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之阿拾》 楔子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楔子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楔子 时值敬王二十四年,天下将倾。 这一年五十六岁的孔圣人正仕于卫国,被君夫人南子奉为上宾;南方,吴王阖闾兵败于越王勾践,郁郁而终,其子夫差继位,蓄图霸业……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恰好在这一年出生,生于一个叫泾阳的地方。 泾阳位于仲山南麓,泾河之滨,八百里秦川腹地,城中富户百家,黎庶安乐业。 而我,却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因饥寒而死去。 我的阿娘是城中富户的一名侍妾,家主已经六十有余,她却正值二八年华,一日出门得遇心中良人便有了我。其实,如果幸运的话,瞒天过海,也许她和我也会一生衣食无忧,可惜,在我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就注定了她的命运只能是一个悲剧。 那天夜里,抱着我的产婆因为过度惊吓,差点失手将我摔死。很快,那个自以为是我父亲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产房。月光下,我的眼睛不同于所有人,没有乌黑的瞳仁而是幽幽的碧色,我甚至没来得及得到一个名字,就和阿娘一起被赶出了家门。 那是一个冬夜,秦国地处西陲,河水早已结冰,刺骨的冷。 许多年后,我依旧无法想象,一个刚刚生产的女人和一个新生的婴儿是如何熬过了秦地那漫长而寒苦的夜晚。 阿娘不愿提起这段经历,我便也不问,因为活下来就已经足够了。 乞讨,挨打,忍饥,受冻,自我记事以来,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四年的时间,一个病痛缠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从泾阳一路走到了秦都雍城。 以前,阿娘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超过三个月的时间,但这一次她也许是真的累了,我们最终在雍城住了下来。 在雍的生活并没有比在其他地方时好,我的眼睛白日里看上去与旁人无异,但在月光下却透着深碧色,这怪异的颜色让城里其他的乞丐很是惊恐,他们用石头砸我,把我捆在城外的乱葬岗,在他们的嘴里,我的名字就叫做怪物。 久病缠身的阿娘因为护着我,已经病得起不了身,四岁的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街上向行人乞讨,在巷子里同恶狗争食。 无数个夜晚,阿娘总是抚着我的眼睛,想念着那个与她只有一宿之欢的男人,她的眼神温柔,有一种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渗在里面。多年后,等我明白这种东西叫作痴迷后,自己也早已深陷泥潭。 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眼睛,我更恨那个让我出生的男人,每晚躺在阿娘怀里我总是在想,如果就这样睡着了死去,那该多好……那样明日就不用再为吃食与狗争夺,也不用再挨别人的拳头。 可惜上天听错了我的心声。 一个秋日的清晨,我那只有二十岁的阿娘在睡梦中死去了。等我醒来时,她抱着我的双臂已经僵硬,她再也不能用双手抚我,再也不能用她的身体温暖我了。 我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哭到哭不动了,就静静地在阿娘冰冷的尸体旁边躺下,把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身子,心想,睡吧……就这样睡吧,再睡上几天我就不用再受苦了;再睡上几天我也许就会重新见到阿娘,我们会找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住下来,永远永远,不再分开……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老天也没有帮我实现。也许在这个时代,每天都有太多的人因为战乱和饥荒死去,老天他没空顾及我这个小人物。 两天后,疼痛难忍的饥饿让我再也睡不下去了。身边,阿娘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虽然我们待的地方比较偏远,可万一被人发现,她的尸体就会被抬到城外的乱葬岗扔掉。 我不愿她被人像垃圾一样地扔掉,更不愿她的尸首被豺狗咬烂。 现在的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日的清晨,风吹得金黄色的叶子漫天飞舞,空气里弥漫着潮乎乎的露水味,湿润了我干裂的鼻腔,一缕白云被晨风吹至我的头顶,低回流连,似乎不忍离去。 四岁的我抬头望着天,心里有满溢的喜悦——阿娘,你看,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日子…… 我用一个捡来的蜡烛头向一户人家要了火种,悄悄地点燃了我们寄宿的那个祠堂,我要把自己和阿娘的尸体一起烧掉。 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焰我一点都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温暖。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穿过门口的浓烟走向了我。他身材高大,五官冷峻,如天神一般降临到我身边。我看着他笑了,因为我知道上天终于听到了我的愿望,派神来带我走了。 他用一只手把我捞了起来,飞身跳到了院外。我们的背后是被火焰吞噬的房屋,烟尘、火星在风的助力下,四下飘散。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的头轻轻地按在他的前,噗通,噗通,噗通…… 原来天神也有心跳…… 放松下来后,饿了两天的我就这样睡着了,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死去了…… 这就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故事的结尾,却是我此后起伏一生的开始…… 楔子在线阅读 楔子 楔子 第一章 我的故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章 我的故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章 我的故事 我醒过来时躺在一张软榻上,脸和身子都已经被收拾干净,身上穿着的是我出生以来从没见过的白色寝衣,虽然奇大无比,可我却很喜欢。 两天后,我才知道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我依旧好好地活着。也许我该向救我的人道谢,但他却再也没有出现。 从奴仆们的口中听说,救我的男子是楚国伍氏的远亲,也是秦国最年轻的将军,名叫伍封,年仅二十就已经带领秦军打退了数次侵扰边关的西戎军队,因此国君给他在都城赐了府邸,但大部分时间他却住在一个叫作临洮的边关小城。 被他捡回来之后,颠沛流离的我有了一个新家,因为我没有名字,又是捡回来的孤儿,所以府里的仆役们都叫我阿拾。 “阿拾,把大家要洗的衣服都拿给我。”府里负责替仆役们洗衣的柏妇坐在水井旁大声叫嚷着。她是一个身材胖胖的女人,下巴很短,鼻子圆圆的像粘了个粉球在脸上,自打我进了将军府,便一直跟着她睡。 “好,马上!”我答应了一声,拔腿往后院仆役们住的地方跑去。 将军府大致分了三块:前堂是将军招待宾、会见家臣的地方,中间是建在高台上用以祭祀的明堂,后院分东西两块,将军住在东面,西面靠后的院子才是府里二十几个仆役的住处。 转了几个弯,我先推门进了家宰秦牯的房间。知道我要来收衣服,他已经把脏衣服理好放在门口的一张黑色小几上。 秦牯的孙子前日里得病没了,他自己现在也卧病在床。我抱了衣服,恭声问:“家宰,早食要我给您送到屋里来吗?” “你年纪小,别往我这儿来了,小心过了病气,让其他人送吧。”秦牯在床铺上支起半个身子,孙子的早夭让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瘦了一大圈。 “没事,等我收好衣服,待会儿就给您端来!”我笑着摇了摇头,踩着靠墙的木盒,贴心地替老人支起半边窗户,“今天天气好,没风又有太阳,您先透透气,如果觉得冷,我待会儿再给您合上。” 这个年头,街上饿死冻死的孤儿有很多,没有人会平白多养一个捡来的孩子。为了不被赶走,为了能在府里得一口饭吃,我总是尽可能地多做事情——帮柏妇收衣服,替生病的家宰端饭,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从不会拒绝。 将军长年不在府里住,但府里的人却从不敢怠懈。一大清早,采麻的婢女们已经背着藤筥出了门,男人们则赤着身子在院子里晾晒着去年岁末府里新收上来的黍米。我一路笑盈盈地打着招呼,抱着从各个房间收出来的脏衣服,走在西院的石子路上。 脚底下的路是家宰让人新铺的,为的是在下雨天时不至于太过泥泞,可这却苦了我这个冒失鬼。 哎,今天可千万不能再摔倒了,不然柏妇非生剥了我的皮不可。我刚想着,突然间脚被一块突起的石头拌了一跤,膝盖一软,连人带衣服一起朝前扑去。 完了…… 当我唉声叹气地从一大堆衣服里爬出来时,只见府里的守卫公士希像一座大山一样立在我面前,如果算上今天这一回,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撞见我摔跤了。 “阿拾,我同你说过了,走路要看着地,明明拿不动,为什么不分两次呢?”他一手抱起地上的衣服,一手抱起我,稳当当地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阿拾又摔跤了吧!”一见到我们,柏妇立马红着脸站了起来,局促地用湿答答的手整理着右侧散落的鬓脚。 我怕她一时生气把我丢到井里,所以死命地抱着公士希的脖子不放。 但今天的柏妇有些奇怪,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厉声教训我,反而微笑着把我从公士希手上接了过去:“这丫头走路不看地,还麻烦公士抱她过来。” “没……没事,我刚好看见。”大个子公士希在柏妇面前变得有些结巴。 我受不了他们两个之间怪兮兮的气氛,便挣扎着从柏妇手上跳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我给家宰送早食去!” “你给我跑慢点——”耳边传来柏妇的声音,我已经转弯进了伙房。 晚上,我被柏妇抱在怀里,虽说以前阿娘也这样抱着我睡,但她因为生病瘦得厉害,半夜我常常会被她突起的骨头硌得痛醒。窝在柏妇怀里却不一样,软软的,暖暖的,即使她有时鼾声重了些,我也能一觉睡到天亮。 也许是阿娘走后同天神说了些什么,我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比起之前在外面的遭遇,府里的人要和善许多,柏妇虽然经常打骂我,但我现在穿的衣服、鞋袜大都是她晚上用其他人的破衣给我改做的。 “阿拾,明日如果见到公士希,帮我问问他家中可有妻室了?”我刚睡着,就被柏妇摇醒了。 “问这个做什么?”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让你问就问。”柏妇说完,拍了拍我的背,“好了,睡吧。” “嗯……”我一闭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阿娘带着我住在一个开满木槿花的院子,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一大一小两只雨燕,在半空中来回穿梭,我的耳边充满了它们呢喃的繁音…… 庶民大都无姓无氏,柏妇之所以叫柏妇,是因为她之前死了的丈夫叫柏。第二日,当我告诉柏妇,公士希没有妻室后,她就自己做主,当夜挽了一个包袱去了大个子希的屋子。 柏妇顺利再嫁之后,她原先住的那个小夹间就空了出来,家宰秦牯于是接了自己的小孙女四儿来与我同住。 四儿和我同岁,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杏眼永远都像是在笑。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躲在被窝里叽叽咕咕地瞎扯,讲府里阿猫阿狗的坏话,商量如何偷前院李树上的李子,从我生病的阿娘谈到她夭折的弟弟,从我奇怪的眼睛扯到她肚子上长的一颗黑痣。春夏秋冬,我们分吃一个碗里豆黍,盖同一条薄被,她成了我童年最亲密的朋友,最珍惜的亲人。 我辛勤地干活,积极地闯祸,和府里的婢子们学习剥麻、捻麻,和外面街上的男童在泥地里打架,三年的时间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三年里,将军不曾踏足过这里。我与他距离最近的一次,是他今年回都城述职的时候。他骑马从府前经过,我和仆众们一起跪在门口,他的马蹄在我眼前经过,我很想抬头问问,他可还记得自己三年前捡到的那个孩子? 但我终究没有那样的勇气,像他那样的贵人一定早就不记得我了…… 过了岁末我就八岁了。照四儿的话说,我这个人最会装乖卖巧,闯祸后道歉比谁都快,打完架也总有办法让别人背黑锅。不过鉴于我这几年干的那些事多半是为了她,她自然不会揭穿我的真面目。 几年来,四儿助纣为虐的结果是让家宰把打扫将军房的轻活指派给了我,而她则去了伙房帮忙。四儿贪嘴,到了伙房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欢喜得不行,连带着每天晚上我都能在被窝里比其他人多吃上一顿。 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将军极喜欢读,房里新旧竹简堆满了三面墙,我每日的工作就是擦拭桌案,扫去简上的灰尘。这个人人羡慕的工作,让我很不习惯——从小到大我爬过的树比我吃过的饭都要多,突然间要一个人安静地守在房,实在是种折磨。 几个月后,许是日子久了,许是闻多了竹香墨香,我的子安静了许多,在外面疯跑的日子渐渐地也少了。 “阿拾,伙房的大头师傅让我去市集上看看还能不能买到些瓜瓠,你和我一道去吧!” 穿着红色棉服梳着总角的四儿,站在房门口,嘴里一边呵着白气一边拍去身上的雪渣子。 “别拍了,快进来吧。”我连忙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战,“大头师傅也真是的,下这么大的雪,哪里还能买到瓜瓠啊?你快到炉火那去烤烤。” 我用手在四儿的裤腿上拍了拍把她拉了进来。 “还是你这里最暖和。”四儿一边烘着手,一边打量着房。 “前几日哪有这么暖和,是听说将军过几日要回来,才开始烧上炭火的。”我拿铜签子拨了拨三足双耳兽纹炉里的炭火。 “将军要回来守岁祭祀,可忙死我们伙房的人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的腿都要跑断了。”四儿揉了揉腿,突然抬头笑道,“不过,我看你倒是忙得挺开心的。阿拾,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啊?可比那日我们在市集上见到的青衣公子更俊秀些。” 上个月陪着四儿去市集买菜,恰巧遇见一个年纪比我们稍长些的青衣小公子坐在马车里经过,他的车子险些撞到了四儿。本来贵人的马车若是撞到了庶民,挨鞭子的总是被撞的那个,可小公子却走下车来,弯腰扶起了四儿,用清风拂林的声音问了一句:“可撞伤了?” 四儿红着脸只一味地摇头,全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后面的故事当然就是公子坐车走了,四儿被我笑话了,然后她就一直把这个青衣小公子挂在了嘴边。 “这世上哪有比你那青衣小公子还好看的人啊!”我故意调笑四儿,她还挺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想也是!” 哎,无可救药! “阿拾,不管买不买得到瓜瓠,我们都得出去看看啊。就这么定了。你穿得少,外面冷,我先去房里把你的袄子和帽子拿来,你在这等我!”说完不等我答应,四儿转身就跑了。 第一章 我的故事在线阅读 第一章 我的故事 第一章 我的故事 第二章 初遇于安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章 初遇于安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章 初遇于安 这一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雪花如片片鸟羽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旋转而下,长街两侧的屋檐上结了长长的冰凌,商户们临时塔起来的棚顶上时不时就会有积雪整块整块地滑落。 等我们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市集时,哪里还有什么菜农,就连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跟你说过买不到东西吧,还非要来。”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原本有水洼的地方又结了冰,我们一步一滑走得很是辛苦。 我忍不住抱怨:“这天也太冷了,我的脸都已经冻麻了。” “我给你搓搓。”四儿把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在我脸上使劲地搓起来。她的手很冰,但我的脸很快就恢复了知觉。 “怎么样?有好些没?”四儿的小圆脸冻得红彤彤的,看上去像个熟透的果子。 “好多了,咱们快回去吧!待会儿你跟我去房,把脚烘干了再去伙房。”我拉着四儿继续慢慢地往前挪动。 还没走几步,四儿就停了下来,指着左边的一条小巷子叫道:“阿拾,你看那巷子里躺着两个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 “我们过去看看。”我说。 这是两个少年,身上都有伤痕,看来在晕过去之前还曾经打过一架。 躺在外侧的正是那日四儿在马车上看到的青衣小公子,只是现在看上去极度落魄,没了当日的风采。 “阿拾,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冻死了啊?”四儿蹲在他旁边一会儿拍他的脸一会儿搓他的手,急得已经快哭出来了。 “要不,你他的肚子还暖不暖?”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只知道阿娘当时死的时候身上到处都冷得刺骨。 说完我也了躺在巷子里侧那个眼下带一条疤痕的少年,手触到的地方隐约还有一丝温热,可我却把手缩了回来,闷闷地说道:“这个已经死了,你那个还活着吗?” “还热的,还活着,阿拾我们把他背回去吧!”四儿的眼泪挂在两腮,笑得很开心。 “被你爷爷知道我们随便捡了陌生人回去,肯定会把他再扔出来的。嗯,我们待会儿得从后面的小门进去,不能让人看见。” “好,都听你的。” 我帮着四儿把人搀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大路上走,走了几步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躺着的那个人。 “阿拾,怎么了?我们赶紧走吧!” “哦,知道了,走吧!” 巷子里的那个少年其实我认识。他是个乞丐,曾经把我半夜里捆在乱葬堆,还带着另外几个孩子拿石头砸过我和阿娘。阿娘当时因为护着我被伤得不轻,回去后就彻底病倒了。 后来,我一个人行乞的时候总是很小心地避开他,没想到多年后会在这里再看到他。 我不想救他,再过两个时辰他会像阿娘一样变冷,然后死掉。 从我决定把那个少年留在巷子里等死时,我就已经知道我并不善良,起码不像四儿,整颗心都是干干净净的…… 原本一刻钟就能走完的路,我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阿拾,你把他扶到后门去,我先去开门。”四儿把青衣公子往我身上一推,飞快地冲进了府门。 笨四儿,我一个人怎么背得动这么大个人啊!我半背半拖地把少年往后面的巷子里挪,才移动了不到十步,整个人已经喘得不行,腿也抖得厉害。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那么重?! 又走出去五步,我腿一软就跪倒在雪地里。背上的人往我身上一倒,把我弄了个狗啃雪。 啊——我的腰快被压断了! 我反手使劲地把人从我身上推了下去,结果他的额头刚好撞上路边的一块大石,发出一声闷哼。 我连忙跑过去猛打他的脸,想把他弄醒。 “喂,你醒醒!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叫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却不说话,我连忙又用手去拍他。 “痛……”他把我的手拍开,想要坐起来却没有力气。 我把他扶了起来,笑道:“太好了,你醒了。我叫阿拾,四儿和我在街上捡到了你。”刚说完,就看到四儿朝这边跑来,我赶紧冲她招了招手。 费了很大的力气我们才把那个自称是于安的人弄进了自己的屋子。 四儿留在屋里照顾他,我拿了一个陶罐跑到房装了几块烤红的火炭偷偷地跑了回来。 “我偷了几块火炭,你抱着暖暖身子。四儿,你快去回了大头师傅,就说没买到瓜,省得他待会儿来这儿找你。对了,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拿点吃的。” 四儿一拍额头,无比懊恼地说,“我怎么把大头师傅给忘了,我现在去,马上回来。”说完,套上鞋就往外走。 我跑上去拉住她,把自己的鞋脱下来递给她,“你的都湿烂了,穿我的,我拿你的去烘干。” “哦。”四儿穿上我的鞋跑了出去,我转身进了屋,看着裹了被子抱着陶罐的于安,想起他当日在马车上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 他看着我,闷闷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三个人挺有意思的。刚前月里在街上见到你,今天然又碰上了。”听我这样说,于安的脸有些发红,我伸手去他的额头。 “嗯,没烧上,你先在这坐着,我出去一下。放心,这儿平时不会有人来的。”我起身往外走,却突然被他拉住了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他之前遭遇了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他现在还是很害怕:“别担心,你在这儿很安全,四儿马上就会回来!”说完我拍了拍他的手,帮他拢了拢被子,“我先走了,你在这待着别出去。” 外面此刻雪下得正急,雪花被风吹进我的眼睛里,立即变成水滴流了出来。 进了房后,我把四儿的鞋子摆在火炉旁,心想,这丫头的鞋废得可真快,晚上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洞帮她补上。 为了等鞋子干,我和往常一样拿了一卷简,把它摊开,然后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发呆。 府里的仆役多是庶民,而像我这样的估计算是最下等的贱民。别说没有机会读识字,要是拿出去卖了说不定还抵不过一块狗。 我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声从门口传来,我想收拾案上的简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章 初遇于安在线阅读 第二章 初遇于安 第二章 初遇于安 第三章 盼归终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章 盼归终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章 盼归终归 “子昭府内果然不凡,一个垂髫小儿竟也识字!” 说话的是一中年文士,而走在他身边的却是我等了四年的将军。他们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大步走了进来。将军解下黑色的披风,露出底下一套月白色的儒服,他看向我却并没有说话,我急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婢子不识字,只是在擦拭卷。” “呵呵,有意思,抬起头来。”我依言抬头,那文士看着我笑了笑,转头对将军道:“子昭,这小儿我甚喜,不如转送给我?” 我顿时大惊,心想,难道我四年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就要被他转送他人吗? 这个时代,士族之间转送奴仆是极为常见的,如果有人开口求取,几乎没有人会拒绝。我心里着急,只能用乞求的眼睛望着将军,希望他能拒绝。 “国君今日又赐了你寺人十名,你何苦再从我这讨个小儿。”将军向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转身对文士笑道。 文士大笑几声,朗声道:“你府上的仆役倒真是有些少,回头我赠你些能干得力的人。”将军笑着答谢,后又对我吩咐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我急忙起身离开,逃命似地奔了出去,跑到门口才想起来鞋子还在火炉旁放着,无奈只能低着头红着脸转回身拿了鞋子,冲了出去。 “看来这小儿果真不喜我。”跑到房外,耳边传来文士爽朗的笑声。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心跳得飞快,脑中全是问题。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待多久?还会走吗?他记得我吗?他认出我了吗?他……他为什么没有把我送人呢? 在我被自己的问题折磨死之前,家宰叫住了我。 “阿拾,将军要在府中长驻,你去帮忙整理寝室吧!” “诺!” 是夜,整理妥当,我和其他婢子一起,候在将军的寝室门口,半个时辰后远远地见他走了过来,停在我们面前道:“小儿留下,其他的人退吧!” “诺。”婢女们应声而下,只留下无比紧张的我。 “跟我进来!”他进屋,坐下。我跪坐在他身前,紧张地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无需害怕,把头抬起来。” 将军看起来似乎比记忆里更加好看,剑眉星目,鼻子高高挺挺的,明明是个领兵打仗的人,却比平日马车上看到的那些面白唇红的士族要文雅许多。 “这几年在府中过得可好?今年多大了?叫什么?” 他还记得我,我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叫阿拾,今年八岁。” 看见我的笑容,他似乎一怔,然后轻笑了一声,道:“好名。平日里房都是你打扫的?”“是。” “第一次见到你时,满身的戾气,过了几年倒是乖巧知礼了。退吧,明日到房见我。”“诺!”我把头磕在地板上,大声回道。 等我回到屋里,四儿和于安两个人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我伸手想给他们盖上被子,却被醒过来的于安抓住了手,黑暗里他的眼睛看上去像两颗亮亮的黑珠子。 “你怎么才回来?” “嘘,小声点,别吵醒了四儿。将军今日突然回来了,我要跟着伺候。你们吃过东西了?”他没有回答我,突然坐起身来,一张脸几乎贴上我的。 我把头往后一仰,斥道:“你干什么?” “你的眼睛……为什么和白天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因为积雪的缘故,窗口透进来的月光比平日里亮出许多,我刚巧坐在亮处,心里一时间后悔不已。 在府里那么多年,大家虽然都知道我眼睛有异象,但却很少有人会当面提起。今天被他这么一问,又让我回想起当年乞讨时的痛苦遭遇,于是忿忿地把头转了过去,说道:“觉得奇怪就不要看。” 他轻轻地放开了我的手,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指着桌子道:“我们都吃过了,那你呢?” 看着桌上吃剩下的东西,我也不再别扭,笑嘻嘻道:“看来,四儿把最好吃的东西都偷来给你了。啊——我现在倒是有些饿了。” “那怎么办?” 我瘪了瘪嘴说:“还能怎么办,赶紧睡觉呗!你往那边挪挪!” 他往四儿那边挪了挪,给我在床铺的右边留出一小块空地。我脱了鞋子和外衣躺了下来,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上。 于安悄悄地把脚贴近我的脚背,我也不气地把冻僵的脚贴上他的脚心,只听到他在黑暗中发出很微弱的一声:“嘶——” 我心中暗乐,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哼,被我冰到了吧!不过他的脚还真暖和,想着想着我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没亮的时候我醒了,回头看看于安和四儿都还睡得很沉,于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于安放在床边的外衣破了好几个口子。我看天色还早,就从柜子里取出针线,就着窗口透进来的晨光,倚着墙帮他缝补起来。因为天气太冷,手很容易冻僵,我缝上几针,就得停下来搓搓手,因此缝了半天才把几个破口补上。襟上那个破口有些大,为了看上去能好些,我随手又在上面绣了一小朵歪歪扭扭的木槿花。 把衣服叠好放在床边,我披上外衣出了房门。 外面可真冷啊!我搓了搓手捏住自己已经冻僵的耳朵。 因为昨天的一场雪,地上的积雪更厚了,脚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等我走到房时,太阳刚刚升起,照得地上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过了午后将军才出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拿了一卷坐在那里细读,仿佛我本就不存在。我其实很想跟他说说话,但又没有胆子开口,因此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开口和不开口的纠结中度过了。 天黑时我回到房里,看见四儿和于安给我留的豆羹,感动得想哭,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问:“你们都吃过了?” “嗯,早吃过了,你慢点!”四儿说道。 “于安你的伤今天可好些了?” 于安点了点头,四儿高兴地说:“本来也就是些皮上的伤,那天他其实是饿晕的。”她看着于安笑了笑,又说:“阿拾,怎么将军一回来,你就这么忙啊,一天都不见人影。” 我把嘴里的豆羹咽下,抬头跟四儿说:“我就是在房伺候着,也没忙什么。明天将军要见门,我就不用去了。四儿,我今天回来前还干了件事,保准你们两个明天能吃上。”四儿一听就乐了:“你要抓那几只‘吵死人’?” “吵死人”是我给一种长着黑色尾羽红色面部的胖鸟取的名字。这几天不知从哪儿飞来了这么几只鸟,每天清晨、黄昏站在树上咯咯地乱叫,叫声响亮,老远都能听见。我想它们也许是饿的,也许是冻的,反正没片刻消停。 这两天于安来了以后,我和四儿分例的吃食要喂饱三个人,自然有些不够,因此我就想好了要找个时间重新练练我抓鸟的手艺。 于安似乎对这些顽童们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兴致勃勃地听着四儿讲我从小到大,新奇好玩的抓鸟方法,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寒冷的冬夜,三个人窝在床铺上手拉着手互相取暖,一边憧憬着明天的鸟,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在于安的嘴里,我知道天下除了秦国之外,还有冰天雪地的燕国,有河川纵横的楚国,有君子谦谦的鲁国,有美人如云的越国……看着他和四儿的笑脸,我突然想,如果于安能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那该多好…… 第二日,我和四儿一大早就跑到东边院子找那几只‘吵死人’。果不其然让我们在大树底下找到了一只,看样子已经冻死了,拎起来沉甸甸的,和府里养的**差不多大。 以前下雪的时候我会拿草籽洒在藤筐下面逮鸟,但抓到的数量虽多,个头却都很小,没什么吃头。 前年春天和婢女姐姐们一起去采葛,野地里待久了,发现有一种草籽,鸟吃多了就会像人喝醉酒一样原地打转,就算飞也是歪歪扭扭的。 我尝试着抓这些“醉酒”的鸟,但是毕竟它们会飞,十只能逮到一只已经是大幸了。后来,我突发奇想,把这法子用到了冬天,这样不用我去抓,只要在树下撒上那种草籽,等上一个晚上,“喝醉酒”的鸟自然就冻死了。 “肯定还有两只在窝里,我上树去看看。”我把鸟递给四儿,双手环抱着树干一下子就爬了上去。 “上面还有吗?”四儿仰着头站在树下,大声喊道。 “有!我扔下来,你接着!”我在鸟窝里发现一只,顺手扔了下去。 “这只更肥呢!”四儿笑得直拍手,“还有吗?” “上面的树杈上还有一个窝,我去看看。”我伸出手抓住一一点的树枝,一点点地挪了上去。“哈,这还有一只,这下够我们吃好几天的了。”我喜出望外,低头对四儿喊道。 我伸手去拎鸟脖子,没想到那只鸟然还没被冻死,晕乎乎地回头啄了我一口,痛得我大叫了一声。 “你在上面干什么?” 我低头一看,只见将军背着手站在树下,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脚下一时没踩稳竟摔了下来。 “啊——”我大叫着拼命用手去抓树枝。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将军双手一伸把我稳稳地接住了。 我心想这回惨了,前几日装出来的乖巧模样,这下全打了水漂了。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果然他皱着眉头看上去很生气。 我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四儿也吓得跪倒在我身边。 “你们在做什么?” “抓鸟……”我的声音忍不住发颤,诺诺地说道。 “上树抓鸟?你难道还生了翅膀不成?” 我正郁闷该如何解释,那只啄了我的胖鸟然晃晃悠悠地从树上飞了下来,在将军脚边踉跄着走了几步,然后一头撞在他腿上晕了过去。 “……”三个人一片寂静。 良久,将军咳嗽了一声,冲四儿说:“下去吧!”而后又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阿拾,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四儿跪在我身边小声问道。 “这还不明白,让你先回去,让我在这跪着。”我垂头丧气地跪坐在地上,“我今天这顿罚是逃不掉了,你先回去拿一只煮成汤,其他两只杀干净后拿雪包了留着明天吃。” “那你呢?”四儿皱着小脸焦急地问。 我笑了笑,安慰她道:“没事,将军心软,待会儿就会放我回去的。你快去吧,我还等着晚点回去喝汤呢!” 四儿无奈,只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很快我身下的积雪渐渐融化成了冰水,浸进了衣服里,冻得我直颤抖。哎,如果再这样跪下去,这腿估计就废了。 冰天雪地里,只跪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我就有些发晕了,鼻子耳朵全都已经没有感觉。 须臾间,一件深蓝色的长袍披在了我肩上,我艰难地抬起自己冻僵的脖子,呵了一口气,透过白茫茫的雾气看见将军一脸担忧地站在我面前。 “将军,我知道错了……”我的牙齿一直不停地上下打颤,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话还没说完,他长手一捞,把我抱了起来。我坐在他左手的臂弯里,红着脸用手轻轻地环着他的脖子,小声道:“我已经八岁了……” 他伸出右手在我脸上搓了搓,叹道:“大火里没有烧死,现在又要跑到我府里的树上寻死吗?” “我以前爬树从没有摔过,今日是看了将军害怕才……”我越说越小声,最后连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他说完弯起好看的嘴角,轻笑了一声,“小儿多狡辩,以后再不许爬这么高的树了。” 我傻傻地盯着他说话时偶尔扇动的睫毛,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他抱着我在雪地里慢慢地走着,我靠着他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二月春风的味道,虽然带着丝丝寒意,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清晨的太阳斜斜地照在雪地上,把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我突然希望这条路能一直没有终点,那样他便能抱着我走到永远了…… 第三章 盼归终归在线阅读 第三章 盼归终归 第三章 盼归终归 第四章 相忆相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章 相忆相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章 相忆相离 逮鸟的前因后果我老老实实地跟将军交待了一遍,他虽然惊讶于我的方法,但还是训斥了我一顿。不过,第二日伙房分给我和四儿的吃食比以前多了很多,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话说“吵死人”还真是肥硕,连着三天,我们几个天天吃得满嘴流油,现在想来倒不嫌弃它们吵了,巴不得当初能多飞来几只。 不过除了这些好事外,逮鸟的事情还是给我招来了不好的后果。 将军然给我找了一个教习嬷嬷,说是等雪化了就搬到府里来管教我。 听于安说,自古只有贵族家的女公子到了十岁之后才会请教习嬷嬷,将军这样的举动实在有违常理。 不过反正现在雪还没化,我倒是不着急担心教习嬷嬷的事情,现下最难过的是于安要走了…… 是夜,我们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床铺上,四儿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我也有些喉咙发紧。 “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于安打破了让人难受的沉默,轻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急?你是不是怕将军发现你?”四儿抽噎着问。 “不,是我有急事要离开秦国,不过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们。” “你现在出城安全吗?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于安要走,我多少有些落寞。 他想了想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出了城门就会有人来接我。” 这个晚上三个人都不好受,四儿一直不停地掉眼泪,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拿被子盖了脸装睡觉。 第二日,我吃过早食就和四儿回到了屋里,于安正等着我们。 我从破木箱子里拿了块旧布头放在桌子上,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饼来:“这是刚才偷剩下的,你路上吃吧!”四儿也从怀里掏出两个饼来,“我也偷偷剩下了,都给你,这回可别再饿晕了,小心没人救你。” 于安默默地接了过去,塞进怀里,墨玉般的眼睛里有些湿润。 我从木柜子里又抱出一个小箱子,把藏在最底下的一个小包掏了出来:“我和四儿在府里没有工钱,去年岁末的时候家宰给了我们几尺做衣服的红葛布,四儿的我给她做了衣服,自己的还没来得及做,也让你带上,路上万一没东西吃还能拿它去换一些。” 于安窒了窒,伸手接过紧紧地抱在前:“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将来我一定重谢。” 他说完,看了我和四儿一眼,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 四儿的眼泪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说话算话,以后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嗯,一定!”于安郑重地点点头。 我拉了四儿的手,又拉了于安的手,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现在要快些走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我们把于安从后门悄悄地送了出去。四儿不停地招着手,于安也不停地回头。 我对着远处的于安高声喊道:“一路平安……”他听见了,停在那里,突然又飞快地跑了起来,最终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四儿抱着我大哭起来:“阿拾,你说他还能再回来吗?” 我拍着四儿的背,轻声道:“于安是个守诺的人,他一定会回来的。倒是你,快把眼泪擦干吧,不然哭红了眼睛,小心大头师傅问起来,没法子解释。” “嗯,那你也快去房吧,免得将军骂你。” “没事,我先送你去大头师傅那,然后再过去。“ 等我到房时,将军已经坐在里面。我赶忙行了个礼,跪坐在他身边。 他低头看着卷,随口说了一句:“我让家宰给你做了几双新鞋,上次下雪天穿的那双就扔了吧!” 我心里一暖,磕头道:“诺,谢家主!” 太好了,这会儿四儿终于有新鞋穿了。 将军嗯了一声,又问:“你可想识字?”这话把我吓了一跳,马上低头回道:“婢子不敢。”“哦。”他挑了挑眉毛,又转头去卷不再理我。 房里变得好安静,耳边只剩下将军绵长的呼吸声和我砰砰乱响的心跳。他是在戏耍我吗?我真的可以识字吗?自从进了这间房,我天天盯着那些卷,虽然不知道竹简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伸出它们墨黑色的小手引诱着我去认识他们。 如今,不管这是不是嘲弄,起码我有机会一试,即使错了,最糟糕也就是被拖出去打一顿。我狠了狠心大声回道:“想!” “甚好,小儿有胆识。”他似乎很高兴,大笑着伸手将我撩了过去放在身侧,“今日我们就从这一卷开始吧……”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教我启蒙用的那卷正是后世极为推崇,而此时却甚少有人知道的吴国大夫孙武的著作《孙子兵法》。只这一本兵,之后却救了我好几次命,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人的命运有时候往往取决于一个小小的选择、小小的决定,在机会来临的一瞬间显示那么一点点的勇气也许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后将军对我的宠爱让府里的人都惊掉了下巴。一个卑贱的孤女突然有了一位专属的教习嬷嬷,她不用再熬夜剥麻,搓绳,不用再替府里的下人们洗衣服,她每天只需坐在房读习字。 这一切莫说其他人觉得奇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老天爷,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么求你千万不要让我醒过来…… 因为我学得特别快,将军平日里又没有足够的时间教我,所以特别从门中为我挑选了一位才学出众的夫子。 蔡夫子原是晋国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辗转到了秦国。他投入将军门下不过数月,听说要教养将军府上的一个孩子,心中不免自喜,以为自己的才学终于得到了家主的重视,因而有机会亲自教养他府上的公子。 抱着这样的信念,蔡夫子当天夜里天还未亮就背着箱等在了府门口。家宰清晨开门后吓了一大跳,那老夫子顶着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下巴上的胡子都已经结了冰霜。 夫子既然这么热心,按理说我的学习之路也应该一帆风顺。没想到老夫子一见了我,结了冰的胡子都被气得翘了起来。他颤抖着双手吐不出一个字来,扔了箱便冲出府去,从此一病不起。 我那时不懂夫子为何痛心,只以为是自己面貌丑陋吓到了他。 “原来你在这里……怎么,难道躲起来夫子就能回来?”将军找到我时,我已经躲在后院的大树上哭了一整天。 “我把夫子吓跑了…我丑…是妖怪……”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自己将来无论到了哪里,长成什么样子,就算不被人看到碧色的眼睛也都会被当作妖怪。 “是我的疏忽,不是你的错。”将军叹了一口气,足尖一点跳上树来。他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笑道:“别哭了,小儿若是生得丑,那叫这世间的其他女子如何自处?” 我用脏兮兮的手拉着他月白色的衣领,抽泣着问道:“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山鬼,对吗?”朦胧的月光下,他的笑颜温柔到让我全然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而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小奴婢。 “对,害怕你这双眼睛的人只是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敬畏。”他背对着月光一字一句地告诉我,那声音让黑暗中我战栗的心感到莫名的温暖。 “将军,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深怕一松手他会像一阵烟消失在夜色里。 “因为你是我捡回来的宝贝,因为我期待着你长大后的样子……”他说完抱起我从树上一跃而下,我俯在他的肩头呆呆地望着他下巴上青青的胡渣,第一次对长大、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累了就睡吧……”他用手揉了揉的我的头发,“明天还得把你那老师追回来呢!” 听着他平静有力的心跳,早已经虚脱的我便一头栽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第四章 相忆相离在线阅读 第四章 相忆相离 第四章 相忆相离 第五章 夫子别走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章 夫子别走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章 夫子别走 第二日我从家宰口中得知,将军回府后听闻蔡夫子一事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的疏忽伤害了夫子的尊严。原来,按照周礼,别说庶民、奴隶不能识字,就连贵族家的女公子都只能在姆教的指导下,执麻枲,治丝茧,织紝组紃,学习女事。因而,当蔡夫子得知将军要他教府里的一个小婢子读识字时,就以为将军是轻视他的才学,故意戏耍嘲弄他。 我收拾了夫子丢在府里的箱,问了家宰他的住处,就一个人背着十几卷找上门去。我去时,蔡夫子已经病了好几天,他只身来到秦国,身边无人照顾,之前将军亲自登门致歉还特地送了两个婢女照顾他,但都被退了回来。 看到紧锁的大门,我无奈只能从围墙上翻了过去,下来时却重重地摔了一跤。幸好这土墙不高,否则我的屁股估计会被摔成两半。 蔡夫子见到我时,颤抖着双手说不出话来,我索不去管他,径自拿了个陶罐煎起药来。 第一日,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夫子倒了我煎的药,我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日,照样翻墙进去煎了药,只是递药前重申了好几遍,一袋黍换一把药,结果他又吹胡子又瞪眼,最后把药喝了; 第三日,翻墙煎药,等夫子喝了药休息时我便在旁边磕磕巴巴地读他上次带来的卷;………… 第七日,喝完最后一帖药,夫子已经能下床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竹签子把我赶走,因为我这几日已经吵到他双耳生茧。 回府后,四儿替我不值,嚷嚷着不学就不学,照样能吃能喝。但是我心里却实在放不下,熬了两日之后,第十日又去了。这一次,蔡夫子家的大门洞开,我以为着了盗,起门边的一木棍就冲了进去。 “怎么?拿了棍子要打我这老头子吗?”夫子端坐在案前,看我一脸凶相地冲进去,出声呵斥。 我一听立马把木棍扔得老远:“不不不,我以为夫子家遭盗了。” “你今天怎么又来了?庶民女子不能学字,你家将军也实在太妄为了。”夫子冷哼一声,捻须凶道。 “不是将军的错,是小女放肆,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我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夫子,我真的想识字,求夫子成全!” “男儿识字求学是为有朝一日闻达诸侯,兼济天下苍生,你所求的又是什么?”夫子看了我许久,缓声问道。 我其实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线紧紧地牵着我,对我而言,房里的那些卷比锦衣美食更吸引人。 “你本没有想过对吗?小儿,求学识字,不过是你借着家主的宠爱胡乱提的要求罢了。” “不是的!”我忍不住大声反驳,“我求识字是为了想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贵什么是贱,什么是这世间的运行之道,况且我不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些,才冒犯了夫子吗?再说了,夫子,如果你能把我这个小女子教好,不是更显得你有才学吗?” 夫子想了想,似乎动摇了几分,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把你教好,怕是难于上青天。”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跑到窗前的一块沙盘前,拿竹签子写起字来。 “小儿你乱画些什么?快回去吧!”夫子踱步过来看了一眼,惊得大呼不可能。 我自小记就比旁人要好,看过一眼的花样子很快就能一针不差地绣出来,也是一样,即使是不认识的字,多看两遍就能记住写法。我现在在沙盘上写的,正是这几日念的那卷册,虽然不懂上面讲了些什么,很多字也不知道该怎么念,但是如何写却都已经默记下来。 这事让夫子大受刺激。他左思右想,最后实在被我缠得没办法,就答应下来,暂时教我三个月。 结果,这一教便是四年。不分寒暑,不论刮风下雨,蔡夫子天天都背着他那黑色的破木箱子到府里来教我,以至于后来将军请他代为管教国君中镜夫人的小公子都被他婉言推脱了。 敬王三十六年的冬天,整个雍城被雪埋了一层又一层,夫子在来将军府的路上摔了一跤,回去就得了伤寒,至第二年岁首已经病重不起。 将军带着我四处求巫问医,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留住他。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夫子为了我心力憔悴,须发尽白,临终前他靠在床边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 夫子原是晋国人,自小聪敏伶俐,勤奋好学,但是他的不幸却源于他有一个博闻多智,通天彻地的同胞弟弟。在晋国,人人只识蔡墨却不知世间还有他蔡一人,他一直活在弟弟的影里,最后还因为一个女人,被亲弟弟赶出了晋国。 年轻时他辗转各国却始终怀才不遇,人到中年丧妻丧子,到老了也只收了一个出身寒微的女弟子。 正当我为夫子悲凉的一生唏嘘落泪时,夫子却笑着说,阿拾,你若是个男儿该多好,那样等你名扬天下的时候,人人都会知道你的夫子是我蔡。 他说完这句话,便含笑而逝了…… 我坐在沙盘前哭了七日,想了七日,夫子临终前的话让我第一次有了想要闻达诸侯的妄念。 夫子没有后人,他临终前让我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换了粮食,赠给城西卖浆水的哑婆,以报答她当日的救命之恩。 因此在他下葬后,我择了一日让四儿陪我去收拾他的遗物。 夫子家贫,能拿来换粮食的东西实在不多。 原本堆在角落里的一摞竹简如今已经随他入土,现在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个黑褐色的素漆盒子外,剩下来能换也只有他煮食用的一个吊釜(1)。 “这些东西也只够换一釜粟米,蔡夫子的日子过得也太潦倒了。”四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感叹道。 “夫子这几年得的赏赐都换成了简,别说是钱币子,就连衣服、吃食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我打开漆盒从里面取出十几枚币子交给四儿,“这还剩了些,收好吧,到时候一并交给哑婆。” “这是你做的腰带?”四儿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漆盒里的另一样东西。 这是一条两指宽绣双排云纹的青色腰带,是我前年岁末做给夫子的,却从未见他用过,当时以为他嫌我手工陋不肯用,如今看来也许是舍不得用。 夫子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又为他做了些什么呢…… “怎么又掉眼泪了?”四儿拿帕子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伸手把腰带从盒子里拿了出来,“蔡夫子现在也用不上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做个念想吧!” 我吸了一口气,把腰带和整理出的衣物放到了一处:“绢底绣银线的腰带兴许还能多换几把粟米。夫子刚入秦时中了暑气,若没有哑婆送的那一碗浆水,我也遇不上他,这样说来哑婆于我也是有恩的。” “那你就留着这个吧,不值钱。”四儿从被子底下找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随手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发现是夫子常常挂在手边把玩的一只深褐色陶制双头雀鸟,样子虽然糙怪异,却是夫子的心头爱物。 “我就留着这个吧,其余的东西打个包袱,要趁日中集市上人多的时候赶紧换了去。”我把陶鸟装进了贴身的小挂袋,又和四儿一起把值钱的东西包了包,去了西市。 初春的市集一扫冬日的萧条,除了来来往往的各国商人之外,背着粮食来换物的农户也有不少。到了晡时,我们换得了一釜的粟米和三尺细葛布,本想并着钱币子一同交给哑婆,但在浆水摊前却只找到了她的儿子奚。 奚接过东西跪倒在地连连称谢。原来哑婆已经病了许久,因为家里拿不出多余的口粮去请巫医,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如今有了我们给的东西,哑婆的病兴许就有救了。 辞别了奚走在回府的路上,四儿一直笑眯眯的,嘴角漾着两个梨涡,心情格外的好。而我却因为奚的一句话沉重万分。 “阿拾,我们今天可是做了件大好事,你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四儿晃了晃我的手,笑着问道。 “你没听奚说,哑婆昨日已经没办法进食了吗?夫子临终前也是这个样子……” 四儿脸色一窒,叹了口气,拿手揉了揉我的脸轻声道:“连着哭了那么多天,脸都瘦了一圈。好了,别难过了,我们该往好处想想不是吗?” 我心里堵得难受,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她点了点头。 这时,前面快马来了一个佩剑的游侠儿,我下意识拉着四儿往旁边闪了闪让他先过,他却突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骑着马绕着我和四儿转了两圈。 黄棕色高头大马打着响鼻,在我身边踱着步,它口中吐出的热气带着酸腐的味道全都拂到了我脸上,我眉头一蹙心里已有几分不悦。 游侠儿用剑挑起我的下巴,调笑道:“想不到秦地还有这样的美人。小儿可有名字?家住哪里啊?” 我按压下心中的怒气,铁青着一张脸用手拨开他的剑,对躲在我身后的四儿说:“我们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那游侠儿然下马追了上来,抓着我的手笑嘻嘻道:“我有二十个币子赠与你父兄,你就随我走吧!” “你放手!” 我拼命想要甩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死紧,嗤笑道:“故作矜持可是想替你父多讨几个币子?”随即右手猛地一拉将我拦腰举抱起来,往他马背上放。 这时街上人来人往,见到有游侠儿与女子纠缠在一起,都围在旁边笑着看热闹。春日里这样的场景每隔几天总能见到一次。 “竖子无理!你放我下来!”我尖叫着像条突然被扔上岸的鱼,使足了劲挣扎,却无济于事,他的手臂像个铜箍死扣在我腰上纹丝不动。 四儿刚开始吓呆了,现在反应过来急忙冲上来去掰他的手。“她不愿意跟你走,你放开她!” “走开!”游侠儿用剑一下子把四儿挥倒在地。 “四儿!”我大叫一声,死命地捶打他的手臂,“竖子,你放手!” “哈哈哈,放手?我见过的女人中,小儿最美也最凶悍,这般深得我心如何能放手?”他说完竟隔着衣服在我背上啃咬了一口。 羞愤难当之下,原先堵在心口的悲痛,此刻全都化成了一腔怒火。 我反手狠狠地拽住那游侠儿的发冠,猛地往前一拉,他吃痛立马放下了我,用双手捂着头不断地叫骂。 我扔掉从他头上抓下来的一把头发,顺手起路边伐薪人的一枝朝着他侧脸与眼睛齐平的那一处用力挥了下去。 我从记事开始到八岁,打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打过,哪一处被打了最痛,哪一处被打了最晕,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见游侠儿被打,围观的人开始大笑着起哄。我趁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拉起坐在地上发傻的四儿,拨开人群逃了出去。 “你站住!啊——”游侠儿仗剑行走天下,总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刚才被我偷袭是因为他对我毫无防备,如今反应过来,很快就提了剑嘶吼着追了上来。 备注(1)釜:没有足底的锅。 第五章 夫子别走在线阅读 第五章 夫子别走 第五章 夫子别走 第六章 烛椟其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章 烛椟其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章 烛椟其人 眼见着身后的游侠儿离我不到两丈的距离,我急声对四儿喊道:“快!你往左跑,去府里找人救我!”说完往右一拐,钻进了一条巷子,靠着身体的灵便和那游侠儿周旋起来。 但是女子的体力终究比不上男子,加上我这四年天天和夫子坐而论学,和嬷嬷学习女红造酿,哪里还有之前的耐力,跑了一刻钟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这时路边正好有一棵大树,我想都没想就爬了上去。 游侠儿跑到树下,喘着重气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这时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穿着一件葛布制的长衣,络腮胡子遮了大半张脸,一双眼睛瞪如牛铃,而眼下半寸之地被我刚刚用树枝刮下了一层皮,不停地流着血看着渗人。 “小儿,你给我下来!”他大吼了一声,扔了剑一边往树上攀一边恶言道:“你今日让我颜面尽失,我定要剁下你的手来!” 怎么办?现在和他讲道理还来得及吗? 眼看着就要被他抓住脚踝,我干脆脱了鞋子去打他的手。 “何人在外喧哗?”正当我焦急万分之时,树下的院门应声而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扛着重剑,虎背熊腰,身高九尺的男子。 我一见着他,眼泪差点没流下来,趴在树枝上惨兮兮地唤了一声:“大叔,救我!” 我说这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原来是秦家院外的那棵…… 秦猛是将军府上的家臣,力大无穷,剑术湛,因为平日里好酒,将军经常会差我给他送些上好的烧酎解馋。今日我胡拐乱拐,然跑到了他家门口。 “阿拾,你怎么上树了?”秦猛抬头吃惊地望着我。 我自知此刻的自己和平日里温纯知礼的样子相差何止千万,无奈只能厚着脸皮装可怜:“大叔,这人在市集上要掳抢我,我不从便要砍下我的手臂泄愤。” 我这话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却掺了一半的假话,因为实在没脸说是自己动手打了人。游侠儿在秦猛出来时,就已经从树干上跳了下来。他一听我这话就怒了,秦猛一听也火了,二人一言不发拔出剑来。 秦猛行了一个剑士比武之礼,游侠儿端正姿容也行了一礼。 时人斗剑,多在宴席之上、家臣之间,即便如此,流血受伤的事也是常有。 现在陋巷之中,两个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好几招,虽然秦猛暂上风,但是在比试结束前,胜负依旧未定。 我趴在树上看得心惊胆颤,深怕会有人因我而受伤。 “锵——”树下一声重响,两剑相交,火花迸发,游侠儿身子一震不由倒退了两步,他旋即用剑在地上一支,勉强稳住身形,然后狂喝一声,飞窜起身子,以无比凌厉的剑势直取秦猛口。 秦猛后退一步,游侠儿剑势一落,险险刺破秦猛腰间的布带。 生死之间,秦猛手腕翻转,一记重招将刺向他腰间的剑硬生生硌开,游侠儿右手一震,长剑随即脱手而出,朝我飞旋而来,我侧头避过,剑被树枝险险挂住。 此刻,游侠儿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市集上的嬉笑调弄之态,他望着挂在树上的长剑,神情无比凝重。我生怕他一时想不开,会冲上去和秦猛拼命。 唯今之计只有我先服个软了。 我探出身子取了剑,从树上爬了下来,整了仪容跪拜在地,双手将长剑高高地举过头顶,正色道:“君子比德于玉,武者比德于剑,方才小女见侠士用剑凛然正气,始知自己眼拙,竟以为侠士是掳夺女子的宵小之辈,实在惭愧,望请恕罪!” 游侠儿听了我的话明显一怔,他取了剑,佩回腰间,长舒了一口气道:“起来吧!垂髫小儿竟能说出比剑如比德的话来,看来关于秦人陋的传闻实是无稽之谈。”他说完朝秦猛深深一拜,“烛椟输了,敢问勇士尊名。” 秦猛收了剑,回礼道:“在下秦国伍氏家臣秦猛,适才与足下比剑很是畅快,若足下有意,秦某可代为引荐家主。” “秦兄剑法超群,岂是我能比得上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志不在此,自由自在惯了。” 秦猛见他推辞也不强求,豪迈地笑道:“足下如果不急着赶路,不妨与我进屋喝上几碗,如何?” 烛椟了一把胡子,笑道:“酒,剑,美人,我所好也。今天剑被打飞了,女人也求不到,这酒自然是不能不喝了。” 秦猛听完大笑,把重剑往肩上一扛,朗声道:“尊下请!” “请!”游侠儿回头冲我瞪了瞪眼,笑着和秦猛进了屋。 他们两个人刚才还比得你死我活,这下倒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我宛然一笑,行了一礼默默地离开了。 等我回到府里时,远远地就看见家宰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阿拾!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家宰拉着我问。 “怎么,四儿还没回来吗?” “家主见完国君刚回府,听四儿说有强人要杀你,辞了拜访的人,衣服都没换就带着她去救你了。” 家宰一说我就知道自己今天闯了大祸,本想着去市集上找他们,又怕他们回府见不到我,于是只能跪在府门口等将军回来。 我从白日等到了黄昏,到天全黑时他们才出现。 “阿拾!你没事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将军把整个西市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你,怕你被人掳到城外,又出城去找,后来碰到秦力士送那坏人出城,才知道你回来了。你可真是急死人了!那恶人他打你了吗?可伤到了?”四儿冲上来,在我身上一通乱。 我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将军的神情,故作轻松地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进去吧!”将军看了我一眼,脸色虽然难看倒也不见愠怒之色。 我以为自己过了关,笑嘻嘻地爬了起来,揉了揉跪得发麻的腿,跟着他一路进了房。 “你给我站着!”将军对我扔下一句话后,对四儿吩咐道,“你到门口候着,我让你进来时,你再进来!” 四儿看了我一眼,面带忧色地退了出去。我此时心中忐忑,不知道将军究竟要怎样惩罚我。 “手还是腿?”他从案几上抽了一新制的竹简,走到我身前,冷声问道。 我听完一愣,明白过来后,闷声回了一句:“腿。”然后自己稍稍拉起下裳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来。 啪地一声,半尺多长的竹简狠狠地打在我腿上,痛得我大叫出声。 “啊——”又是狠狠的一记,我吃痛尖叫,将军却下手一记狠过一记。 我平时在府里倍受宠爱,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我,今天我虽然有错,但是受惊害怕的那个人也是我啊! 我心里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知道我今日为何打你?”将军停下手,嘴里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蹦出来的。“因为我不该……不该让……家主找不到我。”我吸着鼻子抽噎着回道。 又是狠狠的一记,火辣辣的痛,完了,肯定是打破皮了。 我开始还憋着声音轻轻地哭,后来干脆放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天下最冤枉的人。 “今日这顿打,你是替亡故的蔡夫子受的。夫子教了你四年,次次见到我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才智惊人,礼仪周全。今日看来全是一派胡言,他本就是个只会骗人的老匹夫!” “不——夫子不是骗子!不是匹夫!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的才智去了哪里?礼仪去了哪里?市集之上公然使狠耍,打架闹事,他就是这样教的你?”将军蓦然提高了音量,明明挨打的是我,可他脸上却有深深的痛色。 我头脑发晕,整个人连气也喘不匀,一时间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武者比德于剑?误以为是宵小?你捧了他又暗示他,如果再肆意纠缠就是自认宵小,说出这番话的小儿和那个耍狠打架的人,真的是一个人吗?蔡夫子倾尽心血教你做人,可你却只做了一张皮,平日里的礼仪周全,都是装给谁看的!” 他说完扔下手中带血的竹简,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埋头痛哭:“夫子,对不起……” 第六章 烛椟其人在线阅读 第六章 烛椟其人 第六章 烛椟其人 第七章 赎罪之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章 赎罪之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章 赎罪之行 挨了一顿打后,我的小腿破了好几处,没破的地方也肿得青一条紫一条,看着吓人。以前只要我病了,将军就会找府里的医潭给我治病,而这一次他却完全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家宰偷偷给我弄了一点止血治伤的草药。 其实将军的苦心我明白,只是做人,还是做皮?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我生来就不是什么贵族家的女公子,在我的心底,一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打架耍狠就是第一反应。 这是个弱强食的天下,国与国是这样,人与人又何尝不是。 对于一个乞儿来说,如果没有人保护自己,那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如果不想成为拳头底下挨打的那一个,就必须伸出拳头成为打人的那一个。 在遇见夫子之前,这便是我在血和泪中索出来的生存秘诀。 如今,将军要我做的,是完完全全摈弃骨子里原来的自己,变成一个新的阿拾,一个他和夫子希望的,博学知礼的阿拾。 我食不下咽地想了三天三夜,最终决定放弃那个背负着层层硬壳,浑身长满尖刺的自己。我现在有了一个家,有了保护我的人,也许是时候忘记过去了。 我这头想明白了,可将军却始终不肯见我。我去房门口等他,他便日日留在前堂和家臣们议事;我若守在寝室门口,他就派婢子赶走我。过了两天连教了我四年的教习嬷嬷都被他派人送了回去。 “四儿,怎么办呢?将军现在都不肯见我。”我在房间里唉声叹气,一点法子都没有。 “要不你去找找住在东角院子里的荇女?”四儿给我倒了一碗水,接着又说,“听说这两天都是她在陪着将军,要不你去求求她,让她在将军面前帮你说些好话?” “荇女?是前年百里大夫送来的那个越国侍妾?”我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当日百里大夫送了十名女乐入府,这两年被将军三三两两送出去了好几个,留在府里的大概就只有这一个了。 “对,就是她。我听爷爷说,自从先夫人去世,荇女在将军身边留的时间算是最长的了,明日早食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求她。” “嗯,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我们吃完早食就去了东角头的院子,荇女一身短衣襦裙正从房里出来,见到我们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走了过来。 我和四儿见了礼后向她说明了来意,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从房里取出一个藤筥(1)递给了我:“我近日见春色大好,突然有些怀念家乡的竹芽,你若能给我刨一棵回来,我就为你在家主面前求情。” 竹芽,便是雌竹之胎,曰筍(2),宣王曾将香蒲和竹筍的嫩芽做了菜赏赐给韩侯,我虽然没吃过,但想来也是稀罕之物。 “我要到哪去找呢?”我接过藤筥问道。 “越国到处可见翠竹,秦地嘛,我听说只有南边的林子里有。”荇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像是隼鹰盯准了猎物。 我应下她的要求后,和四儿退了出来,四儿担心地问道:“你真的要去南边的林子找竹胎?我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野兽,太危险了。” “我挑正午的时间去,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这竹胎长在地底找起来要费些功夫。” “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就别捣乱了,安心在府里等我回来。找竹胎我倒是不怕,只是按将军的心,侍妾在他面前恐怕说不上什么话。” 将军的先夫人是陈侯之女,身份尊贵不说,样貌据说也是陈地女子中的翘楚。这荇女虽有几分姿色,却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将军虽然只留了她在府上,但她的话真的会管用吗?我心里不禁有些怀疑。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你看见她刚才挂在腰间的那只黄色蝴蝶了吗?” “嗯,看上去挺好看的。” “那个呀,叫‘媚蝶’。听说越女有了心上人就会到野外找一种虫子,然后养在梳妆奁里,天天拿媚草的叶子去喂,等到有一天虫子变成了蝴蝶,她们就把它挂在身上,这样的话那个男子就再也离不开她了!”四儿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拿指头使劲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小儿,哪里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心被将军知道也打你一顿。” “我也是听其他婢子说的,不然你说将军为什么不留别人就留了她?” “从将军回雍城开始算,送进来的侍妾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人吧,现在只留了这么一个,还要被你们这样议来议去的,将军还真是可怜。” “怎么,你心疼啦?”四儿歪着脑袋朝我眨了眨眼睛,见我举手要打她就笑着跑开了。 “死丫头,欺负我现在不能跑。”我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腿上的伤终究还是没好全。 四儿见状赶紧跑了回来,低头掀开我的下摆,懊恼地说道:“还很疼吗?都是我不好……”我屈起食指在她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恼声道:“让你打趣我!” “痛——”四儿嘟着嘴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复又殷殷叮嘱,“回去再给你上点药,等好全了才能去采竹胎,知道了吗?” “知道了,四儿姐姐!” 第二日,我趁四儿去洗漱的时候,偷偷拎了藤筥从府里跑了出来。 此时,清澈碧蓝的天空中飘满了如花朵般洁白的浮云,金黄色的太阳从天际探出圆圆的脑袋看着这片刚刚苏醒的大地。 清晨的树林里,雾气在参天的古柏之间飘过,如细纱挂在枝丫上,却又比细纱更白更清透,朦胧之间,勾勒出一片静谧的笼着淡金色晨晖的树林。我呼吸着林间新鲜的空气,在小鸟的脆鸣声中,寻找着那一抹只立在越国水乡的青色。 几个时辰下来,我采了不少甜美的浆果,但青竹却始终不见踪迹,起初的惬意和新鲜在此时已被疲惫和失望彻底冲散了。我拖着僵硬的腿在树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到了黄昏时分连竹胎的影儿都没有见着一个。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无奈我只能返身往回走。 日落时分正是阳交替之时,林子里的野兽在休息了一天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我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敲打着树干,借此警吓黄昏里觅食的野兽。 荇女莫非是在骗我?我平日里和她没什么交情,偶尔两人在府里碰见,她总是刻意地避开,似乎不大喜我,难道挖竹胎是她拒绝我的一种方式? 我正在心里犯着嘀咕,抬头看见天边飘来一大片乌云,北方密密层层的浓云里有雷声滚动,鸟雀展着羽翼从我身边低低地掠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我加快速度往林子外冲去,不到片刻白茫茫如水帘般的雨水透过树梢倾倒而下,把我浇了个透湿。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咬牙继续往前走,腿上的伤口在刚才跑动时就撕裂了,现在被雨水一浸,钻心的痛。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是从林子里走出去,不然等天黑了就算不被野兽吃了,湿答答地熬上一夜也会冻个半死。 当我深一脚浅一脚从林子里钻出来时,头发、枯叶已经粘了满脸,衣服也被树枝刮破了好几个口子贴在身上。 我抬头喝了几口雨水,心里暗道,幸好刚才跑得快,要不然等雨停了变成水雾升上来,就算走到明日也走不出这林子了。 雍城的南面多陵寝,少民宿,又冷又累又饿的我连讨口热水的地方都没有,在雨里连着走了半个多时辰,整个人累得如同丧家之犬,只差吐出舌头来喘气了。 这时前方的雨雾之中,突然亮起了几点灯光,难道是有户人家住在这里?我欣喜若狂地寻了过去,打算问好心人讨一口饭吃。 当我走到跟前时,心思立马就被院子外一丛郁郁葱葱的翠竹吸引住了,身上的疲累饥饿一扫而空,心里长叹一声,啊,终于找到你们了…… 我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拿起手上的木片就死命地刨竹子底下的土。不知是我幸运还是老天可怜那几棵翠竹,在刨到第二个坑时就被我找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竹胎,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掰了下来,装进藤筥。 东西总算是找到了,可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我实在没有勇气敲开主人家的门,只能拿出身上最值钱的一方绣帕小心地系在了院门上,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做了一场公平的买卖。 投映在窗户上的人影是谁,在不久的将来,他与我会有怎样的牵绊,此时的我毫不知情。有时候命运就爱这样捉弄人,一门之隔,我便这样错过了与他的相识…… 此时虽然还不到入定,但因为天黑得早,等我赶到南门时,中间的正门已经关上了,城楼之上两队守城的士兵正在做入夜前的一次轮换。 我快跑了几步总算在两侧的小门关闭前挤进城来。 夜色弥漫的雍城,万家灯火,我顾不上自己此刻的狼狈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府里,替我开门的不是四儿而是家宰,看到我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眼神似乎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你让她进来!”将军的声音,从门后清晰地传到了我耳朵里。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哆嗦。 家宰一闭眼睛无奈地打开了门,将军穿着一件青色儒服背手站在门里,在他身边袅袅立着的是抿嘴轻笑的荇女。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他痛心地望着我,两道剑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看到荇女脸上的笑容我便知道自己是中了她的圈套,说什么思念家乡竹芽,其实无非就是想让将军看到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原本期待的只是灰头土脸的我,没想到一场大雨却让她看到了更彩的一幕,因此脸上的笑容想藏都藏不住。 备注:(1)筥:圆的筐叫筥。 (2)筍:即笋,竹胎、竹芽都是古时候对竹笋的称谓。 第七章 赎罪之行在线阅读 第七章 赎罪之行 第七章 赎罪之行 第八章 秦公子利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章 秦公子利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章 秦公子利 因为荇女的陷害,将军此时对我更加失望。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自走到了荇女身前,俯身跪倒在地将藤筥高高举过头顶,正声道:“竹胎在此,请夫人兑现昨日的诺言!” “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将军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荇女却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荇女说她思念家乡春日竹胎的味道,并许诺如果我能在南边的树林挖到她要的东西就帮我在家主面前求情。” “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我叫人拖你出去?”将军垂首对跪在地上的荇女道。 “家主,我知错了,别赶我走,求求你!”荇女一听脸色顿时灰白一片,她哭着跪走了几步,死死地抱住了将军的腿。 “拖出去吧!”将军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侍卫道。 荇女很快就被两个侍卫架出了府门,将军看着我道:“你想让她帮你说什么?” 我缓了缓心神,直起身子。“我想让她告诉家主,阿拾当初长这一身恶骨打架斗狠,只是为了要活下去;如今留了这一身恶骨,是防备着哪一日若惹得家主不快将我丢弃,我还能做回原先的乞儿。” “你怕我有一日会丢弃你?”他在我面前半蹲了下来,撩开我贴在额间的湿发,暖暖的手掌贴在我冰凉的脸上。 “你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我死咬着下唇回望着他,眼睛里泛出一片泪花,“今天你来也是为了坐实我无礼的罪名,然后再心安理得地把我赶出去,不是吗?” “小儿,你就是这样想的……”他一双星眸深深地望进我的眼睛里,带着一份痛心,带着一份怜惜,“看来我平日里是待你太好了,冷了你几天你便弄这一身的伤来指责我。” “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他声音一软我反而哭得更加厉害。过去的几年,不管我是拿墨水染了他的衣服,还是喝醉酒吐在他怀里,他从来没有认真地骂过我,可这一次他然连着七天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把我抱了起来。“我没有要丢弃你,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想明白一件事情。” “你…要想…明白什么?”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我在想怎样才能让小儿明白,她已经不再是个乞儿,她已经有了一个属于她的家。”他一手将我紧紧地抱进怀里,似自语,似呢喃,“卸下你的硬壳和尖刺好吗?我怕它们有一天会伤到你自己……如果你害怕,便让我来护着你好吗?直到你及笄成人,嫁作人妇。” 世界上就有这样一种面容,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幸福,温暖,仿佛一切的苦难都能被安慰,被治愈。我看着这样一张脸,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不嫁人……”我挂着满脸的涕泪坐在他的臂弯里倔强地说道。 “哪有女子不出嫁的”,他轻笑了一声抱着我站了起来,“长得这样快,我怕再过几年就要抱不动你了。” “……”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背上,如果能让他一直这样抱着我,我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 “你若是不嫁人,那到时候就换你来护着我这个老头子可好?” “嗯!”我慎重地点了点头,把它当做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誓言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自那一夜后,我开始不分白天黑夜地读习字,除了秦国文字外,连带着连齐鲁和晋楚的文字都一一学了下来。 房里的卷,不论是何人所著,所著为何,我都滚瓜烂熟地背下来。将军约见门,不论才学高低我都会侍奉在一旁细细地琢磨他们的对话。 看我这样不要命地用功,四儿总是不停地摇头,不过她嘴上不支持,每天晚上偷偷往回带的吃食却比以前更多了。因此,我老笑她是将军府伙房里养的一只大老鼠,而我就是她养的那只小老鼠。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转眼到了周王三十七年。 我的身量窜得比四儿高出了许多,就是比起同龄的少年也都要高出一截。清晨洗脸时,望着水中那张日见明媚的脸,不禁自喜。 其实这几年里变化的也不只是我,将军在周王三十五年已经官拜上将军,半年前秦公又赐了他西边的邽地作为采邑,因而他现在不定时地会离开雍城,巡视边关,有时也会在自己的采邑住上个把月。 前几日有传信的兵士来,说明日他就能回来了。 “阿拾快出来,将军回来了。”四儿在院子里大声地叫我。 “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哦,那你快点!” 将军回府,府里所有人都必须去府门外相迎,我急忙起身收拾卷,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头发,扯得头皮生痛。 因为未到十五,女子大都散发披肩,我的头发太长,每次跪坐起身的时总要小心地避开。那一日,将军与同僚们喝酒,归来时晕沉沉地把我的头发握在手中,笑言:“谁说楚姬发美,我家阿拾才有这世间最美的青丝。”说完便睡去了。 时人以乌发为美,不少贵妇如果看到自家婢女有一头美发,便会命人把它剪去,然后做成自己的假发,以求得到夫君的怜爱。 将军这是在夸我美吗?我不知道一觉睡醒后,他是否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自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剪发了。 好不容易把头发撩开,我急忙提裙跑了出去,刚刚跑到门口就一头扎进了来人的怀里。是他…… 随即我被将军握住双臂高高地举了起来:“这就是我家阿拾,比起你之前所说的越女施夷光如何?” 等将军把我放下来时,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身着青色深衣,腰戴白玉螭龙组佩的年轻公子,身长玉立,龙章凤姿,看样子应该是秦国的贵族。 和很多人一样,他从见到我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我。“我也没见过那越女,只听南边来的人说,是早些年越国国君勾践送与吴王夫差的一个美姬,生得能让花朵失色。吴王对她宠爱有加,言听计从,去年春天,吴国攻齐据说也和这美人有关。” 伍封微笑着走到案前,将那年轻人让到了主位。 “公子以为去年吴王伐齐可是良策?” 听伍封称他为公子,又让其于上座,我心下了然,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定就是将军经常提起的秦公四子,公子利。 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伍封和这位四公子怕是有着不同于普通臣属的关系。 伍封话音刚落,公子利就不假思索地回道:“吴王夫差一贯英勇善战,去年在艾陵与齐军交战,我听探子讲那吴军本已经露了败势,但吴王亲率兵三万、分三股反以鸣金为号,在战场上将齐兵生生截成三段。最后,趁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自乱阵脚之时,一鼓作气围而杀之,大败十万齐军。战后,听说光是革车就得了八百乘。”看来吴王夫差这一战让公子利对他极为折服,一翻夸赞的话下来连口气也不喘。 不过听他这样说来,这吴王还真称得上骁勇二字。 公子利说完后,伍封一直没有回应,我不解地抬头去看他,只见他眉头微蹙,看了公子利半晌,才说道:“匹夫之勇,吴王夫差不及其父阖闾甚远。” 伍封的话无疑是给激动的公子利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极不自然地回道:“将军何出此言?吴国在艾陵大胜之后,得了齐国大量金帛,吴王气度豪迈,将缴获的革车八百乘,甲胄三千都送给了鲁国以结成同盟。最后,宋、卫等几个小国也纷纷表示愿意归服吴国。如今的吴国,足以和晋楚两国一争天下霸主之位。将军可是因为吴王此前不满你族叔伍子胥,才认为夫差此人不济?” 公子利说完,就把嘴唇闭得死紧,一张脸涨得通红。另一边,伍封的神情也颇有些难看。我起身向前,跪坐在公子利身侧,故意用一铜签子击打着火炉,又将炭火拨得啪啪乱响。 公子利果然转过来看了我一眼,我不避讳地昂着头直直回望着他。他突然大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坐着对伍封施了一礼:“将军见谅,是利,失礼了!” 伍封看了看我,对公子利回了一礼道:“是我失礼,未与公子明说。我认为齐是大国,距离吴国又远,不论胜负,这几次吴齐交战都已经耗损了吴国大量的锐之师。况且,对于吴国来说,目前最大的敌人,不是齐国,也不是晋楚,而是吴王夫差一直忽略的一个人。” 公子利将身子微微向前倾,问道:“可是越王勾践?” 伍封终于笑了,恭声道:“公子明智!夫差放越王勾践归国无疑是纵虎归山,越王勾践既然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就一定怀大志,吴越两国之间终有一战。” 公子利听完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越王进贡的美人施夷光也是勾践布下的一颗厉害棋子,可怜那夫差还深信越王的臣服之心。” “公子能自己明白自然是好,大丈夫不可沉迷温柔乡,女人是闲时赏玩的物什,不可当真,请公子以后也要多加注意。” “利,明白。” 他们之后谈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不知为何反反复复只有一句——“女人是闲时赏玩的物什,不可当真”。 秦国靠近西戎、姜羌,民风比起中原之地的晋国、齐国、鲁国要开放的多。女子地位虽然不及男子,但也不应该只是一件物什。鲁国大夫孔丘推崇的那一套,在秦国并不受欢迎,礼法对秦国女子的约束也算不得严苛。 二人畅谈了一个多时辰,公子利起身离开,我和将军送他至府门。 “将军今日车马劳顿,利现下就先回府了,等改日再来与将军相谈。”说完偷瞟了我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开后,伍封突然牵起我的手向里走去:“不到半年阿拾又长高了,怕是再过两年等你束发及笄,我这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我不嫁人,天下哪有人能比得上将军,我要留在这里哪也不去。”我昂着头无比坚定地回道。 “陪我?哈哈哈……”伍封大笑着将我高举到身前,“小儿,天下才俊你又认识几个,小小年纪说这样的大话,要是我这老头当了真,你将来可不要后悔。” 伍封今年不过二十有八,但他常常和我以老头自称,我望着他俊秀的面庞实在看不出他到底老在哪里,“将军要是非说自己是老头,那也别把我再当做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他笑着把我放了下来,弯腰上下左右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嗯,是长大了,我得开始给你物色人家了。” 我刚想生气,他又接着道:“不过以你如今的出身,想嫁个好人家怕是有些难,不如你随我以伍为氏?” 什么?我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别说这世间有名无姓氏的人比比皆是,连名都没有的,也大有人在,“氏”对于一个庶民来说是天大的恩赐,更何况是“伍氏”。 “怎么,平日里看你牙尖嘴利,现在却这样傻站着,进屋再说吧……” 第八章 秦公子利在线阅读 第八章 秦公子利 第八章 秦公子利 第九章 心的雀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章 心的雀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章 心的雀跃 此时屋外天色已暗,我将寝室的烛台点亮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乖乖地跪坐在伍封面前。灯光下的他看上去有些疲累,说是明日才到,结果今日就到了,想来定是快马加鞭赶了一夜。“阿拾,你知道吴国为什么要讨伐齐国吗?”伍封不提入氏的事,反而闭上眼睛问起吴齐两国的军政来。 我虽然觉得世人不该把男人之间的战争归结在一个女人身上,但嘴上却说:“公子利不是说,是越女施夷光受了越王的指使,故意挑唆的?” “越女虽然给吴王添了一把火,但真正挑唆的却另有其人。” “是谁?是楚人,越人,还是晋人?”我好奇地问道。 伍封睁开眼睛,一字一句道:“都不是,是鲁国一个叫作端木赐的人。” “端木赐是何人,怎么能游说吴王出兵伐齐?” “他为了熄灭齐鲁之间的战火,凭一人之力游说四国。我房里有探子的来报,明日你看过后,自然明白个中详情。” “我是个婢子,如何能看军报吗?不妥,不妥,这事恐怕会惹人非议,不利于将军。” “无妨,我说你看得,你便不用顾忌。你外表柔弱但内心坚强,处事果决。今天,你只是拨了拨炭火就轻易化解了我和公子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实属难得。可惜你生为女子,本来以你的资质若稍加培养,做个卿大夫家的智士绰绰有余。今天我赠你以伍为氏,怕是你以后只能做我伍家的门了。” 如今周王室权威不再,天下各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在公卿贵族眼里,人命形如草芥,但其中却有两种人例外,一是智士,二是剑士。 智士者,以才学、谋略仕于家主;剑士者,以忠义、剑术获宠于家主,此二者即便出身低微也能受到众人的尊敬。当然这种情况也只限于男子,庶民家的女子能嫁到士族家做个侍妾都已经是天大的荣耀。如今,伍封将我比做智士,这让我满腔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了头顶。我急忙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叩首跪拜的大礼:“谢将军!” “起来吧,伍氏乃帝颛顼之后,以芈为姓,你就改名为芈拾吧,小名还是阿拾。明日我让家宰给你新开一个院落,就不必与婢女们同宿了。” “诺!” “想笑就笑吧,咬着牙地乐,看着别扭!”伍封轻笑着,站起身来。 我抬头笑得灿烂,喜滋滋道:“让阿拾服侍将军更衣。” 我走到伍封面前,眼睛平视处正是他的下巴。我半抱着解开他束服的腰带,替他脱下外罩的深衣,刚想伸手去解里衬的衣带,他却咳嗽了一声抓住了我的手。 难道是我做的不对吗?我正疑问着,他又咳嗽了一声,脸上显出一丝窘意。“接下的我自己来,你早点回去睡觉!” 我把手缩了回来,多少有些失落。前些年个子没长高的时候,他与我之间从无男女之防。每年夏天,知了叫得最欢的那几日,我总是枕在他腿上,撩高小衣,露着肚皮在房里睡觉。刚学骑马那会儿,他也是抱上抱下从不避讳。 可自打去年冬天,我突然抽了高个,长开了,他就不许我再像以前那样腻着他了,这让我着实觉得别扭。 我嘟着嘴,讪讪地行了一礼告退,因为转得太急,一迈步然踩到了自己的裙裾,眼看着就要摔倒,腰上突然一紧,两只大手将我生生拽住,圈在了怀里。 此刻,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我的耳朵里只能听到我们两人剧烈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此起彼伏…… 也许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当中真的变了,我的脸破天荒地开始发烫,从两颊一直蔓延到耳朵,到后颈,他握在我腰上的手如火烧一般灼热,他手指的每一寸力量都能透过衣服传抵我那颗狂跳的心,这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以前与他再亲密时,我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将军,我——”我用手轻轻地撑开他,嗓子有些沙哑。 他蓦然放开了我,板着脸冷冷地说道:“从小到大,这毛病还是改不掉,一高兴就毛毛躁躁。好了,快回去睡吧!” “……”我怔了怔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拎起裙角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离开将军的院子,我每一脚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晕乎乎的。抛开之前奇怪的感觉不说,今天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短短一日之内,我竟然有了自己的姓氏,这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情。我越想越激动,忍不住迎着夜风狂跑起来,大风吹起我的衣袖让我雀跃地想要飞翔。 一路跑回住处,我推开门就大叫:“四儿,四儿!” 四儿正坐在床上努力地缝着一个钱袋,见我那么高兴,就放下手里的活笑道:“你老说我是疯丫头,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那才叫疯。” 我扑到床上去,拉着四儿的手说:“四儿,将军把自己的姓氏赐给我了,而且还给我取名叫芈拾。” 乍听我这么一说,四儿比我还高兴,拉着我的手在床铺上又蹦又跳:“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你以后不再是奴婢,而是将军府的女公子了。”激动了半天,她忽然停了下来,小心问道:“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和我待在一起了,也不住这了?” “嗯,将军说会送我个院子……”我话还没说完,四儿把嘴一憋,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我吓了一跳忙攥着她的手说,“你干嘛呀疯丫头,想吓死我啊!我话都没说完呢!以后不管我是伍氏芈拾还是阿拾,我都不会和你分开的。你只要搬过去和我一起住不就好了?将军一定会答应的。” “你早说嘛!害我那么难过。”四儿甩开我的手,抽了抽鼻子又坐下来去绣那钱袋。 我把头探了过去,见她手指上已经扎了好几个红红的点子,就伸手夺了过来,“你绣钱袋子做什么啊?还把手扎成这样。” “你还给我,这不是钱袋子。”四儿嘟囔着伸手来夺。 “你不是喜欢上谁了吧?然还绣起东西来了。”我一边说,一边拿肩膀撞了一下四儿。“臭阿拾,你乱说什么呢?快还给我!” “偏不还你,除非你告诉我,你要绣给谁?” “好了好了,我是给你绣的。再说了,这不是个钱袋子,这是用来装吃食的。” “给我的?”我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 “你在房里一待就是一天,我想以后弄个装吃食的小袋子,你饿了就能拿出东西来垫垫肚子。”她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袋子又红着脸说,“我的衣服,帕子都是你做的,这针线活我是没法子和你比的,袋子绣得有点丑,你可别不乐意带。” 听四儿说完,我的眼睛酸酸的,抱住她轻声道:“四儿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到哪都带着,要不你给我在上面再绣只小老鼠,那样我以后无论到哪都能想起你这只大老鼠。” “你还笑话我……”四儿拧了我一把,两个人嬉笑这又闹开了,我一边呵四儿的痒一边大笑着说,“过两天我给你绣只大老鼠的食袋好让你也天天挂着。” 第九章 心的雀跃在线阅读 第九章 心的雀跃 第九章 心的雀跃 第十章 试解密函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章 试解密函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章 试解密函 昨晚和四儿躲在被窝里说了一夜的话,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才闭了一会儿眼睛。 早上,两个人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食,四儿半闭着眼睛浮到伙房去了,我也晕晕地进了房。将军的长几上已经叠了好几卷竹简,应该就是他昨日说的密报。我在案侧手边的艺人宴乐纹圆形陶炉里熏上了杜若,闭上眼睛休养了片刻,才宁神静气地打开了竹简。 桌案上秦国的密报是用晋国的文字写而成的,通读下来,与齐吴之战毫无关系,用字行文反倒像是一封絮絮叨叨的家。我吃惊之余,又翻开其他几卷竹简看了一下,发现也有同样的问题。 将军视我为智士,可我然连封密报都看不懂,心中不免懊丧。况且今日午后,将军还要询问我有关密报之事,我若答不上来必然会让他失望。我拿着竹简正着读,反着读,甚至用手来去看看是不是另外在哪里刻了字,但都失败了。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对着竹简上的字发呆,心想秦国的探子还真是高明,这些简就算在半路上被人截去,估计也没人会想到是秦人在借晋人的家传递密函。不过既然传递的是国与国之间的讯息,总免不了要写国名或是人名,于是我开始单纯地在密函里寻找各个诸侯国的名字,果然有所发现。 原来这密函有特殊的阅读方法——取第一竹片上的第一个字,然后再取第九竹片的第一个字,再接第二的竹片的第二字后,第八竹片上的第二个字,以此类推,这篇密报终于浮现在我眼前。 找到规律后,我连忙去翻其它几卷竹简,果然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 通读一遍,发现几卷密报上没有提到昨日将军所说的端木赐,反而多次提到了子贡。子贡是鲁国大夫孔丘的得意门生,极善辞令,曾被其师赞为“瑚琏之器”(1)。夫子早年曾经在鲁国听过孔大夫讲学,因此对他极为推崇,连带着我也知道了不少儒门中人,子贡便是其一。只是儒家多文士,不知道这次怎么会跟齐吴之战扯上了关系? 越往下看,我越感叹子贡此人的可怕。 事情最初的起因,是齐国想要出兵攻打鲁国。子贡为救鲁国出战火,便游说齐相陈恒,劝齐国转道攻吴,他提出:“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此话的言下之意是,陈恒如果想通过战争铲除异己就必须与强国作战,将其他卿大夫困兵于吴,那么他才能迅速地掌握齐国内政。 这个建议正中陈恒下怀,他立马就同意出兵攻吴,但无奈先前出发的齐军已经到了鲁国边境,所以齐鲁两军在边境形成了不战不和的尴尬局面。 之后子贡又赶去了吴国,夫差在召见他之后,原以为他会向吴国借兵救鲁,出人意料的是子贡绝口不提借兵之事,反而谏言夫差一争天下霸主之位,不要伐越而应该伐齐,并且还保证自己能劝说越王勾践派兵助吴王攻齐。 夫差半信半疑之下,子贡转道越国,越王勾践亲自迎接了他。子贡教越王的谋略是,如果你想报仇就必须麻痹你的敌人,如果你愿意派兵助吴国攻齐,那么夫差就会更加相信你的臣服之心,而且无论吴国是胜是败都对你越国有利。 写到这里密报就没有再写下去了,我忍不住想,如果吴国真的在与齐国一战之后变成能与晋国、楚国对抗的大国,那对越国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没想明白的,越王勾践却早已明了,他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甲之军援助吴国攻齐,同时送去了众多财物,这样吴王夫差才最终决定派吴属九郡之兵援鲁伐齐。 最后,子贡还去了晋国,劝晋国保持中立,养兵蓄锐等待时机。 几封密报读下来之后,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据说齐国这次的十万大军都死在了艾陵,战场上的尸体堆得像山一样高。没想到,一个文士靠着一张嘴就能将天下兵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利用的是什么?那死在战场上的十几万士兵又到底为了什么而死? 我想到头痛欲裂都没有想明白,本想趴在长几上稍微休息一下,却很快睡了过去。朦胧之间,我仿佛出了将军府,到了一片旷野上,那里长着没膝的青青茅草,茅草间次第开了些淡紫色的小花,偶有风吹过,茅草一浪一浪地奔涌着,发出刷刷的响声。 好美好安静的地方…… 在那青色的波浪里隐隐约约有条开满野花的小路,我雀跃着跑了过去。 旷野上的风抚着我的头发,吹起了我的衣角,当那条小路最终淹没在茅草丛中时,我已经站在了原野的正中间,天与地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我仰面躺在茅草上,随手摘过一朵白色小花放在鼻尖,轻嗅它的香气,闭上眼睛只听见微风在我耳边轻轻地唱着: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2) 这是齐地的民歌吧,真好听…… 我睁开眼睛想听得更仔细些,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铮铮的杀伐之声。我连忙站了起来,只见两边的高地上俯冲下来不计其数的士兵,他们嘶喊着,拿着长戟、巨斧转眼就冲到了我面前。 我想要逃走,却发现脚本抬不起来,我像是被钉死在这战场中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他们的尸体没入了茅草,压烂了花朵;他们的血飞溅到我脸上,带着温热的感觉。 这到底是哪里?怎么会这样!一个士兵还没跑到我的面前,就被后面的一个士兵刺死了,他的头颅随即被砍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我脚边。我吓得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砍头的那人穿过我,捡起地上的头颅别在腰间,可没等他抬头,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革车割断了左腿。我忍不住呕吐起来,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备注:(1)瑚琏:古代祭祀时盛放黍稷的尊贵器皿,夏朝叫“瑚”,殷朝叫“琏”,用于比喻人特别有才能,可以担当大任。 (2)《东方之日》:出自《诗经·齐风》,男女相悦之诗。歌于此处,是为了致敬陈陶《陇西行》里的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第十章 试解密函在线阅读 第十章 试解密函 第十章 试解密函 第十一章 初露锋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一章 初露锋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一章 初露锋芒 鸭蛋pk中,泪奔求票,求推荐! ============================ “阿拾,你醒醒……醒醒!”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伍封正坐在我身旁,一脸焦急。我虽睁着眼睛,却还未从之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草地上翻滚的人头,士兵被割断的残肢,依旧温热的鲜血,梦中的一切让我惧怕到了极致。我猛地扑过去抱住了坐在身前的他,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了?”伍封了我的脑袋,轻声问道。 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房里,刚才血横飞的战场早已经不见了。 “可是做噩梦了?怕成这样。”他扶着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抽了两下鼻子,伸手把眼泪擦干,无比认真地问道:“将军,你在战场上杀过人吗?” 伍封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傻丫头,自然是杀过的,不然我如何活到今日,如何守疆卫国?” “那士兵们在战场上可要砍下敌军的头颅?” “这个,自然是要的。如今的战争早已不是贵族之战,各国为了扩充军队,都招募了庶民,甚至奴隶入伍。他们这些人,若想要摆脱奴籍或是减免税赋,就必须在战场上抢立战功,而战功就是靠砍杀敌军的头颅数量来衡量的。每杀一个人,就要砍一个头颅挂在身上,战场上一人身上挂三、四个人头是常有的,同军士兵之间有时候还会为了争抢头颅而大打出手。” “在将军的队伍里可也是这样的规矩?”我眉头微蹙,闷闷地问道。 “两军对阵之时,杀敌是首要任务,砍剁头颅容易延误战机,因而在我军中,记功的凭证是敌人的左耳。”伍封说完狐疑道:“你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当初艾陵之战死了几万齐兵,那吴军砍下来的人头怕是要叠成一座小山了。”我早前就听府里的侍卫们说过砍头记功之事,当时听着只觉得恶心。打仗死了一万,两万,还是十万,对我来说也都只是一个数字,毫无感觉,但刚才梦中所见,却让我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和人命的卑贱。 “脸白成这样,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伍封看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牵了我的手想要拉我起身,我连忙摇头道:“我没事,将军今日不是还要问我密报之事吗?” 伍封看我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再坚持,端坐下身子,正色道:“好吧,你既然已经看过了,那就同我讲讲,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我思忖片刻,将自己看到的密报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又问:“那密报中的子贡是否就是将军之前所说的端木赐?” “子贡正是端木赐的表字。”伍封松开一直微皱着的眉头,用左手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一贯高兴时的动作,“想不到你在短短半日之内就找到了阅读密报的方法,看来我是小看你了。小儿认为越王为何会答应出兵助吴呢?” “吴国如果败了越国自然获益,而吴国如果胜了,那以吴王的格必然会转而攻晋,寻求天下霸主之名。到时候,吴国的锐部队消耗在齐国,而重甲部队又困于晋国,越王勾践只要发兵就能立马攻下空虚的吴国。而对子贡来说,艾陵之战,齐吴两国谁胜谁败,对夹在中间的鲁国都是有益的。” “子贡成功游说四国,凭借的是什么?” “他利用了人心。子贡游说四国,从齐国到晋国,环环相扣,一处错,便处处错,而他之所以成功,靠的是他洞察人心的本事。他利用了齐相陈恒的野心,吴王夫差的自满,越王勾践的隐忍,晋卿赵鞅隔山观虎斗的心理。” 我一口气说完,伍封却没有回应,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回答的对不对,心里不免有些焦躁,只希望他能早点开口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静坐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小儿,可惜你是个女子……” 他这话的意思,可是我答对了?我刚想开口询问,他旋即又说:“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没有办法,只能行了一礼退下,到了门口想起四儿的事,就又走了回去,小心地问道:“将军,你能让四儿搬去与我同住吗?” 他淡淡一笑:“你高兴就好,都随你。” “太好了,谢将军!”我顾不上礼仪,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不过我急着要把好消息告诉四儿,就没有细想。 没过两日,将军就派人把我和四儿的东西搬到了府内东侧的一间小院子。这院子中间是一块绿萋萋的草地,正屋右侧种了一棵红枫,树下是一口幽幽的水井。屋子共有三间,我和四儿同住一间,其余两间就空出来做了我的酿酒坊。 是夜,皓月当空,晶莹的繁星在灰蒙蒙的无际的天幕上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我和四儿躺在院子中间的草地上,听着夏虫的低鸣,看着天上的月亮和随风飘过的云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听爷爷说,柏妇又给公士希生了个儿子,你明日有空吗?要不和我一起去瞧瞧?”四儿问。 “好呀,明日将军吃过早食就会进去见国君,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举高,尝试着遮住天上的那轮圆月,然后再慢慢地分开五指,看着月光从我指间流泻而下,“时间过得可真快,我第一次见到柏妇时才四岁,那时候她刚守了寡,还没嫁给公士希,你也还没来。” “对啊,现在她可是三个孩子的阿娘了。阿拾,你说再过两年将军会不会把你也嫁出去?”“为什么这么问?我可不想嫁人。” 四儿转过头来看着我,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问道:“阿拾,你是喜欢将军的吧?”我以前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猛地被四儿一问,先是一呆,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可将军比你大了那么多。” “那有什么关系!我听我娘说,当初她被卖给我爹的时候,他都已经六十岁了。” “哦,这倒也是。”四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阿拾,你还记得于安吗?” “当然记得,你一直在等他?”我轻轻地握住四儿的手。 只听她叹了口气说:“幸好还有你记得他,不然我总觉得那是自己小时候做的一个梦。”她拽着我的手摇了摇,我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你说他那么多年都没有来看我们,会不会又饿晕在路上,冻死了?”四儿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低得让人听不见了。 我圈起两个指头在她的额头使劲地弹了一下,四儿惊呼:“痛死了,你干嘛呀!” “我打醒你啊!想这些做什么?要是于安注定会冻死,老天那日为什么又要让我们救了他?” “对啊,他那么好,老天一定不舍得让他死掉。”四儿笑得很甜,银白色的月光下,她嘴角的两个梨涡看起来更加明显。每次只要见她笑,我总能忘记很多烦恼,所以希望她一直都能开开心心的。 “四儿,如果以后于安来找你,你就嫁了他吧。到时候我一定亲手给你绣一套天下最美的嫁衣……” “呵呵,不如你也嫁了他,那我们就不用分开了。”四儿喜滋滋道。 “死丫头,也不害臊,自己想嫁人还想拖着我给你当媵妾啊!”我笑着拿手去挠四儿,她这人最怕痒,鬼叫一声,爬起来就逃走了。 我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青草,也进了房间。 这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只是和普通的少女一样,在心中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甜蜜而瑰丽的美梦。有梦的时候总是最幸福的…… 第十一章 初露锋芒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初露锋芒 第十一章 初露锋芒 第十二章 西市买奴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二章 西市买奴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二章 西市买奴 (求推荐,求收藏,弱弱问一声,pk票今天你会来不?) ================================================== 第二天一早,等将军出了门,我就和四儿出府去看望柏妇。柏妇自嫁人后就一直和公士希住在雍城的西市,穿过热闹的大街又拐了好几条弄堂,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家的院子。那是两间用夯土垒起来的房子,五步见方的小院子里竖着两木柱子,上面拉了一条褐色的麻绳,晒了几件公士希的常服。墙下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蹲在地上玩泥巴,想来应该都是柏妇的孩子。 见到我们进来,两个孩子都很有礼节地站了起来。四儿掏出从府里带来的一包梅干塞进小男孩的怀里,小家伙用泥手抓过去闻了一下,两只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声气地冲我们道了一声谢。我和四儿避开绳上晾着的衣服,进了屋子。刚跨进门口,四儿就高声叫道:“柏妇,你在哪?我和阿拾来看你!” “她在里屋呢!”公士希的声音从旁边的小门里弯着腰钻了出来,见到我,先给我行了一礼,我也连忙回礼,心想,虽然我比小时候长高了不少,但是他这身量,现在看起来也还是高得吓人。 “女公子,你现在的身份是不该来这的。”公士希看起来有些尴尬。 “有什么不该来的,我不还是那个爱摔跤的阿拾嘛!”我笑着去推公士希,“快,带我们去看看柏妇吧!” 柏妇坐在里屋的床铺上,手里抱着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小东西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害得我和四儿都不敢去抱他,柏妇看着我们两个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她胖了不少,但笑声还和以前一样爽朗,看来公士希对她真的很好。 我们坐了坐,问了问孩子的名,又喝了碗甜汤,就起身告辞了。 走出他们家的院门,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心想,也许这就是幸福吧!没有锦衣玉带,没有仆役成群,只是两个人带着孩子,守着一个院子…… “阿拾,你在想什么?”四儿问道。 “我在想,当初柏妇自作主张把自己嫁给公士希还真是嫁对了,你看,他们现在过得就挺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爷爷前两天说要帮我订一门亲事,他说再过两年我就及笄了,最好现在就开始看看有没有好人家。” 我听四儿这么说,一时间觉得很诧异:“昨天晚上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不想说,因为我还不想嫁人。” “可于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女子过了十七可就不能再自己选人了,只能等着被公家安排亲事。”我其实明白秦牯的想法,像四儿这样的姑娘,身份比普通庶民家的女儿要高一些,可又比不上士族的女子。四儿长得秀美可爱,如果早点谋划的话,说不定还能借着将军的光,嫁个低层士族做个正妻。 “我和你同岁,我不也还没订亲嘛!如果于安在三年内能来的话,你就学柏妇自己把自己嫁了;如果他不能来,你就跟着我,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我待会儿就和爷爷说去。”四儿转过头看着我,我笑着点了点头:“没事了,要不我们现在去市集上看看,也许会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嗯,我前日里在卖妆奁的涂七那,看到一个檀木梳篦……” 我们两个把心事甩在脑后,手拉手地向市集走去。 “来,来,来,大家都来看一看啦!南方新送来的货啊,水灵通透啊……”集市中心的方向传来吆喝声,很多人都在往那边走,四儿一看有热闹可以凑,拉着我也跑了过去。等我们站定了发现,这里卖的不是什么南方运来的首饰帛锦,而是——奴隶! 刚才吆喝的是一个拿着鞭子,穿着暗红色麻布上衣的中年男子,他相貌丑陋,一张口说话,就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在他的身后是三个木笼子,里面挤着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有几个还赤身没有遮蔽的衣物。 “阿拾,那些笼子里的孩子还真可怜,一定是被这个坏人抓来的。”四儿小心地凑到我耳边说道。 “那也不一定,我听说南边现在吴国、越国、楚国都在打仗,有的父母为了一家子都能活下来,也会主动把孩子卖给这些人贩子,这样起码孩子不会死得那么快。” “唉,希望他们都能被卖个好人家。如果家主都跟我们将军一样就肯定没事了。” 我点点头,用手指捏了捏四儿的嘴唇:“先看看,别出声。” 四儿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我们定睛往台子上看去。 就我们刚才说话的一小会儿,好几个孩子已经被卖了出去,年纪小的也就值三两个币子,只有相貌清秀的少年、少女,台下的人才会叫价比高。 一个黑瘦的少年刚被一个工匠头子领走,大黄牙又从笼子里抓出了一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那女孩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行,她只能蜷缩着,努力用手遮挡着自己的身体。大黄牙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后一仰,露出脸来。“给我站直点!”他说完又在一块帕子上吐了几口口水,往那女孩脸上擦去。 我和四儿对看了一眼,直觉得恶心到了极点。 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南方的女娃就是水灵,你看这小脸长的。身子虽然瘦点,但是也没关系,不知道在床上的味道是不是会和北方的女人不一样……” 听了这话,我和四儿的脸都涨得通红,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能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一开始吃了一惊,但看清楚我和四儿的脸后,笑得就更加猥琐了。 四儿拉拉我的手说:“阿拾,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不要管他,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四儿你身上可有带钱?” “我只有三个币子,怎么了?” 我心想,这姑娘长得如此貌美,三个币子估计连个零头都不够,果然底下的男人们开始异常兴奋地叫价比高了。女孩此时已经放下了遮挡的手,目光游离地看着台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当她的眼神经过我和四儿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用惋惜的目光看着她,她却用无比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把她推上奴隶台的人。 第十二章 西市买奴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西市买奴 第十二章 西市买奴 第十三章 惊魂一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三章 惊魂一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三章 惊魂一刻 小简子新冲榜,求推荐…… ========================================================= 我正为了女孩怨恨的目光而惊异,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阿拾可是想买下她?” 我转过头去,发现之前围在我身后的那几个男子已经被卫士挡在了三尺开外,站在我身边的是穿着黑色交领深衣,头戴玉冠的公子利。我赶忙拉着四儿行了个大礼,低头盯着他外罩锦袍下摆的金丝雀鸟图纹,心里直打鼓,怎么办……被他在奴隶集市撞见,如果和将军说起来,我和四儿估计都要受责罚。 “起来吧!”公子利把我扶了起来,“刚才我坐马车经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不过后来想想这雍城里,除了伍府的阿拾,谁还能有这么美的头发。如果你喜欢这女奴,我可以帮你买下来。” “我不能买人回将军府的。”我抬头看着公子利的眼睛。他好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我觉得这女孩可怜,不如公子买了她吧。我看她长得秀美可人,想来定是个手脚灵巧的人,公子留在身边伺候或是送给家臣为妾都是极好的。” 公子利听我说完,冲身边的卫士扬了扬手,笑着说:“看来将军府的阿拾不仅聪慧,还能言善道会做买卖。” 我知道他是在调笑我,但是现在有求于人,我也只能低头。 不一会儿,台子上的少女就被卫兵带到了我们面前,回头再看那大黄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想来是得了不少钱财。 “谢公子收留,宓曹以后一定诚心侍奉公子。”少女走至公子利身前俯身跪倒。 我心中讶异,没想到这女奴还有名有姓,看来不是普通的庶民女子。 公子利从怀里拿出一条绢帕弯腰递给她:“擦擦脸,起吧!” 少女跪在地上,颤抖地如同风中零落的叶子,单薄的身子,苍白的小脸,充满泪水的眼睛都惹人无比怜惜。“谢公子垂怜!”她在卫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公子利身侧,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 公子救美人,多好的结局啊,我此刻站在这里倒显得有些多余了。“禀公子,我和四儿需回府了,在此与公子先行别过。” “利也正好要去将军府,我们可同车共往!” “公子,那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将军说,今天你是在这里碰到我和阿拾的。”四儿一听他要跟我们一道回去,立马就忍不住了,一口气把我心里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公子利看了我们一眼,轻声笑道:“知道了,别担心。走吧!” 公子利的马车停在路边,两匹黝黑的骏马挂着红色璎珞,喷着气打着响鼻看上去很是威武。四儿忍不住伸手去:“阿拾你看,这马的毛色可真漂亮。” “马儿胆小,你小心惊到它们。” “我知道……”四儿话没说完,我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这市集上怎么会有狼?! 还没等我弄明白,身边两匹高头大马被狼嚎声吓得阵脚大乱,有一匹甚至扬起马蹄,一把将车夫掀倒在地! 我见状急忙把四儿往身后一拉,却眼见着两个巨大的车轮朝我碾了过来。 怎么办,身子本动不了! 就在此时,身后伸出一双强有力的手将我拦腰往后一抱,车轮刚刚好蹭着我的鞋尖碾了过去。 好险,如果再差上一点点,怕是我这双脚都要废了…… “阿拾,阿拾你还好吗?这马怎么突然就发疯跑走了!你撞到哪里了吗?”四儿拼命地摇着我的手,一脸焦急。 我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只是看着她愣愣地摇了摇头。 公子利见状将我转身抱在怀里,小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符舒,你去查查到底是哪来的狼叫。符展,你去把马车追回来。” “诺!”公子利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卫接了命令就各自离开了。 我此刻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一直被公子利抱在怀里,一时有些发窘。“公子,你可以放开我了,我已经好了。”公子利的脸也有些泛红,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就松开了手,转而站在我身侧。 很快,派出去探查消息的符舒很快就回来了。“禀公子,市集上并没有狼,发出狼嚎的是一个奴隶。” “哦,竟有这等事?我们过去看看!” 等我们一行人再次回到集市时,大黄牙正举着鞭子死命地抽打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我让你叫,再叫就杀了你喂狗!” 少年的手脚都被上了镣铐,身上也全是鞭伤,但他却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过一声哀鸣。“公子,那是只妖怪!”那个叫宓曹的少女躲在公子利身后瑟瑟地说道。 宓曹口中的“妖怪”二字,深深地刺激到了我心中最痛最隐秘的过去。 四儿知道其中内情,就握了握我的手,没好气地对宓曹说道:“明明是个人,干什么非要说别人是个妖怪?” “他就是个妖怪,他是那人贩子路过恒山捕猎时,在一个陷阱里和一只狼一起被抓到的。他不会说话只会狼叫,不是妖怪是什么?” 一口一个妖怪,我实在忍不住,就对着她大喝了一声:“闭嘴!” 宓曹一惊,立马用眼睛委屈地看着公子利,公子利没有理她,反而看着我笑道:“没想到,阿拾的温柔恭顺底下还藏着小爪子,利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公子,楼大夫的家宰买下了那少年,怕是又要拿去取乐了。”侍卫符舒靠近公子利说道。我听说过这个楼大夫,他原是戎狄之人,生残忍。府里的仆役们都说,楼大夫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奴隶和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恶狗一同关在笼子里,狗咬得越凶,人叫得越惨,他就越是高兴,因此,他家的后门经常有血模糊的尸首被牛车拉着运出城去扔掉。 我走到公子利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请公子救救他,阿拾想要买下他。” “刚才他害你险些受伤,你为什么还要买他?况且你不是说不能私自往将军府买人吗?”很明显我的要求让公子利觉得很是困惑。 “请公子相助,阿拾以后一定会报答公子。” “算了,你喜欢就好。可有一点,我以后如果再做错事,你可别拿着火签子瞪我,当日你若对我笑上一笑我也是会明白的。”公子说完,伸手把我扶了起来,“既然阿拾要买那奴隶,我们就去同楼府的家宰商量一下吧!” “公子,楼大夫是太子的人,这样恐怕不妥……”符舒凑到公子利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公子利沉下脸回道:“要他个奴隶,想他也不敢不给,我自有分寸。” 公子利向楼府的家宰表明了身份,那人没有立马将人送出,反而支支吾吾地推脱。看来这楼大夫平日里一定是仗着太子的宠幸,不将这四公子放在眼里,以至于府中的奴仆都敢对公子利摆出这样一副嘴脸。有楼大夫这样残忍的人做宠臣,估计这秦国太子也不是什么善茬,怪不得伍封会尽力扶持这位同为嫡出的公子利。 “你买这少年回去,不过就是楼林一顿饭的乐子,不如我拿这美婢与你交换,想来他一定会更加高兴。”听公子利这么一说,不只那宓曹吓白了脸,我也吓了一跳。 楼府的家宰上下打量了一下宓曹,谄媚地笑道:“小人谢过公子!” “公子,不要!宓曹愿一生伺候公子!”宓曹哭得梨花带雨,公子利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言道:“姑娘何故伤心,我家最不缺的就是侍婢,你如果能跟了楼大夫也是你的福气。”说完把栓着少年脖颈的链子交到我手上,又对随从使了个眼色,宓曹随即就被推给了楼府的家宰。我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叫宓曹的少女此刻一定恨死了我,但是我却并无愧疚。以她的样貌和子到了楼府自然不会和恶狗关在一起,说不定哪日作了楼大夫的贵妾,我还要给她行礼。 “公子,你坐马车先行吧,我待会儿和四儿从后门进去。过两天,等这少年身上的伤好了,我就把他放了,你别把这事告诉将军,行吗?”我恳求道。 “好,姑娘且行!”公子利答应了一声上了马车,卫士们也纷纷上马离开。 “四儿我们也走吧!”我看这少年野未除,也不敢立马解开他的锁链,只能尽量放松手里的链子不去扯到他。 第十三章 惊魂一刻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惊魂一刻 第十三章 惊魂一刻 第十四章 狼子非妖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四章 狼子非妖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四章 狼子非妖 新冲榜,泪奔求推荐…… ========================= “阿拾,他臭死了,要不我们给他洗洗澡?”四儿拿手指尖戳了戳少年,转头和我说道。“你去把将军前日送来的寝衣拿出来,我来打水给他洗洗。” “那寝衣可是用楚地的绢丝做的,你给他穿啊?哎,真是可惜啊,可惜了……”四儿装出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摇着头弯着腰进了屋子。 从进了院子那一刻开始,少年就一直蹲在地上一脸好奇、左顾右盼,好像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新鲜的。我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摇摇晃晃地拎到他身边,和他面对面地蹲着,然后指着自己说:“阿拾”,又指指他说:“无邪”。 他眨着眼睛仿佛不是很明白,我又重复说了几遍,自觉这个名字对形如初生的他来说,很是贴切。 “阿拾,你在跟他说什么呢?”四儿从房里捧着衣服走出来,我连忙指着四儿对无邪说:“四儿”。他看了看四儿,挑衅地低吼了一声,龇出了虎牙。 四儿眼睛一白,舌头一吐,冲他做了一个鬼脸。“阿拾,我看他好像不太喜欢我,要不还是你给他擦吧,省得他到时候咬我一口。”四儿把衣服放在水井沿上,又把手里的白布递给了我。 “你怕他做什么?再说链子不都还栓着嘛!” “你知道我从小就怕狗,我去门口给你看着,不让人进来,你随便给他弄弄就关到对面的房间里去吧!”四儿说完冲无邪瞪了瞪眼睛,跑了出去。 我打湿了棉布,小心翼翼地把无邪额际的头发拨开。之前他受过人贩子的毒打,头发合着凝固的血都粘在皮肤上,被我这么一碰,他痛得跳出去两丈开远,蹲在那里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速度和反应都惊人的快,将军府里的几个剑恐怕都很难近得了他的身。 “以你这样的身手,如果当初不是踩了陷阱,恐怕现在还和狼群一起逍遥在山林吧……不过你别担心,等你好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你送到城外的深山里去。”我把之前脱手的铁链紧紧地抓在手里,连说带比划地靠近了他,“你别怕,我现在只是想把你洗干净,然后给你上药。” 他的脸上只有额头一处伤口,想来大黄牙是怕伤着了他的脸卖不出好价钱。 “不痛,不痛,吹吹就不痛了。”我小时候受伤了,阿娘就会这样一边吹气,一边把我伤口上的碎石拿开。这法子果然让无邪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睛里没了刚刚的野,看起来像只乖巧的小狗仔。 我把棉布放在一边,伸手从身上的小袋子里拿出公子利之前给我的一把小钥匙,在无邪眼前晃了晃:“你如果乖乖的,我就把你身上的链条都打开,但是打开之后,你可要答应我不许再跑。” 他好像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一高兴就把无邪手、脚和脖子上的锁链全都打开了,还把链条远远地丢开。可等我回过头时,却发现无邪俨然已经站了起来。此刻他和我之间隔了不到半个手掌的距离,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影里。无邪口中呼出的热气带着野兽的血腥气息,紧贴着我的头发拂过,那个乖巧温顺的他好像本没有存在过。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强大的气场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利爪下动弹不得的猎物。无邪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危险,在他的血脉里流淌着人类的智慧,却也有着野兽的天,他让我轻易地相信了他的无害,却可能在下一秒咬断我的喉咙。 怎么办?现在呼救的话,最大的可能不是得救而是害了四儿…… 自责、懊悔、害怕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内心,我该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透着恐惧、迷茫、痛楚、嗜血的眼睛,他眉头紧蹙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不管他的决定是什么,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我,他不是野兽,更不是什么妖怪,他不会伤害我,如果他能明白自己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我用手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的手,他虽然吃惊却没有反抗。我大胆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又把自己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你看这是眼睛,这是鼻子,这是嘴巴……” 在我的指引下,他开始抚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像个初到人世间的孩子。 他的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当他抚过我的皮肤时,不可避免地带来刮擦的痛感。我心中暗叹,在我和阿娘一起行乞时,也许他正在森林里为了生存和野兽争夺猎物,这手上的每一个茧子都是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 “你看,你和我一样对吧?你不是妖怪,你是个人。”我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按在自己的口,“感觉到了吗?这是心……你看,你也有。” 他抬手又了自己的心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有骗你对不对?无邪,如果你愿意,我以后还会教你说话、写字,然后求将军让你留下来做个卫士,好不好?” 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嘴角含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拿着我的手和自己的比来比去,又捏着我的耳朵反复看了几遍。以前和狼群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许会困惑自己为什么跟别的野狼长得不一样,被人贩子抓住受了毒打,又觉得人类都是敌人。 “好了,你现在高兴了,那就乖乖地让我把你的伤口洗干净。” 等我把他脸上的污渍彻底擦掉,他的长相也清晰地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极干净的脸,修长的双眸,高窄的鼻梁,粟色的睫毛向上微翘着,两颊还留了些婴儿似的细绒毛,配上他微微卷曲的头发,看上去很是可爱。 “没想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一会儿四儿看到肯定会吓一跳。”我这时候再去检查他的身体,发现前、后背全是鞭伤,有几处地方皮外翻已经开始化脓。在我印象当中,其他的奴隶虽然衣服破烂些,但身上基本都没有伤口,只有他满身的鞭伤。 “你是一直想逃跑才会被打的吧,有的时候你要忍,要麻痹你的敌人才可以找到逃脱的机会,像你这样光靠蛮力只会让自己吃亏。”我一边用水帮他清洗着伤口,一边不停地唠叨着,“我既然救下了你,你就是我的责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活得像个正常人……” 擦完了身子,我又给他稍微洗了洗头发,帮他穿上了四儿准备的白色寝衣,虽然袖口和下摆都有些短,但是还勉强能凑活。 “四儿,快进来一下!” “来了——你弄好了?”四儿从院外跑了进来,看到一身清爽的无邪,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个**蛋。“不会吧,这小子洗干净了还挺好看啊!那帮人都瞎了眼才会说他是个妖怪吧!”说完她又绕着无邪转了一圈,笑得贼贼的:“阿拾,你说我把他放到大街上去,会不会有很多姑娘想要拉他一度?” “嗯,我想应该会有的。” 无邪一脸困惑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讲什么。 “哦,被你一闹差点忘了正事。我现在要上街买些疗伤的草药,你把他安排在西边的屋子里,再去伙房找点吃的来,晚点等我回来给他包扎伤口。”我说。 “哦,好吧,那你早去早回。” “好。” 我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无邪一把拉住了。 四儿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行了,行了,你看他这眼神,这是把你当成娘了。草药我去买,你把他弄到西屋里去吧!” 无邪装出一副可怜的小狗样,无奈我只能牵着他进了西屋,把之前府里给四儿准备的床铺稍微整了整,安排他睡下。可他却毫不领情,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而且看样子本没有睡意。 “你的力还真是好,可是你不能这样一直拉着我,我待会儿还要去房。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也已经回来了。”我比划着希望他能明白,但他吃准了我不会对他发火所以一脸无赖。 没有办法,我只能用手将他的眼睛合上,然后一边拍着他一边唱起了秦地的小调。我这两年出门的机会少了,这种山野调子只能记得个旋律,可没想到一首曲子哼下来,他已经打起了小鼾。我把手从他的手里轻轻地抽了出来,替他盖好被子,转身去了房。 明日预告:士的战争,看阿拾如何智斗满屋谋士,解公子之难! 第十四章 狼子非妖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狼子非妖 第十四章 狼子非妖 第十五章 士的战争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五章 士的战争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五章 士的战争 等我走进房时,发现屋里里除了将军和公子利外,还端端正正坐了两排门,十几个大男人把原本不大的地方挤得满满的。按理说,我这时候进来不合时宜,但伍封已经看见了我,想退也来不及了。 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默默地跪在伍封身后。所幸底下的门正争论得面红耳赤,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出现。 “你刚从府外回来?”伍封侧脸轻声问道。 “嗯,和四儿去了趟公士希家。”我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公子利,他对我挑了挑眉,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议的事情,你听仔细了。”伍封说完转过头去,此刻屋内谋士们正群情激昂。 “公子,鄙认为仲广此人非杀不可,否则将来恐怕边关有失,国君会怪罪公子。”说话的是伍封的家臣冉,平日里他经常来府中议事,所以我认识他。 “可此时仲广离秦已有三日,就算我们现在派人半路截杀也来不及了。”出言反驳的正是公子利身边的卫士符舒,不过看他此刻坐的位置,身份绝不只是个简单的侍卫。 “追不追得上,这人都是要杀的。跑死几匹马能在路上截住最好,实在不行就冲到到大荔城里面杀了他。你符舒不敢去,我去。” “秦猛,不可莽撞。你冲到大荔城里杀人,万一被大荔人逮住,必给太子留下口实为难公子。”伍封厉声阻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等着仲广那个叛臣把我们秦国的布军图献给大荔王吗?” 秦猛的话音一落,底下的门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争论的重点无非是这个叫仲广的逃臣该不该杀,如何杀。 伍封和公子利,此时也都紧锁眉头,似乎也还没有想出什么有力的对策。 “将军,仲广出逃之时,手里并没有真正的布军图,只因他跟着公子多年,了解东边军队的一些布防情况。不如我们对军队的布防做些调整,让他成为太子的一颗废棋。”一个灰衣文士谏言道。 “数十万大军如何调整,又往哪里调整?这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做。仲广此次是受了太子的利诱逃往大荔国,主要是想加害公子而非怂恿大荔攻秦。况且大荔是小国,怕也不敢攻秦。” “将军所言极是,重整军队布防肯定会引起君父的怀疑、猜忌,我们只能另想办法。” 伍封和公子利说的都对,军队布防当然是不能动的。 我之前研读过不少兵,这么多年跟着伍封也算耳濡目染,军队在哪里安营扎寨跟周边的防御工事、水源、粮食储备都有密切关系,那灰衣文士看来对此一窍不通。 不过将军说大荔是小国,不敢攻秦,其实我心里倒有另外一份担心。大荔国虽小,却地处秦晋两国之间,大荔王如果真的得到秦国东面的布军图,怕是会立马献给晋国。雍城这几年一直盛传太子鞝与公子利不合,说公子利借着君夫人的宠爱,拉拢权臣,觊觎太子之位。就我从伍封那得来的讯息,是太子鞝容不下公子利,两个人暗地里已经斗过好几回了。这一次叛臣仲广若是真的引晋攻秦,那公子利莫说是想夺太子之位,丢了命也是有可能的。这秦国太子果真心肠歹毒,为了除掉公子利,然不顾国家安危,下了如此狠招。 又过了半刻钟,有几个谋士提出要派刺进大荔,也有的说要贿赂大荔王宠妃,哎,这帮人还真是会出馊主意。 “何人叹气?难道是对我的计策有何不满?”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我心想,谁那么不知礼节,不懂得尊敬老者,可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难道刚才叹气的人是我?! “将军,这婢子竟然在我们探讨军国大事之时,做出此等失礼之事,理应杀。”老者看着我高声喝斥。 因为一声叹气就要将我杀,看来又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士族。 不过奴婢的命本就低贱,为了赢得家臣们的忠心,证明自己是惜才的明主,有家主甚至会杀自己失礼的妾室或是庶子。 “芈拾失礼,请将军责罚!”我不想给伍封惹麻烦,唯今之计也只有赶紧认错了。 “吴翁莫要生气,这小儿是我伍氏族亲,并非普通的婢子,还请先生饶了她。”伍封向老者施了一礼,又示意让我磕头致歉。 “慢着!难道这就是将军礼待家臣的方式,今日如果不责罚这小儿,以后恐怕无人再愿意奉将军为家主。” 这人把话说得这么重,明摆着是逼伍封重责于我。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门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伍封的脸色有些沉,公子利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算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救,今日的责罚我非但不会领,而且还要叫你这咄咄逼人的老头自己去受! 我起身向公子利行了一礼,然后走到老者面前,恭声道:“请问吴翁认为,自己贿赂姬妾一计是否真的可行?又有几成把握?” “我为何要同你一个小姑娘解释?竖子无礼,鄙请将军杀之。” “吴翁何必如此生气,不妨解释给我们大家听听,利也想知道此计是否真的可行。”公子利出言帮了我一把。 “禀公子,大荔王有一宠妃好财帛。鄙认为,等那仲广画出布军图后,大荔王必然会设宴款待,到时候我们可使这宠姬暗中偷出布军图再将仲广于宴席之间鸠杀。” “吴翁好计策啊!” “是啊,真是一招妙棋。” 听到门们如此评论,吴翁的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 “芈拾敢问吴翁,不知这大荔王的宠妃与你吴翁是何关系?可是你吴翁亲女,亦或者是你族中女眷?” “宠妃乃是晋人,与我无任何关系。” “那吴翁打算送那宠妃多少金?” “鄙请公子赐金三十,鄙愿往大荔国为公子游说。” “吴翁先别急着要这三十金,能否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这宠妃既然与你只是钱财关系,她如何敢为这三十金在宴席之上鸠杀大荔贵宾,此事一旦败露她也难逃一死。” “宴席之上人员众多,大荔王如何知道是她下的手,况且她既然贪婪就必会为了财物杀人。” “那好,她既然是一个贪婪之人,难道就不会为了晋国的五十金,一百金再把布军图转卖给晋国吗?” “这……”吴翁被我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更何况这宠妃乃是晋女,你又如何能肯定她不是晋公或者晋卿安在大荔王身边的棋子?” “你……小丫头牙尖嘴利,实会狡辩。”吴翁被我逼进了死角,说出的话已经完全没了底气。 “我刚才叹气正是深知此计不可行,而吴翁执意将我杀,莫非是与晋国有何关系?” 我这话一出,吴翁已经跪倒在地:“将军明鉴,鄙人一心替公子和将军解忧,绝不可能如这小儿所说。” 我也屈膝跪在吴翁身边,朗声道:“芈拾有一计献上,必可让大荔王亲自宰杀叛臣仲广!” 我刚扬言献计,吴翁就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我,他可能没有料到一个女子敢在公子利和伍将军面前要求献计,又或者他觉得天下女子都只有一副躯壳并无思想。 “阿拾,不可放肆。”伍封轻声喝道。 他出言阻止,是担心我这样做会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但是我却不想让他为了这个问题寝食难安。 “阿拾请公子赐金三十,然后修一封,一并送与仲广。” “放肆!你这小女子实在疯癫,怎么会让公子再送金给那叛臣!” “荒唐,这里本就不该容许女子说话。” 我不管背后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径自挺直了身子说道:“公子需修一封,告诉那叛臣仲广:事可成,力成之;不可成,亟归来。事久恐泄,连累身死。”我此话一出,房里的人已经全部安静了下来,公子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伍封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之后请公子派人冒充为大荔人告知边境守卫,就说今夜有秦国探子要偷偷进入境内。等大荔国士兵截了公子的信,再同那三十金一并送给大荔王,不出一日,仲广就会被大荔王所杀。” 孙武之有论间一篇,用间有五:乡间,内间,反间,死间,有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我出的这个计策正是活用了上之言。“好一招借刀杀人……”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有此等心计,真能士也!”一时间门们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身边的吴翁转过身来,对我深深一拜。 我急忙伸手去扶,只听他说:“如果女公子此计真能杀了叛臣仲广,鄙自请杀以谢罪!” “老先生,你我都是为公子与将军解忧,你何罪之有?” “鄙之前险些铸成大错,如女公子计成,鄙言出必行!” 看来这吴翁是个认死理的人,之前我是想让他出丑领罚,可现在看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狠辣,心里的气也就没了。 “吴翁,小女的计策未必成功。如能侥幸得逞,不如请吴翁把自己的命先寄放在我这儿,等我哪日要用了再取可好?” 吴翁大概从来没听说过命还可以寄存,一时迷茫也就没有拒绝。 这时只见公子利起身对卫士符舒说:“就按芈拾的计策安排下去吧,务必在酉时之前派人快马送出。” “诺!” 公子利走到伍封面前道:“今日之事有劳将军,利不再叨扰。若此事能成,必重谢将军。”说完带着众家臣离开了。 公子利一走,伍封的家臣们也纷纷离座告辞,最后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直觉他有些生气,就讨好地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过了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你怎能如此莽撞。如果今日吴翁执意要我杀你,你当如何?” 他的眼里除了气愤还有着一丝痛楚。我心中一热,恳言道:“如果将军真要杀了我,我也只能把命双手奉上。” “你倒是大义,可你又何曾替我想过?” 这世上怕是只有他一人,能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在瞬间融成一片汪洋。这几年来,他虽然事事宠着我,护着我,但我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孩子,一个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孩子。男女之情是什么,也许我现在还未领悟透彻,但自我懂事以来,他就是我的天神,我的恩人,我的父亲,我的朋友,我倾心孺慕的人,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第二个男子像他这样重要,也没有第二个男子能像他这样深深地住在我的心底。现在,既然他舍不得杀我,是不是证明我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我不敢开口去问,只能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希望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现在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早先看你却没有丝毫害怕,好似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是我一个人。”他狠狠地一拂袖转身不再理我。 我连忙跑到他正面,抱着他呢喃道,“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阿拾,我该拿你怎么办?”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任由我在他前无赖。 ======================================================= 新冲榜,小简子泪奔求推荐……明日预告:公子利情动,伍封灌醋,上演粉红戏码。 第十五章 士的战争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士的战争 第十五章 士的战争 第十六章 井边浣发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六章 井边浣发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六章 井边浣发 离那日房议事已经过去了三日,秦国的信使大概早已经把信送到了大荔国,可我现在仍不知道自己当日提出的计策到底有没有成功,仲广究竟死了没有。这个问题已经整整困扰了我三日,三日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也让我第一次看清,自己原来是如此看重成败的一个人。 我这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西屋里躺着的无邪却已经足足睡了三日。 那日我从房回来后,四儿已用草药给他包扎了伤口。本以为他睡过一夜就会醒,结果三天来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叫醒他,害得四儿老觉得他已经死了。起初,我也颇为担心,但之后却发现,沉睡中的无邪,伤口的愈合速度是常人的好几倍,短短几日下来,那些皮开绽的地方都已经结了痂,于是我索就任他这么一直睡下去。 清晨,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刚一睁开眼睛,就欣喜地发现,久违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慢慢地爬上我的床铺。雍城的天已经了半个多月,我几乎都要忘了,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 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朵,两只云燕停在高墙上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趁着好天气,我从大头师傅那儿要了一整桶的洁米水,准备先好好地洗个头发,然后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松一松我绷了几日的神经。 闭着眼睛正洗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心想一定是四儿,于是索着将小瓢递给她:“四儿,再给我浇些米汁上来。” 来人不做声接过了我手中的小瓢,舀了满满一瓢洁米水从我的头顶缓缓浇下,然后又用手在我头发上揉搓起来。因为他使的力道实在太轻,有些发痒,我忍不住笑着躲开,骂道:“作死的四儿,痒死我了,快住手吧!” “我做的不对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我身前传来,我心下一惊忙抬头把湿发甩到身后。 公子利撩着袖子,拿着木瓢站在我身前,一脸微笑。我立马跪了下去:“公子恕罪,阿拾失礼!” “快起来吧,是我吓到你了。”他弯腰把我的头发抓在手里,惋惜道:“你看,这一跪又弄脏了吧,我打井水给你冲干净。”他转身提了木桶走到井边,可望着深幽的井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打水,一时间尴尬地立在原地。他此刻的样子很是滑稽,明明按照公室礼仪着深衣,戴冠佩玉,却高卷衣袖,一手拿瓢一手拿桶,让人忍俊不禁。 “我还真没打过水……”听到我的笑声,公子利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来看着我,很是无奈。 我趁机调笑道:“公子何时才能给阿拾打上一桶水来?” “要不你教教我?” 我把湿发抓在手里,拿着小几走到他身边:“你要先把绳子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抓紧……” 在我的指导下,公子利很快就打了满满一桶井水,讨好似地舀了一瓢浇在我头发上。 临近夏末,井水免不了有些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忙问:“可是太凉了?” 我笑着回道:“你往下面点浇就不凉了。” “好!”公子利一边帮我冲洗着头发一边轻语道:“阿拾,我今日是特地来谢你的。” 其实见他来,我就知道多半是因为前几日献计的事,此刻听他这样一说,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信函和随附的三十金被送到大荔王手中后,他果然对仲广起了疑心。两日前,仲广刚入大荔都城,还未来得及住进馆驿,就被大荔王派人杀掉了。你此番可说是救了我一命。” “公子言重了,那日在市集上是公子救了阿拾一命才对。”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布帛,香料,美玉,你喜欢什么?” 我坐在小几上,用手轻轻地搓洗着发梢:“公子屈尊为我洗发,不就是赏赐了,我哪里还敢再要些别的?” “你不要我的赏赐?”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公子利看着我的脸,有一丝出神,半天才喃喃自语道:“世间怎有这样的女子……” “阿拾,告诉你个好消息!”伍封走进院子的时候,我正湿着头发坐在井边,公子利拿着水瓢呆呆地站在我身旁。 “伍将军,今日来时未能事先告知,是利失礼了!”公子利看见伍封便放下水瓢行了一礼。 伍封回礼道:“不妨,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事相商?” “正是!”公子利放下水瓢,凑到我耳朵边说:“你若记起什么想要的,尽管派人来告诉我,我一定找来送你!” 我小声地嗯了一声,抬头去看伍封,他背着手站在院门口,不进来,也不看我一眼。 公子利快步走到伍封身边,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回头冲我喊道:“头发已经冲干净了,赶紧擦干吧,免得着凉。” 我冲他笑笑,点了点头,可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就被回过头来的伍封逮了个正着。他双眉紧蹙,半眯着眼睛,看样子像是生气了。 事实证明伍封生起气来真的是非常可怕:我在房尝试着主动搭话请求原谅,却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赶了出去;进食的时候他也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像是和饭菜有仇。我在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情况下,就这样被他彻底地被摈弃了。 为了继续讨好伍封,日落后我拿着补好的军袍去了他的寝室。可刚到门口就被寺人拦住了,连门都没让我进,只是把衣服拿了进去。他上次这样生气,还是夫子刚过世的时候,为的是我与游侠儿当街打架的事,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我呐呐地嘀咕着:“到底哪里错了啊,杀头也要给个罪名吧!” 晚上回到院子里,四儿看我闷闷不乐就忍不住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这几日我看你和将军都怪怪的,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吧。”我一边铺着被子一边叹息道。 四儿起身把门合上,走到我旁边小声地道:“你说,会不会是将军发现我们在院子里藏了个奴隶啊?” “这怎么可能,人不是一直在院子里待着吗?” “我看你这两天心烦就没敢告诉你。那家伙醒了以后一直不肯喝黍糜,老去伙房偷**吃,偷吃还不算,他还把带血的**毛,**骨头洒了一地。大头师傅以为是外头的野狗干的,今天已经跟府里的卫士们说好了,明天要带人在**窝那守着,怎么都要打死那只偷**的野狗。” 四儿见我不回话接着又说:“我的好阿拾,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再这么留下去总要留出祸事来的,要不明天咱们就把他送走吧!” 我知道四儿是担心我事情败露之后受将军惩罚,可我一想到无邪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把他再送回山里去。“我本来打算这两天找个机会和将军商量一下,最好能让他留在府里做个卫士,事后我再找机会教他说话。现在看样子是行不通了。好吧,明天我找辆牛车把他送到雍城西边的摩崖山上去,那里可能更适合他,你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天没亮四儿就去集市找了一辆牛车,我带着无邪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来。想想这几日伍封不太理我,倒也不是坏事,否则像这样出门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出了内城又出了城郭,入眼已是一片广袤的原野。 清晨的露珠凝结在青青的草尖上,当我们车轮驶过时,那些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就顺着叶片滚落下来,回到了大地的怀抱。 四儿驾着牛车哼着小调,仿佛我们三人今日只是出来郊游。 初升的太阳被五彩的云朵遮挡着,只露出小半个亮亮的影子,微风夹着青草味吹在脸上,让人很是惬意。一路上,无邪都很兴奋。我想,也许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外面的世界的确更适合他。 “阿拾,我们已经到摩崖山了,这上面的山路太陡,牛车上不去了。你和这小子说说,让他赶紧回他该回的地方去。” “知道了,你在这儿等我。” 我拉着无邪下了车,又牵着他往山上走了一小段。 “无邪,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这里也许没有恒山好,但总比在将军府的院子要自在。秦人相信这山里住着上古神兽,所以不会轻易来这里狩猎,这样你也能安全些。好了,你快去吧!”说完我把无邪往山上推了推,自己转身下山。 走了没几步,无邪就纵身跳到了我面前,一脸不解的看着我。我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身后的高山:“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跟着我终究不是幸事,快回去吧!” “啊——啊——”无邪拼命地摇着头,努力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因此更加急躁起来。 我狠下心把他的手用力掰开,转身往山下跑去,可旋即又被冲上来的无邪一把抓住了。他一手拎着我的腰带,另一手猛地一托把我扛到了肩膀上。我突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无邪,你放我下来!我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你快放开我!” 显然我的拳打脚踢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他扛着我就往山上跑去。 四儿牵着牛车站在远处,看见这样的场景,拔腿就冲了上来:“喂!臭小子,你快把她放下来!” 无邪回头看了一眼四儿,转身抓住身侧的一藤条,借力跳到了山涧的另一侧,紧接着又是几个起落。下一刻,我的身边就只剩下藤蔓丛生的树林,哪里还有四儿的影子。 在常人寸步难行的密林里,无邪如鱼得水,扛着我,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 “无邪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一路被他倒挂着脑袋颠簸,最终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新冲榜,求推荐支持……万分感谢! 明日预告:摩崖山里是不是真的住着上古神兽,阿拾该如何逃出山谷重回雍城,敬请大大们关注明日更新。 第十六章 井边浣发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井边浣发 第十六章 井边浣发 第十七章 危在旦夕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七章 危在旦夕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七章 危在旦夕 等我再度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只身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地上是平坦的岩石,上去有些潮湿,有的地方甚至还长了厚厚的青苔。正上方的石壁上不停地有水滴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叮咚的响声。 这是哪里? 我小心地坐了起来,索着想要走出去。 走了不到二十步,一个转弯,岩石后面隐约有光线透进来。 是洞口!我心中一喜连忙往外跑了几步。 扒开洞口的藤蔓,才发现外面的天早已经黑了,空中一轮孤月高挂,连半丝云彩都没有,地上所见只有重重树影,四周悄无人声。 趁着月色转了一圈,发现这山洞位于摩崖山的山腰,因为洞口被茂密的藤蔓覆盖,看上去与周围的岩壁巧妙地融为一体,很是隐秘。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高约十丈的瀑布,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一条发光的银练垂挂在山间。 夜风卷带着细小的水珠吹打在脸上,让我晕乎乎的脑子变得清明了些。 传说摩崖山下有一条摩崖溪,溪水常年不涸,即便是碰上旱年,也总有清澈的溪水流淌。因此,不管是雍城里住的国民(1),还是在城外住的野人(2),所有人都相信这里的溪水能治愈百病,因而住在邻近城池里的人也常会慕名前来取水。 如果说这摩崖溪的源头就是我眼前的这处瀑布,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顺流而下就能回到雍城郊外呢? 走还是不走? 虽说现在还是晚上,但我却可以借着月色,清晰地看到脚下的青草与落叶,这样至少不用担心会失足落下山崖。 狠了狠心还是决定早点离开,此时不走,待会儿等无邪回来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踩着岩石间的缝隙小心地爬到了溪边。这里虽没有路但却有不少被水流冲下来的大石,我把裙摆抓在手里,踮起脚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走出了半里多地。 正当我心中升起希望之时,却发现溪水将我引进了一片密林。 在这里,皎洁的月光被浓密的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走进去不到十步眼前就已经漆黑一片。 怎么办?还能继续往前走吗?也许一路听着流水的声音,我可以穿过这片树林,但再三思量之下,我还是决定放弃了。不管会不会迷路,在夜晚进入密林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也许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不知名的危险正等着我。 唯今之计,只能回到刚才的山洞里再等几个时辰,等天亮后再想办法下山了。 我沿路捡了一些干柴、树叶希望待会儿能升个火驱寒避兽。 四儿此刻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将军府?伍封知道我不见了吗?如果四儿傻乎乎地自己追着无邪上了山,那该怎么办? “无邪啊无邪,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事实证明我今晚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用坚木钻了老半天,手都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松木片上的那小团干草,还是怎么吹都不着。 夜里,山里的寒气深重,只片刻,我的手脚就已经冻得冰冷,人一冷,就越发觉得疲困。背后的石壁浸了水潮乎乎的,无奈之下我只能紧紧地抱住膝盖努力熬到天亮。 刚闭上眼睛,洞外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我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有狼群! 要是被狼群嗅到了气息,怕用不了片刻,我就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我索着在地上捡了一稍微一点的树枝握在手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 我有太多的事请没做,我有太多的话还来不及说,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洞口的藤蔓很快就被撕扯开来,一头野狼嗖地一声就跃了进来,紧跟着又跳进来几只。黑暗里,四双绿幽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屏住呼吸,拿着树枝慢慢地往山洞里面挪去,心想,为什么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不和卫士们学几招防身的功夫,不然,此刻我还能奋力一搏想办法逃出去,而不是在这里等着被吃掉。 四匹野狼只是在洞口转来转去,偶尔回头看我一眼。洞外还是不停地有狼嚎声传进来。它们现在不攻击我,难道是想等大家都到齐了才开始一起享用? 博览群有何用?熟读兵法又有何用?此时此刻什么都救不了我的命。 伍封会来找我吗?如果他会来,我只希望这些狼能把我吃得干净些,那样起码比血模糊,肚破肠流要好看些。 早知今日会死在这里,我又何苦非要等及笄的时候,现在有些话恐怕都只能随着我一起落到狼肚子里了…… 我这边正胡思乱想着,洞口的四只野狼突然伏下耳朵,把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呜咽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洞外变得一片安静。 奇怪,难道狼群已经退了吗?我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了几步,透过藤蔓的空隙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猛地,从藤蔓中间伸进来一只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把我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我吓得想要大叫,但喉咙因为过度的紧张被死死地堵住了,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喊叫,而待我看清楚洞外的一切时,却连这嘶哑的喊声也发不出了…… 站在洞口,视线所及之处,数十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杀戮气息。此时,一阵冷风嗖地灌进我的脖颈,我全身的毛孔瞬间全都张开了。冷、恐惧、死亡的气息趁机钻了进来,将我的意志彻底地摧毁。 正当我万念俱灰之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我夹抱了起来,以不可思议地速度穿过了狼群。 原来,之前把我从洞里拉出来的人正是无邪,他一直站在我身边,可我在惊恐之中却完全没有看见他。无邪带着我纵身跳到了山洞对面一块高高突起的岩石上,这块岩石高出平地丈余,站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溪谷。 无邪把我往地上一放,转身俯视着脚下的狼群。他的脸上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几道血淋淋的爪印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了嘴边。他的眼睛已没有了早前温润的水汽,充斥的只有最原始、最野的。 原本焦躁的狼群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安静,它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无邪走到岩石的最高处,蹲坐下来,对着天上的圆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狼嚎。顷刻,岩石底下的几十只野狼也都同时哭嚎起来…… 密林间,成百上千的鸟儿被这凄厉的狼嚎声惊醒,一下子全都飞了出来。它们的翅膀掠过我头顶的天空,发出密集的唰唰声。 衬着一轮圆月,无邪的侧脸还在不停地流血,但是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息,仿佛他是这片山林绝对的王者,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来主宰。 这样的霸气就算在公子利身上我也从未见过。 原本寂静的山林此刻变得无比热闹,我在心中暗叹,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人能像我现在这样,站在群狼之上,欣赏如此动人心魄的奇景。 就在我刚才栖身的洞口,躺着一匹体型巨大的灰白色杂毛野狼,它此刻已经不能动弹。对于动物来说,只有强者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它输给了无邪,就输掉了原本属于它的尊严和地位,死亡是它唯一的归属。 与狼王一战之后,无邪俨然已经成为新的狼王,我终于不用害怕自己会被吃掉了,满脑子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之后,我然在群狼环视的情况下呼呼地睡着了…… 备注: (1)国民:先秦时期住在城内的平民,地位相对较高,通常是手工业者或是小奴隶主。有的地方,国人甚至有参政的权利。 (2)野人:与后世表达的含义不同,春秋战国时期的野人是指生活在城外野地里的农民,奴隶。他们负责耕种、服劳役、向国家提供赋税,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士族、贵族甚至可以随意霸占他们的女儿。 明日预告:摩崖山上有奇遇,初揭阿拾离奇身世,好奇的大大明天来看哦! =============================================================================== 小狼无邪是小简子的大爱,今天他出了一把风头,喜欢的大大记得投推荐哦!有你们的支持我会更加努力的! 第十七章 危在旦夕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危在旦夕 第十七章 危在旦夕 第十八章 狼王献礼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八章 狼王献礼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八章 狼王献礼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和无邪住在山洞里。狼群黄昏出去捕猎,夜晚就睡在洞口。无邪压没有打算让我下山,他甚至尝试着让我接受他的生活方式。 第一天,他在我醒来之后讨好地送了我一只兔子——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血淋淋的兔子。在我忍不住反胃的时候,他努力拔掉了兔子身上的毛,最后笑嘻嘻地把血模糊的兔子递给了我。然后,我终于吐了…… 第二天,在我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一条鱼被悄悄地递到我眼前。那条可怜的鱼翻着白眼,偶尔还在无邪手上蹦跶两下,想要逃生。无邪蹲在地上,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在说,吃吧……吃完了夸我吧…… 第三天,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边放了一堆五彩缤纷的浆果,无邪远远地蹲在山洞的角落里,偷偷地拿眼睛瞄我。我抓起一个红色的野李子,狼吞虎咽地啃起来。他一高兴,便四肢着地地在山洞里跑来跳去。 我可以暂时以浆果充饥,却没办法看着无邪继续在我面前,茹毛饮血地啃食动物的尸体。最后,在他的允许下,我和他一起出了山洞,捡了些干柴回来,尝试再次生火。 将军府的伙房,生火用的是燧石,但之前曾听四儿提起,现在不少村子里,还会有人通过钻木的方法来留取火种。钻木取火的方法我是清楚的,但之前毕竟没有试过,所以那天夜里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我先用石片削了一片干燥易燃的松木,然后指挥无邪用一坚硬的尖头树枝在木片上飞快地来回转动。不一会儿,木片上冒出一股细细的青烟,我赶紧在钻孔的地方放上一团干草,趴在地上拼命地吹气。片刻,干草里冒出几颗火星,火咻地一声点着了。小心翼翼地把事前准备好的干树枝放了上去,看着火苗越变越大,我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明快。 等我生完火,发现无邪正满脸惊恐地躲在一块突起的岩石后面。动物对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无邪与狼群一起生活得久了,竟也变得如此。 “无邪,别怕,你过来!”我朝他招了招手,他丝毫没有反应,之前霸气的狼王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胆小的老鼠。 “来吧,不会烧着你的。”我拽着他走到火边,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在火焰上方,“你看,是不是很暖和?这样夜里睡觉就不会冷了。” 无邪眨着眼睛看着我,浑身僵硬地蹲在火堆旁边。 晚上,我用篝火给无邪烤了两只山雉,看他恨不得把骨头都吞下去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茹毛饮血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即使将来我不在他身边,他也一定会自己生火驱寒,烤熟猎物。 因为生了火的缘故,狼群今夜没有睡在洞口。 雍城尚是夏末,但摩崖山却早已入秋。瀑布旁的那棵参天古树已经褪了它墨绿色的外衣,黄绿相间的树叶在月光和水光的映照下,闪着银白色的亮光。无邪带着我坐在高处的岩石上,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寒意。我靠着无邪,望着山谷中迷人的夜色,心却乘着夜风飞到了遥远的地方。“无邪,已经三天了,你说将军知道我在这里吗?你说他会来找我吗?” 无邪凑过头来,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明明是他把我劫到这里,但看着他那双纯净通透的眼睛,我却生不出一点恼怒。“谢谢你,我没事。你知道吗?我四岁就进了将军府,从他把我捡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花了四年的时间等他从边疆回来,花了五年的时间学习文字、语言、礼仪、兵法,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他高兴。以前他把我当作孩子,现在他视我为谋士。我不敢说我喜欢他,我怕他会因此而生气,会疏离我。可是,现在怕是再没有机会了……”想着自己之前的踌躇,现在的境况,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以前只觉得娘亲可怜,现在想想也许她比我幸福……” 我一日日长大,伍封对我却日渐疏离,他有时会突然看着我出神,被我发现后就冷冷地转开,不发一言。他同我一起研习兵法,讨论天下大事,他对我赏赐不断,恩宠有加,但我却觉得,我们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缝,而这条裂缝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宽。 这不是我想见到的未来…… 絮絮叨叨地和无邪说了一夜,他虽听不懂却是个绝好的听者。有些话憋在心里堵着难受,说出来便松快了许多,但一夜倾诉的结果是我吹了冷风,昏沉沉地发起烧来。前日里受了惊吓,之后两日又不曾进食,所以这一病来势汹汹,第二日喉咙疼得冒烟,人也变得迷瞪了。 白日我躺在火堆旁边,昏迷之中不知道被无邪灌下了什么,满嘴的血腥味几近作呕,但可怜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通通咽了下去。咽下去没过多久,肚子里就绞成了一团,痛得我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身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 “无邪,你到底…给我喝…喝了什么?” 见我痛成这样,无邪也已经吓坏了,他在我身边焦躁地转来转去,后来干脆拔腿冲了出去。 “你……你回来!”嘶哑,破裂,我现在的声音怕是只有自己能听见了。 不行,如果再继续这样待下去,我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我从火堆里取了几烧着的树枝,强撑着岩壁一步步往洞口挪去。平时不到十步就走完的距离,这一回却走了许久。 我每走一步,都觉得身体无比地沉重,而腿却完全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扒着岩壁出了洞口,额头的冷汗都已经流到了下巴上。 时间在我身边飞快地流逝,等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我才勉力在溪水边生起了一堆篝火,等火烧得旺了,我又连走带爬地用树叶装水将它浇灭。此时恰好无风,烧红的树枝一碰到冰冷的溪水,就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股黑色的浓烟从火堆里冲了出来,直上云霄。 不管有没有人看到我发出的信号,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是小小分段符=============================== 这是哪里? 山洞不见了,瀑布不见了,入眼的只有望不到边的浓雾,置身浓雾之中,我仿佛身临幻境。身下的方寸之地不再是冰冷的岩石,取而代之的是灰绿色的草地,身下的草儿九叶成株,每一叶上又长满了细细的银白色绒毛,明明没有风,它却依旧可以自由摆动,身姿妖娆。 我伸手拔了一株放在鼻间,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立马钻进了鼻子,之前的不适在这一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是一处被浓雾笼罩的树林,这里的树木和手上的九叶草一样千奇百怪。我身边的这棵大树,高耸入云,银色的树干上是湛蓝色的树冠,它致密的树叶在浓雾缭绕中发出淡蓝色的荧光。 我小心地用手扶上树干,想扒下一片树皮看个仔细。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树干,一种熟悉的感觉随即从指尖传到了心里,让我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安定了下来,温暖的感觉充满了全身。 “嘻嘻……哈……” 哪里来的女子的笑声?那笑声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如同烟雾一般缥缈在山林之间。 “有人在吗?谁在那里?”我试探着叫了几声,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我索着向迷雾里走去,那女子的笑声离我越来越近。 之前府里的仆役们闲聊时曾经说起,三十多年前,有个失足受伤的猎户在摩崖山中偶遇上古神兽,混沌一梦,梦醒已经安然下山,而且腿疾痊愈,但是他家中的小儿子却在当晚失踪不见了。后来,大家纷纷传说,这摩崖山是神仙府邸,凡人不可随意进入,否则就要付出代价。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之所? “有人吗?我是在山上迷路的人,请问能带我下山吗?”一边走,一边喊,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已经从树林里钻出来。 原本浓得散不开的雾气此刻突然不见了,显现在眼前是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河水在阳光的照下发出粼粼的金光。一个女子背对着我站在河岸边,她身姿袅娜,一头长长的乌发如锦缎一般铺散在身后,河岸边一丛白色的芦苇在她身边随风起舞,映得她飘飘欲飞。 “姑娘,请问……”我刚一开口,她便回过头来。 螓首皓目,素齿朱唇,一张小脸皎洁如月,可望着这张美丽的脸庞我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心里刚刚涌起的希望,被一碗冰水狠狠地浇灭了。 我该怎么解释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你可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她笑靥如花地看着我,我心中却无比苦涩,“我……” 还没等我说出第二个字,女子就把手中的芦苇一扔,拎着裙角朝我跑了过来。 罢了,这样也好…… 我伸手想要抱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如影子一般穿过了我,投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怀抱。 那男子锦衣玉带,邪魅俊秀,一双含情的凤眼更是让人一见难忘。他笑着执起女子的小手,半搂着她朝河边走去,在经过我身边时,然侧脸对我颔首一笑。 我瞬间呆愣住了,心中一时酸甜苦辣混成了一团,说不出个滋味。 我木然地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互诉衷肠,传情示爱。在男子的怀中,少女的眼睛荡漾如一汪秋水,她的脸颊羞红得如同三月里最美丽的桃红,我看惯了她苍白消瘦,神情黯淡的面庞,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这样的美,这样的幸福。 和她一样,男子的眼里也满是爱意,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如同在抚世间最珍贵的东西。看着这样的他,我似乎再也恨不起来了,也许我应该谢谢他赐给我生命,谢谢他曾让阿娘这样的幸福…… 等月亮从天边升起的时候,两个相爱的人还躺在岸边的花丛里甜蜜私语,父亲的眼睛如同一汪湖水,在月光的照下一片澄碧。 如果这里真的就是死后的世界,那么我起码知道阿娘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很满足。 而我,现在又该往哪里去呢? 我转身刚想要离开,却被父亲腰间的一块玉佩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两个造型奇特,相互嵌套的碧玉环,青翠通透,全无杂色,玉环之下悬挂着的九束银白色的狐毛。 狐氏?! 狐氏乃是黄帝后裔,与周天子一样拥有全天下最尊贵的姬姓。如今,狐氏一族虽不是公族,但依旧声名烜赫。晋国、楚国、齐国、鲁国,就连秦国也有狐氏的后人。在散落天下的狐氏一族中,有一旁支却极为神秘。 上古流传下来的神鬼志中曾记载: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能食人,食者不蛊。 狐氏的这一旁支以九尾禽为图腾,传说他们正是这上古神兽的后裔,月下碧眼和这九尾玉佩就是族中最尊贵的象征。 我此刻心中没有惊喜,只余讽刺,也许我的身份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卑贱,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周一啦,希望喜欢文文的大大投个推荐,支持小简子冲榜! 明日预告:九尾狐华丽丽登场,看伍封吐露真情。 第十八章 狼王献礼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狼王献礼 第十八章 狼王献礼 第十九章 梦之幻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九章 梦之幻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十九章 梦之幻境 感谢友老人家一个就任评区副版主!请各位继续关注拙作,不吝赐教! .·°∴☆..°.·°∴☆..·°.·°∴☆不算太华丽的分割线..·°∴☆..°.·°∴☆ 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出入者谓之魄。 人死,魂飞归天,魄沉入地,我既在这片奇幻之境见到了早已离世的阿娘,就证明我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每个人都是孑然一身地来到这个世上,离开时也依旧是孤单的一个人,世间的人和事通通成了随风而逝的尘烟。我转过身子不再看花丛中的那对眷侣,继续往无尽的黑暗里走去。 “孩子,别过去,那里不是你要去的地方。”阿娘拉着父亲的手出现在我面前,她的脸色苍白得就像她离开我的那一日清晨。 “你将来的路不在这里,快回去吧!” 阿娘的话音刚落,从他们背后的黑色影里走出了一只高约两丈的巨兽。它额间一道火红,尖耳碧眼,一身银白色的毛发散发出月光般迷蒙的光泽。在它身后,高高翘起的九狐尾,随风招摇。 它步态优雅地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用它那双细长鬼魅的深碧色眼睛紧盯我,仿佛在考量,又像是在审视。 它会不会突然一张口就把我吞了?我按捺下心里的恐惧,抬起头回望它。 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很久,久到我的眼睛酸得直流眼泪。突然,九尾巨狐将它长长的尖嘴凑了上来,半眯着眼把它嘴里的一口鲜血渡给了我,这味道与之前无邪强喂给我的竟完全一样。我在惊恐之下把血咽了下去,九尾兽见状眯着眼睛像是一笑,然后晃着尾巴又回到了黑暗里,随即母亲和父亲也不见了。 “阿爹,阿娘,你们去哪里?”我连忙追着跑了过去,却被黑暗里吹出来的一阵狂风掀翻在地,昏厥了过去。 “带我走——带我——” “阿拾,阿拾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幻境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太阳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耳边传来瀑布轰隆隆的鸣响声。 啊,原来只是一场梦…… “呃——好痛,放开我……”我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喉咙被压得生疼,喘不过气来。 “小儿,你醒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终于来了…… “你先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你哪里不舒服?”他松开怀抱,转而抓住了我的双臂,语气焦急。 “我没事。”我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满脸风尘,头发胡子都乱得一塌糊涂。我伸手摘下他发间的一片枯叶:“我以为你不会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丫头,等久了?”他用手拨开我汗湿在额间的头发,仔细地打量着我,“幸好你醒了,不然……” “不然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我,乌黑的瞳仁里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焰,看得我全身发烫,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料他只是摇了摇头,一脸沉静地说:“没什么,你好些了吗?能走了吗?” 我低下头幽幽地回道:“嗯,我们走吧。” 他用两指轻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从四儿那得知你被奴隶抢进山后,就即刻带人进山来寻你。可是这里地形诡异,一队人已经在附近原地打转了三天。今天,是看到你放的黑烟,我才能找到这里。我没有不要你,也没有舍弃你,明白了吗?” 原来他已经找了我三日…… “那其他人呢?四儿呢?” “其他人现在留在谷外,四儿一定要跟来,我就让秦牯把她锁在院子里了。现在没事了,我带你出谷!”他弯腰轻轻地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小声地问道:“你可是骑马来的,把我放在马上就好了。” 他低声笑道:“这样的山路,马如何上得来?看来你这三日不仅吃了苦头,还笨了不少。”我脸烧得通红,只能把自己埋得更深。 “你以后有事不可再瞒着我。当日如果你愿意坦诚相告,也许我会把那奴隶留下来交给公士希,可你却自作主张跑到这摩崖山上来。如果我一直找不到你,又或者今日我找到的是你的尸首,那么……”他的脸上一片冰霜色,看得我打了个寒战,“那么,四儿也就别想活了。” “不关四儿的事,是我自己不敢告诉你,也是我自己想把无邪送进摩崖山的,你回去责罚我就好了。” 他停下脚步来,低头看着我,我避不开也只能回望着他。 “责罚你?果然是重情重义的阿拾!”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糟糕。 “我……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只有认错认得最快!可知道这几天我不眠不休地都在这里找你,深怕自己再晚一刻就只能找到你的尸首。我是想责罚你,我甚至想拿出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还装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他的眼里流露出的痛苦让我觉得自己这次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前几日你一直在生我的气,还避着不见我,我是没有法子才想着把他送进山的。”我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像是解释,反倒是把责任推给了他,“不,我不是说这是你的错,我是想说……”我心里越急,嘴巴上越说不清楚。 他剑眉紧蹙,开口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前几日我气的是我自己,气我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生妄想。可是过了这提心吊胆的三日,我才明白,妄念既生,就注定了求不得,也逃不掉。” 九年来,我从没见他像现在这般无奈,哀伤,往日的气度、洒脱仿佛被一下子被抽干了。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他说的妄念是我,那又哪来的求不得,逃不掉呢? 那日和伍封离了山谷,下了摩崖山,一路上都没有见到无邪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当日离开山洞去了哪里,只是庆幸他恰巧离开了,不然碰到伍封怕是少不了一场恶斗。 回来后,我也曾试探过伍封,听他的口气怕是以为当日无邪劫了我之后,就把我随意丢弃在山里,然后自己跑了。 虽然他事后也派人在摩崖山里搜捕过无邪,但是派出去的人统统无功而返。几日过后,伍封也只好作罢。 再说我的病势,明明那日在山谷里痛得死去活来,人也烧得迷糊,可回到将军府不到两日我就已经可以下床了,这让给我看病的巫医啧啧称奇,只说是山中神灵保佑。 四儿最终还是被伍封罚去柴房关了禁闭,每日只许人送一碗豆黍,以示惩罚。因为我也被禁足在院子里修养,所以一直找不到机会去看她。现在虽已经入秋,但是天气还算是暖和,因此关柴房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四儿自小不曾在吃食在亏待过自己,这一日一碗豆黍她如何受得了。 今天早上,伍封来看过我之后就受召入了,我趁机偷溜了出来,把大头师傅特地给我炖的糜端去了柴房。 “四儿,四儿你在里面吗?”柴房的门环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青铜长锁,我只能趴在窗口踮起脚尖往里面瞄。 “阿拾!你怎么来了?”听到我的声音,四儿的圆脸立马出现在窗口,她隔着木栏子还把手伸出来想推我走,“你快回去好好躺着。” “你别急,我等你吃完东西,立马就回去躺着。”我把装了糜的陶碗从窗口递了进去,“你别担心,我早就好了,等将军气消了我就去求他放你出来。饿坏了吧,快接着!” 四儿没有接我递进去的东西,反而背过身子去,闷闷地说道:“这次是我自请的责罚,我怕无邪偷**的事情被大头师傅发现后会连累自己,才急着劝你把他送走,没想到他会把你抢上山去。不过幸好将军把你救了回来,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就不要自责了,快把东西吃了吧!”四儿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我没回来的这几日她肯定也不好过。 “你在山里饿了几天肚子?你饿肚子的时候,我又哪里给你送过吃的,我现在每日还有一碗豆子,你呢?”四儿说到最后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想起自己那几日在山里的遭遇,心里也颇有感触,便沉声道:“我有两日不曾进食,第三日吃了些浆果充饥,后来就自己生火烤了雉**。所以,明后两日你也不许进食,等后日我送些瓤瓜给你,三天过后你就给我乖乖出来,行吗?” 四儿爬起来,把脸凑到窗口,小声地说:“好,我听你的……” 我把手伸进窗口的栅栏,抹掉她的眼泪,弯了弯嘴角:“好了,别哭了。我小时候常挨饿,所以还受得起。你和我不一样,虽说只是两日,可也不好熬,现在赶紧去躺着吧。三日后,我来接你。” “嗯,我等你。” “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我在四儿看不见的地方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去了西边仆役的院子。 家宰秦牯正在房内算着这月农户们上交的田赋,见我端着吃食进了门,就连忙迎了上来冲我行礼。我不知道这次回来之后伍封到底和府里人说了些什么,大家现在见到我都格外恭敬。 “家宰不要多礼,阿拾受不起。”我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回礼道:“这糜我本想端给四儿,却被她推拒了,想想就送到这儿来了。她明后两日怕是不会进食,要请家宰多看着她点,免得出事。” 秦牯有些不明白,我就把自己和四儿的约定说了一遍,他听完立马点头应承:“这次都是她自己闯的祸,我替她谢过女公子。”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晚了怕将军知道了不高兴。对了,家宰明日可否请公士希到我院子里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诺,女公子放心。” “那我先走了,家宰莫送。”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 人都说世事易变,九年前我虽只有四岁,却帮着柏妇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收拾待洗的衣服,衣服叠得高了还总是摔跤。当年那块绊倒我的石头现在还依旧嵌埋在原地,可我却已经变成了家宰口中的女公子。 不过,无论世事如何转变,不管是姬姓还是伍氏,我总还是我。那个只有四岁,坚强隐忍的阿拾从来就不曾离开。 =========================================================================== 一天啊,就一天啊,小简子已经从新人周榜二十名跌出一百名开外了,打滚耍赖求推荐…… 第十九章 梦之幻境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梦之幻境 第十九章 梦之幻境 第二十章 战之兵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章 战之兵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章 战之兵器 等我回到院子里时,发现房门大开,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进门就见到伍封沉着脸坐在床沿,我轻轻咳嗽了一声,低着头挪到他身边坐下,等着挨训。 “你这么快就从里回来了?”我小声问道。 “怎么,嫌我回来得早了,还是不想见到我?”他的声音有一丝愠怒,我连忙抬头想要解释,却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压就是故意在吓我。 “今日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所以觐见过国君后,就立马赶回来陪你这个病人。谁想,小儿倒是比我还忙,是不是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溜出去了?” “我去看四儿了。你别担心,我身子早就好了。” 他一撩下袍站了起来,伸手了我的额头,柔声道:“养了几日总算好了,这几日南面来了不少密报,明日就来房陪我吧!” “呃,可不可以再缓一日,我想……” “你不愿意?” 我不敢瞒他,便把自己这几日里琢磨出的小心思都说了出来:“我明日想请公士希教我些防身的腿脚功夫。” “天下哪有女子学腿脚功夫的?”他轻笑了一声,握住我的肩膀,“我再不济,这天下间,护你一人周全还是做得到的。”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希望得到我的肯定。 我相信他的能力,也感动他要护我的这份情意,只是摩崖山遇劫之后,内心深处对习武充满了渴望。“天下间又哪有女子像我这样研习各家兵法的?我知道你会护我,但是如果今后再遇到什么危险,我总要有能力挨到你来救我,不是吗?” 也许是觉得我的话有几分道理,伍封沉默了半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腿脚功夫并不是几日能成的,况且女子力气本就不如男子,近身搏击不占优势。我明日让公士希带你去兵器库看看,找件称手的兵器防身吧。” 听完他的话,我心里一阵狂喜,抓住他的手大声回道:“嗯,谢将军!” 他没有甩开我的手,反而紧紧地握住,一脸宠溺地说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我子昭吧!” 子昭?!这是他的字,向来只属于最亲近的人。 “子昭。”呢喃着这两个字,他那天说的那番话又浮现在脑海里,不管我是不是他的妄念,从摩崖山回来之后我们之间真的不一样了…… 将军府的兵器库建在后院教场的西侧,一大早就有二十几名士兵在这里练武艺。 “公士希,他们手上的兵器是什么?” 公士希看了一眼回道:“那是手戟,也叫月牙刃。这里的兵士只做护院之用,所以并没有使用战场上的长戟。” 我曾在伍封所写的手卷中看到过,秦国的长戟远长于诸国,因此在战场能更轻易地刺伤敌人。不过这手戟短悍,刃上又有尖锋,曲钩,用于护院倒是十分合适。 “女公子,这里就是将军府的兵器库,你看看是否合心意的。”公士希将库门打开,侧身将我让了进去。 所谓的兵器库在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夯土房子,可一踏进屋子我却惊呼出声——四面的土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长兵短器。我之前只在上读到过诸家兵器,今日乍一看到不免有些兴奋,因此不急着挑兵器,反而向公士希讨教起来。 “这柄矛看着好奇怪,像是将兽牙捆在了木棍上。”我指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矛问道。 “女公子聪慧,这矛正是虎牙矛。刃之脊隆起,脊之两旁微陷,以通气,呈虎牙形,因此得名。” “公士希,这里没人还是唤我阿拾吧,这样你我都自在些。”我转身又指着另一柄长戟问道,“这柄戟也能做杀敌之用?然还挂了羽毛,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很锋利。” 看我对那兵器一脸不屑的样子,公士希忍不住笑道:“这是羽翎戟,寻常习武之人所用,不是为了杀敌,只求舞动生风有个气势。” 谁说只有女子爱美,看来男子也是一样。环顾四周,我发现除了这羽翎戟外,有不少兵器都造型美,纹饰错金,嵌镶宝石。不过照我看来,华而不实的兵器最是无用。 “公士希,能否为我取一柄剑下来?质朴些的就好。” 公士希依言在墙上取下了一柄青铜长剑,不过递给我之前却面有难色。 “怎么了,有话直说就好。” “阿拾,这剑可是重过一桶井水的分量,你莫说是想舞剑,只是单手这样拿着,不消片刻就会手臂巨麻。”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我肯定会以为他是在暗讽我不自量力,不过从公士希口中说出来,我倒是很感谢他能为我着想。我这人的确自小就有些“不自量力”。不过,迎难而上的才是阿拾,退缩的话可就不是我了。 “没关系,臂力总是可以练出来的,你先让我试试吧。” 我双手接过公士希手中的长剑,可下一瞬,左手一沉,一柄剑吧嗒一声已经落在了地上。 公士希见状忙问:“可伤到了?” 我懊恼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剑果然重,以我的力量怕是再练个年也成不了剑。伍封昨天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我,看来是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将军的门中有多少剑?”我懊丧地问道。 公士希弯腰捡起青铜剑握在手中,回道:“剑不下四十人,其中顶尖者约有十人。” “那可是人人都能舞这重剑?”我知道自己这问题痴傻,但是心里总还是有些不甘。 果然公士希听了我的问题后忍不住大笑起来:“阿拾啊,家主平日里总夸你聪慧,智士冉也对你称赞有加,怎么今日问出这样的问题?既然是剑,自然是能舞剑的,况且这柄剑还称不上重剑,剑秦猛的巨剑可是有五十多斤。” 秦大叔的剑我是见识过的,别说一只手拿起来,就算双手双脚都用上,我也未必能把它拿起来。 公士希见我不出声又接着说:“你再看这扳青铜斧,足有百斤,但府中力士能将它轻易举起,轮转如飞,在战场上敌人本无法近身。” “公士希,那可有轻巧点的兵器?” “有,自然是有。” “是什么?” “弓箭。” “弓箭?” 公士希从墙上取下一把弯弓递给我:“这把弓可不同于猎户的木弓,它以干、角、筋、胶、丝、漆等六种材料经两年制成,得远,入木深,是将军早些年用过的,不过唯一不足的就是对臂力的要求极高,你怕是拉不开。” 我用手抚着光滑的弓臂,心里徒生欢喜之情,抬头问道:“可否请公士为阿拾试上一试?” “诺!” 备注:先秦衡制不一,简单起见,此处所采纳的一斤约为250克。 ================================================================================= 这是最后一章铺垫的文了,明日开始就要正式进入权谋争斗、生死较量了。小简子写文太慢热,非常感谢大大们对本文付出的耐心!但是,小简子可以保证,中每一个人物,都有他的用处,每一处细节下文都会有所交待。我绝对不会写水文,如果你细心地看下去,会发现我在织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存稿三十万了,坑品很有保障,放心地跳进来吧! 第二十章 战之兵器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战之兵器 第二十章 战之兵器 第二十一章 血溅校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一章 血溅校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一章 血溅校场 公士希从墙角取出一筒箭簇带着我来到校场。 校场上的士兵按指示将一个草编的箭靶放在了二十步开外,然后分成两列站在校场两侧,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公士希箭。 我走到一个小兵面前,问道:“你可会箭?” 那小兵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骄傲地说道:“那是当然!谁不知道我们将军的箭术天下无敌,他府里的兵士自然人人都会箭。” 我虽知道伍封一向骁勇善战,却不知道他箭术超群,现在听旁人夸奖他,倒像是自己得了夸赞一般,心里喜滋滋的。 “你这小丫头傻笑什么,公士要箭了还不快看着。”小虎牙刚说完,就只见公士希从身后的箭箙里取出一只黑羽长箭熟练地搭在弓弦上,左手高举与肩平,右手拉弦至满弓,嗖地一声,羽箭已经飞了出去,稳稳地扎在了草靶中心。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两旁的士兵叫好声不断,弄得公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好!伍将军府上果真多能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后面走了上来,他头戴高冠,配宝剑,身着黑色兽纹嵌金丝交领深衣,外罩同色博袍,前一组四节环套佩,作群龙相蟠。他走到公士希身边,笑着打量着校场,伍封和一群门则躬身立在他身后。 看这架势,难道这人就是——秦太子鞝?! 太子这人一向与伍封不和,今天怎么会到府里来? “太子过誉了,子昭倒是久闻太子府内剑云集,能士众多。我手下的这些人,只是莽汉,实不敢称能士。”伍封走到太子身边,示意公士希退下,又接着说,“太子,府内校场鄙陋,何不移步前室?我已经命人在那儿备下美酒佳肴,只待与太子畅饮。” “喝酒倒是不急,鞝早就听闻伍将军的箭术在秦国无人能敌,因此今日特地带了一名新收的家臣,来请你赐教。”太子说完,一扬左手,一个散发披肩,身着靛蓝色麻布服的男子就从随行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的头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覆了一层冰霜,散发着寒气。 如今天下纷争,世人尚武,男子不会箭会被视为耻辱,因此士大夫之间比箭倒是常事。只是此人衣着鄙,不像是士族,倒像是庶民,以他的身份要与伍封比试,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对伍封的一种折辱。 “太子之命,吾敢不敬从!只请勇士示其箭术,吾必从旁提点。”伍封躬身将箭的位置让了出来,又命人将弓箭与箭箙交给了蓝衣男子。 “看来,伍将军是不屑与我这家臣较量了。”太子笑了笑,走向前来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说道:“豫狄,那就先让伍将军看看,你是否有资格与他一比!” “诺!”豫狄从箭箙中取出一箭搭在弦上,右手极轻巧地拉出一个满弓,而下一瞬我就听到了一声箭羽划破空气发出的闷响。 我虽不懂箭,但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豫狄的这一箭远比公士希的那一箭要快上许多,力道自然也高出许多。 果然,那箭中草靶中心后,没有做丝毫停留,直接将其穿,死死地半埋入后院的土墙。马上,豫狄又出了第二支箭,这一箭从草靶的空洞中穿过,将原本埋在墙内的那只羽箭又一劈为二,钉在了同一个点上。 院子里围观的士兵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校场上安静得有些可怕。 “好!漂亮!”太子鞝难掩脸上的得意之色,他身后的一帮随从也开始哄闹起来。 “伍将军,怎么样,现在可愿与我这箭手一较高下?”太子鞝靠近伍封的耳边说道,“还是说你怕了?可惜啊,怯懦之人如何能掌我秦国二十万大军,我看君父怕是要另觅良将了!” 这豫狄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箭手,如果伍封今日不愿上场比试就会落得个怯懦的名声。反之,如果上了场,赢了是理所应当,但万一输了,怕是不出两日,雍城上下都会知道,深受秦公信任的上将军伍封还不敌太子的一个家臣。 太子鞝上次陷害公子利的谋失败之后,这次又把矛头对准了伍封,看来,和太子一派的战争已经愈演愈烈了。 “既然太子今日有此兴致,吾敬当从命。”怯懦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太子的话明显激怒了伍封,他表情肃穆,没有换服,只是脱下外袍交给身后的随从,又将里面的广袖儒服拉到了腰际之下,接过长弓握于右手。 我的心跳声犹如鼓点,响而急促,倒不是担心伍封会输,而是气愤太子鞝三番两次的逼迫。我们如此这般辛苦地接招拆招,倒不如寻个机会主动出击。 “好,有意思!既然要比试,不如我们再加上点筹码如何?”太子鞝笑道。 “请太子示下!” “如果你赢了,我就将豫狄的一双手砍下来作为唐突将军的赔礼。”太子笑着将豫狄的双手举了起来,朝伍封示意。 一直低着头的豫狄终于抬起头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但很快他眼中的那份惊讶就被无尽的悲愤所取代了。箭手的双手比生命更重要,他原本定是想要投靠太子,以博得功名摆脱低贱的身份,可惜了……太子此人并不惜才。 “但是,如果豫狄侥幸赢了你,我就要向你要一个人。” “何人?” “她!”太子反手一指,大家都齐齐转头看着我。 我?!自太子鞝来到校场以后,我一直躲在角落,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又为何会向伍封要我? 太子鞝踱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啧啧啧,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四弟总喜欢往你这将军府上跑。”他冰凉的手指像一条毒蛇在我的下巴上反复游动。他比公子利年长,眉目本也算俊朗,只是常年饮酒作乐被淘空了身子,病态的苍白和两眼下的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郁。 “好一双美目,配上你的这颗七窍玲珑心,倒也值豫狄的一双手。”他冲我笑了笑,转身对伍封说道,“将军,怎么样,请上场吧!” 伍封抬眼看向我,温柔一笑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回了他一个笑容,心中默念,没关系,我信你…… 太子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高声喊道:“来人,取我的弓箭来!快,把这草靶子给我撤了,本太子今日要玩个有意思的。” 很快就有人把太子鞝的弓箭递了上来,血红色朱漆弓身上一条黑色蛟龙盘旋而上,张扬而华丽。太子鞝在随从耳边交待了几句,那人转身朝我走来。 不知道这太子又要搞什么鬼…… 那人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却将我身边的小虎牙一把抓了出来,顺势递给他一顶羽冠。 “小子,戴在头顶,绕着院子跑吧!” 小虎牙吓得出了神,晕乎乎的就被人戴上羽冠推到了校场中央。 “小儿,还不快跑!”太子说完,将箭搭在了弦上,瞄准了他,“你若不跑,我现在就杀你!” 伍封看了看发呆的少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闭上了。 太子勾起嘴角,轻蔑地说道:“无趣的人,留你何用!” 他右手一松,那羽箭猛地离弦朝小虎牙了出去,我忍不住大叫:“快躲开!” 但是小虎牙似乎是被钉在了地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羽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进了他的咽喉。噗的一声,他倒在地上,喉咙里、嘴巴里不断地有血喷涌出来。我跑到他跟前,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不一会儿就不再动弹了。 我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不是害怕,却是因为满腔的怒气。这个刚刚还和我说话的少年就这样变成了一具鲜血淋淋的尸体,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太子鞝的闹剧里。 两个太子的随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将尸体抬了出去。 “这小儿太无趣,快,再给我找一个,我要给伍将军好好解释一下这场比试的规则。” “不必了,多谢太子。”伍封抬手阻止了想要继续抓人的随从,“太子可是希望我和豫狄断奔跑者头冠上的那长羽?” “哈哈哈,聪明!不过你的目标是我派出的人,而豫狄的目标则是你的人,如何?” “善!”伍封颔首回道。 自小虎牙被太子当众杀之后,公士希的眼睛里就燃起了两簇火焰,他冲动地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我拽住了袖子。公士希体格高壮,但欠灵活,这项挑战并不适合他,况且自我从那个诡异的梦境里醒了之后,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还需要人替我解答。 “阿拾,放开我,我必不会让豫狄那小人中鸟羽。” “公士希,我只问你一句,刚才太子杀小兵之时,你可看清了羽箭在空中的轨迹?” 他听了我的问题,不免一愣,回道:“羽箭的速度如此之快,况且距离又近,怎么可能看得到什么轨迹。” “哦,是这样……”我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抓住,人就已经走了出去,“我来戴这羽冠!” =========================================================================== 昨天小简子获得了人生第一个长评,傻乐了半天,大大们有空就到评区给我提提意见吧,情节展开以后,我们还可以设个有奖竞猜什么的。如果觉得小简子写的还入得了你的眼,就动动手指给我投张推荐吧,十二万分的感谢! 预告:摩崖山上的奇遇到底给阿拾带来了什么样改变,秦太子会轻易放过她吗?明天请继续关注。 第二十一章 血溅校场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血溅校场 第二十一章 血溅校场 第二十二章 变慢的箭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二章 变慢的箭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二章 变慢的箭 我扬言要戴羽冠,把伍封吓了一跳,就连太子鞝也大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恢复了神色,大声笑道:“有意思,果然是个有趣的美人,也不枉费我为你花的这番心思。 “来人,把曹女给我带进来,我倒要看看戴上这羽冠,究竟谁更美。” 不去管兴头上的太子,伍封现在一定恨不得吃了我这个惹祸,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默默地把羽冠系好。头上的这鸟羽足有两尺多长,人只要稍微一动,它就会随着风势左右摇摆,如果想要中它,除了箭法准外,正确的预判也很重要。 等我把羽冠系好,就见到一名身着艳桃色绕领长袍的丽人在寺人的搀扶下,款步姗姗地走到了太子鞝身侧。 太子一手将她搂入怀中,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众人围观之下,那丽人没有丝毫尴尬,反而俯在太子鞝怀里娇笑不止。 “家主,请问现在可否开始比试了?”一直沉默的豫狄突然开口问道。 “呵,豫狄等急了。好,曹女快将这羽冠戴上。” 太子从随从手中接过羽冠递给曹女。 “这是什么?”女子狐疑道。 太子将前因后果与那美姬交待了一番,她的脸色瞬间就变白了,苍白惊恐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眼熟。 哦,原来是她!那日公子利买下的女奴——宓曹。美人如花,娇艳欲滴,看来楼大夫是不舍得自己享用,转而把她送给了太子鞝。 宓曹虽是百般不愿,但又不敢违背太子的命令,最后只能无奈地将羽冠戴上。 太子带着宓曹走到我面前时,她已经认出了我,我冲她笑了笑,她却狠狠地扭过头去。上一次公子利为了我,拿她换了无邪,今日因为我,她又要做一回活箭靶,我和她之间怕是永远做不了朋友了。 我走到了豫狄身边,说道:“待会儿你可有把握能保我无恙?” 他没有预料到我会和他说话,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回道:“定不会伤了女公子。” “哦,那是最好,否则怕是太子和将军都不会轻易饶了你。”我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攻敌之计,攻心为上,一切扰乱豫狄心绪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伍将军,你先来吧,我派人为你击鼓,十击之内箭必须离弦,羽冠上留下鸟羽最短者为胜。”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走到校场西南角的一面皮鼓前开始击鼓,咚的一声,伍封已经搭箭上弦,宓曹也拎起裙角跑了出去。 宓曹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回头看伍封,难以言状的恐惧写满了她的脸,她头上的蓝色羽毛此刻更是左右摇摆,飘忽不定。伍封半眯着眼睛如同一只静静潜伏的野兽,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最恰当的,一击必中的时机…… 咚…咚…咚…鼓声已经敲了三下,宓曹很快就跑到了外墙跟前,她微微一怔收住脚步想要转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伍封的箭已经到了跟前,在她停顿的一瞬间擦着冠顶飞过,将一支鸟羽齐截断。 宓曹来不及发出尖叫就吓得瘫倒在地,人群中旋即暴发出了雷鸣般的叫好声。很快就有人把宓曹扶了下去,她头上的羽冠也被呈了上来。 “愚蠢的女人!”太子看了一眼羽冠,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十分的难看。 “阿拾,过来!”伍封放下弓箭唤了一声,我无奈只好移步到他身边。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我可以解释,我……”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解释,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待会儿豫狄箭的时候你不要乱跑,站着不动的话,以他的箭法我相信不会伤害到你。”他完全无视众人的欢呼,也不顾自己的胜负,一味只担心我的安危。 “听到没有,阿拾,先答应我!” 我按捺下心中的感动,轻声问道:“难道你不想赢吗?” 他捏着我的下巴,无奈地笑了笑:“以前的我为了赢,能做任何的事情,但现在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再说今日这样的局面,无胜无负不是更好吗?” “嗯,我明白了。”他说的对,也许平局才是最好的。 “去吧!”等我回到豫狄身边的时候,太子正和他交待着什么,见我来了,他拍了拍豫狄的肩膀:“别让我失望!”然后转头对我笑了笑,“小美人,请吧!” 等我走到十五步开外的时候,第一声鼓点已经敲响,豫狄拉了一个满弓瞄准了我头上的鸟羽。就像伍封之前交待的,我并没有跑动只是站在原地微笑地看着豫狄的眼睛。他眉头一皱,仿佛是在询问我为什么不跑,我们一直这样僵持着,此时鼓声已经敲过了七下,他快没有时间了…… 咚……又是一声鼓点,与之前不同的是,在这一声鼓点里我清楚地听到了箭弦崩开的声音。果然,一束森冷的箭光朝我直而来! 不对!我心中一窒,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倒去,随即豫狄的箭蹭着我的额头飞了过去。 “阿拾!”伍封飞一般,冲了上来。 我的额间火辣辣的一片,看来是流血了,后脑摔在地上也撞得不轻,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心里的恐惧,就在刚刚的那一瞬,我几乎与死亡面对面。 “阿拾,你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伍封小心地捧着我的脸,连声问道。 “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我勉强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 原来……豫狄从太子那里接到的最后命令是——杀了我!! 显然太子并不想要平局,既然没办法从伍封身边把我夺走,那不如当着他的面将我杀死,这就是他的计划,所以豫狄在最后出手的时候,瞄准的不是鸟羽,而是——我的咽喉。 在伍封的搀扶下,我走到太子身边,将头上完好无缺的羽冠摘了下来,呈了上去,笑道:“太子,我们赢了,对吗?” “呵,很好,很好!来人啊,把豫狄的双手都给我砍下来,送给阿拾姑娘压惊!” “谢太子!不过可否将此人留下,我想亲自砍下他的双手。”我瞄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豫狄,接着说道:“反正一个没了手的箭手对太子来说也是个废物,我说的可对?” “哈哈哈,美人的要求我永远没办法拒绝。”太子抬手示意随从放开豫狄,而后走到伍封面前,“伍将军,今日叨扰了,两个月后太子府的夜宴,鞝敬候你和阿拾姑娘!” “诺!太子此刻是否要到前室饮酒?” “不必了,我们走!”太子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开了,伍封也快步跟了出去。 好惊险的一个上午,我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你额上还在流血。”冷不丁从身边冒出一个声音,我抬头一看豫狄正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没走?” “女公子要亲自砍下我的双手,我自然不能走。” 他还真是个死心眼,我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唬弄太子的,你走吧!以后选主子之前,最好先打听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鄙心中有疑,望女公子能为豫狄释惑。” “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能躲开你那一箭?”他点了点头,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道:“因为我能清楚地看到你那一箭的轨迹。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能告诉我吗?你今后想去哪?” “我无处可去,我出身奴籍,本以为这次有机会立功做个自由人,但是……” “不如你跟着我家家主吧,他一向惜才。”豫狄是个不可多得的箭手,我借机想将他留下来。 “可我刚才差点杀了女公子,将军定会怪罪?”豫狄迟疑道。 “呵,那是太子的命令不是吗?况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冲他弯了弯嘴角,“走吧,我带你去见家主。”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中庭,就看到伍封带着两个兵士从对面走来。我迎上去,喜滋滋道:“将军,豫狄他愿意留下来,你收他做个门吧!” 伍封瞪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这将军府何时需要你这满脑门子血的小儿事事劳!”说完转头对两个士兵喝道,“把这人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他也是奉命行事,将军莫要……”我连忙替豫狄辩解。“你给我闭嘴!”伍封的脸色铁青,我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心想,豫狄啊豫狄,看来我们两个都要自求多福了…… 预告:明日将出现非常重要的一个女配,大家可以尽情地猜测,她的出现会给阿拾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 推荐啊,你能不能意思意思涨一点呢,小简子写到快吐血了,怨念中简子飘过…… 第二十二章 变慢的箭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变慢的箭 第二十二章 变慢的箭 第二十三章 郑国瑶女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三章 郑国瑶女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三章 郑国瑶女 伍封没有抱我回自己的院子,反而直接将我抱到了他的寝室。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群黄衣绿裳的婢女捧着一套朱红色衣裙候在一旁,领头的是半年前公子利送进来的婢子瑶女。她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又毕恭毕敬地问道:“家主,浴汤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入浴?” 伍封把我放下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我额前的伤口,轻语道:“伤口不深,已经凝住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他说完把我推给了瑶女,“帮她梳洗干净,小心别碰到额头!”吩咐完后他转身走了出去,走至门口又回头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待会儿再教训你!” 我缩了缩脖子一阵心悸,闯祸不难,像我这样连着闯祸怕是有些少见了。紧张了一早晨,刚迈进浴桶,温暖的感觉就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发出叹息。瑶女把我的长发轻轻挽起,用木勺将热水从我肩头缓缓浇下,我合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女公子,可要再加些热水?”瑶女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刚不知不觉然睡着了,用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现在刚刚过了隅中。”瑶女话音一落,我立马就清醒了,“瑶女,你该早些叫醒我的,现在将军怕是等急了。” “奴婢失职,请女公子降责。”瑶女放下木勺,后退一步低头躬身行礼道。“我不是要责怪你”,我连忙摆手道:“你把衣服递给我就行了,我自己来穿。” 等我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伍封已经端坐在桌案前,府里的老巫医潭也随侍在旁。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让医潭帮你看看伤口。” “诺!”我轻移莲步走了过去,身上的这套朱色交领缠枝藤蔓深衣多少让我有些不自在。深衣美则美矣,但行走起来,却远不如棉麻的短衣下裳方便。 医潭帮我清理了一下额间的伤口,又往上面抹了一层黑糊糊的草药泥,最后用白色的帛布包扎了一圈。 “医潭,这伤可会留下疤痕?”伍封问。 医潭放下手中的布条,俯身回道:“禀家主,女公子的伤十日内不碰水的话,应可痊愈。只是姑娘近日屡遭凶险,鄙以为应当饮一些驱凶辟邪的草药才是。” “甚善,有劳医潭!”医潭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伍封一挥手又把众婢子遣了出去。 “行了,现在能告诉我,之前你为何要戴羽冠了吗?” 我早料到他会询问此事,因而不急不慢地回道:“太子既然以我为赌注,自然不会轻易伤害于我。可公士希就不一样,如果你一箭下了整鸟羽,太子恼羞成怒就可能会让豫狄杀公士希为其泄恨。与其让公士希涉险,不如由我大胆一搏。” “可你没有料到,太子连你也想杀掉。”伍封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那一箭你是如何躲掉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豫狄的箭在我眼里像是变慢了,而且当我察觉到它朝我脖子来时,我已经在往后倒了。” 从摩崖山回来之后,我的身体的确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不仅动作变得敏捷,视力也不同于以往。也许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诡异奇特的梦境,也许我真的喝了神兽九尾狐的血,也许刚刚只是凑巧。我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向伍封解释这次的奇遇,干脆绝口不提。 伍封听完我的话后若有所思,我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道:“我不明白太子鞝为什么之前想要得到我,后来又改变主意想杀我。” 伍封半眯起眼睛,出神地盯着窗外树梢上的一只灰色小雀:“他要你,是因为知道你是出计杀了仲广的人,杀你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我出那一箭之后,他深知再没机会再要到你,所以干脆让豫狄杀了你,免得将来你又帮着公子利坏了他的好事。” 他兀自想得出神,眼里杀意渐浓,我拉着他的衣袖小声地唤了一声:“子昭……” 窗外的那只小雀在枝丫上跳了两下,拍着翅膀飞走了。伍封的眼神恢复清明,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幸好你躲开了,如果你听了我的话,现在早已经成了箭下亡魂。短短不过数日,我差点两度失去你,也许我不该……” 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但我不希望他再次退缩。“没什么不该的,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将军府。” 伍封把我的手紧握在手心,苦笑了一声:“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而且再过两年我就及笄了!”我忿忿地说道。 “好,如果等你及笄的时候,你的心意还与今日一样,那我就留你一辈子。”“好,我们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很多人年少时会轻易地许下一生的誓言,之后却任由誓言在漫长的岁月里褪色,消亡,但我却不一样,我坚信属于我的誓言一定会实现…… 两日后,我依言去给四儿送吃的,她饿了两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踮起脚尖,努力往柴房里瞄,突然一张冷冰冰的脸出现在了窗口。 豫狄?! “你怎么会在这里,四儿呢?”我问。 豫狄转头看了一下里面,漠然地说道:“她刚刚晕过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把吃食递给豫狄:“你帮我给她喂进去一点,我去找人开锁。” 豫狄接过我的东西,就从窗口消失不见了。 等我找人把门打开时,四儿已经醒转过来。她嘴里虽然吃着豫狄喂的食物,但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蹲在四儿身边,接过豫狄手里的陶碗,轻轻地问道。 四儿的嘴唇没了往日的红润,苍白之中透着一抹青紫色,干巴巴地皱在一起。对着我,她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但下唇中间立马裂出一道血痕。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不让你吃东西,可没让你傻傻的不喝水啊?”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比自己遭罪还要难受,眼睛酸得发痛。 “你的额头怎么了?”四儿盯着我额间的白帛问道。 我了额头,笑着说:“没什么,受了点小伤,你现在能起来吗?我带你回房!” “我还真是没用,这才饿了两天,现在总算知道你之前受了多少苦。” “好了,别说这个了。豫狄,你帮我把她扶起来。”我搀着四儿的左手,转头去叫豫狄,他愣了一下,走过来伸手去扶四儿,却被四儿啪地一下打开了。 “谁要你扶!阿拾,你赶紧让人把门锁了,免得让这个坏人逃走。”四儿像母**护小**似地护着我,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了豫狄的事。 “他不是个坏人,等过两天我再跟你解释。”我给豫狄使了一个眼色,但这人却一撇头装作没看见,我只好一个人半搂半抱着四儿出了柴房,顺便吩咐开锁的由僮,“这门不用锁了,如果里面的人想走的话就随他去吧!” 由僮支支吾吾地不敢应承,我料想是伍封给了什么指示,因此也不难为他,回头看了一眼豫狄就扶着四儿回了院子。 接下来的几日,我和四儿就一直待在院子里养伤。公子利得知校场之事后,来看过我两回,前前后后送进府的药材堆满了整间屋子。 这两天,我额头的伤口奇痒无比,但是怕留下疤痕也只好忍着不去挠它。四儿恢复了元气,躺在床上一直唠叨着说要出去。 “女公子,该换药了!”瑶女捧了盛药泥的红漆盘子推门走了进来。这些天,伍封派了她来照顾我。按说瑶女温婉体贴,是个可人儿,但我总觉得她谦虚恭敬的背后隐藏着些什么,而且她看我的眼神也似乎别有深意。 “瑶女,我听说你原先是公子利府上的婢女?”我问。 瑶女轻轻地揭下我额上的布条,莞尔一笑:“女公子可是好奇公子为何会把我送给家主?” 我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心里有些发窘,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你的样貌看上去可不像秦人。” “我是早些年晋国智氏送给公子的歌伎,不是秦人是郑人。”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我更换膏药。 “你是郑国的歌伎?那肯定会唱很多好听的曲子。现在反正无趣得紧,要不你给我们唱一曲吧!”四儿走过来靠着瑶女很是兴奋。 郑卫之地民风开放,男欢女爱多靡靡之音,我虽不像寻常士族那般迂腐,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屑。 “公子不喜酒乐,家主更是清心寡欲,我这些年已是生疏了不少。”瑶女婉言推辞,四儿却不舍不弃,百般哀求。 “好吧,既然四儿姑娘想听,那我也只好献丑了,现下无鼓乐相伴,我便唱个郑国的小调如何?” “好啊!”四儿挨着瑶女坐下,一脸期待,我虽无太大兴趣,但心想听听总是无妨。 瑶女望着窗外的浮云,轻启薄唇,悠悠唱到: 青青子衿,(1) 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 子宁不来?挑兮达兮, 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待她一曲唱毕,屋内一片寂静。瑶女微微颔首,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轻轻滑落,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心中一恸。透过她的脸,我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彷徨焦急地徘徊在黄昏里,等待着她心中青衫落拓的男子。 无论瑶女是不是歌中所唱的女子,她的眼泪让我相信,在过往的岁月里,她一定深爱过一个人,一个让她等待至今的人。 “瑶女你唱得真好听,能教我吗?”四儿拉着瑶女的手,哑哑地问道。 “自然,不知阿拾姑娘觉得此曲如何?”瑶女抬首看向我,脸上已不见半分悲伤的神色。我现在不得不承认,被士族大夫们称为靡靡之音的郑卫之风,已经彻底地打动了我,那情深意切的词曲让我为自己之前的无知与傲慢羞愧不已。 “瑶女所唱之曲极为动人!阿拾倒是好奇,歌中所唱的女子最终可是等到了她的良人?” 瑶女弯了弯嘴角淡淡地回道:“如果那人不来,难道她就不该等吗?也许她只是顺从了自己的一颗心,用等待换一个幸福的机会。” “老了红颜,空了岁月,值得吗?”我问。 “值不值得只有等的人最明白。女公子年纪尚幼,也许再过些年就会明白了。”瑶女说完站起身来,朝我行了一礼,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一个歌伎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着瑶女远去的背影,我沉吟许久,心里的疑问也越变越大。瑶女,你究竟是何人? 备注:(1)《子衿》选自诗经《郑风》。 在此推荐哈辉的一首mv《相和歌—子衿》,片子拍得很有质感,我挺喜欢的,大家就把她当作是瑶女吧! ========================================================================= 小简子祝大大们周末愉快!玩得开心,别忘了投票票哦! 第二十三章 郑国瑶女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郑国瑶女 第二十三章 郑国瑶女 第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公子利早先送来的膏药的确好用,三日之后,我额上的伤口就已经痊愈了,白玉似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欣喜之余忽然发现伍封已经连着几日没有来看我了,找了家宰秦牯才知道,伍封在几天前就已经奉了秦公之命离开了雍城。 对于他的不辞而别,我多少有些难过,因此连着好几日都闷闷不乐,提不起神。四儿为了逗我开心,便提出要让豫狄教我们箭。豫狄在校场之事后就被留在了将军府,我觉着不让他做些什么,的确是浪费了他的才华,于是就同意了四儿的建议。 箭看上去简单,但真正学起来却是件辛苦活。四儿摆弄了两天就逃回伙房去了,反倒是我,每天天不亮,就会背一个箭箙跑到校场去练习箭。 豫狄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教人箭却很有一套。从箭的姿势、力度的控制到如何瞄准目标,只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把我这个原先连弓都拉不开的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箭手。五十步(1)开外,箭箭上靶,当然前提是靶不会动的话。 豫狄觉得我在箭上颇有天分,因此建议我去城外的林子里试着打些猎物,借此练习一下动靶。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我都会换上男装,到南郊的林子里打些兔子、山雉回来,运气好的时候还曾经到过一只大雁。起初,四儿对我从一个芊芊贵女变成一个猎人很是不满,但后来每日的加餐却让她兴奋不已,如果有一日空手而归,说不定还要受她几句嘲讽,外带几个小白眼。 这样逍遥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家宰秦牯带着四儿请归故里,说是家里有人捎了口讯来,要他赶紧回去。四儿已经多年不曾回家,因此这回也想一道回去看看。 伍封走得匆忙,临行前只是留说府内一切事务由我决定,因此我便同意了秦牯的请求。虽说雍离平阳并不算远,但这一来一回怕是几个月见不到四儿了。 分别的时候,四儿哭得伤心,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阿拾,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她哭得两眼通红。 “好了,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等你回来。”我凑到四儿耳边轻轻地笑道,“还是你怕这次回去,家宰会在平阳找个郎君把你嫁了?” “臭阿拾,我担心你,你倒来打趣我!”四儿伸手推了我一把,把秦牯吓得直赔礼。 “这样吧,若是今年雍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就去平阳找你,可好?” “就这么说定了,你可要守诺哦!” “嗯,快去吧!” 四儿一步三回地跟着秦牯走了,我站在府门口一直招着手,直到看不见她了,才转身进了门。这九年来我几乎天天都和四儿待在一起,如今她走了,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觉,漫无目的地在府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了房,发现这里也是漆黑一片。是啊,伍封也不在府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迈步进了房,点上油灯,熏上杜若香,从架子上找了几卷和狐氏有关的简,起初只想打发些时间,可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子夜时分才吹灭了烛火出了房。 夜深了,府里静悄悄的,一路走来连个守夜的士兵都没见到。 前日里下了一场秋雨,天气骤然清冷了许多,我出门时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轻薄禅衣,现在被冻得直打哆嗦,看来要快些回屋里去了,不然受了风寒又要吃医潭的苦药了。 我抓紧领口小跑了几步,不料脚下一滑,踩着一片湿漉漉的落叶差点摔倒。 等我稳住身形站定时,忽然听到右手边的墙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从墙外跃了进来,踩碎了地上的落叶。 我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转身往守卫们休息的后院走去。来人的脚步很轻,如果不是因为地上的落叶,我几乎听不见他落地的声音。一路上,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可中间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心想,如果闯进来的是偷儿,那他应该往屋子里去寻财物,而不是跟着我;如果来的是太子鞝的刺,应该会立马杀了我,也不该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人究竟是谁? 我快步走到了侍卫们睡觉的房子外,定下心神朝身后看了一眼,黑乎乎的除了树影什么都没有,之前的脚步声此刻也听不见了。 我敲响了侍卫的门,一个男声骂骂咧咧地朝门口走来。“哪个要死的,这个时候敲门。”来人半眯着眼睛打开了门,见我站在门口,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叫了一声:“山鬼——” 我平生最恨别人叫我妖怪,刚想开口教训,低头一看自己此刻的装扮,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白衣散发,子夜碧瞳,任是谁见了都会害怕的。 那侍卫见我发笑,吓得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冲进屋里。不一会儿,侍卫们就都被他吵醒了,一群人提着下裳,拿着兵器冲了出来。 冲在前面的,正是伍封的贴身侍卫由僮,他拎着剑几步就窜到我面前,提剑欲刺,我闪身避开笑道:“想不到由僮竟不惧山鬼,真勇士也!” 由僮一听是我的声音,连忙收了剑势,跪倒在地:“由僮失礼,请女公子恕罪!” 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由僮何罪之有?阿拾还有事相求呢!” “将军临行有令,在他回来前府中侍卫一律听从女公子的吩咐。” “是嘛……”我之前恼他不告而别,现在看来他走得虽然匆忙,但却为我安排了不少,“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只想先问问,今晚府里可有人当值?” 由僮回道:“今晚有五人当值守夜。” “你派几个人去找找他们,找到了就带到房来,我有事要问。还有,命人带上火把检查一下各个院落,看看府里是否进了可疑的人。你带上火把随我来!” “诺!”由僮安排好人手之后,拿着火把随我去了刚才听到响声的东墙,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几个浅浅的脚印。看来,的确有人趁伍封离府的时候闯了进来。 “由僮,明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府里进了偷儿,在没有弄清这人的目的前,切莫声张。” “诺!今夜让女公子受惊,是我等失职,等家主回来,由僮定会向他请罪。”由僮满脸羞愧,自责不已。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几个守夜的侍卫,别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好。房不能有失,从今日起,我便搬到房去睡,你帮我在外面加派人手巡视。” “敬诺!” 我带着由僮重新回到房,静坐了片刻,几个醉醺醺的侍卫被带了进来。由僮的脸色铁青,上去就扇了每人两个耳光。我心想,幸好公士希今日不在,否则以他平日里的格,这几个侍卫就不只吃几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把他们带下去吧,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一切等明日再说吧!由僮你也下去吧!” “诺!”由僮拎起其中一个人的衣领,连推带踹地把他弄出了房。 折腾了一个晚上,偷偷潜入府的人还是没有搜到,我此刻已经没了睡意,坐下来又看了几卷简,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趴在桌案上小憩了一会儿。 **鸣时分,等我睡醒时,只觉全身酸痛,走出房门想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昨晚醉酒失职的几个侍卫五花大绑地跪在房门口。 原来他们几个因为昨夜天冷,就热了些酒带在身上想暖暖身子,结果兴致一来,又加上将军不在府中少了束缚,就跑到伙房里偷偷喝光了一坛子的酒。 这事如果是伍封来办,这五个人的脑袋怕是留不住了,我不想杀人,但又必须重罚他们以儆效尤,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我走到五人面前高声训斥道:“家主不在府内,你们才更应该尽忠职守。如果昨夜进府的不是偷儿,而是晋、楚、巴、蜀的探子,如果那人要的不是财物,而是秦国的机密军情,那么你们要置家主于何地?置边境的三十万将士于何地?” 一番严辞令色之下,那五人已经羞愧难当,齐齐开口求死。 “将军府没有懦夫,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我不希望你们今日因耻辱而死。我会让公士希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训练的是我们秦国最强最令人生畏的一支队伍,战场上最危险最艰难的任务都将由他们来完成。你们有可能会因此建功立业,也有可能很快就在训练中死去。你们可愿去?” “愿意!”五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大善,给他们松绑!”由僮领命走上前来,将他们身上的绳套一一解开。 五个大男人直身跪在地上向我深深一拜,我回礼道:“阿拾祝几位早建军功。” 由僮将人带了下去,我本想回房再小睡一会儿,远远地却看见公子利从院外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捧着各色漆盒的寺人。 备注:(1)春秋时期楚国著名的神手养由基可以中百步之外的柳叶,阿拾是个女子,想来五十步已经是很不错了。此处采用的量制,一步约为现在的一米五。 ========================================== 预告:乐坊内歌舞升平,乐坊外杀机四伏,秦太子究竟是猎手还是猎物,敬请明日关注! 求收藏,求包养!每日上新菜,就包了我吧! 第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第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第二十五章 教坊夜游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五章 教坊夜游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五章 教坊夜游 将军不在的时候,公子利常会带些他从各国搜集来的新奇物件,找我一起把玩。今天,他又带了几盒子刚从楚地得来的留夷香和石兰香来送我,并且向我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他要带我出府。 发生无邪的事之后,伍封就彻底不许我单独和四儿一起去集市了。但他现在人不在,又因为是公子利的邀请,我不加思索就答应了。 几日后,公子利按约来接我。 府门口,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儿跪在马车旁,我和由僮交待了几句走上前,本想自己跳上车去,却发现今日穿了宽束腰的曲裾深衣,本没办法伸开手脚。正懊恼,跪在地上的小儿颤声声道:“请女公子踩奴的背上车。” 有马车的士族都有自己的“人踏”——通常是车夫或者仆役,身份极贵的人还会用些样貌清秀的小儿作人踏。我流落街头的时候,受过不少贵人的羞辱,现在即便伍封给了我个高贵的身份,我也同样不想欺辱、踩踏那些与我一样的人。 “起来吧,上车拉我一把就行了!”我把跪在地上的小儿拉了起来。 他忙松开我的手,噗通又是一跪,惶惶然如雨中**。 此时,公子利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窄袖合领白色儒服,儒服的下摆用黑色丝线绣了雀鸟图纹,看起来不像公室子弟,倒像是个儒雅俊秀的文士。 他轻声对地上的小儿道:“无罪,去与车夫一道赶车吧!” 小儿如获大赦,连忙爬到了车夫身边坐下,瘦弱的肩膀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公子利朝我伸出双手,笑道:“鄙人可否请女公子上车?” 堂堂公子然自称鄙人,我颔首一笑,把双手递给了他。可他没有抓我的手,反而握着我的腰身将我一把抱了上来。 “弱柳纤腰,轻若鸿羽,难道你家家主竟吝啬吃食?”他将我轻轻放下,皱眉道。 “我家家主一向慷慨。”我瞄了一眼公子利的马车调笑道,“倒是公子今天好生奇怪,怎么用了辆妇人的马车?” 我同公子利混熟了,说话已经少了许多禁忌。他用手撩了一下马车上的帷幔,笑道:“利今日可是为了你,才特意借了二姐的马车,你倒嘲笑起我来了。快进去吧!” “今天你要带我去哪?” 公子利在马车中央的毛垫子上坐下,冲我眨眨眼睛:“今天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笑了一声卖起关子,脸上掩不住的得意。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雍城的西面驶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公子利伸手掀起了小窗前的帘子,我顺着他的手望出去,只见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挑着担子的农户,扛着布匹的伙计,还有布衣裙钗的少女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从马车旁经过,看到车里俊俏贵气的公子利,少女们的眼睛火辣辣的,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爱慕心仪之情。 “阿拾,你可高兴?”公子利问。 “嗯,自然是高兴。”我笑着看着车外的人群,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以后经常带你出来,可好?” 看着他万分期待的样子,我却无法应承。 “你可是怕伍将军知道了,责罚于你?” “阿拾不怕责罚,只怕会惹将军不快。再说偶尔出门是趣味,多了兴许也就乏味了。” “嗯,那也随你。前面快到了,你把这斗笠戴上吧。”公子利从身侧的一个朱红色云纹箱里,取出了一顶青莲色竹编斗笠,那斗笠边缘挂着长约三尺的同色轻纱。我双手接下将它放在膝上,不解地问道:“公子为何要我戴它?” “伍将军平日里不让你出门,我大约是知道原因的,你还是赶紧戴上吧。” 听他语气颇为坚决,我只能默默地戴上了斗笠。下一刻,我的视线里便只剩下一片淡青色的模糊景象。“公子,我这样可怎么走路啊?” “有我牵着你就行了。跟我来吧!”他跳下马车,伸开双臂将我抱了下来,他身上淡淡的兰草香让我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还好有这斗笠,不然像这样被当成小儿抱来抱去,真不知道会有多丢人。 下了马车,公子利牵着我走进了一座府院。我悄悄掀起覆面的轻纱,只见过道两侧摆了两排红漆描黑色兽头纹的皮鼓,每张鼓面中间还用朱砂画了一朵盛开的兰花。一阵风过,吹来阵阵香气,浓烈却并不惹人厌烦。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料?” “这是郑国来的一种香,秦人觉得它不够雅重,所以很少用。” 公子利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两层厅堂,四红色梁柱撑起高高的屋顶,厅堂四个角落里摆放着四个羊首青铜炉,炉内青烟袅袅正燃着熏香。 此时虽是白日,厅堂边上还是点着一圈长杆红色纱灯,为此处平添了一分艳色。一层的中间放着一面长三丈,高一丈的黑色大鼓,鼓的周围又依次放了几十个红色的小鼓,每张鼓面上也同样描了朱红色的兰花。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伸手放下面纱,转头问公子利。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之前怕和你说了,你不愿意来。这里是秦国的司乐坊,我前几日听说郑国的琴师越带着兰姬到了这里,就特意带你来看看。” 司乐坊是什么地方,这是王公贵胄们喝酒取乐的地方,这次真被公子利害死了。“你来喝酒赏乐干嘛要带着我,快带我回去。”顾不上礼数,我转身就往外走。可是力气不够大,被他拉着手转了一圈,推上了楼梯。 “来都来了,看了再走吧!我在楼上留了位置,没人会看见你。”他说完,连拉带拽地把我弄上了二楼。 “你看,我特意让人在这儿挂了帘子,等过会儿人多了,你就在里面坐着,下面的人绝对看不到你。晚些时候我再让人从后门引我们出去。” 我走进帘子坐下,伸手摘下斗笠放在身侧,冷着脸不理会公子利,虽然知道他安排周全,可心里还是有些气恼。 “我听说今天晚上,几个卿大夫家的女公子也都会来,想来底下的人定会有所收敛。你平日里不同雍城的贵女们往来,所以不知道,今晚抚琴的师越大有来头,你之前可曾听说过盲臣师旷?” “可是那个为了进琴艺用艾草熏瞎眼睛的晋国大夫?” “正是他,世人传说他奏清徵而玄鹤起舞,奏清角而雷雨骤至,一把瑶琴可通鬼神。琴师越,幼年师从师旷,他的琴艺虽不及师旷,但确能让白鹤闻乐起舞。而且,郑女兰姬虽是没入贱籍的舞伎,但原先却是郑国贵卿之女,五年前才流落做了舞伎。她身轻似尘,舞蹈时蹁跹若飞,在各国都享有名声。” 看公子利讲得眉飞色舞,我笑着揶揄道:“看来公子对乐舞颇有了解,我原以为公子不喜酒乐。” 公子利没有责怪我语气无礼,反而笑着解释:“六舞(1)可以陶冶君子情,酒乐使人奢靡堕落,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那兰姬的舞蹈又是哪一种呢?”我不依不饶地问。 公子利沉吟片刻回道:“兰姬之舞不在这两者之列,依我来看倒是一种至情至的舞蹈。” 听他说完我怔了怔,是啊,至情至…… 当日听完瑶女含泪所唱的《子衿》,我满腔的感动也无非就是这四个字。 “阿拾,你在想什么?”公子利凑过脸来问。 我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他俊逸的脸庞,抿嘴一笑:“公子想来定是不少女子心中的良人,身在高位却懂情字何物。” 他俊脸一红,拉着我的手无比激动地说:“这世间,利只求一人的钦慕。” 我怕他继续说下去,就抽出手来,转头说道:“下面有人来了!” 公子利收敛了神色,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正厅里鱼龙般地涌进来许多人:白衣飘飘的文士,褐衣甲胄的军士,还有几位衣着鲜丽的女公子也在婢女的陪伴下缓缓落座。 “奇怪,今日天色尚早,为何来了这么多人。” “不管为什么,幸好我们来得早。”我喜滋滋道。 “你现在怎么不恼了?”公子利打趣道。 “反正都来了,况且你把师广和兰姬说得那么好,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这至情至的舞蹈。不过等过会儿楼下挤满了,可会有人上楼?” “你放心吧,这里本是堆放乐器的地方,其他人不知,自然不会上来。” 细看下,帷幔之外的确堆放了一排编钟,皮鼓,而右侧角落里的一扇小门应该就是公子利之前所说的不会让人发现的退路。我点了点头,安心坐下来等待今晚的乐舞。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暗,楼下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身着各色纱裙的美人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中,好一副美景。 须臾,一连串的鼓点响起,只见两列身着月白色轻纱舞衣的少女穿过珠帘鱼贯而出,于红色漆鼓之上,婀娜起舞。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探身想看得更真切些,这一看却吓得我头皮发麻,一把抓住了公子利的手臂。太子鞝?!怎么他也来了! 备注:(1)六舞:古代歌颂帝王功绩的六支乐舞,分别是黄帝的《云门》,尧的《咸池》,舜的《大韶》,禹的《大夏》,汤的《大濩》和武王的《大武》。这六支舞蹈,是贵族男子必须学会的舞蹈,而女子和庶民是没有资格学习和表演的。 =================================================================================== 新的一周又开始啦,求推荐求收藏,大大们我很好养活的,就包养了吧! 第二十五章 教坊夜游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教坊夜游 第二十五章 教坊夜游 第二十六章 月下公子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六章 月下公子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六章 月下公子 太子鞝带着一众随从坐在厅堂最中间的位置,左拥右抱地喝着美人递到嘴边的酒。公子利也已经看到了太子,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小声道:“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我点点头,心里暗叹,暂不提太子鞝现在还想不想要我这条命,光是被他那样的人看到我与公子利坐在黑漆漆的隔间里,就不知道会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来。可现在,我连师越和兰姬的面都还没见到,实在舍不得离开。 正在我踌躇为难之时,厅内的烛火突然暗了下来,一连串琴音从黑暗中流泻而出,如珠玉相击,如溪水叮铃,空灵悦耳之声让人仿佛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忘尽忧愁;忽而,琴音一转,曲调变柔,恍惚间仿佛又见千万朵空谷幽兰在眼前瞬间开放。 听们如痴如醉之时,只见一绝代佳人淡粉色华衣裹身,端立于一面黑色皮鼓之上,由四位清秀少年抬至正厅。她三千青丝高高束起,斜一枚青琉璃兰花型梳篦,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 她就是传说中的兰姬?果然艳绝天下,莫说是底下的一群男人,就连我都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兰姬轻移莲步迈上了正厅的那面大鼓,身后裙幅褶褶如雪,逶迤三尺有余,使得她的步态愈加柔美。琴音在此时突然加快,兰姬曲腰一旋,身上的长袍瞬时飞了出去,落入看群中,引起一片骚动。 黑色漆鼓上的她,掩唇娇笑,旋即用左手广袖舞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柳腰轻折,右手妖娆旋转而上。轻跃,旋转,她的每一次落地都让鼓点与琴音配合得完美无缺,袅娜的身姿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粉蝶将所有人都拖进了她制造的梦境里。 一曲结束,烛火又是一暗,再亮起时大鼓上的兰姬已经不见了,刚才看到的一切仿佛是我们这些看的一场美梦。大厅里一时叫好声不绝于耳,我此刻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大叫上几句。 “公子,你说兰姬还会再出来吗?”我两眼闪闪地望着公子利。 “傻丫头,不管王公贵胄这兰姬每晚都只跳一曲。”公子利笑道。 我不掩失望之色,叹道:“可惜,可惜,她既然不舞了,那为何大家都还坐着?” “除了兰姬之外,楚女的《楚腰》也是一绝,你看了肯定也会喜欢。” “哦,那之后我可否去见见那兰姬?” “当然可以,只要不被太子发现就可以了。”公子利转头去看楼下的太子鞝,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没有看到太子鞝的人。“太子呢?”我问。 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台阶上,太子鞝正拥着两个美人,带着三名侍卫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 “公子,我先避一下,待会儿在乐坊后面的路口等你。”我拿起蒙纱斗笠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右侧的小门前,开门躲了进去。 暗的小楼梯不知通往何处,我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下爬,走了半响才看到光亮,光亮处十多个少女正在等候出场。 此处原来是舞伎们休息准备的地方,我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见兰姬立在一群女乐中间,她眉间隐约有一抹朱红,似是画着一朵兰花。 “臭丫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换衣服去!你们这些楚地来的下贱胚子,什么时候才能比得上兰姬!” 我愣了一下,四下看了一眼,心想,这老妈子难道是在叫我?!我与这些少女年纪相仿,此刻又站在黑乎乎的角落里,这管事的妈子怕是认错人了。 “说你呢!还站着做什么,赶紧把衣服给我脱了!内衫,内衫,你给我快点!”老妈子扔了一套衣裙给我,然后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我。 我怕她着急了会走过来扯我,就只好转身解了束带,脱了外袍,慢吞吞地穿上了与舞伎一样的桃粉色短袄襦裙。 那老妈子看我穿得差不多了,转头又去教训其他姑娘,我趁机寻着了门跑了出来。 这一套舞衣不仅料子单薄,还堪堪露了一大截腰肢在外面,我扶着外墙走在黑乎乎的巷子里,冻得直发抖。这时才记起自己的衣服和斗笠都落在了里面,可现在回去拿,怕是不行了。 我抱紧双臂躲在一棵大树背后避风,心里一刻不停地咒骂着可恶的太子鞝。 过了一刻多钟,远远地从巷子口走来一个女子模样的人,我往树后缩了缩,不想让自己的样子吓到无辜路过的人。 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我心中的疑云也越来越浓…… 瑶女?!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来寻我的?但是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又不像。难道她在这儿约了情郎? 正想着,瑶女已经从我藏身的大树前经过,停在三丈开外的墙角,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很快瑶女等的人就出现了,远远地只见瑶女对他行了一礼,轻声唤了一句:“公子……” 晋语?公子?瑶女的情郎莫非还是晋国公子! 晋国毗邻秦国,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自殽之战(1)后,两百年间秦晋两国一向不合,当日瑶女说她是晋卿智氏送给公子利的歌伎时,我就有些诧异,今日见她私会晋国公子,更是觉得此女不简单。 “瑶女,可有人跟着你?”男子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不曾,我这一路都格外小心。”瑶女回道。 “我这次要你去做的事情凶险且不容有失,你可愿意?” “瑶女多年等待,只求能为公子解忧。”瑶女的声音微颤,情难自禁地扑入男子的怀抱,男子握住她的双臂轻声道:“太子鞝的宴会上,你可混入兰姬的舞伎之中,伺机刺杀,事成之后我定派人救你出来。” 我听完男子的话,心中大震,难道瑶女是晋国的刺?晋人要杀太子鞝! “我这条命本就是公子的,即便你不来救我,我也绝不怪你。”瑶女靠在男子前幽幽地说道,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愈发迷离。 “为免让人起疑,你还是快回去吧!”男子轻轻放开瑶女,用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无比温柔地说道:“我在晋国等你回来!” 瑶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可男子却依旧背对着我站在墙角的黑影里,月亮已经快要升到中天,再过片刻我藏身的地方就要暴露了。此时,背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我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是公子利。 来人依旧是个女子,额间一朵朱红色兰花,俨然是我一直想见的兰姬。 男子转过身子,一张青铜兽首面具将他的脸全都遮住了。 兰姬走至男子身前没有行礼,直接偎进了他的怀抱。“你与她可说好了?”兰姬娇滴滴地问道。 “放心,你只需带她进去即可,万一她出了什么差错,也绝不会牵连到你。”男子搂着兰姬柔声道。 “真是个傻女人。”月光下,兰姬笑得无比娇艳。 妖娆美人,狰狞兽首,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我脊梁发麻,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不料却踩到了一堆落叶。 只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就朝我藏身的大树飞身而来。 月光一晃,我连忙闭上双眼,下一刻人已经被拖了出来按倒在地。 他左手掐着我的脖子,右手一尖锐之物抵在我裸露在外的腰腹上。 “睁开眼睛!” 如果被他看见我的碧眸,就很容易暴露身份,因此我紧闭双眼,用楚地方言苦苦哀求:“别杀我……” “楚女?你躲在树后做什么?”肚子上一阵刺痛,他的刀尖已经刺破了我的皮肤。 “我……我是舞伎,出来小解迷路了……” “兰姬,过来看看可是你的人?” “衣服看着倒是,只是这些楚女都是此次新招来的,我不全认得。” “饶了我吧,饶命啊!”我一边哀求,一边想要伺机逃跑。男子松开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站了起来,没有出声,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杀了我。 “之后的宴会用不上她们了,公子不放心就杀掉算了。”兰姬淡淡地开口说道。 这兰姬然如此歹毒,我索着站了起来,往巷口方向退了退,耳边随即传来兰姬的笑声:“有趣,你这小丫头吓得连看都不敢看,怎么?还想从公子剑下逃走。” 她话音一落,我拔腿就跑,后面的兰姬紧跟了上来。 眼看着我离巷口越来越近,这时候身后突然飞来一颗石子,狠狠地打中了我的小腿,我坚持不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兰姬,你似乎没有以前快了!”远远传来男子戏谑的声音。 “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兰姬已经被我彻底激怒。 我的左腿痛得发麻,本站不起来,为了逃命,只能拼命地拖着身子往外爬。兰姬冷笑着走到我身后。“哼,我看你往哪里逃!” 她的手刚触到我的肩膀,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飞了出去,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狼嚎把我身后的两个人都吓住了。 突然出现的黑影抱起我,飞也似地奔出了巷口。 备注(1)殽之战:这一战发生在公元前624年,起因过程都极其复杂,但非常彩,有兴趣的大大可以去搜索一下。殽山一役使得秦晋两国彻底决裂。晋国胜利、秦国失败,但是秦国自此战后,因东进道路被晋国阻挠,于是转而向西用兵,结果“兼国十二,称霸西戎”,为秦国日后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 ======================================================= 这是简子最后一周冲新人榜了,求的大大们收了我吧!推荐,收藏,都砸过来吧!(评论区开了一个龙套楼,大大们可以在那留言,要求串演出,简子会尽量安排的。) 第二十六章 月下公子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月下公子 第二十六章 月下公子 第二十七章 奈何情深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七章 奈何情深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七章 奈何情深 自那日无邪从兰姬手中救了我之后,我才知道他就是那夜偷偷潜入府中的“偷儿”,也正因为他这几日一直远远地跟着我,才及时从兰姬手里救了我。 此后,公子利来找过我好几次,但都被我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婉言推拒了。我知道有人要刺杀太子,但又不能告诉公子利,因为他很可能就是此事的幕后主使,毕竟杀了太子鞝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他。 瑶女也来找过我,依旧温柔如水看不出一丝破绽,如果不是当晚亲眼所见,我实在很难相信,像她这样一个弱女子会有勇气在太子寿宴上刺杀太子。 我回避了所有人,只把无邪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边筹划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一边教他说话、识字。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我吃早食前托人给公子利送了一封信,他不到正午就出现在了将军府。“阿拾,你的病可好些了?那晚我被太子拖着饮了好些酒,等我出来时你已经不在了。”他遣退了随从,一边跟着我往里走一边歉疚道。 “没事,我等了许久见你没出来,就知道你是被太子拖住了。反正将军府离得也不远,我走走也就回来了。只是没料到夜间露重受了点风寒,这两日已经全好了,公子莫要自责。” 他停下来,转身看着我:“那就好,你前些日子一直避着我,我以为你是恼我了,今日收到你的信才算是松了口气。” “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能够答应。”我屈身行礼道。 “你说吧,我一定都答应你。”公子利双手轻轻一带将我扶了起来。 “我听说,三日后太子的寿宴请了兰姬过府,可是真的?” “正是。” “我想去看看,但是家主不在,就只能请公子带我去了。” “你之前千方百计地避着太子,这回怎么又想去了?”公子利不解地问。 “那日校场比箭后,太子临走前要求家主带我共同赴宴,现在家主不在,如果我也不去,怕他找机会怪罪。”我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见公子利还有些犹豫,接着又说:“况且,有你在,他也伤不了我,对吗?” 他随即点头应承:“那是自然,我三日之后来接你。” “谢公子!” 三日后,公子利的寺人早早地候在了前室。他除了将一个黛青色漆盒交给我之外,还为公子利传来了一条口信,大意是希望我能为今晚的宴席好好梳妆打扮。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漆盒,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套女服和一些相应的配饰。我心中一暖,心想公子利果然是个体贴细心之人,这份礼物倒真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按礼制规定,贵族的衣饰从式样、质地、颜色到佩戴什么样的冕冠,穿什么样的鞋子,佩戴什么样的玉饰都必须与身份、场合相符,否则轻者会受到大家的耻笑,重者甚至因此丢了命。 伍封虽然对外宣称我是伍氏族女,但却从未带我赴过公开的祭祀、燕见、宴席,因此相关的衣饰自然也不曾准备,平日里的装扮全都按我的喜好,以舒适方便为主。 公子利此次送来的女服,是一套士族女子赴宴所用的常服,宽锦缎绯色交领,青碧色满云纹曲裾深衣,腰间的帛带中央更是镶上了两片碧色刻云雷纹玉片。 瑶女看到这衣服时,大赞其华美致,端庄大方,但我却担心这样鲜艳的颜色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公子穿上这衣服,怕是会让今晚赴宴的所有贵女都失了颜色。”瑶女一边拿着梳篦梳着我的头发,一边笑着说道,“家主实不该将你藏在府中,否则伍氏阿拾的美名怕早就传遍雍城,传出秦国去了。” “再美还能美过那郑女兰姬?我听说前几日,整个雍城的男人都为她着了迷,今日太子宴席上连我都想多看她几眼。”说话间我借着铜镜瞄了一眼身后的瑶女,她听到兰姬之名时眼神有些呆滞,脸上更是露出凄苦之色。 “女公子怎能自贬与舞娘相比,我虽未见过兰姬,但是女公子却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瑶女恢复神色,淡淡地说道。 看她刚才对兰姬的反应,怕是早知道自己心上人的不忠,即使这样她难道还要为那负心人送死吗?我转过身来抓住瑶女的手,耐不住心中的愤懑,沉声问道:“瑶女,你值得吗?” 瑶女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想提点她,却又不能揭穿她今晚的刺杀计划,因此只能装出一副羞涩之情:“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一个人,也许在你还是晋国歌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等了。” “女公子是如何知道的?”瑶女不安地问。 “你那日唱歌时我便看出来了。我有些好奇,你能和我说说你心里的那个人吗?”我一边说一边拿起公子利送来的镂空金雀发环交给瑶女。 瑶女没有回答我,只是径自把我的长发拢了拢,用发环在肩下一束,然后从身后搬出自己梳妆用的漆奁,说道:“女公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这粉黛都可省了,只要再点上一点口脂就可以了。” “瑶女……”我看着她欲言又止。 瑶女用指尖沾了点朱红色的口脂,轻轻地抹在我的嘴唇上,柔声说道:“女公子可是有了心悦之人?” 我脸一红,点了点头,她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渐渐陷入了回忆:“当年遇见他时,我正是女公子现在的年纪。那日,我在晋国智氏的宴席上闯下大祸,以为命不久矣,便跑到浍水河边去哭,不料却遇见几个喝醉酒的游侠儿,对我恣意调弄,一时悲愤交集之下,便欲投水自尽。” “后来呢?” “后来他从河边的一棵桃树上跳了下来,救了我。”瑶女微笑着说道。 “能打退几个游侠儿,你的心上人莫非是个武艺湛的勇士?”我笑问道。 瑶女目光迷离,低头娇羞一抿:“他当年哪里是那几个人的对手,虽有些力气,但也挨了好些重拳,后来是有人听到响声赶过来,才吓走了那几个醉酒的人。” “那他今日的武艺可有些长进?不然如何能保护你?” “他如今的剑术怕是难遇敌手。不过令我倾心相许的,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救我奋不顾身的他。” 我想起那日瑶女走后,兽面男子与兰姬之间的亲昵,心中郁郁难平:“过了那么多年,你初心不变,可那人也许已经群芳环绕,早就把你忘了。”说完我在心里又暗暗加了一句,他现在对你好,也只是为了要利用你! “记得也好,忘了也好,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当年在浍水河畔的那棵桃树底下,我就已经对天神起誓,今生只要他还需要我,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他做。” “你真傻……”我轻叹了一声,世间女子多痴傻,今天我怕是没办法劝瑶女回头了,“我只希望将来你不会后悔,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明白你的这份痴心。我这里都好了,你遣人去看看公子的马车可到了?” “诺!”瑶女退到门外吩咐了小丫头去大门口守着。 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裙,走到门口,把瑶女的梳妆漆奁递到她手上:“好好收着吧,来日若是有机会再见到他,定要让他明白,你是这世上最值得他珍惜的女子。我走了。” 我提起裙裾,慢慢地走下台阶,此刻,我多么希望她能开口叫住我,然后坦白地告诉我一切。 但是她没有。 待我走出去老远,耳边隐约传来瑶女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对不起……” 我心中一痛,加快脚步向前室跑去。这个夜晚,是注定不会平静了…… ================================================================================== 新冲榜最后第五天,求推荐求收藏,大大们包养了我吧! (评论区有一龙套贴,有兴趣的大大可以在那写上一个小人物,或者取一个名字,一经采用赠送起点币哦!) 第二十七章 奈何情深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奈何情深 第二十七章 奈何情深 第二十八章 阴谋重重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八章 阴谋重重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八章 阴谋重重 等到天色渐黑的时候,仆人们来报,说是公子利的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我交待了由僮几句便迎了出去。 深蓝色的天幕上,一轮新月刚刚升起,淡黄色的月光下,两个妙龄少女提着红色纱灯站在马车前,笑盈盈地看着我。马车旁,公子利金冠束发,玄衣礼服,右手轻按佩剑正与谋士符舒轻声交谈。 “阿拾见过公子,见过符舒先生。”我稍稍提起裙摆走至车前,欠身行了一礼。 公子利伸手将我扶了起来:“今晚我会让符舒一直跟着你,你只管放心,他的剑术……”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痴痴地看着我。 我心中了然,弯了弯嘴角笑道:“公子难道今日才知道阿拾月下碧眸?” 他醒转过来,自嘲一笑:“是利失态了,早前就听伍将军说过,外面对你也有些传闻,只是今日才得一见。” “那我可是吓着公子了?” 他沉默片刻,伸手抚上我的眼睛,出神道:“有美人兮,其华灼灼,其才佼佼,吾之祸兮?吾之福兮?” “公子又傻了,祸福相依,你又何必为此忧思。”我释然一笑,指了指马车,“穿着这身衣服,我可上不去啊!” “阿拾所言甚善,是我多虑了,符舒我们走吧!”公子利小心翼翼地将我扶上了马车,两名少女也随符舒坐在了车前。 “喝!”车夫一拉马缰,一行人驱车前往太子鞝的府邸。 太子鞝的府邸建在雍城北角,我坐在车里探出头去,远远地就能看见太子府中巍峨耸立的三座青瓦红柱的高榭。高堂遂宇,层台累榭,太子鞝这府邸不知花了多少公室的钱财,赔了多少苦命的劳力。 我感叹间,车子转眼已经到了府门前,这个时候,门口已是车马云集,宾如织,熙熙攘攘无比热闹。 公子利的马车一停下来,立即有太子府的寺人前来指引。 他和符舒先行下了车,两名少女扶着我紧随其后。 经过大门时,候在门口等待入府的宾齐齐向我们看来,几个身着华服的贵女更是对着我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 “她是哪家的贵女,怎么会和公子利同车而来?”蓝衣女子难掩满脸惊讶之色。 “你看她那碧色的眼睛,莫不是山鬼变化的,迷惑了公子。”身着黄衣短袄的女子看着我瘪了瘪嘴,不屑地说道。 她身边穿着竹绿色深衣的女子见我望向她们,连忙出言告诫:“小心别被人听见,她可是伍氏族女,身份之尊远在你我之上。” “怕她做甚?我可听说,她原本只是伍将军捡回来的一个孤女,后来不知怎的迷惑了将军才得了这么个尊贵的身份。可恨现在连公子也对她钦慕有加。”黄衣女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伍将军出身高贵,又深受国君宠信,如果此女出身微寒,将军又怎会不顾礼数将她认为族女。绢,这样的话快别说了,免得连累了你爹楼大夫。”蓝衣女子诺诺地说道。 我轻笑一声,将女子们的非议悉数扔在脑后,缓步跟在公子利身后跨进了府门。一路行至一处高台,高台之上灯烛高照,鼓乐齐鸣,太子鞝半搂着一个红衣女子迎面走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不由心中一颤,兰姬…… 此时兰姬也正好抬眼向我看来,疑惑、不善,难道她认出我了? 我之前以为兰姬只会在宴席上献舞,心想,到时候宾一多,我只需低头避让,她应该不会认出我,但谁料到,这么快就和她面对面地撞上了。 我朝太子鞝行过大礼后,乖巧地站在公子利身后,双目视地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但可恶的太子鞝却没有打算放过我,他调笑着走我到面前:“四弟姗姗来迟,原来是接了伍府的小美人,现在伍将军不在,你可越发逍遥了。”宴席还未开始太子已经有些微醺,他绕着我转了一圈,笑着对怀里的兰姬说,“我看用不了两年,你的美名就要被这小儿抢走了,到时候天下男子只知伍氏阿拾,却不知你郑国兰姬了。” 兰姬右手轻轻一抬,掩嘴娇笑:“忘得最快的那个,一定就是太子你了!” 太子听完哈哈大笑,抓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一吻,说道:“这小儿美虽美矣,但是子太差,无趣无趣,怎比得上兰姬你善解人意。” “太子可真会哄人!”说完兰姬突然转头用楚地方言问道:“贵女可是楚人?” 我心想,她果然是起了疑心,于是装出一脸迷惘的样子看着公子利。 “兰姬是在问你是不是来自楚地?”公子利细心地替我解释,转头又对兰姬道,“兰姬莫怪,阿拾不通楚语。” “哦,是这样啊!伍氏原是楚国大家,我与伍将军早年在楚国也算是旧识,怎么伍氏族女倒不通楚语了?好生奇怪……” “阿拾自出生起便一直待在秦国,自视为秦人,况且当年楚王无道,令伍氏一门几近灭族,所以就连将军也从不在府里说楚语。” “兰姬之意,莫非是说这天下只有楚地能出美人,我秦国的大好河山就生养不出几个水灵的姑娘?”太子脸色一沉,叱问道。 兰姬立马陪上笑脸,将整个身子往太子身上靠了靠:“是奴家的错,太子莫怪。” 兰姬脸蛋娇艳,身段更是婀娜,她这一靠让太子鞝忍不住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公子利见状趁机说道:“长兄有美在侧,臣弟就不再叨扰了,现下,想先带阿拾四处看看。” “去吧,宴席开始的时候,定要回来,我可给你在身边留了好位置。”太子挥了挥手,我们便行礼退了下来。 三刻之后,大厅内的宾们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从他们的穿着和说话来看,宴席上除了秦人之外,还有不少来自楚国、郑国、大荔国的人,在我们的正前方甚至站了几个奇装异服之人,但是唯独没有发现晋人。 我小声地问公子利:“公子,前面那几个人看装束不像是中原人,难道太子与戎狄,巴蜀之间也有联系?” “伍将军这几日不在,所以你不知道,秦国近来怕是要惹兵祸了。”公子利回头看了一眼在高处饮酒寻欢的太子鞝叹声道。 “要打仗了?可是起了什么争端?”这消息让我大吃一惊。 “和晋国,父王不肯出兵,太子便自作主张联络了巴国和蜀国的国君,意欲向两国借兵。” “秦晋之间一直不合,但晋是强国,这天下原先只有楚国才敢与之抗衡,吴国攻楚之后,连楚国也日渐衰弱。以秦国现在的实力与晋开战实在是下下之策。太子这么做,可是受了小人的挑唆,想在这时候学吴王夫差一争天下霸主之位?” 我刚说完,公子利就沉下了脸色,极严厉地说道:“看来这秦报进了将军府就到了你这小丫头的手里,被我听到是无妨,若被有心之人得知,伍将军难逃血光之灾。”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我知道的秘密的确太多了,伍封对我不加限制,却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会认同他这样出格的纵容。 公子利见我面生愧色,就缓下脸色,解释道:“如你所知,吴王自战胜越国之后,又发兵助鲁攻齐。齐国、晋国、楚国是天下最强的三个大国,夫差此举可以说是将自己争霸天下的野心放在了各国诸侯的面前。艾陵一战齐国大败,吴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晋国。”公子利一边说一边将我带出了鼓乐喧嚣的厅堂。 高台之上他与我并肩而立,遥望东方的天空。夜冷风寒,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那是一个男人意欲称霸天下的野心。 秦穆公死了,秦国的霸主之位早已没入尘埃; 吴王阖闾死了,吴国的称霸之途中道阻绝;如今阖闾的儿子征战四方为吴国夺回了他父亲在世时的尊荣; 而秦国却依旧困于西陲,苦兮兮依靠着楚国抵抗晋国的强权。 太子鞝想要与晋一战扬名天下,公子利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比太子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隐忍待发。 “吴国攻晋,那么晋国的兵力就会东移,秦军届时就可以趁机攻打晋国西境,一旦得胜不仅可以重伤晋国,还可以迫使中间的大荔国臣服于秦,太子鞝果然好主意。”我说。 “怎么,你也同意太子攻晋?”公子利微微挑起眉毛,问道。 “恰恰相反。太子鞝此次如果擅自攻晋,必会遭难。先不说吴王夫差与齐国一战之后,是否还有能力攻晋,单与巴蜀两国借兵之事他就已经大错特错。” “哦?继续说下去!”公子利靠在围栏上,一脸正色地看着我。 “巴蜀两国对秦国渭水南岸的肥沃之地一直虎视眈眈,借兵攻晋不是小事,太子这次很可能就是拿了南面的几座城池与蛮人做了交易,但这样一来等到了来年秋天,巴蜀两国借由渭水之地积攒了粮草,必定会向秦开战。” “太子要是听到你这番话,怕是更不会留你在我身边了。”公子利苦笑一声,牵起我的手,“冷了吧,嘴唇都冻紫了。此事我自有办法,进去吧,宴席开始了!” ==================================================================================== 每日不断更,大大们简子求收藏求包养啊! 第二十八章 阴谋重重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阴谋重重 第二十八章 阴谋重重 第二十九章 刺杀太子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九章 刺杀太子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二十九章 刺杀太子 进了宴厅,公子利恭敬地在太子身旁的榻几上坐了下来,随即有美婢上前斟酒,他微笑着和太子一连饮了好几杯。 按礼女子八岁之后就不可与男子同案而食,因此我只能与其他士族家女公子一起,跪坐在一面轻纱屏风之后。 身前的小几上摆了不少吃食,我自斟了一杯清酒,一口饮尽,嘴里火辣辣的,身子渐渐地暖和起来。 “女公子,这是太子命奴呈上的‘豚’,最配这碧霄酒!”说话的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奴,她托举着一小碟豚正跪在我身边。 豚? 之前曾听府里的大头师傅说起过,这豚乃是八珍之首,烹制的过程极其繁复——需将小猪洗净剥干之后,在腹内填满枣子,再在外面敷上湿泥烤干,取出后以米粉糊涂满小猪的全身,入油炸透,再置小鼎于大镬之中水蒸三天三夜,取出后调以酱方成,其味之美,食之难忘。 大头师傅说起这豚时满脸兴奋,可我当时只觉得无比讽刺。那年正逢饥荒,雍城外饿殍遍地,每天都会有人饿死,可城内贵族们的奢侈享受却从没有停止过。 “女公子?”小女孩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冲她笑了笑伸手接过。 太子鞝此刻举着酒樽斜卧在兰姬怀里,他的视线穿过轻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发现我回望他,便举杯示意,我只得隔着屏风远远地行了一礼谢过。 席上美酒佳肴,席间彩袖翻飞,宾们纵情享乐,我的一颗心却一直悬在嗓子眼。今晚瑶女会来吗?太子鞝会死吗?如果他死了的话,那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酒过三巡之后,兰姬带着一众美人为宴会献舞,灯火闪烁之间,她舞姿愈加炫目,举手投足间比起那日在教坊的空灵跳脱,又多了几分裸的挑逗。 一时间,席间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一些宾甚至耐不住心中火热,戏弄起身边的婢女。坐在下首的楼大夫甚至将手伸进了小婢子的衣领里,肆意玩弄。那少女虽不情愿,但脸上还勉强挤着笑为他斟酒。 我无心欣赏歌舞,一心只想快点找到瑶女,但是一众跳舞的美人除了兰姬之外,其余的都在脸上蒙了一层白纱,我隔着一层屏风,加上此时灯光忽暗忽明竟是怎么都看不清楚。 当乐师弹完最后一个琴音,美人们已经个个娇喘吁吁。 “善,大善!个个都有赏!”太子鞝站起身来,大笑着从案几旁的大漆盒里,抓起一把钱币向舞伎们撒去。 钱币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一枚甚至滚到了我的脚边。那些舞伎们看到漫天的钱币,哪里还顾及什么礼数,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捡起钱来,其中有两人还为了一枚钱币争吵起来。见此景象,太子鞝没有怪罪反而更加高兴,大声笑道:“如此美景,众人且与鞝共饮此杯!” 宾们纷纷举杯恭贺,但就在大家低头饮酒之时,跪在太子鞝右侧的一个舞伎突然腾身而起,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匕,飞身向太子鞝刺去。 她身形极快,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蹿上高台一把抓住了太子鞝的衣领,随即右手猛地往前一刺!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不知从哪飞出了一只酒樽,重重地打在匕身上,那舞伎失手一偏,剑尖斜斜地擦过了太子鞝的耳朵。 “啊——有刺——”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她再次提剑来刺,却已经太迟了。 二十几个卫士一拥而上,瞬间把她压倒在地,鲁地扯下了她覆面的轻纱。 看到面纱下的那张脸,我的心里一片酸涩,瑶女,你还是来了…… 太子鞝的脸吓得一片惨白,他气急败坏地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大叫:“贱婢!快!把她给我杀了!杀了!” “慢!太子且慢!”一个长须老者从暗处走了出来,附在太子鞝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子冷哼一声走过来狠狠地踹了瑶女几脚,坐了下来:“把她带过来!把兰姬也给我带过来!” 瑶女被卫兵们推了上来,她此时衣衫凌乱,高耸的发髻也歪歪斜斜地散在一边,但她的脸却出奇的平静,仿佛接下来要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兰姬倒是被吓得不轻,她颤抖着俯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喊道:“太子,这与我无关啊,我不认得此女,这都与我无关啊!” 如果不是那晚我亲眼见识过她的狠毒,也许真的会被她此时的娇弱和眼泪打动。 “别哭了!你过去看看这刺可是你的舞伎!”太子怒道。 兰姬颤巍巍地走过去看了瑶女一眼,回道:“太子,奴家真的不认识她……十天前夜里,奴家寄宿的教坊起了一场大火,把我从楚国买来的三十个舞伎都烧死了。这些个人都是前日奴家托人在秦地现找的,原都是一些贵人府里的舞伎和歌伎。” 烧死了?! 我心里一阵刺痛,那天夜里情急之下假扮成楚女,没想到却害得三十个如花少女莫名其妙地被烧死了。那蒙面公子若是知道我没死,估计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荒唐!你们倒是给我来认认,这刺到底是谁家的人,是谁那么想要本太子的命!”太子鞝俯身一推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底下的人吓得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禀兄长,这刺原是我府上的歌伎,半年前送给了伍封将军。”公子利皱着眉头,沉声回道。 “哈哈,好啊,原来是你想要我的命!”太子鞝想要自己站起来,可身子一歪又跌倒在地,两旁的寺人立马来扶,却都被他推开了。他走过来蹲在公子利面前笑道:“好弟弟,你我一母同胞,自幼就比旁人亲厚,可到了今天你却想要我的命。” 公子利抬起头来,扶着太子的手恳言道:“兄长,利自幼就跟着你,从来没有过半分逾越之心,此事若我是主使,刚刚就不会掷出酒樽了。” 太子闻言愣了一愣,立马就有人把那击开匕首的酒樽呈了上来,四龙含珠青铜樽,这宴席之上只有太子与公子利有资格使用。 太子看着公子利一时说不出话来,楼大夫冒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声道:“禀太子,下臣以为这女刺身份特殊,而且看样子还练过些功夫,就算与公子无关也与伍封脱不了干系,还请太子禀明国君审查之。” 太子鞝站起身来,走到瑶女面前,用手狠狠地捏着她的脸,“说!是不是伍封派你来行刺的。” 瑶女把嘴闭得死紧,撇过头去不说话,太子反手一个巴掌就把她掀翻在地:“嘴硬!等你尝过我太子府的刑具,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来人啊,派人送信给伍封,让他即刻回雍,五日之内他若没回来,我就剁了他府上的女娃做糜!” 剁了我做糜?哼,太子还真是看得起我,刺杀太子是死罪,伍封如果真是主使,岂会傻傻地回来送死。 不等太子派人抓我,我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屏风来到瑶女身旁,俯身一跪,高声道:“太子,小女有事上禀。” “你有何事要禀?” “此女入秦前曾是晋国智氏的歌伎,秦晋一直不合,这次她怕是受了晋人的指使要对太子不利。” “小儿一派胡言,如今秦晋之间相安无事,他们为何要大动干戈地来刺杀我秦国太子!”楼大夫冷哼一声还想继续责骂,却被太子拦了下来。 “你说是晋人想杀我?”太子鞝脸色僵硬,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小儿可有何证据?” “小女今日赴宴之前曾让这女婢为我梳妆,无意中在她的梳妆奁里看到一些物什。” “什么物什?”太子走到我面前,急切道。 “禀太子,是几块碎了的粘土板。上面似乎刻了些晋地的文字。起初我以为是她与家人之间互相往来的传就不曾细看,现在想想也许会是您要的证据。” 我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太子鞝和公子利沉默不语,瑶女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她的梳妆奁里本就没有什么粘土板。 “小儿,你可知骗我的下场。”太子捏着我的下巴威胁道。 “请太子明察,阿拾所言句句属实,派人到府一搜便知。”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来人,把她们三人都给我关起来!”太子一抬手,便有几个佩剑的卫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 还有两天就要下榜了,大大们为了以后还能找到我,赶紧包养了吧!万分感谢! 第二十九章 刺杀太子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刺杀太子 第二十九章 刺杀太子 第三十章 身陷牢狱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章 身陷牢狱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章 身陷牢狱 “阿拾——”公子利拦下卫士,转头向太子求道:“兄长,伍将军为人光明磊落,深受君父器重,今日之事定然与他无关,你莫要中了晋人的奸计,平白伤了同将军的和气。况且,阿拾大病初愈,受不了地牢的气,不如在府中另找一间房子关押?” “嘶——”太子龇牙咧嘴地接过寺人递上来的白丝绢,颤抖着手按住自己一直流血的耳朵,冷哼道:“四弟心疼了?只要找到这丫头说的东西,我自会放了她。现在,谁也不许给她求情!来人,带下去!” 后面的卫士领命重重地推了我一把,之前吹了冷风又喝了些热酒,我一时没站稳竟被一下子推倒在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阿拾——”公子利想来扶我却被身后的符舒死死地拽住。 “呃,我没事……”我拍了拍擦破皮的手,勉力站了起来,冲身后的两名卫士厉声喝道:“我自己会走!” 太子鞝看了我一眼,突然对身边的寺人吩咐道:“把她和那两个分开关押,多备几条被褥,再送些热水。” 被褥?热水?他不是最想我死的那个人吗? 见我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太子的脸上显出尴尬之色,他迈了一步把脸凑了上来,恶狠狠地用指尖戳着我的鼻子:“在伍封回来之前,你最好别给我病死!你要是死了,我照样把你剁成糜喂狗!”说完他一甩袖子扬长而去,公子利脸色煞白,凑上来安慰了我几句后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太子府的地牢入地二十尺,因为建在地下水脉之上,所以整间地牢潮湿泥泞,寒气逼人,就连当值的狱卒也不愿在里面多待。他铁着一张脸把我们三人推进牢房后就骂咧咧地走了。 兰姬和瑶女被关在我旁边的牢房里,隔着牢栏,瑶女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兰姬则焦躁不安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太子鞝之前吩咐下来的被褥、热水很快就送了过来。我搓了搓冻僵的手,倒了碗热水穿过牢栏递了过去:“瑶女,要不要喝点热水?” “在这死牢里,你还装什么好人!”兰姬气汹汹地走了过来,一掌打飞了我手中的陶碗,“你真该死!” 她的右手穿过木栏一下子掐住我的脖颈,顺势往前猛地一拉,我的脸随即狠狠地撞在了木栏上,嘴里一片腥甜,牙齿被撞得出了血。 “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早知道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那晚我就应该一掌劈了你。”兰姬双目欲裂,满脸戾气,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即刻就活剥了我的皮。 “兰姬,你放开她……”黑漆漆的角落里传来瑶女幽幽的声音。 兰姬瞪了我一眼,狠狠地放下手,毕竟我如果死在这里,她也别想活着出去。 “你给我记好了,只要我兰姬活着走出这道门,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我吐掉口中的淤血,默默地靠着木栏坐下。出了今天的事,我只求伍封能够安然无恙,至于自己的命,就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今日在府中梳妆之时,你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所以你才会问我那样的问题,说那样的话,对吗?”瑶女站了起来,扶着墙从角落的影里走了出来。她在我身前蹲下,隔着牢栏怔怔地看着我,嘴角挂了一丝苦笑。 我无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是,那晚你和他在小巷见面时,我就躲在树后,我听见了你们说话,也看见了他和兰姬相偎相拥的样子。瑶女,我之前说那些话,是希望你能放弃,希望你能明白,你爱的那个人本不在乎你,他在乎的只是他的计划,而你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瑶女莞尔一笑,舒开了紧皱的眉头,伸出手帮我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阿拾,我在公子利府上时,就听过你的名字,公子和底下人谈起你时,总是眼角飞扬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进了伍府后又亲眼见到家主对你的珍爱,你拥有太多我连想都敢不想的东西,所以,你不会懂,也永远无法明白我的决定。” “瑶女……”我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那是一种刺骨的冰冷,一直刺到我的心底。 “我八岁便失了双亲入了教坊,此后每日苦练琴技、歌艺为的就是能讨主人的欢心。我是歌伎,是家妓,是一件任人玩弄的物什,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但只有他……只有他懂我,怜我,拿我当一个真正的人。”她的嘴角分明是笑着的,但眼泪止却不住地滑下脸颊,“家主待我宽厚,我也知道今日之事必会连累你们,但是……我不得不做。” 我卷起衣袖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对不起……我口口声声指责那人无情,但最后却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利用了你。” “呵,你们俩还真是主仆情深,不过瑶女你该高兴才对,你这次坏了公子的大计,他今后怕是再也忘不了你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兰姬突然出言讥讽道。 听了她的话,瑶女的脸一下子褪尽了血色。害怕,惊恐,绝望爬满了她的脸,兰姬的一句话仿佛一计重锤夺走了她仅有的生气。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工具还不自知,才是真正的可悲!” “哼,我歹毒?小丫头,你知道不知道,你今日之举又要害多少人亡命沙场,你保了你家家主一人,却要害千千万万人送死。” “杀太子鞝可以阻秦攻晋,杀不了他也可以借瑶女陷害公子和将军引起秦国内乱,你家公子的确好计谋。” “原来你早就知道!”兰姬的眼中凶光毕现,“你最好永远都别出这地牢,否则我定不会让你死得舒坦。” “此事不劳你费心,等你出去后劳烦给你家主子带个话,我要与他做笔交易,如果他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一定能阻止这场战事。” 我话一说完,兰姬仿佛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弯腰大笑不止。“你?就凭你?” “你只需传话即可,你家公子信或不信,来或不来,都随他,如果他想要我的命也尽管派人来取。” “公子为人谨慎,他不会来的。”瑶女轻声叹道。 “不,他会来的。”我坚定地回道。 之后的时间里,我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黑乎乎的地牢里只听见老鼠在我们身边爬来爬去,啃咬着地牢里腐烂的木柱。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开门走了进来,公子利身边的智士符舒紧跟着也走了进来。“阿拾姑娘,东西找到了,这女刺果真一直与晋国暗通消息,预谋刺杀太子,嫁祸公子和伍将军。” “找到了就好。”我松了一口气,这事的第一步算是走好了。 “但是,公子这次不方便出面请太子放人,所以姑娘恐怕还要在太子府待上一段日子,等伍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没关系,这地牢我还受得住。”我笑了笑回道。 “地牢湿冷,公子让我把这手炉转交给姑娘。”符舒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铜手炉递了进来,“姑娘不必担心,符舒听闻太子已经命人准备房间,等到明日就会有人来接姑娘出去。” “请替阿拾谢过公子。”我接过手炉行礼谢过,符舒回了一礼便告退了。 兰姬走了过来,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小炉,笑道:“呵,你这丫头莫不是狐女所化,专门迷惑世间男子。我与太子夜夜寻欢,他却把被褥、热水都给了你,这会儿又轮到公子利,不知那伍封是不是也正快马加鞭赶回来救你。” 我不理会她的嘲讽,将手炉一放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了外袍深衣,只留一件薄薄的里衣走到角落里,端起了早先盛热水的陶罐。 “女公子,你干什么?”瑶女冲过来想要阻止我,却无奈被牢栏挡住了。 我弯起嘴角苦笑一声,举起陶罐把水从头顶徐徐浇下。 之前的热水到现在已经变得冰寒,浇在头皮上冷得发痛。我咬紧打颤的牙关,任它缓缓地从我的头顶流下,顺着头发浸湿身上的每一寸衣服。 “疯丫头……”兰姬看着我慢慢地收起之前嘲讽的脸色,“太子好色,品凉薄,难道你以为病了就能躲得过去?” “不试试,你又如何知道?”我放下陶罐,靠着墙脚坐下,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我努力想要使自己镇定下来,可身子却越发抖得厉害。 “女公子,你的嘴唇都已经冻紫了,再这样下去,得了寒症你会死的!”瑶女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在担心我。 “瑶女,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恨我,你不能拒绝那人的要求,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家主受人诬陷。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歌,喜欢你的故事,但是你我各为其主……” “是我害你在先……错责在我。”耳边传来瑶女哽咽的声音。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那该多好,等梦醒了,我们都还在将军府……”我突然觉得有些累,恍惚间仿佛这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女公子……” 瑶女的声音我已经听得有些不太真切了,耳边一直有嗡嗡的响声,身上更有千万针在扎。 ============================================================================= 不知不觉就已经发到第三十章了,一个月的时间,感谢大大们的关注和支持,小简子会继续努力!长身体中,求大大包养! ps:评论区里有小简子的一篇真心话,看文的大大有空移步过去看看吧,万分感谢! 第三十章 身陷牢狱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身陷牢狱 第三十章 身陷牢狱 第三十一章 步步惊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一章 步步惊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一章 步步惊心 等我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干干净净的床上,身上的湿衣服也已经被换掉了。 我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这里是一间装饰华美的寝室,床铺一侧立了一面黑漆绘腾云九色鹿屏风,角落里四个烧火铜炉让屋子里暖如春日。 “女公子,您终于醒了。”房门一开走进来两个婢女,其中一个正是我在宴席上见过的那个小女奴。 她麻利地放下托盘,对另一个女孩说:“快去禀告太子,就说贵女醒了。”说完快步走了过来,小心地扶着我坐好,“女公子,您很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碗米羹吧。” “我睡了多久?” “您已经病了三天了,前两天一直发热呓语,巫医说是中了地牢里的寒邪气,您看,太子把国君赐的这面驱邪屏风都搬到这里来了。”她说完笑着勺了一口米羹递到我嘴边。 “哦……我在宴席上见过你,你可有名?” “府上的人都叫我小耳。”我定睛去看,她的耳朵果然比旁人要小巧许多。 “太子命小奴来伺候女公子,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耳喂我吃完最后一口米羹,又端来了一碗汤药,我轻轻地推开。“我想再睡一会儿,药你先放下,我待会儿再喝。” “诺!”小耳收拾了一下空碗,行礼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说寒症很难治吗?为什么才三日我就好了呢,头也不痛了,人也清醒了,太子待会儿如果来了,我该怎么应对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我连忙用被子盖住脸,闭上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他行至床榻前坐了下来,轻轻地掀开我盖在脸上的被子,我尽量调整呼吸不让他发觉。 “你不是说她醒了吗?”太子鞝的声音沉沉的。 “禀太子,贵女刚刚的确是醒了,可能身子太虚又睡过去了。”小耳战战兢兢地回道。 “好了,好了,出去吧!” 小耳掩上房门退下,太子鞝却一言不发地坐在我床边没有走开。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盘踞在我枕边,冷冷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露出它的毒牙,对猎物发起攻击。 但过了很久,他什么都没有做,持续的过度的紧张让我变得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这时,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抚上了我的脸,耳边传来太子鞝低沉的声音:“他从小就拥有一切,母亲喜欢他,君父也喜欢他,文采武略他样样都胜过我,我活脱脱只占了个嫡长子的位置。如今连你这么个小丫头也是他的,次次看我都满脸鄙夷。”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讨厌他……不过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想想他这太子当的也的确是憋气。 近年来,在内,君夫人曾多次发话,说如果是公子利继国君之位,必强太子鞝十倍;在外,公子利门六百,太子鞝门四百,这原不合礼数,但秦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在臣,公子利身边有掌握军政大权的伍封和百里氏相助,但太子鞝身边尽是楼大夫之流的佞臣,连带着太子的行为也愈加放荡不堪,惹了很多非议。 太子鞝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公子利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太子之位,这次出兵伐晋也是想扬名天下,巩固地位。这样被名位逼着走,哎,他也是个可怜人……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太子鞝先是一愣,但马上就下脸色,一下子把我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推倒在地上。“你然敢在本太子面前装睡!” 我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更是砰地一声撞在了屏风角上,痛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是着了什么魔障才觉得这人可怜,他本就是冷血、凶残、好色、不仁…… “来人!把门给我锁起来,没我的吩咐不许给她送吃的。”太子鞝说完狠狠地一甩门走了出去。 两日后的夜里,因为饥饿难耐,我索从床上了爬起来,倚在窗口发呆。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枝照在窗前,斑驳交错,犹如我此刻的心情。太子虽然已经找到了证明瑶女私通晋国的证据,但他对伍封却仍有怀疑,或者说他其实更想借此机会除掉伍封。 正出神,忽而听见有脚步声踩在屋檐之上,门口的两个侍卫歪着脑袋打盹,压没有听见。我轻轻地合上窗户躲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看来是个高手。 “拾,阿拾!”来人索着床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 无邪!我小跑几步冲上前抓住他的手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豫狄看着你的吗?” “我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几日没见,他的话说得越发好了。 “我还不能走,我要在这儿等到将军来。” “三天,将军三天后来。” “你说什么?将军三天后就回来了?”我急忙拉着无邪想问个明白,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帕帛。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布帛上熟悉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叔丧吊之,旋闻家变,昼夜兼程,三日而归。” “无邪,这是哪里来的?” “鸟,大鸟送回来的。”无邪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双臂比划着。 伍封训练的隼鹰?没想到那只凶巴巴的大鸟还能充当信使。 我摩挲着帛帕心里踏实了许多,如果算上隼鹰送信的时间,伍封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了。 “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不许来了,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我了他的头发催他回去,可他硬是赖了许久,等到天色发亮才极不情愿地跳上房顶走了。 无邪走后的第二日清晨,小耳敲开了我的房门,笑眯眯地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和几个小菜。 “贵女请食。”她扶着我在桌前坐下,细心地帮我布菜。 “是太子让你送来的?”我问。 “是,之后还会有人送衣服和首饰来。”小耳笑着回道。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狐疑地又确认了一遍:“衣服?首饰?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府里有宾来,太子请姑娘去宴席伺候。”小耳小心戚戚地回道。 通常贵族家伺候宴席的都是自养的歌舞伎或是家妓,太子鞝饿了我两日,现在又折腾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辱我,想起那日宴席之上楼大夫伸进婢女口的那只手,我就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贵女请更衣!”两个婢女各捧着一个漆盒出现在门口。 小耳上前打开其中的一个盒子,从里面捧出一件大开领银底绣百蝶锦袍走到我面前。“女公子,您赶紧穿上吧,不然太子怪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 我心里凄凉一片,怔怔地抬起了双臂,小耳生怕我反悔,紧赶着把衣服套到了我身上。 纤细的锁骨,微露的双肩,再加上前的一片雪白,穿着这衣服我本连走出这个门的胆量都没有,更别说是要伺候宾饮酒作乐了。 负责梳妆的婢女调朱弄粉,将我的脸细细勾画了一遍之后,又在眉心用朱砂描上了一朵三瓣桃花。 “九天神女怕也不过如此了,女公子真真好相貌!”听了小耳的赞叹,我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今天的祸事怕就是因为这身皮囊。 “贵女想要梳个怎样的发髻?”负责梳妆的婢女出声问道。 “我尚未及笄,散发即可。” “但是,府内的歌伎舞娘就算是未及笄,侍宴之时也是要束发的呀!” 我脸色一沉,咬唇不语,小耳见状忙说:“没事的,这样也别有风情,太子定会喜欢。女公子,既然都已经好了,那我们就走吧,太子怕是等急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怀着赴死的心情走出了房门。 ====================================================================== 大大,简子饭量很少,哭求收养,可怜的娃,没了收藏伤不起啊…… 第三十一章 步步惊心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步步惊心 第三十一章 步步惊心 第三十二章 击筑悲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二章 击筑悲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二章 击筑悲歌 太子鞝在花园一角,摆了几张酒案。 此时已是初冬,本是百花凋残的季节,可太子府的花园里却嫣红一片,几十棵一人高的小树上结满了串串红艳艳的果子,给萧索的冬日添了一道艳色。 我在小耳的引导下走至太子身前,原本喧闹的宴席此刻突然变得安静,数十双眼睛齐齐看向我。 正在饮酒的人忘了要喝酒,给别人斟酒的,倒在桌上了都没有发现,宾们的反应让太子鞝很是得意,他半眯着眼睛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啧啧赞叹道:“弱骨纤形,仙姿玉色,众人且为我这美人饮上一杯如何!” 太子此言一出,众宾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举杯应和。 一杯饮罢,我冲太子行了一礼,又转身朝宾盈盈一拜:“伍氏芈拾给诸位见礼。” “这是歌伎还是贵女,怎么还有姓有氏?” “是啊,若是贵女可莫要唐突了……”座下宾小声议论着。 “别行礼了,斟酒,给他们都斟上。”太子鞝一拍酒案高声喝道。 随即就有人给我手里递了一个双兽脸青铜卣(1)。我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走到太子身旁,跪坐下来为他斟酒。 太子鞝凑到我的耳边戏谑道:“小儿穿上这衣服,真是别有风情,不如留在我府上做个侍妾如何,我定不会亏待你。” 他沉重的呼吸夹杂着浓重的酒气直喷在我的脖颈上,让我很是难受:“太子喝醉了。”我努力维持着笑容斟满他的酒樽。 他拿起酒樽一口饮尽,以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三日之内伍封若是不来,我就上禀君父,办他个谋刺太子的死罪,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太子既然已经找到我说的证据,此刻要担心的绝不该是将军,而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也许,他们安排的刺不只瑶女一个!”说完我起身不再理他,微笑着为其他的宾一一满上酒樽。 “太子,不知您对在下之前的提议可有异议?”说话的是坐在太子鞝邻坐的一位年轻男子,红唇白面,儒雅斯文。 “说好今日我们不谈政事,赵公子可不要扫兴哦!”太子鞝轻笑一声,举起酒樽把话档了过去,“乐师奏乐!让曹女给赵公子舞上一曲。” “诺!”宓曹轻移莲步走了出来,在经过我时还故意用肩膀顶了我一下,投来一个十足挑衅的眼神。我无意与她比美,微笑着颔首避让。 鼓乐声中,宓曹一身妃色绢底绣缠枝白缘曲裾深衣,手持两支七彩斑斓的雉翎,点碎步,转纤腰,裙裾翩飞如一只彩蝶游戏花丛。我虽不喜欢她,但也必须承认她是美的,尤其是她长眉凤目间的那抹风情,绝不是我能学得来的。 一舞毕,众人啧啧称赞,宓曹娇笑着上前,盈盈一拜。 “美人大善,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太子似乎还沉浸在宓曹的舞姿里,喝着酒一脸陶醉。 “奴家见阿拾姑娘天生袅娜媚骨,不知可否借太子的光,一睹阿拾姑娘的舞姿?” 听了宓曹的话,我握着酒卣的手不禁一抖,先前我几次让她难堪,现在落在她手里,这番羞辱怕是逃不掉了。 “甚善,小儿舞上一曲何如?”太子一眯眼睛,笑问道。 “禀太子,小女不曾习舞。” “那抚琴呢?” “也不曾学。” “阿拾姑娘不是故意要驳太子的脸面吧,还是说——姑娘的舞只公子利一人看得?” 太子的脸色本就很难看,宓曹这句话无疑又在他心口添了一把火。 这时,坐在宴席最下首的一名男子突然开口道:“那姑娘可会唱歌?鄙人听说,秦地的女子生就一副好嗓子。” 这席间婢女众多,但宾总共只有六人,而且全都是生疏的面孔。 说话的这位,坐在最下首,地位应在其他五人之下,他高鼻深目肖似北方的狄人,右眉角上有一小块朱红色胎记,远远看上去像是两瓣红梅落在了眉梢。 “小女曾经学过几首民间小调,如若太子不嫌弃倒可勉强一听。”我朝男子感激地点了点头,柔声回道。 “甚善,且唱一曲。”太子缓下脸色,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行至乐师处,取了一台黑漆木筑(2)和一把竹尺,在席间端身坐下,左手按弦,右手用竹尺在琴弦上重重一击,铮鸣之声即刻镇住了全场。 多年前,我曾在雍城的大街上遇见两个喝醉酒的游侠儿,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一人席地击筑,一人相和而歌。击筑之声,铿锵悲怆;相和之歌,诉尽男儿闯荡天下的豪情和孤寂,歌罢两人相拥又笑又哭。我痴痴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拿起剑,跨上马,在如血的残阳下分驰而去。 我学会了击筑,也记下了这首歌,一曲唱毕,席间男子竟有人落下泪来。 没有女儿柔情,不是民间小调,我唱的是七尺男儿,家国天下的一颗心,一个梦。 宴席间一片安静,我甚至可以听到风吹过树枝的声音。 直到——那个眉梢有朱红胎记的男子拊掌出声。 “鄙今日才知,秦地竟有女子可以击筑而歌,善,大善!” 众人回过心神,纷纷向我投来敬佩的眼神。 太子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而后拍案大笑,对邻座的男子道:“赵公子,你的家臣看来很喜欢阿拾姑娘,不如我把她送给你们,三日过后一同带回晋国如何?” 我心下一惊,晋人要杀他,他然还这个时候宴请晋人,太子鞝是真真不要命了! 可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头,刚刚击掌的男子,然提裳站了起来,对太子躬身一礼,大声回道:“张孟谈谢过太子!” 太子鞝说这话可能只是为了吓吓我,没想到这个叫张孟谈的晋人然当了真,弄得他一时也极为尴尬,讪笑了两声之后就转头与赵公子窃窃私语,不再理睬我们。 张孟谈把我扶到他的席榻上坐下,认真道:“姑娘一曲动人心魄,孟谈着实佩服,如果姑娘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不如跟我回晋国,我定会好好待你。” 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我虽不想打击他,但也只能实话实说:“孟谈兄心单纯最是难能可贵,只是太子的话你莫要当真,他是不会放我跟你走的。就算他愿意,也还会有其他人阻拦你。” “怎么?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心悦于你吗?” “心悦于我?你可是见了哪个姑娘都这么说?”我拿起桌上的酒樽自斟一杯,笑着说,“你我今日算是初见,何来心悦之说,况且被你说对了,喜欢我的人有很多,你怕是来晚了。不过,你刚才出言帮了我,我想与你做个朋友,你可愿意?” “不愿意!”他夺过我手中的酒樽仰脖饮尽,脸色一沉像是换了一个人。 看他恼怒的样子我低头一笑,兀自继续饮酒取暖。 过了半晌他又开口求道:“你再为我唱一曲吧,随便什么都好。” 在他再三恳求之下,我伏在酒案上,用食指轻轻地击打着桌面,清唱了一曲瑶女的《子衿》。 张孟谈听完这首歌竟有些失神,半天才冒出一句:“这歌听起来不像是秦地的歌谣。” “这是郑国的小调,我曾经听一个可怜人唱过,觉得好听便记下了,孟谈兄可也喜欢?” “喜欢,只是你唱得太凄苦了。” “我第一次听时,便落了泪,如今曲是人非,生离死别,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张孟谈静静地看着我,一双眼睛犹如秋日里最澄净的天空,清澈,温柔。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公子可曾尝过这般滋味?” “孟谈此生不知思念何物,好男儿当以天下为志,小儿女的情怀最是要不得。” 我隐去脸上的悲色,抬头笑道:“那阿拾就敬祝孟谈兄,此生都别遇上那个能让你痛心思念的女子,免得坏了你家国天下的志向。” “在下听过无数祝酒之词,唯独姑娘的最有意思,值得饮上一杯。”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不加推辞,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甚善,姑娘看似柔弱,子却委实豪爽,痛快!” “他日若有机会再见,我请你喝我自酿的酒。”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你家公子为何会来秦国?”我几杯美酒下肚差点忘了正事。 “我家公子早年曾在秦地为官,此番前来是替晋公传秦君,顺便也拜访几位故友。” 各国公卿除了将嫡长子留在身边外,庶子通常都会被派到别国为官,一则是为了学习,二则也避免了夺位的可能。 “那前几日太子寿宴,你们怎么没来?”之前瑶女唤兽面男子为公子,如今太子府恰好来了一位“晋国公子”,我免不了心生疑窦。 “我们昨日才到的雍城,所以不巧错过了,宴席上可有什么趣事?”张孟谈用食箸夹了一块炙放入口中,笑得坦然。 “没什么,只是替你可惜,看不到艳绝天下的兰姬跳舞。”我漫不经心地回道。 备注:(1)卣:音同有,古代盛酒的容器。(造型美,有兴趣的大大可以去找来看看) (2)筑:中国古代的一种击弦乐器,形似筝,有十三条弦,弦下有柱。相传,高渐离在易水边送别荆轲的时候,演奏的就是筑。但此乐器现已失传。 ============================================================== 文文在新人周榜上可能还可以待上两天,求各种包养! ps:竹吉祥物拓跋小子新任论坛副版主,mm们有空去评区调戏一下吧! 第三十二章 击筑悲歌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击筑悲歌 第三十二章 击筑悲歌 第三十三章 心之归途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三章 心之归途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三章 心之归途 赵公子身量单薄,看起来不像是那晚的兽面男子,况且瑶女出身智氏,赵、智两家一直争斗得厉害,刺杀一事应该与赵氏无关。 席间,太子鞝与众宾聊得欢畅,忽然从院外跑进来一个寺人,附在他耳边一阵低语。太子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站起来冲着赵氏公子笑道:“无恤公子之前一直说想要见见我四弟,可巧今日他便来了。”他说完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对寺人吩咐道:“还不快把公子迎进来!” 公子利?他怎么来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大开领的长袍,顿时傻了眼,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起身想要逃走,结果刚一站起来,就看到公子利带着符舒迎面走来。这下好了,被撞了个正着,我又羞又恼,努力抓紧衣领,一张脸烧得通红。 公子利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我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是我,他吃惊之余立马伸手去解身上的罩衫。 太子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拦住了他:“四弟,你来得正好,这里正有人等着见你呢!”太子笑着迎上去握住了公子利的手,一副兄亲弟爱的样子把他引至赵无恤身前,公子利回头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无奈身不由己走不过来,只能微笑着与赵无恤见礼。 “芈拾姑娘,你怎么了?”张孟谈看我神色不对,小心问道。 “无碍,这酒太烈,有些头昏。我随处走走,待会儿就好了。”我转身想要离开,但是脚底发虚摇摇晃晃本走不稳。 “我扶你!” 我轻轻拂开张孟谈的手,摇头道:“不劳烦先生,我一个人去那边坐坐就好。” 我悄悄离席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之前还不时有婢女、寺人从我身边经过,走了一段之后就只见越来越茂密的树木,在树林的背后隐隐约约有水声传来。 我拎起拖曳在地的长裙,扒开树丛钻了出去,一阵刺眼的亮光之后,只见一片碧蓝的湖水倒影着天上流云,缓缓地荡漾在我面前。早听说太子府临水而建,原以为只是个小池塘,没想到竟有这样一片迷人的湖水。 我脱了鞋袜,把裙摆卷了卷抓在手中,慢慢地走进湖水里。坚硬的沙粒摩擦着脚心,冰冷的湖水一浪接一浪地打在小腿肚上,原本烦躁羞恼的心变得一片透凉…… 自从我变成伍氏的族女,自从我有了芈拾这个名字,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拖入了太子鞝和公子利的权谋角逐之中,我不再是伍封养在府里的小儿,我是他身后一众战士中的一名,随时都要打足十二分的神准备投入战斗。 我希望成为他的助力,可又无比怀念当初春日采桑,夏日戏水,秋日纺麻,冬日酿酒的日子,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算计,没有国与国的战争,只守住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 “好累啊……”我喃喃自语。 “你这样不冷吗?” 我一回头看到张孟谈站在我身旁,眉梢红云轻挑,嘴角挂着一抹淡笑。 “你一直跟着我?”我慢慢退回岸边,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背过身去用衣袖擦干双脚。 “我怕你酒醉迷路才一直跟着。姑娘,你身上的这套织锦能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还是用我的帕子擦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天青色的帕子递给我,我笑着接过,一边擦一边问:“你这样出来,就不怕你家主人怪罪?” “太子要带我家公子去地牢看个死囚,我担心你就没有跟去。” “死囚?”太子说的定是瑶女,看来他对赵无恤此番出使秦国也是存了疑心的,“刚才来的那位公子利可也去了地牢?” “你走后不久他便离开,怎么,姑娘不想见他?” 我苦笑一声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他与我是旧识,我穿着这身衣裳,哪里有脸面见他。走了倒也好,那我们也去地牢看看吧?” “死囚有什么好看的,将死之人气过重,我可不想去。” “堂堂男子这么多顾虑,你不敢去,我自己去。” 我穿上鞋袜,撇下张孟谈快步往回走,他见状跑了几步跟了上来:“好好好,去就去!不过我要收回之前的话,像你这样姑娘绝不是我心头所好,姑娘家就该温柔恬静……” “好,好,好,你想明白就好,快走吧!”我打断了他的话,脚下的步子迈地越发得快。 “你知道太子府的地牢在哪里吗?”张孟谈问。 “我前几日刚从那里出来,过几日说不定还会被关进去,所以你放心,这路我认得清。” 张孟谈一脸不置信的样子看着我:“你真是个怪人!” “前面就是了,你如果不敢进去,就在这里等我出来。” “我还是在这儿等吧,地牢这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 “好吧!”看他一脸畏惧的样子,我转身独自钻进了地牢矮矮的门洞。 原先守在门口的几个狱卒,看样子已经被太子鞝打发走了,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关押兰姬和瑶女的牢笼前。 “瑶女呢?”我问。 兰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地回道:“自你被接走之后,她就被移到暴室施刑去了。” 我心头一紧忙问:“暴室在哪?” 兰姬偏过脸冷言道:“我不知道,你如果待会儿见到秦太子,就求他赏瑶女一个痛快吧!” 我明白兰姬此话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取了墙上的一只火把,继续往里走。 可越往里走,心里就越觉得发毛,地牢深处的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就像是几百只老鼠一起腐烂在了馊水里,恶臭难抵。 我用袖子捂住口鼻憋着气走到了尽头。这里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血迹斑斑的刑具,左右两侧共有六个一丈多高的木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差不多关了二十几个人,他们目光呆滞,衣衫褴褛,脸上身上全都是伤。一见到有火光移进,牢房里像是炸开了锅,囚犯们如同恶鬼一般伸出手来,想要抓住我的衣角。 “冤枉啊,放我出去……我冤枉啊……”凄厉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我仔仔细细地在里面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太子一行人,更没有看到瑶女,难道这地牢还设有密室,专门关押重要的囚犯? 我来来回回又走了两遍,但仍旧什么都没发现,无奈只能原路返回。 张孟谈候在门口,一见到我就迎上来问:“可见着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没见着人,也没见着太子和你家公子。”我心中失落,低头闷闷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被路上的一块石头拌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张孟谈飞身向前想扶住我,但我已经一头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膛。 “你走路怎么永远这么不小心?”来人轻声责问。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只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走路不看人,这地上难道有金子不成?”伍封点了点我的鼻子调笑道。 我傻傻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眼前的他只是我脑中的一个幻影。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轻轻地将我揽进怀里,我顾不上身边发傻的张孟谈,张开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放声大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下……” 伍封用手按着我的脑袋,柔声安抚道:“都过去了,别怕,我来带你回家。我这几日赶得急,袍子都扯烂了,待会儿回去有的你缝的。” 我低头细看,他身上的外袍竟撕破了好几条大口子。“怎么会破成这样?” “小儿,心疼衣服啊?回来时抄了近路,又骑得太快,被树枝勾的。” 他一句话不轻不重恰恰触到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感动如潮涌一般席卷而来,轻易将我淹没其中。身前的他眼窝深陷,眼下也是青黑一片,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暗淡,全无往日的风采。但就是这样的他,让我的心如同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之下,就连流进嘴角的泪水都有甜甜的味道。 “我收到你之前让人送来的信函就立即动身回来了,入了秦境又收到太子派人送来的口信,现在看到你没事,总算可以放心了。”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外袍将我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 “这衣服是太子逼我穿的,不过他没……”我急着解释,他轻笑道:“你没事就好,天气冷,小心着凉。” =================================================================== 求收留,求包养,求各种 第三十三章 心之归途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心之归途 第三十三章 心之归途 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我与伍封正说着话,旁边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我这才想起张孟谈就站在我身后,于是红着脸把头钻进了伍封的怀里。 “这位先生莫怪,我家阿拾一贯这般任,让你见笑了。” “无碍,尊驾是?”张孟谈问。 “在下伍封!请问先生名讳?” “原来是驱击西戎,七战七胜的伍将军,鄙人晋国赵氏家臣张孟谈,久仰将军大名。这次随家主使秦,一直想见伍将军一面,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先生过誉了,可惜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先生若看得起伍某,某定备上酒席与先生畅饮一番。” “伍将军盛情,孟谈先谢过了!” 他们俩正寒暄着,太子带着众人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瑶女被关在地牢里,东西他们已经找到了。”我从伍封怀里钻出来,小声地把情况交待了一遍。 “你别费神了,一切有我!”伍封帮我理了理头发,转身朝太子迎了上去。 “我之前以为那公子利是姑娘的情郎,没想到真正得到美人心的却是上将军伍封。唉,怪不得你看不上我这小小谋士了。”张孟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酸溜溜地调笑道。 “当你是朋友我才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家公子在秦国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赶紧回去吧!” “看到伍将军的时候一副娇羞可人的小女儿姿态,一转眼又变得这样冷淡、世故。行了,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说完,他弯起嘴角冲我一笑,转身回到了赵无恤身边。 “伍将军回来的还真及时,莫不是早就知道了这几日府中有人要来我这儿做?”太子的话显然意有所指,他紧盯着伍封的脸,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可以证明他密谋行刺的证据。 伍封闻言笑道:“阿拾这几日劳烦太子照顾,伍某在此谢过。不过伍某此次来,是因为在外偶得了一件大礼,一心只想快马加鞭赶回来献给太子。” “大礼?什么大礼?”太子被伍封的话弄得满脸疑惑。 伍封不急着回答,反而抬眼看向赵无恤。 这赵无恤是个明白人,他立马上前一步,施礼道:“太子与伍将军多日不见,必有话要叙,无恤就先告辞了!” “无恤公子几时归晋?鞝定来相送!”太子回礼道。 “三日后无恤便要回晋国了,届时在馆驿恭候太子大驾!”赵公子说完便带着一众家臣离开了。 赵氏的人走后,太子鞝瞬间沉下脸色,厉声呵斥道:“伍封!你教唆府内贱婢,在宴席之上意图行刺本太子,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面对太子的责难,伍封定神回道:“太子何出此言,我离府已有数月,今日回府才惊闻此事。府内贱婢勾结外敌是伍某失察,但如今有‘传石板’为证,谋刺一事是晋人暗中唆使,与伍某无关。” “哼,贱婢偷传的密函的确已经找到,但你又如何证明,这石板不是你伍封事先放好的?” “伍某待太子一向恭敬,但太子为何要咄咄逼人,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伍封说完一抬左手,便有士兵抱了一堆长剑走了过来。 “这剑上刻的字想必太子熟悉得很。”伍封抽出一把剑递给了太子鞝。 “这是我府上的兵器,如何到了你手上?”太子看着剑身上镌刻的字样,不解地问道。 “这倒要请教太子了,我十几日前在泾阳遇刺,刺个个出手狠毒,若不是随行的卫将军出手相助,伍某这条命怕早已经丢了。” 伍封说完一手扯开衣襟,露出了受伤的肩膀:“伍某遇刺之事,卫将军可以为作证,只是不知见了秦公之后,太子对这些刺要作何解释?” 卫将军是太子鞝的母舅,他为人刚正不阿,极受秦公倚重,当年若不是他极力主张立长不立幼,太子鞝恐怕也坐不上这个太子之位。因此,有他作证,此事如果告发到秦公那里,太子鞝讨不到半分好处。 “伍将军,我为何要派人行刺于你,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要派人杀你,也不会蠢到拿自己府中的刀剑!” “太子的心思,伍某实在是不透。既然太子对此事还心存疑虑,不妨我们一起去面见国君,请他做个定夺,如何?” 太子鞝险却不愚笨,几件事情摆在一起,他是明白幕后真相的。不过他先前一直希望能借由此事扳倒伍封,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被晋人算计了。 “这事就不用劳烦君父了,十日之内我定会给将军一个解释。今日,伍将军车马劳顿一定辛苦了,不如先带阿拾姑娘回府休息,等明日我们再细细地调查此事,可好?” “伍某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就是因为相信太子绝不会做出刺杀下臣的事。回到雍城后,得知太子也在府中遇刺,更是觉此事严重,晋人用计着实歹毒!” 太子见伍封松了口,立马点头称是,最后还亲自将我们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上了马车,我就倒在伍封怀里睡着了,长时间的紧张和疲累让我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正午,等我起来时,伍封已经应邀去了太子府。 今天又是一个天,天是灰黄色的,沉闷而又晦暗,西北风夹带着戎地的黄沙又开始在秦地肆虐。天空中一团团惨惨的乌云,顷刻间被撕成了絮状的条纹,覆盖了雍城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将军府的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下空落落的褐色枝干,直直地挺立在风中。枝丫上,几只黄褐色的小麻雀瑟缩成了几个小圆点,怯生生地挨在一起取暖。 不管我有多么讨厌这秦地的冬天,它依旧还是来了。 后院的校场上,由僮正带着一干士兵做着每日必行的练,无邪俊俏的相貌和他那头卷卷的头发让他在队列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看见了我,立马扔下手中的长戟,又蹦又跳地冲我招手,我回了他一个笑容,招手把带队的由僮叫了出来。 “女公子,你怎么来了,将军不是让你今天好好休息吗?” “我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无邪和豫狄,他们两个和兵士们相处得可好?” “豫狄箭法高超,府里的小子们天天缠得他学艺,无邪有些不服管教,但身法、力量都在我等之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次他们俩到太子府盗剑立了大功,将军的赏赐都已经发下来了。” “这样就好,那公士希可回来了?” “前几日就回来了,只是在泾阳假扮刺的兄弟死了五个,现在公士希在安置他们的家人。” “此事需要小心谨慎,不要叫太子府的人看出端倪才好。” “女公子放心,家主早就做了安排。” “由僮,这次的事多亏了你细心安排,阿拾感激不尽!”我施礼谢过,由僮连忙将我扶了起来,急言道:“我只是照女公子的安排一一做好,哪里值得女公子道谢。” “我说值得便是值得。”我一礼到底,起身又道,“马上就要到岁末了,家宰虽然不在,但府里祭祀的事情万万不能耽误,我明日要去西市采买些必用的物什,你让无邪一早来见我吧!” “诺!” 和由僮交待清楚之后,我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转了几个弯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瑶女的所前。 原先与她同住的几个婢子现下里都已经搬了出去,小小的屋子被太子鞝的人翻了个底朝天。扯碎的被褥扔在地上,几个木头箱子也被砸破了堆在门边,几日前还整整齐齐的房间现在已是满地狼藉。 我伸手把倒地的案几扶了扶,随手抱起被子想要放回床铺,才走了两步,左脚一不小心踢中了一件物什,弯腰一看,瑶女的梳妆奁正孤零零地躺在我脚边。敷面的细粉,涂唇的口脂,描眉的石黛,白的红的青的撒了一地。 当日我将瑶女支开后,便是在这里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晋国密函…… 我抱着破碎零落的被子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那黑漆描红的妆奁,心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到了后来,心突然开始微微地有些发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地离我而去。 伍封推开房门找到我时,屋外的太阳早已西沉。 他看着兀自发呆的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径自抱起我出了瑶女的屋子。 冬夜的北风如野兽般嘶吼着,肃杀的寒气似乎想把一切都冻结。一路走来,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大风折断的声音,那些掉落的残枝来不及落在地上就被狂风吹卷着在灰黑色的天空中盘旋飞扬。我往伍封怀里缩了缩,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幽幽地问道:“我与瑶女本不算亲厚,为何现在会如此难受?” 伍封停了停,半晌才淡然地回了一句:“你把死看得太重了……等你习惯了廷里的斗争便好了。” 是吗?习惯了就会好吗? ============================================================================= 昨晚做梦然梦到收藏涨了,哈哈,大大们快来实现简子的美梦吧! 今天有人问简子,为嘛阿拾知道瑶女是细作之后没有直接关押她,还任由她去了太子府,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我在评论区设了个竞猜,第一个猜中的mm会有奖励哦!答案,明天新的一章里就会揭晓。 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第三十五章 乔装出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五章 乔装出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五章 乔装出行 伍封将我送回房后,又让大头师傅送了些吃的来,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只胡乱拔了几口就上床躺着了。 伍封替我盖好被子,在旁边坐下,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消瘦,落寞。“我出去几个月,府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吓着你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的面前我无需掩藏自己的懦弱与恐惧。“知道瑶女想要刺杀太子后,我每晚都睡不着,深怕行错一步,不但帮不了你,反而会害了你。” 伍封抚了抚我的额头,轻笑道:“你心细如发,不管是对瑶女的安排,还是泾阳城里的假意刺杀,都做得很好。只是我回来得太晚,让你在太子府受委屈了。” “我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他把我的手捏在手心,温柔的语气里有了一丝不安。 “子昭,你不要担心我,我只是觉得当日如果能够阻止瑶女,那情况会不会比现在要好?” “又犯傻劲了,你为何要阻止她?这次如果能借晋人的手杀了太子鞝,对我们而言是极有利的。如果失败了,也可以借太子的手除去这个细作。瑶女是晋人苦心安排下的一颗棋子,留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你那日如果阻止她,也许晋人还会派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到时候我们没有防范,岂非更加危险。可惜啊,公子终究心软,出手救了太子鞝。”伍封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转头定睛看着我:“小儿,你当日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公子利?你若与他合议,这事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我……我除了怀疑晋人之外,其实也怀疑过公子利,我怕太子一死,他为了上位会将罪责摊到你头上。” “十年之内,公子利就算坐上国君之位也不敢轻易斩断我这只臂膀。小儿,这次真是难为你了,重重迷障之中,竟还替我安排了这么一条全身而退的后路。” “我也只是冒险一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除去太子鞝的机会……” “真真是我教养出来的小儿,如此明白我的心意。”伍封把我的手拢回被子里,微笑道:“瑶女的事,你无须再想了,早前我就告诉过你,对于敌人永远不可以心软,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瑶女没能杀了太子鞝的确很可惜,但泾阳城里的刺杀让卫将军对太子寒了心,他日公子利若真要取而代之,卫将军恐怕就不会像当年那样极力反对了。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今晚早点睡,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跟去年一样,再去渭水凿冰取鱼,可好?” “嗯。”我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伍封替我拉了拉被子,起身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合门离开。 夜风从门缝里呜呜地吹进来,听在我耳朵里像是女子呜咽的哭声,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空荡荡的房间。 这样的寒冷和黑暗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太子府暗可怕的地牢和地牢里生死不明的瑶女。 “阿拾,你在难过些什么,你现在可看清了,你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你想得太多,算计得太多,你的心已经脏了,回不去了……不要假装自己还会痛苦,不要假装自己还会在乎,等以后死的人多了,你就会习惯了……” “做你该做的事情,保护你该保护的人,只有强者才可以活下来……” 黑暗中,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着这些话,直说到口舌发干,疲力尽才昏昏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当我醒过来时,才想起自己昨晚竟忘了问问伍封,他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他身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他此番于公是领了秦公之命和卫将军一同出使吴国,于私则是为了吊念被逼自杀的族叔伍子胥。那么多年,伍封对自己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看他此番消瘦的模样,也许伍子胥对于他并非只是族叔那么简单,等处理完太子府的事情后,我真该得找个时间好好地问问他。 吃过了早食,无邪兴冲冲地到了我院中。 几日未见,他似乎长高了,人也壮实了不少。 以前不会说话的他敏感安静、沉稳霸气,可今天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只高大健壮的麻雀,在我耳边聒噪不已。一会儿说由僮欺负他,一会儿又说豫狄不理他,说到最后开始抱怨起伙房的大头师傅,说他五天才给一顿吃,那可怜的小模样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就算是将军也没有天天吃,你就别抱怨了。今天我带你去集市上逛逛,晚些时候再到城外野地里打只兔子吃,可好?” 无邪瞬间收起了他那张惨兮兮的脸,笑得恨不得把嘴角挂到耳朵上去:“那我们快走啊!”他一边说一边扯着我往外走。 看他急火火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积在心里多日的霾也因为他此刻的笑容烟消云散。“别急,我要换身衣服才能同你出门,你先到院子里等我。” “那你赶紧换啊!”无邪伸手就来扯我身上的腰带,我急忙往后一躲,高声道:“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无邪完全不懂什么是男女之防,他嘟囔着赖了半天,最后被我连踢带打地赶了出去。 我脱下美的深衣换上厚重的麻褐衣,把头发乱乱地在头顶盘成一个总角,最后再往脸上抹了一把炭灰,很快,一个清瘦的黑脸少年就出现在了镜子里。 今日乔装出行是因为我之前坏了“兽面公子”的好事,和兰姬一样他此刻定恨不得一掌劈死我,所以在我想好解决办法之前,最好不要被他撞见。 “阿拾,你的脸为什么那么黑?”自打我和无邪从后院的小门出了府,无邪就一直用手擦我的脸。 “你如果再动,我们现在就回府里去,晚上继续吃你的煮豆子去。”我拂开无邪的手,沉下脸色高声说道。 “难看死了……”他呐呐地说了一句,把手缩了回去,吃了那么多天单调无味的豆黍后,“兔子”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冬天的雍城少了几分繁华,多了几分萧索,街道上除了几辆匆匆行进的马车外,就只剩下满脸风尘的行路者。 他们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瑟缩着脖颈,背着行囊,身上破烂的袍服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这些人都是从大荔国逃来的,国君设了食铺,去了就给吃的。豫狄说,东门外还有很多饿死的人。”无邪见我停了下来,就径自说起话来,看来这几日他从侍卫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 “国君的东西可是能白吃的?西面在修的城墙,前月里压死了不少苦役,这些逃难的大荔人领了这份口粮就要被充成劳工,送到西面加固城墙去了。秦晋之间眼看就要打仗了,夹在中间的大荔国今秋又遭了灾荒,这些人早早地逃到秦地无非是为了求条生路,可惜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生路。”我看着这些逃难的大荔人不禁感叹。 “阿拾,其实人比不上狼。”一旁的无邪突然似懂非懂地回了我一句。 我转过脸望着他清澈的眼睛,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尽管无邪现在选择跟着我住在将军府里,平时一块儿相处的也都是府里的兵士,但在他心里,“狼”依旧是最亲密的亲人和朋友。 “阿拾,你怎么不说话了?”无邪见我发愣就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轻笑了一声,拉起他的手:“其实做人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走,我带你去市集凑凑热闹!” 临近岁末,不管是士族还是庶民,所有人都要着手准备家里的祭祀。因而,这时的市集格外热闹。用我家纺的葛布换你家酿的浊酒,用我家春日晒干的香茅换一把你家秋日存余的黍米,庶民们手里没有钱,就在市集上拿东西与人交换,士族们有俸禄,就去买各国商人手中最好的香料、最醇的美酒用以祭祀。 像伍封这样的品级,按说府里祭祀的一应物什都应该由采邑的农户在秋末交上来,但伍封的采邑离雍城太远,因此祭祀要用的谷物、牲品、美酒、香料都要从雍城另外采办。往年做这件事的都是家宰秦牯,但今年他没有回来,我只能先行张罗起来。 “阿拾,你看,那儿有好多人。”无邪指着左前方的一大群人喊道。 “这是哪家的商户,生意这么好,我们也去看看!” 我拉着无邪挤到了人群里面,意外地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算卦问卜的摊子。 摊子旁边围着的都是穿布衣的庶民,他们有的拿着麻布,有的捧了黍米,看样子都是来向巫士求卦的。 “阿拾,你不是说每年冬天都会饿死很多人吗,为什么他们还要把吃的都交给那个人?”无邪不解地问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每年除了既定时节的大小祭祀,君侯家婚配嫁娶,兵戎相交,也都要事先问过巫士,卜个吉凶。如今天下那么乱,就算再穷,到了岁末大家也都想问问神明,自己明年的运道如何。” “你说的,我听不大懂。”无邪懊恼地摇了摇头。 “我是说,这个人他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 “真的吗?这么个臭老头还能知道明年要发生的事?阿拾,要不我们也去问问?”无邪起了兴致非要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去换巫士的一卦。 ============================================================================================== 今天从新人榜上下来了,哎,已经一个月了啊!果断求包养 第三十五章 乔装出行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乔装出行 第三十五章 乔装出行 第三十六章 迷之香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六章 迷之香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六章 迷之香木 “你赶紧把衣服穿回去,天寒地冻的哪里有人像你这样胡来!”我被无邪的傻气弄得哭笑不得,“你要算卦我这儿带了钱。喏,给你就是了,急成这样,难道这老巫士还会跑了不成?” 无邪拿了钱,笑嘻嘻地问:“那你呢?” “我不算,将来的事情若都知道了,就太无趣了。” “那我也不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能白白给了那老头一枚钱。” “看不出,你这狼王还小气的很。” “我才不是小气,我是怕你少了钱买不齐东西。”无邪被我说得红了脸,气嘟嘟地拉着我离开了算卦的摊子。 我被他拖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来:“无邪,那天晚上你救了我的事,后来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为了不让伍封为我担心,我只同他说,自己是躲在树后瞧见了瑶女和晋人的私会,之后拼死逃命,被无邪所救的部分都刻意隐去了。无邪以前不会说话倒不怕他戳穿我,现在看他口齿日渐伶俐,我就不得不提醒了。 “没说,你都没和别人说,我当然也不会说。” “嗯,以后不管谁问起都不许说,免得家主平白为我担心。” “以后有我护着你,自然谁都伤不了你。家主知不知道,无所谓。” 有的人说话,说足十分却只能信他五分,但无邪却不同,他嘴里说的便是他心里想的,因而让中倍感温暖。“走吧,赶紧买完东西,我带你去逮兔子。” “好!” 市集上的东西一应俱全,祭祀用的牲品、谷物我让人直接送去了府里,剩下来七七八八的杂物全都挂在了无邪身上。 “无邪。” “嗯?” “你为什么现在话说得那么好?”我把最后一个装了香草的包袱挂在了无邪的脖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岂料这话一出,无邪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他撇过头去呐呐地回了一句:“我本来就会说话,只是以前不想说,后来就忘了。” 我之前虽然有过怀疑,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吓了一跳。“你原先就会说话?我以为你被狼群养大,只懂狼语。” “我被人扔进山里的时候,应该也有四五岁了。” “什么?那你可记得,你叫什么?是哪里人,父母在哪里,又是被谁扔进山里的?” 无邪清澈的双目刹时蒙上了一层灰纱,失神迷茫的瞳仁里有着希望破灭后的怨恨和痛苦,他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阿拾,别说这个了,我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我就是无邪,阿拾的无邪,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别难过,我不会抛下你……” 我着无邪微卷的头发,刚想说些安慰的话,这时从我左手边突然飞奔过来一个人,不管不顾一头撞在了我身上。 倒地之际,我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没想到那人冲劲太大本撑不住,双手蹭着地滑出去一尺有余,顿时磨破了皮,压了一手的碎石粒。 那人冲撞了我之后,一脸慌张地爬了起来,脚步踉跄了两下又拼命地往前跑去。 无邪见我摔倒在地,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甩下身上的东西拔腿就冲了上去。 那人的脚程哪里比得上无邪,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他拽着后脖颈,拎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眼看着无邪坐在那人身上抡起拳头就要招呼,我连忙大喝一声制止了他。 “狗东西,冲撞了我家贵女的马车还想跑!”几个穿着褐麻色外衫的仆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拨开无邪对着地上的人就是一顿拳脚。 我见那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甚是可怜,急忙跑上前去劝和:“几位小哥消消火,岁末里打死人,明年是要沾晦气的。” “小弟兄不要多惹是非,这贱民冲撞了我家贵女的马车,害贵女受了惊,我们就算打死他也是应该的。” 贵族指使仆役打死个庶民是常有的事,因而大街上的行人大都视而不见,只有少数几个围观的人面露怜悯之色,但也不敢多言,深怕惹祸上身。 我拉了其中一个面善些的仆役走到边上,从腰中出三枚钱币交给他:“我家家主让我出来挑个劳力买回去,你们别把他打死,贱卖给我如何?” 男子看了看我,把钱别进了腰间的绑带:“哼,你这小儿倒是会办事。”他说完慢吞吞地回转身子,冲其他几个人大喊了一声:“兄弟们,走了,走了,别误了贵女进的时辰!” “不长眼的贱种,便宜你了!”另几个人在男子身上又胡乱踢上了几脚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无邪,你怎么也不拉着点。快,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走过去想把地上的人扶起来,无奈力气太小,使不上力。 “扶他做什么,谁让他刚才跑那么快撞到了你,打死了活该!”无邪全然不理我,径自走过去把之前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走到我身边说:“走吧,再晚天都要黑了。别管这个人了,我们去打兔子吧!” 无邪待人冷淡,死一个不相干的人跟死一只兔子对他来说,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前者不能吃,后者还能吃罢了。 “我没办法见死不救,这么冷的天他这样在地上躺着,不出两个时辰就活不了了。你先帮我扶他起来,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保准比兔子还好吃。再说,城外饿死了那么多人,兴许西边林子里的兔子早就被人逮光了,我们去了也打不着。” “算了,算了,你总是有道理的。我是被你买下来的,豫狄也是被你留下来的,今天又弄了一个。” 这时,原本站在旁边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一个青衣小妹掏出水袋给地上的男子喂了几口,男子吐了一口淤血幽幽地醒了过来。 “这位大哥,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啊?”青衣小妹问。 “我想求贵人买我点香料,好让我家有粮食过冬,不想冲撞了马车。” “你这个人还真是中了邪风,你那几烂木头哪里是什么香料,然敢去拦百里大夫家的马车。”一个白须老者拿袖口擦了擦那人嘴角的血迹,叹声说道。 百里大夫与伍封交情颇深,身为穆公重臣百里奚的后人,一直深受国君赏识,先前就听说国君有意要将他家的嫡女许配给公子利为妻。这人敢拦他家的马车的确是不要命了。 “老伯,你认识他?”我问。 “他在这街上晃荡了一个多月了,拿了几破树枝死活说是香料。老朽香料没用过,但好歹活到这把岁数也知道一些。香料,那是南方楚国才有的金贵东西,我们这儿的山啊,不长那料。偏偏这小子不信,非说月前在路上遇过一个贵人,说他手上的这几烂木头是价比千金的什么香料,要好好收着,如果卖得好还能盖间房。你们说好笑不好笑?那贵人是耍弄你呢,傻小子,你还当真了?” “我不想盖房,只是家里实在没粮下锅了,地里也刨不到野菜,两个孩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不过,我没骗人,这木头烧着了真的香!” “你把那木头拿出来我看看,如果真是香木我就买了,怎么样?”我钱袋里还剩下五枚钱,如果拿去换些便宜的粟米倒是勉强能撑上一个月。 那人一听我要买他的木头,便强打起神从怀中掏出几不起眼的树枝来。“小哥你看看,这烧着了真的香!” 我微笑着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除了树木原本的青涩味道外,实在没有特殊之处。哎,不知哪个贵人当日一句戏言,今天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闻着倒有点味道,我买了,五枚钱币可好?”我掏出钱放到他手上,“再多我也拿不出了,趁天还没黑赶紧去买点吃的吧!” “够了,够了,多谢小哥!卖瓜佬,我说我没骗人吧,那贵人一脸奇相,红云上眉,他说值钱就真值钱。”男子拿了我的钱笑得合不拢嘴,仿佛身上的伤一下子全好了。 “这世上奇人真多,黑脸小子,你买了他的烂木头,回去和你家家主可难交代喽!”卖匏瓜的老头看着我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 “散了,散了吧!”无邪冲众人喊了一嗓子,“喂,这位大哥你拿了钱也赶紧走吧!” 男子扶着腰,不住地道谢,我拿着一把树枝,目送他一瘸一拐地走远。 ================================================================================= 现在是彻底透明了,求点击求包养中 第三十六章 迷之香木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迷之香木 第三十六章 迷之香木 第三十七章 香之密钥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七章 香之密钥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七章 香之密钥 回到府里时,天已经大黑了,我把采买来的东西交给由僮之后就带着无邪回了院子。自打我买了这把“香木”,无邪就没再和我说过话,大约是恼我花钱买了烂树枝,上当受骗了。 “别替我不值了,我那五枚钱买的不是这破木头,是他一家子的人命。你想,如果那人真的被打死了,他家里的妻子、孩子怎么活得下去。”我生起房内的炭火,一边烘着手一边和无邪解释。 “我不和你说道理。”无邪臭着一张脸远远地坐在角落。 “饿了吧,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做吃的。”我打算讨好讨好他,于是重新披上外袍,开门走了出去,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被后面窜上来的无邪一把拉住了。 “嘶——” 无邪的手正巧握在我的伤口上,痛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我看看。” “外面黑乎乎的,你能看见什么,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无邪径自走到了我前面。 此时的伙房空荡荡的,为了节省木柴,府里过了哺时(1)就不再生火了,但平日里将军总有晚归的时候,因此大头师傅总会在食柜的鳞片纹高脚豆(2)里倒上热水,在里面留上一小罐粟米羹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将军被国君留在了里,这罐粟米羹就便宜了我和无邪。 我小心翼翼地把陶罐从青铜豆里端了出来,手触之处还是温温的。“无邪快来,有热的粟米羹可以吃了。”我笑嘻嘻地抱着陶罐走到无邪面前,他瞄了一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闷声拿着铜签子拨弄已经熄灭的炉火。 “吃不上兔子不高兴了?”我放下罐子,拨了拨他卷卷的额发,“再过几日等祭完祖,将军就会把祭祀用的牲品都分给大家,牛、羊、豕、**,如果你喜欢,我的那份也留给你。” “我不要,他们天天盼的,我不稀罕!” “他们?” “跟我一处睡的兵小儿,半个月前就开始念叨着要吃了,半夜里流的口水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阿拾,我能不能咬死他算了?” “又胡说!”我走到柴火堆前跪下,伸手在里面划拉着,“他们都是庶民,能吃上一顿都是主人的恩赐。外面城郭里住的那些人,他们打的猎物,酿的酒,种的粮全都要上交主人,自己只能在岁末得点陈旧的谷物勉强度日。人活一世,不识味的人多的是。” “我以前吃得多,都腻了,兵小儿喜欢,我的那份也给他好了。阿拾,你在找什么啊?” “哈,找到了!”我从柴火堆里找出一个小罐,“这里面可是好东西,四儿临走前给我做的,我平时都省不得吃,今天拿出来给你尝尝也算是道歉了。” “哦——就是那个让你把我丢了的死丫头啊!她做的东西一定不好吃。” “这可是好东西,你闻闻可是有酒味又有味?” 无邪把鼻子凑到罐子旁一阵乱闻,欣喜道:“是把浸在酒里了吗?” “猜对了一半,做这个需要把新鲜的牛放在郁金草酒中浸渍两天,取出后放入铜鬲(3)中蒸制,等酥烂之时,切小丁调味风干。这干配上粟米羹最是好吃,你拿一块尝尝?” 无邪伸手抓了几块在手上,先是闻了闻,然后一把全吞进了嘴里。 我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笑着问道:“可好吃?” “嗯——嗯——再给几块!”看他一脸的馋虫样,我就借机把粟米羹往前推了推,“喝上半罐子,再给你四粒。” 无邪砸吧砸吧嘴,老老实实地喝起粟米羹来。 “现在不生气了吧?”我问。 无邪见我刻意讨好,反而沉下脸色:“我不喜欢你一个接一个地救人,我是你救的,豫狄说自己也是你救的,今天又救了一个。” “其实很多年前,我和四儿还救过一个人。” 我这话一出把无邪气地直跳脚:“什么?!还有一个!” “救人有什么不好的,况且于我又没什么损失?” “不好,我说不好就不好!”无邪说完皱着眉头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绕到我身边,极小声地问了一声:“那我可是你花了最多钱救回来的?” 他这话一说,我恨不得两眼一黑晕将过去,弄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小狼崽”的心思。 “对,你可是花了公子利大把大把的钱币,而我也因为你,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你很重要,比豫狄,比卖树枝的人,比我以前救的任何人都贵重。怎么样,可满意了?” 无邪咧开嘴笑得很是大声:“哈哈哈……明天我就要告诉豫狄去,看他还敢瞧不起我!” 是夜,当我披着衣服蹲在火炉旁取暖时,我又想起了无邪之前的话,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救人?其实原因我早就想过,因为,在我出生之后,记事之后,我每天都希望能有一个人能来救我和阿娘,救我们出饥饿,救我们出苦难。 只是这个人直到阿娘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出现。 现在,与其说我救了别人,倒不如说,我在一遍一遍地救自己。 街上买回来的几树枝,孤零零地躺在火炉旁,我不死心地拿起一闻了闻,依旧没有什么味道,于是随手把它丢进炭火,自己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一夜无梦,黑沉香眠,这无疑是我这一个多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女公子,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婢女,瑶女走后,胖丫便成了府里的主事婢女,她脑子清楚,手脚麻利,是个极能干的人。 “女公子,现在东面下了大雪封了山路,家宰和四儿姑娘恐怕要晚几天才能回来。” “嗯,知道了。今年家宰不在,将军也不得空,祭祀的事就只能我们几个先预备着了。我昨天买的东西,你去由僮那儿取,仔细分分,谷物、牲品都送去伙房,一应用到的礼器,也先差人从库房搬出来,我待会儿来看。” “诺!” 胖丫行了礼退了出去,我打算灭了炭火出门,却突然在炉中闻到了一股异香,不似杜衡芬芳,不似丁香蜜甜,吸一口,那醇厚的香味像长了腿脚,一下子就顺着鼻子冲上了脑门,让人顿觉清明,宁静。 这树枝真是奇香?难道昨夜的好眠也是托了它的福? 早知道该问问那人是从哪里得来的,说不定我也能做笔大买卖,给自己盖间屋子。 带着好心情,我出门朝前堂走去,想着热闹的祭祀,想着即将回来的四儿,我的脚步也越发轻快。 “喂,你们用点力啊,小心别碰到了墙!”胖丫指挥着府里的一群侍卫正热火火地搬着祭祀用的青铜礼器。 “胖丫,这东西重得很,我们这抬的要是你,可就轻松多了!”几个男人说完大笑起来。 “小心笑岔了气,砸断了腿。想抬我,晚上对了门,自己来试试啊!” “兄弟们,大家可都听见了,晚上打一架,谁赢了谁去啊!”几个满头大汗的侍卫笑得正开心,见我红着脸站在门口,全都呆住了,个个低头闷声不吭地搬东西。 胖丫倒是一脸自然,她走到我面前,行礼道:“女公子,伙房那边都交待好了,日中之前礼器也都能搬完。” 看着胖丫让给我想起了以前的柏妇,坦坦荡荡的个很是讨人喜欢。男女之间只要相悦,凑在一处睡一觉本也就平常,只是我搬进了东边的院子后,这样的荤话听得少了,一时有些尴尬。 “我这儿有卷器物名录是做清点用的,你可识字?” “可羞死我了,要是我胖丫能识字,那这满山跑的猴子怕是都识字了。”胖丫鼓起脸颊装出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大家伙都逗乐了。 “那清点的事我来做,大家伙快点搬吧!”我笑着吩咐道。 “诺!”众人齐声应道。 “女公子,只是有一样不好的,今年夏天雨水多,库房里的香料受了潮变了色,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焚香才能请神,香料是最不能马虎的,你和由僮商量着,赶紧去买些回来。” “奴婢不懂香,怕买不好,不像女公子连衣服闻着都香。” “是昨天新买的香。你若喜欢,待会儿去我那儿拿一。”我笑着提起衣袖凑到鼻尖一闻,这香可真奇,比起之前在炭火里闻到的似是变了一种味道。 “胖丫谢过女公子!” 胖丫的话音刚落,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惊得我一时后颈发凉。 “女公子?!”胖丫见我发了傻,刻意提高了声音。 我醒过神来,忙道:“胖丫,快!让由僮给我备车,我要马上出门!” “那这香?” “去香料铺买降真香!”说完我提起裙角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这香味不是我第一次闻到,在兽面男子身上我闻到过一模一样的香味! 备注:(1)哺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古人吃晚饭的时间。 (2)豆:一种盛装食物的青铜器。 (3)鬲:音同立,形状有些像三足鼎,但是它的三足是中空的,利于加热,是春秋时期的一种炊器。 =================================================================================== 简子给竹建了一个企鹅群:169.990.299欢迎大大们参与讨论!一个月到期,竹已经下了新人周榜,喜欢本文的读者大人点点手指收藏了吧! 第三十七章 香之密钥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香之密钥 第三十七章 香之密钥 第三十八章 白檀解惑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八章 白檀解惑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八章 白檀解惑 时人用香以示其德,上至祭祀请神,下至沐浴香汤,士族每日生活,各色香料是必不可少的用物。公子利知我喜香,但凡他能收集到的香料,总会往将军府送上一份。江离、石兰、留夷、杜蘅、芳芷、薜荔,从楚国到晋国,从吴国到卫国,经过我手里的各国香料,恐怕比秦司香处的还要多。但是,昨日得来的奇怪树枝究竟是何种香料,我却没有一点头绪,这个认知,让我不禁又喜又悲。 喜的是,这香料如此稀有,如果能知道它的名字和来历,我就有可能找到和兽面男子有关的线索;悲的是,就连那卖香人自己也不知道,这香料究竟是什么。 现在我急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卖香人口中那个面带异象,眉带红云的贵人,而这个人兴许就是我刚刚结识的晋国谋士——张孟谈! 他高鼻深目,不似普通中原之人,所以卖香人才觉得他面生异相;而他眉尾的红色胎记,很可能就是卖香人口中所说的红云。 我从太子府回来已经三天了,如果张孟谈真的要离开秦国,那么就在今天。 待我取了提梁壶奔将出来,由僮已备好马车候在门口。 一路急行,等我们赶到晋使下榻的馆驿时,却听闻晋国赵氏的车队刚刚出发,已由东门离雍了。 “由僮,快,去东门!”我从馆驿里跑了出来,两步就窜上了马车。 由僮知道我心急,一连抽了好几鞭子,马儿嘶鸣着,朝雍城东门飞奔而去。 我听闻赵无恤入秦时带了不少礼物献给秦公,秦公为表诚意,在他们走时也送了不少回礼。冬日,渭水结冰他们走不了水路,只能选择由陆路回晋,而牛车拉着重物一定走不快,所以只要我们的马车跑得够快,就一定能在半路截住他们。 果然,出城门向东不到两里,我就远远地看见一支行进缓慢的车队。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由僮,驶到车队前面去!” “诺!” 伍封生马,府里用来拉车的马匹都是从西域采买的神骏,因此不稍片刻我们就赶到了队首。 “足下,这可是晋国赵氏的车队?”由僮站在车上大声喊道。 “正是,来者何人?”队首一个骑马戴冠的剑士问道。 “某请见谋士孟谈!” “何人找孟谈?”我话音刚落,一旁的黑漆华盖马车中探出一个人头来,定睛一看竟是赵氏公子无恤。 “小女芈拾,求见谋士张孟谈。”。 “原来是上将军府的芈拾姑娘。”赵无恤笑着打量了我一番,举手示意前方的士兵把车队停了下来,“姑娘这么急着赶来,可是来与孟谈话别的?” 我点了点头步下马车,赵无恤朗声笑道:“善,大善,阿狄,带这位姑娘去见张先生!” “诺!”从马车旁边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看眉眼像是个外族人。 “姑娘请随我来!” 我朝赵无恤盈盈一拜,跟着小兵往车队中央走去。才走了两步,耳边突然传来赵无恤戏谑的声音:“此处风光甚好,赵某不急着赶路,姑娘也无需着急。若是改变了心意要与我家孟谈一同归晋,赵某心甚喜也。” 我脸色一僵,心道,这赵无恤定是以为我和张孟谈有了私情,才这样不依不舍地驱车来追。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本想上前解释清楚,但转念一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也就无需费这口舌了。 “姑娘,你瞧,张先生已经下车等着你了!”小兵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张孟谈一身天青色儒装打扮,按剑斜靠在马车上,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来送你!”我来时一往而不顾,一心只想着要问清香料的事,可如今站在他面前,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你改变心意要同我一道归晋了?”他微笑着望向我,深邃的眼睛里藏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哪个要同你归晋?”我低头将手里的提梁壶递了过去,“太子府上你替我解过围,这是今年春天新制的桃花酿,算是谢礼。” “这是你酿的酒?”张孟谈伸手接过,打开壶盖深吸了一口气,“好香,拿什么酿的?” “取初春三月微雨洗净的桃花,借夜风干浸入酒中,再于酒旗星当空之时焚香藏于桃花树底下,六月即成。今春我只酿了三壶,这是最后一壶了。” “酒气清冽香甜,闻之欲醉,甚善!”张孟谈长眉轻挑忽的将脸贴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过,佳人之心尤为难得。” 我忙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小女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孟谈兄今日还需解我一个疑问才行。” “什么疑问?”张孟谈低头看着我发烫的耳朵笑咪咪地问道。 “一个多月前,孟谈兄是否已经入秦?” “一个月前我身为赵氏的信使来秦国递送过拜帖,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张孟谈轻挑双眉似是很惊讶,但随即又释然一笑,说道:“哦,让我猜猜,阿拾姑娘可是碰到那个卖香木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惊问。 “你身上带着白檀的香味,我又刚好在一个月前碰到过那个人,所以这并不难猜。不过,你今日若是来讨香木的,我这儿可没有能给你的。” “我不问你讨香料,只是想问问这香料的来历。” “那你先告诉我,你用多少钱买了那把香木?” “五枚币子。” “那一把香料最少可卖两金!说得那么明白,那个傻子还是卖亏了。”张孟谈叹气摇头似乎很为那卖香人感到惋惜。 “孟谈兄这样的才学不如不要做谋士,为你家家主行商牟利才是正道。”我笑着揶揄道。 “行商牟利的事我可做不好。你问的这种香叫做白檀,只产于西域荒原之地,树叶树皮皆无味,唯有树芯带有微微的甜香。若置于木炭之上,则香气浓郁可去邪污,明清目。早年有西域之人入晋,曾以此香进献国君,国君后来又转赐给了智氏宗主。如今智府每三月便要派商队去一趟西域,一掷千金专为采买白檀,供智氏宗主智瑶一人之用。” “智氏?”张孟谈一提到晋国智氏,我的心立马紧了起来,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听闻智氏与赵氏一向不合,孟谈兄是赵氏家臣竟然还识得智氏宗主喜用的香料?” 张孟谈眼神一窒,沉默半晌,才开口徐徐道:“我与家兄原是智氏家臣,两年前智瑶无故鸠杀了我兄长,我无奈之下投奔了赵氏。” “原来是这样……” “孟谈背弃旧主,实是走投无路,姑娘莫要把我视作不忠不义之人。”张孟谈见我沉思不语又补了一句。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在阿拾看来,这与忠义无关,旁人若有非议,孟谈兄只当是穿林之风,无需介怀。”我抬头微笑,屈膝一礼,“今日多谢孟谈兄解我心中疑惑,阿拾在此拜谢,祝兄长一路好行!” “这样便要走了吗?” “嗯,我已经耽误了车队不少时候,纵是脾气再好的主子恐怕都要生气了。”我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车队,发现赵无恤竟然真的下了马车,背手站在荒草丛中,远远地看着我和张孟谈。 “你若得空,可来晋国找我,我定好生招待。” “阿拾一介女子,连雍城都未必走得出去,如何能去晋国?不过,孟谈兄若是有机会再来雍城,你我倒可以好好喝上一场!” “好吧,兴许我们很快还会见面。”张孟谈朗声一笑,轻轻一跃跳上了马车。 “对了,桃花酿莫要多喝,易醉。” “美人亲赠桃花酿,善,大善!”张孟谈看了一眼手中的提梁壶,冲车队前面的人喊道:“启程,走吧!” 我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灰黄色的茅草丛中目送车队徐徐前行。须臾,耳边忽闻有人轻声吟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喜欢竹的读者大大,点击收藏了吧,方便你找到文文,也方便知道何时有更新。 第三十八章 白檀解惑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白檀解惑 第三十八章 白檀解惑 第三十九章 情深何解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九章 情深何解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三十九章 情深何解 送别了张孟谈,我和由僮并肩驾着马车行在荒草丛生的东郊。 雍城的东面临近渭水,春日里,成群结队的少女会来这里采葛、游戏,多情的少年会悄悄地躲在半人高的茅草丛中,偷看自己喜欢的姑娘。但如今日近隆冬,在严寒和冰雪的摧残下,原本绿茵茵的草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娇颜,没有欢笑,只有抹不去的暗淡和叫不破的寂静。 “由僮,这两日太子府可有什么动静?”我问。 “家主已经处理妥当,姑娘无需再担心。只不过……”由僮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只不过幕后主使之人还没有半点线索,国君对此极为恼怒。现在秦里,太子极力主张攻晋,将军与公子利则全力反对,国君的意思大家也都猜不透。吴王夫差的大军已经快要抵达晋国边境了,如果秦国这次真的要参战,怕是要早做打算,尽快屯兵东境。” “你也希望秦国此次能与晋国一战?” “趁晋国危乱之际以攻之,虽不道义,但机会难得。”由僮的语气坚定冷静,看来在这件事上,他其实是支持太子鞝的。 “隆冬苦寒,大地枯槁,现在雍城外天天都有人饿死冻死,此时如果再起战火,黎民如何还能活得下去。再说今年不是丰年,谷仓里的粮食尚且不够,一旦起了兵戎对秦国也很不利。” 听我说完,由僮久久不语,正如猛虎渴望啸震山林一样,由僮和所有的秦军士卒一样,他们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黎民的生死从来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秦晋之战,是打还是不打,就留给国君去定夺吧!”我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于是转而问道:“你可知献舞的兰姬如今怎么样了?” “那女人背后有各国权贵的势力,太子不敢将她怎么样,昨日便已经放出去了。” “哦,那瑶女……”我迟疑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死了。”由僮双眉一皱,吐出两个字。 我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但遽然听到时,心中仍是一震:“死了啊……怎么死的?” “她在太子府受了多日酷刑,但始终没有说出幕后主使之人,太子觉得留着她也没用,便拔了她的舌头,勒死了。” “拔了舌头……” “太子鞝说,既然她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说,那死了就更用不着舌头说话了。” 我听了由僮的话,乍然间有些恍惚,记忆里温婉美丽的瑶女不见了,留下的只是一张不断晃动的空荡荡、血淋淋的嘴。 人不管现在活在哪里,走完了这苍茫一世,总是会有再相见的时候。到那时,没了舌头的瑶女要如何面对心中那个懂她、怜她、害她的良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如今就连这份等待的思念都没办法说出口了吗? “女公子可愿随我去个地方?”由僮见我发愣,回头轻声问了一句。 “去哪?” “去了便知道了。”他不等我回答,突然调转车头往雍城东面急驶而去。 马车跑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一条小河边,由僮勒紧缰绳将车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我步下马车环视了一圈,疑问道。 “这里叫桃花渡,我想带女公子来见一个人。”由僮拴好马车,站在我面前沉声回道。 “谁?” “她在那边的桃花树下,女公子见了便知。” 我心中一恸,拎起裙摆飞奔了过去。 桃花渡,落尽桃花空余枝,一川寒水,默默绕孤坟。寒风中,枝干扭曲的桃树下,没有人在等我,等我的只是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瑶女,躺在黄土之下的是你吗? 你与他相遇在汾水河畔的桃花树下,丢了魂,失了心,如今就算为他死了,能葬在这桃花夹岸的地方应该也会高兴吧…… “昨日我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她,虽说少了舌头,但这样至少还能给她一处栖身之所。”由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他的脸无喜无悲,但声音却透露出了一丝哀痛。 “嗯,这里很好。”我望着眼前的一川流水点了点头。 “这里到了春天,景色是极好的。今年春天,我和她来过一回,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全是艳桃,云雾一般。” 由僮的话让我蓦然一惊,低头细看,坟前的木牌上竟赫然刻着“吾妻瑶”三个字。 “由僮,你和瑶女……” “以前在府里时,我曾私下向她求过亲,可惜她不喜我。”由僮苦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抓了一把新土添在坟头,“现在立了这牌子,说不定,她还是不高兴。” 我望着身旁的由僮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伍封不在时,我得知瑶女是晋人的细作后,第一个便告诉了他,此后诸般设计也都是和他商议的结果。他既对瑶女有情,又要对伍封效忠,私情、忠义相交之下,他当时所受折磨胜我何止百倍。“对不起……之前的事情难为了你。” “我被私情蒙蔽了双眼,险些害了家主,其罪当诛!由僮在此盟誓,只待心中余愿一了,必以死谢罪!”由僮屈膝跪倒在地,眼圈泛起了红丝。 “如果这是你的错,那府里的人,包括我在内,哪一个能逃得掉?你对家主的忠心从来没有人会怀疑!” 我倾身扶他起来,他却依旧挺身跪着。“谢女公子体察,只是由僮还有一事希望女公子能够如实相告!” “何事?你尽管问便是。”我把由僮扶了起来,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女公子今日为何会来求见晋人谋士?此事可与那兽面公子有关?” “你就是想问这个,才带我来见瑶女的?”由僮垂首不语,算是默认了。我叹了一声气,心道,眼前的这个人,他在私情和忠义面前,忍痛选择了忠义,但如今冒险掩埋瑶女的尸身,却也让我看到了他的一片真心。面对这样的他,我已不忍心再用谎言来欺瞒。 “月前,我与公子利外出时,撞见瑶女私会晋人预谋行刺太子鞝。但事后,我没有告诉将军和你,其实我当时的行踪已经被兽面公子发现,他和兰姬意欲杀人灭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闻到兽面公子的衣服上熏有奇香。昨日,我在市集上恰巧得到了这种香料,刚刚听张孟谈说,这香是晋国智氏宗主智瑶最喜用的熏香,一掷千金从西域买进,只供他一人使用。你既与瑶女亲厚,必然知道,瑶女当年正是晋国智氏送给公子利的歌伎,所以这兽面男子很有可能会是智氏的人。” “智氏宗主,智瑶?瑶女……她是用了他的名!”。 “嗯,这是我现在找到的唯一线索。” 听了我的答案,由僮突然开始发笑,他原本平淡镇静的脸上漾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那笑声由小变大,后来竟生生笑出了眼泪。“原来是他……傻丫头!他是比天还高的人,你如何这般傻,智氏智瑶?!哈哈……”由僮最后看了一眼瑶女的坟,仰天大笑而去。 看着由僮渐渐远去的身影,我不由在想,如果当年在桃树底下救了瑶女的人不是智瑶,而是由僮,那么温柔善良的她,此刻定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她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疼爱她的夫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幽暗冷的地底去追思她无望的爱情。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有的人,她心里的花只开一次,一次之后,便宁可荒芜;后来的人,倾尽爱怜,却只能看着她荒芜死去。 爱究竟是什么,我突然开始迷惘…… 回来的路上,我和由僮约定,从此以后,桃花渡边的那座孤坟将是我们两个永远的秘密。以后,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们会带一壶酒一起去那儿见一个故人。 ========================================================================================= 瑶女的故事到这儿就告一段落了,她是某简真心喜欢的一个角色,爱得痴傻,也爱得纯粹。只是这样的女子,在那样的年代,终是一场心伤。某简话多了,继续求收藏…… 第三十九章 情深何解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情深何解 第三十九章 情深何解 第四十章 长恨别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章 长恨别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章 长恨别离 我们的车还没到府门前,就远远地看见胖丫守在大门口。 “女公子,你可回来了。”我刚一下车,她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可是没买到降真香?”我向由僮点了点头,他行了一礼退下。 “不是香的事,是将军回来了!他急着找你,说是一见到你,就让你赶紧去房。”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奴婢不知,女公子你还是赶紧去吧!” “知道了!”我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交给胖丫,自己整了整衣襟,快步朝房走去。 伍封这么急着见我,莫非是国君已经决定要出兵伐晋了? “将军,你找我?”我脱下沾满泥土的鞋履,着袜进了房。房内,伍封正与一个文士模样的人交谈甚欢。 “你来的正好,快来见过百里大夫!”伍封朝我招了招手。 百里氏一族是五羖大夫百里奚(1)的后人,自穆公时就是秦国的名门望族。在秦国,伍封虽然手掌上军十万兵马,但毕竟身是楚人,基不深。十几年来,他能在秦国挣得一片天地,除了公子利的关系外,这位上大夫对他也是极其重要的。 “百里大夫敬好!”我跪地行了顿首礼。 “善,几年不见小丫头越发明媚了。” “息冉兄过奖了,阿拾不懂规矩,以后还要请你多加管教。” 八岁那年,百里大夫曾经开口向将军讨要过我。最后虽然被婉拒,但是之后的日子里只要他来府上,我总是借口避开,今天避无可避,实在有些尴尬。 “子昭,你看,过了这么多年,这丫头还是不喜我啊,眉头皱得这么紧!”百里大夫看着我捋须笑道。 “不喜你也无妨,只要能与你家贵女亲近不就好了。”两人说完相视大笑,我也只能陪着笑了几声。 “我家红药虽说从小娇惯,但如今长大了倒也称得上淑德,阿拾乖巧懂事,她们二人将来定能相互扶持。” “就像你我二人这般,福难同当。” “福难同当,哈哈哈,善,大善!七日后,百里府会派车来接,子昭此番可以安心御边了!” “有劳息冉兄!” “放心吧!愚兄祝你早日凯旋归来!” “谢兄长!” 百里大夫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伍封虽然满脸笑容,但总觉得少了些生气。 等伍封送了百里大夫,回到房,我还傻傻地跪坐在原地。 “可是没想明白?” “请将军示下!” “我不日便要西行了,在此期间我嘱托了息冉兄代为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我要留在府里!”我把头一偏倔强地回道。 “吴国的大军已经快到晋国东境了,太子鞝也已经领军出征。国君为防止西面的戎人趁乱偷袭,已经命我统兵驻守。战事一触即发,府里的近卫到时候我会尽数带走,万一动乱之中有流民入府抢掠,你叫我如何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你带上我?”我伸手拉住他的袍袖将自己依向他,“我不怕边塞冰寒凄苦,只要和你待在一处就好。” 伍封长叹了一口气,握住我的双肩,柔声道:“说什么傻话,战场上刀剑无眼,带着你只会让我分心。红药是百里氏的嫡女,长你五岁,你自小除了四儿就没有别的玩伴,借这次机会也该认识一些别家的贵女。” 他神情,语气异常笃定,我便知道,就算我继续坚持也没办法再改变他的决定了。 “七天后我就要出发了,这几日你可有想做的事?明日,我带你去渭水凿冰?或者你想去摩崖山行猎?” “我不想去。你几时回来?”我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最快也需三个月,一旦秦晋开战就不可知了。” “真的不能带着我?” “阿拾……” “好了,我知道了。”面对即将的离别,我的心里涌起一丝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一旦兵戎消了,你要尽快回来,我等你。” “好,”伍封虽然笑着,但两道剑眉却不自觉地蹙在一起,“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伍封领命御边,因而岁末的祭祀也就取消了,府里上下突然闲了下来,后院的仆役们多少有些失落,而此时,将军府的另一处院落却因为家主的离开而热闹繁忙起来。 由僮和他所在近卫队此次要随将军出行,在雍城憋了半年多的士兵们,听说能回边关抗击戎人,个个都显得神奕奕。 豫狄是府里的下等军士,按理轮不到他随军出行,但我知道他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所以在他来求我之前,就已经让伍封格外通融,许他进了出行的队伍。 有的人,他心里藏着一把火,如果不能在战场上肆意燃烧的话,总有一天会烧了他自己,烧了别人。 与豫狄恰恰相反,无邪自打听说府里的近卫队要西去御戎,就早早地到我院子里来缠我。耍赖,耍狠,耍,看他把全套功夫做了个遍,我才笑眯眯地告诉他,以他现在的资历,若想要去抗戎,估计还要熬上两年。 无邪知道后,高兴地上蹿下跳。看他那开心劲,我不禁想,如果两年后,他和豫狄一样同我自请杀敌,那我该怎么办,我会放他走吗? 不,我想我不会答应!无邪这一生不需要功名荣华,平安一世就足够了。 七天的时间,伍封一有空就会来院子里陪我,和我一起烤烤火,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从吴国回来才没几天,现在又要领兵驻守西境,他这几日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连看我的眼神也总带着一丝哀恸。 七天的时间转眼即过,伍封还未领兵出城,百里府的马车就已经到了门口。 四儿依旧还未回来,所以胖丫替我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随我一同前往百里府。 现在,站在唯一需要道别的人面前,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珍重。 “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安心离开?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战事一消,我就即刻回来。”伍封担心地看着我,他深陷的眼窝和眼下疲倦的青紫色,让我越发难过。 “你不会食言?”我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我有多不愿意他走,但在整装待发,披甲执剑的上千士卒面前,我什么都不能做。 “小儿,我何曾骗过你?” “我信你。西塞天寒地冻,医潭说带着点白芷有驱寒祛邪的功用。”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绣木槿花的香囊递给了他,“今年春天采了茜草染了两尺红罗一直留在屋里,前日里想起来就做了这个香囊,这次只能由它代我陪着你了。” “墨色的木槿?也只有你这小儿能想得出来!”伍封用拇指了香囊上两朵并蒂木槿花,笑着把它掖进了怀里,“行了,这下你可安心了?” 我点了点头,行了一个大礼道:“阿拾拜别将军,祈愿将军早日得胜归来!” “去吧,莫叫百里府的人久等。” “诺!” 我坐上了百里氏的马车,放下帘幔的一瞬,我便落了泪。马车渐渐地驶离了将军府,胖丫许是第一次坐马车,一直兴奋地东看西瞧坐不安稳,相形之下更让我心生落寞。 “女公子,你别难过了,家主不是答应你了嘛,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胖丫说完见我依旧皱着眉头又笑着问道:“女公子是不是难过家主没看出来,那墨色的木槿花是你用……”“胖丫!”我出言阻止了她:“有些话不该你说,记得待会儿到了百里府,别那么多话。” 胖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我,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我示意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到了百里府不要乱讲话,他们门庭大了,规矩也多,你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小心小命不保。” 胖丫听完扑地一声跪倒,打着颤地说:“奴婢不敢……” “快起来吧”,我把她扶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她,“看把你吓的,平日里的豪气都去了哪里?” “女公子,如果说错话的奴婢都要被杀掉,那百里府有多少仆役也不够用啊?” “你倒是聪明。大府里最忌讳的就是人多口杂,我看你平时在将军府散漫惯了,现在可要打起神来,把该做的规矩都做好。” “诺!” “行了,这规矩等下了车再做吧!你今年几岁了?什么时候进的府?” “禀女公子,奴婢今年十七,进府有七年了。” “那我以前怎么都没瞧见你?”我惊讶地问。 “奴婢刚进府的时候被分给了库房,头三年都在库房里守着呢!” “库房离校场近,难怪前两日看你和府里的侍卫们格外亲近,原来是打小就认识了。” “那帮猴崽子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偷看他们洗澡了吧?” 胖丫咧开嘴大笑起来,漏了一颗门牙的笑容看上去特别有趣,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那天,我刚进将军府,跟在家宰后头去库房领差,没想到路过校场的时候,看到二十多个人赤条条地站在雪地里,我当时吓得,捂着脸就跑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也跑了。”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胖丫想了想当时的场景也乐得直不起腰来。 百里氏的人掀开帘子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我和胖丫大大的笑脸,所以后来百里府里的奴婢们都在背地里议论,说那伍氏族女因为能有机会入住百里府已经高兴疯了。 备注(1)五羖大夫百里奚:百里奚是秦穆公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史上有很多关于他的记载,有兴趣的大大可以查阅看看。羖,音同谷,意为黑公羊皮,当初秦穆公为了不让楚成王发现百里奚的才华,就拿五张羊皮,以奴隶的价格赎买了他。 =============================================================== 祝大大们五一节快乐,借文里的空地,说几句私话吧!有读者写了一首关于瑶女的长诗,非常赞,大大们可以在作品相关里看到。还有就是这个月竹帮招人了,如果有大大到评区留个名吧,投票评论会加经验值的,简子在这里拜谢大家的支持! 第四十章 长恨别离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长恨别离 第四十章 长恨别离 第四十一章 大府深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一章 大府深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一章 大府深宅 我到百里府后,很快就有嬷嬷引我住进了一间靠近后堂花园的房子。虽说,此时正值隆冬,百草尽枯,但园子里的几树梅花却开得正好,虬枝劲节,红艳吐芳,只要我推开窗便能闻到梅花若有似无的香气。 “女公子请先在这里安置,炭火和热水马上就会有人给您送来。”引领我进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嬷嬷,说起话来很是和善。 “谢谢嬷嬷,不知我何时能去拜见你家家主和夫人?”我把随身带来的东西都交给了胖丫,自己在案几后的蒲席上坐了下来。 “家主此刻不在府里,夫人说,晚些时候会有人来领女公子到前面的集雅堂与他们相见。”老嬷嬷垂首站在一侧恭敬地回道。 “如此这般便最好了。”我示意胖丫赏了那嬷嬷几枚钱币,她喜不自禁地接过,跪地行礼道:“谢女公子赏,女公子这两日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发婢子来找老奴。” “那就先谢过嬷嬷了!”我微笑着回道。 “老奴告退。” 等老嬷嬷走远了,胖丫忍不住赞叹道:“这百里府果然不一样,摆的用的可不比我们将军府好上一大截!刚才那老嬷嬷也是,领子都是用色帛缝的。真好,不像葛麻的领子到了冬天磕着疼。” “你的领子磕着疼了?”我一边问一边去掀她的领子。 “没,没,我说笑呢。”胖丫躲闪着却依旧被我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圈红印子。 “别躲了,我都看见了,抓得那么狠都破皮了。” “我脖子多,磕着痒就忍不住拿手去挠。” “我这会儿手头没现成的料子,等回去了也给你一尺色帛绣在领子上,省得你羡慕别人家的嬷嬷。” “谢女公子,那到时候就要换成府里那帮小丫头羡慕我了。”胖丫乐得呵呵直笑。 为了晚些时候拜见百里氏夫妇,我梳洗一番之后,特意换上了一套红色交领淡紫色银丝卷云纹深衣,尽量让自己礼仪周全又不至太过艳丽。 日中,一个面色白净的寺人引导我去集雅堂。我缓步行在寺人身后多少有些紧张,不知这百里府的女主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女公子,他们为什么都这样看你?”胖丫附在我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别多话,回去再说。”我看了胖丫一眼,她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行在路上碰到了不少百里府的仆役奴婢,他们个个都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仿佛我是件奇怪的物什,一个突然闯进他们世界的异类。 我住的屋子在百里府的南边,集雅堂则在东边,我们跟着寺人穿阶绕堂足足走了一刻多钟才到了堂前。 集雅堂建在一丈多高的夯台之上,抬头望去,檐牙高啄,雕梁画栋,真真富丽至极。拾阶而上,人还未到门口便有一群白衣婢子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将我们引进了内堂。堂内,百里大夫一身常服端坐在高阶的案几之后,在他两侧各坐了一位衣衫华美的夫人。 我缓步向前,对她和左边的夫人行了叩拜大礼,而后又起身对右边的夫人屈膝一礼。 “我早就和你说过,子昭府里的这个女娃机灵聪明,礼仪周全,这下你可信了?”百里大夫微微侧首捻须笑道,显然我刚才的举动让他很是满意。 “阿拾,上前来,不必拘礼,只当是在自家府里。” 我微微上前一步,跪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懈怠。 “样子长得倒是乖巧,只是出身委实低了点。”说话的是坐在百里大夫左侧的青衣夫人,当今国君的胞妹冉嬴。 “夫人,子昭如今只有这一个族女,身份虽不及红药,但比起其他大夫家的女儿也算是贵重了。”百里大夫说完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如常便笑道:“如果还缺些什么,尽管和韶夫人说,她会为你准备。” 我微微抬起头,见右手边的绿衣夫人朝我颔首一笑,娇美的姿容仿佛春日里含露凝香的杏花,一头高盘的青丝更是惹人注目,想来她就是那位十年前名动雍城的美人韶。 “谢大人照拂,阿拾不缺什么。” 冉嬴夫人听完讪笑一声,转头对韶夫人懒懒地说道:“岁末府里宴席多,找司衣给她多做几套衣服。虽说还未及笄,但这打扮也太素净了,明天你让库房的人取几件玉饰送去,再另派两个婢子服侍着。” “诺,都记下了。”韶夫人起身跪在我身侧,恭敬地应道。 “谢夫人厚爱!”我俯身在地行礼谢恩。 “红药和她兄长随国君祭祀白帝去了,过几日才会回来,到时候自会有人引你去见她。以后的朝暮请安都免了,我平日里最不喜别人打扰。” “诺,小女谨记。” “夫君,我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冉嬴夫人笑着望向百里大夫,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照在她脸上,让她眼角的折痕愈发明显。 “夫人安排得甚是妥当,你们两个退了吧!”百里大夫点头笑道。 “诺!”我与韶夫人齐齐退了出来,待走下了阶梯,我才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女公子不要太拘谨了,主母其实还是很和善的。” “韶夫人,叫我阿拾就好了。冉嬴夫人出身高贵,对我这样的小辈能如此照拂,阿拾已经感恩不尽了。” “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先回去歇着吧,夫人吩咐的东西我明日就派人给你送去。” “谢夫人!”我深深行了一礼,韶夫人欣然点了点头带着婢女们走了。 回去的路上,胖丫走得飞快,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前面领路的寺人。看她这副着急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一定憋了许多话想说,而且多半是和冉赢夫人有关。虽然不知伍封为什么要送我进百里府,但这里实在是个危险的地方,幸亏我只需待上几个月,否则日日提心吊胆,瞻前顾后的,还不把人活活累死。 “好了,现在可以说话了!”我打发了寺人回去后,一下子瘫倒在床铺上。 “女公子,他们府里的夫人可真是凶悍,夫君还在身边就敢这样说你。” “她没有说错啊,我本就是个身份卑微的人。再说,她是国君的胞妹,谁在她眼里都尊贵不了。” “女公子怎么知道左边的夫人是国君的胞妹?明明右边那位夫人的穿着打扮要更富贵啊!” “来之前将军早就嘱咐过了,百里大夫府上有正妻夫人一位,妾三位,侍妾七人,其中最尊贵、最重要的就是这位正室冉嬴夫人。在秦国,左为上右为下,虽然韶夫人的衣饰看上去要华美许多,但颜色不是正色,绣的也只是蝴蝶、萱草图纹,远远不及冉嬴夫人下摆上绣的金丝玄鸟,孰贵孰轻一眼就看出来了。” “玄鸟?”胖丫一脸疑惑地挠了挠脸。 “就是我们春天常见到的燕子,秦国公族信奉的神明。” “哦,原来是这样。” “明日如果派了新人来,记得我教你的,不要多嘴,有话等没人的时候再说。” “嗯,记下了。”胖丫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 简子求,求捡,饭量很少,收养了吧 第四十一章 大府深宅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大府深宅 第四十一章 大府深宅 第四十二章 梅下酒酣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二章 梅下酒酣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二章 梅下酒酣 在无奈和彷徨中,我度过了在百里府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日浑浑噩噩地起了床,就有嬷嬷引了两个婢子捧了梳妆奁送到房里,库房也送来好几件黄玉、青玉的配饰和一大堆红黑两色的漆器用具。到了黄昏时分,司衣处的人来量了我的尺寸,又顺带着给我送了不少布料和针线,说是韶夫人吩咐,与我每日打发时间用。 接下来的几天,虽没有在将军府时舒服,但好歹还算清闲。冉嬴夫人免了我的晨暮请安,红药贵女又还未回府,我每日除了去韶夫人那儿小坐片刻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和几个丫头聚在梅树底下烤火饮酒。 到了隆冬腊月,无论是贵族还是庶民,每日里少不了的,便是这暖人的东西。 我与四儿皆喜饮酒,九岁那年因误饮了烧酎,两个人幕天席地醉了三天三夜。人人都说酒可通神,但那一次,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神灵,唯独脑袋痛了大半个月。从那以后,我再不碰重酿之酒,兴致来时也只与四儿饮些自制的桃花酿和农户们交上来的清酒、甘醴。 听新来的两个小丫头讲,我们这几日喝的,是百里府待的果酿,因为百里大夫的采邑在接壤楚国的裕城,那里盛产一种赤色绵软的果子,食之甜中带酸,用以入酒则香甜清醇。认识百里大夫的人都知道,他这人极懂得享受,吃最细的食物,喝最甘醇的美酒,赏最漂亮的女人,几日下来可见传言不虚。 “你们俩见过府里的红药贵女吗?”胖丫几杯酒下肚脸已经涨得通红,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 新送来的两个婢子年纪比我都要小两岁,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现下喝了酒,说话舌头发软,迷糊的样子比胖丫也好不了多少。 “当然见过,我们贵女那可是国君的亲侄女,长得比花都好看。” “对,比什么花都好看!” “那她待人可和善?”我笑着又给她们倒满了耳杯。 “和善,当然和善,和女公子一样都是好人。”说话的是叫萍的小婢子,进府还不到两个月,眯眯的小眼睛很是白净。 “贵女没和我说过话,服侍她的人得是府里最好的,我还不行。”小斗拽着头发,腼腆地回道。小斗之所以被叫小斗,是因为七岁那年,田里收成不好,她被爹娘卖进百里府充了少交的一小斗粟米。 “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吗?看你家夫人的样子就知道那贵女的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胖丫说完,咕咚一声翻倒在地上。 “她醉了,别听她胡说。”胖丫这话要是传到冉嬴夫人耳朵里,怕是小命不保,幸好两个小丫头也已经喝得有些懵,没听见胖丫的嘀咕。 “女公子,您是有福气的人,不是山鬼……”小斗垂着头嘀咕着。 “你说什么?”我头有些晕,听得不太清楚。 “对,您不吃人,那些背地里嚼舌的人,通通都是骗人的!”萍眯着眼睛拼命地点头。 山鬼?吃人?难怪这府里的婢子仆役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原来这山鬼的谣言都传到这里来了。 冬日的太阳落得特别早,一眨眼的功夫,便隐没在云层里没了踪影,只留下斑驳的云霞面对着青色天幕上那一点点新出的淡白色星光。 两个小丫头看起来已经醉得不轻,我笑着把她们两人手里的耳杯取了下来,放在一边。“天色暗了,回房吧,酒气退了容易得风寒。”我拍了拍她们两个,又摇摇晃晃地去扶倒在地上的胖丫。 胖丫身材高壮,我们三个人勉勉强强才把她拖进右侧的偏室。 我帮胖丫盖上被子,转头对两个小婢子说:“你们两个也早点睡吧,晚些我自会梳洗。” “诺!”两个小丫头摇晃着行了个礼,身子一偏差点撞到一处。 我替她们合上了门,又独自回到了梅树下,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炭火,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如果被冉嬴夫人知道,我带着她府里的婢子一起在院子里醉酒,她一定会气得眉毛眼睛全都竖起来,然后大骂我出身卑贱不懂礼仪,没有教养。 “出身卑贱又怎样?我自有我的高兴活法!”我仰头将耳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斜斜地躺倒在梅树下。 出身为什么就这么重要呢?天地造人的时候难道真的就分好了贵贱?为什么贵族可以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而庶民却连命都是卑贱不值钱的? 这一夜,我在暗香萦绕的梅花树下望着满天的星宿,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酒气涌上脸颊火辣辣的,驱散了冬夜的寒气,也让我的脑袋变得更加昏沉。 算了,不想了,我闭上眼睛,朦胧间仿佛听到了一树花开的声音…… 第二日,我在温暖的床铺上睁开了眼睛,小斗端着热水候在一旁。 “昨晚是你们扶我进来的?”我扶着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小斗红着脸摇了摇头:“奴婢们昨晚喝醉了,也都刚起。” “是吗?胖丫呢?” “胖丫姐姐去司衣那里取袍子了,昨天在路上碰上司衣处的人,她们说女公子的长袍有一套已经做好了。” “她的子可真急。” 我轻叹了一声,起床梳洗,之后便百无聊赖地俯在案几上,看着漆盒里的针线发呆。 过了这么些天,胖丫带来的几件麻衣服都被我缝上了色帛的领子,各色香囊也已经做了三个,我每日困在百里府除了女红还是女红,这样的日子难道还要继续过下去吗? 秦、晋、吴三国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兰姬何时会来杀我?兽面公子会不会来见我?我表面上清闲,心里却已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不管不顾地冲回将军府去。 “女公子,快看,我把长袍给你取回来了。”胖丫捧着一个红色舞者宴乐纹的漆盒走了进来,脸上喜滋滋的,说话也比往常更响亮了。 我懒懒地看了眼,顺手一指:“嗯,放那儿吧。” “怎么也不打开看看啊,奴婢刚才偷偷瞧过了,这袍子可真好看。”胖丫抱着漆盒硬是挡在我面前,“要不女公子你先试试,瞧,这衣服上的革带还配了玉钩。” “没事试它做什么?”我瞄了一眼胖丫捧在手里的那条革带,凤鸟衔花的玉带钩,美则美矣,却显得有些俗气。 这时,婢女萍突然急火火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女公子,我家贵女的马车已经过了宗庙,再过两刻钟就到了,冉嬴夫人让您去府门口迎接呢!” “贵女回来了?”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月白色缠枝纹合领深衣,顺手取过一件青莲色的外袍,“好了,我们走吧!” “女公子,这太素净了!”胖丫见我已经走到了门边,忙拉住我的袍袖急声道:“换上新衣再去吧!上次冉嬴夫人不是说……” “今天第一次与贵女见面,我怎么能抢了她的风采,如此就很好了。”我拍了拍胖丫的手,提起裙摆快步走了出去。 还没到府门口,恰巧看见韶夫人和另几个侍妾迎面走来,我上前一步欠了欠身子:“阿拾见过几位夫人!” “女公子来得这么早?”韶夫人笑着走到我身前。 “今日贵女回府,阿拾怎敢晚到呢!” “真当是个机灵的,手巧心也巧。”韶夫人了然一笑,同我并肩朝大门口走去,“我们几个刚刚还在说,前日你送来的香囊可比这府里的女眷做的都要好。” “夫人如果喜欢,我改日再给您绣方帕子。” “天寒地冻的,又耗眼睛,别为我劳神了,接下来的日子还有的你忙呢!”韶夫人拍了拍我的手,娇笑道。 “韶妹妹果真会做人,才几日的功夫就和芈拾姑娘变得如此亲厚,若是被家主知道了,一定怪我们两个不懂待之道。”韶夫人的话音刚落,从我们身后蓦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尖的嗓音。 “阿拾见过两位夫人。”我回身行礼,来人正是百里府的另外两名妾室有辛夫人和藤夫人。 “两位姐姐近来为了贵女的陪嫁之物日日劳,妹妹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惭愧。”韶夫人盈盈一礼回道。 虽然韶夫人平日里深受百里大夫的喜爱,但她原本只是中司乐坊的一名舞娘,当年因与百里大夫相恋还闹出过不少事情。现在,虽然进府作了妾,但地位比起出身士族的有辛夫人和藤夫人上仍旧低上一等。 “你就是那个伍氏芈拾?”从两位妾室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个身穿姜黄色红缘曲裾深衣的少女,她绕着我走了一圈,讪笑道:“哼,也不过尔尔,传言实不可信。” “阿芷,不可无礼。” 有辛夫人上前一步抓住那少女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后一带,然后对我微微颔首道:“阿芷年幼不知礼数,芈拾姑娘莫要介怀。” “娘亲,你干嘛对她那么气!要不是她,陪长姐出嫁的就是我!”阿芷甩开有辛夫人的手蹿到我面前,厉声道:“你这个山鬼所化的妖女,凭什么抢了我的位置?你骗得了父亲,骗不了我,贱民!” ============================================================================= 简子打滚求,求收藏 第四十二章 梅下酒酣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梅下酒酣 第四十二章 梅下酒酣 第四十三章 兽面惊魂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三章 兽面惊魂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三章 兽面惊魂 “阿芷,住口!”有辛夫人紧张地看了我一眼,高声喝道。 “娘亲,我没有胡说!她的眼睛有古怪,会迷人心智,你快让卿父把她赶走吧!” “这是要赶走谁啊?”几步开外,冉嬴夫人带着一群婢子从台阶上走了上来。 “夫人”,不等阿芷开口,有辛夫人连忙迎了上去,“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夫人千万别怪罪!” 冉嬴夫人瞥了有辛夫人一眼冷声呵斥道:“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娘儿俩指手画脚了!站在府门口吵吵嚷嚷,一点不知礼数,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贱妾教女无方,请夫人恕罪!”有辛夫人在冉赢夫人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整张脸顿时吓得雪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夫人,不是阿芷胡闹,这伍氏族女身上可疑之处甚多,请夫人明察!”阿芷收起满脸的怒容,可怜兮兮地跪在有辛夫人身旁。 “你年纪尚小,我和你卿父才打算多留你两年。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从谁那儿听来的?可又是你姨父教你的?”冉嬴夫人微笑着看着阿芷,阿芷嘟囔了几句便点了点头。 冉赢夫人倏然收起笑容,对有辛夫人道:“你妹妹可替你们家找了个好靠山。让伍氏族女随嫁红药,是夫主的意思。那楼林以为得了太子的宠信就能算计到我百里府上来吗?来人啊,把她们母女都带到房里关起来,等家主回来再行惩处。” “诺!”冉嬴夫人身后的两个老嬷嬷,手脚极快地把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拉了起来。 阿芷经过我身边时,丝毫没有掩饰她忌恨的眼神,那眼神如同一把匕首割开了我心中萦绕已久的谜团,露出了它血淋淋的真相。 我是红药的陪嫁…… 我是百里氏和伍氏结盟的工具…… 如何见的百里氏红药,我已经记不清了,等人醒转过来时已经是次日的黄昏。我穿着贴身的单衣站在梅园里,望着虬结枝丫上的点点冰霜,一直想不清也想不透,他为什么要把我骗进百里府,为什么要把我许给他人做妾? 时间曾许我一个美梦,它告诉我,如果我能以满腔真情待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便会认真地爱我。我以为岁月流转,老了红颜白了青丝,只要守在原地,蓦然回首他总会在那里,不近不远。自摩崖山回来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在他宠溺的眼神里,我几乎以为这个美梦成真了,但如今它终究还是碎了,碎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嘴里,碎得满地狼藉。 墙角的一丛修竹被夕阳染上了暗暗的赤金色,时间在我的惶恐和彷徨中慢慢地游走。 胖丫轻轻地靠上来替我披上了外袍:“女公子,您到底怎么了?昨天见贵女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今天刚醒过来又跑到外面吹风。那个阿芷说的话,您别理她,什么山鬼啊妖怪的,她是在嫉妒您。” 我苦笑一声,握了握胖丫扶在我臂上的手:“我怎会和那样的人计较,去吧,今天帮我回府看看,四儿是不是回来了?家主可有来信?” 胖丫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轻应了一声便走了。 我依旧在园子里站着,直站到令人哀愁的天色沉浸在黑夜里。 昨天见了哪些人,怎么去吃的宴席我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让人多送了一壶烧酎带回来,是啊,伤心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这烈火般的酒更暖人心的…… 我打发了两个小丫头,独自坐在梅树底下喝起酒来,一口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到心里,把心里的寒冰都化成了眼中的泪水。起初只是咬着牙嘤嘤地啜泣,到最后喝醉了,便伏在梅树上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把满肚的愁肠都哭断了才好。 “你要哭到几时才好?”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已经醉得晕眩,哭得虚脱,颤巍巍地回过头来,朦朦胧胧地只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和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仰望着他,流着泪却笑得无比甜:“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我强撑着站起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背,深怕一松手他就会离开我,“带我走吧,别把我留在这里……” “你对要杀你的人向来都这样慷慨吗?” 头顶上传来戏谑的声音,我听得不太真切:“你说什么?” “你可看清了我是谁?” “我自然知道……”我伸手上他的脸庞,触手处冰凉刺骨,抬眼细看,月光下映出的赫然是一张戴着野兽面具的脸。 “这回看清了?” 我惊叫一声放开了他,转身便逃,他仿佛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左手轻轻一捞就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 “你放开我!你放开!”他身材高大,我的脚尖只能微微地擦到地,我使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摆脱他的禁锢。 “你再这样大叫,小心引来百里府的侍卫。如果让百里大夫知道,他女儿的媵妾出嫁之前私会男子于花园之中,不知会作何感想。” 是嘛,如今连晋国的人都已经知道我是百里氏红药的媵妾,就只有我,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只是为了避兵祸才在百里府作,心中一苦,我便不再挣扎,任由他将我抱在怀里。 我这样顺从,他反而失了兴致将我放了下来:“你托兰姬带的口讯我已经收到了,如果今天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便饶了你,如果不能,就只能怪你自己命薄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自嘲道:“公子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多疑,我如今这副鬼样子你然还要听我的计策。” “当日以为你是害怕才紧闭双目,没想到是因为这举世无双的碧眸。”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我侧脸轻轻避过。 “吴国的兵马如今到了何处?”我抓紧自己的衣襟,正色道。 “吴王夫差率领大部兵已经逼近晋国东南境,秦国太子鞝的军队也已经过了大荔国,在晋国西面驻扎。”他语气中透着鄙夷,看来对秦国趁乱攻晋的不义之举很是不满。 “我有一计,如果公子做得好的话,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既解了晋国的危机,还能趁机削弱吴国,叫吴王夫差再无力攻晋。” “哈哈哈哈哈,小儿吹嘘之功丝毫不逊于你的相貌。”他似乎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乐得大笑起来。 “你轻一点!”我在他手臂上使劲拧了一把。 “大胆小儿,你然敢……”他吃痛收起了笑声。 “晋国危在旦夕,你然还笑得出来。我的计策可不可行,说完你便知道了。” “洗耳恭听!”他语带戏谑,让人恼怒。 “吴王夫差近几年屡兴兵祸,不外就是想重新要回他父亲当年在世时的尊荣,请公子回国后,劝说晋国国君修一封交于吴王,只说承认吴国的霸主之位就可以了。” “荒唐!要晋国将霸主之位拱手让出,这与投降何异!”他厉声回道。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这样的道理难道公子不懂?现在是冬季,兴兵无疑是寻死,将霸主这个虚名暂时让一让又有何不可呢!” “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 “对!晋公修吴王后,可再修一封于越王,之后便择一处靠近晋国的地方邀请吴王会盟。检阅一下军队、夜宴、狩猎,玩上半个月,吴国自然就会被越国所破。到时候,吴王夫差回家救火都来不及,霸主之位自然就拿不走了。吴国的军队一撤,秦国的军队自然也就撤了,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正是公子想要的吗?” 待我说完,他久久没有出声,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透过野兽的眼眶死死地盯着我。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侧身避开他的视线,冷声喝道。 “我在想上天为什么要让你这样一个女子降生到这乱世中来,这到底是福是祸?” “是福是祸过了这一晚都与公子无干,公子还是赶紧走吧!” 我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却顺手拉着我躲进了墙角的修竹丛里。 “你干什么?”我推搡了他一下,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给我出了这样好的计策,我便请你看一出好景色。” ============================================================================= 简子泪汪汪求,求收藏 第四十三章 兽面惊魂在线阅读 第四十三章 兽面惊魂 第四十三章 兽面惊魂 第四十四章 花事情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四章 花事情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四章 花事情事 墙角的这一丛修竹勉勉强强能藏住两个人,为了不让人发现,兽面公子将我箍得很紧,我挣扎着想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 “嘘——来了!” 什么来了?我借着月色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对男女。男子穿了件丝制的深褐色长袍,身材修长面目俊朗;女子则穿了一条嫣红色缠绕裾裙,长发高束露出优美的脖颈,容色绝佳。 他们是谁?为何入夜了还到我这园子里来? “红药,你真的要嫁给他吗?”男子一开口就吓了我一跳,眼前的这位女子莫非就是我昨日见到的贵女红药,我将来的主母?! “少康,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这院子里如今住的是伍氏那个傻呆呆的贵女,如果被她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传到卿父和阿娘那里,他们会剥了你的皮!”红药看了一眼我睡的房间,见灯火全暗,便按住口,松了一口气:“我如今已经有了婚约,你我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红药,你自小就与他不亲厚,如今为何又要嫁他?我明日去求百里大夫,求他答应我们的婚事。”男子执起红药的手放在唇边不住地亲吻,语气激动几近沙哑,“这一院子的梅花都是我们当年亲手种下的,如今花事正好,你却要违誓另嫁他人吗?” “少康……”红药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她用力把手从男子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冷声道:“你是怎样的身份还要我再提醒吗?你我虽有情,但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我是百里氏嫡女,国君亲侄,如何能嫁入你们楼氏为妻。再说,卿父一直与太子不合,你们楼家仗的又是太子的势力,这次你父亲还强推着要把你妹妹送进府来为媵,这已经惹恼了卿父,你要是还敢提什么求娶的事,便是自己不要活路了。” “你要我心甘情愿地把你送给他,我做不到!”楼少康沉下脸色,一拳狠狠地捶在了梅树上。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此事已成定局,以前的一切你都忘了吧……” 红药说完竟嘤嘤地哭起来,她这一哭吓得男子手足无措,只得将她搂在怀里百般疼爱:“红药,我带你走,国君祭祀那日,我在渭水边等你……” “我不会和你走……”他们两个花前月下,郎情妾意,浓情款款,我这边却已经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一对痴男怨女,怎么今晚哭的人这么多……”身后的人凑到我耳边轻声呢喃。 “你离我远些!”我伸手揉了揉耳朵,“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我自有知道的法子,呵呵,如果你这主母将来对你不好,你倒是可以拿今天的事情做个把柄。” “我不会嫁!”我语气决绝,不管这红药贵女嫁的是哪个王亲贵胄,我一概不稀罕。 等花树下的两个人相拥而去,我急忙挣脱了身后的钳制蹿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解心中的尴尬与紧张。 “你可知道我今天来之前做了什么打算?”兽面男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 “什么打算?”我匀了匀呼吸抬头问道。 “我打算……” 他突然欺身向前,从身后取出一把银白色的匕首顶在我的脖颈上。“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就放了你;如果你给了我一个救国的计策,我便一刀杀了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短短几句话竟能将三个大国玩弄于鼓掌之间,你这样的人,我实在是留你不得!” 他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苍白的面庞,悲伤,无奈,恐惧,绝望,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冰寒的刀刃划开了我的皮肤,剧痛,有温暖的体顺着脖子慢慢流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预期的死亡并没有降临。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覆上了我的眼睛,随后有温暖湿润的东西紧紧地压在我的嘴唇上,我惊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一颗心狂跳着几乎要从腔里蹦出来。 他摘了面具,吻了我! 我的眼睛被他实实地捂住,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和那隐隐约约熟悉的香味。 “别睁开眼睛,我怕我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他沙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你不杀我?”他的手从我的眼睛上轻轻地移开,我紧闭双目冷声问道。 “以后喝了酒不要一个人躺在树下睡觉了,没人会再抱你回房了。”说完他脚步一响,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立在高墙之上,很快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血痕,我会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酒醉后的一场幻境。我轻抚着伤口坐在床上,脑中思绪纷纷,他这一刀如果再深一点,我就已经死了,可他最后为什么又改主意了?又为什么要吻我? 正当我想得一头雾水,胖丫推门走了进来:“女公子,看,我带谁来了!” 我抬眼一看,只见四儿穿着一件蓝色袄子俏生生地站在晨光里。 “四儿!”我来不及穿上鞋袜,赤着脚就从床上跑了出去一把把她紧紧地抱住,“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家里出了点事,回来的路上又遇上大雪封山,所以才晚了。快,让我看看你,可是没好好吃饭又瘦了?”四儿笑着抬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她那明媚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了?脖子又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我这才反应过来,拿起镜子一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睛肿得像桃核,脖子上凝了一长条血痕,喝了酒的脸也肿成了猪头,难怪会把四儿当场吓傻。 “我没事。”我揉了揉眼睛,尴尬地笑道。 “都是百里府那个庶出的贵女害的,好好的,非在大家面前说我们家女公子是山鬼变的,还骂女公子是贱民。”胖丫忍不出在旁边数落起来。 “快别添堵了,你去帮我看看隔壁的两个小丫头,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醒。”我努了努嘴轻轻推了胖丫一把,示意她先出去。 “女公子,你脖子上怎么了?天啊,您不是昨夜寻了短吧!我就知道我不该回府,您不能啊……”胖丫见了我脖子上的伤痕吓得脸都青了,嚎叫声震得我头痛欲裂。 “我没寻短见,你先出去,别乱说话。”我把胖丫推了出去,又转身把门合上。 四儿的脸色很不好看,为了让她宽心,我只能从头到尾把太子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连伍封把我骗进百里府,我借酒浇愁的事也说了透彻。“我都说完了,你就别难过了,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嘛!” 四儿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浸了点昨夜喝剩下的烧酎,轻轻地擦拭着我脖子上的伤口:“这酒太烈,我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喝的吗?将军那儿可能另有安排,你也别急着难过,好歹以后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嗯。”我咬牙忍着疼,轻声问,“你家里出什么事?家宰可跟你一道回来了?” “大哥被征了兵,大嫂子很快就跟人跑了,爷爷气得旧病复发,所以在家里多待了一段日子。他现在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 “你大哥被征兵?征到谁的军队里去了?” “不知道。”四儿摇了摇头从我的绣盒里取了一条红色的绢带绑在我的伤口上,“上次公子利送来的膏药还留了些在府里,我待会儿回去拿,可千万别留了疤。” “我皮好得快,你就别麻烦了。” “我们俩打小就说好了,生病的那个要听话。现在你得听我的。”四儿语气强硬,我也就不再逞强。 “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 小狼出场,打滚求,求收藏 第四十四章 花事情事在线阅读 第四十四章 花事情事 第四十四章 花事情事 第四十五章 百里红药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五章 百里红药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五章 百里红药 等四儿走了,隔壁的两个小丫头还是没有醒,估计是昨晚着了那兽面公子的道。 此时,我眼睛已经去了肿,便拿了个新绣好的香囊,去拜见那位红药贵女。 去的路上胖丫告诉我,昨夜红药贵女下令杖毙了一名侍奉阿芷的婢子。听说,是那不长眼的小婢子私自带了男人进府,在院中私会时,又刚好被路过的红药撞上,结果男的跑了,女的却没跑掉。 胖丫说的时候唏嘘不已,直说天下男人都不可信,可我却在心中暗叹,那可怜的小婢子应该是不小心撞见了红药与楼少康的情事,又因着她是庶女阿芷的人,才被红药下了杀手。 穿过几间院落,我和胖丫行至红药屋前,有婢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袭湘色襦裙的红药就领着一个样貌还算可人的绿衣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看着有些眼熟,一番寒暄之后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楼大夫的嫡女,楼少康的幺妹——绢。 当日,在太子府寿宴之时,便是她在背后山鬼山鬼地叫我。 “我今年十八,绢今年十六,芈拾妹妹是我们三个中最小的。”红药执了我的手坐在窗前的苇席上,微笑道:“伍将军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 还没等我回话,一旁的绢便了进来:“红药姐姐,你不知道,芈拾妹妹和公子利早就情意相投,因着她年纪太小,公子利还特意到国君面前求了好几回。现在,连君夫人都知道,伍家有个让公子利倾心爱慕的女公子。”绢的这番话说得阳怪气,挑拨之心昭然若揭。 “是吗?我说呢,妹妹还未及笄按理是不能出嫁的,公子这也太着急了。”红药脸色一僵,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我的手。 原来我要嫁的人是他…… 这些年公子利待我一直很好,除了平常差人送些新鲜玩意予我把玩之外,上次我被箭簇伤到了额头,他也是一罐罐地往府里送药。可是,好归好,我待他却没有这个心思,现在突然说要嫁他做妾,心里只觉得荒唐。 “妹妹怎么都不说话,可是高兴坏了?”绢满脸堆着笑殷勤地给我递了一枚干果。 “我年纪尚小,只当公子是位好兄长,情啊爱啊,还不太懂。”我低头轻声回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红药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公子温柔体贴,情爱两字再过几年你就懂了。” 晒着暖阳,吃着干果,三个人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会儿,我陪着笑,装着傻,最后实在觉得心累,便起身告退。 临走前红药送了我几丈罗绢,又嘱咐婚期定在五月之后,让我早做准备,给自己绣些喜庆的花样子到时候一同带到公子府去。 我一一应下,带着胖丫退了出来。 如果这件婚事成了,那伍封、公子利和百里大夫就结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楼大夫临时一脚,硬把女儿送进来,无疑是太子抗争此事的手段。 我跟在伍封身边多年,不是不知道此间的厉害关系。如果联姻之事对他真的那么重要,他大可以当面告诉我,也许为了他,我即便心中苦痛,也会心甘情愿地出嫁。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三个月之后他会回来接我…… 莫非他另有苦衷? 这一天夜里,我的脑中突然萌发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想要离开雍城,我想要走到西北去,亲口听他告诉我原因。 日升日落,时间在我指间飞逝而过,转眼我已经在百里府住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除了按例给几位夫人请安,陪红药做女红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计划着自己的西北之行。 这一日,我得空带着四儿回了一趟将军府,打点了些东西交给无邪保存,预备着两个月后伍封如果没有回来,我就带上四儿和无邪自己找到边关去。 另一头,公子利为了避嫌,自太子府匆匆一面之后就没有再找过我。可等我这次回了府才发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竟陆陆续续派人送了二十几个礼盒,从玉件配饰到锦帛布匹,从各色干果到珍贵香料,七七八八堆满了我的房间。 在这些东西中,我意外地发现了一枚玲珑剔透的碧色玉环,那半掌多宽的玉环之上雕刻的俨然是一只奔跑于祥云之中的九尾兽。 “这玉环的颜色好奇怪,绿得有些泛蓝,像你的眼睛。”四儿见我望着手中的玉环发呆便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兽雕的也挺可爱,看来公子利对你还真不错,要不你就嫁他算了。”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我把玉环小心地揣进怀里,“这东西和我也许有些渊源,等下次见到公子再问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下次见他,恐怕得是成婚当日了。”四儿凑到我耳边调笑了一句,然后迅速地逃开了。 “算你跑得快!”我冷哼了一声不去理睬她。 “阿拾,这满屋子的东西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搬到百里府去?”四儿叉着腰看着满屋子的盒子、箱子不知该从何下手。 “捡一些香料带着吧,回头可以送人。”我把身旁的一盒香料递给了她。 “这一盒香,卖了都能盖间房,开几方地了。”四儿打开盒子闻了闻,叹息道,“我这回来的路上,看到好多饿死冻死的人。哎,这些人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交完田税后剩下来的那点粮还不够养活一家人。” “谁让地都是贵人家的呢,农户想要耕地就必须上交田税。不说别人家,单说将军的采邑,今年西北的收成比东边更不好,但采邑送来的粮食还是和往年一样多,这背后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 “唉,怪来怪去也只能怪那些饿死的人出身不好了。”四儿拿布袋打了一个小包袱,“香料、干果,再加一丈你喜欢的月白色丝绢和一捆赭黄夹银丝的绣线,看看还要带些别的吗?” “把公子利上回送的那把匕首拿出来给我吧!” “你拿它做什么啊?”四儿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红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掀开后正是几个月前公子利送的一柄镶宝石匕首。 “这刀好看是好看,只是柄上镶了那么多宝石,拿着有些硌手。”四儿把匕首递给了我。 “这匕首的刀刃是用天石做的,比寻常的刀剑都要坚硬锋利,平日里可以带着防身,万一以后在外面没了钱,还能把宝石抠下来换些要紧的东西。” “那你就收着吧!东西都理好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百里府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嗯,走吧!”我把手边的东西理了理,站起身来出了门。 晚上回到百里府,我映着烛火用手指轻轻地抚着碧玉环上的那只九尾小兽,它让我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当日在摩崖山上做的梦。 天下各国贵族,皆以神之后裔自,修氏是战神蚩尤的后裔、共工氏是水神的后裔、重氏是春神的后裔,但是谁都没有亲眼目睹过神迹,因而我很难相信自己真的是青丘神狐的后裔。可我手中的这枚玉环又该如何解释呢?它的样子,它的颜色,分明就是我梦中所见双环佩中的一环。 “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明天还要早起去祭坛拜春呢!”四儿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知道了。” 我把玉环用红绳穿好后系挂在前,起身吹熄了蜡烛爬上了床。 四儿嘟囔了两声就把脚架到了我腿上,我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轻声问:“四儿,我的祖先如果是只狐狸,你会害怕吗?” 四儿迷迷糊糊地回道:“明天去祭祀的芒神还长了个人头鸟身的样子,你又没长尾巴,怕你干嘛?” “对啊,我又没长尾巴怕什么!”我长吐了一口气,翻身沉沉睡去。 ========================================================= 简子继续求收藏 第四十五章 百里红药在线阅读 第四十五章 百里红药 第四十五章 百里红药 第四十六章 祭神之劫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六章 祭神之劫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六章 祭神之劫 句芒是草木之神,生命之神,上至周王下至各国诸侯,每年岁末过后便要择一日,率领众臣到东方明堂祭祀芒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谷库充盈。 今天正是秦公祭祀芒神的日子,据说前几日,光祭祀用的礼器,牲品,美酒,香料就用了二十五辆牛车,足足往东门外运了十趟,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绢一直央求红药能带她一同去观礼,对于马上要成为妾室的她和我来说,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参与秦国的祭祀大礼了,因为按照礼法规定,作为妾室生前不能参加夫家的祭祀,死后也不能享受宗庙的祭祀。 不幸的是昨晚绢突然来了葵水,以不洁之身参加祭祀是大罪,红药只能把她留在了府里,因而今日马车里只坐了我与红药两人。 “听说公子和你早就认识?”红药看了一眼车外的风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公子来将军府时曾见过几面。”我低头恭声回道。 “是吗?不过任谁见了妹妹都是会放在心上的。利虽说是我表哥,但他嫌我爱哭,打小就不喜我,上次在太子府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那么上心。”我低头不语,红药又说:“卿父很早就跟我提过,说是伍府有个读识字的女公子,我那时候就想着一定要见见你,没想到如今我们两个竟要嫁到一处做姐妹了。” “小女惶恐,将来即便到了公子府上,贵女是妻,我是妾,主仆有别,阿拾是断断不敢忘的。” “你这般知礼,也不枉伍将军一番教养。”红药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她撩起我披在身后的长发,轻声念道:“你这头发美虽美,但也太长了,等过了公子府就剪了吧!” 我按捺下心中的惊悸,恭敬地回道:“诺!” 为人妾室,与其说是侍奉夫君,倒不如说是侍奉当家主母,红药在冉赢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多年,驾驭妾室的功夫想必早已炉火纯青。我要是真的嫁到公子利府上,这辈子恐怕就要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过一生了。 祝歌袅袅,巫舞翩翩,秦公带着他的儿子和大臣们在国巫的祝词下虔诚地焚香祭拜春神。巨大的铜鼎里盛放着祭祀用的牲畜,美的方尊里流淌着浓香扑鼻的美酒,女眷们围在外圈踮起脚尖使劲地往里面瞧,我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索就退了出来。 太子鞝今天没有出现,这说明秦军还没有从边境撤回,如果再这样下去,等伍封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推进公子府了。我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渭水边。 渭水是秦国沟通中原的重要水路,岁末过后,秦地的天气略微有些转暖,此时,河面上大部分的坚冰已经化了,只留河岸边的树荫下还漂着一些破碎的冰片。岸边丛生的白色芦苇随风飘荡,偶尔有几只灰突突的野鸭从里面钻出来,跳进缓缓流动的河水里。 我站在河岸边随手折了一芦苇咬在嘴里,眼看着雍城的春天已经来了,千里之外的临洮现在又是怎样一番光景?西北荒凉之地,匪盗众多,戎人横行,出行在外会碰到什么,我本无法预料。 我的理智告诉我,去西北找伍封是绝不可行的计划,但我的心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往西北去,不为别的,只为求一个答案。 我这里正踌躇难决,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声呼救,转头一看,差点吓得栽进了水里。 河岸边,灰黄齐腰的枯草丛中,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尖叫着朝我跑来,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个提着剑的满脸凶相的少年。 “救命啊!”女子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身后的黑脸少年一手按倒在地,紧接着从岸边的芦苇丛里又走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二话不说就把女子装进了一个麻袋。 这是在做什么?!掳拐?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等那少年提着剑怒气冲冲地朝我跑来时,我还傻傻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秦国虽说民风彪悍,但挨着国君祭祀的队伍强抢民女也实在是太…太大胆了吧! 提剑奔来的少年身材瘦小,浓眉厚唇,脸色黝黑,他见我呆站在原地,便回头冲后面的两个男人喊道:“大叔,这里还有一个吓傻的!” “大胆!”我用力推了他一把,“国君的队伍近在眼前,你们然还敢行此恶事,还不赶快把人放了,速速离去!” 那少年被我吓了一跳,等回过神后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拎着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敢推小爷我!你活腻了吧!” “黑子,放开她!”说话的是一个方脸宽鼻的大汉,看上去像是他们这几个人的头头。 “你为什么不跑?”大汉狐疑问道。 “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跑?光天化日当着国君大驾强抢民女,错的是你们,该跑的也是你们!”我理了理被少年抓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正声说道。 “大叔,别和她废话了,先都抓回去,待会儿祭祀结束了,人可都要往这边来了!”少年望着不远处的人群焦急地喊道。 这时,从后面又走上来一个样貌清秀的黄衣男子,他抬起我的衣袖看了两眼,冲方脸宽鼻的大汉说道:“大哥,这丫头说话颇有些气派,身上穿的也是红色丝绢,样貌长相比起袋子里的那个还要出色,你说黑子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那个叫黑子的少年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朝我看了两眼,无奈地朝大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接到的指示,只说在河边的马车旁抓一个穿红衣服的美貌女子,谁知道一下子然来了两个?” 马车?我抬眼一看,芦苇丛后面停着的正是百里府那辆女眷专用的青纱布盖马车,那这布袋里的女子难道是…… “你是百里府的女儿?”带头的大汉问道。 完了,看到了不该看的! 怎么办?现在礼乐之声这么响,我就算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况且这里离祭祀的人群大约有七百多步,跑也未必跑得掉。正当我天人交战之时,大汉二话不说一记手刀就把我砍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醒转过来时,脖子痛得像要断掉,头也晕乎乎的,看什么都有两三个重影。 “阿拾,阿拾,你醒了吗?”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我用力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红衣少女坐在我身边,不是别人正是我将来的主母百里氏红药。 “贵女,你怎么在这里?”我支持着爬了起来。 红药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啜泣道:“我跟你被人群冲散之后,几个婢子也都不见了,本来想着回车上坐坐,没想到遇上了一帮歹人……” 我抬头看了看,发现我们被关在一间五尺见方的小屋子里,地面摇摇晃晃的,依稀还能听到水声。 “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你?”我定下心神,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赶车的阿大不知道去了哪里,等我拉开车帘的时候,这帮人就已经躲在里面了。”红药的头发散乱不堪,早上敷的香粉被泪水冲出了两条痕迹,看上去很是狼狈。 我起身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了看,见外面没有人,便转头道:“阿大今天独独把我们的车停在渭水边上,莫非是收了歹人的好处?” “不是。”红药止住了眼泪,抽噎道,“车是我让他停的,我想着待会儿祭祀结束了,还能同你一起在水边走走,不曾想……” 和我在水边走走? 我蓦然想起那晚躲在修竹丛里听到的话。今日,分明是楼少康约了红药在渭水岸边见面。 “刚才可有人跟着贵女?还是——有人早就知道我们的马车停在哪里,也知道贵女半途会回到车里?”我试探着问了一句,红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嘟囔道:“没有啊……阿拾,你说他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们现在好像是在船上,渭水往东直通汾水,过了汾水就到了晋地。” “晋地?疯了,他真是疯了……”红药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他们不是楼少康的人。”我忍不住出言打断了她天真的幻想。 “你说什么?”红药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那夜在梅园我看见你们了。” “那你告诉……” “没有,我没有告诉百里大夫,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很羡慕你,起码有人肯为你争上一争,而不是拱手把你让给别人。不过,今天绑你的人不是他,就算是他,也不是为了绑你与他私奔。” “可是今天的事只有他知道啊?”红药抹了一把眼泪,端坐起来。 “许是有人知道了你与他今日的约定,就趁机候在车上等着抓你。你想想,他要与你私奔,怎会舍得让人用麻袋装你,那个大汉把我当作你的时,甚至还出手打晕了我。再者,我看那几人手上全是老茧,不像是用剑所致,倒像是日日劳作的结果。贵贱有别,楼少康钦慕你,怎么会找几个庶民来羞辱你。” “若被贱民羞辱倒不如一死,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红药想明白之后,就彻底地慌了,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发抖,“你说他们绑了我,可是想问府里要钱?” “那倒是好了,我怕的是有人不愿意看到百里氏和公子利联姻……” 我话未说完,红药又扑在地上大哭起来。 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从小到大怕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碰上这等生死攸关的劫难自是无法冷静,我刚想出声安慰,但转念一想,不由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其实现在最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啊…… 我既不是他们要抓的人,又看到了他们掳拐公亲的罪行,真是想不死都难。 ================================================================================= 风云又起了啊,哈哈,收藏个吧 第四十六章 祭神之劫在线阅读 第四十六章 祭神之劫 第四十六章 祭神之劫 第四十七章 黄雀在后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七章 黄雀在后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七章 黄雀在后 正当红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那个叫黑子的少年推开舱门走了进来,他见红药哭个不停,便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破布条塞进了她的嘴巴。 “哭,哭什么,吵得小爷耳朵疼!起来,都给我出去!”他一手拎起红药,另一只手伸过来抓我,我往后闪了闪站起身来,径自出了舱门。 “嘿,要死了还这么横……”少年骂骂咧咧地拉着瘫软的红药出了舱门。 船板上,方脸大汉和黄衣男子抱着剑并排站着,见我们两个出来了,便迈步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谁是百里氏的女儿?”带头的方脸大汉扯掉红药嘴里的破布,高声问道。 “她!”我和红药指着对方异口同声。 “到底谁是?”大汉两眼一眯,蓦然提高了嗓门,他右手的拇指轻轻一弹,长剑旋即出了剑鞘,露出一截寒光。 “她才是百里氏的女儿,我只是小户人家送进百里府的媵妾,几位行行好,你们抓错人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红药哭着跪倒在地,拼命地叩头。 “她说的可是真的?”大汉走到我身边,低头盯着我的眼睛。 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红药,心里透凉,亏我刚刚还想着替她谋条生路,她倒是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往别人刀刃上送。 可惜她算错了! 这帮人如果真要杀百里氏的女儿,刚刚在河边的时候就下手了,何必多此一举用麻袋装了人运到船上来。 她既然不想要这条活路,那我便将死路换给她! 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之前公子利送我的那柄宝石匕首,用力一拉,冷光乍现,刀已出鞘。 “大叔小心!”少年挺身护在大汉身前。 “这刀刃的左下角有我未来夫君公子利的名字。小女虽然不知道是谁要抓我,但请壮士能收下这柄匕首,只要我能平安回府,卿父一定会另外奉上百金!” 大汉仔细看了一眼那柄镶满珠玉宝石的匕首,而后毫不迟疑地把它推还给了我:“贵女可是想折辱在下?我等虽是山野村夫,但也知道信义廉耻。收了主顾的钱,就要替主顾办事,两边拿钱那与畜生有何区别,以后又如何取信于人?”他说完朝旁边的黄衣男子点了点头,“匕上有秦公子利的名讳,应该不会有错。黑子抓错人的事,不可以让上头的人知道,地上这个就处理了吧,干净些!” “诺!”黄衣男子应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一把拎起了跪在地上的红药。 “不——你放开我——我才是红药,我才是百里氏的女儿,她是个骗子,她骗了你们!”红药这才如梦方醒,又扭又跳疯了一般撕咬着,完全没了往日的端庄舒雅。 她为求自保,硬把自己的身份让给了我,如今命不保,又骂我是骗子。其实她是死是活与我毫无干系,我大可以看着她去死,然后伺机逃跑。但若是她死了,公子利与百里氏的联姻就断了,太子鞝的目的就达到了,自私无情的红药可以死,百里氏的女儿却死不得。 “壮士既知信义廉耻,为何杀人取乐!”我几步跑过去拉住了黄衣人的手。 “杀人取乐?”黄衣男子放下剑,冷哼道:“贵女莫要乱说话!我们几个兄弟从不滥杀无辜,做这档买卖也只是为了在乱世中求条活路。杀人取乐?哼,只有那些成天只知道喝酒寻欢的贵人们才会觉得杀人是件乐事。” “既然如此,壮士定知生命之贵,轻贱不得,这陪妾家中尚有老母要侍奉,实不该枉死此地,还请壮士饶她一命!”我俯身哀求道。 黄衣男子一愣,转头去看方脸大汉:“大哥,放了她,若被人知道……” “是我犯的错,我回去就跟夫人领罚,大叔,她既然还有娘亲要侍奉就放了她吧!”黑脸少年说到娘亲二字时,目光中闪过一丝苦涩。 “罢了,黑子,去取忘忧酒来!”方脸大汉吩咐了一声,走到我面前,“百里氏教出来的女儿处变不惊,有胆有识,只要你乖乖地和我们走,我就放了她。” “此话当真?”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药,她听了男子的话,眼睛里倏然透出亮光来,轻贱他人命的贵人,对自己的命却是爱惜得很啊! “我一向说话算话。” “大叔,喂几口?”少年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红漆高颈壶走到大汉身边。 “两口足以让她忘了今日之事。”大汉说着从角落里翻出一串干空的匏瓜绑在了红药身上。 “想要活命就把嘴张开!”少年冲红药喊了一声。 “你们要干什么?”红药挣扎了两下,就被少年按着脑袋灌进了两口酒。 “你们给她喝了什么?”我小声地问了一句。 “忘忧酒,一口忘忧,两口忘愁,一壶忘平生,她一觉醒来就会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千金不换的酒,我赏了她两口,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 忘忧酒,世间竟还有这样的酒? 我转头看向红药,她喝了酒后,起初只是两个眼皮打架,之后,两颗乌黑的瞳仁竟似喝醉了一般在眼眶里乱转起来,随即双目一闭晕厥了过去,不醒人事。 “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方脸大汉抱起昏迷的红药,一把扔进了渭水。 红药的腰上捆了干空的匏瓜,因而她即便晕厥,身子却没有下沉,一袭红衣,满头青丝,浸在水中,上下浮沉,如同一朵艳色的芙蕖盛开在暗青色的渭水之上,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一如我身后站着的三个人。 “贵女不问我们要带你去哪?”方脸大汉抱着剑与我并肩站在船沿上。 “你们不是收了太子鞝的钱,便是收了楼大夫的,留我不死,无非是想借机威胁百里氏。” “贵女聪慧,可你猜错了,我们现在是要送你去见你的情人。” “你们是楼少康的人?”我吃了一惊,这显然出乎我的意料。 方脸大汉看着我摇了摇头,面露惋惜之色:“贵女实不该是百里氏的女儿啊,黑子,送她进去吧!” 不等我细问,身后的黑脸少年就把我重新推进了船舱。 船舱腐朽的木板上,有一个被虫蚁蛀空的小洞,钱孔大小,刚好对着船首的位置。我把眼睛凑在小洞上,细细地观察起站在船首的三个人。 麻制的衣服,散乱的头发,肮脏的鞋履,在雍城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游侠儿。他们没钱了,就拿一把剑坐在市集上,你可以雇他们拉牛车,也可以雇他们杀人,他们通常不会拒绝,这两种活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价钱不同。 眼前的三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做这种营生的人。 但是,方脸大汉的谈吐,他手中美的长剑,黑脸少年抱出来的那只红漆高颈壶,却不是一般游侠儿能有的,更不用说,那谜一般的忘忧酒。 伍封曾经告诉我,如果想要解开一个谜团,便要舍弃所有复杂的表象,从它的源处去想。 我细细想来,追本溯源,无论是谁,抓走红药都是为了阻止百里氏与公子利的联姻。会这样做的人,除了太子鞝和楼家的人外,便只有那日与我一同躲在修竹丛中的兽面公子了。 若是太子鞝抓了红药,要嘛一剑杀了,要嘛占为己有,反正是要断了公子利的姻缘。 若是楼大夫的人,定会一剑杀了红药,这样既可以断了他儿子的念想,又可以伺机推他女儿坐上正妻之位。 无论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都不会带红药去见楼少康。 那剩下的便只有他了。 我脑中又浮现出那张可怖的兽脸,他像是一个黑影,永远隐藏在夜色之中,伺机搅乱原本就剑拔弩张的雍城。 ============================================================================= 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十七章 黄雀在后在线阅读 第四十七章 黄雀在后 第四十七章 黄雀在后 第四十八章 梅林旧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八章 梅林旧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八章 梅林旧事 坐在狭小的船舱里,我的脑子一刻不停地转着。 见到楼少康之后,我这个假红药立马就会露馅,弄不好,那三人一生气,我身上就得多出几个血窟窿。 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想办法逃走! 可当我想了无数种逃走的方法,又一一否决后,船靠岸了。 方脸大汉和黄衣男子留在了船上,只黑子一人拉着我下了船。看着身前这个高我半个头的黑瘦少年,我实在无法想象,绑架公亲这样的大事,竟是所谓的“上头”派给他的任务。 因为怕我伺机逃走,黑子用麻绳捆了我的双手,如牵羊一般牵着我走在渭水河边。 “你多大了?”我走在他身后,高声问了一句。 “十五。”他收紧了绳子,把我往前拉了拉。 “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干杀人的活?你那大叔……” “这事跟大叔无关,他只是不放心我,来帮忙的。”我话没说完便被黑子冷冷地打断了。 “帮你什么,帮你杀我?” 这话我原是笑着问的,黑子听了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怔怔地看着我,我随即收了笑容,恳言道:“你娘亲若在世,定不愿意你做这档子杀人的买卖。” “你怎么知道……”黑子脸色一缓,但随即又皱起眉头恶狠狠道:“死丫头!别说话了,小爷我说什么都不会放了你!” 黑子紧紧地抿着嘴转了过去,此后任我说什么他都一声不吭,只低着头牵着我往前走。 我们沿着渭水走了一段,而后又绕着弯地进了一片林子。林子里的路起初还算平坦,走到后来越来越陡,我因为双手被捆,连着摔了好几跤,黑子心软便放开了我,但同时也拔出了他手上的长剑。 半个时辰后,我们从林子里穿了出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块巨石。那巨石高约三十丈,石身之上布满了青黄色的苔藓,斑斓异常。巨石中央从上至下仿佛被巨斧一力劈开,留出了一道空隙,空隙之中又有人用碎石铺出了一条小径。 “快进去!”黑子推了我一把。 “这是什么地方?”我转头问他。 “你就别装了,这不就是你和楼家那小子以前私会的地方吗?”黑子在我背上推了推,嘀咕道:“你这丫头嘴巴厉害,胆子也大,要不是上头的命令,我也不想这么干。待会儿到了那边,和你的情郎好好过日子,可别忌恨着我。” “到了哪边?”我问。 “别问了,问得小爷心烦!”黑子在背后用手肘顶了我一把,我踉跄了几步一脚迈出了岩缝。 一阵刺目的亮光之后,我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是九天之上的仙境…… 流云飞逝,天光忽明,一目所及之处,梅树成林,千株竞发,巨石之后竟是一片梅花香雪海。满山盈谷的白梅,在蓝天下竞相开放,繁花灼灼,烟姿玉骨,一阵风过,暗香浮动,雪海荡漾,美到令人心醉。 “你把这药丸吃了,然后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黑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陶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递到了我手上。 “这是毒药?” “嗯。”黑子点了点头,“我见人吃过,不会痛,睡一觉就过去了。” 我捏着小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药香味。“我若不吃,你便会用剑杀了我?” “这是我接的第一个任务,我不能失败。” “是谁给的任务?为的又是什么?” “我不能说。” “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说不得吗?” “说不得。” “楼少康也被喂了这个药?” “应该是吧,你快些去吧,去晚了,他恐怕已经死了。” 我把药放进嘴里,轻轻一咽,然后张开嘴巴,挑起舌头让黑子检查了一遍。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他了?” “嗯。” 黑子把我带到了梅花林中的一间木屋外。“他在里面,你进去吧!百里府的人很快就会来收尸的。” 百里府替我收尸的人? 哦,原来如此……我心中豁然开朗然笑出了声,把黑子吓了一跳。 “你不怕死?” “毒药已经吃了,怕有什么用。你走吧,省得被百里府来收尸的人撞见。”我莞尔一笑,打开门走了进去。 在合上门的瞬间,我立即收了笑容,用手指在上颚的烂牙洞里挖出了刚刚咬进去的那颗毒药。小时候的一口烂牙如今换得只剩下这一颗了,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大用场。哼,是谁说爱吃蜜果只有坏处! 我把毒药别进腰际,抬头看了一眼房中的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的单衣,散发倒在床上,细看之下正是当日与红药在花园里私会的楼少康。但此刻,他的脸煞白一片,他的嘴唇已经向里抽搐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重的呻吟,我知道他快要死了。 这是多好的一场戏啊,公子利未来的正妻与楼大夫的嫡子双双殉情在旧日私会的梅花林中。公子利与百里氏的联姻断了,楼氏与百里氏的恩怨又重了,偌大一个秦国,就这样被一个晋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可惜,他当日没有一刀杀了我,这出戏恐怕又要被我搅烂了。 楼少康察觉到屋内有人,于是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索着抓住了我的手:“红药……” 他的手寒冰一样的冷,那冷的触感沿着我手上的皮肤瞬间爬遍全身,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红药她逃走了,你放心。”我把楼少康搀扶着坐了起来,“我是将军府送进百里府的媵妾,我叫阿拾,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抓你来这里的?百里府除了红药还有谁知道这处梅林?” “红药……”楼少康神智昏迷俨然将我看作了红药,他的左手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臂,右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红药,你放心,我死了你便好了……” “你醒醒,我不是你的红药。”我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这一回,他总算清醒了过来,怔怔地望着我:“你是谁?” “红药逃脱了,我是将军府陪嫁的媵妾。抓我们到这里的是晋人,他们在百里府安了细作,你快想想,除了你和红药还有谁知道这处梅林?” “这是韶夫人的梅林,红药及笄那年,她带我们来过……她是知道我与红药有情的。” “韶夫人?”我心下一惊,忽然忆起雍城街头巷尾流传的一条艳闻。十年前,百里大夫为中舞伎美人韶种下十里梅花林,最终击败所有钦慕者,抱得美人归,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那十里梅花林究竟在哪里? 温婉如水,娇艳如花的韶夫人,怎么会是晋国的细作?! 可是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红药失踪之后,她只消在百里大夫身边透露一两句红药与楼少康的情事,便能引得众人到这梅花林中见一对交颈殉情的怨侣…… 如此一想,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瑶女、韶夫人,这雍城究竟还有多少晋人安排下的细作、刺! 如果这张无所不在的大网在十年前便已经撒下,那么躲藏在暗处的敌人该是多么的可怕,不仅仅是将军府、百里府,就连公子利、太子鞝甚至秦之中都可能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敌人! 我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黑子似乎已经离开了。 我急忙回到楼少康身边,把他半拖半抱了起来:“你还撑得住吗?我带你下山!” “我走不了了,你快逃吧!”楼少康的脚已经本站不住了,一离开床铺,他所有的重量就全都压在了我肩上。 正当我力竭之时,木门突然被打开了,黑子愣愣地站在屋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呃——你们还没有死啊?” 我和楼少康现在的样子很是古怪,我怕黑子看出端倪来,便硬挤出几滴眼泪,哀求道:“他想与我死在梅树之下,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黑子看了一眼相拥相泣的我们,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扛起了楼少康。 梅花吐艳,琼枝瑶树,如云积雾的白梅下,楼少康已经奄奄一息,黑子遥遥地站在一棵梅树之后,抱剑看着我们。我俯在楼少康身上,听他不停地呢喃着红药的名字,他涣散的瞳仁紧紧地盯着枝丫上两朵重瓣的白梅,片刻之后,他笑了,然后身子渐渐地滑落。 “我死了,你便好了……” 我顺势躺倒在他前,耳边一片寂静,那规律的跳动声,戛然而止。 黑子探过我们的鼻息后便走了,我坐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躺倒在梅树下的男子,心里一阵唏嘘。 我与你并不相识,却陪你走了最后一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爱的那个女子,能懂你的这份深情,十年,二十年,当她高坐在殿堂之上时,还能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真心地爱过她…… ============================================================================= 求推荐求收藏 c 第四十八章 梅林旧事在线阅读 第四十八章 梅林旧事 第四十八章 梅林旧事 第四十九章 逃婚逃命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九章 逃婚逃命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四十九章 逃婚逃命 如果不想嫁入公子府,如今便是天赐的良机,我必须在韶夫人带着百里府的人出现之前,离开这里。 红药在渭水里被人发现之后,所有人都会开始追查我的下落,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想办法联络无邪和四儿。 沿着渭水往西走,极有可能会碰上百里府的人,往东如果走陆路的话,倒可以避开黑子一行人。在雍城的东面,有一座我一直想去却又害怕抗拒的城池——泾阳。阿娘说我出生在那里,出生在一户沿河而建,墙高两丈,青瓦朱门的富裕人家。 虽说,住在那座院落里的人与我没有关系,但我仍旧想去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阿娘遇见父亲的那座城池。 等我从林子里绕出来时,天边粉紫色的晚霞刚刚消退,远处的村落,白色的炊烟和银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隐隐约约,飘飘忽忽。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唯一进到嘴里的还是一颗要人命的毒药,如今看到袅袅炊烟,肚子不由连着叫了好几声。 当我拖着疲累的步子走进村口时,踩在路边泥沟里玩耍的几个孩子全都怔住了,他们挺起身子呆呆地看着我,满是泥水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诧和好奇。 我停下来冲他们招了招手,四个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沟子里爬了出来,年纪大的拉着年纪小的,齐齐跪在我面前。 我起初觉得奇怪,后来看清自己身上的朱红色丝绢绣金线的礼服后便了然了,这帮孩子应是受过大人教训的,见到贵人必须要低头下跪。 “你叫什么?”我走到个头最高的一个女娃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她似是一惊,跪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叩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道:“春妞,奴叫春妞。” “春妞,你家在哪,我能不能去讨口水喝?”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不想吓到这几个年幼的孩子。 小丫头抬起头来,两只圆圆的眼睛晶亮亮的:“贵女要到我家讨水喝?” 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把她和其他三个小毛头都拉了起来:“天晚了,赶紧回家找阿娘去!” 三个小毛头你看我,我看你,哄地一下全跑了,跑出去老远又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打量我。 春妞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走在我身边,两只泥手不知在身上擦了多少回,小肩膀一耸一耸地很是紧张。 “快到了吗?”我问。 “嗯,前面有木栏子的那家就是。”春妞拿手指了指,见我笑着点头,撒丫子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叫:“阿娘,阿娘烧水——” 春妞的家是一间矮矮的夯土房子,粟杆铺的屋顶,树枝编的栅栏,大门上的锁早就已经坏了,只斜斜地挂了一条栓门的麻绳。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只见春妞拉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腌臜丫头,你拉我做什么?只知道耍泥子,明天替你阿牛哥放牛去!”妇人一手拎着春妞的耳朵,一手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抹了几把。 “阿娘,放开——”春妞一把扯下了妇人的手,红着脸朝她努了努嘴,“家里来贵人了。” “来什么作死的贵人……”妇人轻呸了一声,把手在身上搓了搓,叫骂着转过头来。 “大婶,我是来讨口水喝的。”我这个作死的贵人尴尬地笑了一声。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身子一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贱奴该死,该死……” 我被她的样子吓住了,急忙上前把她拉了起来:“大婶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来讨口水喝。嗯——家里若还有什么吃食,能不能也卖我一些?”我从身上的小钱袋里掏出两枚币子交到妇人手上,“随便什么都好,都饿了一整天了。” 妇人很是惊诧,她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钱:“贵女这是?” “大婶收下吧!我是都城伍氏的女儿,出门拜春半路遭了劫,大婶可否收留我两日,等我回到府里,必差人重谢!” 妇人一听松了口气,急忙道:“有的有的,贵女先到屋里坐坐,我这就给您烧水准备吃的去!” “谢谢大婶。” “你真是都城里的贵女?你真要在我们家住?”妇人走后,春妞挨近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晚上我和你同睡好吗?”我牵起春妞的小手,迈步走进屋子。 房门边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弯弯的眉,圆圆的眼,皮肤虽有些黑但透着亮色,看上去很有朝气。 “阿姐,这是都城里来的女公子,她晚上要同我一块儿睡!”春妞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转头对我喜滋滋道:“贵女,我家阿姐后日就要出嫁了!” “是吗?那要恭喜姑娘了!”我笑着环顾了一圈,见祭坛前供着一抔粟米,两尺红麻布,看来这家人是真的要办喜事了。我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难为情道:“今日太过狼狈,阿拾身上没什么可送的贺礼,还请姑娘见谅。” 少女红着脸摆了摆手,笑道:“贵女来了就是喜事了。”她说完极利落地转身从房里拿了一卷苇席铺在地上,“贵女先坐,我去帮忙阿娘烧水,春妞快去看看草花下蛋了没,都叫了一天了?” “欸!”春妞赤着脚,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饿得两眼昏花的我,在这间小土屋里喝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汤,草花新下的蛋也很快入了我的肚子。 妇人没有名字,是村里的寡妇。两个女儿,大的是马上要出嫁的春芽,小的是只有六岁的春妞。三人都是泼辣辣的子,聊了一会儿便不再和我拘束了。 是夜,春妞跟着妇人睡在东屋,我和春芽一同坐在西屋的草铺子上说着话。 此时,我已经换下了身上的丝绢礼服,改穿了一套春芽为出嫁新做的麻布裙。 “贵女,我能你的衣服吗?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丝做的衣服呢!”春芽盘腿坐在我身边,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到那套朱红色的礼服上。 “你若喜欢,就穿上试试吧!”我把礼服一抖,整件摊放在床铺上。 百里府的司衣用色用料用线均是少有的华丽,这礼服衣缘和下摆少说用了四匝的金丝线。暗烛之下,缠缠绕绕的藤蔓发出幽幽的金光,生生晃晕了春芽的眼。 “我能穿吗?真的吗?”春芽对着礼服突然慌了手脚,她起身理了理头发,搓了搓手,猛咽了好几口口水。 “春芽,你可有嫁衣了?”我笑着问了一声。 “呃——做了,贵女身上穿的就是。”春芽着手底下的丝绢,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丝绢啊……” 我低头看看了自己身上的麻布裙子,心中一暖,便把礼服往春芽那边推了推:“我把它送给你做嫁衣吧?” “这怎么成!”春芽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要是穿了这个,是要杀头的,不成不成。” “这样式你的确不能穿,你去给我拿把剪子,再拿些针线来,我替你改改,后天成亲时就能穿了。” “贵女?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说真的,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拿剪子去!” 这一夜,我把百里府给我做的礼服拆了线,重新剪裁之后,缝成了庶民成婚时允许穿着的深衣样式。春芽托着下巴,喜滋滋地在我身边看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才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正午时分,当春芽穿着我新缝的嫁衣出现在东屋时,妇人的眼里竟流下泪来,她看着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突然捂着嘴泣不成声。 昨夜,妇人喝了几口浊酒,曾骄傲地同我说,她男人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她们娘仨是野地里的茅,再干的地都能活,没男人也能活。 可她今日却哭了,抱着她的两个女儿嚎啕大哭。我突然疯狂地想念阿娘,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也有机会看我披上嫁衣,她是不是也会落泪,也会像妇人这样痛哭出声。 我原本想着住上一晚就继续往泾阳赶路,但妇人死活不放我走,硬要留我下来参加春芽和阿牛的成婚礼,我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 成婚当日,春妞和村里几个大一点孩子从渭水里了一篓子的小鱼,妇人烧着火,煮着鱼汤,她的眉毛在笑,眼睛在笑,就连额头深深浅浅的皱纹都漾着笑意。村里其他几个来帮忙的老妪坐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摘洗着野菜,她们都说寡妇家终于有喜事了。 春芽要嫁的人是同村的阿牛,憨厚老实的小伙子见到朱衣高髻的春芽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傻笑着蹦出两个字来:“好看……” 春芽家里没有当家的男人,阿牛娶了春芽后是要住进来的,他们的婚礼和我之前在教习嬷嬷那儿学到的完全不同,没有祭神,没有巫祝,只一帮子男男女女聚在院子里喝酒聊天,吵吵闹闹。 我在屋里闲不住便跑出来替妇人一起分野菜鱼汤,几个村里的小伙子以为我是春芽家远房的妹子,就围在我身边说些有的没的调笑话。 我蓦然发现,我是喜欢这种日子的。 轻松、舒坦,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不用去考虑生死攸关的大事,不用去费心权谋,只需想着一锅水放多少条小鱼,放多少把野菜,加了盐还是未加盐。 “姑娘,再给我加碗汤吧!”身后有人拿碗顶了顶我的背。 “来了——”我舀了一勺白嫩嫩的汤,笑着转过身来。 然后…… 我把一勺鱼汤连着两株野菜全都浇到了那人的头上,随即推开人群飞一样跑了出去…… =============================================================================== 上了pk榜后,简子收获了很多感动,真的要谢谢每位看文的大大,有你们我才有了码字动力!本周六会加更一章,在这里先预告一下另外,收藏看涨的话,简子也会加更酬谢的爱你们 c 第四十九章 逃婚逃命在线阅读 第四十九章 逃婚逃命 第四十九章 逃婚逃命 第五十章 奇货可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章 奇货可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章 奇货可居 黑子抓到我时,头顶还挂着一株烧烂的野菜,额头也被我用石头砸了一个大包,当然我的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放开我——”我的手脚都被黑子用麻绳捆了起来,中间要是穿上一木棍就可以直接被人当做野猪抬走了。 “死丫头,小爷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货,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黑子一把把我扛到了肩上,一边走一边抱怨,那说话腔调,好似我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我怎么把你往火坑里推了?你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逃了!”我趴在他背上斜侧过身子,两只手握成拳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上砸了一记。 “你——小爷我宰了你!”黑子吃痛把我往地上一放,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拔出剑来。 “我不是百里氏红药,我凭什么要替她去死!”我闭上眼睛冲他大吼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百里氏红药,我叫阿拾,是秦国上将军捡回家的孤女,我无父无母,要过饭,打过架,的确不是什么好货,你要杀便杀了吧!”我瞪着眼睛看着黑子,自己把脖子往他剑上凑了凑。 黑子一惊把剑往后一收:“你这丫头满口谎话,我不信你。” “是你们自己眼拙,百里氏的女儿今年十八,早已束发及笄,我未到十五才这样散着头发。况且,那日红药穿的是赤色,我穿的是朱色,赤红是正色为尊,我卑她尊一目了然。” “你的意思是,那天喝了忘忧酒被大叔扔到河里的那个才是百里府的女儿!”黑子的两只眼睛瞪如铜铃,惊讶之下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那,那你的匕首?” “你到雍城打听打听就知道,公子利与将军府的阿拾一向要好,这样的东西将军府上还多得是。你既然接了杀人的活,就应该打听清楚,做好准备才可以动手,像你这样冒冒然往前冲的人,就算这次不栽在我手里,早晚也得死翘翘!” 黑子被我一席话憋牢,嘟囔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句来。 “红药现在恐怕已经回府了,百里府的人到了梅林,也只会看到楼少康一个人的尸体。你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我放了,早点通知你大叔逃命要紧!” 听了我的话,黑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那么冷的天,他前额的发际处竟冒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我该死的同情心立马冒了出来,站起身来小声问了一句:“我坏了你的事,你回去不会真的要送死吧?要不,你把我放了,我们一起逃走?” 黑子呆呆地看了我一眼,身子一蹲,大手一揽又把我扛到了肩上。“就算是受死,我也得回去。” “他们是不是给你下毒了?如果不回去照样也是死?”我倒趴在他背后不死心地问道。 “胡说什么!你不懂!”黑子呛了一句,徐徐道,“就算你不是百里氏家的女儿,我现在也不能放了你。不过你放心,大叔很喜欢你,前两天还在同矛叔念叨,说你是个才人,死了实在可惜。我先带你回船上,等他们两个办完事回来,给你喂点忘忧酒就放了你。” “你们真会放了我?”听黑子这么一说,我立即停止了挣扎,乖乖地趴在他肩上。 “应该会吧……”黑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快步朝渭水走去。 方脸大汉和黄衣男子回来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今天的事情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从劫匪的刀刃底下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幸。 但事情发展到最后,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天色渐黑的时候,原本离开的两个人又回到了船上。黑子把我如何欺瞒他们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最后还原封不动地重复了很多我劝解他的话。 黄衣男子有些慌张,扶着剑在船板上走来走去,方脸大汉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祁勇活到这把岁数,竟被一个黄毛小儿耍得团团转。天生丽质、有胆有谋,黑子,你这条命如果还想要,就把她给我看好了,到时候回去送给夫人,兴许不用罚,还有赏!” 抓我回去?回哪里? “好嘞!”黑子从开始到现在,脸一直绷得死紧,现在听大汉这么一说,长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歉疚道:“丫头,你太滑头,我怕看不住你,命攸关的当口,就只有对不起啦!”黑子说完,用剑柄在我后脖颈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我两眼一黑,来不及咒骂一声便晕了过去。 之后的三日,醒了又被砸晕,砸晕了又醒过来,日子苦不堪言。 这一日,黑子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放过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砸晕我,反而很好心地给我送来了吃食、饮水和一套厚重的麻布夹袄。 “丫头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黑子坐在船板上望着越变越宽的河面轻声问道。 我咽了一口豆羹没好气地回道:“不想,你千万别说。” 黑子倒吸了一口气,举起拳头凶神恶煞地冲着我喊道:“小爷要说,你就给我乖乖听着!我们向东走,过五天就能到风陵渡,到了那儿自然就有能收拾你的人!” “你们抓了我有什么用,平白浪费一份口粮。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有机会还是会逃回来的。” “大叔说了,到了天枢之后,你就不会再想回来了,你会留在天枢跟我们一起过。” “我不管你什么天,地的,如果你们不放我,自然会有人来找我!” 黑子看了我一眼,起身站到船头,冷冷地说道:“三天前的夜里,大叔让人找了具新死的女尸,穿了之前让你换下来的单衣,揣了你的匕首,扔在渭水岸边的芦苇丛里了。” “哼,他们一定能认出那人不是我!” “没了头的身子又泡了几天的水,就算是你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听了黑子的话,我一下子就噎住了,难道将军、四儿、无邪都会以为我死了? 他们会把那具泡了水的死尸当作我?! “放我回去!”我嘶哑着嗓子冲着黑子大喊了一声,右手一翻一碗豆羹全都砸在了他衣服上。 “你——死丫头!”黑子冲过来,拎着我的衣领就把我提了起来,“你耍什么脾气,你以为这还是你们将军府啊!” “……”我鼻子一酸,眼睛里顿时生出一片水色。 “你哭什么啊?唉,你……你别哭啊!”黑子见我哭得厉害,忙把我放了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衣领小声道,“喂,小爷我最讨厌人哭了,你再哭我可就把你扔进河里去了。”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黑子,心里却在想,四儿看到“我”的尸身,该多难过。穿着单衣,没了头,还泡了水,这种难堪的死相让她怎么受得了。 我越想心里越觉得难过,眼泪想止都止不住。 “小爷我才要哭呢,第一次出任务就碰到你这样的鬼丫头,难怪明夷那家伙说我这回是败局天定。对了,这活是我领的,事也是我搞砸的,大叔只是陪着我来的,你到时候见了夫人可别乱说话!” “去你个鬼头的夫人!”我猛力推开他,径自回了船舱。 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整天,我终于冷静了下来。黑子口中所说的天枢,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所有事件背后的神秘组织,既然我现在逃不掉,倒不如顺水推舟到虎里探上一探,看看兽面公子究竟是谁,他们在秦国又安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暗桩、细作。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决定,但对于走投无路的我来说,却也是唯一的选择。 我靠坐在船舱壁上,听着外面欸乃的桨声,不由地感叹,为什么命运总喜欢与我作对?我明明想往西北去,却坐着船一路向东,离伍封越来越远。 ============================================================================= (__)嘻嘻……继续求推荐求收藏 c 第五十章 奇货可居在线阅读 第五十章 奇货可居 第五十章 奇货可居 第五十一章 迷魂之林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一章 迷魂之林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一章 迷魂之林 今日第一更,第二更在18:00左右发布。 ---------------------------------------------------------------------------- 这几日的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就只剩我和黑子两个人,祁勇和另一个叫矛的男子在三天前的晚上就已经从陆路离开了。他们和黑子约好,五天后大家在风陵渡的一家小酒馆见面。 说起来,黑子这个人除了脾气差一点之外,倒也不讨人厌。 他爱和我扯淡、吹牛,他说他今年十五岁,曹国人,如果他妹妹没死的话,正好与我一般大;他说他那天早就看出我不是百里氏红药,只是忍住没说;他还说他剑法超群,之前被我用石头砸了脑袋纯属意外。我只是听着,偶尔说几句挑刺的话堵堵他的嘴。 五天过后,我们如约到了风陵渡。 风陵渡,传说是黄帝借指南车打败蚩尤的地方,这里连结着渭水、汾水、洛水、泾水等多条水路,是秦国和中原各国的重要交通枢纽。 坐在河岸边的小酒馆里,望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和渡口搬运着货物的忙碌商人,我忽然有些感慨。 都说生在乱世,命如蝼蚁,朝生夕死,一世无望。 可我眼前的这群商人,他们没有因为出生的低微,世事的艰辛就轻言放弃,他们麻衣草履,背着货物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的每一寸土地,他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但他们的笑容却如春天新发的绿芽,毫无畏惧,朝气盎然。 “这里好热闹。”我呵了呵冻僵的手,微笑着说道。 “嘿,你可笑了,成天哭丧着脸,丑死了。”黑子喝了一大口酒,一抹嘴巴大笑道。 我白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肿了小半个月的脖子,冷哼道:“笑?!我都快被你砸死了,我还笑!以后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看我拿什么砸你!” “拿什么砸我?石头?马车?还是抬了房子砸我?娘的,瞧你这小心眼,小爷我那几天还没下重手呢!”他用手在我脖子上比了一下手刀,得意道:“我那剑柄要是用了力,你这个细皮嫩的小脖子还不咔嚓一声,断了!” “哼,你给我等着!”我转过身子不去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酒馆的入口,“我们都等了两个时辰了,你大叔怎么还没来啊?他到了以后,我们还要去哪儿?” “别多问,待会儿就知道了。”黑子一点都不着急,自顾自喝起酒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祁勇和矛带着三个孩子走进了酒馆,黑子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大叔,你们可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嗯,都还顺利。快,见过黑子哥哥!”祁勇笑道。 “见过黑子哥哥!”三个孩子声气地叫道。 “喂,听到没,你以后也得这么叫我!”黑子乐呵呵地回头冲我喊了一嗓子,我照例只是白了他一眼不做回应。 “出去买粮的人已经到了渡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祁勇拍了拍黑子的背,复又走了出去。 “丫头走吧!”黑子拖着我朝渡口走去,祁勇身边的三个小孩时不时地回头瞄我,一副很新奇的样子。我翻眼吐舌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他们吓得立马转了回去。 等我们到了渡口,几个青衣商人已经等候在路边。他们身后的七辆牛车上堆满了麻袋,看样子像是装了粟米之类的谷物。 “这趟生意可还顺利?该买的都买回来了吧?”祁勇和几个人商人见了礼,便开始打听起生意买卖上的事。 我在一旁无聊就唱小调,逗几个小孩儿玩,忽然间,耳朵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端木赐?”祁勇拔高了声音。 “运出去的布料都卖得很好,只是齐地的海盐大部分都被端木赐组织的商队买走了,我们只买到了十五袋,大概能够半年。” “那粮食呢?可买够了?”祁勇又问。 “前两年庄稼收成好的时候,端木赐从秦晋低价收了不少粮食,等今年我们这儿粮食稀缺时,他就涨了一倍的价钱卖回给我们。实在是气人啊!” 丰年买入,荒年卖出,今年春天渭水一带遭了几场寒霜,各地的收成都不太好,想起之前那些逃难的大荔人,我在心中不禁暗叹,真没想到,端木赐这人然还是个奸商。 三年前,他只身一人周旋于五国之间,仅凭着一张嘴就把鲁国的兵祸引给了宿敌齐国,生生搅乱了天下格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超过伍封,成为我最崇拜最敬仰的人。 国士?奸商? 呵,真当是个奇人…… 听了几个商人对端木赐的不满和抱怨,祁勇哈哈一笑,朗声道:“这也是此人的本事,几位就不要介怀了。一个多月后,楚地有一批香料要到,到时候还要劳烦各位来渡口再拉一趟。” “祁大哥不用气,这买货卖货,拉货送货都是小弟的职责。” “行,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祁大哥请!” “请!” 赶着七辆载满粮食的牛车,我们离开了热闹喧嚣的风陵渡,来到了华山脚下。 华山北临渭水,壁立千仞,自古以险著称,峭壁层崖,无可度者。越接近山脚,越不见行人,这一日黄昏,我们走进了华山脚下的一处山谷。 山谷中,密林丛生,荆棘遍地,一行人循溪往深处走了几里,依旧看不到尽头。此时,夕阳西沉,夜色渐浓,耳边时不时传来野兽尖锐刺耳的叫声,让人不由胆战心惊。 我拉了拉黑子衣袖,小声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黑乎乎的,这样赶路太危险了。” “快到了。”黑子拉了我一把,“害怕就走到我前面去,小心跟在后面被狼叼走。” 他这么一说,我连忙小跑了几步,走到他身前。 “停!”祁勇在队伍前头喊了一声,我们一群人便停了下来。 借着最后一点点天光,我发现前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松林,已经没了道路。“是条绝路,这可怎么办?”我忍不住问。 黑子一笑,拉我走到队伍前头:“过了这片林子就到家了,你安心等着!” 几个商人把车一卸,吆喝着把牛赶到一边。有三个人留下来看守牛群,其余两人扒开树丛钻了进去。 忽然间,一簇幽冷莹绿的火光一摇一摆地从密林深处飘了出来,紧接着两点,三点,慢慢地越聚越多…… 鬼火? 我死死地拽着黑子的手,咬紧下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四岁那年,我曾被几个小乞丐捆在乱葬岗上过了一夜,那些飘忽不定的鬼火绕着我飞了一个晚上,至今想起来仍旧让我头皮发麻。 “别怕,是接我们的人来了!”黑子小声道。 飘忽不定的鬼火转眼已到身前,黑暗中,一盏绿纱灯幽幽地飘到我眼前,紧跟在后的是一张白得发青的女人的脸,空洞的眼神,泛青的面庞,女子嘴唇上的一点血色朱砂让她看上去形同鬼魅。 在白衣女子的身后,是十几个身穿黑色束服的少年,他们手上各提了一盏绿色的纱灯,绿纱之内一小节烛火随风摇曳,和着山谷里野兽的哀鸣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少年们不出一言,默默地将手中的纱灯递给了我们,然后扛起牛车上的粮食,迅速地窜进密林,消失了踪影。白衣女子朝祁勇欠了欠身子,转身向林中走去,众人紧跟在她身后,进入了这片之林。 ============================================================================= (__)嘻嘻……求推荐求收藏 c 第五十一章 迷魂之林在线阅读 第五十一章 迷魂之林 第五十一章 迷魂之林 第五十二章 世外天枢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二章 世外天枢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二章 世外天枢 今天第二更,(__)嘻嘻……字数还给力的吧 ------------------------------------------------------------------ 行在密林之中,黑子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深怕我落队走丢。他说,天枢的人把这片林子叫做“帐”,这里的一树一石都有古怪,如果没有引路人,就算你走上十天半月也别想离开这片林子。 黑子说的其实我早已发现,前面的白衣女子行进的路线极其怪异,她的每一次落脚似乎都另有玄机,忽而往右,忽而往左,有时还会绕着一棵大树转上半圈,然后转换方向。 兜兜转转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我们才从密林中穿了出来。 墨黑色的天空无月无星,我像个瞎子一般被黑子拉着走到了一间房屋门口。 “你今晚就先睡在这,明天早上我来叫你。”黑子说完把我推进了屋子,临走时又探进头来补了一句,“明天我没来之前,你千万别乱走,否则到时候稀里糊涂死了,可别怪小爷我没提醒你!” “哦!”我胡乱应了一声就不再理他。 几天下来,人已经累得虚脱,没力气点灯,着一个像床铺的东西就趴了上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啪地一声就听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丫头赶紧起来!主上和夫人要见你!” “哪个夫人要见我啊?”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被黑子从床上拉了起来。 “快,把脸洗一洗,把你这乱糟糟的鸟窝也梳梳好。”黑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湿布一下子捂在我脸上,冰得我立刻就清醒了。 这帕子是在雪水里拧的吗?怎么能冰成这样!! 我瞪了他一眼,胡乱擦了擦就把帕子狠狠地甩给了他:“我的头发像鸟窝,你这双眼睛真是白长了。” 黑子破天荒地没有大骂,只是笑盈盈地从旁边的桌案上拿出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看看吧。” 我歪头朝镜中一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哪里是鸟窝?这简直是一团连鸟都看不上眼的杂草。 黑子好心地给我递了一把梳篦,我足足花了两刻钟才把打结的头发理顺,绑好一个总角。黑子在旁边早已经等得不耐烦,我一放下梳篦他就急火火地拉着我出了门。 一路狂奔,我还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已经被他推进了一间房子。 刚进房门,便闻到一股细细的甜香,抬眼一看只见屋内室宇美,铺陈华丽,上座正中间一张黑漆描红凤鸟衔枝纹桌案足足有一丈多长,比将军府房里的案几长了足有一倍,比百里府的也华丽贵重不少。案几之后铺着一张纯白色的动物皮毛,不似狐毛倒像是虎皮,可这世间哪里有白色的老虎?就算有,又有谁舍得杀了取皮子铺在地上用。 我正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只听得身后房门一动,黑子拉着我猛地一下跪在地上。 这一下撞的我的膝盖生痛。 “见过主上,见过五音夫人!”黑子把头磕在地上,大声喊道。 我低着头先是瞄见一双男子黑色鹿皮翘首履,而后又是一双明黄色描金丝团花履从我身前走过,珠帘一动,等我抬起头来时,只见一中年美妇端坐在长案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着履的男子已经隐在左侧的珠帘之后。 “黑子,听祁勇说,你这次的任务是毁在这小儿手里的?”美妇开口道。 “禀夫人,是我事先考量不周才致任务失败。”黑子依旧把头磕在地上,恭敬地回道。 “事情我都听说了,上次赐你的佩剑明日交还给明夷,另外再去领三十重杖。” “谢夫人!”黑子磕了三个头,再看我时像是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可愿留在这里为天枢所用?” “禀夫人,小女今年十四,伍氏芈拾,秦国人士,不愿留在此处。” 我话音刚落,黑子已经吓傻了,美妇掩袖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如此,那黑子明日送完剑之后,便到医尘处领一副死药吧。” “是我不愿留在这里,夫人为何不杀我反而要杀他?”我讶异道。 “他莽撞大意坏了主顾的买卖,本就是死罪。不过艮主祁勇对你青眼有加,求我看在黑子为天枢找到人才的份上饶他一命。如今你要走,那他的这份功劳自然就不用记了。你今日走,他便今日死,你明日走,他便明日死,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我白了一眼身边可怜兮兮的黑子,高声回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与这位大哥一直不合,他是死是活和我都没有半点关系。” 美妇掩唇又是一笑,而后袅袅站起身来:“这样啊——那我即刻派人送姑娘出谷,黑子也别跪着了,去领死药吧!”她说完仪态万千地从案几后走了出来。 眼前的情况和我之前预计的完全不同,没有灌药,没有喂毒,甚至连忘忧酒都没让我喝,轻轻巧巧地就说要放我走?可我既然进了这个地方,不探个究竟又怎么舍得走! “夫人留步!”在美妇出门之前,我喊住了她。 “姑娘改主意了?” “夫人与我素未蒙面为何要千方百计留下我?” 美妇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珠帘背后的人笑道:“姑娘的事情主上早有耳闻,如能将姑娘纳入麾下,自然是件喜事。留在天枢里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姑娘不如在这里待上四个月,四个月后你若还想走,我便派人送你回秦,如何?” “那他的命?”我看了一眼黑子。 “到时候由你决定杀或不杀。” “……” “姑娘不说话,我便当你应承了。黑子,这四个月你要是把她弄丢的话,就自裁谢罪吧!行了,都下去吧!” 一出了美妇的院子,黑子就忍不住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呵斥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敢跟夫人这么说话!” “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敢跟我这么说话!”我冷哼了一声,径自坐到一旁的水井沿上。 黑子一抓脑袋蓦然想起来自己的小命还握在我手里,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我的双腿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哎呦,我的,你神通广大,行行好就在这玩上个四个月,行不?”他一边说一边猛摇我的腿,力气之大,险些把我推到井里去。 “你也太没骨气了,赶紧起来啊!”我拉了他一下,他把我的腿抱地死紧,一动不动。 “你先答应我这四个月不走,不然小爷我打死不起来。” “好好好,如果你让我觉得这地方有趣,我就待上个四个月。” “这可是你说的!”黑子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口喘气的功夫都没给我,就拉着我往南面跑去。 昨晚黑咕隆咚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原来这山谷之中,密林之后竟然别有洞天。除了五音夫人华丽的所外,高大的松柏之间还错落有致地坐落着数十座飞檐雕漆的院落。 一路往南转了几个弯,黑子带我到了一处幽静所在。 白石,绿树,清溪,空灵高雅,飞尘不到,与刚才五音夫人的华丽奢华截然不同,这里活脱脱是一处神仙府邸。 “明夷!明夷!”黑子一进了院子就开始大喊大叫,我连忙捂了他的嘴,生怕他惊扰了住在这里的天人。 这时,紧闭的房门里突然扔出一只木屐,我险险闪身避过,黑子乐呵呵地捡起那只木屐笑着对我说:“他在呢,我们进去吧!” 我想无论再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第一眼见到明夷时的震惊——他一身青衣拿着一卷简,斜斜地卧在床铺上,脚边的青铜鹤莲炉里焚着一种淡淡的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在袅袅青烟之中,他低垂着眼睑,披散着的长发只几缕轻轻地搭在肩窝,白皙细腻的皮肤几近透明。 清晨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宁静,脱尘仿佛窗外的世事纷扰都与他无干。待我们走近时,男子懒懒地抬首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瞬的光景却让我在心中忍不住惊呼,此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我搜肠刮肚地在脑子里寻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美貌,看着他那双流光溢彩,似泣非泣的含情目,不禁感叹,老天生他定是为了羞煞天下女子! “丫头,再看,他可就要恼了!”黑子拿肩膀撞了我一下,轻声提点。 我如梦方醒,惊觉自己这样盯着一个男子,的确有失礼数,遂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你就是栽在这丫头手里的?”明夷轻启朱唇,声音如风过松林沁人心脾。 “哎,后悔没早听你的话,现在夫人把我的命都交到她手里了,这次出门亏大了!”黑子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铺上。 明夷斜眼瞄了我一眼,笑道:“小丫头看上去不似俗物,你栽在她手里,倒也不算丢人。” “嘿,说来说去,活该是我这个大俗物倒霉。” “夫人留了她?”明夷慢慢地将简重新卷好,端坐起身。 “留了,主上昨天就特别吩咐,七个卦象随她挑。” “哦?”黑子的话让明夷很是意外,他微微挑起左边的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伸手道,“东西拿来吧!” 我看着他光洁修长,玉葱般的手指,心想,拿什么?钱? 我在身上掏了半天发现自己除了贴身的那枚碧玉环外,已经身无长物,只能尴尬地回道:“我没钱了……” 我这话一出,明夷的脸在顷刻之间换了好几种颜色,他按着额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一旁的黑子更是笑得直捶床:“哈哈哈哈哈,明夷问人要钱?哈哈哈哈……” 看他笑得停不下来,我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大声喝道:“别笑了!再不说清楚,你就赶紧给自己磨刀去!” 黑子咬着牙忍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梳篦,在上面取了一小团头发交给明夷:“哝,东西在这,你装起来吧!” 明夷瞪了他一眼,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赤脚走到房屋左侧的高架前取了最上格的一只棕色小盒,用一块白色丝帕将断发包了包收入盒中,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走吧,不送!” ============================================================== 美男出场啦,求推荐,求收藏 c 第五十二章 世外天枢在线阅读 第五十二章 世外天枢 第五十二章 世外天枢 第五十三章 止战之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三章 止战之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三章 止战之殇 走出明夷的院子,我便甩开了黑子的手,冷着脸愤愤道:“我已经糊里糊涂了这么多天,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解释清楚!” 黑子看我真的发了火,就拉我在路边的草垛子上坐下,细细解释起天枢的一切。 天枢是一个活跃在天下诸国之间的“影子”,十几年来一直收留战争中的孤儿为其所用。督管的人是我刚刚见到的五音夫人,至于主上则行踪不定,见过他的人据说只有五音夫人和明夷两人。 五音夫人之下参照先天八卦分了八处院落,分别是乾、坤、离、坎、震、巽、艮、兑,每一个卦象对应一种技能,如兑卦对应乐舞,院中所住皆是能歌善舞的美貌女子;离卦对应巫卜,明夷是天枢最尊贵也是唯一的一名巫士;艮卦对应勇士,由宗师负责训练像黑子这样的少年;另外还有负责行医问药的坤卦,训练刺的巽卦,招募谋士的震卦,培养商人的坎卦,八卦之中唯独乾卦一直空缺。 “照你这么一说,绑架、杀人都是艮卦的活喽?那这次让你去绑架百里氏红药的人,是五音夫人还是主上?”我小心试探道。 “活是坎卦的商人们接的,主顾是谁,干活的人是不知道的。本来艮卦只接护卫的活,杀人这种事是巽卦的刺们干的。可他们的人几个月前全去了齐国,这事就落到了艮卦头上,我看机会难得,就想出个头,立个功,没想到遇上了你这丫头,真是倒霉!” 黑子对我骗了他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可我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天枢是个拿钱干活的地方,那兽面男子很可能只是天枢众多主顾中的一个,这样一来,即便进我了天枢也很难查到和他有关的线索。 “丫头你想什么呢?你要知道的我可都同你说了,你就别生气了?”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饶了你。”我转头盯着黑子认真道。 “行,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黑子咧嘴一笑,拍着脯保证。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的头发交给明夷?” “呃,这个……”黑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眼神漂移。 “快说!” “天枢有规定,进了这里就要留一缕头发在明夷那儿。这样,将来如果有人想叛逃,明夷就可以施咒惩罚。” “难怪你一大早就催我梳头,敢情你是在算计我!” “小爷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不然被明夷一割,你这漂亮头发还不知道能剩多少呢!”黑子讨好地捏了捏我头上的总角。 “算了,等我走的时候取来烧掉就好了。”我把他的手拍了下来,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丫头你打算去哪个院子啊?要不同我一道,挥刀舞剑也是很有意思的。”黑子几步跟了上来,笑着说道。 “我想学乐舞。”我虽然讨厌兰姬,但她当日在鼓面上的惊鸿一舞让我久久难忘,每每想起都觉得余味无穷。 “学那个做什么?”黑子嗤了一声,下巴一扬一脸不屑,“学来学去都是为了陪贵人们喝酒寻欢,弄得再好也就做个侍妾,哪里有我们的日子爽快。” “天枢训练女乐难道就是为了给贵族做侍妾?” “那倒不是,她们院子里送回来的消息可不比商人们少。”黑子恳言道。 “你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为天枢效力,外面的天地大着呢,像你这样的身手做个贵族家的门绰绰有余?你们不敢逃,难道是害怕明夷的咒术?” 黑子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冷哼道:“你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公子知道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甘愿留下来的。外面的天地,那都是人吃人的地方!” “人吃人的地方?” “我六岁那年,宋国讨伐曹国,我们住的地方被宋兵围了三个多月,城里的存粮被吃光了,地上的草也被人吃光了,他们就开始换孩子吃。阿娘为了不让人把妹妹抢去吃掉,就割下自己手臂上的送给了来抢食的人。她的血不停地流,不停地流……你见过人的骨头长什么样吗?我见过,白花花,还沾着点碎碎的黑红色的。” 黑子怔怔地看着我,眼眶里有莫名的水汽,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上翘着,这是一个比哭还要让人心痛的笑。 “再后来援兵到了,可阿娘的手已经烂光了,她躺在床上不能说话,只能往外哼气。阿爹想偷偷出城去采点药,结果被曹国自己的士兵当做奸细乱刀砍死了。” “你的妹妹呢?她后来怎么了?”我握着他的手,努力让他平静下来。 黑子看了我一眼,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带她离开了曹国,一路行乞到了晋国。我们一起偷过东西,一起打过人也被人打过,日子虽然过得苦,但起码还能在一起。后来,妹妹长到九岁,在路上被一个贵人看中了,她自卖为奴给我得了五枚钱币。原本我也高兴,进了大府她就不用跟着我挨饿了,可是没过几天她就被府里的家宰打死了。他们说,她偷藏了一袋粱米……” “她把米偷出来给你了?” “嗯,是我害了她。我想替她报仇,可我打不过他们。最后,是大叔救了我,还替我杀了那个家宰。那时候,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和大叔一样强的人!” “你一定可以的!” 黑子自嘲地笑了笑:“在这里待了五年,一出去就被你这死丫头骗得团团转,什么屁的强者,连把剑都保不住。”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我想说些话安慰他,但是说来说去怎么都不对。 “姑,你这四个月乖乖地待在这里,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答应你!”我点了点头,郑重地应道。 天下间的事情,有时候分不清谁对谁错,十几天前黑子还是我的敌人,但今天听了他的故事,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心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送他一把好剑。 既然答应黑子要在天枢老老实实待四个月,我就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这一日,我洗漱完毕就兴致勃勃地去了女乐们习舞的院子。 此时,严冬已过,春寒料峭时节,路上的小水坑里还结着一层薄冰,我呵了一口白气,伸手推开了女乐的院门。 这门后的世界,该是多少男人梦中的世界…… 瑶琴动,清歌起,白衣胜雪,娇俏如花,三十多个妙龄少女手执七彩雉羽,在碧水池前翩翩起舞。她们身上穿的是半透明的白色纱衣,那纱衣轻薄似雾气,阳光一照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姣好的。 哎,若有男子误入此间,怕是要把三魂七魄通通留在这里了。 第一日,我坐在碧水池旁看着一众美人流口水; 第二日,有教习嬷嬷替我捏了筋骨,说是筋条太硬,练舞需等腿脚、后腰都软了才可以; 第三日,便是我所有痛苦的开始…… 每天拉筋拉到痛死不说,院子里的一众姐妹见来了个新人,都合起来欺负我,日日挑些我做不到的动作来为难,看我转晕了摔在地上,她们就娇颤颤地笑成一团。 起初觉得生气,久了,却发现她们个个待我如同亲妹,一边调笑捉弄,一边教导爱护,如果我练舞时犯了错,姐姐们也都陪着一起挨罚,从无怨言。 周礼规定了十分严格的乐舞制度,如《云门大卷》、《大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这六舞一直以来都用于盛大的祭祀,由各国大司乐掌管,贵族男子二十而冠之后才可以学习,当然庶民是无权练习的。 因此在天枢,女乐们学习的主要是散乐,虽不及六舞高雅,但它却是最受世人欢迎的宴乐之舞。 日出而舞,日落而息,半月下来,我的步伐,身形,姿态都有小成,但无奈天赋不足,大大地拖延了其他人的进程。眼看着三个月后就有一场重要的宴乐,我不忍大家因我而辛苦就自请离开了女乐。 黑子以为我终于开了窍,便带着我在艮卦、巽卦转了一圈。舞刀弄剑,刺杀巧击,虽然我有心学习,但终日与一群男人待在一起总有不便的时候。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决定去坤卦学习医药。 ======================================================================== 求推荐求收藏,感谢支持简子的各位大大! c 第五十三章 止战之殇在线阅读 第五十三章 止战之殇 第五十三章 止战之殇 第五十四章 初试岐黄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四章 初试岐黄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四章 初试岐黄 坤卦的院子建在山谷的北面,主事的医尘是个白发苍苍不爱说话的老爷爷,他见到我什么都没问,只扔了一堆破破烂烂的简给我,限我三日内看完,然后去后山腰的药圃找他。 三日后,我顶着青黑一片的眼圈,拿了一把劈柴用的刀就去了后山。 山上此时积雪未化,荆棘遍布,我手脚并用爬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到了后山腰。 原以为在密林之中要找到药圃需要费一番功夫,谁料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我就在荒草丛生的山腰上发现了一处神奇的地方。这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从地底冒出的阵阵白雾驱赶了初春的严寒,嫩黄、草绿、淡紫、桃红,五颜六色的小花开满了整个药圃。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进来!”医尘板着脸蹲在在药圃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正在地里刨着什么。 “见过医尘!”我行了一礼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药圃。 “东西都看完了?”医尘问。 “看完了。” “记好了,我只说一遍。”医尘站起身来,指着药圃里的草药开始一一地讲解。 其实要记住草药的名称、习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如何分辨形态相似的草药却着实困难。明明长着一样的叶片,一色的花朵,可一种是治病的良药,另一种却是害人的毒药,差之分毫,失之千里,一点都马虎不得。 医生把药圃里的药草都说了个遍,末了还拿出几样相似的草药考了我一番。十样之中我说错了两样,很是懊丧,但医生却捻着胡子若有所思,也许我的表现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好很多。 “师傅,坤卦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吗?”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像条小尾巴一直跟在医尘后面问东问西。 “半个月前收了一个,现在上山采药去了。” “采药?这个时候山上的草都还没出芽,哪里有药可采啊?”我好奇道。 医尘瞪了我一眼,从嘴里蹦出三个字:“野山薯。” “野山薯冬季采摘,舍花叶取入药,寒微毒,治跌打损伤最好。”我将简上写的原封不动地背了出来。 “死记有何用?要认得出来,闻得出来才是本事。”医尘扔下小锄头,面无表情地从药圃里站了起来,“我下山了,你这几日就待在这里。屋子后面的地里种了些能吃的果菜和不能吃的毒药,你自己看清楚点再吃,另外我写的药经堆在屋子里,有空多看看!” “谢师傅教诲。” “别叫的太早,七天过后若没被毒死,再叫不迟!”老爷爷似乎很不习惯与人接触,我缠了他半日,他已经有些抓狂。 “诺!” 医尘所说的药经堆得足有一人多高,想来是他多年的心血结晶。我抽了几卷来看,发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 华山之上最多的就是松树,医尘手卷中记载,可用刀割开松树皮获取松脂,用细布袋包裹投入沸水中煮开,取浮起者加入白茯末、杵罗,以后每日取少量合熟水漱口,可固齿、驻颜、乌发。 天下庶民十人中,牙黄牙烂者九人,我四岁入伍府时就已经有四颗大烂牙,八岁第一次落牙后,伍封就额外吩咐下人每日送一小碟海盐予我洁牙之用。换牙后,我更是每日漱口四次,一次都不敢落下。现在找到这么好的方子,我忍不住立刻动手做了起来。 医尘的药经像是一个宝库,我每日研读,制作,忙得不亦乐乎。 屋后那片地里种了太多致人死命的毒药,我胆子小不敢随便乱吃,就动手拿刀做了一支简易的投矛,药圃温暖湿润,经常会有小动物光临,因而我这几日的吃食也就解决了。 转眼过了七日,医尘没来,却来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童子。 “请问姑娘可是医尘的徒弟?”童子年纪小小说话却很老练。 我想了想,既然过了七日还没死,那应该也算是医尘的徒弟了吧,于是点头道:“童子找我何事?” “巽卦的主事受了伤,请姑娘随我下山救治。” 我一听立马就傻眼了,我这半桶水都没有的人,怎么能下山救人啊? “师傅就在山下,童子为何不去找他?” “医尘昨晚喝了千日醉,往他身上浇冰水都醒不过来,主事流血不止,还请姑娘随我速速下山。”看童子的样子似乎情况非常紧急。 “你等等啊,我马上来!” 受伤……流血…… 我凭记忆在药圃里拔了几株止血的草药,又到医尘柜子中取了一块麒麟竭,跑到外面对小童说:“小童,我从没医过人,研习医术也不过十日,先说好哦,我只能勉力一试。” “有总比没有好,姑娘跟紧我!” 小家伙年岁小,脚下的功夫却很是了得,我来时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被他拉着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走到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只留了半条命。 “你来做什么?”明夷一身红色长袍立在床铺旁,绝美的脸庞让我几乎忘了房里还有一个流血不止的病人。 “我来治病……你呢?” “先巫后医,难道你不知道?”明夷行至我身边,轻笑道,“你才去了山上几日,然敢来行医?他若是死了,你就别想走了。” “我会治好他的!”我信誓旦旦地回道。 “哦,是吗?”明夷颔首微微一笑,广袖一摆似一阵清风消失在我眼前。 放下狠话后不到半刻钟我就后悔了,床上躺着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他双目紧闭,全身发烫,手臂上一处新伤流血不止,腹部一处旧伤已经溃烂红肿。 小童误我啊,他只说受了伤流血不止,可没说旧伤溃烂,全身高热啊! 小童看着男子越来越苍白的脸忍不住扯着我的袖子急声道:“姑娘,你倒是快治啊!” 算了,死人当活人医吧…… “拿一柄锋利的匕首给我,再找人把这几株草药的洗净捣烂,这块麒麟竭也要磨成粉交给我。” “诺!”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我,而后拿了草药飞快地出了屋子。 我将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烤,慢慢地割开男子的外衣,露出里面的伤口。手臂上的是刀伤,腹部的像是箭伤,按医尘手卷上的记载,腐烂的伤口必须先去除死,才可上药,但看看手中这把匕首,刀刃处太厚本做不了这么细的活。 “姑娘,都弄好了。”小童拿着两只漆碟走了进来。 “放下吧,这谷中谁有最锋利的匕首?” “自然是我大哥的匕首最快最利。” “那你大哥人呢,我可否借他的匕首一用?” “姑娘,这床上躺着的就是我大哥。”小童放下手中的漆碟,从男子的鞋靴中抽出了一把只有两寸长半寸宽的匕首,“姑娘,给!” 我拉开刀鞘,一阵寒气迎面而来,这匕首窄短锋利,比起之前公子利给我的那把天石匕丝毫不差。 我先用烧酎把匕首擦了擦,而后又在烛火上烧了烧:“你帮我按着他!我要先把这些坏死的腐割掉。”我对小童吩咐道。 小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整个身子都压到了男子的腿上。 虽然床上的男子深陷昏迷之中,但当我下刀的时候,他仍旧痛得直打颤。我心中不忍只能尽量做得快一些,减轻他的痛苦。 敷药包扎好后,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于是扯了一张苇席在床铺旁边坐下,对小童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守着医尘,他一醒过来就赶紧带他来这儿!” “诺!”小童行了一礼,不放心地看了男子两眼才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屋里就只剩下我和男子两个人,我往床铺边挪了两步,细细端详起这位天枢的刺首领。他样貌清秀俊美,闭着眼睛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听童子说,他是在齐地受的箭伤,一路熬到这里,昨天在山下为救一名被山匪强掠的女子又添了手臂上的新伤,这才昏迷不醒。 能做到巽卦的主事,自然是有过人的本事,但让我敬佩的是,他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会出手救人,真侠义也…… 没进天枢之前,我打足了十二万分的戒心,要到虎探个究竟,可进了这里,遇到的全是可怜、可爱、可敬的人。若不是心里牵挂着四儿、无邪,放不下伍封,我倒真想留下来做个种药治病的小童。 过了一个时辰,男子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但依旧高热不退,全身发抖,我只得到外面取了冰水,用帕子替他擦拭降温。 一来二去,太阳西沉,皓月东升,见他睡得安稳些了,我也趴在床头甜甜睡去。 “你是谁?”夜半,我被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睡梦中唤醒。 “你醒啦!”我拿手在他额上试了试,高热似乎退了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在做梦?”我刚想起身倒水,却被男子牢牢地握住了手。 “你不是在做梦,你活着回来了,明日等医尘醒了就让他来看你。”我轻声安慰道。 “阿拾……”男子用尽力气扬起嘴角,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声。 “……你是谁?”我大吃一惊,刚想细问,他一歪头又晕了过去。 ============================================================================ 简子在评区开了一个楼,天枢八卦你想入学哪一卦,去发个评吧 继续求收藏 c 第五十四章 初试岐黄在线阅读 第五十四章 初试岐黄 第五十四章 初试岐黄 第五十五章 再见于安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五章 再见于安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五章 再见于安 他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此时再看男子的脸,心里不由喜一阵悲一阵。喜的是,我们隔着烽火连天终于相见;悲的是,若他这回伤重不治,还不如不遇。那样,我和四儿会以为他好好地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夜,梦中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遇见于安的那个冬天,他还是马车上让四儿一见倾心的青衣公子,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伍府小小的床铺上互相取暖…… 到后来梦里的我们长大了,他驾着红布盖顶的马车娶走了四儿,四儿穿着天下最美的嫁衣,笑得泪流满面…… 多好,十七岁前他真的回来娶你了,梦中的我独立在漫天飞雪里泣不成声…… 第二日我哭着醒了过来,明明是个美梦,但因为于安的昏迷不醒而悲伤不已。 “你哭什么,他让你给治死了?”明夷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 “你来做什么?”我抹了把脸闷闷道。 “这家伙死不了,你哭得太早了。”明夷在墙角的铜炉里焚上了降真香,细瘦的青烟飘摇而上,一曲巫歌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末了,明夷从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小包红褐色粉末和了熟水灌进于安的嘴里:“我今日给他算得了一卦雷水解,卦象虽凶,但有利变。” “你不用安慰我,他现在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了几天了。”我哽咽道。 “我安慰你?”明夷嗤笑一声走至门边,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小童回头对我笑道:“新来的果然有趣。” “他什么意思?”明夷走后我问小童。 “巫士明夷情最是冷淡,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怎么会安慰人呢?”小童说完跑到床边看了看于安又说,“医尘已经醒了,马上就来。姑娘,你说大哥怎么还这么烫手啊?” “小童,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床上的于安,轻问了一声。 “大哥没有名字,他是天枢最好的刺,这里的人都叫他巽主。” “是嘛,你在这看着,我再去取点冰水来。” 我拿了陶罐还没走到院外就看见医尘快步走了过来。他一见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说的无非是我胆大妄为,学医十日就敢给人下药,轻贱人命,十恶不赦。 我这会儿本不计较他骂什么,拉起他就拼命地往院里跑。 进了屋子,医尘弯着腰扶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我等不及他把气喘匀,一把就把他推到了于安的床前。 医尘喘着大气问了我用药的情况,又拆开布条看了看于安的伤口,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师傅,可是要用什么药,我去山上取!”我心里着急,忍不住拦住他问。 “你把我一整块麒麟竭都给用了,让你去取药?我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剩下!” “治病救人怎么能心疼一块药,药若不给人用,留着又有什么用!”我这里急的要死,老头子然还心疼起药来。 医尘见我拔高了嗓门,就竖起眉毛大喊起来:“嚯,别以为你是主上派下来的人,就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哎呦,两位别吵了,快救救我大哥吧!”童子见我们两个声音越来越大,忙上前劝解。 医尘捋了捋白胡子,咳了几声道:“小姑娘昨天做的不错,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这肚子上的虽然去了腐也上了麒麟竭,但是伤口泛紫怕是当时的箭头被涂了毒汁,毒入五内才致高热不退。” “师傅,那你赶紧给他解毒啊!” “你急什么!这么多天还没死,箭上涂的肯定不是南蛮致命的毒草,许是一般的蛇毒,我熬几碗解毒的药汤待会儿送来,小童去伙房要一碗牲畜的血,煮一煮给他灌进去。” “那我呢?” “你就在这等着,拿冰水给他多擦擦。”医尘吩咐完就带着小童走了。 之后两天,于安的高烧还是不退,医尘吩咐我去煮豚血,我就悄悄割破手腕滴了些自己的血进去,不管九尾兽的传说是不是真的,至少我从摩崖山回来之后,不只病好得快,就连伤口都愈合得比常人快很多,现在到了绝地,不管有没有用,也只能试试再说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我还没进门,小童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大哥醒了,急着起来,非说要去找你。” “醒了!”我大喜过望,快步走到床边,只见于安微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我。 “你可算醒了,还认得我吗?我是阿拾啊!” “阿拾……”他嘴唇上的皮干得全都翻翘了起来,声音虚浮沙哑,我握着他的手拼命地点头:“嗯,你看我们又见面了!你先别说话,来,把这碗血喝了。” 我搂着于安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他轻咳了几声,低头就着碗口喝了几口热血。 “慢点,烫。” “你的手?”他突然瞟见我手腕上的伤口,哑着嗓子惊问道。 “嘘——别让医尘知道。”我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你流了太多血,医尘让我每天给你喂一碗豚血。可我今天想,说不定我的血比豚仔的好,就大胆试了试。我没生病,你放心喝好!” 于安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捧着陶碗,一仰脖把剩下的半碗血全都喝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扶他重新躺下,起身想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别走!” “大哥,我陪着你。姑娘已经守了好几天了,你放她回去睡一会儿。”小童这时正巧从门外迈步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粱米汤,急忙走到床边。 于安立马松开了我,我帮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不走,爬两个时辰的山路回去睡觉,还不如在这里随便趴一会儿。” “嗯……”他双眉一皱,看了我半晌,然后拉过被角盖住了眼睛。 六年前,飞雪呼啸的冬夜,我们手拉着手互相取暖,我看着他和四儿的笑颜,曾在心中描绘过我们三人美好的未来。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我心病难医,逃避婚事躲在这里;他一身伤痕,高热不退命在旦夕;而不知吉凶的四儿也远在千里之外,岁月流转,世事难料,想到这里我的眼睛越发得酸痛…… 为了方便照顾于安,小童替我在墙角搭了张小床,又上山帮我搬了几卷药经下来。就这样食不安寝地过了四日,不知是我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医尘的药汤起了作用,于安的烧渐渐地退了,神好时还可以自己坐起身来和我说会儿话。 这一日,我正向于安讨教刺杀之术,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绿衣高髻的女子。 “商姐姐,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我在兑卦习舞时认识的一位姐姐。 “见过巽主!”她对于安行了一礼,恭声道:“请禀巽主,奴家可否借阿拾妹妹一用?” 于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拉起商的手问:“姐姐今天怎么得空来找我了,不用练舞吗?” “姐姐扭伤了脚,让我找你去看看。”商捏着我的手,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于安。 “让我去看?这可不成。”我连忙摆手,没把于安治死已是万幸,我可不敢再出去害人了。 “你治好巽主的事,外头早传开了,小丫头还真厉害啊!” “哪里是我治好的,姐姐还是上山找师傅去吧!” 商把我往角落里拉了拉,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姐姐这次伤的是大腿,医尘不方便,你还是走吧,别让姐妹们等着。” ============================================================================ (__)嘻嘻……这回去女乐会发生什么呢,明天继续关注哦! 涨不动的收藏,某简踮脚守望着。 c 第五十五章 再见于安在线阅读 第五十五章 再见于安 第五十五章 再见于安 第五十六章 夜魇毒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六章 夜魇毒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六章 夜魇毒咒 我们告别了于安,一路走至女乐的院子。 在练舞时,拉伤了大腿,我按医经上所述先用冰水在伤处冷敷,然后打算回坤卦取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草药替她包扎。商嫌两个院子一来一回太费时间,就领着我去了兑卦后院的一间小屋子。 “我们姐妹扭伤脚是常有的事,所以医尘特意留了些草药在这里,你看看可有能用的?”商打开一间四步见方的夹室,里面七七八八堆了一些杂物,门边的架子上放了一篓晒干的草药。 我挑了几枝六瓣鬼花出来,笑道:“有这个就成了。这花虽然长相有些可怕,但师傅说治跌打扭伤最是好用。” “你说好就好,我们快些走吧,这里森森的。”商看了一眼左边的墙壁,把身子朝我挨了挨,看样子好像很害怕。 “怎么了?”我顺着她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左手边的墙壁,除了顶端有些黑色的霉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隔壁的房间里关了一个被巫士下了夜魇咒的人,疯疯癫癫又得了病,怕是活不过这个春天了。”商扯着我的袖子小声说道。 “关的是谁?我之前怎么没听过。”我素来好奇心强,听说这事和明夷的巫咒有关,就更加问个清楚。 “先走先走,回头我再跟你说!”商拉着我一路小跑步奔回前院。 还没进屋就听到的房间里传出女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掀开帘子一看,兑卦的姐妹们竟全都挤在屋子里。 是兑卦女乐之首,她这一伤,别的姐妹也法子排舞,嬷嬷干脆就给大家放了一天空。 “哎呦,刚才拿药可没把我吓死,这小丫头还问东问西不肯走。”商抚着口蹙着眉走到的床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哎,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前月里医尘来的时候给看过了,说是最晚熬不过开春。”坐在身边的羽叹了一声气摇头道,“好好的兑主不做,然要跟个猎户私逃。” “羽姐姐,那屋子里关的是兑卦原先的主事?”我疑问道。 “可不是嘛,兰姬走后,她就升了主事,可惜啊,好好的前程就被个男人毁了。”揉着自己的伤处,叹息道。 “兰姬?”我心下一惊忙问,“可是如今名扬天下的郑女兰姬?” “妹妹也听过她的名字?兰姬以前是咱们兑卦的主事,五年前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我才十二岁,一晃眼她已经是君侯大夫的座上宾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的语气里满是殷羡,屋里很多姐妹也都一副神往的模样。 “出去有什么好?我倒是想一辈子留在这里,不用伺候男人只专心练舞,将来也做个教习嬷嬷。”说话的是与我同龄的小秋,白白的皮肤,模样很是端正。 “你是舍不得和艮卦的黑子分开吧?”商拿指头在小秋脑门上戳了一下,咯咯笑道,“只是人家不知道认不认你这个好妹妹。” 小秋羞红了脸,赌气道:“谁稀罕他啊,我是听外面回来的人说,和兰姬一道出去的瑶女姐姐死了,还死得很难看。” 听到瑶女的名字,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瑶女也是兑卦的女乐?” “妹妹进来的晚所以不知道,这人可是个奇人,她原是兑卦的女乐,后来不知怎得去了乾卦,再后来就跟兰姬一起出了天枢。没想到然是个福薄的。”商拧了一条冰帕子敷在的腿上。 “替主上办事,哪能只享荣华,死了也是她的福气,这是我们的命,怨不得任何人。”收起笑脸沉声说道。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如果瑶女和兰姬都是天枢的人,那这里莫非就是晋国智氏训练刺、死士的地方? 他们派遣商人、女乐是为了打探各国情报,培养勇士、刺是为了肃清政敌,巫卜、医药,谋士则是后备支持。 这样看来,之前的主顾、买卖之说极有可能是骗我的? “阿拾,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商了我的额头关切道。 羽掩唇一笑:“吓到妹妹了?我们这里个个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此生若能报答主上的恩情已经是万幸。你呀,做不成女乐就安心跟着医尘学医问药吧,保你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 “我有什么好怕的!”为了不让大家发现我的异样,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商姐姐,你刚才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死心眼的丫头,还惦记着哪!”商推了我一把,笑道:“这事情,嬷嬷不让我们私底下议论,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不许到嬷嬷面前告我的状?” “知道了。”我和几个新来的姐妹齐齐点了点头。 “那我可就说了。”商往我身边挪了挪徐徐道,“去年冬天住在华山脚下的一个猎户因为迷路误闯了天枢,可巧碰上了练舞的兑主。咱们都知道,这里一向有生人莫进的规矩,兑主怕他被嬷嬷发现就把人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男人跟女人待在一间屋子里,早晚是要出事的。后来,他们两个日久生情,就谋划着一起逃走。可前头的林可不是开玩笑的,兜兜转转困了三天,最后还是被夫人派去的人抓回来了。为了给咱姐妹留个警惕,猎户被喂了哑药关在后山的山洞里,巫士受命拿兑主的头发下了夜魇咒,从此兑主夜不能寐,每晚都会有山鬼敲她的门,后院的树上还挂了很多蝙蝠,让人看了就害怕!” “后来呢?” “后来她就病了,我们也没再去看过她。”小秋怯怯地说。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也好过这样分开受苦。”我叹了口气道。 “巫士说了,夜魇咒只杀该杀之人,兑主死了便是她的罪,若没死就喝下哑药和猎户一起给医尘去犁田。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她是活不了了。” 夜魇咒只杀该杀之人…… 我在心中暗道,明夷既然留了这个口子,说不定这兑主还可以一救! 我从女乐出来后就直接去了明夷的住所,刚一进门差点摔了个脚朝天。 好一幅美人出浴的景象…… 黑漆描金的屏风前,明夷正半裸着身子穿衣,修长优美的颈项,纤浓和度的身量,细润如脂,白皙光洁的裸背散发着点点光晕,一只赤血色的凤鸟从他腰下一寸之地升腾而上,仰颈吐焰,妖异浓艳。 我站在门边看得入神,冷不丁被飞来的一块香木砸到了脑门。 “滚出去!”明夷揽了衣服回转身来,拿起手边的一块碧玉灵石又砸了过来。 我连忙伸手接住,心道这东西砸坏了多心疼啊!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把灵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说得很是心虚。 “滚!”明夷涨红着脸气得发抖。 我连忙退到门外,抓着门框不死心地问:“我是想来问问,如果兑卦原来的主事活下来了,那你是不是会遵守诺言让她和猎户一起去药圃犁地?医尘那儿人手少,你也是知道的……” “你……” 明夷已经气到不行,在他把案几上的铜炉砸过来之前,我飞快地跳下台阶冲他喊道:“你不反对就是同意喽,说话要算话!还有,那凤鸟挺好看,你别恼了!” 哐当一声,可怜的青铜鹤莲炉猛地一下砸在我脚边,炉顶上的那只小鹤被生生地砸折了脖子。我吐了吐舌头,自己脖子,撩起裙角飞一样逃出了明夷的院子。 一路走,一路后怕,完了,把明夷给得罪了,不知道他晚上会不会拿我的头发念毒咒害我! 惨了,惨了…… =========================================================================== 泪奔求收藏 c 第五十六章 夜魇毒咒在线阅读 第五十六章 夜魇毒咒 第五十六章 夜魇毒咒 第五十七章 试解毒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七章 试解毒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七章 试解毒咒 我惊魂未定地回到巽卦时,于安正低头检查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问。 “替姐姐熬了副药耽误了,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我没事。”于安摇了摇头,伸手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我之前一直想问你,你不在将军府待着,怎么会进了天枢?”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理了理思绪,把自己这两年的事地跟他交待了一番。 “你家家主要把你嫁给秦公四子为妾?”于安惊讶道。 “嗯,不过他们现在一定都以为我死了,婚事应该也就取消了。”我苦笑一声,看着于安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离开秦国以后去了哪里?又怎么会进了天枢做了刺?” 于安闻言双眉一皱,侧过脸去避开了我的视线:“我的事情一句两句是说不清楚的,而且你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那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可是在替晋国智氏卖命?” 于安摇了摇头,缓声道:“天枢是夜空最亮的星辰,它为所有看得见它的人卖命。” 我微笑点头,心中暗叹,今时今日的于安已经不是当年和我们谈天说地的少年了,他是天枢的刺首领,他即便知道所有的真相,也决计不会告诉我。 “对不起,你救了我两次,我却无以为报。”于安握着我的手歉疚道。 “以身相许吧!”我猛地抬起头,贼兮兮地笑道。 于安手一抖,吓得大声咳嗽起来。 “你怕什么啊?四儿现在生得可俊了!我和她说好了,如果十七岁前找到你,就让她自己做主嫁给你,我若嫁不出去也只能请你担待了。” 于安听完红着脸,斥责道:“不知羞的两个丫头!” “说笑呢,这几年我可读了不少,等你们两个成亲以后,我就去你们家里当家宰,包管给你打理的妥妥帖帖!对了,若是四儿生了儿子,我还可以做他的夫子……” “阿拾……”于安出言打断了我。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我看他脸色难看,忙问。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于安捂着身上的伤口翻身躺下,闭上了眼睛。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煎药!”我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明夷拿我的头发下了咒,这一晚,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慌慌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也没个头绪,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胡乱扒了几口早食就去了艮卦,打算找黑子替我向明夷求个情。 黑子一见到我,就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他先是数落了我一番,而后又贼兮兮地问我,为什么要偷看明夷洗澡。 我偷看明夷洗澡?! 我敢保证,明夷生气绝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他半裸的样子,鬼怪一定出在他背后的那只血色凤鸟身上!但是现在,我哪里还敢为自己狡辩,只能两眼一闭认了这个偷看男人洗澡的罪名。 “小爷我上回就看出来了,你这丫头对明夷存了不好的心思啊!”黑子对我一挑眉毛,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哎,明夷虽然漂亮,但你自个儿长的也不差啊!还是说,你平常不照镜子?” “笑吧,笑吧,笑完了给我指条明路就好。”我有求于他只能任他取笑。 “幸好小爷当年凑巧救了明夷一回,在他跟前也算说得上话。毒咒的事你不用怕,明夷这人再生气也不会拿神灵的东西害人。不过,他让我给你传个话,说你以后如果再敢进他的院子,他就扒了你的皮做袍子穿!” 我一听头皮都炸了起来:“袍子!!那还有呢?” “还有就是让你别乱说话!你说你到底躲在那里看了多久,害他那么生气?还是——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黑子嘴角一歪笑得一脸猥琐。 黑子这么一说,我更加确定古怪出在凤鸟图纹上,而且这件事估计连黑子都未必知道。 “没看多久,你要是好奇,下回自己看去!” “死丫头,还消遣起小爷我了……” “那兑卦主事的事,他有说什么吗?”我又问。 “他说活了死了都和他无关。哎,我听说,兑主病得厉害,怕是没几天了。其实,她待人挺好的,只可惜干了那样的错事。” “她有什么错?只不过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我说完顿了顿,“你来天枢有五年了吧,你知道原来在兑卦的兰姬和瑶女吗?” “你个小丫头管的事比五音夫人还多啊!兰姬我是没见着,这瑶女可是很有名的,天枢自开建以来,听说只有她一个人伺候过乾主。” “乾主?乾卦的院子不是一直空着没人住吗?”我吃惊道。 “对啊,反正我是没见着那里有人住。”黑子挠了挠头,又道,“听说你把巽主事的病治好了,看来你除了人厉害,治病救人也有点能耐啊!” “你这人还真记仇,你说你这德,小秋这样的美人能看上你吗?”我想起昨日商姐姐说的话,忍不住调笑起黑子来。 “谁跟你说的?是小秋说看不上我的吗?”黑子立马紧张起来,看样子他们两个倒真是有点什么。 “她待你好着呢,是我乱说的。行了,该问的我也都问完了,走了!” “喂!你……你千万别再去偷看明夷了,扒皮做袍子的事他可不是说笑的。”黑子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又嘱咐了我一遍,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点了点头,转身就跑。 明夷既然说他不管兑主的死活,我就放宽了心,细细谋划了两日后就假借医尘的名义去了兑卦的后院看望那位待罪的兑主。 推开那扇让所有人避而远之的木门,一股臭气迎面袭来,房间里柜子、箱子东倒西歪,打破的罐子,扯碎的舞衣扔得到处都是,乱得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正中央的床铺上坐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身上白色的寝衣已经变成灰色,前有一大片褐黄色的污渍,似是干结的呕吐之物。 我踢开脚下的碎陶片,努力移到墙边支起窗户,春日的阳光瞬间照进这间暗潮湿的房间。 女子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她苍白的手指瘦得只剩下了骨头。“你是谁?”她怯怯地问道。 我行了一礼柔声道:“我叫阿拾,是医尘新收的徒弟。” “你来做什么,是来送我死药的吗?”女子眼下青紫,声音沙哑虚浮,看来真是病得不清。 “是巫士命我来的,他让我把这块去咒木牌交给兑主,再替兑主熬几副治病的药。”我从怀里取出事先画好的一块木牌放在女子手上,“巫士说兑主该受的难都受过了,他已经收了夜魇咒,兑主只管放心好好休养便是。” “你说的是真的?”女子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木牌,那神情像是落入虚空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救命的绳索。 这木牌是我昨日胡乱画的,只因医人者先医心,她日日因夜魇咒焦虑难眠,我现在就算用再好的药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先放宽她的心,再慢慢调理。 “自然是真的!”我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我先帮兑主换件衣裳,待会儿我们到外面走走。入春了,院子里的树都冒了新芽,前院的迎春俏前几日也开花了,我们去折两支在房里可好?” 女子把木牌按在前,微微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衣服,显露在我面前的是一具裹着淡青色外皮的骨架,高高凸起的锁骨,分明的肋骨,腰腹处如老妪一般干瘪凹陷。这本不像是一个活人的身体,我看着她依稀姣好的脸庞,眼睛蓦然有些发酸。 “他还活着吗?”待我帮她梳洗妥当,穿好新衣,形同木偶的她突然呐呐地问了一声。 我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于是笑道:“虽然不能说话,但已经派到医尘那儿帮忙犁地了,等你好了,巫士说你也可以搬到山上同住。” 我话音未落,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中翻滚而出。 “他还活着……”她干裂的嘴角颤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嗯,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着。”我替她理了理鬓发,搀扶着她走到门边,“多出来走走,病也好得快,你看那树梢上……” 我抬眼一看立马就后悔了,我从巽卦一路行来,谷中的树大都发了绿芽,嫩嫩的让人觉得畅快,可唯独女乐后院的这棵大树上,大白日的竟七七八八挂了好几只黑蝙蝠。 “啊——”女子尖叫着蹲坐在地上,两只手捂住脑袋不住地发抖。 “别怕,别怕。”我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她,“晚上等去咒的木牌灵验了,它们自然就走了。” 我把兑主扶回房间安顿好后,拿杆子赶走了树上的蝙蝠,而后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兑主的房间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我原本以为,所谓的夜魇咒,无非是利用了大家对巫咒的惧怕,就像我前日那样,明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却紧张得睡不着觉。所谓的山鬼敲门,很有可能就是兑主因惧怕而产生的幻觉。 但是,如果一切都是幻觉,那刚刚树上的蝙蝠又该如何解释呢? 看着女子憔悴失神的眼睛,我实在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既然决定要救她,那便救个彻底吧! 时人总说我是山鬼变化而来,今日,我倒要看看那敲门的山鬼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有一双碧眸。 是夜,我抱了一床狗皮袄子躺在门边,手里紧紧地握着从于安那里借来的匕首。 起初的两个时辰,我还强打着神注意着门外的一举一动,后来撑不住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咚……咚咚…… =========================================================================== 简子在正文前加写了一个楔子,喜欢看剧透的大大可以到前面瞄一眼收藏哦,继续求 c 第五十七章 试解毒咒在线阅读 第五十七章 试解毒咒 第五十七章 试解毒咒 第五十八章 山鬼之谜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八章 山鬼之谜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八章 山鬼之谜 山鬼敲门?!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拔出手中的匕首,深吸了两口气,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一片死寂。 我心中一窒,一股寒气沿着脊柱缓缓地爬上脖颈。此刻,和我隔着一块门板站着的可是青面獠牙,吃人饮血的山鬼? 我忍住心中惧怕,握紧匕首,把耳朵轻轻地伏在木门上,咚——,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炸开,心跳骤然一停。 咚……咚咚……黑暗中,敲门声越发急促。 我捂住自己的口,猛喘了几口气,哗地一下打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让我大惊失色,夜色中数十只黑蝙蝠龇着森白的尖牙,朝我飞扑而来,我惊叫一声用匕首在空中一顿乱划,几只蝙蝠应声而落,其余的仍旧不要命地朝我飞冲过来。 “啊——啊——”兑主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的场景发疯似地大叫起来。 我把门迅速一合,靠在门板上喘了几口大气,从取暖中的柴火里取了一烧着的木又冲了出去。 这一回,所有的蝙蝠都被吓得吱吱乱叫,恐怖的叫声划破漆黑的夜空让人不寒而栗。 “救我——救救——”兑主捂住耳朵叫得已经虚脱。 “没事了,没事了!”我扔下木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只是蝙蝠而已,别怕!” 怀里的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我的心却依旧跳得飞快,蝙蝠丑陋的面孔和森白的尖牙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难道这些蝙蝠是明夷用夜魇咒唤来的?敲门的不是山鬼而是蝙蝠?可蝙蝠为什么要往门上撞呢?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扶兑主在床上躺下后,又重新走到门外捡起了地上的火把。 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在外侧的房门上密密麻麻地停了成百上千只蝇虫,在火光的照映下它们在木门上来回爬动,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类似巫咒的符号。我把火把凑近,用火烧死了一部分虫子,但很快又有新的虫子贴上来,它们似乎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控制着,前赴后继。 为了怕蝙蝠再来,我抱着火把在门外守了一夜,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虫子们陆陆续续地飞离了门板。我就着晨光近身一看,房门上似乎隐隐约约画了一个暗红色的咒符,贴近时还能闻到一种奇特的味道。 这咒符到底是什么,难道这就是明夷让人惧怕的神力? 很显然,昨晚的那些蝙蝠是为了捕食门板上的虫子才一次次地撞门,夜半敲门与山鬼作祟毫无关系。 可虫子为什么会贴在咒符上呢,莫非是画符的药水有什么蹊跷? 我想了一个早上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之前没得罪明夷还可以到他院子里去晃晃,趁机找到点线索。但现在,我再怎么好奇也不敢冒着被扒皮的危险去离卦的院子乱逛。 “哎,怎么办呢?”给于安换完药,我靠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你在嘀咕什么呢?”于安问。 我见屋里没人就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于安沉吟片刻用手搓了搓我的手:“现在还这样冰,看来昨晚是真的吓到了,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 “不行,昨晚上把兑主吓得不轻,我得去陪着她。” “我陪你去!”于安一急脱口而出。 “别傻了,你怎么能下床呢?我晚上在门上两只火把,蝙蝠就不会再来了。你先休息,我再去坤卦看看!”我拍了拍于安的手,起身又去了坤卦。 坤卦里还留了几卷我没看过的医经,上面记载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毒药,但是找来找去还是没有发现能解开夜魇咒谜团的线索。 哼,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画的,我还不能毁了你嘛! 入夜前,我拿匕首把画了暗红色咒符的木板全都挖掉了,一扇木门被我硬生生刮得坑坑洼洼。 这一夜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蝇虫没有出现,蝙蝠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睁着眼睛在门外守了一夜,等东方的天际泛起红光,才裹着狗皮袄子半闭着眼睛回到了于安的屋子。 现在,我可以十分肯定,是明夷在画符的药水上动了手脚,都说越是貌美的人心肠越是歹毒,这话看来一点都没有错。被他这么一吓,是个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兑主还是个遭遇重大变故的弱女子。哼,这巫士明夷人的手段真叫我大开眼界,自愧不如。 接下来的日子,我是一段蜡烛烧两头,巽卦和兑卦的院子来回跑。十几天下来,兑主和于安都好得差不多了,我却撑不住病倒了。 医尘给我灌了一壶药,就叫黑子把我一路背上了山,安置在药圃旁的一间小屋子里。 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起先两天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无力,后来便开始一阵阵地出虚汗,三更夜半还常常梦见自己全身冰冷地躺在渭水的芦苇荡里,而伍封就站在岸上冷冷地看着我。 黑子来看我时,见我噩梦缠身日渐消瘦,就责怪我不该冒冒失失地破了明夷的巫咒。我笑着听他念叨,心里其实很明白,扰乱心绪的不是什么夜魇咒,而是自己积了几个月的心病。 医尘见我终日出神发呆,就带我去了药圃背后的一处药汤。 这药汤生在密林之中,终年热气腾腾,据说在此处浸浴可使人神明、舒心,因此,我隔三差五就会去那儿泡一泡。 这一日,我和往常一样拿了换洗衣物坐在药汤里闭目养神。过了约莫一刻钟,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了,就睁开眼睛索着想要上岸。这时,我突然发现蒸腾的白雾之中,隐隐约约坐着一个身影,离我尚不到两丈的距离。 我用手抱紧身子试探着叫了一声:“谁在那里?” 那身影没有回我,反而朝我靠近了一些。 我心下一惊,用手在池边抓了一块石头捏在手中,呵斥道:“你别过来——” 白雾中的黑影忽地钻入水中,迅速地朝我游了过来。 眨眼间,一个脑袋出现在我面前,与我面对面地看着。 我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白雾中的那个身影竟是一只白毛黑脸的雪猴,它此刻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在责骂我打扰了它泡汤。 “小猴,我可是吵到你了?”我伸出手去逗它,它眨了眨大眼睛往后退了一不,侧过头斜眼瞄了我一眼。 “你在这等着,我去拿果子给你吃。”我从池水里爬了起来,换上干净的衣服朝药圃跑去。 等我摘了果子跑回来时,小猴已经没了踪影。我只好把果子放在池边,希望明日它来的时候可以看见。第二日,我早早地就去了汤池,小猴正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往嘴巴里塞果子。一来二往,它就变成了我最忠实的“汤友”。 这一日,我兴致勃勃地拿了医尘送我的一盒蜜饯去汤池找小猴。朦朦胧胧间,见看它和往常一下靠在池边休憩。我轻轻地走了过去,伸手想去拍它的脑袋,没想到自己却被它一把抓住摔进了池水,猛呛了好几口才勉强站了起来。 “喂——”我抹干脸上的水刚想开骂,却在雾气之中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意料之外却无比想念的人。 ============================================================================ 用票票砸晕我吧,求推求收啊 c 第五十八章 山鬼之谜在线阅读 第五十八章 山鬼之谜 第五十八章 山鬼之谜 第五十九章 一生相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九章 一生相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九章 一生相随 “无邪?”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药汤里的人转过头看着我一言不发,突然伸手从水里拽出一样东西,狠狠地扔了出去:“臭猴子,你现在才带我来!” 嗖地一声,小猴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远远地扔了出去。 “你疯啦!”我大叫。 “被你给逼的!”无邪一伸手把我抱了个满怀,孩子的似赌气道:“你不想嫁人,你也别装死啊,装死也要提前说一声啊!”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被他压得气闷,努力探出脑袋问了一声。 “我在这都待了一个多月了,被那死老头逼着上山采药,说采的药够多才告诉我上哪去找你?”无邪放开了我,一脸委屈地说道。 “你就是师傅说的那个上山采药的师兄?”我惊讶地问道,心想老天真是捉弄人,这一个月我与他近在比邻却始终没能相见。 “我一个月前进山找你,遇到了摔在陷阱里的老头,救了他,他不报答我还逼我认他做师傅进山采药。” 无邪在山中行路如履平地,嗅觉灵敏因而识药辨药的功夫定会异于常人,医尘见了他,自然是欣喜万分想把他留下来。 “别怪师傅了,你看,现在你不就见到我了嘛!四儿呢?她还好吗? “不好,她以为你死了抱着那臭烘烘的尸体差点没哭死在河边。我跟她说了那不是你,她还抱着不肯放。”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鼻子一酸,喉咙里堵得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头也没了身子也泡烂了。” “你就算死了烂成一堆,我都能闻出来那是不是你。再说了,那尸体的指头萝卜似的一,你的手就是泡再久的水也不成那样。” 无邪的话虽然不吉利,但我听来却很感动:“那其他人呢?他们也都以为我死了。” “嗯,公子利收敛了尸体,又拿了许多你以前用的东西去河边招魂。他那天喝醉了,在河边坐了很久,后来被符舒背回去了。第二天来车说要接四儿去他府上住,四儿拒绝了,他就拿走了你以前梳头的一把木篦子和几件旧衣服,其他的东西都留给四儿了。” “亏他还惦念着帮我照顾四儿……”我低头轻叹一声,自觉对公子利很是愧疚。 “我知道你没死就想着出来找你,四儿开始不信我,后来听说我要出来找你,也非要跟着一起来。” “四儿也来了?她人呢?”我惊喜地问道。 “这山太险她上不来,我让她在下面的村子里等着呢!”无邪说完把浸湿的衣服一脱撒娇道:“你看,这山里到处都是坑,这一个月弄得我一身伤。” 果然,他的身上密密麻麻足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我急忙起身把他拉出了汤池:“有伤口怎么能浸水呢!跟我来,我帮你擦药。” 无邪笑嘻嘻地跟着我回了住处,他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幸好都是普通的擦伤、刮伤,药圃里药材齐全,恢复起来应该很快。 无邪告诉我,他带着四儿离开雍城已经有两个多月,他们一路往东,沿着渭水边走边打听,最终在风陵渡打探到了我的消息。 “风陵渡?那里有人认识我?”我一边给无邪包扎伤口一边问。 “我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发过膝,美得惊天动地的女子,他们有人见过自然就告诉我了。”无邪说完哈哈大笑,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我涨红着脸无力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我这辈子是没脸再去风陵渡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带进山谷了?” “看到你的人说,你是跟着一个商队走的,商队里有个人的下巴上有颗大瘤。我候在那里等了几天就被我等到了。” “然后你就尾随他们到了这里?” “嗯!”无邪点了点头。 “他们这次出谷是为了接运一批楚国来的香料,恰巧被你撞上,否则就算你等上个几个月也未必撞得上这支商队。”我处理完他肩膀上最后一处伤口后,找了一件袍子披在无邪身上,起身把他那件湿答答的破衣服晾了起来,“这个地方有些古怪,上次预谋行刺太子鞝的兰姬、瑶女都是从这里出去的,虽然主事的五音夫人答应两个月后放我离开,但我毕竟知道了太多东西,我怕她到时候会食言。幸好你来了,到时候如果他们不放我走,我就和你从山上偷偷逃出去。” “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无邪把袍子随便一套,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你先别着急,我之前答应了别人,现在还不能走。”我按着无邪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了下来,然后用手充当梳篦,把他一头乱糟糟的卷毛理顺,用绳子绑了起来。 “那两个月过后你想要去哪里?”无邪仰起脑袋朝后看了我一眼。 “我打算在雍城找个隐蔽的地方等将军回来,如果等不到就去西北找他。” 无邪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看着我:“都随你,只要你没死,哪里我都陪你去。” “嗯……” 我看着他的眼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千山万水,天涯渺茫,有个人愿意陪我风雨无阻地走一路,走到死亡和人世的边缘然后微笑着分开,我何其幸哉! 无邪在我的屋子里住了下来,医尘其实早就知道无邪要找的人是我,因而见我们两个已经见面也就没再说什么。 有无邪在身边,我的心情畅快了许多,没几天病就好了。于是,我向医尘提出要和无邪一同上山采药,老头子想了想很爽快地同意了。 采药其实是个幌子,山谷前面的那片“帐”,处处透着诡异,我和无邪稍有不慎就会步了兑主和猎户的后尘。因此,我的计划是和无邪从北侧的山麓翻出去。可华山之险,绝非世人所能想象,凭我现在的身手,只会拖累无邪,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打算借采药之名,好好地锻炼一下我的脚力。 登华山难如登天,我手脚并用地爬了一日,整个人累到散了架还陷在丛林里望不到天,最后只能让无邪把我背了回去。 “我这个样子肯定是逃不出去了,啊——怎么办啊!”我泡在汤池里,全身酸痛。 “我背着你走吧,那样还会快点。”无邪满不在乎地说道,顺手捞了一捧水洒在身边的雪猴头上。 “吱——”雪猴被他烫地一阵乱叫。 “它怎么老跟着你?”我看了一眼可怜的雪猴,不解地问道。 “它是我之前采药的时候顺手救的,没想到这家伙后来就赖上我了,怎么赶都不走。” “雪猴是山中灵气所化,它一定知道你是好人才愿意跟着你。” “谁知道呢,不过这家伙来了之后,悬崖峭壁上的斛草都归它采,省了我不少麻烦。”无邪了雪猴的下巴,小东西一脸享受。 “唉——明天还要继续爬,到哪天才能赶上你和雪猴啊!”我仰天长叹一声,把自己沉进了汤池里。 无邪见状急忙把我捞了出来:“你不烫啊?慢慢来吧,有我呢!对了,老头昨天说的那个哑药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啊?” “东西都是现成的,拿一株水玉煎成汤灌下去,半个时辰喉咙就会肿痛灼伤,要是不小心喝多了还会死人。”我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轻声道:“我把兑主医好了,现在又要给她喂哑药,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管她恨不恨你,再过两个月咱们不就走了嘛!”无邪双手一撑从池子里跃了出来,转身拎了雪猴的脖子,对我道,“你也赶紧擦擦出来吧,早点把药送掉早点回来。” “好吧!”我呐呐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又问了一句,“无邪,你进来时可被巫士明夷拔过头发?” “哦,老头问我要过,我上山扯了几狼毛给他了。怎么了?” 狼毛?这倒真像是无邪会干的事情。 “没事,随便问问,我要换衣服了,你快走吧!” ============================================================================ 萌狼无邪又出现啦,(__)喜欢他的大大给捧个场吧,求各种 c 第五十九章 一生相随在线阅读 第五十九章 一生相随 第五十九章 一生相随 第六十章 无声之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章 无声之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章 无声之恋 水玉草生于林下湿之地,全株有毒,毒最强的是它白色的球,平日若用量少,可以治湿痰气喘,但若是用的多了,轻者烧灼咽喉,重者麻痹而死。兑主逃过了死劫,但这碗哑药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我取了水玉的煎了一小罐药,下山送到了兑卦的院子。 院子里此刻已经围了许多人,五音夫人身着青色宽袖红莲纹深衣端坐在堂前,兑主则一身素服跪在地上。众人见我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我低着头走到五音夫人身前,行礼道:“禀夫人,小女奉师傅之命前来送药。” “明夷,这小儿来了不过两月就破了你的夜魇咒,留在医尘那里似是可惜了,不如让她跟着你学习巫卜之术?”五音夫人的话着实吓了我一跳,跟着明夷,这与寻死何异? “心思不净,学不得巫卜。”明夷瞄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五音夫人又道:“燕舞,巫士既然说神灵不愿收你,你就喝了这哑药上山去吧!”五音夫人伸手一指,我会意把药端到了兑主的面前。 兑主接过药含泪对我一笑。 我心中一痛,在她仰头喝下那罐毒药之前拦住了她,低声道:“你后悔吗?” 她摇了摇头,一脸释然:“这样已经很好了。”说完一仰头把药全倒进了喉咙。 不到一刻钟,她的喉咙已经肿得血红,手脚也开始抽搐,被逼着说了几个字已是沙哑含糊没人听得懂了。 “甚善,小儿带她上山去吧!替我传话医尘,燕舞与猎户此生至死不得下山,若有违背,一并处死。” “诺!” 我扶着燕舞退了出来,到门口时刚好碰到了于安。 于安指使身后巽卦的弟子背燕舞上山,自己则拉了我走到了路边的一棵松树底下。 “你的病好些了吗?”他蹙着眉头,担心地问道。 “我早好了,你呢?” “嗯,我也好了。我今日是来跟你辞行的。”他苦笑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你要去哪里?”我忙问。 “我要去趟秦国,几个月后才能回来。等我回来,你恐怕已经走了……” “没关系,我到时候留信给你,以你现在的本事总能找到我在哪里。” “嗯,那就好!这天水匕,还是你留着吧,兴许会有用。”于安将我前日还给他的那把短匕又重新递给了我。 “你的任务凶险,留着也好防身,我每天采药晒药用不上的。”我把手背在身后不愿去接。 “拿着吧!”于安把天水匕往我手上一放,然后重重地抱了我一下转身便走了。 看着于安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心里生出一丝不安,他的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藏了太多的秘密,如果将来我们三人能够再次相逢,我真的能放心把四儿交给他吗? 于安走后,我把自己留在巽卦的东西理了理就回到了药圃。水玉草的毒让大病初愈的燕舞陷入了昏迷,她的情人,那个原本被关在后山的猎户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他虽说不了话,但千言万语都写在了那张消瘦憔悴的脸上,凄苦悲恸的神色让我转开眼不忍去看。 猎户在屋里守着燕舞,我轻轻地退了出来,为这对久别的情人合上了门。 如果他们早就知道今日的结局,会不会宁愿当初没有遇见,因为倘若没有遇见,那她还是天枢轻歌曼舞的兑主,而他也还是那个徜徉山林的潇洒猎户。有一天,他们也许会在路上遇见,坐在华盖马车内里女子和提着猎物经过的男子,也许他们会互相望上一眼,没有情愫,没有暧昧,只是随风而逝的一眼,然后渐行渐远再没有交集…… 这样会不会更好? 起码好过如今的相对无言,痛彻肺腑…… “你躲在这里干吗?”我垂首立在窗外深深地叹息,无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没什么,只觉得他们现在见面肯定会有很多话想说,可惜一句都说不了。” “安安静静的不也挺好嘛!”无邪啃了一口果子,探头往里面瞧了瞧,“哑了还能在这种种地,不然一个送出去陪男人睡觉,另一个冬天还要出来打猎,一个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就死了。哎,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也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 无邪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用手擦了擦递给我,笑道:“别管他们了,快接着,给你留的这个最甜。”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是啊,我在难过什么呢,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接过果子咬了一口,丰润多汁的果让我从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里。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冰雪消融,万物萌芽,燕舞病愈之后,每日我和无邪、雪猴一起“上山采药”,她就和猎户留在药圃里给花花草草洒水松土,为医尘碾药晒药,日子过得平淡倒也舒心。 日落时分,我们会带上当天新采的药草到溪边冲洗,分类。遇到红霞漫天的日子,猎户会拿一树枝在石头上轻轻地敲打,然后燕舞就会踏着敲击声在小溪边的沙地上翩翩起舞,没有飞扬的裙摆,没有招摇的广袖,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和翩跹欲飞的舞姿。 有时我看得痴了也会起身舞上一段,心想着,也许他们当初就是在这样的霞光中相遇,而以后也会像现在一样笑着,舞着送走每一日的夕阳。 日子如水从指间轻轻滑落,转眼到了暖春三月,山涧里开满了黄色的蒲公英,铺天盖地的,似是长到了天际与蓝天接到一处。我坐在溪边呆望着对岸新绿丛中的一树野桃,它原本空荡荡的枝头如今已经暴出了颗颗粉色的花蕾,鸟叫虫鸣的季节终于到了,而我也已经在天枢待了整整四个月。 日前,五音夫人派人将我留在明夷处的头发送了回来,另外又告知四月初我可随天枢的一队女乐一同前往秦国。 从风陵渡经渭水到秦国是逆水行舟,来的时候十日能到的,回去恐怕要走上二十多日,再加上水流急的地方要改行陆路,这样前后一算,女乐们到达雍城最早也是在五月,而在这个时间雍城里最盛大的宴席非公子利的大婚之宴莫属。 我掏出怀中包着头发的绢布,心想天枢为何不长不短恰好留了我四个月,如今看来恐怕早就做好了让我随女乐回秦的打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无邪跑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我在想五音夫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我回秦,她当初为什么要留我,现在又为什么让我走?”我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那么多干嘛,万一他们想在路上对你施什么诡计,我就带你逃走。”无邪拿起岸边的一颗石头投入了溪水中。 “我刚要同你说,等我走了之后,你找机会给医尘灌一壶千日醉,然后带上雪猴从山上翻出去。你下山后先找到四儿,然后到风陵渡雇一艘船到雍城来找我。” “我不,我要陪你一起走。” “我和女乐们待在一起,路上还会有艮卦的勇士护卫,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四儿一个人在山下待了那么久,得不到我们的消息现在一定已经急死了。你护着她到雍城来找我,如果公子利大婚之前你们到了,就在将军府的后门墙角画一个圈,然后住到西市的驿站里去等我。如果婚宴结束之后我没来找你,你就悄悄地到公子利府上找我。明白了吗?” “好吧,那你这回可别再被人抓走了。”无邪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呵呵,我无论走到哪里,你不是都能找到我嘛!放心啦,我会小心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 “雍城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所以我这次要扮作巫士的童子入秦,明日就要住到离卦的院子里去了。我这里有一样东西,等我走后你帮我交给燕舞。” “生姜,做什么用啊?”无邪接过来闻了闻,一脸茫然地问道。 “水玉草的解药就是这常见的生姜,你让她每日取一小块煎汤服下,虽然以后唱不了歌,但说话应该不难。” “猎户也能喝?” “猎户的药不是我下的,况且时日已久,怕是不行了。不过喝喝也无妨,让他们都试试吧!还有,这里虽然平时没什么人,但你记得提醒燕舞,就算嗓子好了也要小心谨慎,万一被别人发现,怕会给惹来杀身之祸。” “行了,都记下了。”无邪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道,“如果这次你见了家主以后不想留在秦国,我们就找个山脚开个药圃替人治病,好吗?” 我把头轻轻地靠在无邪手臂上,淡淡地说道:“到时候你上山打猎,我替村民治病,得了钱再给四儿和于安在旁边也盖一座房子,没有纷争,没有杀戮,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你这样说可是想和我成亲?” 无邪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把我呛了个半死:“谁要和你成亲?你又懂什么是成亲!” 无邪拍了拍我的背,无辜道:“你急什么啊,不成亲就不成亲,在一块儿就行了。” ============================================================================= 小狼求,简子求收藏 c 第六十章 无声之恋在线阅读 第六十章 无声之恋 第六十章 无声之恋 第六十一章 地火明夷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一章 地火明夷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一章 地火明夷 和无邪在溪边坐了一日,第二日天微亮时我告别了燕舞和猎户背着包袱下了山,许是这两个月的“采药”真有成效,从药铺到明夷的院子竟只走了半个多时辰,但在明夷的院子外我却足足徘徊了一个多时辰。进,还是不进,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我就料到你不敢进去!”黑子踢踏着鞋子,笑嘻嘻地从远处走来,见我磨磨蹭蹭,一脸踌躇的样子,嘴巴咧得更大了。 “你怎么来了?”我苦着一张脸问。 “叫一声黑子哥哥我就带你进去,保证明夷不会扒你的皮。”黑子冲我抬了抬下巴,左边的眉毛轻轻一挑很是得意。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闷闷地叫了一声:“黑子哥哥。” “哈哈哈——”黑子双手叉腰挺起膛,那样子仿佛自己一下子长高了两尺,“行了,行了,跟哥哥进去吧!” 黑子把我连推带拉地弄进了院子。屋内,明夷背身立在窗前,清晨的阳光在他的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听到我们进来,他微微转首,有风拂过,吹起他鬓旁的散发,露出一张无悲无喜,淡如素菊的侧脸。 “换上吧!”他没有看我,只垂眸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又把眼神投向了窗外。 我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发现案几上放着一件深蓝色巫袍和一顶棉布制带飞羽的黑色巫冠,想来应该就是祭祀时童子的装扮。 黑子把衣服拿了过来,小声道:“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上,再把头发藏到这顶冠里去。” 我接了过来,转头看了一眼明夷的背影,只觉他此刻冷冷的样子比怒气冲天时更叫人害怕。 “穿好了吗?快出来让哥哥瞧瞧!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喽!”黑子在外面催促叫嚷着,我叹了口气拖着宽大无比的巫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黑子双手抱绕着我转了一圈,频频摇头:“这也太大了吧!明夷,有没有小件点的,拿出来给她试试吧?”他转头对明夷小声抱怨。 “改小了穿。”明夷瞄了我一眼,径自从右侧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白玉色石臼磨起药粉来。 “你刚来的时候不就她这样的个头嘛,那件蓝底绣了个鸟在背后的,她穿一定好看。” 明夷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没事,我改改小就能穿了,不用麻烦巫士。”我瞪了黑子一眼,陪笑道。 明夷不说话,美目之中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却没来由地替他心疼。他放下手中的石臼,移步走到一个黑漆描金木盒前,怔了怔,然后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长袍扬手扔给了我。 我接了衣服朝黑子使了个眼色,他挥了挥手,做口型道:“没事——” 这是一件绢制的蓝色巫袍,颜色淡雅细腻,应是用六月新生的蓼蓝染成,仅这染色一步就需少女朝出暮归采蓝至少七日,而身后被黑子说成鸟的分明就是一只用朱红丝线绣成的鸾凤,图案与明夷背后的那只极为相似。 我小心翼翼地换上这件巫袍,走了两步,发现除了袖口稍稍大了点之外,竟似为我量身而做。 “她穿可比你穿还好看啊!”黑子对明夷嚷了一声,转头端着下巴冲我笑道,“你要是个男子恐怕兑卦的女乐们都要喜疯了。” 明夷盯着我看了半响,紧抿的双唇,迷离的神色让我觉得他此刻正透过我怀念着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见明夷久久不言,我便上前屈膝跪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半个手掌大的金色虎魄(1),双手奉上:“前日小女鲁莽,无意中冒犯巫士,恳请巫士恕罪。” 明夷垂眸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虎魄,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虎魄乃千年山川气所化,金色透明灿若宝石,偶有珍稀者,含花草虫蚁之魄便会成为巫士们不可多得的灵器,而我在采药之时偶得的这块虎魄却是此中绝上之品,抚之圆润如脂,闻之松香萦鼻,最珍奇处是其间含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 世间万物皆有弱处,山有之,水有之,国有之,人亦有之。冷情如明夷却独喜虎魄,听黑子说,他床头的奁盒中已经藏了不少珍品,但蝶魄却是久寻不得。 明夷不动声色地取了虎魄,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而后沉声道:“起来吧!我这儿有各色药水,涂之可暂盖你的肤色。你如果不愿让相识之人认出你,最好先试一试。” 这绝对是明夷第一次对我说那么长的一句话,我喜滋滋地站了起来,心想这礼总算是送到了他心坎上,我这张皮总算是保住了。 香烟袅袅,和风徐徐,我立在窗前任黑子在我脸上乱涂乱画。他画些什么,我此刻全然没有在意,因为我满腔思绪都还绕在身上的这件靛蓝绣鸾凤巫袍上。 这衣服用料、用工皆属上层,再加上明夷对它的重视程度,让我不禁怀疑,这是哪家贵女为明夷亲手所制。但是,像他这样的男子,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睛? 我这头正胡思乱想,编排着明夷的故事,黑子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笑道:“画好了,明夷你来看看,还能瞧出她原来的样子吗?” 明夷走到近前看了我一眼,突然轻笑出声,而站在我对面的黑子早已经忍到内伤,笑到眼角都挤出了泪花:“哈哈哈,这回,你……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来了!” 见他笑成这样,我连忙跑到铜镜前探头一看,天啊,这是什么啊! 额头上被黑子画了无数青色的怪字,眼下被涂得黄黄紫紫,最可怕的是嘴角两道朱砂红一直延伸到了耳际,整一张食人的血盆大口。 “黑子——”我大叫一声,气得牙痒痒。 明夷起初只是微微笑着,后来竟也不顾仪态跟着黑子捧腹大笑起来,见他们两个笑得开心,我愣了愣也嗤嗤地傻笑起来。 这一日之后,我又在离卦的院子里住了三日,跟随明夷学习祝歌和婚礼祭祀上的祝词。 三日后,由明夷带领的队伍从天枢出发,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秦国的道路。近乡情怯的我坐在马车里没有丝毫的喜悦,萦绕在心头的是最现实也最让人痛苦的问题,到了雍城如果见了伍封,我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死亡”,公子利若知道我还活着,是否会原谅我的“逃婚”,如果伍封执意再将我送给公子为妾,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 备注:(1)虎魄:古时对琥珀的称谓。 求,求收藏 c 第六十一章 地火明夷在线阅读 第六十一章 地火明夷 第六十一章 地火明夷 第六十二章 巫童归秦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二章 巫童归秦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二章 巫童归秦 这次一起随队出发的除了巫士明夷和童子“既济”之外,另有女乐二十人,剑士十五人,珍宝两车,奴隶三十人。 童子“既济”自然就是我,临行前明夷用蓍草算卦,为自己此行卜了一个大吉大利的兑卦,为我则卜了一卦既济,解道:“妇失其茀,勿逐,七日得。” 这话表意是说我过河时帽子会掉,但不用找,七天后它会自己回来。但深意是什么,我怎么也猜不透, 对于我的疑问明夷只是笑笑不做回应,我想不明白只能在上船前使劲地用手压着自己的冠帽,免得它被风吹跑应了卦象。 明夷一贯不喜与人相处,因此他的船上除了掌船的船夫之外就只有我和黑子。 明媚的午后,春光融融,和风徐徐,水面浩荡,波光粼粼,欸乃桨声中,明夷坐在船内读卷,黑子帮忙船夫行船,我坐在船沿上脱了鞋袜半眯着眼睛看着清澈的河水夹带着耀眼的阳光悠悠地滑过我的脚踝向东流去。 我离开雍城已经有四个多月,和来时的萧索不同,如今的渭河两岸已是草茂花盛,平坦的水面上时不时能看见紫铃铛的花影。一丛丛水草随着波浪漂浮在河面上,绿影丛中淡紫色的花束如一串串铃铛结在水面上,看了让人心生欢喜。 “你倒挺会一个人找乐子的。”黑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坐到我身边。 “天气挺凉快的,你怎么弄得一头汗。”我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 “逆水行舟哪里那么容易,再过一个河湾就要改行陆路了。” “嗯……”我正听黑子说着话,突然间从岸上飞来一个黑影,直奔我的脑门而来! 我侧首避过,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绿油油的匏瓜在船板上滚得正欢。 这是……用匏瓜做兵器的刺? 我看傻了眼,黑子倒是激动,拉着我的袖口大喊:“快看啊!好多姑娘啊!” 金色的阳光下,渭河岸边俏生生地立着七八个妙龄少女,她们有的在浣衣,有的在打水,刚才扔匏瓜给我的是一个拎着果篮的素衣少女,她见我转过头来,便推搡着和其他人笑成一团。 船在转身时离岸边近了,她们就用手撩了水来洒我,素衣女子从篮子里拿了个红果扔了过来,我伸手接过微笑着点头致谢。少女羞红了脸,幽幽唱道: 渭水涣涣,泛彼柏舟,愿言思子,如匪浣衣。(1) 这一唱,把我闹了个大红脸,拿在手上的果子扔也不是吃也不是,只能傻傻地咧嘴笑。 “她在唱什么啊?” 黑子拿肩膀顶了我一下,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待会儿再告诉你!” 船又向前行了一段,阳光下的少女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望着手里的果子,笑得无比灿烂。 “看把你高兴的,那姑娘唱的到底是什么啊?” “她呀,她说乘舟的男子啊,我爱慕着你,心中的思恋如家里未洗的衣服,忘也忘不掉。” “你这小儿真奇怪,被女子示爱还那么高兴。” “我不仅觉得欢喜,还羡慕她们,敢爱敢言活得自由自在。对了,早知道该把明夷叫出来在船头坐着,那样等我们到了秦国说不定能再多出一船蔬果来。”我说完自己乐开了。 “嘘——小心别被他听见。”黑子说完大概也想到了明夷坐在船头被匏瓜砸的场景,捂着嘴笑得比我还高兴。 “既济,进来!”船舱里传出明夷的声音。 “叫你呢!”黑子推了我一把,我才反应过来我现在是童子既济。 我进了船舱在明夷身边坐下:“巫士有何吩咐?” “待会儿下了船把这个面具戴上。”明夷递了一个黑漆的鬼纹面具给我,“这里已是秦境,你最好不要开口说话,免得被人发现你是个女子。” 我接过面具戴在脸上,闷闷道:“这样别人不会觉得我更奇怪吗?” 明夷拿出另一个红色的鬼纹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我和你一起戴,别人就不会觉得奇怪,反而会敬畏,敬畏到不敢看你。” 巫士向来都是天下最神秘也最让人敬畏的一群人,他们是通神的人,他们能替上天传达旨意。上岸后,戴着面具的我们果然得到了众人的敬畏,有田间劳作的农人甚至放下手中的农具跪倒在田岸边向我们祈愿。 车队在田岸边走了一段,突然停了下来,有剑士报告明夷说是在前面的岔路口和另一支队伍撞上了,问是让还是不让。 行车时,让与不让很有讲究,其中最关键的是要看双方的身份高低。现在我还不知道天枢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参加公子利的婚宴,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探探虚实。 “你和我一起下去看看。”明夷道。 “诺!” 我跟着明夷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另一支车队旁一个头戴白玉冠,身着黑色绣螭龙纹深衣的白面公子正在路边吐个不停。 原本碰到这种事,爱洁的明夷一定掩鼻迅速离开,今天他却破天荒地上前拍了拍那公子的背,柔声道:“让车子跑得慢些就不会吐成这样了。” 我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话决计不像是明夷会说的。 “带了什么止吐的药草吗?”明夷回头朝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田埂上转了一圈拔了一株阔叶草,用卵石把部砸烂涂在一块帕子上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明夷。 “说话!” “这草微辛有醒脑止呕之用,捂在口鼻处能缓解症状,等到了城里再让这位公子休息一下,找块生姜,切片含在嘴里就好了。” “让道!”明夷冲前面的车队高声喊道,低头扶起男子,“不如坐我的车吧!” 时人只有女子的车驾会罩华盖设地席,但明夷的车子却可两用,这会儿青色的顶盖一放就把车子盖了个严实。 明夷扶男子在地席上坐下,又命人端了一碗水进来:“你可好点了?” 男子虚弱地笑了笑,接过碗漱了漱,开口道:“你们两个把面具摘了吧,看着吓人。” “好。”明夷把面具一摘满脸忧虑之色。 我把面具拿在手里偷偷地打量着对面的黑衣公子,心想,他究竟是谁?竟然能得明夷如此的照顾,再看他这副羸弱的样子,怕从小就是个病秧子。 “小儿的法子挺管用,我好多了。”他拍了拍明夷的手,看着我笑道,“小儿一脸悲悯之色,不会是觉得我快死了吧?” 我连忙摆手道:“公子呕吐可能是脾胃虚寒所致,在吃食上调养一下就会好的。” 黑衣公子笑了笑轻轻地合上了眼,睡过去之前嘀咕道:“这草还有安神催眠之用吧,小儿真真多诡计。” “你下药把他弄晕了?!”明夷急问道。 “他既然坐车易呕,睡着了不是更好,既能休养又不遭罪。”我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明夷不再理我,沉静下来闭目假寐,男子靠在他肩上睡得香甜…… 哎,二子同车,美不胜收,若是此刻开了车盖,不知又能得多少好吃的瓜果,万一碰上士族家的女公子说不定还能投上香草美玉来。 我这边胡思乱想着,车队已经入了泾阳城,所有人要在此处修整一夜,等天亮再行出发。 ============================================================================ 备注:(1)简子模仿诗经写两句,莫笑莫笑啊 大大们不能拿匏瓜砸明夷,就用票票砸简子吧,使劲着嘿 c 第六十二章 巫童归秦在线阅读 第六十二章 巫童归秦 第六十二章 巫童归秦 第六十三章 擦肩而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三章 擦肩而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三章 擦肩而过 入夜,我坐在馆驿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之前,从黑子手中逃脱时,一心想着要到泾阳城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如今绕了一大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这里,多少有些感叹命运的玄妙。 “你喂完马了?”听到身后有声响,我料想是喂完马回来的黑子。 “呃——我没有去喂马。”站在我身后的是今天吐得一塌糊涂的黑衣公子。 我起身想要行礼,他连忙抬了抬手微笑道:“坐着吧,小心摔下去。” “公子好些了吗?”我问。 “我这会儿上来,就是想和小童道谢的,多亏了你的药,这一路总算没遭什么罪。”黑衣公子用手扶着青瓦在我身边坐下。 “幸好公子没事,不然巫士肯定饶不了我。” “明夷就爱大惊小怪,你不要理会他。”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大惊小怪?他说的可是众人口中的寒冰巫士,冷血明夷? “你的眸色为何与白日里看着不同?”黑衣公子突然问道。 “生来就这样,公子若是觉得古怪我就把脸转过去。”我瞬间收了笑容,把脸微微地侧了侧。 “实是不必,我是晋人,在晋国没人会觉得你古怪。” “为什么?”我吃惊道。 “小儿听说过晋国文公吗?” “自然听过,他是两百年前带领晋国称霸天下的有识君主。” “对,就是他,传说文公的阿娘是狐氏一族的族女,和你一样有一双月下碧眼。” 我先是一愣,转而笑道:“公子别取笑人了,传说哪里能当真。” “是吗?我便是当了真的。小儿,将来有机会不妨自己去晋国看看吧,兴许你会喜欢那里。”黑衣公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完谢我也该下去了,待久了恐怕又要犯晕。” “公子要怎么下去?”我看他脚步虚晃,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倒头栽下去。 “我慢慢爬下去就好了……” 黑衣公子话音未落,只听得屋檐底下传来明夷无奈的声音:“你们把他给我弄下来。” “明夷,无妨,我能行的。”黑衣公子冲屋檐底下喊了一声,兴冲冲地撩起下摆,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两个青衣卫士就纵身跃上了屋顶,一边一个把他架了起来。 “我刚刚就是自己爬上来的,你们别,我……”两个卫士完全无视黑衣公子的挣扎,二话不说就托着他跳了下去。 晋文公的阿娘?我宛然一笑,直觉这体弱多病的公子倒是个有趣的人。 第二日清晨,我们的车队离开了泾阳城,继续往西走,这样又倒腾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五月初到达了雍城,住进了临近秦的馆驿。 “刚才我在楼下听人说,这里住的都是诸国来贺的使臣,巫士,咱们这回算是哪国的啊?”我把明夷的行李放好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晋国。”明夷喝了一口水轻声道,“这一路上我都在等你这个问题,如今看来,小儿的定力果然不错。” “劳巫士大驾,还让天枢送了那么多彩礼、女乐,那一家的贵卿有这么大的手笔?”我走到案几前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来,是因为当年欠别人的一番情,与天枢无干。”明夷轻抬眼睑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水杯。 “巫士与晋国赵氏是旧相识?” 明夷抿唇一笑:“你猜的?” “不是,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位公子说他自己是晋人,而他身上的佩玉又隐约刻了赵字。” “小小秦女竟也识得晋国文字。”明夷侧目看了我一眼,又道:“这次你我是赵氏祝宴的巫士,珍宝、女乐和奴隶都是送给秦公子利大婚的礼物。” 和商是天枢目前最好的两个女乐,她们这次一起被送给公子利,可见天枢对公子利的重视,只是不知这份厚礼背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宴会之后,巫士就会遵守诺言放我走,对吗?” “自然,如果你想留在秦国的话。”明夷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我挑眉疑问。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秦国也可以和我回天枢,或者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明夷歪着脑袋,伸出两玉葱般的手指,在案几上行走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巫士莫要食言。” “明夷自问从不食言。”他侧眼看着我,冷傲地回了一句。 我屈膝行了一礼,重新戴上面具从明夷房里退了出来。 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事情可能就跟表面上看到的一样简单。 我暗叹了一声准备回房,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膛。 “大胆!”我被人拎着脖颈猛地往后一拉,下一刻齐刷刷五六把剑一下子全都架到了我肩上。 “收了吧,你们吓到他了。”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喝止了出剑的侍卫,他走到我跟前轻声问道,“你可是巫士明夷的童子?”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 公子利!他怎么会在这?!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现在又不是祭祀,戴什么面具,还不快摘了!”符舒伸手来抓我脸上的面具。 我惊惧万分,忙用手死死地按住面具,心砰地一声跳到了嗓子眼。怎么办?万一面具被符舒摘掉,我该怎么向公子利解释自己的“死亡”,怎么解释我这一身巫童的装扮…… “小童可是惊扰了各位?”紧急关头明夷打开了门。 “符舒!”公子利看了手下一眼,他们齐齐收了剑退到了身后。 “公子请吧!”明夷把公子利让了进去,对我挥了挥手,我行了一礼慌忙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幸好没被发现…… 我抚着心口坐了很久,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还能闻到公子利身上熟悉的兰花香。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找明夷做什么? 晋国赵氏与秦国公族同为嬴姓,本是一宗,如今公子利大婚,赵氏派人祝贺原在情理之中,但公子利此时变装潜入馆驿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莫非他们之间另有筹谋? 我的疑虑尚未得到解答,第二日便和明夷一起被一辆马车接到了公子府。望着府门口的高大牌匾,我不由心生恍惚。 眼前的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次,上一次跨进这个大门是因为公子利得了几只鹤鸟养在后院的池边特意邀我来看,再上一次是请了琴师,再再上次约莫记得是品香,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邀我来做巫士的童子。 年少相识,他待我如珍似宝,但凡好的总是第一个送我,但凡我送的再无用的都带在身上,他向伍封求娶我,我虽不愿却仍旧感念他的用情。 举步迈进大门,顿觉今日的公子府比往常多了几分肃穆。周礼有记,取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因而,此时的公子府虽然忙碌喧闹,但却丝毫不见喜色。 沐浴斋戒后的第三日,公子利于吉时身着大礼所用的黑色冕服,带着迎亲的队伍出发去了百里府,黄昏时分新妇的车队才缓缓行至门外长街。 大门正中央,一口三足蟠兽纹双耳青铜鼎焚着百年香木,青烟缭绕中,两列秦国巫士立于长街两侧沉声吟唱着祝歌。年近百岁,名满天下的楚国国巫带着童子立于大门左侧,明夷带着我立于右侧,四人皆以青红两色涂料画兽纹于面上,念咒符于口中,以通达神灵,震退嫉恨新妇大喜的鬼魅。 公子利执着红药的手从远处徐徐走来,在他们身后的,是数十个面若春桃的妙龄少女和一车车望不到尽头的随嫁之物。 公子利神情肃然,红药腮透红云,满眼喜色,一身绣龙凤和鸣纹样的展衣让她娇媚之中又添了几分华贵。 看着眼前两个天造地设的人,我暗自欣慰,当日以自己替下红药总算还是值得的,起码如今公子能借着婚事得到百里氏的相助,只要假以时日,他的抱负,他心中的大业一定都能实现。 我这样想着,心中的对他的愧疚之意便少了三分,然而这份坦然和轻松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被我随之而来的满腔感伤掩埋了。 跟在公子利和红药身后的是两名为首的媵妾,其中一人是绢,另一人颔首垂目看不清容貌,但此刻让我喉头哽咽的正是这名女子手中捧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红盘,上面赫然放着我昔日爱穿的一件旧衣和一把已经断了一齿的梳篦。 公子利脸色淡漠地从我身前经过,我抬首望着他的侧脸,一滴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傻子……她活着时罔顾了你的情意,如今死了,你还要带着她的魂魄入府吗? 渭水招魂,你对着这些旧物说了什么,醉卧河畔的时候,你可听见了我的叹息,我的愧疚…… 我嘴里依旧吟诵着咒词,眼泪却忍不住涌出了眼眶,打湿了脸颊也打湿了一颗刺痛的心。 c 第六十三章 擦肩而过在线阅读 第六十三章 擦肩而过 第六十三章 擦肩而过 第六十四章 诉尽离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四章 诉尽离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四章 诉尽离殇 合婚大礼结束之后,公子利在府中设宴席招待各国使臣,我和明夷跟在黑衣公子身后一同登上了筑于高台之上的明堂。 行至门口,有寺人高声唱道:“晋国赵氏世子伯鲁,携巫士到——” 晋国赵氏世子?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瘦弱的赵伯鲁,心中不由感叹,想那赵鞅二十几岁就做了晋国正卿,雄才大略,从善如流,十几年来权倾晋国,没想到他的继任者竟是这样一副羸弱的身子。 “卫大夫季达,携辩士孔孥到——” 身后传来寺人的唱词,明夷的脚步突然一顿,我探头看他,却被后面追上来的一个人一把擒住了肩膀。 “佼奴?是佼奴吧!”一个胖脸,留络腮胡的褐衣男子摇晃着我的肩膀,连声问道。 我一时有些发懵,便用眼神询问明夷,明夷呆了呆,侧脸避开了我的视线。 “他叫既济,是我晋国赵氏的巫士。”身旁的伯鲁略施一礼,淡淡地回道。 “孔孥,不可无礼!”站在胖脸男子身后的文士见状连忙走了上来,拉着发呆的孔孥给伯鲁施了一礼,“季达见过赵世子,家臣鲁莽冲撞了巫士,还请见谅。 伯鲁笑了笑,轻声道:“无妨无妨,今日你我皆是,两位请吧!”说完他迈步向堂内走去,两名男子看了我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明夷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随后心不在焉地领着我在殿堂右首的一张案几前坐了下来。 此时的公子府一洗白日的肃穆,四面墙壁前,每隔两尺就立着一座红漆莲纹烛台,烛台上半月型镂空雕花罩让火光变得如梦似幻。殿堂中央,四个半人高的饕餮纹三足青铜大鼎里,分煮着牛、羊、麋、豚四种大礼用的牲品,一时间汤汁鼎沸,香四溢。 身着各色美服的婢女,来往穿梭在宾之间,她们手中的美酒正是我平日里最馋的“梨觞”。公子利府中有一潭古井,井边种一树梨花,每年暮春,风过时梨花便会像雪片一般从枝头飞落,坠入井中。公子命人取井水酿酒,于是便有了这让我念念不忘的“梨觞”。 我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当日觉得这名甚美,如今却有一丝无奈的宿命之感,饮“梨觞”,诉尽离伤…… “既然伤心,为何不去告诉他你还活着?”明夷饮了一口酒,轻声说道。 “情迷时梦不能醒,但终有一日他会忘了我。那时,他便知道,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女子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我远远地望了一眼坐在青玉案前的公子利,低声叹息道。 “情迷时梦不能醒……”明夷嗤笑一声,满饮了一杯酒,又提壶倒满了我手边的双耳杯。 我仰头喝下,冰凉的酒滑过喉咙,到了心里却又变得烫人。 “你可醒着?”明夷喝着酒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我先是一愣,而后微微摇了摇头:“我的梦已经做了太久,这辈子许是醒不了了。” “小儿,你才多大?谈什么一辈子。”明夷半眯着眼睛晃动着耳杯中金黄色的酒,笑容迷离,淡漠。 “巫士喝完酒,话可比平时多了。”虽然我们二人脸上还画着让人惧怕的鬼面,但明夷举手投足间的美态还是引来了旁坐宾的频频侧目。 “黑子那小子没告诉你?”他引颈又是一杯,“我平生最恨这杯中之物……” 他想说的是最喜吧,我轻笑一声,不再理他,转头望向席间彩袖翻飞的女乐和各自寻欢的宾。 太子鞝没有来,伍封也没有来,百里大夫因是女家主人,所以也不在。 公子利此刻已经走下主位,站在卫将军身边推杯饮酒。他的脸很红,笑得也很大声,比起之前仪式上的淡漠肃穆,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远远地看着他,希望他是真心享受这一刻的热闹和欢喜。 “你若再这样看着,他可要过来了。”明夷突然凑了上来,语带揶揄地说道。 不料,他话音刚落,公子利然真的转了过来,眼神交错之间,我心中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很显然神明没有听到我的乞求,公子利别了卫将军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利见过巫士!”公子利跟明夷互行了一礼后,在我们的案几前坐了下来。 我低眉垂目本不敢抬头看他,只盼着他能忽略我的存在。 “这可是迎亲时哭泣不止的小童?”公子利轻声问道。 明夷给他倒了一杯酒,点头道:“正是他,还望公子见谅。” “你为何要哭?”公子利用手一勾将我的脸抬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不敢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童子的眼睛生得真好,不知巫士是从哪里得了这样灵透的人?”公子利酒至半酣,醉意颇浓。 “从小养大的童子,虽不能言,却能通鬼神。”明夷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 他这是喝醉了吗?我哪里能通鬼神? “方才你是通了哪位鬼神才落泪不止?”公子利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睛,布满红丝的双眼竟生出一丝泪光。 “公子可有思念的故人,小童兴许能为公子一顾。”明夷看着我似笑非笑。 公子利的眼中立马有了神采,他把我的手合捧在掌心,倾身向前急声道:“她是秦人,名唤阿拾,你帮我问问她,可怨我害了她?你告诉她,我若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当初一定不会强求她。” 我心中一恸,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默念着巫咒。 片刻之后,我睁开了眼睛。 “你可见到她了,她和你说什么了?”公子利满脸焦急。 我沾了酒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快去拿笔墨来!”公子利对身后的寺人高声喝道。 很快就有人呈了竹片和笔墨上来,公子利将竹片一把拂落,颔首从怀中掏出一方月白色的丝帕。那丝帕的一角绣着一朵淡蓝色的木槿花,而正中央却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我眼眶一红,忆起数月前的一日,他带了那柄宝石匕首来送我,为了炫耀匕首的锋利竟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当时,我就是用这块帕子给他包扎的伤口…… “她说的你就写在这上面吧!”公子利把丝帕端端正正地展在我面前。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她想说,她从没有怪过你; 她想说谢谢你,谢谢你给了年少的她一份如此完整的爱; 她想说对不起,因为她不该以死亡的方式逃避你的真情; 她想说她愧疚,因为知道此生已经注定无以回报; 她想说她痛苦,因为她还活着,却不敢告诉伤心的你,即使现在你们近在咫尺。 公子…… 我只愿你不要记得我,最好忘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笔缓缓写下: 汲井浣发,君子甘荼,倚水招魂,伊人不寿; 鸿雁于飞,中心藏之,吉士顾我,何日忘之? 我写下最后一个字,公子利仰首一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硬挤出一个微笑,他望着我身后的高墙,轻声问:“她可还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他的脸瞬间一片死灰。“是嘛,走得这样急……” 他接过丝帕重新纳入怀里,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先是苦笑了两声,而后望着我笑得越发大声:“赏!重赏!” 寺人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他摇晃着一路奔上主位,站在青玉案前端起一杯酒,对着我身后的墙壁,高声吟道:“今日利娶新妇,心喜难抑,请众位与利共饮此杯。” 一时间,大殿内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公子利饮了酒,望了一眼身边端坐的红药,便俯在案几上再也没有起身。 你与我最好不相识,如此才可不相忆…… c 第六十四章 诉尽离殇在线阅读 第六十四章 诉尽离殇 第六十四章 诉尽离殇 第六十五章 梦醒时分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五章 梦醒时分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五章 梦醒时分 公子利醉酒之后,明夷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叹问道:“他为你井边浣发,渭水招魂,你即便是苦涩不堪的野荼,他也甘之如饴,这样的人你竟然舍得放手。”我心里乱成一片,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口饮尽杯中“梨觞”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公子利的府邸没有太子鞝的大,院落多建在绿荫环绕之中,我挑了一条小道钻了进去。为了不让树枝折断冠上的鸟羽,我把巫冠解了下来抓在手上,此刻,这府里所有人都待在宴堂里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我。月冷清辉的古井旁,一树梨花正静静地等着我。迷蒙的月色下,它洁白的花瓣凝着滴滴露珠已经铺了一地。虬枝披雾,花落无声,我低着头踩着厚厚的落花走到了井边。我来到这个世上,便是一无所有的,从小到大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如今公子大婚我却也想送他一份贺礼。世间,武士爱剑,文人爱卷,公子利身兼两者之长却独爱陶埙苍凉低沉的声音。我从腰间的挂袋里取出一个褐色陶埙,用帕子细细包了埋在井边。这是我在华山时自制的陶埙,样貌虽然丑陋,但音色却是极好。之前一直带在身边,寂寞时拿出来吹吹,如今,不管他日后能不能发现,便权作是我这个“魂灵”的贺礼吧!我刚刚掩埋好陶埙,却听得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此处离侍妾们的院子不远,也许是来古井取水的婢子。这里只有一个出口,我这会儿来不及把头发塞回巫冠里,只能双手攀住梨树的一枝干,轻身翻了上去,躲在繁花丛中。这棵梨树自公子利出生时便种在这里,树干高大,枝繁花茂,因此躲在上面倒不至于被人发现。我靠着有些扎人的树干,闻着夜风里若有似无的花香,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偷爬进来私会佳人的无礼之徒,只盼这佳人取了水之后能快快离开。淡蓝色的月光下,一个身穿烟绿色长袍的女子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她两手空空并没有拿什么取水的器物。莫非她是来赏花的?我心中一惊,把身子尽量往花枝后面移了移。女子走到井边坐了下来,不似取水也不似赏花,呆坐了半晌竟取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此时夜阑人静,她的哭声凄切,让我的脖颈一阵阵地发凉。“原来你在这里……”我猛地一惊,忙用手捏了一把脸,难道我刚才睡过去了?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我吓走了蔡夫子后一个人躲在将军府的树上哭,他一身白衣站在树下,说的正是这一句,原来你在这里……“你为何现在才来?”树下女子抽噎着,娇声埋怨。我透过花枝朝下望了一眼,便再也不能呼吸了。伍封依旧穿着他最爱的月白色深衣立在树下,和记忆中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但是此刻扑进他怀里的却不是我。他是谁?为何和子昭有一样的容貌,他又是从哪里得了这件衣服?我咬着嘴唇,颤抖着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本不该来,若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我日也盼夜也盼,只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把姐姐忘了,忘了她的好,忘了你对她的愧疚。这样你才会发现从齐国逃亡到秦国,这一路上陪着你的人不是她,而是我!你把我和伍惠留在临洮受尽了边关的风霜寒雨,如今好不容易接我回雍,却要把我送给他人做妾。我不甘心,不甘心……”女子拼命地捶打着伍封的膛,泪如雨下。“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把你和伍惠接来雍城同住。这次接你回来,本也没有打算要把你送给公子利做妾,只是……”伍封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语。只是我“死”了,你才不得已用她来替,对吗?伍封的一字一句像是千万只虫蚁在啃噬着我的心,一口一口和着血。过去的时间里,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们重新相遇的场景,可无论欢喜还是悲伤,这里面从来都没有过别人,没有眼前的这一幕。“只是你养的那个小儿死了,对吗?她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女子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叔妫,你有三分容貌像她,公子利定不会亏待你,这一次是我欠了你。”伍封蹲下来半跪在女子身侧,柔声劝慰道。“你当初收留她是因为她有三分像我,如今我倒是要靠着三分像她来博宠爱。”女子用手强支起身子冷哼了一声,“今天他们还让我端着她的旧物进门,公子利,他只当我是个死人。”“你子太过刚烈,这样想只会伤到你自己。公子仁厚,况且你是伍氏送进府的媵妾,他就算对你无情,权衡利弊也不会亏待你。”伍封把手按在女子的肩膀上,语气沉重。女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吸了一口气哽咽道:“你放心,我叔妫不是别人,我懂你的安排,你的抱负,只是心中不甘。你养了那小儿十年,明明是贱民却硬生生教养成了女公子,为的就是这一天。要是早知道她如此受不起福禄,还不如当初找个命硬些的,那样也不至于让你我生别。”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啜泣。伍封叹了一口气,揽过她的肩膀:“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叔妫,自孟妫死后你帮我照料伍惠多年,这份情意我铭记于心。只是今夜过后,你我之间再不能像这般相见了。”“我知道……”女子俯在他怀里,半晌哽咽着说了一句,“今天我只问你再要一样东西。”“什么?”“那个绣了黑色木槿花的香囊。”“你要它做什么?”“那花是用女子的发丝绣成的,我此番不能与你好合,便是她的缘故,如何还能让你带着她的东西,给我!”伍封沉吟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我当日送他的那个红色香囊:“你这是何苦……”叔妫接过香囊,随手一甩就扔进了古井。“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安心出行,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战事一消我一定回来。”“你不会食言?”“小儿,我何曾骗过你。”是谁说他不会骗我,是谁对我许下承诺,几个月前离别的余音未消,他就这样轻易地丢弃了香囊,丢弃了我……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从始自终没落过一滴眼泪。人的心若是烧成了灰烬,如何还能流出半滴眼泪来……我爬下梨树,整个人如坠迷雾。十年来我像女儿一般崇拜他,像学生一般敬仰他,像少女一般爱恋着他,我读识字是为了讨他欢心,机关算尽是为了护他平安,捧了一颗心放在他脚下,为的只是能换他回头一顾。一个酝酿了十年的计划,一颗悉心雕琢了十年的棋子,当他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的死却打破了他的计划。原来,我只是他的一个预谋,一个落了空的预谋。过去的十年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现在的我又该往哪里去?我突然间丢失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能像一只孤魂野鬼在夜色里游荡,找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我是谁?如果我不是他的阿拾,那我是谁?我蜷缩起身子,静静地躺在黑暗里,有树叶从枝头飘零,有蝼蚁从眼前经过,而我就像死了一般,消失了,融化进了无边的虚空里……在我闭上眼睛的刹那,一张久违的脸带着一丝光亮出现在我面前,他捏着我的肩膀将我抬了起来。“原来你没死……”他惊讶的表情让他眉梢的红云更加炫目。“红云儿,可喜欢我的这份大礼?”在我晕厥过去前,隐隐约约听到伯鲁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c 第六十五章 梦醒时分在线阅读 第六十五章 梦醒时分 第六十五章 梦醒时分 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 今日第一更,第二更在晚上20点左右 ============================================================================= 我陷在沉沉的黑暗里,翻转浮沉…… 还是那个梦,冰凉刺骨的渭水里,我仰面躺在芦苇丛中随波浮荡,灰白色的天空有鸿雁哀鸣,久久不去,荒凉的岸边有白幡招展,空无一人。我叹息着看了最后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深深的河底。 为何要贪恋呢,其实早该离开的,不是吗? 河水漫过我的身体,盖过我的眼鼻,有孤独,冷的手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过去的岁月死死地掐着我的脖颈,记忆里的暖变成了寒,笑变成了哭,温柔变成了谋,爱恋变成了古井中墨色的木槿花,与我一同沉入水底。 这一生便这样了吧,睡长长的一觉,然后一切皆空…… “明夷,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她自己不愿意醒,我又能如何。” 远远的从水中传来轰鸣的声音,把我从寂静的深渊里唤醒,是谁在讲话,讲得这样大声,明明听不清楚却轰隆隆的带着回响,震得我头痛欲裂。 …… “呃——”我呻吟了一声幽幽地醒转过来,这是哪里? “你醒啦!” “唔——”我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被人严严实实地用棉布捆了一圈,本张不开嘴。 “你的嘴唇昨天被你自己咬烂了,全是血,我帮你包扎了一下。” 张孟谈怎么会在这里?我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隐约记起昨天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过他的脸。 我把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在他手心写道:我在哪? “你在馆驿,昨天巫士在宴席上等了你一个晚上,后来和世子出来寻你时,才发现你倒在路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听人说你死了,这次突然出现又弄成这副鬼样子。”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是非因果,前尘旧梦,就算我此刻能开口说话,又哪里说得清楚。 昏昏沉沉的我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时,房间里已是昏黄一片。我用力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只一夜的功夫,人好像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总踏不到实处。此刻,喉咙已经干得冒烟,本想拆了嘴上的布条找口水喝,可用手了,却发现鼻子以下都被密密地缠了布条,本无从下手。 我走到墙边打开窗户,窗外是雍城热闹的街道,金色的夕阳下,小贩们热情地吆喝着,一条瘸了腿的黄狗从窗下经过抬头看了我一眼,叫唤了两声,颠颠地跑走了,近处三个游侠儿正围着一个粉衣女子调笑捉弄,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之后,其他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我傻傻地立在窗边,蓦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刺眼,如果可以,我想要天空积满乌云;如果可以,我想要那乌云里落下血雨;如果可以,我想要天地色变,万绿枯槁,只有那样才应和我此刻的心情。 也许,我是真的疯了…… 馆驿底下吵吵闹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四姑娘——你别走啊!”这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在黑暗混沌的世界里炸起一片亮光。 四儿!无邪! 我扶着墙稳了稳自己摇晃的身子,然后,猛地抓起张孟谈放在案几上的长袍,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你去哪?”等我冲下楼来,张孟谈和赵伯鲁正好从大门口迈步进来,见我这样不管不顾地奔出来,他急忙大声问道。 我这时候一心思要去找四儿和无邪,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拨开他们两个就冲出了大门,朝将军府狂奔而去。 到了雍城后,我曾经偷偷地到将军府后门看过,可惜那时墙上空空的并没有无邪留下来的记号。现在过了这么多天,他们两个也许已经到了。昨晚,我没有去西市的驿站找他们,无邪很可能会按我们之前的约定去公子府找我。 但昨晚他没有出现,莫不是被公子府的人当作刺抓起来了? 我越想越害怕,脚底一虚差点扑倒在路上。 “你到底要去哪里?”张孟谈骑了一匹黑骏从我身后赶了上来。 我没有理他,只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你以为你能跑得过马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慢下脚步,怔怔地停了下来,他打马在我面前绕了一圈,俯身一抱将我放在身前:“你这个疯子,赤着脚就这样跑出来,扎破了皮,我就把的你脚捆成圆的,看你还怎么跑!” “呃——”我转头刚好碰到他的下巴,说不了话只能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知道了,你指路吧!” 我食指往前一指,他用一只手紧抱着我的腰,喝马飞奔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我来不及等他扶我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疾奔到门边,墙角上果然有一个用石头画的小圈。 他们到了! 张孟谈一脸迷茫地牵着马站在我身旁,我转身双手一撑翻上马背,夺了他的缰绳就跑。 “你等等我!”张孟谈急忙快跑了几步,翻身坐在我身后。 到了西市驿站时,我一边比划,一边写,在张孟谈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说清了四儿和无邪的长相,但驿站里的人却说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 四儿,无邪,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我失魂落魄地从驿站里走了出来,刚刚回来的力气一下子又被抽干了。 张孟谈拉住了我,轻声道:“我回去派人过来这边守着,如果有他们两个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你,可好?” 我点了点头,在他手上写了“公子府”三个字。 “你是想让我去公子府打探一下?” “嗯——”我接着又写了几个字。 “问问看昨天有没有抓到什么刺?” “嗯——”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今晚就会派人过去。” 我退了一步给他行了一礼,他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臭脸把我抱上了马:“刚才在巷道里还想抢我的马,现在倒是懂起礼来了。” 我脸一红,用长袍把自己整个人都遮了起来。 “你倒好,把嘴巴咬烂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生死之事全然不用解释。”张孟谈遛着马儿慢慢地往馆驿走,走了半天复又问道:“你刚才到了将军府为什么不进去?伍将军可知道你还活着?他上次说要请我喝酒的事,也不知道算不算数。” 我一听忙转头冲他拼命地摆手,深怕他一不小心就把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那人。 “他还不知道?瞧你们之前的样子还以为你与他有情呢!”张孟谈笑着说了一句,我默默低头不再理他。 等我们到了馆驿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春末夏初,雍城的夜风最是狂躁,路上的行人一个个低着头,顶着风,神色匆匆地赶路。 张孟谈去马厩栓马,我赤脚站在长街上,风把长袍高高地吹起,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吹得我一头长发在空中乱舞。 我喜爱雍城这时的风,它充满了力量,以仿佛可以摧毁一切的姿态席卷着大地,我在风里虔诚地乞求,乞求它摧毁我心里的黑暗,吹散我满心的悲愁…… 在我被狂风吹走之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肩上,我回过头来,先看到了站在五步外的张孟谈,而后才看清站在我身后的人。 那人脸上群情交织,有喜悦,有哀伤,有惊讶,有痛苦,而看在我眼里只留下深深的恐惧,我双手一松手上的长袍瞬间被风卷走。 伍封就这样毫无预计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在我最脆弱不堪的时刻…… c 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在线阅读 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 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 第六十七章 缘起缘灭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七章 缘起缘灭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七章 缘起缘灭 今日第二更 =========================================================================== “阿拾……” 眼前的人是我刻进骨血的人,耳中的声音是我过往岁月中最动听的声音,我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抖得几乎站不住。 “阿拾,是你吗?”他扳着我的肩膀把我拉向他。 我艰难地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这一瞬,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的眼中只有两个幽暗的,深不见底的黑洞,那黑洞震颤着呼啸着越变越大,猛烈的旋风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从黑洞深处冲了出来。我的腿突然冷得发木,牙齿开始咯咯作响,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侵入骨髓。 我抓住口开始拼命地喘气,但每一口气吸到一半就再也吸不进去了。 我快要窒息了。 “你怎么了?”张孟谈推开伍封,在我倒地的一瞬,接住了我。 我拽着他的衣领,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这样呢,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张孟谈扶着我的脑袋,扯开我的领口,转头朝馆驿里急声大呼,“明夷!明夷!” “阿拾……”伍封焦急地蹲下身子,用手来我的额头,看着他越来越近的手我喘得更加厉害。 “伍将军”,张孟谈抱在我背上的手猛地一紧,将我整个揽进怀里,“巫童突发恶疾,恐对将军不利,还请速速避离!” “巫童?不,她是阿拾!”伍封突然疯了一般伸手来抢我。 “将军,请自重!”张孟谈抱起我,旋身避开。 “你……” 伍封还来不及说话,明夷已经从馆驿里奔了出来,厉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是要害死她吗?快放下来!” 张孟谈闻言把我放了下来,此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依稀听到明夷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打晕她!” 然后,我便如愿地晕了过去…… 是夜,我醒来时安然地躺在床上,嘴上的纱布已经被解开了。 床头,张孟谈抱着一个小陶罐靠墙睡着。 我稍微翻了一下身子,他随即醒了过来:“你醒了?快,先把药喝了。” 我坐起身子接过陶罐,轻声道:“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先喝药吧,明夷熬了一个多时辰。” 我举起陶罐凑到嘴边,药汁碰到嘴唇上的伤口,痛得我一阵阵地发颤。 “要是痛,就哭出来吧!”张孟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一口气把药喝完,把陶罐递给了他:“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去睡吧!” 他把罐子放在身侧,双手交叉在前,轻笑道:“这就是我的房间,你让我上哪去睡?” “那我回自己的房间。”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他一手牢牢按住。 “你消停会儿吧,今天快要被你吓死了!好好的,怎么会惊恐过度到窒息呢?” “是明夷说的?” “嗯,你为什么会怕伍将军?”张孟谈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问道。 “你告诉他我是阿拾了?”我拉着他的手,急问道。 “我什么都没说,明夷说你是他从小跟在身边的巫童,因患有痼疾才会失态。” “那他信了?” “他自然是不信,虽然蒙住了嘴巴,但他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何能瞒得过去。” “他现在人呢?”我心中一痛,低声问道。 “伍将军原本是来找世子的,如今见了你便不肯走了,现在人还在大堂里坐着,非要你亲口告诉他,他才相信你不是阿拾。” 我掀开被子,披衣下床。 “你又要去哪里?”张孟谈拉住了我的手,我回看了他一眼,把手轻轻抽了出来:“我要看看他。” 我推开门,就着走道上昏暗的灯火到了转角。 可这时,我的脚却不自觉地停住了。 我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昨晚看得还不够多吗?难道伤得还不够深吗? 不,我只看一眼,再看一眼…… 我缓缓吐了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扒着墙壁探头去寻他。 白日喧闹的馆驿如今空荡荡的,昏暗的大堂里只点了一盏暗黄色的油灯,他独坐在斑驳的光影里,散乱的长发遮去了大半张脸。 半年前的一别,再见已恍如隔世,他静静地坐着,我远远地望着,午夜的风呜咽着穿进门缝,挑动着忽暗忽明的灯火。 阿拾,我来带你回家…… 阿拾,你是我求之不得的奢望…… 阿拾,卸下你的硬壳和尖刺,若你害怕,便由我护着你…… 阿拾,阿拾…… 往日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朝我奔涌而来。 “阿拾!” 我慢慢地抬起头来,原本端坐在案几前的人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一呼一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 伍封猛地一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你还活着,还活着……” 我呆呆地望着头顶脱漆破败的木梁,突然很想开口问他,你在我脑中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阿拾,你说话啊……你可是在怨我?”他抱了我许久才发现我的异样。 “伍将军,巫童既济是不会说话的。”明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轻轻地把我从伍封怀里拉了出来,“不管将军此刻眼中看到的是谁,这都只是一场幻境,巫童的这张脸不过是将军心中的思虑所化。” “阿拾,你告诉他,你是阿拾,你不是我的幻觉。”伍封捧着我的脸,急切地向我求一个答案。 我看着他木然地摇了摇头,他的脸瞬间颓败,原本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眼眸遽然隐入了黑暗。 “伍将军,逝者已逝,强求也是无用,不如放手吧……”明夷空灵的声音衬着摇曳的烛火让此刻的一切犹如一场朦胧虚幻的梦境。 伍封用手指轻轻地抚着我的眉眼,他轻笑着,一如记忆中的温润。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仿佛过了一世。 最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波澜不惊的上将军伍封,他默默地朝明夷施了一礼,然后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我干涸了许久的眼泪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像不受控制的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夜尽,梦醒,人散,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昏暗空荡的馆驿,我才惊觉脸颊上的泪痕早已冰冷一片。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c 第六十七章 缘起缘灭在线阅读 第六十七章 缘起缘灭 第六十七章 缘起缘灭 第六十八章 去国远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八章 去国远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八章 去国远行 当我坐着马车,缓缓地驶出雍城时,不禁感叹世事的无常。 来了又走了,见了又散了,千里迢迢地回来仿佛就是为了奔赴一场痛彻肺腑的离别。 我像是个被掏空了的人偶靠坐在马车上发呆,明夷也只闭目养神默不出声,张孟谈起初还端坐着,后来憋不住就跑到外面与车夫同坐了。 车外,山雀子悠悠地发出婉丽的啼声,泥土的潮气混合着野草和树叶的芳香窜进我的鼻子,我掀起帷幔的一角朝外望了一眼,隐约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骑着马立在路旁高高的崖壁上。 “你以为他昨夜信了我的话?”明夷闭着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已经知道我是谁。”我望着那一抹越来越小的影子,幽幽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认他,他才是你回秦的理由,不是吗?”明夷语气淡然,仿佛所有事都已被他看穿。 “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他任何的解释,任何的安排,但是我错了,我做不到无欲无求,做不到甘之如饴地活在谎言里。所以,至始至终,我都没能明白瑶女的选择……” 我叹息着说出了瑶女的名字,原以为明夷不会应我,没想到他却毫不避讳。 “她和你不同”,他睁开眼睛,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尘世间的情感,“她死了便是圆了她的梦,与其活在痛苦的现实里,不如死在幸福的幻觉里。” “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这重要吗?”明夷看了我一眼,反问道,“小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非要求一个裸的真相?” 我沉默,明夷又问:“真的不和我回天枢?” 我摇头:“我此番若再回去,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吧?” 明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出了雍城往南,坐船顺流而下,不过几日就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可是行程虽快,但伯鲁的身子却吃不消了,因此众人决定在高陵城上岸,改走几天陆路。 车轮滚滚,从白日走到了黑夜,月亮升起时一行人在一处平地上扎了营,升火煮起了稷食。 伯鲁坐了一天的车,样子虽比坐船时好些,但脸色依旧苍白,他垂手坐在篝火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明夷说着话。明夷侧着头微笑,神情宁静而安详,似乎只有和伯鲁在一起时,他才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灵魂有温度。 “小儿,别发傻了,陪我去抓鱼如何?”张孟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很热情。 我点了点头,把篝火让给了眼前的两个人。 说是抓鱼,其实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发呆。张孟谈脱了上衣,挽了裤脚踩进河水里,宽肩窄腰,月光照在他光裸的背脊上,映出壮发亮的肌理。 “你为何穿了胡人的裤子?”我问。上衣下裳是中原男子一贯的装束,而裤子是戎狄的服饰,士族若穿了是会被人耻笑轻贱的。 “这样骑马方便些。”他猛地将剑进水里,随即一条银色的大鱼被死死地定在了剑尖,“接着——”可怜的鱼儿挣扎弹动了两下后就被扔到了我身边。 “你离了秦国要去哪里?”他站在幽暗的河水里随口问了一句。 我沉默了片刻回道:“晋国。” “你要和世子回新绛?”他刺了一条鱼举着寒光四的剑走上了岸。 “不,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如果待在晋国,也方便你把无邪和四儿的消息带给我。” “那找到他们以后呢?” “我不知道。”我漠然地摇了摇,对于未来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 “那就别想了,走吧,我给你炖鱼汤去!”张孟谈把两条鱼开膛破肚在河水里洗了洗,笑着说道,“我炖的汤可比那稷食、野菜羹好吃。” “我嘴上有伤,沾不得荤腥。” “你不早说!”他语气颇为懊恼。 “我炖了你吃不就行了。”我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鱼,冲他笑了笑,“走吧!” “你想开了……”见到我的笑容他先是一愣,而后沉声问道。 “是不愿再想了。”我转身和他一前一后慢慢地走回了营地。 白色的鱼汤在铜锜里汩汩地冒着泡,香气把失踪了好几天的黑子引了过来。他给一旁的张孟谈行了一礼后大喇喇地坐到了我身边:“丫头,我几天不在,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去揍他。” 我摇了摇头给他盛了一碗鱼汤:“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黑子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喝汤的张孟谈,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秘密。” 我也不细问,用脚踢了踢他:“去把世子的碗拿来,就说我给他炖了药。” 黑子脖子一仰,把碗里的汤咕咚咕咚喝了干净便应声走了。 “你怎么连世子都骗,这鱼汤哪里是药?”张孟谈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狐疑道。 我从随身的小袋子里取出几干枯的草药,用手轻轻掰断扔进了汤里:“这不就是药了!” 我话音刚落,张孟谈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提剑冲着四周黑暗的林子大喝了一声:“出来!” 十几个兵士全都把剑拔了出来,小小的营地一时间寒光四。 有刺?我心中暗惊。 这时我身后的灌木丛突然动了一下,我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 从暗影里陆陆续续钻出来六七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乞儿,他们中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看着士兵们手中的利剑,他们瑟缩着身子挤成了一团,沾满了黑泥的小脸上只留下一双双黑白分明,恐惧万分的眼睛。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伯鲁见状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孩子们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走过去想把他抱起来,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却拦在了我身前,他戒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抱起地上的孩子,回道:“瑕城。” 是个女孩,还是晋人,他们怎么会在秦境? “别怕,我们也是从晋国来的。”伯鲁让士兵把剑收了起来微笑着问道,“你们怎么会躲在这里?” “秦人烧了我们的村庄,抢了我们的粮食,我们是逃出来的。”女孩回道。 “那怎么会逃到秦国来?” “都是阿羊带错了路……我们在山里迷路了,回不去了。”一个男孩突然放声大哭。 叫做阿羊的女孩低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唇,伯鲁拉了她的手问:“阿爹阿娘呢?” “死了……”她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 “你爹娘死了,可我阿爹还没死,他逃出去了。贵人,求求你送我回去吧!”男孩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其他孩子也都跪了下来,营地里顿时哭声一片。 伯鲁的脸上写满了痛楚,他擦干女孩脸上的泪水,高声道:“我带你们回去!” 瑕城是秦晋边境的一座小城,太子鞝的军队就驻扎在瑕城附近。杀人烧村,难道吴王夫差没有退兵?秦、晋、吴三国已经开战了?! 伯鲁让士兵把孩子们带到了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又派人端了一锅煮好的稷食给他们。 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我轻声问身边的张孟谈:“吴王攻晋了?” “吴王应了晋鲁两国会盟的邀约,周天子已经许了他们两个月后在黄池会盟。” “那秦军……” “秦军想来也应该退了,烧村抢粮恐怕是太子鞝临走前的泄愤之举。” 这倒很像是太子鞝会做的事。他这次暗中联络了巴蜀两国联军,不顾国君和大夫们的反对执意出兵晋国,本想着一战扬名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没想到仗没有打成,反而让公子利与百里氏结了姻亲,趁虚夺了他北面的兵权。 可恨他自己无能,还让这帮孩子莫名其妙地成了他怒火的牺牲品。 “要不要和我做场比试?”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什么比试?”张孟谈疑问道。 “抓鱼。”我不等他回答又冲黑子喊道,“黑子,我们抓鱼去!” 伯鲁喝着我的鱼汤,对身边的明夷轻笑道:“她还是吵一些看着舒服。” 明夷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在逃。” =============================================================================(__)第二卷《晋国卷风起天阙》一起感受阿拾破茧成蝶后的绚丽吧 c 第六十八章 去国远行在线阅读 第六十八章 去国远行 第六十八章 去国远行 第六十九章 谋士孟谈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九章 谋士孟谈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六十九章 谋士孟谈 既然要比试抓鱼,就要有趁手的武器。(!赢话费)我问兵士借了一把轻弓试了试手,对张孟谈和黑子道:“我们比比谁抓的鱼多,输了的那个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丫头,你也太狂了,小爷要是输了,趴下来给你当狗骑。”黑子抽出剑来叫嚣道。 “你呢?”我冲张孟谈抬了抬下巴。 “小儿,你输定了。”张孟谈轻笑一声拔出了剑。 伯鲁扯了一把明夷笑道:“我们也去看看,给红云儿做个见证!” 五个人走至河边,我用绢带把头发高高地束起,又用绳子把下裳挽至膝上两寸:“五条鱼,先得者为胜。” “好!”二人齐声应道。 此时的天空如洗,没有半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一轮圆月升至中空驱散了水边的暗影,连岸边水草的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拿着弓箭,背着箭箙慢慢地步入水中。 春日的河水凉意中透着一丝温暖,让人顿觉舒爽,站定后我把刚刚在岸边抓来的一把草籽均匀地抛洒在了水面上,然后聚会神地等待。 一会儿,水中有几条黑影朝我慢悠悠地游了过来,我从箭箙里取了三支箭横咬在嘴里,搭箭上弦静静地等着,等猎物游得近些再近些…… 到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我以最快的速度,松弦,搭箭,旋身,只眨眼的功夫已经出去了三支箭。三条肥鱼在浅水里挣扎着游了几圈,然后带着箭矢从水里浮了上来。 接下来又是安静的等待,河水翻着小浪轻轻地拍打在我腿上,我收了气息幻想自己是一随波招摇的水草等待鱼儿从我身边经过。 此时,身后水流又是一动,我旋即回身拉了一个满月弓,可箭矢所指之处没有鱼儿,只有张孟谈一张神情迷离的脸。 “你已经抓到五条了?”我无比挫败地收了弓箭,把咬在嘴里的箭矢重新放回身后的箭箙。 “嗯。”张孟谈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 “喂,黑子哥哥你抓了几条了?”黑子这会儿还蹲在水里一通乱叉,我笑着冲他高声喊道。 “两条!你呢?”黑子直起身子回道。 “你输了!”我从脚底抓起一块卵石朝他扔了过去,笑得很是得意。(赢q币,) 张孟谈帮我捡了鱼,拉了我的手道:“再这样笑下去,小心世子绑了你做侍妾。” 我看了一眼岸边满脸笑意的伯鲁瞬间收起了笑容,“妾”这个字已经成了我心中的一倒刺,一提便痛。 我们三人提着鱼上了岸,伯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回头对明夷笑道:“月下有女,衣红眸碧,立于春水,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 他这一夸立马让我想到张孟谈刚才的提醒,于是摇头摆手道:“世子就别取笑我了,明夷立在水边才是湘江神君,汉水游女。”说完又忽觉自己把明夷比作神女有失他男儿气概,但一时想改也来不及了。 所幸他们二人都没在意,打趣了我们几句就转身走了。 张孟谈把手上的鱼交给了伯鲁身后的两个士兵,吩咐道:“让人把鱼炖了汤给孩子们送去吧!” 我微微一怔,心道,张孟谈这人倒是很懂我的心思,知道我比试抓鱼只是为了给孩子弄一锅鱼汤。 “丫头,你说吧,让我做什么?”黑子凑过来蔫蔫地问了一句。 我笑道:“你不是说好了,输了就趴下来给我做狗骑,难道你要食言?” “换一个,换一个,这儿人多你好歹给我留张脸。”黑子开始百般耍赖。 “那好,我只要你说句话就行了。” “好,让我说什么都行!”黑子一拍脯,豪气冲天。 “不是对我说,是对小秋说!再过几天就要到风陵渡了,等你回去后只需告诉小秋你喜欢她,就成了!” “你…谁说我…你……”黑子被我戳中了软肋,羞得像个女孩。 “你长得也算不上俊,功夫也不佳,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吧,省得小秋看上你们院里其他的儿郎,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我揶揄道。 “死丫头……”黑子举了拳头来打我,我扯了张孟谈的手臂躲到他身后,“被我说中了就恼,你也不害臊!” 黑子叫骂了两声,高声道:“不就是说喜欢她嘛,说就说!不过你待会儿回营地,不许和人说我输给了你!” “知道了!”我探出头来应了一声,黑子羞恼之下就跑了。 “现在该轮到我说了吧!”张孟谈把我从身后揽到身前,低头问道。 我大方地点了点头:“你赢了我,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你及笄的时候,让我来帮你挽发。”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愣了一下,心里一时百转千回,从小到大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及笄挽发的那一日,戴木笄?还是玉笄?穿青衣?还是朱衣?在我的幻想中变换的永远是物件,不变的是身后替我挽发的那个人。 “你不愿意?”他问。 “不,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明年冬日你替我选一个日子吧!”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瑕城离风陵渡不过两日的路程,伯鲁决定先把孩子们送回家,再渡河回晋。为了加快行程,他把自己的车驾让给了孩子们,自己则跑到明夷的车上同我们挤在了一起。 “你家世子一直这样善待庶民吗?”我坐在驾车的张孟谈身边好奇地问道。 “世子生仁厚,士族和庶民在他眼里都是生灵,与飞禽走兽无异。你若哪日去了赵府进了他的院子一定会被吓到。”张孟谈一脸夸张之色,似乎伯鲁的院子藏了什么鬼怪。 “为什么?”我问。 “小到翘尾鼠,大到吊眼白额虎,就连伙房要宰杀的豚猪他都养了一只,所以,他的院子吵得很,臭得很。”张孟谈捏着鼻子调侃道。 “是什么样的奇人会把老虎和豚猪养在一处,老虎天天看着豚猪却吃不到,豚猪日日看着老虎又逃不掉,两个都是顶顶可怜!”我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好笑,心想这赵伯鲁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别人听了这事都赞世子仁善,唯独你,倒可怜起臭烘烘的畜生来了。” “他是好人我自然知道,只可惜我学医不,治不好他的病。”我朝后面车里望了一眼,就算隔着帷幔我都能想象得到伯鲁此刻的难受。 “你可听过神医扁鹊之名?”张孟谈轻声道。 “嗯,曾听师傅提起过,据说能活死人,白骨。” “神医扁鹊如今正在晋国,若是能请他为世子治病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医尘对这个神医扁鹊颇为崇敬,他的好多医卷据说都是几年前偶遇扁鹊时从他那里得来,另外还有三卷是二人坐而论医时的记录。 这些医卷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珍惜之物,不知此番入晋能否见神医一面…… “前面就到瑕城了,找个大点的孩子前面带路吧!”张孟谈对车旁的一个士兵吩咐道。 “诺!”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孟谈,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疑窦。 “为何这样看我?”张孟谈察觉我在看他,回头问道。 “只觉得你不像个谋士倒像是个剑士。” “你说这话是赞扬还是贬低?”他好笑地看着我,眼睛眯眯的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你张孟谈以谋士之名做了赵氏家臣已是事实,现在又有女子夸赞你兼具武者之风,这样高的赞许,道谢都来不及了,你还怀疑起别人的话意来。啧啧啧,想来是我看走了眼,你其实骨子里原是个狭隘多疑的小人。”我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做足了懊悔之状。 “真该封了你这张嘴,才好了没几日就口出恶言。”他冷哼一声,转头只管驾车不再理我。 “生气啦?贵人不要和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啊!” “你果真认为我是个小人?”他回头一脸正色,看来是把我的话当了真。 “我只再说一句话,就把嘴巴封了向你赔罪可好?”我用手捂着嘴道。 “说吧!” “你若是个小人,我何故视你为友,赠你桃花酿,又许你为我及笄挽发,我虽算不得聪慧却也不是个傻子。”我看着他的眼睛恳言道。 其实人与人之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我之前和他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是心底却认定他个可信之人,有识之士,太子府上说要与他交友也绝不是酒后虚言。 “说完了?”他冷冷地看着我。 我捂着嘴点了点头,他终于冷不住脸,笑了。 “你那桃花酿,他可没喝着,一整壶都被我偷去喝了。”伯鲁从车里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张孟谈又对我笑道,“小儿你何时再送他一壶,省得他一直埋怨我。” “我何时埋怨过你?”张孟谈反驳道。 “唉,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没少埋怨。”伯鲁看前面带队的人停了下来,就拉着明夷从车上跳了下去,“红云儿,你替我去看看村子里的情况。明夷,你也去看看,若有死灵舍不得走就送送吧!” “诺!”二人行了一礼便走了。 c 第六十九章 谋士孟谈在线阅读 第六十九章 谋士孟谈 第六十九章 谋士孟谈 第七十章 真假莫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章 真假莫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章 真假莫辨 张孟谈和明夷走后,我扶着伯鲁在路边的草垛子上坐下。 “世子既然把孩子们都送到村口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我问。 “我怕见到尸首。”伯鲁苦笑一声,“身为男儿却见不得杀戮,卿父常以为耻。” 伯鲁心善良仁厚,这几日我都看在眼里,这原本是件好事,无奈他却生在了赵氏,成了赵鞅的嫡长子。 赵鞅其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二十几岁就做了晋国正卿,晋公在他面前,形同虚设。攻楚,伐卫,剿杀晋国二卿范氏、中行氏,士兵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他就在箭雨乱石之中击鼓以振士气,这样的盖世豪杰定不会喜欢如此羸弱的继承人。 身为赵家嫡子,旁人以为是天大的幸运,于伯鲁而言却未必是好事。 “世子仁厚,必能使手下家臣能士对世子忠心耿耿。况且像你卿父这样的人,世间又能有几个?如果大家都像他这样东征西讨,这天下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我轻笑道。 “小儿,若让卿父听到你这句话,要不就许你个女谋士做做,要不就直接拖出去砍了。”他一边说还用手在我脖子上轻轻砍了一刀。 “刚才这话加上我这双古怪的眼睛,赵卿相无须细想,就会治我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拖出去砍掉。” “你因为这眼睛吃了不少苦头?”伯鲁见我这样说,便收了笑意柔了神情。 “还好吧,只是世子当日在泾阳馆驿说的可是真的,晋文公的母亲狐姬真的也是碧眸?” “我自然不会骗你,现在戎人中也偶有碧眸者。狐姬原就是戎人,碧眸倒也不奇怪,奇就奇在与你一样是月下碧眸。天生万物自有其道理,这不是你我能想明白的,你若真想寻个究竟,不妨跟我回新绛去问问太史墨,他通天彻地,也许能为你解答一二。” 太史墨?我心下一动忙跪地谢过。 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去晋国,就算太史墨不能解开我的身世之谜,我都要见一见这被世人称作晋国第一智者的人。 “起来吧,你愿意去我才要谢你呢,一路上还要麻烦小儿照料我这破烂身子。” “世子言重了。” “只可惜两百年来狐氏一族早已没落,子孙也多沦落皂隶之流,不然你若真是狐氏之女,我倒要为幼弟讨一门婚事。” “我这一生是不会再嫁人了,身份高低贵贱于我都是一样的。”我淡淡地笑了笑,在路边的沟渠里拔了一株大叶草放在怀里,又挑了几长坚韧的野草编起草袋来,“世子,晋国有很多外族人吗?我看谋士孟谈也不像中原人,高鼻深目的倒像是北方的狄人。” “他母亲确是外族之人,他肖母所以旁人一望便知。” “那他眉上的红印子,难道也是天生的?” “嗯,母胎里带出来的,刚出生时也就粟粒大小,后来长大了才看着显眼。怎么?小儿觉得他丑?” “我倒不觉得,只怕他这长相也不讨他父亲喜欢。” “卿父倒不是因为长相……小儿你又诓我的话!”伯鲁突然反应过来,很是羞恼,“明夷一直说你狡诈,我果然还是大意了。” “你就算不说,我到了晋国自然也会知道,原来他‘张孟谈’就是赵无恤。” “这事红云儿自会找机会跟你讲明,如今被我说破,他定要恼了。” “世子装作不知便好。到晋国前他若告诉了我,我便视他为知己,若依旧隐瞒就只能做个泛泛之交了。” “你是何时起的疑心?”伯鲁疑惑道。 “只要有心,马车、服饰、佩剑都可以隐瞒,但手下人的敬意和服从是瞒不住的。太子府遇见他时,那‘赵无恤’与太子鞝交谈时不经意间眼神总会飘向他,不似询问倒像是希望获得肯定。后来雍城外我与他饯行,整支车队都停在那里等他一人,兵卒脸上却毫无责难之色。这几天更是明显,我都要怀疑你这帮侍卫是不是他给你训练出来的?” “对,正是红云儿训练的。”伯鲁见我猜中了忍不住拍手笑道。 “世子,你然还能笑得出来,近身之人全是庶弟之兵,如果不是你太信任他,就是他赵无恤的身份过于低贱威胁不到你的世子之位。” “他若要,我便双手奉出,可惜他不要,非要扶着我这个废人。”伯鲁的语气无奈中透着惋惜。 在秦国,太子鞝和公子利为了大权你争我夺,暗地里不知用了多少心计,死了多少人,眼前这对兄弟却不为权力所惑,推心置腹,着实让人感叹。 过了一会儿,赵无恤和明夷从村子里走了出来,我见伯鲁一脸尴尬,就急忙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不要让赵无恤看出端倪。 “禀世子,此村原有四十三户,现在余下的还有二十一人,其中壮劳力十五人,重建这个村子许要三个月。我留了几个善于搭屋的士兵在这里,在雨季来临前务必要帮村人把烧毁的房子搭起来。” “大善!”伯鲁看了一眼站在赵无恤身后的阿羊,接着又问,“那几个孩子可都找到家人了?” “两个找到了,四个被村民分开收留,阿羊不愿留在村里,就让巫士带走吧!” “甚善,那我们就赶紧上路吧!”伯鲁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站了起来,“明夷,走,坐我的车子去!” 明夷看了我一眼,领着阿羊跟着伯鲁走了。 赵无恤找了车夫驾车,自己钻进来和我坐在一起,问:“刚才你和世子在说些什么?” “世子邀我去新绛,我答应了。”我笑了笑,随口回道。 “你之前不是说……” “我改主意了,我想去见见太史墨。听说他通巫卜之术,又有惊世绝伦的才学。” “是嘛,那你要住在哪里?世子的院子你恐怕待不了,一大堆的鸟兽住不得人。不如,与我同住?” “你在赵府也有自己的院子?”我嗤笑道。 “你何苦非要揭穿我,我隐瞒身份也是情非得已。”他扳过我的身子无奈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摇了摇头,低头只玩手上的草袋。 “你自然是懂的,我幼年时被派到秦国为官,说是为官其实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做。再加上我出生寒微,秦人也不会重视我,所以就干脆和孟谈对换了身份,他替我做官,我替他周游列国。” “你倒是做的好买卖。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清楚你的身份?你身上可毫无破绽啊!” “兄长的脸永远说不了谎,瞒不住秘密。”他放开我,笑道,“他刚才急急地把明夷拉走,不就是想给我留个说话的地方嘛!阿拾,我是张孟谈还是赵无恤,对你而言有差别吗?” 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之前拔的大叶草,撕了两片叶子放入草袋之中挂在他腰间,“待会儿进了林子,草蚊子多的很,你带着这个就不会被咬这么多包了。” “你不生气了?”赵无恤小心翼翼地问道。 “兴许我这几片叶子不是驱蚊而是引蚊的,等到了晚上,你自然就会知道我的答复。” 看他一脸惊恐,我心里顿觉畅快。 c 第七十章 真假莫辨在线阅读 第七十章 真假莫辨 第七十章 真假莫辨 第七十一章 初入新绛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一章 初入新绛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一章 初入新绛 暮春时节,山里的野蚊子开始猖獗起来,只一夜赵无恤露在外面的脖颈就会被咬得满是红疙瘩。但他很能忍,白日里,我从未见他用手去挠或是面露心烦之色。几天下来,他能忍,我却看不下去了,一路上只要看到驱蚊草我都会拔下来替他留着,等入夜时捣碎了抹在脖颈上。 起初只要有赵无恤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是安全的,这几天他解脱了倒是累得别人遭了殃。 “这几天山蚊子咬人咬得厉害多了!”黑子在自己手背上来回抓挠,像足了雪猴。 “你皮糙厚的多被咬几口也是应该的,蚊子都还没嫌弃你硌牙呢!”我笑着打趣道。 “哼,就你细皮嫩。”黑子把屁股挪了挪,挨着我坐下,“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你都没什么话要和哥哥说吗?” “有,自然是有的。”我看着黑子期待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只愿哥哥的功夫能再长进些,以后不要叫妹子丢人就好。” “你这丫头,也不说点好听的。”黑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闷闷地嘟囔了一声就低头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子,我笑着安慰道:“怎么会见不着呢,你以后得了空就到晋国找我,明年岁末之前我都会在那里。” “你又哄骗我,晋国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你到赵府来找我,我会知道她在哪儿。”赵无恤接过黑子的话,说完又看了我一眼问道,“我说的对吗?”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我们在风陵渡惜别,明夷、黑子带着阿羊回了天枢,我则跟着赵氏兄弟渡过大河去了晋国。 晋国是中原大国,新绛是它的都城。年幼时,我曾在夫子口中听到过它的名字,因此对这座陌生的城池有过很多想象。 但当我们的马车缓缓驶入新绛时,我仍旧被城内的景象惊呆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建在云端的殿。巍峨堂皇的室矗立在千尺高台之上,云雾环绕之中,偶有群鸟从它身边掠过,落入眼中也不过一点渺不可见的黑色。若有人登上此台,必有腾云驾雾,飘飘如仙之感,俯瞰城内众生皆是蝼蚁一般。 “怎么,看呆了?”赵无恤凑过头朝车外望了一眼,“前面就要到集市了,那里更热闹。” 我点了点头用袖子遮了半边脸朝前面望去。远处的集市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我们的马车很快就走不动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各色衣裳,抱着布匹,顶着陶罐,背着粮袋,你挤我,我挤你,拥来拥去,身子瘦小的还能钻上一钻,个头大点的,挪都挪不动。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看见什么摊子,碰见哪国商人都要凑上去看一看,不管买与不买,总得开开眼。 我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感染了,起初还遮着脸偷偷地看,后来干脆把脑袋探了出去。 “这车反正也走不动了,要不我们下去逛逛吧!”看着车外热闹的集市,我的心里像是闯进了一只雀鸟,坐都坐不住。 “不行,你现在若是下车,我们走到天黑都回不了府。”赵无恤沉声回道。 我不甘心挑起车幔又把脑袋伸了出去,几个游侠儿刚好从旁边经过,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凑了上来。 我吓得急忙把头缩了回来,用手把车幔实实地捂上。 “怎么了?”赵无恤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几个游侠儿然一把掀开了车幔。 “这是哪家的大美人……”一个头编发辫的游侠儿笑嘻嘻地伸手来我的脸。 赵无恤抬手一挡,脸色骤冷,那游侠儿看到他似是吃了一惊,很快就把头缩了回去。 “现在可还想下车逛逛?”赵无恤问道。 我缓和了一下心绪,乖乖地摇了摇头。 市集的路被城郭里来的庶民堵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车队只能掉头换了一个城门进入新绛。等我们到了赵府时,已近黄昏。 因为事先已有传信的人通知了府里,所以当我们的马车到达时,赵府外早已有人迎接。 “世子回府——”寺人在府外高声吟唱,立刻就有家宰模样的人领了仆役出来,牵马的、做人凳的、掌灯的,很是热闹。 我随着赵无恤一起下了车,候在伯鲁身后。府门内有一美妇领了众侍婢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伯鲁行了一礼后,侧身站在他身后。 我和赵无恤退了一步,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府。 早前就听说赵伯鲁的正妻荀姬是故智宣子之女,智瑶之妹,所以我刚才不由多打量了美妇几眼。深绛色白缘曲裾深衣,华而不艳,莹白色花型玉簪,娇而不媚,一张圆脸眉目如画,顾盼生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卿父可在府上?”伯鲁问。 “卿父前日带卫队行猎去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荀姬柔声回道。 “红云儿,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吧,等卿父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拜见。” “诺!”赵无恤行了一礼退下,我想跟着离开却被伯鲁叫住了。 “夫人,给她在府里安排间屋子,再送两个婢子过去伺候。”伯鲁对荀姬道。 “这是……世子新收的人?”荀姬看着我神情有些尴尬。 “是个聪明的孩子,打算找机会送到太史那儿去,不过这几天要劳烦夫人照拂了。”伯鲁说完又对我笑道,“其实我那院子有趣得紧,不闹也不臭,别听红云儿瞎说,明日我带你到处看看。” “谢世子!”我行了一礼候在原地,荀姬跟着伯鲁进了院子,隔了很长时间才带着侍婢慢慢地踱了出来。 “抬起头来我看看。”荀姬语气不善。 我微微把头抬了抬,依旧垂目,做恭顺之状。 良久,她轻咳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发紧:“几岁了?哪儿的人?怎么遇见世子的?” “刚满十四,秦人,在秦公子利府上遇见的。” “带她去西院的夹室安顿,明日吃过早食,穿戴整齐带来拜见世子。”荀姬对身后的婢子吩咐道。 “诺!” 两个侍婢带着我绕着赵府走了许久,最终在一间夹室前停下了脚步。 小小的屋子铺了苇席,看上去有些破旧,不过大小物什一应俱全,也算得上是一处安身的好地方。 我打发了两个婢子,自己拿了一张苇席坐在屋檐下,望着天边血红的残阳和眼前陌生的庭院,我的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然到了晋国,住进了正卿中军将赵鞅的府邸……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将来我会离开秦国,离开将军府,我一定不会相信。其实,就算到了今天,我依旧觉得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陌生而迷乱的梦。 “你在想什么?”出神间,赵无恤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没想什么,就是奇怪自己怎么兜兜转转真的跟你回了晋国。” 他轻笑一声在我身边坐下:“你现在是不是后悔那日在太子府上没有直接跟我走?” “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你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跟你归晋。人总要痛过了,才有可能放下……” “那你现在可放下了?” “也许吧……不过,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你们为什么会愿意带我这么一个无用之人回晋国?” “许是世子看中了你的美貌,你的才华,你的医术。”他扬了扬腰间的驱蚊草袋笑道,“托你的福,我这些天才能睡得安稳,你怎么会是无用之人?倒是你,公子利送到门口的荣华富贵你都不要,反而跟着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回了晋国。依我看,你才是最奇怪的人吧!” 赵无恤说话一向滴水不漏,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还真是很难。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他们带我回来的原因是什么,决定跟着来的那个人,还是我自己。 c 第七十一章 初入新绛在线阅读 第七十一章 初入新绛 第七十一章 初入新绛 第七十二章 晋国赵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二章 晋国赵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二章 晋国赵氏 我与赵无恤并肩坐在院中。天边的夕阳隐进了云层,灰蓝色的天空被融进了些许红色,晕染出一片绚丽的紫色。 我把头微微仰起靠着身后的墙壁,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巫士明夷是赵氏的人?” “明夷是我兄长的故友,原是卫人,五年前他跟着太史学习巫卜之术时,一直住在我们府上。如今他虽然行踪不定,但与兄长却一直有联系。” “你是说,明夷是太史墨的弟子?” “算是吧。” “太史墨是个怎样的人?”我沉吟片刻转头又问。 “和神一样的人。”赵无恤见我一脸狐疑又接着道,“二十八年前的一夜,卿父曾见一赤身小儿,在他梦中合乐而舞,次日便有日蚀。卿父以此二事问卜于太史,太史答曰,‘六年及此月也,吴其入郢乎,终亦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故弗克。’也就是说六年之后的这个月,南方蛮夷小国吴国将进军大国楚国,并最终攻入楚国都城郢。时年,楚国强大而吴国羸弱不堪,世人皆道太史墨妄言,但是……” “但是后来证明他是对的,伍子胥攻楚五战五胜,不但进了楚都郢,还掘了楚王的墓,鞭了他的尸。” “嗯,至此太史墨便以问卜之事闻名于天下诸侯,卿父凡有大事,皆要问卜于太史。” “是嘛,那他可收女弟子?” 赵无恤闻言失笑出声,用手狠狠地在我额间弹了一下:“还没到入寝的时间,怎么就做起梦来了。太史墨收徒只收男不收女,而且他上一次收明夷为徒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门下只有两名男弟子,皆是不世出的人才。我和兄长商量着把你送到他那儿,无非是想替你求一个巫女的名头护身,否则,以你的相貌,不出十日就会有人登门向世子讨要你。到时候给或不给,把你给谁都是个麻烦。” 我苦笑一声心道,是啊,女人终究还是一件送来送去的物什,就算我不属于他们赵家,到时候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赵无恤见我久久不语便柔声解释道:“你在世人眼里和夜明珠、麒麟角是一样的,都是件稀罕的物什,若没有主人,便会被歹人争来抢去,永无尽头。若被普通士族得到,就会被当做礼品送给上位者,然后不停地更换主人,直到年老色衰,容颜不再。所以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你找一个大靠山,一个没人敢向他要你的靠山。他不是公族,不是王族,只能是天神。” 我怔怔地看着他墨玉般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太史墨情冷傲,见你这副祸水模样,说不定连作巫女都不愿意收,到时候只能把你毁了容貌送给我做小婢。”他揶揄道。 “那倒也省心了……”我笑了笑,不经意间瞥到赵无恤放在腿侧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致的手指,因为沾染了风尘微微有些发灰,再往上看,赵无恤的身上还穿着之前行路时的外袍,鬓角也有些凌乱。 “路上走了半个多月你怎么不回去休息,找我可是有事?”我问。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赵无恤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我怕你一个人刚到了这里,觉得陌生、害怕,就想着过来陪你说说话。现在,你既然已经要赶我走了,想来应该没事了。那我走了,你也早点歇息。”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土埙递给我,“路上听明夷说,你喜欢吹埙,就回院子里拿了一个,留着玩吧,我走了!” 我呐呐地接过土埙,心中蓦地涌进一股暖流。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迷茫,我的害怕,我的快乐,我的烦恼,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感觉,他却知道得那么清楚…… 这一夜,我睡得还算踏实。 第二日清晨,婢子们捧了一套女子的绢制短衣襦裙给我。蕊黄色合领上衣配上绿底绣金丝的襦裙,硬生生把我打扮成了一朵娇俗的春花,让我哭笑不得。 还在秦国时,我就曾听闻,晋国的正卿赵鞅在新绛城的东北面给自己修建了一座私城,城内宇华美,台榭林立,堪比公室。但此城在十五年前的六卿之乱中被范氏、中行氏所毁,如今正在修葺之中。 赵鞅在反攻两卿获胜之后,在新绛城修建了临时之所,也就是我现在借的府邸。这府院虽是临时所建,却依旧大得让我瞠目结舌,且不说高台之上雕华饰的明堂,错落有致的寝室,光是供人狩猎取乐的园囿就有半个伍府之大。 在婢子的带领下,弯弯绕绕走了半天才到了世子赵伯鲁的院中。伯鲁见了我很是兴奋,急匆匆地拉着我去了他的后院。 百步见方的院子里,养满了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因为日日有人清扫,倒不像赵无恤说的那样吵闹、发臭,只是在路过老虎和豚猪的笼子时,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别笑了,我明日就让人把豚猪放了。”伯鲁那日在车里定是听见了我对老虎、豚猪的一番论调,所以现在见我发笑,脸上不免露出尴尬之色。 “放了豚猪做什么?你该把这老虎放了才是,天天要拿喂着,既浪费你的钱财又浪费它一身捕猎的本事。”伯鲁越是不自在,我就越想调侃他,“还是世子觉得,养猪委屈了你的身份,你想养着老虎显示你的威严?” “养猪……我……”伯鲁一时间词穷,脸涨得通红。 “世子的威严和仁善,其实无需用这些畜生来显示。养猪养虎倒不如养士,以世子的仁德去善待有才之士,那么他们自然会效忠于你。你虽不在乎这天生得来的位置,岂知别人没有觊觎,养些谋士、能士、力士、勇士,到时候不求与人相争,也得保住命不是吗?” “小儿……” “世子的兄弟怕是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吧,可不是人人都像红云儿,一味只想着站在你身后,扶着你,撑着你。就算他们个个都和你兄弟情深,但是在这赵府外头呢?智氏、魏氏、韩氏,哪一家是容易对付的?你总不想将来赵氏的宗主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豚猪吧!”我一口气说完,伯鲁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半晌没有出声。 我敲了敲旁边关着长尾雉**的笼子,柔声道:“既然爱惜它们就放了它们吧,世间万物没有一样是喜欢住在笼子里的,生死之事就都由它们自己吧!” “我到今日才懂了红云儿当时的话……”伯鲁有片刻的失神,醒转过来后又道,“我忽然觉得把你送到太史那儿做巫女有些可惜了,不如你留下来?” 我急忙摇头:“世子的好意,阿拾心领了。你还是赶紧把我送走吧,我这样诡计多端的小儿怎能留在身边呢,你可要牢记明夷的忠告啊!” “也对,我就算留了你也治不住你。”伯鲁唉声叹道,“太史那儿,今早我已经派人送了拜帖,明天带你过去。日中之后,让红云儿陪你出去逛逛吧!”他说完打量了我一眼,摇头道,“这样的装束虽然好看,但却显得轻浮。夫人穿衣一向不俗,怎么给你挑了这样一套衣服?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几件好的。” 伯鲁啧了两声转头走了,我在心里暗道,他还真是个单纯的人,荀姬自然是知道这衣服显轻浮,才故意送来给我穿的。哎,为人妻也不容易,除了照拂家中大小事宜,还要时时提防着夫君领些花啊草啊回来。 伯鲁很快就抱了一大堆的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你回去试试这几套,太史喜欢青色、赤色,明天我们可不能因为一套衣裳就被赶出来了。” “谢世子!”我收下衣服行礼拜谢。 “这会儿红云儿恐怕已经等在你院子里了,你快去吧。” “诺!”我行礼退下,走到院门外时,听到伯鲁朝仆役大喊,“把这些笼子都搬出去,找个地方把它们都放了。分开放啊,别把老虎和豚猪放在一处!” ============================================================================= 本月最后一天,泪奔就收藏 c 第七十二章 晋国赵氏在线阅读 第七十二章 晋国赵氏 第七十二章 晋国赵氏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 等我回到院子时,赵无恤已经坐在屋檐下,他回头打量了我一眼摇头道:“你穿成这样,我可不同你出门,太累人!” “知道了,现在就去换了。”我笑着点了点头,进屋换了一件白底暗云纹朱红缘深衣走了出来,“这样可行了?” “把这个戴上!”赵无恤从身后拿出一个挂了白色薄纱的竹笠子递给了我。 以前,像这样的竹笠子,公子利送过我很多。哎,不知现在太子鞝回去以后,他的处境如何…… “这样的竹笠,以前有人送了你很多吧?”赵无恤走在我身前,冷不丁回头问了一句。 我在心里暗暗吃惊,这人也太可怕了,为何我心里想的,他好像都能听得见。 “嗯,以前府里是有几顶。” 赵无恤把头转了回去,闷闷地说道:“你可别以为男人送这个是为了你好,他们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说完他打开院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在说谁?公子利还是他自己? 我轻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留在秦国驿站的人有传消息来吗?”我和赵无恤走在新绛热闹的长街上,迎面看到手挽手的姑娘,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还没有,不过公子利府上没有抓到什么刺,四儿和无邪也许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你不要太担心。” “嗯……” “你可有东西想买的?”赵无恤见我闷闷不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在我眼前晃了两下,“我今天可是带足了钱,你要买什么,尽管问我借。” “那就借我两个布币吧,我想买一尺绢布缝几条帕子。”我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染了绿色草汁的帕子,就着阳光看了一眼,“洗了好几遍,还是留了印子,这可是最后一条了。” “这花是你自己绣的?”赵无恤指着手帕下方的淡蓝色木槿花问道。 我点了点头,他突然停了下来,弯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怎么了?笑得这样奇怪。” “你今天借我两个币子,来日却要还我二十个了。” “哪里有你这样的人,凭空就多要了十倍,十足的小人。”我冷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 “哎,小贼,被我逮到了还想跑!”他伸手一把拉住了我,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两年前,你是不是在雍城一户人家的院子外刨了颗竹胎,然后留了一方帕子在门环上?” “我……那是你的……”想起当日青竹丛下的一片狼藉,我顿时变得结巴。 “你这小贼趁着雨夜乱刨一气,伤了我青竹的须,我多要你十倍的币子难道不对?”赵无恤掀开竹笠前的轻纱,把头探了进来,和我眼对眼,鼻对鼻地看着。 他的脸离我不到一寸,炙热的鼻息拂在我脸上,让我不由两耳发烫。 “还你钱就是了。”我红着脸退了一大步。 “唉,我当年还想着是哪位佳人留下的定情之物,没想到是你这个臭未干的小儿。”赵无恤笑着执了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侧过头看着他弯翘的嘴角,心中不禁感叹,原来那夜在漫天风雨之中,为我点了一盏明灯的人就是他;原来,窗子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就是他;原来,我们曾隔着薄薄的一块门板,在那样寒冷狼狈的夜晚遇见…… “红云儿…” “嗯?”他转头看着我,一双眼睛都在笑。 “遇见你真好……” “你说什么?”他掀起我脸上的轻纱,柔声道,“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再说一遍。” 我只笑不语地看着他,他不急也不恼,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我身前,带着浅笑,带着光亮。 “无恤!”这时,忽然有人从我身后窜了出来,一拳捶在赵无恤的肩膀上,“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莫不是怕我抢了你带回来的美人?”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赵无恤笑着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昨晚上才到的,正打算明天去找你呢。” “这就是你藏在车里的美人?”男子笑嘻嘻地冲我抬了抬下巴。 我隔着轻纱打量着来人,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青色的长袍配上绣玉片的革带,看穿着应该是个士族,但说话动作却是十足的游侠儿作派。 “今日我还有事,明日去烛府找你。” “既然都碰上了,还等什么明日啊,走走走,到前面的酒馆喝上几碗,我可是有好久没见到你了。”男子不由分说,拉起赵无恤就往前走。 去酒馆的路上,男子又碰到了几个相熟的少年,于是也一并招呼着进了酒馆。 “你若不自在,就另外找张案几坐下,等我一会儿就好。”赵无恤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摇了摇头,接过酒娘送来的一只长柄黑漆描红纹酒勺,熟练地替众人斟上了酒。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就算看不到脸,我都知道一定是个美人。”男子朝赵无恤挤眉弄眼。 “你周游列国时,什么美人没见过,今日怎么调笑起我来了。”赵无恤笑着饮了一杯。 “对啊,烛大哥快说说,这天下哪里的女人最美?”几个少年喝了两杯酒就开始哄闹起来。 “这女人嘛,越女清丽,楚女发美,郑卫之国的最识风情,齐鲁之地的最为难缠。”他说完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小声道,“不过最让人魂牵梦萦的却是……” “是什么?”几个少年全都凑了上去,个个面红耳赤很是急切。 “是秦女。” “咄——烛大哥可真会骗人,西陲荒蛮之地,都是些鄙的女子。”少年们全都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样子。 赵无恤转头冲我挑了一下眉毛,极尽调侃。 “喂,你们别不信啊!我几年前在秦国的市集上遇见过一名少女,她远远地站在那儿像是薄云遮盖下的一轮明月,走近了又像是清水中初放的一朵芙蕖,你若看了她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你的眼睛,你若抱了她的腰肢便再也舍不得放开自己的手。最的,是她右眼角下的一颗小痣,像是泪珠儿似坠非坠,哎,隔了那么多年还在我心口挠着呢!”男子一脸痴迷,说完还用手在自己心口上抓了几把。几个少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只有赵无恤铁了一张脸坐在旁边猛喝酒。 “这么说你还抱过那名女子了?”赵无恤端着酒杯嗤笑道。 “抱到了吗?什么味?可是一捏就碎的小细腰?”少年们来了劲头,七嘴八舌地问道。 “那是自然。”男子一脸得意,“我与她在市集上相遇,两情相悦,嬉笑追逐,原可成就一段美事,但后来被她的家人硬生生拆散了。” 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时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这儿也有一个关于秦女和游侠儿的故事,不知大家愿不愿意听?” “哈哈哈……说,赶紧说!”除了赵无恤外,其他的人都很是兴奋。 “有一日,一个衣衫不整,满脸络腮胡的游侠儿在秦都遇见了一名少女,他下马放言,要以二十个币子买下这个少女。谁料,少女不愿。于是,他便用强想将她抱上马去,结果……”我故意顿了顿,男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神情极为尴尬。 “结果怎么了?”众人问。 “结果,身高八尺的游侠儿被怒火冲天的少女一棍子打破了头!他恼羞成怒追着少女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最后还被一位路见不平的侠士痛打了一顿,灰溜溜地跑了。” 大家听完都哈哈大笑,只有烛椟一人沉着脸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连推带踢地把几个少年都哄了出去。“听够了吧,喝够了吧?滚滚滚!” “你真的打了他?”赵无恤凑过头来小声问了一句。 “打得都出血了。”我笑道。 “哈哈哈……”赵无恤拊掌大笑,朝站在门口的烛椟高声道,“阿匣,来来来,快坐下。” 烛椟讪讪地跪坐在我面前,一脸愤愤之色:“我刚开始说到秦女时,你怎么不说话?等我说完了才开口嘲讽我!” “你的装束与那日不同,胡子也修整过了,我哪里能认得出来。再说,我没料到你能说出两情相悦,嬉笑追逐这样的话来!”我说完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们原来还是旧相识啊,再喝一杯吧!”赵无恤笑着替烛椟满上了耳杯。 “我的脸算是丢尽了,不喝了不喝了!”烛椟懊恼地推开了酒杯,“只要遇上这个小儿都要丢死人。” 我取了赵无恤的杯子对烛椟道:“这一杯算是小妹为当年的无礼之举向烛大哥赔罪。” 一饮而尽,又倒一杯:“这一杯是为了感谢烛大哥方才对小妹的赞美。” 喝完之后,我又满满地斟上一杯酒奉到烛椟面前:“若是烛大哥肯原谅小妹,便饮了这杯如何?” 烛椟看了我一眼,无奈地笑道:“怎么能不喝?被你这丫头挠了这么多年。”他接过酒一口饮尽,凑过头来小声问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束发及笄吗?那我当年碰见你时,你是什么年纪?” “十二。”我笑道。 “啊——”烛椟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我烛椟识女无数,竟栽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儿手里!” “他是行人烛过的嫡孙,名椟,字珍匣,武艺超群,义薄云天,不是个坏人,只是在女人方面浪荡了些。” “我知道,当年见他使剑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你当年真的只有十二?不是十五或是十四?”烛椟不死心趴在案几上又问了一句。 我笑着摇头,他紧接着又是一通捶顿足。 最后,赵无恤付了酒钱,把满脸懊丧的烛椟拉出了酒馆。 “这事我保证不会让人知道,你就放心吧!” 见我还在一旁吃吃地笑,烛椟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挑拨道:“无恤,你别看这丫头现在一副柔弱识礼的样子,爬起树来比猴子还要快!” 我一下子就笑噎住了,这个人还真是…… “你拿棍子打人,还会爬树?”赵无恤笑得更加开心,“哎,今天真是让人畅快,我可是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c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在线阅读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 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 在街上碰到烛椟之后,我们便三人一行在西市里闲逛。我拿赵无恤的钱买了几尺白绢和各色针线,又被迫答应烛椟绣一条腰带向他赔罪。 “无恤,那不是太史府的尹皋嘛!他今天怎么出来了!” 我顺着烛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弯着腰,背着五六块厚重的木板摇摇晃晃地朝我们走来。 “真的是他,我们去帮帮他!” 赵无恤刚往前迈了一步,那少年恰巧踩到一块卵石,身子一斜,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尹皋你怎么样了?我是无恤啊!”等我们在木板堆里把人扒出来时,少年已经流了一滩的鼻血在地上。 “他晕过去了!”我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 “这人半年也不出一趟门,怎么一出来连个仆役都不带。”烛椟叹了口气把少年背了起来,“我们送他回去吧,省得太史找不到他着急。” “好!”赵无恤一手夹着木板,一手扶着趴在烛椟背上的尹皋。 到太史府时,府里的管事一见到受伤的尹皋,就急忙把我们迎了进去。无恤和烛椟帮忙把人和东西抬到后院,我则一个人候在前院的园子里。 这里是明堂右侧一个百步见方的小庭院。主人从院墙外引了一眼清泉,流水漫过五彩斑斓的鹅卵石汩汩地流入一方池水之中,池边怪石嶙峋,花木萋萋,就连地上的白沙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何人在此?”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忙转过身,摘了竹笠行了一礼。 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苍然古貌,鹤发酡颜的老人,他打量着我,我呆望着他,半晌有眼泪从我眼眶中翻滚了出来。 “夫子……” 夫子已经死了,他死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冬天,死在我面前,是我替他收拾的遗容,是我替他写的墓牌。可眼前的人是谁?一样的白发,一样的眉眼,我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感,站在原地痛哭出声。 “无恤见过太史!” “烛椟见过太史!” “小儿,你怎么了?可给太史见过礼了?”赵无恤见我哭个不停,急忙走到我身边。 “免了,带她到我屋里来!你们都回去吧!”史墨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一甩袍袖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烛椟问我,我擦干眼泪,对赵无恤道,“我晚些时候再同你说,你们先回去吧!”说完跟着太史府的家宰进了府中后院。 “你见过我?”史墨坐在案几后沉声问道。 “不曾。”我摇头。 “那你便是见过我兄长了。他如今……可好?”史墨沉默了片刻问道。 “夫子过世两年多了。”我抬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老人,他的脸比夫子的要胖一些,额头的褶皱要少一些,他的眼神犀利、深邃、隽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是晋国如神灵一般的人物,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即便长了这张脸也不是我谦卑、慈祥、可怜的夫子。 “他葬在哪里?可有留下什么话?”史墨语气冷谈,仿佛死去的是一个与他全无干系的人。 “夫子葬在秦雍城南郊,走前有一句话留给弟弟蔡墨。”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这一生终有一样东西强过你。” “什么东西?” “弟子。” “他在秦国收了很多弟子?” “不,仅小女一人。”眼前的这个人是害得夫子一生颠沛流离的人,我现在虽有求于他,但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喜欢他。 史墨站了起来,讪笑一声缓步走到我身前:“你讨厌我?” “是。” “你自觉能胜过我门下弟子?” “不。” “那你可愿为你夫子一试?” “求之不得。若小女赢了,请太史收我为徒,再派人去秦国收了夫子的遗骸回来,葬在浍水边的竹林里,他说在那里有他年轻时最快活的记忆。” 史墨先是一怔,随后声音沙哑地问道:“他的后人呢?夫人呢?” “离开晋国几年后就双双得病死了,夫子把他们烧成了灰带在身边三十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埋在一处。太史派人移骨时,莫忘了把那两个黑色的陶罐一块儿移来。”我挺起身子忍住眼泪,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 “她也死了,都死了……”史墨踉跄了一步,一张脸瞬间苍老了许多,“你回去吧!他们的尸骨我自会派人去移。” “请太史示下比试的题目!” “我是不会收女弟子的,你回去吧!”他朝我挥了挥手,起身便走。 “太史莫非怕输?依我看来,夫子一生赢过太史的何止一样。” 史墨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眼里有氤氲的水汽,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地打着颤,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半晌他才开口道:“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告诉我,他蔡胜我蔡墨何止一样……好,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以黄池会盟为题,三日后与尹皋比占星、解卦,与栾涛比演算、摄魂。你若赢了,我便收你为徒,若输了,答应赵伯鲁的巫女之位我也不会留给你。” “谢太史!”我躬身深深一礼。 等我回到赵府时,伯鲁和无恤二人已经等了我许久。 “你疯了!你知道尹皋、栾涛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你跟明夷胡乱学的那几句咒语就是巫卜了?”伯鲁知道了我和史墨的约定后,已经在我面前走了不止二十圈。对他而言,我是硬生生地断了自己的一条出路。 “你夫子可教了你占星、卜卦、演算、摄魂之术?”无恤的样子比伯鲁要冷静许多,但语气仍透露着浓浓的不安。 “夫子只教了些皮毛,他说单巫卜一项,他与太史便是天与地的差别。” “那你还大言不惭地要和太史的弟子比试?三天,三天你如何能赢啊?!” “和我说说黄池会盟的事吧,黄池在哪里?” 伯鲁一听这话差点没晕过去,他一拍脑袋长叹一声:“红云儿,你同她说,我去给她找把毁容的刀。”说完便走了。 “你有把握能赢吗?”无恤满脸担忧地看着我,“若不行,三日后我派人送你出城,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来,等找到你的朋友再做打算。” “红云儿,我只是想为夫子争一口气,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每一个人都有别人无法比拟的长处,即便很小很小但也总是有的。夫子不是太史的影子,太史也不可能事事都比他强。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不会反对。黄池在宋、卫、郑、晋四国交界之处,是济水和黄沟的交汇之所,两个月后鲁公、晋公会和改称吴公的夫差在此地会盟,共议中原霸主之位。” “你可知到时候夫差会带多少兵卒来?” “据闻有四十万。” “他这回可是要倾尽全国之兵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了,你只需给我一套胡服,一匹马,呃——再给我几个币子就可以了。”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微笑着把赵无恤推了出去,“明日一早记得叫我一块儿去看望尹皋。” c 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在线阅读 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 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 第七十五章 占星奇术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五章 占星奇术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五章 占星奇术 第二日我厚着脸皮跟着赵无恤去了太史府,尹皋一见到我们就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努力给我们挪出一个能坐的位置。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间屋子,也是装得最满的一间屋子。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一丈见方的紫红色木制星盘,星盘共分两层,上一层圆代表天,下一层方代表地,上层中间刻的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一组勺状的星辰,四周按东西南北四方刻的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周天二十八星宿。除此之外,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垒满了大大小小的星盘,连个让人踏脚的地方都找不出。 “你那日出来,就是为了买木板做星盘?”我问。 尹皋红着脸点了点头:“平日给我送木板的老头病了,我又等着急用,就只好自己去取了。” “你刻这么多星盘是做什么用的?”我随手捧起一块木板看了一眼。 “星辰的走势每一日都不同,我是想记录它们的走向和周期,到时候太史算卦时就能预判了。” “原来如此——那这满天的星宿要怎么找呢?它们都叫什么,平时是什么走向?” “你本不懂占星之术对吗?”赵无恤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我。 我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对尹皋道:“要不趁这两天你给我讲讲,不然咱们俩的比试也太不公平了,你说对吧?” 赵无恤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临阵磨枪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你们聊,我去门口看着,省得被太史知道,你想从他弟子那里偷师。” “无妨的,师父同我说过了,你若来问只管都告诉你,只是不许提跟黄池有关的事。”尹皋语气很是诚恳。 “太史他早知道我会来?”我丧气地往墙上一靠,“他是料准了夫子不会占星术,也不可能教过我。” “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尹皋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师长的样子,我不好再放肆,也恭恭敬敬地向他请教起来。 谈了一日,我总算明白,其实所谓的占星之术就是用天上星辰的变化来对应人间的吉凶祸福。 占星士将全天的星宿对应着人间的州、国进行了划分,以做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 除了二十八星宿之外,又有对应五行之说的五星,每一星又有其气所化之妖星,星辰的大、小、入、离、聚、散、合、逆、迟、疾诸般变化都有它对应人间的不同含义,因而我要看要学的东西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是夜,我们三人坐在屋顶上仰望漫天星辰,在深不可测的高空中,无数的星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点缀在墨色的天幕上,织成美丽而神秘的图案。 “掌握人间生死的,就是这些漂亮的星星吗?”我仰望着星空不由感叹。 “你能找到岁星和荧惑吗?”尹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径自抱着一块木板用匕首在上面划划刻刻。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它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散散乱乱,本分不清谁是谁。” “它们每一颗都不一样,光亮大小不同,颜色不同,走向不同,急缓不同,而且排列有序,怎么会是散乱的呢!”这时的尹皋一反白日的腼腆,整个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如同天上的星辰突然落入了他的眼中,“你看,那是青龙,那是白虎,那是朱雀,那是玄武,你明明已经记住它们每一组的排列,为什么放到天上就认不出来了呢?” “你别那么激动,给她点时间,她会找到的。”赵无恤按了按尹皋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看在你眼里,每一颗星星都是活的,是一幅图,是一个人,但是在寻常人眼里,星星只是星星。阿拾既然已经记下了所有的名字,所有的星图,她就一定能把它们一个个对应起来。” 看着赵无恤坚定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心虚,我真的能行吗? 黄池会盟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这本就是我的主意。最初,我献计兽面公子提出三国会盟,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秦晋之间的战争,以会盟为由,间接引发吴越之争,削弱夫差的力量。因此,黄池会盟的问题绝对逃不开吴越两国,此二国星野分布属玄武,那我便从玄武七宿开始找吧! 这一夜我在天空中找到了星图上所示的二十八星宿,和五行对应的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但是尹皋所说的星辰动向却始终看不出来。 第二日,第三日我依旧每晚骑马到太史府与尹皋一同观星。他对星辰的狂热让我自叹弗如,他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仰望这片星空,为了告诉世人这些星辰背后蕴藏的秘密。 比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天我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后就去了伯鲁的院子。 可走到院门外,却发现平日里守在外面的侍卫和婢子都不见了,我带着疑惑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荀姬之前同我说,你带了一个秦女进府,我原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收了留着或是之后送人都可以。可你呢?你把人送到太史府上去了,你这是在逼太史收她为徒吗?你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此刻在屋里说话的人难道是赵鞅?晋国四卿之首,名震天下的赵鞅? 这几年,我在来往秦晋之间的密报上看到过无数次他的名字,而每一次,赵鞅这个名字都是和强悍、多智、勇猛、胜利联系在一起的。当一个原本只写在简上的人忽然间出现在我身边时,我一时欣喜难抑,恨不得直接冲进去,见一见传说中的晋国正卿赵鞅。 但很快,最初的激动就变成了内疚,屋内,伯鲁正因为我在史墨面前的无礼要求,受到了赵鞅严厉的责骂。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你让我百年之后如何能把赵氏的基业交给你!” “卿父,夫君他也是一时糊涂,才着了那秦女的道。” “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敢也不能在这时候闯进去,因此只能跪在门外等他们出来。 “今天跟我一起去向太史赔罪,前几日智瑶送了些人给你大哥,那个秦女就送到智瑶那儿去吧!”赵鞅说完打开门走了出来,见我跪在门口又道,“不识相的东西,不是让你们都退下去吗?还跪着做什么!” “秦女阿拾,见过大人!”我俯身行了叩拜大礼。 “就是你……抬起头来!”赵鞅的声音如同寒冬结冰的河水,冰冷刺骨,让人不禁为之一颤。 我慢慢抬起头端详着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老人,没有锦衣玉带,没有金冠华履,他只穿了一件墨色白缘深衣,配了一柄青铜长剑,身形高大,腰板挺直,全然不似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方脸高额,长眉入鬓,一双眼睛明明蒙了一层岁月的浊色,却依旧炯炯有神,凌然生寒。 “可惜了这相貌。荀姬,找人把她送到女乐住的地方去,两日后差人送去智府,就说是我送你兄长的生辰之礼!” “诺!”荀姬一副温顺贤良的模样,颔首应道。 “请大人允许小女参加今日的比试。”我端正身子高声说道。 “嚯——大胆!”赵鞅双目一瞪,右手按剑呵斥道,“不管伯鲁许了你什么,在我这里都做不得数。” “卿父——”伯鲁颤抖着开了口,却被荀姬一把拉住。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世子从未给小女许下任何承诺,此番比试是太史与小女的约定。大人此刻若是将小女留在府上,半个时辰后恐又要派人来接,这委实太麻烦了。” 赵鞅看了我一眼转头对身边侍卫道:“带上她,若待会儿太史没问起,就直接杀了扔到浍水喂鱼!” “诺!”侍卫一手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喝道:“走!” c 第七十五章 占星奇术在线阅读 第七十五章 占星奇术 第七十五章 占星奇术 第七十六章 才惊四座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六章 才惊四座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六章 才惊四座 我在马车里候了不到半刻,就有太史府的小童出来把我迎了进去。 史墨与赵鞅端坐在明堂之上,下首三张并排而放的案几前,坐着尹皋和另一位中年长须的男子,那中年男子想来就是通演算和摄魂之术的栾涛。 伯鲁站在赵鞅身后一脸忧虑之色,我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被赵鞅抓了个正着。很显然,这位严父已经将我看做引诱他赵氏宗子的妖女了,我今天要是输了,估计离死期也不远了。 我行礼后端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等候太史墨的安排。 “第一轮由栾涛与秦女比试演算之法。”白衣童子高声吟唱,又有两个青衣小童用漆盘捧了算筹和竹片上来。 年少时,夫子所用的算筹是两百多长短不一的细木枝,而太史府送上来的算筹却是清一色触手生温,莹润细白的玉条。这一就够普通人家半年的用度,而此刻摆在案几上的足有二百多,奢华至极。 “演算之题已经写在竹片上,鼓声响起后方可看题,速度最快,且答案正确者为胜。可都明白了?”太史墨看了我一眼沉声问道。 “明白!”我与栾涛齐声应道,而后互望一眼便凝神静气地等待着。 “咚——”一声鼓响,我迅速把竹片翻了过来,只见上面写了两列字,大意为: 从太谷往晋阳运粮,空车一日行七十五里,重车一日行五十二里,十日往返三次,如此太谷距晋阳有几里?军队日行八十里,从晋阳出发多久能到太谷? 我看完竹片上的字心中一喜,这样的题我十岁时就已经玩过许多。夫子给我出题,我给夫子出题,谁要是能把对方考倒,就可以得一枚树叶,集好了十枚就可以问四儿讨一壶酒喝。时年,每隔几日便会看到我幕天席地地躺在将军府的院子里睡觉,不是因为学业劳累,而是因为白日醉酒。 我用算筹在桌上摆了几个相乘得出的大数,只瞄了一眼便在竹片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交予小童呈了上去。 “你算好了?”史墨看了一眼明堂中央一人多高的沙漏,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 栾涛见我已经呈上了答案,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用算筹摆出两行数字然后不停地用手去变换它们摆放的位置。单个数时,一横四竖为九,换到双位时一竖四横为九,演算过程越复杂手上的动作也越多,而且稍有不留神就会出错,出错便又要从头算起。 栾涛额发间不断地有汗冒出来,手上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好了!”在最后时刻,他终于长吐了一口气,把答案写在竹片上呈了上去。 史墨把两个竹片摆在案几上,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道:“太谷距晋阳一百零二里又一百零八步,行军一日半内必至。”说完他把两片竹片都递给了赵鞅,“二人均对,但秦女神速故而赢。” “第一轮秦女胜!”白衣童子接到史墨的示意后高声吟唱道。 我能明显地听到伯鲁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我左手边的尹皋冲我笑了笑,右侧的栾涛则涨红了脸,一脸羞愤之色。 “太史,她只是用算筹摆了几个数字,没有演算过程如何能知道答案?”赵鞅问。 “卿相若是有疑问尽可再试!”史墨捻须徐徐道。 “秦女,我赵府有下人每日食粟十斗,其中男子三十七人每人每日食粟两捧,婢子食粟半捧,我府有多少婢子?” 他的话音刚落,我已经脱口而出:“若十捧为一斗,大人府上有婢子五十二人。” 赵鞅许是没料到我这么快就答出了他的问题,他怔了怔,转头以眼色向史墨询问,史墨捋须正色道:“她的演算过程皆藏于心,无需算筹。” 史墨言出,屋里的人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几个小童张大嘴巴看着我,一脸的惊奇。 夫子虽不通阳巫卜之术,但却于演算。他见我记忆异于常人,就把儿童们所唱的九九歌里的数字从一到九相乘,变成了一到九十九相乘,一到九百九十九相乘。 等我熟记下来之后,他就把算筹收了起来,以后一切皆由心算,六年下来,我已自有一套独创的演算之法。 “弟子愿与秦女再比摄魂之术!”栾涛站了起来,显然刚才的惨败让他很是难堪。 “你先退下吧,让尹皋与她比试!”史墨看着自己的弟子,柔声道。 “师父!” “尹皋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屋里原本来看热闹的人见史墨下了命令,就都跪退了。 “以黄池会盟为题,占星以测吉凶。你们谁先来?”史墨问。 尹皋面带忧色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这几日的表现让他觉得,与我比试太不公平。 “让她先来!”赵鞅冷声道。 “诺!”我站了起来,把事先写好的竹简递给了太史墨,而后高声道,“小女几日夜观天象,发现司危星昨夜强入北天玄武之境,聚蓬絮星于斗、牛、女三宿之间。妖星强入是大凶之相,所聚蓬絮星又主兵伐杀戮,因而三宿所对应的吴越之国必有一战。” 赵鞅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问道:“此二国哪国能胜?” “吴在东方五行为木,会于黄池水泽本是对它有利,但若驻留的时间太长,水烂木,便会腐蚀倾倒。” “你是说,夫差不可在黄池久留?” “是!越国位于吴国南面属火,夏季五行亦属火,因而时机百利于越国,此其一;其二,吴越一旦开战,吴越之北而为金,火克金,因而越克吴,此番越侯定可直取吴都姑苏。” 赵鞅一直板着的脸此刻露出了一丝笑容:“吴将亡国乎?” “晋天下正中为水,因而克火,使越不能一朝亡吴。” 我这话一出,赵鞅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厉声问道:“此女何人?” 史墨半眯着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道:“白泽捧。” c 第七十六章 才惊四座在线阅读 第七十六章 才惊四座 第七十六章 才惊四座 第七十七章 尘封往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七章 尘封往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七章 尘封往事 白泽乃上古神兽,昆仑,识人语,通万物之情,可问鬼神之事。若遇圣人治天下,则捧而至,是为辅佐。史墨将我比作白泽,自是将赵鞅比作了治世圣人,而赵鞅许是没料到我一个小小秦女竟能力挫史墨两大高徒,斗室而知天下大势,因而对白泽之说也是不置可否。 两场比试之后,史墨就决定沐浴斋戒七日正式收我为徒。赵鞅也没有再提起要把我充作女乐送给智瑶的话,反而把赵家在浍水岸边的一个小院送给了我,作为暂时的所。 “你那日是怎么赢的尹皋,快,再给红云儿说说!”伯鲁拉了赵无恤来我院中小坐,一直不停地要我重复当日的事情。 “我都同你说过三遍了,你还要听?”我给伯鲁倒了一碗新煎的药汤递到他面前,“你自家府里不是有巫医嘛,为什么要到我这儿讨药喝?” “太史都说你是白泽所化的神子,我不喝你的药喝谁的去!快快快,再讲讲那天的事!”伯鲁一仰脖把药全倒进了嘴里,转头对赵无恤道,“你那日幸亏不在,卿父说要把她送给智瑶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她倒好,老神在在地跪在那说,卿父若是不带她去太史府,待会儿还得派人来接她,浪费时间。你听听,有这么不要命的嘛!” “那卿父后来说什么了?”赵无恤喝了一口酒,笑着问。 “卿父说带着她去,若是太史没说要见她,就直接杀了扔进浍水里喂鱼!” “太史真的问起她了?” “太史见完礼,第一句话就是‘秦女何在’,卿父当时脸都僵了。”伯鲁说完哈哈大笑,才笑了两声又开始闷闷地咳起来。 赵无恤轻轻地在伯鲁的背上拍了拍:“她对占星之术其实一窍不通,当日如何赢了尹皋我也挺好奇的。” “她讲的那些天象,我也没听懂,只是讲完之后尹皋便认输了。”伯鲁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哑着声音道。 “尹皋跟你认输?这会儿是换我在做梦了不成?”赵无恤勾起嘴角笑得很是夸张。 我把自己当日的占星之说告诉了赵无恤,又解释道:“尹皋是觉得自己漏判了晋国在吴越两国间的作用才认输的。” “司危星入玄武之境?你连司危星是哪一颗都不知道吧!”赵无恤一脸的不信任,转头又对伯鲁道,“她本就是这两天才跟着尹皋学了点皮毛,要是她真能两日通天,那神子之说我倒也信了。” 见伯鲁和赵无恤都一脸好奇地盯着我,我抿了口酒,笑道:“占星之术我是没学好,司危星聚蓬絮星于玄武之境,是尹皋告诉我的。” “可尹皋那天明明同我说,他从未跟你提过关于凶星入境的天象啊!难道他这样老实的人也会替你扯谎?”伯鲁皱着眉头,很是疑惑。 “我不善占星,却善摄魂。他那日和我讲了哪些话,自己也不知道。”我眯起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 “摄魂?”赵无恤凑上了,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此话当真?”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笑问。 “红云儿是怕你当日,也对他使了摄魂之术。”伯鲁一副很了然的样子。 “什么时候?哪一日?”我好奇道。 伯鲁咳嗽了两声,笑道:“呃——不就是在秦国第一次见到你,就说要把你带回来的事嘛!” 我听完便笑了:“红云儿,那时候我可没对你使什么摄魂术,是你喜欢见到什么受难的歌伎舞伎,都想往家里带吧。说吧,你的院子里现在藏了多少个啊?” 伯鲁一听咳得越发厉害,我急忙给他倒了一碗水来,嗔怪道:“我调笑他,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的院子空的很,你若愿意,哪天可以去看看。”赵无恤说完站了起来,“世子的药你这还有吗,我带回去让人煎给他喝,省得他日日跑到你这来。” “你们这就走了?”我起身不解地看着他,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今天晚上,卿父要在家里宴请宾,是该早点回去了。等你拜师那天,我们一定来观礼,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伯鲁站起身来,脸色有些异样的潮红,许是在院子里吹了风,又烧上了。 “那你们赶紧回去吧!红云儿驾车的时候你别说话,省得吹进了冷风。”我把装药的小罐递给了赵无恤,“这里煎着喝三回就可以了,若有好些,你再回来问我要。” “好。”赵无恤接过药,扶着伯鲁上了马车。 他们走后我闲着无事,就背了藤筥去了浍水边的竹林,那里可能会长些喜的草药,若是找到贵重些的,还可以拿去卖了,攒点钱。 这片竹林是夫子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地方,它离浍水不过十步的距离,再小的风从这里吹过,也会引发竹林和流水的齐声吟唱。阳光透过翠绿色的竹叶洒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光斑,我跪在地上欣喜地把一株重楼刨了出来,丢进背后的藤筥。 “阿鸾?”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去用手擦了一把汗,史墨就站在离我不到十步的地方。 夫子,他还是来了…… “阿拾见过太史!”我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史墨收了脸上的悲色冷声问道。 “禀太史,采药。”我指了指身后的藤筥,淡淡地回道。 “这也是他教你的?” 我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个满面冰霜的老人。 “你既然怨恨我当年赶走了你夫子,现在为何还要拜我为师?”他一甩袍袖迈步朝竹林外走去。 我轻移步子跟了上去:“夫子临终前,让我有机会来晋国一定要向太史学习阳巫卜之术。他说,这些是他没办法教我的,也是他一直的遗憾。” “是嘛……” 史墨背手行至浍水旁,白发长须,腰背挺立,他身上墨色暗描金云纹的长袍被河风高高地吹起,飘然如仙。当日,我怎么会觉得他和夫子相像呢?夫子那被岁月压垮了的腰背总是伛偻着,莫说这样描金纹的长袍,他是连一绢腰带也舍不得用的人啊…… “他便这样自信,我会收你为徒?”史墨转头看了我一眼。 “不,夫子给了我一样物什,说我若交给你,你就一定会答应。” “什么物什?” “一个孩子出生后一直留着的胎发和一个女人风华正茂时生出的白发。”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他紧紧地盯着我,一言不发,两雪白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嘴角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脖颈干皱的皮肤下暴出了几青色的筋络。 “在哪?” 我把袖子撩了起来,从左臂上取下一个半开口的骨环:“这骨环里面是空的,太史只须把两头的封腊融了就能看到藏在里面的东西。” “……”史墨伸手接过骨环,用眼神细细地抚着它,哑声道,“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拿出来。” “这是夫子最珍贵的东西,我也知道它对太史意味着什么。我当日若是拿出来,在太史眼里,它便成了夫子向你乞求的一件物什。你收我为徒,然后心安理得地收下它,也许还忿忿然觉得这本该就是你的东西。可是,当年太史狠心把他们赶出晋国时,这就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该向夫子乞求的人是太史,该为这东西对夫子心怀感激的也应该是太史。” 史墨怔了半晌,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竹林,苦笑道:“他的确收了个好弟子……” 我向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走出去很远,转头还能望见那位白发青衣的老人孤独地站在浍水河边。 夫子,也许他明日还是那个通天彻地的晋国太史,但此刻,他是在想念你吧,想念那个早夭的孩子和那个叫作阿鸾的女子…… 人总以为一生的时间很长,长到可以让自己有犯错的机会,错过一次坦白,错过一次相爱,错过一个人,可等一切都过去了,才会突然发现人生然那么短,短到你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个人,说曾经想说的那句话,做曾经想做的那件事。你想要回到过去,把曾经错过的都找回来,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c 第七十七章 尘封往事在线阅读 第七十七章 尘封往事 第七十七章 尘封往事 第七十八章 晋史女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八章 晋史女徒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八章 晋史女徒 接下来的几日,伯鲁和赵无恤都没有再来,我去竹林采药也没有再遇见史墨。 明日就是拜师的日子了,我躺在床铺上了已经空落落的上臂突然觉得释怀,不管这次来晋国是对是错,起码我完成了夫子的遗愿。 夜半时分,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听到院门外传来哒哒马蹄声,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马蹄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有人翻墙跳了进来,吱呀一声,院门应声而开。 我猛地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把于安送的天水匕紧紧地握在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偷偷地往外看。 明亮清透的月色下,有男子拎了两株白色的木槿花走进了院子,他轻轻地脱下长袍挂在右手边的树丫上,然后卷起袍袖在左边的墙角下刨起土来。 初夏的夜晚有虫轻鸣,树梢上原本停着的一只草莺子被来人惊醒,吱吱地叫了两声扑展着翅膀飞走了。男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月光在他眉梢的红云上投下了一片朦胧的光晕。 他在做什么?他夜半骑马而来,是为了要在我院中种花吗? 赵无恤将两棵木槿花种下后,轻轻地拍了拍手,重新披上外袍,把门从里面锁上,翻身跳上了土墙。 “你要走了?”我猛地一下把门打开。 他站在院墙上失笑出声:“还是把你吵醒了?” 我指了指墙角下的两棵木槿花柔声道:“你要进来喝口水吗?忙了这么久。” “这花是我从安邑回新绛的路上看到的,想着你喜欢就顺手挖了过来。路上跑了五日还没回过府,水就不喝了,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行拜师之礼。我走了!”他说完从墙上一跃而下,马蹄声渐行渐远。 墙角闪着莹白光亮的木槿花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摆着,我呆呆地倚门站着,仿佛坠入了一场梦境。 第二日一早便有太史府的十个童子捧了行礼用的各色物品来院中接我。 日中时分,太史府外已停了数十辆马车,观礼的人数之多远超过我的想象,焚香,祝巫,拜礼,整个仪式足足持续了有两个多时辰。 礼毕后伯鲁、无恤和尹皋坐在史墨新配给我的院子里帮我清点各家送来的礼物。 “你如今可是晋国最风光的人了,连晋公都给你送了贺礼。”赵无恤打开晋公派人送来的一箱简感叹道,“这里的古籍原都是周王当年的赏赐,别人想看都还难,现在然全送给了你。” “卿父送她的那个碧玉星盘,拿出去可换一座城池了。”伯鲁走到尹皋面前坐了下来,好奇道,“太史把你们师门那个白玉镂空螭龙发冠都送给了她,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我可听说那是你们祖师临终前留下来的。” 尹皋捧着赵鞅送我的那只手掌大小,却刻满了周天几百颗星辰的碧玉星盘道:“那是师门最贵重的东西,师父交给阿拾总有他的道理,况且她的确天赋异禀,远胜于我。” 听了尹皋的话,我脸一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尹皋刚刚见了我,还一直感谢我当日把在屋顶睡着的他送回了房间,岂料当日正是我对他下了迷幻之药,骗他和我说了关于司危星侵入玄武之境的星象。 “我那日只是侥幸,这星盘你若喜欢就留着用吧!”我心虚地对尹皋道。 “这怎么可以,这是卿相送你的东西。”尹皋连忙把手里的星盘放在地上,“只是可惜栾师兄无法释怀当日之事,已经和师父请辞了。” “他要走?去哪里?”虽然知道栾涛一直反对史墨收我为徒,但是听说他要走,我仍然大吃了一惊。 “不知道。”尹皋摇了摇头,“栾师兄志向高远,要走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刚才太史把玉冠交给阿拾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这也难怪,栾涛一直深受太史器重,年纪又是三个弟子中最长的,现在见太史把师门重物交给一个女子,心里一时想不开也在常理之中。不过太史也真奇怪,天下哪有女子戴冠的,而且还赐字子黯,旁人不知还以为是个男人的表字。”伯鲁把玩着智家送来的一组金制雕花算筹,絮絮叨叨。 “最好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个男子,那我就高兴了!”我转头对赵无恤道,“可惜我得了这么多东西没一样是能卖掉的,欠你的那几枚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要不你拿几算筹去?” “我要你这几算筹做什么,你还是哪日得了钱再还我吧!”赵无恤笑道。 “她做演算任是多复杂的题,用的都是这里”,伯鲁指了指自己的心,调笑道,“这金算筹她是用不上才推给你的!” “谁说我用不上了。”我把摊在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咱们还是说说两个月后黄池会盟的事吧,尹师兄你也会去吧?” “我一向不喜出门,所以这次就不跟你们同去了。师父前几日命人给你做了几套出行的衣服,现在放在我那儿,我去给你拿过来。”尹皋说完起身行了一礼就走了。 “他可是生气了?”我轻声问赵无恤。 “你别多想了,自我认识尹皋以来,他就没出过新绛城的城门。这次会盟对卿父来说很重要,太史已经卜得了出发的时间,就在十二天后。你若还有什么想准备的,就赶紧张罗吧!”赵无恤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递给了我,“这是我让人做的几套男子的胡服,到时候你若愿意可以和我们一同骑马狩猎!” “谢谢!”我喜滋滋地接过包袱,转头又对伯鲁道:“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这次同你卿父一同出门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一路吐到底了。” 伯鲁苦笑了一声:“他早见惯了我没出息的样子,多一次也无妨了。” “上次是没有齐备的药材,这次我定会让卿相对你刮目相看!” “这次除了鲁公和晋公外,周天子还派了单国的国君前来,看来黄池要好好热闹上几个月了!”赵无恤与我对看一眼,心下了然,这将是夫差人生最后的辉煌了…… c 第七十八章 晋史女徒在线阅读 第七十八章 晋史女徒 第七十八章 晋史女徒 第七十九章 偶遇美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九章 偶遇美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七十九章 偶遇美人 黄池在宋、卫、郑、晋四国边境,两条河流于此交汇,在山与山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近处的湖水微笑着,在夏风的轻轻吹动下,显出一层细密的不断颤抖的波纹。远处的湖水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偶有几处炸开似的光点,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我和赵无恤牵着马走在湖边,在湖的另一侧,白色的营帐高高低低一片连着一片直蔓延到了山边。除了鲁公、单公带来的兵从,仅吴晋两国就有革车千乘、兵士四十多万人驻扎在黄池。黄池这个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忽然间变得热闹喧嚣。 “听说夫差把美人施夷光都带来了,你可想一见?”我放马儿在湖边吃草,自己寻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 “这样祸国殃民的美人不见也罢!”赵无恤挑起眉毛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倒是想见上一见,听说当日施夷光、郑旦入吴前,曾在越地的高台之上展露美貌,想看一眼的就要交上一丈钱,三日过后收到的钱装了满满五车呢!” “你若愿意我也给你寻一处高台站着,得了的钱币咱们一人一半如何?”赵无恤朝我一扬下巴,笑得很贼。 “我和你说正经的,不同你打趣。红云儿,你觉得夫差此人如何?” “勇猛有余,谋略欠佳,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说完看了一眼我,“那你觉得勾践此人如何?” “心狭隘,心狠手辣,忘恩负义,趁人之危。”待我说完,赵无恤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我嘴角一弯揶揄道,“如何?你以为我会说他忍辱负重,深谋远虑,知人善用,审时度势?” “越国攻陷吴国只在朝夕,我以为你至少会认为他隐忍有谋,没想到你一口气说了他那么多坏话。” 我轻哼一声,把抓在手里的几颗小石子远远地扔了出去,正声道:“我不喜欢他,他对自己太狠了。他在吴国的三年做尽了人世间所有屈辱的事,为的就是让夫差相信他没有复仇之心。可是,一个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可惜,夫差看不到这一点,伍子胥看到了,却被勾践使计害死了。”我望着远处吴国的连营,叹息道,“夫差只是个单纯的人,可怜的人,他是吴王阖闾的儿子,他这一生都想要恢复吴国往昔的荣光,所以就算黄池会盟给他的只是一个霸主的虚名,他也会奋不顾身的前来。” “你为他难过?”赵无恤用手轻捏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如今的天下,只有勾践这样的人才能活,才能赢。夫差不该对一头狼心生慈悲,也不该对狼献上的毒药甘之如饴,更不该听信狼的谗言,杀了伍子胥这样的能臣。” “哼,那你以为越国攻陷吴国之后,范蠡、文种又能活多久?他们在吴国见证了勾践人生中最耻辱的时刻,以后当勾践高坐在明堂之上时,看到他们的脸,他就会想起自己替夫差舔过屎尿的事,他怎么还会容忍他们日日以功臣自。” “小儿,你这么厌恶勾践可是因为伍子胥?”赵无恤淡淡的一句,对我而言却如当头一棍。 是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其实当我渐渐长大,我便多多少少地知道伍子胥对于伍封来说并不仅仅只是族叔。吴王阖闾在位时,伍子胥与孙武同朝为臣,是为挚友,因而当年我在房里日日研读的那部兵,应该就是孙武送给伍子胥,而伍子胥转送给伍封的。 赵无恤见我不说话就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手臂。 “痛!”我瞪了他一眼,在手臂上使劲搓了搓,“是,是,是,你说的对,我自小在伍府长大,自然是会讨厌勾践。” “可你别忘了,逼伍子胥自杀的人可是夫差啊?” “你若问死去的伍子胥,他是恨夫差还是恨勾践,你猜他会怎么回答你?”我停了停,嗤笑道,“他一定会告诉你,他痛恨夫差始终听不进去他的话,但他却想把挑拨离间的勾践扒皮去骨吃个干净。” 我说完,赵无恤呆滞了片刻,而后释怀笑道:“你这小儿想问题的方式,永远与旁人不同,我是争不过你的。” 我轻笑道:“那你以后都别同我争,只要认定我说的都是对的,不就行啦!” “无赖小儿!” “喂,想不想看美人,想看就赶紧跟我来!”我突然瞥见身后的黄土小道上驶来了一辆重帷马车,赤色的帷幔上绣满了五彩斑斓的蝴蝶,风过时帷幔轻扬,上面的彩蝶振翅欲飞,美不胜收,车顶的四角各挂了一串青白相间的玉饰,珠玉相击,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我翻身上马,冲赵无恤喊道:“快!这会儿不花钱就能看到美人了。”说完右脚轻踢马腹朝着马车飞奔而去。 “你要做什么?”赵无恤打马赶了上来。 “你待会儿去停下惊马就行了!” “哪来的惊马?”他疑问道。 “来了!”我把之前抓来的一块石头看准了狠狠地砸在了驾车的马腿上。 左边的马吃痛抬起了前蹄,右边的马不明状况仍往前跑,华美的车驾眼看着就倾倒。赵无恤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飞身跳上了那辆摇摇欲坠的马车。 呵,原来用石头打马跟打狗一样简单,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很庆幸小时候的绝技还没有丢。 等赵无恤把马车停下来时,驾车的白衣婢子已经吓到魂飞魄散,跳下车坐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车幔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绿衣女子,发丝高束,星眸琼鼻,右手轻轻地搭在腰间的银鞘长剑之上,整个人全无惊慌之色,如一支傲雪寒梅绽放在我面前。 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越女夷光?夫差爱慕的竟是这样英气逼人的女子?! 我心里正犯着嘀咕,那绿衣女子看了我一眼,弯腰从马车里扶出了一个颤巍巍的美人。那美人低着头,从我这边只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两道笼烟眉。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啊,连蹙眉都这样好看,我在心中暗暗赞叹,连忙跳下马伸手去扶她:“姑娘没事吧?刚刚车轮溅起的石头,恰好打中了马腿,幸好有我兄长在,不然姑娘这漂亮的马车恐怕就要毁了。” 女子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便呆住了,好一个泪光点点,娇喘吁吁的绝世美人,她眼中的泪珠儿若是流下来,那纵是石头做的心都要化了。 “你等何人?为何会在此地?”绿衣女子见我盯着美人发呆,一解长剑挺身挡在她身前。 “襄儿,无妨的。”美人从绿衣女子身后走了出来,欠了欠身子,柔声道,“谢侠士相救之恩。” 我把赵无恤往身前一拉,笑道:“是我兄长救了你,姑娘要谢就谢他吧!” 美人和赵无恤互见了一礼,我笑着又道:“姑娘,我看你这驾车的婢子吓得不轻,不如让我兄长送你们一程?”说完我在赵无恤背后悄悄地推了一把。 赵无恤回头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我心想,瞪我做什么,能为天下第一美人驾一回车,回头告诉烛椟,还不羡慕死他。 “这样就有劳侠士了。”美人没有反对,道谢之后在白衣婢子的搀扶下重新坐进了马车,佩剑的绿衣女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我和赵无恤,转身也进了马车。 “兄长莫要驶得太快颠簸了美人姐姐。”我笑着冲赵无恤摆了摆手,他冷着一张脸,抓起缰绳大喝一声,驾车飞驰而去。 我牵了两匹马踱着小步行在湖边,想起自己刚才看着美人发傻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哎,原来她就是施夷光啊! 听说夫差为了她,花三年时间聚材,五年时间日夜赶工,累死了无数工匠才建成了高三百丈,宽八十四丈的姑苏台。后来,夫差又令王孙在灵岩之上修建了馆娃,铜勾玉槛,饰以珠玉,供她平日游玩嬉戏。中另有一条特殊的廊道,工匠凿空廊道下面的岩石,用大瓮铺平,再在上面覆以厚板,当施夷光穿着木屐从上面走过时,就会放出铮铮锵锵的声音。 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宠爱,这便已经是极致了吧…… c 第七十九章 偶遇美人在线阅读 第七十九章 偶遇美人 第七十九章 偶遇美人 第八十章 黄池会盟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章 黄池会盟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章 黄池会盟 等我慢慢走回营地时,伯鲁和无恤已经在我帐中端坐。 “怎么样?夫差见你救了他的美人,可赏你什么东西了?”我微笑着跪坐在他们身前。 赵无恤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纹饰美的玉玦放在案几上:“他解下自己身上的佩玉送给了我,你若喜欢便收着吧!” “小儿,你怎么知道那车里坐的是施夷光?”伯鲁笑问。 我拿起玉玦看了看,笑道:“我听说夫差为施夷光在馆娃建了一条‘响屐廊’,又在廊上挂满玉片,想来他们两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人喜欢听珠玉相击的声音。那马车的四角挂了足有一尺长的玉串,且都是美玉,相撞相击很是悦耳。这个时候在黄池的,除了美人施夷光,还有谁配用这样的香车?”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夫差怎会让这么一个大美人独自出行?若是半路遇上的不是你们,而是贪色的歹人,那可就惨了。”伯鲁感叹道。 “世子还没见到美人的面,就心疼起来了啊!”我捏着下巴调笑道。 “她身边佩剑的女子身形矫健,只看她刚才解剑的速度和气势就显然是个以一抵十的剑。幸好她刚才随施夷光坐在车内,不然你这样的雕虫小技早就被她看穿了!”无恤瞥了我一眼,嗤笑道,“打马腿?!我今日总算信了烛椟当日之言,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这小儿不敢做的?万一我制不住惊马,你又当如何?”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能耐才使了这个手段,如今没有花钱就见到了美人,还得了夫差的赏赐,这不是一举两得嘛!”我笑嘻嘻地把玉玦递给了赵无恤,“留着吧,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那伍将军对你太过纵容了,像你这样放肆的小儿若是生在我们赵府,恐怕早就被打死了。”伯鲁喝了口水看着我摇头笑道。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痛,于是伸手夺了他的杯子正声道:“好了,世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登台观礼呢!” “没事,现在还早呢!”伯鲁笑道。 “明日要检阅四十万兵士,一千两百辆革车,你一站至少要站上三个时辰,若不想到时候晕倒,现在就赶紧回去休息!”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高声道,“恭送世子!” “她这是怎么了?这脸色说变就变。”伯鲁站起身来一脸无辜。 “兄长是提了不该提的人,没关系,明天她自然就好了,我们走吧!”赵无恤看了我一眼,扶着伯鲁出了我的帐子。 我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一想到那个人,心还是会隐隐地痛…… 第二日,**鸣过后半个时辰,就听到士兵集结的号角,我蜷缩在床铺上想多赖一会儿,但很快就被史墨派来的两个童子拉了起来。 白色绢丝寝衣外套了一件青色朱红缘广袖长袍,腰间系以同色革带,配双夔龙金带钩,长发齐束用白玉螭龙冠固定,转了一圈迈了几步,觉得自己像足了翩翩公子。 走到帐外,天还未亮,目光所到之处的皆是整装待发的士兵。 “太史找我有什么事?”我一边走一边问小童。 “是卿相要见巫士。”小童低头回道。 是赵鞅要见我? 我加快了步子,远远地看见有四个黑衣人从史墨的帐子里走了出来,待我走到跟前时,他们已经消失在迷蒙的晨色之中。 “子黯见过卿相,见过太史!”我进了营帐,给坐在上首的赵鞅和史墨行了一礼。 “听说你昨日使计让无恤小儿救了夫差的爱妃?”赵鞅问。 “然。”我躬身回道。 “甚善!”赵鞅捻须点了点头,转头对史墨笑道,“昨日,吴国的司礼因为军队检阅的顺序,在我帐中吵闹了一天,后来夫差见无恤小儿救了他的女人,立马就同意了我们之前的安排。哈哈哈,太史,你这弟子果真是一颗福星啊!” “这是卿相的福泽所至,子黯只是碰巧罢了!”史墨颔首微笑着回道。 赵鞅顿时心情大好,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帐外,高喝一声:“好,今日我倒要见识一下吴国的千乘之师,走吧!” 吴国受检阅的军队排在晋国之后,车马兵卒绵延足有十里。 中军士卒百人一行,百二十行皆是白舆,白旗,白甲,夫差披甲戴冠手持一丈多高的大面素色旌旗,立在革车之上,一时间马嘶角鸣,尘土飞扬,望之使人叹服。 紧随而上的是吴国左军,赤舆、赤旗、丹甲,远远看上去像是平地里升起了一路燎原之火。而后又有王孙骆带领的右军,黑舆、黑旗、玄甲,右军将少儿郎意气风发,引得众人啧啧称赞。 东方初明之际,兵阵已定,夫差亲自击鼓,军中万鼓皆鸣,三军哗吟,响震天地。 高台之上,晋公与鲁公脸上皆是一副殷羡之色。 这两位公侯说来也是可怜,晋公无权,国内有赵鞅主持朝政,鲁公同样大权旁落,贵卿季氏横行鲁国。如今,他们二人看到夫差这般风光,心里除了羡慕之外兴许还有些苦涩。 我原本躬身站在史墨身后,忽然有一阵轻风吹过,一缕淡淡的幽香蓦地钻入了我的鼻子。我侧过脸,眼角瞥见一道红影立在高台左侧,于是就向史墨告退,慢慢地挪了过去。 此时,美人的身边有绿衣女子护着,我不敢靠太近,只能隔着几个人,偷偷地去看她。 施夷光站在那儿,全身像蒙了一层雾气,笼了一圈光晕,你盯着她看,不知不觉便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施夷光突然把头转向了我。那是一双悲伤的眼睛,它们隐隐透着水汽,藏匿着不能描绘的情感。 她在为谁悲伤呢?我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高台之下,夫差正张开双臂接受万军欢呼,他在享受着他人生最辉煌,最骄傲的时刻,当然也是最后的…… 阅兵之后,在国中受尽权臣压迫的晋公和鲁公,对夫差这样一呼百应的国君敬仰万分,于是轮番邀请这位新生的霸主同往山中狩猎。 昨日是鲁公,今日又轮到了晋公。因为赵鞅要作陪,赵无恤便邀我同去,我果然地拒绝了,有赵鞅在的地方,我多少还是有些害怕和紧张,更何况伯鲁在仪式过后不久又病了。 “我这药还要喝上几回?”伯鲁跑到屏风后面陪我煎药。 我推了他一把,轻声道:“这儿有烟,你到外面坐着去。” “没事,我这几日好多了,夜里不常咳嗽了,白日里头晕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他扯了一条席子坐在我身边,感叹道,“和你这样坐着,倒想起以前明夷还在的时候,他也喜欢躲在屏风后面给我熬药。” “明夷当初为什么要走?”我打开陶罐看了一眼,轻声问道。 “他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卿父留了他的仇人在晋国,他一气之下便走了。”伯鲁苦笑道,“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他若想走,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明夷有仇人?”我惊疑道。 “哎,他的事别人不好说,等哪日他看开了,也许自己会告诉你。” 伯鲁不想说,我也不好继续问,转而道:“这药你再喝上两天就好停了,我这半吊子的医术也不敢给你使什么重药,既然是老病了,总得慢慢调养。今日风小,待会儿喝完药,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了,待会儿还有人要来,你还是先走吧,这里交给婢子就行了。晚点,等红云儿打了猎物回来,你再来!” “好,那我晚些时候再来。药已经好了,你让婢子倒出来就可以了,记得趁热喝。”我拍了拍身上的烟尘,起身告退出了营帐。 其实,在公子利婚宴上我就对明夷的身份有了猜测,那两个卫国人明明是把我认作了他,还唤我作“佼奴”。 佼奴,佼奴……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努力地在脑中勾画明夷可能有的过往。 “小哥,请问这里可是赵氏的连营?”我正想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刻意压了声音,嗯了一声拔腿就跑。 “喂——”来人高喊了一声,我已经转了好几个弯躲进了一个帐子。 符舒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就是伯鲁所说的人?还是说——公子利也来了? c 第八十章 黄池会盟在线阅读 第八十章 黄池会盟 第八十章 黄池会盟 第八十一章 男婚女嫁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一章 男婚女嫁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一章 男婚女嫁 我在士兵的营帐里躲了一会儿,见符舒没有追上来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伯鲁帐外,掀起白布篷悄悄地钻了进去,藏身在屏风之后。 “公子此番前来是为了……”伯鲁疑问道。 “利这次来,一则是奉了国君之命拜见吴公送上贺礼,二则是请世子兑现当日在雍城与利定下的约定。” 我透过屏风的间隙朝外看去,坐在伯鲁对面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公子利。 “公子这回终于下定决心了?”伯鲁笑道。 “是,还望世子到时能施以援手。” “只要公子将来能兑现与我赵家的承诺,伯鲁定当竭尽所能。” 伯鲁这么说,公子利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从符舒手中接过一个红色漆盒递给了伯鲁:“听闻世子喜爱蓝色的琉璃珠,前个月锻造处工匠们恰好得了几颗好的,利这次特地带来送给世子,还望世子能帮利一个忙。” “公子太气了,若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公子尽管开口。” “我听闻赵家长女至今仍未出嫁,可有此事?” “长姐伯嬴自小就受卿父宠爱,幼年时便许给了中行氏的宗子,后来中行氏作乱婚事也就作废了。这些年,长姐一直没找到心仪之人,卿父也就任由她这样拖着,拖到现在名声都传到秦国去了啊!” “不,不,是贵女的德行美貌传到了秦国。”公子利忙笑着回道, “公子刚刚大婚,娶了百里氏的嫡女为正妻,这次莫不是想纳伯嬴为妾?长姐年纪虽大了些,但始终是卿父最宠爱的女儿,况且你我两家同姓,同姓不婚,这桩事情我们恐怕谈不拢。” “世子误会了,其实利这次是替秦国上将军伍封来向赵家求娶贵女的。” “是伍将军想求娶伯嬴?原来公子是为了伍将军啊……”伯鲁停了停转而笑道,“卿父一直对伍将军称赞有加,我看这婚事许是能成。” “那就劳烦世子了,若是赵卿相有意,三个月后伍将军自会到晋国向赵氏提亲。此事若是能成,到时候就又是一桩美谈了。” 公子利与伯鲁寒暄了几句后便走了,我呆呆地坐在屏风后面,连伯鲁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在这里?”伯鲁握着我的肩膀摇了摇,“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先回去了,晚点再来!” 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掀开布篷走了出去,头晕沉沉地,脚有些发软,慢慢地挪着步子走了许久,等天渐渐黑下来,才发现自己没有走回帐子,而是绕着大湖走了半圈。 我仰面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心里空荡荡地只余了一句话,他要成亲了…… 年幼时曾坐在他的臂弯里,小声地轻问,将军你为什么不成亲,连伙房的大头师傅都娶亲了? 彼时,他笑着拍了我的脑袋,戏谑道,小儿可想成亲,你若不想那我便也不想。 “我现在依旧不想,可你为什么食言了呢?”我望着高不可及的夜空,轻声问道,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草丛中。 因为我把他的话当了真,他却只把它当做搪塞孩子的戏言……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黑暗中有人一手把我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我甩开他的手,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眼前满脸怒气的赵无恤,怯声道:“你别管我!” “你自然不用我管,若不是世子让我来找你,我才不会来看你这副鬼样子。走,跟我回去!”他迈了一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我被他硬拖着走了两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蹲了下来,哽咽道:“红云儿,让我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不想这个样子回去。” “你在难过什么?你当日既然决定离开秦国,离开他,难道你还想着有朝一日他会哭喊着求你回去?”无恤无奈地在我身前蹲下,叹息道,“你醒一醒好吗?他已经忘了你,你何苦还记着他,人在不能回头的时候,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我在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怯懦,我在不能承担的痛苦面前选择了逃避,我远远地逃到了晋国,可是关于他的一切还是如影随形,逃都逃不掉。 “你既然做不到,那我今日便帮你一把”,赵无恤把我的脸抬了起来,“这是前日从秦国送来的信函,本想瞒着你,但今日既然已经弄成这样,我就索都让你知道。” “这是什么?”我从他手中接过了一块写了字的绢布,就着月光迅速地看了一眼。 “写这封信的人囚困了四儿和无邪,他希望和我私下做一笔交易。” “是他,他要你……”我被无边的绝望迅速地淹没,说不出话来。 “你若难过,便哭吧!”赵无恤把浑身僵硬的我轻轻地搂进怀里,柔声道:“今天哭完了,以后就再也不要为他落泪了……” 伍封发现了赵无恤在雍城驿站留下的两名侍从,因而让他们给赵无恤带了一封信,告知他四儿和无邪现在就在伍府,若想要回他们两个,就必须拿太子鞝的命去换。 伯鲁当日奉了赵鞅之命在雍城与公子利定下了一个盟约,若太子鞝谋害公子利或是勾结巴蜀两国反叛,那么赵家就会出手助公子利登上太子之位,条件便是公子利上位后,促成秦晋结盟,而且赵家将来若是有何危难,公子利都必须出手相助。 太子鞝亲楚而远晋,若他上位对晋国来说绝非幸事,而同是君夫人所出的公子利则恰恰相反,考虑到宗子伯鲁羸弱,赵鞅此举也是为了能在自己百年之后,尽可能地稳固赵氏基业。但是,刺杀太子鞝一事却不在约定之内。 “四儿和无邪我自会想办法给你带回来,你可以不手此事。”昨夜无恤将我从湖边带了回来,今天一大早又和伯鲁一起来看我。 “我没事,只是刺杀太子鞝的事,公子利可知晓?”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应该也是知道的,这事他不能做,伍封也不能做,太子鞝必须死,而且是死在不相干的人手里,卿父已经知道,而且也默许了这件事。”伯鲁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缓缓道,“还有,卿父已经同意将长姐伯嬴许配给伍封,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后,伍封就会上门提亲。” “嗯,那你什么时候动身去秦国?”我点了点头,转而问无恤。 无恤见我面色如常,不免惊讶:“不急,此事关系重大,等我们回到晋国周密安排后再动身。” “我们在黄池也待了快一个月了,不知吴越之间怎么样了?”我问。 “越国已经攻入了吴都姑苏,吴国太子兵败自刎,姑苏台被勾践一把火烧了。” “那夫差怎么还天天与三公夜宴寻欢,山林狩猎?”无恤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想不到越王勾践的速度那么快,这几年他厉兵秣马,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个天赐良机。 “卿父暗地里已经派人截杀了七个吴国的信使,所以夫差这时候还不知道姑苏被攻陷的事。”伯鲁轻声道。 伯鲁的话让我想起了那天从史墨帐中走出的几个黑衣劲服之人,深谋远虑的赵鞅怎么可能会让信使活着见到夫差。 “为了不让越国此番一口吞下吴国,卿父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让夫差尽快离开黄池,回到吴国。”无恤沉声道。 “这倒是难了,昨日晋、鲁两国国君还约了吴公明日黄池泛舟呢!”伯鲁为难道。 我们三人正在商议着,忽听门口小童报信,说是赵鞅和史墨要见我。 “我先过去了,晚点再议。”我起身到屏风后整理了衣冠,出来时伯鲁已经走了,赵无恤却还站在帐外。 “怎么了?”我问。 “卿父应该已经知道你是伍家的养女,他若问起,你只需回答,你是因为不愿意做公子利的妾室才逃走的,你与伍封的种种就不要提了。” “别担心了,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卿相面前乱说话。” c 第八十一章 男婚女嫁在线阅读 第八十一章 男婚女嫁 第八十一章 男婚女嫁 第八十二章 献计立功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二章 献计立功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二章 献计立功 待我走到赵鞅大帐外时,恰好见到史墨从对面走来,我停下来给他行了一礼,他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竹片递给我了。 我翻过竹片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水”字。 “师父?这是……” “你好好想想吧!”史墨说完带着童子进了帐,我也连忙跟了进去。 赵鞅此时正和几名近臣议事,见史墨进来便站起身来,将他迎至左侧案几前坐下。“太史来的正好,夫差归吴的日子已不能再拖,太史可有何良策?” “众位可已有对策?”史墨在帐内环顾了一圈,捻须问道。 “我等以为,吴国还会派人再传军报,届时我们只要不下手,夫差得知姑苏陷落之后,自会拔营归吴。”一名长须蓝衣男子起身回道。 “不成,不成,这都是第八个了,夫差到时候要是追究前面七个去了哪里,难免不对我们起疑心。到时候撕破了脸,这四十万大军就得在黄池先打一仗了!”一个黑脸大汉摆手道。 “要让夫差在不知姑苏沦陷的情况自请回吴这当然是好,只是我等才智有限,还要请教太史了。”长须男子恭声道。 “老夫倒也没想出什么好对策,不过小徒子黯却有良计要献给卿相。” 史墨话音一落,大帐里面所有的人包括赵鞅在内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心下一惊,暗道,我哪里有什么良计要献,史墨这不是要害我吧? “太史,你这小徒眼生的很啊,莫不是前月刚收的那个女娃娃吧?”一个穿着皮甲的大胡子调笑道,帐里的其他几位也都露出一副轻蔑的笑容。 “子黯,你有何良策,尽管说出来。”赵鞅看着我微笑道。 我一时语塞,看着众人的笑脸,脑子里空空如也,莫说良策,连句推脱的话都想不出。 “刚才在帐外你不是告诉为师,说已经有了对策?莫怕,说错了也不碍事。”史墨环视帐中一圈,众人便自觉收起了笑容。 帐外?竹片! 我心念一动,走至帐中,跪地道:“子黯所献为水计。” “何为水计?”赵鞅问。 “黄池为上古水泽,水泽内孕育了一种灵鱼名为赢,此鱼银鳞而生双翅,现之则其邑大水。明日吴公与晋、鲁两国国君泛舟湖上之时,若有一船夫进献此物,而吴国太宰伯嚭(1)恰好识得‘赢鱼’,那吴公必不会让其数十万兵困于黄池而遭洪水之祸。” “这‘赢鱼’我们要上哪里去找呢?”黑脸大汉问。 “黄池本就产银鳞之鱼,我们只需取银线缝鸟翅于鱼皮之上即可。况且死鱼腥臭,若再有点腐烂便看不出线脚的痕迹了。” “‘赢鱼’此物,某等闻所未闻,那吴国太宰伯嚭又如何能知?”又有人问。 “这个容易,伯嚭此人贪财又好功,这件事就交给窦鸣去办吧!”赵鞅出言打断了大胡子的问题。 “诺!”长须蓝衣男子起身应道。 三日后,我正在帐中筛选新采的草药,伯鲁带了一群婢子端着大大小小的食器进了我的帐子。 “小儿,快来吃吧,卿父特别赏赐给你的。”伯鲁指使婢子把东西放下后,就让她们都退到了帐外,自己则凑近我小声道,“夫差昨日已经辞别晋公,今日就要拔营归吴了,你当日既然早有对策,为何还要瞒着我和红云儿?” 我打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陶罐,拿食匕叉了一块炙放入口中:“嗯,好吃,你吃吃看,这是什么?”我又叉了一块递给伯鲁。 “是炙烤的鹿。”伯鲁一咬到嘴里便知道了,“小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是师父的计策,不是我的。”我把史墨在赵鞅帐外给我递竹片的事告诉了伯鲁。 “看来太史还是挺喜欢你的,特地给了你一个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伯鲁笑而又道,“不过要是换了我,太史就算写上一百个‘水’字我也想不出来,用什么长了翅膀的鱼来蒙骗夫差。” “吴国濒海又多水泽,每年夏季因洪水和大潮死掉的人不计其数,因而对水的敬畏自是远胜中原各国,所以以洪水为托词是最好的。”我说完站起身来,把另外几个大一点的食盒叠了叠,对伯鲁道,“我把这些东西给师父送去,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伯鲁摆手笑道:“去吧,太史总算没白收你这个徒弟。” 我把东西端到了史墨帐前,却得知他此时并不在帐中,于是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半路上,遇见了遛马回来的赵无恤,就把他拉到了自己帐中。 “我一人吃不了这么多,你若喜欢都搬回去好了。” “小儿实在偏心,怎么只让红云儿搬回去,我就没有份了?”伯鲁挑起眉毛佯怒道。 “你才咬了一口便知是鹿,看来平日里没少吃。对你而言,这鹿就不够珍贵了,不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送给心中敬仰的世子呢!”我说完和无恤相视一眼,便笑开了。 伯鲁见我们两人笑得开心,双手一枕躺在地上,轻叹一声道:“小儿你当日在太史府上对黄池会盟的预言竟然都成真了。‘你说,弱水遇旺火,焚尽’,越王这把积了十年的火真的焚尽了夫差苦心修造的姑苏台,焚尽了他的称霸美梦。你说,‘晋为金,金生水,故晋救吴’,结果那条长翅膀的鱼真的生出了看不见不着的大水,引了夫差归吴,给吴国留了最后一口气。”伯鲁说完,一骨碌坐了起来,盯着我惊疑道,“你莫非真的是上天派下来的神子?” 我沉下脸色,以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伯鲁,为难道:“世子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既然已经被你看穿……” 伯鲁身子往前一倾,惊讶道:“真的被我猜中了?” 我看着他,又往嘴里放了一块,咀嚼片刻倏尔咧嘴大笑:“世子聪慧,这果然是鹿……”说完我和无恤抱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伯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嘟囔抱怨了两句,趁我没注意,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食罐,逃奔了出去。 吴国的大军走后没多久,晋军和鲁军也都拔营启程回国了。此次黄池会盟对晋国来说可谓是全胜,对鲁国而言无得无失,对吴国则是一次天大的灾难。当夫差看到满目疮痍的姑苏城时,他的霸主之梦就该彻底地醒了。 “你在想什么?”我问无恤。 “我在想夫差一怒之下会不会杀了施夷光?” “他是败给了勾践,败给了自己,与女人无干。” “你倒是英明,没说红颜祸国,褒姒妲己那一套。” “害夫差兵败的祸水,若非要说一个,也不是那施夷光。” “那是谁?” “总是有的,谁知道呢?” ………… ============================================================================= 备注(1)伯嚭:吴国的太宰,收了越王勾践的贿赂做了很多对不起吴国人民的事,是奸臣中的奸臣。嚭,音同“布匹”的“匹”。 c 第八十二章 献计立功在线阅读 第八十二章 献计立功 第八十二章 献计立功 第八十三章 密谋暗杀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三章 密谋暗杀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三章 密谋暗杀 我们从黄池回到了新绛,刚到府里就听闻伯鲁的一名侍妾替他生了一个儿子,赵鞅一高兴立马赏了那侍妾三十金,又加了纱绢十匹。 “这可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啊!”众人此刻都围着抱着孩子的伯鲁,我和赵无恤站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分享着伯鲁初为人父的喜悦。 “可惜母亲的位分太低了,若是他日荀姬生下嫡子,这孩子就可怜了。”无恤淡淡地叹息道。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牵了他的手:“你小时候也受了很多苦吧?” 他大手一张将我的手捏在掌心,调笑道:“你在同情我?我可比这孩子可怜多了,他的生母好歹是个大夫家的女儿,我的生母却是狄人,而且是战俘、奴隶。我十岁前还比不上仆役的孩子,若不是兄长的照拂,卿父恐怕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笑得这样坦然,我越发觉得他可怜,其实无恤能力卓绝,若是生在伯鲁的位置上,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可惜他出身低微,就算如今得到了赵鞅的赏识,也有了自己的家臣,赵家的其他人却还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剑士,就像此刻闷闷不乐的荀姬,她就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这个小叔子。 “你既然这样可怜我,从今往后就对我再好一些吧!”无恤凑到我耳边轻声笑道。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回道:“你将来定会成为赵氏最重要的谋臣,晋国最受人敬仰的大夫。” 无恤听完,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拉了我朝伯鲁走去。 “来,这是无恤叔父,这是阿拾姑姑。”伯鲁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婴儿笑得很是得意,“你们两个,可有贺礼要送我的大儿啊?” 无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漆盒交给伯鲁身旁的侍妾,低头对婴儿柔声道:“无恤叔父可没有你父亲这般阔绰,只有早年在东海之滨得到的一颗明珠送你将来镶在冠上戴。” 侍妾一打开漆盒,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颗鸟蛋大小的明珠啊,红云儿,你这礼一送,我该怎么办啊…… 伯鲁见我面有难色,笑着把婴儿放到了我手上:“阿拾姑姑的礼啊,咱们二十年后再问她要。” 我手足无措地抱着手上这个软绵绵的婴儿,一时间全身僵硬,深怕不小心就会伤到他。 “你想给大儿讨什么礼啊?”无恤笑问道。 “等我大儿行了冠礼,就娶了阿拾姑姑的女儿,到时候定要羡慕死天下男儿!哈哈哈……”伯鲁说完一个人乐开了。 无恤把孩子从我手中抱了起来交还给伯鲁,一字一顿道:“同姓不婚,兄长真当糊涂了。” 他这话一出我和伯鲁皆是一愣,旋即伯鲁一拍脑袋,连连向无恤赔罪:“那就问阿拾姑姑要个妹妹,到明夷叔父家娶个女儿,也一样漂亮。” 我转头瞪了一眼笑嘻嘻的无恤,了婴儿柔嫩的小脸颊轻声道:“回头阿拾姑姑给你绣套襁褓做贺礼可好?” 话音刚落,小婴儿然露出光溜溜的牙床笑了。 “这么小就认得哪个是美人啦?好色之徒啊!”伯鲁笑着叹了一声,把孩子交给侍妾,然后拉了赵无恤,“跟我来,有事情与你商量。” 他们离开后,我小坐了片刻便辞别荀姬回了城外赵鞅赐我的那个小院子。 虽然史墨在太史府里给我也留了院落,但是终归没有这里安静自在。因此,此后半个多月,我白日待在太史府跟着史墨、尹皋学习阳八卦、五行占星之术,傍晚则搬些简回院子里来看,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此时已是夏末,但白日里依旧暑气逼人。 这一日黄昏云密布,一场大雨浇灭了地上的热气,我把院门、房门大开,拿了一张蒲席坐在屋檐下乘凉。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两个小婢子把赵无恤种的那两株木槿花照顾得很好,这会儿枝条上三三两两地开了好几朵花,白色的花瓣上带着滴滴雨水,娇媚可人。 木槿,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每次路过别人家的庭院,若是有一两朵花开到了墙外,她就会抱着我在那儿站上一会儿,痴痴的望着。木槿花是一种哀伤的花,它像极了母亲的爱恋,朝开夕谢,花朵再美却只开一日。往常我一早离开的时候,它已经开了,归来时若晚了它便已经谢了,无端平添了我许多伤感。 这两日因为天气炎热一直留在院中,才发现原来木槿花的花期虽只有一日,但却日日能开新花,百日常新。木槿花,每一日都以自己最美的姿态迎接朝阳,也许在它细弱的花枝下隐藏着的这份坚定和执着才是母亲爱它的原因吧…… “这小儿若是不说话,日日这样倚门坐着,就是让我把心掏出来给她都行。”烛椟右手按剑站在院门口长叹了一声,“可惜啊,终归不是个哑巴!” “你们怎么来了?”我刚想穿鞋下来迎他们,无恤忙道:“你就别下来了,地上湿,别污了你的鞋。” 无恤和烛椟笑着进了院子,在他们身后又陆续进来七八个佩剑的游侠儿,我的小院子立马就被挤满了。 “再拿两张蒲席来!”我吩咐了婢子,自己又进屋搬了两张小几放在门口,“这会儿虽是刚下过雨,但屋里还有些闷热,不如坐在这儿聊吧!我半月前新做了一坛浆水,大家先喝上一碗消消暑气。” “你别忙了,坐下吧,让婢子去端。”无恤拉了我的手,让我坐下。 烛椟咧开一个大笑脸凑到我们面前道:“去了黄池才两个月,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无恤你到底做了什么,得了美人心?” “烛大哥不要以为人人脑子里想的都和你一样,见到女子便是情啊爱啊,难道女子就做不得挚友了?”我把婢子捧来的浆水倒了一大碗递到他面前,“多喝点,醒脑子的。” 赵无恤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说正事吧!七天后,我们从新绛出发去雍城,到了以后……” 刺杀太子鞝一事,无恤早已经做好了周密的打算。事成之后,人人都可得五十金,但是毕竟刺杀之事分工有轻有重,有相对安全的,也有相对危险的,但眼前的这帮人对无恤言听计从,没有丝毫疑虑,皆是一副以命相托的样子。 “你觉得这计划可还有什么纰漏?”无恤讲完,转头问我。 我窒了窒,抿唇笑道:“没什么纰漏,只是你们现在的计划都基于太子鞝没有谋反的前提,但是据我所知,太子鞝在当日欲图攻晋之时就联合了巴蜀两国联军,私底下更是许诺将渭河以南大片肥沃之地让给巴蜀两国做为出兵的交换。他在秦晋边境屯兵数月却无功而返,于内,他在国君和大夫们面前丢尽了颜面;于外,他欠了巴蜀两国事先答应好的土地,所以内外交困之下,他很有可能会放手一搏,勾结巴蜀引发叛乱。” “那到时候,我们要做的怕就不是单纯的刺杀,而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事了。你们可有人怕了?”无恤一掌拍在案几上,高声喝道。 “怕什么!到时候,爷这颗脑袋就不只五十金了,让他们秦人花一百金来买!”一身型高壮,袒露背的游侠儿朗声笑道。 “好,若果真如此,事成之后,我们便一人得一百金!”无恤一拳打在那说话的游侠儿身上,大笑道,“出发时间不变,依旧是七日之后,若到了秦国遇上叛乱,料想那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我们就在秦国从长计议。” 游侠儿各自得了命令便骑马离开了,无恤抱了我送给他的浆水,赞许道:“这个我带回去喝,今日来你这儿果然没有白来,我就知道你这小儿总能找出我的纰漏来。” “那你此刻应该庆幸我是友非敌。”我望着他的眼睛揶揄道。 他呆了呆,转而笑道:“七日之后,我派人来接你,莫要带太多物什,你的东西我自会帮你准备好。” “嗯。” “那我走了!” 他翻身上马,我想了想又拉住了他的缰绳:“浍水到风陵渡虽是顺流,但从风陵渡到雍却要改走陆路,这样在路上耗掉半个月,到了秦国可能真的已经开战了,所以你要记得带上甲胄。还有,秦地比晋国要冷许多,记得带上厚点的夹衣。” 无恤看着我,眼中闪过有五彩的光晕,他俯下身子在我额前狠狠地弹了一下:“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些吗?小儿,我不会让你冻着的,走了!”说完,一踢马肚,一骑绝尘。 c 第八十三章 密谋暗杀在线阅读 第八十三章 密谋暗杀 第八十三章 密谋暗杀 第八十四章 赵氏伯嬴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四章 赵氏伯嬴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四章 赵氏伯嬴 在我拜别史墨和尹皋之后的第二日清晨,有赵府的马车来小院接我。 我嘱咐了婢子几句后,背上包袱跳上了马车,刚一掀开帷幔,就被吓了一跳。车子里然端坐着一个头梳双高髻,身穿赤色黑缘曲裾深衣,腰配长剑的女子。 “原来你就是让荀姬夜不能寐的秦女啊!”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子已经用一双杏眼在我脸上转了一圈,脆生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尺青铜剑佩在一个女子身上,我不由地多打量了她两眼:“太史墨门下弟子,子黯。敢问贵女是?” “赵家的老姑娘,伯嬴。”女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朗声道,“坐吧,我听卿父说过你的事,看着倒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 “谢贵女!”我行了一礼,挪到她身侧坐下。 马车跑在颠簸的路上,伯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笑,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贵女可是觉得我这身男儿装扮太奇怪了?”我此刻长发在脑后用金瑗束成了马尾状,身上穿了一套墨绿色的男装儒服,里面却又加了一条胡人的裤子,看起来是有些奇怪。 “不是,就是觉得你好看。”她伸手撩起我垂在身后的长发,轻轻地了两把,调笑道,“晋国若有男子长成你这样,我就不用去秦国找什么夫君了。子黯,你既是秦女,可曾听说过秦国的上将军伍封?” 我呆了呆,缓声回道:“在秦国时曾有幸见过伍将军一面,他们府里的人还说我长得像将军收养的女公子。” “他有个长得像你的养女?”伯赢放下我的头发,按剑低头笑道,“这下可得换我以后夜不能寐了。” “我听说伍将军的养女半年前落水死了,贵女无需再为此担忧。”我语气平静,口中说的仿佛只是千里之外与我无干的一个人。 “是嘛,真是个薄命的女子,伍将军一定很伤心。” 他伤心吗?也许是吧,起码他养了我十年,我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便走了…… 伯赢见我垂目不语,又问:“子黯,你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女只见过伍将军一面,也说不出来什么,贵女到了秦国一看便知道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此行甚是无礼?”她凑到我面前,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低声道:“毕竟嫁到秦国的人是贵女,以后要与伍将军过一辈子的也是贵女,事先看清楚些总是没错的。” “我是越发喜欢你这小儿了!”伯赢说完从身后取出一个小木盒,“吃吧,今年春天新做的果脯,可甜了!” 我颔首谢过,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个放入口中,满心满身的酸涩…… 等我们到了会合地时,浍水边只停了一艘木船。我扶着伯嬴上了船才知道,除了无恤和烛椟外,其余的人三天前就已经乘船先行离开了。 几日的酷热之后,今天的天气突然转凉了,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一丝清冷,钻进了我的衣袖。暗青色的水面上偶有几片金黄的落叶漂过,这个夏天终于还是过去了…… “卿父昨天才同我说,长姐要跟着一起来。”无恤将一件长袍披在我肩上,语带歉意地说道。 我拢了拢长袍,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弯起嘴角笑了笑:“贵女是个有趣的人,待人也和善,只是此行凶险,你要特别留心保护好她。” “长姐剑术超群,用不着我保护。”无恤看了一眼对面船尾正和烛椟比划拳脚的伯嬴笑道,“她唯一的嗜好便是找人比剑,烛椟好几次都输给了她。” 伯嬴笑脸盈盈,举手投足间没有一般贵女的扭捏之态,反而带了一丝爽朗的侠士之气,像颗沾了露水的脆梨,看着让人觉得清新爽利。 “到了秦国之后,你打算怎么安排她?”我抬头看着伯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虽然不合礼数,但我答应了她,会带她一起去拜访伍将军。” “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与他相见?”无恤惊问道。 “有伯嬴在,他是不会同我相认的。”我始终无法相信伍封留了四儿和无邪在府里,是为了威逼无恤杀了太子鞝。 我对无恤和赵家没有那么重要,此次赵鞅默许无恤赴秦,也是因为留着太子鞝对扶持公子利上位的赵家来说是个隐患。这事公子利与伯鲁私下商议便好,伍封完全没必要掺上一脚。他写那封信给无恤为的就是把我逼回秦国,也许他和当初的我一样,想要听一个解释。 到了风陵渡后,为了加快脚程,我们没有雇佣马车而是买了四匹快马,日夜兼程赶往雍城。 在离雍城还有五十多里地的时候,路边走来一群拖家带口背着棉被,炊具的庶民,我翻身下马拉住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阿婆,你们从哪里来啊?” 老妇人看了一眼我身后骑在马背上的赵无恤,颤颤巍巍地把年幼的孙儿往怀里搂了搂。 “阿婆,我们不是戎人,我们是从晋国来的,想去雍城见个朋友,你知道去雍城的路怎么走吗?”我从身后的包袱里取了一块干递给妇人怀里的小孙儿。 “你们还是快回去吧,雍城要打仗了!”老妇人一听我要去雍城就拼命地摆手,“城门今天早上就关了,你们进不去的。” “谢谢你,阿婆!”我行了一礼,翻身上马。 “城门都关了,不知道阿蓼他们几个是不是已经进城了?”烛椟对赵无恤道。 “他们三日前应该就到了,既然现在还能在这里看到出逃的庶民,说明太子鞝的军队还没有到。”无恤沉声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伯嬴打马走到我们身前。 “嗯,走吧!” 天色渐暗,四人飞骑到了城下,见城门已经关上了,无恤便想上前叫门。 “你别去,让我来!”我下马拦住了他,“你带着剑,守城的兵士容易起疑心。” “那你小心点,这是伍封随信一块儿送来的”,无恤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璧递给了我,“他们若是要凭证,你就把这个交给他们!” “知道了!”我把玉璧放入袖中,快步走到城下。 “城下何人?”城门上的弓箭手齐刷刷地把箭头对准了我。 “晋国赵氏使者,求见伍将军!”我高声回道。 “走到亮处来!”有士兵大喝了一声。 我慢慢地走到光亮的地方,把玉璧举在手上:“我这里有伍将军的信物,城楼上若有将军府的人一看便知。” “你等着!”城楼上悉悉索索,很快就有人举了火把走上城楼。 “女公子!”上面突然传来一个犷的声音,“快!快把吊篮放下去,是将军府上的女公子!” c 第八十四章 赵氏伯嬴在线阅读 第八十四章 赵氏伯嬴 第八十四章 赵氏伯嬴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我坐在吊篮里被拉上了城楼,一个穿着甲胄的武士激动地把我扶出了篮子:“女公子,我就知道你没死。” 站在我面前的是许久未见的豫狄,从耳朵到嘴角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贯穿了他消瘦的左脸,我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拂开了他的手,沉声道:“军士,我不是什么女公子,我是晋国赵氏派来的使者。这是伍将军的信物,请务必转交给将军,尽快放我的朋友进城。”。 “女公子…”豫狄愣了一下,收起了先前激动的神色,对身后的一个小兵道,“赶紧把玉璧送给将军!”说完转头又道,“将军今天白日遇袭受了伤,现在就住在对面的木楼上,应该很快就能传讯过来。” “他受伤了?谁伤了他?”我心中一紧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 “是太子留在城里的刺,幸亏将军及时发现才保住了命。”豫狄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是嘛。”我木木地走到内墙的一侧,望着脚下熟悉的街道,屋舍,心绪却飘到了十一岁那年的夏天。 那个夏天出奇的热,井水都干得见了底,一到午后树上成群的知了吵得人头昏脑胀。彼时,我被夫子关在房里习字,忽听门外有人说将军从边关回来了,我扔下笔,来不及穿鞋就一路狂奔到了他的院子。 一推开门,我像往常一样朝他飞扑而去,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我高高地抱举起来。他的身上被戎人刺了一个血窟窿,苍白的嘴唇,带血的绷带,我顿时就被吓哭了。他轻按着我的头想要安慰我,我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从白日一直哭到了晚上。那一天,十一岁的我第一次惊恐万分地意识到,原来像天神一样的他,也会受伤,也可能死去…… “神啊,求你让将军不要受伤,不要死……”那是一个孩子跪在星空下一遍又一遍的祈求。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全身僵硬地转过身子,他披着一件墨色的长袍站在我身后,内里白色的儒服被褪到了腰际,的前用绷带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腰侧有两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我像是被人当狠狠地捶了一拳,心一抽一抽地痛,喉咙却紧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我没事。”他上前一步,用指腹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哭了吗?我用手了一把濡湿的脸颊,突然发现长久以来垒砌的心墙在顷刻间已经轰然倒塌。 “开门让他们进来吧!”伍封挥手对守城的士兵高喊了一声,身形陡然一晃。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急问道:“医潭没有给你上药吗?怎么血还没有止住呢?你要先坐下来吗?” “阿拾,别扶着我,不能让士兵看到我伤重的样子。”他笑着轻拂开我的手,拉紧外袍,挺起身子,阔步走下了城楼。 我揣着一颗心紧跟在他身后,深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无恤三人很快就被士兵带进了城,伍封与他们一一见礼后,便命人在他暂的木楼旁边收拾出了一个临时住人的庭院。 “城里现在还有不少太子鞝的人,这里有重兵把守会比较安全。你们先在这儿休息一夜,太子之事我们明日再议。”伍封把众人带到了住处。 “伍将军费心了!卿父临行前有嘱咐,此番我等一律听从将军安排。”无恤行了一礼道。 此刻,伍封的脸上已全无血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倏然飘向了我。 无恤看了我一眼,身形一动挡在了我和伍封之间:“大战在即,将军还是早些休息吧!” 院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他们两人面对面地看着,片刻之后伍封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诸位早些休息,伍某告辞。” 见伍封要走,我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却被无恤一手拦住。 “红云儿……”我不解地望向他。 无恤只冷冷地看着我,待伍封走出了院门才开口道:“你要去哪?” “伍将军受伤了,我是医者,我得去看看。”我急声道。 “他受伤了?难怪脸色那么苍白……”伯赢嘟囔了一句走到我身边,“子黯,你不是带了治伤的药吗?赶紧去看看吧!” “嗯,你们先休息吧,不用等我。”我拂开无恤的手飞奔出了院子。 一打开伍封的房门,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两步开外的地方,他双目紧闭斜靠在墙壁上。 我忙把门合上,走到他身边掀开他的外袍,不停涌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大片的绷带。 “不该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伍封睁开眼睛,轻声叹道。 “这样不行,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从怀里掏出匕首轻轻地割开他前的白布条。 “你本就没上过药!”他身上共有三处大的伤口,口那一处的皮都已经外翻了出来,“医潭呢?我去找他!”我又痛又急又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别去!”他拉住了我,“太子鞝在离雍之前,在城西的水井里下了毒,我让医潭去解毒救人了。”他仰头靠在墙上,声音有些虚浮,额际不停地渗出密密的细汗。 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 我在包袱里取了一块从太史府带出来的麒麟竭,用匕首迅速地在上面刮了一些粉末,和着桌上的清水调成了药糊。 “你忍着点,会有一些痛。”我小心翼翼地把药糊抹在伤口上,他闷哼了一声,我连忙按住了他,“很痛吗?你忍忍,血一定要止住才行,不然拖到明天你就起不了身了。” “我不痛,我现在很高兴,比什么时候都高兴。”他闭上眼睛,微笑着,然后身子一滑倒在了地上。 “将军!”他像一个破损的木偶顷刻间摔倒在地上,我抱着他,双手不断地颤抖。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给了我生离,又要与我死别…… “来人啊!”我擦了一把眼泪,冲到门口大声喊道。 “女公子?”从院外跑进来一队士兵,带队的正是亲卫由僮。 “由僮!你进来,其他人留在门口守着。”我一手把由僮拉进了屋里。 “将军!”由僮看到房内的情形,脸色一变,立马把躺倒在地的伍封扶了起来,“将军怎么了?” “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你帮我扶着他!”我死死地咬着下唇,颤抖着把剩余的药涂在伍封的伤口上,“这里可有棉布?”我问。 “在床铺边的漆盒里!”由僮用袖子帮伍封拭了拭汗,急声回道。 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由僮说的漆盒,取了棉布,却在棉布底下看到了一样我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物什——那个被叔妫一把扔进古井的香囊。 它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看到叔妫把它丢到井里的啊? “女公子,你找到了吗?”由僮的声音把我从迷茫中拉了出来。 “找到了!”我重新盖上盒子,跑回伍封身边,“将军怎么会伤得那么重?你们怎么会让太子鞝的刺有机可乘!”看着伍封皮开绽的伤口,我不由心火中烧,忍不住责骂由僮。 “将军是回府取东西的时候,被埋伏在水井里的刺击伤的。”由僮脸色晦暗,眉头皱成了一团,“刺剑法诡异,当时我们就站在门外却本近不了他的身。” “对不起,我不该……”我打完最后一个结,按着额头尽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现在不要挪动他,你给我取一罐清水,再取些木柴来,我要熬药。”我取了被子垫在伍封身下,对由僮吩咐道。 “诺!”由僮起身跑了出去。 将军府除了中堂后面的一口井外,只有我的院中还有一口水井,你是要去我院中取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进去呢……我呆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伍封,手脚冷得发麻,不一会儿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像是蓦然回到了十一岁的那个夏日,无力、惊恐、害怕占据了我的脑子,我开始疯狂地担心,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 c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在线阅读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第八十六章 战前预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六章 战前预备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六章 战前预备 由僮很快就把我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另外还背了一筐医潭留在房里的草药。(读看看小说网!百度搜索赢话费) “女公子,你可认得这些药?有能用的吗?”他一掀筐子把草药全都倒在了地上。 “太好了,有这几样就够了!”我欣喜地从里面捡了几株止血的草药,转头对由僮道,“其他的你先收着,兴许还有用。这些绷带你找个地方烧了,别让士兵们看见。” “诺!”由僮把地上的草药收了收装回了藤筐,俯身捡起了那些带血的绷带,“女公子……”他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你终于回来了。”由僮说完一低头抱着绷带大步走了出去。 调药,熬药,做完一切之后,我趴在伍封身边沉沉地睡去,直到东方渐白,几声**鸣把我从梦中惊醒。 晨光中,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唇边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小儿,你一双桃核眼,今天如何见人?” 我揉了揉眼睛,掀开他的衣襟看了一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血已经止住了。 “我让人做了粱米羹,你先吃一碗,晚点我把药热给你喝!”我把伍封扶坐起来,转身打开炉子上的陶罐,从里面盛了一碗温热的米羹。 “你被人抓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不肯认我?”他一口气问完所有的问题,然后把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留给了我满室的寂静。 当我以为自己要失去他的那一刻,所有的迷惘,所有的怨恨,所有当初逼自己离开他的理由都变得不再重要。昨夜,当我忽然发现他藏在发冠里的白发,一颗心便再也硬不起来了,不管孰对孰错,不管是谁负了谁,起码这一回我想和他生死与共。 我握住他冰寒的手柔声道:“这些事情我们先不提好吗?等把太子鞝的事情解决了,我再细细地同你说。” “好,只是这里太危险,我已经让四儿和无邪在陈仓等你,趁太子鞝的军队未到,今日我派人送你出城。” “不,我哪里都不去。等我们一起活着熬过这场恶仗,再来听彼此的解释,好吗?” 伍封知道每次只要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就代表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而他只能点头收敛了哀色,叹声道:“帮我把由僮叫来吧,军务紧急,不可再耽搁了。” “我把赵家的人也叫来,兴许他们能帮得上忙。”我伸手把伍封扶了起来。 “去吧阿拾,我在前院等你。” “将军……我现在不叫阿拾,我是晋国太史墨的弟子,我叫子黯。”说完我不等他回应便开门走了出去。 “你在那里待了一整个晚上?”晨雾之中赵无恤抱着剑倚在院墙外。 “嗯。”我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先进去吧,将军在等着了,我叫了烛椟他们就过来。” “他受伤了你就这么难过?”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红云儿,里面受伤的那个人把我大火里救出来,悉心爱护了我十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依旧是我最重要的人。这座城池,也许对你来说只是暂时停靠的一处驿站,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我生长的故土,我不希望它毁在太子鞝的手里。求你,帮我一起守护它吧!” “去叫人吧,我在伍将军那等你!”无恤叹了一口气,舒开了紧皱的眉头。 等我们全员到齐时,伍封已经和众人端坐在堂前,除了脸色略微苍白外,本看不出他受了伤。 “这是晋国行人烛过的嫡孙,烛椟,善用剑。” “这是太史墨的弟子,子黯,通占星演卦之术,且通医理。” “这是……”赵无恤在向众人介绍伯嬴的时候,迟疑了片刻。 “我是赵氏的家臣,小嬴,善用剑。”伯嬴接过无恤的话,高声回道。 伍封与众人见过礼后便开始介绍雍城目前的情况,伯嬴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问了一句:“伍将军他真的受伤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昨日伤重昏迷了一夜,刚刚才醒的。”我在她耳边极小声回道。 “哦,是嘛!”伯嬴看着伍封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太子鞝在半月前以狩猎为名,带着亲随卫队从南门而出直奔巴蜀之地。公子利在控制了城内大部分太子鞝的势力后,上禀秦公,揭发了太子与巴蜀联军勾结企图叛乱之事。秦公闻之大怒,命上将军伍封和护军将军祁安谷带兵剿灭叛军。 如今东门由伍封驻守,南门由祁将军驻守,西北两门因城外地势狭隘,高低不平,易守难攻,分别交予公子利与百里氏驻守。太子鞝聚集了七万巴蜀兵,不日便可兵临城下,现今,雍城守军却只有革车两百辆,武士三千人,徒足杂役六千人,派出去求援的信使也还没有任何消息。形势孰优孰劣,显而易见。 “我们才这么点人,还要分散到四个门去,如何能与太子鞝的军队抗衡?”一黑衣带甲的军士疑问道。 “将军,东门外沃野千里,太子鞝的部队定会临河驻扎主攻东门,武士、革车起码要留一半在我们东门啊!”说话的是家臣冉。 “东南西北,哪一处的城门不重要?如今以我们的兵力绝对无法抗衡七万敌军,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守,守到东西两路援军到的那一天。”伍封环视堂内一圈,高声道,“太子鞝假意出城狩猎之时,我已命人快马去调绵诸的一万驻军和公子利在泾阳的三万兵,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守城半月。” “为何援军要半个月才能到?”伯嬴轻声问道。 “大军拔营不是想走就即刻能走的,要考虑粮草、兵器许许多多的问题,半个月能到的话,说明绵诸、泾阳两地早就已经为今日一战做好了准备,否则两三个月也未必能到。”我小声解释道。 “将军,城中粮草可足?”赵无恤问。 “谷仓盈满,足可供应半月。” “时至九月半,城郊的粟米应该已经半熟,将军应速速派人收割,运入城中以备不时之需,若是留在外面倒是为敌军屯了粮草。”我提醒道。 “城郊的粟米,我已派人收割完毕运进城了。”伍封点头道。 “就算援军到了,四万对七万,将军有几成胜算?”说话的是秦公派来的左吏。 “十成。巴蜀联军因利而来,军心不坚,太子鞝联敌叛国,师出无名。况且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雍城将士只守不出,他十人攻城便杀他十人,千人攻城便杀他千人,万人攻城便屠他一万,杀到巴蜀两国心疼了,自然就退了。”伍封此话一出,屋内的人个个显露出激昂之色,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城楼与敌军厮杀一番。 伍封这话倒也不假,巴蜀之兵,带甲七万,粮草胶漆,日费千金,只要我们守城半月,耗到他们心疼了,就能不战而胜。 “报——”门外有士兵一路快跑进了木楼。 “说!”伍封厉声道。 “城外发现敌军的车马!” “来得这么快,走,随我去看看!”伍封站起身来,阔步走了出去。 c 第八十六章 战前预备在线阅读 第八十六章 战前预备 第八十六章 战前预备 第八十七章 以守代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七章 以守代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七章 以守代攻 站在城楼之上,只见远方一片尘土飞扬,轰隆隆的车马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读看看小说网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眼前的一切不再是我的想象,这里是真正的战场,一场生死攸关的战争即将来临。 东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了无数的旌旗,鲜红的一片像是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一口把整座雍城都吞进肚中。紧跟其后的是载着皮甲兵的革车,密密麻麻,车轮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迈了两步站到了伍封身后,仿佛只有站在他的影子里才能缓解我此刻对战争的恐惧。 伍封仿佛感应到了我的不安,他伸手一揽把我带到身前,用宽大的袍袖遮住了我们紧握的双手。 “你们可是怕了?”他冲城楼上的士兵高声喊道。 “不怕!”训练有素的士兵齐声回道。 “看清楚他们现在的样子,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逃回去!你们手上的矛,手上的戟会他们一个个都从城墙滚下去!” 伍封作为将领能轻而易举地激发士兵的斗志,那我呢?我该为他做些什么? “秋季雍城少雨多风沙,为了防止太子鞝放火烧城门,需要在各个城门布置两支小队,轮流取城内河水,浇湿城门,再在城门两侧叠一些沙袋,万一城门着火的话,就用沙包迅速地把门堵上。”我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你可听清了?”伍封转头对身边的秦猛道。 “诺!”秦猛经过我身边时,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丫头,等这一仗打完了,你可要把欠我的酒都送到我家去!” “嗯!”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城内恐怕还有不少太子鞝的人,由僮你带人日夜看守谷仓,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伍封对城墙上的人一一下达了命令,最后只剩下赵无恤等人。 “不知我等能为将军做些什么?”无恤问。 “如何擒杀太子鞝,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如今伍某只希望各位勇士能在暗处帮我守住城内谷仓,有了粮草我们才能坚守下去。” “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守好谷仓!”伯嬴按剑朗声回道。她的眼里闪动着光彩,伍封之前的一番话,让她激动得如同一名新招入伍的士卒,壮志满怀一心等待着将领的命令。 “小兄弟,谢谢你!”伍封微笑着在伯嬴肩上拍了拍,而后越过她走到了赵无恤身边,小声和他说着些什么。 “子黯,我好高兴我这次能来!”伯嬴把我拉到城墙的一角,声音激动得甚至有些发抖,“他是我见过的最英武,最温柔的男人,你看见他刚才的笑了吗?”她像个刚刚得了奖赏的孩子,急不可耐地想把自己得到的好东西展示给别人看。 “我看到了。”他的笑容,陪伴了我几千个日夜,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分毫不差地想起来。 “你看着,我一定会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子黯,谷仓在哪?我现在就去。”伯嬴抓着我的手急道。 “待会儿一定会有兵士带你们去。”我拍了拍她的手,缓和她激动的心情,“只是贵女要记得,将军是让你们守在暗处,这样蓄意破坏的人即使躲过了守军,也会被你们发现。” “嗯,我明白他的意思。世子总说你医术好,你这几天要好好帮我照顾他的身体。” “诺!”我行礼应道。 夜幕降临,太子鞝的部队在雍城东南面的渭水边安营扎寨,营地上的篝火照亮了雍城的夜空,这一晚将是大战前最后的宁静。 暗红色的天幕下,无恤将一个包袱递给了我:“这是我出发前让人为你赶制的,你待会儿回去试试。” 我打开包袱,里面装的是一件五重犀牛皮做的软甲。 “红云儿,谢谢你!” “马上就要开战了,你怕吗?” “我只是觉得很抱歉,把你们拖到这里来。” “我来又不是为了你,这是卿父的命令。”无恤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挡在我面前,“这次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你会和我一起回晋国吗?” 我呆愣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我只希望能打赢这场仗。” “他是个出色的将领,他说能赢就一定会赢。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站在敌对的位置上,他会是我最大的敌人。”无恤抬头望着前方的木楼,目光深沉。 “我祈愿在我有生之年,千万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否则就是硬生生要将我撕成两半了。”我苦笑道。 无恤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笑道:“这么说,我还能拿到半个喽!我本以为你一定会选择站在他身边。” “别和我开玩笑了,快把你的人安排一下,只有守住谷仓,我们大家才能活。” “知道了,女将军!”无恤把我转了个身,“去陪你的伤员吧,明日恐怕会有人同他叫阵!” “嗯,你们也要小心。” 我告别了无恤,一路小跑进了木楼,刚到伍封寝室的门口就碰到了秦猛。 “丫头,你来得正好,进去劝劝将军,南门交给祁将军把守就等于是把城门的钥匙送给了叛军。当初如果不是祁将军竭力扶持,公子鞝也坐不上太子之位。” “秦大叔,你放心,我会和将军好好商量的。你早些休息,明日还有硬仗要打呢!” “我走了,你好好劝劝将军!”秦猛叹了一口气,扛着剑走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把药热了热,端进屋子。 伍封皱着眉头坐在案几前:“你的药很好,血早就止住了,伤口也没有溃烂。” “再喝两贴药吧,明日叛军可能会送战来,先找个人去敌营和他们谈判,拖上几天,等你的伤口好些了再与他们开战。”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但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我的伤,而是守在南门的祁将军,他的确是一大隐患,我怕太子鞝到时候会利用这一点。” “祁将军为人耿直,他既然领命平叛就不会轻易投靠叛军,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 “你先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我把药递到他手上。 他一手接过,两口就喝完了:“说吧!” “当初祁将军坚决主张立公子鞝为太子,无非是遵循了长幼有序的礼制,这说明他是个极重礼法的人。若是太子鞝不小心纵容巴蜀两国士兵偷挖了南面陵园里的宝物,或是偷盗了宗庙里祭祀用的金鼎,那么祁将军一定不会再对太子鞝抱任何幻想。等过个两三日,你只要让刺探敌军情报的人,‘不小心’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祁将军就可以了,到时候不管太子鞝有没有做这样的蠢事,他都没办法跑到祁将军面前来解释。” “善,大善!”他眉头轻舒一拍桌子大笑道。 “你轻点力,别震裂了伤口!”我急忙俯身去看他的伤口。 “让我抱抱你……”他推开案几,伸手搂住了我,“在驿馆那晚,我知道那就是你,可你却对我摇头,那时我以为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抱到你了。” 我任由他抱着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抱他。 “你在晋国过得可好?”他在我耳边轻语。 “我过得很好。”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拜了晋国太史墨为师,在浍水畔有一个自己的院子,每日读卷、卜卦、晒药,日子过得很清闲。我还有一个师兄叫尹皋,他是个怪人,他不仅认识天上每一颗星星,还能叫出它们的名字,但是除非院子着了火或是刻星图的木板没了,否则他就永远不会出门……”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只是抱着我,静静地听着。 “将军,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我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惊喜道,“我想,我找到办法让太子鞝只围不攻了。” c 第八十七章 以守代攻在线阅读 第八十七章 以守代攻 第八十七章 以守代攻 第八十八章 雍城暗影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八章 雍城暗影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八章 雍城暗影 第二日,太子鞝果然派人送来了战,要求与伍封城外一战。(百度搜索赢话费,)伍封先是写了一封言辞婉约的信拒绝了他的挑衅,而后又派使者送去了一封秦公的劝降。 劝降毫无悬念地被太子鞝退了回来,可伍封紧接着又派使者送去了一份议和,还装模作样地派了三名大夫前去与太子鞝商讨停战的条件。太子鞝非常清楚雍城的守备力量,自然以为伍封和公子利此举是因为惧怕他身后的七万大军,于是就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与三名大夫商讨条件。 这样一来二回地就过了十日,使者带回了最终的议和,但这份议和却被伍封当着太子鞝的面在城楼上烧毁了。太子鞝气急败坏,扬言明日入定之前一定会攻下雍城,亲自砍下公子利和伍封的头颅以雪今日之耻。 “明日就要开战了,你要千万小心!”我解开伍封身上的绷带替他检查伤口,麒麟竭果然是疗伤圣品,短短十日伤口已经长出了粉色的新。 “我知道,只是你明天不能待在这里了,你和赵家的人一起退到西面去,那里比较安全。” “我害怕……”我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飞箭,刀戟,不断爬上城墙的敌军,万一,万一他明日被箭中……我闭紧眼睛拼命地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 “小儿,这又不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他拍了拍我的脑袋,“明天晚上你再来检查,我保证不会再受伤。” “我再也信不过你的保证了。”我呐呐地回道。 “阿拾……” “我唬你的,明日等仗打完了,我来这儿找你。” “将军,无恤公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由僮进来禀告。 “是你让他来的?”我惊问。 “我不知道太子鞝何时会发动攻击,你最好今晚就跟他们一起退到西面去!” “我……” “去吧,别让人等着。”伍封揉了揉我的头发,微笑道。 我百般不情愿地被由僮带出去交给了赵无恤,无恤打量了我一眼,笑道:“被扔出来啦?跟我走吧,小丫头! “给我一张弓,三个箭箙,明天我也要上城楼。”我回头看了一眼被火把照亮的城楼赌气道。 “巴蜀之地多野蛮之人,你以为他们会像靶子一样站在那里等你来,还是跟鱼儿一样不会反抗,我怕你到时候上了城楼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那万一明日在城里遇上太子鞝的人偷袭怎么办?我总得有样防身的东西啊!” 无恤被我缠得没办法,最后只好勉强答应了我的要求:“明日你跟紧长姐,弓和箭我自会找给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冲动行事,就算你要上城楼也要让我陪着你。” “红云儿,还是你最好!”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花结递到他手上,“我前两日回了一趟将军府,这是我以前做的平安结,只剩这一个了,送给你。” “你不把它给伍将军?” “我在他身上放了好几个了。” “我就知道。”无恤白了我一眼,讪讪地把平安结揣进了怀里:“分到一个也总比没有强。” 这一晚,我睡得很浅,几次三番的惊醒,到后来干脆背了弓箭坐在屋顶上等天亮。 夜色下的雍城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列队整齐的士兵从眼前经过外,这个大战前的夜晚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黎明时分,右手墙下的几个暗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伍封明明已经下令城中国民在今日不得出门半步,这几个人这时候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从屋顶爬了下来,进了无恤的房间,结果,刚一推开门就被他狠狠地压倒在地,一把匕首离我的咽喉不到一寸的距离。 “你要干什么?”无恤放开压在我身上的手,惊问道。 “快,跟我走!” “你疯啦!”无恤拎了剑,赤着脚,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被我拉了出来。 “幸好没跟丢。”在街道的一个转角我又发现了那几个暗影,“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不敢一个人跟着就只好拉你来了。” “亏你还记得我的话。”无恤把衣服随便系了一下,拉着我小心翼翼地跟着那帮人。 七拐八拐,前面的人突然窜进了一条巷道,我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红云儿,快回去叫人!他们这是要去公子府上劫人,只要劫了红药就能逼开西北两座城门!” “你守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无恤脸色一沉,飞身跳上屋顶,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 我小心谨慎地往前移了几步,如果我记得没错,巷道的这一面就是公子府的后墙,只要从这里翻进去就能轻易地找到红药的住所。 等那几个暗影翻进了高墙,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巷道的拐角处,找到了记忆中的那棵大树爬了上去。坐在树杈上能清楚地看到院中几个暗影的动向,眼看着他们接近了红药的所,我灵机一动冲着府内大喊一声:“走水啦——救火啊——” “火?哪里?”几个赤着身子的仆役很快就从房子里跑了出来,见到坐在树上的我吓了一大跳。 “快去拿刀斧!有人要劫你家主母!”我用手一指,大声喝道。 几个入府的刺被我吓了一跳,转身就朝我冲了过来,我坐在树上搭箭拉弓,一下子就中了三人。被我中的人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没一会儿便死了,剩下的几个人看情形不对,纷纷跳上围墙想要逃跑,结果被随后赶来的无恤、烛椟、伯嬴如砍瓜切菜一般杀掉了。 “你看看,我就说她会爬树吧!”烛椟指着树杈上的我对无恤笑道。 “你快下来吧,跟我进去看看。”无恤冲我喊道。 “公子府大着呢,从这儿走到正门要一刻钟呢,要绕你绕,我先进去了!”说完我扒着树杈跳进了院子。 无恤无奈也跟着我跳了进来。 “你在箭上涂了什么?”见地上几具尸体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烛椟疑问道。 “我在箭头下了死咒,你走远点别碰到!”我小心翼翼地把箭从尸体上拔了出来,用白布擦干净箭头放入身后的箭箙。 “死咒?”几个拿着斧头站在我身旁的仆役满脸惊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快去穿衣服吧,你们主母待会儿要出来了!”我一说完,几个仆役飞扑进了屋子,我摇了摇头嘟囔道,“光屁股拿着斧头还真是奇怪啊!” 烛椟一听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果真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好啊!” “这是怎么回事?”红药穿着寝衣,在两个婢子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 我怕被她看见,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躲在烛椟身后。 “晋人赵无恤见过夫人!”无恤向红药行了一礼,沉声道,“几个歹人趁夜色潜入贵府,恐怕想要劫持夫人威逼公子和百里大夫打开城门,幸而被我等察觉,现已伏诛。” 红药这才看到地上的尸体,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撇过头干呕起来。 “夫人!”无恤上前一步,对两个婢子道,“快扶夫人进房去,再把府里的家宰叫来。” “家宰随公子去了西门。”婢子惶恐道。 “你们快去把叔妫叫来。”红药取出帕子擦了擦嘴,声音虚弱无力,“让赵公子见笑了。” “夫人,当务之急是要把府里的家眷都移到一处周围空旷的院子里去,然后命府中侍卫在院外寸步不离地守卫。这场仗结束之前,要务必保障你的安全,不可让太子鞝的人再有可乘之机。”无恤肯言道 “谢赵公子救命之恩,此仗过后夫君与我定要重谢公子。”红药欠了欠身子感激道。 “夫人言重了,事不宜迟赶紧把人都叫醒吧!” “夫人——”一个小婢子连滚带爬地跪倒在红药身前,“妫夫人不见了,伺候她的五个婢子都死了!” “你说什么!”红药大惊失色,“难道他们抓了叔妫?这可怎么办!平日夫君最宠爱她,如今她还怀着身孕……” 红药的话犹如平地惊雷,我心中大喊不妙,太子鞝定是派了两拨人,一拨被我们劫杀,另一拨定是劫了叔妫赶去西门了。 “不好,快走!”无恤三人提剑飞奔了出去,我转身朝左边拐了进去,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马,追了出去。 c 第八十八章 雍城暗影在线阅读 第八十八章 雍城暗影 第八十八章 雍城暗影 第八十九章 惊察阴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九章 惊察阴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八十九章 惊察阴谋 他们去哪里了?我骑着马从大门口冲了出去,路上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个人影。(百度搜索赢话费,) “喝!”我一踢马肚直奔西门而去,为什么这会儿连赵无恤几个人都不见了,如果他们劫了叔妫是为了逼迫公子利打开城门,那不是应该立马朝西面来吗? 不,这是公子利和太子鞝的生死之战,公子利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打开城门,太子鞝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等我赶到西门之时,看到城楼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守兵,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太子鞝今日主攻不在东门,而在西门!劫持红药、叔妫,不是为了打开城门,而是为了在攻城之时,扰乱军心! 我快马跑到城门下,守卫的几个步卒然还打着鼾靠在城门上熟睡,一怒之下,我抡起马鞭狠狠地在他们身上抽了几下,高声喝道:“都给我起来!” 几个步卒吃痛,爬起来拿了长矛把我团团围住:“什么人找死?” “公子利呢!符舒呢!大仗在即,你们然还有心思睡觉!”我怒气冲冲,心急如焚,“看什么!还不快去喊人!” 也许是被我的凶狠模样吓到了,一个步卒扔下长矛飞奔了出去,很快就从城楼上走下一个身穿甲胄的军士。 “什么人?”来人高声问了一句。 “符舒!太子鞝今日要攻西门,快鸣鼓,调兵和箭手上城楼!”我对来人高声喊道。 “阿拾姑娘,你不是已经……”符舒先是被我吓了一跳,醒转过来后,立刻命人击鼓备战。 我跳下马背急问道:“公子呢?为什么城楼上才这么几个人?” “昨夜太子鞝在东门外列阵击鼓,公子就调兵赶去东门了!”符舒忙回道。 “趁现在天还未亮,你立马派人把公子叫回来,东西两门今日恐怕都会被攻。”说完我又对符舒身后的随从道:“不管这里还剩下多少人,全都拿上武器、旌旗到城楼上去,马上!” 雍城西门外是一片低洼地,如果想从西门攻入的话,不管是步卒,还是冲撞木,都需要爬上一个陡坡。即使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只要还有一点常识的士兵都知道,攻城最重要的就是速度。速度越快,死的人越少;越慢,死的人越多。爬坡仰攻,无疑会拖慢军队的速度,到时候死的人可能就是原来的两倍甚至是三四倍。 太子鞝坐拥七万大军已经狂妄到了极点,不过七万对九千,即便强攻西门,他也有极大的胜算,更何况他现在手里还有叔妫。如果战斗进行到紧要关头,公子利身陷东门,他怀孕的妾室又被拉上城楼,届时群龙无首惊慌失措的西门守卫恐怕片刻就会落败。这样一想,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从现在开始稍微踏错一步,就可能会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 公子利的军队怎么还没有到,赵无恤他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如果这时候城外开始进攻,劫持叔妫的人也同时出现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我在城楼下急得团团转,陡然脚下的地开始微微地颤动,太子鞝的军队拔营进攻了! 我飞奔上了城楼,如血的朝阳在天际缓缓地升起,乌压压的军队正排成整齐的方队向城门移动,顷刻间,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袭来,让我的膝盖抑制不住地发软。 此时,城楼上每个士兵都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兵器,他们僵硬的脸透露了他们此刻内心的恐惧,但他们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远方的敌人,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他们只能奋力一搏! “公子带兵回来了!”一个小兵奔上城楼大声喊道。 太好了,城楼上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长舒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大家又都紧张了起来,因为敌军已经到了城下! 我转身朝城楼下跑去,迎面却碰上了公子利,如果命运可以自己安排,我绝对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他见面。 “阿拾?!”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公子,你总算来了,你府上的……”我刚一开口就被公子利紧紧地抓住了双手。 “阿拾,我是在做梦吗?” “公子,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子鞝的人抓了你府上的妫夫人,为的是要在进攻的时候扰乱你的心智。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请给我五名士兵,我会帮你救出夫人,只是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往城内看一眼,也请命令你的士兵,抗击外敌时,谁都不要管城内发生的事!” 公子利似乎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他怔怔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惊讶、哀伤、喜悦,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脸上飞快地变换。 “公子……”我心中焦急不由拔高了嗓门。 “阿拾,你不管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今日之后,若我还活着,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我答应你!今日之战不管有多惨烈,公子你都一定要活下来,因为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我说完挣开公子利的手飞快地跑下了城楼。 站在城楼下,耳边不断地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我不敢回头看,也不能回头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盯紧眼前的这条路。 片刻之后,一辆黑蓬马车突然出现在长街上,我默默地举起长弓,从箭箙里取了一支淬了剧毒的白羽箭。临走前,史墨给了我许多东西,见血封喉的毒药便是其中之一。 我把弓拉到最满,半眯着眼睛,死死地瞄准我的目标。嘣——弓弦猛颤,毒箭飞了出去狠狠地扎进了御车人的口。 哼,连太子府的地鼠都钻出来!驾车之人正是当日看守地牢的守卫之一,他们终年不见天日,难怪能逃过公子利和伍封的搜捕。 车里很快又钻出来一个人,同样也是太子府的守卫之一,这人一手御缰让马车停了下来,另一手拿刀紧紧地勾住叔妫的咽喉。 “快把弓箭放下,不然我就杀了公子利的夫人!”来人把刀横在叔妫的脖子前,冲我大声喊道。 “谁都不许放,你们今天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命令。”我冲身后的五名士兵厉声喝道。 “去,把你们公子叫下来,我要出城!”男子把刀刃逼近叔妫的脖子,“如果他不下来,我就一刀宰了这个女人,一尸两命!” “公子是不会下来的,你把刀放下,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我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别过来!如果公子利的女人和小孩有什么闪失,你十条命也赔不起。快!把公子利给我叫下来!”我的步步紧逼让男子焦躁不安。 “妫夫人,公子让我转告你,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迈下城楼一步,希望你能够明白他的苦衷,待你死后,公子定会厚葬于你。” “不,我不想死啊……夫君,夫君,救我啊!”叔妫突然冲着城楼大叫起来。 但是此刻没有人理会她,仿佛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现在你相信我了?”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对男子柔声道,“你有两个选择,其一,你和妫夫人一起死,她死后厚葬,你死后喂狗;其二,你和妫夫人一起活,她继续做她的夫人,你继续做你的守卫,也许这次不用待在地牢里。” “你是谁?”男子见我知道他的来历顿时惊慌失措。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家中几人,现在何处。等你死了,我便杀了他们剁成糜和你混在一起喂狗,这样你们一家人也算能死在一处。”我说完从背后取出一箭搭在弓弦上,“看到那人的死法了吗?我在这箭上下了死咒,你即便只擦破点皮都必死无疑,不如我送你们二人一程。我们如今离得那么近,箭从妫夫人的身体里穿出去,再进你的,只需费我一支箭,倒也省事。” 那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像是白日里活生生见到了恶鬼。 c 第八十九章 惊察阴谋在线阅读 第八十九章 惊察阴谋 第八十九章 惊察阴谋 第九十章 难续前缘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章 难续前缘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章 难续前缘 我微笑着举箭对准了叔妫,她身后的男子大叫一声,扔下刀连滚带爬地朝城内逃去,逃出去五十多步,就被巷弄里跑出来的赵无恤一剑刺死了。(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dukankan.读看看小说网) 我收了箭,忙伸手去扶瘫倒在地上的叔妫:“你没事吧?” “别碰我!你这个贱奴,你然敢拿箭对着我!我定要夫君砍下你的头颅!”叔妫抬起头来看着我,咬碎了一口银牙恶狠狠道。 我身后的几个兵士吓得立马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 我一把甩开叔妫的手,冷冷地站了起来,对兵士们喝道:“都起来!跪在这里做什么?想活命?就给我上城楼杀敌去!” 兵士们看了我一眼,拎起长矛,头也不回地冲上了城楼。 “放肆!竖子——”叔妫将之前所受的惊吓全都化成了怒火,劈头盖脸冲我一通恶骂。 “你做什么了,把人气成这样?”赵无恤走到我身边,挑眉笑道。 “你还笑!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追杀了七个太子鞝的刺,跑了的那两个,烛椟他们去追了。没有找到妫夫人,我又不放心你,所以就到这儿来看看。” “妫夫人在这呢!”我朝坐在地上的女人努了努嘴,对赵无恤道,“我送她回去,你上城楼去帮公子利吧!” “你一个人行吗?”无恤担忧道。 “城若破了,我也活不了,你还是赶紧去吧,千万小心!” “你也小心!”他按了按我的肩,提剑奔上了城墙。 “走吧,我送你回去!”我蹲下身去扶叔妫。 她重重地甩开我的手,厉声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在这里等夫君。”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一起等。”我找了个能挡流箭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对叔妫喊道,“你也过来坐吧,不然被流箭死了,没办法跟你的好夫君告我的状!” 她瞪了我一眼,讪讪地支起身子走到我身边坐下:“你是谁?是男是女?” “我是鬼,一个你有三分像我,我有三分像你的鬼。”我看着她微笑道。 “你是……”她捂着嘴巴,一脸惧怕地看着我。 “是,就是我。所以你猜,待会儿你向公子告状的时候,他会帮我还是帮你?”我伸手拿下她捂在嘴巴上的手,嗤笑道,“而且,我觉得我跟你长的没有半分相像,也许待会儿要让公子好好看个清楚,那样他才会明白,叔妫就是叔妫,阿拾就是阿拾。” “我要回府,送我回府!”叔妫摇晃着站起身来,朝公子府走去。 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哎,为什么这女人非要我这样撕破脸皮才肯听话。 把叔妫送到公子府门口后,我没有跟着进去,因为不知道与红药面对面时,我该说些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会为了我还活着而高兴,一个格乖张的叔妫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加上一个我估计会把她逼疯。 雍城的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当残阳染红了天空,双方的兵卒都已经疲力尽,日入时分,太子鞝终于收兵了…… 我爬上东门的城墙,却被堵在了石阶上,士兵们正在向下搬运城墙上的尸体。这些面目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今天早上还都是活生生的人,会说会笑的人。 我屏住呼吸冲上了城楼,支着膝盖深吸了一口气,却差点被浓郁的血腥之气熏晕。东门外的沃野上,到处都是尸体,外墙下更是叠满了想要冲入城内的巴蜀士兵,他们中有的连脑壳都已经被石头砸碎,只留下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像一双双狰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跌进一个坚硬的怀抱,我转身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企图用这熟悉的感觉驱赶心中的恐惧。 “下去吧,公子来找你了。”他叹了一口气道。 我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迈步走进了木楼,公子利正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战袍背对着我站在案几后。 “阿拾,见过公子!”我跪地见礼。 “起来吧!”公子利握着我的手臂把我扶了起来。 他的眼睛布满了厮杀过后残余的血丝,他的发髻凌乱,皮甲带血,手臂上被划了好几道伤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却比记忆中那个谦谦贵公子要更像个成熟的男人,沉稳的主将。 “陪我出去走走。”他看着我的眼睛柔声说道。 “诺!”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木楼,爬上了城门左侧的一座箭塔,他伸手拉了我一把,带我坐在高高的木架之上。 此时天色已暗,城楼下有一队士兵正借由夜色的掩护,收集尸体上的羽箭,脱取敌军兵卒身上的皮甲。 “在渭水里找到你的尸体时,我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你,直到发现这把匕首。”他从怀里掏出那把宝石匕首,“我把它送给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在你的尸体上把它拿回来。” “对不起,我当时被人打晕了,等醒过来时,人已经离开了秦国,衣服和匕首也都被他们拿走了,不过我还留着这个。”我从颈项里拉出了那块碧玉环,“幸好贴身藏着没有被他们发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利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紧得让人发痛,“谁抓走了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太子鞝找了刺想杀死红药,阻碍你和百里氏的联姻。为了救出红药,我只能以身相替。” “果然是太子所为,当日红药被救而你莫名失踪时,我就已经猜到了。” “抓我的那些人倒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发现自己抓错了人后就打算放了我,只是在放我之前给我下了咒术,夺去了我的声音也让我忘了自己是谁,直到巫士明夷救了我。” “巫士明夷,那天能通鬼神的小童……” “小童既济就是我,只是我当时虽然记起自己是谁,却为时已晚。”为了隐瞒在天枢的一段过往,为了不让公子利迁怒明夷,我只能编了一个谎言来骗他。 “所以,你才会在婚礼上哭,所以你才知道我们那么多的过往。”公子利苦笑一声,如梦方醒,“我和你面对面坐着却没有认出你,你明明就在我手边,我却没能抓住你。” “你不要自责,巫士说,我是被神选中的巫女,我这一生都不能嫁人,如果违背了神的意愿,上天就会降下灾祸。今日我把你从东门叫回来,救下你的夫人和孩子,也都是受了神旨。公子,你注定要成为秦国的国君,你既然承了天命也就必须割舍掉一些无法属于你的东西。” “比如你,对吗?”他抬眼怔怔地看着我,神色哀恸,“这就是你回来的理由?告诉我你还活着却永远不可能属于我?” “公子……” “不,我不会再放开,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你!”他猛地一拉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阿拾,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不管上天会降下什么灾祸,所有的惩罚都让我来领……”他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声音哽咽晦涩。 “上天会让我死……”我幽幽地在他耳边叹道。 他抱着我的手蓦地僵住了。 “鸿雁于飞,中心藏之,吉士顾我,何日忘之?公子,你若想我好好地活着,便忘了我吧,阿拾今生注定是要负你了……” 他怔怔地松开双臂,一双满是伤口和血污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哀伤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的脸,良久他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我不能再害你一次,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谢公子怜惜。”我按下心中的感动,轻声回道。 “伍将军知道你没死吗?” “和公子一样,是这两日才知道的。” “你以后还会住在将军府吗?我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去找你吗?” “我如今拜了晋国太史墨为师,此后几年应该都会住在新绛。公子若想见我,每年祭天的时候可以派人来晋国接我,无论我将来人在哪里,都会虔诚为公子和秦国祈愿。” “我以为争过了伍封就能得到你,没想到最后我们两个都没有争过天命。”公子利把宝石匕首重新递给了我,“这是你的,如今还给你。还有,我不要每年只见你一次,我若想见你,便会派人去晋国接你,来了以后,不管你是要做祭祀还是小住,我都随你。” 他信了我的谎言,深情而真挚的眼神让我羞愧无比,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c 第九十章 难续前缘在线阅读 第九十章 难续前缘 第九十章 难续前缘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机 我和公子利肩并肩坐在箭塔上,头顶辽远而清冷的夜空上挂起了无数的星点,公子利望着渭水河边连绵数里的敌帐和尸横遍野的平原,神情黯然。 “阿拾,我要争那个位置究竟是对是错?如今为了我一个人的野心却要这么人为我而死。” “公子认为太子鞝以秦国之地换取巴蜀联军的支持,是对是错?”我转头看向他,他双眉紧蹙,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当年周平王被犬戎侵夺了岐、丰之地,才无奈把岌岌可危的镐京旧地封给了秦人,带着王室迁都到了平阳。穆公时,秦人开地千里,强逐西戎,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浸满了先人的热血,莫说拱手相让五十里沃野,只要我还活着,我连一寸都不会割让给巴蜀。” “所以错的人是太子鞝,上天也因为他的无德而抛弃了他。有朝一日,若公子登上国君之位,要务必牢记,只有行德政才可以得天道。” “如果雍城能够度过此劫,利必定会遵循天道施行德政。在我有生之年,利定要像穆公那样成就一番伟业,叫中原诸国不敢小觑我秦国。” 我握紧公子利的手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遥指着头顶上的一组繁星,缓缓道:“公子你看,那是鬼宿众星官之一的‘弧矢’,‘弧矢’星动则其下分野有兵乱,因而我才能预知秦国今日之乱,才会奉天命来助你。如今,‘弧矢’定而岁星出,说明一切都将有好的转机,公子只需静心等待,不日太子鞝定会兵败。” “阿拾,你何时习得占星之术?”公子利疑惑地看着我。 此时一阵风过,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搓了搓手臂笑道:“太史墨通阳占星之术,能预卜天下十年之事,我如今只是学了点皮毛。” “你可是冷了?”公子利捏了捏我的手,站了起来,“起风了,我带你下去,你得赶紧加件衣服。” “嗯。”我随着公子利从箭塔上爬了下来,看见不远处一条长长的人龙,“公子,他们在做什么?”我问。 “在领护皮甲吧,战前设下的奖赏,凡步卒者杀敌十人便可以领一件皮甲护身。” “这里少说也有百来号人,雍城哪里还有这么多皮甲?” “死人身上扒的,有秦军的也有巴蜀士兵的,他们明日若是战死了,这皮甲还是要扒下来换给别人穿。” 士兵们如获至宝似地抱着那些沾染了血污的皮甲从我们眼前经过,他们的脸上带着骄傲和欣喜,因为怀里的皮甲是他们今日奋勇杀敌的证明和奖赏。我看着他们的笑颜,心里不由地生出一丝哀恸,在他们中间不知能有几人活到明日此时。 “他是你的朋友?”公子利指着远处的赵无恤道。 “他是晋卿赵鞅的庶子,名唤无恤。”我清了清嗓子轻声回道。 “此人剑法卓绝,不在伍将军之下,实是个人才。”公子利感叹道。 “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是个让我看不透的人。不过他是个好人,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我望着远处抱剑的赵无恤微笑道。 “公子——”我话音刚落,远处跑来一个戴冠的侍卫,附在公子利耳边轻语了几声。 “阿拾,我现在要赶回西城,你可与我同去?”公子利沉声问道。 “我与将军还有事相商。” “那这几日你要千万小心,等战事完了我再来找你。”公子利说完翻身上了侍卫牵来的马,跑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高声道,“阿拾,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快去吧!”我笑着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去。 “你果真不缺爱慕之人啊!”赵无恤抱着剑走到我旁边,歪着脑袋调侃道。 “你没受伤吧?伯嬴和烛椟呢?” “你放心,谁能伤得了我啊!”他轻扬下巴一脸傲气,“伯嬴正在里面和她未来的夫婿争辩谷仓守卫的事,烛椟今日救了一个差点被刺客劫杀的秦女,现在恐怕已经钻到人家姑娘的被窝里去了。” “他们抓到刺客了?” “只抓到一个,剩下那个据说凭空不见了。” “不见了?”我跟在无恤身后慢慢地踱回了木楼,走到门口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红云儿,你和伯嬴都在这里,那谷仓那边现在是何人在暗中守卫?” “烛椟说他会在守卫交替之前赶回去的。” “可你不是说他上了一个秦女的床?” “你为何和我说这些男女之事时都不会脸红,莫非你从来没把我当做一个男子?”赵无恤突然冒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你在说什么?这与谷仓守卫有何关系?” “哎!我是说,烛椟他自有分寸,你无需紧张。” “将军明明下令所有城民在战时一律不得外出,这怎么又跑出了一个差点被劫杀的秦女?劫杀秦女的刺客呢?” “被烛椟杀了。” “另外一个刺客突然消失了?” “嗯,长姐是这么同我说的。” “我怕烛椟会有危险,你可知道那秦女住在哪里?”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兴许长姐知道,你去问问她。”无恤话说到一半就被负责守城门的秦猛拉走了。 我一路冲进伍封的房间,却撞见伯嬴正红着脸被伍封抱在怀里,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愣愣地站在门口。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伍封看到我高声道,“快帮我把他扶出去。” “小嬴,你怎么了?”我扶起伯嬴的一条手臂。 “他今日追杀刺客的时候扭到了脚,刚刚又差点摔倒。”伍封转头对身旁的两个小兵道,“快扶剑士回去休息!” “等一下!小嬴你可知道和烛椟在一起的那个秦女住在哪里?” “我想想,呃,好像是西城一户靠市集的房子,家门口种了一排金黄色的萱草。我见她吓得不轻就让烛椟留在那里陪她一会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你先休息,待会儿我来给你上药。”我笑着摇了摇头。 伯嬴百般不情愿地被人扶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又问了一句:“将军,谷仓的事?” “小嬴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伍封点头回道。 “小嬴可是发现了什么?”伯嬴走后我问。 “他觉得谷仓的守卫太松散了,在轮岗的时候又有空隙,要我再多派些人过去。” “这几个晚上她一定是彻夜不眠地守着,所以今天才会不小心扭到脚。” “知道你在晋国有这样一群朋友,我就放心了。阿拾,公子利那里?” “没事了,我说我是被神选中的巫女,今生不可嫁人,所以他不会再强求我。” “不嫁人………小儿,你才十四岁。” “以前我说不嫁人,是为了留在将军府和你在一起,如今我说不嫁人,是因为不想被困在一个院子里。齐鲁之国,郑卫之地,有机会我都想去看看。”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紧皱的眉头,“等将军成亲了,就有人能照顾府里了,到时候我了无牵挂,做个仗剑走天下的游侠儿,岂不快哉?” 他脸上不动声色,可放在案几上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没有一丝血色,我把双手轻轻地覆在上面,呢喃道:“我没事的,没事的……” “报——”一个士兵飞快地冲进了房门,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将军,谷仓着火了!” c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机在线阅读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机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机 第九十二章 情迷刺客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二章 情迷刺客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二章 情迷刺客 一听谷仓着火我立马就跳了起来,对伍封道:“我和无恤去找烛椟,你快带人去谷仓!” 二人分头出了木楼,只见谷仓方向火光冲天,夜风夹带着草木烧焦的灰烬迎面而来,这这时被禁止出户的雍城民众都跑到了大街上,一时间,惊叫声,哭声不绝于耳。(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读看看小说网) “红云儿!”无恤骑马从我身边经过,我赶紧大叫了一声。 他听见了我的声音,调转马头走到我身前,厉声道:“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快回房子里去!” “我们去找烛椟,谷仓的事留给将军去解决!”我把手伸向他,他看了看远处的大火,无奈把我拉上了马。 “现在去哪里?” “去西市,找一家门口种了黄色萱草的屋子。” 无恤大喝一声带着我飞驰而去,我坐在他身前回头对他高声道:“烛椟救的那个秦女,就是失踪的刺,她定是从烛椟那里知道了守卫轮岗的时间和有关暗卫的事。” “那小子总有一天会栽在女人手里!” 到了我们要找的那座房子,无恤拔出剑来一脚踹开了房门,我跟在后面冲了进去,却看到了一副让人面红耳赤的场景。 男子和女子的贴身衣物撒了一地,烛椟正光着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铺上,身上一点遮盖物都没有。我用手指捏起地上的一件外袍,递给无恤:“快给他盖上!” 无恤嗤笑一声,走了过去,把衣服往烛椟身上一扔,用剑指着他的咽喉,喝道:“起来!” 不料烛椟却毫无反应,我心中一顿,快步走了过去:“他可能是被下了药!” 无恤把剑收了起来,在房子里四处转了转。 我翻开烛椟的眼皮看了一下,然后用拇指狠狠地掐按在他嘴唇上方的位置,他吃痛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我惊喜道。 “我好高兴……”他拉住我的胳膊,猛地一翻就把我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我替他着急,他倒好,还沉醉在温柔乡里呢! “红云儿——”我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 赵无恤的反应快到让我震惊,从冲进来到一脚把烛椟从我身上踹开,真的只有一眨眼的功夫,而接下来的事更是让我大惊失色。他沉着脸,对着烛椟的口,手起剑落,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疯啦!”我连忙拿衣服按住烛椟前的伤口,“烛大哥,你怎么样了?” “无恤!”烛椟捂住口猛地坐了起来。 “谷仓被烧了!”赵无恤说完猛地一踹门就出去了。 烛椟看了一眼前的伤口,苦笑道:“他是真生气了,不过幸好准头没失。”说完在衣服上撕了块布条随便绑了一圈,“只是破了点皮,没事,你赶紧出去,我要穿衣服啦!” 我连忙把地上的衣服收了收扔给他:“没事就好,那你快点!” 等我们三人赶到谷仓时,大火已经被扑灭了,士兵们的脸都被熏成了焦黑色,因而显得他们眼下的两道泪痕格外明显。粮草就是雍城的生命线,粮草被烧没了,就意味着如果几日之内援军不到,雍城就撑不下去了。 “将军在哪里?”我们回转到木楼,正好撞见从门里出来的由僮。 “和公子利、祁将军、百里大夫在内室说话呢!” “我去向他们请罪!”烛椟取下腰上的剑递给我,视死如归地往里走。 “你等一下!”我拉住了烛椟,转头问由僮:“纵火的人可找到了?” “嗯,关在后院了,小嬴带人看着。” “跟我来!”我扯了烛椟往后院走去。 一轮残月之下,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中央,伯嬴沉着脸,一连扇了她好几个巴掌,接着又拿剑指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句道:“其他人在哪里?城里还有没有你们的人?” 伯嬴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森寒冷,下手狠辣。 烛椟大步流星地窜了上去,一把挥开了伯嬴的剑:“阿姐!” 伯嬴看到烛椟立马缓下脸色,朗声道:“你们来了,快,这就是那个烧了谷仓的女刺。” 烛椟跪下身来,迟疑着撩开了女子覆在脸上的头发,他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顷刻间颓败下来,身子一晃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真的是你……你是太子鞝的刺?” 女子啐了一口血,抬首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虽然女子的两颊红肿,嘴角也在不停地往下滴血,但是我立马就认出了她。 “宓曹?”我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是你吗?” 她见到我显然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挪,惊恐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认识她?”赵无恤问道。 “她是别人送给太子鞝的侍妾。”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宓曹,她的样子比那日站在奴隶贩卖台上还要狼狈。我掏出帕子想擦去她嘴角流下来的血,却被她一口咬住了右手的食指。 “啊——”我吃痛想把手指拉出来,她却咬得入骨。 赵无恤见状,用剑柄在她脊背上猛地一击,宓曹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你怎么样?”伯嬴凑了上来,“天啊,都被咬掉了一块!” “要赶紧把血止住。”无恤拿帕子在伤口上缠了几圈,竖起眉毛责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和这女子有什么仇怨,让她想要喝你的血吃你的。” 我看着帕子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暗道:宓曹能不恨我嘛,当年公子利是为了我,才拿她和楼府的人换了无邪,她今日沦为太子鞝的刺,我也逃不了干系。 “我没事,现在关键是要问出其他刺的下落。”我对无恤道。 “把她留给我吧!”烛椟缓过神来,双手一揽把躺倒在地上的宓曹抱了起来,本不理会我们几个的反应,径自把人抱进了房间。 “他这是想干嘛?”伯嬴张大了嘴巴,“他不是又开始发疯了吧!” “现在不是追究刺的时候,城内粮草被烧,我们撑不了几天了。”赵无恤沉下了脸,对现状忧心忡忡。 “谷仓里被烧的只是粟米的干,雍城的粮草藏在别的地方。”我正色道,“为了稳定军心,今天晚上每个士兵都会领到三天的口粮。” “你早知道了!”赵无恤道。 “我刚到雍城的时候就和将军说了这事,我建议他把粮草从谷仓里挪出来,再放些易燃的麦秆,粟叶在里面,引诱太子的人来烧。这样一来,太子鞝看到城中冒出火光,自然就以为粮草被烧了。” “太子鞝今日攻城死伤无数,一旦知道城内粮草被烧就必定会围而不攻,想要逼伍封自己开门求降!可是这几天,我们几个日日守着谷仓却从未见有人来转运粮草啊?” “对!这是我原先的打算,但是早在我们进城之间,将军就已经这样做了。” “这么说,我这几日不眠不休,只是守着一堆干草!”伯嬴听完我和赵无恤的话才突然觉醒过来,“怪不得我说谷仓守备太松的时候,伍将军一点都不在意。” “你不会怪他吧?”我小心问道。 “我的嘴巴藏不住秘密,要是告诉了我,今日烛椟恐怕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那个秦女,谷仓里装的全是干草。”伯嬴自嘲道,看样子丝毫不介意自己这几日的辛劳,反而很佩服伍封的谋略和远见。 “哼,她这张嘴巴用刀撬都未必能撬出东西来,还是长姐这样的女人更可爱。”无恤揶揄道。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现在就只能期望援军早点到了。” 我话刚说完,烛椟房间里突然传出女人凄厉的哭声,大家忙不迭地打开门冲了进去,只见宓曹把头深埋在烛椟的怀里,肩膀剧烈地颤动着,发自喉咙深处的沉重的哭声像是要把心底的痛楚都翻吐出来。 烛椟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一声不吭,脖颈上青紫色的血脉因为激动的情绪而突浮起来,不断地跳动。 这不是浪荡不羁的烛椟,眼前的这个男人分明在为怀中的女人而心痛万分。 我忽然觉得,烛椟和宓曹,他们之间的牵绊,绝对不仅仅只是一夜的欢愉…… c 第九十二章 情迷刺客在线阅读 第九十二章 情迷刺客 第九十二章 情迷刺客 第九十三章 邾国宓曹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三章 邾国宓曹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三章 邾国宓曹 宓曹最后哭累了就在烛椟的床上睡着了,烛椟站起身来合上了门,突然双膝一屈跪倒在伯嬴面前:“阿姐,求你放她一条生路!” “我放了她?!”伯嬴按着额头原地转了两圈,勉强平稳下心绪,语重心长地对烛椟说,“我不知道你这次又在发什么疯,但是里面这个女人是敌军的刺客,她刚刚药倒了你,烧掉了雍城的谷仓,如果伍将军没有事先把粮草运走,她这样做就是要了雍城千万人的命。这样居心叵测的女人,你到底在迷恋什么啊!阿匣,如果你不是晋人而是秦人,早就已经被拖出去砍头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待会儿我自会向伍将军请罪,珍匣只求阿姐能让伍将军饶了宓曹一命。” “将军如何会听我的?”伯嬴拉住不断磕头的烛椟,心痛道,“阿匣,这女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咒啊!” “阿姐,你如果告诉将军你是卿相的长女,他一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宓曹。”烛椟拉住伯嬴的衣角,想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真当是疯了,他一没有上门提亲,二没有问名纳彩,我这样跑去求他,你想让我丢死人吗?”伯嬴掰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对无恤道:“你来同他说!” “阿匣,你求错人了,你若想留下屋里那个女子的命,该求这位大神才是。”无恤把愣在一边的我推到了烛椟面前,“且不说伍将军,她若是问公子利要座金山银山,只要公子利有,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立马送了她。等打败了太子鞝,公子利就是新的秦国太子,到时候说要放个刺客还不容易。” 这个赵无恤,烛椟急成这样,他居然还不忘打趣我。 “子黯,你真的有办法救宓曹?我不知道她和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如果你能留下她的命,我现在就去砍下她的指头给你赔罪!”烛椟红着眼睛,忍痛道。 我和宓曹之间的恩怨?今日之前,她对我来说只是个一心想要爬上高位的势利女子,得宠时拿鼻孔看人,沦为舞伎也不忘给我难堪。但是烛椟今日的反应却让我很是意外,一个说起天下女人头头是道的浪子,怎么会对宓曹这样的女子一见钟情?不,看他此刻的样子,简直就是情深种。 “我不要她的指头,你只要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我把烛椟拉了起来,狐疑道。 烛椟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赵无恤,声音低沉沙哑地说:“她是邾国上任国君邾子益的小女儿,宓曹。” “就是她?!”赵无恤呵了一声,凑到我耳边道,“这个故事可长了,你若要听,待会儿我来同你说。” 他们俩果然是旧识,宓曹居然还是国君之女,我按捺下心中震惊,对烛椟道:“你现在先别去找将军请罪,等我同他说过了你再去。” “你肯帮我?”烛椟攥紧我的手,连声道谢,“子黯,只要你这回救了她,我以后随你差遣,绝无怨言。”他说完放开我的手,长出了一口气,拎起之前扔在地上的剑,杀气腾腾地往外走。 “你又要去哪?”伯嬴追上去问。 “去杀了其他躲在城里的刺客。”烛椟抛下一句话就跑没了影。 “长姐,屋里的女子可是阿匣找了五年的小姨母,你可要看好了。”无恤坏笑一声道。 “那你呢?” “我给小儿讲故事去了。”他说完拖着惊呆的我上了屋顶。 从小到大,我最喜欢听故事的地方就是屋顶,空旷、安静、没人打扰,恰巧,赵无恤也喜欢在屋顶给人讲故事,所以我们俩在这一件事上倒是一拍即合。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无恤指了指我受伤的指头,笑问道。 “你先说吧,太子侍妾怎么会是邾国的公主?她和烛大哥又是什么关系?” 小姨母?如果赵无恤不说,我就算想破了脑袋,想到明年也猜不到这层关系。 “烛椟的爷爷是晋国掌管仪礼的行人,负责接待他国国君及贵宾。七年前他派了烛椟的父亲和十五岁的烛椟前往鲁国向大夫少正卯学习周礼。当时,邾国的公子何恰巧也在鲁国学礼,他们一来二往就成了好友。因为邾国与鲁国接壤,所以公子何便邀请他们父子到国中做客。” “烛椟在邾国王认识了宓曹?” “正是,烛椟在王做客时,意外结识了当时最受国君宠爱的小公主宓曹。两年后,烛椟同我说,他要去邾国求娶心爱之人,那晚我们两个大醉了一场,可酒还没醒就见到了邾国国君派来的使者。” “使者来做什么?” “邾国国君为了拉拢晋国烛氏,把自己庶出的二女儿许给了烛椟的父亲为妾。这样,宓曹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烛椟的小姨母。邾国虽是小国,但临近鲁国,礼法制度森严,因而烛椟想要求娶宓曹的事就化为了泡影。” 想不到烛椟和宓曹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我心里一阵唏嘘,“那宓曹此刻应该在邾国王做她的公主,怎么会沦落到秦国来?你刚才说烛椟找了她五年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同一年,吴国攻陷了邾国,俘虏了宓曹的父亲,改立了太子革为新国君。公子何和宓曹是一母所出,在中得宠多年,太子革一直怀恨在心,所以他上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公子何赶出邾国,把十三岁的宓曹许配给了年逾五十的大夫向氏。” “把十三岁的女孩许给一个白发老翁,这太子革也太无情了!后来呢?” “后来便要问你了,烛椟得知此事后立马就跑到邾国去找宓曹,但她那时已经不知所踪了。烛椟后来抛下烛氏嫡孙的身份,遍游列国也是为了能再找到她。” 好好一桩郎才女貌的佳事,到最后竟差阳错沦落到这般伤心的田地,一个浪迹天涯,一个被卖为奴…… 我摇望着天边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陷入了回忆:“第一次见到宓曹时,她是被人贩子拐到秦国来出售的奴隶,我当时想买下她却苦于没有钱。后来,幸好公子利出现,替我买下了她。” “这么说,你倒成了她的恩人?”无恤挑眉道。 “不,她恨我是应该的。”我惭愧地摇头道,“我本想让公子利把她带回府,但是那时我又遇见了无邪。” “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个朋友?” “嗯,就是他。他自小和狼群一起长大,尚不会人语,因为受了人贩子长期的虐待,满身是伤,我想买下他却晚了一步,人已经被一个喜欢虐杀奴隶的大夫买走了。” “公子利见你救人心切,不会是拿宓曹和那大夫换了狼孩吧?”无恤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叹言道,“如果真是这样,也难怪宓曹恨你了。” “公子利用宓曹换了无邪,那大夫见宓曹貌美,后来又把她送给了太子鞝。” “我想起来了,当日在太子府上我见过这个宓曹,她就是那个特意刁难你的舞伎吧?” 我点点头,瞥了一眼宓曹休息的房间:“我和她其实只见过几次面,但是次次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也许是我们两人天生相克吧!” 我和宓曹的命运就好像是极端的两面,一白一黑,一一阳,截然相反。她出生高贵,幼年倍受隆宠,却辗转沦落为奴;我出生寒微,行乞为奴,最后反而得到了将军和公子利的怜爱。 “这样看来这个小公主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嗯,幸好还有烛大哥对她一往情深,人生自古福祸相依,也许今日之事恰是宓曹苦尽甘来的开始。” “说到情深之人,我倒想问问你公子利的事,听说他在婚礼当日还让人捧了你的旧衣入府。” “明夷同你说的?”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巫士也喜欢背地里谈论别人的事。 “秦国未来的国君待你如此情重,你为何不愿意嫁他?你当日若是嫁了,靠着伍氏手中的兵权和夫君的宠爱,若生下儿子定能立为秦国太子,继承王位。这样的好事,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拒绝。”赵无恤说完,好笑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问题的答案。 “你说的对,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我拊掌而笑,“一个无父无母的乞儿如果能变成国君的母亲,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将军很快就会迎娶赵家的贵女,我又何苦为难自己……”我说完,用手理了理发鬓,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问问公子,他可还愿意接我入府。” “你当真?”无恤神色一凛,腾地站了起来,拽住我的手臂,“你这人平时倔强难驯,今天怎么那么听话?公子利待你虽好,但你甘心做一个只生活在院墙内的妾室吗?” 我拂开他的手,板起脸来:“好与不好都是你在说,我自有我的决定。”说完便从屋顶上爬了下去。 “不许去!”赵无恤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拦在我身前。 “我若不去,宓曹待会儿被人拉出去砍了头,到时候你同烛大哥解释去!”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红云儿,我是去救人,不是去嫁人,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戏弄我?”他面色一僵,难掩尴尬之色。 “谁让你先调笑我的!”我轻哼一声,绕过他跑了出去。 ============================================================================= 简子在作者调查里开了一个关于伍封的调查,大大们移步去看看吧!你要支持伍大叔,还是打倒伍大叔?(作者调查在书评区上面一点点的地方,很好找~) c 第九十三章 邾国宓曹在线阅读 第九十三章 邾国宓曹 第九十三章 邾国宓曹 第九十四章 渭水送魂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四章 渭水送魂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四章 渭水送魂 宓曹身陷太子府,皆因我而起,理该由我来结束。 她虽然烧了谷仓,但城内粮草毕竟无恙,所以当我去求伍封和公子利时,公子利很爽快地便答应了,但伍封要求在大战结束前,宓曹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是夜,烛椟提了三个人头去见伍封和公子利,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件事到此也算有了个好的了结。只是宓曹对我积怨已深,知道是我替她求的情后,对烛椟大发雷霆之怒。 当我从赵无恤那听说这件事情后,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打消了原本要去看望她的念头。 五年的时间也许改变的不仅仅是宓曹的相貌,更多的是她的心。 她现在就像当年四处乞讨的我,仇恨着世间每一个人,仇恨他们的蔑视,仇恨他们苍白的怜悯,而我比她幸运的是,我从未站上过云端,因而也感受不到坠落深谷的痛楚。 烛椟日夜守在她身边,企图弥补她过去五年所失去的,但是我知道,一切痛苦的离开都需要时间,痛得越烈,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上一役,太子鞝损失了至少一万兵卒,因而谷仓被烧后,他再也没有对雍城发动过任何攻击,反而把作战的重心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援军身上。 围城打援,六万对三万,他的确还有胜利的希望,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他的希望破灭…… 在和敌军僵持了十日之后,东西两路援军终于传来了消息。从绵诸调来的一万兵已经听照伍封的命令悄悄地潜伏在雍城西北面的密林里,而公子利的两万援军则在离雍城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和太子鞝的军队遥遥相望。 兵贵速而不贵久,伍封和其他三名主将连夜商讨作战事宜,力图以少胜多,击溃太子鞝的军队,而我和赵无恤毕竟是晋使,所以没有直接参与他们的讨论,忙里偷闲地坐在后院聊天。 “自从进了雍城就没有见到你之前带来的那几个人,他们可是混出城去了?”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拆下手指上的布条,一边问道。 无恤把手边捣好的草药递给我,放低声音道:“他们如今已经成了太子鞝在军中的护卫,只要这边有所动作,他们就会杀了太子鞝扰乱敌军军心。” “巴蜀联军的军心从未凝聚在太子鞝的身上,他是死是活对公子利来说很重要,对巴蜀两国而言,却不然,只要攻下雍城,即使没有太子鞝,他们也能从秦公手里强要到土地和城池。” 这一次是免不了要和巴蜀联军对决了,一旦打开城门,就意味着我所有关心的人都要走上战场与敌军近身厮杀,单是这样想,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食指,当日被宓曹生生地咬去了一块,几天下来虽然伤口愈合了,但仍是血糊糊的一块,别说箭,连曲起手指都会觉得巨痛无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恤仔细地帮我缠好手指上的布条,“我现在倒是要谢谢宓曹咬你这么一口,否则明天你怕是要站上革车冲到城外与敌人拼杀了。”他打上最后的结,抬起头,好奇道:“阿拾,你昨天晚上和伍将军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一早就开始在城里收集耕牛?” 我按了按包扎好的手指,装模作样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秘密!” “到了明日我自会知道”,他冷哼一声拔出腰上的佩剑,就着昏暗摇曳的灯光,用白布细细地来回擦拭。三尺菱纹长剑在火光的照下发出凌厉的寒光,一如它主人此刻的神情。 我拿签子挑了挑案几上的那盏黑漆古猿顶豆灯,让火苗烧得更旺些,静静道:“我让将军命人在耕牛的角上捆上匕首,在牛尾上系上苇草,等明日太子鞝开始攻击东面的援军时就打开城门,让尾巴着火的牛群冲入敌阵。到时候,躲在西北面密林里的一万兵再以火光为讯,攻击敌军的侧后方,和城中两百辆革车和剩余的六千兵卒一起发动奇袭,定能打太子鞝一个措手不及。” 赵无恤停下手中的动作,隔着灯火沉吟道:“阿拾,你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我捏了捏他僵硬的手,微笑道,“仗打赢了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上一回。” 我相信很多年以后,雍城的老人们还会清楚地记得这风云色变的一日。 这是一个沉的秋日的正午,灰黑色的云朵同远处暗色的山峰连在了一起,像是一张大网囚困住了天与地。秋风透着森冷的寒意,夹带着枯萎的树叶在地上打着转,从西到东,扫起一片黄沙。 东门的城墙上只零星站了几个箭手,太子鞝的军队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趾高气昂直奔五里外的两万援军而去。 我站在城楼的角落上,转头望了一眼城内。 一门之隔的长街上,站满了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士兵,他们手握戈戟,表情肃穆,六千人挤在一处却鸦雀无声。 站在兵卒最前排的是伍封训练了三年的一百名武士,他们带甲执兵可以一口气跑三百里,体力、速度都不是普通兵卒可以匹敌的。三年的时间,他们在静默中积蓄着力量,三年后的今天他们将成为一把直敌人心脏的尖刀…… 伍封将一支火箭点燃,举臂向天空,三个城门瞬间开启,几百头发狂的公牛,角带尖刀奔涌而出。一时间,地动山摇,沙尘滚滚,巴蜀两国的步兵仓皇四散,受惊的战马拉着革车在自己的队伍里横冲直撞,城外敌军的军阵顷刻间乱成一团。 “发——”慌乱之中,城楼上万箭齐发,数以千计的敌军士兵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中箭倒地,凄厉的叫声在东郊的荒野里此起彼伏。 箭雨过后,两百辆革车从中央的城门内鱼龙而出,六千名兵卒在伍封的带领下和及时赶到的一万兵一起截断了敌人的后路。 从正午到日暮,城下的呐喊声,厮杀声,尖叫声没有一刻停止。 在两面夹击之下,秦军越战越猛,巴蜀士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许多人跳进渭水想要渡水逃跑,却都被赶到的箭手死在河水里。 原来这就是战争的模样…… 我悄然退下了城楼,没有战胜的喜悦,没有澎湃的心潮,有的只是紧张过后的茫然和对战争无限的迷惑。 一个愚蠢的野心勃勃的男人和两个贪婪的不自量力的国家,他们联手策划了这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悲剧。为什么上位者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却要几万条年轻的生命于它陪葬,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个权利? 太阳未落之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巴蜀联军大败,一口气奔逃出三十多里。 黄昏,士兵们在战场上做着最后的清理,将领们归城喝酒庆功。 我焚香沐浴,换上纯白的巫袍,披散下长发,用朱砂在额间轻轻地划了一道镇魂印,而后悄悄地拿了一盏送魂灯出了东门。 人有魂魄,魂为气,魄为形,死后魂气归天,魄形入地。可是战死异乡的亡魂被怨气遮蔽了双眼,若没有巫士的指引,就无法找到归家的路,只能永远地游荡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战场上大部分秦军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剩下来的尸体多是巴蜀之人,由于数量过多,士兵们没办法一个个掩埋他们,于是只能用车子把尸体运到一起,然后放火烧掉。 缺了胳膊和掉了脑袋的尸体被特别集在一处,和一些断臂头颅堆在一起,虽然不一定相配,但是出于对死者的敬畏,士兵们还是不厌其烦地在战场上收拾着残骸。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我垂目站在那些熊熊燃烧的火堆前默默地吟诵着巫词。风,吹卷起我白色的长袍,在赤色的烈火前,我将自己化身成了一面招魂的白幡…… 冰冷的鲜血从尸体上缓缓流出,在坑坑洼洼的平原上,积聚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血坑,它们像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幽幽地控诉着头顶这片冷漠无情的天空和自己悲惨的命运。 “魂兮归去,北方不可以久些……(1)” 一轮弦月下,我吟唱着巫祝之词,轻摇着送魂灯,指引着几万亡魂一路朝南,身后,夜风卷带着落叶,发出潇潇飒飒的呜咽声,落在我的耳中变成了亡魂的悲鸣。 魂兮归去,若有来生,莫要再作异乡战魂…… 送亡魂渡过渭水,我吹熄了送魂灯,转身往回走。 这时,渭水边的芦苇丛中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我心下一惊,提着灯慢慢地走了过。 “谁在那里?”一团黑色的东西蜷缩在芦苇丛中,我借着水边的月光细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散发覆面的军士,他的大腿上了两羽箭,倒在地上一直不停地颤抖。 还有人活着! 我急忙跑过去,把他转了过来,低声问:“你是秦人,还是巴蜀的人?” “秦人……”他满脸血痕,声音嘶哑,“水……给我水……” 水?我出来时没有带帕子,只能把衣袖放进河水里打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水拧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怎么样,能睁开眼睛吗?你叫什么名字?”我一边问一边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你等一下,我去叫……” 是他!当我看清血污下的那张脸时,顿时呆若木**。 ============================================================================== 备注(1):此处的巫词改编自屈原的《招魂》,端午节到了简子也来缅怀纪念一下这位楚国的大诗人。 c 第九十四章 渭水送魂在线阅读 第九十四章 渭水送魂 第九十四章 渭水送魂 第九十五章 七彩暖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五章 七彩暖雨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五章 七彩暖雨 太子鞝的出现让我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无恤不是已经派人把他杀了吗? 难道阿蓼他们失败了,看太子鞝现在受伤的情况像是亲自参加了战斗。 正当我满心疑问之时,太子鞝睁开了眼睛,他用模糊而涣散的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后,松开了攥紧的双手,闭上眼睛轻叹道;“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站起身来往后猛退了几步,瞥见地上有一柄断剑就赶紧拿了起来,死死地抵在太子鞝的口。 白日里喧嚣的战场,如今只剩下最后几堆熊熊燃烧的尸体,打扫战场的士兵不知在什么时候都已经走光了。 “你给我站起来!”我用剑抵着他,厉声喝道。 “你是来给我引路的吗?”他闭着眼睛露出了坦然欣慰的笑容,像是一个追逐奔波了一生的人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是,我是来为你引魂的。”我语气陡然森冷,用残剑的剑刃割断了他前皮甲的绑带。 “原来死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仰面倒在地上,嗤笑道,“我死了,大家都很高兴吧……你看,引魂路上一滴雨都没有。”他费力地把手伸向空中,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对,大家都很高兴,所以没有人为你流泪,引魂路上也就不会下雨。”我恶狠狠地回道,双手一用力把他身上的皮甲扯了下来。 我举起断剑,将尖端对准太子鞝裸露的口,在心中不断地默念:阿拾,你可以的,杀了他,想想靶场上无辜死去的小虎牙,想想没了舌头惨死的瑶女,他是大家的敌人,他罪有应得,杀了他,杀了他…… “你死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哭了吧,同我说说那雨是什么样子的,我听巫士说是暖的,有七彩的颜色,对吗?”他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告诉我……” “你这样的人不配看到,也不配知道!”我一把扔了手里的断剑,站了起来,心绪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副盛气凌人,残暴不仁的样子,我相信我一定会把剑狠狠地进他的膛,但如今,他像个可怜的亡魂,因为没有人愿意为他哭泣而痛苦万分。 我思前想后,最终叹了口气,对自己道,罢了罢了,他现在已经是败军之将,秦公也早就下令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留他一条命应该对公子利构不成威胁了。 “你现在还没有死。”我想清楚后在他的伤口上重重地按了一下,痛得他立刻全身发抖,“看吧,你还会痛,说明你还没死。”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这两只箭没有伤在要害,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城给你拿些止血的草药和棉布,待会儿趁天黑你赶紧离开吧,再也不要回秦国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勉力撑起身子,虚弱地问道。 “因为杀了你也换不回那些人的命!”我站起身来,淡漠道,“如果你真的想在引魂路上亲眼见到七彩暖雨,就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 “……”他垂下头,半晌,哽咽着吐出两个字,“谢谢……” 我拿了药草和布条骑马出城的时候,心里还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救他,留他一命到底是对是错。可是,等我到了渭水河边时,却发现太子鞝已经不见了。 他一个人没有马匹本不可能逃走,唯一的可能就是巴蜀的探子发现了他,把他救了回去。我骑马沿着河岸走了一圈,确定他已经离开了,就打马回到城里。 等我收拾妥当,已经到了入定时分,躺在床铺上,脑子里嗡嗡地响,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临近天亮时,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却梦见太子鞝走在干涸裂的引魂路上,一遍遍地问我,为什么没人为他落泪,为什么没有雨…… 第二天早上,我神恍惚地去木楼找伍封,想把昨天在渭水边发现太子鞝的事情告诉他,但还没到门口就遇见了带着由僮行色匆匆的伍封。 “你来得正好,巴蜀两国派使者送降书来了,现在正在东门外,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伍封道。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个时候肯定是送降书来了。 东门外躬身站着两个细眼圆鼻头的红衣使臣,他们解了佩剑,一人捧了一个漆盒候在门口,见伍封出来了就急忙迎了上来,叽里呱啦一通乱讲。 阳光直在我脸上,亮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我本就不通巴蜀之语,加上昨晚睡得不好,头昏脑胀,因而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格外刺耳。 好不容易等他们讲完了,伍封上前打开了高个子使者手中的漆盒,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卷降书,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放回盒中,递给了我。 我双手接过牢牢地抱在前,这时伍封又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里面赫然装着一颗人头。伍封撩开那头颅的散发看了一眼,低声对刚刚赶来的祁将军道:“是太子鞝的人头。” 砰地一声,我手上的漆盒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怎么了?”伍封回头问道。 我忍住脚上的剧痛,把地上的漆盒重新抱了起来,躬身回禀道:“子黯见这头颅怨气太重,因而才失手落了书盒。” “怨气这么重,怎么能拿去觐见国君!”祁将军听了我的话很是担忧,对伍封道:“不如请巫士先行施咒,你我待会儿再入面君。” 伍封看了我一眼,恭声道:“那就有劳巫士了!” “诺!”我把手中的降书盒交给由僮,接过了装着太子鞝人头的漆盒。 我面朝着北方跪下,把漆盒放在身前慢慢地打开。 他的脸比我昨晚见到时还要狼狈,杂草一样的头发带着血污粘在灰白色的脸上,两只紧闭的眼睛像是两枚黑色的铜币嵌在凹陷的窟窿上,幽幽地透着死气。他被巴蜀人带回去之后应该受了一顿毒打,脸颊上有两块乌黑发紫的淤痕,和一道带着血渍的泪痕,红肿的嘴唇在死后外翻着,露出森白的牙齿。 我的心里突然涌上强烈的悔意,为什么我没有在昨晚杀了他,为什么我要给他一次生的希望,为什么要让他死得这样不堪…… 我念完巫词,把漆盒重新盖上递给了伍封,轻声道:“见完国君之后,请带他再见一次君夫人,见一次公子利。如果可以,让巴蜀之人把他的身子送回来。” 伍封担心地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诺!” 半天之后,伍封终于回来了,他还来不及脱去鞋靴就被我一把拉住了:“君夫人哭了吗?公子利哭了吗?” “阿拾,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伍封脱了鞋子半搂着我进了屋子,“早上见你就怪怪的,可是昨天吓到了?” 我摇了摇头,把昨晚在渭水边遇见太子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伍封听后沉吟了片刻,了我的脑袋:“太子鞝和公子利都是君夫人所出,但是生太子鞝的时候据说君夫人受了很大的苦,差点还丢了命,巫士便说太子鞝生而克母,所以君夫人一直偏爱公子利而厌恶太子鞝。但是今天,她见到太子鞝的人头时,当着我和祁将军的面抱着漆盒就哭了,她再怎么厌恶太子鞝,也终究是他的母亲。” “是吗?那就好……”我喉头一颤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现在可是亲眼看到传说中的七彩暖雨了,再去看一眼你的母亲,然后安心地走吧…… 巴蜀两国联军在呈上降书之后,很快就退兵了。 太子鞝残缺不全的尸身隔了五日后被送了回来,君夫人命人把他的头颅和尸身重新缝在一起后,葬在了南门的陵园里。因为太子鞝兴兵叛国,所以死后没办法进入秦国宗庙接受祭祀,最后只有君夫人在自己的寝里给他设了一个小祭坛,日夜焚香。 他一生都没有享受过母爱,到死后总算如愿以偿了…… c 第九十五章 七彩暖雨在线阅读 第九十五章 七彩暖雨 第九十五章 七彩暖雨 第九十六章 少时旧梦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六章 少时旧梦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六章 少时旧梦 秦国的事情完结束之后,无恤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归晋。烛椟要带着宓曹回家,因而也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很是忙碌。 我每日坐在屋顶上发呆,不见伍封,也不见公子利,只是单纯地发呆,偶尔拿出陶埙吹上一曲,只当他们的忙碌与我毫无关系。 伯嬴虽然舍不得走,但是无奈没有理由可以留下来,内心烦闷,爬上屋顶坐在我身边叹气:“子黯,你说伍将军会到晋国跟卿父提亲吗?他会嫌我太老了吗?” 我转过脸茫然地看着她,而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吹我的陶埙。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自从中行氏的宗子死了之后,我以为再也没人愿意娶我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被我等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伯嬴笑盈盈地拉着我的袖子道,“要不我现在同他去说,让他和我们一起回晋国!你说,他如果知道小嬴就是赵家的伯嬴会不会很高兴?” 伯嬴本不管我有没有在听,她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话,可她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煎熬。 敌军围城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因而我彻底地遗忘了之前对伍封的疑问和怨恨,只想着不管生死都要和他站在一起。如今,巴蜀联军已经败退了,我之前逃避遗忘的东西,又再次浮上了心头,而伯嬴的存在也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 “子黯,伍将军派人叫你过去。”烛椟在院子里仰头喊了我一声。 “知道了,你先打发人回去,我待会儿就去!”我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陶埙,在我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前,我本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子黯,你之前在晋国的时候是骗我的吧?”一直在一旁絮絮叨叨的伯嬴突然安静了下来,半天问出这么一句吓死人的话来。 “我骗了你什么?”我微笑着问道。 “其实你就是伍将军的养女,对吗?”伯嬴把玩着腰间的一块鸟形白玉佩,语音平静地说道,“我虽没有红云儿敏锐,但是这半个多月来多多少少还是看出些端倪来了。” “贵女,我和将军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说清楚,我怕你胡思乱想所以才瞒着你。”我握住伯嬴的手,恳切地解释道。 “我长了你十五岁,很多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懂。”伯嬴看着我的眼睛微笑道,“子黯,我很喜欢你,但我从小到大从不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剑是这样,男人也是这样,即使那个人是我的朋友。我听说伍将军府上如今没有一个侍妾,我希望以后也能一直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伯嬴的这番话让我如闻惊雷,难道她之前絮絮叨叨说的那些小女儿心思都是为了和我强调伍封是她的?我看着她的笑脸,看着她弯弯的蛾眉,忽然觉得刺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啃咬着我的心,它刺入我的脊背然后蔓延到我的全身。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她恢复了往日的笑容,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朗声道:“将军既然叫你,你就快些去吧!”说完纵身一跃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黄昏,站在将军府前,我怔怔地望着那两扇红漆大门,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敲开它。这里曾是我的家,我心心念念的家,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时间仿佛停止在了我离开的那一日。 前院落了叶的李树伸了半面枝丫在墙外,神情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两个拿了木棍侧身躲在墙边的小女孩。前面的那个略高些,散着头发赤着脚,手里拿着一木棍一脸凶相。躲在后面的那个,梳着总角战战兢兢地拿着一小树枝。 秋日,将军府的李树结了果子,总有那么几个野小子,叠了人梯来偷果子。我和四儿时不时地就要搞一次“埋伏”,趁他们叠了人梯不能动作时,拿棍子劈头盖脸一顿乱打,打完了就赶紧跑进府躲避报复。 到后来,将军从边关回来了,每到李子成熟的季节,都会让人把果子收下来分发给附近的孩子。看到那几个野小子来要时,我总会从自己那份里多掏几个给他们,毕竟他们往年挨过我不少闷棍。那时将军不知道个中缘由,还抱了我在手上,笑盈盈地夸赞,瞧,我家阿拾,多善良…… “女公子?是你吗?” 我一回头见柏妇站在我身后,忙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道:“柏妇,这些日子都好吗?一直没机会再去看你。” “好,都好……”柏妇的脸比起两年前消瘦了些,眼角也长出了两道深深的皱纹。 “这就是那日你抱在怀里的小儿……”我了她背上的孩子感叹道,“都长这么大了,眉眼跟他阿爹真像。” “他爹那日回来说你淹死了,我一直都不信。”柏妇攥着我的手,眼眶泛红,哽咽道,“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自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我的命硬得很,跌跤、爬树、鱼、打架,水里都掉了好几回了,怎么会淹死?”我忍住心里的感伤,嬉笑道。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柏妇抹了一把眼泪,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背后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让女公子见笑了。”柏妇用手托着孩子的屁股颠了颠,柔声道:“别哭了,阿娘回家给你做米羹……” “你快回去吧,别把孩子饿坏了!”我轻轻地抚了抚她背后的孩子,“我得空再去看你。” “我今年春耕之后就回府里帮忙了,以后日日都能见到了。”柏妇喜滋滋地给我行了一礼,然后唱着小调,哄着背上的孩子渐行渐远。 十年前我刚到将军府时,因为想念阿娘睡不着觉,她就是这样背着我,唱着含糊不清的秦地小调,绕着院子不停地转圈哄我睡觉。转眼间,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我也不再是蹲在井边看她洗衣的小阿拾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在我们尚未察觉的时候,它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最终还是敲开了将军府的大门,是家宰替我开的门。四儿之前在百里府只同我说他在家乡生了一场重病,却没告诉我他苍老衰弱成了这个样子。 秦牯的脸色蜡黄,面颊上长出了很多深褐色的斑点,以前花白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挺拔的背也已经伛偻了。 “家宰,你身子都还好吗?现在可有吃什么药?”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后院,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女公子不要挂怀.人老了就是这样,病不起了……”他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将军在书房等了你一天了,快点去吧!” “嗯。”我跟着秦牯一起加快了脚步,“四儿的大哥可回来了?”我想起四儿之前说家宰的长孙被人拉去当了兵,孙媳也跟人跑了,现在秦国的战事已经了了,想来应该已经回家。 “回来了,可前几天在城楼又被人死了。”秦牯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黯然,“还好尸首是全的,让人运回老家安葬了。这也算是回家了,起码以后不用再担心出征到他国,回不来。” 宁做故乡鬼,莫做异乡客,家宰悲痛的声音里,夹带了一丝欣慰,而这一丝欣慰却让我更加难过。在这样的乱世,白发苍苍的老人只求儿孙留一具全尸,能够归葬故里。儿孙满堂、生活安泰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将军就在里面,女公子快进去吧!”家宰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我在门口脱了鞋子,理了理衣冠,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 今日双更,下一更是伍大叔的终极解释,加量4000字,在20:00左右上传。你会原谅伍大叔吗?简子在书评区恭候大家的发言!记得要来哦~ c 第九十六章 少时旧梦在线阅读 第九十六章 少时旧梦 第九十六章 少时旧梦 第九十七章 相忘江湖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七章 相忘江湖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七章 相忘江湖 竹书谣之阿拾97_第九十七章相忘江湖房间四角的树形凤鸟顶灯座已经点上了烛火,伍封和以前一样捧了一卷书简斜靠在案几上,见我进来了,他抬首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仿佛我只是刚刚送蔡夫子出门,现在进来陪他读卷或是说话聊天的。 我在他身前跪坐下来,颔首低声道:“后日,我就要和赵家的人回晋国了。” “这么急,我以为你会想回来多住几日。”他神情一窒,端坐起身子,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胡乱地把案几上摊开来的书简卷了卷堆在一边。 房间里一时变得很安静,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面对面坐着。 书房靠南的窗子开了一条缝,风从里面嗖嗖地钻进来,吹熄了案几上的一点烛火。我站起身默默地关上了窗户,又取了一截蜡烛把案几上的跪俑豆型灯点亮。“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我吹熄手上的残烛,望着那一炷袅袅升起的青烟低声问道。 “因为我没办法看着你的脸,告诉你我的决定。”他低垂着眼睑,睫毛在眼窝下投出半圆形的两片影,显得他此刻的脸更加萧索。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及笄之前心意不变,就许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如今我心意未变,你为何食言了?” “阿拾,我……”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这些问题我在心里藏了很久,你先听我说完。”我往前挪了一步,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你十年前救下我,待我那般好,为的可是有朝一日我能替你拉拢权贵?你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为的可是让我心甘情愿地嫁给别人?” “你便是这样看我的?”他话音消落的时候,一种几近绝望的神情映在了他脸上。 “你和叔妫见面的那一晚,我就坐在梨花树上……”我一想起当日在树上听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心中陡然升出一团火来,这火烧红了我的脸,也烧红了我的眼睛,“从始至终我都是你手心里的一颗棋子,一颗养了十年却在最后关头出了错的棋子,我不仅让你前功尽弃,还逼得你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进了公子府,把亲生儿子留在边关受苦。” “小儿,你是在恨我……”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双臂一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哽咽道,“对不起,让你听到了那些话……那不是真的,你从来都不是棋子,你是我的一颗心,我承了剜心之痛才决定让你嫁给公子利,你走了以后这里便是空的……” “不要再骗我,不要用好听的谎言骗我!”我嘶喊着,拳打脚踢,疯了一般挣出他的怀抱。 “阿拾……”他眼角濡湿一片。 “你说你要给我一个家,你掀掉了我身上的硬壳,拔掉了我的尖刺,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如果不是你的阿拾,我又是谁!”我瘫坐在地上,把许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苦痛一口气全都倾倒了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我,紧得像是要把我嵌入他的骨头:“如果恨我让你觉得好受些,你就恨吧,永远不要原谅我……” “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你的原因。百度搜索网w”我抽泣着抬起头来。 他伸手擦干我的眼泪,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轻声道:“走吧,在你离开秦国之前,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喜欢在屋顶上听故事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以前每到夏天,雍城就会变成一个大火炉,晚上如果闷在房里,不到半刻钟就会腻一身的汗,于是伍封常常带着我到屋顶乘凉,讲天下间正在发生的故事。这些故事对于有心者来说,是秦国收集的各国情报,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来说,却只是单纯的故事。 伍封讲过很多人的故事,鲁国的孔丘,齐国的田氏,卫国的南子,吴国的孙武,他甚至还同我讲过赵无恤的父辈、祖辈,但惟独没有讲过他自己。 夜的寂静笼罩在雍城的上空,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幽幽地向大地投出清冷的光线,深秋的夜晚透着寒意,屋顶上降了露水坐上去有些冰冷,却恰好缓解了我此刻的燥热。 我像个久病不愈的病人,在焦急地等待着医者口中的判决,手心不断地有细汗渗出,一颗心恐惧不已但又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 “我是楚国人,我的祖父是楚平王的太子太傅,我的父亲是伍氏的嫡长子伍尚。”伍封帮我拢了拢衣襟,淡淡地说道。 我一直认为他与伍子胥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但从来没想到他会是伍尚的儿子,伍子胥的亲侄。 “伍氏一族,自曾祖父起便一直是楚王的重臣,直到三十年前楚平王受费无忌的挑唆拘杀了我祖父。为了怕父亲和叔父日后为祖父报仇,楚王设计骗他们两人回都城。”伍封的眼睛里有两簇暗火,即便他极力隐藏自己的仇恨,但回忆起当年突如其来的灾祸,仍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你父亲为什么没有和你叔父一起逃走?他明知道回去就是送死,楚王是不会放过你爷爷的。” “父亲自然知道这是楚王的奸计,但他是伍氏的嫡长子,他不忍心让年迈的祖父一人赴死,他也不能在伍氏一族惨遭灭门后一人苟活。他不像叔父,能斩断一切牵绊,只靠着满腔仇恨活下来。他的心太软,他放不下的人太多,如果不能一起活,那便一起死吧……” 当生和死摆在面前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生。 伍尚回到楚都后很快就和父亲伍奢一起被楚王杀害了,二人死后,楚平王还下令灭了伍氏满门,不管是白发老妪,还是襁褓里的婴儿,通通都没有幸免。这也就是为什么伍子胥当年要带着吴军攻入楚国,要冒天下之大不违,挖出楚平王的尸骨鞭尸三百,因为他积攒了十几年的仇恨需要一次发泄,即便他的仇人已经死了,也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当年是伍子胥救了你?” “父亲死前把我交给了叔父,叔父投奔吴王阖闾之前把我寄养在了齐国,后来我才辗转到了秦国。” “那叔妫?”我迟疑了许久才问出了这句话。 “父亲在世时让我与陈侯的庶长女定了亲,后来伍氏遭难时我只有五岁,本以为这桩婚事就此作废了,没想到十年后孟妫知道我没有死,就带着妹妹叔妫到齐国来找我,履行了她父亲当年对伍氏许下的承诺。我当时虽然人在齐国,却要时时刻刻逃避楚国刺客的追杀,她们两姐妹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孟妫十六岁时因为难产死在了从齐国到秦国的路上。” “那孩子活下来了吗?” “孟妫怀的是一对双生子,男孩活下来了,女孩没过几天就死了。”伍封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我,哽咽道,“阿拾,我救你的那一年,如果那女婴没有死便和你一般大。当时,我将她系在前,可前方林子里埋伏了弓箭手,当一支火箭,我没有死,她却再也哭不出来了。她的身子着了火,林子里的刺客又冲出来砍杀,我只能先把她放下,可回来时,她已经烧成了黑乎乎的一团。阿拾,她是我的女儿,可我甚至还没有记清她的样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前,仿佛那死去的孩子还系在那里,身上着一熊熊燃烧的火箭。 “所以你才会在大火里救了我……”我伸出手抱住不断颤抖的他,十年的时间我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喊过一声痛,但今天晚上,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心都在无声地嘶喊着,阿拾,我痛…… 春日他带着我渭水泛舟,看最美的春色,吃最甜的浆果;夏日他把我的脚丫泡在凉水里,看星星讲故事;秋日我们相依相靠,读诗念史;冬日他给我在院子里堆上十几个雪人。我没有父亲,他却给了我一个父亲所能给的所有的爱,面对这样的他,我还有什么可以怨恨的…… “小儿,那女婴死后,你便是我的孩子,可当你一天天长大,变得光彩夺目,我便有了私心。你之前总说自己不嫁,我即便知道那是一个孩子的戏言,却生了要留你一辈子的心。” “那不是戏言,从来就不是!”我抓住他的衣襟拼命地摇头。 “我知道,可是小儿,你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你是这样的美好,十年,二十年,当你一天天地绽放,却要看着我一天天地老去。再过三十年,我若变成秦牯的样子,掉了头发,落了牙齿,我还是你的将军吗?我若老死了,你该怎么办,谁还能照顾你?” “你老了,换我照顾你,你死了,我陪你一起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如何舍得……”他长叹一声,闭上双眸,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倏然滑落。 我静静地抱着他,许久,心慢慢地变得沉静,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捉弄,我们明明都想给对方最好的东西,但最后却深深地伤害了彼此。 “把那男孩接回来吧,留在西北太苦了。”我叹声道。 “他三岁时发了一次高热,腿上留下了残疾。我如果把他带到雍城,他便免不了要受旁人的非议,他自己不愿意,我也不忍心。叔妫认为这是她的疏忽,便自请留在西北照顾他了。” “你每年回西北几个月就是为了看他们?” “嗯,但伍惠他不喜欢我,每次去我们都免不了要起争执,所以后来我去得便少了。” “叔妫该是你的媵妾吧?她为你照顾孩子多年,你为什么不娶了她,反而要把她送给公子利?” “叔妫确是孟妫带来的媵妾,她刚来齐国时才六岁,我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知道叔父被夫差逼得自杀后,楚国伍氏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是嫡子也是嫡孙,我不能装做什么责任都没有,和你在这个院子里相守一生。阿拾,从楚王杀尽伍氏六百多口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了幸福的权利。叔父在时,我还可以逃避,可后来连他也死了,我便逃无可逃了。” “所以你从吴国回来之后,就决定要把我嫁给公子利了……”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他总是神情恍惚,形容憔悴,在离开雍城去西北前的七天时间里,他几乎每日都在和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如今想来,那些话其实都是在与我告别。 “公子利爱慕你多年,你若嫁给他,他定会比我待你更好。他会是秦国的太子,下一任的国君,有朝一日你会成为秦国最尊贵的女人,而我会效忠你的儿子,为他流干我最后一滴血。我从吴国回来后的每一日都在这样告诉我自己,嫁给公子利也许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归宿。”他说完苦笑一声,看着我痛声道,“这是我懦弱、卑劣的借口,我连自己都没有骗过就仓惶逃到了西北。后来你不在了,重兴伍氏,就成了我此生唯一的执念。” 我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木然地松开了我的手,自嘲道:“你如今知道了,知道我是个多卑鄙的人。” 我重新握紧了他的手:“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眼前这个男人,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亲情、爱情、对家族的责任已经把他伤得体无完肤,我直到今天才看清他风轻云淡的外表下,那颗痛苦无奈的心。 “小嬴就是赵家的伯嬴,这次你同她一起回晋国吧!她是赵鞅最喜欢的女儿,早日娶了她,就能早些和赵氏绑在一起。”我擦干眼泪,微笑道。 “阿拾……” “将军,给我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我们便忘了吧……” 当你忘了我,当我忘了你,也许东面墙角的老树还会记得,曾经有少女从它身上坠落,入了男子温暖的怀抱;也许屋檐上滴水的青瓦还会记得,曾经有恋人相依相偎,在它身下读了一夜书卷,听了一夜雨声;也许摩崖山上的草木之灵还会记得,曾经有少女在生死一线,见到了心急如焚的情人。 当你垂垂老矣,当我苍颜白发,也许只有它们会记得我们曾经相守相依的十年,相离相忘的一世…… -------------------------------------------- 简子求书评~想知道大家对伍封的感觉…… 竹书谣之阿拾97_第九十七章相忘江湖更新完毕! 第九十七章 相忘江湖在线阅读 第九十七章 相忘江湖 第九十七章 相忘江湖 第九十八章 故友归来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八章 故友归来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八章 故友归来 从将军府里出来后,我一路狂奔到了东门,爬上城楼对着茫茫夜色大喊大叫,喊哑了嗓子,也把守夜的士兵喊得毛骨悚然。~ 用完了全身的力气,我飘乎乎地回了住处,在小院中却不期然遇见了月下醉卧独自饮酒的烛椟。 “你不在里面陪着宓曹,怎么跑出来喝酒了?”我看了一眼地上两个空空如也的酒罐,哑着嗓子问道。 “子黯,怎么办?我今日突然觉得不认识她了……”烛椟醉眼朦胧地瞟了我一眼,吃吃笑道,“你知道吗?那日在长街上,她没有认出我,我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比以前高了些,眉目也都长开了,可是她害怕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睫毛不停地眨……”他拿起空酒罐往嘴里用力倒了两下,然后狠狠地把它摔碎在地上,“现在她变了,她冷淡、世故,她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不了了!” “她想要什么?”我在烛椟身旁坐下,轻声问道。 “她想要跟我回晋国。” “那不是很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烛椟冲我大喊了一声,满嘴的酒气,“她让我把她送给赵氏的宗子,送给她从未见过一面的伯鲁。” “把杯子给我!”我在烛椟身旁坐下,径自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她的事想必无恤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再给她些时间。她这几年受了太多苦,所以才认定只有权势能救她出困境。等你们回了晋国,你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她慢慢找回原来的自己。” “她真的会变回来吗?她会吗……”烛椟呢喃着醉倒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我望着挂在树梢上的一弯下弦月,一杯一杯地饮着酒。世间的情感有千万种面貌,便有千万种痛楚,旁观的人看着以为容易,但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也只能手足无措地任由命运摆布。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埋骨异乡的战魂,这个晚上最不缺的就是为情所伤的可怜人…… 半夜醉酒和幕天席地地睡一觉,就意味着第二日你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你和烛椟昨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都睡在院子里。”赵无恤拿湿布在我脸上擦了一圈,责问道。 “别和我说话,我头痛……”我把手按在额头呻吟道。 “你说今日要去城外等人,你如果不想去了,就继续睡吧!”他把湿布随手一扔,站了起来。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去陈仓接四儿和无邪的人今天就到了,“啊——现在什么时辰?”我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两下,一下子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刚过了日中。”无恤捡起我脱在门口的外袍,一把扔在我头上,“赶紧穿上吧!什么喜好?一喝醉酒就喜欢躺在外头睡觉。”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我披上衣服,胡乱梳了梳头发,出门前又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自己的笑脸。哎,为什么每次见到四儿我都是这副鬼样子。 雍城外的空中飞荡着一片黄沙,太阳高悬在头顶,极小极白极亮,让我抬不起眼睛。 “他们怎么还没来啊?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我在城楼上踮着脚尖看了又看,等了快一个时辰,四儿和无邪却还未出现。 “陈仓到这边的路难走,你再耐心等等。”无恤坐在城墙上,用手逗玩着几只石缝里的蚂蚁,“昨天你同伍将军说什么了?他早上派人来说,他这次要与我们一道回新绛向赵家行纳彩之礼。” “没说什么。”我揉了揉了鼻子笑道,“将军如此看重这场婚事,贵女这下该高兴坏了。” “嗯,她要是长了翅膀准能飞起来!”无恤摇了摇头调笑道,“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再疼惜都没用。长姐如今开口闭口都是伍将军,恨不得明天就嫁到秦国来。” “将军值得她这份心思……”我轻声道。 “巫士,你等的人到了!”身边的兵士伸手一指,我转过头看见远处烟尘滚滚,隐约还能听到马脖子上的铃铛声。 “他们到了!”我提起下摆,两步并成一步冲下了城楼。上次见到四儿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而这之间我们还经历了一场“死亡”的离别,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拾——”马车还未停稳,四儿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连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四儿——”我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四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让我看看你!”四儿的眼睛里全是泪花,嘴巴却笑得很甜,“臭丫头,我快被你吓死了,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 “四儿,你猜我这会儿见到谁了?”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神秘兮兮地笑道。 “你见着于安了。”四儿脸上泛起了一片红云,羞涩道,“我在华山脚下等你和无邪的时候遇见了他,他还从几个山匪那里救了我。” “什么!他那日在村子里救的人就是你?!”我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傻笑,笑完了抱着四儿的脖子,呢喃道:“真好,四儿这样真好……” “怎么又哭了?”四儿了我的脑袋,“我听来接的人说,你要去晋国了?” “你同我一起去吧!还是——你要留在这里照顾你爷爷?” “我们说过的,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在一起。” “那你爷爷?” “将军找了我三叔来做府里的家宰,这样爷爷就能在府里安老了。” “太好了……” “喂,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啊!”我和四儿聊得开心,倒忘了旁边还站了一个无邪,他扯开四儿,冲我张开双臂嘟囔道,“现在该换我了吧?” 我和四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四儿调笑道:“你的小狼找阿娘来了,快哄哄他吧!” 我抱着无邪微笑道:“谢谢你帮我照顾四儿,你也和我回晋国吧!我们可以一起去竹林打猎,去河边鱼。” “你若不带我去,我现在就咬死你!”无邪张开嘴巴在我头顶上啃了一口。 “痛——”我按着脑袋捶了无邪一拳,“改掉你这个咬人的毛病我再带你走!” “他是谁?”无邪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后的赵无恤。 “他是我在晋国的朋友,叫无恤。”我把赵无恤拉了过来,向四儿和无邪介绍道。 四儿见他配剑戴冠,气度不凡,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无邪向来不懂礼节,打招呼是点头,挑衅打架也是点头,他点了两下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和狼群一起长大所以不太懂礼节,你别放在心上。”我和无恤解释。 “原来就是他啊!现在倒是挺会说话的。”无恤讪笑道,转头去和四儿说话,不再搭理无邪。 “我不喜欢这个人。”无邪铁着脸道,我在心中暗叹,那个人好像也不喜欢你。 c 第九十八章 故友归来在线阅读 第九十八章 故友归来 第九十八章 故友归来 第九十九章 离雍归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九章 离雍归晋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九十九章 离雍归晋 因为《竹书谣之阿拾》上传已满三个月,所以自动退出了pk榜,在这里要再次感谢这两个月来为简子投票的每一个人! 另外,很多人问简子为什么不签约,不入v,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只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在这里看我写完这个故事。不用转站,不用手*打,竹书是我的心血,我不想为订阅纠结,只想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把它写完,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简子!多多冒泡交流意见,那是对我最大的奖励了!如果大大们还没有收藏的话,就赶紧把阿拾加入书架吧~ ------------------------------------------以下正文----------------------------------------- 在我“死”后,无邪和四儿又一同失踪,家宰秦牯焦急之下托人四下寻找,伍封从西北回雍之后,更是派出府中亲卫各方搜寻他们二人的踪迹。因此,在无邪带着四儿出现在伍府后门的时,很快就被府里的侍卫发现了。原本以无邪的身手想要逃脱并不困难,但他身边带着四儿,几番缠斗之下就被人五花大绑地送到了伍封面前。 无邪在见到我之后,拍着脯骄傲地告诉我,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伍封曾经多次向他询问当初带着四儿离开伍府的原因,但他严守着和我的约定,什么也没有说。我听完只是点头微笑,无邪的心思向来都写在脸上,他即便嘴巴不说,伍封也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答案。 “你怎么都不夸赞我?为了帮你保守秘密,我可是喝了一个多月的粟羹,你看,我都瘦了!”无邪扒开衣服向我展示着他的“消瘦”。 “我知道你受苦了,现在多吃点吧!”因为知道无邪和四儿今日会回来,我特地在将军府的伙房烧了一大锅的汤。“晋国可不比秦国,你去了之后,要先跟我把礼仪学好,不然哪天失礼得罪了人,我可不救你。”我盛了一大碗炖得酥烂的豚递给无邪,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他呼噜呼噜吃了半碗,擦了擦嘴道,“那天我听你的话给医尘送了千日醉,他喝之前让我下次见到你,就把这个送给你。”无邪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卷书简和一叠绢画,“他说你将来若有机会遇见一个叫扁鹊的人,就替他问问,这书简上写的相克之药对不对,还有什么疏漏?” “这是什么呀?”四儿凑过头来看了一眼。 我打开绢布和书简细细看了一遍,惊喜道:“这绢布上画的是天下间四季生长的毒药,书简上写的则是它们的药和一些医尘自己索出来的解毒之法。” 医尘在书简上的记载让我想起了离开晋国前,史墨给我的那瓶见血封喉的毒药。其实,传说中的恶咒、死咒大都是巫士们利用神鬼不知的下毒法来实现的。 “他给你这害人的东西做什么?”四儿问。 “天枢是个拿钱替主顾杀人的地方,医尘这些年替天枢研制了很多毒药,但他始终是个治病救人的医者,这上面记载的毒物若是样样都能找到相克的草药,也算是一卷救人的医书。” 医尘在药圃旁边养了一屋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为的就是试验他的毒药和解药。我之前对尹皋所施的“摄魂术”其实就是用了一种致幻的草药,那时候在雪猴身上试了很多回,害得它现在见到我就躲得老远。 “它好像长大了许多?”我指着躲在角落里的雪猴笑道。 雪猴见我指着它,呜咽了几声,一副待宰的可怜模样。 “它这几天吃的可比我好多了!”无邪瞄了四儿一眼愤愤道。 “路上赶得急,我哪有时间给你这狼崽子弄东西吃!”四儿瞪了无邪一眼,反驳道。 “你们俩以后可不许斗嘴了,我在晋都新绛有处院子,咱们三个人从今往后就要一起过日子了!”我抓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交握在自己腿上,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你舍得放下将军?”四儿小心翼翼地问。 “将军要娶晋国赵氏的女儿为妻了,那位贵女眼睛里容不下别的女人,我若留在这里对大家都不好。”我拨了拨身前的火堆叹声道,“我和将军已经错过了,现在我们行在两条岔路上,只能越走越远……四儿,等我们到了晋国,我会想办法让人给于安带信,你们两个不能再错过了……” “无邪说于安是天枢的刺客,这是真的吗?”四儿微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他是天枢的刺客,而且身世成迷,这样你就不要他了?”我问。 “他就算是个杀人放火的盗匪,我也不在乎!”四儿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她水光流转的眼睛里有一个少女对爱情最坚定的信念。 “那便好了。”我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今晚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出发去晋国了!”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众人便在迷蒙的晨雾中坐船离开了雍城。伍封备下了一船的礼物作为向赵氏求亲的纳彩之礼,另外还邀请了百里大夫作为求亲的使者与他一道前往晋国。 “伍将军还真是有心,临近初冬,候鸟南飞,他就用寒冰封了一只大雁给我作纳彩之礼。”伯嬴抱着剑站在船沿上,一双杏眼里似乎能挤出蜜汁来。 “有这样细心体贴的夫君是贵女的福泽。”我看着脚下的东流水,颔首微笑道,“媒聘之礼有六,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娶,贵女可知,除纳徵之外,为何其它五礼都要执雁?” “为何?” “雁,木落南翔,冰泮北徂,顺乎阳往来有序,夫为阳,妻为,正好应了妇人从夫之序,所以婚礼才以雁为礼。这表示贵女出嫁之后,再不是赵家的人了,要竭力辅佐夫君才是。”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既然决定嫁他就一定会照顾好他,事事以他为先。”伯嬴抬起下巴朗声道。 我点头释然一笑,转身走进船舱。 “子黯,你不恼我?”伯嬴在我身后小声地问了一句。 “贵女能给他的东西,我给不起,所以我输了。至于侍妾之事,女子若真心爱慕一个男子,眼里自然容不下别的女人,将心比心,我想我是懂你的。”说完不等她回应,我便侧身闪进了船舱。 “她就是将军要娶的人?”四儿凑在我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嗯。”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在远处发呆的伯嬴,“她出身高贵,剑术超群,说不定以后还能陪着将军一同御边杀敌,这样挺好的。” “你甘心?” “不甘心,但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伍封现在手握兵权,的确可以无视公子利的意愿将我强留在身边,但是有朝一日公子利当上了国君,兵权和我就会变成他和国君之间的一条裂缝。这条裂缝会随着时间的累积越变越宽,直到有一日彻底地分裂他们两个人,而这恰恰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可伯嬴与我不同,她能将伍封、公子利和赵家紧紧地绑在一起,三方制衡才能稳固他们之间的盟约。 “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宓曹突然冷哼了一声,“看看这一船的香料、礼器,公子利怕是把他府上的好东西都送给你了,也不知道你这贱民出身的女子到底好在哪里!” “你说话客气点!”四儿一下子站了起来。 “坐下吧。”我拉拉四儿的衣袖,对宓曹道,“东西是其次,最难得的是心意,就像烛大哥对你的一番深情,又岂是千金可比的。” “谁要他的一番深情!”宓曹冷着脸说了一句,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远处的荒原。 凛冽的风兜灌进船舱,冻得人一个劲地打颤,我拿着火签子在暖盆里翻了几块烧红的炭上来,对四儿道:“你先烘烘手,我去让船夫把布蓬放下来。” c 第九十九章 离雍归晋在线阅读 第九十九章 离雍归晋 第九十九章 离雍归晋 第一百章 夜宿荒林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章 夜宿荒林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章 夜宿荒林 船舱外,一团团惨惨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涌着,远处的树林和高山灰突突的,显得格外寂寞悲寥。9vk小说网网友手打 “这不是要下雪了吧?”伯嬴搓了搓手和我一起把厚重的布蓬搭在船舱外面。 “下雪倒是不怕,要是前面水流缓的地方结了冰就麻烦了。”我一张嘴,灌进来一肚子的冷风。 “怕真要被你说中了……你看,岸边已经有浮冰了。”伯嬴皱起眉头,跑到船头看了一眼,冲我喊道,“前面的船停下来了,怎么办?” 我缩起脖子,拉拢衣襟走到船夫身边:“老人家,你看这样子我们还能走吗?” “贵人,前面的河道怕是已经冻住了,而且看这天,多半是要下大雪了啊!”船夫抬头看了看天一脸的担忧。 “这要是困在船上是要冻死人的啊!我们得赶紧找个能挡风雪的地方扎营才是。”伯嬴俯身从渭水里捞起一块浮冰递到我眼前,“这么厚的冰难怪前面的船走不动了。” “嗯,事不宜迟。老人家你把船往岸边靠靠吧!”我对船夫交待了一句,转身掀开布蓬对四儿喊道,“四儿,前面的水路结冰了,咱们今晚要在这里扎营了。” “这里除了荒山/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12.html 就是野林子,连户像样的人家都没有,这种天气怎么在外面过夜啊?”宓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娇声抱怨道。 “那你就/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29.html 自己找户人家借宿去啊!别以为阿匣宠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公主了!我家院子里还住了个替卿父赶车的卫国太子呢!/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37.html 什么德行!”伯嬴冷哼了一声,转头对我说,“待会儿船停了,我先下去看看,你和小丫头把重要的东西收一收,搬不走的就留几个侍卫晚上在这看着。” “得赶紧了,要是下起雪来,在野地里容易迷路。” “知道了!我走了!”伯嬴拎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宓曹盯着伯嬴离开的背影,紧咬着一口银牙,脯因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四儿道:“我们收拾点吃的,再带几件厚一点的冬衣,/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10.html 今天晚上怕是要难熬了。” “公子利送了一张熊皮,我们也带上吧?” “好,你去拿吧,我来收拾干粮。” 我和四儿迅速地所需的东西打成了一个包袱,之后等了约莫一刻钟,伯嬴没有回来,与赵无恤他们同船的无邪却找了过来。 “阿拾,最前面的船被冰卡住了,他们说我们要在前头的林子里过夜了!”船与岸之间隔了半丈多宽的坚冰,无邪足尖一点轻巧地落在船沿上。 “无恤他们都下船了?”我把收拾好的包袱挂在无邪身上,四儿和宓曹也相继出了船舱。 “都在前面等着了。快上来,我背你跳上岸去!” “我自己能行,你背四儿先下去吧!” “走吧,小狼崽!”四儿轻笑着拍了一下无邪的脑袋,俯身趴在了他背上。 宓曹看了看脚底下的冰,握紧拳头僵硬在那里,我放柔声音对她说:“没关系,待会儿让无邪再上来背你一趟。” “我不要那小畜生背!”宓曹看了一眼无邪,鄙夷道。 无邪不会人语的时候她说他是妖怪,现在人家话说得好好的,她又说他是畜生,这宓曹真是有很多法子让别人讨厌她。“那你便在这站着吧!公主大人!”我撂下一句话径自跳上了岸。 “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儿吧?”四儿扯了扯我的衣服为难道。 “别管她!我们走!”我拉了四儿和无邪往前走去,很快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烛椟。 “宓曹呢?”他问。 “站在船上吹冷风,等着你这大英雄去救呢!”我忍不住讥嘲了一句。 烛椟面色一僵,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93.html 过去。 &icle/html/37/37000/7664144.html 相逢还不如不见,说的就是他们两个吧。我回头看了一眼,对无邪道:“你以后找/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204.html 女人可要找个子和善的,要是找个像宓曹这样的,起码少活/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07.html 二十年。” “我又不要孩子,找女人做什么?”无邪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四儿和我面面相觑,敢情女人对他而言就是生孩子用的。 风越来越大了,浓云密布的天空中飘下了几朵零星的雪花,我们几个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前面伍封和赵无恤已经等在岸边,后面烛椟背着宓曹也赶了上来。 “找到地方宿营了吗?这雪恐怕会越下越大!”我对无恤道。 “小丫头,好久不见啊!”这时从无恤身后飘出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女人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一把拽住无恤的袖子,用力一拉躲在他身后。 “这是郑女兰姬,她们的船也被冰困住了,今晚会和我们一同宿营。”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沉下脸色盯着赵无恤的眼睛。 “天下哪有不认识我兰姬的男人,烛椟你说呢?”兰姬捂唇轻笑,一双媚眼瞟向了我身后的烛椟。 烛椟放下背上的宓曹,拿眼睛在兰姬身上转了一圈,嘴巴一咧又变成了当日那个放荡不羁的游侠儿。 “兰姬是晋国贵卿宴乐的常,这次是到晋国赴智氏宗主智瑶的宴席。”无恤轻声解释道。 “是嘛……”虽然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兰姬不敢拿我怎么样,但是我想起她当日在教坊外与兽面公子一同追杀我的样子,后脊骨就一阵阵地发寒。 “伍将军还在跟前站着呢,才一年的时间小丫头就换人啦?”兰姬细腰轻摆走到我面前,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道,“当初在牢里连命都不要地往头上倒冰水,哼,害我以为你是个情深似海的贞女呢,/files/article/html/37/37000/7664109.html 原来也不过尔尔。” 她话音一落,伍封、百里大夫、伯嬴、赵无恤齐齐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沉了脸色高声道:“阿拾不才,在将军府里倒也学过四年妇德,要我委身太子鞝这样的罪人,宁从死矣!” 百里大夫听完捋了捋胡须,对伍封叹道:“你这小儿教得好啊,可惜红药没这个福气与她相互扶持啊!。” 伍封的脸上满是痛色,他木木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这时的天愈发得沉,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飞落,顷刻间就给大地覆上了一层冰苔。远方的山此刻已经看不见了,百丈开外的地方都已经是灰糊糊的一片。大家伙加快脚步钻进了河边的一片树林,找了一处地势平坦的草地搭起了营帐,升起了篝火。 是夜,树林里格外的安静,耳边只能听见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和干柴被火烧裂的噼啪声。伍封和百里大夫坐在一处小声地说着话;无恤和几个游侠儿坐在一起默默地擦拭着佩剑;烛椟一反常态地撇下了宓曹钻进了兰姬和舞伎们的营帐,男子低沉的笑声和女子的笑骂声混在一处,让人不禁浮想联翩;伯嬴一眨不眨地看着伍封;宓曹时不时地拿眼睛去瞄兰姬的营帐,但脸上却仍摆出一副冷漠不在乎的样子。 “唉——”我揉了揉左边一直乱跳的眉毛,把脑袋靠在了四儿的肩上,“头好晕……” “你累了就早些睡吧!”四儿把披在我们两个身上的熊皮往上拉了拉,“昨天晚上看你翻来覆去的就没睡好。” “别睡!”我刚合上眼睛,一旁的无邪突然挺起身子往背后黑乎乎的树林里看了一眼,警觉道,“有人来了!” c 第一百章 夜宿荒林在线阅读 第一百章 夜宿荒林 第一百章 夜宿荒林 第一百零一章 神秘鲁商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一章 神秘鲁商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一章 神秘鲁商 无邪一喊有人,无恤立马给阿蓼几人使了个眼色,六个游侠儿齐齐提剑站了起来。[非常文学].话说这六人早前混入敌营半个月,后来因为表现太出色,居然在临战前被派去守巴蜀联军后方的粮草。他们没杀成太子鞝,但烧了敌军的粮草迫使巴蜀两国三日内投降也是一份大功,因而人人都从秦公那里得了一百金。 “我们不是抢匪,只是过路的商人,船走不动了,见这里有火光才寻来的。”一个清朗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 阿蓼几个人从林子里带出来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就算他拿着刀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把他当作抢匪。他反而要担心,我会不会突然想转行,不当巫士当抢匪。 这话倒没有一点夸张。眼前的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高额琼鼻,眉目疏朗,戴金冠,着皮靴,金冠上一颗硕大的明珠,在火光的映衬下透着莹润的光泽,如一轮明月悬于头顶。往下是一件墨蓝菱格纹底的夹棉锦袍,袍缘一圈用暗金线密密匝匝地绣了云雷纹。这样一件锦袍,除却用料不说,仅那袍缘的金纹便要一个善绣的女子,花上三月的时间方能成品。更不论他腰间的镶夔龙纹白玉片革带和腰际挂的串琉璃珠香囊,样样都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伍封看了四人一眼,对无恤道:“应该是过路的商人,这样的雪天就让他们在这过一夜吧!” 无恤招了招手,阿蓼他们就放开了几个商人,各自找地方坐下了。 为首的男子在营地里打量了一圈,最后走到无邪身后坐下。 商人虽然有钱,但是终归身份低下,看伍封和百里大夫的样子就不像是普通的士族,赵无恤一伙人又个个拿着剑凶神恶煞的,选来选去自然是我们这一堆看上去最和善可亲。 “无邪,挪过来一些。~”我往四儿身边靠了靠,对男子恭声道:“先生坐上来一些吧,后面烤不到火。” “多谢这位小哥了!”男子往前挪了一个位置,坐在无邪身边。 “来,大家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四儿从营地中央的吊釜里舀了几碗热水笑盈盈地递给四个新来的人。他们感激地接过热水,连声道谢。 趁他们低头喝水时,我仔细地打量着来人的动作和神情。非常文学因为兰姬的出现,我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既然名动天下的舞伎可以是狠辣绝决的刺客,那衣饰华丽的商人也有可能等夜深人静时,化身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我的想象,为首的男子在喝完水之后居然不慌不忙地从包袱里掏出了一把金算筹,当着我们的面在地上算起账来了。这样的乱世,财不外露应该是一个商人必备的常识,他这样毫不顾忌的做法反而让人心生疑窦。 “先生带着这么多金算筹不怕半路上遇上盗匪?”我问。 “不怕,为匪者家贫难济,我便送他钱财;为匪者惑于金钱,我便教他仁义。况且这天下盗匪的首领我也见过,他虽打家劫舍,倒也不是个坏人。”男子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表情话语皆是世人少有的洒脱。 他口中提及的天下盗匪的首领,说的定是鲁国大夫柳下惠的弟弟柳下跖(1),也就是从卒九千人,侵暴各国诸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恶鬼盗跖。我小时候若是调皮捣蛋,伍封就会讲盗跖的故事来吓唬我。传说盗跖此人神出鬼没,三头六足,饮人血,吃人,且最喜欢吃小孩的心肝。 眼前这男子谈吐不俗,又说自己见过盗跖,这让我立马就对他心生好奇。我拿手臂撞了一下无邪,小声道:“快,跟我换个位置!” “不要,你赶紧睡吧!”无邪嘟着嘴推了我脑门一把。这时,站在他肩上的雪猴忽然跳了下来,小眼睛贼兮兮地一转,伸出爪子抓了一把地上的金算筹就窜上了树。 “哈哈哈——”无邪指着男子的脸大笑起来,“当盗匪的是猴子,大叔你要怎么办啊?哈哈哈——” 我狠狠地掐了无邪一把,屈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雪猴应声从树上爬了下来,它小心翼翼地把算筹放在地上,然后瘪着嘴巴看了我一眼,哧溜一下爬上了树。 我拿出帕子把算筹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按着无邪的脑袋给那商人行了一礼:“幼弟懵懂不知礼,还请先生恕罪!” “无妨,从头再算一遍就好。”男子摆手笑了笑,拿起记账的绢布在地上重新摆出一串数字。 “先生,你那布上写的旁人能看吗?”四儿从我身后探出脑袋俏生生道。 “自然可以,小姑娘可是要帮我一起算?”男子看着四儿微笑道。 “你让她帮你算,包管又对又快!”四儿嘴角一弯指了指我,那得意的样子像是把我当成了新熟的匏瓜,把自己当成了集市上卖瓜的老头。 “先生若是不介意,子黯愿意代劳。”我颔首道。 “小哥莫非通演算之术?”男子朗声一笑,大方地把金算筹和记账的绢布交到了我手上。 我放下算筹看了一眼绢布上所记录的数字,心中暗暗吃惊。这人到底是谁?做的竟是这么大的买卖。从北到南,一掷千金,买入卖出的金额都够养活一座城池的国民。 “先生这趟是把北地的皮革换成了巴蜀两国盛产的柘木和犀角,按绢布上写的数目和买入卖出的价格,共可得金五百镒八釿二铢(2)。” “你不用算筹,只看一眼便已经算出来了?”商人话音平和,脸上却存了置疑。 我把绢布和金算筹还给了他,含笑道:“我这看一眼,便知先生是鲁国人,此次是运皮革到巴蜀两国,制成士兵之甲,卖与攻秦的巴蜀联军,再取巴国柘木、犀角制成宝弓卖到北方的燕国。先生,我说的可对?” 男子听着我的话,眼睛里时时出光芒,几乎在同一时间表达了他的震惊、沉思和欣赏。“没想到在这秦地的荒郊野地还能遇见像你这样的少年,难怪夫子言,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先生过誉了。”我颔首自谦,又指了绢布上的一小笔记录向男子询问道,“先生在巴蜀之地赎买了六个被卖为奴隶的鲁人,我听闻鲁国有法令,凡是在他国赎买为奴的鲁人回国,赎买者可以取金于府,可是真的?” “鲁公仁善,确有此法。” “那加上先生赎买奴隶的钱,得金该是五百镒十二釿八铢。” “赎买鲁人归国,原是鄙人道义所在,如何还能去要这四釿六铢。”男子朗声一笑,对着我语重心长道,“小哥天资聪颖,但对钱财切莫执着,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但要取其道得之,先义而后利,凡事需以义为上。” “谢先生教诲,子黯窃以为天下间比金钱贵重之物比比皆是,如亲友,如良师,若人只为钱而活那便与山林里日日逐食的兽类无异。但先生今日舍弃这四釿六铢钱,却要亏了鲁人将来的道义了。” “小哥此话怎讲?” “先生不在乎这些钱,是因为先生富足,但鲁国商人有几人能似先生这般富足?” “无人。” “这便是了。”我笑而不语。眼前之人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且品德修养要远远高于寻常商人,一个人如果遇到家贫难济的匪盗都会赠与钱财,自然会认为赎买沦为奴隶的鲁人回国是自己应尽的道义,万万没有去官府要回赎金的道理。但是他却忘了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果他赎买奴隶之后不取分文是道义,那么其他人赎买奴隶后去官府领钱的就成了“不道义”。可天下像他这样有钱的人又有几个? 换做是普通人,如果在别国拿自己三个月的用钱赎买了一个奴隶,回到鲁国后,不去领钱,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去领钱,又怕被人说是不讲道义。久而久之,赎买奴隶的人就会越变越少,鲁人为了面子上的道义就会忘掉真正的道义。 男子还没发话,坐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却忍不住窜了上来,瞪着眼睛冲我大喝了一声:“小儿莫要胡言乱语!端木先生是这世间最讲道义的人,他怎么会亏了我们鲁人的道义!” 端木先生? 我猛地转头望向身边的男子,心中蓦地一惊。他是鲁人,是商人,善辞令,行仁义,莫非他就是端木赐?鲁国孔丘的弟子,那个凭着一张嘴,就能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覇越的国士子贡! 眼前这个头戴金冠,衣饰浮华的人就是我一直满心敬仰的子贡?! ---------------------------------------------------------------------------- 备注:(1)跖:音同植。 (2)镒(音用益)、釿(音用斤)、铢(音同珠),是古代的重量单位。 c 第一百零一章 神秘鲁商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 神秘鲁商 第一百零一章 神秘鲁商 第一百零二章 孔门子贡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二章 孔门子贡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二章 孔门子贡 在我认定眼前之人就是名扬天下的子贡时,立马不受控制地露出自认为最热情的笑容,身子一倾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先生可是孔大夫门下弟子,单名一个赐字?” 子贡明显被我的转变吓到了,他不经意地把手抽了出来,身子往后挪了半个位置,徐徐道:“正是在下。小哥之前说我会亏了鲁人的道义……” 我连忙摇头加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先生……”我一激动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干脆就闭上嘴巴盯着他打量起来。 端木赐,表字子贡,鲁国大夫孔丘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在见到子贡之前,我在脑子里对他的样貌有过很多想象。今天亲眼见到他,发现他比我之前想的要高一些,胡子也长了一些,眼睛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略显狭长,但深邃睿智。 孔大夫座下弟子三千,有七十二人通六艺最为天下人称道。蔡夫子当年也曾拎着一块干作学费拜在孔丘门下,日日听他讲学谈礼。他在世时,每每同我谈到礼仪德行,都对这位鲁国大夫极尽赞美之词,听到后来反而让我对这个人,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人无完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往往会让人心生距离,进而觉得虚空。当年端木赐游说五国所展现出的非凡才智,就让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看不见,不着的神。可今日我见他一身珠光宝气,锦衣华饰倒觉得他格外可亲,不管俗不俗,起码他是个真实存在,触手可及的人。 “喂,你把人家大叔都看得害怕了!”无邪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对子贡道:“大叔你别怕,她这是犯了晕症,不是要吃人。” 子贡被我盯得有些发憷,见我被无邪拉离后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闭上眼睛假寐。 “你可把那人吓坏了。”四儿凑到我耳边笑嘻嘻道。 “他怕什么呀?” 四儿和无邪相视一眼对我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现在的装束是个男子,一脸爱慕地盯着那个大叔,你说他怕什么?”四儿憋着笑解释道。 我一听自己也乐了,如此失常的举动还真是犯了晕症。 “那人是谁啊?我还没见你什么时候对陌生人这么上心过。”四儿挪了下身子,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我扯着她的耳廓,压低嗓子嬉笑道:“这人可是如今天下第一名人,第一有钱人,我想巴结巴结他也捞点好处。” “你又不缺啥,你巴结他做什么?”四儿在我手上掐了一把,竖起两秀眉紧张道,“你不是因为将军要娶妻,就想随便找个有名有钱的人相奔吧?无媒无聘奔于男子的女人,地位比妾还低,这你比我清楚啊!” “想什么呢!”我坐正了身子,偷偷地扫了一圈,生怕四儿的话被人听去,“我想与他结交,是想以后有机会到鲁国,兴许能见孔大夫一面。四儿,我看你才是想嫁想疯了吧,呵,别急,等回到晋国我就给你扯布绣嫁衣去!” “哎呀,说不过你啦!”四儿红着脸拍了我一掌,转身钻进了营帐,“别孔大夫,鲁夫子的了,赶紧睡吧,明天要是船走不了,还得用脚走呢!” 我转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子贡,心想,不知道这孔大夫收不收女弟子,不然等过两年我也拎串干到鲁国交学费去! “阿拾,蔡夫子的雀鸟还是你收着吧,我怕弄丢了!”四儿从帐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把我留在她那儿的双头陶鸟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呀?长得古里古怪的。”无邪长手一伸就把陶鸟抓走了。 “你别给摔坏了!”四儿看无邪捏着陶鸟的尾巴在手上转来转去,连忙出声阻止。 我把陶鸟从无邪手里夺了下来,肃声道:“这东西可关系着我的身世,你要是给摔坏了,我就把毒经上的草药在你身上通通试一遍!” “试一种不就死了嘛……”无邪翘起嘴巴嘟囔道,“我还不如这丑了吧唧的鸟重要……” 四儿朝无邪翻了个白眼,对我笑道:“你养的这孩子凶不得,赶紧给他讲道理吧!”说完把头又缩回了帐子。 “无邪,你可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可想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会抛弃你?” “不想!”无邪冷冷地回了一句。 “可是我想……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我的眼睛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这只鸟难道会告诉你?”无邪瞄了我手中的陶鸟一眼。 我用手摩挲着陶鸟的两个脑袋,笑道:“当然不会,但是如果我把这只陶鸟交给一个人,他就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谁?” “晋国太史墨,也是我现在的师父。”我转过头看着无邪,“你最初是在恒山被奴隶贩子抓住的,恒山是晋国赵氏的领地,也许这次同我回晋国,你也能找到自己的父母。” “我不想去找他们,我就是我,谁是我的父母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无邪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远处幽暗的树林。 不管他生活在哪里,同谁在一起,他永远都是一只骄傲而孤独的狼。“好吧,都随你……”我闭上眼睛叹息道。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沉,朦胧间仿佛梦到阿娘带着四岁的我走进了一座高墙大院,里面莺莺燕燕清一色的美貌女子,或歌或舞,嬉笑打骂,有一男子背对着我们坐着,焚雅香,抚瑶琴,我想跑到他身前看看,他却像是浮在半空中,任我围着他怎么转,却永远看不到他的脸。 “阿拾,你醒了吗?再不起来,人都要走光了!” 四儿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我打了一个冷颤,幽幽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说完勉力撑起身子,脑袋一阵晕眩。 “我看你难得睡得好,怎么舍得叫你。”四儿掀了我身上的熊皮,又爬进来搓了搓我的脸,“得赶紧了,这会儿都正午了。我们的船今天还是走不了,侍卫们早上到前面的镇子弄了几辆牛车和几匹马。你把衣服穿好,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正午了!”我连忙穿上衣服,把帐子里的东西收了收钻了出来。此时,伍封和百里大夫已经不在了,只留了赵无恤和几个游侠儿还在营地收拾东西。 “你舍得起来啦?”无恤把东西堆上牛车,笑着抬眼问了我一句。 “他们都已经走了?”我扫了一圈没见到兰姬也没见到子贡一群人。 “这会儿船上的东西应该也搬得差不多了,我们到河边与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出发。”无恤把牛车交给四个侍卫,自己骑上了一匹马,“坐上来吧!”他朝我伸出手。 “你先去吧,我们会尽量赶上的。”我看了四儿一眼,笑着拒绝了无恤的好意。 昨晚下的雪已经化了,牛车行在泥泞的路上摇摇摆摆,车轱辘发出吱呀呀的声音,我拎着下摆,让脚步尽量落在路边的干草上。 “你为什么要拒绝无恤公子的好意,是因为我吗?其实,我可以爬到牛车上去坐的。”四儿歪着脑袋疑问道。 “我有多久没和你一起这样走路了?”我拉着四儿的手轻轻地跃过一个泥坑,“小时候总觉得身边的人永远不会离开,现在长大了才知道原来离别比相守容易很多。不经意的一个转身,就有可能把自己最在乎的人弄丢,所以趁你现在还没出嫁,我要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阿拾……”四儿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哽咽道,“昨天你和无邪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管你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亲,不管你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我都是你的姐妹,一辈子……” “嗯……”我回握着她的手,鼻子猛地一酸。 等伍封娶了伯赢,等四儿嫁了于安,也许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一个人一匹马,浪迹天涯,不做他的阿拾,也不做晋国的子黯,只是我,一个无国无家的孤女…… c 第一百零二章 孔门子贡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孔门子贡 第一百零二章 孔门子贡 第一百零三章 伯鲁遇险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三章 伯鲁遇险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三章 伯鲁遇险 [[[cp|w:250|h:190|a:l]]]子贡在我到达河边时已经走了,兰姬和她的一群舞伎打算走到前面的村子等智氏派马车来接她们。 我们一群人从水路换到了陆路,起初几天因为车辆、马匹紧缺走得很是辛苦,四儿和我的脚上都起了水泡。但到了武城后,无恤派人雇了四辆宽敞的马车,因此后面的十几日总算没有再受苦。 新绛几天前下过一场大雪,进城的道路两旁都堆了半人高的积雪,因为天气太冷,积雪没有融化反而混着灰褐色的尘土结成了硬块。 我掀开马车上的帷幔钻了出来,一张嘴就哈出一口白雾。“怎么停下来不走了?”我问车夫。 “是前面的车不走了。”车夫拿鞭子指了指前方,赵无恤和伯嬴正站在路边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话。 “我到前面去看看,你和无邪待在车里。”我钻进车帷对四儿吩咐了一声,然后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赵无恤身旁。 “贵女,怎么了?”我在伯嬴耳边问道。 伯嬴皱着眉头把我拉到一边,声音有些发颤:“子黯,世子被人了一箭,护送他归城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 伯鲁受伤了?!我心下一惊急忙道:“谁伤了他?伤得严重吗?” “说是今天早上在城西晋公的园囿里狩猎时被误伤的,伤势如何我也不清楚,等待会儿见到了才能知道。” 一个连待宰的猪都要放到院子里养起来的人,会突然想到去狩猎?还恰巧被误伤?我从伯嬴的话里嗅到了一丝谋的味道。 伯嬴望着西城门来回踱了两步,回头对赵无恤道:“派人妥善安顿伍将军和百里大夫,纳彩的事情要暂时缓一缓了。” 进城路上偶遇的老人是赵府的巫医吉,他受赵鞅之命在城门口等候伯鲁的马车,没想到恰好遇见了我们。 从西城门到赵府走得顺畅的话,两刻钟便到了,如果伯鲁不是伤得很重,赵鞅绝不会派巫医站在城门口拦车,更不会让他拎着一个装了雏狗的竹笼上车救人。 巫医,顾名思义,先巫后医。天下间,十人得病九人请巫,在巫术中有一种方法叫做移兆,就是用巫咒将病人的征兆转移到雏狗身上,使其代替病人受苦,此法非重症绝不会用。 我跟着史墨学过移兆之法,却从未用过。现在想来,既然害人的死咒可以是假的,那么这救人的移兆之法也可以是假的,因此,我当即决定让四儿和无邪先去太史府,自己留下来和巫医吉一起在城门口等伯鲁的马车。 半刻钟后,伯鲁的马车从城外疾驰而入,无恤和伯嬴换下了赶车的仆役,我和巫医吉迅速爬上了车。虽然,一开始我也在脑中想象过伯鲁受伤的样子,但当我透过车帷的空隙,看到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挡着路!”巫医吉推了我一把,拎着小狗的脖子兀自进了马车,放下了帷幔。 “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恼怒道。 “巫医吉使咒时,从不许外人在场。”无恤拉着缰绳大喝了一声,两匹黑马嘶鸣着狂奔起来。 “救人的本事不知道行不行,规矩倒是挺多。”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帷幔,只能在无恤身边坐下, 伯嬴自从上了车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五官像是被冷风冻住了没有一丝表情,两只苍白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僵硬地搭在腿上。 风夹带着血腥味,随着帷幔的一起一落钻进了我的鼻子,小狗凄惨的呜咽声更是不绝于耳。 半晌,巫医吉拎着一只被割断了喉咙的小狗探了出来,摇头叹息道:“世子伤重,这雏狗灵太弱,恐是担不起他的伤兆。” “那怎么办?”伯嬴扶着无恤的肩膀在奔驰的马车上站了起来,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巫医吉,声音越发焦急:“你快想想别的法子啊!狗的灵太弱,那马呢?人呢?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世子不能有事!”每个人在即将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时,都会变得疯狂,如果现在杀人可以救活伯鲁,那么以伯嬴的格和她的地位,她会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 巫医吉愣了半晌,颤颤巍巍地冒出几个字:“贵女节哀……卿相怕是要另择世子了。” 另择世子?一听这话,我脑门一热厉声道:“灵太弱的怕不是这雏狗,是巫医你吧!”我看了一眼小狗脖颈上的那抹刀痕,冷笑道,“箭伤被你移成了刀伤,世子的伤如何能好?另择世子?我看你本就没打算要治好世子!” “大胆!竖子!你你你……”巫医吉指着我的鼻子,气得直打哆嗦。 伯嬴双目圆瞪一把按下巫医吉的手指:“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能不能治好世子?” “老朽无能,世子他怕是醒不过来了……”巫医吉斜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车帷,呐呐地回道。 “世子如果活不成,你也别活了!”伯嬴唰地一下抽出剑来,巫医吉双腿一软居然从飞驰的马车上跌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伯嬴看着翻滚在地的巫医吉冷哼了一声,把剑了回去,转而拉着我的手,“子黯,卿父和太史都说你是神子托生,你一定有办法能救伯鲁的,对吗?” “我先进去看看世子。”我给了伯嬴一个安慰的笑容,掀开车帷钻了进去。 车内,伯鲁紧闭着眼睛躺倒在蒲席上,他左边的席子上有一滩温热的血迹,右侧的影里居然端坐着一个面色冷的男子。 “你是谁?”男子开口问道,每个字都像是裹了冰渣子,又冷又刺。 “巫士子黯!”我看了他一眼,迅速跪下身子,全神贯注地察看起伯鲁的伤口。 伯鲁的伤口在右上,原本箭头得不深,但拔箭之人似乎故意上下左右撕扯了几下,硬生生地在伯鲁前扯出了一个血模糊的大窟窿。 我不动声色地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白色寝衣,撕下一条袖子按在伯鲁不断渗血的伤口上。“是谁拔了世子身上的箭?”我问。 “我拔的,怎么了?”男子挑起一边的眉毛,淡漠的眼神仿佛是在与我谈论今天的天气。 “尊下是?”我问。 “赵孟礼。”男子报出自己的名字,又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伯鲁,漠然道,“巫医吉不是说世子伤重不治了吗?” “箭伤不在要害之地,世子命无虑。”我按紧伯鲁的伤口,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原来这人就是赵家的庶长子,赵鞅的第一个儿子——赵孟礼! 在秦国时我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赵鞅特别钟爱这个儿子,不仅给他请了最好的夫子,还亲自教他武艺,国内凡有重要的祭祀、宴席,除了世子赵伯鲁外,唯一带在身边的儿子就是这个赵孟礼。伯鲁此番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最高兴的人一定是他。巫医吉敢说出另择世子这样的话来,想来是仗着有赵孟礼在背后给他撑腰。 “小巫士,该念什么咒你赶紧念了吧!我们赵家世子的身子弱得很。”赵孟礼低头瞄了一眼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伯鲁,森森道,“得个伤寒都能去掉半条命的人,如今受了箭伤怕是活不过明日了。他要是死了,伯嬴一定会一剑刺穿你的心……” “不劳公子担心。”我不理会赵孟礼的威胁,一心专注在伯鲁的伤口上。 “子黯,我们到了!”伯嬴在外面高声喊道。 下一刻,车帷就被人猛地掀开,两个身材高硕的侍卫跳了上来,拂开我抬起伯鲁就往外走。 “你们轻一点,别碰到他的伤口!”我握着满是血迹的白布紧张地嘱咐着。 “你怎么在这里?”赵鞅一身常服站在门口,他看了一眼伤重昏迷的伯鲁,转头问我。 我赶忙行了一礼,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回话,伯嬴就从我身后窜了上来,啜泣道:“卿父,我们在半路上碰到巫医吉了,是他告诉我们世子受了伤。巫医吉枉吃了我们赵家这么多年的俸禄,他居然说世子伤重,要卿父另择世子……阿爹,伯鲁他不能有事啊……”伯嬴说完竟拉着赵鞅的衣袖低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别哭,伯鲁他会没事的。”赵鞅轻拍着伯嬴的肩膀,同我使了个眼神:“你师父已经在世子的院子里等着了,你也赶紧过去吧!无恤儿,你也去看看!” “诺!”我和无恤行了一礼,快步走进府里。 “卿父,世子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我转过头来恰好看见赵孟礼假惺惺地把伯嬴从赵鞅身边搀扶开,满脸痛惜地与赵鞅说着些什么。 我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对无恤道:“你这个大哥也太明目张胆了。” “赵家有十二个儿子,世子羸弱不讨卿父喜欢已经不是个秘密,现在他受了伤,其他的人自然蠢蠢欲动。”无恤铁着一张脸,抬头看了看天,“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 ======================================================================= 有书友在竹书谣之阿拾吧(度娘)为竹书里的人物做了一批图片签名档,(*^__^*)嘻嘻……大大们可以移步去看看的,真心很赞~~如果有觉得合适伍封、赵无恤、明夷的图片也欢迎上传哦! c 第一百零三章 伯鲁遇险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伯鲁遇险 第一百零三章 伯鲁遇险 第一百零四章 热咒杀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四章 热咒杀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四章 热咒杀人 到了伯鲁的院子,还没进正寝的大门就看到一个青衣女子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跪在门口。 “她是谁啊?”我问无恤。 “不像是府里的人。”无恤低声回道,带着我直接穿过他们进了寝室。 屋内,史墨正坐在床榻前检查伯鲁的伤口,荀姬坐在史墨身后不停地用帕子擦着眼泪。 我走到了伯鲁榻前,匆匆给史墨见了一礼,轻声问道:“师父,世子的血止住了吗?” “止住了。” “我刚刚在车上察看过世子的伤口,伤口很浅,按理不会昏迷不醒啊?” “伤口虽浅,但是你看这里!”史墨用指尖在伯鲁伤口的右下方轻轻地按了一下,外缘破损的皮旋即翻翘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箭伤,“这些脓疮才是世子昏迷的原因。” “世子中箭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怎么伤口这么快就生出脓疮了?”我说话间心下一惊,急忙用手捏开伯鲁的嘴巴看了看,失声道,“世子中了‘热咒’……” “巫士,什么是‘热咒’?”荀姬一听立马扑了上来,焦急道,“可有解? “子黯,你同夫人说吧!”史墨垂目,用清水小心地清洗着伯鲁的伤口。 我看了一眼史墨,端坐起身子对荀姬徐徐道:“世子体内侵入了一团毒火,这伤口上的小脓疱就是被那毒火烧出来的。如果不赶紧解咒的话,不出三日世子就会因为伤口溃烂,发热而死。” “天啊!怎么会这样——”荀姬张大了嘴巴,她的哭声似乎被过度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里,听起来支离破碎。 “可有解咒之法?”无恤握着伯鲁的手,满脸凝重地问道,荀姬一听也急忙跪爬了过来。 我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正色道:“中咒之人需取冰魄含于口中,再寻雪山之上的白毛灵猴做为移兆之牲,配合汤药口服,才能化解体内的毒火。” “冰魄是什么?灵猴又要上哪里去找?”无恤双眉紧蹙,问得急切。 “冰魄太史府上就有,灵猴嘛,我恰巧养了一只,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要什么我通通都给你。”荀姬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陡然变得又细又高。 “世子的汤药,膳食只能经我一人之手,十日内,所有人都不能踏足这个院子。” “好,只要巫士能救夫君一命,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我现在就去求卿父下令!”荀姬猛点了几下头,带着婢子冲了出去。 史墨替伯鲁合上了衣服,轻唤了一声:“无恤!” “是!”无恤往前移了几步,附耳在史墨嘴边。 “跪在门口的是晋公的辛垣夫人和今日误伤了世子的公子啼,他们是奉了晋公之命来同卿相请罪的。你出去问问那小公子,他今日的箭箙是从何处得来的?用的又是什么箭簇?” “太史的意思是——这箭有问题?!” 史墨微微颔首,无恤的脸色陡然一凛,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其实“热咒”只是我与史墨之间的一种暗语,而实际上伯鲁此刻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是他中了芨草之毒。芨草是生在野地里的一种寻常草药,时人会用它来治疗虫蛇蛰咬之毒,但如果用量大了便会变成致人死命的毒药。 将箭簇涂上芨草的汁,中箭之人虽然不会立即刻倒地身亡,但很快就会因为伤口溃烂,发热而死。 “冰魄?灵猴?你这丫头扯起慌来,真叫老夫自愧不如。” “师父是舍不得你那几块灵石?”每个巫士都有自己喜欢的灵石,明夷喜欢松香虎魄,史墨则钟爱深潭冰晶。那是一种被埋在百尺深潭之下,坚硬、无色无味、清晰透明,状如寒冰的石头。 我为了唬弄荀姬只能编一些听起来玄乎其玄的东西,雪猴被我拉出来受苦,那史墨自然也得忍痛交出几块冰晶。 “怎么会舍不得?”史墨站起身来,“你还需要什么草药,我让人回府给你去取。” “我要一些染青衣用的蓼蓝,再要些忍冬、甘草、犀角粉,每日还要一罐新鲜的马。” “半个时辰后就会有人给你送来。”史墨说完转身走到门口,开了门又轻轻地合上,转头对我语重心长道,“子黯,世子伤成这样,卿相都没有来看他,你应该已经明了世子在卿相心中的位置。现在,即便你已经猜出下毒之人是谁,也不要冒然去告诉卿相,那样只会让你自己深陷险境。”他说完大步踏出了门外。 我和史墨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复杂,很微妙,我从没有把他当做师父来敬重,他也从未把我当做弟子来爱护,但是他刚刚的一番话,无论神情和语气都像极了夫子,也许他是真的在担心我…… 但史墨既然说出这番话,那就意味着他和我一样,心中已经有了怀疑之人。晋公虽然一直对赵鞅的专权专政心存不满,但也不会愚蠢到让自己的小儿子去杀赵氏一个不受爱戴的宗子。伯鲁若是死了,对晋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在箭簇上下毒的定然另有其人! 所有人离开之后,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奄奄一息的伯鲁。 伯鲁的脸白得泛青,乌紫色的嘴唇抿得死紧,两边的肩膀因为疼痛不时地上下抽搐。 “你现在知道了吧!就算你没有害人之心,你只要坐在赵氏宗子的位置上就会有人想要你的命。”我拿帕子按压着伯鲁额上的冷汗,叹息道,“养猪养虎不如养士,你是本没听进去我的话!平白无故地邀你去狩猎,你怎么也不多长个心眼?多带几个人……” “我带了三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伯鲁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对着我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你醒啦!”我赶忙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间的热度,依旧滚烫。 “卿父呢?”伯鲁的喉咙因为芨草的热毒肿得不能说话,我竖起耳朵也只能勉强听到几个破碎的字。 “卿相之前一直坐在这里,后来怕妨碍到我替你治伤才走的。”我微笑着捏了捏他的手,“你可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不过你放心,给我十天时间,我一定能让你好起来。” “他不会来看我的,我又让他丢脸了……”伯鲁闭上眼睛,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很担心你呢,他让巫医吉到城门口去等你的马车,又让太史候在你的院子里,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担心你。你先好好睡上一觉,晚点他还会过来看你的。” “他会来吗?”伯鲁的眉头微颤,睫毛被隐忍在眼眶中的泪水打湿,一撮撮地粘在眼睑下面。 “嗯,他一定会来的……”我不忍看他苦涩的笑容,轻轻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门边,本想开门透透气,却意外撞见了站在门外的赵鞅。 “我说过晚点会来吗?”赵鞅的脸不怒而威,他背手站在我面前,让我觉得整个人连带着身后的房子都被笼进了一个沉甸甸的罩子里,透不过气来。 c 第一百零四章 热咒杀人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 热咒杀人 第一百零四章 热咒杀人 第一百零五章 直谏赵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五章 直谏赵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五章 直谏赵鞅 我走出来随手合上了门,缓步走到赵鞅身前:“子黯见过卿相!” 赵鞅沉默不语,只用眼睛上下审视了我一番,而后拂袖走下了台阶。 “卿相——” “你告诉他,就说我已经来过了。”赵鞅略一迟疑,旋即又大踏步朝院外走去。 “世子已经醒了,卿相不进去看看他?”我见他要走,急忙快步追了下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大胆!”赵鞅转头冷冷地瞥了一眼我拉在他袍袖上的手。 我旋即松开手,往前迈了两步,拦在赵鞅身前,鼓起勇气朗声道:“卿相,里面受伤的那个人是赵氏的宗子,你的嫡子,不管你对他有多么不满意,他始终你最重要的儿子。为了赵氏的百年基业,作为宗主你必须保护好他。你今日对他的忽视,会让他成为有心之人的活箭靶,他逃得过这次,逃不过下一次。如果你觉得他担不起赵氏宗子这个重担,你也有责任让他从这个位置上平平安安地走下来,因为当初把送他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正是卿相你啊!” “你,说完了?”赵鞅紧盯着我,他的眼中燃烧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似乎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拧断我的脖子。 “没有!”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按捺下心中畏惧直言道,“卿相今日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表示,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世子送命,然后再心安理得地为自己挑选一个中意的宗子,不用再考虑嫡庶长幼之分,也不用顾忌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这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更不是一个像卿相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该做的事。教育一个合格的宗子是宗主的责任,卿相文治武功深受天下人敬仰,难道现在要推卸作为赵氏宗主最基本的职责?” “自周舍(1)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跟老夫说话了。”赵鞅看着我,眼中的怒气渐渐地淡去,他轻叹一声转身迈步上了台阶,“伯鲁是个好儿子,可他却不该是我的嫡子……我再给他两年时间,若他还不能让我满意,我就依你所说让他平平安安地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我说这番话之前早已做好了领罚的准备,如今赵鞅不但没有怪罪我,反而许诺要护伯鲁周全,我一激动又一把抓住了赵鞅的袖子,感动道:“卿相,你真是世间最好的父亲!” 伯鲁,你听到没,他说你是个好儿子…… 赵鞅看了一眼我抓在他袖子上的手,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小女福薄,无父无母……”我微笑着松开自己的手,朝赵鞅深深一礼,“卿相,中了‘热咒’还能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世子他,真的很了不起。” “我知道……”赵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推开了伯鲁的房门。 我望着那扇红漆糊纱木门,久悬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不管此刻赵鞅会对伯鲁说什么,只要他在这屋里多待一刻,暗杀伯鲁的人就会多一分忌惮! 史墨很快就派人送来了我要的东西,我蹲在院中一边煎煮着芨草之毒的解药,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对付躲在暗处的敌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秉,荀姬善妒,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伯嬴霸道,不能与人分享心爱之物;我呢,我天生护短,谁若是欺负了我身边的人,我便要他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晋国现在是四卿专政,晋公这人我在黄池会盟时见过,看上去虽然不明,但也不像是个傻子。他若能和四大卿族处好关系,就能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反之,如果他得罪了四卿,就很有可能会被赶下台,甚至被暗中除掉。所以他决不会借公子啼之手暗杀伯鲁,挑衅赵鞅。 那接下来就是赵家庶长子赵孟礼,目前为止属他身上的疑点最多。 其一,赵孟礼当时坐在车内,说明园囿行猎之时他也在场,他有机会调换公子啼箭箙里的箭;其二,伯鲁虽然昏迷,但流血不多,可他却认定伯鲁会死,说明他很可能知道箭簇上涂有剧毒;其三,伯鲁死后,无论立爱还是立长,他都是赵鞅的不二人选,所以他杀伯鲁有足够的动机。 但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伯鲁这人平日里最是没心没肺,他在院子里养动物的那会儿,据说出门只带无恤一人,赵孟礼如果想杀伯鲁为什么现在才动手?为什么非得在晋公的园囿里,借公子啼的手?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赵无恤突然抱着一个孩子从院外冲了进来:“阿拾!快救人!” “发生什么事了?”我立马站了起来,跑过去接下了无恤手中的孩子,“公子啼?!他怎么了?”公子啼身子抽搐着,嘴角不断地有白色口沫流出。 “我奉卿父之命送他们母子回,车子才走到半路,公子啼就变成了这样。” 我连忙翻开公子啼的眼皮看了看,又他的左和手脚,心下了然。 公子啼中毒了! 他中了和伯鲁一样的毒,唯一的区别是伯鲁的毒入了血,他的毒喝进了肚子! 我伸出两指进公子啼的嘴巴,在舌处重重一压,公子啼旋即“哇”地一声,趴在我腿上狂吐起来。 我扶着他的额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 “阿啼——你在做什么!”随后赶来的辛垣夫人看到公子啼呕吐不止,立马扑了上来想从我手中抢回自己的孩子。 “别动!恶里有毒!你若想救活你的孩子,就给我站远一点!”我伸手推开了她,捏着公子啼的嘴巴对无恤高声道:“快,把那边的马给我灌进他嘴里!” 辛垣夫人此刻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看着我和赵无恤把一大罐的马倒进公子啼的嘴里。 公子啼连着吐了两回,才渐渐地止住了抽搐,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好了,他没事了。”我脱下自己身上沾了毒的外衣,远远地丢在草地上,而后抱了公子啼交到辛垣夫人手上,“夫人,你好好想想,上车前公子啼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辛垣夫人愣了愣,颤抖着手,指着赵无恤道:“他让婢子给我们端了一碗水,我没喝,阿啼喝了两口。” 我抬头望向身边的赵无恤,心道,这事儿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 备注:(1)周舍:赵氏家臣,以直言敢谏著称。据汉·刘向《新序·杂事》中记载,周舍死后,赵鞅曾感叹:“众人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昔纣昏昏而亡,武王谔谔而昌。自周舍之死后,吾未尝闻吾过也。”所以,周舍跟唐朝的魏征大叔应该是同一种人啊! c 第一百零五章 直谏赵鞅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直谏赵鞅 第一百零五章 直谏赵鞅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重重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重重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重重 竹书谣之阿拾106_第一百零六章谋重重来自()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我应接不暇,赵家的人认为是公子啼重伤了世子赵伯鲁,辛垣夫人又指责赵无恤下毒报复公子啼,这笔烂帐一时半会儿算都算不清楚. 外面的吵闹声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屋内的赵鞅,他黑着一张脸,大力推开了房门,此时辛垣夫人正如泼妇一般扯着赵无恤的衣领又哭又骂,头上的玉笄金环撒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赵鞅按剑大喝一声,声音洪亮震耳。 辛垣夫人如闻惊雷,僵硬地放开了赵无恤的衣领,回头望了一眼赵鞅,旋即像棵被烫熟的荠菜,蔫蔫地坐在了地上。 赵无恤沉着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大步流星走到赵鞅面前:“卿父,公子啼在我们府上中了毒,他最后喝的水是我让婢子送的。” 赵无恤颔首垂目,声音冷静镇定。我看着他的侧脸,在心里偷偷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毒杀晋公的儿子,这个罪名可不轻啊…… 赵鞅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在无恤脸上扫了一圈,轻抬右手道:“你去把那下毒的婢子给我带来!” “诺!”无恤神色一凛,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提剑飞身而去。 我俯身拿起之前丢在地上的棉布,折了两折垫在手里,把陶罐里煎好的药分成两份,其中一份端给了辛垣夫人。 “夫人,这是公子的解药,只要喝上两日就无大碍了。~”我把药吹了吹递放在她手上,徐徐道,“无恤与世子虽然亲厚,但为人磊落,报复下毒之人一定不会是他,况且他若是有心要杀公子,也不会找我来救他,对吗?” 辛垣夫人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站在我身侧的赵鞅,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了熟睡中的公子啼,着意放柔了声音:“夫人,现在既然有人想要谋害公子啼和赵世子,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待在一处,这样既方便卿相派人保护,也方便我施药救治。^/非常文学/^夫人不如写封书信传于国君,就说想带着公子啼在赵府多住些时日,祈愿赵世子康复。今日之事怕是有人故意在背后离间国君与卿相,夫人聪慧,必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我的话里明显带了威胁的意味,辛垣夫人听得真切,咬着下唇闷声不语,只专注着一点点把药喂进公子啼的嘴巴。 一碗药见了底,赵鞅也失去了等待的耐,他抬手三击掌,四个青衣带甲的侍卫立刻出现在院中。 “辛垣夫人,你若信得过老夫,就把公子啼留下吧!十日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赵鞅亲手将抱着公子啼的辛垣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对侍卫命令道:“安排辛垣夫人在府里住下,再派一队人日夜守在世子院外,若是公子啼和世子出了什么差错,所有人提头来见!” “诺!”四亲卫齐声应道。 既然赵鞅已经发话,辛垣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她依依不舍地把公子啼交到我手上,泪珠含在眼眶里让人看着生怜。我搂着公子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公子。” “一切就都拜托巫士了!”辛垣夫人伸手了公子啼娇嫩的脸蛋,俯首一拜,一步一回地跟着侍卫走出了院子。 哎,好人坏人这回我算是做齐了…… “老夫没有看走眼,你确实是个通透的孩子。”赵鞅看着我怀里的公子啼,沉声低语道,“这事被国君知道倒也无妨,只是落在其他三家手里怕会对我赵家不利。” 赵、智、韩、魏四家共同执掌晋国的军政大权,赵鞅身为四卿之首,深知调和制约其他三家的策略、手段。图谋政事,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赵家就可能会步了范氏、中行氏的后路,被其他三家一夜之间赶尽杀绝。 权谋游戏,永远是世间最危险最残忍的游戏! 辛垣夫人走后不久,无恤带回了一具女子的尸首,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细眉小鼻的少女,额间的一个血窟窿占了她半张脸的大小。我俯身细看了两眼,见血凝固的样子,死了足有一个时辰。 赵鞅的脸沉着,半天没有说话,赵无恤的脸色也愈加凝重。 送水的小婢子死了,这就意味着没有人能证明赵无恤的清白。辛垣夫人虽然暂时被软禁在府中,但如果十日之内不能找出幕后真凶,那公子啼中毒的事一旦传了出去,赵无恤恐怕难逃一死。 我让侍卫抱了公子啼进房间,又壮着胆子把剩下的一碗药端给无恤:“你端进去喂世子喝吧!” 无恤看了一眼赵鞅,见他没有出声反对,就借机退下了。 赵鞅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婢子,缓缓道:“我知道人不是无恤小儿杀的。” 我定了定心神,微笑道:“子黯刚刚听见了,卿相在心里暗骂,是谁那么大胆敢把奸细送进赵家来。” “你会读心之术?”赵鞅抬起头来,眼中有一丝疑惑。 “天下也许有读心之术,但子黯却不会。”我摇了摇头,进言道,“不过我直觉此事还只是一个开端,此后几日卿相务必要小心留意。” 赵鞅微微颔首,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你们给我听着,以后十日,你们四人只听从巫士子黯一人的命令,其他人如有异议,就让他们来找我。” “诺!”四人高声应道。 “谢卿相!”我心中一喜,这四人是跟在赵鞅身边的亲卫,身手定是了得,有了他们,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子黯,伯鲁和公子啼就交给你了,莫叫老夫失望。”赵鞅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 “卿父走了?”房门一开,赵无恤端着空碗从迈步走了出来。 “嗯,世子怎么样了?”我问。 “喝了药已经睡了。”赵无恤看了看我身后的四名侍卫惊讶道,“你刚刚说了什么?竟让卿父把‘司怪四卫’都交给了你?” 司怪四卫?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冷面侍卫,心中暗笑,赵鞅此人果然如外界所传,笃信占星卜卦之术,赵氏分野属白虎七星宿之中的觜(1)宿、参宿,而司怪正是觜宿的星官之一,属星四颗。 “没说什么。”我摇了摇头,揶揄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倒碗水都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此时天色已暗,青紫色的天光照在赵无恤沉的脸上,让人蓦地一寒。 他这人有时嬉皮笑脸,有时毒舌刻薄,有时温柔似水,有时又难掩杀伐狠之气,我与他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他不像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简简单单的张孟谈。 “世子这边我会照顾,你自己这几日要多加小心。四儿和无邪现在还在太史府,你待会儿能派人接他们过来吗?”我轻声问。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你早点休息吧,他们两人我明天会给你送过来。”他心不在焉地说完,转头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们也下去吧,明日一早再来见我。”我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颈,对司怪四卫吩咐道。 “诺!”四人颔首一礼,扛起地上的尸体,嗖地一下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 备注(1)觜:音同资,星宿名。 竹书谣之阿拾106_第一百零六章谋重重更新完毕!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重重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重重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重重 第一章 有女名拾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章 有女名拾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章 有女名拾 时值敬王二十四年,天下将倾。~ 这一年五十六岁的孔圣人正仕于卫国,被君夫人南子奉为上宾;南方,吴王阖闾兵败于越王勾践,郁郁而终,其子夫差继位,蓄图霸业……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恰好在这一年出生,生于一个叫泾阳的地方。 泾阳位于仲山南麓,泾河之滨,八百里秦川腹地,城中富户百家,黎庶安居乐业。 而我,却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因饥寒而死去。 我的阿娘是城中富户的一名侍妾,家主已经六十有余,她却正值二八年华,一日出门得遇心中良人便有了我。其实,如果幸运的话,瞒天过海,也许她和我也会一生衣食无忧,可惜,在我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就注定了她的命运只能是一个悲剧。 那天夜里,抱着我的产婆因为过度惊吓,差点失手将我摔死,很快,那个自以为是我父亲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产房。月光下,我的眼睛不同于所有人,没有乌黑的瞳仁而是幽幽的碧色,我甚至没来得及得到一个名字,就和阿娘一起被赶出了家门。 那是一个冬夜,秦国地处西陲,河水早已结冰,刺骨的冷。 许多年后,我依旧无法想象,一个刚刚生产的女人和一个新生的婴儿是如何熬过了秦地那漫长而寒苦的夜晚。 乞讨,挨打,忍饥,受冻,自我记事以来,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四年的时间,一个病痛缠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从泾阳一路走到了秦都雍城。 以前,阿娘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超过三个月的时间,但这一次她也许是真的累了,我们最终在雍城住了下来。 在雍的生活并没有比在其他地方时好,我的眼睛白日里看上去与旁人无异,但在月光下却透着深碧色,这怪异的颜色让城里其他的乞丐很是惊恐,在他们的嘴里,我的名字就叫做怪物。 久病缠身的阿娘因为护着我,已经病得起不了身,四岁的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街上向行人乞讨,在巷子里同恶狗争食。~ 每晚,我躺在阿娘怀里总是在想,如果就这样睡着了死去,那该多好……那样明日就不用再挨别人的拳头了。 可惜上天听错了我的心声…… 一个秋日的清晨,二十岁的阿娘在睡梦中死去了。等我醒来时,她抱着我的双臂已经僵硬,她再也不能用双手抚我,再也不能用她的身体温暖我了。 我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哭到哭不动了,就静静地在阿娘冰冷的尸体旁边躺下,把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身子,心想,睡吧……就这样睡吧,再睡上几天我就不用再受苦了;再睡上几天我也许就会重新见到阿娘,我们会找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住下来,永远永远,不再分开……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老天也没有帮我实现。也许在这个时代,每天都有太多的人因为战乱和饥荒死去,老天他没空顾及我这个小人物。 两天后,疼痛难忍的饥饿让我再也睡不下去了。身边,阿娘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虽然我们待的地方比较偏远,可万一被人发现,她的尸体就会被抬到城外的乱葬岗扔掉。 我不愿她被人像垃圾一样地扔掉,更不愿她的尸首被豺狗咬烂。 现在的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日的清晨,风吹得金黄色的叶子漫天飞舞,空气里弥漫着潮乎乎的露水味,湿润了我干裂的鼻腔,一缕白云被晨风吹至我的头顶,低回流连,似乎不忍离去。 阿娘,你看,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日子…… 我用一个捡来的蜡烛头向一户人家要了火种,悄悄地点燃了我们寄宿的那个祠堂,我要把自己和阿娘的尸体一起烧掉。 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焰我一点都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温暖,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穿过门口的浓烟走向了我。他身材高大,五官冷峻,如天神一般降临到我身边。我看着他笑了,因为我知道上天终于听到了我的愿望,派神来带我走了。~ 他用一只手把我捞了起来,飞身跳到了院外。我们的背后是被火焰吞噬的房屋,烟尘,火星在风的助力下,四下飘散,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的头轻轻地按在他的前,噗通,噗通,噗通…… 原来天神也有心跳…… 放松下来后,饿了两天的我就这样睡着了,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死去了…… 这就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故事的结尾,却是我此后起伏一生的开始…… 我醒过来时躺在一张软榻上,脸和身子都已经被收拾干净,身上穿着的是我出生以来从没见过的白色寝衣,虽然奇大无比,可我却很喜欢。 从奴仆们的口中听说,救我的男子是秦国最年轻的将军,名叫伍封,年仅二十就已经带领秦军打退了数次侵扰边关的西戎军队,因此国君给他在都城赐了府邸,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一个叫做临洮的边关小城。 被他捡回来之后,颠沛流离的我有了一个新家,因为我没有名字,又是捡回来的孤儿,所以府里的仆役们都叫我阿拾。 “阿拾,把大家要洗的衣服都拿给我。”府里负责替仆役们洗衣的柏妇坐在水井旁大声叫嚷着,她是一个身材胖胖的女人,下巴很短,鼻子圆圆的像粘了个粉球在脸上,自打我进了将军府,便一直跟着她睡。 “好,马上!”我答应了一声,拔腿往后院仆役们住的地方跑去。 将军府大致分了三块,前堂是将军招待宾客,会见家臣的地方,中间是建在高台上用以祭祀的明堂,后院分东西两块,将军住在东面,西面靠后的院子才是府里二十几个仆役的住处。 这个年头,街上饿死冻死的孤儿有很多,没有人会平白多养一个捡来的孩子,为了不被赶走,为了能在府里得一口饭吃,我总是尽可能地多做事情,帮柏妇收衣服,替生病的家宰端饭,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从不会拒绝。 将军长年不在府里,但府里的人却从不敢怠懈,一大清早,采麻的婢女们已经背着藤筥出了门,男人们则赤着身子在院子里晾晒着去年岁末府里新收上来的黍米。我一路笑盈盈地打着招呼,抱着从各个房间收出来的脏衣服,走在西院的石子路上。 脚底下的路是家宰让人新铺的,为的是在下雨天时不至于太过泥泞,可这却苦了我这个冒失鬼。 哎,今天可千万不能再摔倒了,不然柏妇非生剥了我的皮不可,我刚想着,突然间脚被一块突起的石头拌了一跤,膝盖一软,连人带衣服一起朝前扑去。 完了…… 当我唉声叹气地从一大堆衣服里爬出来时,只见府里的守卫公士希像一座大山一样立在我面前,如果算上今天这一回,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撞见我摔跤了。 “阿拾,我同你说过了,走路要看着地,明明拿不动,为什么不分两次呢?”他一手抱起地上的衣服,一手抱起我,稳当当地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阿拾又摔跤了吧!”一见到我们,柏妇立马红着脸站了起来,局促地用湿答答的手整理着右侧散落的鬓脚。 我怕她一时生气把我丢到井里,所以死命地抱着公士希的脖子不放。 但今天的柏妇有些奇怪,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厉声教训我,反而微笑着把我从公士希手上接了过去,“这丫头走路不看地,还麻烦公士抱她过来。” “没……没事,我刚好看见。”大个子公士希在柏妇面前变得有些结巴。 我受不了他们两个之间怪兮兮的气氛,便挣扎着从柏妇手上跳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我给家宰送早食去。” “你给我跑慢点……”耳边传来柏妇的声音,我已经转弯进了伙房。 晚上,我被柏妇抱在怀里,虽说,以前阿娘也这样抱着我睡,但她因为生病瘦得厉害,半夜我常常会被她突起的骨头咯得痛醒。但窝在柏妇怀里却不一样,软软的暖暖的,即使她有时鼾声重了些,但我却能一觉睡到天亮。 也许是阿娘走后同天神说了些什么,我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比起之前在外面的遭遇,府里的人要和善许多,柏妇虽然经常打骂我,但我现在穿的衣服,鞋袜大都是她晚上用其他人的破衣给我改做的。 “阿拾,明日如果见到公士希,帮我问问他家中可有妻室了?”我刚睡着,就被柏妇摇醒了。 “问这个做什么?”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让你问就问。”柏妇说完,拍了拍我的背,“好了,睡吧。” “嗯……”我一闭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阿娘带着我住在一个开满木槿花的院子,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一大一小两只雨燕,在半空中来回穿梭,我的耳边充满了它们呢喃的繁音…… 庶民大都无姓无氏,柏妇之所以叫柏妇,是因为她之前死了的丈夫叫柏,第二日,当我告诉柏妇,公士希没有妻室后,她就自己做主,挽了一个包袱夜奔去了大个子希的屋子。 柏妇顺利再嫁之后,她原先住的那个小夹间就空了出来,家宰秦牯于是接了自己的小孙女四儿来与我同住。 四儿和我同岁,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杏眼永远都像是在笑。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躲在被窝里叽叽咕咕地瞎扯,讲府里阿猫阿狗的坏话,商量如何偷前院李树上的李子,从我生病的阿娘谈到她夭折的弟弟,从我奇怪的眼睛扯到她肚子上长的一颗黑痣。春夏秋冬,我们分吃一个碗里豆黍,盖同一条薄被,她成了我童年最亲密的朋友,最珍惜的亲人。 我辛勤地干活,积极地闯祸,和府里的婢子们学习剥麻、捻麻,和外面街上的男童在泥地里打架,三年的时间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三年里,将军不曾踏足过这里。我与他距离最近的一次,是他今年回都城述职的时候。他骑马从府前经过,我和仆众们一起跪在门口,他的马蹄在我眼前经过,我很想抬头问问,他可还记得自己三年前捡到的那个孩子? 但我终究没有那样的勇气,像他那样的贵人一定早就不记得我了……q 第一章 有女名拾在线阅读 第一章 有女名拾 第一章 有女名拾 第五十五章 再遇故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五章 再遇故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五十五章 再遇故人 他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此时再看男子的脸,心里不由喜一阵悲一阵。喜的是,我们隔着烽火连天终于相见;悲的是,若他这回伤重不治,还不如不遇。那样,我和四儿会以为他好好地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夜,梦中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遇见于安的那个冬天,他还是马车上让四儿一见倾心的青衣公子,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伍府小小的床铺上互相取暖…… 到后来梦里的我们长大了,他驾着红布盖顶的马车娶走了四儿,四儿穿着天下最美的嫁衣,笑得泪流满面…… 多好,十七岁前他真的回来娶你了,梦中的我独立在漫天飞雪里泣不成声…… 第二日我哭着醒了过来,明明是个美梦,但因为于安的昏迷不醒而悲伤不已。 “你哭什么,他让你给治死了?”明夷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 “你来做什么?”我抹了把脸闷闷道。 “这家伙死不了,你哭得太早了。”明夷在墙角的铜炉里焚上了降真香,细瘦的青烟飘摇而上,一曲巫歌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末了,明夷从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小包红褐色粉末和了熟水灌进于安的嘴里:“我今日给他算得了一卦雷水解,卦象虽凶,但有利变。” “你不用安慰我,他现在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了几天了。”我哽咽道。 “我安慰你?”明夷嗤笑一声走至门边,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小童回头对我笑道:“新来的果然有趣。” “他什么意思?”明夷走后我问小童。 “巫士明夷情最是冷淡,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怎么会安慰人呢?”小童说完跑到床边看了看于安又说,“医尘已经醒了,马上就来。姑娘,你说大哥怎么还这么烫手啊?” “小童,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床上的于安,轻问了一声。 “大哥没有名字,他是天枢最好的刺客,这里的人都叫他巽主。” “是嘛,你在这看着,我再去取点冰水来。” 我拿了陶罐还没走到院外就看见医尘快步走了过来。他一见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说的无非是我胆大妄为,学医十日就敢给人下药,轻贱人命,十恶不赦。 我这会儿本不计较他骂什么,拉起他就拼命地往院里跑。 进了屋子,医尘弯着腰扶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我等不及他把气喘匀,一把就把他推到了于安的床前。 医尘喘着大气问了我用药的情况,又拆开布条看了看于安的伤口,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师傅,可是要用什么药,我去山上取!”我心里着急,忍不住拦住他问。 “你把我一整块麒麟竭都给用了,让你去取药?我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剩下!” “治病救人怎么能心疼一块药,药若不给人用,留着又有什么用!”我这里急的要死,老头子居然还心疼起药来。 医尘见我拔高了嗓门,就竖起眉毛大喊起来:“嚯,别以为你是主上派下来的人,就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哎呦,两位别吵了,快救救我大哥吧!”童子见我们两个声音越来越大,忙上前劝解。 医尘捋了捋白胡子,咳了几声道:“小姑娘昨天做的不错,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这肚子上的虽然去了腐也上了麒麟竭,但是伤口泛紫怕是当时的箭头被涂了毒汁,毒入五内才致高热不退。” “师傅,那你赶紧给他解毒啊!” “你急什么!这么多天还没死,箭上涂的肯定不是南蛮致命的毒草,许是一般的蛇毒,我熬几碗解毒的药汤待会儿送来,小童去伙房要一碗牲畜的血,煮一煮给他灌进去。” “那我呢?” “你就在这等着,拿冰水给他多擦擦。”医尘吩咐完就带着小童走了。 之后两天,于安的高烧还是不退,医尘吩咐我去煮豚血,我就悄悄割破手腕滴了些自己的血进去,不管九尾兽的传说是不是真的,至少我从摩崖山回来之后,不只病好得快,就连伤口都愈合得比常人快很多,现在到了绝地,不管有没有用,也只能试试再说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我还没进门,小童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大哥醒了,急着起来,非说要去找你。” “醒了!”我大喜过望,快步走到床边,只见于安微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我。 “你可算醒了,还认得我吗?我是阿拾啊!” “阿拾……”他嘴唇上的皮干得全都翻翘了起来,声音虚浮沙哑,我握着他的手拼命地点头:“嗯,你看我们又见面了!你先别说话,来,把这碗豚血喝了。” 我搂着于安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他轻咳了几声,低头就着碗口喝了几口。 “慢点,烫。” “你的手?”于安突然瞟见我手腕上的伤口,哑着嗓子惊问道。 “哦,早上切药时不小心划到了,没事的。”我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到身后,小声道,“你流了太多血,这豚血有补血之用,以后十日每日都要饮上一碗,那样身子才好得快。” 于安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捧着陶碗,一仰脖把剩下的半碗血全都喝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扶他重新躺下,起身想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别走!” “大哥,我陪着你。姑娘已经守了好几天了,你放她回去睡一会儿。”小童这时正巧从门外迈步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粱米汤,急忙走到床边。 于安立马松开了我,我帮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不走,爬两个时辰的山路回去睡觉,还不如在这里随便趴一会儿。” “嗯……”他双眉一皱,看了我半晌,然后拉过被角盖住了眼睛。 六年前,飞雪呼啸的冬夜,我们手拉着手互相取暖,我看着他和四儿的笑颜,曾在心中描绘过我们三人美好的未来。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我心病难医,逃避婚事躲在这里;他一身伤痕,高热不退命在旦夕;而不知吉凶的四儿也远在千里之外,岁月流转,世事难料,想到这里我的眼睛越发得酸痛…… 为了方便照顾于安,小童替我在墙角搭了张小床,又上山帮我搬了几卷药经下来。就这样食不安寝地过了四日,不知是我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医尘的药汤起了作用,于安的烧渐渐地退了,神好时还可以自己坐起身来和我说会儿话。 这一日,我正向于安讨教刺杀之术,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绿衣高髻的女子。 “商姐姐,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我在兑卦习舞时认识的一位姐姐。 “见过巽主!”她对于安行了一礼,恭声道:“敢问巽主,奴家今日可否借阿拾妹妹一用?” 于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拉起商的手问:“姐姐今天怎么得空来找我了,不用练舞吗?” “姐姐扭伤了脚,让我找你去看看。”商捏着我的手,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于安。 “让我去看?这可不成。”我连忙摆手,没把于安治死已是万幸,我可不敢再出去害人了。 “你治好巽主的事,外头早传开了,小丫头还真厉害啊!” “哪里是我治好的,姐姐还是上山找师傅去吧!” 商把我往角落里拉了拉,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姐姐这次伤的是大腿,医尘不方便,你还是走吧,别让姐妹们等着……嘻嘻……这回去女乐会发生什么呢?明天继续关注哦! 涨不动的收藏,某简踮脚守望着……q 第五十五章 再遇故人在线阅读 第五十五章 再遇故人 第五十五章 再遇故人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 入夜,我哼着秦地的小调,在昏黄的油灯下用蓼蓝的汁水替伯鲁清洗伤口。 “没良心的丫头,我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唱歌。”伯鲁半睁着眼睛,声音听上去嘶哑干涩但却比下午要清楚一点。 “这是姑娘们春日采蓝时唱的歌,我现在是把你的皮当做衣服在染呢!”我微笑着扬了扬手上用来擦拭伤口的蓝布,“世子大人放心,有我在,老天不会这么早收了你,这蓼蓝除了能染蓝布之外,还有解毒消肿的作用,你这伤口十日之内一定能生出新来。” “谢谢你……”伯鲁抿着嘴巴,微笑道。 “等你好97ks.了,再谢不迟。”我拿干布压去伤口多余的蓼蓝汁,再细细地撒上一层犀角粉。 “呃——”伯鲁吃痛皱起了眉头,咬着牙关断断续续道:“我要谢的是你对卿父说的那些话。” “你的喉咙还肿着呢,别说话了!”我把伯鲁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替他裹上绑带,讪笑道:“我的嗓门很大吗?连你在屋里都听见了。你卿父可真吓人,我算是胆子大不要命的,你没见到辛垣夫人,在他面前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我替伯鲁包扎好伤口,又拖了一条被子放在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伤患中间。“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同我讲讲,你为什么突然转要去狩猎,又怎么糊里糊涂被一个七岁的小娃娃中了口。” 伯鲁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吹熄了屋里的灯盏,替公子啼拉了拉滑下来的被子,然后闭上了眼睛……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这一连串事情的真相。死了的小婢子是谁的人?公子啼箭箙里的毒箭是谁放进去的?如果伯鲁中毒身亡,谁会是最终的获益者? 我躺在黑暗之中,一个个问题像是发了光的丝线交织在我的脑子里,我要一地梳理清楚,我要解开敌人暗中撒下的罗网…… 公子啼因为解毒及时,第二日清晨就已经清醒了,只是幼童突遇变故又见不到母亲,难免紧张害怕,喝了一碗黄米羹后就缩手缩脚地躲在角落里,任我说什么,问什么,就是不开口。 幸好临近正午的时候,无恤派人送了四儿和无邪来,公子啼貌似对雪猴很有好感,时不时拿眼睛去偷瞄它。 我见状便拿出之前在伯鲁房中找到的一盒蜜饯贿赂雪猴,先来个倒立,再开始转圈,最后连着五个后空翻,只差让它当众表演舞蹈以博公子啼一笑。~ 常年养在深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么机灵有趣的猴子,他蹲在角落里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巫士,能让我和它玩会儿吗?” “当然可以!”我拿了一块桃干放在雪猴手里当做奖励,然后笑眯眯地把一整盒蜜饯递给了公子啼,“这小家伙狡猾得很,你可得握牢这盒子,不然它准能从你手上抢走。” “嗯!”公子啼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蛀得只剩下一半的大门牙,样子格外有趣。 “玩去吧!”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轻笑道。 “小猴子,来——跳一个!”公子啼抱着盒子和雪猴欢闹追逐着满屋子乱跑。 四儿收拾完带来的包袱,凑过来问了一句:“这小孩是谁啊?” “晋公的小儿子,用毒箭重伤赵世子的凶手。”我看了一眼坐在床铺上的伯鲁调笑道。 四儿刚进来见礼时,伯鲁还在一旁装深沉,好似自己身上的箭伤是战场奋勇杀敌所致,现在被我说破,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偏巧屋里还坐着一个喜欢嘲笑人的无邪,他极配合地用手拍着地,哈哈大笑:“喂,我说赵世子你也太没用了吧,被一个没门牙的小儿成重伤。” “无邪!不许乱说!”我端了新绞好的蓼蓝汁走到伯鲁身边,重重地拍了一下无邪的脑袋,“快,道歉。” “明明是你先说的!我——”无邪一脸无辜地指指我,指指伯鲁,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世子见谅!” 伯鲁配合着四儿把前的绑带解开,摆手道:“没事,我是挺丢人的,生平第一次行猎就被一个小儿中了,而且还是在养花养草的园囿里……” 伯鲁狩猎的地方是晋公在城外的园囿,所谓园囿是将田地圈起来,里面种上各色树木花草,摆上溪涧里寻来的怪石,搭上台榭,圈养鸟雀走兽,供贵族们春日游玩,秋日行猎的场所。若将晋公的园囿供给农民耕种,一年至少可以多收两百石粮食,养活一个村子的人。来往秦晋的路上,我遇见过不少逃难的庶民,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喝上点野菜汤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相比之下,让人不由感叹贵族们生活的奢靡。 我检查了一下伯鲁的伤口,里面细小的脓包已经消了不少,看来医尘手卷上写的果然不错,蓼蓝和犀角确有解毒的奇效。 “你一向厌恶行猎,这次怎么突然转了。”我问。 “大哥已经两年没和我说话了,前几日他派人送了几件小孩的衣物给图儿,又来院中和我小坐了一会儿,说想邀我同去晋公的园囿,赏雪煮酒。我不想错过这次和他交好的机会,就答应了。” “一个两年没有和你说话的人,突然间要与你把酒言欢,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阿拾,人不可以在一个地方,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两年前,因为我听了红云儿的话,拒绝了大哥园囿行猎的邀约,后来弄得我们兄弟二人,心生隔阂,形同陌路。我们俩的院子只隔了一道墙,我们几乎天天都会碰面,但私下却没有说过一句话。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愿意原谅我,两年后,他再次邀我同行,我怎能拒绝他的好意?”伯鲁一激动,按着口又是一阵猛咳,“这事——和大哥,没关系——” “我知道同他没关系,你别说话了。”我帮着他顺了顺气,心中很是无奈,当初因为伯鲁仁善才愿意与他结交,如今却恼他榆木脑袋,分不清好歹……贴吧里伯鲁的签名档已出,大大们可以移步去看看~q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 第一百零七章 接近真相 第一百零八章 杀机四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八章 杀机四伏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八章 杀机四伏 我把药汁交给四儿,吹了一声口哨,雪猴立马屁颠颠地跑了过来,一盒蜜饯已然落在它的手上. 公子啼随后也跟了过来,红着脸,气喘吁吁道:“巫士,你的猴子太滑头了。” “公子你坐下。”我微笑着哄公子啼在我身边坐下,“你想不想见辛垣夫人?” “想!”公子啼使劲点了点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明亮的光彩。 “你如果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就让人带你阿娘过来见你,可好?” “我如果告诉你,你把这猴子也给了我吧!”公子啼看了一眼旁边笑嘻嘻的雪猴,小声问道。 “它可是雪山上的雪猴,你同它呆久了会被冻成冰块死掉的。”我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捏了一下雪猴的腰,雪猴立马配合地龇出牙齿开始鬼叫。我拍了拍公子啼的小脸蛋微笑道:“不过你现在身上热毒未消,我倒是可以把它借你玩两天。” 公子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伯鲁,委屈道:“其实——赵世子身上的箭不是我的。” 我顿时吃了一惊,急问道:“那是谁的?” “是我新收的一名侍卫,他说树丛后面躲了一只熊,我当时一害怕,没拉紧弓弦,箭没到一半就掉地上了。” 园囿里哪来的熊?! 诸侯公卿的园囿里养的多是吃草的动物,食的顶多是狐狸,连狼都很少有人养,更何况是熊!这侍卫明显是在误导公子啼。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我问。 “我说了,可是他们都一口咬定世子身上的箭是我的,后来连阿娘也不相信我了。”公子啼说完嘴巴一撇,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我用手轻轻地抹掉他的泪水,柔声细语道:“你别哭,那你告诉我,诬赖你的人是谁?” “智氏的大子颜,上士赵孟礼,还有侍卫突. “当时熊的时候就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高榭上面喝酒,下来打猎的就我们几个。”公子啼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那侍卫突说树后面有熊时,除了你还有几个人举弓了?” “我太害怕没看清,只记得是侍卫突先的,巫士你相信我,我没有撒谎。” 无恤之前告诉我,公子啼的箭箙里剩了九支箭,箭簇上并没有发现毒药,如果公子啼说的都是实话,那么,在伯鲁口的箭很可能属于另外一个人。 “我相信你,你知道侍卫突现在在哪里?” 公子啼垂下脑袋,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因为是他先喊的有熊,所以后来发现树丛后面的是赵世子时,他就拔剑自尽了。” 好一个死无对证,看来,赵孟礼和那个智颜是商量好要让公子啼背这个黑锅了。 “你躲在树丛后面做什么?”我回头问伯鲁。 “我没有躲在树后,当时大家在围猎一只小鹿,大哥让我从侧面包抄,我是追着鹿进了树丛。” “那这个智颜是什么人?”我问。 “他是智家宗主智瑶的嫡长子,五日后就要被封为世子了。” “原来兰姬受智瑶之邀,是为了赴册立世子之宴……”我喃喃自语。 “这女人出现的地方总没什么好事!”无邪抢了雪猴的蜜饯,躺在地上翘着腿,一颗颗地往嘴里扔。 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拉着伯鲁的手问:“智氏立世子,其他三家,要共赴祭礼吗?” 伯鲁点了点头,我接着又问:“这样的祭礼除了各家的宗主要参加外,宗子也要出席吗? “册立宗子的祭祀是宗族里最重要的仪式,按规定晋国的几大宗氏都要派出宗主和宗子参加。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我没有理会伯鲁的疑问,只径自问道:“以前韩、魏两家立世子的时候,卿相除了带你去,还带过别人吗?” “按理只能由各家宗主带宗子前往,所以以前两次卿父都只带了我一人。” “两年前,你大哥邀你去狩猎时,魏家可是新立了世子?” “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豁然开朗,赵家嫡出的四子和六子都住在各自的采邑,如果伯鲁出事,五日之内他们都不可能赶回新绛。原来,这就是赵孟礼选在这个时候刺杀伯鲁的原因。 可是,证据呢? 侍卫突死了,倒水的小婢子也死了,智颜帮着赵孟礼诬陷公子啼便是同谋,这样让我上哪儿找证据证明是赵孟礼企图谋害伯鲁呢? “阿拾。”伯鲁在我愣神发呆的时候突然叫了我一句。 我回过神来,看到四儿在伯鲁前捆得歪歪扭扭的绷带就笑了:“这丫头的手只有煮东西的时候是灵巧的,其他时候还不如一个男子。”我把伯鲁前的绷带拆掉,转头对四儿道:“四儿姐姐,放着我来吧!” “不,她绑得挺好的。”伯鲁看着四儿歉疚道。 四儿捂嘴低头一笑,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他可真是个老好人。”说完,起身走到无邪身边踢了踢,“小狼崽,走,给你烧吃去!” 两个人加上公子啼和雪猴,哗啦啦地走了出去。我帮伯鲁包好伤口,披上衣服,起身道:“天气冷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让侍卫端两个火炉进来。” “阿拾——”伯鲁叫住了我,却又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问。 伯鲁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道:“大哥的事,你别告诉卿父!”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赵孟礼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也许都清楚! 我一仰头长吐了一口闷气,回到伯鲁的床榻前:“你可是想告诉我,他如果想要你的世子之位你就让给他?” “他文采武功,样样都很出色。他……担得起赵氏的将来。” “可是他这里有问题!”我指了指伯鲁的口,“他的心是黑的,他今日要杀你,明日当上世子更容不下你。况且,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我现在不告诉卿相,说不定不出十日,晋国的正卿就要换人来做了!” “怎么会?”伯鲁吃惊道。 “怎么不会!世子大人,你以后还是多听听红云儿的话,他总是不会害你的。”我扶着伯鲁躺下替他拉上被子,语重心长道,“别说这件事情由不得你来做决定,就算都由你说了算,你好好想想,他要是当上世子,当上宗主,第一个肯定先杀了你,接下来就是红云儿,还有你的大子图儿,兴许还有伯嬴,你舍得让他们都陪你一起死?” 伯鲁涨红着脸,呼吸急促,半晌吐出来一句让我惊诧万分的话:“可我也不想大哥死,我六岁落水时,他救了我,我欠他一条命!” 赵孟礼救过伯鲁?!这又是哪门子的事? “大哥长我两岁,他娘亲死的早,从小就跟我和伯嬴待在一起。我六岁那年冬天,掉进了后院的池塘,是他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救了我,险些还送了自己一条命。” “……”我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心里无比感慨。小时候不知嫡庶之分,不受权势诱惑,因而相亲相爱,看到弟弟落水,作哥哥的就奋不顾身地跳进冰水里救人。长大了,学礼了,知道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反而要千方百计地在暗地里谋划,谋划怎么才能杀死这个占了一切的弟弟。 “他不会死的,我手里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这次算你把命还给他了,下次想想你在乎的人,别再做那么冒失的事了!” c 第一百零八章 杀机四伏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 杀机四伏 第一百零八章 杀机四伏 第一百零九章 智府药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九章 智府药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零九章 智府药人 竹书谣之阿拾109_第一百零九章智府药人来自()这世上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却说不得,因为你胆子太小,因为你怕引火上身。~ 赵鞅的秉我还没透,现在如果冒冒然跑去同他说,喂,卿相,你的庶长子想杀你的嫡长子呢!这无疑是自己找死,他便是要杀我也怨不得他。但是此次牵扯到智氏,事关重大,我又不能不告诉他,剩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别人去说。 这人不能是无恤,赵鞅会怀疑他的用心,这人必须得是让赵鞅信服的人,而且与赵家诸子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想来想去除了史墨就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 当夜,我拎着一盏纱灯简装夜行进了自己在太史府的院子。院内,黄木制的糊纱推门大开,史墨正闭目端坐在屋檐下。他仿佛早就料到我今夜会来,还特地在自己身旁铺了一张青色的苇席,苇席上放了一个燃着炭火的小炉,小炉旁是一壶刚刚热好的香气四溢的青梅酒。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脱了鹿皮靴,在他身边坐下:“师父早知道我要来?” 史墨慢慢地睁开眼睛,替我斟了一耳杯热酒:“你若是为了赵家大子的事来找我,喝了这杯酒就回去吧,今早无恤已经来找过我,这事我也已经同卿相说过了。” “无恤已经来过了?他说了些什么?”我低头抿了一口,热过的青梅酒比冷着喝时酸涩了不少。 “他没说别的,只是让我劝说卿相,莫要带长子孟礼赴智氏的祭礼。” “他可说了原因?”我问。 “无恤告诉老夫,自裁谢罪的侍卫突早年受过智家的恩惠,送水的小婢子也有亲妹在智府为婢,他虽无法证实智氏直接参与其中,但大子孟礼却极有可能成为智氏攻击赵氏的把柄,所以此番祭礼他万万不能代替宗子出席。此事我已向卿相禀明,卿相已经决定带无恤参加祭礼。”史墨说完复又闭上眼睛,轻笑道,“子黯,你所认识的无恤,和我认识的,恐不是一个人。” “师父这话什么意思?无恤聪慧多智,我是早知道的。” “你自入了师门,我便让你忘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以男子之貌示人,可今日我却要多说一句,无恤不是你的良人,莫在他身上失了心。” “师父今日好奇怪,我与红云儿只是好友知己,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是吗?”史墨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意让人猜不透个中深意。 “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他问。 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夫子留下的那只双头雀鸟交到史墨手上:“这是你要的东西,希望师父能信守当日的承诺。” 我与尹皋学习占星之术时,史墨就知道了我眼睛的异象。后来等他收我作了弟子,我也向他询问过关于晋国狐氏的问题,还给他看了我从公子利那里得来的碧玉环,甚至连当年在摩崖山梦见九尾神兽的事都告诉了他。 史墨当日拿着我的碧玉环看了很久,然后从身上掏出了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碧玉环。我的玉环上有四个小缺口,他的却有四处突起,用手轻轻一扣,严丝合缝。 我当下就向他询问了自己的身世,但他却要我找到一只他当年送给夫子的双头雀鸟,用陶鸟来换他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 史墨接过雀鸟紧紧地握在手心,他在紧张,在犹豫,他原本淡定的眼神开始变得纷乱,下一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掌拍碎了那只让他魂牵梦萦了三十年的雀鸟。 “师父,你……” 史墨闭上了眼睛,忽明忽暗的炉火让他脸上的褶皱更加明显,他的下颌有一块骨头高高地隆起,显然他此刻咬紧了牙关。 破碎的陶片下压着一条一指长的白色布条,史墨拿起布条迅速地看了一眼,眼下的影里生出了一丝黑晦,那黑晦色慢慢地爬满了他的脸,像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遮盖了他此刻的情绪。 我刚刚隐约看到白布条上有几个娟秀的字迹,心道,这陶鸟肚子里装的莫非是阿鸾当年想要告诉史墨的一句话?三十几年前,他们三人之间就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逝者已逝,这其中的故事,就只有史墨一人知晓了。 “子黯,再答应老夫一件事。”史墨攥紧手中的白布条,黯然道。 “师父请说。” “待我百年之后,就让人把我葬在竹林里吧,挨着你夫子的墓,就在那棵刻了字的翠竹下面……” 我喉头一紧,端正身子叩首应道:“敬诺!” “今日之事不可和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提起,便是伯鲁和无恤也是一样,你可明白?” “弟子谨记!” “你既给了我要的东西,这组玉佩便是你的了。”史墨从袖中掏出了合二为一的碧玉组佩放到我手上,徐徐道,“这另一半的玉环是我十几年前从智府一个逃奴手中偶尔得到的。据他所说,这原是药人之物。” “药人?” “外人纷传智瑶之母有恶疾,须以药人之血养其气,因此智府上曾经养了很多奴隶,每日以贵的草药灌之,隔五日取血一盏为其母入药。但那逃奴却说,这玉环的主人在月光下双眼澄碧,从没有喝过什么草药,却依旧被智瑶关在府中,每五日取一盏血。智瑶有了他之后,就把其他的药人都被杀了。此中缘由相信你已经猜到了。” “以血入药……这么说,这药人也是传说中承了九尾兽血脉的狐氏族人?” “我猜是的。” “师父,那逃奴现在何处?” “当日我在智府做客,他偷偷地藏在我马车底下逃出了智府,被我发现后,献上这枚玉佩求我带他出城。他犯的本不是什么大错,智瑶却要杀他,我当时心软便放了他,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人在哪里,是死是活。” “智氏新立宗子,师父必在受邀观礼之列,到时候可否带我一起去?” “不可。智瑶此人生狂傲,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他若是起了心思要抓你去做药人,别说是我,就算是卿相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范氏、中行氏还在的时候,晋国的正卿是六大家族的宗主轮着做。如今那两家被灭,便是赵、智、韩、魏四家轮流掌权。如今卿相年事已高,下一任正卿就是智瑶。赵氏宗子伯鲁生懦弱,为了赵氏的将来,卿相如今也要忌惮智瑶几分。” 史墨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当日,公子啼如果真的死在了赵府,那第一个要被问罪的就是赵无恤,而在赵孟礼如愿成为赵家宗子之后,智颜若是跳出来指责赵孟礼当初弑弟夺位,毒杀公子啼,那任凭赵鞅权势滔天也救不了赵孟礼,到时候恐怕连赵鞅也会受累。 如果智瑶之心如此歹毒,那等他坐上了晋国正卿的位置,现今如日中天的赵家,恐怕就要沦为任人宰割的鱼了。 史墨见我久久不语,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自知无法和你夫子相比,但我既然收你为徒,就不能眼见着你引火上身。我虽在府里下了禁言令,但你双眼有异,为免智瑶发现你狐氏族人的身份,你最好对智家敬而远之。” “弟子记下了!谢谢师父的酒,只是青梅酒不宜冬日煮饮,夏日以坚冰贮之,方能品味它的清爽。冬日赏雪,煮一壶九酝最好不过了。”我把耳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史墨行礼告退。 “贪酒的小儿,当日不该说你是白泽下世,该说你是仪狄(1)投生。” “那师父就将我这院子改成酿酒坊吧,我以后日日为你酿酒!”我笑了笑,弯腰一礼,拎着我的纱灯,徐徐出了太史府。 智瑶,又是智瑶,这名字似乎是我怎么都绕不开的一道坎。负了瑶女的人是不是他?在百里府里吻了我的人是不是他?天枢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如今竟连我的身世都同他有关,看来,我无论如何都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会他! ============================================================================= 备注(1):仪狄是传说中替夏禹酿酒的女官,中国最早的酿酒人,被后世敬为司酒之神。 竹书谣之阿拾109_第一百零九章智府药人更新完毕! 第一百零九章 智府药人在线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 智府药人 第一百零九章 智府药人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隆冬的寒夜静得有些吓人,宽阔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人,覆在地面上的露水结成了薄冰,人走在上面一步一滑,摇摇晃晃。之前出来时为了不让人发现,就没有骑马,现在却后悔不已,照我这会儿的步速,走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到赵府。 晋国的冬天比秦国的更加难熬。秦地虽冷但冬日极少下雨,那种冷是干燥的冷,单纯的冷。但晋地却不同,新绛这两日时不时会飘一阵小雨,寒冷的空气凝了水份湿答答的,气逼人。身上的衣服总泛着寒冷的潮气,穿再厚的袄子都捂不热身子。 前面的地上又躺了一只冻死的雀鸟,它雪白的腹部沾了夹着残雪的泥点,两只红红的小爪子直直地朝向天空。我缩了缩脖子,猛地打了个寒战,也许是之前的酒气已经散光了,凛冽的空气钻进衣袖让我全身都起了**皮疙瘩。 寒冷中,我开始在脑中胡乱地猜测着自己的身世,有片刻时间我甚至认定,那被关在智瑶府中,神秘的可怜的药人就是我的父亲。我想要有一个亲人,一个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定我此刻凌乱的心。 街道的尽头传来马车奔驰的声音,我欣喜地往道路中央跑了几步,来回摇晃着手上的纱灯,希望能拦下这辆过路的马车,问问主人可愿意捎我一程。 马车在离我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匹黑色的骏马打着响鼻,呼着白气。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马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帐子,看上去不像是女子的车驾。我此时一身男子装扮,若来的是位贵女倒不好意思开口。 我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车前,弯腰一礼:“在下太史府巫士子黯,急欲往卿相府去,冒昧请主人家捎我一程!” 我话说完,车里没有一点动静,倒是赶车的车夫陡然抬起了脸。那是一张变了形的脸,额头中央的骨头高高地突起,下巴尖尖的歪向一边,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双森可怕的倒三角眼睛。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从鬼域里爬出的怪兽。 我心中一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沉着嗓子对着车帐问了一句:“是他吗?” 车帐稍稍掀开了一条缝,而后听到有人用手在车座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下一刻,车夫已经从身后提了一柄长剑,腾身而起。 我见状扔了纱灯转身就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失去平衡的身子蹭着地上的薄冰滑出去老远。 “受死吧!”鬼脸车夫瞬间移到了我身前,一柄长剑冲着我的腹部狠狠地扎了下来。 我翻身避过,从靴子里拔出于安送我的那把天水匕在他脚踝上用力地划了一道,他吃痛猛地倒退了几步。 我借机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匕首紧盯着他。这路面太滑,我本跑不了,万一再次摔倒,眼前的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我。 “是谁要杀我?”我问。在天枢时,于安曾教过我几招对敌的杀招,天水匕上涂了致人昏迷的毒药,只要我能拖住他半刻钟,他就死定了。 “你不需要知道。”他被我伤了脚踝后,谨慎了许多,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伺机出击。 “不管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十倍的价钱。”我从怀里掏出一袋钱币扔在他脚边,他眼神一动,低头似是迟疑了一下,我趁机滑步向前,举起匕首朝他的膛扎去。 可对手毕竟老辣,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侧滑一步,挥剑直斩我握着匕首的手腕,我肩膀一拧避开他的攻击,匕首在手中变换一个角度,身子借势擦过他的另一侧,狠辣绝决地在他上臂内侧的血脉处割了一刀。 当刺去的那一招是虚招,手臂上的这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人和动物一样,身上总有几处血脉是碰不得的死处,你只要割开了它,就别妄想还能止住血流的速度。这话是于安告诉我的,他是巽卦的主事,也是天枢的第一号刺客,在他养伤期间曾被我逼着教了许多刺客惯用的杀招。在这样的乱世,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先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正式的比剑,除了技巧之外,还要考验剑士的力量和耐力;刺杀则不然,它要求的是速度和身体的灵活。在身体的反应速度上,黑子是我的手下败将,无邪虽然与我旗鼓相当,但在预判对手的动作上,却差我许多。也许正如黑子所说——我是个天生的刺客。 男子的手臂上血流如注,他扔下长剑,拼命地想要用手捂住伤口,但鲜血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我看着黑暗中喷涌而出的红色体,皱了皱眉头:“没有用的,你既然以杀人为生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流逝的鲜血带走了男子的生命的气息,他的脸变得惨白一片,他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也许他的主子告诉他,我只是个手无缚**之力的巫士,也许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一个瘦弱小儿的手里。 男子的膝盖打着颤,他呻吟着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远处的那辆马车在他与我追逐打斗时就已经离开,车里的人大概觉得我今晚必死无疑,因而连留下来看的兴致都没有。 我把沾了血的匕首在袖子上擦干净,重新进靴子内侧的暗袋。 我从救了伯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了赵家的夺位之争,现在有人想要我死,这一点都不奇怪。很多年前,伍封告诉我,小儿,你把死亡看得太重了。如今,我终于像他说的那样,习惯了,习惯了算计,甚至习惯了死亡。我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漠然地转过身子,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竟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一个红发冲冠,衣襟大开的男子,他的肩膀上扛了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昏迷不醒的女人。 我往后退了一步,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他露齿一笑把肩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放,旁若无人地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来看了一眼车夫臂上的伤口:“漂亮!伤口整齐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小东西,这活儿干得不错啊!”男子蹲在尸体旁,眼睛里盈满了亮光,这亮光如同一只野兽看见了猎物,一个色鬼看见了美人。 隆冬腊月只穿一件大开襟麻布衣服就出来晃荡,深更半夜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走在街上,看见死人两眼放光,异常兴奋,眼前的这个人,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诡异。 我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尊下是?” 红发男子站起身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跟我这么说话,听着头痛。小东西,你手艺不错,我挺喜欢你的,怎么样,到我家喝杯酒去?” 到他家喝酒?!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种情况下邀人回家喝酒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小弟还有急事,改日吧!” “我那儿的酒可是刚从智府地窖里偷出来的椒浆,寻常人喝不到的。” 椒浆,取花椒之辛香,酿为酒,用以降神。智府里贮藏的椒浆定是为了几日后册立宗子的祭祀所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人偷走?“大哥莫不是在吹牛吧,智府守备森严,你如何能从他家的地窖里偷出祭祀用的椒酒来,小弟不信。” “这女人也是我从智府里偷出来的,现在用完了正要送回去,你不信,打醒她问问。” 用完了要送回去?!我看了一眼男子大开的衣襟和女子散乱的头发,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非常糟糕的猜测。采花贼?杀人魔?不管他是谁,我都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智府的女人都能偷出来,大哥厉害,小弟敬服。只是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小弟一定带上好酒在城外的竹林里恭候大哥。” “行,说定了!”男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身扬了扬手,扔下一句,“明日你不来,我就剜了你的心肝下酒!” 他说这话时的口气,淡得像是让我明天多带壶酒,省得不够喝。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的出现和离开都快得让人迷惑。 赵孟礼的事儿还没结束,我这儿又摊上了一个麻烦人物。我用手扶着脑袋,看了一眼地上被男子遗弃的女子,如果把她丢在这里,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被冻死,但要把她背回智府我也没这个力气,老天啊,难道要我坐在这里陪她一起冻死?! c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在线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第一百十一章 生死赌局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一章 生死赌局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一章 生死赌局 我用手拂开女子覆在脸上的乱发,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五官生得小巧,虽算不得美人,看着倒也可人,只是这会儿她鼻涕眼泪全都粘在脸上,脏兮兮的很是狼狈。 她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但样式和布料都属上品,看样子像是智瑶府上的庶女或是妾室,运气不好,被入府盗酒的贼人顺带掳走了。 我在女子嘴唇上方狠狠地掐了下去,她吃痛幽幽地醒转过来。 “你醒了?看得见我吗?”我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听到我声音的一瞬间,女子猛地跳坐起来,她抱着身子大喊大叫,两只脚死命地踹向我。我连忙闪身避过,捂住耳朵默默地蹲在一旁,任她尽情地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她许是喊累了,没力气了,才最终安静了下来。 “你好些了吗?劫你的人被我赶走了,你现在很安全。”我试探着朝她挪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递到她面前,“擦擦脸吧,我送你回去。” 女子缓缓地抬起头,乱发之中一双凤目又红又肿,她愣愣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翻滚而出。 春日里,山野间时常可见偷偷与男子欢好的女子,名节对庶民女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对士族家的女公子而言却不一样。她们八岁学礼,最晚十岁便要和家中男子分案而食。若非重大庆典,很多人在出嫁之前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住处一步,更无论与不是夫君的男子纵情欢好。这女子如今被歹人强夺了贞洁,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神来了。 “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同别人去说,你只当它是场恶梦,睡一觉忘了就好了。”我起身用路边的残雪打湿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女子脸上的污渍。 “忘了?”女子看了看我,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一道淤痕,深吸了一口气抽噎道,“我忘不了……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我丢了卿父的脸,我……”女子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整个人又再次陷入了癫狂。 我叹一声气,半搂半抱地把她扶了起来:“刚才那人说你是被他从智府劫出来的,智府可有小门?我现在送你回去,今晚的事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没事了。” “不被人发现……” “嗯,你回去之后找个机会把这衣服烧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女子听完我的话先是一怔,死灰一片的脸渐渐显出了一丝希冀,她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急声道:“西面偏院的墙角前两日塌了一块,府里忙着祭祀就没补上。” “太好了,那待会儿你就从那儿进去。” 智府离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我搀扶着女子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她说的那个地方。 “别哭了,快进去吧!就当今晚被狗咬了一口。” “谢谢……”女子抹了把眼泪,张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苦笑一声,同我行了一礼,转身钻进了墙角的破洞。 我忍着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了,才转身离开。 这会儿夜里的寒气愈发地浓了,我打着哆嗦一步一滑地往赵府走去。刚刚扶着女子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静下来了,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和三角眼过招时摔的那一跤,可能伤到筋骨了,这会儿膝盖骨一抽一抽地疼,停下来不走还好些,一走就痛得厉害。 我这儿走得正辛苦,踢踏踢踏黑暗中又驶来一辆马车,这会儿就算有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往前招手了,于是身子一侧早早地闪到了路边。 来的是一辆挂了垂幔的坐乘,马车顶上悬挂着两盏红纱灯,那两点红光在夜色中一摇一晃,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车至身前时,我好奇地抬头张望了一眼,看见那马车里依稀坐了一个女子。 大半夜的,谁家的贵女怎么还在街上游荡?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我忽然打了一个激灵,都说山上的恶鬼喜欢变作女子的样子在子夜捕食生魂,我这不是遇上山鬼了吧? 这样一想,我便顾不上疼了,踩着碎冰就往赵府跑。 可没跑两步,身后忽地吹来一阵香风,甜腻腻的还带了一丝酒气。我转头想看上一眼,可没等我看清,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光。 那凌厉的掌风蹭着耳朵扇了下去,嗡的一声,我的右耳一阵轰鸣,眼前突然炸开了一片银光,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阵晕眩之后,灰雾渐退,这才看清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身彩锦深衣的兰姬。她怒目圆瞪地看着我,脸色涨红,殷红的嘴唇和那只打得我发懵的右手微微地打着颤。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瞬间爬上了脊骨。 她怎么会在这里?! 轰鸣的耳朵,火辣辣的脸颊,狂跳不止的心,待我反应过来想逃时,兰姬已经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正想着你,你居然就送上门来了!” “你放开我——”我起脚踢向兰姬的侧腰,她腰身一转避开我的攻击,手上的劲道陡然加重。 “你的命还真是长,太子鞝弄不死你,天枢的人也弄不死你,现在,你居然还攀上了赵家!”她满嘴酒气,舌头有些打结,血红的眼睛里有滔天的怒气。 “呃——”我顺着她的力道拼命地往后仰,终于在自己快要窒息前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我握紧匕首狠狠地往前一刺,兰姬松开手,大退一步避开了我的攻击。 “就凭你也敢和我动手!”她看着我嗤笑一声,抬手拔下了头上一尺多长的发笄。 那发笄露在外面的一段嵌了宝石,藏在头发里面的却俨然是一截尖锐的刀锥。 我往后退了一步,她欺身扑了上来,森冷的刀锥直刺我的咽喉。我用天水匕一硌,挡开了她手上的攻击,却没能躲开她脚下的偷袭,瞬间就被兰姬撂倒在地。 兰姬用刀锥紧顶着我的口,我以为她会一下刺死我,但她却没有下手,反而缓下脸色端详起我的脸来:“你就是用这张脸迷惑了他?让他非但没有杀你,还处处护着你?” “他是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是智瑶?” “智瑶?”兰姬眉峰一扬,嘴角漾出一个极艳丽的笑容,“你知道你这一路坏了我多少好事吗?我原打算割了你的头解气,可我现在改主意了。秦女,我们来比比吧,看最后我们谁会赢?” “比什么?”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比我们在晋国这场局里,谁能活到最后!”兰姬收了抵在我前的刀锥,挺身站了起来,纤手挽发,风情万种地将发笄进了如云的黑发里,“你什么都没看清就跳进了这场棋局,哼,等着吧!将来自有你难看的死法。” “戴兽面的不是智瑶?” “公子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公子的背后是谁那才重要。”兰姬瞟了我一眼,掩唇娇笑道,“看吧,我即便告诉你再多,你也还是个蠢女人。他要是为你这么蠢的女人死了,真真是可怜!”兰姬拍了拍自己的衣角,轻笑着转身朝马车走去。 “我会让你先死——”我冲着她离去的身影大喝了一声。 “把你的匕首收好吧,兴许它能让你死得好看些!”兰姬飞身跳上马车,踢踏的马蹄声混着女子鬼魅的笑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c 第一百十一章 生死赌局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一章 生死赌局 第一百十一章 生死赌局 第一百十二章 魏女之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二章 魏女之死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二章 魏女之死 竹书谣之阿拾112_第一百十二章魏女之死来自()等我回到赵府时,天已经蒙蒙亮,我吹了一夜的冷风,又受了多番惊吓,此刻头脑发胀,来不及和忧心忡忡的四儿说上一句话,就扑倒在床铺上沉沉睡去。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无论醒着还是睡着,兰姬的话都在我脑子里不断地回响。 兰姬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晋国的这场局,是说赵家和智家的争斗吗?兽面公子背后的人,那会是谁? 我在团团迷雾中沉沉浮浮,等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的黄昏,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床铺旁坐着一个人。太阳暗金色的余晖透过窗口的白纱映照在他脸上,迷蒙的光线让他眉梢的红云如一簇火焰徐徐燃烧。他闭着眼睛,神情肃穆,高耸的鼻梁下,一道暗金色的影给他深刻的五官,添了一份神秘。 为什么会有人说他丑呢?是因为他眉梢的红色胎记,还是因为他眉眼之间明显的外族痕迹?我的母亲留给我一个成谜的身世,他的母亲却在他身上烙上了一个深深的抹不去的印记——蛮族女奴的儿子。 “你在看什么?”赵无恤感觉到我的目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红云儿,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吧?”我打量着他的脸,赞叹道,“她定是个美貌绝伦的女子。” “我不喜欢这张脸,它看着让人生厌。你的眼睛让你受了多少苦,我的脸就让我受了多少罪。那女人已经死了,但她留下的这张脸却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提醒卿父,我卑贱的出身。”赵无恤一反常态,话音里有浓浓的悲愤之情。 “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见他神情不对,忙坐起身来。 “五日后的祭礼,卿父要带我去观礼。” “这事我知道,我原以为你会高兴。” “我也以为自己会高兴,但太史同卿父说的是:‘带上你最不可能成为宗子的儿子,他的身份越卑贱,智氏就越不会在他身上动手脚.阿拾,这话是我同太史说的,可我多希望,卿父选的人不是我,这府里还有其他几个侍妾生的儿子,他为什么不选他们?” “红云儿……”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这院子外的人,就连荀姬都以为世子快死了。卿父留在新绛的几个儿子,这几天全都在密会大夫、家臣。智氏、韩氏、魏氏的人也都在眼巴巴地盯着,他们都在看,看到底谁才是下一任赵氏宗子。卿父无论是带了大哥、四哥、还是六弟,他们都有可能因此心生企图,垂涎世子之位。只有我不会,一个外族女奴的儿子就算顶了天,也做不了赵氏的宗子!” “不。”我摇了摇头,把手轻轻地覆在无恤的手上,“我想说的是,因为卿相知道你们兄弟情深,知道你不会为了世子之位而加害伯鲁才选了你。红云儿,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堂堂正正站在晋国四卿面前的机会。齐大夫晏婴矮小,秦大夫百里奚原是逃奴,此二人才华卓绝,世人只赞其贤明,又有谁鄙夷他们的相貌出身?” 无恤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突然挺身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我问。 “做我该做的事……阿拾,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再不会放你走。”他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大踏步走了出去。 “你不像你的母亲,你像你的卿父……”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无恤自那日走后就消失了,此后又过了两日,伯鲁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他听说赵鞅要带无恤去祭礼,就乐得躲在房里装病重。 四儿和无邪都已经跟伯鲁混得很熟。雪猴这几日被伯鲁和公子啼喂着吃了很多东西,整日里躺在地上晒它那圆滚滚的肚皮。 “再喝两次,汤药就可以停了,不过外敷的药泥还不能停,等长了新才算真正好了。”我接过四儿熬好的汤药递给伯鲁,“今天我去见过卿相了,他让你好好养着,你大哥的事他自会处理。” “前天晚上雇刺客杀你的人,真的是大哥?”伯鲁接了药,皱眉痛心道。 “他昨日在院外见到我,跟见了鬼一样,吓得脸都白了。我只稍微试探了几句,他就藏不住了。” “那你怎么还敢往院子外走呢!万一他又生了歹心怎么办?”四儿见我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很是懊恼,她重重地拉了一把我的袖子,责备道,“你就是仗着自己命大,哪是险坑你往哪跳,上次是为了救百里府的贵女,这次又摊上赵家的……”四儿说到这儿,许是想起伯鲁还在旁边,就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摊上赵家的麻烦世子。”无邪接过四儿的话,对伯鲁道,“你这人养养鱼,种种花不错,这世子的位置,谁要谁坐去,不然哪一天又惹火上身,还害了阿拾。阿拾,你说对吧?” “你别骂他,他说的对。”我还没来得及张口,伯鲁就出声制止了我,“这两日我想了很多,现在总算想明白了。等智氏的祭礼完了以后,我会亲自同卿父说,让他另择贤人,赵家需要一个能保护族人的宗主,而我不想做赵氏的罪人。” “世子……”我望着伯鲁一脸释然的表情,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别皱着眉头了。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到后院看看我养的鱼吧!关在笼子里的,都听你的话放掉了,我可就剩这一池子的鱼了。”伯鲁笑了笑,示意四儿把他扶了起来。 公子啼正巧牵雪猴的手跨进房门,一听说要去看鱼,也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好,那我们就看鱼去吧!”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这时,司怪四卫中的辰二突然出现在门外,垂首道:“巫士,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了!” “智府的女眷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两日前,我因为不放心半路上救的那名女子,就特地让司怪四卫帮忙调查一下,看看智府内院的女眷有没有什么异动。 “魏氏嫁入智府的嫡女三天前暴毙了! “潭姬死了?”伯鲁听了辰二的话,惊问道。 “你认识她?”我问。 “我以前去魏府时见过一面,是个不爱说话,羞羞答答的小姑娘。魏侈对这个小女儿很是宠爱,这刚嫁到智家怎么就死了呢?” “智府里有传言,说这新夫人趁祭祀前智家郎君独宿庙堂,就大胆夜会情郎,后来被智家郎君发现,羞愤之下拔剑自刎了。”辰二回道。 “你们查出什么来了?”我问。 “潭姬那晚的确出了智府,还被人看到是一个男子送她回的府。” “知道了,你下去吧!” 辰二行礼退下,我沉吟了片刻,对四儿道:“你和无邪带公子啼先去后院看鱼,我和世子待会儿再来!” 四儿点点头,拉着公子啼的手走了。 “阿拾,你有话要同我说?”伯鲁见我一脸严肃,正色问道。 “送潭姬回去的那个男人是我!” “可你是女人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同伯鲁说了一遍,之前不说是怕坏了那姑娘的名节,如今看来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祭祀之前需要独居庙堂的人,只有智颜一人,所以他就是潭姬的夫君。魏氏的嫡女嫁给智氏未来的宗子,这无疑是智魏两家,最为重要的一次联姻。 “阿拾,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天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一个入府偷酒的人恰好掳了智氏的子媳,折辱完了还偏偏要送回去。她进去那会儿没什么动静,后来为什么会被智颜发现?” “你的意思是有人安排了这一切?” “世子,智颜是个怎样的人?” “相貌非凡,武功卓绝,但处事冲动易怒。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一般都是……” “世子,你告诉四儿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我不等伯鲁反应过来,转身冲出了门口。 虽然已经晚了两天,但我必须去一趟竹林,也许还有机会见到那个红发男子! 竹书谣之阿拾112_第一百十二章魏女之死更新完毕! 第一百十二章 魏女之死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二章 魏女之死 第一百十二章 魏女之死 第一百十三章 恶鬼盗跖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三章 恶鬼盗跖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三章 恶鬼盗跖 我顶着寒风骑马到了城外的竹林,下马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那晚的红发男子。//此时天空云密布,厚厚的铅云在头顶翻滚着,粟米大小的冰粒子随着雨滴一同落在地上,树叶上,沙沙作响。 我抬头看了一眼,心道,这冰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于是重新上马,打算到浍水边的小院去躲一阵。 因为伯鲁受伤,我这次从秦国回到新绛后,就一直住在赵府里,这小院已经空了几个月。当初走的时候只留了赵府的一个小婢子帮我照管着,这会儿下雨,屋子顶上不知道有没有加铺茅草,也正好去看看。 我到的时候,院门虚掩着,推门进去,见赵无恤送我的那几丛木槿花上斜斜地支了一个小架子,顶上铺了一块苇席,冰粒子落在席子上,骨碌碌就滑进了土里,半点伤不到我的木槿。另一边的小树苗上也搭了同样的架子,我在心里不由暗赞,果然是赵府训练出来的婢子,即便主人不在,也照样打理得妥妥当当。 “阿莠,我回来了。”我脱下沾泥的靴子,着袜进了屋子,叫了两声,小婢子却没有应声。四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却闻到了满屋子的酒味。 这天冷了,小丫头不会趁我不在就偷酒喝了吧? “阿莠?”我快走了几步,打开了寝室后面的一扇小门。 贮酒的小间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陶瓮,陶瓮中间赫然躺着一个歪头歪脑满身酒气的红发男子。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大惊之余夺门而出,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条麻绳,当下就把男子的手脚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你醒醒!”我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冰水一股脑全泼在了男子的脸上。 “啊——”在冰水的刺激下,男子陡然醒了过来。[非常文学]. “说,你是谁?”我拔出匕首紧贴着他的脖子。 男子醒转过来后目光先是一紧,待看清了我之后,反而放松了身子,他瞥了一眼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笑道:“是你啊——我还没有怪你爽约,你怎么反倒把我捆起来了?” “快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掳走智家的子媳?”我冷下脸把匕首往下压了压。 男子面色一僵,复又笑道:“我柳下跖前前后后睡过的女人少说也有一百个,兴起而已,哪来的原因?再说,智家偷出来的那个,太无趣,长什么样我都已经忘了!” “无耻!”我在他那张笑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你找死!”男子吃了我一巴掌,顿时恼羞成怒,他瞪着眼睛龇着牙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从来没人敢在我脸上甩耳光子,你真是活腻了!”。 我不理会他的叫骂,只径自从寝室里拿来了两个小盒子。 “我们可以试试,到底是谁活腻了!”我打开红色小盒,取出一小管用蜡封在骨节里的药粉,在男子面前晃了晃,“这里面装了七种毒药粉,你如果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毒药全都倒进你的嘴里!”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一咬牙,用手捏着他的嘴大喝一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劫智家的子媳?是谁指使了你?” “柳下跖,老子不是说过了吗?” “柳下跖……你是盗跖?!”我手一抖,装了药粉的骨节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是那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恶鬼盗跖?那个挖小孩心肝下酒的——盗跖! 我童年的噩梦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现在知道怕了?还不快把我放开,我饶你不死!”盗跖冷哼一声,厉声喝道。 我打量了他一眼,勉强定下心神,算了,管他是谁,既然做了就做个彻底!我揭开骨节上的封蜡,把一整管黑色的药粉全都倒进了盗跖的嘴里。 “待会儿你的舌就会开始发麻,你的嗓子会变得很烫很哑,慢慢地你身上的五种知觉都会消失,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兴许,我会把解药送给你。”我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另一个黑色小盒。 “我是睡了你是娘还是你姐?下这样的招!”盗跖扭着身子强坐起来,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发哑,“我五天前在城里喝酒,旁桌有人在说,智府里藏了两件宝贝,一是地窖里的十年陈酿椒浆,还有就是西院子里藏的一个绝世美人。我那天正好觉得无趣,就偷了酒,扛了女人。这天下能指使我柳下跖做事的人还没有出生!你,快把解药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说的话是对的,天下有谁能指使恶鬼盗跖做事?我放下匕首默默地解开了他手脚上的束缚:“我相信你说的。” 盗跖的手脚一松,立马抓过了那只黑色盒子,而后一把把我按倒在地:“小子,你找死!” “你打开盒子看看,那里面是空的。你杀了我,不出一个时辰你也死了,我一个小人物有天下闻名的盗跖陪我一起死,倒也不算亏。” 盗跖打开黑盒子一看,一脸不甘地松开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想不到我柳下跖居然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小儿手里。” 我揉了揉脖子站起身来,从角落里捧出一个灰褐色的小坛子:“这酒才是解药,但每日只能饮一耳杯,饮满一年才可真正解毒。而且这一年内,你不可以再喝别的酒。” “你在唬弄我?这顶多只够半年。”盗跖的嗓子已经哑得像个耄耋老人。 “我只酿了这一坛,半年后你再来取。” “你就不怕我半年后取了酒杀了你?” “你不会,到时候你也许还会感谢我。” “笑话!”盗跖打开酒坛小饮了一口。 “信不信由你!”我轻哼一声迈步走到了屋外。盗跖抱着小酒坛子也跟了出来,同我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落雨。 “柳下跖,那晚被你劫出来的女子死了。” “是嘛……”他语气冷淡,“是人总要死的。” “她是因为你死的,你被人利用辱没了她的名节,她的郎君被人利用逼死了自己的正妻。” “你要为她报仇?”盗跖转头看向我,红色的乱发和他的语气一样放肆嚣张。 “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你是谁?” “我是这屋子的主人。”我指了指搭在木槿花上的木架子,问道,“那是你弄的?” “是。” “你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居然还会怜惜花草?” “我高兴。”盗跖说完抱着酒坛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半年后我再来!” “我的婢子……” “拿钱打发了……”他行至院门口,大步迈了出去。 “你真的会吃小儿心肝?”我忽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他没有回答,高大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漫天的雨幕里。 c 第一百十三章 恶鬼盗跖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三章 恶鬼盗跖 第一百十三章 恶鬼盗跖 一百十四章 初探智府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一百十四章 初探智府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一百十四章 初探智府 盗跖身上的线已经断了,除了为潭姬叹一声可怜外,我也实在做不得什么。 晋国四大家族的斗争已经愈演愈烈,此事背后的主谋可以是赵家,可以是韩家,可以是躲在深里默默无闻的晋公,也可能是我全然不知的另一方势力。但无论此事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这一步棋下得的确狠辣、准。他利用了盗跖的猎奇之心,轻而易举地毁了智家和魏家的联姻,还顺带着在魏氏宗主魏侈的心里埋下了一毒刺。 另一方面,赵鞅在知道了赵孟礼谋刺伯鲁的罪行后,对外另编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把赵孟礼软禁在了府里,只等着春暖花开的时候,把他送到晋国北面的小城平邑去做邑宰。而原本属于赵孟礼的采邑晋阳,那座抵挡过范氏、中行氏大军围攻的坚固城池如今空了出来,成了赵家诸子争相抢夺的一块肥。 赵孟礼谋刺世子其罪当诛,但赵鞅只是把他贬到平邑,我和无恤为伯鲁不平,但伯鲁却觉得这样很好,一副欣慰的样子。 赵孟礼被软禁后,公子啼就被辛垣夫人带回了。 赵鞅与辛垣夫人做了一笔交易,如果辛垣夫人不向任何人提起公子啼中毒之事,那公子啼误伤伯鲁的事他也不再追究。至于辛垣夫人一直想要知道的,关于公子啼中毒的“真相”,赵鞅明确地告诉了她——这是智瑶在背后使了诡计,与赵家毫不相干。 这件事说来真有些讽刺,牵扯在内的人,暗地里都做了不少肮脏的交易,到头来只有被受指责的公子啼才是清清白白的。 公子啼在离开赵府的时候,和雪猴难分难舍,我一冲动想让无邪把雪猴送给他,但无邪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我,连推带挥地就把公子啼打发了。 荀姬搬了回来照顾伯鲁,我乐得清闲,于是带着四儿和无邪重新回到了浍水边的小院。四儿把两个寝室稍稍打扫了一番,三个人就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 这一日正午,赵无恤带着烛椟和宓曹来看我。烛椟的样子憔悴了许多,头发胡子乱糟糟的,没有了之前洒脱不羁的豪气。倒是宓曹,虽然依旧和我没什么话说,但嘴角一直带着笑,像是得了什么喜事。 他们二人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赵无恤却留了下来和我并肩坐下屋檐下,晒着太阳聊着天。 “明日就是智氏的祭礼了,可惜师父不肯带我去,不然我还能看到红云儿戴玄冠,着祭服的样子。”我望着万里晴空,懊恼道,“明明前两日都在下雨,怎么这天说晴就晴了呢!” “晴天定有圆月,莫说太史不让你去,就算他同意了,我也不许。”无恤看了我一眼揶揄道,“你这个小身板,若是被智瑶抓去做了药人放了血,估计等不到我去救你,你就死了。你还是给人省点心吧,好好作你的巫士,别去招惹你惹不起的人。” “智瑶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对,现在的他很可怕,但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让他也害怕的人。” “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我扯了一把无恤的袖子,调笑道。 无恤转过头来,认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认为我做不到?”他的眼睛像一汪深潭,瞬间就紧紧地抓住了我。 “不,你有那个能力,但这条路很长也很难走……” “再难也是我想走的路。阿拾,你可会陪着我,一直像现在这样?”他握住我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有着常年用剑生出的厚茧,磨在我的皮肤上刺刺的。 “我……”我很想说我愿意,但我的上一个誓言已经破灭,现在的我害怕许下诺言。 “你想要离开对吗?无邪同我说了,你会和他一起走,去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盖一间茅屋,行医治病。” “红云儿,我会陪在你身边,但我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前,我曾经许诺自己永远不会离开秦国,不会离开将军府,离开那个人。可现在呢?我不能再许诺你什么,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轻易离开你。” “阿拾,我第一次在秦太子府见到你时,我说过,我不要做你的朋友,那句话我是认真的……” “你不作我的朋友?那你要作什么?”我问。 “你心里明白。”无恤说完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我,“明天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冒险进智府。”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却信不过我,曲起手指在我额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明天如果让我在智府看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瞪了我一眼,按剑大步走了出去。 无邪从门背后走了出来,轻轻地揉了揉我的额头,说:“你没跟他说啊?” “要是跟他说了,他一定会找人把我看起来,明天我们小心点就是了。无邪,他说不要和我作朋友是什么意思啊?”我托着下巴盯着那一丛已经枯萎的木槿花细细地思量着无恤说的话。 “嗯——可能是想和你作敌人吧!”无邪想了想,认真地回道。 “我真是个傻瓜,居然会问你……”我双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吧!” 智府因为要筹办册立宗子的祭祀和晚上的宴乐,新雇了好几批仆役。 无邪几天前就已经混了进去。他凭着俊俏的脸蛋和一身怪力气很快就得到了伙房管事的赏识。祭祀这一天,管事让他采买宴会用的鱼鲜,我借机用草药涂黑了脸,装扮成送鱼的渔夫混进了智府。 智府十步一楼,百步一阁,引水而入,长桥卧波,庭院错落有致,高台华丽庄严。可走在这富丽堂皇的府院里,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阿拾,这家的主人见了你的眼睛一定会很喜欢。”无邪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为什么?”我疑问道。 “你看,他家到处都用了青碧色。” 碧色?无邪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抬头左右看了一圈,智府的长桥上,廊柱上,门框上只要是绘了图案的,通通用了大量的青碧色——我眼睛的颜色。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送鱼的,你走快点!”走在前面的胖管事,回头冲我和无邪大喊了一声。 “欸,来了!”我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瓜样,点头哈腰地背着鱼篓跟了上去。 智府的伙房里,这会儿已经炸开了锅,来来往往的仆役、婢女总有几十号人,大家端着食材,捧着香料,你挤我我挤你,我才站了一小会儿就被撞了好几下。 “送鱼的!”胖管事冲我吆喝了一声。 “来了——”我哈着腰小步跑了过去,“大人!” “拿了钱赶紧走,还认得路吗?”管事扔了一小袋钱币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数了数,点头谄媚道:“认得,认得。” “那还站着干嘛,等我送你啊!”胖管事用鼻子冷哼了一声,似是很不愿和我这样的贱民说话 我连忙装出惊恐之色,行了一礼,快步出了伙房。 没过多久,无邪也悄悄溜了出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拉着无邪躲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脱下自己外面又脏又臭的麻布袍子塞进了鱼篓:“你不是说西院有个水井吗?把我昨天给你的药撒到里面,然后就回去伙房帮忙。小心别让人发现。我四处转转,找找智府的地牢。” “我前两天都找过了,没有啊!” “不可能,这些卿大夫家里不可能没有地牢。我再找找,天黑前在智府后巷的大树底下见!” “你小心点!” “知道了,你快去吧!”我推了无邪一把,转身把鱼篓藏在灌木丛里,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无邪前两日给我偷了一套仆役的常服,我穿在身上走了一路,并没有被人察觉。 “前日里少夫人刚死,昨日中山国的人又给世子送了个女人进来,这回听说还是个碧色眼睛的。”后院的小径上,迎面走来两个身穿蕊黄色夹衣襦裙的小婢子。 “喜欢碧眸女人的不是家主吗?世子迷的不是郑女兰姬吗?”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个子略高点儿的小婢子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如常,自顾自走路,接着又说:“谁知道啊,不过那蛮地来的女人听说很会跳舞,晚上我们也去看看……” 智瑶喜欢碧眸女子?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当晚在百里氏花园里的一幕。 他带着兽脸面具出现在醉酒的我面前,他明明可以一刀杀了我,却捂着我的眼睛,吻了我。 智瑶会是兽面公子吗?兰姬说的兽面公子背后的人又是谁?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既然已经进来了,就算找不到关押药人的地牢,我也要见一见这个和我从秦国到晋国一直纠葛不断的兽面公子! c 一百十四章 初探智府在线阅读 一百十四章 初探智府 一百十四章 初探智府 第一百十五章 智氏夜宴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五章 智氏夜宴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五章 智氏夜宴 要混入那拨新进府的仆役中间,易如反掌,反正大家都是新人,谁也不记得谁的脸,况且我有无邪这个内应,于是很快就在伙房里找了个位置。//~ 无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子,我说要去看智瑶,他起初学着四儿的口气说了几句太危险之类的话,到最后听说兽面公子就是智瑶,好奇心变得比我都大,立马改了态度,果断地成了我的“帮凶”。 两个人在伙房里汗流浃背地闷头干了一下午,就等着晚上送食物和酒水的时候,趁机混进宴乐的高堂。 可等我们日入时分抱着酒瓮走到前院时,却彻底傻了眼。 所有的器皿、食物、酒水,运到离高堂百步之外的地方就必须转交给另一拨由家宰亲自督管的美貌婢子,由她们再分批抬进去。 我见状把无邪往旁边稍微扯了两步:“是我太大意了,这个样子别说是要进去,就算离得近些,都会被门口那些卫兵抓起来。” 无邪冲我露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没关系,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无邪看了一眼陆续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一众仆役,小声道:“我们走慢点。” 忙了一整天,大家伙都已经累得不行,个个低着头闷声走路,没有人注意到我和无邪越走越慢,落在了队伍的尾端。 “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无邪挑了挑眉毛,环顾了一下四周,拉我钻进了高堂背后的一条小径。~ “你别告诉我,你要从屋顶爬进去!” “对啊!你抱着我的腰,我带你跳上去。” “要是被红云儿知道,他非杀了我不可——” “那你不去了?” “去——为什么不去?”我伸手抱住无邪的腰,看了看屋顶,心立马就虚了,“你可别把我摔下去啊!” “怕就闭上眼睛。// 无邪大手一揽把我整个人夹抱了起来,快跑了几步,紧接着几次起落颠簸,待我睁开眼睛时,人已经立在屋檐之上,府内全景一览无遗。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撞破头地想往上爬,原来站在高处的感觉竟如此奇妙。苍天触手可及,众人形同蝼蚁……”我站在青瓦之上,遥望天际残阳,不由心生感慨。 “快低下身子,跟我来!”无邪拉了我一把。 我反应过来立马伏下身子,猫着腰和无邪一起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明堂屋顶的正中央。 这里赫然立着两张双目圆瞪,龇牙咧嘴的青铜辟邪兽脸。一张朝南一张朝北,宽幅总有七尺之余,我和无邪钻进它们之间的空隙,完完全全隐住了身形。 “这地方可真好,前面和后面来的人都看不到我们,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喜滋滋地蹲坐下来。 “我喜欢站在高处,到了一个地方总会先到屋顶上看看。” “赵世子的屋顶你也爬过了?” “嗯,他爹的屋顶我都爬过了。” “你居然上了赵鞅寝居的屋顶?!你胆子也太大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小心被人用箭下来!” “他们不到我!”无邪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无邪——”我用手掰过他的脑袋,从牙缝里冷冷地念出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嚣张的气焰立马蔫了下来,不情愿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你现在乖乖听我的话,以后我们会一起攀上天下最高的山峰,随你抚云戏风,抱月摘星!” “阿拾——”无邪的眼睛里光彩毕现,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天边的半点残阳很快就沉到了大地深处,消散了它仅留的绛紫色光晕。天与地忽而漆黑一片。蓦然,智府通往正门的大道两侧亮起了千百点烛火,那烛火引了朦胧的水汽笼在自己周围,变身成一个个发光的小球在暗夜的风中摇摆跳跃,远远地看上去像是天上的星河无意落入了凡间。 鼓乐齐鸣,繁星夹道,智府的红漆大门在鼓点声积累到最高处时,应声而开。 宾客要入府了。 正门处,身着华衣的士大夫们殷勤地递上拜帖和礼单;侧门,一摞摞的彩绘漆盒,布匹绸绢被仆役们络绎不绝地抬了进来。 入夜的智府,热闹得如同三月里的市集,唯一不同的是,市集上交易的是庶民们新一年的希望;而这里交易的,是晋国士大夫未来的权利和地位。赵鞅老了,这个在晋国叱咤风云了三十年的人,已经是年逾六十的花甲老人,而下一任正卿,智氏的宗主智瑶正值壮年,未来的晋国无疑会是他的天下。所以,这一晚,晋国大大小小的官吏几乎都出现在了这场举国瞩目的宴席之上。 大门口的宾客进了一拨又一拨,但我始终没有见到赵鞅和无恤的身影。约莫半个时辰后,从大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黄衣小仆,他一路飞奔进了大堂,片刻之后,一个头戴玄黑高冠,身穿狐裘,外罩褐色裼衣的男子从高堂上大步走了下来。他身材高大,腰背挺直,走路时袍袖鼓风,衣带飞扬。 狐裘按礼只有天子、诸侯、卿族可穿,难道此人就是智瑶? 我隐在青铜兽面之后,把头往外探了探,只见男子大步走到门口,与刚刚步下马车的赵鞅互行了一礼,立在赵鞅身后的无恤紧接着又向男子行了一个敬拜大礼。 “原来他就是智瑶……” “哪一个,戴黑冠的那个?不像啊。”无邪凑出头来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 我点点头,心里有几分失落:“我也觉得他不像,除了个子差不多外,没一点相像。”兰姬当日的话又在我脑中响起,难道我真的什么都被看清就跳进了这场棋局吗? “认错人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不,既然来了,就再看看吧!” 等宾客悉数进了大堂之后,我小心地揭开了屋顶的一片青瓦,探头朝里面望去。 堂内,赵鞅和智瑶坐在高阶之上,席下众人赏乐饮酒好不热闹。 自我来到晋国,就听闻智瑶是晋地有名的美男子。男子之美成若明夷,是风姿绰约,如花照影;但智瑶的脸,是一种几近完美的致,眉眼唇鼻无论哪一处,似乎都不能改动分毫,否则就会毁了上天的一件杰作。如今他年近四十,却丝毫不显老态,天人一般的脸依旧能让少女钟情,男子汗颜。 坐在他右手边的青年应该就是智颜。比起他父亲,他看起来就逊色了很多,额头太窄,鼻头太宽,眉目虽也称得上俊俏,但看上去就一副鲁莽冲动样子。 “阿拾,你看!”无邪凑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了一声,“赵无恤坐在下面呢,他肯定不知道,我们现在就踩在他头顶。” 我低头一看,无恤不偏不倚刚好坐在我和无邪脚下,一个人正闷声喝酒。 魏、韩两家的世子此刻都坐在智颜身边,三人谈笑风生,喝得起劲,无恤明明是跟着赵鞅一起来的,却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跟几个瑟瑟缩缩的下层大夫挤坐在一处。 “他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我愤愤不平道。 “欺负谁了?”无邪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清清静静地喝酒,挺好的呀!” 我瞪了无邪一眼,再低头时,却看到智瑶举着耳杯站了起来,他按礼说了几句祝酒的话。随后,智颜便迈步走入席间,与宾客们共饮了一杯。 “你看这人,正妻刚死,怎么就喝起酒来了?”我看得正认真,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回转头一看,盗跖那头红发恰好贴在我鼻子旁边。 c 第一百十五章 智氏夜宴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五章 智氏夜宴 第一百十五章 智氏夜宴 第一百十六章 一鸣惊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六章 一鸣惊人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六章 一鸣惊人 “无邪!”我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无邪耸了耸肩,无辜道:“这大叔说自己也想看看,我见他身手好,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什么?大叔!”盗跖猛地转过脸来,一脸愠怒地盯着无邪,“我看上去像个大叔?” “嗯,你脸上有褶子了。阿拾说,管这样的人都要叫大叔。” “我——”盗跖一个挺身站了起来,伸手去抓无邪的衣领,无邪即刻反应过来侧身躲过。 “身手不错啊!”盗跖一笑,以迅雷之势伸出右手直取无邪腰间,无邪顺势一倒,抓住盗跖的腰带将他掀了出去。 盗跖在空中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落在瓦片上:“小子,再来!” “你等着!”无邪兴致一来,居然旁若无人地跟盗跖在智府大堂的屋顶玩起了一个追一个逃的游戏。 这是在智府的屋顶啊,晋国的大人物此刻有大半都在底下坐着呢!我胆颤心惊地往下看了一眼,一颗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 “你们给我停下——”我低声呵斥了一句。 他们两个耳朵倒是尖,相视一笑,飞身跳了过来。 “你们俩要是想玩,找个没人的地方跑去,别引来了侍卫连累了我!”我看着无邪和盗跖咬牙切齿道。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盗跖经过我时从怀里掏出巴掌大小的一个袋子丢了过来,“这里够买个位置了吧?” 我赶忙接住打开一看,袋子里装的竟是三颗鸟蛋大小的珍珠,浑圆莹白,几无瑕疵。别说在这屋顶上买个“看位”,就是买下这脚底的大堂都不在话下。 “你已经翻过智府的库房了?”我问。 盗跖往下一蹲,笑道:“那是自然。这是齐国陈氏送来的贺礼,等你这小儿冠礼之时可以做顶珠冠来带。不用谢我,我是看东西值钱才拿的,拿了又用不上,就便宜你了。”说完他双手一撑趴了下来,“哈,这里面怎么打上了?” “什么?”我立马把脸凑了过去。果然,宴席间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在比剑。 “小子你猜,哪个会赢?”盗跖问无邪。 无邪把脑袋顶在我们俩前面,笑道:“黑衣服那个。” “我数到三,穿黄衣服的那个铁定会倒。一,二,三,哈,倒了!” 盗跖数到第三声时,黄衣人被黑衣人一招击中下盘,应声而倒。 我看了一眼盗跖,心想,这能让小儿夜啼,小城惶惶的恶鬼盗跖还真有几分本事,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胜负几何。 “阿拾,那人走过来了。”无邪朝下面努了努嘴。 黑衣剑士比剑获胜之后,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大踏步走到了赵无恤面前,他弯腰一礼:“某,智氏家臣蔡仁,恳请与足下比剑!” 他此话一出,宴席上变得分外安静。智瑶抚须看了一眼赵鞅,赵鞅面带笑容依旧一副坦然淡定的样子。 智颜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蔡仁,那是卿相家的庶子,不是侍卫,还不快赔罪!” 叫蔡仁的剑士握剑朝无恤一礼,转身对着上首端坐的赵鞅俯身一拜:“鄙听闻卿相府上,赵世子有一异族相貌的侍卫,剑术尤为了得,鄙恳请与之一战。” 我趴在上面看不清无恤此刻的表情,但智颜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却被我看了个正着。 “剑士所说的定是无恤小儿。今日智世子初立,是大喜,无恤儿不妨下场一战。”赵鞅看着无恤,捋须笑道。 “诺!”无恤站起身来,解下腰上的长剑握于手中。 无恤的剑术我是见识过的,不说别的,单那日在月下刺鱼的功夫就足以让一众剑士汗颜,可刚才看蔡仁用剑,其势凶猛,其力蛮重,我不由还是有些担心。 “依你来看,这蔡仁的剑术如何?”我转头问盗跖。 “怎么,你担心这赵家庶子会输?”盗跖嘴角一勾。 “他是输是赢与我何干?只是刚才见蔡仁几招就击败了对手,好奇罢了。” “蔡仁这厮原是蔡侯身边的剑士,三年前与我在蔡国交过一次手,除了腿脚速度我看不上眼外,剑术倒对得起他蔡国第一剑士的名号。” “蔡国第一剑士!”我心中一凉,这可如何是好?智颜找这样的人物挑战无恤,不是明摆着要叫无恤在众人面前难堪嘛! “呵,赵无恤这回可要出丑了。”无邪啧了两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别人也许不知这场宴席对赵无恤的重要,但我却明白,他从一个任人打骂的女奴之子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艰难和辛苦。今晚,在晋国众臣的面前,在赵鞅的面前,他如果输了,那他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宴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不管是上座的晋国四卿,还是挤在角落里的下阶士族,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聚会神地盯着大堂中央两个握剑对峙的人。 在众大夫眼中,这也许不是一场单纯的剑术较量,而是一次新旧权力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智氏和赵氏究竟谁会胜出,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席间的两个人如两尊石像岿然不动。 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让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倏地,蔡仁的脚动了,他双手握剑,脚步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摆出进攻之态。 无恤没有动,他低着头甚至连剑都没有举起来。 蔡仁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他大喝一声,快步逼近,剑光一闪,以破云裂天之势向无恤直劈下来。青铜之剑脆而易断,因而极少会有剑士在比剑时使用这般绝决的招数,可见蔡仁此人傲,想以一招击败无恤。 谁料无恤竟如山之峙,一动不动,待长剑到了眼前才闪身避过。蔡仁一剑落空,蓄势再起,这一次他剑走灵巧,频频出击,用剑芒将无恤团团罩住,最后纵身提剑一刺,直取无恤口。 电光火石之间,无恤在剑入膛前的最后一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开了身子。蔡仁的剑嗖地一声进了一名宾客的冠帽,那人两眼一翻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晕将了过去。 “闪躲之技,实小人之行!”蔡仁满脸怒容,抽剑回转大喝一声。 无恤闻言,嘴角轻挑,他眉际殷红色的印记在烛火的照映下,如燎原星火骤然亮起。他右手猛地一翻,将剑缓缓举了起来,那一瞬,宴席两侧的烛火忽然静止了,穿堂而过的风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凝在了他的剑尖。站在无恤对面的一个婢子,被他此刻的气势吓得一抖,捧在手里的彩漆高颈壶陡然掉落。 不知是否有人看清了无恤的动作,在我眨下眼睛的一瞬,他已经站在蔡仁的面前,空中寒光一现,蔡仁头顶的发髻已经被齐齐割下。 而此刻,那只高颈壶才刚刚落地,酒四下蜿蜒。 所有的一切不过短短一瞬。 蔡仁着自己的头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恤手中的长剑,一张脸全都拧在了一起。 因为就在刚才,赵无恤若把剑再往下移动三寸,蔡仁脖子上的这颗头颅已然落地。 无恤收剑,颔首一礼。 蔡仁披散着头发,疯癫了一般将自己手中的青铜长剑狠狠地劈向身旁的梁柱。一声重响之后,长剑应声而断。 “三十年习剑,三十年……”他看着地上的断剑又哭又笑,完全不顾席上众人的目光,飞身奔出了堂外。 大堂内,喝彩之声骤起,几欲掀翻屋顶。 “小子,你哭了?”盗跖望见我眼中的泪水,吃惊道。 “有吗?”我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笑得无比灿烂。 席上,赵鞅笑了,智瑶也笑了。 鼓乐声重新响起,身姿翩翩的女乐在兰姬的带领下鱼龙而入,踏歌起舞。 c 第一百十六章 一鸣惊人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六章 一鸣惊人 第一百十六章 一鸣惊人 第一百十七章 隐忍不发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七章 隐忍不发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七章 隐忍不发 无恤重新回到角落坐下,他身旁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举杯来贺,他一一与他们对饮致谢。按ctrl+d快速收藏"请看小说网" 献酒、酢酒1、酬酒,席间觥筹交错,宾主皆欢。我看到这里觉得有些乏了,便起身打算离开,可没等我把脑袋缩回来,就看见喝得满面通红的智颜离席朝无恤走了过来。 无恤身旁的几个下阶大夫见状,立马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智颜与无恤互行一礼后,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随即就有侍酒给他奉上了一个洗净的红漆双耳小杯。 智颜捏着耳杯轻轻一抬手,侍酒立即用三尺多长的酒勺在一旁大敞口的青铜方彝中舀了一勺酒,准备斟满智颜的空杯。可这时智颜却把手微微一收,侍酒举着长勺的手便停住了。 原本坐在无恤身边的几个大夫全都侧脸望着智颜,我们屋顶上的三个人也齐齐把脑袋往前顶了顶。 按礼,这舀出来的酒是不允许再被倒回酒器的,可智颜这会儿不接酒,其他人也不敢接,所以侍酒只能举着长勺呆站着。 “阿拾,他们在干什么?”无邪小声问道。 “嘘——”我和盗跖同时给他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智颜和赵无恤之间缓缓流动,热闹非常的大堂里只有这个角落特别安静。智家的儿子和赵家的儿子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侍酒握着长勺的手渐渐地有些发抖,那清澈的酒在红色酒勺里跳跃着,终是落了一些在了案几上。 无恤侧头看了侍酒一眼,举起了酒杯,侍酒连忙把长勺里的酒悉数倒进了他杯中。 可这会儿智颜却仍举着空杯,一动不动地看着无恤。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无邪忍不住又在我耳边问了一句。 “这是智家的儿子要赵家的儿子给他作侍酒呢!”盗跖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瞪了一眼盗跖,低头去看无恤,只见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起身从侍酒手里取过了长勺,恭恭敬敬地替智颜满斟了一杯酒。 智颜随即仰面大笑,那笑声飘上屋顶,听起来格外刺耳。 智颜扯着无恤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似是聊了几句,之后智颜又把嘴巴凑到无恤耳边一阵耳语。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见,但我却惊讶地发现智颜端着酒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揽到了无恤的后腰,旁人或许只道他二人亲昵,可我趴在屋顶上却看得清清楚楚。 智颜把一杯酒全都倒在了无恤背上! 我的脸开始发烫,从两颊一直烫到耳,一团心火烧得炽烈如荼。 酒倒光了,智颜站起身,对无恤颔首一礼便拂袖走了。 无恤起身回礼,他一弯腰,背上一大块暗黑色的水渍格外刺目。 无邪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愤怒,他握紧我的手,小声道:“阿拾,我们走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赵无恤,从智颜离开到现在,他的姿势一动都没有动。 你还好吗?我望着他在心中默默地问道。半个时辰前,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以神乎其神的剑术击败了蔡仁,以自己的实力赢得了众人如雷的欢呼,可现在,在这大堂的一隅,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他却受到了这样的羞辱。 智颜,你怎么敢…… “我们走吧!”在怒火几欲将我燃尽前我站了起来。 “这舞都还没跳完,你就走啦?”盗跖也站了起来。 “嗯,别忘了喝我给你的药酒,否则偷香窃玉的事你就没命干了。”我转身走出了藏身之所。 盗跖两步窜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拽到了他跟前。 “你要做什么?”我惊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盗跖的神情变得很诡异,他的眼睛跟着了火一般红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我。 “你放开她!”无邪伸手去掰盗跖的手,但盗跖却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因为怕动静太大引来下面的侍卫,我们三人便这样僵持了片刻。 “你是狐氏的人?”盗跖终于开口问道。 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忽而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从密布的云层中挣脱了出来,升至中空。它如水的月华,洒将下来,照亮了整座高堂的屋顶。 “你见过和我一样的人吗?他们在哪里?”我拉着盗跖的手急问道。 “眼睛和你一样的?许是死绝了吧!”盗跖看了一眼堂下宴乐的人,嗤笑道,“带了九尾兽血脉的人然敢来智府,我该说你笨还是勇敢?” “阿拾为什么不能来智府?”无邪看看我,又看看盗跖,一脸困惑。 “屋顶上有人!”这时,一个巡夜的士兵突然发现了我们,他转头大喊了一声,顷刻间,站在高堂外圈的守卫全都提剑跑了过来。 “分头跑!”我和盗跖异口同声。 我拉了无邪转身朝高堂西面跑去,盗跖则飞身奔往东侧。 一个纵身,无邪带我跃下了屋顶。智府的侍卫很快就拿着长戟追了过来。 “别让他们跑了!” “无邪,快,去西院!”我和无邪势单力薄不能与侍卫正面交锋,只能凭借速度一路奔逃。 逃到了智府的西院,无邪很快就找到了潭姬之前所说的那个缺口,在侍卫追上来之前,我们从破损的墙洞里钻了出去,逃离了智府。 此后两日,新绛城人心惶惶,大街小巷,宇庙堂,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件事情,那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盗跖进城了! 他大闹了智氏的宴席,一个晚上杀了七个晋地有名的剑士,更有传闻说盗跖此人三头六足,口生獠牙,惯于暗夜之中,破门入,穿墙过,食人心肝。晋公为此在外特别多加了三倍的守卫人数,新绛城尹命两千守军披甲持械,日夜不停地在城中各大街道巡逻护卫。 但自那日之后,盗跖就再也没有出现,他突然消失了。 虽然,时不时还有人自称在半夜遇到过一个恶鬼模样,尖角獠牙的男人,但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因为真正的盗跖,红发冲天,他的那张脸甚至有些孩子气。 除了盗跖的事情之外,新绛城里传得最凶的另一件事,就是智府的人在祭祀时以水代酒惹了鬼神怨怒,一个府里有一半的人都生了怪病,包括智氏新册立的世子智颜在内。 =============================================================================== 备注:1酢酒:人用酒回敬主人。酢,音同作。 c 第一百十七章 隐忍不发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七章 隐忍不发 第一百十七章 隐忍不发 第一百十八章 踏雪问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八章 踏雪问情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八章 踏雪问情 智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史墨早早地就被请去卜卦问神。最后,酬神的祭祀都做了三回,府里众人仍不见好。 个中缘由,只有我与无邪知道。祭祀原来要用的酒大都进了盗跖的肚子,负责看守酒窖的人恐是怕因此丢了命,就往酒罐里掺了水,结果却在祭祀途中被发现了。但智瑶府上的怪病与鬼神怨怒无关,是我命无邪在井水之中下了一种致幻的毒药。明日,我只需向史墨自请为智府消灾,就能光明正大地住进智府,寻找药人的线索。 这一日,我还没来得及去找史墨,无恤就驾着车来了小院。 院子里,无邪总是探头探脑地不让我同无恤说话,最后我只能携了无恤去了浍水边。 昨晚,新绛窸窸窣窣地下了一长夜的雪,浍水河畔坎坷不平的荒地被白雪填满,变成了白茫茫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远处的山脊白了,近处的老树也裹上了洁白的外衣,偶有风过,两岸垂条如波荡漾。千万颗细小的雪粒离了枝丫在空中旋转,飞扬,阳光照在它们身上,晶莹璀璨,如漫天的繁星顷刻间落入天与地之间。 “你今天来不是为了陪我赏雪的吧?”我拉着无恤的衣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昨晚下雪时我便想来了,怕你已经睡了,才作罢等到现在。”无恤弯腰捏了一个雪团,远远地丢进结了冰的浍水。 “新绛城这几日被盗跖闹得这么厉害,你这个大剑客估计也闲不了。”我轻笑着,一路踩着无恤的脚印往前走。 “小心摔跤……”无恤回头看了我一眼,把我拉在他衣袖上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心,然后转头继续向前走,“卿父派我和城尹一同搜捕盗跖,不过这事用不着我出力,智府的人个个拼了命地在找。让他们去找吧,依我看,盗跖此刻早已经离了新绛城。三头六足?亏他们想得出来。” “盗跖大闹宴席那晚,你可见到他了?”我拽着无恤的手,几步走到他面前。 “见到了,可惜没有交上手。你不问我,今天为何而来?” “不是来陪我赏雪的吗?”我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你当真不知?新绛出了件大事,智府上下一夜之间死了一百多人。”无恤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什么?死了!”我的心一下子缩了起来,“怎么死的?” “许是被人下了药,毒死了吧!”无恤松开我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十四五岁的小婢子死了三十多个,现在智府后门还在一车车地往外运尸首。”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一片白光,天旋地转之后一下子坐在了雪地上:“怎么会这样,我,我……” “这事是你干的?”无恤转身走到我身边,惊疑道。 我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落:“我只是让无邪下了点致幻的草药,他们不该死的啊……红云儿,我该怎么办?” “现在知道怕了,我早就让你离智府远一些,你可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无恤蹲下身来,用手捏着我的下巴,轻轻地拭干我的泪水,“才死一百多个人就哭成这样,看来你的胆子没我想得大嘛!你今日若答应我,以后老老实实听我的话,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办。” “嗯。”我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又还能怎么办呢?心中的懊悔排山倒海般涌来,眼睛瞬间又模糊了。 “我骗你的。”无恤凑到我耳边轻吐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他。 “我说我是骗你的,智府的那帮人都还好好地活着,等着你去救呢!”他嘴角轻挑,戏谑地笑道。 “赵无恤!”我顾不上擦眼泪,整个人往前一扑,狠狠地把他推倒在雪地上,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 他大手一抵,将我的拳头包在掌心,我咬牙死命往外抽了两下,却如蚂蚁撼树,丝毫动弹不得:“你放开我,你为什么要吓我!”我半坐在他身上,大声叱问。 “只许你吓我,就不许我吓你了?”他哼笑一声,两脚轻轻一勾把我反压在了身下,“智府一出事,我就猜到是你干的。我之前和你说了那么多,你是完全没听进去啊!说,智府宴席那晚你在哪里?是不是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带无邪那小子混进去了?” “我……”提起那晚的宴席,我突然想起智颜浇在他背上的那杯酒,恼怒的心立马就熄了,呐呐地说道,“我没去宴席,和无邪下了药就回来了。” “说谎!”无恤放开我的手,坐了起来:“那晚你在屋顶上,对吗?” 我支起身子,拍了拍背后的雪,故作轻松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啊,嗯,你打败蔡仁的那一招我看见了,真是厉害,卿相之后怕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你看到的不只有这些吧!”无恤站起身来,径自往前走。 我连忙赶了上去,伸手拦在他面前:“智颜那个混蛋,我以后定会找机会帮你教训他,你无需为了这样的人难过。” “难过?”无恤嗤笑一声,大手一揽把我抱至身前:“像他这样的人我自有法子处理,只是你……别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我。” “我没有……” “你有,你的眼睛骗不了我。” 我伸手去掰他搂在我腰上的手,讪讪道:“我是想帮你呢,不识好人心。” “你给我听仔细了,不管你和无邪那小子有什么打猎行医的计划,现在最好都断了它!我不会放你走,我要做的事情我自会做好,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雪地反出太阳耀眼的白光,无恤幽深的眼睛微微地眯着,他语气强硬,神情却有些哀伤。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我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丫头,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会……”他话没说完,便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我。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鼻尖唇际全是他的味道,我的心在砰砰地乱跳,我瑟缩着,像避火一般想要挣脱。但他握在我腰间的手,贴在我唇上的炙热,好似有一种未知的力量,让我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在无法承受的晕眩中。 然后,我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贴上了我的耳垂:“我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吧?” 我猛地醒转过来,狠狠地推开了他:“赵无恤!” “是吗?”他缠上来,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是。”我调转头,快步往回走。 “是谁?伍封!”他几步走到我面前,样子很是可怕。 “不是,一个无情冷血的人。” 我说完,无恤便呆住了,他不说话,越发让我觉得尴尬,于是低头自顾自地往回走。 “阿拾。”他追了上来。 “嗯?” “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无论我将来做什么,你都不要费心帮我。” “你确定?我能帮你实现的,也许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那里藏着多大的抱负…… “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你的能耐,你不需要再和我确认这一点。”无恤牵起我的手一步步地往前走,“不要为我筹谋,留下来,替我酿酒调香吧!” “我这辈子没打算再嫁人了。” “嗯,我知道。” c 第一百十八章 踏雪问情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八章 踏雪问情 第一百十八章 踏雪问情 第一百十九章 装神弄鬼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九章 装神弄鬼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十九章 装神弄鬼 自打无恤走后,我就一直靠坐在门口发呆,四儿许是看出了些端倪,因而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乱打听,只静静地搬了火炉和一壶温酒放在我身边,就扯着无邪到院外扫雪去了。 对于男女之事,我向来懵懂。情字何物,纵使到了今天,依旧不甚了解。这么多年来,住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伍封一个,但他之于我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我从没想过我为什么要爱他,为什么要守着他,为什么要因为他的离弃而伤心欲绝,因为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我似乎没有理由爱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可无恤呢,他又是什么时候偷偷地住进了我的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躲入密云之后藏匿了身形,细雪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四儿刚刚扫净的空地上,又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粒,西风轻轻地吹上一口,那些小粉末就打着旋地在地上飞舞,扰得我的心愈发烦乱。 壶里的温酒已经见底,我刚想起身去新灌一壶,就听到院外传来了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跟在四儿身后进来的是一位长须褐衣的老者,他自称是智府的家宰,想请我过府替智世子去灾。 我自然知道他是智府的家宰,那日潜入智府时曾远远地瞧见过他,只是我这里还没去太史府和史墨打好商量,智府的人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子黯习巫术半年,如何能替智世子念咒去灾?家宰还是赶紧去太史府找我师父要紧!”我做出一副惶恐之色,连声推辞。 “家主早些日子就请太史过府瞧过了,可世子所中之咒就连太史大人也解不了。太史说了,这新绛恐怕只有巫士一人能救世子脱险,鄙请巫士千万莫再推辞了。”老家宰越说越急,下雪天,额头竟冒出了汗珠子。 “家宰莫慌,师父既然这么说了,子黯哪有推辞的道理,待我焚香沐浴更衣……” “哎呦,巫士这是要了小老儿的命了。府里已经备下一切,巫士就赶紧走吧!”老家宰一听我还要沐浴更衣,急得直跺脚,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推着我的背,不由分说地把我往院外扯。 “家宰,你先缓缓,我总要随身带些草药。四儿,拿我的药篓子来!”我话没说完就被家宰和赶车的侍卫塞进了马车。四儿提着裙子,背着药篓三步并作一步,才险险爬上了马车。 虽说智府的毒是我下的,但为免智家人起疑,我还是按例询问了一下智世子的症状。老家宰说得吞吞吐吐,绕来绕去只说世子中了邪气,易怒,癫狂,大白日的还经常见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世上的草药毒物成千上万,其中有一类可使人产生幻觉,有的人服食了此类毒物会兴奋、喜不自禁,有的人则沉郁、痛不欲生,但无论是喜是悲,都是中毒者心中最真实的反应。智颜个暴躁易怒,因此中毒之后只会加倍癫狂失态,而家宰口中的不净之物,恐怕就是他刚刚死去的正妻——潭姬。 马车到了以后,我跟在家宰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智颜的院子。这里,东西两厢外加几间夹室,全都紧锁房门,过道里一排佩剑戴甲的武士神情肃穆。 “世子就在房内,巫士赶紧进去看看吧!”老家宰上前和几名武士交待了一番,急急拉我上了台阶。 “使不得,此刻天色将暗未暗正是阳交替之时,子黯乃巫者,周身吸灵附魂太多,此时拜见世子恐冲撞了。” 我话音未落,老家宰像是被火灼到了,立马松开了紧握的手,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家宰莫慌,不如先带子黯在府中转上一圈,看看邪气是从何而来?” “这个……好吧,巫士请随鄙人来。”老家宰犹豫片刻,便引领着我出了院子。 当日和无邪一同潜入智府时,我曾偷偷地在府里逛过一圈,但那时要避人耳目,躲躲藏藏,哪里有今日这般爽快。我光明正大地晃荡,身边还跟着个有问必答的家宰,但凡觉得可疑的能藏药人的房子,我就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或者干脆让家宰开了门让我进去看一看有没有“邪气”。 直逛到入夜,才检查了不到一半的屋子,药人依旧无踪可循,但老家宰显然没有耐心再陪我逛下去了。“巫士,咱们还是赶紧往世子那儿去吧?”家宰苦着脸哀求道。 我抬头看了看天,点头应道:“好吧,这个时辰倒也可以了。” “巫士这边请!”老家宰松了一口气,忙引领着我往回走,“鄙已在世子后院为巫士备下一间厢房,巫祝所需的法器、香料、灵石一应俱全,另外鄙还挑选了四个机灵的童子专供巫士使唤。” “多谢家宰!只是子黯素日喜静,童子就不必了,多备些酒酿酬神才好。” “哎呀,老朽怎么把这个忘了!谢巫士提点。”老家宰回头冲一个大个子侍卫喊道:“你!快去抱两坛郁金酒送到世子院子里去!” “诺!”侍卫领命飞快地跑走了。 待我们到时,酒、香料、法器都已经备好,我在智颜门外极正式的做了一场请神驱魂的仪式,而后推开了他的房门,把包括四儿在内的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 房间里一片暗,没有焚香,没有随侍之人,空气中弥漫着火炭燃尽后呛鼻的烟火味。在屋子的正中悬挂着四面用细杆蒲草编织的帘子,帘子里燃着一点烛火,透过蒲草间的缝隙隐约看见里面铺了一张床榻,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巫士子黯拜见世子!”我跪坐在帘前,俯身一礼。 帘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于是我掀起帘子的一角,探头看了一眼。 智颜散发平躺在床铺上,脸似喝醉了一般涨得通红,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布满血丝的呆滞的眼睛。我用手支地移坐到他跟前,他的眼睛一眨未眨好像本没有看见我。 智颜床头右侧放了一只长颈漆壶,漆壶旁是一只方形红底小碗,里面还剩了小半碗的清水。我端起小碗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水,放在舌尖上。青草味加上若有似无的甜味,若不是日日与草药打交道的人定然察觉不到水中有异,甚至还会觉得这水清冽可口。看来,过了这几日,井水的毒已然淡了,我现在即便不配解药,府中中毒之人也可自行痊愈。 但智府的人既然把我请进了府,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如何对得起自己呢!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四角香囊,轻轻地捂在智颜的鼻子上,他几乎没有任何挣扎,脑袋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我在房内又坐了片刻,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开门走了出去。候在门口的家宰一见到我立马迎了上来:“巫士,世子中的是什么咒,可有解?” 我沉吟片刻,皱眉道:“世子中的是死魂之咒。我刚刚施了安魂之术,世子已经睡下了,不过子黯这里有一事想要请教家宰。” “巫士有什么尽管吩咐!” “请问家宰,世子中咒之前身边可有一位嘴角长痣的姑娘,约莫二八年岁?” 我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包括台阶底下那些佩剑的武士全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老家宰身子一抖噗通一声跪倒在我身前,头低得几乎碰到了地,舌头更像是被打了结,含含糊糊听不清他在念叨着什么。 “家宰为何如此惊慌?快请起!”我伸手把老家宰扶了起来,劝慰道,“家宰有话不妨与子黯直言,如此子黯才可解咒救人啊!” 老家宰受了惊吓,哆哆嗦嗦说了几句,可我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旁边一个戴黑冠的武士看了家宰一眼,快步走到我面前,垂首道:“世子的正妻,前些日子刚离世的潭姬夫人嘴角便有一颗黑痣。” “原来是这样……”我叹了一声气,假意又道,“不知道这潭姬夫人是因何亡故?若是与世子夫妻情深,舍不得走倒是好办,若是对世子有什么怨言,成了恶鬼可就麻烦了。” “巫士救命啊!”老家宰闻言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家宰这是……” “请巫士随鄙人来。”老家宰颤颤巍巍地领我来到一处小院,“不瞒巫士,少夫人死时确有些怨念……” 老家宰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把潭姬从入府到自尽身亡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这潭姬因生腼腆,胆小又不善言辞,与智颜成婚之后一直不受喜爱。起初智颜还会在她院子里住上几日,但自打郑女兰姬住进了府,智颜就再没进过潭姬的屋子。据家宰说,潭姬是新婚失宠不甘寂寞,所以出府私会情郎。二人在智府外分别时恰好被郑女兰姬瞧见,兰姬将此事告诉了智颜,智颜扬言要把失贞的潭姬送回魏家,潭姬羞愤之下便拔剑自尽了。 潭姬失贞是事实,但私会情郎却是大大的冤枉。我送潭姬回府时,且不说没有遇见兰姬,即便后来遇见她,也是在我回赵府的路上,她本不可能看见我送潭姬回府。 “家宰,你是说,是郑女兰姬瞧见了有男人送少夫人回府?” “正是,鄙还听说当时那男人衣衫不整,与少夫人在院墙外纠缠不清。” 衣衫不整的男人? 原来如此……这郑女兰姬果真狠辣! c 第一百十九章 装神弄鬼在线阅读 第一百十九章 装神弄鬼 第一百十九章 装神弄鬼 第一百二十章 智府遇险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章 智府遇险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章 智府遇险 兰姬当晚自然什么都没看见,她口中衣衫不整的男子是盗跖不是我。[非常文学].9vk小说网网友手打她早就知道盗跖会送潭姬回府,却不知道半路上盗跖会把人丢给我。 当日在酒馆里怂恿盗跖的人会是兰姬吗?可她怎么知道盗跖“完事”之后会把人送回来? 我听完家宰的话后,心中疑云丛生。看来兰姬说的没错,我的确什么都没看清就搅进了晋国这场乱局。 “巫士,你说少夫人的死魂为什么缠着世子不放啊?”老家宰见我久久不语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放下心中疑惑摇头叹道:“死魂怨念愈深,其咒愈是难解,照世子中咒的情形看,此事恐另有隐情啊!” 老家宰听完一拊掌,激动道:“老朽早就看出来了,那郑女面相妖异,透着一股子邪气,让她住进府里总是要生祸端的。” “如今这兰姬可还住在府上?”我问。 “早走了!世子一出事,她立马就攀上了齐国陈氏的人,现下恐怕人都不在新绛了。只可怜了我们世子……”老家宰说起兰姬满脸愤愤之色。 “她既是此事的祸端,走了倒也好。子黯定当竭力为世子解咒,只是,解咒之前要劳烦家宰替我向智家宗主讨个赦令,今后几日子黯若是对世子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要请宗主宽恕。” “巫士既有此顾虑,鄙现在就去禀告家主。”老家宰弯腰一礼与我辞别,小跑着出了院门。 夜色中,失去了女主人的小院显得格外安静,原本服侍潭姬的婢子都已经被撤走了,这里只留下几间黑漆漆的屋子。我拾阶而上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用燧石点亮了门口的十五连盏树形灯。火光中,一间华美喜庆的婚房渐渐地显露在我面前。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红漆雕花的床榻,不甚宽但胜在雕工细。床榻的头尾各有两条横杠,上面挂了一排缠着红丝线的花椒串。椒者寓意多子多孙,山野间,男人遇见心爱的女人便送一把花椒,告诉她我想与你合欢,生一堆的孩子。我撩起一串花椒闻了闻,心道,原来潭姬这样的贵女也识得庶民男女之间示爱的小物,只是不知智颜当日见了这些花椒串,有没有读懂他害羞腼腆的新妇心中藏着的那份柔情和期许。[非常文学]. 如今,红艳艳的花椒串已经干瘪发黑,那个想要与夫君多子多孙的少女也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那个在暗夜里哭泣的女孩,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各方争斗的牺牲品。 而我呢?正如兰姬说的,在这场乱局里我又知道多少…… 这样想着,心里不觉着害怕,倒生出了一丝悲凉。在秦国是这样,在晋国也是这样,我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到头来却是最糊涂的那一个。 我在潭姬床榻旁的龙凤案几前坐了下来,心头像是堵了一团乱麻,想把它理清,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样一坐便坐了一个多时辰,心底的疑问毫无头绪,眼皮却越来越重。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跪得发麻的小腿站了起来,而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烛光忽的一闪,后脑勺吹来一阵风。 我心下一寒,猛地转过身来,只见背后的菱格木窗被人抬起了一条细缝。 “谁在那里!”我大喝一声,几步冲到窗前。 吧嗒一声,有东西从细缝里投了进来。我猛地推窗一看,只见夜色之中有人影一闪而过。 掉在地上的是一块竹片,上面赫然写着“药人”二字,我来不及细想,拔腿就冲了出去。 微弱的星光下有一条纤细的人影立在不远处,那人见我冲了出来便飞快地朝东面掠去。这夜行人对智府似乎颇为熟悉,七拐八拐就带着我极巧妙地避开了夜巡的卫队,但不管我跑得慢还是快,他与我之间总是隔了三四丈的距离。 这人是要引我去见药人吗?他是敌是友?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冒冒然跟着一个陌生人在智府乱闯,但我对药人的好奇心却怂恿着我一路紧跟。最后,在穿过一片灌木丛后,前方的人影突然消失了。 在我眼前伫立着一座极怪异的建筑,它四四方方看上去像是一间院落,但院墙却比普通的夯土墙高了一丈多,墙头还密密麻麻嵌了许多尖头的碎瓦。 我四下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夜行人的踪迹,也没有看见智府的守卫。 是进,还是不进?心里正犹豫着,我的手却已经先一步碰到了院门。 吱呀一声,院门一触便开了。 夜风呼呼地吹着,院门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莫非这是间空置的院落?莫非那夜行人是故意引我来这儿见面,要告诉我药人的下落? 算了,既然来了总要一探究竟! 我心一横,大步踏进了院门。眼前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屋子两边的窗户上被人横三道竖三道钉了六条木板,而正中央的门环上还挂了一把半尺多长的青铜锁。 这里不像是住处,倒像是一处囚牢,难道这里就是智瑶关押药人的地方? 我心念一动,飞奔上了台阶。 这时,身后的院门却砰地一声合上了!藏在院门后面的两具尸体也瞬间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顾不上细看地上的尸体,猛地冲到门边,抓住门环使劲一拉,却发现院门纹丝不动。 我的心骤然跳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我抽出匕首在门缝里一通乱撬,但外面的门环上似被人了一棍,匕首很难使上力。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是智府的守卫来了吗? 我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转头一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全身的血在瞬间凝固了。 笼中鸟,瓮中鳖,这下惨了!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门外的打斗声却忽然停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到了门上,这时,门哗地一下被拉开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惊呼一声斜斜地倒了出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下一刻,我落进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弯。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随风飘扬的黑纱,那黑纱连着竹笠,竹笠之下是一个黑衣劲服的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男子没有回答我,我伸手去掀他头上的竹笠,却一把被他抓住了手腕。 “无恤,我知道是你。”我轻唤一声,他终于松开了手,任我取下了他头上的竹笠。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看着我的眼睛,脸上隐有恼怒之色。 “你不喜熏香,但你身上有青草的味道。”我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你也有种味道……”无恤板着脸把头凑到我颈边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鼻息拂过我的耳际,我连忙往后仰了仰,低语道:“是芳芷……” “不,是闯祸的味道!”他面色一沉两手一举就把我扛到了肩上。 “红云儿……”我扯了扯他背上的衣服。 “怎么?还想让我陪你进去看看?” “既然到了门口,我们就进那屋子看一眼吧?”我知道自己今晚的愚蠢行径惹恼了他,但心里却不甘心就这样走掉。 “那里关的不是药人,是智瑶的同胞兄弟,智宵。”无恤说完扛着我几个起落就远远地离开了那座奇怪的小院。 我趴在他肩上看着树木、屋宇在我眼前飞逝而过。寒冷的夜风在耳边呜呜作响,露在外面的耳朵被冻得发痛,只有与他相触的地方,有炙热的气息穿透夹衣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意。 “你从这走回去吧,我得走了,智府的守卫也不全是废物。”无恤寻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把我放了下来。 “你刚刚说的智宵……” “丫头,这里是智府不是赵府,智宵的事等你回去了我再同你细说。”无恤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理了理我散乱的头发,轻声道,“现在你只需记得,这个智宵是智瑶不能碰的一块心病,你要是沾上了他,智瑶就会想尽办法除掉你。” “那刚刚和你过招的可是个女人?”我道出了心中一直萦绕不去的疑问。 “你看见什么了?” “只觉得那背影太过纤细了。” 无恤眉头一蹙,微微点了点头:“蒙着面,但身型确比普通男子要轻巧。阿拾,你入智府寻找药人的事除了我和太史还有谁知道?” “无邪和四儿,没有别人了。”我摇头道。 “这个蒙面人恐怕是想借智瑶的手杀了你,你今后几日要千万小心……”无恤沉吟道。 “谁在那里!”这时,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片火光,几个手执火把的卫兵朝我们走了过来。 “怎么办?”我急问道。 “解了咒,早点回来……”他在我耳边轻啄了一下,眨眼间已隐入了黑暗。 c 第一百二十章 智府遇险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智府遇险 第一百二十章 智府遇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弄智颜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弄智颜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弄智颜 卫兵带着火把赶到时,无恤早已不见了踪迹,我以巫咒之事糊弄了几句,就安然回到了住处。 一路把我引到智宵院子里的人如果是个女人,那我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兰姬。这个世上最想要我死的女人非她莫属!但是她怎么知道我在找药人?难道她知道我是狐氏的人,也知道智府囚禁药人取血的事? 带着对兰姬的疑惑,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日,智府的家宰天没亮就顶着两个黑乎乎的眼圈敲开了我的房门。 “巫士,这是家主随身的玉牌。家主说了,解咒期间,恕一切不敬之罪,即便是世子都要听从巫士的安排。另外,解咒之后家主还会奉上百金酬谢。” “请家宰替子黯谢过宗主!”我从家宰手中接过智瑶的青玉牌挂在腰间,心想,有了这东西,之后两天要在府中行走就方便多了。 “家宰,东西都备好了。”有寺人站在门外回了一句。 “巫士请随鄙人来吧!”老家宰带着我和四儿一路进了智颜的屋子。 这会儿智颜还未起身,四面垂帘外跪了两排绿衣女婢,手里端着各色洗漱的器皿。老家宰领着我走到近前,两个婢子立马起身卷起了垂帘。 “世子,该起了。”老家宰跪坐在智颜身侧,小声唤道。 智颜一动不动沉沉地睡着,老家宰紧接着又唤了几声,他依旧没有动静。 “让我来试试吧!”我上前一步微笑着提袖在智颜脸上轻轻抚过。他鼻头抖了抖,猛打了一声喷嚏醒了过来。 “世子醒了?”老家宰此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太史前日说巫士是神子入世,鄙还将信将疑,如今是真信了。” “他是谁?”智颜扶着额头坐了起来,没好气地问道。 “这位是太史府的巫士,家主特地请来为世子解咒的。”家宰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殷勤地向智颜引荐我。 “巫士子黯见过世子!”我跪坐下来,颔首一礼。 “太史都解不了的咒,他一个小儿如何能解?”智颜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复又闭上眼睛胡乱挥了挥手,“家宰,给他五金,打发人回去吧!” “使不得啊!昨夜便是巫士念咒,世子才得安睡啊!”家宰俯身回道。 智颜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一脸狐疑地打量了我半晌,问了一句:“你是男是女?” 我自入了太史府之后,史墨便叮嘱我,在外行走要做男儿打扮,加上这一年我的身量往上窜了许多,久而久之新绛城的人都以为太史府的巫士子黯是个男子。 “巫者侍神,并无男女之分。”我颔首恭声回道。 智颜没有继续追问,他咳嗽了两声掀开被子走了出来,而后旁若无人地在我面前更衣洗漱,轻蔑之意显而易见。 他不急,我自然也不急,但一旁的家宰却忍不住了。他起身附在智颜耳边说了几句话,智颜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夺过婢子手中的革带胡乱地往腰上一系,然后冲众人大声喊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家宰带着众人全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余我和智颜二人。 “你说你昨晚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智颜的眼睛瞪若铜铃,眼白上的血丝看着越发明显。 “子黯见一披头散发,嘴角带痣的女子俯在世子身上。世子难道不觉此刻右肩重过左肩?”我把视线移到智颜的右肩,假装那里压了一个女人的脑袋。 智颜的右肩猛地往下一沉,他惊叫着跳了起来,一边甩手一边原地转了好几圈:“她在哪?你快让她走!让她走!”他的脸惨白一片,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落出来。 “在帘子旁站着呢!”我伸手指着一方垂帘,不急不慢地回道,“世子若想将死魂赶走,怕是要受些罪了。” “我都听你的,你现在就让她走!”智颜对着帘子大声咆哮道。 “诺!” 见智颜上了当,我便吩咐四儿送上了事先熬制好的汤药。“这汤药专解死魂之咒,若身上有死魂之气则全身红肿,瘙痒难抑。若是没有,喝完则一切如常。”我把药碗双手奉给智颜。 智颜接过药碗放到嘴边,嘴巴张了张又把药碗放在地上推给了四儿:“你先喝一口。” 四儿看了我一眼,我轻轻点了点头,她端起药碗喝了一小口。 一刻钟后,四儿面色如常,露在外面的双手、脖颈平滑光洁没有任何红肿的迹象。于是,我微笑着把药推到智颜面前:“世子这回可放心了?” 智颜看了一眼四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上下浮动的喉结心中暗笑,纵使你智颜再疑心也玩不过我的套中套,什么叫痛不欲生,马上就让你知道! 智颜一碗药汤下去,不到半刻钟,脸上手上起了无数的红疙瘩,就连嘴唇都肿得翻翘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巫士,这是怎么回事?”智颜手忙脚乱地扯开衣服,用手在前一通乱抓,转瞬又躺倒在地不顾仪态的在地上猛蹭自己的背,样子狼狈到极点。 我缓缓站起身行了一礼:“这是死魂之气在世子体内挣扎顽抗的迹象,世子需忍上三天,等死魂力竭遁逃,世子的咒就算解了。” 智颜在地上翻滚嘶吼着,我带着四儿行了一礼便退了出来。 门口,老家宰正扒着窗户踮脚往里面瞧,见我出来了赶紧跑到我跟前:“巫士,世子这是?” “三日后,毒咒可解,只是这三日要辛苦世子了。家宰,今晚入定时分,召府内所有中咒的仆役和婢子到院中来吧,我来为他们除咒。” “诺!谨遵巫士之命。”老家宰毕恭毕敬地回道。 “家宰这几日辛苦了,体虚之时邪气易入,家宰年岁已高还是多多休养为善,否则恐有灾祸。” “可东面的那几间院子,巫士昨日还未看过。”老家宰一脸为难。 “无妨,我与小婢两人足已,人多,恐邪气逃匿难寻。” “鄙拜谢巫士。”老家宰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我深深一拜。 我带着四儿走在智府东面的园圃内,想起刚刚智颜的样子,心情顿时大好。 “阿拾,那药为什么我喝了没事,智世子却变成了那个鬼样子?”四儿见周遭没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你都不知道那碗里是什么,怎么刚刚就喝了?”我笑嘻嘻地看着四儿。 “这不是你让我喝的嘛!” “我的好四儿,谢谢你这么相信我。”我捏着四儿的手感动道,“我早就料到智颜此人会疑心我的死魂附体之说,所以我故意用野葛给他下了毒。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去野地里采葛,刚开始手上都会起红疹子,后来时间久了就没事了?” “嗯,我那时候痒得把手皮都抓破了。” “这毒对在野地里劳作过的庶民都没有用,但对天天养尊处优的,连野葛都没见过的智颜却是特别好用。哈哈,三天后,他身上怕是一寸好都没有了。” “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折腾这位智世子,可是为了给无恤公子解气?”四儿拉着我的手,笑得别有深意。 “谁说的?我…我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好让智氏的人敬畏我。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看着吧,等我晚上给智府的仆役、婢子解了毒,用不了三天,新绛城的人都会知道巫士子黯的神通。” “哦——是嘛?”四儿挑眉挤眼,一副我不信你的样子。 c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弄智颜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弄智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弄智颜 第一百二十二 神子取魂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二 神子取魂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二 神子取魂 在智府下毒的事,如果进展得顺利,我既可以入府查找药人的线索,也可以借机在晋国扬名,让智瑶以后即便知道我的狐氏身份也不能轻易抓我做药人,更甚者我还可以在智、魏两家的关系上动点手脚。这本就是一举三得的事,帮红云儿报仇解恨只是顺手而已。可昨日被四儿一说,我突然发觉,自己这两日的确都把心思花在了如何折磨智颜上,真正重要的事反而松懈了。 黄昏时分,新绛下了一阵小雨,前两天积的雪化了大半,只有院落的暗处还留了些灰褐色的残雪。我和四儿端坐在屋檐下,家宰命人在院子的四周支起了八盏立杆纱灯。一丈多高的黑漆立杆上,豆大的火苗隐在青碧色的薄纱之中,微弱的火光在寒风中颤抖着,变幻出一圈圈萤绿色的光晕。夜色愈来愈浓,寒气愈来愈重,待纱灯支好后,院中的枯草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智府一百多个仆役、婢女在侍卫的带领下,你搀着我,我拉着你,陆陆续续进了小院。他们瑟瑟缩缩地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脸色憔悴,神情恐惧,井水中致幻的毒药已经把他们折磨得虚弱不堪。 我看着他们的脸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愧疚。 “巫士,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吗?”家宰凑到我身边弯腰恭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院子里一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我。那些目光里有恐惧、有怀疑、有迷茫、有希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突然哭了出来。“阿姐,他是鬼,我怕……”她紧紧地抱住了身边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婢子。那婢子一把捂住了小女孩的嘴,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家宰示意侍卫抓人,我连忙抬手制止:“无妨,先把人按我之前说的排好吧!” “诺!” 侍卫按我之前的吩咐让所有的人手拉手站成了九列,家宰又选了九名身材高壮的武士站在每列队伍的正中间。 “你们得病是因为沾了死魂之气,家主特地请了太史府的巫士把你们体内的死气逼出来。要想活命的,把手都给我捏紧喽!待会儿巫士施术的时候谁都不许说话!”老家宰站在队列里冲仆众高声喊道,那苍老干哑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威严。 刹那间,院子里鸦雀无声,哭声、咳嗽声、呼吸声全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寒风凄厉的呜咽。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我,我扫视了一圈后,在身后的铜炉中撒下了一把降真香。这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烧红的木炭上瞬间就消失了。我一边吟唱着巫词,一边在众人之间游走。在经过九名武士身前时,我会特意停下来,念一段巫词然后用事先调配好的朱砂,在他们眉间划开一道赤色的“天眼”。 时间在飘飞的白雪和弥漫的青烟中缓缓流逝,待我走了一圈回到原点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九名武士血红色的“天眼”中,陡然生出了九簇幽蓝色的鬼火,那鬼火吞吐着蓝色的火焰,在人群中飘忽摇摆。 “啊——”惊呆的人们被一声尖叫声惊醒,他们四下松开紧握的手四下逃散。那九名身材高壮的武士,有七个撒腿跑了,有两人拔出剑对着鬼火一阵乱砍。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我缓步走到了院子中央,那些鬼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倏地一下全围了上来。我垂目念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身上的红色巫袍,几个转身就把剩下的几簇鬼火全都兜进了巫袍。 “巫士——”两个武士提剑围了上来,几个胆大点的仆役也战战兢兢地围了过来。 “火没烧出来……没烧出来!死魂被巫士收住了!”老家宰连滚带爬地从一棵大树背后跑了出来。 “收住了,我们没事了?我们能活了!”众人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有人欢呼,有人晕厥,几个小婢子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大家渐渐地都围了上来,等他们走得近了,我突然松开巫袍,双手合十。瞬间,一团蓝色的鬼火从我掌中猛然窜出,几个大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轻笑一声,手掌翻转将鬼火装进了四儿为我准备好的一只玉瓶。 安静,死亡一般的安静。没有欢呼声,没有痛哭声,没有尖叫声,甚至没有呼吸声,院子里的一百多人都凝住了。 四儿,这个知道背后一切真相的人也呆住了。她傻傻地望着我,用一种畏惧的眼神打量着我。 一阵旋风吹卷起地上的巫袍,我伸手一接,顺势将长袍重新披到身上:“死魂已收,大家散了吧!” “神子——”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沉默。于是,在这个寒冷漆黑的夜晚,一百多个人争先恐后地朝我扑了过来。不知是谁先撕开了我的巫袍,一声裂帛之声响起后,很快整件巫袍就在顷刻间被疯狂的众人撕碎了。 红色的布絮在暗夜里飞扬,当众人挤成一团拼命争抢时,我带着四儿悄悄地离开了。 房内,我解开发冠,用水搓洗着手心里的朱砂。 四儿呆呆地站在我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阿拾,你真的是神子吗?” 我白了她一眼,笑道:“我不是神子,我是骗子!早先不是同你说过了,我在朱砂里调入了医尘送的‘鬼骨粉’。这粉取自人骨,遇热既可燃烧,火势再大也不会烫手。” “我知道,可我刚刚看到的……阿拾,也许你真的是神子,只是你不知道……”四儿低头沉吟片刻,抬头看我时,依旧一脸痴迷。 “好吧,那本神子就把衣服、发冠都送给你。这样,你就不用跟外头那些人一起去抢了!”我把脱下来的衣服往四儿手上一放,笑嘻嘻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傻丫头,赶紧睡吧,本神子困死了!” 四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一脸迷惑地吹熄了烛火。 这一夜睡得倒还踏实,只是第二天天没亮,房间里就涌进了一大拨人。端着青铜匜的寺人,捧着华美巫袍的婢子,拎着鹿皮靴的小童,全都围在了我床边。老家宰笑眯眯地把一个装满珠玉配饰的红漆描凤纹盒子递给了四儿,而后恭恭敬敬地告诉我,智瑶要见我! c 第一百二十二 神子取魂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 神子取魂 第一百二十二 神子取魂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智瑶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智瑶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智瑶 紧张、兴奋、害怕、激动,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家宰进了智瑶平日会见家臣的书房。 香,熟悉的白檀香在我跨入书房的一瞬间就钻进了我的鼻子。当初,就是这来自遥远西方的谜一般的香木让我误以为智瑶就是隐藏在暗夜中的兽面公子。但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变,味道可以变,举手投足间带给人的感觉却很难改变。我的直觉告诉我,兽面公子不是智瑶。 时至今日,兽面公子究竟是谁?对我来说已不再重要。 当年,我与他为了保护各自的国家而成了对手。他要杀我,我献计保命,无论胜与负,我们之前的纠葛早已结束在百里府的那一晚。 “巫士,家主稍后就到,请巫士先在此等候。”老家宰引我在房间正中央的一方青碧色蒲席上坐了下来,自己带着寺人躬身退了出去。 古怪,真古怪…… 我在屋子里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只有“古怪”二字。 这智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自打我进了智府,就觉得这府里到处都透着古怪。不漆红,不涂黑,到处都是不入正统的青碧色;不铸龙,不雕凤,屋顶上全是狰狞的青铜兽面;而最古怪的还是眼前这间屋子。我从未见过,有人会在墙上嵌几十面大大小小的铜镜。 我这会儿坐在屋子中央,左右两边的墙上映出了十几张扭曲的脸。我侧过头去看它们,它们便同样侧过头看着我。虽然那些镜子里的脸都是我自己的,可看久了却有一说不出的诡异,就好像每时每刻都有人透过那些镜子窥视着我。 正当我如坐针毡之时,门口传来了寺人尖细的报唱声。 随后,一阵风过,白檀之香愈浓。 一双纤细苍白,十指涂朱的脚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微微抬眼,没有见到智瑶却看见一个全身白衣的碧眸女子拎着一个冒着青烟的镂空铜球站在我面前。那是一张异族人的脸,她低头看着我,一双碧眸美虽美,却和她苍白的脸一样透着一股死气。 女子把燃着白檀香的铜球在我头顶绕了一圈,而后轻移莲步在高阶上的案几旁坐了下来。 随后,身穿裼衣狐裘的智瑶大踏步走了进来。 “巫士子黯拜见大人!”我俯身一礼。 “巫士无需多礼。”智瑶在案几后落座。他的脸比我当日在屋顶上远远看到的更加夺目耀眼。那张脸是天神的杰作,岁月仿佛因此对他格外仁慈,四十来岁的人,眼角微扬,光洁饱满的额头没有一丝皱纹。 “巫士此番解我智氏之难,智某早该当面酬谢,只是前两日有国事耽误了,今日才得空闲。” “解咒本就是子黯分内之事,大人过誉了。”我低头恭声回道。 “来人!”智瑶一击掌,即刻有寺人捧了一斛珍珠放在我面前,“我听闻巫士喜欢珍珠,就命人备了一斛南珠,巫士看看,可还入得了眼?” 我看了一眼铜斛内颗颗浑圆的珍珠,心道,我搜集珍珠是想为四儿缝一套嫁衣,到现在除了盗跖给的那几个大珠子外,也只在赵府问伯鲁讨过几颗,智瑶如何知道我喜欢珍珠?他莫非是在暗示,我在新绛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巫士不喜欢?”智瑶见我不说话又问。 “谢大人赏赐!”我按捺下心中疑惑,稽首谢恩。 “你喜欢便好。”智瑶噙着笑,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我,“巫士,城外的浍水如今还结着冰吧?” “河道窄的地方仍结着厚冰。”浍水结冰?他问这个做什么? “春夏之季住在浍水边虽说惬意,但四季更替是天道,入了秋冬之季,巫士就不该住在那里了。我有意在府中为你另开一座院落作为起居之所,巫士意下如何?” 智瑶此话一出,我顿时了然,他是在借四季轮回暗指晋国四卿轮流掌权,现在属于赵鞅的春夏之季已经过去了,晋国很快就会是他智瑶的天下。他在问我愿不愿意离了赵家,做他智氏的家臣。 我沉吟片刻,恭声回道:“子黯谢大人厚爱,只是太史年事已高,子黯还是希望能待在太史府专心侍奉师父。” “侍奉太史?”智瑶面色一沉。 “正是,太史府从无四季之分,正是绝佳的住处。” “从无四季之分……”智瑶用手指敲打着案几,半晌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敬奉师长,其德可嘉,智某也不好强留巫士在府上。如此,巫士就早些从城外搬回太史府吧!” “敬诺!”我俯身回道。 “大善,巫士是个通透的人,很多事自然看得比旁人明白。智府的院子我给你留着,你若是改主意了,随时可以住进来!” “谢大人!”智瑶想要拉拢我,我此刻若是再拒绝,他恐怕要发火。 “好了,你先下去吧!”智瑶微笑着抬了抬手,随即就有寺人引我出门。 “诺!”我起身退到门口,脚还没有迈出去,眼前突然一晃。 惊愕之中我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阳光透过屋子高处的窗户斜斜地打在了左边的墙壁上。墙壁上的几十面铜镜被倏地点燃,像几十个熊熊燃烧的小太阳齐齐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那光亮直到右边,又点亮了另一面墙壁。一时间,整间屋子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金光之中。 智瑶闭着眼睛高坐在案几之上,无数金色的微尘在他身边飞舞着,他慢慢地张开双臂,脯一起一伏,似在运行吐纳之术。 这时,白衣碧眼的女子又拎着她的铜香炉站了起来,她绕着智瑶走了三圈复又坐下。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忽然想起早前史墨同我说的话。他说,北方的燕国、中山国少巫士,而多方士。方士者,不行祭祀,不问巫卜,平生所学只为长生。 十年前赵鞅兴兵讨伐中山国,中山国大败。国中公族隐入山林,诸多方士逃到了中原,也将长生之说带进了中原。 据传原本在中山王的寝中有一间“光室”,此室可采日月气以补阳,人若置身其中,呼吸之间就可去陈气,凝新气,通达九窍,长寿延年。 眼前这间镶满铜镜的屋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光室”?这中山国送进来的碧眸胡姬原是个通长生之道的方士? 在寺人的提醒下,我转身离开了那间金光闪闪的屋子,回到住处后,又忍不住把这事同四儿说了一遍。 “阿拾,这世上真有人能长生不死?”四儿好奇道。 “不知道,长寿者如彭祖,邛疏(1)都活了好几百岁,长生不死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我看这智氏的宗主也打算活一两百岁了。” “他要是能活两百岁,这晋国不就成了他智氏一家的了?”我推了四儿一把玩笑道,可话出了口转念一想,对啊,智瑶别说活两百岁,他要是活上一百岁,那其它三家想坐正卿之位就起码要等上六十年。智瑶要是心一狠,这六十年里就能把三家都灭了,自己独吞了晋国。 “想什么呢?” “四儿,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以血养命的事吗?” “记得啊,智氏宗主是个大孝子嘛!” “你说,智瑶他为了长生,不会是自己喝了那药人的血吧?”我脑中忽然出现了智瑶那张面若敷粉,唇若涂朱的脸,心里猛地一阵恶寒。 “那他要是知道你是狐氏的……哎呀,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们都不能在这里待了。”四儿在床铺上摊开一条四方葛布,火急火燎地开始往里面放东西,打包袱。 “智瑶说要在府里给我开个院子,我现在逃了,说不定过两天还会被叫进来。天啊,我原想着找机会见见那个生病的老夫人,要是把她治好了,药人自然就有救了。可如果智瑶是个喝人血求长生的怪物,那怎么办呢?”我仰头倒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们去问问无恤公子,他兴许有主意。”四儿打好了包袱,坐在我身边。 “找他?不行,他肯定会教训我一通,然后把我抓到一个人烟不至的山里关起来。”我想到无恤那张臭脸就拼命地摇头。 “那你找太史去?药人的事,不是他同你说的嘛!” “师父那里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现在还有一件担心的事,卿相要是知道智瑶给我在府里开了个院子,他定会疑心我投靠了智氏。我与伯鲁、无恤交往亲密,对赵家的事也知道的太多,卿相绝不会允许我和智氏搅和在一起。唉,四儿,我现在是掌心里的蚊子,他们两家无论谁动,我都难逃一死啊!” 四儿哭丧着脸扯住了我的袖子:“这……这可怎么办啊?” “现在晋国当权的还是赵鞅,要想活命就得跟他示忠啊!”我用手抚着自己混沌发胀的脑袋,无奈道。 四儿在我身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后躺倒在我旁边:“阿拾,你为什么老闯祸呢?你就不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吗?我以后要是短命,肯定是被你吓的。” “呸,乱说什么呢,我的好四儿,你要多子多孙,福寿百年的。你放心,再难办的事,我也会弄好的。” c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智瑶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智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智瑶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云入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云入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云入心 为了不让智瑶觉得我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智府,我硬着头皮又在府里住了两日。 这两日,智颜身上的葛毒已经退了,但身上的皮能抓破的,都抓破了,抓不破的也红红紫紫看上去慎人。 我推说潭姬之前住的西院邪气太重,就让家宰封了院子,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人在毒井取水,日子久了等毒被地下水流冲散,这件事的真相也就无迹可寻了。 这一日清晨,我与老家宰告辞后,带着四儿出了智府。 府门外,停着一辆黑漆华盖马车,马车旁赵无恤一身青衣立在晨雾里。白雾萦绕,初升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金色,他牵着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额角的一缕碎发被雾气打湿,倏地垂了下来。我的心忽而一颤,似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我走到他身前轻声问道。 他低下头微笑道:“我来接一个讨人厌的麻烦鬼回家,请问姑娘,你可见着她了?” 我脸一红,嗔怪道:“我可没见着什么麻烦鬼,公子怕是要再等等了。”说完径自转身跳上了马车。 “我都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居然想跑。”无恤翻身上马,长臂一捞就把我从马车上抱了起来,“四儿,你先坐车回去,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不急,不急,晚点回来也没关系。”四儿满脸堆着笑,完全无视我的挣扎。 无恤将我放在身前,大喝一声,驱马飞奔。 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我把头靠在他前取暖,那里的衣襟微微有些湿润,一股青草香混着露水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 衣服都被雾气打湿了,他是天未亮就在门外等我了吗?这样冷的天…… “冷吗?”无恤圈在我腰际的手紧了紧。 我摇了摇头,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人烟不至的地方,然后把你关起来。”他低头笑道。 我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你怎么知道,这话我只跟四儿说过……。” “神子大人,这世间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他勾起嘴角调笑道。 “你那会儿在屋顶上?”我不依不饶地问。 “坐稳了,小心待会儿摔下去。”他重新把我按回前,骑马飞奔出了新绛城,一路朝南。 “好了,我们到了!”不知过了多久,无恤终于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我转头一看,一片碧蓝澄清的湖水豁然出现在我面前,阳光透过云层漏下一柱绯色的天光,平静的湖面上升腾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一缕轻风吹过,消散了湖心的朝雾,露出倒影着七彩云霞的湖水,和水面上一对交颈而眠的飞禽。 无恤翻身下马,把我抱了下来。“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他问。 “为什么?” “因为这几天我一直想做一件事情,昨天你打发人来说,今天会出智府,我天未亮就等在门口了。”他的眼睛微笑着,墨玉般的瞳仁里闪过一道迷人的亮光。 我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道:“上次的事我没同你计较,可不是说你以后次次都可以胡来。” “胡来?待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来了。”他话音才落,我已经被他打横抱了起来,速度快到让我本无法反应。 “赵无恤,你要是敢……我饶不了你!”我抓住他的衣领,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他低下头把唇轻轻地贴上我的脸颊,“好烫……” 沙哑的呢喃,炙热的温度,被他碰触到的地方,一阵酥麻,我整个人腾地一下烧红了,脑袋混成一片。 他抬起头望进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两手一松。 我被扔进了湖水里。 冰火两重天…… “赵无恤——”我呛了一口水,扒在岸边拼命地咳嗽。 他弯腰握着我的肩膀把我拎了上来,而后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毛毡子把我紧紧地裹了起来。 我喘匀了气,对着他破口大骂,好些难听的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会的荤话可真多。”赵无恤好笑地看着我,而后牵着我的手任由我一路走一路骂,最后在离湖边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进去吧,我去给你烧热水。”口干舌燥的我被他反手推进了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屋子的角落里升着火,正中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木桶旁的案几上整整齐齐地叠了一套女子的长袍和几件白玉佩饰。 我脱下毛毡子坐在火堆旁取暖,赵无恤拎着两个水桶,屋里屋外走了好几趟,终于在大木桶装满了热水。 “赶紧洗洗吧,小心待会儿着凉。” “怪人!着凉得风寒死了,才随了你的意。”我冷哼一声,伸手去脱身上的湿衣服。 他垂下眼眸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今天的事我不会道歉,那日在智府救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半夜三更你跟着一个陌生人在智府乱跑,还被人设计关进了智宵的院子。我本不敢去想如果那晚我没去找你,结果又会怎样。你行事如此莽撞,也许有一日我真的会抓你去一个人烟不至的地方,然后关你一辈子。”他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抬眼望着窗外的人影,眼睛莫名地有些酸涩。 原来他一直不放心我,原来他一直都在…… 曾经就是窗户上的这个人影为我在雨夜里点了一盏明灯,我刨了他院外的竹胎,他收了我系在门环上的绢帕,即使那时我们并不相识。到后来,他在太子府上替我解围,在公子府救了痛不欲生的我,他在半夜为我种花,赤着脚和我在雍城的大街上追赶刺客,原来他一直都在…… 我把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过往的一幕幕清晰地在我眼前浮现,本以为碎了的心,此时悄悄地有了一丝悸动。 待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打开门时,无恤已经在屋外升起了一堆篝火,火焰上两条肥鱼滋滋地冒着香气。 “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些。”无恤走到我身边,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俏别在我耳边,“刚刚在抓鱼时,在湖边看到的,今春开的第一朵。” “它都还没开呢,就被你摘了。”我用手扶了扶蕊黄色的花苞,轻声道,“好看吗?” “嗯,花好看。” “哼。” “饿了吧?这湖里的鱼最是肥嫩,你尝尝。”无恤拉着我在火堆旁坐下,用树枝叉了一条金黄的烤鱼给我。 “你常来这儿?”我用手撕了一块鱼扔进嘴里,焦脆的鱼皮混着鲜嫩的鱼,让我食欲大开。 “这屋子是我自己盖的,想要安静的时候会来这里住上两日。等再过几月,住在湖边的雁群就该飞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来看。” “你这几日一直待在智府?”我迅速地吃完第一条鱼,没脸没皮地把另一条也拿在了手里。 “你以为智府的守卫都是瞎子?我只去了四次,次次都要为你提心吊胆。” “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没良心的东西……”无恤夺过我手里的烤鱼,转身留给我一个大背。 “智宵的事你还没同我说呢?” “他是智瑶的族兄,当年智氏立宗子的时候,智瑶差点输给了智宵,所以他当上智氏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囚禁了智宵。”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智宵?” “杀人也是要理由的,而且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受罪。” 我想起那间奇怪的小院和钉满木条的窗户不由点了点头:“对了,智府给我开院子的事,我会去卿相那儿解释的。”我转到无恤面前蹲了下来,指了指他手上的烤鱼,哀求道,“再给我一半,我没吃饱。” “你去说,这事只会越描越黑,我自有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无恤一边说着,一边把鱼去了骨刺,盛在一片树叶上递给了我。 我接过鱼,乖巧地点了点头:“以后遇到麻烦事,我第一个告诉你!” “那智瑶求长生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呃,呃……”我非常不争气地噎住了。 c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云入心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云入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云入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者无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者无心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者无心 在无恤的逼问下,我把智府的事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一番,连带着把兰姬与我的生死赌局都告诉了他。无恤听完后,面色格外凝重,他把我送回家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走后不久,我的小院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魏氏宗主魏侈。他只带了一个侍卫轻车前来,用一箱子珠玉换走了装有潭姬“死魂”的玉瓶。 据无恤所说,魏侈此人生多疑,心狭隘。对潭姬之死,他肯定存了疑心,迫于智瑶的强势,他不敢公然质问,但暗地里肯定做了不少调查。这回,我当着智府一百多人的面取了作怪的“死魂”,他果然就坐不住了。 魏侈向我询问了很多关于“死魂”做怪的事,我当初设局时,就料准他会来,因而故意说了一些听似玄幻,却暗示潭姬之死与智颜有关的话。 四卿之中,赵智两家的争斗愈演愈烈,韩魏两家因为势弱就一直在中间摇摆不定。韩氏的现任宗主据说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平日里行事最爱看赵鞅和智瑶的眼色,谁强他便向着谁,最后在大夫们中间得了个“墙头草”的名号。和他比起来,魏侈虽弱但也有自己的主见,他起初靠拢了智氏,但潭姬死后,魏氏一族恐怕要从亲智,变成亲赵了。 第二日,我让无邪把魏侈来访的事告诉了无恤,无恤没有回复,只托无邪带了一株长谖草给我。 谖草盛开在初夏的原野,花色多以黄、桔两色为主,如今入春不到一月,无恤不知是从哪里给我寻来了这么一株粉蕊白瓣的谖草。 “阿拾,那家伙是什么意思啊?”无邪凑近花心闻了闻,鼻头一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谖草有忘忧之意,他是想告诉我,一切事情他都会处理好,不用我再费心思了。”我用手指轻抚着花瓣,心里有一丝丝的甜意。 “是吗?我怎么听说,谖草有相思之意。这几日入春,天气一天好过一天,无恤公子不会是想约你出去踏青吧?”四儿捧了新挖来的竹胎坐在门边,一边用水清洗外面的泥土,一边教雪猴帮忙剥叶。 “说清楚不就好了,还让人猜来猜去。”无邪一脸不屑,径自拿了我的天水匕坐在四儿身边削起木剑来。 “你削这个做什么?你若想要剑,和我说就好了。魏家昨天送来的那箱珠玉至少能换十把上品之剑。”我找了一只漆瓶,装上水,把花了进去。 “我早同他说过了,我们的神子大人现在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正愁没地方花呢!”四儿抬头看了一眼无邪调笑道。 “大叔说我刚刚开始习剑,还是用木剑比较好。”无邪用手摩挲着木剑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大叔?哪个大叔?我和四儿不在的时候,你遇上什么人了?” “就是那个红头发大叔,他说他要教我用剑。”无邪握着木剑比划了两下,手腕灵活,有模有样。 “盗跖?你这几日都和盗跖待在一起?!” “盗跖?三头六足,食人心肝的盗跖!”四儿两手一抖,一颗洗净的竹胎掉到了地上。 “别怕。将军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们的。”我帮四儿把竹胎捡了起来,“我见过盗跖,除了头发颜色古怪了些,其他的倒和普通人一样。不过,他怎么还敢留在新绛,外面等着抓他领赏的人,少说也有百人。” “大叔跑得快,他们抓不到的。”无邪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木屑,“晚上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大叔说我今天得背石头跑两百里呢,明儿早上说不定能赶回来吃早食。” “你这么拼命做什么?”我急忙起身拉住了无邪的手,“我可要同你先说好,你将来就算剑法天下无敌,我也不会让你上阵杀敌。你要是存了什么建功立业的念头,趁早给我忘了。” “建功立业?我要那个做什么?我只要能打败赵无恤那臭小子,让他承认我比他强就行了。”无邪笑着抱了抱我,“行了,我跑快点,晚上赶回来陪你吃饭。”说完他拎了雪猴放在肩上,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还纳闷呢,无邪怎么突然改了懒散的要跟盗跖学剑,原来是被无恤和蔡仁的那场比剑刺激到了。 “阿拾,其实,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四儿放下手里的活,低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难不成你也开始习剑了?”我笑着问道。 “不是的,我昨天回来时,赵府派人过来传信了。” “说什么了?”我把雪猴没剥完的一只竹胎拿了起来。 “呃——是伯嬴贵女的口信,说她和将军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三个月后。” “哦,是嘛。”我心中一窒,脸上却装出一副恬淡不惊的样子,“那今晚咱们备上一份贺礼,明天一早我去赵府同贵女道喜。正好,魏家昨天送来的碧玉玦可以算一份,嗯,还要再拿一坛九酝。四儿,你说香料送哪一种好?” “阿拾……”四儿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道,“你若不高兴,可以不去的。” “傻四儿,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帮我一起想想,你说送杜若好呢?还是丁香好?” 四儿把我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低声道:“杜若吧,将军喜欢。” “嗯,那你帮我理出来,我去抱一坛酒来。”我微笑着起身去了放酒的夹室。 关上酒室木门的一刻,我长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后,他就要成亲了;三个月后,他会把伯嬴的花嫁迎进将军府的大门;三个月后,我们便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靠在酒室的门板上,心里一片冰凉。 第二日正午,我去赵府拜访伯嬴,恰好无恤和烛椟也都在。 我本想放下贺礼,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走,但伯嬴却拉着我不放。 “阿拾,将军平日里喜欢什么颜色?”伯嬴跪坐在我身前,喜不自禁。 “衣服喜欢月白色,腰带喜用青色。” “用香呢,他喜欢哪一种?” “熏衣的话喜欢杜若,书房里偶尔也点芳芷。” “酒呢?他喜欢清酒还是甘醴?” 我稍稍愣了愣,是啊,伍封喜欢喝什么酒呢?以前他只喝我酿的酒,清的,浊的,浓的,淡的,他从来不挑剔,只说小儿酿的酒就是他爱喝的酒。 “阿拾,你怎么不说话?”伯嬴扯了扯我的袖子。 “将军喝酒不挑,贵女不用费心记了。”我微笑着回道。 “那……”伯嬴开口还想要问,却被无恤拦下了。 “阿姐,这些事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不就好了,阿拾哪里能记得这么多。”他说完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喜欢红色,还有我不喝浊酒,喜欢在屋子里熏木兰香。”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伯嬴歪着脑袋打量着我和无恤。 “没什么,笑话阿姐以前只知道舞刀弄枪,如今要成婚了才急赶着要学调香,酿酒,丢人得很。”无恤说完冲烛椟挑了挑眉,“阿匣,别陪阿姐聊这些女人的事了,咱们很久没跑马了,要不今天到城外跑跑?阿拾你也去,难得天气好。” 我心里只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听无恤这么一说,连忙点了点头。 “跑马啊,我也去!前几日刚让人做了几条胡人的裤子,我去换上,你们等着我!”伯嬴一拍双腿站了起来,喜滋滋道,“阿拾,我给你也找一条换上。对了,我们还可以叫上伍将军一起去!”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无恤,他嘴角轻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们去吧,宓曹这几日身子不适,日日犯呕,我得回去陪着他。”烛椟面有难色,起身推辞道。 “她生病了吗?那我去看看!”我立马站了起来,拉着烛椟的袖子急声道。 “去看那个恶心女人做什么?再说了,她看到你去,说不定吐得更厉害!”伯嬴冷哼了一声,转头对烛椟道,“要走赶紧走,一个成天想着攀高枝的女人,就你还当她是个宝。” 烛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无恤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阿姐说话难听,却也是为你好,去吧,身子不适就给请个巫医看看。” “嗯。”烛椟行了一礼,默默地离开了。 “阿拾,你不知道,那宓曹日日躺在阿匣床上,背地里居然托人打听伯鲁的喜好和行踪。真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伯嬴说起宓曹满脸鄙夷。 “那烛大哥可知道?”我问。 “我恼就恼在,阿匣他都知道,还这么纵着她。”伯嬴拉了我的手道,“不说这些没趣的事了。走,跟我换身胡服跑马去。伍将军后日就回秦地了,你们也该见上一面。” c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者无心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者无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者无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人游春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人游春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人游春 新绛的春天悄悄地来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原野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地苏醒。青茅尖锐的细芽冲破干枯的干,探出了脑袋,半个月前依旧枯黄的大地,如今已添了一层新绿。 马蹄轻轻地踏在初生的草芽上,几只受了惊的青蛙从草间窜出,跳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四个人骑着马默默地走着,伯嬴见了伍封一直红着脸不敢说话,无恤抓了一只云雀在手中逗弄也不开口,我和伍封走在中央,视线偶尔相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军,你喜欢喝什么酒?”伯嬴开口打破了四人之间的沉默。 伍封沉吟片刻,微笑道:“我不喜饮酒。” “可阿拾怎么说,将军喜饮酒,且从不挑剔?” 伍封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以前只喝一种酒,如今喝不到了就不喝了。” 我心下一恸,侧脸避开伍封的视线,只低头抚身马儿的鬃毛。 “将军喜饮哪一种酒?叫人酿便是了,怎会喝不到!前几日,四弟从楚国买了几个能酿百酒的奴隶,到时候我问他要一个,一并带到雍城去。” “阿姐,伍将军既然不喜饮酒,你又何必强求。”无恤笑着松开了左手,云雀儿扑腾了两下,嗖地蹿上了天空,“不过伍将军可知,酒这东西,除了喝到肚里,其实还有别的用处。” “愿闻其详。”伍封颔首道。 “阿拾前些日子送了一坛药酒给我,不是用来喝的却是用来擦的。若是练剑时伤了手筋,擦上几日便好了。可惜她只酿了一坛,回头我匀一些让将军带回去。” 我闻言回头瞪了无恤一眼,他半眯着眼睛咧嘴一笑,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赵无恤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我转头再看伍封,他微笑着,神情温柔,可眉头微微地蹙着,嘴唇也抿得太紧,他以往难过时便是这个样子。 “草药都是现成的,我今晚回去再酿一坛,明日让人送到馆驿。将军带回府里,放在酒窖三月就能用了。若是碰上雨天,身上的旧伤疼了,也可以拿出来擦擦。”我看着伍封徐徐道。 “嗯。”伍封没有看我只低头轻嗯了一声,随即一抽鞭子,骑着马,箭一般冲了出去。 “将军等等我!”伯嬴两腿一夹紧忙跟了上去。 “酿酒的神女,你怎么不追?”无恤轻踢马肚踱到我身边。 “你是故意的!你叫我出来跑马是早计划好的,你早料准了伯嬴会拉将军出来!”看着赵无恤微翘的嘴角,我忽然有一种被人耍弄的感觉。 “他后日便走了,我让你和他见上一面难道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提药酒的事?” “那他为什么要提那种酒,他不是只喝一种酒,他是只喝一个人酿的酒!那个人现在不是他的,是我的!”赵无恤抿着嘴涨红了脸,鼻梁上皱起了好几道细细的褶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像孩子一样地赌气。 “我不是你的。”我轻声回道。 他愣了愣,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我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他抱在怀里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 “你再说一遍?”他一手扶着我的脑袋,另一手将我死死地压在身下。 “我不是你的。”我瞪着他,一字一句道。 他低头在我嘴上轻啄了一下:“再说一遍。” “赵无恤——” “答案不对,再说一遍。”他轻笑着又在我额头吻了一下。 “你……”我又羞又恼,死命地推搡着他,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我的脸,调笑道,“这回该亲哪里呢?” “别闹了,是你的,是你的,行了吧!”我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嗯,说得很对,有赏。”他俯身在我眼睛上轻轻印下一吻。 男子的气息带着温柔的触感,像羽毛般拂过我的眼睛。“阿拾,我只是嫉妒了,嫉妒他比我早到了那么多年。”无恤把头轻轻地靠在我颈边,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懊丧。 “疯子,那你便同他换,换你早来,换他晚到……”我在心里长叹一声,幽幽道。 “不,我不换,现在你是我的。” 我们就这样在草地上静静地躺着,天空中时不时飘过一片白云,太阳的光线亮一阵,暗一阵,在这变幻的光影里,我放松了身子闭上了眼睛。风中传来云雀的呢喃,风中传来我们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伯嬴的声音忽然钻进了我的耳朵,我连忙伸手猛推无恤。 无恤哀叹了一声,坐了起来:“阿姐,你怎么回来了?” “哈哈哈哈,是阿姐不对,将军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抬起头,闯入眼睛的是伍封惨白的一张脸,伯嬴扯着他的袖子,他却毫无反应,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起来吧!”无恤伸手把我拉了起来,“阿姐,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哺时过后,四哥和六弟就该到了,卿父到时候见不到我们两个定要怪罪。”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他们两个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新绛,定有大事相商。” “贵女先去吧,伍某三个月后在国境恭迎贵女。” “这……”伯嬴看了看我,有些迟疑。 “走吧,不能让卿父等着。阿拾,你送送将军吧!”无恤捏了捏我的手,拖着伯嬴上了马,自己转身对伍封行了一礼,也坐上了马背,飞驰而去。 此时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将军……” “阿拾……”两人异口同声。 “将军想说什么?”我低着头牵着马缰慢慢地往前走。 “你和赵无恤?”他问得有些犹豫。 “嗯,他待我很好。”我抬头微笑着回道。 “是嘛,那便好。”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听说,秦公已经准备立公子利为太子了?” “嗯,周王已经派人送了贺书,祭祀大礼也都安排好了,两月后公子利就是秦国太子了。” “真好,今年春天雍城可是要好好热闹一番了。”我在没见到他之前有很多话想说,可这时与他相隔咫尺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拾,和我归秦吧?”伍封冷不丁扔出一个响雷,瞬间把我震住了。 “将军?”我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你担心伯嬴,我来同她说。”伍封蓦地提高了声音,眼中闪出异样的亮光。 “不,我若同你归秦,你如何同公子利交待?如何同赵氏交待?将军,我们回不去了……” 伍封发觉自己失态,随即收敛了神色:“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之后,便又是沉默。 “小儿,这一生便这样了吗?” “嗯,便这样了。贵女待你情深,你会过得很好,我也会过得很好。” “你我可还有相见之日?” 我看着他鬓间的白发,眼泪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时光改变了我们的容颜,消散了我们的誓言,告别他,就如同告别我少女时代那些瑰丽而美好的梦。当我一天天长大,当我越行越远,我只能在心里留一方天地,冰封一个旧梦。梦里,有男子抱着小儿行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这一次他们前方的路没有终点…… 我微笑着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把自己依入他怀中:“将军,珍重……” “阿拾……” 我用最快的速度挣开他的臂弯,翻身上了马背。 不能回头,不可回头,我大喝一声,纵马飞奔而去。 c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人游春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人游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人游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品茗论政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品茗论政 竹书谣之阿拾 作者:文简子z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品茗论政 伍封离开新绛的那日,我没有去城外送他。 四儿知道伍封的婚期后,一直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其实早已释然,可她有意无意的那些安慰话,反而让我的心情变得焦躁。于是,我干脆从小院逃了出来,躲进了太史府。 史墨这几日迷上了一种采自巴蜀之地的芳荼(1)。清晨,他派人去城外取山泉水回府,午后便端一个小炉,捧一把木炭坐在院中煮饮芳荼。 这巴蜀的芳荼与我平日里在野地里看到的苦荼颇有不同,它被烤干的叶片小小的,皱皱的,只有一个指节的长宽,一捏便碎。我原以为这芳荼直接投入山水中煮熟便可以饮用,却被史墨逮住机会好好地嘲讽了一把。 “丫头,这么一小盒芳荼可值五十金,且新绛城内独我这一份。”史墨捻须自得道。 “这么金贵的东西,师父是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巴蜀的巫女们托鸿雁送来的?”我笑着往火炉里投了一块木炭,鼓着嘴把炉火吹旺。 “赵家四子赵季廷派人送来的,说是蜀地的巫女们今春制的第一盒芳荼。” “巴蜀离晋国相距不止千里,这赵家四子为何如此费心要给师父送这一份厚礼?还恰巧送到了您心坎上。” “早料准了你这丫头会问,先不告诉你,等饮了我这碗芳荼再说。” 陶罐里的山泉水已经煮沸,史墨先在水中撒了一小撮盐,放了一小块生姜,而后用竹签子在水中搅出了一个漩涡,再从丹漆小盒里取出小把芳荼投进了中央的涡洞。片刻,有气泡从陶罐底下咕咕地冒上来,汤水上忽然多出了好些白色的浮沫。史墨用竹片细细地将浮沫刮干净,又重新倒了一小盏泉水进去,再沸时,芳荼便煮好了。 “快尝尝。”史墨用长勺给我舀了一碗。 芳荼的汤色清澈微黄,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入口时有生姜的辛辣,回味时舌尖又微微地尝到些甘甜。 “饮酒使人昏沉,此物却可使人神明,丫头以为如何?”史墨斜靠在长石上,满脸享受。*非常文学* “师父喜欢的定是好东西,赵家四子不把这样的好东西送给他卿父,怎么反倒送到太史府上来了?”我端着小碗往前靠了两步,询问道。 “卿相喜饮酒,他已送了楚国酿酒奴,我喜新奇之物,这芳荼自然是要送我的。”史墨说完看着我摇头叹道,“如此耐不住子,哪里有半分神子的样子。” “神子?师父从哪里听来的?” “现在,整座新绛城的人都知道我太史府里住了一位能请神驱鬼的神子。说什么掌之上生地火,天眼之下取魂,丫头,你到底在智府里做了些什么?为师可要好好听听。” 史墨既然问了,我便把自己在智府里做的事老老实实交待了一番。果然不出我所料,史墨一听到医尘的“鬼骨粉”,立马有了兴趣。 “你将‘鬼骨粉’涂在额头、掌心,可是为了让它变热烧起来?”史墨好奇道。 “正是,‘鬼骨粉’只可在冬日使用,要是到了夏天,不用放在额头、手心温热,就算被太阳一照也会烧起来。”我细心解释道。 “丫头可知这粉是怎么做出来的?”史墨问。 “我只听说是从死人骨头里熬出来。”想象医尘沸水熬人骨的样子,我就一阵阵地发寒,“师父别说这个了,赶紧跟我说说赵家的事吧!” “赵家的事,我只说一句,你就都明白了。” “师父请讲。” “赵伯鲁已同卿相自请,说要让出世子之名。” “什么?他已经说了?”我虽知道伯鲁自赵孟礼的事发生之后一直有意让位,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告诉赵鞅了。 “现在明白赵家四子为何要送我芳荼了?”史墨轻笑一声,端起漆碗又喝了一口。 “难怪伯嬴说什么四弟、六弟都从采邑赶回来了,原来都是着急回来抢世子之位的。” “大子赵孟礼被卿相送走之后,正妻所出的四子、六子最有可能继任成为赵世子。如今,六子年纪尚小,不成气候,但四子赵季廷却对世子之位志在必得。” “师父,这赵季廷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国的酿酒奴,蜀国的芳荼,这赵家四子“来势汹汹”啊! “才智平平,但为人圆滑,会使些小聪明。” “那比赵无恤如何?” “赵家诸子之中,唯赵无恤一人才情智谋、为人处事最肖卿相。可惜他是外族女奴的儿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与那二人争夺世子之位。” “现在智氏逼得那么紧,赵伯鲁自请让位是为了赵氏未来的存亡。这一回,如果挑选世子不以才干为先,仍拘泥于嫡庶尊卑,那赵氏总有一日会步了范氏、中行氏的后尘!” “丫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赵无恤如今不争,便是争,争了反倒是死路一条。”史墨笑着又给我舀了一碗芳荼。 “此话怎讲?” “以我对卿相多年的了解,他的心志岂是几个酿酒奴、几句谄媚的话能打动的。要赢得卿相的认同,首先要知道赵氏现在最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我急忙追问。 “我这会儿告诉你,你后脚出门就告诉赵无恤了,不妥不妥……”史墨捻须故意卖起了关子。 “说吧,您要我做什么?” “把你用剩下的‘鬼骨粉’都给了我。” “行,一言为定。” “赵氏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条后路。”史墨看着我一字一句道。 “师父,你今天说话为什么我都听不懂,你能不能爽快些,直截了当地说?” “丫头,在黄池时,为师只给了你一个‘水’字,你便能猜到要以洪水为名逼走夫差;救伯鲁时,为师只说‘疮毒’,你便能编出一大堆火灼体内的鬼话来;如今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没听懂,关心则乱啊!” “什么关心则乱?”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捧了一碗芳荼,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赵家的后路在北方。”史墨看着我笑道。 “晋阳城!”我脑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这才是我太史墨的徒弟。”史墨听完拊掌大笑。 “当初范氏、中行氏进攻赵氏时,卿相不敌,最后退入晋阳城苦守才保住了赵氏一族。将来,如若赵氏再遇劫难,晋阳城仍旧是它最好的一条后路。” “此言甚善,如今正巧有一个天赐的良机,就不知道无恤小儿能不能抓住了。” “什么良机?” “日前晋阳城下地龙涌动,城中房屋倒塌一片,城尹铎传书卿相请求派人派物支援。” “不争便是争,争了反而是死路一条……”我细细地咀嚼着史墨说的话,一个清晰的答案渐渐地浮现在脑中,“师父的意思是,无恤现在最好离开新绛,前往晋阳,这样既避开了世子之争,又可以得到卿相的重视。” “正是。”史墨捻须笑道。 “谢师父!”我急忙把手中漆碗一放,腾地站了起来,“弟子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你急什么?瞧,要见的人都已经来了!” ============================================================================ 备注(1):芳荼(音同涂):史墨煮的芳荼就是我们后世的茶叶。春秋战国“茶”这种饮料并没有被普及,只有南方的蜀国会产少量的茶。 c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品茗论政在线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品茗论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品茗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