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山水狂飙》 正文 第 1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domain]】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山水狂飙 伍近先 著 第一回 蒋介石恣情滕王阁 刘甫澄千里走南京 第二回 毛泽东越城鸣钟鼓 白崇禧东电讥委座 第三回 方面军掉头向贵州 薛兵团湘西大扑空 第四回 黎平会党内定大计 贺子珍细语劝郎君 第五回 “四川王”权重再抓权 王家烈越急越糊涂 第六回 洋教头再度起风波 猴场会重申向黔北 第七回 军中二杨首战乌江 “猴兵猴将”遍地烟枪 第等,继续前往华北,他则率几个要员赶回南昌。 11月8至15日,中央红军全部从郴(县)宜(章)间通过了国民党军设置的第3道封锁线。当蒋介石于11月12日回到行辕大厅时,陈诚向他报告说:“共匪冒险突围已是几天前的情况了,现在有可能已经突破了第3道封锁线,将临近第4道封锁线……”委座一腔怒火发作了,差点把手中的文明杖一折两截。他厉声喝道:“都是吃干饭的吗!娘希屁,临行前我说过,要小心狗急跳墙,所以要搞几道封锁线!这几道封锁线也不济事么?是不是因为有了几道封锁线,就放松就地聚歼了?地图!”当他走向地图时,冷丁想起广东的陈济棠曾经同共党有勾结的事,也想起了5年前同桂系的战争,又骂道:“娘希屁,定是封而不锁,堵而不剿,心有不轨!”陈布雷连忙上前宽慰委座:“共匪突围,原也是委座意料中的事。而且,即使匪已突破3道封锁线,也还有第4道封锁线。就请委座在第4道封锁线作文章吧。”蒋介石看了看地图,问道:“何键、薛岳在什么位置?”作战部次长林蔚陈述了各部队的位置和开进路线,蒋介石说:“传我的命令!刘建绪的28军4个师急赴全州沿湘江布防堵截;周浑元的3个师抢占道县,防敌南下;李云杰的27军和王东源师取道桂阳,侧击敌之右翼;李韫珩的16军和53师取道临武,侧击敌之左翼;薛岳和吴奇伟的两个军和直属4个师沿湘桂路前进,尾敌追击。娘希屁,时机不可再失!共匪已流徙千里,四面受制,下山猛虎,不难就擒。并电何键、李宗仁、白崇禧,嘱其务必在湘江以东地区全歼突围之敌,不得再误!” 这时,蒋介石寄希望于何键的“追剿军”与粤桂军相互配合,凭借湘江天险,设置第4道封锁线,从四面对中央红军进行围追堵截。何键在蒋介石西北之行前被任命为“追剿”总司令,“率5省之师,系万民之政”,积极性很高。此前同薛岳在衡阳召开了作战会议,部署了湘江之战。只因他们都知道委座已经去了西北,行踪不定,也就没有事事都向行辕报告,使得行辕这些天也不了解前线的情况。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2 章 11月28日,刘建绪致电行辕,谓“匪之先头万余,已在麻子渡、屏山渡等处渡过湘江,出没于沙子包、界首一带……”蒋介石气得半天不曾说出话来。刘建绪的电报只是他那个正面的情况,并非湘江之战的全貌,使得委座又白气了一场,空劳大神了。 此后两天两夜,蒋介石竟得不到前线的情况,似乎前线并无战事一般。12月1日上午,蒋介石正一筹莫展,踱步在行辕大厅的时候,陈诚和顾祝同突然奔了进来,大声呈报:“委座,大好消息!何键报捷电报:各路大军在全州以南界首之湘江一线,击敌半渡,激战3日,重创共匪,歼敌5万余众,敌之34师窜渡不成,现正在南岸被我全歼中。”蒋介石哑了一般,怔了好久才闷声道:“情况属实么?”杨永泰、宴道刚相继走来,呈上才收到的薛岳、吴奇伟、周浑元等上报战绩的电报,蒋介石匆匆看着,骤然间虚脱一般地倒在椅子上,两只眼睛也阖上了。 一时间,行辕的将校们都慌了神,连忙叫来侍从医官和护士小姐。医官和护士小姐见委座神色并无异样,像是睡着了一般,便不敢声张,只好侍立一旁注目龙颜。蒋介石养息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微启双目,见几个白挂男女立在周围,问道:“你们要干什么?”医官说:“请委座量量血压吧?”蒋介石坐直身子,挥挥手说:“人好好的,量血压干什么,去去去!”他随即站了起来,一抖精神,嗓门是那么响亮:“辞修,墨三,3天内不许给部队发作战命令,只发嘉奖令。同时,给在上海治病的冯?赛克特将军发一个致敬电。没有他的‘堡垒推进’,便没有共匪的仓皇窜逃,也就不会有湘江之战的胜利!”他随即口述了给何键、薛岳的通令嘉奖电和给冯?赛克特的致敬电。 打胜仗的消息传得快,反响也快。蒋介石才签署了两纸电文,各地的贺电便雪片似的到了。湖南省党部的贺电说:“委座神威,督剿有方,熟筹伟略,运稳扎稳打之方策,以制出没无常之流寇……”浙江省保安处的电文说:“捷报传来,举国欢庆,从此犁庭扫穴之功既成,天日之光重见,企仰丰功,益深感戴,尚祈再励士气,歼彼丑虏,措党国如盘石之安,登斯民于衽席之上……”蒋介石挑着看了几篇,千篇一律的文字,读来索然。两天来,经历了惊恐、恼怒、尴尬和胜利带来的激动和兴奋,蒋介石也委实有些疲惫了。他举目望着陈布雷说:“布雷呀,我们为什么不能轻松轻松一下呀?”陈布雷喜出望外,道:“委座!委座是该放松放松了。去哪里好呀?”蒋介石说:“逛逛滕王阁去吧。来江西多少次了,还不曾去过滕王阁呐。” 整个行辕欢欣鼓舞起来。不出一个小时,行辕的将校们,便簇拥着他们的委座驱车来到了南昌沿江路赣江边的滕王阁。 滕王高阁临江渚。今天的滕王阁,游人已去,石道旁,树荫下,影影绰绰是康泽的行辕别动大队的队员。蒋介石下得车来,健步走上石阶,来到阁楼,他没有落座,径直走到回廊处,一抬双臂,侍从接过那件黑披风,他一连做了十几个伸臂扩胸的动作。蒋介石这年48岁,身材瘦削,伸臂扩胸的动作做得堪称潇洒,随行的将校们竟不住地啧啧赞叹:“外间只知委座神威,委座亦虎威也!”“只有虎威,才能神威啦!”蒋介石权当没听见,他举目远眺,赣江北去,烟波鄱阳,天际处,白帆翩翩,庐山飘缈。他禁不住在心里道:“好地方,江西原是个好地方咯!”他转身回到阁楼,近旁有碑刻的《滕王阁序》,他默读了一遍,连声赞道:“好文章!好文章!”文墨官陈布雷一旁帮腔:“神童妙笔,千古佳作!”蒋介石不谙“神童”之说,有心驳之,又怕陈布雷语出有据,便没有吭声。他转过身来,缓缓地坐在侍从端上的一把藤椅上说:“都坐下歇歇吧。”一帮将校便都落座在阁楼的四周。蒋介石显然是放松了,说道:“王勃是不是神童,本人不敢妄讲;但他写这文章才二十几岁,是大体不错的。二十几岁呀,写得多好!‘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这都是讲南昌的历史和地理喽。你们说,讲得好不好呀?”众将校答:“讲得好,讲得好。”蒋介石说:“好是好,可惜这种讲法不能用到军事上,打仗要是这样来讲一城一地的位置,那才害死人呐,非打败仗不可!”将校们都乐了。蒋介石的情绪更高了起来,说:“今天呐,我倒要考考诸位。看这,‘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这龙光是什么光呀?”众将校面面相觑,都难住了。陈布雷自然知道龙光所指,他怕一语道破,扫了委座的雅兴,没有说。蒋介石又道:“都猜猜看。”于是,有的说:“这地方水多,水多龙就多,龙光嘛,自然就是龙身上的光了。”蒋介石摇头。有的又猜道:“不对,龙光就是龙身上的光,委座还要咱们猜么?我猜,那一定是指一种神灵的光芒,也才能射得那么远,牛斗之墟。”有人见委座还是默然,便大声嚷道:“对,王勃神道,多少年前就说中今天了。龙光者,委座之光也!”蒋介石一听,噗哧一声,脸又沉了下来,摇头道:“你们呐,就是书读少了。我告诉你们吧,相传晋朝的时候有个叫张华的,夜观天象,看到牛斗两个星座之间有紫气照射,便认为这豫章一带有宝物,他就派人到南昌这一带地方来当县令,县令很听话,就在这一带地方找啊,找来找去,果然在这地方掘得两把宝剑,一名龙泉,一名太阿。宝剑嘛,物华天宝,就是指这两件东西子。后人以为物华天宝讲的是江西这地方出产不错,那是谬了。宝剑嘛,光亮得很,都照到天上去了,射牛斗之墟呐。”将领们啧啧有声,陈布雷也没想到委座有如此透彻,说:“委座研究精深呐!”蒋介石说:“我这是北伐路过江西时,听那个四川赤佬郭沫若说的,我哪有功夫弄这些东西子。”陈布雷说:“委座单挑这一句让我们猜,想必还有更深远的意思呐?”蒋介石说:“更深远的东西子没有,联想倒是有一点的,也算是以古解今吧。我们日前不是在广西的湘江打了大胜仗吗?挥剑斩共匪,谁是我的宝剑呀?何键、薛岳、吴奇伟、周浑元诸将,我之宝剑也!”众将校拍手叫好。陈布雷说:“委座解得好,解得好啊!”蒋介石说:“这自然不是郭沫若给我讲的,我也不是瞎解的。你们看这,‘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这不是惨败涂地的朱、毛残匪的写照么?” 委座恣情滕王阁,陈布雷也来兴致了,说:“依委座思路,不才也来剥它几句。刚才接到江西省党部的报告,他们今晚要在南昌城里举行火炬游行,庆祝湘江之战的胜利,估计各省都会有类似活动,我们行辕和绥署也将举办一个各界人士参加的舞会,还请委座驾到领舞呐。此情此景,要是改动几个字,不正是王勃之七律前4句所描绘的么?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起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漫卷西山雨……下边的4句也是很有些意思的。朱德、周恩来当年在南昌搞暴动,后来加进了一个毛泽东,在江西闹腾了这么些年,想必他们当中也是有人来过这滕王阁的。于今怎么样呢?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贼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他们一去不复返了。不知有当,请委座教正。” “勉强,勉强。”蒋介石随意答道。他正在琢磨什么,没有注意到陈布雷把王勃七律中“帝子”改成“贼子”,倒是陈布雷的一句“一去不复返”,又把他内心深处的忧虑挑了起来。他说:“布雷,难道你真以为他们一去不复返了么?”陈布雷见委座神情冷峻,顿觉紧张,不敢谬言,说:“愿听委座教诲。”蒋介石说:“终究是一介书生!此次湘江之战,虽有大胜,却不曾毙俘共党的任何要人,共党首脑尚在,这是一;第二,他们还有3万多人过了湘江。风起青萍之末,当年他们才几个人几条枪?再说,四川刘湘的‘六路围攻’,已经一塌糊涂,徐、张一股已赤化到了嘉陵江边;萧克部也已同湘鄂西的贺龙会合,看来也会嚣张于一时的。朱、毛一股窜过湘江以后,又会怎么样呢?大有可能沿湘黔边北上,同贺、萧会合。要是成气候,还有可能同四川的徐、张联起手来。这一来,事情还是有麻烦的呐。所以,当速告各省,不要再发什么子贺电,也不要搞什么火炬游行,庆祝什么胜利;军政首要,更不能因小胜而花天酒地。那样一来,眼力短浅者就会产生误解,以为安内的任务已经完成,该攘外了。不,剿共安内的任务远没有完成,用得着老先生的一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须努力。”陈布雷果然书生气,听了委座这一席话,如雷贯耳,惶然道:“委座高瞻远瞩,忧民之心昭昭。只是,取消各地的庆祝活动,理由怎讲为好?”蒋介石说:“就讲我的新生活运动!” 蒋介石哪里轻松得了!他在阁楼里把玩了一番射牛斗的龙光,便走下阁楼,漫步在林荫道上,左右是陈诚、顾祝同、陈布雷。蒋介石边走边说:“这次湘江之战的胜利,全在掌握中,却也不无突然。已经突过3道封锁线的共匪,怎么会在第4道封锁线遭此灭顶之灾?现在明白了,从缴获中可以看出。共匪吃亏在于拖累太大,速度太慢,他们要是早赶到湘江,这场可悲局面兴许要推迟些时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朱、毛已经江郎才尽,说明共党里面也有蠢家伙。湘江之战,是第五次‘围剿’胜利具有决定意义的一仗,它将为我们整个的剿共安内事业开创一个新的局面。此后,匪党中央的这一部分只是区区残匪了;只要彻底歼灭这一股的残余,其他匪众也就好办了。但是,还是松懈不得,大意失荆州。中央军今后的主要目标还得是这一股。当然,终究可以腾出一些精力来考虑考虑其它地区的问题了。我这次到西北走了一趟,从杨虎城、孙蔚茹那里得知,刘湘在川北对徐、张一股的‘六路围攻’,远不是他们说的‘收效甚微,收兵暂息’,简直是一塌糊涂,同我们的湘江之战恰成相反的。”他停了停又道:“自然,这也未必是件坏事,未必是一件坏事……四川的问题,除了匪党匪军的问题,还有一个统一的问题。现在看来,理会一下子四川的事情,时机已经成熟,也很有必要了。我在西安时给刘湘发了个电报,要他到南京来一趟,权且叫会商吧。此事,你们有什么子考虑?” 陈诚、顾祝同和陈布雷都为之一怔,停下脚步来。陈诚说:“委座全局在胸,高瞻远瞩,洞察透彻。刘湘‘六路围攻’失利,这正好提供了一个良机。趁此良机,不说一箭双雕,也该说举事于一炉。中央军不能插足四川,咄咄怪事!年前贺国光参谋团入川,好费周折!现在看来,参谋团要掌握川军方面的情况,都是不无困难的,也就只好跟着说什么‘收兵暂息’。卑职浅见,刘湘如能东来,当令他在中央军入川问题上作出承诺。有此一着,其它的事情也就好办了。”陈布雷说:“四川1926年易帜,川军的改编,实在是徒有虚名,各派军阀沿袭旧有的防区制,内部一直不统一,这是四川地方当局不服从国府军令政令的根本所在。在刘湘来说,也是一大难处。我想,作为省主席的刘湘,利益所在,是不会不同意打破防区制的。中央支持刘湘,在四川打破防区制,当是要务之一。” 蒋介石漫步点着头:“对,一个中央军入川的问题,一个防区制的问题……墨三,你有什么看法?” 顾祝同嘟囔道:“就怕刘湘不敢东来。” “哦?”蒋介石正要说什么,杨永泰匆匆跑来:“委座,南京来电。”说着便把一纸电报递给蒋介石。蒋介石接报展阅,眉头禁不住一跳:“他真还来了……” 陈诚问杨永泰:“谁?” 杨永泰说:“刘湘到了南京,等候接见。” 蒋介石问杨永泰:“夫人现在在何处?” 杨永泰说:“夫人明日即从青岛返回南京。” 蒋介石说:“回城。明天一早飞南京!” 且说刘湘在接到蒋介石从西安发出的邀请电报后,原本不想东去南京的。“六路围攻”全线崩溃,刘湘的精神也崩溃了,他的“四川王”美梦近乎破灭,正着手“请辞本兼各职”。再者,他也不难想到,老蒋在这种情况下约他“会商”,显然不只是要把他个人怎么样,而是要把四川来个“彻底蒋化”。他不想背上“葬送四川”的罪名。所以,他迟迟不予复电成行。后来,他的幕后人,时任四川安抚委员会主席的张澜,一再劝说他:“现于今,四川是这么个烂摊子,你就从此一蹶不振,这不是好事。共产党未必能赤化全川。这样拖下去,兴许又拖出个各派混战的局面来。老蒋方面,现在全国抗日浪潮高涨,他也许有些新的考虑。当然,姓蒋的要出些难题是肯定的,但是,你不是也有难题可出么?”一个“难题”之说,提起了刘湘的精神,壮了他的胆量。张澜还说:“川军剿共固然不力,他老蒋在江西的第五次‘围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一次再要搞不好,加上前几次的,败仗不是打得比川军还多么?”刘湘说:“先生说的是,搞得好,也许能获取某种支持;他要是跟我过不去,我就撂挑子,看他怎么来收拾四川这个残局。”就这样,刘湘安排了自己的“后事”,怀揣“请辞本兼各职”的辞职书,带着他的幕僚杨芳毓、张必果、唐华、王蕴滋、傅常等,便一路人马来到了南京。 刘湘是11月20日从重庆乘船赴南京的,他根本不知道湘江之战的事,自然也就想不到未来的“南京会商”将是怎样的一种光景。他和他的幕僚一到南京,便吃了何应钦的当头一棒。当时,何应钦在南京主事,他得知刘湘到了南京,不迎不见,只说了两个字:“等吧!”4天头,刘湘被告知,委座将即刻回到南京,他心里才松活了一下。谁知蒋回南京以后,他又挨了一棒。当何应钦把刘湘参加“会商”的名单呈报给委座的时候,蒋介石说:“什么什么?就说是会商嘛,也不是国家对国家,政府对政府嘛!这是中央对地方,国军总部对部队!我说的会商,就是找他们来谈谈嘛,用不着那么多人嘛。告诉刘湘,就让他和杨芳毓来见我就是了。”当何应钦把委座的“意思”通报给刘湘的时候,刘湘顿时觉得“完了”,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内江要跳河自尽的事,悻悻道:“这里有长江、玄武湖……”幕僚们出主意说:“没得法子,见还是要见的,大不了我们几个也叫他剿了。押是不能随便画的。”只有杨芳毓有些受宠若惊,说:“还是好说好回吧。” 这一天,刘湘便带着杨芳毓来到了蒋介石与之“谈话”地点。 他一踏上台阶,就见蒋介石神采奕奕,左右是何应钦、陈诚、陈布雷、贺国光,心里又顿时悚然,暗自道:“这叫谈谈么?”蒋介石倒还热情,主动伸出手来,亲切地叫他的字号:“甫澄兄,一路行船辛苦了。你也不预告一声,我是昨天才从南昌赶回来的。这位是杨芳毓,贺国光陆大的同窗?” “委座贵体康健,党国之幸。”刘湘嗫嚅了一句。落座寒喧几句以后,刘湘说:“委座,卑职刘湘请罪来了。”刘湘一看阵势,自然得采取“哀兵政策”,他哭丧着脸,差点没挤出几滴眼泪来。他见蒋介石没有吭声,接着说:“‘六路围攻’的仗没有打好,有负全川父老,有负全国父老,有负委座教诲。” 蒋介石这才接了一句:“打仗嘛,胜败兵家常事。” 刘湘说:“倒也是。四川的仗历来难打,山大水深,道路崎岖,好藏好躲,就是不好搜。不知中央这边如何?想必不至于……” 刘湘的“不至于……”把蒋介石前几次的失败都暗示出来了,委座心头的火被点着了。 “这一回呐,”蒋介石说:“我就不与你甫澄兄相陪了。我们打了个大胜仗!在全州以南湘江两岸,打掉他三分之二,10万之众只跑脱3万。朱、毛在军事上恐怕比四川的徐、张要强得一点吧?” 刘湘惶然。他想表示一点高兴,竟没有高兴起来。他在心里嘀咕:“怪不得你老蒋今天精神这么好!”刘湘陆军学堂出身,参加过辛亥革命,28岁当军长,在新军阀战争中支持过蒋介石,时年才43岁,脑子也还好使。他想到,他此刻面前的蒋介石,不只是大权在握的中央,还是个打了剿共胜仗的大军之帅。没说的,只好软中来点硬的了。他说:“委座,我刚才说了,仗没有打好,有负委座教诲。其实,四川的事情,不只仗不好打,其它的事情也难办,你一块,他一块,明听暗不听,卑职又不才。所以,我还是请辞本兼各职,回成都乡下教书去是了。”说着,从怀里掏出辞职书来,呈给蒋介石。 蒋介石愣了。他没有看刘湘的辞职书,顺手递给了何应钦。刘湘刚才的话,有令他高兴的,也有令他作难的。他真还有点怕刘湘甩手,一走了之。他自己就干过“引退”的事。 何应钦见委座闷着,便帮腔说:“不必灰心啊甫澄兄,第二次‘围剿’,我在江西的仗也没有打好嘛。委座会体谅我们的难处的。” 陈诚:“甫澄兄,请你到南京来,就是要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的问题。辞职的话就不必再讲了。” 陈布雷说:“‘六路围攻’失利,委座到现在还不曾在公开场合说过川军方面一个不字。当然,委座是很关心四川方面的事情的。诚如甫澄兄刚才所言,你一块我一块,自然就形不成一种合力了。” 刘湘说:“不才无能,当有合适人选主持川政才好。” 鬼才相信“四川王”的谢位之举。蒋介石两眼盯着刘湘说:“你想把现在的烂摊子甩给那个?让我去给你收拾那个烂摊子吗?内乱当头,外患在即,一个军人,能临阵脱逃吗?你手里至少还有个21军嘛,还有那么一片地方武装嘛。我托张澜先生劝你来趟南京,就是望你把四川的事情好好拿起来,要有舍我其谁的精神嘛,你却要教书去!听说,你在内江渡河时,还有过杀身成仁之念,那是真的有负全国父老了。当然,我是不信的,不信你的杀身成仁,也不信你现在的请辞本兼各职。你要辞职,打报告就是,还须带那么多人到南京来干什么?” 刘湘一看“天机”被蒋介石捉住,又意识到蒋介石还是要用他,他心里的“四川王”又蠕动了起来。他说:“委座,我来南京之前,张澜先生倒是给我说过,就当前四川的局势,我是不该辞职的。但是,困难实在太大了。还得说到‘六路围攻’,为什么仗没打好?就部署来说,应当说是没有啥子问题的,一百几十个团的兵力也是够用的,可就是没打好,问题在哪里?各顾各,都想保存实力。当共匪收缩阵地时,不敢进兵,怕消耗自己;当共匪在万源突破以后,又都不下力堵截,都忙着拉回自己的防区。光我21军,自然力不胜任了。这是一。第二,经费实在短缺,因为是防区制,税收就那么一点点,打点小仗还可以,打大仗就难以为继。现在部队能有几挺机枪就不错了,炮是根本买不起的,部队给养也很困难,生活差,管理、纪律都不太好。由于经费短缺,又带来第三个问题,军事设施也没法搞,修个碉堡都没钱。没有碉堡,守不敢守,攻不敢攻,没有依托。听说江西修了不少碉堡,我们好羡慕,也想效仿,可是……” 蒋介石心里乐了,说:“你这个川军头目也知道碉堡的重要了。我们的这一位,”他指着何应钦说:“跟着共党骂我们在前线修碉堡是造乌龟壳。可见不经一事是不长一智的。甫澄兄,你刚才讲的这几点倒是实情,元靖(贺国光)也曾谈及过这方面的情况。这一来,问题也就清楚了。怎么办呢?我看,第一,打破防区制。怎么打破法?一是你刘湘还是出任省主席,同时是剿匪总司令,中央和军事委员会再下一次命令。为政一家,要真正的统一,不能再搞那个块块。为了搞好四川的统一,也为了小统一服从大统一,元靖的参谋团可以搞大一点,算是中央的一个派出机构,主要是帮助参谋军事,也为将来必要时中央的军队进出四川方便,不要到时候又扯皮。为了便于工作,杨芳毓和元靖是老同学,也可参加到这个机构里面来。第二呐,四川的军队也是国家的军队,在这点上,同中央的军队是一样的,因此,此后,四川的20军、21军、22军、23军、24军、28军、29军,总共7个军的经费,概由中央负责,不够的,省府有权在本省发行公债。如何,请甫澄兄斟酌。” 刘湘的脸面大红。他既兴奋激动,又感到恐慌不安。他这是大进大出呐,一时竟难置可否。 何应钦说:“甫澄兄,很圆满呐!” 陈诚说:“委座对四川够关心的了。” 刘湘这才说:“卑职非常感谢委座的爱护。只是,诚如委座所指,四川现在还是一块一块的。事关各方,可否待我回川同各方面商榷一下再作定夺?” 陈布雷说:“机不可失呀,甫澄兄!” 杨芳毓这时说了一句:“我想,刘总司令个人是好说的。” 蒋介石指着杨芳毓的鼻子:“你呐?” 杨芳毓一身都抖了,竟出语陈述:“小的。” 何应钦和陈诚禁不住“哧”地笑了。 蒋介石横了何应钦和陈诚一眼,起身踱着步子,语调更加铿锵起来:“我讲的四川要统一,军队由中央负责,是考虑到党国利益之所在。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我就不讲了,眼前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令人乐观的,谁也不应陶醉于湘江一战的胜利。朱、毛股匪残部3万余众,过湘江继续西窜,他能往哪里去?他能不看上湘鄂西?不看上四川?这就有些麻烦呐。我要特别提醒一句,共党中央还在。他们一当实现同贺、萧的会合,接着就会图谋同徐、张的会合。会合以后,聚巢何处?在湖南他们未必施展得开,但在贵州,特别是你四川,会不会搞成这之前的江西那种局面?事情总是要做些坏的打算才不致被动。不论匪党中央残部是窜向湘鄂西,还是经贵州直窜四川,长江防线是必须严加守备的。我这不是借共匪以吓唬自己。共匪的流窜能力大家是知道的,徐、张一股不是从鄂豫皖流窜到四川的?萧克一部才多少人马,竟从赣南窜出,绕道湘南、贵州,到了湘鄂西!我们以往同共匪作战失利,吃亏就在轻敌。总之,四川,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剿匪任务很重的地区。” 听了蒋介石关于“匪事”前景的描述,刘湘心里直发凉。是啊,北有徐、张一股赤化到了嘉陵江边,南面再有朱、毛一股窜来,南北夹击,我刘湘岂不是只有跳长江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一横心说:“委座英明料断,甫澄不能再糊涂,一切就照委座的办。” “好!”何应钦和陈诚同声叫道。 蒋介石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松了下来,问道:“甫澄兄在哪里下榻?” 刘湘说:“住在朋友家里。”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3 章 蒋介石“嗨”了一声,说:“怎么搞的!道之呐,请甫澄兄一行都住到国府来。关于长江防务问题,我们还要详细谈谈的。” “我马上安排。”宴道刚应道。 第二回 毛泽东越城鸣钟鼓 白崇禧东电讥委座 第二回 毛泽东越城鸣钟鼓 白崇禧东电讥委座 话说浴血突破湘江的中央红军,为尽快进入西延山区,摆脱敌人,在集结地域集合队伍清点编制和人员时,活着的人们才发现,许许多多的人不见了,有的整连、整营、整团的不见了,5军团的34师怎么呼叫也联络不上。在渡江战斗进行当中,人们虽也曾看到本部队伤亡惨重,但总还以为别的部队也许不至如此。不曾想别的部队损失更大。到这时,恶梦般的感觉骤然袭上人们的心头,可怕的恶梦,令人难以承受的恶梦! 战争的“恶梦”是战后才能真正感觉到。 大失利,大震动,大困惑,大思索。恶梦中,全军3.5万生灵,无不在问自己,也在问别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失败得这么惨?埋怨,牢骚,争吵,骂娘,充塞着全军上下。“前几次的反‘围剿’,打得俘虏都管不过来,打得根据地锣鼓喧天,这回是怎么了,难道就是那条该死的河太宽了吗!”“转移转移,为什么转到了湖南还不够,硬要转移到这广西来?”“还要他娘的往哪里转哪里移?要转光移光吗?”有的直端端地矛头向上:“蒋介石成天说咱们是朱、毛的队伍,咱们还是吗?只怕是叫那个外国人当了家了,才落了个打了败仗大转移,大逃跑中打大败仗!”“他肯定是个老托,打进来的老托!”有的干脆说:“老子不干了,回江西跟留下的人干去!” 要不是古田会议还在起作用,要不是如蒋介石所说“共党要人一个也没有伤着”,要不是马克思主义还那么有吸引力,要不是2、6军团和红4方面军还在吸引着人们,这支大伤元气的部队要在上百万敌军的围攻中生存战斗下去,是不可想象的。 谁没有牢骚?中央领导层中,军团一级的干部,也在发牢骚。彭德怀在骂娘:“他娘的,我在江西就说,崽卖爷田不心疼。再这样下去,非叫他卖光不可!”刘伯承为人持重,不骂娘,可压在心头的火气不比旁人小。他被贬在5军团当参谋长,这次湘江战役5军团损失最大,他愤然叹道:“打的啥子仗啊,打的啥子仗啊,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啊……” 掉进低谷的中央红军,大思索之后该是大觉醒,大转折。然而,一时竟没有人来回答这场恶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来引导这种大思索,把握这种大转折…… 中央最高“三人团”的博古和李德,被战争的严重失利震懵了。一懵便哑,不吭声。博古掂着一支手枪,时不时地朝自己举了起来,要不是聂荣臻说了他一通,说不定他真的要自杀。李德有时倒也神经质地嘟囔几句,可伍修权在跟前的时候他不嘟囔,伍修权走了以后他才嘟囔,谁也不知道他嘟囔些什么。待到他们稍有镇静,意识到问题的极端严重之后,他们的思路又掉进了自我维护的泥沼,想方设法安慰自己,开脱自己,保护自己拥有的权力。“三人团”的周恩来,他为战争的惨败痛心疾首,他的办法就是成天前后左右忙碌着,好像没工夫说话儿。 毛泽东也不说话。他有话可说,可他不说,“还是免开尊口吧。古人言,不以成败论英雄喽。”他怎么说呀,他一说就是军事路线上的根本错误,说开来就可能涉及人事上的变动,这是非同小可的。大敌当前,上上下下的情绪又都不好,现在来搞这个事情,弄不好剩下的这点人马都带不出这越城岭去。再说,他是个被解除军队指挥权的“政府机关干部”,他一说话,大有可能被人说成是为了要把军队指挥权重新夺到手。不说不行,说也不行,他难住了,只好闷着。 毛泽东不说话,其他人也只好“断肠牢骚”而已。血战后的中央红军,12月上旬进入越城岭山区。越城岭,属南岭山脉,从云南贵州西来,穿过湘桂边境,直奔江西福建而去。广西龙胜地区的越城岭,山峦重叠,树林茂密,东西长600里,南北宽200里,山和山之间,有小块农田,有小河穿流,是个短时休息的好地方。恶战之后,总有一个相对平静的间隙。这时的白崇禧,只保持同红军的接触,并不搞大的动作,这也给了中央红军一个喘息的机会。 30万红军,搞得只剩下10万;10万红军突围,现在只剩下3万多……毛泽东不说话,心里却是阵阵的绞痛。这天傍晚,他步出山腰间的小民房,想到小河边去走走,他估计这里的小河流水,也是流进湘江的。他走着,撇开近处血染的湘江,想起了桔子洲头的湘江。他同湘江有着天生的亲情,“……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唔,怎么又想到那上头去了!”他驱走遐想,继续在山间小道上走着。 他走着走着,只听得前面树林里人声嚷嚷。他走上前去,只见一伙人在围着一个战士开斗争会。那个战士被捆在一棵大树上,破烂衣衫,叫绳子一捋,整个胸膛都亮在外头。毛泽东心里发沉,便停下脚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透过树缝,他看到战士们情绪激昂,发言者措词尖锐,指骂那个战士是“逃兵”,“叛徒”,“死了那么多,你就怕了是不是?怕死鬼!”“现在要走路,没法关禁闭,干脆枪毙算了!”“枪毙!枪毙!”这几天,毛泽东倒是听说过部队有撂枪不干的,也有拖枪逃跑的。“不行啊,人已经不多了啊!”他暗自想着,走上前去,问是怎么回事?这伙人只听说过“毛委员”,却不认识毛委员。主持会议的,看上去像个连长或是排长,他大嗓说道:“怎么回事?他说他不在这里干了,要回江西去,说那边反正还留下有人。可是,谁知道他是回江西哪里?江西还有个南昌城,南昌城里还有个蒋介石呢!”被捆的战士回嘴说:“你排长胡说!我们是一个村的,我能到蒋介石那里去吗!”毛泽东一听是这么回事,心里倒松了松。他小声问那个战士:“你,真想回江西去?”那个战士恼道:“这打的什么仗嘛!我们一个村十几个人,在一个连,现在就剩我和他了,他还把我捆了……”毛泽东“噢”了一声,又跟那个主持会议的说:“你是排长啊?不管怎样,不该捆人喽,这是违反古田会议精神的。”排长说:“古田会议精神?古田会议是毛委员管的事,他现在不管事了!”毛泽东被呛住,一会说:“你怎么知道他不管事了?”排长说:“他要管事,能指挥打出这样的仗吗?”毛泽东本想再问一句“你说怎么办?”但没有问出来。他跟排长说:“我替你把他解了如何?因为俘虏也是不该捆的,你们又是一个村的。我替他说句话,他不回江西了,跟你一起走,行吧?”排长眼睁睁地看着毛泽东把那个战士身上的绳索解了。毛泽东一边解绳子一边跟那个战士说:“你一个人要回江西,不好办的。想开点同志哥,我们将来会回江西的。”他把绳子递给那个排长:“拿着,捆个包袱用得着的。都很辛苦了同志们,大家好好休息休息,还有路要赶喽,别这么辛苦了。”排长愕然:“你是哪个?也是老表?担架团的?”毛泽东这才借机冒了一句:“是呀,我就是想弄付担子挑挑,可我肩上没担子,只好成天跟着你们走了。”那个排长还想说什么,毛泽东转身下坡去了。 毛泽东来到河边,脑子里一直翻腾着那个要回江西的战士。“连战士都知道这样搞下去不行了……”他感到一阵欣喜。在这之前,他还只是在担架上听王稼祥说过一些很是气恼的话。那是在突破湘江之前,是针对突围前的失利说的:“开个会,把他们轰下台!”经过这场恶战,王稼祥又是怎么想的呢?他的意见可能更加尖锐,也可能不得不考虑眼前更加危急的情况,有所克制?对,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干“泥菩萨过河”的事,你王稼祥就是把我拉出来,我还得看看这只桶能不能箍得拢嘞……毛泽东来到小河边,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他望着一弯清清的流水,望了好一阵,才想起他今天为什么要到河边来,“牺牲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来得及表示一点悼念……”时令深冬,山花早已凋谢,他就近摘了一把青草绿叶,抛进河中,随口念了一句古词:“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他的这种情致,也许同他是一个“闲人”有关。说闲便闲,他由刚才的那句古词又想起了辛稼轩。他很喜欢辛稼轩,辛稼轩年轻时也曾带兵打过仗,又是江西人。在江西的这些年,他的书箱里一直放着一本《稼轩词抄》,是先生徐特立不知从哪里找来送给他的。情之所牵,他吟诵了一首: 扑面征尘去路远,香篝渐觉水沉销。山无重数 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人历历,马萧萧。旌旗又过小红桥。愁边剩有相思句,摇断吟鞭碧玉梢。 他刚吟完,忽听身后传来说话声:“好啊,我亦奉陪半阕。”来者正是徐特立,中央纵队的3位老者之一。毛泽东起身道:“怎么样啊徐老,休息过来了吗?”徐老不老,五十三四岁,但学生对先生,只得喊“徐老”。徐老不客套,朗朗吟诵起一首词来: 官事未易了,且向酒边来。君如无我,问君怀 抱向谁开?但放平生丘壑,莫管旁人嘲骂,深蛰要惊雷…… “只记得这半阕了,自然也是稼轩的。”徐特立说。 “先生在上,有么子话你就说吧。”两个湖南人,又是师生之谊,毛泽东乡音乡词。他从先生借用的词里听出了一点意思。大战之后,谁都没有个笑脸。徐特立的脸沉沉地,说:“我说么子!我要你说,我是来听你的。”毛泽东愕然:“我说?要我说么子喽?”徐特立说:“说么子?仗打成这个样子,你没有么子说的?”毛泽东想了想,又叹了一声,说:“有,有说的。我刚才见到一件事,颇有点意思,我讲给你听。”接着,他把刚才那个要回江西的战士挨斗的事说了一遍。徐特立听了说:“是呀,那个战士都有一肚子的话嘛,你就没么子讲的?唉,这一路上,我就没听你说几句话,打了这么大的败仗,想听你说点么子,更是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该不是还在闹情绪吧?在江西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古来贤者,进亦乐,退亦乐。当然,这是宽心的话,现在我不想说这种宽心话了。现在是,我刚才从辛稼轩那里借来的:深蛰要惊雷!”“老师!”毛泽东神色郑重地:“我这个政府主席可是管着你这个教育委员嘞。党是有纪律的,话是不能随便讲的。惊雷之言,莫讲莫讲。” 徐特立似乎有点来气了,把背着的手移到了腰上,说:“我今天来找你说说话,听听你讲点么子,这犯么子纪律了?我跟你讲,我今天就是要依老卖老,不是卖我一个的老,是卖3个的老,董必武和谢觉哉要我来找你的,老家伙为红军忧心,为党的前途忧心!我问你,仗是不是还要这样打下去?是不是还要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当然,我一个管文教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革命成功了,也只是在政府里管点小事,是不该操这个心的。可于今是么子时候?不是人人都要考虑战争问题么?我把我要讲的讲在这里,要照现在这样搞下去,剩下的这点子部队,怕是经不起打几回了。要改变军事指挥,布劳恩这个人不行,根本不行!”毛泽东为几个老同志的“忧心忡忡”感到由衷的高兴,可他还是喜不形色,说:“李德这个人,他在他们那边的仗是怎么打的,我不大清楚,要讲打中国的仗,他是不怎么在行。其实,打中国的仗,朱德,刘伯承,彭德怀,都是里手嘛。问题是不听你的呀,中国人自己把打仗的事都交给人家了。再者嘛,”他说着停了停,把本来不想说的话还是说了:“再者,我倒觉得,人家也是不易哩,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图的么子?就是房子住得比我们好一点,吃得好一点。老先生当年上井冈,不就觉得是很难的了么?我想,这一仗下来,他们总会动些脑子的。”徐特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眨眨深陷带皱的眼睛说:“讲这么半天,你还袒护他?”毛泽东说:“不是袒护那个,革命总还得讲点人情味哩。”他停了停又说:“先生见到子珍了么?”显然,毛泽东想终止这场谈话。他不想再往深里说,深说真是要“惊雷”了。他不想惊雷,他得考虑时机和各方面的因素。徐特立还是不了心愿,说:“润之呀,我刚才那句‘问君怀抱向谁开’,算是多言了。不过,我还是摸到你的底了,你是有话不想说,暂且还不想说,是不是?润之,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算是一个提醒,别说晚了误事。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那套打法是对头的?敌人还在四周摆着,仗还有的是打的,不能一败再败。所以,你是不是找洛甫和王稼祥他们谈谈,你还是政治局成员,也可直接找博古和恩来谈嘛,总得把你的意见讲出来呀。即使吵上一架,也比一个人说了算好啊。我的话完了。”毛泽东说:“好吧,有便我会找他们谈的。徐老,我刚才问你子珍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徐特立说:“还好,在休养连。只是,越来越出怀了。你就别守着那个礼拜六制度了,有空就去看看她。唔?”毛泽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部队还是休息。上午,王稼祥拄着棍子来到了毛泽东住的小民房。一进门便说:“泽东同志,恭喜呀,你我他,又有帽子戴了。”毛泽东没大听明白,以为是冬天来了,搞后勤的在哪里搞到了一批帽子。说:“有多少?部队能摊上吗?”王稼祥“哧”了一声,说:“对不起,部队轮不上。只一顶帽子,我们3个人合着戴。”毛泽东心头忽地紧了一下,说“怎么回事?”王稼祥说:“我以为他们真是被惨败的这一仗震懵了,脑子麻木了,开不动机器了;原来他们的脑子还在动着哩,动得蛮巧的哩!你和我,还有个张闻天,‘三人团’,中央的‘新三人团’!”毛泽东说:“这是什么意思呀?”王稼祥说:“不就是渡湘江之前,我们几个有时候碰到一块就扯了扯嘛。”毛泽东说:“噢,小集团。他们要怎么样?”王稼祥说:“在这个时候弄出个‘新三人团’来,你说他们会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开个会,把他们轰下台!”毛泽东好久没吭声,王稼祥又说:“泽东同志,经过湘江之战,我看他们实在是不行了。还这样下去,非全给葬送不可!”毛泽东说:“看来,你的意见是更加尖锐了。”王稼祥说:“尖锐不尖锐,反正‘新三人团’中你是为首的。听说你昨天给一个逃兵松了绑?”毛泽东说:“有这么回事。”王稼祥说:“那不是公开支持部队的不满情绪吗?”毛泽东笑了,难得的一笑。他问道:“该不是那位排长大人或是那位战士上告中央了吧?”王稼祥说:“用得着告吗?昨天下午,满山沟都在嚷嚷:毛委员还在,毛委员还在,还管着古田会议哩!你怎么又弄出个古田会议来,那是山沟里的土家伙,不是真家伙。” 王稼祥时年28岁,跟博古在莫斯科同学,也是28个布尔什维克当中的一个。他回国早,1931年3月便到了中央苏区,参与指挥了第二至第四次反“围剿”作战,他亲身体验过毛泽东战略战术的高明。在宁都会议上,毛泽东挨批,他支持毛泽东,力主毛泽东留在前方指挥红军。他跟博古合不来,博古说他“在莫斯科学得不怎么样”,他说博古“只在莫斯科参加了几个月的军训”。他最欣赏的是毛泽东的“马列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转移途中,一个负伤,一个“打摆子”,两个人都坐担架,毛泽东就给他讲“结合”:“你王稼祥的洋家伙比我多喽,要是同土家伙一结合,就完美了。列宁就很重视结合,他把俄国研究得何等透彻!当然,彼一结合,此一结合。抄人家的结合,还是不结合。贵在自己的结合。什么东西子不讲结合呀?阴阳不结合能生万物?男女不结合能生出娃娃来?照抄照搬是不行的。仗,城里头有城里头的打法,山沟里有山沟里的打法。一家子的媳妇还各有各的打扮。你们从莫斯科回来的,就看在这上头出息得怎么样了。”王稼祥没想到,他一赞同“结合”,就把他自己同毛泽东结合到一起了。 “你说怎么办?洛甫是想应战了。”王稼祥说。毛泽东说:“不理,坚决不理,就当没那回事。”王稼祥愕然,道:“不理?!人家要理怎么办?”毛泽东说:“不要紧的,昨天我听一个战士讲得好呀,天天要走路,没法子关禁闭。”王稼祥说:“瞧你说的,要关我们3个人的禁闭,怎么也得经过‘共产国际’批准才行吧?”毛泽东说:“那你还怕什么?”王稼祥说:“我是说,他要开那么一台子会,不也是挺烦人的么?”毛泽东说:“开会?他们怕是连什么会也不敢开喽。”王稼祥又问:“你说不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毛泽东说:“我说的不理,是不理‘新三人团’这码事,理起来麻烦,耽误行军打仗的事。别的事情,比如军事指挥问题,现在看来不理是不行了。昨天,徐老找我谈了谈,他们心情焦急,怕再打败仗。”王稼祥说:“这就说到一起了。我正是这么想的,打仗的事不能再由李德一个人说了算,咱们得朝他要点民主。”毛泽东喜形于色:“要点民主?好,好,这个说法好。要点民主,有理有节,不致惊动太大。但是,稼祥同志,就是这样,你也得找博古先谈谈,不要到时候光顶牛。我们还是讲组织纪律,要谈点什么,还得他出面才好。”他见王稼祥脸有难色,又说:“你们终究是同学,说起话来方便嘛。”王稼祥说:“好吧,你是不是也找军委其他几个同志扯一扯,让他们到时候也能说出自己的意见来。” 当天晚上,周恩来和朱德到毛泽东驻地来“看病号”,朱德手里掂着一只才煮熟的鸡,周恩来包里揣着几片攒下来的奎宁。说是看病号,其实是想来同毛泽东谈谈的,听听毛泽东对湘江一战的评价,以及对今后转移作战的意见。然而,一场本该认认真真、推心置腹的谈话,却没有谈起来。毛泽东心情不好,上午王稼祥告诉他所谓“新三人团”问题,他嘴上说不理,心情却一直是烦躁的。见周恩来到来,他又冷丁想到,所谓“新三人团”问题,朱德可能不知道,周恩来是不会不知道的。他不想当周恩来的面提起这件事。关于军事指挥问题,他也一时觉得不知怎样开口才好。李德的作战命令都是通过周恩来和朱德发出的,说轻了不解决问题,说重了他们也许接受不了。暂且不说,大家冷冷再说。不谈军事指挥,不谈所谓“新三人团”,剩下的便是“身体怎样,注意休息”之类了。临分手时,毛泽东只奉送了一句:“上午王稼祥同志又找我了,他说以后在军事指挥上该多一点民主,我表示有同感。” 周恩来丢下几颗奎宁,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 两天后,部队进入越城岭深处,一场大吵大闹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越城岭深处的风雨桥,苗族聚居的一个大村寨,几百户人家,总部和1、3军团军团部都驻在这里,是个吵架的好地方。起因是军委第2纵队奉命讨论两个干部的处分。军委第2纵队是由苏区政府机关和直属单位组成的,顶头上司就是中华苏维埃主席毛泽东。纵队司令员兼政委罗迈(李维汉)高低不同意处分那两个干部,他找到毛泽东,问毛泽东“为什么要处分那两个干部?”毛泽东根本不知道有处分两个干部的事,反问道:“哪两个干部?他们犯什么错误了?”罗迈愣了好久,说:“你不知道?一个是秘书科长,一个是管理科长,说他们从苏区突围时,没有组织好,带了些不该带的东西,拖拖拉拉,误了转移的时间,没有及时到达湘江,造成战斗的失利,是严重的……”毛泽东扬手道:“别讲了,我明白了……”罗迈哑然望着毛泽东,不知道毛泽东明白了什么,埋下头去说:“怎么能怪他们两个嘛,情况那么紧急,又不知道到底往哪里转移……”毛泽东又扬了扬手,问道:“是哪个通知你们要讨论他们的处分的?”罗迈说:“既然你都不知道,那就是他们直接通知的了。还说要写出文字材料,通报全军。”毛泽东说:“当然喽,要紧的就是通报全军。”罗迈说:“为什么?目前部队情绪这么不好,怨气这么大,再冤枉一些干部,内部的团结怎么办?”毛泽东“哧”地笑了一下,说:“你李维汉也是秀才气多了。他们也是想团结内部嘞。你也不想想,他们真是要处分那两个干部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山水之间也!”罗迈愣着,毛泽东脸色发青。前有“新三人团”的舆论,今有这么一种配合,毛泽东觉得不能再沉默。 “走,我们找周恩来同志去。” 原来,湘江大败以后,掉在自我维护泥沼中的博古和李德,这些天一直在诚惶诚恐地寻找维护自己的办法。他们见王稼祥和张闻天常同毛泽东接触,意识到最大的威胁是毛、王、张。两个人一嘀咕,便嘀咕出个“新三人团”来。最先提出“新三人团”的是李德,博古赞同。但是,要博古现在就拿主意在中央领导层中拿掉“新三人团”,一来没那么大的胆量,二来有些不忍心。王稼祥和张闻天都是他在莫斯科的同学,李德在提出“新三人团”的问题时也说:“把王稼祥、洛甫拉过来,别让他们受毛泽东的影响,莫斯科回来的人是应该好好团结的”。要是只拿掉毛泽东,撤了他的政治局委员,博古也觉得不好办。毛泽东在红军中的基础比谁都坚实,在军团以上干部中也广有人缘,闹不好要弄出大乱子来。李德说:“那也得想办法‘约束’他一下才行。”博古同意“约束约束”,可有什么约束的办法呢?这天行军途中,博古同他的另一个布尔什维克凯丰(何克全)走在一起,时任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驻9军团代表的凯丰,说:“湘江战役后,部队情绪大,要考虑中央的威信,考虑‘最高三人团’的威信呀!”博古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正后悔,没有把毛泽东留在苏区是一个失策。”凯丰说:“我说的就是他!有迹象表明,他是有可能利用目前部队的不满情绪的。其实,哼,他自己就没有错误?没有责任?”博古问:“怎么说?”凯丰说:“李德同志不是说了,湘江一仗没打好,主要是拖累大,误了时间,没有按时赶到江边。毛泽东是管政府的,拖累大主要是政府机关的2纵队嘛!”博古大彻大悟,“对啊,这不是个好法子么!”两个人便叽叽咕咕,嘀咕出一个“处分两个干部”的办法来。耍点心眼,搞点诡计,这一点也许中国人胜过外国人。博古到宿营地给李德一说,李德开初还不大同意,“平白无故就处罚人?”经博古一番解说,日尔曼人才不得不佩服东方人的“精明”。拿到“三人团”上一碰头,周恩来也不同意:“带那么多东西上路,我们是知道的嘛!”博古说:“现在不是有些干部还在轻装问题上顶牛吗?不处分两个干部,解决不了问题。”周恩来忙里忙外,脑子里事多,没有深加考虑,也就同意了。 周恩来和博古几个就住在不远处的一座阁楼里,当毛泽东和罗迈来到阁楼的时候,周恩来和博古正在座。毛泽东一见面便说:“恩来同志,2纵队有两个干部要受处分,是怎么回事呀?”周恩来见毛泽东主动找上门来,想起3天前的那次不能令人愉快的谈话。他打了个愣说:“泽东同志,请坐。这事我知道,我们中央几个同志碰过头。考虑到目前轻装问题还是解决得不好,给两个干部一点小处分……”毛泽东一听周恩来又知道其事,心里的火气压不住了,说:“这是什么逻辑!?用处分干部的办法来解决部队轻装问题,这逻辑也太混乱了吧?”周恩来神色惶然,老毛近来一直“免开尊口”,为什么为这件事情这么认真啊?他语调委婉地说:“泽东同志,不必动气,人是你管辖的,这件事情事前没有给你打招呼,似有不妥。你要觉得不该处分,那就不处分就是了。”博古说:“不行,有令必行。不仅要处分,而且要通报全军!”毛泽东说:“对,要害就在这里!不通报全军,简直就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毛泽东在这里用了“油水”这个词,足见他是成心要吵一架了。博古说:“什么叫捞油水,土腔土调!”毛泽东说:“当然喽,你们是洋腔洋调惯了!不过这一回,你们不是洋腔洋调,倒是鬼腔鬼调!”正吵着,朱德、彭德怀和叶剑英也来了。罗迈给3个刚到的说了为什么吵起来的事,朱德没吭声,彭德怀嘀咕道:“要杀鸡?”下半句“给猴看”他没说。叶剑英是军委1纵队的司令员。听说要处分搞后勤的,心里想,我1纵队是军委机关,也带了不少东西,岂不更该处分几个了?便说:“我们1纵队该受处分的,是不是就从我开始呀?”周恩来和博古面面相觑,不吭声。毛泽东说:“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实事求是了?不,不是不实事求是,是鬼腔鬼调,里面藏着鬼!你们是想一箭多雕嘞。处分了干部,又通报了全军,多好啊,打败仗的责任就全都推到下边去了,同总部的军事指挥毫无关系了,因为是下边带的东西太多,才拖延了时间,贻误过江的。第二,我毛泽东是管政府机关的,政府机关带的东西最多,所以这次湘江之败,完全是我毛泽东的责任了。机关算尽!”周恩来一听,恍然有悟,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再一想,这可是个有分量的问题啦,怎么办?博古和李德同毛泽东的隔阂,他们对毛泽东的戒备,他是知道的。他自己呢,戒备没有,戒心却是有些的。毛泽东在宁都会议上被撤销方面军政委的职务,是他接替毛泽东的,两个人之间能没有心理障碍?他很担心毛泽东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进而旁及其他,闹得不可收拾。他神色不安地看了一眼毛泽东,说:“泽东同志,我们‘三人团’再复议一下,事情既然提出来了,就在小范围里有所说明,以后有时间,再来谈谈这个问题好么?”周恩来想暂且和事,博古却觉得触到了痛处,越发不干,说:“想得太多了嘛,干部有错误,给个处分,通报一下,也是为了大家受教育。再说,拖累大,误了渡江时间,使部队遭受损失,这总是事实吧?”罗迈憋不住了,说:“没有人说这不是事实。可是,突然通知转移,并且说,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算了。下边还以为是转移上三两天,顶多转到边界去,不就把能搬走的都扛上了?再说,部队到底带了些什么东西上路,走在路上,都是有眼珠可以看到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赶到湘江边吗?不是瞎指挥吗?”博古一看罗迈也加了进来,火道:“瞎指挥?你说是瞎指挥?你说这话要负责任!”叶剑英说:“不是瞎指挥,也是指挥瞎了!”彭德怀说:“说得有理!这个处分干部问题,不是个处分干部的问题,而是湘江之战到底败在哪里,该由谁负责任的问题。这个问题要好好讨论讨论!”正说着,张闻天和王稼祥也闻声赶来了。张闻天一看阵营不错,说道:“看来,‘新三人团’是藏不住了,是不是一起解决了?”周恩来、朱德不知道“新三人团”的事,神情茫然。罗迈、彭德怀、叶剑英也不知道什么“新三人团”,便嚷嚷起来:“‘新三人团’?从上海赶来的?”张闻天又补了一句:“为首的是毛泽东!”周恩来茫然问道:“这是谁说的?没有的事情不能乱说。”张闻天指着博古:“他!他说的。”朱德问王稼祥:“是不是有我一个?”王稼祥说:“暂时没有你,有你便是‘四人团’了。”周恩来盯着博古,无可奈何地长长地叹息着。彭德怀火爆,愤然道:“打了这样大的败仗,还要这么整人,还是共产党人吗!” “老彭!”毛泽东叫道。他一看人越聚越多,他正担心有人捅出个所谓“新三人团”来,把事情闹大,结果真还捅出来了。事情是明摆着的,所谓“新三人团”的问题一经提了出来,就有可能震动现在的“最高三人团”,就会是党内的一颗炸弹。而这颗炸弹是不能随便爆炸的。刚才的情况表明,周恩来并不知道“新三人团”的事,这更使毛泽东感到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他只好又把话接了过来,把话往一边拉一拉。他说:“老彭说的作战指挥问题要好好讨论一下,这个意见是值得考虑的。说到作战指挥,部队到达湘南郴、宜一线时,我曾提出过,湘南是我们的老根据地,党的基础和群众基础都不错,地形条件也好,是不是暂时在那里站住脚,再寻找机动?不行,没有人听,非要不停顿地西进不可。后来,我又提出,不应当再向西,要改向湘中,为什么?因为蒋介石的嫡系薛岳、吴奇伟,湘军何键,桂军李宗仁、白崇禧,几十万军队都涌向湘桂边了,湘中空虚。由常宁、祁东向宝庆、新化一线,是完全可以穿越过去的;要说同2、6军团会合,这条路也近得多。可是有人怎么说?你毛泽东就是舍不得江西、湖南。要‘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同志,这回又说是要舍得江西、湖南了。当然,去湘中也是要渡湘江的,湘中的湘江比全州的湘江还要宽一些,渡起来可能还要费事一点。可问题是可以摆脱敌人,从容渡江。结果好喽,在没有摆脱敌人的情况下,硬着头皮要在全州地段渡江,那怎么能不吃亏?不吃大亏?把责任推给下边,不只不合适,也推不下去嘛,是小孩子的把戏嘛。我们是共产党,革命的军队,办事要实事求是。只有实事求是,爱护干部,才能团结。同志们,我们需要团结。”他特意把话落到团结上,这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意思是说,紧张的不要紧张,气大的不要大发,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不是时候。这是突围以来毛泽东当着众多的人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他的疟疾还没有全好,身上还有些时冷时热。说完,他转身走了。 毛泽东一走,一场争吵便结束了。周恩来像放下一付重担,特别是毛泽东提到“团结”,叫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同毛泽东按说还是知心的,两个人的私人关系一直是不错的。宁都会议前后,他们之间虽有意见分歧,但感情并没有决裂。他了解毛泽东的个人品性和思维方式,他理解毛泽东此刻讲的“团结”是什么意思。他那瘦削的脸上有了光泽,他站起来跟众人说:“我赞成毛泽东同志刚才讲的,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要团结。各位还有什么事吗?” 博古意识到要抓“新三人团”问题,反而将提供一个自己下台的机会。他铁青着脸嘟囔了一句:“那两个干部就不要处分了。” 人们似乎都从周恩来的脸上理解了毛泽东所说的“团结”,也不想说别的了。彭德怀临走时说:“周恩来同志,再一两天就要走出越城岭了,下一步有点什么打算没有?” 周恩来说:“大体方向是湖南,先取通道。” 话分两头。就在共产党中央大吵大闹的时候,取得“重大胜利”的蒋介石,在他的营垒中,也不那么太平。蒋介石是在刘湘尚未离开南京的时候就飞回南昌的。他正在为已经突破湘江的“共匪”处心积虑,他要重新组织兵力“围剿”西窜的“共匪”。当他下得飞机,在何应钦、陈诚、陈布雷等的陪同下,步入行辕,正要询问“共匪”在桂北什么位置,白健生采取什么行动,有些什么战果的时候,留在行辕值班的康泽呈上一纸电报,一纸不敢读给委座听的白崇禧的长长的电报。蒋介石当即展开便看,不曾看完,脸便气得发青,“娘希屁,这白健生反了!” 白崇禧是“进剿军”方面的一个“受气包”。还在中央红军越过第2道封锁线时,他就接到南昌行辕的一纸电报,责难他对共匪“围而不击,堵而不剿”。正当他窝着火的时候,蒋介石任命何键为“进剿军”总司令,把他和李宗仁的桂军也划进去统归何键指挥,“小诸葛”的白崇禧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北伐时,蒋介石是北伐军总司令,他是参谋长,那时何键才是个师长。这且不说,他同何键还有过一段宿怨。蒋桂战争时,何键本来是跟他站在一起联合反蒋的,后来却在湖南反戈投蒋,给他和李宗仁背后插了一刀。气还没找到泄处,当中央红军一部突破湘江以后,何键又告了他一状,说是“因为桂军方面堵截不严,才使共匪一部渡过了湘江”。接着又是蒋介石的那个“可谓浩叹”的指摘电。”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一纸1200字的电文打给了蒋介石,他先是历数了桂军在湘南、桂北堵截各节,尔后说:“委座电责各端,读之不胜惶恐骇异。无论职军在历史立场上,已与共匪誓不并存,而纵横湘、赣边境数年之萧匪主力,目前为我7军追至黔东将其击溃。即此次共匪入桂以来,所经5日苦战,又何尝非职军之独立担负,不畏螳臂挡车之识,更无敌众我寡之惧。至于全、咸之线,因守兵单薄,被匪众击破,则诚有之。谓无守兵,则殊非事实。以我国军百余万众尚被匪突破重围,一渡赣江,再渡耒河,三渡潇水,如职军寡少之兵力,何能阻匪不渡湘江,况现届冬季,湘江上游处处可以徒涉乎。职军之历史士气,职历来作战指挥,向抱宁为强敌粉碎之志,决无畏敌苟存之心,尤其对于共匪,向来深恶痛绝。淞沪清党,频年剿共,事实俱在,可以复按……道程虽远,飞机不难侦察……究竟何军与匪决战,战斗经过几日,共匪死伤几何,又何军瞻望不前,何军迟迟不进,便明真相矣。”下边就更有些意思了,他像是在指着蒋介石的鼻子:你要我遵照何键、刘建绪的计划行事,好啊,“唯目前问题似不全在计划,而在实际认真攻剿,尤忌每日捷报浮文,自欺欺人,失信邻国,贻笑共匪。至若凭一纸捷电,即为功罪论断,则自闽、赣剿共以来,至共匪侵入桂北止,统计各军捷报所报,斩获匪众与枪械之数,早已超过共匪十有几倍,何至此次与本军激战尚不下五六万乎!至于此后追剿,仍当尽全力与匪周旋,功罪毁誉,不暇顾及也。” 就是在签发这份电报之后,白崇禧跟他的幕僚说:“管他娘的,赶出去了事!”说的是把“共匪”赶出广西完事。这便是中央红军得以在越城岭山区休整多日的原因所在。 蒋介石把电报推给何应钦和陈诚,而后起身在案前踱着。何应钦看完电报说:“健生也太过分了!”陈诚宽委座的心,说: “也许他是气在何键身上。” 蒋介石说:“看来,剿共军事靠白崇禧、李宗仁是不行了。墨三,朱、毛残部还在越城岭山区?”字墨三的顾祝同说:“据昨日飞机侦察,共匪残部还在越城岭山区运动,似有向湖南的意图。”他说着,展开案上的大地图,又拉开墙上的一张敌我态势图。蒋介石看了看案上的小张地图,又转过身去看了看墙上的大地图,尔后说:“参谋本部有什么打算?”顾祝同说:“共匪窜逃方向无非有三:一是向南去黔桂边;一是向西去贵州;一是沿湘西去湘鄂西。现在看来,向北去湘鄂西的可能性居大。”蒋介石说:“对,在这之前,有萧克的6军团窜湘鄂西,朱、毛也是想奔湘鄂西同贺龙会合。给何键命令:因为桂军靠不大住,进剿军要重新编组一下,可以区分为两个兵团,第1兵团刘建绪,辖陶广第1路,3个师;李云杰第4路,两个师;李韫珩第5路,两个师。第2兵团薛岳、吴奇伟,辖吴奇伟第2路,4个师;周浑元第3路,4个师。一共15个师,全都由现在的位置急驰湘西,南起绥宁,北至芷江,一定要在湘西之沅江以南、资水以西地区堵住围歼之。”说着,他举起手中的手杖,在背后的大地图上,由北向南划了4条弧形线:“湘江之战的经验就是设置了4道封锁线,层层堵截;教训就是筑堡不够,封而不死。命令何键,部队到达位置,立即筑堡,把4条线搞得坚实可靠。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同贺、萧会合。还有一点,为了不使前线指挥失误,何键的指挥所立即前移到邵阳,薛岳的指挥所立即前移到武冈。不得有误。” 何应钦赞道:“委座谋略,超绝古今!” 陈诚说:“共匪残部这回真成瓮中之鳖了。” 蒋介石说:“我在飞机上就想了想的。” 第三回 方面军掉头向贵州 薛兵团湘西大扑空 第三回 方面军掉头向贵州 薛兵团湘西大扑空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4 章 话说中央红军走出越城岭之后,进入湖南地界,于12月11日一举攻占了通道县城。通道县城地处湘桂黔交界处,守敌只一个团的地方武装,先头部队一到,很快便拿下来了。这一仗虽然规模小,缴获也不多,却在红军干部战士中起到了很好的振作士气的作用。大家都很高兴,笼罩在心头的失败阴影驱散了许多。问题不在胜利的大小,而在它是打了大败仗之后的一个胜仗。有红军战士后来回顾说:“如同直罗镇一仗是个奠基礼一样,通道城一仗也是个小小的奠基礼,它说明中央红军在经过湘江之战的失败以后,还是能打仗的,是能够在万水千山之间驰骋征战的。” 在中央领导层中,周恩来代表“三人团”宣布收回所谓“新三人团”之说,也因为打了一个小胜仗,人们的心情也好多了。心情好,精力也就充沛一些,吵起架来就更加显得思维敏捷,词章丰富,逻辑严密。在通道城,一场关于转移方向的大争吵,都不知道是怎么吵起来的。没有记录,没有主持人,自然也就搞不清它到底是不是一次会议。仅仅因为它吵出了结果,形成了一个正确的有关中央红军生死存亡的决议,后来才史称“会议”。李德把它叫作“飞行会议”,中国人自己把它叫作“领导人紧急会议”。 中央纵队进入通道城的第二天,周恩来“请客”。他把博古、朱德、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李德等邀到一起吃当地的糍粑,一来庆祝一下走出越城岭,攻占了通道城;二来,王稼祥给他说了,“要给大家一点军事民主”。他想听听大家对下一步行动的议论。周恩来一向长于在不同意见中斡旋。毛泽东正好有话想同周恩来谈谈,也就慨然赴宴了。闲聊中,毛泽东向周恩来打听敌情:“会合在湘桂边的何键、薛岳现在到什么地方?”周恩来说:“有两个情况,一是据湘南地下党说,参加湘江之战的敌人已经撤离战场向北;另一个据截获的蒋、何电报,敌人已经在向湘西运动。根据蒋介石的一贯战法,他无非就是要阻止我们沿湘西北上与2、6军团会合。”毛泽东想接着问“三人团”有什么考虑,博古接过话说:“不管敌情怎样,我们也得沿湘黔边北上,同2、6军团会合是个命运攸关的问题。”接着是李德说俄语,伍修权翻译说:“顾问说,一当实现同2、6军团的会合,我们就胜利了,就打破了敌人的‘围剿’。”毛泽东问周恩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周恩来对毛泽东今天能赏光参加他的“糍粑宴”是感到快慰的,又见他主动打听敌情,问及他的意见,便高兴地说:“也只好走这条路了。你原来的想法不就是想穿越湘中去湘鄂西么?现在有新的想法吗?”毛泽东把半块糍粑搁进盘中,说道:“不妥,不妥,此案不妥!” 在座听毛泽东连说几个“不妥”,事关下一步的行动方向,都把糍粑强行吞了下去,愣着要听毛泽东的下文。毛泽东说:“我相信刚才说的敌情,薛岳兵团和湘军完全有可能移师湘西。这一来,不能走这条路了,走不通了。”张闻天说:“如果敌情属实,北去会合确是值得考虑了。”王稼祥说:“那岂不是钻人家的口袋?”博古说:“不往北去往哪去?我们总不能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毛泽东在压着指头数数字,像是在数他吃了几块糍粑。他数了一阵说:“同志们啦,不成呀。敌人有飞机,他是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大体位置的。他既然知道,又把部队撤离了原来的战场,往哪里去?自然是想横在我们同2、6军团之间的湘西。刚才我数了一下,一共有十几个师,加上地方武装,20来万兵力是有的。而且,他很有可能还是搞几层封锁线。我们不能去吃这个亏,吃不起了。”照顾到李德还要听翻译,毛泽东把话停了下来。李德听完伍修权的翻译,说:“不,不能这样做,不能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听了伍修权的中国话,毛泽东说:“出路?明摆着是条死路嘛!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一段孙子快背完了,他才想起这是为难伍修权,不好翻;博古是攻洋学的,也不大懂孙子。他只好又用白话讲:“不能去碰硬的,要拣弱的打,战术上是绝对应该如此的。”李德听了翻译,脸胀红了,说:“不能哪里有敌人就不往哪里去,哪还叫什么革命呀,革命就是消灭敌人,就是进攻。再说,中国这么大,哪里都有军阀,哪里都有敌人,总还得有点主动进攻敌人的精神吧?”“这叫什么话!”王稼祥上火了,他不让伍修权翻译,用俄语驳斥李德:“就你懂得革命要进攻?你连战略与战术都没有在概念上搞清楚,还侈谈什么革命就是进攻!说的是避实就虚,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而你的进攻是什么?大收缩,大转移,大失败!我认为,下一步的转移方向,不能听你的了,收起你那一套吧!”张闻天懂俄语,他转述了几句李德的意思说:“他认为我们是害怕敌人,害怕进攻。这不是可笑吗!”李德一听说不能听他的,嗓门更高了:“我是国际的代表,是顾问!不尊重我可以,不尊重国际是不行的。”于是,尊重不尊重国际的问题,怎么尊重国际的问题,又吵了个闹喧喧的。张闻天说:“你尊重国际,你在中国打败仗也是尊重国际?”李德说:“革命有高潮和低潮,来潮和去潮,这是马克思主义的ABc!”王稼祥说:“把瞎指挥打败仗叫革命低潮,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和嘲弄!”李德还要说什么,被博古拉住。朱德嘀咕了一句:“国际!好久都不见国际了。”毛泽东没有参加这一节的争吵,他自得地拈起一块油炸糍粑往嘴里塞。 周恩来让大家别吵,冲毛泽东说:“泽东同志,把你的意见说完吧。” 毛泽东轻轻一笑说:“今天啦,就怪你这糍粑。这不,糍粑好呷口难张。” 又是毛泽东,把空气缓和了下来。他把一块糍粑吞了下去,环顾四周说:“你们都吵完了?行啊,喝了你周恩来的茶,也就只好遵命把要讲的话讲了。向北不能去,往哪里去呀?贵州!”满座又都惊了,眼睁睁地看着毛泽东。毛泽东接着说:“昨天晚上我找了个老先生谈了谈,说老不老,还不到50,是呷鸦片烟呷老的。你道此人是干什么的,贵州军阀王家烈的部下,经管鸦片烟的,后勤部长一类角色,专管‘第二杆枪’的。这第二杆枪,在座有的恐怕就不大懂了。贵州军阀部队都有两杆枪,一杆汉阳造,一杆烟枪。可别小看这杆烟枪,这是敌情的重要之点。老先生很健谈,我说我现在也搞点军需方面的事情,是同行喽。他就给我讲了半晚上,直到烟瘾发了才走。贵州的军阀部队怎么样?派系有四:王家烈,侯之担,犹国才,蒋在珍。各霸一方,自行其事,常有内讧。王家烈是头,名为军长,实际调不动各路军阀,他能调动的只有两个师。现在是怎么一个摆法?侯之担在黔北;犹国才在乌江以南的几个县;王家烈的部队因前一段对付我萧克部,现留在铜仁一带,叫作防范2、6军团入侵;临近湖南的黔东南一面,现在只有何知重直属的两个营和周仁芳的两个团,其余是不能打仗的民团之类。这不是个很好的去处么?” 周恩来听得喜形于色:“这个鸦片部长不简单啦!” 毛泽东说:“人家是正正经经管军需的嘛,这些事情不清楚还要得?中国大,什么人都有。这位老先生,称得上是个黔军军阀史家。当然,他讲的,当中不乏民间妄传,但可以去伪存真嘛。妙就妙在他才退出军界,是赶回来过年的。他说他要自己做点烟生意。他还问我,红军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需求。我说,很抱歉,我们队伍里倒是有人曾经呷过鸦片,可现在穷了,呷不起了。” 在座除了博古和李德,都乐了。 好久没有听到毛泽东关于军事指挥方面的意见了。周恩来神采奕奕,高兴地说:“博古,李德同志,我们就这么定了好不好,折向贵州?” 博古像是没有听见周恩来的话。他的近视镜片挡住了他的眼神,他正思绪茫然。他既不敢想象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又觉得毛泽东讲的有些道理。他在心里说:“也巧了,单就是他毛泽东碰上了那么个鸦片佬。既然这样,倒是可以考虑绕绕道的。”他正要表示他的态度,李德说:“不,不能轻易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这是我们的一条生机。” 毛泽东对李德有一种近乎厌恶的感情,打从第五次反‘围剿’以来,他基本上没有同李德说过什么话,偶尔碰到一起了,也总是避免同李德面对面。他只体谅李德一点:千里迢迢到中国来,也不容易。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回答李德提出的问题。听了伍修权的翻译,他说:“我想,我们是不会不要生路的吧?我们先西进贵州,也不是就完全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到了贵州以后,东可以去湘鄂西,北可以去四川,活动余地是大得很的!” 不等李德有所反应,王稼祥一掌击在桌面上,把几个碟子震得叮当响:“对呀!这个方案把同4方面军的会合都考虑进去了,是个很主动的方案嘛。” 张闻天说:“这才是一条可靠的生机嘞!” 博古差点又要吐出他的“新三人团”来。好久,他才说: “行啊,反正是湘黔边嘛,先绕一绕看吧。” 朱德很赞成毛泽东去贵州的意见,神情欢快地道:“恩来同志,我是不是下命令呀?” 李德听了翻译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的嘴唇蠕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会,他摇晃着脑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周恩来说:“命令部队,明天一早出发!” 且说当天傍晚,毛泽东正在房间里同警卫员陈昌奉用一张黄色的草纸包几块糍粑,准备送给在休养连的贺子珍,毛泽东交待说:“告诉你贺大姐,明天就要出发西进,我就不去看她了。”刚说完,就听门口来了一伙有说有笑的。毛泽东迎到门口,只见1军团的林彪、3军团的彭德怀、5军团的李卓然、刘伯承、9军团的罗炳辉,带着一帮子警卫员,笑咧咧的立在门口的阶沿下。毛泽东好久没有见到这种情景了,愕然问道:“你们是找我的?”军团长们不说话,只是“嘿嘿”地傻笑着。毛泽东明白了八九分,说:“才打下一个小小的通道城,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了,这叫没出息!”彭德怀说:“你又说话顶用了嘛,当然高兴喽。”毛泽东摇摇头说:“不,你们不要这样,这是不好的,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政治委员。行军打仗的事,本苏维埃不管,要说说话顶用,那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你们有事,还是……”林彪说:“总得让我们进屋坐坐吧?我可是骑了20里的马。”毛泽东说:“不妥不妥,你们都不是小把戏了,难道……”罗炳辉说:“我在右翼,警戒部队已经发现敌人向靖县方向运动,绥宁方向也有敌人在构筑碉堡。改向贵州方向是完全正确的。今后哇,你得多提点这方面的建议,可不能……”毛泽东再次不让他们说下去,说:“你们真要有事,找军委朱德同志吧,请吧请吧。”他张开双臂,像吆小鸡似的要把人吆走。刘伯承说:“就是朱德同志要我们来见你的。”毛泽东怔了怔说:“那也不行,你们是带兵打仗的,别再给我添麻烦了。这样吧,你们可以去看看周恩来同志,有什么事情,他会告诉你们的。”军团指挥员们都不大理解毛泽东此刻的心情。此刻,毛泽东心里的那个“新三人团”并没有完全散去,倒不是怕他个人怎么样,就是怕胡搅蛮缠,把些军团指挥员也裹了进来,将贻误全军的大事。要打心里说,他是多想同这帮老部下好好谈谈的。刘伯承见毛泽东脸呈难色,便说:“好吧。其实,我们也只是想来看看你,顺便把贵州的敌情弄得更清楚一点。既然不欢迎嘛,也就没得啥子说的了,只好走喽。”刘伯承等走出几步,毛泽东又把他们叫住,说:“这样好不好,你们去周恩来同志那里,把警卫员都留在我这里,我还有几颗花生可以招待招待他们。嘿,要是吃不了嘛,我让他们带给你们一点,好不好呀?”罗炳辉想笑没有笑出来,说:“可别哄我们,三颗两颗也行……”毛泽东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伯承等走了以后,毛泽东把一帮警卫员邀进屋里,像逗娃娃似的,一边掀挑子一边说:“我们啦,有好呷的就是不给他们呷,他们是军团干部,有好呷的。嘿,我这呀,有……噫,不是花生嘛,是黄豆子!嗨,这个陈昌奉,花生和黄豆子都分不清楚。”他掂出一小口袋炒熟的黄豆:“来来来,黄豆子也不错,请吧。”小警卫员们不客气,一个抓一把,便嘻嘻哈哈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别看小家伙们一个个才十七八岁,知道的事情并不少,又是常跟头头们在一起,胆子也锻练出来了,其中一个便开口问起事来:“毛委员,前一段你不管军队上的事了,你是捅的啥漏子?”毛泽东一下被问住了,不知如何作答。他笑了笑才说:“小同志哥呀,革命是件难事哩。难就难在不晓得么子时候就出点漏子;更难的是,有时候的漏子确实是漏子,有时候呀,漏子原本不是漏子,错把它当漏子了,这叫你不漏我漏,更漏!”小家伙们都乐了。毛泽东留下这几个小革命,原本是想通过他们了解一下当前部队情况的。他刚想提出话题,另一个小警卫员又说:“错把漏子当漏子,就把人撤了?这回,湘江这一仗,可是个大漏子,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又该把谁撤了呢?”又是一个很不好解答的问题。“这帮小家伙,真还有些心眼哩!”毛泽东又笑了笑,说:“同志们啦,你们都知道了,我老毛不管那些事了,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处分谁、该撤谁了。对,既然说到这里来了,同志们呐,我到想问问你们,现在部队怎么样呀?你们都是跟军团首长到处跑的,大家的情绪怎么样啊?”警卫员们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的说:“前些日子,主要是过了湘江以后,没有哪个心里不难受的,有的想回江西,回福建,有的发牢骚,说这回可好了,轮到打前站号房子就简单了,不要那么多房子了。真还是那么回事,一个连队,一间房子就挤了。做饭也简单了,一个伙夫就成。我们军团长也在骂娘:娘卖乖的,我都成了团长了!下了越城岭,大家的心情好像好了一点,但都还在问:这转移转移,到底要转到哪移到哪呀!中国还有比江西更好革命的地方吗?真的,我也搞不懂,我们到底要转到哪里去呀,毛委员?”有的说:“部队的同志,不怕打仗,不怕牺牲,就怕挂花,怕生病,走得越远就越怕。湘江那一仗,牺牲的多,伤的也不少,抬不走,就留下了。可是,要留下一个人,那才难呢,有的班长排长只好给他跪下。倒也是,留下的谁晓得会怎么样呢?”还有的说:“现在是冬天了,好多人都还穿着单衣,行军打仗倒还好一点,一到宿营地,就想烤火,太冷!”……毛泽东听得不住的点头。说得多好啊,大减员,大冷天,不知道还要转移到什么地方去。对,应该找个地方停下来,把这些问题解决一下。他说:“同志们啦,我们目前的困难是不少啊,比在根据地的那些年困难多了。但是,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工农红军,我们是不怕困难的,是能够克服困难的。至于到底要转移到哪,这还说不定的,因为这不完全由得了我们自己。我们要准备走很长很长的路,走更难走的路,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目的地的,对吧?稍等等,我把灯点起来。”毛泽东说着走进了隔壁房间。 这时,陈昌奉从休养连回来,一进门看到一帮子警卫在座,又见那个装黄豆的布口袋在桌子上放着,有的小把戏还在嘎嘣嘎嘣的磕得响,他急了,嚷道:“好啊,你们打土豪打到我这里来了,都给我吐出来!”小警卫员们说:“是毛委员拿出来请我们吃的,你嚷嚷什么事!”陈昌奉不见毛委员在,跺脚道:“人家贺大姐怀着啦,我是给她留的呀!”警卫员们都傻眼了,都“这这这”地不知如何是好。毛泽东端着油灯走出门来,见陈昌奉回来了,说:“昌奉啦,你怎么连黄豆子跟花生都分不清了,我还真以为那是花生嘞,原来是黄豆子,你给他们解释解释。”陈昌奉说:“我要说是黄豆,你还不得悄悄地吃了?我说是花生,你就会留着的,好给贺大姐送去。这可好了,都叫这帮小红军哥嚼了……”陈昌奉差点掉下泪来。小警卫员们说:“昌奉,你就别伤心了,我们想办法赔你!” 话音刚落,周恩来和朱德领着几个军团干部走进屋来。周恩来边走边耸鼻子:“唔,什么东西这么香呀?”朱德闻出了是炒熟的豆子香,说:“才吃糍粑宴,又尝豆儿香。昌奉,有就再拿点出来!”毛泽东一边让座一边说:“总司令别好吃嘴了,人家正伤心落泪喽。”朱德问:“噢,干啥子了?”陈昌奉嘟囔说:“我留了点黄豆给贺大姐补贴补贴的,他都拿来办了招待了。”罗炳辉说:“我没说错吧,轮到我们就只有皮皮了。” 说着拈了片黄豆皮儿塞嘴里。 毛泽东又说:“我还嫌招待这几位不敬哩。快倒水!” 林彪朝几个警卫员扬着指头:“你们啦,比总司令还好吃嘴!” 几个警卫员都挤对着出门去了。 周恩来坐定,说:“泽东同志,几位军团长告你的状了。” 毛泽东说:“那,想必是一告便准了。” 周恩来说:“当然,其名告你,其实是告我哩,告得好。至少,我是这么去理解的。这方面,以后有机会,我要充分地谈一谈的。正因为他们是告的我,自然就告得更准了,我也就只好听命于诸公,陪他们到你这里来,请你当面给他们交待一下下一步进军贵州的行动。” 毛泽东不禁惶然,说:“什么子意思呀?我的建议已经说了嘛,改向贵州,那里敌人薄弱。别的没有什么。” 罗炳辉粗嗓道:“我们不是要听建议,是要听命令!” 毛泽东这才明白几个军团长为什么又返了回来。他的话哽在嗓子眼里,想说没有说出来。 周恩来催促道:“还是说几句吧。” 毛泽东翻了翻白眼,想起了刚才几个警卫员反映的情况,便说:“好吧,反正有军委主席副主席在。我建议方面军掉头向贵州,此去第一站看来是黎平了。我想,如有可能,当在黎平停上几天,如果湘西之敌是取待敌状态的话。薛岳、吴奇伟要是跟得紧,那还是没办法的,停不下来的。但我估计,敌人也许不会跟得很紧,贵州的军阀对蒋介石也会有些戒备的,蒋的嫡系要进入贵州,也还得打打招呼吧。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取得一个短时间的休整机会。刚才,你们几个的小把戏给我上了一课,说了部队当前的一些情况,概括起来是,大减员,大冷天,大转移。这三大会带来一些什么问题,你们一想便知。在越城岭的几天休整不够,还需要一个短时间的停顿。不停顿地进攻不行,不停顿地退却也不行。我就是这么几句,如有不当,请恩来、朱德同志指正。” 周恩来小声叨咕着:“大减员,大冷天,大转移……对,是这么几个问题。我们是很有必要在黎平停上一个短时间的,要采取一些措施。各军团的同志请注意,部队的精简整编,大的变动,我们到时候再研究。在向贵州转移的途中,总还是有些仗要打的,各军团自己要把部队编组一下,做到形成作战单位投入战斗。根据地的老战士越来越宝贵,要尽量减少伤亡。泽东同志,你刚才说到湘西之敌可能取待敌状态,这一点有多少把握?” 毛泽东说:“蒋介石的意图是要阻止我同2、6军团的会合,这是一;第二,据右翼9军团所反映的情况,薛岳、吴奇伟的部队一到湘西就构筑碉堡。如果这两点可靠的话,敌人显然是取待敌姿态,企图以逸待劳,网住我们,聚而歼之。蒋介石就是那么个战法,我们到哪里,他就在哪里画个圈圈。围追堵截,画圈圈也。往后哇,就看我们拱圈圈的功夫到家不到家了。” 周恩来沉思片刻说:“说得好,说得好,我们得有更深的拱圈圈的功夫才是。怎么样各位?有什么问题你们自己提吧?” 刘伯承说:“没有了。方案对头,问题也就简单了。” 罗炳辉说:“我还有30里路要赶。” 林彪说:“这次黎平一仗,给我们1军团吧。” 周恩来问:“为什么?” 林彪说:“湘江一仗,我们打得不大好。” 周恩来说:“可以,请朱德同志调整一下。” 毛泽东说:“那,我老毛就只好跟彭军团长进贵州喽?” 彭德怀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掉队的。” 且说蒋介石在南昌分兵几路进入湘西之后,便成天盼着“朱、毛赣匪残部”能进入他的网兜。他要何键及时报告情况,何键一日三报,每报都是“前沿尚未发现匪情”。这期间,蒋介石又一次约见了从上海回到南昌的冯?赛克特。约见是在南昌的一家福音医院进行的。原来,冯?赛克特在上海接到蒋介石的致敬电,说湘江之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是“堡垒推进”的巨大成功。法西斯的冯?赛克特阅报后竟脸色大白!法西斯有法西斯的深刻性。冯?赛克特认为湘江之战的胜利是微不足道的,也根本不是“堡垒推进”的什么大成功,而是一个大破产!堡垒政策已经被红军打破和战胜了。已经突破重围的军队是很难再围住的。在这方面,冯?赛克特不无欧洲历次战争和美国南北战争的知识。加之他当时国内的情况也不妙,希特勒大搞法西斯政策,共产党正在迫使希特勒下台;希特勒真要下台,他将无家可归,成为丧家之犬。他当时甚至想到过自杀。他为此病倒了。蒋介石得知情况后,才又把他接到南昌来,一来继续当顾问,二来防止他自杀。 当蒋介石走进病房时,冯?赛克特只挺了挺脖子,想坐没有坐起来。蒋介石问候请安以后,说:“冯将军,突围共匪残部窜过湘江之后,3万余众现已窜逃至湘桂边境山区,估计是要经湘西北窜与贺、萧会合,我已令何键、薛岳的15个师赶赴湘西,只待他进网,有可能就很快解决这一股。你就……”冯?赛克特瞪着一双灰蓝的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死过去了似的。蒋介石喊道:“冯将军!冯?赛克特将军……”冯?赛克特淡淡地笑了笑,说:“委座,不可太看重了湘江之战的胜利。这一仗最大的失错是不曾毙伤他们的任何头目;第二,不可低估一支突围的军队东逃西窜的能量。不论欧亚,共产党都是一些视生命如儿戏,而生命力又很强的人组织起来的。委座说过‘狗急跳墙’的话,我要补充一句:跳了墙的狗,要抓住是不容易的。中国,中国太大了,中国太大了……”冯?赛克特显得疲惫不支。蒋介石说:“你就放心吧,冯将军,中国很大,我的军队也是强大的。我们现在又在湘西设置了4道封锁线,4道弧形碉堡封锁线。口袋加碉堡,我们会成功的。就等他们进口袋。”冯?赛克特又是长者一般地笑了笑,盯着蒋介石说:“他要不进你那个口袋呢,阁下?围不住,就谈不上堡垒推进。中国的仗太难打了,山地倒不少,可又没有什么公国式城堡。没有城堡,他就不上钩,围也就不好围了。当然,不好围也得围,这次围不住,下一次再围就是。我祝委座走运。”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5 章 这次约见,令蒋介石大为不快,在回行辕的路上,他在车上大骂老日尔曼:“娘希屁!要围,你不做口袋怎么围?老家伙糊涂了,竟然说出中国为什么没有公国式城堡的话来!” 叫冯?赛克特的德国人也不讨人喜欢了。 蒋介石坚信他的“口袋+碉堡”。回到行辕,他要陈布雷起草电报,催促何键严令各部抓紧筑堡,正要口述要点,便有杨永泰呈上何键的“火急火急”电报:“……5千碉堡,限期完成,各部不得不就地取材,城乡搜括,兵民相暴,徒不堪怨。请拨大洋百万,以利安民清政,达成剿匪军事也。”蒋介石说:“有这么严重的吗?”杨永泰说:“何总司令还发来一篇当地报纸的文章,是讲湘西剿匪见闻的,文字太长,委座是不是……”蒋介石问:“什么子题目?”杨永泰如实相告:“剿匪者匪。”蒋介石问:“这是什么意思?”杨永泰说:“意思是说,剿匪者也成匪了。”蒋介石说:“这是异党的报纸!”杨永泰说:“显然是了,康泽正在查。不过,既然何总司令电报传了来,想必所说是有些实情的。”“讲!”蒋介石命令道。杨永泰不得不展开报纸,念读起头一段文字来:“今之湘西,古之荆楚边地,山多关隘,河多曲回,历来强人出没,匪患不断。谓此地地有匪气,山有匪鬼匪魂,异乡过客,一到此地,皆有发作匪性者,便视打家劫舍、掳掠良民为快事。昔有曾国藩带兵剿匪,兵勇所至,全皆匪化,草寇山林,不再随曾氏出山为勇。今有大军20万,云集湘西诸县,凡城凡镇,凡村凡寨,皆剿匪大军也。剿匪者,拔房舍以筑堡,拉民夫以作工,劫粮食以果腹,掳民女以劳军,鸡犬不宁,岂不剿匪者亦匪者也?见之所及,计开下例数端。下边是几段记叙文字……”杨永泰停下来望着蒋介石,蒋介石沉思片刻,又苦笑了一下,说:“布雷,你对这段文字有何感想呀?”陈布雷推着眼镜琢磨道:“剿匪者亦匪也……我看,不匪一下还不得行,我们一时拿不出那么一笔钱,就是拿得出来,也不能等到钱到了再修碉堡嘛。人家曾文正公匪得,我们为什么就匪不得?”蒋介石说:“对,发报!就地取材,不惜损耗;5千碉堡,不得有误!” 蒋介石刚说完,宴道刚又匆匆送来一份电报,他一边呈递一边说:“共匪奔贵州方向去了!” 蒋介石愕然,差点没能把电报接住。陈布雷走近前来,慌慌地同蒋介石一起看了薛岳发来的电报:“今日,我一部前出通道作觅匪侦察,方才得知,窜匪已于日前离开通道,西窜贵州,料已到达黎平地区。此事尚祈委座责令贵州王部全力回击,驱匪就范。否者,我将大扑空也。”蒋介石像瘫了似的,颓然坐下道:“冯?赛克特倒是说中了,说中了,他们不进我们的口袋……”一会,蒋介石振作起来,起身道:“给王家烈发电,要他堵住,往湘西这边赶,赶进薛岳、吴奇伟的口袋!”这时,何应钦和陈诚来到委座的办公大厅。何应钦说:“委座,王家烈的那点力量,只怕是堵也堵不住的,别说赶了。”蒋介石说:“那你说怎么办?”何应钦说:“得重新部署一下。”蒋介石气恼得又坐下了。 陈布雷见委座心情难受,又宽慰道:“刚才委座说冯?赛克特说中了,其实这也并非出乎委座的预料,我们前已有令给王家烈,要他‘集结兵力扼要堵剿,以收夹击聚歼之效’,不就已经想到了吗?其实,当委座在南京接见刘湘的时候,就想到了朱、毛窜匪有可能奔贵州,窜四川。这都说明,一切都在委座的掌握之中。再说,在湘西解决这一股,同在贵州解决这一股,不是一样么?也许,在贵州解决这一股,还能有另一方面的效果。” 蒋介石听着,脸上竟现出了一丝笑容,说:“还是你这个读书人脑筋好用。对嘛,共匪西窜贵州,我们也就有理由跟着进去了!” 军情紧急,电报来得快。广东的陈济棠和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联名来电,请命出兵追剿入黔的红军。电文说:“计凭隅匪众约5万人,转向湘黔边境,所过之地,焚毁掳掠,庐舍为墟,非各路大军继续追剿,不能根本肃清,若任其转黔入川,会同萧、贺、徐匪,则共祸之烈,不堪设想。盖川黔两省,卵谷西南,山深林密,形势险峻,远非闽赣无险可恃之比,若不趁其喘息惶恐未定,加以猛力攻剿,则匪众一经休养整顿,组织训练,北进足以赤化西北,打通国际路线;南向足以扰乱黔桂,影响闽粤,破坏东亚和平,危害友邦安宁;而党国民族之危亡,更将无从挽救。济棠、宗仁、崇禧等……拟即抽调劲旅,编组追剿部队,由宗仁统率,会同各路友军,继续穷追,以竟全功。” 蒋介石看了骂道:“娘希屁,哗众取宠,开空头支票!” 第四回 黎平会党内定大计 贺子珍细语劝郎君 第四回 黎平会党内定大计 贺子珍细语劝郎君 话说中央红军从湖南通道西进,兵分两路,右路为1军团和9军团,经靖县的新厂,由界牌进入贵州的黎平县境;左路为3、5、8军团,分别由青草坪和野洞,经洪州、中潮等地向黎平县城。打从湘江之战之后,全军改变了“抬轿子”的开进办法,中央纵队或随左路跟进,或随右路跟进。这次西进黎平,中央纵队夹在3、5、8军团之间。“抬着你们走,真还不如挟着你们走。”军团的同志跟中央纵队的同志开玩笑。 两路人马在向贵州西进途中,如入无人之境。星星点点,桥头路口,还有苗族、侗族同胞给红军战士送茶递水的:“你们又回来了,这回不走了吧?”开初,许多人都莫名其妙,老百姓递水不接,说话不答,还以为是敌人的探子;后来才明白,原来几个月前,西征的萧克6军团就从这里经过,老百姓对红军有所了解。红军不抢东西不拉夫,还打富济贫。战士们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有一种早两年在江西打完仗又回到根据地的感觉。 在从通道到黎平的途中,只有林彪的1军团在黎平的外围潭溪打了一仗。这一仗,打得林彪很扫兴。守敌一个营,碉堡修得倒是不错的,可没有放几枪就弃堡跑了,退到几十里之外的十万坪去了。林彪还没有遇上过这么软蛋的敌人,他飞马进潭溪,要亲眼看看这到底是伙什么敌人?黔军是不是都是这类货?一打听,原来这个营同萧克的6军团打过交道,知道红军的厉害,全是吓跑的。林彪想,好吧,到黎平再打个像样的仗吧。当他率部来到黎平城下,把部队摆开,却半天听不到枪声。他正纳闷,只见先头部队已在城里的山头上挥起了红旗。城里的敌旅长、团长,见潭溪失守,也就弃城而逃,一直退到了五里桥。县政府的国民党官员见旅长团长们都走了,也都携家带口逃到榕江去了。1军团的前卫2师6团穿城而过。 黎平城里的群众见红军又回来了,自动组织了数百男女,赶到东门外10里的地方迎接红军大部队。12月16、17日,左路的3、5、8军团和中央纵队,在锣鼓、鞭炮声中进入了黎平城。好久没有见到这种光景了,军民一片欢腾。进入黎平的红军,立即展开了宣传群众、开仓济贫的活动;总政治部还发出号召,每个红军战士送一件礼物给苗族兄弟。黎平城里城外,一片苏区风。 由于西进,甩开了蒋介石的“围剿”主力和湘军的堵截,当面之敌又软蛋,敌情有些缓和,黎平的群众条件也不错,大转移的中央红军在黎平停下来,作一些休整和补充,便完全有可能了。周恩来找到毛泽东说:“我们开个会吧?”毛泽东问:“开个什么会嘞?”周恩来说:“要开就开个政治局扩大会,把转移的战略方向再研究一下,通道的议定是临时的,只解决到黎平的问题。”毛泽东说:“说得好,会是该开的,转移方向问题当在政治局形成决议。” 然而,关于会议主持人问题,颇费了一番周折。周恩来说:“既然是政治局扩大会,自然还是由负总责的博古同志邀集召开喽。”毛泽东高低不同意,说:“这个会呀,得由你来召集,你来主持。要让他来主持,那还不如去睡个大觉。”征求王稼祥、张闻天的意见,他们也不同意由博古主持。王稼祥还提出由毛泽东主持召开。毛泽东也不同意,说:“不妥。还是要由‘三人团’的同志来干这件事情。”周恩来碍于自己不是负总责的,怕在党内引起麻烦,说:“别又生出一个合法不合法的问题来呀。”毛泽东说:“恩来同志,很显然喽,分歧还会有的。你要他主持,吵个一塌糊涂不讲,到时候又没个像样的结论,岂不是白开了?总不能让个外国人来主持中国党的会议吧?”周恩来一想也是,说:“好吧,我先找他谈谈看。可是,这话怎么说好啊?偏是我来主持会议。”毛泽东说:“世界上好多的事情,本来就是难得说的,不好说的。我们党现在的一些事情,将来的后人说不定会感到莫名其妙的。 你就随便找个缘由吧,你恩来有这方面的天赋。” 周恩来确有某种“破解难题”的天赋,他跟博古说:“在通道临时议定的事情,需要在政治局扩大会上再明确一下。考虑到扯到军事行动上的事情多,你又有些劳累,我就代劳邀集一下吧?”博古当即表示同意,说:“这样好,这样好。要我来主持,毛泽东又该说我要抓他的‘新三人团’了。” 转移中的第一次政治局扩大会便在一家姓徐的商店里开了起来。 参加会议的除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外,还有各军团军团长。临开会时,李德因为受了风寒打起“摆子”来,周恩来劝慰他先安心休息,博古会代表他坚持按中央“既定方针”办事的,李德只得听劝没有非要参加会议。周恩来提出议题说:“关于战略转移方向问题,我们在通道争论过,争论结果,就是今天到了黎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一个较为稳定的一致的认识,需要通过政治局的会议加以肯定。据我同一些同志的接触,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认识还不那么一致,有的同志认为应该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另寻合适的边区建立我们新的根据地;有的同志认为,我们到黎平来只是绕道,还是要寻机北上同2、6军团会合;有的恐怕到现在还持有这么一种看法,我们连黎平都不该来。大家就这个问题发表一些意见吧。”会议之前,好些人在个别接触中已经得知,毛泽东、周恩来主张放弃同2、6军团会合,另寻边区建立新根据地,他们认为这个意见好,是上策。于是,纷纷发表意见,认为转移方向应作适时的变动,“放弃东去,另建苏区”。博古听着,不禁心烦意乱,不停地推着眼镜,插空说:“都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到黎平来,说的是绕道,怎么能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这不能说是一种负责任的想法。敌人甩脱了,‘围剿’打破了,只有十几二十天的路程了,却要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简直不可思议!”他说着瞥了毛泽东一眼:“我们这里不是有人常说要集中优势兵力,要握紧拳头么?” 毛泽东一看点到他了,便说,“问题在于要集中得了嘛!我的意见,必须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今天的情况同6军团当时的情况不同了,他们当时能窜过去,现在不好办了。屁股后头的何键、薛岳、吴奇伟离我们太近;而且,现在湘黔路已经修通,他们要运动到黔东北地区是很容易的。从战术上讲,他在湘西没能兜住我们,他能不把他的兜兜挪到黔东北一线?今天的湘西,就是明天的黔东北。造一点同2、6军团会合的舆论,作一点姿态,那是可以的,实际干却是不行的。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对不起,我又背书了。这叫着‘你背你的,我背我的’。 第二,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一块根据地,以彻底粉碎敌人的‘围剿’。有人好像是说,我们已经打破敌人的‘围剿’了,可以大摇大摆地到贺龙那里去吃酒席了。这不是事实。薛岳、吴奇伟就是从江西跟出来的,眼下就在山那边。这点距离,在欧洲也许显得很遥远,在中国却是很近的。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还是那么一对老冤家。怎么能说‘围剿’已经打破了?” 博古还是不同意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还是主张“折向黔东,靠拢2、6军团”,说:“革命就不能畏敌不前,畏敌不前就不能革命……”彭德怀、罗炳辉、刘伯承、叶剑英都火了。罗炳辉说:“什么叫畏敌不前?我们同强敌硬拼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刘伯承恼道:“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周恩来说:“问题才说到一半喽。刚才说的是放弃去湘鄂西的会合,那么,新的转移方向问题,到哪里建立新的根据地为好,大家还可以继续谈谈。泽东同志,为便于讨论,是不是先说说你的意见?” 毛泽东说:“考虑到部队要休整,要补充,要发展,去黔西,滇黔边,不大合适。可以考虑黔北,川黔边,那里只有一个侯之担,人口、出产也还不错。这里,我想再补充一句,我们说的放弃同2、6军团的会合,也不能作绝对化的理解。近而言之,我们到了川黔边,一当出现某种情况,我们还可以掉头向东,去同2、6军团会合;远而言之,红军终究是要会合的。” 席间,委员和军团长们纷纷表态:“同意,同意。这才叫战略头脑作出的战略考虑。” 周恩来一看要讨论的主要问题差不多了,便关照了一句博古说:“博古同志,是不是表决一下?” 博古一脸愁容,又来个软同意,说:“在会合问题上不作绝对的放弃,那还是可以考虑的。” 周恩来说:“那就表决吧,过后我们再起草一个决议案,再开次会通过一下文稿。” 第一次会议开完,毛泽东心情不错,总算从组织上解决了“硬碰硬”的同2、6军团会合的问题。他走出开会的店堂,想急着回自己的驻地,才出店门,便有林彪和彭德怀走了上来,两个军团长的情绪一个欢一个闷。毛泽东瞥了林彪一眼,想把林彪的情绪调一调,说:“昔有刘皇叔跃马过檀溪,今有小林彪跃马过潭溪。刘皇叔是落荒而逃,你是打了胜仗嘛,怎么闷闷不乐,在会上没讲几句话啊。”林彪借机耍滑头:“敌人是跑了的,并没有打着,跟刘皇叔过檀溪差不到哪里去。”彭德怀说:“我就想不通,李德既不知中国之敌,也不知中国之我,更不知中国的地理民情,他怎么能指挥中国的革命战争?听说蒋介石跟前的那个德国人也不中用了,躺在南昌的一家医院里起不来了。”毛泽东愕然:“真没说错呐,猛张飞粗中有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彭德怀说:“从一张报纸上看到的。当然,你还得费一番猜的功夫才行。”毛泽东说:“快,把那张报纸拿给我看看。带在身上没有?”彭德怀摊了摊手。毛泽东说:“我就说嘛,世界上的事情就是乌七八糟,无奇不有。中国的内战竟是两个德国人在打。”林彪垫了一句:“是有点滑稽,我也跟着滑稽了一家伙。”毛泽东问:“什么意思?”林彪说:“就是那篇该死的《短促突击》嘛,当时你不在,你要在,我哪能出那个洋相!”毛泽东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回头又叮嘱彭德怀一句:“别忘了,我下午就要看。” 分手以后,毛泽东在小街上张张望望地走着,路过小食店,他停下来耸耸鼻子;路过小烟摊,他想买一包,一摸口袋,口袋是空的。陈昌奉一会赶了上来,小声道:“快走吧,该吃饭了。”他们来到小街口,只见街口的大榕树下围了上百的男女老少,在听一个江西口音的女同志发表演说。毛泽东不由得挤到人群边,把耳朵竖了起来,只听女红军在说:“…… 我们共产党不光是主张各民族一律平等,男女也要平等……”这不是子珍吗!她怎么挺着大肚子上街了?贺子珍接着竟说起了她的大肚子:“不瞒乡亲们说,有大姐大嫂见我肚子大了,问我晓不晓得肚里的货是哪个的?怎么不晓得啊乡亲们,是我男人的。一个男人的,不是很多男人的。共产党不共产共妻,是一夫一妻,我是跟我男人一起干革命,打土豪分田地来的。我只有一个男人……” 毛泽东听得脸发烧,拉拉陈昌奉说:“我们还是走吧,要不她非得把我们拉出来游街示众不可。”陈昌奉这会儿却不走了,说:“等等,喊贺大姐回去一块吃饭。”毛泽东说:“人家有人家的伙食单位,不管她!”毛泽东不管陈昌奉跟没跟上,独自走了。 毛泽东住在山坡上一家独门独院的民房里。他一边进门一边叨咕:“这个贺子珍啦,肚子都那么高了,还,我就一个男人……”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不是陈昌奉,正是贺子珍跟上来了。 贺子珍听到了毛泽东的叨咕,莞尔一笑说:“你怎么也去听我宣传去了?会开完了?”毛泽东说:“宣传什么不可以,怎么宣传开自己的肚子了?”贺子珍噗哧一笑说:“这不是你说的,做群众工作要用通俗的语言,让群众喜见乐闻吗?”毛泽东打了个哈哈说:“这叫喜见乐闻呀?毛某实在不敢恭维!噫,陈昌奉哪去了?”贺子珍说:“见我来了,弄点菜去。”毛泽东说:“好吧,我们歇歇,你也够艰难的了。怎么样,能行吧?” 两口子正要坐下来说说话,陈昌奉用一张大荷叶包了一包什么东西走进屋,紧接着又来了一帮子小红军战士。小把戏们一个个叽叽喳喳,手里好像都拿了点什么。毛泽东一看,这不是军团长们的那帮警卫员吗?那天嚼了他一小口袋黄豆子。“唔,他们是跟军团长们进城开会来的。”小家伙们一进屋便招呼陈昌奉:“昌奉,我们那天打了你的土豪,今天咯,开仓济贫喽!”说着,一个个有的掏口袋,有的解包包,全是些花生、核桃、瓜子什么的,堆了一桌子。毛泽东说:“小同志哥呀,你们这是搞么子名堂呀,我可真要成土豪了。”其中一个小家伙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来,一边说:“这些东西子,是给贺大姐补身子的,这个嘛,是彭军团长要我送给毛委员的。”小家伙说着凑近毛泽东的耳朵:“是国民党的,保密。” 毛泽东笑了笑,接过报纸便看了起来,也就顾不上贺子珍跟小家伙们说些什么了。当他看完报纸抬起头来,小家伙们都不见了,只见桌子上摆上了饭菜…… 黎平县城座落在山顶上,四周群山环抱,夕阳里,山色秀丽,红旗点点,颇有“风景这边独好”之感。毛泽东和贺子珍吃罢饭来到屋后山坡上的树林里,先是眺望了一会山城景色,尔后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不是忙里偷闲,主要是贺子珍,她有些话很想同“我的男人”谈谈。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有时在行军路上偶尔相遇,也只是几句招呼的话就错身而过。做过秘书工作的贺子珍,还在越城岭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他的日子可能有些变化”;到通道以后,她从徐老那里得知,红军放弃北上,掉头向西,主要是“听了润之的意见”。毛泽东在党内又说得起话了。贺子珍为此感到高兴,然而,她又有一种难为人妻的忧虑。她是了解毛泽东的个人品性的,她为这种品性着迷过,却也多少次在梦中为这种品性惊得一身冷汗。她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她自己就曾梦想过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式的女人;然而,他终究是个女人,她又多么希望能同自己所爱的男人天长日久的厮守在一起,享受人间的夫妻恩爱。当她得知黎平会议有可能使毛泽东的意见得到更多人的赞同,特别是看了毛泽东最近的一篇诗作,她觉得她有必要关照两句,尽尽做个妻子的责任。她见毛泽东的目光久久地在她脸上闪动着,说:“你知道我有话想说?”毛泽东“嘿”地一笑说:“当然,我要是像你这样挺着个大肚子,千里迢迢,亲人又不能给些关照,自然要哀其不能,怒其不德了。”贺子珍说:“瞧你说的,纵队里女同志也不只我一个,大肚子也有好几个嘛,罗炳辉的女人还是一双小脚啦。润之,我不怨这个,我没有理由怨这个,我是操心你嘞。”毛泽东问:“操心我?操心我什么?”贺子珍说:“你可是又能在党内说话了,而且好多人都赞同你,支持你……”毛泽东说:“是呀是呀,今天上午的会,只有两票是不赞成的。这是好事嘛,你怎么反倒操起心来了?”贺子珍说:“这意味着什么呢?你想过吗?”毛泽东说:“唔,不愧夫妻一场。说下去。”贺子珍说:“答应我,说得不对不见怪,行吗?”毛泽东说:“你是孙悟空变蚊子了。说吧。”贺子珍说:“当然,我早就是你肚子里的小蚊子。润之呀,当年你是怎么呼号的?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现在你是怎么说的?我都看到你那首新作了。”毛泽东愣住了:“什么新作?”贺子珍说:“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别人也许读不大懂,我可是读懂了。”毛泽东的脸上泛起了红光。贺子珍接着说:“润之呀,现在,敌人还在我们的前后左右,我们剩下的人也就这么多了。我不希望我们党里大乱,我只希望你的正确意见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就行。最要紧的是打好仗,不要再吃渡湘江时那样的大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说话呀?”毛泽东停了好久才说:“懂啦懂啦,我写的你都懂了,你说的我还能不懂么?”说着,他站了起来,双手习惯地插在腰上,他昂首远处,遥望着西天直插云天的群山,像是要对天呼号他的新诗句。贺子珍紧张了。她知道,他的自尊心是极强的,他有不耻下问的品德,却又有不容许别人想到他前头去的自负,即使在处于困境的时候,他也是精神上的胜利者,他是很不容易向别人低头的。每想到这一点,她就不由得联想起曹操的格言: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她就是在这种心境下,在同他同床共寝时多次吓得满头大汗的。此刻,她多想把话收回来。她在责备自己总是不能少些女人气,总是洗涮不掉古老的为人妻室的传统心理。毛泽东真还有些愠怒,他想说说她的这种把女人的温情用于严酷的斗争生活的毛病。他转过身来,但见贺子珍双手吃力地抵在双膝上,脸色是那样的苍白,他的心又软了下来。他蓦然想到,子珍的这种想法我本来就有嘛,也正是这样做的嘛,他找到了一种自我平息的办法,他说:“子珍啦,你是多心了。关于那首诗,你是以贺解毛了。‘刺破青天锷未残’,可以是指个人的坎坷和不屈,也可以是指战争的失利和不屈;‘赖以拄其间’,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我们的党,对不对?你的细言相励,是对的,是同我的想法一致的。我何尝不知道大敌当前该怎样做。湘江失利以后,几位老先生要我说话,我是考虑再三才说的;在越城岭,有人就造出个‘新三人团’来,而且以我为首,我就坚决不理,一理对他们显然是不利的,但宁可失之于彼,不可失之于此,如王稼祥所说,要点民主就算了;这次政治局会议,我还是这个方针,求得意见能通过就行,我要恩来同志主持会议,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总之,你说得对,主要是反‘围剿’的军事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不能再马虎了,其他的,多少年以后再说都行。你看这样行吗?” “润之!”要不是在山林野外,又是暮色苍茫,贺子珍真想投进“我的男人”的怀抱…… 毛泽东和贺子珍回到半山坡上的住地,才走到门口,只见几个警卫员在门口的小路上来回走动,毛泽东不觉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他正要问话,陈昌奉从屋里走出来:“毛委员,来客人了。”毛泽东以为又是几个军团长来串门了,便拉着贺子珍迅步朝屋里走,一进屋,却是博古一个人独自坐在堂屋里。“他怎么来了?”毛泽东不禁愕然。打从在中央苏区,博古从来没有主动上过毛泽东的门。博古为人内向,不苟言笑,又是一付高度近视的眼镜,平时的内心情绪就很难叫人洞察到。毛泽东估摸不到来者的来意,权当来者是客,便轻轻地作了个笑脸:“博古同志,有什么指示呀?” 毛泽东和博古之间,关系极为复杂,感情的鸿沟如渊如薮。一个看不起一个,一个不信任一个,一个怨恨一个,一个提防着一个。毛泽东最不满意博古的,是一到苏区便下车伊始,把全部军事指挥权交给了李德,在接连打败仗以后还执迷不悟。在他看来,“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是根本没有能力领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博古在国际的影响下,也看不起毛泽东,他认为毛泽东的理论是原始粗俗的,是一些历史碎片的组合,根本称不上马列主义,中国革命要是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不是胜利遥遥无期,就是胜利了也难说是怎样的一场革命。 然而,人终究是有脑子的。博古对毛泽东,有看不起的一面,也有畏怯的一面。毛泽东比他大十四五岁,带兵打仗已经10来年,在苏区确实创造过大好的局面;他头脑机敏,说古道今,语言尖刻。当着毛泽东的面,他有时真还觉得自己不怎么行。他的这种怯人三分的心情,经过最近的几次争吵,是越发发展了。今天的会议,毛泽东的意见再次锐不可当,把他搞得理屈词穷。散会时,他久久地坐在那把木头椅上不曾离去,苦苦地琢磨着他同毛泽东之间还可能发生些什么事情。届时,周恩来和王稼祥走了过来。周恩来说:“博古同志,找毛泽东同志谈谈吧,红军需要毛泽东,党的团结需要毛泽东。”王稼祥说:“你要我们莫斯科回来的人搞好团结,为什么就只是这么个团结法,就不能团结团结毛泽东呢?团结他,就团结了许多!” 博古是来找毛泽东“要”团结的。 “泽东同志,想不到吧?”博古不冷不热地说。 毛泽东说:“上午还在一起开会了嘛。” 贺子珍对博古的到来感到很高兴,她一边倒水一边说:“开会是开会,个别聊聊是个别聊聊嘛。对吧博古同志?” 博古说:“恩来同志要我来看看你们。” 毛泽东说:“多谢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6 章 博古说:“请允许我再次表白一句,那个所谓‘新三人团’的问题,的确是我跟李德闲聊的一句开心话,外国人性格开朗,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对与不对,少有斟酌的,请你别再往心里去。关于军事指挥问题,我同恩来同志讲了,希望你今后多提出你的意见。至于你的军中职务问题,将来在适当的时候我们会考虑的。其实,你还是政治局委员,大政方针,不论军队、政府,你有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只是,我有一点希望,你的有些意见,若是在会前便有了,最好能事前通个气,给我一点方便。当然,临时在会上形成的意见也是可以说的,过去的一段也好,将来也好,在中央的会议上,我们之间,即使出现分歧,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你我还是懂得的。你在通道的那次聚会上说得好啊,我们要团结。大敌当前,我们要团结。如何?” 毛泽东说:“不是大敌当前,你说得不对。” 博古又紧张了:“噢?” 毛泽东说:“大敌不当前,当前非大敌。大敌在我们的后头,在我们的右边,是不是?” 博古“嘿嘿”乐了。 毛泽东听出了博古的来意,他是打着“团结”的旗号,“安民告示”来了:你毛泽东只许说话,可不许搞别的。毛泽东心里上来了一股火,莫非不团结在我毛泽东么?他真想发作一下,想起刚才山坡上贺子珍的话,他又克制住了,便来了个文字游戏。 博古竟没有察觉到毛泽东的不满,他乐完说:“泽东同志,你不只是经验比我丰富,学识也比我渊博。最近有什么诗作吗?” 毛泽东说:“好呀,我送你一首诗吧。” 说着,他随即拖过桌上一片纸,在上面写道: 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 村。潇湘逢故人。挥羽扇,整巾纶。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毛泽东没有在纸上题名落款,那时还没有这个习惯。他把纸片推给博古:“诗想不起来了,是首词,辛稼轩的。” 博古拿起来看了,笑道:“我的古文底子虽差,但这一首我还是能读懂的。谢谢,儒冠多误身……” 毛泽东说:“嗨,你怎么只看到那一句啊,还有嘛,挥羽扇,整巾纶,少年鞍马尘。这都是赞诸葛亮的文句嘞。当然,你在这方面有些自知之明,不把自己看成是诸葛亮,也还是不错的。” 博古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走了。 第二天,如期召开政治局扩大会第二次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在川黔边建立根据地的决议》,同时通过了毛泽东提出的另外两项提案:一是刘伯承回总部继续担任总参谋长;二是撤销8军团,并入5军团,两个中央纵队合并为军委纵队。根据通过的两项提案,会议任命刘伯承兼军委纵队司令员,陈云为政治委员,叶剑英为副司令员。 会议后,周恩来去向李德“汇报”实际上只是去通报会议情况及其结果时,他们间竟第一次爆发了空前激烈的“舌战”。李德没想到周恩来带给他的那份会议《决定》,只是让他知道一下,而不是像往常那样,中央和军委所有决定都必须经过他的审定批准,这次却是在他未参加会议的情况下“擅自”作出决定,并且发给了全军,这完全是无视他作为“国际顾问”的存在。 李德一边听着周恩来的“汇报”,一边看着伍修权用俄文赶译出的《决定》文本,他越听越看越生气,对周恩来大声吼道: “你们的会议决定是错误的,这个文件是无效的,不能发出更不准实行。这是违反国际指示和中央方针的,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你要为此承担责任……” 周恩来道:“李德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李德继续发火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阴谋反对我,反对中央和国际!” 周恩来也生了气,把桌子一拍说:“李德,请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太过分了!” 李德道:“我的身份是‘共产国际’军事顾问,我代表国际……” 周恩来大声道:“不,你没有权利代表国际,更没有权利代表我们中央,你仅仅是个军事顾问,你只有建议权,没有指挥权,这是国际执委明确指示的,是你自己违背了国际指示,超越了职权,你要对此承担责任!”说完指着《决定》译稿郑重说:“这是中央政治局正式通过的决议,任何人都只有服从和执行的义务。你是军事顾问,也是共产党员,你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但不能干扰执行,这是党的也是布尔什维克的组织纪律。你好好考虑吧!” 这次“交锋”以后,周恩来好多天没再同李德说什么,中央和军委的许多工作,也不再向李德请示报告了。 第五回 “四川王”权重再抓权 王家烈越急越糊涂 第五回 “四川王”权重再抓权 王家烈越急越糊涂 话说蒋、刘“南京会商”以后,刘湘于1934年12月上旬启程返回重庆。在南京港一登船,只见满船中央军的校级军官,还有一个排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心里禁不住一阵悚然:“我这是载誉归去,还是被押解回乡?”他把杨芳毓喊到一旁问:“这是怎么回事?”杨芳毓说:“这是加强我们参谋团的,同总司令一道进川。”杨芳毓已经是贺国光参谋团的副手,说话口气也变了。刘湘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船离南京港,风大浪急,船体颠簸,刘湘心里也不平静起来。他对“南京会商”一方面是满意的,他被重新任命为省主席和川军总司令,又有一笔像样的军费,要东山再起,扭转同红4方面军作战一再失败造成的危急局面,他自信没有多大问题。他很感激蒋委员长在危难时刻又帮了他一把。另一方面,他还是有些惶恐不安。南京会商,终究是一场“大进大出”。开放门户这一条,他倒是想通了,“关死夔门,已非长策”。他最犯愁的是打破防区制,他深知防区制是各路军阀的命根子。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各路军阀作出交待,并付诸实现。要是为此再混战一场,岂不一切又是枉然?从南京到重庆7天7夜,他一直睡不好,吃不香…… 船进重庆港,刘湘神色不安地立在船头。但见朝天门码头上,拥挤着数百手执小旗的军民,山崖上挂着巨幅标语:“欢迎刘总司令载誉归来!”“拥护刘主席主持川政!”刘湘的脸上绽出了笑容,连说了几个“好,好,好!”下得船来,他频频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谢谢,谢谢父老乡亲们的支持!”他想停下来发表一点什么,接驾的副官处的人连忙走上来在他耳边说:“这是张澜先生打的招呼。”刘湘愣了愣,问道:“张澜先生好吗?”副官说:“张先生叫人骂得不敢出门,所以今天没到码头上来。”刘湘愕道:“为什么?”副官说:“骂他糊涂,说他不该劝你去南京。”刘湘这才“哦”了一声,匆匆地钻进了他的黑色小轿车。 第二天,刘湘硬着头皮在省府官邸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宣布撤销一切辞呈,就任省主席和“剿总”司令。果然,消息传开,各路军阀便纷纷致电指责。首先是刘文辉、邓锡侯,指骂刘湘的南京之行,是“卖川求荣”,“招引外兵入川,势将亡省”。接着是杨森、田颂尧、范绍增、李家钰等,也都指责他“做了赔本买卖”,说“军费之说,徒有其名。吃哪个的穿哪个的,就得听哪个的。此举是把川军军权全交给南京了。”在众多的指责声中,只有潘文华表现不错,他私下里托人捎话给刘湘说:“川之统一,国之统一,势所然也。总司令南京之行,将挽全川之危局,揭全川之新纪元。”就凭这几句话,潘文华后来成了刘湘的接班人。这是后话。 由于各路军阀“多微词”,刘湘回到重庆半月之久,连个会都不敢开。贺国光一再催促,他才到他的21军军官教育团作了一次讲演,为他的南京之行作了一番表白和解释。他说:“四川的剿共军事本来就不大好,而今眼目下,江西的共匪又窜出来了,这股共匪在桂北遭到沉重打击后,势必乱逃乱窜,能否窜经贵州,再行窜川与徐、张一股会合,是难得说的。如此南北夹击,川军将何以应付?是让共党赤化全川,进而赤化全国呢,还是国人自己协力起来剿灭共党好?川人当有识时务之选择。而要剿灭共党,我们的教训就是要更好地统一起来,更多地依靠外援。孤军作战,又总是各自为政,是不得行的。当然,川军各路也大可放心,经本人再三考虑,即使发生两面作战之情况,我们定取北守南攻的方针。过去我们在川北对徐、张匪部的作战太被动,今后对西进共匪的作战,一定要采取攻势,在他们入川之前,就把他们堵住,一定要把南线的作战推到外省去打。总之,我们要眼光远大些,要统一,要依靠外援,要全力剿灭共党。” 刘湘的这次讲话,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各路军阀们说:“朱、毛共匪还远在湘桂边,管我们什么事,跟前的共匪还剿不胜剿,防不胜防哩!”“刘总司令是不是想弃川图黔呀?”冷嘲热讽中,这一天,杨芳毓突然来到刘公馆,给刘湘通报了最新“匪情”:“朱、毛共匪残部已于日前窜至黔东南,中央军在湘西的布防全部落空。该匪部是折向湘鄂西,还是直下四川,尚难料定。委座的意思,不论朱、毛残部窜逃哪个方向,川军都有堵剿共匪之责。”刘湘一听,哑了好久,不知是凶是吉,待到接过《匪情通报》看了个仔细,才眼睛一亮道:“英明啊,委座英明啊!说实在的,在南京的时候,当委座说到朱、毛共匪还有可能经贵州窜逃四川时,我还不信哩,心想朱、毛一股在湘桂边已经损失大半,他哪还有可能窜经贵州到四川来?我只想着怎样重整军备,再战川北徐、张一股。委座算计精明!”听刘湘这么一说,杨芳毓倒糊涂了,说:“总座,如此一来……”刘湘说:“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就好办了。请注意,这个情况暂不向下转达。”杨芳毓说:“总座的意思是……”刘湘说:“开会!立即召开军事会议!贵州王家烈的25军我是知道的,名为一个军,实际也就那么一两个师用得上,他是无能为力堵住朱、毛一股的。这一来,川军的两面作战,是躲不脱了。请转告贺主任,关于7个军的军费和装备,希望中央方面能作出保证。”杨芳毓这才“噢”了一声道:“总座也英明啊……” “四川王”权重再抓权。在有各路军阀头目参加的紧急军事会议上,刘湘开头的讲话,还是故意不说南线“共匪”入黔一节,他只是说:“眼下军情紧迫,我们必须在全川统一军令,统一政令,统一财政,统一法制。各军各地统一于‘剿总’和省府,全省统一于中央。”他的话刚一打住,各路军阀便嚷了起来。最先发难的还是刘文辉,24军军长,刘湘的本家堂叔,二刘之战的对手。他说:“不是紧急剿共军事会议吗?怎么说起这么多的统一来了?耍我们来了?也好,讲统一就讲统一,我倒想问问,到底是统一,还是拍卖?是不是这两件事是一码事,统一就是拍卖,拍卖了也就统一了?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啥子可说的了嘛,早就都是国民革命军了嘛,早就统一了嘛!”28军军长邓锡侯说:“讲统一就得说个章程,讲拍卖就得说个价码。我们到底卖了个啥子价啊?”20军军长杨森说:“啥子价?卖得便宜也罢,卖个大价钱也罢,还不是空头支票!川军易帜是哪年的事?刚才自乾兄说,早就都是国民革命军了,可我们拿到什么了?拿到银子了?拿到枪械了?拿到了一块布(旗帜)!”29军军长田颂尧说:“说统一为剿共,剿共要统一,前回的‘六路围攻’不是统一干的么?我可是叫川北红军弄惨了,自顾不暇了。”……刘湘不插嘴,硬着头皮听。于是,指责不是的,叫唤困难的,嚷成一片。王陵基不久前才被刘湘撤了5路军总指挥的职,眼下尚无军职,他本不想说话,见大家说得热闹,也想泄泄肚里的火,说:“上次在军官教育团听总司令说,好像川军要在南北两条战线上作战,是不是要再来一次驱逐黔军的战争,以便川北红军压过来,往南边也好有个去处呀?要不,岂不是吓唬人么?” 刘湘这时站起来了。他有意不说“共匪”入黔的事,就是要打各路军阀的闷棍,压他们就范。他在寻找说话的机会。此刻他抓住了王陵基。王陵基虽说比他年长四五岁,却是他手下的一个师长。他逮住王陵基说:“方舟兄这话太放肆了吧?什么来一次驱逐黔军的战争,你就不怕扰乱军心,制造混乱么?没有错,我是说过要在南北两条战线上作战,说的是同共匪作战。听清楚了,是同共匪作战。诸位,我不怪你们刚才的一些无礼之词,但也请你们听明白了:朱、毛共匪已经窜入贵州,现正活动在黔东南地区!”他说着把话打住,两眼扫着席间众军阀。众军阀有的茫然,有的面面相觑。刘湘接着说:“进入黔东南地区的共匪,是他们的中央部分,朱、毛直接指挥的。他们未来的方向,是向湘鄂西同贺、萧一股会合,还是直下四川来同徐、张一股会合,目前尚难料定。委座有令,不论朱、毛股匪窜逃哪个方向,川军都有堵截守土之责任。在座都是带兵打仗的,当不难晓得,他们就是先奔湘鄂西,湘鄂西也是连着我们的酉、秀、黔、彭!他们要是由黔北进入四川,那就更方便了。请问,出现这样的形势,我们身处南北夹击当中,是不是要在两个方向上作战?为什么又说起统一来?从江西窜出来的朱、毛股匪,没有根据地,他们是东逃西窜的,适应这种敌情,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懂得,我们的部队也要实行机动作战,不能总是守着各自的防区。这不就有个统一指挥的问题么?要达到指挥统一,就得统一军令,统一政令,统一财政,统一法制,要打破防区制呢!本人此次赴南京会商,商得蒋委员长同意负担7个军的军费,不论军械装备,不论官长士兵的薪饷,一律同中央军取齐,这有什么不好?光靠在川西北种点鸦片烟能行吗?对付流动的共匪,光堵是不行的,得围追堵截,现在湘军的何键、刘建绪、中央军的薛岳、吴奇伟,二十几个师正在追剿,到时候,不论贵州还是四川,能把追剿部队堵在门外,而让几股共匪在四川会合起来,赤化全川、乃至全国么?” 刘湘的这一闷棍,果然把到会的军长们打懵了。会场一片清风鸦静。只有刘文辉还想顾一下为叔的面子,问道:“共匪入黔,情况属实么?” “军中无戏言!”刘湘说。他环顾左右,见无人再说话,心里已有了几分得意。他接着说:“关于统一全川军政问题,本座起草了一个条款,各位要是认为可行,都画个押,以示郑重。在军队方面,主要是统一编制,统一号令,统一供给,统一指挥;在政务方面,主要是统一保甲,统一政府,统一税收。总之,全川统一于省府,川军统一于本总司令。全省全军统一于中央,统一于剿共。说到这,我再补充几句。此次朱、毛赣匪窜黔,意在与其同党会合,这是肯定无疑的。他到底先奔哪一伙,固然还要看战事的发展,但有一点我倒要提醒提醒诸位,朱德、刘伯承是四川人,还有聂荣臻、邓小平好几个,他们都是共党的要紧人物,他们会不会看上出生地的风土人情熟,是难得说的。我们不就是老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个老窝么?”他停了停又道:“回到作战问题上来吧。南线的问题要及早作出部署,主要之点有二:一是把仗推到外省打;二是长江江防问题。这方面你们有什么说的可以说一说。” 各路军阀还在懵着。 杨芳毓见冷场,便说:“关于全川统一问题,总座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各军长当照办不误的。关于部署问题,本参谋团贺主任也是这个意思,希望能尽快明确起来,是不是请总座……” 潘文华说:“是呀是呀,南线方面我们还毫无处置,就请总司令下命令好了。” 刘湘说:“本座有这样的考虑:鉴于目前南边的窜匪方向尚不甚明朗,北边的徐、张匪部也还嚣张,不能顾此失彼,乱了手脚。本总司令商得参谋团的同意,任命唐式遵为北线总指挥,专事防堵北线之敌,各部队筑堡扼守,不能让‘徐匪’过了嘉陵江。南线的任务,目前主要动用21军和直属各旅,先组建一个‘川南剿总’,由潘文华任总指挥。其他各军可在原地待命,听候机动。关于南线的详尽部署,由‘川南剿总’尽快作出。” 事不关各军,还是没人说话。散会时,只听邓锡侯边走边骂道:“他娘的有官当,当然积极喽……” 刘湘的“重庆军事会议”当说是成功的。在贺国光和杨芳毓的斡旋下,到会7个军的首要都在那份后来叫作“协议通告”的文书上画了押,赞同“打破防区制,实行门户开放”。 不久,“川南剿总”在川南泸县宣布成立,总指挥潘文华连日召开作战会议,分析判断入黔红军的方向。会上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入黔红军可能由黔东北入川,出綦江,威胁重庆,由重庆附近渡长江,与川北红4方面军会合。另一种意见认为,入黔红军孤军作战,不会攻坚,后有中央军的追击,不可能到长江边上来腹背受敌,即使有可能入川,也会走川黔滇边进入四川之叙永、古蔺一带,而后沿雪山北上,绕道实现同红4方面军的会合。根据讨论,经刘湘批准,作出了如下部署:左翼以21军几个师为主力,防守重庆外围;右翼兵分三路,范子英为第1路,率5个团由泸县进至叙、古一线;陈万仞为第2路,率两个旅由合江进至黔北赤水;郭勋祺旅为第3路,由江津进入黔北温水。另有廖泽、穆肃中、章安平、刘兆藜等5个旅全都开往川南沿长江布防,实施机动作战。 一时间,由重庆外围上接江津、合江、泸县、江安、宜宾、叙永、古蔺一线,川军云集,战云密布。时有民谣说: 巴山才瞎火, 江边又起云。 是火扑不灭, 是云雨淋淋。 且说贵州王家烈,字绍武,黔省主席,25军军长。他在得知中央红军进入黔境并攻占黎平后,急如星火,立即在贵阳召开师、旅长紧急会议。贵阳的会议没有重庆的会议那么有场面,有的是更多的土气和没有头脑。“他娘的,共产党怎么就看上贵州了?才过去了个‘萧老二’,又来了朱、毛老大,这回是路过还是要扎下来?”正吵吵着,何键转来蒋介石的电报:“赶!往湘西这边赶!”王家烈说:“赶?我拿什么赶?我拿吹火筒赶?”吵来吵去,竟拿不出任何对策。黔军摆在各地的部队都无法挪动。侯之担不能不坚守黔北;犹国才不得不守着乌江以南的几个县;王家烈自己的两个师正在铜仁地区担任东线作战,防着他们的所谓‘萧老二’、‘贺老六’。剩下的几个旅十几个团,都散在黔南黔西各县,哪里走了哪里空。王家烈说:“是不是把民团组织起来,编成正规军?”幕僚说:“编成正规军就得给吃给穿给枪弹,我们哪里有?再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王家烈呼号道:“那怎么办啊诸位?读到用时方恨少,我是兵到用时方恨寡啦!”师、旅长中有献计者说:“军座,剿共不是哪一个省的事,听说四川刘湘最近在南京捞了一大笔,我们何不也张张嘴?”王家烈一听也是,说:“是啊,你把江西的共匪剿到我这里来了,你总不能不管吧?”当即便要副官起草朝南京要钱的电报。侯之担说:“现在要钱还来得及么,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再说,人家在前面饱餐了一顿,你跟着去要,只怕是要挨白眼。”王家烈说:“我们要点兵,要点兵总是可以的吧?”犹国才说:“要兵?要来了你能把他们送得走么?”王家烈一听又怔住了。作为一省的军阀头目,他自然知道蒋介石已经觊觎贵州多年了。但是,邻省刘湘的“开放门户”又在引导着他,宽慰着他。他说:“他娘的,四川是扇金门,人家也开了;我们这,顶多是扇木门,也打开算了!”众师、旅长说:“也只好这样了。”当即便起草了一份请兵电报。为防日后“送兵”难,王家烈动了个心眼,电报只发给各“友军”。报文在说了“朱、毛赣匪”攻占黎平的情况后说:“惟是该匪乘虚突窜,事实不免百密一疏。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7 章 特电请各友军不分畛域进剿,俾便联合将该匪扑灭之。”第二天,12月28日,黔军驻桐梓的部队传来情报,说刘湘已在川黔边境大力调动部队,其先头已到达黔境之赤水和温水。王家烈一想不对,这不是应邀前来支黔的,给“友军”的电报昨天才发出嘛。“刘湘为什么不请自来?来得这么快?”王家烈想起了当年的川黔之战,一股心火窜上胸口,说:“老子宁可要中央军入黔,也不让你川军来打家劫舍!”他一急之下,便令副官又起草了一份“请军”电,直发南京政府,台头是“国府主席林、行政院长汪、委员长蒋钧鉴”。电文说:“……查该匪号称10万,若今日久蔓延,不仅黔省被其赤化,恐川、湘及其他各省,亦同感危殆。除集中所部进剿堵截外,并恳中央飞令到湘各军,西移黔境,及桂省各部队越境会剿,以期聚歼该匪,挽救黔难,无任感祷。”这份电报,王家烈就是一字不提川军。 王家烈越急越糊涂。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请军电”给自己闯了个大祸。蒋介石在得悉王家烈的电报后,喜出望外,说:“娘希屁,我看王家烈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陈布雷说:“这就好办了,用不着再来一个‘蒋王南京会商’了。”当日,蒋介石即密电薛岳:“黔军力弱,恐难防堵,希督励所属,克日迅由晃县、玉屏直趋镇远截击,并据贵阳,以期一举聚歼。”薛岳接电后,心领神会,立即将所部8个师编成两个纵队,由吴奇伟、周浑元分任总指挥,不管王家烈的“请军”是真是假,以急行军速度长驱直入贵州,进占了省城贵阳。 从此,王家烈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红军把他当“弱敌”打,蒋介石把他当“软蛋”欺,最后被蒋介石剥夺了军权,弄到哪个军校闲挂了起来。这是后话。 本书来自ain] 第六回 洋教头再度起风波 猴场会重申向黔北 第六回 洋教头再度起风波 猴场会重申向黔北 话说中央红军在黎平停留了5天,根据政治局扩大会议关于进军川黔边建立新苏区根据地的决议,于12月20日,兵分左右两个纵队,1、9军团为右纵队,3、5军团和军委纵队为左纵队,分别由黎平地区出发,经剑河、台江、镇远,向黔北遵义方向前进。由黎平到遵义,1400里,中间要穿过湘黔公路,渡过乌江天险,征途险阻。为策应中央红军的行动,中央致电4方面军和2、6军团,令他们在各自地区寻机打几仗,以牵制川军和湘军。 离开黎平的头几天,进展顺利,左路纵队很快便攻占了剑河、台江两座县城,右路纵队也进入了镇远县境。在继续向北发展中,这一天突然侦察得知,薛岳的吴奇伟、周浑元两个纵队已经从湘西撤出,正由新晃、玉屏方向沿湘黔路西进,大有可能在湘黔路沿线堵住北进的红军。 情况严重,周恩来为此很感焦虑。他知道自己在“三人团”中的地位和作用。他想找毛泽东“商量商量”。在军事上,他自感比毛泽东要弱一点;他也意识到,他不能再听李德的了。 红军在转移开进途中,中央负责人白天通常是分散走的,只有到晚上宿营的时候,总部管理人员才就近安排他们的宿营地,让他们碰碰头。情况紧急,等不到宿营时刻,周恩来便飞马前后找人,跑了两个来回,也没有把毛泽东找到。毛泽东和王稼祥、张闻天平时不是跟1军团行进,就是跟3军团行进,很少走在中央纵队本部。从黎平出发,情况却有些变化,毛泽东更多的是随军委纵队前进。刘伯承回到总部任总参谋长了,又是军委纵队的司令员。毛泽东很赏识刘伯承的军事才干,两个人又都有说古道今的癖好。毛泽东说;“不善换舟而恶河之曲,非艄公之才也。”刘伯承便陪上一句: “不善使船嫌溪曲者,中外皆有之。” 周恩来是在一处山凹上的小草房里找到毛泽东的。毛泽东正叉开双腿坐在一张小木桌旁,同刘伯承一起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打了句招呼后,周恩来气喘嘘嘘地说:“泽东同志,情况紧急。你曾说过,今日之湘西,便是明日之黔东北。言中了。薛岳的吴奇伟和周浑元两个纵队正沿湘黔路西进。这一来,岂不是要撞到一起了?”毛泽东见周恩来满头是汗,气喘难定,说:“莫慌莫慌,你先歇歇喽。这贵州,人无三分银,倒有一口好茶嘞。”刘伯承立即要警卫员给周恩来倒了一杯热茶,又连忙摸着自己的包包。周恩来见毛泽东和刘伯承都挺沉着,接过茶碗说:“敌情是准确的。相距也就一两天的路程,该如何处置好?”毛泽东还是没大动声色,说:“各走各的好喽,他不撞我,我也不撞他就是。”周恩来茫然,说:“走了个直角,哪有不撞上的啊?”刘伯承这才把手里攒着的一张纸片递给周恩来:“这是薛岳给王家烈的电报,刚才才破译出来,正要给你送去,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情况哩。”周恩来接过电报看过,笑道,“嚯,怪不得二位这么稳坐钓鱼台!愿闻其详,泽东同志。” 毛泽东说:“总参谋长在上,你还是听听他的吧。” 刘伯承说:“还是请我们的前任政治委员说吧。”“我说?我这一段说的话还少么?”毛泽东喝了一口热茶,见周恩来一直在盯着他,便站了起来。他有一种习惯,要是话多,就得站着说,一只手还得插到腰上去。他说:“好吧,我现在真成了诸葛亮了。挥羽扇,整纶巾。既然如此,不摇摇扇子,刘皇叔是会不高兴的。就说薛岳的这份电报,有意思得很嘞。他指点王家烈说,红军进贵州是要占领中心城市!贵州的中心城市是贵阳吧,他从哪里得出结论说我们要占贵阳?他薛岳把我们从江西赶出来,经湖南、广西,把我们赶到贵州,他能不知道现在的红军已经无能为力固守中心城市?他这是欺骗宣传,哄王家烈的!就说他真的是这么判断的,红军要占领中心城市,他为什么又要王家烈移兵防守贵阳东北方向,而不是固守城垣?这不是一哄再哄么?有趣的是,这是一个‘不得向友军宣泄’的电报。这明明是在说,你王家烈给我腾地方吧,我中央军来了!这当然不是薛岳一时头脑发热,这是蒋介石一向对地方势力鬼主意,老鬼主意!显然的,没有蒋介石的命令,薛岳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口气,王家烈好赖也是一省的首脑;从军事行动上讲,没有蒋介石的命令,他薛岳也不敢实施这么大的机动。因此,可以肯定,薛兵团此行西进,直接目的是贵阳,是针对王家烈的。他要搞掉异己,把贵州抓到手。对四川,蒋介石是先礼后兵,把刘湘找到南京去‘会商会商’,那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兵,也还不那么紧迫;对贵州,对不起了,兵临城下,直捣你的老巢!别看电报中‘绍武兄’叫得那么甜,鬼胎多的是。这就是中国式的反动营垒,何其庞大,却是勾心斗角,不可调和。所以呀,我看我们还是迈开大步向前走,就当是走一步险棋。险棋者,正如你之所言,直角也。怎么走法?你找我的缝缝钻,我找你的缝缝钻。两妯娌闹完架走娘家,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不理谁。是不是这样?” 周恩来作了个深呼吸,松弛了下来,说:“对,说得对。 一封电报泄露了他们的天机。” 刘伯承说:“右纵队!军团侦得的情况,同这份电报说的完全一致,薛岳把部队到达贵阳的时间都是作了严格的规定。因此,我很同意毛泽东同志所作的分析和判断,继续前进,争取在他的先头部队的隙缝中穿过去。” 周恩来说:“好。这一来,我们就不应恋战,顶多小部队打打阻击,争取尽快进入黔北。” 毛泽东见周恩来认可他的分析和判断,心里很高兴,说:“恩来同志呀,我刚才说我是诸葛亮,是夸海口喽,你可别给我传了出去;要是传了出去,毛泽东自称诸葛亮,又要生出麻烦来。伯承同志是参谋,我算个参谋的参谋。” 周恩来笑了笑说:“你是政治局委员,红军的老政委,就说是诸葛亮,也是不为过的。就这样吧,伯承同志,请你从速把泽东同志和我刚才说的意思通报朱德同志,并告各军团长,北进黔北的决心不能动摇。最要紧的是刚才泽东同志讲的,找缝子钻过去。” 刘伯承说:“我马上去给总司令汇报。” 果然,如同舞台上的两队舞蹈演员变换队形一般,中央红军从敌人的隙缝中钻了过去,越过了湘黔公路。一越过湘黔公路,两路纵队连克镇远、施秉、黄平、余庆数县,于12月31日到达了乌江南岸的猴场地区。 中央红军从进入贵州以来,从黎平算起,长驱数百里,连克十几城,部队也得到了休整和补充,军心大振,情绪很高。就在这种情况下,博古和李德的头脑又热起来了。转移行军中,博古和李德是经常走在一起的,宿营住房子,大都住在一间房子里,两个人又都精通俄语,嘀咕事情很方便。这天,部队一到猴场宿营地,李德看了看地图,便高兴地跳了起来,跟博吉说:“太好了,太好了!博古同志,不必去黔北了,完全不必去黔北了。大好机会,应该向东折向湘鄂西,同2、6军团会合。利用现成的根据地,是可以打些好仗的,可以推进整个中国革命的事业!”博古也动心了,说:“有道理,这里离2、6军团越来越近了,部队拉到川黔边,等于到了湘鄂西。”李德还说:“就是照毛泽东避实就虚的理论,我们也该去湘鄂西。薛岳兵团已西进贵阳,黔东北正好空虚。还有,中央红军即使到了川黔边,到时候还不是有个会合的问题?你们中国同志总是批评‘毕其功于一役’,我就不理解,毕其功于一役有什么不好,难道非得毕其功于两役,三役,四役?”伍修权在一旁听了直发笑。李德问:“你笑什么?”伍修权说:“一役不行,当然得两役,三役,乃至四役啦。”李德说:“那你说,这去黔北和去湘鄂西的问题,是一役好呢,还是分作两役好呢?”伍修权看了博古一眼,有话没敢说。博古说:“有话说嘛!”伍修权说:“去川黔边是黎平会议定了的呀。”博古说:“我们再开个会改过来嘛!本来,从黎平出发,我们就电告过2、6军团,要他们给予配合。其实,战争情况下,也不必事事都开会做决定,指挥员有权变更某些作战方案。”李德说:“对,我找朱德下命令,部队暂停过乌江。” 一场风波就这么挑起来了。李德找到朱德说:“部队不要过乌江了,该向东北折向湘鄂西。此事我同博古商量过,他同意的。”朱德听了伍修权的翻译,愣了好一阵,只跟伍修权说:“不过乌江了?‘三人团’开会了?”伍修权说:“是他们两个人嘀咕的。”朱德又问:“黎平的决定不作数了?”伍修权说;“我也这么说呢。你快去找找周恩来同志吧。”李德见朱德只跟伍修权在对话,说:“他怎么样啊?他好像不大想执行?”伍修权只好跟朱德说:“他想知道你是执行还是不执行?”朱德说:“你告诉他,我是军委主席,这样大的变动,我得听中央的!”说着,他扭头走了。 朱德想,黎平会议后,李德不可能再那么享受特权,有什么事情,周恩来会直接给他说的。他连忙找到周恩来,问道:“部队不过乌江了,你知道吗?”周恩来一怔说:“谁说的?”朱德说:“德国的那个小老德说的,说博古也同意了。”周恩来这才想起来,昨天李德真还在他面前嘀咕过一句:“部队是不是还有必要在这里过乌江?”当时他没在意,以为李德说的是渡江位置问题。此刻周恩来有点火了,说:“不行,作这样的变动,就是‘三人团’议决了也不合适。去黔北是政治局扩大会议作出的决定。我找毛泽东。”周恩来转身便去找毛泽东。他来到毛泽东的住处,正好王稼祥和张闻天也在,他便转述了朱德说的李德和博古提出的问题,说:“部队正在做抢渡乌江的准备,你们的意见怎样?”王稼祥叹道:“我没说错吧?我说这个东西子,这样下去不行。”他没有明说“组织”问题,他怕刺激了周恩来。张闻天也阴阴阳阳地说:“看来,明天的元旦也过不好了。”毛泽东说:“恩来啊,才开会定下来的东西,就这么变了不好吧?”周恩来说:“只好再开一次会了?”王稼祥说:“开,开!要不这双脚对这张嘴有意见哩,说是我累着你倒闲着。”张闻天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老毛,你脑子好,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毛泽东说:“要我说呀,”他点着自己的脑袋:“基本思路错了,就是比较难办,改起来挺费事的。我们最近这一段的形势不是还不错吗?恐怕是脑子里的那根虫又动起来了。别看李立三去苏联了,批评李立三的调子也挺高的,但那个李立三还在自己的脑子里:到湘鄂西去吧,贺龙办了酒席在等着我们喽,那里离长沙很近喽!要不,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别的理由找不到嘛。嘿,你别说,我还真想过一下子,要是到湘鄂西去,一个短时期里,可能比较去黔北要轻松一点。但是,同志们呐,长远考虑,不行。在那里,向北向西是长江,那里的长江我们过得去吗?向东向南,还是湖南、江西。所以,还是要作长期打算才行,苦一点也没法子。说来也真费思量啊,一个外国人,耐不住性子,倒也罢了;我们中国人自己,还是要把中国革命的日程表放长一点才好,是不是?不说了,开个会再谈谈吧。” 在猴场,1935年的元旦,政治局再次开会讨论转移方向问题。这次会议,是由周恩来提议召开的,由博古主持。由于有黎平会议的基础,阵线是很清楚的。毛泽东事前又跟王稼祥和张闻天打了招呼,说是看在部队正在积极作渡江准备的份上,不要提组织问题,争取开个短会。因此,尽管会议来得突然,却没有黎平会议上的那种大吵大闹。会议一开始,博古便陈述了他和李德关于改变去川黔边的决心的理由,接着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三言两语,除了何克全没吭声,没有一个赞同改变去黔北的决心的,都认为,“扩大会议的决议是不能随便改变的,目前的敌情也不足以使我们改变原来的决心。”博古感到很恼火,说:“折向湘鄂西,怎么能说是改变了黎平会议的决议,在黎平决定北进的时候,我们就考虑到了同2、6军团会合的问题。现在不过是付诸实施的问题。”周恩来说:“那倒不能这么说,黎平决议的主要之点是去黔北建立以遵义为中心的根据地。我看,还是请泽东同志谈谈吧,他的意见也许能充分一点。”博古说:“请吧。”王稼祥又在一旁递了一句:“抓紧点,我还要过年哩。” 毛泽东说:“中国的事情挺复杂的,知其一好办,知其二就不那么好办,要知其三知其四,恐怕就更难了。为什么要念念不忘同2、6军团的会合呀?我们同2、6军团会合的目的是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发展自己,打几个好仗,彻底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围剿’么?根据这个思想,我们有什么理由放弃去川黔边?那里不正是可以搞那么一块根据地,发展自己,争取打几个好仗么?现在来个否定之否定,折向湘鄂西,不妥。第一,我们已经要2、6军团向常德方向打几仗,他们现在的位置到底在哪里,我们还不得而知,再要像6军团那样找来找去,天老爷恐怕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就说我们去了,同他们会合了,要在那里长久下去,也是不行的,那里的地理位置不合适,这一点我已经同一些同志谈过。第二,正如有的同志所说,眼前敌情的变化还不足以使我们改变去黔北的决心。薛岳兵团西进贵阳只是他的直接目的,他的进占贵阳是针对王家烈的,他的这个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他还会掉过头来尾追我们,现在还不能说他已经放弃了阻拦我同2、6军团会合的打算。因为,他沿湘黔路再向东机动,是很方便的。第三,要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围剿’,这个敌人主要是薛岳、吴奇伟、周浑元,而要同蒋介石的这个嫡系打几个好仗,在黔东北地区是有困难的,那边还有个刘建绪,他是专事等着我们去同2、6军团会合的,他可以同薛岳取得密切的协同;另外,在川鄂边还有个徐源泉,此人不可小看,湖北黄冈人,科班出身,南洋讲武堂的,手头有好几个师。我们要往那边去,弄不好还是钻口袋。这里,我顺便说说钻口袋的问题。这个钻口袋的问题,我们要完全避免是很难的,可以说是不可能的。我们到哪里,蒋介石就在哪里画个圈圈,一个圈圈就是一个口袋。但是,口袋与口袋不一样,有的是纸口袋,有的是布口袋,有的口袋是裹了铁皮的。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选好口袋;二是要学会从口袋里钻出来,而不是钻进去。我们不沿湘西那条路去同2、6军团会合,就是不去钻那个铁皮做的口袋。第四,有人说了,到川黔边,不是同样要惊动刘湘么?刘湘和薛岳、王家烈南北夹击我们怎么办?我说,刘湘到底能深入黔境多少,还难得说。他背后还有个红4方面军,刘湘在红4方面军面前是败军之将,他不怕徐向前过了嘉陵江?当然,到黔北遵义地区也不是没有困难的,问题在于那方面的困难少一点,好对付一点。没法子啊,在现在的中国,要想找一块对共产党和红军没有困难的地方,是找不到的。说来说去我是一句话,就是想到黔北去发展一下,寻机打几个好仗。湘江一仗没有打好,我是一直不服这口气的!” 毛泽东的话不算短,可似乎在不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他好像应该讲到某些人头脑中的那条“虫”,但他没有讲,连边都没有挨一下。他拿住一条,只讲军事,不涉及其他。在他的长篇发言中,李德听着伍修权的翻译,一句没吭。在听了毛泽东最后一句话的翻译后,李德竟掏出一张小手帕来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完了跟伍修权小声道:“我这是到中国来,从他嘴里听到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周恩来望着博古,想知道博古是不是有作结论的话。等了片刻,博古没有话。周恩来说:“既然又开了一个会,自然应该有点记录才好,又考虑到是军事指挥上的问题,我这里写了几条,是不是再通过一下?” 周恩来的这一手也是很厉害的。他接着读了一个题目叫作《中央政治局关于渡江后新的行动方针的决定》的草稿。读完后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通过了。当中最要紧的一句话是:“建立川黔边新苏区根据地。首先以遵义为中心的黔北地区,然后向川南发展……” 会议上没吵架,会外头吵起来了。政治局委员们还不曾走出那个小院的后排横屋,骂娘、吵架的便来了,他们是彭德怀、林彪、罗炳辉和叶剑英。他们一跨进总部院内,叮叮当当,就听彭德怀在骂娘:“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侯之担在对岸修工事,我们倒在这里停下不走了,是忙着吃大菜吗?”罗炳辉也是个火爆性子,吼道:“是要等人家修好了工事,再来个湘江之战吗!?”刘伯承把他们堵在院子里,要他们“别吵别吵”。叶剑英说:“就是嘛,要不停下这一天多,部队都过江了!”林彪也说:“我1军团都堆在南岸山这边,敌人要是过了江怎么办?” 正嚷嚷着,政治局委员们走出门来。彭德怀一看阵势,跟刘伯承说:“准又是他们吵架在前,我们骂娘在后。”刘伯承眨了眨镜片后的眼睛说:“没那回事,一年之初,吵架不吉利。”一句话,又把彭德怀逗乐了:“娘的,那我们今天就来讨个吉利喽?”林彪在一旁说:“说半天今天是元旦啦,我看你总参谋长怎么招待我们!” 说着,周恩来走近前来:“各位军团长来得正好。伯承啦,快请朱德同志,我们开个简短的军事会议。” 彭德怀问道:“到底过不过乌江啊?” 周恩来说:“当然过,明天就过!” 第七回 军中二杨首战乌江 “猴兵猴将”遍地烟枪 第七回 军中二杨首战乌江 “猴兵猴将”遍地烟枪 话说政治局会议结束后,警卫员们在送毛泽东回驻地的路上,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花。毛泽东停下脚步,伸手接了几朵雪花:“啊,好几年没有见到雪了……”陈昌奉见毛泽东情绪不错,问道:“今天是元旦,见雪是好呢还是不好?”毛泽东斜了陈昌奉一眼,说:“当然是好事喽,瑞雪兆丰年。不过……”他边走边自语了一句:“唔,莫非1935年是个雪年么?”陈昌奉没有听见这句话,说:“毛委员,今天过年啦,我们准备了好吃的,还有你喜欢呷的甜酒,这地方叫醪糟。”毛泽东扭过头来,说:“你们搞了好呷的,刚才几个军团长都在叫要呷的,你怎么不留留他们啊?”陈昌奉说:“我敢留他们呀,都是些饿牢鬼,多少好呷的也得叫他们打扫光了。”毛泽东笑了笑,没再吭声。当他走进屋里,屋里已经点起油灯。陈昌奉说:“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去找过贺大姐,想请她来过年,她说她不来了,怕晚了回去天太黑。”毛泽东说:“不来就不来吧,我们过我们的年。”便坐下来端起一碗甜酒:“对头,有了甜酒,就有点过年的样子了。不过,昌奉啦,我们不能叫它醪糟。”陈昌奉问:“为什么?”毛泽东说道:“醪糟醪糟,捞了个糟!”陈昌奉哈哈一乐说:“对头对头,我们呷的是甜酒。 甜酒甜酒,又甜又久!” 晚上,毛泽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老在琢磨手心里那几朵雪花……琢磨一阵,觉得无聊,又抓起一本才搞来的县志看。看了一阵,睡着了。睡了个把小时,清晨4点,天还没有亮,便有参谋来报告,说先头部队已经到了乌江边。毛泽东不想睡了,翻身起床,叫陈昌奉喊上刘伯承,便一路七八个人的小队,直奔乌江边而去。 他们来到乌江南岸的山脚,天已毛毛发亮,只见一伙人光着膀子在断竹劈篾,扎制竹筏。毛泽东看了很高兴,这是在准备渡江器材。一会,林彪、聂荣臻和张云逸走了过来,毛泽东问:“这家伙能行么?”林彪说:“什么也搞不到了,只好扎这家伙。我看是行的,我在家里划过竹排子。”毛泽东说:“一年伊始,你可得让我们开张大吉才是!”聂荣臻说:“要紧的是连成桥,这是要麻烦一点的。”张云逸是副总参谋长,他是带工兵营来架设浮桥的。他说:“连成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敌前架设,火力掩护很要紧。”毛泽东又问:“对岸的敌情搞清楚了没有?”林彪说:“我要梁兴初几个人昨天就过去了。对岸只有侯之担的一个旅,旅长兼江防司令,我的家门,林秀生。”毛泽东说:“梁兴初?他可是回到老家了喽。”林彪说:“不,他不是这地方的人,他是吉安人。”毛泽东笑道:“你说的梁兴初,不就是那个瘦得像猴子也精得像猴子的梁兴初吗?”林彪说:“就是就是。”毛泽东说:“这地方不叫猴场吗?”一伙人全乐了,扎竹筏的工兵们也都乐了。毛泽东说:“你们刚才想到的几点都不错,一个是架成浮桥,一个是敌前作业。走,到山头上看看去!” 毛泽东、刘伯承、林彪、聂荣臻、张云逸,在一帮警卫的前导后拥下,登上了乌江南岸的山头。举目望去,高山深谷,一条乌龙在脚底穿山而过。人们不免有点悚然。红军辗转江西、福建,经湖南、广西到贵州,还不曾遇到过这么一条险峻的江河。不知谁嘀咕了一句:“真天险也!” 乌江,发源于滇黔交界的山区,流经贵阳和遵义之间,东而向北,流入四川,会入长江,是贵州的第一大河,也叫乌龙江。毛泽东的天性里有一种对大江大河的酷爱和战而胜之的强烈愿望,他久久地望着峡谷中的乌江,叹道:“乌龙者,藐其水深流急,状其乌龙奔腾也。这是余庆县志上说的。没什么,险有险的好处。”无人相语,他扭头问林彪:“渡口选定了没有?”林彪说:“选好了,上游的江界,4团负责;下游的龙溪,1团负责。”毛泽东说:“唔,4团有个杨成武,1团有个杨得志,这叫二杨战乌龙。什么时候开始架桥?”林彪说:“等中午敌人烟瘾发了就干。”毛泽东笑了笑,伸出指头在林彪的鼻子前点了点:“你还真把我那句话听进去了。说的对,对黔军战斗力的估计,不要忽略了那杆烟枪。走吧,我想找个地方补补觉去,要不,过桥的时候,会闪到江里骑乌龙遨游去了。” 且说在上游江界渡口担负先头强渡任务的1军团2师4团,团长耿飙,时年25岁;政委杨成武,时年19岁。两个都是大个子,平时跟战士说话都得猫着腰,背都有点驼了。此刻,他们刚从江边化装侦察回到山这边的隐蔽集结地,争强好胜的杨成武给团侦察队的两个侦察员说:“你们到下游龙溪去,看看那个湖南蛮子是怎么搞法的,一个钟头回来报告一次,两个倒着班跑,还不要暴露。明白我的意思吗?”侦察员都是些精灵鬼,说:“政委,我们落不了后,工兵营离我们近,家伙上来得快,准比他们……”杨成武叫道:“说去就去,看看他们的先头分队是怎么过法的!”两个侦察员飞快走了。杨成武跟耿飙说:“杨得志河边长大的,过湘江的时候小子就有过高招,我们这回不能落在他后头。”耿飙笑笑说:“走吧,再高的高招也离不开竹筏子。”两个人便钻进竹林,同战士们一起做起竹排来。 杨成武,福建长汀人,当地出竹子,会做竹排。他把砍下的新竹,去枝削节,打眼加闩,5根拼在一起,再烧上一堆火,把竹尖一端在火上烤上一烤,用力一弯,便弯出一个高翘的船头来,煞是好看,战士们都说:“政委真有两下子!”他正忙着,去龙溪的侦察员跑回来一个说:“报告政委,杨矮子团长还没法儿,正在江边打转转!”杨成武先是一乐,一会又沉下脸来,还伸手抓了抓脑袋,说:“他还有工夫打转转?去,把这根竹子从山这边丢到江里去!”侦察员不明白,问道: “这是为什么?”杨成武说:“要你丢你就丢!”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8 章 龙溪渡口的杨得志和黎林,果然急得团团转。要什么没什么,连老百姓的门板都让敌人撬走了。杨得志,湖南株州人,15岁参加湘南起义,矮登登的,人称杨矮子,平时有不顺心的事,也爱骂个娘。此刻,他和黎林在江边小树林里打转转,又骂开了:“他娘的,这如何搞呀!”黎林说:“别急,我已经摸了底了,总部工兵营扎的竹筏子,两个渡口一家一半。”杨得志说:“那是做浮桥用的,问题是突击队怎么过去……”正说着,杨得志看到江里漂来一根大南竹,叫人打捞上来一看,竹子的一头打了个弯,新烤的。杨得志明白了,跺脚道:“他娘的杨长子够意思!他是在给我们介绍经验哩。对,我们也扎竹排,突击队使竹排!”可抬头一看,附近没有竹山,他又急了,说:“娘的,竹子都长到杨长子那边去了!肖参谋,从1营调个排,到工兵营偷些竹子来!”黎林说:“来回好几里呢,砍树行不行?”杨得志说:“要不得。湿家伙太沉,也划不快。”正说着,派到村里找老乡请教办法的人回来了,向团长、政委报告说:“老乡说,要渡乌江得有三个条件:大木船,大晴天,好水手。”杨得志一听便火了:“那是他娘的走亲戚哩,我这是打仗!”他的话刚落音,团里的另一个参谋跑来报告说:“团长,山那边的沟里有一小片竹林,老乡家里还有一堆干竹子!”杨得志又气又高兴,说:“嘿,你们这些人啦!怪不得我这个团长不长个,都叫你们气的!还不快叫人去砍,去搬!听着,10块大洋一根也得给我弄来!” 上下两个渡口都在忙着扎竹排竹筏。突击队使竹排强渡,大部队过浮桥。 正午,上下两个渡口的先头部队同时发起强渡,抢占对岸阵地,以掩护工兵营架设浮桥。江界,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十几个红军战士,冒着严寒,赤膊上竹排,几只竹排飞过了江面,向敌人的江岸阵地发起了冲击。在由下而上的冲击中,军委炮兵连连长赵章成身手不凡,4发迫击炮弹全都命中对岸山头上的敌碉堡,敌人溃退了,部队完全控制了江对岸。号声响起,工兵营抬着几十个竹筏,斜刺里窜了出来,涌向江边,把竹筏抛入江中,拉绳的拉绳,撑篙的撑篙,叮叮当当,哗哗啦啦,很快地,一座竹筏浮桥在向江中延伸……杨成武回头看到赵章成还坐在炮阵地上,眼睛里像是淌出泪来,便问道:“怎么啦,你负伤了吗?”赵章成悲悲切切,说道:“我从江西扛出来5发炮弹,打了4发,只剩1发了……”杨成武先是哈哈大笑,尔后沉下脸来,郑重地道:“老赵,往后要是碰上敌人的炮兵,那怕一个战士换一发炮弹,我也得捞回来给你赔起。我杨成武说话算话。”赵章成一抹脸说:“得了吧政委同志,即使一发炮弹换一个红军战士,我这发炮弹也给你打出去!” 在尤溪,杨得志冒雨指挥的强渡,第一次不太成功,只过去几个人。眼看天色将晚,雨也下个不停,扬得志叫来了1营营长孙继先:“孙继先啊孙继先,你都看到了。我是红军1团团长,你是1营营长,天字第一号哩,你看怎么办啦?”孙继先说:“一定要渡过去!”杨得志说:“对,一定要渡过去!刚才呀,竹排小了,经不起浪头,就使那个大家伙吧。”孙继先说:“出发位置也选得不好。”说着,孙继先率领十几个战士,登上了那只一丈多宽、两丈多长的竹排。他选了一个水流较缓的地段,一声“前进!”竹排便消失在江面的暴雨中。杨得志和黎林在江边的山崖下等着,等得好焦急,等了好一阵,才听到江对岸的枪声密集起来,还有手榴弹爆炸的闪光和轰隆声,枪声雨声中,还夹杂着喊杀声。杨得志跳了起来:“他娘的,成功了!”黎林也叫了起来:“成功了!成功了!”雨还在下着,只见半个工兵营从雨帘中窜了出来,涌向江边,也是拉绳的拉绳,撑篙的撑篙,竹筏下水,展开了架桥作业。 杨得志在夜色中看了看表,有点儿情绪:“这一回呀,我们1团是输给4团了,输给那两个长子了。” 先头部队陆续过江以后,一气追出40里,才在一个叫猪场的地方停下来。这一路上,战场光景颇叫红军战士们感到希奇,凡有敌人守点的地方,遍地是烟枪、步枪。江防司令林秀生连电报稿和机要文件都不要了,带着他的团队仓皇逃向遵义,有的战士不知道烟枪是啥家伙,拣起来当笛子吹,吹着吹着,把剩下的烟土吸进肚里,只觉得天昏地转,倒路旁起不来了。 且说毛泽东一早赶到江边,查看了部队的渡江准备工作,又询问了昨晚的军事会议关于大部队渡江的序列,便在林彪的关照下,到附近的一家民房里睡觉去了。上床已近中午,一觉醒来,天已黑尽。心里着急,便下床来到相邻的堂屋,只见刘伯承和聂荣臻在掌灯说话。毛泽东一边往袖筒里伸胳膊一边问道:“二位,怎么样了?天都黑了,怎么听不到枪响呀?”刘伯承说:“先是4团,后是1团,已经把对岸的阵地拿下来了。”毛泽东一听高兴了,说:“这个陈昌奉,怎么不早叫醒我。走,过江去!”这时,林彪从黑地里走进屋来,说:“浮桥还没有全好,等明天随大队一起过吧。”毛泽东说:“你们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焦虑这个过江的问题呀,这是我老毛力主的。”刘伯承说:“不不,太靠前了,先头团也才过去一部分。还是明天随大队一起过吧。”毛泽东还是不同意,说:“对岸不就是个侯之担吗?早过去跟他要口烟呷去!”好说歹说,毛泽东才放弃当晚过江,留下来跟刘伯承等说了其他一些事情。 第二天一早,大队人马开始过乌江。毛泽东因离江边近,早早地就和刘伯承、林彪、聂荣臻等到了江边。一道绿幽幽的竹筏浮桥,横在蓝幽幽的江面上,在晨光中闪着耀眼的金光。毛泽东急着过江去,他踏上竹筏浮桥,跳起双脚蹦了蹦,竹筏掀动江水,发出哗哗的响声,“哼,谁说贵州不好,这竹子不是好家伙么?伯承啦,有关于竹子的诗句吗?”刘伯承说:“诗句没有,老话倒是有一句。”毛泽东问:“什么老话呀?”刘伯承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毛泽东摇了摇头说:“不合拍,不合拍。”他停了停又道:“噫,你这不合拍处倒有合拍处,用了这么多竹子,居有竹的老百姓居无竹了,怎么办呢?是不是还给老百姓?”刘伯承说:“竹子倒是花钱买的,不犯群众纪律,问题是用了也不能还给老百姓,只能烧。”毛泽东说:“对对对,那些家伙抢老百姓的东西比我们要能干得多。这浮桥不是花轿,不能我们坐了,敌人也来坐。”林彪耐不住性子听这些闲话,说:“要过就快走吧,部队要上来了。”毛泽东说:“对,听军团长的。”他边走边说:“伯承啊,部队要争取在两天之内全部渡过乌江。别看前头是条狗,屁股后头可是条狼啊。”刘伯承说:“后面的狼估计还得3至4天才能赶得上来。”毛泽东说:“对,薛岳呷王家烈的酒席还得花点时间喽。” 毛泽东正在浮桥上走着,邓小平(注①)从人群中挤了上来,毛泽东见了愕然道:“你这个小平同志呀,怎么总也见不到你呀?”邓小平说:“错误在身,处分在腰,怕给你添麻烦。”毛泽东关切道:“王稼祥说你在管《红星报》?”邓小平一边在口袋里掏着才印出来的报纸一边说:“不是管报,是办报,确切地说,是刻报。我正给你送报来。”说着把一张油印小报递给毛泽东。毛泽东接过一看,头版大字标题《乌江战斗中的英雄》,下面是一串名单: 领导此次战斗的主要干部:1营长罗有保,3连长毛振华,机枪连长林玉,2连政治指导员王德云,2连青干钟锦友,2连2班长江大标,2连长杨尚坤等8同志。 涉水及撑排的:西市(注②)机连孙明,山西王家福,西城王友才、林玉,西城3连5班长唐占钦,西市赖采份等6同志。 毛泽东看了小报,很高兴,说:“快手啊小平同志,我们还没有过江,你的小报就出来了!为什么不写篇文章,光是个名单啊?”邓小平说:“就是图个快,文章就来不及了。不过,名单里面是有文章的。”毛泽东“嗯?”了一声,邓小平说:“为我们的英雄们向军委请奖嘛。”毛泽东笑笑说:“你这个邓小平呀,总是棉里有针,行方思圆。”邓小平说:“针也罢,方也罢,这一针首先是刺你的。”毛泽东说:“刺我的?刺我什么?”邓小平说:“你那么主张过乌江,英雄的红军战士突破了乌江,该不该为他们说句话?”毛泽东说:“对对对,一个奖一套军衣怎么样?”邓小平说一声“要得”,便停在江岸边等周恩来去毛泽东一行人马爬上对岸的山头,看了看目之所及的地形,刘伯承和聂荣臻留下了,他们要关照大队人马过江,毛泽东和林彪便带着警卫队伍继续向山下走去,走上了一条通往遵义的乡间大道。走了三五里,便拐向路边的一家小店停了下来。毛泽东昨天睡了个好觉,今天精神很好,他一坐下来,便要警卫员们弄水,拿地图。林彪也在一旁坐下来,想同他谈谈此去遵义的问题。正要说话,隔壁的几个警卫员蹦出门口:“‘有猴兵’!准备战斗!”门外的几个警卫员连忙围在毛泽东和林彪的周围,枪机拉得哗哗响。只听隔壁有人在说:“‘猴兵’?什么‘猴兵’?你骂老子是‘猴兵’?”警卫员大声吼道:“不许动!你个‘猴兵’,你的部队都打垮了,投降吧!”屋里的人还在说:“什么什么?我的部队打垮了?胡说书,准备送周恩来签字发出。听周恩来说起打遵义的方针,朱德和刘伯承当即表示同意。周恩来说:“如果一个团的兵力实在单薄了,4团是不是作为第2梯队,在6团后面跟一下,看时机再加入下一步的行动。”朱德和刘伯承表示赞同。 就在周恩来和朱德、刘伯承最后敲定第一次遵义战役的作战方针时,兵分两路的中央红军已经离遵义不远了。右路1军团的先头团已经到达了团溪镇。这里,距遵义只有90里。1军团在向遵义的前进途中,考虑到1团和4团在乌江边已经辛苦了几天,便调整了行军序列,以红6团为先头团。红6团团长朱水秋,政委王集成。他们在向团溪的疾进中,眼见其他部队走着走着改变了方向,朝正北方向去了,意识到自己的团有可能要担当打遵义的任务,心里又高兴又着急。团长朱水秋参加过北伐战争,又同林彪一起参加了南昌起义,后又参加丁湘南暴动,在同级指挥员中是个老资格,胆子大,也是湖南蛮子,平时也是个“娘”字号。此刻他正在发牢骚:“他娘的,怎么就叫我们一个团在这个方向上啊?城里头有侯之担的3个团哩!这冒险的事莫非冒不完了?”王集成说:“别急啊伙计,作战命令还没有下来呢。”朱水秋说:“还等什么作战命令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别的部队都不往这边来了,总不会不打遵义了吧?”王集成想想也是,说:“是呀,打遵义是定了的。我看,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怎么打法吧。别人为难我们,自己可别为难自己。” “哪个为难你们了?”两个人正嘀咕着怎么用兵,只听身后有人说一口四川话,扭头一看,是刘伯承总参谋长。刘伯承刚从总部飞马而来,头上还在冒着热汗。他一边摘下眼镜擦擦汗,一边说:“怎么样啊,团长、政委同志,拿下遵义有把握没有?”王集成和朱水秋对视了一眼,他怕朱水秋当着总参谋长的面骂娘,抢先说:“总参谋长同志,全歼守敌不敢说,拿下遵义城是有把握的。”刘伯承说:“这就行了嘛,没有叫你们全歼城里的守敌嘛。”朱水秋说:“这又是哪家的打法,让我们赶鸭子呀?”刘伯承说:“不是赶鸭子,是要你们动脑子。”朱水秋和王集成眼睁睁地望着总参谋长。刘伯承说:“敌人这几个团当然是要消灭的,但不能放在城里消灭。我们要在遵义城里呆下去不是?打烂了不好,我们现在很困难的,没有那么多钱来给老百姓修房子。你们嘛,就这样,打进去以后,能歼灭多少敌人就歼灭多少敌人,主要是拿下遵义城。消灭不了的敌人嘛,他爱往哪跑就让他往哪里跑。1军团的其他部队和3军团正在适当位置等着他们哩。”朱水秋和王集成眨巴了一下眼睛,双脚一并,答道:“明白了。”接着,他们汇报了刚才嘀咕的兵力部署:1、2营从东、南两个方向攻城,3营为预备队。刘伯承点点头说:“先这么考虑吧,到前面再机动灵活。注意,要尽量减少伤亡,多用点计谋。” 师侦察科长梁兴初的侦察是准确的。这天上午,红6团由团溪经龙坪向遵义挺进,果然在离遵义城15公里的地方发现敌人一个营。朱水秋请示随团跟进的刘伯承说:“总参谋长同志,是吃掉,还是把他轰跑呀?”刘伯承说:“不。这个营不能当着鸭子赶,要全歼,一个也不能让他跑掉。当然,也别全往死里打,还得留些活的才好。”朱水秋和王集成以为总参谋长是在说俘虏政策,说:“好吧,既然要全歼,是不是等晚上把握更大一点?”刘伯承说:“等晚上干什么?现在大雨,黑白兼有。” 朱水秋和王集成当即兵分两路,冒雨前进,从左右把敌人驻扎的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尔后几个连队突了进去,一个穿插,不到一个小时,把一个多营的敌人全解决了,敌营长被击毙,官兵死伤过半,活的全被俘获。 刘伯承很高兴,说:“挑一挑,把那些能走的都带上,你们也都换换装,穿上他们的衣服,干啥子呢?我忘了跟你们说了,遵义城是有城墙的,门有这么厚。到了城门前,让俘虏喊话,就说你们在前边叫红军打垮了,要守城门的打开大门放你们进去。” “诈城啊?”朱水秋叫道。 刘伯承说:“要做些啥子准备,你们自己做去吧,我要补补瞌睡去了。” 刘伯承上马走了。朱水秋跟王集成说:“是啊伙计,我们想了那么多,却没有想到遵义是有城墙城门的啦!”王集成说:“我倒是听说过,总参谋长这个诈城计当年在四川泸州就用过。” 就在那个村子里,王集成从俘虏中挑了一个连长、一个排长和十几个出身贫寒的士兵,把他们集中在一个小院里,让他们觉悟觉悟。他给他们讲话说:“……红军是干什么的?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穷人活不下去了嘛!你们贵州老乡,人无三分银。银子哪去了,都到王家烈、侯之担包包里去了,到大地主、大老板的口袋里去了。他们还骗你们来当兵,给你们一人发杆烟枪,让你们昏头昏脑地为他们卖命。不能再糊涂了,弟兄们。现在,红军要打遵义,要解放贵州受穷受苦的乡亲们。遵义城里有些什么情况,你们知道的都说说,说得对的有赏!”俘虏们骚动起来,那个连长、排长带头讲城里的敌情,一边讲一边还在门板上画出图来。王集成当即给讲了敌情的几个人发了光洋。他发着发着,说:“得了得了,反正今晚上还得请你们辛苦一趟,跟我们进趟城,干脆每个人都给3块吧。”俘虏们拿了光洋,一个个全傻了似的。王集成又交待说:“今晚上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明说了,就是要骗骗那些在城墙上守城门的弟兄们,让他们给我们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免得动枪动炮的,又要死伤好多。怎么个骗法呢?城墙上的人要是问我们是干什么的,你们就说是在前面打仗没有打好,顶不住了,撤回来了。明白吗?”那个连长有点懂行,说:“红军长官,要这样,是不是再抬上两个伤号,扛上几杆枪?要装得像一点才好。”王集成点头说:“要得要得,不过,不能抬多了,抬多了走起来就慢了。天下雨,路又滑。我们天亮前一定要进到城里。”俘虏中有的士兵不同意抬伤号,说:“还抬他们干啥子,弄几个能拄着棍棍走的就行了。”王集成一听也是,说:“好,这个主意更好。拄棍棍走这一趟的伤号,多给一块光洋,怎么样?”俘虏中又是一阵骚动,有的在骂侯之担:“他娘的侯之担,还说红军抓到活的要剥了呢!” 王集成回头与朱水秋商量,改变原来的部署。1营和团侦察排,全都换穿黔军的服装,化装成敌军,由俘虏兵带路,负责诈开城门;2、3营在后面跟进。一切准备停当,已经晚上9点多了。一声令下,红6团冒雨奔袭遵义城。王集成也成了“黔军”,亲自和1营营长曾宝堂在前头率领“被击溃的黔军”,直奔遵义南城门。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城南城门前。这时,大雨停了,整座遵义城静悄悄的,只见夜幕下的半空中一只马灯在夜风中悠悠荡荡。俘虏兵连长说:“到了。他们是16团的。”王集成说:“喊话,叫他们开城门!”响声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兵,高高的城墙上有人厉声喊道:“干什么的?”俘虏兵连长说:“红军打过来了,兄弟们在前边顶不住,只好撤回来了。”城墙上的守兵看到城墙下黑糊糊的一大片人,不相信,说:“顶不住?还有这么多人在,还顶不住?到底是哪部分的?”俘虏兵连长说:“老子是一个营,你知道吗,这才剩几个?都叫红军打光吗?”城墙上的守兵说:“是不是深溪水的呀?”俘虏兵连长说:“你给老子开城门,上来跟你细说!”守兵说:“好吧好吧,你们等着!”一会,城门“嘎”地洞开了。说时迟那时快,王集成的“诈城队”蜂似的涌进城门洞,拄棍子的俘虏兵伤号不想白白多拿那块光洋,还在喊着“哎哟哎哟”地配合。那个开城门的敌兵说:“对不起啊,弟兄们,今天上午还传下侯司令的话来,说红军已经过了乌江,大家都得提防着点。你们是在……”他的话没先,手里的枪就被缴了。 进得城门,王集成叫住1连3排长,把他拉到带路的十几个俘虏跟前,吩咐说:“你,把他们也带上,对付城墙上的守敌。弟兄们,你们啦,从此刻起,就不再是俘虏了,跟1排长上城墙夺枪当红军去吧。”说罢,他举枪朝天三响。按照事先的约定,南门外的山头上,响起了全团八九个号兵的冲锋号。号声中,红6团的2、3营都拥进了遵义城,由南城打向北城。霎时,遵义城里,军号声,枪声,呼喊声,敌人的号叫声,响成一片。许多敌人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就当了俘虏,能逃脱的敌人全都从北门逃向了娄山关。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9 章 1月7日凌晨,红军完全占领了遵义城。天亮时刻,刘伯承和聂荣臻进入城区。他们看到刚跟进的红4团正在准备宿营,刘伯承给聂荣臻说:“不成啊,聂政委同志,4团不能停下来,逃敌几个团正在去娄山关的路上,机会不错,也正符合我们原来的设想,要让4团追击上去,歼灭逃敌。”聂荣臻说:“完全正确。只有消灭这股敌人,控制娄山关,才能保障遵义的安全。”聂荣臻当即找到耿飙和杨成武,说:“你们啦,强渡乌江立了大功,打这遵义,6团搞得也不错。但昨天晚上,最辛苦的还是6团。这一来,下面的辛苦又轮到你们了。你们不能在这里停下来,连早饭也不要在这里吃了,到路上吃干粮去吧。继续前进,向娄山关追击逃敌!” 耿飙和杨成武当即承命。4团立即吹响了集合号,不到一刻钟,全团便跑步上了去娄山关的大路。 林彪指挥的1军团和3军团的一部,直上娄山关,第二天便歼敌两个团;接着前出打下了桐梓和松坎两座县城,又歼敌两个团。侯之担的部队基本上就这么解决了。 1月9日下午,军委纵队进入遵义城。遵义城里,党的地下工作很活跃。这天,山城阳光灿烂,成千上万的工人、农民、学生和市民涌上街头,挥着彩旗,燃放鞭炮,欢迎共产党和红军的领导人入城。一时间,只见博古、张闻天、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等,骑着大马踏上了丰乐桥,群众顿时一片欢腾…… 周恩来在马上说:“这比老根据地还热闹嘛!” 毛泽东随口念了句旧作:“风景这边独好。” 且说侯之担得知林秀生丢了乌江江防,使红军渡过了乌江,气得不行,正在大骂林秀生:“无能!在别处倒也罢了,有那么一条江都守不住,一两个团不见了,还有脸进遵义城么?我要军法……”正骂着,副官报告,红军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团溪镇。侯之担顿时脸色发白,再要骂林秀生骂不下去了。自个在心里说自己:“你说林秀生不该逃回遵义,红军兵临遵义城下,你走不走呀?”军阀几十年的侯之担,自然知道遵义是红军的主要目标,料难守住。他斥退林秀生:“从速收集残部,待命再战!”林秀生走后,他把一帮亲信随从叫到跟前,说:“情况这个样子,本指挥部也该后移才是,你们看,移到哪里为好?”军阀部队中的副官也不无明智者,有的说:“司令,共匪胆敢攻占遵义,足见其野心不小,他们是看上整个黔北,看上整个川黔边了。共匪历来喜欢这个边那个边的。所以,侯指后撤的问题,还得有长远考虑才是。”侯之担说:“到娄山关行了吧?”副官说:“不行,娄山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共匪要盘据遵义,不可能不要娄山关。”侯之担说:“照你说,该后撤到哪里为好?”副官说:“要我说,整个黔北地区都不保险,难以久留。”侯之担一听火了,叫道:“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照你这样说,我们全完了?只好到四川去讨口子了?”副官说:“司令,你先别动这么大的火。我们当副官的,全是为司令着想的。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不以成败论英雄。我看,第一步还是先回老家桐梓,下一步嘛,借四川一块地盘落个脚,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不可以的。”侯之担像瘫了似的,戎马一生,他还没有作过这么大的难。他说:“好吧,今晚就动身,回桐梓。听着,不是告老还乡,是把我的指挥部转移到桐梓去!” 侯之担撇下他在遵义、娄山关的5个团,连怎么防、怎么守、怎么逃都没有交待,便私自连夜逃往桐梓。到桐梓的第二天,便得悉遵义失守的消息。“看来,桐梓也不保险了……”他再次同他的亲信随从密商“怎么办”的问题。他说:“两个办法:一个是绕道去贵阳,阶前请罪;一个是去四川,避过风头,来日再起。去四川是不是为时尚早呀?”还是那个较为明智的副官,说:“去贵阳已经不是办法了。王军长能饶过我们吗?即使他一个军长不能对副军座‘军法从事’,可中央军薛岳在贵阳,他能不挟天子以令诸侯?再说,王家烈多年就是想吃掉我们的。这次堵剿共匪,从乌江到遵义,他按兵不动,追兵都不见一个,这是为什么?他是要借共党之手搞掉我们!总之,去贵阳,不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有我们的出头之日。”正说着,又有人报告:“共匪正向娄山关前进,我两个团已被包围……”侯之担两眼直了,一会说:“看,看来,只有去重庆了……”另一个副官说:“司令好主意!王家烈一再电请中央军入黔,还不是要投靠老蒋?他投得,我们为什么投不得?他在贵阳投,我们到重庆投。重庆有老蒋的一个参谋团。副军座,本省局势已经明摆着,没有靠山,靠山不硬,往后是很难对付王家烈的。”候之担频频点头,说:“对,就这么定了。不过,我们总不能这么一付落荒而逃的样子跑到重庆去吧?我们也是辛辛苦苦地打了些仗的,也得有个说法,有个交待。对,秦副官,起草一个电报,通电式的,布告各方军界,我侯之担也是浴血奋战,积极剿共的!” 于是,经一番斟酌,便有侯之担的如下一篇奇文: 共匪朱、毛西窜,自上月由湘入黔,此剿彼窜,狼奔豕突,直趋乌江。担奉命总领后备军,率教导师全部沿乌江300余里扼防,构筑堰固工事,严阵以待。匪于一日抵江来犯,担部沉着应战,防制该匪于南岸,俾追剿各部易于成功,该匪竟猛攻3昼夜,片刻未断,各渡均以机炮集中轰击,强渡数十次,均经击退,毙匪、溺匪约三四千名,浮溺满江。 冬午,匪忽增至二三万之众,拼命强渡。担仰体钧座埋头苦干之训诲,督各部死力抵抗,务祁追剿各 军一致备击。无如众寡不敌,我林旅守老渡口、岩门之15团,被该匪机炮灭净。匪于冬日午后5时,突过乌江,不得已收集各部退守湄谭龙岩一带,死 守待援,以图反攻。该匪渡江后,节节进攻,连日激战肉搏,担部虽伤亡过重,仍以孤军固守遵义。至虞晚,匪以大部攻城,卒以寡不敌众,弹尽援绝,不得不暂率所部北进于娄山关及长岗山之线待援。现 匪之主力在遵、湄等处。担部正整顿补充中。查共匪为全国公敌,此间军民等早已具杀敌决心,山河 可残,壮志不磨。谨电告明,伏乞睿察,并请中央早颁圈剿明令,期于一致进行,以达早日歼灭之效。 果然通电一般,侯之担把这份颠倒黑白、假报军情、邀功委过的电报,加急发给了南京的林森、汪精卫、蒋介石、何应钦,以及各地军事首要张学良、何成浚、何键、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刘湘、龙云、王家烈等,其中“特急”的一份是拍发给国民党军事委员会重庆行营参谋团主任贺国光的。电报发出的第二天,侯之担便带随从奔了重庆。 侯之担到重庆一见贺国光,便照“通电”的调子诉说了一番。贺国光说:“老兄既然来了,也就不必走了。”侯之担开初还以为是对他的宽慰和关照,待到把他送进一家独门独院,并有一个班在门口看守,第二天又看到了贺国光发给蒋介石的电报,电报说:“查侯之担迭失要隘,竟敢潜来渝城,已将其先行看管,听候核办。该部善后事宜,已由刘总司令湘负责处理。”侯之担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牢笼。 消息传到桐梓,桐梓便有民谣说: 侯之担,侯之担, 飞了鸡,打了蛋。 第九回 王稼祥力促遵义会 周恩来举荐成大功 第九回 王稼祥力促遵义会 周恩来举荐成大功 话说中央红军进入遵义城区以后,全军上下,欢欢腾腾。红军从诞生的那天起,还不曾在遵义这样的中等城市落过脚。战士们纷纷走上街头,宣传群众,发动群众,红军总部还在城南广场上召开了万人群众大会,朱德、毛泽东亲自到会讲了话。连日里,成立了遵义革命委员会,刘伯承兼任遵义警备司令,工人武装纠察队也组织起来了。遵义城里,一派“瑞金景象”。 其时,敌情也有了很大的缓和。驻湖南邵阳的何键,仍为“追剿军”总司令,但他率领20个团到常德地区同2、6军团作战去了。四川刘湘的部队在川南长江一线,一时搞不清虚实,不敢轻易入黔。广西的桂军调了一个师进驻黔南都匀地区,不再北进。白崇禧在桂林的一次记者招待会的舞会上,私下里对人说:“有薛兵团10万大军入黔对付共匪3万之众,料必足矣,桂军只须敲敲边鼓可也。”就是这个薛兵团,红军当面主要之敌,此时也驻扎贵阳地区,不敢轻进。1月5日,薛岳致电蒋介石,请求在贵阳整饬军备,说是“共匪窜集黔北,即就桐梓、遵义地区暂事喘息,抑或转窜川南,尚须待证。谨就管见所及,窃为嗣后进剿策划,有待川、滇、黔军协力之需求,尤以重庆、桐梓、遵义、贵阳交通之掌握,与本路军所依托贵阳策源地之整备实力为急务;否则大军再事远涉,后方联络线日益伸展,恐功亏一篑,遗无穷忧虑……”云云。 由于敌情的缓和,又有前几次会议(通道、黎平、猴场)的基础,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全面总结第五次反“围剿”以来军事指挥上的经验教训,审查黎平会议决议是否有当,时机已经成熟。但是,议案一提出,便有着开与不开的斗争。开会的议案最早是王稼祥提出来的。他首先找到张闻天,谈了毛泽东的主张和自己的一些看法,说:“该开会解决问题了,不能再拖了。”张闻天满口赞成,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是个时机。”王稼祥回头又找毛泽东,说:“既然要开会,你就得把你的主张都端出来啊?”毛泽东说: “我嘛,老一套而已。不过,讲还是要讲一讲的。” 王稼祥虽说只是政治局候补委员,却是红军总政治部主任,在党内军内都是有说话的地位和条件的。他把问题提到周恩来面前,周恩来连说“好,好,好”。周恩来是“三人团”成员,实际上他比谁都深刻地认识到,现在的中央“三人团”,无论在理论修养上,策略水平上,领导能力上,还是在组成方式上,都不足以领导中国革命到达胜利的彼岸;宁都会议以后,完全排斥毛泽东对红军的领导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因此,尽快召开一个有规模的会议,充分深入地总结一下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工作,及早克服当前中央领导的某种怪异状态,是他求之不得的。他赞同尽快开会,也还有他个人的一个直接因素:他这个“三人团”成员,目前处境艰难,博古、李德不吭声了,毛泽东、王稼祥、张闻天等又不能最后决策,他唱了个什么角色?说不清楚,也很不是滋味。 要开会,还得征得博古的同意。周恩来估计,博古是不一定赞成开这个会的。他找到博古说:“博古同志,根据黎平会议决议,我们还要开个政治局扩大会议。现在有时间了,其他同志也有这个要求,你看是不是就抓紧开了,再拖下去不好,于今后的事情不好办。”果然,博古说:“还要开什么会呀,不是接连开了好几个会,问题都解决了么?列宁同志是反对‘开会迷’的。”周恩来再次斡旋,说:“会是开过几次了,但都比较零碎,是不是更集中一点,充分地总结一下,求得认识上更加明晰一些。”博古说:“什么零碎呀,一桩桩,一件件,不是都照他们说的办了么?他们说不去湘鄂西,我们就不去湘鄂西;他们说要过乌江,我们就过乌江;他们说到黔北来搞根据地,我们也就到这边来了。很好了嘛。”周恩来说:“像你这样的说法,正好说明我们在指导思想上的分歧并没有真正解决。分歧始于江西呀,博古同志,我们需要就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经验教训,作一个较为全面的总结。这是一种负责的表现。”周恩来的后一句话比较重了。他本来还想重一点的,他怕博古受不了,又变了变口气说:“当然,我说的负责,指的是我们‘三人团’。”博古沉默了片刻,说:“恩来同志,关于‘三人团’,我看,我们就不必自作多情了。你恐怕不会不知道吧,已经有人在说,要开个会,把我们轰下台。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赞同开这个会的。因为,恩来同志,我是怎么上台的,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是自己要上台的,我知道我的经验不足。”周恩来说:“个人的得失就放到后面去吧。要说起责任来,我的责任还小么?”就这样,博古勉勉强强同意开会。 应当说,把会议提到日程上来,开始会议的准备工作,是周恩来的事。周恩来回头又找毛泽东、王稼祥、张闻天交谈,征求怎样把会开好的意见。他在找毛泽东交谈时,在说了他对会议的一些想法之后,说到了博古对开会的勉强态度,也说到了他自己的一些心情。他说:“泽东同志,第五次反‘围剿’以来军事指挥上的错误,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准备通过会议的总结,请求中央解除我在党内军内的职务。”毛泽东好久没吭声,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周恩来说:“这并非戏言。”毛泽东这才说:“恩来同志呀,你赞成开这个会,操心这个会,是很好的。这个会当然是应该开的,非开不可的。但是,你们是这么一种情绪,这么一个精神状态,这个会还怎么开呀?倒好像是他博古的气比我们的气还大了,这不合适吧?你们这些读洋书的,真还有点特别。一会是一省数省的胜利,全国革命高潮的到来,一会又是不干了,撂挑子。唔,你讲的这些,倒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会到底怎么个开法,开到什么程度为好,是得有所考虑才是。”周恩来说:“你说的对,包括我在内,确有这么一种心情,有些患得患失。但是,泽东同志,请相信我,我能够做到把个人的得失放到后边去。革命为重,错了就改。”他停了停又道:“泽东同志,你刚才说的会议到底开到什么程度为好,倒是抓住了我心目中还没有怎么成形的问题。怎么样,谈谈你的想法吧。”毛泽东说:“你刚才讲的会议的主题,我听了还不怎么明确,似乎不够集中,请再说说看。”周恩来说:“主要是军事问题,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问题,但也不能不涉及其他问题,比如政治路线问题,党的领导问题,以及一些干部处理不当的问题,等等。”毛泽东想了想,说:“恩来同志,我的意见,大敌当前,现炒现卖,只谈军事问题,就是你说的,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问题,不谈其他,或者叫作基本上不谈其他。至于会议的开法嘛,当然还是要请博古同志主持。同时,为使大家发言有个中心,博古和你得起个头喽,是不是?”听了毛泽东的这几句话,周恩来的眼睛里有了闪光,说:“泽东同志,有你这几句话,我对开好这次会议也就有信心了。好吧,我再去给其他的同志通通气,作一点开会的准备。” 就在周恩来找人预告会议内容和开法的时候,凯丰(何克全)得知消息,也活跃起来了。他首先找到博古说:“现在不宜开这个会呀同志!他们是趁着进贵州、过乌江、占遵义这么一个形势,朝中央要民主,要权力的!他们到底会要开到什么程度,是难得说的。什么只谈军事问题,不可能。你要振作一些才好。”凯丰同博古同岁,一路去的莫斯科,又一路从莫斯科回国的。在28个布尔什维克当中,他是又一种类型的布尔什维克。理论上浅薄,又心术不正。打从回国进到中央苏区,他就没少琢磨自己在党内的地位和权力。王明当初安排他做政治局候补委员,负责共青团中央的工作,他为此还闹过一阵情绪。此后,他一直把自己的命运同博古联在一起,热衷于宗派。说到即将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他害怕的不是什么军事上的成败是非问题,他害怕的是博古被轰下台。博古一下台,他的团中央书记也就到顶了,甚至不保险了。他接着进一步提醒博古:“问题还不在毛泽东几个人,王稼祥、张闻天也在跟着他们跑。斯大林同志说,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博古的心情早已有些颓唐,他已无心阻止开会,他扬扬手说:“算了算了,不要讲什么堡垒了,四中全会就有人在讲教条宗派;也不要讲不要开这个会,已经挡不了了。现在,需要有所准备的是,到底怎样看待第五次反‘围剿’的失利?到底是敌人的强大,还是指挥上的问题?巴黎公社失败了,德国革命失败了,马克思是怎么评价的?列宁同志又是怎么说的?不能说是失败了就是错误,何况我们并没有失败。我相信,总会有几个懂一点真正的马列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历史的。”凯丰一听,茫然好久,说:“说的对,他们连胜败乃兵家常事都不懂的。我也找人交谈交谈。” 凯丰压着指头数,结果找到了聂荣臻,也许是看上聂荣臻当年也在莫斯科上过东方大学。他三番两次找聂荣臻,一谈就是半天,聂荣臻给他讲了不少“中国的仗不能像外国那么打法”的道理,他听不进去,坚持要聂荣臻在会议期间支持博古。聂荣臻火了,说:“你听不进我的,我也听不进你的。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支持过博古把什么都交给李德,我是支持毛泽东的!” 经过连夜的交谈和准备,政治局扩大会议终于开始了。 中央和中央军委负责人都住在城中心柏辉章(黔军师长)的公馆里,这里是红军的总司令部,会议就在公馆的二楼上开。有趣的是,博古和李德已经不住在总部,他们住在城边的一家地主大院里。周恩来曾经过问此事,总部管总务的同志回答说:“他们一路都喜欢在一起,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参加会议的有政治局委员博古、周恩来、张闻天、毛泽东、陈云、朱德,政治局候补委员王稼祥、邓发、刘少奇、何克全,军团负责人刘伯承、李富春、林彪、聂荣臻、彭德怀、杨尚昆、李卓然。邓小平先以《红星报》主编的身份列席会议,后以党中央秘书长的身份正式参加会议。李德列席会议,伍修权到会作翻译。会议由博古主持。第一天的会议,博古作主报告——关于第五次反“围剿”的总结;周恩来作副报告——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问题。博古的主报告承认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但拒不检查军事指挥上的错误,也就根本谈不上总结出什么经验教训来。 第一次会议开得懒洋洋的,第二次会议进入大会发言,气氛一下子便绷紧了。彭德怀打头炮,矛头直指博古的主报告。他说:“主报告承认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这还不错,恐怕也就是这一点不错。但是,不是叫作总结吗?教训是什么?为什么失败了?主报告说是敌人太强大,根据地太落后。请问,哪里的革命不是有强大的敌人?哪里不是穷得太落后才革命的?没有说到点子上嘛。失败的原因主要是指挥上的错误,你们的作战指挥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图上作业的战术家,短促突击,不能集中兵力,哪有不打败仗的!西进突围,搬家逃跑,行动迟缓,在湘江受到那样大的损失,这个责任完全要由中央来负,由‘三人团’来负!” 李德单独坐在靠门口的木椅上,前一天听了博古的主报告,就曾想,只要博古的报告能够通过,他也就不再吭声,完全做个旁听的列席者。此刻听伍修权译说了彭德怀的发言,急性子的日耳曼人坐不住了。在红军指挥员中,李德最不满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刘伯承,一个就是这个彭德怀。在江西时,刘伯承曾经骂过他是“帝国主义分子作风!”他把刘伯承的总参谋长撤了。彭德怀说他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他把彭德怀的军委副主席勾了。此刻见彭德怀把矛头指向了他,他叽里呱啦反驳道:“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完全在于敌人过于强大;短促突击的战术之所以没有取胜,完全是由于前方指挥员执行上发生偏差!” 这可是火上加油了。洛甫发言,据理凭实,尖锐地批评了主报告拒不检查军事指挥上的错误和教训。朱德、王稼祥、聂荣臻、陈云、李卓然,全都开了火。朱德说:“华夫同志在第五次反‘围剿’中,命令红军打阵地战,结果丢掉了苏区,牺牲了那么多同志!转移时又是仓皇逃跑,以致损失惨重,这当然是指挥上的责任,中央的责任!再要这样继续下去,我们就不能跟着走了!”聂荣臻说:“想起湘江战役,简直是一场恶梦!我很同意彭德怀同志的意见,失败的原因不能找到蒋介石那里去,要在自己身上找!“王稼祥说:“我很同意上边几位同志的意见。我再重复一句:错误的领导必须改变,‘三人团’要重新考虑。”陈云说:“过湘江的历史不能再重演!博古同志作为党的主要负责人,再领导下去是有困难的,‘三人团’无疑要作些改变。” 刘少奇到苏区以后还是主管白区工作。会前洛甫给他打过招呼,扩大会议主要讨论军事问题,他本不想说话的。但此刻听了一些同志的发言,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苏区的丢失,同白区工作这几年损失十之有九,在路线上完全是一回事嘛!他也激动和气愤起来,说:“四中全会以后,白区工作也犯了‘左’的严重错误,导致职工运动和党组织的瓦解,特别是五中全会以后,白区和苏区的路线是否正确,要求中央作出全面的检讨和改正。” 博古开始还能坐得住。不管怎么说,牺牲了那么多的人,是令人痛心的。但此刻听刘少奇把白区工作的损失也拉了上来,并提出了整个路线的是非问题,他觉得这有些太过分了。他脑子里有个“整个路线是同国际联系在一起”的问题。他推推眼镜,侃侃说道:“我不能同意少奇同志对中央路线的指责。四中全会以来,在国际的帮助和历次重要指示下,我们克服了罗章龙右倾分裂的危险,粉碎了国民党的第四次‘围剿’,建立了苏区根据地,成立了苏维埃共和国,有了30万铁的红军……如此等等,怎么能说是整个路线有问题?怎么能因为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就抹杀全党奋斗的功绩?这种论调与托陈取消派、罗章龙右派的言论有何区别?” 凯丰跟着吼道:“否定四中全会以来的路线,只能是机会主义!” “这是拿别人的胭脂往自己脸上擦!”刘少奇起身反驳道:“井冈山的斗争,到第四次反‘围剿’,是取得很大的成绩,那是因为临时中央还在上海!”刘少奇的嗓音因气愤而有些发颤:“白区工作却是由于有临时中央百分之百的马克思主义的领导,已经到了两手空空的地步……” 王稼祥补了一句,“苏区工作要好一点,只空了一只手。” 会议陷入僵局。毛泽东见势不妙,插进来作了近一个小时的长篇发言。他说:“我是赞成这次会议集中讨论军事问题的,就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指挥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不解决,别讲空了一只手,两只手,你就是七只手八只手,也得空!军事上为什么空了一只手?主报告强调的是敌人的强大,我们不可能战胜敌人。在中国,革命的敌人强大不强大?当然是强大的,这甚至可以说是中国革命战争的一个特点。问题在于引出一个什么结论来。是引出国内革命战争的长期性来呢,还是引出革命的失败论来?在我们党内,有的人在理论上就是不那么一以贯之,他们时而看不见敌人的强大,进攻时打阵地战,攻坚战,同敌人拼消耗,冒险主义,说什么一省数省的胜利就如何如何;时而呢,又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不可战胜。他们在这两方面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从主观上来找找原因,还以巴黎公社为据,说失败了也是正确的。这是很糟糕的事情。中国革命的敌人是强大的,但中国革命的胜利又是可能的,这是因为中国的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敌人内部不统一,有一些空子可钻,有许多的薄弱环节,这可以说是中国革命的又一个特点。有的同志也看不到这一点,于是便有军事上的单纯防御,指挥上的平均主义,即防御中的保守主义。最后没法子,只好来个匆忙大搬家,逃跑主义。不要以为冒险主义同保守主义是不相容的,也不要以为保守主义同逃跑主义是不相容的。不了解中国革命战争的特点,不解决这个战略问题,我们是什么错误都可能犯的。不了解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加上不了解中国的其他一些国情,战役和战术指挥上是一定要犯错误的。博古同志的报告避而不讲主观指挥上的错误,我以为基本上是不正确的。掩盖错误,还叫什么总结呀,是不是还要继续去发展已经犯过的错误呀?我还想讲一点,我在行军途中同稼祥同志谈过马列主义同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的问题。有的同志可能认为,这样一来,马克思主义岂不就不是百分之百了,参了中国的东西了。是呀,你是在中国干这个事情,要求马克思把解决中国革命问题的一条一款都讲得清清楚楚,我们自己完全用不着去研究中国的实际,完全不需要提供中国的一点东西,这可能吗?列宁是这样解决俄国革命问题的吗?这是一个思想方法问题。我所以讲到这一点,是因为这同解决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密切相关的……” 王稼祥立即发言支持毛泽东的意见。他说:“我完全同意毛泽东同志的意见,问题在于战略思想不对头,战术思想更是一团糟。我只觉得,毛泽东同志说的,对在座有的同志也许生疏了一点。要是觉得生疏,是不是就不要管那么多的事了,下去好好读点书,挑子里好像还有几本ABc。当然,最主要的是要好好思考,眼睛里要有中国。” 周恩来接着发言。他说:“同志们,对于博古同志的报告,我和大家的认识一样,也认为基本上是不正确的。第五次反‘围剿’中,红军的抵抗力不能同敌人相比,这是事实。由于中央指挥上的错误,使得我们接连失败,也是事实。面对优势敌军,采取正面阵地战,红军是很难取胜的。我完全同意毛泽东、洛甫、王稼祥、朱德等同志对中央所犯错误的批评。我作为‘三人团’的成员,我毫无疑问要承担责任。我认为,免去导致失败的指挥员,以获得胜利的指挥员取而代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我请求中央撤换我的职务,让过去在战争中用正确的军事原则击退敌人的进攻,使苏区有过很大发展的同志来接替,我决心把军事指挥权交还给党。我这里建议,毛泽东同志应该回到野战军的领导和指挥岗位上来!” 会议顿时骚动起来。朱德、刘伯承和各军团指挥员连声表示赞同。洛甫说:“毛泽东同志不只是要回到红军的指挥岗位上,政治局的分工也应作出相应的安排。” 骚动中,博古似乎有些思想准备,他表现得颇为镇静,凯丰却是坐立不安,他脸色发白,眼睛发红,一会看看博古,一会又看看坐在门口闷头抽烟的李德。 经过第三次会议讨论,政治局扩大会议形成了几项重要决定:毛泽东为政治局常委;取消“三人团”,由朱德、周恩来指挥军事,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党内决定军事问题的帮助者;洛甫负责起草会议决议,主要是归纳整理会议关于第五次反“围剿”以来军事指挥上的错误和毛泽东阐明的中国革命战争的基本战略,以及重组党的领导核心问题。 凯丰一直不服,他不仅在会上表示“保留意见”,会后还对博古说:“对所谓错误路线的批判,我是接受不了的,中央的大印不能就这样交出去。”当博古表示“局势已定,中央的挑子还是要交出去”以后,他还当着毛泽东的面斥责道:“你懂什么马列主义呀?你顶多就是看了些《孙子兵法》!”毛泽东以一种“不与小人论道”的口气说:“你要是连《孙子兵法》都没有读过的,就自己去读吧,我是不会再给你讲孙子兵法的。”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0 章 政治局扩大会议的三次会议都是在晚上召开的,当时娄山关那边的战斗还在进行,白天有很多的军务要处理。李卓然是在会议中途从部队赶来开会的,彭德怀没等开完会,就飞马到前线指挥作战去了。在最后的一次会议上,关于新根据地的选择,根据已经发生的敌情变化,刘伯承和聂荣臻提出,是不是打过长江去,到川西北去寻找立足之地,他们的理由是:四川的人口、地理条件比贵州好,只要站稳脚跟,同4方面军取得协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四川对外交通不便,当地军阀长期有排外思想,蒋介石大量调兵入川是不容易的。 他们的意见得到了会议的口头赞成。 最后一次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两点。毛泽东在楼下的院落里透了透气,尔后想回到他的房间,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他一脚踏进屋,却见王稼祥和刘少奇正在房间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毛泽东问:“有紧急情况?”王稼祥说:“泽东同志,我和少奇同志对会议不满意哩。”毛泽东一听,心里禁不住格登一下,一时没有回上话来。王稼祥接着说:“我怎么觉得,像个半截子会议。”刘少奇说:“我也是这个感觉,深度不够,问题解决得不够彻底。”毛泽东说:“愿闻其详。”刘少奇说:“着重解决军事指挥问题,我能理解,可问题的根子还是在政治路线上,不解决政治路线问题,且不说军事路线将来还会发生偏差,白区的工作怎么办?”王稼祥说:“应当明确无误地撤消他们的职务,现在只说取消最高‘三人团’,这是不是说负总责的还是负总责,当顾问的还是当顾问?我们的意思是你要出来负总责,可你一再说,你做常委就行了,在军事上帮周恩来的忙就行了,这还是含含糊糊的,中央的核心领导还不是一目了然的。”毛泽东笑了笑,说:“这么说,二位还是不怎么信得过我老毛啦。”王稼祥说:“嗨,就是信得过你老毛,我才嚷着要抓紧开这么一次会嘛,这也算是在党内搞了一次冒险主义。”毛泽东摇了摇头,说:“不行,太全面了不行,太深了也不行,太断然了也不行。抓住军事问题解决了,既解决了大问题,又不致震动太大。我们正面临着多路敌人,内部的事情不能占用我们太多的精力。政治局扩大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全面解决党和军队的问题,至少要开一次中央全会,可现在做不到不是吗?至于是不是要宣布撤消几个人的职务?就说李德吧,人家本来就是个顾问,你撤了还不是个顾问?人家是国际派来的,连个顾问都不让当,中国同志是不是太小气了?蒋介石还用德国顾问哩。至于博古,你把最高‘三人团’取消了,他也就无权让李德指挥一切了,这就行了嘛。至于他在党内还有多大的权力,还能说些什么话,他自己不会不知道吧?主要解决军事指挥权问题,其他的事情,让他们说说话也没有什么害处。少奇同志说到白区工作路线问题似乎没有解决,这倒是个实际问题。但是,由军事路线上的冒险主义、保守主义到逃跑主义,也是可以折射出白区工作上的问题的。我赞成你在会上说的,白区工作主要是‘左’倾冒险主义。但是这个问题是不是暂时不要在决议上写,你写了,军事的,政治的,都有了,组织上也动了这么个手术,人家就会说啦,你怎么背着国际干这么大的事呀,你这些事情合法不合法呀,何必去找那些麻烦!王熙凤协理荣国府,弄权铁槛寺,不是还要讲点王法么?怎么样,想得通想不通呀?”王稼祥说:“你老毛的脑子就是要全面一点。只是,那个凯丰是不是就不要到9军团去搅和了?罗炳辉很烦他。”毛泽东说:“凯丰这个人要不给你添麻烦,恐怕是很难的。他可以不去9军团做党代表,你总政治部主任可以提出这样的意见。但是,还是不要宣布撤职,你撤了他,他又会说,你怎么只撤了我呀?我是不理会打仗的事的,怎么挨撤的是我呀?弄得你倒像输了理给他似的。”刘少奇频频点头,说:“说得对,说得对,这些事情你都考虑得很周到。 我没什么讲的了,休息吧。” 王稼祥和刘少奇正要出门,贺子珍挺着大肚子出现在门口。 刘少奇说:“子珍同志,这么晚了——” 贺子珍说:“我就知道,你们也早不了。” 王稼祥说:“我们就别打搅了吧。走。” 王稼祥和刘少奇出门,贺子珍走进屋,毛泽东说:“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警卫员也跟你休息不好。”说着,觉得不够情份,又连忙改了口气说:“对对,既然来了嘛,就请坐吧。子珍啦,现在会开完了,我可以告诉你了。这个会开得不错,大家觉得我这个菩萨又有用了,要我进政治局常委,帮助周恩来同志处理军事指挥问题。请注意,就是这么个角色。可以了,军事问题算是解决了。在这次会议上,恩来同志不错,明智通达,转变得快,得到大家的谅解。洛甫、稼祥也很支持我。刚才我还在跟稼祥和少奇同志说,只解决军事问题,其他的事情基本不谈。这样,主动一些,少一些麻烦事。看来,原来同志是很赞成这样做的。子珍啦,以后的担子更重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生孩子的事情,请傅连暲多帮忙。”他说着,见贺子珍站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贺子珍说:“我走了。”毛泽东说:“既然来了,怎么又走啊,几个钟头天就亮了。”贺子珍说:“有你刚才的这几句话,我就能睡着了。你休息吧,我回我们的驻地。”毛泽东又想起了贺子珍在黎平山上的那次细言相劝,说:“别以为我这是叫你的枕边风刮的,就高兴得都不想在这里住了。不,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我得在你跟前睡个好觉,我已经好几晚上没有睡好觉了。” 贺子珍一腔情怀,莞尔一笑说:“好吧,我把警卫打发走。”她把手放在隆起的腹部:“让我们3个人好好休息一下……” 第十回 蒋介石山城起战云 毛泽东饮马赤水河 第十回 蒋介石山城起战云 毛泽东饮马赤水河 话说蒋介石正得意于薛兵团进驻贵阳,即可在黔东南形成对中央红军的包围圈时,忽闻“共匪”越湘黔路,过乌江,占领了遵义,有如惊梦一般,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好久没能吐出来。 “这个薛岳是怎么搞的嘛!是怎么搞的嘛!”见在座将领都闷头不吭声,蒋介石才彻悟到:娘希屁,还不是自己急于“图黔”,令薛岳的8个师星夜驰赴贵阳,无暇顾及匪之北窜而造成的么?他坐下,把头靠在高靠背上,小眼睛扫着在座将领:“你们说,这件事情会对各方面有些什么子影响吧?”陈诚自然理解委座说的影响指的是什么,嗫嚅道:“影响也许多少会有一点的。”蒋介石轻轻一笑,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道:“明摆着,朱、毛残匪所以能越过湘黔路,完全是黔军下层的昏庸无能!当然,薛岳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给薛岳发个报,并通电‘围剿军’各路首要:薛岳匆忙进贵,放松湘黔要道,致使共匪越过湘黔路,北渡乌江,又陷遵义。为将者当予军中自责……”在座将领都明白委座的意图,也都赞成如此勾当,唯其如此,才能掩人耳目,推卸责任,安抚川、滇、黔地方势力。 在各路“围剿军”首要中,最先识破机关的是广西的李宗仁。李宗仁在南宁阅通电后哈哈一笑说:“贺国光在重庆宰鸡(处置侯之担),蒋先生在南昌杀猴;猴者看鸡,鸡者看猴;属鸡属猴,还是好自为之为妙。”有见于蒋介石的明枪暗箭,作为对蒋介石“通电”的回复,李宗仁相邀白崇禧和陈济棠,共同向蒋表示:“愿以北伐精神,积极策进剿共,贡献委座,拥护中央,决不含糊推诿。”事有蹊跷的是,李、白、陈的“表示”是通过薛岳赴南宁连络团团长萧文哿转告薛岳,又由薛岳电告蒋介石的。 情况是严重的。对于滞留遵、桐地区的中央红军,蒋介石作了4种可能的判断:一是东向湘鄂西与贺、萧会合;二是西窜进入金沙江以西地区;三是北上入川同徐、张合股;四是盘据黔北地区,向东策应贺、萧股,向北策应徐、张股,企图在川湘黔联成一片。“现在看来,朱、毛窜匪再图东向湘鄂西只是一种可能性了。”蒋介石在他的最高军事决策会议上说:“而且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了,朱、毛要是决心东向湘鄂西,就无需渡乌江,贺、萧一股也就不会东向常德地区,而应向黔东北策应。他们也不大可能西窜进入金沙江以西地区,那是石达开走过的一条全军覆灭的路。从他们目前向北伸向桐梓、松坎的触角看,大有可能是企图北进入川,在川南渡江,奔徐、张的大头。因此,诸线皆防,亦防亦围,但重点似应放在川南长江一线,把他们限制在乌江以北、长江以南地区,然后实施大军合围,聚而歼之。”何应钦、陈诚等都很“赞成”委座的判断和决心。何应钦说:“川北徐、张一股,是目前共匪中最为人多势众的;刘湘的‘六路围攻’又一塌糊涂,徐、张正得势于一时。委座决断英明,朱、毛是要奔他们的大头,这一点,我们以往似乎估计不足。然而这一来,局势便有些严重了。一则蜀道维艰,易守难攻,便于他们立足,川军屡战失利,当中就有个战场地形问题;再则,川军内讧久治难愈,中央军进川虽有‘南京会商’的协议,但真要付诸实施,仍难免有所碍难的,而光靠川军,对徐、张一股他们就已经无可奈何。因之,在黔北、川南解决朱、毛一股,当为上策,不能再失良机。”陈诚说:“在黔北地区解决问题,尽管黔军王家烈部不大得力,但总起来看,我方条件比在江西、湖南要好得多。以往在这边,南边的粤、桂方面漏洞太多;在黔北,这种状况有可能完全改变过来。川、滇、湘、黔各路大军,加上薛岳兵团,是可以形成坚实可靠的合围的,兵力也可大大超过以往,更不用说还有长江天险了。”陈布雷更从政治上论证了委座的决心,他说:“让他们联成一片,害莫大焉!一当他们联成一片,川省联着大西北,他们就有可能打通国际路线,背靠苏俄,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蒋介石坐不住了。他不知道薛岳的进驻贵阳,到底是得大于失,还是失大于得? 且说1935年1月中旬的一天,蒋介石突发号令,率领一帮将领,由南昌直飞重庆。宋美龄从南京赶到南昌,竟没有赶上“大令”的座机,气得她在机场上抹泪直骂:“他心里头只有共匪,没有我了……” 蒋介石在重庆菜园坝机场走下飞机,川军各路要员都来不及赶到机场接驾。贺国光解释说:“委座,时间太紧迫了,刘湘及各军长想在黄山会合后再往这里来。”蒋介石来了一点小幽默:“等他们会合了,朱、毛同徐、张已经在四川握手言欢了。” 第二天,蒋介石便在黄山召见川军各路首要。到会的除刘湘、贺国光,还有潘文华、杨森、唐式遵、范绍增、孙震、李家钰、王陵基、罗泽洲等,成都的刘文辉、邓锡侯也连夜赶到了。蒋介石一看川将阵势,心里倒有几分高兴。川军的7个军都还在,“这不是又一道长江防线么!” 说是召见,其实是一次作战会议。这天,山城浓雾笼罩,蒋介石在会上,掀得战云滚滚。他说:“现在看来,朱、毛赣匪北窜四川的图谋是明显的了。非同小可呐,诸位。朱、毛赣匪并非普通的一股匪众,而是他们的中央,他们的首脑!一当他们窜犯四川同徐、张一股会合,这四川还是你们的四川吗?这个话我在南京的时候同甫澄兄讲过的。甫澄呐,你能证明我讲过这个话吗?”刘湘起身答道:“讲过的,讲过的。”蒋介石接着说:“能证明就好。本人在南京同甫澄兄会商,据说在川各军尚有微词,现在怎么样,该领会中央的诚意了吧?当然,我们当时也还不能完全肯定窜黔的朱、毛赣匪就要北窜四川,估计他还有可能东向湘鄂西。可是,他们就是迟迟不东向湘鄂西,而要北窜四川,足见他们是早就看上你们四川了。这一仗怎么打?本委座的意思是,要在川南、黔北解决问题,最好在黔北解决问题。这就需要各路大军的密切配合,形成合力,聚而歼之。各守地盘,自己不敢打出去,也不让别人打进来,那是不行的。到底怎么打法?中央明天将要制订出一个在乌江以北、长江以南地区的围歼计划。主要部署,请何应钦给你们讲个大概。”何应钦起身道:“此事由于委座在南京便有预见,刘总司令回川后便作了些部署,主要思路是很好的;只因当时敌情还不甚明朗,使用的兵力还不够。”他说着提鞭指着地图:“遵照委座意图,潘文华‘川南剿总’驻泸县,以21军主力及所属各旅,在赤水、古蔺、叙永一线布防堵截;龙云部以孙渡为前敌指挥,率部由滇入黔,封锁横江一线;黔军王家烈部渡乌江追击;上官云相由鄂入川,集结于川黔边之松坎一带;薛岳的周浑元部渡乌江至黔西、大定侧击;吴奇伟部在贵阳待命机动。总共各路大军150余团,50万部队。这是委座决心之要点。” 川军将领们都目瞪口呆了。有人在啧啧感叹:“这是一次大会战啦!”只有王陵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的‘六路围攻’也是浩浩荡荡的一百几十个团。” 蒋介石见众将领雀跃了片刻又沉静了下来,说:“甫澄兄,这回你们是要辛苦一下了。我要补充说明的是,湖南的何键、刘建绪,因为还有个贺、萧一股的问题,暂时还不能动他们。你们这边呢,还有徐、张一股,是几股中最大的一股。甫澄兄的意思是,除21军和直属各旅外,在川其他各军目前主要任务是堵剿徐、张一股,这样的部署,我看是可以的。但要补上一句,各军都要有候命加入南线作战的准备。另外,考虑到甫澄兄要腾出手来重点对付南线,北线各军的行动可以由唐式遵来协调。这样一来,诸位,便有这么一个问题了:你们似乎处在南北夹击当中了。是这么一个形势呐。要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形势,本委座也就不必这么匆忙来麻烦大家了。我希望大家都以党国利益为重,同心协力,捐弃前嫌,一致对敌。本委座将在重庆就近指挥军事,希望你们当中,不要有像侯之担那样的软弱货。都听明白了吗?” 众回答道:“听明白了!” 贺国光宣布召见结束:“各军具体行动请照围歼计划执行……” 重庆黄山公馆,座落在长江南岸高达1500米的黄山之巅,向后看,丘林山色,田野农家,倒也平常;向前看,却是深沟巨壑,整个山城尽收眼底。这天傍晚,天气转晴,蒋介石独自走出公馆,向右沿着一条小路走出50多米,便来到了一处阁楼式的观景台,他坐在那里,尽情地观赏着山城景色。他还是头一次来重庆,想不到人称山城也叫雾城的重庆,竟是这样的险峻、隐蔽而又水陆通达,怪不得川军总是那么自傲自负,难以驯服了。他此刻是不是想到了几年之后他将在这里运作半壁河山?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这地方不错,公馆该叫贺国光重修一下……他从眼前的黄山,想起了江西的庐山,想起了军官训练团,想起了冯?赛克特,想起了冯?赛克特的堡垒推进,“在黔北,是不是也……”他正这么想着,贺国光匆匆走上前来,报告说:“委座,刚才接到情报,共党最近在遵义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毛泽东重新上台指挥军事。”蒋介石像是没有听清贺国光的话,茫然道:“什么子,毛泽东重新上台?”不等贺国光答话,何应钦和陈诚走了过来。何应钦说:“委座,看得出来,共党内部很不太平呐。我们第五次‘围剿’的得手,似乎是……”蒋介石这才恍然有悟,嗫嚅道:“毛泽东重新上台……怪不得赣匪前一段乱了手脚,我还以为是朱、毛江郎才尽了,原来他也搞了一段下野……此事,你们作何评价?”何应钦说:“我们也是刚才听国光兄说起。情报看来是准确的。朱毛朱毛,前一段其实是有朱无毛;我们不能低估毛泽东的复出。”陈诚说:“毛泽东的复出,当与湘江之战有关,他们有可能吸取了湘江惨败的教训。败军的再起就在于总结失败的教训呐。”蒋介石问贺国光:“毛泽东是什么时候下野的,搞清楚没有?”贺国光说:“共党的上层活动,一向严守秘密,连他们自己也是不轻易泄露的。要是可以猜测一下的话,我想,毛泽东的下野很可能发生在一年前。”蒋介石又问:“何以见得?”贺国光说:“委座的‘朱、毛江郎才尽’不是在一年之前感觉到的么?所谓‘朱、毛江郎才尽’者,就是毛泽东不在其位,在匪党中说不起话了。委座也许记不到了,我是记得的,一年前委座在军官训练团的一次训话,就有过‘朱、毛江郎才尽,赣匪穷途末路’的妙语珠言。”蒋介石“哧”了一声,说,“你贺国光搞我的情报倒还可以,搞共党的情报,恐怕就不怎么行了。但是,你刚才的猜测倒是不无道理。我也想起来,一年前我是讲过这个话。只是,感觉总是迟后的。因此应当说,毛泽东的下野似乎还要早一点,也许是前年的下半年?既然如此,我们也该总结一下,把决心下狠一点了。敬之,辞修,是不是把冯?赛克特将军接来重庆一趟?”何应钦问:“委座的意思是……”蒋介石无言地踱着慢步,他在反复地掂量着毛泽东复出的份量,回味着他在战场上所体验过的毛泽东的用兵之道。他想来想去,找不到对策,思路还是回到了冯?赛克特。他说:“毛泽东是搞运动战的,讲究在战术上集中优势兵力。针对这个东西子,趁他们现在还滞留在遵、桐地区,冯?赛克特将军的堡垒推进,还是用得着的。就是不能让他们运动起来,不能让他们运动起来……”何应钦说:“委座,恕我直言,堡垒推进对付运动战,不无它的长处。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黔北共匪既然决心北窜,他就不可能等到我们修好碉堡再付诸实施。再说,即使要搞堡垒推进,也得围而后筑,一当他们窜离遵、桐地区,就有可能造成围而不严的状况。因此,卑职意见,马上下达作战命令,把他们先围起来再说。”蒋介石思虑片刻,一个“围”字,又对了他的思路。他说:“敬之说得对,马上下达作战命令!围而后筑,边围边筑,再聚而歼之。” 何应钦和陈诚匆匆离去。蒋介石还留在观景台上背手踱步。毛泽东的复出令他愁绪万千,他又想起了前几年有人逼他下野的把戏,不由得独自吟哦:“娘希屁,毛泽东也下野又复出,毛泽东也下野又复出……” 且说中国共产党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因避开了政治路线问题,在组织处理上只是取消了最高“三人团”(有文字说撤销了李德的军事顾问职务,那其实是不确的。李德只是不再参与军事指挥,会后他自己要求到1军团去体验部队生活),既解决了领导核心问题,结束了“左”的教条主义的军事指挥,又震动不大,中央领导集体是稳定的。因此,当得知蒋介石即将调动150多个团大举向黔北地区围歼而来的情报后,几个常委讨论是否放弃在黔北建立根据地的打算的时候,包括博古在内,一致同意改变原决心,迅速北上,渡赤水,过长江,去四川。 中央红军1月19日撤出遵义,兵分三路北上。1军团由桐梓集结地西进,3军团经仁怀向北,5、9军团和军委纵队随后跟进。第二天,中央军委下达了《渡江作战计划》,拟定在宜宾、泸州之间北渡长江。同一天,又分别致电4方面军和2、6军团,令4方面军西渡嘉陵江南下,威逼重庆,牵制川敌;令2、6军团积极向东出击,威胁长江交通,牵制湘鄂之敌。 就这样,一个要大举合围聚歼,一个要大踏步地前进;一个气壮如牛,一个用兵如神。于是,在黔北的山山水水之间,便演出了中国近代内战史上的一出有声有色的活剧——四渡赤水之战。 1月20日,林彪的1军团由桐梓、松坎出发西进,经石壕、温水、良村,途中只有两次小的战斗,24日便顺利地抵达土城。尔后,在由土城向赤水县城挺进时,在距赤水县城15公里的黄陂洞,突与川敌章安平旅遭遇受阻,经激烈战斗,竟不能打开前进的通路。林彪连夜向毛泽东报告失利的消息。毛泽东没大重视先头部队的失利,他不相信林彪对付不了一小股川军,仍命令1军团继续向赤水县城前进。 军委纵队在由习水向土城开进途中,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伯承来到距土城数里的黄金湾。毛泽东举目附近的地形,看到两侧有高地,中间一条大路通过一片浅丘,遂与周恩来、朱德、刘伯承说:“地形不错,打一仗怎么样?”朱德说:“据现在掌握的情况,尾追之敌是川军的两个旅4个团,距我们一天的路程。叫化子打狗,边打边走。我看可以打一仗,试试川军的战斗力也好。”毛泽东问:“川军的战斗力究竟怎么样呢?”刘伯承说:“徐向前在川北一举破了刘湘的‘六路围攻’,川军的许多部队都是重新组建起来的,估计战斗力好不到哪里去。”毛泽东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怎么样,我们就来打一次狗吧。”当即决定,以彭德怀3军团的3个师和董振堂5军团的两个师,在土城以东屋基坝、黄金湾两侧占领有利地形,由彭德怀统一指挥,待机夹击尾追之敌,给刘湘一个迎头痛击。为了打好这一仗,朱德到3军团,刘伯承到5军团。毛泽东和周恩来继续前进到土城,在土城西北侧的白马山半坡上设立总部指挥所。 果然,28日早晨,尾追之敌4个团进入红军的预设地段,战斗当即打响。然而,经半天激战,发展不顺,战果不能扩大,敌人越打越多,两侧的高地还有的被敌人夺了去。毛泽东正焦急着。他是很想打好这一仗的,这是他重新指挥军事的第一仗。这时,朱德回到总部指挥所:“老毛,敌情判断不确啦,不是4个团,而是8个团,上万的敌人!”毛泽东一听,脸上更显焦急,问朱德道:“是不是郭勋祺上来了?”朱德说:“正是,模范师,装备不错,连有机枪,团有迫击炮。”毛泽东沉思片刻,给身边的参谋人员说:“命令1军团停止北上,立即返回增援!要陈赓、宋任穷的干部团投入战斗!”参谋应声去传达命令。毛泽东跟朱德说:“朱德同志啦,这一仗打不胜,也不能打败呀,山那边就是赤水河,我们是背水一战嘞!”朱德说:“说的正是,这一仗是不能打糟的。我到前边去吧?毛泽东猛抽着烟,不置可否。朱德明白,“老伙计”不让他再到前边去,便一摘帽子说:“得喽老伙计,不要光考虑我个人的安全,这是遵义会议后的头一仗,打好很要紧的。”周恩来、洛甫、王稼祥、博古等听说朱德要披甲亲征,都走出屋来。朱德说:“送我老朱上前线吗?礼重了,礼重了。”毛泽东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昆仲手足情……”朱德走后不久,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枪声和手榴弹声,稍后,一个骑兵通信员飞马来到总部指挥所,向毛泽东报告:“首长,总司令要我向毛委员报告,干部团好样的,一个反冲锋,把敌人打退了,夺回了原来的阵地,又继续往前打过去了。你能转告毛委员吗?”毛泽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谢谢,谢谢总司令。恩来同志,总算不会太糟了。”骑兵通信员接过周恩来递上的一碗水,道了声“谢谢”,又说,“瞧你说的,有毛委员指挥,能糟到哪里去!”毛泽东说:“我就是毛泽东呀。小鬼,你是哪个团的呀?”小家伙怔了半天,说:“那正好,不要转告了。我是我们陈团长陈赓的警卫员,小名陈天柱。”毛泽东“哦”了一声,笑道:“你这名字还小呀,天柱,天塌下来你是根柱子嘞!”小家伙“嘿嘿”笑了笑,想走又舍不得走,说:“其实,这是陈团长跟我闹着玩哩,名字是他给改的,原名叫狗儿,陈小狗。”毛泽东和周恩来哈哈乐了。通信员飞马而去。毛泽东说:“好样的陈赓,可以当军长!”周恩来说:“将来会有他军长当的。”战斗相持到下午两点,跑步回援的1军团2师赶到,与干部团协同作战,方才击退尾追之敌,郭勋祺的模范师才不得不退守平川地带。 这一仗,3军团和5军团损失较大,3军团团长欧阳鑫、1军团团政委赵云龙牺牲。川军方面“伤亡官长百余员,士兵约3000名,为川军剿匪以来未有之激战”。 土城一仗,揭开了四渡赤水之战的序幕。 就在白马山总部指挥所,毛泽东召集政治局几位主要领导同志开会。毛泽东说:“既然郭勋祺上来了,川军的其他各部也不会远了;他既然深入黔境作战,长江江防更会预有准备;川军的战斗力也还是不可轻视的。根据这个情况,由赤水方向前进,在宜宾、泸州之间渡江似有不宜。有必要打乱敌人的尾追计划,变被动为主动。这样,也不宜在这里同郭勋祺恋战,恋战必有祸事。我的意见,渡赤水河西进,第一步向叙、古方向,能否在那边寻机渡江,到时再议。”会议一致同意毛泽东的意见:改道西进。会后,周恩来亲赴赤水河指挥架桥,陈云带领卫生、供给部门人员,安置伤员,处理笨重物资。一夜之间,赤水河上的浮桥便架通了,部队也轻装了许多。第二天,天未过午,除9军团在青杠坡方向打阻击外,1、3、5军团和军委纵队全都渡过了赤水河,向川南古蔺前进。 毛泽东饮马赤水河。他找到林彪说:“林彪啦,你留下个把团在这边跟敌人兜兜圈子怎么样?南北东西由他们,跟主力保持三两天路程的距离就可。”林彪问:“迷惑敌人,隐蔽主力意图?”毛泽东点了点头。林彪说:“好吧,我就要3团来干这个事,他们就是喜欢东钻西窜,偷鸡摸狗的。”毛泽东瞥了林彪一眼,飞身上马说:“我告诉你林彪,可不要把你的部队惯坏了。” 林彪这里说的红3团,曾8次渡过赤水河,走的路,打的仗,比哪个部队都多。这是后话。 第十一回 扎西道上贺姐遗幼女 贵阳城里众将怀鬼胎 第十一回 扎西道上贺姐遗幼女 贵阳城里众将怀鬼胎 话说中央红军渡过赤水河,再向北进入古蔺县境时,川军方面的敌情更加明朗了。刘湘的30多个团已全部在赤水、叙永、古蔺一线到位,严密封锁了长江;江津至宜宾的北岸滩头,以及川南各县的要隘,都在蒋介石“围而后筑,边围边筑”的严令下,赶筑了堡垒和工事;各县民团和地方武装,也全都动员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川南兵马尘飞,民不堪虐。根据这个情况,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当机立断,决定暂缓北渡长江,改向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区实行机动作战。2月3日,朱德发布命令,中央红军迅速脱离当面之敌,由川南之古、叙隐蔽折向云南扎西地区,一则集结休整,二则待机破敌。 扎西,古老的小城镇,座落在川、黔两省间的偏僻山地里。不熟悉地理的人,在读到这段历史时总是顿生迷雾:红军刚才还在古、叙地区,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云南去了?实者,这里离昆明那边的云南还很远很远,离川南倒是很近的,只有一两天的路程。扎西,地形隐蔽,历来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中国人的习俗,到那边过年去吧!”毛泽东说。周恩来说: “好主意。贵州打仗,云南过年。” 在向扎西集结途中,在一个叫“鸡鸣三省”的地方,张闻天找到毛泽东说:“土城一仗没打好,北渡长江又发生了困难,有的人未必有正确的看法啦。他们会说,你们说我们不行,你们的又怎么样呀?要是东向湘鄂西,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开会师大会了。”毛泽东问:“果然有此说法么?”张闻天说:“李德不是又回到军委纵队了?他是有此议论的。其他人会不会有反复,难得说。反复倒不怕,就怕吵起架来耽误事情。而且,我总觉得,遵义会议上组织问题解决得不透。名不正,则言不顺,办起事来还是疙疙瘩瘩的。事实上,博古再领导下去也很困难,已经没人听他的了。”毛泽东一想也对。本来,博古至今没有交出中央的那付“挑子”,只是暂时的一个妥协。便说:“你的意见可以考虑,我再同恩来同志商量商量看。不过,说到他们思想上可能有反复,想算算帐,那也不要紧。人家当初不让我们说话,我们现在不让人家说话,不好。不管怎么说,他们总不会希望我们打败仗吧。要是那样,机会主义前头的那个‘左’字就该换成另一个字了。”张闻天说:“是呀,左,总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当天,毛泽东找到周恩来,说:“洛甫要求变换领导,你看怎么办啦?”周恩来说:“说的是博古不该再负总的责任是不是?这是势所必然的。你看,谁来负总的责任好?是不是就是……”毛泽东没让周恩来说下去,接上说:“我看,我们几个都有个军事指挥问题,事情够多的了;全面工作,是不是碰个头,就让洛甫来做。”周恩来原本的意思是让毛泽东“一肩挑”,从组织上彻底解决领导核心问题,听毛泽东这一说,他也同意了。2月5日,政治局常委碰头分工,洛甫正式接过了博古的那付专门装中央印章和文件的“挑子”。博古说不上痛快,也说不上不痛快,他只说了一句:“我正想轻装哩。”洛甫倒是有些惶惶然:“我可不是要来当这个挑夫的呀……” 中央红军在扎西集结完毕,中央军委召开了军委扩大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总结了土城战斗的教训,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了敌变我变的指导原则。他说:“黄陂洞一小仗,土城一中仗,打的是拉锯战,消耗战。我们没有消灭川军,反而受到很大损失,不合算,可以说是一个败仗。主要教训有三:一是敌情没有摸准,原以为是4个团,实际是8个团;红军说是5个师投入战斗,实际是5个团,当然就力不从心了。二是轻敌了,对刘湘的模范师战斗力估计太低。三是不该让1军团继续北上,分散了兵力。总起来是判断有误,指挥有误,都是我的责任,今后要力戒之。下一步怎么办?我们来到这扎西,一方面摆脱了一些敌人,川军和黔军有所收缩;同时也会吸引过来一些敌人。敌人收缩,有个地域问题,还有个年关问题。何时能把敌人吸引过来,也同这个时值年关有关;蒋介石也还需要一个间隙来想一想的。但不管怎样,收缩也好,再围上来也好,长江防线他们是不会放松的。因此,要在当面渡过长江,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了。所以,我们还得准备走长路,准备走更难走的路,准备在川、滇、黔打更多的仗。为此,我们要抓紧办两件事:一是部队要整编,各军团能编师的编师,不能编师的编成团;要说服干部,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干部要当兵。实兵实将,打起仗来才好指挥,才能如实估计自己的战斗力。第二,军委纵队和各军团要进一步轻装,该甩的还要狠心甩掉。要更加便于机动。时间会来得及的,刚才讲了,年关嘛。怎么样,这两件事情是不是分工抓一抓,有关同志是不是明天就拟出个细则来?” 会议一致赞同毛泽东的意见。朱德和刘伯承说:“我们马上拟出细则来,今晚就定下来。”毛泽东轻轻地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个整编、轻装的问题,我那个贺子珍倒还抓得紧,做得也还不错,前天晚上在半路上轻装了。”在座都愣了愣,周恩来问道:“生啦?”毛泽东说:“生了,托付给老乡了。” 开完会,已是半夜。高寒山区,冬季大雪。这天晚上,扎西城里又是一个飞雪之夜。春节已过去3天,但这天晚上,古镇却像年卅似的,满街热热闹闹,红军战士在给老乡挂灯笼,打扫卫生,清理积雪,人来人往地在分粮食,分盐巴,分浮财。热闹中,周恩来穿过小街,他兜里揣着4个鸡蛋,他挤空儿要去军委纵队休养连驻地看望看望贺子珍。他在街心停下脚来,又向街沿跨了一步,问正在挂灯笼的战士:“你们也糊了红灯啊?”红军战士说:“我们哪有钱买这红绸红纸啊!前两天,不是在这里打了个小仗吗,老乡没有过好年,现在给他们补起。”周恩来连连点头,说:“好,好,应该这样。”战士不认识周恩来,说:“你别光说好好好呀老表,把梯子给我搬过来。”周恩来扭头往墙根瞧,灰暗处果然有块像梯子一般的大木头靠在墙上,上面锯着一个个的缺口。那家伙看上去重不说,他怕打了兜里的4个鸡蛋,一犹豫,那战士吼道:“你倒快点啦,手都举累了。嗨,瞧你那一脸胡子,一看就知道你们的连长指导员不怎么样。”周恩来没回嘴,一边护着衣兜,一边手肩并用,把那块大木头砍成的梯子给战士扛了过去。刚放好,警卫员魏国禄追了上来,才悄然把他拉走,边走边说:“半夜了,去哪呀?”周恩来不吭声,只朝前边扬手。那个战士还在后边嚷嚷:“懒虫!连老百姓过年的事都不热心,就悄悄地走了……” 周恩来叫那个战士数落得心里很舒服,走远了才摇着头跟警卫员说:“李富春昨天在禹王宫军民大会上的讲话很有效果啦……”说着,他又停下脚步:“哟,什么时候了,他们都睡觉了吧?”警卫员魏国禄说:“既来了,就走吧,说不定今晚也在过年卅哩。”在警卫员的护送下,周恩来来到休养连的住地,轻脚走进小院,只见院内的雪地里有个人影在走动,把地上的雪踩得“嘎吱嘎吱”响。他走近一看,是毛泽东。“泽东同志,是你啊,怎么不进屋?”毛泽东伸了个指头到嘴边:“人家在告状啦!等告完状再去请罪不迟。”周恩来问:“怎么回事?”毛泽东说:“贺子珍轻装的时候我没有去……不,去是去了的,就是没进那扇门。帮不了什么忙嘛,有傅连暲在嘛。错就错在轻装以后也没去看她。这不,找老师告学生,还不一告就准。”周恩来说:“我有办法,给!”连忙从兜里掏出4个鸡蛋来递给毛泽东:“一个鸡蛋消一口气,能消4口气。”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1 章 毛泽东喜出望外:“嗨,这可帮了大忙了。走,上朝!” 毛泽东和周恩来“嘎吱”推开门,只见贺子珍同徐特立在油灯下小声说着什么。贺子珍头上缠着一块青布,一脸腊黄,但眼睛却比先前有神多了。见周恩来和毛泽东到,她先笑着喊了声“周副主席!”当扭头朝向毛泽东的时候,脸一下便板了:“你来干什么?”周恩来给毛泽东递了个眼神,说:“子珍啦,我今晚是跟泽东同志来看你的呀!”毛泽东连忙掏出4个鸡蛋来,捧在手心说:“一点不假,鸡蛋为证。一个鸡蛋消一口气,4个鸡蛋消4口气。要是还消不了,明天再弄几个来,直到消气为止。”贺子珍噗哧笑了,说:“你们男人啦……要说生孩子该吃鸡蛋倒是对的,可要说消气,鸡蛋是哽的,越吃越难消。徐老,我们都是你的学生,你就评评这个理吧。”徐特立说:“润之啦,子珍也没说别的,就是孩子生下来以后,要留下来,她想听你一句话,你是孩子的爹哩。等了你一天,不见人,她就只好自己下决心,把孩子托给老乡了,可孩子叫人抱走以后,又怕你责难她,这不,就同我说说,要我劝劝你,也想开点。”毛泽东冷丁想起前几个孩子生死不明的命运,生为人父,一阵难过,有话想说竟没有说出来。周恩来说:“我们正在进行艰苦的革命战争,没法子呀,子珍同志做得对。我们刚才开了个军委扩大会,讨论了部队的整编和轻装的问题。泽东同志还在会上表扬了子珍同志,说轻装得好,轻装得彻底。子珍同志完成了一件大事。孩子留下来比带着走好,有朝一日,我们再来接她就是。”贺子珍抹了抹母亲的泪,见男人们都不责难她把孩子丢下,她心里也轻松多了,说:“周副主席,孩子的事说到这吧,我再提个意见,也是个要求。”周恩来说:“说吧。”贺子珍说:“周副主席,我现在不是个大肚子女人了,不能再当休养员了,我要工作。”周恩来说:“当然,在来的路上我就想了想的,你就做休养连的连长兼支部书记吧。女同志都在休养连,这是一;第二,休养连是半个苏维埃。目前最紧迫的是整编和轻装,你就抓抓这方面的事,你有充分的理由说服大家。说服大家准备走长路,走很难走的路,准备打些大仗。泽东同志,你的意见?”毛泽东的嗓门儿还堵着,只是说:“大江看来是过不去了,要准备过很多的小河。”贺子珍见毛泽东不再阻拦她参加工作,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好的。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徐特立脸冲毛泽东:“赶上停了下来,还是坐几天月子吧?”毛泽东挪近贺子珍,伸手把贺子珍头上松下来的青布掖了掖,说:“这是女人的特权,我们不管……”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吧,恩来同志,伯承还在等着我们看他的整编方案嘞。” 毛泽东和周恩来刚要出门,叶剑英匆匆从雪地里走来:“刚截获的敌电,蒋介石重新调整部署,任命龙云为2路军总司令,统领7路纵队,薛岳为前敌总指挥……” 周恩来说:“重新组合?变化不小啊!” 毛泽东沉思道:“龙云为总司令,龙云……唔,贵阳城里有好戏看了。走,详细谈谈去!” 屋子里只剩下徐特立和贺子珍。徐特立说:“原谅他吧,他现在身上的担子不轻”。 贺子珍匆匆下了床,她赶到门口,伫立在门框旁,望着白茫茫的一片…… 且说蒋介石也从重庆回到南京过年了。当他得知朱、毛红军窜到云南扎西去了,心里又高兴又气恼:“娘希屁,流寇!完全是流寇!道之啊,土城一仗打得不错,川江防线守得也好,看得出来,川军比黔军强多了。”侍从室主任宴道刚,黄浦出身的年轻将级军人,见校长“娘希屁”起来,连忙跟上:“这就好办了,东、南方向有我中央大军,北面有长江,西面是大雪山,他还能往哪里窜啊?这完全是校长英明决策的胜利!”蒋介石说:“说的对,成功在此一举,不能再拖延下去。 叫何应钦、陈诚、陈布雷即刻到我这里来。” 何应钦、陈诚等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大厅,蒋介石说:“打搅你们了。年要过,仗也是要打的。让道之给你们通报一下敌情。”宴道刚说了“敌情”后,蒋介石说:“你们说,这回的时机是不是比哪回都好?集中在一个偏僻狭小的地域,战场也有利于我,不利于敌。为了更加有效地最终解决问题,需要调整一下部署,重新区分一下任务,以免互相掣肘。我的意见,把投入‘围剿’的部队统编成三路大军:任命何键为第1路军总司令,刘建绪为前敌总指挥,专门对付贺龙、萧克的2、6军团;任命龙云为第2路军总司令,薛岳为前敌总指挥兼贵阳绥靖主任,负责对付扎西地区这一股;任命朱绍良为第3路军总司令,杨虎城为副总司令兼前敌总指挥,负责对付川陕地区的徐、张一股和徐海东的那个25军。龙云指挥的第2路军,为有效地剿灭朱、毛这一股,区分为7路纵队:以吴奇伟部为第1纵队,周浑元部为第2纵队,孙渡部为第3纵队,王家烈部为第4纵队,李云杰部为第5纵队,郭勋祺部为第6纵队,李韫珩部为第7纵队。这样,7路纵队,二十几个正规师,就可以把朱、毛共匪压迫于长江以南、横江以东、乌江以北地区,聚而歼之。你们认为怎样?” 何应钦说:“当然,这样就清楚多了,想必薛岳也会高兴的。”蒋介石盯了盯何应钦,说:“你是说,薛岳不做总司令会不高兴?”何应钦欲言却止。陈诚说:“我完全赞同委座的决策。只是,龙云做总司令,同是省主席的王家烈做纵队司令,也许会有些感觉的,是不是下个副总司令兼纵队司令的命令?”何应钦说:“也不好办。王家烈做副总司令,孙渡倒还好说,刘湘怎么办?”蒋介石说:“正是考虑到这些个事情,我想让道之作为我的特使到那贵阳去一趟,协调一下。”何应钦说:“这就好,这就好了。道之老弟同云南的孙渡还是老熟人,是不是?”蒋介石说:“那就下命令吧,道之随后赶到。” 且说蒋介石的部署和任命电报一到贵阳,薛岳看罢便跳了起来,“奶奶的,我薛岳从江西追剿到贵州,哪一时一刻没有卖力气?又是哪一柱香供错神了?我薛某是8个师的司令官,倒要屈从一个地方军阀,老子不干了!”他一掌击在桌子上,气得团团转。薛岳早就有气。湘江之战的功劳,记在何键的头上,这是一;第二,移师湘西,他本来就不太赞成,他是主张“让敌会合,免得画那么多圈圈”的,结果白修了那么多碉堡,搞得他的部队财空人疲不说,还怪他“目标太暴露,使匪避我他去”;更有甚者,他是奉命秘密“图黔”的,结果却落了个“仓促进贵,放松匪众”的罪名,通电令其“军中自责”。现在,他又成了一个地方军阀名下的前线指挥官,能不七窍冒火么? 薛岳正同他的贴身副官发着牢骚,王家烈匆匆走进厅堂。他是来请薛岳去吃春酒的。“薛司令官,何事如此闷闷不快呀?”薛岳见是王家烈到,一时语塞,只道了声“请坐”。王家烈对“图黔”司令薛岳,一则深怀戒备,视同冤家;二则又不敢得罪,前有侯之担之鉴。因之,时逢春节,聊备酒席,以尽地主之谊。薛岳呢,时年40,小王家烈4岁,年轻气盛,又是“围剿军”中的显赫人物,平时根本就不把王家烈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刻,薛岳则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想到王家烈一个堂堂省主席做了另一个省主席的部下,一个军不军师不师的纵队司令官,猩猩惜猩猩,心里倒生出几分同情来了。他笑脸道:“王主席呀,你是请春酒呢,还是请喜酒呀?”王家烈说:“春酒,春酒,我没有喜酒可请。”薛岳说:“我看你是请喜酒哩。恭喜了,老兄既是省主席,又是司令官。只是,对不起,往后你得听我的了。”王家烈不摸头脑,还是一脸堆笑说:“当然,你是中央军,我地方军当然得听中央军的。薛司令官,我们今天就不说这个了,年关大节,当尽地主之谊,聊备薄酒,不成敬意,请老弟赏光。”薛岳把案头上的文电掂起来,说:“王主席,你还是看看这个吧。看了这个,就知道你们的茅台还香不香了。”王家烈怯怯地走近案前,拿起文电来看,看着看着,他坐下了,两眼茫然盯着地上。他暗自咀嚼了一番刚才薛岳说的话,想了想刚进屋时薛岳的恼怒神情,他也火了,说:“薛老弟,我王家烈打从共匪窜黔,没做错什么事吧?倒也是,我黔军的战斗力是不怎么样,丢城失地的事是有的。地穷人少,烟毒横行嘛!可我没有把自己裹了起来是不是?没有因小利而忘大义是不是?我一再电请中央军入黔,要求各省军队不分畛域,入黔‘会剿’。这还不行么?让我做个纵队司令,指挥的还是我自己的部队,这也没有什么;总指挥要是你薛老弟,也好说。可我这里也是一个省嘛。湖南何键,曾经统领5省将士;四川刘湘,打了败仗还稳坐省主席,手下7军之众;广西李宗仁、白崇禧,自成系统,桂粤联手,谁敢惹啊?现在云南龙云也风光了,三路大军有其一。我王家烈算个什么东西?啊,算个什么东西……”薛岳沉默片刻,探问道:“老兄,你总不能不干吧?”王家烈站了起来,扫了薛岳一眼,又转了个圈儿,说:“干,怎么能不干呢,我会好好干的!”薛岳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听出了王家烈话中有话,说:“老兄,可别糊涂,剿灭共匪,党国大事。”王家烈不敢太造次,说:“当然,还应当再加一句,首先是我贵州的大事,对不对?”他停了停,又说:“其实,你老弟也不怎么样啊,8师之帅,从江西打到贵州……于今,人家的命令下达给你,你再下达给我,你我都成了战场指挥官了。”薛岳终究有中央军的身份,又怕隔墙有耳,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委座前几年还想交权下野哩。为了剿灭共党,你我都不该计较这些事。”他见王家烈有些惶惶然,又补了一句:“叫你这样一说,倒是有些倒胃口,把茅台酒的香味都赶跑了。”王家烈又提了提精神,说:“不不,老弟,我们牢骚归牢骚,打仗归打仗,喝酒归喝酒。上路吧,一醉解千愁……”一对冤家对头,倒成了难兄难弟一般。 两个人正拉扯着,副官报告:云南孙渡将军到!薛岳“哦”了一声说:“来得真快呀!”话刚落音,孙渡跨进了门槛:“薛总座,王主席,孙渡有礼,给二位拜年了。”握手致意间,薛岳说:“怎么事前不通报一声,有失远迎了。”王家烈说:“年都不好好在家里过了么?”孙渡说:“我是昨天晚上兼程赶来贵地的。奉龙总司令之命,代表他前来协调一下,主要是听听薛总座的打算,以便复命委座。”孙渡俨然代总司令的口气,令薛岳更加不痛快,说:“请龙总司令放心好了,我们会听从龙总座的指挥的,借用匪党的一句话,叫作指到哪打到哪。” 孙渡本来就是“应卯”来的,表面上急如星火,其实并无特别的意思。因此,落座上茶以后,便同王家烈拉起茅台酒来:“王主席,共党窜黔,该不会影响茅台的产量吧?”王家烈说:“还好,土城之战,还不曾波及茅台……”薛岳坐在一旁,私下里琢磨,龙云自己不来贵阳,也不召我这个前敌指挥到昆明去,只是打发他的参谋长来联络一下,听听有什么想法,此事也未必马虎了一点。便打断王家烈的话,问孙渡道:“之舟老弟,西窜的朱、毛共匪,此刻可是在你们云南啦。”孙渡说:“请总座放心,我们会把他们赶出云南的!”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倒把薛岳怔住了。追随蒋介石多年的薛岳,也是深知各地军阀对剿共、对中央军的态度的。他在心里骂道:“娘卖乖的,你们就这么个态度,又风风火火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骂完,又笑了笑,说:“你们云南方面只是把他们赶了出去么!”一句话,又把孙渡问住了。孙渡意识到话有不当,脑子一活动,说道:“薛总座,我说的错不到哪里去吧?试想想,各省要是都能做到把匪党匪军从本省赶了出去,匪党匪军还到哪里立足去?只好跑到爪哇国去了,问题不就解决了?也就用不着中央军这么千辛万苦的东跑西颠了。是不是这个理?”薛岳哈哈一笑,说:“怪不得你孙渡人称小诸葛。” 龙云的参谋长孙渡,时年35岁,手下滇军15个团,也是一方的风云人物。年前,当中央红军进入贵州境内,薛兵团正大军压黔时,他就向龙云建议:“蒋介石这次追堵共军,实怀一箭双雕之野心,不仅想消灭共军,而且还想趁便消灭地方武装。因此,我们只好照蒋的命令出兵,使他无所借口。如果共军进入云南,中央军势必跟踪而来,那就有使云南政局发生变化的可能。为此,我们防堵共军,还是以出兵贵州为上策,以不使共军入滇为最好。但是,共军能否入滇,尚难料定。一当他们入滇,为免除麻烦起见,也只能追而不堵,将共军尽快赶走出境为最好。”龙云很赞同孙渡的意见。此次蒋介石任命龙云为2路军总司令,龙云心里有数,孙渡也是那么琢磨的:蒋介石一则为调动龙云出兵贵州的积极性,二则也为将来中央军进入云南推开一扇门。司令其名,实权还在薛岳手里。因此,龙云稳坐昆明,按兵于滇、黔边境,只让孙渡到贵阳来跑一趟。 “你们到底有何打算?”薛岳问道。 孙渡说:“眼下匪军虽说在我云南扎西地区,那其实只是暂避一时而已,稍一动颤,还是要作乱于贵州和四川的。所以,龙总司令要我转告薛总座和王主席,扎西地区的‘围剿’,还是要川、滇、黔三省和中央军共赴重任才好。各省自然要着力本省,但在边界地区,协同起来还是非常必要的。不知总座和王主席意下如何?”薛岳说:“当然要协同,岂止边界地区要协同,在别的地区也是要协同的。只是,眼下的协同……我是前敌指挥,只能奉命打仗啦。”王家烈说:“我是纵队司令官,更是只能听命办事了。”孙渡说:“薛总座,说笑话哩,黔省的剿匪军事,我们各路将领都还得听你的指挥啦。我们龙总司令也正是这样告诫我的。”薛岳说:“不妥吧,我一个前线指挥官,怎么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呀?我的意见,还是请龙总司令尽快拿出作战计划来,年关已过,我们不能让共匪喘息得太久。”孙渡说:“还是请薛总座劳神好了,我明天便回昆明复命。”薛岳起身道:“之舟兄,这要误事的啦!”王家烈见薛岳神色愠怒,连忙说:“别急别急,就着孙参座在,都是贵客,我的一桌酒席都要放凉了。” 王家烈的一桌春酒,也没能解了人们心头的怨愁。 第二天,宴道刚从南京飞到贵阳,带来了蒋介石给薛岳的亲笔信和手订的作战计划,并详尽地解释了委座为什么任命龙云为第2路军总司令,为什么要发那个“令其军中自责”的通电,薛岳才大彻大悟委座的良苦用心。“我说的,我伯陵追随校长这么多年,那一刻也没有离开委座的指令行事嘛。”宴道刚说:“为委座挑些他不好挑的担子吧,他会记着的。他记不到,我们也会帮他记到的。” 薛岳平和了气息,次日便在贵阳召开了7路纵队司令官参加的作战会议,展开了挥兵扎西地区的“围剿”军事行动。 第十二回 彭德怀大战娄山关 吴奇伟断桥乌江水 第十二回 彭德怀大战娄山关 吴奇伟断桥乌江水 话说中央红军在扎西地区停留了近10天,得到了难得的休息和恢复。部队整编也卓有成效,除1军团保留师的编制外,其他军团都取消师一级机构。1军团编两个师6个团;3军团编4个团;5军团和9军团各编3个团。一共16个团。干部层层下放,机关和后勤工作人员,凡能打仗的都去了战斗连队。扎西参军的3000新战士,经过突击训练,也都补充到了部队。这样,作战单位人员充实,干部战士精力充沛,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2月10日前后,侦察得知,敌人在完成总体部署以后,龙云和薛岳根据蒋介石手订的作战计划,出动11个师另4个旅,星夜兼程,向扎西扑来,企图会同川南潘文华的8个旅,围歼中央红军于长江南岸的叙永以西、横江以东地区。鉴于敌主力大部被吸引过来,黔北空虚,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当机立断,避强击弱,决定挥师向东,重入贵州,目标进入遵、桐地区,消灭王家烈部的主力。毛泽东在这里耍了个“小花招”,令5军团的37团向北进入古蔺地区,大造“打过长江去!”的舆论,阻滞川敌南下。主力悄然在太平渡、二郎滩二渡赤水河,尔后兵分三路,以1军团为左纵队,相机占领土城以后,取道东皇殿、温水,奔袭迂回桐梓;以3军团为右纵队,取道回龙场、江场,直奔娄山关;以军委纵队和5、9军团为中央纵队,成三角随后跟进。红军东进,出敌不意,声东击西。滇军孙渡的6个旅经威宁、镇雄扑到扎西时,满城空空,只看到红军留下的一些标语口号,其中有条标语写道:“滇军弟兄们,我们借贵方宝地过了一个热闹年,谢谢了。”孙渡气的直跺脚,云南人说话,红、猴不分,把红军骂成“猴军”:“他们就是猴军咯,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从扎西到桐梓地区,红军开进近10天、如入无人之境。当薛岳的侦探发觉红军东进以后,通报到川军,潘文华还不相信,“鬼话!我这里的共匪还在大刷‘打过长江去’的标语嘛!”当他确知红军主力已经东去贵州,却又不敢挪窝,扼守江防要紧。滇军孙渡得到通报后,本想向东追击,无奈红军已经离开云南,又因与川军发生钱粮冲突,也就“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倍感伤脑筋的是蒋介石和薛岳,他们判断:“朱、毛股匪还是有东去与贺、萧谋取联络之趋势。”因之,便急令王家烈亲率所部前往桐梓、松坎一线堵截。这又给王家烈出了道难题。正当王家烈风风火火调兵布防时,林彪的1军团一举攻占了桐梓,截断了王家烈部的南北联系,王家烈的主力4个团还留在娄山、遵义地区,正好成了红军的打击目标。 红军攻占桐梓县城,完全证实了红军主力之所在,中央军和黔军一时乱了手脚。王家烈慌忙由贵阳赶到遵义,就地指挥他的4个团把守遵义的大门——娄山关,并将驻湄潭、金沙等县的部队,往遵义收缩。薛岳则急令留守贵阳的吴奇伟,亲率59、93两个师,火速北渡乌江,增援黔军;同时令西进扎西的周浑元纵队掉头向遵义靠拢。就在这时,红军主力3军团和1军困的一部已经在娄山关附近地区集结就绪,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投入战斗。一时间,黔北一隅,川黔要冲,两军对阵,系千钧于一发。 彭德怀受命指挥遵义战役,首先攻占娄山关,尔后乘胜重占遵义城。这天傍晚,部队已经吃过晚饭,毛泽东亲临作战部队作动员讲话:“同志们啦,我们到贵州以来,路跑得不少了,但还没有打过一个像样的仗,上次在土城,同志们打得不错,我指挥得不大好。这回呀,我们得打个像样的仗了。前面几个团的敌人,战斗力倒是不怎么样,可这娄山关的地形,倒是很像个样子的。你们看到了吧?就是那边,那道雾茫茫的山,高不高呀?唔,高,山高路陡,蛮险要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罗。可是,同志们啦,我们是红军,红军一夫就顶万夫嘛!拿下娄山关,遵义就无险可据了,我们就能再进遵义城了!”事前打过招呼,为了隐蔽,毛泽东讲话时,部队不要鼓掌,不要喊口号。战士们有办法,当毛泽东讲完话,全都把枪举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枪林,一上一下地在空中翻腾着,情绪很是激烈高涨。接着,军团政委杨尚昆讲了几句,他说:“上回土城一仗没打好,主要是敌情没摸准,多出了好几个团,这回可是摸准了,山上关口有一个团,山那边靠山脚有两个团,还有两个团在遵义往这边来的路上。路上的那两个团,往前是增援娄山关的,往后是守遵义的。几个团都是王家烈的部队,都是我们的目标。现在,天快黑了,觉就睡不成了,明天拂晓前得赶到娄山,天亮以后打响,首先夺取关口,尔后向南发展胜利。现在准备出发!” 一阵叮当,部队分头上路。这时,从山坡树林里钻出一个农民打扮的年轻汉子来。他头缠青布,身背背篓,手执小锄,打着口消朝毛泽东和彭德怀走来。他一见毛泽东,叫道:“毛委员在啊!”他把头上的青布一抹,是梁兴初。“哦,梁猴子!”毛泽东伸出手来握着梁兴初的手:“好久不见了,别来可好呀?”梁兴初嘿嘿笑着说:“还不错。前些日子,你们在扎西过的年,我们几个是在叙永城里过的年。好酒好菜,可惜就是没有我们江西的那种‘四星伴月’。”毛泽东说:“你们钻到叙永城里去了?嗨,听你说起老表的‘四星伴月’,我都流口水了。”他伸手抹了一把嘴,又道:“我说梁猴子,上回在土城,你们搞情报的可是把我骗了呀,敌人哪里是4个团嘛,整整8个团,也许是9个团!搞得我手忙脚乱的。”梁兴初说:“这事呀,不能全怪我们,要怪得怪郭勋祺那个先头团的参谋长。你道是怎么回事?郭勋祺的几个团原本是奔良村、元厚1军团的,后来那家伙截获了我们的情报,知道我们在土城黄金湾等着他们,小子就跟他的上司说,别去元厚了,奔土城吧!郭勋祺便同意了,改主意了,这是一;第二,那小子还是在前头带路,他不走我们为他们准备的那条路,他从老百姓砍柴火、采山药的一条小路翻过山来,直奔青杠坡。这不就跟彭军团长添麻烦来了。这是那位参谋长亲口给我说的。”“原来是这么回事!”毛泽东叹道,又问:“你后来又见到那位团参座了?”梁兴初说:“难得的一见。要不是因为他,我们还不进叙永城呢。这口气没法出嘛,伤亡那么多人!我们从叙永域里把他弄出来,说是有笔鸦片烟生意同他做,来到叙永城外的山上,对不起,跟他聊了聊,便送他上‘西天’了。”彭德怀听着也懊恼得不行,跺脚道:“他娘的,我还以为你们搞情报的都是些饭桶呢!原来叫个团参谋长给折腾了一番。”毛泽东说:“其实,连那个小参座也是不能怪的,就怪我们自己队伍中有不争气的,丢了性命,又丢了机密。”梁兴初说:“说来也是。不过,你说不怪那个小参座,郭勋祺可怪上了。我们把那小子解决以后,郭勋祺连尸体都不让往城里抬,说是那个团参谋长害得他在土城丢了3000弟兄,是畏罪自杀的。” 彭德怀不想再听故事,说:“梁猴子,你这是打哪里来呀?”梁兴初说:“刚从娄山下来,上山‘采药’去了。”彭德怀又来了情绪:“采了些什么‘药’?快说。”梁兴初说:“这回可是百分之百的搞准了。娄山关口是一个团,制高点是点金山,欲取娄山关,必先攻占点金山,这是一;第二,山那边的黑神庙是他们的旅长杜肇华的指挥所,他已经给半路上的那两个团下达了任务,一当娄山关吃紧,便立即跑步增援娄山;第三,娄山关北侧有两个连哨,具体位子在这呢。”说着,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来。彭德怀接过纸片,凑到毛泽东跟前一块看。看完,彭德怀说:“你们还有什么好听的故事再接着讲吧,我可要上路了。”他转身拍了拍梁兴初的肩膀:“梁猴子,到我3军团工作怎么样?我给你安个情报部长。”梁兴初说:“得了吧,彭军团长,还情报部长呢,扎西整编,把我的科长给抹了,现在是侦察连的小连长!”彭德怀没再答话,只笑着朝毛泽东那边努了努嘴,便转身上马去了。 梁兴初转身回到毛泽东身边。毛泽东说:“梁猴子呀,你好像对扎西整编有点意见嘞?”不等梁兴初答话,又说:“可我不明白喽,你们1军团还保留师的编制,怎么把你的侦察科长撤了呢?”梁兴初笑大了一张嘴,一嘴的大牙,说:“毛委员,我是跟彭军团长闹着玩呢。我的侦察科长,说撤没有撤,说没撤又撤了,算是半撤。我现在是侦察科长兼侦察连连长,说是为了减少一个机关人员。其实,嗨,当科长,当连长,当侦察员,不就是一回事儿?我就怕连侦察员也不让我当。”毛泽东点着头“哦”着,说:“这还差不多。噫,侦察科长兼侦察连长,这个办法好哩!这定是你们林彪的鬼主意对不对?”梁兴初说:“可能,他鬼点子多。他舍不得把你下放了,又不能不放你,就这么既放又不放。”毛泽东说:“这个办法好,是个创造。梁猴子呀,你就这么干着吧,将来我们发展了,部队多了,师长军长都有你当的。嗳,你什么时候回1军团去呀?”梁兴初又咧着大嘴,笑了好久才说:“我们已经有人去桐梓给林军团长报告情况去了。我听说你在这边,就想来看看你,你不说我们好久不见了吗?”毛泽东心里感到热烘烘的:“谢谢你,梁猴子。往后呀,你得经常来见见我,行吗?我们挺合得来的。”梁兴初说:“一言为定!有什么情况,我就来向你报告。不过,你得跟你的警卫员们打个招呼,别到时候老挡我,盘问个没完。”陈昌奉在一旁听到了,说:“我说梁大牙呀梁大牙,你倒会告状哩!那回挡你,不是因为你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没见你装女人了。”梁兴初正高兴着,手里的青布往头上一搭,扭腰摆手迈着小脚步,活是个老太婆,逗得跟前的一帮人哈哈大乐。 且说2月25日早晨,彭德怀、杨尚昆率3军团按时迫近娄山关关口。上午9时,即以4个团同时投入战斗。谢嵩和钟赤兵的12团,彭雪枫和李干辉的13团,从正面与守敌争夺关口东侧制高点点金山;张宗逊和黄克诚的10团,邓国清和张爱萍的11团,从两侧迂回娄山关。娄山关守敌是黔军刘鸣鹤的第6团,王家烈的精锐,战斗力比较强。红军先锋13团,奋战大半天,肉搏数场,竟没能攻下点金山,打得彭德怀直骂娘:“他娘的,我就不信这点金山真是铁铸的,组织一下,再上!”13团几次猛攻,打到午后,守敌发觉两翼被迂回,方才向关口收缩;13团乘敌慌乱,一个猛冲,拿下了点金山。彭德怀见13团在攻点金山的冲击中伤亡很大,一声大喝:“12团跟我上!”早已候在一旁的12团团长谢嵩和政治委员钟赤兵,见军团长要亲自带部队冲击娄山关口,吼道:“你不相信我们团长政委吗!”彭德怀已跨出十几步远,说:“我就怕你们耽误我那一两分钟!”他带着12团的两个营,跑步突击娄山关口。13团的指战员见军团长带着12团上来了,一鼓作气,同12团一起,从两个方向上攻下了娄山关口。真就是那么一两分钟,当彭德怀率队拿下娄山关口,向南坡一看,由南向北的支援之敌一个团,正在南坡向上爬来,距关口只有100多米。彭德怀笑着吐了口粗气:“他娘的,你晚了一步喽。”随即下令道:“打下去!”红军居高临下,一阵急速的射击,加上手榴弹,敌人死伤大片,余者溃退下去。溃退之敌逃到关下的两侧山坡上,仍同驻守那里的一个营掘壕顽抗。向南坡追击的12团和13团,经两小时的激战,终于完全攻占了南坡,控制了整个娄山关。接着,彭德怀命令10团、11团从左、右两翼迂回娄山、遵义之间的板桥,断敌后路。由于有1军团主力从桐梓赶了上来,追击战打得比较顺手,到27日下午,王家烈驻守娄山、板桥一线的4个团,大部被歼,残部逃回遵义城。 毛泽东赶到娄山关,是27日的傍晚。他站在巍巍关口上,举目苍山,如波似浪;西天一抹红霞,如火如血。他诗兴大发,便顺口吟了起来: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似海,残阳如血…… 他还想再编几句,凑成篇章,忽有总部参谋科的人来报告:“毛委员,吴奇伟两个师正向遵义急进,前锋已在刀把水渡过乌江。”毛泽东从诗境中走了出来,说:“告诉彭德怀,务必先敌占领遵义城,尔后迎战吴奇伟!” 却说遵义城里的王家烈,见几个旅、团长兵败归来报告说:“抵挡不住,损失惨重,无以为战……”差点气绝倒下,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还不快去收罗一下,给我守城!……”几个旅、团长退下,王家烈才捶着胸口号啕起来:“蒋介石拣我软的欺,朱、毛共党也拣我软的欺,都他妈的不仁不义,不是东西……共党拣我软的欺,因为他们是共党,可老蒋呢,姓龙的姓薛的呢,不是7路纵队吗,打起来了,都见死不救,都他妈的不往这边靠,硬是要逼着老子挂白旗么!老子……”参谋长谢汝霖劝道:“军座,这一步使不得,使不得!现在就走这步棋,只怕黔省不是赤化,而是彻底蒋化了。”王家烈说:“那你说怎么办?已经兵临城下了!”谢汝霖说:“呼叫一下吴纵队吧。”谢汝霖拿起电话要通吴奇伟,王家烈接过电话说:“吴老弟,吴军座,我这里只有一个满团了,守不住了!”吴奇伟说:“你们务必坚持到明天晚上,我的两个师正往你那里赶!”王家烈这才提了提精神,正了正衣冠说: “走,到忠王铺迎迎吴纵队去!” 凑巧,王家烈同吴奇伟的通话叫梁兴初一伙窃听到了。报告彭德怀后,彭德怀当即下令:27日晚务必拿下遵义城!他命令1军团攻新城,3军团攻老城。1军团很快就拿下了新城。3军团在攻老城的时候,因老城有城墙,需要攻坚,在观察敌情、地形时,军团参谋长邓萍中流弹牺牲。邓萍,四川富顺人,1926年入黄浦武汉分校,1928年参加领导平江起义,后任红5军军委代理书记、参谋长,协助彭德怀、滕代远指挥红5军,转战湘、鄂、赣、粤4省边界地区,创建了湘鄂赣、湘赣苏区。邓萍的牺牲,彭德怀很是悲痛,抚烈士遗体落泪道:“我的好同志,我的好参谋长,我的左右手啊……”张爱萍战后作诗悼邓萍:“遵义城下洒热血,三军征途哭奇男。”且说1、3军团重占遵义城以后,28日,遵义城里正在欢庆胜利,彭德怀又挥师遵义城南。他以1、3军团各一个团,分别前进到滥板凳和鸭溪,迎击和诱敌深入;以两个团在城南老鸦山、红花岗、插旗山、碧云峰一线构筑防御阵地,待机歼敌;以3个团从通贵阳的公路以西迂回侧击,断敌退路。当天上午,红军向滥板凳、鸭溪迎敌的两个团,果然在半路上与敌相遇。两个团稍事阻击以后,即敞开大路,转为右翼侧击。吴奇伟的两个师——59师和93师,便浩浩荡荡地向遵义城南扑来了。 吴奇伟纵队4个师,是蒋介石亲自授命长期尾追红军的部队,仗着“追剿”数千里的气焰,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然而,此刻驰援遵义的两个师,却是红军手下的败军,两个师在江西都同红军打过仗,其中的59师,曾在第四次反“围剿”中被红军全歼过,是后来拼凑起来的。这两个师,一方面凭着优良的武器装备,有些战斗力;另一方面又知道红军的厉害,内中不无恐惧心理。吴奇伟心里有数,他让93师打头阵。当93师一接近红军老鸦山阵地,即以全师投入斗,轮番攻击张宗逊、黄克诚10团的阵地。双方短兵相接,肉搏杀,双方阵地失而复得。战斗到下午3时,敌59师接替93师,继续猛攻老鸭山一线红军阵地,老鸦山主峰一度被敌占领。老鸦山主峰是红军阵地的支撑点。危急时刻,彭德怀命令陈赓、宋任穷的干部团投入战斗。干部团浴血奋战两小时,方才夺回老鸦山主峰,巩固了原有的阵地。 遵义城南之战,红军付出不小的代价,吴奇伟纵队两个师伤亡更加惨重,并一直被阻于老鸦山下不得前进。 战斗进行到下午5时左右,彭德怀见敌人已无力再组织进攻,便下令两个军团的部队向进攻之敌发起全面反攻。令两翼迂回的5个团向敌侧击,正面阻击的两个团和干部团同时向敌反击。霎时间,战场形势大变。吴奇伟见势不妙,下令部队向贵阳方向撤退。再次尝到红军滋味的两师敌军,一得到撤退命令,便阵脚大乱,全线溃逃。于是,在遵义到贵阳的公路两侧20里方圆地区内,红军同吴纵队的两师8个团展开了一场浴血大战。山坡山沟,竹林茅舍,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成群结队的俘虏。 “乘胜追击,不得停留!”彭德怀在行进间下达命令。 整整追击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红军先头追击部队已接近乌江边,刚渡过乌江的吴奇伟,怕被红军活捉,下令他的随从警卫:“断桥!”随从警卫说:“军座,还有好多没有过来的!”吴奇伟吼道:“让他们另找渡口!”随从听命,挥起大斧,砍断乌江桥头的绳索,浮桥随水而去,把1800多名士兵丢在乌江北岸。 黄昏时刻,吴奇伟留在北岸的一支部队逃进一个村子,停下来做饭。敌人前脚到,1军团4团的一个连队便追进了村子。几个红军战士冲进敌人的伙房——房角的小树林,见灶头锅里有只正冒着热气的鸡,一天一夜没吃了,饿的不行,便绰起来就吃。嚼得正香,敌人的伙夫走上前来跺脚道:“放下,这是给师长做的!”几个战士见伙夫两手空空,也就懒得喊“缴枪不杀!”只顾嘻嘻哈哈地大嚼,那伙夫自然不依,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红军战士说:“你们师长吃得,我为什么吃不得?”那伙夫说:“你算老几,也配吃鸡么?”红军战士说:“我们算老几?我们是你红军大老伯!”那伙夫哪里敢相信,嚷道:“还敢冒充红军吃我们师长的鸡,我告你们去!”他一转身,几个红军警卫人员窜进树林,堵住了他的去路,接着彭德怀和聂荣臻也走了过来。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个连队在开伙了,便说:“好香呀!是不是给我们也来一点呀?”几个嘴上挂油的红军战士中有认得彭德怀和聂荣臻的,连忙扭住那个伙夫说:“老实点!这几位红军大老伯也饿了,还有什么快拿出来!”那伙夫这才发起呆来,矬在地上。彭德怀问:“怎么回事?”红军战士说:“首长,他是敌人的伙夫,给他们师长做了只鸡,我们几个正赶上,就用了。他还不让我们吃,真不讲理!”彭德怀和聂荣臻禁不住哈哈大乐。两个红军战士连忙上前拉起那个伙夫,说:“别害怕,红军优待俘虏。你要是再拿只鸡来热热,让这两位红军大伯也香香,就加受优待啦!”那伙夫抬头见树林那边,红军战士押着一队队的俘虏走过,方才确信自己早已当了俘虏,便颤巍巍地说:“长官,我,我,还有鸡。我们从贵阳出发,给师长做了8只熟鸡,吃了几只,还有3只……”说罢,便去翻他的挑子,把3只熟鸡全都掂了出来。 有警卫员上前说:“首长,不能随便吃敌人的东西。” 彭德怀说:“不让我们吃,你们好饱餐一顿是不是?” 彭德怀一边撕着鸡块嚼着,一边跟聂荣臻说:“老聂呀,这一仗不错吧?好久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了。” 聂荣臻说:“不错不错。解决了吴奇伟两个师的4个团,可能还有多的。” 正说着,才到3军团接替邓萍任参谋长的叶剑英走进树林,边走边说:“吴奇伟部没有过了乌江的两千人也都解决了,俘虏正在往后押送。”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2 章 彭德怀压抑不住打胜仗后的喜悦心情。他故意板着脸,不招呼叶剑英上前啃鸡,只把一块连皮也没有削的红薯甩了过去。他成心要给叶剑英开开玩笑,说:“老叶呀,我看你这个人也不怎么样,也是一副狠心肠啦!” 叶剑英愣了,伸到嘴边的红薯又挪开了:“怎么回事?老彭,你要是觉得我这人真不怎么样,我明天就回总部好了。说真的,你向中央写报告点名要我,我还以为你看上我叶剑英哪点什么呢。” 聂荣臻也不明白彭德怀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眼神儿惶惶的。 彭德怀还是声色不露,说:“你到我3军团来打的这头一仗打的不错吧?可你知道你打的谁呀?主要打的谁呀?” 叶剑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说:“吴奇伟呀?” 聂荣臻明白过来,他笑了一下,又立即打住,一块鸡骨头摔在桌子上,说:“老彭说得对,你老叶就是不怎么样!”叶剑英更紧张了,埋头道:“好吧,你们两位都这么看我,我明天就走。”说着便从小条凳上站了起来。 彭德怀噗哧笑了,聂荣臻哈哈大乐。叶剑英说:“你们这是搞的什么鬼?” 彭德怀说:“吴奇伟什么地方人?广东大浦人也!你们不是老乡吗?你到3军团来的头一仗,就跟自己的老乡过不去,你还是个好人吗!” 叶剑英顿时也乐了,他的嗓门更粗,乐得树叶子直往下掉。警卫员们也在咯咯直笑。 乐了一阵,叶剑英走到另一个方向,才顺风闻到香味儿: “你们在嚼什么呀?” 彭德怀雅兴未尽,说:“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几只老母鸡,香倒是香,可也没别的什么滋味。” 叶剑英几步抢了上来,甩掉手中的红薯,抓起盆里的一只整鸡,大嘴一啃,吞下去一块,说:“你老彭的战术真是到家了,用开玩笑来掩护啃鸡!” 彭德怀“嘿嘿”笑着:“嗳嗳嗳,你老兄还是给警卫员留一口,他们都在流口水啦!” 叶剑英冲警卫员们说:“你们流什么口水!军团长说了,这鸡也没什么别的滋味儿,就是有点香味罢了。” 一个警卫员从身后偷袭上来,冷不防把叶剑英手里的半只鸡夺了过去:“也让我们香香吧!” 叶剑英无可奈何,只好说:“好吧好吧,有半只鸡也够你们闻味道的了。” 正闹着,3军团参谋科的参谋走来报告:“军团长,聂政委,初步统计,这次战役,歼灭和击溃敌人两个师又8个团;毙伤敌2400人,俘敌3000人,缴枪2000条,子弹10万发。 彭德怀说:“好!以1军团和3军团的共同名义,向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报告。老聂呀,我的意见,电报上是不是附上一句,此报务请李德顾问阁下一阅。” 聂荣臻说:“可以。只是,在正文里还要加一句:感谢军委干部团的同志们。” 第十三回 牵“牛鼻”三渡赤水河 毛泽东用兵真如神 第十三回 牵“牛鼻”三渡赤水河 毛泽东用兵真如神 话说蒋介石在南京得知遵、桐再度失守,损失王家烈的5个团,吴奇伟两个师的主力,暴跳如雷,“国军追击以来之奇耻大辱!”他大骂了一通前线指挥官的“娘希屁”之后说:“王家烈倒还好说,我早就说过,他是抵挡不了窜匪的;可吴奇伟是怎么搞的,把中央军的脸丢尽了!要惩办,惩办!”何应钦和陈诚力劝委座“息怒”。何应钦说:“江西这股匪众,有朱、毛率领,他们在军事上的诡秘之道,我们都是知道的。常言道,胜败者,兵家常事。再说,薛、吴率部征战数千里,又远在不毛之地,战场失利,当令其总结教训,惩处将士,不可不慎,还望委座体恤前方。”陈诚也说:“敬之兄言之甚是,仓促惩处薛、吴两将,恐有长共匪志气之虞。此次黔北失利,实因扎西地区围堵不严所致,使匪东窜得逞,袭我空虚,诸路纵队又掉头不及,使吴纵队孤军驰援,困难确是不少的。”陈诚打住话,见委座默然,又道:“委座向来爱将如子,此次是不是就体谅他们。他们的立功机会还有的是。”蒋介石叹息了一声,像是吐出了胸中的火气,说:“薛岳是不是还是不理解我的意图,觉得受制于龙云,心有怨气,吴奇伟也受他的影响,因而荒废了军事?那么,宴道刚又是怎么回事,要他专门跑一趟,把我的所思所虑告诉他们,难道连一语即可道破的话都不会讲么?”何应钦说:“我想不会的,委座。薛、吴、周三位,包括道之,我们都是了解的。诚如委座刚才所指,问题主要是出在王家烈身上,太昏庸无能,他要是守住娄山关,守住遵义,不就没有这种事了?他哪怕再坚持一两天,周纵队赶了上来,吴纵队也就不会吃这么大的亏。”蒋介石沉默了一会,从他的高靠背椅上站了起来,说:“叫你们这样一说,对王家烈也不宜过急了。共匪不是还在贵州吗?就这样,损一将易,成一将难。暂不理会他们的失职之辱。都准备一下,明天去重庆。” 3月2日,遵义战役结束后的第三天,蒋介石连忙重返重庆。刘湘没有到机场接驾,他在听到风声以后,连夜带着人马去了泸县“川南剿总”司令部,实则躲风,却说是去“查究”潘文华、郭勋祺,为什么在赤水河方向没有把“共匪”堵住,而让其再度东窜黔北。当杨芳毓在机场为刘湘面陈行踪时,蒋介石说:“算了算了。川军在赤水河方面没有把共匪堵住,是一个失策,但也未必需要查究什么嘛。川军的江防守得不错的,郭勋祺土城一仗也是打得好的,倒是黔军和中央军方面……”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蒋介石进到黄山修饰一新的官邸歇息下来,贺国光便递上从贵州发来的两份电报。原来贺国光在得到委座在南京发火的消息后,他也害怕委座迁怒于他。他是代表委座在临近前线的重庆协调“剿匪”军事的,遵义大败,他不是也该吃家伙么?也就乐得把王家烈拉出来作抵挡。正好,王家烈的两份电报到了。一份是王家烈指使贵州绅商各界和各“民众团体”,向蒋介石和各省军界头目刘湘、龙云、何键、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发出的告急求援电。电文说:“赤匪回窜黔北,桐梓、遵义失陷,黔军连日决战,伤亡甚重,退往鸭溪、新场方面,集中待援。国军亦一部失利,退守乌江南岸。情势紧张,拟恳令饬剿匪各军,不分畛域,赶速就近推进,合围痛剿。”另一份是王家烈自己的请罪电。电文说:“残匪回窜,黔当其冲。烈守土之任既疏,追剿之资未竣,责无旁贷,罪何可逭。请钧座明令议处,以申法纪。”蒋介石看了电报,喜怒难辨,说:“王家烈倒还有些自知之明。传我的命令!”他当即口述了一纸通令:“本委员长已进驻重庆。凡我驻川、黔各军,概由本委员长统一指挥;如无本委员长命令,不得擅自进退,务期共同完我使命。”贺国光一头大汗抹去,说:“委座亲临前线,剿匪军事定开新的局面,共匪灭期到矣。” 第二天,蒋介石马不停蹄地召开驻川行营参谋团会议。会议就黔省“剿匪”军事部署问题,由陈诚根据他的意图提出预案,讨论后,由蒋介石作最后的决定。他在会上说:“朱、毛股匪再度东窜,显然是因为长江过不去,只好把目标再转向乌江东岸,图与萧、贺合股。为此,我们要搞个一揽子计划。请注意!”他一边在图上指划着一边说:“何键的53师,吴奇伟的两个师,徐源泉的一师两旅,加上黔军一部,在乌江沿岸严密布防,阻敌东进。临敌周围,孙渡的6个旅驻防黔西、大定、毕节一线,周浑元纵队布防长干山、坛厂、鲁班场一线,王家烈还有几个团,集结打鼓新场一线,堵敌西进;吴奇伟的另两个师集结于镇西卫、修文、息烽、刀把水、大渡口一线,防敌南出;郭勋祺的3个旅向桐梓、遵义推进,堵敌北上。这就是下一步的计划。东西南北,近50万作战部队,加上各地民团,70万,不少了吧?我们一定要在乌江以西、川黔大道周围,聚歼朱、毛窜匪,不得再误。战法问题,我要再讲一讲。你们,还有部队的各级官长,总是忽略堡垒战法,不晓得筑堡推进,乃至防也不筑堡,挖个小壕沟就算事了。这一回怎么样,王家烈吃亏了吧?娄山关一垮下来,哪里也站不住脚了。我在江西的时候,就很提倡过这东西子,已经证明是有效的嘛,本委员长会害你们么?关于筑堡问题,这回要专门下一道命令,不论驻防布防,也不论是追是堵,是围是截,一律就地筑堡;特别是江防隘口,必须筑堡扼守。要把堡垒推进同重点进攻结合起来。” 且说遵义之战,是中央红军离开根据地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战果不小,代价也不小。付出最大牺牲的是3军团。彭德怀在给中央军委写的报告中说:“3军团在娄山关、遵义城、老鸦山诸战斗中,减员很多。现在只有一个团能维持原编制,每连也只有五六十人。其余各团,每连仅编四五个班。只有大量补充才能维持4个团的编制……战役中,两个团长负伤,6个营长伤亡,10团参谋长钟剑伟和军团参谋长邓萍牺牲……现在各团部及军团参谋处一空如洗。”但是,终究是一次大的胜仗,一次很有意义的大胜仗,它证明了离开根据地的、只有3万人马的红军,只要运动开来,避强击弱,还是可以打胜仗的,也证明了遵义会议改变教条主义的军事指挥,实行毛泽东的战略战术,是完全正确的。因此,全军上下,欢欣鼓舞,情绪很高。不高兴的唯有李德。他倒不是因为红军打了胜仗不高兴,而是因为这一来,他的“堡垒主义”、“短促突击”是真的不行了。他为此感到悲哀。重占遵义以后,回到军委纵队的李德,没有再同博古住在一起。这一天,时任5军团副参谋长的伍修权一片好心,想到李德一人独处,要是博古不跟他说说话,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便来到李德的住处,想看看他。伍修权一进屋,见桌子上放着一堆核桃,还有个小铁锤,便拿起铁锤来敲了颗核桃吃。正吃着,李德从里屋走出来,伍修权正要问候致意,李德说:“你为什么吃我的核桃?我们只有过工作关系,没有吃核桃的关系。”把伍修权弄得哭笑不是。想了想,觉得这李德也太不知趣了,好心好意来看看他,他倒是这么一个态度!便说:“李德同志,你在苏军中算是个高级将领,我现在是军团副参谋长,比你低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要高那么一点点,你为什么这么没有修养,没有礼貌?我是来看望看望你的嘛!”李德自知失礼,尴尬地笑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心情不大好啦。”伍修权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部队打了大胜仗,你倒心情不好了,你的国际主义感情哪去了?”李德说:“你知道吗?我有好久不挨文电的边了,昨天博古却突然给我翻译了一份战报,是这次战役的战果统计。你道这份战报是谁的?彭德怀的,是他特意要送我看的。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明白吗?他是在取笑我!”伍修权哈哈大笑,笑完说:“你呀,不是个德国男人,倒像个德国女人了!”李德也“嘿嘿”地笑了,他笑着笑着,笑脸变成了哭脸:“快别提德国女人了,我刚才正躺在里屋床上想我的德国女人,我的奥尔加?贝拉里奥……”见李德的灰兰色的眼睛里骤然汪起了泪水,伍修权的心里也颤颤的了,说:“我们唱唱歌吧。”他们能一起唱的歌只有国际歌和马赛曲,他们一起唱起了马赛曲…… 蒋介石在重庆形成的新的作战部署,是重庆地下党得手后传给4方面军,又由4方面军电报传给中央红军的。情报同现地侦察到的敌情完全一致。毛泽东说:“那就让我们在这里游动游动吧,让他们都出笼好了。我就想找他们的主力再打上一两仗。”为寻机实施机动,中央红军在遵义、鸭溪地区徘徊了好几天。这期间,3000俘虏的“新兵师”,经过突击政治思想教育,大都补充到了1、3军团,其他军团也吸收了一批新战士,各部队还提拔了一批基层干部,人满装齐,部队的战斗力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和提高。又是春暖花开季节,不冷不热,战士们的求战情绪很高,“遵义是个好地方,来一回有一回的收获!”“再打,王字号的不过瘾,打中央军吧!” 就在这种情况下,在党和军队的负责人中,有些人的头脑热了起来,忽视对敌情作冷静的分析,战术思想有些不严谨。于是,在高层领导中,又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论。事情起因是林彪和聂荣臻3月10日致电军委:“关于目前的行动,建议野战军向打鼓新场、三重堰前进,消灭该地之敌。”中央立即开会讨论林、聂的意见。毛泽东因事迟到了一会,他还是中华苏维埃的主席,正忙着同刘伯承(曾任遵义警备司令)一起接见地方上的一些同志,交谈红军第一次进遵义时成立的革命委员会是不是再恢复的问题。当他来到会上,会议已经取得一致意见,赞同林、聂的建议,打打鼓新场。作战命令都拟好了,只等毛泽东的一句话。毛泽东听说要打打鼓新场,怔了怔,说:“打打鼓新场?”他抓过地图看了看,说:“打不得,打不得!”他的“打不得”把到会的人打了个莫名其妙。都说:“怎么打不得呀?该敌主要是王家烈的几个团,在众敌中是个薄弱环节。再搞掉他这几个团,王家烈的问题就算解决了。”毛泽东说:“不,打鼓新场的王家烈,不是娄山关的王家烈,是不好打的,我们要冷静一点才好。”说到冷静不冷静,有的人真还有点不冷静了,说:“这有什么不冷静的!打鼓新场的王家烈,只有比娄山关的王家烈更好打的。”“老毛同志,你的兴趣是不是不在王家烈,而在吴奇伟和周浑元,最好是周浑元啊?这恐怕更需要冷静一点才好啊!”毛泽东也有点火了,起身道:“讲得对,我的兴趣的确不在王家烈,而在吴奇伟和周浑元。如果你们认为我这是更不冷静,你们打好了,我不参加。”周恩来连忙招呼道:“嗳嗳,坐下坐下,大家再商量商量。泽东同志,我也不大明白啦,你常说要避实就虚,避强击弱,这次打打鼓新场,正是拣弱的打,为什么又不妥了?”毛泽东没有坐下,却也没有离场而去。他说:“这,我听了半天,你们好像根本没有把敌人的位置搞清楚是不是?你们仔细看看地图,你打打鼓新场,能避开周浑元和吴夺伟?能避开孙渡和郭勋祺?西面是孙渡,西北是周浑元,东南是吴奇伟,东北是郭勋祺,距离都很近,有的一天路程都不到。我们要是打打鼓新场,只要同犹禹九部一接触,其他各路纵队就会一齐出动。到那时,我们面对的还只是王家烈吗?同志哥呵,那将是5路纵队,蒋介石在黔的大部兵力!我们能钻得出来吗?娄山关的王家烈,是孤立无援之敌。吴奇伟后来援是援了,可他是从贵阳出发的,援掉了两个半师。显然,敌人的这一次摆法,是吸取了遵义之战的教训的。” 大家都挤着看地图。有的人一边看地图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子,小声嘀咕道:“说的是,说的是啊!”王稼祥说:“嘿,你老毛就是比我们要高那么一截,要深那么一层。说得对,只及一点,不及其余,是不行的。看来,这打鼓新场这面鼓是敲不得的,一敲,几头狮子就都上场了。那么,你倒说说,到底打哪里好?蒋介石又给我们画了个圆圈,不打不走总是不行的。”毛泽东说:“我的意见,打鲁班场!第一,鲁班场有周浑元的13师和96师,打好了油水大;第二,打不好有路可走,蒋介石现在画的这个圈圈,目前也只有这个方向松动一点,前景好一点。大不了再过一趟赤水河。”一番争论,主要是能否从敌人丛中窜过来,前进到鲁班场的问题。毛泽东说:“抓紧一点可以,眼下人家正在忙着修碉堡呢。”又是周恩来,首先表示赞同毛泽东的意见:穿过去打鲁班场。接着是张闻天和王稼祥,也认为“鲁班场虽系强敌,但总比被4路强敌围困好,而且有路可走,这着棋就可能走得活一点。” 打不打打鼓新场的争论,又一次显露了毛泽东的军事天才。在向鲁班场开进途中,张闻天找到王稼祥说:“看来,人多也不一定就能把事情办好,不承认个人天赋不是马克思主义。遵义会议以后,我们结束了个人说了算,但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中央和军委一二十号人,几乎天天开会,这不是个办法。我的意见,军事指挥问题,还是由老毛、恩来和你3个人来决断,就叫作3人指挥小组,你看如何?”王稼祥说:“可以考虑。眼前的提法也委实有些不伦不类,毛泽东是周恩来军事上的帮助者,太不够组织化了。当然,3人指挥小组,主要还是让老毛拿主意,让他的权力再大一点,更充分一点。” 征得毛泽东的同意,中共中央于3月11日宣布组成中央3人军事指挥小组,成员为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全权负责红军的军事行动。与此同时,为便于指挥作战,中共中央还决定,以朱德为前敌总司令,毛泽东为前敌政治委员。朱德对此很高兴,戏言道:“这就好了。我早就说过,朱毛朱毛,我这朱是离不开毛的。” 3月14日,中央红军前敌司令部发布了攻打鲁班场周浑元部的命令。命令规定:“以1、3军团主力和干部团为右翼,取道坛厂,由北向南突击鲁班场之敌的左后侧;以5军团和3军团的两个团为左翼,由西南方向攻击敌之正面;以9军团的两个团进至坛厂作预备队,另一个团到香枫坝阻滞吴奇伟纵队。由于在遵义战役后,蒋介石对在黔各路纵队有“不可随意轻进”,“必待匪情明了,方可大举”的命令,又严令各路军“抓紧就地筑堡,求得堡垒推进与重点进攻相结合”,中央红军各路纵队抄小路向鲁班场开进途中,竟一路无事,都按时赶到了作战地域。然而,鲁班场这一仗打得并不顺利。15日下午发起总攻,开始还有所进展,1军团的5团攻下了鲁班场西侧的白家垭,接近了敌前沿;3团在董家坡歼敌一个营,俘敌400余人。但后来激战3小时,进展甚微。原因是敌人的碉堡都修好了,都躲在堡垒里不出来。眼看天黑了,夜战也对付不了敌人的堡垒。这一仗的前线指挥是林彪和聂荣臻。林彪自然有牢骚了:“他娘的,我说应该打打鼓新场嘛,为什么到这里来啃骨头!”聂荣臻说:“报告吧,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林彪刚要拿起电话,电话铃响,传来朱德的声音:“林彪同志吗?立即撤出战斗!部队连夜袭占茅台、仁怀地区,准备渡赤水河西进。听清了吗?”林彪只回了两个字:“晓得”。他想骂两句娘却没有骂出来,南昌起义的连长不敢对总司令太造次。他放下电话,神情茫然:“又渡赤水河……” 毛泽东和朱德的指挥所离鲁班场小镇也只有两个山头。朱德给林彪打完电话说:“林彪像是有点情绪嘞。”毛泽东说:“不管他!我们有些同志,就是只知道打胜仗,走直路,走近路;却不知有时候也是要打点败仗,走点弯路,走点远路的。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两千年前就有人懂得,现在有的人却不懂。”就在这时,毛泽东脑子里原来还有些模糊的想法——大不了再过赤水河——此刻越发清晰和坚定起来。他觉得,唯有再渡赤水,才能把敌人从碉堡里牵出来,把蒋介石的“牛鼻子”牵到川南去,然后再来一个大的机动。他望着远处暮色中敌人的碉堡群,跟朱德、刘伯承说:“你们看,这是不是有点像闽赣边的景色呀?”朱德说:“你是说,我们得像第三次反‘围剿’那样,也来个千里跃进?”毛泽东抿嘴一笑说:“知我者,玉阶也。走,到茅台喝好酒去!” 3月16日,1军团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便歼灭了敌人一个连,占领了茅台。茅台,因酿制美酒闻名中外。大部队进入茅台以后,休息一天,会喝酒的都大喝了一通,不会喝酒的,也都装上一壶,以备擦脚活血,舒筋活络。茅台镇前的赤水河有渡河铁索浮桥,中间的小船不在了,但铁索还是好好的。军委工兵连在当地群众的支援下,很快就把浮桥修好了。朱德总司令发布了《三渡赤水河的行动部署》,命令野战军于16日晚至17日12时前,全部由茅台渡过赤水河。军委纵队17日上午渡河。刘伯承正在小镇街上指挥纵队向赤水河前进,李德的警卫员跑来报告说:“总参谋长同志,不好了,李德喊不醒来了。”刘伯承问:“怎么回事?”警卫员说:“他昨晚上跑到义成老烧房喝了一通酒,回来以后又喝,一直喝到下半夜,醉得四仰华“协调川省军务”去了,陈布雷又是一介书生,弄点政务文墨可以,打仗却是一窍不通的。蒋介石只好亲自挥毫,草拟电文,命令各路纵队一齐出动:“周(浑元)可截击,吴(奇伟)可追击,王(家烈)可堵击,孙(渡)可追击与截击,郭(勋祺)可绕出仁怀以西追击。”在委座的严令下,5路纵队,洁浩荡荡,全都离开了才修筑起来的乌龟壳。紧接着,当红军进入了古蔺地区,红1军团前出伪装主力的3团在镇龙山打了一仗,蒋介石更加相信“窜匪意在渡江”,这是他最忧心的,“一当朱、毛同徐、张合股,几万人变成几十万,事情就难办了。”他赓续作出了在赤水河以西古蔺地区围歼红军的部署:“周纵队主力进出鄢家渡,向古蔺方向寻匪堵截……吴纵队归周代总指挥之指挥,会合一路追剿……郭勋祺所部向仁怀、古蔺尾匪追剿……孙纵队速赴大定、毕节、清水镇一带防堵……王纵队一部进出新场北地区,寻匪截击……”他在电文最后再次写道:“剿匪成功,在此一举,勉之勉之。”周、吴、孙、郭、王各路纵队,得令后都将主力移师赤水河以西,向古蔺地区合围而去…… 令发后的第二天,3月23日下午,陈诚和贺国光匆忙回到重庆,刘湘和杨芳毓也同时前来“请安”。蒋介石颇有不快,说:“还是前方军事要紧,怎么一去这么几天呐?我的最新部署你们都知道了吧?甫澄兄,仗又打到你四川来了。”陈诚说:“我们就是为委座的最新部署赶回来的。委座,在黔各路纵队主力都涌向赤水河以西古蔺地区,似有不妥呀?”蒋介石愣了愣,说:“怎么个不妥法?朱、毛股匪意在北渡长江,不全力在古蔺地区聚歼,将遗祸无穷!”陈诚说:“当然,能在古蔺地区聚歼更好,问题是就怕重蹈扎西之辙呀!”蒋介石惶然,说:“难道你们对窜匪北渡长江之图尚有怀疑?”他思虑片刻,又道:“不,这一次我不怀疑了。第一,他是因为上一次没能过了江,才作这第二次冒险的;第二,我们总是担心他东去湘鄂西,然而事实一再证明,他们的兴趣不在萧、贺,而在徐、张。徐、张有10万之众,又有地广人稀的川西北。第三,他们回窜的可能性是有的,这一点我也是有所估计的。但是,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看我们这一仗打得怎么样了,看他们还有多少可回窜的了。甫澄兄,元靖,你们的看法呢?”刘湘和贺国光本来同陈诚有相同的疑虑,但见委座言之在理,又估计到了“窜匪”回窜的可能性,有关疑虑的话就不想说了。刘湘说:“委座说的是,我川军只有严守江防,全力打好这一仗了。”贺国光拣现成的附和道:“甫澄兄说的是,剿匪成功,在此一举。”陈诚还是没有被说服,说:“委座既然对窜匪回窜的可能性有所估计,那么,他们回窜的方向,有可能是……”蒋介石说:“我讲了,这要看我们这一仗打的怎么样,看他还能剩多少了。剩得多,还可能有回窜方向可言,要是残之又残,就只好绿林为寇,还谈何回窜方向!” 蒋介石的话没完,宴道刚执电报走进客厅,边走边说:“前方急电,朱、毛股匪昨22日在太平渡、二郎滩回渡赤水河东进……” 在座蒋介石、陈诚、刘湘、贺国光、杨芳毓,全都哑了。 好大一阵,倒是刘湘首先发话:“道之兄,回窜多少?”陈诚说:“我军各路大军正向指定位置开进,都不曾打响,自然是窜过去多少,又回窜多少了……” 刘湘回到坐位上,脸上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宽松表情。 陈诚、贺国光、宴道刚都眼睁睁望着瘫了似的委座。蒋介石不声不响地靠在高靠背椅上,头朝后仰着,眼睛似睁似闭,好久好久,当侍从医生赶了来,他才忽地站了起来,大吐了一口粗气,又一掌击在案桌上,女人般的窄嗓子叫道: “娘希屁,明天飞贵阳!” 第十四回 四渡赤水跳出“牛阵” 黔北道上二将骂娘 第十四回 四渡赤水跳出“牛阵” 黔北道上二将骂娘 话说中央红军在川南古蔺山区隐蔽集结数天之后,眼看蒋介石在黔的主力纷纷北渡赤水,“牛鼻子”牵了过来,毛泽东抓住敌人“欲围未成”之机,出敌不意,挥师东进,四渡赤水。3月22日,1军团在林滩,3军团在太平渡,9军团在二郎滩,军委纵队在九溪口,5军团为后卫,一天一夜之间,全部渡过了赤水河,再次进入黔北。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3 章 中央红军突然东渡,在重庆的陈诚倒是懵对了,“西窜多少,自然东窜多少了。”但在现场的薛岳、吴奇伟、周浑元、孙渡、王家烈等,却叫“朱、毛的古怪战术”弄懵了。他们都已发现“窜匪”东窜,军情要紧,也都上报了“渝辕”;但是,谁也不能明了“敌之回窜”,不敢回答“究竟回窜多少”。在金沙前敌指挥所,薛岳召集诸将领分析敌情,他发问说:“这朱、毛是怎么了,是在茅台喝酒喝疯了不成?他们怎么又回窜了……”吴奇伟说:“是啊,他们由遵义地区北进叙、古,意在寻路北渡长江,镇龙山一仗,对他们来说,实际上是一个胜仗,是说不上受阻的,他们却又掉头东窜,实在令人费解。”周浑元说:“因此,窜匪究竟回窜多少,主力尚在何处,不可大意。”小诸葛孙渡也认为,“共匪素用曲线行动。此行东窜,是其主力东窜,抑以一部东窜,而主力仍西窜,实难料定。”薛岳问王家烈的看法,败军之将,神情惶然,无言以对。薛岳最后说:“各位言之有理,我薛兵团在江西是上过赣匪‘诱敌深入’的当的,贸然分兵东追,只怕是在两个方向上均遭不测。”前敌总指挥怕上当,22日下午,他还是在敌情通报中作如下分析:“匪由茅台渡河后,分两路西窜,一路经大村、鱼岔河、镇龙山;一路经石宝寨、铁厂、锅厂坪。其大部尚在镇龙山、铁厂。”龙云根据他的通报,当天数电各路纵队,再次重申“聚歼该匪于叙、蔺以南,赤水河以西,毕节、仁怀以北地区。”直到26日,当红军已经进入遵义、仁怀之间的地区,薛岳还在说:“窜匪西窜成份居多”,并令他的后方辎重物资继续源源北运,形成敌我相向对进的局面。 蒋介石是3月24日飞抵贵阳的。随行的除夫人宋美龄、私人顾问端纳、侍从室主任宴道刚外,还有陈诚、何成浚、顾祝同、吴稚辉、陈布雷等一帮高级军政人物。蒋介石走下飞机,机场上冷冷清清,除薛岳驻贵阳司令部的一位副官处长前来领路外,不见一个当地官员。宋美龄脸有惊异:“大令,这是怎么回事咯?”蒋介石宽慰道:“剿共要紧,剿共要紧,想必他们都在前线忙着布兵堵截东窜之匪……” 两军相战,理解对方行动的企图是极要紧的。蒋介石住进薛岳驻贵阳司令部,得知各纵队都还在原地观望未动,好不气恼!第二天一觉醒来,便要陈诚亲自电话传他的命令:“各路纵队从速掉头尾追东窜之敌,不得有误”。谁知,哪一路也不痛快!薛岳在电话上说:“辞修兄,敌情不明呀,似不宜擅举!”孙渡根本就不想动,跟陈诚说:“我们才奔袭了500里,粮草供应还没有跟上来。再说,我从这里回滇、黔边,不是还要近一点吗?”王家烈则干脆说:“我还回黔北去挨打吗?我得靠近薛兵团啊……”只有周浑元有些积极性,他在陈诚说话的口气里,得知他将取代薛岳代行2路军前敌总指挥,惊喜之下,当即表示“尽快掉头”。 “牛”大掉头难。黔北战场一时出现相对的平静。 毛泽东突然挥兵东进的“诡计”,敌人不理解,自己队伍中也有不理解的。在自己人中,不只是基层干部战士有不理解的,在高级指挥员中也有不理解的。作为红军的高级指挥员,他们懂得运动战是怎么回事,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四渡赤水”这样大的运动;他们懂得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必须避强击弱,却难以接受眼前这样地在强敌丛中驰骋纵横;他们了解中国革命战争的道路是漫长的,但对入黔以来一再放弃根据地的打算,如此毫不停顿地走下去,却又疑虑重重。因为不理解,也就有些不满情绪。这种不满情绪,三渡以后便有了苗头。一渡好说,有个北渡长江同4方面军会合的前景在吸引着全军上下;二渡也值得,深入黔北打了个转移以来的大胜仗——遵义战役。三渡四渡是怎么回事?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这一天,彭德怀和林彪走到一起了。近来,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高。林彪前些日子同聂荣臻提出打打鼓新场的建议,没有被采纳,接着要他指挥鲁班场战斗,结果又没有打下来,心里早有几分抱怨。他满以为三渡赤水以后,在川南打上一两个漂亮仗,消消心里的怨气,谁知才踏上川南地界,又奉命掉头东进了,心里的怨气反倒增加了一分。彭德怀在遵义战役后,3军团伤亡最大,那时他就想,是不是还是黎平会议曾经议决过的,以遵义为中心建立新的根据地?他听说毛泽东正在同遵义上届革委会的委员们谈恢复遵义革委会的问题,心里很高兴,“很好,川北,黔北,湘鄂西,恰成三角态势;红军一当积蓄力量,便可问鼎中原!”谁知没听到什么结果,部队又出发了。三渡以后,没有什么名党,忽又掉头东进,东进不两天,又折转南下,他实在弄不明白是要往哪里去。心里正憋着,昨天晚上,遵义战役负伤留下的几个原3军团的战士,从白区冒着危险逃了出来找到他,一个个有的手断了,有的脚断了,伤口还血淋淋的,都哭脸抹泪的要跟部队走,说是“好多伤员没能活下来,把老百姓也连累得家破人亡!”从社会底层走出来的、打过大枪的军团长,没有办法带上断手断脚的,也没有时间来安置他们。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多么焦急……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主力军团的军团长,便你一句我一句地牢骚起来了。 林彪说:“娘的,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老走弓背,不走弓弦?” 彭德怀说:“什么弓背弓弦呀,我看是麻花,走麻花!” 林彪说:“说得对,麻花,作到地图上就是麻花!” 彭德怀说:“林老弟,我看啦,凭地图打仗不行,在担架上打仗也未必行哩。秀才们放个屁,当兵的跑断腿。这样走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林彪说:“本人有同感。就说10天前吧,我说要打打鼓新场,他们不同意,说我和聂荣臻只及一点,不及其余,硬要我去啃骨头,结果啃掉了几百人。” 彭德怀说:“要我说,打鼓新场不该打,鲁班场也未必该打。我就是希望能停下来,搞搞根据地再说。黎平会议说到黔北搞根据地,后来又说到川黔边搞根据地,光是屁响不闻屁臭。你晓得我们甩掉的那些伤员是怎么遭罪的,又是怎么害人的吗?” 林彪说:“是呀,没有根据地,傅连暲想摆摆摊摊都来不及。你为什么不提提这些事?” 彭德怀叹息一声说:“提?有什么用?还不也是‘只及一点,不及其余’?” …… 牢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牢骚。这个“牢骚事件”,连同后来发生的事情,虽说史不详载,却在中国现代历史上,对某些人物的个人命运,是有过不小影响的。但在当时,并没有因此酿成党和军队内部的一场大的斗争,颇为费解,却也是万幸。 艰难的战争环境里,人的脑子往往聪明得多。 部队南下到仁怀以东的一个深山沟里,一天晚上,毛泽东突然请几个军司长“打牙祭”,参加作陪的有朱德、刘伯承。陈昌奉弄来的几只鸡还没有做好,毛泽东便同军团长们聊起天来,他说:“还是先说说话吧。要不哇,你们呷着什么都不香喽。”林彪和彭德怀一听,禁不住面面相觑。林彪在彭德怀的耳边说:“我们有好吃的了……”彭德怀小声回道:“管他的,能说说话也好,说话也是打牙祭哩。”毛泽东抿嘴一笑,没理茬儿,说:“本来早就想和大家说说话的,难得有会到一起的方便。你们在路上碰到一起是不是也聊聊天,嘀咕嘀咕呀?该聊聊,该嘀咕嘀咕,让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连嘀咕嘀咕都不让,哪还行么?骂骂娘也是可以的嘛。从江西出发,我同王稼祥、张闻天走到一起的时候,没少嘀咕,有时也骂骂娘。只是,他们两个都是读大书的,我也上过几天洋学堂,骂起娘来水平都不怎么样,文骂而已矣。其实,骂娘大有好处,中国的郎中先生讲,人就讲个气通气顺,一气通气顺,身体就好了,是不是呀?”彭德怀和林彪都闷着不吭声,都在琢磨那骂娘的事怎么走漏了?毛泽东笑笑接着说:“可惜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来研究中医学,还是说说我们的三渡四渡吧。为什么要三渡?是不是因为鲁班场一仗没有打好,没法子了才三渡?非也。鲁班场一仗打好没打好,都是想到要三渡的。先打鲁班场,再渡赤水河。想想看,你不打鲁班场,薛岳、吴奇伟能从遵义周围拔出来么?你不前出到川南古蔺地区,他能跟着你西渡赤水河么?人家不西渡赤水河,你能跳出他的圈圈么?三渡者,牵‘牛鼻子’也。善战者,不光要能指挥自己,还要能指挥敌人。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嘛,我们过去常讲诱敌深入,诱敌深入不就是牵‘牛鼻子’嘛。三渡如此,四渡就更好说了。本来就是因为要四渡才三渡的。这一点,我想我们的认识是一致的:宜宾左右的长江,我们是过不去的,没有那个本事。既然没有‘八仙过海’的本事,就只好学齐天大圣了。你以为我在那,我却到这了。也许有的同志哥要问了,你怎么把‘牛’往北牵,而不往东牵,往南牵?东边怎么行啊,刘建绪、李云杰、李韫珩不早就在那里摆好了么,他们就是要死守湘黔边,不让我去湘鄂西,再往那边把黔敌牵过去,岂不是两个‘牛群’大会合,怎么跳得出来呀?往南牵,一则有桂军廖磊部在南,二则可能堵了自己的路。所以,只有往北牵,才能把敌人甩得远远的。还有嘛,嘿,我们同蒋介石先生江西一别,山水远隔,牵挂在胸,现在人家到贵阳了,还不该靠上去亲热亲热么?” “要打贵阳吗?”林彪匆匆插问道。 毛泽东笑了笑说:“看吧,恐怕意思还是要有那么点意思的。” 正说着,一股久违了的肉香味扑鼻而来,贺子珍端着一大盘红烧鸡跨进了门槛。贺子珍生孩子以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她脸色红润,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又成了中央红军中三十几个女人中的大美人。她把大盘鸡肉往桌上一放,眼睛扫了扫几个军团长的神情,说:“边吃边说话吧。除了鸡,还有贵州的砣砣肉。可不许‘八仙过海’似的打飘飘,都得实实在在的给我嚼光了。酒嘛,我带来几罐,茅台!” 几个警卫员涌进门来,摆碗筷的摆碗筷,倒酒的倒酒,打牙祭的气氛上来了。 朱德以客为主,邀人入座,又连连赞道:“好香,好香啊!” 贺子珍说:“朱主席,你恐怕还不知道这菜为什么这么香吧。跟你说,这贵州鸡可不是我们江西鸡,贵州鸡半是家养,半是野放,都成野鸡了。野鸡比家鸡香不是?” 罗炳辉生性活泼,爱说笑话。他“嗨”的一声说:“贺大姐,这可就麻烦了,你是成心让我们犯错误怎么的?”贺子珍说:“怎么,你是担心我不收你们的伙食费是不是? 嗨,润之在你们军团吃得还少吗?今天是一点回敬。” 罗炳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子珍说:“那是什么意思?” 罗炳辉说:“我们都成了打野鸡的啦!” 一桌人全乐了。 彭德怀和林彪一边乐,一边琢磨事儿。“看来,这次打牙祭是贺子珍推动和张罗的……”彭德怀想起前几天在赤水河边同贺子珍的相遇。当时,贺子珍问他:“彭军团长,你该是知道的吧,我们到底是往哪走呀?”彭德怀愣了好久没答话,他还想问问贺子珍是怎么回事哩。他说:“最近没见老毛?”贺子珍说:“好多同志倒是要我见见他,可老也没跟上。他倒好,往北走他走后头,往南走他走前头,比我们少走好多路。”彭德怀苦笑了一下,原来贺子珍心里也不舒服哩。便说:“往哪走?我也不知道,我看啦,这叫耍龙灯,龙头一摆,我们龙尾就跟着摆就是,管它摆到哪里去!”想到这,彭德怀心里禁不住乐了。谢天谢地,老毛刚才说到“可以骂娘”,不是针对那场牢骚来的。他就怕有人听了去,告了大状。现在看来,就是他在赤水河边同贺子珍说的那句话了,是贺子珍连同她自己的意思都说给了老毛,老毛说不定也意识到了工作上有疏漏之处,贺子珍怕她的润之再往心里去,误了军情大事,于是便张罗着打一次牙祭,疏通疏通。贺子珍这人有头脑、心眼儿真不错,彭德怀很感激的。便说:“子珍同志,你把我们关照到家了,谢谢你了。”贺子珍说:“彭军团长,看你说的,革命本来就是一家嘛,就是要讲个团结共事,有什么话说说就完了。”彭德怀一怔,心里说:“果然如此!”他看了林彪一眼,林彪也在暗暗地点头。彭德怀越发高兴起来,义无反顾,抓起筷子就上阵:“来啊,打野鸡喽!” 席间,毛泽东边吃边说:“南下干什么?寻找新的机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考虑,想给你们打个招呼。贵州,我看是不能久呆了。呆来呆去,顶多也就是江西那个局面,熬不出个什么头来的。老在贵州转来转去,也难以彻底打破敌人的“围剿”。现在,全国抗日热潮正在继续高涨,日本人都闯到关里来了。老是在内线战场上是不行的,得想办法到外线战场上去。到了外线战场,我们的手脚就放得开了,就能真正创造新的局面!”说到这,军团长们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个全都振奋起来,喷着肉渣儿说:“原来是这样打算的!”毛泽东说:“怎么才是这么打算的,遵义会议决议就是这么写的嘛。”彭德怀说:“可不是!蒋介石安内,把我们也给安糊涂了。” 朱德接着说:“看来,等着蒋介石开笼放鸟是不行的,老毛同志说,我们自己得想办法飞出去,飞到那个活动范围更广阔的天地里去。这是政治家的头脑。说老实话,老是抓到个内战打,而今眼目下,也难以得人心。你说是蒋介石要消灭你,你不得不打,可老百姓怎么看呢?刚才老彭说了,蒋介石打的旗号就是‘攘外必先安内’,鬼话是鬼话,却也难免有人会信的,你把老蒋拖住了嘛,他也是不得不打嘛。而要抗日,你在贵州抗什么日呀?当年我在云南反袁世凯,反来反去也就那么回事;后来我到四川去,到武汉去,光景就大不一样了。” 李卓然也在苏联学习过,回国后做过红军总政治部的宣传部长,能指挥打仗,对于政治形势的分析也很有头脑。他说:“我非常拥护中央和军委对形势的分析和对未来行动的打算,红军的真正转机,不只在内线战场上打几个胜仗,而是要通过打仗,粉碎敌人的围追堵截,钻到抗日前线去,那就会如鱼得水了。我希望中央在选择打出去的路线上有一个好的次策。” 毛泽东说:“到底从哪条路走出去?无非两条:一条在东,一条在西。东边的路可能近一点,但很难走得过去;西边的路远一点,但有希望走出去。我是倾向从西边绕的。这一来,就又有一个走长路的问题了。万水千山,我们可能才走了一水一山。下一步是走出贵州。到底怎么走法,是不是请朱德同志谈谈?” 朱德说:“有这么一个考虑:9军团不过乌江,留在乌江以北阻击西来尾追之敌,牵制薛兵团;其它备军团,抓紧南渡乌江,渡乌江以后,兵分两路,一路示之以东,一路示之以西,尔后都向南,再向西南。这样,南北两路,唐僧取经喽。我们的目的是争取在金沙江上游适当地点渡江北上!”刘伯承说:“具体说来,9军团明28日晨起,兵分两路,一路向长干出,一路向香枫坝,伪装主力,路上多摆些标语,多搞些炊烟,示之我将进攻仁怀,主要是阻击长干山之敌不使之南下。任务不轻,长干山有敌3个师。1军团以一部兵力袭占仁怀、遵义之间的倒流水,尔后向两翼延伸,撑开敌人的封锁线,掩护主力安全南下,直取乌江边。” 毛泽东看大家的情绪不错,说:“贺子珍让我们打个牙祭,我是借花献佛喽。各位小佛爷,怎么样啊?罗炳辉同志,你可是孤军作战啦,困难肯定要大一些,就是看上你是个云南老蛮,对云、贵地区比我们都熟,你得多辛苦了。别看你是孤军,但目标还得越大越好,手脚放得越开越好,消灭敌人越多越好。你看行吧?” 罗炳辉咧嘴笑着说:“只要不把我当陈毅甩下不管就行。” 毛泽东骤然一脸愁容,说:“是呀,陈毅他们是很难很难的了,现在还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光景……不过,炳辉同志呀,把你留在北线,仗是要多打一点,但走的路可能还要少一点嘞。主要是在战略上能有所配合。” 朱德说:“9军团在井冈山就是有名的战略奇兵。” 毛泽东又拿目光扫了扫彭德怀和林彪。彭德怀是高兴的,他的高兴是真诚的。他说:“很好。有了打算,有了目标,部队工作也就好做了。”林彪仗着自己年轻,机灵聪明,常有与众不同的看法,他觉得,西进北上的方案是好的,但把9军团甩到乌江以北地区,自成一路,这未必是高招。但是,他没有说。他只是说:“搞好南北两路的联络看来是很要紧的。” 刘伯承补了一句:“13分队无线电台随9军团前进。” …… 中央红军的一个重大行动方案,就这样在打牙祭的时候下达了。 毛泽东最后说:“还得多句嘴,未来的行动方案,绝密,来往电报中不得出现‘金沙江’、‘北上’一类的字样。平时说话,连自己的堂客,不论大脚的还是小脚的,都不能透露。 知道此事的女人只有贺子珍一个,走漏风声就找她!” 贺子珍一看牙祭打到这份上,心里很高兴,正想借机乐一乐。听毛泽东这么点到她,大男子主义不是!她走到桌前,端起满满的一碗酒,挺起才当母亲的胸脯子:“谁敢说我贺子珍只是个女人,不是个男人?来吧,对饮这一碗!” 在座都哑了。 罗炳辉突然高声叫道:“对,两口子对饮吧!”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4 章 且说贵阳城里的薛岳司令部,一桌酒席也正在进行。上等的菜肴,上等的餐具。坐在上席的蒋介石,却吃着什么也不是滋味。且不说各路纵队对掉头尾追东窜之敌动作迟缓,连日来阴雨连绵,飞机不能出动,连“东窜之匪”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席间,陈诚看出了委座的愁苦,说:“委座,努力用餐饭吧。朱、毛跳得出小圈内圈,也跳不出大圈外圈的。”蒋介石斜了陈诚一眼,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带小胡子的嘴,又重重地摔在桌面上:“叫薛岳速回贵阳!娘希屁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话刚落音,薛岳和吴奇伟匆匆走进大堂,敬礼道:“校长,学生失礼了。”蒋介石正气着,半天没说出话来。陈诚说:“二位辛苦了。”宋美龄连忙端上两杯现成的茶,走近薛岳和吴奇伟:“先喝杯茶吧。”薛岳和吴奇伟接过茶杯,手都是抖的。一则害怕,委座生气了;二则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气。薛岳已经从周浑元那里得知他的前敌总指挥被取代了。他是回来复命不干了的。蒋介石起身踱了几步说:“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为什么召都召不回来?为什么拖拖拉拉不予东进?现在倒好,连窜匪的主力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我问你,敌人在哪里?”薛岳不是个软骨头,他转身坐下了,腿也翘了起来。蒋介石更来火了,咬着牙帮道:“伯陵,我是问你呐?”薛岳说:“请问周浑元吧,我已经在昨天把前线事务都移交了。”蒋介石为之一怔,他差点忘了他在重庆下的那道换将命令了。此刻薛岳提起,又见他气鼓鼓的,便干脆说:“你也应该想一想了,你的兵团8个师,入黔以来都干了些什么?只有土城一仗还像个样子,还是川军郭勋祺打的。一而再的被敌突破,一而再的扑空,我都替你感到脸红!你就是因为这个按兵不动的吗?”薛岳说:“委座,我们的确有失之于被突破,也有失之于扑空的,可我们没有一次的行动不是遵照委座的命令行事的。上月以来,委座曾数电明令:敌情明了,方可大举。此次共匪再度东窜,其意在何,实难料定,飞机侦察,又逢春雨;要是仓促尾追,中敌圈套怎么办?天理良心,学生伯陵跟随校长这么多年,我能有令不行,有意按兵不动么?”蒋介石的心火还是没有下去,说:“叫你这样一说,黔省剿匪战事不顺,倒是本委座的责任了?你薛岳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辞修,把那道命令……”蒋介石的话没完,顾祝同从邻室走来:“委座,周浑元电,东窜共匪并没有走多远,今晨出现在长干山东南侧,并有迹象表明是他们的主力。”众云:“他们还在长干山?”酒席桌子已经清理,陈诚把一张大地图展开在桌面上,蒋介石走近看地图。陈诚说:“委座,这样看来,薛兵团没有贸然东进,倒还省事一些了。”蒋介石说:“歪打正着而已。传我的命令:周、吴纵队就地堵击;孙渡速取直捷,用最快速度,赶到打鼓新场、黔西一线围堵;遵、桐地区的部队严密向西警戒,待命向西攻击。显然,窜匪正举棋不定,难择东西,又一次给了我们聚歼的机会。” 陈诚和顾祝同转身去传达命令,其他人因没有吃好酒席,一个个悻悻地走了,厅堂上只有蒋介石和薛岳、吴奇伟。蒋介石说:“你们入黔以来很辛苦,这一点校长是知道的;仗打得不大好,诸多原因,这一点校长也是体谅得到的。我要跟你们讲的是,我们不光要打仗,要消灭共匪,也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要办呐,这就有个各方面该怎么照顾和处置的问题。你们是高级将领了,脑筋要多装一些事情才好。就说伯陵吧,不当总司令,当前敌总指挥,多好呀?不降官职,不丢兵权,还能把滇军方面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现在为什么要周浑元代一段?龙云在昆明有言,说2路军有薛岳任前敌总指挥,他不过是个挂名总司令。君不见他连贵阳都不来一趟么?他会不会影响孙渡呢?这是一。第二,为什么让周浑元而不让梧生出任代总指挥,是考虑到,周浑元同湖南方面关系比较深,让他同刘建绪取齐,这对于推动湘军的剿匪军事只是有好处的。所以,伯陵,梧生,你们都不要转不过弯子来。梧生仍回前线做纵队司令,伯陵就留在我身边工作一段,同陈诚、何成浚、顾祝同一起,大家齐心协力,争取尽快解决黔省共匪。” 薛岳和吴奇伟想表示点什么,才张嘴叫了声“校长”,陈诚、顾祝同、宴道刚匆匆从侧门走来,何成浚、吴稚辉、陈布雷也从过道涌了出来。蒋介石问:“有什么情况?” 陈诚说:“共匪在刀把水突破乌江,前卫到达黑神庙,想必大部队已经……” 蒋介石顿时又脸不是色。他扬了扬手,不让陈诚再说下去。他疾步走向地图,看了看,抬头问薛岳:“刀把水是哪个部队?” 吴奇伟说:“59师黄道南团。” 蒋介石直起身子,吐了口粗气。当着薛岳、吴奇伟的面,他不想再发作。只是说:“梧生呐,你赶块回前线去吧。” 吴奇伟巴不得乘机脱身,一个立正,转身上路。 薛岳跟上:“我送送你。” 薛岳和吴奇伟走后,蒋介石说:“我们的治军是不是太松懈了?你们总是在我面前说,这个使不得,那个也使不得,丢城失地就使得了?不,这回一定要惩办!” 当晚,蒋介石签署了一道通令,查办了吴奇伟纵队59师354团团长黄道南。通令说:“查现在大部股匪,任意窜渡大河巨川。而我防守部队,不能于匪窜渡之际及时制止,或于匪渡河之际击其半渡。甚至匪之主力已经渡过,而我军迄无察觉。军队如此腐败,实属罕见。推其原故,乃由各级主管官事前不亲自巡查沿河地形,详询渡口,而配置防守部队。乃至部队配置后,又不时时察其部下是否尽职,并不将特须注意之守则而授予防守官兵。是上下相率懒怠,敷衍塞责。股匪强渡,乃至一筹莫展,诚不知人间有羞耻事。军人至此,可谓无耻之极。此次匪由后山附近渡河,在一昼夜以上。而我驻息烽部队之主管官尚无察觉,如此昏昧,何以革命。着将该主管官黄团长道南革职查办,以为昏情失职者戒……” 就从这天晚上起,没有薛岳的薛岳司令部,彻夜灯火通明。 陈诚说:“没想到共匪竟然南渡乌江……” 蒋介石说:“我也以为,南线是吴纵队,该是万无一失的。” 顾祝同说:“共匪南渡乌江,又是何用意?” 蒋介石说:“密切注意他的东窜。” 宋美龄问:“息烽离贵阳可是不远啦!” 陈诚说:“请夫人放心,他们不敢打贵阳的,3万人枪站岗都不够用的。” 陈布雷说:“他们当年可是几次攻打长沙啦!” 何成浚说:“此一时彼一时也,朱、毛不会那么傻。” 蒋介石凭栏望星空,道:“辞修,明天可以出动飞机!” 陈诚说:“好的,我马上通知航空大队。” 宋美龄一脸愁容,说:“大令,我想回南京。” 蒋介石说:“你不是还想游游花溪吗?” &scape HTML Builder 3 第十五回 蒋介石魂惊贵阳城 小诸葛东援保大驾 第十五回 蒋介石魂惊贵阳城 小诸葛东援保大驾 话说中央红军南渡乌江后,以一部佯攻息烽,主力则南下扎佐,逼近贵阳。尔后又作两翼佯动:以1军团的一部向右指向贵阳城,意在东调滇军;以1军团的另一部伪装主力,向东指向清水江,示之以红军将东去湘鄂西。大部队则待机从贵阳、龙里之间突破南下。 这天傍晚,毛泽东和刘伯承徒步穿山过垅,他们要亲自给佯攻贵阳的1军团2师交待任务。走在途中,刘伯承自语道:“三渡以后,孙渡的动作不大,就看这回了。”毛泽东说:“你怀疑孙渡调不出来么?”刘伯承说:“事情总是有两种可能性的吧?”毛泽东说:“不,这一回东调孙渡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除非蒋介石什么部队也不调。可是不成啊,军师阁下。据梁兴初侦察,贵阳城里,杂七杂八加在一起,只有4个团。蒋介石是个精明人,他不可能为了‘剿共’连自家的身价性命都不顾。要调,只能调孙渡。9军团在乌江以北牵制着周、吴两个纵队,调不动;他也不可能调王家烈的,他信不过;他当然也可以调东线的部队,但是,我们已经前出到清水江了,他还敢调么?他要调,老子也不让他调了。”毛泽东特意用了四川人爱用的‘老子’,显得很有信心。刘伯承连连点头道:“透彻,透彻!”他想了想,又问道:“他要真像你说的,什么部队也不调,稳坐钓鱼台,作了我们不敢打贵阳的判断,又怎么办?”毛泽东说:“好啊,他完全可能有这方面的判断,也需要他有这方面的判断;他要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判断,而是绝对地判断我要打贵阳,就拖不住他了。我真还怕他早早地带着堂客开溜,没法托他帮这个忙了……” 说着,他们来到了2师4团的休息地——山村后的树林。师、团干部都在。2师师长陈光,政委刘亚楼,4团团长耿飚,政委杨成武。他们一见毛泽东和刘伯承匆匆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参谋,心里都很高兴,叽叽咕咕:“有任务了!”师政委刘亚楼,24岁的精干小伙子,脸庞儿轮廓秀气,又能说会道。他迎着毛泽东和刘伯承,便叽里呱啦说开了:“毛委员,总参谋长,我们师呀,满登登的;最近伙食开得也好,刚才还打了个牙祭,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干部嘛,下放来一批,自己又提了一批,还有多余的塞在战斗班里呢。情绪嘛,就更没说的了。嘿,我们军团长已经给我稍稍自由了一点点,我们要……”他伸出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大勾,还要往下说:“这主意太……”毛泽东扬扬手,笑了笑说:“我说刘亚楼呀刘亚楼,你要是个女人就更麻烦了。你还让不让我们说话呀?”刘亚楼“嘿嘿”了两声,还是甜言蜜语地:“我知道,毛委员对我们2师,嘿,没说的,一向印象好,有光荣任务,当然得首先给我们,2师喽,是不是,我没猜错吧?”毛泽东说:“好吧,算你刘亚楼嘴甜。” 就在一棵大树下,警卫员们把围观的战士往一旁吆了吆,毛泽东便同师、团干部谈起佯攻贵阳的任务来。毛泽东说:“这个任务不大也不小,不重也不轻。看地图。你们呐,就4团一个团便行,从这,经过这,去戳戳这几个地方,这,这,还有这!为什么要戳这几个地方呀?你们都知道了吧?蒋介石和他的那位俏夫人现在正在贵阳城里,你不戳戳他,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他家门口呐。就是要戳得他心惊肉跳,大呼救命。叫谁呀?叫孙渡。孙渡赶来贵阳保蒋介石的大驾,不是就不在那边碍我们的事了?明白吗?”刘亚楼和陈光是从林彪那里知道那个“大勾勾”的,自然一听就明白东调孙渡的意义。刘亚楼很高兴,扭头跟陈光嘻嘻说道:“这回呀,你可得让我了,我带4团去!”陈光比刘亚楼大4岁,性格沉稳一些,说:“毛委员,这个任务倒是不错的,也很要紧,可就是完成任务的标准不大好掌握呐。”毛泽东“唔?”了一声,陈光接着说:“我是说,他调不调孙渡,得从他的电报电话里才能知道,万一窃获不到呢?万一他娘的吃了豹子胆……”毛泽东皱了皱眉头,又看了刘伯承一眼,说:“就是啊,我和总参谋长来,就是想找你们想想办法的。”刘亚楼此刻在一旁独自叨咕着:“心惊肉跳,心惊肉跳,要戳得他心惊肉跳……”他忽地掉过头来,说道:“有啦!除了戳他的城东城西两个出口,再戳他的清镇飞机场。蒋介石的座机就停在那里,他能不大呼救驾吗?”陈光的脑子也活动开来,说:“对,佯攻出口的部队,多贴些标语:打进贵阳城,活捉蒋介石!保叫他沉不住气!”毛泽东和刘伯承都高兴地笑了。毛泽东说:“就这么办!电报电话的事你们不用管,我找其他人弄去。还有一点是很要紧的,要尽快赶到贵阳城下,越是天气好越要动作迅速。”刘伯承补充道:“毛委员的意思,天气好,啥子座机就可能上天,他娘的要是跑了,你还吓唬谁去?” “明白了!”师、团干部齐声答道。 且说蒋介石果然在第二天出动十几架飞机,在贵阳东、北两个方向上轮番侦察,侦得红军一部直下贵阳,一部向东窜去,他便急急召集将领们开会讨论“窜匪的行动”。因空中侦察未能侦得红军主力之所在,会议一开始,便就“窜匪主力位置”展开了一场争吵。陈诚说:“显然,匪之指向贵阳的一部,是其主力的侧翼警戒,或是打援的,主力似在贵阳东北角,成东窜形势,图谋同他们的2、6军团会合。”顾祝同说:“未必,未必。他既然还是坚持东窜湘鄂西,有什么必要南下到刀把水来渡乌江,而不在渡赤水以后直接东窜?匪之有意隐蔽主力,空中侦察不到,就不宜作通常的判断,认定主力是在前卫的某个适当位置。”何成浚比蒋介石年长几岁,1905年的老同盟会员,眼下虽只是武汉行营主任,却又是蒋介石的老幕僚,说起话来爱摆老资格。他说:“是呀,这是个极要紧的问题。指挥之误,莫过于视觉之误。视觉失灵,便是戏台上的三岔口了。余之所见,匪之主力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尚在息烽以西地区,觊觎王家烈,妄图重演遵义之战的故技也未可知。”正说间,宴道刚走进厅堂,说:“委座,各位,周浑元金沙电,长干山之敌气焰嚣张,乃敌之主力,今晨猛攻我前沿,肖团损失严重。”众皆哗然。陈诚起身道:“匪之主力还在乌江以北?不可能,不可能……”蒋介石见众人不语,点名问薛岳:“伯陵呐,你看呢?”薛岳本不想说话的,委座点到,不能不说。他叹息一声说,“我早就有这个感觉了,朱、毛在茅台喝酒喝疯了,都成了疯子,疯子!主力还在长干山,可以对付我们一个个的整团,一部却又窜到这边来了,相距数百里,这怎么解释?我的意见,还是守城为要。刚才辞修说,匪之主力不可能还在乌江以北,我也是这么看的,那又可能在哪?只有一种可能,隐蔽集结在临近贵阳的东北角。要是这样,可不是好玩的了。城内空虚,吴、周纵队又受阻过不来,王家烈还可能在看我们的笑话。我们可不能要空城计呀……”薛岳所说,使蒋介石感到惊恐。他压了压说:“这个,这个匪之主力在乌江以北的可能性是小的,这个长干山当面之敌不是小股,也是这个大体不错的,他主要还是要防着薛兵团。如果这个估计不错的话,那么就是讲,他的这个主力是已经南下了。那么,就无非两种可能性:一是乘虚袭占贵阳;二是再东窜湘鄂西。这两者,本人认为,还是这个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但不管怎样,都威胁到贵阳的安全。为此,这个,作这样的部署:调湘军两个师到余庆防堵;杨其昌部3个团到施秉、镇远防堵;李韫珩部向余庆急进,堵截匪之东窜;桂军廖磊军到平越、牛场一线堵截;周纵队和黔军沿乌江北岸布防;吴、孙两个纵队分路向东追击前进,直至占领清水江以西地区……”蒋介石的话似完未完,他仰靠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陈诚近前问道:“我们就照委座所示下命令吧?” 蒋介石没动身子,只挥了挥手:“下!”一会,他拉直身子道:“讲漏了最要紧的一点:孙渡部东调贵阳,命令先下!” 当晚,蒋介石还是不放心孙渡的东进命令,又连发两份“限即刻到”的万万火急电报给孙渡,令孙渡“速率全部向鸭池河、镇西卫、清镇前进。并望激励将士,兼程猛进,当有一旅于4月1日晚赶到镇西卫宿营。万勿延误。”时隔一个时辰,他又手令孙渡“亲率本部星夜赶至镇西卫待命。”又面告宴道刚:“安排车辆,到镇西卫接运孙部驻防清镇,看守机场。” 却说蒋电发到黔西孙渡司令部,王家烈正在那里做客,两个地方军阀头目正酒足饭饱,说得热闹。王家烈说:“阁下,朱、毛这回来了个南渡乌江,你看是什么意思呀?我看呀,他们是硬要将那么一军哩,你我有热闹可看的了。”孙渡说:“绍武兄,热闹不热闹,反正你我还得大面子上过得去才是。我好办喽,我背后还有个龙老板,你老兄可是顶了贵州这块天的,抽掉你没人扶一把啊?”王家烈说:“是呀,上一回我就差点杀身成仁了。哎,我说孙老弟,我王绍武真要到了那一天,就只好投奔你们龙老板名下做个食客了,到时候还望老弟在老板面前美言几句。”孙渡说:“也别说得那么凄惨,大不了到哪里混个闲差。”正说着,电报到了。孙渡看完电报说:“老兄不幸言中,真热闹起来了。”王家烈问:“怎么回事?贵阳的?”孙渡说:“要我东进,显然是保驾勤王啦!”王家烈愕道:“怎么这么快啊,他们前天才过乌江嘛!”副官赓续又送上两份电报,孙渡接阅后说:“万万火急,看来,不东进不行了。”王家烈说:“老弟说得对,大面子总是要过得去才是。”孙渡一边整装一边说:“那,我就失陪了?我得先赶到安旅去。”王家烈说:“好吧,你走我也走,回金沙,路上跟共产党打打夜战去。” 孙渡走后,王家烈还没有来得及上路,便有龙云从昆明发来的密电,令孙渡不要东进,“所部速退回安顺、镇宁,确保滇黔要道。”留守副官知道“王主席”脑子里装的什么货色,也就不跟王主席保密,并问王家烈怎么办:“是不是把孙司令追回来?”王家烈说:“天都这么黑尽了,上哪追去?我看啦,让他去,你们孙司令年轻,说不定此去还能谋个什么前程,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那位机要副官竟依了王家烈,压下了龙总司令的电报,孙渡也就“违命”连夜率部东进贵阳了。 孙渡因保驾有功,后来日益发迹,最后做了兵团司令和省主席;只是那位机要副官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被龙云撤了官职,发配回乡做小生意去了。这是后话。 且说4月3日,蒋介石的行辕(还是薛岳的司令部)一片恐慌和忙乱。飞机侦察,红军一部已经由扎佐进至沙子哨、新添寨一带,离贵阳城只有几十里;在贵阳以东的福泉县境,也多处发现“敌情”。几部电话在呼叫。宴道刚在呼叫龙云:“龙总座,贵阳吃紧,孙部现在在什么位置?”龙云还蒙在鼓里,说:“贵阳吃什么紧呐?我让他们移师安顺、镇宁一线了。”宴道刚压下电话,跟一旁的蒋介石说:“龙云反了,他把部队西调镇宁……”蒋介石的眼睛里直喷火。顾祝同在呼叫何键:“何总座,共匪有袭占贵阳迹象,是否请令李云杰部速渡清水江西进?”何键在电话里说:“过得去么?刚才接李韫珩电,他们侦得有匪一部在清水江架设浮桥。”蒋介石夺过电话:“情报可靠吗?”何键没有听出委座的嗓音,说:“可靠不可靠,你们离得那么近嘛!我这里是湖南的洪江。”蒋介石只好压了电话,一转身,宋美龄在呼叫南京的何应钦:“敬之,情况很不好很不好呀,请速派飞机,两架飞贵阳,两架飞昆明!”蒋介石惶然的神色,变成了眉头锁紧,他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就糟到了这等地步。他正在琢磨何键的电话:“匪在清水江架桥,这该是个不错的迹象,说明……然而……”不等他琢磨透彻,薛岳上前拿起电话:“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要周、吴纵队不惜一切代价南下贵阳吧?”蒋介石没置可否,抬头见陈诚走了过来,问道:“辞修,事情果然会很糟么?”薛岳没再摇电话,同蒋介石一起眼睁睁地盯着陈诚。陈诚显得比较沉着,说:“不必慌乱,给我个把团固守这山城一隅,也能抵挡一些时日的。”薛岳说:“哪里有成团的人给你呀?几个团都在外围防守!”蒋介石说:“把王天锡找来!” 贵阳警备司令王天锡,正想危难时刻冒险立个大功,以图官运通泰,闻讯后不几分钟就跑步赶来了。在这之前,他以贵阳城里军阶最高的人物给委员长请过安。一见面,蒋介石就问:“王天锡,你手下有多少?”王天锡说:“委座,打大仗不行,打小仗还是够的。我有个宪兵营,还有两个消防连,加上警察,有400多人。”蒋介石说:“好,你就把你的人马组织起来,把行营四周城垣上的碉堡都加固起来,之后同我的别动队一起,警卫行营,严查附近户口和过往行人。你看,事情能办好吗?”宋美龄补充道:“事情办好了,委员长不会亏待你的。”王天锡挺胸道:“委座有令,万死不辞!”王天锡领命而去,蒋介石看了宋美龄一眼,说:“我想起当年在中山舰救孙先生的事了……” 当晚,月色降临贵阳城。蒋介石步出行营,他要亲自查看一下行营四周的碉堡修得怎么样。沿城垣走了半圈,他火了,“娘希屁!光是麻袋围个圈圈顶什么用呐!这还像个做师长的带人修的碉堡吗?郭思演失职,失职!”郭思演原是99师师长,因蒋到贵阳,薛岳特意把他抽了出来,留在贵阳做警备副司令。陪同视察的就有薛岳在,他想到自己的一关还没有过去,也就无心为郭思演申辩什么,他还加了一句:“这也太马虎了!”陈诚一看也的确不像个样子,不在它到底有多大用处,用得上用不上,对委座的命令如此敷衍塞责,是不能容许的;又见薛岳是那么个态度,他当即把话传了下去:“撤了郭思演的师长职务!” 第二天又是个雨天。上午,蒋介石又在案前琢磨何键的那个电话。由何键的电话,想到跟前的人对敌情的掌握如此的糟,一个整天过去了,“窜匪”到底是不是在清水江架设浮桥,还没有得到证实,他心里又不免生起薛岳的气来。他正想同薛岳谈谈“及时掌握敌情”的问题,顾祝同骤然仓皇走进厅堂报告说:“委座,前面来电话,匪一部已过水田坝,快到天星寨了。”蒋介石怔了好一阵,才问道:“水田坝,水田坝在哪里?”顾祝同说:“东北角,距贵阳30里。”蒋介石没有慌神,他起身看了看墙上的地图,说:“东北角?那是向东去的,向东去的?”不等顾祝同答话,宴道刚又匆匆走进:“乌当和清镇来电话,清镇机场附近发现敌人的便衣队!”蒋介石这才脸色白了,厉声道:“叫王天锡!”王天锡昨晚就奉命住进了行营司令部,他闻讯赶来,蒋介石说:“王天锡呐,也该你立个大功了。你去准备一下,挑选20个可靠的向导,预备12匹好马,两顶小轿,到行营听用,越快越好。” 王天锡走后,蒋介石实在是坐立难安了。“辞修,你是不是太大意了。共匪显然是要断我后路啦!”陈诚说:“委座,果有不测,我陈诚罪该万死!然而,我还是不解,机场出现的为什么是便衣队?”蒋介石恼道:“你不要再耍你的小聪明了!”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孙渡带随员跑步来到门口。 “委座,孙渡前来报到。” 蒋介石眼神发呆,差点晕了过去…… 且说中央红军进入贵阳东北角的福泉山河,滞留了好几天,只有小动作,没有大动作,原因是未来行动的时机和路线,一时还难以最后决断下来。人们忧心的不是黔中的周、吴两个纵队8个师,也不是湘黔边的何键、刘建绪近10万敌军,而是滇军孙渡部的6个旅是不是调得出来。本来,无线电侦察分队早几天就窃得了蒋介石致孙渡的两份火急电,令孙渡东援贵阳,大家正高兴着,却又窃得龙云致孙渡的电报,令其回退安顺、镇宁地区。孙渡到底听谁的?没把孙渡难住,倒把毛泽东他们难住了。周恩来说:“不管滇军是不是东进贵阳,我们还是要按原计划前进,无非到那边困难大一点就是了。”毛泽东说:“当然,在这里停久了也是祸事。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怎么样,明天?”刘伯承说:“是不是再等上天把,孙渡到底是东进还是回撤,情况还不明啦。”正在这时,参谋报告:“杨成武带着一个便衣队回来了。”毛泽东“哦”的一声:“快叫过来一趟!”杨成武和他的便衣队,是冒雨摸黑从贵阳城南绕回来的,此刻正在院子里的屋檐下抖落雨水,听有人叫他,便跟着来到后院的堂屋,抬头见毛泽东、周恩来等都在,不觉一惊:“你们怎么跑到这前边来了?”毛泽东说:“等你了嘛。”杨成武说:“孙渡的几个旅都调过来了,说不定还有驻到三江铺来的。”“是吗?”毛泽东很是兴奋:“快说说!诸葛亮加上个鲁子敬,正把这几位曹孟德难住了。”杨成武说:“我带便衣队袭击清镇机场,刚那么弄了一下,天就黄昏了,一支部队就从老王冲那边开过来了,小跑着,看装备,法国货,孙渡的?抓了两个一问,果不然,孙渡的第8旅。两个家伙还都是小参谋,不,小副官。据两个家伙说,他们开动了5个旅,一个旅进城,一个旅驻清镇,一个旅驻三江铺,另外两个旅驻哪,说是看薛司令的用场。首长,我们没误事吧?要从时间上说,袭击机场好像是马后炮了。可是,不钻到那里去,两个舌头又可能抓不到,多少还是有些收获的。”像是约好了似的,毛、周、朱、刘都同时长长地吐了口气。 周恩来说:“谢谢你,杨成武同志。” 朱德说:“也该谢谢蒋介石喽,他又帮了个忙。” 第 14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