼了一声,知道自己等会儿还是会分掉一半以前他从没吃过的小笼包。苍虽然总拉他尝试他过去不吃的食物,但似乎还挺能摸得清哪些是他会接受的,哪些是他只会浅尝的。
服务生送来两个小碟子,里面盛的是切得很细的姜丝淋上乌醋。苍把两个碟子都挪到自己面前,似乎很笃定他不会想要搭配这种佐料。对于他,苍确实知道的不多,却似乎了解他很深。
迭在一起的三个蒸笼被送上来,一一摆开,每笼各有八个小笼包,三种小笼包长得都不一样。他不得不承认,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确实满香的。
“应该不要一起上的,不过反正你不喜欢烫,这样也好。”苍说。
苍向服务生要一个空的小盘子,然后伸手过来把他的汤匙放在旁子上,从蒸笼里挟出一个小笼包放在汤匙上,用筷子慢慢撕开,小笼包里的肉汤从撕开的缺口流到汤匙里。
“里面的汤汁很美味,但是对你来说太烫了。”苍说。
“做这种事你好像很熟练。”
“我也是这么帮我么弟弄的。”苍笑。
“哼。”
苍挟了一个小笼包到自己的汤匙里,咬破小笼包的顶部,轻轻啜饮里面的汤汁,然后配点沾了乌醋的姜丝送入口中。接着,苍又挟了另一种小笼包到他的盘子里。
“你需要这么替我服务吗?”他瞪眼。
“需要,凭你的筷功,没办法挟起小笼包同时不让它破。”
“哼。”
“不麻烦,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就这样,苍吃一个小笼包,就替他“处理”一个小笼包,慢慢分掉三笼小笼包,他甚至也吃了点茄子、芋头,那个雪菜百页送到他鼻子前的时候,他觉得味道太重,不肯尝试。
吃着对狼人来说应该算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的他,也许真的会短命吧!这么想着,他不自觉地拿筷子戳了块芋头送进嘴里,然后发现苍在看他。
“怎样?”
“没。”苍摇头。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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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2 章
“没有才怪!”
苍抿嘴笑,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样的他,在这里与苍相处、做着各种平凡琐碎事的他,是真的……很快乐。S
五十、毫无征兆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形式的豁出去,整个周末任性自在地消磨,把未来的一切丢给明天去烦恼,所有的纠结都暂且放在一边。在袭灭天来数十年的生涯中,似乎没有什么时候是像这短短两天过得如此愉快的。他跟苍去了好几个地方,市场、咖啡馆、书店,甚至买了些油炸的零嘴边走边吃沿着大街闲逛。苍说他们家里很少吃炸的食物,因为对健康不好,不过偶尔尝些也是一种乐趣。跟他在一起,除了平常喜欢做的一些事,苍似乎还倾向会去做平常不太做的事。晚上他们去了坪顶,像以前那样弹几曲琴,喝几杯茶。夜深时,琴音已杳,茶香未散,他们躺在砂砾地上看天上的星星、月亮和云。这一次,苍直接就枕在他自动自发伸开的手臂上。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两天,我想要你陪我,而苍简单干脆地说好。
夜晚的砂砾地,白昼吸收的热已经散尽,变得冰凉。微微的风吹着,时而夹带一阵似轻狂却不失温柔的旋转气流。
“你想说而没说的,到底是什么?”他瞥了苍的侧脸一眼,问道。
“唔。”
“你不追问我不说的秘密,不表示我就不会追问你的。”
“我说了,那不算什么秘密。”
“那为何不告诉我?”
苍瞄了他一眼,默笑。
“笑什么你?”
“你追问的样子好像好奇的小孩。”
“好奇跟年纪没有绝对关系,这是心态问题。”他心想,要说绝对年龄,我比你大得多。
“很多事都是心态问题。”苍轻声说。
天上的云在流动,遮住了月亮,苍的轮廓沉浸在亮度微弱许多的星光下,显得朦胧。
“我们各自不说的事,出发点应该都一样。”苍低声说:“我们都只是想留住此时此刻而已。”
苍偏过头,与他的视线相对。
“……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吧!所有的一切。”许久之后,他低声说。
苍注视他,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你呢?”他问。
苍紫灰色的眼睛闪动着莹澈的笑意,却闭着嘴,没有说出半个字的承诺。
※
周一早上袭灭天来照例第一个到公司,在专用办公室坐下来处理庞杂繁多的工作。跨过了一个挣扎点,他的心里很踏实,不是愉快如此贫乏的两个字可以形容,是比那更扎实、更饱满的感觉。这种微妙的心理状态没办法描述,如果世间种种给他的感觉可以量度的话,那么今天他看待每件事物给的评分至少都加了十分以上。
九点整黄泉吊命推开公司大门,没有像之前一样闷头钻进计算机世界开始工作,却是来到他的专用办公室,站在门口敲了一下敞开的门板。
“怎样?”
“老板回国了,她说这两天会进公司一趟,时间确定后她会跟你联络。赦生他哥替他办了出院,他这几天都还不会进来,让你知道一下。”
“知道了。”他停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那只狗怎么样了?”
黄泉吊命仍然板着扑克脸,但是声调有微妙的变化:“今天下午动手术。”
黄泉吊命又说:“没别的事了。”
袭灭天来点点头,黄泉吊命转身走开。袭灭天来转玩着一枝铅笔,微微出神。
冷醉大约十点钟左右来公司,忙了一阵子,中午跑来说下午要请半天假去陪赦生。
“还是说老大你干脆派我去陪小赦?”冷醉满怀期待地说:“这样我就不必请假了。”
他瞪了冷醉一眼,冷冷说:“想得还真美!”讲是这样讲,最后他还是准了冷醉免请假去兽医院陪赦生。
“我就知道老大是好人。”
“哼,我才不屑当好人。”他既不善良,也不是人。
冷醉笑出声音跑开,然后满公司宣传说我们老大果然是个好人。
下午袭灭天来接到赦生的电话。
“我这周请假。”赦生说。
“嗯。”
赦生沉默了许久,然后说:“等下雷梦娜要动手术了。”
他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觉得赦生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再度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结束这段短短的电话对谈。
傍晚他接到九祸打来的电话,表示明天会进公司,打算先跟他开个会,然后再找全体员工一起开个会报。虽然他不喜欢开会,不过这是薪水份内的事,他没有提出异议。
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那只狗呢?”这已经是他今天以内第二度问起雷梦娜。他不认为自己是特别关心那只狗,他只是想知道结果而已。
“还在手术中。”九祸停了一下,说:“应该快结束了。”
他觉得自己的立场很微妙,这整件事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好像又无法完全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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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3 章
“不管结果如何我想你都会知道的。”九祸说。
“因为这是间公私不分的公司是吗?”
“随你说。”
他哼了一声,说:“明天要来之前先打电话说一声,我不喜欢事情做一半时被打断。”
“突击是当老板的特权。”九祸平淡地回他。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办法,九祸是他老板,就算他是狼人,讲不赢老板是正常。
“那就这样了,明天见。”九祸说。
他刚挂掉公司电话没有多久,手机响了,是冷醉打来的。
“老大!雷梦娜手术成功了欸!不过医生说牠可能会瘫痪,但至少保住一条命了。活着就有希望,老大你说对吧?”冷醉噼哩啪啦把医生说了什么、雷梦娜状况如何、以后要如何复健啥鬼的一古脑儿全都说给他听,好像他才是狗主人似的。
“你是嫌你电话费缴太少是不是?”他没好气地说。其实他听到这消息确实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他才不会表露出来。
“雷梦娜能活下来,我开心嘛!”冷醉说:“好啦,报告结束,我要打电话跟其他人说这个好消息了。老大掰掰。”
六点半以后,公司里其他人陆陆续续下班,像往常一样,最后剩袭灭天来一个人。他用计算机喇叭放古典音乐,继续工作。
晚上八点多,他接到苍的电话。
“中秋节要你来我家烤肉大概不可能。”苍平淡地说。
“知道不可能你还说它干什么?”
“听说古琴协会在中秋之前会整修完毕。”
他嗯了一声,脑子里立刻浮现的是那夜苍在琴亭里奏琴的情景。那是他生命里的一首诗,无论过了多久也不会遗忘。他不是那个圈子的一份子,但那座偏僻破旧的老建物,也记注了他许多珍贵的记忆。
“我还得知一个消息。”苍说。
“什么消息?”他知道这才要进入正题。
“国家博物馆最近修复了一张名琴,中间有人穿针引线,谈好将会在古琴协会的交流会上试琴,应该就是中秋那时候。”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去交流会。”
“有些经历珍贵而难得,值得忍受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听出苍平淡语调里一种异样的飞扬感,他问:“所以不只是为了那张名琴?”
他感应得到,电话那头,苍无声地笑了。
“那张琴确实非常珍贵而且古老。”苍带着笑意说。
“少来,单单是这样你不会特地打电话来想拐我去参加你们的交流会──在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去的状况下。”
苍静了片刻,以一种很特别的语气说:“琴魔会来,他会来试那张琴。”
他不说话了,他可以感受得出来,苍平静语调下对于古琴音乐的深刻情感。琴魔这样的传奇大师,对于一生都浸淫在古琴世界中的琴师来说,也许可以看作是将抽象的艺术具体化的存在。
苍轻声说:“你不会跟我有同样的感受,也不是每一件对我自己有特殊意义的事我都要你分享,但是这一次……我希望到时你跟我一起去。”
“因为你会懂。”苍说。
这句清清淡淡的话,不知为何严重打动他,甚至比他感觉自己被懂得的时候触动更深。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比你更知道怎么拐我。”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这么说,让他明知道自己被拐,还是心甘情愿而且心情大好。
“我的荣幸。”苍轻轻笑。
“哼。”
他开始渐渐体悟,苍喜欢有他陪伴这一点,比他自己喜欢有苍陪他这回事更让他离不开。他甚至有点怀疑苍是不是因为了解到这点,而有意把自己的感受摊开在他面前。他曾认为苍不会刻意为了要留住他的脚步而做什么说什么,但他愈来愈不确定了。刻意的坦白算不上什么心机手段,但毕竟跟完全不做什么是不同的。无论如何,他喜欢这样的苍,或者说,不管苍是怎样的他都喜欢。因为他已经喜欢了,所以也许不管苍怎么做他都会觉得很对他的心思,他偏心到极点,这点是很肯定的。这世上他就只有也只想要这么一个同伴,再怎么偏心也不为过。
那天夜里他心情很好,甚至比那个周末还更好。他回到家,出于便利的考虑以人的形体沐浴洗头发,然后出于便利与舒服两方面的考虑化成狼形痛快地狠狠甩掉毛皮上的水珠。灰色的大狼在自家窝里,以广播电台播放的悠扬音乐为背景,闲散地绕着整个室内漫步,连进食的速度都放慢了。此刻的他很愉悦,即使这世界上只剩下他这唯一的一个狼人。不管以后他要面对怎样的难题,至少现在的他很幸福。也许有一天他将以加倍的寂寞作为代价,他仍然眷恋有契合无比的同伴陪伴的感觉。
既然放不下,就好好享受。
灰色的大狼在沙发后的空地停下脚步,在地板上悠悠哉哉地躺了下来,动了动耳朵,晃了晃尾巴,慢慢闭起眼睛,不让此时此刻的自己去思考不确定的将来。
※
周二早上,天气有点阴,开始转凉,很有时节迈入秋天的感觉。袭灭天来与平常差不多时间出门,开车去上班。他接近公司大约隔三条街的时候,有一辆警车呼啸着从他旁边超过去,一种不能称之为预感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放慢了车速,继续前进。来到公司前面那条路时,他远远望见有两辆警车停在大楼前,他面无表情地打了右转灯,在交叉路口转弯,驶离那个区域,回家。
他从地下停车场爬楼梯上楼,刻意避开了转动速度有点慢的监视录像机镜头。他进了家门,打开计算机清掉里面所有的记录,拿了吸尘器把整张床、每个枕头都吸过,不留下任何掉落的狼毛,接着他把床单枕头套都拆下来丢进洗衣机清洗。
他从衣柜上面取出一个黑色的行李袋,把用胶带黏贴在床板底部的一个防水袋拆下来塞进去,并塞了一些衣物。他拖着吸尘器整个家里到处吸,甚至连浴室都不放过。
九点半左右,他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冷醉。
“我有点事,可能晚点到。”他平淡地说。
“是哦,如果老板来的话我跟她说。”冷醉压低声音说:“咱们这栋大楼发生命案欸,老大你还不知道吧?”
“怎么回事?”
“听说十四楼昨晚有人被杀,真可怕……警察也有来我们这里问话,可能晚点还会再来吧!好几个人都还没到。他们说等你来了请你主动跟他们联络一下,因为我们公司昨晚你是最后一个走的,可能想问老大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吧!”
“我知道了。”袭灭天来淡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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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4 章
他切断通讯,所有的光彩都像影像特殊效果一样转为灰白,所有的轻盈飞扬都如尘埃沉落。他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以这样的方式来得如此突然,毫无征兆。
十四楼,就是苍曾经去上过古琴课的那间公司,多么讽刺。他不知道死了什么人,他也不关心不在乎,可是,只要警方开始盘查周遭的人事物,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身份有问题。如同以往在其他地方一样,他按照戒神老者教的,设法从黑市花钱买来能够让他在人类社会中正常生活的身份,只要不发生事情,不被查,就不会被发现。但现在偏偏就是有事情发生了,他很快就会被当作来历不明的人追查,他要嘛被当作罪犯,不然更糟的就是被发现他不是人类。随便一个血液检验或DNA检验,他就会被逼得只有两种选择:从此变成实验室里的囚徒,或者是,死亡。
心像风化了般流失感觉,空荡荡的,留不住任何情绪。他的感性失去了运作的活性,只剩下理性支配着他执行所有的事情。他继续收好简单的行李,擦掉满屋子他留下的指纹——与人类不一样的指纹。他把带不走的衣物与床单枕头套等等都丢进大垃圾袋,用过的餐具能打碎的都打碎,全部丢进垃圾袋。他麻木地想着,好在玄音琴苍已经带回去了。他隔着抹布拉开抽屉,苍送给他的那双筷子映入眼帘,唤醒了灵魂的痛觉,于是他开始感觉到痛,痛得几乎让心脏丧失了跳动的能力。他拿起那个小小的木头盒子,小心放入行李袋的内层拉链袋里。
他知道自己不能天真地寄望侥幸,他知道事情只有比他想象得到的更糟而不是更好,他知道很多很多事都来不及做,但现在还来得及做一件事……
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苍。
“你在哪里?”
“家里,我下午有课。”
“我去找你,下午你设法找人代课。”
听出他语调中隐藏的不平静,苍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不要问……我现在要去找你,你可以拒绝。”
苍沉默了一秒钟,轻声说:“我在家等你。”
“带好你的琴。”他切断通讯,背了行李袋、拎起大垃圾袋离开家门。
他回头望了空心钢板制成的的大门一眼,心里很清楚,他永远都不能再回来。
五十一、最终选择
袭灭天来刚把车停下,苍家的大门就打开了。苍站在门口,透过打开的车窗望着他。
他觉得苍的眼睛常常含满言语,无法真正猜透,但能了解其中有很深的意思。他下了车,用戴了黑色薄皮手套的双手从车子后面搬下琴桌琴凳还有装了茶具的袋子。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提到苍家门口,探身进去在屋里的门旁边靠墙放好。苍默默望着他的举动,不发一语。
“上车。”他转头望向苍,干涩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闭上了嘴。
苍仍然没有开口,安静背了装好的古琴离开家,锁好门,上了车。
他坐到驾驶座,把车子驶离。他开得很快,一路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往郊区去。
“要去坪顶吗?”来到山路时,苍轻声问。
“……嗯。”
他在一个弯处停了下来,打开车门下车,把早已关机的手机举起来,振臂用力往山谷甩去,黑色的手机在半空中画过极长的拋物线,往谷底坠落。
他重新上车,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低沉地说:“如果你不想跟我去,我会让你走。”
苍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明知道如果我不想去,也不是因为不想跟你去。”
他瞥了苍一眼,心脏的位置血流的速度与流量都失去了正常,就好像那个部位被什么蚀空了一般。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觉得苍已经猜到了,知道他将要……离去。
天色有点阴,云是灰色的,风里有淡淡萧瑟的凉意。
跟之前一样,爬上坪顶时,由他背琴,苍跟在他后面走。他们来的次数不够多,也不够频繁,野草生长的速度更快,一次次盖过他们踏过的足迹,他们终究没能把通往坪顶的方向走出一条路。他把手伸往后面,抓住了苍的手,握紧,紧到苍的手指在他掌中挤迭在一块。他也许弄痛了苍,可是苍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只是默默任他握着。
多么希望,能够一辈子不放手。
忽然想到可笑的事,如果此时此刻他是化为灰色的大狼,狼的躯体没办法这样走路,狼爪也没办法牵住人类的手,那他又要怎样才能跟苍牵系在一起?
他几次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多浪费,想早一点到达坪顶,然后每每又想起他此刻是牵着一个人类,于是又放慢了脚步。他就这么忽快忽慢地前进,而苍始终配合他的速度跟着他,一路沉默。
要登上坪顶之际,背后传来苍轻轻的声音,叫唤他的名,也许是想问他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闭上眼睛,没有回头。
※
云层很厚,站在坪顶上,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遮去阳光的灰云,但那只是错觉,就像他曾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的权利……
他不自禁握紧拳头,现在,他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他把视线投向苍。
没有琴桌,苍在荒凉的砂砾地盘腿而坐,古琴就放在腿上。苍的动作仍然优雅悠然,脸上也没有特别表情,但苍始终垂着眼帘,没有看他。
他站在几步之遥望着苍,苍敛眉凝眸,挑动丝弦奏出低回的琴音,那是一首苍不曾在他面前弹奏过的琴曲,但他有稀微的印象,曾在CD上听过,他不记得曲名也不知道曲意,却也辨别得出,苍此刻弹奏的琴曲,并不是天人合一、忘情忘物的恬淡意境。
苍抬起眼来,望向他,视线的交会是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的无形牵引,他走过去,在苍面前坐下,彼此之间仅仅隔着一张琴。曾有那么一天,在天色乍暗时分,他们也是这么坐在桐花飘散的树下,那时轻盈飞扬的心情,再不可得。他望着苍慢慢垂下眼睫,他低头注视苍轻轻重重地揉弦,他的灵魂被幽深的琴音慢慢穿透、撕裂,埋藏最深的渴望从千百个伤口溢流而出。
他好想要……拥有眼前的人。
一曲终了,苍把琴抱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看着他,似乎要等他开口。
是,他是该说点什么……他把苍带到这里来,本该是为了要说些什么……
内心澎湃的涌动倏地猛然冲破堤防,他再也不顾什么了,他倾身向前,双手双膝着地,就以狼样的肢体动作以人样的鼻尖摩挲苍的脸。皮肤相摩的触感,漫入嗅觉中枢的气息,他感觉得到苍身体里血液的奔流以及脉搏的跳动。苍的呼吸失了规律,手指揪紧他的衣服与发稍,就像是抓住了他意识中狼形的毛皮。他着魔入迷般来回摩挲温暖的人类皮肤,脸颊、耳旁、发际、颈下……
浮凸于苍颈侧的血管散发诱人的温热与血香,他不自禁微微张口,身体里狼魂躁动着要冲破人形的表象,无声催迫要他咬断嘴下的血管,扼住那一下一下跳动着的脉搏,把这精致漂亮的头颅、线条优美的颈项躯体、修长灵巧的手指……连同光泽美丽的毛发与鲜甜甘美的血液全都吞食入腹,化成自己的血肉,那么他就可以从此带着他的琴师到天涯海角,即使再也听不到他喜爱的琴音。
这是他骨子里的狼魂,是老者说过的,狼人的根柢本性。
绝对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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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5 章
只要咬下去,苍就将完全、永远属于他……
这欲望强大到他几乎不记得自己现在是人类的形体,脑子里燃烧的全都是凶残的血腥念头。
如此简单的选择,为何他的躯体里沉沉的深痛强烈到他几乎要窒息?
忽然,苍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的头,惯于弹琴的手指插入大狼全身毛皮凝聚的灰色长发,那瞬间,千万感触充满他的躯壳与灵魂,所有轻盈快乐的记忆牵绊住他,于是他张开的口怎么也咬不下去。他慢慢闭上眼,放松了双唇,转而伸出舌尖,沿着苍颈侧轻轻描画。他听到苍隐隐的叹息,他伸手抚摸苍的脸,然后把自己的额头与鼻端轻轻顶着苍的,长长慢慢地吁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后的选择。
他终究宁愿违背本性,宁愿忍受不去占有的焚心痛楚,也舍不得抹煞他此生最喜欢的生命,即使那再也不会属于他。
也许有一天,火热的痛苦会淡化会平息,而他会永远记得有过的回忆,跟随着他,一生一世。
他退开时,看到苍紫灰色的眼里弥漫了一层雾。
有些话,也许就让它永远埋藏。
“……我恐怕没办法送你回去,我载你下山,你自己叫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嘶哑,带着鼻音。
苍凝视着他,许久都没有开口,然后,才微微垂下视线低声说:
“再弹一曲天波?”
“……嗯。”
苍重新坐好,把琴放在腿上,弹起天波曲。
弦动音扬,这是彼此缘份的起点,也是结束。
他知道,一百年后他也不会忘记,他们分离的那一天,在坪顶灰色的天空下,苍坐在他咫尺之处,默默弹奏天波的神情。
最末一音,苍揉弦的指尖微颤,比任何一次都悠长的余韵在空阔的空间里散开,终至杳然。
※
警方两天之后才知道袭灭天来失踪,因为九祸一开始表示是她派袭灭天来去外地出差,后来才坦承没这回事,承办的检察官大为震怒,扬言一定会追究九祸掩护袭灭天来逃亡的责任,但素来冷静的女强人不为所动。
追查之下,很快发现袭灭天来身份是假的,关于那个灰发男人过去是什么来历,完全是一片空白。异度游戏公司遭到搜查,每个员工都被反复询问,但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冷醉被盘问时,带着郁闷的表情说:“我们老大不可能是凶手的啦!”
怎么可能?那个老爱耍别扭、对部属超放任、不合群却很好拗、有事时很可以靠的老大,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不光是他抱持这种态度,异度游戏公司上上下下,从老板到员工全都是同样想法。
负责办案的刑警冷冷瞄他一眼,说:“那为什么他的办公室里居然干净到连一根头发、一枚指纹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做贼心虚谁会干这种事?你告诉我啊!”
冷醉无话可答,他想起曾经看过袭灭天来在下班离开公司前拿布擦拭桌面、键盘、鼠标的情景,那时他只是觉得他们老大有洁癖而已。
后来,警方查到袭灭天来的住处,破门而入之后,除了发现洗衣机里有洗过没有晾的床单枕头套、冰箱里有剩下的一些生肉排、蔬果之外,查不到什么。计算机被整个格式化,没有留下任何数据,整个屋子里干净得离奇,居然也找不到指纹之类的线索。
这种种诡异的迹象让警方认定袭灭天来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他们猜测除了长生医学仪器公司的命案,说不定袭灭天来还与其他未侦破的重大刑案有关。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找不到袭灭天来,因而推测袭灭天来应该一得到消息就利用别的身份出了国,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后来,警方循着袭灭天来之前的手机号码的通讯记录,查到了苍。
袭灭天来与苍之间的通话次数频繁让警方非常振奋,但从苍那边根本查不到对袭灭天来不利的线索。苍只表示他与袭灭天来因古琴相识,兴趣相投所以经常碰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不管警方怎么问,苍的态度都一样平稳,没有半点失去耐性的迹象。警方认为苍有所隐瞒,但苦无证据,再说苍本身的背景非常单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于是从一开始密集询问,最后终于也渐渐放松。
日子一天天过去,数个月之后,警方意外从其他案件中得到线索,最后抓到了长生医学仪器公司命案的凶手,凶手到案之后坦承犯罪,据查,其行凶动机与非法器官买卖的纠纷有关,而凶手根本不认识袭灭天来,这件事跟袭灭天来一点关系也没有。
袭灭天来不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走?他种种隐匿行迹的举动是为了什么?是否他虽然与这起命案无关,却涉及其他罪案?这成为警方不解的谜团。
※
异度游戏公司的游戏在冬季的电玩大展上发表,袭灭天来的失踪意外成了话题,连带炒热游戏的销售。看着游戏宣传动画中以袭灭天来为原型的魔王,异度游戏公司的员工们心情很复杂。
“不知道老大会不会看到?”冷醉注视大型屏幕上与琴师对话的魔王,低声说着。
“会吧!”月漩涡说。
“是吗?”
月漩涡望着屏幕上发出轻笑声的魔王,闭嘴不再说什么。黄泉吊命与赦生并排站着,也注视着屏幕。而已经能靠自己的四条腿走动的雷梦娜挨在赦生脚边,跟主人一起望向变动的画面。
从别的摊位晃回来的风流子在冷醉旁边站定脚步,开口说:“这次真的很成功,可惜没人让我们拗请客了。”
“就是啊。”冷醉闷闷不乐地说。
雷梦娜朝屏幕上掀开帽子的魔王汪了一声,赦生低下头,伸手轻轻摸了摸雷梦娜的脑袋。
※
异度游戏公司的玻璃大门被轻轻敲了一下,雷梦娜响亮地吠了一声,不太利落但是很积极地冲出办公室往大门口跑去。
“来了!”冷醉从绘图室跑出来去刷卡解锁。
“请进请进。”冷醉拉开门,请站在门外的苍进来,又说:“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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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6 章
苍沉默了一下子,淡淡说:“其实我也想过来。”
冷醉看了看苍,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苍说:“我可以去你们的会议室吗?”
“当然可以,这边请。”冷醉连忙领苍去会议室,然后说:“请坐,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苍会议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望着硬质玻璃桌面,曾有一个晚上,他就坐在这桌上,在黑暗中弹一曲琴,而那个人就在他眼前……
冷醉推门进来,把两样东西放在苍面前。
“这是游戏片,这个……”冷醉说:“这是当初人物设定的原稿,我们决定送给你,因为……你是我们老大的好朋友。”
苍凝视着眼前袭灭天来魔王造型的原稿草图,许久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好半天,他才终于开口说:“……谢谢。”
冷醉抓了抓头,说:“听说你跟我们老大是去年三月那时才认识的哦?也许是我乱想啦!不过我觉得我们老大跟你做朋友之后变得快乐多了。”
“是吗?”苍凝视着画中人,轻声说。
“嗯啊,变得很好拗。”冷醉闷笑说。
苍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
“欢迎光临。”咖啡店的女店员挂着明朗的笑容招呼推门进来的苍:“请问要点什么?”
苍望着写满各式饮料与食物的广告牌,然后把目光移向女店员,淡淡说:
“温牛奶,不要太烫。”
女店员的脸上掠过微妙的表情,收下苍递过去的钱,复诵:“好的,温牛奶,不要太烫。请稍等,我马上弄给您。”
女店员找了零钱,连发票一同给苍,然后利落地从底下的冰箱取出鲜奶,倒在不锈钢大奶壶,用咖啡机的蒸气出口管子加热。
女店员伸手拿了一个藕色的马克杯,迟疑了一会儿又放回去,另拿了一个黑色的马克杯,把温牛奶倒进去,转过身来递给苍。
“……谢谢。”苍接过盛了温牛奶的黑色马克杯,走到那个老位子,坐下,把杯子轻轻放在小小的圆桌上。
乳白色液面微微晃动,而终归于平静。
五十二、琴师的回忆
“我跟你一起过去。”苍把车子熄火,穿上短大衣。
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九方墀穿上厚外套、围上围巾,说:“大哥,我可以自己走啦!”
苍淡淡一笑:“我正好想去公园走走。”
“哦。”九方墀从后座开门下车,没忘了拿翠山行帮他准备的保温水壶。九方墀拉着苍的手往停车场出口走,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跟同学约好一起看展览的事,看完展览要写心得报告,这也是寒假作业的一项。
隔着马路,苍望着前面座落在公园里的博物馆,许许多多回忆像一张无边无际的丝网,从每个角落笼罩。在某一个初秋的日子,他曾走过那条路,找一张空的长椅,坐下来等候一个人。历历清晰如昨,却又彷佛久远得像已过数十寒暑。
有些事一如既往,他的两张古琴换过几次弦,他仍然每周去一趟古琴协会,只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每周二的晚上来找他。而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小孩子长大了,他又一批学生毕业了,阿商成为中学生,小白踏入社会,云染认识了不错的对象,小翠辞掉工作去游学了一趟,年后即将转换新跑道,而他学了开车。他买了一部小型房车,开始习惯偶尔一个人驾车离开这个城市,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弹他的古琴。
那张特别订制的折迭式琴桌现在放在他的后车厢里,连同那张琴凳一起。那套旅行用茶具被收在橱柜里,没有再拿出来过。
苍牵着九方墀过了马路,走进公园入口,九方墀看见自己的同学与同学的母亲站在博物馆前面的阶梯上,欢快地朝他们招手。
“去吧!”苍说:“到时在门口等我,我会来接你。”
九方墀应了一声,很有精神地跑过去跟同学会合。
苍对那位妈妈点头致意,看着那位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与九方墀买票进入博物馆。他漫步着从博物馆前面右转,一路走到公园的池塘边。
天冷,池边的长椅没什么人,只有两张椅子分别坐着想心事的老人家以及一对开心谈笑的情侣。曾经,他与一个人并肩坐在其中一张长椅上看蜻蜓飞舞,他几乎能看到那时的他们,是如何给予彼此一个纯粹的拥抱。他慢慢越过拱桥,往音乐台去。
舞台上没有青年学子在练习跳舞,只有两个幼小的孩童奔来跑去,舞台前面的座位零零星星坐着寥寥几人,显得冷清。
他拣了一个位子坐下,椅子很冰,冬末早上冷冽的风拂动他的发梢。他还记得,那时那人是如何把头靠在他身上,让他用手指梳理头发。他微微低垂视线,投落在某个不知名的时空。
☆
“回来啦?吃过午饭没?”翠山行问刚进门的哥哥弟弟。他在异国游学认识的几个朋友等会儿要来家里玩,他正在准备水果茶。
“有,大哥带我去吃小笼包。”九方墀一面脱鞋一面说。
“你就喜欢吃小笼包。”翠山行望向苍:“哥,有没有帮我买那家咖啡厅的鲜奶油蛋糕?”
苍提起手上的盒子,微微一笑:“这里。”
翠山行开心地接过纸盒,说:“太好了,好久没吃他们的蛋糕了,他们家的鲜奶油就是好吃又不腻。”
九方墀抢着说:“我也要吃!大哥说我也有。还有我也要喝二哥煮的水果茶!”
“好啦好啦,可是等下我朋友他们来,你不能吵我们哦!”翠山行把蛋糕盒子放在饭桌上,解开绳子,一面问苍要不要喝水果茶吃蛋糕。
苍淡淡回说不用,他去浴室洗了手,径自上楼去,回到房间,关上门。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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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7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7 章
屋里比外面暖些,但仍然气温偏低。他在琴桌前坐下,静静凝视着琴许久,他把双手放在琴上,轻轻挑弦,零落的弦声不成曲调,勾勒出仅属于他的世界。
稀疏而独立的琴音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他停下,待琴声沈寂。无声的颤鸣渐渐散尽,他揉按一指泛音,弹起一曲幽长的“忆故人”。
重重迭迭的泛音往旧日时光延伸,牵引出落英纷飞般的回忆碎片,在跨越过去与现在的时空中飞舞。曾有一个人,对他很好很好,喜欢被他欺负,喜欢跟他相处,有时别扭,有时干脆,既纯粹又复杂,知他懂他。
他曾经……拥有知音。
他微微扬起嘴角,轻轻闭上双眼。
五十三、某年夏天的晚上
时序进入仲夏,学校开始放暑假,周二下午下了场雷阵雨,苍比平常晚出门,他在面店买了份干面以及烫青菜带去古琴协会吃。虽然已经没必要固定每周二到这里来,但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他无意改变这样的习惯。
照例,一些年轻的琴师会到他惯用的琴室找他,请他指导。大约九点以后,人渐渐离开,整幢庄院安静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每个周二晚上,苍总是最后离开的人。偌大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琴声幽幽回荡。今晚也不例外,大约十点钟,其他人都走光了,他一个人静静弹着一首近代古琴师所谱的琴曲,远远有虫鸣与之交融。
一曲终了,他放下手,拿起杯子喝一口温温的茶水,微微出神。然后,他放下杯子,抱起古琴,推门走出琴室。
回廊上的灯光与琴室里的灯同样昏黄黯淡,他踏着规律的步伐沿着长廊走,一直到灯火无力照耀的尽头。清朗月光下,雅致的琴亭静静伫立,彷佛沉睡。
苍轻轻走近,一手抱琴,一手轻轻推开雕花门扇。他踏入阒静的亭中,来到中央的琴桌前坐下,一动不动。黑暗中,谧静的琴人将手轻轻放在琴弦上,凝神挑指,弹奏除他自己以外无人听过的那曲“流”。
月色如水,从雕花门的窗格透入幽暗的室内,拖曳出一方朦胧微明,与琴音相濡相融,在重重门扇之间缭绕回荡。
他曾经答应一个人,会让对方成为自己以外第一个聆听此曲的人。这个约定也许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他可以永远也不打破自己的承诺。
琴音消散时,琴人的目光移向门外的月光,慢慢放下了手。
☆
“我回来啰!”翠山行右手提着一个纸袋、左臂挟着一个包裹进门。
“哥,你的包裹。”翠山行把包裹放在茶几上,他早上去邮局寄东西给国外友人时顺便帮苍去领取的。
坐在饭桌旁喝茶的苍点点头,起身移动到客厅。
听到翠山行的声音,九方墀从房间里跑出来,好奇地望着翠山行放在饭桌上的纸袋说:
“二哥,你带什么回来?”
翠山行说:“我朋友送我的,听说是超好吃的起司蛋糕,去叫其他人都下来一起吃吧!”
九方墀兴高采烈地跑到楼上宣布二哥带了好吃的蛋糕回来,叫大家到饭厅集合喝晚茶吃点心。
翠山行一面往里面走,一面回头说:“哥,你泡个麦茶好不好?”
苍应了一声,端详了一下似乎是从陌生国度飘洋过海寄来的包裹,起身到厨房烧水,准备好等会儿要泡麦茶的茶壶,然后去找剪刀之类的工具。
翠山行回房间放好背包,洗了手出来,看到苍站在橱柜前,问:“哥,你在找什么?”
“剪刀。”
“最下面那个抽屉。”
苍从抽屉取出剪刀,回到茶几旁坐下,开始拆包裹。已经在一楼集合完毕的弟弟妹妹们开心地看翠山行从袋子拿出一个六角形柱体的漂亮纸盒。
“好特别的盒子。”
“就是啊。”
打开盒子,起司蛋糕是切成长条状,用白色薄纸包起来,翠山行把长条糖果样的冰凉蛋糕一根根抽出来。
“一共十二条,原味的六条,巧克力的六条,份量不多,一人两条应该还好。”翠山行说。
“水好像开了。”赤云染望见苍正在拆去包裹外层用胶带封得很紧的牛皮纸,说:“我去泡茶好了。蛋糕包成这样用手拿就可以了,应该不用盘子吧?”
赤云染去到厨房,把刚滚的电动煮水壶提起来往装好麦茶的茶壶里注水,白雪飘进来帮忙拿茶杯。一会儿之后,除了苍以外,苍家全体都坐好了,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热麦茶、一条原味起司蛋糕、一条巧克力起司蛋糕。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着二哥人缘最好了,老是有人送东西,说蛋糕的包装很别致,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哥。”翠山行叫唤。
“你们先吃。”
“哦,好吧!”
大家高高兴兴地开动,撕开蛋糕的包装纸慢慢咬,说这种吃法也不错,说这蛋糕真的很好吃,巧克力很够味,起司很浓郁。
“大哥。”吃完一条巧克力起司蛋糕的九方墀跑过去拉苍:“来吃蛋糕。”
“我马上来。”苍说,打开刚刚拆去外层牛皮纸、割断封牢每个缝隙的胶带的扁形纸箱。
“里面是什么?”九方墀好奇地问。
苍没有开口,用手轻轻拨开最上层的缓冲泡绵材料,露出底下用层层气泡布裹起来的东西。
九方墀看着苍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用剪刀剪断胶带,然后把剪刀放在一旁,把气泡布慢慢拆开,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大哥的神情跟平常好像不太一样。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手工草编枕头。
五十四、A Crer f The wrl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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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8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8 章
苍从柜台人员那里拿了房间钥匙与渡轮时间表,背着琴袋从柜台旁边的扶手梯上楼。楼梯的铸铁花式扶手看起来很古老,跟小巧玲珑的旅馆大厅很搭调。从大厅到楼梯都铺着厚厚的织花锦毯,即使隔着鞋底踩在上面仍然感觉得到柔软。他来到二楼,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与铜制钥匙圈牌子上号码对应的房间,用古老十八代的柱形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打开狭窄的木门。
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双人床之后就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了,角落摆了一张小小的写字台与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但整体感觉很好,充满了古老的异国风情。扎实的木头双人床上铺着漂亮的编织床罩,几百年来沿用至今的木制窗扉上面有粗旷的手工铁栓,地毯老旧褪色但看得出原本的花色很美丽,床上方天花板装了铸铁彩色玻璃吊灯,写字台上也有一盏雅致的桌灯,看起来都是很有年头的东西。那时云染帮他透过网络预订住宿房间时,简介上就说这间小型旅馆历史悠久。房间附设的卫浴间倒是非常新颖又现代化,是那种把整套设备塞进原有空间的施工方式,所以卫浴间的地面比房间高了许多。暑假期间,不管到哪里都是旺季,即使是这么遥远的国度。住一晚就要好几千,无论如何,能订到房间已经十分幸运。
苍把琴袋放在写字台上,移动几步打开窗户,黄昏的阳光一下子洒进来,拂来的微风清爽,这里的气候非常宜人。窗子对着后巷,空空的很安静。苍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是服务生把他的行李送来。他去开了门,给服务生小费,然后把行李箱靠墙放着,没有打开。这个行李箱是那天晚上小翠主动搬来说要借他,之前小翠就是拖着这个行李箱去游学。
苍拿出手机开机,手机显示的时间没有调整为此地的时间,仍然是家乡那边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多,时间正好,他打了通电话回去,小翠、云染跟小白开心地轮流跟他讲几句话。那时,阿商跟小九跑来跟他说要去叔公家过暑假,现在不在家里,所以他后来又打了通电话去叔公家,阿商跟小九很高兴地告诉他说叔公带他们去抓虾子,说抓到好多,晚餐时炸来加菜超好吃。
结束通话之后,他看了看渡轮时刻表,他要去的地方必须从这里搭船过去,因为转机班次的问题,他抵达此地时注定赶不上每天最末班船次,所以他必须在这里停留一晚,明天才能搭渡轮越过不算非常宽阔的海湾,前往他的目的地。渡轮最早的班次是清晨五点四十,虽然他并不是抱着悠闲的心情渡假来的,倒也没必要那么匆忙。他盘算着,明天中午前要退房,就差不多那时离开这里吧!
苍离开房间时,没有带着他的琴,一个人踏着夕阳的余晖转出旅馆所在的巷子,沿着街道越过广场一路走到面海的一侧。沿海很多酒馆餐厅,已经开始忙碌热闹,提琴与萨克斯风的声音在风中飘扬。苍慢慢走着,最后在尾端比较不那么热闹的段落找了家小餐馆,在户外的座位坐下,点了一杯白酒与一盘什锦海鲜烧烤。
从这里瞭望海上的落日是种醉人的美,那种燃烧将尽的辉煌。曾有那么一天,有个人在清晨叫醒他,为了与他一同观赏其实并不特别漂亮的日出。
落日余晖下,海湾对面的岛屿形影渐渐模糊,即将沉入夜幕,等完全天黑之后,只有点点灯火能看得到。
苍慢慢啜饮一口冰凉的白酒,没有掏出收在口袋中的纸片,那张纸片他已经看过很多遍,是从一张贴满胶带的牛皮纸上剪下来的,那张牛皮纸被用来包裹一个纸箱,纸箱里的草编枕头现在已经放在家里他床上。纸片上写了一个地址,小白帮他用网络卫星地图搜寻系统查出所指的地点,就在他视线中的那座岛。
☆
正午的阳光很强烈,迎着海风倒也不觉得燠热,位处几国交界的岛屿已经近在眼前,再过十来分钟就要靠岸了。
十五分钟之后,渡轮入港。码头上紊乱热闹,有各式各样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也有抢顾客的出租车,那些车子都很旧,五颜六色的,在人群间钻来钻去卡位。码头上演出的众生相就像这个岛屿的缩影,凌乱而充满活力。
苍招了一辆出租车,他把纸片给司机看,按照他那些可爱的弟弟妹妹们帮忙收集的旅游信息上教的先讲定价钱。司机很熟练,在大街小巷东拐西弯的,大约四十几分钟之后,终于把他送到了目的地。那是幢一侧面海的中小型旅馆,看起来是古老的建筑曾经装修改建而成的,大约有二十来间房,离城镇中心有点远,外围几乎没有别的房子,景致很不错。
苍给了司机车钱加小费,背着琴袋、拖着行李箱走进旅馆敞开的大门。大厅里摆着几张不成套的古董椅子,站柜台的是个中年胡子大叔,看起来似乎是本地人。根据旅游信息上说,这里外来居民数量多过本地人。
虽然不是大型饭店,但柜台那部管理住宿房间的计算机看起来倒满先进的。胡子大叔中规中矩地请苍出示护照,慢吞吞地打字,在计算机上输入登记,然后给了苍钥匙,告诉苍说房间在一楼东侧走廊尽头,并说旅馆不供应任何饮食,如果要用餐,走路十分钟的距离有间小酒馆,那边有提供简单的餐点,否则就必须搭车去城里。有巴士到城里,旅馆门口不远就有站牌,班次不多就是了,也可以代叫出租车。苍点点头,拿了钥匙,自己拖行李去房间。
苍打开房门,走进房间,这个房间比昨晚那间大得多,布置的风格比较朴实,挂了纱质长窗帘的落地窗有延伸出去的小阳台,通风采光十分良好。他来到阳台,这侧没有面海,看到的是旅馆自己的小花园以及再过去有点荒凉的马路。苍拉开木条椅子坐了下来,微微出神。仅仅一个地址,他来到这里,也许这只是袭灭天来曾经停留过的地方。袭灭天来说过喜欢城市,这里显然寂寞冷清得多。轻轻闭上眼,他几乎能看到那个人如何板着脸在包裹上写上这里的地址,也许就坐在同样的阳台上,以夜晚的月光为背景。
他回到房间,用电壶煮开水,用旅馆的茶包泡了一杯茶。他没打算问旅馆的人有没有见过袭灭天来,虽然他知道袭灭天来的样貌应该很让人印象深刻,但他并不希望因为他而让袭灭天来受到不必要的注意。袭灭天来不得不抛下一切也要保住的秘密,即使他不知道答案,也不会做出任何他觉得有可能危及那个秘密的举动。
如果这间旅馆是袭灭天来给他的线索,那么他一定会得到提示,如果……
他真的还能再见到他。
五十五、一个答案
苍回到旅馆时,已经是晚上了。中午他散步去旅馆附近唯一小酒馆用餐,吃了些当地的烤饼与蔬菜色拉与烧烤肉串,之后他搭巴士进城。整个下午,他在陌生的的街道漫步,走过许多袭灭天来也许走过的地方。忙碌于生活的人们,交易繁忙的市集,在街头奔跑戏耍的孩童,古老的喷水池,卖花的少女,各式各样的小商店吸引着外来的游客。根据旅游情报上说的,这座岛屿的治安并不好,不少走私集团、军火商在这里都有中继的基地,也曾发生过火并的事件,但是走在风情悠闲的街上,并不会让人感受到那种硝烟味。
他在一家小餐饮店摆在外面桌子旁坐下,点一杯当地盛产的热薄荷茶,搭配烘饼佐果酱,看着人来人往。也许在一个类似的午后,阳光一样灿烂,微风一样舒爽,袭灭天来也曾坐在他现在坐的位子,点一杯刚送来的新鲜羊奶,用毫不悠闲的速度咕噜咕噜一口气喝掉。这么想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悄悄爬上了嘴角。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当然也想过,飘洋过海穿越这么长远的旅程,很可能他并不会见到他。也许,最终,他只是来到这个遥远陌生的国度,走一遍袭灭天来行过的路途。他曾说过,他想要亲眼看看袭灭天来曾经见过的风景,那么,现在,他也算是完成自己一个心愿吧!
苍在街边的小商店买了些手工艺品准备带回去送给弟弟妹妹们,到海边沙岸消磨了一会儿,傍晚在城里的餐馆吃了里面包蔬菜、烤肉、香料的卷饼与当地自制的水果酒当晚餐。因为巴士收班的时间太早,所以后来苍是托餐馆老板帮他叫出租车搭回旅馆。
苍回到旅馆时是晚上八九点,那一带已经像是半夜一样,非常安静,微凉的风中送来远远的虫鸣,感觉格外静谧。他进入旅馆大厅时,站柜台的已经换成一个年轻小伙子,应该也是本地人,正忙着帮一对背着背包的男女正在柜台前处理入住手续,没有留意到他。苍之前没把钥匙交回柜台保管,所以也不需要惊动那小伙子。苍回到房间,还没开灯,就发现阳台很明亮。他把随身背包放下,走到落地窗前,望见晴朗的夜空中,月亮很大很亮。
他退回房间,打开大灯,从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进去浴室淋浴,洗去一天的尘埃。他洗完头洗完澡,穿上轻松的T恤与轻软的长裤出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头发。天气够暖,他觉得可以不用吹头发,这里毕竟不像一般大都市那么方便,如果需要用吹风机得去柜台借。
他泡了一杯茶,啜饮了几口,然后拿出他的琴。
他坐在床边,低头凝视膝上的古琴,这张琴随着他越过宽阔的海洋与土地,来到这座异地的岛屿。他用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如与古琴无声对话。他抱起琴,站起身来,去到阳台,坐了下来,把琴小心放在桌上,虽然不是琴桌,但高度还算适合,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让琴头伸出桌边一些也就可以了。苍调整一下桌椅的相对位置,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在弦上,弹起定调已久的“天波”。
琴音是无形的桥,将此刻连结到过去的回忆。曾有一个月圆的晚上,他在黑暗中弹奏同样这首曲子,牵引出一段美好的缘分。他想起在那之后每一次弹奏此曲的情景,从初识,到分离。现在他总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才弹这首曲子,也许是一种他自己才明白的保留。
天波接着流水,然后是别的曲调,他一首接一首地弹,把每一首他曾经在袭灭天来面前弹奏过的琴曲都温习过一遍,虽然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可他的琴会一直弹下去,直到他死。他放空了心思,不去想什么。
此时此刻,唯有月光、琴音、与他自己,如此而已。
☆
苍抱着古琴回到房里,在琴箱里放好,夜已深。他去浴室刷牙,准备睡了。他从浴室出来,走去房门前要关灯时,忽然整个人顿住。他的目光落在房门前面,地上有个白色的东西,那是一个信封,显然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他走过去,弯身拿起信封,在手里翻看。信封上面没有半个字,封口是黏住的。随着被拿起翻转,信封里面有沉甸甸的东西晃动。他很清楚,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信封。
苍拆开信封,倒出一把钥匙,一把看起来很坚固、牢靠的半旧钥匙,钥齿比旅馆房间钥匙复杂,除此之外,信封里什么都没有。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心底扩张蔓延,苍立刻打开房门,走出去前后张望,走廊上很安静,没有一点人迹。走廊尽头有扇门,苍走过去打开那扇门,门对着旅馆花园后面的栅门,看得到是用了类似机车锁那样的东西锁住的。苍回到房间拿了房间钥匙放进口袋,手里握着神秘钥匙匆匆离开房间。他经过柜台时,那个小伙子正在打盹,没注意到他。他没有打算问那小伙子,袭灭天来如果真的来过,以那异常敏捷的身手,应该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苍从大门出去,旅馆的花园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动静。他四周望了望,除了旅馆本身,周围看得到的房舍都已经没了灯光,一片黑暗,只有旅馆后面往山边的方向有幢孤伶伶的屋子里还亮着黯淡的光芒。苍手里握紧那把钥匙,拿定主意,走出旅馆的围篱,从外面绕到后面往灯光的方向走。
那幢房子距离旅馆并不太远,可也不算在隔壁,相隔有几百公尺。
一幕鲜明的景象活生生浮现在脑海,不久之前,披着灰发的男人悄悄从他门底下塞了钥匙,然后在寂静的夜里独自离开。那画面如在眼前,月光铺照的僻静海岸腹地,远去黑衣灰发男人的背影。
苍笔直朝着那幢屋子走,越过一小片草地,来到屋子前面铺着石块的小径。那是栋不小的屋子,并不特别起眼,除了玄关处亮着灯,其余房间也都是暗的。苍来到门前,看了一眼旁边的门铃拉绳。他摊开手掌,俯视手上的钥匙,又看了看大门的锁孔。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拿起钥匙,插进锁孔。钥匙一下子就插进去,一点困难也没有,他试着转动钥匙,门锁发出喀啦一声,就这么打开了。
苍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没有动静,他看到玄关角落有个篓子,不由心底一动。一种似乎要飞扬起来的感觉,压抑在他稳定的表象下。
苍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走进去,里面的窗帘都是拉上的,只有几缕月光从缝隙渗透进来,显得有些空荡的前厅后半边陷在昏暗里。他往前面走了几步,他脚步放得很轻,但屋里太安静了,以致鞋子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清晰异常。突然,一团不明所以的东西窜过来,瞬间的冲撞使得苍不由坐倒在地,待他稍一回神,只见黑暗中欺近的居然是只巨大的猛兽,按压着他肩头的兽爪坚实如钢铁,森然的尖牙就在他颈边。苍心中凛然一惊,却无法感到恐惧。他不是刻意不去惧怕,也不是神经大条到如此地步,而是根本没办法产生惧意,因为他本能上很清晰地感应到,这只猛兽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猛兽已经慢慢退开,转身在黑暗中往屋子深处走去,他听到兽爪摩擦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沉稳。苍想了一会儿,跟着猛兽去的方向走去,最后来到一个房间,穿过窗帘之间细长缝隙的月光拖曳着淡淡的微亮,稍稍揭露了房间的模糊轮廓。
眼睛习惯了室内的亮度之后,苍看清楚那是头雄伟、漂亮的狼,身形巨大,一身灰色的毛皮,此时此刻正交迭着两条前腿,盘踞在一张长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样的神态,无论如何都无法解读成敌意。苍下意识明白,这头狼与袭灭天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可以过去吗?”苍试着轻轻开口。
巨狼自然是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任何让人不安的反应。巨狼闭了闭眼睛,从鼻子呼出一口气,似乎是认可的表示。于是他慢慢走过去,来到狼的面前。很难想象,这么一头巨大威武的猛兽,轻易就可以夺人性命,却完全没有威胁感,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误认。
“我可以摸你吗?”苍低声问。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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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9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99 章
巨狼闭起了眼睛,鼻头往前伸,耳朵往后顺,就算不怎么了解动物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个操作表达的认肯之意。于是苍伸出手,轻轻抚摸巨狼厚实温暖的毛皮。巨狼头歪向一边,瞇着眼睛,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哝声,显然觉得很舒服。
一开始苍只是站在巨狼面前,尝试着轻轻顺着狼的灰色毛皮抚摸,渐渐巨狼开始用鼻头往他脸上蹭,顶着他要他坐到旁边,于是苍顺势在长椅坐下,大狼暖呼呼的鼻息喷在他耳边,让人微微发痒。好像有什么要从层层记忆中冒涌而出,却又差了那么一步。当狼舌轻轻舔过他的颈边,莫名的熟悉感让苍突然醒悟过来,他把头往后退开一些,好看清楚了眼前这张狼脸。
难道……苍微微睁大眼睛望进巨狼的红色眼眸,一个令人诧异却又自然而然产生的答案从心底浮现。再怎么难以想象、不合情理也盖不过眼前的事实……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他怎么可能忘掉?
“袭灭天来……?”
巨狼的身躯没有动,暗红色的眼眸却深深一动。
苍说不出话来,即使他曾经非常接近真相的边缘,这个答案仍然远远在他意料之外。但是,再也没有别的答案更能说明一切,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释,所有的混沌不明都得到了澄清。原来,自己遇到的,是足以写在传奇中的一则。
黑暗中,苍紫灰色的眼眸从震惊、难以置信慢慢转化,一种包含了千百种心情的温润。
“真的是你么?”苍低声问。
大灰狼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望着琴师,琴师的手慢慢伸过来,而终于抱住了灰狼的头。那双手伸得很缓慢,给予的拥抱却很笃定。狼的身躯僵硬了一瞬,然后把头慢慢挨进牠的人类知己怀里。
“难为你了……”苍近乎无声地说。
宁静的黑夜,稀微月光薄施浅浅清辉的长椅,一个人与一只大狼,静静靠在一起。
五十六、另一个答案
漫长的依偎之后,狼与人在昏暗中静静互相对望,有些心情、有些思绪,靠无声的眼神交会也许更能传达,但这世上很多事情毕竟还是要靠言语来沟通交流。狼自然是不会说人话的,即使是狼人化成的狼形也一样。
苍轻轻开口说:“我很想跟你聊聊,但如果你觉得这个样子比较舒服,那就维持这样也无所谓。”
灰狼看了看苍,从长椅下到地上,然后慢慢走进一扇门后更为黑暗的空间里。苍目送着灰狼的背影,没有跟上去。狼形与人形之间的转换过程,合该是非常私秘的一件事。房间里传出细微的声响,然后,灯亮了。似乎是一盏桌灯之类的,像一枝彩笔,勾画出边界模糊的暖黄色光晕。
袭灭天来一直没有出来,于是苍站起身来,走进房间。他看到披着灰白长发、穿着黑色薄长裤、随意套了件黑色衬衫没扣扣子的袭灭天来盘腿坐在床上,暗红色的眼睛与方才的大狼重合,明明是人类的形体,狼的感觉却如此鲜明。
看到散放在袭灭天来四周的那一大堆枕头,大多是灰色的,但其中也有一两个是紫灰色的,苍想起一起去买枕头的往事,想着刚才他看到的那匹大灰狼曾在那堆枕头上打滚,不觉莞尔。
这显然是袭灭天来的卧室,或者该说,是他的狼窝。房间里除了床、衣柜之外就是一张木头桌子,桌子本身是手工制作的朴拙家具,但上面摆的计算机,就算是外行人也一看就知道很时髦很新颖,桌子前面的流线型黑色计算机椅也是非常前卫的好东西。苍拉开椅子,径自坐了下来,与坐在床上的狼人对望。
“上个星期,我收到你的邀请函。”苍开口淡淡说。
袭灭天来没有开口,只是注视着苍。
苍望着他,轻声问:“如果我没来,你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袭灭天来低沉地开了口,于是隔了这么久,苍终于再度听到他的声音。
苍安静了一会儿,默默把钥匙递过去,轻轻说:“今天晚上,我收到你的正式邀请,所以,我来了。”
袭灭天来慢慢接过钥匙,没有开口,心底有什么在悄悄融化。就如同过去,苍总是懂得他的意思,不管他表现得多隐晦。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一间?听琴声?”苍问。
袭灭天来闷了一会儿,然后说:“你check 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苍微微挑眉,望着他。
“我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旅馆住客数据。”袭灭天来用下巴指指计算机说。
“你骇进旅馆的计算机系统?”
袭灭天来瞪去一眼,说:“不是。那间旅馆是我的。”
苍愣了半秒钟,然后噗哧笑了出来。
“笑什么你!”
“想到你当了旅馆老板就觉得好有趣。”苍继续忍俊不禁地笑。
“还不是为了你!”袭灭天来冲口说,然后彼此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苍轻声说:“我知道。……你准备了很久,是吗?”
“……嗯。”袭灭天来低低应了一声,带过多少日子的蛰伏忍耐。刚离开那阵子,他曾经自暴自弃地想要放弃一切,包括他自己。他转换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把整个世界推拒在外,分不清充斥在他灵魂中不停翻腾着、折磨着他的到底是不甘、是愤怒还是炽烈的渴望。然后,在心如火烧的煎熬中,最真实的执念被焠炼出来,在他的意识中结晶,闪闪发亮。如果连这辈子最想要的唯一一份关系都得放弃,那么活得再长久又有什么意义?他在乱成一片的纷杂心思中找出目标,别的都不重要了,他一心一意,只往这个目标前进。
从那以后,他去到的每个地方、走过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今天。他不是没想过也许苍根本不会来,也许苍早就放下了,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可是他还是执意赌下去。他没有去考虑他可以有其它继续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方式,他根本拒绝除此之外的任何选择。
他不知道即使苍来了,延续下去的会是何种结局。以狼的样子与苍相见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他甚至不让自己去想象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是……再也不想按捺了。
有怎样的后果也好,他都不想管了。
苍清淡地问他这几年的生活,问他去过哪些地方,问他知不知道那款游戏后来听说卖得很不错。苍谈起这几年来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些不变的、或是已经改变了的。苍提到以前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有些地方则不同了。聊了许久,苍静静打了个呵欠,说:
“你大概很希望我回旅馆去把琴拿来弹给你听,不过我实在困得很。不介意我躺你的窝吧?”
“一点长进也没有。”袭灭天来说着,一面稍稍往旁边挪动了些,腾出够大的位置,并把枕头拨开。
苍笑出声音,脱掉鞋子,爬到床上,拿了个枕头妥妥枕在头下,另外拉过一个枕头抱住,闭上眼睛。
“你睡觉时应该都是狼的样子吧?”苍喃喃问。
“是又怎样?”
“冬天挨着你应该很暖。”苍闭着眼含笑说。
袭灭天来低低哼了一声。
“天塌下来明天再说,我要睡了。”苍咕哝着说:“我很累。”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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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0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0 章
袭灭天来没吭声,这样的苍,他曾经多么熟悉,而隔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隔阂感也没有。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好过。”苍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在梦中。
袭灭天来静静凝视着似乎渐渐睡去的苍,不动也不开口,许久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苍的头发。
对于他们的重逢,也许,他最没有想到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平和宁静。然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是的,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
隔天早上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听到器皿轻轻碰触桌面的声音来自房间外面。昨晚他睡得太沉,以致对于旁边到底是睡了个人或者是一头狼这回事毫无知觉。他起来,走出房间,没看到袭灭天来。他跨越摆着长椅的起居室,来到与厨房相连的餐室。比较起来,这幢房子比袭灭天来以前的居所大得多,结构也复杂得多了。
黑衣黑裤的灰发男人正在实木餐桌上摆上杯子盘子还有刀叉之类的餐具,一人份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品味很好,价钱想必也不便宜,而且看起来很新。厨房飘来烤面包的香味。
“你应该不用这些东西的,是吧?”苍用手指轻轻触碰簇新餐刀的握柄,轻声问道。
“……昨天买的。”袭灭天来板着脸说,隔了几年,喜欢为他的琴师败家这个毛病仍然没什么改变。
苍抿嘴笑:“你还买了什么?肯定不只这些。”他很可以想象,昨天他坐在小茶馆外面喝薄荷茶的时候,袭灭天来可能正在购物中心里面买东买西。
袭灭天来紧闭着嘴不肯回答。
“有没有牙刷?”苍问。
袭灭天来进去储藏东西的小房间里拿了一把新牙刷出来,扔给苍。苍接过牙刷,去浴室盥洗了一番。等他出来时,餐桌的盘子里已经摆好了煎蛋与烤面包,桌上甚至有一瓶没开封的果酱。苍走到桌旁,俯视并不算漂亮的煎蛋以及烤得稍微有些过头的面包,很久都没开口。
“食物不是拿来看的。”站在厨房炉子前烧开水的人形狼人板着脸说。
“你也会煎蛋给自己吃吗?”苍问。
“我喜欢吃生的。”
苍看了看他,坐了下来。
“茶壶茶叶都放在这里,等水开了你自己过来泡。”袭灭天来仍然酷着一张脸这么说。不用讲,茶壶茶叶也是昨天采购的时候买的。
苍望着他,轻轻说:“谢谢……这所有的一切。”
袭灭天来抬眼看向苍,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其实我也曾经想过,也许这些东西根本就用不上。”
苍看了看他,没有开口,开始吃他为他准备的、很符合人类食性的早餐。烧水壶的汽笛开始低低作响,苍离开餐桌走过去,拿过他昨天买的方罐茶叶,用刀背撬开盖子,用刀尖慢慢割开密封的金属膜,顺便瞥了一眼倒扣在沥水篮里的两个红茶杯。
“这里只有红茶卖。”袭灭天来说。
“红茶也不错,你买的这是阿萨姆,配牛奶也很适合。”苍把茶叶往陶制茶壶里倒了一些,转头看看他,忽然说:“你不会欠了一大笔债吧?”
袭灭天来愣了一下,瞪去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欠债了?”
“就算这个地方比较偏远,买下那栋旅馆可不会是小数目。”苍说:“我不认为你能靠那间旅馆很快赚回本钱。”
水开始大滚,汽笛中气十足地作响,苍关掉电热炉,挑开壶嘴的盖子,用抹布握住烧水壶把,往茶壶里注水,腾腾热气大量冒出。苍把茶壶盖子盖上,把烧水壶放回炉子上,而袭灭天来一直没有做声。
袭灭天来的目光掷向壶嘴冒着热气的茶壶,平淡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
苍望着他,没有开口,然后拿着茶壶跟两个红茶杯过去餐桌那边。苍倒了一杯茶放到对面,一杯给自己。袭灭天来走过来,在苍对面坐下,垂下视线看着那杯对他来说显然过烫的红茶。
“很久以前,曾经有我的同类,他捡到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老,他死去的时候,我还很年少。”
“你没有遇到其他同类?”
“据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同类,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袭灭天来平淡地说,就好像那是书上的故事,而不是属于他的真实。
苍默默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生前很擅长收集宝石之类的东西,他说,狼人在人类社会中积存财产最好的方式就是买黄金珠宝,走到哪里都适用,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价值。我不像他对这种东西那么有兴趣,但大致上仍是按照这样的方式过活。”袭灭天来淡淡说道。
苍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时间流逝?”
袭灭天来暗红色的眼睛隐隐一动,苍果然能听出他话中最关键的部分。
“我跟你非属同类,生命周期不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曾经,他以为这个话题遥不可及,他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轻松的闲聊中轻轻带到。
苍思索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也许因为我们恰好在这个时间相识,至少看起来、感觉起来,我们似乎是年纪相当的。即使我现在知道你不是人类,仍然不会去想到这一点,而既然你特别提起……”
苍闭上了嘴,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他的心,出奇沉静。他慢慢开口,低声说:“狼人的寿命,比人类长很多。如果我们一直相处下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将会看着你渐渐变老,然后有一天,看着你死去。”
狼人的暗红眼眸与人类的紫灰眼眸静静对视,各自面前茶杯冉冉上升的水气也许正如同散逸的心事。
“我终于明白……”苍轻轻开口说:“那个时候,你为何想走。但后来你决定不走,所以……你已经接受了事实,是吗?”
“我没有接受。我只是……”袭灭天来沉着声音说:“更不想放弃而已。”
苍拿起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淡淡说:“有一种说法,相信生命是永远的,生与死,就像是清醒与睡眠。”
“你相信?”
“我相信。”苍望着他,眼底有种难以察觉、无法描述的温柔:“我想,在无尽的生命轨迹上,即使这辈子结束了,某一世,我一定会再遇到你。说不定在过去世我们就已经遇过,一次又一次。”
一直被这个问题束缚、困扰的狼人出神地望着红茶液面许久,然后说:“有没有可能……在我这一世中,就遇到你两次?”
苍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未必不可能。等我不在了,也许你留意一下有没有碰到一个小鬼,特别爱欺负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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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1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1 章
“够了你。”袭灭天来瞪眼:“搞不好变成小狗小猫。”
苍带着笑意注视着他,说:“你可以……尝试打开更多扇窗,即使你不想透漏你的秘密,即使不一定是长长久久的关系。你应该记得你那些同事吧?当想起他们,你有什么感觉?”
“……一群傻瓜。”袭灭天来喃喃说着,无法形容的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即使他再也不会见到那几个家伙,那仍然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有些关系就这么流走,有些关系会持续下去,人生就是如此,不管你是狼人还是人类都一样。有一天你还会认识其他人,你的心情会不一样。即使比较缓慢,你仍然会变老,你会更坦然、更豁达地看待这一切,所以,你不需要去烦恼这些,既然你都决定不放弃了。”
袭灭天来望向苍,没有开口。
“你喜欢你那些同事,你喜欢我,就是这样,不用否认了。”苍淡淡说着,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
袭灭天来轻轻咋舌,而苍笑出声音。
“我会尽我所能,活得很久很久。”苍放下杯子,轻轻这么说。
袭灭天来沉默着,他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苍的手。
五十七、岛上雨季
那天开始,雨季来临。
淅沥的雨水打在屋顶上,沿着窗玻璃簌簌淌流。两年前网购买来的高级真空管音响细腻地放出大提琴的乐曲,回荡在整间屋子里,灰色大狼趴在木质地板上,闭着眼聆听每一个音符、还有拉弓、擦弦与拨弦的声音。琴师则捧着一本书,靠在大狼身上,静静地阅读。偶尔,大狼的尾巴会恶作剧地扫一下琴师的脸,于是琴师伸手过去,轻拍一下大狼的脑袋。大狼也许会顺势翻过身,要琴师抚摩牠颈下特别长、特别白的毛丛,再往下,揉揉牠的狼肚子。
或者,在另一个很空的房间中央,在斜映的月光下,琴师把古琴放在狼人特地选购的矮桌上,让琴头稍微伸出桌沿,盘腿坐下,高度正好。屋里的古琴曲与屋外的雨声和鸣,灰色大狼盘踞在相隔桌子一段距离的地上,交迭着两条前腿,有时凝视着琴师如古老漫舞的弹琴动作,有时轻轻闭上双眼,狼耳偶尔微微颤动。或者,大灰狼会静静地蜷伏在那里,浸淫在比睡眠更深刻的安稳。
另些时候,琴师与人形的狼人对坐在餐桌对边,喝茶下棋。在网购的围棋与象棋尚未寄到之前,他们下的是在本地商店买的手雕西洋棋,木质棋子的触感很好,很像久远以前狼人曾经看到过被一只苍老的手喂给火焰的那种。
如果不下棋,他们可能会坐在一张长椅上,一起看影片。看累的话,琴师也许会把人形狼人的腿当作枕头躺一躺,或者倒过来,狼人枕在琴师腿上,不是因为困倦,而是要享受琴师修长手指梳理他长发的感觉。
夜里,琴师就睡在散布着一堆枕头的狼窝,胸腹部盖一条新买的薄毯子。睡在琴师旁边的,通常是根本还不想睡的人形狼人,躺在那里跟昏昏欲睡的琴师闲聊。琴师喜欢听他说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要他说下去,直到跌入梦乡。
琴师睡着之后,精神还很好的狼人会爬起来,利用打扫屋子、洗衣服、上网、看影片来消磨前半个夜晚。下半夜,琴师伸手摸到的会是有着温暖毛皮的狼躯。隔天早上琴师醒来的时候,狼人早已起床,完成了一天一次的进食大事,并且准备好琴师的早餐。
狼人曾经问琴师,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之后,讶异的程度好像很有限?
琴师微微耸肩,说我曾经猜测你也许是狼养大的,也揣想过你说不定是外星人或是改造人,拼凑起来,似乎离真实的答案也不算太远。
他闻言狠狠瞪了琴师一眼,而琴师笑个不停。
偶尔他们会一同开车出去,到城里采买狼人的食物、琴师的粮食、以及其他拉拉杂杂的东西。例如说,他们买了一个炖锅,好炖煮一锅杂菜汤,让琴师有汤面可吃。琴师吃面的时候,用的是以前送给他的那双筷子。那双筷子他一直带在身边,走过许多地方,却从来没有用过。
雨一直下,少有停歇的时候,从窗户望去,海是灰蒙蒙的一片。
会有一个晚上,老天难得放了晴,在洗过一般的洁净夜空里,月色明亮。狼人与琴师沿着黑暗的海边漫步,留下并列的两行足迹,蜿蜒而漫长。也许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在那里弹起古琴。低微悠扬的琴声被海浪淹没,只有敏锐的狼人耳朵可以解析。
日子一天天过,狼人的心中浮荡已久的情绪慢慢沈淀下来,凝结成晶。这样的幸福,即使短暂,也值得以日后长久的孤独与思念作为代价来换取。
他曾经有过一种念头,想不顾一切把琴师留在身边,甚至不惜将对方禁锢起来,而且他知道即使他这么做,他的琴师也不会恨他。但最后,他没有付诸实行,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他希望他的琴师快乐,所以他选择不去强行改变琴师的人生。
琴师将行的前一天,在夏末的海边,琴师说,也许我们无法天天都在一起,但每年夏天、还有冬天,我都会来找你,无论你在哪里。他暗红色的眼底隐隐悸动,也许庆幸自己没有让那个自私晦暗的念头占据他整颗心,他无法言语,只是注视着琴师。许久之后,他说,那么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来好好规划我们该怎么见面、到哪里见面。琴师笑,说是啊,你可要好好计划,不要曝光了,我希望你安安稳稳的,活到天年。
那天他们回家时,他说,有一天等你走不动了,也许就换我去找你,到那时,应该也无所谓了。琴师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那就这么约定了。琴师带着难以言喻的淡淡笑意,张开双臂抱住他,很久很久。
他说,你还有秘密没告诉我。
琴师笑了,说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狼人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什么?
琴师静静说,你知道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总觉得,似乎有话,没有说尽。
那天晚上开始起风,岛屿的季节即将转换,天气变得有些凉。呼啸的海风吹得窗玻璃哐啷啷地作响,从缝隙钻入,灌满整间屋子。温暖的狼窝里,琴师挨着灰色大狼入睡,睡梦中,感到曾经被误会是大狗的狼轻轻舔舐耳旁。然后,因为狼爪不方便作抚摸这样的动作,于是狼人在黑暗中化成人形,用与人类一样的手指,轻轻抚摸琴师的头发、脸颊、眉眼、鼻梁、嘴唇。人形裸露没有被覆毛皮的肌肤,对于触碰,感觉更清晰敏锐。就这样,他把琴师的触感再一次深深铭刻在记忆里。
琴师离开的那天,晴空万里。
人形的狼人拖着琴师的行李箱,与背着古琴的琴师一同搭渡轮到对岸,一同到最近的车站等候机场巴士。
待会儿我自己去机场。琴师说。
狼人望着琴师,没有开口。
我不想让你独自从机场搭车离开。琴师的声音如同昨晚月下的琴曲,渺渺飘散在风中。琴师的目光落在远方,落在隔着一道海的小岛,望不见的那幢房屋。
琴师又说,冬天放寒假的时候,我们又会见面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如果要换另个地方见面的话,我会让你知道。
琴师笑,这一次,你不用再寄枕头给我了。
他举起手来,轻轻敲了一下琴师的头。数年以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举动。
机场巴士远远驶来,在站牌前停下,气压式车门与行李柜门同时打开。
他搬起琴师的行李放入巴士底下的行李柜,在琴师面前站定。
那么,冬天见了。琴师微笑说。
琴师转身上了巴士,车门关上,巴士从狼人的眼前开走。
狼人目送巴士远去,望着扬起的尘烟,慢慢闭上双眼。
五十八、回溯的旅程
身穿浓灰大衣的琴师身影出现在闸门口时,狼人暗红色的眼睛幡然生亮。如果有人特别留意到的话,将会发现这个外貌十分酷帅的灰白长发男子暗红色的眼睛如同猛兽一般发光。在琴师还没看到他之前,他已经开始移动,穿过连绵的等待人群,来到网关的一端。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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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2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2 章
“这边。”袭灭天来低沉的声音不大,而且彼此相隔有段距离,但苍马上就听到了,转过头来,视线对上他的,然后,细长的紫灰色眸子微微弯了起来。
苍推着机场推车向袭灭天来走去,然后在他面前两步之处停下。他们注视彼此,一言不发。扰扰攘壤的人群与声音都成了背景,从五官的感知中淡去,唯一鲜明的,只剩下眼前的人。
蛰伏等待是狼人的习性,先往前迈开一小步的是琴师。然而,狼人的动作怎么也比人类快速敏捷,下一瞬,狼人箭步上前,张臂把对方抱了个满怀。苍含着笑意,举起手来回抱袭灭天来。
久别重逢,一个大大的拥抱。
分开之后,彼此又互望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确定对方跟数个月前有什么不同。
“你都安排好了吧?”苍说:“我应该什么都不用管吧?”
“你不是向来如此?”袭灭天来伸手把推车拉过来,这么淡淡说道。从以前,他们三天两头就一起厮混的那时就是如此。
由袭灭天来推机场推车,两人一起往停车场移动。
“除了当旅馆老板之外,你现在都做些什么?”苍问。
“翻译。”以人类的观点而言,他堪称熟练的语文相当多种。
苍看了他一眼,淡淡唔了一声。
“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看你以前那些同事对你离开的反应,你应该是个很好的主管。”
袭灭天来哼了一声,闷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口:“你最近还见过他们?”
“我一个弟弟今年进了异度。”苍淡淡说。
袭灭天来睁大眼睛。
“不是我叫他去的。”苍抿嘴笑。
袭灭天来咋舌。
苍带着淡淡笑意说:“他们都很好,只是很怀念你。”
苍望进他的眼里,轻轻说:“我想,他们会永远记得你。”
☆
冬末春初,最冷的时节,这个地区是白霭霭的冰雪天地。袭灭天来订的是当地著名雪景点山脚边成片渡假木屋中最边缘的一栋,开门进去,感觉似乎比外面还冷。小木屋并不大,标准格局是规划成跃层的设计,楼上是主卧室,一楼是起居室、开放式厨房、卫浴间以及一个房间,电视、暖气等电器都隐藏在原木橱柜里,维持屋子里粗旷朴实的情调。
对于生长在温暖地带的苍来说,最吸引他的自然是起居室的壁炉。那是座货真价实的壁炉,不只是装饰品,甚至旁边都已经堆好了劈好的薪柴、点火枪、引火棒等等。
“你会点这玩意儿吗?”苍走到壁炉前,拿起摆在上面的说明书阅读。
袭灭天来瞄他一眼,趋前过去,熟练地把引火棒、木柴在壁炉里排好,用点火枪点火,一下子就成功燃起温暖的壁炉火,一点也没漏气。很久很久以前,他与戒神老者住的房子里几乎都有壁炉,冬天寒冷的时候,多半是他负责点壁炉。恍然间,似乎又看到老者坐在大桌子旁,在橙黄火光下独自下西洋棋的痀偻身影。现在他已经懂得,老者丢进火里烧掉的,远远不只那些漂亮的木制棋子。
苍往他旁边移近半步,沉静的眼眸注视跳跃的火焰。他站直身子,转头看了看苍,伸手把琴师还很冰凉的手指抓握在自己掌中。无论以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能握住彼此的手。
天黑得很早,气温降得更低,即使开了暖气也抵抗不了严寒的威力。他们就在壁炉前的羊皮上进行一切活动。苍把古琴架在腿上,弹一曲良宵引,弹一曲酒狂,说这么冷的天,还是别弹冰凉凉的流水吧。琴师愉悦的心情,让沈静的琴音也显得飞扬。
苍在飞机上买了一瓶红酒,还送两个酒杯,他们在渡假村主栋办入住手续时,苍又买了促销的红酒,一组促销款红酒有两瓶,附送一把开瓶器。这会儿,苍正打开飞机上买的那瓶红酒准备边下棋边喝。西洋棋是袭灭天来从家里带来的,比起扑克牌,他与苍对棋类的兴趣都比较大。
一开始被递来半杯红酒时,狼人还受到从小被灌输的生存守则制约,显得很犹豫。
“我喝多了会化成原形。”
“又不是没见过你原形。”琴师朝他微微晃了晃酒杯,要他接过去。
狼人瞪眼,接过酒杯,然后抬抬下巴问琴师:“那你喝醉会做什么?发酒疯?”
琴师抿嘴笑:“放心,据说只是会睡得不醒人事。”
于是,狼人这辈子第一次跟人类一起喝酒,晕陶陶的感觉他并不全然陌生,可是这样的情境却从未体会过。火光下棋子的影子落在棋盘上,微微晃动着,与过去的褪色记忆重合,勾画出截然不同的心情。所有埋藏沉睡的欢愉都因为眼前这个人一一苏醒,他此时此刻的高昂,并不单纯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你拿错了,那是我的棋。”不知喝了几杯之后,琴师笑着伸手过来拍打他拿起白马棋子的手。
开始有醉意的狼人把棋子握在手里不肯还,执拗地说:“我偏要走这步棋,我们换过来。”
“太赖皮了。”苍拿起酒瓶往两个杯子倒酒,笑个没停。
火燃烧木头的声音、酒倾注在杯子里的声音,还有苍的笑声……有一天,他会独自坐在某个壁炉前的桌子旁,回忆这一切。到那时,他会不会同老者一样,捻起面前的棋子,投入火中?苍把斟了六分满的酒杯推过来,中断了他的思绪。
“再喝我真的要现原形了……”虽然这么说,狼人仍然把酒杯拿起来靠在嘴上。
“你变吧!我还没真正看过你怎么变身。”琴师慢慢喝着第N杯红酒。
“如果你醉了……”狼人抬眼望着琴师:“你会不会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琴师望着他,许久许久都没有吭声。
“我知道,你一直有话没说。”狼人仰起头抬高杯子,酒汁慢慢往喉咙里流。
琴师继续安静着,然后轻声说:“我选择不说,是不希望每次分开的时候、数十年后分开的时候……让你更难受,所以……”琴师把剩下的酒喝干,放下杯子,倾过身来越过棋盘环住狼人的脖子,闭着眼说:
“不要问了……”
无法形容的感触在心中扩张,其实他不是真的不能猜透,苍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也许他想听琴师亲口说,也许他觉得心中的答案只是自己的揣测,而无论如何他明白苍是对的,他不是不懂苍为何不说。这一次,琴师拉住了他,与他一起停下了脚步。他们不需要更往前走,因为这已经是最美丽的风景。
“你酒量比我这个狼人还差吗?”袭灭天来一手抱住琴师,低声说。
“我喝得比你多。”苍咕哝着说。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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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3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3 章
袭灭天来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好想……永远都不让你走。”
“……我知道。”苍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朦胧,就像数年以前他听到过的。最轻盈的低语,却带来如此沉甸的重量。
那天夜里极冷,带着醉意的琴师就在壁炉前挨着醉醺醺的大灰狼入睡。他们把卧室的床垫、枕头、毯子跟羽毛被都搬过来,铺成一个舒服的窝。酷寒的冬夜,安静的小木屋,壁炉稳稳燃烧的壁炉前,一头狼与一个人紧紧依偎在柔软床垫与羽毛被、毛毯之间,没有其他举动更能体会温暖这一词汇的意义。他们在现实与梦里都伙在一起,做着差不多的事,几乎没有分别。因为,即使是梦,也不会再更好了。
隔天天气很好,雪地冬阳,但气温仍然很低。袭灭天来与苍租了全套的雪衣、雪靴等装备,另租了一辆雪地车,准备上山。一路上,袭灭天来都很沉默,当然不是因为他用买来的几只烤鸡当作食物不甚满意的缘故。
“你头痛?”苍这么问。
“有点。”袭灭天来说,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
苍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回前方,说:“你来过这里?”
袭灭天来安静着,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跟着戒神老者,在这座山度过一个冬天。在他印象中,冰天雪地的山腰小屋并不是最舒适的住处,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喜欢那里,但很奇妙的,那段时光却给他无比鲜明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益发清晰。
“以前我跟老者……就是捡到我的老狼人,在山腰的一间小屋住过一段时间。”他停了停,又说:“经过了这么久,大概已经没了吧!”
苍看了看他,轻声说:“无论如何,我们就去找找看吧!”
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心情,这么长久以来,他不曾回顾自己走过的旅程,他总认为自己可以毫无眷恋,他总认为,自己可以冷漠洒脱地走过这世界,然后离开。也许不只是因为遇到苍,也是因为他不再那么年少。就如苍说过的,漫长的生命中,想法、感受会变。有一天,他想起这一切,心情又会与现在不同。
山上积雪很深,有些松软,车子不适合继续开上去,他们下了车,沿着袭灭天来记亿中的方位徒步走去。隔着厚厚的手套,袭灭天来牵着苍的手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期望看到什么。当一抹深色出现在视界时,他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苍顺着狼人的视线望过去,以人类的视力尚无法看到什么。好一会儿,苍轻轻拍了拍袭灭天来,说:
“走吧!你要回家了。”
袭灭天来看了看苍,重新跨开大步往前走,苍要十分费力才能跟得上,却没有开口要他慢一点。
袭灭天来来到小屋前,发现当年的小屋不但还在,甚至状况还差强人意,显然前前后后有人克难式地修缮过,门口居然还有把铲雪用的铲子,看来这里也许被登山客当作是中继休息站,在攻顶之前待一晚上。他出神地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弯腰拿起铲子,铲去堆积在门口的雪,清出一小片空间。他把铲子往门边一插,开门进去。光线从窗子与屋檐旁边的缝隙射入,屋子里比想象中干净,看得出来有人待过,但经常是处于闲置的状况。当年他与老者离开这里的时候,清掉了所有东西。屋子还是那栋屋子,可是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放那张厚重大方桌的地方,现在有人架了张简陋的小桌子,甚至还有一张帆布折迭椅。唯一从那时就留下来的,只有……
袭灭天来来到如同沉睡的古老壁炉前,静静俯视里面那些新灰。苍慢慢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望着同样的地方。老旧的壁炉里面堆满了烧剩的灰,显然陆续有人使用,但很久没有被清理过,旁边还有剩下的木柴。
“我跟老者一直都不是很处得来。他觉得我是不适格的狼人,而我嫌他烦。他死的时候,我根本没怎么难过。”袭灭天来低声说:“如果他知道我带个人类回到这里,八成会认为我没有药救了吧!”袭灭天来闭上嘴,发出一声轻轻低低的短促笑声。
苍安静了许久,然后脱掉手套,轻轻抚摸他的长发,如同抚摸他狼身的毛皮。
“袭灭天来……”苍轻轻说:“你流泪了。”
五十九、未来的旅程
历经漫长岁月洗礼的老壁炉被清掉了累积的陈灰,燃起了薪柴,袭灭天来与苍脱下了雪衣,坐在壁炉前。袭灭天来后来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他让思绪带领自己做一趟回忆之旅,而苍静静陪在他身旁,只是存在着,不说话,也不做任何举动。
第一次,他让自己彻底沉浸在回忆里,放任地、甚至是放纵地。原来,即使在认识苍之前,他就不是一无所有。感情与感觉似乎会掏空灵魂,其实却相反地使生命更完整与丰盈。
“有一天,我失去你的时候,我会远比现在更难受。”淡淡地说着,袭灭天来暗红色的眼眸,透过跳动的火焰凝视着已经逝去、或是尚未到来的时空。
“你后悔吗?后悔那一天,你不该去堵我的。”苍轻声问。
“早就来不及了吧!”他说。他是一开始就知道彼此差异的那个,所以,他也是决定这一切的那个。
他看到苍眼里的笑意,苍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也许只是要他说出口,说给他自己听。映着火光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像是清晨夜幕退去前的星星。
“如果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的话,我看我们得离开了。”苍望了望窗外说。
“怎么可能在这里过夜?我是没差,但是你可没的吃。”袭灭天来站起身来,拍拍身上,顺道拉了苍一把。
“所以说……当狼人也是有好处的。”
他瞥向苍,这会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他将会永远记得这抹温润的微笑,直到他死。
☆
那天晚上又开始飘雪,他们裹着毯子,坐在壁炉前,说定了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计划。他们说好了,他要带他的琴师,走遍每一个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有些比较便利的国度,他们将可以约在当地碰面,而有些偏远的地方,他们可以先在某处会合,然后一起前往。他们甚至用小木屋里面提供的便条纸,一张张拼凑起来,画出一幅属于他们的世界地图,标上标记,写上代表顺序的数字,一年一年,他们将一一造访。
“我想,去金银岛探险的感觉也不过如此。”苍说:“这就是我们的藏宝图。”
苍伸手,拨乱了纸片,像扑克牌一样迭起来,抽洗了几次,然后给他一张、给自己一张,如此这般分成两堆。
“这是做什么?”他抬眼看向苍。
“一人一半,缺的那半各自回去自己凭记忆补满。”
他没有开口,目光移向自己那迭纸片。
“苍……”
“嗯?”
“你曾说,等我老一点,我的想法感受会不一样,但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朝向相反的方向变化?也许我会更纠结、更放不下,或许有一天,我会痛恨你……留给我这么多回忆。”
“我确实不知道。”苍轻声说:“你的心,你可以决定。”
“不公平,不管怎样最后都是我难受。”
苍抿嘴笑:“那怎么办呢?”
他忽然忍不住心头一阵冲动,一把拽过苍,张开口,几乎真想往苍脖子咬下去,不为杀戮,就是想咬痛对方,明知不是谁的错,可是他就是不能甘心。他的身体里,毕竟流的是狼人的血液。然而最后他没有咬下去,因为他发觉苍的肢体连一点紧绷都没有。
“你不怕我真咬死你?”
“你不会。”
“不咬死你,也未必不会咬痛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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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4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4 章
“不要紧,就当是补偿好了。”苍轻轻说。
他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咬了,而且咬得很重,只差一点就咬破皮肉,苍的身体绷了一瞬,显然是觉得痛,却没有吭声。他的嘴停在苍颈边,心里激荡着难以平静,说不出那是忿是恨还是恐惧,真要释怀,谈何容易?
“为什么就不能像小说电影里一样?咬你一口让你变成我的同类?”他慢慢松手,微微破裂的声音低沉地说。
他们之间,连那样的选择都没有。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常常都在思索,怀疑自己是否真能做到。你所相信的生命观,又有谁能证明那是真的?”
苍没有回答,这本是无解的难题。
他的视线落在苍颈上有些瘀青、几乎见血的齿痕,他慢慢伸出手,以指腹轻轻抚摸。
“……不过至少……我不必忍受一辈子不能说真话的痛苦。至少……我们的结局不必是杀戮与毁灭……”
苍安静了许久,才开口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生以来,也许是头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什么都不用说。”袭灭天来低声说:“就算我再不服,这也由不得我做主。”
苍的眼睛在火光下似乎隐隐有雾。
“喜欢就喜欢了,再怎么不甘心也只有认了。”他从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说。
苍的嘴角描出一丝清清淡淡的微笑,他看过许多次苍的笑容,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只不过……”
“原来还有下文?”
“想到火大可能就会抓你来咬两口!”
苍噗哧笑了出来:“随你。”
“哼。”
忽然,陌生的清脆声音连串响起。
“有人按门铃。”苍说着,站起身来,走去开门。
“抱歉打扰,我们那间的点火枪好像坏了,能不能跟你们借一下?”来的是隔壁栋小木屋的住客,是个年轻男孩,似乎今天才入住。
苍回答说没问题,到壁炉前,拿了点火枪交给对方。苍关好门,回到壁炉前,袭灭天来就着火光翻阅旅游手册,表情有点不高兴。苍重新坐好,披上毯子,问:
“干嘛臭脸?”
“嫌烦。”
“谁?我吗?”
袭灭天来啪一声重重阖上书本:“你再故意试试看。”
“你又要咬我?”苍抿嘴笑:“就算是你狼人也不能动不动就咬我吧?”
“我高兴咬就咬。”袭灭天来说着,伸手抓住苍的手臂。
苍边笑边想甩开他,最后被他逮到按在羊皮上。
“好吧!别咬同个地方,再咬就破皮了。”苍把一边袖子拉起来,伸到他嘴边,说:“哪,这里给你咬好了。”
“狡猾,你知道我不会咬你手的,你的手要用来弹琴给我听。”
苍刚要开口,门铃又响了。
“不管他。”
“别这样,人家应该是来还点火枪的,外面那么冷。这次换你去开门。”
袭灭天来不甘不愿地起身,走过去板着脸开门,来的还是刚才那个男孩子,只是对方并不是来还点火枪的,而是来求助的。
“呃……我们怎么点都点不着欸……能不能……”
苍也走到门口来,说:“你去帮他看看好了。”
袭灭天来回头瞪眼:“我?”
“当然是你,我又不会点壁炉。”苍转身去拿了袭灭天来的外套扔给他,把他推出门外去,然后迅速敏捷地关上门。
袭灭天来随隔壁的男孩子去点壁炉时,苍把古琴拿过来放在腿上,稍稍调了下琴弦,弹一小段“醉渔唱晚”。不多时,袭灭天来板着脸回来,手里除了点火枪,还多了样东西。
“点着了?”
“废话。”袭灭天来把门锁上,回到壁炉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那是一瓶红酒,然后脱下外套扔一边去。
“说什么都硬要塞给我。”为了不想跟隔壁栋那对小情侣多啰嗦,于是便拿回来了。
苍笑:“那就开了喝吧!”
红酒打开,倒在杯子里慢慢喝。
“你有什么感觉?”苍问。
“没我们买的好喝。”
“我是说,你刚刚去帮他们点壁炉的时候。”
“不就点个火。”狼人拿起杯子喝一口红酒。
苍拿着杯子,看着他。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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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5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5 章
“干嘛?”
苍轻轻摇头,放下杯子,重新开始弹奏方才那曲“醉渔唱晚”。曲终,微醺的狼人突然说:
“很可能每回我们见面,我仍然会纠结同样的事。”
“不要紧。”苍轻轻说:“你愿意发泄出来也好,我知道,即使我不在你眼前,你也仍然会纠结着同一件事。”
苍淡淡笑,说:“闹别扭的狼人。”温温的语调,藏了无可形容的亲昵,让袭灭天来心底深深一动,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怎样都好,如同对方在自己心中一样。
“……我想听你弹天波。”他说。
琴师静静点头,垂下眼睫,挑揉起琴弦,拨弄出千变万化又始终如一的曲调。
最初的开始也许不是最初,也许他们的最初埋藏在孟婆汤洗去的前世记忆里,那么,最终的结局也将不是最终,而是另一个开始。
袭灭天来望向他那迭乱掉的纸片,拿起来,轻轻挆好,收进口袋里,把苍的那一迭,塞进琴袋的外袋里。他们各自保存一半的线索,那将是……
他们未来二十年的旅程。
六十、Nby Kws
天空灰白色的秋日午后,风微凉,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女子快步走在巷道里,稍稍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纸条,核对旁边的门牌号码,最后,来到一幢两层楼的独栋老房子前。女子在门口站定,深呼吸一次,然后举起手来按门铃。
老式电子鸟鸣的门铃在门后回荡,约莫过了一分钟,门从里面打开,来开门的是个比她年轻几岁的男子。
“你好,请问……是九方墀先生吗?我是舒云。”
“请进,不好意思要你跑一趟。”九方墀请对方进去客厅。
“请别这么说。”
“请坐。”九方墀倒了一杯茶给舒云。
“不用忙。”舒云说。
九方墀低声说:“请等一下。”他进去里面,片刻之后,捧了一个琴箱出来,走过去,小心仔细地放在茶几上。
“这就是我大哥的琴,还有他的琴谱。”
舒云凝视有着刻划岁月痕迹的琴箱,轻轻说:“我可以打开看吗?”
“请。”
舒云打开琴箱,轻轻揭开柔软的淡紫色丝布,露出底下的古琴,她小心翼翼地把琴从琴箱中取出来,稍稍翻转,看了看底下的刻字。老旧的笔记本压在底下,她暂且没去动它。
“是玄音,以前苍老师教我们弹琴,大都是用这张琴。”舒云轻轻抚摸琴弦,不胜怀念。
九方墀沉默片刻,轻轻说:“你可能知道,他还有另一张更珍爱的琴,那时……他带走了。”
“……苍老师的事,我很难过。”舒云低声说。
九方墀微微垂下头,没有言语。
“那时我还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学生,常常在古琴协会受到苍老师的指导。后来我出国了,最近才回来,本来想可以再见到他,没想到……”
九方墀静了一会儿,说:“我没去过古琴协会,不过我大哥应该很喜欢那里,以前,只要他没出国,每个星期总要去个一两次。”
舒云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苍老师有专用的琴室,他很照顾我们后辈。那时我还在念书,每周二下课都要很赶很赶冲去古琴协会,因为差不多每次八点左右苍老师都会有朋友来,就没办法继续请他教琴了。”
九方墀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看到过的灰发男人。
舒云迟疑了一会儿,问:“听说……苍老师一直没有结婚?”
“嗯,他始终是独身。”九方墀回想着,一直以来,多少人爱慕苍,多少人想替苍介绍对象,但苍从来没接受过。
“他……应该过得还好吧?抱歉……只是,你知道,苍老师一直很受女生欢迎的,各种年龄层都是。”
九方墀沉默了一下,说:“这十几年来,他每年出国两次,每次去都待很久。我想,他有他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他想起苍每次出发前、回来后的样子,想起苍偶尔出神的表情。他想着,自己的大哥应该是幸福的,只是以旁人无法了解的方式。
“是这样……”
九方墀考虑了好一会儿,说:“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看。”
九方墀进去房间拿来一样东西,似乎是一迭小张的纸,他把它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
“我们整理他东西时发现的。”
舒云拿起来,小心展开,发现那是小张纸片仔细黏贴而成的大幅手绘世界地图,线条是铅笔画的,年代久远,早已模糊。奇妙的是,拼揍的纸片明显是两种不同的纸,没有规则,有些部份同种纸张零零散散,有些部份又连着好几张都是同一种纸,不同种类的纸片上笔触也不太一样,就像是原本的地图缺块的地方,用另一种纸裁切成适当大小补上去,填上缺少的部份。
地图上面画了总共三十五个明显的黑点,分别用数字1到35标示,有些有英文缩写注记,有些没有。那些数字似乎毫无秩序、凌乱地散布在地图各处,其中34、35两个数字被圈起来之外,1到19也都被圈起来。
九方墀没有开口,他想起他与哥哥姐姐第一次看见这张地图时,心情有多么激荡,又是多么迷惑。激荡已随着时间慢慢平复,迷惑却一直都在。
这是……属于苍的秘密。
“是这里吗……”舒云指着19这个数字,指尖不自禁微微颤抖。
“原本飞机就是从那里要飞到P国的T市的……”九方墀带着鼻音,P国T市是20所标示的地方。那是一起很大的空难,无人生还,甚至连遗骸都找不到。
“一开始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在那架飞机上,因为,他出发时,目的地其实是这里。”九方墀指了指19,低声说:“我们一直以为他停留在那里。”
九方墀停了许久,又说:“起初我们根本无法接受。我曾经一遍又一遍地想,最后一刻,我大哥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他是不是说了什么……”没有说出口但也想过的,是在苍生命最后一刻,是不是有什么人陪在他身旁。
舒云看着九方墀,伸手轻轻在对方的手臂放了一下,表达无声的安慰。九方墀深呼吸一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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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6 章
(霹雳同人)狼人与琴师 作者:Shoulder
第 106 章
“看来苍老师去过很多地方,他都独自旅行吗?”舒云望着地图,看起来,苍或许是循着这幅手绘地图,每年两次,要走遍这世界的角落,一直到意外的悲剧终止了他的旅程。
九方墀沉默片刻,轻轻说:“……其实我并不很确定。不过他总是一个人从这里出发就是了。”
舒云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浏览着似乎承载了满满回忆的地图,看着看着,她忽然有所发现:
“33这个数字,不就是……”
“就是这里。”九方墀说:“我们也发现了,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似乎不太合理。”他无法理解为何从小生长的故乡也在苍预定的旅程中,因为他并不知道,那三十五个地点的由来。
那些数字的背后,也许有曲折动人的故事,已经随着地图主人的逝去而永远沉埋。
“他的第一站,是这里。”九方墀指着标示着34的小岛,多年以前苍就是收到来自那个地方的包裹,一个美丽的草编枕头,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我大哥似乎很喜欢那里,他去过好几次。”
舒云静静地注视地图,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忍住在眼眶徘徊的泪水,轻轻把地图折回原来的样子。
“我记得,以前苍老师在解释琴曲意境的时候,曾经说,人生的祸福,其实不是人眼所能看透的。我知道即使这么说也不能带来安慰,不过……也许真的是这样吧!”
九方墀沉默了很久,然后点点头,轻声说:“或许吧!”
“……我该走了。谢谢你,愿意把苍老师的琴捐给古琴协会,还有他的琴谱,我们会好好珍藏。”
“我大哥会希望我们这么做的。”九方墀说。
舒云把玄音琴放回琴箱,阖上,扣好,站起身来。
“那么……就告辞了。”
“慢走。”
“真的很感谢,还有,请节哀顺变。”舒云吸了一口气,抱起琴箱,离开了那幢老房子。
☆
古琴协会里,以前苍惯用的琴室,现在已经重新开放,没有分派给特定的人,只要空着,谁都可以进去弹琴。
舒云带着苍的古琴与琴谱来到这间琴室,多年以前,曾经在这里,她受教于苍,虽然只是清清淡淡的往来,却也难以忘怀。
她把琴箱放下,取出玄音琴仔细放在琴桌上,然后拿出苍留下的笔记簿,在琴凳坐下。
轻轻翻开来,笔记簿内页是减字谱记载的琴曲,她翻阅到一首叫作“天波”的琴曲,一样东西从里面飘落桌面。她定神一看,那是一朵干透的桐花,早已枯萎变黄,但姿韵尤存。
她伸手,指尖刚一触碰,历经长久岁月的桐花立刻碎成粉尘,随风而散。
【止宁】整理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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