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臣天下·朱砂引》 正文 第 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domain] 宅阅读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文案 她出身下贱,幼时多劫难,却惹得天下男子趋之若鹜。 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如何?她的心底,唯有那一段淡淡的茶靡香。 少时,她说愿做他指间沙,为他红袖添香、韶华倾覆。 他听了但笑不语,折下一枝茶靡戴她鬓间,看她笑颜如花。 她以清白之身许他地老天荒,哪知万般柔情却换来冷箭穿心。 一别三年,他早已是庙堂高处凉薄的太子。良辰不待,凉城已在。 他再不识得她,她又何必再将他当作心底的茶靡香? 他不再是他,她又何尝是当年凉州城内只为他闭门谢客的她? 他十里红妆迎娶她,却不是为了年少的誓言,而是为了她身后的滔天权势。 她不悲不喜,一次次把他推给别的女人,然后默默的替他铺好路。 尘埃落尽,鲜血铺路,他登上帝位,她却走入冷宫。 姜洺澈,明知道爱你是错,我却一错再错,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第一章 楔子 殿内的紫金香炉燃着淡淡的水沉香,四壁皆是金碧辉煌,雕着龙凤呈祥。淡紫色的帷帐垂地,跟着微风轻轻摆动,如同韶龄少女细软的腰肢。上面绣着她曾经最爱的茶靡花,斑斑驳驳,有些迷离。 她身着白色的亵衣,躺在雕满茶靡花的榻上,仰着头,苍白的小脸上水眸有些死寂,有些迷茫,还带着些……无力的绝望。脸上温温热热的,但她知道,绝不是泪,她哪里还有泪?恐怕早就干了。 这间房间,她多久没踏进来了?她走了之后,那个女人一直住在这里吗?一定是的,这样好的地方,从不该属于出身如此卑贱的她——从不属于她的,也不止这一间房间。 这里始建于元帝二十五年,他们成亲那时候。现在是昭帝二年,算算也应该有七年了。门口的那块匾额还是七年前的,不知是一直未换,还是因为怕她看到些什么,又重新挂上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他想要的,早就得到了。难道事到如今,他还想从她这副德行上,得到些什么。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怎会拥有当年拥有的东西?他也不再是当年的他了,岂会在乎当年那些东西?如今想来,她的一生,仿佛都只是围着他一人转的,可再看看如今,实在可笑。 十年前,她尚是名动凉州的舞姬,诗画双绝,艳绝天下,多少男子趋之若鹜,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那时,他可以从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钱财和无尽的庇护。 七年前,她还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公遗女,背负着无上的地位权势嫁给了他,却只是做了个妾。那时,他可以从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群臣拥护和无上权势。 两年前,帝莫名猝死于殿前,他便成了新帝。风光无限、雷霆之势的坐上龙椅,和他一起享受群臣跪拜的,却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他可能爱了一生的女子。 而她,却成了再无人问津的废妃。 想到这里,叶习染的心仿佛被刺扎了一下,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娘娘,您还是喝药吧!不然陛下一会儿来了,奴婢们可怎么交代啊?”榻前,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都使劲的低着头,微微颤抖。叶习染几乎可以看到,他们额头上的冷汗。她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姜洺澈么? 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一张嘴,喉咙有种撕裂的感觉。她的声音不如那些奴才们传的那样好听,如出谷黄莺,据说她的歌声绕梁三日而不绝。她的声音虽无力,但却是格外低沉而倔强。她说话的时候,眼底燃烧着一种叫做仇恨的光芒,道: “去告诉姜洺澈,我叶习染贱命一条,死得其所,但就是死,我也绝不会向他低头!” 叶习染的话音刚落,接着一声清冷的男声便传入众人的耳朵——“很好!你既然有这样的意志,看来也无大碍,朕倒是多此一举了!想来,还让你恨朕,哼!朕可真是杞人忧天。” “奴才参见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 两种声音一起响起的时刻,叶习染冷笑了一声,就扭头面朝床榻,盯着淡紫色的帷幔,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尽是一片嘲弄与厌恶。她永远不会忘记,他是如何毁掉她的人生,继而又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 那种痛,她此生都不会忘记!人说剥皮剔骨痛不欲生,她虽未经受过,但也知道,那是一番怎样的滋味——一定不会比姜洺澈带给她的,好到哪里去!姜洺澈给她带来的,从来只有是无尽的伤痛。 进来的男子身着明黄色九爪龙袍,面如冠玉,双眸清冷,薄唇如刀削般凉薄。精致的五官仿佛生来就镀着一层金光,让人不敢直视。再加上眉宇间那般君临天下的霸气,越发犹如神祗。 “怎么?就如此厌恶朕么?” 叶习染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淡紫色的帐子,一发不动。那上面绣的,曾经是她最爱的花,在她年少的岁月里,曾带给了她无尽的美好。可若是她早知道,茶靡花的花语是分离,她宁愿从来不曾见过,从来不曾拥有体会。 “叶习染,朕在跟你说话!”看眼前的女子如此心不在焉,姜洺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力。周围随侍的宫女太监心都颤了三分,如果皇上发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谁都跑不掉。 叶习染转过头,不屑地弯弯嘴角,冷嘲道:“姜洺澈,你从来只会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端着你所谓悲悯天下的姿态俯瞰苍生,其实,你的命比别人高贵在哪里?你也不过是个凡人,有什么资格以帝王身份操控别人的命运?” “你是在指责朕,操控了你的命运?”姜洺澈的眼神阴晦难明,只是压抑着无尽的怒火。嘴角虽挂着冷冷的笑意,眼神却是诡谲阴冷。 叶习染抱着必死的心激怒他,看着他愤怒的眼神,她会觉得无与伦比的畅快。她早就死过一次,还怕第二次吗?她站起身,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道:“不,我只是在可怜你,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活着!你连最基本的七情六欲都没有,你连人都不如!” 姜洺澈知道她的用意,故意压下心底的怒火,对着她笑得诡异:“朕知道,你不怕死,可你别忘了,你死不要紧,轩儿还在朕的手上……” 他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下击中了叶习染。叶习染像疯了一样的朝他扑过去,手还没碰到他,早已被他的暗卫拦住。她撕裂般的朝他大喊:“姜洺澈!你别忘了,轩儿也是你的儿子!如果你敢动轩儿的话,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好,朕等你来找朕报仇,但前提是,你得确保自己不会先病死!病秧子!”他整了整衣袍,他戏谑地勾着唇角,如同地狱中的罗刹,摄人心魄。 “呵!我倒忘了,一个连自己手足都忍心陷害的人,会顾念那么一点点微薄的亲情么?长乐待你如一母所出兄长,你怎么能狠得下心,如此算计她?昔日尊贵无上的公主,你知道如今她是怎么一副模样吗?薛琬虽然误入歧途,但也是一心为你,没想到你竟如此逼她,手刃她及腹中之子,那是你的孩子啊!这就你做过的事!”叶习染怫然怒,拂袖打落了桌子上的一盏青瓷杯。 “你竟忘了薛琬是如何害你的,没想到,你还有为她说话的一天!”他走到她的跟前,双眸泛着尖锐的光芒。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难道你就未曾逼过朕吗?在你企图拿孩子威胁朕放过他的时候!” 叶习染迷茫的踉跄着退了几步,一抬头,对上他的眼。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 章 姜洺澈眼底的幽火仿佛能燎烧整个荒原,那样带着无尽不屑的目光,让叶习染感到前所未有的侮辱。因为剧烈的恨意,她全身上下都颤抖着,攥紧锦被的手折断了尖锐的指甲,鲜血迸出,她却浑然不知。 “姜洺澈,自从你进入我生命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要彻底毁掉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或许,或许……我会很幸福……很幸福……”说到最后,她倚着床框,无力的滑坐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在空中滑出一道凄厉的弧度。 她的眼神那样的迷茫,那么绝望,却又带着深深怨恨。如同因着这世事苍凉,坠入无间地狱,从此不得往生的幽魂,只是一味徘徊在天地间,却不知该往何处。 她那样的失声痛哭,那样浓烈的悲哀,在姜洺澈心底,仿佛化开了一颗酸涩的青杏。那些尘封的往事似是忽然打开了闸门,翻天覆地的向他奔涌而来,无所禁忌。只是瞬间,他便被淹没,沉沦……沉沦…… 朦胧中,他似乎见到了当年的叶习染。 那时的她,也是身着雪白的亵衣,赤着脚奔走在冰天雪地中,却丝毫不慌忙。尽管脸上诸多伤疤,看起来那样狰狞。可那双眸子,却如同夜幕上划破天际的流星,那样璀璨。只是那并不惊艳的一眼,他却记了繁多岁月,难以忘却。 场景变换,漫天的茶靡花瓣纷飞漫天,她身着素色衣裙站在漫天纷飞苍茫白雪中。莲步轻移,倚在他的怀里,笑的那样明媚,道:“你说过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那样美好的季节,那样美好的她,彼时她容颜姣好立于花间,静美如画。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那些记忆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着他的心。他却忍下心中的动容,负手渡步到窗前,看窗外茶靡花依旧那样明媚,却因为某些过往,而染上一丝忧伤。一声叹息,他沉吟道:“朕又何尝不希望,你能是那时的你,可是,时光变迁,你我也早已变了……” “你错了,变的,从来只有你……”她不知何时已擦干了眼泪,满是倔强的站在他面前,一如七年前,那般骄傲如昔。只是那时,她自是年少,不肯婉言于人。如果两年前,她肯放下她所有的骄傲,也许,不会有这么形如陌路的一天。 “没有意义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有些东西,注定遗留在当年,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忽然冷静了,也许是意识到,有些话,再不说,也许再真的没有机会了。她仰起头,眼中的迷离显而易见:“姜洺澈,你说,是什么毁掉了我们的幸福?” “也许是这个悲哀的年代,也许,是命。”他粉红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窗框上雕刻的茶靡花,沉沉道。 “那是什么毁掉了我?”她忽然道,四周静静的,只有窗外微风摩挲着树叶的细小声响。可纵使那么微不可闻,此时,此刻,也是那么清楚。 “是我。” 他收回了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的努力,他牺牲了那么多幸福,荒芜了那么多岁月,那些飘飘渺渺的东西,却如同指间沙,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稍纵即逝。 可笑他终其一生,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那样苍白却又有力地话语——“姜洺澈,我恨你!” 他的手心不可抑制的一颤,步伐有那么一瞬间的凌乱,却是头也不回的冷冷道:“叶习染,你以为朕不恨你吗?” 身后的叶习染腿一软,无力地垂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她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一个,叫做姜洺澈的男人…… 她曾出现在那么恰好的季节,却未遇到一个那么恰好的,良人…… ☆、第二章 惊心·雪地逃生 “快!那死丫头在那儿!别让她跑了……” “妈的!等老子找到她,扒了她的皮!” “别说了,还是赶紧找到人吧,不然回去怎么跟湄姨交代?”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还有那些人一声声粗鲁的咒骂。由远至近。再往远处飘散开来。只剩下凛冽寒风声阵阵的时候,那无瑕如玉般的雪地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往四周探了探,没人,就露出了身子。 从雪地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不应该是粉嫩嫩的瓷娃娃笑脸,带着狡黠如雪中仙子般的笑意的吗? 可是,那个孩子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 只见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片好地方,身上密密麻麻的冻疮,透过被雪水浸湿而显得格外透明的亵衣,看起来格外令人作呕。凌厉的冬日,刮着刺骨的寒风,每扫过一处,便是刀割的疼。可她身着被雪水浸湿的单薄亵衣,刚从深厚的雪霜中爬出,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撩起脸前长的几乎可以遮住整个脸的碎发,才勉强可以看清,那张狰狞的小脸。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那张小脸,几乎全部被各种各样的伤疤布满,在这光天白日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可见。有的是已经开始化脓的冻疮,有的是被利器刺伤,有的则是被鞭子一类物品抽打的伤痕。 最长的一条,从左边嘴角直到右边脸颊,嘴只要微微一扯,就像阴森可怖的笑容。那种笑容,宛如刚从地狱中放出的罗刹恶鬼,摄人心魄。 只有那一双朦胧可见的眼睛,却是格外清澈明亮。就像第一缕阳光,照入凉州城那个最大的湖时的灿烂,波光潋滟。又像夜幕中划破天际的璀璨流星,万世守候,只等那光辉一聚。 茫茫雪地,寒风刺骨。身上的冻疮伤疤发作,又痒又痛,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可能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开心。她似乎感受到,有什么美好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想,或许就是娘亲口中的“美好未来”。 这是她多少次逃跑,她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每次逃跑被抓回去后,乐坊的湄姨就会费尽心机医好她。等她恢复后,就会让人把她吊起来,拿东西抽打。有时是鞭子,有时是带着微刺的腰带什么的,很痛,但是她都忍了。 为了娘亲的遗愿,无论受多大的苦,她都不怕。 想到这里,她眼睛转了转,弯下腰贼贼的跑了。尽管弯下腰的时候,真的全身都痛得要死。可是既然选择了逃跑,就不能有回旋的余地。为了不被再次被抓回去,她只能尽最大努力,往前跑。尽管,她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究竟是些什么…… 寒风刮在脸边,耳边皆是“飕飕”的风声,脸颊生疼,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味的向北跑。娘亲说过,一直往北的方向,叫做帝都,那里有爹,有家,还有她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满意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眸散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自从两年前娘亲过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希望的滋味了。 九岁时的她,总是会想到,时光匆匆,她总要留些什么东西在世上。以证明,自己曾来过这个世界。那时候,那稚嫩的想法就已然成为了她的目标。可是后来一连串的打击,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接受什么未知的好奇了。 有时也她会想到,还好,时光匆匆,她还未来得及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就已经长大。至少她还来得及,接收下一段未知的生命。 她叫七七,自小生长在凉州城的留仙坊。凉州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四面环水,陌上乐坊夜夜笙歌、繁华歌舞。留仙坊便是凉州城最大的乐坊,说是乐坊,其实还是青楼,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她的娘亲,曾是名动凉州城的舞姬,花容月貌,长袖善舞,故名月袖。月袖是个苦命的女子,本是一介官家小姐的她家道中落,爹娘急疾而死,她为葬双亲,便沦落风尘。本以为此生无依无靠,即要在这青楼楚馆之地留连一生。可是,上天偏偏不尽如人意。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推她一把,在她陷入地狱之时,又轻轻拉住了她。 那一年,她十九岁,正是容貌艳丽的鼎盛时期,也是她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期。 彼时的她,已在风月场上打滚多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笑脸逢迎。素色帷幔后,她轻轻为外面的客人抚琴,那带着淡淡忧郁的琴音自屋中流淌,蔓延着淡淡的哀愁凄凉。一曲终了,引得知己前来。 那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掀开帷幔,眼中淡淡的儒雅风情展露无遗。她永远记得,他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姑娘如此琴艺,何不觅得知己?” 她莞尔笑道:“奴如此出身,不敢妄想玷污公子声名。”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 章 他却道:“哪来这么多的规矩!姑娘与我结识便是缘分,若是不嫌弃,不知在下可能做姑娘知己?把酒言欢,琴瑟和鸣,岂不美哉?” 琴瑟和鸣。 这个词让月袖的心漏了一拍。她虽然未曾饱读诗书,但幼时也翻过一两本,爹也请了先生来教,倒也晓得,这琴瑟和鸣的意思。 琴瑟和鸣,夫妻合意。 她微微红了脸,头略微低了低,就是这么个动作,却让他看得失了神。如此翩翩佳人,此生若能拥之,何其有幸!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人就常常来陪月袖练琴,他果真做到了他说的“琴瑟和鸣”。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温情也渐渐滋生。可突如其来的一纸家书,他被招回家里去。临走时,他眉眼郑重的承诺月袖,会以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月袖含泪点点头,挥着手中丝帕目送他远行。 可月袖的苦苦相盼,终是没有等到他衣锦归来,带着他许诺过的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尽管她知道,这不现实。没有任何人会允许自家人娶一个青楼出身、人尽可夫的舞姬。那段时间,她深深的绝望了。 半个月后,她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那男子已经遵循家中安排,另娶了达官贵人家,身家清白的女子。 第二个则是,她发现自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在那年的七月七日,七夕佳节之际,产下了一个女孩。 孩子很漂亮,也很健康,继承了她父母所有的优点。她活泼、善良,在这充满淫秽和肮脏的天地里,却如同野生的蔷薇,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更是如同淤泥中的莲花,亭亭洁立。 所有人的印象中,那个孩子很乖。不哭不闹的,有时会站在院子里的花丛里看小虫子轻轻爬过叶子,有时会坐在秋千上荡得高高的,有时会一言不发的站在亭下,看着雨滴顺着亭子的棱角滑下。 那样周而复始,她却一点都不感觉困乏。 直到两年前,一场极大的风雪,带走了近日来体弱多病。缠绵病榻的月袖。那天,站在门外的孩子一直没有哭,只是默默的退了几步,屈膝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从未离开。 没有人知道,她那稚嫩的心底,已经隐隐感到了风雨欲来之势。 三天后,是她第一次逃跑,结果却被抓回。 后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也许就是因为,他欠她一个解释!至死,他都一直欠着她!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亲生父亲,一定会把他带到娘亲墓前,让娘亲好好听到,她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最后的答案。 ☆、第三章 惊心·逢生遭劫 想到这里,七七的眼神定了定,散发出一种名为坚定的光芒。 抬脚正欲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一声轻轻地呢喃——虽然很轻很轻,但七七还是听得很清楚。骨子里带着的的那种戒备警惕,使她对所有风吹草动都异常警觉。那是一声因为难受而发出的呜咽,凭借着这薄弱的声音,七七准确无误的看到了那个躲在石头后的身影。 这深山荒林的,又下着这么大的雪,谁会出现在这里呢?难不成是娘亲说的,那种躲在荒无人烟之境,专门抓小孩子和年轻女子的老妖怪?想到这里,七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可内心属于小孩子的良知仁慈却在告诉她,那是个人。而且,还活着。一时间,七七的心陷入深深地矛盾。 救他吧?可这深山老林的,她又是一个人,而且还在逃亡,带着他不是又多了个累赘吗?要是这一次再给抓回去,湄姨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想起那仿佛泛着火光的鞭子,打在身上是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七七撇了撇嘴,歉疚地看着他,倒退了几步。 可他真的还活着啊!若是因为她没有救他,死在这荒郊野岭——就算是不被冻死饿死,也会被山里的恶狼当作食物的。怕是尸骨无存了吧!娘亲不是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可是……可是…… 七七正在这边冥思苦想,与自己做着斗争。那边大石头后的身影挣扎着动了几下,七七吓得连着又退了几步。 石头后的那个人满身是血,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得原本是什么颜色。青丝上也沾满血迹,只是那发髻上斜插的白玉簪却是不染尘埃,泛着银丝丝的光,在这寒冷的冬日,犹如铺天盖地的白雪。 他艰难的爬出来,鲜血滴在白雪上,异常显眼。他一步步爬向七七,七七一步步地后退。她不知道,那一团几乎被血色掩盖住本来面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连爬都显得异常困难。 “救我……” 他苍白的唇艰难的溢出两个字,虽然面目可怖,却眼神灼灼的看着七七。仿佛,对着自己仅剩的希望。那样期盼的眼光,忽然让七七心底一动,心底的某根弦,仿佛被人轻轻拨动。 七七咬咬唇,艰难的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影。正权衡不下,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粗鲁的叫骂声。七七心下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拖着那个趴在地上的人,躲入了石头后。 还好,这是一块足够大的石头,可以完整的遮挡住,他们两个人的小小身影。 七七屏住呼吸,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伸手紧紧的攥住身边人的胳膊。由于不经意的用力,身边那个人眉头皱在了一起,轻轻叮咛了一声:“痛……” 七七一愣,转过头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告诉他:“嘘!别出声!有坏人要抓我们,如果给他们抓到,我们就惨了,所以你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出声,否则我被抓走了,就没人救你了。知道吗?” 他虚弱的点点头,眉心拧到了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妈的!那蹄子跑得还真快!”——是一声粗狂的男声,带着乡村野夫特有的粗鲁。七七皱了眉,郑卫一向是最不讲情面的了,要是被他逮到,恐怕自己也就完了。 “好了!别埋怨了,找到人要紧!”是一个应答他的人,听声音也是个男的,应该是蒙嫌。 “那蹄子这般狡猾,莫要让她再逃了出去。”这次是一个声音比较细致的人,听不出男女,只是很舒服的腔调。 七七努了努嘴,平时在楼里就最看不得梁画,明明是个男子,非要唱劳什子女角。说话细声细语的,唯恐是别人不晓得他梁画会看人脸色。平时只会趋炎附势,墙头草!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只是找不到那蹄子,湄姨那边如何交差?”梁画娇嗔一句,石头后的七七抖了一抖。 粗鲁的男声带着爽朗的豪气:“莫怕!大不了到驯奴场,再买一个伶俐的丫头给了她便是。他也不是只要那蹄子一人而已,况且那蹄子伤成那样算是废了,湄姨如何再使得她?” “此言差矣,湄姨费尽心机留下她,必是有道理。她可比她那个娼妓娘亲值钱多了,湄姨如何不留?”梁画偷笑道。 “不许说我娘!”石头后的七七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向着调笑的众人喊道。他们平时在楼里欺负她也就罢了,可如今竟如此欺负娘亲,她怎能不脑? 那梁画没想到七七会突然在他背后出现,回头看到七七那张面目狰狞的小脸,一下子惊得花容失色,跳着躲到了郑卫身后。 蒙嫌走了过来,皱着眉看七七:“你自己回去,还是我们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爹!” 梁画拿着手帕,捂着嘴笑着走了出来,斜睨着七七:“你还以为你那死鬼老爹真会认你?人家是大户人家,要不得一个青楼娼妓生出的孽种!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别让人家把你赶回来,到时候啊,可就不好看了!” 看着梁画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七七咬牙切齿,上去一下子用头把他顶翻在地。郑卫赶紧拉梁画起来,冲七七吼道:“孽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用力过猛,牙齿咬破了口腔,嘴里渗出一丝丝血腥,七七用手擦掉了,站在那里仰起头恨恨的看着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那次我看到了,你们两个竟然……竟然……做出如此作呕之事,你们两个又算得什么?”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 章 蒙嫌诧异的看着梁画和郑卫,他自然晓得七七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郑卫和梁画皆有妻室,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 郑卫似是恼羞成怒,上来就作势要掐七七的脖子。七七敏捷的一闪,躲过了郑卫的攻击,让他扑了个空。正是大好时机,七七拔腿便跑。虽然牵动了身上无数的伤口,铺天盖地的疼痛似要将她淹没,可脚却不敢停止,这是一次搏斗。 胜败,在此一举。 “唔……”石头后,轻轻的呢喃悄然传出。 “看!这里还有个人!”身后郑卫扑空,却意外的发现了另一个身影。听到他的话,七七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回头看去,她已经离他们几尺远,应该是可以逃掉的。可是,他就要被郑卫他们带走了吗? 他受着那么重的伤,要是被带回去,又该被打了!湄姨对于楼里的男子,一向是不留情的。倘若,他是因为她死了,那么即使她成功逃走了,会心安吗? 想着,她的脚步竟然停了下来。咬了咬唇,转身大步跑了回去。不管怎么样,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不管是什么。 “郑卫,你带我回去吧……” 郑卫抬起头看她小脸,那样的神色,竟让他有一时间的差异。仿佛,她是这天地间,最美的景色。连满地白雪,层林尽染,也不及她半分。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那是一种被世人称之为仁慈的光芒。可彼时,她却早已不见当年那种光芒。他很庆幸,自己曾见过她,那样美好的一面…… ☆、第四章 惊心·劫余得生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到处散发着腐烂物质的腥臭味。高高耸起的灯塔里,火焰仿佛泛着幽绿色的光芒,不明亮。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但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墙角处一个小小的洞里,透出那一丝光亮,告诉着人们,现在是白天。 他们已经被关进来很多天了。不知道实际多少天,反正,是很多的白天黑夜,周而复始。 痛…… 该死!从来不知道,楼里的******劲儿竟然这么大!只被灌了一次,就晕晕乎乎这么多天,实在够劲。还好,被灌药的时候她吐了半口,现在还有意识。七七躺在地上,这样想。后背有些痒痒,她费力的翻过身,却刚好看见了,那天和她一起被抓回来的男孩子。 “喂!死了没?” 她的语气有些置气,就是因为救他才被抓回来的。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侠义之气,现在想来,实在后悔。她为什么会为一个莫不相识的人,而选择放弃自己逃跑的机会呢?笨笨笨!简直就是笨! “嗯……”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声,那么轻,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 七七皱了皱眉,手伸到薄薄的衣服里,忽然触到一个尖锐的物体。她愣了愣,然后撑着支起半个身子,爬到了他身边:“喂,你没事吧!喂,喂……你不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下忽然揪了起来,赶紧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呼了一口气,正欲再上前好好看看,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很细微,但她却很好的扑捉到了。赶紧爬回原位,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湄姨……”她听到门口负责看守这样叫道。 女子楚腰纤细,淡抹浓妆,轻迈莲步走进来,华丽的裙摆扫过脏乱的地面,涂满丹蔻的手轻轻提了提裙摆。和她一起进来的,是那日的郑卫,七七听到了他粗壮的喘气声。 “七七……”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中很好听,尽是妩媚与怜惜,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柔美清新。 七七没理她,依旧闭着眼睛装睡。 她轻叹了一声,蹲在七七身边,摸着七七的胳膊,劝道: “我自知你恨我,可我也无奈,我与你娘亲情如姐妹,怎能忍心看你去白地送死?若是你真知你那爹爹身份也好,可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寻得?如今正值严寒腊月,况且凉州至京都何止千里,你又是个孩子,如何能做到?此番赔了性命,我如何向你娘亲交代?” 那样娇弱的声音,带着浅浅哭腔,七七忽然心软了。其实想起湄姨对她也算不错,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克制,也常常与她谈起娘亲年轻时候的事。 湄姨是与娘亲打小一起长大的,她们两个皆是官家之女,父母都有交情,幼时便常常在一次玩耍。后来湄姨的爹得罪了权贵,举家迁往凉州。而娘亲家道中落,后来也竟辗转到了凉州。 两个人一起进了红妆阁,湄姨善歌,歌声如出谷黄莺;娘亲善琴,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她们就成了红妆阁,头牌花魁。在红妆阁的日子难熬,两个人便相依为命,竟也熬过了如此多的寒暑。 湄姨,曾陪伴了娘亲所有美好的岁月。娘亲至死的那一刻,她也在。 七七支起身子转过来,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说:“湄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想完成我娘亲的愿望,我想要见到我爹,我想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娘,他不是很爱我娘的吗?” 湄姨爱怜的揉揉她的头,苦涩的笑道:“孩子,你还小,人情冷暖你不知道,等到你长大就会知道,爱算什么?比起权势地位,爱简直卑微得不值一提,什么地老天荒都是胡话,尤其是这残酷的时代,更是折磨人心……” 七七看着湄姨美丽的眼睛盛满着晶莹的泪水,却不知是为什么——也许真的如湄姨所说,他不懂什么叫做爱。可若爱是这般折磨人心,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要懂得,什么是爱。 “答应我,别再跑了,留下来吧。”湄姨擦干泪水,恢复了往常干练果断的模样。刚才的娇柔慈悲,仿佛是一支绚烂的水晶杯,被无情的打碎。 七七摇摇头,倔强的仰起小脸,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坚持和倔强。湄姨的脸色变了变,朱唇轻抿,眼中满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至少七七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既然你如此倔强,我只能用我的方式了……” 她眼角瞥了一眼一旁的郑卫,郑卫立刻会意,走过来抱起七七,走到另一边。粗绳子捆着七七的双手,吊在那里,手腕火辣辣的疼。可是没有办法,七七知道,如果想要不受苦,就必须答应湄姨留下来。 虽然可以不再忍受疼痛,只是那简单的一个字,但不知为什么,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像一把沉重的枷锁锁着她的嘴巴,让她说不出任何话。 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身上,很疼,很疼。湄姨似是不愿意看到她这幅样子,背过身去。看七七却可以看见,她肩膀微不可见的颤抖。她想,湄姨心里,一定比她身上更痛。 “别打了……”地上一直被忽视的人影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就那样趴在地上,声音嘶哑难听,像是深夜里狼群发出的叫喊,撕心裂肺。可以听出,他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说出这句话的。 郑卫手里的鞭子有一刻的停滞,扭头看向湄姨。 湄姨也正盯着他,他挣扎着爬起来,长长的青丝因为沾染上了血迹,都粘在了一起身上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好几处刀伤,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他一动,鲜血就兹兹的冒了出来。 他走到湄姨身边,轻轻的耳语了几句话。 七七没有听到,尽管她的警惕心很高,但是身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再充斥着她的大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湄姨才走过来,疼惜的把七七的一缕垂发挽在耳后,道:“七七,听姨娘的话,留下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七七坚定的眼神。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留下来,五年,待到五年后,你长大了,姨娘……放你走,好吗?” 七七看着她的眼,良久,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个跟湄姨说话的少年走了过来,走到七七身前,弯了弯腰,轻轻地道:“莫怕!五年很快的,我……陪你……” 七七只看到他如夜狼般璀璨的眸子,浩瀚苍穹中,却依旧那么闪亮,沉浸着莫名的温情。不知为什么,七七的心似乎在那一刻沉淀。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 章 五年很快,我陪你。 看着他黑亮的眸子,七七忽然笑了。尽管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笑一定很狰狞很阴森,他看了说不定会厌恶,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笑给他看。或许是觉得,他一定能从那笑容中,发现些什么。 他看着她笑,竟然也笑了。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那一眼,即是万年。 ☆、第五章 染指·红妆流年 “唉唉唉……各位官人听我说,今天呐,是咱们这个红妆阁的大日子,因为呐,这个众所周知,红妆阁一年一度的花魁竞选,感谢大家的捧场……”华美的高台上,女人浓妆淡抹却遮不住饱经风霜的容貌,阿谀奉承的话抵不住台下众人的热情似火。 “哎呦我说,咱们大家伙儿花大价钱来这儿是来一睹姑娘们绝色容貌,不是来听你废话的,识相的赶紧把宛似姑娘请上来。”一男子首先出口,便是接二连三的附和者。 “对啊,都是来看宛似姑娘的!” “宛似姑娘如果不得花魁之位,那这红妆阁未免太过虚假!” “快把宛似姑娘请出来,否则砸烂你这红妆阁……” 声此起彼伏,叫喊声响成一片。 厢房里,一红衣男子趴在窗口忍不住嗤笑:“何等惊人绝色,能引得如此多的人一掷千金博佳人一现?倾城之姿么?我倒看看,是何等的,倾城……”男子锦衣华服,五官超脱女子的精致而柔美,自有一种繁华之象,饶有兴趣的勾着唇角,放荡不羁。 “你又何尝不是阅尽天下绝色,一掷千金自是经常而已,今日怎这般急不可耐?”一白衣胜似谪仙的男子如是道。眉宇间那般气魄,那般雅致自不用说。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深邃淡然的眸子,仿佛沉浸了千年的柔情,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红衣男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此女非庸脂俗粉可较也。这宛似姑娘可是名动凉州城的美人,就是京都也难见出其右者。” 男子好笑的摇摇头,拿起面前梨白映着墨点的白玉杯,香气立即扑面而来。雾气荡漾,映着他如玉的面庞,有些似真似幻。他微微沉了沉如玉颜色,道:“凉州一行,你我并非只是吃喝玩乐,可记得我们的任务?” 红衣男子扶着窗户的手一瞬间的颤动,却又很快恢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川流的人群如同挥毫泼墨于纸上的江山如画,定定笑道:“自是记得。” “如此甚好。” 茶色在空中酝酿开来,浓密持久,有一刻的肃杀之气——仿佛,那血色的未来。 红妆阁的姑娘们,向来是整个凉州城最好的,就连京都也未必能比得上。凉州虽然不是什么天子脚下的好地方,但好在有山有水,也不算是穷乡僻壤之地。此处离京都远,天子管不着,地方官员不愿管,所以就成了那些官宦子弟们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尤其是这红妆阁,更是个中翘楚。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也是曾经红妆阁数一数二的花魁,艳名也曾传遍天下。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女人啊,一辈子最好的时光就那几年,人老珠黄了,也再没有恩客了。所以,红妆阁的花魁一批一批的产生,又一批一批的落败。 而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却成了所有人心里一睹芳容的好机会,毕竟这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这样风情各异的纯粹美人。而今年,更是由于平日里沸沸扬扬的几大待选美人,更引得人大肆观赏,前来捧场。 那个一直躲在帷幕后打量着所有人的,是从杜陵来的梦晓姑娘。只见她身着浅黄色流云轻纱百褶群,看着吵闹的人群,涂满丹蔻的手指愤恨的掐着自己华丽的裙摆。 宛似宛似宛似!为什么到哪里都有宛似!决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坐上花魁的位置!否则我就完了! “怎么着?看见宛似有那么多往事的拥护者,心里不是滋味啊?那没办法啊,谁让你不如人家呢!”云浓路过梦晓身边的时候,这样说道。素白的指甲轻轻拂过淡蓝色的裙摆,水眸挑衅的看了看她。 “云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赵云浓现在就是和宛似那个贱人狼狈为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就是人尽可夫……”梦晓破口大骂,招得备选的姑娘们都围了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想想自己从来都是最高傲的样子,梦晓收了口,高傲的整了整衣领,冷笑一声便走了。云浓似乎还不准备放过她,本来想伸手拦住她的,可旁边的姑娘却劝道:“算了云浓,跟她那种人犯不上置气,等会儿就要开始了,快去准备吧!” 云浓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说的也是,跟她那种人置气,不值得!对啊,宛似到哪里去了?这都快要开始了,她人哪里去了?不行!得找找…… “阿珩……”少女轻轻的唤了一声,低下头小心的拽拽身边少年的衣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对不起嘛!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湄姨说,整个红妆阁的姑娘们都要参加,我总不能坏了规矩吧……” 她的声音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含着少女的娇嗔,听起来格外悦耳。就像清晨树间吹过的一抹微凉风,清新,柔美。 身边的少年眸子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上。那是一双完美的眼眸,黑亮有余的眼睑带着淡金色的光芒,不是很明显,但在阳光却,却异常耀眼。他的五官生的很精致,仿佛是上天完美的艺术品,棱角分明,带着坚毅的光亮。 只是年少气盛,眉宇间难免年少轻狂,带着些桀骜不驯的锐气。眉宇间淡淡透露出那般张扬洒脱的气势,不禁让人侧目,如同见到了阳光虽不耀目,但却异常柔和,包含着容纳万物天地的锋芒。 简单的布衣,穿在他身上却是那样华丽。 他说:“你当真如此听湄姨的话?” 宛似抬抬眼,好奇的看着他,嘟囔道:“奇怪!不是你让我听湄姨的话吗?怎么又不让我听了?阿珩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被唤作阿珩的少年扶住她的双肩,微微弯腰,眉眼沉重道:“宛似,你要懂得区分好坏,懂吗?真不明白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越长大越发不长进?竟也分不清孰是孰非了?湄姨的话要听,但不能完全听,至少,你不该去选花魁的。” “我选花魁怎么了?云浓她们不也去了吗?难道你以为,选上了花魁就会变坏?还是……”她忽然调皮的凑近她,眨眨灵动的眼眸:“你不希望我离开你,被别的男人看到?” ☆、第六章 染指·茶靡良辰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被她当做了默认。她的脸色微微红润,白里透红的肌肤如同新生的婴孩般细腻柔滑。根本看不出,当年那样的面目狰狞,可恐怕也只有他知道,为了这幅美丽的皮囊,她受了多大的苦。 当年五年之约达成,满身伤痕、面目全非的她自己要求,在红妆阁的嬷嬷的指引下,亲手在洗澡的水里,加入红妆阁秘制的玉肌散。 顾名思义,玉肌散的确能让人恢复肌肤细腻润滑,如初生婴儿。一般的青楼楚馆,都有这种能帮姑娘们保养肌肤的秘药,更何况是红妆阁,这种只为达官贵人流连的烟花之地。这种药的确是好东西,可却从没有人敢轻言尝试。 用者需将此药散入水中,将全身乃至头浸泡在水里,每次一个时辰,坚持二七十四天。那是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每一滴水渗进皮肤,都会感觉到,那种像虫子在体内将五脏六腑肆意撕裂吞噬,会感觉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被撕裂,都在被银针刺骨、挖心剖腹,生不如死。可是却不能动,一动,则前功尽弃。 如果说是药三分毒,那么这种药便是九分的毒,稍有不慎,即会丧命。 皮肤每一天都会发生新的变化,首先会产生白色的液体,然后液体形成一层薄薄的,如同胎衣般的物体,像一层无形的网,紧贴着身体。再后来,会干,像晒干的一层皮。就像腾蛇蜕皮那样,一落地,新的肌肤便是如幼年时,婴儿那般美好。 那种白色的,看起来令人作呕的东西,她却看着它的蜕变。整整十四天的生不如死,她却咬牙挺过来。因为她坚信:世上百事,事在人为,而只有好好活着,才会有希望。 十四天,前七天会痛,生不如死;后七天会痒,痒入骨髓。 而此时的她,俨然恢复了当年未被毁容时的模样。她不愧是被湄姨看上的人,正值豆蔻的她,有着一切令男人和女人都为之震撼的资本。她美丽,温柔,美好,纯净的像不曾经历过任何尘埃洗刷的仙子。 她有着完美的近似仙人的一切,她是湄姨手里的王牌,她是湄姨让红妆阁一举在这青楼楚馆间,一举拔得头筹的把握。他知道湄姨要的绝不是仅仅在这小小的凉州城内,她的野心,从未有一刻的停止——这也是,她不惜一切代价,将宛似养精蓄锐四载,只等那一刻惊才绝艳的理由。 这些年,她的确做的很多。教导宛似的,都是从京都请来的绝顶才子文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乐舞,无一不是拔尖的。在给宛似制造绝佳机会之前,她也给宛似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她舍弃了很多。因为她坚信,假以时日,她得到的,会更多。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 章 因为,她有宛似。 时光变迁,而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由地在她抚琴的时候,吹奏手中的长箫与她合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关心起她的生活。认命的帮她把早饭端进房间,把里面的葱姜拣出来,再看她大口大口的吃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的注意起她的变化。她笑颜如花的纯净模样,她深夜梦魇的小声哭泣,乃至,她偶尔对于梦晓的挑衅,对于云浓她们的偏袒,他也一一看在眼里。 真的不明白,早几年这丫头遇到那样的侵害还知道躲避,还知道逃跑,现在怎的越发倒退了?莫不是平静日子过多了,丫头也越发懒倦了? 他安静地看着她歪着头想他说的话,头微微低着。他知道她长得很美丽,可她此时这样微偏着头的温柔样子,阳光打在她的侧脸,有一半隐藏在光亮中,眼睑微敛,睫毛微颤,有些唯美的柔和。此时看起来,格外清柔如白芷。 在这茶靡花盛开的季节,茶靡,是象征着人一生最灿烂、最繁华的时光。至少在这个时候,宛似是这样觉得。她不会想到,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也是这样茶靡盛开的时节,她却笑着流着泪,对一个,她深深爱过,却又深深恨过的男人道:“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是我错了,茶靡不该是一个人最灿烂,最繁华的时光,而是象征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终将逝去,如同,此时的你我……” 那是很久很久后的事情,久到,那时连她都忘了,自己当年正值豆蔻之时的错意。及那时姣好容颜上,明媚的笑意。 “七七……”他忽然唤起了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宛似和七七,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但只有这一刻,他却忽然感觉到,他一直没有变,宛似,依然是当年无畏的七七。 他笑,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随后,那张小脸就像是三月里开的正好的桃花,泛起了淡淡的粉色。难见的小女儿情态,在她脸上展漏无疑。她莲步轻移,一步一步蹭到他身边,忽然张开双手,扑到他怀里,低着头轻轻说道:“你说过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天公作美,一阵微风吹来,吹散了漫天的茶靡花瓣。如同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天空中,独自飘零沉浮。落到地上,落到他们身上。 这样的场景实在美好,以至于他记了很多年,也依然忘却不了。 彼时她容颜姣好,立于花间。漫天飞絮,白色花瓣错落下,她的容颜扑朔迷离。 此情此景,静美如画。 ☆、第七章 染指·花映云浓 不远处的花间小道上,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女子。她跑的极累,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提着身上华贵的裙子。这样好的裙子,她就是跑死,也绝不能弄脏,今晚花魁就靠它了! 忽然看到宛似,云浓脸上才稍稍少露了些许喜色。可看见宛似身边的阿珩,她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顾不得那华丽的裙子,上前把两个人拉开,朝阿珩喊道:“你这个混蛋!竟还来找宛似?用我告诉湄姨,让她来赶你走吗?” “云浓,你这是做什么?”促不提防的一拉,宛似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奇怪的看着莫名生气的云浓。 云浓年方十六,她是八岁那年被湄姨买回来的。听说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女儿,因母亲病逝,父亲的正妻看不得她碍眼,就把趁着她爹不在家,找牙婆卖了她。当时湄姨花了点钱,从备选进宫的百余个女孩中,一眼挑了了貌不出众的她。 极高的身价,令当时的宛似都大吃一惊。在宛似看来,那批女孩中,姣姣者甚多。可湄姨偏偏看中了貌不惊人、性格木讷的云浓。 事实证明,湄姨从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的云浓,又经八年的青楼生活,早已出落得如野蔷薇般热烈美丽。幼年木讷的性情,也变为了今日的风姿绰约。 由于湄姨刻意的偏袒,宛似在红妆阁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若说走的亲近的,莫非云浓。在宛似看来,她们的关系很微妙。宛似性子清冷,云浓性格浓烈,截然不同的性格。既不是亲如姐妹的亲密,两个人却能在一起做很多事。 例如练舞受伤了,她们会互相擦药;深夜无聊了,她们会一起爬上屋顶看星星——大多是看自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打发时间;更甚于,客人们纠缠了,会替对方挡酒。 她们从不肯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却能够在一起这么多年。 这样的关系,很是微妙。 云浓转过身子,绝美的小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骂道:“你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赵珩骗你那么惨,你还在这边祈求他原谅!值得吗?真不知道这种男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宛似被云浓说的羞红了脸,低着头唯唯诺诺道:“你……你别这么说,阿珩很好的,他对我很好,以后也会更好的……” “什么会更好的?你看他现在,吃的用的。还不都是你的?你还指望着他有什么大出息?我看他也就知道这凉州城内,青楼赌场的大门朝哪边开!”云浓一只手指着阿珩,朝着宛似大吵大闹。 阿珩仿佛对她这番话毫不介意,只是温柔的看着宛似,笑而不语。 宛似撇撇嘴,然后冲云浓笑得很妖媚:“云浓……人家知道错了嘛!” 云浓朝她白了一眼,气呼呼地说:“你呀!说知道错了说了多少次?可每次都不记得,还跟这个混蛋往来,他呢?只会在有困难,惹上麻烦的时候才会来找你……” 云浓停顿了一下,看了一旁一直不出声的阿珩,把宛似拉到旁边,低声道:“就赵珩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听我的,卫公子对你多好啊,家世好,模样也好,又肯为你花钱,我听见卫公子跟湄姨说了,他想替你赎身……” 宛似皱了皱眉,“赎我做妾?” 云浓愣了愣,声音低了几分,劝她:“卫公子说了,先进门做妾,待你给卫家剩下个一儿半女,就抬你做正妻……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出身,做妾已是抬举,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宛似很久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绣满茶靡花的鞋尖,咬着下唇。良久,宛似才抬起头,下唇早已被咬得通红,满是血色。但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她说:“宁为平民妻,不做权贵妾。” 云浓看着她的眼神,好半天才幽幽叹气,道:“我知道了……”宛似还未反应过来,她猛然抬起头,故作恶狠狠地说出两个字:“作死!” 宛似不置可否,因为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云浓。 诚然,云浓说的是实话。阿珩整日游手好闲,混迹青楼赌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气恼。即使阿珩做什么了让她生气的事,只需要阿珩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弯浅浅的笑意,一句轻轻的“对不起”,她就会重新笑颜如花。 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喜欢阿珩。 虽然从未承认过这一点,但宛似的心底,早已默认。她也相信,不需要她说出口,阿珩一定会懂。就如同,她是这般懂得阿珩的想法。 云浓看着她脸上傻傻的笑意,直接无视,走到阿珩面前,抬起头,不屑的睨着他:“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宛似那个笨蛋啊!哎,告诉你啊,我可没有宛似那么好脾气,只告诉你一句话……” 她踮起脚尖,叉起腰,尽量与阿珩平视,趾高气扬的道:“你若毁了宛似这一瓢弱水,即使你弱水三千,我也定要让你,无福享用!” 她的话忽然将宛似拉回现实,宛似抬头,只看见她美丽的侧脸,惊鸿一瞥。 微微阳光的映衬下,她的侧脸有着傲人的惊艳。脸上的细细绒毛,看起来使她增添了几分稚气未脱。满载柔美的水眸,此时却像一只挑衅的小老虎,瞪着阿珩。 此时她正值妙龄,阳光下这瞬间的惊艳,令宛似记了一辈子。直到若干年后,云浓美丽的容颜在宛似的记忆中慢慢褪色,但宛似却仍旧记得——这一瞬间,云浓阳光下的瞬间倾城。 也永久地记得,她生命中最最灿烂美好的一段时光中,曾出现了一个如此耀眼浓烈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赵云浓。 直到瞪到眼睛酸涩了,云浓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宛似,多了一丝不耐烦:“你快点啦!再不出去,梦晓那个小贱人就要抢走你的拥护者了!拿不到花魁,你就等着湄姨来把你凌迟处死吧!” “是是……”宛似一边唯唯诺诺的答着,一边向阿珩招手,示意他过来。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 章 阿珩笑了笑,无奈的走了过来。 衣袂翻飞间,白衣胜雪的阿珩显得格外出众,犹如神祗。 就这样,刚刚清醒的宛似姑娘,瞬间又痴了。 看她那副样子,云浓真是格外痛心,“宛似!你是不是几百年没见过人了?”宛似杀人的眼神射来,云浓闭了嘴,赶紧逃。要知道,宛似要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宛似宛似,迟早被赵珩那个混蛋玩死!”云浓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 身后的宛似和阿珩,相视而笑。 阿珩看着宛似明媚的笑脸,笑意爬上嘴角,叮嘱道:“快去换衣服吧,不然要错过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生气!” “好好,不生气,快去吧!”看着宛似离开的背影,阿珩的嘴角淡淡荡漾开一抹笑意。不由觉得,她的背影,较之这满园景色,更是美上三分。 茶靡花落了一地,宛似轻轻踏过,斑斑驳驳,支离破碎。 ☆、第八章 澄澈·如风穿林 “各位官人,我们红妆阁的姑娘,那真谓人间尤物……” 随着嬷嬷尖利的声音落下,姑娘们四散开来,呈一字型排开。轻轻施礼,浅笑娇柔,或清纯可人,或楚楚动人,或妖媚入骨,或柔美娇弱……虽是心下十分不愿,甚至是厌恶,但面上依旧笑容满面。 看的下面的男人们眼中痴迷万分,就连杯子倾斜,酒水倒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行了,看够了各位爷就开始竞买吧!”嬷嬷脸上堆满笑容,大红色衣裳衬着堆积满脸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刺眼:“首先是咱们这个落英姑娘,这可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处,起拍价五十两!” 落英站在台子上,瑟瑟发抖。身上淡绿色的衣裙衬得她越发瘦弱无依。 “六十两!”那满脸肥肉的大汉色咪咪的打量着落英,豪爽的出价。 “七十两!”病歪歪的年轻人站起来,单薄的身子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苍白的面色如纸,一看就是短命相。 “七十五两!”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仿佛势在必得。 “八十两!”年轻人也绝不退让。 “八十五两!” …… 看着呼声越来越高,落英的面色也越发苍白,颤抖着身子。直到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以九十两的价格拍了下她,看着他眼中满是淫秽的走过来,落英吓得连连退后几步。踩住了裙角,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梦晓在旁边,一脸与她无关的不屑。落英手脚并用的爬到梦晓脚边,颤抖着抱住梦晓的腿大哭起来:“表姐……表姐救救我!小英不想呆在这里了,小英想回家……表姐,你放我走吧,我不要在这里……” 梦晓敛着眉目,缓缓蹲下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的泪眼对上她的美目,一字一字告诉她:“不可能!你爹早就不要你了!老家灾荒连年,你家还有四个兄弟要养活,你是女孩子,姨丈把你交给我,就是舍你保全家!你只有乖乖的听我的话,才能不受苦!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我不要……我不要……”落英哭倒在台子上,裙摆撒了一地,开起来宛如一朵映衬着荷花的荷叶,清新静谧。 嬷嬷厌烦了落英的哭闹,不耐烦的招来两个小厮,冷笑道:“把她给我带到那位爷的房间里,好好伺候着!若是还是哭闹,就想法子让她懂懂道理……” 落英被拖着拉了下去,宛似站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落英被拖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低低叹了一声,微不可闻。 “我以为,你会救她呢!”云浓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拖远的落英。 她笑了笑,“如何救?究竟是你把我想的太过慈悲。身处这红尘俗世,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自身难保,我有自知之明。倘若我有能力,我会去救她,可是我没有任何资格站在那里说话,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云浓跳到她身前,好奇地看着她,半响才缓缓道:“嗯!这才像你,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你,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遇到赵珩就会变得呆笨!” “云浓,你觉得你幸福吗?”宛似微微抬头,盯着云浓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坠珠的抖动,忽然问道。 “我?我有什么不幸福?”云浓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每个人衡量幸福的程度不一样,于我而言,只要三餐吃饱,有地安身,有衣蔽体,就可以了!至于以后……我还没想到,想到告诉你!” 兴许对吧,每个人衡量幸福的标准不一样。 而她的幸福,就是等到五年之约期满,找到父亲。不是因为他的财富家世,她只是一如四年前,只想要个答案。然后,就跟着阿珩走。 阿珩说过,他会亲自选一片山清水秀的山林,然后亲手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小木屋,不需要很大。木屋旁边,要种上她最爱的茶靡花。白天他们可以带着木屋里下棋作画,抚琴吹箫,他也可以出去打猎,她就在家等他迟暮归来。 卸下一身疲惫,吃着她准备好的饭菜,相视而笑。 将来,还会有孩子…… 不敢再往下想,这种幸福的生活好像有一种魔力,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脑海。 云浓何时已经不见踪迹,宛似走了几步看了看,下面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些姑娘,只留下了云浓、梦晓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端着一贯地笑容。嬷嬷满意地看了着她们,笑道:“各位官人瞧瞧,奴家可从不敢欺瞒各位官人,什么叫做天生尤物貌可倾国啊?这就是!烦请各位给出个结果,我们红妆阁新一届的花魁人选,任凭各位做主!” “嬷嬷不道义!不是说好宛似姑娘也会在今日出现吗?人呢?”一位身着蓝袍,面目清秀的男子站了起来,手中折扇磕在手心,嗒嗒作响。 “这个……卫公子,并非奴家存意欺骗,想那宛似姑娘心比天高,如果肯就此简单出现,且不折了身价?”嬷嬷一脸为难。 “不就是银子吗?说到头来,嬷嬷不过是想多捞点钱罢了。”卫公子爽朗笑道,从怀里掏出一锭足有五十两的银子,豪爽一掷,银子便滚到嬷嬷脚边。 嬷嬷的脸色变了变,笑容有些打趣儿:“宛似姑娘难道就值这区区五十两?卫公子不诚,也是个不爽利的人!既然如此,我家姑娘何必见公子?自毁身价!” “早知嬷嬷你会这么说!”卫公子一副了然,招过随侍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小厮大惊,跑过来跟嬷嬷耳语。 言尽,嬷嬷立马笑开了怀。 “卫公子是王孙公子,出手阔绰果然得很!” 卫公子笑了笑,闲适的靠着身后的软锦,道:“那如今可否请宛似姑娘出来相见?” “见公子自是可以,可当然要到房间里去,免得便宜了这群浪子,白白看了我家姑娘容貌!”嬷嬷手指点点众人,众人立马来了火气,此起彼伏后的喊道:“怎么着?嬷嬷如此是看不起我们了?” “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掏不起这个价啊?”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 章 “阿谀奉承,实在势力!” “我说,你家姑娘是有多尊贵啊,看一下是能掉块儿肉咋的?青楼楚馆出身的,装什么清高?我看也就是故弄玄虚罢了……” “唰——”说话的男子还未说完话,众人只见一片阴影忽然飞过。那男子,脖子上就赫然多了一条血痕,不深,但却致命。不远处的漆金的柱子上,红叶深入其间。 本来百无聊赖的宛似,忽然来了兴趣,直起腰看着楼下众人方寸大乱。 凉州城天高皇帝远,皇帝管不着,地方官员不想管,但如此光天化日杀人的,却也是头一遭——还是如此强的内力武功。 “平生最看不得亵渎美人,如此呜呼丧了命,还不是你自讨苦吃?早知收敛口舌之快,也不会有这么一天……”好听的嗓音,放荡不羁、意气风发。仿佛带着清晨微风吹过树林的静谧清新,又仿佛是和蔼阳光下,潺潺流过的溪流,清澈、澄净。 那声音的却带有魔力,能让人躁动的心片刻平静下来,恍若入定。 ☆、第九章 沉决·沉浮决乱 宛似抬目看去,魅惑妖艳的血色帷幔轻轻摇曳生姿,爽朗而魅惑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细长的玉色手指轻佻的挑开帷幔,那人身着血色锦衣华服,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大片雪色肌肤,越发衬得红衣娇艳欲滴。 宛似可以看到,云浓眼中的痴迷和惊艳。 他左手把玩着酒杯,露出一张魅惑的面庞,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许放荡不羁。听到在场众人的倒吸气声,他轻蔑的笑了笑,眼底满是不屑与厌恶。 宛似愣了愣,从未曾见过,有男子能把红衣穿的如此魅惑。既不矫情,也不显得媚俗。仿佛那样艳丽的颜色,本身就是为他编织。 本以为阿珩的白衣已是惊才绝艳,没想到,这个男子竟也与阿珩不相上下。 “唇红齿白,腰肢柔软,美人好品相,不知卖价如何?”停滞了许久,忽然有人这样问道,显得异常突兀。刚刚才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瞬间就被抛之脑后。 说话的是个满脸油光的胖子,锦衣华服,腰缠万贯,两撇小胡子一颤一下,眯眼露出肮脏龌龊的精光。宛似认得他,他是凉州城有名有姓的富商,富甲一方,名下产业遍布天下。家里妻妾成群,竟也无一人得他欢心,外界传言,他素来有龙阳之癖,好男风。本身也只是听楼里的姑娘们闲来无事乱侃的,如此看来,便是了。 如今听他如此说道,宛似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来对着那个胖子的红衣男子眉目流转,向她看来。方才那副肃杀的气息顿时没了,带着深深的调侃笑意看向宛似,笑道:“姑娘笑什么?” 宛似稍低了头,斟酌着开口,“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公子如此绝色,自愧不如罢了。” 本以为,他一定会生气,一个七尺男儿,怎容被一个女子笑为女儿身?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更添了几分笑意,“姑娘如此说来,倒是折煞在下了,姑娘乃是真绝色,在下若抢了姑娘的风头,岂不罪过?” 宛似浅浅的笑了笑,道:“蒲柳之姿,怎担绝色?实在惭愧。” 嬷嬷乘此机会赶紧上前来,看他满身锦罗绸缎,皆是如今京都时兴的料子,保不齐又是个达官贵人。于是对着他笑眯眯道:“公子可是来觅佳人?” 他的眼角淡淡的瞟过宛似,眼带笑意,“自然。” “那不知哪位姑娘有此荣幸,可入公子法眼?跟嬷嬷讲,我也好顺水推舟,成就一段美事……”她的胳膊肘碰碰宛似,示意宛似抓好机会。 不是不可以,只是面前这个男人,没来由的,让宛似感到深不可测,仿佛不敢触碰。 宛似装出一副不了解的样子,疑问的盯着嬷嬷看。 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梦晓玲珑剔透,自然明白这是块儿肥肉,赶紧身姿摇曳、百般柔美的走了过来。 淡淡行礼,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矜持;浅笑盈盈,美目流转间何止风情万种。 “不如让梦晓替公子抚琴一曲助助兴,难不成公子到这里,便只是为了欣赏吗?”梦晓整个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娇嗔声唤的宛似娇躯一震。 如此千娇百媚的梦晓,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红衣男子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又很快恢复正常笑了笑,看着梦晓越发依仗的身子,有些淡淡的厌恶在眼底,“素来听说凉城女子眉目如画,歌声嘤嘤,长袖善舞,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在下在京都之时便有耳闻,却只听说宛似姑娘长袖琴音乃是天下一绝,此生若得宛似姑娘所奏一曲,倒也不负我这一番游历,不知,姑娘可认识?” 梦晓面色苍白,搭在他身上的藕臂无力滑落,阴狠目光猝然射向一旁的宛似。 宛似敢说,他这话绝对是故意的。他明明就知晓她是谁,还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让梦晓更恨她。天啊!梦晓和她本身就是水火不容,他这一闹,估计梦晓得更恨她。 想到这里,宛似无力地垂下头,偏瞧到了,人群中,阿珩温润如玉的面容。 他也正在看她,浅褐色的眼珠里,满满是他的包容忍让。 他用口型喊道,“七七。” 七七。 她的十年岁月盛满“七七”二字,像浓稠的糖水,满满的。融着娘亲的慈爱,融着湄姨的纵容,融着云浓的笑容,更融着那时的她对未来幸福懵懂的企求。 后来,她改了名字,宛似。 没有了母亲的慈爱,没有了湄姨的纵容,云浓的脸上也不再每天洋溢着傻傻的笑容,更打破了,对未来的所有空想——就像一个,深深地陷进黑色的旋涡里,再也找不到出口。 好在,那样的黑暗中,她还是可以听见有人在叫她,有人在叫她,七七。 猛然回头,身后依旧是温润如玉的阿珩,脸上千年不变的柔情宠溺,依旧是亲切的喊着,七七。那样的感觉,只有曾面临过黑暗的人才可以体会。 那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阿珩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不知公子可否借一步聊聊?” “阁下是?” “贵人果真易忘事……”那男子后退了一步,笑道:“四年不见,不记得我了吗?” 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嗒然而至,阿珩苦笑,“还是被你找到了……” ======================================= “哦……原来公子要找宛似啊,果然见多识广,这个就是宛似,您瞧瞧……”不由分说,宛似就被嬷嬷像献宝似的推到了他的身前。 嬷嬷眼眸一转,伸出脚不着痕迹的放在宛似的脚前。促不提防的被绊倒,宛似下意识的扑向面前的男子。那男子,不着痕迹的把宛似拖到自己怀里,得意一笑。 宛似像浮在海浪中的一根稻草,慌乱之下,她一把扯断了男子腰间的玉坠。那是一个如意形状的玉石,红绳系着,通体碧绿,仿佛泛着幽光,价值不菲的样子,“不……不好意思……要不,我赔给你吧!”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9 章 那男子先是皱了皱眉,后来却又笑了。盯着那玉坠,幽幽的敛眸而笑,眉眼深重。宛似正想着,莫不是他被气傻了?他方幽幽出口:“你可知这乃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吉祥如意坠,价值连城……”看着宛似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却笑得更甚,忽然凑过去,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带着点点魅惑,“不如……你将自己赔给我可好?” 宛似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看着他的满脸笑意,心下像是击鼓似的:“公子开玩笑,宛似不过是青楼楚馆里的舞姬,怎堪与公子价值连城的玉坠相比……宛似还是先去想想办法吧!” 嬷嬷急了,上前大力的扯过宛似:“你疯了?那可是御赐的,你赔得起吗?就是把红妆阁掏空也赔不起啊!难得公子肯就此放过,你还不赶紧见好就收。” 宛似心里也有怒火,斜眼瞧着嬷嬷,“我从未说过要用红妆阁的钱,嬷嬷不必担心,宛似自会解决,但也请嬷嬷把宛似当成是个人,而不是你的摇钱树……” 在嬷嬷气急败坏的表情下,宛似淡淡抽身。阿珩已经早已不见踪影,宛似垂下的眼眸中淡淡失落。本以为,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后,不离不弃。却发现,不过是一转身,他却早已不见踪影。 “在找什么?”耳边暧昧的语气淡淡响起,宛似吓了一大跳,跳了一大步。离她不远处,便是铺着绯红地毯的台阶。这一吓不要紧,宛似却直直的奔着那里去了。 不过一瞬间,宛似的身子被人拥住,软玉温香,尽入他怀。抬眸,便是他爽朗的目,噙着深深笑意。 见此,嬷嬷终于笑了,想必她是以为,此番都是宛似耍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是欲擒故纵吗?”他拥着她,轻运内力,一跃一只手抓住了正中心顶部垂下的丝绸。打着大大绣球的结被扯开,里面包裹着的桃花花瓣纷飞,随着他们的身子沓然落下。那么多妖娆的花瓣,飘在宛似的身上、脸上、发间。那般妖娆艳丽的颜色,一如,他的眼。 花瓣纷飞间,宛似听见他轻笑,“那么,你赢了。” 直到落在地面吧,宛似还是毫无知觉。只记得桃花错落下,他的眼,和那句耳边的轻声呢喃。 他要走了,不知为何,宛似总觉得,他的背影那么熟悉。仿佛隐藏在一段,被尘封多年的记忆里。 “等等……”宛似追上他的身影,他的眼中,从未见过的认真,盯着追来的她。宛似暗暗握拳,小心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笑,眼眸定在她的发丝间。 忽然伸手,宛似以为他生气了,急忙闭上眼,皱紧眉头。等待了很久的疼痛竟然没有发生,宛似小心的睁开一只眼。只见他在她身前,食指和中指轻轻拈着粉色的花瓣,嘴角浓浓的笑意,如此妖娆,竟不输女子半分。 他说,“以前见未见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他忽然凑近宛似耳边,带着诱惑气息的轻声呢喃,“我相信,我们终会再见!下次再见到我,要记得我,我的名字叫做萧沉决,这也将是围绕你一生的名字……” 他拂袖大笑,猖狂的离去。 宛似看着他的背影,水眸满是疑惑。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他们的一生,将会发生如何的纠缠。更不明白,这个叫做萧沉决的男子,在她生命里,扮演了一个怎样重要的角色——重要到,她至死难忘,他的一言一语。 他的猖狂,他的年少,他的桀骜,以及,他此时眼中的骄傲。 ☆、第十章 迷楼·暗夜惊心 是夜。 “姑娘,姑娘……”门外有敲门的声音,伴着女子焦急的呼喊,凄凄呖呖的雨声将这一切衬得越发荒凉,暴风狂雨,格外渗人。 刚刚躺下的宛似听见声响,赶紧披上衣裳开了门。门外敲打门的,是从小她伺候她的小丫鬟秋儿,一脸的雨滴,面色苍白,衣裳也湿透了,浑身都在颤抖。 “秋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秋儿按住宛似想要拉她进去的手臂,平时喜欢瞪着别人的娇俏杏眼此时含满热泪,她好像很怕,结巴着说,“姑娘……血……我看到……看到……” 她越是这副样子,宛似就越着急。一边拿着干手帕帮她擦着脸上的雨滴,一边尽量平定自己的情绪问道:“秋儿你别怕,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血……好多血……”看来秋儿还是没能从惊吓中走出来,宛似皱着眉,披了衣服就要去看。秋儿却急忙拉住了她,泪眼婆娑:“姑娘你别去……刚才我去倒水,就看见……院子里有好多尸体,还有好多血……” 尸体?血? 宛似疑惑的看了秋儿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夜色凄凄,刮着刺骨的凉风,夹着瓢泼而下的大雨。雨滴打在地上,都是那么响亮。给这刺骨的雨夜,更添几分锐利。 瞧着月色,已经是丑时了。 宛似手执一把描着水墨茶靡的纸伞,凉风灌进脖子里,她拢了拢衣服。踩着纷沓而至的雨声,走下了台阶。秋儿说的院子,应该不是她的小院子,而是外面的大院子,在梦晓屋子的右边。宛似多走了几步,这个时候人都睡了,所以格外寂静。 锐利的雨打在伞上,像要把伞戳穿,连着执伞的宛似,手臂都有些被震麻。 萧瑟的院子里,没有了平日里灯火辉煌的繁华样子,此时看来,竟有几分阴森。宛似缩了缩脖子,怯怯的往前走。 不知什么绊了她一下,一个踉跄,她差点跌倒在地。 谁那么不检点?东西都乱丢? 愤怒地转过身,目光在触及到地上的东西时,瞳孔瞬间收紧,踉跄着退后几步。 那是……尸体? 那是一个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身着夜行衣,胸前银线绣着一朵祥云。惨白的面容上,血色凄艳,脸上好几处刀伤,有一只胳膊被砍落在不远处。由于下了大雨的缘故,他的血迹被冲的到处都是。那副残缺的身体仿佛有流不尽的血液,不停地往外冒着。 是刚死的样子,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直直的,好像在盯着宛似。 宛似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后退,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想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不听使唤,像是被灌了铅一样。 诚然活了这么多年,宛似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残忍的死法。 “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轻轻地呢喃,仿佛承载着莫大的痛苦。 宛似的心颤了颤,下意识的扭头就要跑。 那里,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现在也恐怕面目全非了吧! 四年前那种难以抉择的感觉,重新抵达宛似的心间。红妆阁人杂是非多,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收了这么重的伤,她若是救了,恐怕难保会惹祸上身。可是不救……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娘说过,落地为兄弟。 可是云浓也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全是好的,救了一个坏人,难保他不会恩将仇报! 阿珩也说了,救了一个坏人,就等于害了一群好人。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0 章 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最终,理智还是大过慈悲,宛似又往前走了几步。 “七七……”那个人影再次呢喃,叫的却是这个。宛似僵直身子,扭头看了一眼。那么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阿珩! 宛似一边寻找声音的源头,一边试探着叫,“阿珩……是你吗?你在哪儿?” 墙角处,一个血色的身影忽然拽住了宛似的脚腕。 宛似吓得浑身僵硬,缓缓低下头看去,“阿珩!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阿珩……阿珩……你别吓我啊……” 阿珩满身是血,身上的白袍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神志不清,却皱着眉执着的喊着“七七”,抓着宛似的衣服不肯松手,低低的呢喃着什么。 “阿珩……你在说什么?”宛似扶起他,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机械的重复着他口中那几个毫无联系的词语,“火……大火……血……好多血……母亲……救命……罗刹……杀了你们……七七……怕……别走……” 他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掐住宛似的脖子,用力之大,宛似喘不过来气。他的双眼泛着猩红,苍白的面容上血迹遍布,显得格外狰狞,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宛似不停地扒着他的手,无奈他实在掐得紧。断气的前刻,她用尽自己消薄的力气,喊道“救命……阿珩不要……” 阿珩仿佛认出了她的声音,双手松了松,宛似趁势,赶紧脱离他的钳制,爬到一边大口的呼吸。伞丢在一边,任由大雨落在身上脸上。宛似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觉活着的美好。 “七七……七七……你在哪儿……”阿珩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趴在地上,迷茫的到处乱抓,拼命想要找到一丝依靠。 看着他那副样子,宛似实在不忍。可以想到刚才那一幕,宛似就后怕。只好呆在原地,轻轻喊道,“阿珩,我在这边……我在……” 阿珩听着她的声音,急忙寻了过来。一下子扑到宛似身边,他紧紧地抱住宛似,蹭着宛似柔滑的脸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格外深沉,还有一丝属于孩子的撒娇意味,“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没来由的,一句话就从她嘴中溢出。看着阿珩猩红未褪的双目,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 看了他良久,宛似终于轻轻抬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毫无知觉,依旧笑得如同孩子。 “阿珩……”她的话刚刚出口,就被打断:“别说话……七七,就这样好吗?不要离开我,就这样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好吗?我会给你一切,给你想要的一切,只求,不要离开我好吗?” 听着他卑微的语气,良久,宛似终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好,。我陪你……”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我陪你…… ☆、第十一章 年华·宁不为妾 第二天清早拂晓的时候,云浓便听见风声过来了。 坐在雕花的镂空木凳上,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斜眼瞧着忙着照顾阿珩的宛似,满脸不屑,“我听着你这是什么意思?还真想一辈子就跟着这么个人?” 宛似忙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浸湿,敷在阿珩的额头上。 “你是不是傻啊?昨天晚上的事你还想天天发生啊?半夜三更满身是伤的,八成是又在外面惹什么乱子了……”云浓不停的絮絮叨叨,说的基本内容也就是劝解宛似,不能把终身幸福托付给这么个人。 可事实上,宛似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她不在乎富贵荣华,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不就很好吗?至于那些浮华,没有也算了。好在,她和阿珩都不在乎那些。 “云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听这个……”宛似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她的发丝还挂着昨夜的雨滴,湿湿润润的,有些凌乱不堪。昨夜阿珩回来便一直生病,她照顾了他一整夜,也没有合眼,连衣服也没有顾上换。 “魔怔……魔怔……”云浓无奈的叹了两声,起身便要往外走,“反正我不希望等到你韶华倾覆的时候,再来后悔,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这几年,没了就没了,切莫荒废……” “我……不会后悔的。”不管前路怎样,至少,这一次她信了自己的心。 云浓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宛似整夜都没有合眼了,她也不想再吵她,便只是转身往外走,幽幽叹道:“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赵珩玩死的……” 又是这句话。 宛似看着云浓的背影,陷入深思。 再转过身的时候,榻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幽幽的看着她,满目深沉,“兴许,云浓说的对,你跟着我,不会幸福的……” 听着他这句话,宛似忽然慌了起来。一把攥住他的手,眉毛拧在了一起,执拗的反问道:“你不想要我了?” “我想……”阿珩的双眼浓浓的疲惫,竟比她的还要醒目,“但是七七,我想让你幸福……跟着我,你知道你要放弃什么吗?你要放弃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要放弃天下男子对你的一掷千金,你更要放弃认祖归宗的机会……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这就是你抛弃我的理由吗?”宛似抬眸,冷冷清清的。 阿珩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宛似总觉得,阿珩……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而且那些,偏偏是最惨痛的。 =========================================== 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总是让人心闷。 四月底的时候,天才放晴。这一连十日,宛似心急的倒不是这天气,而是阿珩的病。也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说是心病,胸中淤气难疏。宛似倒急了,心病?什么叫做心病?既然有病,就治!治不好的,就别一口道一个心病,平白惹人心急。 一连几天的阴雨终于放晴,更让宛似高兴的是,阿珩的病也痊愈了。 “大夫说了,多走走,对你身体恢复有好处,眼看这花园里的花都谢得差不多了,你再不出来瞧瞧,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唉,也不知今年这茶靡花谢了,要等到何年才能花开胜今朝……”扶着阿珩,宛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絮絮叨叨地讲了半个时辰了。 阿珩无奈的扶额,“宛似,我瞧着,你倒成了管家婆了……” 这一句话不要紧,愣是让宛似红了大半张脸,一把甩开他的胳膊,背过身怄气道:“哼!我瞧着,你就是烦我了!亏我这没日没夜的伺候你,连句谢谢都捞不到不说,还平白惹你厌恶……”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好。”阿珩扳过她的身子,眉眼带笑。 宛似冷哼了一句,“真知道就好……” 宛似的话音刚落,就立刻有娇艳的女声尖利的传了过来——“呦!我瞧着是谁这一大清早的就在这儿打情骂俏,原来是我们心比天高的宛似姑娘……”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1 章 一听这个声音,宛似不回头也知道是谁。那酸溜溜的语气,那刻薄的话语,那矫情的声音,定是梦晓无疑。 梦晓见宛似没有搭理她,有些生气。淡淡妆容的脸微微变色,也不管身上的锦罗绸缎是多少银子一尺,也不管自己头上那满头的金钗步摇,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众人,上去就将宛似扯的面向自己。 阿珩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梦晓的动作。 宛似转身这才看见,梦晓今日如此放肆,还真是有源头的。平常的梦晓嚣张是嚣张,可却不敢如此放肆。光天白日的就挑起这么大的事端,这一瞧,宛似倒还是看出了些什么。 之间梦晓已褪去了平日里浓妆艳抹的装扮,素日身上的薄纱早已换成了一袭淡绿色的绸缎衣裳,上面绣着祥云的图案,底裙是月白色曳地长裙。青丝轻轻挽起,梳了一个现下最时兴的低云髻,用几支镶有七色宝石的步摇固定。鬓边各留有一缕青丝,随风摇摆,颇赋风情。 诚然,虽然宛似与她并不十分交好,但也不得不承认,梦晓确实是个美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腰风姿绰约,眸清澈动人,姣好的五官嵌在鹅蛋小脸上,颇有几分妖娆的风情。因着有这个资本,向来目中无人,自视高傲。此时配上这副装扮,更显得如大家闺秀般楚楚动人。 “怎的?看来梦晓姑娘是遇上贵人,一朝成凤了……”宛似眯眼笑了起来。 旁边有个紫衣女子笑着插嘴道:“那是,咱们梦晓姑娘也是有福气有手段,前些日子刚刚伺候了卫公子,这不到几天,卫公子就赎了咱们梦晓姑娘做六夫人,要说,还是咱们梦晓姑娘最有富贵命,如今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说到这里,梦晓自然是十分得意,故意伸出带满金银首饰的双手,矜持高贵的扯扯衣袖。 “六夫人……”宛似忽然笑出声,“如此,倒是要祝贺你了!卫琅娶了你,你们俩还真算是配极了……” 似是感觉到了宛似话中的嘲讽,梦晓有些气愤,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回骂她。 她处心积虑跟了卫琅,却也没想到只是做了个妾。本来做妾也就算了,谁知那卫琅已有了五房妻妾,她只做了个六夫人。这等事情本就不好看,她虽如今是进了卫府,卫琅看她青春貌美,自然也是万分宠爱。可是卫琅的正室好生利害,那个恶婆娘……梦晓一想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在家里被那个恶婆娘压着,本想来这里,好生炫耀一番,也要被人欺侮吗? 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梦晓忽然笑了,斜着眼睨着宛似,嘴角刺拉拉的笑意,“六夫人如何?只要我家夫君疼爱我,那都不是问题……我反而更可怜你,跟了赵珩那么多年,他可给过你名分?恐怕你连他父母何人都不知道吧……啧啧,真可怜!” 宛似的心漏了一拍,屏住了呼吸。诚然,梦晓的却没有说错。她对阿珩的身世,还真是一无所知呢!甚至于,她连阿珩的父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尽管这样,宛似在梦晓的面前,还是不肯服输,“那也总好过为人妾室!卫琅那样的男人,恐怕也只有你配得上,我多庆幸,没有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你!”梦晓脸色唰的一白,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周围的姑娘们瞧着这气氛不对,也都止住了笑脸,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 良久,宛似实在不想与梦晓多做纠缠,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梦晓喝住,她用极为尖利的嗓音扯着嗓子喊道:“宛似你给我记住,我从你身上收到的屈辱,我总有一天会加倍讨回!” 宛似实在想不起,梦晓在她身上受过什么屈辱——如果有屈辱,也绝不会是她带给梦晓的。一定,是梦晓带给她的吧! 想到这里,宛似的思绪戛然而止,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满目苦涩。或许,她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好了?善良这个词,应该是不配出现在她身上的吧。梦晓带给她屈辱?呵!可笑的答案……其实根本没有谁带给谁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该是自己取得的。无论荣辱,都怨不得旁人。 那么这么想,是不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宛似这样想。 “哎呦,我以为是谁回来了,原来是我们攀龙附凤的梦晓姑娘回来了,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架势,实在是惶恐啊……”人未到声先到,那样爽利的嗓音,是云浓无疑。 她今日着一袭粉白色齐胸儒裙,领口裙边有白色的丝带,随着散落齐腰的青丝迎风飞舞。雪白色的是丝带,墨黑色的是青丝,交织融汇在一起,有一种缭乱的美。裙摆的图案好像是樱花,宛似一直弄不懂,为什么大大咧咧的云浓会喜欢天真烂漫的樱花?可如今,宛似却忽然懂了。 樱花——一个人人生中最为纯美的季节。 云浓大概就是想追念这个吧,可她人生中最美的时刻,应该还没有来临,又何谈追念逝去? 云浓走了过来,到宛似的身边站定。离宛似很近,以至于她身上淡淡的陌生气息,宛似都能闻得一清二楚。她这身装扮……是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看宛似的身子越发瘦弱,云浓的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楚腰纤细的,如今更衬得不盈一握。这个傻姑娘,一点都不知道疼惜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个程度,真不知该说她些什么。赵珩啊赵珩,你可真是宛似命中的煞星! 对宛似无可奈何,可不代表,对梦晓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看向梦晓,她出言讥讽道:“不就做了个妾么,真不知回来显摆什么?梦晓你还真是有出息,你九泉之下的父母见你如此,也可安心了……只是不晓得,是谁曾那样心比天高的告诉别人,宁死不为妾!” 梦晓的脸色果然又白了几分,踉跄着后退几步。 那话是她说过的,彼时她也自是年少,轻狂的很。那是刚进红妆阁,阁中有个姑娘做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妾,她也曾讥笑过人家,说什么为妾屈辱。并说出了如此大话,“宁死不为妾”。 可如今沧海桑田,难为云浓还能记到今朝。 当年她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可后来渐渐长大,看惯了这烟花之地的薄情寡义,也就将一切,看的不那么重要了。嬷嬷说过,她是同年进入红妆阁的一批姑娘里,最最识时务的。到了后来,慢慢接客,迎来送往,麻木了。甚至,最后连自己的清白身子给了谁,也记得不怎么清楚了。只记得那是个很恶心的男人,恶心到让她想吐。 云浓的这番话,真真戳中了她的痛处。 “云浓……怎么还有功夫来这儿?快跟我回去……”嬷嬷着急的追了过来,想必是追随云浓而来。她一把扯过云浓的手腕,拉起便走,抓的云浓直喊疼。宛似这才想起,那天秋儿好像提过,云浓的手腕好像不小心被热水烧伤了。治烫伤的膏药,还是从她这里拿的。 “嬷嬷……”宛似追了上去,眉眼低敛,“这是要带云浓到哪儿去?她身子不舒服,能不能让她先回去休息?” 因着宛似的身份,湄姨交代过嬷嬷,要厚待她。所以嬷嬷对待宛似,向来极为客气,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今天…… “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想着云浓这丫头机灵,才让她去的。可她非说听到了你的声音,就跑了出来,贵人们还都在等着,难不成就让这些人……”嬷嬷瞟了一眼姑娘们,眼底深深不屑,“……去伺候?笨手笨脚的,得罪了客人可如何是好?” 宛似低头思虑一番,片刻后仰起头,淡淡笑道:“我去……云浓你先回去吧,我代你去……” ☆、第十二章 年华·往昔记忆 宛似抱着琴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正在讲话。听到有人进来,有个冷冷的男声瞬间警觉,冰冷的目光透过帷幔猛的刺向宛似模糊的身影,像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入宛似的身体,“谁?”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浓厚的鼻音,像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汉子。 宛似缩了缩脖子,低头施礼,“小女子宛似,特来侍奉各位爷……” “刚才出去的妮子,好像不是你。”有个带笑的声音隔着锦绣的帷幔传来。 宛似想了想,“回各位爷,云浓不舒服,嬷嬷特地让小女子来替云浓,扰了各位爷实在是不合适,不如就让我来替云浓向各位赔罪。” “哦?”又是那个带笑的声音,极尽魅惑,“那宛似姑娘准备如何赔罪?” 这个声音实在熟悉,可宛似总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一时想得入了神,便忽略了他的问题。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偶尔的风声。 “你莫要再打趣人家姑娘,瞧把人家吓的。”那样粗壮豪迈的男声,像是满载沙场铁血的无情,平常人听了也会颤上几分。但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声音,却让宛似从心底生出几分亲切。 宛似稍稍抬了头,想要看清帷幔后的人,可无奈锦绣造的帷幔实在是厚重的很。宛似睁大眼睛拼命瞧着,却也只看见四个模糊的身影。杯盅交影间,有一声虚弱的男声传出:“姑娘芳龄多少?” 宛似被吓得缩后了头,懦懦道:“十四……”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2 章 “倒是与在下的妹妹一个年龄……”他好像很虚弱,咳了两声,像是久病不治的样子,“不过妹妹身子弱,自小便被父母送走了,不在父母身边生长,倒也是可怜。” 唔?这是与她拉起家常了? “令妹其实好福气。”宛似稍稍思量,低头沉沉道。 “嗯?”他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身子弱,也是种福气吗? “公子想,女子自小在父母身边娇生惯养,长大后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碰上一个好的夫君也罢,若是碰上个喜新厌旧的,休书大笔一挥,娘家回不去,夫家也不要,一个想不开便是死路,小女子不才,认为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女孩子更加独立些,至少以后若是遭夫家遗弃,也不至于一心寻死。” 宛似实在是这样认为,就像她,从小无父,生母早逝,到底是比别的女子独立些。至少她怎么样都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为了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便要死要活的。 “哦?姑娘的见解甚是奇特……”虚弱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宛似可以感觉到,他在笑。 宛似撇嘴,低头扯扯胸前繁琐的衣服,“我长这么大不容易,哪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他刚好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掩藏在长长睫毛下的睡凤眼微眯,带着丝丝笑意,倒起了捉弄她的兴趣,“姑娘既有如此见解,那也应该晓得,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的道理吧?”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打趣儿,宛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衣服还是早晨的,虽然没有弄脏,但也有几分不整。可他一个客人,用得着管那么多吗?一下子来了劲儿,“自然知道。可惜我生来无父,这一点即是无稽之谈;而我身处这青楼之中,又何来的君?所以你说的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的道理,我有必要遵从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高昂着头,盯着屋子顶部落着的一只蝴蝶,心无旁骛。 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脖颈完美的弧线,蜜色的肌肤让人移不开眼。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微微嘟起,滔滔不绝。鬓边垂下的青丝随着她头的动作扫过脖颈,颜色动人。水眸一片光彩,像是噙着夜幕上闪亮的碎星。 他微笑,左手白玉色细长的手指挑着帷幔,看着她的滔滔不绝。 到底还是个孩子,尽管从进门的一刻就保持着端庄清高的样子,但看见喜欢的东西,还是会目不转睛的看个没完。 他轻笑出声,身后的红衣男子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扫过杯盅上的纹饰,眉眼深重。 萧沉决微微皱眉,一贯魅惑的桃花眼仿佛浸着一层薄薄的薄纱,好看的眉皱在一起。他用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男子,那身着黑衣的男子立刻会意,走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放下帷幔。 “宛似姑娘……”他走到她的身边,忽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我们公子说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宛似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那黑衣男子的一张臭脸,她又把话憋了回去,“哦,我知道了,那我先告退了。” 退到门口,正要走的前一刻,她忽然听到了里面有人霍然起身的声音。起来的很急,好像打翻了桌上的杯盅。然后,从帷幔后走出一个人。宛似深知这不是什么很好的预兆,就赶紧加快了两步,谁知退出去的前一刻,宛似还是被叫住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宛似唯唯诺诺的问出声,眼角轻轻抬起,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三十多岁的样子,身着不知多少银子一尺的长袍,一看就知是贵人。长相极为严肃板正,眼神像是腊月的寒霜,刺骨的寒冷。虽不是年纪很大的样子,两鬓却已染上淡淡银丝,可以想见,他短短数十年的人生,过的很是不易。不只是指生活,更多的应该是心理。 他的身上掺杂着刚正不阿的坚持和铁血汉子独有的热情,凑近了宛似才感受得到。他颤巍巍的抬起右手,常年持兵器造就了手心的老茧。他仿佛想要触碰宛似的脸,却又不敢,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那样小心翼翼。 明明是那样饱经沧桑的男子,面对宛似,却又像是一个温润的少年。 宛似可以看到,他在颤抖。 “你……”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他的语气那样轻,好像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眼前不知是真还是假的人儿。 他就是刚才那个语气冰冷的男子,却又在这一刻,释放了他所有的柔情。 “故人?”宛似皱了皱眉,重复了一下那个字眼。故人?是说她吗?宛似有些莫名其妙。 男子点点头,眼中尽是痴迷与追忆,更多的,还是痛苦,“像,真的很像……我差点都要以为,你就是她了。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她,她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对着我,她总是会笑颜如花,从不会对我有任何疑问,哪怕,我是要害她,她也会毫不犹豫……” “很抱歉,那恐怕你认错人了……”宛似疏离的退开几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子,总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的心痛,却又是十分的亲切。 自小对别人的防范意识告诉她,这种感觉,无疑是不好的。 不管眼前的他是谁,她都不能太过于亲近——这也是湄姨教给她的道理。风月场上,什么情都不能有。因为什么情,都不会是真的,它只会拉着你坠向深渊,从此万不复生。 看着她的动作,他的眼神顿时没了光彩。 这样的变化让宛似心下一揪,几乎是没有考虑,她就说出了心里的话:“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或许,我会认识……” 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生生止住。 眼前的女子颜色惊人,是她当年的样子,可她,终究不是她。更何况,她是那么独一无二,怎会有相似?即使有,那也只是容貌上的,他爱的,却是她的心,满载柔情的心。 “不用了……”他眉目低敛,“你不会认识的。” “或许我……”心底的疑问驱使宛似想要问个究竟。尽管明知道言多必失,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宛似的话刚刚出口,却被忽然闯进的人打断了。 “宛似!”红衣如霞的女子惊呼,宛似还没看清,就被一把扯了过去。 是湄姨。 她大力的扯了过去,湄姨挡在了她的身前,向着那个男人怒吼:“你到底想要怎样?” 怎么会这样?一贯美丽端庄的湄姨也会有如此暴躁恼怒的时候吗?紧跟其后的云浓和嬷嬷,还有楼里其他的姑娘们皆是目瞪口呆。天啊,这还是湄姨吗? “湄儿?”那个男人有些震惊,脱口而出的名字令宛似心下一惊。 莫非,他口中的故人,便是湄姨? 湄姨对他空中的称呼显然厌恶到了极点,她怒目圆睁,身上薄薄的红衣简直像是顺势升起的烈火,在空中飞舞。她美丽的妆容下,完美的五官扭曲到了极点,嘴里迸发出的每个字眼,都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要想动红妆阁和……和楼里的所有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权势滔天便可为所欲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我这红妆阁,你别想打主意!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拿回什么,这里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你根本不配!” 看着湄姨咬牙切齿的恨意,那个男人好像生出了几分……愧疚和……悔恨。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以至于宛似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够听到他说:“我不想拿回什么,兴许你说得对,这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我只想好好看看,或许你我之间的恨无法消灭,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了,可我希望,你不要打破这份宁静……” 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宛似,笑的苦涩,“她最喜欢宁静了……就让我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吗?不需要很久,三天……只要三天就好,我只想再走走,我们以前一起走过的路。” 湄姨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臂无力的放下,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美丽的大眼里噙满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良久,宛似才听到她说,“好,三天……就当是,我还你当年帮过我的恩情,但你要记得……” 她的目光锐利的刺向他,“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没有她那么傻,我会恨你,有生之年,我要让你终日带着悔恨度日,直到你死!”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3 章 最后三个字,宛似听出了湄姨的撕心裂肺。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湄姨这么失控? 湄姨拉起宛似的手,转身欲走。看到门口围着那么多的人,顿时怒了起来,尖利的嗓音朝她们喊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我养你们就是让你们看戏的吗?统统给我滚!” 人群一哄而散,宛似听到一个姑娘在抱怨。 “真是的,就算宛似长得漂亮也不用这么偏心吧!同样是楼里的姑娘,这待遇……真是的。” 接着,宛似就被湄姨扯走了。 云浓怕她出事,一路上都在后面偷偷跟着。一路到了湄姨的房间,湄姨刚一坐下,嬷嬷就狗腿的围了上来,笑道:“哎呦宛似你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不让你去了,你还偏偏非得去,你看这……” 她这样说,无非是想把责任都推到宛似身上,宛似倒也不急,淡淡的瞥她一眼,没有作声。倒是门外的云浓,有些急的挠墙。 这个宛似怎么这么笨?难道不知道解释吗?若是她说是嬷嬷让她去的,湄姨一定会信的,可是她这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辩解呢? 湄姨斜睨了嬷嬷一眼,嬷嬷立刻噤声。 湄姨冷冷的问道:“是你让宛似去伺候的?” “我……我是那些人都是不好惹的,云浓那个鲁莽的丫头指定办不好事儿,就想着让宛似去,谁知……”嬷嬷委屈的为自己开脱,还憋出了两滴泪。 “起来吧……”嬷嬷听到湄姨的话,以为湄姨是不追究她的事了,便站了起来。谁知刚一站稳,一个耳光便甩在了她的脸上。速度之快,以致她都未曾反应过来就挨了一巴掌。 下手之狠,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躲在一边的云浓缩了缩脖子,这么用力,听声音都疼死了。 “我告诉你,我招你来是替我看场子的,不是让你给我生事的。既然你连这个本事都没有,你可以走了。”湄姨冷冷的话,像是刮过的一阵寒风。 嬷嬷最后是被湄姨招来的两个小厮架走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浓都直咂嘴。这嬷嬷平时可没少欺负她们,如今落得个这下场,也是她罪有应得。 “宛似……” 湄姨忽然唤了一声,宛似的思绪立马被拉了回来。 她站起来走到宛似身边,按住宛似的双肩,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宛似你记住,刚才那个男人,你不许再见他,你记住!他不是一个好人,他会害死你……你给我记住!他会害死你!不要接近他,他不是个好人!” 湄姨再三强调,吓得宛似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的回了句:“我记住了……” ☆、第十三章 暗影·月落人安 “咦?”身后忽然而出的惊讶声,惊得发呆的宛似一下子从莲花台上跌了下来。 一抬头,便是云浓笑嘻嘻的小脸。她斜倚在朱红色楼梯扶手上,略带幸灾乐祸地向下看,“怎么?湄姨罚你打扫这里,还敢偷懒不是?” 宛似扬扬手中的拂尘,皱着眉抱怨道:“可是我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啊!” 云浓抿唇一笑,提着她那新做的碎花儒裙,端着略带矜持清高的模样走下来,“就知道你这笨蛋从来都是这样,你说,这莲花台离哪里最近?” 离哪里最近?宛似懒洋洋地直起脖子,左右瞅了瞅。 莲花台位于红妆阁最没落的位置,十分幽静。据说以前这里曾被一个富商包下,住着红妆阁中一个遗世美人。那美人性子清冷,却极爱莲,富商为了讨美人欢心,不惜以千金在这里遍种莲花,还命人特地将此地命名为莲花台。 据说那位美人好以莲花为妆,好在左脸颊处用朱红色的朱砂,勾画出莲花的形状,楚楚动人。后来居然成为一时风尚,连京都里的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也开始争相效仿,时人将其称之为莲花妆。 她的名字,也自此被载入史册——莲华夫人。 而在那一年,远隔千里的京都也甚是一片繁华。陛下得了一位番邦献上的美人,据说那美人婀娜多姿,颜色动人,一颦一笑,眼角眉梢皆是仙人之姿。因着肤色近似玉色,一笑如同盛开的水芙蓉,时人称之曰,芙蕖娘娘。 正因为此事,还一度成为凉州城内的美谈。 凉湘飘莲香,深居莲花庄;江北玉妃笑,芙蕖映玉娇。 “你可是与我玩笑?这莲花台多年无人居住,四周便是无人的院落,哪里与什么地方离得近?我瞧着是没有人同你玩了,便来寻我的趣儿!”宛似遍寻无果,索性将怒气一股脑撒在了云浓身上。 云浓啧了两声,一脸鄙夷,“宛似啊宛似,我说你是真呆还是假傻?我问你,湄姨罚你来打扫,可派人看管你了?” “那倒没有。” “那她可说,等你打扫完了,要去回禀她,然后她再派人前来查看?” “……没有。” “那不就成了,”云浓过来拉宛似,“反正都没人管你,你做没做,谁又知道呢?” 宛似皱了皱眉,“这样好吗?” 云浓诧异看了她一眼,然后甩开她的手,横着双臂在胸前,脚尖不时点着地上,斜睨着她,“难不成,你还真准备打扫完了,再去吃饭?” “有问题吗?”宛似很疑惑,“阿珩说了,答应别人的事,要信守承诺,做错了事,要知错能改!我既然做错了事,当然要接受惩罚了,否则,叫做不守承诺。” “吓!”云浓夸张的跳开,“赵珩教你信守承诺?哼!也不知道是谁,答应过你不赌了,可刚刚我还看见他在恒通赌坊来着,你跟着这种人学做人?只怕把你带沟里……” “什么?阿珩又去赌了?这不可能,他哪来的银子?”宛似一下子呆了。 云浓放下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两日我瞧着他脖子上戴的那块玉佩不见了,不晓得是不是……哎!哎,你去哪儿啊?” “找阿珩!” 身后的云浓扶额,一脸无奈。 恒通赌坊,暗室。 一个暗色的影子走近此时负手站在阴影处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在黑夜显得格外诡异,“那你准备怎么办?”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4 章 “不是已经谈好了么……”男子微微侧目,温润如玉的面庞带着一种陌生的气息。像是,在阳光下的一切温暖霎时变为宛如黑夜里诡异的鬼魅,“还是,那边有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那边,而是……”影子稍稍抬头,“怕主子你,还有些未了的,放不下……” 男子轻笑,“比如?” “女人。”影子知道自己说此话是越矩了,可无论是出于什么,他都不得不说。哪怕,是触怒眼前的男子,接着丢掉自己的命,也必须提醒他,君临天下和儿女情长,二者只能择其一。而此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孰轻孰重,家国和女人,他必须去完成前者而不得不放弃后者。 “你是指,宛似?”男子微微抿唇,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赫然就是阿珩。 “属下以为,如今主子的情况众人皆是有目共睹,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也,然,若一女子毁主子大计,实在可惜。”影子微微皱眉,心里高呼这冒死上谏的事,委实不好干。 古往今来,女子位于政治中心的位置并不纯,所以一个看似弱柳扶风的女子,焉知不会是明日心头大患? 帝心难测,更何况自己这位主子,不但继承了当今陛下所有的阴谋阳策,更是深蕴为人处世之道,城府颇深。还记得多少年前,那个白胡子的耄耋老人说过:“珩若为帝,十之人骚客们依旧不齿的端着高风亮节,却私下深藏其中,嘴里哼着平时不屑厌恶的坊间小调,与一干貌美女子魂牵梦萦、抵死缠绵,不思家中昔日如胶似漆的结发之妻的挑灯盼归、牵肠挂肚。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5 章 这一年,建元帝十五年。灯火映衬下的凉州城还是一片风光无限,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却不怎么平静。 要说起当朝这位九五之尊,那可是朝臣们心中的英明领主,百姓们心中的再生父母,青史上永垂不朽的一代天骄。 大梁初建于始帝,也就是当朝陛下的太爷爷。始帝一介平民出身,算是山林草莽野夫之辈。本也安安分分想做个庄稼人,奈何前朝制度混乱,官官相护,苛收杂税,弄的百姓民不聊生。 当时那个位于九五至尊之位的皇帝,是青史上所记载少有的貌美帝王。但若是论其德行,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荒淫,昏庸,残暴,治国无道。 本来皇帝老儿是个什么样,不关始帝一个老实农民的事,可偏偏那皇帝也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说荒野山村的处子最具仙人灵性,那殷红的处子血,更是令人长生不老的秘方。 那皇帝一听来了兴致,立即下了命令,要在全国搜罗百余名十三岁至十六岁的貌美处子。始帝家中恰好有一对双生女,正是豆蔻年华,且美貌之名已然传遍十村八店。始帝也是个硬气的铁血汉子,连夜打包行李,将两个女儿连同妻子送去了已嫁出去的妹妹家,自己硬撑着地方官的压力,抵死不肯交出女儿。 要说官逼民反,正是这个道理。 地方官只顾自己取悦圣上,只将满心焦急化为压力使给始帝。 始帝一看自己都快闺女都快保不住了,一怒,干脆就反了。 造反的过程大多是像历代那样,始帝先是私下联络起那些不愿交出自家女儿,却被苦苦相逼的人家。一看有人带头,那些人也干脆眼一闭牙一咬,硬着头皮跟着干了。 就这样,造反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一路上都有人加入。凭借着人数上的条件,和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田野汉子,很快便扛着锄头挥着大刀直指当时的都城江都。 皇帝一看算是吓尿了,侍卫宫女只顾着自己逃命,全然不记得还有个皇帝。 兵力节节败退,一看不测,皆丢兵弃甲先逃了。宫门大开,起义军破门直入,一路上畅行无阻。那昏庸无道的皇帝大抵也是知道自己气数已尽,无颜面对地下祖先,遂蒙面自尽于明央宫。 始帝黄袍加身登基为皇,奉自己为帝,发妻为后,双女为皇女,废除六宫。一年后又得一子,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即后来的“建蜀帝”。 凭着自己为民多年,深知民之所求,皆一一做到民之所求。罢黜杂税、遣散宫人、善待前臣、严办官员…… 由此,一举得民心,得天下。 建蜀帝名武,为始帝嫡出独子,有双姐。始帝虽是山村野夫,但对于子女教育之事从不敢马虎。蜀帝治理国家虽不如始帝,但在位十九年间好歹也保得国家上下安定。要说唯一没有办妥的事,就是没能选到一个好的接班人。 帝生九子,嫡长子祯乃孟皇后所出,七岁立为太子。但是太子祯不喜朝堂之事,偏偏对茶道情有独钟。虽饱读诗书,深蕴帝王之道,但无奈其性子沉静,温润如玉,从不醉心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更别提用那轻握笔墨的纤细手指去拿起刀剑撒血杀戮。 帝崩猝的忽如其来,仿佛雷霆之势。一夜之间,天下缟素。 国不可一日无主。 太子祯匆匆登基,虽心底万般不愿,但架不住母后、群臣、兄弟、爱人的连番劝诫。一句大局,一句天命,便把他死死的钉在帝王的架子上,自此不得往生。 太子祯,孟皇后嫡出之子,生来弱不禁风,性子沉静,嗜白,史称“建安帝。” 俗话说,三子行,必有想要其位者。 太子祯对于皇帝之位视若无物,可别的皇子不一定不在乎。这不,这才登基不久,就有有心之人想要趁天下根基未稳,来抢夺帝位。 公子戎,蜀帝三子,容妃段氏所出。容妃段氏,小字为容,江囊人氏,其祖父为始帝同村伙伴,也在起义大业中尽了一把力。父亲是朝中大员,为蜀帝留给安帝的六大顾命大臣之一。 段氏人如其名,生来容貌秀丽,荣光馥郁,颇有月下牡丹之姿。自十六岁入宫便颇得帝宠,蜀帝亡,段氏受不了打击,终日缠绵病榻。一日病情稍有起色,到御花园散步,独坐湖畔,回想起与蜀帝昔日恩爱,一时伤心欲绝,投入湖中,随蜀帝而去。 新帝登基三月,天下初定,根基未稳。 被封为襄王的公子戎,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以雷霆之势领兵一路打回都城江都。挟持已成为太后的孟皇后和新皇后叶氏,要求安帝退位。帝措手不及,在公子戎的逼迫下,退位让贤。 不到三月,天下已然易主二次。 新帝登基后虽尽力粉饰太平,但也终究改变不了他曾篡位的事实,民间传言风波不断,皆道公子戎此人心思缜密,阴险狡诈,城府颇深,心狠毒辣。但有一事众人皆不解,公子戎一夕黄袍加身,为何不对建安帝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公子戎给出的答案是:朕之一生做过太多错事,但终不忍手刃同胞兄弟。所以他不但没有斩草除根,还给建安帝安排了一片锦绣封地,即后来的洛阳,尊其为“洛邑王”,可代代传承。 而公子戎则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史称“建隆帝”。 事实证明,斩草不除根,果然是春风吹又生。 十九年后,建安帝垂死之际,世子彦亲自领兵打回旧都,扬言要“夺回本该属于安帝的天下,惩治篡国贼子”。 大殿上人心惶惶,世子彦一身冰冷的盔甲,素指染血,剑指落败的建隆帝,凛然道:“公子戎为臣不尊,倾我皇位,焉能使乱贼公子戎取代正统、君临天下?” 眉眼处像极了其父的世子彦一反其父的温润如玉,大殿之上大义凛然,带着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霸气,站在统治者的位置上,轻松地将一代帝王推入深渊、万不复生。青涩的年纪,却有着那样成熟的思想胆识。 同年九月,昔日的建安帝,今日的洛邑王回归阔别二十年的江都,再次登上皇位,世子彦为太子。 同年十二月,建安帝在江都崩猝,万里缟素。 次年元月,一代明君太子彦登上皇位,一统天下,史称“千古一帝建元帝”。 ☆、第十五章 光景·锦年缠绵 “这么说,世子彦,也就是今天的陛下?”躺在阿珩的怀里,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把最完整的故事听了个遍,宛似深呼一口气。 “嗯。”不知为何,宛似总感觉,阿珩讲故事的时候,一直心事重重的。 “怪不得如今的天下这般平定,想来当今陛下十九岁便可独霸一方君临天下,可是有能耐呢……”宛似扬起手,看阳光从她手指间透过,轻轻笑了,“我素来不爱这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可没想到,他们的世界,竟也这般多彩。” 阿珩抚弄宛似青丝的手顿了顿,“那宛似,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宛似歪着头想了想,晒着暖洋洋的阳光,她眯了眯眼,像只狡猾的狐狸,“不喜欢。” “嗯?不是很羡慕多姿多彩的世界吗?”他轻笑,阳光打在身后,他的容颜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那样模糊不清。 “你知道世界的概念吗?”宛似丢开手里玩弄着的小花,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一本正经。 阿珩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什么概念?” “我不知道别人的世界概念是什么,我只知道……”她坐了起来,眉眼弯弯,“……我只知道,我的世界,便只有你……”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6 章 你便是我的世界。 风,轻轻刮过。 大树下,一片阴凉。 日高春风拂面,留下丝丝温暖。 宛似和阿珩,坐在草地上,四目对视,却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开口。 阿珩的眼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确实很快,快的宛似都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唉……”良久,还是阿珩先伸出手,将宛似又重新拉入自己的怀抱,开口无尽的宠溺,“你这个丫头,如此大言不惭!你知道什么是世界,凉州城是个小世界,阿珩更是宛似小世界中的小世界,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 他略一停顿,“大到,深不可测……” “唔?什么叫做深不可测?”宛似嗅着阿珩身上好闻的气息,伸手把玩着阿珩腰间的玉带。 “深不可测啊……就是你永远看不清一个人的心思,尽管那个人是你最新最爱的人,尽管他对你万般柔情,也可能前一刻在对你笑,下一刻就在你背后捅上一刀。宛似,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的语气那么悲凉落寞,在这阳光明媚的夏日,却如同一阵冷风飘过。 宛似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别人谁都不可以相信吗?” “对,谁都不可信……” “那阿珩呢?”宛似忽然问道。 他愣了愣。双目忽然黯淡了些,“阿珩……阿珩也不可信。” “可是阿珩不是别人,阿珩对我那么好,他就是我的世界!不管怎么样,我的世界是不会颠覆我的……”那样稚气的话语,那样倔强的语气,却听得阿珩心头一暖。 阿珩的语气带着高深莫测的苦涩,“是啊,世界是永远不会颠覆你,可若是有一天,你颠覆了你的世界呢?”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的世界不过是个虚设,里面掩藏着不可见人的一切呢? “那便毁了我的世界……”宛似语气一变,忽然又笑了,邀功似的攀上阿珩的脖子,“尽管能够我毁了世界,可却不能亲手毁了你……阿珩,你答应我,你不会不要我的,是吗?” 阿珩身体一颤,轻轻放下她的身体,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任由暖风掀起他的衣袂。 那样落寞的背影……宛似趴在地上,看着他几乎要被风卷走的身影,心中忽然一惊。 难道那个答案,一直不是如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吗?难道阿珩,不会一直陪着她吗?难道此时此刻,他就要抛弃她了吗?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此时此刻,宛似的心揪在了一起,她多希望听见他温润的嗓音响起,哪怕……哪怕心中的那堵墙会轰然倒塌,她也不希望,得不到答案,永远这样半醒半迷离。 脸上有温热的东西轻轻滑过,宛似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呜咽溢出声,她不希望阿珩看到她的卑微,心中的高傲告诉她,她的尊严,不容许这样被践踏,不容许这般低贱,更不容许这样脆弱。 “阿珩永远不会不要宛似!宛似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如果阿珩抓不到,宁愿此生再不相见!阿珩不会不要宛似,因为宛似会是阿珩此生惟一的妻……” 最高的山峰上,青山绿水暖阳光,回荡着一次又一次的回音。 阿珩永远不会不要宛似…… 阿珩不会不要宛似…… 因为宛似会是阿珩此生惟一的妻…… 如果阿珩抓不到,宁愿此生再不相见…… 阿珩永远不会不要宛似…… 宛似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阿珩永远不会不要宛似…… 宛似泪眼婆裟,惊愕的抬起头,却对上阿珩带笑的双眼。 阿珩走到她身边,轻轻单膝跪地,疼惜的拭干她脸上的泪,捧着她的脸,轻轻说道:“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不要你,上寻碧落下黄泉,你会是我唯一的妻……” 宛似的泪流得更泛滥了。 “别哭……”他的嗓音那样好听,像能够催眠的魔音,那样温柔,“待我家中事宜一定,我就回来娶你!” “你要回家?等等,娶我……”她惊愕的抬起头,一脸呆愣。 “嗯,等我安排好一切,不日便回来娶你!” 他轻轻的笑,如扑面而来的春风,霎时竟胜过这一山芳华,惊破一世繁华。 回来……娶你…… ☆、第十六章 光景·虚与委蛇 “不会吧?”云浓“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声惊呼引得周遭客人纷纷侧目。 宛似拉拉她衣角示意她先坐下来,云浓也自知自己此行不妥,尴尬的看看四周,干笑了两声又坐了下来,焦急地问道:“你就这样放赵珩走了?” 宛似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谁知云浓忽然急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他走?你看吧,我才出去了几天,赵珩那厮就用甜言蜜语虚与委蛇让你放他离开,你可晓得他这一走可是不再复返?” 看着她一脸大惊失色,还粘着风尘仆仆气息的衣衫,宛似忽然有些后悔,她大抵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给云浓。 前几日云浓有事外出了几天,临走的时候背着小包袱还特地来找了宛似一趟,叮嘱宛似。不管阿珩怎么说,都千万不要让他离开。宛似听了一惊,难不成外面是有人要来找阿珩的麻烦?云浓怕他出事,才会这样嘱咐。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7 章 云浓却是一脸不屑的告诉她,他的生死才与她无关,只不过她瞧着阿珩这几日里有些反常,唯恐是迷上了外面的狐媚子,想要抛弃宛似跟那个狐媚子来个无媒苟合,方才这样反常。 宛似听后倒是哭笑不得,哑然失笑。 倒是如今云浓这么一气势汹汹的逼问,让宛似乱了阵脚。 “他说过,不日……便会归来……”不知道为何,一面对云浓的训斥,宛似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只敢轻轻嘟囔。 “不日?”云浓斜睨着她,“不日是何时?你说,他到底有给你下了什么******,让你如此心甘情愿放他离开?我瞧着赵珩是翅膀硬了,还敢跟老娘玩这手!欺负欺负你就算了,敢跟老娘斗!我瞧着他是活够了……” 宛似素来知道云浓性子泼辣,但委实没有见过她如此的凶神恶煞,一时竟呆了。 注意到四周客人们的目光,云浓脸有些臊红,恼羞成怒导致她直跳脚,大声叫骂了起来:“看什么看?再看掏银子来!” 那些客人连忙低下头,心里都道以后再到这里来,看见这个女子可是要避开了,如此泼辣的女子,真不知那嬷嬷如何降服…… 一看这里时常有人经过,云浓索性也不赶人了,直接拉了宛似到房间里去。 一关上门,云浓就皱着眉急急问道:“他可说了何时归来?”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应该不久就会归来……”宛似一边回答,一边倒了杯茶给云浓,又倒了杯茶自己捧起来喝。 宛似实在不知道云浓是在急些什么,看她仍是一身外出简单利落的装扮,便指了指她身上的衣物,问道:“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我告诉你可是出大事儿……”云浓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云浓姑娘,云浓姑娘,我家姑娘可在你这里?” 是秋儿。 宛似听出了是秋儿,便让她进来。 谁知她一进来就着急忙慌的拉上宛似的手往外走,“姑娘可是不知道,阿珩少爷出事了……” 宛似的心“咯噔”一声,颤巍巍的问道:“出了何事?” “我也不晓得……”秋儿皱着眉慌忙解释,“刚刚我上市集想要买些东西,偏听到有人在打听红妆阁,原来也没什么,我耳长多听了一句,哪里是打听红妆阁,偏生是打听姑娘,我便一路跟着那些人,见他们进了官府,不多久,出来的时候我瞟了一眼,那为首的竟然是那狗仗人势的县丞杜大人,正对一个女子点头哈腰的……” “什么?女子?”云浓过来拉宛似,“你看我说的是吧,定是赵珩那混账在外惹下的风流帐!坊间皆道你和赵珩有那么些关系,如今赵珩跑路,那女子可不是要来找你么……” 宛似被他们说得晕头转向的,直到湄姨让人来请宛似到前厅去,宛似才愣愣的跟着来人走了。云浓和秋儿不放心,偏生要跟着,那个小厮也怕耽误工夫,索性让她们一起去了。 一路上,云浓总是跟宛似说,她心里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宛似也没反应,云浓就贴着笑脸问那小厮,“你可知是何事唤宛似前去?” 云浓生的貌美,再加上这故意的几声娇嗔,更是迷得那小厮晕头转向的,只是呆呆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来好多人,县丞大人和一干衙役,对了,还有个颇为姿色的小妞……一直皱着眉的,一点都不讨人欢心……” 问到这里,云浓心中已经大抵猜透了是什么事。 肯定是赵珩那厮在外面的女人,被赵珩搞大了肚子后始乱终弃的,找不到赵珩的人,又听说宛似和赵珩相熟,想着兴许宛似会知道赵珩的去向,这才到官府报了案,哭哭啼啼的来找宛似询问情况。 只是平素那狗仗人势的县丞杜大人,哪里会帮一介平民女子?还如此兴师动众? 反正总而言之,都是那个天杀的赵珩惹的祸!造孽啊!赵珩这个样子,宛似上辈子得把他坑成什么样,这才今世要替他这样操劳,以赎前世的罪。 前世因,今世果,倒是宛似…… 一路上花踌躇,柳轻叹,满眼风光却无人赏玩,三个人各怀心事。 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只见前厅那本身看着很宽敞的地方,顿时堵的连个桌子都搁不下。果然如那个小厮所说,县丞杜大人那浑圆如白玉的身体站在那里,许是站了很大时候,有些无力,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甚为喜感。 云浓和秋儿直接停在朱红漆的门外,宛似随那个小厮进去。扫视了一遍,宛似直接走到湄姨的身前行礼,低眉顺眼唤道:“湄姨。” 湄姨的眼角淡淡的瞥了一眼一边,宛似微微侧目,刚好看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睛都看直了的县丞杜大人的身上。淡淡一笑,就听到湄姨的话,“宛似啊,去见过杜大人。” 迈着矜持的小碎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宛似轻轻停脚,委身行礼,“宛似见过杜大人”。 那杜麟之仿佛如梦初醒,笑嘻嘻的摩拳擦掌,同宛似打哈哈,“好好,几日不见宛似姑娘倒是越发矜持高贵了,好好!都道扬州出美人,依本官看来,咱们这个凉州城啊,才是真正的美人乡呢……” “咳咳。”那个小厮是杜麟之的人,一看自家老爷这幅痴迷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这里还坐着个人呢,大人你确定可以如此忽视她吗? “杜大人……”那沉寂许久的身影终于出声,声音仿佛林间的潺潺溪流,甚为动听,“如果你见完故人了的话,可以开始正事了吗?” 杜麟之虎躯一震,一拍脑门点头哈腰的赔笑道:“是是,下官该死,倒是忘了段姑娘的事了,实在该死,实在该死……” 仿佛听厌了他的话,那水眸淡淡移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是一种浑然而成的贵气,生生的让他噤口。 宛似侧目,只见眼前一抹素色的身影。浅浅的颜色,被她穿的异常美丽。 ☆、第十七章 光景·血染惜之 那是一张素净的小脸,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三千青丝挽着一个小小的发髻,斜插一直简单却又名贵的簪子。一双能够勾人魂魄的水眸,眼眸流转间,万丈光芒,竟是不亚于这红妆阁里的姑娘们。不,不是不亚于。那种矜持高贵的气质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完美的散发出来。 敛目,抬头,举手,头足,微笑,只见无不体现高贵之美。 闪的宛似眼睛都睁不开了,一时竟看得呆了。 许是宛似的目光太过炙热,引得那女子也看向这边,一时四目相对,甚是尴尬。宛似本想赶紧移开眼,偏生那双眼睛好像有魔力,让她如何都移不开。 这样的行为实在唐突冒犯,宛似这样想,人家一看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又不是她们烟花柳巷的姑娘们,被人这样看着,心里肯定是会万般厌恶。谁知那姑娘竟没生出一点厌恶之态,反而对着宛似笑了。 那一笑,沉鱼落雁。 宛似自出生来第一次感到自卑,本以为自己这张脸已是人间佼佼者,没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阿珩说的没错,凉州城只是个小世界,里面圈养着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外面的世界很大,竟有如此美人。 看到她的第一眼宛似就知道,这个姑娘,一定不是凉州城里的人。 一来,凉州城是个小县城,若有个如此美人,哪里还会轮到她宛似称倾城之姿;二来,她身上那股气质,实在不是一个小门小户里的姑娘们会拥有的;三来,她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不属于这个地方,就像……阿珩那样,不属于这个地方。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哪里会一辈子蜗居到这个小县城里老死?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8 章 凤凰,永远是凤凰;他们都不应该留在这里,凉州城这个小地方也留不住他们,如同……凡尘俗世怎可留仙? 而她也只盼着,将来如果有一天,阿珩真的站在了这个朝代的最顶端,希望他不会忘记,曾经有个叫做宛似的女子,曾出现在他生命里……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鼻酸。 “姑娘你怎么了?”那姑娘站了起来,盯着她红红的眼眶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花纹的手帕递给她。 “没事……”宛似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估计是风大,眼睛里被吹进沙子了。” “风?”那姑娘笑了,“姑娘可是说笑?如今正值炎夏七月,哪里来的风?然,若有风,也必定是缱绻温柔的暖风,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力?且你我置身室中,风是吹不进来的……” “呵呵,对啊!姑娘真是敏慧……”宛似只能跟着干笑了两声。 那姑娘方又露了笑容,如三月春风般温柔舒服,轻轻柔柔道:“你也不用叫我姑娘了,我姓段,排行家中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小字唤惜之,你呢?” “宛似。” “那你爹娘呢?”他这样问。 宛似忽然抬起头,看对面的女子依旧笑得如白莲花般纯净,看了良久才沉沉笑道:“我无父无母。” 她脸上立马就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无妨……”如阿珩所说,宛似委实看不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眼前的女子明知在这青楼之中的,若不是无父无母便是被拐卖来的,又这样问,明明是想给人下不来台。可眼前的女子那样洒脱温柔,宛似实在看不出她的故意,以及得逞后的沾沾自喜。 看了半响宛似终于得出结论,若不是这惜之姑娘实在是娇憨到不韵世事的地步,那宛似就实在是要为她这种惊人的演习天赋赞叹一句,甚至拍手叫好了。 “段姑娘……”那杜麟之等待了许久都不见惜之再提起办正事,迫于无奈,只好弱弱的唤了一声,“那事情……” “对了。”惜之仿佛突然想起,对着县丞杜大人一派高贵的吩咐道:“那就开始吧,别耽误工夫了。” “下官知道……” 看着杜麟之那副惊惧的样子,宛似对这个惜之姑娘的身份就更好奇了。究竟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才能使他一个县丞如此敬畏? 说时迟那时快,杜麟之马上就收起了点头哈腰的样子,整了整神色开始摆起谱:“宛似姑娘,今日本官来寻你,是为了一件事……不,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是阿珩吗?”宛似还未反应过来,心中的话便脱口而出。 阿珩?宛似看到惜之的嘴唇微动,反复低低的念了这个名字几遍,才终于确定道:“对,阿珩!这么说,你见过他?你知道他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他在哪?” 眼中的激动不言而喻,裙摆都随着腿部的颤抖而微微颤动,惜之仿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整个人都一时间容光焕发了起来。 “我不晓得他在哪儿……”宛似轻轻回答。 不知为何,惜之此时的神态反应,在她看来,竟是那样刺眼。 “嗯?你不晓得?”惜之跌回座位,眼中尽是落寞,一瞬间如同繁花落尽,只是口口声声念着,“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不知道他在哪儿,那他在哪儿,阿珩……” 那样亲昵的呼唤,令宛似打了一个冷颤。 杜麟之急着邀功,便开始实行他的威逼套路,“什么?不知道?你是在愚弄本官吗?这凉州城内谁人不知你和赵珩之间的事儿,你还敢跟本官装蒜,是不是非要吃点苦头啊?” 他使了一下眼色,立刻有两个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动辄便要拿下宛似。 许久不曾开口的湄姨却在宛似身后不远处,冷冷开口:“宛似是我红妆阁的人,你们敢在红妆阁的地盘上撒野拿人,可问过我的意思?” “是是……”不知为何,杜麟之对待湄姨的态度也相当恭敬,“那湄老板可否让本官先带走这宛似姑娘,待询问清楚了,一定将人安安全全的送回来,你看可好?” 湄姨笑了,柔媚入骨的媚笑,一副“好说”的样子。眼中却是噙着碎冰,口中吐出那样冰冷的言语:“休想!” “嗯?大胆!”杜麟之看湄姨不肯妥协,便发怒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色衰的老鸨,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阻挡本官办案!~本官今日偏偏要带走宛似怎么样?本官倒要看看,这凉州城内,还有人敢查收本官的事……” 他一句一个本官,实在让人听得厌气。 云浓早也是按耐不住心中怒火,也不管秋儿的劝阻,一下子健步如飞冲上来,对着杜麟之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你以为你杜麟之就是个东西了?欺负完宛似你还想骑到湄姨头上,给你个鸡毛你就当令箭,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你还真以为你是个官儿啊,别人给你面子称你一句大人,不给你面子就直接叫你叫看门的……” “你……你……你放肆!”杜麟之被噎得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只是一个劲儿的颤抖。 “老娘今天还就放肆给你看看了……”云浓顺手抄起一个官窑烧出的暗花瓷,直接向杜麟之的头砸去…… 顿时,一片骇人的死寂。 只见几滴血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色小溪,沉寂的流向云浓脚边,杜麟之怒目圆瞪,倒在了云浓身边的空地上。 良久,云浓才缓缓反应过来,“我……我杀人了……” 暗花瓷顺着云浓的手指摔落在地,应声而裂,斑驳一地。 ☆、第十八章 光景·泪染衿裳 站在雨来客栈的门口,宛似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脚走了进去。 “呦,宛似姑娘……”站在那里看着账本的中年男人方抬起头,便看见了宛似进来了,连忙笑脸相迎,“好久不见,宛似姑娘可是稀客啊……” “好久不见,陆掌柜,生意可还好?”宛似笑了笑,暗暗皱眉。这人来人往的客栈,环境实在太过嘈杂,宛似已经可以感受到,身后几道视线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流连,这感觉是不舒服。 陆掌柜和宛似是老熟人了,想到这里,宛似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或许没她想得那么难办。 “还好还好。”陆掌柜招来账房算账,一壁开始来和宛似笑着接话,“我道今日会有贵客降临,那些小厮还不行,这不,宛似姑娘就来了……” 闻言,宛似也笑了起来,“陆掌柜莫要与我打趣儿,宛似是何等出身,哪里算得什么贵人?若说有贵人降临,也不该是宛似才对。” 陆掌柜不解,看宛似伸出手指指向楼上,方才明白,“啊,你说那位姑娘啊?倒也是,看那位姑娘出手阔绰,倒是身价也非平凡,怎么?宛似姑娘与那位姑娘是旧识?”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19 章 “算不得旧识吧……”宛似低头瞧自己垂落在地上的素色裙边,眉目低敛,“只是说过几句话,算是认识吧。” “那宛似姑娘今日是来……”陆掌柜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诧,“不会是为了云浓姑娘的事吧?” 宛似顿时哭笑不得。 也是,凉州城总共这么大点儿地方,云浓前几日失手用瓷器打死县丞的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如今云浓人也给下了大牢,临走的时候还痴痴呆呆的,不肯相信是自己杀了人,进了那大牢,不知还要受多大的罪。 前几日去看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好似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口口声声念着说不想坐牢。宛似只能偷塞给那些衙役些散碎银子,央求他们不要为难云浓。 一边又赶紧回来跟湄姨一起想办法,看怎样才能把云浓弄出来。 其实这县丞这官职说大也不大,若真是有心瞒下,只要多花些银子,倒也不是难事。偏生凉州城新任的知县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送了银子全都被打了回来,送了貌美舞姬也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还给贴了张条:暗室不欺。气的湄姨直骂他是个伪君子,倒让人犯了难。 现在陆掌柜这么问了,宛似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陆掌柜心里明白便好,宛似今日找那位姑娘商议一下办法,不知陆掌柜可否行个方便?” “可怜见儿!那云浓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一来还不晓得要受多大的苦……罢了,能帮一把是一把,既然宛似姑娘都开口了,我还哪里有不通融的道理……”陆掌柜伸手招来一个小二,“去,带宛似姑娘去楼上找昨日那位段姑娘。” “好咧……”小二一脸敞亮,“宛似姑娘楼上请……” “有劳了。” 方走到门口,就看见那惜之从里面出来了。迈着小碎步,端着高贵矜持的笑容,碧色荷叶边一样裙摆,看得人心神荡漾。 “这不是段姑娘嘛!小的还说带宛似姑娘去见你呢,您可就出来了。”小二陪着笑,惜之的目光直接掠过他,落到宛似身上,看着宛似越发消瘦的小脸,脸上一阵疼惜,上来握住宛似的手,“这几日妹妹也是消瘦了……” “哪里,不过我前几日去看了云浓,她才是真正的消瘦了……”宛似抬了抬眼,注视着惜之的表情,谁知惜之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丝毫变化。 “惜之……”宛似转握住惜之的手,语气中带着央求,“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意图,云浓是我的姐妹,我不能不管她。” 惜之眉目低敛,带着独特的江南气息,轻轻叹了口气,“宛似,我劝你也莫要掺和此事,那杜麟之的妻儿如今还不肯罢休,扬言要告到京都,你若掺和此事,难免惹祸上身,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免尽免吧!” “不……”宛似轻轻摇头,眼中尽是执拗,一动不动的看着惜之。 惜之怕是受不了她炙热的目光,偏了偏头,有些抱歉,“你若执意如此,恕惜之无能为力。” 这一刻,她微微侧脸,姣好的容颜映着淡淡光晕,带着无尽柔美动人。 那一刻的美丽,令宛似终生难以忘记。 这一刻,看着她姣好的容颜,高贵矜持的气质。宛似可能没有想到,也根本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她的命运也会与眼前这个女子交织在一起,终其一生不可斩断。她那么高贵,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可这一刻,她却对于一个人生命的流逝视若无睹。 这是宛似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人心的深不可测,十四岁这年的夏天。 她可以那样慈悲,也可以如此冷漠。 她伸手轻轻盖住宛似的眼睛,语气中不知带了些什么,“别这样看我好吗?这就是人的本能,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感觉到罪恶……” 她顿了顿,“你和我不一样,我们生活在不一样的地方,所见所闻都不一样,你不会懂我的处境有多岌岌可危,但我希望,你不要怨我……” “你明明可以救云浓的……”宛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惜之打断宛似的话,“可是我没有义务救她。” 可能是不想看到宛似眼中的落寞暗淡,她低了低头,轻轻说道:“对不起,可你必须承认,这就是人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她绕过宛似,一步一步轻轻地朝前走,想起宛似那张落寞的小脸,和那双仿佛沉浸着无尽柔情的水眸,心底就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步又一步,走得很安稳,姿态很高贵,步步生莲。却在下一刻,听到宛似口中的话时,一切的一切,霍然毁灭,支离破碎。 “假若,我告诉你阿珩的去向呢?” 脚步,在那一刻,彻底凌乱。 阿珩,阿珩。 阿珩的去向…… 宛似屏住呼吸,良久才听到身后惜之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宛似闭目,一滴冷泪淡淡划过脸颊,不留痕迹。 落在胸前素色的衣裳上,淡淡晕开一抹水花,惊艳光景。 ================================================== 作者的话: 福利福利!!! 今晚二更~~~ ☆、第十九章 谁言·山雨欲来 站在牢狱的门口,宛似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今天,是云浓出来的日子。在牢里待那么久,按照云浓的那个性子,一定快急疯了,不过还好,今天她就可以出来了。 往后的往后,她们还有很多日子,可以一起表演,一起练舞,一起弹琴,一起在中秋佳节对月小酌,一起在庙会的时候为对方祈福,一起逛花灯会,一起笑,一起做许多许多以前做过的事情…… 云浓的筝弹得好,与她的琴配起来,还真是如别人所说的那样,世间无二。 尽管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没有阿珩的陪伴,或许,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她换回了云浓。她从来没有别人想的那样自私那样无情,看到云浓被押入大牢的那一刻,她也会感到紧张和恐惧。 呵!看吧,她也是个普通人呢! 她特地换上了新做的衣裳,用的是前些日子陈公子送来那匹锦绣贵帛。素色的布,淡淡花纹崎岖而上,直至胸口汇聚成一朵茶靡花的样子。打底是白色的底裙,长长的拖至脚跟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带着浅浅芬芳。 就像,那日她衣襟上染落的那朵泪花,一样绚烂,渲染了整个素色的天空。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0 章 阿珩…… 他现在,大抵已经被惜之带走了吧! 想到这里,宛似的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镀了一层雾似的。 看到牢狱口渐渐清晰的白色身影,宛似赶紧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花,笑着迎了上去,“云浓,我来接你。” 云浓扶住宛似的手腕,抬起头的那一刻,宛似小小的吃了一惊。 这还是那个美丽的云浓吗? 云浓的衣裳不多,也不怎么名贵,大是楼里的姑娘们做衣裳的时候一起做的。简简单单的样式,衬着淡抹浓妆的面容,虽然有时颜色也会极尽艳丽,但穿在云浓的身上,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丽。 就像是雨后的新竹,带着浅浅的气味。或许不是浓郁的芬芳,却极尽清新。 可此时的她站在宛似面前,宛似差点认不出来。消瘦的面容把颚骨衬得那样尖锐,皮肤黯淡无光,曾经淡扫蛾眉,今朝却也是素面朝天。身着最简单的白衣,青丝一泻如瀑,半点装饰也没有。宛似总记得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眼,一笑,总带着些狡猾的神气;一怒,则是杏眼圆睁,带着骇人的杀气。 可此时,那双眼眸里,宛似看不到半点生机。曾经明媚动人的的小脸上,一片面如死灰。 “云浓……”宛似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丝丝颤抖,“云浓……你怎么了?” 云浓抬起头,眼睛里半响没有一丝反应,只是盯着宛似的脸看了良久,才仿佛如梦初醒。眼角渐渐湿润,她的头轻轻靠在宛似肩上,声音中带着无尽苦涩:“宛似,我累了……带我回家吧……” 随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这一昏便是三日的光景。 “水……”床榻上的人幽幽转醒,床边的宛似赶紧倒了杯茶端了过去。 服侍她喝下去,宛似轻轻将她扶起来靠在床榻边,云浓的意识才慢慢清醒,“宛似……” 一出口,她便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杏眼不可思议的圆睁,声音戛然而止。手颤抖着轻轻抬起,伸向自己的喉咙。 宛似赶紧止住她的动作,“你别乱动……” 她眼中的不可思议渐渐变为平静,好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拉起宛似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写道:“我怎么了?” 宛似松了口气,笑着替她掖了掖被角,“没事,大夫来过了,你只是没有休息好,加上近日里劳累过度,气血不通,才一时昏了过去,好好歇着,不日便会痊愈的。” “那我的嗓子呢?”她又在她手心轻轻写道。 宛似敛了敛眉眼,稍稍偏了偏头,显然不愿意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云浓却执拗的扳正她的身子,又在她手心写了一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宛似见躲避不过,只能浅浅笑道:“没事的,会好的……终有一日,会好的……” 宛似不知道云浓知道自己的嗓子坏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但宛似知道,在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种想要发疯的心情。云浓有一副好嗓子,如细细涓流,如出谷黄莺,绕梁三日而不绝。而这个,也曾经一度是云浓的骄傲。 筝艺,歌艺,两者并齐者,云浓也。 她的骄傲,她的骄傲。 可现在,她又该如何告诉云浓,这个连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事情? 宛似曾无数次想过,云浓的反应会是什么。 发疯?癫狂?不可置信,还是歇斯底里? 可她都没有,宛似看着眼前安然自若的云浓,丝毫没有看出半点压抑,“云浓……” 看云浓看向自己,宛似赶紧闪躲了她的目光,斟酌了一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你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吧,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大夫医你的病,没关系,你的嗓子一定会好的……嗯,你相信我,一定会好的……” “我为什么要哭?”云浓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你不觉得,这样的我,更好吗?” 好像的确是这样…… 老实说,云浓为人处事的态度,是宛似一直想不明白的。云浓会因为一句话跟别人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也会因为一句话,把命都托付给一个人。 可在宛似看来,太过草率。凡事不三思而后行,必将苦于自己。 还记得当时云浓一脸不屑鄙夷的睨着宛似,道:“我云浓就这么一辈子,如果让我忍气吞声的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在这个世道,你若不欺人,别人必将凌驾于你之上,我就这么一辈子,若活得不痛快,岂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她还说:“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好你这个懦弱的女子!” 她把“女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听起来倒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像是恨极了这个词,则恨极了女子,懦弱的女子。 “云浓……”宛似把头埋进云浓的腰间,“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一辈子不离开我,可还当真?” 云浓歪着头想了想,重重的点了点头。 宛似看着她渐渐绽放的笑颜,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便有温温热热的东西滑落在了锦被上。宛似低头一看,原来是水渍,可为什么会有这样东西?得到云浓的答案,她不是应该高兴吗? 或许是因为,不久之前,才有个男子跟她说过,也会一生一世不离开的。可现在,他在哪里呢?还会不会记得,他曾许诺过,待家中一切安排妥当了,便会回来迎娶她? 大抵已经忘了吧。 云浓看着她泪流满面,轻轻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傻?” 宛似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模糊中,只看到云浓眉眼深深,手心淡淡冰凉,是她冰冰凉的指尖在她手心划动,“昨日惜之姑娘来看过我,你知道吗,阿珩和我,我从不以为,你会选我……” 她这样写道,可或许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指尖淡淡的颤抖。 “你知道什么……”宛似握住她的指尖,“阿珩对我来说,是天;可你对我来说,是命。” 云浓的眼眸似乎也被淡淡水雾渲染,就如同这凉州满城烟雨。雾茫茫的,看不清晰。 “云浓,你知道吗?在宛似的心里,你和阿珩便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全部,你的意义,绝不亚于阿珩……”宛似字字凿凿,像一股暖流,流进云浓心间,温暖了岁月。 云浓的眼泪滴在了宛似手背上,异常灼热。有一种感情,也在心底,淡淡升温。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1 章 云浓在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极尽颤抖,无法言喻的痛苦,她说不出,或许,也是不想说出,宛似这样拿命救她,但她……她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怎样,她只求,当那一切都发生的时候,对于宛似的伤害,能降到最低。毕竟,她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想起那日在昏暗的牢狱里,惜之的话,她就忍不住全身发抖:“你终究不是可以躲过这浩劫的人,你终究会被牵扯其中,你的身份,尽管无可奈何,却是不得已……” “赢则,富贵加身;输则,永无翻身之地。” “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我、阿珩,责无旁贷,这是趟浑水,我不希望你后悔……” “终是这乱世,害人匪浅……” “无可奈何也好,被逼无奈也好,总之,背水一战,在所难免……” “云浓,别忘了你的身份……” 一句句话,都让她全身不可抑制的发抖;一个个字,都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入肉中,虽肉眼不可见,但却无时无刻不在痛……山雨欲来风满楼,岂是这小小凉州烟雨可阻挡的? 而宛似对于这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一无所知。 阿珩,阿珩。 你和云浓,便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可以把命交给云浓,她会好好珍惜;可我把自己交给你,你能够给我什么? 阿珩,别回头了,也许,我本不该期盼些什么…… ☆、第二十章 谁言·月下良人 是夜。 看着云浓喝完了药,在她的再三催促下,宛似才回了房间休息。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奇奇怪怪的,大抵是药喝多了,把脑子也喝坏了。宛似这样想,哑然失笑。 躺在床榻上,借着从窗户处透来的一丝光亮,宛似瞪眼看着头顶白色的绣着茶靡花的帐子,在黑暗中,特别显眼,就像多少次午夜梦回,依稀看到床边着白衣的阿珩。同样是白色,阿珩却总是那样光辉的存在。 宛似怕黑,但点着烛火,却总也睡不着。 所以阿珩经常会来陪她,不留在这里,传出去难免不好听。每次都是等到她睡着了。才放开她的手,悄悄退出去。 阿珩……他走了多长时间了? 大抵记不得了。 反正是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不愿再去想,那是多久。 脸上温温热热的,流入鬓角,宛似不愿伸手拭去,因为她知道,那是永无止境的恐惧痛苦,如果有一只手拭去了那眼泪,无疑是在那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痛便痛吧,宛似泪流满面。 她是多不喜欢眼泪啊,但眼泪却是如此的喜欢她。 这是阿珩离开后多少哭了?宛似暗暗咬唇,问自己。回答她的,却只是无尽的缄默和偶尔窗外的风吹花落。那张胜似谪仙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就这样,昏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天还未亮,头痛欲裂。 本想唤秋儿来的,可看看窗外依旧是月色撩人,就忍住了将要溢出口的呼唤。 这个时候,大概都睡了吧。 掀了被角,本想去倒杯茶的,可刚下了床,腿就一软,险些跪倒在床边。还好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只孔武有力的、属于男人的手臂! 哪里来的男人?宛似下意识便要挣脱他的手臂,一壁喊人。 “别叫……”熟悉的语气,带着些无奈,“宛似,是我。” 宛似一愣,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那一眼,仿佛隔世千年。 像是骤雨初霁晴日丽天的一束彩虹,像是沉沉黑衣划破苍穹的一道光亮,像是乌云散去装点西天的一抹晚霞。 仿佛每次看到他的那样,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或竹林间,一把竹椅、一盏清茶、一本书,在轻吟漫步中,在暖暖的风中,身旁的花儿已悄悄绽放了一地。云淡风轻,风光绮丽,微风卷起几瓣落花,浓云缱绻。他执书回眸,素白的手指细长,玉一样的颜色,玉一样的面容,眼角眉梢尽是淡淡笑意,“宛似,你来了……” 他的身边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干净,天地间所有污浊的东西,在他身边好像都会变得圣洁起来。幽幽书香中,潜移默化。浊俗可以变为清雅,奢华可以变为淡泊,促狭可以变为开阔,偏激可以变为平和。 这样的阿珩,让人如何不爱?让人如何能忘? “阿珩……”宛似仿佛半信半疑,轻轻地唤了一声,那样的细微,像是一大声就会惊醒这场太过美好的梦。 ““嗯,我在。” “阿珩……”宛似好像还不相信。 “我在。”他不厌其烦。 宛似纵身扑入他的怀中,好像就算明知是火海悬崖,她也能如此纵身一跃。嗅着那熟悉的淡淡清香,宛似泪流满面,“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傻瓜。”他宠溺的摸摸她的头顶,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疼惜,“我不回来能去哪里?” 宛似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语气中带着无尽委屈,“我以为,你和那个什么段惜之回家了,再也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找我了。” “家……”他愣了片刻,琢磨着这个字眼,半响才仿佛豁然开朗,“哪里是家?对于阿珩来说,有宛似的地方才是家。” 那样诚挚的语气,听得宛似心中泛酸,“那她呢?” “你见过她了?”他没有震惊,反而带着些理所当然,“我早该想到的,他们能够找到这里,她又如何找不到这里……” “我让她回去了。”阿珩接着说道,抱着宛似的胳膊紧了紧。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2 章 宛似这才注意到,他并非同往常一样,着他喜爱的白衣,腰系锦带玉佩。而是穿着一袭黑色的袍子,宛似以前同姐妹们一起看戏,戏里,这种衣服好像叫做,夜行衣。穿这种衣服的,大多都是见不得人的细作刺客什么的,可阿珩为何也穿着这样的衣服? “这袍子好丑……”宛似囔囔出声。 阿珩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穿着,哑然失笑,“衣服是借别人的,没办法,夜里赶路方便。” “你从何归来?”宛似忽然问出声,明显的看到阿珩的身子一僵,仿佛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一时竟不发一言,不置可否。 只是默默的脱下身上的外衣,露出里面洁白的亵衣。 宛似见他许久不答,一抬头,便看到了他解衣的动作。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赶紧转身,羞红了半张脸,支支吾吾道:“你,你,解衣……做甚?” “正是四更天……”他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指了指窗外皎洁的月亮,不顾宛似脸上的一片羞赧,“我近日里连夜赶路,日夜兼程,终于赶回凉州,怎的?还不得让我歇一会儿?” “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宛似低头看自己没有穿鞋的脚丫子,喃喃出声。 阿珩却优哉游哉的躺下了,一派自得其乐的舒服样子,“你以为我不想回?只是回不去了,许是湄姨看我良久不归,以为我被什么人伢子拐走再也回不来了,便把我的房间腾空做了库房,我也只好委屈委屈,过来跟你挤两晚了……” 这话说的?就像多委屈似的! 宛似一个气急,便也不顾自己的羞赧,走过去拽阿珩,“那你别委屈了,去别的地方睡吧……你起来……” 哪知她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能拉得起他?拉不起不说,还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栽了过去,直接撞上了阿珩的胸膛。 听到阿珩闷哼一声,宛似才感到不妙。难不成她真有这么厉害,一下便撞出了内伤?宛似赶紧爬起来,“你如何?” 还没爬起来,就被阿珩死死按住,“别动……就这样……” 宛似以为是他疼痛难忍,才叫她不要动,便听话的伏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宛似的心仿佛也跟上了他的节奏,那样急促。渐渐地,也归于平静。 良久,都没有半点声响。 “你,你还好吧?如何了?”宛似轻轻出声,结果却是无人应答。 宛似轻轻用手臂支起身子,却意外的看到阿珩的睡颜。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梦中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想来也是累极,不然宛似这样动作,只怕也要惊醒他。 他睡得极浅,仿佛是时刻刻都在警觉,可此时却牢牢地攥紧宛似的手,睡得安心。 他攥得极紧,宛似又怕惊醒他,便只得单手拉过来一床锦被给他轻轻盖上。看着他青涩的面容中带着浅浅成熟的样子,宛似心疼极了。她是不知道,如何艰险困难、举步维艰的生活处境,才能造就出来一个如此的男子。 整日流连青楼楚馆、勾栏窑子,要不就是赌坊酒厂,他真的就是如世人所见,那样的酒囊饭袋,那样的无用至极吗?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平日里那副样子,那宛似就真的要怀疑,此人的用心了。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心机,太过可怕。 那这样的男子,值得她如此拿命去爱吗? 细细描着他的眉。 深不可测。 阿珩,你究竟是在说谁? ☆、第二十一章 谁言·惊闻江都 刚刚拂晓的时候,秋儿便来唤宛似,说是有要紧事。 宛似一壁去开门,一壁看了看空空的床榻。 这么早,阿珩去哪里了? 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女子,宛似实在有些头痛。 “宛似!你是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女子的手指猛然抬起,遥遥一指,落在了不远处正悠哉悠哉的喝茶的男子身上。看着他那副悠然自得、毫不在意的样子,云浓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 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一把夺了他手中的茶杯,由于用力过猛,杯中的茶水都溅出了不少。云浓使劲把茶杯摔镂空圆木桌上,指着他厉声骂道:“赵珩你个不要脸的,我们家宛似对你那么好,你屁都不放一个就跟外面的狐媚子跑路了,行!出这门儿也就算了,可你现在又跑回来算怎么回事啊?” 阿珩对于她的厉声痛斥倒也不恼,抬起眼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提起茶壶,翻开一个干净茶杯,倒了杯茶给她,“喏!骂累了就歇一歇吧,来,喝口茶继续让你骂。” “噗!”宛似笑出了声。 云浓一口气提不上来,气的直跳脚。两眼一翻,竟是直直的瘫倒在了凳子上。 宛似这才赶紧过来,扶住她的身子,悠悠坐下,“云浓你听我讲,阿珩不是……” “什么不是!”云浓大口喘着粗气,一壁瞪着他,“我看他就是活够了!不晓得如今外面是个什么样子,还敢乱跑,就不怕江都……” 阿珩掀起眼帘看了云浓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却让云浓心惊,忽然意识到了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谁,连忙转了语气:“……咳,我是说,如今世道如此,男人不能乱跑,尤其是长得还不赖的男人……” 还不赖……阿珩对于这样的评价,似乎很不满意。 宛似见云浓一直盯着身后的阿珩看,便也转了身。不得不说,云浓的评价实在偏低。 宛似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只觉得就这样云淡风轻,周身自有一种仙人之气的阿珩荣光夺目以致刺目,但云浓却是连正眼都没看一眼。总想不通,云浓仿佛一直在与阿珩敌对,处处较劲。 “我还有些事,”阿珩站了起来,抚了抚身上的袍子,“不如顺路送云浓姑娘回去吧?” 明明是询问的口气,却又好像让人不得不从的样子。 云浓本想说些什么的,可一看到他的目光,就立刻软了下去,“好吧。” 两个人就这么一道出了门。 刚关上门的片刻,就听到阿珩淡淡的,但极具不可拂逆的语气,“云浓姑娘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云浓撇嘴,心想你都这么说了,没时间也得腾出时间来。 心里虽然是万般痛骂,但面上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红妆阁,昏暗的房间里,残破的窗户透出一点点树影,和一点点树荫间的阳光,显得一片斑驳,煞有几分暗夜惊心的样子。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3 章 阴暗处,他的侧脸隐于树影,阴晴不定,只是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在木质的桌子上,他的心仿佛也在不知不觉中,跟上了他手指的节奏。 两个人影对坐,良久无言。 “老实说吧,你究竟想对宛似做什么?”还是云浓先打破了沉静,紧皱着眉,责问的语气。 “为何肯定,我是有别意?”他轻笑,语气中满是好笑,却顿时让她感觉到背后阴嗖嗖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那么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像白开水一样。 云浓忽然站了起来,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以我的身份,我不能阻止您对任何一个人做什么,可我只想保护宛似,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让她受伤。” 良久又是无言,他不置可否。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凭着感觉,对着那边的黑暗摆出最坚定、不容否决的样子。 “看来惜之果真跟你说清楚了。”依旧是带笑的语气,却如同一种无声的折磨。 “想让我替你们办事,难道我还没有知晓其中一二的权力?”她也冷笑,却又在下一刻忽然面无表情,“您是贵人,云浓是您手中的棋子,也罢,谁让云浓此生投在不该投的位置,负上不该背负的责任,但是……” 她稍一停顿,“宛似是无辜的……” 他忽然愣了,云浓可以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僵硬,“她是很无辜。” 云浓顿时好似看到了希望,“那我跟你走,你放过她。” “你以为我要对她如何?”他反问,语气骤然变冷。 她也不惧,因为她心里知道,这是一场多么大的浩劫,如果她不开口,宛似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月落,即使不是,也会成为千千万万个,死在这场浩劫中的百姓之一。 宛似是她从幼时离开那个所谓家的地方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朋友,知己,她被卷入这场权利中心的争斗漩涡,生死,早已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后。但她却希望,能尽自己的力,保住身边的人。 尸横遍地她不惧,只是怕其中有她一人而已。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侧脸,仰首质问:“四年相伴,云浓不信,您对她一点情义也没有,倘若你真顾及一点她对你的好,就应该不会想要看到她,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天。” 阿珩忽然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目光猛然像尖锐的匕首那样,刺在她的脸上。 她却不能退缩,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清晰可闻:“自古红颜祸水的道理您不会不懂,您是愿意看着她在战场上被乱刀砍死,还是能够保证她不会在你不在的时候,被你身后那些所谓的拥护者捅上一刀?” 她敢说,她从没有一刻的声音像此刻那么尖锐,就像她刚刚修剪好的指甲一样,尖端尖锐的能够杀人,“孰轻孰重,您应该比我清楚……云浓不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恕罪……告退!” 她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脸上一片平静,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濡湿。 她不能保证在说完之前就被他伸手捏死,但现在看来,她似乎赢了。 深呼一口气,走出门的片刻,云浓还是以前那个明媚如花的女子。 身后的阿珩在阴影处,陷入深思。 建元隆亢十五年十月初,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都一片混乱。 帝骤然病倒,多日里缠绵病榻奄奄一息,天下即将更换新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只可惜陛下子嗣虽多,但却一直迟迟未定储君,且外戚干政颇深,朝中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堂之上混乱不堪。 外有异番虎视眈眈,内有诸王蠢蠢欲动,明有诸子争权夺位,暗有众臣野心勃勃。正是生死徘徊时刻,江都此时可谓四面楚歌。 常年在边疆领兵的三皇子,性情阴戾,城府颇深。据说已经整军待发,只待陛下一咽气,就会带领十万大军直捣江都,黄袍加身君临天下。 时光荏苒,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微微有些秋凉了。 已经是快要天明了,外面更夫都来回喊了好几回,阿珩才从外面回来。轻轻地打开红妆阁的后门,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繁华褪尽后的红妆阁,没有平时的莺莺燕燕、歌舞升平,在蒙蒙亮的天色中显得异常平静。 阿珩走到宛似的房间,轻轻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也许是感受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气氛,阿珩暗暗皱眉,摸着黑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带着丝丝阴森。 “你回来了……” 忽然传出来的声音,令阿珩一惊,“是谁?宛似,是你吗?” 烛火忽然被点燃,映着宛似洁白如玉的脸庞,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宛如深夜降临世间的仙子鬼魅,反正不会是凡人。在宛似的巧手拨动下,小小的烛火热烈跳动,照亮了整个房间。 阿珩这才看到,宛似身着亵衣的站在那里,赤着脚,青丝及腰,一泻如瀑。正站在那里,认真的撩拨着灯芯,使烛火更加明亮。 阿珩顺手拿了一件披风,走过去披在她肩上。轻柔的抽出乌黑的青丝,又替她系了带子,“怎么还不睡?” “夜里做了噩梦,醒来看见你未在身边,便睡不着了……”她靠在他的怀抱里,轻轻说道。 “夜里凉,也不知多加件衣裳。”他略带宠溺的训斥,让她倍感安心,黑暗中那种孤独寂寞、仿佛置身于一个无人的天地中的恐惧,一下子被这温暖打破。 “阿珩……”她轻轻唤道。 “嗯?”他好像感受到了她的寒冷,轻轻地搂紧她,细心的替她去掖了掖披风。 “你去哪儿了?”她晚上睡觉极浅,小小的声响也会惊动她。这几日入了秋,她晚上睡不安稳,总醒。每一次醒来,床榻边上都没有他的陪伴。无尽的黑暗中,唯有那弱弱的烛火与她相伴。 可烛火灭了,她就又开始害怕了。 最近几日阿珩总是早出晚归,不但不陪着她,有时一天连一次面也见不到。她去找云浓,也是不在,见不到她的人。纵使不韵世事如她,也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种孤独寂寞,那种惊惧害怕,是她多年都未曾感觉到的。好像忽然回到了娘亲过世那年的冬天,也是这样的寒冷。 阿珩不语。 “我醒来找不到你,怕……”她弱弱的出声,他也不言语,她只能更紧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那陌生的气味中夹杂着丝丝风尘,还未卸下一身的疲惫。 良久,只听头顶他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轻轻松开攥住他衣襟的手,宛似仰头看他,结果还没看见他是什么表情,就被凉薄的吻噎住了她所有的话。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4 章 顿时,好像五雷轰顶。 天啊!阿珩这是在做什么? 以前他们常常腻在一起,但阿珩的一切行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从不对她做出任何触及雷池的行为。在这青楼楚馆长大,从小耳濡目染便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男女之事她是看过不少,可轮到自己亲身体会,可就不那么淡然自若了。 “阿……阿珩……” 尾音消失在贴合的唇瓣间,灼灼气息萦绕周围。 他的吻没有想象中的霸道,反而辗转缠绵,像天边缱绻的云那样柔软。他像是品一杯茗,浅浅舔舐着她的唇瓣,带着无限柔情。 霎时间,宛似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不着调的片段。 他有一双薄薄的嘴唇,像刀刻的一样,娘亲说过,长这样的嘴唇的人必定是薄情之人…… 他的眼睛里沉浸着无限温柔,一眼望不到底…… 小时候娘亲教她那首曲子怎么哼的来着? 云浓说过,阿珩这种骗子,终有一日会骗了她的身…… 还记得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该死! 难道,真的让云浓说准了吗? ================== 作者的话: 咳咳!! 今晚有福利,二更准时十一点送上!!!!! ☆、第二十二章 谁言·良人已去 一时情急,宛似竟开始不知所措,眼看那衣衫尽是快要褪尽,没来由的,心底一阵委屈。泪水便黯然滑落。 她紧咬下唇,惨白着脸色,唯有她咬着的那一抹,艳红如霞。仿佛长空连峦,白雪皑皑中,天地间似乎唯有那一抹艳色如血,恍若霞铺万里映光辉。 惨白月华照进房间,仿佛她的一世黯淡。 “宛似……”阿珩怔怔抬起头,盯着粉色的指腹上,一滴晶莹的泪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宛似没有说话,紧咬下唇摇了摇头。 “还是……”他目光黯了黯,“你当真不愿意?” 宛似没有回应,不置可否。 阿珩本来极尽缠绵的眸子忽然冷了下来,他霍然起身,拾起地上掉落的袍子穿上。宛似没有看,只是低着头,听着他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没了声响。 宛似抬起头,阿珩就坐在床边,眼中满是疼惜愧疚。 “你没事吧……”他伸手想要触碰宛似的脸颊,手伸到一半,却又愣愣的缩了回去,眼中满是躲躲闪闪,“如果你当真不愿意,我便不再碰你……” 他顿了顿,对上宛似的眼,叹了口气,“只是,你莫要怕我了……” 良久没有声响,阿珩又道:“我知你跟着我是受了极大的苦,云浓怪我也是应当,想来你随便在这凉州城内找户人家,恐也比我好上百倍。所以,你莫要跟着我了……” “你不要我了?”宛似霍然仰首,晶莹的泪滴仍挂在眼角,眼中却满是不可置信,质问的语气,“你以为我跟着你是为了什么?还是你觉得,我宛似就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女子?” 看着宛似泪如雨下,阿珩一下子慌了,“你,你莫要哭了……我只是怕,你会后悔,跟着我,你受的苦,还很多。” 后悔,也无从后悔…… “心都给了你,我还拿什么后悔?” 阿珩一愣。 烛火幽暗,沉烟袅袅,她的面容却是那么清晰。 “要我说的更明白些么?”她的语气更强硬了些,带着些孩子气的倔强,仰首看他,道:“自认识你赵珩那一天开始,我宛似从没有一天是为我自己活着的,转瞬即逝便是四年,我一心一意你可看到?十岁到十四岁,我将我所有的年少时光尽付了你赵珩,你说,我可会后悔?” 他看着她,目光清明映出她惨淡的容颜。 窗还开着,丝丝凉风渗入,她打了个冷颤。 冷的岂止是身子,更是心。 可惜她这么多年为他如此,到头来还是换得他一句“你会后悔的”。 会后悔吗?可能吧,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宛似闭上眼,心灰意冷,恍然间好似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遍体伤痕,容颜尽毁,就像是那一株颓败的茶靡。 她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入他的温柔漩涡,如何一步步困锢沉溺却犹自不知的自己,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忽然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宛似没有睁眼,任由泪水打湿衣襟。 良久,听到头顶他浅浅的叹息,“你莫要哭了……” 就是这一句话,宛似反而哭得更凶了。 他低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要你。” 她愕然抬首,眼中一片朦胧。 “我说,我要你……”他的话还未说完,尾音就已断在含糊不清的鼻息间。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5 章 他吻去她苍白容颜上的涔涔泪水,步步紧逼,攻城略池。 她节节败退,退无可退。 三尺青丝凌乱纷覆,满目迷离一世缱绻。 痴妄欲孽里,一场抵死缠绵…… 昨日还是秋凉的天,谁知今日一早便下了大雪,大雪纷飞来得急促,令人促不提防。 宛似醒来,便已是满目雪色,寒气逼人。 身旁无人,浑身酸痛无力,宛似费力地支起身子,锦被滑落,玉色的肌肤上,那遍体的缠绵印痕,宛似羞赧得简直要把头埋入土里了。 一想起昨夜那般暧昧温存,宛似就忍不住满脸泛红。 方起身,宛似就看见那碧色的被褥上,妖冶的一抹红。 碧色的天地中,唯有那一抹红那样张扬的存在,像雪中一朵妖艳的梅花。 摸过来衣服穿上,宛似正打算去找找阿珩,云浓便过来了,是没打招呼直接过来的。宛似促不提防,连忙拉过锦被盖上,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云浓瞧见了脖颈上的点点殷红。 云浓杏眼圆睁,不是像平素那样发怒的样子,而是阴郁的冲过来,直接一把掀开了宛似身上的锦被,目光在触及到被褥上的一片艳红时,瞳孔猛然收紧,阴沉着语气问道:“他动了你的身子?” 宛似从未见过云浓这样,一时便愣了愣,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暧昧的事实,让云浓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脸部表情狰狞的像是地狱罗刹,而不是平素里那个明媚的少女。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恶狠狠地道:“好你个赵珩,竟将你言之凿凿亲口许诺过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此欺我,是看我赵氏无人了?” 宛似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伸手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注意到,她着一身平时从未穿过的装扮。厚重的锦绣长裙,宽袖短襟,紧束在腰间的腰带飘逸,将她纤细的腰肢完美的勾勒出来。 如云的秀发用一支钗别起来,看起来很是名贵的样子。 哪知云浓一把甩开她的手,一脸鄙夷训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跟他接触你为什么不听,跟你说了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的错下去?如今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当真要沦落到人尽可夫的地步,你才会信我的话吗?” “你说什么?”宛似忽然感觉到,一种隐藏的压迫感,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浓笑了笑,却极是阴冷,笑着瘫倒在凳子上却仍旧在笑,“知道我笑什么吗?我笑你宛似的自不量力,赵珩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把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知道吗?唯一肯真心待你的便是我,可惜……呵呵,你居然不信我……” “落到这个地步,你说是不是你自作自受,是不是很可笑?” “宛似啊宛似,这真是极大的玩笑……” 玩笑,玩笑。 这两个字像梦魇一样一直回旋在宛似的耳边,明明是那样微弱,却又是震耳欲聋。云浓说什么?她是什么意思?阿珩不是会一直在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最悲哀的人?被一群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那些曾口口声声说过深爱她的,或是她深爱的,此时,却都是那样可笑,极大的讽刺。 像是忽然从天堂坠向地狱,而且是自此不得往生,无休止的痛苦折磨。 “阿珩在哪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悲哀苦涩到了极点。 云浓笑出了眼泪,一派癫狂,“他在哪里?我哪里晓得他在那里?” “带我去找他……”每说出一个字,宛似就感觉自己离那个地狱越来越近。被最亲爱的人亲手推进地狱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不用了……” 云浓止住了笑声,走到床榻边拾起一块玉佩,转身递给宛似,就走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宛似看错了,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云浓眼中深深地悲伤,和眼角的晶莹。 手掌里的玉佩通体圆润,泛着淡淡的玉色光芒,淡淡的茶靡花样式,是他亲手所雕凿出的,最精美的真心。这是她生辰那天,他亲手雕来送给她的,素材是雪山脚下千年难得一见的寒玉,他当初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为了这块玉,他还弄得遍体鳞伤…… 后来宛似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哭,还解下了自己带了十四年的玉佩送给了他。 这是那段青涩的回忆,也是年少时期,心照不宣的倾慕。 当初他亲手替她戴上这玉佩,如今亲手解下,又是何意?解下的岂止是玉佩,还有她珍藏了十余年的红妆,和那一段年少的回忆…… 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果真,雪花飞满天。纷纷扬扬的,像极了凉州三月的柳絮,也是这般飞扬。 宛似着亵衣,赤着脚,失魂落魄的走上了凉州城的城墙之上。 一路上,畅行无阻。 也是,在凉州城这个小地方还能发现大人物,的确是该轰动整个凉州。 宛似不知道阿珩究竟是何身份,但看那三军列阵跪伏在他身前的时候,宛似忽然想笑——像云浓那样,癫狂的大笑。 鼓点如雷,抨击着所有人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三军列阵,气势如虹。 当先那一骑,便是阿珩。 意气风发,风氅翻飞,按缰握剑,甲胄寒芒映着煜煜朝阳,镶金玉冠束发,血色战袍迎风猎猎。 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城,也许这一走,便是永不回头。 他在马上遥遥回望,看向城墙的前一刻,宛似腿一软,两眼发黑便朝后昏了过去。他鹰一样的目光扫视了人群,入目便是凑热闹的百姓,全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 他凝睇的目光,便是不忍诀别的凄茫。 宛似,等我回来。 那长长的队伍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之内,在皑皑白雪中磅礴无阻地前行。 雪色清冷,冷风肃杀,飞鸟掠过长空,似是一场永不回头的诀别。 宛似病了。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6 章 那样冷的天气,一病便是缠绵床榻月余。 云浓来看过她,在她浑浑噩噩、半昏半醒的那段时间里,说了很多感伤的话后就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湄姨也不常来,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摸着宛似的头叹上好一阵子,什么红颜命薄,什么怎么坐下了这么个病根,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王家鸡子没长眼,都乱扯一通。最后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又走了。 来来往往,来过很多人,多到宛似都不记得谁来过。 但却一直记着,阿珩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 “姑娘,喝药吧……”秋儿捧着刚煎好的药过来,半跪在床边,皱着眉央求宛似喝药,“姑娘您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啊,什么不高兴的就把它忘了吧,何必难为自己的身子……” 说着说着,竟是要急哭了。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宛似看来好笑,伸手拭去她脸上断线的泪珠,“去,把药端来吧。” 秋儿领了命,笑呵呵的连忙去把药端过来,双手奉上。 “秋儿,你今年多大了?”宛似突兀的问了一句。 “啊?”秋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痴痴答道:“十四岁跟着姑娘,三年了,刚好十七。” 宛似笑了,“十七也是该许个人家了。” 秋儿立刻低下了头,满脸羞红,娇嗔道:“姑娘说什么呢,秋儿家里穷,为了养活两个弟弟,被爹娘卖到这青楼窑子里,若不是姑娘可怜,收秋儿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恐怕也还是要跟楼里那些姑娘们一起接客的……” “那跟要寻摸个好人家了。”宛似笑言,“否则你岂不辜负了我?” 人活着一辈子,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面子都是空话,自己过得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离开阿珩之后,果然什么都想通了。 “秋儿知道,会留心的。”满脸羞红的样子,倒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的,“光说秋儿了,看姑娘这两天气色不错,不如等喝了药,秋儿扶姑娘出去坐坐吧,刚好这两日也正是放晴了……” 宛似眯着眼笑了笑,“好。” 药里有股异味,宛似喝了一口便都吐了出来。 本就没吃什么,这么一吐,更是颠倒了五脏,难受得紧。 秋儿连忙拿了痰盂过来,一边帮宛似拍背,一边急急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药里有股怪味……”一说到这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秋儿端起那药碗,闻不出什么,就浅尝了一口,“没有怪味啊,想来可能是姑娘不怎么进食,嘴里苦罢了。” 说是如此,可还是连忙去叫了大夫来。 那是个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者,以前是凉州城内有名的大夫,如今是城隍庙里的庙祝,倒是经常来给红妆阁里的姑娘们瞧个小病小灾的。 “大夫,我家姑娘如何?”秋儿倒是比宛似还要着急,不停催促着。 “姑娘脉搏不稳,一时竟看不出什么,且容我再看看……”那大夫低着头,一副寻思的样子。 宛似怕秋儿再呆在这里,不停地催,恐怕大夫就无法专心诊脉了,便吩咐她再去煎一碗药。 片刻,大夫摸着胡子沉吟:“姑娘无妨,待我一帖药下去,再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了。” “那就烦请大夫开张药方。”宛似的态度倒是恭谨。 “何须药方……”大夫宽袖一挥,便变出了一个小瓶子,“就是这个,只要一粒下肚,不出半刻便会起效。” 哦?真有如此神奇的药? 他往宛似的手心倒了一小颗,“你吃吧,很快就会见效的,你们楼里的姑娘都吃过我这药丸……” 宛似看了看手心,那颗白色的药丸,带着刺鼻的气味,犹豫着该不该吃。 “你吃啊……”那大夫催促道,“你身子弱,要赶紧用,否则失了药效可就不好了!” 宛似看了看他,点点头便要往嘴里送。 “啪!” 东西打碎的声音。 宛似还没看到是什么东西碎了,手就被人大力的拍打了一下,手一偏,那颗药丸便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身侧,是秋儿气呼呼的声音:“姑娘,你怎么可以乱吃堕胎药?” ☆、第二十三章 血色·身死凄绝 “堕胎药?”宛似喃喃低语,疑惑的看向那个大夫。 那大夫一愣,反驳道:“你们怎么回事?请我来不是为了打胎的吗?” “谁说是打胎的?我们只是请你为我家姑娘把脉治病,用你那堕胎药作甚……”秋儿一愣,“慢着,你说什么,什么打胎?” “你这姑娘好不晓事,”那大夫一脸气急,与秋儿争执道:“你知道什么,你家姑娘如今有孕不过月余,如今正是打胎的最好时机,出了这个月还能接客,你们楼里多少姑娘服过我这药?你怎地风风火火要打翻我这药?” 秋儿呆呆问道:“你是说,我家姑娘有了身孕?” “否则你们请我作甚?”那大夫一脸诧异。 身孕…… 宛似微微出神,只是不停的想着念着这两个字,竟有了身孕,是那天晚上的吗?宛似下意识地将手移到小腹处,那里还是一片平整,可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宛似不知该哭该笑,这孩子,未免来得太不识相,真真是极大的讽刺!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7 章 秋儿不知是气恼还是羞赧,反正脸涨得一片通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你莫要胡说!你这庸医,我家姑娘仍是清白之身,何来的月余身孕?我看你是诊不出什么病,便胡诌个理由罢了!” 那大夫鄙夷的冷笑,“能呆在这勾栏窑子里这么多年还是清白之身的,小老儿还从来没见过!都是下贱坯子,这般狐媚,又何必故作清高?” 秋儿一怔,气的直跳脚,正要开口回骂,却听见宛似平静的像白开水的话:“秋儿,莫要争执了,送大夫出去吧。” “姑娘……” “去吧,容我好好想想。”宛似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秋儿领着那大夫便出去了,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了,轻轻叩门,银铃般的声音:“姑娘在吗?” 宛似应了一声,门外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素白的小脸,一双大眼黑溜溜的,炯炯有神,倒也是个好相貌。裹着披风,梳的精致的发髻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一进来遇到暖流,便化成了水滴。 是湄姨身边整日跟着、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婢,晴雁。 她黄莺般的声音笑着跟进来,默默地就往屋里燃着的炭火盆移去,伸出白嫩的手烤了烤火,方才笑着转过来道:“姑娘身子如何了?” “晴雁姑娘有心了,无碍……咳咳……”又咳了两声,晴雁脸上笑容一敛,赶紧走过来摸摸宛似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觉得温度差不多,才放下心,脸上带着好笑:“你以前也是利落的,如今这一病,整个人都矫情的厉害……” 宛似淡笑不语,越发消瘦的小脸上,惨白惨白的,一笑看起来极为勉强,倒有些命不久矣的感觉。 “得了,你也别笑了,看起来好生勉强。”她又站去了炉火旁,“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想来你也听了不少,但作为你为数不多比较亲近的人,我还是想说一句,只要自己活得好,旁的什么都不重要,听姐姐一句劝,忘了赵珩那混小子吧!天下好男儿比比皆是,养好了身子,不外乎能找个比他更好的。” 果然是湄姨调教出来的人,为人处世、说话语气,如出一辙的。 宛似不语,不置可否。 良久,兴许是烤暖了身子,晴雁才又转过来,笑意尽敛:“我言尽于此,你听或不听,是你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外面来了好多兵,说是要找你,湄姨让我来带你过去。” 略一停顿,她又出言提醒道:“来势汹汹的,看来不是良善之辈。” 宛似沉思良久,才又抬起了头,“容我收拾收拾再去。” 一路上,晴雁的嘴倒是没停过,不停地跟宛似说,看宛似近日是真的犯太岁,怎的专与这些官府衙门扯上什么关系。府衙的大门倒是一出三进的,真真是犯太岁!还说改日定要陪宛似去寺庙里求只签,去去晦气。 秋儿不在,是晴雁伺候着宛似洗漱的。 好在她平时做惯了这些事,真要让她帮忙,倒也没有那些自恃高傲的样子。 帮了件粉白色的齐胸儒裙换上,简简单单的梳了个发式,斜插一枝桃花簪,缕缕青丝垂在身后,倒真有点那些养于深闺的氏族大家闺秀们的样子。不像是素日里她们穿着的那些衣裳。 还记得当时晴雁打量着她,一脸赞许的说,还真别说,挺有些良家女子的味道。 宛似哭笑不得。 换完衣服,宛似就跟着晴雁径直去了大厅。 朱阁门,深庭院,亭台楼阁,尽数被白雪皑皑盖下,仿佛一树梨花覆在上面。 宛似本就生得极美,继承了月袖无与伦比的美貌,尚且青涩的脸上,五官还尚未长开,眼角眉梢就已有了两三分娇媚之态,那双纯净如月下水晶的眸子,更是让人看一眼便会沦陷的温柔漩涡,一副弱柳扶风的柔弱模样。 本身平素里好歹还有那么一股人气儿在,也不是说多么惊心动魄,如今这么一病,身子越发单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走。那素白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如神造尤物,唇瓣一点殷红,五官带着一种震惊人心的美感,略一抬眸,便是万般柔情,如同三月桃花万里,无限风情。 如今在加上这一身素净的装扮,更显得如同那跌落凡尘的九天仙子。 远看如画,近看似仙。 到了厅堂,果真是如晴雁所说,来的人还不少。 没有燃炭火,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对于这个地方,宛似感觉到异常的惊惧,每一次到这里来,好像都不是好事。 十岁以前,到这里来,多半是犯了什么错来接受惩罚,或者是逃跑未果,被抓回来的。 十岁之后,再来这里,便是阿珩又惹了什么事,人家找上门来,湄姨便要她来这里旁听。 上次来的时候,是遇见惜之的那一次,云浓就进了牢狱,阿珩也被拐跑了。 所以宛似对这里,并无好感。 为首的那样,好像是凉州城新任县官,那个据说油盐不进的“清官”。此时正与湄姨对峙着,两方人大眼瞪小眼的。 “咳咳。”宛似轻咳了一声,恭恭敬敬行礼:“湄姨。” 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移来。 那些五大三粗的官兵,大咧咧的、毫不掩饰的、露骨的痴迷目光让宛似微微蹙眉。 看着宛似越发消瘦的面庞,湄姨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来,宛似,到我这里来。” 宛似低着头,又往前进了几步,湄姨足够可以拉到她的手。 湄姨收起怜悯的目光,斜眼睨着那个新任县官,道:“许大人,我也不比你跟我讲你到底有什么事,宛似就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跟宛似说吧,不必拐弯抹角,让这满屋子的人,白白误会。” 县官许大人在看见宛似的那一刻,心里本还存着的三分不确定,便已然被这面前铁铮铮的事实填满。确凿的证据,便是眼前这有血有肉的人儿啊。 宛似这才略抬起眼帘,打量眼前这莫名激动的男子。 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文人墨客一样,温文儒雅。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滋润殷红。那双眼睛,仿佛包含了无数的智慧与傲气。 这样的面容,宛似很是熟悉,甚至在午夜梦回,都会出现。但长病卧榻那么久,做过的梦何其多,宛似早已记不清,是像谁了。 他没有着官服,也没有打扮的一丝不苟,而是像寻常青年男子那样随便的将青丝拢一起,玄青色的袍子,腰间简单朴素的古玉。寻常男子这样打扮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反而清雅以极,全无半分散漫,反而如同在林间散步的文人墨客,吟花吟月吟故乡。 他低垂着眼脸,仿佛沉浸在自己思考的天地里,眉头紧蹙。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8 章 “许大人……”宛似轻声提醒道。 谁知他一抬头,便上前紧紧的握住了宛似的手,眼中满是惊异激动,难言的情愫在他眼中仿佛道不尽。 “还以为许大人是什么正人君子,结果还不是个登徒子……”湄姨在身后幽幽道,语气阴冷怪戾,却丝毫没有上前拦下的意思。 宛似低头看着他紧紧攥着的手,樱唇轻启:“你,可是认识我?” “何止认识……”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尽是温柔,轻道:“孩子,我是你的亲娘舅啊!” 一瞬间,众人仿佛五雷轰顶。 “亲娘舅?”宛似轻轻重复他的话,敛目深思。 “你胡说!”有尖利的女声传来,宛似只觉手上一痛,原本覆在手上,紧握着的手就被松开。 湄姨出人意料的愤怒,涂满丹蔻、被修剪的尖长的指甲尖端,带着丝丝血迹。她气急败坏,怒吼道:“你胡说!月袖无父无母,哪来的什么弟弟?许大人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宛似的相貌,想要占为己有才说这话?分明是幌子……” 许大人倒也不急,淡然冷笑道:“我许婺远坦坦荡荡,何须幌子来得到什么?更何况,我还没有质问过你,你逼死我亲姐,困我亲外甥女十余年,是究竟为何意?” 宛似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他说什么?娘亲是被湄姨给逼死的?这怎么可能?她们不是好姐妹吗?娘亲不是在临终之际还把自己托付给湄姨吗?这怎么可能? 回想起湄姨对她的每一幕,都是那么温柔可亲,对待她从来都是视如己出。 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湄姨的愧疚?那她把自己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又是什么意图? 不知道,也看不清。 人心难测。 阿珩说过的话。 “不!”湄姨忽然像是疯了一般,头上的发钗凌乱也全然不顾,尖利的声音嘶喊道:“你胡说!月袖不是被我逼死的……她是病死的,不是我逼死的,你胡说!” 许婺远阴森森的冷笑,那个前一刻还阳光温柔的男子忽然宛如鬼魅,“你敢说不是你在她的药里下毒?你敢说你没有因为一己私心想要除掉她,将其取而代之?啧啧,为了一个男人,你还能狠到什么地步?” “不是我!我没有!若非月袖做得太绝,我不会伤害她的……”湄姨的意识已经混乱不堪,脑海里尽是那些曾经不堪回首的过去,折磨得她发疯,“她明知道我爱他,为什么还要抢走他?你们都只会一味的袒护她,就因为她天生长着一对会骗人的眼睛……” “你们何曾看到过我的努力?你们都只会被她那副善良的表象蒙骗……他不爱我,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却抢走了我最爱的男人……”湄姨忽然停止了大哭大闹,阴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他不爱我又怎么样?到最后,他们还不是没有在一起?她很会勾引人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要求我放过她女儿……” “可惜,连女儿都落在了我的手里……” 她忽然大步朝宛似跑过去,碰倒了桌椅被绊倒也还是赶紧站起来,继续跑。宛似的腿不听使唤,就那么任由她扑在她的身上,一把钳住她的胳膊,湄姨拔下头上仅剩的簪子,指在宛似脖子上,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看着许婺远:“你走啊,再走一步看看,你的外甥女在我手上,你还想怎么样?你看看她,长了一对多会骗人的眼睛?你看看她这张脸,是不是很像你那该死的姐姐?” 许婺远没有说话,号令手下往后退了几步,眉头紧蹙,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不想在想些什么,“我后退,你放了她,我放过你!” “休想!”她从鼻子里挤出冷哼,“就算我、死,也不会让这个孽种苟活!” 宛似泪如雨下,却不是惊惧,而是一种,叫做心灰意冷的感觉。认命的闭目,两行清泪落在前襟上,她轻微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湄姨……真的是你害死了我娘?” 湄姨没有说话,手却微微颤动了几分。 “湄姨,你回答我……” “真的是你吗……” “不,我不信,我不相信是你害死了我娘……” 浓浓的呜咽。 湄姨好似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眼中满是空洞,手上的簪子稍稍离了宛似的脖子一些。许婺远眼睛一眯,猛然拔出身侧衙役的刀,寒光一闪,刀便飞了出去。 同时,湄姨忽然警觉,看着刀出鞘的片刻,慌忙中,簪子猛然扬起刺向宛似。 “不要!” 宛似仰首大呼,不知是冲着许婺远喊的,还是湄姨。 簪子的尖端触到宛似额头上的肌肤,刺入肉中溅出几滴艳红,。 湄姨怔怔低头,看着正好插入自己胸口的刀,苦笑,落泪,倒地。 徐婺源连忙冲过来抱住宛似,看她额头上的伤,“你没事吧?” 宛似却挣脱了许婺远的怀抱,看着地上湄姨的尸体,她的眼睛还未闭上,却已带着无法回头的遗憾,以凄美的姿态流向生命的尽头。 “曾几何时,我也曾拿你当做我唯一的亲人,没想到却是如此结局……” 宛似落泪,声声低泣,哭到自己也没有了力气。 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的向后倒去。 ☆、第二十四章 血色·杜陵惜别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车内很宽敞,锦绣做帘,空气中有股浓重的香,小巧的檀香矮桌,四周皆铺有软垫,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宛似一眼就看得出来。因为光是桌上燃香用的香炉,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宛似曾在凉州城内最大的商贾店里看到过这个,一样的香炉,无论是从结构还是材质,都是一模一样。只是那个是被凉州城最大的古董店里的镇店之宝,寻常人不能接近。这个却近在眼前,触手即可碰到。 那个把宛似放在车上的人显然很细心,宛似躺的地方都是整理的整整齐齐,铺的软垫也比别的地方的多了好几层,自然更软些。 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沉旧的记忆被串联起来,最后便是湄姨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还有,便是那个自称是她亲娘舅的男子眼中的焦急之色。 还有一些就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主子,你打算怎么办?”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29 章 “带她回去……” “可是……恐怕……” “如果不带她回去,我们此行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她毕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我过不了自己……” “主子,不能再耽误了!” “可七七仍在昏迷之中,更何况,她的孩子……” 七七,是在说她吗? 这么名字,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在被人提起过了。 孩子?宛似下意识的心一揪,腹部仍旧是平平整整,宛似忽然如坠冰窖。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细长的手指挑开那扇厚厚的帷幔,忽然射入的阳光令宛似有些不适应。 “七七……”许婺远的俊颜在阳光下,恍若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澄净,“你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我替你把把脉。”他伸手过来,宛似下意识的护着小腹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警惕怀疑。 他的确很温润儒雅,但宛似却不敢相信他这副温柔的样子。 他亲手把刀刺入湄姨的胸口,血流遍地,他眼睛眨都不眨……这样冷血怪戾的男人,是面上的温润如玉就可以掩盖的吗? 她曾义无返顾的相信云浓,那个明媚如花的少女,她却怀揣着无法解密的一个个秘密,离她远去。 她曾义无返顾的相信阿珩,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却在弄得她遍体鳞伤、心如死灰后,消失无影。 她也曾义无返顾的相信湄姨,那个待她如慈母的女人,结果却是什么,她居然要反过头来杀她。 太多太多的人心难测,真的是想阿珩说的那样。 而如今,眼前这个她一无所知的男人,她又如何去相信? “你很怕我?”许婺远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带着淡雅的书卷气,像副画。 “人心难测。”她面无表情地回给他的四个字。 他忽然笑了,“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挺多。” 被骗多了,心眼儿自然多了。 宛似斜看了他一眼,便低敛眉目,没有再说话。陌生的环境,身边陌生的男子,她必须时时刻刻警惕。 “你不必这样防着我……”他撩起袍子跨上马车,放下帷幔后转过身来告诉宛似,“毕竟,你和我,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宛似一愣,心里想的话就从口中溢了出来,“别的人呢?” 许婺远也是愣了愣,苦涩的笑意顺着他的嘴角,逐渐蔓延至眼角眉梢,“都死了。” 宛似打了一个冷颤。 许婺远很久都没有说话,也很久都没有抬起头,悲凉的气氛迅速感染了整辆马车,气氛忽然变得很诡异。 良久,一只白皙的手覆上了他的手,她的嗓音格外低沉,却带着无与伦比的魔力,“没关系,至少,你还有我,舅舅……” 他愕然仰首。 便看见她努力挤出的笑脸,她说:“别怕舅舅,还有我陪着你……” 他的手颤抖着,良久,才沉重的回握住她的手。 马车里,许婺远给宛似讲述了整个许氏家族的过去,包括他们姐弟曾经度过的一段无忧的年幼时光。但却又在不着痕迹中,抹煞了一些细节。 月袖本不叫这个名字,本家姓许,名唤越秀,是杜陵人。 杜陵是个很美的地方,风光宜人,凡是去过的人无不流连忘返。每到芳菲三月,便是十里桃花,令人魂牵梦萦。落日余晖,登楼望月,往往仿佛触手可及,一望便可到看到千里之外的帝都江都。 少年时的月袖如所有姑娘一样,喜欢摘花扑蝶、女红刺绣,对着这个小她七六岁的弟弟,甚是疼爱。 那时候他们的父亲是杜陵的杜陵长,为人清廉,高琼玉树。 这样的男子,自然有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便是他们姐弟的母亲。 他们的娘亲姓陆,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美丽的像一朵需要精心栽培的白牡丹,坐着就像一幅画,走动起来,处处自有花香相伴。乃至很多年以后,当她们姐弟已经逐渐忘却母亲的模样时,也仍旧记得她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子。 可惜,好景不长。 月袖十二岁那一年,由于父亲性格刚正不阿,引人妒忌,密谋暗害,家道中落。 紧张中母亲只得把他们姐弟拆开,将月袖送去远在千里之外武都的妹妹家,将许婺远送去他们父亲的好友所在的怀县。结果月袖在路上遭到土匪打劫,不仅钱财被抢走,还被卖入了红妆阁。 许婺远说,他多年沿路打听,直至最近才知道,月袖后来到了凉州。 可是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晚了,月袖已经去世了。 他心灰意冷,准备打道回府,却偶然看到了后院正在摘那一株开得正艳的茶靡花的宛似。那灵巧的模样、那嘴角的笑意、那温柔的语气,让他恍如隔世,仿佛看到了年少的姐姐。 只是那一眼,她便确定了那定是姐姐留下的女儿。 后来,他暗中一步步查明当年月袖离世的真相。 花了不少银子,买了凉州长做,后来终于见到了宛似。 故事讲完了,宛似也睡着了。 许婺远看着她的睡颜,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0 章 但目光却在触及她小腹的时候猛然变冷,如坠冰窖。 姜氏,终究是你们欠我许氏太多…… 这个孩子,留不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许婺远紧紧地跟着宛似,一边要注意她的安全,一边还要提防身边有没有可疑人物的出现。 “舅舅……”宛似摸了摸肚子,一脸颓废,“我饿了。” 许婺远腾开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腾出一只手将宛似拉到人少的地方,放下东西喘口气,笑道:“你终于饿了?还以为你这铜皮铁骨的,都不会饿呢!” “那舅舅是不饿了?”宛似眼前一亮,拉着许婺远便又回到集市上,“那我们继续逛好不好?我还有好多东西想买呢!” “不不!”许婺远连连摆手,皱着眉,“我们还是去吃东西吧,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况且你现在……”你现在大病初愈,更应该好好补补!走吧,我知道一家特别好的饭馆……” 宛似笑了笑,看着许婺远搬起如山高的东西,宛似微微蹙眉,“舅舅,我来帮你吧……” “不用……”许婺远一脸笑意,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晶莹,“舅舅在这里,哪还能用你啊……走啊,你不是饿了吗?” 许婺远转身,看宛似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便笑着催促她赶紧走。 宛似笑着应了两声,许婺远便转身走了,头都不扭的说道:“我在前面带路,你赶快跟上来哦,否则去晚了就没有东西吃了,那家店的生意可是很好的……” 宛似在他的身后,凝睇着他的背影一瞬不瞬,目光却逐渐冷了下来。 对不起,舅舅。 虽然你是我的舅舅,但我也不能跟你走。 人心难测,我不想再为不必要的人伤心。 你是个好人,但愿你能有好报。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再跟你走。 如若有缘,定会再见。 舅舅,对不起。 宛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许婺远身后看良久无人应答,便转过身去看情况,谁知身后竟空无一人。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手中捧着的东西也散落一地,他快步走回原来的地方,那个地方也是无一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人群,他盲目地用鹰目搜寻那个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宛似背抵着墙壁,微微侧目便可看到不远处那个慌忙的身影,她想要喊住他,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许婺远朝更远的地方找去。 回头,眼前的黑袍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能是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而有些粗糙的手心正牢牢地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淡灰色的眸子里一片冷漠,半点无人情味,看得人寒毛直立。 另外一个灰衣男子双臂横在胸前,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毫无半点可惜怜悯之情。 “轻些下手……”灰衣男子冷冷开口,“不要把她弄死了,否则如何跟主子交代?” “说得对……”那黑衣男子终于松了松手,宛似顺势滑落在地上,可还没呼吸到一口气息,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 “带她回去交差……” 黑衣男子和灰衣男子对视一眼,扛起她拣个无人的小道便走了。 ☆、第二十五章 繁华·江都盛世 隆亢十八年二月,江都。 刚过了年的天气,虽然已经逐渐变得暖和了,但还是凉风楚楚。 飞鸟划过长空,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叫。 姜洺澈负手站在高高的望天台上,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寒风刺骨,打在脸上便是疼痛,他却好似浑然不知。 天色苍冥,栖霞似锦,如同一抹艳红的华丽色彩。 浓墨重彩,向来他是最不喜欢的,可却喜欢看这漫天似火的朝霞,无人知道为何。 “殿下……”身后有女子娇柔柔的声音传来,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本想厉声斥退,但还是忍住了。那女子似是得到了允许,连忙提着华丽的裙摆笑嘻嘻的跑了上来,头上朱钗翠环声响成一片,听得他心底一阵厌恶,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粉腻酥融,娇嫩欲滴。 “珩哥哥……”那女子在他身边站定,他却不去看她。 “珩哥哥……”她又执着的唤了一声,“我刚刚在宴会上跳的舞好不好看?” 他侧目,看着她粉嫩的小脸上,双目亮如满天繁星,满目期待,叹了一口气,“好看。” “我是专门为你跳的,学了好久。”女子略有些娇羞的低了低头,“九姨娘说,舞就是要给心爱的人看的……” 九姨娘?他的眼皮一跳,就是她那个从青楼里出来的花魁九姨娘吧! 他略低头,她身上的舞衣薄薄一层纱,肌肤都看得一清二楚,姣好的身材越发显得勾魂夺魄。他伸手替她整了整衣领,又拉了拉被揪的皱皱巴巴的裙摆,轻轻道:“琬儿,别闹了,回去换件衣服回家吧。” “我不!”她伸手抱住他的身子,满脸羞赧,嘴巴却硬气,“我只想知道,我和段千蒻之间,为什么你选择的是她而不是我?我哪点不如她?” “明天我就要和她成亲了,琬儿,别闹了……”他没有推开她,只是浅浅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色满目栖霞,他忽然有一种错觉——怀中的女子,是她。 可是,可能吗? 他的目光顿时黯了黯,既然当初选择的不是她,现在就没有资格奢求那么多。 忽然撇到不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向这边走来,风姿绰约,步步生莲。仿佛是看到了这里的状况,她微微站定,也不吵不闹,安静地看着这里。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1 章 姜洺澈朝她在的地方轻轻点头示意,然后用力扯开怀中女子的纠缠,按住她的肩膀,四目对视,她的眼中噙满泪水。他看了却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道:“哭过之后就回家吧,否则你爹娘会担心的。” “我不让你走……”薛琬本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袍子,可一抬头,看到他的目光中唯有不远处的那个倩影,手一松,就放他下去了。 他从城墙上走下来,走向她,每一步都的都是那么坚定,头也不回。 身后的薛琬泪流满面。 “没事吧。” 段千蒻眉目如画,淡笑得益,温柔动人,轻轻替他整了整被薛琬攥的有些皱的衣襟。 “没事。”他看着她的眼光中,满满柔情,仿佛天地间只有她的影子。 “没事就回去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要谈谈明天成亲的事。” “好。”他伸手拉住她,她安静地依靠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相携而去,仿佛,相约的白首。 这样温馨的一幕,却刺得身后的薛琬眼睛疼,她的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点沙子。挣扎着站起来,她趴在城墙上朝下面离去的他们喊道:“段千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别得意,今日我薛琬不能打败你,说不定明日便会有人来打败你!珩哥哥不会是你的!” 段千蒻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是觉得她的行为很好笑,便侧目,笑着问身边的姜洺澈:“你说会吗?” “不会。”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是那样坚定。 顿时,她眼中的光彩立刻又亮了三分。 挽着姜洺澈的胳膊,段千蒻示威似的回头看薛琬,却笑得一脸良善:“借你吉言,不过我不怕,我相信,我在他的心里,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会是的。” 他轻轻接了一句,她愕然侧目,顿时笑容如花绽放,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心安。 鎏金镶翠,玉肴琼食,丝竹妙音婉转悠扬。 殿中央舞娘霓裳,光华夺目。 “恭喜殿下,恭喜段小姐……” “段小姐好福气,能找到殿下这样的男子,实在有福。” “要我说,还是咱们殿下,段小姐这样能干的女子,真可谓殿下的贤内助啊……” 一入殿,恭贺声附和声铺天盖地的传来,姜洺澈淡笑着一一回应,一边看着自己身边进退得宜、知书达理的她,微微浅笑。这三年她默默地在留他身边,替他做了很多事,扫平不少障碍,还依仗着自己氏族的关系,替他拉拢关系,稳定根基。 助他一步步的登上今日这个位置,而且以后的日子里,更加要步步谨慎,如履薄冰,还要靠着她。也许,是时候该给她个名分了。 这一幕让人看来,实在是郎有情,妾有意,天赐绝配。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尖利的声音穿过长长的走道,皇亲贵族们和大臣家眷们赶紧跪下,毕恭毕敬的来迎接他们最高的统治者。 帝走过他们的身侧,身后跟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和最近得宠正盛的淑妃娘娘。走过的每一步都带着肃静回避的味道,君临天下的霸气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落座,帝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爽朗笑道:“朕还想着换件简单点的衣裳,平白吓的你们这幅样子,起来,都起来吧!” “陛下说的是,只是陛下君临天下的气势,可是穿什么衣裳都掩盖不住的。”身旁的宦官立刻奉承地迎上去,那副阿谀的样子让众人都直直恶寒,可帝却毫不介意,反而爽朗一笑,豪言壮气大喊了一声:“赏!” “谢陛下!”那宦官连忙跪在地上谢赏,额头抵在地上。 帝手持琼瑶玉露,从高座上站起身来笑道:“今日乃是家宴,百官尽管畅所欲言,不必拘谨,没有君臣父子,只有莫逆之交!” “谢陛下。”百官齐跪谢恩,气势如虹,一时间竟惊落了树枝上的皑皑白雪化作的涔涔白露。 这一年,江都还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满目繁华。 这一年,元帝隆亢十八年。 =================================================== 看到我今天更新的节奏了吗? 今日四更,w余字文,全部发完= = 因为某清水染接下来一段时间真的都会很忙很忙很忙,所以暂时大概不会更新了(说起来就好忧伤……) 不过不要怕,给大家一个日期,给看文的童鞋们一个保证。 十二月八日,咱们不见不散,谢谢大家的支持~~~~~ 记住这个日期,十二月八日,咱们继续看文,再见~~~~~~ 另外就是文的进度,咱们某七已经准备开始反扑了,开始虐了开始虐了,你们看见我埋的伏笔了么?? 另外就是那个孩子的问题,你们猜七七童鞋留下那个孩子了么??别忘了她可是被抓走的~~~ 猜吧,猜对告诉你答案!! ☆、第二十六章 繁华·十里红妆 太子和丞相之女的成亲仪式很隆重,十里红妆,入目喜鸢。 凤冠霞帔,琳琅满目。 火红的嫁衣代表着她尊贵的身份——太子妃,即将来的皇后。 宫里来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被抬进丞相府,段千蒻知道,这一切的荣宠,并不只是因为她父亲在朝中的威信与得力,更多的原因,则是眼前这个女子。 金步摇,凤凰钗,一步一摇晃,映日生辉;锦罗绸,淡蛾眉,一笑一蹙眉,凤仪天下。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2 章 三千墨一般的青丝高高盘在头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凤冠上,宝石似血一般红。整个人显得精神无比。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面前的女子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是这场婚礼的主婚人,亦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她嫡亲的姑姑。 此时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在她高梳的发髻上,别上最后一支步摇。凤眸中闪过丝丝欣慰,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莺莺细语:“蒻儿,皇家不比外面,嫁进了宫,更要比以前谨慎一万分,姑姑知道你心系太子,可也莫要忘了亲疏远近……” 一如既往温润的语气,却又透露着丝丝阴狠。 姑姑家的儿子,她的表哥,是当今陛下嫡出的二皇子,姜铭默。 深得帝心,身份至高无上,却未坐上那触手可得的太子之位。 个中原因,段千蒻不愿多谈。 “千蒻晓得……”她低头。 良久,听到头顶上方一声幽幽的叹息:“蒻儿即要嫁为人妇,该是要知晓本宫的苦心……你爹爹毕竟年纪大了……咱们段氏,不能只有本宫一个皇后……难不成你要看着,那叶氏众人爬到我们段氏头上?” 她眉目深沉,蛾眉微蹙,段千蒻却不置可否。 或许这样的决断,真是太难。 蒙上红色的喜帕,由喜娘搀扶着往外走。 喜帕是由轻纱制成,朦胧可见那高头大马上,是她最爱的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容,身着与她同样火红色的吉服,那样媚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偏偏是那么耀眼的存在。仿佛天地间,唯有那一抹刺目的醒红。 她嘴角咧开一丝微笑,极是满足。 她尽心尽力、一丝不苟的扶持着他坐上今天这般稳固的储君之位,饶是她嫡亲的表兄与姑母,她也从未这般用过心。表兄与他储君之位争了多年未果,若不是她借着自己的身份在暗中推了一把,不惜忤逆欺瞒自己的亲人,也要暗中为他做事,阿珩怎会有今日的地位? 不过这一刻,一切的怨言尽是烟消云散,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做到许诺的一切,便已然够了。举案齐眉直至白发苍苍,待他君临天下之际,她便是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这些,都是姑母不曾许诺过的。 她向来只重视自己和娘家的地位,哪里在乎过她的感受?甚至还要牺牲她的婚姻……她是父亲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小便是锦衣玉食、宠爱不断,她可以为父亲牺牲一切,却做不到为一个女人葬送自己的一生,尽管那个女人是自己的至亲。 而面前这个男子,是自己选择的。 而自己的心,怕也是没有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对他只是利益上的对等交换。 恍恍惚惚,她仿佛忽然回到了幼时。 那是她的父亲还不是当朝丞相,只是一个负责教导诸位皇子公主的太傅,而与各位皇子皇女年纪相仿的她,因着资质聪颖,机灵善辩,也被允许入宫陪读。 那时的他是个人尽皆可欺的孩子,虽然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毕竟也是个生母早逝的可怜孩子罢了。他的生母昭德皇后苏氏早逝,新立的皇后段氏是个狠角色,铁腕手段迅速以雷霆之势整顿懒散的后宫,母仪天下。再加上肚子争气,入主中宫不过三载,却早已是儿女绕膝。 新生的弟妹因着身份尊贵自然众星捧月,而他这个没了母亲的孩子,只顶着太子的虚名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年。陛下思念苏后,所以段后表面对他百般宽容,实则暗地里百般刁难。 他曾在最美的时光遇见她,皇宫里荒无人烟的角落里,他小心翼翼的舔舐思母之情,樱花落了一地,在他眼角眉梢。她身着粉白色的纱裙恍然出现,裙摆飞扬,发髻上的璎珞珠子摇摆,映着白皙的笑颜,恍若仙子降临。 “小哥哥,你不开心吗?我可以陪你,我叫惜之……” 后来她便成了他在这深宫里唯一的牵挂,唯一的朋友,陪他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躲过段后的次次暗杀,阴暗的角落里,他看着自己的近侍由于不肯交代出他的下落,一个个被冷血的杀害,那些身着黑色夜衣的男子,些许洒在他面庞上滚烫的鲜血,以及她紧紧捂住他嘴的小手,都成了他最初的梦魇。 后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实力,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之位,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而她,始终是他背后一直支持着他的那只手。 来日君临天下,她便是入主中宫的不二人选。他曾如是说道。 容华谢后,君临天下。 便是他的承诺。 段千蒻拜别了父母后,便坐上了送往东宫的花轿。 最繁华的东宫,是那个沉寂世界里的唯一光亮,而他们——高头大马上的他,抑或是花轿中笑颜如花的她,都成了这场旷世婚礼中的主角。 一路上吹吹打打,喜庆的气氛充盈着江都的每一寸尘土,长长的队伍一点一点驶向那平素寂寥的深宫。街边围着观看的人群呜呜喳喳,侃侃而谈这场十里红妆,襄王有多有情,神女有多有意。 在他们看来,这便是对天作之合——郎有情,妾有意,才子配佳人,他们尊贵无上的太子殿下和容姿倾国的宰相千金。 而此时街边隐蔽的一处,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带着些寂寥阴暗。那五大三粗的车夫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一阵,扭头看了看,是那位衣着不俗的姑娘,掀着锦帘看着长长的成亲队伍,水眸里一片清冷。 那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却已是出落的美得不似凡物。他是个粗人,只常常听别人道丞相家的千金容貌多么倾国,他未曾见过,但绝对敢打包票,这位姑娘比上那位丞相千金定不输半分。 丞相千金倾国倾城,那这位姑娘必可称之为风华绝代。 白皙的鹅蛋小脸上,黛眉如远山雾色朦胧,水眸如噙着夜幕上的繁星点点,又如同苍茫夜色下映着月光的深井,清冷澄澈,带着震撼人心的美。青丝一泻如瀑布顺流,只有一条白色的丝带轻轻挽住,微风阵阵,吹起了鬓角垂下的青丝,轻轻扫过樱唇上的一点殷红,英气妩媚。 他从未在一个女子身上见过如此清冷萧瑟,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他欲缓和一下气氛,尴尬出口:“姑娘也认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她愣了愣,随即便笑了,“何止认识!” 那笑容有些耀目,他咂咂嘴,“那姑娘此行是……” 她眼睛微眯,带着狡猾的神气,像狐狸一样,口中却冷冷吐出两个字:“讨债。” 那眼神毒的像银针,带着浓浓恨意,他惊了一跳,“太子殿下怎会欠姑娘的债?看太子殿下那般高风亮节,似乎不认得姑娘……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不相识……”她冷笑了一声,“我本与他素不相识,可他为何闯入罗帏,搅乱我的情思?” 车夫忽然噤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这灿烂的阳光明媚,竟也抵不住这位姑娘的清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不是恨意,而是云淡风轻的——不知是爱,还是恨。 成亲队伍渐渐没了踪迹,人群也逐渐散开。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那车夫松了一口气,赶着马车便驶向南边,那里是正在办丧事的叶府,不知这位姑娘去那里做什么。 她轻轻放下帘子,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沉思良久,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羊脂玉色的玉佩。那上面的花纹依旧是那么显眼,扎得她手心一痛,心上也是一痛。 “阿珩……阿珩之后,再无如此心机深沉者……”她紧握着玉佩,喃喃低语。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3 章 ================================================== 作者的话: 迟到的更新~~~~ 实在不好意思,更新迟了这么多天,染染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更新,也请大家体谅! 看见大家的催更留言很开心,也恬不知耻的小小满足了一下奴家爆棚的虚荣心= = 亲们不要担心,这些天来的更新章节随后会一一补上,明日二至三更,不过可能会迟一些,下午之后吧,不过有福利,有心就等等吧~~~~~ ☆、第二十七章 繁华·叶氏女儿 新婚之夜,容和龙凤烛烧了一半的时候,姜洺澈回到了新房。 朱砂帐,龙凤烛,一室旖旎。 她身着红色的吉服亵衣,站在沉暗的灯烛前,踮着脚用铜勺拨亮烛火。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姜洺澈就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许是吃了酒,平素深不见底的眼眸,染上了丝丝醉意。映着身上血红色的喜袍,格外有几分邪魅,不像平时那般温润。 她连忙跑过去扶着他,轻蹙娥眉,“宾客可都散了?你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父皇可是移驾回了寝宫?” 听到她一连串的问语,他好笑的摇摇头,“没有,前厅还好些人。” “那你怎么回来了?”她惊愕。 满室宾客还未散去,身为主人的他先离开,这实在不妥。更何况陛下还坐在那里,他先退去,可是大不敬,难免落人口舌。若是碰见多嘴之人,或是皇后和二殿下党,指不定还怎样造谣! “无妨。”他轻笑,双眸亮晶晶的,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父皇自然是高兴,看我神色迷离,笑不及心头,高朋满座都道,要及早生个小皇孙出来,总不能驳了人家的美意,我便先退了。” 闻言段千蒻脸颊一红,羞赧的咬着嘴唇,伏在他胸口莺莺细语,“妾身给殿下备了洗澡水,殿下洗洗再就寝吧。” 姜洺澈微微低头,便看见她的小脸。 原本就生得万千风情的她,此时由于上了浓厚的妆,尤为妖娆美丽。那小小脸颊上的两坨自然红晕,让她眉目如画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灵动,甚是妩媚动人。 恍惚间,他仿佛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一夜,他曾亲手解下她的红妆,那时的她,也是像面前这个女子一样,娇娆妩媚。 宛似……你在哪儿? 离开凉州城后不久,他就曾派人凉州找过她,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在他离开不久,宛似也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踪影。遍寻无果,他只得怀着无尽的愧疚与怀念回到了江都,开始一步步的打上那尊贵无上的位置。 因为他坚信,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忽然消失的。或许是他能力不够才找不到,所以心中欲望的种子像野火燎原般的生长,他想要找到她,实现当初的诺言。亲口告诉她,她喜欢的男子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他也想要亲口告诉她一句,他也爱她,深深的爱,深信不疑。 只是世事无常,太多的无可奈何,他们都是被命运推入深渊的人,不可往生。 那年的凉州城,那年的红妆阁,那年的宛似,那年的他。 她曾出现在最美的季节。 茶靡斑驳错落下,她容颜姣好扑朔迷离;漫天飞絮,她站在茶靡花旁,静美如画。 微微出神的片刻,段千蒻已经替他脱下外袍,正要解里衣,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段千蒻微微皱眉,太子新婚之夜,竟也敢来叨唠,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李岐冷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请太子妃转告殿下,叶府有客前来拜会。” “叶府的人现在来作甚?”段千蒻垂首冥思,喃喃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叶府的人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素来与东宫不对头,太子新婚之夜前来,想必是来势汹汹。叶府的当家人,当朝镇国公叶仲柏于三日前猝死,叶府想必忙丧事还忙不过来,还能有什么心思参加太子的喜宴? 姜洺澈回过神来,也是一脸凝重,“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去,我倒要看看,叶府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白衣委地,上绣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挽起,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间带了一个白玉镯子,给人以清新秀丽的感觉,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妩媚,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冷声道:“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 在场诸人不置可否,却皆是颤上三分,那语气中的冷淡仿佛如寒冰一般摄入人心,带着重重的压迫。若是旁人听了这话,不免有几分疑惑。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如此大胆,竟连一国储君都不放在眼中? 但在场的人都晓得,她是个什么身份。表面看来,虽不及太子殿下尊贵,但实际上,兵权大于皇权,连当今陛下也要怵她三分,只因着她的身份。 她是当朝镇国公胞弟平西王叶仲醇的女儿叶习鸢,也是叶氏一族绝无仅有的嫡女,更是当今陛下的幼弟北静王的王妃。若说这个身份还不足令人畏惧,那再来,便是她的性子。 在这大梁朝的天下,谁不晓得叶氏的女儿一个个都是什么性子,那比男儿还要刚强的性子,不管是别的庶出女儿,还是叶习鸢,都是自幼冒男儿教养的。 镇国公、平西王兄弟俩多年南征北战,唯一不变的则都是会把所有的子嗣带在身边。按照他们的话讲,若是连这点小小的沙场磨难都坚持不过去,就不配作为叶氏子女。所以她们的幼年生活,大多都是在战场度过的,硝烟弥漫的战场,成了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叶氏子嗣虽多,但大多都抗不过这煎熬的日子。还未等到班师回京之际,便已夭折在了鲜血铺就的沙场之上。 叶习鸢活了下来,所以造就了今日的刚强女子。两年前她的丈夫北静王意图谋乱,被她发现,为了避免自己及叶氏受到牵连,她将此事密告给了当今陛下。结果北静王兵败被捕,押回江都,她为了证明自己和叶氏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不惜在大殿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手刃亲夫。 一个为保证自己及家族利益,连自己枕边人都狠得下心手刃的女子,可见她的性格是刚烈到何等地步。 “澈儿新婚之夜,北静王妃即是送礼祝贺而来,又何必打扰良宵一刻?”皇后在一边冷笑道。虽然她不喜欢姜洺澈,但在这种人面前,还要一尽母仪天下的风范。更何况比起姜洺澈,面前的这个女子更让她感到厌恶。 “你闭嘴!”她冷声一声令下,竟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皇后娘娘和太子不和多年,朝中诸臣有目共睹,又何须在此故作偏袒?不怪人皆道段氏女烟视媚行、奴颜媚态,今日一见,啧啧,皇后娘娘还真是给咱们长见识……” 叶习鸢看着皇后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心底更是冷上三分,如果不是这个女子急于驻扎自己的势力,吟颜何至于尸骨无存? “你!”皇后怒,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保持了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矜持高贵的整了整衣领,“本宫也真是长见识,没想到叶氏竟是这般教女儿的,真真是女随父样……” 闻言,叶习鸢倒也不怒,只是斜睨她,带着浅浅笑意,“那敢问段大少爷的无能是否也是段府嫡传?”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4 章 众人哄堂大笑,意识到不妥后,又连忙止了笑声。 一直站在皇后手边的男子,便是段氏的嫡子段至荣,听到叶习鸢的话,委实怒了起来。他平时最恨别人骂他无能,爹那样骂他,姑姑那样骂他,妹妹也瞧不起他,可如今竟然被一个女子骂成这样,好歹他也是爹的嫡长子,段府的大少爷,岂能任由他人侮辱? 大步一迈,他站出身来,“叶习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骂我!”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叶习鸢诡异的笑道。 “我不是个东西……” 话一出口,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兄长莫生气……”好听的女声莺莺细语,由远至近,“北静王妃也莫要气恼,千蒻和殿下这不就来了……” ☆、第二十八章 重逢·月色靡靡 “哼!我当是谁!”叶习鸢冷笑一声,对于段千蒻的示好,显然是万般不屑。 也是,在场诸人谁不知道,段氏和叶氏向来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偏偏还都是权倾朝野的大家族。一个崇文,一个尚武;一个是世代官宦,政治谋略举世无双;一个是将士英才,一生戎马赫赫战功。 几百年的纠葛,几代人明争暗斗了几辈子,岂是一朝便可摆平的? 姜洺澈和段千蒻走到殿前行礼,两人同是身着水红色袍子,上面绣着暗红色花纹,倒也不失喜庆,很是得宜。座上的皇帝嘴角含笑,一边叫他们起身,一边暗暗打量着叶习鸢。 他看着叶习鸢和皇后斗嘴却不阻止,就是想看看此番叶习鸢的意图。 明日便是她娘家为她伯父出殡之日,她是戴孝之身,此时却前来参加太子的喜宴,的却不合适。可这样鲁莽无知的做法,精明如她,怎会如此做?这不是她的作风。 “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莫不是娶了妻,连我这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了?”叶习鸢面带笑意,可说的话却是彻骨的寒冷。 “婶婶说哪里话,”姜洺澈顺手拿起身边的一个酒杯,对她举起,隔着满屋子琉璃杯盏,遥遥一笑,“侄儿今日娶妻,自然是高兴事,只是婶婶北静王府家务缠身,近日叶府又是正值多事之秋,不免唐突!今日侄儿就以这杯酒,敬婶婶……” “一杯酒就想打发我?太子殿下宫里的酒当真是贵不可言……”看着他那副样子,叶习鸢心上的憎恨又不免浮上三分。 吟颜的死,大伯的死,他还真当成了与他无关。 如今还在这里大张旗鼓的大摆喜宴,大赦天下,迎娶段氏的女儿,怎能让她不恨? 听她那样讥讽的语气,姜洺澈忽然止了笑颜,“婶婶如果不是来诚心恭贺侄儿大婚,那便请回吧!东宫还有事情要忙,想必叶府也是,婶婶何必在此相看两相厌?” “恭贺?”叶习鸢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笑得诡谲莫名,“吟颜大丧三年未到,你岳父尸骨未寒仍躺在那里,你就开始大肆迎娶新妇,太子殿下觉得很合适吗?” 姜洺澈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惨白。 提到叶府四小姐叶吟颜,众人皆是心底一惊。 这个名字,显然是不允许被任何人提起的,也注定是个传奇般的存在。 可是殿上之人谁不知晓其中一二,北静王妃叶习鸢的庶妹,叶氏四小姐叶吟颜,大梁第一美人,那个弱柳扶风、温柔如水的女子,于三年前嫁给当时尚是三皇子的太子殿下。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郎有情,妾有意。 可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就在成亲半年后的一天深夜,一帮黑衣人闯入三皇子的宫殿,奉命刺杀三皇子未果,掳走了三皇子府的几个夫人,以及怀着五个月身孕的三皇子妃叶吟颜。 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一封密函,是当朝两广总督贪污受贿被揭露,他在狱中念及三皇子放过他家眷的恩情,以血上书了一份名单交给三皇子殿下。上面所圈点之人,都是这场贪污受贿案中牵连的几个,牵扯甚广,甚至染指了前朝留下的几名大将,一时朝中人人自危。 可姜洺澈不想失去这次将余党一网打尽的机会,便硬是将一切都顶了下来。 一壁顶着叶氏和天下人的压力,一壁也派人在暗中明察暗访,查清了叶吟颜的处境,好在也不甚危急。叶家要人,问他为何迟迟不肯交出这份密函,换取发妻和腹中胎儿的安全,他不语,只是等待一个机会。等到可以将朝中欲孽一网打尽,他便可以迎回叶吟颜。 他想,叶吟颜会明白他的。 可还没有等到那时候,叶吟颜就以叶家女儿独有的矜持高傲,向世人证明,叶氏的女儿,绝不能为人棋子,被人所利用。身怀六甲的她在这个凄冷的雨夜,带着所有被掳获的家眷,自缢身亡。 三尺白绫上,是她笔风凄厉的血迹。 死,也不能为人所用;爹爹,女儿总没有让您蒙羞。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雨夜凄凄呖呖,雷声凄厉的劈开天际。 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一齐唏嘘,都在歌颂着三皇子妃的伟大,都在感叹着叶氏教女有方。可没有看到,抱着她的尸首,他曾愧疚心痛的快要死去。 叶吟颜,是他的妻子。 无论爱不爱,他都始终欠她,一条命。 那明媚的容颜重新浮现在眼前,还是如同当年那般美丽动人,带着江都女子独有的温婉清丽,亭亭立着。静起来像一幅画,走动起来,宽大的衣袖便携着缕缕暗香。 “怎么?都忘了?那要不要我给太子殿下提个醒?啧啧,不过也是,太子殿下如此无心之人,又怎么能记得住?”叶习鸢继续讥讽,声调尖利的像一把利刃。 携着殿外的丝丝凉气,钻进人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 “北静王妃……”段千蒻声音有些高,“如果您今天不是来诚心喝喜酒的话,那就恕千蒻无礼了……” 言毕,她伸手挽住身边姜洺澈的手臂,亲昵的冲他笑了笑。 这幅样子,分明就是做给叶习鸢看的。 叶习鸢姐妹情深,众人皆是晓得的。 否则也不会在得知叶吟颜的死讯后,第一个提剑上门质问。杀人的架势,姜洺澈居然也站着不动,任她刺了一剑。 还好那一剑刺得未及心脏,否则姜洺澈也没命活到现在。 那一幕太过刺眼,曾几何时,在他怀中浅笑的女子,是她那娇美动人的妹妹。此时此刻,同样的眉目流转,同样的温柔,却不是她。 果不其然,叶习鸢敛眉垂首。微微握紧拳头,指尖渗入掌心,她却毫不自知。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5 章 众人皆是不出声地看着,太子和太子妃这般姗姗来迟,北静王妃显然是极不高兴的。现在又闹这样一出,且不是更让两方成为宿敌。 皇帝一看不妙,深深皱眉,喝道:“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一个两个皆是皇家的儿子媳妇,现在闹成什么样子?难不成要让外人看了笑话?还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不敢!”齐齐下跪。 叶习鸢低垂眉角,道:“是臣妾不懂事了,太子殿下是小辈,我这做婶婶的,怎能和他一般计较。只是思妹心切一时过了头才如此,望陛下恕罪!” “婶婶这样说便是折煞侄儿了。”姜洺澈跪在地上看过来,背着灯光辗转,眉眼认真,“吟颜的事,是侄儿的错,本就是侄儿思虑不周,大婚操之过急,的确是让婶婶忆起当年伤心事了……” 段千蒻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洺澈。 这样的话,不该是他说的。 叶习鸢略抬眼,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都过去了。” 皇帝一看这样的发展,也是不再恼了,笑呵呵的交代道:“都这样不就好了,家和国兴!吟颜的事,以后就莫要再提了,北静王妃可好?” 这是询问的语气吗? 叶习鸢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晓得了……” 这样一说开,气氛自然开朗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宴席上就又是一片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闺秀淑女微醺,趁着醉意,就又开始凑在一起谈论起近日里京都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大抵都是些什么,哪家的老爷又纳了名貌美小妾,哪家的小妾又不安稳,哪家的小公子原来是个好男风的断袖,京都里又开了些什么铺子,后台多么多么强大什么的……诸如此类的话题,她们侃侃而谈。 杯盏交错间,琉璃灯盏闪眼。姜洺澈微皱眉,悄悄退出去。 里面风花雪月一片,繁华肆虐,外面倒是一片凄凄冷冷。只有挂在琉璃檐的灯笼在夜色中伴着凉风阵阵,如情人的耳鬓厮磨,摇曳冷香。 轻微呼啸,如同她当年的温柔,还近在耳边的,是她的轻笑娇嗔。 人人都道他与前太子妃鹣鲽情深,天下悠悠众口只道他爱吟颜爱的深邃,可谁又能知道,他心里真正思念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容颜交错在眼前,醉意涌上眼角,涩得他睁不开眼,也看不清眼前的如花笑颜到底是谁。 是乎吟颜?是乎宛似? 他从怀中拿出羊脂玉色的玉佩,那原本仿佛圆满莹润的月华,缺了一个角,显得格外突兀。如同一弯缺月,周身姣白的光晕,映衬着更像镜花水月的幻境。 他粉白的指腹轻轻摩挲那缺口,隔着月色深沉思念。 微微风声像极了当年她的轻声呢喃,朦胧间他听见那仿佛从天边飘来的一句,至为飘渺虚无的话语: “月缺难圆,既然缺了,扔了罢,何必再留?” 淡淡的语气,如同月下那深井中清清凉凉的水。 他仿佛如遭雷击,惊愕的抬起头。 微笑的眼眸,如梦境中的萤火,一晃而过。 月色靡靡中,她仿佛从云端纷至沓来。 ☆、第二十九章 重逢·步履暗香 “碎了,就扔了吧……”她走到他面前,敛眸,从他微凉的手指间夺过那块玉,转身便扔入了身后的湖中。 脚下没有停留,她没有看他一眼,便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她莲步轻移,步步暗香。 “等一下……”他的喉咙火烧一样,有些干涩喑哑,极为艰难的逼出这三个字。 “太子殿下有何事?”她停下脚步,轻轻回头,微微低下身子向他行礼。这么一个小动作被她做得极具优雅美丽,回首的片刻,那发髻上斜插的琉璃步摇竟也丝毫未动。这是需要多久才能练出的礼仪风范。 眼眸始终未抬起看他一眼,仿佛那浅浅的一眼,也是奢侈。那双眼睛仿佛沉浸了更多沉静淡漠,清清冷冷,纵是对着他,也是一片淡淡的疏离。那感觉,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还有些什么,姜洺澈不敢仔细去看。 恍然发现,她早已离他那么远。 眼前几步之隔,她那边,却又仿佛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一如当年精致如明玉的面容,时光仿佛不忍心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三年的风雨洗刷,她却还是当年惊为天人的面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一颦一笑,多添了几分让人不肯移目的光彩,如同那夜幕中,众星所捧的那弯明月。 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说不出任何话,眉眼沉沉。 微风悄悄卷起地上的几片黄色的花瓣,迎春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的清新宜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背着身后的灯光辗转看他,淡施一礼,“不打扰殿下独享这片刻清净,殿下若无它事,臣女就先退下了。” 她说什么?臣女?她是谁? “你是谁……”姜洺澈突兀的问出声。 她的身形一愣,只是片刻便又重新扬起满脸沉静笑意,“臣女是镇国公府的。” 说完,她转身便走向了大殿。 袅袅身影,婀娜多姿,背着灯光辗转,碾碎一地春色正好。 身侧遗留的,还是一如当年的茶靡香,她宽大的衣袖携着缕缕暗香,从他身旁侧身而过。还是往昔的味道,她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女。 镇国公府的……姜洺澈脑子立刻清明了几分,微微眯眼,随着那身影入了殿。 进去的片刻,姜洺澈虽未看到,便已然听到了一片倒吸气声。 片刻后,则是一阵吵吵闹闹的窃窃私语声,搞得大殿上一片人心惶惶。 “天啊!那不是太子妃吗……”有惊愕的。 “太子妃死而复生了?”有不可置信的。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6 章 “休要胡说,这哪里是太子妃娘娘!此女貌虽与太子妃娘娘有几分相像,但眉目间的神态却是各异,娘娘温婉动人,弱柳扶风,此女却是娇俏妖娆,妩媚更甚娘娘三分……”有思绪明朗的。 “叶太子妃重现,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抉择……”有想要看好戏的。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好相貌……”有不识时务的。 精致的玉颜上雕刻着完美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五官极为端正,但眉目间却流淌着一股淡淡的英气妩媚,自然澄净,既不俗媚,也不妖艳,倒是勾魂慑魄。 素色长裙垂及地面,银丝勾画着淡淡花纹,有些低调的奢华。她仿佛步步生莲,每一步都像是踏着五彩祥云,暗香摇曳醉人。停步,她微垂首,亭立在那里,正好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生姿。 惊为天人。 大概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冒出这四个字。 “臣女叶习染参见陛下。”她轻轻跪下行大礼,散开的裙裾素白的如同荷叶,她就跪在那中间,宛若出水芙蓉,楚楚动人。 淡淡几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惊呼。 叶家怎还会有如此遗世美人?本以为叶家四小姐叶吟颜花容月貌,已是美到极致,那种如画的美丽已是世间绝无仅有,仿佛不食人间烟花客。哪知今日方晓得,叶吟颜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灵动,呆板的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际浮云。 而眼前的女子,却是活生生的人。 “怎来得这样晚?”女子的巧笑,打破这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我还想着你找不到,便要到门口去迎迎你,哪知你这就来了……” 众人只见平素不苟言笑的北静王妃叶习鸢,此时却言笑晏晏的迎上去亲切地握住她的手。而那淡漠疏离的女子仿佛也不在意,对着她莞尔一笑,“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不妨事……” 众人齐抽一口冷气。这……这莫不是幻象? “地上凉,快起来吧。”叶习鸢看她还跪在地上,便皱了皱眉拉她起来。 “二姐姐不可如此……”她看向高座上的帝王,直视龙颜,没有丝毫惧怕,“陛下还未开口叫妹妹起来,妹妹岂敢忤逆圣意?莫说是跪,便是死,也不过是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那高座上的帝王愣了些许时候,许是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便一挥衣袖虚托了一下,隔着满室皇亲贵族、臣子公卿笑言道:“说哪里话!不过是朕片刻走心,何止如此!叶姑娘快快请起……” 叶习染终于不再跪着,亭亭立在那里,敛着眉眼,一派温顺娇柔。 “你是,平西王府的?”皇后看着她那酷似叶吟颜的相貌,想着必定是系同一父,容貌才会如此相似。定是平西王府哪个小妾生的女儿,便试探着问道。 叶习染还未回话,叶习鸢便抢先一步道:“这是我大伯家嫡嫡亲的女儿。” 身后不远处的姜洺澈浓眉一蹙。 “北静王妃可是同本宫说笑?”皇后出言讥讽道。 天下谁不知道镇国公府子嗣单薄,镇国公叶仲柏总共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在襁褓便夭折,儿子也早在前几年战死沙场,叶府哪来的什么嫡嫡亲的女儿?要硬是说起镇国公府如今的公子小姐,也只是早年叶仲柏手下副将战云的一子一女。 战云为叶仲柏而死,其妻也在得知战云死讯后,跟随而去。可怜当时年幼的子女无人抚养,叶仲柏为报战云救命之恩,便将其年幼子女改姓纳入自家族谱,视为亲生,如今已是抚养成人。 不过这养子养女,怎能比得上嫡亲所出?如今随便引来一名女子,便说是叶仲柏的女儿。叶氏嫡嫡亲的子嗣,北静王妃也当真是在说笑。 “皇后娘娘以为臣妾在跟你玩?”叶习鸢懒懒抬眼,满脸鄙夷之态,“我大伯家七妹妹和六妹妹乃是一母同胞姊妹,同为正妻所出,叶氏嫡嫡亲的女儿!我六妹妹习净早年夭折,习染身子也不好,所以自小便送走养在清净之处,一直未能归来阖家同聚,所以世人皆道我六妹妹是镇国公府唯一女儿,哪知还有个七妹妹存在!皇后娘娘以为,臣妾会骗你?” 这一番话说的皇后哑口无言。 这属于叶氏家务事,真实情况她也不晓得,谁知是真是假,又怎么会有插嘴的余地? “本宫以为不然……”一直坐在皇上右下首处的女子忽然开口,“今日北静王妃说她是镇国公府七小姐,明日便可说别人是镇国公府七小姐,同样的说辞,难免不会出现第二遍……” 叶习染抬眼看她,霎时竟有些微愣。 一袭浅紫色晕纱留仙裙罩身,对襟边刻丝着牡丹,胸前彩绣并蒂莲。华贵的罗裙裙摆,边上弹墨彼岸花。将三千绸缎般的青丝挽成一个美人髻,一对牡丹衔珠七水晶宝瓒点缀在两旁,金蕾丝烧蓝白玉绢花落在中间。粉色的裙摆摇曳着美丽的光华,装扮稍显艳丽,但又不失高贵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鲜艳的红唇,倾国倾城的绝色脸上,略施粉黛。 远远望去像坠落人间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的美丽,叶习染是第一次见到。 ☆、第三十章 重逢·恍如隔世 “淑妃娘娘倒是悠闲,竟还管起别人的家务事来了!”对于眼前这个狐媚子,叶习鸢显然十万分不屑,甚至是厌恶。 淑妃倒是对于她的不恭敬态度丝毫不介意,高贵矜持的侧了侧身子,眉目流转带着淡淡固执,笑道:“北静王妃说哪里话,本宫不过是插两句嘴而已,倒惹得王妃厌恶了……” “知道是插嘴就闭紧你的嘴!”叶习鸢冷哼。 淑妃美丽的面容依旧是一片温和,但紧握的手心和水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却泄露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远处阴影中的姜洺澈看着淑妃如此态度,薄唇抿紧,眼眸微敛。 到底是太年轻……月落她还是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伴君如伴虎,可惜她入宫闱三载有余,竟还未懂得一个忍。 “咦,三皇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少女甜滋滋的娇嗔传入众人耳朵,众人不约而同的回身看去,但见一个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少女约十四五岁韶龄,一身嫣红色锦湖宫装,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披印花披风。裙角上饰坠着的玉铃随步伐而叮叮响着。女子的步伐那么轻快、可是却更加衬托出了玉铃的清澈响声。 额前碎发齐齐的遮住娥眉,青丝低束发髻,鬓边别着几朵红梅,娇美异常。碧玉玲珑簪,穗穗银丝流苏垂下。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姜洺澈呼出一口气,“原来是长乐。” “不然兄长以为是谁?”她手里拿着几支刚摘的红梅,脸颊红红的攀上他的脖子,似嗔似怒道:“兄长好不道义!妹妹说摘了新梅便来寻兄长,兄长却不见踪影,白找这一大圈,哪知兄长竟躲在这儿看美人儿……” 姜洺澈还未作出反应,那小妮子便撒开了他的脖子,一溜烟便提着裙子跑入了殿中,在叶习染面前停下脚步。跑得过快,她有些喘。双眸亮晶晶的,杏眼圆睁,叉着腰问道:“你就是镇国公府的七小姐?” 叶习染委身行礼,温顺答道:“正是。” 那姜长乐也不讲话,盯着她看了良久,才认认真真、一派正经地沉重道:“嗯,确实是叶家的女儿。” “公主何以见得?”人群中有一中年男子捻须道。 姜长乐大惊,“难道你没看出来,叶氏所出无论男女皆是容姿过人,才貌双全?”说着,从手中几支红梅上拈下一朵含羞待放的花苞,别在叶习染鬓边,眼眸一亮,但听她啧啧道:“新梅作饰,人比花娇。”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7 章 “公主谬赞……”叶习染稍垂首,她的样子实在美,眼眸微敛的样子看痴了众人。素颜朝天,不施粉黛,容貌天然雕饰宛如出水净莲。白皙修长的脖颈,发丝垂下,微微扫过素白的小脸,扫过殷红的唇瓣上一抹红……暖风处处,令人不免有几分心猿意马。 姜洺澈也是微愣,他素来知道她生得美,但她这样微微垂首,眉目间流转的三分温柔四分娴雅,更是让人呼吸一滞。 她清冷无双,傲然独立,带着三份礼仪四分疏离的站在那里任人打量。脸上清冷有礼的笑,纤尘不染,从容大方,却也是极致的刺目。 何时,她也成了这个样子……这到底是为何?那是谁?可不就是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人儿,可何时她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宛似……宛似……恍如隔世。 他的脑海中猛地迸发出这四个字,惊得自己身影一晃,心口处有几分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喘气。 “殿下……”身旁段千蒻低呼,急忙来扶他。 “无碍。”他安慰的拍拍段千蒻的手背,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目光那么清冷,没有一丝起伏,像对待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短短一眼,姜洺澈的心仿佛坠入冰窖。 他忽然慌了,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一丝可以借力的东西,博得生机。可是没有,她的眼眸只停留在他身上一刻,那双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眸里,找不到一丝过去的踪影。 “七姑娘这是从何处归来?”皇上试图打破这无言的僵局。 她眉目不抬,“江南。” 凉州自三年前太子回归,举国欢庆之际,已更名江南。太子归来之地即江南,听说,还是太子命的名。 “哦?”皇上似乎来了兴趣,“朕素来只听说江南繁华似锦,而扬州则是美女如云,今日一见七姑娘容貌,才知晓这江南倒也不失是个美人穴!只可惜朕从未亲下江南,也无福目睹那满城繁华似锦。” 叶习染淡笑,含蓄清雅,纤尘不染,“江南是柳烟水城,小地方谈不上什么繁华似锦,哪里比得上江都天子脚下,花团锦簇。”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天子心坎上,捋着胡子,皇上开心得不得了,像是终于找到了多年的知己,“好!好!长乐说的倒不假,七姑娘不但容貌惊人,性情也是深得乃父之风,高琼玉树,聪慧得体,真乃大家风范!” 皇上都这样说了,算是承认了这位叶七小姐的身份,众臣还有什么怀疑的资格。都是庙堂之上的老手,还不见风转舵,赶紧倒戈。 官员们无不催促着自家内眷,赶紧去跟这位叶七小姐搞好关系。小小年纪,竟学的如此巧舌如簧。三两句话就把皇上哄得眉开眼笑,可见叶氏这位七小姐道行之高、城府之深。 皇上一高兴,以后的路必定好走三分。 一时间,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是赶紧簇拥上来套近乎。 “七小姐深得乃父雄风……” “啧啧,看看咱们七小姐这模样,我还从未见过生得这么好的姑娘!” “聪慧机敏,进退得宜,七小姐真是让人佩服!” 叶习鸢对着叶习染轻轻一笑,满含深意。 姜洺澈微微蹙眉,大梁的江山能如此繁华康盛,帝王天子的功劳自然不用说。他的父皇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傲然浩气浑然天成,刚硬铁腕雷厉风行。在他的心中,父皇从不是个会被三两句话说倒的人,可,看父皇那眉眼带笑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趁着这一会儿工夫,姜洺澈和段千蒻一起去给皇上敬酒。 皇上看见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向正被一干夫人小姐簇拥的叶习染招了招,“习染过来。” 叶习染心里虽不知道做什么,但一看姜洺澈站皇上身边,就知道此事绝不简单。但皇上都开口了,她哪里还有会回绝的余地?眯了眯眼睛,她端端正正的踏上白玉阶,向着皇上走过去。 “习染啊,今日太子大婚,举国欢庆,想必你还未见过太子吧,来,这是太子,这是新太子妃。”皇上拉着叶习染,手指指向姜洺澈和段千蒻。 她淡漠的看了一眼,走到他们身前,委身行礼,“叶习染见过太子、太子妃。” 胸腔中汹涌澎湃,有什么东西想要决堤而出,她紧抿着唇,将唇瓣抿出一条白线。原谅她,对于这一幕,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段千蒻本来一门心思都在姜洺澈身上,没怎么注意这个全场的焦点,这个所谓颜色惊人、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抬目仔细一看,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叶府七小姐,什么叶习染,这……这分明是凉州城的宛似! ☆、第三十一章 重逢·拈花而语 她惊得身子一僵,满脸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衣袖。反之叶习染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从容淡定。 姜洺澈眉目沉沉,不开口,叶习染低敛眉眼,也不说话。 短短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又是一阵无言的尴尬。 皇上如坐针毡,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本来是想让他们过来缓和一下气氛,都是年轻人,想来会比较融洽,哪知竟发展如此……这下,他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良久,叶习染才缓缓抬眸,“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姜洺澈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他从未敢想过,她竟会认他。 “怎么?”皇上疑问的看过来,“你们以前认识?” 叶习染眉眼轻柔带笑,像极了三月里开得灿烂的桃花,灼灼其华,“皇上也知道太子出自江南,习染好歹也在江南呆了那么多年,江南拢共就那么大地方,想不遇到也是难。” “哦?”皇上看向姜洺澈,“那为何没有听澈儿提起过?” 姜洺澈思不在此,对于皇上的话也是全然没有听到。直到身边段千蒻伸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呼出一口气,姜洺澈嘴角带着微微笑意,“之前只是数面之缘,不晓得七……七小姐的身份,故没有认出。” 他转向叶习染,“也还请七小姐多多包涵。” “无妨。”叶习染敛袖行礼,“殿下贵人多忘事,我知。” 她是在怨恨他吗?她以为,他忘了吗? 他忽然想笑,癫狂的大笑。整整三年,他何尝不想忘?忘记她的一颦一笑,忘记她的音容笑貌,忘记她曾在他心头留下的美好,忘记七七所留下的一切印象……也忘记,这三年来痴痴地梦魇。可是,他可以将当年凉州城内发生的一切抹去,却抹不掉她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记。 段千蒻恍然一笑,“姑娘说哪里话,当年在江南处处蒙姑娘照拂,千蒻与殿下感激不尽,又哪里会忘记姑娘的大恩大德?”言毕,她伸手挽住他的臂膀,轻盈一笑。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8 章 如果不是她,她还找不到阿珩。 叶习染的脸色越发苍白,叶习鸢意识到这边的不对劲,赶忙过来扶住叶习染,皱眉道:“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无事……”叶习染勉强一笑,“许是近日里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罢了。” “那还不赶快回去休息着,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叶习鸢转向皇上,明眸一闪一烁,行礼道:“皇上也看到了,我们家习染身子不好,舟车劳顿,想来是更吃不消的。皇上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不知可否让臣妾带习染先行退下?” 皇上眉心一拧,北静王妃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能不放人? “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行过礼,叶习鸢搀扶着叶习染,一步步走下白玉阶。看她眉心还隐有痛楚的样子,叶习鸢叹了口气,“煎的药又给倒了?” “我没什么要紧事……”叶习染赧颜,“再说那药实在苦的紧。” 你倒还理直气壮!叶习鸢白她一眼,便不再说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刚走出昭德殿的大门,就有叶府候着的人上来,赶忙给叶习染和叶习鸢披上披风。回叶府的马车倒是已经备好了,一出宫门,便有小厮迎了上来,对着两个人行礼:“二小姐、七小姐。” 叶习鸢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虽然已经早早的嫁为人妻,但是娘家的人却还是习惯唤她闺阁里的称呼,二小姐。 “现在就回去吗?”小厮恭敬问道。 叶习鸢看了一眼叶习染,伸出葱白的手指替她拉了拉披风,交代道:“你先回去叫丫头们给你重新煎了药服下,否则晚上又要咳了。” “你不回去?”叶习染略皱眉。 “我留下,自然有留下的道理。”看她那副蹙眉的样子,心事重重的,叶习鸢忍不住笑了,轻刮她的鼻尖,“你放心吧,明日便是伯父的出殡之日,不能出差错,我做不过打点一下,安排妥帖了才能放心。” 然后转身交代身后的小厮:“你先送七小姐回去吧,本宫留下还有事情未办。” 看马车越行越远,她笑容才尽数敛尽,眼中尽是彻骨的寒冷。她怎么没看出来,段氏的人,竟是越发嚣张了!不杀杀他的气焰,还真不知道如今这天下是谁在做主! 有微风飘过,那边花丛中姹紫嫣红处,有一抹月白色的衣角,异常突兀。 略一眯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那边才慢悠悠渡出一个人影,是个男子,负袖而立,衬得明月无光。 月色皎皎。 他眉眼弯弯,唇角带笑。殷红的唇瓣,漆黑的乌发,月白长袍更衬得精致容颜,身边花瓣独舞,明月仿佛更黯淡了些。 纵使见过太多次,叶习鸢也还是忍不住侧目——那样耀目的容颜,太过刺眼。 “我怎么从未发现,你对你这个妹妹,竟是出奇的好?”他轻笑,腹有诗书气自华,似乎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都在他身边环绕。 “怎么?”叶习鸢忍不住同他打趣儿,“那你是个什么意思?我该对她如何?好歹也是我们叶氏的女儿,大伯的嫡亲女儿。再者,我若是对她不好,岂不是辜负了你千里寻她的盛意?” 她看着他,月白长袍上,沾惹了不少春色。 言罢,她漫不经心的往前几步,行至他身前,微微一笑,伸出葱白的指头。以为要触碰自己,他轻轻闭上了眼,嘴角有淡淡笑意。只觉肩上一轻,结果半响不见动静,他睁眼,但见她拈了一朵小小的黄花笑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何时才能学会这种境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抖尽一身的花瓣,眉眼处皆是芬芳,他轻笑。看到她披风仍在身上,便问道:“这是要到哪里去?” “伯父明日出殡,我不想多生事端,总要上下打点些。” 他了然。 段氏的人如今蠢蠢欲动,镇国公府本来在叶仲柏逝世后群龙无首,如今也是平西王叶仲醇在操持着府里的事宜,就连叶仲柏的身后事也是他一手操办。在这个时机,难免段氏的人不会趁虚而入,再栽赃嫁祸一笔。 所以,须得时时谨慎,事事谨慎。 眯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叶习鸢忽然觉得好多事情,虽然她一直抵触不肯相信,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微妙生成。 “霜迹。”她开口唤他的名字,语气极其认真。 他错愕的抬起头,却在下一刻看到她因憋笑而通红的双颊,鄙夷的睨道:“表姐你别玩了……” 叶习染回到叶府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本想轻手轻脚的从后门进去,不打扰到别人,谁知甫一进门,便被墙角处那个人影吓了一大跳。 “习染。”他忽然开口叫住她,宛如鬼魅。 她下意识地要叫出来,却在看到那张老成的脸时,肃然认真:“叔父?”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找你。” 她跟在他身后,走过重重庭院,来到他的书房。 “见到太子和皇上了?”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叶习染问道。 她低着头,斟酌着语句:“见到了,初次得见太子和圣上,顿觉天家气象威严无比,大梁如此繁荣昌盛,想必也是因着明主治国有方。” “当真?”他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无法蔑视的威严,“习染,叔父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叶习染顿时将心沉了下去,果然,叔父还是将一切都查了出来吗?还是她太天真,凉州城的那段过往,岂是可以瞒得住的? “习染任凭叔父处置。”她跪下,将头埋进尘土。 “我要如何处置你?”看着她此番动作,他有些哑然失笑,“我是你的叔父,你是我侄女,更是我兄长唯一的女儿,地位本就不妥,我若再打了你,传出去是什么样子?” 她不置可否,不知道叶仲醇此番话用意何在。 她对这个叔父,实际上是三分恭敬、七分惧怕的。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39 章 毕竟从小并未在父亲身边长大,对于这位伯父也是百般陌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天生属于沙场的威压与压迫,让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拉长了声音,“你,我打不得,骂不得。你和习鸢她们的身份不同,她们若是犯了错,该怎么处置我绝不心软。可你不同,你不是我的女儿,从小也未长在叶氏,本就离心,我若是再待你不好,落人话柄。”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她,道:“你是叶氏的七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如今你就代表了叶氏,叶氏一族的兴亡与衰落,都与你息息相关,你可明白?” “明白。” 怎会不明白? 她是娼妓所出,是最下贱的出身,连府里姬妾生的孩子都不如。可如今,却被冠上嫡女的名义,与叶习鸢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的荣耀,她岂会不懂? “懂就好,从今日起,你的一言一行、你的神态举止,都与叶府连在一起,你的自由、你的人生甚至是你的婚姻,都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不逼你,你可以离开,天涯海角,任你翱翔。” 一边是自由,另一边呢? 孰轻孰重。 “我愿意。” 她静静地跪下,叩了一个头。 不为别的,只为此生光景绵长,可以日日看到你……足矣。 窗外,月色正好。 ☆、第三十二章 缟素·素服素心 镇国公叶仲柏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万里缟素,满城悲戚。连天气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种悲哀,阴沉的很。 江都的每个百姓都为逝者伤心难过,镇国公高风亮节,经常与民同乐。将身份置之度外,完全不在乎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也从不难为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所以广结善缘,深得民心。 这样的好人,却走得这样早。 大梁也不是没有表示,朝廷文武百官一早就齐聚叶府,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个个面露悲戚之色。就连那个平素事事与镇国公不对头的段丞相,也是满目哀伤。 比起文武百官,当今天子却姗姗来迟。 “参见皇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伏地请安,跪迎这尊贵的帝王。 皇上携皇后一步步走过百官跪拜,走上高台,一脸难掩的憔悴悲戚,挥袖道:“死者为大,今日只有死者,没有君臣。” 身着素服,身上无一装饰,当今天子之尊于棺木前痛诉:“叶卿高琼玉树,两袖清风,半生戎马赫赫战功,乃国之栋梁。而今,卿逝,朕失一良将,国失一名臣,举国哀丧!” 说完,身子竟颤抖的摇摇欲坠。 身边同样身着素服的的太子,赶紧上来搀扶住,劝道:“逝者已去,父皇还是保重身子为好。” 皇上无语哽咽,眼角晶莹,掩面身子微微颤抖。 难辨真假,但背靠着大厅柱子的叶习染还是听到,不远处两个官员的低声议论:“这皇上也是,镇国公在世的时候百般排挤忌惮,从不摔一个好脸,对于叶家也是看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在倒演上了,做戏给谁看?” “皇上总要平民心,给天下及叶氏一个交代。叶氏民心所向,势如破竹,圣上如何不惧?要我说,这镇国公死的倒是合时机!” “依我看,这镇国公的死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谁能说得准?就算真是圣上授意,那也只能怪可怜镇国公风头过盛,惹得君上也有几分忌惮。倒是这一代骁将,竟死在了自己衷心的人手上!真是可惜……” 叶习染满目寒色,水眸中好像是噙了碎冰般,彻骨寒冷。 “七姐姐?”有人在轻唤她。 叶习染抬目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子。嗓音一如其人,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人。 女子容貌清秀素雅,楚腰纤细不盈一握。素白的小脸上血色全无,倒是水眸盈盈,约莫十三四岁的年华,身着孝衣,鬓带白花,缓步走来。那一脸悲伤的病容,眼角的晶莹闪烁,掩不住她眉目间的清新明媚,白莲花一样的美人儿。 叶习染松了一口气,开头唤她的名字,“白芙,我在这儿。” 叶白芙是叶仲柏的养女,本姓战,是叶仲柏手下大将战云之女。那年边关告急,沙场之上拼命厮杀,战云为救叶仲柏,被围困于青城,兵败而死。家中发妻得知死讯,伤心欲绝,不久便跟随去了。可怜家中子女尚幼,叶仲柏心中有愧,便把白芙连同兄长一并接过来抚养,与自己的儿女养在一起。 那年叶白芙也不过是垂髫小儿,可一转眼,便是十年光景。 叶白芙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手中的白帕已是湿了一大片,她仍旧泪眼朦胧。蛾眉轻蹙,病若西子,“叔父叫我来找你过去,灵堂之前,总要有爹的女儿在。” 叶习染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叹了一口气,“别哭了……” “七姐姐难道不伤心?”叶白芙感到诧异,她是养女还舍不得这分离之苦,深知骨肉情深。而她这个亲生女儿,由始至终,却未掉过一滴眼泪。 “哭有什么用?”她低头瞧自己的绣鞋上绣着的茶靡花,“爹已经走了,从此,再没有爹的庇护,所以我们要更坚强。” 她说:“白芙,身为叶家的女儿,爹不会希望我们软弱。” 她说:“白芙,不能哭。” 她深知叶习染这番话中的道理,她自小体弱多病,叶仲柏怜惜她的身子,便留她在叶府。她是在叶府长大,虽未跟着叶仲柏过沙场生活,但对于叶氏管教子女的方式,却还是耳濡目染不少。叶家的女儿有自己的骄傲,不能被别人看到软弱。 “七姐……”她擦干眼泪,“嗯,我不哭。” 叶氏所有的子嗣尽数跪在正堂,满堂悲戚,都在低声哀哀哭泣。叶习染披麻戴孝,一身素缟的跪在最前面,青丝一泻如瀑,素白的小脸上五官端正,面无表情。身后满是拗哭,她却毫不动容。只是机械般的,一沓沓的往火中丢着冥纸。 身侧,姜洺澈负手而立,指导着所有人应做的一切。 她跪在地上微微抬眸,仰视着他高高在上如神祗般的面容。那张脸,明明很熟悉,早已刻在她的心里。可此时看来,却是如此陌生。面对如斯境地,他有条不紊的指派这一切……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温润的翩翩少年。 她苦笑,收回目光。 一阵风起,祭奠用的绢白纸没用镇纸压住,一时间散乱纷飞。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0 章 姜洺澈挥手去抓,她也赶忙站起身来去捡。重新收拾成了一沓,将手中的冥纸交至她手,看着她略有微红的双眼,姜洺澈蹙眉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今日是你爹的出殡之日,没人会笑你。” “不了,多谢。”她安静地看向姜洺澈。 转身欲走,他却忽然横臂挡住她的去路,“你我,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她横眉冷对,本想说些什么,可忽然瞥到不远处的娉婷身影,忽然一愣,随即退开一步浅笑道:“否则太子殿下以为该如何?”向那边遥遥一望,她笑,“太子妃才德兼备,才貌双全,是殿下的好帮手,殿下可万要珍惜。” 他眉目深沉低敛,看不出什么神色。叶习染冷笑一声抬脚便要走,可还没走几步,他却忽然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大力的将她拖至后院无人处。 “你要做什么?放手!” 他将她大力的甩在墙壁之上,后背遭到撞击,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倾身而上,伸出双臂将她禁锢在怀抱中,目光冰冷危险,带着深深的侵略性,“你可会好好同我说话?难不成三年未见,重逢你便是这个态度吗?” 他的一番话刺激到了她,不顾后背的疼痛,她挺直腰冷笑道:“否则呢?难不成太子殿下还希望我端着笑脸去伺候殿下,我虽然出身卑贱,但我不下贱!” “你——”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愤怒憋回去,“难不成同我在一起,也是辱没了你吗?” 她未回答,不置可否,但倔强执拗的小脸上,满是肯定的答复。 “那你将我的爱视之为什么?”他的心头一痛,语气中满是颤抖,竟然还有几分哽咽。 “你的爱?”她嗤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你有资格跟我说爱吗?你的爱是什么?你的爱就是让我为你吃尽苦受尽累,你的爱就是让我为你家破人亡,你的爱就是留我在红妆阁人尽可夫!” 他捂住胸口,踉跄着退了几步,面上一片煞白。 她深吸一口气,锁骨耸立,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在这春日温暖的微风里,像是一朵开败了的花,颓废的毫无生气。 良久,他艰难的动了动嘴,轻轻道:“对不起……” 胸膛里明明是一肚子的话可溢到嘴边,脱口而出的,也只有这三个字。人尽可夫,这三年里她是如何过来的?凉州城,红妆阁……他真是糊涂啊!怎能将她孤身置于那个吃人的地方? 失去。 他的心忽然一窒,三年来的引以为傲的点点滴滴,在此刻融为无尽的讽刺。 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江山天下,触手可得;庙堂高坐,万民臣服。 那一段年少的时光,和最好的她。 她曾经的笑靥如花,她曾经的温柔动人,那属于少女的明媚,独属于她的天真娇憨,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打破、碾碎,支离破碎。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四个字有多伤人。 时光将她磨砺出了最好模样。 他从未想过,重逢,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什么都不用说了,晚了……晚了……”她绝望的闭上眼,泪水涔涔滑落脸颊,孤立无援。 “七七,”曾经熟念于口的称呼,此时听来那么苦涩,“终是我欠你太多。” “你欠我什么?”她冷冷抬目,依旧是泪眼婆裟。 “最好的三年,和那条命。”他指尖攥得发白,嘴唇却被咬的殷红似血。 十四岁到十七岁,她最好的三年被他耽误。 那条命,七七那条命,早已死在三年前的那条命。 她泪眼朦胧,与他隔着几步之遥,猖狂大笑,“姜洺澈啊姜洺澈,你欠我的,何止是那最好的三年和那条命……” ================================================ 作者的话: 呜呜~~奴家真的好感动,昨天才发了求贝壳的公告,今天就看见大家都送来了,甚是欣喜啊! 谢谢俺家宝贝芜歌童鞋,谢谢俺家亲爱的小布,谢谢俺家的萌萌柠檬,也谢谢那个新萌宝安然千寻同学,我想说乃们的 就是奴家码字的动力!!嗯,这个月要冲榜,这可是人家的第一次……呃……所以呢,乃们要是手里有方便的贝壳就尽管砸 来吧,就尽管砸死我吧!! 奴家……会好好的……服侍公子的…… 好羞射,捂脸逃跑= = ☆、第三十三章 缟素·调朱弄碧 叶白芙虽然口中那么说,但毕竟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看到叶仲柏的棺木被抬走,还是忍不住泪凝哽咽,紧咬下唇,坚持不让痛哀溢出口。直到叶仲柏的棺木已经去了几十步之外,她才忽然爆发。推开众人,她步履轻盈紧追其后扑在棺木上,泪如雨下:“爹,女儿不孝,只能送您走完这最后一程……” “九小姐……”听着那凄凉的痛哭,在场诸人无不动容,皆是轻声哽咽。 知晓她这心软成病的性子,叶习染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扶她,“爹已经走了,白芙,让爹好生走吧。” 她这个样子,叶习染实在担心。 “不……”她泪眼婆裟,眼中却有隐隐坚定,“我要陪爹,陪着爹走完最后一程。” 口中是这样说,但叶白芙生来便有哮喘之症,如今这一哭不要紧,一口气提不上来,腿一软,她就眼一翻,软软得向后倒在叶习染怀里。 叶习染扶着她,伸手招来两个丫鬟,“将九小姐送回房中,再唤宋大夫过去诊治,醒来的话便让她好生休养,不用再到前面来了。” 两个丫鬟应是,便扶着叶白芙回房去了。 叶习染跟随着出殡的队伍,缓缓的走去叶氏的墓地。路上不时有人挡路拦下棺木,在叶仲柏棺木之前哀哭一番。这些大多都是受过叶仲柏恩惠的人,哭声之哀伤,足以哀遍整个江都。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1 章 这样一波三折,终于是将这丧事办完了。 “调朱,收拾收拾跟我出府一趟。”叶习染拉整身上素色的衣裙,随口吩咐道。 “啊?”身侧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衫小姑娘惊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杏眼睁得圆圆的,双髻上的海棠花随着动作幅度一晃一晃的,脆生生的叫出声,“老爷过世才不过半月。小姐此时因在府中好好呆着,即便是不伤心,也要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否则别人看到了,又要说小姐不懂规矩、老爷不会教女了……” 叶习染听了好笑,“哪里有那么骇人?” “调朱说的没错,谣言误人啊小姐……”另一侧一个身着绿裙的姑娘,鬓角戴花,五官清秀,笑吟吟的说道。 “对啊,还是弄碧懂得多!况且小姐您还没有嫁人,若是就此污了名声,那就不好了,往后哪家的公子还敢要小姐啊?”调朱略停顿,一脸鄙夷,“江都的那些官家小姐哪个有咱们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偏偏都嫁得那么好,小姐一定要比过她们才是啊!” 调朱这一番话,颇具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调朱和弄碧是她从凉州带过来的,自从两年前她打发了秋儿嫁人,身边无人伺候,便又重新买了两个丫头。这两个丫头五官端正,机灵活泼,本是要卖到勾栏里的,幸得被她先下手为强,威逼利诱买了过来,才就此跟了她。 她替她们改了名字,还安排了很好的待遇。本来这两个丫头是有些怕她的,做事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可时间一长,知道自家小姐是个软性子好相处,待人也亲近,便慢慢的放肆了起来。 “一句两句离不开嫁人,我看是你想嫁人了吧!”弄碧双眸潋滟,捂着嘴笑道。 调朱面上一窘,“我……我哪有啊……” “我……我哪儿有啊……”弄碧学着她的语气,摆出她那窘困的神色,惹得叶习染憋笑憋得脸通红,却又不好意思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调朱意识过来弄碧话中的打趣儿,恼羞成怒的,一边撸袖子,一边往这边逼近,阴笑道:“好啊,你个弄碧,还敢拿本姑娘开涮,我看你这小蹄子是皮痒痒了,还不让本姑娘给你治治……” 冲过来就搔弄碧的胳肢窝,痒的弄碧一边逃一边求饶:“不要啊……好了好了你同你玩……你别,好痒……我错了,错了……好痒……” 两个丫头闹着玩,叶习染也不催着她们准备,反而兴致勃勃的看她们打闹在一起。只是这两个丫头玩的疯了,没有分寸了些,闹着闹着便到了门口。不知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只听“哎呦”一声,女子的呼痛声便传进叶习染的耳朵。 放下手中的茶杯,叶习染赶忙走了过去,原来是宫里的苏嬷嬷。 “苏嬷嬷?”叶习染有些惊愕,“调朱弄碧,快扶嬷嬷起来。” “哎呦!老身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两个丫头赶紧将苏嬷嬷扶到了凳子上,行礼道歉后,便赧颜退了下去。 那身着宫装的嬷嬷是当今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据说从十二岁就伺候太后。那时候建安帝被贬为洛邑王,太后还只是洛邑王身边一个小小的妾。只因为建安帝生下长子,也就是当今陛下,才母凭子贵一跃成为侧妃。建安帝正妻早逝,先帝驾崩后,她就成了唯一的太后,这大梁王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大半辈子都跟着太后,忠心耿耿,共同经历改朝换代,烽火硝烟,因此颇为太后倚重。 传言,当今太后年轻时心软成病,能登上今日位置,其中大部分原因都是这位苏嬷嬷在一旁,出谋划策。 传言,这位苏嬷嬷曾经也是位美人。 传言,当今陛下的身世耐人寻味。 传言,当今太后也是叶氏的人。 想到这里,叶习染双眼一眯,笑吟吟道:“都是这两个丫头不懂事,还望嬷嬷不要计较……” “算了,还都是孩子,只是老身这把老骨头啊,被她们这一冲撞,都要散喽!” 叶习染伸手替她揉了揉,又倒了杯茶送至她面前,赔笑道:“小女自然晓得嬷嬷大人大量,倒是不知嬷嬷此行所谓何事?” “无怪别人皆道七姑娘嘴甜,山水之地滋润出来的,就是毓秀机灵。”她抿了一口茶,“怪不得太后娘娘这般惦念您,也无甚大事,左不过您这回来些许天,还未去给太后娘娘请过安,太后娘娘惦记着而已,想着请小姐进宫一趟,了了太后娘娘惦念之情。” 叶习染诧异道:“太后娘娘要见我?” “我”字语气格外加重,苏嬷嬷淡淡的瞥她一眼,“别的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是请小姐过去陪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毕竟也是叶氏的女儿,算起来,小姐还要尊称太后娘娘一声姑奶奶呢!” 既然是一家人,她就没有暗害的道理。 叶习染听出了苏嬷嬷的话外意,便应承笑道:“容小女收拾收拾便随嬷嬷进宫。” 既然是进宫,就没有那一身素服的道理,更何况是去见这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子。调朱和弄碧挑来拣去,总算将叶习染拾掇好了。 一袭轻纱般的简单白裙,没有别的装饰,袖口裙边淡淡暗纹,犹似身在烟中雾里。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如无暇白玉般剔透异常。 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 “小姐好品相,”苏嬷嬷笑道,“这就随老奴进宫去见太后娘娘吧。”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於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姘。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叁十六年。 调朱和弄碧是第一次进宫,叶习染本以为两个人会嘁嘁喳喳个不停,没想到一路走来,两个人倒也安静。 太后喜净,皇上便将太后安置在了最清净的梅居。 每年冬末,经受了风雪严寒的考验,梅花含苞待放,到了早春二月,大地尚未完全复苏,群梅却已冲寒怒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风光旖旎、冷香扑鼻,沁人心脾。 可是如今正值人间四月天,花已落尽了,但园中仍有淡淡余香未散去。 虽然是清闲之居,但皇上显然不可能如此对待太后的。方一进院,叶习染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属于皇宫的气息——琉璃砖瓦,红砖绿瓦。坐落在梅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华丽的楼阁被水潭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苏嬷嬷带着叶习染进去,调朱和弄碧则被留在了外面。 “太后,七小姐带来了。”苏嬷嬷跪下,朝不远处一名身着宫装的女人低头禀道。 那女人方才转过身来,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卓越。眼角有淡淡皱纹,年纪已是不年轻。 想来也是,一个孙子都已经弱冠之龄的女人,能将肌肤养护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叶习染下跪行礼:“臣女叶习染见过太后。” 许久不见动静,叶习染也不心急,俯首等待着上座之人的开口。 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声音宛然动听,宛如天籁之音。琴音一转,时而琴音高耸如云瑟音低沉如呢语;时而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瑟音沉稳如松飒崖,时而瑟音激扬,时而琴音空蒙。过了许久,终是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缓缓站起:“哀家弹的曲子,你觉得如何?”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2 章 她斟酌一番,俯身开口:“臣女不才,只听出太后曲中单琴缺瑟、孤凰求凤。琴与瑟时分时合,合时流畅如江河入大海,分时灵动如浅溪分石,但好事成双,琴瑟和鸣,如此才好。想来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先帝故去,太后心中哀伤罢了。” “说的好。”上座传来一声轻轻附和,声音飘渺,语气中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含着淡淡赞赏,“你且起来吧。” 叶习染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殿中除了她和太后,再无他人。就连苏嬷嬷,也不知何时退下了。 “可会弹琴?”太后问道。 “臣女才陋,未习过琴艺。” 殿中萦绕着一股浓烈的紫檀香,想来是太后吃斋念佛多年。叶习染不习惯这味道,闻着气闷,便一直垂手而立,不肯抬头。太后起身,行至她面前,细细看了半响,才道:“你比你姐姐有福气。” 似是感觉不够,她又加了一句:“好生做人,你会前途无量的。” ☆、第三十四章 缟素·一世长安 对于眼前这位太后,叶习染实在陌生的很,因此也摸不准她的脾性,更是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若是苏嬷嬷所言属实,那么按理说她也是叶氏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总不会反过来害她的侄孙女吧? “你爷爷是哀家的义兄,你爹还要唤哀家姑姑,你更是要尊称哀家一声姑奶奶。”她略敛目,那浓浓的檀香味包裹着她,捏着手中一颗又一颗的佛珠,“哀家是叶氏的养女你可知晓?” “之前略有耳闻。”只不过不晓得,她竟只是个养女。 听着她口中唔侬的佛经,叶习染卸下一身紧张。方喘了一口气,她却冷不丁又开了口:“你的来历,哀家同你心知肚明,便不再绕弯子了。” 知晓她后面的长篇大论,叶习染挺直腰听着她略显清冷的话:“你生母出身卑贱,你原是不配出现在镇国公府的,但是柏儿膝下子嗣单薄,夭折的夭折,丧命的丧命,白芙她们虽亲,但毕竟不是叶氏嫡亲的血脉,不同心。而你不同,你娘已经死了,你毕竟是柏儿的血脉,流落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总归是要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如今你毕竟名正言顺的回来了,旁人心中有疑,却也不敢挑明了讲。你是顶着习净胞妹的名义回来的,回府之后便多跟阮蓁亲近亲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总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 阮蓁,镇国公夫人,叶仲柏的正室,与叶仲柏育有一女,便是那夭折的叶习净。 不知为什么,叶习染总是觉得这太后话中有话。她既然能查出她的身世,没有道理查不出当年在江南与阿珩的那段过往。那么既然太后查得出来,旁人没有道理查不出来。可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是绝口不提,江南的四年好似梦幻泡影,没有一点踪迹可寻。 “习染记下了,一定不会辜负太后教诲。”叶习染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叶太后很是满意叶习染这温顺的态度,脸色便稍稍缓和了几分,没有之前的冷峻严肃,“即是这样,哀家就跟皇帝商量着拟道旨,你就照着做就好。” “是。” 叶习染也不想去打听懿旨的内容,反正早晚都是会抵达她手里的。再说了,知道了又如何,她不还是要照着做,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又能有什么办法? “哀家这梅居常年无人探访,今日你既然来了,就留下陪哀家用过午膳再走吧。” “是。”叶习染没想到,太后居然会这么慈爱的留她用午膳。 事实证明,太后果真是人老心不老,果真是老当益壮啊!刚刚用过午膳,太后遛个弯的功夫,就带着皇帝下的圣旨回来了。居然还不是懿旨,太后特地去向皇帝求的圣旨。那皇帝估计一看自家老母都亲自过来了,赶紧笔墨伺候写了热乎的拿了过来。 听着领事公公在头顶上宣读着圣旨,叶习染心中暗骂:狼狈为奸!怎么就没想到皇帝和太后竟是这么阴险的小人! 诚然心中这么想,叶习染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样子,这委实不易。 接过圣旨,太后便催促着她赶紧去谢恩。 梅居至皇帝所在的明霄宫,千余步的路程,叶习染走的异常沉重。 从明霄宫出来的时候,叶习染恨不得撕碎手中的圣旨。 握紧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将心中的怒气尽数发泄到上面,指节都开始泛白,叶习染还未感觉到疼痛。天色也同样有些泛着鱼肚白,有些晃眼。不远处的白衣男子淡笑如春风中盛开的白花,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生生止住。 他快走了几步行至她面前,看着她脸上有些诡异的尴尬,唇瓣几张几合却未发出声音。 “日头大的很,太子殿下若无事,臣女就不陪殿下在这儿站着了。”她淡薄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淡淡行礼便要抬脚躲路而去。 “跟我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便伸手将叶习染拉至丛林中的偏僻小路上。 “七……”他皱皱眉,将不该说的话噎了回去,“你怎么在这儿?” “干你何事?这是皇上的明霄宫,不是太子的东宫!”她仰视着他,直直的呛了他一句。 “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讲话吗?每次见到你都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不是这样的……”他略一停顿,沉沉的又接了一句,“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太子殿下认识的我,是怎样的?” 是那年茶靡纷覆中,静美如画的你。 这句话,心中却这样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微微侧目,目光落在他肩上白色的落花,“应该是很笨的我吧。” 不是的。他下意识的便要否认,却是还未来得及回答,她便已经退开一步。只听她道:“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朝种种今日生。”又仰首逼视他,道:“姜洺澈,我不会再傻到为你死第二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灿烂阳光下,他好像看见了她眼角的一滴晶莹。他忽然想起派出密探打探回来的情报,心头一窒。 “七七……”他轻轻唤道,语气中有微微颤抖。 叶习染身子一僵,恍若突遭雷劈,立在原地,腿怎么也迈不开。 尽管时过经年,再次听到这两个字,多年前的那种感受还是会重新浮现——好像是那种感觉划破时光重新抵达。 那时的她眼前身边,还有着阿珩的温柔,还有着湄姨的纵容,还有着云浓的笑容,还有着……她对未来及幸福的奢求。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他转过身来,隔着几步之遥看向她平坦的小腹,眼中有深深沉痛。 “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他微微哽咽,“连他的存在也不肯告诉我。” 片刻的诧异过后,她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沉痛的过往被毫不留情的揭开,血淋淋的疼痛:“那时你杳无音讯,行踪寻无可寻,我如何告诉你?”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3 章 “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卑微的认错想要得知结果,却又深深惧怕那个答案。 她曾想过无数恶毒的话,却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泪水漫过脸际,她感受到胸口处好似有无数蚜虫在不停撕咬吞噬:“死了,死在去金陵的路上。” “为何?”他如斯问道。 “为何?我也想知道为何?”她癫狂的笑,眼中泻出半分凄凉半分怨恨,“那个孩子,是你的耻辱,更是我的耻辱。” 他咬破了唇,嘴里有腥甜的味道蔓延开来。他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臂之间。心头的阵阵疼痛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令他不得不想起当年的种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不……”良久,他如同梦魇般轻轻呢喃到如此一个字。 “你都知道了,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她苦笑,“莫要再提起以前的事了,你我,早该断了。” 他愕然站起身来,急匆匆的行了几步,看着她的眼眸,道:“不,不是这样的……” 看着他肩头的那朵白花,她泪眼朦胧,如碎星般灿烂。带着痴笑,轻轻念出了曾经听过的一句佛语:“原来,只是求不得。” 四目相对,她忽然伸出手去,以为马上是要触碰自己,姜洺澈竟有些欣喜和激动。她的手却没有落在他的面容上,而是拂过他的肩头,带走了那朵白花。 握紧手心的落花,她收回泪水,敛眸沉静道:“皇上封我为长安县主,莫大的殊荣,派我为父守陵三年,我马上就要启程去长安了。” 她舒颜一笑,“一世长安尽欢喜。长安,也许真的是个好地方呢!希望我也能如此言,一世长安,尽得欢喜。” ======================================= 作者的话: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亲妈又虐了~~哇嗷~~~~ 艾玛~~为了顺应民心,人家这亲妈都变成后妈了= = 然后就是那个孩子,之前看到有读者跟我将,希望把他俩这崽安排的好些,不过现在这……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就你看嘛,男猪跟女猪肿么可能没有崽呢??!!就算没有这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咳咳,一世长安尽欢喜,很稀饭这句话的说~~终于加进来了。 ☆、第三十五章 长安·情之一字 阶悟山上的龙华寺,一向是江都香火最旺盛、也是最灵验的寺庙。大家都说,这是佛祖菩萨住的地方,经常来龙华寺拜拜,就能多跟菩萨佛祖亲近些。这一沾上了仙气,可不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 叶习染素来是不信这些的,但架不住调朱弄碧的左右劝导,说是看她流年不利,长安此行,势必不简单,要来求个护身符以保平安。她本是不想来的,可好巧不巧,每逢初一十五,镇国公夫人阮氏便要来此斋戒沐浴。阮氏是个潜心向佛的,作为女儿的她,也该是来尽尽孝心。再加上前几日太后那番话还萦绕在耳畔未散去,叶习染只得陪同前往。 因着家中主事人刚刚过世,叶府一切行事皆该低调收敛些。平日里去拜佛进香时所乘用的锦绣马车如今已不合适再用,叶习染便吩咐下去,只准备了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只跟了几名丫鬟小厮。乍一看,便也是一般行商人家出行罢了。 拜佛的大殿上,人山人海,川流不息。今日是初一,来拜佛求平安的人自然不少,所以拥挤得很。阮氏一身素服走在前面,鬓发上简单朴素的别了两只梅花簪,手里拈着一串佛珠,从容不迫。叶习染跟在后面,也是一身素色衣裙,简单明朗。 川行的人流挤得人站都站不稳,还好从家中带来的几名丫鬟小厮有眼力劲儿,手脚也利落,一路上都一直护在阮氏左右,这才免得阮氏这位贵妇人磕着碰着。 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前方素色的身影虔诚的拜佛,叶习染却没有那个平静淡漠的心境,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佛祖,叶习染心中五味杂陈。 佛啊佛,这世上若真有佛,为何就看不到她所做的一切? 人道佛渡众生,普济天下,可为何就看不到她吃的苦受的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更没有争权弄势的能力,她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出海打渔罢了,为何就那么步步艰难? “染儿……”跪在前方的阮氏忽然幽幽出口,唤回叶习染的思绪,“拜佛要宁心静气,你心不在此,不诚,又如何求佛保平安?” “娘说的是,是女儿疏忽了。”叶习染连忙摆正思绪。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阮氏闭目沉心,双手合十,宁心静气,拜佛虔诚至此,口中却幽幽说道:“你若参透了这些,想来也是能够做到临阵不惧的。” 浓浓的香火味充斥着鼻尖,仿佛也沉入心底。叶习染的心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双眸微闭,口中喃喃道:“昔时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既而步往极乐从一朵花中便能悟出整个世界,得升天堂!” 虽看不到阮氏的表情,但叶习染也知道,她微微笑了,“你也读《华严经》?” “没有,女儿素不爱这些经法,只是幼时听人念过这两句而已。”她虽不念经,但幼时也听过不少。小时候每逢深夜睡不着,娘亲便会念东西给她听。哄她入睡的,也只有娘亲口中温柔念出的句句佛法。 信佛之人便是如此,娘亲也喜欢念些佛经什么的,身上也会有些香火的味道。这些其他人所不喜的味道,叶习染却甚是欢喜。叶习染对于阮氏那一点点的好感,也许正是来源于此。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这一切都是一种心境。心若无物就可以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参透这些,一花一草便是整个世界,而整个世界也便空如花草!”阮氏空洞的声音响起,缓慢的腔调,带着丝丝安定人心的温暖。 人说,有情饮水饱。真正爱一个人,虽然贫穷,但是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是喝水都觉得饱!爱就是这样的一种心境:得到了爱,就仿佛已经得到了全世界。任何困难在爱面前,都是那么薄弱的力量。 叶习染一愣,阮氏的声音轻柔温暖,“你相信,世上有这种爱吗?” “原本,是信的。”她的喉咙有些干涩。 “静而后能定,定而后能安。”阮氏的话带着几分禅法,开阔人心,“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我不懂。”叶习染缓缓睁开眼,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 想要什么?叶习染愣住了。 她一直苦苦追寻,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阿珩吗?她想,应该不是的。 或许,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就像小时候,执着的想要父亲为何抛弃娘亲的那个答案一样。 叶习染一愣,然后缓缓睁开眼,看向正前方的身影,“那若是,求不得呢?” “一切皆为虚幻。”她如是道。 不知是不是听错,或者是置身这佛经禅法,被蒙蔽了双耳,叶习染竟听到了阮氏的一声轻叹。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4 章 “情之一字,害人匪浅……终是,逃不过!” 如果说诵经祈福叶习染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听了悟大师讲禅,就实在是超出她的忍受范围了!一跪就是半天,叶习染如何也想不通阮氏是如何坚持下来的。阮氏倒也是体谅个人的,估计是看叶习染憋得受不了,才大发慈悲的让她出去转转,等了悟大师讲完禅再回来。 叶习染心下虽然欢欢喜喜的,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从容稳重的样子,敛眸垂首跟调朱弄碧一起退了出去。 “以前倒是从未见过夫人的这个女儿。”看着叶习染退了出去,白须老人方才捋着胡子对阮氏笑道。 阮氏只是微笑,不置可否,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踏下百重台阶,叶习染这厢才松了一口气,结果迎面走来的一行人,却让她重新紧了紧呼吸。 为首的是名女子,着一身简单大方的月白长裙,上好的丝绸缎子,裙裾上的花纹看针法好像是苏绣。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自身的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这才刚刚四月的天,她这一身白衣越发衬得肤如白玉、人比花娇。似嫡仙般风姿卓越的容颜姿态,一路走来,不知引得多少文人公子驻足侧目。 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千万万人。 不是旁人,正是那春风得意的新太子妃段千蒻。 看这阵势,似乎也是来进香祈福的。 叶习染轻轻一笑,停下脚步,看她离自己越走越近。她本来是与身侧的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恰好看见了不远处的叶习染,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脚下的莲步生生止住。 “姐姐?”段千蒻身侧的少女试探着叫了一声。 叶习染看过去,只见那少女约十四五岁,容貌有几分像段千蒻。只是年纪还小,有几分稚气未脱罢了。身着一身浅蓝色齐胸儒裙,上面有朵朵白花绽放。眉眼处虽不如段千蒻精致,倒也有几分可人,笑起来如和煦春风,格外温暖明朗。 “她便是段千蒻的妹妹,段千姚。”弄碧往前一步,在叶习染耳畔轻轻报上对方的身份。 那段千姚顺着段千蒻的目光看来,微微疑惑,“姑娘是……” 叶习染还未开口,调朱就已然盛气凌人的自报家门,“我们是镇国公府的,这位便是我们的七小姐,皇上刚封的长安县主。” 看段千姚眼中闪过一丝了悟,叶习染不免有几分头疼。 这个调朱……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原来你便是吟颜姐姐的七妹,早早的便听过江都里你的传闻。”段千姚微微一笑,颊边的两个小梨涡一漾一漾的,纯真无邪,笑容像是这四月天里刮过的微微暖风,“叶姐姐好,我是丞相府的千姚。” 叶习染心下有几分诧异,她从未想过,段千姚会对她这样有礼。镇国公和丞相在朝中乃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她姐姐段千蒻又是害死叶吟颜的间接凶手,她竟还会如此笑脸相迎。 叶习染觉得,这样尴尬的关系,碰面虽不至于暴跳如雷,但也势必会明朝暗讽一番的。 可没想到,这小妮子如此聪明,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套。 “千姚小姐好。”叶习染对她微微一笑,便转向了段千蒻,“太子妃今日果真有兴致,来进香祈福?” “是……是啊……”段千蒻笑得有些不自然。 对视良久,本以为叶习染会忍不住发作。谁知叶习染却忽然笑道:“那便不打扰太子妃了,叶习染还有事,先走一步。” 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段千蒻的声音。 “等一下。” 叶习染一挑眉,转身,眉目间颇赋兴致勃勃,“娘娘还有事?” “我……”她握紧手心,“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叶习染看了她良久,段千蒻就差赧颜的低下头,却听见她的轻笑,“自然。” 阶悟山后,有一片密密的竹林,段千蒻便将谈话的地址选在了这里。 屏退左右,她略带复杂的看了叶习染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你想如何?” “娘娘这话说笑了。”林间带着清新静谧的风,叶习染也不顾身边有段千蒻在,慢悠悠的渡到了河边,看着手中清晰的倒影,笑道:“我想如何?事到如今,这般田地,娘娘以为我还会如何?” “你根本不是叶习染,你根本就不是叶氏的女儿,更不是叶仲柏的女儿!”身旁再无旁人,段千蒻也不必装出端正大方的姿态。她霎时脸色大变,大步的走到叶习染面前,几乎是用吼得,歇斯底里道:“你是宛似,你是宛似啊!” 看着她的花容失色,叶习染冷冷的甩开她的手,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哪儿来那么多的真真假假?你可以是段千蒻,也可以是段惜之;他可以是姜洺澈,也可以是阿珩;我可以是宛似,为何就不能是叶习染?” ☆、第三十六章 长安·青衫依旧 这番话说得段千蒻哑口无言。 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谁就一定是谁。 良久无言,只有风掠过竹叶的轻响,夹杂着凉凉的竹香。 “你到底想要什么?”段千蒻微微喘匀一口气,面色阴沉的盯着叶习染,“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利益,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说吧,你要什么?只要你的出来,我便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这番话说得叶习染想笑,“你问我想要什么?” 她眉眼带笑看向她,“那若是我要你太子妃的位子呢?你会给我吗?” “你妄想!”对于段千蒻来说,叶习染说的这番话无疑是个笑话,“你根本就不爱他,为何还不放手?我给了你机会,要什么你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这么故弄玄虚。” “你说我不爱他?”叶习染眼角有凉凉的东西滑出,她不动声色地抬袖掠过,笑得无比讽刺,“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就凭我是他的妻子——”她的话近乎残酷,嘴角是一抹得逞决绝的笑意。只可惜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习染打断。 “妻子?”仿佛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叶习染笑得直不起腰,笑得连眼泪横流一脸还未发觉,“我为他怀过孕,我为他堕过胎,我为他家破人亡,我为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为他做过什么?顶着妻子的空名,你段千蒻为他做过什么?!我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他生……” 段千蒻霎时脸色苍白,愣在原地如遭雷击,身子摇摇欲坠。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止住了笑意,后半句没来得及脱口的话,被生生地噎在喉咙里。 她擦干脸上的泪,冷冷道:“总之,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我不爱他的人,就是你段千蒻!”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5 章 听到声响赶过来的段千姚忽然出现,扶住了段千蒻摇摇欲坠的身子,满脸关切惊惧,“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段千蒻听不进去任何话,脑海中萦绕着的还是刚刚叶习染说的话,心中尽是不甘与怒气。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啊,可今天却被另一个无名无分、来历不明的女子指着鼻子说没有资格。此生最大的羞辱莫过于此! “叶姐姐……”段千姚拦在段千蒻身前,满脸楚楚可怜,“叶姐姐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姐姐好不好?吟颜姐姐真的不是我姐姐害的,我姐姐只是爱姐夫而已,你放过她好不好?” 叶习染无动于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后赶来的调朱弄碧也是一副护主架势,调朱难见的露出恶狠狠的样子,“了段家就没什么好人,果不其然!两个对一个,欺负我们家小姐弱不禁风!我告诉你们,我调朱可不是好惹的!” “调朱……”弄碧嗔怒了叫了调朱一声,下一刻却看向段千姚,语气和和气气的,“我们家小姐无意与太子妃过不去,今日之事乃是意外,千姚小姐是明事理的,奴婢想断不会乱说。被那有心之人听去了,恐怕叶段两家都逃不了干系。” 看着弄碧有些服软的样子,段千姚也笑了起来,“好说,好说,我自然不会乱说。” “本就没什么大事,我看太子妃好像有些不舒服,就烦劳千姚小姐将太子妃带回去了。”叶习染此时也恢复了过来,淡漠的脸上毫无波澜。 “自然,那也要请叶姐姐以后莫要再为难姐姐了……”她咬着小手帕,泫然若泣的模样看起来好笑得很。 “好说好说。”调朱不耐烦的摆摆手,便携着叶习染和弄碧一同去了。 这出戏,果真是没意思…… 还以为段家是有聪明人的,结果……哼!这个段千姚既没有她姐姐的美貌与智慧,还妄想跟她姐姐争些什么,真是自不量力! 转身便走,那副伪劣的戏子样,她真是一眼都不愿多看。 叶习染受封不过两日,江都已经是传的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历来守孝的事倒是多见,倒是这守陵之事,向来都是由家里人打发一两个府中奴才去做的,聊表意思便可了。这嫡亲女儿亲自去守陵……还是大梁第一遭。 更何况,这叶习染无故受封县主之位,便是不合理的。县主之位向来都是各郡王嫡出女儿才能有的殊荣。叶氏再权倾朝野,也不过位极人臣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得此殊荣?看不过去的人多了,且不说别的,单这当朝段丞相,就联合多名官员一起上书,请求圣上罢免叶习染的县主之位。 朝堂之上,丞相联合多名官员步步紧逼,皇上无可奈何,只得宣召了叶习染来,想询问一下意思,商议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踏着清晨的薄雾,叶习染仿佛从云中雾间缓缓而来。可能是天子急召,路上时间有些赶,叶习染双颊染上了淡淡绯红,“臣女叶习染参见皇上。” “免礼。”皇上心情好像不太好,有些压抑的阴沉。 “谢皇上。” 她才刚刚站起身来,就听到上方天子沉重的语气,“习染归来这许久,不知可又什么思念牵挂?” 明明是简单的闲逸询问,皇上的语气却异常沉重压抑,仿佛说的是前线的军情。 叶习染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姜洺澈,今日他身着虎袍玄衣,负手站在皇上的身侧,也在看着她。一时四目相对,仅仅是一瞬间,又心照不宣的各自移开。叶习染垂首恭敬从容的答道:“臣女在那边无亲无故,有什么可牵挂的?若说放不下的,也只有那满城烟雨如画。” 答完之后良久无言,皇上也不发一言,气氛忽然降到了最低点。 可叶习染还是从容不迫的站在那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长安一行……”皇上语气有些迟疑,“你如何看?” 他话中的迟疑让叶习染微微蹙眉,“有什么事皇上直接说便好,臣女读书少,听不懂皇上话中的玄机,又不敢妄自揣测……” 如此一番话,硬是把自己和皇上,包括这满朝文武逼到了极点。 可当今天子却不知如何说起了。 这封县主的圣旨本身就是他下的,本以为无伤大雅,却没成想引起这场轩然大波。下出去的圣旨泼出去的水,如今要收回泼出去的水,他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可百官意志坚决,他若不采取措施,只怕这满朝文武也不会轻易罢休。 正为难间,却见官员之中走出一名男子,走到殿中央跪下道:“启禀圣上!微臣有一法子,不知可否能用。” 叶习染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是谁。 “哦?”皇上倒是愿意一听,“直起腰来回话。” “是,微臣遵命。”那声音字正腔圆,每个字从他口中念出都是异常舒服。 叶习染微微扭头,下一刻却是讶然失色。 那人身姿跪伏在地,却掩不住翩翩风华。 直起腰来,正好与叶习染对上眼。对着叶习染温柔一笑,那一笑,天地失色。 青衫依旧,人面不改。 新上任的卫尉少卿,许婺远。 “舅舅……”叶习染喃喃低语。 ===================================== 作者的话: 啊哈!!亲们早上好啊~~一大早的睡不着,就起来码字了。 放假第一天,这见鬼的天气却是越看越顺眼~~ 最后,还是求一下贝壳吧= = 因为这个月要冲榜,看不到贝壳心急啊!!都想直接在论坛里发个“卖身求贝壳”的帖子啊呀呀呀该死!!!求各位官人垂怜,就买了奴家吧~~(求安慰,求扑倒= =) ☆、第三十七章 长安·缘来缘去 是夜,东宫。 卸下一身疲惫,姜洺澈终于回到了东宫。一进门便有宫娥涌上来替他收拾衣着,可却一直不见段千蒻的身影。姜洺澈心底疑惑,平日他一回到东宫,段千蒻便会来迎接他的,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太子妃呢?”想着,姜洺澈随口问了正在替他整理袖口的宫娥。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6 章 那宫娥诧异的抬起头,飞速的看了他一眼,便脸红着低下头,“太子妃今日进香回来便直接进了房间,吩咐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扰她……” “进香?”姜洺澈微微蹙眉,他可记得段千蒻是一直不信这些的。 “是的。”宫娥低着头诺诺道,“千姚小姐今日来请娘娘一同去进香,娘娘想着为殿下祈个福也好,便随千姚小姐一同去了。” 本来今日大殿上的事就已经够烦心了,如今到了东宫,段千蒻也不知怎么了如此反常。心烦意闷,屋里又是一片死气沉沉。姜洺澈心里不痛快,便直奔着段千蒻所在的“乐睽阙”而去。 黑漆描金牌匾,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张狂笔迹——乐睽阙。是他亲手题的字,当时迎娶段千蒻的时候。 姜洺澈到的时候,段千蒻正在院子里站着,盯着一株开得正好的月季发呆。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只是缓缓抬起头,绝望而凄美的轻轻闭眸。两行清泪顺着双颊而流,滚落在胸前的衣襟上,留下两滴水渍。 月色正好,清冷月华洒在她身旁,与她身上月白的衣裳相辉映,泻了一地月光。身上轻薄的纱衣随风摆动,衣袂飘飘,颇具迎风而去的仙人之姿。 “蒻儿……”他开口轻唤,不忍惊了那不远处娇弱的身影。段千蒻迟钝的看过来,双目空洞,含着满目的伤痛。 他心下一紧,撩袍快步走了几步,就听见她清冷决绝的声音响起:“站住!” 他生生止住脚下的路,略带诧异的看向她。 她别开眼去,三分清冷四分自嘲的道:“姜洺澈,太子殿下,我只问你一句,你娶我……是真心的吗?” 他皱皱眉,“为什么这么问?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她自嘲的大笑,美目带着深深震怒,脸上浑圆的泪珠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滚下,“我听到了什么?我多希望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多希望我是个傻子!我多希望三年前我没有到凉州去!是不是这样就不会让我愧疚!就不会让我那么难过!” 他无言,只是默默地盯着她。她慢慢平定了激烈的情绪,身子怔怔坐到石凳上,冷静道:“今日我和千姚去进香,见到了宛似。”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她告诉了我很多,你们的过往。” 嘴上是从容不迫的语气,袖中的手却紧紧握着,指节泛白,像是要握碎什么不可置信、不能相信的东西。看着他的无言,挨着石桌石凳的身子冰冷,心里亦是冰冷彻骨。 段千蒻猛然站起身,滔天震怒吼道:“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才是你的妻,今日却被一个无名无分、来历不明的女子指着鼻子羞辱,她为你怀过孕,为你堕过胎,为你家破人亡,为你吃尽苦受尽累!多么可笑,姜洺澈,我才是你的妻啊……” 她有些微微哽咽,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眼中星星点点闪烁不定,“我只问你一句,在你心里,可有将我当做你的妻?还是……你心里爱的人,心心念念的妻,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你回答我……” “蒻儿,你听我说……”他急促的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尽量放柔语气,“我承认,在我生命中的那四年里,七七是我的唯一,我也承认,我想过和她长相厮守,安安分分的过一生。然,天不随人意,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而今朝,我回到了这里,站在这个朝代的巅峰位置,我还能如何?”他敞开心扉,苦笑道:“纵使我曾深深爱过她,曾,深信不疑……但,此生,注定只能辜负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深深伤痛,以至于没有看到那不远处树丛中,隐于树影的绝美容颜。听到此话的时候,她身形一震,手无力的垂下,绝望而深痛——仿佛一场命运注定的诀别。 “阿珩……”段千蒻在姜洺澈的怀里,泪如雨下,“你知道吗?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们,我没有想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我爱你,我爱你啊!我明明比她更早遇到你,我明明才是那个唯一配得上你的人,可为何……为何……如果还能见到她的话,替我告诉她一声,对不起,我不是个坏女人……” 她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卸下自己所有的骄傲与坚强。 三个人的世界里,她不想要成为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那个,她从来没有想过,争什么抢什么,她只想得到那个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可是,在她和阿珩的世界里,她不想要成为那个退出成全的人。正如她说,他们相识于最好的年纪,本该是天赐良缘、郎才女貌。可却偏偏因为一个女子,改变命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叶习染眯眯眼,月色靡靡,月华洒了一地。不远处姹紫嫣红、满园芳菲处,她在他的怀里呜呜哭泣,佳人泪珠如雨,良人带笑轻哄。这一幕,如此美好,却又如此刺眼。 她苦笑,提了长裙踏出几步,绝美的面容泄露在月色皎皎下,“姜洺澈。” 姜洺澈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愣了愣,然后脸色顿时转为苍白。搂着段千蒻细腰的手臂松了,接着又搂紧了,紧握的手,泛白的指节带着隐忍的味道,“长安县主……” “姜洺澈,谢谢你。”看到他呆愣的目光,她嘴角的笑容更甚,“谢谢你让我懂得了,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谢谢你让我彻底放下了,三年的不该坚持;谢谢你,让我再一次遍体鳞伤……痛过,就该醒了。” 他有些慌了,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一道道的伤痕,渗着血丝。紧抿薄唇,他不该开口,因为他不知道一开口,说出的话会是什么。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了,就不能回头了。 说完,她笑了,转向他身边的段千蒻,“娘娘不必担心,我再也没有机会跟你抢什么了。皇上今晚留我在宫中,就是为我饯行,明日一大早,我便要去长安了。” 她说的那么轻松,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命运,却像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江南属于曾经的宛似和阿珩,而此后,时过经年,良辰美景,繁华江都,花团锦簇,却都只属于段千蒻和姜洺澈了……” 她退后几步,微微俯身行礼,满载诚心,“叶习染愿来日再见,殿下同娘娘可以花开并蒂,尤胜昨朝。” 叶习染与段千蒻不同,段千蒻能把一切的低贱变成高贵,化腐朽为神奇,而叶习染却只能以清冷的目光冰冻所有的温热。这样的感觉,段千蒻像是高贵温婉的郁金香,风姿绰约;而叶习染却像是冷艳淡雅的百合,清冷空灵。 郁金香高高在上,享受着所有人的跪拜和崇敬,矜持骄傲,俯瞰众生。而百合,简简单单,不言不语,只在暗处看着郁金香的高贵,仰头痴笑郁金香依旧无知却自恃高贵的命运。 转身的那一刻,叶习染感受到,从手腕上传来的阵阵温热,以及那简直要捏碎一切的力度。 叶习染缓缓看去,那个男子,江南的好山好水孕育了他的一副好相貌,江都的风霜雨雪打造了他坚韧隐忍的性格。清冷的面容上,端正高贵的五官,散发着沉沉的执拗,像小孩子一般。一双眼睛落在叶习染身上,眼眸深不可测,即使在他微笑无奈的时候,也是深深沉沉,永远都只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水潭。 面容恰如叶习染遇见他那年,高贵精致。只是那年初春寒风中,他月白长衫,风姿清腴,笑容和煦,清俊秀雅,纤尘不染,宛如谪仙降临。微微额首,从容大方,松柳之行梅雪之姿。 而今朝,叶习染望着眼前的他,扯出一丝苦笑。 一头青丝用白玉冠束在头顶,端出一张素白的面容。锦绣做成的衣服尊贵冷艳,银丝钩边,绘出暗纹蟠龙纹,尊贵雅致。举手投足,那般指点江山君临天下的风范,他用了三年时间,抹杀了曾经的自己。 叶习染望着他,仿佛隔着光景绵长,看到当年的他,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他嘴角似笑非笑,眼中痴痴缠绵。 段千蒻看不懂,叶习染却知晓他的意思,无力地笑了笑,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拨他的手,“姜洺澈,我花在身上的时间够多了,四年又三年。对不起,我等不了再一个七年了……” 他仍旧不放手,不发一语。若不是在叶习染挣扎的时候,会更加攥紧,叶习染几乎就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躯体。 明明前一刻,他还拥着另一个女子说着有多爱她,会待她好。下一刻,就在这里,端着一副痴情的样子,不肯舍弃。 这算什么? 姜洺澈的表现,段千蒻有些不可置信,身子摇摇欲坠,意识有些迷乱。叶习染急了,红着眼眶对他吼道:“放手!姜洺澈,看清我是谁,我是叶习染,是你不需要的棋子!你的妻在那边,妻子和棋子,分不清吗?” 她的话刺得他心口一阵痉挛,他却不敢伸手去揉。因为他怕,怕一放手,她就会不见。就像每次午夜梦回,楼上月下,眉目依旧的她。 不知是着急还是什么,她忽然哭了。 眉若翠羽,睫如黑扇,眸如星辰,唇似桃花。眉目顾盼生姿,语气淡淡,就像江南的烟雨,细语呢喃,带着些雨后的惋惜哀愁,哽咽道:“阿珩……”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7 章 这样大的动静,最终导致引来了巡逻的侍卫。 有阵阵脚步声传来,慌乱中,她红着眼眶,却异常认真的哽咽问道:“其实,你是爱过我的,对吗?” 临阵不惧,他眉目沉沉,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重要了。 以后的命运如何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百转千回,受尽磨难,要的,也只是亲口问他这一句——你可爱过我?爱过的。 有一些人活在记忆里,刻骨铭心;有一些人活在身边,却很遥远。 天下很大,即使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相遇时也飘散着淡淡的缘。 所以,缘来是你,我惜;缘尽你去,我放。 ================================================== 作者的话: 话说这一章奴家写得好生忧伤~~ 你们这群重口,算虐么?? ☆、第三十武百官在正门前送别,所有人都为这一场盛大的别离感到诧异。心下无不道这叶氏七女可是不简单,入了江都才多少光景,便已然混上了县主之位。而且长安一行,她本是守陵而去,却让当朝天子如此回肠荡气的盛大送别。 太子在皇上身后负手而立,始终没有抬一下头。 叶习染举止有礼,从容不迫,含笑目光淡淡落在天子身上,“皇上不必如此,臣女此去乃是为父尽孝,哪里敢当皇上如此抬举?” 皇上对于她这番疏离有礼的话显然毫不在意,广袖一挥,豪气万丈的笑道:“无妨!母后是叶氏的养女,如此算起来,咱们倒还是一家人!你父亲一生高琼玉树、刚正不阿,朕一向视他为镜,来检讨自己。而今你丧父,朕失一明镜,其中痛苦心伤朕感同身受,故,此去,你可往往要提朕为你父亲上一柱香,转告他——千百年之后,青史丹书上,必留他清白姓名!” 叶习染猛然抬头,目光如电的射向当朝天子。她晓得当朝天子是天命所归,深知这二十年来他的作为,身在其位,叶习染从未低估他的心思与能力。但此刻,她是真真看透了面前这位两鬓稍染风霜的男人,这是朝代的天子。 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吗?不,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 父亲的死是意外吗?不,不是。他的死众人心知肚明,可却无一人敢于站出来,只因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只是苦无证据,她百口莫辩。 暗暗握紧手掌,将一切波澜尽收眼底。片刻后,她仰起头眯眼笑道,“如此,多谢圣上美意。臣女感激不尽,只盼能早日归来,也不负圣上恩泽!” “嗯。”皇上含笑点头,深不可测的眸中闪过一丝精明,“朕也盼着长安县主能——早去早回。” 他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叶习染心头一惊。 踏上装饰华丽的马车,叶习染的笑脸顿时冷了下来。 怎么?长安一行说是为父尽孝而去,可若真是有去无回,谁又能如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常年生活在势力漩涡中的帝王,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是叶仲柏独女,斩草除根,皇上岂能就此放过她? 明里各种赏赐晋封,帝王恩宠不断,普及天下,可暗里谁又知道是怎样的风霜刀剑?以后的路还长着,江都至长安也还长着…… 正出神,调朱却忽然掀了帘幔,攀着门扉问道:“九小姐想见小姐一面,小姐可要见?” 叶白芙?这个时候连平西王府也要避嫌,不能出席。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莫不是叔父那里出了什么事,所以让她来送个信? 心里如此想着,叶习染便让她过来了。 今日风大,她披着玉色的披风,碧色的长裙在风中摇曳生姿。手里攥着丝帕,攀着窗扉俏生生的站在马车旁。青丝被风拂乱,面上粉黛未施,宛如一朵出水的净莲,不胜凉风。如玉面庞在空气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叶习染竟从未发现。 她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黑扇,扑闪扑闪的,撩拨着人的心弦。似是羞于出口,半响之后方才咬着唇怯怯问道:“七姐姐此去,何时能归?” 叶习染一愣,随之又反应过来,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我也说不准,若是不出意外,应是三年之后吧。” 不谈别的,只是从感觉上来说,她是极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她才十三岁啊,白莲花一样的人儿,纯洁天真、美丽自然,是鲜少的干净。虽然和她呆在一起短短时日,但叶习染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性。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三年之后……”叶白芙柔弱的身子仿佛能被风刮走,听到叶习染的话泫然欲泣,“三年,好久啊。” 叶习染笑了,“没关系,三年不久。也就是一眨眼。”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带笑,眼角悄悄瞥向另一旁,天子身后,沉默不语的男子。 像是当年他说的那样,“五年,不久。” 他说不久,结果真的不久。 若是五年便是一闪而过的话,那么三年便更是不值一提。 “白芙不要哭……”她细心的哄着眼前柔弱的女子,“你忘了姐姐跟你说过的话吗?爹不在了,我们要坚强;如今姐姐也要离开白芙,白芙便更要坚强……” 叶白芙忽然仰起头,泪眼盈盈,“白芙不如姐姐坚强,白芙需要人陪……” “白芙有哥哥在啊!”她有些鼻酸,“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回来的。” 天子眸光一闪。 叶习染心中冷笑。有去无回,这才是天子的意思吧!她给了白芙许诺,会平安归来,却不敢对自己许诺。深知这一路荆棘满路,活着,哪有那么容易? “小姐,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调朱在帘幔边劝道。 叶习染抿了抿唇,“知道了。”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8 章 拉着白芙的手,叶习染将手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渡到白芙手腕上,“姐姐不在,白芙要多陪陪母亲,听母亲的话,说话做事循规蹈矩,要记得拜多了佛,自然佛保佑。” 拜多了佛,自然佛保佑。 叶习染愿本是不信这句话的,可如此情形,她也只能如此,算是给叶白芙一个念想吧。 叶白芙嘤嘤哭泣,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的手,低声抽噎着走开。瘦弱的肩膀在风中摇曳无依,叶习染看着她的身影,沉沉的叹了一声。 因为排场大、影响大,自然走不了偏僻小路,所以一路走来,走的尽都是官道。一座一座城池都是有门禁的,自然是不可能日夜兼程的,所以也只能是到一处歇一处,就这样凑合着行路。 这样只在白日里紧赶慢赶,十多天之后,也算是终于到了雍州。 到雍州的这天,进城天色便已经晚了。为首的几个护卫便一如前几次那样,找了个环境还算不错的客栈,先安排了叶习染住下,再去安排其他人。 过去了雍州,不远便能到长安,此行便算是平安到达了。雍州是个挺繁华的地方,估计也是与长安相邻的缘故。地方不错,环境清幽,不错的厢房,地方也够大。足够让叶习染住在里面,调朱和弄碧住在外间。 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平平安安的,没出什么岔子。这诡异的平静,再一次打破了叶习染对于皇上的任何揣测,帝王心啊,真真是比女人心更为难测!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总让叶习染不安,仿佛风雨欲来。 不知为何,越接近长安,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特别是今晚,叶习染总觉得心头不安,仿佛今晚,是个不寻常的夜…… 夜色凄凄,叶习染无眠。 ☆、第三十九章 月夜·他乡故知 夜深了。 烛火明明灭灭,有些暗沉;杯中的茶也凉了,几片茶叶沉沉浮浮。 姜洺澈放下手中的朱笔,蹙眉揉了揉有些涩的双眼。望了一眼透过窗漫进来的月色,又低头拿了一本奏折,开始细细批阅。这些奏折今晚是要连夜批完的,请安的、谢恩的、上奏弹劾的,批不完的话,明日上朝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门吱呀的发出声响,他抬头,朱门旁段千蒻驻足而立,手里拿着厚实的披风。他放下手中奏折,微微蹙眉,“怎么还没睡?” 她叹了一口气,莲步娉婷走来,“你不也没睡。” “今晚要将这些奏折批完,明日上朝要用的。”她将披风细心地披在他身上,他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柔情,拉过她的手,叹道:“你要早些歇息!你和我不一样,你要操持东宫大小事务,还要替我应付……” 他的话戛然而止,后面的话被生生止住。她手指轻轻落在他唇上,她道:“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谁替谁做什么,更没有什么谢谢……” 良久无言,她叹了一口气,“你何时才能将我真正当做你的妻?” 他身形一顿,看向段千蒻,有些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却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带着浅浅哀愁说道:“她已经走了,带走了你们曾经的七年。此生能不能再见到也是未知数,缘分已尽,你又可否放下她,安心接受我?” 他不置可否,空气中有一种淡淡凄冷萧瑟流过。窗外有虫声阵阵传来,在月下低吟着自己的伤悲,与世俗无关,与他人无关,只是作茧自缚而已。 良久,他却望着窗外,出神道:“你看,茶靡开了。” 段千蒻一愣,看向窗外,顺着他的话浅浅笑道:“是啊,好久都没有看到开得如此好的茶靡了。花胜昨朝,人亦如此。” 他眼眸一黯,拉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知晓她是想说什么,茶靡便是宛似。自三年前以来,茶靡便没有再开的这样好。而如今,茶靡再开,更胜昨朝,她的生命也如同这茶靡一般重生且越开越烈,凛冽的像是风中逼人的刀刃。 若这样便是她所愿的,那么,就这样吧。 夜色正浓。 初春的天,带着几丝乍暖还寒。 望着透进屋里的黝黑夜色,外间里调朱和弄碧均匀沉静的呼吸声隔着门扉传来,有些莫名的寂静冷清。又是一阵冷风袭来,叶习染稍愣了愣。掀开锦被,光洁的脚落在地上,她身着亵衣站了起来。 经过调朱和弄碧身边的时候,这两个丫头睡得正香。调朱在梦中轻轻呢喃些什么,将手臂横过弄碧的身体,睡得四仰八叉。弄碧则是端端正正的睡在那里,梦中也不安稳,时不时轻蹙娥眉,不知在忧愁些什么。 实在是睡不着,叶习染便披了衣服起来转转。 微风阵阵,有些刺骨,叶习染裹紧身上披着的衣服,踏下台阶。还好很幸运,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便是一片池塘。 风吹池塘,池塘中空无一物,只余前年的残藕,还好水还算得上洁净。叶习染知道这是一池淤泥,可这样没有人搅弄,它还是依旧那么洁净。池中泛起浅浅涟漪。映着月色,波光潋滟,满载春色。 满载春色,池塘边已然葱葱郁郁的一片。绿的有些娇嫩,绿得有些妖异。还是叫荷塘吧,叶习染青丝一泻如瀑,坐在塘边与泛着涟漪的水波相映衬,湖的大气似乎有些妨碍江南女子般娇小的美。 叶习染忽然想起江南的春天,于是低低吟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南的春天,不似江都那么盛气凌人,而是如同正值妙龄的少女一般,带着淡淡的胭脂气息明艳、活泼、蓬勃生春。江南的春天总是在淅沥的春雨中悄然来临,这雨宛若一千多年前唐朝女子拨弄的丝弦,有淙淙的音还有颤颤形,春色在斜斜的细雨中可以窥视的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有人声低笑从风中携来,“妙!妙哉!” 叶习染猛然回头,但见离她不过几步处,有一男子当风而立,白衣折扇,明眸皓齿,灼若春花。 是她思乡情正浓,因而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她微微垂首,斟酌词句,“不过是借前人诗句而已,怎敢当公子一句妙哉?惊扰公子赏月实在罪过,小女过失,先行一步。” 她从他身边侧身而过,他却横臂拦下她。她微微侧身,他瞧着那暴露在月下的半面绝美容颜,轻佻笑道:“姑娘思乡乃是人之常情,怎敢担姑娘的道歉?是在下唐突了才对。” “无妨!”她还有耐心与他轻笑道;“只要公子让小女回到房间中,便无事了。” “长夜漫漫,在下倒是与姑娘一般无心睡眠。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坐下对酌一番,也不失为一场美事!”他微微笑,如开在春风中的白花。 这语气……叶习染没来由的感觉莫名熟悉。 “不必了……”她道。 他眯了眯眼,笑得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姑娘芳龄多少?” “十七……”莫名的熟悉,仿佛多年前也是如此情境,如此话语。她眼眸似刀刃一般尖利,猛然向他刺来,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 “三年前,凉州城,红妆阁,得宛似姑娘抚琴一曲,幸甚!”他浅浅笑,折扇打在手心,如沐春风的闲逸,“一别三年,宛似姑娘可还安好?” ☆、第四十章 月夜·梁王世子 叶习染连连退后几步,惊诧道:“你……你是……”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49 章 他状作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唉!你竟不知我是谁……”眸光一闪,他伸手过来揽住叶习染的脖子。吹毛立断的匕首泛着寒光,抵上脖子的那一刻,叶习染身子猛然一僵。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借姑娘一用,勿见怪!姑娘放心,在下定然倾其全力,断不会让姑娘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叶习染还未发觉出什么,下一刻便已然知晓他的意思。有一队侍卫从四处携刀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如斯情况下,叶习染也只得选择相信他,把命交到他手里。 列队侍卫组成一堵人墙,将二人牢牢地困在其中。队伍忽然开了一角,叶习染看去,一袭黑衣,冷面冷心,是宫中的侍卫长江廷煜。他在离叶习染不远处抱拳单膝跪下,道:“属下等护驾来迟,实在该死,长安县主莫怪。” “无关侍卫长,此事是我办得不妥了!”锋利的刀刃更加贴近脖子,叶习染面色一变,“只是,江侍卫,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这是自然!”江廷煜站起身来,转向挟持着叶习染的男子,“你究竟是何人?可知你手上挟持的是当今圣上御笔亲封的长安县主?胁制皇亲贵族,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男子一愣,又忽然笑道:“看来我真是太多年未回过江都了,且不说如今这天下大事我不晓得,就连这区区侍卫也不认得我了……” “你是……”江廷煜的话刚刚出口,便被打断了——“江侍卫莫惊慌疑惑,世子爷莫怪。想世子爷多少年未曾亲临江都,侍卫们不认识大惊小怪也是难免的。” 众人齐齐看去,但见不远处,绿荫花丛中渡出一抹天青色身影。那人负手而立,微风中长袍微微被刮起,在晚风中有些凛冽。他却依旧面容温润如玉,笑容进退得宜。正是卫尉大人许婺远无疑。 许婺远的视线落在叶习染身后,眉眼带笑,格外的好脾气。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他轻言笑道:“世子多年未回过江都,没想到一回来,便送了圣上一个如此大的礼。” 叶习染可以感受得到,他胸腔嗡嗡的,杂乱不堪。 他不置可否,只是手里的刀刃松了些。许婺远眯了眯眼,“今夜实在苦无睡眠,但不知梁王世子挟持长安县主意欲何为?” 他松了松手,放下手中刀刃在掌中把玩,叶习染一脱离他的钳制,便被许婺远一把带进怀里,而后便听到梁王世子在身后轻笑,“我与县主一见如故,在此对月吟诗也未尝不可,哪里来的挟持不挟持?卫尉大人严重了。” 那个被称为梁王世子的男子,言语轻佻带笑,几乎让叶习染误以为,之前用锋利匕首挟持她的,不是眼前这个白衣当风、胜似谪仙的男子。 耳边响起许婺远对他的称呼,梁王世子。这个称呼,并不陌生。之前在江都,叶习染也是反复听人说到过的。 梁王世子,苏霜迹。 他十五岁之前,一直是住在皇宫里,呆在江都天子身边的。这样无上的宠耀,在外人看来,光鲜异常,可暗地的辛酸,也从未有人知晓。他的身份,在那个皇宫里甚至天下人面前,都是异常尴尬。 他是当今圣上的侄儿,他的父亲梁王姜俞越是皇上的堂弟,曾经是前朝建隆帝公子戎的太子,换言之,也是前朝叛主夺位的的孽臣之子。 圣上清剿了隆帝欲孽的时候,他的父亲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对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丝毫不懂也没有兴趣。性子沉静内敛,经常做善事广济天下,菩萨心肠,所有当时许多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圣上能饶他一命。 顾及他的身份,总归也是皇族血脉,而且隆帝做的那些事与他无关。圣上就开恩不仅饶过他,还封了个闲逸的梁王爷给他。将他派往常年被蛮夷骚扰的南疆,保家护国。他也一直谨守本分,从不张扬放肆,本本分分的在边疆待了那么多年。 只是他的儿子,即面前的这位梁王世子,待遇可是与他大不相同。据说苏霜迹出生那一日,告急许久的边关正逢大战告捷,圣心愉悦。再加上他生来面若冠玉、艳若桃李,圣上一看十分欢喜,便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养着。 据说他十四岁便诗文翰墨,皆工致清新,雅擅音律,琴棋了得。因此生生将皇上的一干皇子都比了下去,当时陛下诸子中,也只有太子能与他不分上下。而且在宫中因着温润沉静、落落大方的性子,更是如鱼得水,不仅与诸位皇子公主交好,连太后都甚是喜爱他。 一直到十五岁,才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说起来,他和叶习染,名义上也是有些亲戚的。 镇国公夫人阮氏,叶习染名义上的母亲,是梁王妃的叔伯堂姐。如此说来,苏霜迹乃是阮氏的亲外甥,叶习染也是要叫声表哥的。 想起这个,叶习染抬眼瞄了一眼他。 苏霜迹一袭白袍立在月光下,负袖微微朝叶习染笑。唇红齿白,眸若星辰,那双眼睛盈盈脉脉似笑非笑含春荡漾的,笑起来两颊荡漾着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乖乖巧巧的,像只大白兔一般。 叶习染眉心突地一跳,瞧得有些肆意。就听耳边有人咳了两声,似是在提醒,叶习染一侧目,就看到旁边许婺远手握拳状放在嘴边咳嗽,眼角有意无意的瞟过叶习染。 叶习染会意,连忙低了低头,走了几步向苏霜迹浅浅行礼,“不知是世子,唐突了。” 其实按照叶习染的品级,她是不用向苏霜迹行礼的。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纠结那么多也没好处,倒不如委曲求全,还能落得一个作壁上观。 那声音从头顶飘来,淡淡如青烟绕耳,“无事!只是卫尉大人这一来,倒惊了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可惜,可惜啊!” “是属下的过错。”许婺远微微屈身,“若无其他事,世子早些回房间休息吧,臣也要护送长安县主回去了,先告辞。” 不由叶习染作何反应,许婺远就来到了她身边,躬身伸手,“请长安县主回房歇息。” 叶习染愣愣的点了点头,就随许婺远回到了房间。 打发调朱弄碧出去,许婺远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说吧。” “说什么?”叶习染缩着头怯怯问道。 “你和梁王世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早就相识?” “啊?没有,我不认识他。就睡不着,想着出去转转遇上了……”叶习染再三声明,“我真的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梁王世子!你知道的,我对这些根本就不懂,不然……你可以看着我的!” 许婺远满脸鄙夷的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若是我真有那个本事看得住你,三年前也就不会让你溜了。”他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皱着眉道:“我是不想管你的人际交往,但只是要劝你一声,莫要和南疆那边的人走得近。梁王近些年来不安分,若是真有那个举兵造反之意,届时你和梁王世子交好,免不了是要受到牵连的。” 他顿了顿,又道:“以前你是闺阁中的小姐,又有叶氏做挡箭牌,没有人会查到你身上。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你是长安县主,独当一面,江都皇位诸王之间的争斗都与你息息相关,你逃不了,若不想参与这些,便只能将一切充耳不闻,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许婺远字字掷地有声,听得人心惊。叶习染沉思片刻,才皱着眉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 今朝·江都之客 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到了长安。 长安城位于关中平原,北临渭水,西有沣河,东依灞、滻二水,南对终南山。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山明水秀,风景宜人,是大梁鲜少的繁华之地。 长安皇城又叫外郭城,也称子城,建在宫城的南面,是中央官区。东西广和宫城相等,也是二千献记载横街宽三百步,合四百四十一米,经实际勘测,现仅残存二百二十米,它是长安城里一条最宽广的大街,实际上是当时承无门前举行重大庆典的一个广场。 皇城两侧的各坊都是四面开门,里面有十字大街。各坊除有一条大街或十字大街之外,还有规划整齐的纵横曲、巷和沿坊墙的顺墙街道。这些里坊,除一般市民的住宅之外,还有不少官僚府第和寺庙,它们往往占据距离官廷、官署和市场比较近的繁华区,或风景优美的区域。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人道长安好光景,繁华似锦,一世长安,尽得欢喜。 叶习染坐在马车中,撩起窗幔往外面看,心道此话果然不错。 她本是为了逃避江都而来,如此人间仙境,若是能一世欢喜,倒也不负来意。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0 章 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匆匆留下惊鸿一笔,却吹起了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转眼间,便由闲雅温暖的春天变为闷热酷暑的夏季。来时还是四月光景、春风拂面的温柔娇羞,眨眼,轰轰烈烈的盛夏便促不提防的来到。 叶习染在这里待的也算顺心,整日里由调朱弄碧陪着吃吃玩玩、打打闹闹,彻底将外界的人和事隔绝于外。两个丫头也日益被她惯得恃宠成骄,越来越放肆不知分寸。 “小姐,我们今天去哪里啊?”调朱伺候着她穿衣,还一边如此问道。 叶习染打了一个打哈欠,“你这丫头就知道玩!” “还不是小姐你惯出来的!”调朱帮叶习染把及腰长发从衣服里掏出来,撇撇嘴一脸不满,“人家还答应了锦儿今天要去看她,小姐……” 弄碧端着水盆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见了她的话,便与她调笑道:“你这日日往李家跑的,到底是为了去陪李惊锦,还是为了去看李……” “胡说!”平地一声雷。弄碧含笑看向调朱,调朱的脸简直都要埋进土里去了,可还是掩盖不住耳根的粉红。 调朱本就生的有些凛冽的美丽,如此这么一来,更是有几分姹紫嫣红的芳华。刹那间,有些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怎么说?”叶习染瞧着调朱羞红的脸颊,和弄碧对视一眼,同样笑的隐晦而诡异。 调朱猛然抬起头,“没有的……弄,弄碧她胡说的!我才……我才不是为了李松年!” “啧啧!不攻自破!”弄碧嗤笑,“你瞎嚷嚷什么,我又没说是李松年,不能是李夫人啊?我说你这思春也就算了,大大方方的讲出来嘛!一个人在这里单相思,无聊死了!” “你……你说得轻巧!”调朱支支吾吾的低下头,“你又没喜欢过一个人……” 叶习染了然一笑,便在凉椅上躺下,手中扇子忽闪忽闪不停的扇着凉风,才稍稍凉快了些。心道没想到这长安的夏季倒是热得很。 弄碧白了她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至少,你得让李松年知道啊……你不好意思说,我去替你说……” 作势便要去,调朱大惊,连忙拉住她,“好姐姐好姐姐,什么话好说,你且先回来!” 两个人这拉扯间,便有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过来汇报道:“县主,有人要见你,江都来的,在厅堂候着呢!” “江都来的?”叶习染从凉椅上坐起来,把撩到胳膊上的衣袖拉下来,又找了根木赞随随便便把长发挽了起来,这才问道:“什么人?” 那丫鬟飞快的看了叶习染一眼,“一个女的,长得很漂亮,打扮的倒好,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少夫人,倒是什么都不肯说。” 叶习染想了想,这能是谁?按说她在江都也就待了那么长时间,富贵人家的少夫人倒是见过不少,可相识的也真没谁,谁又能不远万里的从江都跑到长安来找她?难不成……是叶习鸢? 弄碧皱皱眉,对叶习染说道:“要不,我先去看看?” “别了,还是我去吧,这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呢!”她撇撇嘴,一边整了整身上单薄的衣裙,一边往外面走了出去。 外面太阳正毒,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经过长长的庭院,终于算是到了前面的厅堂。 实在是热得够呛,叶习染随便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站在门口喘着粗气,懒懒抬眼看去。看到她如花面庞的那一刻,无数情绪从心底涌出来,如遭雷击。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振绣衣,披锦裳,浓不短,纤不长,临溪双洛浦,对月两嫦娥。花生丹脸,水剪双眸,意态天然,迥出伦悲。 云浓绀发,月淡修眉,体欺瑞雪之容光,脸夺奇花之艳丽,金莲步稳,束素腰轻。虽江梅之映雪,不足比其风韵。 那女子就站在不远处的厅堂之内,淡青色荷叶长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恍若出水芙蓉。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看见叶习染的时候,红唇抿了抿,然后漾起清淡的妖娆浅笑。 同样是如此,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晕。 她比以前更加美丽了,因为褪去了那层青涩的外衣,更加落落大方。步摇华裳、锦衣红妆的衬托下,她明艳端庄,妖娆妩媚,更甚织女,嫦娥难比。不似当年的海棠,更胜今朝的芍药。凡尘俗世怎可留仙?这句话,终究也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不同的是,那年她依旧明媚如初,还是个不韵世事的少女。喜欢简简单单,喜欢云淡风轻,喜欢在阳光下傻傻的笑。对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对权势繁华嗤之以鼻。性子大大咧咧,说话办事爽利,风一样的女子。 恍如隔世。 只是那惊鸿一瞥,叶习染便愣在门口,怎么都踏不进那一道浅浅的门槛,仿佛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第四十二章 今朝·不相为谋 曾幻想过无数次与她的重逢,也曾想过可能这辈子都不复相见。江都是云浓的归宿。那时她从江南远赴千里抵达江都,以为会与她重逢,相见不知是如何光景,结果却没有。而如今,在距离江都千里的长安,她却恍若神兵天降,在不知不觉中,又重新走入她的人生。 片刻的诧异后,她提裙跨进了屋子里,“怎么会是你?” 云浓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双眸弯弯,嘴角灿烂的笑容,却泄露了她此时的欢欣畅然,“是我,是我要见你的。” 叶习染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听到她的话提起眼帘懒懒的看了一眼,没有同她搭话,倒是不走心的说了一声,“怎么回事?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连杯茶都没有上?” 身边随之而来的调朱听见了自己小姐的话,又打量了云浓一眼,皱起眉来,扭头冲旁边的丫鬟道:“愣什么!还不快给贵客沏茶?要那双眼作甚!要你们在这儿招待客人这还得了?” 平时看起来娇俏艳丽的调朱在叶习染身边做大丫头多年,作威作福使唤人的劲儿倒也学了几分像,丫鬟们被调朱这么一吼,立刻战战兢兢的跑下去沏茶。 “丫头们不懂事,怠慢了,莫见怪!”叶习染对云浓笑道,又冲一旁的调朱蹙眉道:“贵客面前失了分寸!还不快给荣国公府的少夫人赔罪!” 调朱肯定是不愿意的,但碍于小姐的面子,便还是遵照吩咐到云浓面前,行礼赔罪,“是奴婢不懂规矩唐突了少夫人,少夫人还请恕罪。” “你知道?”云浓直接忽略了调朱,对着叶习染诧异道,两条如远山朦胧般的黛眉高高扬起,带着深深疑惑。 三年前她随姜洺澈和段千蒻回到江都,姜洺澈动用自己的关系,让她回到了本来的家里。她原是当朝赵太师的庶女,八字硬,一出生便克死了亲娘。父亲的正室嫌晦气,便推说父亲把自己打发出去。赵太师是个明白人,不相信这些有的没的,又是自己的骨肉,便硬是将她留了下来,交给父亲的正室抚养。 她在嫡母膝下长大,嫡母当着父亲的面自然对她百般好,可她也没有太多机会见到父亲。父亲一不在家,嫡母便对她恶语相向,骂她是个扫把星。姐姐妹妹更是对她刻薄尖酸,以戏耍她为乐。开始父亲还会管管,可后来时间长了,父亲也无心后宅之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嫡母变本加厉,竟趁父亲不在家,打发牙婆卖了她。那年边界小国来犯,边疆危急,人心惶惶,到处生意都不好做。牙婆便带着她四处颠沛流离,一直到了凉州。本来看她眉清目秀的,欲送她进宫做个宫女,可正碰上红妆阁易主,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她便被湄姨花重金买去了。 后来父亲回来问到她,嫡母便推说她发了急病去了,父亲便信了,也没有再追究。 直到她在江南遇上段千蒻。段千蒻幼时与赵太师家的容卉小姐要好,便常常过府一同玩耍,也见到过几次她的庶妹赵云浓。记忆中那是个胆怯木讷的孩子,对于赵容卉和别的兄妹的欺负她总显得很软弱,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后来段千蒻受宛似所托到牢中救她,那时她精神涣散,卧倒在草席上,以至于段千蒻一眼便认出了,她便是当年太师府软弱可欺的庶女云浓。 后来回到了太师府,赵太师震惊之余也生出几丝愧疚,便好好安顿了她。然而嫡母已经去世了,哥哥姐姐们也大都成家了,就连那个讨人厌的赵容卉也嫁人了,便没有再提什么。半年之后,她遵循太子和父亲的吩咐,嫁给了荣国公府的长子薛瑄。 丫鬟已经奉了茶上来,叶习染拿起那白底蓝花的瓷杯,掀盖便是扑鼻的清香,轻轻地抿了一口,“先前荣国公府的喜事办的那么隆重,我自然是知道的。” 云浓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右手在桌子上握紧,不发一言。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1 章 叶习染笑了笑,“怎么样?你这个荣国公府的少夫人,当的可还称心?” “宛似……”她刚一开口便被打断。 “什么宛似?”她故作不明白,睁着澄净的眼眸眨了眨,“我可不知道少夫人说什么,当然,少夫人也听得出来我的话只是寻常的寒暄。少夫人过得如何我实在没什么兴趣,我只知我这个长安县主,当得可是万般顺心。” 这条路毕竟是她选的,她过得如何自己应该清楚。 而自己,更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今后也不想有什么关系。 云浓一愣,片刻后又恢复了镇定。端起面前的茶在手里,她提起盖子拨了拨茶沫,看着杯中那沉沉浮浮的茶叶,轻轻道:“我过得还好,薛瑄人不坏,待我很不错。” 叶习染挑眉,她如何不知道。现如今不只云浓和薛瑄是他姜洺澈手下的两员大将,恐怕连赵太师和荣国公都成为了姜洺澈的盟友。 “那便甚好。” “你呢?守陵的日子不好过吧?何时想过回江都?”她知道叶习染一定懂她的言外之意。守陵如何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意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还好。”叶习染含笑眯眼,“山高皇帝远,我乐得清闲。至于回江都,我还从未想过,我倒是宁愿永远远离那个人间炼狱。” 云浓一愣,愕然抬起头看向她,后者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她在心里把江都命名为炼狱,那江南便是天堂,长安更是山林归隐、孜然一身的好去处。那不知她在心里是如何命名他们的?他们这群生活在炼狱中,以他人之血来炼化自己生命的他们呢?应该是罗刹吧。 她眼眸黯然,神色却异常淡然。叶习染心中不免苦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喜形于色的明媚少女已经不见了。她的那双大眼,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变的混沌不堪。 一屋子的丫鬟,不知何时已在调朱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云浓……”叶习染忽然轻唤她的名讳,云浓一下子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有浅浅水雾,“开始的我们,都只会顾念着自己,只会笨笨傻傻的笑,对于人世间太多的污秽,都不懂。后来啊,开始渐渐会为别人考虑,开始去追逐曾经没有想过甚至是厌恶的,你说,这是怎么了?” “是我们长大了。”她的杏目中蓄满泪水,如同一潭清泉,波光潋滟。 叶习染的眼中没有泪,嘴角始终带着向往追忆的浅浅笑容,“那长大了,这是好是坏?” “应该是好的吧……”云浓痴痴的跟随着宛似,想起当年在红妆阁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看来是厌恶的、肮脏的,如今都是那么生动,就连那个梦晓在记忆里都变得异常美丽。不知是时光将一切的认知都磨砺的更宽容,还是她们选的这条路,太艰难。 她们不说话,心照不宣的选择沉默。 “宛似,你恨我吗?”云浓低着头,声音如同温开的白水,清清淡淡。 “什么恨不恨的?没什么意义。”叶习染笑了,“我如今能如此待你如宾,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总算懂得了,什么关系都不能太亲密,否则还是自寻苦果。” 她仰起头,“云浓,少夫人,有什么今日就发泄在这里吧。然后,你还是荣国公府的少夫人,我还是叶氏的七小姐,你我,各不相干。我们选的路不一样,你们要尽力协助太子登上大统,可我们却要千方百计的打垮太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云浓抬起头看了她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 过去,终究是过去。 昨日相识的你我,是否能够预知今日这般的境地? ——不。 ☆、第四十三章 今朝·重返江都 云浓在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长安。 叶习染早早的就起来了,或许更准确的来说,是一夜没有睡。 她自己也想不通,明明都决定放下了,可心底为什么还是会隐隐作痛?她可以对姜洺澈说,过去了;可以对段千蒻说,过去了;可以对云浓说,过去了……可心底里,却唯独过不了自己。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迎着夕阳,她的马车越行越远,仿佛一场永不回头的诀别。四角垂下的明珠琉璃珠帘乱舞,那么耀目——仿佛那段灿烂的流年。看着她的马车越行越远,叶习染觉得,离开的不只是云浓,还有那段过往。 她温柔的阿珩,她明媚的云浓,她曾经的……年少无知。 叶习染缓缓闭上眼眸,鼻尖酸的要命,像含了一颗陈年酸梅子,连呼吸都是痛的。 耳边是云浓当年的莺莺歌语,眼前是她当年在江南的样子。 绯衣舞裙,淡抹浓妆。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笑容妩媚,明眸善睐。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 在红妆阁的台子上,身旁几名身着绯色的舞娘,她在最中心,藕臂似灵蛇般,一颦一笑,都带着深深妖娆妩媚。阵阵歌声从她朱唇中溢出,是江南烟雨的声声柔情呢喃,伴着隐隐约约的琴音,仿佛玉落珠盘、雨打芭蕉,宛如天籁。 八月盛夏,微风刮起她轻薄的裙角,裙摆飞扬,衣袂乍飘。青丝缭乱,刮过她嘴角噙着的一缕苦笑…… 她终是和云浓背道而驰,走向两个极端。 云浓,别了。 本以为云浓走后,就此可以过好一段安生日子,可还没有过半个月,偏偏又生了事端。 这天下午,叶习染闲来无事,天气又是酷热难耐,太阳晒得懒洋洋的,便到后庭院的阴凉处乘凉。这里除了叶习染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旁人是不能来的。而此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叶习染也不顾什么礼仪风范,索性就将裙摆撩到了腿上。 躺在躺椅上昏昏午睡,只听墙角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吃痛嗯咛。 叶习染一下子惊醒,连忙支起身子看向那边。只见西墙边,一个蒙着面的黑衣男子撑地而起,脚边是几盆被碰倒的仙人掌。他捂着臀部,低头看着那几盆开得正好的仙人掌,低骂了一声。 “咳咳……”叶习染想提醒他一下,这边还是有人的。 那男子愣了愣,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了一副美人侧卧图。 几个月不曾见面,本想着她到这陌生之地会不适应,诸多不便,人难免会有些憔悴。却未曾想过,一别四月,她的容貌不但没有比以前逊色,却是越发牡丹倾国了。 哪知对面的美人却是啧啧两声,裙摆放下,将两腿放在地上,一脸无趣道:“钊兄此行有何见教?”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父亲的养子,当今镇国公府唯一的少爷,白芙妹妹的亲兄长,叶钊。他其实本名是叫做叶昭,只因犯了已故昭德皇后的名讳,才改昭为钊。叶习染在江都待了那么许久,却如何也摸不准这位兄长的心思。 叶钊面上整天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可实际上性子却阴晴难定。也许是因为幼年双亲亡故,虽被收养却仍是寄人篱下的原因,为人处世上可能有些偏激。也多亏了父亲多年对他的压制,他性子虽然偏激倨傲,这些年来到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2 章 叶钊愣了一愣,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面巾下的笑容微微僵硬,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他总算理清了思绪,横竖也被叶习染认了出来,就一把扯下面巾,“是叔父让我来的。” 面巾下的面容略显素白,倒不似为人处世那般固执偏激,反而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样子,手无寸铁之力,带着几分阴柔。叶钊和叶白芙的娘长相是极好的,独有一份江南女子的柔情与娇弱,这双兄妹倒也生得她几分模样气质。 “莫不是江都出了什么事情?”叶习染拾掇好自己,端正坐好听他讲,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叶钊有一瞬间的诧异,吃惊于她的镇静。半响之后,才开口幽幽说道:“太后病重,已经招了所有亲王和封主回去侍疾,按道理说,你也是要回去的。” “什么?我如何不知道?”叶习染皱了皱眉,太后病重,招人回江都侍疾这样大的事情,竟然也没有人来通知过她,抗旨不遵,这不明摆着要皇上治她个谋逆的罪名!好生阴险! 叶钊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虽偏激,却也不傻。 “你是圣上御笔亲封的县主,如今更是代表着叶氏全族的荣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真是抗旨不遵,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连累叶氏也未可知。若非真是恨我们至深之人,哪里有如此阴毒的心思?” 叶习染觉得叶钊说的在理,而这个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那依钊兄看来,此事如何能解?” 他手指轻叩,“你这就收拾行装,随我一同回江都去。”叶习染的神色有些变扭,他又加了一句,“这件事已有时日,若再不行动,叶氏与你岌岌可危。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叔父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叶仲醇都这样说了,叶习染是断然不能再说一句不的。如今叶仲醇是一手托着镇国公府和平西王府,掌握着叶氏一族所有的权力,且足智多谋,叶习染是不想也是不能忤逆他的意思的。 “可丧期未过,我是奉命前来守陵,如此贸然回去……”叶习染有些迟疑。 “你还在担心什么?”叶钊接道:“段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朝他挖了如此大的一个陷阱给你跳,进退两难,你还怕什么?段延昌那个老贼步步布局,想要借你来打击叶氏,他这竟是要将咱们叶氏置于死地呢!” 是啊,如此情形,不管她是回去还是不回去,都已经掉入了段氏的阴谋之中。圣上怪罪在所难免,可断不能称了那个老贼的意! 叶习染垂首沉思,良久后点了点头。 因为时间也不早了,江都那边再紧急,长安这里一大家子人,也不能说抛下就抛下。叶习染就趁着当夜,安顿好了所有的人,收拾好了细软,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回江都。 天刚拂晓,东边的山上刚刚透出一丝朝阳的光亮,长安这边便已经蓄势待发了。 长长的队伍,宣告着长安县主不日便要返回江都。叶钊当先一骑,玄袍墨发,一丝不苟,带着读书人的文弱气息——叶习染却不习惯那股子阴柔。 印着长安徽示的旗帜在烈风中飒飒作响,与他文弱的身板有些不着调。 调朱和弄碧陪叶习染坐马车,在马车上,叶习染昏昏欲睡。因为彻夜未眠,有些劳累,叶习染的眼底有深深暗沉,看起来格外没有生气。 “小姐……”弄碧轻轻唤她,“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不然会不舒服的。” 叶习染实在是累极,迷迷糊糊的挥了挥手,便又睡了过去。 弄碧刚又想叫她起来,调朱却皱皱眉,“弄碧别打扰小姐了,她累了,让她先睡一会儿吧。” 弄碧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诧异,这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调朱吗? 倒是难得看见她认真正经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蹭过去,弄碧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看她疑惑的看向自己,弄碧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要离开李松年,所以才这么反常吧?” “你说什么……”调朱皱着眉,脸却可疑的红了起来,“哪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分明是……是,是不想回江都,而已!就是这样!” “那你脸怎么红了……” “哪里红了?谁说的!”调朱气急败坏,弄碧连忙捂住她的嘴蹲下,“喂,你小声一点啊,小心吵醒小姐!” 调朱虽然还是紧皱着眉,却也收敛了声音,闷坐在一旁不出声。 弄碧无事做,就将她们收拾的那些衣物,拿出来又重新拾掇了一遍。时间紧迫,所以东西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如今这么一收拾,才发现好多该带的都没有带,不该带的却都带上了。 她本来就不想到长安来,只因叶习染的原因才跟来。她本就是江都人氏,在她心里,只有江都是唯一的家乡,如今能够回去,心情自然是格外愉悦。 而背对着她们歇息的叶习染,此时却睁着大眼睛,水眸中满是清冷潋滟,像月下的深井一般。默默地思考着即将到来的风霜雨雪…… 马车中的三个人,各怀心事。 ☆、第四十四章 归来·皇家公主 江都。 近日来,皇上被琐事烦透了心。 太后病重,生死一线;匈奴来犯,咄咄相逼;朝中众臣心不齐,上下内斗…… 皇上实在是伤透了脑筋,本来匈奴一个小国是不足畏惧的,可正逢太后病重,生死一线间。实在不宜再兴兵戈,便想着化干戈为玉帛,将六公主嫁过去,顺带着也给太后冲冲喜。 据说因为这件事,六公主在皇上寝宫外面跪了三天,皇上也没有动容,执意要将她嫁去匈奴。 深夜,皇上寝宫。 “父皇,儿臣不要嫁去那个鬼地方!求父皇不要对儿臣如此残忍!”跪了三天的六公主姜长宁显然有些憔悴,本来眉目楚楚动人的她,此时有些狼狈地跪在地上,头抵着地,身体不停地颤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哭腔。 六公主再所有的公主中,容貌出众,也是最为知进退,最具礼仪风范的一个。而此时,却像一只濒死的蝴蝶,绝望而无力的跪在那里,消瘦的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筛子。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是皇家尊贵的公主,现在像什么样子!”皇上负手而立,面色铁青,有些气急败坏:“将你嫁去匈奴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为你搏了个好名声,也是为了你皇祖母好,如此你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六公主仰起头,美丽的大眼睛盛满泪水,深深地绝望,“感恩戴德?父皇是在同儿臣说笑吗?”她扬起尖利的声音,“若真是名满天下的好事,也不会轮到我了!五姐七妹八妹甚至是九妹都可以,为什么不是她们?为什么偏偏是我!” 皇上面色更加难看,双眼深邃的像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海,迸发出冰冷的光芒,“不管你愿意与否,这件事早已是不可挽回,你就好好的回去休息,等着嫁去匈奴吧。” 说完,不给六公主说话机会,便从她身边预备离开。跪在地上的六公主忽然抓紧他的袍角,卑微的仰起头看他高如神祗,尊贵无上。企图用最后一点努力,博得他的一丝垂怜,“父皇,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你真的忍心看着女儿去那种地方送死?” 匈奴那个地方在大梁子民的眼中,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匈奴人粗鲁无礼、蛮横残暴,要将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嫁过去,那得受多大的罪啊! 他面无表情道:“要怪,就怪你此生生在了皇家,做了皇家的公主!” 六公主无力的松开手,双目空洞地看着她的父皇离开。曾经,是她的父皇给了她无上的尊贵地位,现如今,也是她的父皇一手推她入深渊! 绝望孤独的倒在地上,眼泪横流。她如何也想不到,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连平常人都不如的结局!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3 章 “还以为做公主有多幸福呢……”听完江都传来的消息,暂作休息的茶寮中,调朱轻轻扁着嘴巴嘟囔,“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老爹给卖了!六公主真是可怜……” “也许,这就是皇家的冰冷无情……”弄碧也唏嘘道,眼眸低沉。 这张桌子上,气氛有些沉默。 “其实也不尽然。”叶习染忽然开口,“皇上那么多的女儿,大多都在适婚年龄,可为何偏偏选中了六公主?” 调朱摇摇头,弄碧也是一脸惘然。 “因为六公主的生母是云嫔。”叶习染抿了抿唇,眉间轻拧,“谁不知道云嫔只是一个四品官员之女,不得宠,家里没有什么靠山,自己位份又不高,怎么能保得住自己的女儿?生母无势,皇家的公主便是棋子,她有这样的归宿也是情理之中。” “唉……”调朱叹了一口气,“皇家的无情啊!还是做平常人最好……” 叶习染失笑,“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 “只是不知道,那六公主今后要过上怎么样的生活了……”弄碧倒是为六公主担心。此番皇上嫁了个如此没有地位的公主过去,匈奴那边,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若是他们认为这是皇上的羞辱,那么六公主以后的日子铁定就不好过了。 “咦?难道皇上就不怕惹怒匈奴吗?照我看来,若是嫁过去联姻,也应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九公主姜长乐啊!”调朱蹙眉,如何也想不通。 弄碧却是一脸了然,叶习染和她对视一眼,笑道:“你也不想想,九公主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女儿,皇上最娇惯的女儿,太子最疼爱的妹妹,段丞相的外孙女,还有两个手握重兵的舅舅,地位自然尊贵无上,受尽宠爱,怎可别论?” 调朱一想,也是,九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那么强硬的后台,怎么会容许她嫁到匈奴受苦? “那九公主还真是幸运,有这样尊贵的地位,众星捧月,将来必定是前途似锦、无可限量!” 叶习染想起了那个手握新梅、巧笑倩兮的女孩子。 “也不尽然。万事留一线,不可早下定论。”叶习染握着手中的茶杯,指尖细细描绘着上面的烟青色的纹饰,沉沉道。 江都如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加之世事瞬息万变,今日九公主尚且尊贵无上,可明日又不知会是如何光景。这世上的事太复杂,想不透,看不透。 叶习染抬起头,对面端坐的弄碧正在饮茶,正含笑看着旁边的调朱。 弄碧一身藕色衣裳,青丝松松垮垮的垂在脑后,别了一支简单的木兰簪。 背对着红霞似锦,青丝斜插夕阳,她的面容清秀柔美,仿佛置身烟雨的雨后新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越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就连叶习染一个女子看了也不免生出几丝怜惜,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弄碧的模样早已褪去了青涩,完全不似是个普通小丫鬟。 调朱明媚灿烂,聪明机灵,大大咧咧,就像是清冷夜空中绽放的一朵烟花,灿烂夺目。不经意间露出的几分凛冽的美丽,却格外的让人舒服。 弄碧温柔娇弱,知进退,识大体,细心敏慧。懂的何时让自己变得柔弱,懂得让身边的人更夺目,也懂得在某些时候,让自己置身与外。 女孩,不需要多么艳丽的外表,简单,干净,温暖,如此甚好。可她身边的女子,个个是那么夺目绚烂,灿烂的简直要闪到了她的眼睛。 她的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叶习染微微笑,收回目光,“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第四十五章 归来·一舞倾城 这一路走得极不容易。因为路上琐事众多,走走停停,耽误了些功夫,抵达江都的那天,正好是皇上送六公主出嫁匈奴的那天。 十里红妆,朝霞铺路,繁华万里。 皇上心中虽不喜此女,但碍于皇室的尊严,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病了好些日子的太后,听说六公主即将出嫁,也高兴地一大早便起来,稍作梳洗打扮后,由宫人搀扶着前往正殿。 整个江都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天下无不在称颂六公主何其伟大博爱,以一人之身,换得天下安稳。可谁又能知,那样单薄柔弱的女子,心中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六公主与匈奴的联姻,皇上特地大赦天下。听说此次六公主所嫁之人,乃是匈奴刚刚坐上王位的雁伏单于。据说此人残暴好斗,阴冷怪戾,喜怒无常。性嗜血,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将两个人关在同一间房间,徒手搏斗,不论方法,直至只剩下一个人。 这样冷血凶残的一个人,面容却异常俊美更胜女子,肌肤如玉。他是匈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在那群蛮横粗鲁、满脸横肉的人中,显得格外出众。他的父亲即上一任单于不喜欢他的长相偏向中原人,觉得太过软弱,因此并不十分喜爱他。又因为生母不明,从小便受到冷落,以至于养成如此残暴嗜血的性格。 他的父亲死后,他杀兄夺位,做上了单于,并且占了他父亲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将其封为大阏氏。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嫁?谁知这六公主今日一嫁过去,还能不能有归来的一天?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却只字不提。琉璃杯盏,觥筹交错,所有人都是一派喜上眉梢的愉悦,仿佛这是一场天造地设。才子佳人的旷世婚礼。 “现在进去不合适。”站在江都皇城里,不远处的宫殿便是众人欢聚一堂的正殿。叶习染蹙眉,沉思后对身边的叶钊如是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况且我忽然回来实在突兀,皇上定会因此怪罪下来。不如这样,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出现,不会让有心之人拿到把柄。” “那我先去回禀叔父。”叶钊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便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叶习染点了点头,叶钊便不起眼的悄悄进了正殿。 “小姐,钊少爷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调朱在一边忧心忡忡,显然也是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有多么严重。 “没事……”叶习染心下虽然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嘴上还是如此安慰她。 一群身着轻纱的舞娘步伐急乱,掂着裙摆从叶习染面前急急忙忙的走过。叶习染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侧目向身边的弄碧道:“弄碧,我记得皇上曾经赐了一件水袖束腰舞衣给我,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 “小姐是说那件水袖出云裳?”弄碧点了点头,“是有的。” “带来了吗?”叶习染霍然松了一口气。 弄碧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在马车上还见过的,便沉吟道:“应该是有带来,不过东西繁多,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好找。” 调朱一听便急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惦念着找件衣服?现在应该是保住命再说什么打扮不打扮的!” 叶习染听了失笑,“你知道什么,我找衣服才是为了保住命。” 正殿之上,舞娘们个个容貌绝美,身着一袭绯色轻纱舞衣。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空气中仿佛都带着盈盈暗香。眉目间仿佛带着勾人魂魄的魅力,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引人入胜,不愧是江都最好歌舞坊的舞娘。 那样的场景,好似是天上仙子齐齐下凡,共舞以贺人间繁华。 乐师们奏的曲子柔美异常,与此情此景相映衬,更生出几分动人。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慈祥的笑了起来,不停地夸赞着舞曲的精妙。太后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大臣家眷,平素都是深宅大院足不出户的,哪里见过如此如此动人的场景。 今日一见,新鲜痴迷的同时,心底不免也生出几丝凄凉。外面的女子果真这样好,怪不得那些个男人不停地往外面跑,唉!这样的女子,真是祸水啊! 乐声渐急,舞娘们半曲柔软的身子,似花苞一般围了起来,那鲜活的身体仿佛都是一片片颤抖的花瓣。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花一下子绽放开来,只见那妖艳的花心里,赫然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4 章 众人呼吸一紧。 姜洺澈本来无心于此,满心繁杂,只是时不时抬头淡淡的瞟一眼。可就是这惊鸿一瞥,他却如遭雷击。霍然起身,面前矮桌上的杯子以为他这一个大动作而被掀翻,酒水洒了一身,他却浑然不知,心下满是震惊。是她!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那个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洺澈片刻的呆愣后连忙重新坐回原位。幸好所有人都沉迷于舞曲,倒没有太多人看到。可他这满心心思,却没有开始那么简单了。 原本是繁华盛世的曲子,忽然变为了独奏的笛声。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是女子俏丽窈窕的背影。青丝一泻如瀑,楚腰纤细不盈一握,搭配着茭白的纯净,这黑与白的颜色,惊人的美丽。 一切皆从细软的腰肢开始,她的藕臂乃至是纤手都是柔若无骨,像是灵动的灵蛇,带着无尽妖娆妩媚。明明是那么纯净的白,她却能将它演绎的极尽魅惑。她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隐约可见面纱下绝美的容颜。 翠笛,白衣,从外面刮进来的轻风带起衣袂飘飞,青丝缭乱。她仿佛临凡仙子,带着虚无缥缈、朦胧隐约的柔美感,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笛音婉转悠扬,倒也动人。 她显然不是普通的舞娘。她有着连江都最好的舞娘都稍逊一筹的曼妙身姿,一举一动楚腰摇曳生姿;她有着比天上星星月亮、江河湖泊还要沉静美丽的眼眸,似笑非笑,眉眼之间顾盼生姿,呼吸间便可勾魂夺魄。 姜洺澈握紧手中的杯子,呼吸渐渐紧促起来。 重逢这么久,她一直对他都是不冷不热、冷嘲热讽,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她还是当年的样子。尽管时光将她磨砺的越发美艳无双,她却依旧是当年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这一发现让他高兴地简直要疯狂。 随着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热烈美丽的色彩。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整场舞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浑然不知。目光从容不迫,只是一味专注地将自己与舞蹈融为一体,用生命去演绎。 曲终,舞尽。 她以一个完美的动作完成了整场舞蹈。 “好!” 带头站起来叫好的,是高座上的帝王。他神采奕奕,先前阴晴不定的神色一扫而光。本来六公主的事情让他很是气恼,一天过得不甚如意,哪知这一场舞蹈竟让他看的如此酣畅淋漓!如此妙舞,世间难得几回见? 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叫好,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的粘在她身上。她却不骄不躁,只轻轻的扬起头,微不可察的在人群中扫视。叶仲醇站在了不起眼的人群中,负手而立,对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接收到那一个满意的目光,她松了一口气。眼眸轻轻一弯,一池春水微波荡漾,从容淡然的施了一个礼,便随着一干舞娘退场。 “等等!”身后霍然响起的声音,叶习染的脚步一顿,嘴角却咧开了一丝笑意。 转身,她站在离所有人不远不近处,向高座上的帝王垂首行礼。落落大方、沉稳从容,那样的礼仪风范,便是比起在场所有的世家女子,也不逊色半分。 “你是何人?”皇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她微微笑,虽然看不见她嘴角的弧度,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笑。 该是揭晓的时候了。 她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带着几分狡猾的神色。宽大衣袖中轻轻扬起,伸出素如兰花的手指,轻轻揭下面纱,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跪下,“臣女叶习染参见皇上。” ================================================== 作者的话: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在这里呢,清水染先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虽然很庸俗,但是貌似是最实用的= =)。 另外,新春有喜,在此跟大家打个招呼。为了更好的迎接新年,明日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一日w更,大大的福利啊!明日过后,也就开始进入新年了。在此清水染要吐槽一句:你看人家公关单位还放假七天呢!我们也不能太差吧!这也累了一整年了,也要好好放松放松…… 所以呢,大年初一至大年初五吧,清水染会稍作休息,然后养精蓄锐(这不是借口= =)=!! 明天这个时候,清水染陪你过年!! 新春愉快!! ☆、第四十六章 归来·太后深意 大殿上一时所有人都沉默你起来,空中流过一股淡淡的尴尬。 如此精美的舞艺,如此敏慧的心思,如此曼妙的身姿,如此倾国的容貌……一般人只会感叹叶七小姐的得天独厚,福泽深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有心之人看了,便只会想到叶氏果真能人辈出,殊不知这长安县主,是否就是叶仲醇手中的王牌?! 皇上不叫叶习染起身,叶习染倒也坦然跪在地上,脸上没有半分因受到为难,而产生的难堪或愤怒。 白衣飘逸,她安安分分的跪在那里,散开的裙边映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像是一朵亭亭而立的百合,高贵无双,清冷澄净。低敛眉眼,一派温顺。 “长安县主这架子端的倒是挺大!”皇上负手冷哼道,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深不见底的眼眸微微眯着,泛着看不清楚的精光。 “臣女不敢。”叶习染低敛眉眼,谦恭地答道。那副温顺的样子,若是真的不相识的人必定会以为,只是个温柔端庄的世家女子,受到了皇上的刻意刁难而已,说不定还会出来为她说句话。 可在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自然晓得谋略如叶氏,绝不会容许一个这样软弱这样愚蠢的人存在!而叶七小姐,若真是同看起来那么谦卑恭顺,目光短浅,怎能由一个名不见经转的深闺女子,一举登上县主尊位? “朕看你不仅敢,而且还放肆的很!”皇上宽大的衣袖一挥,满心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太后病重,朕早就宣召了所有的亲王和封主回来侍疾,而你不仅迟迟未归,还暗杀了朕派去的人!你来告诉朕,你的用意是什么?你可知抗旨不遵,等同谋逆!” 帝勃然大怒,挥袖将面前矮桌上价值连城的琉璃杯扫到地上,那琉璃杯盏本就是易碎品,哪里经得起这样摔?琉璃杯被大力的摔在地上,立马碎成了一堆琉璃碴。所有人连忙起身跪下,头抵着地,齐声道:“皇上息怒!” 茫茫人海,声势浩荡,只有叶习染还依旧直着身子跪在那里,直直的盯着高座上的帝王。 刚刚还是一副歌舞升平,转眼间便是风雨肃杀。帝心难测,不知何时就已经变了脸。外面的天色阴沉的很,本来晴空万里,却忽然间被不知从何飘来的一大片乌云遮住了。 “混账!”皇上气得发抖,瞪大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焰来。那火焰仿佛烈火燎原,一寸寸的将要烧到叶习染的脚边。她却仿佛浑然不知,这样临危不惧的从容淡然,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所具备的,看的众人一阵唏嘘。 皇帝身侧的太后皱了皱眉,轻轻打量跪在那里的叶习染。她仿佛胸有成竹,却丝毫没有展现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跪着,不发一言。不管怎么说,叶习染也是叶氏的子嗣,也是她的侄孙女,在这种情况下,她绝对有必要替她解围。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之所以发怒,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作为帝王的尊严被人侵犯了,作为万民之主执掌天下的权力被人藐视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必定要狠狠惩戒一番,以儆效尤,方能保住自己的威信。 太后忽然站了起来,身边的苏嬷嬷扶着,手中拈着佛珠,一步一步走下高座。行到叶习染面前站定,她低声笑了,满脸是满意的神色,慈笑着扶起了她:“好孩子,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背这么大个黑锅怎么也不吭声,皇帝都要冤枉你了!” 叶习染笑了笑,“回太后,只要臣女这一舞起了作用,只要太后开心了,什么都不重要。臣女纵是被冤枉谋逆圣上,能搏太后一笑,也不碍事的。”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太后含笑将她耳边垂落的一缕青丝撩上去,慈祥的像是普通人家的老人,完全不似平素那个不苟言笑的一国之母。又转过头去,对皇上道:“皇帝,这件事便是你不对了!习染一心为哀家好,你怎么还能反过来冤枉她谋逆?” 姜洺澈单膝跪着,听到太后的话微微蹙眉。看向身侧的段千蒻,她美丽的小脸上,眉间轻拧,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太后如此说,话中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难不成宛似抗旨,还另有隐情?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5 章 皇上也是一头雾水,便对太后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瞧你这皇帝怎么当得!”太后皱着眉嗔怪道:“习染一早便回来了,哀家喜欢这孩子,便宣她到梅园来陪哀家说说话。哀家想起年轻时候先帝最爱看哀家跳舞,便说多年未曾看到有跳的出挑的水袖舞了,想当年哀家也是精通这水袖舞。习染一听,便说要送哀家个大礼。” 她含笑看着叶习染,拍了拍她的手,“当时哀家还不晓得是个甚么意思,可今日一看,习染当真是用心啊!哀家说的一句话,便能记得这么久。还辛辛苦苦为哀家排练着水袖舞,真是难得!” 叶习染笑了笑,对着太后微微垂首,脸颊上有淡淡粉红,“臣女自小不在江都长大,与太后感情生疏,这么多年也未为太后尽到一点孝心。臣女无能,不懂父亲叔父政务上的事,便只有在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上下下功夫。能得太后一笑,臣女已然心满意足了,不敢谈什么辛苦。” “好!好啊!”太后满脸笑容,拉着叶习染的手亲亲热热。这么多年以来,太后一向端庄严肃,不苟言笑,纵是对自己的亲孙女们也没有这么亲近。叶习染这番话显然深得她心,将太后哄得眉开眼笑。 当朝丞相段延昌深深皱眉,太后一向是稳重聪明,心思缜密,哪里会被一个小丫头哄得一愣一愣,难道会看不出这是叶习染在故意邀宠? “可是朕却从未听过,长安县主回来的消息?”皇上皱眉。 太后脸色一变,“你这是质疑哀家偏袒了?” 皇上尴尬的咳了两声,“儿臣不敢这样以为。” 太后看了他一眼,“爱家老了,身边总要有人伺候。我瞧着习染倒是个可人儿疼的孩子,知冷知热的,今后便过来哀家这里吧。闲来无事,哀家也有个可以陪着说句知心话的人。”说完便又转过身来向叶习染笑道:“习染可愿意过来陪陪我这老太婆?” 叶习染心中一紧,却丝毫不敢疏忽,连忙跪下,“能陪侍太后左右自然是臣女的福分,太后不仅为臣女主持公道,还得太后如此钟爱,实在愧不敢当。承蒙太后错爱,臣女以后定会好好侍奉太后,绝不敢松懈片刻。” 嘴上虽这样说,叶习染心中却深深疑惑。 她虽然拿定了太后会帮着她,但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收了她。在这深宫之中,没有靠山必然是步步维艰,她如今身为县主,若再能得太后庇佑,那便是光芒万丈了。只是她与太后之间并无什么情分可讲,太后如今也不必再拉拢叶氏,何以如此光明磊落的偏袒? 看来这深宫中的妇人,心思比那些在官场打磨多年的男人,还要深上几分。 “好,好!”太后虚扶了一下,叶习染便识相的自己站了起来,太后亲厚笑道:“你这孩子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时候不早了,哀家有些累了,扶哀家回梅园去吧。” 叶习染温顺的接过太后的胳膊,“是。” 回到梅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梅园的正殿还是那个样子,太后念旧,喜欢井然有序,所以特意吩咐宫人们不许把东西乱摆乱放,一切都要从一而终。 “你们先下去吧。”回到内阁,太后坐上凤榻接过苏嬷嬷递来的茶。刚才笑得有些太过了,变面无表情,淡淡的对身边人吩咐道,“习染留下,哀家有话跟你说了。” 叶习染早已准备好了,她可不认为太后会轻易放过她。不是狠狠苛责一番,也必定是要说几句的,所以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苏嬷嬷带着所有宫人退下,刚关上门,叶习染便直直的跪了下来。 太后侧卧着,瞥了叶习染一眼,淡淡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习染呼出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深思熟虑道:“是习染没有防人之心,以为段氏不会将手伸到长安,没有警惕之心,太过轻视段氏,所以才会落入陷阱,差一步便会招来灭顶之灾。连累了太后和叔父,请太后责罚。” 良久,太后没有回应,只有淡淡饮茶的声音。 保持这个动作太久,叶习染的脖子都有些酸了,却也不敢乱动。 “你是长安县主,是叶氏的嫡女,更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只要你身上贴着这个标签,段延昌就不会轻易放过你。”太后的声音像是白开水一样,“罢了,此事就算是个教训,今后定要时时防着段氏对你下手。今日哀家在场可为你解围一次,可你要懂得,哀家不能时时刻刻都帮着你,容易落人口舌。” “习染懂得。” “嗯。”太后轻轻应了一声,“你能这么识时务,自然是极好的。跪了那么久,起来吧!” 叶习染垂首起身,“只是,习染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哀家为何要带你回来?”太后轻轻拈着佛珠,一颗一颗从她的指尖划过,带着几丝不惹尘埃的高贵干净。 叶习染轻轻点了点头。 “你有县主的尊位,将来婚事免不得皇帝做主。他若是正正经经的给你指一门婚事自然是好,可若是听了那些子狐媚说的话,你可不就毁了?哀家带你回来是想着,你在哀家身边,总比在外面强多了,有了哀家的庇佑,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 她顿了顿,本来就轻的话语更加带上了几分飘渺的感觉,仿佛云中雾中,看不清摸不着,似幻似真,“二来,你将来的婚事哀家也能替皇帝做了主。说起来你也是适婚年纪,若不是你父亲的事,你也该嫁人了。” 叶习染愣了愣,曾经好像,有个人答应过她,会来娶她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她看不清? “你不小了,可看中了什么合适的人家?”太后关心的问道。 叶习染抿了抿唇,“全凭太后做主。”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太后嘴角弯了弯,“果真是哀家看好的人,识大体,知进退。好好服从家族的安排,为了家族的荣耀尽一份力,哀家和你叔父也不会薄待了你,你会前途无量的。” 毕竟现在的境地看来,叶氏待字闺中的女子,无论是容貌、心思还是风范,叶习染算是其中佼佼者。若她真肯安安分分的为家族的荣耀努力,纵是推她登上后位,也未不可。 叶习染满腔话语不得倾诉,到嘴边的也只是一句,“是。” ☆、第四十七章 恩宠·否极泰来 自那日正殿上演那一幕之后,叶习染就收拾了东西搬去梅园与太后同住。因为太后的关系,皇上也没有再提出让叶习染回长安。得了太后那般眷宠,皇上也没有办法,县主尊位还依旧顶在头上,身份却显然比以前尊贵许多。 叶习染姊妹繁多,看起来一个个恪守礼仪、谦让大度,可毕竟年纪都还小,同为叶氏女儿,叶习染那么备受恩宠,自己却默默无闻,心中自然不平衡。家中姐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里一个个却嫉妒的要命。 但比起从前,叶习染这次归来显然比以前更加沉稳,也更加沉默寡言。也许是吃过了亏长了记性,也许是明白了在这皇宫中,活下去有多难。她开始日日晨昏定省,勤勤恳恳,谨守太后说过的一字一句。不乱跑,不多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将太后照顾的妥妥帖帖。闲来无事也只是陪在太后的身边,事无巨细,事事亲力亲为,没有半句怨言。 久而久之,不仅太后对她青眼有加,认为这孩子做人处事细腻周到。就连梅园所有的宫人,也皆道长安县主温顺沉静,对待宫人也和颜悦色,没有一点架子,与别的主子不同。 转眼间,叶习染便在这梅园待到了年底。眼睁睁的看着宫中的叶子绿了又红,接着脱落,落入尘土;亲眼看着梅园的梅花从光秃秃的枝桠,到满树梅花红艳似火;也看着无数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得宠,失宠,再到得宠……周而复始。 又下大雪了。 穿过长长的庭院,叶习染带着弄碧往梅园走去。叶习染今日穿了一件胭脂色的芙蓉妆花狐狸皮襦袄,青丝轻轻挽起,簪了一支素净的梅花簪。染成火红的狐狸毛衬着她着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如水晶般剔透,将项上黄金项圈的光芒都掩了下去。她怀里抱着暖炉,又披着狐皮大氅,因此也没有觉得太冷。 这一身打扮实在富贵得很,平素太后老是说她打扮的太过素净,快要过年了,便让宫中的裁缝过来,又给她做了几身过年穿的衣服,颜色都是喜气洋洋的。叶习染不喜欢这般张扬艳丽的颜色,却也不能驳了太后的美意,便也只能穿了出来。 今日已经是腊八了,叶习染一早便起来了,亲手为太后煲了腊八粥,请安的时候正好带上。 身后紧跟着弄碧,弄碧手里端着叶习染亲手煲的腊八粥。这天气实在冷得很,露着一双手,弄碧的手指都冻得绯红。弄碧着一件朱砂色短袄,下身是长长的流仙裙。在裙摆及袖口衬了些银丝滚边,不时还绣着多多朱砂梅,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6 章 终于到了太后居住的正殿,叶习染自入了梅园,一路上都有宫女太监跟她亲切的打招呼,她也没有端着主子的架子,一一含笑回应了。 叶习染一到门口,眼尖的嬷嬷就立刻笑着撩起了帘子,“县主过来了。” 叶习染轻轻应了一声,便进去了。 太后正在由人伺候着梳洗,一看是她过来了,便也笑道:“这么一大早的,天还这么冷,你个小姑娘家,也起得这么早。” 早有宫人过来,接过了暖炉和大氅,叶习染卸下一身厚重打扮,便笑着上来接过宫女手中的木梳,细致的替太后梳头,“这么冷的天,我那儿可比不上太后这里暖和,就想着早些过来给太后请安,也好蹭蹭这炭火的暖和。” “你这丫头真是牙尖嘴利。”太后含嗔带笑,连日里的相处,早已让她摸清了叶习染的脾性,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你这话让别人听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薄待了你,连炭火都舍得不得让你用。” “我煲了腊八粥,特地给太后送来。等会儿梳洗完,我伺候太后用些吧,还热乎着呢!”叶习染含笑说道。 弄碧蹙眉,小姐为何隐瞒了她为煲这腊八粥,特意早起了一个时辰?这么冷的天,她本想着小姐会叫人做好了这粥,然后由她送过来,到底是谁做的,太后也不会晓得。谁知小姐真那么傻,天冷水都结冰了,小姐却还是执意自己洗手做羹汤。 “你这丫头就会讨我欢心!这小嘴甜的!”太后听了也是眉眼带笑,在叶习染的照顾下,她的病早已好了,连太医看了都直呼不可思议。如今病好了,叶习染也整天逗她开心,心情好了,面色自然红润,看起来更是年轻了几分。 这些都是她在那些孙女身上,不曾感受到的。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把叶习染当做一颗棋子,那么今时今日,她心中的认同可是大大改观。叶习染做事勤勤恳恳,小心谨慎,为人温顺谦恭,不骄不躁,单单看来,也是个好孩子。更何况,叶习染能从她这老婆子身上得到什么?无非是想得到些庇护而已。那么既然她想要,她自然也可以给。 别人认为叶习染年纪轻却心思深沉,城府之深,竭力讨太后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可在她看来,这个孩子没有什么野心,所做的一切无非也是想为自己得到些保障而已。那么既然如此简单,她何乐而不为。更何况有个人在身边知冷知热的,还不停逗你开心,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你搬来之后,你母亲在家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怪可怜的。这都要过年了,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她吧,也在她身边尽尽子女的孝道。”太后接过叶习染递来的腊八粥,随口吩咐道。 叶习染笑了笑,“是。” 伺候太后用过了早饭,太后说想自己歇一会儿,便让叶习染先回去。太后没什么吩咐,叶习染也闲了下来。闲来无事,叶习染便想起前些日子,太后曾说过想要吃金雀腊梅糕。想起了这个,叶习染便没有回房间,带着弄碧直接去了御花园。 今早下了场小雪,现在积雪估计也化的差不多了。 “小姐,我们不是回去吗?”弄碧看着手上叶习染交代她拿的东西,轻轻问道。 叶习染眯眼一笑,“太后前些日子说道想要吃金雀腊梅糕,可是近日会做这糕点的大师傅请假回家探亲了,迟迟未归。太后嘴馋的紧,我闲来无事,便想着试试看。” 弄碧皱皱眉,“那宫里其他的的师傅呢?” “那是苏州小吃,会做的人不多,只有苏州本地人做的才正宗。”叶习染带着弄碧到了御花园,捡了一处梅花开得正好处,将手中抱着的暖壶交给弄碧,叶习染接过弄碧手中的竹筒和细竹竿,开始收集梅花花瓣上刚刚化开的雪水。 “我听大师傅说过,这金雀腊梅糕要用新鲜的露珠,或者刚化开的雪水做才最好,口感才会更松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了也让太后尝尝。” 弄碧恍然大悟,便笑吟吟道:“还是小姐蕙质兰心。” 叶习染听了失笑,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便专心地开始采集雪水。 雪水一滴滴的滴进竹筒,动听清脆的声音如同环佩铿锵,御花园中一时安静的无声无息。叶习染正心无旁骛,忽闻耳边一个声音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叶习染一惊,连忙循着声音源头看去。侧目便看见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少女。那少女明艳如花,一身海棠红妆花百蝠缎袍,袖口和领口露着三四寸的白狐毛,身上披着白狐皮大氅。双手负后,但叶习染却眼尖的看到她白嫩的双手,红彤彤的,像是受冻的胡萝卜。 彼时正探头探脑的瞅叶习染手中的竹筒。双唇微微嘟起,粉嫩欲滴。端正的五官,倒有几分随段千蒻的样子。长相虽不胜段千蒻那般温柔妩媚、绝色倾城,倒也娇俏可喜。加上这一身装扮,更添几分轻灵。 叶习染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弄碧,她正一脸无辜,瞧见叶习染看她,更是一脸有苦难言。叶习染立即明白了几分,想必是这位仗着身份,才叫弄碧不许开口的。 叶习染微微笑,垂首行礼,“参见长乐公主。” 姜长乐到底是小孩子,尽管学着皇上的样子,老气横秋的“嗯”了一声,但眉眼间的机巧灵动,却是一览无余,一派单纯。她开口道:“你要那些化了的雪水做什么?” 上次见她也是冬天,想来已经一年了。这年复一年,她的性子倒是没变。 叶习染失笑,如今在这皇室中,如此单纯的,倒是不多见了。想是这长乐公主身份尊贵,自小便是皇上皇后宠着、外公舅舅惯着、哥哥姐姐让着,就养成了这任性嚣张的性子。单纯固然是好,但在皇室之中却是不容许出现的,她这般性格,将来势必会吃亏的。 叶习染微微笑,将竹筒交给弄碧,“太后想吃金雀腊梅糕,偏巧宫里会做的大师傅回家了,臣女便想着给太后做着试试看。这雪水,天然纯净,用来做金雀腊梅糕是极好的。” 姜长乐鼓着腮帮子,瞅了叶习染一眼,便低下了头。绣着东珠的绣鞋踢着地上的石头,也不说话。踌躇半响,才缓缓道:“那,我可以尝尝吗?” 叶习染一愣,她却想了想又道:“我从来没有吃过。”她低了低头,仿佛有些赧颜,“我母后不许我吃这些糕点,她说,糕点吃多了,人会胖成大肥猪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脖子微微扭着,鼓着腮帮子,像只只知道吃东西的小仓鼠,煞是可爱。 叶习染好笑的笑笑,“当然可以。” 姜长乐眼中一亮,她有一双大大的杏眼,没有遗传皇后风情万种的水眸。但是亮晶晶的,很漂亮,“那我可以看着你做吗?我也想学……” 看着她满心期待的样子,叶习染真的不忍拂了她的意,便轻轻点了点头。 她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我学会了要做给父皇吃……”她拉着叶习染跑了起来,“那我们快去吧,走啊走啊……” 叶习染心中好笑,却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恩宠·待字闺中 皇上送六公主出嫁匈奴的那天。 十里红妆,朝霞铺路,繁华万里。 皇上心中虽不喜此女,但碍于皇室的尊严,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病了好些日子的太后,听说六公主即将出嫁,也高兴地一大早便起来,稍作梳洗打扮后,由宫人搀扶着前往正殿。 整个江都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天下无不在称颂六公主何其伟大博爱,以一人之身,换得天下安稳。可谁又能知,那样单薄柔弱的女子,心中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六公主与匈奴的联姻,皇上特地大赦天下。听说此次六公主所嫁之人,乃是匈奴刚刚坐上王位的雁伏单于。据说此人残暴好斗,阴冷怪戾,喜怒无常。性嗜血,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将两个人关在同一间房间,徒手搏斗,不论方法,直至只剩下一个人。 这样冷血凶残的一个人,面容却异常俊美更胜女子,肌肤如玉。他是匈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在那群蛮横粗鲁、满脸横肉的人中,显得格外出众。他的父亲即上一任单于不喜欢他的长相偏向中原人,觉得太过软弱,因此并不十分喜爱他。又因为生母不明,从小便受到冷落,以至于养成如此残暴嗜血的性格。 他的父亲死后,他杀兄夺位,做上了单于,并且占了他父亲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将其封为大阏氏。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嫁?谁知这六公主今日一嫁过去,还能不能有归来的一天?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却只字不提。琉璃杯盏,觥筹交错,所有人都是一派喜上眉梢的愉悦,仿佛这是一场天造地设。才子佳人的旷世婚礼。 “现在进去不合适。”站在江都皇城里,不远处的宫殿便是众人欢聚一堂的正殿。叶习染蹙眉,沉思后对身边的叶钊如是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况且我忽然回来实在突兀,皇上定会因此怪罪下来。不如这样,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出现,不会让有心之人拿到把柄。”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7 章 “那我先去回禀叔父。”叶钊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便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叶习染点了点头,叶钊便不起眼的悄悄进了正殿。 “小姐,钊少爷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调朱在一边忧心忡忡,显然也是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有多么严重。 “没事……”叶习染心下虽然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嘴上还是如此安慰她。 一群身着轻纱的舞娘步伐急乱,掂着裙摆从叶习染面前急急忙忙的走过。叶习染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侧目向身边的弄碧道:“弄碧,我记得皇上曾经赐了一件水袖束腰舞衣给我,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 “小姐是说那件水袖出云裳?”弄碧点了点头,“是有的。” “带来了吗?”叶习染霍然松了一口气。 弄碧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在马车上还见过的,便沉吟道:“应该是有带来,不过东西繁多,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好找。” 调朱一听便急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惦念着找件衣服?现在应该是保住命再说什么打扮不打扮的!” 叶习染听了失笑,“你知道什么,我找衣服才是为了保住命。” 正殿之上,舞娘们个个容貌绝美,身着一袭绯色轻纱舞衣。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空气中仿佛都带着盈盈暗香。眉目间仿佛带着勾人魂魄的魅力,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引人入胜,不愧是江都最好歌舞坊的舞娘。 那样的场景,好似是天上仙子齐齐下凡,共舞以贺人间繁华。 乐师们奏的曲子柔美异常,与此情此景相映衬,更生出几分动人。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慈祥的笑了起来,不停地夸赞着舞曲的精妙。太后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大臣家眷,平素都是深宅大院足不出户的,哪里见过如此如此动人的场景。 今日一见,新鲜痴迷的同时,心底不免也生出几丝凄凉。外面的女子果真这样好,怪不得那些个男人不停地往外面跑,唉!这样的女子,真是祸水啊! 乐声渐急,舞娘们半曲柔软的身子,似花苞一般围了起来,那鲜活的身体仿佛都是一片片颤抖的花瓣。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花一下子绽放开来,只见那妖艳的花心里,赫然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众人呼吸一紧。 姜洺澈本来无心于此,满心繁杂,只是时不时抬头淡淡的瞟一眼。可就是这惊鸿一瞥,他却如遭雷击。霍然起身,面前矮桌上的杯子以为他这一个大动作而被掀翻,酒水洒了一身,他却浑然不知,心下满是震惊。是她!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那个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洺澈片刻的呆愣后连忙重新坐回原位。幸好所有人都沉迷于舞曲,倒没有太多人看到。可他这满心心思,却没有开始那么简单了。 原本是繁华盛世的曲子,忽然变为了独奏的笛声。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是女子俏丽窈窕的背影。青丝一泻如瀑,楚腰纤细不盈一握,搭配着茭白的纯净,这黑与白的颜色,惊人的美丽。 “要怪,就怪你此生生在了皇家,做了皇家的公主!” 六公主无力的松开手,双目空洞地看着她的父皇离开。曾经,是她的父皇给了她无上的尊贵地位,现如今,也是她的父皇一手推她入深渊! 绝望孤独的倒在地上,眼泪横流。她如何也想不到,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连平常人都不如的结局! “还以为做公主有多幸福呢……”听完江都传来的消息,暂作休息的茶寮中,调朱轻轻扁着嘴巴嘟囔,“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老爹给卖了!六公主真是可怜……” “也许,这就是皇家的冰冷无情……”弄碧也唏嘘道,眼眸低沉。 这张桌子上,气氛有些沉默。 一切皆从细软的腰肢开始,她的藕臂乃至是纤手都是柔若无骨,像是灵动的灵蛇,带着无尽妖娆妩媚。明明是那么纯净的白,她却能将它演绎的极尽魅惑。她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隐约可见面纱下绝美的容颜。 翠笛,白衣,从外面刮进来的轻风带起衣袂飘飞,青丝缭乱。她仿佛临凡仙子,带着虚无缥缈、朦胧隐约的柔美感,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笛音婉转悠扬,倒也动人。 她显然不是普通的舞娘。她有着连江都最好的舞娘都稍逊一筹的曼妙身姿,一举一动楚腰摇曳生姿;她有着比天上星星月亮、江河湖泊还要沉静美丽的眼眸,似笑非笑,眉眼之间顾盼生姿,呼吸间便可勾魂夺魄。 姜洺澈握紧手中的杯子,呼吸渐渐紧促起来。 重逢这么久,她一直对他都是不冷不热、冷嘲热讽,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她还是当年的样子。尽管时光将她磨砺的越发美艳无双,她却依旧是当年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这一发现让他高兴地简直要疯狂。 随着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热烈美丽的色彩。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整场舞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浑然不知。目光从容不迫,只是一味专注地将自己与舞蹈融为一体,用生命去演绎。 曲终,舞尽。 她以一个完美的动作完成了整场舞蹈。 “好!” 带头站起来叫好的,是高座上的帝王。他神采奕奕,先前阴晴不定的神色一扫而光。本来六公主的事情让他很是气恼,一天过得不甚如意,哪知这一场舞蹈竟让他看的如此酣畅淋漓!如此妙舞,世间难得几回见? 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叫好,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的粘在她身上。她却不骄不躁,只轻轻的扬起头,微不可察的在人群中扫视。叶仲醇站在了不起眼的人群中,负手而立,对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接收到那一个满意的目光,她松了一口气。眼眸轻轻一弯,一池春水微波荡漾,从容淡然的施了一个礼,便随着一干舞娘退场。 “等等!”身后霍然响起的声音,叶习染的脚步一顿,嘴角却咧开了一丝笑意。 转身,她站在离所有人不远不近处,向高座上的帝王垂首行礼。落落大方、沉稳从容,那样的礼仪风范,便是比起在场所有的世家女子,也不逊色半分。 “你是何人?”皇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她微微笑,虽然看不见她嘴角的弧度,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笑。 该是揭晓的时候了。 她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带着几分狡猾的神色。宽大衣袖中轻轻扬起,伸出素如兰花的手指,轻轻揭下面纱,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跪下,“臣女叶习染参见皇上。” 大殿上一时所有人都沉默你起来,空中流过一股淡淡的尴尬。 ☆、第四十九章 恩宠·待字闺中 调朱摇摇头,弄碧也是一脸惘然。 “因为六公主的生母是云嫔。”叶习染抿了抿唇,眉间轻拧,“谁不知道云嫔只是一个四品官员之女,不得宠,家里没有什么靠山,自己位份又不高,怎么能保得住自己的女儿?生母无势,皇家的公主便是棋子,她有这样的归宿也是情理之中。” “唉……”调朱叹了一口气,“皇家的无情啊!还是做平常人最好……”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8 章 叶习染失笑,“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 “只是不知道,那六公主今后要过上怎么样的生活了……”弄碧倒是为六公主担心。此番皇上嫁了个如此没有地位的公主过去,匈奴那边,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若是他们认为这是皇上的羞辱,那么六公主以后的日子铁定就不好过了。 “咦?难道皇上就不怕惹怒匈奴吗?照我看来,若是嫁过去联姻,也应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九公主姜长乐啊!”调朱蹙眉,如何也想不通。 弄碧却是一脸了然,叶习染和她对视一眼,笑道:“你也不想想,九公主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女儿,皇上最娇惯的女儿,太子最疼爱的妹妹,段丞相的外孙女,还有两个手握重兵的舅舅,地位自然尊贵无上,受尽宠爱,怎可别论?” 调朱一想,也是,九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那么强硬的后台,怎么会容许她嫁到匈奴受苦? “那九公主还真是幸运,有这样尊贵的地位,众星捧月,将来必定是前途似锦、无可限量!” 叶习染想起了那个手握新梅、巧笑倩兮的女孩子。 “也不尽然。万事留一线,不可早下定论。”叶习染握着手中的茶杯,指尖细细描绘着上面的烟青色的纹饰,沉沉道。 江都如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加之世事瞬息万变,今日九公主尚且尊贵无上,可明日又不知会是如何光景。这世上的事太复杂,想不透,看不透。 叶习染抬起头,对面端坐的弄碧正在饮茶,正含笑看着旁边的调朱。 弄碧一身藕色衣裳,青丝松松垮垮的垂在脑后,别了一支简单的木兰簪。 背对着红霞似锦,青丝斜插夕阳,她的面容清秀柔美,仿佛置身烟雨的雨后新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越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就连叶习染一个女子看了也不免生出几丝怜惜,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弄碧的模样早已褪去了青涩,完全不似是个普通小丫鬟。 调朱明媚灿烂,聪明机灵,大大咧咧,就像是清冷夜空中绽放的一朵烟花,灿烂夺目。不经意间露出的几分凛冽的美丽,却格外的让人舒服。 弄碧温柔娇弱,知进退,识大体,细心敏慧。懂的何时让自己变得柔弱,懂得让身边的人更夺目,也懂得在某些时候,让自己置身与外。 女孩,不需要多么艳丽的外表,简单,干净,温暖,如此甚好。可她身边的女子,个个是那么夺目绚烂,灿烂的简直要闪到了她的眼睛。 她的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叶习染微微笑,收回目光,“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这一路走得极不容易。因为路上琐事众多,走走停停,耽误了些功夫,抵达江都的那天,正好是皇上送六公主出嫁匈奴的那天。 十里红妆,朝霞铺路,繁华万里。 皇上心中虽不喜此女,但碍于皇室的尊严,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病了好些日子的太后,听说六公主即将出嫁,也高兴地一大早便起来,稍作梳洗打扮后,由宫人搀扶着前往正殿。 整个江都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天下无不在称颂六公主何其伟大博爱,以一人之身,换得天下安稳。可谁又能知,那样单薄柔弱的女子,心中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六公主与匈奴的联姻,皇上特地大赦天下。听说此次六公主所嫁之人,乃是匈奴刚刚坐上王位的雁伏单于。据说此人残暴好斗,阴冷怪戾,喜怒无常。性嗜血,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将两个人关在同一间房间,徒手搏斗,不论方法,直至只剩下一个人。 这样冷血凶残的一个人,面容却异常俊美更胜女子,肌肤如玉。他是匈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在那群蛮横粗鲁、满脸横肉的人中,显得格外出众。他的父亲即上一任单于不喜欢他的长相偏向中原人,觉得太过软弱,因此并不十分喜爱他。又因为生母不明,从小便受到冷落,以至于养成如此残暴嗜血的性格。 他的父亲死后,他杀兄夺位,做上了单于,并且占了他父亲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将其封为大阏氏。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嫁?谁知这六公主今日一嫁过去,还能不能有归来的一天?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却只字不提。琉璃杯盏,觥筹交错,所有人都是一派喜上眉梢的愉悦,仿佛这是一场天造地设。才子佳人的旷世婚礼。 “现在进去不合适。”站在江都皇城里,不远处的宫殿便是众人欢聚一堂的正殿。叶习染蹙眉,沉思后对身边的叶钊如是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况且我忽然回来实在突兀,皇上定会因此怪罪下来。不如这样,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出现,不会让有心之人拿到把柄。” “那我先去回禀叔父。”叶钊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便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叶习染点了点头,叶钊便不起眼的悄悄进了正殿。 “小姐,钊少爷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调朱在一边忧心忡忡,显然也是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有多么严重。 “没事……”叶习染心下虽然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嘴上还是如此安慰她。 一群身着轻纱的舞娘步伐急乱,掂着裙摆从叶习染面前急急忙忙的走过。叶习染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侧目向身边的弄碧道:“弄碧,我记得皇上曾经赐了一件水袖束腰舞衣给我,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 “小姐是说那件水袖出云裳?”弄碧点了点头,“是有的。” “带来了吗?”叶习染霍然松了一口气。 弄碧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在马车上还见过的,便沉吟道:“应该是有带来,不过东西繁多,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好找。” 调朱一听便急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惦念着找件衣服?现在应该是保住命再说什么打扮不打扮的!” 叶习染听了失笑,“你知道什么,我找衣服才是为了保住命。” 正殿之上,舞娘们个个容貌绝美,身着一袭绯色轻纱舞衣。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空气中仿佛都带着盈盈暗香。眉目间仿佛带着勾人魂魄的魅力,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引人入胜,不愧是江都最好歌舞坊的舞娘。 那样的场景,好似是天上仙子齐齐下凡,共舞以贺人间繁华。 乐师们奏的曲子柔美异常,与此情此景相映衬,更生出几分动人。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慈祥的笑了起来,不停地夸赞着舞曲的精妙。太后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大臣家眷,平素都是深宅大院足不出户的,哪里见过如此如此动人的场景。 今日一见,新鲜痴迷的同时,心底不免也生出几丝凄凉。外面的女子果真这样好,怪不得那些个男人不停地往外面跑,唉!这样的女子,真是祸水啊! 乐声渐急,舞娘们半曲柔软的身子,似花苞一般围了起来,那鲜活的身体仿佛都是一片片颤抖的花瓣。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花一下子绽放开来,只见那妖艳的花心里,赫然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众人呼吸一紧。 姜洺澈本来无心于此,满心繁杂,只是时不时抬头淡淡的瞟一眼。可就是这惊鸿一瞥,他却如遭雷击。霍然起身,面前矮桌上的杯子以为他这一个大动作而被掀翻,酒水洒了一身,他却浑然不知,心下满是震惊。是她!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那个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洺澈片刻的呆愣后连忙重新坐回原位。幸好所有人都沉迷于舞曲,倒没有太多人看到。可他这满心心思,却没有开始那么简单了。 原本是繁华盛世的曲子,忽然变为了独奏的笛声。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是女子俏丽窈窕的背影。青丝一泻如瀑,楚腰纤细不盈一握,搭配着茭白的纯净,这黑与白的颜色,惊人的美丽。 一切皆从细软的腰肢开始,她的藕臂乃至是纤手都是柔若无骨,像是灵动的灵蛇,带着无尽妖娆妩媚。明明是那么纯净的白,她却能将它演绎的极尽魅惑。她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隐约可见面纱下绝美的容颜。 翠笛,白衣,从外面刮进来的轻风带起衣袂飘飞,青丝缭乱。她仿佛临凡仙子,带着虚无缥缈、朦胧隐约的柔美感,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笛音婉转悠扬,倒也动人。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59 章 她显然不是普通的舞娘。她有着连江都最好的舞娘都稍逊一筹的曼妙身姿,一举一动楚腰摇曳生姿;她有着比天上星星月亮、江河湖泊还要沉静美丽的眼眸,似笑非笑,眉眼之间顾盼生姿,呼吸间便可勾魂夺魄。 姜洺澈握紧手中的杯子,呼吸渐渐紧促起来。 重逢这么久,她一直对他都是不冷不热、冷嘲热讽,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她还是当年的样子。尽管时光将她磨砺的越发美艳无双,她却依旧是当年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这一发现让他高兴地简直要疯狂。 随着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热烈美丽的色彩。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整场舞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浑然不知。目光从容不迫,只是一味专注地将自己与舞蹈融为一体,用生命去演绎。 曲终,舞尽。 她以一个完美的动作完成了整场舞蹈。 “好!” 带头站起来叫好的,是高座上的帝王。他神采奕奕,先前阴晴不定的神色一扫而光。本来六公主的事情让他很是气恼,一天过得不甚如意,哪知这一场舞蹈竟让他看的如此酣畅淋漓!如此妙舞,世间难得几回见? 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叫好,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的粘在她身上。她却不骄不躁,只轻轻的扬起头,微不可察的在人群中扫视。叶仲醇站在了不起眼的人群中,负手而立,对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接收到那一个满意的目光,她松了一口气。眼眸轻轻一弯,一池春水微波荡漾,从容淡然的施了一个礼,便随着一干舞娘退场。 “等等!”身后霍然响起的声音,叶习染的脚步一顿,嘴角却咧开了一丝笑意。 转身,她站在离所有人不远不近处,向高座上的帝王垂首行礼。落落大方、沉稳从容,那样的礼仪风范,便是比起在场所有的世家女子,也不逊色半分。 “你是何人?”皇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第五十章 赐婚·突生变故 深夜,皇上寝宫。 “父皇,儿臣不要嫁去那个鬼地方!求父皇不要对儿臣如此残忍!”跪了三天的六公主姜长宁显然有些憔悴,本来眉目楚楚动人的她,此时有些狼狈地跪在地上,头抵着地,身体不停地颤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哭腔。 六公主再所有的公主中,容貌出众,也是最为知进退,最具礼仪风范的一个。而此时,却像一只濒死的蝴蝶,绝望而无力的跪在那里,消瘦的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筛子。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是皇家尊贵的公主,现在像什么样子!”皇上负手而立,面色铁青,有些气急败坏:“将你嫁去匈奴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为你搏了个好名声,也是为了你皇祖母好,如此你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六公主仰起头,美丽的大眼睛盛满泪水,深深地绝望,“感恩戴德?父皇是在同儿臣说笑吗?”她扬起尖利的声音,“若真是名满天下的好事,也不会轮到我了!五姐七妹八妹甚至是九妹都可以,为什么不是她们?为什么偏偏是我!” 皇上面色更加难看,双眼深邃的像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海,迸发出冰冷的光芒,“不管你愿意与否,这件事早已是不可挽回,你就好好的回去休息,等着嫁去匈奴吧。” 说完,不给六公主说话机会,便从她身边预备离开。跪在地上的六公主忽然抓紧他的袍角,卑微的仰起头看他高如神祗,尊贵无上。企图用最后一点努力,博得他的一丝垂怜,“父皇,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你真的忍心看着女儿去那种地方送死?” 匈奴那个地方在大梁子民的眼中,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匈奴人粗鲁无礼、蛮横残暴,要将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嫁过去,那得受多大的罪啊! 他面无表情道:“要怪,就怪你此生生在了皇家,做了皇家的公主!” 六公主无力的松开手,双目空洞地看着她的父皇离开。曾经,是她的父皇给了她无上的尊贵地位,现如今,也是她的父皇一手推她入深渊! 绝望孤独的倒在地上,眼泪横流。她如何也想不到,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连平常人都不如的结局! “还以为做公主有多幸福呢……”听完江都传来的消息,暂作休息的茶寮中,调朱轻轻扁着嘴巴嘟囔,“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老爹给卖了!六公主真是可怜……” “也许,这就是皇家的冰冷无情……”弄碧也唏嘘道,眼眸低沉。 这张桌子上,气氛有些沉默。 “其实也不尽然。”叶习染忽然开口,“皇上那么多的女儿,大多都在适婚年龄,可为何偏偏选中了六公主?” 调朱摇摇头,弄碧也是一脸惘然。 “因为六公主的生母是云嫔。”叶习染抿了抿唇,眉间轻拧,“谁不知道云嫔只是一个四品官员之女,不得宠,家里没有什么靠山,自己位份又不高,怎么能保得住自己的女儿?生母无势,皇家的公主便是棋子,她有这样的归宿也是情理之中。” “唉……”调朱叹了一口气,“皇家的无情啊!还是做平常人最好……” 叶习染失笑,“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 “只是不知道,那六公主今后要过上怎么样的生活了……”弄碧倒是为六公主担心。此番皇上嫁了个如此没有地位的公主过去,匈奴那边,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若是他们认为这是皇上的羞辱,那么六公主以后的日子铁定就不好过了。 “咦?难道皇上就不怕惹怒匈奴吗?照我看来,若是嫁过去联姻,也应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九公主姜长乐啊!”调朱蹙眉,如何也想不通。 弄碧却是一脸了然,叶习染和她对视一眼,笑道:“你也不想想,九公主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女儿,皇上最娇惯的女儿,太子最疼爱的妹妹,段丞相的外孙女,还有两个手握重兵的舅舅,地位自然尊贵无上,受尽宠爱,怎可别论?” 调朱一想,也是,九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那么强硬的后台,怎么会容许她嫁到匈奴受苦? “那九公主还真是幸运,有这样尊贵的地位,众星捧月,将来必定是前途似锦、无可限量!” 叶习染想起了那个手握新梅、巧笑倩兮的女孩子。 “也不尽然。万事留一线,不可早下定论。”叶习染握着手中的茶杯,指尖细细描绘着上面的烟青色的纹饰,沉沉道。 江都如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加之世事瞬息万变,今日九公主尚且尊贵无上,可明日又不知会是如何光景。这世上的事太复杂,想不透,看不透。 叶习染抬起头,对面端坐的弄碧正在饮茶,正含笑看着旁边的调朱。 弄碧一身藕色衣裳,青丝松松垮垮的垂在脑后,别了一支简单的木兰簪。 背对着红霞似锦,青丝斜插夕阳,她的面容清秀柔美,仿佛置身烟雨的雨后新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越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就连叶习染一个女子看了也不免生出几丝怜惜,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弄碧的模样早已褪去了青涩,完全不似是个普通小丫鬟。 调朱明媚灿烂,聪明机灵,大大咧咧,就像是清冷夜空中绽放的一朵烟花,灿烂夺目。不经意间露出的几分凛冽的美丽,却格外的让人舒服。 弄碧温柔娇弱,知进退,识大体,细心敏慧。懂的何时让自己变得柔弱,懂得让身边的人更夺目,也懂得在某些时候,让自己置身与外。 女孩,不需要多么艳丽的外表,简单,干净,温暖,如此甚好。可她身边的女子,个个是那么夺目绚烂,灿烂的简直要闪到了她的眼睛。 她的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叶习染微微笑,收回目光,“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0 章 这一路走得极不容易。因为路上琐事众多,走走停停,耽误了些功夫,抵达江都的那天,正好是皇上送六公主出嫁匈奴的那天。 十里红妆,朝霞铺路,繁华万里。 皇上心中虽不喜此女,但碍于皇室的尊严,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病了好些日子的太后,听说六公主即将出嫁,也高兴地一大早便起来,稍作梳洗打扮后,由宫人搀扶着前往正殿。 整个江都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天下无不在称颂六公主何其伟大博爱,以一人之身,换得天下安稳。可谁又能知,那样单薄柔弱的女子,心中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六公主与匈奴的联姻,皇上特地大赦天下。听说此次六公主所嫁之人,乃是匈奴刚刚坐上王位的雁伏单于。据说此人残暴好斗,阴冷怪戾,喜怒无常。性嗜血,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将两个人关在同一间房间,徒手搏斗,不论方法,直至只剩下一个人。 这样冷血凶残的一个人,面容却异常俊美更胜女子,肌肤如玉。他是匈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在那群蛮横粗鲁、满脸横肉的人中,显得格外出众。他的父亲即上一任单于不喜欢他的长相偏向中原人,觉得太过软弱,因此并不十分喜爱他。又因为生母不明,从小便受到冷落,以至于养成如此残暴嗜血的性格。 他的父亲死后,他杀兄夺位,做上了单于,并且占了他父亲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将其封为大阏氏。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嫁?谁知这六公主今日一嫁过去,还能不能有归来的一天?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却只字不提。琉璃杯盏,觥筹交错,所有人都是一派喜上眉梢的愉悦,仿佛这是一场天造地设。才子佳人的旷世婚礼。 “现在进去不合适。”站在江都皇城里,不远处的宫殿便是众人欢聚一堂的正殿。叶习染蹙眉,沉思后对身边的叶钊如是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况且我忽然回来实在突兀,皇上定会因此怪罪下来。不如这样,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出现,不会让有心之人拿到把柄。” “那我先去回禀叔父。”叶钊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便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叶习染点了点头,叶钊便不起眼的悄悄进了正殿。 “小姐,钊少爷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调朱在一边忧心忡忡,显然也是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有多么严重。 “没事……”叶习染心下虽然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嘴上还是如此安慰她。 一群身着轻纱的舞娘步伐急乱,掂着裙摆从叶习染面前急急忙忙的走过。叶习染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侧目向身边的弄碧道:“弄碧,我记得皇上曾经赐了一件水袖束腰舞衣给我,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 “小姐是说那件水袖出云裳?”弄碧点了点头,“是有的。” “带来了吗?”叶习染霍然松了一口气。 弄碧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在马车上还见过的,便沉吟道:“应该是有带来,不过东西繁多,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好找。” 调朱一听便急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惦念着找件衣服?现在应该是保住命再说什么打扮不打扮的!” 叶习染听了失笑,“你知道什么,我找衣服才是为了保住命。” 正殿之上,舞娘们个个容貌绝美,身着一袭绯色轻纱舞衣。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空气中仿佛都带着盈盈暗香。眉目间仿佛带着勾人魂魄的魅力,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引人入胜,不愧是江都最好歌舞坊的舞娘。 那样的场景,好似是天上仙子齐齐下凡,共舞以贺人间繁华。 乐师们奏的曲子柔美异常,与此情此景相映衬,更生出几分动人。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慈祥的笑了起来,不停地夸赞着舞曲的精妙。太后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大臣家眷,平素都是深宅大院足不出户的,哪里见过如此如此动人的场景。 今日一见,新鲜痴迷的同时,心底不免也生出几丝凄凉。外面的女子果真这样好,怪不得那些个男人不停地往外面跑,唉!这样的女子,真是祸水啊! 乐声渐急,舞娘们半曲柔软的身子,似花苞一般围了起来,那鲜活的身体仿佛都是一片片颤抖的花瓣。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花一下子绽放开来,只见那妖艳的花心里,赫然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众人呼吸一紧。 姜洺澈本来无心于此,满心繁杂,只是时不时抬头淡淡的瞟一眼。可就是这惊鸿一瞥,他却如遭雷击。霍然起身,面前矮桌上的杯子以为他这一个大动作而被掀翻,酒水洒了一身,他却浑然不知,心下满是震惊。是她!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那个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洺澈片刻的呆愣后连忙重新坐回原位。幸好所有人都沉迷于舞曲,倒没有太多人看到。可他这满心心思,却没有开始那么简单了。 原本是繁华盛世的曲子,忽然变为了独奏的笛声。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是女子俏丽窈窕的背影。青丝一泻如瀑,楚腰纤细不盈一握,搭配着茭白的纯净,这黑与白的颜色,惊人的美丽。 一切皆从细软的腰肢开始,她的藕臂乃至是纤手都是柔若无骨,像是灵动的灵蛇,带着无尽妖娆妩媚。明明是那么纯净的白,她却能将它演绎的极尽魅惑。她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隐约可见面纱下绝美的容颜。 翠笛,白衣,从外面刮进来的轻风带起衣袂飘飞,青丝缭乱。她仿佛临凡仙子,带着虚无缥缈、朦胧隐约的柔美感,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第五十一章 赐婚·孰是孰非 金雀腊梅糕做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本来叶习染一个人或许还可以做得快些,但姜长乐一直在她耳边嘁嘁喳喳,不停地与她聊天,扰得她心神不宁的。本来姜长乐这个丫头叶习染是很欢喜的,也知道她这活泼的性子,不说话急得慌,叶习染也就摇了摇头,没有在意了。一来二去,也就耽误了些功夫。 第一炉金雀腊梅糕出炉的时候,那香味芬芳馥郁,简直要把姜长乐飘上天了。 叶习染含笑看着她贪吃的样子,净过手后走了过来,姜长乐正狼吞虎咽的。她本来白皙嫩滑的小脸也沾染上了几分灰尘,看起来俏皮可爱,第一口还没咽下,就着急吃第二口,想必这半天劳碌,她也饿坏了。 香气扑鼻,淡淡胭脂色的糕点在金色碟子的映衬下,格外精致,娇艳欲滴,看着就十分美味。姜长乐快速地将第一碟糕点吃完,心满意足的拍着肚子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好好吃啊!父皇要是知道我会做糕点了,一定会很开心!”说完这句话,她愣了愣,盯着空空如也的精致碟子,眼眸有些略微黯淡,“只不过,母后一定不会夸奖我的……” 刚才还是一副小馋猫的样子,这会儿便伤心起来了,那副泫然若泣的样子,看得人心中一紧。 叶习染愣了愣,随即便笑了出来,“怎么会?公主天资聪颖,臣女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很疼你的。” “真的是这样吗?”姜长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深深疑惑,却又很快低下了头,“不是的。我不如皇兄聪明,还常常惹事情,母后不喜欢我,母后只喜欢皇兄。” 叶习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这些皇室恩怨,叶习染不想打听那么多。可又看不得眼前的女子这般伤心难过,只能用这种无声的安慰来使她宽慰一些。 姜长乐愣愣的看着叶习染,忽然笑了:“我喜欢你。”不等叶习染反应,她又神秘兮兮道:“你不像父皇那些故作高贵矜持的妃嫔,也不像京都那些柔弱温顺世家小姐,我看得出来,虽然你表面上对父皇还有太后百依百顺,但是心里绝壁还有自己的想法。我喜欢你特别的性格,跟她们都不一样。” 叶习染一挑眉,有些讪讪地笑了,她真有这么特别? 看到叶习染的神色,姜长乐忽然惊喜的叫了起来:“哎呀呀,你挑眉的样子,跟我皇嫂很像的。” 叶习染不禁失笑,到底是个孩子。一惊一乍的,会为了一件小事伤心,也会为了一个眼神惊喜。一半同样的血脉,可若是他能将一切喜怒摆在脸上,或喜或嗔,简单明朗,也许就不会是如今的这番境地了。 想到这里,叶习染脸上的笑忽然变得冷凝。 “你不喜欢我皇嫂吗?”姜长乐忽然变得很委屈,“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喜欢她呢。对了,你认识我皇嫂吗?”她咧嘴笑了,“她叫段千蒻,是我太子哥哥的正妃,你应该见过她的,她和你一样漂亮。” 叶习染身子一僵。 原来,是段千蒻。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1 章 叶习染本是不晓得是哪个皇嫂,毕竟长乐公主在皇上的子嗣中,年纪是比较小的,自然有许多皇兄皇嫂。但如此一说,叶习染忍不住有些自嘲。她原本还以为,是有多大的福分才能跟皇子妃生的如此相似,却没想到,居然是段千蒻。 叶习染觉得说到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接下去的话了。便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将剩下的糕点装入食盒,道:“只可惜天色晚了,太后还等着我回去,不然就能多陪陪公主了。” 姜长乐扁扁嘴,“这么快你就要走了……”随后眸光一闪,她仰起头期期艾艾得看着叶习染,“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我喜欢你做的糕点,好好吃,也喜欢你这个人。” 叶习染笑了,“当然可以,我也很喜欢你。” 门口弄碧正担忧的看着天色,冬季天黑的早,已经这个时候了,再不回去,恐怕会出事情的。可无奈里面坐的是公主,她不好随意冒犯,所以只能在门口等着了。 正想着,就听身后的朱漆门吱呀一声,叶习染提着食盒出来了。除了脸色有点素白以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弄碧赶忙迎了上去,小心地接过食盒,替叶习染披上大氅。 天色已经暗了,夜路难行,更何况御膳房离梅园那么远,还不晓得这一路会出什么意外。 弄碧有些着急,相比之下,叶习染反而镇定的多。她望着不远处明着灯的一连串小矮房,淡淡道:“你去御膳房的小太监那里借个灯笼来,我们好回梅园去。” 弄碧会意,便让叶习染在原地等着,她去借灯笼。弄碧行动倒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借来了灯笼。虽然灯火微弱,不甚明亮,但也总比没有好。 路上结冰了,滑的很。弄碧一手搀扶着叶习染,一手提着灯笼,为叶习染照明脚下的路。 没走多远,叶习染就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流光溢彩,两排整齐的琉璃灯往这边袅袅过来,百转千回,仿佛簇拥着什么大人物,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叶习染晓得这样的阵仗,一定是哪位得宠的主子,实在不想声张惹出事端,便拉着弄碧退开,一同轻悄悄的跪在了路边。 就听一阵窸窣的衣角摩擦声,伴着阵阵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前。叶习染更加低了低头,希望不被认出来。可那行队伍却正好停在了她身前,仿佛就是直奔她来的。 叶习染迫不得已的抬起头,阵仗铺开,有人从华光流转、众人环绕中走了出来,光芒万丈。背着灯光辗转,月色靡靡看来,锦衣华服,玉带浅笑,一下子晃到了叶习染的眼。 她忽然发现,有些事情其实她早已明白,却总是抵触无法相信。 而此时,她忽然认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那两三步。就像现在,他那么高高在上如神祗,低头俯视着她的卑微如尘土。 他负袖站在那里,朝着她微微笑,就像许多年以前。 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织锦遍地的袍身上满布锦绣暗纹,腰系暗银嵌玉厚锦带,外头披着一件玄色毛皮飞滚大氅,尊贵非常。 叶习染垂下眼眸,就着姿势,恭恭敬敬道:“参见太子殿下。” 姜洺澈的眼眸闪了闪,轻抿薄唇,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不是对着她说的。果真,他身边的人闻言都有序的退了下去。叶习染身边的弄碧眉眼深深,略带忧愁的看了叶习染一眼,叶习染朝她微微点头,她才向姜洺澈行了礼,在那些人之后退了下去。 “现在已无他人,殿下有什么话便说吧。”叶习染忽然开口,“说完臣女还要回去侍奉太后。” 姜洺澈看了她半响,忽然笑了,“看来你是真的定下心性了,竟然如此安心的侍奉太后左右,事无巨细,如此甚好。” “臣女如何做,还轮不到殿下来评判。”她面无表情,抬头看向清冷月华,“我心安理得,自然甚好。” 她放下一切,不再苦苦纠缠,哪里不好? 姜洺澈静静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过得很好。”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叶习染的手心紧紧握着,仿佛在压抑什么。他心情更加愉悦,笑容更甚,“我原本还想着,要补偿你些什么。” “我不用你补偿。”她咬牙道。 他看了眼御膳房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你跟长乐好像很要好?她生性活泼,心思单纯,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想了想,又道:“没想到她那么喜欢你,也没想到,你可以接纳她。想当初千蒻取得她的欢心,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叶习染吸了一口气,冷冷笑道:“谁生来便是阴狠毒辣?谁又不曾心思单纯过?若不是心思单纯,纤尘不染,哪里会看不清孰是孰非,狼子野心!” 这番话,仿佛在说他,又仿佛在说自己。 姜洺澈听了失笑,“不管你如何否认,你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还是当初的你,丝毫未变。” 这句话听得刺耳,叶习染不禁怒从心来,逼上眼角眉梢。她的神色,配上这一身火狐狸的装扮,艳丽娇媚,仿佛着了火一般。她一贯如娉娉婷婷的百合形象忽然变为了艳丽的蔷薇,更显妩媚,风情无限。 她气冲冲的提起地上的食盒,转身欲走,却被他横臂拦下。她仰起绝美的容颜,怒不可遏:“殿下莫要失了分寸!我不是你的太子妃,你凭什么拦着我?我是叶氏嫡女,是皇上御笔亲封的县主,你有什么资格动我?” “我提醒你这是叶府!”她激烈的开口,语气中是难掩的鄙夷愤怒,“不是你的东宫!” 他却依旧拦在那里,叶习染推了一把,丝毫未动。叶习染急了,张口便咬他的胳膊,用力之大,牙龈都痛了。他吃痛,却只是轻轻地嗯咛了一声,身形半点未动。口腔中满是血腥味,腥甜腥甜的,那味道冲得很,胸腔里一阵翻腾。她忍不住推开姜洺澈,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七七——”姜洺澈惊呼,连忙过去看她。 叶习染扶着一棵树干呕起来,可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难受的很,眼前一黑,她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怀里。 ====================================== 更新如期而至——咳咳,记得关注人家的公告。 ☆、第五十二章 赐婚·惊变东宫 屋内的药香味儿甚是浓烈,直冲鼻腔,叶习染的思想是有一刻清醒的。 她的耳边静静地,只有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不时在她耳边响起。 “李太医,她到底如何了?” “药已经服下,为何她仍是昏迷不醒?” “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有时,那个声音也会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些家常话,那个声音温和柔软,仿佛一股涓涓的细流,令人听了闲适舒畅,似曾相识的样子。 在梦中,仿佛几多回眸。 她想睁开眼,拼命地想睁开眼,想好好看看,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可她的眼皮都有了酸痛感,却只是徒劳,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只觉好累,昏昏欲睡。 叶习染只觉唇上一热,有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覆了上来,她的嘴被人撬开,随即就有一股暖流从喉中灌进,流遍全身的血脉。她身子便颓然一软,更加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照中天了。 叶习染从香妃榻上幽幽转醒,入目便是床边低垂的素色帷幔。她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身着亵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浓烈的药香冲击着她的大脑,她晃了晃头,意识清明了几分。眯起眼,开始打量起这间房间。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2 章 这应该是宫中的房间,这间房的装潢却是素素气气的,没有半点奢靡的气息。不远处的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前朝书画名家的作品,显然这个地方的主人,倒是个风雅的君子。空气中,高调的燃着淡淡的龙涎香。 叶习染从床上起来,穿上放在榻边的绣鞋,一步一步的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就听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那身着宫装的女子很是眼生,普普通通的相貌,没有一丝出彩。看见叶习染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愣了片刻,随即便跪下,“县主可算是醒了。” 在这种不明对手是谁的情况之下,坚决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平静着来。叶习染便道:“起来说话。” 那个侍女便站了起来,看着叶习染虽然略微素白,却依旧光彩夺目的小脸,松了口气便垂手站在一边,“县主可算是好了,李太医过来开了多少药都不顶用,原本还想着县主……幸好县主醒了过来,奴婢现在就去回禀殿下。” 叶习染一挑眉,“殿下?” “县主不知道吗?那日县主昏迷在御花园,夜色晦暗,无人知晓。还好太子殿下路过那里,发现了县主,便将县主带回来宣太医诊治。”那侍女笑吟吟的,仿佛对于她家太子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肝义胆很是自豪。 原来是姜洺澈。 那日的记忆全都涌上脑海,叶习染恍然大悟:“那你们殿下呢?” “殿下原本一直守在县主身边呢,喂药什么的,都不让旁人插手,非要自己来。”那侍女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叶习染,眼神极尽暧昧,“今早太子妃娘娘过来,说殿下已经两日未合眼,要为自己身子考虑,才将殿下劝走。” 叶习染了然,便在一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随口道:“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自那日晚上殿下带回县主,已经有两日了。” 两日,叶习染的眼中晦涩难明,眉头紧蹙。她蒙太子所救,在东宫待了两日的消息,想必如今已经是不胫而走,太子身后最大的靠山是段氏,而她和太后皆是明明白白的叶家人。她的地位尴尬,本就该避嫌,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平素最恨墙头草,来回倒戈之人,此事让太后得知,定会认为她有叛离叶氏之心?而太后如今是她最大的庇护,她如此光明正大,岂不让太后寒心? 那多日来她做的一切便都是功亏一篑,付诸东流。想到这里,叶习染的心中一紧,眉心也越发沉重。 沉思的片刻,便有个尖利难听的声音在门口高声道:“太子驾到。” 叶习染猛然看向那个侍女,却见那个侍女拍着胸口喃喃道:“李大人的速度真如狂风卷浪啊……” 接着门口便出现了一个急促的身影,叶习染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着简单的白色锦服,一尘不染,宛如神祗降临。若不是手边那用金线绣着的祥云图案,叶习染定会以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棉衣,身后披着赤金衮毛大氅,松松垮垮的系着。衣衫微有些凌乱,想必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精致的面容如玉般无暇完美,挑不出半点的瑕疵。明眸带笑,眼中有道不尽的温和柔情。白杨树般挺拔的身姿,挺拔伟岸,长身独立,微微负袖对着这边笑,露出比珠玉还要美白的牙齿。笑意掩在黛青色的山峰间,美得有些飘渺。 她认识他八年,与他一同长大,竟不知何时他已长成了个如此完美的男子。 叶习染心中冰冷,起身恭敬行礼,“参见太……” 她的身子还未弯下,便被他扶住。他轻笑,“县主抱恙在身,无须同本宫多礼。”随即转过身,对一众宫人道:“你们先退下吧。”然后看向刚才那个侍女,“寸思,你也下去。” 原来她叫寸思。 那侍女应声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微微回眸看了叶习染一眼。只是那浅浅一眼,却让她那原本平凡的面容一时间光芒万丈,说不清的韵味。叶习染心中颓然一惊,不知为何。 所有人悉数退尽,一时间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空气中都仿佛有些压抑。而姜洺澈仿佛浑然不觉,更好像带着几分心情愉悦的样子,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在一旁的架子上细细看着那些放着的古董。 还是叶习染先忍不住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她回身行礼,道:“我出来有些时日了,太后想必也着急了,若殿下无别的事,我一会儿便回太后那里。” 他转过身来,深不可测的眸中似笑非笑,“你想走?” 叶习染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她该待的地方,离开也是情理之中,他这样问是作何?心中满是疑惑,她却仍是恭顺道:“是,不敢再在殿下这里叨扰。” 窗外有积雪落到地上的声音,微不可闻,他们却听得很清楚。 “连日里操劳过度,又长时间没有进食,才导致昏厥不醒。”他波澜不惊的扯开了话题,“本来这些是不足以昏迷两日的。太医说,你早有隐疾在身,想是经受过大折腾,身子才单薄至此,不敢有一点疏忽。” 他轻轻叹了一声,“原来你在江南,过的便是如此艰苦吗?” 他轻轻一句话,便让叶习染红了眼眶。那剥皮抽筋、骨肉分离的痛苦仿佛还是脑海中徘徊不定,当年的苦楚痛楚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霎时间将她淹没……总有那么一个人,他的一句话,便是你心底最沉痛的伤。 “还不是因为你!”她忽然喊出声来,带着深深怨恨和绝望的眼眸看得他心头一惊,“若不是你,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那么作践自己!姜洺澈,我也是个人!” “原来我已让你,恨我如此之深……”他的手猛然捂住胸口,端正精致的五官忽然扭曲在了一起,脸上毫无血色,白纸一般。拂袖打落了桌上的一只茶杯,他的身子忽然倒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手指因为痉挛而握不住,呼吸上气不接下气的,嘴角流出了一丝殷红,生不如死的癫狂样子。眼眸像是暗夜觅食的狼,泛着凶残的精光,盯着桌上的茶壶,艰难道:“有,有毒……” 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叶习染脸上泪痕未干,被吓得面色惨白,她爬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抑制住他的剧烈颤抖。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着他嘴边的鲜血,口中磕磕巴巴道:“殿下……殿下你,你怎么了……殿下……” 他说不出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强大的煎熬。 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连忙跪在他的身边,将他轻轻搂入怀中,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怀抱也剧烈的颤抖着。心中满满的惊慌恐惧,她满目死寂,喉中有淡淡的腥甜,却被她压下,只是一个劲儿嘶喊:“阿珩……阿珩你忍一忍,你莫要吓我啊……阿珩……阿珩……” 一时间,仿佛天崩地裂,她不敢相信,她寻了那么多年,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会这样的死在她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样无用的陪着他。 “阿珩,阿珩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她忽然间失声痛哭,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搂着他,泪和他的血融合在一起,无尽的苦涩,“你不要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要我,你还没有跟我道歉,你还没有娶我……你说过你会娶我的,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没有娶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啊……你不要死,我带你回凉州,我带你回凉州好不好……” 他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她白色亵衣上心口的部分,触目惊心。 “我,我去叫人……来人啊,来人啊……” 她正要冲出去叫人,手腕一紧,便被带入了一个温暖轻柔的怀抱,她扭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男子。 他擦去嘴角的鲜血,眼眸中深深笑意,连带着精致的五官都变得柔和,“七七,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我都知道了,你心里有我。” 他道:“你的身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无论过了多少年,你还是你,不管你被时光磨砺得如何坚韧,你还是当年喜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的小女孩,丝毫未变。那现在我告诉你,我同你一样,爱你入骨,恨不能与你合二为一。四年来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我都在想你,现在,我懂你的心,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贪心的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一如当年。 良久,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道:“任你如何,我真的累了。”轻轻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仰起头,纤细的手抚上他精致的眉眼,盯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满含深情道:“若你眼眸肯为我停留半分,怎么会看不到我爱你如初?” 他微微惊愕,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忧愁惋惜,叹了一口气,“只是当时已惘然,你我,注定是要错过的。” 一句话,打断了他之前的一切美好幻想。 ====================================== 早安,童鞋们~~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3 章 话说最近下了雪,好冷啊,码完字继续钻被窝,呜呼~~~ ☆、第五十三章 赐婚·唇枪舌战 大雪被宫人用大扫帚扫在了一边,露出地面的潮湿清新。印在台阶上的绿苔鲜艳的像是三月河堤边的柳树,像是江南烟雨的凄婉哀愁,朦朦胧胧。叶习染走出东宫朱漆大门,明明怕湿了鞋,却还是垂涎那满地绿芜。 江南的雪滋润美艳,完全不似江都来的轰轰烈烈,叶习染忽然想起了娘亲。 那个女子真是傻,为了一个男人配上了自己的一辈子,为了等一个回答,至死也在念念不忘。被自己的姐妹背叛,被自己爱的男人遗弃,却还是那么执着……就像阮氏说得那样,情之一字,害人匪浅。 可此时此刻,她多想再听到娘亲说的话。 “小姐,你没事吧……”弄碧在身后问道,眼中浓浓担忧。 叶习染苦笑了一声,“我没事,就是想我娘了。” 闻言,弄碧松了一口气,揣着袖子微微笑了起来,“小姐想要见夫人有何难?前几日太后不还惦念着让小姐回去看看夫人,小姐若真是思念夫人,便去回太后一声,回镇国公府小住几日又有何妨?” “若真是如你说得这般轻松便好了,我也无需如此左右为难。”叶习染抬目看枝桠上落着的积雪,眼圈慢慢红了,嘴角却还是带着温温笑意。她伸手去攀一支细细的枝丫,轻轻一抖,那积雪便落了下来,“你看,我就像是这树上落着的雪,旁人只需动动指头,我便可能粉身碎骨。身不由己啊,有多可悲。” 弄碧心上一惊,指尖微颤,却还是勉强地笑道:“小姐何出此言,如今小姐贵为县主,与旁人自然不一样,这世上能够左右小姐命运的,不外乎上天和圣上。小姐觉得自己可悲,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命如浮萍的人,与他们比起来,小姐当真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有家不能归,良人不能爱,较之生死,更是癫狂人心。“” “我倒还盼着,我是他们。至少,不会如蝼蚁般任人左右生死。”叶习染忽然转身,眼眸沉重而悲凉,“你放心,你和调朱是我带入这浊世当中的,将来,我拼上我的生死,也会护你们逃出生天。” 弄碧眼圈慢慢红了,鼻尖酸涩,眼中也是晦涩难明。她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弄碧咬了咬唇,不由自主的往前跨了一步,“小姐,我,我……不是你想……” 叶习染对她微微笑,也不出声,静静听她磕磕绊绊说着什么。但不经意一侧目,便瞧见不远处有人奔这这边来了。 “奴婢参见县主。” 来人是一个窈窕丽人,步履轻盈,肤白如雪,五官自有一种英气傲然。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身着湖青色的宫装,袖边领口缀有白色的绒毛,越发衬得她面目俏丽,英气蓬发。 叶习染微眯眼,认出她是皇后身边的大丫头兮遥,毕竟皇后此时还不能明着得罪,以免落人口舌,叶习染便含笑道:“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遥姑娘么,快快起来吧。”说完,还虚扶了一下。 兮遥也不再矜持,便直起身来。漆黑的眼瞳仿佛是深不可测的海底,平静之下,卷滚着无限的波浪。 一如既往的清冷傲然,她一贯是这样,叶习染早已习惯。除了她所谓侍奉的主子,对待任何人都是这样。她的面容清秀娇美,褪去青涩,已经成为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但脸上万年不变的冷冷神色,却让所有人敬而远之。 就像多少次,她代替皇后娘娘面无表情的将凤印烙在那些懿旨之上。她处变不惊,深谋远虑,有行大事之风,所以很得皇后的宠信。无论是多老资历的宫人,或是各司掌事的人,见了她,还是得恭恭敬敬的叫声“遥姑娘”,那可是风光无限。 叶习染也尽量让自己喜怒不外漏,以免被眼前之人看去什么。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请县主到朝阳殿,皇上已经已经在那里了。”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有平西王和县主的家人,以及朝中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 闻言,叶习染淡淡的抬起了眸,那深海似的眸子一片沉静,没有一丝波澜。轻轻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平静地仿佛事不关己,“何事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兮遥微垂首,恭敬道:“事关朝中政事,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妄论。但瞧着,恐有大事,县主还是小心为上。” 叶习染微微笑,侧目看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弄碧。弄碧一直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有那一双细白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拧来拧去,好不安稳。叶习染一眯眼,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她好像……发现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叶习染轻咳了一声,弄碧立刻回过神来。她慌忙的抬起头,眼底有隐藏不住的惊慌和畏惧。叶习染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淡风轻的向身后的弄碧使了一个眼色。弄碧会意,从袖中抽出一个精致的荷包,走过去放在了兮遥的手里。 手心的薄汗使得整个手掌都是润润的,连荷包哦度仿佛是阴雨天气里,晒不干的被褥,阴阴潮潮的。 兮遥抬头,精明的眼眸里一片清明,却偏要装作不懂,“县主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一些小意思罢了,遥姑娘在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年,我回来不久,这些个宫里的人事也不太熟络,以后好些地方还须姑娘提点,还请姑娘不要驳了我的一片心意。” “县主贵不可言,若是能为县主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奴婢的福气。”她把荷包又重新递给了弄碧,“可是私相授受,却是要不得的。”又委身向叶习染行礼,“话已经带到了,县主还请早早随奴婢过去的好,莫让皇上久等了。” “好说,好说,我这就随姑娘去见皇上。”叶习染笑道。 虽然心中早已明白此行必不是什么好事,闹得如此大的阵仗,必定是来势汹汹。但见到皇上的时候,叶习染还是被惊了一惊。 满朝文武皆在,一片肃穆,皇上九五之尊坐在最上方,九爪津锦绕金龙袍,不怒自威。她的叔父坐在一旁,脸色阴沉,拳头紧握。而叶氏所有辈分稍低的子嗣,都跪在地上,连白芙也在。整个大殿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 叶习染独自一人入了殿,不动声色的直直走到白玉台阶前,跪下恭敬道:“习染参见皇上。” 良久无言,叶习染也不抬头,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前方有人冷哼了一声,嗤笑道:“没想到县主竟是如此大的架子,请都请不来。你区区一个二品县主,却让皇上和满朝文武等你,莫不是连龙威都不放在眼里?” 听这声音,叶习染便知晓是谁。 “事出突然,习染也是猝不及防。须知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习染怎么好一身简单布衫来见皇上?段丞相还是莫要这么早便给习染定了罪名,否则到时候落着个混淆视听的罪名,青史上必留千古骂名。” 段丞相恼怒异常,他平常最恨别人说他不忠了,可此时他却不知该如何还嘴,偏偏吃了这个丫头的哑巴亏。到底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若再说下去,便真的入了这丫头的圈套,坐实了混淆圣上的罪名。 段丞相无语反驳,便只好压着牙恨恨道:“县主好利的一张嘴!” “不敢。”叶习染却是颇有礼貌的回应他。 段丞相冷哼一声便不再看她,他今日过来可不是来吃这丫头的亏的。他是来看她,乃至于整个叶氏的好戏。 皇上的脸色暗含深深的怒气,平素看着叶习染这丫头能言善辩,机灵伶俐,也是很称心顺眼的。可今日看着她巧舌如簧,四两拨千斤的便说败了一国之相。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此时看来却是刺眼之极。 帝隐忍怒气,从高座上起身,按着面前的矮桌,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问道:“朕问你,太后待你如何?” 到底是一国之君,站在叶习染的面前,便是铺天盖地睥 ☆、第五十四章 赐婚·少年将军 一时间,叶习染蓦然回首,只见重叠人影中,一人宛如神兵天降。 他身着厚重铠甲,胸前的金丝祥云图案贵不可言,腰间泛着寒光的长剑,剑鞘上别着一串长长的璎珞流苏。五官端正严谨,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眸若寒星,璀璨耀眼。那五官间的刚强坚毅,带着不怒自威的威武雄健,浑然天成的压迫力。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4 章 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薄汗,他唇线抿得发白,直直的望着满朝文武,一片混乱中,他自临危不惧。 金銮之上一时无人言语,随后冒冒失失的跟进来几名侍卫,扑通一声跪下,颤抖道:“皇上恕罪!是,是武威将军不听属下的话,直闯了进来,这……这……” “你们先退下。”天子发话,这些腿已经被吓软了的侍卫才急忙退下,仿佛晚走一步,就会要他们的命。 天子微眯眼,打量眼前突兀闯入的男子。 平西王嫡子,也是大梁朝第一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叶儇见。 三年前屡次匈奴进犯边界,蠢蠢欲动,圣上不安,亲派平西王嫡子领兵八万驻守边界。匈奴十万精兵来势汹汹,这位少年将军便以独特的战术与勇猛的能力,大败匈奴,并亲手取下对方主将的首级。 匈奴大败,元气大伤,主动向大梁投合,愿以宗室巫兰公主嫁予大梁元帝,永修万年姻亲之好。帝闻之,君心大悦,当即御笔一挥赐封“武威将军”,成就了一名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的威名。 武威将军自小善武,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再加上叶氏本就是武将之家,所以自小耳濡目染便是马革裹尸、报效家国,自四岁起便跟着父辈长在军中,深蕴沙场杀敌经验。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了一个战无不胜的风云人物。 三年沙场征战,他消瘦了许多,却也比以前更加坚毅勇猛了。 “五弟,”叶习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欣慰的看着他。这个弟弟,走的时候还只到她的眉心,还是京都占尽人间风流的小公子。三年不见,便已经整整高出她一个头。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看来如今身子是硬朗了不少。” 叶儇见也笑了,“瞧二姐说的,儇见本就是男儿,哪里有二姐说的这般柔弱?倒是家中这些妹妹……”他看了一眼旁边泫然若泣的妹妹们,有些懊恼道:“父亲不多加管教,叫妹妹们一个个都跟纸花一样不中用。” 叶习鸢但笑不语,波澜不惊的看向一旁有些心虚的段丞相和皇后。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叶儇见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好不容易策划了这样一场打垮叶氏车机会,却很可能被这个叶儇见破坏。 朝中谁人不知,镇国公一死,叶氏可以依靠的便只有太后和平西王。太后年纪大了,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护着叶氏了。平西王又是个死脑筋,明明家中诸多如花女儿,却偏偏不会送进宫来笼络君心。叶氏如今看起来依旧高不可攀,可没有了平西王,他们还有什么资本显赫到底。 可如今不同了,本来叶氏倾倒指日可待,岂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个武威将军。军权大于皇权,叶儇见如此所向披靡,如此得帝王重用,难保不会托起叶氏一族的荣耀。 一子错,满盘皆输。 只是还好,他们或许还可以借这个机会,除掉那个碍眼的长安县主。那个长安县主也不是个省油的主,更何况她与太子……想起女儿交代的事,段丞相的眼睛又蒙上了一丝阴狠。不管如何,他也定要保住女儿以后的皇后之位。 叶儇见望向不远处的叶仲醇,遥遥跪下,俯身叩首:“不肖儿子,来跟父亲请罪了。” 明明走的时候,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不过短短三年,却已是两鬓斑白。叶儇见明白,自伯父死后,叶氏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父亲身上,一族的兴衰荣辱,压得这个曾经威武刚强的男子喘不过气,及早的衰老。 三叩首。起身,他分明看到父亲眼角的晶莹。 哽咽和苦涩噎在喉间,末了,叶仲醇也不过平淡一句:“回来便好。”短短四个字,叶儇见听出了无尽的颤抖。 他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藩王,可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五哥……”叶习染喃喃叫道。 叶儇见的视线平淡的移过来,触到那抹柔美的身影时,风云不惊的眸闪过一丝温柔,他轻笑道:“三载离别,七妹越发牡丹倾国了。” 叶习染抿紧双唇,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她晓得这种情况下,并不是上演这种家人欢聚的戏码的时候。毕竟在这里,还有着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 叶儇见看向叶习染和其他地上跪着的弟妹,道:“放心吧,如今兄长回来了,就不会有那么些个小人欲加害咱们了。”他的眼角有意无意的瞥向一旁的段丞相。 “哼,武威将军可真是一鸣惊人!”段丞相狭长的眼睛带着无尽的讥讽,她冷哼道:“天子在上,武威将军尚且如此放肆,真不知是平西王不会管教儿子,还是武威将军一朝军功在身,便可以不将皇权放在眼里了!” “段丞相处处针对我叶氏,难不成是妒忌叶氏受圣上重用,我兄长如今战功赫赫,家族一朝贵不可言,是旁人比不得的?”叶习染从容笑道。 这话明摆就是说,是段丞相嫉妒叶氏的荣耀,才如此百般刁难。 段丞相一听恼羞成怒,紧咬牙根反驳道:“胡说!我段氏深受帝恩,本官岂会妒忌你们!” 叶习染不易察觉的一笑,“也是,段氏一族出了个皇后,出了个太子妃,满门皆荣。” 出了个皇后,出了个太子妃,不过是说你段氏,只是依靠女人的裙带关系才得圣上看中的。说到底不是你段丞相中用,而是你们家的女子一个个机敏聪慧,会瞧人脸色,会为母家争取荣耀。 段丞相那么重视面子的一个人,一听这话哪里会不气恼?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们段氏也的确是靠着这个皇后,才有今日的荣耀。 段丞相被气得说不出话,反观叶习染倒是一片断然,对着皇上义正言辞道:“皇上明鉴,莫要听他人信口雌黄,污蔑忠臣。叶氏再荣耀,也是天子所给,我等位极人臣,深受皇恩,自然视皇权如天命。为国效力,马革裹尸,义不容辞。” 哗啦啦跪倒一片,叶氏众人面容庄严,坚定不移,齐齐道:“为国效力,马革裹尸,我等义不容辞!” 饶是皇上再想治叶氏的罪,也没有办法。他不在乎叶氏旁人,只是叶氏尚有如叶仲醇,混迹官场几十载,城府深沉之辈;又有叶儇见和叶习染等后起之秀,他们还年轻,以后的实力不容小觑。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贸然动叶氏。 他哪里不知道叶氏的确是功高盖主,只是如今他还必须依靠叶氏的力量,才能稳住国家根基。太子羽翼未满,所以叶氏不能除。今日也的确是太鲁莽,如今冷静下来,才想通若是方才叶儇见没有出现,他贸然定下叶氏的罪,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场风波。 皇上看向一旁的段丞相,这个一直在一旁煽风点火的人。 看来这大好河山,还真不是那么好守住的! “方才也是朕气糊涂了,受有心之人的蒙蔽,实在是朕无能啊!爱卿如此忠肝义胆,朕甚是欣慰啊!” “冒犯龙颜,还请皇上恕罪!”叶儇见微微笑,双手抱拳道:“臣也只是相信父亲和家人的为人罢了。不知皇上可容许臣翻看一下‘所谓证据’?” 得到默许后,叶儇见随手拿起脚边的布娃娃。那个做的精致的布娃娃,每个针脚都是那么精细。泛着寒光的银针像一场致命的阴谋,在嘲笑世人的无知。叶儇见幽幽笑了。 “的确是有心之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臣的七妹根本不会做女红。”看着满堂哗然,他无奈笑道:“七妹自小不爱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说来惭愧,以前每每被伯父逼着学这些个东西,都仿佛是要她的命,能逃则逃,不能逃也不肯认真学。为此,还经常受到伯父的责罚。” 他的语气中有深深宠溺和疼惜,“说来不怕皇上笑话,以前每次伯父要检查七妹的女红,都是我替她完成的。”他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有薄薄一层茧,曾几何时,也是密布针眼,“她自己没有学到一点皮毛,倒是给我练得一手好绣工,唉,真真是……说出来让皇上笑话了。” 明明是责怪的口气,听起来却异常舒服。 叶习染也笑了。她今日素面朝天,笑容越发纯净,仿佛开在暖风中的白花,清雅素净。 姜洺澈愣了起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纯净的笑容了?明明这才是她,她却如何也不肯像从前那般对他。他眼中闪过一抹苍凉。 皇上仿佛也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痴痴道:“朕年轻时候和姣妹也是这般……” 身边皇后忽然咳了两声,皇上的话戛然而止。 叶习染看去,皇上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皇后的神色更是奇怪,仿佛那些话是他们之间不可提起的禁忌。看来皇宫果然是个万恶窟,污秽的一切都藏在光鲜亮丽之下。不过也罢,她对皇室这些恩恩怨怨,从来不感兴趣。 出了这个插曲,皇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这场诬陷了,脸上神色奇怪的要命,说是身子不舒服,便先走了。她这一走,段丞相孤身作战,显然也没有什么胜的可能了,满脸挫败。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5 章 可能是不甘心,毕竟这场陷害是完美的。可哪里料到,叶习染一个大家出身,竟然是个不会女红的粗鄙女子。 皇后一走,皇上显然轻松了许多,脸上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叶习染审时度势,说了几句好话,皇上便被哄得笑逐颜开:“你这个丫头,怪不得太后那么喜欢你,真是会哄人!” “哪里,”叶习染谦卑有礼,陪着笑脸,好言好语道:“是皇上英明治国,才如此民心所向,天下诚服。皇上说是臣女会讲话,臣女只有一张嘴,哪里能说得动天下万民?” 皇上双眼明亮,爽朗的笑了几声:“长安县主啊,朕还真是没有看错人!”他打量起叶习染的面容,“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生养出你这样讨喜的姑娘!” “臣女的母亲便是如今镇国公府的主母,皇上是见过的,她的确是个很好的母亲。” 姜洺澈木然看着她,原来没有什么是可以长久的,不知何时她已经成长成这样的女子。从前她从不说一句谎话,真心待人,最不喜虚伪假笑。可如今她却在这里侃侃而谈,叙述着那些编来的故事,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说着那些虚伪的假话,阿谀奉迎。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会在原地不动。 就连他,不也是变成了曾经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过了年你父亲的丧期就过去了吧?”皇上许是一时兴起,突兀问道,神情慈爱得像一个父亲:“你也是时候许个好人家了,这样的好姑娘,可不能平白糟蹋了!可有心上人,说来给朕听听,朕替你做主!” 叶儇见有些愕然,怎么这么突然? 姜洺澈脸上附和的笑容戛然而止,猛然看向叶习染。 叶习染依旧不动声色,对于皇上发出的惊雷波澜不动,脸上依旧是温顺的笑容,垂首恭顺道:“没有。臣女……但凭皇上做主。”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抓不住。他探了探身子,笑着问身侧伺候的宦官:“朝阳家的,回来了吗?” 宦官了悟,忙附和答道:“还没有,小公子贪玩,恐怕还需几日。” 皇上点了点头,“你觉得,朕如此决定。可妥?” 那宦官打量了一下叶习染,笑道:“甚好。” 皇上似笑非笑,神色莫测,笑容异常诡异:“依朕看来,朝阳公主家的渰儿军功在身,少年有为,与你兄长也是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你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少年将军温婉妻,英雄美人,倒是门好姻缘,不失为人间一段佳话。” 平地惊雷,姜洺澈心猛地一沉。 满堂静寂,只有叶习染依旧云淡风轻,“臣女,谢主隆恩。” 片刻之后,众人的道贺声满斥整个金銮大殿,所有人都是一派笑逐颜开,反正这是场天定姻缘,人间绝配。如此升平和乐,还真是一副盛世繁荣的样子。 叶习染起身,一眼望进皇上身侧姜洺澈的眼中,那曾经深不可测的眼眸,此时看来却是极尽简单。一如那年,满是疼惜柔情。 是她的错觉吗?叶习染微微苦笑。 早知道不是你,是谁又何妨? ================================================== 大扫盲了!! 渰儿 渰(读yan)三声 云起时的样子。 ☆、第五十五章 宴会·长廊拾忆 赐婚的圣旨很快便抵达叶府,平西王叶仲醇率领家眷在叶府门口跪谢皇恩,一时便在京都传开了。人人皆道皇恩浩荡,天子慧眼识珠,人人皆称道这门好姻缘。将门贵女配天子外甥,一个是将门虎女,一个是少年将军,的确是桩很好的姻缘,连叶习染都忍不住啧啧称赞。如果主角不是她的话,她也许会更觉般配。 叶习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于这桩婚事不闻不问,甚至忘却了去了解她即将要嫁的那个人。到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什么模样,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想真是可笑,转眼间,她便要嫁给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这不是她想要的。 朝阳公主家的独子,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外甥。 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思。 她并不准备做无谓的抗争,也不是想一味的顺从,只是明明一早便知道会是这样。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婚事轮不到自己做主,也轮不到父母之命,只是听着皇上的一句话,她便只需要遵从便好。 一句话,可生,可死。 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天,具体是多少天,她也不清楚。她拼命麻痹自己的思想,她要忍住自己心底仅剩的些许不羁,她告诉自己要顺应天命。她只是一个平凡世人,不敢妄想自己能与天斗,能与天抗衡,能扭转自己的命运。 直到阮氏过来看她,帮她梳洗干净,看着她眉目不似以前那般飞扬,反而带着些婷婷袅袅的病态。阮氏眼圈蓦地红了起来,疼惜的摸着她素白的小脸,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折腾自己?娘知你不想嫁,毕竟你从未见过他,如何能与一个生人做到举案齐眉?” 半是责怪半是疼惜,叶习染鼻尖酸涩却硬撑着笑容,道:“女儿很好,娘不用担心。”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是清冽的笑意,“皇上赐婚是莫大的恩赐,女儿很高兴,没有什么折腾不折腾的,近来是女儿不懂事,如今想通了便好了,娘不要再担心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阮氏娘,只因阮氏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如果她亲娘还在,也一定不会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不,是见都未曾见过的人。 阮氏伸出如兰素指,捻起散乱在她脸上的一根头发,叹了一口气:“你懂事就好,只是千万莫要为难自己。”她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叶习染看出她的顾虑,便道:“娘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这院子清静,没有那么多杂人,不用怕旁人听到。” 阮氏想了一番,才又认真说道:“你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是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才回来,与我隔着心也是在所难免。只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把你当成亲生的。有时看着你,我就想起我的女儿,我的净儿早夭,若是活到如今,也像你这么大了。” 她拉起叶习染的手,满是怜惜,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和净儿,在我心里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我的女儿。娘希望娘的净儿幸福,也同样希望娘的小女儿幸福。” 叶习染反握住阮氏的手,阮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门贵妇,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双手却依旧白皙嫩滑如少女。她道:“女儿的确是不想嫁,但是娘要相信,女儿不是那么不懂事的。抗旨不遵是大罪,我不能连累任何人。” “你能这么想便好,千万不能为难了自己。”阮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双目慈爱含笑,说道:“明日皇后娘娘要在宫里举办宴会,请的大多是些贵妇小姐,少不了你。更何况如今你已订了亲,以后嫁了人也少不了与这些贵妇打交道,还是早些熟悉的好。” “女儿知道。” 皇后娘娘的宴会办的很隆重,其实没必要这样,只是普通的宴会,来参加的大多是女眷。可偏偏段后喜欢讲排场,邀请了一大堆久居深阁的贵妇小姐,排场大的像是宴请群臣似的。 叶习染以为,所谓宴会,不过是一些闲的发慌的女人家,凑在一起天花乱坠的拼命显摆自己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其实叶习染并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少不了一番攀比总是一片乌烟瘴气的。她没有段千蒻那样的耐心,能够大方端庄的应对每一个人。听着那些闲来无事的贵妇议论着各家长短,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温和有礼。 没错,段千蒻作为太子妃,更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这种宴会没理由不出席。 如叶习染所想,段千蒻的出场果然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在宴会进行中才姗姗来迟的,笑着说是在宫里有些事耽搁了,给众人赔罪,谦和有礼,没有一点架子。今日着一身玉色的的织锦细丝褶缎裙,配着藕色的琵琶襟上衣,青丝绾起用镂空点翠金步摇固定,加之脸上平和的笑意,越发衬得平易近人,婷婷袅袅。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6 章 她比婚前圆润了些,看来日子过得很是称心。虽还是那张绝色面容,但眸色却比以前更加明亮,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由内而外的美。 叶习染与阮氏坐在不起眼的地方,阮氏在与旁边的妇人说话,叶习染一直在低着头喝茶,却能够感受得到,段千蒻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这种感觉很是怪异,带着深深的戒备和敌意。 本来叶习染是可以视若无睹的,但一想到既然段千蒻在这里,那么姜洺澈也一定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他们两个如今可是江都夫妻的楷模,素来是形影不离的。为避免尴尬,叶习染还是识时务的及早避免才好,便推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如厕,与阮氏打过招呼这才退了出去。 弄碧要跟,叶习染却让她留下照看着阮氏。 朱阁长廊百转千回,叶习染独自一人静静走过。本以为此去会是一路平静,可以获得片刻的安稳,未曾想却在拐角处,遇见了故人。 云浓神色平常,从容不迫的领着身后的丫鬟往前面去。 看到叶习染迎面而来,她的步伐戛然而止,神色由开始的惊愕慢慢转为平淡,只是紧握的手心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拘谨。看到她的神色如此怪异,叶习染便笑着同她打招呼,“好巧,云浓。” 她蓦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身后钻出来,抱着她的腿探头打量叶习染,小声说道:“母亲,皇后娘娘的宴会已经开始了,你为什么停下来?” 叶习染定睛一看,那被粉白绸缎包裹着的小小身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皮肤白皙嫩滑,一双大大的眼睛嵌在脸上,滴溜溜的转,像极了云浓当年的样子。个头还未到云浓的腰际,好奇的打量着叶习染。 云浓这才反应过来,抑制住心底的狂喜,和叶习染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伸手抱起那个拉扯自己裙摆的孩子,向叶习染笑道:“我儿子,小忆。”然后扭头对怀里的小人儿说:“小忆,这是母亲的好妹妹,叫姨娘。” 小忆明明对身前的人很是好奇,却还遵照母亲的吩咐,乖巧的叫道:“姨娘。” 叶习染含笑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小忆的头,小忆很乖巧,一动不动的给她摸,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叶习染。小忆生的很好,继承了他娘上等的绝色美貌。眉目之间灵气逼人,一看便觉得福泽深厚的样子。 虽然叶习染未曾见过他的父亲,但她却相信云浓的眼光。能被云浓托付终身的男人,那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小忆有一个很好的父亲,也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钟粹宫后的长廊下,叶习染与云浓静静对坐。 阔别四年,她们含笑回忆起当年年少的快活时光,却心照不宣的对那段不愉快的过往闭口不提。 叶习染看向一旁满目慈爱的云浓,她抱着膝上的稚子,眉目温柔。 这个从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女子,四年的时光匆匆流去,转眼间,云浓就由那个不韵世事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为人妻为人母,叶习染清晰地看到了云浓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提及到小忆,云浓眉眼一下子便舒开了,笑着说自己一个人在荣国公府孤军奋战有多可怜,深宅寂寞,她总得有个慰藉。谈起这个的时候她眉眼带笑,看来她如今真的很幸福。 云浓提起梦晓,当年那个心高气傲,早早便嫁了人的梦晓。提到她现在的处境,云浓说,很落魄。她本来也是抱着满心幻想进了卫家的门,以为能从此锦衣玉食,过好日子。却没想到卫琅的正妻是个泼辣的主,常常称卫琅不在,对她百般欺凌。她进门四年,一连生下了三个女儿,渐渐也失了宠爱。现在在卫府,连个奴才都敢爬到她头上,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说实话,看到她这样我倒没有一点同情。”云浓说,“想当年那可是个敢在咱们头上撒野的,落了个如此下场,也算是她的报应!只是可怜了她那几个女儿,听说卫琅也不管不问的,唉,这幸亏当年你没有……” 云浓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膝上的儿子,她环顾四周无人,便凑近叶习染轻声道:“我听说,皇上将你赐婚给了小公子。” 不是疑问,是陈述的语气,叶习染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这……这可如何是好?”云浓眉头紧蹙,显然有些焦急无措,尖利的指甲不经意陷入长廊上的柱子,指尖有点点木屑,“你竟答应了?” “不答应能如何?那可是皇命,我总不能因为我自己一个不愿意,便搭上叶氏百十来口的性命吧。”叶习染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可以应付得了。” “你要如何应付?你,你是不了解那小公子的性子,他这个人……唉……” 明明是自己的婚事,云浓却显得比自己更排斥抗拒。叶习染无奈笑了,“你放心,那么多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还会折在区区一个男人的手里。” 云浓一下子便稳住了,她回身,对上叶习染的眼睛,抿唇道:“真正的大风大浪,恐怕还在后头。” =================================================== 内个,上一章的那个人名有改动,没注意到的童鞋请返回注意一下。 ☆、第五十六章 浮萍·茶色人生 如叶习染所想,当她再回来的时候,姜洺澈果然就已经身在宴会上了,身旁段千蒻挽着他的胳膊,温婉有礼。好一对璧人!叶习染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睑不再去看。 叶习染想的没错,像这种场合,段千蒻都在,哪里会没有姜洺澈的陪伴?他好像是下了朝回宫换了衣服才过来的,一样的广袖博襟,纤尘不染,宛如天人,仿佛连耀眼灯火光亮不好意思在他身上影影绰绰。见过他以后,就此再未见过一个比他更优雅如画的男子。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着齐王世子苏霜迹和卫尉少卿许婺远,还有一个墨色长袍,玄纹云袖的俊雅男子,很是面生,满身的儒雅之气。 苏霜迹和姜洺澈关系好这不奇怪,毕竟都是皇亲贵族,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的。可许婺远属于外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这是怎么回事?他如今在朝中根基未稳,绝不可轻举妄动,难道就已经投靠了太子门下吗?不,他不是如此鲁莽之人。在大势未明之前,他决不能倾向于任何一方。 叶习染微蹙眉,眼角有意无意的撇过许婺远,许婺远微微一笑报以回应,示意她不要担心。 收到他的回应,叶习染总算是静下心来。再看向一边,苏霜迹今日身着月白色长袍,头发也梳得少见的整齐,腰间佩带着上好的羊脂玉。负袖而立,笑容明朗如和煦春风,端的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叶习染觉得好笑,心道这苏霜迹也真是玲珑百变。正欲与云浓说,转身才发现身后的云浓早已不知去向。 叶习染连忙往四处看,但见不远处,云浓带着小忆正与那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说话。云浓笑容温柔,小忆格外兴奋,不时兴高采烈的插几句嘴。那个男子神色也是亲昵万分,虽没有笑,但清澈的眼睛却是真挚而温柔。叶习染心下明了,想必这位便是云浓的夫君,荣国公府的三公子薛瑄无疑了。 生的倒是极为俊雅,罢了,还是云浓喜欢便好。 叶习染正欲再瞧仔细些,就听耳边有一人声戏谑道:“别看了,薛三公子已经娶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叶习染一大跳,叶习染侧目,便看见苏霜迹正饶有兴趣地照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微微翘起,“阿瑄的夫人是赵太师的女儿,怎么样,两个人很般配吧?” 想到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叶习染目光有些不自然,神情带着淡淡的疏离,道:“很般配。” “你当然觉得般配,她想要的人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嘛!”苏霜迹轻笑,语气中带着些不明所以的诡异。 叶习染心里警铃大作,苏霜迹是知道当年在凉州的那些往事的,若是被他抖出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道二表哥说什么,只是这种场合,有心之人诸多,二表哥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叶习染笑容宜人,但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手心早已握出了一层薄汗。 这话说的很明白,你别给我找麻烦,也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苏霜迹微微挑眉,看向那个对他带着威胁意味的女子。 她一向喜欢打扮得干净素雅,可今日却穿了一条张扬的软银轻罗锦锻裙,外面又套了一件苏绣月华锦衫,略施粉黛,唇上还上了豆蔻色的胭脂,整个人都衬得十分娇艳,格外不一样。发髻上别着一支银质鎏金点翠簪,用点点珠子点缀。在这一群衣香鬓影的女子之间,不仔细看,倒不怎么显眼了。 苏霜迹细细打量,唇角微微翘起,左颊的一颗梨涡微漾,有些戏谑的意味,笑道:“你今日这副打扮是准备作什么?唱大戏吗?我记得今日是请了戏子来唱的……”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7 章 叶习染听了竟也不恼,对于他的嗤笑仿佛并不在意,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道:“二表哥说完了吗?我该去找我娘了。二表哥若是想见我娘的话便随我来,不想的话,我便先告退了。” 没有设想中的柳眉横竖,苏霜迹有些诧异:“我在跟你说话,你莫要跟我打诨。” “表哥尽可以说,只是二表哥可以说自己的,我也大可不听。”叶习染眉目微垂,温婉的不似平时那个样子。 正当两个人僵持不下,许婺远正好过来了。 他身着竹青色的袍子,很是简单的绣着竹纹,头发用竹簪全部束起,整个人看起来都优雅如画,谦让有礼。他翩翩走来,对着苏霜迹淡笑道:“世子,长安县主如今可是婚约在身。” 简单一句话,便起到了提醒的作用。 苏霜迹双眼一眯,如狐狸般狡猾的神色一闪而过,快的让叶习染都没有看清。他索然无味的摊开手,悻悻说道:“算了算了,这个宴会真是无聊透顶,还不如不来。” 说罢,他便离开了。 见他刚一走开,许婺远便悉心问道:“怎么样?那也是个没轻重的,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这种场合,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叶习染盯着苏霜迹的背影,双眼微微眯起,道:“你信不信,这个齐王世子,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哦?何以见得?” 叶习染抿了抿嘴唇,道:“那可是个聪明人。”收回目光再看他,叶习染问道:“最近不是忙的抽不开身吗,怎么还来参加皇后的宴会?家里的事不用你去操心了吗?” 许婺远的夫人分娩在即,加之朝中又是多事之秋,许婺远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又要忙朝中的事,又要忙家里的大小事务,还要尽心尽力伺候着因害喜而变得脾气暴躁的夫人,有时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还得忍气吞声受尽委屈。叶习染还一度怀疑过,他会不会因为这些事被逼得对人生绝望? “没办法,这是太子殿下邀请我一起来的,你说我能不来吗?”许婺远苦着张脸,语气哀怨凄婉,听得叶习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真是够了。”叶习染也好心情的与他打诨,笑道:“什么时候当爹了记得通知我,我可得给这未来小弟准备个大礼。” 提起即将出世的孩儿,许婺远的心情也是大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被繁忙的事情牵绊,但许婺远还是精神百倍,眉眼都格外清明,爽朗笑道:“这是自然,你这份大礼可得备好了。” 了了几句话,叶习染便回了阮氏身边。 阮氏看到她过来,自然也看到刚刚与她谈话的苏霜迹,便问道:“刚刚见到霜儿了,他怎么不过来?” 叶习染也没有支支吾吾的,反而对答如流,笑道:“二表哥问您好,他还有别的事,就不过来了,托女儿向您带个好,说是改日定来看您。” 苏霜迹正好在不远处,听到叶习染如此睁眼说瞎话,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脚下忍不住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这女人,还真是能胡诌! 听惯了那些贵妇们的谈话内容,又不能四处乱走。叶习染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喝着杯中微微苦涩的茶,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琉璃杯盏营造出的盛世年华。 索然无味间,叶习染看见了人群中的云浓。她容光焕发,与段千蒻站在一起,正在同周围的贵妇攀谈,言笑晏晏,眼中不时露出一丝精明。而薛瑄站在姜洺澈身边,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格外有默契的蹙眉深思。 云浓为人处事圆滑,做事干净利落,与段千蒻如出一辙,难怪能与段千蒻成为闺中密友。她的丈夫是姜洺澈的忠心部下,她便与段千蒻成为了手帕交,两个人站在一起,一样的神采奕奕,眉目生花,竟如同姊妹般相像。 而她,孤身坐在一旁看着这场盛世烟花,却像是那个多出来的外人。 不是她抛弃了全世界,而是全世界都背离了她。 叶习染苦笑,也罢,毕竟云浓是属于这个地方的,属于这场耀目的盛世烟火。而她,终究是个俗人,只属于江南那个水乡,那个普普通通的地方。没有大风大浪,没有勾心斗角,如果时间停留在十岁那一年,她一定不会因一时心软,救下那个叫做阿珩的男孩。 是的,她后悔了。 可没有时间让她后悔,这一生还很长,趁着还能过上这么安逸的日子就好好享受,就像云浓说的,真正的大风大浪,还没有来临。而她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准备好迎接风雨的到来。 她低头看青釉茶杯里的茶,杯中茶叶浮浮沉沉毫无牵绊。 仿佛,她漂浮不定的茶色人生,满浸苦涩。 ☆、第五十七章 浮萍·芸芸众生 刚过了年,卫尉少卿府便传出喜讯,许大人喜得千金。 许府的满月酒在三月初,海棠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偏巧许大人又甚是喜爱海棠,自家的园子里便种了许多,铺天盖地的海棠花姿潇洒,那可是江都盛传的一景。因着这一方美景,满月酒便摆在了许府的庭院中,花开似锦,好不繁荣。据说这些花可是许大人的命根子,平日里许大人朝中事务缠身,无暇分心,便都是由许夫人亲自照料的。 这天早上叶习染早早的便起来了,在自己的院子用过早饭后,便去唤阮氏一起去许府参加满月酒。 她的院子离阮氏住的院子有些远,她便由调朱弄碧陪同往那里去。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碧落晴空,叶习染刚刚走出自己的院子,还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有温柔的女声叫她,“七小姐……” 叶习染停下脚步,自从她被封为长安县主之后,这个家里便没有人再叫她七小姐,而今乍一听,反而有些不适应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这个称呼带着刻意亲近的成分,或许真的是她多疑了。 她心里好笑,转过身定睛一看,倏尔笑道:“原来是殷姨娘。” 来人身穿凤尾罗绮裙,外套金边琵琶襟外袄,身材略显圆润,走起路来却仍是摇曳生姿,富贵之象。狭长的凤眼带着丝丝妩媚,又透着几分精明,涂得艳红的双唇一张一合,便挥着胭脂色的丝帕笑出声来,“这么早七小姐是要往哪里去啊?” 脂粉气大的呛人,可偏偏显得富贵而不艳俗。 调朱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几分厌嫌之色,一旁的弄碧虽然没有她那么大的反应,却也是微微蹙眉,别开脸去。叶习染看到调朱弄碧的反应,嘴角微微翘起,五官都变得温和起来,道:“今日许大人的千金满月,我正要去找母亲一同去祝贺。” 殷姨娘很早便跟了叔父,生了一个女儿已经不再年轻了。脸上虽然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依旧难掩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却仍能占却叶仲醇心中的一席之地,这让叶习染着实佩服。 殷姨娘挥着手中的丝帕,笑道:“难怪这两天老爷都不来我这儿了,原来是在忙着为许大人准备贺礼,唉,我这妇道人家也不懂,净怪着老爷了。”说完,一脸的悔意。 叶习染挑眉,她可不以为,殷姨娘这一大早的守在她院子外面,就为了堵着她跟她说几句闲话。她还有别的事,没有功夫与她在这里攀扯,便单刀直入道:“这里没什么闲人,殷姨娘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七小姐果真是玲珑心肝。”被猜透了心思,殷姨娘没有丝毫尴尬,反而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味道,她侧目看了一眼叶习染旁边的调朱弄碧,垂首道:“此事关系重大,县主还请屏退左右。” 听了她的话,调朱有些气恼,本想告诉殷姨娘自己不是外人,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弄碧拉走了。她还真是想不明白,殷姨娘不过是一个妾,给她面子才称她为姨娘,实际上,她连个二等丫鬟还不如。 看没有旁人了,殷姨娘便收敛了面上的轻佻,认真了起来。她道:“我想跟县主做个交易。” 叶习染饶有兴趣的挑眉,温柔笑道:“哦?怎么个交易法?” “我知道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是那日老爷醉酒歇在我那里,无意里说出来的,这件事关乎县主一辈子的婚姻大事,我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县主,县主如何报答我?”她好似拿到了什么把柄,神情倨傲的紧,有些志在必得的自信。 “我猜,殷姨娘是想拿这个消息,替八妹博一门繁华似锦的亲事。”叶习染好整以暇的轻笑,仔细地看着殷姨娘的表情变化。 殷姨娘没有丝毫吃惊,神色依旧是那么自信,只是终于抬眼看叶习染,道:“县主很聪明。”稍一停顿,又接着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所求的,只是我家容缃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听老爷的意思,是准备把她嫁给梁王世子做侧室。梁王世子那是个什么人,整日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8 章 她的语气越说越哀愁,抬头见叶习染沉默不语,才恍然如梦初醒,赶紧道:“我这样说他县主不要介意,毕竟县主与世子也是表兄妹,但这不也是事实。容缃无能,没有继承我这个亲娘的半分心眼,若是跟了他,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我这个亲娘真的看不下去,所以今日斗胆与县主做个交易,但求县主能帮我一把,帮容缃一把,她可从来没有为难过您啊……” 对于这个武都请来了,也不通知朕一声。若不是太子提及此事,朕还不知道呢,你看看,该来的都来了,朕岂有不到之理?” 许婺远连忙跪下,拱手道:“皇上恕罪!微臣惶恐,不过是得一陋质女儿,不敢惊动圣上大驾。” “既然要朕恕罪,今日便好好的尽宾主之仪,朕得以与满朝文武齐聚一堂,岂不快活?”说罢,便唤众人起身,潇洒肆意的与众人谈笑风生,众人一时受宠若惊。 叶习染在不显眼的地方跪着,连皇上也没有注意到她,她也的确不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皇上一来,反倒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身边不乏哗众取宠者。提及许婺远的女儿,皇上便笑着打趣许婺远,问道:“今日得了千金,有何作想?” 许婺远连忙谦卑回答:“弱质女流,上不的台面。” 听着许婺远这么说,其实不过是对外的一套说辞。别人不知道。叶习染可是看的真真的。许婺远对这个女儿,可是视若珍宝。一向淡然自若的他,对着这个奶娃娃,也没有一点办法。 “女儿也好,自古多得是巾帼不让须眉者。” 许婺远眼前一亮,也顺着皇上的意思应承。 “不知千金可取了名字?”姜洺澈微微笑,比这三月的暖风更加温柔。 说到这里,许婺远有些不好意思,“微臣才疏学浅,思前想后也没有得到一个好名字,倒是内人给起了个名字,叫做芸生。” 姜洺澈略一沉思,随后便笑道:“芸芸众生,遍染尘埃,好名字。” “惭愧。”许婺远微微躬身。 叶习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正欲起身活动一下,就看不远处一团圆圆的东西在飞速移动,眼看便要撞上她了。她还来不及出言提醒,那团东西便直直撞在了她身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和那团东西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没有作何反应,倒是那个撞她的人大声的叫起来。 叶习染蹙眉抬眼,便看见眼前红妆素裹的人儿。 ☆、第五十七章 浮萍·许府结缘 锦服华裳,唇红齿白,俏丽的眉目轻轻拧着。柔软的秀发温顺的披在肩上,编着精巧的发结,缀着彩带和璎珞珠子做装饰。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和段后最宠爱的九公主,姜长乐。 “哎呀!” 听见她的惊呼,叶习染稍蹙眉,轻声问道:“公主没事吧?” 姜长乐双颊红彤彤的,有些气喘吁吁,仰起头来本想发怒,可以看见眼前的人,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后便笑了:“我记得你,你是镇国公府的叶姐姐。” 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很好看。 叶习染看她眉眼带笑,好像是没有什么大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段皇后的爱女,她可不敢轻易招惹。“公主好记性,只是若没有什么事的话,可否先从臣女身上起来?” 姜长乐不解,疑问的看着叶习染。只觉自己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往下一看,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压在叶习染身上。两个人正以一种非常难言的姿势趴在地上,周围的贵妇小姐们眼中都带着深深诧异。 也是,她们平时见惯了恪守礼仪、举止端庄的闺秀,哪里见过哪家的小姐当众这样出丑。 姜长乐赶紧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有别家的小姐赶紧来扶起她。她也不顾及这么多人在看,爬起来便兀自怕掉了粘在身上的灰尘,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幸好没有弄脏衣服……” 叶习染失笑,含笑看着姜长乐。姜长乐一双眼睛弯的似月牙一般,露出洁白的贝齿,向叶习染伸出手来:“你有没有怎么样?” 叶习染垂首看着自己被花刺扯裂的裙角,轻声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 姜长乐上下打量着她,忽然看到她被扯裂的裙角,惊呼了一声,“呀,你的裙子刮破了。”然后又皱起眉惋惜道:“这么漂亮的裙子,好可惜。”说着,便撅起红润的嘴巴,有些懊恼的样子。 看着她孩子气的神色,叶习染的心头莫名的软了下来,道:“不妨事,臣女再换一条就好了。” “这怎么行?”姜长乐小小的个头,可嗓门却是异常的大。她叫了起来;“既然是我弄破的,我就要负责任的,父皇教过的。”她低头认真的想了一下,才郑重说道:“这样吧,你跟我进宫,挑一匹好布料,算是我赔给你的,这样可好?” “不过是一条裙子,不必……”叶习染话还未说完,这边的动静就已经传到了不远处的皇帝那里,他淡淡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69 章 他的声音一响起,顿时一片寂静。他又问道:“是谁在那里?” 姜长乐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走了过去,软软叫道:“父皇……”完了,她今日是背着母后才溜出来的,听说卫尉少卿府有喜事,这才想来凑凑热闹。结果真是倒霉,先是遇上了陈珏,现在又给父皇逮到,这下可逃不了一顿责罚。 皇上一看是她,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她应该是随着皇后归宁的,怎么会在这里?皇上不解,眉头便皱的又深了些。 像这种私人宴会,姜长乐作为未出嫁的皇室公主,是不应该出现的。 一看到皇上的脸色,姜长乐一下就慌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正是窘迫,却看到了皇上身边站着的姜洺澈,这才好想像看到了救兵,可怜兮兮地唤道:“太子哥哥……” 姜洺澈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妹妹,一看她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便知道今日必定又是偷跑出来的。虽然平日里父皇对长乐万分宠爱,但有时生起气来,也是会狠下心责罚她的。 他记得有一次,长乐贪玩跑到了宫里供奉佛像的永安殿,不小心打破了佛像前供奉的一支净瓶,父皇大为恼怒,一气之下便罚她抄写佛经百卷,禁足三个月,任谁求情也没有用。经此一事,这才勉勉强强压制了些她的顽劣。 此刻看到平素顽皮的妹妹一脸可怜,姜洺澈便笑着替她打圆场:“长乐顽劣,想必今日也是听说了许大人喜得贵女,想着前来祝贺一番,这才莽莽撞撞的来了。” 许婺远一听太子的话,果然是笑逐颜开,拱手道:“小女何其有幸,竟得公主纡尊降贵前来探望,实在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皇上的脸色也重新霁了起来,言笑晏晏道:“哦?竟然是这样。看来长乐真是长大了,心也细了。” 姜长乐一愣,双颊慢慢染上了绯红,双手无措的拧着袖子,有些羞赧。过了半响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取下了颈上精致的银项圈,递给了许婺远,轻声道:“我来的仓促,没有带什么礼物给许小姐,这个是我舅舅送给我的,说是可以逢凶化吉,还望许大人不要嫌弃。” 许婺远接了过来,对着姜长乐躬身道:“臣替小女,谢公主。” 姜长乐倒吸一口凉气,讪讪笑道:“不用客气。” 她今日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自然不会带礼物来,想着不会生出事端,结果却被皇上当场抓到。太子哥哥替她解了围,偏又给她抛出了个难题。她不知如何做,情急之下才取下自己所佩带的银项圈,当场赠与许大人作贺礼,这才躲了过去。否则一顿责罚逃不了,更是会当中出丑,回宫还不知母后要如何唠叨。 姜长乐才松一口气,便听人群中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公主!” 姜长乐一听这声音,立马汗毛倒立。是陈珏! 她刚想悄悄逃脱,刚走了几步,却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一个人拦下了。姜长乐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倒是俊秀,只是那一脸的讨好,让人看了平白的厌恶,白白瞎了那张皮相。 “陈珏,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跟着我!”姜长乐一心是火,便也不顾什么皇家礼仪风范,对他大声喊道,气的直跺脚。眼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姨母家的小儿子,她的小表哥陈珏。 要说这陈珏,小时候也是挺讨喜一孩子,凭着一副出色的相貌和优越的家世,人见人爱的。可越大越招人烦,整日庸庸碌碌、游手好闲的,就知道围着她转,说些有的没的,腻歪人的劲儿,听得她耳朵都生出茧子了,打心底里讨厌他。 “我也不想的,可是谁叫我喜欢你呢!”陈珏笑的脸上都开出了一朵花,“公主,我可总算找到你了!你可让我好找,这下可不能再放你跑了……” “可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不要再跟我了!”姜长乐气得全身发抖。 陈珏好像并不在乎她的说辞,始终是微微笑着,只是摇头晃脑道:“没关系,你会慢慢喜欢上我的。毕竟,以后你是要嫁给我的。” 姜长乐圆圆的杏眼瞪了起来,怒声道:“谁说我要嫁给你的!” “唔?难道姨母没有告诉你吗?唉,反正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我便告诉你吧。”陈珏的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盯着姜长乐,不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我娘已经和姨母说好了,将你许给我的。” 他忽而又洋洋得意起来,道:“再说,你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 “你!……” 姜长乐简直无言以对,默默地攥紧鲜色的裙裾。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讨厌,那时候他还是个幼稚的哥哥,那时候她还是个容易哄骗的孩子,那时候明明她才六岁啊! “那是小时候说的话,不作数的!” 陈珏居然有些委屈:“可我当真了。再说,姨母已经答应了,不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 “我怎么没有人嫁了?”姜长乐怒目圆睁,原本平整的裙裾被她抓出了褶皱。 “你有人嫁?”陈珏惊奇得睁大眼睛,道:“公主别开玩笑了,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你还是乖乖地听从你母后的话,等着嫁给我吧!” “我现在就找人娶我!” 姜长乐气急攻心,说着便随手从旁边的人群中揪出一个男子。见他唇红齿白,锦服净袍,一双眼睛仿佛是天边璀璨的星辰,此时正满含诧异的盯着她看。姜长乐一个鼓气,便冲他喊道:“这位公子,你娶我吧!” 霎时,满堂寂静。 ================================================= 忙里抽空更新一章,明天还要上课,童鞋们晚安~ 唉,话说,接下来文的进展应该就快了…… 嗯,应该是这样。 ☆、第五十八章 浮萍·帝心难测 宽敞的庭院,阳光明媚,莺飞蝶舞,还是皇上先反应了过来。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皱眉道:“长乐,你闹什么?大庭广众,成何体统!还不快快放开世子。” 姜长乐置若未闻,若说她刚才抓住他只是一时冲动,但此刻看到了他的相貌,她忽然愣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人! 她出身皇室,论及相貌,自家的几个兄弟自然是个中楚翘,个个皆是龙章凤姿。自小身边也不乏相貌堂堂的贵族子弟,见惯了那些俊朗温润的面庞,可此刻眼前的男子,却和她以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 他在笑,眉眼弯弯,微微露出白净的几颗牙齿。虽然神色满是诧异,可那双眼睛在笑,笑的那样好看。他不像那些故作正经的贵族公子,那样恪守礼仪风度,不苟言笑,反倒有些桀骜不驯的锐气,却又异常柔软,像暖风一样。 苏霜迹略带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身着华贵的鲜色裙裳,连发间缀着的璎珞珠也是价值不菲,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华贵的衣裳将她越发衬得肤如凝脂,五官有种稚嫩的秀丽,正歪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波光盈盈满是期盼和执拗,身上有种故作老成的认真。此刻阳光打在她澄澈的眼睛里,煞是好看。 看他一直不说话,姜长乐轻咬下唇,抓着他衣服的手指也好像有些僵硬。愣了半响,她眼中的期盼慢慢黯淡下来,她将红唇咬得有些泛白,一边松开了手,一边轻声说道:“若是你不愿意,那便……” 算了还未说出口,眼前的他却忽然笑起来,“怎会不愿意?佳人青睐,自然是不胜荣幸,哪有不愿意之理?”他的语气带着打趣儿的味道,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众人都在暗中思量,想必这世子爷也是不认识九公主,否则怎么会当着皇上的面,当着群臣的眼,这样戏耍九公主。 可姜长乐却因为他的话头垂的更低,双颊悄悄染上一丝绯红,好像是红透的番茄。 叶习染刚换了干净的裙子回来,却偏巧撞上了这一幕。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0 章 她在一旁看着,忽然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九公主是皇上和段皇后的女儿,身份贵不可言,便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公主生来娇憨可爱,皇上对她疼爱有加,段皇后则更是宠溺万分,外祖家势力又颇强,自小便是娇惯着长大的,也就养成了这样不韵世事的天真性子,一点都没有皇室独有的傲慢与冷酷。 九公主年纪尚轻,涉世未深,分不清虚情假意,又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苏霜迹这种整日混迹烟花巷,却又皮相美艳的公子哥,想必也是逃不过这花言巧语的。 想着,叶习染就越发惋惜。看看苏霜迹那张皮相啊,害了多少女子。 她手持素胚青花的茶杯,远远地看着,漫不经心的看着不远处的闹剧。热茶雾气蒸腾,白茫茫的热气中,她忽然看到了段千蒻。段千蒻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片刻,段千蒻忽然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戛然而止,急忙低下了头。 她的身边,姜洺澈长身独立,衣冠楚楚。 叶习染别过脸去,只听人群中,皇上又畅快的笑了一声,道:“长乐年纪小不懂事,世子就莫要打趣了。”叶习染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快。 也是,苏霜迹这样当众******人家女儿,换了哪家的父母会不生气。 苏霜迹闻言,倒没有多大的惊愕,只是淡淡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长乐公主。”他之前在江都皇城长到十五岁,要说没见过她是不大可能。只是那时她贵为公主,眼高于顶,而他只是个被皇帝捏在手里的质子,她自然不可能对他多加关注。 “我不小了,”姜长乐忽然出了声,然后又羞赧的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下个月我就及笄了……”大梁女子及笄在十五岁,及笄也就代表着成年,可以嫁人了。一般人家的女儿都是及笄后,便开始陆续有人上门提亲,家里也会张罗着许配人家。 皇帝一看自家明珠的样子,便晓得这小女儿的心思了。他爽朗笑道:“这也不是难事,朕看回宫让你母后做主,将你许给世子可好?”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开始揣测起皇帝的心思。 叶习染看向不远处的叶仲醇,他也低着头似在暗自揣度帝心,却是沉默的轻摇了头。 叶习染眉心一跳,皇帝嘴上这么说,谁知这心里是如何想的。梁王曾经是建隆废帝的太子,皇上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有些忌讳的。再加上如今梁王独占南疆,打着保家卫国的名号,却是山高皇帝远,谁知是不是在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意图不轨。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再说当朝这位皇帝乃是千古一帝,江山多年坐的稳固,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可既然身居高位,就少不了多疑和警惕。所以在没有准确的消息之前,皇帝万不会轻易与梁王一脉打交道,更不用说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了。 众人心下明了,也是敷衍的附和,却只是将它当成了皇帝的一句玩笑。 可姜长乐却显然没有看清,她以为皇上真有将她许给苏霜迹的心,再看苏霜迹一直含笑不语,便认为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便喜滋滋的偷眼看苏霜迹,脸上满是笑意。 “九妹这是恨嫁了。”姜洺澈低低笑出了声,看着自家的小妹一脸羞红,也忍不住打趣道:“我原以为九妹眼高于顶,自然瞧不上凡物,还想着将来九妹的婚事可是会作难,没想到九妹倒是先红鸾心动了。” “太子哥哥就会欺负我……”姜长乐捂着脸颊羞得不敢抬头。 一旁的陈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跺脚大声道:“我不管!就算你嫁了人,我还是喜欢你!” 姜长乐脸瞬间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碍于苏霜迹在不敢发威,就只好与陈珏咬耳朵道:“我告诉你,等我嫁了人你再这样,我可是要让我夫君好好修理你一顿!” 说完,偷瞧了苏霜迹一眼,便急急跑掉了。 身后陈珏连忙跟上,口中还大声喊道:“可我就是喜欢你啊……” 叶习染哑然失笑,没想到这陈小公子也是痴心一片啊,真是难得! 她兀自斟了杯茶,喝到底的时候,正好许府的满月酒也是要结束了,她便寻了阮氏一起往外走。刚出了门口,迎面便碰上了段千蒻。与其说是正巧碰上的,倒不如说,段千蒻是故意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阮氏虽有一品诰命,但无奈段千蒻是太子妃,便也只能按照礼数向她请安:“臣妇叶阮氏参见太子妃。” 叶习染也跟在阮氏的身后,一同向段千蒻请安。 段千蒻举止端庄,脸上带着谦虚有礼的笑容,臂上挽着的轻纱随风飘拂,袅娜多姿。见到阮氏向她请安,连忙亲自扶起阮氏,大方笑道:“夫人是长辈,哪有向我行礼的道理。” 阮氏也恭敬笑道:“太子妃说哪里话,规矩废不得。”看段千蒻有意无意的望向她身后,欲语又止,阮氏便问道:“太子妃是否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段千蒻看了一眼叶习染,道:“夫人也知道,宫中日子枯燥无味,平日里不是去陪皇后娘娘闲聊,便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我年纪轻坐不住,惹得太后不高兴,便不再让我去陪她了。” 她略一停顿,有些赧颜的笑了,“县主侍奉太后事事俱到,深得太后的喜欢,我想烦劳县主同我说说太后的习惯,我也好尽心尽力伺候太后。我整日在宫中空闲寂寥,缺个说话的人,看与县主年纪相仿,又说的来话,便想请县主常去东宫坐坐,我也好多个说话的人。” 叶习染挑眉,段千蒻就是有这个本事,所有事情都能找得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阮氏想了想,太子妃提出这个请求好像也是情理之中,便索性应了下来。转过身来询问叶习染的意思,叶习染也只是淡淡道:“太子妃相邀,定会如期赴约。” 段千蒻眼眸一亮,嘴角越发的翘上去,欣喜道:“那明日我就在东宫等你。” 待到叶习染应下了,段千蒻这才放她们离去。 看着叶府的马车越行越远,段千蒻的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段千蒻的眼眸波澜不惊,说不出的沉默。 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段千蒻贴身丫鬟阿玢走上前来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让长安县主来咱们宫里?您明明知道太子殿下对她……”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段千蒻冷冷的眼神生生噎在喉咙里。 她跟了段千蒻好些年,从段府嫁到东宫,她对段千蒻的称呼一直没有变,可见是与旁人不同的亲近。在她眼中,段千落贵为丞相千金,自小锦衣玉食,美丽高贵的长大,一直是端庄有礼,波澜不惊。可却偏偏在两个人的面前失了平时的镇定——一个是太子殿下,另一个便是这位长安县主。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与这位长安县主是有过什么过节,只知道每次一提到她,小姐就会失了平时的沉稳大方。 段千蒻的眼神幽远飘忽,她忽然问道:“阿玢,你说,我是不是不够聪明,不够美丽。” 阿玢心头一紧,急忙道:“奴婢在小姐身边长大,小姐聪颖绝对,美丽无匹,奴婢一直是看在眼里的。” “那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我不如她。”段千蒻的语气染上一丝轻愁。 “怎么可能?在奴婢看来,小姐是这世上最聪颖、最美丽的女子。”她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心,手心沁出了薄薄一层汗。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小姐不知为何,从太子殿下书房回来后便大发了一场脾气。看谁都不顺眼,借着各种理由责罚了好多人,连她也被小姐挥落的花瓶碎片扎伤了手。 她是见识过段千蒻厉害的,有时发起火来,真是与平常贤良端庄的样子大相庭径。 “唉,”段千蒻又叹了口气,才缓缓回身道:“天要变了,咱们还是及早回宫吧。” 阿玢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身边侍女递过来的纸伞,轻轻撑开遮在了段千蒻的头顶上,一行人慢慢往马车那边走去。 ================================================ 明日学校理化生实验,可是人家什么都不会,明日一定是悲惨的一天 大家一起来祝染染好运吧~阿门!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1 章 ☆、第五十九章 风起·东宫邀约 第二天拂晓,叶习染就依照段千蒻的意思,早早的就进了宫。 马车上,案上的鎏金香炉静静的燃烧着提神香,香气宜人,漫在空气中。叶习染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微阖双眼。她的气息沉稳,安然自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 同在马车上的调朱也还没有完全睡醒,只知道自己一早就被小姐叫了起来,然后就坐到了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的,越发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她用力地摇了摇脑袋,顿时眼前清明了几分。 看叶习染眉间淡淡的倦意,调朱忍不住皱起眉,嗔道:“太子妃这是哪门子意思?这么一大清早就叫我们起来,这个时候,宫里哪里有人?我看她就是贵人做久了,才这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完,她又看了叶习染一眼,看她神色自若,才继续嘟嘟囔囔抱怨道:“小姐您也是,干吗陪她发这个疯!她一个人疯不要紧,反正还有那么庞大的家族和疼宠她的太子作后盾,可现如今又偏要拉小姐下水……” 叶习染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眼前的调朱。调朱容貌秀丽,可眼下却是一片暗沉,不由使那张美丽的小脸黯淡几分。调朱虽也是丫鬟,可跟她几年,也是有感情的。这个姑娘没什么心的,比起弄碧的心思细腻,她更是容易得罪人。 以前生活在凉州,她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不需要提防谨慎什么。可如今不同了,她们是在天子脚下,活在深宅大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的错处,等着看她们死无葬身之地,须得步步谨慎,方能活得长久。 她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不要紧,可调朱才十七岁,不应该受此池鱼之殃。 她想着,忽然抬起头,认真道:“调朱,我放你走吧。” 调朱一愣,而后皱起眉头问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我放你走。”叶习染神色严肃,盯着调朱的眼睛,道:“你不是不明白我如今的处境,那么多人想让我死,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想连累你。”调朱碧玉年华,若因为她落着个如斯下场,要陪着她一起死,她这辈子都会愧疚不安的。 调朱忽然沉默了起来。叶习染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你和我不一样,这些个事情本就与你无关,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晓得你有喜欢的人,当日回江都,我知你心中不愿,却没有一句抱怨。你放心,我会将你安排妥当,我会让你回长安,让你高高兴兴的嫁给李松年。” “可我不愿意。”她忽然抬起头,叶习染这才看清,调朱早已泪流满面。 她幽咽着说出话:“小姐知道吗?我幼时家贫,爹身有残疾,娘又是妇道人家,每日入目便是爹娘愁苦的面容,听到的都是兄弟饥饿的哭声。那一日,我年幼的小弟哭着哭着便没了声响,爹娘便忍痛将我卖给人伢子。颠沛流离许多年,我被倒了许多人之手,本已经心灰意冷,听天由命,直到遇到小姐。” “我从没见过像小姐这般美丽的人。那天,天上下着绵绵细雨,你就穿了一身碧色的裙裳,撑着一把水色的纸伞。我看见你对我笑,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你可以把我买走,让我跟着你。”她忽然笑了一声,却是满目苦涩:“结果小姐真的把我买走了,我真的很开心。自那日起,小姐便是调朱唯一的家人。” 叶习染愕然,那日的情形,她早已记不得了,可调朱却记的这般清晰。 调朱的眼中满是伤痛,仿佛在舔舐那些过去的伤口,缓缓启唇道:“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孤军奋战,所以即便是死,我也愿意陪着小姐。小姐孑然一身,调朱亦无牵无挂。” 车外有嘤嘤鸟声,车内却是沉默无声。 良久,叶习染才抬起眼帘,朱唇轻启:“此路千难万险,荆棘横生。” “我不怕流血,不怕死。”调朱亦认真的回看她,字字铿锵。 叶习染心下清明,也许从此刻开始,她是彻彻底底的接纳了这个姑娘。微微一笑,她素指挑起车前垂着的帷幔,轻声说道:“快要到了,前路坑洼不平,可要坐稳了。” 马车到了东直门,前来接应叶习染的女官已经等在那里了。 叶习染踩着矮凳走下马车,那女官立刻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领着身后的宫女,在叶习染面前屈膝请安,言笑晏晏:“奴婢拜见长安县主。” 叶习染微笑示意她起身,她才大大方方的直起腰来。叶习染仔细看她,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稍圆润,高高的颚骨,单薄的丹凤眼,不时露出几分精明,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她倒不显得拘谨,含笑向叶习染说明自己的身份:“奴婢是太子妃身边的赵女官,奉太子妃之命前来接县主到东宫。” 看她态度谦和多礼,叶习染心底有些想笑。这段千蒻是给她备的什么酒,要说是下马威,来的人也真是不中用!这厢,她可真是看不懂了。她抬起头,笑道:“赵女官多礼了,只是我到了宫里,理应先去拜见太后才是。” 叶习染看似恭敬知礼,实则是在委婉的拒绝她。赵女官面色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县主所言有理。不如这样,正好太子妃今晨也要去给太后请安,县主可到东宫暂作歇息,而后和太子妃一同去给太后请安。” “如此甚好。”叶习染莞尔。既然她段千蒻已经在东宫备好了酒,她焉有不到之理?权当是看看她还想做些什么。 东宫琼苑,有一处四角小亭,景色宜人。叶习染就被安排在了这里。 将叶习染安顿好之后,赵女官就去回禀段千蒻了,只留了几名宫女在这里侍候。调朱打量那几名宫女,忽而笑道:“小姐你看,东宫果然不类于旁处,庭园修得格外赏心悦目,连侍候的宫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啊!” 听调朱这席话,那些在一旁如石雕般的宫女们,一个个都悄悄的红了脸。 “还是太子妃治理有方。”叶习染说着,便眯起了眼。朝阳东升,这东宫是整个皇宫中最明亮的地方。只是这明亮,太过接近日光,却让叶习染有些睁不开眼。 第二杯茶见底的时候,段千蒻便到了。她身着华贵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仿佛纷飞的蝶纷至沓来。云鬓峨峨,两侧各别有一支景福长绵簪,簪上垂下的银丝如绵绵细雨,妩媚缠绵。好事成双,真是个好兆头。 叶习染看她,螓首蛾眉,美目顾盼,正应了那句诗——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被别人这般注视,段千蒻却不显一点尴尬,反而端庄的笑了起来:“县主在看什么?” “我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显贵人家,才能生出太子妃这样的国色天香。”叶习染幽幽叹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在懊恼什么。 “县主何必妄自菲薄,若论起姿色,本宫还逊于县主三分。”段千蒻如是说道,嘴角的笑容不深不浅。撇开那些恩怨不讲,平心而论,她诚然认为叶习染眉目如画,丝毫不输于她。否则在那美人乡里,叶习染是如何拔得头筹,甚至成为名动江南的青楼舞姬,无数男子趋之若鹜的如花美眷。 叶习染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顿时眉眼都生动起来:“太子妃惯会恭维我,我几斤几两自己晓得,所以从不去奢想那些本不该拥有的。” 终于说到了正题,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旁边便有鸟声嘤嘤,夹杂着枝叶繁盛的婆娑声。段千蒻侧目,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赵女官,你也是。”宫女们全都应声退下,只有调朱还依旧守在叶习染身后。 段千蒻意有所知的看了一眼调朱,叶习染立刻爽朗笑道:“这是要屏退左右了,调朱,还不下去。”调朱拗不过叶习染,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亭子。 等到四处无人了,叶习染才渐渐冷下脸色,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段千蒻凄然一笑,道:“如今,连太后也成了你的庇护。” “你想说什么?”叶习染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还能说什么?”段千蒻忽然站了起来,双臂落寞的垂在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叶习染,道:“你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切,荣耀、富贵、庇护,甚至是一个很好的归宿,足以让你一辈子锦衣玉食。你得到了一个女子想要的一切,你可以一辈子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这些,我知道是你应得的,所以我选择保持沉默。” 想起叶习染的出身,段千蒻又觉得懊恼。她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在青楼楚馆长大、风月场上打滚的卑贱女子,会出落成今日端庄有礼的名门闺秀。论起她如今的容貌仪态,怕是连江都的几大贵族千金也要自愧不如了。 叶习染沉默不语,她知道段千蒻是想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可她对于她的那些不甘、挣扎、伤痛,甚至是怨恨都是一无所知,所以她选择听下去。 段千蒻仿佛在挣扎,她的手心攥得紧紧的,满脸怒容:“你已经过得很好了,那些过去也都过去了,如此天涯各安不是很好?可你为什么还要反过头来找太子?如今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我无法忍受我的夫君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所以我没有办法再一直静观其变。” 听到她的话,叶习染忍不住冷笑道:“我从没有主动找过姜洺澈。” “可他放不下你。”段千蒻的眼中闪过一丝颓然,“知道你被指给了别人,他千方百计,屡次蓄意冒犯龙颜求皇上收回成命。若不是那些门人部下拦着,他还会是今日尊贵的太子殿下吗?” “这跟我有何关系。”叶习染眉目不惊,反问段千蒻。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2 章 段千蒻微微侧目,仿佛有些不可置信,道:“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你啊!” 叶习染面上讥讽,冷笑道:“可笑!他既然已经娶了你,就意味着他选择了你,她是你的人。你管不住他的人牵不住他的心,反倒在这里声讨我,太子妃,你觉得这样很妥帖吗?”端庄如段千蒻,竟也会有如此蛮不讲理的时候。 ================================================== 读书好累~学习好累~ 没有时间码字好痛苦!! ☆、第六十章 风起·皇室女眷 闻言,段千蒻忽然收住了那份凄婉哀愁,眼睛里闪着发亮的光,口气也是决绝:“我只知道我苦苦经营的一切,不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哦?”叶习染口气一转,竟是轻笑出声,“我竟不知,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活的也需如此谨小慎微。” 她知道,傲气如段千蒻,是绝对不会伏低做小的。可如今的形势所逼,为了拉拢那些大臣,太子不得不将他们家中的女眷一个一个娶进东宫,倍加宠爱。那些她曾经厌恶的、不屑的人,她都没有办法除掉,甚至不得不与她们分享一个丈夫,每日还要故作大度的看着她们耀武扬威,肆意炫耀与太子的浓情蜜意——明知道只是逢场作戏,却仍是煎熬。 这话正好戳中了段千蒻的痛处。段千蒻心里略有刺痛,面上却不得不故作大度的笑道:“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佳丽三千乃是寻常事,我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将来如何母仪天下。今日我视如无睹,说到底还是为了明日的千秋大业。” “你有这样的气度,我着实佩服。”叶习染捻起石桌上的落花,凉凉笑道:“过得如何不是让别人看的,到底如何还是自己心里明白。但是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如今的处境。” 她笑,笑得端庄而矜持,道:“来日你若嫁入齐王府,可是也要如此。否则落着个妒妇的名声,连累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平白失了夫君的宠爱,可就不好看了。” “段千蒻,你知道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吗?”丢掉指尖的落花,叶习染认认真真的看她。四目相对,段千蒻忽然发觉,曾几何时那双澄净而柔软,清风春水一般的眼眸不见了。如今那双眼眸,依旧美丽明亮,却失了几分过去的柔软,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清幽。 江都是个能改变人心的地方,她一直都知道。 段千蒻无置可否,叶习染却幽幽道:“我与你不同,正是因为我不为了别人而活。” 沉默片刻,她低低的叹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太后那里还候着呢。” 时值三月,太后的梅园梅花落尽,平白生出几分清幽来。 段千蒻和叶习染踏着朝露就来了,还未进园子,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哄笑声。叶习染心下疑惑,太后一向喜清净,平时不许人前来叨唠,就算是皇后也只是请个安就离开,不敢久留。今日却是笑声阵阵,这般反常。 看向段千蒻,她也是一脸不解。 穿过长长的回廊,终于到了悟净斋。门口的苏嬷嬷仿佛一早便在这里等候,一看是两位贵人,就赶紧迎了上来:“老奴给太子妃、县主请安。” 叶习染淡淡颔首,没有出声。这种情况,当然是轮不到她说话的。她虽是御封的二品县主,可皇帝的儿媳妇在场,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身为皇室中人,身份自然是高于一切的。 段千蒻示意身边的宫女,赶忙扶起苏嬷嬷,笑道:“这可使不得。嬷嬷是老人,伺候太后几十年,与太后形同亲人,地位不一般,自然无需向我们行礼。”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将苏嬷嬷捧上了天。苏嬷嬷很受用,两只眼睛笑呵呵的眯了起来。客套了几句,就进去禀报了。不多时,段千蒻和叶习染就被请了进去。 怕扰了太后清净,惹太后不高兴,两人都只带了自己近身侍候的丫鬟入内。 方进了正殿,叶习染才注意到正殿坐满了人,皇后自然也在,一派言笑晏晏。心里低低笑了一声,今日太后这阵势,摆得可是不小,只是不知道,段千蒻和皇后是否能吃得消。 行了礼,太后高高兴兴的赐了座。太子妃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皇后身边,而叶习染则被太后叫到了身边。太后今日心情不错,拉着叶习染的手细细打量一番,才笑道:“看来最近在府里住的还不错,瞧这小脸比在哀家这里的时候,可是圆润了些。” 叶习染一笑,道:“哪有?太后惯会取笑我。” 太后今日容光焕发,笑起来鬓角攒成的珊瑚都微微颤动。她拉着叶习染的手对旁人笑道:“七丫头这皮癞子还害羞了,哀家可甚么也没说。” 太后的话风趣,惹得众人一阵笑声。倒是皇后身边的九公主姜长乐,她不满地撅起樱桃小嘴,道:“皇祖母说错了,叶姐姐才不是皮癞子,她可是个很好的人!” 叶习染掀起眼帘看她,她冲着叶习染调皮的眨眨眼。今日她倒舍弃了那些艳丽裙裳,穿了一件素净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发上也不再琳琅满目,而是轻轻地捋顺成结,柔软的垂在肩上,用丝带精致的点缀。 太后失笑,不禁好笑的摇摇头,道:“你这丫头就是一张嘴快,心里藏不住半点事。赶明儿让你母后给你寻了婆家,好好教教你,看你还如此不知规矩,平白惹公婆不欢喜。”明明是训斥的话,太后说来却带着几分纵容宠溺。 姜长乐脸一红,娇嗔道:“皇祖母说胡话,孙女年纪还小,还想着在皇祖母身边再待几年呢!皇祖母可莫要驳了孙女的心意。”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懂规矩,可姜长乐向来心直口快,却又偏得皇上太后的喜爱,众人倒也没有太在意。 “不小了,哀家记得,小九下个月就要及笄了吧。”太后侧目,询问一旁的皇后。 皇后见机,连忙附和着笑道:“对啊,马上就要及笄了。这不,前几日臣妾那外甥还追着臣妾说要娶长乐,臣妾被烦的没法子,想着两个孩子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打小便好得很,也就跟皇上提了。” 姜长乐的脸一下子变了,蹭的一下站起来,气的柳眉倒竖:“我才不要嫁给陈珏,母后你怎么可以这样?!” 姜长乐的这一举止让众人大惊,皇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却碍着太后和各宫妃嫔无法发作,只好讪讪笑道:母后也只是随便提了一句。” 旁边段千蒻也赶紧上来打圆场,她扯着姜长乐的袖子让她坐下,道:“九妹莫急,母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成不成还不一定。” 太后疑问的皱起眉,道:“哀家怎么记得,前几日皇帝来哀家这里,跟哀家提了小九的婚事。” 姜长乐心里咯噔一声,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太后,一双杏目瞪的溜圆。 太后看向叶习染,带着询问的口气问道:“说是小九偷跑出宫到卫尉卿许大人家里看热闹,莽莽撞撞的撞倒了七丫头,后来七丫头的表哥出来解围,小九的脸不知怎么却红了起来。” 虽然这话有些难解,但也大略是这个情况。叶习染眉目温柔,轻笑道:“正是这样。我那表哥自小散漫惯了,没有规矩,倒是唐突了九公主。” 姜长乐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赧颜的低下头。 “哀家想起了,你母亲阮氏正是齐王妃的妹妹。”说着,太后仿佛在思量什么。 叶习染心下明白,太后这是在权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方面不想去招惹齐王府,一方面却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疼爱的孙女。也许,高贵的身份,这正会成为九公主找寻幸福的一道阻碍。 她看向姜长乐,姜长乐低着头,仿佛在等一个答案,紧张得不得了。双手不停地揉捏着裙角,将那美丽的裙子揉出了一道道皱痕。 叶习染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太后直言道:“九公主身份尊贵天真烂漫,而我那表哥平庸无能难成大器,却也是委屈九公主。”她知道苏霜迹那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将一门心思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九公主如今情根尚浅,回首为时不晚。 姜长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叶习染,眼睛里星星点点。叶习染别过脸不去看她,心里只道这是在帮姜长乐,她年少无知可以原谅,可若是将自己一辈子都折进去,可就不值得了。 “长乐别再闹了,快来坐下。”皇后说着,便将姜长乐拉了回去坐好。姜长乐却好似仍是没有反应过来,噩噩的坐在那里,满面委屈。 “呦,这是谁欺负九公主了,瞧这委屈的。”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3 章 叶习染抬眼看去,门扉处袅袅娜娜立着一个绝色美人。 女子年轻得很,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风情。 她着一件华美的金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华贵异常,越发显得美貌无匹。青丝绾作惊鹄髻,长长垂下的鎏金流苏垂在白皙的脖颈旁,却是无法言喻的惊艳。皓腕如雪,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子,很是普通,戴在她腕上却是那样好看。 叶习染从未见过那般美丽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妩媚,顾盼生姿,勾魂夺魄。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叶习染忽然想起了这段诗。 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却不知道她竟是如此美貌。 当今陛下的宠妃,艳冠后宫的淑妃娘娘。 ☆、第六十一章 风起·段氏短处 淑妃娘娘的腰肢柔软,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她莲步轻摇,便已然抵达众人眼前,盈盈一拜,“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起身吧。”太后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欢。皇后看见淑妃心中难免不悦,却也是谨守礼仪风范,没有作声。倒是一边的嫔妃们,愤恨的盯着淑妃,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 那个淑妃就是个狐媚子,仗着张好皮相又会哄人,被皇上看中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给皇上下了什么药,进宫四载却仍是圣宠经久不衰,如今宠冠后宫一人独大,弄的皇上五迷三道,都不去她们那里了。又看见这个狐媚子,她们如何不气! 淑妃倒是不在乎底下那些窃窃私语,只是寻了个位置,轻轻柔柔的坐好。也不多说话,安安静静的听着,倒是懂规矩。 她正坐在叶习染可以直接看到的位置,叶习染抬起眼帘打量起她。之前也听过许多关于宫中淑妃的传闻,据说她倾国倾城貌,却只是个乡野之女。 四年前秋猎,皇上追寻一只麋鹿而孤身跑进一片树林,那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根本找不到出路。皇上兜兜转转遍寻出口无果,在河边见到了正在浣衣的她,惊为天人。等找到皇上的时候,他就毅然带着她进了宫。 进宫,封妃,宠爱不休。于是便有了这般花前月下的故事。 淑妃似是感应到了叶习染的目光,朱唇抿起对她妩媚一笑,很是和善。 叶习染报以一笑算是回应,忽然感觉自己袖口一紧,这才发现太后一直在叫她,众人都只盯着她看。太后皱起眉头叫她,“你这丫头,怎么好端端的却愣住了?” 她赧颜的一笑,道:“淑妃娘娘绝色倾城,这才让我看入迷了去。” 闻言,淑妃倒是先笑了起来,一双勾魂眼媚态横生,“县主说笑了。论及美貌,我却是比不上县主的,县主又何必妄自菲薄。”她没有用本宫,态度很是亲切。 叶习染的态度越发谦恭,直道:“娘娘美丽无匹,臣女不敢肖想与娘娘相提并论。” 淑妃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太后打断,“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大好时光风光正盛,要互相恭敬到一旁去,叫哀家这老婆子听来,倒是平白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叶习染立刻了然,连忙弯下腰扶着太后的肩笑道:“太后容光焕发,哪里老了?” “你这张嘴啊,可真是乘哀家的意。”太后笑着赏了她一对金镯子、一支凤凰飞天簪,看得周遭嫔妃一个个羡慕嫉妒。早知道太后这么好哄,还不如早点来讨好太后,还能落着点好处。 想到这里,嫔妃们脸上的笑容一个个更加灿烂了,纷纷去陪太后说话。 淑妃笑容微敛,太后这话分明就是提醒她,美丽不是永恒的,总有一天人会老去,青春会老去,美丽也会不复存在。太后是在向她示威。 一旁皇后冷眼瞧着,顾念到自家侄女毕竟年纪轻,心里应该也不爽快,便拍拍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说道:“本宫那里也不缺这些东西,回头你喜欢了,随便来挑就是。” 段千蒻面上依旧笑语盈盈,心底却冷哼一声。她嘴角牵起的弧度很美丽,可眼神中分明有几分讥讽,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放心,我知道分寸。再者说那些东西,我也未曾看在眼里过。”她要的,岂是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好,这才是我段家的女儿。”皇后很是欣慰。 “你们姑侄俩在说什么呢?”太后笑着看向这边,段千蒻立刻笑着回应,“臣妾和母后在说淑妃娘娘身上的料子,那是盛泽进贡来的织锦绸缎吧,真是漂亮。配着淑妃娘娘的姿容,远远看来,真是恍若神妃仙子。” 她很轻松地就把话题引回到淑妃身上。 淑妃抬头冷冷看她一眼,眼中有浓浓的厌恶和恨意一闪而过,叶习染不知是不是看错。那一刻淑妃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似平常那个姿容妩媚、性子温婉的淑妃娘娘。叶习染诧然,等再抬头看的时候,淑妃早已收起了那副厌恶的表情,妩媚的眼尾轻轻向上挑着,精致的妆容越发显得她美丽无匹。 众妃嫔一听,立马将淑妃团团围住,打量她身上华贵的衣裳。 “这还真是盛泽进贡的,我可听说只有五匹,可是珍贵得很!” “我可求了皇上好一阵儿都没赐给我!结果却都到了她那里。” “哎呦,皇上怎么赐给她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须臾便抬头对众人笑道:“我出身乡野,从小便是粗衣布裙,也是穿不惯这种好料子,总觉得不相宜,正是头疼。诸位姐妹们若是喜欢,便统统拿走吧。”听她这样说,众妃嫔的脸色总算稍稍转晴,“这还差不多,谢淑妃娘娘赏赐。” 叶习染好笑的摇摇头,哪有这样的谢恩?分明是段千蒻挑起的事端,有意针对淑妃娘娘。只是一个是皇上宠爱的皇妃,一个是太子的爱妻太子妃,能有什么恩怨?看来这其中的缘由,可是耐人寻味。段千蒻性子要强,可淑妃娘娘也未必就是个省油的灯。 叶习染轻轻地勾勾唇角,坐观虎斗。看来这场戏,是有看头了。 太后坐在一旁赞赏的点点头,“淑妃大方知礼,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 再去看淑妃,她倒是一点都不气恼,还热切的拉着段千蒻向她道谢:“我竟是个糊涂,也没想起送与诸位姐妹,可要谢谢太子妃给我出了个好主意。” 段千蒻脸色有些不好看,没想到自己反为她博了太后欢心。可这样的情形又是在太后面前,她不得不大度面对,只好带着僵硬的笑意说道:“一点小事,淑妃娘娘客气了。”她清楚地看到,眼前淑妃盯着她的眼中满是轻视不屑。 “好了好了,后宫和睦,这样便是极好的。”皇后在一边笑着打圆场,为防止太后再说些什么,她赶紧向旁边的一个年轻的妃嫔使使眼色。那个妃嫔估计是她的人,立刻会意,对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臣妾听说,朝阳公主不日便要归京了。” 皇后脸色一白。 太后忽然敛了嘴角的笑意,眼神复杂而深沉,道:“是啊,是该回来了。” 她依旧不自知,仿佛没有探到皇后和太后的脸色,接着说道:“那太后娘娘可是心安了,只是臣妾进宫晚,无缘得见朝阳公主风采,只是遗憾。听说,朝阳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容貌德行尽得太后娘娘真传,一双凤眸顾盼生姿,太后娘娘当年可很是疼爱呢!” 闻言,太后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 “荣嫔,你话太多了。”皇后忽然出声,声音里的僵硬清晰可闻。 荣嫔悻悻的退回去,漂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她明明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做的,怎么反而惹得她不高兴了。 淑妃在一旁不做声,美目一眯,一缕促狭的笑意从她眼中飞速划过,快的让人没有发觉。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4 章 诡异的气氛,叶习染好像隐约知道了些什么。这个看似富贵堂皇的皇宫,看似尊贵无上的皇室,其实也不过是将污秽的一切藏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罢了。 良久无人说话,叶习染也不做声,静观其变。 果然,还是端庄大度的段千蒻首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她站起身来,对着太后盈盈施礼,“东宫还有好些事等着臣妾去处理,太子殿下也该下朝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太后还问发话,荣嫔就先笑了起来,她用帕子微微遮住朱唇,揶揄的笑道:“太子妃口中说着东宫琐事太多,其实心里不过是思念太子殿下心切,急着回去罢了。要臣妾说啊,这宫里还得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最恩爱。” 她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皇后的脸色微微变了,却还是得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强压起心底的怒火,皇后嘴角的笑有些刺目,“荣嫔,你胡说什么。”这宫里最恩爱的莫过于皇上和皇后,且不论真假,至少面上就是这样。而她这样口无遮拦,简直是大逆不道。 “臣妾可没有胡说,宫里面谁不知道,太子妃自打嫁入东宫,便尽心尽力做好太子殿下贤淑温顺的妻,两个人举案齐眉,柔情缱绻,可是恩爱的很。”荣嫔自以为看得通透,言之凿凿的如是说道。 太子妃段千蒻嫣然一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淑妃,神色倒有些不自然。 太后眸光一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子妃品行端庄,温良贤淑,好是好,只是这肚子未免也太不争气,嫁给太子时日也不短了,可这肚子怎么就毫无音讯?太子膝下无子,长久以来可如何是好。”叶习染知道,这是太后敷衍的说法。 太后不喜欢段千蒻,不是因为段千蒻嫁入东宫久时却腹中无喜,相反,她并不希望段千蒻生下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希望。只因为段千蒻是段氏的人,是当朝丞相段延昌的掌上明珠。太后这是当众揭段千蒻的短,借以警示段氏莫要太过猖狂,只要段千蒻一日未生下太子长子,那她的太子妃之位永远都是坐不稳妥。 段千蒻哑然,精致的面容一下子血色尽褪,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似的说不出话。 ================================================== 最近一段时间复习真的好痛苦,每天都把自己埋在复习资料里,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问题,也没有精力码字,每天学习到深夜的滋味真的好难过好想哭。亲耐的,乃们是不是也是从这个时段熬过来的? 嗷呜~明天就是七科联考了,放松一下心情迎接考试。 考试过后应该就会稍微轻松点,应该是10号吧,奴家也会记得补偿大家的,从10号开始尽量保持稳定更新。 也请大家相信我,这篇文绝对不是个坑,请大家不要弃,体谅一下我的苦衷。 在此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第六十二章 风起·一箭双雕 “不着急,他们还都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皇后一旁赔笑着,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她也是段家人,听太后这么说心里自然也不是个滋味。 太后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早?下个月太子就二十二了,身边却还是连个子嗣都没有,像什么话!皇上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段千蒻咬咬唇,没有说话。 “太子是正统血脉,只有他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太子有子,也好早日堵住朝中那些老臣的嘴。”太后依旧不依不饶,仿佛没有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东宫里那些侍妾始终不成气候,太子只有你这一个正妃是不够的,你也太过操劳。看来哀家要找皇帝说说,给太子再娶一个侧妃,也好帮你分担些东宫事宜。” 叶习染蓦然看向太后,只见太后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侧脸闪耀着仁慈厚爱的光芒,可眼睛里却满是算计。她好像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了。 段千蒻的脸色越发难看,却还是得低头恭敬道:“太后说的是,是臣妾太不懂事了,辜负了太后的心意。”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她听得出太后的一语双关。太后哪里是在说太子膝下无子的事,分明是在借机打她的脸,想要往东宫塞人,好与蒻儿平分秋色。更是要让她明白,纵然她也有儿子,可只有姜洺澈才是真正的正统血脉,而她的儿子明明作为皇后嫡子却什么也不是。 不因别的,只因他是昭德皇后的亲生儿子。 指甲深深陷入上好的紫檀木,皇后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太子和太子妃一贯恩爱,已经成了京中美谈,如今却要替太子纳侧妃,这传出去恐怕不好听……” “是名声重要,还是江山后继有人重要?”太后语气并不和善,甚至带着训斥的意味,满堂莺莺燕燕立刻跪下,“太后息怒。” “臣妾有罪。”皇后连忙也在一旁跪下,华丽的裙摆轻轻扫过地上的浮尘。 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绣着凤凰图案的袍子,须臾道:“皇后,哀家看你是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了,就不懂得怎么讨人欢心了。”她在这深宫里呆得太久了,老实说,皇后的性子算不上狠辣无情,可却令她深深厌恶。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她是段氏的靠山。 皇后心底一惊,连忙伏在地上认错,字字铿锵:“臣妾没有本事,讨不得皇上和太后的欢心,但请太后一定要相信,臣妾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皇上、为整个天下考虑,臣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毒妇,绝没有包藏祸心,想要祸乱后宫。”她已然染上了丝丝哭腔,听得旁人也不免为之动容。 太后不置可否,也没有让她起来,任由她伏在地上低声呜咽。 叶习染知道,太后并不是认真的,她只是要给皇后和段千蒻提个醒,要她们收敛一些。若真是动真格的,恐怕太后也不会同她们打招呼,也不用大费周折来打击她们的气焰。 “算了算了,说那么多哀家头痛,你们且先退下吧。”见达到了目的,太后退了一步,轻轻地叹了口气,亲自上去扶起了梨花带雨的皇后,“你且回去梳洗一番吧,这个样子,像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 “母后一定要信臣妾,一定要信臣妾。”她的语气依旧有些哽咽,只是执著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信你,快回去吧,别人看了要笑话的。”太后笑了起来,“快回去吧,去吧。” 段千蒻搀着哭的悲戚的皇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太后当真相信皇后娘娘吗?”叶习染静静出声。 “不过是为了博取信任罢了,信她?”太后背对着叶习染,望着皇后和段千蒻的身影渐渐消失,才冷笑了一声,听起来满是不屑,“哀家就是要她们知道,到底谁才是这深宫里的主人。” 叶习染微微低眉,她在太后身边待了有些日子,深知太后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弱慈悲。即使整日呆在这个清幽的院子里,满口佛心,可太后心底的精明却是不可忽视的。太后虽然年纪大了,可到底是从后宫的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论起深宫里那些勾心斗角,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你在想什么?”太后看她愣住,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 叶习染越发低眉顺眼,轻轻道:“没什么。” “你这孩子相貌生的极好,哀家看丝毫不输段家那丫头和淑妃,美则美矣,就是性子冷淡了些,有几分像你那母亲的软弱性子。”太后惋惜的叹了一声,又道:“唉,这不是亲生的还是这个样,也不知道你那亲娘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调朱离得远远的,听到太后的话身子微微一颤,有些担心的看过来。小姐的娘亲是小姐心底的痛,如今就这么被太后提及,也不知道小姐心里要有多难受。 太后这话说得就有些忌讳了,但叶习染依旧不言语,眉目不惊。她如今的状况已是岌岌可危,段千蒻那个样子,想必也不会再让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既然这样,她在这深宫,太后便是唯一的挡箭牌了,她不能让太后对她不满。 看她也没什么反应,太后忽然笑了,涂着兰花紫豆蔻的指甲轻轻扫过她的面容,道:“你性子不讨喜,隐忍的功夫倒是了得。不过这也好,哀家就是不喜欢那莽撞冲动的性格,坏事。只有你这样的,方能成大事。” 太后忽然站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忍人所不能忍,信不信,你会前途无量的。” 叶习染不知道太后这话的意思,却也是跪下回道:“谢太后。”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5 章 叶习染的态度让太后很是满意,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今日哀家打了皇后那对姑侄的脸,她们想必也不甘心。你在也宫里仔细着,好好留意着她们,回吧。” 叶习染跪安后便退出了梅园。 这厢皇后风风火火的回了明央宫,越想越气,大为恼火,拂袖便打落了桌子上的一套素胚青花茶具。宫女们颤巍巍地想上来收拾,也被皇后厉声喝退,“本宫看谁敢动!” 段千蒻是跟在皇后后面回来的,踏进门就听见皇后的怒喝。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看向那些想动又不敢动的宫女,心平气和道:“你们先下去吧,有事会叫你们。” 那些宫女仿佛受到赦免,连忙退了下去,好像晚走一步就会死在这里。 段千蒻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皇后,在心底揣测着言语,“姑姑……” “住口!”皇后猛然喝道,目光愤恨的仿佛要在段千蒻身上烧出一个洞,她咬牙道:“说到底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嫁给太子年余都生不出个孩子,连累着整个家族都要给被旁人笑话!” 段千蒻强压下心底的起伏,开口淡淡道:“姑姑这么快就要中了太后的计了吗?” 皇后一愣,猛然看向她,“怎么说?” “姑姑难道看不出来,太后今日的做法,并不单单是为了打击咱们家,而是为了让我们自己起内讧。咱们家乱了,她就能收渔翁之利。”段千蒻的目光飘得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双唇慢慢溢出一声冷笑,“太后用心良苦,将这今日这得罪人的事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倒是让叶习染摘得清清白白。” 叶习染啊叶习染,到哪儿都有贵人护着,真是有福啊。 皇后忽然不说话,眉目复杂的沉思了良久。 段千蒻清清凉凉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复杂的笑意,“太后和叶习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太后在说着做着得罪人的,倒是叶习染作壁上观,将自己置身事外,倒是白看了一场好戏。” 皇后恍若初醒,“好啊,好啊!叶习染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深沉得很,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能长出这般城府的姑娘!”她的目光太多的愤怒和恨意,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想要把人活撕了一般。 “江南。红妆阁。”段千蒻美目微眯,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感情。 “红妆阁?你是说那个曾经名动江南的青楼?”皇后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后退跌坐在了凳子上,“这不可能,本宫之前派出去的人都查不到这些,你如何得知?” “叶家自然是不会让她顶着青楼女的身份回来,恐怕早已洗白了底子,当年知情的人能活到现在的恐怕也寥寥无几。”说到这里,段千蒻咬紧了牙关,道:“否则太子几番跟她牵扯不清是为了什么?若不是当年在江南那几年让她钻了空子,是哪里来的纠缠?” 提起自己夫君当年那些情事,段千蒻毫不避讳自己的恨意,“叶习染,不过是个假闺秀。”她忽然想通了,纵然叶习染如今风光万丈、春风得意,可再怎么也洗刷不了她当年的耻辱,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她当年曾经是个倚门卖笑的青楼女,人尽可夫。 啧啧,如此低贱的出身,现在也可以被当作名门闺秀,多么可悲又可笑。这造化啊,真是个让人料不到的东西。 “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恨意未了忽然心生一计:“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到皇上面前掀了她的老底,再参叶家一个欺君之罪,让叶家也尝尝着被人羞辱的滋味。” “不可。”段千蒻心思缜密,闻言眉头深深地拧在了一起,“如此一来,想必皇上也要派人深查。皇上重情,若是被皇上得知了太子同叶习染的事,定会让太子娶了叶习染,也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全了叶氏那边的脸面。” 段千蒻沉吟道:“何必为他们做嫁衣,此法不妥。” “只怕现在我们不这么做,太后就已经动了这个心思了。”皇后冷笑道。 段千蒻身子忽然僵住了,姑姑说的话不错,她也看得出来,太后是想往东宫塞人。或许以前叶习染是最好的人选,可如今不同了,叶习染已经定了亲,而且那个人还是……叶习染总归是与东宫无缘了,她们又何必横生枝节,就让叶习染嫁给那人好了。 不想跟她解释太多,段千蒻疲惫的捏捏额角,“左右这事先搁下,容我再想想。” “那你且先回去吧,看你今日也累了。” 待到段千蒻走了之后,皇后才缓缓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青楼女么?她好像抓到了叶家一个极大的把柄。 ================================================== 哇咔咔~奴家如约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云动·我非好命 朝阳公主携子回来的那天,碧落晴空,万里无云。 彼时正是晌午,叶习染陪阮氏用过了午膳没事做,想着去找调朱陪她上街,刚出了房间的门就看见了弄碧。弄碧正坐在廊前绣花,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细腻温柔,眉头也微微拧着。叶习染闲来无事,便放轻脚步从她后面绕过去,站在她背后。 看到她在绣荷包,叶习染便随口问道:“你绣荷包做什么?” “哎呀!”叶习染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弄碧就扎了手。弄碧恍惚间被惊到,下意识的挥着手中的绣花针便刺向叶习染。 叶习染急急躲开,跳到一边拍着胸口道:“我道你无事绣荷包做什么,原来是想要我命啊。” 本来是打趣的一句话,却让弄碧慌了起来。弄碧连忙站起身来,膝上正绣着的荷包也掉在了地上,她却浑然不知,只是急急地走过来,拉着叶习染着急道:“小姐对不住,我,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糊涂了。” “你在说什么?”叶习染失笑,走过去捡起地上绣了一半的荷包,拿在手里细细的打量了起来。弄碧的针线活是极好的,她绣的东西栩栩如生,连半点针脚都看不出来。就像她在这个荷包上绣的茶靡,好像是真的一样。叶习染手微微一颤,“你绣的是茶靡?” 弄碧走过来接过叶习染手中的荷包,轻轻道:“嗯,奴婢知道小姐喜欢茶靡。” “你绣给我的?”叶习染有些愕然,看着那朵茶靡却又喃喃道:“你怎么晓得我喜欢茶靡?”自从姜洺澈离开后,她就再也未看过茶靡花了。那是有多长时间了,她也不记得了,只是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没有两个叫做调朱弄碧的姑娘。 “小姐虽然平时不喜欢透露出自己的喜好,可奴婢看到小姐用的枕被上面,绣的都是茶靡,这才想到小姐或许喜欢茶靡。”弄碧急急忙忙解释道。 原来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叶习染低头,正看见自己浅色衣袖上绣的茶靡,还有领口茶靡的藤蔓花纹……这些平时让她看起来极为顺眼的东西,忽然都变成了一种讽刺。 “你有心了。”叶习染喉中略微涩意,“只是我,不喜茶靡。” “不喜茶靡?小姐所用之物皆以茶靡装饰,奴婢还以为……”她略微顿了一下,“那小姐喜欢什么花?只要不是天上才有的仙花,奴婢大抵都绣得出来。” 她的神色很是认真,叶习染被她逗笑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调朱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赶回来。一路莽莽撞撞,碰倒了不少东西,淡绿色的裙角粘上了些尘土。 “你这是怎么了?后面有狼追啊?”叶习染拖住调朱的身子,因冲击过大,她也被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不、不是,我……刚刚……刚……”调朱的气都喘不匀,手口并用的拼命想要告诉叶习染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急得一脑袋汗。 弄碧早已到屋里倒了杯茶出来,调朱几乎是抢过那杯茶急急饮下,却又因喝得太急呛到了,有些许水渍洒在了襟前衣服上。弄碧拿出帕子帮她擦嘴边的水渍,口中忍不住责备道:“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风风火火?你这性子我算是懂了,拿个鸡毛也能当令箭……” 调朱喘匀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禀报道:“小,小姐,朝……朝阳公主和那个什么小公子归京,皇上,皇上让您赶紧准备准备到永华门候着,准备迎接朝阳公主和小公子……” “什么?”事情就是这么太突然,所有人一点准备也没有,弄碧惊呼一声,就直接愣在了那里。不只是弄碧,叶习染也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6 章 “就刚刚,奴婢知道了就赶紧跑过来告诉小姐了。”调朱好像比她还要紧张,“小姐,你赶紧准备啊,这可是第一次见您的未来婆婆和未来夫君,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对对,一定要把上次太后赏的步摇戴上,这样才能体现身份,还有裙子,一定要……” 这根本是不是重点好嘛?叶习染简直想直接倒地,“弄碧,帮我更衣。” 待到叶习染手忙脚乱的准备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这期间,皇上也派人来催过两次。 等到所有都收拾好的时候,叶习染已经被调朱和弄碧折腾的奄奄一息了。可两个始作俑者偏偏像没事儿人似的,还在上下打量着她,盯得叶习染后背凉飕飕的。 “哦,对了,还有太后赏的步摇。”调朱从锦盒里小心翼翼的取出金步摇,作势就要往叶习染发髻里插。叶习染看着那支精致的朱雀望月金步摇,上面的朱雀的眼睛是嵌了一颗红宝石,娇艳似血仿佛要滴落下来。叶习染连连摆手,“可不可以不要戴这个,太招摇了。” 调朱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不戴这个,怎么会有人知道你有多得宠?怎么会有人知道,咱们镇国公府里有多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吗?为什么她只看到了这支步摇有多贵不可言。 容不得叶习染反抗,调朱就把步摇别进了发髻里,然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当皇上第三次派人来催的时候,叶习染就随着他走了。 永华门前,三步一哨。禁卫军身着银色铁甲,面容肃穆的守着,严阵以待。 皇上负手而立站在城门楼上,看着远处那支越来越清晰的队伍,露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神色。夹杂着痛苦,夹杂着狂欢,还有些微妙的恐惧。太子姜洺澈站在他的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可是他用尽半生,也没能将他看懂。 想到这里,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微微敛了眉眼。 “皇上,长安县主到了。”有太监过来通报一声,皇上眼神依旧盯着那里,只是随口吩咐道:“到了就好,让她上来吧。” 不一会儿,就有宫女搀扶着叶习染上了城门楼。 “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风有些大,又是站在城门楼上,叶习染有些站不稳。 “起身,赶上了就好。”皇上没什么太大反应,依旧没有回身看一眼。倒是皇后,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深深地鄙夷和不屑。叶习染苦恼,她到底又是哪里得罪了皇后,当着皇上的面居然也这么不待见她。 给皇上皇后行完了礼,就见不远处的淑妃娘娘在看她。 四目相对,淑妃忽然对她抿唇微笑,而后就淡淡将视线移往别处。叶习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见隔着几步,姜洺澈和段千蒻正站在一起看她。段千蒻的目光冷淡,倒是姜洺澈,薄唇紧抿,盯着她的眼神隐晦难明。 恰巧遇上,或许是段千蒻故意为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狭路相逢,他们是君,她是臣。叶习染很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俯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洺澈盯着她看,眼睛阴郁的眯起,没有响应。 段千蒻一看太子的态度,赶紧道:“县主起身吧。”她的态度依旧是那么高贵柔和,仿佛对每个人都是这么端庄大度,无论喜恶。 叶习染扯扯嘴角,她好像一辈子也做不到段千蒻这样。那种与生俱来的端庄谦和总是让她望尘莫及,尽管那只是表面。她承认,于她而言,爱与恨就是表面,没有深藏。 行过了礼,规矩做到了,她们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说的,连寒暄两句都说不上。叶习染微微额首,退了下去。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等着迎接她未来的夫君。 想到这里,叶习染有些好笑。难不成在她心里,也已经接受了这份命定的姻缘了吗?就这样吗?她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不知脾性的陌生人,一个她从未谋面的男人。 叶习染的脚步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牵引着她。她停下脚步回身,裙角略擦过地面,正好对上姜洺澈深邃的眉眼,他在看她,很直接地注视。他的眉眼又比过去深了些,好像很累,眼底的风霜疲惫藏得很深,却被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忽然就想到了以前,在凉州那几年,他的眉眼也曾那样温柔缱绻。 犹记那年少年,他曾一袭月白长袍,手持卷书站在暖风中,青丝被微风拂乱,仿佛风中开出的白花。玉色的指尖扣着卷书,听到身后轻微而细碎的脚步声,满目柔软的笑,用好听的嗓音轻轻说道:“七七,你来了。” 她长了一十四年,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场景,也从未见过那样绝代风华堪以入画的男子,一时竟看痴了。 然后他就缓缓踱步到她面前,用微凉的指尖点她光洁的额头,“你这丫头,看什么呢?”他一走动,身上的环佩便碰撞发出叮当声响,很好听,说不出的好听。一抬手,广袖便泻出缕缕薄荷清香,很好闻。她现在都记得。 仿佛一场冗长的梦境,梦已经醒了,只是其中的细节,她却依旧记得那么清晰。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苦涩亦或是难过,终归是不好受。她涩了眼眶,那些过往在她眼前渐渐浮现,越发清晰。明明是拼命想要忘记的,可越是逼着自己忘记,越是清楚。 她的双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姜洺澈的身子猛然一震,手指无意识的握紧。只因清楚地看到她的双唇轻启,呢喃出那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口型,阿珩。 那些不能回去的时光,她记得,他也没有忘记;她怀念,他也很想念。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叶习染猛然握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尖锐的刺痛令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她敛目,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手心渗出的鲜红血丝,忽然转身急促的离去,不再回头。 明知这条路一开始便不能回头,她还在想什么。她出身卑贱,沦落风尘,自小待在青楼楚馆看惯的便是薄情负心,对于情爱这等事本就不信,自认不是那情深之人。如今错入这繁华盛世委实不是她所愿,若是可以,她宁可不要如今这一身富贵荣华,人前风光,在凉州那个小地方埋没老死也好,总归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地。 富贵人家万恶窟,她自小就知道。若不是后来那个亲生爹爹找到她,她可能一辈子都窝在凉州那个小地方,一辈子都待在红妆阁,倚门卖笑,迎来送往。不会有如今京都家世清白、出身清贵的叶家七小姐,风光荣华的长安县主,亦不会风风光光的嫁给皇帝的子侄。 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过去可以肖想的。她跟姜洺澈段千蒻不一样,段千蒻是丞相千金,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姜洺澈是流落民间的正统血脉,身份不容置疑。而她却是不为世人所容的私生女,血脉混肴,因着生母的出身,她连自己的亲娘是谁都不敢公诸于众。 她凭什么同他们一起心安理得的共享盛世,她没有那个资格,亦没有那个命。 ☆、六十四章 云动·缘来是你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姜洺澈却仍是没有收回目光。 看到他紧追不舍的目光,身边的女子冷冷道:“看够了吗?” 姜洺澈收回目光,迈开步子往皇上那边去。段千蒻忽然挡住他的去路,美目咄咄的逼视道:“我问你,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容华谢后,母仪天下。 “自然。”他看向她艳绝的面容,眸中依旧是淡淡的冷淡和戒备。初夏微燥,他的嗓音清冷到了极点,让人闻之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那就好,记得你说过的话。”段千蒻冷眼望着他,心底却有些慌乱。自打叶习染再次回京,他就没有好好地跟她说过话。前几日她气急,顶撞了他几句,他竟然还搬到了书房去住,现在东宫到处都在传她与太子感情不睦。这话若是传到了太后那里,她定会利用这个理由借机往东宫塞人进来。她记得,叶家可还有几个婚配年龄尚未出阁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攥紧,美目中尽是愤恨。她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怎么能功亏一篑?不,绝不能。她得想个办法。 正思虑间,只听由远及近响起嘹亮的号角声,接着噼里啪啦一阵震天响的爆竹声。段千蒻一惊,只见她的近身侍女阿玢急匆匆跑过来,道:“娘娘,队伍归来了。” 不容多想,队伍转眼已经到了宫门口,她可以清楚地听见马匹暴躁的嘶鸣,还有马蹄踏过地面发出的声响。她连忙提着重叠的锦绣华裙跑下去,一步也不敢停。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7 章 姜洺澈正四下寻找着她,见她从城门楼上急急忙忙的跑下来,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父皇对这次班师回京显然是很重视,何况这也是朝阳公主归宁的队伍,竟然纡尊降贵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这若是等会儿见不到太子妃,还不知要动多大的肝火。 威武的长队就这样来到众人眼前,促不提防。只闻马蹄哒哒,当先一骑披风踏花飞速驶到前来,坐在马上的男子鲜衣戎装怒马,身形一闪便翻身下马,抢身上前跪倒自天子面前,恭敬地俯首:“外甥拜见舅舅,领兵归京幸不辱命,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天子的外甥,朝阳公主家的独子,萧渰。叶习染身影隐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眼前这个恭恭敬敬跪倒在地的男子,不动声色。 皇上似乎很有感慨,满是沧桑的脸上一片欣慰与苦涩,嘴唇动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绣有蟠龙纹的龙袍,仿佛孩童般不知所措。 皇后一身凤姿逼人的凤袍,雍容美丽的脸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在身边咬着牙提点道:“皇上,您该先让外甥起来才是。”不知叶习染是不是听错,皇后将那外甥两字咬得特别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对对,渰儿啊,快快起来吧。”皇上手忙脚乱的上前想要扶他起来,萧渰却好似有自知之明,不等皇上的手扶向他,他就自己起来了。抬起头面容暴露在日光下,叶习染听到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叶习染的心咯噔一声,萧渰自小长在边疆大漠,十几年没有回过京都。她听嘴碎的宫女说过一次,萧渰幼年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十分讨喜,面容像极了风华绝代的朝阳公主,绝不输那些皇子公主。大漠之地她从未去过,不晓得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只是听说连年烽火不断,是个死人堆成的地方。叶习染深吸了一口气,莫不是战火连年,伤了容貌? 叶习染与皇上对面,因而看不到萧渰的面容。婚事早已是板上钉钉,她虽不在乎容貌,但若是个满脸横肉,满身杀戮的男人,这……这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她暗自思量,抬眼,便见叶习鸢的眼中也是一片惊愕。 真有那么丑吗…… “你娘,还好吗?”皇上的嗓音晦涩难明。 萧渰语气带笑,好听的嗓音在日光下像是被浸润的玉帛,道:“娘很想念舅舅。在北地的时候,娘便常常提起,以前与舅舅一同温酒论诗的日子,说那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此言一出,皇后的脸色白了,皇上却好似异常兴奋。 “你娘,你娘……”皇上急促不安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细细看着他的眉眼,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好孩子,你真像……真像你娘啊……”看皇上的神情,颇有些想要老泪横流的架势。 叶习染再次愕然,像朝阳公主?难道以前的传闻都是讹传,其实朝阳公主,也生得面目狰狞、不堪入目?传闻不可尽信啊! 姜长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似乎搞不清状况,只是扯着皇上的袖子,蹙眉道:“父皇,姑姑呢?姑姑呢?”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姑姑了,听说姑姑曾经是大梁朝的第一美人,容貌才情举世无双,深得先帝喜爱。可惜远嫁的时候她还尚是襁褓婴孩,完全记不得姑姑的容貌。 “长乐!”皇后立刻出声喝道,却换得了皇上一个凌厉的眼神。 姜长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我只是想看看姑姑……” “是长乐吗?”不远处的鎏金马车中传来温软的女声,听起来颇为舒服。 萧渰马上走到马车边,恭顺的答道:“是长乐妹妹。” “渰儿,扶我下来。”萧渰应声,立刻掀起帘幔,一只素净白皙的手,轻轻地搭到萧渰的手上。鎏金马车中走出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 叶习染不禁扼腕痛惜,不忍再看,转身悄悄地的退出去。才走了两三步,只听背后一响亮的女声大声道:“咦,那不是叶姐姐?” 姜长乐!叶习染咬牙切齿,众目睽睽下她进退两难,索性也豁出去了。提起层层叠叠的华贵裙裳,她反身回去急促的走了几步,看到那个素净的身影,她倏尔跪倒,道:“臣女叶习染见过朝阳公主,千岁千千岁。” 良久无声,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叶习染散落在地上的裙角。 叶习染听到脚步声,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一双描纹织锦云头靴停在了她的面前。叶习染呼吸一滞,只听上头男子道:“你就是舅舅赐婚给我的长安县主?” 他的语气听着不怎么友善,对这桩婚事仿佛并不很是满意。也是,谁愿意跟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就那么过一辈子,碍于皇帝的赐婚,还得举案齐眉,恩恩爱爱,换谁谁受得了。心里想着,叶习染却只能将头低的更低,道:“是。” “渰儿,别吓到叶小姐。”依旧是那个温软的女声,想必就是那传闻中风华绝代的朝阳公主了。 “我知道了,娘。”萧渰看着挺横的,对他娘却是百般顺从。 朝阳公主也走上前来,委身亲自扶起了叶习染。 叶习染有些受宠若惊,掀起眼帘便看到眼前这张面容,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若说调朱弄碧梦晓的姿色不过尔尔,那么妖娆如淑妃,艳丽如云浓,娇弱如白芙,灵动如姜长乐,端庄如段千蒻,这些却已是世间少有的动人姿色。可这是与眼前的女子一比,却统统黯淡了颜色。 眼前的女子虽然年近四十,看起来却还是二八韶龄。她身着素色的长裙,宽袖短襟,长裙外附了一条紧束在腰间的短裙,将完美的腰肢勾勒了出来。如云秀发简单的绾了起来,插了一只朴素的碧玉簪子,拖出一张如天山净莲般素净的面容,露着动人心魄的美人尖。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的眉间有淡淡的清冷和哀愁,一双美目流转间便是敛尽世间风华,确实不枉大梁第一美人之称。叶习染看到,她的额角有一颗美人痣,以前听娘亲说过,额角的痣都是富贵痣,而额角有痣的人,一辈子都是非富则贵的贵人。 也是,前半生皇家公主,锦衣玉食,金枝玉叶;后半生将军夫人,夫家战功赫赫,将来封侯进爵,在所难免,也是富贵荣华。叶习染只觉得,老天真的是太厚待她了。 她伸手的时候,叶习染看到,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柔嫩白皙,十指纤长,好像是没有骨头那样的柔软,很是漂亮。一个女子面容姣好或许只是皮相,但若是有一双足够美丽的柔荑,才是真的美丽。 “叶小姐在看什么?”朝阳公主笑着开口,整张面容都柔和了起来。 “臣女冒犯了。”叶习染急忙低下头。 朝阳公主好笑的摇摇头,眉目柔和的拉住叶习染,道:“傻孩子,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将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娘呢,那么多规矩作甚?再说,我这个女儿不孝,未能亲自侍奉母亲,你代我伺候太后那么久,说到底,还是我承了你的情。” 皇上笑着走上来,视线紧紧的粘着朝阳公主,有些过分的炙热:“对对对,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朝阳公主眼角淡淡瞥过皇上,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依旧笑颜如花。叶习染分不清那一眼中有什么别样情绪,但绝对不是欣喜开心。这不是一个多年未见兄长的妹妹该有的态度。 “公主说哪里话,臣女陋质,蒙太后不嫌弃,才得已侍奉左右,已是受宠若惊。公主再这么说,就是折煞臣女了。”叶习染微微一笑,任她握着手,进退得宜地笑道。 朝阳公主笑着点点头,美目满是赞许:“早就听闻镇国公大人教女有方,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这厢与你比起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可真是落后一大截。”她说着,又向不远处的萧渰招手:“渰儿,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 萧渰应声而来,叶习染赶紧委身行礼:“见过少将军。”她口上恭恭敬敬,可心里却想起云浓说过的话。这个萧渰在北地的名声可不太好,如何软弱怕事,如何无用至极,偏偏还好仗势欺人。濒临北地的百姓都说,要不是他娘亲是公主,要不是有个做将军的爹,他萧渰现在也不会这么风光,还混了个将军当。 据说,他这个将军的位置,还是皇上看着他娘亲的面子才给的。 原本按照礼数,她是有品阶的二品县主,身份不一般,没有义务向萧渰请安。但不知是为何,可能是为免见面尴尬,她还是低下了头。 “起吧。”头顶上有一个声音轻轻传来。 叶习染缓缓抬头,眼前的男子鲜衣戎装宝剑,腰配短刃,身形有些清瘦颀长,脚踩一双描纹织锦云头靴。他的皮肤过分的白,艳丽的桃花眼飞扬妖冶,微挑起的双眉带着几分不羁的姿态,嘴角微微勾着。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藏着千言万语。这双眼睛太熟悉,叶习染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那些尘封的记忆太过刺痛,她总是不愿去记起。 朝阳公主笑着理理他有些散乱的发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鲁莽,过来见见你未过门的妻。”皇上在一边看着,但笑不语。 他就是萧渰?!叶习染有些愕然。她从不知道,一个在战场拼搏撒血的男子,也可以长成这般模样。 萧渰妖冶的眉眼就那样淡淡移过来,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萧渰无礼,今日算是唐突佳人了。”他的语气有些过分的轻佻,朝阳公主的黛眉微微一蹙:“你这孩子,怎么说话!”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8 章 听了责怪他微微一笑,也没有说什么。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桃花眼眯成月牙状,像是狡猾的玉狐,又分明收敛了几分媚气。很漂亮的男子,让人过目不忘的妖冶俊美。 “还不赶紧给人家赔罪!”朝阳公主轻声喝道。 “叶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他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连道歉看起来都那么轻佻,“不如你看这样,我这里有一块御赐的吉祥如意坠,价值连城,送给小姐赔罪可好?”他说着,扯出脖子上系着的红绳,一块小小的碧色玉坠就那么露了出来。 如意状,静静散发着幽幽绿光。 叶习染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原来是你!” 萧渰盈盈一笑,“嗯,缘来是我。” =================================================== 不晓得乃们才没猜出这个男子是谁 猜不到的孩子,还是去翻前面第九章吧。 ☆、第六十五章 弄碧·背道而驰 叶习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叶府的。 只是当她恍若梦醒的时候,外面早已华灯初上,一弯凄清的月牙孤寂的挂在天边,莹莹月光洒落一院子,照着那棵清清冷冷的梧桐树。叶习染就愣在了那里。调朱低低的叹了一声,看看小姐,就算自家姑爷长得再怎么美,也不用高兴的疯了吧。 她叹着气进了屋子,不多时便舀了帕子要来替叶习染擦脸。她叫了叶习染几声,却没有得到应答。弄碧闲来无事已经睡下了,听到声响后又穿了衣服出来。发觉到叶习染的异样,她接过调朱手里的帕子,给调朱使眼色,让她先离开。 调朱边摇头边叹气的进了屋子,满心的恨铁不成钢。在她心里,大概是在懊恼,自家小姐怎么也是个看皮相的认人,太庸俗了。但是不得不提,姑爷的模样的确是挺俊的。那小眼神,别说,看着还真挺勾魂…… 弄碧抿了抿唇,清丽的面容微微有些苍白,她说:“小姐,擦擦脸吧。”她递上手里的帕子。 叶习染没有接,只是忽然看向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看。 弄碧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挤出一点笑容,“小姐看我做什么?”叶习染看到,她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拢紧。 “弄碧。”她忽然叫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好欺负?” 她说这话的时候,恰逢一阵凉风刮过,风有些微凉,她的语气却冷得很,冷到人心。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说出这话,她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凌厉闪现。 弄碧微微惊愕,片刻之后便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从来不敢这样以为。” 叶习染忽然苦笑了一声,“若非我好欺负,怎么一个个净来欺负我?若非我心软成病,怎么会留你这个祸患到今日?” 顷刻间,石破天惊。 弄碧猛然抬起了头。眼前的叶习染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冷,她身着华裳,华美裙摆上那只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一飞冲天,贵不可言。彼时她正背着一地月华光转,定定的瞧着她,影影绰绰打在那双幽静如月下的眸子,满是冷淡。 弄碧忽然噤声了。 后来的后来,她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那夜月光清凉,她站在月下清冷孤傲的样子很好看,很好看,使得她此后年年岁岁,都不得忘却。 良久,她仰视着叶习染,嘶哑着喉咙开口,“我不知……”她想做最后的挣扎。 “不用再说你不知道。”叶习染霍然开口,往前踏了一步,绝美的面容满是清冷,“我连连栽了几个大跟头,却一直闭口不言,你真当我傻,什么都不查,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捣鬼?” “我是心软成病,所以一忍再忍。可是弄碧,你告诉我我有哪里对不住你?当年你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在城墙根底下讨饭的时候是谁将你带走,给了你一口饭吃?我怎么就没想到会留下你这个祸患,在我身边处处算计我!”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完全是吼出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瘦得不成样子的孩子,今日会成为他身边的一个隐患。因她的一时可怜,被她带在了身边,五年光景相存,相互依偎。从凉州到江都,从青楼到深墙,她始终没有丢弃她们。 可如今,上天却以最决绝的方式,这样张扬的嘲笑她,不屑的轻蔑那些可笑的同情心。 院子里的巨大声响,终于影响到了屋里的调朱。 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却愣住了。弄碧像一朵开败了的花,轻薄的身子无力地跪在地上,不发声响的泪流满面。而叶习染却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双手紧握成拳,喘着粗气。眼里像噙着碎冰一般,映着月光,亮的不成样子。 “这是怎么了?”她迟疑着上前,看了叶习染又看弄碧,最后伸手去扶弄碧,“弄碧,你怎么了?是不是惹小姐不高兴了?有什么事起来说,跪在这里做什么?” 弄碧不起来,抬起头看叶习染,水眸涌着大片大片的泪花。清秀的眉眼好似江南的细雨哀愁,她的下唇被咬的艳红,面色却是苍白如纸,“小姐,不是……”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 叶习染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的书信,摔在了弄碧的脸上。被忽如其来的书信砸个正着,调朱松开了弄碧的胳膊,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一封书信。轻轻打开,泛黄的宣纸上,是弄碧清秀的蝇头小篆。调朱一行一行的扫过,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心底的失望也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一行字——弄碧为太子妃效劳,责无旁贷。 调朱手里的宣纸和信封轻轻落在了地上。 话中的谄媚和奉承,不是平常弄碧的语气。记忆中,弄碧总是个浅浅淡淡的女子,连笑容都是那么浅薄。可宣纸上清清楚楚,是她的字迹。弄碧写得一手清秀的蝇头小楷,是叶习染亲手教的。 “我教你写字,不是方便今日你出卖我的。”叶习染轻轻吐出字眼,在凉风中有些虚幻飘渺,“你出卖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注视中,然后尽数汇报给段千蒻。好啊,弄碧,你居然连同段千蒻对付我,你居然投靠段千蒻!” 弄碧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她说什么都是苍白的,都是狡辩。她轻轻的闭上眼,任由身子跌落在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我就发觉了,只是,我一直在等你迷途知返,却没想到,你会错的这么彻底。” “呵呵。”弄碧苦笑了一声,“果然,她很早以前就说过,你是个很能隐忍的人,让人感到可怕。”叶习染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她,便是段千蒻。 调朱在旁边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忽然将膝盖没入尘土,攥紧弄碧单薄的肩膀,眼含热泪,“弄碧,弄碧,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快告诉小姐,快告诉她,你没有背叛她,快说你没有和段千蒻为伍……你说啊……”说到最后,语气都变成了恳求,她也哭了起来,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紧弄碧的肩膀。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松手,就会不见。调朱心里明白,所以她选择不放手。她怕一放手,就只剩两种结局。 要么,来日,对岸而立;要么,自此,天涯永隔。 一行温热的液体漫出眼眶,弄碧听着她的哭泣,看着她的泪眼,轻轻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骗了你们这么多年。 调朱依旧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小姐对你那么好,对你那么好啊,你为什么还要背叛她,为什么啊……”哭着哭着,她搂紧了弄碧单薄的肩膀。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79 章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像一朵开败的花,灰扑扑的,双眸深痛的自言自语道:“就因为她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因为她拿捏得住我的痛处,就因为她用我最亲的人逼我,就因为一句大局一句血缘牵绊我,就因为……我这辈子就是为她而生……” 她忽然仰起了头,任由眼泪漫过她的脸颊,口中喃喃,“段千蒻……她是我的亲姐姐啊……” 调朱一下止住了哭声。 叶习染心里咯噔一声,她紧紧地看着弄碧,“你说什么?” “我说,段千蒻是我的亲姐姐,我是段延昌的女儿啊……”她的泪中有笑,一种近似癫狂的笑,眼泪却如决堤的湖水,“我也是出身第一豪门的贵女啊,可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不拿我当人看啊,到头来却得让我为他牺牲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啊……” 叶习染忽然不知如何言语了。 弄碧是当朝丞相的千金,是出身大梁第一豪门的贵女。她有着如此不平凡的身份,却何以落魄至此?她的姐姐是当朝太子妃,从小锦衣玉食,高傲端庄。可她却被弃之如敝屣,居然曾衣不蔽体,被饿得不成样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用了真心的。”弄碧不哭了,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叶习染认真道:“我不想害你的,你是除了我娘和我姐姐外,对我最好的,我真的不想害你。可我没有办法,她拿我姐姐逼我,我不怕死,可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始终记得,在我最饿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口饭吃。”她清秀明丽的面容上泪痕未干,嘴角却扬起了笑容,“我记得你对我的好,我也曾想过摆脱他们,但是,何其困难啊。我就像是被他们捏在手里的棋子,我觉得我这辈子都逃不了了,但我真的不想害你……” 哦,原来她曾那样挣扎过。 调朱好像有什么地方想不通,使劲摇了摇脑袋,一把攥住弄碧的手腕,执拗的皱眉道:“你说谎!咱们一起进的红妆阁,那时候小姐还未到江都来,根本就没有这些恩怨,你明明是从那时候就跟着小姐的……” 叶习染深深蹙眉,却不吭声。 弄碧凄然一笑,“我那时候是被段千蒻派去监视小姐的,段千蒻只是不想小姐再见太子殿下。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待在小姐身边。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又回到这里,他们就又找到我,让我替他们做事。”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阴差阳错。 弄碧看向叶习染,“你知道我每天既要应付那边的人,还要防着你起疑心,我有多累吗?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再瞒了,你全都知道了……”她勉强撑起笑意,看起来却是那样悲戚,她说:“甚好。” “那如今呢?今夜之后,你该当如何?”叶习染问道。如今她再待在叶习染身边似乎不大可能,可回段家定然逃不了一个死,说不定还要连累她那姐姐。 “你不必担心我。”她的泪凝结在眼角,扬起一弯笑容,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我记得你的恩情,虽泄露了你不少事,却也替你挡了许多次劫难。我们以后谁也不欠谁,也不用再来往了。” 她的语气说的那样轻松,可明明是要去赴死啊。 “你多加珍重。”叶习染愣了半响,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她点点头,脸上是决绝的笑容,凄艳如花:“我去收拾东西离开。”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便收拾好了东西出来。 她看着叶习染和调朱,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表情,和冷淡疏离的话,顿时化为须有。她忽然就红了眼眶,“是我对不住你们……”五年的光影依偎,不是幻象,她也用了真心,也深切的记得那种感觉。 可是怎么办呢?这辈子,注定就是背道而驰。 从她帮他们做第一件出卖叶习染的事情时,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不能给她们留下顾念。 她转身离去,好似一场诀别。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调朱口中喃喃道:“造孽啊,造孽啊……” 可叶习染明明看见,弄碧的肩膀在耸动,她哭了。尽管她一直极力掩饰,可每一步依旧走得那么慌乱。 她决绝的离去,凉风中,她飞扬的藕色裙摆顷刻便消失不见。 凉风习习,唯有调朱轻微的呜咽声在夜色中,久久徘徊。 弄碧走的那天晚上,叶习染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弄碧离去的背影,那么决绝的离去,让人看了心疼。她一直在背后光着脚追,喊她的名字。弄碧,弄碧。可不管她怎么跑,都始终追不上,那个身影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梦境一转,叶习染就站在了一片花木扶疏之中,面前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她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怎么也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睁着眼睛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了弄碧,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一身血,拖到了众人面前。为首的男人一身朝服,器宇轩昂,正是朝中丞相段延昌。他看着被带上来的弄碧,很厌恶的一脚踹在了弄碧的小腹上,边踹边骂,妈的,贱人,跟你那******娘一模一样,狐狸精,小贱人…… 一旁的段千姚咯咯笑了起来,她尖着嗓子说,什么娘生什么货色,******娘当然生小贱人了!这些下作坯子果然上不得台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啧啧,真是不中用!姐姐你说是吧。 段千蒻一直保持着端庄有礼的仪态,惋惜的蹙了蹙好看的眉,低低叹了一声,我早就说了,光靠她是不行的。然后又弯下腰对弄碧说,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怎么净帮着外人啊? 她好像是真的很懊恼,眉目之间带着对妹妹深切的关切,语气满是幽怨。 地上的弄碧就像死了一般,一点声响也没有。她的衣衫早就被打的裂开,露出了里面白皙的肌肤。在场多为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弄碧的身体看,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 叶习染急急地张嘴想叫她,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想冲出去,可是双手双脚好像都被束缚住了。她就那样看着弄碧受尽折磨。 她看到段延昌取来了鞭子,一下一下,用力地抽打在弄碧的身体上。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是那样亢奋人心。他每挥出一鞭,就会有一阵掩藏不住的笑声。弄碧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被丢在地上,衣不蔽体,发丝散乱,血流了一地…… 叶习染忽然惊醒。 她忽然意识到,放弄碧回去,实则是把她送上了一条死路。 ☆、第六十六章 君归·荒谬婚事 是夜,叶习染辗转反侧,直到天边微微浮现鱼肚白,她才昏昏睡去。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间似乎有轻微的说话声。她本就浅眠,再加上一夜都未曾安稳入睡,一点点响声便能惊醒她。她闭着眼睛仔细一听,好像是调朱和一个女子在讲话。那声音婉转悦耳,好像是阮氏贴身伺候的福儿。 叶习染撑起身子,外间的调朱听见声响赶紧进来,“小姐醒了。” 叶习染嗯了一声,抬头便见调朱一双眼睛满布血丝,想也是一夜没睡。叶习染不做声,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轻轻道:“福儿怎么过来了?” “她来请小姐,说是夫人请小姐过去一同用早膳。”调朱一边伺候叶习染起身,一边道:“奴婢告诉她小姐昨夜辗转反侧,天亮时分才睡去,还未醒来,她便一直在外面候着。” “想来娘是有事同我讲。”叶习染看着铜镜中的面容,五官未变,只是脸色苍白,眼角眉梢尽是疲惫。想当初来江都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如今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果然,她还是不适合江都的勾心斗角,驾驭不了那样的泼天富贵。 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拿起面前的胭脂,中指沾了一些,轻轻的涂到脸颊上。一番整顿后,脸色才稍显红润,有了几分过去的神采。 走出去的时候,福儿正在外面候着。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0 章 见叶习染出来,福儿赶紧迎了上来,福身请安:“福儿给七小姐请安。” 叶习染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唤她起来,含笑问道:“可是娘那里有什么事?” 福儿言笑晏晏,声音婉转如出谷黄莺,“回七小姐,没什么事。只是小姐几日没有陪夫人用过膳,夫人惦记小姐,故让奴婢过来请小姐过去。” “让娘惦记,我真是不孝。”叶习染故作懊恼的摇了摇头,好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小姐别这么说,小姐对夫人鹿乳奉亲,奴婢们看在眼里深为感动,相信夫人也都懂。”福儿嘴甜,无怪年纪虽小,却是阮氏身边最得力称心的丫头。 “但愿如此吧。”叶习染笑笑,便不再说话。 阮氏自镇国公去世后便躲起了清静,搬去了镇国公府的南边。鲜少人去的地方,与叶习染的院子离得稍远些,中间要经过一个花园和一个凉亭,还有待客的欢宾阁。 福儿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一直在说好话讨叶习染的欢心。纵然是她,也知道轻重,晓得风往哪边吹。调朱不屑阿谀奉承,于是在后面听得撇嘴不已。反观叶习染却是笑而不语,很受用的样子。 刚刚走近欢宾阁,只见从里面走出两个男子。 左边的男子四十左右年纪,负手度步,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衣,腰间系着犀角带,正襟威仪,浓眉紧蹙,不苟言笑,正是当今平西王爷叶仲醇。 而右边的男子,看起来却极为和善近人。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小如意。乌发用一根丝带绑起,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与那凤眸同样丝丝入扣。 他眉眼是极美的,平常男子就算再风度翩翩,也及不上他眼角眉梢的光华流转,也没有他好看。从没有见过男子也可以如此勾魂夺魄,既不媚也不妖,只是一种流动干净的美。就是那随意的一眼,便足以颠倒众生。 他与叶仲醇在一起说话,叶仲醇正襟危坐,他却好似在谈笑风生。 萧沉决……叶习染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忽然收回了目光。 萧沉决的存在仿佛是一块重石,在叶习染的心中摇摇欲坠,无数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还有一个人知道那段过往,而且他就在那里,离她那么近。 那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的致命一击。 看她顿下步子,福儿疑惑的问道:“小姐怎么不走了?” 福儿的声音响起,终于引来了那边的注意。 叶仲醇警醒的看向这边,然后蹙眉疑惑道:“小七?” 听到他的声音,叶习染好似苏醒了过来,赶紧挂上笑容走上前来,福身恭敬道:“给叔父请安。”弯腰的那一刻,她听到一声男子的轻笑。那温柔的轻笑,却仿佛是索命的魔咒,她身形一颤。 叶仲醇爽朗地笑了起来,“哎,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就是记不住,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规矩还是要的。”叶习染垂首回道。 “七小姐恪守礼仪,才貌双全,将来可堪母仪风范啊。”字字是道不尽的意味深长,从那张桃花色的嘴说出来的话,好像是一张紧密的网,勒得叶习染透不过气来。 “我家侄女蒲柳陋质,无才无德,名门闺秀中不过尔尔,哪有那个福气?让少将军见笑了。”叶仲醇的话说得云淡风轻,言笑晏晏,可事实上也只有他知道此刻他忍到了什么地步。 他与萧家一向没有什么交情,可萧渰昨日才回江都,今日便来找他,他早就料到不会是什么好事。岂料萧渰倒是快人快语,直截了当的便提出想要迎娶小七。 且不论小七是兄长唯一的血脉,只说这出自大梁第一豪门,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便是贵不可言。萧渰一家如今在北疆拥兵自重,萧渰要的不过是镇国公嫡女这个身份,不过是镇国公府在朝中的影响。他虽明白,却也不能断然直接拒绝,可萧渰这黄口小儿居然一语指出小七曾与太子有过一段往事,还拿此事作为要挟。 他不能不顾家族颜面,让他把此事宣扬出去,却也更不能让小七嫁入皇家,这也是兄长临死的唯一遗愿。无论是姜洺澈还是萧渰,都是皇亲贵胄,小七断不能嫁……这实在是让他两难,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听他这样说道,萧渰便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母亲还在等我,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过去了。”叶习染想要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她低眉顺眼,只是不想见到那样玩味的目光。 叶仲醇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萧渰打断。他含笑望着叶习染明明怯的要命,还要故作镇静的样子,笑道:“我知道城外二十里有一处消暑圣地,清凉爽快。今日天气晴好,不知七小姐可有兴趣同去?” 他提出这个要求已是过分,叶习染一个未出阁的深闺女子,怎能跟他一个大男人跑到城外?实在很是荒谬。可他却是诚恳的询问语气,让人平白不知该如何拒绝。 “这恐怕不合适……”叶习染低敛眉眼,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斟酌语言婉拒。 他却忽然开口,“今日长乐公主和家妹也会同去,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叶习染不置可否,只是抬起头静静看他。他凤眸丝丝入扣,面容依旧俊美,眉眼偏多生了份认真。 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只是那一刻萧渰的情态,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男子。 他也眉眼柔软,他也安静如画,也会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连眉眼笑容都是认真的。 可曾认认真真的爱过一个人,连他的每个神态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敛目,一蹙眉,都那样好看。 叶习染到阮氏那里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怎么来的这么晚?我跟你妹妹可是好等。”阮氏正捻着一串檀香佛珠,跪在供奉的菩萨像前,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叶白芙也在,单薄的身子跪在阮氏身后的蒲团上,素衣莲簪,见到叶习染腼腆地抿着嘴笑,宛若一朵出水净莲。前些日子她一场大病,身子越发单薄了,整理汤药不离口。如今一遇上阴雨天,便要咳嗽发热,怕是落下了病根儿。 叶习染上前,跪在蒲团上静静叩了几个头,淡淡的回道:“在花园里遇到叔父,说了两句话,耽搁了。” 阮氏便没再问,吩咐下人把菜撤下去,又重新热了一遍。 念过经,叶白芙伺候阮氏净过手,便开始用早膳。阮氏生活朴素,通常她一个人吃饭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便吩咐撤掉了多余的菜色,只留了三菜一汤,都是清淡口味。而叶白芙身子不好,更是吃不得太过辛辣油腻的食物。 叶白芙站在一边替阮氏布菜,本是该丫头做的事情,叶白芙却亲自做了起来。 阮氏挥挥手让叶白芙坐下,“你身子不好,还是歇着吧。”叶白芙笑了笑,正要说不碍事,却一阵喘不上气,憋得面色潮红。阮氏让丫鬟扶叶白芙回房歇息,叶白芙咬了咬唇,泪光盈盈,似要说些什么,却还是离开了。 叶习染知道阮氏有话要讲,便不作声的坐下听她说话。阮氏皱了皱烟青色的柳叶眉,道:“你叔父总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他总有一日要回去的,等他走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撑起这镇国公府?你也不是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盯着你父亲这个位置。” 叶习染不作声,低头瞧着鞋尖绣着的茶靡花。 “如今府里这个情况,你妹妹身子不好,参汤不离口,需得养着。你兄长也是个不争气的,插科打诨,眠花宿柳,成不了什么气候。我托你父亲以前的部下给他说了个官做,御史中丞,文官倒也不错,他若好好做,也是一条出路。”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1 章 “这对兄妹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可你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肩负着叶氏一族的兴衰荣辱,万万不能大意。娘不想难为你做不想做的事,只是你也要,所以亲们可以畅快的看了。 拼命催稿中……拼命存稿中…… ☆、第六十七章 君归.温柔之乡 陪阮氏用过早膳,正好有人来寻叶习染。 萧渰派来接她去赴约的。 阮氏皱眉,对叶习染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虽和小公子已经定了亲,但总要忌惮男女大防,传出去恐污了名声,所以还是少见面的好。” “我晓得。”叶习染低着头轻轻说道。 阮氏总算是放过了她,叶习染便带着调朱跟着来人一并前去。 镇国公府的后门,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那领路的小厮转过身来,恭敬道:“到了,县主请。” 他一直在前面领路,因此叶习染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他转过身来,竟是意外的清秀俊逸。 他见叶习染打量他,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笑道:“奴才陵崇,是小公子身边的。”他自称奴才,脸上却没有半分奴颜媚骨,甚至是卑微低贱。 他的眉目清逸逼人,一笑更是丰神俊朗。不但不像个伺候人的,更像是个翩翩佳公子。 叶习染向他稍颔首,便信步上了马车。 只听身后他不温不火地说道:“姑娘还是跟我一起在外面候着吧。” 然后是调朱柳眉倒竖,跳脚的大声叫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帘幔外面,叶习染好笑的摇摇头,抬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地凤眸。 这辆马车看起来毫不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马车里铺着柔软的羊绒垫,放置着一张沉香木矮桌,四边皆系有淡紫色的金丝香囊,香气散开,很是富贵逼人。 萧渰就席地斜坐在那里,一手拿着白玉酒杯,一手持白玉酒壶,好不风流的模样。他面前案上放置着紫漆鎏金香炉,燃着名贵的沉香。袅袅升起的烟雾摇曳生姿,将他一张俊美的面容置于其中,妖冶的眉目如青鸾火凤,薄唇仿佛盛开的桃花,慵懒一笑间,惊为天人。 似真似幻,如云如雾。 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他那惊为天人的笑,在旁人看来或许俊美逼人,但她却觉得是一场致命的讽刺。 他放下酒杯,叶习染听到酒杯与紫檀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她的心猛然一紧。 “来都来了,坐下饮一杯温酒吧。”他云淡风轻的自顾自饮酒,语气几多笑意,“就这么不想对着我,还是,你害怕?” 他细长的手指抚过酒杯上的纹路,心里觉得有趣的紧。这个女子明明和四年前有着莫大的变化,却依旧让他熟悉莫名。 他不相信别人说的那样,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变换了身份,变换了名字,但本性不会变。他只相信,事在人为。就像他的母亲……想到这里,萧渰的眼眸微微一黯。 叶习染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她尽量找回自己的声音,转身回头,掂起长长地裙摆走到他的对面,隔着矮桌,坐在柔软的羊绒垫上。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叶习染目不斜视的看着他,一双如月下古井的眼眸毫无惧色,清冷的好似夜晚波光潋滟的湖面,安静沉寂。 “别急。”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嘴角翘起诡异的弧度,笑意盈盈地启唇道:“说了今日出来是欣赏美景,先跟我去个地方。” 叶习染微微蹙眉,浓密的睫毛如受惊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低敛眉眼,便不再说话。 马车驶起,绝尘而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地从树后探出,剑眉星目,五官深刻。他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皱眉沉思,然后施展轻功,人影一闪便没有了踪影。 光线暗沉的房间里,空气中有浅淡的熏香,仿佛将整个书房都置身云端。站在紫漆书桌前的男子,长身玉立,一身尊贵的祥云九爪莽袍。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2 章 只有他鹰一般的双眸,在这压抑的房间里,有着异样的光亮。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桌上摊开的一幅画,无声无息,恍若老僧入定。 画卷有些泛黄,可能是有些时间了,但依旧完整,保存的很好。 画上的女子不过碧玉年华,却已经是美貌无匹。一身嫣红罗裙颜色动人,花间扑蝶,眉间的清灵和纯净,眸中不胜凉风的娇羞与青涩,一颦一笑,顾盼生姿,简直跃然于眼前。 这样一幅堪比真人的画像,足见作画之人的认真和用心了。 一个黑影缓缓落在地面上,不带一点声响。他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殿下。” 恍若梦醒。 姜洺澈嗯了一声,视线却没有离开那幅画卷。仿佛是怕惊扰了画上人儿的沉静与美好,他轻声问道:“起来吧,如何?” 李岐略一迟疑,然后秉实道:“属下奉命去镇国公府监视长安县主,平日里并无异样。只是今日少将军邀约,县主便……随着他去了。” 他抬眼用余光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的画卷,心下不禁暗叹:温柔乡即是英雄冢,殿下明明知晓,这些年就是太子妃娘娘也没有太过亲近,而偏偏那个女人……无奈情到深处啊。 姜洺澈听到他的话,才目光一滞,抬起头正视他,声音幽幽静静道:“去了哪里?” “不知。”李岐低头,有些尴尬。其实并不是他要回来回禀,只是对于那个女人的事,他并无好感,也不想多加关注。也许在他的心里,也是不想她再与自家主子扯上什么关系了。 毕竟,温柔乡即是英雄冢。 良久,李岐只听到画卷被卷起的声响,然后是姜洺澈如同温开水一样平淡的声音:“我想,我的确不应该再等了。” 他疾步走到他面前,颀长的身子负袖而立,道:“走吧,去镇国公府。” ☆、第六十八章 君归·郊外遇刺 马车一路驶向郊外,一路静悄悄的,车内也静悄悄的。 叶习染不愿与萧渰说话,便盯着裙摆上绣着的格桑花出神,却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同我,就这么无话可说吗?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谈不上故交,也是旧识啊。” 叶习染愕然,转眼却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她别过脸去,淡淡道:“福薄命贱,我没有资格与你们这些人谈及交情。” “什么我们这些人,你现在可也是‘我们这些人’……如今你贵为县主,名门贵女,与往昔大相庭径,难不成还要信那命不命的?”萧渰皱起好看的眉,目光复杂,言语有些质问的口气。不知怎么,她这样越发不在乎,萧渰的心里就越发难受。 或许在他心里,他和她,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不想她妄自菲薄,随意贬低自己。 叶习染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深,“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算是跟他袒露心声吗? 萧渰也微愣,显然,他并不觉得叶习染会跟他说什么心事。他或许觉得,他说的话,叶习染能抬头看他一眼就很难得了。 她面容依旧清冷如月下寒水,可那双澄净潋滟的眼眸底,却好像藏着一丝不安和猜疑,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真正的楚楚可怜。可是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于是便将它深深埋住。 “萧渰。”她忽然开口唤道。 萧渰回过神来,一抬头,便见她隔着一张矮桌,沉沉静静地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娶我?” 半响,才听她如是问道。 他笑容一滞,喉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有些晦涩艰难。他强忍下不适,启唇正欲答她,却听一声疾马长啸,马车停了下来,陵崇在马车外恭敬道:“主子,到了。” 萧渰看了叶习染一眼,垂下眼睛,“先下车吧。” 陵崇过来攀起帘幔,萧渰先跨下了马车,伸手想要扶叶习染下来,叶习染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扶着旁边的门扉跳了下来。 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可跳车的动作又是简单利落,颇有一种别样的英气。 萧渰抱着臂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你这姑娘也真是有趣,有时候那么不拘小节,有时候又是这么迂腐。” 叶习染笑了笑,没有做声。调朱就站在不远处,叉着腰对着陵崇的背影,杏目圆瞪,气鼓鼓的模样。 “你这又是怎么了?”叶习染唤她过来。调朱便疾步走来,还故意撞了陵崇一下,正大光明地斜睨着陵崇,阴阳怪气的说道:“有些人啊,端得是一派正经人的模样,实际上……啧啧……” 陵崇一听,简直是冤枉啊,“调朱姑娘是说我不正经?”别人听了,还以为是他对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禽兽事,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别多想,我可没说你……”调朱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她对那个满口诗书的人深痛恶绝,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啊! 萧渰就那么站在那里,言笑晏晏,但她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地压迫,使得她不敢冒犯。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调朱是最受不得气的,转眼柳眉倒竖、杏目圆瞪,两个人又争执了起来。 看着他们两个,叶习染忍不住失笑。萧渰看着她眼角眉梢的丝丝温柔,也不禁愣住。 他知道她美貌,只是这一笑温婉恬静,不是她平素清冷孤傲的样子,就像是开在春日暖风中的白花,看得人心神荡漾。 “我带你去个地方。”萧渰忽然开口。 叶习染疑问的看向他,不等询问出口,他便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轻运内力,飞了起来。 叶习染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惊呼一声,便发现自己已经腾空了。在高处看起来,调朱变得十分微小。她好像这才发现叶习染不见了,一抬头,吓得心都漏了一拍,赶紧追着喊,“放下我家小姐……” 身后的陵崇满意地笑了,拉住想要追赶的调朱,好心劝道:“放心,没事的。” 谁知调朱毫不领情,凶神恶煞的推开他,“好啊你们,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好看!我这就回去禀告我家二老爷和五少爷,让他们把你抓回去杀了你……” 后面的话,叶习染再也听不清楚了。寂静的郊外,只有鸟偶尔飞过天空发出的叫声,和风刮过树林,那么多树叶一齐发出的飒飒响动。 他修长的双臂,单手揽住她的细腰。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仿佛在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温暖,丝丝热气弄得她有些尴尬不安。 她对着他襟前绣的祥云图案,目不斜视。他离她那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口吐冷香,她呵气如兰,沉香和浅香交杂在一起,几多暧昧。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3 章 他的心跳铿锵有力,好像是一面鼓,不停的跳动,仿佛呼之欲出。 两个人之间的气息,忽然变得暧昧温吞起来。在这暖风中,仿佛神仙美眷,柔情缱绻。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些飞速移动的景物,忽然抬头问:“这就是轻功?” 她忽然的抬头,结果换来的就是咚的一声,额头一痛,还有萧渰的一声闷哼。她用力过猛,额头撞在了萧渰的下巴上。 她口中溢出轻轻一声呼痛,便听萧渰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叶习染也不吭气。 萧渰抱着她稳稳落地,她用手护着额头,也低着头不发一言。萧渰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便用力扒开她的手。她的额头很红的一片,鼓起来一个很大的包。 “你怎么这么莽撞?”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撞晕了听错,萧渰的语气中,有半分责怪,更多的则是宠溺。 有凉凉的东西轻柔地擦在额头上,叶习染一愣,便想要抬头,却听到萧渰大声喝道:“不许动!” 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任由萧渰拿着不知哪里来的药膏,给她轻轻地擦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喃喃,“疼不疼?好大一个包……” 叶习染偷偷抬眼,就能够看到萧渰的眉眼。他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做一件事,指尖沾上药膏,微凉。 他就真的眉眼认真,轻轻柔柔地给她擦药,生怕弄疼了她的样子。 叶习染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很久很久以前,每每受伤,也有个指尖微凉的少年给她擦药,很认真很认真。他的指尖微凉,她的皮肤很烫。 这时他便会垂下眼睑,温柔的问:“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吃什么?快告诉我……”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啊。 “你没事吧?”耳边忽然出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叶习染回过神,只见萧渰正盯着她看。见她回过神便笑了起来,眸光闪闪,唇角生花,“还以为这么一撞就撞傻了呢……” 不远处一棵枝丫繁密、树叶浓郁的大树下,有块大石头。 “去那边歇歇。”萧渰将她扶到那里。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萧渰发现叶习染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我为你擦这一次药,你就觉得我温柔多情、俊美逼人,忍不住爱上我了?” 叶习染笑出了声,萧渰突兀地说道:“你笑了。”语气中有他都未曾发觉的欢喜。 叶习染忽然就不笑了,抬头看他,才发觉刚才那一撞,他的下巴也鼓起了一个包。他却恍若没有感觉,一直在盯着她看。 这个傻子……她伸手拉他坐下,然后拿过他手心里的小巧的药盒,站了起来。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不作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的指尖沾了药触到他的下巴,他才知晓,却早已愣在原地。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滑过他的下颔,轻轻柔柔,在他心里形成一种莫名的悸动。 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有蚂蚁爬在你的心上,酥酥麻麻,却不是为了撩拨你的心弦。它悄悄的咬开一个小洞,然后在你情动意乱的时候,不被你发觉地偷偷钻进去,然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眼眸高深莫测的看着她的眼,兜兜转转,似有万语千言。 叶习染轻轻地挣,无奈他力气之大,她的那些挣扎与他而言,只是蚍蜉撼树。她越是想要挣脱,他手上的力气就越大。也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的面容。 不得已,那样炙热专注的目光实在是不好受,她只好小心地看他,问道:“你看什么?” “看我未来的妻。”萧渰毫不犹豫的回答,看她渐渐低下头,他才放开了她的手,讪讪与她说起别的,“我之前在北地的时候,也听到过些江都的传言,他们说,帝曾金口御言赞道,少年将军温婉妻……” 有微风刮过,缓缓拂过叶习染的面容,撩起她的乌黑青丝,在风中轻柔地飘起。 叶习染点了点头,的确,这段曾被圣上称赞过的婚事,是江都乃至整个天下都津津乐道的天赐良缘。他们知道的是门当户对、良才佳人,可他们偏偏不知道却是——郎无情,妾无意。 这桩被极多人看好的婚事,偏偏是硬凑来的。 “那你呢?你以为,如何?”萧渰忽然这样问她。叶习染有些诧异的看他,他妖冶的侧脸在暖风中多生出了几分温柔,襟前衣服上有些酒渍,也有醇香的酒味散开,钻入她的口鼻。 他有这样洒脱不羁的时候,也有着一本正经的时候。 她见过他穿铠甲的模样,就是那日他回来的时候,骑在高头大马上,俊美非凡,宛若天神。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叶习染收回目光不敢去看,那样的美貌连她都不免被蛊惑。她只是淡淡的垂下眉目,不动声色道:“皇权即是天命。” “如此说来,你原是不愿意。”他温柔的喃喃道。没有再问,便是肯定。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似姜洺澈的低沉喑哑,而是温柔如拂面春风,像春风中盛开的素花,带着一点点蛊惑。 “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要娶你?”萧渰忽然回过头来,她一惊,愕然点点头。 他微笑着站起身,负手回头,在光华的照耀下,面容是可以吞噬一切的美。他垂首,看着叶习染缓缓蹲下,满目认真坚定,温柔的拉起她的手,启唇一字一字仿佛是某种宣誓,“因为,我……” 一片光亮疾风闪过,携着锋利的刀风突然横在他们之间。萧渰目光一凛,须臾之间推开叶习染,侧身挥掌,斩断那把突兀出现的长剑。 叶习染忽然被推开,促不提防,腹部刚好撞到了那块大石头上,眼前一黑,尖锐的疼痛。她强忍痛楚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十多名蒙面黑衣人就站在离他们二十步左右之遥,手持长剑,目光凌厉。 萧渰跳过来,看她额头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忙扶住她,焦急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眼中的关切是真的,叶习染咬着唇摇摇头,“我没事。” 萧渰半信半疑,护着她往后退,脸色疾如霜雪:“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下手!” ☆、第六十九章 君归·一箭双雕 “送你去见阎王的人!” 那些黑衣人提剑刺来,萧渰一只手拉着叶习染,从腕间抽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一个侧身,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一个黑衣人的后背。顿时血光四溅,他修长素白的手指满是血腥,黯淡了他红衣张扬的颜色。 他将匕首拔出,反手夺了那名被刺死的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拿在胸前,然后与那些黑衣人面面对峙,节节后退。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特殊训练过的,刚才那个黑衣人若不是太疏忽,也不会被他钻了空子,一刀毙命。而如今敌众我寡,虎视眈眈,再加上他的背后还有不会武功的叶习染,胜算也不知还有几分。 “杀了萧渰,拿他的头颅回去领赏!”有一个黑衣人目光咄咄,如是喊道。其余的人立刻振奋了起来,一拥而上。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4 章 萧渰的绝代凤眸一片肃杀,凌厉的像一把锋利的刀剑,震慑人心。他挥剑隔开了他们,剑气凛然,浩浩荡荡,那些黑衣人后退了几步。 他紧拉着叶习染的手已经生出一层薄汗,潮湿黏热。他心中一惊,连忙转身一看,只见叶习染在他身后,虽然面色苍白,但那双请冷的眼眸却不动声色,不见丝毫惊慌恐惧。 “怎么办?”他听见叶习染问他。 “没事的。”他冲着叶习染笑了笑,试图平复安慰她,让她不要怕。 黑衣人又冲了上来,将他们两个包围起来。个个长剑凌厉,目光咄咄。萧渰好像是一头被触怒的狮子,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握着长剑的手指节分明。提脚踢开旁边的一个黑衣人,趁着那个空隙他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便打了起来,想要突出重围。 他的招式利落狠辣,俨然一副高手的样子,完全不是传闻中的软弱无用。有黑衣人横臂去拦,他挥剑斩断黑衣人的胳膊,热血洒在他的脸上,也溅在了叶习染素色的衣裙。 他连杀几名黑衣人,斗杀间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满身鲜血也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遍地猩红,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连飘过的风都是血腥的味道。 那些黑衣人见他杀红了眼,越发难以对付,便要破开他和叶习染,将他围剿。为首的黑衣人从高处跳下,一剑砍向他拉叶习染的手,萧渰促不提防,一下放开了手。 叶习染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朝叶习染的胸口拍了一掌。叶习染一下子失了力气,身子急促的往后退去,跌倒在地,额头恰好撞在一块石头的棱角上,顿时涌出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宛似!” 叶习染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勉强抬眼,只见不远处萧渰满目震惊,那双原本绝代风华的凤眸,此刻满是惊痛和深邃,如同被这漫天血腥染上了浓烈的颜色。 他的红衣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白色的里衣也被鲜血染红,发丝早已凌乱,哪里还有什么小公子的样子。叶习染勉强的笑笑,想要告诉他他这幅模样才符合少将军的威名,可一张口却是撕裂的疼痛。 她差点就要昏过去了。 余下的七八名黑衣人挡在他们中间,手持长剑,看到那鲜血,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恶狼一般的兴奋光芒,仿佛是达成了某种阴谋。叶习染面色煞白,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黑衣人对着萧渰攻去,萧渰飞身迎战,事情却忽然峰回路转,其中有两名黑衣人忽然转身,向着叶习染狠命刺去。 萧渰忽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着突如其来的转变,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她! 他疯了一样的想要冲过去,却被几名黑衣人缠住,不得前进半步,只能看着那两名黑衣人向叶习染冲去。 叶习染双手按着地,额头往外冒着血,双目看着向她逼来的两个人,喉咙中有些腥甜难咽。他们杀气腾腾,剑尖泛着冷光,仿佛是地狱索命用的铁链,阴冷摄人。 她指尖深深陷入土地,地上的沙子细石硌得她指尖生疼。剑向她砍下来的一刻,她猛然抓起一把土,向着他们的眼睛撒了过去。 有些灰尘进了黑衣人的眼睛,他们闭上眼惊叫了一声,却丝毫没有阻挡长剑的落下。 长剑落在她身上,她的心漏了一拍,立刻就地一滚,剑尖只将她的衣衫钉在地上。她的衣衫被扯烂,发丝也凌乱不堪,露出藕色的织锦棉布肚兜,满身鲜血污垢。 叶习染无力的躺在地上喘息,她的额头已经流了太多的血,脸色惨败如纸,意识也已经有些涣散,看起来像一个被扯坏的破布娃娃。 顷刻间,萧渰已经解决了那几个黑衣人,披着一身杀戮向她提剑走来,看到她这幅模样,半是震惊半是沉痛。 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清冷孤傲的绝代佳人,可现在却是血污满面,衣衫破碎,只有那双眼眸还依稀有往日神采。 他从那些尸体上扒下来一件衣服,轻轻包裹起她的身子,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华美珍品。 那两个黑衣人整顿好眼睛,偷偷又从萧渰的背后袭来。哪知萧渰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飞身一脚就把其中一个踢出去老远,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一个一看只剩他一个人了,却还是冲上来与萧渰厮杀在一起。萧渰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不顾其他,浴血奋战。 他的剑很快便被击落在地,正欲去捡,却被萧渰一剑砍下,正中头部。他的脑袋被砍掉半个,脑浆崩裂出来,夹杂着鲜血,一地的红白。 叶习染遥遥看着,胃里翻腾,吐出了一口鲜血。 萧渰听到声音,于是赶紧过来抱起她。他的怀抱都满是血腥之气,眼中还有未退却的杀气,却温柔地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找大夫。” 这些人都是冲着他们俩来的,明摆着要置他们于死地,一箭双雕好铲除了他们两个阻路石。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行事,除了那个人在背后操控,恐怕也没旁人了。 说到底,还是他惹下的祸,却要她和他一起遭此罹难,险些丢了性命。 这样想着,他便再也忍不住,低头看着叶习染,伸出修长纤细的素指,拨开她脸上与鲜血凝固在一起的发丝,他愣了愣,“对不住,今日连累你了。” 叶习染昏昏地笑了,微弱的气息道:“今日,即便同你死在一起亦是天命,我不怨你。” “我带你回家。” 半晌,萧渰说出这样一句话。 叶习染疲惫的点点头,他便抱着她朝着原路返回。叶习染躺在萧渰的怀里,透过他臂膀的空隙,看到不远处一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正挣扎着起来,用手上的东西瞄准萧渰的后背。 叶习染的眼睛猛然睁大,“小心!” 话还未说完,那个东西已经朝他们飞过来。叶习染使尽最后一丝气力,从萧渰怀中挣扎跳下,将他推到一边。 近了才看得清楚,那是一支短箭,箭尖是黑色的。 “宛似!”叶习染听见萧渰的喊声。 她却动弹不得,直直的看着那支箭向她飞来,擦过她的脸颊…… 一阵尖锐的痛后,便没了知觉。 ☆、第七十章 噩梦·谁死谁亡 窗外,雷雨大作。 时值六月,瓢泼大雨顷刻便来到,伴随着打雷闪电,好不摄人。豆点儿大的雨滴打在钟粹宫外的芭蕉叶上,大大的芭蕉叶被雨打得花枝乱颤。 钟粹宫内,门窗紧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沉寂。金碧辉煌的宫殿,高座上的女子浓妆华服,正在欣赏着自己尖利指甲上的朱蔻,脚边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废物!”女子冷笑一声,冷冷抬眼,美目眯出阴狠的光芒,“那么多废物还敢自称高手,连两个势单力薄的人都杀不了,丢了命是自己活该!统统都是废物!本宫养你们有什么用!” 说完,她提脚便踹翻了脚边的一个小太监。 其他人看了,心底越发慌乱惊恐,颤颤巍巍的连忙俯下身子,将自己没入地面,“奴才没用,皇后娘娘息怒!”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5 章 皇后娘娘的手段,他们可是见识过的。 以前有一名宫女,因为多嘴议论了一句太子妃娘娘的肚子,就被皇后娘娘下令绞了舌头,还被强令再吞到肚子里去。那名宫女受不了这样的惩罚,当场拔下簪子刺进胸口,皇后娘娘还命人将她的尸首送去冷宫,冷宫有个疯了的妃嫔养着一条大狼狗。后来听说有人从那里经过,还看到那条狼狗旁边,堆着几节手指骨。 这样的狠辣手段,没人想过会是一个女人使出的,并且是一个母仪天下的国母。 许久没有一点声响,直到外面有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急急忙忙禀报道:“娘娘,段相和太子妃娘娘他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头而来的一个巴掌打退:“放肆,这里轮得到你说话!还不滚下去!” 眼前的女子阴冷狠辣,那个太监委委屈屈的捂着脸下去了,众人心里都明白,皇后娘娘这是将心里的怒火发到了旁人身上。段千蒻叹了口气,莲步轻摇走过来,扶住怒火冲天的段后,“姑母先消消气吧。” 然后摆出太子妃的大度姿态,对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众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立刻感恩戴德的退下。 段后一看段延昌的样子,心中怒不可遏,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兄长这怒气滔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有脸问我!”段延昌气得胡须都抖了起来,拂袖大怒:“你为何派人刺杀萧渰?你险些害得他丢了性命!这次若不是有叶家的那个丫头挡着,那支毒箭刺死的就是他!” “本宫当然知道,那个孽种走就走了,如今还敢回来!本宫动不了她那妖精娘,还动不了他吗!本宫不杀他,等他抢我儿的皇位吗?”一提起这个她就恼怒,那个孽种真是命大,每次都有人护着他。想到这里,她又不禁鄙夷的眯起美目,咬牙恶狠狠地说道:“这次若不是那个丫头多事,他还哪有命在!” “你住口!”段延昌看着段后阴冷狠毒、张牙舞爪的模样,俨然一副泼妇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风度可言。他冷哼了一声,两撇胡须高高扬起,“你看看你这像是什么样子!你还知道你是一国之母!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爹……”段千蒻蹙眉看着,哪知一开口便被段延昌喝止:“你闭嘴!刺杀萧渰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就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就同她共谋刺杀?好啊,如今你们姑侄一气,我对你多年的教养你都放在了哪里?” 段千蒻哑然,的确,刺杀萧渰和叶习染他早就知情。她之所以知情不报,也的确是私心作祟,谁知却被父亲知晓。一气之下便冲进这钟粹宫,兴师问罪。 关于父亲如此怒火冲天的缘由,她也多多少少知晓些。 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翩翩公子、风华正茂,深厚的家族势力,享尽世间富贵风流。有次跟着双亲进宫,由于新奇便趁父母不注意跑去玩,结果就迷路走到了后宫。 牡丹花丛间,香气缭绕迷人,一红装佳人立于其间。肤若凝脂,娇憨动人,眼上蒙着绢巾,银铃般的笑。青年被此情此景吸引,便走了过去。谁知那女子一把抱住了他,笑道:“太子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绢巾落下的一刻,他听到自己鸣鼓般的心跳。 他从不知道,世间会有如此女子,似人似仙,明眸善睐,风华绝代。从那一刻,他便暗下决定,此生非卿不娶。他开始努力的跟着父亲学习朝中事务,以为只要做上大官,就可以有资本迎娶公主。 本应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却忽然峰回路转,朝无法预知的背向走去。这位承欢膝下的小公主,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罚面壁了起来。他无法见到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便四处着人打听,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当时年轻,还曾跪下求他的父亲去给公主求求情,并提出要迎娶公主。 小公主很快被放了出来,可事情却没能如他所愿。公主被指婚给了边疆北地的一位将军,即日启程完婚。 从此,才子佳人,天各一方他能完成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很快便迎娶了门当户对的一位千金小姐,在世俗中麻木的继承香火,世故圆滑的活着。可终其一生,他也从未忘却,那年晨曦,她在花丛中的那倾城一笑。 据说,那位承欢膝下的小公主,便是当今的朝阳公主姜姣。 “兄长这么大的怒气,骂了妹妹又骂女儿,就是为了那个孽种!还是他那个不知廉耻的娘?!”段后泼妇一般大喊大叫,绣着鸾凤的宽大衣袖拂过水沉香的桌面,打落了一杯冷茶。 段延昌怒火中烧,气得浑身都颤了起来。那段往事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不为人所提及的禁忌,今日却被人用这样轻佻亵渎的语气全盘披露。他再也隐忍不了怒火,扬手便是重重地一巴掌,“啪——” 段千蒻愣在了那里,“爹,你怎么可以……” “你敢打我……”段后的美目泪光涌现,她不可置信地嘶喊道:“为了个孽种,你竟敢打我!我是皇后!我是皇后!” 段延昌冷笑一声,字字从牙根儿咬出来:“我不敢?我就是太纵容你,才让你忘了自己是谁!不满意的话,尽管去找皇上,告诉皇上我这个老臣以下犯上、冒犯凤仪!” “我警告你,如果下次你仍做出这样的事,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难保你这皇后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的稳妥。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 段后失落的垂坐在地上,她不能相信,从小疼爱她的兄长居然会为了别人而打她。 姜姣……姜姣……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为什么全天下的男人都要为你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痴迷?不,不能是这样的! 这样下去,她失了娘家的支持,在这深宫还如何生存?她没了势力,儿子丢了皇位,连她的女儿都人人可以轻贱。 不,不能是这样。 姜姣不死,她永无地位。 这样想着,她尖利的指尖深深陷入皮肉,有丝丝血迹流出,她却恍然未知。 ☆、第七十一章 噩梦·夫复何求 一连几日的雷雨天气,使得人心也燥乱烦闷。 天将霁,鱼肚白色的天边浮现一抹绚丽的彩虹,映衬着嫩白的天色,分外美丽。雨露还挂在梧桐树上,不时落在地上,没入地面。 地面上还有遗留着片片水迹,绣鞋踩过,沾上水色。 镇国公府的长廊头,走来一名婷婷袅袅的鹅黄女子。她手里端着一个朱漆色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她走到一扇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立刻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悄无声息,一绛衣男子正靠着桌子,支着头小憩。连日来日夜不眠的劳累,使得他双目眼睑下一圈烟青色的阴影。他双眼紧阖,桃花唇轻抿,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仿佛连梦中都不安稳。 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走到他身边,将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捡起,看着他俊美妖冶的面容,心思有些乱。 看了他良久,她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披风轻轻披到他身上。谁知披风一接触到他的身子,他便立刻惊醒,刀锋一样的咄咄目光猛然刺向她。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披风也掉在了地上,她慌张地解释道:“我,我只是……怕你着凉……” 待看清她的娇颜,他才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有些嘶哑的叫她,“原来是九小姐。” 叶白芙定了定心神,方指着桌上的药告诉他:“我,我来给七姐姐送药。” “今日怎是你来送药?调朱呢?”他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使自己的意识可以清醒些。 “调朱姐姐太累了,我让她先去休息了,今日我来送药。”叶白芙轻咬贝齿,低着头看她鞋面上的芙蓉,小心翼翼地答道。 萧渰看向床榻上躺着的人儿,紧皱眉头,“服了这些日子的药,却仍是不见醒来,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太医院的那帮老匹夫,都是不想要命了!”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6 章 “太医们说了,七姐姐的外伤不要紧,但是那支箭上有毒,剧毒攻心,待余毒清出便是大好了。” “可这都几日了!”萧渰手握成拳捶向桌面,他实在心急。距那日遇刺已经五日了,可叶习染却如何也醒不过来。药材用尽,那些老匹夫拿不出别的办法,便只会劝他少安毋躁,耐心等候。 早知如此,他宁愿当日中箭的人是他! “我去给姐姐喂药,你且歇歇吧,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叶白芙端着药碗朝床榻走去,掀开床幔,便见一个眉目动人的病美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的额头用厚重的纱布缠着,发丝柔顺的铺在枕席上,托出一张把巴掌大的面容,面无血色。这本该是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容,美貌无匹,却被左脸颊一条鲜红的疤痕影响了美丽,毁了那张倾世之容。 叶白芙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圈立刻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泫然婉转。她却强忍泪水,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她嘴边,柔声哄道:“七姐,喝药了……我是白芙,我来喂你喝药,七姐……你张张嘴……” 可那浓黑苦涩的药汁却如何也喂不进去,她不得已,只能求助不远处的萧渰,“药……喂不进去。” 闻言,萧渰走过来,“怎么会……”待他走过去,却见床榻上的女子苍白的嘴唇微动,口中呢喃出一个字,“水……” “七姐……”叶白芙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泪光盈盈,泫然若泣。 萧渰惊在原地,手忙脚乱地冲去倒水,然后将叶习染扶起,喂到她嘴边,“水,喝水……” 然后看向柔弱的叶白芙,向她大声喊道:“大夫呐!快去叫大夫!” 叶白芙不知所措的点点头,慌乱无措的跑了出去。 叶习染将那杯水喝尽,才幽幽睁开了眼睛。 “喂,你吓到我妹妹了……”她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是夏季聒噪的蝉鸣。 “你还说,你这没良心的!你还没嫁给我便想着要让我守寡,好生狠毒的心肠!”萧渰这样说着,语气好不幽怨,可一双凤眸却亮的惊人。 守寡……叶习染愕然,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笑,“那你想如何?” “我娶你,折磨你一辈子!” 萧渰说出这句话,叶习染忽然愣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怀里的温度,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半晌,叶习染才张口答道:“好……” 这辈子若能如此,已是上苍眷恋,夫复何求? ☆、第七十二章 噩梦·容貌尽毁 淡紫色的床幔,描龙绘凤的床榻,依稀透出里边的一个曼妙神鹰。 太医仔细号了脉,收回手面露欣慰之色,“县主福泽深厚,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天知道如果她再不醒,萧少将军会不会大动肝火,一气之下掀了太医院。 平西王叶仲醇立刻舒眉,与王太医又寒暄了几句,便招来一旁的叶儇见,“有劳太医了,儇见,送王太医出去。” “有劳王太医医好舍妹的病,感激不尽,这边请。”叶儇见剑眉星目,平素总是一副孤高自傲的样子,有恃无恐,难得今日也总算展露了笑颜。 “不敢当,还是县主吉人自有天相。若无他事,下官便先告辞了,王爷留步,威武将军留步。”王太医向萧渰拱了拱手,提起药箱便离开了。 “这次还要多亏少将军。”叶仲醇向萧渰拱手,以示谢意。 萧渰却赶忙抬起了手,舒朗而谦恭地笑道:“习染将为我妻,王爷是习染的叔父,自然也是萧渰的叔父。叔父是长辈,晚辈如何担得起长辈言谢?” 叶仲醇一愣,却又很快恢复了自然。他不再说话,暗沉的眼睑下满是复杂,却无人看清。 他想起那日进宫见太后,太后端坐高处,凤仪万千,素指轻拈佛珠,对他说过的话。 “哀家老了,指不定还有多少时日。前朝与后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大风大浪当前,总要有个人代替哀家,让咱们家在大梁站稳脚跟。” “那个位置,哀家本就是给咱们家人预备的。” “若不是让段延昌那个贼人钻了空子,现在稳居东宫的,就不会是他那女儿。” “其中厉害关系,你得明白。容你思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夺嫡之战一触即发,叶氏不能作壁上观,等旁人踩到头上。” 叶仲醇明白太后的意思,如今叶氏地位岌岌可危,若仍是隔岸观火,恐怕会祸及自身。 送个女儿过去,与段千蒻平分秋色,也好同段氏制衡。 叶家女儿是不少,可除去已经嫁人的鸢儿,逝世的吟颜,以及早夭的习净,余下的便只有三个人选。 白芙久病,容缃无能,看来太后已经是定好了人选。 小七美貌无匹,沉静稳妥,敏慧过人,确是可以担大事之人选。只是婚约在身,还不是旁人,朝阳公子的爱子。这若是婚事生出变故,只怕会与朝阳公主一脉撕破脸,唯恐两败俱伤。 如此想着,叶仲醇便不自觉的看了叶习染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却蓦然惊醒。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想过一个问题,从前的小七美貌惊人,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可如今小七遭逢罹祸,容貌尽毁。虽有玲珑心肝,却无承欢皮囊。这样进了东宫,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如何能与段千蒻平分秋色? 他心下想着,越发觉得事情棘手,便悄然离开叶习染的院子。 “去给太子殿下修书一封,请他来叶府一谈。” 不知何时人已散去,萧渰也去了厨房看药。 调朱终于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叶习染床前,红着眼眶哽咽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时极力阻拦小公子带走小姐,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小姐,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将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多看一眼叶习染脸颊上的疤,她就多自责一分。 “傻丫头,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叶习染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却是满脸虚弱的笑容,伸手拭去调朱脸上的泪珠,“别哭了,我安然无恙你应该高兴的,哭什么哭。” 调朱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小姐身中剧毒,连梦中都是痛苦难忍,调朱无能,恨不得替小姐受了这苦……”说着,她又小声呜咽起来。 叶习染摸摸她的头顶,对她轻声说道:“你不忍我受这苦,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她顿了顿,语气越发温柔,“我视你为亲妹妹,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裙臣天下·朱砂引 作者:水潋染 第 87 章 调朱依旧梨花带雨,轻声呜咽着应下了。 叶习染幽幽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了,扶我去梳洗一番吧,许久都没有擦过脸了,好脏的。” “哪有,小姐昏睡的时候,调朱日日都替小姐擦洗。”这样说着,调朱还是擦干了眼泪,扶起叶习染到妆台边。 她四周看了看,然后端起空空如也的铜盆,道:“奴婢去替小姐取些热水来,好给小姐擦擦脸,人也利落些。” 说完,她便端着铜盆走出房间。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房间里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瓷器被打破的声音。 调朱一惊,猛然想起了萧渰特意交代过的事,任何人不许提及小姐的容貌,更不能让小姐照镜子。 那破碎的声音如炸雷轰隆隆的炸在耳边,调朱手里的铜盆咣的一声落地。 “小姐!” 她冲进房间,第一眼便看到地上被打碎了的紫玉茶壶。那是小姐最喜欢的茶具。 她喉间干涩,再抬头,便看到了叶习染。叶习染就一身素衣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满目呆愣,只那一道疤痕尤其鲜艳。 半晌,才听她艰难的启唇,“没关系,我早就想到的。” 她在宽慰调朱,也在安慰自己。 ☆、第七十三章 叶家·卿本佳人 萧渰本来在厨房里看叶习染的药,听到调朱的惊叫声,心下暗道不好,连忙穿过回廊跑过来。 叶习染正扶着门扉站着,几日折腾下来,她原本就不太结实的身子越发消瘦,一身素衣,散漫消薄,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一点精神也没有,睫毛低垂,那双眼眸迷茫彷徨,像他曾经在北地见到过的,迷途的羔羊。 他着急,加快步子走到她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明明是明媚六月,她的手却冰凉入骨,他有些气恼,“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手这么凉,哪里不舒服吗?” 叶习染看了看他拉她的手,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挣开。 萧渰便微微侧目,调朱就在屋里站着,手足无措的样子,紧盯着脚下,不敢抬头看他。 他料想到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询问,温柔劝道:“先回房间吧。” 叶习染便由他带回了床上,一举一动跟着他走。调朱有眼力的拾起地上破碎的茶壶,悄悄拉上门,退了出去。 他温柔的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她:“你知道了吧?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容貌,我也不在乎。” 他温柔的样子其实很好看,根本就不像他平时的轻佻妖冶。这种感觉,就像开在山谷碧清水潭里的水莲花,清涟洗涤而不妖,微风拂过它的叶和它的花,悄悄垂下了花苞,有露水轻轻滑下,含羞带怯,分外赏心悦目。 叶习染明白,萧渰是在用玩笑的方式宽慰她。她却偏过脸,看着淡紫帐子上的花色,将受伤的左脸亮在他面前,轻声问道:“如今你还要娶我吗?” “我说过,我不在乎容貌。”萧渰忽然敛了笑容,一双凤眸是前所未有的固执认真。他不想要她难过,故此才笑给她看,若是她觉得这笑容太过轻佻玩笑,那么他还不如不笑。 “莫说你脸上这一道疤,即便是今日你面目全非,我萧渰也一定非你不可。” 叶习染愕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道。从前她有相貌,叶家或许还有容她存在的价值。可如今她一无所以,俨然成了一枚弃子,萧渰还能图什么?她不会自命不凡的认为,她一个半路杀出的‘孽种’,会真的融入这样高不可攀的豪门世家。 富贵人家万恶窟,她从来都明白。即使清白如叶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今日你会如此信誓旦旦,非我不可,那明日呢?以后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对着我这张脸。”她几番思虑,兜兜转转,却还是硬下心肠如此说道。 其实萧渰的话,她未尝不感动,只是真爱这个词太美好、太薄弱,美好的让人不敢信以为真,薄弱的一击即碎。 即便如父亲深爱娘亲,也会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另娶他人,将娘亲遗落在那高山远水,郁郁而终。 “你还是不相信我。”萧渰眼中一下黯淡了光彩,他收回手,喃喃道:“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在凉州的时候。”叶习染颔首低眉,指尖拈着不知何时落在床上的一颗普陀珠,唤出那个名字,“萧沉决。” “不是在凉州那次。”萧渰摇了摇头,“我问你,在你八岁那年,有没有在普涑岭南江,救过一个溺水的少年。”他看着叶习染,一字一字都在试图勾起她的回忆。 普涑岭南江……好熟悉的地名。叶习染看了看他,满眼不解。萧渰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价值不菲的绛宝石坠子,放到叶习染眼前。 看到这个,叶习染忽然就想起了,曾经有个伺候娘亲的丫环,叫红掌,来自普涑。而这条价值不菲的宝石坠子,正是红掌姨娘的。 红掌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她父亲生意失败,准备举家迁往兰郡,却半路遇上劫道。那些土匪拿了银子,杀了她父亲,还将她卖入红妆阁。娘亲可怜她,便向湄姨讨了她来做丫环,也跟了娘亲几年。 娘亲待红掌很是不错,红掌也知恩图报,常常拿自己的月钱给她买东西。后来红掌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男子一路过来寻她,说是在普涑做了官,特来寻她回去按着誓约成婚,红掌便跟着他走了。 没过多长时间,红掌便又回来看望娘亲,锦衣美食,轿子家仆,好不风光。她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红掌姨娘温柔和善,待她极好,常常给她许多好吃的点心,便缠着红掌不让她走。没有法子,红掌便征得娘亲的同意,将她带回普涑小住几日再送她回来。 红掌的夫君很疼爱她,常常带回一些贵重的首饰给她。叶习染只记得那条异常珍贵美丽的绛宝石坠子,她一直盯着看,红掌姨娘便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亲手戴在了叶习染的脖子上。 那年普涑的花灯会,她贪玩与红掌姨娘走散,在岭南江里,看到一个绝尘脱俗的少年,他脸色发白,浮在水面上,奄奄一息。她想也没想就跳下了河,好在她是在水乡长大,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拖上了岸。她将他胸腔里的水压出来,帮他去找干衣服,正好红掌姨娘找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她,带着她赶紧回了家。 等她换好衣服再去,那个溺水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她一直戴在颈上的绛宝石坠子。 那一年,好像是八岁……叶习染吃了一惊,“难道说,当年那个溺水的少年,就是你?” 她无法将眼前的俊美男子与那个少年摆在一起,她记得那个少年是眉眼清俊似仙,却不是面容俊美如妖。 “我生长在北地,那儿全是沙土,所以并不懂水性。”萧渰苦笑一声,有些懊恼有些无奈,“所以你是记起我了?” 他把那条绛宝石坠子挂上她的脖颈,自顾自的说着话,“那年我溺水不省人事,周遭有许多人,却无一人施以援手,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一个梳着小髻的小姑娘救了。昏昏沉沉,只记得那个小姑娘有着一双带笑的眼睛,很是讨喜,醒来却不见了,只有手里紧紧攥着这条坠子。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么多年居然随身携带,时常会拿出来看看……”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叶习染静静地听着。他说,那个梳着小髻的小姑娘有一双带笑的眼睛,真的是她吗?她何时没有了那样的欢脱活泼? 哦,想起来了。 是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娘亲离开了人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第 87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