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部分阅读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说不出口的爱】 作者:秋繁夏荣 我们的爱,都说不出口——写给陷在爱与被爱中的多情人,以此纪念曾经那段说不出口的爱。 我穿就穿了吧,可一穿过去就是嫁人; 嫁第一次的时候,我遇到一个超神秘的面具男,一段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后,我差点就爱上了他;在我以为穿越生涯就这么平淡无奇的时候,面具男消失了。 于是,我嫁了第二次。 谁知二婚的老公也是大有来头,在我再一次更换身份之后,他背后的势力也渐渐浮出水面。 令我头大的穿越故事里,除了我的前夫和后夫,另外还有一个爱惨了我的男人,他是全天下最美最有权势的男人,可是他有老婆了。 难道我要在古代社会里上演现代版的婚外恋? 在爱情没开始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会那样地爱一个人; 在爱情没结束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那样的爱也会消失; 在爱情被忘却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那样刻骨铭心的爱也会只留淡淡痕迹; 在爱情重新开始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还能再一次找到那样的爱情。 第一卷:道是有情却无情 第一章 楔子 我好象睡了很久很久,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仿佛睡去了这几年所有的劳累和烦劳。耳边很安静,鼻子里飘进淡淡的檀香味,我满足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朱帘绣幕、雕梁画栋,身上盖着浅绿色织锦大被,从雕花窗棂中撒进的点点碎金滑过青花瓷瓶、檀木桌椅,最终隐没在描金绣云文的氍毹里。垂着翠绿色流苏的帷帐旁边,一尊雕漆四脚炉鼎里徐徐冒出袅袅轻烟,飘散在空中的正是刚才引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檀香味。 我闭上了突然变得酸涩的眼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的,白日里想往这种静谧幽雅的情景想太多了,以至于真的在梦里看到了。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那样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些纠缠和无奈,阻隔那些谩骂和诅咒,远离那两个令我做呕的人…… “刘大夫,你再走快点啊,小姐昏过去都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怎样了。” “来喜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拽散了。这一路上同样的话都被你念了无数次了,我就差没飞着赶来了。” “只要小姐没事,奴婢随您责罚。” 一男一女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诧异地再次睁开眼睛望过去。 一名钗环襦裙的女子扯着一名身穿杏色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急匆匆地往我躺着的紫檀木雕花大床而来。当他们的视线和我的对上时,那名头梳双髻丫鬟打扮的少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小姐,你没事了?刚才你又象往常那样昏过去了,脸色比以前任何一次发病时都差,吓死来喜了。” 少女边说边把我从床上扶起来,还体贴地在我背后加了一个软软的靠垫,声音动作都那么实实在在。我似乎不是在做梦,偷偷在被子下面掐了掐大腿,会痛! 我不发一言地看着老者为我诊脉,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满是惊讶和疑问。 “恭喜五小姐,你体内的阴寒之气竟然全无,十余年的顽疾终于能彻底治疗了,只要按老夫开的药方辅以补品,半年后即可痊愈,以后再也不用日日卧塌了。”良久之后,老者眉开眼笑地得出了一番结论。 我听了后只觉得天方夜谭,想我秦澜活了二十八年,读书时拿了无数长跑冠军的身体可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很明显,眼前的男女关心的对象绝对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没有这么虚弱,也没有这么一双光滑如凝脂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纤纤玉手。 那我现在是谁呢,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环境古色古香,奴婢、小姐这些古代称谓也跑出来了。难道是我的灵魂穿越时空了吗?似乎还占用了一具柔弱多病的少女身体。 以前常听那些迷信的人说,人死后还有灵魂不灭,难道真正的我已经死了吗?难道那人昨晚给我的饮料里真放了他常常挂在嘴边要给我吞食的安眠药吗?我的心里泛起了浓浓的悲伤,一如过去五年来的心情。 我安静地看着老者和少女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心情慢慢平复。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我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但我的人生却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上天终究对我是眷顾的。 这一生,我要忘却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我要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和热情去好好地再活一次。我一定要过得比前生快乐、自由,我不要再被那些俗世的眼光所束缚。 只是,我再也见不到我慈爱的父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现在一定很伤心。上帝是公平的,他为我开了一扇窗,也为我关了一扇窗…… 第二章新生 灵魂穿越的这半年里,除了那一碗碗苦得要命的药汁和身体虚弱得只能躺床上以外,我过得悠闲舒适。每日里就是翻看那些来喜为我找来的古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足了千金大小姐的娇贵生活。 每晚入睡前,我总会让来喜给我讲讲这具身体以前的事,美其名曰考考她的记忆力。而来喜除了做事伶俐、性格温和,还有着现代都市人少有的善良跟单纯。在她无数个夜晚的辛勤回忆里,我也了解了很多我想知道的事。 原来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名叫兰朝,而这副身躯本来的主人名叫周韵芯,家世显赫,爷爷是三朝元老、当朝丞相,父亲官拜大司农,相当于现代的中央财政部长,还有一名当贵妃的姑姑。 周韵芯一生下来就阴寒加身,长年卧病在榻,动不动就爱昏倒。她母亲原本的身体也不好,生下她以后更是疾病缠身,最后在她八岁那年就撒手而去了。而来喜就是在那一年被周韵芯的外公买来送到周家专门服侍她的,至今已有六年了。 因为早年丧母,身体孱弱,周韵芯的父亲极少主动来看望她,更不要提她父亲的那些妻妾们了,以至于她的房间里冷清异常,只有来喜这一人贴身服侍。还好周韵芯的外公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心里还惦记着她这个外孙女,时常会差人送些补品过来,但听说这两年她外公的生意似乎遭到了很大的打击。 来喜偶尔会在我的耳边抱怨我这些年太安静了,除了看书就没有别的爱好,连女红也极少碰触。我听了后暗喜,周韵芯这样的性格正适合自己现在的状态。 这日在来喜照常的全身按摩后,我终于可以不用她搀扶,能自己下床走动了。心里一阵狂喜,大夫说的痊愈的日子终于快来了,躺了这大半年才明白荣华富贵不算什么,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慢慢地走在屋外的庭院里。 天气极好,碧蓝的天空如我此时的心情,澄澈深远没有一丝杂质。明媚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我,暖暖的,照亮了我心底深处的那片黑云。 开得纷繁耀眼的桂花飘散着浓郁的甜香,徐徐的秋风调皮地摇晃着枝头上满簇的黄|色小花,在树桠间留下忽闪的黄影。 来喜安静地站在台阶上望着我微笑。 触目所及尽是平淡和恬静,我几乎忘却了前世种种烦恼,只想一直拥有眼前这如画般和谐的景致。 伤口有开始的一天,也有愈合的一天。我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我带着涣然一新的心情紧紧抱住了来喜,在她睁得老大的眼珠子里清晰地看见了我脸上灿烂的笑容。 从我能够下床独自走动后,我的心情开朗了很多,说的话也比卧床那半年多了好几倍,脸上更是时刻挂着微笑。来喜不止一次地惊叹我笑起来的样子是她见过最美的人,还笑言当初取名“来喜”是对的,终于盼来了我喜笑颜开的时候。 我带着感激的心情握住了来喜的手,要是没有她悉心的照顾,我在兰朝的新生活不会开始得这么顺利。 望着她乌溜溜的眼睛,我发自肺腑地说道:“来喜,谢谢你长久以来对我的照顾。不如我俩以后姐妹相称吧,我当姐姐你当妹妹,换我来照顾你。” “这怎么行呢,来喜就一平民家的女子,是万万没有资格同小姐以姐妹相称的。”她拼命地摇头,说得一脸惶恐。 “我说可以就可以,以后别那么多规矩了,难道你因为比我大了两岁不愿意当妹妹,想当姐姐?”我打趣地对她说道。 我实际的年龄比她大了十岁不止,实在提不起老脸装嫩,只好强要了姐姐的名头。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来喜以后全听姐姐的。”来喜聪明地改了口,眼眶里盈满了喜悦的泪水。 “那好,你现在就去给姐姐找些笔墨纸砚来,我想画些画儿。” 休息了大半年,我也该活动活动手腕了。前世我学了二十年的美术,大学里主攻国画,毕业后去了巴黎学习服装设计,工作后便与设计打交道,每天都会写写画画。 为了不引起来喜过分的诧异,我随手在纸上画了一枝桂花,笔法刻意生疏简单,却还是换来了来喜的惊呼,连连赞叹我第一次作画就能画得惟妙惟肖。我心里一怔,原来以前的周韵芯是从不画画的,看来我在来喜心目中会成为作画的天才了。 从那以后我就慢慢提高作画的质量,来喜看我的眼光里布满了越来越多的崇敬,把我所画的每一张画都当宝贝似的珍藏起来。 她的行为带给我莫大的感动,以前可从来没人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我的画。她的崇拜和珍视都激发了我前所未有的创作热情,竟然画出了许多连我自己都认为是优秀的画作。 我选了几张画让来喜拿出去卖,以前在电视里老是看见古人卖字画为生,我也想试试我的画有没有人买,结果来喜拿回来了两百多两银子,看得我瞠目结舌。周韵芯每月从帐房那里能支取的月钱也才十两,如今自己几张画就能换来两年的开销,简直就是大大地令人振奋。 日子就在来喜的陪伴中过去了将近一年,转眼间中国传统的春节就快来临了。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周家五小姐,身体痊愈后不得不在除夕夜露面,和那一大群我至今都没有见过的“亲人”守岁吃年夜饭。 第三章婚讯 腊月里的天气严寒逼人,特别是在晚上。 我前生是南方人,十分怕冷,脸上被寒风呼啦呼啦地吹刮着,如抵冰块。我紧紧拉着身上的白色大氅,无比想念有暖气的日子。空调啊,这辈子我是再也用不到你了,我在心里暗暗感叹,强打精神继续前进。 灰蒙凝重的云层中洒下微弱的星光,和着来喜手中灯笼的红光把周围光秃秃的树桠映照得分外萧瑟。一路穿过无数抄手游廊、假山水池、月洞门,见识了周府的“庭院深深”,终于来到了主宅大厅。 厅里四处摆放着炭盆,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我身上不少寒意。我解下大氅递给来喜,顺便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往中间的雕漆大圆桌走去。 桌子周围已经坐着不少人,有男有女,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女子们身上披挂的首饰和满头珠翠差点晃花了我的眼睛。比起她们隆重夸张的打扮,我头上只挽了一支白玉簪,似乎有点太随意了。 一位紫袍加身,体型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我扬起了慈爱的笑容,冲淡了脸上原本进屋时我见着的严肃。我猜测着他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周守成了。 “芯儿,到爹旁边来坐。”果然如我所料。 我款步生姿,尽量放慢脚步走到了他的旁边坐下,无视周围投过来的数道目光,我笑盈盈地开口了:“谢谢爹,芯儿往日身子不好,非但没有克尽孝道,反而累得爹爹劳心了。” “乖,乖,以前的就别提了,身子好了就行。” 看着周守成脸上绽放出比之前更大的笑容,两只眼睛迷得就快成缝了,我知道这马屁是拍对了。 之后就是一连串的介绍,原来我还有三个姨娘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以及三个姐姐,不过大姐已经出嫁了,而我那位身为当朝丞相的爷爷据说是进宫陪伴当贵妃的姑姑去了,并没有出现在桌子上。 一番互相慰问寒暄之后年夜饭就正式开始了,席间众人都默默无语,似乎满怀心思,两位姐姐更是举箸不食,眼睛泛红,大娘二娘也面露戚色,一顿本该和乐融融的年夜饭吃得却是冷清诡异。我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专注地品尝着那些丰富的菜肴,桌子上的数人可能只有我一人吃得津津有味了。 饭菜之后下人们换上了水果茶点,周守成在我旁边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暗哑,颇为沉重。 “冰儿,岚儿,你俩考虑好了吗?” 看来在我来之前,这一家子人就在商量着什么,从席间众人的表情中也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丑八怪。” 四姐周韵岚忽地哭了出来,拔高的声调表明了她内心万分的委屈和不甘。 “老爷,岚儿她才刚满十五岁,你就忍心把她嫁给那个整日戴着面具,从不出门的君凰越吗?我就这一个女儿啊。” 二娘一边用锦帕擦拭眼泪,一边为自己的女儿求情。 “是啊老爷,传闻那君凰越七岁时遭遇火灾,脸上被严重烧伤毁容,从此以后就整日戴着面具,这一戴就是十五年,听说其性格冷漠、脾气古怪,这样的人不管谁家的女儿嫁过去都是活受罪啊!” 面相庄重的大娘虽然还未落泪,但也掩饰不住满眼的悲戚哀伤。 “爹,李公子三年丁忧之期即将届满,女儿这些年拒绝了无数求亲的人只为遵守当年和李家的婚约,女儿宁愿去死也不做那背信忘义之人。” 三姐周韵冰也满脸倔强地做出了她的选择。柔弱的外表,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我都有点欣赏她了。 “好啊,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如今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君凰越身份尊贵,当今圣上是其亲叔叔,父亲定安亲王深受圣上器重,手握边疆二十万雄兵,乃是先皇亲封的世袭罔替的亲王,本朝就这么一位铁帽子亲王。定安亲王对君凰越这个唯一的儿子宠爱非常,为了他甚至二十年未再娶,嫁给了君凰越就等于给我们周家拉拢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周守成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完了之后不停地喘息,我偷偷地望过去,看见了他满脸的无奈和失望,眼眸深处幽光闪烁,嘴巴抿得死紧,我进门时见着的严肃又回来了。 “老爷,我记得……芯儿只比岚儿小三个月,这,年过完了,她也及笄了。以前她身子不好,如今,可是不一样了……” 二娘突然停止了哭泣,断断续续说出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 我抬头向她望过去,她侧着脸不敢看我,不停地扭着手里的锦帕。 周围众人立即把眼光集中在了我身上,四姐高亢的哭声也倏地停止了。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原来这顿年夜饭还把自己也给吃进漩涡里了。 “芯儿,君家乃天皇贵胄,你一旦嫁过去就是王妃的身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啊。” 周守成的眼睛里露出期盼的目光,脸上满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听了他的话之后,我的心顿时冷却了,这男人以前对周韵芯不闻不问,如今知道周韵芯有利用价值了就想把她当做政治交易的筹码,没娘的孩子就可以随便欺负吗? 罢了,罢了,反正我占用了他女儿的身体,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吧,以后我和周家将无任何关系。 我冷漠地回视着周守成热切的目光,在他开始回避我的眼神时,我才缓缓开口。 “我嫁,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我就是君家的媳妇,周家往后的荣辱兴衰与我无关!” 说完之后,我不顾满桌子人惊讶气愤的目光,迈着比来时快上许多的步伐扬长而去。 第四章大婚 来喜坐在我面前低低抽泣,嘴里念碎着周家对我不公平云云,从主宅大厅出来后她就开始狂哭,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即将被当作物品交易给一个丑八怪的女人是她呢。 本来我是不想多说什么的,但来喜是我在兰朝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目前最亲的人,看她为我这么伤心我只得提起精神安慰她。 “我说来喜小妹啊,你姐姐我去嫁人你也不用高兴得喜极而泣吧,离我出嫁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呢。” “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外面的人都传言,那人行为怪异,脾气暴躁,要是他以后虐待姐姐怎么办?” “怎么会呢,难道你没听过人云亦云吗,传言九分不可信。而且你是我的陪嫁,要是以后他真有什么,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 “恩,管他是什么亲王皇族,在我眼中姐姐最重要,我就是不要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伤害姐姐的。” 来喜的伤心马上被我点燃的斗志转移开了,看着她信誓旦旦的小脸,我满心的疼爱。其实我真的不在意我将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世里有一句话:生活就象强jian,我们要么反抗,要么享受。 在剩下的两个月里我精心准备了四幅画让来喜拿出去卖,钱不管在哪个时空都是最重要的。我未来的丈夫被外界传成那样也不可能是空|岤来风,我虽然语调轻松地安慰来喜,但其实心里没什么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目前我能自保的手段就是多赚钱了。 在这两个月里我还见到了一位令我印象深刻的人,周韵芯的外公项擎天,七十岁的老人,童颜鹤发,步伐稳健,保养得十分好。 他听说我要出嫁的消息后,带了一车珠宝两车补品三车布匹来看望我,大气的手笔震撼了周家,以至于周守成后来给我准备的嫁妆比他原本预计的丰厚了许多。 项擎天临走前对我殷殷叮嘱,浓浓的关怀和怜惜从他和蔼的话语中流泻出来,落在我的心头,升起一股温暖的热流。他还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送给我,叫我以后拿着玉佩到项家名下的产业去消费时都不用给钱,我感动地接下了面前这位老者慈爱的关怀。 大婚的日子在一天一天的盘算中还是到来了。 来喜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忙前忙后地在我头上、脸上鼓捣着,周守成派来的丫鬟们在我房里进进出出,把我打包好的物品一件件搬到外面随嫁的马车上。 我无聊地和来喜瞎聊着。 “小喜妹,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头上绾这么多髻,太难看了。” “不行,本朝女子出嫁必须要梳合欢髻,一会还得戴上凤冠呢。” “那脸上不抹这么红行吗?” “不行,姐姐你平时的脸色太苍白了,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马虎。” 我望着还有些看不习惯的黄铜镜子,本来粉白黛黑、眉目如画的一张脸被糟蹋得红红黑黑的,不知道是因为来喜的化妆水平太差还是这里的化妆品质量太差,也许两者都有。 愣了好一会,我最终还是无视来喜的叫喊,把眉毛上两条黑黑粗粗的毛毛虫给擦掉了,不是我太爱美,而是我实在不能忍受自己顶着小新的眉毛去嫁人。 人对于未知的过程总感觉过得很慢,就好象我以前开车去一个第一次去的地方,总感觉前面的路很远很远,不停地心疼我的油费,回程的时候却感觉多踩会油门就到家了。 我现在还真是应验了一句话“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各式各样的嫁娶规矩搞得我头昏脑涨,我不断在心里祈祷仪式赶快结束,头上不知道多少斤重的凤冠似乎快把我的脖子给压断了。 花轿终于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吵人的锣鼓声也没了,周围突然变得极度安静。 在我仲怔间,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了我的左手,头上的红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被对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用力挣扎,覆住我的手掌有一瞬间的松脱,但很快就重新抓紧了我的手,牢牢地包裹在掌心,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这只大手是多么的温暖有力。 我突然醒悟过来,这只大手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个君凰越了。想到这里,我便安静地由这只手牵我下轿,徐步缓行,踏上台阶,跨过门槛,再沿阶而下顺路直走。一路上,我身边的人都保持着和我一致的步伐,不快不慢,温热的手掌熨烫着我卷缩成拳的手指。 当我又跨过一道门槛时,他放开了我的手在我身边站定,我也静立着,偷偷在衣袖里舒展五根指头,指间的温暖也渐渐消退。 周围依然很安静,我有点怀疑王府是不是没有邀请观礼的人。略微低下头,我瞧见了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和我脚上的大红鞋子,怎么没人主持婚礼? “一拜天地——” 一个声调尖细怪异的声音突凸地在我耳边响起,伴着拉得老高的尾音,我的身子禁不住战栗了一下,这是什么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活象太监……也许本来就是太监。 看来定安亲王果真圣眷正隆,连皇宫里的宦官都被皇上派出来给他儿子主持婚礼了,很可惜我现在没机会看看这宦官长什么样,这种人可是历史的代表人物之一啊。 随着最后一声“送入洞房”,我被好几个丫鬟喜婆拥进了一间房里,她们把我安置在喜床边坐下后就退出去了,整个过程没有一人发出声音,气氛太诡异了。 今日这场大婚,中间要不是出现了那把尖细的嗓音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在举行婚礼,丧礼也比这热闹多了,至少还有人哭灵,我的大婚却没有一个人向我道句恭喜。 还好我原本就觉得这种包办婚姻很可笑,也没把过程放在心上,心里只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吃东西。本想把头上的凤冠拿下来,但我又不知道刚成为我丈夫的那人会什么时候进来,我可不想刚进门的第一天就被他以我不守规矩为借口找我麻烦,想了想还是作罢,只好静静地坐着。 大约等了十分钟,正当我准备放弃自己的坚持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我赶紧把原本靠着床头的身子坐正。 “姐姐,是我。” 门开了,传来的却是来喜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马上把盖头揭开,取下沉重的凤冠,来喜连忙帮我脱下身上的霞帔和喜服。 “姑爷刚才传话给我,叫我过来服侍你先睡。” 来喜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头上的发髻松开,光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泄而下,我的头皮终于得到了完全的放松。 我心情大好地对来喜说道:“咱俩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以后,你就去帮我准备点热水洗澡,他不过来我也乐得轻松,最好永远别理我。” 一个多时辰以后,我满足地爬上了床,这王府不止浴桶很大,连床也很大,并排躺四个人都没问题。床头雕龙刻凤,床柱镂空成花,织锦缎面的大被上龙凤呈祥的图案绣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银红色软烟罗做成的帐子垂在周围看起来似烟似雾。 我在这梦幻舒适的雕花大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第五章桃林 一夜无梦到天亮,我新婚的丈夫似乎打算冷落我这个新妇了,昨夜并没有回房睡觉,我的“洞房花烛夜”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不经意又想起了坊间种种传闻,想起了那双温热的大手,想起了那场静寂诡异的婚礼,心里隐隐对那君凰越产生了好奇。 门上响起来喜有规律的敲门声。 “姐姐,刚才定安亲王派人过来传话,叫你不用去前厅给他奉茶了,据说是皇上一大早就传召定安亲王进宫了。还有,府里的李总管在门外求见。” 我心里有点惊讶,稍稍整理了仪容走到门口。一名四旬开外、黄脸短须、身着褐色长衫的男子垂手立在门外的石阶下,低眉敛目,神色平淡。 “李总管?”我面带微笑地问道。 “是的,夫人。老奴李庆有要事求见夫人。”他的声音徐缓,姿态不卑不亢。 “那赶快进屋里吧,早春的天气冷得紧。”我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给足了这名总管面子。 “还是夫人先请吧,劳您亲迎,老奴已经很是惶恐了。”他欠了欠身,嘴里说着惶恐的话,神态语气却依旧平淡。 我在心里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 我在前厅的雕漆大圆桌旁坐下,来喜动作迅速地泡上了两杯茶。 李总管推拒了我让他坐下的意思,固执地在一旁站着,我也就不坚持了,开口向他询问来意。 他先讲述了王府里的大概情况,包括各院落的位置名称以及府里仆役人数分配等等,我注意到他说了君凰越一直住在西北边的“静园”,而我现在所居的“揽香院”却是在王府的东边。 看来我一进门就失宠的消息很快就要在王府里流传开了。 不急不缓地说了小半个时辰,李庆最后从怀里摸出几本帐册放在桌子上。 “这些就是平日里王府各项开销支出、各院落月钱发放等的记录,其中一本是王府金库里的存银和珠宝玉器的详单。世子吩咐这些以后都交给夫人掌管。” “这些事以前全都是李总管在做吗?”我手里端着茶,并没有去翻看那些册子。 “是的,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恭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资历而对我这个刚进门的新人有丝毫藐视。看来王府上下两代人对他的信任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以后还是麻烦李总管继续处理这些事情吧,我年轻不懂事,又初来乍到,是担当不起世子这个重任的。” 目前还不知道君凰越的用意,我决定静观其变,而且李庆掌握了王府财政二十多年,再怎么忠心也不可能马上就舍得放下手中的权利,我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这,可是世子的交代……”李庆面露难色。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微笑着接口道:“世子那里不用担心,若他问起,你就全推在我身上好了。” 李庆听了我的保证顿时安心了,拾起桌上的帐册准备告退。 “等等李总管,您这么辛苦地为我忙碌,这个匣子就送给您以后装帐册吧,不怕水浸虫咬,当是我对您的感谢。” 我把一个白玉雕成的匣子递到李庆手上,那是我从嫁妆里翻出来的,原本打算交给来喜储放银票。眼前这位李总管可得好生应付,古往今来,送礼应该是拉拢感情的最快方式了。 “这本是老奴应该做的,夫人您太客气了。”李庆推辞着。 “拿着吧,我的东西虽然比不上王府金库里的那些,但好歹也是我的心意,难道李总管还真瞧不上?”我说着一些场面话,给他找了个正大光明的台阶下。 “谢谢夫人,如果以后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您差人传个话就成。”李庆露出了见到我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对了,”他好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最近西边林子里的桃花开了,红红粉粉的煞是好看,夫人心情好的话可以去观赏一下。” 我一早上的工夫总算没有白费,他这话实在是大有深意。 对于一名洞房花烛夜不见丈夫影子的新妇,最大的安慰莫过于看到丈夫的身影,他摆明在暗示我君凰越可能会出现在西边的林子里。 我笑盈盈地把李庆送出了门,来喜在我身后抱怨他来得太早,害我连早饭都还没吃。 我听了但笑不语,心思单纯的来喜绝不会想到李庆是受人指派故意来这么早的。堂堂大总管怎会如此不懂规矩地在新婚第一天早上就来求见我?肯定是背后有人想看我这新婚夜被冷落的女子是如何的狼狈憔悴,可偏偏我让他失望了,昨夜我睡得极好,他想给我下马威也得看我接不接受。 “姐姐,一会吃了饭我们做什么?”来喜一边摆弄着迟来的早饭,一边询问我。 “逛一逛王府吧。”我决定去李庆说的地方看看。 我阻止了来喜又要在我头上盘髻的动作,随手用一根白玉簪把长发绾在了脑后。我前世也是长发,用发簪挽发的技巧很是熟练,而且可以绾出很多式样。 周韵芯的头发又黑又长,而且光滑柔软、发质超好,是我对于这副身体除了皮肤外最满意的地方。想到一会要去的地方会看见很多桃花,我选了一袭粉色衣裙换上,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狐皮大氅,再抹了点口红。 一路上往西边走走停停,穿过了又一道月洞门时,眼前突然一亮,终于看见了那一大片粉色的花海。望不到边的树林里,桃花全部盛开了,满枝的花朵就像是密密打着结的粉红绸缎,似乎要在明媚的春光中燃烧起来。尖尖长长的叶子掩饰不住春意盎然,抽吐出一片新绿。仔细瞧去,竟然还可以看见有蝴蝶在花间来回穿梭。 本想应景咏首诗的,但刮遍了肚肠也想不起关于桃花的诗,只依稀记得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带着来喜往林子深处走去。 昨夜似乎下过一场很小的春雨,地上的泥土有些湿润,我小心地避开比较泥泞的地方,在这一大片令人陶醉的粉绿中跳来跳去,时不时地撞到枝桠上,带起阵阵纷飞的粉色花雨,扰得蝶儿们四处扑闪。 我开心地大声笑着,桃林里妩媚的春色让我看得心情大好,心里不禁十分感激李庆的推荐,不论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这片林子里的景色真的很值得观赏。 慢慢地走到了林子的尽头,一间全木头架起的小屋矗立在眼前,门扉紧闭,屋前有一大块空地,空地旁有一张石桌,周围散落着几张石凳子。 我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便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走了这么久也该歇息一下了。 来喜也跟着在我身边坐下,圆圆的大眼睛里掩饰不住对身后木屋子的好奇。 “姐姐,王府里竟然还有这么简陋的屋子。” “你觉得很简陋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你看它整个结构都没有借助其他器物,完全是依照木头本身的形状镶合起来的。”我对来喜说出了自己第一眼见着这屋子时的感觉,“这些木头每根都长了上千年,要找齐它们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还要把它们最恰当地利用起来,搭这屋子的主人当初一定花了很多心思,而且是个很有耐心很聪明的人才能最终搭起这木屋子。” “这些不起眼的木头竟然都长了上千年!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来喜瞪大了眼睛惊呼,满眼的疑惑。 我好笑地望着她,这个问题在我的前世里随便一个小学生都能回答,不过放在这个时空里就是一个很大的谜了。 “树木被锯断的断面上长着一圈一圈的印痕,那就是树木的年轮,数一数这些木头横断面上有多少个圈,就能知道这些木头原本生长了多少年。这些都是我以前在古书上看来的。” 幸好周韵芯活了十几年,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我以后若是说了一些前世的理论,都可以借口是在古书上看来的。 “那姐姐你怎么一眼就可以看出这里每根木头都有上千个圈啊,换成是我,光一根木头上的年轮就够我数到天黑了。”来喜这丫头竟然还问上了瘾。 我不可能告诉她,我大学去风景区旅游的时候专门参观过千年古木的年轮,眼前这些木头的圈数比我当时见着的只多不少,绝对超过千年了。 “你姐姐我这么聪明,只一眼就看出有上千个圈了。”我只好乱唬她了,“这房子搭得很有特色,有一种纯天然的美,很质朴耐看,光是这份构思就可见主人的玲珑心思,也可推测其眼界颇高,不会夹杂一些千年以下的木头来破坏这份完美。” 后面这一句倒没骗她,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这样的。 “姐姐你好厉害啊,一个木屋子也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来喜的眼睛里装满了惊叹和崇拜,这个丫头啊,什么心思都能从她那双大眼里反映出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的9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 “那我们要不要进屋里看看?”她的话里满是雀跃。 “不用了,非请自入太不礼貌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我心里隐约抗拒着接近那间屋子,秘密到了眼前反而没有了揭开的勇气,还是顺其自然吧,该知道的时候总是会知道的。 “走吧,该回去吃午饭了。”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很不淑女的动作招来了来喜的一记白眼。 赶着在她开口唠叨前,我飞快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身后传来她莫可奈何的呼喊。 第六章 是非 从桃林回到我的揽香院时,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定安亲王请我到花厅共进午膳。 我把头发重新绾了一个比较正式的髻,并多插上了两支同式的玉簪,跟着小厮来到了一处院落。 院子里青石铺路,两旁种满了青松翠柏,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古朴庄严的单层垂脊顶房子,房上楹联匾额,房前石阶旁矗立着两尊石狮子。 我拾阶而上进入花厅,里面很安静,香炉袅袅,正中间的桌子上铺着锦缎蓉簟,盘碟碗筷俱摆放整齐,两名下人分立在门口。 一名身着暗红色锦袍、玉带束腰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花厅东边的书案旁看书,先前带路的小厮上前禀报,他慢慢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来,满脸的威仪刚正之色,眼内神光暗敛,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与两鬓上的斑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定安亲王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要年轻好看得多,身材匀称结实,没有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的模样,两鬓的白发在他威严高贵的气质中凭添了一份沧桑。 至少在外表上,定安亲王是个很出色的人。如果他儿子君凰越没有遭遇小时候那场火灾肯定也是名英俊的男子,可惜啊……我在心里暗暗惋惜。 小厮说完话以后就退到了定安亲王身边,我赶紧上前行礼,嘴里恭恭敬敬地说道:“媳妇韵芯拜见爹,早上未及时给爹奉茶,这会给您赔礼了。” “不碍事,我一向都很忙,皇上的召见也没个准,以后就不用每天过来问安了。在府里缺什么或有什么不明的,你就去问总管李庆。府里除了我和越儿就剩你这么个主了,有什么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定安亲王的态度甚是温和,我的心里舒坦了一些,忙连声道谢。 “不过,越儿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他,虽说你是他的妻子,但以后若无特别的事最好别去静园找他,不然惹他发脾气就不好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听了这话后在心里暗笑,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当然巴不得和那君凰越没有什么交集,我才来到兰朝一年,丈夫并不是我现在想去关心的问题。 不过哪有老爹叫媳妇不去沾自己儿子的,看来君家和周家联姻果然包含了很大的政治利益,把我娶进门也是为了给周家一个保证吧。不过才成亲第一天就做得这么明显,君家也太不把周家放在眼里了。 “韵芯明白,以后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夫君不快的。”我掩饰着内心的笑意,脸上装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 “恩,那就好。”定安亲王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你身边就一个丫鬟,人也太少了,一会用完膳后我叫李庆给你挑几个手脚伶俐的送到你房里。” 主要的事说完了,别的事也来了。 “不用麻烦爹了,韵芯长年都习惯了自己的陪嫁丫头服侍,在娘家的时候我身边也只有她一个丫鬟,谢谢爹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部分阅读 的关心。”我端着微笑,极力拒绝着,十分不愿意他派人来监视我。 “那怎么成,你可是堂堂亲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一个丫鬟恐怕服侍不周。”定安亲王眼皮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变得冷漠威严,似乎笃定我会接受。 “韵芯真的不需要别的丫鬟来服侍了,我不想太多人来看我的笑话。”我意有所指地说道,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定安亲王眼中神光大放,漆黑的眸子定定地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王府不是你可以任性的地方!” 我听了后心里顿时火了,面上仍竭力克制着情绪,冷冷地说道:“韵芯不太明白爹这句话的意思,我只知道如果被我爹爹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形,他老人家心里一定会很难受的。” 定安亲王这么显赫雄厚的背景和任何人家都可以联姻,独独却选择了周家,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需要周家的帮助。 我这么说赌的就是定安亲王绝对不会在事情没办成前和周家撕破脸的,既然我提起了娘家,他多多少少都会给周家点面子的,不会太为难我。 “传膳!”定安亲王面色阴暗,冰冷的目光似乎要把我凿穿,说出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表情平静地回望他,心里知道他算是默认了我的要求。 当然,这顿午饭吃得索然无味,不欢而散。 回屋的时候,换了另一个小厮给我带路,行经一处亭子时,里面走出两个人影拦在我面前。 我抬眼看去,眼前站着两名面容姣好、钗簪满头的女子。左边的体态丰腴、媚眼如丝,右边的娇小玲珑、眉眼间满是楚楚可怜。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瘦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丰腴女子娇嗲地开口了,她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挺起了胸前傲人的双峰。 我哑然失笑,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太戏剧化了吧…… “姐姐不要误会,我俩刚在亭子里赏花,看见你过来了就想和你聊聊。”另一名女子也开口了,柔柔弱弱的嗓音,男人听了肯定产生满怀怜惜。 “姐姐?如果我没记错,世子在娶我进门前并未纳妾。你们是不是应该等以后进了门再这么叫我?”我冷冷地说道,最讨厌古人那些三妻四妾的婚姻制度。 “瞧你这冷冰冰的模样,难怪世子不喜欢你了,更不愿与你洞房。”丰腴女子捂着嘴娇笑,夸张的动作惹得她胸前波涛起伏。 我懒得再说话,与这种女人计较只能降低我的身份,我冷冷地瞥了她俩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世子昨晚很热情呢,不知道姐姐一个人睡觉冷不冷?”柔弱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话里满是挑衅。 “爹娘把你们生出来的时候是给了你们脸的,现在你们不要脸也没关系,麻烦你们不要把脸丢在我的面前。” 我被她们再三的讽刺和挑衅给彻底惹火了,说出去的话也不再留情。 丰腴女子满脸通红,双目圆睁,发疯似的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没料到她会这么失控,身子没有防备地撞上了旁边的假山,一块凸出的尖石狠狠地抵在了腰间,钻心般的疼痛顿时从腰间袭来,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狂怒。 身后的小厮连忙上前扶起我,我顾不上腰间的巨痛挣脱了他的扶持,猛地扬起右手,用劲了所有力气挥出去。 “啪——”响亮的巴掌声。丰腴女子捂住左边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时候眼前人影一闪,刚才的小厮挡在了我面前。周韵芯的个子在女子中算是很高了,站在我身前的小厮个头极小,只到我肩膀,比起眼前的两名女子也要矮上半个头。 “雪姐儿,沁姐儿,你们眼前的可是王府的女主人,事情闹大了对你们没好处,还是算了吧。”小厮开口说话了,弱小的身子站得稳稳的,大有保护我的架势。 “好啊,你这奴才既然认识我们还敢出言顶撞,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丰腴女子声色俱厉,把满腔的怒火转移到了小厮身上。 “府里的下人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管,等你有本事做了妾再说吧。”我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话,带着那小厮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我才仔细地打量起刚才那大胆维护我的小厮来。干干净净的脸,一双乌黑机灵的眼睛嵌在疏淡的眉毛下面,满脸的稚气,还是个孩子。 见我在看他,他并没有闪躲,而是睁大了眼睛回望我,乌黑的眼珠子澄净清澈,和来喜的眼睛一样,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喜欢。 “今天你得罪了那两个女人,可能以后她们会挟怨报复,你可愿意从此跟在我身边做事?至少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不会让她们有机会欺负你。” 我脸带微笑地询问他,左手暗暗扶在了腰上,刚才被撞到的地方似乎更加疼了。 “谢谢夫人,富全愿意。那两姐儿是在两年前被世子收进房的,那时候我刚被买进王府。平时她们仗着世子的宠爱在府上可嚣张了。” 这孩子说话倒也直接,可能因为年纪小还没有学会那么多心思,言语十分坦诚。 “你今年多大了,本名叫什么,进府两年都做了些什么?” “小人本名张禄,今年十三岁,之前一直负责打扫花厅。” “那以后就恢复本名吧,跟在我身边只需要少说话多做事就成。”我微微摇头,古人取名字的水平还真是让我不敢认同。 “天啊,青了好大一块地方!”来喜刚掀开我的衣衫就是一声惊呼,接着忙不迭地满屋子乱窜寻找药酒。 我忍着她给我抹药酒时的痛楚,给她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并严肃地叮嘱她,以后在王府里说话做事都要倍加谨慎。大门大户的人家总是是非多,我今天这场飞来横祸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七章初见 婚后第三天,我左后腰原本泛青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一大片淤血在白皙的肌肤衬托下看起来触目惊心,坐着的时候难免感觉到疼痛,我只好半卧在床榻上看书,腰后垫着来喜亲手做的软垫。 正午刚过的时候,皇上竟然派人传了圣旨到王府,指名让我接旨。 我来到花厅的时候,一名面白无须身着整齐宫服的男子正拿着一卷黄|色锦帛面向大门站在花厅中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监,外表上看去和一般男子并无多大区别,我在心里暗道。 那名宦官的面前,一名修长挺拔的男子背对着我站着。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用白色带子在颈后绑起来的长发,看见他身穿的月白色长袍上绣着的银色百蝠流云暗纹。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却如山岳临渊,一派巍峨。 我慢慢地走到他身边,赫然看见一副银色的月牙形面具覆在他的脸上,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光洁的下巴。那方坚毅的下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沿着光滑的颈子没入长袍的领口,看上去无比的优雅和高贵。 似乎觉察到了我偷偷打量他的视线,他突然转过了脸正面对着我,一双墨黑幽深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与我的对上了,黑亮的瞳孔里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深邃,眼神沉寂如水,泛着隐隐的波光。 从他额头散落的几缕发丝轻轻地覆在面具上,银黑相间,交织出淡淡的神秘,嘴角边似有似无的弧度勾起了一抹红润,黑白红三色之间形成了邪魅神秘的吸引力。不论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光是眼前见着的这份患惑人心的风姿就够让我惊叹了。 我知道,他就是君凰越,而他也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不堪。 突然想起了大婚当日的情景,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望去,白玉般的手掌上骨结圆润指节修长,就是这只手曾经带给我了寂静中的那份温热…… 我还记得,这只手大得可以包住我整个手掌,而且十分坚定有力,不容我有丝毫的挣脱。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盯着君凰越看了多久,直到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宣读圣旨时我才回过神来,照着他的样子摆了个姿势接旨。 这道圣旨竟然是册封我和君凰越的,圣旨里说定安亲王的王位是世袭罔替,现在君凰越既已娶了正妻,理当承袭亲王的封号,特御封为荣亲王,而我这位名义上的正妻也跟着沾光,被御封为正一品诰命夫人。 君凰越封为亲王是合情合理的,但我这个才嫁给她三天的女子被封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就大有深意了,定安亲王的动作也真够快的,离那天中午才过去两天他就开始铺路了,很明显给我这么大的荣耀是做给周家人看的,借此巩固两家的合作关系。 也不知道这君凰越除了把我娶进门,还有没有在这场政治交易中扮演别的角色,听说他常年不出门,连王府里的下人都极少看见他,他有什么本事和兴趣都成了谜,外界对他的议论也只是十五年前那场冲天大火带给他的不幸遭遇。 “恭喜姐姐成为荣王妃!”来喜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就着她伸过来扶我的手,慢慢地站起了身子,腰间隐隐传来的疼痛惹得我蹙了蹙眉头。 “又在疼了?”来喜没有忽略我的表情,急切地问我道。 我无语地点了点头。 “王妃身体不适吗?”站在我身边的君凰越突然开口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徐徐滑滑的,如极品丝绸裹在了身上。 我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他,正好瞧见一抹幽光划过他的眼底。 “回王爷,王妃两天前被府里的人推伤了。”来喜脆脆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我并不想让君凰越知道花园里的那件事,可来不及阻止来喜已经蹦出口的话了,只好懊恼地瞪了她一眼。 “伤哪儿了?” 来喜这次不用我阻止就自动闭嘴了。 我看见了君凰越眼睛里执着的询问,心知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腰上。”我轻轻地说着,表情平淡。 “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然后再给你一个交代的。”他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行走间衣袂飘飘,午后的阳光给他闲庭信步的身姿蒙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 晚饭过后,李庆求见。 他带来了一个绿得晶莹剔透的玉石小罐子,里面装着清香四溢的蜜色药膏,我见了十分欢喜。他说这是君凰越叫他带给我的,还说君凰越叮嘱我要好好养伤。 我微笑不语,心里知道前一句话是真的,后一句话却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李庆告退的时候,我送了一对上等黄玉雕成的老虎给他,他喜笑颜开地收下了。这两天我找张禄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去年李庆过四十八岁本命年生日的时候,定安亲王专门在王府里设宴款待所有的下人为李庆贺生,还放了他们每人半天假。照此算来李庆是属虎的,所以我才会选了那两样东西送给他。 君凰越送我的药膏果然神奇,涂在后腰上清请凉凉的,减轻了大半疼痛,晚上睡觉时我已经没有前两晚入睡那么痛苦了。 想起下午见到他的种种情形,我的心里漾起一丝激荡,无关乎男女之情,纯粹就是对于美好事物的一种感叹,我在前世从未见过如他这般贵气天成、风姿绰约的男人,这种似乎只能在小说中见到的人物如今却成了我的丈夫,我的心里简直就是百味复杂。 我原以为君凰越见着我的时候会对我很冷漠,毕竟我只是一枚棋子,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但他今天在我面前的态度却谈不上冷漠,至少他还会关心我的伤势。 只是,他仿佛忽略了我是她新婚妻子的事实,似乎觉得对我这三天来的不闻不问是很正常的事。难道我和他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辗转反侧了良久,我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中我看见了君凰越,我把他的面具揭了下来,看见了一张宇宙超级无敌帅气的俊脸,我对着他大声嚷嚷,我说他欺骗了所有人。 往后的两个月过得十分安静平稳,来喜和张禄开始跟着我学习我专门为他们编的课程。 中间传来一个消息,据说君凰越身边伺寝的雪儿被打了二十个板子后谴出了王府,沁儿被分到了洗衣房做杂役。我听了后在心里笑笑,这就是他说的“交代”吗?未免处罚得有点重了,那两名丫头好歹也跟了他两年呢! 再过几天就是农历的五月初五端午节了,到时候在京城外的护城河上会有赛龙舟表演,全城的男女老少都会前去观看。 定安亲王昨天已经吩咐下来了,王府上下在端午节那天全部放假,我和来喜到时也可以相携出府了。 这样一来,我心里盘算了两个月的计划就有机会开始执行第一步了。 第八章表哥 端午这天,王府里的下人早早地就在门楣上挂上了艾叶菖蒲。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我不禁又想起了前世,想起了父母也在门上挂艾叶菖蒲,贴钟馗画像,还会给我包粽子吃。想不到在这个与我的父母不知道隔了几百几千年的朝代竟然也有挂艾叶菖蒲驱魔祛鬼的习俗。 不过,我却永远都吃不到父母包的粽子了,如果当时能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报考美院,也就不会有后来许多事的发生了,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如今的我也只能在另一个时空里默默地想着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我换上了让来喜早准备好的秋香色窄裉宽袖长衫,黑发高束,看上去就象一名普通的文人,而来喜也换上了一身男装,扮成我的书童。 临出门的时候,李庆看见了我和来喜一身男装,眼里虽然有着诧异却也没多问,我满意地看了看他,带着来喜从后门出去了。 这王府里有资格对我的行为举止有异议的两个人,一个不想见我,一个我见不到,我自然乐得逍遥自在。 王府的后门出去是一条沿河小道,很少有人经过,走到小道的尽头再左转过桥就逐渐进入了热闹的大街。街道上攘来熙往的人群接踵磨肩,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式各样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商品琳琅满目,以往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场面活生生地摆在我的面前,看得我目不暇接。 来喜在我旁边嚷嚷着早点去城西占位置看龙舟比赛,我对古时候的这种传统风俗也充满了期待,一路上和来喜边走边看直往城西而去。可我俩到了城西时,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别说是看龙舟了,就连河水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机会看见。 “不知道望月楼里还有没有位置。”来喜突然说道。 “望月楼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她。 “听别人说望月楼是城西最高的酒楼,在顶楼上可以望见整个护城河。” 听完这话后我精神一振,急忙催着来喜带我去望月楼。到了望月楼的时候,门口的伙计却告诉我们里面没位置了。 正当我和来喜站在酒楼门口准备离开时,迎面过来了一辆外观十分华贵的马车,车门的垂帘上锈着一个大大的“项”字。 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从酒楼里快步跑出来,弓着身子站在马车旁,嘴里喊着:“恭迎孙少爷。” 我见着这一幕后才醒悟过来,原来这酒楼竟然是项家开的,京城里做生意很出名的项家就只有我的外公项擎天一家了。难道马车里的人竟然还是我的什么亲戚? 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天青色窄袖长袍,腰束金玉带并悬挂了一个翠绿色玉佩,看上去长身玉立,仪表堂堂。 我问来喜:“我外公给我那块玉佩你带出来没?” “带了带了,姐姐你给我保管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带着它出门可以省钱。”来喜忙不迭地回答道。 望月楼的掌柜一看见我手里出示的玉佩眼睛都直了,愣了几秒后马上就回过了神,连忙从柜台里面站了出来,热情地对我说道:“公子你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想要一张顶楼的桌子。”我直接道明来意。 “这,实在对不起公子,今天来看赛龙舟的人太多了,位置已经坐满了。连我家孙少爷都是提前打了招呼才专门给他留了最后一个包厢。”掌柜十分为难地说道,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堆。 “没关系,你把这玉佩给你家少爷看,就说我要求和他坐同一张桌子。”我胸有成竹地对掌柜说道。 大约过了两分钟,掌柜满脸笑容地捧着玉佩从楼上下来了,对我说道:“孙少爷有请。” 掌柜把我领到了一间包厢的门口,我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先前见到的男子正靠着窗户坐着,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把他的疏眉朗目照得清清楚楚,也把他眼睛里的疑惑照得明明白白。 “我叫周韵芯,有印象吗?”我在他对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才缓缓说道。 “你是,”他听了后霍地站了起来,“你是小姑姑的女儿韵芯?数月前嫁入亲王府的荣王妃?” “是的。” “草民项彦骐参见荣王妃。”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骇住了,想不到王妃这名头竟然连家人也要向自己行礼,而眼前这名叫项彦骐的男子倒也认真得紧。 “快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往后见着千万别再行这么大的礼了。”我连忙唤他起身,对古人这么多礼节颇不习惯。 “多谢王妃。”他笑了笑,回到了位置上坐下,旁边的小厮赶紧给我送我上了茶水。 “叫我韵芯吧,王妃听着太别扭了。”我笑道。 他听了我的话后也不再客气,略显恭敬地对我说道:“好的韵芯,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嫡亲表哥了,不过因为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加上小姑姑去世得早,我们以前并没有机会见面,后来你成了王妃,离我似乎更远了,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你。” “以后有时间我会去看望你和外公的。”。 “那再好不过了,改天来家里也可以见见你嫂子和你侄子。” 我笑着点头。 “试试我们望月楼最出名的景山云雾茶吧,这是今年春茶里最好的品种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茶香,但杯子里的茶叶还是饼茶的样子,其色泽、形状和香味比起我在前世里喝的炒青散茶就要差很远了。 “怎么不制散茶?”我顺口问道。 “散茶?”项彦骐疑惑地望着我。 我这才想起我以前喝的散茶,其制作方法是宋朝发明的,现在这时空里的人当然不知道了。 我当即把散茶的优点和制法告诉了项彦骐,我的家乡很多人采茶制茶,包括我的爷爷,我在小的时候就自己采过茶叶,并耳濡目染学会了怎么制茶,所以对项彦骐讲述得极为仔细,包括炒青的锅子怎么做的都讲得清清楚楚。 项彦骐坐在我对面,眼睛越听越亮,听到最后已经拍案叫绝,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韵芯,你怎么知道这种制法的,如果真的能行,这将是一项传世不朽的创举啊,我们项家也将凭此在全国的茶叶生意中独占鳌头。” 项彦骐的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光芒,盯着我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佩服和感激。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避着他热切的视线,只好又说是从古书上看到的。 “不瞒你说,项家最近几年生意遭到了很大的打击,你提供的这种散茶做法将会是我们项家的一个转机。” 我想想项擎天好歹也很照顾周韵芯,我关心一下项家的境况也是应该的,便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四年前,城里的魏家开始大举涉足商界,仗着背后有当今魏太后撑腰,处处打压项家的生意,项家三代经商并没有强大的政治背景,唯一与朝中要员拉得上关系的周家也因为周韵芯的母亲去世后而少有来往。最近两年来,魏家做事更加不择手段,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散播谣言恶意中伤项家,使得项家的生意大不如以前。 我听完以后忿忿不平,对项彦骐肯定地说到:“这种制法一定会成功的,而且味道形状颜色比起现有的茶叶绝对是天壤之别,你一定要严格保密散茶的制作过程,到最后完成的时候再举办一个盛大的试茶会,务求一举成功,别给魏家可乘之机。” “到时候成功了,韵芯你可是最大的功臣。你叫为兄如何感激你才好呢?” “要真感激我的话就答应我两个要求。第一,对外宣称散茶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第二,帮我找一间临街的商铺。”我笑眯眯地对项彦骐说道。 本来我今天出府最大的目的就是寻找一间合适的商铺开店,如今绝好的机会摆在了眼前,我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没问题,我十天之内就能办好,你把具体的要求再给我说说。”项彦骐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让来喜到楼下掌柜那里取来了纸笔,把我大概想要的商铺大小,地理位置以及铺子的装修摆设都写好画好,然后对他说到:“十天之后的中午我还是在这个包厢等你,中间我就不过来了,你看着办就行,大体不差就好。” “放心吧,这是表哥第一次帮你办事,肯定会让你满意的。”项彦骐对着我说话越来越自在,开始的拘谨也一扫而空。 “当然,这件事你也得为我保密,我不想王府里的人知道。铺子开张后你要对外宣称是项家的生意,还要帮我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当这间新铺子的掌柜。” 项彦骐一边点头,一边饶有兴趣地望着我,眼里闪过一抹晶亮。 “怎么了?”我挑眉询问。 “韵芯,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别太大了。我原以为你常年卧病在榻加上小姑姑早逝会变得内向抑郁甚至柔弱不堪,谁知道今日见着你才发现你爽朗大方、聪慧自信,而且一点也不柔弱,反而独立有主见,比起男儿也毫不逊色。”项彦骐微笑地说道。 这时候门上响起敲门声,只听刚才那名掌柜在外面问道:“孙少爷,可以上菜了吗?” 我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了,我和项彦骐竟然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 “上吧。”项彦骐吩咐了掌柜后转头又向我说道,“赛龙舟快开始了,一会我们可以边吃边看,从这扇窗户望出去可以把河面上的比赛都看个清楚。” 我偏过头向窗户外看去,护城河上的情景果然尽收眼底,数条颜色绚烂的龙舟停泊在河面上,每条龙舟上都坐着六名短褂赤膊的男子。 不一会,下面传来三声响亮的鼓声,比赛正式开始了。 两岸边的人群开始不停地呐喊,气势磅礴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连女子也加入了激烈的喊叫行列,场面蔚为壮观浩大。 当第一条龙舟率先冲过终点时,人群里传出响声震天的欢呼声,不少女子甚至高兴得手舞足蹈。 当所有的龙舟都陆续到达时,许多姑娘拿着水囊和丝帕往第一条到达终点的龙舟走过去,从我这个高度可以很清晰地发现她们几乎都冲着同一名男子而去,因为那名男子距离我太远而且身边围着的女人太多,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看见他个子很高,尽管也穿着和别人一样的短褂子,在人群中却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他就是最近一年街头巷尾谈论得最多的人,当朝太傅之子,去年的新科状元玉无间。”项彦骐似乎也看到了这突出的一幕,对我缓缓说道。 “没听过。”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你竟然没有听过他!”项彦骐的眼睛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这玉无间在京城文人士子中以才华横溢出名,去年殿试时所作的一篇策论深得皇上赞赏,被当场封为御书房行走,每天都有机会接触皇上,可谓这一年来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许多达官贵人都想着法子讨好接近他,但传闻他性格清高,不管上门求见的人是谁,他都一律闭门谢客。” 他停了停继续道:“但这些都不是他最出名的地方,他最出名的是相貌,传闻有无数女子因为他俊逸出尘、潇洒不羁的外表而爱慕他,甚至连当朝的公主也对他青睐有加,你看他此刻身边围着那么多女子就可知他受欢迎的程度了。” “他这堂堂的状元郎怎么跑来赛龙舟了?”来喜明显对项彦骐的话产生了兴趣,少女怀春果然是真的。 “说起这来又要谈到玉无间的另一项优点了。”项彦骐眼露赞赏地说道,“他十分乐善好施,府里还收养了许多孤儿。今天的龙舟比赛,魏家承诺给第一名五百两银子的奖励,而玉无间带着玉府的下人参加比赛前就说了,要赢到这五百两银子施舍给街边的乞丐。现在他果然赢了这场比赛,不知道又要虏获岸边多少女子的芳心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为项家扫清负面谣言的办法,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击魏家。我把这个办法给项彦骐说了一遍,他边听边点头,欣喜地说道:“我一会回去就跟爷爷商量这事,十天后再向你说明情况。” “那好吧,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里,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聊。”我看比赛已经结束,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望月楼了。 项彦骐热情地把我送到了楼下,我拒绝了他用马车送我的好意,打算和来喜慢慢走回去。上午赶着过来看龙舟比赛,东边集市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逛完,现在正好从东边绕回去,沿路还可以多逛逛多看看。 第九章初吻 集市东边的街道比起西边宽敞了不少而且几乎看不见摆摊子吆喝的小贩,繁华却不嘈杂,来往的行人大多身穿绫罗绸缎、披金挂银,两边的商铺里也多是卖的高档物品。 “姐姐,你怎么老是在这些商铺外面看啊,怎么不进去逛逛?”来喜纳闷地问我道。 我瞄了瞄她疑惑的小脸,继续向前走着,嘴里解释道:“我们现在穿的是男装,你想我俩以这样的打扮夹在一群女子中挑选珠宝首饰吗?” “那绸庄总可以进去看看吧,男人也可以买布匹啊。” 我听了后哑然失笑:“我的嫁妆里绸缎布匹还少了吗,你上次不是还在说我们自己的布料都可以开家店了?” 来喜听了我这一番话后也摸摸头笑了,指着前面一间铺子对我说:“那这家卖字画的总可以了吧?” 我这时也看见了来喜说的地方,只见那门口横梁处的牌匾上,黑底白漆写着三个规规矩矩的楷书:墨香斋,隐约可见内堂的墙壁上挂着数张字画。我的兴趣顿时来了,兴冲冲地走了进去。 店里这时候并没有其他的顾客,只有我和来喜两个人,掌柜稳稳地坐在门口的柜台后面,并没有上前来招呼我们,这样反而让我能够心无旁骛地观赏里面的字画。 大约十平米的房子里挂满了新旧不一、风格迥异的书法,篆隶楷行草诸体皆有,或沉劲雄健,或雍容端朴,或俊秀潇洒,或温婉流丽。而帛画丹青比起书法就逊色了许多,虽然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但多是用钩勒的技法,作画对象也多为人物鸟兽,少了在后世流传甚广的水墨、写意技法,山水画似乎也不是现时的流行。总体比较起来,兰朝的绘画似乎没有书法那么多姿多彩。 来喜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向掌柜那边看去,我这才注意到掌柜身后的墙壁上挂了两幅我的画,一幅是桃林春景的写意画,另一幅则是我最拿手的水墨山水。 我心里着实有点兴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自己卖出去的画。 我不动声色地靠近掌柜,指着我的画问:“这两幅画怎么卖?” 掌柜听了我的话以后,眼睛里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摸了摸他下巴上花白的长须才道:“这两幅是不卖的,只挂在堂内供客人们欣赏。” “为什么?”我奇道。 “这两幅秦澜的画是我家少爷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辗转买到的,万万再没有卖出去的可能。” 我听了后心里笑开了花,想不到自己的画这么受欢迎,二十几年的刻苦练习总算没有白费,我决定再多打听一点。 “这位名叫秦澜的画师似乎并不出名呢,墨香斋的主人怎么会收藏他的画?” “看公子你气度不凡,似是有识之人,怎会没听过秦澜之名呢?”掌柜惊讶地说道,“他是这半年来书画界最传奇的人物,所作之画无一不是精品。你看这桃花,画风随性自然,妙在不似之似,以形写神,气韵生动。再看看这幅山水,墨不碍色,色不碍墨,墨色互补自成明暗,锦绣江山跃然纸上。可以说,秦澜千变万化的笔墨技巧超越了许多传统画法,可谓是开创了一代画风的绘画大师。现在坊间只流传了十幅秦澜的画,我家少爷本也是爱画之人,当然收藏不及了。” 我几乎算是瞠目结舌地听完了掌柜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心中的惊讶之情不亚于当年得知自己考上了全国最出名的美院时的心情。 不过仔细一想,兰朝在我的画出现之前应该还没有写意画和水墨画,别人如此推崇我的画也说明他们对水墨山水和写意花鸟表示了极大的赞同,看来即使换了一个时空,这两种曾经在元、明、清三代得到突出发展的画风也有它们展示的舞台啊。 正当我在心里感慨万千的时候,身体被人从侧面撞了一下,还未回过神,我的肩膀上就多了一只大手扶住了我踉跄的身影。 “对不起,进来得太匆忙。”一副低沉的男性嗓音在我耳边说道,扶住我肩膀的手也随即松开了。 我扭头望去,正看见一个高大的蓝色身影隐没在屋角悬挂的字画背后。而这个时候我的身侧也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我再把头扭向大街的方向,却看见数名钗环襦裙的女子从我眼前经过,裙裾翻飞,几乎称得上是跑着前进的。 出什么事了?竟然引得这么多女子不顾仪态地在大街上飞奔。 我在来喜的眼睛里也看见了和我一样的迷惑和惊讶。 “少爷也太受欢迎了。”我身前的掌柜摇头叹息道。 “不是我太受欢迎,是她们太疯狂了,简直不可理喻。”刚才低沉的嗓音又在我背后响起了。 “参见少爷。”看见掌柜对着我身后的人行礼,我赶紧侧身让了开来。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刚才躲在字画背后的高大男子走到我跟前对我说道。 我抬眼看过去,他长得太高了,我现在的身高算是女子中颇高的,比起某些男子也毫不逊色,但跟他比起来就显得较矮了,只到他的下巴处。 他脸上的轮廓很深,如刀削斧劈,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微翘的鼻尖。两道眉毛像是用笔蘸足了最浓的墨汁细画上去的,眉头眉弓眉梢无不恰到好处。深深的眼眶使他的眼睛看上去分外明亮深邃,琥珀色的瞳孔宛如最名贵的蜜色猫眼石,眼波流转间光华四溢,神采飞扬。男人长了这么一双美得令人目眩的眼睛,看得身为女子的我都忍不住嫉妒了。 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蓝色粗布长衫却掩饰不住他身上飞扬的书卷气,眉宇间的那片清明更使他多出了一股飘逸的风采,但这个人绝对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儒雅温和,我在他忽明忽暗的眼神流光中分明看到了狂肆和不羁,还看到了越来越明显的疑惑。 疑惑?我突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连忙移开了视线,嘴上却不由自主地笑开了,难怪刚才会有那么多女子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追赶他,他的外表、气质实在太抢眼了,如果换在我的前世一定会成为超级偶像明星,追捧他的粉丝可能比刚才还夸张,说不定衣服裤子都会被扯得没了。 “不知道在下身上有什么地方让兄台如此好笑?” 听了他的话我楞了一下,糟了,笑得太明显了。 “呃,我只是想起了刚才那群姑娘们的样子,她们太……太惊世骇俗了。”我只好说了一半的实话。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比她们看我的好上多少。”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我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干脆打蛇随棍上,坏坏地笑道:“没办法,你的样子太吸引人了,连身为男人的我也差点为你心动。” 听了我的话他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微微弯腰,把头俯在我的耳边,缓缓地说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我很喜欢,如果你是个女人就好了。” 他嘴里灼热的气息密密绵绵地扑在我的耳根子上,本就低沉的嗓音在他刻意压低下越发显得沙哑而有磁性,仿佛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我的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 “如果我是个女人,我可不会看上你这种表里不一的男人。”我的脑袋有点热热的,心里的话不假思索地就这么说出来了。 “噢……”他听了我的话以后,眼神变得更幽暗了,琥珀色眸子里的明亮已经被眼底的深沉所取代,嘴角边的弧度也扯得更大了,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我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离我太近了,眼里突然变得紧迫逼人的视线给了我莫名的压力。他却紧跟着我的步伐移动着,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道:“我堂堂玉无间怎么会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玉无间,他竟然就是那个被项彦骐夸上了天的玉无间,那个成为京城里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的玉无间。我的心里有些愕然,想不到兰朝的超级偶像竟然被我这么容易就遇上了。 “恩?”他的眼睛直直地与我对上了,高挺的鼻子差点挨上我的脸,我吓得连忙再往后退,这次他没再跟上来。 “可不是吗,看你这么热情地巴着我,盯着我,说不定你喜欢的是男人,当然表里不一了。”我被他紧迫盯人的视线和灼热的气息搞得有点懊恼,干脆故意说些话来刺激他。 谁知道他听了我的话以后却低低地笑出了声音,耀眼的笑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更加俊逸出尘了。 “你的神情又羞又恼,肌肤吹弹可破还泛着诱人的红晕,让我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也许,我真喜欢的是男人。”他停住了笑声后又俯在了我的耳旁低语,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敢肯定这话只有我和他两人能听见。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看见了他眼底还未消散的笑意以及一抹恶作剧般的光芒。我突然醒悟自己被他耍了。 心里突地涌起一股报复的念头,我迅速抚平了纷乱的心思,先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慢慢抬起头,朝他漾开了一个我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然后也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软绵绵地在他耳边说道:“其实我喜欢的也是男人,不过让你咬我还不如我咬你。” 说完后我举起宽大的衣袖覆住我的嘴巴,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住了他的耳朵。狠狠地用力地咬了至少三秒钟,我才满意地松开牙齿,冲着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定定地站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底深处的流光越发闪烁,眸色暗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我似乎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心里不禁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走吧,来喜。”我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正当我举步欲走时,玉无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往东侧的墙角边拉去,一道暗门突然在眼前打开,我硬生生地被他拖了进去。 “你们都站那别动。”暗门被关上前,他冲门外喊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地盯着他,心里想着:“大白天的,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把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3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3部分阅读 我逼到了墙面上贴站着,两只手臂撑在我肩膀两侧的墙壁上。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地互相看着,好半天都没人开口说话。 这间密室很安静,安静得能让我清楚地听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同时也感觉到他呼出的灼热气息越来越多地喷在了我的脸上,我脸上的毛孔也变得越来越敏感,在他气息的反复收放间,似乎全张开了,一股莫名的颤栗从脸上传遍了全身。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低下了头,我立即反射性地偏开脸,两根手指如钢铁般紧紧钳住了我的下颌,他的吻还是落在了我的唇上。 湿湿软软的嘴唇轻柔地磨蹭着我的,光滑的舌尖不停地在我唇齿间勾画挑逗,我死死地紧闭牙关,竭力忍受着心里的悸动。说实话,被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强吻,我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仿佛在做梦一般,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下颌上的两根指头稍微加大了力气,我吃痛地张嘴呼喊,柔软滑腻的舌头便乘机探了进来在我的口腔里舐舔吸吮,强势地与我的舌头纠缠,另一只大手扶在了我的腰间把我用力地揽向他的怀里,即使隔着两层布料我也能感受到他手掌上滚烫的温度。 耳边低哑急促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室内越来越明显,仿佛是这世间最美妙诱人的声音,徐徐点燃了我心底的欲望。我撇开了一切思虑,放软了身体开始回应他,两只手也毫不客气地圈在了他的腰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我的迎合而变得更加滚烫灼热,原本钳住我下颌的手指也移到了我的脑后,解去了束头的发箍,在流云般的长发里穿插抚摩,舌头也没有了开始时的狂肆,逐渐变得舒缓温柔却更加悠长深入,甚至直抵我的喉咙深处。 我闭着眼睛深切地感受着这个带给我无比震撼的热吻,前世我也曾经历过接吻,但远远比不上此刻的激动,难道和陌生人接吻会特别容易兴奋?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玉无间终于放开了我的唇舌,但双手依然牢牢地搂着我。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女人敢在我面前那么放肆,所以我狠狠地惩罚了你,你对我的惩罚还满意吗?”他低低地对我说道,唇边绽放着微笑,眼睛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明亮,还多了几丝醉人的温柔。 我在心里微微地叹息,从刚才的激|情里清醒了过来,褪去了眼底狂肆和不羁的玉无间看起来是那么的飘逸洒脱,光辉霁月。如果没有前世那段惨痛的经历,我说不定也会象刚才那群女人一样,为他心动,为他疯狂。我终究与他相遇得太晚了。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 他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耳垂道:“我看见你的耳洞了。” 想不到百密终有一疏,我只顾着去掩饰没有喉结的地方了,却忘记了耳朵上,我前世是从没打过耳洞的,对那个地方也不甚在意。 “看来以后穿男装瞒不了人了。”我微微皱着眉头道。 “不是所有人都象我这么聪明的。” 玉无间用低低慢慢的嗓音安慰着我,手掌在我背后上下摩挲着我的长发,眼睛里闪烁着越发耀眼的光芒。 我突然有点不敢直视他眼底越来越浓厚的温柔,只好打趣地说道:“你不是看我漂亮才想亲我的吧?”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凝视了我好半天才道:“我最开始被你吸引是因为你灿烂的笑容,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凝在了你的唇边,但我真正被你吸引的却是你的眼神,表面上温婉平静,背后却藏着倔强,甚至隐隐夹杂着淡淡的忧郁,就是那一抹几不可见的忧郁使我忍不住想接近你,想了解你更深。” 听着他这番几乎等于告白的话语,我的心里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我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周韵芯的,只有我的灵魂是属于我自己,属于一名叫秦澜的现代女子。我现在全身上下唯一能真实反映我本身的地方就是我的眼神了,想不到玉无间就单单喜欢上了我的眼神而不是周韵芯这副美丽的外表,而且他还分析得那么细致入微,连我心底隐藏得最深的脆弱也被他察觉出来了。 我再一次在心里深深叹息,玉无间的外表气质心性,无一不让我欣赏,可我也只能欣赏了,不管是在心里还是心外,我都没有地方再容纳他的这份情了。 就让一切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吧。 “你以后可能没机会再接近我、了解我了,因为我已经嫁人了。”我用最清晰的字眼对他说道。 话音刚落,我就立即感觉到放在我腰间和背后的双手突然变得僵硬,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时褪去了所有的光彩,琥珀色的瞳孔放大再缩小,缩小再放大,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却宛如两口千年古井,冷漠而枯涩。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变化,嘴里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良久,他放开了手,俯身拾起了刚才滑落在地上的发箍,亲手帮我把头发束在了头顶,然后很专注很专注地整理着我的衣衫,却再也不看我一眼。 密室的暗门又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踏步而去。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膀,看起来是那么的气宇轩昂。 第十章再遇 从墨香斋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有点闷闷的,不过还不至于影响逛街的兴致。我拉着来喜继续在大街上东走西看。 来喜跟在我旁边一直欲言又止,我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对她说道:“刚才从墨香斋出来的时候,我不是就告诉你什么也别问了吗,你只要专心和我逛街就成,看上什么想买的就买,反正钱都在你那,不用帮我节约。” “我不问可以说啊,姐姐,刚才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要是他也能拉着我的手腕,我保证今晚会兴奋得连觉也不睡啦。” 我看着来喜的两只眼睛里快冒出两颗红心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小喜妹,你是不是思春了?” “看到那样出色的男子,我不想思春也难啊。”来喜还是一副幻想陶醉的表情。 我总算对玉无间的魅力大开眼界了,连一向温婉文静的来喜都因为他变得大胆热情了,真算得上是众星捧月的天之娇子,难怪性格会那么骄傲,在我那句话出口后马上就变得陌生且决绝。 “那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吧?”我一边在心里想着玉无间一边对来喜笑言。 “说得好,就嫁给本公子吧。” 冷不防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插了进来,随即一个人影站在了我们面前。我微蹙眉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身穿暗红色底洒碎金锦缎的男子正满脸轻佻地望着来喜。大襟右衽、色泽华贵的衣服穿在他骨瘦嶙峋的身体上再配上他那张鸠形鹄面的脸活象山林里的野猴子偷穿了大富人家的锦衣,端的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来喜也看出了眼前之人的猥琐,迅速往我身边靠过来,手里抓住了我的衣袖。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对眼前的男子说道:“阁下你挡着道了,麻烦借过。” 他撇了撇嘴,两只手环胸抱着,抬起尖尖的下巴冲我说道:“把你妹子给公子我玩几天,包你小子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我心里冷笑着,这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竟然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撒野了,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野猴子。 “怎么不说话啊?”野猴子的下巴仰得更高了,“本公子可是魏家的七少爷,你俩若是让我今天高兴了,以后的好处可不少,如果让我不高兴了,你俩以后就别想在这条街上逛了。” 又是魏家?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敢如此嚣张行事,背后果然有点来头。不过我可不会怕他,真要论背景我也比他强。 看着周围的行人从我们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我就知道今天不会有人见义勇为了,只有自己自力更生了,不过对付这种无赖我不打算多费口舌,直接用行动表示好了,正好衬我这一身潇洒的男装。 我把来喜拉到身后站着,气势凛然地对野猴子说道:“让开!” “公子我就站在这里,看你能把我怎样。” 我微眯着眼睛,突然抬脚向他踢踹了过去,和我想象中有点差别,野猴子竟然很容易地就被我一脚踢飞出去了,我原以为只能把他踢翻在地的。 想我当初在巴黎那几年,瑜珈、跆拳道可没少学,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精通,但对付一个和我身高差不多且骨瘦如柴的纨绔子弟还是可以的。 我有点得意地掸了掸长衫的下摆,开心地望着趴在地上的魏家七少爷,这专横跋扈的小子今天可踢到我这块铁板了。 “姐姐你好厉害!”来喜激动地挽着我的胳膊,说话的声音都快走调了。 “你们几个都看傻了吗?快点把这两个娘们给我抓起来!”地上的人刚刚爬起来就冲着我们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吼,看来来喜刚才的失言被他听进去了,他识破了我女子的身份。 我顺着他的话往我身后看去,离我大概五米远的地方竟然并排站着数名家仆打扮的男人,难怪那野猴子刚才有侍无恐,只不过我突然就开打才让他防备不及。 身后的随从听见了主子的吩咐,连忙向我和来喜围了过来,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吗? “等一等。”一个清峻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的心里一松,是玉无间。虽然少了几分刚才见面时听见的低沉,多了几分冷峻,但我还是听出了是他的声音。 “玉兄,你这是做什么?”我转回头看见刚才还拽得二五八万的魏家七少爷这会正对着玉无间点头哈腰,脸上的暴戾之色也顿时消失了,不过他站在玉树临风的玉无间身边倒是把自己的猥琐粗陋对比得更加突出了。 玉无间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刚才的事就算了吧。” 那魏家七少爷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异芒,满脸贼笑道:“原来是玉兄的人,魏流青刚才多有得罪了,大家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 他说完以后就带着随从们迅速离开了,不过离开前却偷偷地斜视了我好几眼。 我听了魏流青的话就知道他把我和玉无间的关系想暧昧了,虽然我俩在半个时辰前确实是暧昧了好一阵子,但那根本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如今被魏流青误打误撞地说中了一点点,我脸上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我竭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玉无间说道:“谢谢你。” 他对着我径直沉默着,当我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时,他却说了:“没想到会再遇见你,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我有点不习惯他这么阴郁的一面,只好努力装做轻松平常的样子说道:“是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正好在你旁边的酒楼上喝酒,从窗户外看见你了。”他对着我说话又恢复了之前第一次见面时的低沉,“你,刚才很让我吃惊。” 我听了他的话又想起了刚才一脚踢飞魏流青的情景,忍不住笑道:“我也想不到我那一脚会这么厉害,可能是魏流青太不济了吧。” 玉无间也跟着我笑了笑,不过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到达眼底就消失了,然后又是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天色,日薄西山,暮色渐近,紫金色的晚霞染红了大半天空。 “我请你继续喝酒吧,感谢你刚才为我解围。”我对他微笑着说道。 反正今天已经出了王府,干脆玩痛快了再回去。不管怎么说,和玉无间相处总比回去对着王府里那些面无表情的脸孔来得轻松。更何况今日还是端午,大大小小总算个节日。 我们三人在酒楼里坐下后,玉无间点了一壶雄黄酒,来喜点了数颗粽子,轮到我的时候我对伙计道:“再多加一壶酒,除了雄黄酒,别的都可以。”在知道雄黄有毒的情况下,我是没办法接受这雄黄酒的。不过我也不打算告诉玉无间,反正今天端午,他喝一点点也没事。 玉无间挑了挑眉毛,琥珀色的眸子里幽光流转:“你也要喝酒?” “我请你喝酒当然会陪你喝了,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豪爽地对他说道,我在前世的时候出席某些场合总免不了要喝酒,但是不知道现在这副身体酒量如何。 “你以前喝过吗?” “没有。”我指的是周韵芯的身体没有喝过。 “那你等会少喝点。”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希望周韵芯的身体别对酒精过敏就好。 实践证明,我现在的酒量不比前世差,当看见玉无间和来喜对我手中拿着的第二壶酒表示出惊讶时,我得意地对他俩说道:“我让你们吃惊的事够多了吧。” 来喜拼命地点头,鸡啄米似的样子让我笑开了怀。 而玉无间却不发一言地猛灌了老大一口酒,他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不过刚才他喝完了第一壶后我就没再让他要雄黄酒了。 摇了摇手中空空的酒壶,他向伙计招手要了第四壶,这下子轮到他让我惊讶了,听他说没遇到我之前他就已经在喝酒了,如今和我又喝了这么多,他的酒量也太惊人了。 这时,他突然把一只手掌放在了我的右腿上,而来喜坐在我左手边,隔着我的身体她是看不见玉无间在桌子下的这个小动作的。 因为怕引起来喜的注意,我僵着身子没敢动,只好狠狠地瞪着他,他却没看见似的往我这边靠了靠,手掌还顺势在我大腿上滑动了一下,我的身子绷得更紧了,却看见他漾起了一抹邪恶的微笑,冲我缓缓地说道:“我让你吃惊的事多吗?” “多,太多了。”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他,右手也毫不客气地伸到了桌子下面掐住了他的手背。 对于我使劲又拧又掐的动作他好象无关痛痒,反而反手抓住了我的手指,把我的手包裹在了他的掌心,眼底溢出满足的笑意。 我看到他嘴角那抹得逞的笑容才反映过来,我中计了,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想牵住我的手。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眼和接近朦胧的眼神,我突地醒悟,他其实已经醉了,否则依他那骄傲的性子,是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对我再表露出这么明显的感情的。的 “我要回去了。”我对他说道。 “他在家里等着你吗?”他低着头轻轻地问道,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他把我的手指握得更紧了。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咬着牙回答他道:“是的。”骗了他,也骗了我自己。 我的手被他越握越紧,疼得几乎就快不属于我自己的了。 这时候伙计刚好拿着酒壶走过来,我连忙站起身顺势挣脱了玉无间的手,对伙计说道:“结帐。”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张禄提了个食盒子站在我的房间门口,见我回来后忙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我道:“王妃,这里面是两份粽子,最下面那层是我中午回家后我娘包了让我带给您的,说是感谢您给我那么多银子让我带回去给她治病。而上面那层是傍晚时分李总管让我转交给您的,说那是老王爷从宫里带出来的,专门吩咐给您送些过来尝尝味道。” 我听了这话后心里有点诧异,定安亲王这两个多月以来一直对我是不闻不问的,今天倒还想起我来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不过我今天有点累了,暂时还不想去分析那么多。 来喜在我旁边把食盒接了过去,我对张禄笑了笑说道:“下次回家的时候帮我谢谢你娘,她的病如果还要花钱,你只管问我要。”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张禄感激零涕地对我磕头行礼。 “好了你下去吧,明天午饭后来我房里见我,我有事交代你去办。” 吩咐完张禄以后,我让来喜帮我准备热水洗澡。 刚洗完澡准备吃晚饭,李庆在门外求见,我让来喜出去问问是什么事,她回来后告诉我道:“李总管说,小王爷请你现在过去静园见他。” 我放下了手中正在拭擦的湿发,心里暗忖:今天天上是下红雨了吗,这一大一小两位亲王都如此关照我。 “你叫李庆在外面等会,我换身衣衫就跟他过去。”我对来喜说道。 我一会倒要看看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第十一章 相会 虽然头发还是半湿的,但现在也没时间再弄了,我只好随便在脑后用一支碧玉簪挽了起来,并换上了一套淡青色笼纱罗裙。农历五月初临近夏至,天气多少也开始热了起来,穿纱罗的季节就快全面到来了。 王府里的夜晚十分安静,屋檐走廊处的灯笼静静地悬挂着,偶尔随着晚风的吹拂左摇右摆,烛影摇红。我默默地跟着李庆往王府西北边的方向走去,那是我大婚后从来没有踏足过的方向。 “到了,请王妃自己进去吧,老奴告退了。”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李庆领我到了目的地。 我举目望去,眼前是一大片开满了月季的花圃,除我现在站着的入口和对面的游廊,花圃周围栽种着绿色灌木,形成了几道天然的篱笆墙,大有“种篱笆邀雨”之势。沿着正中间的碎石小径穿过这片妩媚的红色花海来到对面的曲折游廊,游廊建在水池上面,每隔三米,纜|乳|苌暇凸矣幸桓龊焐屏盐医畔碌乃嬗痴盏貌u怍贼裕伎杉鸷焐挠愣谄渲蟹谟巫摺?br /gt; 七拐八折地走完了抄手游廊,我终于看见了“静园”两个字。黑底白字隶体的牌匾十分惹眼,高高地悬在月洞门的上方。跨进门后见着里面树影重重,馥郁的花香迎面而来,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我朝着最亮的地方走去,慢慢地走近了才发现那应该是书房所在,烛光在窗户上剪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影。 “请王妃留步,待奴才禀报王爷。”这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我面前。 片刻后,我对面房间里的灯灭了,君凰越从里面走了出来,依然是白色长袍,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脑后。 我在原地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他脸上的面具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银光,衬得双瞳中的漆黑更加慑人。 我平静地望着他,并不回避他眼中的凝视。 他在我面前站定,突然抽走了我脑后的发簪,长发顿时披散在了我的肩头、后背。 “这簪子太丑了,明天我叫李庆送些别的让你挑。”他说完这话后,随手就把拔下来的发簪丢在了地上。 清脆的玉碎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我有点气结,这可是我嫁妆里式样最简单的玉簪之一了,我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一句话就被他毁了。 不过看在我的湿发得以解脱的份上,我决定不与他计较了。 我随手拢了拢头发道:“你这里有没有吃的,我还没吃晚饭。” 他听了我的话后向旁边抬了抬手,刚才拦住我的下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钻了出来。 “去厨房拿一份七星卷酥,一份玫瑰饼,一份芙蓉黄米糕,一碗银耳莲子羹,一碗冰糖燕窝粥,全部拿到偏厅来。” “再要一份枣花和一壶不加糖的菊花茶。”我在旁边补充着,枣花是用枣泥扭成花瓣的样子做成的,我平时很爱吃,而菊花茶是用来清肠的,一大堆甜腻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受。 君凰越领着我穿过重重树影来到了一扇门前,旁边转角处又出现了一名下人,迅速地把门推开并掌了数盏灯,眼前豁然亮堂了起来。 四周玲珑剔透的墙壁上雕棂镂花,地上铺着红氍毹。右首的窗户下摆着一张方榻,榻上铺着玉簟。榻的一边矗着金铜貔貅鼎,一边立着青石盆景,盆景纵横奔放之势划破了屋里高贵的沉闷,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想也不想的就挨着那盆景在方塌上坐下。 谁知道我刚一坐下,君凰越也跟着在我旁边坐下了,我连忙向旁边挪了挪屁股。他刚才坐下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他身上沐浴后特有的清新体香,象木槿花的味道,极弱极淡。 “前面不是有凳子吗?”我指着对面雕漆圆桌旁的锦垫高凳对他说道。 “我平时只坐这里。”他用他独有的徐滑嗓音轻轻说着,手肘撑在方榻的靠枕上,斜斜地摆着身体望着我。 小小的方榻因为他斜摆的姿势更显拥挤,鼻子里还不时蹭进淡淡的木槿香,我突然有点受不了在这么安静的夜晚和他在这么窄的一块地方相处,霍地站了起来。 “那我把你的位置还给你。”我边说边向屋子中间的圆桌走去。 “以后不用把你我分得那么清了,怎么说你也是我的王妃。” “是吗?”我听了后淡笑,“不过我却差点忘了你是我的王爷。” “无妨,你只要没忘了自己王妃的身份就好。”他似乎永远都是不疾不缓的语气,隔着面具我看不见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你找我来就只为了说这句话吗?”我选了一张锦凳靠着桌子面向他坐下,心里却有点忐忑,我今天不止打扮有违王妃的身份,做的好几件事也有违王妃的身份,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三日后是大皇子正妃的二十岁生辰,大皇子妃遍邀全京城三品以上高官的家眷以及公主格格们参加她的生日宴会,点名要你出席。”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王妃也不是好当的,一些“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还必须我去应酬。 “算起来这大皇子妃还是你的表嫂,我的堂哥、大皇子君洛栩是你姑姑的儿子,也难怪她会那么关注你。” 我心里暗想,可能原因不止这么简单吧,最主要的应该是因为我嫁了一个太出名的老公,而这个老公又恰恰太神秘,别人当然会把好奇心也放到我身上来了。 以前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个伟大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换成:一个神秘的男人背后也会有一个神秘的女人。因为周韵芯也算得上是神秘了,我没来之前的十四年,周府百分之九十九的仆人都没有见过这位周家的五小姐,别人想打听神秘的荣亲王的王妃长什么样都难。 “好吧,我到时候会准时赴宴。”我微微叹了口气回答他。 这时候下人终于把我的晚饭端进来了,我说了声谢谢后就立即开始吃了起来,下午喝了一肚子酒还未进一粒米。 “你喝酒了。”君凰越懒懒地躺在塌上,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差点被黄米糕呛住。 “你怎么知道的?”我继续吃吃喝喝,这些糕点做得太美味了,粥也熬得恰倒好处。 “你以为你嘴里的酒气还不明显吗?”他反问着我,语气依然平缓,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耸了耸肩膀道:“还好吧,我自己没多大感觉。”说完后把碗里最后一口燕窝粥舀起来吃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小勺子。 “还要不要再叫一碗?”君凰越问我。 我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了,这里还有碗莲子羹,哦,还有枣花和卷酥花饼,都吃完应该够了。” 说完以后我才发觉自己似乎表现得太饥饿了,有点窘迫地望了望君凰越,却只能看见那张银色的面具和沉寂如水的双眼,我自嘲地笑了:干嘛要在意他,他连我出去喝酒都不管,更不会注意我的吃相了。 于是我埋头继续进行我的裹腹工程,没再去看他,他也没说话,其间只听到空旷的偏厅里传出我倒茶、嚼饼、喝羹的声音。 一阵唏唏哗哗后,我满足地用手绢抹了抹嘴巴,略微收拾了一下桌面,起身准备离开。 君凰越这时候也从榻上下来了,看了我一眼后往门外走去,我连忙举步跟上去。 出得门口时,他对站在门边的下人说“不用跟过来了”,然后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前走,我只好无声地继续跟着。 夜晚的温度降得很快,晚风吹得我衣裙翻飞,丝丝凉意从罗衣上的纱孔钻了进来。我吸了吸气,不自觉地把手环胸而抱,缩着脖子,希望能抵挡一些冷风,早知道就不应该贪图纱罗的清爽而提早穿了这套罗裙。 可能是我的吸气声太大了,走在前面的君凰越停下了脚步看向我,我哆嗦的样子被他瞧了个正着。 见他停下不走了,我也只好在原地站着,嘴里忍不住道:“麻烦你快点找个人把我带回去,这夜里的气温也变得真快的。” 他慢慢地走回我面前,我仍然缩着脖子环着双臂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了。却见他双眼里异彩闪烁,薄唇紧抿,接着我被他拥进了怀里。 我惊讶地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他轮廓优美的下巴。他的肩膀很宽阔,刚才还在肆虐我的寒风顿时被他温暖的怀抱挡在了外面。他的手很轻柔地放在我的背上和腰上,比不上玉无间手掌上的滚烫,但却很温暖,一如大婚那天他留在我手心的那抹温热,隔着薄薄的纱罗贴在我的肌肤上。 “谢谢。”我轻声说道,对于他这个动作我并不排斥,就象他刚才讲的,怎么说我也是他的王妃。 听了我的道谢他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把我拦腰抱了起来。我低呼着连忙圈住他的脖子,活了近三十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男人抱这么高。 我的脸几乎完全贴在了他脖子上,我似乎能感觉到他颈侧大动脉里的血液在上下翻腾,鼻子里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槿香,他额头、耳鬓散落的几缕发丝随着他前进的步子在晚风中飞扬,时不时地挠着我的脸。 我的心情仿佛和周韵芯十六岁的年纪重叠了,想想我当年在花季雨季的年代也曾幻想过暗恋的那个男生能这么抱着我。无奈我前世的个头和周韵芯一样在女孩子中算出类拔萃的,我几任男朋友都未曾试过把我拦腰凌空抱起。 如今换了个时空,在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的时候,却有个男人对我这么做了,而且还是我名义上的老公,一时之间我唏嘘不已。 脑子里还在想着过往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被放下了,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君凰越抱到了一间卧房,而我正坐在房里唯一的一张檀木床上,床边两米远的地方立着一排木制镂雕彩漆屏风,屏座由数条蟠螭屈曲盘绕,在彩漆的点缀下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看不到别的摆设,只有君凰越定定地站在床头的帷帐旁边。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大半夜的共处一室,而且这室里只有一张很宽大的床,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已经结婚了两个多月,想起这些我心里渐渐变得不自在起来。 意识到自己还傻傻地坐在床上,我立即如火烧屁股般腾了起来,却被君凰越一把按住了肩膀。我身体有些僵硬地坐了回去,低头看着屁股下坐着的石青缂丝云缎褥子,把披散在腰间的头发在指头上不停地绕来绕去。 而君凰越却就着我的肩膀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本来按着我肩膀的手慢慢往下滑,环在了我的手臂上。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提着胆子强装镇定地向他看去,他的双眼此刻黑亮深邃得宛如神秘而遥远的夜空,点点繁星在其中闪烁。银色的月牙形面具在这个时候特别讨厌,因为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靠人不如自救,我稳了稳情绪,以平淡的口气说道:“你帮我御寒的方法可真够特别的。”在此刻这种气氛下实在不宜直接提出离开的要求。 “以后在晚上出门的时候多穿点。”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移到了我的背后,缓缓地摩挲着我的发丝,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他手到之处带起我身上一片鸡皮疙瘩,我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只好不停地说话以期转移我的注意力,“刚才出门还不觉得冷的,也许是因为你这静园里的风太大了,我的揽香院就很好,周围高高的围墙把什么风都挡住了。” “那我当初选那座院子给你住还真是选对了。”他慢慢地在我耳边说着,手里的动作一直没有停,反而越摸越下去,已经快到我的腰上了。 “可是夏天住着就不好了,风透不进来肯定会很热,我最怕热了。”我赶紧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身体还装着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稍稍拉开了他手掌和我头发的距离。 令我松了一口气的是,我这句话说完后他并没有再把手贴上来,反而站起身对我说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然后他转过屏风,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给我,我默默地接过来披上,依稀间又闻到了木槿花的味道。 回去揽香院的路上他没再和我说话,但也没再一个人走在我的前面,而是和着我的步子并排走着,就象我和他大婚那天一样,他牵着我的手一路上都保持着和我一致的步伐,不快不慢。不同的是,今晚他并没有牵我的手。 回到揽香院的时候,来喜正站在我的房间门口四处张望着,担心的表情一览无遗。我心里缓缓淌过一股热流,加快了步子走到她面前。 “哎呀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一去就是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我就在王府里,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 “怎么不担心啊,两个月前你被撞伤的时候还不是在王府里。刚才本想跟着你一起去的,可李总管却不让。”来喜撅着嘴巴抱怨着。 我笑了笑道:“静园一向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去,连李总管都只把我送到了静园外面就没再进去了。” “没事就好,赶快进屋里再说吧。”来喜催促着我。 我这才想起君凰越还站在院子门口,连忙转过身看去,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第十二章邀请(上) 躺床上的时候我失眠了,周围似烟似雾的软烟罗帐子就好比我此刻的心情,迷蒙飘荡。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遇到项彦骐是我的机遇,有了他的帮助我目前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实现了。而玉无间的出现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一个正确的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君凰越对我若即若离的态度却让我对他更迷惑了,不算大婚那天,今晚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的话还是不多,声音似乎永远都是徐徐滑滑、不疾不缓,加上面具的遮掩,我很难看明白他。卧室里的那一幕让我无比心惊,即使今天下午被玉无间强吻时我也没那么惊慌,因为我似乎很了解玉无间的心态,我的直觉也告诉我玉无间不会伤害我。 我明白自己对君凰越有着莫名的防备心态。前世的我经历了太多伤痛,那些悲伤的过往让我无比珍惜现在平静的生活,我强烈地抵触着每一个可能伤害我的人接近我,而他恰恰就是那些我不能掌控的人之一,对于这种人如非必要,我宁可避开,但他偏偏又成了我的丈夫,这样的身份让我想避开都难。 但是防备他不等于我怕了他,对他感到心慌不等于我束手无策,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柏林墙都有倒塌的一天,我就不信自己会永远这么被动。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天气似乎很好,卧室里塞满了从窗户外跳进来的点点碎金,我一扭头就看见了床旁屏风上挂着的黑色披风,昨晚未仔细瞧过,这会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才发现披风的黑褐色毛裘里隐约可见白色针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墨里藏针”?这披风竟是用名贵的紫貂皮做成的。原本还打算让李庆帮我还回去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曾听人说紫貂皮“见风愈暖,落雪则融,遇水不濡”,这么好的东西就当昨晚君凰越摔碎我玉簪的赔偿好了,想来他也不会主动提及要回这披风的。 “姐姐想到什么了,刚一醒来就笑得这么高兴?”来喜手里端着一盆水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占了别人一点小便宜,心里正偷着乐呢。”我笑着对来喜说道,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就着清水开始洗脸。 “姐姐你说话逗我呢,你怎么会去占别人便宜,你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人了。”来喜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翻着箱子给我找衣服。 “别拿罗裙了,过段日子我再穿那。随便找件长衫吧,就我上个月交代你去做的那种。”我看见来喜拿了一套蓝色罗裙在手上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连忙让她拿件别的。 她听了我的话,从箱子里找了一件她亲手为我缝制的由我设计的改良版长衫,有点类似我昨天逛街穿的那件,不过颜色要稍微花俏些。 洗漱穿戴完毕后,我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饭,来喜的厨艺好得没话讲。 饭后我突然来了作画的兴致,于是和来喜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我让张禄制做的画板搬到了房间外的小院子里。来喜轻车熟路地帮我铺好了宣纸,摆好了笔墨砚台。 画什么好呢?最近没见过什么好的景致,印象比较深的就是昨天人山人海的赛龙舟场面了,就画那好了,不过人物画一向不是我的特长,只有画来自娱自乐了。 画了大概只有一个多时辰来喜就告诉我该吃午饭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画板上的画才开了个头,雏形也未成。 刚吃完午饭张禄就来了,我这才想起昨天吩咐过他今天这会来找我。我连忙拿出纸笔把我需要他去找的东西写下来,并详细给他解释了一遍,我现在还并不了解兰朝的社会发展水平,希望张禄能找到我需要的那些材料。 这头张禄刚走,李庆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捧着小箱子的人。 我用询问的眼神望着李庆,只见他笑嘻嘻地对我拱手道:“王妃,我身后这几人是全京城最出名几家首饰店的掌柜,王爷今儿一大早就吩咐老奴把他们找来,并让他们带上自家店里最好的货品让您挑选。” 见我眉毛也没抬一下,他继续道:“王爷还说了,府里金库里的珠宝玉器让王妃您心情好的时候去挑一挑。呃,因为王府二十多年都没有女主人,所以金库里女子能用的首饰极少,王爷吩咐了,让老奴以后每月带这几家掌柜来见您一次,方便你挑选。” 我听了后有点无语,原来君凰越昨晚说的话是真的,可这排场也太大了点,天皇贵胄出手就是不一样啊。 “那你们把箱子揭开给我看看吧,随便报上你们店的字号。”既然君凰越有这份心,我也没理由拒绝。 几个掌柜把手里的小箱子并排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发现里面清一色的全是玉簪,还算君凰越比较了解我,没有让这些人带来发钿、步摇、金钗那些垂垂挂挂亮晃晃金灿灿的东西给我挑选。 我留意到其中一名掌柜自报家门说是项家名下的首饰店,于是我就在他带来的箱子里随便选了三支,其余的箱子看也没再看了。 选完后我对李庆说道:“以后就不用每月都带他们来了,我如果真有需要的时候再吩咐你。” 我想的是,他们要真每月都来,我不是没借口出门了吗。 李庆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了一句话:“想不到王妃也有作画的兴致,那宣纸后面架着的木板很特别啊。” 我对他笑了笑并未多言,不过是一项爱好罢了,不必让所有人都知道。 两天后的上午,李庆又来了,这次他自己手里捧了个小箱子,身后还跟了一名丫鬟,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盖着红布。 他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原来是为了今天晚上我将要去参加的大皇妃生日宴。难道君凰越还怕我给他丢脸,竟然送来了全套礼服和跟其搭配的珠宝首饰,还附赠一名据说是无比手巧的丫鬟来为我梳妆打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4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4部分阅读 扮。 我无力地照单全收了,前世我专门设计衣服打扮别人,现在却轮到别人来设计打扮我了。 李庆走的时候向我讨要前两天我所作的画,刚好我昨天画完了,就叫来喜取来给他了。我的画只要不是拿出去卖的都没有署名,他应该认不出我就是“秦澜”。 当他拿着画当个宝似的乐颠颠地退出去时,我看着不禁摇头,这人呀,有了身份地位,放个屁都是香的,如果今天我不是顶着荣亲王王妃的名头,还有人会这么积极主动地讨要一幅连看都没看完的画吗?我清楚地记得,三天前李庆见着那画的时候我才只画了一个角。 我交代那名叫巧儿的丫鬟道:“请给我头上只绾一个髻,式样你决定就好,箱子里的首饰也别全部往我头上插,最多别超过四件。” 我让来喜把盘子里的衣服打开给我瞧瞧,银白底暗云文缎亵衣,浅蓝撒碎花缎内裙,牙白色底绣牡丹花开图案银蓝文缎镶边的丝绸外衫,孔雀蓝底藻井塔文绞缬绉外裙,还有一条大概四米长的浅水蓝素面锦缎披帛,真真正正的豪华五件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巧儿才把我的头发梳好,摆了一面铜镜在我面前,问我满不满意。我看了以后连声赞叹满意,这个巧儿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巧,我长及腰下的头发被她从头顶至颈后绕成如云彩般起伏的螺纹状,剩余的头发在脑后偏右处结成了一个坠马髻,髻尖斜斜地朝右肩伸出,衬得我颈脖修长,妩媚娇柔。而她也谨记我的要求,只在我的发髻中心插了两支长短不一的白色玉簪,左鬓贴了两枚靛蓝色蝴蝶纹发钿。 我选了一副长吊单粒白色珍珠耳环戴上,项链和手镯就不打算戴了,这两样东西之于刚才那五件套并不合适。至于脸上,这时代的化妆品实在乏善可陈,还好周韵芯螓首蛾眉天生丽质,皮肤白里透红连胭脂都不用抹,我只需要出门前抹点口红就成了。 因为大皇妃在晚宴前还会举行一场赏花会,所以吃过午饭一个时辰后我就带着来喜出门了。王府和大皇子府隔得并不远,马车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刚下马车就有门人上来接待,他接过来喜递上的请柬瞧了瞧后马上就变了脸色,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地引我进了皇子府。 皇子府里的金碧辉煌自是不必说了,我也没心思仔细打量,反正我住了几个月的王府比起这里也不差,我用不着象刘姥姥进大观园。 一路跟着那门人行过假山水池穿过游廊月洞门来到了一个宽敞的花园里,花园很大,一眼似乎望不到头,里面雕栏砌玉花团锦簇,赏花的人或站或坐,或交头接耳或孤芳自赏,仆人在其间往来穿梭,好不热闹。 在我顾盼间,一名华衣美服、气质雍容的少妇朝我走来了,给我领路的门人上前向她说了几句话后她马上冲我扬起了笑容并加快脚步走到了我面前。 “原来是韵芯妹妹来了,嫂嫂未能及时相迎,妹妹切莫怪罪。”少妇一边笑着同我说话一边亲热地拉住了我的左手。 原来她就是今天的寿星,我名义上的表嫂,大皇子正妃李萤。观其杏眼琼鼻,齿如含贝,仪态万方,倒也不辱没皇妃应有的气势。 “都是一家人就别那么客气了,小妹祝嫂嫂生日快乐。”我从善如流地跟着她叫嫂嫂,套近乎我也会,同时送上来喜手中拎着的贺礼。 李萤接过去客套了两句后就顺手交给了身边的下人,然后拉着我的手向花园中最大的一个亭子走去。 亭子里全是女人,见着我俩过来时纷纷起身行礼打招呼,李萤安排我在她旁边坐下,然后把我一一介绍给周围的人。 我摆出最完美的笑容和她们挨个挨个打招呼,极力忽视她们几乎快落在我身上的眼珠子和里面探询好奇的视线。 “荣亲王真是好福气,竟然娶到了荣王妃这么个大美人。” “是啊,荣亲王对王妃你肯定宠爱倍加吧?” “听说荣亲王脾气不好,王妃你还习惯吗?”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坐的远远不止三个,听她们一唱一合地来打听我和君凰越之间的婚姻状况,我突然意识到拜君凰越所赐我现在也是个名人了。原来做名人的感觉并不好,第一点就是要学会睁眼说瞎话。 于是我听见自己用着最甜美的声音在回答她们:“是啊,我们家王爷平时很宠我,对我简直就是呵护倍至,而且他脾气很好的,从来都没有对我大声讲过话,珠宝首饰玉器古玩更是送了我无数件,我这耳环还是刚才出门的时候他亲手为我戴上的呢。” 看着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模样,我在心里笑翻了天。我知道外界对君凰越的负面评价满天飞,她们一定都以为我会过得水深火热,坏心眼的等着看我强颜欢笑的尴尬表情,心肠好的等着来同情安慰我,谁知道我会笑得那么自然说得那么高兴,编出来的事情真相完全出乎了她们的预料,一时之间她们都不说话了。 “荣王妃跟荣亲王真是恩爱。” 在这安静的时刻,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玉无间,心里无比惊讶,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只邀请了女眷吗? 第十三章邀请(下) 这时候我身边的人包括李萤都站了起来,我也只好跟着站起来朝身后看去。 只见玉无间站在一男一女的中间,身穿蓝色暗云文长袍,玉带缚腰,黑发高束,修长挺拔的身姿比起身边两人的雍容高贵别有一番飘逸洒脱。 听着身边这群人一番见礼寒暄之后我才知道玉无间身边的男女就是当今的大皇子君洛栩与九公主,本来今日玉无间是受君洛栩邀请在书房谈事的,却被前来贺寿的九公主知晓了,死拉活拽地闹着玉无间陪她游花园,加上君洛栩的帮腔,于是便出现了我眼前的三人行。 看着九公主望着玉无间含情脉脉的娇羞表情,我怀疑玉无间会出现在这里根本就是他们两兄妹事先安排好的。 “皇妃不给无间介绍一下这位倍受荣亲王宠爱的荣王妃吗?”玉无间伴着九公主在我正对面落座,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坐下来第一句话就针对了我。 李萤依旧坐在我身边,君洛栩坐在她另一边,只见她听了玉无间的话后先娇笑了两声才道:“无间,我来给你介绍,坐我身边的就是荣亲王两月前迎娶的周丞相的孙女,如今的荣王妃。韵芯妹妹,你眼前这位就是当朝太傅的长公子,去年的新科状元玉无间。这无间的性子可倔着啦,说什么也不愿入朝为官,只愿接受御书房行走这个无品衔的封号。” 我对着玉无间端出一个温婉大方的微笑,点头表示见礼,并未说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不到荣亲王有着那么轰动的过往竟然还能娶到荣王妃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真是好福气。” 玉无间话里带刺地对我说道,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彩。 “能嫁给荣亲王这样高贵不凡的男子其实是我的好福气。” 我不甘示弱地微笑着回答玉无间,不管君凰越在私底下和我怎样,在人前我应该捍卫他做丈夫的尊严。 “好了好了,这些福气不福气的以后再说,今天可是我邀你们大家来这花园赏花的,玉大才子你来得正好,作首应景的诗文给我们欣赏一下吧。” 李萤扯着娇嗓接过了话头,君洛栩也跟着她附和让玉无间作诗,周围的女眷们更是娇语连连,纷纷要求,一时间亭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而玉无间却不为所动,倚着亭边的护栏,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的花园。 看着他平淡之下隐藏的孤傲,我在心里叹道:果然是个倔强性子,连皇子皇妃的帐都不买,早该明白能那么肆无忌惮强吻我的男子绝对是个狂傲不羁的人,只是他外表的书卷气和眉宇间的清明之色往往误导别人以为他儒雅温和。 “本宫想献丑先赋诗一首,请大家切莫见笑。”九公主柔柔的声音率先打破了众人的尴尬私语,看来她果然爱极了玉无间,这会挺身而出为他缓和气氛来了。 我对诗词从来就没有研究,听完九公主吟的几句诗后也不知道好坏,只是见着了周围众人都在拍掌叫好,心里想着这九公主也许真有几分才气。 “王嫂身为堂堂周丞相的孙女,殿阁大学士、大司农周大人的女儿,想来文才应该很高了,不如请王嫂也赋首诗吧,也好让小妹和诸位姐妹们高兴一番。” 九公主突然指名对着我说话,柔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怨色,我微微有点愕然,难道她为了我刚才反驳玉无间而对我有不满了吗,这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在挑衅我。 我真想对她说,你在我名字前加了一大堆人名官名不等于就和我有文才划上关系,我不作诗你们就不高兴了吗?这个时候我似乎能体会一点玉无间的心情了,吟诗作文本该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被强迫而作的多少会失去自然之色,难怪他会拒绝了。 我也要象他那样拒绝吗?可我没有他那么狂傲的资本啊,今天是我第一次在“上流阶层”公开露面,如果就这么回绝了九公主,别说给君凰越丢了脸,就是我以后再出现时也会被她们瞧不起,只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我哪能比得上九公主的文思妙句,只好恬为藏拙了,不过看着这满园子的花儿争芳斗艳美不胜收,我倒想当场把它们画下来以供大家娱乐,不知道这样可好?” 实在有点微恼九公主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我心里不愿意和她套近乎,故意漠视她亲热的称呼。 “原来韵芯妹妹竟然还有这等才情,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了。” 李萤充分扮演了一个优秀交际名媛的角色,热络地为我撑场子,似乎对我格外关照,我暂时也无暇思量背后的原因。 下人很快就把笔墨纸砚摆在了亭内的石桌上,我提起笔想也不想地在纸上迅速画了起来,对于花卉的画法我大学时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如今闭着眼睛也能画出n幅,所以不到半个时辰我就潇洒地挥就了一幅“五花齐放”。 现在正是快入夏的时节,园子里的花儿品种颇多,我只选了海棠、鸢尾、紫藤、琼花和芍药五种用水墨画法入画,三分浓墨、七分淡彩,晕而不染,墨色无碍,园子一隅的景色如活了一般跃然纸上。 从我刚开始落笔时周围就安静了下来,现在我画完了,周围却越发安静了,只余亭外微微的风声。 “好画!王嫂的卓绝才情让小妹万分佩服。”九公主的嗓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幽幽响起。 我抬头后看见她眼底盛满了热烈的崇拜,先前对我的那丝埋怨不翼而飞,明媚娇憨的表情倒有几分可爱。 这时候周围众人也纷纷接着九公主的话开始表扬起了我,惊讶不信赞叹佩服等各种表情在他们脸上一一划过,看这情形我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相信以后应该没人再提出什么拼比文才的话了,反正在这时代,女子只要有了一项特长就会被视为有才情。 君洛栩这时候也终于正面和我第一次说话了,只见他眼底略有深意地望着我笑道:“前些日子我去拜访四王叔的时候顺便和凰越堂弟聊了聊,他言语之中对他的王妃可是满意得紧,为兄追问原由他却不答,如今才知道弟妹竟是这般品貌出众、才情不凡,难怪堂弟他会这么宝贝你了。” 我面带微笑地听着,想不到不止我会做表面工夫,君凰越也会,看来在维系表面夫妻恩爱这一点上我和他很有默契。 不经意转头时我看见了玉无间,他正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望着我的画,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站立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完美的侧面轮廓,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以及抿得死紧的嘴唇。 后来李萤等众人欣赏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叫来了一名下人,让他把我的画小心地拿出去裱了挂在花厅里,然后招呼我们往举办晚宴的大殿里走去。 进得大殿时,只见里面高椽大柱、朱帘绣幕,气势十分宏大。大殿中间留出了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上铺着红氍毹,空地周围整齐围着式样各异的两人座案几。 九公主主动拉着我的手在大殿右首第二个案几后坐下,李萤紧挨着我在第一个案几后独自落座,而君洛栩则与玉无间坐在了我对面的第一个案几后 等众人都在位置上坐好后,李萤吩咐下人们开始传膳,片刻后一排排丫鬟高托着食盘井然有序地在案几上摆放着金盘银箸、奇珍佳馐。 九公主亲热地与我聊着天,告诉我她的闺名叫君映雪等等,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总感觉对面有一道视线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可每次当我看过去时却没发现什么异样,玉无间和君洛栩两人不停地侧耳交谈,似乎聊得颇为投机。 这顿晚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进食期间坐我左右的君映雪和李萤不停地和我说话,等到晚宴结束时我和她俩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本以为今天的聚会就到此结束了,却见李萤神秘地冲我笑了笑,说是有新鲜的东西要给我看。 一阵鼓乐声从大殿外响起,陆陆续续走进来数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悠扬的乐声就是从她们手上的乐器中发出来的,只见她们或弹或吹或打或敲分成两列在大殿中人的背后站定。 接着又走进数名身穿长袖舞衣薄纱蒙面的舞者,这些人在殿中的红氍毹上站定后就开始随着器乐翩翩起舞,大殿之上一时只见襟飘带舞,舞者们的舞姿柔媚中带着几许阳刚,彼此之间按一定的方位互相配合,彩带翻飞交错,长长的舞衣袖子在空中交织出各种图案,看上去无比精彩绝伦,就连我这自认为见识过各种舞蹈的人也边看边赞叹,耳边也隐隐传来周围众女子的惊呼赞美声。 一曲舞毕,舞者门扯下了面纱,我心里大为惊讶,想不到刚才舞姿柔美身段妙曼的舞者竟然全是男子,而且他们个个齿白唇红五官精致美丽,容貌比起女子也毫不逊色。 接下来,他们拢起手中的长袖,端起案几上的酒壶为各案几后的女子们斟酒捧杯,几乎是每一案几前就有一名这样的舞者,大殿中顿时嘈杂了起来,妇人少女们的娇笑软语声此起彼伏,绮旎的气氛渐渐弥漫了大殿。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这有趣的一幕,想不到这里也有男公关,兰朝的风气好开放啊。 我身旁的映雪此刻正羞答答地应付着跪在我们案几前的男舞者,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就知道她以前从没见过这阵仗。 我在心里暗暗憋着笑朝对面的玉无间看去,只见一名五官柔媚俊俏的舞者正端着酒杯凑到他唇边,而他嘴角勾着邪魅的笑容,正揽着那舞者的细腰低语着,引起舞者脸上嗔笑不已。 原来这些舞者竟然是男女通吃的,玉无间狂放邪魅、放荡不羁的样子彻底粉碎了他飘逸文雅的谦谦君子模样,不知道明天京城里又会流传出他多少的话题。的 我再扭头向身旁的李萤看去,却见她正好也向我望来,漾着促狭的笑容对我道:“妹妹,我身边这位可是醉绿阁的老板,坊间鼎鼎大名的霓绯哦,刚才精彩的袖舞就是他编的,本来他平时从不为人表演的,今天为了我才破例下场的,你和他好好聊聊吧。” 听了她的话后,我才注意到她身边也坐着一名舞者,而那名舞者在她话音落下后就移了过来,在我和她之间的空处坐下。 我向他斜斜地望去,他身着一袭和别的舞者款式都不同的大红舞衣,交叉大领露出他漂亮的锁骨,发如浮云,肤若桃花含笑,光洁的额头,眉色如望远山,深深的双眼皮下眼波潋滟,厚薄恰到好处的嘴唇红艳欲滴,绝美的外表犹胜“掷果潘安”。 他绝对是我这几十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子,难得的是他的美丽妖而不媚,艳而不俗,挺直的鼻梁使他在妖艳中多了一份阳刚。 见我斜着身子在看他,他也不语,微笑着任我打量,神情泰然自若。他的眉眼间干净透彻,大红的舞衣被他穿出一股清丽高雅的气质,端的是名外貌和气质兼备的超级美男子。 “想不到醉绿阁里竟有这等舞姿,这等人才,你这个当老板的功不可没啊。”我微笑着向他说道,他眉眼间的那份纯净让我颇有好感。 “醉绿阁能有今天全靠阁里上下一起努力,霓绯也不过占了个老板的名头而已。”他继续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声音清清脆脆如珠落玉盘。 “霓公子好生谦虚,我俩见面既是有缘,还是喝点酒庆祝吧。”我不想再和他聊那些没营养的话题,也不知道这大殿里的绮旎什么时候才能消散,决定玩些别的解解闷。 随后我把十五二十的划拳方法教给了他,我们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地比拼起来。他一开始输得比较多,几杯过后就渐渐熟悉了起来,玩到后来竟是我输多赢少。 “暂停暂停,霓绯你太厉害了,堂堂男子汉也不知道让让我这名弱女子,你看你才喝了半壶,我这边一壶都没了。”我眼见划不过就开始耍赖了,喝酒可能是熟悉陌生人最好的方法,我这会已经混得和霓绯以名字互称了。 “那好吧,后面的我都让着你,我每次都出十,你可记好了。”霓绯对着我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这样有什么意思,你还是别让我好了,我肯定会反败为胜的。”我好笑地望着他说道,想不到他的气度这么好,或者这是他取悦客人的一种手段? 微微动了动身子,我从案几上拿起一个梨儿,抬眼间却看见玉无间正满脸阴沉地望着我,眼底蕴藏着怒气,身边的舞者也不见踪影。 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他那是什么表情啊,恶狠狠的眼神活象要把我生吞活剐了。 我不甘示弱地狠狠瞪了回去,拿起手中的梨儿大大地咬了一口,末了还对他露出牙齿送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霓绯在我身边轻笑出声,似乎看见了我和玉无间的这一幕。我也不在意,吃完了梨儿后继续和他划拳喝酒。我前世好歹也是号称十五二十的高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输给他呢。 如此吃吃喝喝、吵吵闹闹地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李萤才宣布今天的聚会结束。霓绯离开前告诉了我醉绿阁的地址让我得空去找他再划拳,我点头答应了。 玉无间早在我瞪他之后就偕同君洛栩离开了,直到我离开大皇子府的时候也没再见他。 从大殿到皇府大门口这段距离一直是映雪和李萤伴着我走出来的,路上李萤告诉我,醉绿阁是京城里有名的一处酒楼,楼里全是包厢没有大厅,陪酒唱歌跳舞的全是清一色的男性,男女客人都接待,但从不出场表演,今天是李萤挟了一个天大的人情才让霓绯带了阁里的舞者出来跳舞的。 我心里暗想:这李萤也是个开放的性子,竟然想到这么一手来招呼赴宴的众女子,君洛栩也不阻止,看来十分宠爱她。而今晚席间众人怡然自乐的表现也说明她们并不排斥这些以色侍人的男舞者,一个社会的上层阶级都这么容易接受,也难怪会在坊间流行了。 第十四章 创业 参加完李萤的生日宴会回来后的这些天,我和来喜两人加快了速度缝制我们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的东西。这时代没有缝纫机,还好我会拿针线,来喜更是一女红高手,两人日积月累慢慢的竟做成了四十多套。 看着眼前摆着的这些用我嫁妆里最上等布料做出来的五颜六色、款式各不相同的东西,我的心里无比感慨,这些可都是真真正正的纯手工制品啊,而且等我的铺子开张后把这些东西推销出去,绝对会在兰朝掀起划时代的穿衣革命。 前些日子让张禄去找的东西也差不多找好了,只差一两样没找到,我也只好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补上,今日中午正好要去会见项彦骐,可以把找到的东西一起拿给他。 来到望月楼的时候,上次见着的掌柜无比热情地对我说道:“公子,我家孙少爷已经在楼上天字号房间等您了,让您来了后就直接进去。” 我冲他点了点头带着来喜上了楼。 刚跨进天字号的门,项彦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韵芯啊,可把你盼来了。” 我听了后笑道:“怎么了,这才十天没见呢,表哥就这么想我了?”说完后在他对面坐下。 他也冲我笑了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随手给我倒了杯茶才道:“那日我回去后把你给我说的话对爷爷转述了一遍,他刚听完就拍腿说你的法子一定行,这不,项家最好的几名采茶老师傅都被爷爷派到各地去采摘下个月的夏茶了,还说今年的夏茶全按你说的方法制作。”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那我说的那个基金会怎么样?” “说起这事话就多了。”项彦骐稍微调整了坐姿专注地望着我道,“你提的那个用募集的银子做善事的基金会,其中很多地方我和爷爷都不明白。你当时说过最先是我们项家拿一大笔银子出来成立这个基金会,以后就会有别人往这个基金会里捐赠银两,而我们项家最先拿出来的银子也会赚回来,还会赚得更多?” 我听了后也不着急,基金会就是在我前世也有很多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疑惑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微笑着向他解释道:“因为这个基金会一开始是没人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所以不会有人主动向里面捐赠银两,所以在它被众所周知前,项家得自己拿银两出来定期做善事,比如修桥、铺路、收留孤儿、给无儿无女的老人解决生活困难的问题等等,这些事一旦做了后肯定会在民间老百姓中广为流传。” 我停了停又道:“但光这样做还不够,我们还得向不同阶层扩展基金会的影响力,当基金会在平民百姓中流传开后就可以面向学子文人、奇人异士,当他们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有突出表现的事迹时,我们基金会就无偿给他们提供一笔银子作为奖励,奖励的数额最好大一点,这样发展到后来,这些人就会主动做出优异的表现来争取基金会的奖励,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才能的肯定,因为基金会只给同一种行业最优秀的几人提供奖励。当然,这就需要在后来成立一个奖励评判团。” “这样听了后我对基金会要做的事是明白了,可它怎么会为项家牟利呢?似乎基金会全是在花银子出去,没见进来的啊!”项彦骐的疑惑更大了。 我喝了口茶,继续解释道:“做生意最关键的就是名气,这个基金会一旦成功,项家的名号在京城内外甚至举国上下将会无人不知,项家的声誉在商家眼里可就成了一块铁板了,到时候和项家合作的商家将会越来越多,项家的生意也会超过那魏家不知凡几,这是牟利的第一个方面;第二呢,当这个基金会在百姓中有了重大影响力的时候,就会有别的人开始向它打主意了,有的是想从中获得名气,有的是想获得利益。这个时候基金会就可以对外募捐,捐赠数额巨大的人或商家就让他们成为基金会的股东之一,把基金会除掉用做善事和奖励以外的银子都拿来投资做生意,对于新投资的生意我有几个想法,这等以后再谈。对于后来凡是对基金会做了捐赠的对象不论捐赠银两多少,每个月都要对外贴出一张榜单公布他们的名字,并在名字后面写明捐赠数额。” 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抓过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水,接着又把股份和股东这些名词给项彦骐解释了一遍。 “说得好!”项彦骐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循声望去,包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童颜鹤发的项擎天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看着我。我刚才可能讲得太投入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听了多少进去。 “爷爷。” “外公。” 项彦骐和我同时起身向他打招呼。 “好,好,都坐下吧。”项擎天笑呵呵地说道,“芯儿,你说的那个基金会外公全听见了,我决定全按你说的去做。不过你可得帮外公的忙啊,这事少了你肯定办不成。既然要办就一定要办成功,先拿十万两吧,不够再加,项家这点银子还是有的。等基金会成立后,其中的股份你和骐儿各占一半,也算是外公的一点心意。” 我听了后有点感动,这个项擎天对周韵芯真是很好。以前周韵芯未出嫁前,他就时不时的送珠宝补品关心她,甚至还专门送了一个来喜来服侍她,后来周韵芯出嫁的时候更是大手笔,准备了好几大车的嫁妆给她撑场面,现在不过因为我的一个提议就这么信任我,而且还给了我这么多股份,虽然其中不乏笼络的意思,但本质上他是很疼爱周韵芯的。 “谢谢外公,芯儿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外公打理这个基金会的,但股份我只要三成,其余的都给彦骐表哥吧。毕竟我只不过是动动嘴巴,那些忙前忙后的具体事宜却都是表哥在劳累,他理应多分点。” 别人对我好我就会加倍还回去,我的个性就这样。 项擎天的眼睛里迸射出异样的光芒,赞赏之色流于言表:“好,好,不愧为我项擎天的孙女,如此品性绝对是做大事的人。” 项彦骐也在一旁激动地说道:“韵芯,我一定会把这个基金会办起来的,不会让你失望。” 我突然想到了做广告的事,连忙对他们说道:“基金会想快点出名,光靠做善事太慢了,我们在基金会成立的时候得找一些兰朝很出名的人来给基金会题词、揭牌、讲贺词什么的,还要敲锣打鼓舞龙耍狮,那样可以吸引全京城的眼球和话题。” “韵芯你现在也可以算是个名人啊,堂堂荣王妃呢,还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不用提你背后那一大堆很出名的亲戚,只要把你夫君的名号抬出去就很响亮了。”项彦骐挪谕着我。 我气恼地笑道:“就我这样子出去,绕城走三圈也没人认识我,你还是和外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人选吧。” “怎么会没人认识你,你走第一圈的时候别人就会发现京城里出现了一名大美人,走第二圈的时候男人们就会争先恐后去围观你,等到你再走第三圈的时候就有无数青年才子向你表达爱慕之心了,你说你这三圈走下来还会没人认识你吗?”项彦骐在我身边表情夸张地大声说着。 我哈哈地笑了,上一次见面怎么没有发觉项彦骐这么幽默呢,项擎天也被他的话逗得纵声大笑。好不容易我才止住了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边吃午饭边聊吧,顺便想想这个基金会的名字。” 之后我们三人在饭桌上亲亲热热地聊笑着,其间我还把自己要开的那个店铺讲给了他们听,他们听得是眼睛越睁越大,脸也越涨越红。 “算了,韵芯,这些话你还是对你嫂子讲吧,我们男人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你嫂子在家也没别的事,她这人还算做事利索,不如就叫她去帮你吧。”项彦骐略带羞赧地对我说道,眼里闪动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怎么好意思,做掌柜很累的,而且让嫂子来做会不会太委屈了她,毕竟也算抛头露面了。”我不好意思地推拒着。 “这有什么委屈的,你那天上人居接待的客人不都是女子么,而且你卖的那东西一定价格不菲,进去买的人肯定都是京城里大富人家的女子,刚好你嫂子和那些人还算熟悉,去做掌柜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天上人居对外宣称是项家的产业,有你嫂子这个项家的少夫人坐镇,肯定没人怀疑了。” 我听了后也觉得很有道理,看来我那个未曾谋面的表嫂确实是不二人选了,于是也不再推辞,笑着应允了:“那好吧,就麻烦嫂子了。不过我也不会这么委屈嫂子的,天上人居的股份就分给嫂子三成吧。” 之前我有说过分三成给来喜,所以最多也只能分三成给表嫂了。 项彦骐听了我的话后满脸惊喜地说道:“韵芯你真的好大方啊,这下你嫂嫂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了。” 我笑了笑道:“银子是赚不完的,最重要的是家里人都开心。” 这句话说得项擎天和项彦骐不住地点头称是。 午饭结束的时候,基金会的名字也商定好了,“项氏仁爱慈善基金会”,把主办者以及基金会的宗旨目的都表达出来了。 下人们把饭桌收拾好以后,我让来喜拿出了张禄找到的东西,其实就是青金石、铜绿、绛矾和云母粉。当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真正名字,我当初也是给张禄画了图样和说了特性让他比着去找的,遗憾的是密陀僧他没找到。 桌子上这些东西都是中国古代最早的颜料材料,是后世的人在敦煌壁画中发现的,敦煌壁画中保存了北朝至元代等十余个朝代的颜料样品,我现在身处的兰朝处处有着汉朝的生活痕迹,想来应该和我所知道的中国古代历史发展水平相差不远,所以我让张禄试着去找找,想不到还真找着了。 看了看我白捡来的外公和表哥迷惑的表情,我向他们解释了这些东西的用途,并让他们找些有经验的老工匠师傅按我说的方法去试着把颜料制造出来。还好大学上颜料色彩课的时候我有认真听,而我的学校不愧为全国最好的美院,那些教授们的知识要多专业就有多专业,给我上颜料课的那位教授恰好是敦煌研究院的研究人员之一,不然我还真没法把我想要的颜料给弄出来。 “芯儿,你说的这些外公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听过,你看的书也太多了。” 项擎天无比欣慰地感慨着,项彦骐也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感。 我看着他们一中午都在不停地点头,心里又好笑又惭愧,好笑的是他们点头的频率太高了,我都快为他们的脖子担心了;惭愧的是他们赞美的东西都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不过是把前人的智慧结晶充分发扬光大罢了,但又不能给他们说实话,只好厚着脸皮装有学问了。 从望月楼出来后项彦骐带着我们几人去看我的铺子,铺子的名字项彦骐早就知道了,他刚才也有提,就是“天上人居”。 到了天上人居后我才发现,天上人居斜对面五十多米的地方竟然就是醉绿阁,这下可热闹了,天上人居开张后的惊世骇俗程度绝对不比醉绿阁低,这条街肯定会因为我们这两家店而变得更出名了。 天上人居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张,所以匾额用了红绸包着,一些门面装饰工作也还得需要我亲自动手才行。进得大门后就是多达六道的轻纱帷幕,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依次穿过这些颜色各异的帷幕才能到达后面的天井,天井周围列植着数株海棠,形成了十分惹眼的花篱,鲜红的花儿密密麻麻地开着,一眼望去光彩夺目、蔚为壮观。 “这里的海棠是屋主以前栽种的,我见着好看,买下这个院子重整的时候并没有毁去。”项彦骐见我似乎很喜欢这个天井,得意地向我解释道。 “这个小院子很不错啊,天井过去刚好三间房,和我当初想要的一模一样,而且翻修速度也很快,才十天就完成了我当初要求的整体样子。” “其实这个院子很早前项家就买下了,只不过一时没想到怎么利用才搁置了这么久,如今你觉得满意就再好不过了。” “大体是没什么了,不过我想在天井里加些石桌和石凳,另外这三间房子之间的墙壁全部打通做成月洞门的样子,洞门上各用松绿和秋香两种颜色的软烟罗做帷幕,房子外面的门都拆掉换上珠帘,还有糊窗的纸也取下来在窗户里外都换成白绢糊上,对了,大门口我让你做的那四扇推拉门的门上也贴上白绢,等颜料制出来后我会在这些白绢上做画。”我把房子看完后做了一个总结。 “天那,这还叫大体没什么了吗,被你这么一说,感觉要改的地方还有很多呢。”项彦骐在我旁边惊呼。 我献媚地笑道:“表哥你这么能干,我说的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你可以慢慢叫人做,我不着急开张的。” 他听完后促狭地说道:“你不着急肯定有别人着急,今天晚上我回去把你这事给你嫂子说了后,保管她会嚷着叫我连夜做好。” 我好笑地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性格开朗随和,做事勤快认真,难怪项擎天会着重培养他而不是培养他父亲作为项家下一代的接班人。 第十五章谈心 从天上人居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夕阳西垂,绯红的晚霞象是要滴出血来,难怪古人会说“残阳如血”。 随着夏至的到来,天气已经正式进入炎热的夏天了,大街上的少女们已经是轻纱罗裙,团扇在手了。我和来喜走回王府的时候早已薄汗贴背,却见许多下人正在我揽香院的门口忙碌着,李庆也站在一旁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见我回来了,李庆满脸堆笑地向我说明了原由,原来竟是君凰越叫他带人来拆我院子前的围墙,而且还要在院子前面挖一个水塘。 我有一点无语,打算洗个澡除掉这身汗之后就去找君凰越问个清楚。 洗完澡以后我也顾不上等头发干了,随便在脑后松松垮垮地绾了个髻就赶到了静园。 静园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两样,只不过因为现在天还没有黑透,园子里的景色比上次看得清楚些了,一眼望去葱翠青绿占了一大半,到处可见高大的绿色树木,树与树之间全铺着干净的青色大石板,一些五颜六色的花儿也只是在园子的边角处开放着。 园子里依然很安静,也没有看见下人来往的影子,这静园和它的主人一样神神秘秘的。我往上次见过的书房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旁边不知道从哪儿就闪了一个人出来,我心里暗想,怎么这些下人老是神出鬼没的,感觉象武侠小说里描写的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的。 “请王妃留步,待奴才禀报王爷。”又是上次挡住我的那个人。 我看见右手边不远处有个小亭子,便对他说道:“我去那亭子里坐坐,麻烦你叫王爷到亭子里来就好。” 那名下人答了声“是”就迅速消失在了书房的门后面,那脚下的速度绝对可以媲美竞走冠军。 我在亭子里闲闲地坐着,微风时不时地拂面而过,感觉十分惬意。 “你总是不习惯把头发弄干再绾发吗?” 君凰越徐徐滑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感觉头上的玉簪又被他抽走了,紧接着头皮一松,长发全散了开来,清脆的玉碎声如上次一样在安静的亭子里又一次响起。 “你,”我这才突然反映过来,“你怎么又把我的簪子给摔了?” “要是你老这么把湿湿的头发用簪子绾着,我见一次丢一次。” 我听了微怔,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还不是为了急着见你。”我略有抱怨地对他说着。 “想不到王妃竟这么挂念我。” 他薄薄的嘴唇往右边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隔着亭子里的石桌在我对面坐下。 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拆我那院子的围墙就拆吧,好好的干嘛还要挖个水塘,万一我晚上不小心走错了路掉进去怎么办?而且夏天来了,弄个水塘不是摆明了要招惹那些个蚊子啊什么的吗?” 听了我的话后,他停顿了好半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5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5部分阅读 才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本想着拆掉围墙建个水塘你可能会感觉凉爽些,那我明天叫李庆把你卧室旁的偏厅改成一方浴池,这样你热着的时候可以进去泡一泡。” 这下换我默然了,想不到上次我随口说的围墙太高在夏天会热的话竟然被他听进去了,还如此大张旗鼓地要给我改建水池,就为了我夏天过得凉快。 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有点让我转不过弯来,我以为我和他对于彼此的“相敬如宾”已经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望着他显不出任何表情的银色面具,我有点迷惑地呢喃着:“何必呢……” “我今天去见了君洛栩。”他缓缓地说道,深邃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漆黑的眼珠宛如稀世黑钻,散发着灼灼耀眼的光辉。 “你那天在皇府里的表现他都对我说了。”没等我开口,他继续说道,“你真的觉得嫁给我是你的福气吗?”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讪讪地答道:“难道你要我对着那么多高官女眷们说我讨厌嫁给你吗?” “那你讨厌我吗?”他的眼睛里异芒闪动,声音略带低沉地问我。 “谈不上讨厌吧,你娶了我以后也没虐待我不是?我在府里过得挺清闲的,不用每天去给爹请安,没有婆婆小姑小妾们那些女人来烦我,下人们也很安守本分,李总管时不时的也会来询问我有什么吩咐,我感觉越说越满意呢,你这王府比起京城里别的人家要好得太多了,我现在很庆幸嫁的人是你。” 我一边认真地想着,一边慢慢地对他说着,记忆里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聊这么多话。 “那次我的两个丫头冲撞了你,想来以后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就两个丫头么,我还没放在心上。” 他略有迟疑地道:“她们是爹在我弱冠那天送我的,我,我从没接近过她们。” “咦,”我微讶地道,“府里上下都说的是你把她俩收进了房啊,那次她俩还对我说你在大婚当晚都舍不得离开她们呢!” 天可明鉴,我说这话完全没有嫉妒的意思,纯粹是女人天生的八卦本性。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声音有点紧绷:“我知道那些不实的传言都是她俩散播出去的,但我没想到她俩竟然胆子大得跑到你面前嚼舌根了,看来,上次的惩罚太轻了。” 我听了后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他道:“够了,够了,你都把她们一个谴出府一个分去洗衣了,我还没那么小气,而且我又不在乎她们说的话。” “你对我的不屑连掩饰一下都不想了吗?”他突然越过桌子抓住了我的手腕,两道锐利的眼神象针般扎在了我的脸上,语气急促没有了平常的徐缓。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迷惑,我刚说什么了,他这么激动,难道就因为我不在乎那两个丫头说的话? 醒悟到这点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微颤,不禁联想到许多事情:接旨时他对我腰伤主动关心还让李庆送来了药膏,对那两个丫头严厉的惩罚,两次丢掉我绾湿发的玉簪,对我满口酒气的包容,我被冷风吹着时他无言的拥抱,因为我一个细微的躲避动作他体贴地没有再接近我,还有那件珍贵的披风,今天又因为我数天前的一句话就把我的院子修前改后。 好歹我秦澜也曾经历过感情之事,对于他这些行为背后所暗藏的心思,我要是再不明白就白活了这几十年了。 看着他在此刻如此激动的情况下,抓住我手腕的手却没有丝毫用力,我只要轻轻一抽就可以挣脱,我曾经是多么的渴望身边的那人能如此温柔地对待我啊,可惜“他”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如今眼前这位对我若即若离的丈夫却在每一次的相处中对我默默地关心着,他的温柔就象天街细雨润无声。 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柔软了起来,反手把他的手抓在了我的掌心,轻轻地说道:“我没有对你不屑,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我以为我俩在某些方面已经有了默契和共识,所以我想自己没必要在你面前掩饰什么,难道你想我对你虚以委蛇吗?” 他听了我的话以后似乎更激动了,抓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不同上次的轻拥,这次他抱得很紧,圈在我腰上的手略微有些发抖,我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以及他呼在我头顶的每一口大气,但他怀里的温暖和上次却是一样的。 我静静地让他抱着,这一刻我的心里没有惊慌也没有害羞,只有平静。说实话,我对于这种无语的温柔最是感动,因为那曾是我无数次渴望的东西。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想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可是我不敢,因为我那样做了总有一天你会恨我。你是如此的美好,让我舍不得去伤害你,更舍不得看见你将来伤心的样子,也更怕看见你将来怨恨我的眼神。”他在我头顶低低地开口了,说话间喉结的颤动密密地蹭着我的额头。 我的心里有些空洞,我漠然地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美好?每个人都有他丑陋的一面,也许你会有机会看到我那一面的,别把我想得太好。” 我真的不觉得我好,如果我真的很美好,“他”怎么会那样对我,我也不会穿越时空来到兰朝了。 “你被迫嫁给我之前在周家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你说‘我嫁,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我就是君家的媳妇,周家往后的荣辱兴衰与我无关’,就为了这句话,洞房花烛夜我没有碰你。新婚第一天的早上我去木屋那边练武,却看见你穿着一袭粉红的衣裙笑得象个孩子般在桃林里奔跑,粉红色的花瓣在林间纷洒,落在了你的头发上你的脸上,蝴蝶在你身边惊飞,我在林子外面远远地望着你,恍以为看见了从粉艳的桃花里幻化出来的精灵,后来你在木屋前坐下了,我躲在屋子里听见你说了那一番连我都没有听过的道理以及那些对我深刻入微的分析,心里深深为你的聪慧所折服,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秦澜’,想不到我君凰越竟然娶了一名大才女。” 他抱着我的手微微松开了些,徐徐滑滑的声音象浓腻的巧克力奶油在我的心间缓缓流淌。 原来那日他果然在木屋里,李庆没有骗我。想来他应该是从我留在大皇子府里的那幅画上看出来我是秦澜的,想不到他也是爱画之人。 “你说得那么感性,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有点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连忙用话调侃他,毕竟他看见的“精灵”是周韵芯的美丽外表而不是我的。虽然我对现在的这副身体很满意,但不代表我就能这么快地接受她就是我的样子,我前世的身体和样子我看了整整二十八年,已经深深地植入了灵魂里,再怎么也抹不掉了。 “没有。”他低低地说道,我听了后松了一口气,却听他接着又道:“我不会让自己爱上你的,但我不否认对你有好感,你是个聪明美丽的女子,自然率真的性情任谁都会喜欢和你相处,我当然也不例外了。” 我开心地笑了,双手圈了圈他的腰,然后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看着他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神道:“现在好了,我们都知道彼此不讨厌对方了,可以吃晚饭了吧?” 听见他亲口承诺不会爱上我,我的身上顿感轻松,依我目前的心境,对着一个只对自己有好感的丈夫比对着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要容易多了。一份得不到回应的爱总是痛苦的,我不希望他面对我的时候是痛苦的。的 “可以了,这次给你多叫几份枣花,看你上次谗得那样,好象恨不得把碟子也吃下去。” “哎呀,我上次那是饿着了,平时才不会那样呢!” 习习的晚风轻柔地在园子里吹拂着,把我和君凰越的声音越吹越远。 吃晚饭时,他果然给我叫了很多份枣花,还有各式美味的菜肴以及许多糕点羹粥和茶水,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整张桌子。 我好笑地对他说道:“有银子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我俩根本吃不完。” “快吃吧,你能吃饱最重要。”他在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心情似乎很好地催促着我。 我也不再多说,埋头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饭中间我对他说翻修院子和加修室内水池,我住在院子里似乎很不方便,来来往往的下人太多了。 谁知道他却对我说:“那你就搬到静园来住一段日子吧,等修好了再搬回去。” 我听了他的话后差点把喝到一半的菊花茶喷到他脸上,他看见我狼狈的表情,眼睛里盈满了笑意,递过桌边的一方锦帕给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放心,静园很大,我保证我住的地方离你的卧房很远。” 我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他都把话说得那么明显了,我要是还扭捏着不答应就显得太胆小了,这不符合我一贯的风格。 第十六章 雕像 第二天我就搬到了静园,李庆得知我要搬过去的消息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他一定认为我和君凰越的关系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不过就某一方面来说,我和君凰越的关系确实得到了改善。 搬来之后才知道静园确实很大,园子里总共有四个院落,均匀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君凰越的书房和卧房分别在东、北两个院落,我在搬进来之后并没有进去看过。而我现在住的“从双楼”在南边,和君凰越北边的卧房遥遥相对,确实象他说的那样离我很远。剩下一个西边的院落就是厨房、吃饭的花厅、会客的偏厅以及下人门们居住的地方。 静园比我的揽香院安静多了,平日在园子里走动时,根本看不见下人的影子,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知道在我看不到的某些角落里一定藏着好些人,而且那些人都身怀传说中的武功。 我对那些神秘的影子也没有探究的兴趣,平时除了吃、睡,就和来喜两人在屋里抓紧时间缝来缝去,天上人居再过不久就要开张了,得尽量多做点样品出来。 而君凰越和我相处得还算愉快,我住进来这几天,他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陪我在花厅吃饭,席间他也会和我说话聊天,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学识很渊博,爱好也很广泛,似乎什么东西他都知道,是个聊天的好对象。 一日,我突然想起了我做的那些样品得找个展示的模特,用真人不太好,只能用人体模型。在兰朝,我需要的那种模型只有用树木雕刻了,想起君凰越的木屋,我觉得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办到我想的事。 于是我兴冲冲地跑去书房找他,也不知道他整天老待在书房里做什么,书房门口的下人老把我拦在外面。 等他出来后,我把我的想法给他描述了一下,他听了后有好几秒的安静,我心里偷偷地笑开了,他可能被我说的那个东西吓着了。 “好吧,我会尽快吩咐一个最好的雕刻师傅给你雕出来。不过,你欣赏的东西和一般人还真是不同,就好象你的画一样,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他喃喃地说道。 我扑哧地笑了,他竟然以为我让他雕刻一个全裸的真人比例的女子模型是为了自己欣赏,不过我也不能多做解释,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说不定他还以为我心理有问题呢,我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咯咯地发出了声音。 “我的话很好笑?”他俯下身与我的眼睛平视,黑黑的眸子晶莹发亮。 我被眼前突然放大的面具给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才道:“有点。” “那希望你看了那尊雕象后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十分玩味的笑意,对我勾了勾嘴角就转身走回了书房。 十天后,当他把一尊蒙着绸布的雕象亲自送到从双楼的时候,我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笑得那么诡异了。 绸布揭开的时候,一尊和周韵芯一模一样的雕象呈现在我的眼前,只不过雕象没有手臂罢了。看得出雕刻师傅的手艺很好,把周韵芯的样子雕琢得栩栩如生,身体比例也掌握得恰倒好处,木头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亮,使得雕象前突后翘的身体曲线看起来十分流畅自然,感觉就和真人差不多。 我被眼前活灵活现的雕象震撼得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实在是雕得太象了!突然,一个意识窜进脑海里,我盯着君凰越道:“这,是你雕的吧?” 他的眼神闪烁,眼光变换不定,我分明在其中看到了惊讶和懊恼,他可能光想着让我看了雕象后笑不出来,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试想一个从未见过我的雕刻师傅怎么能把周韵芯的样子雕刻得那么惟妙惟肖呢。 不过我也如他所愿没有笑出来,他竟然把周韵芯的曲线掌握得那么准确,想到他在雕刻的时候肯定无数次地抚摸过雕象上的脸、胸、腰以及屁股大腿等等,我的脸就微微发热,那些动作都可以算他变相地吃了我的豆腐了。 “不管是谁雕的,你还满意吧?”他嘴硬地不承认。 好啊,敢做不敢当,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在心里暗想。 “满意,非常满意,看来那位雕刻师傅的想象力挺丰富的,竟然把我雕得这么象,瞧这胸啊,这屁股啊,真是前突后翘、曲线逼真呢,要不是知道你这静园里守卫森严,我肯定会以为那位雕刻师傅偷看了我沐浴。” 我故意扬着嗓子发出娇嗲的声音,一边说一边绕着雕象打转,十指还很享受似的在雕象的身体上摸来摸去。 谁料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显露出我预料中的羞涩,反而幻化出一片幽暗难明的深沉。 我的脸上有些讪讪的,看来对他的挪谕不成功。 我缩回了手,准备去拿绸布把雕象给重新盖上,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紧接着微一用力,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一抹温热就那么毫无预警地贴在了我的唇上。 我惊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双眼,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幽远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能滴出水来。 他的唇就这么贴着我的,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我的脑子有些纷乱,我以为上次和他在亭子里谈开后,我们永远都不会有这种亲密的时候了。 “你说得很对,那个雕刻师傅确实偷看了你沐浴,只不过……都是在梦里。” 他贴着我的双唇轻轻地说着,呢喃的声音沙哑低沉,含着一丝莫可明状的压抑,结实有力的双臂在我背后环绕,牢牢地圈着我的身子。 我被他异常亲密的姿势和无比暧昧的话语撩拨得浑身发热,脚底下不自觉地开始发软。 就在我俩的体温越升越高的时候…… “啊!”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君凰越迅速地放开了我,眼睛里闪过一道怒色。 唇上的温热随着他的离开,很快便散去了…… “晚上我陪你吃饭。”他在我耳边低低地丢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屋子里,呆呆地望着那尊雕象,刚才那绮旎的场面在我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心头似乎还萦绕着君凰越温柔的气息。 “姐姐,我,我刚才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刚从外面进来就,就看见你们……,我太惊讶了,一时没忍住就……”来喜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满脸的窘迫。 我打起精神冲她笑了一笑,道:“没关系。” 晚上我并没有去花厅吃晚饭,下午发生的事,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而他也没有派下人来叫我。 从那以后直到我搬回揽香院,我都没有再见到过君凰越,每次去花厅吃饭都没有看见他的影子,看来他是有意避开我了,对于这种情况我也乐得自在,不见面也好,省得我去揣度他若即若离的心态。 在静园住了二十多天,搬回揽香院的时候正是夏季里最热的三伏天,还好院子前一片开阔,李庆竟然还神通广大地移植了数十棵高大的绿树栽在院子里,有风吹过,有树遮阳,再加上十米长五米宽的大水池,我这个夏天算是可以很幸福地度过了,只不过就辛苦了那些每天换水的十几名丫鬟。 某天项彦骐来找我,看见那个巨大的水池后啧啧称奇,连连夸我有创意,竟然想到这么一个奢侈的避暑办法。 我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询问他那些计划进行得怎样了。 他眉飞色舞地对我说道:“项家茶庄已经把今年第一次夏茶按照你说的方法制出来了,泡出来的散茶不管从色泽、香味还是形状上来说都比以前的饼茶要好上数倍。我和爷爷决定在三天后的下午在望月楼举行试茶会,今日我便是来给你送请柬的。我们还准备在试茶会上宣布成立基金会的事,不过因为还没有请到给基金会题词和揭牌的那两位大名人,所以成立仪式将暂时不会举行。” 他接过我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继续道:“还有,天上人居已经按你的要求完全改好了,就等着你在那些白绢上画画了,你也可以随时把你要卖的那些东西搬进去了。” 我点点头道:“辛苦你了表哥,我这几天会找个时间把那些画补上的。你刚说的还没请到的那两位大名人是谁啊?” 项彦骐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无奈:“这两人可不好请啊,一个就是大才子玉无间,在京城里可是无人不知他的名字啊,何况他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请他来题词是最合适不过了,可我之前递进他府里的那些拜贴都被他回绝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那另一个人是谁?”我对于那名能和玉无间齐名的人很是好奇。 项彦骐的脸上有些神往地说道:“这个人很少住在京城里,前日才刚刚回京,但他的来头和名声却还要大过玉无间啊!他就是定安亲王的妻弟,兰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军叶檀,当年定安亲王接替孙老将军的位置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叶檀才十四岁,他在定安亲王身边从一个小兵做起,在短短八年间立功无数,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将军的位置,在他二十二岁时,定安亲王把北疆二十万大军的领兵大权交给了他,自己回京任太尉一职,而他在这七年间把北疆守得滴水不漏,北边的蒙古族也再没有机会马蚤扰兰朝的边境了。” 这个时空里竟然也有蒙古族,不知其与我所知的中国历史上的那个蒙古族有没有联系?我在心里暗忖。 怎么说这个基金会也有我的一份心血在里面,更不要说我还是背后的半个老板,所以我决定帮自己一把。 我对项彦骐说道:“一会我写份拜贴给你,你再递到玉府上试试,如果还是不行我再另外想办法,对于那个叶檀我可是爱莫能助了。” 我其实对于玉无间接不接我的拜贴也没有把握,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对了,你嫂子最近老嚷着要见见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来项府坐坐,而且你还是项家的孙小姐,到项府也算是回娘家了。” 我想了想,是该去见见那位未曾谋面的表嫂了,从项彦骐几次对她的谈论中不难看出她是个急性子的人,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做生意了。 “那好吧,我明日上午就回娘家。”我微笑道。 他听了后高兴地说道:“那你可要早点来。” 我笑着点头,拿过纸笔给玉无间写拜贴,署名的时候差点就写成了秦澜,看来我还是不习惯周韵芯的身份。 项彦骐拿着我写的帖子满意地离开了。 我找来了李庆,让他从王府的金库里帮我挑一些送给项家人的礼物,明日是我第一次拜访项家,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第十七章 突变 第二日起床后,来喜给我换上的衣衫是兰朝女子夏天常穿的款式,内裙只有一层薄纱,外裙很长,上面直抵胸口上方,如此当然就不能穿内衫了,只在外面罩上了一件长及脚跟的罗纱外衫。 这种款式不仅穿上很凉快,还会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口和脖子,纤细的锁骨在罗纱中也会若隐若显,使我看起来十分妩媚性感。 我坐着王府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到了项家门口,刚下马车的时候就有一个机灵的小厮上前对我行礼,嘴里恭敬地喊着“王妃”。我偏头一看,正是每次都跟在项彦骐身边的那名随从。 我对他微笑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马车上的东西。” 他连声应允着,和张禄两人把我准备的礼物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因为不知道一会到底会见到多少人,所以我准备得比较充分,且每一件都用一个精美的盒子装着。 跟着那小厮进到项家没两分钟,项彦骐就笑着冲我迎面走过来了,嘴里高声说道:“韵芯,你带的礼物可真多啊,瞧把他两人压得,那些匣子都快挡住他们的脸了。” 我嘴里笑说着“应该的”,跟他一路穿花拂柳到了主宅大厅。 “芯儿!”项擎天的声音跟着他的人一齐到了我的面前。 我被这爷孙两人热情地招呼到堂上坐下,一旁有丫鬟小厮不停地倒茶送水。 我微笑地打量四周,项家的人比起王府就算很多了,大厅里男女老少加起来起码超过十人。 项擎天随即挨个挨个给我引见,我端着温婉的笑容和他们一一寒暄,顺便把礼物分给他们。很可惜这里面没有项擎天的妻子,我名义上的外婆,因为她比周韵芯的娘还去得早。 轮到介绍项彦骐的妻子时,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妇爽快地说道:“爷爷,不用麻烦您老人家了,还是我自己和芯妹说吧。” 她身着式样和我差不多的罗裙,不过体态要比我丰腴一些,头上挽了一个高贵大气的半翻锥髻,明眸皓齿,珠圆玉润。 “早就听彦骐说起芯妹你了,嫂嫂今天可把你给盼来了,这是我和彦骐的儿子蘅文。”她扬着大大的笑容对我说道,语速极快,“蘅文,快叫芯姑姑。” 一名安静乖巧大概四、五岁的小男孩对我奶声奶气地喊道:“芯姑姑……” 我的心噌的一下就被他这声姑姑叫得柔软起来,一直以来我都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 看着眼前的小蘅文那白白嫩嫩的粉脸,圆滚滚的眼珠子,我打心眼儿地喜欢,忍不住蹲下身子逗弄他,摸摸他滑滑的脸蛋,掐一掐那现在还看不出形状的小鼻子,再捏一捏他胖乎乎的小手,直到我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数的委屈才不甘心地罢手。 “芯妹你是不是也有了啊,看你瞧我家蘅文那眼神,慈爱得紧那。” 这个表嫂的性子果真冲动,当着屋里数十人的面她就那么大咧咧地问出来了,我的脸上还真有些挂不住。 “慕蓝,把蘅文带到旁边去,二弟还等着见韵芯呢。”项彦骐果然很聪明,看我脸色不自然很快就把话题引开了。 接下来见的这个人就是项彦骐口中的二弟,听项擎天说明后才知道这个叫项易白的清俊男子是项擎天的另一个孙子,明年才弱冠,现今还在读官学。 最后终于都见完了,一家子大小开始叨家常,关于我掺合了项家生意的事,项擎天和项彦骐并没有向别人透露,慕蓝表嫂也只知道天上人居的事,不过我有提醒过项彦骐叫她保密,所以项家人几乎都是围绕着我的生活、爱好什么的在聊天。 中间当然无可避免地会提及我的婚姻生活,特别是那个众人眼里十分神秘的君凰越,似乎知道我身份的人都会旁敲侧击地从我身上来打听关于他的事,他们也很好奇我和一个面具人是怎么相处的,对于那些五花八门的问题我简直听得哭笑不得,看来古人的想象力也是丰富得紧呢。 中午顺便就留在项家吃午饭了,吃饭的时候我利用姑姑的特权让小蘅文坐在我旁边,席间我想尽了办法逗弄他,终于让他不怕我了,一顿饭吃完后就和我混熟了,软软的身子巴巴地腻在我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叫着姑姑,听得我心花怒放,巴不得他是我自己的儿子。 饭后我来到慕蓝的房间,给她详细地说了一下天上人居的事情,听得她兴奋激动不已。我又给她讲了一下什么是股份以及天上人居的股份分配情况,并委托她以后全权处理天上人居的顾客、帐目等事宜,我只负责提供技术和发展规划。 末了,我把来喜手中一直没送出去的那个大红礼盒递给了她,嘻笑道:“这匣子里的东西是小妹专门给嫂嫂做的,希望嫂嫂能喜欢。” 还好我选的是一个中码,慕蓝穿着应该刚刚好。 “呀,这不是……”她满脸惊羞地望着手中的东西道,“可能我是全京城女子里第一个穿上这东西的吧?”她说完后还向我的胸口瞄了瞄。 我好笑地看着她那不加掩饰的一眼,这个表嫂的性子还真是直白。 “是的,绝对是第一个,晚上可以把表哥迷死了。”我促狭地对她说道。 她嗔笑着瞥了我一眼,手里却欢喜地摸着盒子里的东西爱不释手。 中间项彦骐进来了一次,嘴角噙着神秘的微笑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竟然是我前些日子交代他找人去制作的颜料,那些工匠师傅果然做出来了,我的心里无比激动,以后作画就不止丹青墨三种颜色了,久违了两年的花花绿绿的颜色又即将在我手下画出来了。盒子里还有一套作画的毛笔及我上次一起提到过的画盘,不过是用木头雕的。 我感激地对项彦骐道谢,他摆了摆手就笑着出去了。 在慕蓝的房间大约停留了一个时辰,我和她约定好明日在王府见面后就告辞离开了。 出了项家后,我让张禄把马车驾去天上人居所在的那条街,准备趁着刚到手的颜料把白绢上的画给填上。 马车在天上人居的门口停下,我正准备下车,一个黑影突然掀帘钻了进来。 “小姐莫怕,我不是坏人。”来人迅速地开口,语气虚弱,喘息不已。 我拉了拉来喜的手,示意她别动。 进来的是一名面色苍白,嘴唇发绀的黑衣男子,宽阔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古铜色的大手捂着腰腹,鲜红的血液正从他的指间渗出来。 我看到这里连忙从怀里掏出锦帕按到他腰腹上,现在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救人才是最重要的,可是锦帕太小了很快就被鲜血渗湿了,来喜也把她的帕子递了过来,按上去还是不管用,他的伤势太严重了。 我一边吩咐张禄往最近的医馆驾去一边在车厢里寻找可以压迫止血的东西。 “别,别去医馆。那群j人刚才在醉绿阁里不惜暴露身份行刺我,现在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在附近搜寻我的,医馆是不能去了。”黑衣男子急切地阻止了我的话。 什么?!他竟然刚从斜对面的醉绿阁出来,也就是说,行刺他的那些人现在肯定就在我们周围。 我的心跳止不住地加快,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犹豫了几秒后,我低声吩咐张禄改往醉绿阁驾去,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周围全是那些刺客,马车一驶出这条街就会被追查,只有兵行险招了。 湿腻腻的鲜血顺着我手下按着的锦帕流到了我雪白的手指上,红白交错,比初见时黑衣掩盖下的伤口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我在车厢里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我想要的合适的东西,反而看见来喜脸色刷白的惊颤模样。 看着男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我知道再不想办法止住血,不用外面那些刺客来杀他,他自己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咬了咬牙,我反手脱下了身上的罗纱外衫,顾不得胸口以上全都暴露在了男子眼前,我动作迅速地俯身把罗衫缠在了他的腰间,紧紧地在伤口处打结,并把结头剩余的罗衫盘成团用力抵在伤口上,只有在这样强力的压迫下,他伤口的血液才不会迅速流失。 这一番动作做完后,马车也停了下来,我掀了个帘缝看出去,马车似乎停在一个院子里,周围还停着别的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看来是醉绿阁专供停马车的院子。 这时候远远传来小厮招呼客人的声音,没几秒就到了我们的马车前。 想起霓绯眉眼间的那份纯净,我决定信任他一回,而且眼前之人的伤势也不能再拖了。 隔着马车的帘子我对外面的小厮说道:“麻烦请你们的霓老板尽快来这里见我,你只需要对他说‘十五二十’就好了。” 霓绯当初邀请我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带这么大个“礼物”来见他。 “这老板可靠吗?”男子低低地询问我。 我看见他正紧闭着双眼,把头偏向他倚靠的车壁对着。 我微微地笑了,这人还算个君子,知道非礼勿视。 “不知道,我也只见过他一次。”我耸耸肩道,看见他浓黑的剑眉稍稍紧蹙了一下又放开了。 “你在担心?”我随口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道:“没有,我,信任你。” 我不禁莞尔:“你就因为我刚才没有把你赶下马车就信任我了啊,那你这人还真没什么防人的心眼,难怪会被人行刺。” 说完后我意识到这话似乎有点伤人,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没那么多心眼的人才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的,你这不就遇到我来‘报’了吗?”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谢谢小姐。” “先别这么早就说谢谢,等你把这条命捡回来再说吧。” 我换了只手压迫他的伤口,他感觉到我有些喘息,连忙说道:“让我来吧。” “算了吧,你说话都快没力气了,还有多余的力气压伤口吗?压这里的力气轻了可不行,而且一直不能松手的。”我拒绝了他的话,手上死力压着他的伤口。 “姐姐,让我来压吧,这衣服你快穿上。” 我看见来喜一只手怯怯地捂着胸口,一只手拎着她的罗纱外衫,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这傻丫头,不想嫁人啦,赶快穿上吧,反正姐姐不用在乎了。” 我颇感动地吼着来喜,我知道她平时害羞保守的性子,让她当着一个男子的面坦胸露背还不如杀了她,如今却为了我鼓起勇气做了,不得不说她对我的感情很深厚。 “可是姐姐……” “叫你穿就穿,不听我话了吗?” 看她还在那里憋气坚持着,我只好故意板下脸装着生气的样子,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我来自于一个比基尼、吊带背心满天飞的世界吧。 “是韵芯吗?”马车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如珠落玉盘。 霓绯来了。 第十八章绿绮 我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见手下的黑衣男子挣扎着要爬起来。 “别乱动。”我不满地阻止他。 “你别出去,外面那是个男人。” 他声音突然变得大声起来,眼睛也睁开了,坚毅刚烈的眼神定定地锁住我的,浓黑飞扬的眉毛紧蹙着。 我有点无奈地说道:“难道你就不是男人了吗?” “我,我会娶你的。”他古铜色的脸上闪过一抹羞赧,但眼神无比坚定灼热,没有丝毫闪烁。 我望着眼前这名满身阳刚之气的男子,他的五官不算俊美,但斜飞入鬓的浓眉,坚毅的眼神,轮廓分明的嘴唇在古铜色肌肤的衬托下十分惹眼,眼角的几许沧桑和疲惫散发着浓浓的成熟男人的气息。 “韵芯?”霓绯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你不用对我负责,今天换成是别人我也会这么救他的。”我低声地回复他刚才的话,然后冲着马车外说道:“是我,霓绯,给我找件外衫,我现在有点不方便出来。” 没隔几秒,一件青色长衫递了进来。 我穿上之后把头探出马车外,却见霓绯只着一身白色的内衫,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穿上的长衫是他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给我的。 我讪讪地冲他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我。 我四处观望了一下,没看见可疑的人,于是小声地对他说道:“你的醉绿阁里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头道:“是的,一名客人被数十名也装扮成客人的刺客围攻,他的同伴已经当场被杀了,而他却奋力突出重围,从醉绿阁楼上跳了下去,现在也不知道他生死如何。醉绿阁开张两年来还从来没有遇到刚才的情况。” “他还没死,就在我马车上。”我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对霓绯说着,看见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 他只停顿了几秒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冲我点了点头,递过一个明了的眼神。 之后的一切很顺利,霓绯把黑衣男子隐秘地安排在了他自己的房间躺下,并找来了一个老人给黑衣男子治疗伤势,听霓绯讲这老人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家仆,精通歧黄,医术高超。 心里似乎还是有点不塌实,我对霓绯道:“你找个信任的人赶快把我马车里的血迹清理掉,如果去不掉就把马车毁了,别留下什么线索给那帮人查到这里,连累你就麻烦了。” “我会小心的,如果他们真找到我面前来,我也不会怕他们的。”霓绯的声音里有一丝冷然,清亮的眼睛里掠过肃穆,这一瞬间完全不象我初见的那个三分清丽七分纯净的霓绯。 见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他冲我扬起一抹和煦的微笑,绝美的五官散发出耀眼的光彩,轻轻柔柔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的肃冷。 “就在这里吃晚饭吧,难得你能来。”他挽留我道。 黑衣男子的伤势还在治疗中,也不知到底如何了,我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什么也不管就走了,再看看霓绯眼睛里隐隐的期盼之色,我点了点头答应了。 因为醉绿阁里的下人全是男人,霓绯一时之间除了颜色绚丽的舞衣也找不到别的女装给我换,我看着那些颜色款式极其夸张的舞衣,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裹着身上这件男装,随便把头上的发髻换成了男式束发,虽然长衫有一些不合身,总算还可以将就。 看看外面的天色,离晚饭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我可以抓紧时间到天上人居去画一幅画的。于是我把张禄留在了霓绯的房间门口照应着,让来喜去给我重新买一身衣服,自己则来到了天上人居。而霓绯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他醉绿阁的斜对面时,也跟着我一起来了。 进到天上人居后,霓绯在我身后感叹着里面精巧别致的布置,我有点得意地对他说这些全是我设计的,顺便告诉他这里开张以后只让女子进来。 他好奇地问我这里到底卖什么,我推说自己只是帮这里的东家做设计,并不清楚到底要卖什么。 我选了正对天井的一扇窗户先画,考虑到这里以后将会是进来天井的客人们正面看到的第一幅画,我选择了用一个女子强烈而夸张的侧面身体曲线来表现天上人居的宗旨。做服装设计那几年,我对女性的身体线条画得极为流畅,眼前这画当然难不倒我。 精心地画完之后,我在白绢的左下方写上“秦澜”,以前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名气,如今把它们写到这上面,希望能给天上人居多带来点人气。 “秦澜……,韵芯你竟然就是秦澜!坊间一直传闻这个天纵奇才的画师是个男人呢!”霓绯在我身后惊讶地说道。 “为什么都要往男人身上想,瞧不起我们女人吗?”我一边欣赏刚出炉的作品,一边说道。 “不是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6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6部分阅读 瞧不起女人,而是象你这么才华横溢的女子以前是闻所未闻,所以世人都往男人身上想了。”霓绯的声音里依然带着惊讶,“‘秦澜’就是不一样,你看你画的这女子,她身上好多种色彩都是以前从未在画里出现过的,而且你笔下的线条并不明显,却强烈地表达出了她柔韧的身体曲线和其全身灵动妩媚的女性气质,仿佛她随时都要从画上走出来一般,这好象就是秦澜最出名的‘以形写神’画法吧?” 霓绯说的以形写神画法其实就是我前世里的写意画法,这在我前世是被众所周知的画法,换在这里却开创了新一代绘画技巧,这主要是因为兰朝的画师还停留在工笔画法的阶段。 虽然工笔画法也可以做到形神兼备,但给人的感觉多是静态美,稍显刻板;而写意画法自然随性,以洒脱纵横的笔势寄情于笔下,重在传神。 “这幅五彩斑斓、气韵生动的白绢画如果流传了出去,秦澜两个字肯定更加出名了,而这天上人居也不愁没生意做了。可惜啊,画在了这里却只能让女客欣赏了……”霓绯的声音叹息不已。 回到醉绿阁的时候来喜已经把衣服给我买回来了,我换上新的女装整理好仪容,随着霓绯来到一间布置得极为幽雅别致的房间。想到霓绯和来喜并不熟悉,我让来喜去陪着张禄吃晚饭了,顺便照看一下那名黑衣男子。 席间霓绯提起了我教给他的“十五二十”,说他对这个拳印象太深刻了,下午要不是那小厮传达了一句“十五二十”,他是不会出来的。 我心里暗叫好险,好在我当时急中生智想起了我和他玩过的这个拳,想来兰朝除了我和他应该没别人会这个了。 他笑着提出再次跟我划拳较量,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这种玩法让我有了时光倒流的感觉,心里会浮出浓浓的思乡之情。 几番比划下来,我还是和第一次一样,输多赢少。我心里就在纳闷了,霓绯看上去眉眼清透,怎么划拳就这么狡猾了? 当我手里的第二壶酒快要被我喝光的时候,我的脑袋似乎有些晕了,想着再这样比下去我肯定要喝醉,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也算是变相在耍赖。 我对霓绯说:“这样喝下去太不公平了,你现在喝的还没我一半多,这样吧,我要是再输了就给你讲一个笑话,你要是输了还是喝酒,怎样?” “好。”他一口应允了,清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的笑意。 我听了后心里就乐了,凭我从小到大看的那些幽默大师,笑话大全肯定把他拼翻在酒桌上。 可是中间的过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轮到我真要讲的时候才发觉很多我知道的笑话都不适合讲出来,因为古今文化差异太大,讲了他也不明白,我心里有点抓狂,只好竭尽所能地把他能明白的先讲出来,可是输到后来随着我讲出去的笑话越来越多,我也顾不上他能不能明白了,绞尽脑汁地搜肠刮肚,能挤一个出来就算一个了。 霓绯看来酒量很好,这都三壶下去了还面不改色,而且喝得情绪是越来越高涨,拉着我不停地划着,并没有罢手的意思。 我看他那么能喝也豁出去了,开始给他讲我以前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些荤段子,我实在是被他逼得没别的可以讲了,反正在前世也不是没给男性朋友讲过,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对象而已,而且他还不一定能听懂。 可是我似乎料错了,当看见霓绯在我讲了几个手机笑话后变得有丝慌乱羞赧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听明白了。我极力在脸上保持着正经的表情,心里却忍不住j笑了,因为在我那几个笑话攻势下,霓绯连续输给我了五六次,这在今晚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之前他最多连输三次就会反败为胜了。 到最后我一个笑话都蹦不出来的时候,霓绯已经喝了整整五壶酒,绝美的脸上染着薄薄的一层红晕,清亮的眼睛里也氤氲着朦胧的醉意,整个人看上去三分艳丽七分妖娆,散发着迷蒙的魅惑。 “韵芯,你只看过我跳舞,没听过我弹琴,今天晚上就让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谢谢你让我这么快乐,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夜晚。”霓绯柔柔地对我说道,脸上漾开了动人心魄的笑容。 我当然是拍手叫好。 他取过挂在屋角墙壁上的古琴摆在了我面前,古琴的琴身优美,琴漆有断纹。俗话说,琴不过百年不出断纹,眼前这墨黑的古琴应该历史很久远了。 空灵透澈的琴音在霓绯的挑、勾、轮、拨下悠悠地响起,随着他十指不断地滚拂和加快的绰撞,琴音也越来越清亮高亢,如听万壑松声。 想不到外表清丽纯净的霓绯竟然弹出如此铿锵有力的琴声,都说古琴是弹给自己听的,霓绯的内心世界应该就如这琴声一般宏伟大气。 一曲终了,我的耳边竟然还回荡着刚才金戈铁马的余音,听完这首气势磅礴的琴曲我才深切地体会到,为什么后世会流传有诸葛亮巧施空城计操琴吓退司马懿十万大军的故事,因为确实能有人把古琴的声音弹得铿锵豪迈,悠远有力。以前一直以为古琴声小内向,不若古筝宏大淳厚,这一曲听完后才知道自己以前太片面了,难怪古琴会被文人雅士列为琴棋书画之首,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怎么不说话了?”霓绯挑着如望远山的双眉问我道,眉宇间突然多了一股纵横天下的气势,就如他琴声中表现的那样。 也许是刚才弹琴太投入了吧,我在心里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解释着。 我冲他笑了笑道:“你的琴弹得太好了,琴声里大有逐鹿天下的气势,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怔仲,眼底闪过晦涩不明的光采,随即恢复了平常的清透。 他微低着头,双手缓缓地抚摸着墨黑发亮的古琴道:“想不到我手中的绿绮还能找到知音,韵芯,你给我的惊喜太多了。” 绿绮?我听了霓绯的话,眼睛倏地睁大了。 “你这绿绮该不会是司马相如的那把‘绿绮’吧?”我的心一阵狂跳。 “正是那把绿绮。” 我惊吓得张大了嘴巴,眼前这墨黑不起眼的古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名琴。 我竟然还有机会亲眼见到这把传世名琴,难道我现在身处的时空和我所知道的中国古代史真的有一部分重合了?昨天才听了项彦骐提到蒙古族,今天又见到了传说中司马相如用来弹奏《凤求凰》泡走文君妹妹的绿绮,我觉得本来就有点晕的脑袋这下子更晕了。 这个兰朝到底是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走岔了路衍生出来的?这个时空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怎么会一觉醒来就发现整个世界颠覆了? 想到这些,我的脑子里一片纷乱…… 第十九章 历史 就在这时,来喜过来告诉我,下午受伤的黑衣男子已经醒了。 我脚步略浮地走进霓绯的房间,黑衣男子正靠在床头喝药,张禄在一旁候着。 见我进来后他对我说:“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我示意来喜和张禄到门外去等着,脑袋有点发涨地在他床边的高背锦褥靠椅上坐下,脑子里刚才出现的疑问还在困扰着我。 “我叫叶檀,敢问小姐芳名?”他的声音还有点底气不足,但比起今天下午虚弱的样子已经好很多了,看来那名老人的医术果然精湛。 “咦,这名字我好象听过。”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朦胧的酒意让我的脑袋没有了平时的清明,嘴里说出去的话也不加思考。 “是的,我就是百姓口中的那个戍边的将军叶檀。” 这句话说得很清楚了,我的脑子再怎么不灵光也该明白了。 “原来传闻中英勇无敌的北疆大将军就是你啊!”我仍然懒懒地坐着,颇有点感慨地道,“脸上没痕没疤的,也没有虬髯虎目,跟我想象中有点出入呢,我一直以为冷兵器作战十多年的人怎么也会在脸上挂个小彩。” “冷兵器?”他的声音里藏着疑惑。 “呃,就是,你们在战场上用的那些刀枪什么的。”我舌头有点打结地解释着,身子稍微摆正了一点。 “我们除了刀枪还有射击火器,如果火雷大炮没有失传,我们早把蒙古人赶回大草原了,也不用几十年来还在边疆耗着。” “火器?大炮?”我惊讶地问道,“兰朝竟然还有那些东西?” “说到这两样东西就不得不提起一位传奇而又伟大的人物单焱,他出生市井,却建立起一支自己的军队,而且只用了短短十年征战南北就结束了魏、蜀、吴三国纷争的局面,重新统一了天下并建立了朱王朝,成为朱王朝的开国皇帝,史称朱圣帝。火器里用的火药和火雷大炮就是朱圣帝发明出来的,这两样东西也是他统一天下最重要的武器。可惜朱圣帝建国后立即下令销毁了所有制成的火雷大炮以及其制造方法,并严厉禁止民间研究任何关于火雷大炮的东西,火雷大炮这个历史上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就随着朱圣帝的薨逝而失传了,但火器因为火药配方简单就一直在战场上保留下来了。” 他停了停,继续道:“朱王朝在朱圣帝励精图治四十年后国力大增,百姓生活富足安定,可是他的后世子孙却没有继承他的优秀,朱王朝在三百年后就被叛乱的大臣推翻,建立了景朝,景朝的开国皇帝为了笼络手下大肆分封异姓王侯,最终导致地方势力大增,诸侯各自占地为王,两百年后景朝名存实亡,天下又陷入了群雄纷争的局面,至今五百多年了都未有一人能重新统一这个天下。如今天下在兰朝、凤国、月城并据之下又突然崛起了蒙古,这个一直不被我们汉人所重视的游牧民族竟然灭了西夏和金朝,统一了北方草原,成为兰朝几十年来在北疆的心腹大患。” 我觉得自己好象听了一段天方夜谭,原来就是那个历史上从没有过记载的朱圣帝单焱改变了我原来所知道的那个中国历史的进程,难怪兰朝有着和我所知道的中国古代历史上一样的语言、生活习惯和民俗文化传统。 那个发明火药和火炮的单焱在三国历史上横空出世,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也是个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后世之人,只不过他比我穿回去的年代要早,还走了狗屎运把三国给统一了。不过历史的发展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全改变的,三国以后到现在也有一千多年的时间了,历史上曾经建立了元朝的蒙古族也跟着历史前进的车轮强大起来了。 “这个蒙古族如今的大汗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孛儿只斤忽必烈,他也是第五代的蒙古大汗。” 叶檀的话恍如晴天霹雳,震得我魂飞破散,酒意全无。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宿舍的女生特痴迷金庸小说里的郭靖,我还记得她当时说了这么一句搞笑的话:“哎,这郭靖怎么还这么死心眼的帮南宋皇帝守襄阳啊,我真想钻进书里告诉他别那么傻了,忽必烈只用了六年就把襄阳攻破了,南宋不久之后也完了。” 元世祖忽必烈的事迹在我前世只要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就是他建立了中国有史以来疆域最广大的王朝,是个狂热的好战分子,对外四处扩展军事行动,而且汉人在忽必烈时期极度受到压迫,成为了蒙古人与色目人驱使的对象。 如果北疆失守被忽必烈攻进兰朝,所有的汉人包括我都要遭殃了,想到这里我如何不惊骇,而叶檀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陡然变得无比英雄高大起来,这个能与历史上的军事名人忽必烈对峙数十年且立于优势的男人简直太威武太厉害了。 这一刻我的心里无比庆幸我在今天下午救了他,他可是我们民族的保护神啊,如果他被暗杀死掉了,不知道换上去的将军还能不能挡住忽必烈的攻势。也许,我的灵魂来到兰朝就是为了救他,救了他也就等于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的命运改变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忽必烈的命运,从而让历史上的元朝永远没有机会建立起来。 曾经有一个横空出世的朱圣帝单焱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也许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灵魂也能改变兰朝的历史,而这个改变的关键就是要好好保护眼前这个能与忽必烈对抗的大将军叶檀。 我竭力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情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我自认为最温柔最甜美的声音向叶檀说道:“叶大将军,你现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还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看看?” “叫我名字叶檀就好了,我现在感觉还好,小姐还未告诉我贵姓芳名呢。”他缓缓地对我说道,紧盯着我的视线里装满执着。 想起项彦骐曾提起过的他那些背景来历,我知道他迟早都会知晓我身份的,于是我对他笑笑道:“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舅舅,我就是你外甥荣亲王的王妃周韵芯。” 他的眼睛里划过一道异样,停顿了半晌才喃喃地说道:“原来凰越三月前娶进门的妃子就是你。” “是的,不过你这么年轻,我怕叫舅舅把你叫老了,还是叫叶将军比较好。”我接过他的话说道,对着一个和我实际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子,我实在把舅舅那两个字叫不出去。 “随你了吧,我之所以单独和你谈话是想有个事拜托你。”他语气低低地对我说道,眼睛有些漠然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什么事,我一定给你办到。” 我心想,就冲你这民族英雄的身份,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的事我也要去做,大不了牺牲我一个,却可以幸福千千万万个,说不定剩下个灵魂还可以重新回到现代。 “我来醉绿阁的事只有陪同我来的人和我的副将知道,我从今天中午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去,我的副将这会一定在醉绿阁附近打探我的消息,你告诉那个霓老板,如果看见一个身高八尺许、左眉骨至右下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的男子进来醉绿阁就告诉他我在这里,只有他才能想办法让我安全地离开醉绿阁,刺杀我的那群人一定还没有放弃在附近搜寻我。” 他这个请求太简单了,我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从他的话里我也突然醒悟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赶紧回王府去。 临走的时候,我把叶檀的请求对霓绯转述了,并再三对他强调说要保护好叶檀,不过我并没有透露叶檀的身份。 霓绯点了点头答应了,并执意要派人送我回去,不然就不准我离开。下午叶檀鲜血直流的场面我还记忆犹新,这时代的刺客还真是神出鬼没,我也怕回去的路上出什么意外便接受了他的好意。不过霓绯之前只知道我的名字,他一直都没有问我的来历,我也没主动告诉他,今天晚上他的手下送我回去后他应该也会知道我的身份背景了。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李庆正站在大门口四处张望着,脚下不停地踱来踱去。 “王妃,您总算回来了,赶紧进去吧,我被王爷吩咐站在门口等您好久了,王爷从天黑的时候就在您房间里坐着了,到这会都还没离开。” 李庆见到我从马车上下来后满脸惊喜地迎了上来,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就匆匆说了一段话。 我一边走一边问他:“王爷怎么到我房里去了?” “这,这个……”他有点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我见了后压沉语气,满脸不悦地道:“李总管,我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他听了我的话后踌躇了半晌才道:“王爷大婚后吩咐过门房要在王妃您每次出府时和回府后派人及时向他禀报,而在端午那天之后王爷又多吩咐了一句,只要您在天黑之前没有回府,门房的人就得及时向他禀报。今天傍晚王爷听了门房的禀报知道您还未回府的时候,就到您的房间去了。” 听了李庆的话后我并没有多大的惊讶,要是王府里没人监视我的行踪那才是怪事,不过君凰越应该没有派人跟着我出府,不然他也不会让门房在我回府后还向他禀报了。 回到我房间的时候果然见着君凰越在里面,不过他不是象李庆说的那样坐着,而是背对着门面向窗户站着,窗户下挂着我的一幅画,是我从静园搬回来后凭着记忆画的“从双楼”。 自从那日我没有去花厅吃晚饭后,我就有二十多天没有见过他了,他的背影与我初见他第一眼时一模一样,颀长挺拔,高贵优雅,长长的黑发仍旧用一根白色的带子松松地系在脑后。他身边点着一根儿臂粗的蜡烛,烛芯里火苗微摇,模糊了些许他被烛光映在墙壁上的侧影。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了王府的大门在哪个方向。”他幽幽地开口了,依然面向窗户并没有转过身来。 我对来喜使了个眼色,她默默地离开还把房间门体贴地关上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今天有点事耽搁晚了。” 我随口回答着,走到屋角的方榻旁半躺下来,刚才退下去的酒意似乎又涌了上来,而且感觉更强烈了,看来周韵芯的身体只能承受两壶的酒量。 “你竟然又喝酒了,哪个女子会象你这般放纵,不止深夜才归而且满身酒气。”他来到我的榻边,冲我低吼。 我现在已经是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心思应付他,只觉得他的声音扰得我心烦,于是便脱口而出:“不满意就离婚好了。” “你说什么?”我感觉他似乎凑在了我的耳朵边说话。 我这才回过神发现我刚才说了什么,便重新补充道:“我说,你不满意我就休了我。” 然后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在方榻上躺下了,我的脑袋越来越重,只想快点睡觉。 而他在我这句话说完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了,我的耳边顿时清净了下来,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蕾泡 “姐姐……姐姐……” 来喜的声音,隐隐约约,仿佛从天边传来。 身上象被浇上了一层糨糊,粘粘稠稠的,脑子里也混沌不堪。 “姐姐……” 呼唤声越来越明显,还伴有一双手在我身上推捱,浑浑噩噩的脑袋中终于溜进了一丝清醒,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里还有些许模糊。 “可把姐姐你给唤醒了,从未见你象今天睡得这么沉,本来不想扰醒姐姐的,可项少夫人已经在偏厅等着你了。” 听了这话我的脑袋清醒了大半:“呀,昨日和慕蓝约好了今日上午在王府见面的,你当时也在我旁边啊,怎么早上不早点叫醒我?” “我怎么敢啊,今儿早上我象平时那样按着时辰来你房间,刚走到门口就见王爷从里面出来了,当时可把我吓得,他离开前还吩咐我不能把你给吵醒了。” 我这才想起我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回来的时候似乎在我房间里看见君凰越了,还迷迷糊糊地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当时的具体情况我现在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在我房里竟然待了一整夜?我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朝自己身上看去,还是昨天来喜给我买的那套衣裙。 不过三伏天的酷热,不洗澡就睡觉的结果就是我现在这样的感受,又黏又燥,全身都附着汗水蒸发后残留的痕迹。 这样满身酒气、汗味的女人,昨晚不管换成哪个男人都下不了手吧?我心里暗暗发笑。 不过他忍耐功夫还真好,竟然能把我这身臭味给闻上一整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离开,纯粹是在自虐了…… 下了床之后我的脑袋还有点沉,手脚动作也有点迟钝,还好没有宿醉后头痛的现象,身上黏乎乎的感觉越发明显了,真想马上跳进我那个室内大水池里泡着。 我拖着倦兮兮的身体来到偏厅,慕蓝穿着一袭湖水绿的罗衫坐在里面。 “哟,芯妹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很没精神耶!”她的声音里永远都是那么有活力。 “没什么的,等会沐浴后就好了,只不过要麻烦嫂嫂先忍着我这一身异味了。” 慕蓝的眼睛里泛起疑惑,不过她并没有多问,而是直奔主题:“昨日你走的时候让我今日来王府拿几样东西到天上人居去,不知道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不方便自己带出府,只好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我让来喜去把我和她这几月辛苦缝制的东西全拿出来,然后对慕蓝扬起一抹贼笑,让她去把角落里雕象上的绸布揭开。 “啊——”她发出了和我意想中一样的惊呼,“这,这不是你的样子吗?除了没两只手,其他的和你本人分毫不差,连身高都一样,瞧她嘴角这抹微笑,活脱脱就是你笑起来的样子,雕得太象了,太美了!” 我给她说了这雕象的具体用途,她听了后杏眼圆睁,不敢置信地冲我大吼:“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把你的样子摆出去让别人评头论足,而且还穿得那么暴露让别人看见。” 我有点好笑地望着慕蓝失控大喊的模样,原来彦骐娶了个“河东狮吼”。 “我当初本想着随便雕个女子的身体做样品展示,谁知道雕刻师傅竟把这女子雕成我的模样,我也始料不及啊,不过我有办法补救的。” 说完后我拿起画笔在雕象的脸上涂抹了起来,不多会就大告功成了,看着雕象红红的脸上布满了花花绿绿的颜色,我的心里有丝得意,这种仿印地安人脸上的图腾已经把雕象本来的面目完全掩盖了,摆出去任谁也看不出那张脸是周韵芯的样子。 至于身体就算了吧,记得以前有则笑话讲得很贴切:一个男人不小心闯进了女生澡堂,结果全体女生最先遮的就是脸。 “这,这也行?”慕蓝的话里有些迟疑,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抓狂了。 “当然行了,反正来看的都是女人,我身上有的她们也有,而且曲线越好穿上去的东西看起来就越有效果。” “那就依你的吧,等会我就把你交代的这些东西搬到天上人居去,我还以为要搬好多东西呢,带了两辆马车八个丫头过来。” 我听了莞尔,道:“一会吃了午饭我跟你一起过去,我还有些画没画完。” “好的。对了,还有个事差点忘记了,你写给彦骐的那张拜帖昨儿下午有回应了,不过不是答应接见彦骐,而是给了彦骐一张回帖,彦骐叫我把回帖带给你看看。” 我接过帖子一看,上面写着:静候书帖之人。 我有点为难,玉无间这是明摆着只见我不见彦骐了,我要去玉府拜见他吗? 自从两月前李萤的生日宴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玉无间,之前与他见过的那三次面,每次都不欢而散,他望着我的眼神时而热切时而阴郁,毫不掩饰眼底的情绪,让我心里对他萌生了一种隐隐的抗拒,我甚至害怕再见到他,害怕再也看不见琥珀色眸子里初遇时的那抹明亮。 再三衡量,我还是决定不去玉府见他了,提起刚才的画笔,也不管上面是什么颜色,在他的回帖上写道:初十午后,望月楼,恭候大驾。 后天就是试茶会的日子,还是约他在人多的场合见面好了,如果他不来就算了,大不了把君凰越推出去剪彩,我就不信他这个神秘的面具男会比玉无间的群众吸引力差,只不过慈善效应会打点折扣了,想来君凰越应该不会拒绝他老婆娘家的这个小小要求吧。 我把帖子递给慕蓝道:“把它带给表哥吧,让他再递到玉府试试。” 说完后我也顾不上礼节了,让慕蓝在池子边坐着等我一会,我要去把身上的味道给彻底洗掉。 “天哪!芯妹,你这池子可是价值连城啊,里面砌的竟然都是羊脂白玉,外面只一块这样的羊脂白玉都千金难寻了,你却有这么多块,而且全拿来砌个避暑的水池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珍。”慕蓝扬着高亢的声调对我说道,声音里满是惊讶。 我听了后大为震撼,羊脂白玉存世极罕,是玉中极品,传闻在古代只有帝、后才有资格佩上等白玉,可我最近却天天都坐在这些珍贵无比的白玉上泡澡,君凰越送的这份礼物也太太贵重了。 我对玉器并没有研究除了翡翠,当初见着这池子里特别白亮、温润的玉石时只觉得很漂亮很喜欢,哪里知道它们竟然每块都是羊脂白玉。这君凰越到底有多富贵啊,搭建一个木屋用的木头全是上千年古木,给我砌个池子竟然全用的无比稀罕的羊脂白玉,换到我的前世他肯定是个开劳斯莱斯、驾私人飞机的主。 早知道我就不用那么辛苦想着开店赚私房钱了,直接把这些石头挖出去卖了就是天大一笔横财。 午饭后,我把雕象用绸布绑得密密实实,把曲线毕露的地方都用厚厚的布料给挡上了,从外面看去就是一个长长的圆柱体,完全不用担心在马车上搬上搬下的时候会被外人看出端倪。 临出门前我告诉门房:“麻烦给王爷禀报一下,我今儿晚上去项府赴宴,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其实我晚上另有计划,不过是拿项家做挡箭牌罢了,要是被君凰越知道了我真正的去处,可能会直接气死他。 一整个下午就耗在天上人居了,我把天井周围三间房子上的白绢全部画上了姿态各异、色彩鲜艳的窈窕美女,每幅画的左下角都署上秦澜的名字。而众人拾柴火焰高,来喜、慕蓝和她那八个丫鬟到傍晚的时候已经把天上人居收拾得整整齐齐,要卖的那些东西也一一摆到了位置上,我的雕象身上也穿上了一套火红色的展示品, 想当年三点式泳装问世时对世人的震动不亚于比基尼岛上所进行的原子弹试验,故被称为“比基尼”泳装,而我即将在兰朝推出的三点式内衣对男人们的杀伤力应该不亚于千年前的火雷大炮,于是我打算给它们取个名字叫“蕾泡”,取“雷炮”的谐音。 我把这个想好的名字说给慕蓝听了,她连连夸我这个名字取得好,叫起来又响亮又特别,我听了后差点没笑成内伤,如果给她讲了这名字的来历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夸我了。 我看今日下午这八个丫鬟做事伶俐,长相也机灵乖巧,便对慕蓝说道:“天上人居开张后,伙计就让你这八个丫鬟来做吧,每月多给她们派些工钱。” 她点头答应了,那八个丫鬟也惊喜地齐齐向我道谢,在天上人居里做伙计不过是帮那些小姐夫人拿拿蕾泡,介绍一下穿戴方法,比起在项家端茶送水的日子可是好多了,而且我还指明了多给工钱,她们当然会心里欢喜感激了。 与慕蓝在天上人居门口告别后,我带着来喜往醉绿阁走去。 依照昨日的方法,我很容易就见到了霓绯,他身上穿着和昨日一样的青色长衫,只不过其上的暗纹略有不同,眼波潋滟的双眼蕴着淡淡的笑意望着我。 我冲他嘻嘻地笑着,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我昨夜为了灌他喝酒而不惜讲荤段子的疯狂,两次喝酒划拳下来,我已经把他看成是了我的哥们,他太过绝美的外表总让我忘记他是个男人,感觉和他特别容易亲近。 “怎么冲我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他眼睛里的笑意越放越大,嘴角勾起了优美的弧线。 “被你猜对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不怀好意。” “照你的脾气性格,这个‘不怀好意’可能会很惊人吧?” 我忍不住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不过想想也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做了很多让他惊讶的事了,不说十五二十、救叶檀、秦澜的身份,就拿昨天晚上那些笑话来说好了,他以前肯定是闻所未闻,足够让他惊讶很久。 “恩,这个事待会再给你说,先问问昨日救的那个男子怎样了?” “他昨晚半夜就被你说的那个脸上有疤的高大男子给接走了。” 我听了后心里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看来叶大将军应该安全了,我们汉人的未来也更加光明灿烂了。 接着我把今天来找他的目的轻声地说了,他听了后半晌没说话,只是拿一种明暗不清的眼光望着我。 我笑眯眯地回望他,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你这个提议太离谱了,我拒绝!”他静默了半天,总算从牙缝里溜出一句话。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不过就是叫他陪我逛青楼罢了,我原以为男人都会喜欢的,结果他竟然这么一脸不爽的表情。 可我必须有去青楼一趟的必要性,他不陪我去我只好单枪匹马地杀进去了。 “那好吧,我自己去。” 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前世陪客户的时候见多了那些陪酒的公关小姐,想来古代的青楼女子应该不难应付。 “你也太荒唐了,依你的身份出入青楼,万一被揭穿了可是名誉尽毁。” 听了他的话,我简直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我才对于压迫女性的封建思想有了贴切的感受,连霓绯这种本身就经营着特种行业的人都对我的行为接受不了,更不要提那些读孔子、孟子长大的酸儒们了,我真怀疑他这醉绿阁怎么会有女性客人上门的。 “你们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青楼,为什么我们女人就不行?”我有点不服气地嚷嚷。 他听了后脸上的肌肉似乎略有抽搐,眼睛里迸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男人去那里是为了找女人,你一个女人跑去找女人做什么?而且还混在一大堆酒色糜烂的男人中间。” 他的声音紧绷,额头似乎有冒青筋的迹象,看来被我的话气得不轻,不过也说明他把我当朋友看才会这么紧张我,想到这点,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宽慰。 “我去找她们聊天啊,没有人规定青楼不能让女人进去吧,而且我今天穿的是男装,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本想找你一起去多个人做伴的,没想到你这么纯洁,连青楼都不好意思逛。” 我拿话挤兑他,我知道男人最经不起女人的激将了。 “算了,还是我陪你去好了,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我实在不放心。”他说得很无奈。 耶!我在心里欢呼,总算达到我的目的了。 第二十一章青楼 我和霓绯来到京城里最出名的青楼“胭脂楼”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青楼女子们开始迎客的时间。 刚站到胭脂楼门口,我便被一大群娇言软语的女子热情地拥进了里面,一时之间,浓郁的脂粉香味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我的鼻子里,几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时不时地在我身上抚上摸下,我鸡皮疙瘩乱窜的同时不禁庆幸中午出门的时候做足了准备工作,胸口腰间的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不然被她们这一摸肯定得出问题。 扭头向旁边的霓绯看去,却见他整个人象一冰雕似的,僵硬且面无表情,冰冷的视线足以扫退任何接近他身边三尺内的青楼女子,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身边一个女子也没有。 我这才发觉霓绯并不是只有温和纯净的一面,他冷酷起来绝对象万年不化的冰山,寒气逼人的眸子里隐藏着惊人的肃穆和威严,傲然卓立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漠不可接近,他此时的样子完全颠覆了我脑海中那个穿着大红舞衣清丽绝美的形象。 我奋力地冲破红粉包围圈站到了霓绯身边,那些女子果然不再向我靠拢了,我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年约三十、笑容可掬的女子,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柳腰款步摇曳生姿。 看着她眉眼间的成熟风韵和大方得体的穿着,我猜她可能就是胭脂楼里的老板了。 “胭脂楼今日可是大喜呀,竟然迎来了两位如此卓尔不凡的公子,青芙这里有礼了。” 她笑吟吟地说完后,对着我和霓绯仪态万方地俯了俯身,行了一个女子常用的见面礼,丹凤眼里的眼光大部分都落在了霓绯的身上。 我看着她落落大方的语态颇有好感,胭脂楼有这么一位不俗的女子当家,成为同行中的翘楚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正准备递出去,旁边却有一只手比我更快地伸了出去。 “这是五百两,今晚我旁边这位公子有任何要求你都得满足他,如果不够我再给。” 霓绯的声音。 清雅中带着一丝冷淡疏离。 我收回了手中的银票,看来我那点私房钱今晚是花不出去了,想不到带上霓绯既可以帮我挡桃花还可以帮我付帐。 青芙把我俩带到了楼上一间安静而又豪华精致的房间。 我对她说:“麻烦叫两位最美丽的姑娘进来。” “一位。” 霓绯冰冰冷冷的声音,看来他今晚真的很不爽陪我来这里。 “两位,都是我要的。”我坚持。 “可是……我们楼里最美的千霜、千雨今晚都被一个大客人给包了,恐怕不能来了。” 看着青芙一脸为难的表情,我无所谓地道:“那就把第三和第四美丽的姑娘叫进来吧。” 等青芙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我连忙给霓绯做起思想工作来。 “反正都进来了,你就当是来欣赏美女顺便吃晚饭的吧,放轻松点,别老寒着一张脸让我看了心里就冒冷。” 看他没反应,我继续道:“你要再摆着这么生冷的表情我可要难过了,以后有事也不敢找你了。” 他听了后,脸色略有缓和,不过眼底的寒洌仍没有消减。 “韵芯,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是不习惯女人挨我那么近,更讨厌她们身上那股呛得我喘不过气的脂粉香。”他轻轻地对我解释道。 “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排斥李萤和我?”我不解地望着他。 “李皇妃那次是我唯一一次当众跳舞,这其中有我不得不跳的原因,没坐到你身边之前,我和李皇妃也只是远远地坐着聊了几句,而你却是我生平第一个挨坐得最近的女子,因为你的坦荡、豪爽让我往往误以为你是男子,从而不知不觉地就对你消除了对一般女子那样的防备,很自然地就和你亲近起来。” 我听了后莞尔:“这样很好啊,我其实也把你当我的兄弟看,所谓好兄弟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今晚你可得陪我一起‘享福’哦!” 他冷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踏进胭脂楼以后的第一个笑容,绝美的微笑驱散了眼底的寒意,眉眼间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清丽和纯净。 “两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了,这第三和第四两位姑娘也给包了,不过青芙已经把楼里模样最好的两位清倌人给带来了,她俩可是明年花魁的大热之选,平时我都极少安排她们见客的。” 青芙的声音在我背后讷讷地响起,我一听就火了,这最美的几个姑娘我一个都没见着,今晚不是白来了吗? 我故意站起身大力地拍了拍桌子,低吼道:“你这胭脂楼是不是欺负我俩面生啊,如此不给面子。” “不是的,不是的。”她的声音有些焦急,“青芙知道两位公子定非普通人,但是今晚包下她们四个的几位客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主啊,青芙万万得罪不起,还望两位公子多多包涵了。” 我听了后不禁感慨:古往今来都得有权有势的男人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后来我还是无奈地留下了那两位名唤巧蝶、凌雪的清倌人,她们长得都还不错,特别是那名叫凌雪的,靡颜腻理、身材妙曼,除了名气比不上青楼里的那些大牌,容貌气质身材都很符合我的要求,我在心里暗想就是她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席间我有点尿急,匆匆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7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7部分阅读 来到了后院,正不知道该问那些下人男厕所还是女厕所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竟会在胭脂楼里出现的人。 蓝色袍子,长身玉立,飘逸洒脱的气质有如人中龙凤。 正是玉无间。 我急忙低头回避,却看到一双黑面皂靴停在我的眼前,我知道躲不开了,认命地抬起头。 刀削斧劈出来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深深的眼眶下嵌着一对琥珀色的眸子,象是最名贵的蜜色猫眼石,折射着耀眼迷人的流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低低沉沉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逸出来,我甚至能想象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的模样。 “就你能来吗?”我挺直了腰看着他。 “就你不能来。”他说得理直气壮,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我。 “我要去茅房。”人有三急,我决定先不和他理论。 他抓着我的手腕几乎是用拖的把我带到了一个小门前。 “快点进去,我在外面给你守着。”他急促地说道,眼底有一抹隐忍的怒气和窘迫。 我偷偷地笑了,这是个女用茅房…… 出来后我浑身轻松,冲他扬起一抹微笑,道:“谢谢。” 他丢下一句“跟我来”后就踏着步子往前走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来到一间房的门口时,我发觉他要抬脚进去,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不进去了,在别的房间里还有朋友等着我。” “无间,那是你朋友吗?一块进来吧。”房间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玉无间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带进了门里。 房间里顿时齐刷刷地射过来数道目光,我的心里有点气结,可脸上还是端出了微笑,极力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玉无间拉着身体有些僵硬的我在那一大堆人中坐下。 刚才的男声又响起了:“无间,这是哪家的公子啊,冰肌玉骨,面如冠玉,端的是一表人才啊!” 我听着这话里的轻佻十分不悦,抬眼向玉无间定定地看过去,眼睛里强烈地表达着我的不满和气愤。 “这位是秦公子。”他随口答道,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明亮的眸子宛如夜空里耀眼的点点繁星。 我有点受不住地移开视线回避那抹逼人的闪亮,朝房间里的其他人看去,心里暗想:他竟然介绍我叫“秦”公子,看来那日在大皇子府里画的“五花齐放”被他看出我的另一个身份了。 大大的圆桌周围还坐了三名男子和数名千娇百媚的青楼女子,桌子上的酒壶东倒西歪,房间里弥漫着酒气、粉香,男人和女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标准的酒色场面。 一名脸型削瘦、眼神犀利的男子在人群中特别显眼,狭长的眼睛,眼尾略往上翘,他旁边的女子也是位一等一的大美人。 见我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线,道:“秦公子,在下魏流昔,我左边的是刘太仆的长公子刘冀,右边的是张大鸿胪的二公子张林源。”说完后又对着身边的美女道:“千雨,还不赶快过去陪陪秦公子。”他的声音正是刚才招呼玉无间的那个男声,那句轻佻的话也是他说出来的。 千雨?原来青芙刚才说的包下四大美女的大有来头的客人就是眼前这几名京城高官子弟,怎么玉无间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那名叫千雨的女子走到我身边坐下,带起一阵扑鼻的香风。 我急忙向玉无间看去,却见他端着一个酒杯和身边的女子低语着,那女子斜斜地半靠在他的身上,眼神迷离,满脸春意。 我见着这一幕有点火气上冒,他莫名其妙地把我拉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无间,我要走了。”我低低地对他说道,记忆里这还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你来这里不就是找女人吗,胭脂楼里最美的姑娘都在这里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他停止了和美人的交谈,转过头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道。 我对他的霸道有些无语,稳了稳有点翻腾的心绪,凑到他耳边道:“不管你刚才为什么把我拉了进来,我坐在这里这么久也算给足了你玉大公子的面子,现在,我立刻就要出去。” 他听了我的话后急忙按住了我的后背。 “流昔、刘公子、张公子,无间有点事得先行离开了,关于你们刚才说的事我会考虑的。”他转向对面的三人说道。 “好吧无间,我们就不送你了,今晚拜托的事你可一定得放在心上啊。”那名叫魏流昔的男子点头说道。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来这魏流昔是有事在求玉无间帮忙了。传言都说玉无间对那些达官贵人不假辞色,可我今晚却看见了他和魏流昔在青楼厮混,看来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出来后,我径直朝着霓绯所在的房间走去,却发觉玉无间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你不是还有事吗,干嘛跟着我?”我停在了走廊上问他。 “我早就不想在那里面待了,因为你才多了一会耐心。”他直言不讳地回答我。 我有点想冲他翻几个白眼,他无聊难耐竟然还把我拉去垫背,太可恶了。 就在这时候,霓绯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我欣喜地喊道:“霓绯,我在这里!” 耳边传来玉无间低低的声音:“你竟然和他一起来的。” 霓绯快步走到我跟前,眼睛里的焦虑和担心还没有来得及退去。 “韵芯,你这茅房也去得太久了。”他语速略快地对我说道,声音里有一丝责备。 我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他放缓了声音,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笑意。 想起身边还站了个玉无间,我转身对他说道:“玉公子,我眼前的这位就是醉绿阁的老板,霓绯。” 然后对霓绯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无间玉公子。” 霓绯扬起一抹轻笑,率先打了招呼:“久仰玉公子大名。” 玉无间凝视了霓绯好几秒才缓缓地说道:“霓老板不管穿青衫还是舞衣都那么好看,‘羞红醉绿’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霓绯清亮的眸子里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却很纳闷他怎么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名号。 玉无间似乎看出了我眼底的疑问,慢慢地对我说道:“你不知道吗,两年前醉绿阁才开张的时候,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言,醉绿阁的老板有绝世无双的容貌,任何女子看了他都会自惭形秽,而男子见了他也会被迷醉,关于他容貌‘羞红醉绿’的赞美就不胫而走了。” 虽然我听不出来玉无间的话里有什么不妥,但总觉得其中含有隐隐的恶意,我猜霓绯听着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大肆表扬他绝美的外表肯定不会很高兴。 我悄然地瞪了玉无间几眼,道:“真是有劳玉大才子费心为秦某解说了,我和霓绯先行告辞,不打扰你在胭脂楼里继续逍遥快活了。” 他听了我的话后,眼睛里流露出愠色,我装着什么也没看见,拽着霓绯飞快地走开了。 回到醉绿阁的时候,来喜正和阁里的一个伙计愉快地聊着天。 我看了后很是诧异,几时来喜的性子变得这么大方了,竟然能和一名男子谈笑风声,看来醉绿阁的人对付女人果真很有一套,难怪会有女性客人上门了。 第二十二章 赴约 今日是农历七月初十,项家试茶会举办的日子。 我和来喜来到望月楼的时候,只见里面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一片热闹景象,却没有看见我那名义上的外公和表哥,也许我来得太早了,现在是正午,离午后才开始的试茶会还有足足一个多时辰。 掌柜热情地把我领到了二楼,说是试茶会将会在这里举行,我和来喜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并点了一些招牌菜。 望月楼总共有三层,我之前来过两次都是直接去的三楼包厢,二楼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和一楼一样,宽敞开阔,整个大厅均匀摆放着十几二十张桌子,不过比起楼下纷乱的嘈杂,这里要安静得多。 听那掌柜话里的意思,似乎现在二楼坐着的人都是受了项家的邀请专为试茶会而来的,看着几乎有六成的桌子旁都坐满了人,我心里暗道:原来还有比我更积极的人,看来这次新茶的吸引力很大呢。 公众场合总是能听到一些高谈阔论的人,比如现在我背后的两人。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够把每一个字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项老说了,今次的试茶会上将要推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茶。” “本来今天的茶会也可以算是一件大事的,可比起今早刚刚传出的镇南大将军的女儿将公开择婿的事就小了。” “咦,十日前大将军的女儿刚及笄时不就在传言要许配给四皇子或七皇子当正妃的吗?” “就是因为两位皇子都想娶大将军的女儿,皇上才一直没拿定主意到底要给哪一个赐婚。” “是啊,四皇子的母亲是白贵人,七皇子的母亲是魏贵嫔,都是三夫人之一,皇上肯定为难了。” “传言这十多天里,白、魏两家在朝中有关系的那些大臣纷纷为自己支持的皇子向皇上请求赐婚,而将军府的门槛也快被这两家求亲的人给踏平了。” “都说镇南大将军这个唯一的女儿美若天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也难怪两家会争破头了。” “连皇上都不知道怎么选,镇南大将军更是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了,这白家跟魏家都是不好得罪的啊,我想可能就因为这样,大将军的女儿才会开出条件公开择婿,这样谁也不得罪。” “什么条件?” “据说今儿一大早将军府的门外就贴了一张告示,上面说,镇南大将军的女儿莫小姐将会在下个月初八亲自设六关摆擂招亲,凡是兰朝上下年满二十而又未娶妻的男子皆可上擂台闯关,只要全部通过了这六关考验,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这样甚好啊,给了许多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连你家大公子都可以去试试了。” “我那犬子是没指望了,四皇子和七皇子文武双全,是当今太子的热门之选,且都对莫小姐势在必得,下月的擂台上肯定是他俩争夺的天下。” 呵—— 好大一个八卦消息啊,想不到竟然有机会见识到传说中的摆擂招亲,有意思了,我在心里暗想。 这时候伙计把我刚才点的菜一一传上来了,我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听着背后两人的交谈,看来古往今来的茶楼、酒楼里都是传播是非的集中地。 “前两日醉绿阁里杀人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当时那条街上的人都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醉绿阁的楼上跳下来,后面紧跟着十多名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后来又看见两个灰衣人和那些彪形大汉在街上打了起来,场面激烈凶险,最终那两名灰衣人也受伤离开了。” “是啊,这事也太奇怪了,竟然敢在大街上公然行凶,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我听到这里大感惊讶,怎么那日在后来竟然还冒出了两名灰衣人,为什么前晚去找霓绯的时候他没跟我讲这事?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影。我转头看过去,是玉无间,他终究还是来赴约了。 “我不是约了你午后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问他道。 “我原本是打算过来吃午饭的,谁料你竟然比我来得还早,是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见到我吗?”他勾着嘴角痞痞地对我说道,眼睛象玻璃珠子,透明而光亮。 “我看你现在心情很好呢,是不是这么早就见到我太兴奋了?”我闲闲地打击他的痞子样,他最近这两次见到我时,眼睛里绽放的光彩越来越耀眼了。 虽然之前有两次看到他阴郁、低沉的样子我曾有些不忍,但至少我的心情能保持平静,但如今他眼睛里逼人的视线越来越灼热,完全不掩饰其中的热度,让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倍感压迫,甚至有些不敢久望。 “我是看见桌子上鲜美的鳜鱼感到兴奋。”他慢吞吞地回应我的话,突然抢过我手里的筷子夹了块鱼肉就往嘴里送。 我有点傻楞地望着他这无比暧昧的行为。 他这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是不介意我残留在筷子上的口水,还是…… 还是想吃我那点口水? 我这个时候简直悔不当初,那时真不该被男色迷惑而回应了他的亲吻,搞得他后来老是对我做出一些暧昧不清的行为。 虽然我老是穿着男装出门,可我到底还是有夫之妇。 虽然我的婚姻有名无实,可君凰越对我不差,我也不讨厌他。 所以,我得和玉无间拉远距离,把关系撇清点。 别人不知道他那些暧昧的小动作,并不代表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把这份暧昧进行到底,我不是个多么大的好人,但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想到这里我对玉无间道:“莫小姐设擂招亲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你目前的前途一片光明,就差一个美娇娘了,下个月你可要把握机会哦,想来以你的才学品貌,闯过那六关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微微一笑,并未答话,手里不停地举箸进食。 我继续怂恿他道:“听说那莫小姐长得国色天香,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配你这外表和文才同样出众的状元郎无疑就是天作之合,你舍得把这样举世无双的绝佳女子让给别的男人吗?” 他听了后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越过半张桌子向我倾过身来。 “举世无双?在我心目中,能担得起这个赞美的女子只有一人,那就是你……” 他的声音极低极沉,就好象初遇时他曾俯在我的耳边轻语“你笑起来的样子我很喜欢,如果你是个女人就好了”时的声音。 同样灼热的气息,同样密密绵绵地扑在我的耳根子上,同样让我的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 我有些烦躁地挪了挪屁股斜着身子瞪着他:“我耳朵好得很,不用凑这么近说话。” 他听了后却扬起了一抹邪恶的微笑,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重新拉近了他身边,我正待反抗时,却听见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可是有人却把这么举世无双的女子娶回家里不闻不问”。 我愕然,他怎么知道了我和君凰越在府里相处的情况?转念一想,君凰越在新婚之夜就冷落了我的事在王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听还是很容易知道的,府里的下人不是每个人的嘴巴都密不透风。 犹记得在密室里时,他曾说过,说他想接近我、想了解我更深。难道他以为知道了我是个不受宠爱的弃妇自己就有机会了吗?难怪他这两次见到我的眼神会这么精神奕奕、明亮逼人。 虽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和君凰越的婚姻,但头一次亲耳听到别人在我面前提起我是个被丈夫冷落的女人,心里怎么也有点不好受。 特别是这个“别人”还是玉无间,我心里除了那几许的难受还有更多的难堪,他曾经问过我,我急着回家是不是因为我的丈夫在家里等着我,我当时很骄傲地对他说,是的。 想到这里,我有点恼羞成怒,真想伸出手扯下他那张笑得可恶的脸,但考虑到周围是公共场合,只好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生气了吗?脸好红呢!”他的声音里略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更让我抓狂。 我似乎觉得身体里翻腾的血液有直冲脑门的趋势,为了不被他气成脑溢血,我决定自动忽略他的存在,专心致志地进攻桌子上的菜肴。 坐我对面的来喜把她一向安静的优点发挥到了极限,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小小的脑袋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我看着她那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样子,扑哧地笑了,旁边这该消失的人不消失,对面这不该消失的人却巴不得自己被人看不见,两人的脸皮厚度可真是天壤之别了。 “别生气了,刚才都是我不好,行了吧?”玉无间见我半天都只顾吃饭不理他,声音里有些无奈,脸上也换下了刚才那可恶的笑容。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这人还真烦呢,怎么还不快点消失。”我不自觉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我来这里还不都是你约我来的?”他的声调有些高扬。 我听了有些郁闷,是啊,我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自做自受。如果早知道他会说那些话,我一定不会见他。 我憋着气,飞快地把基金会的事给他讲了。 “我去题词你给我什么好处,要知道我一向都不参与这些事的。”他漫不经心地问我。 “这是我外公的事,也就相当于我的事,如果你答应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我并不想告诉他我也算这基金会的半个老板。 “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一定前去题词。” “做不到的事我不会答应。” “很简单的。” “那是什么事?” “题完词以后,你要陪我吃一顿晚饭。” 我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事,便点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继续吃饭,直到项彦骐出现在我们面前。 “韵芯,你这么早就来了?咦,玉大公子竟然也在,这简直就是我们望月楼莫大的荣幸啊!”项彦骐热情地对我们说道。 我瞥了一眼端坐的玉无间,对项彦骐道:“是啊,玉公子也听说了望月楼里今日将会推出一种新茶,特地来等着喝第一壶的。” 听闻玉无间在京城的文人才子中颇受推崇,加上许多达官贵人都想巴结他这个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如果这新制的散茶能得到玉无间的一句表扬,肯定会在京城的上流社会中迅速扩大名气。 项彦骐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待会泡出来的第一壶茶肯定会第一个给玉公子你倒上的,如果你喝了后比较满意的话,还麻烦你以后帮望月楼的新茶说说好话。” 玉无间听了项彦骐的话后,脸上浮起了一抹略有深意的微笑,他先看了看项彦骐再转头望着我道:“只要韵芯满意,我就满意。” 他竟然直呼我的名字,而且还把话当着项彦骐的面说得如此意味深长。我有些无语,这个玉无间也太狂肆了,当着我的亲人也毫不掩饰对我的企图。 我有些微讪地望向项彦骐,却见他冲我笑得一副仿佛逮着了猫儿偷腥的模样,眼睛里分明在说:好啊,这玉无间看起来对你很有意思哦。 我有点头大地对他说道:“外公呢,怎么不见他老人家?”还是说点别的吧,今日的玉无间太让我无奈了,看来以后和他能少见就少见,能不见就不见。 “他在楼下盯着那些师傅冲茶呢,再过一会试茶会就要正式开始了,你们先聊聊吧,我下去看看。” 项彦骐在我和玉无间的面前丢下了一个十分玩味的笑容后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构想 不一会,项擎天迈着稳健的步子朝我走过来,花白的头发,长长的白胡须,嘴边噙着和蔼的微笑,精光四湛的眼睛灼灼有神地望着我和玉无间。 我起身微笑地喊道:“外公!” “项老爷子,您好。”玉无间也紧跟着我站起来,温润的嗓音、飘逸洒脱的微笑、玉树临风的身姿,哪里看得出来半点刚才的痞子样? 项擎天乐呵呵地与我们点头打招呼,眼睛里的目光时不时地在我和玉无间的身上扫来扫去,我被瞧得浑身有点发毛,心里暗暗骂着项彦骐那该死的家伙,肯定是他到项擎天的面前嚼了舌根。 我轻声地问项擎天:“外公,基金会什么时候举行成立仪式?” 他脸色有点担心地道:“这,这还有两人没请到呢,你是知道的。”说完后还拿眼睛瞄了一眼玉无间。 我明了地说道:“您放心吧,玉公子刚才已经答应那日会准时到场了,而另外一个人我现在也有办法请来了,不过他可能要等十天半个月才有时间来。” 我想叶大将军在欠了我那么大一个人情后,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请求了,只不过他的伤会让他短时间内下不了床。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项擎天红润的脸上浮出了喜悦的笑容,声音有点激动地说道,“正好今儿早上传出了莫小姐招亲的事,而城北的将军府离基金会的地方不远,招亲要在午后才正式开始,我想就选在那日的上午举行成立仪式,这样就可以把那日前去观擂的百姓先吸引到基金会这里来,今天才初十,离下月初八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日子,他到时候应该有时间了吧?” “好的,我也觉得选在那日很好,他到时候肯定可以来了,基金会的成立竟然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看来以后想不出名都难咯!”我语气活泼地与项老爷子说笑着,基金会有望顺利打响第一炮,我的心里也很高兴。 之后不久,就有一名年约五十的老者提着一个茶壶到我们桌子前来了,果然如项彦骐说的那样,这第一杯茶给了玉无间,接着就是项擎天和我的。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提着茶壶上楼来,挨个挨个给周围人面前的茶杯里倒上茶,一时间满层楼都是扑鼻的浓郁茶香。 不多时,周围慢慢传出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看来散茶博得了众人一致的好评。茶叶在我的前世评比它们的色香味,一般是春茶第一,冬茶其后,秋茶老三,夏茶最后。此时被众人试品的正是夏茶,不知道到了明年春天,春茶制出来以后浓浓的茶汤滋味和回味悠长的口感韵味将会引起怎样的一番轰动景象。 兰朝承袭了汉朝的传统制茶方法,把茶鲜叶捣碎成沫再碾压制成茶饼,这样不免就损伤了茶的真香,不像炒青法制作出来的散茶,色如翡翠,气味清香,较好地保留了茶叶的自然特性。 如今前人发明出来的炒青制法被我传授给了项家,相信以后将会在兰朝逐渐推广起来,说不定还会流传到叶檀说的那什么凤国、月城去,同样是汉人,骨子里爱喝茶的传统应该不管换在哪儿都不会变。 这时候不自觉地回忆起前世,那可是个爱喝茶的世界,各种茶饮料层出不穷,商家都快赚疯了。我要是在这里把茶饮料给发明出来,肯定会赚得钵满盆满,再加上我最近的第二个计划,我很可能会成为兰朝的“沈万三”。 越想越得意,我忍不住偷笑起来,想不到窃取前人的智慧会这么容易赚钱,看来小平同志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理论果然很有道理,剩下的就是我把科学技术应用到实践中的问题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一副傻笑流口水的模样。”玉无间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对未来发家致富的伟大构想。 我对他撇撇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他低笑了一声,对我轻声说道:“本来我很想陪你多坐会的,但今日早朝的时候魏流昔的大哥被你爷爷狠狠地参了一本,大有将位不保的危险,魏流昔下午急着找我商量主意,我现在得走了。这新茶很不错,我会向周围的朋友推荐的。” 我看了看他,道:“要走就走吧,还说这么多废话。” “我这不是在给你解释离开的原因嘛。” “谁让你解释了,多此一举。” “唉,你怎么老是这么别扭,不过我还就是喜欢你这样子……” 我鼓着腮梆子看着玉无间潇洒离去的背影,蓝色的素面长袍,衣袂翻飞。 后来项擎天在试茶会结束的时候宣布,新茶名叫“韵新”,美其名曰韵味深长的新茶,其实我知道他老人家是为了感激我把这个炒青的制法传给了项家,所以给新茶用了周韵芯名字的谐音命名。 我微笑地望着童颜鹤发的项擎天,也许我以后真的该改称他为“外公”了,回不了现代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也许我该尝试着敞开怀抱去接纳兰朝里的一些人了;尝试着接受我现在就是周韵芯,一个即将满十六岁的古代女子;尝试着彻底融入兰朝这个被拉离了历史前进轨道的古代时空;也许在这里我同样也可以拥有至亲的血脉,同样也可以拥有除了来喜以外其他的姐妹兄弟。 试茶会结束后,我和来喜两人慢慢地从集市的西边走到东边,来到了醉绿阁,我要去找霓绯问问灰衣人的事情。 霓绯依然是青衫、笑颜。 听了我的来意后,他顿了顿,道:“那日在大街上确实出现了两名灰衣人与那些刺客打斗,不过我也是和你从天上人居回来后,听了手下人的禀报才知道这事的。想到你一名女子,听多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难免会害怕,所以就没告诉你。” “所以你后来才坚持派那么多人送我回去,真是谢谢你了。”我恍然大悟。 “你对我还这么客气吗?你在胭脂楼里拍桌子发脾气的样子可不象是个客气的人啊!”霓绯清亮的眸子里有一丝调侃。 我呵呵地笑了,与霓绯的感觉越来越象兄弟了。 想起天上人居大门口的四扇推拉门的白绢上还没有作画,我向霓绯借了笔墨以及四名下人和一匹又长又宽的绸缎。 我叫那四名下人把绸缎展开围在天上人居的门口,而我则站在里面挥动笔墨,在白绢上迅速地画了起来。 连绵不绝的群山、雄姿挺拔的青松绿树、似九天银河落下的瀑布,远处苍鹫展翅、金雕高飞,近处小桥流水人家,我全神贯注地在白绢上挥洒我的激|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四扇门、四幅白绢,连起了一幅超级宽大的水墨山水画。 我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并未在画上署名,这还是我来到兰朝后画得最大的一幅画,宽大的白绢让我能够肆意挥动笔墨,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的笔势让我有了一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整个作画过程笔随意走,画得酣畅淋漓、无比尽兴。 “啪-啪-”身边传来拍掌声。 我这才看见霓绯站在我身后,脸上满是笑容,眼睛里盛满了惊叹和赞美。 “我以为前些日子你画的那幅彩色美人图已经够让我惊叹了,想不到这幅只用最简单的黑色画出来的山水画却引起了我更大的震撼。” 霓绯停了停继续道:“看着你挥舞毛笔时行云流水般娴熟高超的笔墨技巧、潇洒大气的作画姿势、陶醉沉迷的面部表情,我觉得你已经和这幅画融合在了一起,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神韵气质,让我完全看呆了。韵芯,你简直就是个天才,似乎就是为了作画而生。” 我听了霓绯的话有些汗颜,心想:我哪是什么天才,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画画的天赋外加后天二十多年的勤力练习,才会有今天这么一点成就。 我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婉言谢绝了霓绯的晚餐邀请,带着来喜匆匆地赶回了王府。 三日后,天上人居静悄悄地开张了,说是静悄悄其实也不对,因为自从我在门口画了那幅超大型的画后,天上人居就出名了,还未揭牌开张前,就引来了许多人好奇的目光。加上天上人居只允许女性客人进门以及传言店内有许多幅秦澜的真迹,天上人居开张不过一天,名号就传遍了京城,而蕾泡的名字也在不久之后响彻了全京城,成为京城里所有女子谈论的话题。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进行第二个计划的前期步骤——在绸缎上印染新花色。我以前学服装设计的时候曾经参观过江南一家颇有历史的布料手工印染作坊,对其中一些很特别的花样染法很感兴趣,曾详细地观摩学习了其整个的印染过程。 几月前我让来喜和张禄学习的课程里就有印染知识,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途了,我们三人在揽香院里辛勤地忙碌了大半个月,终于把我想要的花色给成功染了出来。 天上人居开张的时候,考虑到我和来喜两人总共只做了七十套蕾泡,我让慕蓝定高价格,每日只卖一套成品给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其余没有买到的客人就向她们推广“定做”的思想,同时还请了许多年纪比较大的女红高手坐镇天上人居,凡是想要量身定做蕾泡的女子就在店内量好尺码,在我画的样品图册上选好颜色花纹和式样,再付上定金就可以了。 来喜这些日子就比较辛苦了,除了要帮我染布,每日还要被我派到天上人居担任一个时辰的技术顾问,带领那些女红高手缝制第一批定做的蕾泡。蕾泡本身很简单,想来不用多久那些女红高手就可以独当一面应付那些定做的客人了。 我也知道这种手工制作的东西在兰朝占不了多大优势,因为女红是兰朝每个女子都会的,想来不久之后兰朝的女子就可以自己缝制蕾泡了。 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天上人居在不久之后会没有客人,因为我即将把我印染出来的新花色及许多后续东西搬进天上人居里,那些花色及其印染方法以及我后续制造出来的东西在这个时空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不管什么行业,只要它有了自己不能被替代的优势,它就会长盛不衰,相信天上人居的这份“独一无二”,肯定会吸引许多富贵人家女子的热烈追捧。 我一定会把天上人居做成一个奢侈品牌,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我要让“天上人居”四个字成为京城甚至兰朝女子心目中的“lv”、“gui”、“el”…… 第二十三章誓言 我在天上人居开张后给叶檀送去了一张帖子,帖子里用彩色颜料画了一个q版的叶檀头像,并在头像旁边写了八个字:神清气爽、笑口常开。 同时附信一封,请他在八月初八的上午在基金会成立仪式上为基金会揭牌。 不久之后他回帖了,答应了我的请求。 在我印染新花色的二十多天里,君凰越每天晚饭之后都会来我房间里坐坐,没有任何亲密的话语和动作,就只是象普通朋友那样与我聊天,好象回到了我在静园里和他最初相处的那些日子。 虽然我很纳闷他怎么天天跑来我的房间和我聊上大半个时辰,但他既然不开口解释原因,我也不会去追问。 日子就在一天一天中过去了,转眼间就是八月初了。 一年前我莫名其妙占据了周韵芯的身体时曾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当我终于可以自己下地走到房间外面时,看到的就是一大片叶繁花密的桂花树,细细碎碎的小黄花一丛丛地开在绿叶间。如今,又到了桂子飘香的季节了。 王府后门旁边也有一片桂花林,我第一次进出后门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几日我贪恋桂花馥郁的甜香,总会在午后去桂花林里转一圈,站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让林子里热烈芬芳的香味直沁肺腑,荡涤心脾。 今日我同前几日一样,吃了午饭就悠闲地往后门走去。来喜昨晚曾说过今日天上人居会迎来一个神秘的客人,看她从早上去了天上人居到中午也没回来就知道这个客人肯定大有来头。 快到林子的入口时,斜地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向我扑来。 “周韵芯,你去死吧!” 一个尖厉的女声传入我的耳朵,我本能地后退,举起双臂护住头脸。 尖锐的疼痛突然从我左边腹部传来,我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白晃晃的匕首,眼看它又要划到我的身上,我来不及多想便伸出右手挡了过去,又是一阵锥心的剧痛。 不过这一挡也让我有了机会反击,我拼尽了全身力气抬腿踢向面前的女子,危机中爆发的这一脚远胜于当初踢飞魏流青的那一脚。 随着一声闷哼,女子远远地飞了出去。我心里愤怒之极,正待上前再狠狠地踹她两脚时,一个灰衣人扑到了我面前,抢先架住了地上的女子。 “小人来迟,请王妃赐罪。” 灰衣人噗地一下跪在了我面前,两只手还不忘牢牢地摁住那名女子。 “周韵芯,你为什么不去死!我恨你,我恨你!我就是做鬼也不会让你得到王爷的!”尖厉的女声再一次响起,声音里有着浸骨的凄凉和恨意。 我忍着腹部和手腕上不停传来的疼痛,咬咬牙道:“把她拉起来。” 灰衣人迅速地把摁在地上的女子提了起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对着我。 竟然是她,新婚第一日就跑到我面前来挑衅我的两名女子中身材娇小的那一人。我对她印象比较深刻,面容看上去楚楚可怜,说出来的话却绵里藏针,心思比那丰腴女子要深沉许多。 她后来被君凰越谴去了洗衣房做杂役,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甚至想杀死我吗? 我的心有一瞬间的窒息,她这样做又何苦呢,我死了她也不会从洗衣房再回到君凰越的身边了。难道爱情在她心目中就这么重要,甚至让她不惜毁掉我也毁掉她自己? 在我的心里,爱情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东西,它随时会充满争吵、怨恨和背叛,我尊重爱情但我不相信爱情。在前世里,我总是爱得矜持、爱得理智,数十年都没改变过这个坚持,我也为了这个坚持承受了无尽的伤痛,但我一点也不后悔,伤也好痛也好,总比失去自我没了心好。 来到兰朝时我之所以能那么快坚强起来,就是因为我的心从来没有遗留在任何人的身上过,它完完整整地属于我自己,让我心里无比安定、塌实,不畏惧任何困难。如果我的心也象眼前这女子般,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我肯定会在兰朝因为思念而郁郁寡欢地死去。 为什么总有很多女人可以爱一个男人爱得痴狂、爱得不惜失去一切?我虽然很不理解她们对待爱情的极端表现,但我很佩服她们爱得彻底爱得不顾一切的勇敢精神。 “把她放了吧,给她点银子让她离开王府……” 我唏嘘地说着,身上的伤口似乎更疼了,内心抑制不住地涌出一阵又一阵的空凉,曾经也有一名女子如眼前之人,为了一个男人对我高高地举起了利刃,而且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行回揽香院的路上,灰衣人不停地求我把伤口包扎一下,我恍若未闻,木然地迈着步子,任由伤口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也任由过往的回忆象针般扎在我的心上…… 我腹部的伤口并不深,可能是因为当时我后退得及时,但手腕上的伤就比较严重了,深可见骨,还好没有伤到大血管,流血并不多。 君凰越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把两处伤口都包扎好了。 “快让我看看。”他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腕,动作很轻柔,语气却很沉重。 我有些心力疲乏,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了又有什么用,反正都伤着了。” “该死的柳沁儿……”他的声音里有少见的冰冷,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我知道他动怒了,为了那个女子的后半生着想,我语气变得轻缓:“别为难她了,她也是因为太爱你,爱得有些痴了。”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仁慈善良,只是我很明白柳沁儿的苦楚,在她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曾经我已经做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一次。 “爱?她前几日在府里遇到我时,那种死死纠缠哭泣就叫爱吗?”君凰越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屑也有一丝冷漠。 “她前几日见过你?” “恩,我有一晚从你这回去的时候多绕了一段路,被她遇见了。” 我心里有点疑惑,那柳沁儿对我的恨意也未免太大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8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8部分阅读 了,不过我现在有更大的疑惑要问君凰越,柳沁儿的事也没有多的心思再想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派人跟踪我的?”我问得很笃定。 …… “今天那灰衣人若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怎会这么凑巧,在我刚受伤的时候就出现了。” 见他不说话,我继续发表我的猜测:“一个月前,醉绿阁所在的大街上有两方人马当街打斗,其中的两个灰衣人也是你派出去跟踪我的人吧,不然哪会这么凑巧,这头我刚好救了人,那头就冒出两个人对付那些刺客?” “是,他们是我派出去的,你出门从不多带点下人,我怕你有什么意外就派了人保护你。”他终于承认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解的地方。 “既然你派了人跟踪我,为什么还要吩咐门房把我进出的时间禀报给你?” “这其中自有我的用意。” “那为什么那天我救了人回府的时候,李总管告诉我你似乎并不知道我的行踪?” “那日那名黑衣人跃上你的马车时,被两个刺客看见了,我派出去的那两人急忙上前阻止他们对付你的马车,但是一番打斗不仅引来了更多刺客而且还把你给跟丢了,所以那晚我很担心你,谁知道你却在外面喝酒。” 我这才明白,那日我能那么容易就救了叶檀全靠君凰越派去的人拖住了那些刺客,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好呢。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从明日开始就不会再派人跟踪你了……”他低低地对我说道,声音不若平时的徐滑,甚至还有点堵塞停滞的感觉。 “那好啊,我其实很讨厌有人监视我。”听他亲口承诺不会再派人跟踪我,我的心里顿感轻松。 “你似乎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他缓缓地说道,声音很轻很轻。 “叫过你什么?”我似乎有点没反映过来。 “我们已经成亲五个月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啊,你说这啊,叫王爷不是挺好的吗?”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身体靠得我极近,双眼定定地望着我,漆黑的眸子散发着幽深难测的光芒。 “你是我的妻子,叫一下我的名字让你很为难吗?” “是很为难,我不觉得我们已经亲密到可以直呼对方名字的地步。”我坦白地说道。 “那你和别人就可以?” “那不一样,我和他们是朋友。” “难道我在你心目中连朋友都不是?”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凉寂。 “话不能这么说,你,你怎么可能当我的朋友?”我被他问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那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他的声调有些高扬,抓住我肩膀的手突地收紧了。 我到底把他当成什么?我自己也有点迷惑,以前我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肯定不是朋友,我心里很清楚,他在我面前的神秘和若即若离让我很难把他当朋友看待。 丈夫?他算真正的丈夫吗?可是我隐约觉得自己是把他当丈夫看待的,不然我不会在外人面前竭力维护他的尊严,不会心安理得地享受他怀里的温暖,不会情不自禁地接受他的亲吻,不会下意识地想拉开和玉无间的距离。 我对待感情是个很理智的人,我不会去期待那些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我甚至觉得君凰越对我那种淡淡的好感正合适,太浓烈的感情我会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因为我回报不了对方同样多的热情,我会觉得亏欠了对方。所以和君凰越相处这五个月以来,我觉得心情很轻松,慢慢地适应了王妃的身份,也慢慢地认可了他丈夫的身份,即使我和他从未同过房。 “不想说吗?”耳边响起的声音拉回了我飘远的思绪。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是我的丈夫。” “恩?” “呃,夫君,你是我的夫君。”我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说道。 他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流星般的光芒划过,漆黑的双眼宛如夜空,沉寂、深邃…… 我感觉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浅浅的呼吸薄薄地覆在我的脸上,那日在从双楼的情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的吻最终落在了我的耳鬓,轻轻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妻子。” 缓慢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说着动人心怀的誓言。 绵浅的呼吸,灼热的气息,密密柔柔地钻进我的耳朵,一路窜到我的心口,撩得我的心尖阵阵发颤。 我有些动情地抱住他,鼻子里依稀传来淡淡的木槿香味。 虽然我和他很少见面,但我知道他的心里一直对我有着淡淡的情愫,可能更胜过他口中的好感。他对我默默关心的背后隐藏着无言的温柔,就好象我房间里的那个水池,外表不起眼,水面下却躺着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 也许,他很适合做我的丈夫。 第二十五章 心动 君凰越在我的房间里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来喜从天上人居回来的时候才离开。 而来喜一跨进我的房间就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姐姐,我们前两天才染出的那匹缎子有很多客人都抢着要呢,甚至有人出价千两,不过我们都依你的吩咐,只是挂在天井里,并没有卖出去。但已经有很多定做蕾泡的客人指明只要那匹缎子上的花色了。” “还有,今日天上人居来了一位客人长得好美哦,几乎可以比得上姐姐了,不过在来喜心目中还是姐姐最美。” “她一开口就要定做两百套蕾泡,说了十多个不同的尺码而且提出了很多要求,其中最难的一个就是要在五天内把两百套蕾泡全部做出来,甚至不惜给出了比平时高两倍的价格。正因如此,连我都被项少夫人留在天上人居缝了一天的蕾泡。” “她还说了,我们染的那种缎子如果以后要面向客人卖出去,一定要先卖给她一百匹,而且她竟然让我们到时候把缎子全拿到醉绿阁那里去。” “对了,姐姐你给天上人居画的那些画,现在已经有很多小姐夫人想买下来了,今日那个大美人也不例外,姐姐你要卖吗?” “不卖,卖了还得画,孤品才显得珍贵。”我慢慢地说着,想不到今日去天上人居的客人竟然是个财大气粗的主,而且还和醉绿阁扯上了关系,看来她也是认识霓绯的,如果她真的和霓绯关系比较好的话,到时候染出的缎子就先卖给她好了。 “咦,姐姐你怎么了,好象脸色很不好呢?”来喜唾沫横飞了半天后终于发现我的异状了。 “被人划了两刀,脸色能好吗?”说完后我撩起袖子和衣服给她看了那两处伤口,并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来喜听了后自是一番惊呼哀叹。 “那明日上午基金会成立仪式姐姐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府里养伤吧。”来喜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和关心。 “又没伤筋动骨的,只是有点疼,你姐姐我还没有那么柔弱。明日我一定得去,有两个人都是冲我面子才去参加基金会成立仪式的,我到时候不露面也说不过去。” 我虽然说得轻松,但手腕上的伤口一直疼得我几乎不敢随便移动我的右手,连手指头轻轻动一下都会牵连到伤口引起一阵疼痛,只能希望明早起来的时候会好一点了。 晚上来喜喂我吃完了饭后就回房缝制蕾泡了,她知道君凰越要来了。 君凰越下午落在我耳边的那个轻吻,以及那句腻到心里的誓言,让我似乎更加笃定了他丈夫的身份,心里竟隐隐的有些期盼他的到来。 可是,今晚他并没有来。 我带着一点点的失落在重帏深下辗转良久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手腕的伤势比前一日好不了多少,但只要尽量不移动右手就不会很疼了。我在来喜小心翼翼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北的基金会,这是一座前后两进的院子,看起来朴素庄严,很适合基金会“为民造福”的形象。 院子的红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用红布遮住的匾额,一会叶檀要做的就是把那红布揭开,而玉无间要做的就是在大门两旁的楹柱上题写一副对联。 彦骐的宣传工作似乎做得很不错,院子前面已经围了很多驻足观望的百姓,而且还有许多年轻女子夹在中间,我估计她们都是为了看玉无间而来,看来玉大偶像的号召力很强呢。 门口的小厮中有一名是彦骐的贴身随从,他眼尖地看到我下了马车,小跑似的来到我面前,殷情恭敬地把我领进了基金会里面。 进去的时候看见外公和彦骐正坐在大堂里陪叶檀下棋,一名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叶檀身后,猩红的疤痕让他看上去分外醒目。 叶檀看见我的时候对我点了点头,轮廓分明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扯了一下算是微笑了。 我对他稍显生硬的表情也不在意,十五年拼战在沙场上,见了成千上万的死人,还能知道笑就不错了,可不能要求他笑得象霓绯那么好看。 我和他们三人打了招呼后在大堂里扫视了一圈,却没有看见玉无间。 “叶将军,好高深的棋艺啊,老夫甘拜下风。” “承让了。”叶檀的声音底气十足,与一个月前判若两人,看来他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韵芯,你这么聪明,来和叶将军对弈一盘吧。”彦骐冲我挤眉弄眼地说道。 “我不会下棋。”我说的是实话,我对围棋没什么研究,只会下国际象棋。 “那以后我教你。”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是玉无间。 我扭头看过去,他依然穿着一身素面蓝袍,明亮的眼睛里灼灼生辉。见我在看他,他冲我勾起了嘴角。 我对他撇了撇嘴巴,想起他在试茶会那天狂放的话语我就不想理他,而且我对自己说了要和他保持好距离。 谁知道他看了我不屑他的模样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只好装作看不见他的样子跟着外公往大门外走去,基金会成立仪式马上就要举行了。 当我闷着头走出门外站定的时候,却发现玉无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来了,正挨着我站着,我连忙移到大门里面,谁知道他也跟着我站了进来。 “你快站我远点,没瞧见前面那些女子吗,我可不想承受你引来的那些爱慕眼光。”大门里面虽然比较隐蔽,但也不是完全被人看不见。 “瞧瞧你穿男装斯文俊俏的模样,说不定此刻她们中间也有很多人爱上你了,还是让我站你身边帮你挡住那些吃人的眼光吧。” “谁要你帮了?” “算我自己要的吧,我这可是在英雄救美。” “我只看到美人,没看到英雄。”我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那张笑得得意的脸。 “美人在哪?”他假装四处张望着,眼睛里的笑容越发可恶了。 …… 我无语了。 我突然发现他似乎是故意说些痞痞的话来撩拨我,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和他打起无聊的口水仗,这简直就不符合我一贯冷静的心态,我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被他主导了我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把眼睛死死地盯住外公对着人群讲话的背影,决定怎么也不开口和他说话了。 不一会,叶檀出场了,人群里顿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许多人口中声声叫着“叶大将军”,场面沸腾了。 叶檀坚毅的脸上并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沉稳肃穆的面容、威武阳刚的体魄,站在人群面前仿佛是一座小山屹立着。他对着众人抱拳行礼后,慢慢地走到了匾额下。 一个纵身,人影晃动,红布被揭了开来,“项氏仁爱慈善基金会”几个金漆大字亮在众人眼前。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众人纷纷为叶檀刚才虎跃龙腾的身姿叫好,看着他在负伤在身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那么轻松地跃高数米,我也忍不住想拍手称赞,激动之下忘记了手腕上的伤势。 “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怎么了?”虽然我的痛呼声马上就被人群爆发的掌声淹没了,但还是被我身边的玉无间给听到了,他马上转过头询问我。 我现在只感到锥心般的疼痛,手腕上的伤口肯定在我刚才使劲抬手的时候裂开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僵着身子等这股剧痛慢慢退去,冷汗密密地渗出了我的额头。 “你到底怎么了?”玉无间整个人移到了我的正面站着,俯着身子与我的眼睛平视,明亮的眼睛里有一丝焦急。 我疼得不能换过气回答他,只好拿眼睛瞟了他一眼,再瞟了瞟我的右手。 他看明白了我的眼神,也终于发现了我正僵着半边身子没有动弹。 他伸手慢慢地拉开了我手腕上的袖子,我看见早晨才换上的白布条已经被血染红了好些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调急促高扬。 “就你看到的,我受伤了。”我终于缓过了气,妈呀,刚才真是痛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已经够小心了,不然早就被杀死了。”我说得有点无奈。 “什么!不是你自己弄伤的!是谁?”他的声音里陡然冒出了愤怒。 “都过去了。”我并不想多说。 “他怎么搞的,连自己的王妃都保护不了!” …… 我又被他说得无语了。 “韵芯……”他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幽深迷离,闪动着让我看不明白的光芒。 他专注地望着我,好半天都没开口说话。 我却发现一丝浅浅的温柔出现在他眼底,渐渐地,象潮汐来临,越涨越高。 我仿佛又看到了初遇时的玉无间,那么耀眼、那么温柔…… 我的心突然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那只手越收越紧,把我的心狠狠地挤捏着。 痛楚从心尖扩大到整个胸腔。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心动了。 “韵芯,给我一个机会接近你,让我来保护你。” 当他眼底的温柔漫溢出眼眶时,他终于开口了。 低沉的声音,绵绵地敲在我的心上,不同于昨日君凰越带给我的轻颤,这次是强烈的震动。 “我成亲了。”我涩涩地开口,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我知道。”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 “那你还来搅和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忿忿不平。 “我只想让你快乐。” “我现在很快乐。”我说得斩钉截铁。 这句话我说的倒是事实,来兰朝快两年了,我一直都过得轻松快乐、悠闲自在。难道他以为我没有丈夫的宠爱会很伤心?难道他最近几次老是这么痞,是因为想逗我开心?难道他想跟我搞婚外恋? 我有些不是滋味地望着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昨天下午才认清了君凰越的丈夫身份,难道今天上午就要认个情人?为了自己的一点心动就要伤害两个男人吗?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不会的。爱情之于我,是生活的一部分但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理清了这一点,我的心灵无比空明,冲着玉无间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很快乐。”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里的光芒有些黯淡,眼底的温柔却一点也没少。 这时候,彦骐走进门里请玉无间出去题词,眼睛里还闪烁着促狭的笑意,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他还记着上个月玉无间在试茶会上说的那句很暧昧的话。 我没有跟着出去,静静地站在门里面,一直看着玉无间飘逸洒脱的背影。 他象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会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从外面人群攒动欢呼的场面就不难想象他一定写了一副精彩绝妙的对联。 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举办得很成功,外公当场就宣布了前期的几项慈善计划,引得围观的百姓一阵雀跃欢呼,相信随着慈善工程一项一项地展开,项家的名声将会随着基金会的名字传遍兰朝各地。 叶檀和玉无间两人一见如故,在仪式结束后竟然相约一起吃午饭,拉着我做陪。席间两人不停地喝酒聊天,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一顿饭下来竟然称兄道弟,结为莫逆。 饭后,我提议去看莫小姐的擂台招亲,两人中午喝得高兴,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 第二十六章 招亲(上) 我们几人到了镇南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旁边的招亲擂台前已经站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老百姓,我看着眼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不经又想起了三个月前赛龙舟的情形,今天擂台周围可没有高楼让我们远眺了。 “你们几人也是来打擂的吧,赶快去将军府门口登记名册。”一名围观的老者对我们说道。 我看了看叶檀和玉无间,促狭地笑道:“你俩快去吧。” 叶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玉无间却勾着嘴角对我说道:“把这摆擂之人换成某个人,我一定去。” 看着他眼睛里明显的暗示,我故作不知地叹息:“唉!你们两人的眼界也太高了,连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莫小姐都瞧不上,小心以后追悔莫及。” 玉无间瞥了我一眼,抬脚向将军府的门口走去。 我的心漏跳一拍,难道他真的去了? 不多时,玉无间走回来了,背后还跟着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 “走吧,我们到擂台最前面去看。”他声音轻快地对我们说道。 接下来,那名中年人把我们领到了擂台前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我这才知道擂台前面设置了数排座位,似乎是留给打擂者和一些有身份地位的观擂者坐的,沾了玉无间和叶檀的光,我霸占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可以把擂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擂台很大,大约长宽各三十米,台上铺着红氍毹。擂台正后方有一道大大的垂帏,左右两方均匀摆放着数张案几,案几之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可能是时间还未到,擂台上现在空无一人。 来喜坐在我左边,我的右边是玉无间,此刻他正和坐他旁边的叶檀轻声交谈着。 “姐姐,你身后坐着的这位公子很象我昨日在天上人居见到的那名大美人。”来喜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 我强忍着心里的好奇并没有马上转过身望去,看了看来喜道:“很象?那到底是不是?” “应该就是她,她长得太好看了,我印象很深刻。”来喜的声音很肯定。 等来喜坐正了身体大概有一两分钟,我才装着不经意地向后面看了看。 确实象来喜说的那样,她长得很美,令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记。肤如凝脂,颊生粉桃,一双美目黑白分明,晶莹的眸子光芒四射,眼角藏着倔强,花瓣一样娇嫩的双唇,尖尖的下巴抬起了无尽的高贵。 霓绯的美丽让女人自惭形秽,美到了极致;这个女子的美丽却让女人嫉妒,美得生动、诱人。不知道霓绯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两名男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热情地和玉无间打着招呼,我认得他们,是魏流昔和魏流青。对于这两人我完全没有好感,把头扭向左边假装四处张望着,极力把后脑勺对着右边。 这一张望却看见了周韵芯的二哥坐在第二排最左边的位置上,而他也同时看见了我,眼睛里闪过讶异,我不知道此时该对他笑还是装着不认识他,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却见他起身向我走了过来。 那次年夜饭的桌子上他就坐我正对面,想不认出我都难,我只好站起身迎接他。 “韵芯,真是你!”他的声音里有丝惊喜。 “二哥。”我端着假笑喊道。 “你这半年过得可好?平时也不见你回来过。”他语气亲热地问道,温文的脸上挂着微笑。 “很好,谢谢二哥关心。”怕他再继续问下去,我转移了话题,“你也是来打擂的?” 他有点腼腆地笑了笑道:“我是被爹逼来的,今日擂台上卧虎藏龙,我是决计没有胜出的可能了。” “算你周靖书还有点自知之明。”斜地里传来一句话,是魏流青那阴阳怪气的腔调。 周靖书满脸通红,正欲张口,我却抢先说话了:“魏七公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个龌龊的魏流青,上次他调戏来喜的账还没跟他算呢,现在又在我面前攻击周韵芯的家人,新仇旧恨加起来让我更厌恶他了。 “你,你这个臭娘们,不要以为我魏七怕了你,要不是……” “魏流青!” “小七!” 两个男声同时打断了魏流青的话。 “魏流青,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玉无间站到了我身边。 “别生气无间,我会回去好好教训他的。”魏流昔堆着笑打圆场。 “马上把他带走。”玉无间冷漠地说道。 魏家两人离去后,周靖书喃喃地说道:“韵芯,你说话还是那么,那么……”他吞吐了半天还是没有把话说完,我知道我在年三十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太决绝了,让周家人对我的刚烈印象深刻。 我对他微微笑了笑,并未多言。 “你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有什么需要二哥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先过去了。” 周靖书讪讪地对我说完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关切地望了我一眼,我心里有些感叹,周守成那么精明无情的人却生了一个温和谦良的儿子。 几人这么一闹,招亲比试也开始了。 刚才领我们入座的那名中年仆人在台上宣布,第一关是让打擂者回答一个问题: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并限时一炷香。 这句话是诗经中的名句,意思我还是知道的,就是说知道我的人,说我心烦忧;不知道的,问我有何求。高高在上的老天,是谁害我如此? 看来这莫小姐在借诗句暗示:她的忧思唯有其知心人能理解。 可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能准确揣摩到她的烦忧和所求简直就是难上加难,这第一关也太苛刻了吧! 台下开始陆续有人走上擂台,坐在案几后面写了起来。 我看了看右手边的玉无间,别人都说他才高八斗,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有些好奇地问道:“玉大才子,如果是你上去打擂,你会怎么回答?” 他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茕疚、由房。” “什么意思?”我茫然地问他。 “茕疚是指因孤单而感忧伤。”说完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并没有提另一个词。 我有些不满地瞅着他:“由房呢?” 他慢慢地凑到我耳边,低沉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笑意:“房中乐。” 我听完后脑袋轰地一声,差点没晕过去,这句话太有震撼力了,还好他没上去打擂,不然肯定要把莫大小姐给气死。 “被我吓到了?我可没乱说,这莫小姐是镇南将军唯一的女儿,生母早逝,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而且镇南将军常年镇守在兰朝与凤国的边境上极少陪伴她,所以她最大的烦忧应该是长年独居深闺带来的孤独。而后面这句就更好理解了,她今天摆擂不就是想挑个夫婿吗,有了夫婿能做什么?当然是房中乐了,从此她也不孤独了。”他低低地说着,解释得很详细。 我却听得有些羞赧,眼睛盯着台上不再看他。虽然他的话从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漏洞,但我总觉得他后面一句说得不怀好意。 眼看一炷香就要完了,台上众人纷纷把写好的素笺交到中年仆人的手上陆续走下了擂台。人群里却传来一阵马蚤动,紧接着一名白衣男子跃上了擂台背对着我站着,衣袂和长发一起飞扬,颀长隽永的身姿看上去遗世而独立。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紧缩了,这个背影,这个背影我无比熟悉,渊停岳峙般散发着高贵和优雅,除了君凰越还能有谁? 白衣人站在案几旁,拿起毛笔一阵挥洒,短短不过数秒就搁下了笔,然后看也不看那写好的几个字就快步走下了擂台,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他的动作太快了,我甚至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我暗暗调整自己的呼吸,摇了摇头,把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给甩了出去。君凰越怎么可能出现在擂台上,招亲告示上写明了只能未婚男子来打擂,他的家里却有一个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了。不过我的思绪还是有点陷进那个身影里不能自拔,两个人的背影实在是太象了。 台上的中年仆人开始把手里的素笺一张一张地大声念出来,每念一张,擂台后方的垂帏里就会传出一个清雅婉转的女声,要么说“去”,要么说“留”,应该就是那莫小姐在说话了,光听其声音就让人暇思无限。 我有些纳闷,我本以为她会独自看了那些答案后再对外公布过关之人,谁知却让下人当众念了出来,她就不怕把自己的内心暴露给众人知道吗?后来转念一想,她留下来之人的答案中似乎有的意思是相驳的,看来她选的答案里面真真假假都有,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才是她忧思最正确的写照。 中年仆人念的那些素笺上,有的写的是诗,有的写的是文章,也有的就一两句话,对于那些拗口晦涩的诗我大部分是听不懂的,不过还是能感觉得出打擂之人大多文才出众、见识不凡,但是从莫大小姐嘴里吐出最多的字却是“去”,看来这第一关下来还能留在擂台上的人不多了。 “茕疚,由敖。北洛。”中年仆人念到了最后一张。 “……留”垂帏里静寂了半晌,终于还是传出了浅浅的一个留字。 我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玉无间,这个叫北洛的人写的答案竟然和他刚才告诉我的话只差一个字。 “由敖是一起嬉戏玩乐的意思,比我说的由房听起来要隐晦一点,不过背后的含义却是一样的,这两个词都是出自于《君子阳阳》,用在这里大有引诱挑逗之意,不过却很适合回答莫小姐的问题,她内心孤独已久,对热情的渴望应该比谁都强烈。” 玉无间看出了我眼底的疑惑,耐心地给我解说着。 一想到最后一张素笺是那名白衣男子留下的,我的心里就泛起一阵异样。他竟然和玉无间一样狂肆,想出了这等暧昧的词…… 接着中年仆人宣布了第二关的内容:抚琴和曲。 那莫小姐将在垂帏里弹奏不同的琴曲,而刚才被留下的那些人则按顺序依次上台抚琴,弹出的琴声要尽量和莫小姐的琴声融合呼应,如果超过三处和不上她曲子的节奏就算不过关。 旁边早有下人把刚才那些案几撤了下去,只余一张放在擂台中央,案头对着擂台正面,其上已经摆好了一张古琴。 “弹琴在于心境和自然,讲究天人合一,而且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知音总是可遇不可求,这莫小姐的第二关比第一关更难了。”玉无间的声音里有些感叹。 “听你讲得颇有感触,莫非你也还在寻找你的知音人?”我随口问道。 “伯牙曾说‘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我能求到一人就满足了。”他淡淡地说着,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向往。 “说不定这莫小姐就是你的知音人,可惜被你错过了。”我轻笑。 “你会抚琴吗?” “不会。”我小的时候只在少年宫里学过电子琴。 “那我以后教你。” “你又要教我下棋,又要教我弹琴,你还有什么想教的?” “只要你想学,我就教。” “我好象没说过我想学下棋和弹琴……” “开始了,别说话。”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第二十七章招亲(下) 我抬头向台上看去,第一个上去的男子身着松花色暗云文长衫,身形略显单薄,斯文的脸上五官精致,唇上的那抹红润在微微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醒目而突出。 垂帏里的琴声低低响起后,他的手也开始动了,清越的音调缓缓扬起,与垂帏里的轻灵之声交相呼应,琴声袅袅、余韵悠长,就好像一炷香慢慢地在空中舞蹈,且实且虚,缭绕而去。 一曲终了,两人的琴声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早已经合奏过千百次,台下众人也禁不住拍手叫好。那名男子优雅地站起身,对台下众人微微弯腰表示感谢,红润的唇瓣溢出了浅浅的微笑,眼神却漠然而遥远,仿佛没有人可以进驻他眼底。 “四皇子能够不动声色地控制琴声的轻重缓急,其心境的辽阔深远可见一斑。”玉无间轻声感叹着。 “他就是四皇子?”我有些诧异,“没有皇家高高在上的傲气,而且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呢……” “他出生的时候未足月,先天身体就比较虚弱。” “听说还有一个七皇子也要来打擂?”我突然想起了坊间的传闻。 “恩,七皇子的母妃是当今魏太后的侄女,舅舅是魏流昔的爹、兰朝三公之中的御史大夫魏 以山,背后的靠山十分强大,最近一年皇上似乎想立太子了,七皇子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能不能娶到这莫小姐就是其中的关键了。” 我听了后不语,自古以来皇位的争夺在各朝各代就没有停止过,其背后充满了无数的阴谋和血腥,真希望兰朝下一任皇帝的登基能够平和顺利。 台上陆陆续续地上去了十几人,大部分不到五分钟就超过了三处停滞而败下阵来,能够过关的几人中还没有一人的琴艺能比得上最先的四皇子。 “他就是七皇子。”玉无间突然在我耳边说道。 我看着刚走上擂台的男子,一身紫金底百蝠流云锦缎长袍,束腰的玉带上悬挂了一块明黄|色玉佩,玉佩之下缀着同色穗子,身材高大伟岸,腰板挺得笔直,脸型方正,锐利的眼神中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不管从气质还是相貌上都和四皇子迥然不同。 四皇子的琴声清越悠扬,这七皇子的琴声却是高扬中透着霸气,音调的强度明显高过莫小姐的琴音,不过却也出奇地融进了琴曲,最后轻松地过了这关。 接下来上去的人就是刚才惊鸿一瞥的北洛,他坐在古琴后面,只余一个侧面对着擂台正前方。 我有些心跳不稳地仔细看向他,刚才的疑惑还没有完全消除,他有一头和君凰越一样齐腰的长发,一样的漆黑如墨、倾泄如瀑,一样的只用一根白色带子绑住。 他的侧脸轮廓完美无缺,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光洁坚毅的下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沿着光滑白皙的颈子没入长衫的领口,无比的优雅高贵。 我仿佛回到了初见君凰越的那一幕,他戴着月牙形面具站在我的身旁,我只能看见面具外面的嘴唇和下巴,和眼前看到的轮廓曲线一模一样。 现实和回忆重叠得那么整齐,让我的心脏又象之前那样紧缩了起来,我不自觉地按住胸口,想要压下胸腔里的翻腾。 “不舒服吗?”玉无间关切的声音。 我摇头不语,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盯着那个让我越来越熟悉的白色身影,心里有一种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极力回避着,努力把纷乱的心思放在逐渐响起的琴声里。 “唔,莫小姐此刻弹奏的竟然是《阳春白雪》,这首曲子连宋玉都曾对楚襄王说过其曲之高、能和者极少,看来她是有心考验这北洛的琴艺和心境了。”玉无间的声音里有些微讶。 我不知道阳春白雪有多么高雅、复杂,我只知道台上两人的琴声温润调畅、清迥幽奇,比起四皇子的那出合奏过之而无不及。 伯牙能为钟子期摔琴绝弦可见知音难觅,如今这莫小姐可是觅到了心目中的知音?感觉她弹奏的这首琴曲比之前任何一曲的时间都长,长得我已经把白衣男子抚琴时的动作以及侧面表情深深地纳进了脑海,心目中的猜想也越来越肯定,心情从而几乎沉到了谷底。 北洛下了擂台后,第二关也结束了,中年仆人宣布总共有八人进入第三关的比试,周靖文也在其中。 这一关要求八人在半个时辰内以擂台下的某一人为对象画完一幅人物肖像,而且还要题上和画中人相符的一首诗。 我默默地坐着,心里仿佛悬了块巨石,忐忑不安,不知道那名白衣男子会画谁?他从一坐下就没有抬过头,只是握着笔专注地画着,仿佛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了那幅画上。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中年仆人又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这一关的评判权将交给八人笔下所画之人,如果所画之人觉得自己被画得真实传神且诗词描写贴切合适,就可以让这幅画的主人进入第四关,反之则算不过关。 莫小姐的这一招让我大为佩服,她考的就是八人的观察力和文才,而只有画中人才最有资格评价画的好坏和诗词传达的意境,这样不但能选出真正的良才,而且还能向众人证明这次擂台招亲的公平和公正。 令人惊奇的是,中年仆人在看了画以后当众宣布画中人只有三个,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接着他竟然把其中的一幅交给了来喜,其中的三幅交给了我,余下的四幅交给了我背后的那名女子。 我的心里有些震动,最先看了一眼三幅画的署名,分别是周靖文、白沂和…北洛,他竟然画的是我,可他从上台以后就没瞧过我一眼,除非早就熟悉我,不然不可能把我画得这么传神,连眼神中的淡然、坚毅甚至隐隐的忧郁都表达了出来,我原以为自己把前世的伤痛隐藏得很好,不料却先后被玉无间和这个北洛,不,也许应该叫他君凰越了,给看了出来。 心里瞬间涌起了排山倒海的巨浪,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狠狠地压了下来,砸得我的心疼痛难忍。为什么君凰越会出现在擂台上,他到底把我摆在了什么位置? 昨日下午他还轻柔地吻着我的耳鬓,用无比温柔低沉的声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妻子。感动我心怀的誓言还声声在耳,可发誓的人却已面目全非,是老天在讽刺我对他盲目的信任吗? “姐姐,竟然还有人画我耶,而且还把我画得这么漂亮,呵呵,我一定让这个叫远清的人过关。”来喜的声音里有着惊讶和欢喜,打断了我狼狈不堪的思绪。 我有些木然地望着她手里的画,看得出作画之人笔法极好,把来喜的温婉文秀表现得淋漓尽致,一首四言体诗对仗工整,赞美了来喜的温柔婉约以及眼神中的单纯和善良。 “这三人把我画得跟那些庸脂俗粉没两样,就这个魏凛还画得好一点,不过诗里称我为九天玄女也太过了些,将就着选他过关吧。”我的背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公,公子英明。”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应该是她的随从了。 我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画,周靖文肯定想也不想地就会让他过关了,白沂的画和诗特别是那一手好字,都让我挑不出毛病,至于君凰越……我更没有理由让他不过关了,客观上讲,他把我真的画得很好很好。 最后,我把手里的三幅画都交给了中年仆人,连上来喜和背后那名女子通过的画,总共有五人进入了下一关比试。 我这时候已经完全接受了白衣人就是君凰越的认知,把那三幅画交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9部分阅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9部分阅读 出去以后,心情反而冷寂了下来。 第四关似乎听起来很简单,只需要把第二关莫大小姐弹过的二十首琴曲中的十五首名字写出来就可以了。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谁还能记住那么多刚才弹的曲子啊!”来喜扬声说道,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也点头同意。 比试的结果让我和来喜大吃一惊,五人里除了周靖文其余四人竟然都过关了,我对于他们的记忆力无比佩服,却不知道莫小姐安排这一关存的是什么心。 第五关很平常,莫大小姐摆了一盘残棋出来,规定最先解开的两人进入最后一关。 台上台下一时变得无比安静,众人引颈翘盼,关注着哪两人能够脱颖而出。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我的眼睛里始终望着君凰越的侧脸,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把正面对着我所在的这边。 突然,擂台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声,擂台四周的木架竟然毫无预警地松动摇晃了起来,而且越晃越厉害,眼看着擂台就要塌下去了。 台上几人也发现了这一异况,反射性地起身跳下了擂台,只有一人朝着垂帏里奔去,数秒后擂台轰然倒塌,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空中翩翩落下,怀里还抱着一名紫衣女子。 我刚刚平静下去的心再一次被眼前的情景给刺激得揪紧了,君凰越在这么危急的时候,竟然还能从棋局里抽出思绪顾及到垂帏里的莫小姐,并且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救了她。 看着紫衣女子一脸满足的笑容,我知道君凰越赢了,他不止赢了这次的擂台比试,他还赢得了莫小姐的芳心。 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愤怒,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我刚刚承认了他丈夫的身份的时候就背叛了他在我心目中的角色,甚至当着我的面为了另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在众人面前上演英雄救美的感人场面。 “韵芯,你的手……,快把拳头松开!” 玉无间在我耳边大声吼着,同时伸出手握住我紧握的右手。 我这才发现我右手腕的伤口又裂开了,本就在今天上午被染红了几处的白布条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愤怒是我目前唯一的感受。 “你疯了吗,快松开啊!” 我的拳头仍旧死死地攥着,对于那只试图掰开我手指的大掌视若无睹。 “你不想要这只手了吗!快松开!” “你-别-管-我!”我尖声地大吼,满腔的愤怒几乎快要把我的胸腔挤爆了。 “松手啊韵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快松手啊!” 玉无间突然倾过身抱住了我,大掌不停地在我背后抚摩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吓得一震,连忙松开了双拳,伸出左手推开他,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在提醒我,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被君凰越看见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可是我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正背对我望着那莫小姐,完全没有向我这边看过来。我的心里除了愤怒顿时还多了点苦涩,这人就是我认定的丈夫吗,为什么我会陷入此刻这样的境地…… “今日最后一关就是刚才那一幕情景,结果只有北洛奋不顾身地救了我,所以他是今天打擂当之无愧的胜利者,我莫思攸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三天后嫁给北洛。” 莫思攸的声音清雅婉转中多了份温柔,清纯似小溪、冷艳如大海的脸上洋溢着甜美幸福的微笑。 君凰越始终背对着我站着,高贵的背影在我心口划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第二十八章 决裂 从医馆包扎了伤口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透了,乌沉沉的天空仿佛我此刻的心情,寂辽而压抑,看不见一丝光亮。 我拖着冷乏的身体来到了静园。 静园还是那么安静、清幽,叠叠重重的树影就象这园子的主人,一半显在亮堂处,一半隐在黑暗里。 如以前一样,还没走近书房,我就被人拦住了。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停下脚步,书房里的那人已经不值得我再为他站立等候了。 眼前的人无奈地侧开身回避我径直走向他的身影,门很容易就被我推开了。 “王爷,小人……” “你先下去。”徐滑的声音打断了那名下人急急的话语。 我安静地立在门口,君凰越端坐在书案后,脸上依然戴着那张银色面具,身后的窗户旁挂着我那幅“赛龙舟”,我原以为李庆是为了讨好我才积极地讨要这幅画,结果是为了讨好另一人。 “给我一个解释。”我的声音很平静,之前的愤怒仿佛不曾有过。 他沉默着,端坐的身体没有丝毫动摇,望着我的眼睛漆黑如墨,眼底沉寂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缓缓地走近书案,轻瞥他一眼后,往书案上看去,许多明黄|色锦帛包裹的折子垒在案上,其中有一份正摊开摆在他的面前。 心里浮出某种意识,不过很快便被我抛在了脑后,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即将与我无关了。 我拿起砚台旁的笔递给他。 他没有接过去,仍然沉默地望着我,眼底越发地寂静深邃。 “既然不想说那就写吧。”我淡淡地说道,“如果我的右手不受伤,我倒是很乐意帮你写的,不过我想区区一封休书应该难不倒连闯六关抱得美人归的北洛吧?”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眼睛里的视线恍如利刃,直直地割在我的脸上。 我冷冷地看回去,毫不掩饰眼底的决然和不屑。 书房里静得只闻彼此的呼吸声。 “你,还是知道了……”良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飘散在空中很快便散了。 “有的人下午表现得太耀眼了,让我想装着不认识他都难。”我凉凉地说道。 “……对不起,这个计划在娶你进门之前就有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低哑,话语里隐隐透露了秘密,似乎并不怕被我知晓。 “先利用周家,再拉拢莫家,不管你背后有什么打算,我都没兴趣知道,我有兴趣的是请你赶快写好休书。” 我眼底的不屑更明显了,追求权势的男人从来就没几个心肠好的。 他深深地看着我,低哑的嗓音里带着执拗:“我不会写的。” “莫思攸说过,只嫁未婚男子,我这是在成全你。” “即使我死了,你都永远还是荣亲王王妃。” “你错了,不管你死不死,我都不会是荣王妃了。”我语气冰冷地说道。 “不管怎样,你都摆脱不了我妻子的身份。”他说得十分笃定。 “似乎有人就快要摆脱面具人的身份了。”我忍不住讥诮他。 下午的愤怒似乎又充满了我的胸腔,这个男人不仅无情而且自私,自私地抓住他不配得到的东西不肯放手。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狼狈,扭过头不语。 “你也会不好意思?我真想看看面具下这张虚伪的脸有没有脸红。”心里的愤怒全部化为了带刺的字眼,“不过我想无耻的人脸皮都很厚,大抵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周韵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嗤笑:“恼羞成怒了?” 他紧抿着嘴唇站起身俯视我,眼神里除了愤怒竟然还夹着感伤,我的心有些退却,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这半年来他对我那些沉默的关心和无声的包容,甚至偶尔出现的绮旎和温柔。 就是那些安心和感动让我渐渐接受了他丈夫的身份,无关乎爱与不爱,我对他多了一份尊重和重视,甚至毫不回避地亲口对他说,他是我的丈夫。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就表示我以后将会真正地用妻子的身份去面对他,而不是象之前那样只做表面工夫。 对于爱情我向来矜持,但这不代表我的心是硬的,对于别人给我的温暖我很珍惜,可是君凰越却在我面前彻底打碎了我对他的那份珍惜。 想到这里我不再心软,重新拾起冰冷的眼光盯着他。 “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里饱含感情,语调压抑。 “那我的心意你明白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可我必须这样做,我隐忍了十五年,决计不会在关键时候放弃。我知道你的个性很刚烈,我也并不指望你能原谅我。” 我的心里瞬时升起一股怨恨,他明明知道我不会原谅他,可他还是做了,而且还说得冠冕堂皇。我要怎么做?煽他一耳光然后骂他卑鄙无情、自私自利?象战斗女神般,气势高昂地对他说我一点也不在乎他? 伤口已经划下了,再怎么痛骂拿刀的人也抹不掉伤口上的疼痛,再怎么高傲也掩盖不了既成的伤害。 可我就这么算了吗?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对我冷漠不理,我现在无话可说。可他却再三地撩拨我的心弦,一边说着动人的情话一边做着暧昧的行为,当我终于肯敞开心扉接纳他时,他却要转身再娶,前后行径加起来简直就是对我赤裸裸的背叛,叫我如何能够大度地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叫我如何能够风轻云淡地接受自尊心被践踏的事实? “确实,不会原谅你。”我冷漠地对他说道。 他的眼光闪烁,眸子里明暗不清,半晌才恢复平常的沉寂。 “我不会让你难堪的,但我也不会写休书,不管你走到哪儿都是我的妻子,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他缓缓地说道,语气十分坚定。 我很想叫他闭嘴。 昨日感动我的誓言此刻听来却是那么的虚伪刺耳,字字似乎都在嘲笑我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盲目的依赖和信任。 “你戴面具是对的,我很庆幸此刻看不见你那张丑陋的脸。” 说完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半夜时分,我被无数嘈杂的声音给惊醒了。 “姐姐,府里失火了!”来喜砰地把门推开。 “什么?!”我无比震惊。 “真的,就在静园那个方向,我都看见那冲天的火光了。” 我趔趄地走出门外,果然,静园失火了,熊熊的火焰照得王府的上空亮如白昼。 我默默地望着那片窜腾在空中的火光,心里有些奇怪,静园里隐藏了那么多高手怎么还会失火? “姐姐,你怎么这么平静啊,王爷住在静园里呢,虽然他和你……” “放心吧,他死不了。”我有些不耐地打断了来喜的话。 “可是那么大的火……” “有人救火的,你快回去睡觉吧。” 我催促着来喜,自己也转身躺回了床上。 迷迷糊糊地我听见门外有人在大喊“王妃”,声音高亢凄厉。我突地清醒了,听出来是李庆的声音。 看看窗户外面,天还没亮呢。 他满身黑污,头发散乱,眼睛泛红,满脸的悲痛欲绝。 “怎么了?”我疑惑。 “王妃,王爷他,王爷他……”李庆呜咽着,“我们把火扑灭后在书房里找着了王,王爷,可他已经……” 我大骇,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要说书房周围隐匿了那么多高手,就凭他能够轻松地把莫思攸从垂帏里救出来的身手也可以及时从大火里避开。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这场火是他自己故意放的,“君凰越”不死,他怎么能分身乏术地扮演好“北洛”。我早该想到,他不会以君凰越的身份去娶莫思攸。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不会让我难堪?外人只道荣亲王死了,而且死之前只娶了我这么一位妻子,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荣亲王其实已经抛弃了原配再娶了。可是他却给了我心理上的巨大难堪,他就这么突然“死”了,让我一辈子都得顶着荣王妃的头衔。 兰朝允许被休的女子改嫁,却对死去丈夫的女子要求颇为严格,虽然没有立令阻止寡妇改嫁,但几乎全社会的人都认为寡妇应该抱着块贞洁牌坊过完余生。 他不同意写休书是想我为他守寡一辈子吗?他竟然因为心底对我有了爱恋就自私地妄图禁锢我一生的幸福。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并没有狂怒愤恨,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既然他对我这么“用心良苦”,我就做点事回报他吧…… 今日一早,京城里就传开了两件大事:一是镇南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将会在八月十二日也就是两日后嫁给一名叫北洛的俊雅男子;二是定安亲王唯一的儿子荣亲王君凰越今晨葬身在了王府突起的大火中。人们一边赞扬莫思攸和北洛的天造地设,一边感叹君凰越的人生毁在了两次火灾中。 我穿着一袭明黄|色衣裙,在脑后偏右的地方挽了一个活泼俏丽的百花髻,斜斜地插上一支飞凤吐珠白玉钗,凤嘴里衔着长长的金丝珠串,并在鬓旁贴了一枚金色菊花钿,再抹上淡淡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明媚耀眼、容光焕发。 我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并阻止了来喜要换上一身白色丧服的行为,人又没死还穿什么丧服,他对我做得这么绝,别想我还会为了他去顾及那些礼仪。 在下人们惊疑的眼光中,我昂首挺胸地跨出了王府大门。 来到玉府的时候,我刚好看见玉无间从大门里走出来,他也望见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我,眼睛里闪过一抹迟疑和不信。 我朝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立在马车旁没动。 他扬起了嘴角向我走来。 “我正想去王府看望你呢……” “我刚死了夫君,你这个单身男子就找上门来,恐怕传出去不好吧?”我挪谕他。 “我从来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我,你不也一样?不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俊逸的脸上张扬着洒脱不羁的笑容,眼睛亮亮地盯着我。 我开心地笑了,他果然没让我失望。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打扮得这么鲜亮,而且脸上看不出丝毫悲痛,这似乎不象一个新寡之人的表现。” “你不喜欢我这样?” “不是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张扬,连稍微的掩饰都没有。”他低低地说着,眼睛里的笑意并没有减少。 “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件很喜庆的事想对你说,当然得穿亮眼点。”我淡淡地说道,心里有些害怕他会拒绝我即将说出的话。 “那我们进府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留下来喜和张禄在马车上,跟着玉无间进了玉府。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玉无间高高的声音里扬着不敢置信。 我保持着脸上灿烂的笑容道:“你没听错,我要你两天后娶我。” “这,这太让我惊讶了。”他的眼睛大睁,“他,他今晨刚刚……你就要改嫁?” 我微微拉下笑容,道:“你若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 “愿意,愿意,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愿意。”他忙不迭地回应我,声音里满是激动。 “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晚些时间,两天太赶了,我来不及准备好大婚的物品。”他的脸上略有羞赧,眼睛明亮得宛如钻石在闪耀。 “你只需要请个司礼人就好,别的都可以不准备。”我慢慢地说道,“我一定要在两天后大婚。” 他的面色有些担忧:“兰朝历来都很反对新寡再嫁,定安亲王能答应吗?而且才过去两天的时间……” “他一定会答应的,你就等着到时候来城北的清澜小筑娶我吧。” 清澜小筑是基金会成立那天外公送我的一处宅子,就在基金会的旁边,说是方便我以后管理基金会的事务时休息。 “怎么要去那里?” “因为我将会以秦澜的身份嫁给你,荣亲王的王妃则会一辈子留在王府里为荣亲王守牌位了,没人会再见到她。” 其实我最想以荣亲王新寡的身份嫁出去,但考虑到玉无间是个骄傲的人,为了不让别人伤害到他的面子,我还是选择了一个保守的方法。 “那次在李皇妃举办的宴会上,大皇子和李皇妃还有很多夫人小姐都见过你了,你还是用周韵芯的身份吧,我不在乎的。”他微笑着对我说道,眼睛里迸发出明显的爱意。 我的心被他眼底的灼热煨得滚烫,几乎有点不忍说出下面的话,不过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用秦澜,大不了以后见着他们时我抵死不承认,世上长得象的人又不是没有。”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和我成亲后须得入朝为官,可不能象如今这样只挂个没有品衔的封号,而且在朝堂上只能忠于皇帝,不能结党拉派。” 终于说出口了,这也是我选择嫁给玉无间的最大原因。 想到我在君凰越书案上看到的那些只有皇帝才能批阅的奏折以及他拉拢镇南大将军这位军方重要人物的举动,我对君凰越的真实身份已经有十足的肯定了。 他就那么爱我吗,爱得妄想禁锢我的下半生,我偏偏不会让他如意,我故意要在他再娶的那天再嫁,而且嫁了一个以后即将在他身边天天出现的人。我若没料错的话,他得到了那个位置后将会竭力铲除几位皇子背后的家族势力,而玉无间的才能以及对新生派政治力量的号召力都是他所需要的。 他对我的感情越深,面对玉无间的时候就越嫉妒也越痛苦,俗话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要的就是这种对他心灵无声的折磨。 “好的,只要你肯嫁给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一定会在朝堂上好好表现的,让你以我为荣。”玉无间抓着我的左手,满脸幸福地说道。 我的心里止不住地涌出了不安和愧疚,他对我这么好,我却利用了他,但我绝不是君凰越那样自私自利的人,我一定不会辜负玉无间的一片真心,一定会在婚后好好对待他的,也一定会尽全力去爱上他,我的第二次婚姻绝对不会象第一次那么失败了,我一定要把它经营得完美幸福。 中午过后,京城里又爆出了今日的第三件大事:当朝太傅的长公子、去年的新科状元玉无间也将会在两天后娶亲,而且他要娶的竟然是一年来名震画坛、神秘莫测的秦澜。 第二十九章 离府 晚饭后,我去了定安亲王居住的“怀暖阁”。 下人把我引到一间书房,定安亲王站在窗前侧身对着书房门口,耳鬓的白发和斜飞入鬓的浓眉形成鲜明的对比,昂藏的身躯把一件普通的玄色长袍穿得威严刚正。 他转过身向我看来,精芒暗蕴的眸子里有瞬间的闪烁,满脸的威仪之色中透着冷峻。 “你今天气色很好……”他慢慢地说道。 “参见爹。”我行了个见面礼,对于他的话恍若未闻,进王府半年了这还是我第二次见他。 “坊间的传闻是真的吗?”他突然问我。 我微愕,我正想向他坦白秦澜的身份呢,他却已经知道了。 “是真的,我今晚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您的。”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镇定地看了回去。 “我只想问你,荣王妃你要怎么处置?”他的声音里多了分严厉。 我给了他一个微笑,道:“荣王妃将会永远不踏出王府一步,每日只在祠堂里诵经念佛,怀念她早逝的夫君。” “……我明日会把王府里的下人全部换掉,希望你日后能劝玉无间对朝廷多出几分力。”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谢谢您的成全,我一定让他在婚后入朝为官,而且只忠于皇上。”我把话说得十分明白,向他暗示我会知恩图报,不过此报非彼报。 心里有点窃喜,没想到玉无间这么管用,我原本准备的话都还没有说出来定安亲王就默许了,看来朝中的党阀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若不是越儿临终前交代过不能为难你,我是断然不会同意你这么快改嫁的。”定安亲王的语气有些唏嘘,“他去了还不到三天你就这么做,难道你对他就没有一点夫妻情念?” 我的心里有些窒塞,我也不知道走到这一步是对还是错,我也曾试过忽略君凰越的背叛离开他重新生活,可他却拒写休书,一把火把我烧入地狱,这时候我还能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他用关心来接近我、用温柔来诱惑我、用誓言来感动我,却用无情来背叛我、用决绝来伤害我。这无疑是把我从颠峰瞬间推下低谷,让我摔得粉身碎骨。原以为他的心思宽容细腻,蕴着无语的温柔,到最后才知道宽容的背后是自私,细腻的背后是阴谋,藏着无尽的黑暗。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悲无喜、无嗔无怨;我也不是宰相,做不到肚里能撑船;我只是个小女子,有那么点任性和自私。报复已经开了头,很难再停止了,就好象君凰越的权位之争,一旦开始就停不了了,除非决出最终的胜利者。 “情念是放在心里的,我一定会在心里惦记着他生前对我的好。”我平静地说着,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中的讽刺,从定安亲王的话里看来君凰越并没有告诉他我已经认出了北洛的事。 夫妻情念?那场大火烧掉了我心里最后的一丝夫妻情念。从今往后,我的夫是玉无间。 回到揽香院的时候,来喜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拉她在我床榻旁坐下。 “姐姐,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来喜眼含坚定地看着我,“但是你这么快就要嫁给玉公子会不会太仓促了?你以后用的是秦澜的身份,完全可以慢慢挑一个好夫婿啊!” “你觉得玉无间不是个好夫婿?”我挑眉。 “我不是说玉公子不好,我只是想姐姐再嫁的时候能够幸福,不要象……”来喜的声音越说越小声,甚至有点哽咽,眼睛也开始泛红。 我的眼睛有些酸涩:“姐姐知道你的意思,你别担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幸福的。” “可是只剩两天时间,我来不及给姐姐绣鸳鸯被了。” “没有鸳鸯的被子姐姐还不是照样盖?”我柔柔地安慰她,忽然想起之前的洞房花烛夜我盖的被子上绣的是盘龙飞凤,虽然富贵吉祥却不如鸳鸯看上去甜蜜和谐,就好象我的婚姻只有表面上的气派。 来喜在我房间里忙着收拾东西,象只勤劳的小蜜蜂,我的手不方便,只好坐着干看,动动嘴皮子。 “这披风不要了。”我指着那件紫貂皮披风说道,曾经我把它当个宝。 “丢了太可惜了,给我也行啊。”来喜抓着手里的披风,满脸的不舍。 “以后姐姐给你找件比这还好的。”来喜这么纯善,我怕这披风污染了她。 来喜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披风去取窗户下的那幅“从双楼”。 “听说静园里就这从双楼没有起火,其他的楼院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了。” 我听了一怔,怎么会那么巧,刚好我曾经住过的从双楼没有起火,一定是君凰越故意留下的,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把它撕了。”我轻轻地说道。 “干嘛要毁掉啊,画得这么好。” “带出去告诉别人我曾经见过从双楼吗?那我荣王妃的身份也赖不掉了。”我只给来喜说了一半的理由。 八月十一日上午,四辆马车从王府后门静悄悄地驾了出去。马车稳稳地前行,嘀嗒嘀嗒的马蹄声极有规律地传入我的耳朵,李庆倚在门边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来到清澜小筑的时候却见彦骐的贴身随从站在门口。 “秦小姐,您终于来了,少爷吩咐小人从昨儿早晨起就在这里等您了。” 我对他微笑,这小厮改叫我秦小姐,看来是彦骐的吩咐了。 进得小筑后,发现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许多丫鬟小厮正忙着在天井里挂红灯笼、结红带,每间屋子的门上窗户上都贴着大红喜字,满眼望去尽是喜庆的红色。 没想到彦骐动作这么快,前日下午才传出秦澜的婚讯,一天多时间他就把清澜小筑布置得有模有样了,也不知道玉无间那边准备得怎样了。 一个多时辰后,彦骐带着一位中年男子来到清澜小筑。 听了他们的来意后,我大为感动,原来外公为了光明正大地为秦澜操办婚事,对外宣称秦澜是他小儿子项昱明的义女。而这位中年男子就是项昱明,我那次去项家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只看见了他的儿子项易白。看来我以后得改叫项擎天为爷爷,叫彦骐为大哥了。 今日的清澜小筑不止里面热闹,外面也热闹。来喜告诉我,许多人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消息知道秦澜住进了清澜小筑,从午后开始就纷纷在门外等着求见我。 我有些好笑,不知道是我本来的名声还是和玉无间的婚事吸引了他们,我猜门外等着的人中一定有女人。我叫来喜把他们都打发了,我可没兴趣当动物园里的猴子。 我没想到的是,霓绯竟然也来了,还带着打擂那天坐在我背后的那名女子。 “秦,宁儿一直嚷着要见你,我就带她来了,你不会介意吧?”霓绯改了对我的称呼,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透纯净。 我微笑道:“好朋友还用这么客气?” 霓绯也笑了,清亮的眼睛扑闪扑闪,如天空般澄净的眸子里映着我清晰的笑脸。 “秦小姐你好,我叫孙宁,终于见到你了,我很喜欢你画在天上人居门口的那幅画。”美女主动向我打招呼,黑白分明的眼睛笑意盈盈,花瓣一样红嫩的双唇高高上扬,露出整齐的编贝齿。 “叫我秦澜就行了。”孙宁现在倒是很活泼大方,擂台招亲那日听她说话我以为她很清高骄傲。 她笑得更开心了:“我叫你澜姐姐吧,你叫我宁儿就可以了。”说完后美目瞟向霓绯。 霓绯接到她的眼光后露出一个明了的笑容,转头对我说道:“秦,宁儿今天来找你除了想认识你,还想求你一幅画。” 我莞尔:“没问题,我马上叫来喜把我以前画的画都找出来让宁儿挑选,若不是我的右手受伤了,我一定现场画一幅送给宁儿。” 孙定高兴地跟着来喜进了里屋去选画。 “怎么受伤了?还严重到连笔都不能拿。”霓绯眉头紧蹙。 “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那天的事。 “秦,你真的决定了吗?”霓绯低声问我,眼睛里有丝黯然。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道:“是的。” “你,爱上他了?”他的声音有些迟疑,问得很小声。 我扑哧笑了:“我会努力去爱上他的。” “那就是现在还没有爱上了……” “算是吧,不过我认为成亲后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那你为什么要选他?” 我有点语塞,看着霓绯清透的眼睛我很不想撒谎。 “我以为我跟你之间无话不说的……”霓绯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连忙道:“我想找个人来关心我。”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什么借口嘛,扯得太离谱了。 “我也可以关心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霓绯还真信了我的谎话,不过他的问题有些让我惊讶。 “呃,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的,如果,如果我俩成亲不就是违背常伦了吗?”我说得有些吞吐,差点说成把他当弟弟。 他深深地望着我,眼睛里浮出淡淡的忧郁,把清亮的眸子蒙得晦暗不明。 “我不久后就要离开兰朝了,你以后多保重。”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出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你要去哪?以后还回来吗?” “凤国,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兰朝了……” 我的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和不舍,那些喝酒划拳听琴的日子以后也只能成为回忆了……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我喃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眼睛里黯然无光,盈满了惆怅。 我很想再说些什么,可喉咙里仿佛被堵住了,张开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鼻子酸酸的,眼睛里氤氲出水雾,霓绯的身影模糊在那些光圈里。 第三十章再嫁 今日是我嫁给玉无间的日子。 一大早来喜就找来了四个丫鬟为我梳妆打扮,我也积极配合她们的动作,还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前前后后花了近一个半时辰才把一切都搞好。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镜子里的周韵芯散发出史无前例的娇媚和明艳,眼横秋水,眸子灿若星辰,粉颊上染着两抹红晕,微微上翘的嘴角显示着心情无比愉悦。 来喜告诉我,传言都说北洛迎娶莫思攸的迎亲队伍将会从清澜小筑的门口经过,所以清澜小筑外面的街道两旁一大早就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比过年的时候还热闹。 我的心里很平静,他要过就过吧,别把我的花轿挡着就好了。 “姐姐,姐姐,来了!”来喜兴奋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来。 紧接着,鸣炮声响起,来喜把红盖头蒙我头上,搀着我向外走去。 热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在我的心头上,震得我整颗心狂跳,涌起阵阵激动,我终于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给嫁了。 鞭炮声一直响到我步出清澜小筑的大门时才停,耳边隐隐传来爷爷和大哥的声音,玉无间的笑声也夹杂在其中。半年前我从周家出嫁时,君凰越并没有亲自来周府迎亲,只在我到了王府时才露面牵我下轿。这次我再嫁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待遇,我相信玉无间也一定能带给我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隐隐的锣鼓声从远处传来,想起来喜之前的话,我估计多半是北洛的迎亲队伍快过来了。极力控制自己别去想他坐在马上的神气样子,我慢慢地坐进了花轿。 锣鼓声响起,我的花轿被稳稳地抬了起来,我安心地坐在轿子里,心里并没有初嫁时的不耐,头上的凤冠也仿佛没有重量了。 远处的锣鼓声越来越近了,几乎马上就要和我这边的融成一片。花轿前行还不到三分钟就停了下来,我的心里有些啼笑皆非,刚才还想着北洛别把我的花轿挡着就好,不料还真猜中了,此刻两支迎亲队伍在街上面对面地碰上了。 我的清澜小筑在北街的头上,将军府在北街的中间,北洛的迎亲队伍从我门前经过也是正常的,可他就不能等到我转过北街的街口再出现吗,非得这么巧就堵在街口了?应该是天意如此吧,刚才若不是爷爷拉着玉无间多说了会,我的花轿应该早转过街口了。 “澜儿你等等,我去前面看看。”玉无间的声音从花轿外传来,第一次听他叫我前世的名字,我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流。 “姐姐,前面的队伍果然是往镇南将军府迎亲的,我看见那天打擂的北公子了,还,还看见了那天画我的远公子在他的队伍里面。”来喜凑在我的轿子旁边报告着她的发现。 我心里乐了,看来来喜情窦初开了,竟然对那天在擂台之上画他的男子念念不忘,就是不知道他俩有没有今世的姻缘了。 “姐姐,远公子在和姑爷说话呢。” “姐姐,北公子下马了,换成他和姑爷在说话了。” 听着来喜的现场直播,我真想冲出去听听他俩到底在说什么,玉无间的个性应该不会先让出街道,而北洛应该更不会了,如果他先退让了,不但扫了镇南将军和莫思攸的脸面更是扫了自己的脸面,他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如今怎么能在一个朝臣面前退让呢? 花轿停下快五分钟了,玉无间和北洛两人还在交谈着,听来喜的描述,他俩的脸色似乎都变得很不好了,我的心里有些着急,这档口他俩若是闹翻了脸,以后在朝堂上就是想装笑脸也装不下去了。 心里涌出一个决定,我毅然把头盖扯下走出了花轿。 “姐姐!你,你怎么出来了?!” “你去让后面的队伍让开街道。”我对来喜说完后大踏步地往玉无间走去,周围的人群顿时哗然了,看来我这个极不合礼仪的行为让他们震惊了,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比起别人的议论我更在乎的是玉无间,我不想他过早地就把北洛给彻底得罪了。 人群的马蚤动引起了前方两人的注意,他们同时扭头向我看了过来。 我端着大方的微笑,神色自然地走到玉无间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转眼望向北洛。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北洛的相貌,白皙得甚至有点透明的脸上刻着两道浓眉,挑高的眉梢蕴着几份冷厉,漆黑如墨的双眸定定地望着我,眼底的深沉和冷漠仿佛锤子般砸在我的心口上,高挺的鼻梁把他眉眼间的高贵衬得强烈逼人,薄薄的嘴唇透红发亮,抿成了一条直直的红线。 我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平静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甜甜地对玉无间说道:“无间,你都把我娶到了,就不该耽误这位公子娶亲的吉时了,要不然他的美娇娘可就等急了。” “我若让了他,岂不是也委屈了我的美娇娘?”玉无间低头望着我,眼睛里饱含温柔,并没有因为我不合常礼的举动而不悦。 我回他一个真心的笑容,柔柔地对他说道:“我们就一路走回玉府吧,我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目睹我大婚时的美丽。”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浓浓的宠爱倾泻而出,嘴角勾起了一抹邪肆的浅笑:“都依你……” 我笑得更开心了,专注地望着他,仿佛周围的一干人并不存在:“那就快带我走吧!” 玉无间带着我经过北洛身旁,经过迎亲花轿,经过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转过了北街的街口,踏上了京城最宽最长的平门街。 我和玉无间两人就这么穿着大红的结婚礼服在大街上慢慢步行着,街道两旁的商贩和行人纷纷投来惊疑好奇的目光。 我挽着玉无间的手并没有放开,神情自若地拖着他边走边看,仿佛回到了前世和“他”一起逛街的日子,不过“他”没有玉无间此刻这般洒脱不羁,“他”永远都只是刻板严肃的表情。 “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玉无间问我。 “你今天有带银子?”我睁大眼看向他,他颀长的身高、宽阔的肩膀把大襟右衽的新郎礼服穿得大气而飘逸,不过我怎么也看不出这件大红礼服上有装了银子的迹象。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没有。” 我也跟着他笑了:“再走慢点吧,后面的队伍应该快跟上来了。” 我的话说完还没五分钟来喜他们就赶上了我们,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里又响起了热闹震天的锣鼓声,刚才悄悄投来眼光的路人这下更是驻足在街边光明正大地看起了新鲜。 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害羞,但我想起前世那些马车婚礼、自行车婚礼什么的也就释然了,惊世骇俗的结婚方式已经有许多人试过了,我今天也难得疯狂一回,就让大家尽情地看热闹吧,反正玉无间帅气周韵芯美丽,不怕长相丢人。 半个多时辰后我跟玉无间终于走到了玉府,他告诉我门口等着的人都是他的朋友。我看着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露出了微笑,如果府里的长辈亲戚们知道了我刚才的举动肯定会有不少指责,古人的保守可是出了名的。 想到这里我连忙让来喜把花轿里的红盖头拿出来给我重新蒙上,毕竟一会还得进去拜天地,若不做做面子,我怕把玉无间的爹娘当场气翻,也怕他们当场不认我这个媳妇。 盖头刚一蒙上,周围就传出一阵哄笑,我的耳根顿时热了起来,还好被红绸挡住了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0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0部分阅读 看不见。 “秦大才女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啊!” “应该叫玉夫人了……” “是,是,玉夫人的性子还真让我们大开眼界……” “哈哈,不是如此特别的女子,无间能这么急着成亲吗?” …… 我在众人的笑语中被玉无间牵进了大门。 “别理他们,他们就爱凑热闹起哄。”玉无间捏了捏我的掌心,说话宽慰我。 我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感谢,这个男人对我总是这么细腻体贴。 后来的一切都是我半年前经历过的,不过比起当初的清冷诡异,这次的婚礼要热闹得多,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婚礼的喜庆,完全有了一种结婚的感觉。 我被送进洞房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今晚会怎么过…… 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和玉无间的那次亲吻,心里扑腾了起来,脸上一片滚烫,当初和他接吻的时候并没有现在这种羞怯的感觉,只有激动和兴奋。如今心里蒙上了一层玫瑰色的悸动,让我多出了几分绮丽的浮想,脸皮竟然止不住地变薄了。 玉无间并没有让我坐着等很久,我还在浮想联翩的时候他就推门进来了。 我有些微讶,我好象才坐下不到十分钟。 眼前突地一亮,盖头被他揭开了。 我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眼睛里盈满笑意。 “怎么这么快?”我问他。 “我先进来与你把交杯酒喝了,然后你就可以自己吃点东西休息了,今晚我可能会在外面喝到很晚才进来。” 说完他帮我取下了凤冠,在桌子上拿了两杯酒过来,并体贴地把其中一杯放在了我的左手上。 我瞥了他一眼,举起手臂与他的交缠,他的呼吸顿时离我很近很近,我忙不迭地把杯中酒一仰而尽,火辣辣的液体缓缓滑过我的喉咙,烧腾在我的心口上。 “你比我还喝得快。”他嘴里逸出一抹轻笑,仰头把酒喝下。 我连忙把手从他的臂弯里抽了出来,微笑道:“快出去吧。” “你若困了就先睡……” 他突然倾身把嘴唇印在了我的脸颊上,一开一合的双唇蹭得我脸皮发麻,我强忍着心里些许的不自在,镇定地答道:“好的。”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的青涩少女,只是一进了这洞房后就情不自禁地有些纷乱,有些羞怯。 唉,也许是我禁欲太久了…… 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玉无间果然象他说的那样,很晚了都还没有进房来,屋里的那对红烛燃得只剩下一小截了。我抬手掩在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个哈欠上,伸了伸懒腰,决定不再等他了。 香暖的帏帐里铺着大红锦褥,鸳鸯被子鸳鸯枕上两只鸳鸯交头引颈,看上去缠绵悱恻、浓情蜜爱,我禁不住又开始浮想联翩…… 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腰上攀爬,迷糊了不到两秒我就突地清醒了,今天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意识到刚才扰醒我的正是玉无间此刻搭在我腰上的大手,我倏地僵起了身体。 “醒了?”低低沉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淡淡的酒气飘进了我的鼻子。 我知道瞒不过他,睁开眼看向左手边。 帐外的红烛仍在高高亮着,把帐子里照得朦朦胧胧。他穿着一身白色内衫,正半撑着身体俯视我,斜敞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光滑结实的胸肌清晰可见,浓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泄在背后,落在枕头上覆着我的三千乌丝,左手毫不客气地横放在我的腰上。 我心情有些复杂地开口了:“你似乎喝得不多……” “能推的就推了。”他的嘴角上扬,勾起浅浅的弧线,“要真喝多了怎么陪你?” 我的心跳一漏,装着毫不在意地道:“没关系,以后多的是时间陪我。” “可我想从成亲的第一晚就好好陪你……”他俯下身抵着我的额头,灼热的呼吸拂在我的唇上,那丝丝酒气熏得我头昏脑涨。 “随便你……”我无意识地呢喃。 抚在我腰侧的大掌顿时加大了力道,一把揽在了腰后,湿湿热热的嘴唇缓缓印了下来,软滑的舌尖柔柔地描绘着我的唇部轮廓,耐心地来回舐舔,并在嘴角处落下无数细碎的轻吻,我被撩拨得全身发软,情不自禁地欲启唇回应,柔滑的舌尖却转向了我的鼻子、额头、脸颊,在其上湿舔着,同时另一只大手爬上肩头拉开了衣襟,抚上里面的锁骨,湿热的唇舌一路向下覆在了下巴上脖子上,最终在颈侧辗转吸吮,滑腻的舌头在凝脂般的肌肤上不停打转磨舔。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不自觉地仰高了头,挺起了胸。 腰后的大掌微微紧收,灵活的舌头滑向了耳后,在耳根上来回湿舔,伸进耳洞里搅吸,把小巧的耳垂含在湿热的口腔里不停吞吐逗弄,抚摸锁骨的大掌也开始向下滑动,把我胸口的衣襟拉得更开,温热的掌心变得越来越滚烫,眼看就要覆上那团柔软…… 心脏突地狂跳,我连忙抬手抵在了他的胸口上,手底炙热光滑的触感却让我手指发颤,急忙准备挪开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掌摁在了枕头上,五指与我的根根交缠,同时双唇回到了我的嘴上,软软的舌头滑了进来,及时堵住了我的低吟。我有些急切地回应他,伸出舌头与他的纠缠,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贴在腰后的大掌移到了小腹上来回抚摩,唇舌也变得激烈起来,含住我的舌头用力吸吮,舔遍了口腔里每一个角落,小腹上的手掌滚烫中带着湿汗,一点点地接近双腿之间…… 一股澎湃的热流从我的双腿间汹涌而出,我的心里好象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我绵软无力内心空虚,迫切地想得到更多更多,想贴他更近更近…… 我抬起唯一能动的那只手想抚摸他,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驱散了身心的迷乱。 “唔……”我低呼。 他马上抬起头,抚上了我的右腕。 “对不起,我太急了……”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情欲。 “不关你事……”我咬着牙回答。 他松开了枕头上的五指侧身在我旁边躺下,轻柔地为我理顺了额上的头发:“睡吧,等你伤好了,别想我这么容易放过你……”低哑的声音因为强自压抑的欲望而越发磁性迷人。 我默然不语,满脸发烫地闭上了眼睛,刚才的情景象电影般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回放,让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入睡。 玉无间的呼吸声在我耳边由重转轻,渐渐几不可闻。 我忍不住扭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并没有睡着,眼睛里的幽光在昏暗的烛光下迷蒙不清。 心里有点尴尬,我连忙闭上了眼睛装睡。 他轻叹一声,大掌复又搭在了我的腰上,把我轻轻地揽进了他的怀里,双臂之间的温暖瞬时填满了我刚才还有点空虚的心灵。 我满足地逸出一丝浅笑,贴在了他的胸口上,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伴着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第三十一张兰朝太子 婚后第一天的早上,玉无间带我拜见了他的爹娘。 玉无间的爹不愧为当朝太傅,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风范,儒雅的面容上总是挂着慈祥的微笑,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 他娘就让我很惊讶了,皮肤光滑细腻,声音娇柔清脆,绝美的脸上仿佛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依然宛如少女般甜美清新,一颦一笑中散发出浑然天成的高贵,除了君凰越,她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把高贵融于全身每一个细节的人。 玉无间除了身高肤色遗传自他爹,其余象极了他娘,就连琥珀色的眸子也和他娘如出一辙。 令我无比高兴的是,玉无间的爹娘和定安亲王一样,也叫我日后都不用每天早晨去他们房里请安。冲这一点,我顺从地接下了两位老人交给我的管家重任,从此以后开始掌握玉府的大小财政。 从两老那里出来的时候玉无间告诉我,他的爹娘恩爱了二十多年,每日早晨他爹都会先陪他娘去花园里逛一圈再进宫,所以才让我别去请安,以免打扰了他俩的甜蜜时光。玉无间还提到,他爹宠他娘上了天,从来都不会惹他娘生半点气,他娘平日里极少出府,他爹一从宫里回来就和他娘形影不离,几十年如一日。 “那你会这样对我吗?”我笑着打趣。 他凝视了我半晌,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如今求之得,当然会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我哈哈地笑道:“你的那些琴曲声乐可千万别太高雅了,不然我会听不懂。” “你一定能听懂。”他缓缓地说道,“除非你没有把心放我身上……” 我讪笑:“除非把我的心挖出来,否则它只能待在我心口上。” 他默默地看了我两眼,未再言语。 午饭时,我见着了玉无间唯一的妹妹玉无暇,一个年方十四的俏皮少女,明丽清幽的五官、活泼开朗的性子十分讨人喜欢。 玉家并不象别的高门大户那样规矩深严保守,一顿饭吃得融睦和谐、满堂欢笑,我深深地被他们一家四口间的温馨友爱给感动了,很自然地就溶入了这个新家庭。玉无间为我不停夹菜的动作和他老爹有得一拼,惹得玉无暇在旁边直嚷着想嫁人了,她这种非古代闺阁之女宜说的话只引来爹一阵微笑,而娘更是大力表示支持,我终于知道无无间兄妹俩自由不羁的性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了…… 饭后,玉无间陪我逛玉府。 行到一半时,他对我道:“澜儿,我想明日早晨进宫一趟。” “你刚成亲皇上都不让你多休息几日吗?”我微讶。 “最近半年来周老丞相在朝廷上打压魏御史的行为越来越明显,好几名魏御史那方的重臣都被他参得丢了官职,甚至把魏流昔大哥的将位都参得没了,前几日皇上还在问我愿不愿意顶替其中一人的官位,被我当时拒绝了,皇上让我多考虑几日再答复他,我想明日就进宫去给皇上说我愿意,以便早日实现我对你的承诺。” 我听了他的解释心里有些不安,如果被他知道了我让他入朝为官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他的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君凰越当初娶周韵芯果然是为了利用周家,而要对付的就是魏家,我想周家一定不知道君凰越背后的秘密,他们看中的只是定安亲王背后的北疆军权,看来周家一定是想把大皇子扶上太子之位,所以取得了定安亲王的支持后就和魏家彻底撕破脸争斗了起来,可周家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把魏家斗垮以后就轮到君凰越上台收拾他们了。 皇帝亲览的奏折竟然会出现在君凰越的书案上,解释只有一个,就是那些奏折是皇帝给他看的,因为他绝对不会自己去皇宫里偷一堆奏折来看。皇帝能对他这样,加上他是以北洛的名义打擂赢得镇南将军的支持,看来他一定不是定安亲王的亲生儿子,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当今皇帝的某一位皇子,他戴了十五年的面具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长相。 “听说定安亲王和皇上的感情很好?”我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他们是同胞兄弟,听我爹说当年他们还同时爱上了孙老将军的长女,不过终究被皇上赢得美人归并封为了孙贵妃,十五年前孙老将军和他的长子在同蒙古的一战中双双阵亡,正因如此,当皇上把并没有子嗣的孙贵妃升为正宫皇后时才没有引起其他几大家族的反对。” “当今皇后竟然没有任何子嗣?”我的心里一动。 “是的,这已经是兰朝上下皆知的事。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孙皇后还是贵妃的时候其实生了一位小皇子,只不过小皇子生来体弱,一位算命大师预言他受不起皇宫的天家贵气,若不带出宫抚养将会活不过十岁,皇上和皇后只好准备把小皇子托付给定安亲王抚养,谁料小皇子刚出生三天还未送出宫就突然夭折了,从那以后孙皇后就再也未有所出,而皇上为了避免孙皇后伤心,下令宫里不得流传关于夭折的小皇子的任何事。”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好奇不已。 玉无间笑得很无奈:“家里有个爱情至上的娘,她对当今皇上独宠皇后二十年很是羡慕,非得缠着爹给她讲述任何有关孙皇后的事,爹当了几十年太傅,对皇上的一些事当然很清楚了,所以我给你说的那些事在我们玉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孙皇后的闺名吧?” “恩,好象叫孙暖姜,怎么你也对她感兴趣了?” 我连忙摇头:“好奇罢了,我只想知道一个宠冠后宫二十年的女人的闺名好不好听。”同时想起定安亲王住的小楼名叫“怀暖阁”,不知道是不是在暗喻怀念孙暖姜。 “我觉得秦澜就很好听。”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谢谢!”我喜滋滋地说道,秦澜可是我真正的名字,跟了我几十年了。 晚上睡觉时,玉无间只是把我轻搂在怀里,并没有其他亲昵行为,甚至连一个亲吻都没有,表现得象一个十足的君子,不过略微急促的呼吸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我知道他是个极守诺言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在我的伤没好之前竟然表现得这么规矩,和昨夜的狂热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在我的心间,伴着我缓缓入睡。 第二日,京城里传出一个惊天大消息,镇南大将军的新女婿北洛竟然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独生爱子君洛北,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五。因为君洛北刚出生的时候被算命大师预言和皇宫里的天家贵气犯冲,必须在宫外长到弱冠且娶妻后才能回到皇宫,所以皇上一直没有对民间宣布皇后生了位小皇子,如今小皇子安全地长大成|人且娶了才貌双全的莫大小姐,皇上才对外宣布了他的皇子身份,并同时宣布立五皇子君洛北为太子。 我听了后也有些惊讶,虽然事情和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我没想到皇上在君洛北娶妻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公布了他的真实身份,并且马上立了他为太子,对他的宠爱真是非比寻常。 不过这个消息和玉无间给我讲的内幕有些出入,本已夭折的君洛北竟然活得好好的,看来夭折的事是皇上皇后和定安亲王三人一手策划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苦心积虑地把君洛北隐藏二十二年。 玉无间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也证实了皇上确实立了君洛北为太子,还说皇上邀请了朝中所有大小官员携家眷参加明日在皇宫里举办的中秋夜宴,还将会在夜宴上把新任太子和太子妃介绍给众人认识。 我有些愕然,想不到这么快我就要与君洛北和他的新婚妻子再见面了……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日是我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二个中秋,去年的今日我和来喜两人还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心里倍感酸楚凄凉;今年今日却要和无数人共度,甚至还有我的前夫和现任丈夫相陪,不得不感慨世事变换无常,短短一年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来喜在我白色交领内衣外裹上粉底银白云纹胸衣,再套上粉底洒碎金的低交领短衣下连同色百蝶穿花织锦大褶纹裙,腰间束金色大带,外罩桃红色底提染金色小花宽袖云缎罗衫,最后再给我披上下端垂有红玉的银红色软烟罗霞帔,一套正式的礼服才算穿戴完毕。 我给自己绾了一个高贵大方的外翻髻,髻旁斜斜插上一支金凤朝阳挂珠钗并在同侧靠近鬓发处贴上金色折枝发钿,娥眉轻扫,胭脂淡染,再抹上粉色唇膏,今晚进宫的打扮总算完成了。 镜子里的女子高贵大方,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但也称得上夭桃秾李、明媚耀眼,眉眼间的坚毅之色泄露了她的刚烈,乌黑的双眸象湖水般清澈如空谷般幽静却也宛如大海般深沉。 “很美了,别再看了,爹娘已经在大门口等着我们了。” 玉无间静默无声地出现在我背后,温热的大掌抚在我的肩头,镜子里映出他俊朗的笑容。 “无暇不去吗?”我问他。 “她不去了,皇上指明朝臣只能带及笄的未婚女儿进宫赴宴。”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看来皇上是有意要为新太子多纳几位妃子了。 半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皇宫四大宫门的东门之外,在这里要下马车步行,东门之后就是兰朝的皇宫范围。听玉无间讲,皇宫东侧的宫殿群之间有很多种类繁复的大花园和宽广的小湖,视野十分开阔,宫殿内也多是宽敞开阔、高梁大柱,可以同时容纳多人,而且皇宫最大的御膳房也在东侧,所以皇家宴会都选在东侧大殿里举办。 一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领着我们一路穿花拂柳、抚石依水,转过无数曲折游廊和殿宇楼阁终于来到了举行中秋夜宴的明月殿之前。大殿门口虽然人群攒动却安静有序,一眼望去都是打扮得正式隆重且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 一名熟识玉无间父子的老太监接替了先前三人带领我们往殿内行去,最后竟然把我们四人安排在了大殿中最靠前的位置上坐下,与大殿最前方的皇家主位仅隔数米,完全能把那些位子上的皇室成员面孔看得一清二楚,同样的,他们看我们这一家子也会看得很清楚。 大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不过主位上的人却一个也没出现。我突然在我的对面看见了周家人,周守成和他的三个妻妾还有周靖文、周韵冰以及周韵岚。周韵冰还没有嫁给那位丁忧快结束的李公子吗?我记得她当初拒绝君凰越的婚事时言词掷地有声,一派烈女风范,给我印象颇好。一位须发皆白的精烁老者正与周守成低低交谈着,两人极为相似的五官让我猜测那名老者应该就是我在周家无缘一见的三朝元老、三公之首的周丞相。 在我打量周家人的时候他们也慢慢地发现了我,眼睛里不约而同地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除了没见过我的周丞相,周守成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两句后,他一双精芒内敛的老眼也顿时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我见了这一幕心里并不惊慌,他们几人除了周守成和周靖文都只见过周韵芯一次,周靖文也只不过在擂台招亲那天多见了我一次,周守成在周韵芯八岁之后就极少来看望她,所以我并不担心周家人会死咬着说我是周韵芯,因为他们对周韵芯的一切都不了解,在我装着不认识他们之后,他们也只会认为是我和周韵芯太相象罢了。 对于我来说,要装做不是周韵芯,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因为我从未把自己当成周韵芯看待过,我只不过是灵魂住进了周韵芯的身体里。 我从来都不是别人,我一直都是秦澜。 第三十二章 中秋夜宴(上) “皇上驾到!”尖细的嗓音拔高地回荡在大殿里。 众人急忙跪拜行礼,嘴里高呼万岁。我也赶紧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可嘴里实在喊不出那几个封建又献媚的字眼,此种情景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韦小宝里面的神龙教教主,实在是忍俊不禁地扑哧笑了出来。还好众人的高呼声就象大学军训喊的口号那样整齐响亮、声势宏大,我的这点笑声无疑于水滴入大海,但还是引来了身旁玉无间的侧目。 “平身!”略显老迈嘶哑的声音威严地响起,“相信众卿都已经知道了,昨日我兰朝传出了两件大喜事,一是与朕分离二十二年的五皇儿洛北终于归来了;二是朕已经传下诏书立了洛北为太子,众卿以后要极力辅佐太子,使其能尽快继承我兰朝百年基业。”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表情各异,皇上最后一句话大有深意,似乎想尽快退位让新太子登基,看来兰朝不久之后就要变天了。 皇上看了看底下众人继续道:“今晚朕在明月殿里设宴邀请众卿参加,主要是因为今日是中秋,朕想与众卿和诸位皇儿们聚一聚;再者前几日北疆传来消息,边境上的蒙古人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叶将军明日就会启程赶回北疆,今晚的中秋夜宴也算朕为叶将军饯行了。” “臣叶檀多谢皇上。” 一个人影跪在了皇上跟前,声音铿锵有力。 我这才发现叶檀也在跟着皇上进来的那群人中间,今日他穿着一袭深蓝色布袍,在周围锦衣华服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简单朴素,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阳刚之气。 皇上亲自扶起了地上的叶檀,并下令传膳,这场中秋夜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皇上和一众皇室成员在大殿最前方的皇家主位上依次坐下时,我终于看见了君洛北和莫思攸。 君洛北表情平静,沉寂如水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漆黑的眸子深邃如夜空,辽远而又神秘,让人永远都看不透蕴在其中的那片黑暗。 莫思攸高高绾起的坠云髻上斜插三支同款白玉凤头簪,额上贴一朵攒珠花钿,粉白的鹅蛋脸上黛如春山,杏眼中波光潋滟,淡淡的傲气流转其间,小巧挺立的琼鼻下抿着两片微薄的红唇,整张脸上清纯似小溪、冷艳如大海。削肩细腰的玲珑身材,上身穿着浅紫色底银纹嫘萦短衣,腰间束紫金大带,下着浅紫色绣兰花纹绉裙,外罩紫金色镂花刻银丝长笼纱。 她今日的打扮十分得体,雍容华贵中不失清雅婉约,既没有抢占后宫嫔妃的风头也没有逊于任何朝臣家眷,很符合太子妃的身份。而她眉眼间的沉静傲然比起她身边君洛北的冷寂高贵丝毫不落黯淡,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配君洛北。 片刻之后,无数宫女太监们捧着食盘依次进入大殿,井然有序地把各种珍馐佳肴摆放在大殿中的案几上,大殿中人也渐渐热络起来,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来这个新太子给他们提供了不少话题。 “澜儿,你当初真的想让我去打擂娶那位太子妃?”玉无间低低地问我,眼神瞟了瞟大殿前方。 “是啊,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我当初确实想怂恿他去打擂。 “恩,还算不丑,不过她看上去性子很骄傲,这种女人最恐怖了。” “怎么说?”我转头看向他。 “象她这种骄傲的女人大多心里太执着,往往容易走极端。” “我也很骄傲……”我死盯着他,瞪大了眼睛。 他捏了捏我的下巴,扬起一抹微笑:“你和她不一样,你比她更骄傲,而且把这份骄傲埋得很深很深,一般人你都不屑对他们展露你的骄傲,所以你看上去总是那么平静洒脱;她的骄傲流之于外,很难容下瑕疵。” 我默然,莫思攸确实骄傲得不能容下任何不完美,擂台最后一关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赌注就为了赢得一个她心目中完美的丈夫,性情也确实有点极端。 但是玉无间夸我总是平静洒脱,我却听得有些汗颜,至少在我嫁给他前夕我的心情就没有平静过,我一直想着要报复君洛北,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么洒脱,我也很小心眼,甚至自私得利用他做为我报复的凶器。 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我匆促地嫁给他是有原因的,可他选择不闻不问,还一口答应我提出的本该让他很为难的要求。 他对我的宠爱和包容历历在目,让我细想下来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无间,要不你别做官了,我知道你其实不爱当官的。”我抓着他的手真诚地说道。 “我答应了你的事,岂能反悔?”他反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微笑。 “没关系的,我现在不想你做了还不成吗?”我有些急。 “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呃,朝廷里的事太复杂,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放心吧,”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我以前不想做官并不是因为我不会做官,只是懒于应付那些大小官员;你要我忠于皇上,刚好新帝即将登基,正是需要新生力量的时候,我加入百官中正是新帝所希望的,他一定会对我多加提拔和爱护,所以我在朝堂之上并不用刻意去讨好应付那些官员们。” 他停了停继续道:“我也知道官场黑暗,但只要皇帝需要我,而我对他又没有异心,那些污秽卑鄙的争斗就拉不垮我,等到几年后新帝培养出一批自己的心腹时,我之于他就可有可无了,那时候我就马上辞官,既对兰朝尽了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也算不毁对你的承诺。” 我越听越侧目,看来状元郎果真才识不凡,一席话把朝廷局势和自己的位置分析得清清楚楚,而且心性高远,不为权势所迷惑,早为自己的将来定好了退路。 也许我不该再阻拦他,男人总有自己的一番抱负,既然他做好了准备就让他去施展一番吧,我相信他会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也相信他会在朝堂上干得很出色。 看来君洛北注定得面对他前妻的现任丈夫好些日子了,即使他后来对我的感情淡了,甚至没了,我也早把他当初扔给我的耻辱还回去了。 “众卿与朕举杯预祝叶将军此行一路顺风!” 皇上老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立即举杯站起了身,望向大殿前方。 叶檀站在皇上身边高举着杯子,神情肃穆,在皇上把酒饮下后也仰头喝下了杯中酒,坚毅有神的视线却向着我这边扫过来,我心里一惊,连忙仰头喝酒避开了他的视线,在他足以威慑全军的锐利眼光下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装着不认识他。 “这第二杯是庆祝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婚之喜。”皇上接着说道。 君洛北携莫思攸谢恩后也向我这边看了过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第三杯是朕敬众爱卿的,以同贺中秋之夜。” 底下众人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接下来才是各人自由进食的时间,我立即毫不客气地大快剁起来,皇家宴会不是那么好参加的,规矩排场一大堆,我等得早饿了。 没吃到五分钟,叶檀竟然端个杯子来到了玉无间面前,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我。我的心里一凛,连忙继续埋头吃菜,脸上极力维持着平静,耳朵却竖得老高。 只听他们两人你兄我弟地亲热称呼着,眨眼间已对干了数杯酒,终于叶檀还是提起了我。 “弟妹长得很象我一位故人。” 玉无间连忙把我引见给叶檀,我举着杯子不去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坚挺的鼻尖道:“秦澜预祝叶将军此去北疆一路顺风,早日把蒙古贼子赶回草原。” “承你吉言,我也祝你神清气爽、笑口常开。”他的声音低沉厚实、平稳如昔,我却听得大惊失色。 我为了邀请他给基金会揭牌,曾给他送过一张帖子,帖子里用彩色颜料画了一个他的q版头像,并在头像旁边写了八个字:神清气爽、笑口常开。他刚对我说的话和我当初写给他的一模一样,看来他已经认出我了。不过他表现得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样子让我略感心安,抬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眼神也不再回避他的。 他定定地望着我,双眼平和沉静,如天空般高远开阔,声音却比先前多了丝沙哑:“你俩以后多保重,我此去不打败蒙古人绝不返家,如果上天不眷顾我叶檀,我们三人可能没机会再见了。”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留给我和玉无间一个坚毅伟岸的背影。 我有些心情澎湃,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热血之士、铮铮铁骨吧,兰朝若没有他这样的忠诚将领可能早几年就被忽必烈给灭了。 玉无间的情绪有些低落,不停地喝酒,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默默地举杯陪他。 他狂饮数杯后终于按住了我再次举杯的左手:“澜儿,谢谢你……” 我反握住他的手,递给他一个了然的微笑。他静静地望着我,嘴角慢慢浮出了笑容,眼睛里仿佛盛着两泓烈酒,让我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这一刻,我满心满眼都装着玉无间…… 酒过三旬后,朝中一些反太子派开始对君洛北发难了,借着敬他酒的机会提出各种刁难问题,声音也越问越大声,让坐在前排的我不想听进去都难。 “太子这二十多年游历在外一定有很多不凡见识,微臣魏以山想请问太子有何办法提高朝廷库银收入,改善全朝百姓的生活呢?” 在众人纷纷发问后,三公之一的魏御史也发话了,提出的问题十分刁钻,提高财政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一直是古往今来的统治者毕生追求的目标,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上限,不管君洛北怎么回答都不会尽善尽美。 “御史大人,今日这明月殿可不是朝堂之上呀,皇上设宴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讨论朝政吧?”关键时刻莫思攸开口了。 我在心里暗自赞叹,好一个慧质兰心的女子,短短的一句话锋利无比,既暗讽了魏以山不顾场合有失身份,也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避免了君洛北的难堪。 不过魏以山的这个问题倒让我想起一个事来,西方经济经过工业革命后得到了飞速发展,而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的标志就是珍妮纺织机的应用,纺织产业是现代工业文明的发端,即使在我的前世也是大量收容劳动力的主要行业之一,如果在兰朝建立纺织业不仅可以吸纳许多闲置的劳动力,改善他们的生活水平;更可以促进兰朝的经济发展,增加国家财政收入。 在这个时空里因为纺织机落后,织棉布费时又费力,百姓织的都是丝麻一类的织物。有钱人穿丝,也就是书里所说的“绫罗绸缎”;而平民则穿麻,所以古人常用“麻衣”指代平民百姓。中国南宋末年出生了一位伟大的女纺织家黄道婆,她比欧洲早四百年发明了纺织机,黄道婆的事迹在她的家乡上海一带家喻户晓,许多人都知道她当初流落学艺的地方是在后来的海南岛上的黎族聚居地,兰朝现时正处于中国历史上的南宋末年,想来派人去南边探察,一定能把领先中原纺织技术的黎族人找到,再派一些纺织老师傅去研究学习,肯定也能制出黄道婆那样的纺织机出来。 而织棉所用的棉花在很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长,完全能够在兰朝大面积地推广种植,当新式纺织机被发明出来后,兰朝的经济就等着腾飞了。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露出了满脸微笑。 第三十三章 中秋夜宴(下)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玉无间的俊脸在我眼前突然放大。 我用左手颤微微地夹了块芙蓉卷酥放他碗里,把刚才的想法给他说了一下,不过隐去了黄道婆的事。 “澜儿,若你说的那种织布机真能制出来就太好了,不止兰朝就连凤国和月城也几乎没人去织棉布,平日里要做一件布袍还挺费心的。” 我听了但笑不语,纺织机诞生后所带来的好处远不止让人们穿上棉布衣服这么简单。 “来,多吃点,刚才魏御史刁难太子的问题竟让你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女子中能有你这般远见的确实难得啊,我早知道澜儿你是个宝,却不料你连这等治国大计也能想出来,为夫真是佩服!” 玉无间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满脸的与荣俱焉。 我有些想笑:“那个,那个‘为夫’听起来好象挺酸的。”也许他不知道我说的“酸”是什么意思,我心想。 他停下了筷子,凝视我,眸子里的琥珀色深沉得几近黑褐。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胡乱地塞了些东西进嘴巴。 “叫一下我的名字让你很为难吗,成亲以来,你只有大婚那日在太子面前叫过我名字。”低低的声音,勾起了我的回忆。相似的问题,不一样的说话人。 “而且你居然有些抗拒我身为你夫君的身份。”玉无间埋着头没再看我,声音里有些挫败。 我的喉咙有些紧窒,一大口菜嚼在嘴里难以下咽。 记得当初我回答君洛北“是很为难,我不觉得我们已经亲密到可以直呼对方名字的地步”,但玉无间和君洛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给我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如今的回答也该有些不同了。 “怎么会为难,我这是害羞。”我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肩膀,语气里有着刻意的轻松,“所以你自称‘为夫’的时候我有些不习惯。” “我可不认为一名敢毫不留情咬我耳朵的女子会害羞得连夫君的名字也叫不出口。”他继续低着头,声音依然闷闷的。 我耸了耸肩膀,凑到他耳朵旁打趣:“无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记恨啊?那我现在让你咬回来好了。” 一对闪亮的猫眼石在我眼前晃过,我的右耳垂随即传来一股湿热。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很快便松开了吸吮我耳垂的唇舌,得意洋洋地冲我笑开了。 我瞪大了眼睛望向他:“你真咬回来了?!” “我没咬,我是……”他突然停住了话,眼睛略眯双唇微启,伸出舌尖在嘴角处舔了两下。 血液轰然冲上了我的脑袋,他轻狂的动作看得我神晕目眩,那一瞬间张扬出来的性感惹得我心旌荡漾,想入非非。 犹记得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就是眼前这唇这舌吻得我昏头转向,那柔滑的触感让我现在想起来都禁不住地全身绵软酥麻…… “玉公子,本宫见你整晚都与你的夫人如胶似漆、恩爱异常,想来玉夫人不但会画画,更会相夫吧!本宫敬你一杯,恭喜你找到了美娇妻。” 莫思攸清雅的声音在大殿里突然响起,傲然的语调让我颇为不悦,别有深意的话语听起来很是刺耳。 我淡漠地看过去,却见她端着个白玉杯紧盯玉无间,眼角没有分出一丝眼神给我这边,青葱般的手指上一颗鲜紫色宝石耀眼夺目。 “爱妃,你面前的玉公子如今已是堂堂廷尉大人了,以后可别叫错了。你这一杯也算上我的一份吧。” 君洛北的声音平缓如昔,身子懒懒地侧靠在椅背上,刚好隐在横梁投下的那道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太子、太子妃,微臣与夫人正值燕尔,恩爱本是正常,亲昵也难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玉无间说完后潇洒地举杯而饮。 “不过太子妃还少说了我夫人一项优点。”他放下杯子继续道,“澜儿她不仅有才有情还十分聪明有远见。” 接着他把我刚才的纺织业计划大略转述了出来。 大殿上一时议论纷纷,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我。 “玉廷尉,你,你夫人提及的那种能提高织布速度的织布机,真能在这天下的最南边找到能人异士做出来?” 君洛北最先发表意见,问的虽是玉无间,犀利的目光却毫不掩饰地投注在我的身上,我只用眼角的余光也能瞅到他眼睛里的那片晶亮。 “是的,微臣很相信自己的夫人。”玉无间的声音平稳有力,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完了还不忘丢给我一抹微笑。 我回给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心里却有些激动,想来莫思攸刚才暗讽我的话被他听出来了,这才刻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我的想法,以便明白地告诉莫思攸我不止会“相夫”还会“助国”。 “父皇,儿臣十分赞同廷尉夫人的想法,恳请父皇派人南下找寻那黎族人的聚集地。”大皇子君洛栩的声音。 “南边是凤国所在,我们两国好不容易止战了五十年,如今贸然派出朝廷之人南下恐怕不妥,朕不想引起不必要的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1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1部分阅读 误会。”皇帝老迈的声音里有一丝迟疑。 “如果我们兰朝派出之人非官职在身,想必应该不会招来凤国的猜疑。”君洛北迅速地接口。 “太子有何主意?” “儿臣以为改进织布机的想法既是廷尉夫人提出来的,那派廷尉夫人南下是再好不过的了,她若南下算是名正言顺。” “微臣以为不妥。”玉无间马上反驳君洛北,“微臣的夫人乃一介弱女子且是朝廷重臣之妻,派她只身一人南下太危险了,我兰朝大可以派遣一些织布好手南下,他们同非朝廷官员,想来凤国也不会为难他们。” “本太子也知道要分开廷尉大人和新婚的娘子有些残忍,但为了兰朝的将来也不得不妄做小人了。廷尉夫人既然能想出改进织布机的计划,想必也是织布的好手,而且还知道最南边的黎族人善织布,肯定对黎族人也颇有了解。此行廷尉夫人南下,一来可以避免凤国不必要的猜疑;二来能更好地与黎族人沟通交流,也能更快地制出夫人心目中的织布机。” 君洛北说到这里停了停,扭头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道:“安全问题廷尉大人大可以放心,兰凤两国几十年来相安无事,各自境内也算平定安康,廷尉夫人雇一队有经验的镖师沿途走官道南下是决计不会遇见拦路抢劫之人的。” 我拉了拉玉无间的袖子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又一轮反驳,逃避一向不是我的作风。 “谢太子赏识,我愿意南下。”我语气坚定地说道,双眼漠然地望向君洛北。他定定地回视我,白皙得透明的脸孔移出了阴影,静谧的双眼里漆黑一片,深幽不见底。 “好,廷尉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此行不管成功与否,朕都会对你大加赏赐。望你本月内尽快南下,朕无比盼望你说的那一日早点到来。”皇上抚掌笑言,下了一道圣旨给我。 “谢皇上,臣妇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我低头行礼,眼角却瞥到玉无间的脸上一片肃冷严峻,心里很是不安,这才成亲数日就要分别,君洛北的主意可真是太“好”了,我的性格也真是太要强了。 “朕今晚太开心了,尔等随朕一起到殿外的花园赏月吧。” 皇上说完后便揽着身旁的中年美妇率先走出了大殿,众人跟在他后面鱼贯而出。玉无间死死地抓着我的左手,一路上不发一言,紧抿着双唇也不看我。 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由着他又抓又拖地带我坐进了一个凉亭。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清冷的月光如流水,安静地泻在了园子里,长长的幽径、低垂的花枝、婆娑的叶儿、簇拥的花朵和凉亭里的斗拱飞檐,通通蒙在了一层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飘渺、神秘而绮丽。 玉无间拉我坐下后就势靠在了亭子的护栏上,握住我五指的大掌并没有松开,半开半合的眼睛让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我看看周围,百官及家眷大多都往皇帝和皇子们所在的亭子里涌去了,我和玉无间身处的这亭子里除了爹娘还余几个和爹正在交谈的老人,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这边。我拉了拉玉无间的手,示意他看着我。 “无间,我刚才答应了太子南下,你一定很生我气。”我盯着那对琥珀色的眸子低低地说道,“可我的个性就这样,越是困难的事我越不想低头。” 见他表情略有松动,我继续道:“改进织布机的事是我提出来的,确如太子所言,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对旧时的织布机也确实略知一二,对织布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如果找到了黎族人说不定会更快地制出我想象中的纺织机。”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真的不舍也不放心你走那么远,而且这一次来回至少得半年甚至更长,我会被那种无止尽的担心和等待给折磨疯的。”玉无间抓紧了我的手,声音是强抑的低吼。 我的心里一紧,随即告诉自己,半年也没什么,前世的时候我也曾出差韩国大半年没看到自己的亲人和男朋友,不也一样过了?当生活被责任和忙碌填满时,唯一的空闲时间都拿来睡觉了。 “无间,咱俩已经是夫妻了,往后有大把的时间过日子。若这分离的半年里真能制出改良后的织布机,也算是造福兰朝百姓的一件大事了。” 我略微停顿,吸了口气继续道:“珍爱一个人的方式除了保护还有适当地放手,我很希望得到你的理解跟支持……” “澜儿,我已经想通了。”玉无间抬手打断了我的话,“其实我早该明白你的性格之坚强比起男子也毫不逊色,皇上说你巾帼不让须眉是再恰当不过了。” 我满意地对他扬起了笑容,心里早料到洒脱如他不会是个迂腐不化的人,只要我好好地把内心的想法说与他听,他最终还是会认同我的。夫妻之道在于沟通果然是正确的。 “你刚说我俩已经是夫妻了?”他突然转换了话题,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我可是很委屈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瞥了他一眼,表情故作严肃地道:“其实我的手已经好很多了,只要注意别太使力就成,可某人要当柳下惠我也不好反对。” “看来那柳下惠当初真该用行动来温暖他怀里的女子,而不该只用外衣裹着她。”他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得一脸j险。 我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戳了戳他的肩膀道:“明白就好。” “再明白不过了,澜儿,我们这就回家吧!”他勾着半边嘴角冲我呢喃,大有起身欲走之势。 我忍俊不禁,牵住了他的大手朝亭外嘟了嘟嘴:“皇上还没走呢。” “瞧太子身边围着的那一堆女子和皇上开心的笑颜,这宴会恐怕一时半会还完不了呢……” 他撇了撇嘴,身子复又靠回护栏。 我挨着玉无间的肩膀趴在护栏上向远处仔细看去,果然看见一大群芳华正茂的女子围在了君洛北身边,无数娇嗲的声音在花园里隐约飘荡,妙曼的身躯晃动间依稀可见君洛北面无表情的高贵脸孔。满脸平静看不出情绪的莫思攸正低头聆听皇上与一中年美妇的谈话,挺得笔直的腰板宣示了她的傲然和矜贵。 看着眼前昭然若揭的一幕,我不禁有点同情莫思攸了,帝王的爱情太挤了,希望她不会有窒息的一天。 身旁的玉无间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肩背,温热的掌心带给我阵阵安心和放松。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史书上关于帝王的故事,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只不过是春梦一场;唐明皇专宠杨玉环二十年也最终保不住她的性命;康熙的数任皇后几乎都是初登后位便陨命。 帝王的爱情就没有一个是完美的,不是薄情就是寡义甚至还要处处以利益为前提,当他们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就注定一生的感情有无数缺憾了。 也许,君洛北登基那一天就是他另一场艰难征途的开始吧。也许,老天已经开始在帮我惩罚他了…… 第三十四章夫妻之实 我和玉无间两人并排靠在护栏上聊得正起劲时,一个太监过来传达了皇上的口谕,说是让我俩去前面的凉亭见驾。 我俩跟着那老太监来到皇上面前时,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皇上抬手免了,还亲切地招呼我俩在他身边的圆桌旁坐下。 皇上的右手边是他一整晚都没离开过的中年美妇,也就是当今的孙皇后。孙皇后的旁边是君洛北夫妇。皇上的左手边就是玉无间和我了,一晚上高高在上的莫思攸正好坐在我的左手边。 “无间那,朕今晚总算找着时间与你好好聊聊咯,朕昨日把你去年殿试的那篇策论拿给太子看了,他十分赞同你在策论中的建议,以后太子就需要你多加辅佐了。”皇上一脸慈祥笑眯着双眼对玉无间说道,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玉无间当然会对皇上和太子表示感谢,君洛北也一脸平和地与玉无间寒暄应酬着。在坐的三个女人都端着浅笑静看不语。 当然,我的纺织业计划不可避免地要被他们再次提及,皇上一张老脸上笑花朵朵,对于我的计划其实并不上心,只是一脸欣慰地看着君洛北和玉无间两人在桌子上不停地讨论。 一名小太监端了数碟糕点放在桌子上,却听君洛北道:“再多拿两碟枣花和两壶不加糖的菊花茶来。” 我的心里一怔,这两样东西不是我最喜爱的吗?犹记得第一次去静园的时候我还特意吩咐下人给我准备这两样东西。 “太子也喜欢枣花?臣妾也是呢。” 莫思攸的声音里有丝雀跃。 “恩。” 君洛北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忍不住看向他,却见他正伸手移动着桌子上的碟盘。 “喜欢就多吃点,这两碟都摆你面前了。”他动作很自然地把两碟枣花摆在了我和莫思攸的中间。 莫思攸却拿起其中一碟推到了他面前:“臣妾要一碟就够了。” 他抬眼看向莫思攸这边,我却觉得他那黑幽幽的眼神仿佛落在了我的脸上。 “摆回去,这样推来推去的不是让父皇和母后看笑话吗,何况我刚才已经多叫了。”君洛北的声音徐滑平稳,说出的话却颇为严肃。 莫思攸讪讪地挪回碟子,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我却瞅见她桌子下面的双手快把锦帕给绞烂了。 我的心里暗自叹息,皇室生活可真不好过呀,刚才的情景换成是我可能也会和她一样怒火中烧吧。 小太监的动作十分迅速,我一块黄米糕还未吃完,多叫的枣花和无糖菊花茶就传上桌了。君洛北起身先给皇上和皇后面前的杯子里斟满茶,再给玉无间和莫思攸斟上,最后才是我的杯子,他自己面前却满上了一杯清水。 我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对他的行为多想,闷着头在后上的碟子里夹了一块枣花。 晚宴结束时,君洛北一行人与我和玉家人同往东门方向走去。 下半夜的气候有些凉薄,清冷的月光映得身边的湖水更显冷寂,银白的湖面白花花一片,晚风拂过,湖面上泛起数圈涟漪,荡漾着点点碎银。 湖边这条长长的幽径旁开满了雁来红,夹道迎送着往来之人。幽径很窄,最多只能容下两人并排行走,拐弯处甚至只容一人单独通过。 玉无间拖着我在花径里缓缓前行,掌心里抓着我的左手,大拇指时不时地摩挲着我的手指,蹭得我半边身子跟着左手一起发麻。我无奈地瞥向他,却见他的双眼里闪动着比月光还皎洁温柔的光彩,看得我心儿砰砰直跳。 见我在望他,他突然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原本抓住我五指的手掌抚在了我的腰侧:“别这么看我,我快忍不住要拆你入腹了。”说完后,他大手一勾把我揽在了他胸口处。 我强忍着他灼热体温带给我的冲击,半贴着他的身体在花径里穿行。 走完这条长长的幽径,我拍了拍腰际的大掌,正准备拉开和玉无间的距离时,走在我们前面的君洛北冷不防地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我来不及收拾正和玉无间拉扯的表情,有些微楞地看向他。 “太傅、玉廷尉,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们先行一步。” 君洛北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平日里几近透明的皮肤里此刻清晰可见其中凸冒的微血管,太阳|岤两侧突起的青筋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有些狰狞,漆黑的双眼比此刻的夜空还要辽阔深远,里面依然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沉。 回到玉府时,来喜还等在我的房间门口。玉无间匆匆地挥退了来喜,连拥带抱地把我揽进了房里。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后,天地间的寂静仿佛瞬时被关在了这方小天地里,屋角的蜡烛高高地燃着,晃动的烛火摇得满屋子都是浮动的红光,衬得床旁的轻纱帏帐更显朦胧和飘渺。 身后的玉无间突然拦腰抱起我往檀木雕花大床而去,噔噔的脚步声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和着我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一起撞击我的胸口。 随着外衫被扯落,光滑的织锦褥子抵在了我的后背,微凉的触感和胸前的炙热形成鲜明的对比。玉无间轻压着我身体的胸膛越来越滚烫,却也比不上他落在我颈脖和胸口处的双唇带起的阵阵高温。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急欲得到更多的抚慰来平复狂速的心跳和周身的火热。 迷蒙中只觉得身上的衣物被尽数褪去,短暂的空虚之后,一具光滑滚烫的身体紧紧贴在了我的背后。耳根处传来一阵麻痒,双腿被分开挤进了一条结实的大腿进来,胸前完全被湿热的大掌捂住,温柔又不失力道的抓捏带起我阵阵轻颤,小腹里涌起一股热流窜向双腿间。 嘴里的呻吟来不及逸出便被湿软的唇舌给堵住,柔滑而灵活的舌尖在口腔里如游蛇般翻转,舔吸之间强势地撩拨缠绕我的唇舌,大掌一路向下抚弄,所到之处无不带起一片湿热和滚烫,十指拨动间弹起属于两个人的欲望之乐。 柔软的唇舌辗转吮吸来到我的小腹,在肚脐周围磨舔湿吻,修长的大腿撑开了我的,厚实的手掌在大腿根部来回摩挲,惹得小腹处的热流更加澎湃汹涌。 帐外的红烛越燃越短,最终消失不见。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进屋子里,映出帐子里两道缠绵悱恻的身影。 “你终于醒了。”我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玉无间的声音。 “呃,你怎么没去早朝?”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我闭了闭眼睛,背对着窗户的方向翻了个身,却差点贴上他裸露的胸膛,光滑结实的胸肌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 昨晚的情景很自然地跳进了我的脑海,激烈的、温柔的都被我尝遍了,直到天色泛明时我和玉无间才沉沉睡去。周韵芯这具初经人事的身体特别敏感,我很多年都未有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放纵了。不过纵欲的后果就象现在这样,全身乏力,双腿酸痛。 “在你南下前我哪儿都不去了。”他调整姿势与我的眼睛对望着,明亮的眸子里映着我清晰的倒影。 “那就再睡一会吧。”我懒懒地挪了挪身体,贴着他暖暖的体温睡回笼觉去也。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没了玉无间的影子。我刚打开房门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来喜,她告诉我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来到兰朝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睡这么晚。 “姐姐,姑爷在隔壁房间里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说是让你醒了就过去看看。” “以后就叫姐夫吧,他准备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姐夫给我留话的时候没说。”来喜从善如流,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有点好奇地推开房门,却被一道厚厚的垂帏挡住了视线,撇开垂帏后入目的情景却让我一怔。宽阔的房间里横梁高架,屋顶上垂下数条颜色各异的轻纱软罗,恰恰停在屋子的半空中,其下是一个长宽各约五米的浴池。 我缓缓地靠近池子,平静的水面上映着我半蹲的身影,池子内壁全是黑色的石块,其上有许多白色的纹路,我站起身仔细看去,赫然发现池底竟然雕刻着我画在天上人居门口的那幅画。惊讶之下我再往四壁仔细看去,水的折射虽然有些影响,但我还是看清了那些白色的纹路竟然都刻的是男装打扮的我的样子,或站或坐,或怒或喜,每一种神态都栩栩如生。 我伸手触及池水,竟然还是温热的。 心里一时间颇为感慨,这个池子的布置肯定花了玉无间不少心思,比起君洛北那个名贵无比的白玉池也毫不逊色。 我闭着双眼静静地泡在水里,数万毛孔迫不及待地在温热的池水里舒张开来,全身的疲乏和不适渐渐消散在水里、空气里,舒适到爆的享受让我有点舍不得离开玉府南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传来微凉的感觉,我睁开眼准备起身,却赫然发现玉无间蹲在我的身旁。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赖在池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起身,他光芒灼灼的眼神让我有些害羞。 “很久了。”他半勾着嘴角扬了扬手中的素绢。 我看他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只好咬咬牙从池子里霍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抓他手上的素绢,却见他眼里闪过一抹顽皮,抬手向我胸口抹来。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企图,心下一转念,干脆大方地挺胸抬头享受美男的服务。 玉无间细细柔柔地从我的颈子一直擦拭到脚踝,全身上下都被他似抚似摸的动作给照顾周到了,末了,他还温柔地为我穿上层层衣衫,把我盘在头顶的乌发解下来重新为我挽了一个发髻在脑后。 我被他温柔贴心的动作惹得心跳加快,阵阵热流随着他的指间窜入我的心口,我默默地抬头望着他,丝丝依恋从我的心头逸出,此趟南下我将很久都不能享受到这样的温暖和体贴了,突然间觉得,南下的路途太遥远了…… “楞什么呢?”玉无间落下了一个轻吻在我脸颊上。 “想你怎么会挽发呢,是不是在胭脂楼里学来的啊?”我踮起脚尖回他一个亲吻。 他拍了拍我的屁股:“你就会瞎想。” “那你今晚再陪我去一次胭脂楼我就不会瞎想了。”我掐住了停在屁股上的手背,说着话儿逗他。 “今晚你还是陪我好了……”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抛给我一个暧昧的眼神。 我斜睨着他假装没听懂,抚了抚肚子道:“我快饿死了。” “走吧,吃的早给你准备好了。”他给了我一个微笑,拖着我的手朝门外走去。 我紧紧抓住手中的那抹温热,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 第三十五章 远行之前(上) 刚吃过饭无暇就来找我了,问我认不认识天上人居的掌柜,她想买那匹挂在天井里的绸缎。 我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么一个活泼俏丽的小女生,想想我的染印计划也该大肆推广了,便告诉她天上人居的掌柜是我大嫂,那匹缎子我一定会去要来送给她。 她欢呼着上前搂住我道:“大嫂你真是太好了,可惜你就要南下了,无暇会有好长时间看不到你了。” 我拍拍她肩膀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大哥呢?”她挽着我的手臂在我旁边坐下。 “他去拿笔墨了,说是要画一幅画让我南下的时候带在身上。”我笑道。 “大哥不会是又要画大嫂你的画像吧?他书房里已经有好多了。” “是吗?”我很惊讶。 “真的啊,以前我并不知道大哥画里的那位公子是谁,直到大嫂你嫁进来我才明白大哥画的竟然是男装打扮的你。”无暇瞪着双眼,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个月前吧,大嫂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大哥把你画得很美呢。” 我默然,无间和我认识刚好三个多月…… 无间从门外进来时无暇便笑呵呵地起身告退了,圆溜溜的双眼背着她大哥对我眨巴眨巴的,煞是可爱。 “刚才路过桂园的时候见花儿开得正好,就随手折了一枝给你。”无间托起我的手,把一枝开得繁盛的桂花放到我掌心,馥郁的甜香随之蹭鼻而来。 “谢谢。”我开心地说道,桂园在玉府的东北角,与他书房隔得老远,他应该不是“路过”。 他瞥了我一眼,但笑不语,手里忙碌着在桌子上铺陈宣纸。 我嗅着手里的花儿站到他身边,他今日穿了一件大襟右衽的蓝色长衫,里面没有穿中衣,露出整个颈子和一大片胸口,背后、肩头披散着柔亮乌黑的长发,整个人看上去性感而狂野。 “准备画什么?”我扭着头问他。 “我以为你能猜到呢。”他双手撑在宣纸上,微微摇着头,语气低沉。 我看着他故作伤心的模样,心里一动,笑道:“我不用猜就知道你要画你自己。” 他听了后立直身子搂了搂我的肩膀,道:“这还差不多。” “那我也画点东西送你吧。”我把手里的花儿在他鼻子前扫了扫。 “你的手行吗?”他挑高了一边眉毛。 “虽然还没全好,但握笔还是可以的。”我打算画一个自己的q版样子送给他,右手还不能太用力,但应付q图那几笔简单的线条还是没问题的。 他点点头,在桌子上另外铺开了一张宣纸。 我摆了面铜镜在桌子上,一边望着里面的人影一边在纸上画着,前前后后浪费了数张宣纸才最终画出了一幅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 纸上的人顶着一头爆米花发型,嘟着一张小嘴,眼睛里盈着笑意,一双特写的大手叉在火柴棍似的腰上,脚蹬一双花盆底。 我边看边笑,脑子里突然涌起一幕前世的记忆,便又提起笔在花盆底的侧面斜斜地添上了三条横杠。 画完后我抬头向对面望过去,正好看见无间搁下笔。 我和他两人对换了位置欣赏彼此的“杰作”,无间的画风和他人一样,洒脱飘逸,颇有写意的味道,画中人长发飞扬,衣襟斜开,袖口半挽,狂肆不羁的潇洒跃然纸上;轮廓分明的脸上眉梢舒缓,攒聚着浓浓的温柔;略微上扬的双唇欲语还休。 画的左上方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的心里有些震动,无间对我的这份深情真不知道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得来的啊,还好我没有错过他。 怀揣着激荡和感动,我提起笔在我的画象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一段话: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笔还没来得及放下我的身子便被揽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澜儿,此次远行,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无间把我搂得死紧,胸腔里的颤动震得我心口发麻,腰际的双臂密密实实地圈着我的身心。 “我很抱歉。”我回抱着他的后腰,心底又甜又涩。 “别这么说,既然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声音里有一丝谓叹却也含着坚定不移的包容和尊重。 “谢谢你,无间。”我的脸颊在他颈项处缓缓磨蹭着,心里突然装满了沉甸甸的踏实。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夜空里一轮玉盘高高地挂着,没有一点缺,明亮的银辉给周围朵朵浮云镶上了洁白的光晕。 无间斜斜地倚在描金雕花的檀木床头,我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窗外月华如水,穿过窗棂,泻入帷帐,浸润着我俩相拥的身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滞留了,他执着我的手,与我共一窗清风、一袭月色,平稳有力的心跳在我耳畔弹奏着缱绻的律音。 月走云移,夜色渐渐深浓,皎洁的月亮在影影绰绰的树梢遮掩下只露出了半张脸,更有迷一样的诱惑。 银红色的罗纱帷帐放了下来,有风的踪迹,吹得轻纱曼舞,像是要将满床的绮旎揉碎在一天秋碧里。无酒,人自醉。 次日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象只无尾熊,正巴巴地攀着无间。见他还在熟睡,我恶作剧地翻身覆在他胸口上,拉扯着他胸前的两粒红点。不多时小腹处便被一样硬邦邦的东西给顶住了,见他还在装睡,我心里偷笑,滑下手一把握住了那样硬物,还不忘使劲地紧捏了几下。 “轻点,轻点。”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嘴里惊呼连连,眸子里却满是笑意。 “才这么一点力就受不了了?”我捏着他的下巴挪谕道,“以后若你欺负我,我干脆就这样惩罚你咯!” “大小姐,我哪敢欺负你呢,是你在欺负我吧?”他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冲我眨了眨又瞄向我仍搁在小腹处的那只手。 我笑嘻嘻地从他身上翻下来,道:“我这是在给它做按摩。” “那再换个方式给它按按吧!”他突然起身把我压在了下面,昂然大物直挺挺地抵在了我的双腿间。 这下马上变成我惊呼连连了:“不要不要,我今日上午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却压下了一个深深的热吻,舒缓绵长的温柔惹得我差点就不想起床了。 折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他主动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同昨日一样,亲手为我穿衣挽发,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琢磨一件艺术品。 “我为你辫发吧。”看着铜镜里那个为我忙碌的身影,我突然也想在他身上留下一点我的痕迹。 他斜睨着镜子里的我,挑高了双眉。 我站起身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放心,一定很好看。” 兰朝并没有对男子的发型做硬性规定,不过我来这两年倒没有见过哪个男子在脑后编辫子的。我乐滋滋地梳顺无间的长发,小心翼翼地编了一个长辫子出来,辫尾用一条蓝色丝带绑上,与他今日穿的锦缎蓝袍正好互相辉映。 说真的,比起清朝那些剃了头的辫子,无间这根辫子要好看得多,也许人长得帅怎么打扮都有型,长长的辫子衬得他原本就颀长的身材更显修长挺拔,利落又不失潇洒。 吃过早饭后,我叫上来喜和张禄来到了天上人居。当然,无间也陪着我一起来了,看来在我南下前他都会形影不离地陪着我了。不过天上人居只准女客入内,他只好无奈地坐在马车上等我。 慕蓝满脸惊喜地拉着我问长问短,一些我并不认识的女子竟然也纷纷上前对我打招呼,口口声声唤着“玉夫人”,我只好端着微笑一一回应,后来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要求我卖画了,不过也有人询问我作画那些彩色颜料从何而来。 慕蓝看我应付得有些疲乏,连忙找了个借口把我从人群中拉开了。 我感激地笑道:“天上人居的生意似乎很好呢!” “是啊,每日都这么多人,前几日才把一位小姐的两百套蕾泡给做完,差点没把铺子里的女红好手给累死。”她一边抱怨一边笑道。 我脑子里浮现出孙宁绝美高贵的容颜,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下子就订做了那么多套。 “对了,天井里的那匹缎子要挂到什么时候啊?” 我笑道:“今日我来就为了跟你说这事呢。” 接下来我把自己准备开一个印染作坊的计划详细说给了慕蓝,听得她是两眼放光,不停点头。 “嫂嫂,这个作坊成立后我会分三成股份给项家,铺子和伙计就由你和大哥商量着办吧,张禄会留在染坊里传授那些伙计印染技巧,你注意保密事项就成。”我交代道,“染出来的新缎子就交给项家的绸庄去卖吧,不过天井里的那一式花色只能留在天上人居里卖。” 说完后我递出一个盒子给慕蓝,她好奇地接过去,从里面拿出一套旗袍,那是我从胭脂楼回去后凭着记忆里凌雪的尺码做好的。 看着她满脸的疑惑和惊奇,我把旗袍的名字和特点给她讲述了一遍,并从怀里摸出一张尺寸剪裁图递给她,嘱咐她以后每染出一种新花色就按图纸和样品做一套旗袍给胭脂楼的凌雪姑娘送去,除了天井里的那式花色不送。 “她愿意穿吗?”慕蓝有些迟疑。 “每月给她三百两银子,不怕她不答应。”我笑道,“而且她要竞选明年的花魁,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展示自己身材的好机会。记住,派人送旗袍给她的时候就说是玲珑阁让她穿的。” 服装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我不可能轻易就改变了兰朝数百年的传统着衣风格,而且旗袍的高衩没几个古代女子敢穿出门,我之所以做了旗袍给凌雪穿,主要是为了宣传那种离经叛道、奇异独特的设计风格。相信我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已经吊足了众人对“玲珑阁”的好奇心,那时候我的玲珑阁就可以顺利开张了。 想起刚才那几名女子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和爷爷及大哥商量一下大量制作彩色颜料的事,看来我还得去项家一趟。 去到项家时只有爷爷在,彦骐据说是出远门了,要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我把大量制作颜料的想法给爷爷提了,他捻着下巴上白花花的长须,若有所思地道:“你之前给我的那些材料可不好找啊。” “不知道无间可否帮上爷爷的忙呢?”坐我身边的无间听了爷爷的话立即开口询问。 爷爷开怀大笑:“有你这孙女婿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笑盈盈地接口:“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南下后颜料的事就交给爷爷和无间了。” “怎么,无间不陪你一起去吗?”爷爷有点诧异。 “他刚升为廷尉,哪能离开兰朝半年之久啊?”我讪讪地回答。 “哎,澜儿,你前日就不该接下太子的任务。” 我吐了吐舌头,看来中秋夜宴的情景已经被爷爷知道了。 “爷爷您就别责怪澜儿了,让她出门看看也好,我会多加派人手保护她的。”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无间就抢着为我说好话了。 我连忙丢给他一记感激的眼神,他温柔地回视我,琥珀色的双瞳剪水破月。 离开项家时,爷爷一路把我送到了大街转角处,无间很贴心地坐在马车里没有出来,留给我和外公两人单独话别。 “无间比那人好多了,你可要好好珍惜眼前人啊!”爷爷说得语重心长。 “爷爷你说什么呢!”我竭力回避着往事。 “别以为爷爷老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与那人半年都是分房而居,他活该被那场大火烧死,竟然这么对待我的孙女……”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那些难堪的回忆我真的不想再去重复了,急忙打断了爷爷的话。 “对哦,是我这老头子太罗嗦了,反正你此次南下一定要保重身体,途中尽量吃好的用好的,咱家也不缺那点钱。” 我微笑着点头:“我现在可是玉夫人了,要吃要用那也是无间出银子了。” 爷爷大笑着摇头,把我送上了马车。 “原来无暇给我说的天上人居里面的彩色颜料竟然是澜儿你发明的……”无间与我十指紧扣,颇有感触地说道,眼睛里掩饰不住一丝自豪。 我赶紧申辩:“不是我发明的,是我在古卷上看到的。” “哦,那是什么古卷?”无间惊异地问道,“想我也算是遍览群书了,就连皇宫里的古籍都几乎被我读完了,却从未读过你那样的古卷。” “呃,我也忘记名字了,看了很久了。”我心里直冒汗,竟然忘记眼前之人是当朝太傅之子、才高八斗的状元郎了,看来以后在他面前不能随便说谎了。 回到玉府时,门口的下人禀报,有位孙小姐在府上等着求见我。 孙小姐?我在心里暗忖,莫不是孙宁吧? 第三十六章 远行之前(中) 一名女子端坐在花厅里,青山黛眉敛着倔强,碧水秋瞳里波光盈盈,唇上两抹鲜艳的明媚,正是那位和霓绯关系匪浅的大美女孙宁。 “澜姐姐,宁儿都等你好久了。”她见我进到花厅里,撅着嘴角站了起来。 我拉她坐下,笑道:“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递个帖子,姐姐早知道的话就不会出府了。” “是绯突然提起让我来见你的。”她的嘴角仍然微撅,语气里有丝埋怨。 “有什么事吗?” “他就是让我来给你传话,让你最近两日务必去醉绿阁一趟。”孙宁望着我的眼睛里氤氲着似聚似散的水雾,迷蒙了原本的盈盈双眸。 犹记得擂台招亲那日,她尖尖的下巴抬出无尽的高贵,清冷的声音蕴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比起莫思攸形之于外的骄傲,她有一股浸在骨子里的清高。可她却偏偏为了霓绯在我面前两度隐去这种与身俱来的骄傲,上次携霓绯来向我要画,她表现得活泼大方、天真无邪;这次为霓绯传话,她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却也耐着性子等了我许久。看来,霓绯在她心目中的份量颇重。 我见此时天色尚早,便决定和孙宁一起去醉绿阁。 无间只是把我俩送到了玉府门口,并没有同往,看来他对霓绯陪我去胭脂楼的事还有点耿耿于怀,不想和霓绯打照面。我也不强求他能和霓绯做好朋友,他没有阻止我去醉绿阁见霓绯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中秋过后就是秋分时节,气候已经进入了凉爽的秋季,没了春花的繁华,没了夏蝉的喧嚣,只有成熟的静谧。 秋天的美,美在一份明净,一份澄澈。蓝的天白的云,风儿不带一点修饰,那么的纯净、自然、爽俐。 有一个人,便具有这份秋之美。也必须是他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美。 我望着眼前的霓绯,发如浮云,玉肌红唇,清透的眼眸凝着淡淡的、远远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季秋,两颊宛若秋日的夕阳,酡红如醉。 “你脸怎么这么红?”我问他。 “可能是刚才搬东西的时候太热了。”他一边回答,一边引我和孙宁在一方香案旁坐下。 想起几日前他曾说过不久后就要离开兰朝,我忙问:“你是不是在收拾行囊准备回凤国了?” “是的,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南下。”他缓缓地说道,眼睛里波光流转,隐隐流露出期盼。 “你也知道了?”我微讶。 “听阁里的客人聊起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扬起一只手轻敲香案。 “原本打算的是后日。” “这么快?!”我拔高了声音,“那我不能与你同往了,我行囊还没收拾。” “我也可以多等几日。”他迅速地接过了我的话。 “不行,绯,你不是早安排好了后日走吗?况且我为了等你一起离开,已经在兰朝滞留数日了。”我还未开口,孙宁便抢先发表意见了,强烈的语气却夹了丝丝娇嗲。 霓绯的脸色顿时有些冷然:“是你自己要等的。” 看着孙宁一脸怨懑和委屈的表情,我急忙打圆场:“你们先走吧,日后我到了凤国一定去看望你们。” 霓绯默默地凝视我,两泓秋潭里隐着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好吧。”半晌后,他同意了。 屋子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呃,你走了醉绿阁怎么办?”最后还是我主动打破了寂静。 “交给我一个手下打理了。”霓绯淡淡地说道。 “可惜今晚不能与你痛饮了,我答应了无间要回去和他吃晚饭。”我的语气无不惋惜,与霓绯喝酒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酒量和酒品都是超一流的。 “没关系,等你到了凤国我陪你喝三天三夜。”他爽快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我莞尔:“那我到了凤国怎么才能见到你?” 他的嘴角扬得更高了:“我自会去找你。” 我耸了耸肩,并没有继续追问他会用什么法子找我。直觉告诉我,霓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回到玉府时,正值傍晚时分。凉风四起,暮色渐染,层层乌云掩盖了大半夕阳,幻紫流金的晚霞缭绕在乌云的背后,透出一种艳丽的凄楚之美。天,快要下雨了。 无间对着我迎了上来,背后还跟着一名太监模样的宫人。 几句话后我才知道那名宫人竟然是皇后派来接我入宫进膳的,而且只让我一人去,说是后宫之地无间不方便同往。 我纳闷地坐上了皇后派来的专轿,心里很奇怪她为什么会邀我去宫里与她吃晚饭。 皇宫内院里气象非凡,楼阁重重、回廊道道,到处绘金描彩、画栋雕梁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2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2部分阅读 那名太监把我领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只见庭院里花木扶疏,蜂飞蝶舞,青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如镜,周围护以白玉雕栏。庭院前方矗立着一座精巧别致的楼台,紫金做顶,青玉为柱,屋檐上伏着四尊青铜鸱吻,形状各不相同。楼台正中悬一牌匾,黑色为底,精金镶字,上书三个古篆:暖春殿。 我沿着刻有云纹椒图浮雕的白玉台阶走进殿里,却发现里面古色古香、简洁大方,并不象外面那般镶金砌玉。 一名宫女把我引到一间清雅古朴的内室,屋内一盆一椅无不奇巧精贵,屋角两只青铜狻猊香鼎线条雄奇,古意盎然,一望可知必是大有来历之物。堂中垂一袭珠帘,透过珠帘隐约可见帘后坐着一人,那朦胧的身影竟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进来吧。”帘后之人开口了,徐徐滑滑的声音让我一怔。 怎么是他,皇后呢?转念一想心下就明白了,皇后不过是他摆出的幌子。我拨开珠帘,大方地走了进去。 他依然用白色带子束发,腰间多了一块通透温润的紫玉,玉端垂着紫色丝线捻成的穗子,在白色长衫的衬托下特别惹眼。室内燃着一炉龙涎香,明珠四嵌,烛火高照,他斜靠在方榻上,眼眸映亮了烛影,瞳孔里凝着一抹微熏,如醇酒初醉,飘散着扬扬洒洒的迷离。 方榻旁边有一张铺着锦缎兰花簟的檀木圆桌,其上已经摆放好了一桌酒席,桌旁只有两张锦凳。 即来之,则安之。我走过去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坐下,君洛北也随即在我对面落座。 俗话说得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我见他落座后并未说话,便也安静地坐着,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桌上的摆设。金盘、银筷、碧玉杯、紫金螭首细口酒壶、各式各样的糕点小吃和数样用银色饕餮鼎盖覆住的金玉盘,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整张圆桌。 一双白玉雕成的修长十指突然伸出来把那数样银色饕餮鼎盖揭开,露出下面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惹得我腹欲大开。不管他今晚邀我进宫有什么企图,光是眼前这桌美食就让我来得不后悔了。 他拿起紫金酒壶往玉杯里斟满酒,举起其中一杯递给我,缓缓地说道:“今晚算是为你饯行了。” 我伸手接过,道:“多谢太子。”说完后一仰而尽。 他默默地看着我,直到我放下了杯子才举起自己的,喝完后便立即满上了两只杯子,我菜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他就又举起了杯子道:“这杯祝你一路平安。” 我不语,举杯再饮。 杯里很快又被斟满,细颈宽口的碧玉杯在灯光下泛着荧荧绿光,映得里面的醇酒波光粼粼。 “第三杯祝你早日归朝。”他紧接着又说道。 我瞥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仰头干杯的姿势,圆润修长的颈子上喉结高高地突起。 我只好也跟着干了,心里却隐隐冒出了愤懑,他说这么多干嘛,当初要不是他卖力向皇上推荐我南下,我能揽下这差事吗?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并不打算和他细究,毕竟我也有责任在里面,不过他突如其来的饯行祝酒行为却让我有点恼火,非但没有宽到我心,反而让我放大了他的可恶。 见他又准备往我杯里斟酒,我颇不耐烦地道:“一杯一杯地喝太麻烦了,直接用壶吧。” 说完后不等他反应,我便提起一个紫金酒壶道:“这壶算我敬你的,恭祝你荣登太子之位。” 他定定地看着我,黑眸里异色翻涌,半晌才恢复平静,瞳仁里仿佛快滴出墨来,眉睫之上辗转出若有似无的惆怅,夜晚的寂寥仿佛突然间全数落进了他的眼底。 我被空气里的凝滞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口舌无比干燥。摁住壶盖,我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手里一整壶酒,这还是我几十年来第一次一口气喝光大概半斤白酒。热辣辣的液体落到小腹里,如火烧火燎,不一会,一股劲道猛烈地窜上脑门,血液随之上涌,翻江倒海,五内俱焚,烧得我神志微微有些恍惚。 我抬眼向对面看去,正好望见他喝下壶里的最后一口。 “你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他噌地放下手中的紫金螭首,声音低沉浑厚,眼睛里浮光掠影、异彩连连。 我默然不语,拾起银箸正准备夹菜,面前却移过来一碗白芨燕窝羹。 “一口气喝了那么多,最好先吃点羹暖胃。”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 我抬头横眼:“不劳太子操心。” “这还有菊花茶。”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仍旧热络地为我张罗着。 我也懒得开口了,埋着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阵“抢攻”后,肚子总算感到不空了,停筷时才察觉对面的人一下也没动筷,只是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我当然不会去关心他为什么不吃东西,伸了伸懒腰,我从怀里掏出锦帕抹嘴。 “多谢太子这桌丰盛的酒菜,时间不早了,我先告退了。”说完后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他叫住我,突然走过来抓住了我的左手。 你想做什么?我用眼神询问他。 他没答话,只是拉高了我的手,从腰间解下了那块紫色玉佩放到我的掌心。 “这块玉后面刻着‘如朕亲临’,兰朝在凤国有几处暗桩,你此次南下我会派遣四名大内高手扮成下人跟着你,他们中有一人知道那些暗桩所在,但只有这块玉才能调遣暗桩,也许你会用得着它。” 他徐徐解释着,抓住我手掌的那只大手却一直没有放开,我一抽手却被他抓得更紧。我恼火地瞪着他,示意他赶快松手。 他怔怔地望着我,神色有些恍惚,掌心里的高温烫得我手心微汗。 “芯儿……”他突然喃喃低语,眼睛里一片迷蒙,仿若黑夜里的大海。 我听了后勃然大怒,狠命地甩开他的五指,不屑地说道:“你乱喊什么呢,君凰越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这么决绝,甚至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嫁给他了?”他冲我低吼,白皙透明的脸上一片通红。 “人都死了,还需要什么解释?”我漠然地看着他。 “你这是在逃避过往。”他在我耳边大吼。 “你我均是俗世烟火,既不能成画,也不能入诗,更看不破那一花一世界、一砂一极乐,所以,你还是等君凰越复活时再来解释吧。”我说得很平静。 他紧抿着薄唇回瞪我,眼底爬满了血丝,隐隐流露出沧桑和疲惫,脸上那片绯红蔓延到了脖子上,淹没在白色衣襟里。 明亮的烛火把我俩相望无言的身影照在了墙壁上,拉成两个大大的侧影。半开的窗户外,风声萧萧,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绵绵秋雨,浇湿了满地尘埃,也淋透了我整颗心。 屋子里所有的气息和声音仿佛都被这场秋雨给挡在了窗外,小小的空间里只余令人窒息的沉默。烛花爆开,发出噗地一声轻响,摇散了墙上两道逐渐拉近的身影,也震醒了我差点坠入那片沧桑里的心神。 我急忙用力推开眼前那副即刻便要贴上我脸庞的胸膛,顾不得手腕上传来的隐痛,转身跑出了殿外,冲进了大雨里。 腰间突然环上了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我被一股大力拖进了一具湿热的怀抱里,还未回过神来,我的身子便被转了个向,双唇紧接着被一抹温热覆住了,我紧咬着牙关,奋力挣扎着,心里就象这场秋雨,阴湿、凉寒。 腰际的双臂却越缩越紧,把我死死地禁锢着,唇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灼热的舌尖狂乱地顶撬我唇齿,连绵的秋雨也浇不熄那满腔的火热,后腰的大掌同我唇上的那抹柔滑一起升温再升温,雨水和着阴寒从我的头顶滴落,划过睫毛,淌成一缕细线流进彼此的双唇,酸酸涩涩的味道盈满了齿缝。 我抬起膝盖使劲向上顶去,却被一只手臂挡住了,心里又急又恼,干脆张口向那跻恢辈环牌谖已拦厍敖サ纳嗤芬ィ獾奈兜阑熳徘镉甑乃嵘黄胩盥宋业目谇唬炜绽锵赣耆缢浚:宋业乃郏畴档墓馊锶辞逦亟邮盏搅肆降廊缁鹑缯氲氖酉摺?br /》 嘴里的铁锈和酸涩越来越多,齿间咬住的那条舌头却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雨水连成细线从我的发梢不停地流进我的双唇,把口腔里越积越多的血水往喉咙里推去。 一股咸酸苦痒的感觉从喉咙深处冒了上了,激得我肠胃翻腾,几欲作呕,我连忙松开牙齿扭头吐出了满口的雨水和血水,却吐不掉已经流进了心间的咸苦。 “放开我!”没了唇上的那抹压迫,我终于可以扯开嗓子大喊了。 腰间复又多了一只手臂,把我用力地环抱着,胸腔里的空气一下子被狠狠地挤压了出去,当我正欲吸气再大喊时,整个人却被放开了,前一秒还包围着我的火热顿时退去了,紧接着秋雨里的冰凉铺天盖地地袭卷了我。 君洛北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我的视线里越走越远,漫天细雨剪出他湿润的轮廓,夜风忽起,吹乱了纷飞的雨滴,也吹散了我满眼的湿意…… 第三十七章远行之前(下) 雨越下越大,我浑身上下早已湿透,暖春殿周围看不见一个宫女太监,想来君洛北一早就把他们给谴开了。 我在雨幕里瑟缩颤抖着,不知道自己七拐八弯下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这一路行来非但没遇到一个巡夜的,就连一个避雨的亭子回廊也没见着,我象只无头的苍蝇就着天上微弱的夜色在一片花坞里踉跄着,满地的泥泞里被我踩碎了无数落花。 “一场秋雨一场寒”,此刻冷的不止我的身,还有我的心。 脚下冷不防地一滑,我狠狠地摔了下去,花泥四处飞溅,落了我满头满脸。手腕处的隐痛更加明显了,凉寒如丝,密密地钻进我的皮肤浸入血液流遍全身,驱逐了我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热度。 迷蒙暗沉的夜色里,晚风呼啸而过,掀起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如烟似纱笼在了秋花软泥上,也笼在了我逐渐僵硬的四肢上。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无间,想起了他低沉好听的声音,想起了他温暖厚实的胸膛,想起了他琥珀色眸子里那盈盈的笑意和包容,想起了他怀里手心里无处不在的温柔和热情。 也许,无数的感动和心动加起来就是喜欢;也许,无数的喜欢加起来就是爱。 意识模糊间,我仿佛看见了无间,他撑着一柄绸伞朝我慢慢走来,飘逸的身形、月白的长衫、翻飞的衣袂成了这黑夜里最亮眼的存在。我裂着嘴笑开了,无间啊,你真是我生命里的贵人,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就出现了。 淋洗了我良久的大雨终于停了,停在了我头顶的那柄绸伞外。 “小姐,你还好吧?”轻浅的嗓音飘散在雨雾里,不是无间,我的心里有些失望。 “小姐?”声音更近了。 “我冷。”我回答得有些茫然,声音仿佛用拽的才能从喉咙里出来,唇边的花泥趁机溜进了嘴里。 身上很快便覆上了一层薄衫,紧接着一只手臂揽腰把我提扶了起来。 “得罪了,小姐。”来人一边扶我一边说道。 离开那片泥泞,我仿佛更冷了,僵硬的四肢连发抖的力气也使不出了,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一番扶搂下,我终于被他带到了一处温暖所在,触目所及尽是字画书卷,正面对着的中堂上挂着几张形状各异的古琴。身旁的烛火稍稍驱散了我的冷意,却让我牙齿打起了寒战。 “我叫个丫鬟来服侍你,顺便让她带件衣衫给你换下。” “不用了。”我唤住了他转身欲走的身影,能在皇宫内苑住下的年轻男子肯定是还未出宫建府的皇子,这大半夜的我不想有人看见我在一个皇子的住处出现。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嘴巴,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他转身看向我,清润的眼睛里有一抹疑惑,半湿的中衣贴在他本就单薄的身体上,衬得他更加苍白瘦弱、体不胜衣,唇上的那抹红润成了他身上最鲜活的景致。仿若鲜血浸在了白绢里,朱砂落在了宣纸上。 我心里一怔,他不正是擂台招亲那日第一个上台弹琴的四皇子吗?而他望着我的眼睛里也渐渐染上了惊讶。 “你,竟然是你!你竟然是女子!”他迟疑着,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其妙。 我有些啼笑皆非,强忍着唇齿的颤抖,道:“我当然是女子,这么晚了就不劳公子惊动下人了,麻烦你给我找方帕子擦拭一下就行,我还急着回家。” “好的,请小姐稍等。”他苍白的脸上有些窘色,丢下话后就匆匆转到了屏风后面。 一阵悉悉梭梭后,他拎着一件秋香色棉衫站到了我面前,脸色也越发的红润了,看不出先前的苍白。 “真不好意思,我书房里没有锦帕,只有一些替换衣物,你将就着擦拭一下吧。” “多谢公子。”我连忙道谢接了过来。 我哆嗦着脱下他披在我身上的外衫,正准备抹去周身的水渍和花泥时,却见他倏地转过了身,有些急切地走开了。 “你慢慢擦,我也打理下自己。”他的声音从屏风后闷闷地传了出来。 我一边跺脚哈气,一边飞快地擦拭着,却见到自己一大片胸口在湿襟下若隐若现。 难怪了,我心里恍然大悟,看来这四皇子还算得上是个谦良君子。可惜,莫思攸错过了他。 看看外面仍旧下个不停的大雨和越发深浓的夜色,我心里更急了,把那件棉衫撺在胸口扬声道:“公子,我要走了,麻烦你指下出宫的路。” 他马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披了件外衫,半湿的中衣却没有换下,手里还抓着件月牙白长衫和一只暖手炉。 “你把这长衫披上,拿着这暖炉,我送你出宫。莫说这宫里地形复杂,就算你走到了宫门若没有通行令牌也是出不去的。”说完后,他半侧着身子对我递出了手里的东西。 我一一接过来,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忘了皇宫不是个来去自由的地方,也暗骂君洛北那个可恶胚子,竟然什么也不交代就把我丢在大雨里转身走了,还好我今晚遇到了这个四皇子,不然就惨了。 送我出宫的路上,他告诉我他叫君洛沂。 沂?我想起了擂台招亲那日有个叫白沂的人画了一幅我的画象,当时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君洛北身上了,没去看那白沂的样子。想起他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我突地明白了,那白沂应该就是眼前这君洛沂了,只是他一直以为当日作画的对象是名男子。 这是不是印证了西游记里的一句话,“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敢问小姐芳名,为何会如此狼狈?”君洛沂轻声问我。 听他这么一问,我就知道他没有参加中秋夜宴,那晚发生的事想必让与会众人都对我这个廷尉夫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我姓秦,宫里有位娘娘是我姨娘,我应她邀请进宫看望她,却不料在出宫的路上遇上大雨,从而跟丢了引路太监。”实话当然不能说,我只好对他撒了个谎。 他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 行到宫门处,却赫然见到了君洛北,一名禁军撑着一把白绸伞站在他旁边。伞下的君洛北全身都湿透了,白色长衫紧紧贴在昂藏的身躯上,洇湿的长发粘着额头,幽深的眸子敛尽了夜空里的黑暗。 我看着这个罪魁祸首,眼睛里几欲冒出火来。 “太子?!”君洛沂惊讶地问到,“你怎么站在宫门口?” “我掉了样很重要的东西,禁军正在四处寻找。”君洛北眉头微蹙看着我和君洛沂。 “看来那东西是价值连城了,竟让堂堂太子屈尊降贵地冒雨等在宫门口。”君洛沂惊叹。 “你俩这是?”君洛北半眯着双眼问道。 “我是来送秦小姐出宫的,不如太子也先行回府吧,正好送秦小姐一程。你那东西下人们找着了自会给你送去,你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小心着凉。” “也好。”君洛北爽快地答应了,眸子里闪过一抹晶亮,恍若流星划过了夜空。 我心里虽然已经火冒三丈,但当着君洛沂却不能发作,只好恨恨地跟在君洛北身后出了宫门。 “对不起,我回头去找你时却不见你人影。”他摒退了手下对我低声说道。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根本不想理他。 “往左走,宫外的马车都停在那里。”他在我背后道。 我往左首看去,迷蒙的雨雾里果然停着几辆马车。真要坐他的马车回去吗?我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 正踌躇不前的时候,手臂被君洛北拽住了,我身不由己地被拖着往马车走去。 “澜儿!”一抹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激动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无间撑着伞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宽大的衣袖随着他脑后的辫子一起在空中飞扬。 “无间!”我开心地大喊,挣脱了臂上的手掌,向他跑去。 “你怎么湿成这样?快上马车。”无间环住我冲进他怀里的身子,连声催促着。 “无间,我好冷哦!”我紧搂着无间的后腰,脸颊在他胸口处不停磨蹭,有心要在君洛北面前对无间撒娇。经历了今天晚上的事,我更加肯定了君洛北对我有一份情愫。他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轻松,就让他见识一下我新婚的甜蜜吧。 “乖,回家就好了。”无间轻拍着我的后背,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我听在耳里,仿佛看到了春暖花开,一晚上的酸楚和寒冷瞬时不翼而飞,心里盈满了幸福和悸动。 我踮起脚尖吻上了无间,他温柔地回应我,灼热的双唇温暖了我的唇舌,也温暖了我的身心。我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无间只属于我的那份温柔,忘记了飘飞的秋雨,也忘记了身边的君洛北。 依稀间传来一阵巨响,我和无间同时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见身边飞速地驶过一辆马车,华丽的车帘在秋风里翻飞,隐约可见君洛北坐在里面。 马车到了玉府时,我赖在无间的怀里不肯起身,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把我一路抱了回去。我埋在他的怀里吃吃地笑着,心里某一块地方变得特别柔软。 “还好我临出门吩咐下人每半个时辰就给浴池里换一次热水,想着这么冷的雨夜你可以一回来就泡进热水里,现在正好给你暖身子。”无间一边为我脱衣一边说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注满了感动,一股柔情从心头缓缓涌出,一直向上窜进我的眼睛里,这一刻的无间在我眼里怎么看也看不够。 无间抱我坐进池子里,撩开我额头的湿发道:“认识你这么久,你今晚最温柔。” 我揽着他的腰,感叹地说道:“我今晚在宫里的时候可真想你。” “皇后找你做什么,怎么还让你淋雨了?我见你这么晚都没有回府,急得到皇宫门口去等你了。”他柔柔地问我,眼睛里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她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让我南下的时候可以调谴兰朝设在凤国里的暗桩。”我有些心虚地说道,“出宫的时候遇上大雨和引路太监失散了,刚巧碰到了太子,那件外衫就是他的。” 他凝视了我好半天才道:“恩,我刚为你解衣时看见那块紫玉了。” 我被他炯炯的双眼看得心里发麻,还好他没有再追究下去,心里不禁长舒一口气。 睡觉前,无间要了我一次又一次,动作前所未有的激烈,偶尔还会弄痛我。我本来被雨淋得有些不适的身子在他反复地折腾下变得疲乏不堪,最后终于忍不住在他还在驰骋时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我头痛欲裂,浑身发软,喉咙里象火烧刀刮般难受。我竟然感冒了,自从这具身体能自己下床走动后,我有整整一年没尝过虚弱的滋味了。如今,一年前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汁终于有机会再来折磨我了。 这场感冒来得十分突然、凶猛,让我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算全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病一场”,也让我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卧榻无聊时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中药的药效没有西药来得快。 病好后也到了八月底了,正是皇上规定我南下的最后期限。 无间在我病中就开始为我准备南下的物什,十多天里把一切行囊都整理好了,还派遣了两名他收养的孤儿来服侍我。那两名十四岁左右的孩子,名唤玉白、玉净,十分聪明机灵,且都有一身很好的功夫,无间打算让他俩陪同我一起南下,这十多天算是让我多熟悉熟悉他俩。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全家人一起在偏厅吃晚饭。 席间,无暇红着双眼对我依依不舍,直嚷着让我早点回兰朝。慈祥的太傅老爹为我解说了许多凤国的情况,包括地理形势和风土人情,甚至谈及了凤国的王室。 我有些疑惑:“爹,你怎么对凤国这么熟悉?”我以为太傅只管做学问。 “呵呵,爹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四方,走遍了天下,所以对凤国的情形略知一二。” 我默默点头,走遍天下,那可得花多少时间啊…… “澜儿,凤国人都是j险之徒,你南下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尽量别理那些凤国人。”甜美高贵的娘亲也发话了,话语里对凤国人的敌视让我大吃一惊。 “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还在误导孩子们?”爹在一旁发话了,语气有些低沉。 “我这一辈子都放不下。”娘一向娇柔清脆的声音里布满了严寒,隐隐还透着恨意。 “好了,好了,我们回房去说。”爹连忙柔声劝道,扶着娘离开了桌子。 我有些看傻了眼,和无暇两人面面相觑,再扭头看向无间,却发现他眼底一片肃然,如乌云盖日,掩去了他平日里的明亮,琥珀色的眸子几近墨黑。 直觉告诉我,我如果现在去问他原因肯定得不到答案。心里微叹,还是以后再找机会问他吧,或者干脆不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心事。 第三十八章 十里长亭 秋雨连绵,飘了三日又三夜,在我离开兰朝那天终于停歇了。水洗后的天空浅蓝浅蓝的,不见一丝白云,也不见一寸金辉。天色透亮却算不上明媚,路旁荒草萋萋,稀稀疏疏的叶隙间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残留的雨滴。 秋风袭来,一阵又一阵,拂上我的鬓发,钻进我的衣襟,撩起我的裙袂,成全了班驳的青石缝里那素白的蒲公英。漫天飞舞的白絮,飘飘扬扬地扑向空中那一排人字形的翔影,用整个生命去追逐一刹那的永恒,迷花了长亭里众人的双眼,也迷乱了我离别依依的内心。 长亭外,古道旁,无间清亮的眸子温润如水,眼底泛起的涟漪一层又层,圈圈荡漾在我的心湖里。 他执着我的手,轻声问道:“此一别,浮云落日,若思念如昨夜长风,砭骨入髓,则如何才能自已?” 我直直地凝望他,长身玉立的身影为我挡住了瑟缩的秋风,春水般的眉眼敛着秋的惆怅,紧抿的嘴角关着黯然的叹息。 “等我……”此情此景,再多的话都抹不去那份离愁。我能做的,就是坚强地离开,我不能凄哀,我不能给无间留下更多的不舍和担心。 “你总是这样,何时我才能见到你的柔弱?”低浅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很快便被秋风揉碎了。 “我以为我昨夜已经够柔弱了。”我抠了抠他的掌心,冲他眨了眨眼。 他仰天长笑,引得长亭里一众人纷纷侧目。昨夜的他,仿佛要把我病中的那十多日空虚全数补起来,烈火一般,烧得我不停服软求饶,烧得窗外的夜雨都沸腾成了水气,烧得我连皮带骨都成了灰烬,纷扬的粉末掺进白茫的水气,凝结成雾,滴滴点点,点点滴滴,落入粉帐,溅起满床的绮旖。 “好,我等你……”笑声方歇,两片温热便贴上了我的双唇,没有激烈,只有缱绻和缠绵。许许多多未完的话语都湮没在那一道温柔里。 这番痴缠下来,突觉四周安静异常,只闻空中传来啾啾的雁鸣声。 我刚睁开眼,便望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如夜空的尽头,寂寥,苍茫,黑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洛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无间背后,墨发白裳,苍白透明的脸孔如玉雕瓷刻,立在秋风里宛如冬日下的白雪,只一点点阳光就可以消融殆尽。 我有些呆楞,此刻的君洛北,飘渺而精致,象天山上的雪莲,坚强的根茎上孕育着清高的花瓣,清高的花瓣里却笼护着柔弱的莲心。 我摇了摇头,把这种突来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君洛北是什么人,他是当今太子,将来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有柔弱的时候,能爬上金銮殿那个最高位置的人,血都是冷的,心都是铁打的。 沉浸在满腹心思里的我,没有看见无间眼里的那一抹幽光。花开注定花落,流云注定匆匆,缘起注定缘灭,许多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它的结局,只有亲身在十丈软红里体验一遭,才能深切体会命运的无奈和时间的无情。 “参见太子殿下。”无间率先行礼。 “免礼。”君洛北一手虚抬,“今日我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为廷尉夫人送行,并派遣四名侍卫随护,希望廷尉夫人能早日达成愿望回归兰朝。” “多谢太子殿下。”我低头行礼,望见一双浸着昨日秋雨的裤脚。 “保重。”他丢下了最后两个字,转身远去,长发和白带一起划过我的眼帘,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澜儿,你们也上路吧,海叔熟知南下的路线,这一路上你要多听他的。”无间撩起一缕被风吹散的鬓发塞到我的耳后,轻浅的声音,如昨夜屋檐下滴落的秋声。 “恩,我走了,你照顾好爹娘和妹妹,别担心我,有机会我会捎信给你的。”我努力地笑着,冲他扬了扬手,转身登上马车。 车帘放下了,无间挺拔飞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眼角不自觉地沾上了潮湿。离别终归是伤神的,但愿以后再不要有这种神伤了。 车辕前进间,悠悠传来缕缕琴音,清浅如薄云淡雾,婉转如山泉流淌,悠扬如清风徐来,高亢如万壑松声,听得出弹琴之人的技法十分高超。琴声上半段慷慨激昂里奔腾着欢快,下半段如诉如泣缭绕着凄凉,却又不乏缠绵的悱恻,听得我如痴如醉,心有戚戚焉。 “很久没听少爷抚琴了,少爷弹的曲子还是那么动人!”赶车的海叔突然长声感叹。 我听了心里一酸,那琴声里的凄切和缠绵那么悠长婉转,非是有心人绝弹不出那样的情怀和缱绻。 无间,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我默默地在心里发誓。 此次南下我身着男装,扮作一名携仆人侍卫走亲访友的翩翩公子,看上去派头十足。其实我也想低调的,奈何无间给我准备的马车豪华舒适,紫苏锦帘,描金雕花,加上四匹无一丝杂色的白马和足足八人的随侍,让我想不气派都难。 在路上走了近十日,终于来到了宛城。听海叔讲,宛城是距离凤国边境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兰朝边境上最重要的战略位置之一,过了宛城再走三日便可以到达凤国了。 我心里十分高兴,吩咐众人找间客栈好好休息两日再起程。接连赶了十天的路,我也有些累了,再舒适的马车都免不了颠簸,让我情不自禁地怀念起了我前世的那辆福特。 我和来喜、海叔、玉白、玉净以及四名侍卫,一行九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一间名为“喜来”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 来喜在一旁鼓着腮梆子,闷闷不乐,我看了不觉哑然失笑。刚才经过这间客栈时,冲着“喜来”那两个字,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马车,纷纷笑言这间客栈最合适。我当时看了也倍觉亲切,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可来喜那丫头却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的名字竟然和一间客栈名颇为相象,顿时觉得无比委屈。 “好了小喜妹,那两字与你的名字顺序并不一样,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啦,大不了大哥一会陪你去逛集市。”我软声软语地安慰着来喜,这丫头乌溜溜的眼珠子蕴着一抹潮湿的样子还真让我怜爱不已。 “好耶,谢谢大哥,出来这么久终于可以不用每天赶路了。”来喜扯着我的衣袖欢呼着,巴掌大的小脸染上兴奋的红润。 我看着她高兴的模样但笑不语,十八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京城,平日里再怎么娴静文秀也禁不住雀跃得象只小鸟了,可能此刻她心里的那对翅膀已经在扑腾扑腾地翻飞不已了。 “公子,小姐,各位客倌,欢迎光临敝客栈。”掌柜点头哈腰地从柜台后面站出来迎接我们。 “五间上房。”海叔拿出几锭银子放在掌柜手上。 “呀,真是不巧啊,明日因为是重阳,城里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菊花会,住店的客人特别多,只剩下三间下房了,几位客倌能不能委屈一下将就着挤一挤。”掌柜一脸为难地说道。 “不行,我们家公子怎么能委屈住下房。”一名叫黑玄的侍卫语气坚决地说道。 “是啊,掌柜的,你看能不能帮我们找一间上房?”海叔也说话了。 “这,这实在找不到了啊,宛城每年的菊花会是附近几个城池最盛大最隆重的花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外地人赶来赏花,要是你们明日来,可能连一间下房也住不上了。”掌柜说得颇为诚恳。 “算了,我们换个地方再找吧。”我开口说道。 “不用再找了,别的客栈肯定都没有上房了,我定了两间上房,就让给公子一间吧。”一把清脆的嗓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惊讶地转过身,眼前站着一名二八年华的红衣少女,那裙裾红得鲜艳夺目,我仿佛看见了一团燃得炙烈的火焰。少女粉嫩的双唇浅笑盈盈,嘴角浮起两窝梨漩,两汪水眸弯成了月牙儿,娇小的身形却是体态妙曼,不堪盈握的柳腰衬得胸前圆润饱满的双峰呼之欲出,曲线优美的玉臀挺翘迷人,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大抵就是形容她这样的妙人儿了。 “多谢小姐,在下感激不尽。”打量完后,我对她行礼道谢。 “公子要真想感谢我的话,明日就陪我去赏花吧?”红衣少女冲我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的酒窝越发明显了,月牙儿几乎要拉成了一条细线,清羽般的睫毛在眼下画上了一笔浓墨。 “荣幸之至。”我微笑着答应了,这么一个朝气蓬勃、笑靥如花的可爱少女让我很乐意结交,而且她刚刚还帮助了我。 我们一行人上楼时,竟然遇到了彦骐。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惊喜莫名。彦骐也是一脸惊喜地望着我。 “大哥。” “澜儿。” 我俩同时开口了,激动的喜悦不言而喻。 彦骐拉我在客栈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红衣少女笑着和我辞别了,来喜随在她后面去收拾整理房间了。 “爷爷说你出门办事了,想不到我出来才十天就碰上你了。”我乐呵呵地说道。 “你怎么到宛城来了?”彦骐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我。 我只好把南下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了,心里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难得有机会出来,你可要把握机会多看看多玩玩哦。”彦骐微笑着鼓励我,并没有象爷爷那般责备我任性。 我开心地笑了:“我是出来做事的,不是玩的,无间还在家里对我日盼夜望呢。” “哟,才出来没几天就开始念着你相公了,看来你这次成亲比上次好多了。” “瞎说什么呢!”我横了他一眼,“以后可别这样口无遮拦了。” “是,是。”他讪讪地笑了,“我这也是太高兴了嘛,之前我和爷爷听慕蓝说她看见你的房间是独居迹象时,可把我们气得,后来看那玉公子对你百般的讨好,我们都巴不得你嫁的人是他,想不到后来竟盼成真的了。” 我听得颇为感慨,难怪他有两次都在我和无间相处时对我抛出意味深长的促狭眼神。他和爷爷是真心真意希望我过得好。 “无间对我很好,我很庆幸我嫁给了他。”我微笑地说道,毫不掩饰对于新婚生活的满意。 “对你好就好。”他笑着点头。 “对了,”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复又说道,“我有几次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有在胭脂楼里看见他哦,你以后可得把他盯紧点。” 我哈哈地笑开了:“这么说你也有去那烟花之地了?”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讷讷地辩解道:“我只是去谈生意,你千万别对慕蓝讲,被她知道了我就惨了。” “无间也只是去和朋友谈事情罢了。”我就着他的话为无间开脱。 “那,那,才成亲一个月就把整颗心向着他了。以后若出了什么问题可别怪大哥没提醒你,男人没有几个坐怀不乱的,你可得象你大嫂学习,每日我回府她都会在我衣袖头顶东闻闻西找找的,我还真的一直不敢乱来。”彦骐摇头晃脑,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我扑哧地笑了,实在不能想象慕蓝象只警犬东嗅西闻的样子,嘻嘻笑了好半天才停住,严肃正经地说道:“我相信无间。” 夫妻相处本就该互相信任,他眼睛里的明亮和爱意是那么的大方,那么的清澈,让我打心眼儿信赖他,依恋他。 即使他有什么隐瞒着我,我也觉得他不会伤害我。善意的谎言有的时候是必要的,就好象我没有告诉他君洛北强吻了我的事。有的时候,真话比谎言更伤人。 第三十九章 宛成花会 宛城的菊花会果然象客栈掌柜说的那样,盛大而隆重。一夜之间,“满城尽带黄金甲”。客栈门口,小贩摊前,拱桥旁,小河边……触目所及满是黄花的影子,就连一些女子的鬓旁也插上了一两朵小黄花儿,凭添了几分妖娆和明丽,接踵磨肩时飘起淡淡的清香。 这里的菊花虽然比不上我前世里那些经过精心栽培的菊花来得五彩缤纷、姿态万千,但素雅闲寂的姿态看上去别有一种隽美和华润。 城里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青石拱桥上突然出现了数名气质不凡的行人,一名娇俏的红衣少女在人群中犹为醒目。只见她身姿妙曼,把一袭有些艳俗的红衫穿得天真活泼、热情大方,耳上的红宝石坠子灼灼生辉,映得她月牙儿似的眼,粉嫩的唇堪比花娇,嘴角的梨漩在她笑语盈盈间若隐若现。她走在桥上,远远望去就象是一簇燃得热情、蓬勃的火焰,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可红衣女子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走在她旁边的白衣公子身上。那白衣公子身形纤长,步履轻盈,象听风的翠竹,轻曳中不改挺秀;瓷白的肌肤欺霜赛雪,光滑细致的程度胜过他身上的那袭白绸;墨黑的眉攒着浓浓的坚毅,黑得发亮的眸子如空谷般幽静。 那一袭白裳透出的怡然自得就象石桥下的绿水,静默悠沉中蕴着勃勃生机,比起身边那抹张扬的红色,别有一股内敛的光华。 “夏小姐,你别扯着我的衣袖好不好?” 我有点无奈地盯着手臂上的青葱玉指,今儿一早,昨日的红衣少女就砰砰地敲开了我的房门,拉我逛街看花。 一路上,她不停地说话,宛如飞出笼的鸟儿。我从而知道了她叫夏芸,是专门从凤国赶来宛城看花会的,也知道了她为什么会挑我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3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3部分阅读 做陪,竟然是因为我的随从很多,出门可以帮她提东西。 “秦大哥,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叫我饭饭,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的。”夏芸扯着我袖子的手并没有放松,“还有,我今天要买许多东西,你再不走快点,天就要黑了。” 我有点被她毫不防人的天真给打败了:“这才上午呢,月亮和星星还在睡觉呢。” “那还是得走快点啊,听说宛城最美的菊花都在城中的广场上,要是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夏芸还是一个劲地催促。 我好笑地加快了脚步,瞅了来喜一眼。记得去年端午看赛龙舟时,她也和现时的夏芸一般,不停催促我走快点以便占个好视线,结果去到护城河边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希望待会不会重蹈覆辙。 去往广场的这一路上,夏芸果然买了很多物什,布匹绸缎、首饰脂粉、花花绿绿的泥人、面具、团扇,甚至热乎乎的包子,只要她看见的稍微喜欢的东西都买下来了。她看来家底颇为殷实,出手十分大方,买到后来连来喜都看不下去了,干脆热心地帮她砍价还价。 两个丫头买得倒是兴高采烈、不亦乐乎,可苦了跟在她们身后提东西的玉白玉净和四名侍卫以及夏芸的一名丫鬟。我和彦骐、海叔三人在旁边看得又是摇头又是好笑。 “还好我家慕蓝很会持家,若象这夏小姐一般,我挣的银子可就不保了。”彦骐看着夏芸又是眼睛眨也不眨地递了一锭银子出去,终于忍不住感叹了。 “这银子挣了不就是拿来花的吗?放在金库里又不会发芽长新的出来。”我促狭地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银子总比没银子好,银子多了总比银子少了塌实。” “可女人就是拿来宠的,让大嫂多花点也没什么,反正你也不缺那点银子。”我对彦骐“循循善诱”。 “你没听过花钱如流水吗?我若是放任了你大嫂,不知道她会把家里败成什么样。”彦骐说得一脸惊吓。 我微笑不语,他说得也对,没自己挣钱的人永远不知道挣钱的辛苦,花起钱来自是哗哗如流水,就好象眼前的夏芸。相信慕蓝经营了天上人居后,会更加勤俭持家。 来到城中心时,只见人山人海的广场上有一处地方围了特别多的人。 夏芸拉着来喜象泥鳅似的一下子就钻了进去,我看得啧啧称奇,这般“不拘小节”的闺阁女子实在少见,和我这个穿越时空的现代人有得一拼了。 “黑玄,快跟去看看。”我急忙吩咐道,有点不放心她俩。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从我眼前闪了过去,看得我一楞一楞的,君洛北说这四名侍卫是大内高手,果然不是吹的。 “启禀公子,里面在举行诗会,夏小姐不肯出来。”黑玄很快便回来了。 我听后来了兴趣,古人总爱吟诗作对赞美这样或那样的花鸟山水,今日这么重大的菊花会,想来会看到很多才子学士们的即兴表演了。 有四名侍卫在前面开路,我们一行人轻易地就走进了人群最里面,夏芸和来喜两人正在兴奋地窃窃私语。 我举目打量,一排案几后坐着三名看上去似是饱学之士的老者,案几上依次摆放着笔墨纸砚,其中一张宽大的宣纸上写着:以菊赋诗作文,得到三人一致好评者,皆可登菊花台。 “饭饭,菊花台是什么?”我问夏芸。 “就是这三人背后的那个高台,听说上面的菊花都是不轻易示人的珍贵品种。可惜我重阳来了两次宛城,一次也没登上去看过。现在真后悔当初爹爹叫我学文的时候没有认真听夫子授课,不然也可以作几首诗去试试。”夏芸说得一脸感叹和惋惜。 “别这么沮丧了,秦大哥帮你想办法。”我安慰她道,关于菊花的诗我好歹还是知道一两首的,大学有次测评花卉画,我交上去的就是菊花,还题了一首古人关于菊花的诗词。夏芸若真的很想去菊花台,我就把那首考试时写的诗告诉她,免得她这次又扫兴而归。 “太好了,我就知道秦大哥非寻常人可比,让你陪我赏花准没错。”夏芸说得十分高兴,嘴边浮出深深的酒窝。 我连忙示意她安静,打算先看看形势再说。 人群中赋诗的人十分踊跃,可能够得到三名老者一致赞同称好的寥寥无几。纵然如此,众人的积极性也不见减少,情绪反而因为见到通过者颇少变得越发高涨。 瞧得正起劲时,耳旁传来了一个令我动容的声音。 “秦……” 我急忙掉头看去,干净透彻的水漾凝眸,肤若桃花含笑,青衫依旧,正是离开兰朝已有数日的霓绯。 “霓绯,你,你不是回凤国了吗?怎么……”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宁儿是月城人,凤、月边境离宛城都不远,我送她回到月城后准备回凤国时已经离重阳不远了,就想着来宛城看了花会再回去,想不到竟遇上你了。”他缓缓解释着,唇边的微笑宛如广场边盛开的黄花,清丽高雅。 “秦大哥,这位公子是谁呀?”夏芸凑了进来,两弯新月里扑闪着惊艳的火花。 “饭饭,这是我好朋友霓绯,你叫他霓大哥就好了。霓绯,这是我在宛城新结识的朋友,夏小姐。”我笑眯眯地为他们两人互相介绍。 “霓大哥不好,听起来象泥大哥,还是叫绯吧,听起来亲切多了。绯,我叫夏芸,你叫我芸儿就好了。”夏芸摆出了一副淑女的温婉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热情而直接,与她那身红衣颇为相衬。 “恩。”霓绯随口应道,我却看出他没有把夏芸的话摆心上。 “绯,秦大哥刚答应帮我登上菊花台赏花呢,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夏芸一早上缠着我的热情终于转到了霓绯身上,眼底那抹热切的晶亮明显泄露了她对霓绯的兴趣。 “我还没见过你作诗呢。”霓绯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我听得心里一阵汗颜,在霓绯这个老熟人面前我可不想冒充有学问的大诗人,急忙辩解道:“我哪会作诗呢,我刚只是答应饭饭帮她想办法,现在你来了,正好帮我和她一人想一首出来。” 霓绯望着我但笑不语,清澈的眸子摆明了不相信我的话。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他不可能以为我会画画就一定会作诗吧?诗词里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只能让我茫然,叫我写散文倒行,可这里的人恐怕没几个会欣赏。 在我和夏芸的要求下,霓绯想了两首诗悄悄告诉我们。夏芸乐得第一个跑上前去吟诵,获得了三名老者的一致通过。她喜滋滋地爬上了通向菊花台的石梯,站在石阶上不停挥手,催促我和霓绯赶紧过去。 “你去吧。”霓绯低低地对我说道,嘴边噙着淡淡的微笑。 “还是你先去吧。”我推辞着,有心想看看他作的诗是什么样的。 他凝视了我两眼,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狮龙气象竟飞天,再度辉煌任自威! 淡巷浓街香满地,案头九月菊花肥。 霓绯走到案几前未做停留便迅速地吟了一首诗出来,铿锵有力的语气与他平日里的清雅淡定截然不同,诗句里的意境也颇为大气。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他那张“绿绮”,想起了他用绿绮弹奏出来的金戈铁马,其琴音里的铿锵豪迈与他身穿大红舞衣跳出来的妖娆也是截然不同。 “快,快写下来。”三名老者连声吩咐案旁的小厮,人群中也有人发出叫好声,看来霓绯是绝对过关了。 他一脸平静地立在案旁,并没有走向石梯,看来是要等我一起去了。我正准备上前时,旁边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袖。 “大哥,我也要去。”是来喜委屈的低语声。 我拍了拍额头,呀,怎么把来喜给忘记了,柔声安抚了她两句后,我把之前准备说给夏芸的诗念给了她听。 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 信手拈来无意句,天生韵味入千家。 来喜怯怯地念完后,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霓绯的眼睛也比先前亮了几分。 等到我念完霓绯给我的诗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来喜已经爬到了夏芸的身边,看来一上午的大肆采买让两个丫头不知不觉地生出了友谊。 “你还骗我你不会作诗?”霓绯故意板着脸质问我,可那绝美的五官怎么板着都好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力地说道:“刚巧那会来了灵感。” 看来我刚才对来喜附耳的动作被他看到了,天可怜见,我不是故意要冒充诗人的。 菊花台上遍地金黄,圆形的台面并不是很大,直径不过六、七米,边上砌着雕云刻兽的半人高石栏,最中间的石桌上摆放着数盆浓浅不一的紫色菊花。当然,其色泽姿态都不会让我太过惊讶,毕竟我在前世见过太多姹紫嫣红的名品,甚至一花两色的品种也见过。不过夏芸和来喜两人却看得津津有味,神情兴奋。 “霓绯,你家在凤国的哪座城?”我倚在石栏边和霓绯聊天,高高的菊花台上秋风送爽,吹得我和霓绯两人的鬓发衣袂不停飞舞。 “你也和夏小姐一样叫我绯吧,我家就在凤国的都城丽阳。”霓绯一边忙着拨开耳边纷飞的发丝一边回答我,莹白的手指修长温润,一看就是一双搞艺术的手。 “听说丽阳气候宜人、风景秀美,还有一处天下无双的西湖?”我随口问道,南下前听爹说凤国的都城有个西湖时,我就知道那是我前世的杭州了。 “是的,西湖很美,她拥有三面云山、一水抱城的山光水色,相信你见了后定会爱上她的。”他远眺南方,清净的眸子流露出浓浓的思乡之情。 “你离家多久了?”我好奇地问道。 “整整五年了……”珠落玉盘的声音唏嘘不已。 “这么久了!”我倒抽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名干净透彻的男子竟然已经在外漂泊了近两千个日夜,但红尘的喧嚣和浮华在他身上却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静默不语,抓住围栏的修长十指却加大了力量,隐隐可见手背上青筋四起。 台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争吵和打斗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却见两名士子打扮的书生扭打在了一起,嘴里还不停地以尖锐言辞辱骂对方,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一直以为书上描写的那些书生都是文雅柔弱之辈,眼前打斗得激烈凶狠的两人算是彻底颠覆了我印象中的古代文人形象。 夏芸和来喜两人站在围栏边,表情有些呆滞和茫然。 “小心!”我焦急地大喊,可还是晚了,夏芸被扭成团的两人撞下了菊花台。 一瞬间,我吓得魂飞魄散,这么高的台子,那么娇弱的女子,摔下去肯定没命了。就在这时,一个青影从我眼前疾速掠过,象离弦的飞箭冲向了半空中的那道红影。 我再一次目瞪口呆,惊得捂住了嘴巴。 天哪,霓绯竟然会传说中的轻功! 青影接住了那抹亮红,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如飘飞的鸿毛,徐徐落下,引来广场上无数的欢呼和掌声。 第四十章 绯之弱点 我携着来喜蹬蹬地跑下菊花台,却看见霓绯冷着一张脸,站得离夏芸老远,而夏芸则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冲我微笑。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道,两人的样子似乎不象是刚刚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的主角。 “她会武功,我刚一接住她就发现她有轻功底子,似乎还不弱。”霓绯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冷。 我惊讶,夏芸也会武功?怎么我一出了门,遇到的都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不过也难怪霓绯会冷着一张脸了,他曾说过他最讨厌和女子的身体接触,刚才对夏芸又是搂又是抱的已是十分的不情愿,事后又发现被耍了,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绯,刚才为了不被那两个呆子撞到身上,我只好自己主动飞了出去,却不料你会来救我,我不是有心隐瞒我会武功的事的……”夏芸讷讷地解释着,“你就别生气了。” “小芸,要不是你戏弄那两名公子,他们怎么会打起来?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来喜插了一句话进来。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大家别生我气。”夏芸的俏脸上浮起一抹羞赧。 “我们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以后可别这么任性了,刚才真是把我们吓死了。”我有些苦笑地说道。 “可绯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耶,他一定没有原谅我。”小妮子倒是很在意她的“救命恩人”。 我扑哧地笑了,夏芸一定不知道霓绯真正生气的原因。 “绯,今日重阳,我们几人已经登高、赏菊了,就差还没有饮菊花酒了。”我一边对霓绯笑言,一边冲他眨了眨眼睛,相信他听了我这话以后一定会很高兴。 “秦大哥说得对,宛城的菊花酒声名远播,而且只卖重阳这一天,我们千万不能错过了。”夏芸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如我所料,霓绯眼底的阴霾顿时消失了,复又恢复了清亮和明净,还飘荡着丝丝喜悦。 中午在酒楼里吃饭喝酒时,我竟然喝到了散茶。 彦骐望着我的眼睛里有一丝得意:“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推广刚制好的新一季“韵新”,顺便考察基金会明年准备启动的几项慈善工程,许多酒肆茶楼、艺场教坊都同我们项家建立起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包括今天这家酒楼。” 我听了暗笑,这彦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把我以前说给他听的经济术语用得头头是道。 “项公子,你们项家制出来的这种名为韵新的茶叶真是非同凡响,喝下去唇齿留芳、回味悠长,确实应该大肆推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流传进我们凤国?” 霓绯轻轻慢慢地在旁边开口了,喝茶的动作优雅无比,真真正正是在品茶。 “我也想早点把‘韵新’卖到凤国去,可最近几年兰朝的商人在凤国越来越难做生意了,你们皇上给别国商人定的税银一年比一年高,摆明了是在排斥别国商人。我还是等‘韵新’在兰朝全面推广开来再做打算吧。” 彦骐摇了摇头,继续道:“也许我会先去月城试试,听说原本闭关锁国的月城最近一年来刚好和凤国相反,降低了入城税,十分欢迎别国商人前去做生意。” “看来凤国应该做些改变了……” 霓绯轻摇着手里的茶杯,绿色的叶芽儿随着旋转的茶水一起打转,映在他净如湖水的眸子里,好象搅起了无数涟漪。 “凤国能有什么改变,你们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皇子,偏偏这太子长年体弱病多,听说最近几年更是卧榻不起,凤国的未来堪忧啊……”彦骐慢慢地说道。 霓绯专注地盯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没有听见彦骐的话。 “哎呀,你们男人怎么老是谈论天下大事啊,今儿我们是来赏花、饮酒的,别再说那些沉闷无趣的话题了,还是多喝点这里的菊花酒吧,味道真的不错哦,还有点甜呢!” 夏芸嚷着一把清脆的声音,手里高高地扬着酒壶,似乎已经喝了不少了,双颊酡红。 “是啊,别说那些国家大事了,还是听饭饭的话,喝酒吧。”我也开口说话了,实在不想看见霓绯神情恍惚、一脸沉重的模样,他应该象这手里的菊花酒,清透飘香,而不是象酒里浸着的黄花,委靡焉凋。 “饭饭!”就在这时,酒楼外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紧接着一名体型壮硕、虎目虬髯的高大男子来到了我们的酒桌旁。 “三哥,怎么是你来了,我以为这次来的又是六哥呢!”夏芸语气轻快地对这名男子说道,但我似乎看见她的脖子缩了一缩,眼神有丝慌乱。 “小六每次出门寻你都会被你拖着一起游玩,这次可由不得你俩任性了,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立即跟三哥回去。”男子的语气颇为严厉。 “可我还没有与我的新朋友话别呢。”夏芸有些不满地道。 “多谢各位公子小姐对小妹的照顾,以后若是到了丽阳,请一定来夏府做客,到时候夏天再好好招呼各位。”这名叫夏天的男子抱拳对我们行礼,眼神锐利得象两把霍霍发光的尖刀,看那架势也是个会武的。 “绯,秦大哥,项大哥,还有喜姐姐,饭饭就此作别了,你们以后可一定得来丽阳找我玩啊,我家很好找的,门口有两尊很大的石狮子。” 夏芸说得依依不舍,我却差点被她的话逗笑了,这时代稍微殷实的人家都会在门口立两尊石狮子,这也叫好找? 夏天、夏芸两兄妹骑马离开后,彦骐也跟着告辞离开了宛城。 我写了一封书信给无间,托彦骐尽快给我捎回去。 虽然离家才短短十多日,可我已经开始想念无间温暖的怀抱了。长亭外,他问我“若思念如昨夜长风,砭骨入髓,则如何才能自已?” 当时我没有回答他,如今我把答案都写在信上了: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 走在回客栈的街道上,霓绯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秦,你刚才在酒桌上写的那封书信也太简单了,只有十数字。” 我莞尔:“没办法,大哥突然说起他要离开,匆忙间只能简短了。” “千里念行客……”霓绯轻轻浅浅地反复念着,声音宛若空中弥漫的花香,飘渺迷蒙。 “绯,你的轻功很厉害耶,翩翩若轻鸿,飘飘如柳絮,让我大开眼界!”我终于有机会赞叹他的功夫了。 “儿时曾拜过一位良师学艺,比起师傅他老人家的本事,我这些只能算三脚猫的把戏。”他颇有感情地说着过往,满目尽是儒慕之思。 我默默地点头,大抵来说,师傅总是比徒儿强上几分。 “两位公子,买个茱萸囊吧,可以避难消灾的。”路旁的小贩热情地叫住了我和霓绯。 我驻足观望,除了前世学过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句诗,我对茱萸还真不了解。只见小贩摊上除了一些红色香袋还散落着好些紫红色小果子,想必就是茱萸的果实了。 “茱萸雅号辟邪翁,你买个吧。”霓绯在旁边说道。 “你不买?” “我从来不信这些。” “老板,给我四个。”我对小贩道。 小贩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迅速地递了四个红色香袋过来。 我把其中一个给了身边的来喜,另两个揣在了怀里,准备留给自己和无间,最后一个塞到了霓绯手上。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最终还是把那个有些粗糙的红色香袋揣进了怀里。 我嘻嘻地笑道:“不管你信不信,讨个吉利总是好的。” 老天好象故意和我作对似的,我的话音刚落,不吉利的事就来了。一大泼水突然从天而降,淋得我和霓绯还有来喜和小贩四人满头满脸都是水渍。 我惊吓得连连后退站到了街道中间,仰头看上去,却见一肥头大耳、满脸凶相的男人双手叉腰站在二楼的护栏旁,身边还立着一个木桶,看来我现时的狼狈都是他的杰作了。 “看什么看,楼下摆摊的,赶快撤走,别挡着大爷做生意,不然下次泼的可就不是水了。”二楼的男人恶狠狠地吼叫着,典型一副恶霸模样。 我气得正欲发作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惊了!”有人大喊。 我扭头看过去,正好望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我冲来,那感觉就象我前世过斑马线时遇到了闯红灯的跑车,完全不知道闪躲,只能傻傻地闭上眼睛等待那即将到来的巨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霓绯救了我。 我好象是突地掉下了深渊又被人猛地一把拽了上来,巨大的心理落差激得我心脏狂跳,声声如擂鼓,额头倏地冒出了冷汗,和着刚才被泼到的污水,滴滴下落。 “奴才们护主不力,请公子责罚。”刚才被我遣得远远的侍卫和随从们急匆匆地赶来了,整齐划一地跪成了一排。 “不关你们的事,都起来吧。海叔,你带人上楼看看。”我冷着嗓子说道,相信海叔人老成精,一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是,公子,我一定会‘好好’询问他的。”海叔的声音里有一丝寒厉。 “绯,谢谢你。”我调整了情绪,向霓绯道谢。 “先回客栈吧。”他哑着嗓子,声音有些不稳,洇湿的额发贴着他的眉眼,挡住了他眼底大半的情绪,我只看见点点若有若无的星光在跳动。 “看来这茱萸囊还是管用的,刚才发生得那么突然的灾难也能被我避过了。”我一边走一边感慨。 霓绯抿着双唇,两眼直直地平视前方,似乎并不想说话,表情也颇为沉郁。 他平日里那么干净清爽的一个人,肯定多少有些洁癖,刚被污水泼到的倒霉事肯定让他闷闷不乐。 想到这里,我开口道:“其实也算不上茱萸囊管用,主要还是绯的功劳,你简直就是超级无敌厉害的大英雄呢。” 希望我的巴结能让他好过点,毕竟他也是为了送我回客栈才遭遇了这等冤枉气的。 “看来只有把那头肥猪绑到你面前,让你狠狠揍一顿才能让你消气了。”我见他还是没有说话,便在嘴里念叨着另一个方法。 “你别多想了,刚才那点小事我还没有放在心上,我是因为别的事。”他终于开口了,望着我的眼睛里升起了轻风薄雾,笼罩着淡淡的忧郁。 “因为什么?”我随口接过他的话。 他微微加快了脚步,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站在客栈房间的门口,我催促霓绯道:“我到了,你也赶紧回客栈洗洗,小心着凉。”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耳边飘来他低哑的声音,“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我听得十分茫然…… 过了重阳节,就是十月小阳春,天气会有一段时间的回暖。趁着难得的好天气,我吩咐众人昼夜不停地赶路,希望在立冬前越过齐鲁之地进入姑苏境内。 凤国的姑苏城其实就是我前世里被史学家考证为中国第一古城的苏州,曾为三国孙吴的首都,让我早生向往之心。 一个月的星夜兼程、风餐露宿,我们一行人终于在立冬后两日进入了风景秀美如画的姑苏城。 接连数日的披星戴月,累得我和随行众人疲乏不堪,来喜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瘦得两颊深凹,我猜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肯定是黑眼圈、大眼袋。 可是一路陪着我们南下的霓绯却是一个例外,只见他青衫素净,片尘不沾;举手间淡雅飘逸,不见丝毫疲惫;双眸里明净清亮,住进了姑苏城所有的秀丽山水。 什么叫仙姿佚貌,如今我可是见识了。 第四十一章 姑苏遇袭 单焱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但并没有改变全天下所有的东西,也没有改变古人的情怀和审美观。从春秋时吴王的园囿开始,吴地的繁盛就注定了,而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的典型江南景致在姑苏城里随处可见,与我前世去过的苏州有同样的柔婉精雅感觉,可惜现在的天下相当于前世的宋末,苏州最出名的明清园林建筑现时是看不到的了。 我在客栈里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正值华灯初上。霓绯邀我夜航游姑苏,我兴致勃勃地答应了。吴地历来文化繁盛,文人的夜航十分平常,传说唐寅的风流韵事好大一半都发生在船上。 城里水陆并行、河街相邻,不愧为后世所称的“东方威尼斯”。霓绯租来的是一艘画舫,装饰华丽,四角挂着鎏金宫灯,明红的灯光映得清幽的河水波光粼粼,也映得他绝美的五官无比柔和瑰丽,夜风袭来,红光舞动,掀起他眼底一片温柔之色。 温柔?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我见过霓绯的妖娆、冷厉、澄净、淡雅甚至黯然和忧郁,就是没见过他的温柔,可此时他眼底随着明红一起跳动的流光,落在我的身上就象阳光在沐浴小草,海浪在洗刷沙滩,那么温暖,那么柔和,不是温柔是什么? 记得他在路上曾经告诉我,过了姑苏再走两天就是丽阳了,也许他这种前所未有的温柔都是因为归家在际吧。 画舫静静地在河面上航行,霓绯就着画舫里的一张古琴弹起了悠扬九天的曲子,清音曼曼,袅绕在夜空里,引得天上的月儿悄悄地从云层背后露出脸来。 岸边的景物缓缓地后退着,河水偶尔拍打在船舷上,激起幽幽的水花声,仿佛在诉说船底那流淌了千年的江南情怀,抚慰了我被尘世影响得浮华的心灵,让我的身心由内而外得到了真真正正的休憩。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舫行出了城外,两岸望见的尽是山石林木,隐隐竟可以听见徐徐渡来的远寺钟声,嘡嘡的洪响伴着嗡嗡的余音,穿过沉沉的夜色,在我耳际回荡着那沉淀了千年的古韵,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句千古名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当然,这钟声肯定不是“寒山寺”的钟声。 可惜无间不在我身边,江南不同于北方的婉约秀丽一定会让他文思如泉涌,作出许多好文章来,今夜的情景也一定能引起他心灵上许多的共鸣…… 画舫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和摇晃,惊醒了我沉醉的心思,我有些茫然地抬头,却看见许多黑衣人举着亮晃晃的大刀长剑从两岸的树林里跳出来,跃到了画舫上。而跟在我后面的四名侍卫和海叔所在的那艘画舫也被另外两艘画舫给截住了,同时也有许多拿刀的黑衣人从画舫里跳出来把海叔几人团团围住。 我心里大骇,这是上演的哪一出戏? 来喜和玉白玉净三人纷纷挡在了我的身前,霓绯也站在了我的身旁。我定了定神,一把扯过来喜娇小的身子把她藏在了我身后,这丫头,明明已经怕得全身发抖了,却还是坚定地挡在了我身前。我的心里一阵感动,我可是她的姐姐,我说过要照顾她的,怎么可能让她为我冒险。 “这些人看来是有备而来的,一场厮杀难免了。待会你就靠着这窗户,千万别动。”霓绯低低地对我说道,眼睛里乌云密布。 我点了点头,抓紧了来喜伸过来的手。 “凤非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杀!”一个全身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在外面的高大男子发话了,声音让我似曾熟悉。 黑衣人蜂拥而上,一场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刀光剑影在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了。 玉白玉净手持匕首与黑衣人拼杀着,一攻一守,配合得亲密无间,似是训练了千百遍,匕首虽短,却被他俩舞得霍霍生花,不多时,好几个黑衣人便躺在了他们脚下。 我稍微放下了心朝霓绯看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夺过了一把长剑,舞出了漫天重重叠叠的剑光,剑光到处,黑衣人的包围圈就被撕开了口子。 最妙的是,霓绯手中的长剑好象长了眼睛,专挑黑衣人的手腕刺下,并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只让他们无力握住手中的兵器。 飘逸灵动的青影或刺或挑,或卷或削,仿佛在我眼前跳着一场优美的剑舞,看得我目眩神迷。如果我会弹琴,我现在一定弹一首激昂的曲子来配合霓绯这场迷乱人眼、激荡人心的剑之舞。 “姐姐,霓公子的剑法好厉害!”来喜在我身后激动地说道,似乎没了方才的胆怯。 我不停地点头,对她笑道:“看来我们今晚是有惊无险了。” “小心!”我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霓绯的大喊。 紧接着一把罩在我头顶的大刀被霓绯的长剑堪堪地架开了,我惊得一身冷汗,急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全部攻那窗户边的白衣男子!”那名领头的黑衣人突然大喊,然后使出了浑身解数攻击霓绯。 原本围攻霓绯的黑衣人立即杀向了我这边,玉白玉净的压力顿时倍增,森冷的刀光不时从我眼前掠过,带起的刀风刮得我遍体生寒、心里发毛,一股名为恐惧和害怕的情绪终于出现在了我的心里。 霓绯一边应付那名领头人一边帮我挡去数道不停罩上我头顶的刀光剑影,无奈黑衣人太多了,他开始有些分身乏术,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声低呼传入我的耳朵,是玉净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玉白的低呼,我循声望去,他们果然是受伤了,手臂和身上都染上了鲜红的血渍。我的心里一紧,强烈的担心和不忍立即涌了上来,他俩都还只是十四岁左右的孩子啊…… 一股莫名的勇气突地从心头冒起,我飞快地拾起一把掉落在脚边的大刀举在身前不停地乱挥乱砍,我不能帮他们杀敌,总可以稍微保护一下自己吧,虽然我这样做并不一定管用,但做了总比不做好。 就在这时,海叔从后面的画舫赶过来了,让我纷乱惶恐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只见他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大刀,招招狠厉地砍向了黑衣人,他可不象霓绯那么心软,大刀挥舞,攻击的尽是黑衣人的要害。 那名领头的黑衣人见久攻不下又来了后援,似乎十分恼怒愤恨,凶狠的眸子里好象要冒出火来,不要命地更加疯狂地杀向了霓绯,看上去和霓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突然,他的眼光一闪,举刀向我砍来,我慌乱地举起手里的大刀,却被他一刀砍落在地,白晃晃的刀尖眼看就要刺入我的胸口,旁边横来一道青影挡在我的身前。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黑衣人嘴角逸出了得意的笑容,只见他手腕翻转,刀尖上扬,似乎早预料好一般,准确地刺进了霓绯的左胸。 我顿时明白了,他并不是想真正的杀我,他的目的是霓绯,他算准了霓绯会在那种情况下挡在我的身前,他砍出的大刀早已预备好了刺杀霓绯的招式。 海叔斜斜的一刀逼退了黑衣人,幽冷的大刀从霓绯的胸膛里抽出,带起一片血雾,纷纷扬扬地飘洒在空中。 我的心被那一片血红揪得生生发颤发疼,巨大的愧疚和不安强烈地充斥在心头,如果不是我,霓绯就不会受伤了,而且伤在那么重要的左胸口,随时会危及生命…… 回到客栈后,海叔立即找来了城里的大夫。 玉白玉净和四名侍卫都是些皮外伤,霓绯的伤势却不容乐观,大夫说那把大刀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却划破了肺叶,造成了胸腔和肺部大量积血,如果不及时排除积血就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伤在肺部会让霓绯呼吸困难,若是感染了风寒更是雪上加霜。 大夫走后不久,霓绯就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原本红润如桃花含笑的脸庞此刻一片惨白,双唇也毫无血色,只有那对黑黑的眸子还是一如往昔地清亮明净。 “绯,我……” “只要你没事就好。”他虚弱地打断了我的话。 “唉,我倒宁愿受伤的是我。”我轻叹,心里萦绕着浓浓的愧疚。 “你若受伤了,南下的事怎么办?”他有些喘息地说道,“何况,兰朝还有一人‘千里念行客’,正日夜期盼着你早日回去。” “绯,谢谢你。”我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也许,霓绯并不愿听我原本想说的那句“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似乎是累了。 霓绯那么重的伤势本来是不适合移动的,无奈他要回丽阳的态度十分坚决,我们一众人在客栈里停留了三天后终于起程了,本来姑苏到丽阳坐马车只有两天的路程被我们走了五天。 进入丽阳后,我们并没有心思打量城里的景致,只是径直地朝着霓绯所说的长平街而去,他说他的家就在长平街的尽头。 到了长平街的尽头却让我大吃一惊,眼前巍峨雄伟、庄严肃穆的城墙和城门口举着长枪、满身铠甲的士兵似乎都在暗示我这里是凤国的皇宫门口。 我挑了挑眉,对着海叔无声地说出了“皇宫”两个字,他对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起了黑衣人在画舫上称霓绯为“凤非离”,而凤是凤国的国姓,只有皇室族亲才能冠以凤姓,而能住在皇宫里的凤姓男子就只有凤国的皇上和皇子,可凤国就一位皇子也就是那位传言体弱多病的太子,那霓绯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这个谜底在我进入了凤国的皇宫后不久,就由霓绯亲口告诉我了。 原来凤国的皇上和皇后在二十一年前中年得子,却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皇子,这在平民百姓的家中可是一件喜事,但在皇宫里就是一件悲伤的事了,因为皇后自那以后不能再生育,凤国将来的皇帝只能从双生子中选一个,也注定得杀死另一个没被选上的孩子,因为凤国将来的皇帝不能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 霓绯本名凤非合,是双生子中那个没被选上的孩子,因为他比另一个孩子晚出生了几分钟。可皇后不忍自己的亲生骨肉被活活地牺牲掉,于是便“狸猫换太子”,把霓绯抱给了凤国一位隐世高人抚养,那位隐世高人就是霓绯口中的师傅,霓绯的武功和琴艺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而双生子中被封为太子的那个孩子,也就是霓绯的哥哥凤非离,身体一直孱弱不堪,十二岁那年更被天下名医赫连裳诊断出活不过弱冠。在皇上焦虑不堪的时候,皇后终于说出了另一个孩子凤非合并没有死,皇上大喜,从此以后把凤非合当成了未来的皇帝暗中培养,且在凤非合十六岁那年告诉了他真正的身世,并让他出门游历各国,以增长见识和阅历,当凤非离身体不行的时候就马上回凤国接掌皇位。 “所以你哥哥的身体现在是不行了?”我睁大了眼睛问霓绯。 “恩,父皇给我的信中说他活不过这个月的月底了。” “那你不是还有十日就要成为凤国的皇帝了?”我惊呼。 “是的,父皇年事已高,早有传位之意,一直因为顾及哥哥的感受才没有行动,哥哥他还一直不知道有我这个弟弟。” “那,那个黑衣人叫你凤非离应该是把你误认为你哥哥了?”我恍然大悟。 “应该是。” “那你登基后用什么名字,凤非合?” “凤非离,国人只知道有个叫凤非离的太子,我也不介意顶替哥哥的名字,也算是帮他活完他没有机会再去享受的人生吧。”霓绯的声音唏嘘不已。 “那你知道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杀你哥哥吗?”我十分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我有五年没有回过凤国了。”霓绯也很疑惑。 我默然了,想不到常年卧榻、身体孱弱的太子也能招来仇家。 第四十二章 登基为帝 丽阳地处江南,山青水秀,风情万种,西子湖的风光更是美足了千年,情系天下众生。可能也只有这样的山水,才能养出霓绯这般精致绝妙的风姿。 我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人儿,他身穿白色中衣,静静地躺在金色缂丝锦被里,就好象盛开在金色阳光里的一株白玉兰,晶莹清丽,如冰似雪。 今日是他登基为帝的辉煌日子,可半月前的那一刀却让他至今虚弱不堪,离登基仪式只有一个时辰了却还躺在床上。 他讨厌女人接近他,连服侍他的宫人都全是太监,他寝居所在的上和宫没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除了我。 等我明日离开丽都后,上和宫也可能出现另一名女子的身影,他的皇后贺兰雨馨。 凤非离三日前昏过去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比名医赫连裳说的二十年多活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4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4部分阅读 了一年,终究还是不敌天命,并留给了霓绯一位“妻子”,也就是霓绯登基后要面对的“皇后”。原来为了帮助凤非离挺过弱冠那年的生命极限,凤国的皇帝和皇后为他择了一门亲事冲喜,点了凤国两大世族之一的贺兰家的长女贺兰雨馨为太子妃。如今霓绯要接替凤非离的一切,当然也得包括那个贺兰雨馨。 我为霓绯的身世叹息,更为他今后要面临的尴尬唏嘘不已。 “主子,该换龙袍了。”一名小太监匍匐在床榻前,手里高高举着一方白玉盘,盘里整齐地叠放着龙袍旒冕,明黄和莹白的流光注满了整个玉盘。 “搁下,全都出去……”霓绯的声音很轻。 “怎么不换上?时辰快到了。”我走近询问他。 “我想你帮我换……”他幽幽地说道,清如湖水的眸子里烟波浩淼。 不等我开口,他继续道:“只有你亲手把这件袍子加我身上,我才能穿得没有牵挂,我才能穿得心甘情愿……” 我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慌乱,他的话很难不让我多想。几何时,他对我的友谊竟然变质了,可笑我却一直以为他把我当兄弟。 也许,真的是我多想了,我转念又想。 整理好情绪,我冲他莞尔一笑,大方地说道:“能亲手为凤国的皇帝披上龙袍,是我的荣幸。” 他浅浅地笑了,笑意却怎么也穿不透眼中的迷茫雾气。 专注地缚上最后一条束腰大带,我总算把眼前的龙袍侍侯规矩了。 “好了!”我开心地笑道,后退了几步打量龙袍加身的霓绯。 象征至善至美的帝德的十二章纹里九龙腾翔,间以五色祥云和蝙蝠,尊贵的图腾蜿蜒在绰约身姿上,恍若高高在上的九天之神。 一弯清眉,一渟秋水,敛着欲语还休的惆怅,苍白的脸,苍白的唇,怎么也看不出喜悦。 我不觉蹙起了眉:“怎么气色越来越差了,是不是我摆弄太久了?快躺下歇歇。” “不用了,”他扬手,“把旒冕戴上就行了。” 我无奈地拿起十二旒冕冠给他戴上,垂旒上的白玉珠子瞬时遮住了他苍白的脸色,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至此,帝王该有的装扮都在我手下完成了。 我在霓绯的安排下,扮作一名小太监,立在崇华殿的一处角落里,准备观看即将就要开始的登基大典。 大殿里,凤国的文武百官和各国前来朝贺新帝登基的使臣分立数列,静静地等候老皇帝和霓绯的出场。 我进来崇华殿时,霓绯告诉我,早在三个月以前凤非离被诊断出绝对活不过十月底的时候,凤国皇帝就向各国发出了邀使观礼的帖子,太子登基的日子也早就定在了十一月初二的今日。 我不得不说,这凤国的老皇帝还真是狠,可以一边办白事一边办喜事。当然,老皇帝为了让自己的皇位顺利传承,对于双生子调换身份的事肯定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国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凤非离其实已经死了。即使以后有什么流言传出也无妨,反正霓绯的血统无庸置疑,作为凤国唯一剩下的皇子,登基为帝也毫无争议。 霓绯还告诉我,兰朝派来观礼的使臣是兰朝的太子,君洛北。 所以,当我在那些使臣里看见了君洛北的身影时,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他静静地站在人群里,挺拔的身躯如山岳临渊,一派巍峨,一身石青色绛紫缘领袖的袍服十分正式隆重,高束的发髻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比平日锐利了几分,但依然还是那么讳莫如深。 我移开视线继续打量大殿中的其他人,不乏看见一些明显不是汉族血统的外邦人,看来那些并不足以与兰、凤、月三国抗衡的小岛小国都派来了使臣,由此可见凤国的国力在这片天下十分强大,才能引来这么多使臣的朝贺。 我把崇华殿打量得差不多时,老皇帝和霓绯终于来了。 霓绯的步子极缓极轻,虽不至于浮晃但也不是多么稳实有力,倒也合得上外界传言的太子体弱多病的样子。 之后就是一连串的传位登基仪式,半个时辰后,霓绯终于坐在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上,我悬得老高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不是担心他做不成皇帝,而是担心他还没有等到仪式结束就昏倒了。照顾了他半个月,他的伤势我最清楚了,一个多时辰前他还虚弱地躺在床上,还好,他最终坚持下来了。 虽然密密垂下的玉旒挡住了他的脸,让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我知道,垂旒后的脸现在肯定已是苍白之极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画舫上突然出现的那伙黑衣人,心里老是觉得那名黑衣人头领的声音似曾听过,但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的。 “有道是,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所以,朕决定改年号为开源。” 龙椅上的人轻轻地开口了,第一句话的内容就是改元,从新的年号上可以明显看出其强国富民的决心。 “皇上英明。”凤国的文武百官无不俯首称赞。 至此,凤国迎来了另一个时代,霓绯也成了凤国的开源皇帝凤非离。 我来到上和宫时,凤非离已经重新躺在了榻上,脸色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惨白,找不出一丝血色,看得我实在不忍心向他提出告别,可我已经不能再在凤国耽搁下去了,离开兰朝整整两个月了,南下的路程我还没走到一半,如此下去,我半年内别想看到无间了。 “要走了吗?”浅得不能再浅的声音飘在空旷的宫殿里。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 “走吧……”幽幽的叹息,“我已经留了你半月了……” “绯,我真的很抱歉,连累你为我受伤,却不能多照顾你一些日子。”我讷讷地说道,心里十分愧疚。 “叫我非离吧,我不能再回到以前了。”他闭着眼睛呢喃着。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你都是我兄弟。”我感怀地说道,眼前浮起了胭脂楼里我和他两人称兄道弟的情景。 “那为兄就送兄弟你一样东西吧,以做临别纪念。此一别,可能数年都不会再见了。”他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透,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朵半透明的红褐色玉石雕成的琼花。 我伸手接过,这玉石入手柔和细腻,看上去古朴醇厚、温润饱满,琼花的每一片花瓣无不精雕细琢,其上还有数滴晶莹剔透的晨露,鲜活得仿佛刚从枝头摘下,甚至还飘散着迷人的香气。 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连忙把琼花凑到鼻子下再闻了一次,竟然真的能闻到浓郁的香味,而且很象我前世里的巧克力味道,心里无比惊讶,看来这块玉最大的价值就在这里了。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玉石!”我发自内心地赞叹。 “再闻闻你的手指。”非离神秘地笑道。 “好香啊!”我开心地大呼,竟然在我的手指上也闻到了和琼花上一模一样的巧克力香味。 “这是金香玉,集万物之精华而成,拥有它能消除痛苦和忧伤,你以后情绪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闻一闻,而且把它放在身上能使你全身都盈满香气,从而感觉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这,这太珍贵了……”听了非离的话,我才彻底认识这朵琼花的价值,金香玉的珍贵我在前世也有所耳闻,都说有钱难买金香玉。 “再珍贵也比不上人珍贵。” “非离,谢谢你,不过我却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给你呢。”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听了后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你已经送给我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了。” “没有吧?”我十分纳闷。 “看见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从第一次遇见你,你就把一种名叫‘快乐’的东西送给了我,你教我划的拳,给我讲的那些笑话,让我无数次回想起来都会笑得很快乐。秦,我也要跟你说谢谢。” 我哈哈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以后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要把我教你的东西多放在心里念念哦,不然时间久了就忘记了,我送你的快乐也没了。”我提醒他道。 “我一定会的。”他缓缓地说道,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出了凤国的皇宫,我一路直奔来喜等八人所住的鸿运客栈,在宫里照顾了非离十天,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了。 到了客栈时,却赫然见到了君洛北,他正跟着我身边的那四名侍卫围在一张桌子旁喝茶,而来喜和海叔还有玉白玉净也围坐在他们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 见我进了客栈,来喜最先冲到我身边嚷嚷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微笑地牵住了她的手,其余几人这时候也纷纷上前和我打招呼,君洛北却背对着我坐在桌旁没有动,我也就装着没看见他这个人,反正这里不是兰朝的皇宫,我没必要对他鞍前马后。 “你们怎么都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我好奇地问道。 “主子正在询问我们画舫遇袭的事。”黑玄回答道。 我挑了挑眉,心里暗想,这种问询的事应该在房间里进行才比较合适吧。 “你们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继续赶路。”我一边吩咐手下的人,一边携着来喜回房间。 君洛北一直端坐在桌旁没有回头。 吃晚饭时,夏芸竟然来到了客栈,这时候我才知道,自从她和来喜前两天在大街上很巧地碰上后就会每日来客栈里找来喜聊天吃饭逛街。 “秦大哥,绯他没出什么事吧?”夏芸在饭桌旁一坐下就开口询问了非离,语气很是关切。 “这么大一个人,能出什么事?”我一边吃着江南特有的泥螺一边回答她,心里却隐隐一动。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她语气轻快了不少,似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 “还以为什么?”我装做不在意地问道。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夏芸走了后,我问来喜:“你有没有告诉夏芸画舫上的事?” 来喜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姐姐你进宫前不是吩咐我们八人对于画舫和霓公子的事都不能向外人提及吗?小芸确实有问起过你和霓公子的去向,我们都推说你俩去丽阳城外游山玩水了。” 我听了后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在宛城和夏芸相处的那大半天里,我发觉夏芸性子活泼天真,是个心思比较单纯的女子。今日她一见到我就毫不掩饰对非离的关心,后来又说了那么一句若有所指的话,眼神也有些闪躲,这些无不表明她似乎知道非离会遇到危险。 “黑玄,你家主子应该还没有离开丽阳吧,他如果真想调查画舫的事,你就让他去查查夏芸和夏天。”我对旁边的侍卫说道,相信他有办法联络上君洛北。 夏芸肯定有问题,但我相信那些黑衣人绝对不是她派来的,她甚至可能还不知道黑衣人的事,而她身边的人,我只见过她三哥夏天,所以夏天也得查查。 希望夏家不会和画舫的事扯上关系。 第四十三章 南海之滨 翌日清晨,客栈门口来了两队人马。一队是非离派来送我出城的人员,另一队人就是君洛北和他的随从了。 君洛北又恢复了一身白衫垂发的打扮,安静地立在马车旁,眼中除了一贯的沉寂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 “主子昨晚连夜召见了丽阳的暗桩,询问了许多关于公子所说的夏家的事,好象已经查出点眉目了。”今晨才回到客栈的黑玄在我耳旁轻声说道。 我皱眉,这就是他看上去精神有点不济的原因吗?似乎不用这么急吧…… 见我站在门口没有过去的意思,他主动走了过来。 “你可以安心上路了,画舫上那些人原本要对付的人应该不是你。”他对我说道,声音徐滑如绸。 我颔首道:“夏芸与这事无关吧?”我早在非离帮我挡了那一刀时,就知道那些黑衣人不会再来找我了。 “她与这事似乎没有关系,但她的哥哥夏天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查清楚了吗?”想不到果然被我猜中了。 “后面的事应该不用我去查了,我想有一个人会比我更有兴趣查下去。”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明白,他说的人是非离。 非离派来为我送行的人马中有一个人我很面熟,就是昨日捧龙袍的那名小太监。我把他叫到跟前,让他帮我转述一个“夏”字给非离,希望非离听到后能早日查清事情的经过,也希望他能早日摆脱黑衣人带来的危险。 我刚准备上马车时,一名下人提着个精美的食盒来到了我的面前。 “公子,这是我家主子吩咐奴才拿给你的。”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双手捧高了食盒。 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热腾腾的枣花。 “你们上哪买的?”我问得有些激动,南下后我就几乎没有吃过枣花了,一来忙着赶路,二来每到一个地方吃的都是当地的特产。 “这不是买的,这是今儿早上主子吩咐随行的御厨刚做的。” 我听了一怔,抬头向君洛北看去,他立在刚才与我说话的地方,晨风吹飞了他的长发和衣袂,也吹散了他眼中的沉寂,一缕柔情,在波光潋滟中流转。 往事历历在目,结成了我双眉间挥之不去的惆怅,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谁唯一的人?庭前花开花落,烟雨楼台里已经是西风吹尽,几番回首,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但相见已是咫尺天涯。 马车外,白影渐远;马车里,心事如花,在车辕一轮一轮的转动间,朵朵盛开,释放着淡淡的感伤,曾经的举案齐眉如今已是沧海桑田,他既已做了决定又何必再执着不放呢…… 对他的怒,对他的怨,我早已在南下的流云暮霭中渐渐释怀,我和他的那一场婚姻,我们都输了,输给了十五年的理想,输给了兰朝的江山。 出了丽阳城后,我和众人连续赶了两个多月的路,终于来到了南海之滨。 此时已过了岁末,刚好是农历新年的开始,美丽迷人的珠玳岛上气候温暖如春,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新年的热闹和喜庆。 珠玳岛其实就是我前世里的海南岛,属于凤国的领土,是凤国的一个郡,盖因岛上出产珍珠和玳瑁而命名。岛上居住的都是少数民族的人,被汉人称为骆越人,民风十分朴实,以农业为主,手工业和渔猎为辅,商品生产和贸易均不发达。 来到珠玳岛已经三天了,因为大多数黎族妇女喜欢戴又多又重的耳环,耳根几乎下垂至肩膀,也就是历史上所称的“儋耳”,所以我们很快便找到了黎族人的聚集地,可令人发愁的事也来了,黎族人说的都是黎语,大多都听不懂汉语,少数几个能听懂的却也不能流畅地把汉语表达出来,我们此行需要做的是技术交流,必须得找到一名精通黎语和汉语的翻译才行。 手下的人这几天一直在岛上寻找合适的翻译,我也不着急,反正已经找到了目标,也不在乎多等几天了,珠玳岛距离大陆这么近,肯定有精通汉语的人。 我携着来喜,赤着脚漫步在沙滩边,海风拂面而过,带来海水特有的味道,白白的浪花在我脚边扑腾欢跳,椰子树的叶儿在阳光里唱歌,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金帆点点,犹如碧玉上镶嵌的金珠,几丝游云倦懒在水天一色处,更将风景衬得如画如诗。 回到借住的那户黎族人家里时,海叔找来的一名翻译正等着让我考查资格。 这名被海叔夸赞不已的翻译是名黎族少女,年芳二八,身材高挑,皮肤光滑细腻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光泽,使她看上去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满头乌丝用一支牛骨制成的发簪在脑后挽成髻,披了一方海棠红绣花头巾,衬得她原本略显粗浓的双眉多出了几分妩媚和娇艳,乌黑发亮的眼珠子水灵灵地象是要滴出水来,鼻梁又高又挺,嘴唇略厚,优美的唇线看上去十分性感。 对开襟无扣的茜色上衣里是一抹海棠红的绣花围胸,露出修长圆润的颈子以及胸口上那朵鲜艳的海棠文身,盈盈一握的腰间系了条藏青色带子,在腰侧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下面是一条同色无褶暗纹统裙,脚踏一双露趾木屐。 我在心里暗暗赞叹,好一名耀眼的女子,轮廓深刻的五官精明干练却不失婉约,随性自然的打扮透着性感和慵懒却不失纯真,那一身我前世里晒了无数次日光浴都求不来的小麦色肌肤和嘴角随时挂着的微笑,更是让她多了几分热情和阳光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眯眯地问她,她的外形让我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 “我叫烟行素。”她用汉语回答我,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你的汉语很流畅也很标准。”我满意地点头表扬她。 “因为我父亲是兰朝人,所以我从小就会说汉语了。”她微笑道。 “我叫秦澜,也是兰朝人,来你们珠玳岛是想学习一些东西,但和你们族人的语言不通,所以想请你帮我和你们的族人沟通,你看行吗?”我决定翻译就用她了。 “当然行了,能帮助你们我很乐意。”她的脸上漾起了大大的笑容,灿烂得象天上的太阳。 于是我便告诉她,我想在黎人里寻找一些会织棉布的好手,没想到她立即告诉我她的母亲就是族里有名的织布高手,并邀请我们一众人去她家里住宿,我高兴极了,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行素家的房子跟周围许多建筑一样,金字形的顶,泥糊竹笪为墙。行素的母亲刚至中年却已头发斑白,颈子上文着一些不知名的图案,当她知道我们是从兰朝而来时,眼睛里亮起强烈的光芒,里面夹杂了惊喜、激动,甚至还有怀念和悲伤,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把我们热情地迎进了屋子,可我在屋子里却没看见行素的父亲。 行素的母亲名叫烟娥,当她听了我的来意后,立即允诺明日就找些族里的织布高手一起来研究改进棉纺车的事,我听了后十分高兴,想不到她会这么积极热情地帮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计划有望早日完成了。 晚上,我们一众人围在桌子旁吃晚饭,烟娥做了黎族最出名的“竹筒香糯饭”来招待我们,听行素讲,竹筒香糯饭是把猎获的野味、瘦肉混以香糯米和少量盐,放进竹筒烧成的,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言语间明显在暗示她母亲很重视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们把竹筒剖开时,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令人腹欲大开。席间,烟娥还拿出了远近闻名的佳酿“山兰”,顾名思义就是用山兰米酿造出来的酒,行素又讲了,这酒也是招待贵宾的。 我心里有些纳闷了,烟娥种种明显的示好行为难道只是因为她热情好客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烟娥还有她找来的一些织布好手成天就围在烟娥的那台织布机周围乒乒乓乓地摆弄起来。 在这期间,我想起了关于珍妮纺纱机的传说,据说珍妮纺纱机的发明者有一次不小心碰翻了放在地上的手摇纺车,他看到原来水平放置的车轮和纺锭变成了垂直竖立,仍在不停地转动,这使他得到启示:既然纺锭竖立时仍能转动,要是并排使用几个竖立的纺锭,不就可以同时纺出好几根纱了吗?后来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试制成装有16——18个纺锭的新式手摇纺纱机,并给它取名为“珍妮机”。 但我同时也想起了黄道婆发明的是三锭脚踏纺纱车,虽然纺锭比珍妮机少了很多,但是改手摇为脚踏了。黎人现在所用的棉纺车就是单锭脚踏的,一次只能纺一根线。 我把这两种机器的特点都讲给了烟娥她们听,并把记忆中见过的那些纺织工具模糊地画了一个雏形,把那些部件的作用说给了她们听,希望她们能从中得到启发,比照实际情况改进现有的棉纺车。我对织布的具体流程并不清楚,能给她们提供的也只是一些前世里的所见所闻罢了,最终能否制造出大大提高纺织效率的棉纺车就全靠她们的经验和智慧了。 她们对我说的和画的纺织工具都很感兴趣,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研究地步。女人做起事来绝不比男人差,只见她们每日不停地互相交流确定新部件的尺寸,再做出实物进行具体的实验,这个时候我那些随从们的作用就显出来了,那些木匠活都留给他们做了,都是些有武功的人,把烟娥她们要求的那些东西做得又快又好,大大提高了她们改进棉纺车的效率和时间。 一个半月过去了,烟娥她们终于制出了能大大提高纺织效率的八锭脚踏棉纺车,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们所有人都振臂欢呼,兴奋不已。 想到即将就可以启程回兰朝,想到不久后就可以见到无间,想到未来的兰朝经济将有一个质的飞跃,我就激动得心潮澎湃,止不住地想大吼大叫。 举办庆功酒席这天,黎族的妇女几乎都来了,把烟娥家周围的空地全站满了,无数美酒一坛一坛地打开了,醇厚的酒香一缕一缕地飘荡在空中,能歌散舞的黎族妇女唱起了歌跳起了舞,用欢声和笑语来表达了内心的喜悦和对于自己族人的骄傲。 众人散去时,已是月朗星疏的半夜了,可烟娥还是兴奋得不想睡觉,拉着我不停聊天。可能是今晚她喝的酒太多了,她聊着聊着竟然给我讲起了她的过往,讲起了她年轻时候的爱情,讲起了行素的父亲。 我这才知道烟娥二十年前在海滩边救了一名遇上台风的男子,那名男子叫白林,是兰朝人,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后来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互生爱慕之情,最后还举行了黎族人的传统婚礼,并生下了行素。两年后,白林想把烟娥母女带回兰朝生活,便对烟娥说要先行回朝禀报父母,再抬来八人大轿把她们接回去,可白林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了后唏嘘不已,宁可希望那白林是死在了回家的途中,也不希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烟娥未满四十就已经满头斑白的模样,让我又怜又惜,真不希望她这样勤劳善良的女子受到白林负心的对待。 “秦小姐,我想带着行素跟你去兰朝,我一定要找到白林问个清楚,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烟娥突然抓着我的衣袖说道,眼神和语气都无比的坚定。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热情地帮助我把我当贵宾招待,原来她知道了我来自兰朝后就有了跟随我回兰朝的决定。 “如果你明天睡醒了还是不改变去兰朝的决定,我就一定带你和行素回兰朝。”我拍了拍她的手,对她承诺道。 烟娥帮了我这么多,如果她有什么需要,我肯定会义不容辞地帮助她的。 心爱的丈夫离开自己十五年杳无音讯,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释怀,烟娥现在提起白林时,眼睛里还闪烁着浓浓的爱意,可见她对白林用情之深了,所以当她提出跟我一起去兰朝的要求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第四十四章 重回兰朝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来喜挑起了车上描金绣银的五彩垂帘,海叔手里的鞭子高高地扬起再轻轻地落下,看得出心情大好。 道路两旁草木葱翠,与我去年离开时的荒草萋萋大相径庭,层层叠叠的绿,绿得青浓欲滴,绿得无边无际,晶莹的绿光一个劲地蔓延,直到弥漫了整个天空。 官道尽头的城门遥遥在望,我的心就象车门上的靛青色流苏,晃悠不已,在蝉声中低旋浅洄。离开兰朝九个月,行过了千万里,走过了秋冬春,我终于在铄石流金的盛夏回来了。 “小澜,那,那就是你们兰朝的都城云京了吗?”烟娥问得颇为激动,那晚醒来后,她还是坚定不移地带着行素跟着我们上路了。 “是的,烟姨,不过我们兰朝的人都习惯把云京称作京城。”我开心地回答她,回家在即,我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 “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马车了……”悦耳的声音,悠悠地扬起,长长的尾音带出一丝漫不经心的庸懒。 我扭头看向行素,心有戚戚焉地冲她点了点头,她懒懒地斜靠在车窗旁,素手撑着云鬓,罗袖滑至手肘,露出一大截光滑的手臂,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蜜色光泽。 她这几个月晕马车晕得厉害,常常呕吐不止,精神委靡了不少,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本就不堪盈握的小蛮腰这下子更是宛如水蛇一般纤细灵活,把胸前的柔软衬托得越发妙曼,娇艳的海棠文身在明黄|色抹胸的上方恣意绽放,吸引了我大半目光,那抹胸全然遮不住她丰满的酥胸,挤在一起,露出了深深的沟壑,散发出勾魂夺魄的吸引力。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抬头望去,尘土飞扬中一人一马正朝着我们的马车飞奔而来。 我的心里一动,隐隐有了期盼,算算时辰,先行一步报信的玉净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玉府…… 马蹄声声逼近,我的心跳也渐渐加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衣袂翻飞,长发飘扬,俊逸的五官刀削斧劈,正是心中挂念了九个月的人。 “停车,停车!”我抓着车门大喊,一颗心早已飞出了马车外。 马车和来人一起停下,刚才还响得热闹的马蹄声突然间一起消失了,只有路旁的夏蝉还在继续长鸣。 我直直地立在马车上,眼睛里看见的只有那对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落进了天上的骄阳,亮得可以点燃空气。 九个月了,秋月春风,白云苍狗,不变的还是那抹明亮,那份缱绻,纠缠在眼底,结成了无言的温柔迎接我的凝视。 我笑了,笑得安心,笑得张扬,清越的笑声如银铃,揉碎了一地的阳光…… 昂藏的身躯从马背上跃下,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朝我慢慢走来,坚实的步子每跨出一步仿佛都踏在了我的心头,沉甸甸的,压得我摇摇欲坠。 一只大手伸了出来,修长有力的指节,宽阔厚实的掌心。 我收住了笑声,嘴角却扬得更高了,缓缓伸出手与眼前的大手交握,久违的温暖如潮水,涌过我每一根手指,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柔情,在交缠的十指间荡漾开来…… 腰间环上了一只手臂,下一秒,我被腾空抱下了马车。 我的身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低下头与那温热修长的颈脖磨蹭,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眼角却染上了湿意。 终于不用每日靠着那硬邦邦的檀木车壁了,终于可以结束那漫长的马车生涯了,终于能够安心地睡上一觉了,终于,终于见到无间了。 也终于明白了,理想再大,也不及无间的那一怀抱大。无间的怀里,容纳了世间最炙的热,最温的柔,最安的心,还有最深的情,容纳了每一个女人的向往,也容纳了我倦在千山万水中的疲累。 无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腰,把我带上了马背。 马儿跑了起来,道路两旁的葱茏一一后退,绿光飞掠过双眼,耳畔没了那震天的蝉鸣和马蹄声,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的,无间的。 我收了收环在无间腰后的双臂,把自己与他贴得更紧,直到两人的心跳叠在一起,直到耳畔只余一种心跳声,分不清我的,无间的。 耳朵里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如雷如鼓;鬓旁贴着的肌肤也越来越滚烫,如灼如烤。我正欲抬头,身下飞驰的黑马却倏地停住了,两只前蹄高高地扬起,伴着一声高亢的嘶鸣。 紧接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无间抱下了马,一起滚落在路旁的草堆里,半人高的绿草长得茂盛浓密,绿油油的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旁边几丛野蔷薇,星星点点开出了红色的小花,青绿中缀着粉红,就象我此刻的心情,清新舒适透着点点妖娆。 “澜儿,两百七十多个日夜了,我几乎快要等不下去了……”未完的话语消失在我主动迎上的双唇里。 柔软的舌,在唇齿间交缠,极尽缠绵地吮吸,悠长悱恻地反复厮磨,细细碎碎地描摹口腔里每一个角落,融化了我心头每一寸棱角,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甜蜜和眷恋。 “天气好热……”我抚着他的胸口低语,双唇仍然贴着他的。 “有个地方更热……”他咬着我的唇角呢喃,眼睛里的琥珀色朦胧成一片金黄,薄云淡雾般,氤氲了我的双眼。 “你这性子,老这么狂肆,”我的舌尖慢慢描过他的唇线,轻笑道,“不过,我还就是喜欢。” “你也不差……”他一把握住了我正沿着他胸口下滑的手掌,眼里变得无比深邃,染上了深浓的情欲。 我扑哧地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下巴,道:“我不这样怎么衬你?” “衬得太好了,都快被你比下去了。”他笑言,眼角敛着浓浓的崇溺,亲了亲我的鼻尖,把我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先回去吧,路上可别再贴这么紧了,不然我还得把你拉下马。”他一边似真似假地说道,一边拂去我头顶和身上的草屑。 我抓着他的手但笑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在背光处落下他鼻梁挺直的剪影。 “等一下。”他低唤住我正欲抬脚的身影,手指抽离了我的掌心,在莹莹绿草里摘下了一朵粉红。 “从未见你头上有过红色,今日这么高兴,添点色彩吧。”说完后,他一手环住了我的腰,一手拈花拂上了我的鬓角。 我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还好,我今日穿的是女装。 我和无间手牵手回到路边时,海叔一行人的马车已经赶上来了,正停在路边等我们,天气太热,他们都下了马车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休息。 见到我俩的身影,来喜自是满脸微笑,烟娥一脸若有所思,行素懒懒地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四名侍卫面无表情,玉白安静地牵着无间骑来的黑马。 我把烟娥和行素介绍给了无间,无间笑得温文尔雅,对她们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做足了主人家迎客的热情和礼貌,想必先到一步的玉净已经告知了他烟娥母女要到我们家暂住的消息。 一行人复又坐上了马车,我当然还是和无间共乘一匹马,只不过不再先行,保持了和马车一样的速度,缓缓向着城门的方向行去。 回到府里时,爹娘和无暇都在花厅等着我们。一番见礼寒暄后,我吩咐下人把烟娥母女先领去客房休息。 “澜儿,这一路上还顺利吗?”美丽高贵的娘抓着我的手问道。 “还算顺利,只不过花的时间久了点。”我微笑道。 “确实久了点,我看间儿最近这一月寝食难安,你要再不回来,他肯定就南下去找你了。”娘看着无间对我说道,脸上满是促狭的笑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无间斜靠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正半眯着双眼望着我,眉飞入鬓,嘴角半扬,漫不经心的神情别有一股庸懒的味道。 美男当前,我哪有心情不好之理,冲他眨了眨眼,学他半眯着眼睛的模样,丢给他了一个妩媚的眼神,立即引来他两道幽深迫人的视线。 我抿嘴偷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才转头对娘说道:“以后应该不会再出门这么久了。” “以后若有机会,就和间儿去月城看看吧,月城气候宜人、风景秀美,不比你这次去的凤国差。”娘似乎对月城很是喜爱,提起月城时双眼放光,声音里饱含感情。 我点头不语,心里暗想,我的生意若是能做到月城去,就顺便去看看,算是考察市场了。 “澜儿,我刚听你们说了行素的父亲叫白林后,心里一直觉得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这会终于给我想到了,但我也不能肯定这个白林就是她们要找的白林。”爹突然在一旁开口了。 “太好了爹,这个白林现在在哪?”我惊喜地问道,有一点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二十年前,与我一同参加殿试的贡士里就有一名叫白林的男子,后来他高中第一甲第二名,仅排我之下,皇上授其儒林院编修。”爹说到这里就突然停住了。 “后来呢?”我追问。 “进儒林院一年后,白林就辞官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后来儒林院有人传言白林是当时的白宝林的弟弟。” “白宝林?”我有些迷惑。 “就是如今三夫人之一的白贵人。” 我惊讶得张了张嘴,白贵人的弟弟不就是四皇子君洛沂的舅舅吗?如果爹说的这个白林就是烟娥要找的那个白林,那君洛沂和行素不就成了表兄妹? “行了,这才刚刚回来呢,等休息好了再追查你朋友的事吧。”娘在一旁开口了。 我也确实有点累了,与爹娘还有无暇打了招呼后,就随着无间回房了。 “还在想爹说的话?”无间拉我在榻上坐下。 “别去想了,我明日会帮你朋友去查查爹说的这个白林。”他一边说一边帮我解开了发髻。 我收敛了心神,给了他一个微笑,道:“这几个月你还好吧?” “你不在我身边,我能好吗?”他勾着嘴角道,手里开始剥我的衣衫。 我的心跳有些不稳,扯着他的衣襟笑道:“我看你过得挺好呢,气色比我还红润。” “很快我就会让你的气色好起来的。”他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一把扯落了我的长裙,在我的惊呼声中把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满脸发烫地盯着他,他给了我一个无比灼热的眼神,把我往床榻对面抱去,我这才发现卧房里开了一道垂着珠帘的月洞门。 穿过月洞门之后赫然看见了我的那个大浴池,原来无间把我的卧房和浴池给连起来了,以后泡了澡不用再穿戴整齐地从廊前回房了。 清凉的池水浸在我身上时,全身的热气立即不翼而飞,通透舒爽的感觉让我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还是回家好啊! 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了我的小腹,缓缓地在肚脐周围摩挲,我抬眼看去,无间的眼睛透明如池水,泛起了层层涟漪,一种欲语还休的情愫在其中轻轻荡漾。 心里瞬时被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我抬起双臂,环在了他的颈后,低声道:“无间,嫁给你,我从不后悔。” 他听了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我,琥珀色的眸子幽光流转,金芒灼灼,精悍结实的身体颀长有力,让我突然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矫捷的豹子。 第四十五章 郎情妾意 他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暗,火燎一般落在了我的眼底,我看得有些目眩,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 湿软的唇,伴着灼热的呼吸,贴上了我的颈子,一路向下,大力地吸吮,有些疼有些麻,却带起了莫大的快感,全身变得酥软不已。 小腹处的大掌辗转向上,扯去了彼此最后一层障碍,刚感觉上半身被托出水面,胸前的柔软就被一抹湿热覆上了,滑腻的触感绕着顶端一圈又一圈地打转、舐舔,直到其变得敏感坚挺才转向另一边,四肢百骸如有电流窜过,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池水荡漾,晕开层层涟漪,偶尔跳起几朵浅浅的水花,原本清凉的水温因为池内裸裎相对的男女而变得滚烫起来。 灼热的大掌密密实实地扶在腰际,把纤细白皙的身子固定在了池壁上,水波浮动,等待已久的昂然之物终于长驱直入,细碎的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5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5部分阅读 吟还没来得及逸出口便被随即而来的热吻尽数吞没,唇舌象藤蔓,激烈地交缠纠结,仿佛是在配合水下的疯狂律动,绵长狂热直抵喉咙深处。 池子里的水温越来越高,几乎就要沸腾起来,水流翻涌溅起无数水花,在空中化为蒙蒙的白雾,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四周的轻纱粉帐,触目所及尽是一片迷朦的粉红,绮丽而梦幻。 意识完全空白时,浓烈的激|情终于攀上了顶峰,在内庭深处猛然爆发开来…… 室内突然安静无比,只听见我和无间两人深深的喘息声。 身子仿佛陷在了棉花堆里,找不到一处着力点,我半睁着双眼望向无间,他头顶的盘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几缕墨黑的发丝垂在额前,挡住了大部分眼睛,只余点点星芒在其间闪烁。 喘息渐渐平复,我的三魂七魄终于回归身体时,无间却勾着半边嘴角又俯下身来,我忍不住惊呼:“不要了……” 可惜抗议无效,留在我体内一直没有退出去的灼热之物再次变得硕大起来,于是,另一波缠绵悱恻又开始了…… 吃晚饭时,我几乎是挂在无间的手臂上走进偏厅里,要不是考虑到这是烟娥母女第一次与爹娘同桌吃饭,我打死也不会从床榻上爬起来。 虽然已经小睡了一个多时辰,但还是没有缓解数番纵欲的后果,双腿依然酸痛发软,走路直打颤。 我只好死死地拽着无间的手臂,摆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倚着他的身子在桌旁坐下。屁股刚一挨上凳子,桌子下的大腿就爬上了他的手掌。 这小子还来!我立即扭头丢给他一个白眼,伸出手狠狠地拍掉了那只狼爪,却引来他一声低笑,眸子里映出盈盈笑意。 “大哥,大嫂,你俩都处了一个下午了,还没看够啊,打进了这门,就没见你俩的视线瞧过别处。”无暇大声嚷嚷道,声音里满是挪谕。 我赶紧撇开了与无间对望的视线向着桌子周围看去,一袭粉绿薄裳的无暇正扯着大大的笑脸盯着我和无间,今日她挽了个流苏髻,两肩各垂一缕拇指粗的发丝,上面缀以数粒粉色珍珠,看上去娇俏又不失端庄,眉眼间流转着一股婉约的风情,似乎比我南下前成熟了不少。 “无暇应该及笄了吧?”我后知后觉地问道。 “三月前就及笄了,原以为你还能赶得上她的及笄之礼呢。”娘在一边笑言,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喜。 “那咱家的门槛应该被提亲的人踩平了吧?”我盯着无暇促狭地笑道,看到小妮子一张俏脸立即涨得通红。 “是有那么几家人来提过亲,我和你爹最近正在商量呢,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尊重无暇的意见,我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看着爹一脸赞同地随着娘的话点头,我不禁为无暇高兴起来,生在这样的家庭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无暇,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下午你不是对我说没人来提亲?”行素在一旁缓缓地开口了,素手托腮,双眼微眯,云鬓堆鸦仍旧斜斜地挽着一支牛骨做成的发簪。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的那人没来提亲……”心直口快的无暇脱口而出,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急忙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盈满了懊悔。 “哈哈哈……”行素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便醒悟过来,捂着嘴偷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开了,想不到小妮子竟然有了意中人。 “是哪家才子俊彦?说不定大哥认识呢。”无间的眼神晶亮起来,大手悄悄地在桌子下抓住了我的手,我斜睨了他一眼,也由他去了。 “是啊,说给娘听听。” “爹也要听。” 一家子人顿时来了精神,对无暇的意中人好奇无比。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无暇虽然满脸绯红,但说话倒也大方,“今年元宵之夜赏灯时,我看中了一个花灯,却解不开其上的灯谜,正惋惜着准备离开时,身旁一位白衣公子却解开了谜底,我央求他把花灯送我,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你就因为一个花灯便相中了他?”行素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也不止这一件事啦,我拿到花灯后便一路悄悄地跟着他,看到他解开了无数灯谜,其文才绝不下于大哥,而且他把那些猜来的花灯都分给了街上的孩童,还与他们一起玩耍,我从没见过一名男子能把高贵优雅与纯真的孩子气融合得那么自然,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就深深地烙上了他的影子,怎么也抹不去了……” 偏厅里一时安静无声,大家面面相觑,都被无暇话里的认真和隐隐透露出来的深情给震住了,谁也没料到她竟然会对只见过一面且不知道底细的男子情根暗种。 “啊,你得到的那个花灯上到底写了什么灯谜?”我见气氛有些凝滞,连忙说了句话。 “山水门外绕,八从中来横内门。”无暇不假思索便背了出来,可见平日里已经把那花灯看得烂熟了。 “这是什么字?”我与娘同时开口了,说的话一模一样,只不过我问的是无间,娘问的是爹。 “还是间儿来说吧。”爹捋着下巴上的短须微笑道。 “这谜底并不难,就是我们其中一人的名字。”无间对着我说道,眼睛里精光灼灼,神采飞扬,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是小澜的澜字吗?具体何解?”行素虽然汉语流畅,但对汉字的了解还是欠了些火候。 “山水暗指三水,八从中来横内门其实就是说门里有个束字,柬字从束,合起来便是个澜字了。”无间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比划,看得行素连连点头。 “无间,你真该把那个花灯猜来送我的。”我打趣地对身边人说道。 “我要送你了,小妹就该哭了,而且你那时候还远在千里之外呢。” “是啊,可怜我十六岁生辰连一个花灯也没看到。”我前世的生日和周韵芯竟然是同一天,都是正月十五,不知道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以后有的是机会。”无间在我耳边低语,桌下的大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我回给他一个微笑,十分明了他安慰我的意图。 一顿晚饭吃得和乐融融,笑语连连,黎族女子本就热情大方,少了许多汉族女子的拘谨和矜持,多了几分直爽,烟娥母女很快便与家里一众人熟悉起来,关于爹说的白林的事,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生怕查证后不是行素的父亲,让烟娥母女白欢喜一场。 对于无暇心目中那个神秘的白衣公子,我们也无计可施,只能安慰她说有缘人终会再见,还好无暇的性子活泼开朗,并没有对那人太执着于心,听了我们的话后倒也能想通,还笑言以后要多去逛街,争取在明年元宵前再次遇到他。 快散席时,爹突然提起今日下午有名侍卫来了玉府传信,说是太子让我和烟娥母女明日早朝后进宫觐见。 看来那四名侍卫与我在城门口分手后就回到皇宫里向君洛北禀报此次南下的收获了,君洛北同时召见我们三人,应该就是为了那棉纺车的事了。 当日烟娥决定了跟我回兰朝时,我放弃了原本要把新式棉纺车运回兰朝的打算,把做好的第一辆棉纺车留在了黎族,只带了图纸尺寸回朝,反正有烟娥这个现成的“工程师”在手,我不怕做不出另一辆一模一样的棉纺车来。 翌日清晨,我与烟娥母女吃过早饭后便往皇宫进发,到得宫门时,赫然见到黑玄立在门口处,想必应该是君洛北派他来迎接我们的。 一路跟着黑玄来到了御书房门外,我们正准备停脚时,却见他向着门口处的太监亮了个牌子后就直接把我们领进了御书房里面。我有些疑惑,历来御书房都是皇帝看书或者批阅奏折的地方,照理说,君洛北身为太子是万万没有资格在这里面召见下臣的。 黑玄好歹也跟了我九个多月,对我自是亲近熟悉,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贴心地解释道:“皇上半年前就把政事全部交给了太子殿下,如今这御书房是太子殿下每日待得最久的地方。” 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内并没有君洛北的身影,房里的四个角落燃着青铜狻猊香鼎,袅袅的轻烟从其中徐徐冒出,引得满室生香。 “太子殿下吩咐过小人,若夫人三人进宫后他还没有下朝,就直接把你们引入御书房等候,而且案几上已经备好了茶点供夫人小姐食用。” 我点点头,随意瞟了瞟案几,各式糕点密密麻麻地摆放其上。 “太可惜了,方才吃得太饱了。”行素拈起一块八宝薄饼看了看复又放下。 “你可以打包带回去。”我取笑她。 “这个注意不错。”我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句熟悉的笑言。 我微笑着转身,正好望见无间那双明亮的眸子,浅浅的笑容挂在他略弯的嘴角,君洛北一脸平静地站在他身前两米处,浓黑的眉,深邃的眼,比起数月前多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眼底也越发的沉寂幽暗了,也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了。 我带着烟娥和行素向君洛北行礼,他只手虚抬,从我们身边走过坐到了书案背后。 随即,他果然问起了棉纺车的事,烟娥按照我事先的交代把棉纺车的大致样子和特点向他描述了一番,他听了后眸光闪动,有片刻的沉默。 “无间,我打算把推行棉纺车的计划交给你夫人去做,你看如何?”君洛北缓缓地开口了。 “这恐怕得问问我夫人的意见,我可不敢帮她拿主意。”无间看着我笑道。 我丢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心里甜得笑开了花,能找到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丈夫,我实在是太满足了。 “那廷尉夫人意下如何?”君洛北转而问我。 “臣妇一介女子,万万承担不起太子殿下的重任,我朝贤能众多,相信殿下一定能从中挑出最合适的人选。”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生意都快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帮他做事。 “好吧,我也不勉强。这次你等几人也算立了大功,不知道想要朝廷给你们什么赏赐?”君洛北平静地说道,眸子里漆黑如墨。 我递了个眼神给烟娥和行素,示意她们先说。 烟娥低头沉思了半天才道:“太子殿下,民妇一时没想到要什么赏赐,可不可以先欠着?” 我听了后差点笑出声来,黎人果然淳朴。 “可以。”君洛北很快便答应了,继而问行素:“那你呢?” “我想留在这里吃午饭,”行素看了看摆满糕点的案几,“不过一个人吃太无聊了,我想你陪我一起吃。” 听完这话后,我又在心里加了一句,黎人女子真是直接。当然,我不会以为行素说这话是对君洛北有什么企图,她眼里清澈的目光骗不了人,而且她对汉族的君臣之礼并不十分了解,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既然你怕无聊,这御书房里所有人今日中午便都留下来陪你进膳吧。”君洛北并没有对行素极不合礼仪的要求表示不悦,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把我和无间都拉了进去。 眼看着他的目光向我扫来,我连忙把自己想要的赏赐说了出来:“臣妇希望殿下能够把兰朝所有棉纺车的生产制造都交给项家基金会去完成。” “好……”他静默了两秒还是答应了我。 我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涌上了强烈的喜悦,他这一个好字,无疑于给项家基金会带来了一笔天大的财富和名气。 我原以为象这种大规模的制造业,朝廷会揽来以官方的名义进行,毕竟这样可以增加国库不少收入,我之所以狮子大开口也是为了和君洛北讨价还价,争取为基金会谋得其中两三分利益就行了,谁料他竟然一口答应了,这简直就是一份无比贵重的赏赐。 第四十六章 晓风残月 中午时分,我们几人行往清荷宫用膳。 清荷宫,一听名字就知道与荷花有关系。时值盛夏,清荷宫前面的荷塘里,碧绿滚圆的荷叶婷婷如盖,一叶接一叶地铺开,目光踏着那池青翠,一寸一寸地远去,小小荷塘竟无边的开阔。朵朵粉荷跃出水面,恍如亭亭玉立的凌波仙子,开得恣意,开得大摇大摆。阳光跳进荷塘里,轻轻地摩挲仙子的粉嫩脸颊,继而被一阵风吹走,蹭入众人的鼻子里,带来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 满池的红粉绿盖看得众人兴致大好,君洛北更是把原本设在宫内的筵席临时改在了荷塘边的凉亭里。 皇宫内苑的建筑果然非平常人家能比,一个小小的赏荷凉亭,六根朱漆立柱打磨得光可鉴人,暗金色斗拱之上的飞檐刻着龙九子之一的嘲凤,象征着威摄妖魔、消灭灾祸,亭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君洛北在亭内的主位坐下后,烟娥和无间在他身侧分别落座,依次下来便是行素和我。 行素似乎很是喜欢荷花,落座之后频频向池内张望,欢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今日穿了一袭青色罗裳,仍然是对开襟抹胸,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胸口和那朵娇艳的海棠,腰间系了条雪光素带,把她丰胸细腰的妙曼身材展露无余。 可能是考虑到要面见太子,她换下了常挽的那支牛骨簪,梳了一个玲珑半翻髻,绕着金制花环,凤钗斜插,坠着一粒圆润的明珠,光彩横生,描着一双斜月眉,剪水双眸里眼波灵动,只轻轻一转,便觉光艳四射,比起阳光下开得婀娜多姿的粉荷也毫不逊色。 我瞧她一个劲地观荷几乎忘记了进食,忍不住逗她道:“行素,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有吗?”她从荷塘里拉回心神惊讶地问我,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嘴角,忙不迭的表情直率又可爱。 我扑哧地笑了,惹来她一眼娇横,半嘟的樱唇红艳欲滴。 “行了,别顾着说笑了,你碗里的菜都快凉了。”无间偏着头看我道,顺手又夹了一筷鱼翅放我碗里。 “玉公子,我们都知道你疼爱小澜,可你也没必要把府里的恩爱搬到皇宫里来吧?”行素懒懒地开口了,眼睛光芒闪烁。 我知道她恼我刚才捉弄她,故意说话来取笑我和无间,便盈盈笑道:“你是不是嫉妒我俩了?” “是啊,我嫉妒得要死。”她撇了撇嘴,夹了一筷白扒鱼唇,放在口里用力地嚼着,装得倒真有几分嫉妒的模样。 “素素,你别胡闹了,太子殿下还在呢。”烟娥扯了扯行素,视线有些拘谨地瞄向君洛北。 “没关系。”君洛北淡淡地说道,眼帘低垂,十分专注地吃着菜。 一时间安静无语,众人默默地举箸进食,只听见风吹过荷塘,带起一阵阵碧叶婆娑的声音。 筵席接近尾声的时候,黑玄匆匆地来到了桌旁,向君洛北禀报说数日前夜探皇宫的几名探子刚刚被抓获了。 无间身为廷尉,掌管着兰朝刑狱,这么重大的事情理当他亲自审讯,于是便随着黑玄匆匆地离去了,留下了我和烟娥母女与君洛北继续用膳。 今日午间的太阳还算温和,一半羞羞地掩在云层后,一半懒懒地俯视大地,风儿鼓足了劲在凉亭里奔跑,掀飞了众人的鬓发和衣袂。 君洛北轻轻地扬了扬手,身旁的太监和宫女立即迅速地撤下了桌上的饭菜,换上了水果拼盘和香茗。 “烟小姐,你这么喜爱池里的荷花,不妨与令堂踏舟近看,塘边有专门观荷的小舟和掌舟太监。”君洛北缓缓地对行素说道,嘴边有一抹浅浅的微笑。 “好啊,小澜你去吗?”行素开心地问我。 “那小舟最多只能载三人,你和烟姨去吧,这荷我已经看了很多次了。”我婉言拒绝了,一来那小舟我刚才经过荷塘时看过,确实只能容下三人;二来我也需要和君洛北单独相处一下,有些事不方便烟娥母女在场。 看着行素和烟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藕花深处,我转头看向君洛北,淡淡地道:“你做得太刻意了……” “你不也留下了?”他轻轻地说道,举手挥退了亭边的宫人。 “那是因为我要把这东西交还给你。”我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怀里的那块紫色玉佩。 他轻瞄了两眼,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口才道:“我已经送给你了。” “我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完壁归赵。”我把紫玉推到了他面前,这东西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再揣在怀里了,不然被无间发现了再问起,我可没法搪塞了。 他放下茶杯,凝视了我两秒才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的可能。” 我撇了撇嘴,这人还真是霸道,不过他可能把霸道用错对象了。我伸出拇指和食指拈起那块紫玉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的意思是,它是我的了?” 他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眼睛里清澈得象是装进了荷塘里的碧水。 我勾起半边嘴角冲他笑了笑,手臂轻扬,指间的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倏地没入了红花绿叶里,隐隐还传来“咚”的一下水花声。 他定定地望着我,一弯青眉在眼波潋滟中流转,如那水之湄的荷叶,清脆,碧透,看得我险些移不开视线。 “你高兴就好……”他突然轻轻地笑了,眼睛里一片温润,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恼怒或沉默。 我一时有点忡怔,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和语气象极了从前,象极了那个邀我去静园同住的君凰越。 午后的暖风突然安静了,刚才还在他额头两鬓飞舞的黑发默默地垂了下来,凸留了一缕停在红润浅薄的唇畔,在白皙透明的脸上划下了一道墨痕,却又奇异地多了一分柔和。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许多过往的片段在我眼前不停掠过,快得好象那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心里仿佛吃进了一个未熟的橙子,酸得我几欲掉出泪来。 风又开始轻扬,象一位慈爱的长者,暖暖地拂过我的脸庞,为我拭去了眼角的湿润。“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纵然某些人在我今生错乱的步履里留下了刻骨的痕迹,但,一切都如杨柳岸、晓风残月,回眸处,相望的只能是永远。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安静地回望那一眼温润,云淡风轻般笑了。 他见着我这般淡然,反而掩去了唇边的笑意,眼底渐渐染上了浓墨,仿若愁得化不开的乌云,晕开了淡淡的落寞…… 我低头喝茶,却发现杯子里漂浮着片片嫩绿的叶芽儿,想不到离开兰朝九个月,彦骐竟把散茶卖进皇宫了,可喜可贺啊,也不知我南下前交代项家人去做的那些事进行得怎样了,看来明日得去项府走一趟了。 我放下杯子看了一眼君洛北,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散发着尊贵的光泽,黑玉般的眸子恢复了惯常的沉寂,红润的唇角却挂上了一抹讥诮的浅笑,淡得随时可以被风吹走。 气氛有些凝滞,我耸了耸肩,道:“我以为你支开她们是有话对我说呢……” “本来是有的,”他保持着嘴角的弧线,“但已经没必要再说了。” 我默然,拾起茶杯继续喝茶,不大一个杯子,很快便被我喝得只剩茶叶渣了,讷讷地放下杯子,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 这座凉亭建在水面上,离陆地很近,所以并没有抄手游廊与陆地连接,只有五个雕成荷叶状的青石墩依次耸出水面,连成了凉亭与陆地之间的通路,构思颇为巧妙,使得凉亭远远看去就仿若立在水中央,被重重叠叠的荷叶簇拥着。 几道人影在荷塘边出现,我眯起眼睛细看,走在最前面的纤细青影竟然是莫思攸,嘴角不禁弯了起来,瞥向君洛北道:“有人寻夫来了。” 却见他眉头微蹙,很快又摆出了一副淡漠的表情,静静地望向来人。 莫思攸行至亭外,举手挥退了跟随的宫人,提起裙摆踏上了青石墩,身姿优雅地来到了亭内。她今日与行素一样,穿了一袭青色罗裳,只不过衣衫上描着银色暗云纹,裙裾纷繁复杂,比起行素的简单利落,多出了几分高贵和端庄,墨染的云鬓上斜插着两枝累丝金凤钗,耳下坠着两串翠玉,脸上一派沉静和傲然。 我起身向她低头行礼,却久久不闻她出声,我有些纳闷地抬头,却见她一双杏眼中蓄满了冷厉和严肃,甚至有隐隐的怨恨。 我的心里一惊,复又低下了头暗忖,这女人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她吧?难道因为我刚才与她老公在凉亭里独处,引发了她的嫉妒心? “廷尉夫人请起,想不到你昨日才回朝,思攸今日就见着你了,这真是天大的惊喜呢。”正当我思绪翻转不已时,莫思攸终于开口说话了,清清雅雅的声音温婉可亲,哪里还有我刚才见着的肃冷。 我默默地退回原位坐下,鼻端闻到一阵香风掠过,却是莫思攸在我和君洛北之间的方凳上坐下了。 “母后今日气色怎样?”君洛北徐滑的声音飘荡在凉亭里。 “臣妾午间与母后进膳时,见到她老人家的气色非常好,母后还让臣妾传话于你,故而臣妾在御书房寻不着你后,就按小昌子的话来这清荷宫了。” “小昌子何时变得这么多话了,”君洛北的语气有些冷漠,“母后说什么了?” “这……”莫思攸的声音有些迟疑,抬眼瞟了瞟我,明显在暗示我是个多余的外人。我心里冷哼,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无妨,说吧。”君洛北语气淡然,望了我一眼后,很快便转开了视线。 “母后说你前几日才被探子刺伤,希望你多加休息,别再熬夜批阅奏折了。”莫思攸柔柔地说道,声音满是关切。 我惊讶地挑高了眉毛,那些探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仅夜探皇宫,还把君洛北给刺伤了。 “一点小伤罢了。”君洛北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伤?”莫思攸惊呼,“流了那么多血……” “行了,我空了会去给母后问安的。”君洛北抬手阻止了莫思攸未说完的话。 莫思攸的眼底闪过一抹尴尬和委屈,脸上却仍然保持了一副傲然和端庄的表情,停顿了两秒,向我转过了头,微笑道:“夫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呢,似甜非甜,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香粉?” 我淡淡地笑开了,想不到她的鼻子这么灵,竟然闻到了我揣在怀里的金香玉散发出来的巧克力味道。 “不是香粉,是这金香玉的味道。”我掏出了非离送我的那朵名贵琼花,递到了莫思攸的眼前。 “金香玉?书上记载这种玉要历经亿万年才能形成,还会散发出迷人的香味,世间极其难寻,珍贵无比,是为千古奇玉,传说凤国的玉玺就是用金香玉雕琢而成,不料它外表却这般朴实无华,貌不惊人,难怪前人会说‘有眼不识金香玉’了!”莫思攸惊叹无比,张口就说出了一大段关于金香玉的典故,果然不负其才女之名。 “目前思攸能知道的现世的金香玉就是那凤国的玉玺了,不知夫人的这朵琼花是从何而来?”莫思攸眼神热烈,夹杂着一丝羡慕和嫉妒,“我能拿过来看看吗?” “你看吧,这玉若是用手摸过,手指也会粘上同样的芳香,并能保持相当长的时间。”我微笑着把琼花放在了她的掌心,向她道出了金香玉的另一个特点,却并没有告知她琼花的来历。 她满目欢喜地把琼花捏在指间,走到了凉亭的围栏处,对着太阳举高了琼花,在阳光下细细观赏着。 “若我没记错,凤国的开国皇帝用一块金香玉雕刻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传国玉玺,一样是清露琼花,用来送给当时的开国皇后百里琼,琼花上刻了四滴晨露,代表百里琼皇后当时的四十岁生辰,自那以后三百年来,清露琼花就成了凤国每代皇后的传承之物。”君洛北淡淡地开口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震得当场傻眼,不错,那朵被我抚摸观看了无数遍的琼花上刚好刻有四滴晶莹剔透的晨露。 脑子里顿时混乱起来,非离既然把这朵意义非凡的琼花送给了我,其心思已经不言而喻了,看来我当时在上和宫里的猜测没错,非离对我的友谊果然变质了,他竟然爱上了我,而且还爱得那么隐忍,那么不动声色。 我的心脏止不住地揪紧了,胸口闷闷的,塞满了惆怅和黯然,非离,你这又是何苦呢…… 从今往后,谁还能与我共醉明月,对酒当歌?那些灿若阳光的日子,也终将在回忆里渐行渐远…… “哎呀!”莫思攸一声娇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清露琼花掉进荷塘了!”她紧接而来的话差点把我当场气晕。 “夫人,真是不好意思啊,思攸刚才看得太激动了,一不小心被太阳晃了下眼睛,手上没拿稳便……”莫思攸走到我身边满脸惊慌地说道,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歉意。 我恨恨地望着她,绝不相信她是不小心才把琼花掉落在荷塘里的。 第四十七章藕花深处 “小澜,怎么了?”就在我忿忿不已时,行素回来了。 “太子妃不小心把我那朵琼花掉进荷塘了。”我幽怨地望向行素,她与我同在一个马车同吃同住了近三个月,对我那朵琼花极是熟悉,更常常爱不释手地拿着把玩,甚至比我还宝贝那琼花,每次把玩之后都会拿白绢细细擦拭一遍再递还给我。 “什么?”她睁大眼睛惊呼,满脸怀疑地说道,“哪有人这么不小心的,半个拳头大的东西也能玩丢?” “大胆,本宫的行径岂是你等山野女子能够妄议的,见着本宫竟然还不行礼?”莫思攸突然一声娇斥,昂首挺胸站到了行素面前。 行素却很不给面子地与她对视着,丰唇半启,双眼微眯,两手环胸而立,鬓旁斜簪了一朵开得娇艳的粉荷,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的模样立时把莫思攸稍显沉闷的装扮给比了下去。 我看了暗叫糟糕,和行素相处了一百多天,我对她的性子也算了解不少,她自小在珠玳岛那个无拘无束的环境长大,性情直率坦白,还真有点象她的名字,我行我素,不过她也继承了黎人的淳朴民风,对自己的朋友十分热情友好,对自己讨厌的人也从来不给予好脸色,看她此刻的模样,典型地讨厌上莫思攸了。她可能还不了解汉人现在的封建等级制度有多么森严和可怕,这么毫不掩饰地与堂堂太子妃对上,吃亏的只能是她了。 正当我欲上前打圆场时,旁边的烟娥却先我一步跪在了地上,一只手还拼命往下扯着行素的裙摆,口中恳切地说道:“太子妃息怒,小女年弱不懂事,还请太子妃您大人有大量……”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这天已经够热了,你们还嫌吵得我不够烦吗?”君洛北突然拂袖而起,打断了烟娥的话。 太子发怒了,亭子里一众人顿时噤声不语,都把目光转向了他,只见他神情肃穆,黑眸里星芒闪耀,本就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隐没了唇上的红润。 他淡淡地环视了我们几人一眼,又把目光在琼花掉落的地方停顿了几秒,接着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出了凉亭,莫思攸见状立即举步跟了上去。 我有些微愣,他就这么走了,我的琼花怎么办?难道要我自己下水去摸啊,可是,我不会游水,而且这荷塘看上去似乎并不浅…… “走吧。”烟娥拉了拉我的手臂,跟在行素的背后出了凉亭,我也只好跟着她们出去了,心里暗暗思量着回去找无间想想办法,一定得把那琼花捞上来,那可是凤国的国宝级珍品,弄丢了就太对不起非离的一片苦心了。 君洛北一身白裳,修长挺拔的背影在青石墩上几步起落便踏上了陆地,莫思攸莲步轻移,不紧不慢地刚好走到第三个石墩上,就在这时,令我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行素一个快步从后面踏上了莫思攸所站的石墩,一个侧身把莫思攸挤下了荷塘。 “哎呀!”行素的尖叫声混着莫思攸的落水声一起在午后的荷塘上响起,打破了一池碧水的宁静。 “太子妃,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我不是故意的……”行素半捂着脸颊,伸长了脖子对着池子里扑腾的莫思攸高声说道,可一双蓄满了笑意的美目却向我偷偷地看过来,香舌半吐,明显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见着眼前这场混乱,我也止不住地偷笑了,但还是有些担心莫思攸的安危,这荷塘可不浅啊,古时候的大家闺秀,十个里面有九个半不会游水,剩下那半个肯定是个彪悍的主,可这莫思攸怎么看也不象是那等彪悍之人呢。 话说我这些思虑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莫思攸掉进荷塘里扑腾不到三秒钟就尖声大嚷着救命了,果然是那正常的九个半人。 我脸色微变地对行素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快救人,我知道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是个游泳能手。谁知她却嘟了嘟嘴,一脸不满地看着在水里上下沉浮的莫思攸,摆明了不会下去救她,我当即也醒悟过来,依行素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去可怜莫思攸的。 我连忙抬头向君洛北看去,却见他正扭头看向背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数个黑点正迅速地赶往这边,看来他已经叫了宫人过来搭救莫思攸了。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扑通”一下水花声,竟然是烟娥跳下了荷塘,我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稍微放下,莫思攸要真出了什么事,行素的小命可就玩完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交来的朋友就这么冤枉地送了命,说到底,行素也是因为莫思攸丢了我的琼花才出手恶整她的。 烟娥的水性很好,几个鱼跃便把莫思攸托出了水面,后面赶来的几名太监急忙七手八脚地把莫思攸拉了上来,我叹了口气走近人群,却见莫思攸躺在荷塘边,脸色发白,双眼紧闭,看来是被池水给呛晕了。 夏天的衣衫本就轻薄,浸水后更是曲线毕露,这些宫人虽然都是太监,可到底还是男人,想了想我还是自己跪在了莫思攸身边,双掌用力挤压了几下她的胸口,很快的,她嘴里便吐出了呛下的池水,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轻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她,却见她突然挺起上半身,双手用力地推向我,我一个踉跄,一脚后退却冷不防踩了个空,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后仰去,很歹命地,我在一秒后重蹈了莫思攸刚才的覆辙,掉进荷塘了…… 耳边刚听到数声惊呼,清凉的池水便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视线最后触及的是一大片碧透的荷叶和一抹雪白的身影。 身子象是陷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池水争先恐后地挤进了我的耳朵和嘴巴,胸腔里的空气瞬时被抽离得一干二净,我的心里却一点也不慌,我知道,有人在我落水的那一瞬间几乎同时跳下来救我了。 我在水底并没有受多大的苦,当我刚好把水喝饱,刚好喘不上气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环在了我的腰上,把我猛地提出了水面,我急忙大口大口地吸气,想起不知道喝了多少口长满寄生虫的池水,我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嗽,咳得喉咙发呕发疼才罢休。 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才感到有一只厚实的大掌正在轻柔地抚摩着我的后背,而眼前看到的竟是一根根绿梗,绿梗之上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碧绿滚圆的荷叶,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遮住了整片天空,在我的头顶上方撑起了一把绿色的大伞,看到这里我才发现,我竟然被君洛北带到了藕花深处,而且还是泡在水里,隐在荷叶下面,此等情景倒别有一番静谧浪漫的感觉,可惜身边的人不对。 “好些了吗?”他轻轻地问我,一只手臂环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却依然在我后背上抚摩着,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似锐利又似温柔,却一如既往地深沉。 “没事了……”我讷讷地回答他,对于现在和他正面相贴的亲密姿势感到极端的不舒服和尴尬。 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他的肌肤贴得如此密合,池水浸透了我俩的薄衫,我和他几乎就是裸裎相对了,而且若隐若现的曲线在清澈的碧水里,在狭小静谧的空间里更比完全的裸露还要来得魅惑。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现在的君洛北无比的性感迷人,白衫湿透,紧紧贴在了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上,显出了精壮结实的胸膛和隐隐的几大块胸肌,黑玉般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皙透明的脸庞,黑白对比下,显得他唇上的两抹红润异样的鲜艳夺目,透明的水珠沿着洇湿的额发,一滴一滴地缓缓落下,划过他飞扬的浓眉,细密的睫毛,顺着坚挺的鼻梁一直向下,经过红润的唇畔,滑过坚毅的下巴,最终没入了水里。 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几乎忘却了之前心里冒出的别扭和尴尬,抛开一切主观因素,客观来讲,他真的称得上丰神俊秀,比起无间的张扬,多了一份内敛的光华,象一头隐忍的雄狮,沉默地等待着最佳爆发时机。 “别担心,我会把你的琼花捞上来的。”他缓缓地开口了,声音依然很轻,但还是打破了碧叶红花间的宁静,打破了我凝神的思绪。 “呃,谢谢你。”我真心地对他道谢,冲他扬起了一抹微笑,他的话无疑拨开了我心里郁结的阴霾。 “你总算笑了……”他呢喃道,眼神一下子迷离起来,抚在我后背的大掌也改放在了后腰上,拉开了一点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却也让我承受了他更大压力的注视。 此情此景,我觉得不再和他说话是最保险的,眼神频频四处张望,暗示他赶快把我带回地面上去。 “那花,是凤非离送你的吧,刚才你闻知它掉进荷塘时,那种气恼幽怨的表情我可是从未见过,足见凤非离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他继续在我面前呢喃着,眼神越发的迷离了。 我却看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表情也比先前紧绷了,就连唇色也变得苍白起来,额头甚至隐隐有汗珠冒出来。汗珠?天气有那么热吗,泡在水里也能出汗? “呃,我们还是尽快回到岸上吧,你的随从可能已经下水来寻你了。”我忍住心里的不安,开口催促他。 “确实该回去了,虽然我很想再和你安静地呆上一会,但我可能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无力地勾起了嘴角,低头看了看水面。 我也跟着他低下头,却赫然看见胸口处原本清澈碧绿的池水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片血红,而且正迅速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心里惊骇不已,这才突然想起莫思攸说过,他前几日刚被探子刺伤了,从池面上不停冒出的鲜血看来,他应该是救我的时候把伤口给震裂了,而且这伤势恐怕还不止他说的那样,是个小伤。 心里一时有点五味俱杂,攀住他肩头的双手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再一用力就把他给按进水里了。 后来,我和他两人回到岸边,一大群人呼呼喳喳地把我俩扶上地面时,我才发现,他腹部一大片殷红,衬着雪白的长袍,看上去触目惊心。 莫思攸披了件外衫,浑身湿沥沥地抢到了他的身边,双眼发红,泫然欲泣,高声呵斥着宫人赶快传唤御医,焦急关切的心情一览无遗,看来她爱惨了君洛北。 正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6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6部分阅读 当我专注地打量她时,却见她突然扭头向我看来,发红的眼睛里布满了冷厉、恼怒以及……怨恨。 我平静地回望她,眼睛里一片坦然,我并没有和她老公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没什么好心虚的,她要迁怒我、嫉恨我,我也没法阻止,但她的种种负面情绪我可没有义务去承受,如果她要对我耍心眼使手段,我也不会消极忍让的。 原本一顿好好的午饭,却以我和莫思攸的落水以及君洛北的伤势复发做为了结束,平静的开头,戏剧性的结尾,在午后的清荷宫前面,上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闹剧。 也许,人生本就是一场戏,我们在不同的幕段里扮演着主角或配角,娱乐了别人,也娱乐了自己—— 风起云涌 回到玉府刚换上干净衣裳,行素就来找我了。 “老瞧着我做什么?”我被行素充满了挪谕的眼神给盯得有些不自在。 “小澜,想不到你身材很好呢,中午你从荷塘里上来时,我眼睛都看直了。”行素扬高了嘴角,笑得满脸神秘,“难怪兰朝太子会这么喜欢你。” 我大惊:“瞎说什么呢。” “我可没瞎说,太子抱着你从荷塘里出来时,望着你的眼神太炽热了,那么明显的爱恋,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行素双手合十,满脸羡慕地道,“若有谁象太子一样,能够不顾自身安危在我落水的瞬间就跟着我跳下水,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我的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行素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事……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答应嫁给君洛北,一定不会。 “那样的男人,嫁了还不如不嫁。”我无意识地轻轻念出了心底的话。 “象太子那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我看他是对你上心了,可惜你已经有了玉大哥。”行素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素素,以后别再提这事了。”我不想再听君洛北的事,对行素板起了脸。 “我当然可以不再提,可是中午站在荷塘边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行素认真地看着我道,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我张口无语,又想起了莫思攸那双布满了冷厉、恼怒以及怨恨的眼睛,心里不由得莫名地黯然了。 无间在皇宫里一直忙到凌晨才回来。 窗外明月皎洁,照得屋内一片银白,晚风徐徐吹过,掀起了床头的轻纱帷幔,带着满屋的月光一起飞舞。无间就在这场无声的舞蹈里走进了房间,墨发蓝衫,俊挺飘逸,眸色一如既往的耀眼和温柔,仿佛可以揉出水来。 “怎么还没睡?”他望着倚在床头的我,声音里有着惊喜,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了我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等你啊,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顺势搂住了我,一抹湿热贴上了我的耳际,我的心跳有些加速,偏过头主动迎上了他的双唇。 半晌之后,他有些气息不稳地拉开了我俩的距离道:“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我轻笑一声倒在了他的怀里:“我不是正准备说嘛。”当下把中午在荷塘边的事给他说了一次,我想,有的事与其让别人说给他听还不如我自己亲口道出。这样至少能让他的心情好过一点。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好脾气地接受自己的顶头上司爱慕自己老婆的事实。不过,我在尽量客观讲述当时的具体情况时隐去了那块紫色玉佩的事。 无间听完我的话后一阵沉默,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深深地望着我。我平静地回视他,屋子里一时静得只剩下晚风吹拂的声音。 “他们两人对你倒挺好的,一个送你传国之宝,一个为你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道,“不过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他们注定了只能看着你却不能拥有你,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不会给任何人有机会来抢走你。”说完后他死死地抱紧了我。 心里有一股暖流在窜动,我张开双臂回拥着无间,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轻纱帐落,烛火灭,天上的月亮也悄悄地藏进了云层。夜深雾起,正适合做两个人的事情。 第二日,彦骐来访,我和他聊了一整个上午才把该谈的事谈完。对于我为项家争取到独家制造棉纺车的事彦骐尤为激动,晶亮的眸子迸出强烈的光芒。我看了也十分高兴,项家对我这么好,我只有努力地来回报他们了。彦骐临走时再三叮嘱我的青楼计划不能再拖了,因为每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就在下月了,我笑着连连点头,心里也不禁期待起那天的盛况来。 等到彦骐的背影在我视线里消失时,我马上褪下了脸上的笑容,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彦骐刚才告诉我,据他的特殊途径打听到,兰朝皇帝已经病重了数月,最近几天更是病得快不行了。北边的蒙古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着挥刀南下。 彦骐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担心项家在北边的生意,我听了后却开始担心起君洛北来。蒙古明显是探知到了老皇帝病重的消息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边境整军待发,在这种关键时候,身为太子的君洛北本该主持朝政平内对外,如今却因为救我而伤上加伤,陷入了昏迷。无间昨晚说的话,我还记得。 现在我也只能希望上天保佑,让君洛北赶在老皇帝死去前醒来,不然兰朝就乱了,他储君的位置很可能不保,甚至他多年的隐忍和付出也将毁于一旦,而我和他的那场政治婚姻也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 天还没亮,无间就进宫去了。灰蒙的天际,一条发白的光线隐隐透出云层,象在揭示光明就快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了。 无暇神色黯然地来到我房里,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机灵劲不再,清幽的双眸染上了浓重的哀怨,看见我对她展露了笑颜后,反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蹙了蹙眉头拥住她,心下有些忐忑,能惹得一向活泼开朗的无暇哭得这么厉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她一番声泪俱下后,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糟糕至极的坏事——皇后昨晚秘密召见了爹和娘,竟然有意选无暇为太子侧妃,懿旨在三天后就会下来了。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哪怕他是当今太子。”无暇扑在我怀里抽噎着,“更何况,我已经,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我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大家笑谈的那位元宵节出现的白衣公子,无暇自言对他颇有好感,似乎是情根深种了。谁知连那白衣公子的名字还没打听出来,就被突然指婚了,这对于情窦初开的无暇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也难怪她不能接受了。 “爹娘还说了,皇后看了所有王公大臣家的适婚女子,只有我的生辰八字与太子最合,所以才找上了我。”无暇继续哭诉着,“可我听爹娘说,太子最近偶感风寒,身体一直不好,昨日竟然还昏迷不醒了,一点风寒就能虚弱至此,我玉无暇怎能嫁予这样的男子!” 我听了一阵默然,无暇说君洛北柔弱不堪倒是冤枉他了。至于皇后所谓的两人生辰八字相合的话也不过是种借口罢了,看来老皇帝是真的不行了,皇后已经在为君洛北的继位做准备了。就是不知皇后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选太子妃,偏偏选的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无暇。 好言一番劝慰后,无暇终于止住哭泣回房去了,可怜一双明眸哭得红肿不堪,让人看了心生怜惜。我忍不住摇头叹息,封建社会就是这么强权至上,连婚姻大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就好象当初才穿来兰朝的我一样,纵使心里有千百万个不情愿,也得坐上花轿。 无暇,如果你今日不是生在这位高权重的玉家,可能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如今,怕是只能黯然神伤了…… 傍晚时分,我和行素换上男装来到了“胭脂楼”。 看着胭脂楼那熟悉的招牌在一片璀璨的灯火中闪耀着点点金光,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干涩。去年的此时此地,非离还与我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如今“桃花依旧笑春风”,但他却“人面不知何处去”。 时光荏苒,我们往往很想抓住的东西反而更容易失去,当非离登上凤国的王座时,那个与秦谰开怀畅饮、神情妩媚绝天下的霓绯已经不会再有了。 兰朝与凤国、廷尉夫人与开源皇帝,两个不可逾越的界限,注定了我与非离此生可想不可及的距离和鸿沟了。 非离,离开凤国皇宫时我不是没有看见你眼底的凝重和深沉,尽管你已经在竭力压抑了,可那恍如秋日般温暖的眸子里还是逸出了无限深情,那样的透明和纯粹,象水晶一般,让我不忍心直接拒绝,不忍心把那晶莹剔透的水晶打破,只好装作不知情,对你笑别。 “欢迎两位公子。”一声温柔的娇语,把我从沉思里唤醒。 我抬眼看去,正是我以前见过的那胭脂楼老板青芙,依旧的笑容可掬、落落大方。见我在打量她,她嘴角扬得更高了,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象是十分盼望我的到来。眼波一转,她看见了我旁边的行素,眸子里的喜悦顿时转变成了惊讶,甚至还隐隐有着激动和兴奋。 我看在眼里没有吭声,随着她来到一间安静豪华的包厢。我开口要凌雪作陪,青芙一口答应了,很快就把凌雪叫来了。 凌雪穿着我为她量身定做的旗袍,风姿妙曼地朝我走来。象牙白底描淡粉色荷花的紧身缎面,把她雪白的肌肤衬托得白里透红、娇嫩欲滴,修长的大腿在柳腰款步间若隐若现,端的是风情无限,让男人看了想入非非。 当凌雪坐在我身边时,我微笑道:“彦骐给你提供的衣裳还行吧?” 她睁大了双眼,眼神无比晶亮:“你,你是……” 我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是告诉你,当初彦骐与你定下的协议到了该履行的时候了。”外界只知凌雪的旗袍是“玲珑阁”提供的,只有凌雪一人知道玲珑阁给她送旗袍的人叫项彦骐,如今我说出彦骐的名字,她一听就知道我是玲珑阁里面的人了。 “我明白了,下月初一的花魁大选,我一定不会辜负项公子的期望的。”凌雪用力地点头,眸子里有一抹坚定自信的亮光闪过。 我微笑地点头,看来彦骐把我交代的事办得很好,数月前还有些胆怯羞涩的凌雪,如今已经变得大方自信,容光焕发的脸蛋上多出了一种摄人心魂的动人情韵。 我把一些细节问题交代清楚给凌雪后,带着行素准备离开胭脂楼。我俩刚走出包厢门口就被青芙给拦下了。 我挑了挑眉毛,用眼神询问她。 她有些激动地压低声音说道:“两位公子能否到青芙房间小坐一会?青芙有些问题想问问这位公子。”一边说的同时,用手指比了比行素。 我扭头看了一眼行素,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了青芙。 柳暗花明 青芙引我俩来到一间清幽安静的房间。 房内的布置十分整洁简单,有别于胭脂楼别处接待客人的包厢的奢华艳丽。雕花窗棂上爬满了绿色蔓藤,茂盛的枝叶随风摆动,为盛夏的夜晚增添了无数凉意。 看着满屋的清爽淡雅,我对青芙有了另一番认识。 “两位小姐请坐。”青芙浅笑吟吟,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 我微笑着坐下,并不惊讶青芙的话。堂堂青楼老板,看出我和行素的女儿身也不足为奇。 行素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知道你有何话对我讲呢?”乌黑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青芙的笑意有些隐没,双眼光芒闪动,“恕青芙冒昧,敢问小姐芳龄?” “十七。”行素耸耸肩道,语气一片坦然。 “瞧小姐的肤色和五官,应该不是我兰朝人士吧?” 行素不否认地点头。 青芙的语气变得有些热烈,“小姐可是从珠玳岛而来?” 行素惊讶莫名,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望向青芙,脸上的表情明显证明了青芙的话是对的。 “那,那小姐可否让青芙看看你的左后腰。”青芙的舌头有些打结。 “不用看了,你想证实我左后腰是不是有块胎记吧?” “是的,是的。状若空谷幽兰,并以此为你取名‘行素’……” “你,你怎么知道?!”行素倏地站了起来。 青芙不语,快步走到行素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眼角已然湿润,哪里还有胭脂楼老板一贯从容不迫的神态。 之后的情节更呈戏剧性发展,青芙竟然告知行素,自己已寻她多时,并且还认识行素的爹——白林;还说行素与她爹长相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也是她第一眼看到行素时为什么会那么兴奋的原因。 “青姨,我爹呢?他应该知道我和娘的住处,为什么不来珠玳岛找我们呢?反而拜托你留意我的行踪。”行素与青芙因为白林的原因,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这,这说来就话长了。你爹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现在实在是不方便亲自出面找你。”青芙面有难色,眼睛里盛满了无奈,提起白林时满脸的深情和怀念,看来和白林渊源颇深。 “他到底有什么苦衷?”行素不依不饶。 “他——”青芙瞥了我一眼,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我不以为意,微笑着退出了房间。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行素才从青芙的房间里出来,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眸子里却隐隐流转着忧伤。 “小谰,谢谢你!若不是你带我来兰朝,来到这胭脂楼,我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得到我爹的消息。” 我抿着嘴笑了,“有消息就好,相信不久之后,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行素点点头,“会的,一定会的。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都会让我娘见到我爹的。”原本忧伤的眼神在说这话的时候,变得无比坚定自信。 见行素并不打算多聊她爹的事,我就没有询问青芙与她都谈了什么,我相信她能很好地处理白林的事,毕竟我一个外人在旁边瞎着急也没用。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皇后关于选太子侧妃的懿旨如期而至。 玉家上下笼罩在一片愁云中,无间最近几天一直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懿旨传到玉家时,他并不在府中。 传旨太监刚走,无暇便抽泣起来,一时竟惹得娘与丫鬟们也跟着哭了。行素在这个时候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代替无暇出嫁! “懿旨只说了选太傅之女为太子侧妃,并没有指明是‘无暇’,老爷夫人只需认行素为义女即可。”行素缓缓说出了她的打算,性感的双唇勾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看上去心情颇好。 “这怎么成,我们夫妇二人怎能因一己之私就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爹马上出口反对。 “代嫁这事,因人而异,谁说我也如无暇那样对皇宫惟恐避之不及呢?”行素偏着头微笑道,“说实话,我对这兰朝太子印象还不错,嫁给他我也算心甘情愿;更重要的是,小澜帮我找到了我爹的消息,这样天大的恩情我说什么也要回报的;所以,你们就答应我的提议吧!” “这……”爹和娘都是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俩十分矛盾。 “还是让无暇来决定吧。”我在一边发言了,代嫁事件最关键的两个当事人之一已经发表了意见,还是听听另一个人的想法吧。 “我……”无暇一脸茫然无措,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行素拉住了她的手,恳切地说道:“妹妹,难道你不愿意认我做个姐姐吗?” “可是——”无暇的话刚出口便被行素捂住了嘴巴,“都别说了,这事于你于我都有好处,就这么定了吧。” 无暇愣了愣,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点头答应了,大厅里的人似乎同时长舒了一口大气,这样皆大欢喜的结果是再让人满意不过的了。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大婚准备,爹娘十分感激行素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举动,因而对行素的嫁妆准备得格外细心和隆重。行素本人却对即将到来的婚礼不甚在意,行为举动与往常无异,照样与我和无暇嘻哈打笑、喝茶聊天,完全没有出嫁前的紧张和害羞。 行素出嫁那天,皇后又来了一道懿旨,召我和爹娘一同进宫。这时候,宫里的人还不知道太子侧妃已经换人了。 剪不断理还乱 太后见了我们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满屋的静谧中,晨光悄悄地挤了进来,落在太后的眼里,映出一片精曜和明了。看着她那不言而喻的眼神,我知道,代嫁的事已经穿梆了。 “太傅,你是在试探本宫对你的信任吗?”她终于还是幽幽地开口了。 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去半天没说话。 “你也不用想着该怎么交代了,本宫明白你的心情。这事……”太后的语气有些迟疑,“罢了,只盼太子侧妃进宫后,能尽快为皇家传出喜讯。” 看来太后是想抱个孙子了,君洛北成亲这么久了,莫思攸却一直未怀上龙子,也难怪太后要着急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心里颇为复杂,虽然无间一直没提过,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盼望我怀孕的消息。从南边回来后,我就再也没有避开危险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你们先回去吧,留下廷尉夫人,本宫想单独和她聊聊。”太后很快又说道。 “你叫秦澜?” “是的。”我轻声回答道,不知道太后要找我聊什么。 “坐到我身边来。”太后主动拉起了我的手腕,语气温和得有些不真实,而且用了“我”这个字,没有再自称“本宫”,让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我温顺地挨着她坐下,鼻尖隐隐闻到了木槿的味道,那是,那是君洛北身上的味道,在去年的夏天,在王府的静园里,这个味道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太后握住我手腕的手并没有放下,只是用深得不见底的眼神细细打量我,说不上锐利,但也并不如她语言般温和。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她转而拉住我的手掌,另一只手也轻轻地覆了过来,长辈特有的慈祥顿时流露了出来,“你放心,我答应了北儿,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过,荷塘边的事,北儿也做得太明显了,而且还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让我真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为了我他也苦了不少年,我怎么忍心再违背他的心愿呢,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太后突然停住了,眼眶里隐隐有了泪花,看得我心里忐忑不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确实,君洛北这次做得太过火了,摆着自己的正妃不救,却奋不顾身地救了一名臣子之妻,不知道宫里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无间在朝里的日子想必也很难过吧,可他在我面前却什么也没说,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正常,让我想对他说点那天的情况都找不到机会开口,这几日看见他,我的心里总有些怪怪的,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太平静了。 “所以,当他哀求我,再让他在这风口浪尖上见你一面时,我还是答应了。也算我求你,呆会见了他,多在他身边留一会。这么多年来,北儿从来没求过我什么,可为了你,他……” “咚”的一声从太后身后的屋子里传来,打断了她的话。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拉着我的手就向那间屋子奔去。 我被太后的一席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如波涛翻涌的心情还未平复下来就见到了站在窗前、一身白色单衣的君洛北。 晨光静静地剪下他挺得笔直的身影,漆黑如墨的长发依然用一条素白的锦带松松地绑着,有股说不出的庸懒和诱惑,让人恨不得抓下那条碍眼的带子,让那黑得发亮的长发自由呼吸。不过,我从没看过他散着头发的模样。 身后传来关门声,我知道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了,时间仿佛一下子停滞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挡住了窗外的阳光。逆光下,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隐隐感觉到他眼神中的专注,想起藕花深处的情景,我竟然心下赧然起来,不由得暗暗唾弃自己迷恋“男色”。 “我已经厌烦了你这样的眼神。”沉默半晌,我决定开门见山,“既然决定了,又何必留恋过去。我已经不是周韵芯了,请你不要再用看她的眼神看着我。”我受够了君洛北对我这么反反复复的态度,乍冷乍热的,一时淡漠,一时深情,似乎我活该承受他的各种情绪。 “这么说,你一直都明白我的眼神?”他慢慢地踱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把我连同阳光一起纳在了他的怀里。 “我明白你的眼神,正如你明白我此刻的眼神。”我昂头瞪视他,并没有急于挣脱他的怀抱,我知道他这次不会轻易放开我。 他轻轻地笑了,丝绸般柔软的声音滑过喉头,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引起我浑身莫名的颤栗。“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声音里夹着隐隐的叹息,一股温热随即覆上了我的耳鬓。 我心下大惊,君洛北竟然这么直接,他今天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挣扎,把头死死地偏开,避开他越来越炽热的呼吸。 腰间的手把我缚得更紧了,一只大掌摁在了我的脑后,耳后的那抹温热毫不迟疑地落在了我的唇上,并进一步攻城掠地,与他以往的温柔截然不同,惊得我忘记了反抗,傻傻地由着他把我越箍越紧。 身子被他突然横空抱起,行往的方向竟然是屋里的那张大床。我顿时慌了,不由得大喊起来,却被他滑进嘴里的舌头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忘,记 久违的感觉如潮水般涌入嘴里,又湿又咸。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愤怒,君洛北真以为他能对我为所欲为了?看来我和他的那一段婚姻并没有能让他对我的个性有更多的了解。 想到这里,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放松身子,主动环上他的肩头,嘴上也开始回应他。他似乎变得有些颤栗,抚住我后腰的大掌都在微微颤抖。我在心里冷哼着,趁他对我放松的时候挣开了他的怀抱,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手。 清脆的巴掌声之后,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君洛北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眼底的色彩明暗难辨。 心跳抑不住地漏跳了一拍,我有些气息不稳地道:“太子殿下,你的热情应该留到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他低低地开口了,把头转向旁边,阳光下的剪影分外落寞。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怒火再也憋不住了:“君洛北,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相信你心里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承认当初确实对你怨恨不满,可这一年多以来,我已经慢慢释怀,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周韵芯。我是秦澜,更是玉夫人,我现在过得很快乐。所以,你清醒一点吧,当好你的太子,做符合你身份的事。我可不认为你的世界缺了我就会天塌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请你把自己身边的女人照顾好,把国家治理好。我如果有你这份精力,早就跑到边疆去打蒙古人了。” 我越说越大声,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不恨他了,也许做为一个读过了中华五千年历史的现代人来说,我早就体谅了他身为皇族的无奈和责任,只是骄傲的自尊不允许自己过早地原谅他。 他静静地望着我,眼睛里一片死寂,幽深的瞳孔黑得几欲滴出墨来。 我眨了眨突然变得有些酸涩的眼睛,拼命抑制住心里那股正在飞速蔓延的哀伤。原来,我一直都明白君洛北的难处;原来,我一直都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原来,我一直都在担心他。我知道他以君凰越的身份过得很压抑,我希望他恢复君洛北的身份后能一尝所愿,我不想他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局面…… 活了这么多年,我很明白自己对他的这一番心情意味着什么。就是因为想得太明白太透彻,心里的那股哀伤才会越涨越高,最终湿润了眼眶。 跟记忆里一样温热的大掌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有的时候,我宁愿你任性、骄傲,甚至对我发脾气,也好过现在的冷静清醒。”我的视线终于被夺眶而出的眼泪氤氲成一片迷蒙,只听见耳边的声音继续在低诉,宛如在弹奏一曲无法逆转的悲伤,“我知道以你的个性,终究会释怀我带给你的过去,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才一年,才一年你就忘记了周韵芯。” “只有学会忘,才能更好地记。你也忘了君凰越,记好君洛北吧。”就让他以为一切都云淡风轻了吧,我真正的心情哪是他能明白的。 一指温润拭去了眼前的迷蒙,我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迎上了他专注的眼神,那里面有失落有哀伤也有隐隐的欣喜,像雨后的彩虹,闪耀着斑斓的色彩。 “我不会忘记君凰越,‘他’是我生命里永远不可能抹去的存在。没有‘他’,我就不会认识你。不过我会忘记周韵芯,因为你现在是‘秦澜’了。”我张口欲言,却被他一个手势给制止了,“你放心好了,既然你能做好秦澜,我也能做好君洛北。你说得对,我是男人,应该把我身边的女人照顾好。” 说完后,他难得地冲我微笑开来,眼神无比蛊惑。我惊讶他表情的陡然转变,正在纳闷时,他下一句话如响雷般在我耳边炸开,震得我摇摇欲坠。 他说:“如果你不哭,我肯定被你的话骗过了。你始终对我是有感情的,你并没有忘记静园的那段日子。对吗,我的王妃?” 我百感交集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如此玲珑。“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相信以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以后如果再提‘王妃’两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仍然笑得一脸蛊惑,眼睛里却恢复了平静,讳莫如深地探近我道:“如你所愿。”说完扬长而去,素带随着长发一起飞舞,在我眼前划开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出得内室,赫然见到皇后端坐于堂中,君洛北却不见人影。只见皇后面露微笑,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她依然用“我”来称呼自己,对我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喜爱。 临走时,她对我幽幽地叹道:“与皇帝相爱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我委屈了整整二十年,终于快要解脱了。”说完后,她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被她看得有些窘迫,更多的是不安。君洛北到底给他娘说了些什么? 回府后,爹娘很关切地问起我被单独留在宫里的情况,我按皇后交代的话回答他们,说是皇后对新纺织机很感兴趣,专门留我给她讲趣解闷了。 这番话当然也只能瞒过爹娘,在无间面前可就瞒不过去了,所以当他此刻轻描淡写地问起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告诉他实情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不告诉他实情却又找不到任何隐瞒的借口,只好沉默地望着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有口难言”了。 “不想说就别说了。”无间望着我的眼神清澈无比,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晶亮的色泽。他眼底那种对我毫不掩饰的信任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尖刺进了我的心口,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间,你就这么信任我么?”我问得有些怒气腾腾,因为他的付出,因为我的保留。 “还记得墨香斋的那个密室吗?你是那么的大胆,又那么的直接。亲完我以后还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你已嫁人。眼神里明明盈满了对我的喜欢,脑子里却还清醒地记着已为人妇的身份,而且从那以后到我俩结婚前,你都对我爱理不理的。你这个倔强的小女人,冲动又理智,还特别坚持自己的原则,我可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证明了这一点的。所以,我非常相信你能做好玉夫人。” “所以,你对我的信任不是盲目的,而是有原因的?”我讷讷地开口,心里豁然开朗起来。无间果然是了解我的,我当初的选择太正确了。 “傻瓜,你在害怕什么呢?我玉无间岂是那种人云亦云的男人,更何况我喜欢的女人是那么的骄傲,岂会再走回头路。” 我震惊地抬起头,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当我知道你还是处子之身时,我欣喜之外更多的是震惊,原来你与他的感情并不如你表现出来的那般美好,可你还是一直在坚持着,坚持着你的尊严,也坚持着他的面子。如今你已是玉夫人,我能给你的比他能给你的更多更好,所以我没理由不相信你会更坚持我们的感情。”说到这里,他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拥我入怀,“所以,宫里的传言我不会介意,也请你不要再用忐忑不安的表情来面对我了。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在我面前嚣张一点,就像你才回兰朝那天……” 我会心地与他对望,眼泪与微笑同时挂在了脸上。“无间,人口渴的时候是缺水,我缺世界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的43 怀孕 行素嫁给君洛北未满三天,兰朝的皇帝便驾崩了,皇后悲恸欲绝竟然长病不起,就连君洛北的登基大典也未出席。 兰朝历107年夏,君洛北登基,改年号宏庆,史称天明帝。 今日是兰朝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我筹备已久的“玲珑阁”能不能一炮打响就看凌雪的表现了。 无间身为当朝司法部最高行政长官自新帝继位后就更忙了,所以也无暇来关注我的日常活动,我当然乐得自在,晚上与来喜换好男装后就直奔“胭脂楼”。 青芙把我俩安排在二楼正对花台的雅间。花台是今晚花魁大选的“舞台”,汇集了京城各家青楼的当家花旦,一会大选开始后,各家头牌按抽签顺序出场表演各自拿手才艺和绝活,而评委则是今晚花了大价钱买了“门票”进来的各位客人。 评定规则很简单,评委只要对哪位比赛的选手感兴趣就掏银子往舞台前的箱子里丢银子,十位选手比赛完以后,谁的箱子里银子最多,谁就是新一届花魁。像这种不记名不记数的投钱选拔赛,非一般客人能参加,能参加的客人都是身家丰厚、非富即贵的有钱人。 每年的花魁大选不外乎琴棋书画歌舞等表演,凌雪要想在众美中脱新颖而出只有出奇制胜。在我南下的那几个月里,凌雪已经凭借“玲珑阁”为她量身定做的旗袍在同行中声名鹊起,初步打响了“玲珑阁”的广告。但引人关注不一定就能当选花魁,于是我在离开兰朝前教了凌雪和张禄一曲“华尔兹”。我有自信,享有“舞中皇后”的华尔兹表演一定能以它高贵典雅的舞姿征服到场的评委们。而且,最大的噱头便是“玲珑阁”专为这次华尔兹表演设计的薄纱露背舞裙以及从未在花魁比赛场上出现过的男舞伴。 可事情总有不凑巧的时候,该死的张禄竟然在临上场前闹肚子了,多半是紧张过度导致的。 “怎么办?怎么办?”凌雪在我面前急得直转圈,背部开叉至臀沟的桃红色大摆群层层叠叠地在她小腿处飞扬着,光这身性感到极至的装扮就足以吸引外面所有男人的眼球了。 “把张禄的舞衣给我试试。”我咬咬牙道。准备了这么久的心血可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张禄身材瘦长与我差不多,我应该能代替他上场的。 试穿结果与我想像的一样,黑色燕尾服还算合身地被我穿上了。 理了理颈子处的黑色领结,确定不会被人看出没有喉结,我潇洒地对着凌雪露出一个微笑,绅士地曲起了手臂。 凌雪冲我妩媚地笑了起来,优雅地挽住我道:“这下换成你上场我就更轻松了。” “那就给大家一个惊喜吧!”我带着她往前面的花台走去,心情有隐隐的激动,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在众人面前跳过我最喜爱的舞蹈了。 倾斜、摆荡、反身、旋转……连绵不断的华丽舞姿被我忘情地跳了出来,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段难以忘记的过去,“他”总爱搂着我,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再旋转……最后以一个极快速的反身连转潇洒结尾…… 雷鸣般的喝彩声在我耳边响起,看来今晚的花魁非我怀里娇喘连连的凌雪莫数了。 “公子,你好厉害,雪儿本不能连转那么多圈的,可在你的眼神带动下,我就情不自禁地跟着你的脚步不停旋转了,真的像要飞起来一般,感觉太美妙了。” 我轻轻地微笑着,看着她湿汗淋漓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惜,便抬起袖子为她拭去了额头的汗珠,却引得她满脸羞红,看来她真把我当男人看待了。 脚边突然被某个硬物砸到,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大锭黄金。没等我回过神来,又是一锭砸到脚边,紧接着又是两锭,刚好前后左右四锭把我的右脚围了起来。我惊讶地抬头寻望,正好望进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眼神犀利,眼尾略往上翘——正是魏家长子魏流昔,他站在二楼的一个雅间窗户旁,斜倚着窗棂与我对望。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黑衣男子,左手环胸,右手摸着鼻尖挡住了大半张脸,不过一双冷冷的眼神宛如凝结了万年寒冰,足以把周围三尺以内的人全都冻死。 我和非离第一次来胭脂楼时就见到无间与这个魏流昔在一起饮酒作乐,我对他当时的轻佻言语还记忆犹新,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花台下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哗然,魏流昔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本该投给花魁竞争者的金子投到了一名男子脚下。这么带有侮辱性质的暧昧举动不得不引人猜想。 我并不理会台下的喧哗,也不想看见魏流昔越来越晶亮的眼神,踢开脚边的黄金便埋头走入了后台。 凌雪如我预料的那样,以绝对的优势夺得了今年的花魁,“玲珑阁”也随着她那身桃红色的舞裙彻底出名了。 宏庆元年初秋,我的第二家店铺“玲珑阁”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张了。同一时间,潜伏已久的蒙古正式向兰朝北疆发起了近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攻城,蒙古大军的领头人正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元世祖忽必烈。这场战役打得异常惨烈,从秋天一直持续到冬天,而且战事愈演愈烈,兰朝的形势也越来越不容乐观。 两日前,兰朝大军继之前丢失了三座边城后,又丢失了兰朝紧挨月城的最大一座城池犁垠,更糟糕的是,大军统帅叶檀竟然在混战中受伤倒下了。消息传回兰朝,无间面色凝重,关在书房里整整一晚都未回房睡觉。今日朝上传来更惊人的消息,新皇君洛北决定七日后御驾亲征,并誓言要在农历新年前把蒙古人驱回老家。也就是说,君洛北得在两个月内收复四座城池,而且还是在兰朝正处于劣势的情况下。 我觉得君洛北肯定是疯了才会做出如此不切实际的承诺。眼看今冬的酷寒就要来临,到时候大雪封境会使战事陷入胶着,兰朝大军在边境只要坚守到明年初春大雪融化,蒙古军队粮食供接不足时猛烈反攻,就会有很大胜算收复失城。不过连我都能想到的问题,相信以君洛北的智商也肯定早想到了。 但我已经没多余的心思去细想君洛北了,只因为我家无间竟然在君洛北宣布御驾亲征后也当场请缨随军,不过遭到了众大臣的激烈反对。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无间身为兰朝司法部门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7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7部分阅读 最高行政长官竟然想去前线打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后来他给我的解释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被我盯得有些狼狈,“澜儿……我知道我没跟你商量就做出那样的决定,你肯定很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的解释难以让我相信并接受。”我耸耸肩打断他,同时说出了一个我保存了两个月的秘密,“还有,我怀孕了。” 不能说的秘密 无间的双眉顿时挑得老高,琥珀色的眸子亮得可以滴出水来,大约过了两秒,突然绽放出太阳般耀眼的光芒。“这,是真的吗?”他抓住我的手,问得有些不敢置信。 我抿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活了几十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感谢上天,让我在一个只生活了两年多的陌生时空里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母亲。虽然孩子现在只有两个月大。 “澜儿,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哈哈,太高兴了。”无间笑得很大声,边说边把我拥在了怀里,“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我听了但笑不语,闭着眼靠在他的胸口上,默默地数着他明显过快的心跳,心里一片宁静。 爹娘和无暇知道我怀孕的消息后比无间还激动,我顿时成了玉府里众星捧月的对象。有了孩子后,我对无间的依赖更深了,只要他下朝回来,我肯定第一时间黏在他的身边形影不离,就连他批阅公文也不例外。 无间最终还是没有去北疆,不是因为我怀孕了,而是因为满朝文武都觉得他一介文官不适合去战场。我到现在都还纳闷,以他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在朝堂上提出这样一个明知道会被所有人反对的请求。 “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无间一边写折子一边跟我说道,“就让朝廷里的人都像你这般暗自揣测吧。” 我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了,有的时候当笨蛋比当明白人轻松多了。我专心地磨着墨,直到耳边又传来无间的声音。 “你觉得皇上这次的胜算有多大?” 我把视线从砚台移到无间的身上,他埋头写着字,一脸平静,低垂的眼帘挡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不知道。”我平平地回答,手里的墨块被我用力地按在了砚台上。君洛北已经离开京城五天了,据说他出城的那天,全城百姓夹道叩送,嘴里高呼皇上万岁,对他这个新君表示出了莫大的拥戴和热爱。我似乎有点明白他御驾亲征的目的了,可他也太孤注一掷了,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绝境上。 “我敢肯定皇上有十成胜算。”无间停下手中的毛笔,从案台上抽了一个折子递给我,眼里有隐隐的波澜。 我接过折子打开,里面的字体虬立飞扬、气势凛然,不用看落款我就知道是君洛北写的。“皇上让你负责大军的粮草供应,还必须亲自押送到边城?”我不可思议地复述了折子里的意思。 “是的。”无间点点头,拉过我的手道,“这是皇上一个月前就给我安排好了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怀孕了。所以很抱歉,我将有两个月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突然明白了个中道理。“你主动请缨随军是为了给密折上的命令铺路吧?先给别人造成一个你很想上战场杀敌的假象,然后让别人误以为你堂堂廷尉去当一个粮草监运官只是为了能更接近战场,把别人所有的注意力都从粮草吸引到你的身上来。”我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能让你亲自押送的粮草一定很不简单。” ______________ “两个月以后你就明白了。”无间是打定主意在心里保守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了。” 好困,已经凌晨3点过了,秋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就先更到这里吧,秋尽量坚持首页上说的每隔两天更新,只不过有时候字数确实少了点。各位亲,不好意思哈……偶会越来越加快速度的,祈求老天爷,这个周末不要让我再加班了…… 我心下有些默然,虎帐柳营、长戟弓马,原来只存在历史书里的东西,竟然变得真实可及。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刀光剑影,随时上演着一幕幕血雨腥风,那是用生命来谱写的英雄列传。我的无间竟然也要去驰骋那喧嚣了千载的黄沙赤壁!他可知道,金戈铁马虽然气吞万里,可也是最埋人的地方…… “怎么了?”无间疑惑地望着默默不语的我。 “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有些迟疑地说道。 “不行,你有身孕了。”无间如我预料的那般,很坚定地拒绝了我。 我定定地望着他,心里百味复杂。 “放心吧,此去一路都是在兰朝境内,而且还有押送粮草的五万士兵,我不会有事的。”无间的眼神变得幽暗起来,仿佛黑夜里的大海,平静之下暗藏波涛。 我还是不放心,如果只是押送粮草这么简单,君洛北也没必要这么隐晦地安排无间前往了。 “无间,你可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一个不小心就可能……” “好了好了,你现在有孕在身不宜多操劳费心,你就乖乖在家里等着我平安归来吧!”无间一把揽过我的腰,落在耳鬓的轻吻阻止了我的絮絮唠叨。 我有些赧然地笑了,“不好意思,请原谅我这个孕妇的多愁善感。” 耳鬓的温热慢慢移到了嘴角,一抹湿滑无比温柔地勾勒着我的唇线,最终徐徐隐没在双唇间。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呻吟。 窗外的天空无比干净,那一片深远辽阔尽数落在了琥珀色的瞳眸里。转眼间,我竟然嫁给无间一年多了。岁月叠了记忆,时光平了遗憾,我的古代生活算是彻底开始了。一切现实的与不现实的,我都该接受了。 末了,我离开无间的怀抱,挥笔写下:醉卧沙场君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无间,为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多保重。 我静静地望着无间,无数的不舍都化为了一句话在心里默念着。 “澜儿,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不愿意离开你?” 我听了哈哈大笑。确实,儿女情长容易英雄气短。我不能再影响无间了,他为我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关心和支持,该轮到我来做他坚强的后盾了。 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宏庆元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临了。我无比感慨地望着无间纵马远去的背影,双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一个小生命正在慢慢成长,他与他娘一起,开始了日日夜夜的不停盼望。 无瑕的梦中情人 兰朝107年的冬天特别冷,窗外连绵不断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院子里刚刚盛开不久的梅花一个夜晚就被皑皑白雪遮盖得严严实实。我对无间的担忧就如这满庭望不到边际的大雪,缥缈得不可言语。 捂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我又想呕吐了,自从入冬以来,我害喜的症状就日益严重了。离君洛北宣誓结束战斗的日期还有不到三天,前方却没有任何战事消息传来。今天早晨起床后,我的眼皮就一直不停地跳,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姐姐,姐姐,门口有前线回来的消息。” 我在来喜上气不接下气的惊呼中夺门而出。无间,总算有你的消息了。 拽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澜儿,犁垠战事将逢巨变,为夫身不由己,只觉上天给我俩夫妻相聚的时日太少。如果孩子降生,不管男女请给他/她取名玉遇。因为,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惊喜和幸福,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我会尽快赶回兰朝与你和孩儿团聚,一切变故请勿念。” 几十个日夜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来了这么几句不知所以的话。我很想拿着这张信纸狠狠地砸向伏在地上的小兵,可他满头满身的泥污和毫不掩饰的劳累又实在让我不忍心下手。 “起来说话吧。”我强忍内心的焦灼和愤怒——该死的玉无间,既然要写干吗不写清楚点,这么不清不楚的几句是什么意思。 送信的小兵据称是无间领养的孤儿玉覃,此次随无间一起去的前线。无间在五日前的深夜把他叫进内帐交予了这封信,当时的犁垠边境还依然处于胶着状态。可当他第二日清晨还未走出犁垠地界时,整个犁垠就突起大火,满城的男女老少都陷入了火海。他一路怀揣着信件好不容易才逃出犁垠,谁知道隔日晚上紧挨犁垠的两座城池也接连起火了。还好他因为赶路露宿野外才逃过一劫。 “也就是说,北疆紧挨月城的三大边城几乎一夜间同时起火?”我不敢置信地问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隆冬腊月里三座到处结冰的城池竟然几乎一起起火,而且火还烧得那么大,基本上城里的建筑照玉覃的描述是全毁了。 这边玉覃的话还没回答,屋外的家仆又高呼着奔进了大堂。 “夫人,夫人,八百里加急军报,北疆,北疆胜利了。现在大街上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具体怎么说?”真是一惊未平又一惊。 “小的也不清楚,就只知道两名从前线回来的传信兵骑在马上一路穿过闹市一路高喊:北疆胜利了。” “玉覃,无间只交代了你给我带这封信吗?”我想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是的,主子就叮嘱小的这封信一定要带到夫人手上,别的就没什么了。” “没有给老爷老夫人捎信吗?”我追问。 “没有。” “那你下去休息吧,先别对老爷老夫人说三城起火的事。” 我的心里塞满了疑团,无间的信欲言又止,似乎在告诉我他不会很快回兰朝,不然也不会在信中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取名字。北疆的胜利按加急传递的时间来算是三天前,也就是他写信的前两天,那个时候他就在信里提到战事将逢巨变。紧接着就起了大火,大火之后就是胜利的消息。难道这一切的发生都在无间的预料之中?或者该说是计算之中?难道,难道大火与北疆的胜利有关?毕竟他此去前线是和君洛北有了秘密约定的。北疆的战事能在数天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定与他俩的那个约定有关。 还有,一向孝顺的无间竟然没有给爹娘捎信,给我的信里也未提到爹娘,难道他怕我为他担心就不怕爹娘为他担心吗? 晚上吃饭时,爹娘对于北疆胜利的消息表现得很奇怪。娘的表情还算正常,听得眉开眼笑。爹嘴里说着好,眼睛里却隐隐有着忧虑,虽然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瞧见了。按理说战事胜利了,无间就可以回来了,爹应该高兴才是。而且三大城池被大火烧毁的事应该还没有在民间流传开,爹的忧虑不合常情。 “胜利了就好,无间很快就回来了。”我故意面对着爹说道。 “是啊……胜利了……”爹的嘴角扯得很勉强,仿佛掩饰般举起袖子饮了一杯酒。 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一向诚恳正直的太傅老爹最不擅隐藏情绪,难道他已经知道无间不能很快回朝?谁告诉他的? 半月后,大年三十的下午,君洛北留下大军在前线收拾战场,自己带着先锋营先行赶回了兰朝。无间,果然没有随军回来兰朝。据先锋营带回的消息,无间是在对蒙古的最后一场战役里失踪的,打扫战场的时候并未看到他的尸体。 我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无间,依你的本事绝对不可能死在战场上。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 元宵夜,皇宫里传旨召府里一众进宫赴宴赏灯。这也是及笄之后的无暇第一次进宫。路上,我突然想起了无暇在去年元宵上的“艳”遇。 “无暇,又是一年元宵了,你的心里……还念着那白衣公子吗?”我打趣道,成功地看到两朵红云飞上小丫头的脸蛋。 “当然记得,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衣黑发,却也高贵优雅得宛如天上的神仙,我,我现在连做梦都还会梦到他。” “啊!”无暇一把捂住我刚出口的惊呼。 “大嫂,你小声点,我也只是,只是说说罢了。那般高贵的人物原也不是我这样的平凡女子能奢望的。”无暇尽管说得潇洒,但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拉下她柔软的小手,十五岁的孩子,摆到我的上辈子,正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正是偷偷暗恋男生的无忧无虑的年纪;摆到这个时空,却已及笄,却已不能为自己的感情作自由的选择。 红红的脸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泫然欲泣,像一朵即将承受夏日午后狂风阵雨袭击的娇嫩花儿。我爱怜地搂她入怀,鼓励她道:“既然喜欢,就尽力去追求;如果有机会重逢,不妨大胆地接近他,也许他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高不可攀。咱们玉家唯一的女儿也不是平凡女儿家,才貌品行家世样样不缺乏,对自己自信点。” “可是大嫂,我真的不敢去接近他啊,他是我心目中仙人一般的存在,我怎么能,怎么能……”小丫头开始急了。 “行了,行了,别说得那么遥不可及。他再怎么完美也是个男人,脱了衣服都长得一样。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相信你大嫂的吧,如果你能再遇到他,一定得主动点。他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美好,肯定有很多女子倾慕,你不搞快点肯定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说到追帅哥的事上,我上辈子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一通大话之后,换来的是无暇的目瞪口呆。算了,我也不指望这十五分钟能改变她接受了封建教育十五年的思维。 世事真的很难预料,当晚宴上无暇盯着君洛北又惊又喜激动难抑并不停扯我衣袖的时候,我才知道——无暇喜欢的竟然是君洛北。 再见故人 皓月当空,银光如洗。五彩缤纷的宫灯挂满了皇宫的大小角落,特别是举行元宵晚宴的清荷宫——彩灯万盏,把宽敞的庭院照耀得亮如白昼,偶有晚风摇晃枝头的彩灯,在觥筹交错间投下点点忽明忽灭的光影,仿若天际的星子落入了君洛北漆黑的双眼,那般讳莫如深,却又那般灼灼耀眼。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的弧线若隐若现。明黄|色底描暗银纹龙的大开襟长衫里是一袭深紫色内衣,与他颈侧的那根银紫色发带交相辉映,端的是无比高贵优雅。也许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也许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回来,也许是身边有莫思攸和烟行素两大美女相伴,他没有摆出朝堂上惯见的威严刚厉,修长优美的身躯松松地靠在椅背上,端着酒杯静静地自斟自饮。 莫思攸坐在他左边,一身繁复高贵的靛蓝色宫装把她原本就高傲的姿态衬托得更加遥不可及,额头的梅花钿在满园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与她眼底深处沉寂的光芒一样,冰冷且安静。 刚升为德妃的行素坐在他的右手边,裹雪白狐裘边的桃红色夹袄,同色底缀粉色百碟穿花褶裙,简单不失俏丽,和高贵冰冷的莫思攸形成鲜明的对比。个性自由奔放的行素对宫廷生活适应得似乎还不错,乌黑的眼珠里波光盈盈,光彩依旧。偶有和我眼光交汇时,她总是很兴奋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在空中与我遥碰,彼此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君洛北从晚宴开始到现在大概半个时辰里始终没和身边二女说过话,身边二女也很有默契地只顾应酬前来敬酒的朝中大臣,三人的眼光始终没有过正面接触。 这种一夫两妻的场面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无间,还记得婚后不久,我俩笑谈间聊起了纳妾的话题。无间指天发誓这辈子向他老爹学习永不纳妾, 我哈哈大笑之后不以为然。现在看到高台上相敬如宾的三人,我才明白无间的誓言多么珍贵,在这个一夫多妻被视为天经地义的朝代里,无间给予我的是这个朝代所有女人最宝贵的奢望——一夫一妻,矢志不渝。 我的眼睛突然酸涩起来,数日里因无间失踪带来的焦虑和不安差点化为眼泪夺眶而出。想到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真真假假的眼睛在观察着我这位因相公失踪而成为焦点的廷尉夫人,我发泄一般,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嫂,你还是别喝了吧,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无暇的声音怯怯喏喏,伴着轻轻的颤抖。 我回头看向她,原本的梦中情人与自己失之交臂,不知刚识情滋味的一颗少女心该是怎样自处。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娇嫩面庞,我心中的哀伤更甚,缘起缘灭,孰是孰非?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我不忍点破少女正在强撑的自尊,安慰她道,“放心吧,这是最淡的米酒,我只不过……有点想你大哥了而已。” 话一出口,胸腔里的情绪竟是再也压抑不住,排山倒海般袭来,眼角的湿润尽数化为撕心裂肺的疼痛。无暇却抽噎着扑进了我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委屈、伤心、担忧……太多太多的不能言语,悉数释放在了哭声里。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心口的疼痛似乎更加强烈了,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地拽着我的心,越揪越紧,逼得我几欲窒息。无间,无间……我在心里反复地默念,可这并不能减轻我内心丝毫的痛苦,反而如大山般越压越紧。 一个温暖的怀抱适时地包围了我,“小澜”,声音里满是担忧。行素,她终究看出了我的低落,不顾身份跑下台来安慰我了。 “帮我照顾无暇,我出去走走。”痛到极点的酸楚再也经不起如此温言的抚慰,我怎能让眼泪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流出。我的无间是那么的耀眼,他怎么能有如此软弱的妻子。 我强撑着微笑走出清荷宫的大门,夜晚的清凉和寂静隔开了背后的那片喧哗,也给了我一张可以尽情哭泣的面具。 难道怀孕后真的会影响情绪?我的焦虑和哀伤来得如此迅速,快得让我措手不及。甚至险些失态,这在我前世是绝对不会有的。冷静淡漠永远是我对外的表情,几何时我也这么多愁善感了……眼前隐隐浮上了之前看到的高台上的那个画面,我的心跳突突地加快,满心的疼痛化为莫大的恐惧,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起君洛北? 背后传来悉悉梭梭的脚步声,我警觉地转头望去,单薄的身体,苍白的面孔,醒目的红唇,竟是许久不见的四皇子君洛沂。第一次见他,湿雨秋花,我软泥满身;一年后再见,彩灯圆月,我泪眼婆娑。这么一个体不胜衣的人儿,却总是瞧见我最狼狈的时候。 “秦小姐!?”他有些不确定地跟我打招呼。 我抽出手绢慢慢拭去眼角的泪,整理好仪容后端出一个正规的见面礼,“四皇子,民女已为人妇,叫我玉夫人即可。初见时的隐瞒还请四皇子包涵。” 说完后我还微微向前挺起五个月大的肚子,冬天衣服穿得厚,加上我并不出怀,所以不仔细留意别人很难发现我已有身孕。爹娘一直担心我身子瘦弱,生产的时候怕不顺,平日里给我灌了大量的汤药。我其实也很担心,顺产……我前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如果胎儿的位置稍有不对,那就只有一尸两命了。 “你,你怀孕了?”他惊讶地瞪大双眼,满眼的不敢置信。 “五个月了。”我有些骄傲地微笑起来。 他也跟着我笑了起来,有些羞涩地拢了拢衣袖,“恭喜夫人了。” 我点点头道:“你怎么没参加今晚的晚宴?” “皇上念我体弱,免了我在晚宴前半段的应酬,可后半段的观灯猜谜就非要我出席了。我现在正为了这事往清荷宫赶呢,不想看见一个人影在湖边,我怕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结果,结果……”他期期艾艾地突然停住了话。 “那一起进去吧,我怀孕了情绪不好,刚出来透透气。”我收拾好心情,对他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 “玉大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太难过,吉人……” 他的“吉人自有天相”还未说完就被我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这种安慰的话,今晚进宫后我已经听得太多了。 席间欢乐祥和的气氛如旧,君洛北的身边围了一群贺酒的大臣。行素和无暇交头接耳地聊着,看起来行素已经把无暇安抚好了。 “我的姑奶奶,你回来了就好,无暇还给你了,我得赶紧回到上面去,皇上的眼神已经往我这边瞟了好几次了。”行素拍着胸口站起身来给我让座。 “赶紧回去吧,估计皇上正在恼你不顾德妃的礼仪跑下台来陪自己的妹妹吧。”我笑着揶揄她。 “他哪是在看我啊,他肯定是在看……” “是是是,我知道你新婚脸皮薄,还不肯承认。”我赶忙截住了行素没大脑的话,且不说周围竖着多少双耳朵,无暇喜欢君洛北可是铁铮铮的事实,她并不知道去年在荷塘边君洛北救我的事,我不想宫中的流言传到她的耳朵里。 晚宴的重头戏观灯猜谜移到了清荷宫外。挂满彩灯的曲折回廊连着同样挂满了彩灯的假山庭院,穿过庭院的月洞门就是清荷宫最为出名的无边荷塘,非离送我的琼花就掉落在了那里。 想到这里,我有些恼怒地望向莫思攸,这小妮子的嫉妒心也太可怕了。 却不想,她正专注地凝视着人群中的君洛北,双眼里的冰冷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热切的渴望和倾慕。那样单纯热烈的目光,让我的心倏地软了下来。罢了,她也不过一名才十六岁的孩子,我活了近三十年的心怎能和一个孩子计较。回头再望望我家无暇,和莫思攸一样的痴儿,只不过她眼里的爱慕要内敛得多。 赏赐 众人簇拥着君洛北一路来到庭院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八角飞檐凉亭,此刻八个角上均挂满了彩灯,每个灯下垂着长长的红纸条,上面写着各种灯谜。 “今晚猜中灯谜的,朕重重有赏。”随着君洛北的一句开场白,满园子开始沸腾起来。能这么近距离得到皇帝的嘉奖,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对于这种光鲜亮丽的场面和应酬,我已经有些疲惫和厌倦了。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开溜的时候,君洛沂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手里拿着好几张红纸条,应该都是猜出谜底来了。 “怎么不拿到前面去?”我笑着问他。 “不着急,那么多人围着皇上呢,我晚点再过去也不迟。”他轻声道,“你怎么不去猜几个玩玩?” “我不会猜。”我说的是实话,我的古文造诣哪比得上这满园子浸滛了几十年的王公大臣。 “那我把我手上的分你两个吧,你也好去皇上那里讨得一两件自己欢喜的奖赏。” 我“扑哧”地笑了,这四皇子挺可爱的,“谢谢你的好意了,我怎能分你的功劳。” “我在宫里认识的朋友不多,就当,就当我提前送给你孩子的见面礼吧。” 君洛沂拿着两张红纸递给我,眼睛里有不容拒绝的坚持。 接受还是不接受?我有一瞬间的犹豫。如果接受就得近距离面见君洛北,如果不接受又显得我太矫情,衡量之下我决定还是婉言谢绝。 可我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君洛沂就被前头的皇帝点名了,他在离开前匆忙往我手里塞了两张灯谜,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君洛沂……他还没给我谜底呢,我光拿着谜面也没用。 被君洛沂这么一打岔,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还是去听听他猜了什么样的灯谜吧。 人群里的君洛北和君洛沂两兄弟,身高都差不多,气势上却差了不少。君洛北北疆一战后,身形更显坚毅挺拔,眼神也越发精灼了。 这就是兰朝当今的皇帝,睥睨天下,握大好河山在手中,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他,终究是达成心愿了,十五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我默默地望着他,心里的痛隐隐又泛了开来。 看得出来,君洛沂的回答令周围人都很满意,众口一词的表扬令这个害羞的皇叔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知四弟想要怎样的赏赐?”君洛北笑眯眯地看着君洛沂。 “皇兄看着随便赏吧,皇兄能给臣弟在各位王公大臣前一个这么长脸的机会,臣弟已经感激不尽了。臣弟也希望今晚来的各位大臣和家眷们都能尽兴而归,也算庆祝皇兄继位以来的第一场胜利。” 君洛沂说完以后就朝我望来,我无奈地摊摊手上的红纸,他神情一愣,转而不好意思地低头轻笑起来,估计他也想起了匆忙之间还没有给我谜底呢! “玉夫人手上拿着灯谜,是不是也有了谜底了?” 莫思攸清冷的声音,又一次把众人眼光的焦点对准了我。 身旁的人群自动往两边分开,我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依旧含笑的嘴角,依旧沉静如水的双眼,君洛北慢慢地开口了:“想不到夫人也有兴致猜灯谜。” 既然被点名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同时展开手上的两张谜面。谜面比我想像中的简单,至少我还能猜到其中一个。 “谜面‘五句话’,猜四个字。”我首先拿起知道谜底的那一张,“谜底应该是‘三言两语’。” 至于第二张,“‘今日秋尽’,猜一中药名。”我就不知道谜底了,正想放弃的时候,君洛沂站在君洛北的身后不停地对我使眼色。我朝他的视线望去,他的右手伸了三根指头出来。三?中药名应该没有叫“三”的,难道他在告诉我谜底是三个字?我的脑海里灵光一现,突然有了答案,“明天冬。”我有些兴奋地脱口而出。 “好!”君洛沂率先鼓掌叫好,其余众人也跟着附和,不过都没有他来得激动。我明白君洛沂的心情,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知夫人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君洛北丝绸般柔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注意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称我“夫人”了,显然是故意略去开头的夫姓了。 我挺了挺腰,看着他的双眼微笑道:“东西倒没有特别喜欢的,不过命妇想向皇上借用一个人半年。” “哦,”君洛北的眼里隐隐有了笑意,“你要的赏赐挺有意思的,说说看吧。” “命妇斗胆,还请皇上借用李长风御医半年。”既然当今天子要给我赏赐,我当然要抓住机会未雨绸缪,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多求一道保命符了。听说李御医是当世神医,给宫里很多难产的嫔妃都接过生。 君洛北对我的要求有一瞬间的仲怔,眼睛盯着我的肚子半晌没说话。是了,我怀孕的消息只有府里的人知道,就连行素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看君洛北此刻僵硬的表情就知道行素没有告诉他我怀孕了。 “恭喜夫人了。”君洛北缓缓地开口了,声音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双眼睛从我肚子上瞥开转向了旁边,“玉无间算是北疆一战最大的功臣,没有他,北疆的战事不可能数日逆转,如今他生死未卜,朕也很内疚,对玉家本就该重重赏赐。” 他停了停继续道:“传朕旨意,加授玉无间护国侯爵位,其妻秦氏升授护国夫人,其嫡子嫡女均为朕的义子义女,享皇长子和长公主待遇。太医院全体御医随时听候护国夫人的需要,李长风即日起听伺玉府,务必护得护国夫人母子平安。”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连我也听呆了。无间和我的封赏倒不算什么,关键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认了当今天子为干爹,这是何等的荣耀!君洛北给的赏赐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百般不是滋味地望着他,他静静地矗立在人群里,身形挺拔优雅,高贵冷厉的表情不怒自威,帝王的霸气不容任何人对他的决定作出反对。 “谢皇上隆恩。”我深深地弯腰,短短五个字却说得无比艰难。这道圣旨一下,宫里传播的流言就被无形地证实了,“皇上喜欢玉大人的妻子”,行素告诉我,这句话在宫里流传得最广。 “恭喜护国夫人。”周围传来众人的道贺声,我却看见人群里的爹娘满脸的阴郁不快,以及无暇惊疑不定的表情,还有莫思攸摇摇欲坠的苍白脸色。我的心情顿如夜空中黑压压的云团,无比沉重起来。 君洛北,你此举竟是硬生生地把我推上了风浪的顶尖口,我该如何面对家人的询问?无间回来了该如何面对这人尽皆知的尴尬境地? 难产 回府后,爹娘果然找我谈话了。当然,他们不能明着说我什么,毕竟这份赏赐对于玉家表面上是无上的荣宠。两人言语之间的意思很明显——让我以后尽量避着当今圣上。 我也很郁闷,当着爹娘的面发誓以后对于皇宫那座高墙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无暇的情绪很是低落,我因为那份赏赐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坦荡,看着无暇日渐消瘦的模样也是束手无策,甚至连过多的安慰也不敢——我怕引来无暇对于赏赐背后的探究。 行素出宫来看我,对于我的忧虑她直说是我心虚在作祟,还对我曝出一个大新闻:君洛北至今未与她和莫思攸中的任何一个人同房。 “这,这,这是真的吗?”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当然是真的,太后在我进宫后对我讲的,原本指望我去了后能改变情况,谁知新婚当晚,我主动脱光衣服皇上都没看我一眼。这还是太后在病榻上苦苦哀求,皇上才来的新房。新婚第二天他就再也没接近我十里之内了,元宵那晚是他新婚后第一次离我那么近。最近太后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估计皇上快撑不住了,就快翻我和皇后中的一个牌子了。”行素懒洋洋地躺在方榻上,漫不经心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哈哈哈,如果他先翻了你的牌子,皇后估计脸都要绿了。”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我胸腔里滋生蔓延,我觉得我如果不大笑出声,那种情绪一定会堵在我的嗓子眼上让我说不出话来。 “皇后每次看见我的时候脸都是绿的,不过我估计皇上会翻皇后的牌子,因为皇后的老爹,兰朝的镇南大将军今天进宫了。”说到这里行素停了一下,“我这个德妃的身世背景可比不上皇后的娘家。” 我听了默然不语,确实,帝王的每一桩婚姻背后都代表着一派政治利益,不然君洛北当初也不会这么苦心积虑地去娶莫思攸……还有周韵芯。现在他登上了帝位,周家在朝上的阻力已经不起作用了,只有镇南大将军他目前还不能得罪。非离的凤国,是兰朝南边最大的威胁,镇南大将军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他在兰朝南方的军事势力太强了。不过我估计,依君洛北的性格不会容他嚣张这么久的,冷落莫思攸一年多,是他故意做给镇南大将军看的吧? 怀孕的日子很无聊,不能跑不能跳,还不能情绪波动太大,我只有每天画画,把我一切的情绪,好的不好的,都留在了画里。五个月了,无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心中的焦虑快忍不住了,因为——我就快临盆了。 李御医的焦虑比我更甚,随着我的预产期一天天接近,他额头的冷汗也一天天多了起来。这让我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无比希望无间能在身边陪着我、鼓励我,对于女人生命中最艰难的一关,我有很多的期望,却也有更多的恐惧。 当一波接一波的阵痛来临时,我在心里大骂玉无间,骂他还不回来,骂他不负责任,骂他如此狠心丢下我一个人生产,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生孩子真他妈的很痛,我再也不要生第二胎了。 不过我似乎没机会去想第二胎的事了,在我痛得就连呼吸都要忘却的时候,年迈的李御医颤颤巍巍地告诉我——难产。天呐,我就知道,依我这么瘦弱的身躯,那么窄的盆骨,怎么能顺产?可我的先见之明似乎也没能提高我的活命率,当李御医用他那几乎快哭出来的声音叫我“用力”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可使了。痛楚,巨大的痛楚已经折磨了我近五个时辰,我实在是没有丁点力气了。 窗旁红光摇曳,窗外不停来回走动的人影被烛火在雕花窗棂上剪出清晰的侧影,挺拔修长,高贵如昔,优雅却被明显的焦急代替。 明明重得快抬不起眼皮的眼睛,就那么突然地瞥到了窗外的那抹身影;明明就只是轻轻一眼,却立马认出了影子的主人。几何时,他的身影竟然在我心中留得那么深了? 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两边流,生产过程中一直没流泪的我,在看到那抹影子的时候,突然悲从中来。庭前花开花落,烟雨楼台里吹不尽的回忆,几番回首,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但相见已是咫尺天涯。 眼皮越来越重,无间的笑脸晃过我迷蒙的双眼,琥珀色的眸子灼灼逼人,唇畔的微笑耀眼得可以遮去太阳的光辉。我的无间啊,留给我的总是广阔的天空,而我却无力再挥动那双飞翔的翅膀。 “快,快去禀报皇上,护国夫人不行了,快!”我陷入昏迷前,传入耳朵的是李御医大声哭喊的声音。 一幕惊恐的现象出现了——我竟然全身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我甚至还看见君洛北冲进房间扑到我的身边。我的灵魂竟然出窍了,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我已经死了? 我骇然地往下看着,心里惊慌不已的时候,我竟然看见了盼望已久的无间。这次不是幻像,无间他真的回来了。风尘仆仆,衣衫不整,满脸的惊惧与焦急,与君洛北近乎一样的姿势冲进房间扑到我的身边。 我开心地大喊,却发现自己喊不出任何声音,也听不到房间里的任何声音。我想扑下去拥抱无间,却发现身子正在不由自主地往敞开的大门飘去。 离开大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两名背影卓绝的男子齐齐伏在了我的尸体旁。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可我却看见两个同时颤抖垮塌的肩膀。 心,痛得无以复加。三个人的爱情,太过拥挤,也太过计较,也许只有我的死才能解脱。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竟然触摸到了实实在在的物体,我竟然躺在一张床上,描金绣花大帐真实无比。难道我之前经历的事都是一场梦?难道我并没有死? “皇后醒了!”“皇后醒了!”…… 一群惊喜的女声吓得我赶忙闭上了眼睛,原来还在做梦,还梦见自己成了皇后。 半个时辰后,我终于接受了现实,我不是做梦,我是真的变成了皇后。望见铜镜里那张和莫思攸一模一样的脸,我大受刺激,眼前一黑又昏倒了。 可怜的莫思攸,在君洛北飞奔宫外探望难产的情敌时,竟然想不开地上吊自杀了,结果给了我又一次重生的机会。老天何其整我,竟然让我的灵魂穿到了莫思攸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终于完了,秋会尽快填完第三卷。对于第二卷末的设置,哈哈,秋也很期待女主在后面的表现。群里的亲们,不要被秋的情节设置雷到啊,实在是秋太想写爱人去世后男主的表现了。 前两卷的伏笔,以及玉无间隐瞒的秘密,还有华丽丽滴的凤非离,都将一一登场 第三卷:柳暗花明又一村 迟来的洞房 护国夫人秦澜难产死亡,年仅十七,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了。护国候玉无间因爱妻亡故,悲思成疾,辞去了朝廷里的官职,闭门不出。 这些都是我在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8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8部分阅读 宫里听来的消息,我的孩子竟然活下来了,这让我无比惊喜和激动,也多少缓解了我重生后的失落和不安。 我穿在莫思攸身上已经七天了,假借上吊未成惊吓过度,一直卧病在床。可这样逃避也不是个办法,我总得面对事实。莫思攸这个该死的皇后身份让我很难学别的穿越主角那样,背个包袱拍拍屁股就离家出走,浪迹江湖。每天身边都围着一大堆女人和不男不女的人,我至今都没瞧见寝宫的大门在哪儿,更不要说寻到出宫的门路了。君洛北的影子倒还一次没见着。 向君洛北坦白我的真实身份?期望他成全我和无间?我现在的这张脸注定是不能在玉府里呆了,那就得让无间带着我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 问题是君洛北他肯同意吗?先祷告他相信我灵魂穿来穿去的诡异本领并保证不把我绑在铜柱上烧死,再祈求他对于我的感情已经云淡风轻随风散,最后再奢望他作为一国之君不介意自己的皇后跟臣子搞在一起……如果他真的都能同意,估计本就病恹恹的皇太后会直接死给他看。 君洛北这边是不能坦白了,无间那边更是说不出口了。无间那么肆意张扬的个性,要被他知道了我的情况,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抢回我的。他是兰朝的臣子,怎么可能争得过兰朝的皇帝;更何况他还有父母妹妹的性命捏在天子手中。 两边都不能坦白,我夹在中间算什么?左右都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 我“病愈”后去见了皇太后一次,老人家的身体已是大不如以前,尽管气质还是那么雍容华贵,可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以及咳嗽后止不住的喘息声都再再宣告,她真的老了。 也许是大婚后一年多莫思攸的肚子都不见动静,皇太后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接见了不到一刻钟就叫我跪安了。 正当我郁闷每日都要这么憋屈地请安时,三日后传来皇太后要去峄城别苑避暑的消息,我开心地松了一大口气。 宏庆二年的盛夏,我生了一个儿子,身份却变成了兰朝皇后莫思攸。初秋来临的时候,皇太后传回消息说喜欢上了峄城别苑,打算多住些时日再回宫。 消息传回的那日,君洛北终于来看望他的皇后了。这是我成为莫思攸两个月后第一次见到君洛北。 晚饭后,我一如前两月日日不变的那样,脱衣,解发髻,洗漱准备睡觉。莫思攸这个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偌大一个寝宫数十人伺候,竟没有一个贴心的心腹。从我醒来后两月,没见有任何一个仆役特别对她示好的,都是恭恭敬敬,克己本分得像一群木头人。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应付这些人,平日里只要端着脸不乱说话,不乱走,我吃的用的都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 我确实哪儿也去不了,路也不熟悉,人也不认识,只好每天窝在寝宫里看书、睡觉,如果再有台电脑就是我上上辈子最标准的宅女生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想念无间,想念我辛苦怀胎十月最后用生命作代价生下来的儿子。 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见到他们父子俩的机会。 洗完脸,正准备擦干脸上的水,身边的侍女们却突然齐整整地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我愕然地转过身,君洛北终于想起他的皇后了?突然想起数月前行素给我说过的翻牌子的事,难道他今晚是来…… 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皇后。”身边的侍女绿云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恍然回过神来,赶紧俯身行礼。心里不禁苦笑,逗了一大圈,我竟然又以“妻子”的身份向君洛北行礼了。以往再嫁的种种,在此刻这种情况下,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不管是周韵芯、秦澜还是莫思攸,我始终都避不开眼前这个男人。难道五百年前我欠了他五千万没还? 等我再起身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下人一个个都不见了,连周遭的灯光仿佛都暗了几分。仔细一看,竟是给撤去了好几盏门灯,只余床头和桌子上的红光在静静地亮着。 我暗暗吸了口气,交握在衣袖里的双手有些汗湿,窗户缝里溜进来的秋风把我只穿了一件薄单衣的身体吹得空凉空凉的。 君洛北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桌边慢腾腾地喝着茶,眼皮半敛盯着茶杯,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不敢随意挪动,只好站着看着他。紫金色暗纹朝服,腰间挂着一枚||乳|白色镂空圆形玉佩,玉佩下端系着同色流苏穗子。发髻高束,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双眉之间散发着无形的冷冽。 数月不见,他更冷漠更高贵了。这也许就是身为天子的威严吧。 一双幽深的眼睛突然对上了我的视线,黑得见不到底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如黑夜里的大海,平静无波却又蕴藏着无尽的凶险。 我慌乱地低下头,他淡淡的一瞥,却让我感到了两道莫大的压力。他的气势何时变得这么凛冽且毫不掩饰了? 一片暗影缓缓地笼罩上我,腰间也多了一双大手的温度,本就冰冷的身体倏地一下就僵硬起来。身边的人影有瞬间的迟疑,下一秒却整个揽过我的身子往床上移去。我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双手死命地抵在胸口上。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却也不温柔。我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一只手直直地就伸进了单衣里。我压抑着心里的慌乱,双手紧紧地压着胸口不放。大掌碰到阻碍就不再滑动了,慢慢地停在了我的胸口下方,却也没有后退的迹象。 两根温热的手指抬起了我的下巴,我不得不看向君洛北。冷冽如旧,幽深的双眼里没有任何情欲,两泓墨黑在近距离对视下无限放大,我仿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窖里。 “我、我、我今天身体不方便。”我近乎结巴地反抗着,心跳越来越快。 面前的男人并没说话,嘴角微抿,竟然眼都不眨地猛然扯下了我的裤子,干燥修长的手指毫不迟疑地滑进了我的两腿之间。 “啊——”我惊骇得大叫,双腿拼命挣扎,羞愤地瞪向君洛北。谎言被拆穿后,他的表情未变,眼睛里的墨色却更重了。 “我、我不要,不要,你走开!”欺进体内的手指让我彻底慌乱了,再也顾不了身份大喊起来。 他停住手直起了身子,正当我以为他要放过我的时候却见他开始不紧不慢地脱起了衣服,行动之间漫不经心地盯着我,眼底波澜不兴,完全没把我的呼喊和反抗看在眼里。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心跳得就快蹦出胸口来。明明阴冷的秋夜,背上却布满了湿汗……眼看着那具身体露出最原始的结实和精悍,我偋住呼吸闭上了眼睛——今夜横竖都躲不过了,就当去夜店找了个牛郎吧! 整个过程我没有睁眼也没有吭声,就连他刚突破时带来的那一阵痛楚我都强忍了下来。尽管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停地催眠自己这个身体是莫思攸的,但感官上的强烈刺激还是在我心里烙下了浓浓的耻辱和悲愤。 就在我的神经绷得快要断掉的时候,他终于结束了所有动作,由始至终和我保持了同样的默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屋子里安静得只听见烛芯噼啪爆开火花的声音。 身上的重量刚一失去,我便侧身拉过被子一头扎了进去。心底仿佛裂开了一个无底洞,让我的心情直线下落。我竭力维持自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干涩的眼睛又酸又胀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直到确认你怀孕以前,我每晚都会来,你最好早点适应。”清冷平静的声音,说出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我想上吊再死一回。 非离回来了 我正在为第二晚焦虑不安的时候,月事竟然真的来了。谢天谢地,尽管以往每次我都很难忍受白布条的反复回收利用,但这一次我感激得差点对着那上面的红点亲吻膜拜。 当我残喘到第三天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凤国皇帝凤非离来兰朝了。如今的非离权握一方,与当朝的君洛北,月城的神秘城主,并称天下最有权势的三大霸主。 凤国的皇帝亲访兰朝,我这名义上的皇后,不,打四天前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皇后,当然得盛装出席为其举办的国宴。 两年不见,记忆中的人儿一如初识,双眼敛尽了秋天的澄澈和静美,清透得连尘埃都要躲起来,眼底流转的伤痛却如连绵的秋雨,轻轻浅浅,绵转不断。 “凤帝这次来访,是我兰朝无上的光荣,这杯酒我敬你。”君洛北起身并举杯,庄重的声音里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疲惫。 “谢谢。”非离并不多话,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凤帝这次会在兰朝待多久?”君洛北似乎问得不经意。 “我明日就走。”非离并不抬头,自顾自地往杯子里添酒。 “明日?”君洛北的语气一顿,“你今日上午才到兰朝。”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贵国本是因为私事,不想在入城的时候被陛下得悉。”非离举杯在胸前,脸色更形惨淡,“从城防一事就不难看到兰朝未来的繁荣昌盛。这杯我先干为敬。”说罢又是一杯下肚。 “那看来是我打扰到凤帝了,希望没有耽误你的私事。” “还好,我要做的事是在今天晚上。”非离不在意地说完,手上的酒杯又见空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非离他怎会在一国皇帝前如此喝法? 君洛北估计也察觉到了,语气里多了迟疑,“凤帝似乎有心事?” “君昔已去,吾有心事可诉谁?”非离入席以来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向君洛北,“其实,我这次匆匆而来只是为了悼念一位故人。今日是她的白期。” 我心里一震,非离竟是为了“秦澜”而来!身边的君洛北听后不语,握着杯子的五指却猛地收紧,捏得指节泛白。 是了,当初周韵芯与霓绯的结识,那场美丽的邂逅,那抹大红的舞衣,旁人肯定会报告给君凰越。霓绯一定不知道面前的兰朝皇帝就是周韵芯的面具老公,不然他也不会当着君洛北说那句话了。数年之后的三人,一人难产而死,两人各自登基为王,就连名字都全数改换。一切再也回不到三年前,可曾经经历过的,却是刻在心里,再怎么也抹不去了。 瞧君洛北拧紧的眉头和眼底越积越厚的冷冽,我就知道他也想起三年前的事了,当然也明白了非离所指的故人。 心里抑不住地一阵酸楚,脸上差点维持不住表情,我轻轻地望向非离,频频不断的举杯之后,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这让我想起了两年前他和我一起南下的日子。 吴地夜游,画舫上的鎏金宫灯映得河面一片明红,远处钟声徐徐,黑衣人突然来袭。非离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直到登基那天还卧榻不起,穿一身白色中衣,静静地躺在金色缂丝锦被里,就好像盛开在金色阳光里的一株白玉兰,晶莹清丽,如冰似雪。我为他亲手穿上十二章龙袍,戴上十二冕冠。他还说,只有我亲手把那件袍子加在他身上,他才能穿得没有牵挂,才能穿得心甘情愿。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面对我的回避他也不以为意,最后还执意送我象征凤国皇后身份的玉雕琼花,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朵琼花的含义。如今他贵为一国之主,却仍为了“秦澜”的百期远从千里迢迢的南方兼程而来,其中的深情,我自是明白的。 就因为明白,我才心痛,多情自古伤离别,连一向不惹凡尘仿若天人的非离都这样了,不知道无间现在如何了?这个世界上,对于“秦澜”的离世,他应该是最悲伤的。握在手里的被失去远比没抓住就失去的更痛苦。 “想不到凤帝竟是如此重情之人,相信你的那位故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沉默半响后,君洛北还是徐徐开口了,疲惫的声音像一根满弓的弦,仿佛再一用力就要绷断。 “陛下,凤某失态了。”非离搁下手中的酒杯缓缓起身道歉,清隽的身姿异常高贵出尘,不见丝毫狼狈,只是脸色依然苍白。 非离离去之后,我装着不经意地道:“说起来还真巧,被凤帝这么一提,臣妾突然想起了今日也是护国夫人的百期呢。”我故意尴尬地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虽然,虽然臣妾和护国夫人一向没有往来,可她的孩子却是陛下的义子,也算是臣妾的义子,臣妾于道理上应该去悼念的。” 正准备离开的君洛北听了我的话后,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直,很快他转过身对着我,漆黑的眼底深不可测,冷冽的视线却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凭你也配当孩子的义母?他的母亲永远只有一个。”说罢他走近我身边,凑到我耳朵旁警告我,“永远别想打那孩子的主意,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肚子吧。” 虽然他态度恶劣,可我并不气愤,至少他是为了“秦澜”的孩子在着想,可怜这莫思攸,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不讨君洛北欢喜。罢了,我夺了她的身体,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下午我和你一起去。”警告完以后,君洛北随后的话让我一怔。是的,我差点忘记了,他对“秦澜”也是用情极深的,不然我也不会在难产的关头在窗外看见他来回走动的焦急身影。 秦澜葬在皇城外一处风景非常优美安静的墓园里,据说是兰朝历代功臣名将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墓园四面环山,翠竹林立,风吹过后带起满园的沙沙之声,夹杂着秋日清寒,让本就阴冷的墓园更显萧瑟。 君洛北没有让下人跟随,只与我进了墓园。 秋风渐大,吹得他脑后的长发飞扬,银白色的发带和长袍的下摆无声地翻飞。他静静地走在我的前面,削瘦的背影利刃一般挺立在风中。看他脚下毫不迟疑的步伐,应该是常常来这里的,穿过林立多枝的竹海他甚至没有任何扭头或闪躲,熟悉得像在自家后院里。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涌上烦躁。君洛北对死去的秦澜都这么在意,对活者的正妻却那么冷漠。死去的都已经死去了,却不知道珍惜身边活者的人。他是不是总是这样,总是在真正失去之后才发现身边人的好,总是在不可挽回的时候才后悔? 来到墓前的时候,非离竟然已经先到了。他的“故人”终究还是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君洛北面前。此刻的他,背对我们面向墓碑盘腿而坐,清衣拂地,手里弹奏的正是那把名闻天下的绿绮。墨黑的琴身,优美的断纹,仔细听来正是数年前他第一次弹给我听的那首充满金戈铁马之意的曲子。曲音依然清亮高亢、铿锵有力,却少了逐鹿天下的豪迈气概,生生变成了排山倒海的悲怆。 我扭过头,不忍再看那如琴音一样悲怆的青色背影,却瞥见身边的君洛北冷硬如刀削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我变成莫思攸之后见到的君洛北比之以前更加冷漠了,原本就内敛的性子如今变得更加深沉难测。 “砰——”琴曲尾声快中断时突然传来琴弦断裂声,非离身子往前一扑竟是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情急之下我再也顾不得身份,赶上前查看。七弦齐断,非离苍白的十指满是鲜血,右边嘴角一抹鲜红划过苍白的下颌顺着颈侧一直往下流。 不等我有反应,身边银白色的影子抢了过来,衣袖翻飞瞬间点住了非离几处|岤道,“你心中的悲痛太甚,急火攻心,加上你刻意放任翻涌的气血攻击五脏六腑,恐怕这内伤没有三个月是恢复吧过来的。” 无间的选择 非离不语,缓缓拾袖抹去嘴角的鲜红,衣襟领口处的血迹浸入青色布料里,染成大片的暗褐湿渍。清眉之下,净若远空的双眼仿佛承载了一秋的惆怅,浓得像墓地四周渐起的秋雾,用一整个秋天的凤都吹不尽,吹不散…… 看到这里,我忽然有个冲动想告诉非离我就是秦澜,秦澜还没死。可理智告诉我,这样做了只会把非离拖入更黑暗的深渊。 长痛不如短痛,就让他以为秦澜已经死了吧。看着他此般模样,我才知道他对秦澜用情之深。以前我只是知道他喜欢我,不想竟到了同侧心扉自残身体的地步。可是我宁愿自己没看见这一幕,被爱是幸福,可是太过沉重又不能回报的被爱就太残忍了。他在我面前一直隐忍,甚至退守到了兄长的位置,我竟是如此的自私,从未用心揣摩过那些举动背后的意义,反而却安心地接受了他对我的付出和关爱。 就连无间,我的夫,我为他做的也太少太少,除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留下我们夫妻共同生活不到一年的回忆,别的,我竟是再也没留下了。 心口像是被大石碾过,闷得喘不过气来却又裂骨般疼痛,我突然无比痛恨起自己来,痛恨自己莫名的穿越,痛恨自己再嫁。王府那场大火之后,我就该呆在佛堂里念经一辈子,不该去招惹无间,也就不会在难产之后留给身边人这么多的伤痛了。无间,他一会该来墓园了,我该怎么去面对他…… 我是不是该吸取教训,再也不要接近无间了?穿越后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对我兴趣盎然,琥珀色的眸子里神采飞扬,那是他此生最为得意的时候,背后一堆闺秀名媛提着裙子不顾形象地疯狂追求他。密室一吻之后,我告诉他自己已婚,尤记得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后来,我在君洛北背叛我的是偶冲动地找上了他再嫁。他如我意料中那样惊喜地接受了我的条件,还为了我的自私踏入了自己最讨厌的朝堂。新婚不久我就南下,数月分离后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夫妻生活,他却为了所谓的秘密任务去了北疆战场。战争胜利了,却传来他失踪的消息,我始终不相信他会出事,没想到他果真没事,却是我自己出事了。 那日难产的时候,他与君洛北一起冲进了产房。我不知他知晓不知晓秦澜的前夫君凰越就是如今的兰朝皇帝君洛北,但我知道,他一定知晓了君洛北对秦澜非同寻常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无比愧疚,原想着等时间抹去一切痕迹,却不想痕迹还残留,我却没了时间陪无间去留下“玉夫人”的痕迹。 我欠无间的实在是太多了,我如何忍心再一次让他知晓自己的爱人竟然又成了别人的妻?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永远争不过的一国之主。还有一点,我心里明白,这个人一直是他和我最大的障碍,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周韵芯也好,莫思攸也罢,竟然都是这个人明媒正娶的正妻。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宿命在安排吗?不然为何我两次重生都成了君洛北的妻子,偏偏与无间的缘分那么浅薄,属于他的“秦澜”竟然只能见光七百天…… 难道上天真的不给我做自己的机会吗? 难道我注定得像穿越前的秦澜,永远在爱情里心伤?此刻的我,看着墓碑上“秦澜”两字,说脆弱也好,矫情也罢,确是真的很心伤。心伤,比起伤心更多了茫然和无措,到底,我的爱情之路该怎么走?前世我付出爱,却是被好友和爱人一起背叛;此生我接受爱,却是伤害了爱我的爱人。为什么爱与被爱都会伤痕累累! 难道无情无爱才是我灵魂最终的归属? 墓园里的竹子摇动得更厉害了,风大了,雾起了。渐暗的天色如浓墨一般,一点一滴渗进我的心脏……黑暗,细细密密地扑了过来,吞噬了我所有的情绪。万念俱灰大抵也不过如此吧。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我像没根的浮萍,被命运的大风吹得到处漂流,我没有强烈的动机去爱,去付出;也没有稳定长久的怀抱让我依靠蜷缩;更没有健全的家庭和朋友圈子,甚至找不到实现自己价值观的生活方式。其实我始终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融入这个时空,在如今莫思攸这个身份下,我之前三年在这个时空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存在感,包括家人和朋友,都随着秦澜的去世被抹去了。 如今的“莫思攸”,能在两世为人之后再冲动吗?连活者的激|情和方向都没有了的人,何谈冲动? 墓地里的“秦澜”竟叫我羡慕起来,可以那么安安静静没有烦恼地沉睡着,何尝不是命运之神的另一种仁慈。 现在总算明白了那句话:活者的比死去的更痛苦。看着盘坐不动的非离,看着身边木然得像出鞘利刃的银白身影,再看着我自己,默默无语的三人,比刻着秦澜名字的墓碑更冷更寂寞。 暮色渐近,雾气更浓了,四周婆娑的翠竹开始朦胧起来。墓园里的三人各自盯着秦澜的墓碑出神,谁也没有再交谈,直到无间一行人的到来。 令我没想到的是,跟在无间后面的除了来喜、无瑕、行素,还有无间的爹娘以及秦澜名义上的义父周家一家人。周家是因为周韵芯的缘故认了后来的秦澜作义女,没想到今日全家都来了。不过我已没了精力再去一一识别那些来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无间身上。 数月未见,无间削瘦了不少,一身蓝衫更形挺拔,梳着的赫然是我以前最爱给他编的发辫,长长的直到腰际,露出宽阔的额头和斜飞入鬓的浓眉。深陷的眼窝,紧抿的嘴角,五官每一笔线条都像刀削出来的,熟悉得让我想流泪。三月前我绝对想不到,与他再见竟是咫尺天涯。 那双以往盛满了秦澜影子的琥珀色双眸此刻深沉如海,正一瞬不瞬地望着秦澜的墓碑,那么深刻的凝视,专注得连时间、风声都静止了。 空气凝结如实,让置身其中的人群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轻轻的,像水银,一种名叫悲恸的情绪从那抹蓝衫身上无声无息地流泻开来,混进墓地四周的浓雾,清晰地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一声低低的抽泣打破了寂凉的空间,是来喜,我的心里一动。慢慢地,哭泣声渐大,行素和无瑕也加了进来,嘤嘤咽咽的声音如一根极细的钢针刺破了被哀伤撑到极限的气球,猛然间打乱了凝结的空气,让众人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地哀悼起来,甚至周家老爷子,我之前的爷爷项擎天都忍不住站在碑前喃喃出声了。 火光燃起,众人开始正式祭奠秦澜的百期。 无间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肩膀都没有动过,像另外一座墓碑,安静却又绝然地立在墓前。众人中也无一人上前劝说,人都去了百日,估计能安慰他的话都已经说过了。何况他的身影那么孤独决绝,容不得旁人半分亲近,让人不忍心去打断那道专注的视线,所有人都明白,里面盈满了无尽的伤痛和思念。 眼泪不断线地流了出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为了胸腔里再也盛载不下的心酸和无奈。我何其有幸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怀念,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伤心难过;也何其无奈不能公布我的真实身份,让无间生生地陷在伤痛和回忆里。比起非离,无间的心伤来得更加强烈,全是因为他娶了我,给自己戴上了永生不掉的亡妻枷锁。 如果注定要失去,还不如未曾接近,幸福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心伤之处也越多。 人群慢慢散去,照理我这个兰朝皇后也该离去了,可我看着无间在明灭的火光中萧索的背影却是怎么也移不开脚步。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做人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也请皇后离开吧。”我终于听见了无间久违的声音,那么熟悉,口气却陌生得让我的新再度酸涩起来。曾经拥有的甜蜜和温暖,正在晚风中浅浅逝去,如果我踏前一步说出一切,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拥有。 可是不行的,我不能再让深爱我的人受到伤害。 非离和君洛北在无间一行人到来的时候就隐去了身影,夜幕下的墓园,只剩下了我和无间。 明知道该离去了,可我实在不舍啊,那道化石般的背影,曾是我最后的避风港湾,如今我却不得不残忍地把他推开。曾经无数次的温存缠绵,竟然徒留了这满园的萧索和素冷予他。 这个秋天,凋零的何止百花,连同无间为着秦澜的那颗心也随着盛夏远去了。 可是远去的何止无间的心,还有我过往名为“秦澜”的所有痕迹和权利。比如,我再也不能随意地握着那根发辫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看着它孤零零地垂在主人的身后。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无间低暗的声音缓缓响起,再开口竟是沉重得宛若巨石积压,起落之间哀恸无尽。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青衫墨琴,非离结果无间的词从林间慢慢走了出来,声音里的哀恸与前者如出一辙。不过半个时辰未见,原本优雅如天人般的身姿竟然憔悴得好像老了十岁。 这个秋天,凋零的东西太多了…… “我就知道你回来的。”无间缓缓地转过身,语气异常平静。 非离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抱琴的手把胸口压得更紧了,“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很嫉妒你,你拥有了她所有的一切,而且还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宠她爱她,就连如今她不在了,你的悲伤也都能在众人的眼光下尽情地宣泄。” “而你却只能躲起来。”无间低垂眼睑掩去了眸中神色,“谁叫你是凤国的君主呢,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 满园的寂静。 良久,一声唏嘘从非离嘴里叹出,“玉无间,我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再嫁了。” 我的心里一震。 “我能给她最自由的生活。” “不,你有一颗无比宽容的心,更有一颗无比清醒的脑袋。很多事情你不止看得明白,更能付出理解和尊重。她,需要的不仅是自由,还有平等的尊重。” 我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非离,谢谢你对我的了解。还有,对无间的了解。 “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爱终究害了她。如果没有怀上我的孩子,她也许就不会……”无间的声音突然哽咽,充满了懊悔。 “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会选择不娶她吗?” 无间一怔,脸上神色不定,眼神也变得飘渺起来,好像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非离去世抱着绿绮再度坐在了墓前,不见他动作,绿绮却突然焚烧了起来。千古名琴竟然被非离眼也不眨地祭奠给了秦澜!幽幽的火光在黑暗里暴涨,照在那副冠绝天下的旷世容颜上,竟如烈焰中急剧消融的冰莲,失去了所有的精气和光华。 “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会选择不娶,比起短短一年的快乐,我宁愿远远地看着她,哪怕再痛苦也胜过如今的天人永隔。”蓝衫的背影有些踉跄,修长的十指抚上冰冷的墓碑,“我竟连她一个背影都寻不到了。” 眼泪再次疯涌,明明披着华丽的大衣,身体却寒凉得找不到站立的支撑点。心神被眼前的两个男人狠狠地撕扯着,宛若刑架上的囚徒,被恶魔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切割着肉体。 死不去,却生生地痛。 果然,进宫以后一直冷淡疏离的青色身影站不住了,用近乎狂热的眼神激动地盯着画卷,看着看着还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画面,修长白皙的手指,颤巍巍地,描绘着画上女子的线条。 我举着画卷一动不动,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和脑海里越渐清晰的回忆,让他慢慢地看着,慢慢地回忆着…… 最近两日见到了太多的故人,也见到了他们太多本不该有的心伤悲痛,我这个始作俑者却只能默默旁观,心里的酸楚痛苦比之他们也好不了多少。现在我只求事情赶紧平静下来,再也不要让我看到那些刺目的伤痛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非离的眼光依旧流连在画卷上,对我说话的语气却好上了很多。 我定了定神,慢慢说出了那个要求。非离捧着画轴没动,视线却移向了我,烟波浩渺的眼底轻轻泛开了涟漪。 我明白他的想法,开口保证道:“放心,我不会拿去害别人。”害的是我自己,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以你的身份提出如此要求,就不怕以后落下把柄在我手中?”非离不再看我,低下头开始收拾画卷,一圈一圈轻柔地裹着,像是对待易碎的水晶。 “凤帝若是多嘴之人,本宫也认了。”我相信非离不是一个爱对女人耍心计的男人,何况这个女人和他又没有任何矛盾冲突。 “我会尽快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的。”终于达到了目的,我开心地笑了,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 画轴已收好,眼前的人看来是准备离开了。我知道他马上就要赶回凤国,也不知道兼程赶路会不会加剧他的伤势。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入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成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终究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劝慰非离,看他正准备转身的脚步有些迟缓,我继续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凤帝身系国之兴衰百姓荣辱,万望保重身体。” 花木纵无情,迟早也凋零。 无情人,终有一日须憔悴。 人若无情,活者还有何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略微低沉嘶哑的声音,坚决反驳了我的话,看来眼前的人并不领我情,心中的执念埋得太深了。 我只好在心里叹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应付即将到来的另一个考验,当务之急是赶紧想个法子让自己身体“不适”,因为我的月事在今天早上就完了。 种种情况分析起来,君洛北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的皇后怀孕了。皇太后出宫避暑一直未归,还记得君洛北临幸莫思攸的那日,正是太后他老人家推迟回宫的懿旨到达的那日,摆明了在逼着君洛北与皇后洞房。要是莫思攸的肚子里再没有动静,估计皇太后连春节都在别院过了。 这个时候我不禁暗恨为什么君洛北不像别的皇帝那样,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什么的,最好还不停上演后宫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戏码,这样我就有机可趁了。 可是君洛北的后宫目前除了我这个皇后,就只有行素一个妃子,人丁单薄得简直可以用凄凉来形容。我是不可能去挑衅陷害行素的,只好自己陷害自己 了。 十一月的北方,天气已经很冷了,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水我的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冬泳过,手放在水里搅了搅,森冷的寒意顿时动指尖传来。差一点就想打退堂鼓了,可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已经容不得我退却了。 咬了咬牙,我闭上眼睛滚进湖里,嘴里不忘“啊”地高喊一声提醒远处的下人——皇后掉进湖里了。 刺骨的寒意瞬间袭遍我的全身,我很庆幸自己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呼叫了一声,不然等到现在这会儿已经冷得发不出声了。湖水并不深,我之前已经观察过了,不过为了显示我是“不小心”掉进来的,我只好拼命地在水里扑腾挣扎,为了最大程度保证我的苦心不被白费,我还故意往湖中间扑腾,拖延了一会儿下人救援的时间。 当天晚上我果然如期感冒了,而且还发起了高烧,成功逃脱了君洛北的临幸。可是这个苦肉计也害惨了我,这一病竟然就是两月,等到我可以下地走动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白雪皑皑,千树万树银花开了。 同时,农历春节也快到了。皇太后如我所料,气得宣布不回宫过节了。于是大臣们开始在私下讨论来年举行全国秀女大选的事了,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得参加选秀。 我这个后宫之主当然成了那些想把自己闺女送进皇宫里的朝臣们的巴结对象,大病初愈后就有很多人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求见了。 我也不拒绝,只要来人就见,反正一个人呆在宫里也武士,有人自动送上门让我消遣打发时间不更好。一时之间,皇后所在的紫泉宫成了整个皇宫人气最旺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应酬多了以后,我收到的礼物也越来越多,我托非离找的东西就是被当成礼物递到了我的手上,没有引起身边任何下人的怀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御医说我大病初愈害的调养一月才能同房,我当然乐意之至了,特意冲重地打赏了那名老御医。君洛北在我生病期间一直没来探望过,他对自己的皇后也真很的下心。想起当日他在莫思攸招亲擂台上的英雄救美,再比照如今的不闻不问,我还真为莫思攸感到难过不平。唉,她死了也好,不然这么被自己深爱的人冷落也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和君洛北再见,已是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了。行素也来了,这还是我成为莫思攸之后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她。不知为什么,我从未见她这个妃子来向皇后请过安,我当然不会去打听为什么,也根本没兴趣知道。对于这个好姐妹,我打心眼里不想伤害她或者令她难堪,所以她不来跟我请安我反而乐得自在。 其实我也在暗自盘算,生活在后宫这座变相的监狱里,我该如何打发下半辈子的时光。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份注定了我在后宫很难拥有真心的朋友,即使曾经熟悉如行素,我也不能过于靠近的。 唯一一个打发时间的好点子却又即将被我亲手扼杀,我觉得自己还真是命运多劫。 皇后生涯初始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非离会不会来见我。昨夜离开墓园的时候,我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见面时间,末尾处画了那朵琼花。 纸条是我去墓园前就准备好了的,我也没把握能不能见到非离,毕竟我现在的身份非同一般,但非离已经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帮助我的人了,说什么我也得试一试。 辰时过后,有宫人来报,凤国皇帝求见皇后娘娘。 我激动地望着那道徐徐走近的青色身影,非离,他到底是来了。我若要改变目前的处境,关键就看我一会怎么去说服眼前的人了。 摒退下人,我谨慎地维持着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面带微笑地看向曾经的故人,竭力不与那双熟悉的视线对上,以免泄露心中的情绪。 “很高兴能见到凤帝。”在非离准备行礼之前我抢先开口了,“本宫也知道凤帝时间宝贵,所以咱们也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直接开门见山吧。” 非离没有接话,秀挺的身姿微微低着头,神情疏离。 见他并没有注意我,我心里微微有些放松,斟酌了一下词语道:“很冒昧问凤帝一个问题,你我素未相识,此刻却站在了这里,究其原因是否因为那朵琼花?” “皇后都已经有了答案了何必再多问呢?”非离清眉微皱,眼神向我射过来。 我赶紧堆笑,“本宫很抱歉,当日护国夫人借予本宫观赏时,本宫不小心把它遗落在了荷塘里。”我故意停了下来看他反应,他果然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却也不说话。 我只好继续道:“如今那朵琼花还沉在宫中的荷塘里,为了弥补本宫的疏忽,本宫在这里向凤帝保证,来日开春水暖之后,定当遣人把琼花捞上来。” “皇后费劲心思让我来见你,就为了这个?”非离的语气里多了不耐,却也隐隐夹杂着失望。 我听了心里一喜,他果然是看在秦澜的面子上才进宫来见我的。想必他以为我留下那朵琼花是为了秦澜的什么事吧,伊人虽已逝,他却仍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她有关的信息。 “其实是本宫想拜托凤帝一件事情。”我终于说出了目的。 “堂堂一国之后难道还有办不到的事,非得需要在下?” “这个事最好办的就是皇室中人,可却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9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9部分阅读 不能由本宫身边的人来办。”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装作毫不在意,“这件事对于您的身份来说非常容易,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喜欢我送给你的谢礼。” 说完后我也不等他回应,直接就展开了手中的卷轴,那是我在莫思攸的寝宫里发现的秦澜的画。两年前,天上人居开张之际,为了表现天上人居的宗旨,我在天上人居正对天井的第一扇窗户上用强烈而夸张的侧面身体曲线勾勒了一名女子,还在白绢的左下方落上了“秦澜”两字。 那是非离第一次当面看见秦澜作画,也是因为那一次才知道周韵芯就是坊间声名鹊起的画师秦澜。 如今这幅画竟然辗转到了莫思攸的手上,实乃天助我也,相信非离一定不会拒绝这份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礼物。 果然,进宫以后一直冷淡疏离的青色身影站不住了,用近乎狂热的眼神激动地盯着画卷,看着看着还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画面,修长白皙的手指,颤巍巍地,描绘着画上女子的线条。 我举着画卷一动不动,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和脑海里越渐清晰的回忆,让他慢慢地看着,慢慢地回忆着…… 最近两日见到了太多的故人,也见到了他们太多本不该有的心伤悲痛,我这个始作俑者却只能默默旁观,心里的酸楚痛苦比之他们也好不了多少。现在我只求事情赶紧平静下来,再也不要让我看到那些刺目的伤痛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非离的眼光依旧流连在画卷上,对我说话的语气却好上了很多。 我定了定神,慢慢说出了那个要求。非离捧着画轴没动,视线却移向了我,烟波浩渺的眼底轻轻泛开了涟漪。 我明白他的想法,开口保证道:“放心,我不会拿去害别人。”害的是我自己,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以你的身份提出如此要求,就不怕以后落下把柄在我手中?”非离不再看我,低下头开始收拾画卷,一圈一圈轻柔地裹着,像是对待易碎的水晶。 “凤帝若是多嘴之人,本宫也认了。”我相信非离不是一个爱对女人耍心计的男人,何况这个女人和他又没有任何矛盾冲突。 “我会尽快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的。”终于达到了目的,我开心地笑了,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 画轴已收好,眼前的人看来是准备离开了。我知道他马上就要赶回凤国,也不知道兼程赶路会不会加剧他的伤势。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入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成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终究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劝慰非离,看他正准备转身的脚步有些迟缓,我继续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凤帝身系国之兴衰百姓荣辱,万望保重身体。” 花木纵无情,迟早也凋零。 无情人,终有一日须憔悴。 人若无情,活者还有何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略微低沉嘶哑的声音,坚决反驳了我的话,看来眼前的人并不领我情,心中的执念埋得太深了。 我只好在心里叹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应付即将到来的另一个考验,当务之急是赶紧想个法子让自己身体“不适”,因为我的月事在今天早上就完了。 种种情况分析起来,君洛北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的皇后怀孕了。皇太后出宫避暑一直未归,还记得君洛北临幸莫思攸的那日,正是太后他老人家推迟回宫的懿旨到达的那日,摆明了在逼着君洛北与皇后洞房。要是莫思攸的肚子里再没有动静,估计皇太后连春节都在别院过了。 这个时候我不禁暗恨为什么君洛北不像别的皇帝那样,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什么的,最好还不停上演后宫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戏码,这样我就有机可趁了。 可是君洛北的后宫目前除了我这个皇后,就只有行素一个妃子,人丁单薄得简直可以用凄凉来形容。我是不可能去挑衅陷害行素的,只好自己陷害自己 了。 十一月的北方,天气已经很冷了,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水我的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冬泳过,手放在水里搅了搅,森冷的寒意顿时动指尖传来。差一点就想打退堂鼓了,可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已经容不得我退却了。 咬了咬牙,我闭上眼睛滚进湖里,嘴里不忘“啊”地高喊一声提醒远处的下人——皇后掉进湖里了。 刺骨的寒意瞬间袭遍我的全身,我很庆幸自己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呼叫了一声,不然等到现在这会儿已经冷得发不出声了。湖水并不深,我之前已经观察过了,不过为了显示我是“不小心”掉进来的,我只好拼命地在水里扑腾挣扎,为了最大程度保证我的苦心不被白费,我还故意往湖中间扑腾,拖延了一会儿下人救援的时间。 当天晚上我果然如期感冒了,而且还发起了高烧,成功逃脱了君洛北的临幸。可是这个苦肉计也害惨了我,这一病竟然就是两月,等到我可以下地走动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白雪皑皑,千树万树银花开了。 同时,农历春节也快到了。皇太后如我所料,气得宣布不回宫过节了。于是大臣们开始在私下讨论来年举行全国秀女大选的事了,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得参加选秀。 我这个后宫之主当然成了那些想把自己闺女送进皇宫里的朝臣们的巴结对象,大病初愈后就有很多人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求见了。 我也不拒绝,只要来人就见,反正一个人呆在宫里也武士,有人自动送上门让我消遣打发时间不更好。一时之间,皇后所在的紫泉宫成了整个皇宫人气最旺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应酬多了以后,我收到的礼物也越来越多,我托非离找的东西就是被当成礼物递到了我的手上,没有引起身边任何下人的怀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御医说我大病初愈害的调养一月才能同房,我当然乐意之至了,特意冲重地打赏了那名老御医。君洛北在我生病期间一直没来探望过,他对自己的皇后也真很的下心。想起当日他在莫思攸招亲擂台上的英雄救美,再比照如今的不闻不问,我还真为莫思攸感到难过不平。唉,她死了也好,不然这么被自己深爱的人冷落也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和君洛北再见,已是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了。行素也来了,这还是我成为莫思攸之后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她。不知为什么,我从未见她这个妃子来向皇后请过安,我当然不会去打听为什么,也根本没兴趣知道。对于这个好姐妹,我打心眼里不想伤害她或者令她难堪,所以她不来跟我请安我反而乐得自在。 其实我也在暗自盘算,生活在后宫这座变相的监狱里,我该如何打发下半辈子的时光。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份注定了我在后宫很难拥有真心的朋友,即使曾经熟悉如行素,我也不能过于靠近的。 唯一一个打发时间的好点子却又即将被我亲手扼杀,我觉得自己还真是命运多劫。 论佛 一顿年夜饭吃得很是安静,君洛北基本无话可说。行素乌发高挽,斜斜地插着一支攒金珠花,红袄银褂之下是一袭银红色撒花高腰长裙,依然用银色束带在腰侧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醒目地突显出她那不堪盈握的纤纤细腰。见她的打扮与进宫前如出一辙,我看得有些亲切,忍不住开口道: “妹妹入宫以来可还习惯?” 行素的神情先是一怔,随后漾开了笑脸,漫不经心地道:“多谢姐姐关心了,说起来当妹妹的还要在这里向姐姐赔罪,前些日子不巧自个身子也病下了,所以也没来得及去探望姐姐,这杯酒算妹妹给姐姐赔礼了。” 行素说完后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眸轻扬,半倚半躺的慵懒身姿丝毫未变。 看她嘴里说着赔罪,行为姿态却看不出丁点的尊重,我的心里有些想笑,这丫头,倔强高傲的性子还是没有收敛,幸好现在的皇后是我,要是换成别人,估计以后有她的小鞋穿了。 我心里当然不会跟她计较,也学着她一般,仰头干完了手中的酒。却见她惊讶地瞪了瞪眼睛,转瞬又逸出一抹轻笑:“姐姐还真是给小妹面子。” “怎么了?”我不在意地问道。 “姐姐忘记了么,,妹妹进宫初见姐姐的那晚,姐姐不过是小半杯酒就醉了。”后面的话行素没有说了,不过从她促狭的眼神里,我能猜测到莫思攸醉酒后一定闹了笑话,或者至少可以推断莫思攸的酒品不怎样。 想到这里我扑哧一声笑了,想我纵横酒场数年少有败绩,连非离和无间都不逞多让,就连在君洛北的面前我也曾一气喝掉整壶酒。 输人不输酒,我可不想因身份变了就得隐藏自己的嗜好。没错,我承认自己嗜酒。于是举杯回敬行素:“今夜难得好日子,就是再醉一次又何妨。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行素总算端正了身姿,盯着我的眼神也不再轻慢,“没想到姐姐的胸襟如此洒脱,小妹受教了。” 我挥挥手并不在意,“何谓胸襟?何为洒脱?万事分忆定,浮生空自忙。酒肉虽是穿肠过,但饮又何妨?” “万事分忆定,浮生空自忙?”身边的君洛北突然开口了,“想不到皇后竟然有如此想法。” 我的脸上有些发烫,还好这莫思攸号称京城第一才女,不然我这些脱口而出的名句就显得突兀了。 “如果每人都如你这般想法,普天之下谁还去劳作?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为什么还有那么udo士子举人挣破头地想参加每届大比?就连朕手下那帮大臣也是明里暗里斗个不停?” “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悟透的又有几人?佛者,觉也!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本有之如来智慧德相。” “皇后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君洛北入席以来总算开始正眼瞧我了。 “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我没去追究他眼神中的深意,只顾往杯子里斟酒,感觉变成莫思攸之后这是我最畅快的一刻。没有顾虑,没有心伤,只有金杯美酒。 “佛语有云,众生平等。如人人都能自尊自信,开显其本具的佛性,也就立定成佛大圆满了。” 我讶异地望向君洛北,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深刻的见解,作为一个封建集权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能有这份普度众生的心思已经很难得了。 “纵然是佛,都不能违背因果的自然法则;所以佛不能即灭定业,不能化导无缘,不能尽众生界。从凡夫到圣人都要对因果负责,皇上贵为一国之主,这是您的前世之因种下的果,因果循环却也为您的后世之果开始了因,如今兰朝百姓的兴衰荣辱都维持在皇上您一人身上,如果在您的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何尝不是您圆满的因果循环呢?” 难道莫思攸的身体真是不胜酒力吗,我怎么才几杯下肚就开始托大地在暗示君洛北怎么去做一个好皇帝了? “说得好,因缘果报,成住坏空。感谢皇后替朕解开了心中的一件憾事,这杯酒朕真心地敬你。” 说着,君洛北起身亲自端了一杯酒在我手上,神情黯然凝重。我连忙也站了起来,对于他的亲近有些受宠若惊。 银袖轻扬,金樽倒扣,杯酒入喉之时,我分明看见了一双湿润的眼角,仿佛吞下的不止酒,还有那缕萦绕在眉际的惆怅和苦涩。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憾事,却也为他解开了心结而高兴,于是高举酒杯仍然站立着大喊:“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祝愿新的一年我们大家都能芝麻开花节节高。” 行素亮声笑了起来,竟也是站起了身与我主动碰杯,“妹妹虽然对于姐姐刚才说的很多都不懂,但却也知道那些话都是很好的,不然皇上也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 是的,君洛北从我大喊那句话之后就调整了情绪,威仪尊贵的俊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意。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漏洞,连忙补充道:“我这个皇后当然是不能再节节高了,只希望皇上在来年能多给臣妾些赏赐,让臣妾的紫泉宫多一些颜色。” 话一出口才觉更不妥,哪有当皇后这么爱财的。算了,现在既然是我在当皇后,也用不着去想别人是怎么当的了。 “皇后,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能再高了?”君洛北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变,颜色却深沉了几分,“这天下还大着呢,兰朝也不过是其中的三分之一。” 我心里一惊,君洛北言下之意是打算扩张领土了,脸上却假装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离席的时候君洛北突然开口说送我一程,吓得我酒意都消了几分,他该不会酒后乱性吧? 白雪覆盖的皇宫少了平日里多见的花红柳绿,却别有一番静谧纯洁的安详。九曲回廊,宫檐转角,甚至假山树干上都挂满了各色彩灯,给隆冬的夜晚增添了跳跃的音符和节日的气氛。 君洛北与我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去紫泉宫的路上,下人被他一一遣走,安静的青石小路上只有我和他俩人慢慢地走着。两边的景物茫茫一片,偶有宫灯的彩光掠过,却又很快融入了天地间的这片苍茫,于是,眼前的君洛北的背影便越发的清晰起来。 除了正式场合他极少束发,总爱用一根银色的带子把长发松松地绑在后颈处,凤稍微大点就能把那束黑丝吹得四散飘扬。 记忆里我看到他背影的时间比证明还多,就好像此刻,他似乎总爱把心思背在无人能见的阴影里。 快到紫泉宫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把手里提着的宫灯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那晚委屈你了。”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回过神来,呆呆地拎着宫灯。 他的脸上有一丝狼狈闪过,“我也是因为母后,她……她年纪大了,想要个孙子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脑海里满是疑问和惊讶,以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给我道歉的吧? “皇后,我以前似乎对你有些误会,今夜与你论佛之后才算真正了解了你的一些想法。”君洛北语气真诚,望着我的双眼里点漆如墨,像远方天际那片广袤的夜空,与周遭的银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面对他如此直接的坦白,我反而不好责怪他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 害怕他打蛇随棍上,我连忙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那个……御医说我大病初愈,身子还不能……” “我知道,以后这个事我会尽量尊重你的。”他扬手止住了我的话,盯着我的眼神清澈自然,不像是在说假话。 我“呼”地出了一口长气,早知道说一些大道理给他听就能解决我的困境,我就不用费神去请求非离了。 “皇后,你自半年前那件事之后似乎转变了不少。” 君洛北的话不紧不慢,却听得我心里一突,连忙摆出了一副自嘲的低落模样:“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很多事情我都看开了。” 说完之后我不停地在心里狂笑,希望没被君洛北看出来。 “夜深了,进去吧。”君洛北拂了拂我肩头的积雪,转身走开了。 临去的一拂,虽然谈不上多亲密,却是以前的君洛北不会对莫思攸做的。我的头皮有些发麻,当然不会以往他喜欢上了莫思攸,只是一直以来都很难习惯他对于我的哪怕丁点的亲近。 我习惯的,似乎只是他的背影。 朝贺上 新年伊始,蒙古和月城便各自派遣了人数庞大的朝贺使团来到兰朝。这还是蒙古在一年的前北疆战场失利后首次主动向兰朝 问好,求和的意味不言而喻。 月城,这个大陆西边最神秘的地方,并没有立国称号,却存在了一百多年,靠着易守难攻的艰险地势以及家族统治的模式, 在这片大路上与兰朝、凤国形成了鼎足之势。因为月城在二十年前突然开始闭关封城,知道最近几年才逐渐开放了几个有限 的关口,所以外人对月城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蒙古来朝不足为奇,月城二十年来第一次派遣使团求见兰朝皇帝才是真正稀奇的大事。 我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与君北洛并排坐在了金銮大殿上。九尺高台神圣庄严,入目所见极尽华丽,大殿两边各自矗立着一排金红漆雕龙大柱,文武百官分左右两列背对着大柱站立,中间有很多人我看着都脸熟,都是不久前才给我送过礼的。 使团员顺着宫殿门外的红氍毹缓缓走进了大殿里,队伍中不乏各种箱子礼盒,看来是准备献给君北洛的。 蒙古使者团中首先站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年人,身着蒙古族传统长袍,衣襟袖口刺着金楼,腰带上镶着各种宝石,看神情像是这次蒙古使者团的领头人。 “尊贵的皇帝陛下,我们蒙古这次本来为您准备了一千匹良马,一千匹木母,以及一千匹马驹,可今晨看马的人却把这三千匹马儿混在了一起,现在我们已经分不清哪匹马驹的母亲是谁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者的话一出,群臣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这蒙古人居然借献礼之名行刁难之实来了。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份礼物似乎是很难有面子收下了。 “这有何难,你只要把马驹饿上两天,然后把母马喂饱,吃饱了的母马心疼自己的孩子挨饿,到时候一呼唤,马驹自然会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吃奶。 身边的君洛北微一沉吟便说出了解决办法,蒙古老人恭敬地行礼退回了队伍。一名梳着大辫着金青色蒙古长袍的少女却倏地跳出了队伍,模样古灵精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不避讳地直视君洛北。 “皇帝陛下,托娅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姑娘请问。”君洛北的语气徐华如绸,充分展现了一 个帝王亲和的一面。 “天下皆知,蒙古独有的千年古树‘铁青’火烧不坏, 刀枪难入,十分珍贵稀罕。这次我们可汗专门取了三段‘铁青’让托娅献给皇帝陛下,可是托娅看着那三段一模一样的树干很是困惑,不知道它们哪头是树梢,哪头 是树根?” (有漏字) 扭头看向君洛北,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不过个托娅提起千年古树则让想起定安王府桃林里的那栋小木屋,每根木头都在千年以上,结构巧妙,搭建得衣无缝。后来才知道那是君洛北的大手笔,而他之所以热衷收集古木都因他有个嗜好——木雕。 “可以把那三段树干都丢在水里,稍微沉下去的头就是根部,另头当然就是树梢。” 君洛北回答个问题的速度更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猜他定不是根据密度种后世的科学知识来判定的,定是长久接触木头的经验总结出来的。 “请问陛下,为什么稍沉下去的那头就是根部呢?” 托娅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姑娘若是不信,朕可以马上找人去砍颗树来验证下。”君洛北回答得四两拨千斤,语气却收敛些,隐隐露出帝王的威仪。 “托娅不敢,感谢陛下为托娅解决个困惑已久的问题,也让托娅见识到陛下非凡的智慧。托娅回去定会向可汗赞扬陛下的英明,也希望们蒙古能和贵国长久友好相处下去,毕竟能跟有着么个英明君主的国家交好,也是们蒙古民族的荣幸。” 没想到个看起来也才及笄的蒙古小丫头竟是如此沉稳,番话得不卑不亢,也婉转地把蒙古求和的意思给表达出来。能代表蒙古向君洛北传达求和意图的人,定来历不凡,大约是蒙古的皇亲贵族吧。 “多谢姑娘的好意。”君洛北礼貌地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托娅的俏脸上突然浮起两抹红晕,侧头看,正好看到君洛北微扬的嘴角。敢情小丫头被君洛北礼貌性的笑就给打动?帅哥的笑脸就是好用啊! 月城的使者团里走出人,黑衣裹身,还未瞧见脸就感觉到他身上辐射的寒冷。他并不像蒙古老人和托娅那样,只是站出使者团两米的距离,反而直往高台走来,直到临近高台的金玉台阶才停下脚步。 待他抬起头向君洛北望来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打个激寒,好冷的脸,像死人般没有任何表情,嘴唇薄得几乎只剩下两条线;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都生在那里。 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双眼,当然不会忘记。早见过次,在胭脂楼帮凌雪夺花魁的时候。本来那是安排张禄和凌雪跳华尔兹的,结果张禄临场闹肚子,只好扮装顶替张禄和凌雪跳场。舞蹈效果非常好,凌雪众望所归夺魁,却被魏流昔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作弄,当时站在魏流昔身边的人就是眼前名冰山子。 虽然他当时用手摸着鼻尖挡住大半张脸,可如出辙的冷漠眼神却让眼就记起。只是没想到他竟是神秘的月城人。 不过能认出他,他就万万不可能认出,秦澜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没,如今是兰朝母仪下的国之后莫思攸。 “陛下,月城也有礼物献给您。”黑衣人的语气和脸色样死寂,只见他手挥,后面迅速上来人,双手捧着个盖着黑布的盘子。 难道月城的人么爱好黑色? 黑衣人大手轻扬,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盘子上的黑布竟然自动飞开。赫!就是传中的高深内功么!摘叶飞花,发气于无形。 盘子里摆着的是顶巧夺工的精美凤冠,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眼花,与先前的那块黑布形成强烈的对比。 “贵国皇后才貌无双,下闻名,们城主特命诸葛修先生费时三月做出顶凤冠,想来也只有诸葛下无匹的巧手做出来的凤冠才配得上皇后的绝世美貌。” 此话出,顿时引起群臣的喧哗,诸葛修乃江湖最负盛名的玄机门的上任掌门,十五岁打遍下无敌手,也使得他所在的玄机门成武林众人最为尊重的门派。可诸葛修最出名的还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妙绝下的做金手艺。二十年前诸葛修退出江湖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他的金饰作品面世。 听黑衣子的口气,月城城主竟然可以“命令”诸葛修做顶凤冠,虽是表达对兰朝的莫大尊敬和友好,可是却透露出月城城主的强大势力。能随意命令江湖第大武林门派最重要人物的人该是如何的个人? 黑衣人分明瞧见众人的惊讶,眼底闪过丝傲然道:“如果贵国皇后本人能在刻钟之内,不用称的方法出凤冠价值多少俩黄金,们月城承诺以后每年都向皇后进献顶诸葛修先生亲手打造的凤冠。” 大殿里的人听番话后,再也顾不得身份交头接耳起来。气愤地望向黑衣人,却见他向投来个轻蔑的眼神,仿佛算定答不出来。 该死的月城简直妄自尊大,完全不把兰朝放在眼里。从开始黑衣人傲慢的态度,再到后面个苛刻的问题,月城次是给兰朝下马威来。而且还把矛头指向国之后,强调要个皇后“本人”来算出答案。如果答不出来,无疑是给兰朝大大地丢面子,那顶听起来很不起的凤冠也没面子再收下。 其实个问题放在现时个时空确实很难让人在15分钟内回答出来,可偏偏他们遇到个千年后的现代人,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本宫先谢谢贵城主的份大礼,如果本宫有幸出正确的答案,希望贵城主不要心疼他以后每年的那些金子。” 身板直挺,坐得无比端庄,脸上也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却在话语上回敬黑衣人下,暗讽月城城主可能会是个守财奴。 黑衣人脸色未变,眼底却闪过抹冷厉,看来是个对主子忠心无比的奴才。“小人还有句话没,皇后计算凤冠价值的时候,不能以沙漏计时,只能以小人手上的两支香来计时,若超出刻钟的时间皇后还未给出答案,个问题也不用再回答。” 他话的时候,身后立马有人递上两支香,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两支香粗细长短各不致,不过每支烧完的时候都刚好半个时辰,请皇后在两支香燃的过程里向众位大臣明下,从哪儿烧到哪儿才是刻钟的时间,诸位也好帮着皇后计时。” 黑衣人完之后,大臣中有人站出来:“皇后娘娘,您乃万金之躯,完全没必要亲自来做等计量计时的下等活,理应由等臣子代劳。” 话的是三公之的御史大夫崔中琛,前些日子还亲自来紫泉宫中探望过,重礼之后提起他那刚及笄的孙崔樱,摆明是为即将到来的秀大选。此刻他番话明显的是想为解围,毕竟黑衣人的问题在他看来是大大的刁难,也算是在变相的讨好。 冲他亲切地笑笑,不以为意地道:“多谢崔御史为本宫分担心神,不过等微不足道的小事本宫也还是能做的,就不劳烦各位大臣。” 底下些没来得及出声进言的大臣见崔中琛在面前讨喜,都恨得暗暗跺脚,后悔刚才没有抢在崔中琛的前面来巴结。看暗自好笑,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准备即将用来计算凤冠价值的工具。 不过可不打算就么便宜地放过月城,既然他们在面前么得寸进尺,那也不客气。不止每年要他们顶凤冠,还会要得更多。 “贵城城主真是好心思,就连献礼也么有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黑衣人,“既然贵城主有么多条件,那本宫向月城提个小小的条件也不为过吧?” “皇后请讲。”黑衣人似乎笃定答不出问题来,语气颇为轻松。 “若本宫侥幸对答案,还请月城对兰朝开放所有的通商关口,并在最开始的五年免去兰朝商人在月城的通关贸易税。” 当完话的时候,清楚地感受到君洛北猛然投过来的视线。个条件若能实现,对于兰朝的经济发展无疑是个重大的推进。身为皇后,能为兰朝将来的发展提前布下谋局,也难怪身边的君洛北会对侧目。 黑衣人起先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头同意,看来对于自个主子提出的问题很是自信。 在心里冷哼声,也不费话,直接道:“来人,把两支香其中的支两头起燃,同时把另外支只燃头。两头都燃的那支香烧完后,马上把剩下支的另头也燃。” 看着众大臣不解的眼光,只好解释道:“刚才位月城使者也,每支香虽然都不均匀,可烧完的时候都恰恰是半个时辰。众所周知,四刻钟为半个时辰,当两头都燃的那支香烧完的时候,就过去两刻钟;那么只燃头的另支香也烧两刻钟,剩下没烧完的那截还可以烧两刻钟,把那截的另头燃,就只能再烧刻钟。” 顿顿,看下众人恍然大悟的模样才继续道:“而本宫就将在那最后的刻钟里计算出凤冠到底价值多少俩黄金。” 朝贺(下) 宫人把东西搬到大殿来时,香也燃得差不多,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无数道心思各异的目光全部投在的身上。 在最后半截香两头全被燃的时候,命令宫人慢慢地把凤冠放进装满水的小盆子里,盆子下面是个大大的盘子,凿个小小的出水口,出水口下面放着接水的木桶。当小盆子里的水不再往外溢的时候,流出的水也全被接在木桶里。 感谢亲爱的阿基米德,感谢诲人不倦的物理学老师。 让宫人仔细沿水面在木桶内侧刻好记号,然后把盆子里的凤冠拿出,把木桶里的水再倒回去,盆子里的水又装满回到初始的状〖size=4〗〖/size〗态。 看到里的时候,黑衣人脸色大变,冰山眼底惊疑不定,在心里讪笑:哼,叫小子猖狂,回让吃不兜着走。 接着让宫人慢慢地往盆子里放兰朝官制的金子,些金子的价格都是眼睛看得见的。当盆子里溢出的水再次被接进木桶里,并快逼近桶壁的记号时,让宫人换下大锭黄金,往水里地放最小份量的黄金,务求精准到刻度线。 当木桶里的水面再次与记号重合时,宫人刚好丢下五百五十五两黄金。而香也刚刚燃到尾声。 时间竟然刚刚好!在心里吓跳,要是个环节稍微错或慢步,时间就不够,即使得出答案也不算过关。月城的城主算得真是精明啊,存心不让兰朝面子好过。可惜……看着黑衣人惨淡灰白的脸色,下比死人更像死人。 答案不言而喻,群臣虽然不懂浮力定律,但也看明白五百五十两黄金就是凤冠的重量。那瞬间,开心大笑的人也有,惊叹连连的人更多,但无例外地都对着高台边高喊:“皇上万岁,皇后圣明!” 退朝的时候,君洛北与并肩同行,神色欲言又止。 “怎么?”不解地问道,也同时意识到与君洛北之间在除夕夜之后,少份冷漠,多份熟捻,虽然还远远谈不上亲密,却也能平和相处。 “皇后,刚才在大殿上想出的那些方法,朕似乎从未听闻过。” 知道君洛北话的意思,想他堂堂子,读过的书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而且皇宫之内藏书甚众,可所用的数学和力学原理,都不是那些书里能看到的,也难怪他会奇怪。 “臣妾以前未入宫的时候偶然得到几本内容怪异的古籍,上面全是奇怪的符号。后来臣妾苦心专研好几年才弄明白那上面讲的东西,竟是高深的术数大全。”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今能解决月城的刁难,也多亏那几本术数古籍。” “没想到皇后竟然还精通术数,真是当之无愧的才啊。”君洛北双手背在腰后,抬头凝视远方,眼神突然飘渺起来。 刚才在大殿上挫败黑衣人,的心情十分愉悦,看着君洛北也有想多话的感觉。“全京城的人都臣妾是京城第才,皇上看臣妾如今胜任个称号吗?” “第才?真正聪明的人不需要赞美的称号也会让人永远记住的。在朕的心目中早就有个第才……” 君洛北似乎陷入回忆里,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成呢喃,轻得连走在他身边的都听不见。 “新年,皇后也该出宫去见见的爹娘。朕已经下旨,让镇南大将军从边境回朝,他在南边已经两年没回来过春节吧?” 听怔,成莫思攸以后整脑子里都想的是过去,从没关注过真正莫思攸的事情。的爹娘……对于来和陌生人无异。 不过家的门倒是知道的。那年,“君凰越”就是在镇南将军府的大门口英雄救美,娶莫思攸。当时就站在“君凰越”的面前,那是“周韵芯”第次看见自己老公面具下的真实面目,却也同时发现老公背叛自己。 往事不堪回首,再记起竟已物是人非。几度春秋,庭前花开花落,纵有太多的是非对错,到如今也已经没有计较的必要。 “秦澜”都已经死,还有什么立场去计较呢? 金銮殿上智胜月城使者的消息,两之内就传遍兰朝上下,莫思攸三个字的名气在成为皇后后达到空前的高度。就连紫泉宫的下人,见着的脸色也比平时谄媚许多。 本想直拖着不去见莫思攸的爹娘的,可有的事情终究还是躲不掉的。宫人来报,镇南大将军携夫人求见皇后娘娘。只好叹叹气,准备接见的“父母”。 整个认亲的过程有惊无险,毕竟是在皇宫里,不是在镇南王府,的身份还是国之后,不可能会与两老太多热络。本着为人子的心情与二老拉着家常,倒也得二老眉开眼笑,欣慰异常。 只要莫思攸看上去开心快乐,镇南大将军夫妇也就满意。可怜下父母心啊!如果他们知道真正的莫思攸已经不在,不知道会是何种心情? “攸儿,月城使者件事之后,满堂朝臣都对赞口不绝啊,为父昨日刚从南疆回到将军府就被众大臣拉去喝酒。” 看着个名义上的老爹满脸兴奋的模样,只好默不作声,扮作乖乖安静地听着。 “可是为父也发现,很多大臣都在为他们的儿作打算,找到为父也是想让在面前为他们的儿好话。三月后的秀大选,皇后可是最大的主事者,皇上最后册封的秀都是皇后手选出来的。要是皇后不满意的人,根本就送不到皇上眼前。” 是的,兰朝的秀大选,皇后是最大的主考官,皇上般都在最后轮的决赛才出现。所以各家大臣都卯足劲来巴结以及的家人。 “攸儿啊,虽然现在已经贵为皇后,可旦秀入宫,后宫充盈,皇上的眼睛里可就多许多颜色。即使曾经智胜月城使者,即使再聪明也没用,最大的保障还是赶紧生下皇子,样就没有其他人能动摇个皇后的位子。” 不止君洛北的娘,现在连莫思攸的娘也在逼生孩子。难道古代的人就么悲哀,非得需要个孩子才能在丈夫的眼中获得地位? 不过话又回来,即使在后世的社会里,孩子也是个家庭必不可少的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个孩子的诞生,更能凝聚夫妻之间的感情,可是现在并不需要个孩子来凝聚和君洛北的感情。 我的孩子,和无间有一个就够。 无间请辞 使者团离开兰朝的前一天正是元宵,君洛北下令京城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进宫赴宴,一来为庆贺元宵佳节,二来欢送使者团离京。 在这种场合,自是少不了我这个皇后。当我伴着君洛北一起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比起墓园里所见更加消瘦的脸庞,坚硬得好像炭笔描出的素描线——从额头到下颌,拉出完美的弧度,却始终带着浅浅的忧伤。 让我越看越绝望的忧伤。 恍如划开重重珠光的利刃,在我心口劈下难以愈合的裂痕。 无间,我该如何是好? 眼前的蓝色身影当然不会听见我内心的慌乱,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明明不到五十步的短短距离,却在我眼前弥漫成一片刺目的蓝色大海,那么深……那么远…… 皇家宴会千篇一律,吹拉弹唱、笙歌艳舞。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抹蓝影牵动着,任何一个举手投足,我都贪婪地收藏着。 席到中途,众人的情绪也渐渐高亢起来,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黑衣人走到无间的面前敬酒,不知道对无间说了什么,引得无间冷意横生、满脸严峻。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托娅的到来让我不得不把视线拉了回来,心里闪过一丝懊恼,有些不善地盯着眼前这个蒙古丫头。 粉面桃腮,云鬓堆鸦,看得出经过一番细心打扮。闻听她的来意之后,君洛北的眼底闪过一丝踌躇,道:“托娅姑娘,朕是从不跳舞的,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 我在心里失笑,这小丫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君洛北怎么会答应她的邀舞。虽然蒙古族有在宴会上请主人或客人跳舞以示友好的传统习惯,可君洛北却万万不会在臣子面前做出载歌载舞、有失威仪的举动的。 可是也不能让蒙古使者没面子,我便打圆场地说道:“在坐诸位青年才俊中肯定有擅长舞蹈的,姑娘不妨去他们中间走一圈。” “那请皇后娘娘告诉托娅,贵国除了皇帝陛下以外,最优秀的男子是谁。托娅可不是随便与人共舞的。” 我心里一窒,脑海里很自然地便浮起了无间的身影,可是却一万个不愿告诉托娅。我沉默不语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告诉托娅,无间的名字还是从君洛北的嘴里蹦了出来。 “不过朕劝告姑娘别去找玉无间,他刚刚……丧妻,心情不是太好。”君洛北补充说,眼底神色晦暗难辨。 可托娅还是朝着无间走去了。那抹明亮得像太阳,却又蒙着月亮的清冷和忧郁的身影,像燃烧的烛光,引得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变成飞蛾奋不顾身。那些知晓丧事的大臣子女,都有所顾忌地不敢像以往那样主动围绕在无间身边,看见托娅的动作后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走开。”无间眼皮也没抬一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0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0部分阅读 神色不耐。 托娅没想到无间如此不给面子,脸色刷地僵硬了。我在心里叹息,小丫头估计在蒙古也是个身份显赫的人吧,不然不会这么不懂看人脸色,端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难道贵国享誉天下的第一才子就是这么对待我们蒙古使者的?”在这尴尬的时刻,蒙古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很是愤怒。 君洛北一脸平静,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底下的大臣家眷们却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得罪来使,事情可大可小。 无间稳稳地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站起身对着君洛北的方向道:“皇上,无间今夜之所以进宫,是为了向皇上请辞,无间已经和家人商量好,打算明日一早就离开京城。” 举座哗然,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无间要离开京城!那我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还有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脑海里突然抽空成一片空白,慌乱之下,我只有死死地盯着无间,盯着那双无数次伴我入眠的琥珀色双眼。 像是有所感应般,无间的眼神移向了我。我没有选择回避,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甚至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急切和焦虑。我已经顾不得后果。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无间,你可明白我的眼神。难道我成了莫思攸之后已经进入了另一个轮回,须得再向佛祖求五百年? 琥珀色的眸子急剧收缩,清晰可见的震惊和疑惑一一涌现在无间的眼底。 我有些欣慰地笑了,我的无间还是那么敏锐,心思如发。他曾说过,爱上我不因为我的外表,只是因为我的眼神。当我穿成周韵芯第一次在密室遇见他的时候,他就能透过周韵芯微笑的外表看到眼神里隐藏的那个属于秦澜的倔强忧郁的灵魂。 此刻,他也应该在莫思攸的身上感受到了秦澜的眼神吧?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眼中接收到了曾经熟悉无比的讯息。 所以,他震惊却也疑惑。 “无间,你真的决定了吗?”君洛北的声音很是迟疑。 “是的,决定了。”说这话的时候,无间的眼神仍然惊疑不定地扫了我一下。 “不知道居处定了没?”我问得有些迫切。 无间的眼神回复了平静,却少了平常的明亮,深沉得宛如看不到底的古井。“回皇后,无间的爹娘年岁已高,希望回到他们的故乡。” 意思就是回乡隐居?可是到底是回爹的故乡还是娘的故乡?抑或他爹娘的故乡在同一处?这个时空的交通和通讯都如此的不发达,即使知道了确切的地点,要见上一面也无比困难,更别说我与他之间因身份造成的阻隔。 “还有一点无间得禀报皇上,”说到这里的时候,无间神色黯然了许多,“澜儿的灵柩我打算一起运回故乡。如今澜儿安息的墓园,我知道是皇上的一番恩赐。” 啊,无间的意思是要把秦澜的尸体再从墓地里挖出来吗?虽然现在正值隆冬,可这一路之上也难保尸体不坏吧?想到已经入土了半年的“秦澜”,我的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意。 “既然是你夫人的灵柩,当然可由你处理了。”君洛北挥手说道,扬起的袖角疾风一般从我眼前晃过,差点扫到我的脸上。 托娅被拒的插曲,最终被无间请辞归隐的事给掩盖过了,但我知道托娅不会轻易忘记今天遭受的难堪的。她望着无间的乌黑大眼里,盈满了浓浓的不甘和怨恨。 宴会终场,无间迈着寒冷如铁的脚步,在我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平直宽广的双肩于蓝衣之下勾勒着伟岸峻峭的轮廓,孤傲寂寞的背影,弥漫成刺目的忧伤,悉数落进我的眼底。 疼痛,像鱼一样游弋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这个时空跟我最亲密的人竟然也要彻底远离我的生活了。宫闱高墙,深深几许,心中愁苦向谁诉? 君洛北在宴会结束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却在第二天的早上病倒了,而且还病得很厉害,连早朝都取消了。 如此严重的病情,身为皇后的我只好在成为莫思攸之后,第一次前往他的寝宫。 新身份 君洛北的寝宫甘泉宫和我的紫泉宫只差一个字,我走到宫门外时,门口的宫人拦住了我。看来这甘泉宫即使是皇后也不能随意进出的。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宫人才出来告知我可以进去了。我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皇帝的住处耶,得好好看看。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过气氛却十分深严,两壁的雕花窗棂下摆着无数的瓷器,对于他喜欢的木雕我倒是一件也没看见。 不过转念一想,木雕是属于“君凰越”的爱好,身为一国之君,这种爱好恐怕得掩埋起来了。 来到最里一间屋子的时候,前面带路的宫人不走了,“皇后,皇上就在里面,您请吧。”并不动声色地吧我背后跟随的下人拦住了。 我推开门缓缓走进去,里面说是一间屋子,却用几面大大的黄花梨木屏风隔开了好几处空间,现在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右前方铺着明黄锦被的大床,其余地方都被屏风挡住了,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看不见。 走近床榻的时候,君洛北还闭着眼睛。本就白皙得透明的脸上,隐隐看得见额际的青筋,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道深深的黑影。我知道他根本没睡着,敛了敛心神恭敬道: “皇上,臣妾来看望您了。” 睫毛轻颤,君洛北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底有一瞬间的失神。 “坐吧。”声音低沉,听上去十分乏力。 “御医来过了吧,怎么说?”我有些没话找话。 “没什么,吃几服药就好了。” 不咸不淡的话,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本以为病得连早朝都不能上的人,应该咳嗽不断,异常难受什么的,看样子并不是那回事。 “那皇上您好好休息,臣妾不打扰了。”走场走完,我起身准备告辞。 “皇后,”君洛北叫住了我,“你怎么不问朕为什么同意你进甘泉宫了?” 我听了傻眼,难道以前君洛北都不准莫思攸进来? “怎么,到这会才惊讶了?”君洛北轻轻瞄了我一眼,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半卧在床头。金色织锦大被从胸口滑了下来,露出只着中衣的上身,少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冷漠,多了一股让我说不出来的亲近。 皇帝衣衫不整的模样,有几个女人能看见呢。不过开春选秀之后,眼前这幅养眼的美男卧榻图应该会多几个人看见吧。 想到我一直以来认识的君洛北就是一个安静内敛的人,就连在房事上,也是那么的直接少语,不知道以后娇妻多了会不会有所软化,不要再那么“公事公办”了。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让我一下子从遐想中醒了过来,“皇上!”我有些惊慌,他怎么握住我的手了? “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的‘皇后’。”君洛北双眼微眯,犀利的目光带着强烈的审视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不可能发现什么的。我拼命给自己催眠,强迫自己镇定地回望他的视线,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躲。 见我不躲不闪,君洛北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嘲弄,“或者,这又是你勾引我的另一种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行,就改用欲擒故纵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死男人,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谁稀罕跟他玩欲擒故纵,谁稀罕他喜欢? “皇上,臣妾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要是您觉得臣妾在您面前耍花招,您大可以把臣妾打到冷宫去。”我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 “冷宫?难道鬼门关前回来一趟就连记忆都变差了,朕可不记得皇宫里还有一处地方叫冷宫。” 君洛北盯着我的视线仿佛要把我凿出一个窟窿来,我听了他的话却差点扇自己一耳光,不是早提醒了自己么,多说多错,尽量少说话的。可是一想到被君洛北误会,自己就管不着嘴巴了。 “我的意思是,您要是觉得我很讨厌,您可以把我发配到一个冷冰冰、无人照看的宫殿里去老死一生。”我有些不耐烦地补充。 我想我真的很讨厌跟一个猜忌我的人相处,不管是哪个时空,哪个身份。 “我?”君洛北冷笑一声,抓住我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怎么不口口声声地自称‘臣妾’了?终于还是恢复了你之前的脾气了。” 我大惊,敢情这莫思攸跟君洛北一直是自称“我”的?没想到被我弄巧成拙了,也难怪君洛北会怀疑我这个皇后在他面前耍花招了。 早知道就该在穿成莫思攸的那刻上演失忆的戏码了,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了。唯今之计只有沉默了。 “不说话?”君洛北浓眉一挑,掀开锦被从床上站了下来,抓住我的手并没有松开。 多么似曾相识的情景,曾经,在我还是秦澜的时候,君洛北伤重卧榻不起,皇太后把我召进了宫;在那个狭小的空间,他也是此刻这般,与我无比接近。 我突然有些怔松,感慨万千地望着他,为什么命运如此戏剧,总要安排两个错误的人在正确的时间遇见? “太像了……”君洛北的大掌不知什么时候抚上了我的脸庞,眼底泛起了不可名状的迷茫。 我僵硬着不动。 “总是这么怜悯无奈的眼光看着我……” 我的眼神泄露了什么吗? “你真的是莫思攸吗?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多?你以前从不饮酒,我叫人查过了你在皇宫和将军府的所有藏书,并没有佛经和术数,更没有经商贸易那种名门闺秀根本不会去看的书籍。”君洛北伏在我的耳旁,声音越说越低,“你说你研究 半年术数?可我问过了你身边所有的下人,他们从未见你看过那种有奇怪字符的书。而且,紫泉宫的下人说,你自上吊醒来之后,便再也不叫他们的名字了,就连你最爱的琴也不弹了。” 我越听越心惊,浑身上下都冷了起来,君洛北竟然对莫思攸的一举一动都明察秋毫。 “手这么凉,连脉搏都加快了。”君洛北漫不经心地举高了我的手腕。 我这才醒悟过来,眼前之人竟然一早就怀疑并打算试探我了,所以抓住了我的手腕暗暗揣摩我的心理变化,可笑我竟然傻得落入的圈套。 真正的莫思攸是不会心慌到手心发凉的。 “说吧,你是谁。”君洛北直起身子放开了我的手,语气也倏地冷硬起来。 我是谁?我只是一抹灵魂。 可我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特别是对着眼前这个人,我更不能说。不能说话,我只能苦笑了。 “世上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君洛北见我不说话,两指抬起了我的下巴与他对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混进皇宫的,原来的皇后又去哪了?”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很想大笑,竟然被他扯出了这么一个结果出来! “皇上英明。”我冲他妩媚地眨了眨眼,心情突然大好,他这不是为我的新生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解释了么,我也不用再假扮莫思攸了。 “我确实不是你的皇后,我的家乡与兰朝隔了一个大海,有天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后眼睛被蒙上了黑布,有人威胁我去假扮你的皇后,不然就要杀了我。然后我又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在你的皇宫里了。” 我只好没心没肺地编着狗血情节。 “你是说,在海外还有另外的大陆?”君洛北眼睛一亮。 “是的。那个地方与现在的兰朝差不多,只不过有的学识比兰朝进步一些。”其实我很想说,我的家乡比兰朝先进一千倍。 “那以你目前的学识,在你的家乡算是怎样?”君洛北的眼光锲而不舍。 “进士吧……”我答得有些不确定,大学毕业加国外硕士留学经验,应该可以抵兰朝一个进士吧。 “你假扮我的皇后后,那些绑架你的人还有跟你联系吗?”君洛北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没有了啊。”我皱紧眉头,装作很困惑。 “以后在这皇宫里,朕保你生命安全和现在享有的一切地位,不过那些绑架你的人要是再跟你联系,你必须得告诉朕。” “还有呢?”我不相信君洛北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 “你真的很聪明。”君洛北露出与我见面后的第一抹笑意,“朕要你把在家乡学到的所有东西都整理成册,然后传授给我兰朝的广大士子。”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再碰我。”我提出条件。 “这个当然。”君洛北的眼角有些抽搐,“不过你也真让朕吃惊,寻常女子遇到那晚的情况,早就坦白实情了。可你却忍了下来……” 如此直白的话,让我听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撇了撇嘴道:“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也不用忍了。” 心里那个恨啊,为什么我没有早想到替身这个狗血的接口呢?白白被占去了便宜,而且还疼得要命。 开七科 君洛北病了三日,我也在他寝宫呆了三日。因为我有了“海外”身份,讲起话来也随意了很多,君洛北在我身上发现了新大陆,自是问题不断,三天下来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兰朝没有的新鲜东西都掏出来说了。 看他惊异连连却又不停点头称叹的模样,对于我瞎编的海外身份应该再没有怀疑了。那些以往闻所未闻的东西,也只有存在于“海外”了,至少兰朝以及周边的国家都是没有的。 “也不知道绑架你来我兰朝的匪人用的是什么船只,竟然能在海上航行那么远。”君洛北感叹道,“可惜兰朝目前还没有造出那种适合很多人长时间出海的船只,你若要回到家乡,估计还得看机缘了。” 我苦笑,那种机缘估计我是永远都没有了。 在富国强民的强烈念头下,君洛北是个从善如流的明君,自我提出建六部、开多科取士后,他马上便下旨执行了。改革管制很顺利,毕竟最主要位置的人没有任何变动,只不过官名变了而已。 开多科取士倒是引起了兰朝上下以及周边国家的议论,毕竟以往只开进士一科,突然在不到两月就要来临的“春闱”前宣布增开算术、医药、商业、律法、音乐、舞蹈七科,而且还允许女子和非兰朝籍人员入试。不过这七科有别于进士科及第后就可以入朝任职;这七科考试只是一个入学考试,通过考试录取的考生还得在朝廷开办的各科学堂里再学四年,四年后通过结业考试才能被朝廷录用,终生享受朝廷俸禄。这也意味着,女子以后也能在兰朝做官了。 说穿了,我在兰朝办起了大学。开设了七个专业,自己当起了校长,并且还给自己的学生包分配。 君洛北曾问过我为什么要开这七科,我告诉他,一个国家要强大除了清明的政治,还得向普通老百姓宣传国家律法,只有人人懂法才能减低犯罪率;一个国家要繁荣除了耕田种地,还得大力发展商业充实国库,并且也能促进手工作坊向商业经济转变,改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质量;一个国家要安康快乐,除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还得精研医药提高治病率,并且还要多多普及音乐舞蹈等熏陶人心的才艺知识。只有各方面都平衡发展的国家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国,后面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也只有这样的国家才不怕别国的挑衅,甚至能主动出击。 不过我相信君洛北一定能领会我没说出口的这句话。 随着圣旨一起颁布的还有一则通告全天下的求贤书,大意是为兰朝新开的七科招聘任课老师,性别年龄国籍均不限,享兰朝四品官待遇。此求贤书一发布,引起的轰动更甚开多科取士,兰朝一时之间成了全天下人才最向往的地方。 新开七科里,我只负责选拔算术和商业两科的学生,其余五科都交给了礼部选拔。整个三月就在不停的筛选中度过了,脑子里每天塞满了应试名单。忙碌的生活大大减轻了我对无间和孩子的思念,我甚至开始刻意让自己停不下来,每天累得沾上床就睡着了。 端午过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全天下翘首以待的七科老师选拔也终于在京城开始了。君洛北亲自任主考官,皇后和六部尚书任副主考官,现场确定七科老师,每科老师具体名额不定,择优聘用。 选拔场地搭建在城北最大的广场中间,考官们坐在考场的前方,候选人按科目分排坐在考场后方,两边是挤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当然,这些候选人在报名的时候已经经过礼部初步审核了,不然随便一个人都上台应聘,岂不累死考官。 首先选拔的是律法科老师,报名的共有三人,全是兰朝的当朝大臣,分别为刑部尚书魏仲南,以及两名刑部员外郎。天子开科并亲自选拔老师,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理所当然地该担负起教导之责,所以刑部的几个头头基本都报名了。这科根本不用选,报上那几个人名后,君洛北就径直挥挥手说全部通过,魏仲南任三人中的纵观,底下的副主考官当然也不会有意见。 接下来的是医科,报名的人基本上都白发苍苍,有宫廷御医也有江湖游医。里面最出名的当属闻名天下的游医赫连裳,自然医药科的总管让他当了,但是他说自己不能经常呆在京城,于是君洛北和各位大臣便选了足足十名老师来分担他的教学任务,这十名老师有八人都是兰朝人,另外两人来自凤国。 第三门音乐科的候选人里面,有一个是我曾经的熟人。身形削瘦,气质高贵,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有些体弱,正是四皇子君洛沂。他的琴艺我是听过的,绝对可以授业解惑。因着他特殊的皇室身份,音乐科的总管落在了他身上。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科里面终于有了两名女老师。 说到音乐,我就情不自禁想起了非离。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没人能在音乐和舞蹈两项上超过他了。他是那么的完美,仿佛九天之神偷下了凡间。 想着想着,眼前还真出现了与非离有关的人。妙曼的身姿,穿着一袭醒目的红衫,耳上的红宝石坠子灼灼生辉,月牙儿似的眼,嘴角的梨漩若隐若现。数年未见,这小妮子依然如此娇憨张扬。 旁边司仪官很快便报出了她的资料:夏芸,女,凤国人,习舞十三载。 当主考官要求她跳一段舞蹈时,台上的红影顿时化为了一团蓬勃升腾的火焰,剧烈而热情,夸张快速的肢体动作以及丰富动人的面部表情,像火焰燃烧到最旺盛时候发出来的热浪,一波又一波地炙烤着围观的人群。 凤国两大世家之一的夏家子女果然非同凡响,不谈舞艺,就只这份敢于在万千人群面前坦然释放热情的自信和勇气就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了。也难怪她最后能力压另一名舞技不下于她却蒙着脸的黄衣女子,成为舞蹈科的主管。 地理科的老师候选人有四名,其中一名来自月城,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挺拔精壮,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经常游历四方的人,双目精湛有神,气度非凡。地理科旨在向百姓普及山川地理知识,所以四名候选人的选拔方式就是各自讲述自己的游历经验。 最后,我第一次在今天的选拔台上主动发表了意见:地理科只选这一位名叫孙楚的月城人当老师。 周围没有一人反对,因为孙楚描述的所见所闻之广之大,远远超出了其他三人,让周围光是听他描述的人就忍不住开始向往那些名山大川、幽谷秘境了。 最重要的是,孙楚也描述到了“海外”这个地方,看来他也是出过海的。身边的君洛北听到这点的时候,眼神向我扫了过来。我心里有些得意,这孙楚出现得真是时候,既然他也到过海外,那么“我的家乡在海外”这一谎言就显得更加真实了。 算术科的候选人共有五个,全是兰朝的几家大商户的账房管家,来参加皇帝亲自坐镇的选拔,估计也是为了多挣点名气。考虑到算术科的实用性,五名候选人全部都录取了。结果宣布的时候,那五名账房管家欢喜得手舞足蹈。吃朝廷饭的账房先生,可比普通账房先生有身份多了。底下胆小没有报名的账房管家看五人这么容易就通过了皇帝的选拔,都不禁后悔得捶胸顿足。 我看了一笑,机会永远只给那些才能和勇气兼备的人。 最后一门商业科,来报名的候选人多达十四人,基本囊括了全天下最出名的十四户大商家主事人。 看到这些候选人,我不禁在心里感叹,商人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利益嗅觉最敏感的人群啊。这十四名大商人估计都是冲着为自己的商业培养人才的目的来的,毕竟这个朝代对于商人根本就不够重视,所以除了自家人以外也没外人会主动学习商业知识。人才,对于每个商业大户来说都是无比贵重的资源。 当我宣布,商业科的主管由我担任的时候,全部候选商人的眼睛都惊讶得瞪了出来,不过随即又都露出了惊喜的眼神。 由堂堂一国之后坐镇商业科,商业的地位绝对会提升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这样还怕没有人才来吗? 秀女大选 开多科取士自后,君洛北这个少年皇帝的名字一时之间成了全天下注目的焦点。毕竟能这么大刀阔斧、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君主历史少见,而且还这么年轻俊美。 兰朝选秀,皇帝历来都只在最后阶段册封的时候才出现,之前一直是皇后在掌握整个过程。尽次秀女大选来临的时候,竟有不少大臣上折奏请君洛北亲自过目秀女,生怕自家女儿被皇后辣手摧花,毕竟皇后的眼光并不能完全代表皇帝的眼光。 我去御书房求见君洛北的时候,他正埋首批阅奏章。 “坐吧,我很快就完了。”君洛北头也不抬地招呼我,因为我偶尔说出的后世总结出来的经典治国之策,总能得到君洛北的赞叹和认同,渐渐地,君洛北放下了皇帝的架子,与我更像朋友一样的相处起来。 当然,这个朋友只限于公事上,自从我的“替身”身份被揭开之后,私生活方面我和他就基本没有交集了,我在皇宫里除了不能随意踏出宫门,其他的就像在一个大公司上班,董事长就是君洛北。 除了心里一直梗着无间和孩子的去想,我目前的生活,一切都还算平稳,甚至称得上风生水起。自我宣布担当商业科的主管以来,那十四位身为大商家的老师无不挖空心思想着来讨好我,一方面因为我的身份是新开七科主管中最尊贵的,另一方面当然就是为了各自的生意在我这个皇后身上寻找商机了。 “皇后又有什么新鲜事找我了?”君洛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问过我在海外的真实名字,一直以皇后称呼我。 “新任商业科的老师俱是天下出名的大商家,财富颇巨,且与民间很多势力盘根错节,背景深厚。如果能把他们充分利用起来,朝廷每年可以增加很多收入。” 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君洛北是个忙碌的人,每天除了睡觉,脑袋里想的都是国事,算是个非常勤奋优秀的帝王,所以我与他谈话向来都是直入主题,没有别的多余寒暄。 “继续讲。”君洛北饶有兴趣地从桌案后面起身,绕过雕龙旁缡的青铜鼎炉向我走过来,银白长衫,临渊岳峙。 于是,我把“商会”的概念讲了出来。 “皇后好主意。”君洛北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好处。 我静静地望着他,知道他总能从我的提示里举一反三。 深邃内敛的黑眸里闪烁着动人的神光,“商人财力雄厚,在民间影响深远,朝廷若不加以控制难保以后不出问题。现在这个商会成立以后,朝廷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大商家控制在手了;而这些大商家有了朝廷在商会背后支持,生意也能做得更顺更大。 看着他心领神会的笑容,我也跟着轻轻笑开了。这个男人,当老公很失败,当朋友倒还不错。 “另外……”我有些迟疑地提起了今天的第二个目的,“关于明日的选秀……” “你看着顺眼的挑几个吧。”他背过身走回桌案,语气倏地冷了下去。 “毕竟以后你要和她们……,不如一开始就由你去挑吧,这样也不用初选复选了。”要不是厌烦了那帮朝臣老来紫泉宫马蚤扰我,我也不愿跟他提及这个事。 “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何必那么多计较。” 君洛北低头伏案,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午后的阳光透过如意流云纹雕花窗棂静静地落上他的肩头后背,却仍然温暖不了嘴角紧抿的那抹冷意。 “那好吧,反正熄了灯都一样。”我也不打算再当说客了,转身准备离开。 “皇后——”身后的人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望。 “对不起。”案桌后的人眼睛里有一丝懊恼。 “真要对不起,就让我离开这里吧。”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他眼神一凝,以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我,半响又低下了头,“你在兰朝无亲无故,离开皇宫能去哪儿?出海的船,凤国有,但据说最远能到达的地方都没看见人烟。” “虽然一时回不了家乡,可我也不想一直呆在这皇宫里。”我说得有些忐忑,尽管我在君洛北的眼里已经不是真正的莫思攸了,可天下的人却认定了我是莫思攸。 堂堂一国之后怎能轻易从皇宫里消失?君洛北如是答应了我出宫,怎么对朝臣、对镇南大将军以及天下人交代? 我其实心里已有准备,在真正的莫思攸没找到以前,君洛北是绝不会放我自由的。虽然我也能找到方法偷跑出去,可这不是上策,我不想东躲西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一定要在君洛北的同意之下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这个皇宫,只有那样,我才能安心地找回无间和我的孩子。 “呆在皇宫里有什么不好?”他问。 我近似嘲弄地道:“要是好的话,你也不用连不想要的女人都得要了。” …… 鼎炉里的香,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突然安静的书房里,袅袅轻烟混着午后金色的阳光,逐渐氤氲了我的视线,连带案桌后银杉墨发的身影也变得朦胧起来。 “再等四年吧,等你一手计划培养的七科士子能从官学里结业的时候,你再离开吧。”君洛北的声音又轻又远,仿佛就要随着轻烟一起散去,“那时候,不管莫思攸有没有找到,我都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君洛北竟然同意放我离开!虽然还要等上四年,可比起以后几十年的自由,这点等待实在算不上什么。 “谢谢。”我衷心地说道,作为一个帝王,君洛北已经尽力了。 第二套正式选秀的时候,君洛北如我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到场。秀女中很多人看见只有我和行素出现的时候,不禁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在心里叹气,深宫金玉镶,独独爱无影,寂寞无了断,恨意无减时。 有感于君洛北跟我的四年之约,我决定帮他好好地选几个妃子。身体太柔弱一看就生孩子困难的,淘汰;长相对不起观众影响下一代外表的,淘汰;没有进宫意愿的,淘汰;在我面前不停说话的,淘汰;在我面前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淘汰;行素摇头的,淘汰。 这样筛选一轮后,我告诉剩下的人,三天后的复选不必再穿着统一的官服,可以自行穿戴打扮。 复选那天正是小暑,天气十分炎热。行素打扮得非常清凉性感,满头乌丝用一根通体透亮的墨玉簪绾成一个松松的发髻坠在颈侧,鬓旁斜插一支粉白色荷花。对开襟青色轻纱外裳,粉色绣暗银纹抹胸,堪堪露出胸口上那朵鲜艳的海棠花纹身。如我当年和她初见般,大方地展示着她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行素入宫整整两年了,肚子里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姐姐老盯着妹妹瞧什么呢?”行素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性感的嘴唇扯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瞧你今天的打扮很好看。”我回她一个微笑,把视线移到了正前方的秀女队伍。 “姐姐这话不是取笑妹妹吗,这热死人的天气里,姐姐能把一身裹得密不透风并且不出一点汗,这份心静的工夫可叫妹妹佩服得紧呐!” 我但笑不语,莫思攸的体质非常特殊,天气再热也不易出汗,倒省了我许多穿衣的心思了。 复选的秀女因为得到了我的懿旨,今日的打扮无不挖空心思以期得到我的注意。远远望去,花红柳绿,千姿百态,媲美皇宫里开得正盛的各色花儿。 一炷香,两柱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也不开口说话,静静地观察着下面。 “姐姐,我先眯会。”当宫人点上第三支香的时候,行素说话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叫来旁边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宫人领命,走到秀女队伍里领出了几名秀女。 又是三炷香燃完,时间刚号半个时辰,宫人得我吩咐又从秀女队伍里领出了几名秀女。 “好了,都抬起头来吧。”我对着剩下的秀女说道。 半个时辰站立下来,虽然是在大殿内,旁边还放着冰块,许多姑娘们还是流了满头满脸的大汗。 “都赶紧擦擦汗吧。”我微笑,语气和蔼,“有谁可以说说刚才那些秀女为什么会被领出殿外?”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我什么意思。我也不解释,端过茶杯慢慢饮着,仿佛在等她们给我一个答案。 两分钟过后,终于有人第一个发言了:“臣女猜测她们是犯了过错了。” 我饶有兴趣,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过错呢?” “臣女,臣女不知。”说话的女子手足无措,紧张得又把头低了下去。 “臣女猜测皇后刚才一直在观察我们的体貌,被领出去的姐妹应该是外形不符合皇家标准。”又有一个开口说话了。 我继续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环顾四下道:“不错,还有别的说法吗?” 于是第三个、第四个……纷纷发言了,说法五花八门,可没有一个正确的。到最后实在没人发言了,我便吩咐宫人把发过言的秀女全部领出去。 这个命令一出,秀女们全部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看着我的眼光有疑惑不解的,也有恐惧害怕的。 我面色不变,依然微笑道:“好了,现在请剩下的人告诉本宫,为什么刚才发言的秀女会被领出去。” 大厅里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大部分秀女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不过这次好像都没人敢再站出来说话了。 正当我有些失望的时候,队伍第一排最末端的那名秀女说话了,“臣女大胆猜测,皇后是因为她们都没有说对原因才搁选了她们。” “难道本宫就是这么一个不尽人情的人吗,仅仅因为她们说错了原因就搁选了她们?”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掩饰了脸上的表情。 “她们不是错在说错了原因,而是错在不了解一件事的真正原因时就随意妄言。”女子微微低着头,语气镇定地说道。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毫不掩饰眼中的赞扬:“下去休息吧,你入选了。” 最早被领出去的两批秀女,都是因为耐心不够,偷偷抬头打量了我。在这个皇宫里,要生存下去,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所以我淘汰了她们。至于首先发言的那些秀女,就如最后这名秀女所言,在事情的真相都没弄明白之前就妄自猜测,在皇宫里,很多事情都是祸从口出,谨言慎行、深思熟虑才能明哲保身,所以我也淘汰了她们。 不穿衣服的午后 最后发话的那名秀女,聪明沉稳,而且颇有胆识,适合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生存。当然,这其中的原由我是不会对着剩下的这些秀女们解释的。 “好了,现在这个大殿里还有三十七人,如果你们中还有谁不想进宫,可以退出,本宫不会有任何责怪。”不管怎样,我都不愿意选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秀女进来。 人群好一阵安静,确定没有人想退出后,我站起身说道:“今天的衣服与三天前一样款式的,也可以进入终选了。” 结果只走出来两名秀女。看着剩下的三十五名美人,我觉得有些头大,突然间非常同情君洛北了。 “喜欢德妃今天这身打扮的人站在左侧,喜欢本宫这身打扮的人站到右侧,两种打扮都不喜欢的人站到中间。”我硬着头皮继续筛选。 行素见我这么吩咐顿时来了兴趣,我悄声对她道:“左侧那些人都表示喜欢你的打扮,你去她们中间看看,如果有发现说谎的就搁选。” 行素迷惑地看着我。 “说谎没关系,可是说了谎又没说像的人,就没必要再留下了。”说完后,我推了推行素的肩膀,让她加快速度挑选,自己则朝右侧走去。 这个人吃人的后宫,除了外貌好,耐性好,脑子好,还得会撒谎。学不会虚与委蛇的人,再怎么优秀也要被人拉下马,即使面对自己的枕边人,有的时候也需要说谎。 我故意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近二十名秀女,绕着她们走了一圈才道:“你们都表示喜欢本宫今天这身打扮,本宫很开心。但是一会若被本宫查出有违心之论的人,定当重罚。不过现在你们中的人还可以反悔站出来,本宫绝对不会追究。”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陆陆续续地走出了七八名秀女,神色凄然愧疚。我见着她们这么“知错能改”的模样,心里也很愧疚,因为我不得不把这几名老实的说谎人给淘汰了。 既然一开始选择了说谎,就不该中途反悔。不管是良心有愧也好,害怕惩罚也好,后宫这个地方,三心二意,经不住考验的人也是不能留的。 剩下站着不动的秀女见我的目光又向她们扫去,都把头低了下来,看来我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淘汰制已经把她们搞怕了。 我在心里苦笑,如此撒费苦心还不是为了减少以后的悲剧。眼前剩下的人,要么是安分守己头脑清醒的老实人,要么就是十分能沉住气的有心人。 再看看行素那边,本来站过去的人就少,后来她又挑出了两名她认为是在说谎的人,最后只剩下了三名秀女,加上中间六名以及我右边的十名,总共还剩下十九名秀女。 我也不打算再继续考验她们了,水至清则无鱼,做事留三分余地。我并没有查看这十九名秀女的名字和身份背景,我只要选出愿意并且适合后宫生活的秀女就好。如今君洛北也算坐稳了皇位,不需要像当初那样为了登基不得不借助政治婚姻。至于朝廷内的党派之争,交给他去烦恼就好了。 回到紫泉宫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吃过午饭后我美美地泡了个澡,遣开屋子里的下人准备睡一会儿午觉。紫泉宫分前后四进,最后一进是我的卧房,旁边有一间采光良好的小屋子被我整理出来当成了小书房。我大部分时间都爱呆在小书房里面看书晒太阳,夏天来临后,我把看书的地点挪到了卧室。 考虑到夏天来了我爱裸睡,就把太监都遣到了前三进,最后一进伺候的下人都是宫女。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门板推开的“吱呀”声。我有些不情愿地翻了翻身子,勉力撑开眼皮向门口看去。 一道银白身影,直直地立在两扇红漆木门的中间。 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看到了君洛北。我闭了闭眼睛,突然回过神来,“啊”地一声坐了起来,同时一把抓过了旁边的薄被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1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1部分阅读 覆在身上。 该死!我刚才洗完澡就睡了,未着寸缕。 “皇上怎么来了?”我狼狈地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 “我刚好经过。”他不退反进,走到了桌边坐下,只余侧脸对着我。 我沉默,偷偷摸了摸被角——确定该遮的都遮好了。 “终选名单我刚才看见了。”他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道。眼帘低垂。 “嗯。”我给了他一个鼻音,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皇后的识人之能让我叹为观止。” 我不在意地抿了抿嘴角,“还好,我只是比别人想得多了一点。” “你多出来的这一点,已经让全后宫的女子都忌惮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放着大腿上的右手,在腰间下摆处不经意地掸了掸。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之哈偶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也不说话,屋子里突然就静了下来。窗户外的蝉叫的正欢,声声刺耳,在午后炎热的气候里弄得人心也跟着烦躁起来。 我知道眼前之人要是深沉起来,别指望去猜测他在想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当他连着喝完两杯茶还在保持沉默,我耸了耸肩,决定躺下去继续睡觉。 当我的头沾上枕头刚闭上眼睛,他却说话了:“我一直觉得你的脾气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的心里一颤,闭上眼不想睁开。 “可我现在更觉得你像一个男人,没有女人会像你这样,被陌生男子夺去初夜也不哭闹怨恨;肆无忌惮地大口喝酒,谈佛论经;大热天在外面裹得密不透风,在屋子里却寸缕不着,到最后竟然比我这个穿衣服的人还自在。” 我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身姿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他说的,我没法跟他解释。贞操被那么耻辱地夺去,难道我哭一哭闹一闹就能拿回来了?遗忘是抚平伤口最好的方式,执念越深的人,越是在自己的伤口上越挖越深,然后反复地永无休止地疼痛。谁规定女人不能喝酒了?谁规定女人不能裸睡了?被他不小心看去了捰体,我也很呕的,可是没办法,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让我做不出来小女生羞怯万分含珠带泪的委屈状。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刚才还摆出一副扑克脸,我要是局促不安岂不更落了下风? “要是你再装睡,信不信我立马扯了你的被子?”凉凉的声音突然凑近了耳边。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外面的蝉把我心里叫得更加烦躁了,“我只不过在自己的房子里、自己的床上、睡自己的午觉、没有穿上自己的衣服,而已——你凭什么来威胁我!” 我愤愤地盯着他,发觉自己很不耐烦跟他讨论自己的私事。 …… “不要以为我平日纵容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他的眼底突然蹿起两道怒火,钳住我下巴的两根手指,硬得像生铁一般。 森严冷漠的话,听得我突然怔松了起来。是啊,我刚才的行为太不给一国之君面子了。我问他凭什么来威胁我,可我又凭什么在他面前大呼小叫?我明明是个很小心的人的……为什么刚才会那么忘形?……我似乎无形中笃定了君洛北会一直纵容我,我竟然渐渐忘记了如今的身份……还一直因着“君洛北喜欢秦澜”这个过往的事情在妄自尊大…… 我怎么能这样! “对不起,刚才我对的态度确实过分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我抬起眼郑重地看着他,脑子里的某一处在我变成莫思攸之后突然前所未有地通透来。 见到我态度突然转变,他的脸上反而闪过了一抹迟疑,手指也轻轻松开了。不过人却依然站在我的床榻前未动,眼底陷入了沉思。 直到他离开的时候,我们之间都没有再说过话。 门外的侍女在他前脚出去之后就跟着进来了,“皇后,刚才是皇上拦住奴婢不让进来通报您的。” 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侍女却马上提高了声音道:“不过皇上给皇后您带来的生日礼物很特别耶,您赶紧去外面看看吧!” 我听了一愣,生日礼物?难道他今日中午是专门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原来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后的生日是今天。 不过很可惜,这个消息要是让我早点知道,我说不定会小小地感动一番。此刻,心里却十分不屑。 “丢了。”我冷声道。 侍女倏地瞪大了眼睛,有些着急地道:“可是皇后,那是……” 夏蝉仍然在窗外歇斯底里地嘶鸣着,一声接一声,好像在重复我心中的那句话——如果你做了伤害我的事,而我从来都不提,就是我在考虑离开你。 无间的试探 (上) 那日中午过后,君洛北与我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冷战。秀女册封,新科士子入学典礼等本需要皇后出现的场合都没叫上我。我当然也不会去计较了,天气这么热,我也乐得在屋子里纳凉睡大觉。 中秋那天,皇太后终于舍得从别苑回宫了,君洛北不得不派人把我叫了去。来到御书房门口时,才发现门外早已等着了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子,应该是君洛北新封的那些嫔妃。 见我到来,本来还在聊天的众女子都齐齐收声向我行礼,我抬了抬袖子也不多话。御书房的门紧紧地闭着,守门的宫人有些讨好地对我说:“皇后您请再等等,皇上正和大臣们在里面议事呢。” 正说着,里面传出君洛北的声音:“是皇后来了吗?” 宫人赶紧哈着腰回答;“是的,皇上。” 大约过了两分钟,书房门被打开了,大臣们鱼贯而出,最后走出来的宫人把我一人叫了进去。 御书房我来了很多次,对于里面的情景并不陌生,以往我一进来就爱缩到西边的方塌上盘着,这次却收敛了很多,只是安静地立在屋子中间。 君洛北望着我的眼睛有一抹犹豫,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接近太后回宫的时候,他似乎等不及了,“皇后,帮我一个忙吧。” 一月不见,他的声音似乎都别扭起来。 “母后身体不行了,御医说……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我同情地望着他,再尊贵的身份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可他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我与君洛北一起走场御书房的时候,门外的女子已经排列成整齐的一排,为首站着的正是行素,紧跟着她身后的竟然是这次被我最早选中的那名秀女,看来最后君洛北给了她一个仅次于行素的封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御书房开往皇宫门口,准备迎接皇太后回宫。 刚到宫门口,就有一太监匆忙禀报,月城城主连同下属一对人也来到了宫门外。这下可好了,两大人物同时出现,君洛北分身乏术了。 “我必须得亲自去接母后,月城那边你帮我暂时应付一下。”君洛北说完后就带着一群妃子往皇太后的凤辇赶去。 身边的人一下子呼啦啦地都走开了,只剩下两名太监在我身后弓着腰。月城来访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该有的迎接礼仪队伍也来不及准备了。时间紧迫,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吩咐宫人把礼部尚书找来,还好大臣们都在西门口等着迎接太后。 兰朝皇宫一共有四个入口。皇太后走的是专门给皇宫贵族以及大臣上朝时开放的西门,月城城主走的是皇宫正前方专门接待外使或者进京官员的南门。 月城一行人比我想象中的要低调很多,一名两鬓斑白、气度雍容的五旬老者静静地站在队伍最前方,在他身后的十数人和老者一样衣着简单,看上去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右手的宫人提醒我那老者就是月城城主。我想了一下,停下脚步,取下头顶的凤冠顺手递给他:“你俩就站在这等着本宫。”说完我理了理两鬓的头发,向月城城主走去。 “老者见我走上前,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看上去竟令我似曾相识。 “不知城主驾到,兰朝有失远迎了。”行到与他只有五步的距离我才停了下来,并且给出一个自认为是最热情最亲切的笑容。 “老夫万万想不到,竟然是皇后亲自出宫迎接我等山野俗人。”老者的声音和他的面相一样和蔼,给我的印象非常好。 “城主客气了,路途辛苦,先请进宫休息吧。”我微微欠身,比出手掌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老者凝视了我几秒才举步往前走,我直起身,收回手掌跟在他身边。 “皇后在老夫面前取下凤冠是在提醒老夫什么吗?”老者一边走一边问,嘴角笑意不减。 我取下风光的动作确实是在暗示月城的人,他们每年欠兰朝一顶凤冠,也算小小地回敬了一下他们在朝贺时对我的故意刁难,只是没想到老者会问得如此开门见山。 “城主多心了,本宫是在懊恼忘记了戴上诸葛先生亲手制作的那顶凤冠来迎接城主,毕竟那是城主您对于本宫的一番心意,所以不欲让别的次品来污了您的眼。” “哈哈,皇后果然很有意思。”老者大笑出声,说出了的话却意有所指。 行到南门正对的永清宫时,礼部尚书终于赶过来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剩下的路程终于可以交给别人去寒暄了。永清宫后面是承福宫,穿过承福宫后面的萱草园就可以到达专供外国来使休息的明福宫。 经过萱草园时刚好遇到了君洛北和皇太后一行人。萱草园顾名思义种满了萱草,萱草有点像百合,多为橙黄|色,是兰朝皇宫秋天特有的一种美丽的观赏植物。萱草园的右面是明福宫,后面通往御书房,左面通往皇太后的寝宫安宁宫。 两方人马寒暄之后,皇太后却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尽管脸色有些苍白,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和欢喜。“攸儿,快让母后瞧瞧,皇儿竟然刚才才告诉母后你有了两月的身孕。” 脸上一阵滚烫,我没有想到老太后思孙心切,竟然不顾这么多外人在场,一瞧见我就迫不及待地嚷了出来。怀孕当然是假的,这是君洛北为了让老人家在人生最后两月里能多点快乐而想出来的谎言。 既然已经答应了君洛北与他演两个月的戏,我只好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把头低到了胸口,正好也同时避开了周遭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皇儿啊,我这老太婆不用你陪了,赶紧去陪着你的皇后吧。”老太后满脸笑容地打发了身边的君洛北,带着宫人往宁安宫的方向走开了。 园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君洛北以及月城数人,月城城主忙着向君洛北道喜,我在旁边尴尬地站着。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夹着萱草浓郁的花香,让我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一种在见到月城城主后就好像被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我皱起眉头向月城那群人望去,一个一个地认真观察着,眼光移到最后一个人的身上时,我眨了眨眼睛,心跳骤然加快。 纵然他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皮肤也变黑了不少,还故意在头上戴了顶黑皮小帽遮住眼睛,但我还是认出了他。平直宽广的肩膀,刀削一般,在粗布蓝衣下勾勒出伟岸峻峭的轮廓,孤傲寂寞的身影,与周围那片充满暖意的橙黄格格不入。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我简直不敢置信。闭了闭眼睛,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晚上举行中秋夜宴,据说老太后和月城的人均会出席。一种异样的心思让我忍不住好好打扮了一番,乌发高挽,描眉点绛唇,秋香色斜襟束带长裙,把莫思攸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修饰得更加苗条动人。 我伴着君洛北走近宴会大厅时,月城的人已经到齐了。心中期盼了一下午的身影赫然在座,我的心跳忍不住又加快了。 “皇后,……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身边的君洛北突然开口了。 无木然地望着他,眼睛有些对不准焦距,心神还放在刚刚进入大厅的那个身影上。腰间突然横上一只手臂,惊得我马上回过神来。 “别动,母后来了。”君洛北凑近我鬓旁道,极其亲密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恩爱非常。 我咬咬牙低下头,任他揽着走到了太后的跟前行礼。太后的脸色依然苍白,却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坐到了她的身边。 “看来母后以前告诉你的法子管用了,瞧瞧现在皇儿多疼你。女人在男人面前就是要温柔要顺从,哪能像你刚入宫那会儿,整天摆着一张冷冷的俏脸,即使再有才气也不讨男人的欢心。”老太后拉着我的手不放,把我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做了母亲果然不一样,就连如今这眼神啊,都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我强打着精神应付眼前慈祥的老人,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往下面看去。他依然戴着黑皮小帽遮着眼睛,身上却换了件蓝色修身长袍,衣襟袖口绣着石青色暗云纹,做工相当精致,把他挺拔俊逸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 见他抬头向我这边看来,我赶紧低下头对着太后讲话,心里紧张又矛盾。他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会一直盯着我看呢,他是不是发现了现在的莫思攸有些不对劲?我还记得他向君洛北请辞的时候,我因为焦急,对着他的眼神中泄露了很多情绪。他当时震惊又疑惑,会不会这次是故意找机会回来证实的? 君洛北允诺了四年后就放我离宫,如今我要是提前被无间知道了身份,以他的个性能忍得住四年吗?即使能忍住,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日日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让他情何以堪。 无间的试探 (下) 席到后半段的时候,太后提前离席了,临走的时候让我陪她走走。都说中秋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我看着头顶那轮银盘洒下的清辉落在老太后的身上,把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照得更形惨淡,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无力感。 “其实我都知道自己时日不长了。”她哑着嗓子说道,声音平静如水。 我默默地听着,替她拢了拢身上大衣的领口,伸手把住了她的臂弯。月亮安静地挂着,风也轻轻的,宫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幽静的湖面映出岸边两道伫立不动的身影。 “我早就想随着先皇去了,可一直放心不下北儿,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太后眼角的皱纹因她蹙眉的动作更多了,“其实,北儿他是不想做这个皇帝的,要不是我当初以死相逼,他怎会答应……” 我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还有这等内情。 “可是这个皇帝的位置暗中觊觎的人太多了,他当初娶你……其实也是我的安排。”她叹了口气望着我,“所以他一开始对你冷漠也是情有可原的,母后希望你能原谅他。” 她不等我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过你俩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北儿也很关心你,过去的也就不用再提了。” 我无语,只好陪着她讪笑。 “不过只有一件事,母后还得再提,可能说出来你会不开心。”太后脸色突然肃然起来,“母后只希望说完后能解去你一个心结。” 我好奇地望着她,不知道莫思攸以前有什么心结非得让太后来帮着解开。 “自从你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人的雕像,你就对北儿冷漠起来了,连带对着那个女人你也恨了起来。” 我的心里一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其实,北儿早在娶你之前就认识了那个女人,他并不是在你们婚后才移情别恋的。要不是因为母后……他们可能就在一起了,那个女人后来也不会嫁进玉家。现在,她已经死了,想来北儿迟早会淡忘她的,你只要多点耐心还怕北儿不知道你的好吗?” 晚风袭来,吹皱了一园子的湖水,那层层荡漾开来的涟漪仿佛也刮进了我的心间,一圈一圈地撞击我的心脏。四年前的秘密,四年后依然隐匿,秘密藏得越深心结就越沉重,可惜莫思攸没有早点解开,不然也不会上吊自杀了。 是谁的罪孽,谁原罪在先,我已不再去想。那场照亮了京城半个夜空的大火像烟花一样在我眼底疼痛绽放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手中的沙流失之后,不要悲伤;它们不曾消失,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这就像爱情,无所谓失去,只是换了一个承载的对象。 送走了太后,我突然不想回到宴会厅,里面那两个男人——每一个都让我疲于应付。在这个月亮如水的夜晚,孤独的感觉如影随形,明明触手可得的温暖却被自己生生地挡住。这种不得不去做的无奈,除了天上的明月,还有谁能理解…… 心思恍惚的当头,背后突然被人制住了|岤道。我大惊,皇宫内苑竟然还有敢对皇后下手的。背后那人也不出声,制住我之后迅速把我抱进了旁边的花藤里。我悬着的心却马上放了下来,背后那具温暖的怀抱我再也熟悉不过了,只是不知道无间到底想干嘛。 这片花藤又浓又密,月光基本上透不进来,里面的人即使面对面对着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无间揽住我腰际的双臂并没有放下,反而有越缠越紧的趋势,颈后竟然也埋进了一抹温热,伴着深深浅浅的呼吸,落到了我的脖子里。 我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上,他这是在非礼皇后吗? 颈侧的温热愈演愈烈,竟然辗转蔓延到我的下巴和锁骨,只是若即若离的轻嘬就已经排山倒海般点燃了我内心的记忆。无意识地想伸出手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脑袋唰地清醒过来,无间这是在试探我! “来人啊——”我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心里的热度却降到了冰点,我竟然忘记了在第一时间就呼救!无间故意布点我的哑|岤却又迅速地抱住了我,在这个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的狭小空间里,感官比平常敏锐了很多,他故意在试探我对他身体的第一反射动作。对于缠绵了无数次的枕边人,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无间在我呼救声一喊出就立即解开了我的|岤道飞身离开了,我怔怔地呆在当场,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不知道无间经过这一试探会看出了多少。 第二日一大早,君洛北就派人来紫泉宫把我找去了,告诉我说月城已经和兰朝签订了通关贸易的全部协议。 “恭喜皇上了。”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声音也提不起劲来。 “这还得多谢皇后的智慧才有这等结果,不过你看来精神不是很好,正好月城城主今日想去京城里看看我兰朝的酒肆茶馆,不如皇后与我等一起去逛逛解解闷吧。” 我生怕又见到无间,马上推脱道:“今日有点累,改日吧。” “走吧,难得我有空,你来了我兰朝一年多,却从未踏出过这宫门。”也许是刚与月城签订了协定的缘故,君洛北的心情看上去大好。 眼看这情形是不容我再推辞了,我只好换上便装跟着他出了宫门。 无间如我预料的那样,果然是跟在月城城主的身边,依旧粗布蓝衫,络腮胡子,头戴黑皮小帽,低低的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想到昨晚自己大意的疏忽,我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上望也不望无间一眼。今天可不能再出错了。 走到城西最高的酒楼望月楼前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久违的熟人项彦琪。这家酒楼是项家开的,他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只是周围突然跟上一堆人把他团团围住,纷纷问着拍卖什么时候开始。 拍卖?彦琪这小子竟然也开始搞拍卖了,看来当初我的一些言论没有被他少听去。正想着开口说去楼上看看,没想到身边的月城城主反而先开口了:“听说最近一年兰朝的望月楼成为了全天下珍奇古玩最集中的地方,没想到今日被老夫撞上了望月楼每月一次的拍卖,说什么老夫也得瞧上一眼了。” 一行人自是进了望月楼,掌柜的还是以前那人,见我们进来后眼露精光,态度极为恭敬地把我们往楼上迎去。 “几位大爷小姐来得真是巧,今天楼上的拍卖还剩下最后一处靠窗的好位置了。” 君洛北率先往楼上走去,我紧跟其后。行到中间的拐角时,我一步踩滑了楼梯向后倒去,还没来得及惊呼,背后就抵上了一双手掌把我稳稳地扶住了。 我惊魂未定,赶紧转身道谢,却赫然发现背后站着的是无间。心跳漏了一拍,我赶紧低下头露出一个微笑,感激地道:“谢谢。” “皇后是有身孕的人了,行动须多加小心。”这是他回兰朝后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话,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粗犷豪迈,我却知道他这是故意压着嗓子不让君洛北听出来。 “怎么了?”君洛北关心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赶紧回头,“没事,刚不小心滑了一脚,还好没摔下去。” “小心点。”君洛北眉头微皱,然后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竟然很自然似的,一把抓过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牵着我继续往楼上走。 这是他第二次牵我的手。第一次还是在四年前,我着大红嫁衣,他是新郎。如今无间在我背后站着,我的手心顿时别扭起来。 三人争画 一直行到窗户边君洛北才松开我的手,我抬眼给了他一瞥,他淡淡地回望我,眼底讳莫如深。 二楼正中间的桌椅已经移去,临时搭建了一个高五十公分的圆形平台,上面摆放了一张矩形檀木桌,桌上放着今天要拍卖的物品,但全部用一方殷红色锦帕覆盖着。 彦琪上来之后,周围的客人顿时喧闹起来,纷纷议论猜测他手里捧着的一方长匣里到底装着什么珍宝,能让望月楼的主人这么看重,亲自拿在手里。 彦琪也不多话,直接让手下的人开始举行拍卖,他自己则捧着手里的匣子坐在了圆台后方。 彦琪培养出的那名拍卖师很是机灵,更善于炒作气氛,整个望月楼的温度在一个时辰的拍卖过程中上升了不少,在彦琪捧着手里的匣子走上圆台时,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各位,我手中的匣子里装着今天拍卖的最后一件物品,因为上月初项某已经向全天下通告了本月所有的拍卖物品,相信大家此刻已经猜到了这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什么了。” 人群一阵哗然,隐隐有“秦澜”两字飘了出来,我心神有些震动,也忍不住盯紧了彦琪手中的匣子。 一副卷轴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彦琪无限怀念地抚摸着卷身,缓缓说道:“这幅画彦琪珍藏了两年,本来从未想过会公开出售的。但现在画这幅画的人已经去世整整四百天, 为了让更多的人记住她,彦琪才决定忍痛割爱把它公诸于世。” 深切的怀念和惋惜,从他眼底毫无掩饰地流淌出来,让我的心也跟着唏嘘怀念起来……不知道他手里拿着的到底是我的哪幅画。就我所知,无间一直在不停收集秦澜的画, 在我嫁给他时,我在王府卖出去的画十之八九都辗转回到了他的手上。婚后我所作之画当然不会再流落市井了。 画轴很宽很长,需得左右各两人才能展开。连绵不绝的群山、雄姿挺拔的青松绿树、似九天银河落下的瀑布,远处苍鹫展翅、金雕高飞,近处小桥流水人家。这是我来兰 朝后画得最大的一幅画,其实算不上一幅,因为我是画在四幅白绢上的,当时是为了给天上人居充门面。没想到彦琪竟然把它们从门框上取了下来然后拼成了眼前这幅画卷。 “众所周知,天上人居所有的画作都出自于秦澜之手,可是两年前一位势力非常强大的客人强行买走了天上人居里面所有的画,只留了门口的四幅白绢让来往的客人观赏。 也就是大家眼前看到的这幅巨画。” 我的心里无比惊讶,两年前我怀上了孩子极少出门走动,没想到天上人居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可彦琪竟然也没有通知我。突然想到我在莫思攸房里找到的那幅已经送给了 非离的画,难道彦琪口中的权贵就是指莫思攸吗?可是莫思攸的房间里我就只找到了那一幅,剩下的去哪了? “秦澜已经去世,今后这个天下再也不会有她的画作问世了,所以她流传下来的每一幅画都是独一无二无比珍贵的,相信在座各位行家是不会错过今天这个绝好的机会的。 它的起拍价是黄金五十两,每加价一次至少十两黄金,现在请各位出价。” “六十两。” “八十两。” “一百五十两。” …… 竞拍的价格越来越高,我却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眼眸不去观望。我心里很明白,虽然我的画风在这个时空独一无二,但比起历史上许多出名的大画家,我的画还差得太远太 远。虽然在这里也算值钱,但远远值不了耳边不停上涨的价格。我的画,很大程度是被炒上去的。先是有大才子玉无间狂热收购珍藏,后有神秘权贵强势收买,自然抬高 了民间的收藏价格。 “一千两。”身边的君洛北开口了,人群立即沸腾起来。 我惊吓地望着他,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不过一张画,用得着一千两吗! “两千两。”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人群更加马蚤乱了。 我有些僵硬地向无间望去,看他挺得笔直的身板,我突然冒出一个认知:他一定是专门为了这场拍卖回来的。不然干嘛非得在中秋月圆人团聚的时刻抛下家人跑来兰朝签 什么通关协议。也就是我,他在皇宫里对我的试探只是顺便? “很抱歉,老夫这侄子平日里爱画成痴,竟然与皇、公子你争起来了。”月城城主在一旁歉意地对君洛北解释。 “无妨,心爱之物价高者得之。”君洛北无所谓地我道,一边却对彦琪再次开口,“三千两。” “四千两。”无间毫不让步。 “五千两。”君洛北眼也不眨地继续出价。 周围的人群早已停下了喧闹,知道今天遇上了两个较劲的竞拍者了,有的人脸上还隐隐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我却暗暗焦急起来,一边是兰朝皇帝,一边是神秘的月城,两 边最不缺的就是钱,这么不停加价下去该如何收场! “一万两。”无间伟岸的身躯斜斜地倚在椅背上,看样子是和君洛北耗下去了 。 “两万两。”君洛北也不在意,嘴角甚至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 这下连彦琪的脸色也挂不住了,精明如他肯定也看出了眼前两人对秦澜的画势在必得。当今天下,能够把万两黄金丢得如此云淡风轻的人,数也数得出来了。 “十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我和周围的客人同时张大了嘴巴望向无间。他却没事人似的,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大手笔的巨额竞拍,满脸的络腮胡子,遮住大半张脸的黑皮小帽,让 人对他神秘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我看见身边的君洛北微微眯上了眼睛往无间身上打量,犀利的目光一闪而过,看来他开始怀疑无间的装扮了。正在这时候,一名宫人匆匆来到君洛北的身边,附耳说了几 句,立即引得君洛北脸色大变。 “母后突然发病,我得马上回宫,你留下继续竞拍,无论什么价格都得把那幅画拍下来。”君洛北在我耳边急急交待了几句话就带着宫人离开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再与无间竞拍了。十万两黄金耶,连我都为他心疼。 “现在最后的报价是黄金十万两,请问还有人出更高价吗,如果没有,这幅画就归这位客人了。”彦琪仿佛也松了一口气,语气略显急促地向全场问道。 场中人面面相觑,如此离谱的高价肯定没有人再像刚才离去的那位大款那样加价了。 “二十万两。” 正当大家都以为拍卖结束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如同雨滴落在积霜瓦上的秋声,激起了众人心湖里的千层巨浪。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差点昏厥,没想到这场拍卖连非离也来了。普天之下,最富有的就是凤国,非离作为凤国的皇帝,比君洛北和无间还要不缺钱。 幅画当时完成的时 候,非离就在我身后,算是世间唯一一个看到我画这幅画全过程的人。 他今日依然一身黑衣,头上戴了顶纱帽,帽沿垂下的黑纱挡住了他倾国倾城的绝世之貌。因他坐在二楼的最角落,我先前竟然忽略了他,没想到在拍卖最关键的时刻他才出手。 “各位,”彦琪抢在无间开口之前说话了,“今天最后这场拍卖因数额太高,为了保护竞拍者的身份,本楼决定临时清场,请不再参加竞拍的客人离开。” 人群一阵起哄,随即还是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本来还有混水摸鱼想留下来看热闹的人,可被彦琪一问到准备再加价多少,就吓得起身离开了。数分钟之后,二楼只剩下了 彦琪、我、非离、无间和月城城主。 “彦琪斗胆问在座各位一句话,你们是不是都认识秦澜真人?”彦琪暂时停下了拍卖,说出来的话让众人不明究竟。 “实不相瞒,在下与秦澜是知交,虽然很高兴 的画能得到各位如此高的赏识,但是也很惶恐各位开出的价格。虽然商人重利,但在下绝不是一心钻在了钱眼里的人,在 下也不希望因为一幅画而得罪了秦澜生前的好友。”彦琪态度恭敬地说道,“所以在下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解决这幅画的归宿,只需要你们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无间和非离均不说话,空气一瞬间似乎都凝固了。我只好打着圆场道:“不知道阁下是什么办法,我们又需要回答什么问题。” 彦琪感激地向我投来一眼,道:“问题很简单,只要大家在纸条上写出秦澜两年前的年龄样貌以及性别,在下就能判别谁是秦澜的朋友,而这幅画就以目前最后的价格卖 给他,不再进行拍卖了。” “要是都答对了呢?”我问。 “这个更简单,这幅画其实是四幅白绢拼接在一起的,单独分开也自成一幅画。你们刚好四人,即使都答对了,也可以皆大欢喜,价格也按四份算。” 我的心里一凝,看来我千万不能写对了,不然该怎么解释莫思攸认识秦澜的事。最关键的还有无间在旁边盯着,我得更加小心自己的言行。 纸条交上去之后,彦琪对着纸条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以复杂难明的眼神望了无间和非离好几眼才道:“两位所写的,彦琪深以为同。也只有对秦澜知之甚深的 人才能写得出来这样的话,看来两位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这画当然不能在两位面前竞拍了,不如就当作彦琪的心意分送给两位吧。” 我一时有些好奇,到底无间和非离在纸条上写了什么,能让彦琪的脸色那么动容,而且还愿意免费把画赠送出去,平白少赚了二十万两黄金。 非离取了画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对彦琪说:“你人还不错,以后来凤国做生意记得找我。”说完还丢给了他一面令牌。彦琪拿着令牌惊喜交加,估计是看出非离的身份了。 旁边的无间也不甘落人后,同样丢了一块牌子给彦琪道:“我们月城也不差的。” 看着彦琪快被兴奋击昏了的表情,我暗自好笑,这也许就叫塞翁失马吧,虽然他刚少赚了二十万两,可转瞬之间得到的东西又岂止二十万两可以买到的。 无间离开的时候见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便问我:“皇后不一起走吗?” “我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再回去。”我推脱道,即使我不看那两张纸条,也不愿意和无间一起走,他太聪明太敏锐,我不敢保证在他面前能做到滴水不露。 “正好我也饿了,不如陪皇后一道吃点吧。”谁料他一屁股也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在心里认命地叹息,这个男人啊,一旦心中有了主意,谁也摁不住他的强势。此刻的情景仿佛昨日再现,三年前我也曾与他在这望月楼上凭栏远眺,举箸共食。只不过 如今相对,竟连各自的样貌都面目全非了。 “皇后以前来过这望月楼吗?” 无间状似随意地问道,一边说话一边摘去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那双明亮灼人的琥珀色眼眸,熟悉得令我心惊的眼神,这么近距离的对视,让我拼命缩紧脚趾头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慌乱不与他的眼神错开。 “当然有来过啊,望月楼可是咱们京城里最出名的酒楼。”我定定地望着他,漾开灿烂的笑容。 “皇后知道我是谁吗?”无间突然倾近了身锁住我的眼睛,他说话时那羽毛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映着一双晶莹的眼睛,像落花飞过清澈的湖面。 76夫妻相认 我的无间,他的眼睛耀眼得直刺入我心底最深处。 “你不是城主的侄儿吗?”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看上去是不是很傻。 “我还是某个胆小鬼的相公。” 我的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有些失焦地望着无间,他……知道了? “澜儿。”他温柔地呼唤我,眼底朦胧一片。 我却警觉起来,这等灵魂移位的诡异事情,常人连想都不会想到,何以无间会么快就确定? “什么?”我装傻。 “你一定不是莫思攸。”无间的双眼倏地眯缝起来,不再继续刚才的试探。 “为什么这么说?”我盯着他,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 “月城一百年前有个秘密传说,能算出凤冠价值的人,一定是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无间死死锁住的视线,紧迫的目光让我无处可逃。该死的,我万万想不到月城还有这样的传说,难怪无间这么快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这么说来,月城一百年前也出了一位穿越者。 “只是传说罢了。”我低头喝了口茶。 “本来我也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这个传说被我亲自证实了。”无间的声音越说越低,感觉旁边有道人影挨近了我。 一只手掌突然滑上了我的右腿,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襦裙细细地摩挲着我的肌肤,一股麻痒顿时从大腿上传来,而且还逐渐向着某个隐秘的部位移去。我大惊,想也没想地就赶紧抓住那只可恶的手掌,同时抬头向手掌的主人瞪去。 我的话还没出口,却见他冲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黑黑的络腮胡子里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你吃惊的事多吗?” 话一说完他就反手覆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我玉无间这一辈子,永远只握一个女人的手。” 我心一颤,四年前的端午,我初出王府,在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他举杯狂饮,醉眼如潮,也如此刻般握住了我的手不放。一模一样的语言,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两眼对视的两人。 不过这次他多说了一句话,他说,他永远只握一个女人的手。 心思翻涌如潮,连眼眶也止不住地酸涩起来。四年前他握住我的手问我的问题,我骗了他;如今,宛如昔日重现,我还要……再骗他吗? “澜儿,你唯一没掩饰好的就是你的眼神。”随着一声叹息,无间另一只手掌盖住了我的双眼,手心里那抹久违的温暖,让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面对样的无间,我算是彻底投降了。眼前一片黑暗,我的眼泪却愈流愈多,两世为人,不管我的外表身份如何,唯有眼前个人能一眼看透我的灵魂。有夫如此,岂止三生有幸? 温暖熟悉的怀抱默默地拥住了我,像一座永远屹立不动的高山,能够为我抵挡世间一切的风雨。 “跟我回家吧,咱们的儿子都会叫娘了。”无间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声音里隐隐也有着颤抖,听得我的心忍不住又是一酸。瞧我都做了什么,竟然瞒了他那么久,让他生生地痛了一年多。 我动了动身子,想抬起头说话,他却把我按了回去,而且抱得更紧了。“澜儿,让好好抱抱,两年了啊……” 我的眼眶一热,眼流又出来了。有些撒娇般,我把鼻涕眼泪狠狠地抹在他的胸口上,双手却禁不住把他环得更紧。 “我若是能早一点赶回来,你也许就不会难产,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波折……了”无间在我耳边絮絮地呢喃着,温热的呼吸不断扑在我的耳根上,温柔得令我的心都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噢,我的无间,他怎能如此完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却赖在他的怀里不想起来了,一想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2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2部分阅读 到我之前对他的隐瞒,我就愧疚得不敢面对他。抬眼向四周望去,才发现整个二楼只有们两人,看来今顿饭无间是早有预谋的了。 “好了,来吃点东西吧。哭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无间把我扶正,声音里满是戏谑,搁在我腰间的手却并没有放下去。 我埋着头不敢看他,拼命地喝着手里的茶水,感觉杯子里的水也跟着我的心一样,生了一圈圈的涟漪,连茶叶都跟着翻了起来。 无间突然把搁在我腰上的手向我胸口移去,真切的触感让我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狠狠地向他瞪去:“喂,你怎么又乱摸了!” 他低下头来,吃吃地笑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画着一道浅浅的晕色,像一笔墨痕,随着那睫毛扑散,淡淡地晕染开来,又淡淡地收回去,凭添了几分生动。 “我讨厌你的胡子。”扯着他嘴巴周围那圈碍眼的黑色。 “我留它们还不是为了你。” 他捉住我乱动的手,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我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无间一定是太伤心了,才为我蓄起了胡须。 “哈哈,”他见我突然黯然的模样却笑了起来,“你狠心不认你的相公,月城却有很多子爱慕他啊,没办法,他只好蓄起胡子自毁形象了。” 我看着他故意装出的得意,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下。这个男人啊,总是能敏锐地发现我任何不开心的情绪,然后变着戏法来取悦我。虽然他从不言明,可心里却透亮地明白着。 饭吃完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我该回宫了。 看着我脸部抽筋,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无间拍了拍我的手背:“今日你先回去吧,我会尽快安排接你回家的。” 我听了却有些不满意了,“你怎么就这么放心我回宫?你怎么就不问我在这一年时间里跟君洛北发生了什么?” 他的眸色突然变得深沉,“不管你与他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我震惊地望着他。 “我只要知道,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就好了。”他闭了闭眼睛,才继续道,“我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 我的心,针扎一般,可痛楚比起无间的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天注定,还是人注定? 注定我们相见、相识、相知、相爱、相惜。 你注定是我穿越时空的劫数。 这个注定,从初吻那一刻就开始了。 “无间,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你?”我深深地凝望着,那双比太阳还要明亮的琥珀色眼眸。里面住着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傻瓜……”他叹息着再次拥我入怀。 “我与君洛北没什么的,啊,我怀孕也是假的,因为老太后的身体快不行。” 同时我也把君洛北误以为我是“海外人士”的事情说给了他听。然后满足地靠在他的颈侧,鼻子亲昵地蹭着他露出领襟的肌肤。 “我却看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他都很在意你。”无间的手,抚上我的下巴。 “谁知道呢,他整阴阳怪气的,要不是我霸占他皇后的身体,我早与相认了。”我一时之间感慨万分,上天何苦么作弄我,没让我真正死去,却给了我一个这么复杂的新身份。 “剩下的问题交给你相公来解决吧。”无间说完,浅浅地笑开了,映着这红尘喧嚣的望月楼,山眉水目。 我痴迷地望着他,下巴忽然被两指抬了起来,一个轻吻,带着些微的颤抖,落在我的双唇上。 秋风悄悄地溜进望月楼的窗缝,偷窥那对久别重逢的夫妻。半晌才听到一个抱怨的女声:“无间,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胡子!” 囚禁 回到紫泉宫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紫金色晚霞像画布上旧旧的颜色,把宫廷楼阁染上了一层寂寞素凉的气氛。 覆着浅浅金辉的青檐下,君洛北低眉垂目,长长的黑发束成整齐的一束,脚下的青砖地上有着细细的裂纹,几株小草从里面顽强地探出头来。 我心神有些凝滞,强打起精神迎上他:“皇上,那画我没有拍到。” 他抬眉望向我,眼里闪过一抹凄迷,仿佛黑夜尽头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星光。 我只好把写纸条以及彦琪赠画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装着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你也知道的,我刚来你们兰朝不久,根本不知道两年前的秦澜是什么样子。所以……” “你知道我刚才去见了谁吗?”他的声音重如铁石,有一种强烈的压抑,仿佛风雨欲来之前的乌云压顶。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心跳剧烈地加快起来。我跟无间刚分手,他没有理由这么快就找上君洛北的。 “我见了风非离。”他的声音突然转轻。 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一个之前被我忽略的环节突然印上了心头。我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我恭喜他拍到了画,也顺便询问了秦澜百期的第二日,他为什么会进宫求见你。”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声声如擂鼓,背脊之上更是突起阵阵凉意。 非离,他是决计不会说出我找他的真正目的,他只会选择最保险的回答说, 我这个兰朝皇后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他的琼花,特意找他表达歉意。 “你连两年前的秦澜都不认识,又何来知道琼花一事。不要告诉我说,是你身边的宫人主动告诉你的。” 身前的人微微弯下腰,黑瞳瞳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我,那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浮动着刺目的寒意。 我沉默地站着,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不比无间差。他只是,比无间更能忍。 “知道天上人居这处闻名全京城的地方吗?里面卖出的东西匪夷所思,经营买卖的想法更是空前绝后。而这个店的主人还把自己的全裸雕像摆在店里供来往的客人欣赏。如此稀奇大胆的经商想法,我却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同样看到了。” 他直起了腰,银衫下的肩线绷得笔直。 “我那本来冷漠得像个木头人的皇后,却在一次自杀未遂之后,变得亲切无比聪敏灵动起来。应付月城的刁难、开七科取士、建立商会,这些史无前例的举动和想法,与某一个人何其地相似。”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天边的云霞隐去了最后一丝光亮,黑暗降临了。 “本来我只是非常怀疑,可一直缺少了最重要的证据来证实我的猜测。今日上午,我发现那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竟然就是玉无间的时候,一切的猜测都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粘滞,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有秦澜才会一眼就认出中秋夜宴上改装的玉无间。……所以中秋那晚,你频频走神了。” 我木然地看着他,我对他已经说了太多的谎言,终于可以不用再戴上面具了。 …… “是,我就是秦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产之后会变成你的皇后。” 我承认。声音连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低哑。 夜晚的秋雾起得极快,像张牙舞爪的怪兽,顷刻便吞噬了满园的金菊,脚底的青石,以及廊间的宫灯。那道银白的身影,像棵生根的老树,死死扎在雾蒙蒙的宫灯红光里。笼着纱,隔着雾,让我看到分外模糊。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喑哑的声音 ,一字一顿,沉郁的戾气如出鞘利刃,劈雾落花,直刺我心。 “早知如此绊忍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我闭了闭眼睛,轻哼出声,“说得不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何必当初……”他突然低笑起来,声音染上了秋风的素刹。“当初我要是强要了你,你还能再嫁吗。” “这次你还不是强要了。”我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了深深的嘲讽。我的性格岂会因那层薄薄的chu女膜而受到影响。 无间。比我更不在乎。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夜已深,月色从窗格子透进来,映得陌生的屋子里满室寂凉。老旧的房子自有一股陈腐的味道,让我在这硬塌上竟不能眠。 那些或对或错的过往,在这样的一个晚上,遥远得让我不愿再想起。 我闭上眼睛。浮现的只有那张脸,时而温柔,时而迷惑,最终却只剩冷漠与决绝的脸。 君洛北的脸。 他把我关起来了。锁门离去的背影笔挺而孤傲,连一根蜡烛也没给我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天光透过蒙着白纸的窗格,浅浅地照进这间简陋的旧房,这才让我看清楚君洛北到底把我关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屋子里陈设很简单,除了一书架的书,我躺着的这张床榻,就再也没有别的长物。 对于这种境地,我的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只是,无间要着急了。这么简陋的地方,该是皇宫多么偏僻的角落。 接连十天,除了门缝里准时塞进来的食物,我与外界没有任何接触,更谈不上联系。还好屋子里有很多书可以打发时间,不然我绝对不能像现在这么平静地面对君洛北。 他逆着光站在门口,面目倒是有些模糊了。 “你似乎还挺适应的。”他拂了拂衣角,低头迈了进来。 我搁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在这小屋里,他的身量越发显得颀长,纯黑色的眸子深沉得如打翻的浓墨,一滴,一滴,沿着那两道审视的目光浸染开来。 “我不适应你也不会放了我。”我望着他。 “如果你求我,也许我愿意给你换个舒适的地方。”他说。 “谢了。”我面无表情地扯开嘴角,“这里很好。” 他听了冷哼一声,道:“你这里很好,可外面某个地方就不好了。”看着我迷惑的表情,他突然露出一抹讥讽的嘲笑:“有的人,就是那么不自量力。” 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该不会是无间出了什么事了。兰朝,是君洛北的地盘。 “看来你也猜到了。”君洛北的眼底闪过残忍的光芒。 一串火苗从我心里窜了出去,烤得我连皮带骨都痛了起来。 “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做,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眉与我的心一样,紧蹙着。 “岁月可当歌,流光亦为舞。这么漫长的三年,我终于等到了你再回到我身边。这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命运注定的。不然,你为什么不变成别人,偏偏变成了莫思攸?”他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隐隐传来一股酒气,“而我,偏偏在三年前娶了莫思攸。” “我不可能连续两次都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拱手让出,你既然第一次逃开了,就不该天真地以为我还会放过你第二次。”他移了移脚步凑近我,不小心碰落了书架上的几本书。“啪啪”的落地声不绝于耳。 我没有想过你这次会轻易放过我,所以我才苦心积虑换来了一个四年之约。不料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想不想去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有多惨?”他问。 我低着头不动,脚上的布鞋死死地踩住了一本看不清封面的蓝皮本子。 “求我,我就让你去。” 我缓缓抬头看着他,我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我只是看到了我自己——那么深切的烦躁。是的,我很烦躁。尽管我仍然站得笔直,站得安静,但我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不安分地流窜着。它们在寻找一个缺口,一旦找到,非是流出血来,否则不能宣泄。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看来你真是不管他的死活了。” 我咬着牙,却说不出那个求字来。就算我说了,会有用吗? 他深深地瞥了我一眼,不再言语,背过身就往门口走去。门外天气明媚,门内的屋子却阴冷湿暗。当眼前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渐渐合上的门扉外时,屋内的寒冷更是从四面八方钻进了我的身体。 我不能让他走。 我、不、能。 我猛地扑上前,扒住了最后的那道门缝。 “……求你了。” 佛像 话一出口,门也不动了。银白的身影挡住了门缝外的光景,却加剧了我内心的烦躁。那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像酵母一样在胸腔里不停发酵着。 “你果然对他用情很深,一听见他有事就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冷到极点的声音。之后,门“匡”地一下向我推开了,挂在门上的铁锁咚咚乱跳。我被突然传来的反弹之力打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求了他也没有用。可是我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关无间的消息。 “他可是月城城主最宝贝的侄子,更曾是我兰朝的功臣,又没偷又没抢,我能拿他怎样?”他蹲下身子与我视线齐平,“可笑,你竟然还真的求我了。” “求了又怎样?你很得意?”我不屑地看着他。 听闻真相后,我的心里一下便轻松了,之前汹涌澎湃的气愤也悉数化为了庆幸。面子虽然很重要,但比不上无间的安危。 “我不得意,我只是找到了你的弱点。”君洛北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我一时语塞,他这算是拿到我的软肋了吗?他想干嘛,用无间来攻击我吗? “你的玉无间已经丢下你回月城了。”君洛北站起了身往门口走去,“你就安分地当你的皇后吧,别奢望他能飞进皇宫把你带出去。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兰朝一国之后的尊贵容颜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最哈偶一句话是意思。可当我跟着他回到紫泉宫的时候,一切就明白了。 进门的第一重大殿里,许多看上去像是工匠的人正在围着一尊大约长高的佛像在忙碌着,虽然还没有最后完工,但雏形却已经看得见了。那尊佛像的脸赫然是莫思攸的样子。 “喜欢吗,我已经下令全国的工匠按照你眼前看到的样子赶制心的大小不一的佛像了。春节之前,兰朝各地大小官员的家里都必须供奉一尊以你的模样制出来的佛像。去月城和凤国长期经商的兰朝人也必须供奉。另外,兰朝各地的大小庙宇也会增塑你的佛像供普通老百姓膜拜。” 低低的声音响雷一般在我的耳边炸开,我僵硬地扭过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疯了?” “让你流芳百世不好吗?”他低垂着眉目道。 “我是秦澜,不是莫思攸。”说完后我不再理他,往里面的寝殿走去。 他爱怎样就怎样吧。事以至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我相信无间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上我的。 只是我没想到等待的结果会来得这么快,晚上当我熄灯正准备睡觉时,一个黑影蹿到了我的床前。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一阵狂喜。 “澜儿。”果然是无间。 “快上来。”我悄声道,急忙吧杯子掀开了。 “这么急切啊。”无间以极快的动作钻进了我里侧的被窝,脑袋刚一沾到枕头手臂就横了上来。 我先侧过身子把被子尽量隆高挡住了无间的头,才腾出手来在被子下掐了他一把,轻声道:“别闹了,外面估计有人监视。” “我知道。”他搂紧了我,身子覆了过来,双唇贴上了我的耳垂,几不可闻的声音伴着灼热的呼吸吹进了我的耳朵里。 “不是说你回去了吗?”我纳闷地问道,强忍着耳后传来的酥麻。 身边的人一边轻啄我的耳垂一边道:“随着队伍回去的那人是我一个手下假扮的,你在宫里突然消失了,我怎能放心离开。” 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我伸出手臂环住了他,“那天与你分手后,我回宫就被关起来了,那个屋子又旧又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难怪我在皇宫里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你。”他的身姿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知道他心疼我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他是故意不让你在离开兰朝之前见到我,你和我的身份都已经被他识穿了。” “我在你的寝宫没有找到你时,就估计事情已经败露了。” “咦,皇宫门口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在兰朝为官已久,怎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轻轻地笑了,更加贴紧了我。 我这才发现他已经把胡子给刮了,忍不住回吻了他一下,戏言道:“你今晚是来带我私奔吗?” “今晚不行,皇宫的守卫最近十天严密了很多,你的寝宫外更是布满了眼线。”他的声音有些紧绷,“不过我已经在安排人手了,估计叔叔回到月城后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你的叔叔好像很疼爱你?”我这才有机会问起无间的背景。 “恩,我娘是叔叔唯一的同胞妹妹。月城的事情比较复杂,等接你回家后再跟你细讲。”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两月前叔叔已经向月城上下宣布了下任城主由我继承。” “你答应了吗?”我急问。 “答应了。现在所有仪式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我回去接任了。本来早在四年前叔叔就提出了这个要求,但那时候我心里念着你,一直放不下心回去。” 他的话里无比感慨,“还好那时候没有答应,不然我怎么能在后来娶到你。” 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巨大的内疚,无间竟然从没有给我提过这个事。而我,竟然还自私地在成亲后对他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本想我们成亲后就回去的,不想你却让我入朝为官,所以这个事情就一直被耽搁下来了。” “月城大吗?”我的心里沉重得像大山压顶。 “月城虽然说是城,但其实和一个国家没两样。放心好了,你回到月城之后的地位不比现在这个皇后差。”他亲了亲我的脸颊,温柔地道。 我本就沉重的心顿时沉到了冰窖里,突然明白了君洛北下令全国铸造莫思攸佛像的缘由。他知道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无间早晚会带我离开这个皇宫,他肯定也早就知道了无间要继任城主的消息,所以先下手为强,把我现在的样貌以佛像的形式公诸于天下。这样一来,即使我逃离了这个皇宫,我这个异国皇后又怎能光明正大地呆在月城城主的身边。 我当然不在乎地位身份,可宠我无比的无间怎能忍受让我委屈。要么他不接城主这个位置,要么他冒着全天下唾骂的眼光把我放在身边。 “怎么了?”无间感觉到了我突然的沉默。 我哑着嗓子把佛像的事情给他说了。 他也明显地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哼,他以为人人都像他那样吗,皇权地位对于我来说远远没有你重要。你要觉得旁人的眼光让你难堪,我不接城主这个位置就是了。” 四年前无间已经为我牺牲了一次地位名誉,四年后我怎能再一次让他为我牺牲!一次次牺牲他前途换来的爱情,又怎能让我安心地接受! “无间……”我梗着嗓子轻唤他,心里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老天爷让我的灵魂这么穿来穿去就是为了故意看我的笑话吗? “傻丫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都从鬼门关前走了两趟了,难道还看不看名誉权力这些东西吗?”他安慰地吻了吻我的嘴角,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泫然欲泣。也许老天爷是公平的,虽然反复在折磨我,可却送给了我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可是无间……” “嘘……”一根温润的手指竖在了我的唇上,“时间不多了,外面的守卫马上就要换班了,让我好好地再抱抱你。” 我只好咽下了后面的话,安静地缩在无间的怀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抓刺客的声音。身边的人立即翻了起来,可是来不及了,糊着白纱的窗户上倒映出来回奔跑的身影, 寝宫的门上也传来了一阵剧烈急促的敲门声:“皇后,宫里发现了刺客,有宫人说看见刺客逃进您的寝宫了。” 我慌张地看向无间,这一定是君洛北搞的鬼。他抓不到无间的把柄,就主动制造了一个陷阱让无间跳进来。 刺客 (上) “无间——”我慌神了。怎么办?皇后的寝宫发现了一个男人,要是被逮住了,死一万次都有理由了。 无间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方黑布围在了脸上,只余下一双凝重冷厉的眼睛露在外面。 “皇后!你没事吧!”外面敲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随时有破门而入的可能。 我看了无间一眼,深吸了口气道:“我没事。” “可是确实有人看见刺客逃进了皇后的寝宫,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卑职等进来查看一下吧。”门外的声音并不让步,看来是铁了心要进来搜查了。 无间给我比了一个开门的手势,随即跃上了房梁。我来不及去惊讶他惊人的轻功,赶上前两步把摇摇欲坠的大门给拉开了。 “张统领,大半夜还劳烦你来担忧本宫的安危,真是辛苦了!”我挡在大门中间,端起了皇后的架子。 “卑职职责所在,万一皇后您出了什么差错,卑职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还是请皇后允许卑职等进屋查看一下吧。”他虽然话说得诚恳,但眼睛不停向屋内扫去,神色颇为着急。 我心里也很着急,握在袖子里的手都快捏出汗来了,看了看他身后足有二十个人的手下,我冷脸道:“要查看本宫的房间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他僵着脸回头看了一下,点了离他最近的五个人。 “得罪了,皇后。” 我侧开身让开大门,身前的几人呼啦啦地就蹿了进去。 房内亮起了灯光,六个人举着刀开始四下搜查起来。床上创下,门后柜子里,所有的角落都被翻遍了。张统领皱起了眉头突然向头顶望去,我看见他的动作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上面有人!”尖亮的声音如利刃一般划破了我的耳膜,我再也忍不住向无间藏身的地方看去。一道黑影从梁上飘下,向着门口奔过来。 门外其余的侍卫听见头领的呼叫唰地一下全冲了进来,把无间堵在了门内。顷刻之间,刀剑撞击的声音夹杂着抓刺客的呼喊在屋内响起,无间黑色的身影被团团刀光和层层人群包围。 我吓得心胆俱裂,眼看两个侍卫的大刀砍向了无间的后背,而无间正举着剑挡架前面几人的大刀时,我再也忍不住尖叫了:“后面!” 只见无间挥开神枪的几把大刀,一个纵身往上提高了身姿,险险地避开了身后的袭击,下手也比之前快速了很多,很快就有四五名侍卫的腿上中剑倒在了抵上。 见此情景,我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看来无间目前还游刃有余。 随着打斗的时间越长,躺在地下的人也越来越多,眼看围攻无间的人群只剩下六七个还立着的时候,门外的前殿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循声望去,只见又是黑压压的一群侍卫冲进了前殿。 除了刚冲进来的侍卫,大概是周围的窗户早已密密麻麻地围上了人手。看来无间很难靠武力冲出去了。 眼见无间撂倒了最后几人朝门口跃过来的时候,我迎了上去,轻声急道:“快抓住我!” 无间眼神闪烁了一下,反应极快地把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反扭了我的左手背在腰后,才赶来的侍卫一见这仗势都马上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抽刀围在了我们面前。 “都退开!”无间一边喝斥,一边握了握我背在腰后的手掌,我马上反手握住了他的。 众侍卫面面相觑,既不上前也不退后,一时间场面僵持住了。我知道拖下去只会更糟,便主动向前迈开了步子,无间只好顺着我向前走了。眼前的人墙最终被迫分开了,留出了一个缺口,眼看就要走出包围圈的时候,君洛北出现了。 银白色长袍松松地套在身上,连腰间的束带也没有系上,额头两鬓也明显有些散落的发丝,似乎匆忙从床上爬起来。我心神一动,原以为是他早就布置好的陷阱等着无间往里跳,现在看来他好像不知道无间今晚会来。 当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好像隐隐松了一口气,不过那表情转变得太快了,也许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都出去吧。”君洛北向众人挥了挥手。 侍卫们来得快退得也快,我卧房里躺着的那些人,无间并没有要他们性命,只是刺伤了腰部。当他们被别人搀扶出来的时候,看见无间举剑架着我的动作都露出了惊疑的神色。这也难怪,刚才我的那声尖叫他们都听见了,摆明我和刺客关系匪浅,现在看我反而被刺客拿住,他们都有点懵了。 刚才还腥风血雨的大殿很快便恢复了沉寂。夜已经很深了,前殿里的数只蜡烛都已经燃到了尽头,几点余光被窗户缝里溜进来的晚风吹得左摇右摆。 沉如夜空的眸子里闪过几道流星,他的嘴角突然浮现了一抹嘲讽,接着淡声道:“不用装了,无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听到这话,无间也不再做戏,松开了我的手腕取下了长剑。 “皇上还是这么英明。”无间平静地说道,与我并肩站立。 “你的剑离她的脖子那么远,像是狗急跳墙挟持人质的样子吗?”君洛北一边说话一边望着我,眸底神色晦暗难辨。 “看皇上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布下人马来捉拿无间的吧?” “我确实想过你会偷偷进宫,只是没想到你会金蝉脱壳,一直伪装藏在宫里,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被侍卫发现。”君洛北轻松扫了他一眼,远如黑夜尽头的眸子润了几分。 “看来皇宫侍卫的眼神提高了很多,我计算得这么机密竟然都被发现了。”无间的语气不无感叹和赞赏。 我却陡然见到君洛北的眼神一凝,双眼四下寻探,整个身体的曲线像钢丝一样紧绷起来。“不对,侍卫禀报说刺客是从承鸿宫被发现后才一直逃进了紫泉宫。” 承鸿宫是行素的寝宫,离紫泉宫不远,但中间也隔了别的两个宫殿,无间没理由跑到那里去的。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预感。 正在这时候,头上晃过一道黑影,惊鸿一般往前殿的大门飞去。几乎同时,一道白影挡在了门口,眨眼之间,君洛北和黑影就拼斗在一起了。 看来紫泉宫是真正潜进了刺客了,无间只是碰巧被发现的,帮刺客成功转移了众侍卫的视线。当时刺客被迫逃进紫泉宫的时候并没有闯进我的卧房,而是潜伏在了卧房外的前殿里,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我的卧房里,也就忽略了外间的前殿。如今被君洛北这么一说,刺客眼见藏匿不住了,只得往大门口扑去。 我从没见过君洛北的身手,除了数年前在莫思攸招亲擂台上的那一幕惊险的“英雄救美”。如今看来,他的武功竟然十分厉害,不见他使用武器,却凭一双肉掌与刺客打得难分难解。不过这个刺客的武功也是极为高明的,不然也不会潜伏在前殿里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 我扯了扯无间的衣袖,示意他趁机离开,却见他摇了摇头眼神凝重,“走不了的,外面有很多侍卫。” 确实,本来推出去的侍卫听见响动又涌了进来。只因君洛北和刺客之间打斗的速度太快了,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只得举着大刀伺机而动。 拼斗得正激烈的刺客突然一剑逼退了君洛北,一个猛纵,明晃晃的剑光带着孤注一掷的绝然向无间刺来。无间迅速举剑迎了上去,打斗的中心一下子从前殿门口移到了我的身边,凌厉的剑气化为漫天飞舞的光影交织在我的眼前。 突然,光影里挥出一道白光向我刺来,森冷的剑气直透我胸口。我来不及反应,身子便被无间拖离了原地,转瞬间,情况急转而下,刺客剑剑挑向我,使得无间无比被动。又一个剑花闪动,刺客右手劈向无间,左手却同时甩出了一点暗芒袭向我。 眼看无间来不及撤身帮我回挡,危机关头,一道白影闪电般挡在了我的身前。一声闷哼,白影僵住了身子,周围传来了一阵疾呼,“皇上!!” 众侍卫再也顾不得其他,一窝蜂扑抢了上来。刺客却放弃了进攻无间,突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杀气对上了君洛北。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刚才拼斗的过程他一直在保留,就等着关键时刻一击得手。 君洛北被刺客的按期击中后,身形有些滞缓,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加上他一直挡在我的身前不愿移开,眨眼工夫便陷入了生死边缘。 望着眼前屹立不动的熟悉身影,惯常的发带早已松开,乌黑的长发随着打斗的动作四散飞舞,我的心里仿佛被打翻了百味瓶,各种滋味交相混杂。 说了这么多,其实从刺客偷袭我到君洛北受伤奋力抵抗也不过是数秒钟的时间,无间眼见君洛北为我受伤,毫不迟疑地回身加入了战局。 刺客压力猛增之下开始不停地施放暗器,周围的侍卫一个个哀嚎着倒下,无间拦住我的身子往卧房退去,我却突然又听到了君洛北的闷哼。 刺客 (下) 刺客见形势越来越紧张,突然一声厉啸全身爆发出强烈的剑光,紧接着一声闷响,一团黄|色的烟雾从刺客身上弹出,顷刻之间黄|色烟雾便扩散到整个前殿。 无间正带着我往里面的卧房退去,见到黄雾顿起,立即一掌把我推进了卧房的大门。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向后摔倒,摇摇欲坠之间后腰突然被抵上了一件硬物。 “不许叫。”一个低低的女声在我耳后响起,我的心一紧,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雾起得快散得快,当背后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把我押出卧房的时候,之前的那名刺客已经不见了踪影。 前殿一片狼藉,君洛北白色长袍上血迹斑斑,右边肩膀和胸口下方有两处特别大的血团,像盛开在雪地里的红花,触目惊心。 无间稍微好点,虽然黑衣有多处破损,鬓发也有些散乱,但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君洛北,如果不想让你的皇后身上多出两个窟窿,就赶紧让开道,并交出出宫令牌。”女子的声音十分尖利,抵在我后腰上的应该是把匕首,随着她的话语落地,匕首往前顶了顶,隐隐的痛楚从后腰上传来,我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 “叮”的一声脆响,一面黑漆漆的令牌被君洛北扔在了我的脚下。我抬头看向他,苍白的嘴角挂着鲜艳的血痕,黑瞳瞳的眼睛里,焦躁和隐忍的情绪轮流闪过。 女子一边弯腰捡令牌,一边丢出了和先前刺客一模一样的一团黄雾,我的眼前顿时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女子已经拎着我出了紫泉宫的大门,后来又一路通过那面令牌把我带出了皇宫。一出皇宫门口,马上就有一辆马车把女子和我接了上去。 “奴婢是月城少城主的手下白霜,让姑娘您受惊了。”女子一进到马车里就放开了对我的钳制,说出口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 她一边解下脸上的黑布,一边继续道:“其实这都是少城主的计划。先前的那名刺客叫做厉成,是我们自己人,由他故意引来侍卫发现少城主,然后等君洛北来了之后故意抢先袭击君洛北和少城主,一方面让君洛北以为我们不认识少主,另一方面制造混乱让我能顺利地挟持您。” “你们以为袭击了无间,就一定会让君洛北相信你们三人没关系吗?”我插嘴问道。 “所以厉成会在后来故意偷袭您。”她给了我一个歉意的微笑。 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还心有余悸,难道无间算准了君洛北会挡在我的身前?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了君洛北身上那两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奋不顾身地挡在我的身前的。 “其实厉成的暗器是对准您的手臂的,少城主说为了把您成功带出宫,只有这么孤注一掷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君洛北相信厉成不是少城主派来的。” “那你们怎么能肯定挟持我之后,君洛北就一定会放你走?”我问。 女子自信地一笑,道:“少城主说,只要让君洛北相信了我和厉成不是他派来的,君洛北就一定会放我出宫。”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疑点,不解地问道:“你是怎么让君洛北相信你也与无间无关呢?” “很简单,厉成在放黄雾之前故意厉啸了一声,作出打暗号的意思,我在厉成的暗号一出就从梁上飞进了您的卧房。这一切都必须事先商量好才能配合得恰到好处,而且如果我不是跟厉成一起的,又怎能不受黄雾的影响?” “所以你后来还故意多放了一次黄雾,好更加证明你跟厉成是一伙的。”我说。 “姑娘果然心思敏捷,”女子凝视了我一眼笑道,“难怪您能解开我们月城的难题。” 我听了有些汗颜,连忙问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紫泉宫前殿的呢?” “紫泉宫现在的守卫一点也不比皇宫门口差,我一直假扮成铸造佛像的工匠,每天等着您回宫。如果您没有回宫我就会每天晚上都随着工匠们出去,如果您回宫了,当天晚上我就不会出去,按照原计划找机会在天黑的时候隐藏在前殿大梁上。少城主一旦见着我没有出宫就知道您回紫泉宫了,他就会连夜进宫来找您。而且这个计划必须得在您回宫的当天晚上进行,不然第二套我失踪的消息就会传开了,工匠在宫外的住处都是有宫人统一监管的。” 想不到白霜为了今晚的计划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天,“其实你或厉成的一个人溜进紫泉宫也可以把我带出宫把,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白霜摇了摇头,道:“姑娘你你不懂武功,带着您这么大一个活人,不可能瞒过宫里的重重守卫。即使侥幸走到了皇宫门口,没有皇帝的出宫令牌,任何人都不准晚上出宫。所以必须得想办法让君洛北亲自答应放我们出宫。” 白霜说到这里突然暧昧不明地盯了我一眼,才继续道:“少城主说了,唯一让君洛北同意的方法就是挟持您,而且必须使他相信您的安危不保,他才会真正放我们出宫。所以我刚才故意用匕首伤了你一点,让你疼得皱起了眉头。想不到真如少城主所说,这一系列的戏演下来,君洛北果然上当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颇不是滋味,连忙打断了她道:“不知道无间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少城主说了,一旦您被‘陌生’刺客劫走,君洛北就绝不会阻拦他离宫的。他之所以故意出现在您的寝宫,就是为了和刺客撇清关系。少城主急切想带您出宫的心情,君洛北十分明白,要是不能证明刺客与少城主绝对无关,说不定君洛北还会冒险一试阻拦刺客,我们又不敢真正伤害您,到那时只能功败垂成,束手就擒了。” 也就是说,无间之前给我说的等他舅舅回到月城后才开始实施私奔计划的话,是故意来迷惑我的,让我做梦也没想到刺客是他派来的,这样我就不会在君洛北的面前露出破绽了。 如此一环扣一环的缜密计划,让我对无间的脑子佩服不已,难怪他能当状元,还被兰朝的人称为第一才子。 马车外表不起眼,没想到里面坐起来倒挺舒服的。一路上奔驰了许久也不见停下,看来是准备直接出京城了。 “姑娘,您现在的这幅模样出城不太方便,奴婢帮您改扮一下吧。” 我这才醒悟自己还穿着就寝时的白色中衣,头发也全部披散着,确实太引人注意了。白霜在我头上脸上摆弄了半天,又给我换上了一套蓝底暗纹的布衣布裙,最后才递给了我一面镜子。我接过来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竟然不是我以为的铜镜,而是我无比熟悉的玻璃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蜡黄,额头上出现了深深的皱纹,两边眼角下吊,双唇无色,耳垂各穿一只银质的圆形雕花耳环。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简单老气的发髻,插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3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3部分阅读 了一根看上去质量很低劣的深绿色玉簪。 完全一个伺候人的老妈子,和我平时的形象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满意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兴奋地对着白霜道:“我现在总算明白无间为什么会派你一个姑娘混进工匠队伍里了。” “其实像奴婢这样会易容的高手有很多,不过为了方便接应您,少城主才派的奴婢来。”白霜笑着解释道。 我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了,在马车这种狭小的空间里,还是由女子为我改装换衣的好。 当微微的亮光透进马车里的时候,疾驰了半夜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姑娘,前面就要出城了,请您做好准备。”一晚上都没说过话的赶车师傅突然冲着车帘子低声说道。 81意外 “姑娘,奴婢给您说的您都记住了吧?”白霜在赶车师傅话音落地的时候问了我一句。她在为我改装之后也为自己易容了,化出来的模样让我愣神了好半天,竟然和莫思攸九分神似。 我冲她点点头,她回了我一个微笑的眼神,拿起旁边的纱帽戴在头上。 正在这时候,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白霜提高嗓子向外面问道:“外面怎么了?” 她话一出口,我吓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她的声音竟然变得和我一模一样,看来无间为了让我离开君洛北是煞费苦心了。 “姑娘,马车不小心撞倒了赶早市的菜农,现在他赖在地上不起来了。”赶车师傅也提高了嗓子回答。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无间安排的,按照计划我下了车,看见马车面前果然躺着一位菜农打扮的老年人,许多新鲜的蔬菜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他的身边。 我装着无比急切的样子走向他,问道:“这位老人家,没伤到你吧?” 老人一见到我,立马伸出他那双干枯瘦弱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衣襟下摆,哭天喊地地闹嚷了起来:“你们的马车是怎么赶的啊!现在我的菜都没了,你们可得赔啊!” 我忙不迭地掏出钱袋捡了些银子给他,“真不好意思,这里有些银子,算是我们赔你的菜钱,你赶紧起来让开道吧。” “不行,你们的马车撞到了我的腰上,现在我痛得根本站不起来,你们得找个大夫给我瞧瞧。” 看来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白霜掀开车帘子走了下来。“这位老人家,我们有急事赶着出城,要不我们多赔你一点,你自己去找个大夫瞧瞧可好?”白霜说完,伸手递出了金灿灿的一锭黄金。 围观的人看见白霜出手这么大方,哗地一下议论开了,这么大一锭黄金,足够这位菜农过上好日子了。菜农一见到金子,眼睛里闪过狂喜,可还是拽着我的衣襟不放手:“不行,说不定我的腰伤得很厉害,这锭金子万一不够治怎么办?你们一定得亲自陪我去找个大夫。”他一边不依不饶地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抓过金子塞在衣兜里。 看来这位菜农摆明了是又吃又赖,围观的人群里有很多人开始为白霜鸣不平了,纷纷指责菜农的无赖行径。 “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压低嗓音焦急地询问白霜。 她低头沉吟了一下,道:“王妈,你陪这位老人家去一趟医馆吧,我跟老王先回去了,你处理完了自己回来吧。” “好吧,小姐。”我颇不情愿地撇撇嘴角,向周围的人群问道:“请问有没有好心人帮忙扶一下这位老人家,同我一起去医馆给他瞧瞧。” 人群中走出了一名早安排好了的人扶起了菜农,我跟着他们往医馆走去,身后的白霜转身就上了马车继续往不远处的城门口去了。 到了一家医馆,大夫听了来意后立即把我和菜农迎进了里屋,屋门口的帘子刚一放下便出来两名丫鬟,也不开口说话,便忙碌地为我改装起来。半响之后,改装完毕,我被扮成了菜农的模样,菜农变成了我之前的老妈子模样。 帘子掀开,老妈子扶我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尖着嗓子道:“真是对不住了,老人家,现在您好点了吧?” 我点点头不说话,与她在医馆门口各自分开了。 白霜告诉我,马车出了宫以后肯定有人跟踪,现在我再一次假扮成菜农的模样,应该能成功骗过后面跟踪的人了。 我按捺着心情,故意慢吞吞地在周围晃了一圈才往城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守卫问我干什么的。 我哑着嗓子低头道:“进城卖菜的。”说完递出了早上进城的书碟。 兰朝对于每天进城做买卖的城外百姓都有统一发放进城书碟,每次进出只需在上面记录好时间,在城内停留的时间超过三个时辰的都不用交纳入城费,没超过三个时辰的就需要交纳入城费。这样做的目的是鼓励人们在城中多做停留,促进城里的经营买卖。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守门的人一边在书碟上记录出城时间,一边问道。 “早上被马车给撞到腰了,刚从医馆出来呢。”我哈着腰,一边递出需交纳的费用,一边举起了手中的药包。 “原来早上那阵混乱就是你这老头引起的,”守卫抬头瞄了我一眼,递回书碟给我,“走吧,下次小心点。” “诶,谢谢官爷。”我热切地说着,结果书碟往城外走。 兰朝,我终于是要离开了。城外的景物与我几年前南下时相比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在秋天,天空碧蓝如洗,澄澈高远,不见一丝白云。路旁荒草萋萋,岁月洗磨过的城墙大石上,青苔幽幽,痕迹斑驳。 白霜说了,这次全靠紫泉宫里铸造佛像招纳工匠入宫,才会这么快就实行计划。从兰朝到月城的都城宁川,走官道得一个月的时间,老城主才离开兰朝十天。她和厉成等人以及刚才医馆的都是月城常驻在兰朝的人员和据点,匆忙之间无间采取了这个计划,还好一切都顺利过关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望了城墙一眼,心里涌起了无数回忆。莫名其妙穿越成周韵芯,二十八岁是灵魂住在了十四岁的大家闺秀的身体里,从此开始慢慢适应这个时空的一切。两次婚姻,两世为人,还剩下了我的孩子。所有的一切在三十多年前从未想过的事情,都发生在了眼前的这面青石高墙里,如今要离开了,……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 叹了口气,压下心里许多莫名的情绪,我回过身往前走去。为了万无一失,我得独自走到现在这个身份所在的住处,城外西北方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庄去和无间汇合。到那时,再怎么也不会有人跟踪了。 也不知道白霜那边怎样了,她说普通马车比不上宫里的千里名驹,在我出宫后肯定有宫人早一步到达城门口报信,所以她故意扮成我的模样让守卫抓住,以免让君洛北下达封城的命令。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不会武功,而且也不可能对皇后绳索相加,白霜说她会在回转皇宫的路上找机会脱身。 希望这场出宫风波尽快停息吧,那些骇人的刀光剑影,……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雪地上盛开的红花……我宁愿此生再也不要见着了。 我一边思虑万千,一边往村庄的方向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此刻此地看见的人。 白衫墨发,黑瞳瞳的双眼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黑夜,布满了挥之不去的忧郁。日头正烈的阳光流连在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上,在荒草萋萋的路旁剪下一道笔挺的暗影。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他静静地立着,见我发现了他也不说话,只是轻敛了眉,眼底的忧郁如山涧的溪水,弯弯浅浅地流淌着。 日光浮动,暗影轻浅。 我的心,正被人拖到砧板上,用菜刀细细地剐着。这个白衣淡淡,淡淡白衣的男人,像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拔是鲜血淋漓,不拔是淋漓鲜血。 何如当初莫相识。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谁唯一的人,这场穿越伊始就注定的劫难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 82朝如青丝暮成雪 “你怎么发现的?”我忍不住还是问了。 他听了我的话,眉头蹙得更紧了,低头看着路边的落叶,缓缓地开口道:“太完美的计划本身就是不完美了。不管刺客怎么表现,他不该对着你发暗器,如果他的目的是想挟持你让我放他出宫,他只要擒住你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在玉无间的强攻之下还要分神偷袭你?更何况,后来那名女刺客明明就可以大摇大摆架着你走出紫泉宫的大门了,却可笑地又放了一次黄|色烟雾。种种刻意的行径反而让玉无间的嫌疑大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把视线从路旁移到了我的身上,“你们知道我会派人跟踪,便在城门口不远处的地方上演了换人的戏码。” 眼前那对漆黑的眸子突然幽深婉转起来,清洌的目光直刺我心,“要是我没有亲自赶来,你们这出戏肯定骗过了我的手下。” 是的,我万万没有料想到,身受两处剑伤鲜血淋漓的君洛北竟然会连夜赶赴到城门口来。 “你扮成的老妈子刚下马车,我就认出你了。……不管你如何改变,……你的身影总是,……放在我心头的。” 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巨石压着的喉咙下一字一字挤出来的,用尽了主人全部的力气。 “难道……就因为我的灵魂住进了莫思攸的身体,就得一辈子扮作莫思攸呆在你身边吗?”我艰难地问道,声音竟如眼前人一般沙哑。 “其实,不用一辈子的。”他的眸子润了几分,盯着我的视线沉重不堪,“四年,我原想的四年就好。你离开我了四年,上天竟然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以丈夫的身份重新补偿你另一个四年。也算,……弥补了我四年前的过错。”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种子落在心里,萌出了它的第一片叶子。 后来,我才明白。 那颗种子叫注定,长出的叶子叫错误,开出叫做纠葛的花,结出的果子好看无比,却是一尝就涩口,叫做孽缘。 “只是没想到,你在他找上门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离开。你甚至忘记了你承诺过的——陪我在母后面前演两月的戏。如今……戏还没演完,你就急切地离开了,你让我怎么对母后交代?” 听到这里,我的心突然堵得慌,太后的身影浮现在了眼前。斑白的头发,中秋圆月之下,纳进沧桑的双眼慈爱地望着我,为我细细讲述我所不知道的君洛北的过往。不管地位如何高贵尊荣,在那个明亮如镜的湖边,拉着我手的老人只是一位普通平凡的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媳妇能有个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她的生命之烛,已经燃到了尽头,如今我这么决绝的离开,是不是在那点本已明灭不定的火星上,狠狠地吹上了一口。无疑的,我加快了那片黑暗的来临。……也带走了眼前这个男人最后的一点光明。 “如今看来,我怎么做都是留不住你了。” 憔悴却依然精致的五官,眉眼之间充满了秋的惆怅冬的落寞,“其实我何尝不明白,没有心的人……留住了也是无用的。”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我一时语塞,忪怔地望着他。 “跟我回去吧,等到母后去见父皇的时候,我一定放你离宫。”幽远的眸子里隐忍着恳求和悲伤,“母后她……怕是也撑不了几天了,在她临去的时候,她一定想看到她第一个孙子的母亲。” 此时此刻,面对那道白影,我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可怜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片孝心。皇权至高,可高处不胜寒,金銮殿上的龙椅一坐,万人之上,只留寂寞。 “好吧。”我终究是点头了。 他的眉羽慢慢舒展开来,眼睛里有着微微的潮意,嘴角轻扬,他想对我笑,却是一声闷咳,咯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刺目的红,再一次在他的白衫上开出鲜艳的花。 我这才想起他的两处伤口,一夜奔波,天气寒凉,恐是雪上加霜了。心里的内疚像是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剧烈沸腾起来。 “赶紧回宫吧。”有些逃避似的,我的眼睛躲开那朵鲜艳的红花,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兰朝历109年初冬,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早,细细碎碎,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便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莹白。 我陪伴了老太后一个月,她终究还是在这场冬雪之夜去了。 宁安宫里跪满了人,平时那些难得凑到一块的妃子们也都来了。这一月里,我在宁安宫时常与她们碰面,可从没遇到过君洛北。看来他是刻意避开与我同时出现在老太后面前了。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和他终于还是同时出现在宁安宫了。大殿里寂冷肃穆,灰暗的光线衬得每个人都是一脸恻然,要哭的,该哭的,太后薨殁那会都已经哭过了。 他站在微亮的天光里,白衫下的身子不再像往日那般笔挺,肩线微垮,好像四肢百骸都充满了疲惫。 他把我叫到殿外的走廊,站在檐下凝望着远方。天空里的雪花还在不停地下着,又轻又薄,落得寂静无声。我伸出双手,指尖碰触到一片雪花,立刻,它便碎了——就像君洛北此刻的心。 “谢谢你。” 他转过身望着我,白衫在铺天盖地的雪幕前盛开出寂寞的白花,风一吹来,衣袂翻飞,雪舞花落。比落花还要凄冷的,是眼前的帝王之相,本就白皙透明的肌肤几可与雪花媲美,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线,冰雕瓷刻。 我不由得长叹,看着叹出的白气像雾像烟,就像他此刻的眼睛,朦朦胧胧,与背后的白茫升腾成一片。 “节哀顺变。”我很不会安慰人。 “那日在城外截住你之后,我就通知了玉无间最多两月就送你出宫。今日早晨,我已派了人去通知他八日后来接你。”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道,“等母后头七过了,你就……跟他走吧。” 我的心一窒,他眼睛里的朦胧忽然化为一片冰冷,绝望的冰冷,看得我的心也跟着冷了起来。 这一场冬雪来得早,下得大,而且久久不停。在我终于要彻底离开兰朝皇宫的时候,它依然纷纷扬扬,飘不停。 紫泉宫。 宫外树林挂满冰晶,像是琼楼玉宇开出的雪树银花。宫内白纱四垂,炭火隐隐,太后去了刚好八天。 君洛北依照承诺,与我送行。 “知道你爱喝酒,我带来了宫里珍藏了九十年的好酒,就请喝了这一杯再辞行吧。”他将刚刚倒满的一杯酒推到我的面前。 白玉的杯子,蓝色的酒,像这个冬天最深的一抹忧郁溶化在了大雪里。 我知道这酒有个很动人的名字,叫情人醉。 “谢皇上。”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月城不比兰朝简单,此后多保重。”他别过头,望向屋角的炭盆。 “关于之前佛像的命令……能停止吗?”我迟疑了半晌,还是问了。 他扭过头,深深地望着我,黑得惊人的眸子闪过数种情绪。 …… “不能。” 他最终抿紧了薄唇。 其实,佛像公诸于天下,难堪的何止我与无间。还有,他自己。 世人非议无间夺人之妻的同时,未尝不会嘲笑君洛北的无能,我当然成了滛荡无耻不守妇道的典范。那些佛像,恐每日里承受的不是百姓的祈福,而是无数的唾骂。 我起身走到窗户下,心里的无奈惆怅悲凉烦躁,一一重叠在一起,塞得胸腔心肺都快要炸了开来。一个隐埋多时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在此刻清晰起来。 我看了看那道白色的背影,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色的带子松松地束在脑后。熟悉的轮廓,坚定了我最后一丝犹豫。 拿起窗下架子上的剪刀,我闭上眼,摒住呼吸,往右脸上狠狠地划去。 刺骨的剧痛,贴着剪刀的尖端一路蔓延,却奇迹般抚平了我内心的狂乱躁郁。我微笑着,再次提高手腕,错开刚才的轨迹复又划下了另外两道。 血腥的气息,钻进了我的鼻子,嘴角尝到了湿漉漉的铁锈的味道。 我满意地睁开眼,白皙的手指上,美丽的血痕蜿蜒流淌。 “芯!”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手中的剪刀被一股大力拍飞,“匡”地一声脆响,砸倒了一个青花瓷瓶,在我脚下摔得粉碎。 随即一双大掌抓住了我的两臂,把我的身子反转了过去。 墨黑的眼底一片震惊,我木然地看着,看着那片幽深的湖底倒映出我的影子,三道血痕斜斜地横在右脸上,从眼帘下方一直隐没到颈子里。 一方白帕压上了我的右脸,白帕的主人牙关紧咬,眼眶欲裂。 “没用的,剪刀上我抹了蚀骨粉。” 蚀骨,顾名思义,连骨头都可以化去,脸上三道血痕虽然只伤及了皮肉,但哪怕再好的止血疗伤之药,也是阻止不了它们的恶化腐烂的。 既然决定了毁去这张脸,我岂能给它复原的机会。就好像当初再嫁了,我就从未想过再和君洛北复合。 “为什么!”君洛北的双眼已是通红一片,压住我右脸的手掌猛烈地颤抖起来。 “我早说过了,我是秦澜,不是莫思攸,……更不是周韵芯。这张脸对于我来说,长成什么样都不重要。” 我咬着牙回答。 被他这么一动,我的整个右脸好像火烧一般灼痛了起来。 “就因为我下令铸造佛像,令你的玉无间难堪了?”他问,眼底的血色几欲滴出。 我闭上了眼睛。 …… “是。” 我坚定地回答道,睁开眼睛与他赤裸裸地对视,心底空寂一片。 “哈哈哈哈——” 他凝视了我半晌,突然松开白帕背过身狂笑起来。大力转身的幅度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本就松散的银色发带随着这笔曲线飘飞开来,乌黑的长发顿时在我眼前散开,像一把墨黑的扇子打开在白色的长衫上。 笑声过后,墨发飞舞,他掠过我端起了桌上那杯他倒给自己却一直没有饮下的情人醉。 “世人皆以为它叫情人醉,其实它还有个名字,叫情殇。喝了这杯情殇,我的情已殇。那年春天,桃花雨中恍如精灵一般的女子,与我从此……形同陌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砰——”杯落声起,眼前人的双眼已是赤红一片,不见一丝黑光。 猛然,一股酒气带着灼热的呼吸压上了我的双唇,排山倒海的绝然和森冷压得我无法反抗,那双唇舌强势地撬开我的牙关,倾尽一股无可抑制的悲痛在彼此交缠的口腔里,顺着喉咙,一路滑至内心最深处。 我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整个身子痛苦不堪。 唇上的沉重终于松开,入目所见,竟是君洛北的一头银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原以为是传说中的情景,没想到,生生地发生在了我的眼前。眼眶渐渐发潮,滚烫的泪流出来,在心底烙下一条条烙印,就好像右脸上的三道血痕。 那将是我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已购买〗 我掩上纱帽走出宫门。 门外是一片白得耀眼的雪地,无间身披一袭黑色的狐皮大氅,黑白分明,几可入画,卓然立于宫殿门前。 他向我一步一步地走来,轻轻的脚步,踩在雪地上,雪粉流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是重重地踏进了我的心里。 一步一步,那么重又那么轻,那么轻又那么重。 终于,他站到了我的眼前。 火红的狐皮大氅从他臂弯展开,仿佛寒风中陡然飘来的红云,落到了我的身上。温暖的感觉,连同眼前这张比红狐皮还要夺目的脸庞上耀眼的笑容,一起贴进了我的心间。 “无间。”我轻唤他。 “嗯。”他轻声应着,一手牵过了我的手。 “走走吧。”我说。 “嗯。”大掌反转,与我的五指交叉相握。 隔着帽檐垂下的纱幕,我近似贪婪地望着他刀削斧劈的侧脸。……终于,我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细细描画眼前这个带给我无比勇气重生的男人了。 “知道戴上纱帽挡风,怎么就不知道披上大氅,还好我给你带来了。”他取笑我,声音温润如玉。 我看着雪地里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步,就好像看见了我和无间这几年起起伏伏的夫妻生活,心里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去马车里吧。”我说,该面对的始终都是避不过的。 这次来接我的马车比上次的要好得多,车内宽敞明亮,足够四个人并排躺下;内壁装饰精巧繁复,贵气逼人;角落里烧着一尊四角盘螭金铜烤炉,红红的火光驱走了冬雪的寒冷,使整个马车内温暖如春。 我坐到了无间对面,低头取下了遮脸的纱帽,然后抬头。 无间的眼顿时沉了下去,狂风骤雨降临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谁做的?”他问,两手箍住了我的手臂。 我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没有说话。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眼神里布满了询问和惊骇。 我明白他看懂了我的眼神,心一横,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 “你、你疯了?”他冲我大吼,两手奋力地摇晃我。 我从没见他对我这么凶过,一时之间有些呆愣。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声调依然惊怒,但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睛里波涛汹涌,仿佛随时会掀起滔天巨浪。 “我必须的。”我恢复了冷静望着他,眼神一动也不动。 听了我的回答,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大掌倏地把我的手臂抓得更紧了,瞳孔骤然缩紧。 “你以为我在乎别人说什么吗?”他怒喊,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咬牙切齿。 “你当然不会在乎。”我的眼眶湿润了起来,怎么也看他不够地望着他,“可是我在乎,比起你为我承受的一切,毁了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怔,狂怒的神情凝在了脸上。 “更何况,这张脸本就不是我的。”我坚定了自己的声音,反手覆住了他的手背。我知道,无间的眼睛——永远装的是秦澜的灵魂。 “可是这样一来,你将承受世人许多嫌恶的眼光,我怎能忍心看着你受委屈?”无间的嗓音顿时沉重起来,痛楚从他的双眼里赤裸裸地弥漫开来。 我直了直腰板,冲他扬起一抹诚恳的微笑,“你觉得我会受委屈?” 他蹙紧了眉。 “委屈,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心灵戴上的枷锁。我秦澜行得正站得直,不偷不抢,活得堂堂正正的,怕什么嫌恶?而且我的相公还这么疼爱呵护我,让我锦衣加身、玉食不缺,我又有什么委屈可言?” 我抬手止住了他欲张的口,继续道:“外表只是副皮囊,让我的灵魂能有个安憩之所;让我能有一张嘴开口对你说,我爱你;让我能有一双眼,每天看着你;让我能有一双手,像现在这样紧紧抓住你。划下这三道伤痕,能为你免去许多麻烦,所以我一点也不在乎。” 琥珀色的眸子随着我的话音,渐渐潮润了起来,却一扫先前的沉郁悲痛,焕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仿佛水洗后的琉璃,澄亮得动人心魄。 我欣慰地笑得更开了。无间,他总是懂我的。 “你以为月城的百姓不会嘲笑他们的新任城主娶了一个丑女啊?”他戏谑地笑道,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以为你娶了我这个丑女会很高兴耶……”我故作哀怨地拿眼角瞅着他。 他止住了笑,眼神随着我的话幽深了几分。 车厢突然安静起来,一张轮廓优美的俊脸在我眼前突然放大,四目相接,温热的唇贴在了一起。 轻柔的触感,像我二十多年前舔过的棉花糖一样美好。 “没想到你的脸变了,连脑子也变了,傻得连接吻也不知道闭眼了。”他的唇,依然贴着我的。低沉的呢喃,像羽毛刷过我的唇齿,激起我阵阵悸动。 眨了眨眼,我恶作剧地瞪出一对斗鸡眼,然后才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没想到眼前的人一阵狂笑,原本旖旎的气氛被打散得粉碎。 看着他笑得肆意张扬的眉眼,恍若初识,我的心里一暖,也跟着哈哈地笑了起来。一切的开心与不开心,委屈与不委屈,都在这阵笑声里放开了。 “澜儿,原来容貌真的不重要。” 无间笑够了,伸手抚上了我的伤口,沿着那几道痕迹,慢慢地描摹着。眼底清润一片,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我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对着我的伤口近似膜拜的痴迷,心神跟着荡漾起来。 这个男人啊。 是我穿越时空的阴郁岁月里遇到的一抹亮色。 是我潮涌人生中心灵里唯一拥有的平静。 我一定要保护他,无论用什么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秋今晚加班了,匆匆只码到这里,还没检查错别字就赶紧发了。明天多补一点哈。 〖已购买〗 无间继任城主的仪式因年关将至,推迟到来年春天。 月城西北方是茫茫无际的沙漠,东北与蒙古接壤,正东对着兰朝,东南紧挨凤国,西边与西北边连绵不断横亘着十万里群山。 百年前颛孙家族于乱世中崛起建立月城,至今仍以家族的形式统治着月城。月城的都城宁川更是背踞天险,易守难攻,是月城二十六个大小城池中,面积最大、经济最繁荣的城池。宁川分内城和外城,内城居住着掌权一脉的颛孙族人;外城居住着颛孙家族其余的后代和一些商贾百姓。 颛孙家族传到无间的舅舅颛孙成风的手中已经是第四代。颛孙成风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颛孙成雷、颛孙成云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颛孙成雨,三人分别排行第二、第三、第五,无间的妈妈颛孙成雪是颛孙成风唯一的同母妹妹,排行第四。 虽然月城每任继承人不一定是长房嫡出,一般由上任城主,也就是颛孙家族的族长在家族里挑选能者居之,但百年来还从未有过外姓人当城主的先例。 无间偏偏就破例了。而且还没有颛孙家族的人表示反对。 我不知道颛孙成风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是怎样摆平族人,让他们同意无间接任城主的。不过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颛孙成风远远不像他表面上看去的那样简单。 此刻正是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也是我穿越时空后度过的第五个除夕。秋去冬来,春走夏逝,草儿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眨眨眼的工夫,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年。 就连我和无间的儿子玉遇,如今也有一岁半了。 两月前。 我第一次看见遇儿。雪白的狐裘帽子,雪白的短衣短裳,雪白的曳地狐裘披风,两根雪白的丝带在他粉嫩的脖子处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玉遇?”我蹲在小人儿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小人儿并没有被我脸上还未结疤的三道丑陋伤痕吓到,反而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望着我。两道浓浓的黑眉,深深的双眼皮,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遇儿——”无间也跟着我蹲在了小人儿的面前,温柔的声音连雪都融了。 “爹爹!”小人儿双眼迸发出欣喜的光芒,一个猛扎投进了无间的怀抱。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我看得有些眼热,连忙扯了扯无间的衣角。他回了我一个微笑,转头对遇儿道:“遇儿,这是娘亲,来,叫娘。” 遇儿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出现了一抹茫然,我看得不禁笑了起来。 “遇儿才一岁零四个月,刚学会说话不久,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要慢点。”我瞅了无间一眼,转而望着遇儿,轻轻地哄道:“遇儿——,娘——,叫娘——,娘——” 无间也在旁边跟着一起哄他:“遇儿乖,快叫娘,娘——,娘——” …… “娘——”脆生生的一声娘,终于在两个大人催眠式的诱哄下喊了出来。 心脏被这声娘狠狠地敲紧了。 “遇儿,再叫,娘——”我不敢冒然抱住遇儿,怕吓着了他,只好激动地捏着他胖乎乎的小手,鼻子却忍不住酸了起来。 “娘——”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 我哽咽地应着。这一刻,我无比庆幸无间提前把我接了回来,没有让我错过孩子的成长。要是真等到四年后才回来,估计很难这么容易就哄得孩子叫我“娘”了。 “发什么愣呢?”无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没什么,只不过刚想起第一次见着遇儿的情景了。”我感触地说道,拿起勺子给他盛了一碗汤,“赶紧喝了吧,一会你不是还要过去主屋那边吃年夜饭?” 颛孙家族今晚聚会,无间这个准继承人是必须出席的,所以他很早就吩咐厨房做好了晚饭,打算先陪我和遇儿吃了再过去。 我到月城两个月了,除了见过爹娘、无瑕和来喜几人,并向他们坦白了我的真实身份,别的人我一律没见过。其实颛孙家族所有成员都对无间突然从兰朝带回来并宣布开春就要成亲的陌生女人很好奇,但奈何没有无间的同意,谁也进不得我住的小院子。 我这小院子其实紧挨无间住的月光居,穿过中间的月洞门就到了。为了减少非议,在开春的婚礼之前,我和无间并没有住在一起。当然,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每到夜晚某人都会溜进我的被窝偷香窃玉。 “还早呢,我晚点再过去。”无间一边回答,一边端起了汤碗。 “娘,娘……”怀里的遇儿扭了扭身子,软乎乎地喊着我。经过我两月的刻意调教,遇儿现在喊得最溜的一个字就是“娘”了,这让我在无间的面前无比骄傲。 “怎么了遇儿?”我低头亲了亲他粉嫩的脸蛋。 “花,花……”遇儿手指着屋外,渴望地看着我。 “花?”我纳闷地问无间。 “遇儿可能在说烟花吧,下午来喜和无瑕不是带他出去玩了一会吗,估计他在外面听她们说了晚上放烟花的事了。”无间想了一下解释道。 因为伤口沾了蚀骨粉,结疤非常慢,所以我一直没跨出过这个小院,不想在伤口愈合前吓到外面那些人。来喜说我的伤口红中带脓,脓中带红,看上去像是三条恶心的蚯蚓爬在脸上,胆子小的人都会被吓到。 估计只有无间和遇儿,才不会对我脸上的伤口露出惊恐的眼光吧。他们两人,一个是我心头宝,一个是我心头肉,住在了我心里的人,怎会嫌弃我的心外之相。 “我一会过去的时候,让无瑕和来喜拿点烟花来你的院子里放吧。你们几个大的小的就好好开心开心,等放完了烟花,我也应酬完那边回来了。”无间亲了亲我的嘴角,随手也盛了一碗汤递到我手上。 “你记得按时回来和我们母子俩倒数迎接新年噢,我们成亲都这么久了,却没有一次在一起同过除夕。”我边喝边道,“成亲后的第一年我南下去了珠玳岛,第二年怀了遇儿,你却在北疆战场失踪了。” 说到这里,我的语气一滞,无间在北疆失踪的事我还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他。 “对不起澜儿,如果我能早点赶回来,说不定你就不会……”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拿眼神止住了他的话,过去的那些能不提的就不用提了。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在北疆失踪了那么久?”无间挑了挑眉。 “我其实很好奇的。”我摆出一副八卦的表情。 无间逸出一抹轻笑,先是摸了摸正在与碗里小汤匙奋战的遇儿的头,然后才正色道:“那年冬天,君洛北派给我的秘密任务其实是押送一大批木材去兰蒙交战的犁垠。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宣称押送的是粮草。犁垠是兰朝紧挨月城的最大一座城池,一旦犁垠失守,不止兰朝损失巨大,连带也威胁到了月城。” “所以你不顾我怀孕的消息,也必须去帮助君洛北解决犁垠战事?”我恍然大悟。 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君洛北确实是位难得的好君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而且勤政爱民,对于用兵打仗也屡有奇招。他勘察了犁垠地形后,发现犁垠因为常年处于极寒之地,城墙周围很多山上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层,而蒙古大军的营寨就驻扎在那些山下。” 我的心里一动,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禁脱口而出:“化冰退敌!” “不错。”无间双眼放光,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没想到澜儿也能想到这一妙计。” “木材,冰层,蒙古军队,联想到后面的战报,猜出这个计划也就很容易了。”我耸耸肩。 “犁垠城里能收集的木材有限,所以我才秘密从兰朝运送了一大批过去。木材送到后,君洛北每天夜里派出大队精兵轮番偷袭蒙古大营,以此转移忽必烈的视线;然后另派精兵趁着夜色连日在山的另一边开凿出足够引水的山道,接着开始焚木融冰,等冰水积蓄到一定量的时候,就打开山道,放水冲向蒙古大营。” 话说到这里,无间顿了顿,冲我扬起一抹微笑,才道:“相信以澜儿你的聪明,后面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犁垠的战事是不用再说了,可玉覃告诉我,除了犁垠,兰朝另外两座紧挨月城与蒙古战事无关的城池却在某天夜晚几乎同时起火,全城百姓几乎无一幸免。而且在这个惨绝人寰的夜晚之前的那一个早晨,犁垠也是全城失火了。” 说到这里,我的眼神一凝,“融冰退敌不用烧毁三座城池吧?而且还连累了那么多老百姓。” 〖已购买〗 无间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神色僵住了,有些逃避似的,他低头掐起了遇儿的小下巴。 “遇儿,叫爹——” “爹——”遇儿乖乖地奶声奶气地喊了起来,“爹——花、花—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4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4部分阅读 —”小人儿手舞足蹈在我怀里挣扎着,一心念念着他的烟花。 “爹爹带你去找花花——好不好?”无间弯下腰瞅着遇儿,一根手指不停地戳着遇儿的小脸蛋。 “花、花——爹——”遇儿眼珠子几乎落到了无间的身上,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要求抱抱。 无间扬起宠溺的笑容,一把从我怀里接过遇儿,然后把他高高地举起,兜着圈大叫道:“找花花,爹爹带遇儿去找花花——” 忽高忽低的手势逗得遇儿在空中咯咯地笑个不停,看着这父子俩亲密无间的互动,我也跟着咧嘴笑开了。 正在这时候,门房进来禀报说主屋派人过来请无间了。我赶紧催促他快过去,他一边应着一边抱着遇儿走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地逗弄着遇儿。 等到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想起,无间刚才还没有回答我关于犁垠等三座城池为什么起火的问题。我光顾着看他逗弄遇儿去了,竟把这茬事给忘记了,看来其中的内幕很难以启齿,不然无间也不会借故躲开我了。 算了,等他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起的。好不容易才一家三口团聚,我该把心思多花在遇儿身上,春节一过也该教他读书识字了,那些城池纠纷国家大事还是留给男人们去烦恼吧。 一个人没呆多久,无暇和来喜就抱着遇儿回来了,嘻嘻哈哈的大小声音老远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娘——,花、花。”遇儿高举着手里的烟花向我炫耀着,我满足地看着他开心的笑容,粉嫩的小脸蛋上因为兴奋激起了片片红晕,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啊,如今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有了,每每看着越来越可爱的遇儿,心里都忍不住感慨万分。 有人曾说过,当一个人老是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证明那个人已经开始衰老了。幻想着遇儿将来长大的模样,我巴不得自己一夜老去。唉,如此盼老的心情,看来我真是彻底尝到做“母亲”的滋味了。 隆冬的宁川,空气比起兰朝要湿润了几分,不过却同样的寒冷无比。我一边跳着脚一边看着院子里嬉戏的三人。来喜负责点烟花的火线头,无暇拉着一身雪白装扮的遇儿,一大一小两人远远地伸长了脖子。每次烟花刚冒出头那会,遇儿总会惊叫着满院子乱蹦,短短的手短短的脚,摇摆起来像个滚动的大雪球。 烟花放得差不多的时候,无暇把遇儿交给了来喜,转过身慢慢踱到了我的身边。因为刚刚陪着遇儿一阵瞎闹瞎跑,无暇的脸上红扑扑一片,额头还冒出了细汗。 我拉着她进屋喝水休息,她端着茶杯却望着我踌躇起来。 “怎么了,无暇?”我怜爱地看着她,小妮子过了今年就该十八了,在这个朝代,十八的姑娘还未出嫁,算得上坊间的一个大话题了。 “嫂嫂,听别人说,皇上因为莫皇后两月前染病猝死,再加上皇太后出丧不久,双重打击之下伤心得一夜白头了。”无暇幽幽地说道,望着我的眼睛里神色闪烁不定。 君洛北一息白发的事情,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但是那么大一件事迟早都会传遍天下的。 “他那么孝顺,皇太后病逝了他肯定是很伤心的。”我顺着无暇的话说道。 “嫂嫂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皇上白发的消息?” 我有些无语,主要是我实在在这件事情上摆不出故作惊讶的姿态来,于是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还叫他皇上,这里是月城,不是兰朝了。” “习惯了……”无暇的神情有些恍惚,“毕竟那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还有因为你喜欢君洛北吧,我在心里默道。 “嫂嫂,我其实很喜欢他的。”没想到小妮子自己说出来了。 “呀,难道那一年的元宵,你遇到的白衣公子就是他?”我立马睁大了眼问她,这一次我不得不故作惊讶了。如今无暇是知道我的第二次穿越史的,我这个曾经的莫皇后的老公就是她心心念了好几年的心上人,要是被她知道我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就太令她难堪了。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才道:“嫂嫂因为之前的离奇变故,与他相处了一年半,我想问问嫂嫂,他平时、平时都做些什么?”话一说完,脸上的红晕更甚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其实我也不清楚。”确实,在我的印象里,君洛北每天除了批阅奏折还是批阅奏折,他平时都做了别的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看着无暇眼睛里的怀疑,我立即解释道:“真的,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后其实根本就不得君洛北喜欢,我与他在宫里很少有来往,连同房都不曾有过,所以你哥哥后来才可以这么容易就把我接出宫了。” 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他还真是个好人呢,听了你和哥哥的解释,知道你不是他真正的皇后就把你放出宫了。换成别人,事情可不好说了。”无暇喃喃地说道,双眼又开始飘渺起来,“不过他应该不会像嫂嫂说的那样不喜欢莫皇后吧,我今天在外城一家商铺里都看见莫皇后的佛像了,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盛传,兰朝皇帝是个痴情人呢!” “传言也有假的。”我讪笑,嘴角有些僵硬。 “如果嫂嫂的脸没有被刺客划伤,估计一出城就会被百姓围住了,现在到处都有人在议论莫皇后呢。” 听了这话,我更加相信当初毁容的决定是做对了的。 “要是我能得到皇上那样的对待,我也不在乎像莫皇后那样只活了十七年。” 旁边的傻姑娘看来是对君洛北中毒颇深了,我无奈地摇摇头,如果被她知道无间有意在明年把她嫁出去,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反应。这种惹人哭泣的坏事,还是让无间去提好了。 “起火了——起火了——!” 来喜惊恐的尖叫突然传进屋子,我和无暇连忙往屋外跑去。只见熊熊大火见风即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吞噬着院子里唯一通向外面的那道月洞门。来喜慌乱地搂着遇儿,站在大火的旁边。 “快过来!”我大喊,冲上前把他们往里面扯,看眼前情形是出不去了,小院子里只有一盆洗手的水,我们几人除了尽量退避等待外援就别无他法了。 大火越燃越猛,火苗很快便从月洞门向着院子里面扑来。我吩咐无暇和来喜照着我的样子撕下裙摆的布料,就着唯一的那盆洗手水打湿以后捂在口鼻处,然后贴着砖石砌成的院墙站着。 离月洞门最近的屋檐开始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眨眨眼的功夫就烧到了门楣上,火势眼看着一路向着我们站立的院墙扑了过来,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我们几人纯粹就是热锅里待煮的蚂蚁。 遇儿早就被吓得大哭了,双手拼命拉扯我捂在他口鼻上的湿布。我只好不停地大声哄他,周围蹿过来的浓烟呛得我眼泪很快就流出来了。 〖已购买〗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火苗蹿起的速度太快了,从起火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照这种速度估算,大火最多还有两分钟就将彻底烧到我们四人身上。 “嫂嫂!” “姐姐!” “娘——” 身边三人对着我大喊起来,就这么一眨眼大火又近了几米,空气中腾起的热浪推得我的鬓发和刘海都四散飘飞起来。 我把怀里的遇儿塞到左边的来喜手里,飞快地脱起了身上的衣服。围脖、外褂、外衣、鞋子,一一被我奋力抛出了墙外。眼看火苗就要蹿到身上来了,我一边冲来喜和无暇大喊 “别说话,背过身面墙”,一边焦急地扯过她们的围脖抛出墙外。 现在整个院子从外面看去肯定是火红一片,即使有会武功的人想跳进来救人,肯定也不能一下子就找准方位,如今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希望能借由抛出去的衣物让人发现我们。遇儿边哭边咳,肯定是吸进不少浓烟了,我又慌又急,恨不能撞倒眼前的院墙,心里焦灼得不用大火袭来就快燃爆了。 千钧一发的时候,奇迹终于出现了。一道黑影从院墙外飞了进来,闪电般落在我的眼前,我看着这名蒙着脸的男子恍如看见了天神降临。 “快,孩子!”我抓着来喜冲他大喊,遇儿在来喜怀里已经没了声音了。 蒙面人眼睛里一片慌乱焦急,眉眼之间竟然让我看着分外熟悉。只见他二话不说,一手抄过来喜,一手向我伸来。 我赶紧扯过右手边的无暇推到他面前,他的眼神一凝,并没有半分迟疑,双手抄起来喜和无暇就飞了出去。 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就在这时肩膀和腿上突然传来一股灼痛。我大惊,忙不迭地蹦了起来,该死的,衣服烧起来了!几乎同一瞬间,脑门上的头发也燃了起来,焦糊的味道伴着身上的灼痛一起袭向了我。 我咬牙忍着,知道蒙面人马上就会进来救我的。 果然,没过几秒,我的身子就被一只手从大火里提了出来,像很多年前坐过的过山车那样,猛然失重又猛然停住,我安全了。 眼前一花,蒙面人为我飞速掸去了肩膀上的最后一簇火苗。 “谢谢您!”我感激地冲他弯下腰去,旁边同时传来了无暇和来喜的呼唤。“遇儿!遇儿!” 我心一惊,连忙转过身子奔了过去。 “快找点水,孩子被浓烟呛晕了。”蒙面人焦急地发话了,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惊得我脚下一软,竟然是非离!他怎么在除夕夜从千里迢迢的凤国跑来月城了! 这时候,挨着月洞门的那边院墙传来喧闹的声音,终于有人赶来救火了。不能怪他们来得太晚,除夕之夜大部分下人都放假回家了,剩下没有离开的都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庆祝节日了,而且这场大火起得非常快,从开始到我们被救出来不超过十分钟。 如果没有非离,我、遇儿、无暇和来喜,肯定葬身火海了。 看见不远处有间屋子,我赶紧带着无暇和来喜走了过去,无间也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人,角落里有个大水缸,看样子是用来浇灌外面的花圃的。 还好遇儿没有大碍,喂他喝了点水洗了把脸之后很快便醒了过来,只是惊吓过度一直哭闹,我怎么哄都哄不住。无暇和来喜也使尽了各种花招,却也都不管用,小祖宗依然哭个不停,加上刚才被浓烟呛了,哭着哭着嗓子就嘶哑了。 我抱着孩子急得团团转,要是无间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哄住遇儿。 “我试试吧。”非离突然走到了我面前,声音已然恢复正常,没有了先前的焦急。我的心里一暖,知道他也担心遇儿,看着他的眼神不禁轻盈了起来,没有迟疑地递出了孩子。 他眼露欣喜,双手接过了遇儿,净如秋水的眼眸里荡漾开层层涟漪。奇迹般地,遇儿到了他怀里竟然真的不哭了,哼哼了两声很快便睡着了。我再一次犹如仰望天神一般望着他。 “这……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差点脱口而出叫他非离,还好及时忍住了。 “孩子哭了这么久加上受了惊吓,早就累了,我只不过运功让他全身变暖,这样他很快就放松心情睡着了。”他轻声解释道,温和的声音漂浮在夜晚的冷空气里,让人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谢谢您!”今晚除了这句谢谢,我似乎找不到别的语言来表达我的心情了。 “这是玉无间的孩子吧?”他一边递还遇儿给我,一边问道,眉宇间突然多了一丝惆怅。 “是的。”我冲他微笑。 “你的脸……”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的脸,看来我不笑还好,一笑就丑得更碍眼了。 “很难看是吧?”我随口说道。 “不是,我想说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治疗蚀骨粉造成的伤口。” 他的眼明净清澈,看不到一丝对于我外貌的嫌恶。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种人,高贵、清雅、圣洁,如天山上的雪莲,开得遗世而独立,难以攀折,只能让人仰望。 “谢谢您!”我今晚似乎真的只有这句话可说。我和无间告诉家里人,我脸上的伤口是在兰朝皇宫里被不明来历的刺客划伤的,所以我不能在无暇和来喜的面前表现出不想治疗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非离一眼就看出了我伤口里的蚀骨粉,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我的样子就是莫思攸? “快把孩子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估计孩子的父亲该着急了。”非离留恋地看了看遇儿的睡颜,又深深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却不再提及我的伤口以及治疗法子,反而抬脚向门口走去。 我怀念地看着他的背影,如丹青绘就的画中人一般,青竹做骨,秋水为神,完美得就像镜花水月,让人无可企及。 正当我盯得目不转睛的时候,走到门口的人影却突然转过了头,我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掩饰眼睛里的情绪。 心儿砰砰地乱跳起来,不知道刚才那一瞬有没有被非离看出什么端倪来。 无间被来喜从救火现场引到屋子里来的时候,身上无比狼狈,原本靛蓝色的衣服被大火烧得焦黑不堪,头发凌乱,脸上灰黑一片。 “澜儿,还好来喜说有人救了你们。”无间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啊——”我惊叫,无间的熊抱勒得我刚被大火烧伤的地方一阵剧痛。 他慌忙放开我,查看起我的伤势来。渐渐地,琥珀色的眸子里布满了暴戾和狂怒。“澜儿,这场大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放火,我刚在院门边的墙角发现了很多油。” 我的心一刹那便凉了下去,连身上的疼痛都被无间的话惊得一下消失了,竟然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不过那人千不该万不该把遇儿和无暇等人也算计了进来,如此毒辣心狠的人,掘地三尺都要给查出来是谁。 “我已经吩咐下去展开搜查了,不把这个幕后的人揪出来,我就不叫玉无间!”无间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睛里的戾色更甚了,看得我本就寒凉的心忍不住打起了寒颤,我没有想到无间狂怒起来会这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已购买〗 大火扑灭的时候已是下半夜,无间的月光居与我的小院相连的那堵围墙和围墙旁边的一大块花圃都被烧毁了。无间再也顾不得颛孙族人可能的非议,把我安排住进了月光居。累了一宿,我和他两人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月城的风俗是这一天全城百姓都要去郊外给祖宗上坟。我戴着纱帽,强撑着眼皮跟在无间身边,遇儿在来喜怀里也是半睡半醒的模样。经过昨晚火灾一事,无间十分担心我和遇儿的安危,尽管知道我们娘俩睡眠不足也还是把我们一起带出门上坟了。 这是我来月城后,第一次看到颛孙家族掌权一脉的全体人员的模样。老大颛孙成风我是早就见过了,在他身边站着的就是无间一家人和我,听说他终身未娶妻,最疼爱的就是无间。 老二颛孙成雷现任月城副城主,蜡黄着一张脸皮,只有一双眼睛子生得好,犀利精明,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物。站在颛孙成雷身边的除了他的妻妾,还有他的一双儿女颛孙央和颛孙宁。颛孙央看上去身材匀称,面相老实普通,只是一身玄衣之上描金绣暗银纹,腰间佩玉坠着明黄|色流苏,看上去像是个不甘寂寞之人。颛孙宁我倒是认识的,竟然就是几年前在兰朝见过的孙宁,那时她与非离颇为熟悉,还拜托非离向我要了一幅画,没想到她竟然是月城副城主的女儿,无间的表妹。 老三颛孙成云,个子比较矮,大腹便便,看上去和他两个身材高大的哥哥相差甚远。可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也是我早就认识的,兰朝新开七科中地理科的老师颛孙楚。看见他比看见颛孙宁还要令我吃惊,记得他当时参加地理科老师选拔的时候曾提及“海外”,还讲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幽谷秘境,是个见识与阅历都非同常人的男子。他的年纪比无间大四岁,比颛孙央大七岁,是颛孙家族第五代的长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却能独身游历天下十一年,坚韧的品性不得不让人佩服。 排行最末的老五颛孙成雨,与老二颛孙成雷是同母亲兄妹,身材又高又瘦,一张脸瘦得两颊凹陷颧骨高突,越发显得一双黑黝黝的大眼森冷阴寒。她的丈夫白槿是个像云一般轻淡高远的男人,平和的眼眸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俊逸的五官让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的。很可惜,他半身不遂,行走之间全靠一张轮椅。看得出颛孙成雨很在乎他,眼神几乎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两人育有一女颛孙景,年前刚及笄,身材高挑,曲线玲珑,一双杏眼顾盼之间百媚横生,小小年纪却已风情万种,与她堂姐颛孙宁大方生动的灵气之美截然不同。 上坟完毕之后,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聚集到了我的身上,对于我纱帽遮掩下的容貌非常好奇。 “娘——抱——抱——”遇儿撒娇地冲我喊道,众人眼中的好奇更甚了,他们估计都没想到我这个“后妈”竟能在短短两月内就博得遇儿的欢心和依赖吧。 “娘——”我刚从来喜的怀里接过遇儿,遇儿就亲昵地搂上了我的脖子,小脸咧着大大的笑容在我胸口上蹭来蹭去。一大早起来就忙忙碌碌地赶着来上坟,一直没来得及抱这小子,如今他终于可以钻到他娘的怀里了,赶紧抓住机会在他娘的衣服上猛擦口水。 “娘——看——看——”没呆几秒,怀里的遇儿就开始不满意起自己娘亲的脸被一圈黑纱挡住了,嚷嚷着要看娘亲的脸。 我只好耐心地哄着他,加紧脚步往路边停着的轿子走去。却不想怀里的小人儿不肯安份,两只小手突然连抓带扯一下弄掉了我的纱帽。 周围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一些家眷还忍不住啊地轻叫起来。我无奈地看着怀里的遇儿,他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冲我笑了起来,得意的模样看得我也噗哧一声笑开了。 无间在这时快步地走了过来,高大的身躯为我遮去了旁边不少惊愕的眼光。我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表情虽然平静,眼眸里却隐隐有了几分懊恼和担心。 “没事的。”我轻声道,给了他一抹安抚的微笑,知道他本打算在我伤口结疤看上去没那么狰狞的时候才把我介绍出去的,没想到遇儿让我提前曝光了,给了颛孙族人一个大大的新年“惊喜”。 “表哥,她就是你即将迎娶的新娘?”颛孙景第一个忍不住发言了,惊讶的嗓音里还不忘保持又娇又嗲的妩媚。 “是的,既然你们现在都看见了我三月后就将过门的妻子,那我就提前为大家介绍一下她吧。” 无间面带微笑,把我一一介绍给在场的人,温润的嗓子潮湿得就像草地下吸饱雨水的土壤,松松软软,却又密密实实地覆在了人心上。 虽然这些人无间早说给我听过了,但我还是装作从不认识的样子与他们一一微笑打招呼。明明知道自己的伤痕笑起来有多么恐怖,可我却恶作剧地越笑越开心,谁要是觉得看着恐怖恶心,那就彻底地让他恶心到吐吧。 几位姓颛孙的大佬级人物不愧多活了几十年,见多了世情,眼神里倒也能克制得住情绪。颛孙央眼神闪烁,一脸惊讶;颛孙宁眼底一片怜悯;颛孙楚眉头微皱,看着我的双眼布满了疑惑。 颛孙景的眼色倒值得玩味了,虽然她在竭力压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泄露了几分欣喜。她很开心我这么丑? 我不由得对她多看了几眼,她见我在打量她,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抬高了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脖。 我在心里微微叹气,白槿那么温润的男人竟然生了这么一个骄傲张扬的女儿。想到白槿,对他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窜上了我的心头。 我敢肯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到底是为什么他会给我这么强烈的熟悉感呢?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被这个疑问困扰着。 “无间,你的白姨父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我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说给了无间听。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白姨父看上去有点眼熟。”无间皱起了眉。 “你雨姨怎么嫁人了还住在内城?”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因为白姨父不是月城人,加上他双腿不便,雨姨也不愿意去白姨父的家乡,所以外祖父就同意他俩成亲后住在内城了。” “那你白姨父是哪儿的人?”我好奇地追问。 “说起那地方,你我都很熟悉。”无间回答道,给了我一记意味深长的凝视。 “兰朝!” 我几乎想也不想地便脱口而出,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老觉得白槿眼熟的原因了。他竟然与行素长得八分相像!想起胭脂楼里的青芙第一次看见行素的时候,就曾惊讶地说过,行素与他的父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我被心里突然冒出的一个推测惊得差点窒息,连忙把这个想法给无间说了。他听了也是一怔,有些迟疑地道:“说实话,我也是数月前回月城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白姨父的长相,听说雨姨很在乎白姨父,基本不让行动不便的白姨父走出内城,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白姨父的情况。我只听娘偶尔提过一次,说白姨父是十八年前雨姨从宁川城外救回来的,别的也不清楚了。” 行素今年二十岁,他父亲在她两岁的时候离开珠玳岛,到如今刚好十八年。我忙不迭地把这个巧合给无间说了,他凝神了半天道:“这样看来,白姨父很有可能是烟妹的父亲了。” 我兴奋地点点头。 “澜儿,有件事我从没告诉你。”无间的嗓音有些低沉,“胭脂楼其实是月城建在兰朝的一个联络点,我就是背后的负责人。胭脂楼表面上的老板青芙其实是月城人,她被调来胭脂楼之前,一直在雨姨手底下做事,所以她很可能是认识白姨父的,也就不奇怪她会在第一眼就识破烟妹的来历了。”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胭脂楼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无间,也难怪那时候他老和别人约在胭脂楼谈事了。 “你没有逼良为娼吧?”我开玩笑地问道,心里才重新认识到,无间背后其实也是有很多秘密的,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月城百年来唯一一个外姓继承人了。 “你倒挺能瞎想的。”无间好笑地看着我,想了想道,“关于白姨父的身世来历,我找个机会去查清楚,也好帮着烟妹了了一个心愿。” 依照那次行素和青芙见面的情况来看,行素已经从青芙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父亲白林的消息,可她一直都未告诉过我。如今看来,几乎可以肯定白林就是白槿了,以行素母女俩当时的身份地位是怎么也争不过颛孙成雨的。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难道就因为这样,行素后来才会认无间爹娘为义父义母,顶替无暇嫁给了君洛北?有了兰朝皇帝做后盾,找回白林就容易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各位亲很抱歉。秋租的房子明天就到期了,这两天下班后一直在到处看房准备搬家……所以更新迟了点…… 〖已购买〗 晚上睡觉的时候,无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白瓷小瓶,瓶口紧紧塞着一个木塞,为了密封良好,木塞周围还裹了一层红布。看他双手小心翼翼的模样,瓷瓶里装的东西肯定颇为珍贵。 “澜儿,今日上午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纵使颛孙一族见惯风浪深谙人情世故,却也忍不住为你的伤口震惊,更逞论那些普通老百姓了。所以……” 他的语气变得踌躇起来,一边深切地望着我,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瓷瓶。我见这情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估计是找到了什么难得的良药来给我治疗脸上的伤痕了,却又怕我拒绝,故而欲言又止。 “无间,这伤口再过一月就会彻底结疤好了。”我逃避着那双琥珀色眼里殷殷的期望,低头说道。 “我知道,可这瓶子里的药能加速你伤口的愈合。”他的语气有些急。 “两月前我不是说过了吗?”受伤最初,他就提出了要给我伤口敷药,被我拒绝了。既然都决定彻底毁了,当然要坚持到底。 “那时你说让伤口自动愈合,可现在等了两个多月了,你的伤口还不时有脓血流出。……我很担心。” “伤口里有蚀骨粉,自然愈合得比较慢。”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蚀骨粉!”无间的声音瞬间提高,“你怎么不早说!” “……反正都是要有这几道伤疤的。”我的意思很明显,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澜儿!”无间抓住了我的肩膀,冲我低吼了起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传言被蚀骨粉所沾的伤口,一旦彻底结疤就永远不能消除了。” “难道你原本打算以后把我容貌恢复?”我抬眼看向他。 他的眉头紧锁,眼底忧郁顿起,“澜儿,我实在不忍心……”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坚定地望着他:“话我早就说得很清楚了,比起你为我承受的一切,毁了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也不用一辈子都毁了,等这两年的风头一过,你即使恢复了容貌,相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那时候我已经坐稳了城主夫人的宝座,颛孙族人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了是吧?”我定定地注视着他。 琥珀色眸子里闪过一丝狼狈,“澜儿,你能这么维护我,我当然很感动。虽然你我都不是在乎外表之人,可是……看着你如今为我承受的一切,明知道你心里一点也不在乎,可是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你的相公,我却很难受。” 说到这里,无间盯着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深深的痛楚,“我真的很难受,我只想给你一切最好的,却不想我的爱引起了你这么多的坎坷,先有之前的难产,再有后来的毁容,昨晚甚至还突发了一场人为的大火,我甚至不敢保证以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意外。” “无间,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真的不用自责了。命运无常,哪能事事完美没有一点波折的?”看着无间的痛楚,我也急了。 “那你能不能少一点固执,为我稍微让步一点,让我尝试治疗你的伤口?” “无间……很抱歉,其余我们都可以好商量,就这个问题……我不会退步的。”我歉意地望着他,这张脸,我是真的不打算恢复了。 …… 屋子里陷入了深深的沉寂,蜡烛已经燃到了最后,流了一桌的泪。余下的缕缕轻烟,慢慢在夜风中散开。 “即使我会因你的伤痕痛苦一辈子,你也不会让步吗?”沙哑的嗓音打破了良久的沉寂。 无间的脸,在即将熄灭的暗红烛光里,绷得死紧。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 我的心里一凝,为着他话里的凉寂,也……为着他眼底的绝望。感觉眼前之人的内心充满了汹涌澎湃的愤怒。 我眨了眨眼,没错,他真的濒临一种愤怒的边缘。我的眉,不自觉地蹙紧了。 “你之所以这么坚持,……恐怕不止是为了我吧?”与脸上的表情一样紧绷的声音,说得艰难无比,狠狠地砸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如果你以完好的容貌再次嫁给我,固然我会受尽天下人的非议,但某个人何尝不也如我这样,而且比我所受更甚。” 深沉的眼,几近墨黑地望着我。在烛火熄灭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了愤怒从其间毫不掩饰地倾泄而出。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寂,比之先前,更多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面对如此说话的无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内心里那种隐隐的狂躁又开始像这屋子里的黑暗般,不可抑制地扩散开来。 一双熟悉的手臂突然缠上腰间,温热的湿滑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贴了上来,我咬紧牙,不与那两片唇纠缠,腰间的手臂却逐渐加重了力道向着下面滑去。我使力翻身推开那双大掌,一具灼热的身体却倏地从背后压了上来,大掌复又握住了胸前的柔软。 “不要……”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挣扎着。 背后的人恍若未闻,两只腿伴着微微的喘息迅速分开了我的,手里的动作却未停歇,反而加重了力道,捏得我隐隐作痛。 “无间!”我急了。 “澜儿——” 伴着一声压抑的呼喊,那个坚挺的东西没有丝毫停顿地长驱直入,心里虽然恼怒,却又忍不住为那陡然的充实夹紧了双腿。胸前的大掌一路摸索至小腹,两指熟练地抵上了那片幽境的敏感之处,背后进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每一次用力都顶到了甬道最深处。我终是忍不住妥协了,放软了身体迎合起来。背后之人感觉到我的变化,撞击的力道慢慢减轻,双手从小腹移上了腰际,粗糙的手茧在两人的结合处带起阵阵颤栗。 “无间……”叹息从我的鼻子里逸了出来。 背后的喘息声猛然重了几分,本来减缓的动作复又加快起来,比之刚才更快更猛。柔软的唇舌伴着灼热的呼吸细细碎碎地印上了我的肩背,辗转厮磨至耳根,反复吸吮起来。 …… 事毕之后,他从背后搂住了我。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种想法的?”我平静下心情问他。 “普天之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与他之间的事情了。”一番流汗宣泄之后,身后人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那你清楚了什么?”我懒懒地问道。 “……你心里从来都没有完全放下他。” 他提了。终于打破了那个已经维持了四年的默契。原本我以为会一直就这么保持下去的默契。 “我很小的时候,被狗咬过一次,一直记忆犹新怕到现在。”我说。 “现在有了我站你身边,狗再也咬不到你了。” “你即使拿盔甲给我套上,我看见它还是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也是为什么精神病总比生理病难治。 “我早明白的,你说话很直接。” “既然隐瞒不了,还不如早点坦白。”事情总有摊开的一天,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你就不怕我接受不了?”身后人的语气很是无奈。 “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也不会嫁给你了。” “……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 “嗯。” “那你怎么补偿我?” “……再来一次吧。” …… 人都说,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合。这话果然不假。 “早。”清晨的眼光刺得我眼睛差点睁不开,迷糊翻身之际,耳边传来无间的问候。听那轻松的语调,一切似乎雨过天晴。 “早。”我哼哼地应着,搭过手揽住了他的腰。 “快起来,今日初二,外城有很多热闹的杂耍,我带你跟遇儿去看看。”伴着额头的一记亲吻,无间拍了拍我的屁股。 我只好撅着嘴万分艰难地坐起了身,昨晚一直被他折腾到几近天亮才睡着,天知道我有多么不想爬起来。可是一想到遇儿,只好忍了。瞌睡可以补,亲子教育可不能忽略。 月城的外城比起内城大了三倍不止,北边是大片密集的住宅区,南边是各种酒肆茶楼和买卖集市,中间隔着一条宽约六七米的护城河。我戴着纱帽跟在无间的身边往河上的青石拱桥走去,这次吸取教训,遇儿让他爹给抱着了。 今日的太阳很好,金灿灿的阳光驱走了冬日不少寒冷,触目所及均蒙上了一层亮堂的金辉,让沐浴其中的人,也跟着心情变好起来。 “借过。”背后一个急促的男声响起,我的肩膀冷不防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头上的纱帽都差点飞了出去。 我急忙伸手抓住了帽檐,往那冒失的男人看去。魁梧的背影,一身青衣,背后裹了把长剑。他大步流星地往人堆里钻去,灵活得像条石缝里的泥鳅,我却倏地睁大了眼睛——一个身穿玄衣头戴斗笠的修长身影紧紧地跟在那个魁梧大汉的背后。秋水为神,青竹做骨,秀挺清隽的身姿,正是非离! 89 月城传说〖〗 “澜儿?”无间关切地走到我跟前。 “没事。”我摆摆手,眼睛却止不住地往非离看去。堂堂一国之帝,怎么可以随意出宫,而且还与江湖人士掺在一起? “过了桥就是外城的南集市,你有什么想买的只管开口。”无间看上去心情大好,遇儿挣扎着要自己下地行走,无间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把他从怀里放了下去。旁边的侍卫和来喜立即跟上了在地上蹦跳不停的小祖宗。 无间嘴里逸出一抹轻笑,转而牵上了我的手。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太阳暖而安静,穿过千年时空投在历经岁月的石板路上,融进周遭逐渐喧闹起来的酒肆茶楼里。我扭头看着无间,蓝袍加身,玉带束腰,身形挺拔俊朗,眉宇之间神采飞扬、狂肆不羁,却多了一股为人夫为人父的成熟魅力。这让他在张扬之间多了一股沉稳,隐而不发,整个人的轮廓更加立体饱满起来。 “无间,你比以前更好看了。”我说。 “嗯。”他不在意地应道,望着河岸的眼神飘渺了几分。 “可我没有以前好看了。”我又说。 “嗯。”还是一个字。 “我想开春后亲自教导遇儿的学问。当然,还是要请老师,毕竟我懂的也有限。”我岔开话题。 “好,我也可以教遇儿的。”无间马上接过话。我恍然笑了起来,是啊,摆着一个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老爹,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 集市很热闹,摊位店面的格局不像兰朝那样四四方方纵横开阔,七折八绕的巷子又深又窄,木质楼阁在时光里沉淀出婉约干净的古朴,连夹缝里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5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5部分阅读 的泥土都分外湿润柔软的青石板路的两侧嵌着许多形状不规则的鹅卵石。一切都让我联想到前世里那个名叫“云南”的让我百去不厌的秀美城市。 遇儿拉着来喜往捏糖人的摊子前凑去,那里已经围了好些小孩子,个个睁着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摊主双手像变戏法似的不停捏出来的各色糖人。我也饶有兴趣地拉着无间凑了上去,看到高兴的地方便蹲下身与遇儿讨论起来。 “客官,看你们这是一家子吧,不如老朽为你们捏个全家福?”摊主颇有眼色地拉起了生意。 无间点头默许了,摊主捏完遇儿和无间的缩小版糖人后把眼光移向了我。我头上罩着纱帽,他看不见我的脸。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这位夫人……”摊主犹豫道。 “我来吧。”无间接过摊主手里的材料,自顾自地鼓捣起来,不大会功夫,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就在他指尖诞生了,赫然是周韵芯的模样。 “不是娘——”遇儿看到成品首先嚷了起来,来喜却低呼一声,声调颇为激动。我接过无间手里的糖人,百味俱杂地翻看着。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阵杂乱人声之后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我扭头看去,纠缠在一起厮杀的正是之前撞到我的冒失大汉和非离。本来狭小的巷子被他俩这么一拼斗顿时像在鸡窝里打翻了蛋,奔跑的,呼叫的,齐齐在身边乱了起来。 无间一手抱起遇儿一手拉着我避开打斗的中心,混乱之中我手里的糖人掉在了地上,我立即反射性地弯下腰去捡,却冷不防被旁边飞来的一个菜篮子砸中脑袋,头上的纱帽掉了下来。在这一晃神间,打斗离我近了几分,一道青影闪了过来,随即我怀里好像被塞下了一样东西,眨眼之间青影又从我身边飘了过去。之后马上传来来喜的惊呼,我顾不得去找糖人了,抓起纱帽戴在头上往身后看去,非离怀里正揽着来喜,在他俩背后正是护城河。 青衣人趁着非离救来喜这一瞬间往人群里钻去,不料非离反应迅速,一把丢开来喜横剑挡住了青衣人的去路。青衣人一手捂着胸口,牙关紧咬,鲜血从他指缝里不停地冒了出来。 “交出来吧。”非离剑尖纹丝不动地指着青衣人,语气十分生冷,跟我记忆中大不一样。 青衣人横目瞪着非离并不答话,额头渐渐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看来受伤颇重。非离也不再多说,点了青衣人的|岤道便在他身上搜了起来。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青衣人刚才塞在我怀里的东西,马上把手探进去摸了摸,好像是个四四方方有很多突起纹路的铁牌。 交不交出去呢?我一时犹豫起来。 “两位,你们最好找个安静的角落去解决事端。不过离开之前请不要忘记了赔偿。”无间走上前说道,顺带指了指巷子里的一片狼藉。 一道金光从非离手里飞到了无间手上,无间撇了撇嘴把手里的金子丢给了身边的侍卫,交代他去安抚受损的城民。 这件突起的意外打扰了我们一行人的游兴,我便提议找个茶馆坐坐,一边听书一边喝茶休息。岂料茶刚端上来便看见戴着斗笠的非离走了进来,而且直直地站到了我面前。我心知他为何而来,干脆掏出了铁牌放在桌子上。 无间咦了一下,眼神闪动,神色很是震惊。 “谢谢。”非离收起铁牌对我道。 “我应该多谢你才对。”我放轻语气道,除夕夜要是没有非离,我说不定又死了一次。 非离身形一顿,顶高斗笠的边缘朝我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既然都来了,何不坐下来饮一杯?”无间出声留他,我也点头附和着。 非离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见周围已有客人对我和非离蒙头遮脸的打扮开始猜测议论起来,便提议换了个包厢。进了包厢后非离把斗笠取了下来,我也把头上的纱帽摘了。 “没想到那人竟然拿了凤翼军的虎符。”无间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凤翼军?我迷惑地朝非离看去。只见他微皱了眉头,沉吟半晌才道:“能够号令我凤国最神勇的凤翼军虎符有人觊觎也不奇怪,奇的是那人竟然是从你们月城内城的某人手里拿到虎符的。” 看来大火那晚,非离正在内城调查虎符的下落。 “看来月城内部有太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了。”无间挑高了眉,眼色沉了几分。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凤翼军虎符失踪已经有二十年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查到他落在了月城。”非离说道。 “想不到凤帝连这等机密也愿意跟我讲。”无间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反正虎符也拿回来了,说起来还得多谢你的……未来新夫人。”非离说到这里朝我看了过来,清目之中含着隐隐的探究。 “我能不拿出来吗?你都找上门来了。”我笑言回道,总觉得眼前的非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那块铁牌在我身上的?” “很简单,他得到虎符后就被我一路追踪,只有先前与你有了近身接触,而且我搜他身的时候注意到你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 我的心里一突,没想到非离的思维和观察力敏捷至此。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真实身份?这张脸说来毁容了,但并不是面目全非。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之前那青衣人可是个蒙古人。”非离突然压低了声音转向无间。 无间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便又恢复了。“我回去会好好查查的。”他说。 凤国丢失了二十年的虎符在月城出现,之后又被一个蒙古人拿走。这件事至少证明了月城与蒙古关系匪浅,在兰朝与蒙古兵戎相见的局势下,月城与蒙古竟然有这种联系,这让我不由得对无间多看了两眼。 这时候外面侍卫进来禀报说内城有急事找无间,我听了后便准备起身跟着一起回去,没想到非离突然开口道:“夫人能否多留一会,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我朝无间看了一眼,他冲我点点头,带着身边人匆匆离去了。 非离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神突然高深莫测起来。我心里的怀疑更甚了,却也不说话,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问问我为什么留你吗?”他说,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 “你不是非离。”我终于肯定地开口了。 “何以见得?”眼前人的笑容更甚了,眼神里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讶和赞赏,似乎默认了我的猜测。 “非离不会对一个女人这么亲近,更不可能对一个女人无缘无故地笑,而且他即使笑起来右边嘴角也没有那一道浅浅的笑纹;还有,他倒茶的时候总是习惯第一遍洗杯子,而你却是拿起来就喝了。最让我怀疑的就是,非离很讨厌接近女人,刚才若是他救来喜只会用手拎着她衣领,不会像你那样,大刺刺地揽在怀里。”最重要的一点我并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我对非离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仿佛他一个眼神就能让我看到很多情绪,可眼前之人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可眼神里的感觉就是让我少了一种惯有的熟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第六感,很难解释为什么。 “有意思,有意思。”眼前人拍掌笑了起来,眼神更加晶亮,倾城之貌与非离如出一辙,“可是我确实是凤非离。”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非离有个双胞胎哥哥,只不过因身体孱弱英年早逝才不得不让非离顶替了哥哥的位置坐上了皇位,在那之前,非离本应该叫非合的。眼前之人应该就是正牌的凤非离,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活得这么健康,这么……有生机。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莫思攸。”他突然语出惊人,这下换我差点喷出嘴里的茶水了。看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各国的皇室应该都有传说中很隐秘的密探机构吧。 “现在还不问我为什么留你吗?”他说。 “为什么?”我跟着喃喃道。 “自己看答案吧。”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起身到门后大力拍了两掌。 我的心隐隐一动,似乎明白了他所指的答案。掌声落地没几秒,门开了,进来的人一身黑衣,头上依然戴了顶斗笠,那身形赫然是非离。我认识的那个非离。 当房间里恢复安静只剩下我和非离两人的时候,我却局促起来。再生为人,我的刻意隐瞒,第一句话该如何对非离讲。 “本来莫思攸拿出秦澜的画诱使我答应她要求的时候,我就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偏爱秦澜的画。后来,你在兰朝做的种种惊人举动都有探子一一回报,那些奇思妙想根本就不是原来的莫思攸能够想到的。那时候我就想到了月城一则关于灵魂转世的古老传说,直到后来探子回报说君洛北一息白发,紧接着传出莫皇后猝死,玉无间即将新娶,一切就再也明显不过了。”非离缓缓地说道,清澈透明地笑着,眼底却流转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对不起,非离。”我歉意地说道,想起他在墓地里吐血焚琴的画面,心情便重了起来。 “你隐瞒身份相信也有你的苦衷。”非离向我移近了身体,眼睛里霍然湿润了几分,“何况,你不止对我隐瞒了吧?” 我点点头,神情分外狼狈。 “我就知道。”非离低下头呓语起来,满脸的惆怅,“不然君洛北也不会被你伤得一息白发。”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他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探子回报说不知道你俩在屋子里谈了什么,但是普天之下能让君洛北伤神至此的,除了你,……别无他人。” 他抬头看了看我,才继续道:“也就是从他白发这件事情上,我推断出你初嫁的夫君,定安亲王世子,常年戴着面具的君凰越,就是现在的兰朝皇帝君洛北。” 此话一出,惊得我摇摇欲坠,没想到君洛北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在他白发的事情上泄露了。 “不过这个推断估计普天之下也只有我和玉无间能够想到了。毕竟,很少有人既能深刻了解你的个性,又能同时知道你再嫁和毁容的秘密。”说到这里,非离的语气低了下去,“只是每次我都比他们晚了一步。” 我的心里一梗,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了一首曲子,忘记从哪儿看来的了,只记得叫三声叹。 一叹红尘苦,二叹红尘误,三叹红尘无去处,花落旧梦故。 三声叹,叹三声,花已落,旧梦故,前尘惘,人事非,来也无处寻,去也无处追,莫要叹红尘,红尘不堪叹。 “你俩来月城都是为了追查那块虎符吗?”我语气干涩地转开话题,前尘往事,能不提的就尽量不提了吧。 “你知道吗,君洛北明年又要攻打蒙古了。”非离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出了另一个消息。 “……这跟我似乎没有关系吧?”我心里隐隐有着烦躁,怎么走到哪儿都能不时听到那人的消息。 “据我凤国密探的调查,月城跟蒙古之间关系匪浅,君洛北一旦攻打蒙古,玉无间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只不过提前知会你一下。” “兰、蒙、月三方一旦交兵,你们凤国也不可能没有动作吧?”我蹙着眉头道。 “是,本来如今天下三分的局势就很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重要的是……”非离说到这里神色严峻起来,望着我的眼神深邃了几分。 “是什么?”我忍不住被他眼神中的意有所指勾起了好奇心。 “月城建城百年来,一直是全天下最神秘的地方,关于它的传说有很多,最隐秘的一条就是:一旦出现能够精确计算凤冠价值并入主月城的女人,天下将重新统一。” “天下一统?”我惊呼起来,我没有听错吧,非离话里的意思明显指向我。 “是的。”非离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的背脊顿时僵直起来,无间身为月城的继承人,肯定比非离还清楚这个预言,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跟我讲过? 90结盟背后 无间直到凌晨才回屋,我披着外衣起身,点亮了蜡烛。 “怎么还不睡?”他问。 “你是不是有些话没有跟我讲?”我说。 碧纱窗后,一灯如豆。无间的剪影在墙壁上拉得老长老长。 “凤非离跟你说了什么?”他背着光站着,脸庞在暗影里变得模糊不清。 “他说的正是我要问你的。”我举步走近他,手指攥紧了衣角。 “我下午被叫回内城是为了处理凤翼军虎符的事。舅舅告诉我,虎符确实是在月城里保存了二十年,可今早被人盗走了。”无间一边脱外衣,一边说起了别的事情。 “青衣人是蒙古人,肯定没有本事从内城盗走那么重要的虎符,也就是说……月城出了内j。”我也不想逼他,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是的。” “那内j找到了吗?” “没有。”无间的语气很沉重。 “内j可以慢慢找,不过我看即使没有这个内j,月城与蒙古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何以见得?”无间从光影里走出,目光定定地望着我。 “兰朝与蒙古的那场融冰退敌之战,你功不可没。”我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紧缩,随即换上了沉思的情绪。 我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继续道:“你最大的功劳不是押运了大批木材到犁垠,而是把融冰退敌之计用在了兰朝另外两座紧挨月城边境的城池上。兰朝一旦重创蒙古,月城东北部失去了蒙古对兰朝的牵制就变得岌岌可危。” 说到这里,无间的脸色开始僵硬起来。我敛下眼继续道:“所以你通知月城提前做了埋伏,趁君洛北的注意力放在犁垠的时候一举烧毁了边境另外两座城池,这样即使兰朝败退了蒙古,短时间也无力再攻打月城。” …… 夜凉如水,房间里寂静无声。 我的心突然空洞起来,再开口时,嗓音已是沙哑不堪:“两座城池数万性命……终是为你赢得了月城上层的认可,所以你才能成为月城百年来第一个外姓继承人。” “不是那样的。”急促低沉的声音,隐隐有些烦躁不安。 “也许不全是,毕竟多年前在没有发生犁垠之战前,你就有了资格接掌月城不是?”我想起了他告诉我的五年前拒绝继位的话。 “澜儿,很多事情不是你认为的那样简单,我要是不那么做,月城百年基业将岌岌可危,因为君洛北已经打定主意在击退蒙古之后就乘胜攻击月城与兰朝接壤的城池。月城人口稀少,军力薄弱,一直以来都倚靠险要地势拒敌,君洛北挟胜仗之士气,联合犁垠等三城来袭,月城是怎么也抵挡不住的。” “幸好月城还有深入敌腹的玉无间。”我抬眼斜睨着他,明明知道古往今来陷入王权争霸的高位者都是身不由己,可还是忍不住为那些失去性命的无辜百姓伤心。 “事已至此,即使你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无间的语气十分疲倦,拖着步子往床榻边走去。 看着他垮下的肩膀,我的心里一阵泛酸,我其实何尝不知他内心的矛盾。 “罢了,这些事情本也不该我管的,何况以你的身份,有的事情也不得不去做。”我揉了揉眼角,抹去心里那些莫名的情绪,也打定主意不再继续追问犁垠之战后续的事情了,可关于那个神秘的传说,我必须得问清楚。 “关于月城那个天下一统的预言,你怎么说?” “凤非离给你说的?”他转过身问,眼睛里晦暗不明。 “你为什么没给我说?”我盯着他。 “我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也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影响我什么心情?连我转世重生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我走到他跟前。 “澜儿……”无间坐在了榻上,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你担心什么呢,我绝对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也绝对相信你娶我不是为了统一天下。”我也皱紧了眉头。 “月城的圣典里确实记录了那样的预言。”他终于还是承认了。 “城主知道我毁容前的身份吗?”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无间脸色变幻不定,终是点了点头。 “看来下任城主的位置你是坐定了。身为我这个天下一统的关键人物的未来夫婿,月城说什么也要把你拱上城主的位置。”我黯然道,明知道一切都是巧合,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被利用而感到愤怒。 “我不管那些预言,也不管舅舅的心思,我只知道,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了。”无间抓住了我的手,语气坚定。 我望着他,心情起伏不定。我不过就一个普通的女人,最大的幸福也就是有个疼爱自己的老公,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和睦美满。我还用得着想那些天下大事、神秘预言吗?想了就有用吗? 于是我不再多言,可是那晚却第一次拒绝了无间的求欢。 三月后,我与无间的婚礼在月城盛大举行。婚礼当天,来喜和无暇巧妙地用头发和鲜花把我半边脸上的伤痕隐去,遇儿蹦蹦跳跳地当了这场婚礼的花童。 许多人都出席了这场婚礼,兰朝和凤国也各自派出了使者道贺。 婚礼第二天,无间接任了月城城主之位,我也荣升为城主夫人,一时之间光环无限,我的平静婚姻生活也由此开始了。无间每天忙完了内城的事就会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和遇儿,我从不参与无间的政事,也从不出席内城的宴会和活动。一年过去,我这个城主夫人留给月城上下一种隐形人的印象,关于我相貌丑陋的传闻也不胫而走。 遇儿已经两岁多了,古怪精灵,调皮得像个猴子。一年多来,我把大部分时间和心思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我自己的事情乏善可陈,可我身边许多人都发生了改变。无暇出嫁了,老公竟然是君洛沂。听无间说,这是无暇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政治联姻的成分。我却明白,无暇始终没有放弃心中的那份情思,也许重回兰朝是她的另一种变相的执着吧。还听说,凤国皇帝凤非离诞下了一名公主。我心里暗笑,幸好不是又产下了一对双胞胎。 夏天开始的时候,兰朝主动向蒙古发起了百年来最为猛烈的一次攻击,应验了非离去年给我说的话。 中秋过后十天,我检查出已怀孕两月。 无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异常兴奋,不顾我反对给我多配了两名丫鬟。 “听说景小姐要出嫁了。” “她不是放言说非城主不嫁吗?” “咱们夫人虽说容貌很……可城主这么爱夫人,怎么可能娶景小姐。” “可是中秋那晚不是听说城主醉在了景小姐的房里?五公主知道后对城主不依不饶,嚷着要城主娶了她女儿呢!” “内城的人都知道景小姐爱慕城主,谁知道那晚的事是不是景小姐故意陷害城主的。” “还真不说定呢。” 我在门边静静地听着新来两丫鬟的八卦,颛孙景要出嫁的消息无间有跟我提过,好像对方是个蒙古贵族,可是那什么醉酒的事情我却是第一次听说。 “春花,秋月,你俩到底是来服侍夫人还是聊天的?”旁边的来喜忍不住了,跳出去斥责俩丫鬟。 我看来喜满脸通红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不过丫鬟嘴碎闲聊罢了,她怎么那么紧张。难道丫鬟说的是真的?不久前的中秋之夜,无间是没有回房,第二日早晨回来时满身酒气,他说醉得厉害不想吵到我便在书房睡了,我当时听了也没在意。 “来喜,跟我进来。”我挥退了春花秋月,把来喜叫进了里屋。“你知道什么?”我在桌边坐定,望着她。 “姐姐……”来喜紧张地轻唤我,眼神闪躲。 肯定有问题,这丫头最不善于说谎了。我加重了语气道:“我再问你一次。” “姐姐!”没想到来喜一声大喊,竟然冲我跪了下来,“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我一掌拍到桌子上,怒视着来喜,究竟什么事情连来喜也胆敢隐瞒我了。想到俩丫鬟刚才的话,我的心跳加快起来。 “姐姐……”小丫头竟然仍不肯说实话,只是伏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说就滚出去,以后再也不要进这个房门。”我提高了音量,不信这丫头还不说。 “我、我说。”她终是忍不住了,哭喊了出来,“中秋那晚姑爷老不见回来,姐姐你不是让我去瞧瞧到底怎么了么,结果我去到宴会厅的时候,正好看到景小姐扶着姑爷从侧门出来。我当时不敢上前只好跟在他们后面,没想到出了侧门后姑爷突然点了景姑娘的睡|岤,这时旁边出来一位蒙着白纱的姑娘,她好像和姑爷很熟悉,看见姑爷后……”说到这里,来喜抬着泪眼看了我一眼。 “说下去。”我蹙紧眉头横了她一眼。 “那姑娘看见姑爷后,就、就一把抱紧了姑爷。正在这时候,园子里有侍卫高喊抓刺客,那蒙面姑娘好像对姑爷说了什么,就见姑爷脸色阴暗地拖着她和景小姐离开了,去的方向正是离宴会厅不远的五公主的府邸。” 颛孙景是跟着她爹娘白林、颛孙成雨一起住的,无间应该是情急之下把蒙面姑娘和颛孙景一起带进了颛孙景的房间。为了掩饰那蒙面姑娘,他只好在颛孙景的房里呆了一晚,也就有了后来俩丫鬟嘴里的八卦。 “那你为什么当晚回来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看着来喜。 她诺诺道:“回来的时候姐姐你已经睡了,我本想第二日早晨再告诉你的,没想到早晨进房就听见姑爷对你说醉酒睡在了书房。” “所以你一听姑爷对我撒了谎,就不敢揭穿他了?”我斜睨着来喜,她默默地点着头,我却一把揪起了跪在了地上的人影,“恐怕你还没有完全对我说实话吧?假如真是你所说的那样,你也没必要害怕揭穿姑爷。” 来喜一听我这么说,眼神顿时慌乱起来,我竭力压抑着怒气看着她,手上也松开了她的衣领。 “……那蒙面姑娘抱住姑爷的时候……姑爷、姑爷也回抱住了她。他俩……看上去很亲密。” 我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无间…… 不,我绝对相信无间的,我俩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一起,他肯定不会背叛我们的婚姻。 恰巧这时候无间抱着遇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让来喜把遇儿带了出去,关上房门。 “怎么了?”无间满脸疑惑地问我。 我便把来喜之前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了。 他听了之后脸色未变,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布满了浓浓的阴郁。“颛孙景和我没什么的,那晚我确实为了救那姑娘才不得不躲到颛孙景的房里。” “宁愿被人误会你对颛孙景做了什么,也不愿暴露那姑娘?”我心里发酸,嗓音也跟着酸涩起来。 “她曾救过我的命。”无间扭过头道,似是不愿与我对视,我却瞥见他在衣袖下攥紧了拳头,心里顿时揪紧了,他果然如来喜说的那样,很紧张那女子。 我心里气结的时候反而脸上平静无比。 见我不说话,无间继续道:“还记得犁垠之战吗,我失踪了五月才回到兰朝。我是故意在战场上失踪的,目的是为了去蒙古草原跟大汗谈月城和蒙古结盟合作之事。舅舅不放心副城主去谈,再三要求我去,我就借兰蒙开战之际去了趟草原。” “不要告诉我,你在草原上遇到了生命危险,恰好就是那蒙面女子救了你。”我有些不满地道。 “正是那样的。我被草原一种不知名动物咬伤了,伤口里有大量毒素,恰好托娅路过救了我。”无间的语气颇为无奈。 托娅?我记得在兰朝的时候也见过一名叫托娅的蒙古女子,对着君洛北说话时不卑不亢,很是沉稳,看样子在蒙古很有地位。 “她跟蒙古大汗什么关系?”我问。 “托娅是大汗唯一的亲侄女。” “难道就因为这层关系,所以你对她又搂又抱的?”我半眯着眼道。 “她当时受伤了,所以我才抱住了她。”无间摊着双手,脸上哭笑不得。 我盯着他半天没说话,事情他已经说了,听上去确实很正常,我似乎没有理由再刨根问底了。可是一想到无间搂住别的女人的场景,我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泛酸,撇了撇嘴角,我闷着头出门找遇儿去了。 看到来喜的时候我顺便问她有没有发觉托娅那晚受伤了,她告诉我说那姑娘穿着一身白衫白裙,没有见到有血迹之类的伤痕。我的心一凝,难道是内伤?而且托娅如果是刺客,根本不会在夜里穿着一身招摇的白色衣服。还有,托娅如此尊贵的身份,蒙古大汗哪舍得她只身冒险。 最重要的是,月城和蒙古在结盟的关系下,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地当刺客吗? 晚上我把这个疑惑问了无间,无间沉默了半天才告诉我,托娅是背着大汗偷偷来月城找他的。 “还不承认你跟她关系匪浅?”我觉得自己像个泼妇。 “兰朝今次攻打蒙古来势汹汹,两月下来蒙古损失惨重,大汗准备把托娅嫁给君洛北,联姻求和。” “月城怎么不出兵解围?”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笃定君洛北不会答应联姻。 “凤非离不知道为何和君洛北达成了协议,在我月城南方集结了大量兵力,一旦我调动兵力攻兰救蒙,凤非离就会趁机攻我月城南方,到那时我就两面受敌了。” “所以你只好按兵不动,让兰朝跟蒙古拼个你死我活?”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咬着牙点头。 “虽然你为了月城着想,可是现在你置盟军不顾,小心将来四面楚歌。”我急道,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追问托娅的事了。 “凤国与兰朝一向不和,没想到凤非离这次竟然愿意帮助君洛北。”无间撑着额头道。 “只准你与蒙古结盟,就不准兰、凤交好了?”我忍不住讽刺道,心里因今天得知的一些事情对无间隐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也知道事态严重,照这么发展下去,君洛北灭了蒙古就会对付我月城了。可是我现在一旦发兵救蒙,月城亡得更快。”无间看上去也很是焦急,我这才明白他平日都是故意在我面前隐藏情绪的。 “可是情况已经容不得月城再拖了,唯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帮助蒙古逼退君洛北,重新稳定三分天下的局面。”我看着无间道。 “月城人少地贫,一直都是依靠各处险要地势抗拒外敌,只能自保。如果要出兵助蒙,除非说服凤非离在月城南边按兵不动。” 说到这里,无间把视线定在了我的身上,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凤非离能听我的?”我怀疑地问他。 “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顾。”无间轻声道,眼帘低垂。 我黯然不语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无间进退两难,在月城生死存亡面前,我只能厚着脸皮去找非离了。 91一箭双雕 因我有孕在身,非离派了十多名护卫和四名丫鬟跟着我一起出使凤国,来喜因为要照顾遇儿没能跟来。考虑到北疆战事吃紧,一旦大雪降临蒙古后方粮草必供应不及,一旦君洛 北继续强势推进战争的前线,蒙古离败就不远了,我便下令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凤国。赶车的马夫最开始一脸煞白地说城主有交代马车不能赶得太快,在我威胁要他回家种地后 他才加快了行程。 想到在我离开月城时无问间犹豫难舍的表情,我忍不住低头抚上了小腹,希望这一胎会是个女孩。儿女双全,这应该是一位母亲最骄傲的事情了。 刚到凤国都城丽阳的城门口就见到了非离前来迎接的身影。明黄束腰龙袍,十二章纹里九龙腾翔,间以五色祥云和蝙蝠。十二旒皇冠上的白玉珠子齐齐垂下,挡住了他的眉眼 ,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没有想到,非离竟会这么郑重地龙袍加身以国礼来迎接我,看来我也只有端起月城皇后的架子与他走一道过场了。下来马车时,我分明看到了非离背后那些大臣盯着我右脸 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下莞尔,对着非离隔着珠帘的脸开始了客气的寒喧。 之后我跟着非离到了他的书房,当他摘去皇冠露出脸庞时,我嘴角浮上了微笑,眼前之人是我熟悉的非离,不是另一个影子。 “我想过月城可能会找人来跟我谈判,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亲自前来。”非离一边说一边指著墙边的一方软榻示意我落座。 “连你都说是谈判了,当然是熟人之间谈起来比较好一点。”我说。 “你来凤国两次都是为了别人,什么时候你能放下身上的包袱活得自在一点昵?”非离挨着我落座,眼神定在了我的右脸上。 “我觉得我括得很自在啊。”我侧目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那不叫自在.叫理智,近似于无情的理智。”他突然低下了声音。 我眨了眨眼睛。理智?一个实际心理年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能不理智吗?“我只是没了年少时候的冲动罢了。”我叹了口气道。 “你能有多大?”非离说得不以为然。 我掐着指头算了算,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番奇遇.穿来这里竟有五年了。 “三十三了……”我唏嘘不己。 听闻我的话,非离有一刹那的失神。 “你好像才二十五?”我揶揄地看着他。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基本就算中年妇女了,如果我按正常情况及笄就出嫁,现在孩子都快十八岁了,也难怪他会失神。 “年纪并不代表什么的。”非离有些狼狈地别过头,耳根泛红。 我见着他难得的害羞,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年纪是不代表什么的,只不过我可是比你大了整整八岁哦,当你还在尿裤子的时候我都上学堂读书了。” “你——”非离似乎有点恼羞成怒,霍地拂袖站了起来。 “好好,说正经的——你打定主意帮兰朝拖住月城了吗?”我收敛了表情问他道。 他听到这话马上恢复了平日淡然的表情,清眉秋泓,明净的脸,映着窗外的阳——倒像是玉雕瓷刻的—般,那眉眼更是年轻细致到不可思议。 “你知道拽为什么答应君格北的请求吗?”他问。 我哭笑不得,拂了拂刘海,“你这不是白问么,我怎么知道你跟他的心思。” “你是真不知道吗?”他走近一步,微微低着头看着我。眼睛里像是停住了江南三月柔软缱绻的时光,润得发亮。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窒,有些不知所措地缩着脖子往后仰了仰,“真不知道。” “你要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眼前。 半透明的红褐色中职散着迷人的香气,每一片花瓣无不精雕细琢,其上还有数滴晶莹剔透的晨露,鲜活得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它、它……”我站起身惊讶地望著他手中那朵久违的琼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65308;且渑派降购5叵矗士堑暮炀谷梦腋芯醮棠康奶邸? “就是它?65310;癖钡比站褪悄米潘凑椅业摹!? “它终是被捞起来了……”我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琼花,君洛北归还它给非离是何用意? “君洛北说,他曾试过把这个在你生日那天送还给你,不想你却让侍女丢了出去。”非离定定地望着我道。 我吃惊地望着非离。难道——那日君洛北送莫思攸的生日礼物就是这朵琼花?我的心,止不住轻颤起来。那日午后我被他撞见自己裸身午睡,莫名其妙的一场争吵之后我连他送 的生日礼物看也没看就让侍女丢出了宫外,没想到竟然是这朵琼花!也就是说,早在那时——君洛北就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比无间更早认出了我。 胸口因这个认识揪痛起来,一个满头白发的悲伤身影就这么清晰地浮上了眼前。仿佛被一把大锤击中了胸口,剧痛伴随着眼前一阵黑暗向我袭来。 “澜儿!”非离担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摆摆手稳住身子,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道:“你不可能因为他送还琼花就答应了与他台作吧?”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非离松开手道。“他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因为那个故事,我答应了帮他拖住月城。”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非离望着我忧郁不己的双眼,我竟然很害怕听到那个故事。 “曾经有个男人,他因皇位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后来好不容易那女人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本以为是上天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弥补以前的错误,谁料那女人宁愿毁容也不愿再次留 在他身边,而目还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于是他发誓,从此忘记那名女子,但一定要取得这天下。” “取得了这天下又怎样……”我呢喃道,眼眶莫名地酸涩起来。 “他因霸业失去了爱人.如果不取得这天下……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我闭上眼睛,那些盘旋在脑中的记忆突然悉数化为了悲伤顺着眼角涌了出来。 “虽然他一早的目标就是这天下。可如今驱使他去这么做的理由已经完全改变了。”温润的指尖沿着右脸上的疤痕轻移,一滴一滴,弹去那些疯涌的疼痛。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你来见我的目的。”幽幽的声音,伴着一声叹息,“可是我只有让你失望了。”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清眉秋泓,两潭深潭里氤氲着阴郁的雾气。 “只因,我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如果早知道见了非离会听见这番话,我宁愿不知道月城的困境,甚至宁愿让月城自生自灭。我为何这么糊涂,身为一个现代人,竟然还看不开朝代更迭的必然规律。 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小腹传来,紧接着一股湿热从两腿间涌了出来。 “澜儿!”非离一声轻呼奔到了我的身侧,双眼惊恐地盯着我的脚下。 鲜血像吐信的蛇。蜿蜒匍匐在我的脚边。 “非离!”我也慌了,“孩子、孩子……”我捂住小腹喊了起来。 “镇静,深呼吸!”明黄的身影立即拦腰抱起了我,往书房外奔去。 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三十几年来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紧紧拽着非离的衣襟。嘴里慌乱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乖,别怕。”耳边传来竭力镇定的低沉声音,伴着急促的喘息。我觉得自己好像要飞了起来。我知道,非离已经把脚底的速度提到了最高点。 “御医——御医——”脑海中的意识被剧痛袭击得恍恍惚惚的时候,我听到了非离急促的大喊声。 …… 一个时辰后。 “澜儿……”非离抓住我的手,双目通红。 “不关你的事。”我闭着眼道。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6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6部分阅读 “我不知你又有身孕了,不然不会说那些话来刺激你……” “别说了。”我出言打断他。事己至此,不管再说什么都挽不回了。“帮我通知无间吧,我想回家。” “该死的玉无间,明知道你有身孕竟然还让你长途颠簸赶来凤国,你没了孩子纵然与心情一时激动有关,但如果不是长途跋涉太辛苦,事情也不至于如此。”非离愤愤地说道, 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缄默不语,无间怎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月城有难,他也身不由己。 “我已经把你的随从都软禁起来了,你就安心在宫里休养身体吧,玉无问投有那么容易就倒下的。”非离松开手帮我掖好被角,言下之意竟是不打算通知无间来接我了。 我气结地看着他。 “想早点回去就赶紧把身子养起来。”非离敛下眼帘,对我的气恼故意视而不见。 二十天后传来君洛北大胜蒙古的消息,我听了心下黯然,不禁为月城担忧起来。不想才过五天,竟然又传来兰朝皇宫叛乱的消息,七王爷君洛蓝策反御林军占领了皇宫,并且 囚禁了朝中拥君派的文武大臣?65310;謇妒蔷灞钡钠叩埽毫魑舻谋淼埽诰灞钡腔笠恢痹诨食抢锇卜质匾巡患魏文狈吹男乃迹幌胝獯纬米啪灞惫ッ删谷痪倨鹆说垢? 大旗。 君洛蓝叛变,月城正好解危,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想到君洛蓝与魏家的关系,再想起无间早在几年前就与魏流昔过从甚密,我突然意识到,这场兰朝皇宫 突起的叛乱一定有无间的参与和推动。也就是说.无问早就为月城之危布下了解决的棋子,那他又何必暗示我走一趟凤国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无间用我来迷惑君洛北和非离,让他俩以为月城真的束手无策需要我一个女人出马做说客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好个一箭双雕! 想通了事情的原委,我的心里突然空落起来。为着这天下争权夺利之人的心计,也为着我竟然不知不觉做了无间手中的一枚棋子。 92芒刺在背 不知不觉在凤国皇宫住了两月有余,月城一直未有消息传来,无间。。。。竟也没有托人捎来只言片语。 窗外大雪纷飞,又是一年隆冬时刻。眼前那片望不到尽头的白茫让我不禁想起了那道久违的削瘦的身影。同样的季节,同样的白,同样的冷。银发飞扬红花怒放,触目惊心的惨烈如同诅咒的引子,让我的心每想一次便揪紧一次。 那场突起的皇宫叛乱,听非离说已经快控制下来了。 我曾经故意问非离,为何不借机进攻兰朝以扩张凤国领土,毕竟这个群雄割据的年代,天下一统是每一国君主的梦想。非离难道莞尔一笑,即使我成了全天下的霸主又怎样,他说。我讶异不已,最初那个能用绿绮弹出金戈铁马之势的凤非离去哪儿了?难道绿绮被毁,他的理想也跟着毁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能理解和干涉的。这天下,是越来越乱了。不过我万万想不到,我会因为这场战乱被蒙古人掳到了北疆,同行被绑架的还有凤国皇后贺兰雨馨以及她与真正的“凤非离”生下的刚满一岁的小公主。其实蒙古人的目标是凤国皇后和公主,我这个陪她们出宫赏雪看上去打扮得像侍女的随从只是蒙古人顺手牵羊掳上马车的。 马车不分白天黑夜地赶路,中途还换了好几辆马车,我和贺兰雨馨被颠簸得几乎吐出来胆汁,最终在小公主声嘶力竭的哭泣声中停住了。车帘拉开后,两名彪形大汉把我们三人架下了马车。时值正午,太阳晒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不过眼角还是了许多全副武装的蒙古士兵。看来是到了目的地,我不着痕迹地把本来就松垮的发髻解开,披散的长发顿时掩住了我的大半张脸。脸上的疤痕太明显了,我不敢保证一向和月城来往密切的蒙古人里面没有认识城主夫人的。 “怎么还多了一个女人?”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进跟前问道。 “回禀主子,当时这个女人死死抱住那个小丫头,属下等只好把她一起抓了回来。” “那就把小丫头和她关在一起,至于凤后…带到我帐篷里去。 贺兰雨馨听到这里有些摇摇欲坠,一双苍白的纤手抓紧了我的手臂。我只好安慰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掌心用力收紧,暗示她不要慌张。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这话我在马车上也同她说过。 小公主跟她娘分开后哭得更厉害了,我心疼万分地哄着她,陌生的环境加上数日的颠簸劳累,她的生理和心理都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到最后竟是哭昏了过去。我一边擦拭孩子脸上的泪痕,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着那些可恶的劫匪。想也不用想,他们劫来凤国皇后和公主肯定是为了威胁凤国皇帝,如今君洛北自顾不暇,蒙古和月城的危机都已经解除,蒙古却在这个时候挑衅凤国,它的用意何在? 一个隐约的猜测浮上来心间,我摇摇偷把那个惊人的想法甩出脑海,希望不会是真的。可是这个想法很快便在两天后出现在我面前之人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漆黑大氅,狐裘滚边的帽檐挡住了本来宽阔的额头,露出那双灼灼逼人的琥珀色眼眸,凌乱的鬓发以及双肩上未化的雪片显出他的到来是多么的匆忙和急切。心里一热,我忍不住踏前两步抱住了眼前的高大的人影。〃 “该死的,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把你也掳来了。:无间气恼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瘪了瘪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对不起澜儿,让你受苦了。” 他这话突然让我想到了我跟他那无缘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鼻子倏地酸了起来:“无间…孩子没了。。。。。。”在他震惊之中,我抽泣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感觉无间环抱我的手掌突然加大了力度,我黯然地闭上眼睛任泪水在眼睛滑落,该来的总该来的。 “你— — 终于不对我隐瞒了。” 是的, 我连当时复杂莫名的心情都全盘托出。这是数年来,我第一次在无间面前提及我对君洛北的感受。 “我早就知道,当年你和他,虽然只有短短几月有名无实的生活,但带给你们彼此的回忆都是不可磨灭的。也许你们曾经有过误会,但在你成为莫思攸的那段日子,你又拾回来当年周韵芯的记忆。”我闷在他怀里不语,心里却仓惶起来,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怪你心里还念着他,要是换成我,当我看见他为我瞬息白发的时候说不定已经重投他怀抱,你能不惜毁容回到我身边,已经让我无比欣慰了。” 低沉的声音明明听来平静温和,却让我恍如看见了干旱已久的土地终于耐不住高温裂开了第一条裂缝。 “蒙古人为什么要劫持贺兰雨馨和小公主?”我从他怀里站起来,有的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能在心里叹息。 “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无间放开我的身子,转而打量起关押我的房间。蒙古人并没有为难我和小公主,房间还算温暖,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送来。不过小公主在无间进门的时候就被人带走了。 “挑衅凤国对蒙古并没有好处,唯一可能就是利用她俩来牵制凤帝,在如今的局势下牵制凤帝。。。。。最大可能是蒙古要联合月城攻兰了。”君洛北腹背受敌,蒙古肯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他们刚刚遭受君洛北大重创加上冬季粮草不足,所以必须联合月城才能啃下兰朝这块大饼。”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若你身为男子不知会是何等光景。”无间转过头望着我,眼底晦暗不明。 明明早就猜到了,可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凉。月城陷入囵圄时我自是着急,但那时想的是怎样稳定三分天下的鼎足之势,如今一旦凤国按兵不动,蒙月合攻之下兰朝很可能不保,数百年僵持不下的战争格局就此打破。我清楚记得,历史上蒙古曾经占领中原建立了元朝,难道曾经偏离的历史车轮正逐步回归原位?想到这里我惊恐不已,也就是说— —很有可能蒙古在灭了兰朝之后就会一步一步灭掉月城和凤国最终统一这天下? 不,我不能让这样的假设成真,汉人在元朝时的的待遇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如果我穿越成立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老百姓,也许我只能眼睁睁地接受这一切,可是老天爷竟让我成为了有权改变这天下局势的王者之一的妻子,我说什么也要争取一下改变汉人命运的机会。 “无间,保持天下三分的局势不好吗?凤城、凤国、兰朝不已经相安无事地过了数百年吗?蒙古历来不停马蚤扰边境都是为了粮食,一旦让他们进驻中原无疑引狼入室,你敢肯定他们不会觊觎的眼光瞄向月城?”我急促地说道。 “不管蒙古以后会怎样,可我知道,君洛北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月城,如今不是维持三分天下的问题,而是我月城再不行的,一旦等君洛北缓了过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无间语气严厉地反驳道,眼底冷光乍现。 我顿时语塞,确实,君洛北铁了心要征战天下,月城如不先发制人,可能还没等到蒙古来攻就先被兰朝给灭了。可是不管怎样,月城与蒙古合作无疑引火烧身。 “兰朝内乱还没结束呢,君洛北能不能夺回政权还不知道,即使夺回来了,兰朝经此内乱也是大伤元气,而且为了稳固政权,段时间内君洛北不会对外征战,月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没有那么容易败给兰朝的;而且月城一直与蒙古交好,不就是为了让蒙古牵制兰朝吗。既然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月城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劳命伤财对外发动战争呢?‘我苦口婆心地劝道,心里对于蒙古人进入中原总有种排斥和忧虑。 “你以前对于天下争权夺利之事不是从来不管的吗,为何对于兰朝存亡这么在意? “我这还不是为了月城,你相信我好了,蒙古绝对比兰朝还可怕。”我几乎用吼道喊了出来。 无间猛地凑近了我,“可是不除掉兰朝我犹如芒刺在背。”说完定定地望着我,一贯明亮的眼底浓雾弥漫。 我突然有些了悟无间坚持攻兰的目的,“如果兰朝的君主不是君洛北,你会不会考虑我的提议? 无间眼神未变,沉默了半响才道:“会。” 我听了心里一窒,眼前有些发黑,没想到无间心里对君洛北大积怨已经达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你、你怎能拿百姓的生命去谋一己之私。” “我谋私?”无间的声音瞬时低到了冰点。 我顿时清醒过来,糟糕,情急之下竟然口不择言了。 “对不起。”我讷讷道,不敢再多言,生怕越描越黑。 “回家吧,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如果不是我,咱们的孩子也不会。。。。”无间的话语突然顿住,我同时瞧见了他突然紧握的双拳,心里不禁一酸,默默地点了点头。 “贺兰雨馨和小公主怎么办?”我总算还想起来另外两人,特别是贺兰雨馨,不知道那蒙古人对她做了什么。 “她们不会有事的。”无间揽住我肩膀往门外带。 我只好要求在走之前见见贺兰雨馨和小公主,无间答应了。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我见到了憔悴不已的贺兰雨馨,小公主在她怀里悍然大睡。原来当然那蒙古人把贺兰雨馨押进帐篷只是为了让她亲笔写一封信给“凤非离”,内容大意就是让凤非离按兵不动三月,三月之后蒙古一定安全送回母女俩 我抬头打量关押贺兰雨馨的房间,和普通民房没有什么区别。“凤帝武功高强,一定有办法救你们母女出去的。”我安慰她道,同时暗暗记下地形,打算回去月城后想法通知非离。 “没用的,他们在我身上下了一种毒,据说只有蒙古王族少数几个人知道解药。”贺兰雨馨悲愤不已地道。 “你知道是什么毒吗?”我大惊。 贺兰雨馨摇摇头把手腕上的衣袖拉了起来,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团乌黑,细看之下在那团乌黑正中有四个米粒大小的瘢痕。“他们让一种褐色的有点像老鼠的东西咬了一下我的手腕,当时我全身麻木,起码半个时辰后才能动弹,然后手腕就出现了眼前的黑团。” 动物,下毒。。。。。。我突然想起无间曾经说过他在蒙古受伤就是被一种不知名的有毒动物咬的,而且最后救他的人就是身为蒙古王族的托娅,会不会咬伤贺兰雨馨的就是咬伤无间的那种动物? 93 呼之欲出 “我要留下来守着贺兰雨馨和小公主。”本来没打算让无间难堪的,可是一旦知道了贺兰雨馨中毒,我竟是不忍离开了。 “我说了,她们肯定会没事的。”无间站在走廊变,双眉紧蹙。 “我回去了心里也难受,除非我亲眼见着贺兰雨馨身上的毒被解。”不管怎样,我得保护好非离名义上的妻子和女儿。 “澜儿,”无间的语气又几分无奈,俯下腰与我的视线齐平,“我怎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冰天雪地的草原上?” “既然你都能保证贺兰雨馨两母女没事了,我流下来还能有什么事吗?”我回睨他。 “你的身体……”无间突然欲言又止,“需要好生调养一番,军营里的饮食起居怎能和月城相比。” “你还记得千年除夕夜那场大火吗,要不是风非离,我和遇儿他们早就死了。如今,我不指望你能说服蒙古放了贺兰雨馨,我只想看着贺兰雨馨平安回到风非离的身边。”我望着无间,眼神不容商量。 他的脸色不豫,似乎也想起了那场人为的大火。“好吧,你暂时先陪着她们。”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几天后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蒙古大军开始进攻兰朝了,也就是说蒙古用贺兰雨馨和小公主威胁凤国不准出兵的计划成功了。因为又月城在西翼助攻,蒙古大军一路所向披靡由北往南攻向兰朝的都城,眼看就要逼近城下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一袭束腰紧腿的玄色骑马装,看上去倒也英姿飒爽,绯红的脸颊透出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暗自揣摩她的来意。 “今日我才得知,堂堂月城夫人竟然也驾临我们小小的军营了。”她一脸笑容地望着我,眼睛里暗藏着打量和揣度。 “久违了,托亚姑娘。”我冲她颔首道。 “咦,想不到夫人认识我。”托亚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虽然今日之前你我未曾正式谋面,可我听无间提起过你。”我端着刑续道,“谢谢姑娘救了我们家无间。” “你能一眼就认出我来,看来是玉大哥有跟你讲起过我的外貌了?”她有些得意,上下打量着我的右脸。 我心里冷笑,轻声道“姑娘这么漂亮,不用无间提也叫旁人过目不忘了。” 托亚听了我这话,脸上一愣。 我也不欲多说,毕竟一想到来喜跟我说过的那个场面心里就不舒服,“姑娘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刚才听大汗说夫人你在军营李,就想着过来探望一下你,毕竟这次伐兰的战争,如果没有月城的帮忙,我们蒙古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我望了望帐外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气流动,心里一直不敢相信兰朝竟然这么溃不成军让敌人打到了都城下面,那个银发飘扬坚韧冷酷的男人难道这么容易就屈服了?难道历史的年轮正在向既定的方向发展?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表情对着托亚道“那就恭喜姑娘了,要是这兰朝一旦被攻下,大汗立国之后姑娘怎么也是个郡主了。” “郡主?”托亚有些嗤鼻,“以我为蒙古做出的贡献,至少也应该是公主。” “姑娘一介女流,能做的贡献估计也很有限吧,既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富国强民。”我故意顶她的话。 “如果没有我……”托亚瞪眼欲辩,突然像是顾忌什么又急忙停住了。 我心里暗笑,决定再加把火引蛇出洞,“难道是因为你救了无间,然后无间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决定与蒙古联手伐兰?” 我本意是想讽刺激怒她从而多探听一点内幕,没想到她听了之后面带微笑,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得意。看来她救无间的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想来无间也真是幸运,被那鼠怪咬了之后竟然能碰到姑娘你,听说那毒只有你们蒙古皇族中少数几人才能解开?”我装着不经意的道。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托亚轻声道,没有反驮我的话,看来贺兰雨馨中的毒和无间是一样的了。我看着托亚眼睛里的光彩突然变得柔和,知道她是想起了无间,一股发酵后迅速膨胀的酸气止不住地在我胸口里冒泡,这时我倒宁愿没有听过来喜的那番话。 “没想到姑娘竟是解读高手。”我盯着她道,发现她两颊生晕,竟浮现处几分羞涩。 “其实无间跟我说过,他决定与蒙古联手,确实又几分原因是因为姑娘你的救命之恩。”我决定下把猛料。 “真,真的吗?”托亚听了我的话惊喜万分。 “当然是真的了,无间他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熟悉你呢。哎,要不是听说你已经有了婚约,我都想认你这个妹妹呢,毕竟月城城主只有我一位夫人怎么成呢,可惜啊……” “不会可惜的,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托亚急切的走进我,抓住了我的衣袖。 “你都问了我好几次真假了,难道以我的身份还能作假不成?更何况旁边还有凤后作证呢!”我亲切地抓住她的胡搜,眼睛笑得快眯成了缝。 “我就知道,以姐姐你的知书达理一定会体谅玉大哥当时的处境,也一定会接纳我的。可是玉大哥偏偏要阻止我跟你见面,还好今日我碰到了姐姐,不然我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了。”托亚几乎快要喜极而泣,我听得却是心里越来越冷,一个男人究竟对一个女人做了什么才会让那个女人心心念着要嫁给他? “傻丫头,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我的同意。无间他会在内城里抱着你吗,更不要说带你去五公主的房间了。”我压抑着心里的愤怒,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我还以为是我威胁他的话奏效了呢!”托亚满脸羞涩地低下头。 “你威胁无间什么了?”我拉着她的手问道。 “如今也不怕和姐姐说了,我当时和玉大哥说,要是他不抱我一下,我就大声嚷嚷让别人知道我来了内城。谁让他当时不同意我去见你!”托亚娇俏地说道,一脸想起心上人的幸福表情。 “你还真是古灵精怪的,不过你们之间的事,无间也跟我说了。他当时确实很为难……而你……我后来也说了他了……”我故意把话说得吞吞吐吐。 “姐姐你不要责怪玉大哥,其实那晚我是心甘情愿的。”托亚有些着急地道。 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我的心却倏地紧了,看了看旁边坐着一直未发言的贺兰雨馨,我咬了咬牙撑起脸皮道“我怎能不责怪他呢,毕竟对你一个大姑娘家做了那样的事情……” “其实他那时侯的一是早就不清楚了,他并不知道当时对我……他也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明白事情经过的。”托亚仍然为无间说着好话,用情之深不言而喻,我却犹如置身在了一个大大的冰窖李,全身的知觉都没了。 随便找了借口把托亚支了出去后,我就一直在房间里愣坐着,脑子里翻涌出无数的画面,周韵芯的,秦岚的,莫思小的,一一在我眼前交错,还有遇儿那可爱稚嫩的小脸。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比起几年前转是重生的周韵芯,我学会了更多的包含和理解,却了磨平了很多棱角,就比如托亚这件事,我竟然提不起勇气与无间对质,我不知道当那句话从无间嘴里说出时,我该如何去面对——原谅还是不原谅?遇儿需要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我却需要一个忠诚的老公。选前者还是后者? “夫人……你也不要太多虑了,有的事情是天注定的,只要你能确定他的心向着你就好了。”贺兰雨馨幽幽地劝解我道。 “画人画皮难画心,人心无形,怎么确定?”我反问她,“连实际行为都不能规矩,何谈心意?” “有的时候表面行为不一定就代表心里所想,就拿我和孩子被劫这件事来说吧,明明非离心里是有意帮助兰朝的,可是却不得不因为我中毒而停止了原来的计划。” 我心里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说你中毒,倒是提醒了我,明明你和无间都身中同一种毒,为何无间最后的解毒方法却那么简单,并不是传言的那样只有蒙古皇族少数几人才能解开?照托亚的说法,只要是个女人就能解开无间身上的毒。” 贺兰雨馨双眼闪动着光彩,与我对视,“也就是说,托亚在说谎?” “不,”我摇头,“她肯定没说谎。” 我在屋里来回踱步,总觉得有个环节被我忽略了,可就是一直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是很难解的毒碰到托亚就变得容易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闪进一道黑影,未等我看清来人就听见了贺兰雨馨一声惊喜的低呼,娇柔的身躯瞬时扑进了来人的怀抱。当我看见蒙面人露出的那双似曾熟悉的眼眸时,心下顿时明了,是贺兰雨馨的正牌“风非离”来了。 见他准备带着贺兰雨馨,小公主和我离开,我急忙问道,“等一下,你不管你皇后身上的毒了吗?” “夫人放心,我已找到了解毒之法。时间紧急,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再说。”黑衣人一手抱过熟睡的小公主一手拉过贺兰雨馨,示意我跟在他后面。走出军帐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守卫已经倒在了地上,不远处又两匹马正安静的等着我们。 “蒙古倾全军之力正在攻城,我们往后方撤走应该不会遇到他们。”黑衣人一边对我说,一边把贺兰雨馨扶上马。 “现在战况如何了,君洛北真的就这么完了?”我急切地奔到黑衣人身边,远处杀声震天,兰朝似乎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瞬间。 “哼,这次应该是蒙古玩完了。”黑衣人望了望远处的战火,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夫人快上马,等你见了玉城主就一切都明白了。” 我看了看那头高大神勇的马儿,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地望着黑衣人“我,我不会骑马。” 黑衣人冲我瞪大了眼睛,犹豫了一下对着马背上的贺兰雨馨道“馨儿,你一个人能行吗?” 贺兰雨馨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小公主,“型的,你带着夫人快上马吧。”我担心地望着她强抑的恐惧,看来她也只是个刚刚学会“开车”的。黑衣人点点头,把小公主从贺兰雨馨怀里抱起塞到我怀里,然后提着我上了马。 两匹马刚抛出营帐就遇到了一队埋伏在营帐树林外的蒙古士兵,“你两在马背上不要动!”黑衣人一声大吼,迅速从马上跃起抽刀砍向那群拦路的士兵。混乱之中传来贺兰雨馨的惊叫,她的马儿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把她从马背上颠了下去,黑影闪动,险险地在几把明晃晃的大刀即将砍向贺兰雨馨时把她拉出了刀光。几名士兵见有机可乘,举着大刀向我逼了过来。我惊慌地抱紧小公主,拔下头上的玉簪朝马屁股狠狠地扎去。马儿吃痛受惊,撒开蹄子向前面几人冲了过去,我死命夹紧双腿抱住马脖子,怀里的小公主却哇哇地哭了起来。正当我感觉自己快抓不住马儿掉下去的时候,一双手臂把我从马背上揽了下去。 “夫人不要怕,小人是城主派来的,城主现在正在领军攻城所以不能亲自来接夫人。”来人一边与我说话,一边挥刀砍向周围的蒙古士兵。 我认识这个人,月城内城的禁卫军头领周宇,心里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去,黑衣人已经带着贺兰雨馨朝我们这边杀了过来。尽管蒙古士兵比我方才人数多了许多倍,但在黑衣人和周宇高超的武功之下,已经死伤了大半。 眼看就要冲出重围,不料从远处又杀来一队蒙古士兵,“千万不要放过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人!”带头的一人满脸血痕,挥着大刀向我冲来。 94 急转直下 急转直下 周宇奋力举起大刀帮拦住周围不停杀来的蒙古士兵,鲜血溅得他身上脸上满是,看得感动不已。 “你们先冲出去!”周宇边对着黑衣人和贺兰雨馨喊道,边拉着往刚刚赶来的那队蒙古士兵杀去。 黑衣人望望,又望望贺兰雨馨和怀里的小公主,略微停顿下后猛力扬起片刀光杀开道缺口。看着他们冲出包围圈,的心里总算放下块石头。不想意外横生,周宇原本砍向敌人的大刀转瞬便架在的脖子上,后来的那队蒙古士兵呈扇形把和周宇迅速围起来。 疑惑地望着周宇,他抹把脸上的血水阴沉沉地笑道:“委屈夫人跟走趟。”完把往旁边的马背上推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没话,却担忧地朝前方望去,黑衣人正双眼焦灼地看着,在他面前横满蒙古士兵,如今的形势不容他再杀进包围圈来救,除非他不顾自己老婆和孩子的性命。轻轻摇摇头,示意他赶快带着贺兰雨馨和小公主离开。他抬头看看兰朝都城的方向,缓缓地头。 周宇和身边的蒙古士兵路上只言不发,不停催着马儿朝前疾驰,被拦腰吊在马上,头昏脑涨,眼前片倒退的景物,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响起,不知过多久竟然隐隐听到厮杀和刀剑声,难道他们把带到前方战场上? 随后的事实果然证明的猜测,当周宇把交给蒙古大军里名年轻的将领时,听见两人叽叽咕咕用蒙语交谈几句。听周宇是副城主颛孙成雷手提拔上来的,不料他竟会投靠蒙古,或者他本来就是蒙古的卧底?的脑子里乱糟糟片,当看见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就再也顾不得去想周宇的事情。 无间身盔甲领着月城的士兵正与蒙古大军僵持着,见被推到两军对垒的阵前时满脸震惊,牙梆紧咬,双眼几欲喷出火来。 “城主既然背弃盟约对蒙古倒戈相向,那也就怪不得本大汗拿夫人开刀。”阵前名全副武装的蒙古人对着无间喊道。 “忽必烈,以为现在还有退路吗?前面是兰朝十万大军,后面有月城最精锐的八万士兵,如今是插翅也难飞。如果马上放的夫人,还可以保证放回北方草原去。”无间大声回应道。 “哼,听玉城主是出名的疼爱玉夫人,今本大汗倒要瞧瞧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忽必烈完后把抓住的衣领把揪过去,随即感到右脸上阵火辣辣的剧痛。“相信夫人不会介意本大汗在原来的伤疤上再添条吧?”忽必烈眯缝着双眼,举着把带血的匕首在眼前晃晃,紧绷的声音里满是毫不压抑的怨恨和残酷。 愤怒地盯着眼前名曾经在历史书上见过无数次名字的“名人”,咬着牙道:“忽必烈,原来也不过尔尔。” “啪”个巴掌扇到的右脸上,让原本剧痛的伤口顿时雪上加霜,眼前阵发黑,整个右脸连同右半边脑袋都好像瞬间失去知觉。“臭娘们,真以为老子不敢杀?”忽必烈恼羞成怒,抓着肩膀在头顶大骂。 “忽必烈,要敢再对动下手,保证和的手下没有个能活着走出里。”无间的声音异常平静,却隐隐有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们蒙古人没有怕死的,有种的就冲上来啊,看的剑快还是的刀快。”忽必烈敞开嗓子大喊着,把森冷的大刀随即架上的脖子。 眨眨眼,刚才那阵剧痛带来的眩晕总算退去,平复下狂乱的心跳,缓缓地向无间看过去。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似乎好几没有合眼。想起之前黑衣人的话,原来无间早就准备引蒙古南下,然后与兰朝前后夹击,对蒙古瓮中捉鳖。样来,月兰两国就彻底解除北方边境的蒙古威胁。也就是,那日在蒙古的军帐里,无间是故意对出那番仇视兰朝的话的,目的是为更加取信忽必烈,让忽必烈下定决心南下,深入兰朝腹地?只是万万没想到,在如此衣无缝的计划就快大告功成的时候,却成为蒙古的人质,依无间对的感情,他是绝对不会不救的。 果然,“想要什么条件才肯放夫人?”无间妥协,双眼闪跃着两簇金色火焰,知道那是他即将狂怒的前兆。 “带着月城所有的士兵往两边退开,等大军安全撤回草原,自会放夫人。”忽必烈道,似乎很有信心无间会答应他的条件。 无间远远地凝望着,幽深的眼底满是痛楚和焦灼,虽然他没有对过个字,但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他想的切。可也只能冲他安慰地眨眨眼。脸上的剧痛路蔓延到的右眼,明显感到自己的半边脸颊肿起来。 忽必烈以为要挟,整个蒙古大军很快便撤离月兰两国的包围圈,路疾行军数公里后来到兰朝的临城。个时候已经快黑,边紫金色的晚霞掩去大半空,像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嚣张地吞噬着边最后丝光亮。 临城在兰朝都城的正北边,是蒙古撤退的必经之路。暮色中的临城大门禁闭,城墙上站满严阵以待的兰朝士兵。 “操,们来的时候怎么没见群兔崽子么威风地站在墙头上,大汗不是几声喊话就吓得守城的将领开门投降?”旁边个蒙古大汉疑惑地对忽必烈道。忽必烈似乎懒得搭理个脑袋里装屎的白痴,对着身边另名年轻人吩咐道:“去喊喊话,看看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头,策马上前对着墙头喊道:“道尔吉将军何在?” 看来个道尔吉是蒙古占领临城时留下来的驻守将领,按事情后来的发展推算,临城最开始的投降肯定是假的,只不过为引诱蒙古更快钻进月兰两国的圈套里。城头上忽然扑通丢下个黑色包裹,喊话的年轻人上前拾起并打开,赫然是个蒙古大汉的头颅,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该死的,君洛北果然也参与玉无间的计划,道尔吉死得冤啊!”年轻人激愤地道,捧着那颗人头来到忽必烈的面前。“恐怕跟着道尔吉起守城的同胞也……”年轻人继续道。 忽必烈举手打断年轻人的话,“现在不是些的时候,命令全体士兵原地扎营休息。” 年轻人领命而去。很快就全黑下来,忽必烈把揪进他的帐篷,让个手下用麻绳把密密实实地捆起来,然后从个黑布笼罩的笼子里捉出只老鼠模样的怪物在腿上咬下。大惊,想不到忽必烈么卑鄙,竟然又用同样的方法在身上施毒。不过既然凤非合为贺兰雨馨找到解毒之法,那忽必烈用在身上的招也等于白费。 “让们等着明看好戏吧。”忽必烈收起鼠怪,似笑非笑地丢给句话。 第二大早,就被两名蒙古士兵拖出帐篷给绑在城门前的根插在地里的木桩上。初春的气咋暖还寒,大雾笼罩着四周,太阳更是不见踪影,的脸颊疼晚上根本没有睡好觉,如今又被绑在湿冷的露里,不多时便开始感到浑身发烫和头晕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才磨蹭着露出脸,浓雾也渐渐散去,露出眼前高耸的城墙。忽必烈慢慢踱到的身边,绕着看两圈忽然道:“还真不敢相信,以么丑陋的模样,竟然还能引得那么骄傲的两个人为低头。” 在寒风中吹整整三个时辰,又冷又饿,实在没有力气去搭理忽必烈,只顾闷着头假寐。 “不过虽然长得丑,个性倒是挺硬的,抓到现在也没见哼下。”忽必烈捏住下颌把脸抬起来,“也许还真不应该小看,般人遇到样的情况早就呼抢地哭得梨花带泪。” 发誓绝对不是想在个历史名人面前耍酷,是真的很头晕头疼,所以瞥他眼后又闭上眼睛。现在哭也没用,还不如存眼泪免得体内水分大量流失。 “昨日夜里,给君洛北写封信,让他今日午时以前打开临城大门让蒙古大军北上,猜他会同意吗?”忽必烈突然凑近耳边道,声音里满是不怀好意。 立马明白他先前那句话的含义,不禁心里大惊,难道他知道毁容前的身份?所以拿个兰朝前皇后去威胁兰朝的皇帝放蒙古大军北上?知道毁容前身份的除无间、无瑕、来喜、非离、非合、君洛北,好像就只有月城老城主颛孙成风。前面几人万万不可能把的身份透露给忽必烈,那唯的可能就是颛孙成风?但是颛孙成风根本就没有必要么做,灭蒙古对于月城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身为前任城主,对于种长远的战略计划肯定比般人看得更清楚。 正当冥思苦想的时候,忽必烈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看来得到的情报果然没错,君洛北果然很在乎个丑人。而且比想象的还要在乎,瞧瞧城楼上,他竟然亲自来到临城。” 君洛北来?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往城楼上望去,白衫依旧,满头耀眼的银发在风中飘扬着,修长的身影像尊高贵的冰雕直直矗立在斑驳的青石高墙上。 95章:何必回头 那抹遥远的白,像晨曦初露时永远留不住的月辉,把游离寂寥的气息刻进了骨髓。我艰难地闭上眼,感觉脑袋更沉了。 “别装了 , 这你模样可不是见到老情人应该有的。”忽必烈在我耳边讥笑道。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埋着头。 头皮突然一阵刺痛,脑后的头发被身边人用力揪紧了,“陛下,离正午还有一炷香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还不放行,就等着看我 为你准备的礼物吧!”忽必烈冲城墙上大声喊道,同时叫人搬来桌案在我面前点燃了一支香。 风呼呼地刮着,城墙上的人并未响应忽必烈的话,冷硬的身线把白衫撑得寒冷如铁。我转头看向忽必烈,“你失算了。”很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我垂下眼帘,“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他的仇人。” “是不是仇人,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忽必烈话中有话,走到旁边对手下低低吩咐了一番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桌案上的香就快燃到尽头。问的心好像被一根荆条轻轻地抽打着,一下,再一下。尖锐的疼,火一般灼烧在心口上。那渐渐熄灭的火星,在风中飘散着袅袅轻烟,一如我轻薄的命运,从一个陌生的躯体再到另一个陌生的躯体,没有一处灵魂可以安息的静地。 当最后一缕轻烟彻底消散的时候,临城的城门依然紧闭。面对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我低头轻笑,那一杯“情殇”下肚——君洛北是决计不会救我的了 一股莫名的燥热从小腹升起,逐渐蔓延到全身,手脚似乎陡然变轻了。“水……”不自觉出声,我吓得一愣,这声音是我的吗,沙哑不堪近乎呻吟。身边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讥笑声,我扭头才发现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手脚得到了自由,我却越来越热,喉咙干得好像要烧了起来。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朝着领口扒去,凉风不停灌进微微敞开的衣领里,燥热的皮肤顿时得到一阵透心凉的舒服,我忍不住想扯开更多。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一些□不堪的词语。脑袋突然一个激灵,我回过神来。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7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7部分阅读 天啊,我竟然差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了。这是怎么回事?捶了捶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里那股似曾熟悉的燥热却愈演愈烈。 几个蒙古士兵围着我指指点点 ,远处高墙上一道白影疾驰而至。“忽必烈,玉无间给你的苦头还不够?”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声调的起伏。 “我的事就不用陛下操心了,倒是眼前这个女人,两个时辰里没得到解决,神仙也救不了她。如果你放我北上,这个人情……我就送给你……” 我顿时醒悟过来,该死的,忽必烈竟然在我身上下药!可我自从被抓以来就滴水未进,他是用什么法子让我中招的?鼠怪!我突然想到了那恶心的动物,无间也曾因中了鼠怪的毒才让托娅有了机会近身。……可是,贺兰雨馨也身中鼠毒,为何我跟她相处数日也未见她毒性发作? 眼角处瞄到身前的桌案,上面的香已经燃成了灰烬。脑子里的猜测一闪而过,这支香…… “大汗以为一个女人就能救得了你?”君洛北瞄了我一眼,漆黑的眼底讳莫如深。 “陛下只需给我一个答案。”忽必烈嘴角上挑,看上去胸有成竹。 我看着眼前荒谬的谈判,从没想过如此“低劣”的戏码竟然会在我身上上演,人生如戏也不过如此罢。指甲用力抠住手心,剧烈的疼痛只能稍微刺激自己的神经,欲望的火苗像无数的虫子在身体里爬行,一点一点吞噬我的理智。 “如果……”君洛北突然抚上我的右脸,眼底的幽光映着正午的烈日,反射着刺目的光芒,“没有这几道丑陋的伤痕,也许我会考虑一下。”说着说着,声调低了下去,“可惜,我堂堂一国之尊,怎能让这种模样的女人躺上 我的床。” 我看着眼前之人,高贵的容颜,眼神却透着忧郁,温暖的触感从脸庞游移的指尖传来,识他多年,我怎能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不用管我。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能看懂我的眼神。 脸庞的温润有瞬间的迟疑,继而消失在握紧的拳头里。背对着忽必烈,君洛北毫不掩饰他眼底的情绪,愤怒的火苗豁然升腾,两鬓的银发无风自动。烈日下的影子笔挺修长,一如他高贵的容颜。望着满头银发下那双耀眼得刺目的漆黑双瞳,我低下头无声地笑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陛下的意思就是不答应了?”忽必烈的声音有些拔高。“我万万没想到驰骋漠北数十年的忽必烈,竟然提出如此可笑的要求。”君洛北拂袖面对忽必烈,双手隐没在白衫里,“我君洛北岂能因一个女人就改变主意。” “哈哈哈,既然陛下爱江山不爱美人,忽必烈也不便强人所难了。这女人虽然脸丑了点,可这身吹弹可破的肌肤倒是让耐人爱不释手啊!”忽必烈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胸口探了过来,我有些惊慌地闪身避过,却发现自己全身接近脱力的状态,如此下去再过一刻钟我就要软成一滩泥了。额头的冷汗连着热汗一起汇成大滴大滴的汗珠沿着鬓发淌下,我再次抠紧了手心,说什么也不能在无间赶来前失去意识。 无间,我相信他一定能赶来救我的。忽必烈挟持我而去,无间不可能没有动作。想到这里,我望了君洛北一眼,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吧。 “玉无间爱妻出名,相信他一定很感激我的这些手下救了她夫人的命。”忽必烈的眼底闪过一道冷厉,大手一挥,三四名蒙古士兵马上围住了我。 布襟破裂声嘶嘶地传来,凉风伴着周遭□的笑声瞬间围住了我,天旋地转之间我反而冷静了下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惊慌只能给敌人更大的快感。粗糙的手掌四面八方袭来,火热的躯体奇迹般凉了下来,我冷冷地望着城墙,脑子里一片空白。 惨叫声突然四起,身上的压力顿减,一道白影旋风般闯进了混乱的人群。我闭了闭干涩的眼眶,那人……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无数的士兵蜂拥而上,山谷里响起震天的吼声,临城的城墙上旌旗飘摇人头攒动。没人料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真的会为了一样个丑陋的已婚女人以身犯险 “快,抓住君洛北本大汗重重有赏!”忽必烈兴奋地大喊,也许就连他也未曾料到上天会送给他这么好一个脱身的机会吧,抓住君洛北何愁临城不过。 白衫疾动,衣袂在漫天的刀光中翻飞。不知何时染上的点点鲜红恍如雪地里肆意绽放的红梅,在我心里盛开朵朵酸楚。该死的无间,怎么还不出现,我宁愿死也不想再欠下君洛北的任何人情。那杯“情殇”下肚,饮断的情伤何止君洛北一人。 喊声震天中,临城的城门打开了,守城的兵将冲向人群中的白影。忽必烈大喜,指挥着全军强力攻城。临城据势而建,易守难攻,只要不开城门,不出一月必将困死山谷中的蒙军。如今计划全乱,起因全在我身上。心下黯然,不想欠下的还是欠下了。 后腰倏地一紧,一件白衫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罩上了我的身体,君洛北竟已冲过重重人墙揽住了我。刀剑撞击声如潮水般在耳边响起,我看向君洛北,冷硬的嘴角紧紧地闭着,双眼满溢逼人的杀气,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君洛北,每一次挥剑都毫不迟疑,带着排山倒海的杀气,宛如地狱的索命使者,白衫上的鲜血大部分都是敌人倒下前飞溅上去的。 身上的灼热越来越强烈,掌心的疼痛已经不能压抑我逐渐涣散的神智,眼见一道白光又从眼前袭来,我竟是毫不犹豫地扑身迎去。钻心的剧痛让我的神经陡然绷紧,意识终于又回归了。 一声惨叫从我头顶响起,腰间的手臂猛地缩紧了。周遭倒下去的士兵迅速增多,身后人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了,听在我的耳朵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有的东西,越想避开它,却越是渴望。在这场刀光剑影里,我的心也像是被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击中,破碎得难以愈合。 “陛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率先杀到君洛北的身边,听闻那似曾相识的声音,我有些激动地抬眼望去,宽阔的额头上满是鲜血,眼角依然蓄满挥之不去的沧桑和疲惫,正是数年未见的故人叶檀。 “你断后。”君洛北带着我厮杀一路始终未发一言,此刻吐出短短三个字后喘得更厉害了。我蹙眉望了他一眼,银发末梢鲜红一片,洇湿在颈边的几缕红发一直延伸到我与他贴合的手臂背后。有一瞬间,我想挣脱他的怀抱,要不是带着我,他不会受伤。 按住我扭动的身体,大掌的主人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墨黑如夜的眼底波涛汹涌,他……竟然在刀光剑影中吻上了我的右脸—— 身体瞬间像是被雷击中了,本就破碎不堪的心,在血光染红的天空下零落万千。双手第一次主动攀紧了他的双肩。一如数年前的盛夏之夜。银色面具遮蔽了所有过往,连晚风也变得分外柔和。如今,面具不再,人也不再了。 放任自己的回忆倒走,嘴角慢慢吻上了鬓旁的银发,“情殇既饮,何必回头。”说完后,我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了眼前之人,滚进了四面的刀光中。 “芯!”惊恐的喊叫。第二次了。我为何总是这么矫情地勾起他的回忆又矫情地在他回忆的伤口上剜上一刀。 利刃刺破胸口的剧痛远远比不上重重刀光背后那双绝恸的黑眸,带着一生一世也抹不去的愤怒和仇恨。我解脱地笑了,爱吧、恨吧,从今以后都与我无关了。 96章:三军哗然 从黑暗中醒过来,入眼的是一个干燥的山洞,四面光秃秃的岩石,不远处的洞口有亮光投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背靠洞口而坐。见我翻身观望,他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谢谢。”我轻声道,喉咙痛得像刀子在割。万万没想到,叶檀竟然在乱刀之下把我救出来了。 “姑娘的伤势很重,不宜挪动,加之现在山下围满了蒙古士兵,所以只好委屈姑娘在这山洞里暂避了。”叶檀低头对我说道,眼神锐利如电。 我心不在焉地摇摇头,问他道:“我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了,我突然想起忽必烈在我身上下的鼠毒,如今醒来却完全没有之前的毒发征兆,不由疑惑地望着叶檀。 “那我身上的毒……” “毒?姑娘中毒了?”叶檀惊讶地看着我。 我一愣,忽必烈说的话肯定是真的,看叶檀的模样他并不知道我中毒了,那到底是谁救了我?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里面整齐地穿着君洛北的白衫,外面罩着一件男人的黑袍。 “将军是怎么救我的?”我疑惑地问道。 叶檀眼神闪动,“其实不是我救你的,如果没有陛下全力扑救,我也不能带姑娘离开战场。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陛下把你从刀口下救出来的时候只吩咐我赶紧带你离开,无奈通往临城的方向全是蒙古士兵,我只好带姑娘在山谷里找了这处山洞。” “你带我进了这个山洞后就一直守着我?”我追问道。 “没有,姑娘当时伤势严重,血流不止,我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来了一蒙面人,手里拿着伤药主动要求治疗那,可是却要求我暂时避开山洞。大约一个多时辰蒙面人才从山洞里出来,不过他的医术真是不错,把姑娘硬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叶檀的眼神里蓄满了敬佩,看来我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件黑袍是那蒙面人留下的?” 叶檀点点头。看着黑袍上绣着的精致暗纹,我的脑袋一片纷乱。“外面战事如何了?”我转移话题。 “忽必烈这次插翅也难飞了。虽然因为姑娘被挟持,没能在都城一战中解决他,却反而促成了兰、月、凤三国百年来第一次共同联手,先由陛下在临城拖住蒙军,玉城主带着兰月联军绕山而行避开忽必烈的军队从临城后方进入临城,凤国皇室的凤翼军星夜行军南上阻断蒙军的后路,在山谷里前后夹击忽必烈。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提前进攻蒙军,我刚从北边赶到临城就见临城的驻军已经同蒙军拼杀了起来。” 要不是忽必烈对我下毒,计划也不会提前了。我暗忖。 叶檀继续道:“还好玉城主来得及时,把蒙军的气焰压了下去,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拼杀,忽必烈所余部队被逼到了山谷南面的山坡上,只等凤国的凤翼军一到,就能彻底消灭忽必烈了。忽必烈做梦也想不到,这次连凤翼军也加入了进来。” “忽必烈驰骋沙场多年,不可能没有预料到背后有军队阻击吧,也许已经做好了反击准备。” “凤国与月城有一段百年宿仇,凤翼军更是被下令永不能帮助月城,深知其中缘由的忽必烈根本不会预料到凤非离竟然违背祖训加入了三国灭蒙计划。”叶檀说得斩钉截铁。 我的心里一动,凤翼军南上,救我的会不会是非离? “从洞口能看到下面的战场吗?” “能,洞口草密,山下的人是看不到上面有人的。”叶檀的话有些迟疑,“姑娘是想看看下面的战事吗?可姑娘的伤……” “没关系,”我坚持地望着他,“你把我移到洞口。”顿了顿继续道,“我的身份想必将军也知道了,请改口叫我夫人吧。” 叶檀眼底神色晦暗难辨,沉默了半晌才道:“姑娘虽已毁容,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往昔的模样,加之陛下在战场上的失控表现,……虽然在下不知道你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样,叶檀是兰朝人,永远忠于陛下,不管姑娘如今是何身份,叶檀只认当年的兰朝皇后。” 我默然了,既然如此,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洞口果然如叶檀所说,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我躺在野草背后,叶檀细心地为我分开了草缝,让我只需转动眼珠就能看清山谷里的情形。从洞里移到洞口的时候,我的身上掉出了一方布襟,上面用鲜血写就了数字:毒已解,并未使用忽必烈所说之法,请放心。看到这里,我的嘴角轻扬了起来,果然是非离救了我,熟悉的字体让我倍感温暖。 我和叶檀所在的山洞刚好位于双方对峙的空旷地带的上方,我的右手方是兰月联军,左手方是忽必烈的军队。夕阳西下,金色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山谷里一片寂静,双方的旌旗在风中飘摇着。看着临城墙头上插着的那面熟悉的月城旗帜,一个大大的“玉”字随风招展,旗帜下方一个熟悉的蓝色影子来回走动,焦躁的情绪毫不掩饰地释放着。 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看着,眼角却莫名地湿润了。带血的白衫银发、焦虑不安的蓝色身影交错在我脑海里出现,直到一阵响彻山谷的喊杀声才把我从纷乱的情绪里拉了出来。一面绣着飞凤展翅的金色旗帜高高飘扬在山谷南面,凤国的凤翼军终于赶到了。 夕阳下的那场屠杀,流满山谷的鲜血和天边的晚霞一样红得动人心魄,大片大片的红刻满了我下半生的记忆,就如同接下来的场面一样,让我即使剜肉刮骨也难以磨灭。 忽必烈的部下只剩下寥寥数人,眼看灭亡在即,却见军帐里走出一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小女孩。那名女子我是认识的,如果没有她,无间不可能活着从蒙古回来。 “玉无间,认识这个孩子吗?”忽必烈抱过孩子冲着联军大喊。 我的心突然被揪紧了,一个不好的预感突然在心里蹿起,很快这个预感便从忽必烈的嘴里得到了证实,“要是你不认识这个孩子,总认得孩子她娘吧?”说着,忽必烈把托娅推到了阵前。 我的眼前一黑,全身的伤口似乎在一瞬间崩裂开来。可是身上的剧痛远远比不上心口的伤痛,我本已说服了自己接受无间的身不由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夜之后竟然还多出了一个小生命。 一个将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时每刻提醒我无间与托娅有着怎样过往的小生命。 “忽必烈,别妄想做垂死挣扎了。”枕边听过无数次的熟悉声音,此刻听来却宛如铁锥敲在了我的心上。 “难道你连自己的亲身骨肉也不要了吗?”忽必烈大喊。 话一出,三军哗然。我听见了心里砰的一响,像玻璃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姑娘!”叶檀在我旁边惊呼。 我咬紧牙关,吞回喉咙里冒出的血块。如今我终于明白,当日君洛北吐血白发是何种心情了。 97章:花开花谢 山谷里静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道蓝色身影上。晚霞隐去了最后一抹颜色,夜色下的云层低低地压在众人头顶,火把无声地燃起,光影摇晃中那道蓝色人影始终不发一言。 小女孩的哭声突然响起,“爹爹……”喑喑的童声夹杂着可怜的抽泣,在夜风里传遍了山谷每一个角落。 我好恨。恨自己没有被战场上的乱刀砍死。 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也有一双比太阳还耀眼的琥珀色眸子。 “无间,她、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凄楚的女声刺耳地在山谷里响起。 我轻轻地闭上眼。 “救她啊,……大汗、大汗一定会杀了她的。”幽幽的悲泣声,饱含了女人对那个人全心的期望。 几何时,一以为的唯一,竟然有了另一个女人来分享。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谁唯一的人? “忽必烈,那不用耍花招了,限你一柱香之内放下武器,我们城主还能留那一个全尸。”墙头上有人发话了。 “哈哈哈,人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你玉无间竟是如此狠心。成王败寇,我忽必烈并不是输不起。”山谷里响起一阵豪迈的笑声,不愧为一代霸主,在死亡面前反而云淡风轻了。 我的眉头一皱,对叶檀说了几句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暗色中的火光显得分外惨淡,小女孩被高高地举了起来,童稚的哭声更甚,蓄满了惊恐,声声不绝于耳。 “无间——”凄厉的女声响彻山谷,一个娇俏的身影扑倒在阵前,“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欺骗了你!但孩子是无辜的,求你了——” “闭嘴!”蓝色身影一掌拍碎了青石墙头,破碎的石块纷纷从高高的墙头坠落。“我玉无间只有一个儿子。” 娇俏的身影瞬间僵硬,几秒之后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城墙上那道蓝色身影,“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只有她和她生下的儿子,我今天就成全你对他们的爱——” 决绝的声音刚落,纤细的手腕便毫不犹豫地举高再落下,鲜血迅速在白色的衣襟上蔓延,小女孩尖厉的哭声响彻山谷。 够了,真的够了。我的心也跟着那道重新倒下的娇俏身影一起倒下了。眼看小女孩就要被亮晃晃的大刀挑上,一道黑影如苍鹰般临空降落在忽必烈面前。 “孩子给我,我放你和你手下的人从南边离开。”非离清冷的声音轻易就压过了小女孩的哭声。 我看了一眼刚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叶檀,他对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带我去见玉无间。”说完后,我放任自己进入了黑暗。 黑夜总是漫长的,昏暗的灯光里,让 心碎的身影憔悴地映在雕花窗棂上。眨眨干涩的双眼,回忆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有的事,该做个了结了。 “澜儿……”烛光摇曳,人影晃动,带着熟悉的气息扑近床头。 “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 “山谷里的人,埋了吗?”我的喉咙一紧。 “……手下人都处理好了。”床边人低下头,俊逸的侧脸隐没在暗光里。 “我饿了。”我盯着床边的绣花帷帐轻声道。 安静地吃了两碗小米粥,就着无间的手,一勺一勺的 “无间……”看着他温柔地为我拭去嘴角的残余,红红的烛光把他浓密的眉、深邃的眼映得无比清晰。 修长的十指紧紧裹住了我的,指尖冰冷。 “怎么这么冷?”我蹙眉。 “临城之变起于一炷香之间,我们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忽必烈会在你身上下毒。”琥珀色眸子压抑得连周遭的灯光都暗淡了,“我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你很难接受,我已请求舅舅让我辞去城主之位另谋他贤。” “为什么?”我抬眉。 “我已经查出了谁是月城的内j,要不是这个叛徒,你也不会被忽必烈挟持。”说到这里,身边人忽然跪蹲在了床边,吻上我的手背,“只要我一天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你就有可能一天被人陷害。我不知道下一个叛徒会是谁,我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可能了。” “再大的背叛,也比不上枕边人的背叛。”我转头凝视他。 琥珀色眸子里波涛汹涌,薄唇紧紧地抿成了直线,坚毅的下巴上青渣一片。他的痛苦我何尝不知。真要追究,他也是个受害者,如果我是个大度的女子,我真的没有理由责怪他的身不由己。 可惜我不是。 “我承认自己很小气。”我挣脱手上的压力,望进那一片金色的海洋,“对不起无间,我们分开吧。” 眼泪,不争气地滑落。我原以为我会像个骄傲的女王,高昂着下巴离开。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第一场春雨如同眼前的情景,来得毫无预警。金色的海洋里掀起滔天巨浪,翻涌着不敢置信的震惊。 “玉儿留给你,”我强迫自己直视眼前静得摄人的双眸,“就告诉他,他娘在战场上……死掉了。” 双手复被眼前人抓住,掌心传来的冰冷更甚,力道大得几欲握断我的十指。 “无间……”泪水越流越多,眼前渐渐模糊,我拼命睁大眼睛,害怕下一次眨眼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收回去你的话。”沉重的呼吸在我耳边拂过。 “不可能了。”有的话,就像眼角的泪,流出去再也收不回了。 “澜儿,你该明白,我们能走到今天该有多么不容易。” “为什么我们能走到今天?”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回忆像电影在脑海里闪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年轻的时候总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其实山的那边还是山。 “我与他根本是不一样的。” “够了!”我恼怒地打断耳边的低吼,“不要谈论无关的人,我很清醒我在说什么做什么。” “不,我绝对不可能放你离开。”身子被搂进熟悉的怀抱,伤口传来的剧痛奇迹般填满了空白的内心。 “夫妻多年,你该最明白我。要么让我真的死去,要么让我离开。”春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咚咚作响,“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可你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之所以要配合这次围蒙之计,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忽必烈这个隐患。我不想月城再出来某个叛徒带给你和玉儿任何伤害。”颈边传来一抹湿热,哀恸随着毛孔传遍了我的全身。 不能再这么谈下去了,不然我不能保证看着那双泪眼还忍得下心离开。可是一旦在这个时候屈服,我所有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甚至连自己仅剩的灵魂都将出卖给爱情的傀儡。 “带给我最大伤害的并不是什么叛徒。”眼前渐渐恢复了清明,一如越来越坚定的内心。是的,没有了爱情,我也还是秦澜。不管命运怎么捉弄,属于秦澜的灵魂永远不会改变。 晚风透过窗缝吹来潮湿的雨气,最后一点烛火在寂静中熄灭。 “好,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如今说什么也不能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了。”悲怆的声音幽幽在黑暗中响起,“三日前,你身中四刀,就让我在你离开前都还给你吧。” 黑暗中几道寒光顿现,快得让我还未及出声便又恢复了平静。 “砰——”匕首甩飞在门柱上,深深地插了进去,寒光一闪即没。踉跄的人影拉开房门,脚步在跨过风雨大作的门栏时微有停顿,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眼角滑落了花谢的寂凉,……有种爱随着这个冬天一起冰冻了。 98 五年之伤 五年后,兰朝京城。 要不是因为兰儿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我从没想过还会踏上这块土地。风有些大,我拉紧了蒙头的布巾。 “夫人,找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吧,小小姐好像疼得快不行了。”跟了我五年的张伯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找了一家门面看上去还算干净宽敞的客栈走进去。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我要了两间上房,把灵儿放到自己的房里,让张伯出去打听名医赫连裳的消息。七年前,我在兰朝开七科的选拔赛上录用了赫连裳为医药科的总管,不知道一向行踪不定的他如今还在不在京城。不管怎样,只要能救得了灵儿,我都要试试。 时近黄昏张伯才赶回客栈,“夫人,打听到了,赫连裳如今正在兰朝皇宫里给皇帝治病。” 我停下正给灵儿擦拭的双手,扭头看向张伯,“兰朝皇帝病了?”眉头微蹙,皇帝生病怎能让民间百姓轻易就知道了。 “是的,本来我是打听不到如此机密之事的。我去到城里的医科学馆时,门口的人说赫连裳不在府里。我进一步打听神医的去向时,门卫很不耐烦地把我轰走了。我不死心,就一直守在学馆的大门外,后来从学馆里出来两个丫鬟,边走边悄悄议论说赫连裳去了宫里给皇帝治病都三天没有回学馆了。” 我睨了张伯一眼,事情没那么凑巧就恰好被他听见了,一定是他跟踪了那两个丫鬟。当年我离开时,无间唯一的坚持是派了一个随从给我,我也就依了他。那名随从就是张伯。这些年还好有张伯跟着我,不然我一个人带着灵儿也着实吃力。 “张伯,那这几天就要麻烦你了。”我转回头继续擦拭灵儿额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老奴明白,我会守在学馆门口,一旦瞧见赫连裳回来就把他带到夫人面前。”张伯躬身道。 我的嘴角一抿,笑道:“动作轻点,可别把神医吓着了。”这些年,一旦有人因为我脸上的伤痕而流露出对我的不敬,事后一定会被张伯整得死去活来。无间派他跟着我,也是事先就对他交代好了的吧。想到这里,心下一阵怅惘,不过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不管好的、坏的,都能被时间一点一滴抹去。 没想到赫连裳这一进宫就连着七天未出宫门,灵儿每天发病的时间已经持续至六个时辰,她还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可是却极少痛吟出声,就是这份坚强让我心情更是沉重,对她的疼爱也越发多了起来。 第八天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让张伯找上了项彦琪,递给他一封我的亲笔信。第二天一大早,我刚睡醒,张伯就在门口通报说项彦琪等在客栈了。我洗漱完毕蒙好头巾,抱着灵儿出门。彦琪望着我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却隐隐含着兴奋的期望。我冲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呆愣半晌,脸上突然涌上狂喜,双手激动得都在微微颤抖。 “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我扑哧轻笑了,揶揄他道。故人相见,亲切中多了一份时光流逝的唏嘘。 “我、我……”眼前人双眼湿润,声音哽咽。 “表哥,你这个样子可不像名震天下的首富哦。”我难得露出轻松一面。 “芯儿,表哥、表哥这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些年你都去哪了,生活还好吗,这个小女孩是谁?”彦琪见我间接承认了身份,言语上不再保留。 心里涌上多年未有的感动和温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在信里提到的事情怎样了?” “都打点好了,你这就随我进宫吧,马车就在客栈外。”彦琪是个明白人,立即正了正脸色进入正题。 我点点头,转身对张伯吩咐了一阵,便随着彦琪上了马车。马车外观简朴,车内却极尽豪华。马车行进很快,不多时便停在了宫门外。我抱着灵儿默默跟在彦琪身后,看他一路顺利通关,心知他这些年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在宫里,不然也不可能把项家产业遍及全天下了。 “耐心等等,应该快出来了。”眼看宫人进去了快半个时辰都未出来,我不禁有些急了,短短一道宫门,来回最多也就一刻钟。 “年纪大了,连耐心也变差了。”我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隐居这五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种田养养花,生活得极为规律平静。要不是因为灵儿……我永远都不会再跨入这人吃人的高门大墙。 “项爷,皇上说今儿个谁也不见。”宫人好不容易出来,满脸沮丧,“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奴才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进去通报。” 彦琪望着我,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我叹了口气,望望怀里的灵儿,“麻烦公公给我找点纸笔。” 望着拿着纸张再次进去通报的宫人,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想到多年前决绝的话语,我实在没有把握君洛北能接见我。 没想到这次宫人不到半刻钟便小跑着出来了,“项爷,皇上宣刚才作画的这位姑娘觐见。” 我的心里一磕,望着不远处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光仿佛倒流回数年前。没想到,君洛北把我曾经住过的紫泉宫当作了自己的寝宫。 踏进宫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所有摆设跟九年前一模一样。眼眶干涩得发涨,陌生的感觉刺激着鼻头,想流泪的感觉五年没有过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心绪,我回过神往前看去,白色帐幔随着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的轻风左右飘忽,开合之间隐约望见一名满头银发的男人孤零零地匍匐在床边,周围不见任何宫人。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心随着撩开帐幔的双手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埋头之人似有感应般,猛地抬起了头。双眉雪白,干裂的苍白嘴角挂着一缕血丝,唯独那双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黑眸深沉如旧,犀利的眼神震得我脚下一缓,不自觉地怔忪在场。 时光在寂静的空间里凝固了,赫然发现那双黑眸里的情绪十年如一日。 他还是那么沉默,只是定定地望着我。风停住了,十步之远的双眸渐渐幽深湿润起来,越来越专注的视线让我的呼吸越来越轻,连心跳都跟着压抑了。 “咳咳咳——”一大口鲜血随着突然而起的剧烈咳嗽声从眼前人的嘴边吐了出来,喷在洁白的衣衫上,染开的斑斑血迹让我眼前一花。自我毁容后,每次见到他都没有好好的,总与鲜血脱不了干系。心里莫名一酸,连忙放开一切顾虑奔到床边。 “叫人来吧?”我扶他躺回床上,手下骨瘦嶙峋的触感让我震惊地瞪大了眼。 “不用了。”声音刚落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看着手背溅上的点点血滴,听着连续不断仿佛连胆汁都要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我的心里慌了起来,想到赫连裳滞留宫里数天,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你到底怎么了?”脱口而出的关切,突然发觉过往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眼前的人还活着。 “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整个身子软软陷在锦被里的人轻轻地说着,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别说话了。”我急促地打断他的声音,颤抖地用衣袖抹去他嘴角复又冒出的鲜血,心口被眼前大片大片的血红撕裂得痛楚难忍。“赫连裳呢,我去叫他!” “别叫了,我的伤势已经药石无罔了。”他拉住我的手。 “伤势?你受伤了!”我低呼,一直以为他是生了重病。“你不是皇帝吗,身边那么多侍卫高手,怎会受如此重伤?”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的心一愣,被他眼底突然弥漫的忧伤摄住了。 门外传来一阵吵杂声,隐隐听见一个老迈的声音在大呼“皇上”。我以眼神询问他,“是赫连裳。”他低声道。 我听了一喜,身子就要跟着跳起来,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掌,这一用力又是一阵咳嗽吐血,我只好停住了动作,语气却更加急了,“你真的不要命了!”几乎用吼的声音,我瞪着他的眼神恨不得鞭打他。 他乏力地闭了闭眼,再次望向我的眼神黯淡了不少,“如果早知道我的死亡能让你流露出这么多情绪,我早就向阎王报道了。” 悲伤的话语恍如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倏然把我的心脏劈成了两半。 “皇上!”一位衣衫不整、白发苍苍的老人不顾宫人的阻拦,蹒跚着闯了进来,砰地一声扑倒在地,“让老臣再试试吧,您的伤势五年来老臣一直都在努力,没道理在最后时刻放弃啊!” 我震惊地望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赫连裳,眼前一阵发黑,君洛北的伤势已经持续五年了?五年前——刚好是临城之战的时候,乱刀之中一道银白的身影数次为了救我而奋不顾身,鲜血如雪地盛开的梅花沾满了白衫。 “滚出去!”床上的人低喊,覆住我手掌的五指猛地抓紧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我神思恍惚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喉咙紧涩不已,“是不是因为我?” 99 天为谁春 床上的人双眉微蹙,似乎未听见我的话,只是恼怒地望着赫连裳 “皇上——,皇上——让老臣为诊脉吧——”地上的老人满脸哀戚,只差没对着身边的男人磕头了。 “答应吧——”我握紧了他的手。 “朕说最后一次,滚出去!”摄人的眼神像刀子插在赫连裳的身上。 “不行啊——皇上——你的伤势——” “滚!”鲜血随着这声怒斥又喷了出来。 那一口接一口的鲜红刺痛了双目,在我眼前弥漫成一片血海。“君洛北!”我终于忍不住冲他大喊了,“你要死也别死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人面容松动,眼神有刹那恍惚,盯着我的眸子失去了焦距,“十一年了……” 我一愣,眼前的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年,满目哀伤。 “你终于开口叫我名字了……这一声,我已经等了十一年。”跟随表情一起苍老的声音,仿佛褪下了多年重担,白眉之下的双眸氤氲出一片水雾。 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的揪住,阔别多年的眼泪顺着眼角刷地流了出来。第一次牵手,他温润的掌心传递给我新婚的美好憧憬;第一次相见,银色面具下红唇扬起的无限风情足以蛊惑任何女子;第一次拥抱,他宽阔的胸膛圆了我少女时代的梦想;可我永远忘不了真相血淋淋摊在阳光下的那一刻,他搂着另一名女子,墨发白衫,连背影都清冷得无比高贵。 太阳注定遇不到月亮,黑夜注定遇不到白天,君凰越注定变成君洛北,周韵芯注定变成秦谰,这是天注定还是人注定?注定我们相见、相识、相知。周韵芯注定是君凰越的劫数。这个注定,从婚礼当天第一次执手就注定了。 双眼渐渐模糊,如果注定花开花谢,我愿只做花下的泥土,不参与繁华起落,只默默观望;如果注定流云匆匆,我愿化为无边的蓝天,任凭风吹雨落,笑看世间悲欢离合。 手心突然失去了力量,像流沙在掌心滑落,我蓦然回过神,白发遮掩下的双目紧闭,白玉般的手指瘫软在金色的棉被上。“洛北——”我惊慌地呼喊,眼前的人却毫无反应,嘴角的鲜血不断冒了出来。 赫连裳冲上前推开我,大殿里陷入一片混乱,我呆呆立在角落里,脑海中纷乱不堪。宫人进进出出,金色中晕开大片大片血红,那双幽深直抵苍穹尽头的黑眸紧紧闭合着,长长的银发垂在床边,削瘦的脸颊不见任何血色。 一名宫人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头,是先前那名太监。“姑娘,项爷在门外等你。”他压着声音道,眼神飘向床上的君洛北,眉宇间忧心忡忡。 我低声道谢,望了望床上的人,往殿外走去。 “灵儿好像撑不住了!”彦琪焦急地迎向我。 我凝住心神看向彦琪怀中的小人儿,酷似无间的小脸通红,额头布满了冷汗,已然昏迷了过去。 “快想想法子吧!”彦琪催促我道。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滚滚乌云仿佛从天边飘了过来压上了我的心头。“再等等吧。”我撇开眼,忍住胸口窒息般的疼痛。此刻的赫连裳哪还顾得了别人。 不知站了多久,一名满头花白的老人形容悲怆地从宫门里走了出来, 双眼黯然,“皇上让你进去。”老人停在我面前。 “皇上的伤势是不是五年前的临城之役造成的?”我忍不住追问事情的真相。 赫连裳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姑娘都已知道了还何必多问?” 果然是!预料中的答案击得我摇摇欲坠。 “他现在怎样了?”我抓住赫连裳,恍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老人轻叹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快进去吧,皇上醒来后唯一的话就是见你。” 黑暗的天色沉沉地压了下来,我跨过高高的门槛,脚底下一阵虚软。大殿里恢复了之前的空荡,白色帐幔从头顶的横梁直直地垂了下来。 穿过帐幔,恍若穿过一个世纪的时光,坠入一双黑洞里。躺在寂寥中的苍白身影,高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8部分阅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 作者:肉书屋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8部分阅读 贵的孤独如影随形。 我见过冷漠的你,平淡的你,微笑的你,悲哀的你,盛怒的你。这里面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也许这些不过是你为了演戏而戴上的各种面具。我只想问一句,十一年前的那个盛夏之夜,把我拦腰抱起的君凰越是不是真正的你? 那一个美丽的夜晚,让我回到了十六岁。 时光荏苒,我们都不再年轻 一声简单的呼唤,却让你等待了十年。 跨过前世,跨过今生,跨过爱,跨过恨,岁月无尽头,流光无尽头,我们的缘分却早已走到了尽头。 …… 如果一眼可以万年,我祈求时光留住眼前的双眸。 “芯儿……”他叫我,声音不复从前的活力。 我走近床边。 黑眸里温润潮湿,像三月的细雨。这才是真正的他,我终于不用隔着面具去揣测了。可惜,来得太晚。 “躺上来吧。”他的声音很小很小。 两次结为夫妻,却从未同被而眠。唯一的有次肌肤之亲,却各自在心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掀开锦被,我缓缓躺了上去,落进身侧的怀抱,清瘦的胸膛让我潸然泪下。 “我死后,把我烧成灰,放一撮到你的荷包里,让我可以陪你走到最后。”身后的人说道。 按住我欲转身的肩膀,他继续道:“三十三年来,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来过又走了。还好,最后我还是抓住了。” 眼泪疯狂地外涌,冰凉的手指抚上了眼角,“别哭,”轻轻抹去泪滴,“别让我到死都为你担心。” 再也忍不住,我转过身搂住那具虚弱的躯体,掌心下的银发化为千丝万缕的哀伤刺入心口。 “洛北——”迟到了十一年的呼唤。 “嗯。” “洛北——” “嗯。” …… 声音在时光的分秒流逝中越来越轻。 “我其实并不想要这皇位。” “我知道。” “答应我一个请求。” “好。”他从未对我提过任何请求。 “帮我管理兰朝。” 我的身子一僵。 “后宫嫔妃除了烟行素,剩下全部是你当年选进来的,当朝重臣大部分是你当年开七科后培养出来的,以你的本事操纵他们绰绰有余。” “如今你还挂牵这些身外之物?”我蹙眉。 “没有你的这些年,兰朝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给了兰朝的百姓。托付与你,是因我没有物色好合适的继承人,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帮我选出一个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一袭话说得太长,枕边人又猛地咳嗽起来。眼看鲜血从他的嘴角越流越多,我的泪也越流越多。 “好、好,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你几十年的心血白费,一定为兰朝百姓再找出一位像你一样的好皇帝来。”我哽咽道,恐慌地用衣袖按住他不停冒血的嘴角。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更不是一个好丈夫。”漆黑的双瞳里神光不再,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 “你错爱我一次,我却误了你一生。”我绝望地看着他,鲜血染红了我与他交缠的黑白头发。 “傻瓜。”他的手指搭上我的右脸,摩挲着三道伤痕,“往后可不能再这么傻了……” 声音渐渐隐没。 我从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这么安静,就像现在这样,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岁月忽晚(大结局) 天边泛起白白的亮光,黎明过后太阳既出。金光驱散黑夜的寒冷,却永远化不开身边人的冰冷。他带着十一年的悲伤,去了另一个干净的世界。那里没有束缚和压力,没有无奈和压抑,更没有血腥和杀戮。他洁白的发、削瘦的五官,依然是那个世界里最高贵的存在。 赫连裳捧出一个匣子,里面装着身边人的遗诏,以及一个莹白瓷瓶。 “五年前皇上受伤归来的时候突然吩咐我寻找蚀骨粉的克制之法,如今我终于明白皇上的苦心了。”赫连裳望着我脸上的伤痕,取出瓷瓶递给我,“里面的药汁,姑娘连抹七天就能化去脸上的伤痕,之后再连用七日就能容貌尽复。” 我盯着眼前的瓷瓶,“容貌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皇上说姑娘看了遗诏自会明白。”赫连裳看尽世事的双眼唏嘘不已,放下匣子退到一旁。 我拿起遗诏慢慢打开,里面突然掉出一张白笺,潦草的字迹很明显是匆忙之间写上去的:“芯,我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在临死前见到你。你的出现,对我既是拯救又是毁灭……瓷瓶里的东西,你一定要用,五年前的临城之役,我亲眼见到蒙古士兵是如何羞辱你脸上的伤痕,那一刻我便发誓要用毕生之力去为你寻到复容之法……” 白底红字,鲜血写就的何止这寥寥数语。 手指轻轻抚上身边人冰冷苍白的额头,捋顺他两鬓的银发,最后停在嘴角那道刺目的红痕边,“可有办法让皇上的身体保持十四日不坏?”我问赫连裳,眼前又开始模糊了。 赫连裳微微沉吟,上前低声道:“姑娘可是想等十四日后再昭告天下……” 我挥手打断他后面的话,把匣子里的遗诏递给他。大殿里空凉无声,没有一个宫人,只有我和赫连裳两人。一代帝王,竟然走得如此寂寞。 看着赫连裳惊讶的眼神,我收回遗诏放进匣子里,“现在可明白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赫连裳忙不迭地俯身。 我的心一怔,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只是更加提醒了我对君洛北最后的承诺。回头望了望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影,我打起精神吩咐赫连裳,让他对外宣称皇上的病情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靠近内殿半步,我需要争取一段时间来恢复成“莫思攸”。 可是真当完好无损的“莫思攸”出现在镜子里时,我却突然有一股冲动想把她毁去。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如今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不会有擂台招亲,也不会有分离,更不会有那么多不堪的回忆,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英年早逝。 兰朝一北一南两大军队势力分别是叶檀和莫思攸的父亲,朝中把持重要位置的文官全是我当年开七科后君洛北慢慢选拔上来的,他们都非常感念皇后当年提出的新政让他们得到了如今的地位,所以我的摄政生涯开始得非常顺利。遗诏公布的时候,莫思攸的父亲甚至激动得快要在大殿上昏倒。任何一个当爹的突然看见自己消失多年的女儿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接管了整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不激动才是怪事了。 随之而来的国丧让兰朝上下陷入了一片悲哀,出殡那天,我见到了两位久违的故人。一黑一蓝,就连阳光下的剪影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要论如今天下最富有和最有权势的男人,非他两人莫属了。 今年初冬的阳光来得格外苍白,浅浅的光亮艰难地从层层黑云里挣扎出来,寒风在湿冷的空气里低咽,吹得满园子的月季零落飘飞,如血凝固之后的暗红,与没了生机的枯草,折折叠叠出浸透地心的寂凉。宫人早已被我遣开,萧瑟中满溢悲伤,三颗心以不同的方式在缅怀远去的那个人。 在那个人的信仰里,爱情比生命更值得珍惜。 要我说,全天下最傻的人莫过于他了。 可是却傻得那么痴,那么真,那么毫无保留,那道银白的高贵身影在我余生的记忆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都坐下吧,这亭子里宽着呢。”我说。总需要有个人开口打破僵硬的气氛。 非离慢慢在我对面落座,数年未见,他的皮肤还是好得让女人嫉妒,比以往更飘忽的眼神,属于他的真正情绪也掩藏得更深了。旁边那道伟岸的蓝色身影却没有动静,直直矗在亭子的台阶边。 “我看我还是晚点再见你吧,有的时候,心有灵犀也不见得都是好事。”非离站起身说道。 “不用,我去外面。”低沉的声音来得比往昔更加浑厚,无间慢慢朝园子的门口走去。 非离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耸耸肩,示意他重新坐下。先不见无间也好,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和非离同时来找我,有些心情,还来不及去整理。 “我真没想到,你容貌恢复后连身份也恢复了。”非离叹息不已。 “我只不过是答应了君……洛北。”短短一个名字,让我再开口讲出时已宛如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口上。 非离听了不语,我叹了口气道:“他一辈子就为了这个皇位,这个位子背后有太多他放心不下的东西了。” “我理解。”非离接口。 我默默望着他,凤国这些年在他的统治下已经越来越强大了,天下人都在说,隐居要去月城,当官要去兰朝,经商要去凤国。也许我可以……一个念头突然在心里萌生,我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激动起来。 “怎么了?”非离看出了我的情绪波动。 我定了定神,慢慢说出了我的想法。 “这,这太荒谬了,我不同意!估计兰朝上下也没有一个人会同意!”非离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连音量都提高了。 “一点也不荒谬。”我平静地盯着他,“百姓关心的只是自己的生存问题,只要让他们富足安康,没有战乱,没有严厉的压迫剥削,他们才不管谁当皇帝,更不要说凤国和兰朝几百年前本是同一个国家。” “不,我还是不同意!”非离的脸隐隐涨红了,“你完全可以做好的!” “我做不好!”我也急了,握拳砸在桌子上,“我根本就没有治理天下的热情和心思,这样下去迟早会葬送了君洛北的心血。” “你是不想与外面那人作对吧?”非离撇开眼望着园子的门口,“五年前的临城之战后,月城与兰朝更成了死对头,只要兰朝攻打蒙古,月城一定从旁马蚤扰,这也是忽必烈还能苟延残喘至今的最大原因。” “如果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忽必烈的末日就不远了。”我低下眼帘,掩住心里翻腾的情绪。该死的忽必烈,剜他千万刀都不足以发泄我心中的仇恨。 “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也可以灭了忽必烈,我可以调遣军队帮你北上伐蒙。”非离认真地盯着我。 看来一时间不能说服非离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要求你可以回去再想想,不过你刚说的联合伐蒙的事情我倒很赞成,而且最好趁着国丧未过的时机杀忽必烈一个措手不及,他肯定不会想到兰朝会在先帝驾崩新后摄政的动荡时期举兵北上。” 非离点头起身,“那我马上回去准备。”看来他似乎很想离开。也对,我刚刚的那个要求在他看来太不可思议了。 门口的那人……我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五年了,灵儿一天天长大,每天看着那张与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就感觉他从未与我分开过。唯一想念的,是遇儿,今年他该八岁了…… 我慢慢地往前面走去,转过月洞门,墙边竹林里一道笔挺的背影正对着我。墨黑的发辫直直地垂在腰后。记不得多少年了,自我第一次为他结辫,他就未再换过任何别的发型。 一股强烈的冷风刮了过来,卷着地上的竹叶不停盘旋,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今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他警觉地转过身,琥珀色的双瞳静得犹如两口枯井,没有任何生机。见来人是我,他的眼神略有松动。我的心却被他这一瞬间的放松激起了无数涟漪,呼吸不自觉地放慢了。活了四十年,我突然有点不了解自己了,为何见着这个自己曾经发誓要永远断绝关系的男人,心里却没有任何抗拒的情绪,反而隐隐蛰伏着一种连自己都很难说清的期待,是更年期多愁善感的毛病发作了,还是经历了君洛北的死亡心里变得脆弱了? 风越来越大,吹得对面的人衣袂翻飞,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地站着,眼神忽明忽暗地望着我,整个身体仿佛要定格在婆娑的竹叶间。熟悉得连我闭上双眼都能画出的五官,经历岁月的沧桑,磨砺得更加棱角分明,两鬓些许的斑白散发出强烈的成熟男人气息。 时间,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也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君洛北执拗的性格到头来陪上了终生的遗憾,难道我也要与他一般吗,捏着曾经的过往执迷不悟?人说四十而不惑,年轻的时候我可以任性骄傲,可以不顾一切,如今还能吗?灵儿大了,每天都要问起她的爹爹,两岁那年的惨烈事件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刻在了她的脑海,可她知道我不是她娘。等她再大一点,许多事我就再无力去隐瞒了,当年的临城之战,全天下谁人不知?那件事,需要眼前的人亲自对灵儿解释。而且每当灵儿问及一次爹爹,我的心就痛一次,不知道遇儿有没有想起我这个娘。曾经辛苦怀胎十月,以生命为代价才生下的孩子,我竟然狠心离开了他五年之久。 “遇儿……来了吗?”我问道,心里涌起强烈的愧疚和自责,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来了。”提到孩子,无间的表情瞬间柔和起来,看得我心里一酸,遇儿跟他感情一定很好了。 “遇儿他……有问起过他娘吗?”我忐忑地问道,心里无限后悔,万一遇儿忘记我了怎么办?毕竟他当时也才三岁。 “有。” 我有些懊恼地望着无间,他是故意的吗,明知道我有多渴望知道孩子的消息,却惜字如金地只回了我短短三个字。 “他在哪?”我咬唇。 “客栈。” 还是这么少言,我狠狠地瞪着他:“带路。”却见他嘴角掀起些微的弧度,我一愣,……他这是在笑吗? 来到客栈时,无间的姨娘颛孙成雨竟然也在,高瘦的身影默默立在一张轮椅的背后,眼神黯然,全然没有了以前的森冷阴寒。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颛孙成雨的丈夫白槿,多年未见,白槿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眉目之间忧郁重重。早在多年前,我便怀疑白槿就是行素的父亲白林,无间接下来的话正式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姨父还有个名字叫白林。” 我百味复杂地盯着轮椅上的老人,两边都是自己的妻子及女儿,该何去何从,他的忧郁是不是由此而来?国丧之后我打算遣散整个后宫,也正好放行素自由。她留在宫中这么多年,一直就想借助君洛北的势力找回白林吧,她肯定早在青楼的时候就从青芙嘴里得知了白林的下落,可是凭她和她娘当时的本事是万万没可能从月城五公主颛孙成雨的手上夺回白林的。 “你们此行来兰朝是……?”我疑惑地看向颛孙成雨,这个女人可是这场认亲大战的关键人物。 颛孙成雨的双眼寒光顿现,复又沉寂了下去,撇开脸不看我。我只好转向无间,行素两母女挂念了白林整整三十年,终于等来了可能相见的一天。 “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无间冲我点头。 我一听大喜,“太好了,我这就安排人叫行素和她娘过来。” “顺便叫上青芙那贱人,要不是她告密,事情怎会变成这样!”颛孙成雨突然阴沉地插嘴说道。 我挑了挑眉,没想到颛孙成雨这么仇视青芙。 “姨娘,青芙可是我的手下,还请姨娘对她客气点。”无间在一旁出声,沉静的气势不怒而威,看来这些年的帝王生涯改变了他不少。 颛孙成雨听后立即板下了脸,却也没再多说,白林在这时突然轻轻拍了拍颛孙成雨的手背,颛孙成雨的脸上顿时多云转晴了。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很明显白林对颛孙成雨怀有很深的感情,可瞧他眉宇间的忧郁,应该也在挂念行素母女吧。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动,情不自禁地偷偷看向无间,却见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琥珀色的双眼如深秋的湖泊,清幽得无边无际。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眼前的白林等人,爱恨纠缠几十年,最后终于愿意放下包袱彻底面对的时候,却都已满脸皱纹,青春不在。我的实际年龄比白林只小了十来岁,恍然回首间,我的岁月竟然也“忽已晚”了。 心里突然莫名地轻松起来,仿佛梗阻多年的一个死结突然被解开了。 ……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遇儿真的不认识我这个娘时,我一下子仿佛掉进了万年冰窖,填满了满心的酸楚和痛苦。 “姨,你怎么哭了?”遇儿疑惑又心慌地看着我,又回头望了望他父亲,“爹爹,是不是遇儿不让姨抱,姨就伤心了?” 刚在客栈后院见着正安静看书的遇儿时,我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了他,没想到他奋力挣扎出我的怀抱,还以陌生和防备的眼神看着我,“你是谁?”清脆的童音不复小时候的奶声奶气,更少了对我的依赖和撒娇,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该如何对他解释这一切? “不是,是姨很久没看见你,太激动了,她很开心的。”无间蹲在遇儿的身边轻言轻语地哄着。 “开心还会哭?每次遇儿看见娘的画像就很开心,然后就会一直笑,才没有哭呢!”遇儿皱起了轻羽般的双眉,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遇儿,你、你有你娘的画像?”我激动地扑了过去。 “是啊,爹爹说娘因为生爹爹的气,就带着妹妹出去散心了,所以遇儿只好每天对着娘的画像说话,恳求娘原谅爹爹早日回家。” 眼泪流得更快,我颤抖着看向无间,没想到他会对遇儿如此解释我的离开,记得当年我曾负气地让无间对遇儿说他娘死在了战场上。无间,他似乎永远都在维护我,维护我的任性,维护我的冲动,维护我的……面子。 “虽然姨也很漂亮,但遇儿的娘比姨更漂亮哦,遇儿可以拿娘的画像给姨看。”小人儿神气地说完话后一溜烟往房间里跑去。 我错愕地看着遇儿的背影,难道这些年无间把孩子的审美观都给扭曲了?我之前毁容的丑陋模样遇儿竟然觉得比我现在更好看? 画像很快就被拿了出来,当画中人慢慢在我眼前展开的时候,我却惊呆了,无间画给孩子的竟然是“周韵芯”的模样! “我告诉遇儿,她娘叫秦澜,没毁容前就是这个模样。”无间静静地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的心一酸,无间一定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恢复容貌了,所以才给遇儿画了我最初的模样。“我现在的脸跟画中人差太远了。” “我可以跟遇儿解释,他娘毁容多年,他爹的记忆出了点小差错……”几不可闻的声音浅浅在我耳后响起,一股灼热的呼吸倏地罩上了我的耳根,我的心跳瞬间加快,两颊情不自禁地发烫起来。 该死的,他为什么还是如多年前一样,不管我做了什么,他总能云淡风轻地对待,让我心里萌生出强烈的罪恶感,不过,也多了另一种熟悉的感觉,五年别离的沟壑仿佛在一瞬间被抹平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叫夫妻。 婚姻赋予本来陌生的两个男女一种名为包容和理解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情感的名字从爱情变成亲情,不管中间经历多少酸甜苦辣,情这个字是永远不变的,停下骄傲的脚步转一转身,你会发现它一直安静地守在你的背后。 “不知道两个孩子会不会觉得我俩讲给他们的故事太长了?”我转身,看着守望我多年的那份“安静”,嘴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会,不过可以慢慢讲,一直讲到他们也遇见自己心爱的人那一天。”无间狠狠地抱住了我。 番外 初遇第一眼,她一身隆重繁复的打扮差点耀花了我的眼,我以为又是一位前来看我新鲜的无聊贵妇,便在她身边敷衍地坐下了。 我这些年见多了女人,大部分看到我都像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狗捡到了骨头;小部分像大户人家看门的下人,端着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只高狗一等的身份狐假虎威。 是的,我很讨厌女人,甚至有点嫌恶这个人群,可是我掩饰得很好,让有心人以为我只是不喜跟女人接触。 她也一直这么以为。 我很得意自己的心思成功瞒过了她,因为她是那么的聪明。全天下,我没有再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女人了,轻而易举画就震惊天下的名画、开了一家惊世骇俗的天上人居、巧妙称出月城的凤冠、开七科为君洛北选拔人才……虽然后来我知道了她其实并不属于我这个时空的人,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她既定的认识。 其实我瞒过她的事情不止一件。她一直以为我脾气很好,是个善良温和的男人。其实我不是,我眼也不眨地掐死了夏天,虽然他是贺兰雨馨的青梅竹马,因嫉妒我娶了自己倾慕的女子而妄图来刺杀我,可是他万万不该在船上对着她挥刀。 不过我承认,面对她的时候,一直是我情绪最安静的时候。她的眼很清、很亮,心里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出现在眼底,而且她还很喜欢找我喝酒,划男人才会划的拳,讲男人才会讲的奇怪笑话。她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所以我看着她的时候,心里会很放松,不会去想那些所谓的任务和责任,也不会去想我的野心。 不过有一次与她喝过了头,我用绿绮弹了一曲没有设防的心思,竟然被她听出来了。伯牙摔琴谢子期,只因知音难觅,所以我在误以为她难产死去的时候把绿绮烧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以那么一个特别的身份重生。 君洛北真是幸运,竟然能失而复得地再度拥有她。不过君洛北也很不幸,竟然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女人两次从身边离开投向同一个男人的怀抱。我不知道君洛北是如何看待玉无间这个情敌,如果我处在他的境地,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玉无间。 其实我很敬佩君洛北。 一息白发是何等强烈的悲痛,不想他却能忍下,只为成全她的刚烈,甚至在临死的时候把皇位交给了让他伤心挂念了十几年的她。为感情做到这种牺牲的程度,君洛北这个男人,值得我一辈子记着。 因为我跟他一样,同样为了她可以付出性命。 在我登基那一天,她亲手为我穿上了象征帝德的十二章纹龙袍。我知道我那时脸色一定非常苍白虚弱,身上的刀伤不是造成我脸色难看的最大原因,而是我知道,穿上了这身龙袍,我就彻底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我与她之间永远不可能跨过友谊那道界线了。于是,我把只有凤国历代皇后才能拥有的琼花送给了她,用这样的方式向她表达我那份说不出口的爱。 我知道她的性格很刚烈,所以才会在君洛北的背叛之后迅速再嫁,所以才会在玉无间的隐瞒之后执意离开。可是君洛北一次错,便错过了终生,直到临死前才得到她的回应;玉无间却最终得到了她的原谅,并一直与她相伴终老。 我却很肯定,她最爱的并不是与她生下了孩子的玉无间。因为她每次望着君洛北的时候,比望着任何人都要用心和专注。 我甚至怀疑她自毁容貌的真正动机。 她很傻,傻得为了一个并不是不能用别的方法解决的事情自残,一个女人竟然能不在乎外表到这种地步,所以她傻得让我心疼,让我总是在拼命压抑自己对她的思念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寻找各种借口去看望她。还好我的理智顺从了我的情感,代替哥哥去了月城查询虎符的下落,不然我不能从那场大火里救出她和她的孩子。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越发讨厌玉无间,所以在她来凤国恳请我取消帮兰朝拖住月城的计划时,我拒绝了她,还故意帮君洛北说了很多好话。没想到我说出的话却害得她意外小产,这件事让我一辈子都很自责。 不过那一刻我更加明白了君洛北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君洛北在临死前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他一定会死得没有任何遗憾。 我最初不理解她为何会要救下并抚养玉无间的私生女,后来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小女孩越长越像玉无间,到后来甚至与玉无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表面上决绝离开,其实却在用另一种方式思念玉无间。玉无间对于她来说,比君洛北少了一份刻骨铭心,却多了一份家人的温暖。 同时,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当他和玉无间和好如初的时候,也正是兰、月、凤三国第二次联手伐蒙的时候。这一次忽必烈没有像第一次那么幸运了,他和他的马群被彻底赶出了漠北,再难有翻身之日。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取得忽必烈的狗命。我清楚地看见当她知道杀不了忽必烈的时候眼底闪过的强烈失落。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君洛北。 打败蒙古之后,我终于同意了帮她统治兰朝。最初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怎么也不愿同意,因为我私心认为她如果做了兰朝的女皇,我就能以政事的理由接近她了,而不会像前五年那样一面也见不着她。可是当我看到她抱着孩子与玉无间和乐融融的时候,我让步了,只要能让她幸福快乐,我做什么都可以。 统治兰朝的初期,我确实遇到了巨大的困难,可在她对我提出“一国两制”的建议后,那些困难便渐渐消除了。我用了几乎七年的时间才让兰朝跟凤国的百姓真正融入在一起,两个国家变成了一个国家。 这时候也是我对月城动武的时候了,凤国与月城的百年宿怨也该有个解决了。月城在七年前玉无间带着她归隐山林的时候,便由颛孙家族第五代的长子颛孙楚继承了城主之位。颛孙楚是个优秀的文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我的军队只用了八个月便攻下了月城,颛孙楚交出玉玺的时候仿佛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希望你能善待月城的百姓。” 我明白颛孙楚话语背后的深意。百年前,月城城主与凤国皇帝同时爱上了一名女子——凤国凤翼军的灵魂人物、凤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将军凤翎。在凤翎最终选择背叛国家投向月城的时候,凤帝一怒之下挥军西进,倾全国之力誓要灭了月城,没想到关键时刻凤翎为了月城挂帅迎战,令凤帝更加愤恨,下令凤翼军疯狂进攻,凤翎最后身中流矢而亡,凤帝这才醒悟过来,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当凤帝下令撤军的时候,双方损失都很惨重,月、凤两国也开始了长达百年的敌对。 不过这一切恩怨都将随着天下最后一场战争的结束而彻底消失,我会用统治兰朝的办法来慢慢改变月城的百姓。 站在天下权力的最巅峰,我突然想起了指向她身上的那个月城传说:一旦出现能够精确计算凤冠价值并入主月城的女人,天下将重新统一。 没想到预言果然成真了——如果没有她,君洛北不会英年早逝;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兰朝;如果没有她,玉无间不会放弃王位;如果没有她,三强鼎立的局面不会被打破。 我是不是可以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不定冥冥之中老天爷已经安排了我与她不可分割的缘分?也许这辈子是做朋友,下辈子就是做夫妻了。 …… 看在颛孙宁的面子上,我放过了曾经串通蒙古人盗走凤翼军虎符的颛孙成雷。不过放过颛孙宁的父亲不代表我会放过她的哥哥,颛孙央这个可恶的家伙当年因为嫉妒玉无间继承了城主之位,竟然丧心病狂想放火烧死她。玉无间念在亲人的份上只是囚禁了颛孙央,我却没有玉无间那么多顾虑,吩咐影卫不着痕迹地让那家伙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早说过,我并不如她以为的那么良善。 …… 三十九岁这一年,我统一了天下,当万民俯首叩拜我“万岁”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那个让我已经默默爱了她整整二十年的女人,让我对爱情产生了无可救药的洁癖,我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女人亲近我。 对于这份永远也说不出口的爱,我早已在心底爱成了习惯。 于是,我把统一后的国家取名为——“秦”。 全文完结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说不出口的爱 (冰恋沉醉千年前 )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