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情目标》 正文 第1节 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第1节 书名:《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出版社:鲜欢文化 出版日期:2013年08月13日 书籍编号:bk101610003610 isbn:9789863039273 定价:200元 目标系列9 内容简介 追逐多年,总算交付了彼此的真心。 身为国际刑警的恋人,却落入最危险的敌人手中。 原先拟定的营救计划受阻, 公爵与夜鹰再次失之交臂, 物理的距离却阻隔不了两人紧紧相依的心。 面对帕西诺残酷的拷问与要挟,晏子殊咬牙隐忍,暗自盘算如何回到卡埃尔迪夫的身边。 而公爵动用一切力量找寻夜鹰的踪影, 甚至不惜以自己交换晏子殊的生命。 如果失去他的夜鹰,拥有整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第一章 天际孤鹰 「砰咚!」 坚实的全地形轮胎飞速碾压过路上的碎石,卷起一堆枯叶。 被浓郁密林掩映的公路前方忽然出现了近九十度的长弯角,再远处,便是几乎能将汽车拦腰撞成两截的粗壮榕树。 稍有常识的人,都会在此刻降低车速,但是,坐在黑色悍马越野车里的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公爵,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保持着极快的车速直往前方冲去! 黑色悍马像子弹般冲进弯道,卡埃尔迪夫左手打转方向盘,右手飞快地拉起手刹车,越野车的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和阵阵白烟。 车身仿佛要甩出去般高速横向滑行,离榕树仅有两尺,但是,卡埃尔迪夫面不改色地掌控着方向盘,降低档位,松开手刹车。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五秒,越野车就风驰电掣地冲出弯道,驶上直路。 此时,卡埃尔迪夫的车速已接近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可他俊美的眉心仍然蹙紧,恨不得自己能插上一双翅膀,飞向德雷堡修道院。 与家族的内应失去联系,不能确认晏子殊现在的状况,让卡埃尔迪夫心如油煎,双手十分用力地攥紧方向盘,感受着那种窒息般的心痛!如果晏子殊在刚才那场大爆炸中受了伤,或者……更严重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晏子殊浑身是血的模样,卡埃尔迪夫狠狠地咬住牙根,那晶莹剔透的紫色眼眸杀气腾腾,像利刃般凛冽,迸发着极其强烈的怒意! 如果晏子殊死了,他也不会活下去,但是在那之前,他要那些伤害晏子殊的人,品尝到比死还要痛苦上千万倍的滋味,不论是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忽然,远处响起直升机螺旋桨的隆隆轰鸣声,卡埃尔迪夫猛然减速,踩下刹车。在公路的右前方,约两公里远的密林处,一架装置有强大武力攻击系统,印度产的「北极星」战斗机,正在升空起航。 茂密的树冠因直升机急速上升产生的气流,飒飒震荡,如同大海上的波浪,卡埃尔迪夫下了车,从车里拿出望远镜。 只是一眼,卡埃尔迪夫就透过那宽大的防弹舷窗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帕西诺,他的眉头不由拧得更紧。 这时,卡埃尔迪夫带在身上的可携式卫星电话滴滴响了起来。 卡埃尔迪夫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阁下,我们已经追踪到了帕西诺的飞机,十秒钟后雷达锁定,请求击落指示。」 在电话另一端说话的人,是卡埃尔迪大家族年轻的战斗机驾驶员,卡埃尔迪夫一早就料到帕西诺会利用直升机转移,所以他派出了一架f22战斗机,搜寻、追踪帕西诺的飞机,一旦锁定,就将它击落。 卡埃尔迪夫双唇微启,才想下令又突然浑身僵硬,呆住不动,因为他从望远镜中看到,耷拉着头部、紧闭着双眼的晏子殊靠在帕西诺的怀里。 「子殊!」 头脑深处窜出尖锐的嗡鸣,时隔多日,再次看到晏子殊的脸,他却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卡埃尔迪夫的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他离晏子殊有两公里远,根本碰触不到。 「阁下?目标已锁定,导弹保险已打开,再次请求击落指示。」 等候了近半分钟,迟迟得不到答复,飞行员困惑不已,再次询问。 帕西诺的直升机一旦飞越匈牙利国境,必定是前往乌克兰的方向,他们就无法追击了。 「解除锁定,让他们走。」 失去温度的嘴唇,倾吐着自己都不想听见的话语,卡埃尔迪夫闭了一下眼睛,用冰冷而沉静的语气,重复了命令,「不许攻击,护送敌机穿越国境。」 ——护送敌机离开? 这个命令实在匪夷所思得很,尽管心里有着不小的疑问,飞行员仍然严谨地执行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命令。 不管是击落敌人,还是护送敌人离开,哪怕是互相撞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命令,他们都会毫不眨眼地执行。 白色的「北极星」直升机很快就消失在北部的天空,但那螺旋桨的响声仿佛仍停留在卡埃尔迪夫的耳朵里,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地失去了晏子殊,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一瞬间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外壳坚硬的卫星电话,在他手里被捏成了两半,液晶玻璃割破了手指,可是,仿佛这样还不够惩罚自己,卡埃尔迪夫猛地一拳砸穿了车窗玻璃,整个右手都鲜血淋漓。 六分钟后,身着黑色风衣的安德鲁·金,率领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保镖急匆匆地赶到。他们匆忙地下了车,看到公爵面无表情地站立在悍马车旁,右手滴答淌着血。尽管心头一惊,担心不已,但一时间,竟然谁也不敢贸然靠近。 因为笼罩在卡埃尔迪夫四周的空气是那么冰冷而锐利,仿佛只要靠近一步,就会遍体鳞伤。 所有人都清楚感觉到了卡埃尔迪夫的怒气,因而吓得不敢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忽然,风吹过森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卡埃尔迪夫蓦然握紧了拳头,转过身,用冷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回营地,我需要重新制定计画。」 「阁下,您的手……!」 一瞬间,所有人都像回神般动作起来,安德鲁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想要察看卡埃尔迪夫受伤的右手。 「别管我,不碍事。」卡埃尔迪夫冷漠地说,冰紫色的眸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坐上前面一辆防弹宾士车。 安德鲁心里难受极了,这是公爵第一次如此无视他。可是,营救行动必须以公爵的安全为第一考虑要素,这不只是十圣者的命令,也是他的愿望,若有危险,他会毫不迟疑地为保护公爵而付出性命。 但是现实未必会与期望一致,安德鲁明白,他已经失去了公爵的信任,将来他再也不能守护在公爵身边了。 尽管不后悔自己即便违逆公爵的命令,也要保护公爵的决定,安德鲁还是非常难过,呆呆地坐在车内,望着前方的公路,心如死灰。 +++++ 乌克兰领空—— 蔚蓝的苍穹亮得刺眼,轰鸣的直升机引擎声震耳欲聋,帕西诺怀抱着昏迷的晏子殊,拇指抚摸过他的面颊,听到直升机驾驶员通过耳麦禀报说:「老板,对方战斗机已经放弃追踪,我们安全了。」 帕西诺的唇角扬起得意的微笑,他知道卡埃尔迪夫公爵一定会放弃的。 「北欧蔷薇」虽是欧洲黑市的霸主,在乌克兰却并不受欢迎,因为他与乌克兰政府军有着复杂且尖锐的矛盾,假如贸然派携带导弹的战斗机进入乌克兰,那必定会被乌克兰空军击落。 有句谚语道:「久走冰滩,必有一滑。」卡埃尔迪夫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的军火生意做得越大,得罪的人也越多。 帕西诺深邃的蓝色眼眸,再次看着晏子殊俊美的脸庞,从晏子殊的西装衣襟里,取出一张装在透明cd盒里的、四分五裂的光碟。 「火狐」德瑞克·伍德开的那一枪,不仅近距离击中了晏子殊的防弹衣,也击碎了晏子殊藏在西装下的光碟,被帕西诺的保镖搜索到了。 「啧……」 对于「夜鹰」可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帕西诺暗暗咋舌。阳光下,那支离破碎的光碟反射出匕首般的炫目光芒。 若这里面的资料被国际刑警组织拿去,那他苦心经营的王朝就会土崩瓦解,这些是——无法辩解的走私毒品、非法药物和拐卖人口的证据。各种谋杀,以及一些绝对不能见光的与政府官员、还有某恐怖武装组织秘密交易的邮件记录影片。 近些年来,帕西诺家族几乎垄断着俄罗斯联邦的石油和天然气,资产已超过欧洲大部分小国,令某些政府高官——比如fss的安尤科夫将军很不满。 安尤科夫将军认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帕西诺家族以贿赂、恐吓、暗杀等等手段,同政府交易获得了大部分的石油开采、贸易权,这本身是不合法的,政府应该将被夺走的国有资源重新夺回,哪怕要依靠武力。 但是,在帕西诺家族已经牢牢控制住俄国经济命脉的现在,就算是动用武力,恐怕也不能让他们乖乖地交出垄断已久的石油贸易。 而且,克里姆林宫内的形势也很复杂,安尤科夫将军觉得帕西诺家族是强盗,可也有人觉得他们是俄国经济和高失业率的救世主。再加上,根本没有警员和检察官,能证明帕西诺家族在过去确实做了那些违法的事情,所以要扳倒帕西诺家族,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对里乔·唐·帕西诺来说,他始终认为「强者为王」,不论对手是谁、过程如何,只有赢家能笑到最后。 他从不畏惧任何人,也不同情手下败将,如果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为强者制定,那他就要做——最强的那个人。 丢开那破碎的光碟,帕西诺忽然低头,亲吻上晏子殊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钻入舌尖。 晏子殊毫无疑问是强者,因为能让他如此心惊胆战的人不多。差一点,他的「帝国」就要毁在晏子殊的手里,可奇怪的是,虽然他气得七窍生烟,心里却一点杀意都没有。 他想知道晏子殊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令他大吃一惊!也许是越难得到的人,就越想得到,他现在已经不再有给晏子殊注射毒品,然后把他卖给阿拉伯人做性奴的打算。他要将晏子殊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无论是国际刑警组织还是卡埃尔迪夫公爵,都别想得到他! 「子殊,你是我的,知道吗?」帕西诺在晏子殊耳边喃喃地说,「哪怕是死……也只能在我身边。」 帕西诺轻触晏子殊乌黑而纤细的睫毛,出神地注视着他。他只想要「一个人」而已,相比他所创造的辉煌事业,这个愿望一点都不奢侈,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驯服晏子殊,得到他的心。 「老板,马索尔空军基地到了。机场塔台回应说,接应的飞机已经准备就绪,半小时内就能起飞。」 飞行员的说话声把帕西诺拉回到现实。他现在还不能大意,以卡埃尔迪夫公爵的本事,他总有办法派人潜入乌克兰的,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前往他四面环海的私人岛屿。 望着遥远天际飘浮的白云,帕西诺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主意,说道:「告诉塔台,让那架飞机现在就起飞。」 「哎?」 「我们去别的地方。」帕西诺平静地说,报出一个新的地址。 飞行员领命,立刻联络空军基地塔台,同时直升机在他娴熟的操控下,在空中兜转了一个大圈,全速往海湾的方向飞去…… +++++ 四月十七日,英国伦敦温莎镇东北部,卡埃尔迪夫家族宅邸。 明媚的阳光笼罩着这栋建于一八四一年,英伦乡村风格的豪华别墅。红色的砖墙、深灰色的斜坡屋顶,精致高耸的烟囱和白色的大玻璃窗,让这栋建筑看起来充满田园风情。 宅邸的前后方围绕着宽广的草坪和低矮的石墙,携带武器、牵着罗威纳犬的黑衣保镖沿着石墙和花园内的鹅卵石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巡逻。 四月的伦敦气温依然冷冽,因此维多利亚风格的书房内,象牙白的云石壁炉里燃烧着明亮的火焰。 身穿伊顿公学燕尾制服的兰德尔·冯·卡埃尔迪夫,手持银色平板电脑,坐在壁炉边的绿缎面胡桃木扶手椅里,望着面前那一排,穿着统一黑色意式西服,系黑色窄领带,甚至连鞋带都统一打成双十字结的男人们,秀丽的眉梢往上挑起。 「对不起,请原谅我没有听清楚,你们说,父亲大人想让我立即去瑞士?」 「是的,少爷。直升机已经等侯在花园里了。」 为首的男人面不红气不喘地撒谎,他名叫巴多利奥·内斯塔,意大利人,三十六岁,有着一头深黑卷曲的短发和刀凿般硬朗的五官,黑色的瞳孔很衬他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气质。 他是十圣者派出的「管家」,而且听说也会是兰德尔未来的家庭教师。 「是吗?」兰德尔关闭正在阅览的电子书籍,放下电脑,甜甜一笑后问,「那么,是哪一位父亲大人的提议呢?」 「这……」巴多利奥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们听说公爵阁下与一个男人订婚了,这样的事在家族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在他们眼里简直是荒谬至极,他们绝不会承认公爵私自订下的婚约。 卡埃尔迪夫公爵是黑暗世界的主宰者,他应该是一个冷静睿智、无懈可击、时时刻刻为家族前途考虑的领导人。现在闹出这种丑闻,家族内不少人都难以接受,只是,无论他们的意见有多大,卡埃尔迪夫公爵统统都一句「这是我的私事」,就把他们的抗议给打发了回去。 而十圣者那边,他们不想和公爵闹得太僵,毕竟他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控制住公爵。 但兰德尔就不同了,他才九岁,掌控住兰德尔,就等于掌控住家族的未来。 十圣者谋划的是十年之后的事情,既然公爵已与他们心生罅隙,那么拉拢及培养新的国王,就是眼下最紧要的任务。 「少爷。」冷静下来后,巴多利奥鞠躬,略略抬高下颚,用硬邦邦的语气说,「您只有一个父亲。」 「不,我确实有两个父亲。」兰德尔交叉着双腿坐着,用那双继承了亚特兰蒂斯血统的、神秘的紫色眼眸注视着男人,脸上仍然带着和善可亲的微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巴多利奥的眉心堆挤出很深的皱痕,因为他发现兰德尔少爷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天真可爱」。也许是相比十圣者,兰德尔更亲近公爵的关系;又或许,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深褐色头发的男人,给他灌输了什么想法。 梅西利尔·亚历山大·沃里克——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卡埃尔迪夫公爵的贴身管家,他打理着公爵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尽管事物繁琐,他却从不出错,精准敬业得如同一台机器。 不仅公爵信任他,连十圣者也欣赏他,认为他刻苦耐劳、做事谨慎,是家族内所有管家的榜样。 梅西利尔相貌英俊,又出身贵族世家,本该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物,可是,他总是那么自然地融入到周围的背景中,让人一不注意就忽略他的存在。 但巴多利奥很清楚,梅西利尔绝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他是公爵最不可缺少的左右臂膀,不是小孩的保姆,他服侍着兰德尔就说明,公爵阁下已经预料到十圣者大人们的想法。 想到这里,巴多利奥就越发觉得自己此行很可能是白跑一趟,但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少爷。」忽然,梅西利尔看了一下手表,弯下腰,温柔地对兰德尔说,「午休快结束了,您该去学校了。」 「哦,时间过得真快。」兰德尔站起来,对巴多利奥微微一笑道,「请你们回去吧,我就不送客了。」 「少爷。」巴多利奥站定在兰德尔面前,不苟言笑地说,「在您同意和我们一起离开前,我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您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然后,他示意身后的手下去准备汽车,以便跟随兰德尔去学校。 「如果我不想让你们跟着去呢?」兰德尔皱眉,抬头看着他,一副小主人的姿态。 「少爷,保护您的命令是由十圣者下达的,所以,您的意愿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巴多利奥说,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当然,能保护您,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呵,你刚才还说是父亲大人的命令呢。」兰德尔有点生气,他不喜欢被人当成傻瓜,用流利的意大利语说,「我不想去瑞士,我对那几个整天藏头藏尾的老头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听明白了吗?你可以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他们。」 大概是没想到,兰德尔竟然敢把十圣者称之为老头子,巴多利奥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要知道就连公爵阁下都对他们用敬语,「十圣者」是卡埃尔迪夫家族的创建者,若要比喻的话,十圣者同公爵,就是「圣母」与「圣子」的关系,历代公爵都尊敬他们、服从他们。 虽然,从卡埃尔迪夫公爵执意要娶一个男人开始,双方的关系变得紧张疏远,甚至剑拔弩张,但他们的利益始终是一致的。 就如同「血缘」是无法斩断的一样,卡埃尔迪夫公爵最终都会为了家族,为了他自己——以及那个警员的性命,向十圣者低头妥协。 「请恕我无法转达您的话。」巴多利奥黑着脸说,「这是大不敬的言语。」 「只是对你来说。」兰德尔无所畏惧地昂首,瞪视着男人。 他不是不知道十圣者的地位有多尊贵,权力有多大,只是他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一次妥协换来的可能是一生的枷锁。 许久前,公爵就对他说过,「如果你想要变强,就不要成为一个玩偶。」 那时,他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当他身不由己地卷入到十圣者与公爵的斗争中后,他才发现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忠告。 本就紧张的气氛似乎在一瞬间降到冰点以下,兰德尔在挑战着十圣者的威严,巴多利奥面部线条如同岩石一样僵硬,嘴唇也抿成一条冷冰冰的直线。 他很想不顾一切地调头而去,让这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孩感受一下十圣者的「怒火」! 不过,巴多利奥也有考虑到另外的可能性,那就是——为了拉拢兰德尔,十圣者可能不会责怪兰德尔的出言不逊,而将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他会被十圣者狠狠教训一顿。 想到自己进退两难的境地,巴多利奥的心情更加糟糕。 他本可以直接将兰德尔绑走——一个九岁的孩子,反抗不了他们。但是梅西利尔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这个男人看起来温和文静、童叟无欺的样子,但实际上非常不好惹。 而且,一旦两方人马真的发生武力冲突,无论十圣者那边、还是公爵那边,他都无法交代,搞不好会被杀。 不,是一定会被杀死。 如果能顺利完成十圣者交代下的任务,巴多利奥并不怕死,他担心的是在他死后,卡埃尔迪夫公爵对十圣者大人们的报复。 ——是的,就连死人都会忌惮卡埃尔迪夫公爵的怒火,巴多利奥不想自己一时的冲动,成为家族内战的导火线。 「不用再想了。」兰德尔仍然说着发音纯正的意大利语。那是卡埃尔迪夫家族除了法语、俄语和阿拉伯语之外,必须要学习的语言。 「你现在没办法带我走,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我给你机会。」兰德尔说。 他的话似乎令悔西利尔都吃了一惊,插话道,「少爷,您这是……」 兰德尔抬手阻止了他,巴多利奥的嘴角不由微翘,很高兴看到梅西利尔不安的样子。 看来,兰德尔也不是完全听从梅西利尔的话,他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少爷。」巴多利奥恭敬地问,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兰德尔。 「反正现在,我也已经迟到了,不如这样,」兰德尔微笑着说,拿起他的平板电脑走向桌腿镶金、雕饰复杂的古董书桌,「和我比赛下棋!谁赢了,谁就是我的管家,决定我是应该留在这里,还是去瑞士。这应该是最公平的竞争了吧?」 兰德尔笑意盈盈地站在书桌后,那头柔顺光泽,像宝石一样夺目的金发,在窗户边的阳光下熠熠闪耀。 撇开他有点恶劣的性格不谈,他的美貌实在耀眼,尖尖的下巴、白皙柔嫩的肌肤,五官如同绘画般精致,又不失英气。 那双神秘的紫色眼瞳格外引人注意,巴多利奥不知道该用哪种辞汇去形容它,那是「神只」才会有的眼睛。 「少爷,您是说,只要我下棋赢了您,您就和我去瑞士?」 不用和公爵的亲信大动干戈就能带走兰德尔,这真是出乎意料的转折,巴多利奥难以相信。 「没错。」兰德尔说,在鹰头纹的黑丝绒高背椅里坐下,「你会下棋吗?」 「当然会,少爷。」巴多利奥自信满满地说。能够服侍十圣者的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国际象棋是他们打发闲暇时间的娱乐,个个都是高手。 第二章 致命游戏 「那好,请坐。」兰德尔又是礼貌地一笑,随后手指轻滑过平板电脑的荧幕。 出现在面前的黑色网格状虚拟棋盘,让巴多利奥愣住了,「这个是?」 「围棋,据说起源自春秋时期的中国,是拥有四千多年历史的中国国粹,我现在对中国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兰德尔面带微笑地说,「你选择黑子还是白子?」 巴多利奥不由回头看向他身后的手下,他们每个都苦恼地绷着脸,好像咬到虫子一样的表情,尔后微微摇头,表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下围棋。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也许会一点,他向前踏出半步,但又想到自己的水准充其量只能赢过初学者,对战智商高达一百四十以上的兰德尔少爷肯定会输,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退缩了。 「对不起,少爷,我们不会下围棋。」巴多利奥低沉地说,一脸不悦。 「那就是弃权?」兰德尔笑咪咪地回应。 巴多利奥的太阳穴不住抽搐,果然不该把这个小孩想得太可爱了。 「那么,梅西,你来下吧。」兰德尔亲昵地招呼梅西利尔。 「是,少爷。」 巴多利奥很不悦地退开后,身着黑色细纹英式西装的梅西利尔,就在书桌前优雅地坐了下来。 主仆间没什么寒暄,选定黑白棋之后,对战就开始了。 梅西利尔执白子,兰德尔是黑子,由于不懂围棋规则,所以巴多利奥等人只能闷闷地围在书桌边,看着黑白两色的虚拟棋子不断出现在方形网格棋盘上。 有时候梅西利尔攻势凌厉,落子很快,一口气「吃掉」四、五个黑棋,有时他又会停顿,对着那3d棋盘,近十分钟都不动弹一下。 开局大约一个小时后,到底谁的棋更占优势,巴多利奥完全看不出来,因为当梅西利尔的棋罐边多出四个黑子的时候,没过几秒,兰德尔少爷的棋罐边也会多出四个白子。 棋盘左上角的战斗似乎异常激烈,但转眼,又是右下角的棋盘落满了两色棋子。巴多利奥小声询问他身旁的红发手下,红发青年盯着棋盘研究了半天,才说道:「少爷下得很棒,不过沃里克先生更厉害一点。」 「是吗?」巴多利奥满面狐疑,「我刚才数了一下,棋盘上是黑子的数目多。」 「是,不过那些是死棋。」红发青年低声说,蓝色眼睛紧盯着梅西利尔刚落下的雪白云子。 「死棋是什么?」 「就是——」青年想用围棋术语来详细讲解,但又担心自己的顶头上司听不懂,就说道,「就是被对方「将军」,再也活不过来的棋子。」 巴多利奥轻轻点头,要是青年说的没错,那么少爷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因为这个棋盘,看起来都要被黑白色的棋子给占满了。 当黑色的棋子无处可下,棋局就会结束。 不过,巴多利奥仍然认为围棋挺无聊,没有雕饰华丽的「皇后」、也没有冲锋陷阵的「骑士」,所有的棋子都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权力高低,他无法理解这个游戏好玩在哪里?只有他的手下两眼发光,兴致勃勃,兴奋得脸孔都涨红了。 「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青年哑着嗓子说,「不,是一场很精彩的战争!充满阴谋诡计和烟硝,从一开始,就谁也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厮杀惨烈!就像斯巴达角斗士,换做我肯定做不到,才开局我就会被少爷干掉的。 「内斯塔大人,我建议您以后千万不要答应和少爷下棋,我想少爷的国际象棋一定也很厉害。」 言下之意,即便下的是国际象棋,他们也会输得很惨。 巴多利奥·内斯塔的面色变得很难看,他觉得自己是被兰德尔少爷狠狠将了一军,因为他无法赢过兰德尔,但是梅西利尔却能赢他。 当午后三点的钟声敲响时,兰德尔忽然微微一笑,弃子投降,说道:「你赢了,梅西,我已经没有棋可以下了,干得漂亮。」 「这不公平!」梅西利尔还没说话,巴多利奥就沉着脸说,「少爷,梅西利尔会下围棋,而我们不会,您这是有心偏袒他,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 「那你觉得怎样的竞争才公平?」兰德尔并没有生气,而是从容地反问,「再下别的棋?」 相比较才学习了一年的中国围棋,兰德尔可是从两岁就开始下国际象棋了。 「不,我的意思是……」巴多利奥当然知道自己不可以再上兰德尔的当,他想选择一个兰德尔一定会输的比赛专案。 「那么,是马术障碍赛?还是比赛入侵nsa的电脑系统?」兰德尔扬眸说,「无论我选择哪一种,只要我赢了,你都会说「不公平」。这样吧……」 兰德尔伸手拉开书桌右侧的抽屉,里面是一个覆盖厚钢板的微型保险柜,白皙的手指在数字键盘上,熟稔地输入七位数密码,打开保险柜门,取出一只纯银雕花的精美匣子。 「我想这个游戏应该是最公平的。」兰德尔笑着说。打开银匣,里头静静躺着一把黄金打造、抛光胡桃木柄的转轮手枪,还配有十发十毫米口径的金色雕花子弹,无论枪管还是子弹,都亮得可照出人脸。 兰德尔不紧不慢地拿出枪和其中一发子弹,打开弹筒,将子弹推入空弹巢中,然后随意地转动弹筒,啪地合上它。 要是还看不出兰德尔想做什么,那巴多利奥也太迟钝了,他迈前一步,紧张地说:「少爷,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让您……。」 巴多利奥的话还没说完,兰德尔就出其不意地冲自己扣动了扳机,众人吓得简直要尖叫,纷纷冲向兰德尔。不过,兰德尔什么事也没有,他心平气和地将那把沉甸甸的黄金手枪放回桌上。 「该你了,巴多利奥,别让我失望。」 那一瞬间,从优雅端坐的兰德尔身上,巴多利奥看到了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影子,不由浑身僵硬。 两人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何却有这样相似的眼神与气质?巴多利奥觉得自己被这头悄悄展露獠牙的幼狮给震慑住了,他一点都不敢去碰触那把枪,只要他伸出手就意味着,这场游戏必须以「某个人的死」结束。 而这个人,会是兰德尔少爷,还是他? 巴多利奥的额头凝聚起一滴冷汗,黑眸不由自主地瞥向梅西利尔,后者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眉心微微皱拢着。 那是什么意思? 梅西利尔会允许兰德尔用他自己的命去「游戏」吗?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枪枝走火?不,也许这是一个简单的骗局,他得顶住压力玩下去。 然后,他就是胜利者。 可是,巴多利奥的手指却在发抖,他的手下个个憋着气,就像脚下踩着地雷,完全不敢动弹一下。 巴多利奥注视着兰德尔的淡紫色双眸,表面上看似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波澜汹涌。他猜不透兰德尔的心思,弄不懂这到底是骗局,还是真的以性命做赌注?他从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窘迫的局面,头脑里越来越混乱。 默默伫立许久之后,巴多利奥突然低头,沙哑地说道:「我输了,少爷,很抱歉打扰您这么久。我们马上就离开。」 兰德尔轻柔地微笑,收起枪。巴多利奥说话算话,彬彬有礼地鞠躬后,带着他的人立刻就走了。 「少爷……」梅西利尔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兰德尔的座椅旁边说,「虽然我知道您一定会赢,但是,请下次不要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 「知道了。」兰德尔莞尔一笑道,「这样的游戏也只能玩一次吧,他们可不笨。」 看似听天由命的俄罗斯轮盘其实有着必赢的窍门,只是一般人做不到。只要在最初转动转轮时动一点手脚,凭转轮发出的声音和手感记忆子弹的位置,类似扑克牌的作弊技巧。 教会他这个窍门的人是晏子殊,当然,他们那时玩的是橡胶子弹。 「希望他们不会再来了。」梅西利尔望着书房紧闭的门扉说,但他心里清楚,十圣者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他们会派别的使者来,一波又一波,直到兰德尔同意去瑞士的格伦堡为止。 而兰德尔一旦去了那里,所面对的将是完全封闭的环境。首先他将重新学习礼仪,这个礼仪指的是对十圣者的尊重和无条件的服从。 其次,他的日常生活将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占满,从十大门类的学科知识到各种武器的使用和搏斗技巧,每天的睡眠时间少于六小时。 最后,兰德尔的生活是全无隐私的,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吃饭、睡觉都在十圣者的监视下,没有获得允许,他不得外出,也不能写信、打电话,以及和除家庭教师、管家以外的人聊天。 简而言之,那就是一个囚笼,十圣者用他们的思想、纪律,严格教化着未来的继承人。 已逝的兰格斯特公爵就是在格伦堡长大的,尽管这座城堡建筑在美丽的莱西湖畔,比奥汀城堡更古老更奢华,兰格斯特公爵却非常厌恶那里,曾经公开说他的童年就是一个噩梦,格伦堡是他即便流浪街头,都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 而十圣者们则回应说,兰格斯特公爵根本就不懂得感恩,如果没有苦修士般严格的教育,他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双方就此有不小的矛盾,而后,当兰斯少爷出生时,兰格斯特公爵顶住巨大压力,选择亲自抚养儿子。 「父亲大人还没有子殊的消息吗?」仿佛已经厌倦了十圣者这个话题,兰德尔抬头问道,紫色的眸子里有着很深的担忧。最近几日他总是睡不好,梦见一些很不祥的画面。 那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汪洋,一艘巨轮的残骸如同墓碑一般斜指着天空,正快速沉入海里。他梦见晏子殊全身浸浴着鲜血,被困在那个巨大的钢铁盒子里,奄奄一息。 从舱门大量涌入的海水激荡着漩涡和白沫,淹没过晏子殊的身体,那微弱的生命之光,正被四周的黑暗快速吞噬,他却怎么都救不到他。 甚至——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得知父母的飞机因风暴坠毁在大西洋里那样悲伤、绝望。 「抱歉,少爷,目前还没有消息。」梅西利尔很遗憾地说。他和兰德尔一样担心子殊,第一次营救行动失败以后,晏子殊的生命可能就更危险了。 「梅西。」兰德尔突然问,「父亲大人他爱着子殊吗?」 「当然。」梅西利尔柔和地回应道,「公爵阁下……用他的生命爱着晏先生,这个我可以保证。」 「是吗……」兰德尔敛下金色的眼帘,似乎有点小小的失落,「那子殊呢?」 「晏先生他当然也爱着公爵阁下,」梅西利尔微笑着说,「不然他也不会接受公爵阁下的求婚。」 「真让人嫉妒。」兰德尔小声嘀咕,托腮望着窗外那阳光明媚的庭院,「我要是早出生几年,就能和父亲公平竞争了。」 「呵呵,少爷,我相信,您将来会成为一位非常出色的继承人。」梅西利尔毕恭毕敬地鞠躬道。 「我们去学校吧。」兰德尔说,站起身,「现在去的话,还能赶上布鲁斯教授的课。」 虽然在内心深处,担心晏子殊担心得要命,可兰德尔明白现在的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不像卡埃尔迪夫公爵那样强大。在真正成长,拥有自己的势力之前,他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 而在真正变强大以前,无论多辛苦,他都不会有一丝懈怠。 「是,少爷,我这就去备车。」梅西利尔欠身,快步走出书房。 白色凸窗外的阳光依旧亮得晃眼,草坪闪着点点银色光芒,虽然离夏季还有一段时间,兰德尔却似乎已经感受了夏季的闷热。 「你要平安,子殊。」这样祈祷后,兰德尔离开了书房。 +++++ 「……?!」 晏子殊突然从一片黑暗中惊醒过来,觉得四肢就像浸在冰水中一样冷,控制不住地颤栗,而嘴唇则像火烧般滚烫!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满身的冷汗,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耳朵里更是充斥着各种轰鸣,令他难受至极! 晏子殊双手抓紧胳膊,弯曲起身体,仿佛又要昏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那种可怕的颤抖和晕眩才平息下来,他的视线也慢慢有了焦点。 「……嗯?」 意识清醒之后,晏子殊看到床前的墙壁上,固定着一个不锈钢点滴架,两袋几乎无色的澄明液体悬挂在上面,其中一袋已经滴注了近三分之二,晏子殊猜测是葡萄糖注射液之类的能量补充剂。 由于长时间未进食、昏睡以及打点滴的关系,他醒来时才会如此难受。 晏子殊深呼吸着放松僵硬、紧绷的身体,查看四周。 他躺在一张奢华的胡桃木大床上,房间空间不大,可四周的家具,包括棕色小牛皮沙发、圆形茶几、迷你吧台,以及衣柜在内,都是来自欧洲的高级订制品。 「呜。」 晏子殊的视线有点轻微的摇晃,头顶是一盏缀满水晶球的华丽吸顶灯,他觉得那些水晶球既刺眼又晃动得厉害,尔后,当他仓促地将头转开时—— 「舷窗?」 他看见了一扇密封的矩形舷窗,难怪他总觉得身体在摇晃,因为他在船上。 这是谁的船? 卡埃尔迪夫的?还是帕西诺的? 突然记起自己是怎么昏迷的,晏子殊的神色一下变得十分严峻。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帕西诺的船。本来应当救他的德瑞克·伍德临阵倒戈,将他出卖给了帕西诺。 对了……晏子殊不由伸手探向左胸,他穿着一件浅蓝色棉质睡衣,袖子很短,只到手肘,下摆长而宽松,就像病服,下面是一件同样颜色、款式的睡裤。 不用说,他藏在西装口袋里的光碟,一定被帕西诺发现了。就算没被帕西诺发现,挨了德瑞克那杀气腾腾的一枪,光碟肯定也碎了。 晏子殊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可不是想着光碟的时候,趁着还没有人发现他醒来,他要尽快逃出去! 帕西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会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这意味着诈降的策略已经失效,在他几乎炸毁了修道院,「埋葬」那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黄金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发挥演技,帕西诺都不会上当了。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手一搏,尽全力逃离这里。 在心里下定主意后,晏子殊坐起身,拔掉胳膊上的注射针头,从床头柜上的医用托盘里随便拿了块纱布止血。 随后他左手撑着实木床头,有些一摇一晃地下床。 他的右脚踝重新绑上了石膏,有些疼,但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如果能顺利逃离这里,哪怕是肚子上挨上一枪,晏子殊也不会喊疼。 穿着「病服」太显眼,不利于躲藏和逃跑,晏子殊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柜前,左手拉开柜门,里面是一套套熨烫整齐的高级订制西装、各色真丝领带、浆洗过的衬衫以及崭新的内衣袜子等等,简直像百货商店里那样齐全。 晏子殊脱掉「病服」,换上了一件黑色长裤和黑色衬衫。衣柜里没有藏有武器,让他有些失望,不过,他找到了一支24k金、镂空雕花的万宝龙钢笔,算是有点用处。 晏子殊将钢笔收进西装裤口袋里,走到紧闭的舱门后,透过舱门上的窥视孔观察着外面。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铺红色地毯的通道,一个穿灰色风衣,身材很壮的白人保镖背对着舱门站立。晏子殊注意到他耳朵上戴着无线通讯装备,也即是,他必须在这个男人有机会呼叫支援前,将他撂倒。 在舱门旁边悬挂着起居舱甲板平面图和消防警示图,晏子殊仔细研究着它,原来这艘船名叫「苏莱曼号」,是隶属摩洛哥亚历山大航运公司的远洋集装箱货轮。 它长有三百四十米,宽有五十米,高七十米,可装载一万标准集装箱,船身竖立起来比艾尔菲铁塔还高,简直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城市。 根据平面图,晏子殊首先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在船尾驾驶甲板的船长休息室内,休息室的隔壁是海图室和操舵室等,穿过长长的走廊,右拐向前是报务室和引航员居住的房间。 船长室的下层是救生艇甲板,有大副、二副、三副室,轮机长室和会议室。再往下便是大部分船员的起居空间,如厨房、餐厅、水手住舱和医务室等等。 晏子殊找到了一条最快捷的,从船长室前往船首备用救生艇的道路。大型货轮上的救生设备通常非常完善,救生艇上除了救生衣、备用充气筏,还有可供至少十人食用的淡水、干粮和医用急救包,但棘手的问题是,他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救生艇逃亡。 此外,即便他顺利登上了救生艇,四面都是汪洋,橘红色的救生艇在阳光底下无疑是最显眼的目标,他得保证自己能逃过帕西诺的追捕,起码,不能受太重的伤。 最后,如果他不清楚自己在海洋上的位置,那么他仓促逃入汪洋中等于是自寻死路。海洋救援队找到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小小救生艇的机率非常低,更何况,他还要把随时会变化的天气因素考虑进去。 晏子殊沉思着,脑袋里飞快地闪过各种逃亡计画,为了卡埃尔迪夫,也为了他自己,他不能太鲁莽,只有成功机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时,他才能行动。 只是…… 晏子殊回头瞥了一眼舱壁上固定的点滴架,按照他醒来时看到的静脉滴注速度,大约再过十分钟,就会有人进来替他更换点滴袋了。 假若他能装作昏睡,蒙混过去也就罢了,如果不能,在这个只有一个出口的房间内和敌人搏斗,显然是下下策,更何况也许进来的人是阿里,或者帕西诺。 阿里是杀手,而帕西诺身边总是跟着两个以上的保镖,那他就更没胜算了。 晏子殊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以免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影响判断。 他再次观察了下舱门外的动静,除了那个浅黄头发,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块头保镖外,走廊里什么人也没有。 晏子殊握住舱门把手,非常轻地下压,舱门是防火钢板材质,很沉,幸运的是并没有被锁住。 当晏子殊很小心地将门拉开一条缝时,外面的男人只是百无聊赖地掸着衣袖上沾的发丝,随后低头欣赏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 舱门打开的瞬间,晏子殊如同猎豹猛扑了过去!对方吓了一大跳,但反应非常快,几乎在晏子殊碰触到他衣领的瞬间就转身闪避,并从风衣里掏出半自动手枪。 但晏子殊的反应比他的更快,左手闪电般锁住男人持枪的手腕,使劲往反方向一拧,就卸下了他的武器,紧接着右手拽过男人的衣领,提起右膝,狠狠踹向他的心窝,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喀嚓声。 男人面朝下,软绵绵地瘫倒下来,晏子殊摘下他的无线通讯器,戴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又从男人身上拿走备用子弹匣、ic门卡,再拉拽着男人的双臂,把他拖进舱房里。 右脚绑着石膏,加上至少两日未进食,晏子殊才活动了一下就喘得厉害,额头上也冒出汗珠,但他不敢在走廊里耽搁太久,右手握枪,左手扶着舱壁,一步步踮着脚尖,走向走廊末端的扶梯。 晏子殊强烈克制着自己想潜入报务室、给卡埃尔迪夫发送讯息的冲动,因为他不能确定这艘货轮所在的位置,可是,潜入报务室却会百分之百地暴露他的所在。 只要他一强迫无线电员利用海事通信卫星发出求救信号,那么,他就会被帕西诺的手下围困在那个小房间里。帕西诺只需要十秒,就能用定向破门弹炸开报务室的门,可卡埃尔迪夫赶到苍茫大海中的某处,却起码要几个小时。 远水救不了近火,从事枪林弹雨的外勤工作十余年,晏子殊已能快速地判断出怎样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 心底的思念是那样强烈,仿佛只要他踏入报务室的门,就能与卡埃尔迪夫重逢。 不,哪怕只是从卫星电话里听见卡埃尔迪夫的声音,晏子殊想,他都会欣喜若狂!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离开这艘船。 想起卡埃尔迪夫的脸孔,晏子殊的眼眶突然热了,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站在扶梯上。 就在这个时候—— 从楼梯下方的通道里,传来俄语说话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这几个男人是要上楼。 站在狭窄的楼梯上,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晏子殊握紧手枪,悄然转身,如同幽灵一般退回上一层,藏在消防栓铁箱的旁边。 男人们的皮靴重重地踩踏在钢铁扶梯上,发出咚咚的震耳响声。上楼后,他们依旧热络地交谈着,还夹杂着嬉笑声和脏话,往与晏子殊相反的,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约半分钟后,走廊里再也听不到男人们的说话声,四周只剩下船舶行驶时发出的隆隆噪音,晏子殊松了口气,从消防栓铁箱旁走出。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第2节 突然—— 在晏子殊左前方,一扇紧闭的舱门匡的一声开启了,一个黝黑皮肤,腋下夹着鲁格冲锋枪,嘴上叼着香烟的非裔佣兵阔步走出。 看到晏子殊的瞬间,黑人明显地一怔,然后猛地抓起冲锋枪,打开枪保险。 晏子殊没有给他开枪的机会,「砰!」一颗子弹近距离击穿了男人的心脏,男人猝然向后倒去。 在狭长的船舱通道中,这声枪响如同手雷爆炸,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晏子殊咬了咬牙,弯腰拾起男人的冲锋枪,踉跄着脚步,快速奔向别的通道。 在他的头顶,红色警报器正发出刺耳的尖鸣,正如他所预料,正面交火无法避免,他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单枪匹马的潜伏、反击、逃亡,晏子殊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但哪怕多一秒钟也好,他也要尽量拖延时间,制造出更大的骚动。 越混乱的情况才越有利于逃跑,他要帕西诺好好体会一下,他那压抑已久的熊熊怒火…… 第三章 秘密情报 奥地利西南部,奥汀城堡南隅书房—— 从近十米高的油画天花板顶部,垂挂下路易十四时期的大型水晶灯。这里每一处都精雕细琢,营造出典雅而富丽堂皇的气氛,空气里则浮动着淡淡的书香。 身穿纯黑薄羊毛短大衣的卡埃尔迪夫坐在书桌后,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用3d全息投影技术展现的世界地图,每当他的手指在一百五十英寸的多点触摸桌面上移动,地图上被标记的地区就会逐步放大,直至清晰地展现出某栋豪华的建筑物,或者某条繁忙的街道。 透过卡埃尔迪夫家族覆盖全球的间谍卫星,以及最先进的人脸识别技术,哪怕街边的电子监视器拍摄到的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电脑都能飞快地捕捉、定位,并且进行分析。 不出三十秒,电脑荧幕上就会列出被追踪者的详细档案,以及五分钟前,他在街道上的所有行进轨迹。 这是卡埃尔迪夫家族研究了许多年的「红色鹰眼」系统,没有人可以躲避得了这样无形的天罗地网,因为无论一个人躲藏得多深,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踪迹。 对警员来说,这个踪迹可能是信用卡使用记录、某段电话录音或者匿名的酒店入住手续;对卡埃尔迪夫来说,就是帕西诺本人,以及他的手下暴露出的行踪。 只要截获一个人脸图像,或者一点点蛛丝马迹,卡埃尔迪夫就能顺藤摸瓜,挖掘出帕西诺的藏身处。 但是已经两天了,除了在乌克兰北部边境,找到那架已经完全焚毁的「北极星」直升机外,卡埃尔迪夫一无所获。 「地区: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北纬五十五度四十五分,东经三十七度三十六分,开始目标人物地毯式搜索,结果——无匹配。」 「地区:俄罗斯联邦,全岛,北纬……开始目标人物地毯式搜索,结果——无匹配。」 …… 预先输入电脑内的,所有帕西诺可能出现的地点再次被卫星扫描了一遍,等候了近一个小时,卡埃尔迪夫听到的都是电脑系统发出的机械化声音,「无匹配。」 这让卡埃尔迪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也使劲地捏成了拳头。 虽然他知道德雷堡修道院被摧毁后,帕西诺一定会隐藏得更深,但没想到完全无迹可寻,而随着时间每逝去一秒,晏子殊被平安救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子殊,你在哪……」 卡埃尔迪夫倏然垂下眼帘,心里的担忧和焦虑时时刻刻刺痛着他,让他除了思念和痛苦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殿下。」 忽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推门进来的人是吉安·赖斯,一个刚从瑞士管家学校毕业的年轻男仆,他才二十岁,被派遣到奥汀城堡实习也才一个月。 吉安·赖斯长着一头浓密的棕栗色卷发,皮肤白皙,眼睛是浅褐色,睫毛很长。他的相貌虽不是很出众,但也属于端正一类。他穿着实习侍从的纯白色制服,怯生生地站在书房门口,从头到脚都稚气未脱,像个学生。 「请……请恕我打扰!」吉安·赖斯九十度鞠躬,脸孔因紧张而涨得通红,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里,与公爵说话。 「殿下,您已经两天没休息了,而且……也不吃东西,大家都很担心您,请您无论如何离开一下书房,休息一下吧!」 一口气把话说完,吉安低着头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全身绷得就像一块岩石! 卡埃尔迪夫冷淡地注视着他,派遣无知的年轻男仆进来说话,可见门外那些人是急成了什么样,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理会他们,他还未到极限。 「子殊……」 比起内心所遭受的煎熬,身体上的疲累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进食,是因为他对食物毫无兴趣;他不睡觉,是因为他即便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眠。 他太想念晏子殊了,害怕由于自己一时的疏忽,就永远地失去晏子殊。他在与时间赛跑,与自己的极限比拼,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救回晏子殊。 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拦他。 见公爵没有回应,吉安好奇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张极致美丽,就连维纳斯也会嫉妒的绝色脸庞! 吉安的心跳轰然加速,浅褐色的眼瞳不禁瞪大,尽管头脑里很清楚这样盯视着公爵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可他没办法移开视线——卡埃尔迪夫公爵的美貌,那华丽到炫目的金发,以及像水晶一样唯美神秘的紫罗兰色眼眸,深深地震撼到了他。 由于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以致周遭宛若凡尔赛宫的奢华布置都成了陪衬,吉安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出去。」卡埃尔迪夫冷若冰霜地说,再度垂下眼帘,处理他刚刚收到的,一封来自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局的加密邮件。 吉安浑浑噩噩地点头,转身想走,又被叫住,「等下。」 卡埃尔迪夫修长的手指在荧幕上轻盈而快速地移动,解密着邮件,头也不抬地说:「把仆役长叫来。」 「是!殿下!」能被公爵吩咐做事,吉安非常高兴,就像一个被夸奖了的孩子,很快走出去了。 仆役长就站在书房外的金色拱顶走廊里,背后站着十数个实习管家和男佣,名叫巴斯蒂昂·埃弗拉,出生在法国,成长在奥地利,今年五十四岁,管理着奥汀城堡四百多名仆人。 他的上级是梅西利尔,但因为梅西利尔不在,代理管家德瑞克·伍德又下落不明,所以他目前是城堡里地位最高的侍从。 被卡埃尔迪夫传唤后,巴斯蒂昂·埃弗拉并没有立刻进入书房,而是拦下吉安,轻声询问道:「公爵他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他只是让我来找您。」吉安回答道,浅褐色的眼眸还熠熠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能被派遣到奥汀城堡工作真是太棒了!以后,即便只能从远处望一眼公爵大人,他都会感觉非常幸福。 「你做得很好,下去吧。」巴斯蒂昂说,他可没有吉安那么乐观,每次与卡埃尔迪夫公爵对视,都会让他紧张,有种肺部被紧紧压住,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但这种紧张又不仅是「伴君如伴虎」的害怕,其中还有深深的敬畏。在公爵面前,他从来都无法撒谎,就如同虔诚的教徒,无法在十字架前说谎一样。 规规矩矩地敲门,进入书房后,巴斯蒂昂欠身道:「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是谁准许他进来打扰我的?」卡埃尔迪夫收起阅读完毕的电子邮件,浅紫色的眼眸冷冷地瞥向巴斯蒂昂。 「这个……是、是我……」巴斯蒂昂没办法把话说完整,在卡埃尔迪夫的注视下,他的喉咙仿佛突然失去了声音,嘴唇微微哆嗦。 「我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看到你。」卡埃尔迪夫直截了当地说,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却充满着让人完全无法辩解的威严。 「……是,殿下,我深感抱歉。」巴斯蒂昂鞠躬,退出书房。他脚步蹒跚,面颊失去血色的模样,让走廊两侧站立的保镖都心生同情。 即便巴斯蒂昂是出于担心,才指派吉安·赖斯进书房劝说,但无论如何,公爵的命令是不许违逆的,更何况吉安·赖斯作为实习男仆,根本无权出现在书房。 若梅西利尔在,就不会出现让实习男佣闯入公爵书房的低级错误。由于没有勇气亲自踏入书房,巴斯蒂昂才使唤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被公爵赶出奥汀也是理所当然的。 巴斯蒂昂离开后,卡埃尔迪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凝神思索着刚才收到的邮件。根据邮件内容,fss潜伏在北高加索山区长达十五年的高级特工,怀疑一个长期活跃的,名叫「圣战兵旅」的非法武装组织,其背后充足资金和大量武器来源是帕西诺家族。 这种支援十分隐秘,特工们一直掌握不住确凿证据,但假若这条情报准确,那么,这个叫「圣战兵旅」的恐怖组织,无疑是里乔·唐·帕西诺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门。 就算帕西诺在国内外的所有资产被fss或icpo冻结,只要他在北高加索山区拥有秘密而实力雄厚的武装据点,四、五年后就能东山再起。 不,也许用不了四、五年,因为帕西诺家族在俄罗斯的影响力极深,几十年来,他们所做的并不都是杀人越货的生意。 在俄罗斯本土上,有许多忠诚于帕西诺家族的政客、富豪和平民。里乔·唐·帕西诺可以得到许多人的暗中帮助,他能像雪狼组织培养年轻杀手一样,飞快培养起自己的新势力。 想到这里,卡埃尔迪夫的眉头不由拧紧,他不能给帕西诺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北高加索,调查情报的真伪,而且这件事要快速且秘密地进行,不能让帕西诺发觉。 最好是——今晚就出发。 与此同时,他不会放弃追查晏子殊的下落,卡埃尔迪夫的目光再次停驻在面前的世界地图上,看着那上百个被卫星标记、监控的地点,突然觉得十分沮丧。 尽管他拥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情报卫星、富可敌国的资产以及可比肩三角洲部队的超精锐特种部队,但是,他却找不到晏子殊。 心底的思念与不安每一秒钟都在加深,只要能看到晏子殊的脸,只要他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卡埃尔迪夫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卡埃尔迪夫的手指移动到桌面右角的电子相框上,点击放大,让那张照片代替地图,出现在全息荧幕上。 这是今年情人节时,他趁晏子殊不注意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晏子殊穿着白色休闲衬衫、黑色牛仔裤,赤着双脚,坐在两棵棕榈树之间的绳网吊床上,看着侦探。 他似乎被书中的故事深深吸引,眼睛眨也不眨,随意扎起的黑发从他的右肩垂挂下来。沙漠耀眼的阳光透过棕榈树叶,洒落在晏子殊身上,那浓密而纤细的睫毛,仿佛也闪烁着光亮。 如此轻松悠闲的晏子殊很罕见,平时,他那俊美的眉宇总是轻拧,烦恼着工作上遇到的事情。他是一个极富正义感与责任心的警员,有时候,卡埃尔迪夫会很嫉妒那些被晏子殊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人,哪怕那些人是上了所有警员组织黑名单的「通缉犯」。 趁着晏子殊完全沉浸在手中的里,卡埃尔迪夫轻手轻脚地走回帐篷,拿出相机,轻柔地按下快门键。 晏子殊不喜欢拍照,因为这容易暴露他的身分。作为一个经常出外勤,并且必要时还要伪装身分,潜入犯罪组织内部的国际刑警,私下拍摄的照片当然是越少越好。 卡埃尔迪夫也不是没有晏子殊的照片,他派出去的间谍,包括西蒙·迪克森在内,都会给他寄送晏子殊的照片,但那是不同的,他们拍摄不到晏子殊如此轻松惬意的一面。 放下压在肩头的重责,享受假期生活的晏子殊,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让人的心里涌动着幸福与温暖。 卡埃尔迪夫忽然站起身,情难自禁地伸出手,轻抚晏子殊的面庞。指尖碰触到的是虚无缥渺的光影,仿佛镜花水月一般,稍一抚触,就裂成了碎片。 「子殊……」 卡埃尔迪夫的心很痛,默然低头,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书桌,ps荧幕的中央,那是一摞电子版的旧俄文报纸,版面的首条新闻是帕西诺家族将进军东南亚,在中国广东开设大型汽车工厂的报导。 让卡埃尔迪夫在意的不是报导的内容,而是那张新闻配图,照片拍摄的是帕西诺那位于圣彼得堡,窗明几净、装修豪华的董事长办公室。 卡埃尔迪夫注意到,帕西诺身后的红木书柜上,放着不少古玩和纪念品,其中一样纪念品是一比一百比例的红白色货轮模型——着名的圣地牙哥号。 许多人都知道这艘船,它是摩洛哥亚历山大航运公司于一九五六年建造,一九六二年三月十九日在索维拉港首航的船只。 它虽是货轮,却按照游轮的标准设计,外形优美独特,气势宏大,最高速度达到二十节(注一)以上,被新闻媒体誉为「大西洋上的白天鹅」。 圣地牙哥号在首航后的二十年间,一直往返于北非和美国之间,从未出过事故。一九八六年它回到了索维拉港,经船厂重新整修后,作为一座航运纪念馆,在摩洛哥永久保留了下来。 帕西诺和摩洛哥的亚历山大航运公司有什么关系吗?如果卡埃尔迪夫没记错,圣地牙哥号模型只制作了十艘,被赠予摩洛哥王室的主要成员以及其他几位对非洲航运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的人,难道帕西诺是其中之一? 另外,2000年初,亚历山大航运公司因扩张过快,周转不灵而宣告破产,之后被摩洛哥王室的萨利赫亲王收购。如今,它依然是非洲拥有最多远洋货轮的航运公司。 假若帕西诺不是躲藏在欧洲大陆,而是躲藏在大西洋上呢?行驶中的货轮犹如沧海一粟,即便被间谍卫星拍摄到照片,也不会被特别关注。 而且只要花上足够的金钱买通海关,或者制造假文件,它就可以靠港,秘密地装载或卸下人员和「货物」。 卡埃尔迪夫家族一些隐秘的军火交易,就是在远洋油轮上进行,为什么自己没有一早想到这点?卡埃尔迪夫眉头紧蹙,立刻坐回扶手椅里,双手在虚拟键盘上飞速移动,用了一分零十秒,黑入了摩洛哥亚历山大航运公司的资料库。 虽然这种调查,交给家族的特工去做就行,可卡埃尔迪夫心中有强烈的预感,他离晏子殊已经越来越近了,他早已厌烦了只是等待消息。 卡埃尔迪夫进入航运管理部的加密资料库,查看亚力山大旗下所有船舶的航行、调度、靠港记录。亚历山大航运公司拥有一百五十艘集装箱船、七十艘油轮,其他还有散货船、供应船、钻井船等等。航线分北欧——地中海,北非——南非,还覆盖远东和美洲。 即便晏子殊就在这其中某一艘船上,要找到他也很不容易,因为船舶总是在航行,卡埃尔迪夫家族就算出动再多的特种兵,也不可能同时围困、搜索这全部的船只。 卡埃尔迪夫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帕西诺得意洋洋的模样,这一次,为了与他争夺晏子殊,帕西诺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无论是拥有高度自治权的德雷堡修道院,还是航行在汪洋上的巨轮,都是帕西诺谋划已久,利用他的财力和人脉,精心选择的地点。 ——帕西诺对晏子殊如此执着,恐怕不仅仅是想要赢过自己。 想到这里,深深的焦虑再次笼罩住了卡埃尔迪夫,以他对帕西诺的了解,帕西诺是那种如果得不到想要得到的人或者东西,就干脆把它毁掉的人,而晏子殊——是根本不可能对帕西诺屈服的。 也就是说,晏子殊现在的处境,比他预想的更加险恶。 「……!」 浓烈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卡埃尔迪夫才发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以最快的速度联络摩洛哥,要求与萨利赫亲王会面。 萨利赫亲王年轻而富有,人脉极广,可由于他某些龌龊的喜好,卡埃尔迪夫很讨厌他。 该说帕西诺真会挑选合作对象吗?见自己的讯息才发送出去一分钟,就收到了萨利赫亲王热情洋溢的回复,卡埃尔迪夫的面色就难看得紧。 ——而他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殿下。」 此次来敲门的人是卡埃尔迪夫的贴身保镖托尼·诺曼,他冒死来打扰卡埃尔迪夫,是因为出现在城堡会客厅里的那个穿红袍的男人,是他无法轻慢的。 「梵蒂冈的特使来了。」诺曼鞠躬后,一脸紧张地说,「他想见您。」 突降德雷堡修道院的爆炸和大火,死伤十数修道士,果然激怒了梵蒂冈,来者应该是某一位枢机主教。 在前天,卡埃尔迪夫已经通过加密的视讯电话,向新任教皇罗西·莫里蒂解释了此次事件,但显然,罗马教廷更想要面对面的交谈。 卡埃尔迪夫知道,若不理踩主教的会面要求,对方的误会会更深,可他现在很忙,要去一趟摩洛哥,然后半夜还要赶去北高加索——那个战火纷飞,极度危险的地带。 他没有一分钟可以浪费,而梵蒂冈的那些老人,相当的会拖延时间。 「告诉他,我不在。若他愿意,可以留在这里等我。」卡埃尔迪夫公式化地说,「好好招呼他,让他把奥汀当成自己的家那样惬意。」 「是,殿下。」 虽然晾着梵蒂冈怨气满腹的特使不理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诺曼也无法说什么,他点头,退出去了。 卡埃尔迪夫伸手按下桌面上的内线电话,交代家族的直升机飞行员,把飞机停到城堡后花园的草坪上。 也许主教会听到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噪音,心生疑窦,但他管不了这些。 再大的危机,都没有晏子殊重要。 近侍男仆为卡埃尔迪夫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一切准备好之后,卡埃尔迪夫大步流星地登上了军绿色的nh90直升机。 他带的保镖很少,只有两个人,因为他不想出行过于惹眼,打草惊蛇。 「殿下,无论如何,请准许我……」 保全部长惶惶不安的唠叨,被卡埃尔迪夫砰地拉上直升机舱门,无情地阻挡在外。几乎在他坐稳的瞬间,直升机就离地而起,飞向高空。 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与晏子殊重逢,卡埃尔迪夫望着远处的山峦,搁置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头脑里都是晏子殊的身影…… 注一:节,表示船速或海流速度的专用单位。一节等于每小时一海里,即一八五二米。 第四章 强势突袭 大西洋某处,苏莱曼号。 晏子殊左手攥着鲁格p9冲锋枪,趴伏在仅有六十公分宽的通风管道里。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是嗡嗡缓速转动的轴流风机,覆盖着钢丝网的轴流风机外,是时不时有雇佣兵走过的轮机房。 晏子殊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控制船只的轮机房,如果不能控制,就让它瘫痪。在过去的反恐演习中,晏子殊有过数次登船战斗,夺取船只控制权的经验。但那是和美国海豹突击队的合作演练,他当时有着最精锐的队员和最齐备的武器,在海面上还有驱逐舰和战斗直升机做支援。 如今他孤身一人,手上的武器仅有两枚烟雾弹和一把冲锋枪,而且子弹只剩下七发,即便他枪法精准,一颗子弹能干掉一个、甚至两个佣兵,轮机房里,还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佣兵等待他去解决。 无论怎么计划,突袭强占轮机房后,平安撤离的可能性都很低。 「唔。」 也许是长达两小时趴卧不动的关系,喉咙深处突然痉挛,奇痒无比。晏子殊克制住咳嗽的冲动,右手向长裤后口袋摸索,掏出一个密封的军用水袋,用牙齿撕咬开薄铝封口,小口啜饮着里面的「压缩水」(注二)。 晏子殊的面颊、手指和军用水袋上都凝固着一片怵目惊心的血迹,但那不是他的血,两个半小时前,晏子殊连续突破了第三、第二层甲板的武力封锁,躲藏进轮机舱上层的医务室里。 在那里,他搜索到了一箱俄国出产的军事补给品,里面有水袋、药品和野战口粮。尽管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完全感觉不到饥饿,晏子殊还是拆开口粮盒,吃下高热量的混合食物,补充体力。 之后,他查看了医务室里所能找到一切文件,知道这艘船的目的地是美国纽约,其他资讯不明,因为九成的文件都是以阿拉伯语或俄语写的。 离开前,晏子殊从厚达五百页的《船舶维修和消防守则》里,撕下一张黑白的通风管道系统示意图,塞进上衣口袋。然后,他便通过医务室洗手间的通风口,钻进了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 放下军用水袋,晏子殊轻轻吐息,他觉得帕西诺的耐心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无线耳机里传来劈劈的高频电流声,几秒后,一个略显低沉、充满张力的声音响起,「子殊,我知道你在听。」 帕西诺说,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甚至是柔和的,「我不会怪你一起床就「闹脾气」,但是……差不多你也该玩够了吧。现在,放下武器,乖乖地投降,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 帕西诺略一停顿,声音冷酷了几分,「被我抓到,吃苦的可是你。」 晏子殊蹙了蹙眉,这样的威胁听来还真是赤裸裸,如果能回应,他会对着耳机说:「go to hel1(去死)!」但可惜这个通讯器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弄坏了,只能接收覆盖全船的无线音频讯号,无法发送讯息,但同样,它也不能被帕西诺定位。 「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放下武器,走出来。子殊,你不可能永远躲在船上,你需要食物、药品,别做无谓的抵抗,我不想伤害你,明白吗?」 晏子殊不想再听帕西诺的废话,摘下耳机,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几步,脸颊紧贴着枪身,全神贯注地盯视着轮机舱内佣兵以及船员的动向。 帕西诺下了最后通牒之后,在轮机舱里来回走动的佣兵聚集在一起,用俄语交谈了几句,其中六人走出了轮机房,大概是想在走廊里巡逻警戒,余下的十人留了下来。 手握aks突击步枪的三个佣兵站在庞大的轮机控制台前,其余六人分散守卫在轮机房的上层和下层,最后一人站在钢铁扶梯上,如鹰一样的褐色眼睛恶狠狠地睨视四周。 晏子殊所在的通风口,是他根据管道示意图精心挑选的,占据轮机房的制高点,可以清楚观察到每个雇佣兵站立的位置。 但是,只是观察到位置还不够,在他开枪的瞬间,他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会被凶猛的火力打成筛子。 侦察结束后,晏子殊在冲锋枪的枪口上装上他自制的消音器,是一个内部填充了大量海绵和橡胶的铝罐啤酒瓶,啤酒瓶和海绵是他在医务室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橡胶则来自某个倒楣佣兵的皮鞋鞋底。 晏子殊的拇指拨动机匣左侧的保险装置,把枪械设置成单发射击,锐利的黑眸透过准星,注视着站在扶梯上的男人,枪口略微下倾,瞄准他的头部。 在轴流风机的叶轮转动过枪口的瞬间,晏子殊扣下扳机。子弹「咻」地射出枪管,贯穿了男人的眉心。 男人嘴巴大张,好像震惊至极,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头朝下地倒落在大型机器上。 四周的佣兵立刻大叫大嚷着寻找掩体,气急败坏地搜寻子弹来源。船员们抱头逃窜,纷纷涌向应避难通道,它为轮机舱失火而设置,可以快速逃往上层甲板。 在混乱中,晏子殊的射击没有丝毫迟疑,对手的位置尽收他眼底,只要他们大意地裸露出头部或者其他要害,他就会扣动扳机。 发烫的弹壳滚落在狭隘的通风管道里,轮机舱内的混乱情况如同地狱!看到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却弄不清这要命的子弹究竟来自哪里,佣兵们既惊恐又暴跳如雷! 他们采用地毯式搜寻和狂轰滥炸的方式,冲着天花板和通风管道凶猛射击,逐渐缩小包围圈。 子弹乒砰打在天花板上遍布的钢管上,火光迸溅,流弹四飞,有一个上层船员因躲避不及,左胸中弹,「啊」地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唔。」 有五、六发大口径的步枪子弹击中轴流风机的叶片,打得它严重变形,停止转动,晏子殊即时趴低头部,躲避呼啸的流弹,通风管道里充斥着浓烈的硝烟味和橡胶烧焦的臭气,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晏子殊自制的消音器已成报废状态,枪械内的子弹也已射完,他拿出手雷式烟雾弹,拔掉拉环后往轮机舱底层的底板上一丢。 带有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吭嗦钻出铝罐孔眼,很快弥漫轮机舱内,晏子殊在十秒钟内又丢出第二枚烟雾弹,然后用枪托砰地砸穿摇摇欲坠的轴流风机,在白茫茫烟雾的掩护下,右手抓着通风口和焊接在舱壁上的红色消防管道,利落地攀爬下来。 如果右脚能行动,晏子殊的动作会更快,但他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地在烟雾和零星的枪声中移动。晏子殊的目标是轮机主控制台,苏莱曼号是高度自动化的远洋巨轮,主控台上有一红色金属按钮,可断开船舶驾驶室的操作,直接在轮机房控制船的运行方向。 轮机房内大型机器和空调系统运作发出的隆隆噪音,掩盖了晏子殊踩踏在钢铁楼梯上的脚步声。趁着浓烟仍在翻腾,晏子殊猫着腰闪躲到呈凹字形的主控制台后,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按钮和仪表盘前,找到那个显眼的金属按钮。 晏子殊果断地按下它,主控制台的电脑荧幕上,一行英文显示推进设备及控制系统转移到了轮机舱,晏子殊双手快速地敲击键盘,输入一组代码。 这组代码是远洋船舶为防止恐怖分子劫持而预先设置在电脑系统里的,平时未被启动,而它一旦被启动,就会自动关闭柴油发电机组,迫使船只停航,同时也会秘密发送sos讯号至国际海事安全组织。 但是,这种预先设置的遇险求救系统还处在实验阶段,并不是所有的远洋轮船都有安装,晏子殊只能期待这艘货轮能识别他输入的启动代码,如果不能,他只有用炸弹炸毁控制台了。 「警告:主机动力系统非正常关闭。」 晏子殊屏息等待了两分多钟,电脑荧幕上,才显示主发动机组被强制关闭的讯息。因失去动力,船舶的航速明显慢了下来,重达几十吨的螺旋桨停止了旋转。 晏子殊继续敲击键盘,电脑荧幕中央出现了整艘集装箱船的三维图像,船只的每一部分,都可以经由电脑系统操作。他快速翻过各种提示,找到船首的备用救生艇,解除了救生艇的悬吊锁定装置。 不过,解除锁定只是第一步,他还要到达救生艇上,才能放下救生艇。为给帕西诺制造更多的麻烦,晏子殊不假思索地抄起主控制台旁边的卤代烷灭火器,砸烂了电脑荧幕。 也许是天生敏锐的直觉,又或者是无数次出生入死积累的战斗经验,当那步枪枪托呼啸着穿透烟雾砸向他的后脑时,晏子殊敏捷地转身,双手紧攥着灭火器,枪托匡地砸在灭火器钢瓶上,竟然砸凹了一个洞! 晏子殊不由蹙眉,男人的力气相当之大,像是一头三百公斤重的棕熊,粗壮的胳膊紧抓着枪托,硌着灭火器瓶,将晏子殊死死挤压在不断爆出电光火花的主控制台上。 「呜!」 晏子殊使出全身力气,却无法推动他分毫,灭火器像钢板一样压迫着他的气管和肺,他不能呼吸,肋骨更像折断般剧痛难忍。 尽管痛苦万分,晏子殊仍努力抗争着,他麻痹而僵硬的手指摸向灭火器安全插销,指尖钩住保险拉环,悄悄将它拔出后,右手猛然按下灭火器压把。 大量化学灭火剂直喷向男人的脸,男人惨叫一声,捂住自己刺痛不已的眼睛。 晏子殊抡起灭火器,狠砸向男人的太阳穴,男人顷刻间倒了下去。 丢掉灭火器,晏子殊踉跄着站直身体,还来不及歇口气,一支冷冰冰的枪管就从后方抵住了他的头部,「不要动!」 对方说的是俄语,但晏子殊听懂了,因为这句话他以前听过许多次,他没有动弹,慢慢举高双手。 「转过来!」对方粗哑地喝道,枪口略微移开。 就在这一瞬间,晏子殊突然转身,左手抓紧敌人的枪管往外推,右手握拳猛揍上男人的脸! 「砰砰——!」 一梭子弹打穿了晏子殊头顶的蒸气管道,高达两百摄氏度的高压热气哧哧泄漏,让轮机船变得更像是地狱。 晏子殊一拳揍倒了对方,形势却没有好转,他被包围了,前后左右都是手持武器的佣兵。 一个宽下巴、高颧骨、剃着光头的白种男人,举起手中的冲锋枪暴戾地砸向晏子殊的脊背,晏子殊向前跌倒在地,犀利的黑眸燃烧着怒火,狠狠地瞪着他。 看到晏子殊还想反抗,男人又重重一脚踹上他受伤的右脚踝,晏子殊霎时低吟了一声,蜷缩起右腿,痛得额头上都飙出冷汗! 男人用乌黑的枪口戳着晏子殊的太阳穴,食指扣在扳机上,想要开枪,另一人急急忙忙地阻止了他。他左手拿着小型无线电对讲机,似乎在与帕西诺通讯,为了能让同伴都听清楚,他转动对讲机上的旋钮,把音量调到最大。 「我要活的。」帕西诺的命令十分清晰,「他若死了,你们别想拿到一分钱。」 佣兵们板着脸,互相抱怨了几句,虽然帕西诺开给他们的报酬极高,可却非常难伺候。「夜鹰」干掉了他们二十多个同伴,还有十多人受伤,帕西诺却要「夜鹰」活着。 然而,即便是服务于同一佣兵团的佣兵,他们彼此间的友谊也没好到可以和钱过不去。本来,佣兵就和职业杀手一样,都是纯粹为钱而战,少了人,他们可以分得更高的佣金,更何况,佣兵这一职业本身就有着极高的「淘汰率」,战死不足为奇。 佣兵们听从帕西诺的命令,没有开枪,但是对待晏子殊的态度极其粗暴,他们揪住晏子殊的头发,把他从地板上拽起来。两人一左一右地紧紧夹住晏子殊的胳膊,另外一人站在后方,拿冲锋枪顶着晏子殊的背,只要晏子殊表现出半点想要反抗,或者走路迟疑的迹象,他就用枪托狠狠砸向晏子殊的后腰。 「呜!」 被冲锋枪砸到的地方钻心的痛,晏子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晕厥过去。无论再辛苦,现在都还没到能放心晕倒的时刻,正如他所料,他会被抓,而且,佣兵们会带他去见帕西诺。 「快点走!别磨蹭!」 佣兵用俄语骂骂咧咧,枪托推搡着晏子殊的背,一行六人迈出轮机舱,走向上层驾驶舱的方向。 +++++ 四月十八日,p6:50,摩洛哥卡萨布兰卡,私人海景别墅。 海边的落日看起来永远是那样壮观瑰丽,仿佛战神阿瑞斯将燃烧的战矛掷入海里,于是整片海洋都在沸腾燃烧,连天空都被那热焰烧成赤红。 对了,无论古埃及人还是古希腊人,他们都对「阿瑞斯」没有好感,他们称他为「红色之星」——「死亡之星」,因为他残忍暴躁,极其好战,是人类灾祸的化身。 「哗啦……」 突然响起的水声唤回了卡埃尔迪夫的注意力,他面前是一个正对着海湾,极尽奢华的摩尔式温泉浴池,精致的瓷片拼砌出美丽大气的几何花纹,浴池的温泉水呈浅浅的翡翠绿色,清可见底,缥渺的热气浮动在水面上。 坐在浴池中央沐浴的男人,二十九岁,继承了他那着名双亲的美貌,非常英俊。他的头发浓黑而卷曲,一双乌黑的眼眸深邃如刀凿一般,嘴唇呈淡红色,厚薄适中,面庞如描画般棱角分明。 他身高达一百九十公分,即便坐在浴池里,那结实挺立的腹肌也清晰可见,当然,卡埃尔迪夫并没有忽视那两个赤身裸体,殷勤为男人搓背的亚洲男童。 他们顶多只有十三岁,娇小玲珑的身体才开始发育,清秀的脸蛋上充满稚气,小小的胸膛上却印着相当显眼的吻痕。 伊斯卡尔·萨利赫亲王有恋童癖,准确地说,他喜欢小于十八岁的男孩。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爱好,他的管家每年都会从世界各地的非法奴隶组织,为他买进漂亮的男童,而他的金钱、地位以及四通八达的人脉网路,又让他每次都能逃脱法律的惩罚。 卡埃尔迪夫十分讨厌他,不,用讨厌还不足以形容,确切的字眼是「厌恶」!凡是萨利赫亲王会出席的宴会,他统统不参如;对于萨利赫亲王的种种见面请求,他能避则避。如果实在无法拒绝,比如是从王室直接发出的请柬,那也只是来去匆匆的公式化会面,卡埃尔迪夫常常连椅子都没坐热,就离开了。 如今,他却要耐着性子和萨利赫亲王谈判。 如果能杀了他就好了,卡埃尔迪夫略微垂下眼帘,在心里默默地想。可是,他向已逝的老国王发过誓,不会对他那个不肖的小儿子动手,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 有时候,人情债就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剑,「人情」早已结束,「债」却永远都还不完。 「公爵,你知道我和俄国那些危险人物……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萨利赫亲王用阿拉伯语说,轻柔地推开男孩,站起身,修长挺拔的腿淌着池水,走向卡埃尔迪夫。 卡埃尔迪夫架着腿,坐在垂挂着金色纱幔的白色圆沙发上,身后是非常柔软的锦缎靠垫,脚下是整张纯手工制造的羊皮地毯。虽然极其厌恶这个地方,他的表情却是那样不愠不火,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如果我供出他们的下落,那谁来保证我的安全?」 萨利赫亲王一踏上池岸,就立刻有穿白色直筒长袍的男仆快步上前,为他围上蓝色浴巾。 浴巾很短,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根部,水珠沿着亲王浓黑的卷发滴落到花岗岩地板上,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卡埃尔迪夫面前,左膝压上沙发,右手暧昧地拉起卡埃尔迪夫的银灰色丝绸领带,拇指沿着领带边缘摩挲着,低沉地问:「你吗?公爵。」 「我会保护你。」卡埃尔迪夫淡淡地说,从容优雅的坐姿未变,「前提是你告诉我,帕西诺藏在哪条船上。」 萨利赫亲王松开卡埃尔迪夫的领带,俯下身,近距离地凝视着卡埃尔迪夫公爵那漂亮的,简直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走的冰紫色眼瞳。 虽然他喜欢年轻的男孩,但是卡埃尔迪夫公爵极致的美貌,仍然像罂粟那样深深吸引着他,为什么他会如此迷人?毫无瑕疵的美,令人迷恋,想要占有。可与此同时,他又是极度危险的人物。 ——欧洲的卡埃尔迪夫公爵与俄国首富里乔·唐·帕西诺,一个是狼一个是豺,贪婪残忍,都会将盯上的猎物撕扯到粉碎! 但是,一定要选择一边的话,当然是选卡埃尔迪夫公爵更好,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更喜欢他的脸。这样绝色的容颜,即便没法碰触,光看着也赏心悦目。 「……他在「苏莱曼」号上。」萨利赫亲王的嘴唇靠近卡埃尔迪夫的脸颊,用柏柏尔语说,但他知道卡埃尔迪夫能听懂。 「谢谢。」卡埃尔迪夫推开他,站起身。 也许这个动作不小心暴露出卡埃尔迪夫内心的焦躁,萨利赫亲王拧眉,瞅着他道:「帕西诺到底偷了你什么东西?你要这样心急火燎?」 「你想知道?」卡埃尔迪夫问,白皙修长的手指扣上西装末端的钮扣,虽然这是一个非常自然的动作,却令萨利赫亲王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嗯。」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会杀了你。」卡埃尔迪夫看着他,冰紫色的眼眸里,涌动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看出卡埃尔迪夫不是在开玩笑,萨利赫亲王赶紧摆手,说道:「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你和帕西诺之间的事,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普普通通的生意人是不会利用货船走私毒品的,卡埃尔迪夫冷冷地瞥一眼茶几上的象牙烟枪,这间屋子里浓烈的非洲鸦片的气味,令他头疼。 「这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见卡埃尔迪夫想要离开,萨利赫亲王立刻热情挽留,「我刚从东京找来一个厨子,手艺非常棒,留下吃晚餐吧?」 「不用了,再见。」卡埃尔迪夫大步走出别墅,在暗蓝色的夜幕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主人。」 站在直升机旁的保镖立即迎了上来,卡萨布兰卡夜晚的气温才摄氏十度,寒风料峭,靠近海边尤其冷,保镖将深蓝色羊绒大衣披在卡埃尔迪夫肩上。 「联络布雷克尔子爵,我要他立刻来见我。」卡埃尔迪夫面色冷淡地说,登上飞机。 「是,主人。」 阿尔芒·布雷克尔子爵是卡埃尔迪夫家族海上特别作战部队的主管,实战经验丰富,如果要拦截,并且强行登上航行在海洋上的大型船只,阿尔芒·布雷克尔子爵是第一指挥人选。 一旦知道了晏子殊的下落,卡埃尔迪夫恨不得马上能飞到他身边,可是,上一次营救行动的失败,让他变得更加谨慎,因为他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萨利赫亲王就不会出卖他。 这个男人看起来轻浮,只知道享乐,却常常打着「通杀」的算盘。 直升机翱翔在波涛翻滚的北大西洋上,离灯火斑斓的城市越来越远,卡埃尔迪夫透过舷窗凝视着下方的汪洋,沉思着。 他必须彻底斩断帕西诺的退路,既然帕西诺喜欢漂洋在海上,那么他就让他永远都无法登上陆地! 突然,卡埃尔迪夫推开直升机舱门,呼啸的海风灌入机舱,虽然寒冷,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耀眼的金色发丝随风飘扬着,卡埃尔迪夫拉下自己的领带,丢开。 眨眼间,领带就被咆哮的寒风吞没。 注二:压缩水,即小分子团水,具有饮用量少、渗透力强、在人体内储留时间长、排放量少的特点,一次饮用一百二十五毫升,可维持人体六小时的正常需水量。 第五章 峰回路转 苏莱曼号,驾驶舱—— 相比舷窗外那浓浓的黑暗,驾驶室内灯火通明,身穿g≈h浅灰色软呢西装的帕西诺坐在驾驶工作台前的高脚椅上,架起修长的腿,如同海洋般湛蓝深邃的眼眸,孤傲地盯着面前伤痕累累、头发和脸孔上都沾着油灰的晏子殊。 「……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子殊。」帕西诺蹙眉沉吟着,「做这种像自杀式袭击的蠢事,你觉得你真的可以从我手里逃掉吗?」 晏子殊没有回应,锐利的黑眸冷冷地瞪着他。在帕西诺身旁,站立着戴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阿里,和六个人高马大、装备精良的俄国佣兵。 船长、大副、轮机长以及四名年轻的阿拉伯轮机员被其他佣兵用枪指着,赶到狭长的操作台前,检查船舶的损毁情况。面对凶神恶煞的俄国人,他们显得非常紧张,各个面白如纸,浑身哆嗦,丝毫不敢怠慢地站在控制台前,劈劈啪啪敲击着金属键盘和其他按钮。 没用多长时间,大约四十岁出头的船长就用生涩的英语,向身后的俄国人汇报检修情况。 「老板。」 一个右肩上挎着ak74的俄国佣兵踏着矫健的步伐,走到帕西诺面前,恭敬地弯腰说道,「他们说,「苏莱曼号」有备用的动力控制系统,可以恢复船只运行,只是启动这套新系统需要时间,大概是三个小时。」 「告诉他们,只有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后他们还不能修好这艘船,我就不再需要他们了。」帕西诺用俄语回答。 男人领命,走回船长身前,举起突击步枪,气势汹汹地戳着船长的胸口,呼喝他立刻去启动新系统! 就在这时,站在触控式通讯仪前的轮机员脸色忽然变了变,他先是小心翼翼,又紧张万分地朝身旁的大副使了个眼色,然后,他的手静悄悄地移到通讯仪荧幕上,想要遮掩住那个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红色小点。 「喂!」 但是,他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佣兵犀利的眼睛。虎背熊腰的男人大步上前,用枪口猛地顶开并肩站立的大副和轮机员,用英语阴冷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把你们的手从仪器上拿开!」 年轻的轮机员面色惨白,吓得简直要晕倒,倏地举高双手。大副的表情也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站到一边。 佣兵注意到通讯荧幕上,虚拟拨号键盘的右下角,有个红色小信号灯在闪烁,大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是……通讯故障。」轮机员结结巴巴地说,牙关直打颤。 「故障?」佣兵狐疑地盯着红色信号灯看了一会儿,面色骤然变了,「这不是故障,这是摩斯密码,来自……」 佣兵停顿了几秒,将它解读了出来,「美国海军第二十三舰队。」 「美国海军?」帕西诺倏然抬头,美国海军怎么会给一艘集装箱货轮发送摩斯密码? 除非,有人偷偷向国际海事安全组织发送了轮船被劫持的讯号,得到求救讯号的海事安全组织,会向离事发船只最近的军队寻求救援。 当然,这中间会有一些复杂的外交流程,但无论如何,假若他们不回应美国海军发来的秘密电报,大约一小时后,他们就会被从头武装到脚的美国海军包围。 「回应他们,说这是错误的情报,船只没有被劫持。」帕西诺板着脸说,宛若刀锋般锐利的视线扫上晏子殊的脸。 不用说,这肯定是晏子殊做的,还有谁会比他更懂这种发送密电的把戏!帕西诺捏紧手指关节,突然有种——想狠狠教训晏子殊一顿的冲动。也许,对于桀惊不驯的「宠物」,让他吃点苦头,才是正确的驯养方法。 佣兵放下手里的枪,站在通讯仪器前,右手食指快速敲击着液晶荧幕上的发报按键,传送摩斯密码。 但奇怪的是,他无法将讯息发送出去,似乎有道无形的墙阻拦住了他的电波讯号,与此同时,美国海军的秘密救援信号却一直能传送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佣兵暴躁地低吼,右手砰砰拍击着荧幕。 又一次尝试失败后,他恼怒地拿起枪,指着轮机员的头,「你站这!快点!把电报发送出去!」 「我……我不会。」才二十出头的轮机员,害怕得快哭出来,双腿抖得像风暴中的小船,「它是新开发的保全程式,需要密码!」 「密码?什么密码?你别他妈的想耍花招!」佣兵粗暴地拽起轮机员的衣领,咆哮着。 「他没说谎!」大副突然说,战战兢兢地举高双手,「这套系统叫「珀尔修斯」,是英国军方发明的,现在还在测试中,它能通过电脑系统控制船只运行,也能向外界自动发送求救讯号。」 「哦,然后呢?」说这话的人是帕西诺,他从座椅上站起来,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满头冷汗的大副,「怎么关掉这个令人讨厌的系统?」 「输入密码就可以,只是……」大副紧张地擦了擦淌进眼内的汗珠,比起身旁端着枪,穷凶极恶的佣兵,他似乎更害怕面前衣着光鲜,谈吐斯文的帕西诺。 「只是什么?」帕西诺轻声问道。 大副惴惴不安地瞥了一眼浑身是伤的晏子殊,虽然,他从船长那儿知道晏子殊是个警员,可光是靠一个警员,就能让他们摆脱这帮杀人不眨眼的俄国黑帮吗?刚才,默许轮机员对佣兵撒谎,他就已经做错了,他必须尽全力挽回帕西诺对自己的信任,否则…… 想到他们已经损失了三名船员,大副就浑身一激灵,说道:「只有那个警员知道密码!」 「为什么只有他知道?」帕西诺觉得奇怪。 照常理,即便晏子殊启动了什么秘密的保全程式,船员尤其是大副也该知道密码,除非他们是有意拖延时间,在糊弄自己? 「在他启动那个程式的时候,程式会回馈给他一组全新的密码,所以只有他能解除,」大副说,「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启动「珀尔修斯」的人,才能解除「珀尔修斯」。」 珀尔修斯的原理类似于电脑病毒,它使船舶的动人系统瘫痪,同时控制它的电波通讯,英国军方设计它的初衷,就是为了使劫持船只的恐怖分子或海盗无法逃亡。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每年有数百艘货船被绑架,而其中有不少船只,包括船员在内,至今都下落不明。 「子殊,过来这里,输入密码。」帕西诺扭头看向晏子殊,用的是好像招呼恋人的语气。 一个俄国人走前几步,将上了膛的步枪顶在晏子殊的后脑勺上。 「我不会输入密码的。」既漠视帕西诺那过分亲昵的口吻,也不在乎那把抵在头上的枪,晏子殊的态度十分冷淡。 帕西诺没有说话,从他那双湛蓝眼眸中,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忽然,帕西诺从佣兵的战术腰带上拔出伯莱塔手枪,对准大副茫然不解的脸,扣下扳机。 「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晏子殊惊愕地瞪着眼睛。大副的尸体向后倒在通讯仪上,一旁的轮机员吓得魂飞天外,瘫倒在地。 帕西诺漫不经心地擦去溅在手上的血,将枪口对准面无血色的轮机员,「子殊,输入密码。」 「……」心脏隆隆震动着,就像棒槌重重敲击着胸口,晏子殊闭了一下眼睛,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不至于因愤怒而失控。当他睁开眼睛时,目光就似冰锥一样冷冽。 晏子殊挪动脚步,一瘸一拐地走向通讯仪前,一个佣兵把大副的尸体推到一边,就像推开一只碍事的麻袋。 晏子殊面颊紧绷,一言不发,双手按在血淋淋的触控式荧幕上,飞快地输入密码,接着,又按照帕西诺的要求,向美军发出「船只未被劫持,错误触动警报」的电报。 也许出于谨慎,美国海军会派出一艘快艇,来巡查一下苏莱曼号的情况,但是,只要船只周围没有海盗船出没的迹象,船只也继续按照既定的航线行驶,美军就不会发现这艘船被俄国黑手党控制的事实。 「很好,子殊。」帕西诺将枪塞回佣兵的腰带里。他不喜欢在身上佩戴枪枝,一来他是商人,不是佣兵,皮革枪肩带会勒得他的背不舒服;二来他那价值数千英镑的高级订制西装,也不适合被一把枪弄得口袋走形。 「以后,我说的话,你要老老实实地照做,这样谁都不用死。」帕西诺说,走到晏子殊面前,伸手扣住他的下巴,用力地捏紧,「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受一点处罚……子殊,当你在卡埃尔迪夫的城堡里犯错时,他是怎么教训你的呢?」 晏子殊的黑眸猛地睁大,帕西诺的唇角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没错,我知道你失踪的那两年,是在奥汀。卡埃尔迪夫把你调教得很好,你成了他的忠犬,而且还是在国际刑警组织身居高位的忠犬,关于卡埃尔迪夫背后的那些事,我很想向你「请教」呢。」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第3节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晏子殊冷冷地说,右手悄悄滑向西装裤口袋。 在被佣兵押进驾驶舱前,他们仔细搜查了他的身体,确定他没有藏有枪械后,才把他押送到帕西诺面前。 只是——不是每个杀手都生着一张充满戾气的脸,同样的,也不是只有手枪才是武器。 晏子殊的手指摸到了那支昂贵的万宝龙钢笔,冷静地褪去笔帽。 「呵……我倒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嘴硬,这样,我才能一直享受征服你的乐趣。」帕西诺仍旧捏着晏子殊的下颚。 他的笑容很性感,就像俄国媒体说的,好似一抹闪耀在涅瓦河上的阳光,令无数俄国少女着迷,可是看在晏子殊眼里,却是讨厌至极! 无视周遭伫立的人,帕西诺忽然低头,想要亲吻晏子殊的嘴唇。 就在嘴唇即将碰触的瞬间,晏子殊以闪电之势使劲扭转帕西诺的手臂,压到背后,右手肘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手中锋利的笔尖对准帕西诺的颈动脉——这比帕西诺开枪的动作更快。 当佣兵气急败坏地扑向他们时,晏子殊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帕西诺,厉声喝道:「别动!都退回去!你们谁敢动弹一下,我就杀了他!」 说着,晏子殊将金光闪闪的笔尖压向帕西诺的颈项。 虽然它很奢华,看起来像是24k纯金制造,可实际是表面包金的不锈钢,也就是,它绝对可以让帕西诺丧命。 尖锐的钢笔刺破了帕西诺的皮肤,一缕鲜血流淌下来,染红了帕西诺纯白的衬衫衣领,这让佣兵们不敢再动作,个个绷着脸孔,握着枪,僵直着脊背站在原地。 「原来……挟持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尽管脖子上流着血,而且胳膊还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帕西诺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是目光如寒冬般阴冷,「看来我又小看你了呢,「夜鹰」。」 破坏船只的动力系统,向外发送sos讯号只是晏子珠计划的第一步,想要从船上安全逃脱,当然得要「人质」。 从一开始,晏子殊就想要绑架帕西诺,如果没有帕西诺做肉盾,他一踏上救生艇,就会被肩扛式导弹炸成碎片。 ——晏子殊可不想这么轻易就送掉自己的性命。 「现在知道也不迟。」晏子殊讥讽道,右手攥紧钢笔,「虽然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但是,如果我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面对晏子殊的威胁,帕西诺并没有惊慌失措,但他用听起来不太愉快的俄语,命令佣兵们放下枪,往后退开。 「先生!」阿里似乎有些着急,可晏子殊一个狠戾的眼神,就令他不敢再去摸西装衣襟下的枪,一脸忧心地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晏子殊挟制着比自己高出了三公分的帕西诺,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脚步,接近敞开的舱门。 尽管乍看起来,所有的佣兵和保镖都守在驾驶舱里,可晏子殊不想冒险,在用眼角余光,数次确认舱门外没有人后,他才挟着帕西诺踏出舱门,站在狭长的通道里。 「即便会死,你也要离开我吗?」帕西诺突然问。 他知道晏子殊应该清楚,即使走廊内没人看守,甲板上也埋伏着狙击手,靠一支钢笔,晏子殊能挟持他多久? 当然了,也许别人做不到的事,晏子殊能做到,但是,那也是在——知道自己可能会死的觉悟上吧。 「我说过,要我臣服于你,我宁可死。」晏子殊蹙眉说,右脚踝的剧痛使他步履蹒跚,冷汗浸湿衣衫,可是他的手很稳,牢牢地控制着钢笔,让帕西诺不敢轻举妄动。 「你就这么喜欢卡埃尔迪夫?」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帕西诺就后悔了,因为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以及因得不到晏子殊,而极度沮丧的感觉。 「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晏子殊说,扭头察看走廊的情况,约五十米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通往甲板的舱门虚掩着,从金属门缝中涌进海风的气息。 「那是?」 「我讨厌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晏子殊轻拧着眉头说,胳膊夹紧帕西诺的肩膀,往舱门移动,「就这么简单。」 「果然瓦·阿札耶夫说得没错,实话总是让人伤透了心……(注三)」帕西诺喃喃自语,忽然扬起下巴,看向身后的晏子殊,「可是我……还是想得到你。」 注意到帕西诺碧蓝的瞳孔中,倒映出某个人影的刹那,晏子殊猛然转身,但已经迟了,对方的身手十分敏捷,飞起一脚就踹上晏子殊的胸口。晏子殊猝不及防,摔向舱壁,后腰撞到凸起的栏杆扶手,更是疼得脸色发青。 「「夜鹰」,」趁晏子殊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那人揪住晏子殊漆黑的长发,强势地扳起他的脸,「我们又见面了。」 「你出现得太慢了,德瑞克。」帕西诺说,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歪的衣领和领带。 「抱歉,boss,我以为您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呢。」德瑞克·伍德嬉皮笑脸地说,晏子殊猛地扭头,甩开他的手,才想反击,一把枪就抵上了他的额头,「放松点,晏警官,一对二,你的胜算可不大啊。」 说完,德瑞克单手拖着晏子殊的胳膊,用力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右脚有伤,晏子殊站立不稳,趔趄了一下,德瑞克眼明手快地抱住他的腰。 晏子殊蹙眉,手肘狠狠闪击向德瑞克的肋骨,他出手极快,一般人根本反应不了,可德瑞克不仅避开了,并且左手迅疾地掐住晏子殊的咽喉,力气之大,几乎令晏子殊窒息! 「真危险!差点就被你得逞了,」德瑞克心有余悸地道,握着枪的右手从后方搂上晏子殊的腰,「对你果然不能大意。」 要不是他熟悉晏子殊,对晏子殊的攻击早有防备,恐怕现在肋骨都已断了两根,手里的枪也被夺走了。 让夜鹰拿到枪,他们可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你……呜!」 咽喉一再被勒紧,如同被钢索绞住,晏子殊说不出话,眼睛前面冒出浓黑的云雾,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不清。 帕西诺走近,一边用真丝手帕按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边用俄语说道:「行了,德瑞克,松开手,你会杀了他。」 「是,老板,您说了算。」德瑞克依然是一副笑咪咪,玩世不恭的模样,松开晏子殊的要害。 帕西诺皱眉瞥了他两眼,德瑞克冷灰色的瞳孔在高亮的白炽灯下看起来,好像人工制造的义眼,只有玻璃的质感,没有人体的温度。而他的五官,尽管线条纤细美丽,给人的感觉却似一条滑溜冰冷的银色巨蟒,狡诈凶残。帕西诺信任他的身手,但并不喜欢他。 这一次,因为他付出的报酬,比卡埃尔迪夫公爵高出十倍,而且是现金支付,德瑞克才会在营救晏子殊之后,再将晏子殊击晕,交还给他。 德瑞克玩的是文字游戏,或者说是钻漏洞,因为卡埃尔迪夫的命令是「把晏子殊平安地救出德雷堡修道院」。他做到了,当时他和晏子殊已经远离了修道院,所以在这之后,德瑞克能心安理得地履行他的第二个委托,即保护帕西诺的人身安全,以及看守晏子殊。 对于职业杀手,想获得他们的绝对忠诚,只有靠金钱——而且是大量的金钱。帕西诺很高兴自己付出的比卡埃尔迪夫多,否则,现在的形势就完全倒转了。 「子殊,你觉得我会一再放松对你的警惕吗?」帕西诺说,不再理会德瑞克,而是兴致勃勃地盯着晏子殊冰冷如霜的脸孔,「你的字典里也许没有认输这个字眼,但是——」 帕西诺突然吻住晏子殊,和上一次起码有点礼貌不同,这一次的亲吻狂暴而炽烈,强硬地撬开晏子殊的嘴唇,伸入舌头激烈翻搅。 晏子殊呼吸急促,面色难看至极,他扭动头部想要反抗,但是后方的德瑞克用枪抵住了他的下巴,并且左手牢牢扼制住晏子殊的手腕,让他更加难以动弹! 「先生。」阿里急急地走了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不由一呆。 无视阿里的叫唤,在热烈地亲吻了晏子殊的嘴唇后,帕西诺才放开他,绅士般地替晏子殊拉拢因激烈挣扎而敞开的衬衫衣领。 「啐!」 晏子殊突然朝帕西诺的脸孔,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由于毫无防备,帕西诺的脸孔看起来真是狼狈极了。 「你真是不知好歹——」 帕西诺气得额上青筋突暴,高扬起手,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始终没有朝晏子殊的面孔打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臂,铁青着脸吩咐,「把他带到货舱去,多派点人看守。」 「是,老板。」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德瑞克押着晏子殊走了。 晏子殊离开之后,阿里走到帕西诺跟前,看着无论神色还是心情都明显不佳的帕西诺,意味深长地说:「先生,您刚才应该杀了他。」 如果说一开始,绑架「夜鹰」只是出于对卡埃尔迪夫的报复,那现在,帕西诺显然已经投入得太深了。 换做别人,别说对着帕西诺的脸孔吐唾沫,哪怕只是说一句不敬的话语,都会被割掉舌头,吊死在码头上。 「他很危险,他会伤害你。」阿里拧紧眉头说,深黑色的眼珠透过树脂镜片,忧心忡忡地望着帕西诺,「让我杀了他吧,先生,您没必要非得通过「夜鹰」去打击黑色公爵。」 以帕西诺的本事,纠结在「夜鹰」身上实在是舍本逐末,小题大作。就算「夜鹰」是黑色公爵的重要心腹,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人,既不代表着上千亿的金钱,也不代表着东欧势力的划分。 眼下,如何和欧洲那些人进一步发展合作关系,让卡埃尔迪夫家族后院失火才是重要的。此外,还有和高加索山区反政府武装的合作,那可是帕西诺家族能否在未来的五十年内,继续称霸俄国的关键。 「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管。」帕西诺冷淡地说,他觉得阿里对自己的私事管得太宽,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是乳兄弟的关系。阿里的母亲是他幼时的奶妈,尽管两人身分有别,又差了十岁,两人还是如亲兄弟一般,在同一个宅邸长大。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分与地位的差别就越来越明显,帕西诺执掌家族大权,而阿里只能是一个介于杀手和保镖之间的家臣。 帕西诺认为共同成长的经历,虽然能换得阿里赤诚的忠心,可有时也会让他忘记自己的身分,比如现在,他和晏子殊之间的事,就根本不需要阿里插手。 「你回驾驶舱去,盯着他们把船修好,我不想让美国人起疑。」帕西诺瞥了一眼手上的腕表,不耐烦地说,「我要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再来船长室找我。」 「先……」 阿里还想说什么,可帕西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似乎除了晏子殊以外,他对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望着空荡荡的船舱通道,阿里双眉深锁,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望着通往下层船舱的舷梯。也许他该趁帕西诺休息时,把「夜鹰」干掉,可「火狐」是个大麻烦,有他在,别说杀掉晏子殊了,恐怕连接近他都难。 不如,等到达多明港前,再观察一下,或许在帕西诺得到晏子殊后,就会对他厌倦了。以前不也如此?帕西诺会花重金疯狂追求一些当红的女演员、女模特儿,如同陷入热恋一样,追到手之后,帕西诺就会对她们失去兴趣,弃如敝屣。 若说这次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晏子殊是个男人,还是个国际刑警。 他不能太急躁,否则帕西诺会不高兴,站在走廊里思虑了半晌,阿里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返回了驾驶舱。 注三:瓦·阿札耶夫,苏联作家。原句应该是:实话可能令人伤心,但胜过谎言。 第六章 腥风血雨 四月十九日,a8:10,北高加索山区,反政府武装基地。 忽然间,一阵疾风刮过这低矮木屋的屋顶,树枝狂乱地拍击着简陋的窗户,冰冷的雨点更密集了,劈劈啪啪地砸在铁皮屋檐上,形成一道道水帘,溅落在泥地里。 身着黑色立领风农的卡埃尔迪夫架起右腿,坐在木屋靠近窗户的单人沙发里。说它是沙发,其实是从废弃悍马车上拆下来的座椅。 反政府武装军隐藏在人烟稀少的高山密林中,茹毛饮血,日常生活如同野人一般,但是他们拥有的武器却非常先进,有包括对付直升机的「毒刺」导弹,gl转轮式榴弹发射器,以及大量的弹药等。 这座基地规模也不小,卡埃尔迪夫乘坐中间人的吉普车,驶进营地时,注意到这里起码有六、七百人,五十多座木屋。 「哐!」 风势越来越强,豆大的雨点钻过飒飒震动的塑胶挡风板,灌进散发着霉味,如同马厩的屋子里,窗前的地板上积起水坑,倒映出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卡埃尔迪夫淡淡地瞥了它一眼。 「——才一亿美元的钻石,你就想让我们为你卖命?」 一个穿墨绿色军服,满身戾气的壮年男子站在卡埃尔迪夫面前,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英语鄙夷地说。 他是土生土长的车臣人,北高加索山地居民的后裔,干瘦而黝黑的脸上长着密匝匝的胡须,眼睛是粗磨刀石一样的黑色。一道烧伤似的疤痕刻印在他脸的左侧,这使他的左眼皮不自然地耷拉下来,两眼大小不一。 这是第一次车臣战争时,俄国人向叛军投掷汽油弹造成的,当时男人才二十岁,只是「圣战兵旅」的一名小兵,如今他已是这个军事基地的头目,被追随者尊称为「札特罗夫将军」。 数月前,库尔恰洛伊区的一座俄军兵营发生爆炸,造成二十八名士兵死亡,四十九人受伤,便是札特罗夫策划的。 此外,他还在莫斯科发动过暗杀,谋杀了两名俄罗斯上议院的重要成员,而这两名五十多岁的议员刚刚向政府提交了,有关内部高官收受黑手党家族贿赂的秘密调查报告。 ……回想着在直升机上读到的情报,卡埃尔迪夫扬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即便在光线如此昏暗的屋内,他浅紫色的眸子也漾着极其美丽的色泽,如同稀世珠宝。 但对这些军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美丽的颜色,它诡异、冰冷、既亵渎神明,又象征着邪恶。而且——一个男人竟然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也让他们唾弃不已。 「要是你觉得不满意,可以加倍。」卡埃尔迪夫不急不慢地说,他的声音如同低音大提琴般深沉悦耳,戴黑色真皮手套的手优雅地搁在大腿上,「五亿、十亿?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满足。」 札特罗夫将军低头审视着面前打开的手提密码箱,里面是满满一匣产自南非的无瑕钻石,每一颗都精雕细琢,在五克拉左右。他弯下腰粗鲁地抓起一把钻石,放在掌心里细细掂量着,又意兴阑珊地松开手,把它们丢回皮箱里。 「公爵,我要的是一个国家!而你——却给我一箱石头?!」札特罗夫狰狞冷酷地说,一脚就把密码箱踢翻,狠瞪着卡埃尔迪夫,「把你的军火送过来!我要坦克、战斗机,还有——你卖给俄国人的卫星和导弹。」 「如果我不能答应呢?」卡埃尔迪夫问。看来帕西诺允诺札特罗夫的是车臣独立,这可不是俄国人想看到的。 为剿灭车臣非法武装军队,俄国政府曾发动两次战争,之后的武力镇压也未曾间断,这使大部分反政府武装军转入地下,通过城市游击战和制造影响极恶劣的恐怖事件,宣扬他们要求独立的决心。 可事实是,无论从车臣共和国重要的战略地理位置,还是丰富的石油储藏来看,俄罗斯联邦都不会允许它分离出去。当然了,假若拥有黑手党背景的帕西诺家族能够成功进入政坛,控制整个俄国就不一样了。如今趋于稳定的国际形势,也会因为车臣独立而发生大逆转。 对卡埃尔迪大家族来说,这并不是好事,首先,他们会因帕西诺家族的崛起而丢失东欧的势力,说不定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还会因此影响卡埃尔迪夫家族在整个欧洲黑市的地位和利益。 帕西诺一直雄心勃勃,他若为了获得更高的权力攻击美国,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卡埃尔迪夫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公爵,你看清楚,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不是你那些镶满珠宝的宫殿。」札特罗夫的黑色眼睛睨视着卡埃尔迪大,阴冷地说,「你真不该一个人来。」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仿佛得到什么暗号,立即举起冲锋枪,喀嚓上膛,枪口对准卡埃尔迪夫的脑袋。 「你知道你的头在帕西诺先生那里值多少钱吗?」札特罗夫讥笑着,伸出五根粗糙手指,「——五十亿美元!你的人头可比你的钻石值钱多了,叫你的手下在四天内把我要求的军火送来,否则,我就砍下你的头,插在高尔夫球杆上,送给帕西诺先生。」 说完这番话,札特罗夫又用车臣语命令其中一个士兵,「杀掉外面那个中间人,让他们把吉普车推到山崖下面去。」 士兵领命,点头走出去了。 「现在,」札特罗夫恶狠狠地说,拿起木桌上的卫星电话递给卡埃尔迪夫,「打电话给你的手下,告诉他们你「需要」什么,记住,别说废话!」 卡埃尔迪夫一言不发地看着递到脸孔前的电话,尔后接过它,按下一组号码。 窗外雷电交加,风声如鬼泣般尖啸着,整座山谷都黑乎乎一片,小屋内的光线更加昏暗,几乎都看不清人的脸孔,但是,却没有人去点灯。 札特罗夫屏着气息,站在卡埃尔迪夫面前,右手戒备地握着插在枪套里的左轮手枪,细心聆听着。 电话接通后,卡埃尔迪夫不紧不慢地将听筒搁至耳边,札特罗夫的上半身不由向前倾出,深黑色的眼瞳里既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与兴奋,又有着老奸巨猾的戒备,只要卡埃尔迪夫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开枪。 「十一点方向,仰角微调1。」卡埃尔迪夫对着话筒,快速地说。 就在他话音落下后的瞬间,一枚超音速子弹咻地射穿窗户击中了士兵的心脏。他就像被汽车撞飞一样,猛地向后倒去,连人带枪摔在墙上,头部聋拉下来,不再动弹。 札特罗夫面色剧变,迅即拔出枪——「砰!」 枪声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山谷上空回响,黑色皮革座椅被零点四四英寸口径的子弹打穿了一个大洞,淡黄色的发泡填充物弹射到空中——人呢?!札特罗夫不由一愣,在昏暗中拼命瞪大眼睛,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从眼前消失? 「真遗憾,本来我并不想这么快就要你的命。」 忽然,卡埃尔迪夫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那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轻柔沉静,却令札特罗夫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死神。 「混蛋!」 札特罗夫紧握着枪,想要反击,就在他企图转身的瞬间,卡埃尔迪夫相当干脆利落地用塑胶碳化匕首割断了他的喉管。血液喷涌出来,札特罗夫扑通摔倒在地上,两眼暴突地瞪着前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 但是没有用,鲜血依然往外喷涌着,他呼吸不到空气,脸孔憋得青紫,如同触到高压电般全身痉挛、弓起,非常痛苦地死去。 卡埃尔迪夫目光冷然地俯视着地上姿势扭曲的尸体,忽然觉得沾在手套上的血很恶心,仿佛那黏糊温热的血正渗进手套,碰触到他的皮肤。卡埃尔迪夫拧眉,丢下匕首,脱下手套。 他已经很多年没亲自动手了,再次杀人,心里并没有多大感觉。在他生存的世界里,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杀人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这是晏子殊无法接受的事情,想到这里,卡埃尔迪夫的心里就五味杂陈,他深爱着晏子殊,可是,他是黑手党教父的身分是无法改变的。 木屋外,已然是一片腥风血雨的战场!战斗直升机的扫射声、惨叫声、谩骂声、以及追击炮的轰炸声隆隆响起,到处是火焰和烟硝,整座营地都被卡埃尔迪夫家族的丛林特种部队包围。 从一开始,卡埃尔迪夫就没想过谈判会顺利,因为fss的高级特工在安尤科夫将军的授意下,向他透露「圣战兵旅」与帕西诺家族勾结的情报,显然是想借他的手,铲除这些叛军。 一来这既打击了帕西诺,又能省去俄军不少麻烦,最重要的是,即便现在车臣局势还不稳定,可俄国政府想用更能获得民众好感,以及减少国际负面舆论的和平谈判方式,处置叛乱问题。 可是,要让残存的叛军意识到他们不可能获胜,很困难,很多时候武力冲突是无法避免的,尤其像「圣战兵旅」这样拥有强大火力、兵员充足的准正规军,让莫斯科非常头疼。 卡埃尔迪夫曾向安尤科夫将军说过,要他背上全部的黑锅也没关系,结果安尤科夫将军一点都不「客气」,立刻将这烫手山芋甩到他手上。 卡埃尔迪夫家族原本与车臣的非法武装组织毫无瓜葛,现在,家族的敌人又多了一个,而多年来一直暗中支持车臣叛军,位于俄国领土之外的「极端宗教势力」(恐怖分子),也会将卡埃尔迪夫家族视为仇敌。 虽然知道从今以后想要暗杀自己的人会更多,卡埃尔迪夫也没感觉有多不安,因为失去晏子殊才是他最害怕的事,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关于暗杀,说难听些,当敌人无处不在的时候,多一个和少一个有什么区别? 卡埃尔迪夫弯腰拾起仍在通讯状态的卫星电话,电话那头是家族的狙击手。他埋伏在距离木屋七百米远的山坡上,透过zv远程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严密监视着木屋内的情况,若有任何人威胁到公爵的安全,他就会开枪。 除此以外,实际的战斗自卡埃尔迪夫踏进木屋之后就开始了,特种兵在暴雨的掩护下,宛若鬼魅般潜入营地,逐一勒杀哨兵和狙击兵。 卡埃尔迪夫不带一个护卫就深入「圣战兵旅」的营地,与札特罗火谈判,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戒心,而藏在手套里的,可折叠的塑胶碳化匕首,则能避过金属探测仪的检查。 「滴。」 卡埃尔迪夫关闭卫星电话,用火柴点燃木屋中央的铁炉,将匕首和电话都丢了进去,然后走到破损的窗户边,望着外面大雨滂沱的密林。 大雨可以冲刷掉血迹,也可以掩盖浓烈的硝烟。不知为何,卡埃尔迪夫的头脑里突然回想起佛罗伦斯的那个雨夜,晏子殊站在白色的拱廊内,面对着铺砌着石砖的庭院,他全身都湿透了,墨黑的长发搭在肩上,他的脸颊是那么冰冷。 那时,最让卡埃尔迪夫心痛的是,晏子殊那仿佛快要崩溃的眼神。 「砰——哐!」 一枚手榴弹在木屋的台阶前爆炸,整座木屋都猛然震动,一些石块、木梁从房顶上砸落下来,卡埃尔迪夫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约半小时后,刺耳的枪炮声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枪声响起,木屋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了。进来的男人是非裔美国人,身材魁梧,五官轮廊粗犷,黝黑的脸上抹着深绿的伪装油衫,右肩上挂着f1突击步枪以及其他武器。 他从头到脚沾满泥泞和血污,就像刚从炼狱里厮杀回来,一双棕色眼眸满怀着敬意,炯炯地看着公爵。 「殿下。」 男人走前两步,在离卡埃尔迪夫十步远的地方就单膝跪下,万分恭敬地行礼。 卡埃尔迪夫转过身看着他,「起来吧,威廉。」 威廉站起身,再次行了一个军礼,肃然报告道:「敌军已经全部剿灭,我们损失了七个人,另外有十四人受伤。」 卡埃尔迪夫轻轻点头,这个结果已经比他预计的要好,若不是趁暴雨突袭,而是正面进攻,恐怕他们要死伤上百人。 是札特罗夫的自负,让他的「王朝」这么快就覆灭。 卡埃尔迪夫的视线越过男人,望向一片狼藉的屋外。火光在营地各处攒动,被炸弹掀翻的吉普车倾倒在地上,轮子朝天,士兵们正在清点尸体,并往尸体上泼洒汽油。 「撤退后,让飞机轰炸这里,一点痕迹也别留下。」 「是,殿下。」威廉说。营地在山谷挨近悬崖的一侧,用直升机轰炸可造成山体自然滑坡,把整个营地都掩埋起来。 这时,身着黑色西装的贴身保镖,拿着一台军用笔记型电脑走了进来,对卡埃尔迪夫说:「布雷克尔子爵传来的卫星通讯。」 卡埃尔迪夫立即示意他将电脑拿过来,保镖手捧着电脑,站在卡埃尔迪夫身侧。 电脑荧幕上是一张饱经风霜的刚毅的脸,皮肤呈古铜色,无论眼角还是额头都刻着几条深深的皱纹,但仍可看出他年轻时俊朗的一面,老人通过镜头,向卡埃尔迪夫行礼,然后才开口道:「殿下,我们已经启用侦察卫星盯梢苏莱曼号,这是卫星在半小时前拍摄下的鸟瞰图。」 一张黑白照片出现在影像通讯视窗中央,可以看到这艘船相当庞大,而且满载货柜,在甲板上,还有七、八个疑似佣兵的男人出现。 不过,光靠这样的照片是无法确认晏子殊就在这艘船上的,卡埃尔迪夫还要更准确的情报。 而显然,布雷克尔子爵也是这样想。 「从美国军方,我们得到一份重要情报,昨日,这艘船曾经触发被武装劫持的红色警报,并停止航行,但四十分钟后,劫持警报被解除,船只也继续航行,我们认为……」 「是子殊做的。」卡埃尔迪夫突然说,双眸紧盯着放大的卫星照片,「亚历山大航运公司的货轮,装有最新的遇险求救系统,它是英国军部设计的,现在还在测试阶段,子殊知道这个。」 卡埃尔迪夫在入侵亚历山大航运公司服务器的时候,看到了有关「珀尔修斯」系统的秘密档案,在系统的测试日志里有一条,是美国海豹突击队与国际刑警组织的反恐专家在太平洋的货轮上,举行反恐演习。 那时晏子殊也在船上,而且是领队,要说卡埃尔迪夫为什么能一口咬定,那是因为他对晏子殊的每一次任务都记得很清楚。 「严密监视苏莱曼号,以及它航线上的所有港口、机场,这一次,我绝不允许帕西诺再从我面前消失!」 「是,殿下。」布雷克尔子爵说,「目前我们已监听苏莱曼号发出的一切电子通讯,并且确保船只引擎在鱼雷的射程范围内,只是……」 布雷克尔子爵停顿片刻后说,「关于强行突击登船,虽然我们有最好的装备和最优秀的战斗人员,也不能保证在突袭过程中,不伤害到人质。」 枪炮无眼,更何况海上登船战斗可是所有特种部队的噩梦,因为无论采用水下潜水渗透(蛙人)、空中垂降或直接驾驶快艇突击的方法,都会被船上的敌人发现,激烈的交火无法避免,人质的安全更是没办法百分百保证。 二十年前,在英国海军服役时,布雷克尔子爵曾有过虽然成功登上邮轮,但近百名人质在他们突袭的过程中,被海盗全数杀死的惨痛经历。 「我知道。」卡埃尔迪夫说,「但人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确保晏子殊的安全,这是命令!」 「可是,殿下,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布雷克尔子爵忍不住争辩起来,难道公爵没有听懂他的话吗?船上没有内应,谁也不能保证晏子殊的性命,也许,当发现船只被无标识的潜艇跟踪时,帕西诺就会杀了晏子殊。 「不会有意外。」卡埃尔迪夫平静地说,手指轻触卫星照片上的船首甲板,「帕西诺真正想要的是我的性命,不是晏子殊的。」 布雷克尔子爵愣在那儿,不明白卡埃尔迪夫的意思。 「将潜艇浮出水面,发电报给帕西诺,告诉他,六小时后,在苏莱曼号的船首甲板交换人质,「一命换一命」,他若不愿意,我们就会将船击沉。」 卡埃尔迪夫知道帕西诺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晏子殊只是他们两人权势斗争中的「牺牲品」,帕西诺真正想要的,始终都是他的性命。 「一命换一命?殿下,难道您要亲自……这绝对不行!」布雷克尔子爵大惊失色,如果说晏子殊是人质的话,那卡埃尔迪夫在帕西诺眼里就是一个活靶子,帕西诺完全有可能不顾人质交换协议,直接射杀卡埃尔迪夫。 ——这太危险了,简直是自杀行为! 「我已经决定了,」卡埃尔迪夫不容置喙地说,「你照我的话做就行。」 「殿下!这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冒险……」 布雷克尔子爵的话还没说完,卡埃尔迪夫就切断了通讯,并对贴身保镖说:「打电话给安尤科夫将军,告诉他「战斗」已经开始了,让他别忘记承诺。他若想毁约,当年新拉克高地发生的事,我会将它公诸于众。」 假若能一次解决两大黑手党势力,想必安尤科夫将军是很乐意趁火打劫,但卡埃尔迪夫拥有安尤科夫将军极力想向俄国民众隐瞒的黑暗历史。那就是九十年代末,俄军与车臣叛军争夺新拉克高地时,数百名俄军不是死于敌军的炮火,而是死于己军战斗机的狂轰滥炸下。 这一丑闻被俄国军方高层千方百计地隐瞒,封锁消息,但卡埃尔迪夫家族的情报组织,拥有那次轰炸事件的影片和无线电通讯记录。 从这些机密文件中可以看出,那几百名士兵的牺牲,完全是由于个别高级军官的怠忽职守,而安尤科夫将军正是那次战斗的总指挥。他知道真相,却为了仕途而选择隐瞒,在那场牺牲惨烈的战斗后,他成为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局长。 「是,主人。」保镖立刻出去了,卡埃尔迪夫挥退威廉,走出屋外。 直升机已经等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了,雨依然在下,只是不再滂沱,一个士兵一见到卡埃尔迪夫,立即撑开一把黑色雨伞,为他遮挡雨丝。 在数名特种兵的团团围护下,卡埃尔迪夫走过泥泞的土地,坐上军绿色直升机。 威廉率领士兵向他道别,卡埃尔迪夫微微颔首,舱门一被关上,直升机旋即升向高空,往西南方向疾速飞去。 灰蒙蒙的云层笼罩着天空,雨点打在直升机的防弹舷窗上,使得窗外的景色朦胧而扭曲。 ——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晏子殊,终究还是个人情感战胜了理智吗?卡埃尔迪夫凝眉沉思,如果晏子殊能平安归来,失去性命也值得。 因为他对于晏子殊的爱,早已超越了一切。 「可我更希望你活着!兰斯!答应我,不要为了我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 耳边仿佛响起晏子殊愤怒的咆哮,卡埃尔迪夫不由露出苦笑,晏子殊一定会非常非常地生气吧,但他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因为——「子殊,我说过,我这一生都会保护你。」 第七章 水深火热 十二小时前,大西洋某处,苏莱曼号底层甲板—— 空荡荡的仓库里亮着橘色的顶灯,除了角落里的几箱罐头食品,以及一把用螺栓固定在地板上的钢椅,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晏子殊双手被缆绳绑住,牢固地捆在钢椅扶手上,双脚也被捆住,身上的黑色细纹衬衫早就因为持续的鞭打而破碎,裸露出肩膀和胸膛。 一条又一条怵目惊心的血痕,就像错综复杂的充满暴力的「纹身」,刻印在晏子殊全身。 空气里充斥着令人厌恶的血腥味,德瑞克·伍德怀抱着双臂,背靠着防水舱门,以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注视着饱受折磨,浑身是伤的晏子殊,以及手持黑色马鞭,衣冠楚楚,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一丝凌乱的帕西诺。 「这里……还有这里……」 染血的皮鞭沿着晏子殊紧实坚韧的腹肌,徐徐往上移动,勾划着晏子殊胸膛上或明显或暗淡,大小不一的陈旧伤痕,喃喃问道,「哪个是卡埃尔迪夫亲手留下的呢?我听说你在他那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没关系,他留下的伤,我都会帮你抹去,子殊,你的身体上只能留下我的印记,不管那是什么痕迹……」 「咻——啪!」 鞭子狠抽向晏子殊,胸膛右侧最后一根肋骨下方,那留有淡褐色枪伤的地方,立刻皮开肉绽,鲜血沿着白皙又紧绷的腹肌流淌下来。晏子殊的双肩因疼痛而瑟瑟颤抖着,但他紧咬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哀鸣。 「为什么不说话?」帕西诺问,剑眉不悦地拧起,举起皮鞭,抵上晏子殊苍白的下颚,「我还没有听到你的回答呢。快说,究竟卡埃尔迪夫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你是他在icpo的卧底吧?这些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情?!」 帕西诺一口气质问了许多话,事实上,过去那一个小时,他一直都在重复问这些问题。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嫉妒卡埃尔迪夫,而是——卡埃尔迪夫绑架、训练一个知名的国际刑警做自己「棋子」的行为太不寻常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卡埃尔迪夫到底训练晏子殊做什么?他有什么长远的计划是自己没预料到的?帕西诺很想知道,他不敢对「黑色公爵」掉以轻心,而此刻能回答他的人,只有晏子殊。 「卡埃尔迪夫在世界各地都有军火仓库和研究基地,但是,有些是假的,是陷阱。那么,哪些是真的呢?你既然在六、七年前就为他卖命,他总会告诉你一些有用的情报,让你升官吧。」 「我没有替他卖命。」 晏子殊费力地深呼吸了一下,才能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就和他的眼神一样凛冽,充满了鄙夷与杀气! 「就算有,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别白费力气了,变态!」 帕西诺本就冷峻的脸色更加阴云密布,他蓦地转头对站在旁边的阿里说:「去把药拿来。」 「是,先生。」阿里说,轻轻点头后,就出去拿药了。 原先,他以为帕西诺被晏子殊迷得神魂颠倒,都失去了理智,但现在看来,都是他太杞人忧天。帕西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抽打在晏子殊身上的鞭子,既没有保留力道,也没有一丝犹豫,而且现在还命令他去取「药」。 这可不是普通的「药物」,而是一种命名为ts2的新型吐真剂。和类似麻醉剂、迷惑人神智来套取情报的ts1不同,ts2竭力保持「囚犯」意识清醒,这样囚犯才能饱受无休止的剧痛折磨,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痛苦,精神崩溃,招供为止。 ts2游走在人体内,直接刺激最敏感的神经,带给人的疼痛,是普通人能忍受的极限疼痛的五十倍,就像极不人道的,用钉锤把每根手指的关节砸碎,或者用烙铁烫瞎眼睛的酷刑,但ts2能让重要囚犯痛不欲生的同时,肉体上又不会有明显的外伤痕迹。 由于ts2对囚犯的折磨太残忍,因此面世后不久就被《日内瓦公约》禁用,可是在一些战乱地区,军队使用这种药物拷问高级俘虏仍是屡见不鲜,这种药物也以别的名字,如「库巴克自白剂」、「2型拷问剂」在黑市流通。 只用了五分钟,阿里就推着一辆不锈钢医用小车进来了,小车上是齐备的医疗用具,有消毒棉球、止血带、注射器,医用胶布、和几袋标记两百毫升,无色透明的液体等。 阿里从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药盒中取出呈白色粉末状,密封在小药瓶里的ts2,动作熟练地配药,往点滴袋中插入穿刺器,排出导管中的空气,然后用橡胶止血带扎住晏子殊的右臂上方,耐心地拿酒精棉球反复擦拭晏子殊的手肘中央。 他就像是一个文雅有礼的医生,而不是一个即将给人施以酷刑的「屠夫」。 德瑞克站在门边上,近乎银色的浅灰色眸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仓库里的气氛诡异地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大声呼吸,他的耳朵里是阿里将空的注射器丢进不锈钢托盘中的叮当响声。他以为晏子殊会激烈反抗,但晏子殊没有动弹,温顺得像只绵羊。 这让德瑞克感到好奇,难道晏子殊已经自暴自弃,打算向帕西诺投降了?不,也许是因为晏子殊知道无论怎样反抗都是徒劳,他不可能挣脱开这么严实的捆绑,也不可能凭一人之力打倒这里所有的保镖逃出去,所以选择沉默。 ——这样也好,就让他来看看晏子殊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吧,如果能亲眼看着晏子殊如何被摧毁,他会非常高兴。公爵身边潜伏的任何威胁都该被除去,而晏子殊是最大的威胁。 尖锐的针头斜刺入正中静脉,晏子殊没有吭声,从被帕西诺绑架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严刑拷问,他早已有承受痛苦的心理准备,别说他不知道卡埃尔迪夫的军火仓库在哪里,就算他知道,也绝对不会告诉像帕西诺这样的恐怖分子。 冰冷无色的药液通过点滴管缓缓流入晏子殊体内,最初时只是右臂有针刺般的麻痹感,就像被重物紧紧压住无法动弹,逐渐的,麻痹的感受变得越来越鲜明,并且压迫住晏子殊的肺部,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得怦怦直响! 「呜……」 冷汗慢慢渗出晏子殊的额头,如果只是麻痹和呼吸困难,他还能忍受,但是,在猝不及防间,手指尖窜过尖锐的疼痛,如同被电流灼伤,晏子殊差点叫出声,但他咬牙忍住了。 阿里一边观察着晏子殊的神情和反应,一边调整了一下药液滴注的速度。 帕西诺命令手下搬来一把折叠椅,在离晏子殊不远的地方,翘起腿坐下,一面拉起西装衣袖,瞥了一眼镶钻的劳力士腕表,ts2在刑讯拷问上所向披靡,他肯定晏子殊撑不过三十分钟。 「呜唔!」 随着药量的增加,疼痛陡然加剧,就似坐在电椅之上,所有的细胞都在被烧灼,椎心刺骨的痛。晏子殊觉得身体滚烫,头胀得嗡嗡直响,胃部剧烈痉挛,非常想呕吐,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的面色白得吓人,四肢不受控制地发抖,连钢椅都在震颤。 晏子殊这副忍受折磨的模样,无论帕西诺还是阿里,都在别的囚徒身上见到过,通常在药物注射十分钟后,就有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仿佛有人拿火把活生生烤着他们。到十五分钟,有三分之二的人会痛哭求饶,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只求能死得痛快一点。 能坚持半个小时的人从没出现过,因为那种疼痛远超出人类可以承受的极限。 帕西诺盯着腕表上的分针从十五移到二十五,眉心蹙拢,不断更换着坐姿。明明受刑的人是晏子殊,他却更「度秒如年」,简直恨不得时间可以快进,直接跳跃到晏子殊招认的时刻。 不得不说,晏子殊可真能忍痛,明明冷汗都浸湿了他的头发,他却连一声都没吭过。 帕西诺开始怀疑,是不是阿里没有注射足够分量的药剂时,就看到晏子殊的嘴角滴下鲜红的血。 因为太痛,晏子殊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可是从舌尖传来的疼痛,完全麻痹不了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仿佛一把无形的烧红的尖刀,不断地钻入肌肉里,又硬生生地把骨头凿开! 「……啊!」 如果痛苦达到极致,能晕过去就好了,可ts2能保持受刑者意识清醒,即便痛到撕心裂肺,也不会昏迷。 半小时后,晏子殊第一次发出了哀鸣,那是帕西诺从来没听过的声音,极度沙哑,饱含着快要崩溃的苦楚。晏子殊的身体已不再颤抖,那是由于他已经没有颤抖的力气,头也耷拉着,胸膛艰难地起伏,仿佛保持呼吸对晏子殊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事。 忽然,一滴眼泪从浓黑而纤长的睫毛无声地滴落,帕西诺简直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晏子殊哭,而且是泪珠一滴滴不断掉落,哭得毫无防备,梨花带雨。 帕西诺愕然地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坐着,虽然他很清楚这完全是因为晏子殊忍受疼痛到极限,而产生的正常生理反应,可他还是感觉很焦躁,坐立难安。 帕西诺频频低头看着手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为什么晏子殊就是不开口? 「子殊,随便说点什么吧。」 帕西诺面色冷峻,紧皱着眉头说,「你和卡埃尔迪夫是在哪里认识的?他有对你说过,他为什么囚禁你吗?这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 晏子殊染血的嘴唇略微动了动,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帕西诺再也坐不住,怒冲冲地站起来,使劲抓着晏子殊的肩膀吼道:「快回答我!子殊!别再考验我的耐性!你再这样顽固,我会杀了你!」 「……兰斯。」突然,晏子殊开口了。 帕西诺欣喜不已,松开晏子殊的肩膀,轻柔地说:「没错,这其实很容易做到,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再为难你。」 「兰斯。」晏子殊再度呢喃,声音非常轻,帕西诺要靠得很近,才能听见。 「什么……你在说什么……卡埃尔迪夫?」数分钟后,帕西诺才听明白,晏子殊只是不停重复在叫卡埃尔迪夫的名字,那些他非常想知道的重要情报,晏子殊仍然一个字都没说。 「「夜鹰」!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帕西诺愤怒极了!不,用愤怒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从没被人这样藐视过!卡埃尔迪夫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信晏子殊宁愿死,也不愿开口! 帕西诺猛地抓过保镖手里的枪,顶住晏子殊低垂的额头,恶狠狠地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子殊,别以为我不会开枪!」 晏子殊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他四肢冰凉,额头却像高烧般滚烫。实际上,虽然他还保留着些许意识,但已处在无法思考的状态。痛楚是那么强烈,而且没有停歇,他目光涣散,嘴唇哆嗦。 使用时间太久,ts2对大脑也会产生影响,痛到极致,便会出现各种恐怖幻觉,身心都遭受蹂躏,也许帕西诺的子弹对此刻的晏子殊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帕西诺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几次气得想要用力压下去,但他盯着晏子殊苍白虚弱的,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脸孔,怎么都下不了手。这不是因为他对晏子殊心生怜悯,而是他不信自己就得不到晏子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征服的,也没有人是他不可以击败的!晏子殊——是属于他的! 「……够了,给他注射解药。」突然,帕西诺冷冷地说,放下枪。 阿里怔怔地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帕西诺冲阿里咆哮,那是罕见的盛怒,令所有保镖都一震,面面相觑。 「马上给他注射解药,这是命令!我不准他死!」 「很抱歉,先生,在我看来,也许您应该让他死。」阿里冷冰冰地说。这一次,他非常能肯定「夜鹰」的存在对帕西诺来说是巨大的威胁,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就算惹怒帕西诺,晏子殊也必须要死。 「你说什么?」帕西诺有些不敢相信,阿里居然敢当众违抗他的命令? 「先生,请恕我直言,您对他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这严重影响到您对他的判断。这样的人不能留着,所以,阿里停顿片刻,迎着帕西诺愕然的目光说,「就算是您的命令,我也不会为他注射解药。」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作为一条被人饲养的狗,是不可以反咬主人的吗?」 忽然,一把沙漠之鹰从后方抵住阿里的脑袋,没人注意到德瑞克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就像一个幽灵,能时刻隐去自己的气息,别说帕西诺了,就连同为杀手的阿里,也压根没察觉到他的杀气。 「照老板的话做,不然,我是很乐意在你后脑上开个洞的。」德瑞克面带微笑地说,他的枪已上膛,任何人都可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阿里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恼怒,德瑞克身手再好,也不过是个临时招来的打手,他竟然敢干涉帕西诺家族的内部事务?! 「听见了吗?阿里。」帕西诺说,他的眼神冷若玄冰,直勾勾地瞪着阿里,「给他注射解药,我不会再重复一遍了。」 阿里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为了一个警员,帕西诺要杀了他吗?从他小时候起,帕西诺在他眼里就不仅仅是乳兄弟,而是他这辈子最关心的人。 二十二岁时,他本有机会可以离开帕西诺家族,去美国留学,做一名医生,但是,由于放心不下才十二岁的帕西诺少爷,他还是选择加入黑手党,并且做着杀人与处理尸首的工作,永远不可能再走上正途。 他对帕西诺的忠诚,帕西诺应该心知肚明,可是为了救晏子殊,帕西诺竟然对他动了杀意? ——数十年呕心沥血的付出,却敌不过一个警员吗?而且他还是一个男人! 阿里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如果晏子殊是女人,他还能用「爱情」这个字眼去解释帕西诺的反常,可晏子殊是男人,帕西诺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不论他长得多漂亮…… 有那么一瞬间,阿里真是怒火冲天,非常想杀了晏子殊,可是为晏子殊填命值得吗?以后,他有的是机会与晏子殊算账,当帕西诺玩腻晏子殊的时候,他一定会让晏子殊好好品尝一下,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和屈辱。 「……我知道了,很抱歉顶撞您,先生,是我僭越了,请原谅我。」 阿里低头说,松开紧握的拳头,随后走到推车前,从一个被冰袋覆盖的不锈钢药盒中,拿出两支盛着铁红液体的安瓿。 这是一种名为「酤酚」的药物,提炼自亚马逊盆地的某种植物,它能快速中和ts2的毒性,不过剂量的调配非常重要,只要出一点差错,解毒剂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因此也只有阿里能为晏子殊注射解药。 德瑞克笔直地站立着,手里的枪从未从阿里的脑后移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严密监视着阿里的一举一动,若阿里的动作有一点迟疑,或者给了晏子殊错误的剂量,他就会开枪。 在帕西诺眼里,德瑞克的行为很正常,因为雇佣德瑞克的人是他而不是阿里,一个佣兵只要时刻听从雇主的命令就可以了。相比德瑞克,阿里三番两次地干涉他的决定,才令他反感。 身为家犬,就更该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无条件地服从主人,哪怕是叫他去死——可阿里竟敢当众冲他「吠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要不是看在阿里服侍自己多年的分上,帕西诺早就叫德瑞克开枪了。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阿里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一个小时,帕西诺担心ts2已经对晏子殊的大脑造成影响,这种损伤将是不可逆的,所以他心急如焚,不断催促阿里快点为晏子殊注射解药。 铁红色的悬液透过一次性针筒注射入晏子殊的胳膊,晏子殊的体温烫得惊人,而且双眼紧闭,显然已陷入昏迷,他像一个玩偶般耷拉着头部,任由阿里摆布。 帕西诺命手下解开晏子殊手腕和双腿上的捆绑,一个手下推来一把轮椅,想把晏子殊搬到轮椅上,但帕西诺急躁地推开他,上前亲自把晏子殊抱起来。 他的举动让保镖们惊讶不已,可帕西诺无视周围那些讶异的目光,抱着晏子殊大步走向位于上层甲板的船长室。 德瑞克冷冷地瞥了阿里一眼,收起枪,跟在帕西诺身后,透过帕西诺的肩膀,注视着晏子殊那挂着冷汗的惨白额头。 其实,他刚才完全可以不出声,就看着晏子殊因酷刑而昏迷、而后死掉,这也是他原来的打算,可是……眼睁睁看着晏子殊即便痛得全身打颤、咬破舌头,也不顾意出卖卡埃尔迪夫公爵,他的心受到极大冲击! 在匈牙利时,晏子殊也是这样「倔强」,明明脚痛得都快站不住,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头就扎进森林深处,那时,他是为了从帕西诺的囚禁中逃走,那现在呢? 等等——不对。 德瑞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论这一次还是上一次,晏子殊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他想回到公爵身边。 晏子殊并不是怕死才拼命逃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深爱着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关系。 最好的证据就是,即使受到ts2的折磨,晏子殊也没有松口。 四年前,因一次意外的失手,德瑞克被缅甸一毒枭抓住,不仅被鞭打、倒吊、灌辣椒水,还被注射了ts2。 他能忍受连续三天两夜的殴打和凌辱,却在注射ts2的十分钟后,就将雇主的名字供了出来,晏子殊却坚持了近一个小时,德瑞克难以想象,晏子殊感受到了怎样的痛苦。 当帕西诺举起枪冲晏子殊怒吼时,德瑞克本能地从腋下枪套中拔出沙漠之鹰,他想要保护晏子殊,向帕西诺开枪。 当然,德瑞克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开枪,卧底的身分就会暴露。先不说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他能不能救到晏子殊,也许光是保住他自己的性命就很难了。 「你出去,把门关上,别让人来打扰我。」 把发着高烧的晏子殊抱进船长室,放在那实木大床上后,帕西诺转回身对德瑞克说道。 「是,老板。」德瑞克只好点头,退出门外,然后看着帕西诺去了一趟浴室,又坐回床边,用湿毛巾擦拭着晏子殊的额头。 「还愣着干什么?」帕西诺突然回头,冷眼瞪着德瑞克。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第4节 「抱歉,老板,我就在门外,您有什么吩咐,请随时叫我。」德瑞克说,赶紧把门关上。他知道帕西诺暂时不会杀了晏子殊,但是,帕西诺会不会对晏子殊做其他的事,他不敢保证。 因为帕西诺对晏子殊的执着,就连他看来,都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 德瑞克突然能理解阿里的心情,其实,就算到现在,他也仍旧认为晏子殊的存在,对卡埃尔迪夫公爵来说是威胁。可是,眼见晏子殊对公爵一片痴心,至死不悔,他又开始犹豫,想给晏子殊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而且,他也曾经亲口答应公爵,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晏子殊的安全。 「只有这一次……「夜鹰」。」 德瑞克盯着紧闭的舱门,在心里想。他只救晏子殊这一次,不是说他从此就接受公爵和晏子殊在一起,而是……看在晏子殊对公爵忠心耿耿的分上,履行他对公爵的承诺而已。 第八章 生死抉择 二十多年前,圣彼得堡郊外森林—— 白皑皑的雪覆盖着高耸的桦树与陡峭的山坡,道路泥泞而湿滑,寒风呼啸。 十余个身穿白色厚滑雪衫的保镖,腋下夹着冲锋枪,呈扇形散开,保持警戒地走在树林中间。 在他们前方约五十米的地方,是他们的主人巴尔札里·唐·帕西诺以及才七岁的小少爷里乔·帕西诺。 今天是家族的男性一起狩猎的日子,无论多忙,巴尔札里都注重着儿子的野外教育,那就是骑马、狩猎、钓鱼以及野外生存技能。 「开枪啊,里乔。」叫着儿子的名字,巴尔札里高壮的身躯趴在一块岩石后,右手举着望远镜。 一头毛色棕灰的母狼正横卧在野草丛间歇息,它的几个孩子围绕在它身旁,互相追咬嬉戏,充满活力。 是里乔·帕西诺先发现树丛里的野狼窝,他想要其中那只罕见的白色幼狼,它长大后一定威风凛凛,于是他的父亲要他开枪射杀母狼以及其他几只小狼。 「爸爸,一定要杀光它们吗?我们就不可以……偷偷地拿走一只?」看着它们聚在一起是如此快乐,帕西诺实在不忍心开枪。 「里乔,你可是要从一位母亲手里夺走她的孩子,从一帮兄弟姐妹那里夺走他们的手足。如果你不杀了它们,就是与它们结下了仇恨。狼是很记仇的动物,以后你就不能再来这片森林了,还有……」 巴尔札里深邃的蓝眸凝望着儿子,严肃地说:「如果你想要那只白狼忠心于你,你就要斩断它的其他念想,你不可以让它效忠除了你以外的人,包括它的家人在内。」 巴尔札里粗糙有力的下掌轻轻按在儿子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假如你要得到一个人的心,记住,你得让他除了你以外,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到最后他也无法属于你,那就杀了他,不要在心里留有任何愧疚,也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否则,被杀的人,就是你。」 「我明白了,爸爸。」 「砰——!」 枪声响起,惊得鸟儿飞窜,母狼头部中弹,一命呜呼。帕西诺熟练地给猎枪装上子弹,再次上膛、瞄准,准备扣下扳机,但是,那头已死去的母狼却突然出现在瞄准镜前,张开血淋淋的尖牙,猛扑向他—— 「啊?!」帕西诺蓦地从床上惊醒,心脏扑通扑通跃动着,头上都是冷汗,很疑惑自己怎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他和父亲一起去宅邸附近的森林狩猎,他射杀了一只母狼和五只小狼,还捕获了一只白色狼崽。可惜的是,也许是由于狼并不是狗,无法圈养,一个月后那匹小狼就病死了,他的父亲买了一只德国牧羊犬送给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父亲有没有说过那番话,他也记不清,大概是这段日子和晏子殊在一起,情绪起伏过大,让他做了这样奇怪的梦。 帕西诺从床上撑坐起来,转过头,便看见在身旁沉睡的晏子殊。 四个小时前,船上的外科医生替晏子殊治疗了伤口,还给他注射了有镇静效果的退烧药,看来那药很有效,晏子殊现在睡得很沉,呼吸也比之前平稳许多。帕西诺伸出手,摸上晏子殊的额头,发现高烧终于退下去了,只是还有一点热。 轻轻拨开晏子殊额头上的黑色发丝,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孔,仿佛怎么看都不会厌倦,为什么一个男人会让他如此着迷? 寻思着自己在遇到晏子殊之后的种种反常行为,帕西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明白阿里在担心什么,在他的大脑深处,也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他,必须要杀掉「夜鹰」,可是他怎么都做不到,就算握着枪,也扣不下扳机。 比起杀死晏子殊,他更想将晏子殊抱进怀里,像恋人一般拥吻缠绵。 卡埃尔迪夫根本不配得到晏子殊,他怎么可以这么幸运地拥有一切?只要一想到卡埃尔迪夫亲吻晏子殊的样子,帕西诺就觉得胸口窝着一团火,烧得他怒气腾腾! 「子殊。」 帕西诺俯下身,温柔地轻吻晏子殊的额头,注视着他像浓墨染过的细长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而坚毅的嘴唇。 虽然他对晏子殊说过,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但是,帕西诺现在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太漫长了,这中间可能会发生他无法掌控的事。再说,他本来就不是君子,何必要遵守那个酒后不经思考,随便说说的诺言? 「我要你忘掉卡埃尔迪夫……成为我的人。」 帕西诺坚定地说,坐起身体,脱下身上的豹纹睡袍,袒露出宽阔强壮的胸膛,再度俯身,小心地避开晏子殊包扎着纱布的伤口,吻上晏子殊的嘴唇…… +++++ 「子殊……醒醒,我爱你。」 飘荡在微风中的华丽金发,耀眼如稀世珠宝。 近在耳畔的深情告白,也总是令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晏子殊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是卡埃尔迪夫那张俊朗迷人的脸孔,他正浅笑着,为「偷袭」成功而得意。 「兰斯,你又……」 透过树梢的强烈阳光突然晃过眼睛,晏子殊紧闭起双眼,觉得头痛欲裂,卡埃尔迪夫温柔地抱住他,扶他起身。 「对了,我这是在……」 在晏子殊的面前,是奥汀城堡那一片宽广翠绿的草坪,佣人们在远处忙碌,兰德尔和梅西利尔似乎也在那里。 「我之前好像是说……想一个人待着……然后……」 记忆非常模糊,而且支离破碎。吃过午饭后,他嫌卡埃尔迪夫太粘人,所以一个人到靠近高尔夫球场的黄葛树下,背靠着树干看书。春日的阳光是那么明媚,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可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他怎么会在奥汀呢? 他是什么时候来奥汀的? 晏子殊心生疑惑,觉得自己遗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每当他觉得困惑,想要仔细思索时,头脑里就会非常自然地浮现出他想要的答案。比如,他是突然从奎因局长那里得到假期,所以来到奥汀。 ——这令晏子殊更觉得诡异,愣着发呆。 「子殊,看着我,叫我的名字。」卡埃尔迪夫突然抬起他的下颚,热情地压上嘴唇。 「兰……唔!」 根本没法抗议,嘴唇被结结实实地堵着,钻入口腔内的舌头横行霸道,舔舐着他牙齿和上腭,缠住他的舌头激烈吮吸。 晏子殊被吻得都喘不了气,头脑中无法思考别的事情,双手紧紧抵着卡埃尔迪夫的胸膛,本能地想推开他。 「唔……兰斯……行了……兰斯……呜!」 无奈之下,晏子殊不断叫着卡埃尔迪夫的名字,可是,卡埃尔迪夫的吻却变得更加激烈,甚至有些暴力。嘴唇被反复啃咬,火辣辣的疼,探入的舌尖一再无视他的反抗,碾磨着他的舌根。 晏子殊觉得快要窒息,苦皱着眉,想扭开头,但是一只大手飞快地按压住他的后脑勺,力气大到让他完全无法闪躲。 「好痛!放开我……兰……斯……唔!到底……」 在转变接吻角度的瞬间,晏子殊才能吸上口气,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很想和卡埃尔迪夫谈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唔嗯!」 过于热烈的吻让他的脑袋一阵阵发晕,四肢软得像棉花一样。也许,他就是拿卡埃尔迪夫没办法,晏子殊在心底暗叹,喘息声逐渐加重。 「子殊……你是我的……」 再一次深吻后,卡埃尔迪夫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般亲吻他的颈项、锁骨,柔软湿热的舌头滚过胸口的感觉,令晏子殊腰间猛然战栗,呼吸也更加急促。 卡埃尔迪夫将他放平在草地上,双手在他全身游走,热情地抚摸着他。恍惚间,两人的嘴唇又重叠在一起,忘情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与热度。 「兰斯。」 透过树梢的阳光仍是那么耀眼,即便晏子殊紧闭着眼睛,也觉得刺疼难忍,而他的头部更是疼得像要炸开,晏子殊实在忍无可忍,猛地转开头。 「子殊,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耳边传来卡埃尔迪夫着急的询问,晏子殊难受地喘着气,极轻地说:「头……头很疼……呜,太疼了……!」 「……应该是药物的后遗症,别紧张,你先休息一下。」 一双大手覆盖上晏子殊的太阳穴,温柔地按摩,但是晏子殊烦躁地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身。 平时,他非常珍惜和卡埃尔迪夫相处的每一分钟,因为他们聚少离多,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但今天很奇怪,卡埃尔迪夫的亲吻、抚摸和低喃,非但没有抚慰他,还令他愈加焦虑难安,心中莫名的恐慌。 「你……别靠近我。」 晏子殊沙哑地说,他弄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在他心底深处,对「卡埃尔迪夫」有着无法解释的强烈抵触,比起被卡埃尔迪夫拥抱,他更想要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子殊,你清醒点吧!他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卡埃尔迪夫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质问令晏子殊更加困惑和不适,头脑深处尖锐鸣叫! 「哈哈……再飞高点。」 远处,似乎传来兰德尔的笑声,他们在放风筝吗?对了,他曾经答应过兰德尔,等到春天的时候,带他去放风筝。 春天? 若他没记错,卡埃尔迪夫曾说过,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也许奥汀到四月还会下雪,那么,现在的阳光是…… 梦? 不对。 更像是……幻境。 意识到的刹那,晏子殊猛然清醒了!不,应该说他在数分钟前就已经醒来,只是由于ts2的作用,大脑产生了严重的幻觉。 清醒的瞬间,笼罩全身的剧痛如山洪般袭来,令晏子殊面色惨白,几乎再度晕厥,但他硬是忍了下来,抬起浸满冷汗的额头,怒瞪着帕西诺。 「你……好卑鄙!」 除了这个词,晏子殊想不到别的词语,帕西诺竟然想趁他意识不清的时刻侵犯他。 「那又怎样?」帕西诺看见晏子殊那充满嫌恶的眼神,心中的热情像是瞬间被冰水浇灭,极冷地看着晏子殊,「反正,就算我不卑鄙,也得不到你。」 「滚开!无耻!」晏子殊愤怒地甩开帕西诺的手,他不想和帕西诺待在一张床上,挣扎着想要下床。 可是,帕西诺从后方拽住他的肩膀,猛地把他压回床上,并且牢牢地按住他的手腕。 由于受伤的缘故,晏子殊一时挣脱不了,帕西诺紧压在他身上,凑近了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要你成为我的人!不过,我劝你不要反抗,我是第一次和男人做爱,你要是挣扎得太激烈,我就没耐心帮你润滑了呢。」 「混蛋!可恶……放手!你这个……疯子!变态!呜!」 晏子殊奋力扭动头部,躲避着帕西诺落下的亲吻,偌大的床铺由于两人激烈的纠缠争斗,变得凌乱不堪。 虽然帕西诺在姿势和力量上处于上风,可晏子殊更懂得怎样打架。利用帕西诺疏忽的瞬间,晏子殊狠狠用头撞向他的下颚,这一撞令帕西诺眼冒金星,嘴唇都被牙齿磕出了血,手臂的力量也立刻松了。 晏子殊毫不迟疑,即刻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右手肘猛地撞开帕西诺,冲下床,可是双脚一踩到地板,人就软了下去,「砰」地倒在地上。 「呜……」晏子殊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严刑拷问,再加上刚才那猛烈一击,他头晕得厉害,脚下就像踩空了似的。 「子殊!」 帕西诺不顾自己流血的嘴唇,急忙下床想察看晏子殊的情况,他的靠近吓了晏子殊一跳,本能地抓起床头柜上的医用托盘,砸向帕西诺的脸。 「哐!」 帕西诺完全没料到晏子殊还有余力反击,他抬手挡住托盘,但是飞散的注射器、以及玻璃药瓶还是砸伤他的额头,淌下血来。 抓住帕西诺捂住额头上伤口的机会,晏子殊咬牙爬起来,脚步踉跄地跑向门口。 「子殊!站住!你要去哪里?!」 帕西诺怒喊。舱门外有保镖守卫着,再说,即便晏子殊能打倒保镖跑出去,他又能去哪里? 他们可是航行在大西洋上。 对于帕西诺的喊叫,晏子殊充耳不闻,使劲拉开舱门冲出去,却一头栽进一个男人的胸膛。德瑞克一脸震惊地抱住他,随即抬头,看向装饰奢华的舱室,帕西诺跌坐在凌乱的大床边,满脸气急败坏。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似乎一目了然。 「快拦住他!德瑞克。」帕西诺大声喊道,左手撑着地板,想站起来。 晏子殊就像一个身患重病的人,脸色像纸一样白,剧烈地喘着气,无法站稳。可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撞开德瑞克,并在德瑞克后退的瞬间,从他西装衣襟下夺过沙漠之鹰,跌跌撞撞地奔向远处一扇通往甲板的舱门。 德瑞克本可以拦下晏子殊,因为以晏子殊现在这种虚弱的状态,就算拿着枪,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晏子殊的背影消失在呼啸着海风的舱门口。 「混帐!你在发什么呆?!」帕西诺怒喝道,难以置信德瑞克竟然毫无反应地看着晏子殊离开。 「他有枪。」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德瑞克垂下头,只能这么解释。 「滚开!蠢货!」帕西诺恼火地撞开他,一边下令,「叫船长把甲板上的灯打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是。」德瑞克应道。 帕西诺头也不回地奔向甲板,高大的身影转眼就不见了。 +++++ 甲板上的风很大,发出恐怖的呜鸣,还下着雨,晏子殊将枪插在长裤后腰上,双手攀着冰冷的舷梯,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地下到船首救生艇甲板的位置。 这艘船太大了,在黑夜里更是犹如一片巨大的钢铁丛林,晏子殊迷了路,在一艘被帆布和尼龙绳捆扎得很结实的救生艇的背面坐下,全身都湿透了,不停在发抖。 抹去凝在睫毛上的雨珠,晏子殊快速察看了一下手里的枪。包括枪膛内的那一颗子弹,一共有九颗,这意味着他得非常谨慎地射击,否则在眨眼间,他就会把所有的子弹用尽。 ——不过,他还有开枪的机会吗? 淅淅沥沥的雨水自黑沉沉的天空浇灌而下,晏子殊背靠着救生艇,微仰起头,任由寒冷的雨水淋着自己。 他全身滚烫,头很晕,雨水浸透了消毒纱布,裂开的伤口火烧般疼,鲜血沿着纱布缝隙淌下他的胸膛。 他有很多年没这么狼狈了,晏子殊忍不住回忆起过去的事,与卡埃尔迪夫在布拉格某条不知名的小巷相遇,以及之后长达十一年的爱恨纠葛……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的全都是卡埃尔迪夫?晏子殊苦笑了一下,他不该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怎么逃亡上吗? 尽管他还有力气握着枪,但晏子殊心里明白,以他现在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状态,不可能再抵抗和逃跑了。于是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躲藏起来,保持体力拖延时间,相信卡埃尔迪夫会来救他。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轻言放弃,因为……他爱着卡埃尔迪夫,不想看到他为自己的死而伤心欲绝,甚至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兰斯。」 雨水模糊了视线,眼睛又酸又胀,晏子殊呼唤着卡埃尔迪夫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雨声和风声。 集装箱货船破浪前进,越来越起伏颠簸,即便是重达百万吨的钢铁城市,在浩渺的海洋里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细沙。犹如世界末日降临一般,巨浪拍击着船舷,暴雨哗哗浇注而下,整艘船都摇晃得厉害。 晏子殊体力不支,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他的头很痛,胃部强烈抽搐着,晕船使他的注意力更难集中,很想呕吐。 「嗯?!」 尽管身体非常难受,晏子殊还是察觉到了那个踩着积水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立即抬头。 绕过成排的救生艇,出现在晏子殊面前的男人是帕西诺,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细条纹衬衫,没有系钮扣,下面是一件黑色西装裤,赤着双脚。 帕西诺左手抓住捆绑救生艇的尼龙绳以稳住身体,右手握着装有消音器的手枪,也是从头到脚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金发滴淌下来,他深邃的蓝眸如同身后的海洋那样冰冷、阴暗,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不停颤抖,冻得嘴唇发紫的晏子殊。 虽然晏子殊的左手上握着沙漠之鹰,可显然他连把枪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帕西诺一脚踢开他手上的沙漠之鹰,凝视他良久,平静地举起枪。 「子殊,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下着最后通牒,帕西诺的食指紧扣在扳机上。 晏子殊的嘴唇动了一下,听起来是那样沙哑,但还是清晰地传入帕西诺的耳朵,「我不愿意,就算是死!」 「好,我满足你。」 狰狞的神色显现在帕西诺的脸孔上,湛蓝的瞳仁里迸射着极度的愤怒、失望与嫉恨!得不到的——就让他死,梦中的警言再度响起在他耳边。 「如果到最后他也无法属于你,那就杀了他,不要在心里留有任何愧疚,也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否则,被杀的人,就是你。」 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帕西诺回到现实,将枪口对准晏子殊的眉心。 「不过,即使是你的尸体,我也不会把它还给卡埃尔迪夫。我得不到的人,卡埃尔迪夫也别想得到!」 「呵。」晏子殊冷笑一声,突然挣扎着,从又湿又滑的甲板上艰难地爬起来,黑漆的双眸狠狠瞪着帕西诺,「别做梦了!我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帕西诺下意识往后站些,以防止晏子殊突然扑过来抢夺枪枝,虽然他不认为晏子殊还有反击的力气。 「轰隆——」 一个巨浪忽然打向船首,飞溅起的水柱如同瀑布,船首旗杆和桅杆了望台发出嘎吱吱的响声,剧烈地左右摇晃,帕西诺不得不用双手抓住尼龙粗绳,否则他就会向数吨重的系缆桩摔去。 就在他别扭地调整着枪口方向时,晏子殊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直冲向船舷,帕西诺登时觉得不妙,但在他来得及阻止前,晏子殊就翻过船舷,跳了下去。 「子殊!」帕西诺大喊,脸上的神情写满绝望,猛冲到船边。 近二十米高的船首甲板,相当于六层楼,船身下方波浪汹涌,伸手不见五指,晏子殊坠入海里后,很快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浪花在疯狂的翻滚。 「不……」帕西诺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根本没法思考这样做是否理智,帕西诺丢下枪,踩踏上船舷,一跃而下。 「老板?!」 「先生!」 匆匆赶来后,恰好目睹这一幕的德瑞克和阿里,惊愕得无法动弹,呆呆地望着前方。 黑沉沉的夜幕下,海浪滚滚,狂暴的海风呼啸在船首,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环境下,落水的人获救机率是多少?德瑞克非常清楚,也正因为如此,德瑞克觉得自己的心在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 第九章 最后关头 「快!打开探照灯!放下救生艇和潜水夫!准备好急救担架和心肺复苏仪!别发呆!」 德瑞克率先回过神来,大声指挥着身后那群呆若木鸡的保镖和船员,组织营救。 嫌弃潜水夫的动作太慢,德瑞克将水上救生绳索套在自己的腰上,头上戴好led潜水灯,嘴里咬住一个简易呼吸器,大步跨过船沿,就像一个攀岩运动员,双脚踩踏着湿滑的船壳,以索降的方式,快速下滑。 探照灯射出的高亮光束在他头顶晃动,脚下是如同怪物般翻滚的怒涛,强风使得高强丙纶丝制的绳索摇晃不定。 德瑞克的身体几次被风刮向船锚的方向,像钟摆一样大幅晃动,但他毫无俱色,敏捷地用双脚蹬着船身,控制方向,加快下落的速度。 「哗啦!」 坠入海里的瞬间,德瑞克冷得打了个激灵,水温大概只有摄氏五度,接近冰水的温度。 「轰——」迎面袭来的大浪几乎将他拍晕,德瑞克拿开呼吸器,一连吸了好几口空气,稳住左摇右晃的身体,然后打开潜水灯,再度咬住呼吸器,潜入水底。 水面下的状况比起海面更糟糕,如同水下正刮着一股热带风暴,水流横冲直撞,仿佛要扯断救生绳,德瑞克使劲与海水搏斗着,努力搜寻着晏子殊和帕西诺的身影。 但是海面下太黑暗了,潜水灯只能照亮四、五米远,而且湍急的水流严重干扰视线,德瑞克连续下潜了三次,深度达十五米,却没搜索到任何人影。 「嘘——嘘——」 从上方的船舷传来高频哨声,船员挥舞手臂,用英语和阿拉伯语冲德瑞克大喊大叫,指着西北方向,然后丢下系着绳索的腰带式救生衣和橘色救生圈。 原来,他们用探照灯发现了帕西诺和晏子殊的踪影,也许是海浪太大的原因,他们离开船只竟然有五百多米远,而且随着波浪时浮时沉,只有头部勉强浮出水面呼吸,难怪德瑞克看不见。 拿上两件救生衣和一个游泳圈,德瑞克果断地解开腰带上救生绳索的安全搭扣,奋力朝远处的帕西诺和晏子殊游去,他们两人被探照灯的光线笼罩着,可德瑞克仅凭肉眼还是无法看清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何。 从近二十米的高空跳海,轻则挫伤,重则骨折、内脏破裂,如果晏子殊和帕西诺都受了伤,那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溺水,所以德瑞克只有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前游,希望他们能坚持下去。 +++++ 听到远处传来的尖锐哨声,帕西诺努力地踩着冰冷的海水,急促地呼吸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他的牙关咯咯打着颤,全身剧烈哆嗦,每滑动一下左臂,都令他感到万分痛苦与艰辛,因为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四肢,手臂像灌了铅一样僵硬,手指已冻得失去知觉。 「唔、咳咳!」 不小心又喝下两口海水,帕西诺心惊肉跳,奋力踢动双腿,以仰泳的姿势竭力向上浮。虽然死亡的恐惧紧紧笼罩着他,但他仍十分顽强。 帕西诺坚信自己绝不会以溺死的方式结束生命,他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太多的抱负没有实现。 而且从他五岁起,他的父亲为了锻炼他的身体与意志,每年冬天都会带他去涅瓦河边游泳。被厚实冰层覆盖的河水比这里的海水可冷多了,所以他一定能够支撑下去,直到保镖们赶来,而且—— 帕西诺呼出一团团白气,微低下头,看着被自己的右臂紧紧托抱着的晏子殊,他的脸是那么苍白,眼睛紧闭着,睫毛上的水珠甚至结了冰晶。 晏子殊在落海之后就昏迷了,因此帕西诺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从汹涌的水流中救上来。 不过,把晏子殊拽出海面之后,帕西诺也已筋疲力尽,他只能靠一只胳膊划水,非常吃力地让两个人仰面漂浮在海面上。 幸运的是,不论风势还是雨势此刻都变小了,只是单凭他一人是无法抵抗海浪,将晏子殊带回船上的。 「咳……噗……呼……呼!」 帕西诺不断吐着涌进嘴里的海水,费力地仰起脖子呼吸,并小心地不让晏子殊呛到水。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心里明白为了救晏子殊而跳下海,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可他却一点都不后悔,没什么比看到晏子殊还在呼吸,更令他高兴的事。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心中激荡的「情感」,和家族利益无关,和卡埃尔迪夫也无关,他想要晏子殊活着,就这么简单。 「子殊,再坚持一下。」 帕西诺喘着粗气说,是在鼓励晏子殊,也是在鼓励他自己,因为他快撑不下去了,他冻僵的手臂不听大脑使唤,双脚也越来越无法蹬水,就像被沉重的锁链捆绑着,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 「老板!」 一声大喝惊醒了帕西诺他看到风浪间德瑞克正冲他们拼命地游来,他游得很快,左手还拽着救生衣和游泳圈,像小须鲸一样在忽高忽低的浪涛里冲刺。 帕西诺在这一刻很庆幸自己雇佣了他,尽管阿里极力向他推荐的人是拉米雷斯,可他始终认为拉米雷斯太年轻了。 「接住!」 德瑞克将救生圈抛给帕西诺,帕西诺伸长手臂,非常勉强地抓住了它,德瑞克紧接着游近,帮助帕西诺套上救生衣。 虽然是一个极简单的动作,可由于海水太冷了,两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手指怎么都扣不上安全带,花了近两分钟,帕西诺才把救生衣穿上。 接着,德瑞克又给失去意识的晏子殊套上救生衣,一波又一波奔涌而来的急浪差点将他们三人冲散,德瑞克和帕西诺几乎同时拽住晏子殊的胳膊,奋力抵抗着淹没过头顶的海浪,让晏子殊能呼吸到空气。 然后他们一左一右地挟住晏子殊,冒着风雨,慢慢地游向船只。 当他们离货船大约一二百米远时,救生艇终于赶到了,船员和佣兵将帕西诺和晏子殊拖上救生艇,给他们盖上厚毛毯,递上热水。 德瑞克不用任何人搀扶,自己攀着船沿爬上了救生艇。随后,救生艇哗哗直响的后螺旋桨调转方向,向货船急速驶去。 +++++ 四月十九日,p13:10,大西洋,苏莱曼号—— 灿烂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投射入船长室的舷窗,昨夜的狂风暴雨仿佛只是一个噩梦。身着亚曼尼藏青色修身西装的帕西诺,侧身坐在胡桃木扶手椅里,仔细看着一份由俄语和日语书写的,总利润超过一百亿美元的原油供应协议。 尽管漂泊在汪洋上,该做的工作帕西诺一件都没少做,一来他喜欢工作带来的挑战与成就感;二来,他坚信重要的事情绝不能交由下属去做。 原油交易一直是帕西诺家族事业的核心,他从不怠慢来自东亚或美洲的豪客。只要有石油,帕西诺家族就永远掌控着俄国的金融命脉。 翻到第三页,帕西诺突然抬起头,看向实木大床的方向。晏子殊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身上盖着纯白的棉被,绑着纱布的左臂打着点滴。从昨夜到现在,晏子殊都未醒来过,令他有些担心。 「晏先生他是体力透支,外加有轻微的贫血,只要这几天卧床静养、打点滴、注意饮食,以及不要让身上的伤口感染发炎就好。我已经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他的大脑以及脏器都没有问题,应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强壮的人,所以请您不用担心。」 苏莱曼号是远洋货轮,横跨大西洋,因此船上不仅有两名外科医生、三名男护士,还有两间医疗器械齐备的医务室和一间小型手术室。他们为晏子殊做了各种检查,包括颅脑ct在内,以确认晏子殊坠海后昏迷,是否由脑震荡引起。 帕西诺出神地盯着晏子殊,开始怀疑医生的话。如果晏子殊只是体力透支,那怎么还不醒来?难道是……tsz对晏子殊的身体造成了什么损伤,而那些医疗仪器暂时检查不出来? 帕西诺很后悔对晏子殊动用重刑,但事情既已发生,他再懊悔也没用。 帕西诺收起协议书,丢在一旁的茶几上。原本,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在工作时分心,可是他现在很担心晏子殊,那些公式化的繁琐话语,他一句也看不下去。 「咚咚!」 帕西诺刚站起身,想去察看一下晏子殊的情况,门就被人敲响了。 「帕西诺先生!」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年轻船员急匆匆步入,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持冲锋枪的佣兵。 「什么事?」帕西诺很不高兴,坐回扶手椅里。 「您之前吩咐说,有什么异常通讯,都要通知您,这、这个是我发现的……」无线电操作员既战战兢兢,又讨好般地递出手里的电报。 他名叫纳比尔·本·舒巴尼,二十三岁,毕业于拉巴特海事职业学校。苏莱曼号是他登上的第一艘远洋轮船,原来他对自己能够找到这么好的工作非常自豪,可没想到船上竟然藏着一群俄国恐怖分子。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枪,更何况那些黑漆漆的枪口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所以他完全不想惹事,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地下船。 帕西诺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拿过电报。 电报的发出时间是三个小时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才被无线电操作员注意到。电报的内容很短,不到二十个字,可也足以令帕西诺的脸孔瞬间变色,他非常愤怒地攥紧手里的纸条,手指关节都发出喀喀的响声。 「出了什么事?老板?」察觉出不对劲,佣兵急促地用俄语问。 「我们被一艘潜艇盯上了。」帕西诺说,脸上愤怒的表情似乎凝固着。 「是美国人?」佣兵又问,粗眉深锁,想要甩掉美军潜艇的跟踪,确实有些难。 「不是。叫阿里把所有的人集合一下,准备好武器,再过三个小时,我们有客人要来。」帕西诺说,挥手示意佣兵把通讯员带下去。虽然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但是布置好欢迎「贵客」的陷阱是绰绰有余。 「是,老板。」佣兵本来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帕西诺那相当阴暗的面色,便没再开口,带着船员下去了。 摊开手掌,帕西诺看着手心里那一团皱巴巴的纸,他在意的既不是那艘尾随在货船后的核动力潜艇,也不是卡埃尔迪夫即将到来,而是卡埃尔迪夫提出的人质交换条件。 ——「一命换一命」。 这是什么意思? 最初几秒帕西诺没有看懂,卡埃尔迪夫公爵想要拿他的性命交换晏子殊?怎么可能?这根本不是「黑色公爵」会做的事!虽然晏子殊是很有魅力,而且作为一个知名的国际刑警,也有一定利用价值,可是,那可是——「卡埃尔迪夫公爵」! 交恶十余年,帕西诺太了解他了,那是如同冷血的蜥蜴般,为了家族利益,宁可「断尾」,设下圈套,牺性掉自己人,也不愿向敌人低头的人。 更别说,要他拿自己的性命来交易了。 帕西诺霍然起身,在舱室里来回踱步,困惑地思考着。 难道说,电报上的话只是一个幌子?卡埃尔迪夫故意抬高晏子殊的身价,是为了搅乱他的注意力,再趁机实施别的阴谋?但是以卡埃尔迪夫的实力,有必要那样做吗? 突然,帕西诺想到修道院的事。 就算晏子殊对卡埃尔迪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棋子,可是,也没有重要到非他不可吧?为什么卡埃尔迪夫不干脆地放弃晏子殊,就像他以前很干脆地抛弃他那些被曝光的卧底一样,而是一而再地想要夺回晏子殊呢? 还是……晏子殊掌握着卡埃尔迪夫家族的重大秘密?可若是这样,派人暗杀晏子殊,不是比大动干戈的人质交换更容易吗? 无论从哪方面想,这件事都太蹊跷了,但是,有机会夺取卡埃尔迪夫公爵的性命,对帕西诺来说,又是巨大的诱惑。 但他现在必须抵挡住诱惑,冷静思考。一来卡埃尔迪夫可不是圣人,会豁出一切去救一个国际刑警;二来他也不想就这样把晏子殊交出去。如果晏子殊对卡埃尔迪夫是那样重要,那他更想要知道,晏子殊究竟掌握什么秘密了。 帕西诺踱步到床前,在柔软的床沿边坐了下来。晏子殊仍然昏睡着,帕西诺轻抚过他的面颊,温柔地注视着他。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狠狠打击卡埃尔迪夫的机会,他要从长计议,让卡埃尔迪夫有来无回! 「子殊,每个人都想得到你,不过,只有我可以拥有你。」 轻声呢喃着,帕西诺把晏子殊放在被面上的胳膊,小心地放进被子里。 不知为何,在握住晏子殊右手的瞬间,帕西诺的头脑里浮现出戒指的画面,他眉头深蹙,愣在那里。 在过去,他从不认为卡埃尔迪夫会对一个男人认真,所以他从未想过那对镶钻的男戒有什么问题。但或许,卡埃尔迪夫对晏子殊这么执着的原因,就在那对戒指上…… 帕西诺猛然起身,大步走向衣柜,拉开柜门。在一排西装后面有个隐藏式电子保险箱,帕西诺向上推开伪装用的活动木板,在保险箱右侧的数字键盘上输入密码,然后打开厚重的保险箱门,从满满一堆现金深处,取出一只黑色绒布小袋。 随后,帕西诺走到靠近舷窗的地方,扯开袋口,倒出戒指。 纯净透明的钻石在阳光下熠熠闪烁,帕西诺拿起其中一枚男戒,再次端详着里面用雷射刻印的英文,双眉越皱越深。 如果说,以前他觉得这句话很可笑,那他现在笑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这不是一个笑话。 晏子殊可能并不是卡埃尔迪夫公爵的「情妇之一」,而是——「唯一的恋人」! 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这种最直接、最容易理解的答案呢?! 假若晏子殊是卡埃尔迪夫的婚约者,那么卡埃尔迪夫公爵反常的行为,以及晏子殊就算死也不愿意出卖卡埃尔迪夫的「愚忠」,就能解释了。 这一结论简直是晴天霹雳,强烈的忌妒如同强酸啃噬着帕西诺的心脏,他死死地盯着戒指,很想立刻毁了它,但是,他转得飞快的头脑里,又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许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寻找着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弱点,而现在,这个「弱点」就掌握在他手里。卡埃尔迪夫为了救晏子殊可以付出一切,也就是说人质交换的事既没有什么阴谋,也不是陷阱,他可以放心地除掉卡埃尔迪夫。 帕西诺捏紧戒指,转头看着晏子殊。他绝不会让卡埃尔迪夫得到晏子殊,一根头发也不行!晏子殊是他的! 「子殊……」 将戒指放回保险箱,离开舱室前,帕西诺又来到床边,弯下身子,亲吻了一下晏子殊的额头,轻柔低语,「为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 帕西诺离开后不久,晏子殊就睁开了眼睛。其实,当那个年轻的无线电操作员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时,他就醒了,只是意识还很朦胧,仿佛还沉在海水中。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谈话,声音像传自很遥远的地方,他一动不动,努力辨识着他们的谈话内容。随后,晏子殊感觉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逐渐苏醒,意识也越来越清晰。 但他仍然闭着眼睛,假装昏睡,不想让帕西诺察觉出异样。 无线电操作员说着英语,帕西诺和佣兵说着俄语,虽然晏子殊不会说俄语,但几个对刑警来说最常见的词语他能听懂,比如「美国人」、「潜艇」和「武器」、「时间」等。 帕西诺的语气显出压抑和不悦,语速很快,晏子殊想,一定是他的行踪暴露了,被美军盯上,所以帕西诺变得非常烦躁。 但是,几分钟后,晏子殊又觉得自己猜错了,因为帕西诺突然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的保险箱里拿出一样东西。 由于视角问题,又不能过于明显地睁开眼睛,晏子殊只能小幅度转动眼珠,透过睫毛间的缝隙,监视着帕西诺。 他以为帕西诺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东西是枪,结果却是—— 「戒指?!」 晏子殊无法相信,以为早就被帕西诺丢弃的结婚戒指,居然还存在着,而且看起来似乎完好无损? 晏子殊非常高兴,不过也很迷惑,为什么货船被美军盯上,帕西诺去保险箱里找的不是手枪,而是戒指?晏子殊想不通,但很快,他的脑袋中就灵光一闪—— 「盯梢船只的人不是美军,而是兰斯?」 很可能帕西诺和佣兵之间的对话内容是——佣兵提到追踪的潜艇属于美国人,而帕西诺否认了。 只是,就算是卡埃尔迪夫来救他,为什么帕西诺会突然在意起戒指? 难道是……卡埃尔迪夫他做了什么? 「糟了!」 「子殊……为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果然!听到帕西诺的话,晏子殊的心猛地沉到了底! 最担心的事情成为事实,帕西诺发现了他和卡埃尔迪夫的真正关系,不,应该说是卡埃尔迪夫故意让他发现的吧?晏子殊都能想像到卡埃尔迪夫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他们的关系曝光,帕西诺才会同意与卡埃尔迪夫谈判,而晏子殊很清楚卡埃尔迪夫会拿什么出来交易——他的性命。 「那个笨蛋!」 比起感动,晏子殊更多的是生气!气到想发飙!他多次叮咛卡埃尔迪夫,不要为他做一些冒险的事情,可显然卡埃尔迪夫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卡埃尔迪夫为自己而死,那样,他宁可先自杀! 虽然气得要命,但晏子殊始终紧闭着眼睛,不让自己极度不安的情绪泄露出来,直到帕西诺离开。 「那个混蛋……呜。」 晏子殊想要爬起来,但是他发现他根本爬不起来。意识恢复是一回事,体力恢复又是另一回事,过去那二十小时,他过于逼迫自己,完全忽视了身体上的伤痛和体能极限。 身体以「当机」的方式来回应他的胡来,能活动的只有手臂,但是,却连掀开被子也做不到。 晏子殊紧皱着眉,他讨厌这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努力想要身体活动起来。突然,他听到门口有打斗声,尽管那打斗声很快就结束,但晏子殊敏锐地嗅到了危险,他不再挣扎,微闭着眼睛佯装昏睡。 进来的人犹如鬼魅一般,双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却没有一点声音,但晏子殊能根据光线的变化察觉到他的位置。来者站到床边,膝盖压上床垫,微弯下腰,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喀嚓。」 极轻的上膛声,装着消音器的枪口对上晏子殊的眉心,晏子殊还是没有动弹。 突然,那人嗤地笑了一声,以相当不屑的语气说道:「‘夜鹰’,你醒着吧?也许你能骗过帕西诺,但骗不了我。」 晏子殊睁开眼睛,面前是德瑞克带着邪魅笑容的脸孔,当然,晏子殊也没有忽视那把上膛的瓦尔特手枪,他的黑眸极冷淡地扫过枪口,瞪视着德瑞克。 「怎么我每次出现,你都不惊讶?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德瑞克好奇地问,有意拿枪口碰触着晏子殊的脸。 「你要是想杀我,进门后就会开枪了,」晏子殊冷冷地说,移开视线,「投必要装神弄鬼。」 「你说得没错。」德瑞克笑了笑,收起枪,竟然爬上床,跨骑在晏子殊身上,并且双手暧昧地摸向晏子殊的胸膛。 「你……干什么?!」 晏子殊睁大黑眸,脸色都变了,德瑞克强行解开他衬衫的钮扣。 「原来你也会紧张啊,明明连死都不怕。」德瑞克指的是晏子殊在暴雨中跳海的事,「放心,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只是要给你打针。」 德瑞克从黑色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造型像钢笔的银灰色注射器,拔掉笔帽,调整了一下注射剂量,「你现在应该不能动,而它能短时间内消除tsz对你的影响。」 「为什么要帮我?」晏子殊眉心蹙拢,他不认为德瑞克会突然大发善心。 「眼下,只有你能阻止公爵‘自杀’。」德瑞克说,拿起注射器,对着阳光飞快地察看一眼溢出液滴的针头。 「你也可以,你现在立刻发电报给卡埃尔迪夫,阻止他上船!人质交换是不可能成功的,帕西诺会杀死他!」晏子殊焦急地说。 「抱欲,我做不到。」德瑞克无奈地耸肩。 「为什么?」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第5节 「因为公爵已经来了。」 「哎?!你说什么?!」晏子殊震惊不已,不是三小时后吗? 「你知道的,公爵他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大概再过二十分钟,直升机就会降落在船首甲板上了。」德瑞克说着,猛地一针扎向晏子殊左胸心脏的位置! 「——!」 晏子殊眼前一黑,胸口痛得就像一把刀子猛地捅进去,冷汗一下子飘了出来。 德瑞克收起注射器,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我忘了提醒你,这种药剂打下去会有一点儿疼。不过我想,你应该忍得住吧?」 德瑞克从晏子殊身上爬下,回头看着他说:「快起来,我们没时间耽搁。」 晏子殊弓起脊背趴在床上,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发抖,汗水把衬衫都浸透了,尽管他非常痛苦,还是挣扎着爬下床。 「把枪给我,我们杀出去。」晏子殊喘着气说。 看着他满头冷汗,但眼神锐利、杀气腾腾的模样,德瑞克什么话也没说,丢给他一把备用手枪。 「你弄丢了我的沙淇之鹰,别再弄丢这把。」 「哼。」晏子殊瞪他一眼,握紧枪率先冲出舱门,他一定要阻止卡埃尔迪夫登船! 突然—— 「咻、乒!」 一发子弹擦着头发击中舱壁,火星四溅,晏子殊立即退回船长室,以舱门做掩护,往子弹的来源方向回击了两枪。 「砰!砰!」 他不指望这两枪能打中人,但能把对手逼回角落。 回应晏子殊的是冲锋枪疯狂地扫射,子弹打碎舱门上方的紧急照明灯,玻璃碎片飞溅! 德瑞克一把将晏子殊拉到身后,砰地关上舱门,然后透过门上的窥视孔查看着外面的形势。走廊两边都埋伏着佣兵,至少有二十人,并且手持能击穿防弹衣的大口径武器。 「我们被包围了。」德瑞克说,双手稳稳地握着枪,「没想到帕西诺一直监视着这里。」 「不是帕西诺,是阿里。」晏子殊说,「他一直想杀了我,也许,还有你。」 「乒!乒!——砰!」 又一番你来我往的激烈交火,德瑞克枪法不错,七发子弹击毙了四个人,但是,他的脸颊和右臂也被子弹擦伤,而且,还剩下十六个人,他们正步步逼近。 「你先走吧,从浴室的舷窗爬出去,我来拖住这些人。」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晏子殊心急如焚,飞快地说,「记住,你出去后,马上联络公爵,不管他说什么,都别让他登船!不,你就和他说,他要是胆敢为救我而死,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不行!‘夜鹰’,你走!我来掩护。」德瑞克说,「那些话你自己对公爵说。」 「我走不了!」晏子殊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虽然他现在能够走动,但是爬到舷窗外面还是太勉强了,他会耽误许多时间,并且,必须有人留在这里拖延住阿里。 「……」尽管知道晏子殊说得有道理,但德瑞克还是站在原地未动。 「还不走?」晏子殊狠狠瞪着他,「要我赏你一枪吗?」 德瑞克没再说话,跑进浴室。那里有一扇圆形舷窗,宽度刚好能挤过一个人。德瑞克举起枪,瞄准窗户的中心开了一枪,窗户没有碎裂,只是多出一个弹孔。 德瑞克没有惊讶,为防恶劣的天气情况,船上的舷窗都是双层高强化玻璃,类似防弹窗,德瑞克很快又朝弹孔的位置补了一枪。 「砰!」这一次,窗户立刻碎了,扯过浴巾扫开碎玻璃,德瑞克脚踩在浴缸上,钻了出去…… 德瑞克离开后,晏子殊一边开枪射击,一边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德瑞克已经爬上甲板,远离船长室后,他豁然丢弃武器,举手投降。 阿里带着佣兵冲了进来,一下就反剪住晏子殊的双臂,将他的身体狠狠按压到地上。 「去把另外一个人找出来!」阿里用俄语凶巴巴地说,他一早就觉得,帕西诺的身边潜伏着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奸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火狐」,哼,果然那些「见钱眼开」的职业杀手都是不可靠的! 「报告,没找到人,他应该是钻过浴室的窗户,逃到外面去了。」一个佣兵巡察回来后,这么回报。 「可恶!搜查全船,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然后砍掉他的脑袋,丢到海里去喂鱼!」阿里恼怒地说,转过身,皮鞋尖踩上晏子殊的太阳穴,如同对待一只昆虫般用力碾压。 晏子殊头痛欲裂,但是咬牙忍耐着,没有吭声,阿里刚想质问德瑞克的下落,别在腰带上的小型无线电对讲机就响了。 「阿里。」从里面传来帕西诺低沉的嗓音,「卡埃尔迪夫的飞机到了,把、夜鹰。带到甲板上来。」 「是,知道了。」 虽然失踪的「火狐」是个不定时炸弹,但现在显然人质交换更重要,难得卡埃尔迪夫公爵想来送死,阿里当然希望帕西诺能成全他。 「把他押到甲板上去,他要是敢反抗,就杀了他。」阿里命令道。 晏子殊被佣兵们粗暴地拽起,然后推搡着,走出了船长室。 第十章 生死与共 白晃晃的阳光照耀着比球场还要宽阔的船首甲板,天空蓝得刺眼,海面则激荡着涟漪,闪烁着点点银光。 晏子殊被阿里和佣兵押送到帕西诺身边,关于船长室发生的事,帕西诺很生气,他没想到阿里的担心会变成事实。差一点,他就被卡埃尔迪夫设计了,对于「黑色公爵」果然不能有一丝大意。 「过来。」 帕西诺的左手用力撑住晏子殊的胳膊,把他拉到身边。右手握着枪,是由比利时赫斯塔尔公司生产的大型军用手枪fn57,它使用的子弹是由五点七毫米口径的步枪弹缩小制成,尖锐的弹头具有很强的穿透性,能射穿防弹衣。 帕西诺紧紧挟持着晏子殊,将枪口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晏子殊却根本不在意那把枪,他的视线全集中在那架即将降落的双桨共轴直升机上,那是俄军还在试验阶段的高速攻击型直升机,时速是美国「黑鹰」战斗机的两倍,每小时可达到二百五十海里。 高速旋转的双螺旋桨叶在空荡荡的甲板上空掀起强风,犹如白色蜻蜓般的流线形机身慢慢停在甲板右侧,距离帕西诺约一百米。 帕西诺并不介意卡埃尔迪夫提早到来,敌人当然是越早铲除越好,他在甲板和舷梯上布置了近六十人的火力,卡埃尔迪夫插翅也难逃! 直升机停稳后,机师弹开金属舱门,关闭引擎,让他那唯一的乘客下来。 华丽的金发飘扬在海风中,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依然是那样夺人视线,卡埃尔迪夫身穿白色修身西装、黑色衬衫,系着银白色丝绸领带,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使他非常耀眼。 全然无视甲板上那些全副武装的佣兵,卡埃尔迪夫静静地站在甲板上。 「兰斯!」 看到卡埃尔迪夫的瞬间,晏子殊的心揪了起来,他多希望来的人不是卡埃尔迪夫,而是某个替身。 可是即便容貌可以伪装,卡埃尔迪夫的眼神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冰紫色眼眸,正直直地往他这里望来。 无须任何言语,相互交织的视线充满思念与深情,比火还要炽热,晏子殊的心脏猛烈跳动着! 卡埃尔迪夫竟然真的——不带一个保镖就来了。 「德瑞克呢?!」 德瑞克在哪里?!为什么他没有阻止卡埃尔迪夫?晏子殊的视线在甲板四周焦急地搜寻,可惜的是,哪里都没有德瑞克的身影。 难道他不小心掉下海去了?还是在哪里被困住了? 晏子殊无法冷静,嘴唇微微颤抖,可他又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不能只靠别人,他要保护卡埃尔迪夫。 「兰斯,你这样做……是错的!」 晏子殊用唇语和卡埃尔迪夫交流,不止现在,很久之前,卡埃尔迪夫就理解错了—— 「子殊,我可以为你死,可是你不能为我死。」 「为什么?」 「因为我死了,你会活下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找不到生存的理由了。」 卡埃尔迪夫把他看得太坚强了。 他的世界、他的灵魂早就以卡埃尔迪夫为中心,他怎么可能在失去卡埃尔迪夫之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一秒钟也不行,他会崩溃! 「子殊……」 望着晏子殊满身是伤的模样,以及那担忧至极的眼神,卡埃尔迪夫眉心皱起,握紧拳头。 「卡埃尔迪夫,我从没想过,原来要你低头,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看着两人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帕西诺的脸色臭极了,大声嘲讽道,「欧洲那些古板的家伙,把你吹捧得和神一样,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为一个男人连命也不要,会是什么表情?」 面对帕西诺的讥讽,卡埃尔迪夫冷然的神色未变,说道:「他是我最爱的人,你连妻子和孩子都可以丢在一边,又如何能理解爱呢?」 「哼,阿列克谢在很安全的地方,你不用再想拿他来威胁我。」想起一日在哈瓦那发生的事,帕西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一次,保护阿列克谢的人是世界顶级佣兵,只要那个人守卫在阿列克谢身边,不论是卡埃尔迪夫还是fss的特工都别想找到他! 至于卡捷琳娜会如何,帕西诺并不关心。 那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而且,令帕西诺无法原谅的是,卡捷琳娜曾爱恋过卡埃尔迪夫。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只要你敢再伤害子殊,我会让你亲眼见到阿列克谢的尸体。」 「你……」 帕西诺气得额头上青筋直暴,捏紧手里的枪。 「别再说废话了,把子殊还给我。」 「他不是你的!」 「更不是你的。」 两人冷冽地对视着,毫不掩饰对彼此的仇恨与嫌恶,突然,帕西诺推了晏子殊一把,沉声说:「你过去,换他过来。」 被几十把冲锋枪瞄准着,帕西诺知道晏子殊和卡埃尔迪夫都不敢轻举妄动,除非他们想死在一起。 晏子殊并不想走过去,因为一旦他走向卡埃尔迪夫,就意味着人质交换已成定局,他怎么能拿卡埃尔迪夫的性命来换取他的自由? 可是,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他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步步地往前走,小心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随机应变。 海风不断卷起晏子殊的黑色长发,身上的白色衬衫由于之前的战斗变得灰蒙蒙的,西装裤则皱巴巴的,他没有机会穿鞋,脚趾上沾着血迹。 望着晏子殊一瘸一拐地走向卡埃尔迪夫的背影,帕西诺微眯起了蓝眸,就像嫌阳光太刺眼那样。 尔后,他慢慢举起手里的枪,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察觉到背后的杀气,晏子殊猛然回头,但太迟了—— 「砰!」 帕西诺得意洋洋地扣下扳机,子弹以人眼不可能看清的速度擦过晏子殊身旁,击中卡埃尔迪夫的左胸! 「不!」 眼睁睁看着大量鲜血涌出卡埃尔迪夫的胸膛,染红了西装,晏子殊的头脑中炸开嗡响! 「砰!」 第二声枪响响起,在空荡荡的甲板上空如同滚雷,晏子殊却根本不关心——他不在乎是谁开的枪,也不管子弹是冲谁来,他的眼里只有受伤倒下的卡埃尔迪夫,面色苍白、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 「兰斯!坚持住!不……」 扑通一声跪倒在卡埃尔迪夫身前,晏子殊飞快察着着卡埃尔迪夫的伤口,西装被子弹射穿了一个狰狞的大洞,血液从左胸的伤口汩汩喷出。 从这个状态看,子弹是射穿了卡埃尔迪夫的心脏,无论他再做什么急救措施,都已经是回天无力。 「呜……」 晏子殊紧握着卡埃尔迪夫的手,低垂着头,嘴唇打着颤,眼泪决堤。 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他现在只想和卡埃尔迪夫去同一个地方,一个……只有卡埃尔迪夫存在的地方。 忽然,卡埃尔迪夫的手指微弱地动弹了一下,晏子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就在他愣愣地看着卡埃尔迪夫时,船舷左侧突然爆炸。 冲天烈焰炸飞了守卫在船舷边的佣兵,近三分之一的船首甲板轰然坍塌,下层船舱火光攒动,浓烟滚滚。 与此同时,头戴黑色防弹氧气面罩,身穿黑色橡皮衣,手持asdt两栖突击步枪的蛙人,从滔滔海水中飞射出一根根钢索,疾速攀上近二十米高的船舷,对着还未从爆炸中反应过来的佣兵开枪。 「咻咻!砰砰——」 他们训练有素,反应机敏,不仅在三分钟内就扫荡了船首甲板上的威胁,还迅速攻上舷梯,射杀仓皇后退的敌人。 到处是枪声、惨叫和爆炸声,烟雾弹熏得人眼都睁不开。晏子殊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气浪伤到,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人猛地拉过他的身体,把他护在身下。 「兰、兰斯?!」 晏子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卡埃尔迪夫正抱着他,他的胳膊是那么有力,他的呼吸是温热的,那么——那个可怕的伤口,还有那些血是怎么回事?他在做梦吗?! 「子殊,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卡埃尔迪夫着急地问,水晶般剔透的紫色瞳仁里刻满担忧。 晏子殊抬起沾满血迹的双手,轻抚卡埃尔迪夫的脸颊,如果这是梦境的话,也太逼真了…… 「公爵阁下,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先掩护您和晏先生离开。」 七人组成的特别护卫小队来到卡埃尔迪夫和晏子殊身旁,枪口向外,形成一圈严密的「肉墙」,同时领队正用无线耳麦联系直升机驾驶员,要他立刻启动引擎。 当螺旋桨飒飒转动起来时,卡埃尔迪夫坐起身,并把晏子殊拉了起来。这时,晏子殊终于注意到卡埃尔迪夫的衣服有些异样。 晏子殊用力扯开卡埃尔迪夫的衬衫,看到里面是一件黑色龙麟甲防弹背心。 它由钛合金防弹瓦和新型的防弹纤维制成,能挡住七点六二毫米口径的钢芯穿甲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强悍的防弹衣,而且,卡埃尔迪夫穿的还是改良型,它能像一件普通的紧身背心那样,穿在西装里面。 既然卡埃尔迪夫没有中弹,那么,血和伤口当然也是假的,帕西诺击中的只是卡埃尔迪夫藏在西装里面的人造血浆袋。 虽然它是假的,可效果非常逼真,加上子弹直击心脏的冲击力,卡埃尔迪夫短暂地陷入昏迷,晏子殊根本没发现这全都是在演戏! 「子殊,请听我解释!」看着晏子殊阴晴不定的脸,卡埃尔迪夫紧张地说,「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卡埃尔迪夫一早就算到帕西诺会向他开枪,因为只有他死了,帕西诺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 至于潜艇的威胁,帕西诺根本就不在乎。 根据帕西诺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卡埃尔迪夫相信货船上一定有备用的交通工具,如隐形战斗直升机和高速防弹快艇。当然,帕西诺一定将它们藏在很隐秘的地方,除了他本人以外,没有人会知道。 帕西诺的计划一定是在人质交换时开枪射杀他,然后引爆货船,趁着大火和混乱挟持晏子殊逃离,这是一石二鸟的计划。 fss派出的俄国海军舰队曾监听到,帕西诺秘密联系一艘在两小时后,就会经过此地的油轮,它属于亚历山大航运公司,这更证明了卡埃尔迪夫心里的猜测。 在甲板上时,如果帕西诺使用冲锋枪射击,那会误伤到晏子殊,所以帕西诺会选择用手枪。而手枪属于自卫型武器,距离超过五十米就比较难瞄准目标,加上船只的晃动和海面上的风速影响,帕西诺不会在一百米以外的地方开枪射击他的头部,这很容易射偏。 为保万无一失,帕西诺会瞄准他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即使射偏,也会击中肺部,造成肺穿孔。 那是非常痛苦的死法,血滚慢慢渗出,将肺部灌满,如同溺水一般活活憋死,而且剧痛无比,只有一些残忍的杀手喜欢,帕西诺就是其中之一。 卡埃尔迪夫的计划很简单,帕西诺「杀死」他以后,防卫上一定会有所松懈,在那个瞬间,埋伏在暗处的德瑞克就会向帕西诺开枪,那就是晏子殊听到的第二声枪响。 第二声枪响也是卡埃尔迪夫家族的特种部队开始强行登船的信号,俄国海军舰队也会疾速驶向此片海域,形成大规模包抄之势,帕西诺家族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而帕西诺家族位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石油天然气公司,以及其他大型产业,此时也已被警员和军队团团包围。 俄国政府已经掌握了帕西诺家族十多年来,秘密支援北高加索叛军的证据,以及大规模洗钱、贿赂高层官员、制造恐怖事件、谋杀平民等罪证。 有近三分之一的官员,包括军队的高官因与帕西诺家族有染,而被拉下马,俄国政坛遭遇大地震。 不过,由于fss对此次震荡早有准备,在他们对新闻媒体和黑手党组织的严密控制下,莫斯科和圣彼得堡街头并不会发生大规模骚乱,对俄国民众来说,这应该算是一次比较和平的「革命」。 「你怎么能够肯定,帕西诺不会瞄准你的头?」 听完卡埃尔迪夫的解释,晏子殊更生气了,他气的不是卡埃尔迪夫欺骗他,而是只要帕西诺稍微改变一下主意,卡埃尔迪夫就真的死了。 那可是无法挽回的事! 「那也比失去你好。」 卡埃尔迪夫情不自禁地抱紧晏子殊,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的真实感。失去晏子殊的日子,每一分钟都非常难熬,那种痛苦令他处于崩溃的边缘,也让他再一次明白,他到底有多爱晏子殊。 其实,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晏子殊,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甘愿为晏子殊付出一切,从理智上来看,这也是唯一的、能百分百保证晏子殊安全的方法。 帕西诺的占有欲极强,贪婪又心狠,如果他不用自己的性命作交易筹码,那么,在一番你来我往的恶斗后,他从帕西诺那里夺回来的,很有可能只是——晏子殊的尸体。 只要这样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一,不,是千分之一,卡埃尔迪夫就不想冒险,他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但是,他绝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去营救晏子殊。 「子殊,我爱你。嫁给我……」卡埃尔迪夫埋首在晏子殊肩上呢喃,更用力地拥紧他,「我不能再失去你。」 晏子殊的脸不由烧烫,算起来,这是卡埃尔迪夫第二次向他「求婚」,却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心跳加速。 突然,晏子殊猛地推开卡埃尔迪夫,站起身,急切地说:「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等我一下,不,你先去飞机上,这里不安全——」 「轰隆!」 晏子殊的话还没说完,船尾的舵尖舱就发生大爆炸,螺旋桨彻底停止了转动,船身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海水汹涌地灌入底层船舱。 正常情况下,船长一定会关闭紧急舱门,竭力拯救船只,并引导船员放下救生艇逃生,但当俄军的舰艇和直升机包围船只后,船长早已弃船,带着全部的船员寻求军队庇护。货船驾驶室里,除了被击毙的佣兵尸体外,已经空无一人。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就不能乖乖地去地狱报到吗?」 德瑞克使劲踢飞帕西诺手里的炸弹遥控器,然后握着狙击枪蹲下身、低头看着帕西诺。 帕西诺左上腹中枪,子弹射穿了动脉,血流如注,已经撑不了多久。他的心腹阿里则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头部中弹,大半个脑壳都不见了。 帕西诺并不在乎德瑞克的讥讽,也无所谓他的亲信是死是活,在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暗淡的视野里,是百米外晏子殊那朦胧的身影。 即便听到身后响起枪声,晏子殊仍头也不回地冲向卡埃尔迪夫的那一幕,让他突然明白,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晏子殊的。 这一事实比腹部中弹更打击他,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得不到某样东西,而心碎的感觉。 如果生的时候不能在一起,那么,就算死也…… 用最后的力气按下遥控炸弹的按钮,帕西诺想亲眼看着所有人都被火焰和海水吞噬,和他一起葬身大海,不过,被德瑞克发现了。 他立刻制止了帕西诺,所以事先安装好的高性能炸弹只爆炸了一枚,船首甲板和驾驶舱并未爆炸。 不过,就这一枚炸弹也足以令这艘货船沉入大西洋海底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甲板在向船尾的方向倾斜,不少杂物掉进海里,于是更加快撤离的速度。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按照约定,把他交给我们。」 一个自称列夫米拉上校的男人来到德瑞克面前,他的身后还紧跟着四个持着担架和急救箱的俄国士兵。 德瑞克轻耸肩膀,站起来往后退开,看着他们飞快地处理了一下帕西诺的伤口,给他注射急救药物,并把他抬到担架上,利用直升机的吊索将他运走。 卡埃尔迪夫公爵想杀了帕西诺,但安尤科夫将军却突然要求留他一命。因为fss调查发现里乔·唐·帕西诺作为家族的第一把手,知晓许多军事机密与情报,他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他们想将他关押在西伯利亚靠近中俄边境的一级重犯监狱,慢慢审讯他。 为卖给安尤科夫将军一个人情,卡埃尔迪夫同意不杀帕西诺,不过他同意的前提条件是——帕西诺将待一辈子监狱,并且永远都不准他看见阳光。 帕西诺被带走之后,德瑞克随着俄国士兵登上另一架运输直升机准备撤离,就在飞机隆隆升空的刹那,他看到晏子殊正快速穿过呈二十度倾斜的船首甲板,跑进一个通往下层船舱的安全入口,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船快沉了!」 德瑞克不能理解。 忽然,他看到按照计划早就该撤离的公爵也还留在甲板上,更加讶异,他想跳下去,但直升机引擎在瞬间加速,远离了随时可能爆炸起火的船只。望着脚下滔滔翻滚的波浪,德瑞克只能通过耳机与布雷克尔子爵联系。 第十一章 归心似箭 「砰咚——哗啦!」 晏子殊脚下一个趔趄,踏空了楼梯台阶,从第八集装箱货舱的救生梯直接滚落到积着海水的下层通道,右肩重重地撞向地板。 这一撞令他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不过,由于在跌落的瞬间马上采取了保护动作,他的头部以及脊椎都没有受伤,只是肩膀疼得厉害,估计伤得不轻。 「呼……」 晏子殊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支撑着地板,慢慢地爬起来。他的面前是一条像滑梯一样倾斜的狭长走廊,走廊的天花板上亮着暗黄色的紧急照明灯,底端是一条通往驾驶层的舷梯。 翻滚着白沫的海水从舷梯台阶上喷涌而出,近三分之二的走廊都激荡着浪花。 船只进水的速度比晏子殊预想的快多了,再过十分钟,大概整个船尾甲板,包括最上层的驾驶舱都会被海水淹没。要是被围困在这迷宫一样的漆黑船舱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晏子殊皱紧眉头,可他没有后退,而是踏着深及膝盖的冰冷海水,坚定不移地往前奔去。 「哗啦。」 左手小心地抓住舷梯扶手,晏子殊憋住呼吸,像人鱼一样游过完全被海水淹没的舷梯,来到干燥的上层通道。 船只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了,整艘船都发出令人惊悚的嘎吱吱沉闷响声,仿佛那些金属舱壁和地板随时都会断裂。 晏子殊不敢有一丝大意,争分夺秒地冲向船长室。船长室的舱门敞开着,里面散落着文件、衣物和摔碎的台灯,一地狼藉。 然而由于床等家俱都用铆钉固定在地板上,所以整间船长室看起来,就像美国佛罗里达州那着名的「诺曼·詹森颠倒屋」。 晏子殊来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唰地推开那些昂贵的订制西装,双手快速摸索着光滑的带着木材香气的衣柜背板。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帕西诺是如何开启保险箱的,但是晏子殊想,保险箱一定就在这里。 突然,晏子殊感觉到无名指指尖压到一道缝隙,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块活动木板。他立即推起木板,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拥有触控式数字键盘的电子保险箱,需要键入密码,起码要四位数,可晏子殊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它。 就在他寻找保险箱的工夫,暗绿色的海水已经涌上驾驶层甲板,在他的脚踝边回旋打转。 晏子殊左右四顾,能想到的主意只有一个,他涉水来到外面的走廊,找到一个消防栓铁箱,里面挂着两柄消防斧,可却上着锁。他脱下湿淋淋的衬衫,裹住左手,匡地砸碎玻璃窗,拿出其中一把斧头,返回船长室。 船尾持续下沉,海水以惊人的速度灌进船舱,冲刷着墙壁、家俱和一切漂浮着的物体,晏子殊已经没法站立在衣柜前,而床铺在他身后变得越来越高。 晏子殊握住板斧,屏息潜入水里,使劲地砸向保险箱。 一斧头下去,看似玻璃一般脆弱的触控式数字键盘却没有碎裂,只是裂开一小条缝隙。晏子殊并不气馁,鼻子里吐出一点气泡,往那道裂开的缝隙,拼命地砍! 「砰!哐!哐!……」 晏子殊浮上水面换气,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他猛地呛了几口水,肺部疼得快要炸裂。 当斧头第七次砸向保险箱的时候,数字键盘终于彻底裂开,海水豁然灌入,喀哒一声,由于保险箱内里的电子芯片遇水短路,门闩自动开启。 晏子殊高兴得忘记了疼痛,他丢开斧头,伸手进去摸索,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个黑色绒布小袋,就在他紧紧地握住袋子时,一个男人将他从海水里猛地拉了起来! 「子殊!你不要命了吗?!」 卡埃尔迪夫全身湿透,垂在肩头的金发也滴着水珠。由于憋住气息在黑暗中游了很长一段路,他现在还喘着气,紫色的眸子生气地瞪着晏子殊。 ——到底是什么东西,重要到晏子殊连命都不要? 「我不是让你在飞机上等我吗?怎么跟来了?」 晏子殊很惊讶,要说不要命的话,卡埃尔迪夫所做的事情不也一样?丢下保镖,就这样跟他进入一艘快要沉没的轮船。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下来?」卡埃尔迪夫蹙眉说,「看着你又从我面前消失,我的心脏都快吓得停掉了,拜托你不要每次都这样刺激我……唔!」 卡埃尔迪夫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嘴唇一热,晏子殊突然吻住了他,轻柔如羽,又热情如火,舌尖轻轻打开他的唇瓣,缠绕着他的舌头。 「……」 卡埃尔迪夫完全愣住了,眼前是晏子殊那诱人的乌黑湿润的睫毛,尽管理智告诉他,现在绝对不是亲热的时候,卡埃尔迪夫还是忍不住揽紧晏子殊的腰,火辣辣地「啃咬」回去。 当他湿润的舌头再度滑入晏子殊的口腔,煽情地勾舔着晏子殊的上颚时,晏子殊却突然推开他,微喘着气说:「兰斯,我们真的该走了。」 海水都快没上他们的胸膛,再拖延下去,他们可就得被这艘巨轮给拖进海里了。 「……嗯。」 究竟是谁先「玩火」的呀?卡埃尔迪夫按捺下被晏子殊撩动起来的强烈欲念,「敢怒不敢言」,只是轻轻点头。 「不能从原路回去了,我们从浴室的窗户游出去。」晏子殊说,幸好之前德瑞克打碎了舷窗,给了他们一个最佳的逃生路径。 「好。」 卡埃尔迪夫点头,他让晏子殊游在前面,两人深吸一口气,潜入被海水彻底淹没的黑乎乎的浴室,凭着双手摸索钻过圆形舷窗,游向头顶白晃晃的海面。 「哗啦——」 两人的头一冒出海面,还未来得及适应那过于耀眼的阳光,就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叶在离他们头顶约十米的地方隆隆震鸣! 一架军绿色aw101运输直升机悬停在海面上,保镖快速丢下救生圈和绳梯后,跳进海里,围住卡埃尔迪夫和晏子殊,帮助他们登上飞机。 「殿下,很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地回来!」 布雷克尔子爵通过视讯电话问候卡埃尔迪夫公爵,得知卡埃尔迪夫公爵竟然跟着晏子殊跑进那艘快要沉没的轮船,他可是吓得快心脏病发,现在才能喘口气。 「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谢谢。」卡埃尔迪夫用德语说,「请代我转告安尤科夫将军,目前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过段时间,我会去莫斯科与他见面。」 「是,殿下,请您好好休息。」鞠躬后,布雷克尔子爵关掉了视讯。 医务兵给坐在黑色皮革长凳上的公爵和晏子殊拿来厚毛毯和热红茶,并蹲在晏子殊身前,打开急救药箱,为晏子殊背上、胸膛上、胳膊上那些令人惊讶的伤痕做消毒、包扎处理。 卡埃尔迪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一早就注意到晏子殊身上那些长短不一、纵横交错的伤口是由鞭打所致,显然晏子殊在帕西诺那里遭受了一番残忍的折磨。 卡埃尔迪夫恨自己没有立刻救出晏子殊,他总是说要保护晏子殊,可在晏子殊受苦的时候,他却根本救不到他! 「不是你的错,兰斯。」发觉到卡埃尔迪夫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非常用力地攥成拳头,晏子殊按住他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在我选择要做一个警员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事随时都会发生。」 「可这一次,你会被绑架,都是因为我!」卡埃尔迪夫垂下浅金色眼帘,声音里充满自责和痛苦,「子殊,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要不是他一时大意,被帕西诺注意到晏子殊的存在,晏子殊又怎么会被帕西诺绑走,还被鞭打? 「兰斯,别说这样的话。」晏子殊皱起眉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帕西诺一早就看我‘不顺眼’,他作恶太多,而我是个警员,所以不论我是不是你的恋人,我和他之间的冲突都是没法避免的,再说——」 也许是纱布压上伤口有些刺痛,晏子殊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假若有一天,因为我,你陷入了危险,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卡埃尔迪夫毫不犹豫地说,他心甘情愿为晏子殊付出一切,怎么可能会后悔? 「同样,我也不会后悔。」 急救药箱里剩余的纱布有些不够,医务兵暂时告退,去到前舱。 晏子殊看着他离开,然后转回头,说道:「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论未来会怎样,兰斯,我都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 卡埃尔迪夫已经不需要再向他证明什么了,从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踏上货船甲板的那一刻起,晏子殊就再也不会质疑他的真心。 「我爱你,兰斯。」 「子殊……」卡埃尔迪夫彻底呆住了,由于太高兴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紧紧地抱住晏子殊。 「别靠过来,笨蛋,会痛。」 谁知道,晏子殊却非常冷淡地推开他,并示意他保持一段距离,卡埃尔迪夫只能坐回原位,眼巴巴地望着他,尔后说:「里昂那边,你不用担心,fss的负责人会致电icpo的局长,向他详细解释你失踪的原因。」 「也就是——你‘偶然’卷入到fss对帕西诺家族的秘密调查中,帕西诺把你当作是一直监视他的fss特工,就绑架了你。而在这次特别的‘猎狐行动’中,fss的特种兵在船只底层货舱发现了被关押和遭遇严刑拷打的你,把你救了出来,并逮捕了正准备向国外逃亡的里乔·唐·帕西诺。」 虽然报告内容和事实有很大出入,但他们的关系是没法向icpo曝光的,所以必须撒谎。 「……哦,我知道了。」对于这套说辞,晏子殊没有异议,他失踪了近两个月,国际刑警组织肯定想知道答案,而——被里乔·唐·帕西诺莫名其妙地「看上」,所以被绑架,还差点被强暴,就是撕裂晏子殊的嘴,他也说不出来。 总之,他现在已经重获自由,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 「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个是给你的。」 晏子殊突然将手伸进湿掉的西裤口袋,好像在掏什么东西,卡埃尔迪夫不解,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抬手接住晏子殊突然丢过来的亮闪闪的物体。 手心里凉凉硬硬的,卡埃尔迪夫摊开掌心一看,是一枚镶嵌着钻石的铂金戒指。 「那个——也许不是你喜欢的款式,和你送给我的相比……也有点太简洁了……但是、不管怎样,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拿回来的,所以……不许挑剔!给我戴着!」 尽管「凶巴巴」地说着话,晏子殊的身体却是背对着卡埃尔迪夫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勇气去看卡埃尔迪夫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卡埃尔迪夫不喜欢他送出的戒指。 卡埃尔迪夫慢慢地拿起戒指,虽然它并不重,可是却令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他高兴得都快疯了,很怕这只是他在做梦,如此幸福的事…… ——「you are y life」(你是我的生命。) 不经意的,那刻印在戒环里的优美誓词就落入卡埃尔迪夫的眼帘。 卡埃尔迪夫在第一次求婚时,曾经说道:「我发誓,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而这就是晏子殊给予他的答复。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生命。」 所以他和卡埃尔迪夫有着同样的心情——深爱着对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子殊。」卡埃尔迪夫忽然握紧戒指,看着晏子殊的背影。 「干嘛?」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卡埃尔迪夫深情地说。 「……我知道。」脸孔烫得要命,晏子殊更加没法回头。 「子殊,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 就算那些保镖的脑袋都很默契地一致望着舷窗,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晏子殊也没法把他们当成是空气。 「只轻轻地吻一下也不行?」 「不行!我说,兰斯,你别太得意——唔!」 晏子殊的话还没说完,卡埃尔迪夫就站起身,热情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尾声 四月二十日,a3:10,伦敦市海德公园—— 天上没有云,清冷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树梢洒落下来,整片草坪都像一条闪烁着银光的河流,迷蒙得似在梦中。 「您是说,我的父母是被人谋杀的?!」 九岁的兰德尔·冯·卡埃尔迪夫站在巨大的无花果树下,他穿着藏青色英伦学院风格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v领马甲和白衬衫,下面是黑色棉质长裤和手工订制的小牛皮系带皮鞋。为抵御深夜的寒气,他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浅棕色格纹羊绒围巾。 「没错。」说话的老人身穿浅灰色西装,外罩一件真丝质地的披风,笔直地站立在兰德尔面前。 他的身姿如同年轻人一样挺拔,而且器宇不凡,一头月华般的银发垂挂在他肩头,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戴着硕大的蓝宝石和黑曜石戒指。 他的左手紧握雕刻着苍鹰的金柄拐杖,但兰德尔认为那只是装饰品,老人很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强壮,根本不需要拐杖来帮助行走。 「你父母乘坐的私人飞机,不是由于遭遇风暴意外坠毁,而是有人在机舱的座椅下面安装了炸弹。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你,所以他在暗中策划了一切。」 「圣者大人,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兰德尔仰起头,冷冰冰地问。虽然他有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在这样重要的「谈判」中处于下风,但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怎样都无法隐藏的悲痛与仇恨! 「我知道。只是以你现在的能力,想要找他报仇是不自量力!他绝不会害怕一个孩子。不过,」老人停顿了片刻,沉声说道,「我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保证——将来你一定有机会手刃仇敌,让他感受到你今天所感受到的痛苦——你说,我说的对吗?梅西?」 如同参加葬礼的牧师一般,穿着一身黑色立领西装的梅西利尔站立在粗壮的树干旁,他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要不是老人和兰德尔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还真的难以分辨。 「您说得很对,圣者大人。」梅西利尔无比恭谨地鞠躬,同以往相比,他的脸上失去了那种令人感觉亲切的温暖微笑,多了几分冷漠、古板与谈吐上的——格外的谨慎。 「梅西利尔,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公爵他非常信任你,你现在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可以回到我们的身边了。」老人说,轻轻地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梅西利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鞠躬,然后走向兰德尔和老人,随侍在他们身后。 草坪遥远的另一端,停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豪华轿车,里面坐着十圣者之一的「q夫人」拉克希米和「q将军」海因茨。今晚,他们陪同领导者「卡俄斯」一起,来迎接他们未来的「国王」。 「我真不明白!」戴着米黄色蕾丝面纱晚礼帽的拉克希米望着窗外,忿忿不平地说,「为什么卡俄斯大人不趁这次机会杀掉那个警察,而是放任公爵去救他呢?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难道我们真的连一个警察都没法摆平?!这太可笑了!」 「卡俄斯大人说了,那个警察根本不是重点。要杀掉他很容易,什么时候都可以。」年近七十的海因茨和「q夫人」一样穿着盛装,娓娓说道,「而且,我们都知道,他对家族的内幕以及我们的存在都一无所知,所以,他无法威胁到我们。相比较之下,趁着公爵和那个警察纠缠不清的机会,把兰德尔拉拢过来才是重要的。 「拉克希米,你不觉得公爵越来越脱离我们的管束了吗?再过几年,他会彻底孤立我们的,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我还是想杀了那个警察!我不能原谅他竟然敢勾引公爵,让他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拉克希米,你只是对公爵太感情用事了。虽然是你提议将兰德尔收为继承人,可我知道,你心里的合格人选只有兰斯。」 「那是当然的,难道你不承认他是非常优秀的‘国王’吗?」老妇人忽然板起脸来,咄咄通人地说,「他比历代公爵都要出色,他是那么完美地完成我们交给他的每一个任务,在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缺点!」 「我承认。但如果他强大到脱离我们的掌控,就是炸弹,会毁掉整个家族,我们得让兰德尔继位。」 「可公爵是不会任由我们夺走他的权力的。」老妇人说,眼神里流露着深深的担忧,「你觉得就算我们拥有兰德尔,和他硬碰硬是理智的选择吗?」 「到那个时候,那个警察不就有用了吗?」海因茨微笑着说,「你应该感谢公爵给我们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否则,我们真的会被他赶下‘神坛’。」 拉克希米没有说话,她对未来的发展是否会这么顺利,仍持保留态度。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虽然她对公爵抱有私心,但是没人可以忤逆十圣者。只要时机成熟,她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兰斯·冯·卡埃尔迪夫。 「卡俄斯大人过来了。」 听到前座保镖的提醒,两位老人一前一后的下车,迎接他们神圣的领导者卡俄斯,和他们未来的年少君主…… 全文完>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追情目标 作者:米洛 第6节 后记 大家好,我是米洛。 好久不见_在这里先谢谢大家对目标系列的热情支持哦!有你们的支持,米米会一直写下去的。当然,任何故事当它该结束的时候还是会结束,只是目前,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写出来,要大家继续在坑底等待哦,抱抱。 目标九可以说是目前整个系列里,米米写得最辛苦一本。因为在我阅读、准备了一大堆的资料,并且写了非常详细的大纲之后,有一天早上突然觉得,故事地点发生在远洋货轮上,会比发生在帕西诺家族的基地金岛更合理,因为卡埃尔迪夫显然是了解金岛的。一旦心里产生了这样的质疑,就怎么都写不下去了,所以后来还是废除了已经写好的第一章,重新准备资料、重写大纲。 米米最初一切的构思都是围绕金岛发生,因此是很大的改动,超级「鸭梨山大」,不过,幸好最后还是能按时出版(真是庐山瀑布汗),累趴。 目标九里有不少伏笔,还有其他许多没有交代出来的事情,会在目标后面几本里一一交代哦。 下一本,会是「第八个字母」的福利本,米米会努力填坑哦~~ 然后,米米下半年的出书计划,有准备完结的《挚爱枷锁》第二部、第三部。看到大家留言说,想看黎荀长大之后的故事,而在米米的原计划里,没有写到他成年后的故事,所以,原本只有二部的挚爱枷锁,现在有了第三部,出书时间也从今年夏天延后到了年底。 后两部的故事比第一部曲折得多,米米会赠送独立成册的特典哦!谢谢大家的捧场啦! 最后,感谢忆君老师给《追情》绘制如此有爱的封面,大家都很喜欢哦,编辑和美编都辛苦啦。 爱你们的小攻米洛 第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