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尘香》 正文 第1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1节 《种田之尘香》作者:暮夕竹 文案 这是一个大学教授离奇穿越后被半路冒出的“儿子”吃干抹尽的故事。 也是个将现代的香薰理念融入到古代香料中,创新励志的故事。 更是个攻宠受,温馨甜蜜,感情养成的故事。 初期家境虽贫,但两人相互扶持依然笑对生活;后期研制香料发家致富。 内容标签:种田文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栩、蔡恬 配角:一干群众演员 ┃ 其它:穿越时空、种田文、温馨、父子 ☆、穿越 淙淙细细的水流声回荡在耳边,按摩池底的小圆孔里冒出的气泡恰到好处地按摩了全身各个穴位,犹如置身万股泉眼之中。伴随着蒸腾的热气徐徐散出的尤加利精油,木质清新,让人觉得轻松惬意。叶栩半靠在水温恒定的按摩浴池中,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为了缓解疲劳和精神压力,叶栩在同事的介绍下来到这家男士spa养生会所做放松水疗。还没到而立之年就任大学教授一职,天知道叶栩每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加上他白净斯文的长相,被自己的学生出言调戏也不是一两次了。 叶栩外表看起来很温和,总是笑意盈盈,但实际上对那些调皮的学生叶栩恨不得一黑板擦砸死他们,那种上课时间公开询问自己:老师,我女朋友跟我分手,我问原因,她说我们性别不和是什么意思的学生,叶栩已经将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期终考会让他好看的。 被调皮学生搞到快精神分裂的叶栩,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放松水疗,躺在柔柔暖暖的水中,可以将一切抛诸脑后,叶栩的精神渐渐游离,进入了睡眠状态。 等到神智回归身体,叶栩觉得包裹着自己的水已经变凉了,没想到竟睡了这么长时间。阵阵寒意侵入叶栩的身体,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缓缓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一幕,让叶栩不得不怀疑自己还身在梦中。 远处山峦叠嶂,近处溪水潺潺,自己下半身浸泡在清可见底的小溪中,一群小鱼正好奇地围游在自己j□j在外的小腿边,几条胆大的还凑过来用鱼嘴吮吸了几下,痒痒麻麻的很像按摩浴池里冲腾的气泡,难怪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身体被转移了阵地。 不对!叶栩甩甩头坐起来,顿时水花四溅,那群小鱼被叶栩的动作惊吓到,鱼尾一摆倏然躲进石缝中。 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叶栩低头看向胸前,藏青色短打布衣,下身是同色系的粗布裤子,裤腿卷到了膝盖处,衣裳是交领右衽的样式,一条浅褐色腰带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布料毛躁不堪,一看就知是廉价货,手肘部位还破了几个小洞。 老天!我这是怎么了?叶栩一骨碌从水里爬起来,膝盖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腿一软又跌回了溪水里。 叶栩跪趴在浅浅溪水里,在涟漪荡漾的水镜中,他看清了自己的样子。除了头上包着一团头巾,像才做完脑科手术,模样还是自己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年轻了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栩抱住头努力回想睡着前的事,自己在名人会所做spa,因为太放松而睡着了,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移动过自己的身体,为什么醒来会在这个荒郊野地里?难道是哪个调皮的学生整蛊自己?趁自己睡着了潜入疗养室替自己换上一身古代服装,然后再将自己运到这个荒芜之地丢掉? 不,不会。叶栩虽然想找个适合的理由说服自己,但是白痴都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是那些忙着恋爱的大学生? 现下最重要的是找个人问问情况才对。叶栩捂住肿痛的膝盖,那里红肿了一块,上面擦伤的创面因为被水浸泡过而有些发白。叶栩动作迟缓地从水里站起来,单薄的衣服湿嗒嗒地贴在身上,微风吹过,叶栩打了个冷战,身上的鸡皮疙瘩层出不穷。 美人出浴是赏心悦目的,但叶栩出水却狼狈之极。叶栩慢慢朝岸边挪动,感觉胸口处有点痒,伸手一挠,一尾小鱼自胸前蹦出,掉入水中后惊慌潜逃。叶栩苦笑了一下,你怕什么,我现在比你更恐惧,这天这地这水连空气都是陌生的。感觉自己像离群的孤雁,叶栩心态有些消极。 鞋哪去了?脚板被小石子咯得生疼,加上膝盖处的伤,折磨得叶栩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有些后悔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参加学校的军训,体育运动完全是叶栩的弱项,叶栩不喜欢太阳,又热又刺眼。他喜欢呆在书房或者图书馆,博览群书在学海里遨游才是他的兴趣所在,这也直接导致了叶栩的应变和动手能力不足,现在这种荒郊旷地就能让叶栩完全没了方向感。 叶栩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直入云霄,“啾啾”鸟鸣清脆悦耳,是叶栩很少听到的,但是叶栩没有闲心来聆听大自然的声音,他现在着急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回去。 叶栩眼尖地发现了一条浅草遮掩着的小道,放眼望去,小道蜿蜒曲折向密林深处延伸,不知道能不能通往大路。叶栩站在小道上冥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如果不走这条道,那么自己只能在这迷宫般的丛林里失去方向,然后……饿死。 叶栩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沿着小道前行,不时有小动物蹦到小道上来,看到叶栩过来又躲回草丛中,然后露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打望叶栩。 叶栩越走心中疑云越深,这里的天很蓝,林木茂密,就连小动物都不怕人,就算是繁华都市的郊野,也不会有这样绿色自然的景象,难道自己梦游到了哪个没被开发的深山老林?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完全为零啊,没见过梦游的还能买票坐车。 叶栩突然有些懊恼,枉费自己阅读了那么多书籍,从古书名著到外国文学,天文地理也略知一二,但没有一本书记载了自己现在这种状况,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未解之谜很多,但是一觉醒来就身处异地的,除了胡诌的,就没有其他具体记载了。 难道……叶栩恍然大悟,他想起了自己前不久看过的一部穿越,情节和自己的处境极其相似,难道自己穿越了?想到这里,叶栩觉得自己的腿像灌满了铅,重得都抬不起来了,他宁愿相信自己是梦游也不愿相信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朝代。 叶栩一屁股坐在青草地上,脑中乱成一团,穿越了……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再也看不到精彩的藏书,再也回不到二十一世纪了,叶栩胡思乱想起来,他甚至开始想念那些虽然调皮但很可爱的学生。 在叶栩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自小道另一端奔来一个人。老远就听到他激动地大喊:“爹!” 叶栩听到人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朝他这边挥手,那劲头可激动了。 “爹,总算找到你了,快急死我了。” 叶栩左右看看,四下无人,静谧的林子里只有自己和那少年,可他这是管谁叫爹呢? 那少年见叶栩不应他,脚下步伐更快。他冲到叶栩面前,将叶栩抱了个满怀。 “爹,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观点:人性是逼出来的。很少有人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能坚强面对一切,对未知环境的不安会让他视第一个见到的人为依靠,我想表达的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虽然贫寒却仍能笑对生活。想把他们的真性情表现出来,该笑就笑该哭就哭,本文不是强强,喜欢强强的亲们对不住了啊。 ☆、归家 少年身上有一股泥土的清新混着花香的味道,黝黑的皮肤把叶栩的肤色都抬亮了。他的肩膀不算宽厚,但手臂却很有力。 这是个简单又紧张的拥抱,叶栩不忍推开他,便由着少年在自己耳边倾诉离殇。 “爹,我不该跟毛子偷偷下山,他骗我说镇上新开了家药材铺,专门出售治疗风湿腿寒的草药,我信以为真便跟他去了,结果徒劳而返。在路上碰到毛大伯,听到他说你们一起下山来了,我怕你责罚我,我又躲回了镇上,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蔡恬吸吸鼻子继续说:“本来想第二天向你请罪,毛大伯却说前夜暴雨,你和大家失散了,我、我快要吓死了,大家沿途找了你两天都没找到最终只得放弃了。我不相信你会出意外,就顺流而下沿河边寻找,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说到这里,蔡恬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轻轻推开叶栩,四下察看叶栩的身体,神情紧张:“爹,你是不是失足坠山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蔡恬一双大手在叶栩身上东摸摸西捏捏,在触碰到叶栩右腿膝盖处的时候,叶栩闷哼了一声,锥心的疼痛让叶栩额头上沁处一层细密的冷汗。 蔡恬手下一滞,用温柔的动作轻轻卷起叶栩的裤腿,一大片红肿青紫的瘀伤让他倒吸了一口气:“爹,疼不疼?”蔡恬的声音发颤,在问出这句话后,他似乎有些懊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声道:“肯定疼了,我真笨。” 叶栩不知道这少年是认错人了,还是自己真的穿越到异世,而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正好是这个少年的父亲。不过叶栩还记得自己水中映照出的模样,跟现代自己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还更年轻些。在现代自己才29岁,这个古代的自己估摸着只有24、5岁的光景,而这个少年看样子也该有17、8了,即使知道古代人结婚生子都较年少,但总不能七八岁就生孩子了吧?! 叶栩没有搞清楚状况也就没搭蔡恬的话,看到蔡恬急得满头大汗,叶栩好想说一句:“同学,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我是穿越来的而且还是单身。” 蔡恬起身,站在原地四周环顾了一圈,突然朝河边跑去,最后转到一处巨石后面撅起屁股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叶栩寻思着怎么向这少年告知这不可思议的事,自己习惯教导学生,开口就是语重心长的训导语气,不知这个淳朴的少年能不能理解接受。 在叶栩犯难的时候,蔡恬回来了,嘴里吧唧吧唧不知道在吃什么,嚼了一阵后,蔡恬伸手捂住嘴,将口中的东西吐在掌心里,在叶栩呆滞的表情中将手上粘在一起带口水的草饼敷在叶栩膝盖处的伤口上。立竿见影般,一阵清凉的感觉由伤处蔓延开来,疼痛逐步减轻,叶栩这才知道少年是用了土办法帮自己纾缓痛苦。叶栩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农家孩子早当家啊!”想想自己教的那些大学生有的连葱和蒜苗都分不清楚,真是让人吐血。 蔡恬用轻缓的力道认真地替叶栩按摩伤处,叶栩知道他是想让伤口多吸收一点药效。这样贴心的照顾,叶栩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在自己莫名穿越后,能遇到这么机灵淳朴小大人一般的男孩子,叶栩觉得自己也许来对了,在这个时代自己不用再备课,也不用随时打起精神来应付调皮学生问的一些诸如:“老师你对同性恋这种科学上以病态论的说法是这么看待的;老师你的皮肤是这么保养的;老师如果一个男人向你提出交往,你会……”的奇怪问题。叶栩想到这里心镜大明,换个地方生活过过清闲生活也不错,父母还有个弟弟可以照顾,也不用天天被爹妈唠叨结婚的事。叶栩哪里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在这个叫蔡恬的养子身上操的心不比自己当教授时少。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蔡恬揉了一会儿,从自己腰间扯下粗布腰带,细致地替叶栩包扎起来。他略显单薄的胸膛在粗布衣衫里若隐若现。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细心程度让叶栩不禁联想到被自己灵魂所代替的这位父亲,究竟有多能干才会养出如此懂事亲父的儿子来。 “爹,我驼你。”蔡恬背对叶栩半蹲下身子,边说手上还边做快来的动作。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叶栩开口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有点像烟抽多了那种嘶哑,但想想也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没有烟草吧,即使有福寿膏也不是眼前这对父子能承受得起的。这样看来,身体应该是水里躺久了,感染了风寒。 蔡恬听到叶栩连声音都哑了却还拒绝自己的好意,执意不肯让他背,脸一垮,有些不高兴:“爹,平时你生气也是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次虽是我有错在先,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啊。你身子骨本就不算壮实,又有湿寒。天气虽已入春,早晚却凉得紧,你知道我很在意你的身体,你却不爱惜自己,借此来惩罚我是不?”少年的圆眼里蕴出一层薄雾,死死咬住下嘴唇让泪不滴落下来。 叶栩见状有些不知所措,手习惯性地伸进裤兜里想掏卫生纸出来替蔡恬拭泪,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古人了。 叶栩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骨可能是错位了,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一步也不好走了。既然这样,叶栩把心一横,背就背吧,自己还能少受点罪。于是叶栩挪到蔡恬身后,双手搭在蔡恬稚嫩的肩膀上,这样一幅还未长开的翅膀今后能抵挡住风雨翱翔九天吗?叶栩无端担忧起蔡恬的前途来,这也许是自己教学教久了的缘故吧。叶栩这样安慰着自己。 蔡恬背着叶栩慢慢走在浅草小道上,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让人精神为之放松。叶栩起初还用手肘护胸离蔡恬的后背有一线距离,可渐渐的被这燕语莺啼的大自然和蔡恬身上的泥土花香所感染,放下心中的芥蒂,他身体软软地匐在蔡恬的背上。 蔡恬的眼珠溜溜转了一圈,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爹,你要是累了就趴我背上睡会儿,等下到了镇上我再叫你。” 叶栩“唔”了一声,身体确实疲累不堪,刚闭上眼,叶栩觉得有点不妥,自己身体虽然虚弱但始终是个成年人了,也不知道离镇上还有多远的路途,这少年能吃得消吗?他犹豫着问蔡恬:“你能行吗?还有多远呢?我……” 不等叶栩说完,蔡恬就中气十足地大声回答道:“爹!你是不是摔到头了?忘了我经常背你下山看腿呢,你放心睡吧,就是再有个你,我也能驼动。” “啊……是……可能是太累了,这样的话,那我就小憩一会儿?” “你就放心睡吧,爹!” 蔡恬把叶栩的身体朝上耸了耸,叶栩在晃悠悠地舒适感觉中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叶栩发现自己半靠在一扇朱漆门板上,从漆面斑驳的痕迹看来,这地方有些年头了。 蔡恬没有在叶栩身边,这让叶栩有点慌神。自己来到古代,第一个见到的感受到的人就是他,如果他抛下自己独个跑了,那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他一口一个爹,潜移默化中叶栩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亲人,如果…… 叶栩胡乱猜测的时候,听到门后传来细小的说话声,从门缝里望过去,蔡恬正拽着一名老者的衣袖在说着什么。为了听真切一点,叶栩拖着伤腿往里挪了一些,他听到蔡恬在央求那名老者为自己诊治伤腿。 “王大夫,您就看在我们经常过来抓药的份上,替我爹看看腿吧,他滑下山崖,又泡在水里多时,如果不治,我怕他身子承受不住。” “不是我不给他治,确实是你们欠的药钱太多了,马上又到月末了,你承诺的月末结清的话,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尽信了吧?现在草药难采,药贩坐地起价,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样赊欠,我的药铺还开不开了?” “不是的,王大夫,我家的莴苣马上就可以收获了,前些日子雨水少延迟了收成,这是天灾。王大夫您发发慈悲替我爹诊治一下吧,过几天我就把帐还上。” “蔡恬,我知道你是个好娃,懂事又孝顺,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做赔本的生意啊,要不你们去镇西的百草堂>问问?” “王大夫,我爹可能是扭到腿致使骨头错位了,您抬一下手就能帮他接上,举手之劳您都不能帮一下吗?求您了!他的腿不能走动,镇西又远,您就当做件善事看一下吧。” 王大夫长满白须的嘴巴蠕动了几下,还想说什么,蔡恬突然膝下一弯,直挺挺地跪在王大夫面前。王大夫大惊,他知道蔡恬是个烈性子的娃,年前被一帮泼皮诬赖说他偷了李员外家的鸡,让他下跪认错,他不肯。结果被打到口鼻出血还是笔直地靠墙站着。可这会儿为了救爹这憨直的娃竟然向自己下跪,拒绝的话王大夫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冲蔡恬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他爹扶进来。 叶栩在门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不知道蔡恬是个刚强的少年,只觉得眼前的事颠覆了自己对古代人的认知。书上说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救死扶伤,谦卑有礼这等古训美德难道真的是为了艺术效果而夸大其词吗?淳朴敦厚的古代人原来只是书上树立出来的教育后人的脸谱人物。 叶栩看到蔡恬给那个医者下跪,鼻子直发酸。古代的穷人比现代的穷人还不如,他们没有政府补贴,没有低保政策,只有靠天播种,靠地吃饭。叶栩不赞成蔡恬为了自己做到下跪的地步,他宁愿不要这破腿也不要看到蔡恬抛下自尊,受辱于他人。 “……”叶栩想开口叫蔡恬,可喉咙火辣刺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只能听到“呼哈呼哈”的呼气声。叶栩气急,一拳砸在门板上,如果以后跟这个少年生活在一起,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男人的自尊,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见人就跪,那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蔡恬听到门边的响动连忙跑出来,见到叶栩醒了便换了个轻松的表情,伸手去扶他。却被叶栩一掌拍开。叶栩挣扎着要起来,可全身瘫软如泥,一点力气也没有。蔡恬又来扶他,叶栩拗不过只能任他扶进内室。 王大夫见他们进来,就让出了宽木凳子:“坐下,我看看。” 叶栩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将头拧到一边不理会王大夫。王大夫心想:我好心免费诊治你,你还傲慢。当下脸色一沉,正想拂袖而去,却被蔡恬拉住了。蔡恬安抚住王大夫,又给叶栩陪笑脸:“爹,您现在身体不适可能记性不大好,这是王大夫啊,我每次抓药都来他这里,他人很好的,他现在是要帮你看腿呢。” 蔡恬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握住叶栩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仿佛在告诉叶栩现在不要负气,什么事等医好身体再说。 蔡恬的手掌很大,硬硬的茧子有些咯手,从他掌心传出的温热软化了叶栩的强硬。十七八的少年用他单薄的后背将自己背到镇上,用男人的尊严为自己换来一次诊治的机会,还用笑脸安慰自己,叶栩知道蔡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因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自己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个惹人疼的孩子。叶栩低头坐在木凳上,不敢看蔡恬。怕一看他,会止不住快要决堤的泪。 王大夫眼尖看到叶栩眼角湿润,便也消了气。王大夫年近古稀,行医问诊已有五六十年,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也看透了人情冷暖,但如今见到蔡恬父子二人这般穷困还如此坚强,心中也发了软。他不仅替叶栩接好了错骨,还为叶栩诊了脉,免费开了些医治风止痛的草药,让他们带回家中煎熬,叶栩父子出门之际,王大夫还千叮万嘱让蔡恬照顾好他爹,伤腿三日不得沾水,不能过多活动。蔡恬连连道谢,最后搀扶着叶栩消失在热闹的街市中。 回家的山路崎岖难行,这一次,还是靠蔡恬单薄的后背驼着内疚的叶栩朝家的方向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bug已修。 ☆、路途 连续几日的雨水浸润,青蓝天空像洗过似的干净漂亮,鹅黄的暖阳盘挂中天,轻轻泄下一地温柔。 蔡恬家住山中,在山林间落户的还有十几户人家。山里的人只有遇上赶场的集会才会挑上自家种的蔬菜粮食,下山进镇。山中离集镇有小半天的路程,为了不耽搁时辰,蔡叶二人没有在市集上逗留,叶栩由蔡恬背着,朝进山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小吃摊铺时,阵阵带着麦面肉香的蒸汽扑鼻而来,叶栩喉结滚动了几下,这才发觉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自己穿越过来还没有喝过水吃过饭。胃里空荡荡的,一咽口水就抗议似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蔡恬转过头,问:“爹,你是不是饿了?那我加紧赶路,进了山口那里有条小河,河里的鱼鲜又肥又大,待会儿我烤给你吃。” 被这样一问,叶栩的脸上顿时火烧云般红了一片,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知道这对父子穷困潦倒,连看病都没钱,自己还想着蒸笼里的包子,真是不该。 “没有……不是很饿,倒是有点口渴。” “那,爹你攀紧我,我要加快脚步了。” 出了集镇,路面泥泞起来,看来前夜的暴雨来势凶猛,路边不少小树被连根拔起栽倒在地,前面不远处堆积了几块山石,一股黄泥水顺山流下,“滴滴答答”敲打在石头上。 叶栩抬头望山,山腰处一块巨石摇摇欲坠,四周都有龟裂的痕迹,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前有山石挡道,上有巨石压顶,叶栩收紧攀在蔡恬肩上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语:“且慢,放我下来,我看看地势。” 蔡恬点头,找了处干地将叶栩放了下来。他抬头用手背揩了一把汗,冲叶栩开怀一笑,那口白牙生得极好。叶栩也冲他笑了笑,经过短暂的相处,他已经慢慢接受并开始喜欢这个坚韧的少年,只是有些介意他向人下跪的事,这个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 叶栩试着弯了弯右腿,虽然有点胀痛,但小幅度活动应该没问题。叶栩弯下腰将两腿的裤管卷到膝盖处,然后一脚踏进泥泞里。 “爹,你干嘛啊?”蔡恬着急,说起话来声中气十足。 叶栩转身冲他做了个噤声手势:“嘘,小点声,我去看看情况,你就呆这别动。” “可是……爹……” “没什么可是,听话。” 蔡恬“哦”了一声,捏紧双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栩的背影,大有随时准备跑过去保护他的架势。 叶栩慢慢来到拦路巨石处,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一条可供一人侧身而过的间隙。叶栩环顾四周,剥落的山体上盘根错节地密布了许多植物的根茎,这些根茎可以牢牢吸附住泥土,只要没有大片雨水的冲击,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滑坡危险的。叶栩总算松了一口气,头顶方向的巨石也不会马上掉落,目前是通过此路的最佳时候,叶栩朝蔡恬挥了挥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个慢慢过来的手势。 蔡恬点头,轻手轻脚地朝这边走来。蔡恬过来后,叶栩就要侧身前行,却被蔡恬拉住了。“我先走。”蔡恬贴身擦过叶栩的身体,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他悄声这样说。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叶栩脸上,让叶栩有一瞬的失神。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被蔡恬牵住了。 两人挺直脊背缓慢通过了那处山石缝隙,刚走到安全处,蔡恬又蹲下身子要背叶栩,被叶栩以想活动为由拒绝了,蔡恬有些不高兴,阳光的脸庞变得黯淡。 叶栩对蔡恬这个时而坚强懂事像个男子汉,时而又闷声怄气像个小孩子的性格感到没辙。想跟他聊几句吧,又怕话多出错,泄露了自己不是他爹的事实。 叶栩想告诉他实情,又怕他知道后伤心而想就此隐瞒真相,内心犹豫不决,纠结得要死。 叶栩在想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蔡恬正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 突然,叶栩双脚离地,被蔡恬打横抱了起来。叶栩没想到蔡恬看起来精精瘦瘦的,手臂力量这么大,把自己这么个大男人当女人一样抱在怀里,脚下健步如飞都不带喘气的。 “放我下来,喂!” “爹,你可要抱紧我,为了节约时间,以前我都这样抱着你跑的。” “……” 叶栩不知道该这么答话了,他和他爹以前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叶栩不得而知,但是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的儿子又背又抱的,这也不成体统啊。虽然知道古代人孝顺,可这样的生活方式,叶栩还真不能适应。蔡恬张口闭口都是以前怎么怎么样,如果晚上他要跟自己同睡一张床,然后用以前就这样来敷衍,那自己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摆布吗?叶栩有种被这崽子骗了的感觉。 叶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告知蔡恬真相,自己这么年轻就被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爹前爹后的叫,实在很不舒服。再者说来,如果告诉他实情,他必定会有所收敛,不会再轻易对自己做出搂搂抱抱的轻佻之举。想到这里,叶栩下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蔡恬不知道叶栩在想什么,看到叶栩的脸上少时就换了几种表情,时而皱眉叹气,时而又舒眉点头。只觉得爹像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比以前温和多了,丰富的面部表情让蔡恬有了一种猜测。 蔡恬抱着叶栩来到一处河流边,然后将他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他自己则脱下粗布衣裤,活动起身体来。 叶栩不解:“你干什么?” 蔡恬边蹦边说:“下河抓鱼,爹你不是饿了?对了我先给你打碗清水去。”蔡恬在岸边摘下一片大叶植物,灵巧地挽了一个圈,再把根茎处一扎,一只可以盛水的简易小碗便做了出来。他来到河流上游处,舀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叶栩面前。 叶栩接过碗“咕噜咕噜”一口就将谁水喝完了。河水清凉甘冽,滋润了叶栩干涸多时的嗓子。喝完水,叶栩对这个绿叶做的小碗颇感兴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问蔡恬:“这个怎么做的,好看又实用,教教我吧。” 蔡恬蹲在叶栩身边没答话,眨眨眼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叶栩。叶栩自知说了漏嘴,这个自然是他爹教他做的了,自己太过好奇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叶栩尴尬地笑笑:“那个……坠崖后,记性有点不好。” 蔡恬怔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随即又露出阳光的笑容:“爹,我先去抓鱼,一会回来教你。” 蔡恬找了一根树枝,用碎石将前端削尖,然后走进水里,在水没过膝盖的地方停住,然后屏息静气等鱼游过来。 “啪”水花四溅,溅湿了蔡恬的胸膛和粗布裤子。蔡恬抹了一把脸,举起落空的树枝,继续叉鱼。 这时骄阳正艳,时而溅起的水花在日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闪烁着璀璨光芒。蔡恬的身体被溪水溅湿了,水珠从胸膛滑到结实的腹部再溜进裤头里。叶栩现在才知道这少年的强壮全被宽大的布衣所掩盖了,他皮肤黝黑隐透着男人的阳刚,胸膛单薄却不显瘦弱,微凸的胸肌又为他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叶栩越看越觉得不能让他再叫自己爹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真会被认为是鳏夫了。 蔡恬收获了三条鱼,简单清理后,他捡来枯枝支在零时搭起的石头灶下。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对口用力一吹,隐隐的红点便亮了起来。蔡恬点燃了柴火,将肥鱼窜在打理过的树枝上,往火上一架,就等着烤鱼出味了。 叶栩饶有兴致地看着蔡恬忙活,恨不得自己也去体验一把野炊的乐趣,可刚要起身就被蔡恬瞪回来了,他说:“爹,你再动,腿就好不了了。现在让我辛苦一点没关系,往后你再照顾我也不迟。”叶栩想想也对,自己刚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番就成了瘸子,以后的生活更会给蔡恬添麻烦,于是只得眼巴巴望着蔡恬。 蔡恬边搭架子边说:“爹,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烤烤。” 叶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从早上到现在,阳光和微风已经将湿衣差不多吹干了,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脱衣的叶栩婉拒了蔡恬的好意。 “不用,已经干了。” “哪里干了?”蔡恬一步跨到叶栩面前,摸他胸前的衣襟,“明明还有点润,你身体虚弱受不得寒,快点脱了吧。” “那个……真的不用。”叶栩不着痕迹向后挪了挪,蔡恬的手摸到他的胸口时,叶栩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蔡恬一屁股坐在叶栩身边,然后伸手去解叶栩的衣扣,动手的同时还不忘语言胁迫:“爹,你我又不是外人,赤/裸相见都习以为常了,现在你这样是在害羞吗?以前我们洗澡都在一起的。” 赤/裸相见都习以为常了……叶栩听到这话,觉得头都大了,赤裸相见还都习以为常了,古代人究竟有多开放?自己小学三四年级就独自洗澡了,五六年级就知道羞耻之心了,这对父子的生活还真让人不能理解啊。这崽子又提以前,叶栩好想去死一死,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到这样一个 不可理喻的地方来的啊。 叶栩环抱住自己瘦弱的身子,这身体脱去衣服跟白斩鸡似的,叶栩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偏偏蔡恬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叶栩怨怪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暗道:“你烤衣服就好好烤,看什么看!你不是经常和你爹洗澡吗,这幅平板身材有什么好看的。” 蔡恬将湿衣搭在架子上,一本正经地走过来,在叶栩惊诧的表情中,将他搂在怀里。 “爹,你离火那么远,要是凉着了怎么办?春寒料峭,大意不得。” 好一幅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叶栩算是知道了,这个扮猪吃虎的崽子对自己别有用心啊。叶栩毕竟活了二十九年,在大学里接触的学生多,同性相恋的事也听闻过几宗。这崽子的一言一行活脱脱是在对自己示爱。他的怀抱温柔又多情,完全不是父子间那种亲情能解释得通的,难怪一路上对自己呵护有加了。叶栩觉得有必要向他说明真相。 “那个……”叶栩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想了好半天才道:“儿啊……” “嗯?”蔡恬低下头看着叶栩,眼里亮光闪烁。 “其实,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很古怪离奇,你也许不能理解,但我还是想将真相告诉你。” “哦,等下说,鱼要翻一下了。”蔡恬放开叶栩,跑到烤鱼前,埋头翻动起鱼来。 叶栩好不容易理清头绪,还打了一遍腹稿,争取用简单清楚的叙述方式告诉蔡恬事实真相,可蔡恬借口去翻鱼就蹲在那边不过来了。看到鱼皮都快糊掉了,也不见他翻动一下,这崽子还是头一次走神。 叶栩大叫一声:“鱼糊了。” 蔡恬一个激灵,赶紧将鱼翻了一面。 “在想什么呢?” 蔡恬摸摸脖子,咕哝道:“没啥,想着地里的莴苣有没有被暴雨冲走。” “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蔡恬没动,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过来啊!” “……” “我冷,你来不来?” 蔡恬扭头看了一眼叶栩,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疼惜 蔡恬来到叶栩身边,低头杵在那里就不动了,不坐下也不去抱叶栩。像个犯了错等待老师责罚的孩子。 叶栩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嘴的话有点不忍说。想必这少年和他爹的关系极为亲密,要是告诉他,他的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不知他会不会崩溃。 想先安抚他一下,叶栩主动来到蔡恬的身边,伸手去拉他。蔡恬挣了一下,看到叶栩挑起了眉,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蔡恬,对吧。”叶栩歪头看着蔡恬:“之前你和大夫说话时,我听到他这样叫你。” 叶栩以为蔡恬会惊讶地反问自己为什么连儿子的名字都要从别人那里听说。但是蔡恬没有配合叶栩的想象,他烦躁地抓抓头,抬起一只腿支着脑袋,盯着地上的鹅卵石出神。 叶栩看蔡恬反应平淡,就继续说了下去:“这一路上你对我的悉心照料让我觉得很温暖。初次来到这个时代,对于我本人来说是茫然又惊恐的,是你用温情消除了我的恐惧迷惑,我已经把你当成亲人一样的看待。所以,我想说我不是你爹,而是来自异世的人,请你不要惊讶,慢慢听我告诉你实情,好吗?” 蔡恬的身体晃了晃,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他抖抖嘴皮,气息有些不稳:“难……难道,真的和我估想的一样,我爹遭了魔道,魂魄离身被……被游魂所替代了?” 蔡恬边说边摇头,像在否定自己的判断:“找到你后,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我编了好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来试探你。我爹从来不让我抱他,我虽背过他,那也是在他实在走不动的情况下。我和我爹住在山里算是靠山吃山的农夫,可我爹原是书香子弟,因为得罪了恶吏被驱赶出城。他爹娘因身染恶疾先后仙去。我爹在流亡途中遇到奄奄一息的我,他那时候才十五岁,他已经身无长物却还是将我收留了。我们进了山,他用瘦弱的身子,本该握笔的手指开垦了几块野地,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养活我。他对我很严厉,他用树枝教我识字,我未满十岁之前他从不允许我下地干活。夜里,他等我睡着后对着油灯挑水泡是怕我看见了心疼,长期在湿地里干活,他的身体哪里受得住,最早出毛病的就是他的腿,有个天晴下雨就胀痛难忍,大夫说他得了老寒腿。可他为了不让我挨饿,连看病都舍不得花钱,每次发作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忍着不说出来。我的心很痛,我很想替他疼,我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我想帮他减轻痛苦,可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爹这么坚强的人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蔡恬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喉结不停上下翻滚,痛苦的表情连叶栩看了都想流泪。 蔡恬抹了一把脸,有些泣不成声:“一开始我还以为爹是摔到头,所以性子改了一些,我好高兴。背着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爹以后都这样就好了,只要让我侍候他,亲近他就算天天让我背着抱着我都愿意。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打破我的幻想呢?你不说出实情,咱就这样过一辈子不好吗?你……” 蔡恬说不下去了,捂住脸低声抽泣。叶栩也经不住流下泪来。自己也很委屈好不好,不明不白就穿到了这个未知的朝代,还生生阻断了这对父子的恩情,可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啊。叶栩搜肠刮肚想找话安慰蔡恬,但自己的强项是拿起教鞭训导人,眼下这情况该如何是好。最后,叶栩将蔡恬拥进怀里,给他依靠。 蔡恬的脊背僵直了一下,随后伏在叶栩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等到他哭够了,叶栩才慢慢放开他,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父子感情深厚,但事已至此不是泪水能够挽回的,我何尝不想回到自己的年代,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兄弟, 还有一帮可爱的学生等着我授课呢。我们不能停滞不前,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在没想到办法送走我找回你爹的时间里,你必须接受我这个游魂,知道吗?” 蔡恬吸吸鼻子,认真地看了叶栩一会儿才点头。 “你刚才说你爹遭了魔道,魂魄离身。是你自己瞎想的还是有什么实例?”叶栩对此很在意,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线索。古代人大都迷信,叶栩虽不尽信,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至今为止 还有许多科学不能解答的谜题。 “不是,邻村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年我和爹去集镇卖菜,到处都在传。说那人溺水获救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妻子儿女全不认识,还大呼自己不是这里的人。状况和你很相似。” “是……真的吗?”难道那人也是穿越来的?叶栩眼放精光,赶紧追问:“那人在什么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蔡恬摇头:“我也是听说并未眼见,这事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也许只是谣传。” 叶栩忙道:“是不是谣传,虚实一探便知。” 蔡恬指指他的腿:“你的伤还没好呢,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吧。你虽然不是我爹,但你的身体是我爹的,搞坏了我心疼。” 叶栩白了蔡恬一眼,心道:“身子是你爹的,但疼的却是我啊。没见关心一下,就惦记着这个躯壳。” 叶栩的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咕声”,叶栩这回没脸红,重要的事说完才发觉饿得顾不上脸红了。叶栩瞅瞅火堆,几条焦黑的长条型物体发出阵阵糊臭。叶栩扶额:“如果我饿死了,你爹也就再回不来了。” 蔡恬这才想起火上还烤着鱼,连忙跳起来,嘴里还嚷嚷:“完了完了,我的鱼。” 蔡恬从火堆里抢救出了两条,撇去焦黑的鱼皮,白嫩的鱼肉便显了出来。他拿了一条递给叶栩:“爹,这条还没糊,能吃。”话音刚落才想起这人已经不是他爹了,于是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叶栩哪管那么多,接过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吃。因为太饥饿吃得过快,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叶栩十分难受。 “爹,你怎么了?”蔡恬叫爹叫习惯了。 叶栩难受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卡……卡住了。” “你别动,让我瞧瞧。” 蔡恬将叶栩的头转到阳光较好的方位,看到一根细小的鱼刺横在叶栩的喉咙处,位置不深,可以用东西夹出来。 蔡恬想了想便将手伸进叶栩的口中,这动作把叶栩吓的节节后退,边咳边摆手:“你要憋死我……?” “爹,我是想帮你。” 叶栩双手抱拳,连连作揖:“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叶栩一瘸一拐来到河边,猛灌了几口清冽的河水,那鱼刺微小,已经被冲了下去。叶栩用清水漱了漱口,等他回到原处,见到蔡恬已经把鱼肉和鱼骨分离出来,鱼肉就放在之前盛水的叶子碗里。 叶栩心中淌过一丝暖流,这孩子太细心了。 蔡恬见叶栩回来了,冲他招手:“爹,刺取出来了吗?我把鱼肉剔好了。” “我吞了。”叶栩端起叶子碗吃了起来。 “吞……吞了?那万一刺破肚子怎么办?” 叶栩心想这孩子也太天真了吧,要是给他说西瓜籽吃进肚里会长棵树出来,他也定会深信不疑。 “胃液就能将将鱼刺软化并腐蚀掉。懂吗?” 蔡恬诚实地摇摇头:“不懂。” 叶栩叹道:“以后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就是教书先生。” 蔡恬狐疑地看了看叶栩,那眼神像是在说:“我爹才是真正的文人,你算甚。” 叶栩笑笑,不介意蔡恬质疑他,路遥知马力,时间能证明一切。反正会在这里呆多久自己心里完全没谱。现在话都说开了,倒是该问问他家的情况了。这对父子这般穷苦,自己应该想想怎么将这个小家撑起来,让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早点过上好日子。 叶栩接过蔡恬递过来的干衣穿上,两人稍作打理便启程了。日头渐西,再不加紧脚程怕是天黑都到不了家。叶栩依旧由蔡恬背着,只要叶栩一开口,蔡恬就用这是他爹的身体为由打回他的话头。叶栩叹了口气,便不在执拗。 归途中,蔡叶二人闲聊着。叶栩从蔡恬的口中大致了解了这对父子的日常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多余的蔬菜粮食便背到市集上去卖,用卖菜得来的钱买些衣物皿具。典型的农家生活。这也是现代许多过劳族向往的田园生活。虽知蔡恬家可能家徒四壁,但叶栩还是想早点回到那里,不知为何有种渴望归家的迫切心情。 山路泥泞难行,少年的步履却稳健,叶栩又一次在蔡恬背上睡着了。 蔡恬想开口询问叶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见他已睡,只好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暧昧 “爹,到了。”蔡恬转过头,轻轻叫醒叶栩。 “唔……”叶栩揉揉眼,道:“到了啊?我又睡着了,放我下来吧,谢谢你。” “谢啥。”蔡恬走进篱笆圈住的小院内,将叶栩放在地上:“父子不言谢,你这样说让别人听见该有闲话了。” “呵呵……呵……”叶栩傻笑了两声,这个“父子”听上去着实别扭,“那个……蔡恬啊,我应该向你做个自我介绍,要是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别老爹啊爹的叫,我毕竟还是单身呐。” 蔡恬想了一下,觉得平白管个陌生人叫爹也欠妥当,便点头答应。 叶栩挺直腰板,清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我姓叶,树叶的叶;名栩,栩栩如生的栩,这个栩你知道吧?”蔡恬摇头。 “你爹不是有教过你识字吗?” 蔡恬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教过这些。” 叶栩拐过去一看“之乎者也”果然不愧是古代的穷书生,张口就是古汉语的文言文助词。 叶栩从蔡恬手中拿走树枝,在地上写了“叶栩”两个字,一笔一划及其工整,还在上面用拼音加以注释。 蔡恬看不懂,只是觉得拼音看起来有趣,跟鬼画符似的。便道:“这个符号我知道,镇上的张神仙都会画,他画符的时候符号更多呢。” 叶栩听到这话差点气昏过去,老子写的正经汉语拼音,这崽子居然拿这个跟江湖术士的符咒相比。真是孺子不可教。 “罢了罢了,先收拾屋子,好好休息一天。改天我再慢慢教你。” 蔡恬“哦”了一声,推开陈旧的木门。屋子里透光不好,通风倒是挺不错,粗制的木窗还“吱呀吱呀”地来回摇晃,感觉快要寿终就寝了。 蔡恬前脚进屋,叶栩后脚也跟了进去。“啪”地一声,叶栩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溪里。低头一看,屋里那个积水呀都快没过脚踝了。 “这是啥情况?!”叶栩茫然地看着蔡恬。 蔡恬像是早已习惯了,不以为意,拿起一个木质水瓢,蹲下来往外舀水:“爹……叶栩,这个茅屋是我和爹刚搬来的时候村上人帮忙一起搭建的,过了这些年,茅草已经腐坏,这几年逢大雨必漏,我也添过几回草,但管不了多久。原本打算这次去镇上卖了粮食换些工具回来伐木重新修葺一下,没想到我爹他……” 原来是这样。叶栩怕蔡恬想起伤心事,便向蔡恬要了一只水瓢,也加入到舀水的行列。 等两人把屋中积水清理干净,天色已晚。两人忙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咕咕”直叫。下午在河边吃的那些鱼肉早就消化殆尽,叶栩眼巴巴望着蔡恬。 蔡恬看到叶栩饿得眼冒绿光,不由觉得好笑。重来没见过爹露出这种表情,以前的爹再饿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蔡恬时常惹他爹生气就是想在爹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现在爹的魂魄换了个人,虽然很难过,但能见到不一样的爹,蔡恬也算有个安慰。 “叶栩,你喝粥么?” 叶栩猛点头,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统统都上吧。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煮。” 叶栩登时像泄气的皮球,现做啊,还得等多久? 蔡恬自然看出了叶栩的心思,他让叶栩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等着,然后去主屋旁边的小屋里拿出几根黄瓜。 “饿的话,先吃这个吧。今年的黄瓜水分特足,我爹最喜欢吃这个了。” 叶栩接过来,翠绿的黄瓜水水嫩嫩,根根都很饱满。咬下一口瓜香立刻盈满口舌,汁水清甜可口。不愧是绿色蔬菜啊,这种纯天然无化肥的蔬菜叶栩好久没吃到了。 看到叶栩满足地吃着黄瓜,蔡恬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做饭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儿。山里娃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叶栩边吃黄瓜边听叶栩的小调,再一次觉得穿越过来是对的。 “爹,可以吃饭了。”蔡恬将土坯碗端到叶栩面前,浓浓的米香扑鼻而来。 “好香,你的手艺不错啊。”土坯碗里的粥不是叶栩想象的那样清稀,反而很浓稠。青绿菜叶、黄豆混着小米熬制出味,格外香浓。 “嘿嘿。”蔡恬抓抓头,傻笑两声。能得到爹的称赞不容易,长这么大爹就夸过两次,一次是完整写出爹所教的汉字,还有就是这次。蔡恬的脸隐隐发烫。 “别光看着,你也吃啊。” “嗯。” 两人一时无话,都埋头喝粥。此刻夜幕已临,叶栩边吃边想这晚上的睡觉问题这么解决。刚才进屋就看见一个土炕,那炕有点大,还搭了个台阶,叶栩不知那是何意,当时忙着舀水也就没有细问。现在要不要问问他呢? 蔡恬边吃边想,附在爹躯体的这个叶栩,性子温和又心软,对自己僭越的行为并未多加排斥,一会儿睡觉的时候要不要再试探试探他。喜欢爹很久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爹产生悸动的感觉。毛子说那叫喜欢,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这样,毛子就喜欢了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他说做梦都跟那丫头在一起呢,还做了……蔡恬想到这里觉得身体有点发热,下身绷得紧紧的非常不舒服。 蔡恬撂下碗,冲叶栩说了声:“爹,我吃完了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不是说了别叫我爹吗?你……哎……哎……”叶栩话还没说完,蔡恬就跑了没影,这黑灯瞎火的,叶栩突然觉得寂寞和无助。看天色现在应该是晚上七八点吧,在现代这个时候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平常这个时间自己正和父母聊天呢,可现在黑幕中只有自己和虫鸣声,真是说不出的凄凉。 叶栩将碗摞在一起,想去清洗,可夜色太暗实在看不清楚,只得坐在院里等蔡恬回来。 初春夜寒,坐得久了还有些吃不住,叶栩衣衫单薄还破了好些地方,晚风吹过,瑟瑟发抖。 蔡恬怎么还不回来?叶栩开始惦记他了。 忽然,叶栩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搂进怀里。那身体带着淡淡的米香味。 “外面冷,怎么不先进屋?”蔡恬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带着温柔。 叶栩将自己缩成一团,真的很冷,他离不开这个怀抱:“等、等你啊。” “呵呵,好,我来了。我们一起进屋。”蔡恬再次将叶栩打横抱起。叶栩重心不稳,一把揪住蔡恬的前襟,夜色中他看到蔡恬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辰。 “喂,碗还没洗呢。” “累了,明天洗。” “那个、我还没洗澡。” “这几天你都泡在水里还洗什么澡啊,若你非要洗,我帮你,你的腿脚也不方便。” “……那算了,其实也不是太想洗。” “哈……嗯,早点上炕休息。” 土炕的位置在茅屋的最里面,也是屋里唯一没有被雨水淋湿的地方。这个位置设计的很是巧妙,土炕地面有一定坡度但人睡在上面却感觉不出,坑的上方茅草密实也又适度的倾斜,这样即使大雨,雨水也会沿坡度滑到檐下,不会沉积在茅草屋顶,这样一来便不会渗漏进屋里。 叶栩被蔡恬轻轻放在炕上。蔡恬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一床薄被,被子摸着有点潮湿。蔡恬起初还担心被子会生霉,趁蔡恬不注意,叶栩把被子拉到鼻前嗅了嗅。非但没有霉味反而有种淡淡的香气。 “这被子是我爹盖的,不会有什么异味。” 叶栩听到蔡恬这样说,有些尴尬。自己的行为会被理解成不尊重人吧,叶栩刚想编个借口来解释,蔡恬又说话了。“在路上我就给你说了,我爹虽是农夫但家中却是世代书香,从小养成的儒雅习惯就算变成农夫也不会摒弃。我爹是个很讲究的人,每次被褥衣衫清洗以后都会用花草熏蒸。他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有不洁的气味。我不喜花草,我爹便让我用米汤洗澡,他说这样既可去污又可去味。叶栩,你不要在这样做了好吗?” 叶栩被蔡恬说得一张脸通红,幸好夜色暗沉才没让蔡恬发觉。叶栩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半张脸。太无地自容了,自己也算为人师表,虽教的理科但偶尔也会教育学生不要嫌贫爱富,骄纵成性,结果自己反而违背了教条。叶栩垂下眼睑,心中一边忏悔一边狠狠唾弃自己。 叶栩感觉一股气息在自己头顶,抬眼就看见蔡恬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叶栩立马慌乱,扯起被子想盖住头,却被蔡恬拉住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尊重我爹。我家虽贫,可人穷志不穷,我爹最不喜欢别人拿异样的眼神看他,这是一种骨气,知道吗?” 叶栩眨眨眼,点头。 蔡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用大手覆上叶栩的额头。“还是有点发烧,晚上不能着凉。这样的话,我进来了。”没等叶栩反映过来,蔡恬就钻进了叶栩的被窝,一只手臂轻轻环上叶栩的腰。 叶栩觉得自己又被这个崽子耍了。他年轻的身躯散发着青春的朝气,腰侧有东西虚虚地顶着自己。叶栩当然知道那是啥,虽不厌恶但也不喜欢,叶栩往里面挪了挪,蔡恬的身体也顺势挪动了一下,贴得更紧了。叶栩之前只是怀疑蔡恬喜欢他爹,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了。话说蔡恬虽是农家娃,但五官生的英挺,气质也不错,身体尚未发育成熟却能看出以后定是伟岸挺拔的,这样的少年郎应该是许多姑娘心仪的对象啊,为什么他会对他爹产生感情? 叶栩被逼到墙角,再也动不了了。温热的鼻息从叶栩耳旁拂过,叶栩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怎么了?还冷吗?那我把衣服脱了,我就说乍暖还寒吧你不信,这种天气最容易感染风寒。” “不用、你别脱……” 蔡恬半身都坐起来了,听到叶栩这样说,反问:“为什么?” 叶栩语塞,该怎么说,难道直接问他为什么喜欢他爹吗? 蔡恬见叶栩不答话,便又解起衣扣来。 叶栩在心中呐喊:你别逼我。 蔡恬精壮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叶栩顾不得那么多了,闭上眼大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留言的作者是寂寞又苦逼的。折翼不算,还毁了容的天使。 ☆、偷香 蔡恬停下动作,表情暧昧地看着死死闭着眼的叶栩。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2节 半响,蔡恬握住蔡恬露在薄被外的手,叶栩想缩回,没成功。他听到蔡恬问他:“你是谁?” 叶栩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蔡恬,这崽子神经短路了吧,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那你要先告诉我,你是叶栩还是我爹?” 叶栩再一次无语,这崽子看似没多少文化,可次次都能让老师出身的叶栩哑口无言。 “或者你先答应我,无论我作何回答,你都能接受。” 这是个圈套,叶栩不笨怎么会往里跳。叶栩立即摇头。 “不想知道吗?那早点睡吧。”蔡恬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二人的肌肤仅仅隔着一层叶栩穿的破布衣。两人的体温混合在一起,棉被里的温度开始变得灼热。 叶栩不敢动,他知道青春期男人的冲动。像蔡恬这种农家少年没读过什么书,万一理智失控,自己这样的身体怕是要吃亏。 “为什么自己穿越过来会遇到好男风的主啊?”叶栩在心中咆哮。 过了一会儿,叶栩实在挡不住睡意,身体放软就要睡去。这时他听到蔡恬在喊他。 “叶栩。” 叶栩没回答。 “爹,你睡了吗?” 叶栩更不可能回答,谁是你爹。 四周又陷入寂静,窗外偶有犬吠传来。叶栩恍惚中回忆起小时候去祖奶奶家的情景。祖奶奶家门前就是一大片荷塘,粉色的荷花,翠绿的荷叶,白胖的莲藕。坐上小船游弋其中一边赏莲一边吃莲蓬,别有一番风味。到了吃饭的时候家人围坐,温情荡漾,小狗小猫在腿边嬉戏打闹。晚上在院中乘凉,一边吃着井水西瓜,一边听祖奶奶将鬼故事,别提多惬意了。现在世易时移,想到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叶栩心中泛起酸楚。 正当难过时,蔡恬的胸膛更紧地靠着叶栩的后背,叶栩感觉到鬓发被蔡恬用手拣起,轻轻把玩着。过了一会儿,蔡恬叹了一口气,将脸靠在叶栩的蝴蝶骨上,幽幽地说:“我喜欢我爹,喜欢多时了。他为我付出太多,他虽不善言辞,又对我很严厉,但我知道那是为我好。他身子弱性子却强,这种内柔外刚的性格和默默奉献的品德,怎能让人不喜欢。我不知道爹喜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他为了我推拒了好几门亲事。我在心里偷偷发过誓,这辈子都会在爹身边,侍奉他。” 叶栩后背被亲吻了,痒痒麻麻的还带着濡湿感。 蔡恬将鼻尖抵在叶栩的后劲上,说了一句让叶栩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我爱爹,所以会连你一起爱。以前的时间我用来注视你,现在的时间我用来爱你,以后的时间我用来照顾你。这誓言一世有效。” 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如此慎重的誓言,叶栩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自己命好,一穿到异世就有个深爱自己的人,对自己呵护备至。自己命苦,深爱自己的那个人爱的却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叶栩这缕游魂根本没人会重视。身边的体温渐渐流逝,叶栩感觉不到蔡恬的存在了,这间小小的茅屋内,只有蜷缩在土炕角落的自己,和徐徐吹进的冷风。叶栩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这一夜,叶栩怎么也睡不踏实,到五更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叶栩做了几个梦,梦中有父母带自己去游乐园的情景;还有祖奶奶家的荷塘月色;最后一个梦让叶栩从梦中惊醒,他梦到自己穿了件大红喜服和蔡恬欢喜拜天地。叶栩“蹭”地一下坐起身,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可能!!!叶栩捂住脸,深呼吸了几口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早上的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从窗棂中射进来,照在皮肤上暖暖的很舒服。叶栩搓了搓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旁边的床铺早已空了,连一丝体温都没留下,叶栩不知道蔡恬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去哪了。在枕头的旁边,放着一套干净的青布衣服,叶栩知道那肯定是蔡恬他爹的。 叶栩穿好衣服下床,看见桌子上放了一碗草药和两块黄澄澄的窝窝头。叶栩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膝盖受伤了。其实休息了一夜,膝盖已经消了肿,除了走路弯曲的时候稍微有点麻疼感之外,已无大碍了,但叶栩还是乖乖将那碗黑苦的药汁喝了,这可是蔡恬用尊严换回来的。 喝过药,叶栩到院中用清水洗漱完毕,他一边嚼着窝窝头一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昨天回来又冷又饿,只顾着温饱问题而忽略了观察环境。来到这异世,叶栩只匆匆路过集镇,然后就是进山,接触过的人也只有蔡恬和那个老大夫。除此之外叶栩便是一无所知。 叶栩想过用现代的科学知识在这个异世做点什么谋生买卖,但自己是个教电子商务的,这门学科在这个异世并不能有所作为,这里连电都没有更别说电脑这样的高科技了。 叶栩有点泄气,农家生活虽说闲适,但作为过惯灯红酒绿夜生活的现代城市人来说,无疑是种痛苦。单说没有灯这一宗,叶栩就不能接受。点个蜡烛啥的也好啊,还有在耳边盘旋不去的“嗡嗡”声。想到这些,叶栩觉得口中的窝窝头都难以下咽了,不是嫌弃确实是不太习惯这种生活环境。 叶栩焦躁地在小院中来回踱步,刚刚还觉得新鲜的空气现在闻起来竟有股泥土的腥气,初来时的新鲜早被恶劣的环境消磨光了,这会儿蔡恬那崽子又不在,没有人跟前跟后地关心,叶栩觉得有股火憋在心里。 “叶栩,你起来了?”是蔡恬的声音,他还是没变,喜欢老远就招呼人。咧开的嘴里一口白牙格外引人注目。 叶栩快步走到篱笆院门口,刚想跟他打招呼,但想到他走时都没和自己说,便有些赌气。转身回到院子里,闷闷地坐在凳子上不啃气了。 蔡恬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背上背了一个竹篓,篓子里装满了带泥的莴苣,看样子是才从田里回来。脸上有几道黄泥指痕,衣服也被泥土弄脏了,但他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蔡恬进了篱笆院,没顾着放东西倒是先跑到叶栩跟前,关心的问:“今日身子可有不适?我惦记地里的菜,天没亮就起来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我放在桌上的药和窝窝吃了吗?” 蔡恬的热情将叶栩心中的阴霾扫去了大半。本来想冲蔡恬发一顿火,现在这火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叶栩“嗯”了一声,替蔡恬卸下背篓,这一篓子莴苣还挺沉,不知道蔡恬家的田地在什么位置,经常这样来来回回难怪练就了一身好气力。 “以后走哪去都要给我打个招呼知道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走哪都要相互打个招呼,你爹难道没教你吗?” 蔡恬看了叶栩一眼,没在答话。他将篓子里的莴苣拿出来,拍掉泥土又按大小将它们整齐放回篓子里,然后背上背篓,就要朝外走。 叶栩知道自己不该在他面前提他爹,但自己是真的担心他,这个异世相依为命的人,叶栩怕失去他。叶栩看到蔡恬又要走,连忙跑到他身前挡住他。“你又要去哪?” 蔡恬好笑地看着叶栩:“当然是集镇,趁这些莴苣新鲜得赶紧卖掉。家中灯油没有了,还有欠王大夫的诊金也要还。” “我也去。”叶栩也想去集镇看看现在的行情。“对了,我昨日忘了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朝代?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能去,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调理,伤筋动骨一百日,你三月不能下山。若想知道这里的事,在炕头的柜子里有我爹的书卷,你看了便知。”蔡恬轻轻推开叶栩,时辰不早了,再耽搁的话到集镇天该黑了。 “我已经没事了,山下的巨石不知清理了没,我怕你一个人去遇到塌方,我在总归有个照应。再说我想去集镇看看,也好早日知晓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 “不行,你身体重要。” “但是如果你今夜回不来,我怎么办?”叶栩伸手替蔡恬擦去脸上的污渍,动作轻柔带着娘子惜别夫君时的不舍。 蔡恬怔了一下,猛地一把将叶栩拉到怀里,紧紧的抱住。“不会,我一定赶回来。叶栩你要等我,我向你起誓,只要你身体好了,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可我现在……”叶栩的话被堵住了,两片柔软的嘴唇将叶栩的话堵在喉咙里。叶栩震惊地看着咫尺间蔡恬放大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被这个崽子吻了,如果是自己带着目的的动作让蔡恬误会,那么叶栩愿意马上道歉。昨夜被吻了后背已经让叶栩惊慌不定,现在发展到嘴唇,要是……叶栩又想到了早间做的梦。不会的不会的叶栩红着脸挣脱蔡恬的怀抱,转身背对蔡恬,现在他的心里很乱,很乱。 蔡恬嘴角挑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深深地看了叶栩一眼便转身离去。可怜叶栩再回过头来时篱笆小院里只有自己和落在栅栏上的麻雀。 “蔡恬,你个兔崽子!” 叶栩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山坳,惊起一片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 ☆、体验 叶栩一个人在小院中发泄,惊跑了麻雀吓跑了野兔,却引来了一个人。 那人模样平凡,一副农家打扮,一看便知是附近村民,并无不妥。但那人的三角眼扫描一样上下打量叶栩,这让叶栩非常不舒服。 来人站在篱笆外,隔着到木栅栏笑嘻嘻的说:“哟,逸夫你回来了啊?那日大家伙没找到你,都挺担心的,你说你回来怎么也没和大家说一声啊?我可是夜夜都睡不踏实。” 叶栩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即便没来由的厌恶这人,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毕竟自己的身体是蔡恬他爹的。“是啊,那日摔伤了腿,不便走路,全靠蔡恬一路照顾才能平安归家。原本打算过两日再向大家道谢,未曾想今日你就路过寒舍,正好在此谢过。”叶栩模仿电视里的书生躬身行了一礼。 “哎……哎哟哟,几日不见逸夫你,真让我吃惊啊。平日不苟言笑的你,现在倒挺和气了,真是好……好哇!”那人竖起大拇指,指缝中全是黑泥。他盯着篱笆栅栏努努嘴,示意叶栩给他开门。 叶栩装着不知,从他话中便可得知蔡恬他爹一定也不待见这人。既然这样也不用虚以委蛇 。 “大伙对我的恩情,蔡恬早已告知。我以前对大家的怠慢处还请多多包涵。今日家中全是雨水淤泥不便待客,还望见谅。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叶栩不动神色地下逐客令,那人纵是山野农夫也该能听出话中含义,可他偏偏厚着脸皮,一双糙手越过篱笆门想拨开门的插栓。 这农夫胆也太大了,没有主人的允许竟然强行破门。叶栩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当下便黑了脸:“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听到叶栩语中带气,便停下手,满脸堆笑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逸夫,我从山中下来口渴难耐,你行个方便给我一碗凉水解解渴。” 叶栩本不想帮他,但知道不给他水喝,他不会罢休。叶栩说了句“你在门外等着。”便去厨房盛水。这是叶栩第一次进厨房,所谓厨房就是蔡恬主屋旁的偏房。小小的一间土房里只有一个灶台和一个放碗的石台。 石台上几口土坯碗摞在一起,竹箸整齐地放在碗边。一捆干柴靠在灶台边的墙上,房梁上吊着一个装着蔬菜的篮子,厨房虽小却不凌乱。从这些细微处,叶栩能感觉出蔡恬爹的良好家教。 叶栩拿起一口碗走到水缸前正要舀水,瞥见灶台角落有口破碗,不知丢在那里多久了,柴火已经将碗熏黑。叶栩想了想,将手中的干净碗放回原处,从角落处拾起那口破碗,也没做清洗便舀了一碗清水给门外那人送去。 不知那人是真的很渴还是山民不拘小节,他捧着碗一口气便将一碗清水喝干了。叶栩看得直皱眉。 那人喝完水用袖子抹了抹嘴,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是逸夫家的水甜,隔三差五不喝点就过不得日子。对了蔡恬那小子呢?” “你找他有事?”叶栩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哪能找他,我是随口问问,顺便提醒你,小心那小子。” “什么意思?” “那小子对你心存妄想,你与他朝夕相对,可要小心。他年纪一天天大了,难保一天……” “别胡说!”叶栩厉声打断那人的话:“他是我儿,该怎么管教还轮不到他人插言。你要是没要事也该打道回府了吧?” 那人嗤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也是为你好。男人虽没名节一说,但村里闲言碎语多了,不是真也变成真了。你都不知道村里怎么传你们。说你们同床共枕,鸳鸳相抱。啧啧……可难听了。” “恕不远送。”叶栩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甩袖转身进了茅屋。 那人讨了个没趣,却并不着恼。他望着叶栩的背影舔了舔厚嘴皮,一脸淫!邪样,喃喃道:“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难道蔡恬那小子得手了?逸夫这身材又柔了几分呐。” 叶栩“砰”地一声甩上木门,心中有股怨气。自己在现代被学生有意无意戏弄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古代还会被山野农夫盯上。那人的眼神让叶栩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想下山的愿望又强烈许多。 叶栩躺在炕上,脑子里一团浆糊。想做的事太多,却不知从何做起。想回到现代,想找到那个疑似穿越来的人,想改变蔡恬家的穷困现状,让蔡恬过好点的日子,想下山去看看,想…… 叶栩想到蔡恬临走时的话,他坐起来打开柜子,在折好的衣服下面找到了一个木匣子。慢慢开启盒盖,数十本古书藏在里面。叶栩大概翻看了一下,有四书五经还有一些杂记。放在面上的两本书一本是《尘香赋》一本是《东琅国史》。叶栩拿起《东琅国史》翻阅,蝇头小楷圆润整齐,宣纸混着墨香的独特气味蕴散开来。 书中内容与书目不甚相符。看书目会以为是正统的官修史书,可内容却如别史游记般以记载闾巷风俗,民间琐事及旧闻为主。形象生动描述了当世国貌、官吏等级划分和各地民俗风情。叶栩一边看书一边纳闷,自己阅览过众多历史古籍,却从未听说过东琅这个朝代。难道是东琅并非汉朝领土,所以史书并未提及;亦或是这本国史只是闲暇之时消磨时间的野记。 书中不曾提起东琅的建立时间,便是国号也未着点墨,在书的末页有一张手绘地图,应该是整个东琅的缩略图。在图的边缘位置,有处地方用朱砂单独做了标记,叶栩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一个叫“清流县”的小地方。整张地图只有这个位置单独标记,叶栩猜测这或许就是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叶栩将书回翻,刚才似乎看到过关于清流县的记载。在第二十卷,叶栩找到清流县的短介绍。 “清流县,地处边陲,山川秀伟,土物丰茂,本是富足,却因颢帝初得天下,恐国基未稳流入外敌加剧内乱,便颁布封国令,禁止东琅边镇与邻国通商。如此一来,繁盛边境商都逐步衰落,清流县亦在其列。县内商贾官吏大凡举家迁出另谋其所,滞留县城的贫苦民众,便靠山水自给自足,县城闭塞,不闻世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叶栩合上书页,托腮静思。清流县的现况让人堪忧,就地理位置来说,这里离皇城远隔千里,是个皇恩难及的地方。原本可以利用地理优势做外贸生意,却被一道皇令断了生路。县城里大多是贫苦百姓,叶栩估计他们学识不多,思想落后,纵使自己能研制出一些新奇特的玩意儿来卖,恐怕也不会为大众所接受。难道真要在山里种一辈子田吗? 叶栩伸出手,这双手骨节有些突出,肤白却有些粗糙,虽不像蔡恬的手那样掌心长着厚茧,但一看也知是双做惯农活的手。一个文弱书生为生活所迫,从青砖碧瓦的宅院里流放到茅草搭建的土屋里,用握惯笔纸的手扛着笨重的锄头,在阴湿的田地里劳作,这是何等残酷的事。不谈辛苦与否,光是自尊也难放下啊。 凝视这双手,叶栩不再烦闷。蔡恬他爹能做到的事,换成自己一样可以做到。 叶栩将书放回原位,合上匣子,挽起袖子下床去。院子里有昨日换下的衣物没洗,叶栩决定从洗衣开始慢慢融入农家生活。 叶栩从院子角落的水井里打上来几桶水,再将脏衣服放入水中,望着木桶里的衣服叶栩发了愁,没有洗衣粉用什么洗呢?衣服上有很多黄泥,泡在水里,黄土散开后衣服上是一块块顽固的泥渍。 叶栩四下望望,看有没有皂角之类的植物。他记得古书有记载,古代人用皂角洗衣洗头。 篱笆小院里除了几张凳子和一个高高堆起的草垛外,便只土墙上挂着的老丝瓜瓤。叶栩叹了口气,手里加了把劲就着清水搓洗起衣服来。 古井里打起来的水透骨凉。不一会儿,叶栩的手就麻木了。他搓着衣服,心中自然又做了一番斗争。叶栩发现只要蔡恬不在身边,自己随时都有爆发的倾向。以前自己的克制力明明很好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像变了个性格似的,不仅模样变年轻了,思维也跟着变小了,居然会对蔡恬产生依赖。 叶栩清完衣服,在小园里支起一个架子,把衣服晒在上面后,觉得肚子饿得直叫唤,便走进厨房,看有什么材料准备自己做点简单饭菜。 叶栩进了厨房,放下梁上的篮子,拿了一根黄瓜先垫肚子。啃着黄瓜,叶栩起到了昨天傍晚的情景,蔡恬的歌声真好听,地道的山野民歌被他那副好嗓子唱出来,别有一番韵味。如果教他唱流行歌曲……叶栩脑中自然编织出一幅画面,蔡恬穿着粗布短褂,卷着裤腿,一边用泥脚打节拍一边唱周董的《菊花台》……“噗——”叶栩将口中黄瓜喷出老远,捂住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叶栩自娱自乐完,才想起自己是来做饭的。揭开锅盖,不料锅里放了两个碗,一碗米饭一碗素炒莴苣。饭菜早已放凉了,叶栩知道这是蔡恬早起做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温暖过后便是隐隐的酸楚,蔡恬要照顾的是他爹,自己只是灵魂暂居的路人,他爹的替代品而已。 不知味地吃过饭,叶栩想到山中走走,可又怕蔡恬回来见不到人着急。叶栩不敢走远,掩上门,就近逛了一圈。 果真如书中所说,这山里植被丰茂,花草种类繁多。便是这房前屋后就有数种不同科目的植物,花梨木、龙脑香(冰片)、白檀、紫述香、安息香等等多为现代不常见的种类,而且很多香料精油制作原料。 叶栩以前不大关注植物,当上教授后精神压力太大了,在做水疗的时候,听按摩师讲解的。之后便对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香料所吸引,去图书馆看了不少相关书籍,所以才认得这些制作香料的植物。 叶栩猛然想起蔡恬他爹喜欢熏香,就地便有这么多香材也难怪他如此风雅了。 叶栩采了些石蜡红回家,这种草本花卉,因其能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味能使蚊蝇闻味而逃,也有驱蚊草的别称。山中气候湿润,蚊虫繁衍比集镇早一些,也亏得有这些天然花草驱蚊避虫才让山民免去蚊虫叮咬之苦。 家中没有花盆,叶栩便用早前给那山民盛水的碗将石蜡红埋在碗里,虽不能长久存活,一两晚也不成问题。叶栩将石蜡红放在床头上,这株是双色种,大红花瓣粉红花心,新鲜采摘来的看上去娇艳欲滴,叶栩呈大字往床上一躺,心想着这下蚊虫可不敢来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叶栩又做了怪梦,梦中蔡恬回来了,不仅买了灯油还带回了一袋白面和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那东西散发着阵阵烤肉香气,然后自己在蔡恬的亲吻中醒了过来。蔡恬打开那包东西,原来是只油浸浸的肥烧鹅。叶栩两眼顿时冒出精光,直愣愣地盯着蔡恬手中刚扯下的烤鹅腿。蔡恬将烤鹅腿凑到叶栩面前抖了抖示意叶栩张嘴,要喂他吃。叶栩听话地张大嘴,在牙齿刚要接触到烤鹅腿的时候,蔡恬却戏耍地移开了。叶栩气得大叫:“蔡恬,你个混蛋!。” 蔡恬的前脚刚要踏进家门就听到叶栩在骂自己,他无辜地看了看手中专程给叶栩买的卤肉,摇头叹息:“真是好人难为啊。” 作者有话要说:  jj稍微抽了一下,现在应该恢复了。 ☆、初吻 叶栩像复读机一样,一直说着“蔡恬,你是混蛋。”这句话。蔡恬一脸好笑地看着睡梦中的叶栩:“不知在你的梦中,我对你做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愤恨呢?” 蔡恬轻轻拍了拍叶栩的脸颊,叶栩皱了下眉并未转醒,蔡恬眼珠一转,想整整叶栩。 蔡恬打开油纸包,用食指沾了一点卤油,坐到炕沿上,将指头上的油慢慢抹到叶栩的嘴唇上。叶栩干燥的嘴得了油水的滋润,绛朱色的薄唇闪耀着诱人亲吻的光泽。更要命的是,叶栩闻到了馋人的油荤香气,他伸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那样子迷糊中带着感官诱惑。 看着毫无防备的叶栩,蔡恬的心怦怦直跳。不敢亵渎爹,但意识控制不住行动,蔡恬低头吻住了叶栩。 这是蔡恬第一次尝爹的味道,也曾在梦中臆想过。舌尖传来温暖的真实触感,让蔡恬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这是蔡恬真正意义上的初吻。蔡恬将笨拙的舌头慢慢伸进叶栩口中,叶栩的舌头立刻卷了上来,看来他是饿了,把侵入的舌当做美味的食物了。 叶栩主动纠缠蔡恬的舌头,卷住不停吮吸,这样的举动引得蔡恬欲!火焚身。 正当风华的蔡恬虽不曾经历过情事,但出于人性本能,他也是知道自己欲!望的。蔡恬用手捧住叶栩的头,加深这个缠绵的吻,两条绞缠的舌在温润的口中不停翻腾旋转,蔡恬的鼻息变得越来越粗重,叶栩的唇齿间也溢出甜糯的浅吟,这无疑是给了蔡恬鼓励,蔡恬空出一只手来,从叶栩衣服的交领处探入,衣内的皮肤手感滑腻,微凸的锁骨如斜飞的蝶翅,蔡恬小心翼翼地触碰,生怕力道重了惊醒叶栩。 蔡恬的手掌慢慢滑至叶栩平坦胸前,在红玉上停住。蔡恬感觉掌下的茱萸正在徐徐绽放,玲珑的蕊心被自己一手掌握的感觉,让蔡恬兴奋地快要晕过去。 两人胶着的热吻着,忘了时辰,直到喘不过气来。 叶栩梦中一片混沌,感觉自己被什么制住了,动不了喊不了,像外婆曾说过的鬼压床。肺部空气被抽空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恐惧让叶栩用尽全力翻身而起。 “蔡恬?你在干什么?” 看到被自己推倒地上的蔡恬,叶栩纳闷地看着他。 蔡恬神色慌乱,脸颊绯红,不敢正视叶栩的目光。 叶栩看到自己胸前衣衫凌乱,再综合蔡恬的表现,他恍然大悟,自己是在睡梦中被这小子吃了豆腐啊! 叶栩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他连忙拢上衣领,气势汹汹地从床上跳下来,指着蔡恬的鼻子就是一顿怒吼:“蔡恬,你外表忠厚单纯,内心却狡诈污糟,你是不是亲我了?说!” 蔡恬抿着嘴,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你还干啥了?说!” 蔡恬哪敢说还摸了他,便垂下头不啃声。 “摸没摸?” 蔡恬迟疑了一下,又点头。 这该死的,叶栩登时觉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这崽子得寸进尺,在知道自己不是他爹后,任旧对自己动了邪念,这以后可怎么办?叶栩想到了大学流传的一段黄话:“一张炕两人睡,三更半夜四条腿,五上铺,六挎裤,七上八下,九九归一,十分舒服。”要是自己以后的生活成这样……叶栩不敢再往下想。 “除、除了那个,你还做啥没???快说!” “没有了,我买了卤肉回来,见你在睡觉就想叫你起来吃,可你一把抓住我的手,拉住我就亲,我不敢推开……爹,所以发生了后来的事。我年轻气盛,不懂其事。我错了,对不起,叶栩。”蔡恬假装很无辜,暗地里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望着叶栩的眼里浮出水雾。 蔡恬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叶栩不好再责骂他。叶栩摸摸额头回忆自己是否强吻了蔡恬,从睡下就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好像是梦到过蔡恬,但并未有过亲密之事啊。叶栩想来想去也理不清头绪,蔡恬坐在地上一副“我无辜”的表情眼巴巴望着叶栩。 难道真是自己强吻了他?罢了罢了,他也摸了自己,双方都不吃亏。叶栩这样想着便也不好再怪责蔡恬,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拉蔡恬。 蔡恬握住叶栩的手,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反手将叶栩拉到桌前,献宝似的摊开纸包,油光水滑的卤肉飘散着馋人的香气,让叶栩直吞口水。叶栩觉得自己像是几年没沾过油荤的人,顾不得讲理客气,叶栩用手指拣起一块半肥瘦的肉就吃了起来。 “好不好吃?” “嗯……嗯。”叶栩猛点头,没工夫跟蔡恬闲话, 叶栩吃的开心,蔡恬看的也幸福。今日和爹的身体亲密接触了,完成了多年的夙愿,蔡恬觉得非常满足。叶栩吃东西时修长脖子上滚动的喉结让蔡恬又开始想入非非,沿着脖子下去就是漂亮的锁骨,刚才还亲手感受过它的弧度,蔡恬好想脱去叶栩的衣服好好看看它的形状,还有胸前的……腰下的…… 蔡恬越想越猥亵,脸上便有不自然的神态表露出来。叶栩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肩,问:“你怎么不吃?在想什么?” 蔡恬脸上红晕一闪而过,他忽然想到在今日集镇上碰到的玉珠母女。玉珠娘一直想把玉珠许配给爹,爹都推辞过两次了,玉珠娘还不肯罢休,今日又重提旧事,还说近期便会登门造访。爹以前不肯娶玉珠,但眼前这个叶栩万一看上玉珠,要娶她过门,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呢。蔡恬寻思着该用什么理由将叶栩支出去几日。 “我不饿你吃吧。对了,你的身体好点了吗?今日集镇上来了一群杂耍卖艺的,奇拳怪招层出不穷,围了好些人看。听说他们还会逗留数日,过几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蔡恬吮着手指问蔡恬:“你这是让我下山吗?我就知道你心疼你爹,但我觉得身子已无大碍,随时都有可以下山去。你看到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没?我洗的。” 蔡恬当然注意到了,几件衣服上连泥都没洗干净,要不是叶栩说他洗过,蔡恬会以为叶栩只是顺手将露湿的衣服晾干。 “对了,今日门口来了一个人,贼头贼脑的,你认识他吗?” “是不是眼睛很小,一身邪气?” “是啊。” “是赵六,他经常在我家门前晃荡,这人你以后要多多提防。” 叶栩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心术不正,我爹在的时候就很厌恶他,而且……”蔡恬说到此处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而且他曾企图强迫我爹,被我和爹狠狠打了一顿,以后若是他再来,你切忌不要与他多话。” 叶栩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情世故不甚明了,既然蔡恬不让自己接触那人,那以后就见而避之吧。 蔡恬注意到床头的石蜡花,便问:“叶栩,这是你摘的?” 叶栩点头:“山林蚊虫多,这个可以驱蚊避虫,昨夜耳边一直‘嗡嗡’响,你不知道吗?” 蔡恬笑道:“我那会儿睡沉了,便是打雷也惊不醒我,更别说蚊蝇了。这花我知道,爹以前也用它熏蚊,我只是惊奇你也懂花草,难道是我爹的学识留在这躯体里了吗? 叶栩白了蔡恬一眼,嗤道:“你爹的学识仅限于古书诗词,我所学的知识多他千万倍,有许多你连听都未曾听过你信吗?” “不信。”蔡恬回答得斩钉截铁。 叶栩被蔡恬小瞧了,这让叶栩很没面子,他变决定变个魔术来忽悠蔡恬。这魔术还是跟自己的小侄儿学的。 “那我给你展示一下,你看了肯定会目瞪口呆。现在你去厨房拿两只空碗来。” 蔡恬一脸狐疑地去了厨房。 蔡恬前脚刚出门,叶栩赶紧从炕头的柜子里拿出装书的木匣子,那里有一枚铜钱,估计是蔡恬爹放的。等下要表演的魔术叫“空手生钱”,铜钱作为必要的存在,叶栩将它拿在手中反复熟练,以前变这个魔术是用人民币,现在换着铜钱还有点不习惯。 蔡恬很快就将碗拿来了,放在桌上,充满疑惑地看着叶栩。 叶栩拿起土碗,前后看了一下,对蔡恬说:“这是你拿的碗,不会有诈对吧?” 蔡恬点头。 “好,我要开始变戏法了,你睁大眼瞧好。” 叶栩说着便将一只碗的碗口朝下使两碗重叠,再将两只碗翻转过来,将碗口向上,取出上面的碗将两碗盖合。“现在你可以打开看看,里面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叶栩手上动作翻得太快,蔡恬没看出其中猫腻。其实叶栩是先将铜钱藏在碗底用手压住,第二步两碗重叠時,用上端的碗遮住了放钱币的碗底,只是个普通障眼法。 蔡恬揭开上面的碗,赫然看见两枚铜钱静卧在碗中,蔡恬惊呼:“这是……你会变钱?叶栩,这真是你变出来的吗?” 看到蔡恬惊诧的模样,叶栩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只是骗人的小把戏,跟你们镇上来的那些杂耍有异曲同工之处。叶栩负手挺胸,故着深沉地点头。 蔡恬兴奋地将铜钱拿在手中细看,确实货真价实,叶栩真的比爹有办法,是个奇人。 “叶栩,你这法术能用几次?早知道你会变钱,我也不会向王大夫下……”说到此处,蔡恬突然打住,这种事没什么光彩的,蔡恬也是一时兴奋没管住自己的嘴。 提起这事,叶栩胸中就有团闷气,他正色道:“蔡恬,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自古有许多英雄男儿为了尊严放弃生命。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治病,但对于你的做法我非常不认同,相信你爹也绝对不会接受你的这种行为,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你应牢记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我们这双膝盖只能跪天地跪父母,不可轻易屈膝,知道吗?” 蔡恬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叶栩见他不回话,便有些生气,走到他身边沉声道:“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一滴热泪滴落在桌子上,接着蔡恬低吼出声:“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外人,你经历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吗?你见过几岁的小孩因为饿得不行去偷包子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吗?你知道要一个清高的书生放下尊严向大夫卑躬屈膝求诊的那种痛苦吗?你不知道就不要妄言教训,我是为了救我爹而不是你。” 蔡恬吼完推开叶栩拔腿就跑了出去,留下叶栩呆呆站在桌前,半天没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呼唤留言君。 ☆、别扭 叶栩清晰的听到蔡恬说“你不过是个外人”。叶栩颓丧地坐到凳子上,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原来蔡恬一直都把自己当外人看待,他所做的一切体贴关怀的举动全是为了他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啊……可为什么听他亲口说出来会这么难受,会忍不住流泪。 桌上的卤肉还飘着香气,叶栩特意将几块瘦的扒拉在一边留给蔡恬,原来打算一起开开心心吃,气氛明明很和谐的,自己为什么要提不开心的事呢?为什么不能管住爱说教的嘴呢?为什么要提起他爹呢? 叶栩伏在桌上,头有点昏。自我厌恶的情绪让身体变得非常不舒服,鼻子堵住了,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叶栩此刻很想有个人关心自己,轻声安慰自己。可那个人已经跑了。 叶栩知道自己不够坚强,甚至还婆婆妈妈的,看似温和豁达的样子其实内心非常孤寂。 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忽略了叶栩的内心成长,弟弟出生后,父母更将重心偏移照顾小的。叶栩生活无忧但内心世界却很贫瘠。叶栩不能说父母不爱自己,他们从不让叶栩做家务,洗衣做饭都有保姆阿姨,零花钱也没少给。叶栩开口要什么,只要在父母的能力范围内,他们都会满足叶栩。有这样的父母,叶栩还能说什么呢?可是人都是有思想渴望被爱的,不是小猫小狗给饭吃就能摇尾撒娇。叶栩也曾跟父母说过自己缺少关爱,总被他们一句“小孩子有饭吃有书读就行了啊,别想多了。”的话敷衍过去。从此以后叶栩不再渴望父母的关怀,不再期盼周末的到来。他将自己玩乐的时间和激情全部献给了书本,只有知识不会抛弃自己,只有学习能让自己独立。叶栩年年拿三好,届届数第一,老师夸,家长羡。叶栩只有从这些赞赏里得到自我满足。叶家父母看到儿子这么用功笑得嘴都合不拢,直夸叶栩懂事上进。 叶栩初中至高中,跳过两次级,比其他学生提前两年完成学业。叶栩对电子电脑方面一直比较感兴趣。因为互联网的兴起实现了全球互动,一种新型的商业模式电子商务由此产生。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上贸易越来越频繁,在世界各地的商家发现网上交易的便捷,都将传统的销售、购物渠道移到互联网上来,带动了网络消费。 面对众多的大学专业,叶栩将目光投向了新型电子商务这块。优秀的叶栩选择了冷门的专业,这让老师和家长非常不解,面对父母的责问叶栩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这门学科在中国还没被大众所熟知,叶栩愿做行业先驱,开拓并发展这项事业。 大学期间,叶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别人谈恋爱他在看书,别人睡觉他还在看书。在同学眼里,他和书呆子无二。长期不从事户外运动,叶栩的皮肤白白净净,身体也不如其他男同学壮实,为此他还被同学取笑,戏称他是“男飞燕”。叶栩对此不理不争,攻破学术难题才是叶栩最在意的事。 叶栩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最后听取博导的的建议,叶栩决定留校任职,在这片校园挥洒自己的光和热。 叶栩经过不懈的努力在二十八岁时终于获得教授称号,并负责专科授课。事业刚刚稳定,人生正当精彩之时,叶栩却莫名穿到了古代一个穷人身上。 叶栩一想到这些,久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将桌子打湿了一片。自己是招谁惹谁了啊?做了别人的替身还不被理解,以为找到了依靠,结果那人却把自己当成外人。叶栩满腹心酸委屈无处申诉,只能用眼泪发泄自己的痛苦。 蔡恬一直没回来。屋外银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拉长了叶栩和桌子的影子。叶栩发泄够了,抬起头来觉得眼睛肿胀难受。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叶栩出于习惯举起手腕看时间,粗布衣服再次提醒他现在是古代,想知时辰还得望月观星。 叶栩来到院中,看到一轮弯月西边亮,晚风吹来一片轻薄云雾,飘飘然过别有一番意境。看月的方位应该已过酉时。古代闭户早,蔡恬还不回来,也不知是去哪了。自从来到古代,叶栩心中就一直很矛盾,明明现在很担心蔡恬,却拉不下脸去找他。 月亮位置在微移,门前小道上依旧没半个人影。叶栩再也按捺不住,掩上房门便沿路寻蔡恬去了。 因为膝盖的不适,叶栩走得慢。暗夜中,月的清辉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了大片,月光从细密如织的树叶间隙落下,变得斑驳破碎。叶栩一边走一边呼唤蔡恬的名字,他的声音不敢放太大,怕惊醒了林中野兽。白天走过这条路,满目翠绿,山花娇艳,可这会儿完全变了个样。参天古树像一个个举着长矛的狰狞恶鬼,虎视眈眈地瞪着叶栩。山林深处还不时传来狼嚎,回声久久不绝于耳。 叶栩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暗自为自己打气。蔡恬你到底在哪里啊? 叶栩一直沿着小道朝山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开阔。依山而垦的梯田整齐有序,长长的弧线如仙女飘落的丝带,有些小山包整个山体都被休整成了环形梯田,像层叠而上的宝塔。田中小麦被风一吹,麦浪滚滚一片生机盎然。 面对偌大的梯田,叶栩觉得自己变得好渺小,无助感又一次袭来。 “蔡恬……蔡恬你在不在这里?回答我啊。”叶栩双手做喇叭状,轻声呼喊蔡恬。 此时,蔡恬正坐在田边一棵榕树上。他看到叶栩来了,本想下树,但转念一想又缩回了茂密的树叶中。 “蔡恬,你在不在啊?我……来接你回家啊,你应我一声……蔡恬……”叶栩边走边喊。 在经过一棵大树的时候,叶栩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后劲处传来瘙痒。叶栩猛地定住,机械地转回头,一个怪物站在自己后面,叶栩受惊一屁股跌坐地上,大叫:“你是什么东西,我有八个菩萨保佑,鬼怪不能近身,你快走!” 那怪物闻言哈哈大笑,叶栩觉得他的笑声很熟,再定睛一看他的衣服,不是蔡恬还有谁。叶栩气得咬牙切齿,他站起来一把扯下蔡恬用树枝编成的面具,扔在地上,指着蔡恬怒道:“你捉弄我……你爹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连长辈也敢戏弄,你……我再也不管你了。”叶栩负气要走,被蔡恬一把拽住。“叶栩,别走。” 叶栩没再迈步,却也不转过身来。 蔡恬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便放软声音哀求:“我错了,叶栩。我不该说那些伤害你的话,那只是气话,真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原谅我好吗?” 蔡恬走到叶栩正面,双手捧起叶栩的脸,恳求地看着叶栩:“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但你也不要再说我爹的不是,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不允许别人说他不好。” 叶栩面对蔡恬,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这崽子就有这样的能耐。叶栩只好任命地点头。 蔡恬立马笑了,他将叶栩拉到树下,拍拍粗壮的树干道:“叶栩,这是我和爹一起种的,夏天劳作完了可以在此乘凉,看它长得多壮实。” 叶栩用手抚摸凹凸不平的树干,这里有蔡恬爹的心血,有他们两人的汗水。叶栩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自己的亲人同种一棵树呢。 “对了,叶栩你是什么地方的人?”蔡恬靠坐在树边,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要叶栩也坐下来。 叶栩坐在蔡恬身边,仰望星空:“我啊……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是你所能想象的,那里的科技发达,楼宇林立,有许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都有什么呢?” “有电灯,有汽车,还有网络。” “什么是电灯?汽车又是什么?” “电灯就像你们用的油灯,不过不用燃料而是将电能化着光能。汽车就像你们的牛马车,是一种代步的交通工具,不过它是铁皮做的,耐力比牛马车强很多,能跑很远的路。” “那什么又是网络呢?” “网络就是一个传输、共享、接受数据信息的虚拟平台……” “停、停。”蔡恬打算叶栩的话:“你别说得那么高深,网什么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们这里没有吗?小镇没有大城也许有呢?” 叶栩微微一笑:“你们这里是没有的,即使大城也没有。听你的语气,你没去过大城么?” 蔡恬点点头:“没有,我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爹就是在那里捡到我的。但我爹到过大城,他给我讲过,说那里有我们小镇十个大,而且车水马龙极其热闹,爹还说等我到了弱冠之年便带我去。” 叶栩问:“那你去过了吗?” 蔡恬说:“没有,我还差一岁才及弱冠。” 叶栩拍胸脯说:“那到时候我带你去。” 蔡恬不相信:“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怎么知道去大城的路?” 叶栩答:“你该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吧,这一年我们努力攒钱,到时候不就可以去了?” 蔡恬皱起眉,困惑地看着叶栩:“叶栩,你一定生在殷实之家吧?” “什么意思?” “你不知攒钱的不易。一斗粮食只能卖到七十文,我家两亩薄田,不旱不涝能收一石,以谷换米,可换八斗。四升自家食,七斗六升共换五百文,这便是我家一载的收入。一件粗衣布履要几十文,冬夏两人四件换洗衣物就得花去一两百多文,生疮害病诊金药费、春耕时节租用耕牛、锅灶碗箸样样都得花钱。今年天寒雨少,麦苗虽壮可迟迟不结穗,恐怕收成也不好。” 蔡恬长叹一气:“老天一手握着我们的命脉,生计都难保证,攒钱谈何容易?” 叶栩听蔡恬的话意估计这片麦田是遭了冻害,如果及早追肥灌水,杀灭虫害,应该还能挽救得回。叶栩拍拍屁股站起来,对蔡恬说:“我有办法让这麦田起死回生。” 蔡恬也跟着跳起来,凑到叶栩的面前,睁大眼问:“真的吗?” 叶栩没答他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栩、叶栩……你会变钱,你要是真让麦子结穗,我就承认你比我爹本领大,叶栩……我能不能亲亲你?”蔡恬抱住叶栩就“啾”了一口,被叶栩一把推出老远。“我不是你爹,别动手动脚的。” 蔡恬嬉皮笑脸又凑过来:“我知道,你是叶栩。你是来接我回家的,走吧。”蔡恬拉起叶栩跑了起来,凉凉的晚风拂过面颊,风声跟蔡恬的喊声汇成一道独特的音符,钻入叶栩的耳朵里。 “叶栩……叶栩……叶栩……” 叶栩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他喊道:“喂……慢点慢点,膝盖疼,鞋要掉了。” “哎呀,我都忘你膝盖有伤。那你把鞋脱了,我背你。” “不要……” “喂!我说不要,你干什么……啊喂!!!” 枝丫上的夜鸮两只圆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小道上纠缠在一起的人,嘴里发出“咕咕”地声音。仿佛在说:“你俩赶快走,吓跑我的猎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田 次日清晨,叶栩还在炕上就听到隔间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蔡恬在做早饭了。 叶栩起身打开房门,清新湿润的空气使人头脑清明,东方隐隐泛出的橙色霞光告诉人们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叶栩来到厨房卷起袖子准备帮忙,被蔡恬一句话撵了出去:“叶栩,我看你衣物都洗不干净,就别来添乱了,想想怎么让麦结穗吧。” 叶栩回到院子里,想到昨夜天黑没仔细查看麦苗的质量,只凭蔡恬一句话就断定是天寒所致有些不妥,叶栩想再去麦田看看情况。他对着厨房喊了一声:“蔡恬,我去田里看看,等会回来。”蔡恬还没来得及作答,叶栩就出了篱笆院落。 叶栩觉得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梯田上已经站着好几个农夫。有的抡锄头在地里挖东西,有的 挑着担子在给田地施肥。他们看到叶栩来了,纷纷向他道早。叶栩不认识这些人,便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叶栩来到昨夜的榕树下,可榕树前面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在劳作了,说明这块田地不是蔡家的。那蔡家的田在哪呢?昨夜以为榕树前的便是,也就没细问。叶栩茫然地看着层叠的梯田,不能直接问农夫,大家都不知道蔡恬爹已经移魂他人了。 叶栩想了想,离开榕树来到田埂上。他不能问,那就让农夫自己说。 叶栩在田埂上走了几步,脚下故意打滑,一脚踩进旁边刚刚发芽的大白菜苗上,前面的农夫闻声回望,看到叶栩踩坏了自己的宝贝菜苗,大嗓门吼得跟什么似的:“逸夫啊!!!你看着点路啊!!!看着苗子刚冒头,你也下得去脚,这一早大你不劳作东走西走的干啥?” 叶栩赶紧跳回田埂上,连连道歉:“对不起,前几日患了风寒,风昏脑胀,眼前满是重影,我还以为到了自家田地。” 农夫提起锄头来到叶栩面前,打量他:“我看看,脸色是有些苍白,身子不适就别出来了啊,蔡恬呢?” “他也染了风寒,还未起。我惦记着地里的麦子,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踩坏了你的菜苗,真是对不起。” 农夫憨厚老实,对叶栩的话信以为真:“要我扶你一把吗?” 上钩了。叶栩身子晃动了一下,一手抓在农夫的锄头上:“那……有劳了。” 农夫领着叶栩来到一片麦地,地里小麦有一部分已经露出细细芒尖。那农夫停下脚步,说:“今春少雨,家家麦苗生长都慢,你老惦记着也无济于事,这看也看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叶栩松开锄头,谢道:“不用了,来都来了我坐一下再走,谢谢你了。” 农夫看了看叶栩,说了声“有事再招呼”就转身往回走了。 叶栩坐在田埂上,伸手牵过近处的麦秆,青青麦叶背后有少许发黄的斑点,难怪田里看起来绿油油一片,给了人们一个长势茁壮的假象。叶栩拨开麦叶观察地面,地表还算湿润,叶栩用手指在土地上戳了一个洞,不过一指便能看到麦根,叶栩知道麦的根系入土越深,抗旱能力就越强,要不是他们栽种的时候埋浅了就是暴雨冲刷走了一部分泥土。毕竟依山而垦的梯田最怕暴雨山洪的侵袭。 叶栩在麦叶上还发现了虫眼,看来麦田生病不止是天灾还有缺肥少料,病虫灾害。叶栩拍拍手站起来,心里琢磨着如何给麦田施肥除虫。 叶栩一路走一路想,远远地看到蔡恬端了根板凳做在篱笆院门口,像是在等他,叶栩加快了脚步。蔡恬看到叶栩回来,起身迎了上去。 “怎样?你肯定饿了,先进屋把饭吃了再说。” 叶栩确实饿了,进了里屋就闻到扑鼻的香气,昨夜剩下的卤肉被放在了碗里,一片也没少,叶栩问:“你怎么不吃?” 蔡恬夹起一块放在叶栩的粥碗里,自己却只顾着喝稀饭,三两下一小碗饭就吃得一干二净。 “这是我专门为你买的,给你补补身子。我不喜欢吃肉,土豆玉米比肉香,你快吃、快吃。” 叶栩知道蔡恬在说假话,香嘴的东西谁都喜欢吃,更别说他们这种长期吃不饱肉的山里人了。叶栩想到了一则感人的故事:说一个小女孩爱吃鱼,可家境贫寒,但他母亲还是会隔三差五买鱼回来做给孩子吃,小女孩吃鱼的时候,母亲总是一脸幸福地看着,小女孩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吃?母亲笑着说自己不爱吃鱼,小女孩信以为真,便开开心心将鱼吃完了。有一次饭后小女孩路过厨房,看见母亲站在炉灶边吃小女孩吃剩的鱼骨,上面还有一些肉屑。小女孩这时才知道不是母亲不爱吃鱼,而是将自己那份让给孩子吃了,多么伟大而真挚的爱。 叶栩想到这里,胸口一阵阵发疼,才十几岁的蔡恬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温饱的条件,却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他对他爹这份深厚的感情,让叶栩好羡慕,如果有人这么疼爱自己该有多好。 “叶栩,你怎么呆了?”蔡恬的手在叶栩面前晃了几下,叶栩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我在想怎么让你过上好日子。” 蔡恬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觉得现在挺好,有你在身边天天都是好日子。叶栩你是不是过不惯这种贫寒的山野生活?” 确实有点过不惯。叶栩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说:“我还好了,但如果能改变现状为什么不争取改变呢,我对自己有信心,但需要时间和机遇,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大山,搬到城里过舒服日子,蔡恬你不是没去过大城吗?我会带你去的,真的,你应该相信我。” 叶栩的话并未使蔡恬高兴,他反而不自在起来:“叶栩,我相信你,但我过惯了山里日子,也习惯和爹在一起。城里人多热闹,不如山里朴实无华,我……我怕你到了城里会受影响,而且城里姑娘多,万一……” 原来这小子是担心自己用他爹的身体去找姑娘,叶栩看着蔡恬的眼睛说:“蔡恬,你爹在你眼中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我虽不能与之相比,但我的人格就一定很低下吗?我怎么会用你爹的身子去认识姑娘?我是一心想你生活过得好点,你却如此怀疑我,你真让我失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栩我没有怀疑你,听村里人说,城里人都很狡诈,我小时候就尝过他们的厉害了,我没别的意思,真没有,叶栩。”蔡恬拉住叶栩的袖子,一脸焦急地解释。 “罢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我究竟是怎样的人你会慢慢知道的,我无意与你爹相比,但我总会让你知道,我不比你爹差。”叶栩夹起碗中的卤肉,喂到蔡恬嘴边,命令道:“把这吃了,我就原谅你刚才对我的不敬。” “我不吃,这是给你买的。”蔡恬一个劲摇头。 “不吃以后就别和我说话,麦穗的事也别来问我,自己想办法。” “叶栩……” “吃了!” 蔡恬苦着一张脸将卤肉吃进嘴里,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他爹让他吃了什么毒药,让他如此痛苦。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后,蔡恬被叶栩叫到小院里,问询他都给田地施了什么肥料,农田灌溉是如何进行等一些田间事宜。 蔡恬指着院子里的草垛说:“农肥就在这里。”蔡恬走过去扒开草垛,地上有一个小坑,坑里有水,水面上漂着黑乎乎一层草木灰和秸秆燃烧物。 叶栩指着坑问:“里面是什么水?” “雨水。我们怕这些草木灰被雨水冲走,便在此地挖了个坑存放,外面再用草垛遮掩,这样既能防水又能使草木灰发酵。” “谁教你们这样做的?” 蔡恬疑惑道:“咋了?村里都这样存储农肥的。” “草木灰是植物燃烧后的残余物,我没说错吧?” 蔡恬点头。 “而这些秸秆是麦、稻、玉米等一些农作物的根茎放在一起焚烧而成的,这两者所含的化学物质不同,是不能混合堆沤的。草木灰属碱性,跟秸秆存放在一起会造成碳素和其他一些营养元素流失,降低肥效。这种存储方式是非常错误的,难怪你们的农作物产量低下。” 叶栩说了很多物质啊元素的,蔡恬听得一头雾水,但最后一句蔡恬听懂了:“那该怎么办?” 叶栩道:“重新做草木灰肥,多放些莽草、菊叶,不但肥效好驱虫效果更好。对了,你家两亩田一亩种了麦子,另一亩种的全是蔬菜,现在正值春耕,我们可以将那片菜地开垦出来种稻谷。我见这山顶上雾气凝结,应该是雨水充足的,各层梯田都有水沟引入山水灌溉农田,这种地势和时节最宜种植稻谷,至于蔬菜可以在麦田里种入油菜、豌豆、豇豆等绿蔬,这些绿肥不仅可以使土壤疏松、透气,保水保肥。还可以调节水、肥、气、热的性能,有利于麦子生长。成熟后自家食用或者卖掉补贴家用都行,是一举两得的事。” 经叶栩这样一说,蔡恬虽不甚明白但也觉得叶栩所说颇有道理。两人商量了一番,叶栩也想进山,却被蔡恬阻止了,说他的身体还未调理好。叶栩拍着胸脯打包票,早就没事了,如果不让自己去,识错了花草,损失可就大了。 “走吧走吧,我身体早已无碍,你上次的烤鱼手艺不错,今天我想吃烤野兔。”叶栩边说边朝外走。蔡恬看着叶栩的后背莞尔而笑,叶栩其实是个怕孤单的人呢。 蔡恬追上去,与叶栩并肩而行。 这一路艳阳高照,山歌飘天外,蔡叶踏歌行。 作者有话要说: ☆、遇险 进山的时候路过田间,农夫们劳作结束,肩抗锄头准备回家去。扶过叶栩的那名壮汉,看到蔡叶二人来了,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一开口洪亮的嗓门震得叶栩耳膜发疼:“蔡恬,你爹身子不好,你还让他跑来跑去的,早上差点摔倒还踩坏了我几株菜苗。” 蔡恬听到此话,脸色暗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叶栩问:“真的吗?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刚才还拍着胸脯保证身体好得很,结果是诓人的。 当着农夫的面,叶栩哪好说是自己故意的,支支吾吾半天:“啊,那个早起气血上涌,走路难免晕乎乎的,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快快些进山吧,都快到晌午了。” 叶栩拍了拍蔡恬的手背,直朝他打眼色。原本精精灵灵的蔡恬这会儿偏偏不开窍,他绷起脸看着叶栩不说话也不动,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3节 农夫察觉到蔡恬脸色不善,便想打圆场:“其实我也不是心疼那几苗菜,是担心你爹的身子啊,你知道他身单力薄,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你就该多做点农活,让他得几天闲。” 蔡恬听到这话,脸黑得跟锅底一个样。叶栩扶住额头,心里暗咒农夫:“不会说话就闭嘴,越描越黑就是说你这种人,真是吃了文化的亏。你是替你那几苗菜报仇来的吧。咒你回家就跟你女人吵架,没午饭吃。” “蔡恬啊,其实你……”那农夫像说上了瘾,还想唠叨几句,话头却让叶栩接了过去:“蔡恬,我突然觉得心慌胸闷,想喝水,你背我去井边好不好?” “头也开始晕了,蔡恬……”叶栩身子晃了几下,一副快要倒地的模样。 蔡恬赶紧扶住他,蹲下身子让他到自己背上来。 农夫看着蔡叶二人远走的背影,嘀咕道:“是真的父子情深还是像我家婆娘说的那样,违伦背德断袖分桃?” 蔡恬背着叶栩一直没吭声,叶栩揪揪他的头发喊他,他也不理。叶栩知道他生气了。 “蔡恬,我身体没事,放我下来吧,刚才是做戏呢。” 蔡恬还是不理,径直朝前走。 “早上出门我忘了问你家田地的位置,以为榕树前的便是,结果那地里已有了主人,我又不好询问田中农夫你家的土地在哪,他们都不知道我移魂到你爹身体里了,所以只有做一场戏,那农夫敦厚便信以为真,才会在你面前说刚才那番话的。” “蔡恬,这样你也要生气吗?” “蔡恬,男人不带这么小气的啊,你又是在气我不爱惜你爹的身体吗?你就知道心疼你爹的躯壳,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全心全意对我好,在我差点信以为真的时候,你却说我是个外人你心疼的是你爹,这种落差让人很难受的,你什么时候也稍微体谅一下我。”叶栩说着也来气,便挣扎着从蔡恬背上跳了下来,撇下蔡恬气鼓鼓地朝前走。 蔡恬长叹了一口气,在自己眼中早已没有叶栩和爹之分,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温柔时候的爹,自己处处为他着想,就因一句气话所有的好就被他全盘否定了,蔡恬心中也憋屈得很。他不拦也不喊叶栩,只是跟在他身后,原来的并肩同行变成了现在的行同陌路。 叶栩以为蔡恬会来追他,步子迈得不大,可走了一段路后,蔡恬还远远的不肯靠近,这让叶栩鬼火直冒,“不下话算了,我还不信离了你我就活不成了。”叶栩心里这样想着,越走越快,拐进一条小道,把蔡恬彻底给甩了。 叶栩生气归生气,但进山的初衷他还没忘,沿途都在用心观察看有没有莽草这种植物。此植物多生于溪河沿岸,喜潮湿,山中湿气厚重、阴冷的地方也可遇见。它的枝、叶、根、果均有毒性,采摘需谨慎,误食即会中毒,轻者头晕腹泻,狂躁不安;重者昏迷全身麻痹,呼吸衰竭而亡。但它的药用功效也让人不俱其毒,中医上认为莽草气香味辛,能助气血循环,可治乳痈,除结气,用沐能除湿风,治风疽,还能杀虫避瘟。北魏时期人们就懂得将莽草混进草木灰中焚烧,用以农田施肥和灭虫。 叶栩沿小道前行不多时便听到“哗哗”的水声,透过近处的繁树茂林叶栩看到不远处的颠崖上有处悬泉,碧水从天而降,声音便是由此传出。叶栩只在电视上见过如此秀美壮丽的山瀑,心中好不高兴,他扒开灌木便朝那处山泉走去。 泉水飞流直下,在山脚处汇成一汪深潭,水绿如蓝似一块翡翠碧玉。潭边绿草茵茵,花间蝴蝶翩翩,山瀑溅起的水雾蕴散在湖面上,掠影浮光,烟波浩渺,正是应了“云气飘飘水气冲,烟裹风流态自浓”这句话。 叶栩被这大自然美景迷住了,一步步接近飞瀑,他没察觉到一处崖石后有双三角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淫邪的样子令人作呕。 在碧潭边,叶栩发现了数株莽草,都长得枝繁叶茂。叶栩取下粗布腰带在手上缠了一圈,这样可以避免手直接接触莽草,减少误食的几率,毕竟古代不像现代用自来水洗手那么方便。 叶栩一边聆听飞瀑磅礴的声音,一边摘折莽草,地上枝丫渐渐堆了起来。叶栩将能折的全都折了下来,地上的枝叶渐渐堆成了小山。看着一地的枝叶,叶栩犯了难,凭一己之力难将这些树枝搬运回家,蔡恬这么久都没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走了这条小道吧。叶栩又有些后悔了,不该和蔡恬怄气,自己毕竟年长他,胸襟应该开阔点,大人不计小人过,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了。 不过现在懊悔也是无用,叶栩想了想,脱下外衣把一大部分枝叶拢在一起,用衣服包住打了个结,剩余的小部分用腰带绑在一起,这样分成了大小两堆。叶栩走到潭边用清水净手,准备原路返回,先找到蔡恬再回来运走这些莽草。 就在叶栩洗完手刚要站起之时,冷不防被人从后边推了一把,叶栩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潭里。 叶栩在现代就是个运动白痴,体育老师眼中的低能儿,每每上体育课他总是用各种理由请假缺席,跑步跳远这些叶栩一听到就想晕,打球游泳更是别提,要说擅长的体育项目只有棋类他比较好爱,因为那只需动脑子不用动身子。 叶栩掉进潭中,瞬间就觉得眼耳口鼻全在进水,双手扑腾了几下,想呼救一张嘴就呛了好几口水,肺部空气已经缺失,力气也没剩多少了,叶栩慌乱中还在想难道自己就要再此英年早逝?或者是这样又穿回现代吗?不,上帝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的。叶栩突然想到了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溺水后的自救方法,那就是放松自己,利用水的浮力让身体平浮起来。 叶栩屏住呼吸,平定心神,用仅存的气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明。叶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上升,水的浮力像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将脆弱的自己托出水面。叶栩试着吸气,有新鲜空气进入肺部,暂时脱险了。 叶栩睁开眼,想看看自己的处境,离岸边有多远,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那天那个不怀好意的三角眼山民。叶栩一惊,手脚又乱了章法,在下沉的时候,叶栩看到那个三角眼脱了衣服跳进了潭里。 “逸夫,逸夫,我想你好久了,逸夫……” 赵六从小就生活在山林中,以打猎为生,这座大山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眼前这碧潭隐于繁林之中,甚少有人来,只有赵六爱来这里抓鱼、洗澡。今日他刚从山里打猎下来,因和野猪斗了一番,弄得一身猪血,想来这里洗个澡,没想刚到这里就看见叶栩扒开树丛进来了。 蔡恬爹性子冷,人也保守,除了田间劳作几乎不出院门,进山更是不可能。赵六早就在打他的主意,就想等着哪天他一个人进山把他虏来吃了。可他偏偏只在山前的田间徘徊,身边还老跟着蔡恬。赵六吃过蔡恬的亏,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次趁蔡恬不在,赵六跑到蔡恬家调戏蔡恬爹,两人拉拉扯扯,看到衣服都要给扒下来了,这时蔡恬回来了,抡起一把砍刀就往赵六身上招呼,赵六后背被砍了两刀,血溅了一地。也亏赵六皮厚命贱,自己猥亵人在先被砍了也不敢报官,回到山里赵六自己调了些伤药几月又活蹦乱跳了。赵六虽吃了大亏,可贼心仍旧未改,没到手的永远是最好的,赵六就像一头潜伏着的野兽,伺机而动。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是赵六的喜日。 赵六迅速游到叶栩身边,一把抱住这个日思夜想的身体。叶栩肺部缺氧导致头脑有些混乱,但仍知道抱住自己的这个人很龌龊,他用尽全力想推开这人,可他那点力气在赵六看来如同挠痒痒。 叶栩的双掌抵在赵六的胸口上,不想和他靠近,好想吐。 赵六却把这个当做叶栩的爱抚,他抱住叶栩往岸边游,边游边说:“逸夫,你再摸摸,你摸得我好亢奋好舒服……你是不是也想哥哥了……逸夫……你别乱动,马上就上岸了,我知道这水冷,我来温暖你……逸夫……” 在接近岸边的时候,赵六故意把叶栩的头按在水里,几秒后又松开,这样连续几次,叶栩意识已经涣散,但眼睛却是睁开的。赵六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便抱着叶栩上了岸。 “逸夫……”赵六将叶栩放在草地上,凑到他耳边喊他,叶栩眼神直直的,没一点反应。赵六在叶栩的耳廓上舔了一圈,叶栩还是愣愣的。这下赵六可放开胆了,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叶栩的亵衣,白净的上身暴露在山水之间,赵六望着叶栩的身体舔了舔嘴唇,反倒不急着干坏事了。 他用手一寸寸慢慢抚摸叶栩的身体,淫!笑着:“逸夫……我不急,今日咱慢慢来。你别说我粗人不懂怜香惜玉,我也经常去集镇,那些公子哥们的玩乐方式我也略知一二。今日是你我第一次,我会温柔待你,在这青山绿水间,我带你一起游山玩水,咱们慢慢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脱困 赵六所谓的“游山玩水”其实是纨绔子弟去青楼时对待妓倌的一种调情手法,借此获得凌虐的快感。 恩客先用一种特制油膏将手润滑,在妓倌的身体上慢慢游走,手指沿颈过肩来到胸前花蕾处这时便要上山,上山前会用力捏拧胸口柔嫩处,以出现青紫颜色为好,这些颜色便意味着山间的花草姹紫嫣红。妓倌会因不堪痛楚流出泪来,这时恩客便用舌尖慢慢舔去妓倌脸颊上的泪痕,手指同时爱抚花蕾,到这步只是“游山玩水”的前戏。 前戏做完,妓倌下!身基本都会出现反应,柱体前端会沁出蜜液,这才是游山玩水的真正开始。 赵六在集镇上贩卖野味偶尔听别人这样说过,他并未见过实景,便以为游山玩水就是将人脱!光,抱着在山间游走一遍,然后春风一度。 赵六敢同野猪斗狠可见气力非常人可比,他抱起叶栩,就像抱了一捆柴火一样轻松无比。赵六沿潭边漫步,边走边对叶栩说:“逸夫,看你刚才的表情是喜欢这里吧,那我就带你在此多转几圈,让你看够这青山绿水,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对我啊。”说完,赵六还在叶栩额头上亲了一下。 也多亏赵六学文人玩情调,为叶栩争取了一些时间。叶栩本就没有完全昏厥,只是暂时失了清醒,在赵六的怀中颠簸了几下,叶栩渐渐恢复了神智。 叶栩还未睁开眼就先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睁眼就看到自己正被赵六抱在怀里,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就甩了赵六一个大嘴巴。“啪”地一声脆响在山涧回旋。 赵六皮再厚,被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呼在脸上,五指山也不可避免地浮现在他面颊上。叶栩这次可是用了狠劲,赵六嘴角隐隐渗出了血丝。 赵六被打愣了,回过神来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有股腥气。赵六小眼睛一瞪,虽还是三角眼但眼中射出的凶狠厉光在告诉叶栩,老子很生气,后果你自负。 赵六将叶栩朝地上一扔,顺手还了叶栩一耳光。叶栩顿时觉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 赵六“呸”地吐出口中血水,一手掐住叶栩的脖子,恨恨道:“娘的,你竟然敢打老子,老子好心带你游山玩水,你不感激反倒咬老子一口,你欠j□j是吧?老子不该疼惜你,你这贱样就是欠操,老子现在就满足你。”赵六说着就去扯叶栩的裤带,叶栩一边大骂赵六一边蹬腿,每一次出脚的目标都是赵六的胯!下,可赵六早已有了防范,他用一只手将叶栩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后用双腿膝盖压住叶栩的脚背。叶栩手脚都被钳制住了,再没有反抗的机会,他只好扯开嗓子大喊蔡恬的名字,希望蔡恬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赵六左手正在解叶栩的裤带,听到叶栩大喊大叫的,怕他的声音引来旁人,这只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怕是再难捉住。赵六扯下自己的腰带,胡乱塞住叶栩的嘴。 那腰带上满是野猪飙溅的血迹,被那么恶心的东西堵住嘴,叶栩胃里一阵翻腾,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青天白日下被一个农民强!暴,叶栩深深地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锻炼身体,就因为体力上的悬殊才导致现在这种处境。 叶栩愤怒的双目死死瞪着赵六,身体不停挣动,手腕被磨出了血都不自知。 “哼~你就可劲挣扎吧,你那点力气老子还没放在眼里,老子本想好好待你,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话说回来,老子就喜欢你这股子辣味。” 赵六嘴里哼哼着,猪拱食似的在叶栩胸前乱亲。叶栩被高举过顶的手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在能触及的地方摸索,希望能找到块厉石什么的,趁赵六分神之际划破他手腕、喉咙、和那张让人恶心的脸,叶栩第一次生出想杀人的念头。 “啊————”一声凄厉地惨叫惊起飞鸟一片。 赵六捂住左脸,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叶栩白皙的胸膛上。叶栩看见蔡恬手里拿着一根莽草的粗长枝条,对着赵六就是一阵乱抽。 “赵六——你竟敢……你竟敢……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蔡!” 蔡恬气得身体直颤,他亲眼看见赵六那张龌龊的嘴在叶栩的胸前啃咬,他压着叶栩。蔡恬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开了,叶栩是自己,谁也不能碰,不能碰!!! 赵六的眼睛被蔡恬戳爆了,钻心的疼痛让他看不清方向,但敢做贼就一定有保命的方法,他不会束手让蔡恬打死。赵六从血红的指缝中看清了深潭的位置,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到潭边,纵身跃进潭里。 蔡恬追到潭边,捡起岸边的大石就往潭里砸,直到一股血水从潭底冒上来,蔡恬这才罢休。 蔡恬来到叶栩身边,将叶栩扶起来靠坐在自己怀里,他什么都没做没说,只是紧紧地搂着叶栩。他的额头抵在叶栩的肩上,身体因紧张而颤抖,温热的液体沿叶栩肩膀滑下,冲淡了赵六滴落在叶栩胸前的污血。 叶栩知道蔡恬一定比自己难受,身为受害者叶栩反倒先安慰起他来:“蔡恬、蔡恬我没事,幸亏你来得及时,阻止了他的兽行。” 听到叶栩这样说,蔡恬更紧地搂着他,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我没保护好你,我……是我的错,叶栩……叶栩你打我……骂我,发泄一下好吗?你别这样若无其事,我很怕……” 其实叶栩也想哭,自己身为男人却蒙受了此等侮辱,实在有损男人的尊严,可事已发生哭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他不想在蔡恬面前哭,这个家始终要个人撑起来,自己必须做蔡恬的榜样,蔡恬爹都能在蔡恬面前傲立,自己有苦也不能在蔡恬面前轻言,有泪更不能轻流。 叶栩覆上蔡恬环抱着自己的手,轻拍着安抚他的情绪。 等到心绪冷静下来,蔡恬才想起要让叶栩先穿衣服。蔡恬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叶栩身上,说:“你先披着,我去弄湿帕子给你擦擦身子。” 叶栩轻轻点头,在蔡恬转身去潭边的时候,叶栩用手狠狠搓擦自己的胸口,好恶心的血,好恶心的痕迹,叶栩用力之大,胸口快被他搓脱一层皮。 看到蔡恬朝这边走来,叶栩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坐在那里安静地注视他。 蔡恬跪在叶栩身边,用湿帕子轻轻擦拭他胸前的血污。因为叶栩用力摩擦过度,那里红了一片,蔡恬看得心疼极了,拿帕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叶栩背着自己猛擦胸口蔡恬全都看见了,蔡恬的视线现在一刻也不敢离开他,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叶栩,你有些地方和我爹一模一样,但你明明比我爹还柔软,遇事却如此坚强。对待赵六的事你的反应和我爹如出一辙。那年也是赵六这个禽兽,趁我不在家偷偷跑到我家猥亵我爹,差点被我砍死。我爹遭遇此事非但不慌乱还和你一样先来安抚我的情绪。我在你们眼中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蔡恬表情痛苦地说着。 “我说怕,是怕失去你,而不是怕赵六更不怕杀人。我今年十九,心智早已成熟而且身强体壮,我可以让你依靠,若是因为我时常表露出情绪让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那我改!我也可以坚强不流泪,我也可以报喜不报忧。我想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想为你撑起一片天,风雨共济,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永不分离。我会努力证明自己是个汉子而不是个孩童。” 听到蔡恬这一番的肺腑之言,叶栩明明笑着可眼角却是湿润的。 叶栩握住蔡恬的手,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最后轻拍他的手背说:“我会教你学识,让你懂得更多东西,从思想上改变自己。所谓的强大并不是不流泪,不报忧,而是在适当的时间做适当的事,要自信、自立,有一种容量和气度,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违背原则,让自己的内心先强大起来,若能做到这些,你便是真的长大强大了。” 蔡恬郑重地点头,将叶栩从地上扶起来。叶栩望向水潭皱眉问:“那人怎么办?” 蔡恬道:“他心术不正,死有余辜。他狗急跳潭又被我砸下几块大石,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我不赶尽杀绝已算便宜了他,他的贱命生死由天,与我们无干。我们走吧,我打了一只野兔,要不是追兔子也不会和你走散,我们现在去烤了它,顺顺气。” 叶栩沉吟片刻,终究是跟蔡恬走了。他良心虽有不安却还没善良到去救一个对自己施暴的人。 回到堆放莽草的地方,蔡恬捡起死兔就要去皮,被叶栩阻止了:“等等,这兔子沾了莽草不能这样食用,须洗净才行。莽草性毒,形状又似八角,你们村里没人误食过吗?” 蔡恬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我们靠田为生,并不熟悉山中事物。小时候顽皮爱到山中玩耍,我爹千叮万嘱不能乱吃东西。我只偷食过桑葚蛇果酸溜子,未曾中过毒。” “你那是命大,野果中大多数都有毒性。”叶栩想着就觉后怕,万一误食了现在哪里还有蔡恬这个人在。叶栩想到蔡恬爹留存的书籍,便问:“你爹的藏书里有药书,你不曾看过吗?” “没看过,都是我爹念给我听,我只识得些普通草药,。” “你有时间该多看看书,书中有植物的释名集解,能让你更准确地认识它们。” “好,但你要教我看才行。我记得爹最喜欢看那本《尘香赋》,每次看完他就会采些花草回来熏蒸衣物棉被,弄得整个小院流香四溢,我最爱爹身上飘散的味道。” 叶栩对《尘香赋》这本书有些印象,当时看到它以为是本札记,听蔡恬这样说,那应该也是本药书,还是专门记载香料香草的。叶栩脑中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此法能成功,摆脱穷苦日子便指日可待。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 蔡叶二人将莽草运下山已经暮色四合,叶栩在蔡家的田梗旁找到一块空地,他让蔡恬把莽草暂且堆放在此,明日集齐其他草木植物一起焚烧,这里离田近,燃烧草木的烟尘也可帮助农田驱虫。 忙完田间活计,两人并肩回家。下山的时候两人一直在聊植物香草,田耕农活,将赵六的事抛在脑后。可这会儿忙完了,两人反倒无话可说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在两人之间徘徊不去。白天那幕,说不伤人是假的,只是两人都小心翼翼不去触及那个话题。叶栩作为受害者,身心俱憔。 回到家,蔡恬没有做饭的兴致,锅里有早上没吃完的菜粥,蔡恬将饭热在灶上,拍了两根黄瓜,用盐腌上,过一会儿这腌黄瓜也算是个下饭菜了。 叶栩进屋就将身上衣物脱了,再也不能忍受身上赵六残留下的味道,叶栩换上一件单衣便跑到井边打上来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尽管井水冰冷得让叶栩直打哆嗦,但叶栩仍一桶接一桶的用冷水冲洗自己。 蔡恬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叶栩在冲凉,若是往日蔡恬一定会看得忘乎所以,可今天,蔡恬没这样做,他和叶栩都需要冷静。 蔡恬缩回头,坐在灶边,他脑中影像极乱,有爹冷淡的样子;有叶栩温和的样子;有爹的严词厉色;有叶栩的循循善诱;同一个模样,不同的性格,蔡叶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爹还是叶栩了。叶栩身上有爹所没有的柔软,让蔡恬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以前喜欢爹只能远观,只能默默地守护,而现在的叶栩却能让蔡恬切实感受到他,触碰他。 蔡恬看着手掌,掌心里还留有叶栩身体的余温和故作镇静的轻颤,当自己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蔡恬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两人合二为一。而那个时候蔡恬清楚的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是叶栩而不是爹。 难道自己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蔡恬痛苦地抱住头,爹养育了自己十年,自己没能回报他,现在连对他的感情都转移给别人了,蔡恬很自责,很无措。但对叶栩的喜欢满满地快要溢出胸口,这种感觉蔡恬从来没有过。 “如何是好……如果是好……”蔡恬捏紧拳头,一拳砸在地上。 院中传来的“哗哗”声还未停歇,蔡恬醒过神来,一下冲出厨房。 “叶栩、叶栩……你……”蔡恬一把夺过叶栩手中的水桶,将它摔到一边,“你心中有不快冲我发泄好不好?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你若是再生病我会心疼的。” 叶栩像只落汤鸡,浑身都在滴水,夜风一吹牙齿直打架。他将湿发顺到耳后,微微歪了一下头,笑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屋穿衣服,你爹的身体你心疼,我知道的。”叶栩说完拖着腿朝屋里走,膝盖又开始胀痛了,大夫说伤处三日不能沾水。 叶栩凄冷的笑容,刺痛了蔡恬。夜色虽黑但蔡恬看到了叶栩眼中的哀伤。 “叶栩——”蔡恬踏前一步从背后紧紧抱住叶栩,叶栩的身体冷似冰,蔡恬知道他的心也一定和这身体一样冷。“我是心疼你,我舍不得的是你,叶栩。我刚才好好思量了一番,我承认我喜欢我爹,但……但我更倾慕你,我这几晚都梦见你与我一同在田间劳作,我们的麦田起死回生了。” “你梦到的是你爹,不是我。”叶栩挣开蔡恬的双臂,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烦躁。 “叶栩。”蔡恬拽住叶栩的手,“我说的是真心话,和你在一起我很放松。我对爹的喜欢是出于依赖和回报,我想守护他。而对你的爱慕是保护占有,我想靠近你,抱住你,感受你。我想做个男人,做你的男人!我不是孩童,你也不要把我当孩童。” 蔡恬扳过叶栩的双肩,让他面对自己:“我学识匮乏,但你博学多才,你可以教我;你身单力薄,但我孔武有力,我可以干力气活,我们是互补的。这大山里土物丰茂,除了种田我们还能做些别的,以前我就想跟爹提议种点果树,我在集镇上看到卖果子的生意极好,但爹的身体羸弱,寒腿发作便不能走路,这个提议我就一直没说。叶栩,你淋过冷水腿疼吗?” 叶栩摇头,他浑身颤抖着,牙齿不住打架,膝盖是有点胀痛,但不是风湿痛。 “其实刚遇到你那日我就发现了,你移魂到我爹身体里莫名就让他的寒腿愈合了。叶栩,我家茅屋虽破但能挡风遮雨,我会尽快将它修葺一下。我家虽没有大鱼大肉但咸菜萝卜还能管饱,我会努力劳作,让你吃饱穿暖的。叶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想在后山种些果树,但又没经验不知要注意些什么,如果你知晓,你肯教授与我吗?” 蔡恬捧着叶栩的双肩,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叶栩,你若愿意就点头。” “叶栩,你身子好凉,我能抱你给你温暖吗?” 叶栩低着头,发梢的水流进眼睛里,刺激到泪腺,叶栩狠狠眨了几下眼。 “叶栩,我不会勉强你……”蔡恬的手从叶栩肩上颓然滑落。蔡恬表白失败转身想出去冷静一下。 垂落的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蔡恬惊喜地转过身来,叶栩鼻尖红红的,说话瓮声瓮气:“我占用了你爹的身体,除了和你在一起,我还能怎样?你还欠管教,我又喜欢说教,往后你可别嫌我话多。 “叶栩——”蔡恬欣喜若狂地将叶栩拥进怀中,“叶栩,你这样说是表示接受我了吗?我说的在一起不是以前我和爹的那种相处,是我们俩在一起,你懂吗?我说不清楚……就是那、那个意思,你懂吗?” 蔡恬语无伦次,他生怕自己的意思没有传达给叶栩,但叶栩哪能不知道,活了29年,期间还是被告白过几次的,只是被男人告白还是头一遭。叶栩来到这异世,无疑于重获新生,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感情方面叶栩没有特别的偏好和排斥。在现代的时候周围很多人恐同,但叶栩对同志并没有生理抵触,面对蔡恬的告白,叶栩只是觉得应该慎重考虑一下,而没有想要一口否决。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需要时间考虑,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而你最初喜欢的人是你爹,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感情的替代者,这两日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你对你爹的感情很深厚,虽然你说你喜欢你爹是出于依赖和回报,但短短时间你就说爱我,这个‘爱’字里我还是能感受到你爹的存在,因为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你其实爱的还是你爹而非我。” “你现在别解释。”叶栩掩住蔡恬的嘴:“我随时都可能回到我的世界去,这个谁也说不准。就算我一直留在这里,我也不要有瑕疵的爱,你懂吗?在你没有看清自己的感情前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这样对你爹和我都不公平。蔡恬,你要强大,首先要确定自己的目标,把握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信口开河轻易许诺。其实都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怕孤独,所以你放不开你爹,你在我身上找寻你爹的影子;我怕寂寞,所以我没推开你,你身上的安全感和热度让我离不开。我们只是在相互慰藉,这不是爱。今夜你睡在炕上,默念三遍我的名字再念三遍你爹的名字,也许你会有所顿悟。” “我有些冷,先进屋了,你吃完饭也早些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叶栩离开蔡恬的怀抱,骤失的温度让叶栩打了个寒战,叶栩缩起肩快步走进屋里。 蔡恬独立在院中,望着半掩的门扉出神,刚才叶栩的一席话让他有口莫辩。对叶栩说出爱的许诺并非蔡恬一时冲动而为,他爱叶栩不假,但却不纯,这份爱里或多或少有爹的影像在,虽然觉得很对不起爹,但蔡恬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蔡恬将热好的粥和下饭菜端进屋里,叶栩侧卧在炕上,面朝窗户,不知道睡着没有。 “叶栩,粥热好了,你吃些再睡。”蔡恬端着粥碗坐在炕沿上,轻声唤叶栩。 “我不饿,很累想睡了。”叶栩的声音中充满了倦意。 “烤兔你也没吃多少,若不喝点粥,一会儿肚子又该咕咕叫了。叶栩你就躺着我喂你。” “不……”要字还没说出口,嘴唇就沾到汤匙:“哇——好烫!”叶栩一甩头就躲开了。嘴唇被热粥烫得直发麻。 “啊,糟糕我忘吹凉了,对不起。”蔡恬连忙放下碗,用袖口去蹭叶栩的嘴,想想又不对,便凑过头去用嘴吹。 蔡恬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叶栩往后缩了缩,问道:“你干嘛?” 蔡恬这会儿只在意叶栩被烫伤的嘴,他用指腹轻轻触碰叶栩被烫红的下唇,心疼道:“都红了,我又伤害你了,对不起,我给你吹吹。” 蔡恬鼓起腮帮子,轻轻朝叶栩的唇上吹气。轻柔的气息带着黄瓜的清甜味拂过叶栩的鼻端,唇上的伤处被这样一吹,倒真舒服了一些。叶栩看着蔡恬,抿了一下嘴。 “叶栩……”红唇的引诱没让蔡恬把持住,他轻唤着叶栩的名字低头覆上了叶栩的唇。 “唔……你……蔡……”叶栩的头被蔡恬固定住,把他想逃的后路切断了。 蔡恬的舌尖趁叶栩呻!吟的间隙探入叶栩口中,这一次的吻和上次不同,叶栩的舌在逃避,蔡恬左绕右缠,追逐着叶栩的闪躲。 “唔……”叶栩绷紧身体,脖子都僵直了,蔡恬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肆虐,叶栩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的,但手脚都不听使唤,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动。 动手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本事,口手一心,只要嘴动手必动。蔡恬的大手悄悄滑进叶栩的衣服下摆,从腹部一直探到胸口处,那里有赵六的印记,蔡恬要用自己的气息将它消除,面前的叶栩是自己的,他身上只能留下自己的味道。 蔡恬偷香的手被叶栩抓住了,他还清醒着……蔡恬抽出手,转而用手托住叶栩的后颈,加强嘴上功夫。叶栩眉宇紧蹙,双眼闭合着,似痛苦又似隐忍,他的手放在蔡恬的胸膛上,手心传来的身体热度和心跳的博动让叶栩感受到了蔡恬的热情。叶栩心好乱,难道今夜会…… 作者有话要说:  h还是不h?是个很纠结的问题。有同学支个招吗? ☆、缠绵 叶栩胸前的盘扣不知不觉就被蔡恬解开了,蔡恬并未经历过情爱之事,但这项本领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手法虽称不上娴熟但起码他知道该怎么做。 蔡恬离开叶栩的唇,在叶栩的鼻尖上轻啄了一下。叶栩眼神迷离,双颊染上了霞色,男人的吻太震撼了,那种渴望的霸道的力度,让叶栩久久回不过神来。 就算他想回过神来,蔡恬也不会给他机会。蔡恬温柔细致地吻着叶栩的脸,眉心、鼻梁、眼睑、唇角、鬓发一处都没有放过,轻轻柔柔的气息在叶栩面部的敏感区域游走,密密的啄吻让叶栩的眼睫不住颤动,眉头渐渐蹙成了一个不安的川字。蔡恬伸出舌尖沿着川字细细描摹,来来回回数遍都不厌倦,他不要叶栩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叶栩的一切烦闷他都会尽自己所能替他抚平。 蔡恬半坐在炕沿上,为了能亲到叶栩他的身体不得不扭到一个非常难受的角度,起初这个吻是无心之举,可现在蔡恬尝到了甜头便停不下来了。叶栩迷糊中任人宰割的样子使蔡恬血脉贲张,叶栩……叶栩……蔡恬在心中狂呼叶栩的名字,每唤一声爱意便强一些,这个名字在叶栩用树枝写出来的时候就深深印在了蔡恬的脑海。栩栩然蝴蝶也,蔡恬听爹讲过庄周梦蝶的典故,“栩”意为生动传神,叶栩其人很配这个字,此刻的他静息中带着一种怕人触碰的小心翼翼,像极了花间停滞的蝴蝶,蝶翼漫展,明明想离开却又带着对花的眷念。 “叶栩……”蔡恬终于抑制不住自己轻声唤出了叶栩的名字,紧接着他的吻又密密匝匝地落下,从脸颊吮吻到叶栩细长的脖子,因叶栩的深呼吸,美丽的琵琶骨更突于肌肤之上,蔡恬趁机用牙齿轻轻叩住了玲珑精致的线条,忽轻忽重地舔吻啃咬,惹得叶栩身体直往后缩,沉重的鼻息听在蔡恬耳中无疑是最美妙的曲乐,叶栩的身体在为他吟唱。曾经魂牵梦萦的身体此刻沉醉在自己怀中,他的温度他的细滑他的震颤一切的一切都是蔡恬渴望拥有的,蔡恬觉得自己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他激动的不知该如何珍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蔡恬只能将自己的心做成一个匣子,将叶栩永世存放在里面,再将爱意化成同心锁,锁他一辈子。 蔡恬轻柔的吻在叶栩的胸前变得沉重起来,他隐约还能嗅到赵六的腥臭味。蔡恬的手覆上叶栩的胸膛,一遍遍抚摸他胸前的擦痕,那一道道凸出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白天发生的龌龊一幕。蔡恬停下亲吻看着那些伤痕他的心一阵阵揪痛,是自己一时疏忽才导致叶栩遭遇这样的伤害,都是自己不好。 在胸膛上缠绵的温柔骤然停止,这样的落差让叶栩一下子醒过神来,看到蔡恬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处,叶栩猛地一下推开他,慌张地拢紧衣服,他还朝后退了一些,从窗户外流泻进来的月色刚好照在他身上,他的脸颊在月影中显得有些苍白。 “叶栩,你为什么要逃?你刚刚已经接受我了不是吗?”蔡恬朝叶栩伸出手:“过来,大雨才下过没几日,墙上湿气未干,不能靠着。” 叶栩皱眉扯了扯被子:“我很累了,我想睡。” “那你过来睡啊,我什么也不干,就抱着你睡行吗?” “不行。”如果相信男人说的“我什么也不干”这句话,那就是个傻子,叶栩他不傻。刚才差点就被蔡恬吃了,叶栩不敢在靠近他,叶栩发现自己对他的吻完全没有抵抗力。 “哦,那我退出去一些,你靠过来一点,总之墙是不能沾的。”蔡恬说着往外挪了挪。 叶栩想起这炕上的台阶,刚来的时候这炕上明明有个用石头筑起的台阶啊,这两日没注意它,怎么不见了。 “我记得炕上有个石台是不是?怎么不见了?那是做什么用的?”叶栩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蔡恬眼角抽了一下:“什么石台?” “就是几块长形石条放在这里的。”叶栩爬起来走到炕的中心位置,比划着。“将炕一分为二了,我不会记错应该是有的,那日我看到就想问,结果忘了。” “哦,你说那个啊,我爹腿不好,容易水肿,那几块石头是给他垫脚用的。大夫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将腿放在上面,能让气血回流不会停滞在腿部。” “是吗……?”叶栩将信将疑,他好像记得那石台一直砌到头顶的位置,枕头都是分开的,难道脑部也会水肿吗?现在两块枕头合成了一块,叶栩不得不和蔡恬同床共枕。 “是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蔡恬抓住叶栩的手臂将他往外拖:“你呀,对我总是不信任,我对谁撒谎也不会对你撒谎,叶栩,你必须重新认识我。从今晚开始,你是叶栩,我是蔡恬,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好不好?” “好!”叶栩回答的很干脆。“你十九我二十……好几,我比你大,今晚我们结拜成兄弟,我兄你弟,从此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叶栩右手握成拳放在脸侧,他拍拍呆掉的蔡恬,示意他和自己用一样的手势。 蔡恬也不是个笨蛋,刚刚摆脱父子关系怎会和叶栩再做兄弟,他一下扑到叶栩,压在叶栩身上,指着他的胸口说:“我不要和你做兄弟,我要做你的男人,你心口不一,你是真想与我做兄弟吗?” 叶栩忙点头。 蔡恬突然吻住叶栩,用一个绵长的吻诉说自己的不满,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蔡恬才松开叶栩。 “你还想与我做兄弟吗?” 叶栩愣了一下,迟钝地点头。 “唔……”又一波强袭,可怜的叶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们是兄弟吗?” 叶栩呆滞地看做蔡恬,先是点头然后再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蔡恬的鼻尖抵在叶栩的鼻尖上,如此近的距离,叶栩不敢再点头了。 “我要你说出来。” “不……是。” “不是什么?” “兄……弟。” “那我们是什么?” “兄……朋友。” “我们是朋友?” “是。” “我们能不能有福同享?” “能。” “我们能不能有难同当?” “能。” “我们能不能结秦晋之好?“ “能……呃……不能” “不能?”蔡恬毫不留情地吻住了叶栩已经红肿的嘴唇。 “唔……能……” “能了吗?那现在秦国向晋国求联姻,请求把叶栩许给我,行不行?” 叶栩死死闭着嘴,打死不愿意说话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叶栩,我今天很慎重地向你表达过心意了,我知道你对我并不反感,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男风,其实我们这里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好男风,光集镇上就开了好几家小倌馆,更别说大城了。你若是怕他人闲话,在山里我们还是装作父与子,等到了集镇我们便以结发相称,你说好不好?” 叶栩闷起,一直不说话,憋了半天才道:“我饿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蔡恬哭笑不得,但他也不逼迫叶栩,下炕将还有余温的菜粥端到炕前,舀起一勺子凑到叶栩嘴边:“现在不烫了,啊~~张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叶栩恐惧地看着勺子,说:“我自己吃。”叶栩去夺勺子被蔡恬躲开了:“现在不烫了,不信我吃给你看。”说完“呼哧”一下就将勺中菜粥吃到嘴里。 蔡恬腮帮子鼓鼓的,包着粥一直不咽下去,叶栩识破他的诡计,道:“你可以用勺子喂,但嘴里的我坚决不能接受。” “咕噜。”一声,蔡恬咽下了嘴里的粥,笑眯眯道:“这粥慢慢品还挺甜的。” 叶栩一口口吃着蔡恬喂到嘴边的菜粥,滑糯的粥咽进喉咙里,确实有一丝淡淡的甜味,这一定是井水的缘故吧。叶栩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蔡恬,今晚早些睡,明日四更便要起来,我们要趁其他农夫未到田间劳作的时候将草木灰焚烧出来,因为我们的树木里面混有莽草,烟尘里多少有些毒性,人吸多了不是好事。” “一个时辰够吗?他们通常五更便会出来劳作?” “那,我们三更便去吧。” “现在都亥时了,睡不了几个时辰,不如我们……”蔡恬抿嘴看着叶栩,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渴望。 叶栩白了蔡恬一眼,“我是真累了,必须休息,你也不希望我生病吧?” 蔡恬眼神黯了下来,他拉起被子将叶栩盖了个严实:“那你早些睡吧,我去把碗洗了。” 蔡恬拿着碗来到井边,宽松的布裤都掩饰不住里面的亢奋,和叶栩身体接触热情燃烧到一半比自己意!淫更痛苦,已经尝到到了叶栩的味道,就如同荡着涟漪的心湖投进了一块巨石,界线被打破便再难自持。 蔡恬将碗放到一边,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除去衣物,用冰凉的井水淋着身体,可那处越洗越精神,一个时辰前这个位置上站的还是叶栩,浑身湿淋淋的叶栩。蔡恬一想到这些,浑身血脉就开始奔腾,全冲下身去了。 淋了三桶凉水,身体的热度还未褪去,蔡恬干脆坐在地上,背靠着窗户,右手慢慢握住了自己的渴望。 蔡恬闭上眼,想象着这只手是叶栩的,想象着叶栩迷离的眼神,红肿的双唇还有他口中的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额,未来三天本文是日更的,爪机姑娘,乃的评论被jj吞了。。。 ☆、磨合 叶栩面朝土墙,了无睡意。脸颊胸口都在发烫,被蔡恬吻过的地方似被火烧一般,自己对他的僭越行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心中明明想拒绝他的啊,可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难道蔡恬他爹对他原本就有好感,这好感沉淀在了这副躯壳里,以至于左右了自己的思想? 叶栩用手捂住胸口,心跳的节奏比往常快了很多,胸膛上的伤处不时传来火辣麻疼感,刚刚明明只有舒服的感觉…… 叶栩想回家,回现代,他不要自己的心沉沦,二十九岁的人了正经恋爱没谈过几场,反倒因为一个男人而心跳加速,叶栩觉得自己很差劲,若不是这躯壳残留着对蔡恬的感情,那就是因为自己没好好交过女朋友,没尝试过男女欢爱的极乐,是的,一定是这样!要是找个女人好好谈个恋爱,也许就不会对蔡恬心生悸动。可是前不久还答应过蔡恬不会用他爹的身体去找女人啊…这……该怎么办呢……叶栩将身体蜷成一团,滚来滚去睡不着。 外面的蔡恬也好过不到那去,这次的火久久不灭,都洗过两次手了,可一想到叶栩,只要想到这个名字,那处就精神百倍地抬头了。“今夜你是不想让我睡了吧。”蔡恬叹了一口气。再次握住、撸动。 血气方刚的蔡恬将火彻底泄完了才敢进屋,进了屋还不敢靠近土炕,只能坐在桌子前用手支着下颌看着叶栩的后背出神。 叶栩听到动静,便不再滚动了,一直保持着面壁思过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这一夜,谁也没好过。 值得庆幸的是,三更很快便到了。 叶栩听到凳子和桌子碰撞的声音,朝外走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开关门声。直到耳边寂静了叶栩才转过身子平躺着放松自己。 蔡恬一定又去做饭了,要说蔡恬这个人既懂事又孝顺还机灵,虽是农家娃长相却没有农家的乡气,反而有种脱俗的灵气,强壮又有担当,若自己是个女人,跟他倒也无可厚非,可……哎!叶栩不再乱想了,合衣起身,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大一片麦田等着救命。 叶栩来到厨房果然看见蔡恬坐在灶边煽火,从灶眼里吐出的红色火苗将他脸上的疲惫映照得一清二楚。 叶栩走过去蹲在蔡恬身边,从心不在焉的蔡恬手中夺过蒲扇,“蔡恬,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等下田里的活计可不轻松。” 蔡恬回过神来,马上换上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你怎么起来了,还没到三更,我想做好饭再叫醒你,我不累,你再去睡会儿。” “你去。” “你去吧……” “我身体结实,你快去——” “你…”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离开厨房。 “那我们每人煽一会儿火,这样都不累了。”叶栩提议。 蔡恬想了想,点头答应。 因叶栩在身边,蔡恬劲头十足,呼呼几下,火苗就跳高了不少,不一会儿便有米香溢出来。叶栩一直在旁边催促要出劳力,蔡恬偏头看了看火,才将扇子递给叶栩。 叶栩拿过扇子对着灶眼就是一阵猛扇,他不知道煽火需要技巧而不是光靠蛮力,厨房里登时草木黑灰满天飞。 “咳咳咳……”蔡恬揪住叶栩的衣领将人往外拖。“行了……行了,你别……咳咳……不用扇了,让小火慢慢熬。叶栩,从做家事上来说,我真服你……咳咳……真的。” “啊……呼呼……阿呼……”叶栩抹了抹眼睛,有草灰飞进眼睛里了,刺痛难忍,叶栩憋了一口气,出了厨房才大口呼吸起来。“我明明和你用的一样的力度啊,为什么……为什么控制不住风力?”叶栩现在才知道简单的看管火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野炊过几次,叶栩畏惧热辣的太阳而请假没去,最后在导师的逼迫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参加了一次,那次野炊意外的和谐,天公作美,多云间阴,空气干燥,和叶栩一组的都是运动好手,拾柴、生火、烧烤、全由他们包了,叶栩也就是出了一张嘴和一口铁锅,那锅还是同桌亲自上叶栩家背出来的。也亏叶栩长的不错,即使只坐在一边等吃,也没人抱怨他不做事。白净书呆子,在野外谁又能指望他做事呢。 现代的生火技术和古代不一样,叶栩看着那几个男生将干燥的树枝堆在石头堆成的简易小灶里,然后拿了一瓶子纯酒精出来,往树枝上一淋,打火机“啪”的一点,蓝色火焰便“轰”地冒了起来。根本不用扇子煽火什么的。到了今日,叶栩才知道事事都有章法,越简单的事情蕴含的技巧和道理越多,并不是只有高科技才需要广博的学识。而在农活方面,叶教授也只有当蔡恬学生的份儿。 蔡恬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你别看我力道大,其实使力的范围在灶的中心。你扇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度,生出的风全部朝四周跑了,一般初做农活都会这样,我就说你生在殷实之家吧,连这些普通农活都不会做,若是离开我,你该怎么办呢?” 蔡恬执起叶栩的手贴在自己右脸颊上,“这双手本该做些风雅的事,以后粗重累的活让我做,你只管吩咐就是。不做农活了,这些细细的茧子就能消退,我还是喜欢看这只手执笔的姿态,身平腰直,悬腕沾墨,一笔而下,行云流水般雅致,落笔如云烟,这时候的……”爹字还未说出口,手就被叶栩抽回去了。 叶栩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得过硬笔书法比赛的冠军,但毛笔却是叶栩的冤家,无论如何练习始终不得要领,别人力透纸背,叶栩是墨透重纸,毛笔是叶栩最讨厌的东西了。 蔡恬看到叶栩沉下脸,自知嘴误,以后一定要少在叶栩面前提从前。 爹,我对不起你。蔡恬在心中向他爹谢罪后,蹭到叶栩身旁。叶栩举头望明月,蔡恬悄悄牵起叶栩的手,饱暖思淫!欲。 等两人吃过早饭收拾好,远方有鸡鸣传来,四更天了。 快至春分,正是小麦拔节,菜花飘香的时候,这时的冻后补救和虫害防治尤为重要,叶栩也算蔡家的福星,来得正是时候。 蔡恬将莽草先行焚燃,然后和叶栩进山收集其他草木植物。 虽已四更但天色仍未放亮,蔡恬怕叶栩不熟路扭到脚,便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 两人偏离小道,越接近山脚野草越深,渐渐地没过了膝盖,露水打湿了裤子。叶栩脚下直打滑,他快走两步挽住蔡恬的手臂,谨慎地前行。 蔡恬被叶栩主动挽住手,心里那个美呀。为了维持和延长这个幸福时刻,蔡恬坏心眼地把叶栩专往难走的地方带。野草慢慢到了大腿位置,草丛里不管是什么小动物窜过,叶栩必会惊得直往蔡恬身上贴,蔡恬真心祈求菩萨保佑,天慢点亮,路不要到头。 “这是……路没对啊。”叶栩看着黑暗阴森的前路,总觉得哪里没对。再看看月亮的位置,才发现已经偏离原来的路线。 蔡恬停下脚步,假装四处张望:“山下都是路,只是有些路大家都在走,有些路走得人少罢了,我们现在走的这条是我开辟出来的,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许我一世’好不好?” “干正事,你才多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叶栩松开蔡恬,回身思忖着怎么回去。 蔡恬胸膛贴在叶栩的后背上,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想的都是未来大计,古语有云:安内攘外。安内在前,你要是早日答应,我也好安心劳作啊。我心中一日不安便打不起精神来,叶栩,你说怎么办呢?” “啪——”叶栩拍开在自己腰间游走的贼手,不高兴道:“胡言乱语,我们目标一致,要你安什么内,还攘外呢,外患是什么你知道吗?” “嘿嘿,出征也要先稳军心啊,现在军心一直向着你,你也给安慰安慰啊。外患当然指的是田间病虫害了。叶军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若是现在有所表示,我的干劲上来了,草木灰半日就可全部做好哦。” “死崽子。”叶栩小声嘟哝。 “啥?”蔡恬绕到叶栩前面,低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你刚才说啥?” “我说你是个死——崽——子——”叶栩从来没用这么大声音吼过,顿时觉得酣畅淋漓,说不出的轻松舒服。 “啊……”蔡恬大叫一声捂住耳朵,表情痛苦:“我聋了对你没好处,聋哑是连在一起的,我若是哑了,你就再也听不到蔡氏情话了……喂……啊啊……嘿……完了,我真聋了。”蔡恬捂住耳朵再放开,再捂住再放开,还不断自说自话。 “真聋了吗?”叶栩狐疑地看着蔡恬,这崽子鬼心思多着。“蔡恬死崽子。” 蔡恬没反应。 “蔡恬猪。” 蔡恬没反应。 “蔡恬,你爹在你后面。” 蔡恬摇头皱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真听不见了?不会吧,你耳朵怎么这么脆弱?”叶栩揪起蔡恬的耳朵,小声喊他:“蔡恬。” 蔡恬摇头,听不见。 “蔡恬,我喜欢你。” “真的吗?”蔡恬激动的抱住叶栩,“我耳朵对喜欢二字最敏感了,叶栩,你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 “你。。。我。。。”叶栩是个白痴,又被蔡恬耍了。 蔡恬撅起嘴要去亲叶栩,被叶栩左躲右闪地拒绝了,当蔡恬正要用蛮力征服叶栩的时候,他听到叶栩大叫:“别动,我看到了一件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识香 “什么?”蔡恬一愣,叶栩趁机逃出他的桎梏。 “叶栩,你怎么也变狡猾了。”蔡恬哀怨地看着叶栩。 “什么狡猾这么难听,我是真的看到宝了。” 叶栩刚到这里就闻到了一阵清淡柔嫩的香气,时才薄云蔽月,四下看不清楚,现在云散月朗,叶栩发现过膝的草丛中有几株绿色乔木的叶子异常光亮,在月色的映照下闪动着莹莹光点。叶栩凑近仔细观察,此乔木枝干两端狭尖,全缘,顶部生花,结有黄色半透明圆珠果实。叶栩摘下一粒用指头碾碎,嗅了嗅,果不出所料,清新的香气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叶栩,你在干嘛?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宝贝?”蔡恬在一边不悦地嚷嚷,什么宝贝比两人培养感情更重要。 叶栩站起来,将手指伸到蔡恬的鼻下:“你闻闻,香不香?” 蔡恬嗅了嗅,点头:“香,闻起来清洌幽芬,不闷头。”蔡恬抓住叶栩的手往怀里一带,将头埋在他肩窝,深吸了一下:“但再香也比不过你身上的味道,你身体散发出的独特气息是任何花香比不上的,你大度宽容有学识内在很强大,像傲立雪中的寒梅,我听过一句话,梅花香之苦寒来。我觉得用这句话用来形容你颇为贴切。虽然现在你的香气还很淡,但我知道过不了多时,你便会芬芳迷人,到时候我就该烦恼要怎样将你藏起来,不让别人抢走。” 蔡恬一席话说得叶栩面红耳赤,什么寒梅,芬芳的,说得自己像个女人一样,他不是只认得 “之乎者也”么,怎么说起情话倒是一套套的,叶栩眼皮直跳,每天都被这样大胆告白自己迟早会投降的吧。 “少贫嘴,我一个男人什么香不香的。”叶栩横了蔡恬一眼,指着乔木说:“这株植物叫‘降真香’在我们那里这种香木已渐渐绝迹了,近年来只在海里发现过,这样的稀有植物要是出现在我们那里真算宝物了。” 蔡恬听叶栩说的这般珍奇,也忍不住认真端详起来:“看它果实的样子真像桂花,但现在又不是桂花开花的时节,不过山中这样的花草太多,我看不出它有何特别的?” “凡事不可只看外表,这树还有别名不知你听过没有。” 蔡恬歪头问:“什么别名?” “紫藤香、花梨母。” “紫藤……紫藤香……这名字倒有些印象,也许听我爹说过,但记忆不是很深。” “你不记得也很正常,你天天只会干农活,哪有这份闲情逸致来弄香。” “叶栩,你别小瞧我,我手虽粗但也能做细活。”蔡恬不满叶栩小瞧自己,伸出手晃了晃。 “我爹每次熏蒸衣物被单都是叫我添香加料的。” “你?呵呵……”叶栩笑着看了看蔡恬:“你爹熏香的习惯应该是从小耳濡目染,在书生文人心中,视焚香为雅事,把爱香当做美名,但其中多为附庸风雅。我这样说并非贬低你爹,也许在你们这个地方香文化还未发展起来,若是真正懂香的人,定不会让不识香的人来添香加料的,你爹他对香道认识尚算浅薄,只知其味,不谙其道。” “这样说来,你好像很懂?”蔡恬对叶栩的话有些不赞同。 叶栩扯了一片降真香的叶子递给蔡恬:“我已说了并非贬低你爹,香料文化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因为我家乡比你们这里繁荣,学识交流也更广阔,我知道的自然比你爹多一点。这植物不仅可做香料,果、叶、根、均可入药,有理气、行淤、止咳、定痛之功效,能做香料的植物基本都可入药治疾病,这点我今天告诉你你可要记住了。我们摘些降真香回去,有空去集镇找那位王大夫瞧瞧,看是否真如我所说能入药治病。若是行,我便打算自己研磨些香料拿到集镇去卖,这也许是条攒钱的捷径。” 叶栩的想法蔡恬不是很赞同:“叶栩,你把我们这里的人想得太文雅了,香料对他们来说太女气,文弱书生用用也罢,若是五大三粗的莽夫浑身飘香,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叶栩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说文人迂腐其实莽夫更顽固,学识少见识也少,香味可凝神静气,使人身心放松,莽夫日耕夜作,身体疲累,因为这样脾气会变得暴躁,最易与人发生口角。再说集镇上靠生意买卖赚钱的人,每日对顾客点头哈腰的,集结了一身怨气,晚上归家难免冲家眷发火,若是进门能闻到一阵淡雅馨香,心中怨怒便会消散不少,这样就能减少与人的摩擦,我们可以用这样的说法售卖香料啊。” 蔡恬头一次看到叶栩这样信心满满的样子,原来他还想说这条路行不通,在这里生活十来年,集镇上都是些什么人蔡恬还不知道吗,除了奸商贪吏便是目不识丁的穷苦百姓,留守的文人并不多见,这雅趣的香料会有谁肯掏腰包买呢,但他不忍打击叶栩的信心,便道:“那我们试试看。”蔡恬想到的是家中还有薄田糊口,做香料可以当做闲时消遣。但叶栩却是将香料作为一门生计在考虑。叶栩亲身感受过香气所带来的身心愉悦感,的确能放松神经,排遣烦愁,用的时间长了便像有了瘾,隔天没闻到便觉得少了什么,当然这种瘾是良性的,有助身心健康的。叶栩喜欢香气喜欢香薰,涉及香料的书籍看多了自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想法,在现代一些香料早已绝迹,而绝迹的香料才是香中之王药疗效果最好,那些绝迹的香木香草叶栩在这里就看见了好几种,叶栩觉得自己若不将它们的精华提炼出来,就是暴殄天物。 “蔡恬,你要记住这个地方,此次我们就摘一小枝做标本,让王大夫辨别一下。若是我判断没错,王大夫看了便会向我们收购这种降真香,到时候我们还会来的。”叶栩说着折了一小枝握在手中。 蔡恬四周看了一下,“好的,我已经记住了。” “那我们往回走吧,莽草快烧完了。”叶栩望向东南方,那里的天空被火光映照成淡淡的橘色。 “做草木灰的植物还没集齐啊。”蔡恬急忙拉住叶栩的袖子,说实话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这荒山野地的最适合胆子大和胆子小的人同行。 叶栩回头瞪了蔡恬一眼,语气有些怪:“我书虽看得多但眼睛还未用坏,我们来的路上,一路都是各种适合做草木灰的植物,我以为你知道其他更好的材料,结果……不过呢你若是不带我来这里我也不会发现降真香,这样说来你不功不过,我也就不计较了,现在我说回去,你还有意见吗?”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4节 “没有,不敢有。”蔡恬马上端正姿势,明确态度。会吃豆腐的人通常最懂察言观色,如蔡恬,他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该忌嘴。 归途中,叶栩指挥蔡恬行动,采集了不少细藤蔓植物,还有一些有驱虫灭害功效的花草,如菊叶,它和莽草混合在一起,能将杀虫的功效发挥到最大化,这些都是叶栩从古代农耕水利的典籍里看到的,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两人回到田边,焚燃莽草的火焰已渐渐熄灭,只有少许零星的火点被风一吹还忽明忽暗的,叶栩让蔡恬把菊叶加进莽草里,利用余温使菊叶熏干,其他的材料围着莽草呈圆圈摆放。过了一炷香时间,叶栩才将这些植物和莽草灰混合在一起,再次点燃。 看着滚滚的灰黑色浓烟直冲云霄,叶栩自语道:“幸亏这时代没有飞机,人口也不太稠密,不然这蔽日的黑烟会给大家造成严重困扰的。”在现代对焚烧秸秆政府一再严令禁止,太过污染环境了。 蔡恬将最后一把树枝丢进火堆里,拍拍手说:“现在只有我们一家焚烧算不得什么,等到秋收时节,家家都会将地里的麦秆谷壳堆积在一起找个好天气集中焚燃,那几日天浓烟弥漫整个天空,包围着整座山,四处飘散的气味虽熏目刺鼻但却有农家的味道,像我闻惯了反而觉得那种味道里充满了辛劳和汗水,是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叶栩想起来了,在农村生火做饭也是用的秸秆之类的燃料,每到午晚饭时间,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是喊地里劳作的男人们回家的信号,是家人的归盼爱的呼唤。 叶栩忽然觉得莫名的伤感,不知道爸妈和弟弟怎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逝去而伤心悲痛,父母都已年过半百,突然失去一个儿子对他们来说打击应该很巨大吧,弟弟有没有好好安慰他们,替自己多尽一份孝心?想到这些,叶栩情绪徒然低落,他往后退了几步,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无比忧郁。 蔡恬察觉到叶栩的变化,以为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忙来到叶栩身边坐下,问道:“叶栩,是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吗?” 叶栩埋着头,答道:“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想家了吗?” 叶栩摇头,缩起肩膀不答话。 蔡恬往叶栩身边靠了靠,伸出左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叶栩揽进怀里。蔡恬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并无不妥的地方,叶栩出现这样的神情应该是因为自己提了家这个字。 “叶栩,你我现在相依为命,我就是你的家人和亲人,我的愿望是成为你的爱人,我会将我满腔的热血化着爱意,全心全意对你好。我虽不能代替你父母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我能代替他们来爱你,我不要看你愁眉紧锁的样子,我希望你天天开心,叶栩这不是情话是誓言,请你相信我。” 叶栩失落的心情因蔡恬的真挚话语而明朗起来,蔡恬对自己的好叶栩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蔡恬不厌其烦地说着“蔡氏情话”,虽然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但叶栩非但没听腻反而记得他说过的一字一句,叶栩知道自己终究没逃过蔡恬用心编织的情网,已经沦陷在他的柔情之中了。 叶栩现在不想想其他事情,他慢慢靠向蔡恬的肩头,轻轻闭上眼。这时东方欲晓,银盘尚未隐去,黄日便露了头,朦胧的天空中竟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奇景。 “叶栩。”蔡恬低头轻唤叶栩,想让他一同观看这奇特天景。 叶栩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蔡恬没再唤他,只静静的看着他,胸中爱意又如潮涌。蔡恬伸出大手覆在叶栩的左脸颊上,然后对着天空中的日月许诺:“我蔡恬这一辈子都会对叶栩好,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叶栩的长睫颤动了几下,将身体更紧地靠在蔡恬身上。蔡恬笑了,将叶栩牢实地拥在怀里。 “啊————你……你们……”一道尖利的女声打破了晨的寂静,也破坏了蔡叶之间温馨的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 “你……你们……”女子的声音出现的太突然,叶栩身体一颤,迅速撤离蔡恬的怀抱,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用手捂着嘴,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她看到叶栩回头更是惊慌,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没注意脚下,朝露湿地最易打滑,她身子晃了两晃,竟“啪”地一声摔倒在麦田里。 “姑娘,你……”叶栩皱了皱眉,她究竟看到什么了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自己不就是借蔡恬的肩膀靠了一下吗,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叶栩推了推蔡恬,要他去扶那女子一把,蔡恬嘴里嘀咕着“好事多磨”有些不情愿地朝那女子走去。 蔡恬并非不热心不厚道,而是那女子便是前些日子蔡恬在集镇上碰到的玉珠,她娘一直想将她许配给蔡恬爹,这女人对蔡恬来说是个威胁,原本打算骗叶栩下山去避免与她相见,没想到这一大早的竟在田间遇到了,平时大门不出只做女红的女子为什么会在天不亮就来到田里,还那么碰巧看到叶栩和蔡恬亲热,蔡恬和叶栩心中都存在着相同的疑问。 蔡恬走到玉珠面前,伸出手来拉她,玉珠并不领情,手捂半边脸,惊恐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褪去。她双眼含泪地瞪着蔡恬,随即又将目光转移到叶栩身上,最后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她低下头坐在湿润的麦田里嘤嘤啜泣起来。 “你自己摔倒的,我们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蔡恬烦躁地收回手,他讨厌女人,更讨厌哭的女人,集镇上的蛮婆刁妇让蔡恬从小就产生了恐女心理。小时候差点丧命的那次就是因为偷包子被老板娘看见了,她便唆使她男人打蔡恬,“往死里打!”这句话蔡恬一辈子都忘不了,恶女人的嘴脸也深深印在蔡恬心里。后来长大了,蔡恬去集镇卖蔬菜,那女人又出现在蔡恬面前,她不认得蔡恬了,但蔡恬认得她,蔡恬不卖给她,那女人却死活要买,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个老女人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叫喊声跟杀猪似的,蔡恬迫不得已还是卖给她了,那老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接过蔡恬手中的菜,顺势在蔡恬手上摸了一把,走的时候还风骚地朝蔡恬抛了个媚眼,小声道:“小哥不识情趣,果蔬哪家都能买到,我只在你这里买是瞧得起你,我是前面‘香喷喷’包子铺的老板,你若是天黑前来铺子找我,以后你家产的蔬菜我以高于市价五钱的价格全包了,姐姐可是很大方的,我等你啊。”老女人说完扭着大屁股走了。蔡恬差点没将隔夜饭吐出来,那包子铺他死也不会再去,从此以后蔡恬没再去那条街上卖过菜。 叶栩不知道蔡恬的往事,觉得他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女子似乎不太好,便站出来打圆场:“姑娘,蔡恬也是一片好心并无他意,你若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你自己起来吧,地上湿气盛,不能久坐。” 玉珠听到叶栩的声音便停止哭泣,抬起梨花带泪的脸咬唇看着叶栩,半响后,她朝叶栩伸出手。 叶栩迟疑了一下,手刚要伸出去,就被蔡恬按住了:“玉珠还是黄花闺女,我们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你刚才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男女授受不亲是叶栩找不到好的说辞才这样说的,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哪里还有授受不亲之说,十五六岁当未婚妈妈的多不胜数。但叶栩也没有反驳蔡恬的话,这女子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叶栩不认识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玉珠看到蔡恬握着叶栩的手,刚刚收起的泪水又溢了出来。 这时,田埂上又出现了一个蹒跚身影,“玉珠……你们在干什么?你怎么摔田里了?” “娘——”听到亲人的声音,玉珠的委屈一触即发,她捂住脸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朝她娘跑去。 “孩子咋了?”玉珠娘加快脚步,踉跄的样子让叶栩不禁担心她要摔倒该怎么办。 两母女的手终于拉在了一块儿,玉珠抱住她娘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滴落。 玉珠这一哭把她娘哭懵了,不知事情原委,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一个劲问:“闺女,摔哪了?我让你慢点吧,你非要走这么快,快告诉娘啊,别只顾着哭。” 玉珠伸出手指了指叶栩,啜泣道:“我看到他们……他们……” 玉珠娘定睛看了半天才认出站在不远处的两人是蔡恬父子,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由,她轻轻拍拍玉珠的背小声道:“娘知道你钟情于他,但女子始终要保持矜持啊,你看你一时欣喜过头反倒在他面前出丑了,好了别哭了,娘会挽回你的颜面的。” 玉珠娘放开玉珠朝叶栩走去,玉珠扯住她的袖子,急道:“娘……不是那样……”玉珠娘也年轻过,当然知道少女芳心悸动的感觉,在心上人面前出丑颜面扫地会急的哭出来也很正常,她拍拍玉珠的手,要她安心。 叶栩看到老妇朝这边走过来,便小声问蔡恬:“她是谁?” “玉珠的娘,住在山口上的,一天到晚就怕玉珠嫁不出去,到处找人相亲呢,她一会儿要是提这事,你一定要拒绝知道吗?” 叶栩想起来了,蔡恬曾说过叶栩为了他推脱了几门亲事,难道这家也是其中之一。 “那姑娘喜欢你爹?” 蔡恬的脸色变了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知道,来我家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脸红得像番茄。幸好我爹不喜欢番茄,我爹喜欢黄瓜。” “黄瓜?你爹的口味真特别啊。” 蔡恬噗嗤一声笑出来:“叶栩你喜欢黄瓜吗?清淡香甜水份还多。” 两人的对话有点诡异了,叶栩嘴角抽了抽:“我不是你爹。” 蔡恬的大手悄悄探到叶栩的后腰上,“我也没把你当爹看,叶栩你喜欢什么?茄子还是玉米?” “蔡恬!手拿开,人过来了!”叶栩瞪他,这崽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蔡恬嘿嘿笑了两声,收回手。这时玉珠娘已经走近了。 “蔡兄弟,好久不见了。” 蔡兄弟?他在喊谁?叶栩只知道蔡恬爹叫逸夫,是名还是字就不得而知了,这会儿这大娘又喊蔡兄弟,到底是喊蔡恬还是喊自己?叶栩虽不知道但还是笑着点头算打招呼。 玉珠娘走到叶栩面前,拉起他的手关切道:“上次呀,我在集镇上遇到蔡恬,还向他问起你,听说你下大雨那日就失了音信,把我和我闺女急得不行,特别是我闺女寝食难安的还嚷着要去找你,值得庆幸的是你平安归来了,我还说挑个日子登门造访,今儿倒先遇见你了,真是天意。” “呵呵,是啊,谢谢关心。”叶栩打着哈哈说道。这大娘的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了,叶栩心中在想接下来怎么应对,相亲最麻烦了,在现代叶栩一听到叶妈妈说要张罗相亲,便几日都不见踪影。叶栩的恋爱观是志趣型,把感情融洽、志趣相投、事业成功作为爱情基础,是注重事业和精神生活的恋爱。恋爱双方应该能相互尊重,思想上沟通无碍,感情热烈和谐,有了这些基础叶栩才会让自己恋爱,因为要求太高一直遇不到合适的人,所以叶栩的恋爱问题也就迟迟得不到解决。叶栩没想到自己逃避了多时的相亲事件在古代又会重新上演。 “我家闺女恬静端秀平时都不出门的,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贵人,也难怪她一时激动,失了方寸,蔡兄弟不要见怪哈。”玉珠娘回身将玉珠牵到叶栩面前,:“既然今日天公做媒,让我们在这里遇见,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蔡兄弟,我家闺女中意你,她在集镇上见过你一面后就对你念念不忘,总说蔡家公子这好那好的,她少女腼腆不好意思开口,我当娘的只有拉下老脸亲自上门撮合这门亲事,上次你有事在身我们没有详谈,今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想撮合你们这段良缘,你看行不行?” ……不是说古代人很含蓄吗?这大娘怎么如此豪放,也不照顾一下女儿的感受,看那玉珠羞得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叶栩不知如何作答,一来他不熟悉这对母女,对玉珠并无感觉;二来已经答应了蔡恬不用他爹的身体找女人,但当面拒绝好像又不太好,毕竟对方是女孩子。就在叶栩左右为难的时候,蔡恬说话了:“漆大娘,那日我就跟你说了,我爹身虚体乏,大夫说他现在的身体不益娶妻,玉珠好像比我还大点吧,这样说来年岁也不小了,村里像她这般大小的女子都生了几个娃了,你应该另做打算,让她早点嫁了为好啊,我爹实在是不太适合。” “蔡恬,你爹的事是由你做主吗?他现在就在这里,若是不行也应该由他说出来,你三番四次横插中间是啥意思?”玉珠娘语中带刺,她早就对蔡恬有看法了,要不是玉珠喜欢蔡恬爹几乎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玉珠娘也看不上一个家徒四壁,带着拖油瓶,身体还不好的男人。 “我说的就是我爹想说的,你三番四次登门打扰我们的生活是啥意思?我就想知道你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这样死缠烂打的。”蔡恬看玉珠娘更是不顺眼,自己贴上门来说亲却把自家吹捧上天将蔡家说的一文不值,一看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村妇,抛开蔡恬的个人情感,单从儿子的角度来说蔡恬也不会让爹娶这么个媳妇,爹清高的性子更不可能做倒插门女婿。 “蔡恬!”叶栩喝住蔡恬,玉珠娘的语气虽欠妥但蔡恬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晚辈,不该出言顶撞她,更何况蔡恬的话会伤害到玉珠。 “干嘛!”蔡恬以为叶栩在帮玉珠娘,心中火气也压不住:“我哪句话你不赞同?” 叶栩没理蔡恬,而是对玉珠母女陪笑脸:“对不起,蔡恬他不大会说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至于玉珠的抬爱,我也认真做过考虑,但正如蔡恬所说的那样,我的身体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而女子的韶华经不起等待,比我好的人还有很多,我相信玉珠姑娘能找到更好的,我也衷心祝福她能邂逅一段完美的姻缘。” 同是拒绝的话从叶栩口中说出来更容易让人接受,玉珠娘脸色稍霁,她原本就不太赞同这门亲事,叶栩当玉珠的面这样说了,玉珠应该会放弃吧。 玉珠娘看着玉珠,问她:“闺女,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就另觅他人行不?我家玉珠温婉贤淑,珠圆玉润,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他不稀罕咱,集镇上的贵人多得是,咱……”玉珠娘的话还未说完,玉珠却转身跑了,边跑边拭泪,看那样子真是伤心欲绝。 “玉珠———你去哪?咱家田地在这边啊,你别跑那么快,小心脚下,等等娘————”玉珠娘喊不住玉珠,玉珠转眼消失在墨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解惑 左后方是玉珠消失的方向,正前方是玉珠家的田地,玉珠娘急得跳脚,想去田里又担心女儿的安全,最后她只得向叶栩下话:“蔡兄弟,你帮帮忙去我家田里看一下秧苗是不是被野猪踩坏了,上半夜有人在我家门外吼叫,说野猪下了山正在田中肆虐,让家家都去个人看一下,玉珠他爹上集镇还没回来,我们娘俩才赶早来看一下,没想到遇到你们,哎——我找我闺女去了,我会劝她放弃你的,田里你一定要去啊。”玉珠娘说完便急急忙忙朝玉珠消失的方向寻去。 玉珠母女都走了,叶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见蔡恬还在生闷气不由叹道:“蔡恬,你说自己想做男人,男人可不会像你这般小气。” 蔡恬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叶栩继续说:“我喝住你不是帮她们,而是你话语不当,拒绝别人也要讲方法,我们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但我的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她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我们应当礼让她。还有你说玉珠嫁不出去,这句话会对玉珠造成很大的伤害,以后说话先思再说,免得话出伤人。蔡恬,你少不更事欠缺学识,以后我会慢慢□你的。” “是啊是啊,我欠管教,你什么时候教我?最好尽快,免得我又话出伤人。” 蔡恬还在闹别扭,叶栩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一会儿回去就教,现在该干活了。” “白天不行,我的精神不能集中,学不了。” “啥……?那你的精神什么时候能集中?” “晚上。” 蔡恬又补充了一句:“不点灯的时候。” 叶栩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瞪了蔡恬一眼,理也不理他自顾自朝前走了。 蔡恬看着叶栩的背影偷笑,笑够了他才大声喊道:“叶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啊————” 叶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晚上教也行,教完我就考你,若是过不了关,你就别想上炕。” “那我们一起睡地上吧,只要和你在一起,有炕没炕都没关系。”蔡恬这几天情话说顺溜了,开口闭口总能说上几句。 叶栩没回他的话,脸上却多了一份笑意。 蔡恬小跑几步赶上叶栩,侧头看他。 叶栩被蔡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眉头一皱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宝吗?” 蔡恬憋住笑,道:“有,你全身都是宝。”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贫?”叶栩四下望了望,道:“你对玉珠娘的话没有半点疑惑吗?她说上半夜有人在她家门口喊话告知田地被野猪践踏了,要家家去个人看看。我们出门的时候正是上半夜,来到田间的时候才四更,燃了莽草我们还进了山,这期间一切正常,哪里有什么野猪的影子,这里梯田虽开阔,但进山的路只有一条,纵使野猪不走大道,也不会从陡壁上跳下来,而且四周的田地好端端的,并无异常,那么散布谣言的人是谁呢?玉珠她娘应该不会说慌,她和玉珠两个妇道人家,怎会三更半夜来地里呢。”叶栩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山里人生活比较规律,谁会半夜不睡觉跑到玉珠家散播假消息呢? 叶栩这样一说,蔡恬也觉得事情太可疑,玉珠娘说散播消息的人让家家都去个人看看,但来的只有玉珠母女,也就是说那人只通知了玉珠家。那人是谁,这样做有何企图。 “蔡恬,你说玉珠的家住在山口?” “嗯。” “玉珠娘说玉珠爹去了集镇没回来,家中只有母女二人,我在想那人的目的会不会是偷盗,玉珠家境如何?” “温饱不愁吧,她爹老家有亲戚在县衙当捕头,凭着这点关系田地多分了两亩,每年给县衙贡些米粮,县衙给他爹指定了几家米铺,粮食收成了全部送进米铺,给他的价格也比我们散卖的高,但山里人再殷实也比不上集镇上的,那人若是偷盗为何不去集镇偏要来穷山沟里呢。 叶栩点了点头,却如蔡恬所说,小盗偷盗之前都会挑选目标然后蹲点守候,摸清主人家的出入规律,再趁家中无人之际潜入偷盗,而且小盗一般胆子都大,专盗富庶人家,穷山沟里除了米粮蔬果,钱财并不太多且放得极为严密,叶栩就曾听说老人喜欢将钱放在贴身的衣物里,还有些喜欢将钱埋在地下,藏在炉灶的黑灰里,总之方式千奇百怪的。这个时代都用铜钱银钱,家居住房又大,堂屋里屋加小院,若是将钱财埋在地下,那小盗还真不好找,这样一想,便可以排除偷盗的可能,那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蔡恬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叶栩。 “你又看我干嘛?我们现在是在分析事件的原由,你别走神好不好?你不要老看我啊。”叶栩被蔡恬盯得很不自在,便伸手去遮他的眼。 可惜手还没靠近就被蔡恬抓住了,蔡恬一使力叶栩就跌进了他怀里,然后被紧紧地抱住。 “叶栩……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家伙还没死心,明的不行便来暗的。玉珠她娘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张家长李家短的最爱闲话,若是玉珠将今日所见告诉她娘,以我看,不出几日我们在田间相依相偎的情景便会传遍整个东樵山,那些猜测了我们多时的人便会以此大做文章了。到时候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影响,叶栩,你介意吗?” “你说的那家伙是谁?是那日跳潭不知死活的那个?” 蔡恬点头:“我猜是他,他一直觊觎我爹你也知道吧。当初他就在山里放过我和我爹的谣言,因他自身的品行就不好,也没多少人信他,可他日日传便有些村妇信了,她们给田间劳作的男人们送来饭后总是聚在一起对我和我爹评头论足的,我爹很敏感,那段时间便不出门劳作了,过分的是有几个还跑到我家去斥责我爹,说他教子无方养出个背德乱伦的人来。我爹性子冷说话又慢,说不过他们便不再解释,还嘱咐我不要和那些无知妇人争论。那些村妇唱独角戏唱久了也就没了兴致,只能各回各家。后来传言慢慢淡了,我们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田间劳作的都是大老爷们,对嚼舌根这种事原本就没有兴趣,我爹又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了。也亏那次玉珠娘不在,若是她在,事情怕是不会结束得这么快。” “这次我们亲热被玉珠看见,我有些担心……”蔡恬将下巴放在叶栩头上,眼望藏青苍穹,黎明的曙光还未刺破灰黑的晨雾,什么时候天才亮呢。 叶栩的高度只及蔡恬的下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蔡恬的脖子上,喉结因为蔡恬的话语微微向下滑动,使蔡恬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有磁力,他的喉结比一般人突出,男性性征已经十分明显,叶栩此刻意识到这崽子已经告别少年进入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了,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男性荷尔蒙气味让叶栩觉得自己变弱气了,和他站在一起强弱显而易见。特别是被他搂在怀里的时候,叶栩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他的人,他霸道强势让人措手不及的搂抱叶栩理应挣脱的,但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个怀抱很安全很温暖很不想离开,这一次叶栩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想和他一起携手并肩走下去,直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可能是几天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蔡恬觉得脖子处痒痒的,低头一看叶栩正朝那处吹气,蔡恬笑问:“你干嘛?” 叶栩认真地看着蔡恬答道:“我将你的担心吹走啊,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你自己,你有没有问问自己,怕不怕那些流言蜚语,我叶栩本就不属于你们这里,我岂会害怕那些多嘴的村妇?若是她们敢当我面说闲话,我就有办法让她们自渐形秽。我们之间的事在于自己怎么看,根本不必在意闲杂人等的说法。蔡恬,你告诉我你怎么看我们的事?我这样说了你还会担心吗?” “叶栩……”蔡恬捧起叶栩的脸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呢喃道“叶栩,你我能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的,说不定我们前世情缘未了,这世才会再结同心。你刚才那番话是承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不对?你放心,我现在和以前说过的话绝非戏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不怕流言蜚语,而是担心你承受不了,既然你那样说了,我们干脆向他们公布我们的感情好不好?我不是向他们讨祝福,而是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你叶栩是属于我蔡恬的。” 叶栩靠在蔡恬身上摇头道:“你知我知就行了,他们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丢石头而非送祝福,再说我也不需要他们的祝福。我看玉珠那女子颇有涵养,她若要将我们的事说出去刚才就会跟她娘说,而不是掩面跑开。这件事等暴露以后再说吧,现在你的任务是将草木灰摊开降温,我去玉珠家的菜地看一下,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 “我和你一起去。”蔡恬不放手,“我怀疑赵六就潜伏在我们周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叶栩答应我好吗?” “好!”叶栩笑着主动牵起蔡恬的手,还故意高高举起,对着寂寂的小道说:“我们以后并肩携手一路同行,若是再有人来骚扰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蔡恬咧开嘴哈哈大笑,“对!管他是独眼龙还是癞蛤蟆。” 蔡恬和叶栩手牵手朝前走的背影被朝雾模糊,旁边麦田里麦秆晃动了几下,一条黑影直起身来,他半边脸裹着黑布,一只三角眼里射出恶毒的凶光,嘴里还不停诅咒:“娘的,你俩好样的,快活去吧,我看你们能快活多久,父子乱伦是会遭天谴的,老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逸夫迟早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亲爱滴们哟,留留言给点动力行不啦?好无力的说。 === 我很乖啊,接受各种批评教育,老天赐给我几个留言吧~~~~~ === ☆、改善 玉珠家的田地一样种着小麦,麦秆快及叶栩的大腿了,涨势也很不错,平整的麦田里并无野兽践踏的痕迹,叶栩和蔡恬更加肯定是有人捣鬼造谣生事。 临走前,叶栩拉过一根麦秆查看,麦苗刚发头分蘖少,叶苗的背部和蔡恬家的一样有发黄的现象,这样看来梯田上的大片麦田应该都有同一诟病,缺肥少料虫害防治不得力。叶栩琢磨着先治理蔡家麦田,若能见成效便将防治方法教与乡亲们,让大家都能喜获丰收。 归途中蔡恬看到叶栩一直低着头,便问他在想什么。叶栩将准备帮助大家的想法说出来后,蔡恬反应很平淡。 “不是我心胸狭隘好记仇,是你初来乍到不知山里人情淡薄,住户们只跟邻里交好,昨日你遇到的那个大叔便是我们的邻居,家就住在我们小院旁边五里远的地方,若不是邻居,你踩坏他的菜苗可不是一两句话能罢休的。这里的人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淳朴好相处的。特别是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村妇,以后见着了你可要避开她们。” 叶栩仔细听着蔡恬的话,脑中在分析为何会这样。还记得以前去祖奶奶家,邻里乡亲都很友善,一条街上的数十家人都和和气气的像一家人一样,每逢过节赶场什么的,每户做几个拿手菜然后在街口摆上几张大圆桌,大人小孩围桌而坐,吃着说着笑着,热闹又温馨。叶栩一直以为农村人生性淳朴好客大家才能相处的这么融洽。在繁忙的都市里人人都是进屋关门互不搭理,职场上的尔虞我诈造就了成年人性格的扭曲,淡漠的人情逐渐代替了邻里间的温情,在钢筋水泥铸造的从林里,人们渐渐遗失了美好。但那是城市的节奏,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为什么古代的人也会染上都市人的怪病?叶栩百思不得其解。 叶栩问:“为什么会这样?” 蔡恬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这样了。” 叶栩想了想说:“也许是你们没有主动去接触他们,你爹性子原本就冷淡,而人情是相互的,别人对你热情,你却孤傲,这样肯定处理不好邻里关系。我昨日早晨去田间很多人和我打招呼,我看他们都挺亲切温和的,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首要任务是拯救麦田,若能成功就能帮助更多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是热情还是冷淡了。” 两人回到焚烧草木灰的地方,火苗已经完全熄灭,只有几缕白烟从草木灰中袅袅升空,堆成小山的草本植物现在已经变成了灰黑相间的草木灰。 叶栩找来两根粗木,递给蔡恬一根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将高温的草木灰摊开来降温。 这时东面的天空微微露出橙色,橙色周围霞光尽染,不知不觉间已过卯时。小道上陆续有农夫抗着锄头出现,人们都起来干早活了。 农夫们在远处就看到了蔡恬和他爹一人拿着一根木棍在翻搅什么,觉得好奇便凑过去观看。 看到他们只是在做草木灰便没啥兴趣了,正要分散,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问:“蔡恬,去年你们就做了不少草木灰,没见你们咋用,应该还剩了不少,怎么这会儿又做起草木灰来了?” 叶栩笑了一下,抢在蔡恬开口前回答:“是这样的,以前做的草木灰因存储不当流失了原有的养分,而且前些日子暴雨来临我们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很多草木灰被雨水冲走了,所以要连夜赶烧一些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哦,这样啊。”问话的人正是昨日搀扶过叶栩的农夫,也就是蔡恬说的邻居,他揉揉鼻子问:“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众人深嗅了几下,答道:“就是草木灰的味道呗。” 农夫摇摇头,作了几个深呼吸:“是草木灰的味道但和平时的味道不太一样,你们没闻出来么?有种甘辛的气味。” “什么甘辛的气味?我闻到的是木质的苦涩味道。” “我觉得是菊花的清香味。” “你们什么鼻子啊?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就是普通的草木灰味道嘛!” 周围的农夫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意见,叶栩在一边看着他们,心想:粗鄙的农夫都能从混合的气味中分辨出某些材料的香味,证明他们对香味还是有需求的。叶栩决定再进一步试探他们对香的了解。 叶栩放下木棍,拍拍手上的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笑眯眯道:“大家的鼻子都很敏感啊,其实你们所说的味道全是这堆草木灰中散发出来的,这次我和蔡恬没有按照原来做草木灰的方式寻找材料,而是加入一些杀虫效果好的植物,有菊叶有莽草还有苏合香树,你们闻到的木质苦涩是苏和的味道,菊花的清香当然是菊叶了,甘辛的则是莽草,这几种植物混合在一起你们都能闻出来我实在很佩服啊。” “哈哈,田间山林走多了,闻到的气味也多,识别这些味道完全不在话下嘛。”农夫听到叶栩的称赞显然很高兴,着急想卖弄一番:“有句话说得好,叫……观千剑而什么……听千曲知音吗?啊……哈哈哈哈,大概是这样说的吧,文识方面我懂得不多,集镇上的公子哥们喜欢卖弄文采,我听他们这样说过。你别以为我们五大三粗的就不懂风情,林间的花草我张口便能说出好几十种。” 叶栩有点吃惊,蔡恬还说莽夫不会使香,但眼前的农夫显然对花草有一定认识,叶栩正要开口询问,那农夫却抢在他前面说话了:“也不是我喜好花草,而……而是家中的女人喜欢,要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一无金银二无乐趣,外村的女人嫁过来能图点啥?就图温饱和一个强壮的男人在一起生个娃,男耕女织平淡地过一辈子。我天天在地里劳作将家中的事物全交给了女人,每天回家桌上有碗热腾腾的稀饭,女人和娃坐在旁边等着我,我感到很窝心。每每到这个时候我总觉得亏欠了女人太多,银钱咱没多的,不能让她穿金戴银但山林里的花草却不用花钱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每日我劳作完后都会采摘一些带回家,女人其实很容易满足,无论我带什么花回去她总会感动得落泪,我觉得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是啊、是啊、我家的女人也一样,平时嘴巴虽有些毒辣但心疼我的心却没变,现在想想老挨她骂也是一种幸福。” “我家那口子也挺好!” 说起自己的家眷,黝黑的男人们像炸开了锅,争先恐后的夸自己老婆好,叶栩站在一边有些感动,叶爸爸也经常在叶栩面前夸叶妈妈好,当亲情和爱情融合在一起就再也难分难舍了。 蔡恬趁叶栩出神的时候溜到他身边,附耳轻声道:“不知你喜欢什么花草?我活干完了也去山里摘一些回来,慰劳一下辛苦了几日的叶师傅。” 叶栩回过神,狠狠地瞪了蔡恬一眼:“我喜欢能将人毒哑的花草,对了莽草吧,你用嘴给我叨回来,你能让我清净一下就是最大的慰劳了。” 蔡恬抓抓头,嘿嘿笑了两声,乖乖蹲回原地摊平草木灰。 农夫们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才想起要问为什么草木灰中要加这些花草。 叶栩心想你们终于问到正题上来了,清清嗓子说:“大家都知道前几日刚过春分,俗话讲说‘春分麦起身,肥水要紧跟’可看看自己的麦田,麦苗绿油油一片却不见起身结穗,大家天天在田间地头劳作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么?” 有个农夫接过话去:“往年这个时候麦尖也刚刚抽出一点,今年冬天大冻,麦苗迟迟不起身是天气的缘故吧,而且有个别麦苗已经拔出麦尖了,涨势稍微延缓一些也无大碍吧。” 叶栩摇头完全不赞同农夫的话:“春雨过后耕田忙,春分以后雨水频繁,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气好转了病虫害也日益增多,越冬作物进入生长阶段,此时的春管尤为重要,稍有不甚,收成可能会减少一半,你们在此耕种了数年难道没有这种感觉么?” “我家中就几口人,图个温饱就成了,收成多就多换些银钱,当做老天开眼的恩赐,收成一般就是几十上百石,饿不死也富不了。” “这位老哥的话不对。”叶栩走到田边摘下一片麦叶,翻开背面给大家看:“影响收成除了天气还有病虫害的关系,农作物也和人一样会生病。而生病以后就没有足够的力气吸收养分,加上地上的虫害侵袭,粮食减产是必然的结果,遇到虫害少天气好的年份你们收成就多一些,但我们不能只看天吃饭,我们可以通过人力防治病虫害,改善土地质量,农肥跟紧一些,便能增加农作物的产量,大家从未想过吗?” 刚才还有杂乱的议论声,可听到叶栩这样说农夫们都不说话了,扪心想想,确实没有想过粮食为什么会增收为什么会减产,只把一切归结于天气原因,除虫除草也有做过,但做得不仔细,只用普通的草木灰洒在田间既做肥料又做杀虫剂,年年如此也就没人想过要不要改良一下田间环境和草木灰的质量。今日听叶栩一席话才觉得粮食减产跟管治有莫大的关联。 “如此说来,粮食产量与平日的管治有关了?” “是啊,关系很大。不过我口说无凭,待我们先改善自家的田地,若是办法奏效,再将方式授与大家。” “蔡兄弟!”农夫有些激动地握住叶栩的手,一脸真挚地看着叶栩:“我就说蔡兄弟外冷内热,平日不苟言笑,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一直都认为蔡兄弟才貌双全,不是做农夫的命,以后定能荣华一生,我若有你一半才华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 “哪里哪里,太抬举我了。”叶栩笑了笑,看看天色说道:“日头已出,大家先去忙吧,我家麦田若是见了成效,一定不忘告知大家。” 得了叶栩的允诺,农夫们点头分散,有几个还对叶栩说“一会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管说。”叶栩连连道谢。 农夫们各自忙碌去了,叶栩对蔡恬说:“怎样,他们不像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吧?交朋友首先心要诚,真诚待人,平时多打交道,自然就会熟稔。” 蔡恬边摊草木灰边说:“他们对你客客气气是因为你说要教他们防虫治害提高收成,像这种有好处的事,他们肯定会讨好你。”蔡恬的说法有些偏颇,以前的旧事伤害了蔡家父子,女人们堵门看稀奇,男人们嘴上虽不说但看他们的眼神多少有些怪异,蔡恬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叶栩叹了一口气,不再和蔡恬争辩,就算那些农夫对蔡家父子有偏见,叶栩也希望尽自己所能化解这些矛盾。 田地里的农夫们一边劳作一边闲聊。 “我说,你们发现没有,蔡恬他爹不太对劲。”一个农夫看了远处的蔡家父子一眼,这样说道。 另一个农夫接过话头:“是啊,我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的他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来地里也是埋头干活,从不与人多话,今儿个却主动和我们聊起来天来,还说要帮助我们治理农田,你们说他怎么会突然变了这么多?”有了话题,农夫们围拢来,各自发表看法。 “要我说,一定和暴雨那日失踪有关。”一个高大的农夫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一把脸,朝叶栩努努嘴:“暴雨那日我们一起去集镇,你们几个没去不知道,那天风大雨大,下山的小道湿滑难行,毛大伯怕出危险便叫大家在一处岩洞避雨,等待大风雨过去再上路,没想到蔡恬他爹执拗不听劝,非要先走,毛大伯劝不住他只好让他先走,还对他说大家都在后面,若是走不动就回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后来听说找不到他了,可能是滑下山崖了。我估摸着他是不是摔下崖的时候碰到了脑袋,所以性子有所改变。” “这样说来,真有可能。前几年的事你们也听说过吧?有人溺水后性情大变,和蔡恬他爹的症状很像啊,不过我觉得他是有神灵保佑,摔下山都没死,比溺水死而复生的还神奇。” 蔡恬他爹雨天失踪村里人人都知道,而几天后又安然回家,大伙儿暗地里猜测了一番,都说他福大命大。山村里的生活平淡无奇,从蔡家父子搬到这里来后,人们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他们。最初因蔡恬爹的秀美长相和书生气,引发大家的热议,纷纷猜测他为何不留在集镇却来到山里鳏居,年纪轻轻就带这么大个娃,随后发现他们父子感情超乎寻常,现在蔡恬爹的性子又发生了转变。总之蔡恬父子已经成为山里人茶余饭后必会讨论的话题人物。 草木灰经过一段时间的晾置,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蔡恬回家挑来两个箩筐,箩筐里面铺着几张大叶植物的叶片,这样可以防止草木灰从箩筐缝隙漏出去。 蔡恬将草木灰挑到田间,叶栩负责铺洒,数量多少全由叶栩掌握,叶栩目测了一下麦田的长宽算出体积再估算出草木灰的重量,根据换算得出的结果平均铺洒,这样施下的草木灰和土壤的比例就不会出现大的差距。 蔡恬看着认真干活的叶栩,心中喜滋滋的,肩上的重担仿佛轻了不少,以前下田是为了生计,特别是一个人下田的时候难免会觉得苦累,现在有叶栩的陪伴,下田成为一种乐趣,蔡恬觉得两人一起劳作是件幸福的事。 叶栩铺完草木灰,蔡恬问:“要不要浇水。”叶栩说:“不能浇水,草木灰遇水就会融进土里,达不到原有的功效,这片麦田的土壤水分饱满,不用再浇灌了,而且春分雨水足,完全不用担心田地缺水。” “嗯,好的。”蔡恬将叶栩拉到土埂上坐下,掏出包里的汗巾替叶栩揩汗,叶栩拉住蔡恬的手,从他手上拿走汗巾,小声道:“田间有人,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叶栩!”蔡恬拉长脸,眉头一皱:“是谁说不怕闲言碎语?”明明早上已经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了。 “是我说的,但前提是玉珠娘将事情抖漏出来,若是玉珠不告诉他娘,事情就不会被揭发,我们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叶栩刚才就注意到几个农夫凑在一起好像在聊什么,时不时还朝这边望上几眼。若是蔡恬帮自己擦汗的动作被他们看见了,那真是有口莫辩了。 “你看他们一直在看我们。”叶栩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农夫们看到蔡家父子朝这边望过来,便向他们挥挥手,随即散开劳作。 蔡恬白了他们一眼,但距离太远,农夫们都没看见。“你确定要帮他们治理农田?” 叶栩拉过一片麦苗,将它缠绕在手指上,麦苗因背部的损伤而失去了韧性,才卷了两圈就断裂了。叶栩看着手中有锈色斑点的麦苗,点点头:“虫害是一定要清除的,除虫只除我们这亩麦田的并不能解决问题,草木灰腐化后虫害可能会从旁边的田地里再次侵入,要彻底防治虫害就必须将整片田地的害虫全部清除。我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原来如此。”蔡恬想了想问:“今日我们将草木灰洒好了,什么时候能起效?难道要等小麦收获的时节?” 叶栩将麦苗放在掌心,看着说:“当然不会,若是收获季节才能看出成效还怎么帮他们?书中说用这种办法除虫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可起效。” “这么快?”蔡恬有些惊讶,他以为洒下草木灰至少要一两月才起效,但两月后就是麦子成熟的时节。 叶栩想告诉蔡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蔬菜瓜果乃至粮食全都不受季节限制了,农田治理全靠农药和催长剂,害虫一喷就死,瓜果一月就成熟。但叶栩没有说,那种对人体有害的化学制剂不值得宣传。 “是的,很快。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察看。”叶栩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蔡恬挑起箩筐对叶栩说:“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要进山打点野味,原本想让你和我一同去,但想想今日你够劳累了,现在天色还早,回去了你还可以睡一会儿。” 叶栩心想我又不是女人还要你送来送去的,上次那件事怪自己不小心没提防小人,吃一堑长一智了,若不是掉入水中失去反抗的能力,也不会那样狼狈。 “蔡恬,你要进山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我会多加注意的。” “不行!”蔡恬放下箩筐,看着叶栩一脸的不高兴。“叶栩,我发现你记性不大好,早上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我说以后无论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你回答说好,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 “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回去。我是怕你累着了,你从寅时到现在也一直在忙活。”叶栩关心的话语让蔡恬激动起来,差点就当众搂抱了叶栩。 “站住,别动!”叶栩低喝一声,随后命令蔡恬:“挑起箩筐跟在我后面。” 蔡恬乖乖地跟在负手前行的叶栩背后,叶栩现在的气势真像学堂里的夫子,若是换上一身长衫,肯定更加有气质。 蔡恬家的篱笆小院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人等了他们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请求 “蔡恬,那个是不是玉珠?”叶栩远远地看到篱笆院边站了个人,衣服的颜色有点像早上碰到的玉珠,距离有点远样貌看不太清楚。 蔡恬停下脚步用手挡住额头朝前张望,看了一会儿才道:“是她,她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今早的事被她撞见,她现在上门定没好事。要不我们等她走了再回去?” 叶栩也纳闷玉珠在此等候所为何事,她若是将事情告诉她娘了,现在应该不只她一人在此傻等,她一个大姑娘站在一个鳏夫的门前,就不怕落人口实吗,古老封闭的小山村对女德这方面很看重。叶栩思来想去也不知玉珠意欲何为,但蔡恬的话叶栩并不赞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等候多时了,我们始终得回家,她若是等到晚上都不走,我们岂不是要露宿野地?” 蔡恬嘟哝了一句“女人真麻烦”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栩身后,朝家门口走。 玉珠腿都站麻了,终于看到蔡恬父子出现在小道另一头,玉珠朝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低头站在原地默念了几遍要说的话。 “一会儿说话稍微注意一点,她毕竟是个姑娘。”叶栩边走边叮嘱蔡恬。 蔡恬嗯了一声,“我早上那番话并非针对她,是她娘太过分了,哪有妇人不顾脸面逼迫别人娶自己女儿的,村里头这么多男人,非要来缠你。”蔡恬早就看玉珠娘不顺眼了,三番两次登门,软硬兼施的逼婚,那嘴脸看着就让人来气,往日话语还很含蓄,虽有那意思但并未道破,今天倒好开门见山地要把女儿嫁过来,还摆着一副我女儿嫁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叶栩哪能不知蔡恬心事,可人在世上走一遭,会遇到许多好或不好的事,若事事都与人计较,逞一时口舌之快,将小洞捅成大窟窿,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蔡恬涉世未深,个性有些鲁莽,叶栩怕他快人快语得罪人,所以时刻都在教育提点他。 “她娘只是个普通村妇,或许沾过一点墨水,丈夫又跟府衙的人沾亲带故,说话大套也是在所难免。你是个男人怎可与她一般见识,她说娶,我们就一定要听她的吗?你跟她吵了几句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反而窝了一肚子气还伤害了玉珠。你记住以后说话做事要以理服人,不是比谁吵架声音大,耍泼能耐高。” 蔡恬听着叶栩的话,细细咀嚼后觉得颇有道理。 叶栩在身边的日子虽不长蔡恬却觉得自己跟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从待人接物到农田治理,许多小事上就能看出叶栩学识渊博,性格温和谦逊,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跟他在一起生活都充实了许多。越是这样想蔡恬越怕失去叶栩,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胸间挥之不去。 “蔡公子。” 蔡叶二人刚走到门口,玉珠就朝叶栩喊了一声,清脆如莺的声音和早上的尖利叫声形成了强烈对比,此刻的玉珠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 “蔡小公子。” 玉珠面带微笑,又冲蔡恬喊了一声。蔡恬面无表情看了玉珠一眼:“我是山野农夫,叫我蔡恬就可以了,别公子公子的,听着牙酸。” 玉珠笑容一滞,虽已做好被奚落的准备,可蔡恬一来就不留情面,让玉珠的颜面有些挂不住。 叶栩见势不对,即刻插话解围:“玉珠姑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玉珠看了一眼蔡恬,面露难色。 “蔡恬,你先把箩筐拿进去,免得草木灰乱飞。”为了避免尴尬,叶栩只好支开蔡恬。 蔡恬也看到了玉珠脸色的变化,心道:“什么事我不能听?你想我走,我偏不走。” 叶栩见蔡恬没动,又喊了他一次,这次声音里带着严厉。“蔡恬,没听到我的话吗?你进去把衣服也换一换,我稍后回来。” “叶……爹……” “快进去,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叶栩瞪了蔡恬一眼,亏自己刚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却一点都没听进去,脾气犟得像头牛。 叶栩动气了,蔡恬不再执拗,黑了一张脸挑起箩筐进了小院。 叶栩本打算让玉珠进院子里坐一下,可想到蔡恬黑脸的表情,叶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叶栩从院里抬了一根板凳出来让玉珠坐,玉珠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没请姑娘进门有失礼数,姑娘有何事不妨长话短说,你独自一人在我家门前走动容易招人非议。”叶栩并未和玉珠坐在一起,而是站在她身侧。 “蔡公子……”玉珠望了叶栩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玉珠此次前来是想拜托蔡公子一件事。” “何事?” “我、我厚颜请求蔡公子做一次小女子的夫君。”玉珠声若蚊吟,脸上绯红一片。 果然来者不善,叶栩朝篱笆小院望了一眼,蔡恬正贴在院墙上偷听,看到叶栩发现了自己,蔡恬一猫腰蹲了下去。 叶栩收回目光,正色道:“玉珠姑娘,之前我就讲得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不宜娶妻,世上好男子众多,你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不……蔡公子,你听我说完。”玉珠从腰间摸出一张折好的宣纸,“今早我爹从集镇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玉珠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叶栩。 叶栩接过宣纸打开来看,玉珠在一旁小声解释:“我家本是清远县人,十年前闹饥荒,家父与亲人走散才来到了清流县,饥荒过后家父回清远县寻亲未果,就将家安在了清流县东憔村,我爹以为亲人都流亡外地或在饥荒中饿死了,没想到在府衙分地的时候遇到了幺爹,也就是我爹的弟弟,他在府衙当捕快,认亲以后我爹就与他时常往来。我幺爹膝下无子看着别人家欢腾热闹便觉得孤独,他一直盼望着我能早日成亲,让他感受一下喜庆的氛围,所以我娘她才会……”说到此处玉珠顿住,微微抬头看了叶栩一眼,见叶栩的目光还停留在宣纸上并未注意她的表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厚颜说亲,对玉珠来说是极大的考验,若不是事态猝发,玉珠也抛不开女子的矜持亲口提出。 叶栩其实早就看完宣纸上的内容了,这封家书实则是张遗书,玉珠的幺爹前不久被诊断出肺痨,捕快生涯太过劳累身体支撑不住,倒下就起不来了。他在府衙任职多年有些积蓄,买了居所还有间铺面,怕身死后无人看管,便想过赠给玉珠家。但他有个愿望,希望在弥留之际亲眼看到玉珠成亲,让他孤独的一生在热闹喜庆中落幕。 这封家书对玉珠一家来说无疑是悲喜双至,亲人即将离开是悲痛的但留下的钱物却是意外之财,叶栩非常同情这位捕快,他的愿望让人感到心酸,一个人孤独终老,家的温暖早已淡忘,膝下无子临老只能靠兄嫂掩埋遗骨,真是悲哀。但叶栩不能因为同情他就答应和玉珠成亲,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玉珠姑娘,我对你幺爹的事深表同情,也希望帮他一把,若是其他方面有可以效劳的地方,我必定不二话不说就答应,可婚姻大事不可乱允,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也不要为了满足幺爹的遗愿草率决定,你可以与他说喜庆气氛不一定非要红喜才有,快到花朝节了,你们替他办一桌热闹的欢宴,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热闹饭一样很温馨美满。”叶栩说此话完全发自肺腑,古代婚姻制度太过拘束,没有感情甚至没见过面男女也能凑成一对,结果导致了多出悲剧发生,叶栩是在告诉玉珠,姻缘要两厢情愿才会美好,也再一次婉拒了玉珠的求爱。 “蔡公子……玉珠……”玉珠细长明媚的眼中氲出濛濛水雾,被人连续拒绝任谁也受不了,玉珠咬住下唇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玉珠也不是厚颜的女子,蔡公子一再拒绝玉珠,玉珠已经知道蔡公子对玉珠无意,但……请蔡公子帮玉珠这个忙,我们不是真成亲,只是请蔡公子到集镇去一趟,我谎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就成,听我爹说幺爹他已经快不行了,只是……只是未了心愿一直不肯走,蔡公子你就帮帮玉珠一家吧。” 玉珠的恳求让叶栩很为难,虽说只是去集镇吃个饭,但名义上两人是未婚夫妻,而自己对玉珠一点也不熟悉,若是她幺爹问起细节,该如何作答。而且这事还需问问蔡恬的想法,他若是不同意,这忙也帮不成。但叶栩看到玉珠隐忍伤心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她,到底要不要帮玉珠一起撒下善意的谎言,让将死之人安然离去。叶栩左右为难,实在想不出法子了,他只能拿蔡恬做挡箭牌。 叶栩轻咳一声,先安抚玉珠的情绪:“玉珠姑娘你先别急,这事我一人拿不了主意,还得问问蔡恬,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玉珠从袖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将忍不住滴落在手背上的水滴擦去,虽然知道自己说话必会哽咽,玉珠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你和蔡小公子只是父子关系吗?” 叶栩的脚步在院门口停住,玉珠这个问题直中要害,叶栩迟疑了一下,片刻后吐出一句话:“我们的关系正如你清晨所见。”说完就进了院子。 玉珠的心刹那间碎成千片,来时还抱着早上情景是因雾眼花看错了的心态,玉珠后悔自己多嘴,为什么要问出来,若是不问自欺下去或许会好过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竹子出差,连夜赶更,大人们留个言鼓励一下吧。 ☆、拒绝 “我不同意。”蔡恬还未进里屋就忍不住吼了出来。玉珠是何居心瞎子都看得出来,之前是她娘出面威逼利诱,见事不成又换了个法子,让玉珠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姿态来诓骗叶栩。她要不是个女人,蔡恬早就将她轰走了。 “你别嚷,先进屋再说。”叶栩拽住蔡恬的手腕将他拖进屋里。 蔡恬胸中一股火气不断翻涌,什么假扮夫妻,吃什么饭,这种下三滥的诡计亏她们想得出来,说得出口。玉珠前几次来蔡家时腼腆羞涩,头都不敢抬一下,任她娘说得口干舌燥她也没明确表示想嫁给蔡恬爹。蔡恬当时还挺同情她,觉得一个大姑娘被自己娘像货物一样推销应该挺难过吧,没想到她是心甘情愿,刚才还不顾廉耻地说出一句“做我夫君”。 蔡恬越想越火大,夫君!他要成了你夫君,我算什么?真是太可恶了,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她是看准了爹不会直接拒绝人才得寸进尺的。爹在的时候说话语气虽冷淡但也很含蓄,没有直接回绝玉珠,才让她一直惦记着,现在叶栩比爹还温和,更不会伤害玉珠,蔡恬真怕叶栩一时心软答应玉珠,必会后患无穷。 蔡恬端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将茶水倒在碗里,对准茶壶嘴“咕噜咕噜”猛灌几口,透心凉的茶水喝进肚里也浇不灭心中那团火。“你什么也别说了,我都听见了。这忙不能帮,你对玉珠家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不要觉得她可怜就答应这种事。她居然说假扮夫妻,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叶栩,你知道我听到这话心中作何感想吗?我恨不得将她丢到山那边去。” 蔡恬当时躲在篱笆墙后,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为了控制自己激愤的情绪,蔡恬将拳头狠狠抵在凹凸不平的篱笆院墙上,秫秸板皮做成的篱笆院墙粗糙扎手,蔡恬的拳头很快磨破了皮,一阵阵刺痛提醒着蔡恬不能冲出去,不能让叶栩难堪,他苦口婆心教导自己要大度大量,要像个男人,蔡恬忍的好辛苦。蔡恬真想让大家都来看看,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要求别的男子假扮自己的夫君,她怎么说得出口。 “蔡恬,你的手怎么了?”蔡恬抓起茶壶的时候暴露了自己受伤的手,叶栩捉住他的手皱眉问:“这是新的擦伤,你刚才弄的?” 蔡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知何时弄伤的,我没什么感觉。” “蔡恬!”叶栩有些气结,都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珍爱自己,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我知道你偷听到了我和玉珠的对话,也知道你心中定会不舒服,但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糟践自己。我不是没一口答应她吗?而且玉珠她着实可怜,失散多年的亲人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短短几年又将逝去,她幺爹的心愿也让人心酸。老实说,我刚才差点就答应她了,若不是考虑到你,我……” “那你答应她啊,你去。”蔡恬猛地打断叶栩的话,抽回手,坐在炕沿上一副泄气的模样。“别人都可怜,玉珠可怜,她幺爹可怜,就连那些农夫也可怜,他们全都需要你拯救,你是菩萨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吗?”蔡恬说着气话,有点口不择言。“我不可怜吗?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可你对我一直若即若离,每次亲近你,你都有所抗拒,我没说出口你就以为我没感觉到吗?你会去可怜他们,为何不可怜可怜我?难道是因为我在你身边,你就视若无睹吗?” 蔡恬太怕失去叶栩了,当玉珠说到夫君二字时,蔡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好怕叶栩因为心软而答应玉珠,叶栩是什么脾性,蔡恬已经摸透了,软、善、好骗。玉珠的话语中无不透出一种先将人骗下山,再做长远打算的阴谋感觉,叶栩却将听话的重点放在将死之人的遗愿上,觉得别人可怜。蔡恬不知该如何让叶栩明白女人似蛇蝎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叶栩被蔡恬的话震住了,原本以为自己对蔡恬够好了,能让他接近触碰自己,已经算叶栩的上限。性子温软的人一般在感情方面都比较沉稳内向,不可能做出很激烈的事,更不会主动说出甜言蜜语。叶栩以为蔡恬能理解,因为从他口中得知他爹原先比自己更冷淡,叶栩以为蔡恬都习惯了,原来他一直很在意,他在意自己对他铸了一道防线,他还在意自己对他若即若离,是因为——我是叶栩吗?他是不是已经将他爹和我分开了? 叶栩看着眼前皮肤黝黑的少年,他把青春韶华献给了农田和生计,把满腔爱意献给了自己,叶栩能理解他,即便他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伤人的话,叶栩也不怪他。菩萨吗?叶栩想想自己虽没有菩萨那样神通广大的本领,但自己从科技发达的现代穿越到落后的古代,可以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改变一些事物,说是来拯救他们的也不为过。 叶栩慢慢靠近蔡恬,蔡恬感受到叶栩的气息,将双脚鞋子蹬掉,盘腿坐到炕上背对叶栩,不是蔡恬太小孩子气,是叶栩对人善恶不分的态度真让人火大。 看到蔡恬耍脾气的动作,叶栩不怒反笑,他慢慢坐在炕沿上,一只手放在蔡恬的后背心上,半响后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但我性子就是这样,要改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你若不让我去,我不去便是,你别这样怄气,怄气伤肝。” 叶栩手掌上淡淡的体温隔着衣衫传递到蔡恬身上,他手掌放的位置对直过去就是心脏,蔡恬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缩,跳动的速度是平常的几倍,还是抵挡不住叶栩的温和劝导,胸中的怒气瞬间消弭,蔡恬慢慢转过头来,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叶栩,低声道:“叶栩,别去。” 真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叶栩的胸口不知为何有种酸涩感渐渐荡开,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抚上蔡恬的脸颊,“我不去,不去,我答应你。”叶栩柔声说着,“我去跟玉珠说,家中事务太多抽不开身,田里数亩麦苗还等着救命,一刻也不能耽误,她应该能理解的。” “我去说。”蔡恬不想让叶栩再和玉珠见面,起身下炕穿鞋。 叶栩拉住蔡恬,摇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去说的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是我去吧,有始就得有终,我都答应你不去了,难道你不信我?” 蔡恬反握住叶栩的手,用力捏了捏,好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我信你,去吧,我等你。” 叶栩点点头,出去了。蔡恬冷静之后才发现刚才自己太冲动了,说了混账话,不知叶栩会不会记在心里,明明爱他都来不及,怎会出口伤他,蔡恬后悔得不行,都怪自己性子鲁莽,一着急脑子就是乱的,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就先讲出来了,实在欠缺冷静。蔡恬在想,若是能和叶栩的性格中和一下就好了。 叶栩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蔡恬走到门口张望。叶栩笑问他:“你看什么?” “玉珠这么快就走了?”门前小道上早没了人影,玉珠难道会飞? “她说要去田地看一下,我将她送到西口才返回来的。”叶栩一想到玉珠那个可怜样就觉得于心不忍,可再不忍也没办法,若是农桑方面遇到问题,叶栩一定尽全力帮忙,但婚姻之事实在关系重大,是真是假都不能随意行之。同情安慰的话说太多也无益,叶栩只对玉珠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玉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最后泣不成声的她对叶栩说出了最后一个请求,请叶栩送送她。叶栩不能拒绝,女孩的眼泪是叶栩最怕看到的,叶栩不仅送了玉珠,还给玉珠讲了几个笑话,其实叶栩并不擅长搞笑,讲笑话的语气也很僵硬,可玉珠居然笑了,叶栩看着玉珠挂着泪珠的笑脸,发现这女孩子还挺漂亮的,果然是快乐才能让人美丽。最让叶栩欣慰的是,玉珠叫了他声蔡大哥,称呼的改变意味着感情的转变,叶栩放心了。 玉珠走了,蔡恬也放心了。蔡恬“哦”了一声,又到两人独处的时间,蔡恬想为刚才的言语道歉,他慢慢蹭到叶栩身边,叶栩不解地看着他。蔡恬双脚并拢站直,然后弯下腰郑重地道歉:“叶栩,对不起,我为我刚才胡言乱语道歉,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叶栩先是吃惊,而后是了然,蔡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证明他在成长,若是能让他明白更多东西,叶栩觉得自己让他多骂几次也无所谓。 叶栩扶起蔡恬,看着他道:“道歉就不用了,你能发现自己的过错并勇于承认,我就很满足了,说明我的教导没有白费,以后说话做事多长个心眼,慢慢改善自己就成。我们互勉,你需要冷静沉稳,我需要刚强坚定,我们一起努力吧。” “叶栩——”蔡恬又激动了,每次一说完正事,蔡恬就会迅速偏题,他顺势扶住叶栩的腰,正想进行下一步行动,却被叶栩用手掌隔开。 “我的降真香呢?”叶栩想起早上折下的降真香枝丫。 “什么东西?”蔡恬的兴趣又被打断,让他有些颓丧,叶栩扫兴的本事跟他的学识一样大。 “就是早上我让你拿着的,我说是宝贝那根花枝啊,你没带回来吗?”叶栩推开蔡恬,样子有些着急。叶栩是笃定降真香会被收购,创业初期就靠降真香这宝贝了。 蔡恬也会恢复正色,他走到外面从箩筐底部的叶子下面拿出一根枝丫来,转身问叶栩:“是不是这个?” 叶栩长吁了一口气,在就好。 “就是这个,你也要记住它的名字,降真香。我们能不能过好日子就靠它了,等麦田状况稳定下来,我们就下山去。” “下山?”蔡恬一直不能理解,叶栩为什么时时刻刻不忘下山的想法,难道在山中生活不好吗。 “嗯,下山去。”叶栩走过来接过蔡恬手中的降真香枝。“我们先去集镇探探情况,若是香料生意可做,我们就将降真香卖一些出去换点银钱,做香料是需要工具的,并非折些花草混合在一起晾晒就行了,若下定决心制香贩卖的话就要在工艺和香料制作上出新,我是这样打算的,实际如何还需要先去集镇打探一番才知。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愿意下山?” “不是不愿下山,而是怕你看多了繁华,改变自己。”蔡恬这次说得很隐晦,他怕叶栩变心,集镇红男绿女太多,诱惑太大,蔡恬对自己很没信心,对叶栩也不放心。 叶栩楞了一下,随即戳了一下蔡恬的额头,笑骂道:“真是个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亲,有问题可以提哦~ 亲,若是拙文能入眼,请记得好评鼓励哦~ 亲,你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哦~ ☆、尘香 翌日,天公作美,晨间虽有薄雾但很快就消散了。叶栩非常喜欢清晨山林中朝露的味道,湿润的清新空气混合着翠草的清香,从厨房溢出的炊烟袅袅飘散在茅屋周围,很有家的味道。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5节 在这里一日三餐全由蔡恬包了,虽然叶栩很想搭把手,但蔡恬一看见他进厨房脸色就很怪异,上次叶栩来帮忙,一扇子下去整个厨房到处都飘散着黑黑的柴火灰,害的蔡恬弄了很久。此后,只要叶栩有靠近厨房的征兆,蔡恬就会马上关门还插门栓。 厨房不能进,叶栩就在附近晨跑,以前不喜欢运动,可移魂到这里后,叶栩发现自己渐渐对运动和劳动产生了兴趣,甚至开始喜欢阳光,喜欢劳作后浑身冒汗的酣畅感。 在跑步的过程中,叶栩会留意路旁的花草树木,刚来之时就发现这里有许多珍奇花草,大多数的药用价值很高,过几天就要下山了,可以采摘些花草标本带上,若是王大夫需要这些花草做草药,以后就能靠售卖草药赚取制香工具的钱。叶栩觉得一门心思做两手准备是最稳妥的,降真香在现代很珍贵稀有,但古代是否值钱就不得而知了。叶栩对这里的物价并不熟悉,哪些东西畅销也不清楚,这次下山一定要好好了解。 叶栩记下自己能分辨出的花草种类和所在位置,等下山之时再来摘取,有些花草要新鲜的才有药效。 叶栩沿着小道来回跑了三圈,出了一身汗,虽很累很喘但浑身却充满活力。 回到院子里,叶栩看见蔡恬还拿着勺子弯腰在做粥便没去打扰他,叶栩到井边打了一口水,甘甜的井水喝起来清冽爽口,是自来水比不上的。喝水的时候面朝窗户,叶栩忽然想起床头柜子里的木匣子,记得里面有本叫什么香的书,当时只看了《东琅国史》,并未翻阅其他书籍,蔡恬说他爹喜好熏香,还有本制香书籍,叶栩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跑进屋子。 上次打开木匣的时候叶栩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拿出木匣叶栩才发现这个看似普通的木匣子身价不菲,黄褐色的木料纹理均匀,虽然四角位置磨成了圆弧,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反而精致了许多,木匣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楠木香气,像蔡家这种阴湿的茅屋最易生蛀虫,但放木匣的柜子里却干净整洁没有一点蛀虫的痕迹,叶栩更加确定这就是耐腐防虫的矜贵木材金丝楠木,难怪里面的书籍保存得如此完好。 叶栩看着木匣猜测着蔡恬爹的家境,若是没有家道中落,指不定现在已是一方才子了,真是造化弄人。 叶栩小心打开木匣,《东琅国史》和一本淡蓝色书封的《尘香赋》静卧在匣子最上层。叶栩轻轻拿起那本曾被自己忽略的古书,这应该就是蔡恬所说的他爹的制香书籍了。 这本《尘香赋》不知存放了多少年,书脊已被磨得发白,纸页有些粗糙,细看能看出造纸的成分里一定有稻草,纸质虽不如现代工艺制造的细腻光滑,但隽秀洒脱的字迹不难看出撰书之人定是风流雅士。古代人十分讲究书法,字如其人,科举应试阅卷官首先看字,若字不好文章亦不可取,这种方式虽有些草率,但由此可见写得一手好字在古代是很必要的。 书中字迹结构严谨,运笔潇洒自如,字体错落有致,还细心地标注了疑难点,花草绘画寥寥几笔却让生命立现于纸上,叶栩看得入了迷。 叶栩搜看过多本香料书籍,知道香道肇始于春秋,成长于秦汉,完备鼎盛于唐宋,而且一直是奢侈皇室贵族所使用,根据古书记载许多香熏燃料因其复杂繁琐的制作工艺而使香料成品的价钱高涨,普通百姓没有购买能力,久而久之这种能调动心智灵性安神怡情的好物变成了皇室贵族专用,普通百姓只能望香兴叹,但民间不乏一些爱香之士,他们经过长年探寻摸索出了简易制香工艺,虽不能和皇室制香相比,但因其缩减制香工序使得成本降低了很多,于是民间就开始用这种方法自制香料。这些简易制香法起源于文人雅士,有人便用墨宝记载了下来,叶栩现在手中拿着的便是当年的制香手抄本。 叶栩粗略浏览了一遍,书中不仅列落出上百种可制香的原料,还将香的种类分得很细:名士儒雅熏清香,达官富贵焚芳香,驱邪避秽点药香,供佛诵经燃禅香。但书中提及的简易制香法甚少,有一种隔火熏香法:集齐所需香材,用火焙干或者放置在阴凉处风干,再将其研磨成粉,放在铜盆里中间加上烧红的木炭,用香粉将木炭盖住,在铜盆上放上熏笼即可。这种方式大多用来熏炙衣被,若想随身携带缝制布袋将阴干的花草放在里面,即成香囊。 叶栩一边看书一边想,此书记载的花草香料生动精细和医用药书不相上下,但制香工艺确实太过粗糙,只留住香味却失了精髓。叶栩回想起自己穿越前做的放松水疗,一小滴的精油中蕴含了数种天然香料,将植物精华全部浓缩进了小玻瓶里,叶栩就琢磨若能将现代提炼精油的方式融入香料制作,也许能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但想归想,这里没有提炼精油的机器,人工提炼不大现实,香味这种抓不住摸不到的官能感受极易挥发,要将它提炼出来并保存并非易事。 叶栩合上书籍,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异想天开了,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开始幻想成功的美好,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窘迫的家境不容许自己行差踏错,钱力人力都太有限了。 该想个什么法子呢?叶栩闭上眼进入冥想。 “叶栩,吃饭了。” 蔡恬端着粥走进来,看到叶栩拿着书在假寐就喊了他一声。“困了也要先吃饭哦,吃完饭再睡吧。”蔡恬将粥放在桌子上,见叶栩半眯着眼呆傻地样子,觉得他好可爱。蔡恬最喜欢叶栩将醒未醒的样子,眼神没有焦点茫茫然的懵懂,喊他跟他说话,他也是含糊地“嗯嗯”应声,这时候的他最好欺负了。 蔡恬走过去,叶栩还没回神,蔡恬趁机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温柔地托起叶栩的后背,连哄带骗地弄醒他:“叶夫子,叶大人,吃饭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煎了两张饼,你还没吃过呢,快起来了。” 叶栩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还做了个短梦,他梦到自己来到一座宅邸前,青砖碧瓦古色古香的园林建筑,门口的匾额上“陈府”二字苍劲有力,两尊威武石狮体格雄健,镇守府门。叶栩知道古代的府邸有石狮看守定是非富即贵,但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里,叶栩站在大宅门前观望,不知为何叶栩觉得宅内有股神秘力量在牵引自己。想进去看看,叶栩一步步朝朱漆大门走去,手放在椒图门扣上心中竟产生莫名的悸动,一种期待却又害怕的矛盾感让叶栩迟迟不敢推门。就在叶栩下定决心要进入宅院的时候,叶栩听到有人喊他,一声声轻柔的呼唤将叶栩拉回了现实。 “唔……”叶栩睁开眼,觉得头部隐隐作痛,刚才的梦境如同真实经历,叶栩的心还“咚咚”跳个不停。那个梦是在暗示什么吗? 蔡恬看到叶栩表情异常,很少皱眉的他现在眉头紧蹙,蔡恬在叶栩身边坐下眼中充满担忧:“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不是故意吵醒你,要不你吃完饭再睡?” 叶栩揉了揉太阳穴,困倦地说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早上晨跑完口渴喝了凉水,一冷一热间有点伤风。” “那我去给你倒碗热水来。”蔡恬说完话就跑了出去,叶栩拉都拉不住。 “热水来了。”蔡恬的大嗓门没进屋就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端着热水来到炕前。古代没有保温壶饮水机,平常喝水都装在一个瓦罐里,瓦罐保温效果不好经过一夜放置早就成了凉水。 叶栩捧着温热的土坯碗,手心的温度一直传到心里,这种碗水应该是蔡恬现烧的,怕太烫还专门放在井水中浸温了才端来的,因为碗底的温度和碗沿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叶栩慢慢喝着温水,一小口一小口品味,要将蔡恬的情意一点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自己被这个大男孩照顾得无微不至,一颗心已在他的温柔攻势下融成了一汪春水。 “吃完饭再睡啊。”蔡恬一刻不忘提醒叶栩吃饭,早晨这顿饭很重要,一日的精力全在这顿饭里,虽说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蔡恬已经尽力了。 叶栩边喝水边点头差点呛着,蔡恬“扑哧”一声笑出来,叶栩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吃过饭,蔡恬让叶栩再睡会儿,可叶栩却说要去田里看看,若是加料的草木灰有效,今日便可初见成效。 等蔡恬收拾好厨房,两人一起去田地,远远地就看见几个农夫站在蔡家麦田旁的土埂上,比手画脚在说着什么。 ☆、灌溉 莫不是麦田出了问题?叶栩心中打起小鼓。要说理论知识叶栩自认懂得很多,却没有实践的机会。乡下虽去过几次但祖奶奶家的田地早就转租给别人,农家小院的后院很大,祖奶奶便在屋后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种些青菜,叶栩只在那巴掌大的土地里鼓捣了几下。现在面对这么大片麦田,叶栩并无十足的把握,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书中的办法有效,当初自己还信誓旦旦许下承诺,若是此法不灵,真是无颜面对蔡恬。 叶栩心中忐忑,却不露声色。蔡恬扯扯他的袖子,问:“他们在干啥?难道是草木灰发挥了功效?不过这也太快了吧,才一夜就能看出名堂吗?” “一夜时间太短,只能看出杀虫的效果,麦苗恢复起码得半月,我也不知他们在看什么。”叶栩心中没底,生怕草木灰混合比例不对,这种混合物极易产生化学反映,若是比例失调会腐蚀植物根茎,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那就是杀虫有效了,我们快过去看看。”蔡恬有点兴奋,牵起叶栩的手朝前急行,全然忘了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叶栩急忙甩开蔡恬的手,压低声音道:“喂,你好歹看一下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你收敛一点。” 蔡恬抓抓头嘿嘿笑了:“我差点忘了,不过也没啥,以前我经常扶着我爹去看病,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是叶栩不是你爹。”叶栩一听蔡恬提以前心中就莫名烦躁,往常不怎么介意的事,现在听到就觉得很不舒服,这么久了蔡恬还没将自己和他爹完全区分开,叶栩一想到这些就很窝火。 叶栩脸色一变,蔡恬就察觉出了,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我意思是他们的注意力没在咱们身上不会看见的。我错了,今晚我给你倒洗脚水。” 叶栩瞪了蔡恬一眼,撇过头去,半响才道:“我有手脚,为何你倒。” “我自愿给你倒,要是洗澡水也让我一并倒了那更好。”蔡恬戏谑地说道。 叶栩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中气十足地吐出一个字:“滚!” “晚上滚炕头,嘿嘿。”年纪小的优势在于能装傻充愣,能厚颜无耻。蔡恬将这两点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叶栩哪能不知蔡恬的滑头,但他已经习惯了,若是蔡恬一天不贴在身边说说情话,叶栩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有农夫看见叶栩和蔡恬来了,便朝他俩挥手,还用手拍拍身旁的几个,示意他们蔡恬父子来了。另外几个农夫停住话头,转身回望。 “大伙早啊。”叶栩也朝农夫挥手,并向他们道早。 农夫有些受宠若惊,心道:“蔡恬爹也变得太多了,换着以前能点下头已经不错了,哪像现在还主动和人打招呼。性格突变不说,还想到治理农田虫害的好方法,并许诺要教授给大家,难不成是菩萨附体了?” 叶栩自然不知道在农夫心中他已经成为神人,他心中所想是麦田千万不能出事。 “大伙都围在这里看什么?莫不是麦田有了变化?”越接近麦田叶栩的步子迈得越慢,他想先从农夫口中得知麦田的情况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嗯呐!”农夫粗犷的声音中带着喜悦:“蔡兄弟你快来看,早上我们路过这里,看到地里有好多青色小飞虫,仔细一看原来是都死的。麦秆子上附着的虫卵也掉了好多,你快来看。” 叶栩听到这话,心中大石才落了下来。照这样说来,应该是草木灰挥发会了功效,但起效怎会这么快?叶栩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莽草用得多杀虫的功效是达到了但会影响农作物自身的生长,虫分益虫、害虫。要是药效过甚连益虫一块杀死了,对农作物也是一种伤害。 叶栩快步走到田间,蹲在地上查看飞虫尸体和草木灰的渗透情况。 青色小飞虫,双翅透明,触角长于体长,腹管长于腹末。叶栩认得这就是小麦的天敌麦蚜虫,这种害虫耐高温,喜干怕湿,照理说不应出现在湿润的山间梯田里。叶栩用手翻开地上的黑土,土质有些发干,和前几日看时完全不同,叶栩这才想明白,这种依山而建的梯田每块田地里都有一处引水的缺口,口子上插有排水的大竹筒,是为了避免雨水过多淤积在田里,遇到大雨天这种设置能保护农田不被水淹,可遇到晴天朗日久不落雨的天气,这根排水的大竹筒就成了泄走农田基础水分的罪魁祸首。 “前面那口泉眼能否出水?”叶栩拍拍手站起来,当下必须引水灌田,一是麦田出现干涸的征兆;二是要除麦蚜虫害田间湿度必须够;三是草木灰中添加的莽草过多,药效太强了怕损伤小麦根茎。 蔡恬闻言跑过去查看。那口老井是以前村民自发打出来的,就怕遇到干旱天,这下终于派上用场。 蔡恬伏在井边看了一下,转过头来高声喊话:“有水。” 叶栩朝他点点头,随后对在场的农夫说:“可否劳烦大家帮个忙。” 农夫们不解叶栩的意思,但也没拒绝:“需要我们做什么?” “去山脚下砍四根粗竹,用来灌田,该如何做我想大家都清楚吧?草木灰中莽草用得太多,我怕会伤到麦根,等下我和蔡恬会将多余的草木灰清除。这次就辛苦大家了。” 农夫们古道热肠,二话不说就抗起家伙砍竹子去了。叶栩唤来蔡恬,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将浮在土面的多余草木灰清理掉。 田间开始忙活起来,农夫们很快扛回四根壮汉手臂粗细的竹子,剖开两半后用韧性强的藤蔓将其断口处叠起捆绑住,蔡恬站在井边手里拿着个葫芦勺,看着叶栩,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往竹筒里灌水。 四根粗竹的长度刚好够到田里,农夫们心想叶栩真会蒙,殊不知叶栩计算过田间到井边的距离和竹子的长度。 “可以灌水了。”叶栩一声令下,蔡恬将打上来的井水一勺一勺慢慢灌入竹筒里,清润的井水沿着竹筒缓缓流入田里,最后一段竹筒两侧均开有小口,井水一来,两边小口慢慢往田里泄水,左右麦苗都得到了滋润。 “蔡兄弟,为啥要灌田?”农夫忍不住心中好奇便问了起来。 叶栩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农夫们才恍然大悟。 叶栩问农夫蔬菜的种子在哪里买的,农夫说集镇上只有一家出售绿蔬种子的店铺,就在进山的村口上。 叶栩心中盘算明日一早再来麦田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当天就下山,买种子和卖降真香。麦田和香料的事都耽误不得,叶栩只能双管齐下。 第二日天刚亮,叶栩和蔡恬再次来到田间,麦田状况良好,土壤潮润,麦蚜基本匿迹,草木灰渗入地下成了黑肥。刨开一处黑土,麦苗根茎深深扎进土里,麦叶上的锈迹也没有扩散的趋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叶栩总算松了一口气。 叶栩向农夫们说明要下山两日,请他们代为照看一下麦田,农夫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看管好。蔡恬撇撇嘴,叶栩跟农夫混得比他还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现在又要下山去,叶栩那种性子不知会不会招来闹心的人。 总之,得把他看紧了。 ☆、集镇 叶栩和蔡恬走走歇歇花了几个时辰终于看到县城城门。山中生活规律一般五更就起床,下山虽花了不少时间,但两人到达集镇的时候,正好赶上热闹的早市。 早市开在商贩云集的长街上,道路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布行、米行、当铺、药铺……除了商铺尚有酒肆、茶坊、客栈,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贯穿古老县城的长街是出城进山的必经之路,商贩们便将店址选在此处。 颢帝刚登基那会儿,下令封城闭县,阻断了清流县与外界的往来,商贾豪户多数迁往大城。当政局稳定下来,一道重新开放边陲的文书送到清流县衙的案桌上,至此孤陲边境的闭塞小县城终于盼来曙光。但清流县封闭多年,城中百姓大多弃商务农,文化和发展早已停滞不前,县太爷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振兴清流县的经济。官文虽说开放边境,不再阻止外域人入城。但禁令解除以后,清流县仍是萧条,和外域断了十几年往来,就算现在敞开城门也没几个外域人肯踏足。县太爷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新文书颁布还有一层隐晦的含义,那就是增加赋税。一穷二白的地方钱从何处来?这时新来的师爷萧昱修支了个招:“如果我们主动招揽外域商人进城做买卖,尽可能多的给出优惠条件,只要外域人肯入驻清流县就不愁经济不复苏。” 县太爷考虑了一夜,最终采纳了萧昱修的建议。 出主意的师爷萧昱修原是汴京人士,自幼勤奋好学,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当他胸有宏图,壮志满怀的时候,却听闻了一场官场冤案,那时灏帝刚登基,东琅国基尚且不稳,灏帝恐身边留下旧朝隐患便下令彻查每一位旧朝官员,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事实却非如此,前朝一位文官因与当朝丞相有些过节,就在这次彻查中遭了冤狱,不但家族清誉毁于一旦,连妻儿老小都受了牵连,原本判定全家抄斩,却有数位官员为他求情这才改了轻判,罢去功名,家财全数充公,一家老小全部流放到边陲蛮荒之地。 官场功名,瞬息万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剥去锦袍沦为阶下囚,刀下魂,全凭圣上一句话。被流放的那名文官,曾是萧昱修仰慕的老师,从小就看他编撰的文籍,也是萧昱修一直想超越的对象,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虽有百官求情保住老小性命,但文人的气节受辱,活着也是折腾。 萧昱修不知老师流放后去哪了,是死是活音讯全无。若是自己入朝为官定会落得和他同等下场,官场的勾心斗角萧昱修自认没有能力去应付,曾经立志做状元,可官场污黑让萧昱修不愿踏足,若不是一甲进士名衔在身,萧昱修也不会入了官职,实在不想留在京师任职,便找了个身先士卒的理由自愿到南方的边陲小镇做个小小文案。灏帝得知后连连夸赞,还允诺萧昱修五年后回朝便可位列四品。如今萧昱修已在清流县呆了四年。 这四年,清流县从萧条冷清的小县城变为商贾云集的繁华地萧昱修的功劳不小,虽说掌权的是县太爷,但出谋划策全是萧昱修。如今集镇上每日都热闹非凡,本地百姓和外域商贩已经融入在一起了,迎风招展的店招旌旗,川流不息过往人群,无一不在说明清流县已经改头换面,今非昔比。 再次来到这里,感觉与上次自然不同,没了伤病的困扰叶栩腿脚麻利地在人群中穿行。上一次到集镇是蔡恬背着来的,那时候摔坏了腿,只在王大夫的药铺接好了腿就匆匆离开了,并不知道集镇原来这么热闹。迎面走过高大褐发的人应该不是本国人,临街的商铺有不少商品带着浓浓的异域色彩。蔡恬从来没跟自己说过清流县已经对外通商,那本《东琅国史》也不知是何时撰写的,还说灏帝刚刚登基。要不是自己亲自下山查探,差点贻误商机。 叶栩这家瞧瞧那家看看,,发现衣食住行所需的东西在集镇上全都有卖的,而且不止一家,外域的商品虽然造型新颖,但除去包装后就是普通货色,价钱却比一般商品贵了几倍。叶栩暗叹:“原来古时也讲求包装精美。” 蔡恬亦步亦趋跟在叶栩身边,生怕人多将两人挤散了,途中多次试图去牵叶栩的手,却被叶栩巧妙地避开了,蔡恬不依不饶还是牵住了叶栩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不像父子倒像斯文哥哥带着个小心翼翼的弟弟。 长街走过一半,叶栩发现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本想凑过去看看,却听到蔡恬说:“王大夫的药铺到了。”叶栩“嗯”了一声,还是先询了降真香的价格再凑热闹吧。 王大夫药铺前的朱漆门板还如初来时一样斑驳,叶栩回忆起当日情景回头看了蔡恬一眼,眼中带着愧疚。蔡恬见叶栩回头看自己,以为他不好意思先进门,便会意地笑了笑,前行几步撩开头顶上的半截布帘子。 “王大夫……今天这么忙?” 药铺内坐了四五个候诊的病患,王大夫正在开方子,一个小厮拿着小平秤正在抓药,看到蔡恬进门,王大夫瞅了他一眼,问道:“你爹又病了?”王大夫声音不大,但叶栩就站在门外,一副布帘隔不了什么音,听到王大夫这样说,叶栩低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王大夫看到叶栩走进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蔡恬爹很少下山,除非病得严重才会由蔡恬搀扶着来铺子看病,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光润,精神十足,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一点也不像患病的样子。短短几日不见,他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王大夫不禁有些纳闷。 叶栩与王大夫对视片刻后,视线落在他背后的药柜上,小厮熟练地拉抽屉,关抽屉,一双巧手抓出的药材分量刚刚好,叶栩注意到药柜最顶层有一排红字标注的药材,隐隐看到有麝香、野山参,想必上面放的全是珍贵药材,不知道有没有降真香。 叶栩收回目光,对王大夫温和笑道:“病是病过,幸而遇到王大夫您,接骨赐药,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今日特地登门道谢。”说到此处,叶栩扫了一眼屋里的病人,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了,又继续说道:“王大夫行医几十年,精通药理,我常年在湿地里劳作,年纪尚轻就落下一身的病痛,最难忍受的是老寒腿,有个天晴下雨就刺痛难忍,我被这双废腿折磨得生不如死。”说着叶栩从柜台边走出来,弯腰撩起裤腿,拍了几下:“以前这腿麻木不仁,路都走不得,我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无法治愈,庆幸的是让我遇到了王大夫,他开了个方子给我,几副中药喝下去,我的腿慢慢好转,现在上山下地都来去自如,王大夫对我的恩情有如再造,我今日刚从田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特地给王大夫送来聊表心意。” 叶栩朝蔡恬使了个眼色,蔡恬歪头看着叶栩不明其意,早就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下山的时候是摘了一些菜,但那是要卖了换钱吃饭住宿用的,怎么就成了王大夫的谢礼了呢。 就连王大夫本人也被叶栩一番话说懵了,自己确实给他治疗过腿,但是老寒腿在中医上并无彻底根治的方法,王大夫不知道叶栩为什么要在人前夸赞自己,便停了手中笔等他说下文。 26、问路 王大夫诊病仔细,看个伤风感冒也要花大半个时辰,坐在一旁的病患们等候已久,全都焉头耷脑昏昏欲睡,叶栩的一番话将他们的瞌睡说没了。 生了病的人对神医、神药极为敏感。病患们打量来人,见他身材虽单薄,但面相极好,眉目朗朗,神色亦佳,一身粗布褐衣也掩不住清隽之气。他的唇角微翘,说起话来情真意切,没人会质疑他话的可信度。 “这位小兄弟,你的腿病得了多久?”正在看病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问叶栩,眼中充满期待。男子是邻村人,也得了老寒腿,看了许多大夫都说医不好,本已放弃治疗,没想到今日随意找家药铺看风寒,却遇到能治老寒腿的神医。 叶栩从蔡恬背上卸下竹篓子,放在柜台旁的角落里,从篓子里取了样东西缩进袖口,然后负手站起身回男子的话:“五年了,遇到阴冷天就疼得锥心。”其实叶栩并不知道蔡恬爹的老寒腿是什么时候得的,就随意说了个时间,反正在场的都不知道。 王大夫听了叶栩的话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但瞥到叶栩的小动作,就没有出声,想看叶栩搞什么名堂。 “五年了?”中年男子咂咂嘴像是不相信叶栩的话。老寒腿这种病不像伤风感冒那么容易得,按理说中老年才会得这种病,属于积劳成疾的病症,眼前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不知生活艰难到什么程度才会得老年病。 中年男子露出的怜悯眼神让叶栩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眉,但想到是来问价的便假装没看到,只是语气不像刚才那般温和:“是,我骗你做什么!喝了王大夫的药身体一日好过一日。除了喝中药,每天还要熏香,王大夫说降真香能活血散瘀,温养筋骨,消肿止痛,每天喝完中药再用一小块降真香木熏上两个时辰,使外用和内服的药物相互融汇调和,如此治疗一月,我的老寒腿就再没发作。” 叶栩说得绘声绘色,王大夫捻起花白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栩,暗忖:“我啥时候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叶栩演的太过逼真,连王大夫都觉得是自己忘了而非叶栩胡说。每天来药铺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王大夫又上了年纪,叮嘱病人的话一会儿就忘了,叶栩来药铺的次数很少,王大夫自然记不住他。 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否对叶栩说过那些话,王大夫最终选择相信他。好名声谁不想要,和叶栩一不沾亲而不带故,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夸赞自己,替自己药铺扬名。 叶栩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王大夫的神色,叶栩算准王大夫不会拆穿自己,若是他反驳自己的话,就等于否认他的医术高明,叶栩利用人人都有的虚荣心捧高王大夫。只要能售出降真香,夸他几句又有何妨。 叶栩见王大夫面带疑惑却不出声,知道他被自己绕进去了,说得更起劲:“我熏了一月降真香,不仅老寒腿没复发,精神也好了很多,大家不信可以问问王大夫,以前我体弱多病,天天都捧着药罐子,现在龙精虎猛全靠王大夫的医术和降真香的奇效。” “小兄弟,你一直说降真香降真香的,那是啥玩意儿?。”中年男子迫不及待的追问。 终于有人问了!叶栩微微一笑,将藏在袖子里的降真香拿了出来。但他并没回答中年男子的问题而是转头问王大夫:“上次听王大夫说市面上降真香稀有,药贩坐地起价,所以香的价格翻了几番,是吧?” 王大夫蹙起眉想了想,答道:“好像说过。”被叶栩这样一说,王大夫发现最近自己记忆衰减得厉害,前几日叶栩来药铺接骨,那时说的话现在居然不记得了。 叶栩把降真香放在王大夫面前:“麻烦您看看,这是不是降真香。药熏用的降真香料是烘焙后制成干木块,这个是没有加工的新鲜枝节,我怕认错特意拿来请王大夫辨别一下。” 奇药降真香现身,中年男子和其他病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王大夫将枝节拿在手中来回翻看,又闻了闻味道,点头道:“叶绿发亮,核果色黄有异香,确实是降真香。但这是降真香树的顶部枝节有些用药价值却没有根部心材值钱。” “有枝节必有心材,王大夫若是需要,我能将香树运下山来,价钱可以再议。”说到正题上叶栩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明来意。 王大夫恍然大悟,原来他当着众人夸赞自己的医术高明是想讨好后用香换钱,还以为自己记性不好,其实压根没说过降真香稀缺的话。蔡恬憨厚实在怎会有这么圆滑个爹呢。王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栩一眼,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地址,递给他:“降真香的根部心材的确值钱,不过它的药效还达不到治疗老寒腿的程度,我的药铺不需要它。若是你有野参、鹿茸、血竭这类珍贵中药材,我会照单全收的。” “它怎么说也有药效,你不要吗?”王大夫的意思在明确不过,叶栩的心凉了半截。看着王大夫递过来的纸条,叶栩皱眉问:“这是何意?” “这是县衙地址,前些日子县衙在搜集各类香材要上贡朝廷,你刚才费心夸赞我一番,给你这个地址权当回礼了。”王大夫的眼神越过叶栩落到蔡恬身上,“我喜欢蔡恬,懂事又孝顺,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些,你们不妨去县衙看看,现在降真香不好收购,也许能卖个好价钱。”王大夫仁至义尽,叹了一口气埋下头继续写方子。 看病的中年男子斜睨叶栩,嘀咕道:“看起一副斯文可信的样子,说的却没一句真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其他病患也对叶栩指指点点。 叶栩被当众拆穿面子有些挂不住,蔡恬走到他身边,手从后面轻轻扶在腰上,小声道:“别管他们,我理解你,他们并不知道实情。”说完,蔡恬把竹篓子拉出来问王大夫菜放在哪里不挡路。王大夫却说不必了,你们拿去卖点钱。蔡恬道了声谢谢,背起篓子拉着叶栩的手出了药铺。 叶栩不开心,那王大夫真可气,心里明白就行了还当众说出来,害自己颜面扫地,枉费口水夸了他那么久。叶栩对这里的人和事一点好感都没有。刚到集镇的兴奋劲荡然无存,来时还想去凑热闹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趣。 叶栩脸色一不对,蔡恬就紧张,握着叶栩的手不觉紧了几分。叶栩受疼想甩开蔡恬,却听蔡恬喊了一声:“杂耍班子还在,我们去看看吧。”然后身体就被蔡恬拉着朝前跑。蔡恬是想转移叶栩的注意力,有时候安慰的话不如行动奏效。 街中央围了一群人,蔡恬背上的竹篓子大,他倒退着挤了两下,包围圈就被挤开个缺口。蔡恬不理会别人的白眼,护着叶栩来到圈子最前面。 杂耍班子没有表演胸口碎大石,吞剑吐火的古老把戏,而是在地上放了两个箱子。接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一个壮汉来到箱子前,壮汉洪亮的声音说了句:“接下来表演木箱切人。”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站到箱子前,麻利地脱去步履,平躺在箱子上。壮汉挥手招来两个童子,他们各自抱了一个黑色木箱,轻轻放在少年胸上和腿上,少年只露了头、腰、脚在外面,紧接着壮汉转身从放兵器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宽口长刀,银白刀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耀目冷光。人群顿时没了声音,大家都屏息静气,等着长刀落下少年被砍成两半还不死的奇迹。 两童子拿来一块黑布覆在箱子上,说时迟那时快,壮汉手起刀落,黑布连同箱内少年被劈成两半。 少年上身和□在不同的箱子里,两名童子各自推着一个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箱子中的手脚还在挣扎晃动,围观群众都惊呆了,有胆大的伸手去摸露在箱子外面的手和腿,铜钱赏银“噼噼啪啪”落在地上的铁盘里。 蔡恬也看呆了,嘴巴张得有鸡蛋那么大。别人鼓掌叫好的时候,他也附和着连连点头。“啪啪啪”的掌声震得叶栩耳膜发疼,心中更加烦躁。这类魔术在现代早被揭秘了,不就是箱子里分别藏了两个人么,有什么看头。 他见蔡恬还意犹未尽地盯着箱子看,就拽了他一把:“不看了,走。”蔡恬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再看一会嘛,他们会仙术。” “仙你的头!”叶栩推了蔡恬一把,“那你慢慢看,我走了。”转身出了人群。 “叶栩、叶栩,等我。”蔡恬听叶栩要走,急了,想拉住他结果扑了空,背后竹篓子大,被人挤着半天转不过身,眼看着叶栩消失在人群中,蔡恬急得跺脚。 叶栩心中忧烦是有事放不下,不知衙门还收不收香材,没有钱就不能买工具,没有工具就不能制香。这种贫苦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叶栩为生活所迫有点急于求成。原本打算卖了降真香换点银子,改善生活条件的同时买些工具自己炼制香料,初期可以做香包香囊投放市场看看效果,如果反响好就专职做香料生意,农作物成熟慢,价格便宜,不能一辈子当农民。可现在有想法却没钱实施,叶栩无有种无力感。 叶栩拿出王大夫给的纸条,上面的地址写的很清楚,但叶栩对集镇不熟有了地址也不知道路,只好向路人求助。 叶栩选了个在书画摊前买东西的人,看背影是个翩翩公子,应该很好搭话。叶栩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位公子打扰一下。”叶栩声音放得很轻,很有礼貌。 萧昱修转了几天早市才相中一副名家书画,正在鉴别真伪,肩膀突然被拍,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雅兴被打断,若不是声音好听,萧昱修定会发火。拍肩在当时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萧昱修转过头,一个山农打扮的人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张纸,一双黑亮的眸子问询地看着自己。 好面善,这是萧昱修第一感觉。到清流县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萧昱修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未见过眼前这名男子,为何会有熟悉的感觉。 叶栩左手拿着纸条,右手指向上面的地址,微笑着问道:“请问公子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叶栩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粗布衣装并不相称。萧昱修看了看叶栩,心道:“衣着像农夫,为何没有俗野之气,反有清雅之感。”萧昱修心中有疑,面上却风平浪静。他接过叶栩手中的纸条,发现他要找的地方竟是自己每日出入的衙门。 这么巧!萧昱修对叶栩有了好奇心。 萧昱修将手中字画放回书摊后,问叶栩:“这是衙门地址,你去衙门有事吗?” 叶栩实话实说:“听闻衙门在搜寻香料,我家中正好有一些,想去衙门问问他们还要不要。” “哦?”萧昱修挑起眉,听这男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又探问:“你连衙门都不知道,不是清流县人?” “我是东樵山上的农夫,很少来集镇,一直循规蹈矩,从没去过衙门。”这个路人的好奇心好重。叶栩心想:我问个路而已,是不是本县人很重要吗? 萧昱修没再多问,将纸条还给叶栩:“我带你去吧,我正好要去衙门。” 叶栩点头致谢,收起纸条跟着萧昱修朝衙门去了。 蔡恬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东张西望找了半天,看到叶栩在一处书画摊前和一个男人说话。 “叶栩——叶栩——”蔡恬大喊两声,街上太嘈杂,声音传不过去。 叶栩和那个男人交谈了几句就跟他走了。蔡恬急得大叫“叶栩!!!” 叶栩还是没听到,蔡恬将竹篓子一甩,急冲冲朝两人追去。 27、师爷 叶栩跟着萧昱修穿过长街进了小巷,鼎沸的人声渐渐远去,小巷七弯八拐,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这应该是条后巷。叶栩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渐渐警惕起来。古代不会有人贩子吧,不过人贩子的对象都是妇女儿童。他是想劫财?可自己的穿着一看就是个穷山民。古代人好男风,莫非…… 去…在胡思乱想什么! 叶栩“咳”了一声,停下脚步一只手撑在墙上,假装喘气:“敢问公子,衙门还有多远?” 萧昱修回过头,见叶栩一副走累了的模样,便道:“前面转角就到,你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不用。看天色快到晌午了,不知道衙门会不会午休不办公?”叶栩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总不能说我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吧。 “哈,谁告诉你的?”萧昱修在衙门呆了四年,从不知道衙门还有午休一说。难道民间有什么流言。 “没人告诉我,是我瞎猜的。”在现代,政府部门福利待遇最好,早九晚五,中午还有休息时间,叶栩将这种印象自动带入古代。 萧昱修带着审视的目光再次将叶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后问道:“能否告知姓名?” “我……”叶栩没料到这个路人会问自己的名字,不告诉他吧觉得不礼貌,但又不想说自己的真名,蔡恬他爹叫什么来着,逸什么…哦,逸夫。“我叫蔡逸夫,公子大名是?” “鄙人萧昱修。”萧昱修听到叶栩报出姓名后,一双眼就没离开过叶栩的脸。记得前朝文官蔡醇的独子名叫蔡逸夫,萧昱修不曾见过他,却见过蔡醇本人。眼前这人除去粗衣布履,但看模样和身形与蔡醇极为相似,爽朗清举,眉目间有种书卷气,他应该就是当年被流放的蔡家子嗣。 萧昱修没有追问叶栩的爹是不是蔡醇,这种悲痛往事任谁也不愿再提,十年前听说蔡醇在流放途中病故,十五岁的独子不知去向。萧昱修为此伤怀了许久,没想到在这里竟与他相遇,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尊师蔡醇,萧昱修内心颇为激动,但又怕认错人,不能轻率直问,只好暗中观察。 “要不要我扶你?” 叶栩一只手撑在墙上,袖口上提,纤细露骨的手腕便显了出来,萧昱修看着很心酸。想当年,谁人不知蔡醇学贯古今,名满朝野,甚得皇帝喜爱,年年都会赐金赏银,家底殷实。不曾想一场冤狱,家财散尽,命丧他乡,后人流落边陲,落魄潦倒。萧昱修满怀感伤,朝叶栩走去。“我扶着你吧。” “不用。”叶栩连忙收回手,站直身体。一瞬想到蔡恬,叶栩转身回望,小巷里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条流浪狗在四处嗅食。遭!和蔡恬走散了。叶栩慌了,刚才只顾问路忘了蔡恬没跟来。 真该死!叶栩后退两步,心脏“咚咚”直跳。蔡恬到哪里去了?叶栩立即转身朝回走,萧昱修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被他无视了。 叶栩有个习惯,心中有事或是很着急的时候总会遗忘身边的人。 萧昱修尴尬地收回手,不知叶栩为何突然变化,不放心他,便喊:“蔡逸夫——你去哪?” 叶栩像是没听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到了一个转角处,也不知路对不对就拐了进去。 “你走错了!”萧昱修急忙追上去,他不得不怀疑蔡醇全家在流放途中遇到了什么祸事,蔡逸夫的脑子可能被撞过。 叶栩一路疾行,见巷就钻。萧昱修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刚才他走几步都会喘,看起来虚弱不堪,这会儿却健步如飞,追都追不上。萧昱修阅人无数,却看不透他。 “别朝前走了!”萧昱修一把拽住叶栩的衣领,“前面是祠堂,生人勿近。” “哪条才是去热闹大街的路?”叶栩心乱如麻,满脸焦急,不知蔡恬还在不在街上,后悔自己疏忽大意,只顾想香料的事忘了蔡恬。回家的路叶栩不熟,要是找不到蔡恬,自己就无家可归了。 萧昱修松开叶栩的衣领,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去衙门吗?” “我要找人,我和同伴走散了,我不是一个人。”叶栩像困兽,在原地打转,“快告诉我。” “找人…你就找对人了。” “你在说什么?”叶栩急得不行,这个路人还在说绕口令。 “我们先去衙门,再找人。衙门找人比你在街上乱撞快得多。”萧昱修说完也不管叶栩答不答应,转身便走。他笃信叶栩会跟来。 走过两条街,萧昱修停在一处宅门前,黑漆大门紧闭着,萧昱修叩了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昱修走进去,叶栩却站在门口不动了。 这是什么衙门,没有牌匾没有衙役,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宅子,叶栩再一次对萧昱修产生怀疑。 “进来。”萧昱修朝叶栩挥手。 叶栩摇头:“这不是衙门,你莫要骗我。” 萧昱修这下确信蔡逸夫的头被撞过,“进来,这是衙门的后院。” 叶栩还是不动,像木桩一样杵在门口,萧昱修眼神一沉,长臂一伸将叶栩拖进门。 叶栩踉跄着跨过门槛,目光所及是几副刑具摆在院子里,四个着衙役衣服的人提着水桶正在冲洗上面的血污。他们见萧昱修回来了,纷纷朝他打招呼,叶栩这才想放下心。“你是衙门的人?”叶栩听到那些衙役管他叫萧师爷。 萧昱修瞥了叶栩一眼,表情古怪,像是在说你现在不怕我骗你了吗。叶栩尴尬地笑笑,跟着萧昱修进了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 “萧大哥,你是衙门掌权的吧,你能帮我写个告示吗?我很急,怕他走远了。萧大哥。”叶栩一口一个萧大哥,有事求人语气自然软了几分,穿越之初的气节这会儿全然不见了。环境改变人这句话真是不假。 萧大哥?萧昱修听到这三个字,身体颤了一下,不知为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昱修刚想优雅地坐下,被这样一叫,有些坐不下去。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道,“蔡贤弟,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盏茶的工夫,叶栩就变了几个样,萧昱修真不知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萧昱修来到书柜旁从里面拿出笔墨纸砚,将黄纸、墨笔放在案桌上,用镇纸将纸压平,然后把沾了朱砂的笔递给叶栩。抬了抬下巴道:“你来写吧。” 我不会写毛笔字!叶栩在心里吼了一声。迟疑片刻还是将笔接了过来,内心挣扎了一下,写就写,事态紧急不容耽搁。 当笔尖接触到纸面,奇怪的事发生了,叶栩的手臂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了,那力量牵引着手臂和手腕的动作,叶栩脑子里想表达的话很快展现在纸上,手起笔落,一气呵成。直到漂亮的一笔收尾,叶栩还瞪着快要脱眶的眼,痴傻地看着黄纸。 “好!不亏为名家之后。”萧昱修拍掌赞叹。当叶栩一笔而下时,手中的笔犹如有了生命,运笔有力,姿态横生,叶栩专注书法的样子很有大家风范,萧昱修仿佛看到了蔡醇重生。 萧昱修哪里知道,叶栩不是专注而是直接傻掉了,手臂在书写完后一阵麻木,冰凉的感觉直透全身。很灵异很恐怖,是什么在操控自己。叶栩背后沁出冷汗。 萧昱修拿起宣纸端详一阵后招来一个衙役,让他照样抄写几份贴在长街街口和进出县城的城门口。 叶栩怕衙役办事不牢靠,便想跟着去,萧昱修拍胸脯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找到人,让叶栩在这里侯着。 两杯香茗放在茶桌上,冒着袅袅香烟,萧昱修和叶栩对桌而坐,一个神情悠哉,一个百感交集。心情不同,品味出的茶香自然不同。上好的碧螺春喝在叶栩口中如同苦丁茶,干苦涩口,叶栩喝得直皱眉。 萧昱修撇开浮茶,小啜一口,嫩滑回甘茶味修长,不愧为名品。 “蔡贤弟不必焦虑,告示已发,你就放宽心些。你不是来衙门问香料吗?你有什么香料,拿来我看。” 经萧昱修提醒,叶栩才想起来衙门的初衷,最近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总是恍恍惚惚,丢三落四的,就像猴子搬苞谷,做这件忘了那件。 “呃……啊!我的降真香…”叶栩被蔡恬拉着出了药铺,降真香没来得及拿,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给萧昱修看。 “怎么?”萧昱修问得一本正经,眼神却带着戏谑。其实早就发现他两手空空,才故意问他是什么香料,叶栩咋呼的样子很有趣,萧昱修想多看几眼。 “我的标本放在药铺忘拿了。”叶栩双肩下斜,整个人都泄了气。 “标本?” “就是降真香的枝节,香树那么大我不能全部搬来,只折了一小枝,拿去药铺找大夫辨认,结果落在药铺了。”叶栩苦着脸解释,想着要不要回去药铺拿。 “降真香么…我这里也有,我拿来你看一下,若是你的和它一样衙门就会收购,这类香料很稀少,宫中用量又极大,价钱出得很高。”萧昱修将两人的茶斟上后,起身去拿降真香。 看着萧昱修的背影,叶栩从心里感激他。热情耐心,还帮了自己这么大个忙,叶栩觉得刚才那声萧大哥没白喊,自己出门遇贵人,以后肯定好运连连。 一杯茶快要喝完的时候,萧昱修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块木头。来到茶桌前,萧昱修将木块交给叶栩。 木块的木色红紫肌理细腻,错落的纹路有若鬼面,嗅之清新爽神,浓淡适中。是块上品降真香。 “这块降真香木是经过烘焙的根部心材,衙门只收成品吗?”降真香烘焙很耗时,而且需用大锅蒸煮后放在阴凉处晾晒干,蔡家做饭只有一口铁锅,若是用来烘焙降真香,那几天都不能做饭,生活条件太过艰苦,叶栩也无能为力。 萧昱修闲暇时也爱弄香,知道降真香料炼制占地耗时,原料本就稀少加之制香工序繁琐,一块降真香木成品能卖十两白银。 萧昱修想了想,道:“皇宫只收成品。你会制香吗?衙门可以提供地方让你制香,还是按成品价收购,这样可好?” 太好了!“我会的。”叶栩连连点头,胸中阴霾瞬间消散。他双手举起茶杯,真诚地向萧昱修道谢:“萧大哥,你我相遇不足半日,你却待我这么好,我该怎样感谢你。等降真香换成银钱,我请萧大哥吃一顿,行不?”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后若要在集镇上做买卖,必须多交朋友多铺路,叶栩决定和萧昱修做朋友。 萧昱修笑着端起茶杯,与叶栩的轻碰了一下:“那些事以后再说,今日你到了衙门我做东,官府菜的味道你还记得吗?等会儿重新回味一下。” 叶栩口头上答应得“嗯嗯”的,耳中却听出了萧昱修话中的别意。还记得吗?重新回味?这几句话的意思好像与自己是旧识,难不成他和蔡恬的爹认识?可自己并不是蔡恬的爹,要是一语不对露馅儿了怎么办。叶栩又开始犯愁。 这时,门外来了个衙役,站在门口通报:“萧师爷,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28、疑心 萧昱修朝衙役点点头:“请他进来。” 叶栩猛地放下茶杯,“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门口打望。 看样子这个同伴对他很重要。萧昱修将两人的茶再次斟满,也踱到门口想看看来的到底是何人。 蔡恬在一名衙役的带领下从衙门前堂来到后院,远远地看到叶栩站在门前翘首以盼,顿觉心中大石落地,魂魄齐归来。 当蔡恬看到叶栩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开以后,心中焦急万分,嗓子快喊哑了,叶栩都没听见。两人渐渐走远,蔡恬急得狂追,奔跑途中还撞倒了几个人。叶栩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为何会跟个陌生人走,那人到底是谁。蔡恬带着这些疑问边追边喊,眼看要追上了,这时一行外域商队的马车驮着商品浩浩荡荡走来,将蔡恬阻隔在街的对面,等商队过完,人群中已经没有叶栩的身影。蔡恬扒开拥挤的人潮,从街头一直找到街尾。 不见了!蔡恬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快要炸开的脑袋狠狠拍打,悔恨自己不该凑热闹看稀奇丢了叶栩,明明打定主意看紧他的,明明害怕弄丢他,明明……蔡恬感觉血气在凝结,浑身发冷,尽管正午的阳光明媚温暖,但蔡恬此刻如坠冰窟。失去爹时的巨大恐惧感再一次袭来。 “叶栩——你在哪?听到了回我一声,我错了!”蔡恬像只无头苍蝇,在大街上乱撞,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叶栩,可回应他的只有路人怪异的眼神和流浪狗“汪汪”的吠声。 一个时辰就耗尽了蔡恬的精力和体力,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叶栩还是没找到。就在蔡恬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名官差将一张寻人启事贴在城墙上。 寻蔡恬。蔡恬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了,他冲过去一把拉住官差,激动万分地说:“我就是蔡恬,带我去见他!”就这样,蔡恬被带到衙门。 “叶栩!叶栩——叶栩——”蔡恬哑着嗓子,跑到叶栩面前猛地将他搂在怀里,头埋在他肩上身体发颤,只有真切的感受叶栩的体温才能平复心中的惧意。丢了叶栩的一个时辰太煎熬了,魂魄都似离了体,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现在好了,叶栩找到了,想将他揉进身体里,合二为一就不会丢了。 “蔡恬,担心死我了。”叶栩主动回抱住蔡恬,任由他在自己肩上猛蹭。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让叶栩忘了身边还站了个刚认识的师爷。 萧昱修再一次被无视。 “咳——请问这位是?”两人拥抱得太忘我,久久不肯结束,萧昱修挥退目瞪口呆的衙役,将拳头抵在嘴上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们这里是衙门后院,不太适合长时间亲热。 蔡恬舍不得放开叶栩,朝打扰他们的人甩了一记眼刀。这人的衣服蔡恬认得,就是他诱骗叶栩,害自己差点发疯。萧昱修给蔡恬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叶栩回过神来,松开蔡恬,然后为两人作介绍:“他叫蔡恬,是我的……”说到此处叶栩突然顿住,该怎么介绍,我的儿子?自己还年轻,实在不想当别人的老爹。我的爱人?萧昱修听到恐怕会下巴落地。我的……叶栩好为难,该怎么介绍呢。 蔡恬知道叶栩在为难,便将话头接过来:“他是我哥。” “哦?”萧昱修头一次听说蔡醇有两儿子,但看他们眉目并不相像,可能是表亲兄弟,他刚进来的时候,口中叫着也许也许,不知是何暗语。 “对、对,他是我弟弟。”叶栩忙随声附和,蔡恬没有戳破两人的关系,叶栩赞赏的瞄了他一眼。 “这位萧昱修,萧大哥。我不知到衙门的路,便找他问路,没想到他竟是衙门的师爷。不仅收购降真香,还特许我们在衙门制香。他是咱们的贵人,弟弟,我们给贵人鞠一躬。”叶栩一边介绍一边向蔡恬解释怎么遇到萧昱修的,然后拉着蔡恬一起向萧昱修鞠躬。 萧昱修连忙搀扶,“是你们帮了我的忙,市面上降真香稀少,原以为凑不够数目,你们有多少全都拿来,多多益善。”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叶栩看看天色,道:“我们先告辞了,现在赶回去天黑前能砍下几棵树,明日一早抬下山来,午后便可开始制香。” “香料不急,吃过饭再走。”萧昱修朝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从城里进山要耗费几个时辰,现在已是晌午,不留你们吃顿饭,我怎能过意得去。你们先到屋里坐会儿,若是那句萧大哥喊得有诚意就不要推辞。”萧昱修的语气不容反驳,不给叶栩拒绝的机会,说完便离开了。 “他就是萧昱修?!”蔡恬看着消失在拱门处的背影,叹了一句。 清流县人人都认识这位年轻的师爷,四年前走马上任之时还是个温雅书生模样,百姓纷纷猜测这位师爷不出一月定会狼狈逃离。师爷这种职务不像县太爷是皇帝指派的,必须等到有新官继任才能辞去官职。师爷是处理衙门各类事务的文人学士,也称幕僚。可由朝廷指派也可以是县太爷在本县招募,虽有个官名月俸却是县太爷私人出钱,且随时可换人选。上一任师爷是县太爷的远亲,原想到清流县来捞上一笔,但做了不到十日就不知去向。之后师爷的位置一直空着,谁也不愿做这个俸禄不多还受气的苦差,县太爷没办法只能上奏朝廷,请皇帝指派师爷人选。那一年,萧昱修自动请缨,来到穷困闭塞的清流县任师爷一职。而后的四年,清流县在萧昱修的改造下,旧貌换新颜,终于有了今日的昌盛。萧昱修的名字在清流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蔡恬虽是山里人,却也听闻过他的功绩。今日得见真人,不由得感叹。 蔡恬把萧昱修的事迹讲给叶栩听,叶栩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直叹真人不露相。斯斯文文一个人,没想到这么有魄力。 “他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准你看上他!”叶栩脸上出现敬仰之色,蔡恬不舒服了,手臂一伸环住叶栩的腰,将他桎梏在怀里,没自信地嘟哝道:“我不想下山是因为山下能人太多,我怕你变心。我虽不如他学问多贡献大,但我能保证只对你一人好,我会努力学习生产技能,以后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叶栩眯起眼笑得眉眼儿弯弯,手慢慢摸上蔡恬的耳垂,摸着摸着使劲一拽,蔡恬疼得“哇哇”大叫,叶栩瞬间板起脸:“你是不自信还是对我没信心?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一句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变心了,有时候你真烦,说得我好像见一个爱一个似的。” 蔡恬双手合十,连连求饶。叶栩拽够了松开手,想到一个问题:“你爹是不是认识萧昱修?” 蔡恬揉着耳朵一脸苦相:“清流县的都认识他。” “我问反了,萧昱修是不是认识你爹?”叶栩无法忽视萧昱修对自己表现出的热忱劲。感觉他应该认识蔡逸夫。 蔡恬想了一会儿,摇头:“我爹很少下山,而且没和萧昱修见过面,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他,我爹应该还没见过他。为何这样问?” “我觉得他的话语和眼神中透着关心,会不会是你爹的旧友?我移魂到你爹的身体里,对他的人脉关系一无所知,怕说错话,所以问问你。你把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免得别人起疑心。”移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想要保守这个秘密,必须做万全的准备。萧昱修表面亲和友善,但他用短短四年时间就让清流县恢复封县前的繁华原貌,手段能力可见一斑。他面上带笑但眼神犀利,而且问题很多,叶栩怕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蔡恬知道叶栩的顾虑,但是爹不太爱说十五年前的事,萧昱修是不是爹的儿时玩伴,蔡恬也无从得知,他只能挑自己知道的说:“我爹原籍汴京,家中遭遇了一场祸事,举家迁移,在迁移途中双亲身染恶疾,又遭遇劫匪,为了保护我爹,双亲惨死在劫匪刀下,在我爹将要被杀的时候,有一队商旅路过救了他。他就跟着商旅一路南行到了清流县,然后他救下被毒打的我,求大夫替我止血疗伤,后来的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进山成了一对父子。” “你爹没提遭遇了什么祸事吗?”叶栩的直觉告诉他,这场祸事非比寻常,古代人比较守旧,不是灭门灭族之类的大事,绝不会背井离乡举家迁移。 蔡恬摇头,当时还小,只知道他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只想要好好在一起过日子没想问他的过往,既然是祸事,爹肯定不愿回首,所以蔡恬没问。 “好,我知道了,若是露了破绽,你记得帮我打圆场。往后几日我们在衙门制香,跟萧昱修的接触会很频繁,他要是起疑,你就说我跌落过山崖,脑部受到撞击,记性不好。” 叶栩将蔡恬额前散落的头发顺到耳后,胸前崩开的扣子扣好,温柔地提醒蔡恬:“这次是善意的谎言,若不是事发突然,我也不会教你撒谎,仅此一次,你别学进脑子里。” 蔡恬抓住叶栩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全听你的。” 叶栩抽出手戳了一下蔡恬的额头:“你是个男人,要学会自己做主。我非圣人,孰能无过,我说的对你该听,若是错了你可以提醒我。蔡恬,我们是平等的。” “嗯,我要做个男人!”蔡恬故意挺着胸膛,抬起下颌,做出一副雄赳赳的模样,惹得叶栩很没形象的哈哈哈大笑。直说蔡恬傻得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叶栩收住笑,对蔡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坐回椅子上,等萧昱修进来。 29、失落 萧昱修一进门便感觉到两道目光齐刷刷看着自己,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这对兄弟轮廓还真有点相像。 “你们不用拘束,自己喝茶,厨房正在备菜。”萧昱修走到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整理好放回柜子里。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修养且喜好整洁的人。 将笔纸放好后,萧昱修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柜子里找了片刻,拿出一本书册,递给叶栩:“这是一本香草书籍,里面记载了数种香料的制作方法,你先拿去看看,也许能帮你忙。” “这……”叶栩面露难色,衙门的东西是公家的,这点规矩叶栩还是懂的,想了一下便婉拒:“官府的书册,我不好随意借用吧,不、不必了。” 萧昱修见叶栩不领情,脸色稍黯,看了叶栩一眼将书置于书桌上,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书是我私人收藏与官府无干,我是见蔡贤弟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才好心相助,岂料你却如此固执毫不领情。刚进门时叫的一声萧大哥原来不是发自真心?” 萧昱修的话音刚落,叶栩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书桌前将那本书册拿起来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萧大哥莫怪,是小弟太过小意。能认识萧大哥是小弟的荣幸,萧大哥赠书让小弟受宠若惊,切莫说不是真心的话。”叶栩回到茶桌前端起两人的茶杯,走到萧昱修身边,俯身将茶杯递给萧昱修,话中带着歉意:“小弟不识礼,惹恼大哥是小弟的不是,小弟以茶代酒向大哥赔罪,还望大哥海涵莫怪。”说完先喝为敬。 萧昱修侧头瞥了叶栩一眼,叶栩的右脸真是相极了蔡醇。曾听闻年轻时的蔡醇是当时有名的“玉面”公子,萧昱修不曾见过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蔡醇,他认识蔡醇的时候,蔡醇已是人到中年,但依旧意气风发,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风姿。今日见了叶栩,萧昱修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掩不住的风华,一身农夫装扮乍看不出众,可他的眼睛黑亮闪烁犹如夜空灿星,明亮而遥远,虚无而飘渺。他脸上虽有了蹉跎岁月的痕迹,但脸部轮廓如精工雕刻出的一般刚中带柔,粗中有细。相遇时匆匆没来得及细看,现在这一瞥萧昱修就再移不开眼。 坐在一旁的蔡恬视线一直停留在萧昱修身上,他对这位传奇人物充满好奇,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他那样被百姓称颂的男人。正因目光没离开,所以察觉出萧昱修看叶栩的眼神不对,心中警觉顿起。 叶栩当然也感觉出了萧昱修看自己的眼神有异常,不知他这般入神是在透过自己看故人还是另有原因。叶栩并不认为自己的魅力能大到什么男人都会喜欢自己,便没往歪了想。 “萧大哥?”叶栩佯咳了一声,将萧昱修从旧事中唤醒。 “啊……”萧昱修震了一下,迅速正了正身体,接过叶栩手中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放下后,萧昱修突然问叶栩:“蔡贤弟可否认识蔡醇?” 蔡醇是谁?叶栩从未听说过此人,蔡醇姓蔡与蔡恬和他爹同一姓氏,莫非是他们的亲戚?听名字像个男的,可能是远方表兄弟或者长辈吧。担心的事提早发生了,原以为他明日才会问到自己的生世,还打算晚上回家想个对策。萧昱修为何突然问蔡醇这个人?叶栩心中疑惑,便将目光投向蔡恬。 蔡恬努力回忆爹说过的每一句关于蔡家的话,可想了半天也没蔡醇这个人的印象,瞎掰蔡恬又不会,只能苦着脸回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给叶栩。 这下怎么回话呢?对方是衙门的师爷,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好骗,自己说谎的技术又拙劣连王大夫都骗不了,哪里敢在萧昱修面前信口雌黄,便低了头一声不吭。 萧昱修见兄弟两人暗地里用眼神交流后,都一副痛苦无奈的样子,以为是自己提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不由有些自责。萧昱修轻轻拍了拍叶栩的肩,安慰道:“我大意说错话,蔡贤弟你们莫要悲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是想念尊师才向你问起,记得尊师最喜爱你,时常把你挂在嘴边,我一直有心结识却总没机会,没想到在这天远地远的清流县你我竟意外相遇,这是一种缘分。往后你有事尽管开口,我当大哥的理应照顾贤弟,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鼎力相助。” 听萧昱修这样说,叶栩大概知道这个蔡醇应该是个年纪比较大的人。萧昱修看模样应是而立之年,他开口叫尊师的人少说也有五旬,再按蔡逸夫的年纪推算,蔡醇可能是蔡逸夫的长辈,经常念叨他不是血缘父子还会有谁。叶栩在脑中一阵推敲,得到个结论:蔡醇就是蔡逸夫的爹。 为了证实自己的结论,也想进一步了解蔡家到底遭遇了什么祸事,叶栩便探问:“虽说往事如云烟,但锥心之痛却挥之不去。我没有责怪萧大哥的意思,你也是怕认错故人才这样问。不瞒萧大哥,我前些日子下山卖菜,途中突遭暴雨,路面湿滑,连人带篓子一同坠下陡峭山崖,原以为会命丧黄泉,没想到竟大难不死,身子并未受伤,但头部却遭到撞击失去部分记忆。我能记得蔡醇是我爹,也知道家中遭遇了一场大祸事,可对怎么发生的,是什么祸事却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只是想到我爹和娘时,胸中纠痛难忍,既然萧大哥问起,想必知道其中隐情,能否告诉我实情?” “你还跌落过山崖?”萧昱修大惊,语中满是关切:“什么时候的事?看过大夫没?大夫怎么说的?有没有看仔细?”一连串的问话让叶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东憔山悬崖陡峭,下面有条无忘溪,小溪清浅绕山而过,从山崖坠落溪中不死也会残,现在蔡逸夫无恙,该说他是幸还是不幸呢。一直养尊处优的公子流亡当了农夫已是悲事一件,还失足跌落山崖,命运到底还会如何捉弄他!萧昱修突然对眼前人产生了保护欲。 “萧大哥放心,看过大夫确诊无恙,你看我龙精虎猛的,我爹是遭……”叶栩话没说完就被萧昱修接去了:“我看你身单力薄才对。”萧昱修的目光转向蔡恬:“还不如你弟精壮。” 萧昱修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分明是不想提起那件事,可叶栩执拗想听,想了解蔡逸夫和他的身世。叶栩不是个好官闲事的人,但脑中有个声音在喊:“把事情问清楚,把事情问清楚。”不断重复这句。 “萧大哥与我父亲如何认识的?” “十年前的事还提它作甚,你跌落山崖失去痛苦记忆,对你来说是好事一件,你为何还要问还要想起呢?”萧昱修摆弄着茶盖,想终止这个话题,但叶栩却不依不饶。 “因为我想做一个完整的人。遗失记忆就像丢了一段人生岁月,你无法理解一个人面对十年的空白人生会是怎样一种心情,我知道那段往事很悲凄,可能会使我痛不欲生,但我还是请求萧大哥告诉我,我十五岁前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我爹娘是被谁迫害的。” 叶栩是穿越来的,莫名其妙多了儿子,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替身,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个爹和一段不可提的悲惨往事。自己在这一世完全是为了别人而活,可这张脸明明就是自己,为什么要背着蔡逸夫的名字在此生活,也许是一辈子。叶栩想弄清楚蔡逸夫的身份,不止是因为有个声音在呐喊,而是叶栩想通过这些信息找到蔡逸夫的魂魄,想和这个人分开,做回真正的自己。 刚才写字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神秘力量一定与蔡逸夫有关,还有那个梦,梦中也有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自己,叶栩感觉这三种不可解释的怪异现象全是同一个意念力发出的,要破解这个神秘事件,必须从蔡逸夫的身世着手。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蔡逸夫在坠下悬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自己魂穿刚好遇到他的尸体,于是蔡逸夫重新复活,皮囊是蔡逸夫魂魄却是叶栩。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那是旧朝……”萧昱修正要开口道来,却听门外有衙役来报,饭菜已备好,请大人用餐。 萧昱修挥退衙役,对叶栩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一边吃一边说吧。”叶栩拉起蔡恬:“吃过饭我们便要回山了,我惦记着降真香树,怕晚了看不见不好砍树。” “我是担心你听了吃不下饭。”萧昱修是替叶栩着想,怕他胃弱听到自家惨事不肯吃饭,他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并非蔡逸夫。 “不会的。若是真吃不下我会打包带走,大哥的心意我岂会浪费。”叶栩说得轻松。三人一前两后到了县衙饭堂。所谓饭堂就是刚才进后门的小院,刑具已被撤走,地上用水清洗过一遍,绿油油的小草青翠柔嫩,院子中央搭了一个大圆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色泽诱人飘着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三人就座,由萧昱修动第一筷,而后三人随意吃喝起来,叶栩又一次追问生世,萧昱修喝下一杯清酒,看着地上的青草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萧昱修说的没错,叶栩只是开始动了几筷子,从萧昱修的故事一开始,叶栩就没再吃菜,直到故事讲完,叶栩还未回过神,就连蔡恬也楞在一边,像被人点了穴。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6节 萧昱修摇摇头,招来衙役将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打包好,等叶栩走的时候拿给他。 叶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皇帝昏庸,奸臣该黜。” 萧昱修立刻捂住叶栩的嘴:“蔡弟莫嚷被人听去会遭灾祸的。” “唔……放……”叶栩挣开萧昱修的手,“我自认能力有限不能替父报仇,诅咒几声都不行吗?你还替这种皇帝卖命,你……” “有些事身不由己,我若是早些知道官场黑幕,便不会去考取功名,做一个闲散文人游遍山河湖海才是乐事一件,我之所以来清流县就是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 叶栩想了想觉得萧昱修的话在理,便不与他争辩了。只觉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呼吸困难,蔡家的事牵涉甚广,跨了两个朝代,而且年代久远没有证据,想翻案并非易事,叶栩书读得再多对官场争斗也无能为力,只能扼腕叹息。 “萧大哥,我们告辞了,明日再见。”叶栩拜别萧昱修,让蔡恬拿着打包好的饭菜离开了衙门。 两人一路无话,各有所思。 30、挣扎 叶栩和蔡恬一路无言,心思都系在蔡家惨案上。萧昱修说得很隐晦,只道出前因后果却不说有多惨烈,但不知为何叶栩却像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似的,一股冷气自脚底泛起渐渐在全身蔓延开来,心似被一双手揪住拧捏般剧痛,鼻尖缭绕的饭菜香气骤然变成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牢狱中腐草发霉的恶心味道直冲鼻腔。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自己明明与这蔡姓家族毫无干系,听闻祸事后为何反应这般强烈,叶栩很迷茫,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蔡恬虽知道爹的一些过往,但头一次听全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对爹的愧疚更深了。那狗官手段太过卑劣阴狠,蔡恬好想扒了那人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将狗官的贱骨头磨成灰拌在猪食里喂猪。从未产生过这么恶毒的想法,但这一刻蔡恬是真心想这样做,若是自己有武艺在身,定会连夜赶赴皇城将狗官头颅砍下为爹报仇,哪怕以身赴死也再所不辞。 蔡恬摊开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宽大厚实,四个硬茧突于断纹之上,这双手一看就是经过磨练的,只可惜农夫的武器是锄头而非利剑。 很无用,自己真的很没用!蔡恬一遍遍在心中暗骂自己。拖累爹,知道爹一家被人害了也只能默默听着,插不上嘴,帮不上忙,如听书般只能在心中咒骂狗官。 以前还埋怨过爹太冷淡不近人情,那曾想他年幼时经历的浩劫足以毁灭人的纯良秉性,爹心中的苦非常人所能想象。一切深埋心中的疑惑在今日找到答案,可惜这答案来的晚了些。 爹做什么都不过分,只因他吃过的苦太多,他有理由对这浊世失望,有理由对人冷淡,有理由独断独行。 蔡恬抬头望天,赤色霞光烧透了半边天,犹如冲腾的火苗染上了疯狂。蔡恬眯起眼无语问苍天,老天你有什么理由夺取他享受幸福的权利?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弃孩,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回报呵护他,你就让他无端消失了,留下躯壳换了魂魄,让那孩子迷失在一人两魂之间,很好玩? 蔡恬将视线转移到走在前面的叶栩身上,再一次审视自己的感情。 对他说过的情话确实发自真心,心是真的,情是真的,但都分开两半。 该说自己贪心还是不懂爱情,一个身体两个魂魄,一个冷漠淡薄,一个温文尔雅,一张薄唇微微张开,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一个语气平缓,一个抑扬顿挫。爹就像陶罐里的水,外面摸着是凉的,倒在碗里却冒着袅袅白烟。叶栩却像发光的萤火虫,引诱着好奇的人去捕捉,却又始终抓不住。 是做喝水的人还是做捕虫的人,蔡恬感到迷茫。始终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面对抉择脑中乱着一团,对爹的愧疚慢慢蒙住了那颗叫喜欢叶栩的真心。内心无比纠结,和叶栩走散后的惊慌不是假的,怕再也见不到他,恐惧排山倒海而来,那一刻清楚记得担心的人叫叶栩,是叶栩,可为什么今天听到爹的惨事后,心中的天秤又开始倾斜。 其实对叶栩做了许多自己第一次做的事,第一次抱他,第一次亲他,第一次誓言。很多第一次很青涩,第一次抱他亲他的时候,心跳如擂鼓,血液凝结在一处,脸烧得似要融化掉,很庆幸当时叶栩睡着了,才没看到自己的窘态。第一次情话誓言,看似说得顺溜,实则躺在炕上默背了一夜,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深情。这些第一次都是献给叶栩的。 但爹该怎么办? 我大概是个卑鄙的人吧。蔡恬给自己下了定论。忘恩负义,移情别恋,信口雌黄,这样的人当得卑鄙二字,当之无愧!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摇摆不定。 蔡恬愁苦地扯了扯嘴角,口中干涩难当,若不是遇到萧昱修得知爹的前事,自己恐怕还浸淫在美梦中对着叶栩说情话,将苦难的爹抛诸脑后了。 自己究竟爱谁?恐怕只有爹和叶栩同时遇难的那一刻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但会有那一刻吗?蔡恬不敢相信,爹已经没有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叶栩活生生在面前,温柔的眼神让蔡恬退缩。 蔡恬做了一个决定,在未分清自己感情之前,不会再对叶栩做出僭越的事,曾经的誓言并非戏言,蔡恬还是会对叶栩好,以前有多好以后就有多好,只是两人之间多了一条界线,这条界线挡住了情/欲阻断了甜言,这对叶栩来说也许不公平,可没看清楚感情就跟他厮磨在一起,那才是对他不起。少年的冲动在经历这事后转为沉静,蔡恬彷若一日长大,懂得自己思考权衡,只是他的认知太过有限,压抑了太多感情的他,到今日才知道以前对叶栩的亲密磨蹭竟是如此不负责任。叶栩却也随了他,就像叶栩曾说过的话,你我都寂寞,所以在黑夜里相依相偎。还有一句话叶栩没说出来,不及爱情,我便不是替身。 走在前面的叶栩不知蔡恬从走出衙门开始心中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转了数个念想。也不知那个天天在自己耳畔说着情话的少年郎心境已变了,以后会对他好,好到相敬如宾。 叶栩转过头,见蔡恬脸色不佳,以为他还挂心他爹的事,便安慰他:“萧大哥说的未必全真,也可能是道听途说来的,毕竟他不曾亲眼所见。蔡家迁移或许是因其他原因。你别想太多,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诉冤几乎不可能。” 在县衙的时候,叶栩就注意到一向饭量很好的蔡恬,没怎么动过筷子,听着萧昱修的话语,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泛白,指头死死扣着膝盖骨,那样子似在强制压抑,似要把蔡家的仇人生吞活剥了。叶栩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能力有限,山中温饱都难济的农夫对上朝中一品大官员,无疑螳臂当车,胜负立现。叶栩开始后悔自己多嘴,萧昱修明明警示过,自己却硬要揭开伤疤,看到里面腐肉后,又后悔莫及。人总是矛盾的。 叶栩停下,等蔡恬靠近,然后拉着他的手,取过包好的食物对他说:“我看你在衙门没怎么吃东西,一定饿了。”叶栩环顾四周,道:“路程才走到一半,不如我们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蔡恬没有异议,找了处干燥地将食物摊开来,分给叶栩一双竹箸,也不啃声,自己闷头吃起来。叶栩楞了一下,总觉不妥,但想想又没什么,便抛了杂念认真吃起饭来。 一顿不声不响的饭吃得很快,一炷香不到就吃完了,两人再次上路,依旧一言不发,这次蔡恬走在前面。 叶栩看了一眼路边吃剩的饭菜,顿时想明白刚才为何觉得不妥。蔡恬每次吃饭总是会先给自己夹菜,直到推起小山,才笑眯眯地一边刨饭一边看着叶栩吃菜,从见面起就是这样。这些天来叶栩早已习惯,今日突然没了体贴的夹菜服务和充满深情的眼神,难怪叶栩察觉出异样。 想必是他心情不好,疏忽了,叶栩能体谅他。与此同时又想,习惯真的好可怕,如此微小的一件事自己都会放在心上计较,有些不像自己的性子了。 两人到家时,夕阳已西下倦鸟齐归巢。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喝了几口水,稍歇了片刻,又提着柴刀进了大山。 蔡恬今日异常沉默,往天眼神总是追逐着叶栩不曾移开,现在却只顾埋头赶路,偶尔“嗯”一声,回答叶栩的问话。 再次来到大山脚下,过膝的野草没了那日的露水。此刻暮色四合,山林里山来野兽的嗥鸣,听得人毛骨悚然。蔡恬依旧走在前面为叶栩开道,他没有拉着叶栩的手,反倒是叶栩主动挽上他的胳膊。蔡恬微挣了一下,在叶栩疑惑的眼神中,由他挽着。 走在“许我一世”小道上,那日的甜言蜜语犹在耳边回荡。那日蔡恬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是我开辟出来的,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许我一世’好不好?”那日还被这崽子骗着将“喜欢”二字说出口,那日还让这崽子抱了结实。原以为今日能重温甜蜜,没想到此刻两人都僵硬无比,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 蔡恬的被动让叶栩意识到自己在倒贴。挽着他走了一段路后,叶栩送了手。 蔡恬停住,看着叶栩,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反倒是叶栩先说话:“小道路窄,同行很挤,你走先。” 天色太暗,蔡恬的脸隐藏在一团阴影里,看不见表情,只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走了。叶栩在原地怔楞了一会儿,才迈步追上。 曾经说好的,并肩携手,一路同行。因为小道太狭窄而失了效,红口白牙,不过一句话而已。 天空没有星月,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这种天气不利砍树,却能很好的遮掩两人的表情,于是,也无怨言。 在烦闷的空气中,花了两时辰,砍下一棵降真香树,蔡恬抗着粗大的树干,脊背被压得弯曲。毕竟只有十八、九的年纪,身体还在成长体力始终不如成年壮汉,抗着树身形有些晃荡,但步伐却稳健,一步一脚印。 叶栩怀抱着一些零散枝节,手里挽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降真香树上掉落的果实,这个能入药,能用就别浪费,叶栩全部捡了包在衣服里。明日给王大夫捎去也算回个礼。虽说有些气他,但转念想想,自己骗他在先,怪不得他揭穿,这样一想,心中舒坦许多。 谁说不是呢?换个角度换个思维,牛角尖里也能钻出条开阔大道来。 叶栩不知道蔡恬为何变了,但他不问。依蔡恬的性子,若是说得出来,怕是早就嚷嚷着告诉自己了。他不说问也白问,也许过些日子,真相就可大白。 自己习惯他的宠惯,难道就不能习惯他偶尔的冷淡么?叶栩不信,偏要实验。 耳根清静其实没什么不好。叶栩侧卧在炕上,劳累了一天沾床就睡着了,因而不知蔡恬一夜辗转难以入眠。 翌日,叶栩精神奕奕,蔡恬却萎靡不振,抗着树差点栽倒,叶栩忙抬起树的另一端与他一起分担。 一前一后用了半日将树运下山。 萧昱修早已等在衙门口,手里攥着本册子,远远地看到人来了,眼中溢出笑意。 31、胸闷 萧昱修命两名衙役过去帮忙。 衙役得令跑过去将叶栩肩上的香树接过来扛上,“嘿咻嘿咻”地往衙门里抬。叶栩笑着道了一声谢,转身回走几步扯起衣角将地上掉落的降真香果实捡起来包在怀里。 萧昱修用卷成小筒的账本轻轻敲打掌心,看叶栩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一颗一颗捡拾果子,便觉此人当农夫真真可惜了。以他的聪慧和耐心若是科考入仕定会位列三甲,虎父岂会有犬子,若不是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 萧昱修踱步到叶栩面前,伸手去搀他:“蔡贤弟莫要捡了,衙门只收心材不要果子。今天烈日当头,你们下山走了半天路一定累了,进府衙喝杯清茶吧。” 叶栩抬起头来,阳光洒在脸上有些炫目。他半眯起眼,朝萧昱修微微一笑,“不累。果实是给长街药材铺的,那家大夫帮过我,我想降真香果有药用价值,不如给他送去,也算回个礼。” 知恩图报,君子风范,萧昱修对叶栩的好感又加深一层。“那……我帮你吧。”说着萧昱修也俯□去捡拾地上如珍珠般大小的果子。 叶栩有些吃惊,萧昱修太过亲善,并无半点官场中人的高傲,在自己面前活脱是一副大哥的模样。但他越是亲切,叶栩越觉不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可能是自己多心,但叶栩不想欠他太多,他肯借衙门之地让自己制香已是大恩,更多的好便承受不起。 叶栩楞了一下,一把扶住萧昱修的手臂,急道:“不用劳烦萧大哥,已经够了,我这里还有一大包呢,谢谢你。” 萧昱修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叶栩的手,眼中神色变化莫测,叶栩倏然缩回手,连道冒犯。 蔡恬和衙役抗着木头,在要进衙门高门槛的时候回头一望,便看见刚才萧昱修和叶栩相互搀扶的一幕,顿时皱起眉头,眼神幽深了许多,带着一丝慌乱。他走在中间位置,前后两人不停脚步,他也不能停留,况且还在冷静期不好多话,只能跟着进了大门。 在衙门后院腾出的一块草地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下已堆好了柴火,旁边一张桌子上放着好些碗碟和一些制香工具,只等制香人来,便可开始运作。 蔡恬和衙役将降真香树倒放在大铁锅旁,午间艳阳炽热,其中一人提来一个瓦罐,给蔡恬和另一人倒了一大碗水,蔡恬一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将碗中清水喝了个干净。虽才初夏但暑气已显,下山的路曲折难行,和叶栩也没太多话语,心中憋闷天气又热,燥得蔡恬心火大起,刚才还见那两人状似亲昵的你拉我扯,更让蔡恬喉干口苦,一碗水哪能解决问题,蔡恬抱起地上的瓦罐,不顾身边二人诧异的眼神,提着罐子仰起脖子,张口便往嘴里倒,溢出的水将胸前衣裳湿了个透,蔡恬也全然不知。若是一坛酒就好了。 此时,叶栩和萧昱修一同去了王大夫药铺。看到陪伴叶栩的不是蔡恬而是县衙师爷,王大夫双眼瞪得老大,连忙起身相迎,得知叶栩是给自己送降真香果来的,登时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穷困的山农这么快就与县衙师爷熟络了,还亲自陪同上门给自己送药材。当日给叶栩写地址只是想早点打发他走,去县衙也好回山里也罢,不要再在药铺里说大话了。被他夸赞并非不好,只是不该太过夸大其词,自己本无良方治疗老寒腿,被他那样一夸,若是其他病人定要医治而自己又医不好,不是自砸招牌么。于是,王大夫只好当众揭穿叶栩的谎言,将他打发出门。至于叶栩的脸面往哪放,就不是王大夫所操心的事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之,没想到叶栩为了上次接骨治腿的事登门道谢来了,还顺带了个师爷来,怎能不让王大夫大吃一惊。同时又在想,叶栩带师爷来是在向自己示威吗,自己循规蹈矩,安坐一隅,你就是请县太爷来也唬不住我。人心便是如此。 其实叶栩是怕天气太大,晒焉了降真香果才急急给王大夫送来,萧昱修非要跟来,叶栩也没办法,若是叶栩知道王大夫心中所想,一定会气得掀桌。 蔡恬在衙门后院一等叶栩不进,二等不来,真正气得想掀了那口大铁锅,那两人干什么去了,不用制香了吗?叶栩明明就不是爹,与那师爷才刚认识就这么熟稔了,大哥叫来贤弟叫去,听着就烦。 “你们师爷不用办公吗?”蔡恬实在憋不住,就问两衙役。 其中一人答道:“当然要,萧师爷忙得很,若不是你们今日要来,他已去淩县了。你们是他亲戚吗?” 亲戚?蔡恬听着觉得好笑,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补丁摞补丁的,怎会是堂堂师爷的亲戚,蔡恬苦笑着扯了扯衣角,“你看我的样子像他的亲戚吗?” 衙役眯起眼上下打量一番,咂嘴摇头道:“不像,师爷是汴京人士,皇城里应该没有你这么穷苦的人。”衙役抓抓头又道:“不过萧师爷说了,蔡家兄弟是他的客人,让我们照顾着,若不是亲戚……” 衙役话未说完,萧昱修和叶栩就进来了。叶栩看到蔡恬脸色不善,胸前还湿了一大片,又瞥见他身旁的水罐,稍稍一想就知他在闹脾气,便想过去解释,不料却被萧昱修拉住:“蔡贤弟,你看看这些可有用?酒、茶、梨汁、铲子、铫子、竹筒,若是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开口。” 叶栩静静地看了蔡恬一眼,便转了视线,随萧昱修来到桌前,拿起一个白色小碗闻了闻,新鲜大梨压榨成汁,乳色,粘稠香甜,淡淡的果香与降真香木颇为接近。叶栩伸出食指蔗了一点放进口中品尝,香甜可口,不愧是消暑佳品。 “萧大哥花一番心思压榨的大梨汁,味道好过新鲜大梨,用来制香有些浪费,不如我们喝了它吧,正好解暑。” “……无用?”萧昱修记得大梨汁也是一种制香需用的辅料。 叶栩放下大梨汁,转而拿起旁边的茶叶,道:“并非无用,只是降真香性燥,需浸以温茶将其火气消退,再蒸至适度,镑片晒干。大梨汁是制香辅材,像越岭香、黑龙桂香这类香料制作就需用大梨汁炙,它们都属香中温润者。而降真香、檀香、妙高香属香中幽闲者故而需用清茶辅之。” 叶栩放下茶叶又端起大梨汁,看了看:“鲜榨的果肉易变色,一旦变色味道也不如新鲜的好,不如兑水喝了吧。” 萧昱修看着小碗,乳色大梨汁开始泛黄,便点头命衙役将大梨汁撤下,用温水冲兑了分给大家喝。 蔡恬捧着甘甜清香的大梨水,坐在一边愤懑地看着叶栩和萧昱修你问我答的说着香料,喝进口中的甜水也成了苦的。原本想放空自己,让自己冷静一下,在爹和叶栩之间作出个抉择,可看到叶栩与其他人相谈甚欢心中又不是滋味。他笑得那么开怀,金色暖阳也成了他笑容的陪衬,薄薄的一层金光在他身上缓缓流动,为他平添了一份风韵。他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勾起的唇角充满自信和坚定,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一双清澈黑眸波光潋滟,如同艳阳的金辉洒在幽静的翠湖上,泛起粼粼微波,璀璨夺目。 这样的美好原本属于自己的,他的笑他的好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应当属于自己。可自己现在却像个路人般,在一旁痴痴的看着两位才子笑谈香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让蔡恬撇开头,不敢再看他们。自己除了会耕地会做饭,便一无是处,一穷二白的自己如何能留得住叶栩,他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自己凭什么在爹与他之间做选择,凭什么给他摆脸色。蔡恬突然发现自己错大了,把叶栩的谦让当成宠溺,把他的微笑当成奖赏,把他的顺从当成享受,原来一切都是他的性格使然,并非只对自己才这般温柔。看他在萧昱修面前笑得那么温和,声音那么轻柔就知道自己并非他的唯一。 而叶栩却是蔡恬的唯一。 蔡恬沉浸在自卑的世界中不可自拔,直到身体被人推了推才醒过神。一把利斧递到他的手中,衙役说要砍树了,要将降真香树砍成长三十分,粗五分的木块,方便浸茶和上锅湿蒸。 蔡恬“嗯”了一声,从叶栩身边擦过。叶栩正在分摊茶叶,感觉到蔡恬的气息便抬起头来,本想跟他说几句话,但蔡恬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了过去,明显是还在生气,叶栩无奈地叹息一声,又埋下头分秤茶叶的用量。 砍树是个力气活,一棵粗壮的大树要砍成规定大小的木块很耗时且耗体力,砍一小块就要抡十几次手膀子。两衙役砍了一会儿就累得身形歪倒,站不住脚,蔡恬却不吭声不出气闷头砍自己的树。木屑飞溅,豆大的热汗顺着脸颊滑落,短打糙衣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将他手臂和背部结实线条完全展露出来,属于男人阳刚的体魄正在逐渐成型,弱冠之年正当韶华,现在开始学东西还不算晚。 叶栩在一口大缸里加入了秤好分量的茶叶,半缸水架在火炉上大火煮开,小火煨着,清幽的茶香慢慢溢满小小的庭院。 萧昱修有公事要去淩县办,临走前吩咐两名衙役尽量帮蔡逸夫的忙,还嘱咐厨房多备些好菜,补充大家的体力。县太爷进京述职尚未归来,萧师爷去淩县办事需耽搁一日,县衙便没了做主的人,得了吩咐的衙役便充当起主事的人,腰都挺直了不少。 叶栩对此但笑不语,需用工具和材料便恭敬的请示他们,满足两人的虚荣心。当小的久了心中总会集结不少怨愤,叶栩适时的恭维他们,让他们胸中郁结消散一些,于人于己都有好处。这不,两衙役耳中听说顺心恭敬的话,笑得嘴都合不拢,喊着号子“嘿哟嘿哟”,不到午饭时间便将香树砍成了小块。忙完还不知累似的,又跑道厨房去监工,留下叶栩和蔡恬在后院看火。 蔡恬有些累了,闭上眼靠坐在檐柱上休息,胸前的盘扣被他解开了大半,健壮结实的胸膛暴露在阳光下,脸颊的汗水滴落在胸膛上,顺着胸间沟壑蜿蜒向下。劳动后的疲累与汗水淋漓的酣畅让蔡恬有些昏昏欲睡。 蔡恬刚要睡着,眼前突然一暗,额头被覆上了一块清凉的物什,周身暑气瞬间消弭,凉爽取而代之。 蔡恬缓缓睁开眼,与叶栩温柔的眼眸对上,顿觉陷入春水深潭不可自拔。 32、难爱 “……”蔡恬的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半点声音,都怪正午阳光太烈,烤得嗓子快冒烟,才让到口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我见你热的厉害,怕你中暑便拧了条湿帕子给你降降温,把你弄醒了吗?” 叶栩声音低柔如春风拂面,柔情似水的眼神里满是关切。虽不明白从昨日开始蔡恬为什么无故冷淡自己,但隐隐知道一定跟他爹有关,他心中一定在纠结他爹的冤案和生死。与蔡恬相处了这么久,一开始他时常提到他爹,但后来向自己表明心意后,便鲜少提及。蔡逸夫就像个禁忌,两人不约而同缄口不提,偶尔说到也是一语带过,但叶栩知道在蔡恬心中他爹的地位无人能撼动。就算他对自己百般呵护和顺从,情话说过千百遍,但在蔡恬心底最深处烙下印记是他爹而不是叶栩。 有时午夜梦回,看着皎白月光下蔡恬安静的睡颜,叶栩也会想,做别人的替身真的好吗?明知蔡恬对他爹情深意重,即使很少提及却也不让任何人冒犯;明知他对自己说喜欢是因为这副躯壳,明知男男相恋不为世人所容,明知今后的路不好走,明明想先发家致富,不谈感情,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蔡恬的表白,还说什么并肩携手一路同行。 大概是自己寂寞太久了,亦或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内心极度渴望被爱,却从不表现出来。与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张名为“和善”的面具,人前和煦如风,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人后却鲜少露出笑容,都快遗忘如何发自内心的笑了。孤独、寂寞每天夜里都会侵蚀渴望安抚的心。 因为寂寞而谈恋爱,交过两任女朋友,都不过一月便分了手,理由是和你一起太闷了。叶栩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嫌自己闷,为了熟悉约会流程,专程到网上查阅了追女指南。排一小时队就为了买她喜欢看的电影票。明明讨厌吃甜食却一边喝可乐吃爆米花一边赞说很好吃。玫瑰买的是高价的蓝色妖姬,备课期间就算再忙只要接到女友电话,也会旋风般冲到约会地点,站在寒风中等大半个小时,为什么做到这个份上了还会被指说很闷不懂情调呢?叶栩真是无计可施了,所以到了29岁高龄依旧形只影单。 大概自己是恋爱绝缘体质吧!叶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过惯了独身生活,原以为没有爱情也能活一辈子,却没想做个spa竟离奇穿越,让自己邂逅了一段意外的感情。那个天生恋爱体质,像牛皮糖一样甜腻粘人的小子,天天凑在耳边不厌其烦地说着各种情话,事事都做在自己前面,会烧饭会做农活,家事一手包,对自己呵护备至。他说情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认真,每次叶栩都会深深凝视他的眼,里面除了印有自己的样子,其余全是满满的爱恋。没人能抵御这种深情攻势,蔡恬用柔情和执着编织了一张情网,诱使叶栩坠入,然后一点点收紧,一寸寸拉拢,让叶栩无处可逃。 因为习惯,叶栩离不开蔡恬温暖的怀抱体温,离不开他说情话时黑珍珠般闪亮的双眸,更离不开那个冬冷夏暖的茅屋。哪怕明知自己成了别人的替身也不想计较,心明明很痛却默默承受。他无故对自己冷淡,而自己却还是会去关心他,还是会心疼他。若是爱情分输赢,自己定是输得彻底的那个。 听到叶栩的话,蔡恬怔了一下,低头小声道:“我……没睡着。”随即取下额头上的湿帕子,明明只是一张普通棉布,蔡恬像是没见过般,目光死死钉在布上不肯抬头。 叶栩轻叹了一声,挨着蔡恬身边坐下,他看着蔡恬脚上后跟被磨得快破的鞋,半响才开口问:“你想学东西吗?” 蔡恬被叶栩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弄懵了,刚才脑中想好的说辞被一句话全又打散了,他微微抬头,不解地问叶栩:“学……学什么?” “当然是学专业的知识,制香想学吗?”叶栩的目光闪烁的了一下,离开蔡恬的破鞋转向前面小火煨着降真香材的大锅,“香料的识别,形态、药用价值、用量、成品的制作方法,你想学吗?若是有其他想学的也可以提出来,我会的统统教授与你。” “我……我能学会吗?”蔡恬年纪尚轻,有强烈求知欲,唯一缺点是对自己没信心。曾经翻阅过《尘香赋》里面有许多字不认得,虽有图例,但茫茫大山动植物繁多,光凭眼力和记忆能分辨出的不过寥寥。但真的很想学,想帮叶栩分担。若是自己也懂香料,刚才他和萧昱修侃侃而谈之时,自己也不会像个路人一样彻底被忽视了。 想学又怕学不会,这种矛盾的心态使得蔡恬眼中神采暗淡下来。 “你不是未及弱冠吗?”叶栩还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蔡恬在他行了冠礼之后,带他去大城看看。“在我们那里,十八九岁正是求学的最佳年纪,只要你肯用心,多读多问,相信很快便能记住书里的各类草药香材。然后我们再去山里找到实物来做比对,加深印象,学起来是很容易的。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困难,最重要是要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你是个男人,蔡恬。” 蔡恬再笨也听出了叶栩是在鼓舞自己。一定是自己焉头耷脑无精打采的样子被他发现了。被他发现了!那是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吗?他的目光还会停留在自己身上,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在被自己冷落后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如既往的关心自己,相比起来,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 “叶栩……对不起。”蔡恬绞着湿帕子,不敢正视叶栩,觉得无脸面对他。 叶栩却说:“若是真心道歉,应该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蔡恬低头认错的样子像极了落水的大狗,我行我素后得了教训却怕挨主人打,不敢正面相对,只瑟缩在一旁看主人的脸色。叶栩偏想捉弄他,“为何道歉?你何错之有?心中惦记你爹乃人之常情,为何要认错?” “叶栩……”蔡恬手中的湿帕子越绞越紧,水都被他拧出来了,见他半天不答话,样子又痛苦得很,叶栩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果然是禁忌。碰不得碰不得。 这时吹来一阵风,煨茶的小火苗跳动了几下,似要熄灭,叶栩起身去护火,刚要抬脚裤腿却被抓住了。蔡恬仰着头,嘴有点扁,巴巴望着叶栩:“我向你是道歉是因为我冷淡了你,明明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在爹的事情上有所犹豫,我想冷静下来慎重考虑一下。我想了一天才发现我离不开你,舍不得你,才一天没和你说话,我心里就憋得慌,看见你和别人有说有笑,我心里就堵得慌。叶栩,我错了,你原谅我行吗?” “这是你第二次向我道歉。我告诉你,我没往心里去,两人之间需要一人大度,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该懂吧。我毕竟比你年长,计较得少些。”叶栩这句不涉及情爱,完全站在亲情角度指点问题。蔡恬其实还是没懂爱情和亲情之间如何区分。这不是一两天能想清楚的事,也不是别人能教会的事。蔡逸夫和叶栩孰轻孰重,他的天秤还是失准的。叶栩对他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希望,希望他能早日成熟,给自己完整的爱。 “若是你愿意学,晚上到我房间来拿香料册子,我等你到亥时。” 蔡恬放开叶栩的裤腿,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发呆。 爱好难。 33、亥时 忙碌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降真香木煨在“咕咕”作响的茶水里,香木必须经过二十四个时辰的完全浸泡才能消除生木的燥气。 吃晚饭时,衙役们有说有笑,讲些街市趣事倒也欢乐。叶栩慢慢吃着,微微笑着,看似不经意却将民风民俗一一听进耳里,记在心中。原来镇上除了长街热闹外还有几条商街,长街是包罗万有什么都卖,而另几条商街却是专卖某类商品,比如:瓷器、吃食、绫罗布匹……叶栩琢磨着寻个闲时去“香绮巷”看看,听名字应该是和香料、香粉有关,先去了解一下行情,为以后作打算。 吃过饭,叶栩到大锅前扒拉了一下柴火,有了上次的失败经历,叶栩渐渐摸索出烧火的窍门,抽出几根粗木,明火慢慢熄灭,就这样煨着降真香木的香气才会更加纯正。 “叶栩,你去休息,我来看火。”蔡恬口中叼了一根不知在哪摘的狗尾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叶栩闻声抬头直视他的眼,却被他闪了开去。装吧!心中明明慌乱得很却故作轻松。叶栩看了他一下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客房。 蔡恬长吁了一口气,从何时起两人如此拘束了?蔡恬不知道,越想跟叶栩说话,越不敢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自从来了衙门,总觉得有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周围,冲不破逃不开。 蔡恬依旧靠坐在午后休息时的那根廊柱上,抬起头眯眼望着如血残阳,思绪渐渐飘远…… 叶栩回到房中,踱步到窗前打开半扇雕花木窗,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见院中煨着香木的大锅,眼神稍往左瞟还能看见蔡恬笼罩在橘红夕阳中平静的侧面。他一只腿弯曲,手中拿着狗尾草,毛茸茸的吊穗无风自摇,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看不到他的眼神,仅凭感觉就知他在神游太虚,看似宁静平和,但叶栩知道他的内心和狗尾草一样静不下来,或许动摇得更厉害。 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虽不长,但蔡恬的脾性叶栩早已了解,平时充满活力,遇事却异常沉默,喜欢自己扛,若是事能解决自然不会说,若是解决不了便会采取逃避方式,以为不说不想不碰便能安然渡过,有点小孩子心性。若以星座来说,叶栩猜蔡恬应该是白羊座,而自己是金牛座,这两个星座在一起不是很搭,会很累。 短暂的甜蜜不能换来长久的安定。叶栩坐在窗前,手中拿着制香书册,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蔡恬身上。两人一个看遥远天际一个看模糊背影,何时才能并肩而坐,共赏朝阳美景。 不知不觉戌时已过,暮色四合。叶栩的手肘滑了一下,思绪和目光一同收回,他用火折子点亮窗边烛台,一灯如豆,烛火摇曳。房中明亮便看不清远处暗影,叶栩叹了一气,俯身关上窗棂,一扇古旧老窗将两人再次分隔开来。 亥时,紧闭的房门外没有一点声响。难道他忘了自己午间说的“等他到亥时”的话?叶栩的眉头一寸寸锁紧,蔡恬不要让我失望。 忽然,窗边烛火跳动了几下,一个黑影从窗户外走过,似朝门口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栩握书的手紧了紧。几乎一下就站起来了,轻声来到门边,就等来人敲门。 “叩、叩、叩。”三声礼貌的叩门声响起,叶栩迫不及待打开门,来人却让叶栩失望。一个衙役站在门外,提着一壶热茶,肩上搭着一张白帕子,那样子活脱一个店小二。 “蔡公子,我给你送茶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衙役客气地问,一方面是师爷临走时的吩咐,让一定要照顾好蔡家兄弟二人;二来叶栩性子好,与人亲近又会说话,衙役自愿招待好他。 叶栩错身朝外望了望,廊柱处已没了人影,整个院里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和一片幽白月光。 “啊……我不饿,谢谢。”叶栩脸上挂着笑,但眼中却有焦急,“那个,你知道蔡……我弟弟去哪了吗?” 衙役将手中茶壶递给叶栩,转头伸手指向长廊另一侧的客房:“刚才我进来看见他进了房。喊他也不理,好像有心事。他在廊下坐了很久,饭后好像就坐在那边一直没动过,我还以为你们两兄弟过孽了。”衙役将自己看见的全说了,末了还关心地询问:“你们是不是过孽了?我总觉得你们不怎么说话,饭桌上我看他一直想给你夹菜,但饭吃完也没能将菜送到你碗里。蔡公子你别嫌我话多,我觉得你弟挺关心你的,他明里没表现出来,但他的神色我可是看得清楚得很,你也晓得我们衙门的人都会察言观色。我觉得既然是两兄弟就该和和气气的,有啥事说开就好了,别憋着,你们都不让步疙瘩只会越来越大。我是见你人好又是萧师爷托付的人,才和你说这些。好了,我回去睡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告诉萧师爷哈。你早些歇息吧,柴火灭了,香木已经照你的吩咐放在大盆里浸泡着,我回屋了。”衙役拿起帕子抹了一把脸,转身咕哝一句:“今天好热,晚上怕是难入睡。”离开了。他的话飘进叶栩的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叶栩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坐了片刻,还是拿上书册去了蔡恬的房间,既然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那句“我比你年长,计较的少些。”的话也不是白说的。 叶栩来到蔡恬房门前,手悬在空中直到有些发酸了才轻轻叩响房门。蔡恬刚好脱了衣服正准备换干净的,听到有人敲门想也没想便去开门。他怎么也料不到门外站的竟是叶栩。 蔡恬回到房中,内心也挣扎了一番,晚间体内燥热难耐,不仅是天气原因还有另一种情愫悄悄萌发,叶栩也是男人怎会不知,可他偏让自己亥时去他房中拿书,这无疑是在考验自己的自制能力。距离上次亲近已过了好几天了,说是亲热不过是身体挨在一起,浅尝即止,不仅不解馋反而更饥渴,最后还得靠自赎。昨日来集镇有些不愉快,心中杂念多便没往那方面想。但看见叶栩与他人有说有笑心中兽性的渴望和占有欲被激发出来。下午和他已经说过话了,虽没明说冰释前嫌,实际已经和好了吧。 晚饭后蔡恬坐在院里照看火,其实脑中全在想这些事。在去与不去间挣扎不休。最后下定决心换件干净衣服去,没想到叶栩竟亲自上门来了。 叶栩不及蔡恬高,目光平视刚好看见蔡恬结实的胸膛,健康的肤色在烛火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暧昧光泽,胸前褐色部分已经微微凸起。叶栩调开目光,抬起头看着蔡恬的脸,刻意忽略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和浑身散发出的狂野男人味。一本正经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应该多学点东西,下午你的回答模棱两可,我知道你是怕学不好才不来找我,所以我来找你。我不会强迫你学,但希望你学,我今晚先给你讲解一些简单的植物辨别常识,你若有兴趣再慢慢深入,你看可好?”叶栩最后一句虽是问话,但他并不需要蔡恬回答,而是径直进了屋,往桌前一坐,翻开书册第一页,对还楞在门口的蔡恬招手:“快过来,已经很晚了,我教你两页便要回房,明天还有事忙。” “……那……要不要关门?”蔡恬看了看自己光裸的上身,有些为难道。 叶栩皱了一下眉,看蔡恬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当然要,隔壁就是衙役的睡房,我们说话声难免传入他们房中,打扰别人休息。”正因如此,我才让你来我房中啊!。后面一句叶栩没说,愣头青一样的蔡恬,说了也是白说。 “哦。”蔡恬关好门,坐到叶栩对面,一副呆呆的样子。 “你坐那么远干嘛?虽是讲书你也要看看图形才行,你坐那么远能看见么?过来。”此刻的叶栩教授模式启动,完全忘了对面的学生是个觊觎自己多时的青春期冲动小子。 “那个……你把书往中间放点,我能看见,声音大点……”蔡恬实在不想挨叶栩太近,他一个呼吸一句话语都会诱使自己变野兽。 “你真傻还是假傻?我说了隔壁有人声音不能太大,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叶栩眉一横,压低声音说出的话竟有几分迫意。“你是不是不想学?若不想学我走便是。你就呆在大山里当一辈子农夫吧。”说着叶栩作势要走。 他当然没走成,蔡恬移形换位瞬间就坐到叶栩的身边,肩头挨肩头的。叶栩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哼”了一声,用纤长的手指指着序言开始讲解。 这本书册是萧昱修给的,叶栩也是第一次翻阅,因此讲的很慢,先是自己看过一遍,理解消化后才讲给蔡恬听。这本册子比蔡恬爹那本《尘香赋》记录更为详尽,不愧是官府的书籍,尽管萧昱修不承认,但卷首那变色的朱砂印,叶栩翻阅古书无数,必是认得的。 卷首是以宋代诗人黄庭坚所作的《香十德》开篇。 感格鬼神清净心身 能除污秽能觉睡眠 静中成友尘里偷闲 多而不厌寡而为足 久藏不朽常用无障 叶栩用沉稳的语调带着敬重的心情将“十德”诵了一遍,再一一讲解十德其意。 鲁直老人视“香”若挚友,诤友,私友使然。香既蕴德,论德必究人,品德、道德、师德、商德、感恩戴德。俗语:“玩物丧志”。十德却叹:“玩物非玩物”矣!玩物之人数众,却鲜有人丧志者,亦多寄物以情,故多而不厌寡而为足。 十句四字短言却涵盖了人一生之品德。 叶栩觉得这段开篇甚好,熏以香,陶以情,正以德。为了让蔡恬记住并理解“十德”蕴含的人生哲理,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诵读。 叶栩温润轻柔的嗓音如狗尾草入心,茸茸细毛挠得蔡恬心间奇痒难耐。开始还能静心认真听着,可久了眼神就开始飘忽,余光顺着叶栩秀美的脖颈向下延伸,精致的锁骨掩在布衣下异常撩人。 蔡恬心猿意马,叶栩却沉浸其中,一旦有了书本叶栩便什么都忘了。他温热的呼吸与蔡恬炙热的心跳纠缠在一起,一只寂寞无度按耐不住的手慢慢朝他的腰间伸去。 34、发泄 “盛时‘四般闲事’品香、斗茶、插花、挂画。香既能悠然于书斋琴室,又可飘渺于庙宇神寺;既能在静室闭观默照,又能与席间怡情助兴;既能空里安神开窍,又可实处化病疗疾。上至王孙贵胄,下至才子文人,无不视香为知己。孟子曾言:“香为性性之所欲,不可得而长寿。”意为喜香乃人之本性,人皆使然。馨香“十德”应当牢记。”叶栩诵完这一段,偏过头问蔡恬:“你记住了吗?” 蔡恬的手刚要握上叶栩的腰,却被突然的问话打断,蔡恬楞了一下,倏地缩回手,木讷答道:“嗯……记、记住了。” “那你说一遍,何为‘香十德’。”叶栩将书页合上,双手交叠放在书册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睡非睡的样子,等待蔡恬的回答。 “十、十德就是……”刚才蔡恬的心思全在叶栩身上,压根没认真听,而且‘香十德’过于生僻,其中道理并非一时半会儿能理解,蔡恬听得迷迷糊糊,自然答不出,只好将‘五常’搬了出来:“十德就是: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和。” 叶栩脸上的倦容在听到这句话后一扫而空,他睁开眼看着书册子静默了一会儿问道:“这十德是你爹教的?” 蔡恬先点头后摇头,“我爹只教过‘五常’,后‘五德’是听别人说的。” 叶栩问:“何为‘五常’?” 蔡恬答:“仁、义、礼、智、信。” 叶栩点点头,又问:“你知道你爹为何不教你新‘五德’吗?” 蔡恬面带疑惑,答:“不知道。” “因为忠、孝、节、勇、和,你都具备了。你对你爹忠诚、孝顺。有气节、会节制。勇敢、坚强,为人也和气。‘五常’‘五德’听起来道理高深,其实却非常简单,全都源自生活。你爹有没有侧重教你‘五常’中的智?” 蔡恬想了一下,答:“有。他说‘智’通‘知’,‘智’在知道遵道。学而致知,不知不觉,智而不奸。为人处事之原则。” 蔡恬爹说得全是书中道理,蔡恬未必能听懂,叶栩便问:“你可有学以致用?” “我爹讲得文绉绉的,还说了佛经什么‘般若’,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多问几句,我爹却说倦了,改日再说。” “‘般若’是‘智’的梵文音译。是释家学说的中心。说的浅显易懂点,‘智’的本意是聪明,但‘五常’中的‘智’却是叫人要明辨是非,不要走错路。”叶栩移开凳子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我原是教你‘香十德’你却提说‘三纲五常’中的‘五常’,这五个字犹如响雷贯耳,惊醒梦中人。你我都走错了路,现在悬崖勒马理应来得及。”叶栩微微抬起头,任皎白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这样就能掩盖住脸上的苍白。“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你的爹,在衙门兄弟相称,出了这里就以父子相称,至于前几日的荒唐,就让它随风而逝。” 不知为何,叶栩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去跟一个名字较劲,跟一个也许不存在的人争夺在蔡恬心中的地位。与其不清不楚纠缠不如快刀斩情丝。宁可得不到也不愿要一个有缺口的心。 “为什么???什么意思???” 蔡恬“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力之大,凳子都让他掀翻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叶栩转过头,皱眉扫了一眼倒地的板凳,低声道:“叫你小声点,别吵到旁人睡觉。我的意思你没听懂吗?今后我就是你的长辈,做父亲兄长都行,为了这个家,我们要一起努力了。” “什么父亲兄长?我不要兄长,也不会再接受一个爹,我要的是叶栩!”蔡恬的吼声越来越大,房内烛光虽暗,却能看见他额头上暴露出的青筋。他是真的急了。 “你这么晚过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啊?若是我早些去你房里,你还会这样说吗?叶栩,你是在怄气对不对?你表面不露声色,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提我爹的事,对不对?”叶栩隐藏的太好,完全看不出一点心事,蔡恬大大咧咧的当然不会去注意叶栩心情的变化。昨天两人冷战后,蔡恬才好好回想了一下从和叶栩相遇后两人在一起的点滴。每次提到爹的时候,叶栩的眼神便会闪烁,语气虽是淡淡的,但细细一想就能感受到他的不快。 “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呢?不论高兴与否你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只是个粗鄙的山农,不懂绕弯不会猜度,你将自己的心隐藏起来,让我怎么猜怎么找?” 蔡恬今天坐在院子里想了一天,叶栩对自己的关心不少,情意不少,照顾不少,唯独感情上的沟通少了。自己陷在亲情和爱情里迷茫无助,无法看清前路,若是叶栩此时为自己点亮一盏明灯,两人都能解脱。可叶栩并没这样做,而是站在路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看着迷路的少年困在一个圈里急得团团转,也不愿伸出手拉一把。昨日冷淡他是自己不对,但他袖手旁观的态度,也让蔡恬心中憋屈。 “叶栩,我知道自己自私,贪心,想拥有更多。但我比你好,至少我敢说敢做,我愿意尝试就算失败也不会后悔。你呢?小心谨慎,连面对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刚才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该多些‘智’,我想跟你说,你什么都有唯独缺了‘勇’。” 蔡恬低声咆哮,将这些天来憋在心里的一股怨气发泄了出来。和叶栩相处的确很舒服,温和如春风的他让人身心放松,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在一起生活很是惬意。但春风再和煦也会有小沙砾夹杂其间,考验两人的契合度。叶栩是内敛,但内敛得有些过头,成了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会大悲大喜,不会抱怨生气,连拒绝都不会,任人予取予求。蔡恬抱着他跟他亲热,就像抱了一尊泥塑的人,只是他比泥人多了体温和柔软。这种感觉并不美好,蔡恬想要活生生的叶栩。 叶栩静静听完蔡恬的吼叫,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换上一副什么表情来面对一个自己错了还有理指责别人的人。叶栩不看蔡恬,目光落在远处一棵歪脖子树上,原本笔直的树干不知被何种压力将它生生压弯,叶栩觉得自己的腰也快被压弯了。 “今夜我来找你是真心想教你香料常识,我希望你提高自己,别被大山困住一辈子,你还年少,天高海阔你要见识的东西还很多。学习只要踏出第一步就会越来越好。我什么都为你想到做到,你却还怪我。”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并不讨厌我,甚至还有点喜欢我,是不是叶栩?”蔡恬走到窗前站在叶栩身边,扶住他的双肩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你对我也有好感,对吗?” 叶栩闭上眼,不想看蔡恬。 “你说话,说啊。”蔡恬猛摇叶栩的双肩,已经豁出去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叶栩被他摇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实在招架不住才道:“我不是蔡逸夫,所以,请你放开我。” “我不!”蔡恬非但没放,还用力将叶栩搂进怀里。他刚才那句话是在吃醋吧,蔡恬都闻到了浓浓的酸味。“你是叶栩,我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蔡逸夫是我爹,你是……” “我是你哥。”叶栩在蔡恬怀中挣扎,想要逃脱。 “别动。”蔡恬将头埋在叶栩肩窝处,喃喃道:“你要当我哥除非你姓蔡,你叫蔡栩吗?” “你……”简直无理取闹。叶栩头有点晕了,刚才被猛力摇晃,现在又被勒得死紧。蔡恬还光裸着上身,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衣传递过来,蔡恬身上特有的介于青涩和成熟间的男性气息将叶栩牢牢包裹住。月光下两个身影慢慢合二为一。 35、出窍 强势的拥抱让叶栩无法抗拒,蔡恬身上熟悉的味道萦绕身旁,叶栩挣扎的双手渐渐失去力气。 “我喜欢你,喜欢你。叶栩,我们不要互相疏远互相折磨了好不好?你是我相依为命的人,我不能失去你。”说到动情处,蔡恬不顾叶栩的意愿,用宽大的手掌牢牢将叶栩的后颈压在自己肩头上,低沉微哑的声音在他耳旁倾述衷肠。 叶栩眼睑低垂,身体因感染到蔡恬的体温有些发烫。沉静片刻后,叶栩叹道:“这样相处我也很累。我不否认对你有好感,也曾想过我们在一起后的生活,但我们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此事一天不水落石出,我们就无法过平静的生活。” 话音刚落,叶栩明显感觉到颈上的力道松了,扶在腰间的手也垂落了。叶栩的心随之一沉,一种失落感不禁在心中蔓延开来。叶栩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挣扎之色,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皱眉闭上了眼。 蔡恬松开怀抱,改用双手轻捧起叶栩的脸颊,微微向上抬起。看他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蔡恬笑着摇头,对着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叶栩的睫毛如振翅的蝴蝶,扑闪了几下,随着眉心的收紧,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蔡恬的俊脸近在咫尺。 两人四目相对,蔡恬的眼神深情且困惑,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彼此脸上。猛地,蔡恬瞳孔骤缩一举进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霸道蛮横地吻上了那张出口成章,只会说气人的话的嘴。 温润柔软的唇瓣没有半点防备就被强势占领,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一条灵蛇般湿滑的舌趁乱从唇齿间挤入,与慌乱闪躲的另一条交织缠绕。口内空间有限,叶栩无处可逃。蔡恬蓄谋已久,一朝得逞便倾尽全力进攻,使尽浑身解数让叶栩神智混乱。既然双方心意已明,唯有此番修成正果。 燥热的夏夜,转而急促的呼吸使室内热度陡然升高,无法控制。 久违的热情一旦被点燃便如燎原之势迅速淹没理智,年轻的身体渴望发h泄,年轻的心渴望得到安抚,一切阻碍束缚都不再重要,这一刻只属于紧紧相拥的两人。 叶栩不是没有欲h望的,只是比一般人淡薄一些,二十九年来虽没进入过女人的身体,但小电影还是看过的,自h慰也是有过的。只因没有真正体验过肉h体结合的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所以需求也就相对少了,但少不代表没有。上次看到蔡恬坐在井边自h慰,叶栩就觉□有种紧绷感,手便不自觉往那处靠,只是最后理智战胜了欲h望。后来两人之间小磕碰不断,也就没了那份心情。此时体内沉睡的情h欲被狂风骤雨般猛烈的激h吻唤醒,在四肢百骸中冲撞,急于宣泄。 叶栩意识恍惚,致使他第一次灵魂出窍。脑中出现多重景象,有青宅大院,有茅草陋室,还有年幼的蔡逸夫和他父亲一起在青草依依的江畔放纸鸢的情景。 叶栩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离躯壳,提上半空,看着蔡恬抱着自己忘情地深吻着,而躺在他怀中的自己,表情竟意外的享受,一只手已经主动攀上蔡恬的后颈,原本紧闭的双眸徐徐睁开,满足且带着爱意地凝望了蔡恬一会儿后,突然目光上移,满目的温柔全化着了冰冷的眼刀,夹杂着愤懑与不甘朝自己投来。叶栩只觉全身被一股莫名寒气笼罩,定睛一看,在蔡恬怀中酥软了身子的人哪里是自己,明明是离奇失魂的蔡逸夫。 这一切是在叶栩的意识中发生的,蔡恬丝毫没有察觉。 情急之下没有章法的狂热湿吻直到两人喘不上气才结束,蔡恬在离开叶栩温暖口舌之时,在他红肿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动作小心温柔,饱含无限深情。 蔡恬将头侧放在叶栩单薄的肩上,用鼻尖轻轻摩擦叶栩修长细腻的脖颈,吐出的话语带着淡淡的热气如鸿羽轻拂而过,惹得怀中人连连扭动身子。 蔡恬说:“只有对你,我才敢做这些事,才想做这些事。你可以说我侵犯你,但责任全在你。叶栩,是你让我狂乱,丧失理智,你说你该不该负责呢?”尾句虽是问话,蔡恬却没打算让叶栩真的回答。他顺势伸出舌尖沿着叶栩的颈部肌肤一路向下,在精致凸起的锁骨上停住,画下属于自己的几个小圈后,用牙齿轻叩住美人骨,怜爱地密密啃咬。 亲昵挑逗的动作逗弄得叶栩不住缩脖子,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的身子处处都无比敏感,颈间温热湿濡的感觉使叶栩的气息越来越重,鼻端甚至溢出若有若无的细微呻h吟。 叶栩的吟声虽小,听在蔡恬耳中却无比煽情,当下便空出搂腰的右手,撩起叶栩的短衫探入其中。 “别……我尚未沐浴……”半醉半醒间,叶栩眯着氲满雾气的眼含糊说道。搂着蔡恬脖子的手滑下来抓住蔡恬入侵的手腕,仰着修长的脖子轻轻摇头。 “……”蔡恬停顿了一下,继而将头埋在叶栩胸前,深深吸了几口气,“只有茶的清香味。叶栩……”蔡恬的额头顶住叶栩的胸膛,略带不满,道:“今夜你若是不许我,我会憋死的。我觉得自己快要炸了,你能感觉到吗?”蔡恬说完将自己的身体更紧地贴在叶栩身上。 半空中的叶栩当然感受不到蔡恬的急切,他只能看见下面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蔡逸夫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蔡恬的嘴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叶栩听不见,但能猜到蔡恬一定是在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不然冷情的蔡逸夫不会出现这幅娇颜。 叶栩很着急,这种干柴遇烈火的状况,傻子都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对蔡恬的感情有所保留,但心中还是在乎他的,如今他佳人在抱,眼看着两人就要合二为一了,如果蔡恬知道他怀中抱的不是叶栩而是他爹蔡逸夫,他还会做下去吗? 叶栩急得不行,用力蹬了蹬腿,手舞足蹈想从空中降落,但他的腿像蹬在棉花上没处着力。又试着大喊了几声,自己能听到声音,但下面的蔡恬却没任何反映,还在和那蔡逸夫调情。叶栩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蔡恬和蔡逸夫亲热。 蔡恬下手极快,转眼间就解开了蔡逸夫胸前薄衫的盘扣,一片大好春光暴露在眼前。蔡恬全情投入,丝毫没发现怀中人正仰着头朝空中露出胜利和占有的诡异笑容。 蔡逸夫用口型向叶栩传达怒意:“他是我的!这身体也是我的!你这野鬼休想得逞!” 叶栩悲哀地看着蔡恬的侧脸,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爱语,那些字字诚恳句句真心的话一定要有感情才能讲得出吧,可为什么连怀中换了人他都发现不了呢,蔡恬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蔡逸夫的唇语更加刺激叶栩。鬼?!对啊,自己只是个从遥远时空阴差阳错占用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现在正牌回来了,冒牌也该退散了。 叶栩想到这些心如刀割,就觉胸口处有股血气在不停翻涌,心窝一阵绞痛,鼻子泛酸,一股腥气从喉头处涌出,随着“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叶栩身处高位,喷出的热血从上而下洒落在纵情享受中的蔡逸夫身上。刹那间,叶栩的身体突然失重从半空直直坠下。与此同时,蔡逸夫沾了鲜血的脸孔奇怪地扭曲了一下,随即便消失在血色中。 当叶栩睁开眼时,自己被蔡恬打横抱在怀中,正朝内室的竹木床走去。 叶栩不知刚才见到蔡逸夫那幕是不是幻觉,到底他是鬼还是自己是鬼,一身两魂若真的存在,那以后就不得安宁。刚才被蔡逸夫气的吐血,自己什么时候对蔡恬的感情如此深了?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蔡恬?诸多疑问让叶栩不安地靠紧蔡恬。 蔡恬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是叶栩害羞,便柔声安慰他:“我可比你紧张,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有一回我和毛子在集镇上闲逛,看到有人卖小人书便过去凑热闹,不想……是……我就看了前面几页,只、只知道一些皮毛,等下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说……” 淳朴的少年很少这么紧张,叶栩一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跟自己抢他,就忍不住收紧环在蔡恬脖子上的手臂,把心一横,干脆豁出去,先下手为强。 户外月朗星疏,皎洁的月光从屋顶亮瓦上投进房中。方桌上油灯里的灯油即将枯竭,蔡恬经过桌旁带过一阵轻风,如豆的火苗左右忽闪了几下便识趣地熄灭了。 青纱素帐掩去交叠身影。今夜,注定无人成眠。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对不起大家,实在是工作太忙了。 最近因为更新不给力流失了一些读者,在下很伤心,请亲爱滴们不要抛弃我,我回来了。 36、误入 五更时分,蔡恬卧房的门被人敲响。 “叩、叩、叩”三声轻慢有礼的叩门声惊得叶栩一下从蔡恬温暖的怀中弹起。 缠绵至半夜,刚入眠的蔡恬被叶栩突然的举动弄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叶栩手忙脚乱地在床上和地上找衣服,心想着:完了完了,一时糊涂大意竟然……身后传来阵阵钝痛,一再提醒叶栩昨夜的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蔡恬见叶栩不答话,便半撑起身子,长臂一伸将□的叶栩揽进怀中。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他的耳珠舔舐道:“天未大亮,又不用下田,你起来这么早做啥。累了半夜,你应该好好休息。”说完,就将叶栩往床上拖。 “门外有人。”叶栩压低声音,“放开我。你把我的短衫丢到哪去了?” “我怕你趁我睡着后跑掉,将它藏在……”蔡恬说到此处停住,故意卖了个关子。 叶栩急了,逮着蔡恬的手臂就是一阵猛掐,边掐边急道:“放手啊,把衣服还我。门外真有人!” “哪……”有字还未说出口,叩门声再次响起,这下蔡恬信了。 蔡恬望向窗户,时辰尚早夜色还未散尽,是谁这么早来找自己?在这里与衙役们并不很熟,跟那萧师爷更是无多接触,门外到底是谁呢?! 蔡恬从凉席下面将叶栩的短衫拿出来递给他,小声问叶栩:“你说门外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叶栩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同时眼睛不停在屋中搜寻,想找一处躲避。可能是客房的原因,房中并没有柜子,只有一个低矮的木箱。叶栩轻手轻脚走到箱子旁边打开盖子,里面有几匹布料,叶栩矮身钻了进去。 这时门外传来萧昱修的声音:“蔡恬。” “谁”蔡恬不满被打扰,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靠墙的箱子发出一些声响,叶栩大概也听到了萧昱修的声音。 “萧昱修。你方不方便开下门?” 蔡恬回道:“不方便。” 门外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蔡恬以为萧昱修走了,不料叩门声又起。“我有事跟你说。” 蔡恬捏了捏拳头,想到这里是姓萧的地盘不好发作,便掀开薄被穿上布裤□着上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萧昱修是连夜从凌县赶回的,神态疲惫。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见蔡恬打开了门,抬眼就往屋里望,一副找人的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蔡恬心中隐隐知道萧昱修来者何意,但面上还假装不知,眼盯着萧昱修手上的东西,又问:“师爷不是去了凌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东西回来,难道是送给我的?师爷和我什么时候熟稔到如此地步了?” 蔡恬话中带刺,萧昱修却不与他一般见识,只道:“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一些事未办,而凌县那边已稳妥就提早回来。我找你是想问你看见你哥蔡逸夫了吗?” “没看见。”蔡恬确实没说假话,他只看见叶栩了。 “他房中没人,一夜未归。我问过衙役,他们说他来找你了。”萧昱修不信,朝前走了一步,房中昏暗,看不大清楚。 蔡恬见状将一只手撑在门框上,阻止萧昱修的进入。“他是来找过我,不过熄灯前就走了,而后我就睡了,直到你把我吵醒。”蔡恬睨了萧昱修一眼,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萧昱修问:“他不在你房中?” 蔡恬说:“是。” 萧昱修说:“他也不在他的房中。” 蔡恬说:“他可能出去了。你有事最好白天找他。” 萧昱修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蔡恬,道:“你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吗?他可是你哥。你为何一点不担心他?” 蔡恬没料到萧昱修会这样说,一时怔楞。待回过神后说:“正因为他是我哥,他要去哪我无权过问。而且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他有个旧友就住在县衙附近,我想他可能访友去了。这也需要担心吗?” 蔡恬的细小动作并未瞒过萧昱修,但萧昱修没再多说,只是在临走前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墙角的木箱。 待萧昱修走远后,蔡恬才关上门。来到墙边打开装着叶栩箱子,将他扶了出来。 蔡恬看着叶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躲?” 叶栩扯扯皱成一团的衣服,好笑地说:“难道我还要大摇大摆过去开门,然后问来人,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们吗?蔡恬,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被萧昱修撞见了。” “什么不该做的事?你我两情相悦,情到浓时自然会结合。难道你觉得我们只是一夜荒唐?叶栩,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你、你不能转头就不认了。”蔡恬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难道你在意那个萧昱修对你的看法?” 叶栩手上动作停滞了一下,白了蔡恬一眼。“你胡说什么。方才你就说没见到我就行了,为何要撒谎说我去访友了?你这话一出口,我还得摸黑出衙门,等天亮才能回来,你呀!” 叶栩一声无赖的叹息带着浓浓的倦意,蔡恬心生怜意也不再追问什么。他拉起叶栩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摩挲。“刚才他对我用激将法,我若不编个幌子我想他不会罢休。他若是进来发现你,你定然会怪我。叶栩,我陪你一起出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更何况你的身子还不适。” 叶栩顿时觉得脸颊发烫,身体的事自己知道就好,被蔡恬这样一说,夜间的缱绻缠绵又再脑中浮现。叶栩倏然缩回手,冲到床边弯腰摸出床下的布鞋,急急忙忙往脚上套,口中念道:“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回床上睡觉,我天亮自会回来。”说完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叶栩顺着墙根猫腰向后院移动,有间厢房传出衙役的说话声,还有夹杂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叶栩听得出那是萧昱修的。叶栩心中一紧,差点就匍匐在地。叶栩咬牙屏住呼吸艰难地挪动身体,心中暗暗祈求不要被人撞见。经过一段长廊,叶栩终于到了后院,悄悄移开门栓,叶栩溜了出去。 叶栩在街上漫无目地的游荡。长街上已有商贩开铺摆摊,他们看到叶栩纷纷朝他招呼,招揽生意。叶栩东瞧瞧西看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一轮磅礴的红日从东方升起,橘色的光芒洒遍大地。叶栩眯起眼望了望天,是时候回去了。 叶栩转身往回走,突然闻到一阵甜腻的香气。叶栩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最终确定香气是由一条宽巷里散发出来的。一个念头出现在叶栩脑中,也许商机在此?叶栩朝那条巷子走去。 香绮巷。初来乍到的人一般不知其中深意,可在当地那就是个男人爱的要死,已婚妇人恨得要死的地方。沿街全是商铺,而且清一色卖得全是胭脂水粉、香囊手炉。白天街上婀娜而过皆是女子,夜里却挤满了男人。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地方,叶栩竟然大白天就走了进去。 胭脂中掺有香料,才使其气味芬芳久久不散。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古代胭脂水粉,叶栩看的异常仔细。这些膏状物颗粒粗糙,香味浓郁,作为现代来的见识过高档化妆品的叶栩来说,他非常佩服古代女子敢把这些涂在自己脸上。连续走了几家店铺,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连脂粉盒子都是一样的。叶栩不禁想这些东西难道出自同一家店? 商铺的老板娘很久没在白天见到男人了,而且还是个长相白净,温文儒雅的男人。他的衣着虽然粗鄙,但清隽的气质让人耳目一新。老板娘用手拢了拢发髻,轻移莲步来到叶栩面前,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是想买胭脂水粉还是香囊?本店早上新到的水粉质地细腻,味道清雅,最适合公子这样的气质了。” “什么?”叶栩被老板娘说得一愣,什么叫最适合公子这样的气质。 老板娘四十开外,阅历丰富,见叶栩这般反映,知是自己看错了,忙改口道:“原来公子是送人的。不知那位姑娘年方几何?中意什么颜色?” 叶栩这才明白老板娘是误会自己要买她的商品了,忙放下手中盒子。“不、不,我只是看看。麻烦你了。” “看?这有什么好看的?”老板娘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凑近叶栩,神秘地说:“要看你就晚上来,保管你看够看高兴。晚上的胭脂水粉可是最新鲜最诱人的,一年一度的鉴香会名品云集,你万不可错过。”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7节 叶栩向后退开几步,老板娘身上刺鼻的香气逼得叶栩不敢呼吸,而且她的话中有话,叶栩不愿再逗留,道了声“谢谢”转身想走,没想到给老板娘拉住了。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今儿你我遇见也算有缘,今夜的香品盛事,你可要来捧场啊。我赠你一个香囊,晚上进出全靠这东西,整条巷通用的。”老板娘从一吊香囊里挑了个紫色的送给叶栩。 “那个……我不能要,无功不受禄。”叶栩推拒,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人。 老板娘不依,“只要你晚上光临便是功。” “这些香囊不是卖的吗?为什么要随意赠人?” 老板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卖是个幌子,香囊实则是这条巷子的通行证。这里白天对外开放,夜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我说过你我有缘我才赠你,并不是随意赠人的。” 叶栩踌躇了一下,还是将香囊放入怀中。他对鉴香会有点兴趣,而且那个老板娘说了解这条巷就是了解这个县。叶栩觉得要发家致富必须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些条件要靠实地考察,深入了解才能得到。 叶栩决定今夜再探“香绮巷”。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大家都不留言了。 向亲爱滴们道一声“国庆快乐”!长假终于来了。 37、离开 叶栩回到衙门已是日上三竿。 让叶栩万万没想到的是,堂堂萧大师爷竟然像个算命先生似的坐在衙门后院门旁的榕树下。一张木桌一把竹椅一杯清茶就这样悠哉地看着书。 叶栩看到他的时候惊跳了一下,刚想躲,又想起蔡恬的慌话来。既然自己去访友了,名正言顺的怕他作甚。于是佯装没看见他,想直接潜入衙门。 可惜叶栩的如意算盘没打响。 萧昱修手里握着一本书,明明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当叶栩的左脚刚抬起来想要跨过衙门的门槛之时,萧昱修右手握拳抵在嘴唇上假咳了一声。 这个动静其实很小,但听在叶栩耳中却像被雷击中似的。叶栩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抬起的腿迈进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完全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 “蔡贤弟,早啊。”萧昱修轻轻将书翻了一页,目光落在书上,看也没看叶栩一眼。 叶栩“啊”了一声,落下脚。看萧昱修的样子并无不妥。叶栩暗骂自己太多心,明明风平浪静,自己却一惊一乍的自乱阵脚。 “萧大哥,早。”叶栩用手扯了扯衣角,把有些皱的短衫拉平一点。 “萧大哥好雅兴,这么早就在看书了。吃过饭了吗?” “你是问午饭?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午饭时间。难不成蔡贤弟以为现在时辰尚早?”萧昱修放下书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灿烂的阳光穿过大榕树浓密的树荫,星星点点洒满一地。金子般闪亮的光圈落在青绿茶水里再映射到萧昱修脸上,在他俊美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萧昱修放下茶杯,微微仰起头,仿佛自言自语:“我都忘了什么时候泡的这杯茶,大热天竟然凉得钻心。今朝时长,我处理完手头事物,去了趟长街,坐在这里看完一本书,竟然还能遇到早归的蔡贤弟。都说光阴似箭,要我说,光阴如同磨盘,快慢全凭推磨人掌握。”萧昱修偏过头来看着叶栩,眼中闪动着让人难以看懂的光。“你说对不对,蔡贤弟?” “啥……?” 萧昱修这是在抒情吗?叶栩听得有些糊涂。什么茶凉、磨盘的。叶栩虽然学识渊博,但反映迟钝,特别是带有哑谜成份的话。 “我很佩服蔡贤弟的精气神。若是蔡贤弟早点与我说你朋友住在香绮巷附近,我还真想和你一同前去拜访他。不知你朋友做什么生意的?” “你在说什么啊?”叶栩真是越听越糊涂。 “我是说,那边的商人都很富庶,能让你登门拜访的人一定和你关系匪浅吧。你的衣服破了你朋友为何不送你一件?”萧昱修起身来到叶栩身旁,伸手将他微微敞开的胸襟理好。叶栩这才发现,那里的盘扣昨夜被蔡恬扯掉了,剩下两个小窟窿。 叶栩的脸霎时就红了,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萧昱修不管叶栩的羞赧,一本正经继续道:“若不是你朋友小气,就是你根本没去访友,而是趁天没亮偷偷跑出去的。” “告诉我,昨夜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在蔡恬房里,嗯?”萧昱修声音低柔,听起来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却带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不……不是……没有……”叶栩急忙否认,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昨晚跟蔡恬在一起吧,毕竟两人关系太敏感了。 “难道你在香绮巷过了一夜?”萧昱修皱起眉,无法置信地看着叶栩。“你怎么有银子去那种地方?我以为你……” “打住!萧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个香绮巷不就是卖香粉水粉的地方吗?我去那里是想看看有没有卖香料的,我一直想做香料买卖。” “你……哎!我该怎么说你才好。香绮巷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那是烟花之地,你在清流县这么久,难道没听说过?”掐指算算,蔡逸夫今年也二十有四了,不该这般单纯才对。萧昱修暗叹一声,真不知这些年他是怎么活出来的。 烟花之地……叶栩回想起那位搔首弄姿的老板娘的话:“要看你就晚上来,保管你看够看高兴。晚上的胭脂水粉可是最新鲜最诱人的,一年一度的鉴香会名品云集,你万不可错过。” 原来……自己被当成准嫖客了。 原来鉴香会是…… 叶栩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尽毁。亏自己还为人师表,连那女人话中有话都没听出来。保持了二十九年的清白之躯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出门散散心却走到烟花之地去了,还被……还被萧昱修识破。 叶栩垂下头,无地自容。只闷闷地说了声:“我去看看降真香熬好没。”便一路小跑进了衙门。 萧昱修坐回原处,手捧着书觉得安心不少。 叶栩没回来之前,他一直心神不定的。脑子里老想着蔡恬房间里那个木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早上去长街查账,竟然看到叶栩在香绮巷口徘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介布衣,竟然对烟花之地如此流连。萧昱修当即就想将他逮回衙门,但转念一想,律法并未禁止男子嫖妓。萧昱修没有理由阻止叶栩便离开了。眼不见为净。 没想回到衙门后,心思一直挂在叶栩身上。 当初萧昱修帮助叶栩是看在他爹蔡醇的面子,毕竟受过他的熏陶。 但现在一种异样的情感悄悄萌芽。 现在帮他,是不想他那么辛苦那么累。明明是少爷身体却背负了劳累命。 还有一年时间,师爷任职期就该满了,到时会回京述职,可能从此与他分隔天涯,再也见不到面了。但萧昱修想,只要在这一年中将他帮扶起来,能经常看到他,看到他的笑容就行了。 一来还了老师的情,而来遂了自己的心。一举两得。 毕竟,一年后将为人夫,不能再有其他心思。 叶栩风风火火冲回自己的卧房,翻了翻柜子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昨日出门并没带换洗的衣物,现在想换却找不出一件来。 叶栩又风风火火冲到蔡恬的卧房。 蔡恬卧房的门没关,叶栩刚到门口就看见蔡恬蹲在地上找东西。 叶栩问他:“你在干什么。” 蔡恬看到叶栩,高兴地一下从地上蹭起来,张开双臂就想将叶栩拥进怀中,却被叶栩推了一掌。 “你要死啊!大白天门也没关。我告诉你,我们虽然……那啥了,但并不代表你能随时对我出手。在大庭广众下,该有的尊敬你不能忘。” “是!是!大哥你说了算。”蔡恬打着哈哈。 “我问你趴在地上干什么。” 蔡恬摊开手,手上有两颗盘扣,他说:“我找扣子。” 叶栩心想:蔡恬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连自己来做啥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扣子掉了?” “咦——你的扣子也掉了吗?”蔡恬看到叶栩胸前的盘扣也掉了两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昨夜我们到底有多激烈啊!我早起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我衣服扣子全掉了。夜里你狂乱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你不知道昨夜你……唔……” “别说!不准说了!”叶栩一把将蔡恬推到桌子上,死死按住他的嘴,懊恼无比。 “嗯……嗯……”蔡恬连连点头,双手讨饶。叶栩才黑着脸放开他。 “以后你再乱说,我就掐死你。”叶栩揣了蔡恬一脚,“还不快找扣子。等会儿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里。” 蔡恬呲牙,坐在凳子上揉脚,一边揉一边不解地问:“要去哪?” “当然是回家。”叶栩白了他一眼,来到床边,蹲下,一寸寸寻找。 蔡恬看向院子,想起降真香来,“那个降真香木不是还没做好吗?” “晾晒阴干需要二十四个时辰。我将方法教给衙役就行了。我们住在这里始终不方便。”叶栩看到床下散落了两颗扣子,便弯腰爬进去捡。 蔡恬突然起身关上房门,来到叶栩身后,一把抱住他,将脸放在他背上,腻腻地说了句“行,哥说了算。” “嘭”地一声,叶栩的头撞上床板,只听到一声怒骂:“滚开!” 叶栩没想到中午的饭菜这么丰盛,昨天还只有四菜一汤,今天就成了六菜一汤,不仅有猪肉还有蒸鱼。 叶栩看着萧昱修像无事人一般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心里就堵得慌。 有些事,他一定心若明镜,但他不提也不问,只当做没事发生,这位师爷的城府可见一斑。 必须早点离开这里。 叶栩在午饭后向萧昱修道别,理由是家中田地没人照看。 萧昱修挽留他们,叶栩执意要走,萧昱修不再多说,相送到门口。 临走前他对叶栩说:“你回家后好好想想,是不是真想做香料买卖。若是真有此打算,我可助你一臂之力。清流县我很熟。” 叶栩寻思了一下,问:“你帮我,是因为我爹?” 萧昱修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不全是。” “无论如何,先谢谢你,我们告辞了。”叶栩朝萧昱修躬身行礼,礼罢将萧昱修递来的钱袋收好后和蔡恬一同离开衙门。 萧昱修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回府。 他知道他们很快回再见的。 38、悠闲 两人回到山里,日子照常过。 稍有不同的是蔡恬比以前胆子大了,经常趁叶栩不注意就往腰上掐一把,屁股上摸一把的。宁静的小山坳里经常能听到叶栩大声叱骂蔡恬的声音。 附近村民纷纷猜测是不是叶栩坠崖的后遗症犯了。 说起来,叶栩现在算是小有积蓄了。降真香木卖给衙门让叶栩获得了十两白银的报酬。 十两啊……在这个穷山沟里已经富得流油了。 一斤猪肉四十文,一斗粮食七十文,一身衣裳不过百文……这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都可以买下一亩良田了。 回家的那夜,叶栩心情激动,握着沉甸甸的银子,想到这是自己来到异世赚取的第一份报酬,一种成功的喜悦涌上心头。甚至比第一次拿到奖学金、第一次拿到教授工资还激动。 而坐在旁边的蔡恬,一反常态的有些沉默,端着《尘香赋》看得目不转睛。叶栩的喜悦仿佛与他无关。 “喂,你怎么不高兴?现在光线这么暗,你假装看什么书。”对于蔡恬假装好学,叶栩可不卖他的帐。 蔡恬抬起头来,一脸懵懂:“高兴什么?” 叶栩的脸瞬间就垮了,松开钱袋的绳子,将银子倒在桌子上,指着说:“我们挣钱了,这些是我们第一次的劳动成果。 蔡恬瞟了一眼,十分淡定。“嗯,好多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然后呢?”叶栩追问。 “什么然后?”蔡恬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叶栩,最后将目光转回书上。“然后,我要看完家里的书,牢记各种草木花香,靠自己的真本事去挣更多的钱。” …… …… …… 房里突然安静了。 叶栩默默得将钱收进钱袋,装进床头的柜子里。 坐在床边,叶栩说:“蔡恬,这钱不是别人施舍来的。初次见面我就和他讲好了价钱。十两白银是我们用降真香换来的。我们从山里运香木入城,一路洒下多少汗水。从切块到蒸煮,每一样都是靠我们的双手完成的,所以,请你不要用那种态度对待这十两银子。这是我们应得的。” 叶栩说完,和衣而卧。 在叶栩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火热的身体靠了过来。蔡恬从后面搂住他,还是那个亲昵的动作,蔡恬的额头抵在叶栩的后背心,说:“我是怕你欠他的情,怕他以后借此要挟你。可能是他比我好,我才会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蔡恬一声幽叹:“我只是……在乎你。” 圈住叶栩身体的手臂随着话语慢慢收紧。 蔡恬似乎一直都是不安的,叶栩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点底气。 叶栩突然转身,蔡恬怔了一下,迅速在他额头前印下一吻。吻完又怕叶栩骂,急忙说:“好累,我要睡了。” 随即,鼾声响起。 “你要是在乎我就给我自信点。” “萧大哥是很好,风流倜傥,对我又好。但我和他只限于朋友,别把谁都想得跟你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你这个毛头小子动情,大概是太寂寞了。说起来我还有些后悔,今日我们不该回来,有钱了我该去香绮巷转转,听说那里的香品天资绝色,人间难寻。” “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枉我活了二十多年……” 叶栩一个人说的津津有味的,他知道蔡恬在装睡,就故意说给他听。 如果叶栩知道惹恼蔡恬的后果是……他一定不会说这么多话。 可是,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大手一把捂住叶栩的嘴,另一只已经钻进了叶栩的裤带里。 “你趁早打消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你要是敢去找女人,我就让你几天下不了床。” 蔡恬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蔡恬搓揉着叶栩的柔软,威胁道:“找男人更不行,你只能有我。” “唔……嗯、嗯……”叶栩没力气反抗,只得拼命点头。 蔡恬将叶栩的身体摆正,手放开他的嘴,刚想吻上去。就听到叶栩一声诅咒:“蔡恬,你个兔……”崽子二字还未出口,嘴巴就被堵了个严实。 蔡恬知道现在若是伸舌头进去必定会被咬残,于是继续用手捂住叶栩的嘴。 叶栩挣扎得很激烈。 蔡恬跨坐在他身上,看着他无奈地叹道:“每次想得到你都会费劲心力。叶栩,今天我耐心不好,你别怪我。” 叶栩感到腰带被抽离。 蔡恬的捆绑术源于村里人杀猪的时候,猪不老实,就会被五花大绑。蔡恬没想到围观学到的东西如今能派上用场。 片刻后,叶栩嘴里塞着布,左右腿卷曲和双手捆绑在一起,大大敞开的双腿将密处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叶栩头上青筋凸露,羞辱得快要落下泪来。 蔡恬却是双眼冒绿光,饿狼一样。 一只老白兔就这样被一只狼崽子以粗暴的方式拆吃入腹了。 那一夜,因为摇晃太剧烈,老白兔的背被粗硬的床板磨掉了一层皮,疼得哭了,眼睛红肿了好几天。 他发誓不理狼崽子了。 狼崽子一夜尽兴风流。而后的代价是送水送饭,洗脚擦背,成了地主的长苦工。 山中清闲,日子悄然流失。 原先叶栩一心想做香料买卖,却苦于生活拮据。 如今有十两银子压箱底,叶栩反倒不急了。 他在等蔡恬,等蔡恬羽翼丰满的那天。 蔡恬求知若渴,每日除了去地里劳作,便是坐在院子里看书。还时常叫叶栩陪着一起去山里辨识草药香材。 看到蔡恬这么用功,叶栩倍感欣慰。 蔡恬所问之事,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教蔡恬草木知识的这段时间,叶栩自己也受益匪浅。 两人将东樵山几乎转了个遍,发现了许多珍稀花草。有些不知名的,他们会带回家去慢慢研究,渐渐的琢磨出了一套识别花草香料的技巧。 遇到赶集日,叶栩会带着蔡恬去集市添置笔墨和书籍。酷暑已逝,清秋将至,顺便添置一些御寒的衣物。 长街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两人几次路过衙门,叶栩却不进去拜访萧昱修。 蔡恬问叶栩为什么不进去。 叶栩说:“我的背还没好!” 这算什么答案?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叶栩怕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蔡恬当然巴不得他不去。 蔡恬趁叶栩买布做成衣的空挡,偷偷跑到卖小人书的地方,那摊贩竟然还在那里卖书。 蔡恬说明来意,摊贩一开始说没货了。但看到蔡恬掏出三十文钱,又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提出一个布包来,满脸堆笑,要蔡恬慢慢挑,说书中各有千秋。 蔡恬随便选了两本揣进怀里,回到成衣铺的时候叶栩还在那里跟老板聊天,压根不知道他离开了一段时间。 回家后,蔡恬更加勤奋好学,整晚都在看书。 叶栩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直夸他孺子可教也。 殊不知,这位孺子是在学床弟之事,方便晚上在床上教他。 一日清晨,晨光朦胧,山间薄雾还未完全散去,蔡恬去了田间,剩了叶栩一人在家。 门扉被叩响,一名陌生中年男子站在门前,看穿衣打扮该是清流县城中人。 叶栩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门栓。 那名中年男子,天庭饱满、地角方圆,连夜赶路却不显疲态。敲过门后退后三步等待屋主开门,举止温文有礼。 叶栩不认识此人,只将木门开了一道缝隙。 不能怪叶栩小意,山中人烟稀少,森林密布,难免会出现些怪异的人,叶栩吃过亏,此番小心了许多。 中年男子见叶栩如此小心谨慎,不由看了看自己,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恶人? 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封并自报家门:“鄙人是清流县琴台路上做木器的掌柜,前些日子我将店铺转卖了,交接定在今日。我本该在店铺等人来接收,但昨日突然收到家信,家母身虚让我速归。我实在等不及只有将房契亲自送来,这么早打扰你,请见谅。” “啥?房契?”叶栩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无缘无故有人送房子给你,谁会相信这种事情。 “是的,这里面是店铺的房契和钥匙。房契转让已经由衙门盖印千真万确,你大可放心。” 中年男子将纸封交到叶栩手中,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叶栩楞楞地看着手中淡黄纸封上的两个大字:房契 发呆。 一觉醒来,一间铺面从天而降砸在没清醒的叶栩头上,白送的黄金旺铺啊,还是个不认识的人送的!如果不是做梦,叶栩只能认为刚才那人是被自己救过的狐仙、猴仙、树精什么的,来报恩来了。但……怎么想都不现实吧,虽然穿越这么诡异的事都有,但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怎么可能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39、画押 叶栩关上门,脑中乱作一团。 从表面上看,天降横财是件好事。但俗话说不义之财不可取,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中竟有些烫手。 那个中年男子叶栩完全不认识,契约上已注明房产已转卖,也就是说有人出资买下这处铺面,可买主为何要转送给自己呢?买主是谁? 看着上面衙门盖的朱砂官印,叶栩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但此想法转瞬即逝,若是他有心相助,在衙门制香那天,他就会言明而不会时隔数日后才假他人之手馈赠。 但是除了他,还真没别人了。玉珠?更不可能。 叶栩心中疑云重重,想着如果这时有手机就好了,就能直接给萧昱修打个电话过去问清楚。 叶栩双手托腮闭目乱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暂时不能让蔡恬知道,便将房契藏进柜子的最底层。 刚关上柜子,蔡恬就推门而入了。 叶栩快速卧倒,拉起被子盖住头,假装睡觉。 叶栩听见倒茶的声音,蔡恬喝水的声音,脚步声离开房间的声音,然后……四周寂静下来。 叶栩憋在被子里难受,想着蔡恬应该洗澡去了,便悄悄探出头来。没想到,触目相对便是蔡恬探究的目光。 蔡恬悄无声息地坐在炕沿上,双手抱胸,好笑地看着叶栩,全身散发着朝露的清新味道。 “你怎么……没去洗澡?”叶栩错开目光,将被子又朝上拉了拉。 蔡恬将双臂撑在叶栩头的两侧,近距离逼视他。“怎么,你想要了?” 叶栩拍开蔡恬的手,“去……谁想要!你刚刚劳作完一身臭汗,就坐在这里把被子都弄脏了。” “脏了我洗,怕什么。” 蔡恬将鞋蹬掉,蹿上炕,侧卧在叶栩身边,隔着被子搂着他。“刚才你在干嘛呢?藏什么东西了?” “我哪有藏东西,现在入秋了,早晚天凉,你起床后我觉得有些冷,就起来看看柜子里有没有厚点的被子。” “那……让我来温暖你吧。”蔡恬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脱光,钻进被子里和叶栩的身体贴在一起。 叶栩推拒他,反而被搂得更紧。 “别乱来,一会儿我想下山去。”叶栩说。 “下山?今天不是赶集日,你下山去干什么?”蔡恬埋首在叶栩的颈窝里,他最喜欢那里的弧度。 叶栩没答反问:“蔡恬,如果有一天你忽然捡到一袋银子你会怎么办?” 蔡恬想了想,说:“就地等失主,若是没人来认领就交到衙门去。” “哦,明白了。”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捡到银子了?” 叶栩叹了口气,还是将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蔡恬。以前说过两人在一起要坦诚相对,藏着掖着自己也难受。 蔡恬听罢,也觉得这事应该是萧昱修做的,当下心中就有些不舒服。 叶栩说一会儿下山去当面和他问清楚,并将房契退还给他,蔡恬这才罢休。 两人在被窝里温存了一会儿,起床的时候已是暖阳高照。叶栩亲自下厨做了一锅清粥,虽然有些糊了,但蔡恬一连吃了几碗,直夸香甜可口。 吃过饭,稍作休息两人便启程下山。 萧昱修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有些跳,贴了一小块纸在眼睛上才压住。 他唤来一名衙役交代了几句后,衙役得令离开。 不久后,衙役回来,请回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将情况向萧昱修说明后,领了银子离开。 萧昱修在后院站了片刻,来到书房摊开纸墨奋笔直书起来。 午饭刚过,蔡家父子出现在衙门门口。 衙役们认得叶栩,少不了几句寒暄。 待到通传后,两人被带到衙门后堂。 但见萧昱修身着青色九品布袍,正襟危坐,严肃的样子颇有几分官威。叶栩第一次见到萧昱修这般样子,心中徒增些许距离感。 萧昱修见到叶栩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切,而是一副公式化语气:“我料到你今日会来,也知道你的来意。我就直说吧,那家店铺是我买下给你的。” 萧昱修开门见山,叶栩楞了一下忙拒绝:“我不能要,不是自己双手……” 萧昱修一挥手,打断叶栩的话:“不要急于回绝,那间店铺并非白送给你,而是暂租给你。我来清流县做师爷短短四年,为何能让这个萧条的小县起死回生,为何能让百姓慢慢富足起来,是因为我有双慧眼。我知道哪些生意可做哪些不可做。上次你制的降真香深得圣上喜爱,而清流县内至今没有一家像样的香料店铺。你有心开店却没足够的银钱,今天我助你一臂之力,一年后你的买卖若是做大了你将三十两银钱还我,若是做得不好,将店铺还我便是。朝廷每年会拨一些银钱给各个地方衙门,用于地方建设和旱涝天灾,买店铺的钱并非我私人的银子。” 说完,萧昱修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张纸。“明白了吗?要是明白就在上面画押。” 叶栩愕然。听萧昱修的口气,意思是朝廷出资帮助百姓开店,是为了更好的建设清流县。清流县从以前的穷困边陲小县发展成如今热闹非凡的贸易大县,难道商铺初期都是朝廷出资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扶贫一说了,还落实得如此到位,哪像现代,扶贫款全进贪官腰包了。 “那个……萧大哥,这一年有利息吗?”叶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话张嘴就出来了。 “利息?” “你不是说店铺是暂租给我的吗?那租金是多少呢?除了租金以外还有其他费用吗?” “一年三十两银子,上面写了。”萧昱修又指了指桌上的纸,让叶栩看清楚。 “哦,那……行。”叶栩看了一遍后,抬手想盖印,手却被蔡恬抓住了。“哥!不行。” 叶栩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行?” 蔡恬将叶栩拉到一边,给他算了一下帐,说三十两不是个小数目,香料这行欺生能不能顺利开铺都不知道,不能冲动。 叶栩看看蔡恬又瞟瞟一边悠闲喝茶的萧昱修,最后决定放手一搏。 对于自己的学识叶栩很有信心,穿越过来不能一事无成地浑噩度日,也不能在山里当一辈子农夫。穿越之始不就决定要好好干一番事业么,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要是不抓住就对不起自己。 叶栩回到桌前,又将契约仔细看了一遍,伸出大拇指在鲜红的印泥上按了一下,拇指悬在纸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盖了上去。 萧昱修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萧昱修在叶栩的指印旁盖上了自己的指印。 蔡恬瞥见两只鲜红的指印并排而盖,心中不是滋味,恨不得自己也上去盖一个。萧昱修在他心中已然成了一只狐狸的形象。 接下来的一年,日子该不好过了吧。 40、店铺 契约签订后,萧昱修让厨房为叶栩备菜。叶栩再三推辞但盛情难却便留在县衙吃了饭。饭后叶栩想去铺子看看,萧昱修安顿好衙内事务亲自带他去铺子。 琴台路位于长街东南侧,原是一条小巷,现在沾了长街的人气,人流量颇大,那里的商铺都是自家住房腾出来的,门脸不大,内堂却很宽松。因此这里生意大多以茶叶,干货为主。选在这里开香料店倒也适合。 叶栩的铺子就在琴台路路口上与长街交界处,叶栩站在门前转身回望,面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叶栩暗自偷笑,心想:萧昱修眼光真好,这处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打开店门,一层木屑被风扬起,看来铺子转的匆忙,店内还有少许杂物没有清理,纷扬的木屑随处可见。 萧昱修率先进屋,从柜台上拾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清扫,叶栩忙拦住他,从他手上拿过鸡毛掸递给蔡恬,“萧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怎么好意思再让你劳累。铺子里灰太大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们收拾干净了再请你过来好不好?” “不碍事,帮人帮到底,谁让我是你大哥呢。”萧昱修边说边脱长衫,转身进了后院。 叶栩看着萧昱修的背影顿觉心中温暖,有个哥真好。 比起叶栩的好心情,蔡恬整日都没露过笑脸。萧昱修借着官府的名义明目张胆的对叶栩好,蔡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又不敢对叶栩说,怕叶栩说自己是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以为送到铺子他就该回去了,没想到他还把这里当自己的地方了,提水拧帕子,做得不亦乐乎。 蔡恬站在凳子上一边掸灰一边腹诽,叶栩跟在蔡恬后面用浸湿的帕子擦拭桌椅上残留的细小木屑,帕子擦脏了叶栩便去后院清洗。 叶栩一离开蔡恬的视线,蔡恬心里就发慌,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蔡恬想也没想就跳下凳子直奔后院而去。 蔡恬手拿鸡毛掸子旋风一般冲进去,叶栩埋头在搓帕子,萧昱修正在井边打水,看到他冲进来,都不由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 场面有些尴尬,蔡恬抓抓头,支支吾吾道:“我、扫完灰了,进来看、看看有没有其他事做。” 叶栩转头看看萧昱修又回头看看蔡恬,一副了然的样子,默默倒掉盆里的脏水,说了句“没事就去帮忙打水吧。”便出去了。 蔡恬依言来到井边,水桶刚被萧昱修放下去,蔡恬站在他旁边不知如何搭手。 萧昱修不紧不慢地转动轱辘,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昱修忽然道:“你好像挺紧张你哥的。” 蔡恬楞了一下,接话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能不紧张吗。” 萧昱修停下手,良久后发出一声幽叹:“若是我早些认出他,他也不会过得如此落魄。同在清流县这么多年,却相见不相识,果真是天意弄人。” “落魄?萧师爷此话有些不妥吧。你可以说我们生活拮据,山农的生活都是这样,何来落魄一说?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吃饱穿暖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怎么会落魄?难道非要像乡绅那样大鱼大肉才不落魄?” 蔡恬走到轱辘边,将萧昱修挤到一旁,自己用手摇起轱辘来,三两下一桶水就打上来了。蔡恬将水桶提出来,麻利地把水倒在旁边的水缸里,又放下水桶继续打水。萧昱修的话让蔡恬心生不悦,倒水的动作有些大,洒出的水飞溅到萧昱修脚边,湿了他的鞋。 萧昱修后退两步,静静地看着蔡恬。 蔡恬不理会他的目光,自顾自干活。 萧昱修突然问:“蔡恬,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蔡恬哼了一声,道:“衙门还管百姓喜欢谁么?萧师爷。” “不,这事不归衙门管,是我想问的。” “可我不想回答。真对不住了,枉费你的关心。以前我觉得衙门挺忙的,现在我才知道衙门的人都很闲,师爷,哦?” “以前是很忙,现在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想忙也忙不起来。你在清流县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吧。衙门不会管百姓喜欢谁,但若有歪风邪气是会管的,香绮巷刚闭门歇业了两家小倌馆 ,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萧昱修甩了甩脚上的水,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愠怒。 蔡恬也不甘示弱,干脆放下水桶,坐在井边抱胸看着萧昱修,“我还年少,小倌是什么我不知道。师爷学识渊博又纵横官场多年,却在一个未及弱冠的山农面前咬文嚼字,实在有失风度。” 蔡恬的话句句顶撞,萧昱修不怒反笑,“我见过不少山农,像你这般伶牙俐齿的却不多见。我本着关心问你一句,你却对我带着敌意,反说我失了风度,生生将黑白颠倒过来。蔡恬,是谁教你礼貌学识的?” 说话间,蔡恬余光看到叶栩正朝后院走来,赶紧起身对萧昱修抱拳施礼。“我是山野农夫没读过什么书,得罪师爷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萧昱修敛起笑意,不再说话,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蔡恬。 叶栩远远的看见蔡恬和萧昱修两人正在交谈,终于放宽心。真怕他们起争执,以蔡恬莽撞的性子得罪人都不自知。 叶栩微笑着朝他们走过去。“外面差不多弄干净了,我回山里做些提神醒脑的香囊便可开门营业了。” “这家后院很大,只厢房就有三间,日后你搬到这里来住,省得跑来跑去那么辛苦。”萧昱修说着便去接叶栩手上的帕子。手刚伸出去,蔡恬就快他一步,夺过脏帕子白了萧昱修一眼。“制香的材料全在山里,住这里怎么制香,难道成筐成筐往山下担?” “我是让你哥住下来,你既然心疼你哥不如住在山里,隔三差五送些香料下来,他管铺子经营你只管送草送药就行,我看你身强体健的,这点山路难不倒你吧。”萧昱修将了蔡恬一军。 蔡恬咬牙瞪萧昱修,心想这只狐狸如意算盘打得真响,想支开自己没那么容易。 蔡恬贴在叶栩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对萧昱修说:“你说得有理,却要问我哥同不同意。” “哥,你意下如何?” 叶栩站在两人中间,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却不知是何引起的,满头雾水的叶栩无奈地说:“那个……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不过今日我要回山去,快到中秋了是白桂、秋菊、芙蓉等香料最繁盛的时期,多说不如多做,我想尽快做些香囊出来开门大吉。” 听叶栩这样说,蔡恬一扫阴霾笑逐颜开,他挽住叶栩的手臂,连连点头。“嗯,我们早些回去吧,莫要误了花期。上次在清溪河畔我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水草,是长在石头里的,我还对你说过呢,你原说去看的,明日我们就去吧。” “嗯,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不如早点回去吧。” 叶栩抬头看天色,青蓝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大片乌云,确有下大雨的前兆。“看起来是要下雨了,我们把后院收拾一下就走吧。” “好嘞。” 蔡恬动作飞快,打水倒水,又用扫帚将院内的落叶飞尘打扫干净。 叶栩将萧昱修的长衫拿过来,送到他面前,无比感谢地说:“萧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小弟无以为报,若是日后生意做好了,定当……” “蔡贤弟不必言谢,若是再提谢字就不要叫我萧大哥了。”萧昱修接过长衫穿在身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过几日县太爷回来,我便不会时常出衙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重活只管交给蔡恬干,我看他为你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他龙精虎猛的累不倒他。我希望下次见面之时能见到你的店铺生意兴隆。”萧昱修说完独自先走了。 叶栩细细领悟他的话,觉得第二句别有深意,难道他知道什么。 叶栩问蔡恬对萧昱修说过什么,蔡恬装懵,叶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隐隐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屋里经过一番收拾,更显宽敞。 叶栩锁上店铺门,攥着钥匙心里有种踏实感,终于在县城有了一席之地,今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枉费萧昱修一片苦心。 ☆、信任 日子又变得忙碌。 秋收和采香撞到一起,叶栩和蔡恬只好分工合作。清晨一个上山一个下地,蔡恬怕叶栩再遇到危险专门为他做了一把竹刀和一个响哨,将采集范围缩小至山头附近,再深入的地方却不让叶栩去了。 对于蔡恬的安排叶栩并不反对,只是撩起袖子让蔡恬看自己比以前长壮了。蔡恬瞄了一眼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句:“是比姑娘壮些。”叶栩听罢扭头愤愤而去。 傍晚时分,蔡家小院的前院铺满了各色花朵,香气四溢,蔡恬回来的时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蔡恬将背篓放在篱笆院墙边,冲屋里大喊:“叶栩,我进不来,能不能翻窗户进来?” “当然不行!”叶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接着叶栩手拿菜刀露出半个身子。“稍等一下,我马上做完了。”随后厨房传出剁东西的声音。 蔡恬“嗯”了一声,就地一蹲,开始回味早上起床时和叶栩的温存。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8节 叶栩越来越诱人了,身体敏感得不行,且沉醉后就异常主动。蔡恬转头瞅了瞅院子,想着叶栩不会这么快出来,便从怀里摸出一本小人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本书上的招式学得差不多了,下次赶集一定要多买几本才行。 “蔡恬,可以进来了,你沿着篱笆右边走,不要踩到我的花。”叶栩腰上系着一件深灰短衫,家里没有围裙只能找件不穿的衣服代替。 过了一会儿,叶栩见蔡恬还没动静,不由生疑,走到小院门口看到蔡恬蹲在地上正聚精会神地看书。 叶栩欣慰地笑了,蔡恬如此好学,他日必成大器。 “蔡恬,进去看吧,外面风大……” 叶栩来到蔡恬身边刚想去拉他,余光瞥到图书一角,顿觉不对。他趁蔡恬不注意一把扯过那本书,仔细一看,登时脸红心跳,大骂一句“不学无术”后转身进了院。 蔡恬楞了一下,自动将叶栩的话视着娇嗔,屁颠颠跟了进去。 叶栩回到厨房,继续剁花料,“噔噔噔”的切刀声不像刚才那般有规律。他见蔡恬尾随而来,不悦地瞪了蔡恬一眼,举起刀对着蔡恬:“从现在开始不得靠近我三尺内,否则杀无赦。” 蔡恬问:“为啥?” “枉我以为你潜心好学,没想到你却学的歪门邪道,你……你……你说那书……是怎么得来的?”叶栩说着脸都红了。 “捡的,我以为是小人书。”蔡恬撒起谎来一点不脸红。 “……马上丢掉,罚你今晚不准上炕,只准睡厨房,顺便看着火。” 蔡恬一听,脑袋耷拉下来,他还想哀求:“啊……叶栩……” “不要说了,再说罚你一月不准上炕!”叶栩扭过头不再看蔡恬。难怪这小子越来越会折腾人了,原来是学过的,叶栩觉得脖子红得快烧起来。 蔡恬一回家叶栩的精神就不能集中,方才正在回忆看过的香方制作方法,蔡恬一出现就打乱了思绪。 “过来,我教你做花泥。”为了掩饰尴尬,叶栩决定给蔡恬找点事做。 蔡恬闻言不动,眨巴了一下眼,说:“不得进入三尺内。” 叶栩气结,抬手去打蔡恬,被蔡恬笑嘻嘻躲开。 两人围着炉灶打闹了一会儿,叶栩叉腰停下正色道:“不要嬉闹了,过来,我教你。” 说着,叶栩将一捧月桂放在案桌上,边示范边解释:“月桂香气太过浓郁久闻伤神,将它剁碎后蒸煮一下便可去掉浓腻的香气,剁好后放在蒸屉上蒸半个时辰,拿出晾冷后捣成花泥,最后阴干,即可制成月桂香粉。” 蔡恬点头,仔细聆听叶栩的话。 “就这样,将这里的花瓣剁完了叫我,我回房写点东西。” “嗯,好。”蔡恬满脸堆笑,贴在叶栩身上问:“这些做完了,今晚能不能上炕?” 叶栩解开腰上的围裙递给蔡恬,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般,将他推开转身出了厨房。 叶栩回到房里从柜子里拿出《尘香赋》和萧昱修送的《百花集》,对照书里的注解,再结合以前在图书馆看过的一些唐宋时期香料的文献,开始自己琢磨香珠的制作方法。 一开始叶栩是想做香囊的,但想到自己在香绮巷的见闻后,便打消了做香囊的念头。 叶栩在集镇所见佩戴香囊的人并不多,偶有一两个也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叶栩回想起老板娘的话“香囊是进出香绮巷的通行证。”叶栩怕人误会就想转做其他的,他想到了便携的香珠香串。 香珠这种物什不仅可做修饰,还可驱邪避秽,香味持久,经年不散。 书中记载香珠可由香木或香泥做成,每一串小珠有十八颗,大珠六或九颗,用丝线编串,制作工序并不繁杂,开店初期叶栩决定用它试试。 天色渐暗,叶栩拨亮油灯,看着摇曳的豆火,叶栩想起刚到这里的时候连一盏像样的油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日子是怎么过过来的。如今,油灯有了,床褥衣物都置备齐全了,伙食也改善了许多,生活正越变越好。 叶栩轻握狼嚎笔,在宣纸上记下制作香珠所需的原料。川贝子、大黄、血蝎、乳香、末药、冰片、麝香、丁香、肉桂、甘松、藿香、芸香、豆 、檀香、樟脑以及蜂蜜、白芨、米粉。 蜂蜜、白芨、米粉为粘合剂与花泥和在一起,揉捏均匀后搓成大小相等的小珠子,串上丝线,稍稍炙一下淋水晾干即成香珠。 叶栩停笔思忖片刻后,又在纸上写下制香所需的工具。刨子、印模、丝线、长针、匙箸、细沙滤。 叶栩一边写一边想,脑中竟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名男子青衫俊秀发髻高束,长袖挽到手肘露出纤细手腕,手中举着一把小秤,他将一些红白粉末分别称量后倒入一只青瓷粉钵中,又加入少许清水,轻轻研磨。渐渐的钵中粉末与清水混合成了糊状,男子又加入一些清水,他弯下腰歪头细细看着粉钵。只见钵中悬浮在水面上的粗粒纷纷下沉,男子见状立即倾出混悬液,又用小杵细细研磨起来,待钵中再次形成糊状,又加入清水沉淀。如此反复多次,钵中只剩细粉。男子将细粉倒出与蜂蜜、白芨、米粉调和后,搓揉成团并以丝线穿之,上火烤炙,最后淋上淡粉色的蔷薇水。 叶栩看的入神但心中又觉蹊跷,每每遇到难题脑中总会出现异像,那男子就这样将制作香珠的工序在叶栩脑中清晰地演示了一次。叶栩不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见那男子的脸,但见身形却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心中疑惑更甚。难道是蔡逸夫暗中相助? 叶栩放下笔,伏在桌子上,又想起自己与蔡恬的初次。若不是与蔡逸夫的幻像斗气,也不会与蔡恬逾越雷池。若说他会帮自己,叶栩打死也不会信,但这种幻像又是如何来的,叶栩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叶栩要下山采购,蔡恬也嚷着要去,一来怕叶栩与萧昱修再度见面;二来心里惦记着买新书。自从有了余钱,叶栩会给蔡恬一些钱傍身,毕竟这么大的人了,难免会出现急用钱的时候,叶栩哪里知道蔡恬吃穿节约,却将钱花在春宫图上,叶栩若是知道定会气得吐血。 去清流县城的路上,叶栩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蔡恬听。 “蔡恬,我觉得萧大哥的提议不错,若是开了铺子,山里城里来回跑诸多不便,铺子离不开人,我看我们还是搬到铺子住吧。今年秋收后,咱不种庄稼该种花田,你看咋样?” “啊?不种庄稼我们吃什么?”蔡恬感到诧异,想过叶栩会去铺子住但没想到他连庄稼都不种了。 “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既然开了铺子便没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庄稼,我们就安安心心做香。我有信心做好它,你信不信我?” 蔡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拉起叶栩的手握在手中。“我说过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依靠,怎会不信你?你的本事我已经见识过了,只要你决定的事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叶栩,我将这个家和自己都交给你,你可要照顾好。”蔡恬将叶栩的手执起放在唇边轻轻印上一吻。 这就是信任。 叶栩心口涌动着一股暖流,没什么比蔡恬的支持更重要。 其实有了废庄稼种花田的想法后,叶栩挣扎了很久,生怕蔡恬不同意。毕竟那块地是他和他爹的心血,做了十几的庄稼汉突然弃农从商,若是思想顽固的人定然不会同意。叶栩知道这样做风险很大,但他想去博一下。 叶栩眼中充满感激与感动,紧紧回握住蔡恬的手。两人相对无言,心却交织在一起。 面对新的开端,叶栩心中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理想与未来。 天空中一道霞光破云而出,昭示着黎明的到来。 ☆、准备 叶栩采办完材料,又回铺子去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干劲十足,萧大哥既然为自己铺好路,接下来如何走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叶栩心中已描绘出了未来的模样,只要不怕苦累,专研香料,要干一番事业并非难事。 想到这里,叶栩觉得不能再浪费光阴了,转身合门上锁,从隔壁饭馆的饭桌上拉起正在点菜的蔡恬,在老板不明所以的呼声中隐入人潮。 “咋了?我们还没吃饭呢,这么急出啥事了?”叶栩走得很快,蔡恬被他拖着,脚步有些踉跄。 叶栩不答,拉着蔡恬来到一家肉馅包子铺,要了六个大包子,又点了一个卤蛋两碗豆浆。叶栩分给蔡恬四个包子,说:“赶紧吃,现在还不是大鱼大肉的时候,我们的店铺地处闹市,空置越久对今后的生意越不利,我们必须尽早开张。你多吃点,回去咱就开始制香,今夜可能没得睡。” “嗯。”蔡恬应允一声,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包子来。对于叶栩的安排,蔡恬言听计从。 吃过饭,两人一路兼程,回到家天还没黑。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叶栩便让蔡恬起灶生火,在大锅里放上一个蒸笼,又将昨日剁碎的月桂花泥上屉子清蒸。 随着袅袅蒸汽漫出锅沿,馥郁的芳香溢满小院的每个角落。 叶栩吩咐蔡恬看着火,叮嘱他只需半个时辰月桂花泥的燥气便可驱尽,变得纯净清雅,再沥水炙干,就做成月桂香粉。 安排好蔡恬的差事,叶栩来到院中,将末药、冰片、麝香、丁香等材料分门别类放在小筛子里,根据各种香料的习性制定炮制方法。 如麝香:需先用温水浸润除出囊壳,取出麝香仁,去除杂质,研细备用。 末药:需拣去末药中的杂质,放置锅内用文火炒至表面稍稍融化,后取出晾干备用。 丁香则分雌雄,雄颗粒小,雌颗粒大,果比雄颗粒强,故而方中多使雌颗,只需出去花梗,晾干即用。 叶栩一边翻看《沉香赋》一边仔细比对香材。 此次采购的香材都有药用功效,分量配搭需谨慎,多或少了都会影响药效,香珠制作比做降真香料难上许多,叶栩怕出差错,看得格外细致。 叶栩要做的香珠名为“十和香串”,叶栩曾看过一本宋代香谱,记得书中注有香串的制法,只是时间长了香材的用量有些记不清了。 叶栩将《沉香赋》和《百草集》拿来一一比对,这才推算出各种香料的用量。 麝香(半两,去杂质,细研)、檀香(一两,淋茶,蜜浸一日)、丁香(三钱)、沉香(一两,慢焙干)冰片(一钱)、藿香(一钱)、芸香(两钱)、末药(五钱)。 分量算好后,叶栩开始着手炮制香料,这时蔡恬那边的月桂花泥已成气候。 叶栩听到蔡恬的喊声便去厨房查看,刚揭开锅盖,一股香雾就扑面而来,没了浓腻让人头晕的燥气,蒸煮后的月桂花泥清馥淡雅,莹白如雪。 叶栩小心翼翼将花泥盛在盘子里,蔡恬搬开屉子,看到下面的大瓷盘底有一滩淡粉色的水,蔡恬不知那是花脂,便伸手去戳。 “别动!”叶栩突然一声喝,吓了蔡恬一跳。 “这才是月桂的精华,千万用手碰不得,会玷污它的纯净。” 叶栩将月桂花泥放在灶台窗子下面晾晒,又拿了一口白瓷碗和一只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花脂放在鼻端细嗅,一股清甜之气直入肺腑,疲乏之感顿时消退不少。 叶栩翘起嘴角将小勺子伸到蔡恬的鼻下,让他也感受一下月桂花脂的神奇功效。 “感觉如何?” 蔡恬眯起眼,深嗅了几下,最后发出一声感叹:“好……女人的香气。” “去……我问正经的,闻到这种香味你不觉得全身轻松不少吗?月桂有解乏、止痛、舒缓神经的功效,能使人心中温暖平静,你没感觉出来么?” “月桂怎及你,在我看来,什么香气都不及你给我的感觉好。只要你在身边,我就很温暖很平静。”蔡恬搂住叶栩的腰,将他往怀中带,多情的话语是叶栩抗拒不了的。 “蔡恬。”叶栩用手肘隔开自己和蔡恬的距离。“我能理解你现在正值心火旺盛的年纪,但也不能欲求不满是不?现在干正事要紧,有业才有家,你不要老跟我吊儿郎当的,小心我揍你,好歹我还是你爹。” “噗嗤——”蔡恬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向温和的叶栩居然会说出揍人的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蔡恬也没得寸进尺,当下立业要紧。虽然蔡恬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足了,但叶栩想过好日子,蔡恬一切都会顺着他。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还需要我做何事,尽管吩咐。”蔡恬放开叶栩,朝外看了看,问:“外面忙完没?” “院里的香料我已细分好了,分别装在小筛子里,今晚必须把它们研磨出来,炼蜜拌匀和米粉,搓成珍珠大小的丸子,穿成串,再窖十日便可出成型。你先去把麝香仁取出来,我将这些花脂盛出来就来帮你。” “好咧。” 老天像是有心相助,是夜,冷风过境,吹散云雾,一轮银月高悬,清辉遍洒大地。 风冷刺骨,但忙得团团转的两人丝毫不觉得冷,蔡恬挽起袖子,露出膀子,额头都在渗汗。 香材甄选好后,还需用拣、摘、揉、刮、筛、凉以及切、捣、碾、镑、挫等方法,除去杂质、多余的水分、变质的部分及其它非药用成分,如沉香需去土,麝香去壳。 经过一夜折腾,“十和香”的原料总算做出来了,除了檀香需密浸一日外,其他已经全部装盘,摆了满满一灶台。 耗费了过多精力,叶栩累的睁不开眼,不过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还是很满足的。他靠在蔡恬的肩上,闭上眼长吁了一口气,“辛苦了,蔡恬。” 蔡恬单手抚上叶栩的脸颊,摇头道:“真正辛苦的是你,困了就去睡,一觉起来檀香也做好了。你若不放心,我守在这里便是。” 叶栩握住蔡恬的手,头更深地埋进蔡恬的颈窝,“别逞能,现在只是开端,今后有得我们忙,檀香不用看,我们一起睡吧,你眼里都有血丝了。” “叶栩,你这是在暗示我吗?”蔡恬低下头,嘴唇刚好碰到叶栩的额头。 “暗示?”叶栩不解地抬起头,一瞬醒悟后用看怪物的眼光盯着蔡恬。“你是个禽兽吧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一宿没睡还想……” 未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只听蔡恬含糊地说:“遇到你,我注定成不了人。” 曙光乍现,蔡家小院春色无边。 ☆、预兆 白天睡觉睡不熟,加上肝精火旺的蔡恬的折腾,快到晌午叶栩才迷迷糊糊入睡,一闭上眼就开始做梦。 他梦到自己的店铺开张了,首日就赚了个开门红,顾客络绎不绝,做了几十串香珠一个上午就被抢售一空,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入自己的口袋叶栩眉开眼笑。 明明是一个大吉的好梦,却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长发掩面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拉起站在叶栩身旁的蔡恬就走,他态度强硬,甚是无礼。 叶栩当然不会让他抢走蔡恬,便伸手去拉,一把拽住那人的肩用力一掰,那人突然转过头来冷冷地逼视叶栩,眼中满是鄙夷。 那张脸让叶栩全身犯寒,倏然缩回手。 那人轻挑嘴角,不理会呆立当场的叶栩牵着蔡恬走了。 叶栩只愣愣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蔡恬、蔡恬、蔡恬……”叶栩喃喃梦呓。 “嗯?我在。”蔡恬听到叶栩唤他,不知叶栩在说梦话,转过身来轻轻环住叶栩的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别走……”叶栩摸到蔡恬的手,一把攥住,紧紧贴在胸口上。 叶栩紧张与不安的动作搞得蔡恬满头雾水,蔡恬撑起上身,轻轻撩开叶栩耳际的黑发,看到叶栩双目紧闭,眉心紧蹙,嘴巴一开一合地在说些什么,却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蔡恬从没见过这般焦虑的叶栩,在他眼中叶栩永远都是清风淡雅、不急不躁的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尤般。蔡恬不知叶栩做了什么噩梦,把他性情里不为人知的恐慌、焦躁激发出来。 “我在呢,我在。”蔡恬侧身把手从叶栩的颈下穿过,将他轻轻搂进怀里。“除非你不要我,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爱你。不离不弃,哪也不去。” “好好睡觉,乖。”蔡恬一遍又一遍轻抚叶栩的背心。 梦魇中,叶栩听到来自远方让人安心的话语,场景突然跳转,又回到人来人往的长街,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静世尘香]香料铺开张大吉的日子。 叶栩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醒来时觉得浑身瘫软无力,后腰酸痛无比,感觉像背了座大山睡了一天似的。 叶栩想起身,却发现胳膊被压住了,抬起头,看见蔡恬像只八爪鱼紧紧地贴着自己,腰被他死死箍住,四条腿呈麻花状不可思议地纠缠在一起。 叶栩当场就有种想把蔡恬一脚踹下床的冲动,但最终忍住了,斯文的自己当然不会做这种粗暴的事。 叶栩伸出食指戳了戳蔡恬的鼻子,蔡恬感到痒酥酥的,摇了摇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蔡恬,起来。”叶栩轻轻推他。 “嗯……”蔡恬迷糊地应了一声,头蹭啊蹭地蹭进叶栩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蔡恬,我们睡够久了,已近黄昏了。”叶栩望着窗外如血残阳,往外推他的头。 “……不……”蔡恬不依,使劲朝叶栩怀里钻。 “蔡恬!事不过三,再不起来我要生气了。”叶栩威胁道。 蔡恬一下不动了,叶栩以为他酝酿一下就该起来了,结果蔡恬就那么静静地枕在他怀中,片刻后轻微的鼾声自怀中传出。 叶栩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右腿,一脚就将蔡恬踹下了床。 蔡恬摔得“嗷嗷”叫,睁开朦胧的睡眼委屈的望着叶栩。 “君子动口不动手。” 叶栩淡淡地睨了蔡恬一眼,拿起枕边的衣物气定神闲地穿戴,“我没动手啊。” “你……我不和你咬文嚼字。”蔡恬从地上爬起来,睡前两人激情过一番,现在蔡恬光着屁股,前面一柱擎天,也不顾及叶栩的感受在屋里走来走去。 叶栩立刻移开视线,抓起蔡恬的衣裤劈脸就扔过去。不料扔歪了,掉在装着水的盆子里。 “惨了,叶栩,我没衣服穿了,出不了门下不了炕。”蔡恬捞起湿衣服表情夸张地说。“你还想和我温存一会儿就明说嘛,不要生气摔东西啊。” 蔡恬饿虎扑食般扑到炕上,将准备反抗的叶栩死死压在身下。 “蔡恬……不行……”叶栩用力挣动手腕,试图逃开。 “我不行?”蔡恬舔了舔嘴角,□在叶栩的腿上摩擦。“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不……我是说不能再做了,我受不了……蔡恬……不……呜……”叶栩喋喋不休的嘴被欲求不满的蔡恬堵住了。 刚刚穿上的裘衣再次褪下,白净颀长的身体在火红夕阳的映照下被镀上了一层迷幻的瑰丽色彩,一具麦色精壮的身躯迫不及待地覆了上去。 两人搞到暮色四合才下炕,若不是饥肠辘辘,蔡恬是不会放过叶栩的。 蔡恬虽□旺盛但还是心疼叶栩的,晚上做饭的时候特地给叶栩熬了一碗鱼汤。叶栩闹别扭不吃,蔡恬软硬兼施,用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把这位大爷喂好了。 饭饱精神足,晚上开始做正事。 檀香经过浸泡祛除了躁火之气,香气更加醇正。 叶栩把檀香木块放入锅中用大火炒制,大火炒够一盏茶功夫换中火翻炒,一炷香后用小火慢煨,直至升起紫烟。 檀香炒好后便进入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工序——塑形。 “十和香”原料香粉有粗有细,调制之时一定得把握好香粉的粘合度。 叶栩将十种香粉分成粗细两堆,因粗粉不易粘黏,要将粗粉、蜂蜜、米粉、水按一定比例进行调制,搓揉调和成糊状,发酵一个时辰,制成香粑。 这时再将细粉、月桂花脂和制好的香粑放在一起搅拌均匀,然后进入“定香”流程。 叶栩让蔡恬好好看着。 叶栩把穿有丝线的长针放进印模中的小孔里,用匙箸一小勺一小勺把调和好的香泥填进印模中,印模中段有一个按钮,香泥填满印模后只需轻轻一按,印模内的长针带丝线便可穿过香珠,香珠滚入印模下的细沙滤中,这样就可以做第二颗了。 蔡恬看叶栩做很简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叶栩将印模递给他,“试试?” “好。”蔡恬接过印模,仿照叶栩的步骤开始做香珠。 当蔡恬做的第一颗香珠滚入细沙滤,叶栩笑了,蔡恬哭了。 明明是个圆形印模,蔡恬做出的香珠却像被狗咬了一口似的,半圆不圆,看起来马上会散掉一般。 蔡恬耷下头,声音闷闷地,“我没天份?” 叶栩捂住嘴,肩头不停耸动,蔡恬哀怨不满地盯着他,他才憋住笑。 “你只注意我的动作没看的我力道。香珠必须质地密实,香泥灌入印模时要用巧力按压紧实,你用的花泥不足我的一半,做成这种样子也是意料中的事。” “……那你不早说???”蔡恬做的时候叶栩一直在旁观看,他明知做出来不好也吱声,蔡恬好郁闷。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若是我先说你定会和我狡辩,这下有了物证你无从狡辩,我现在告诉你,你会更加牢记。”叶栩又摆出一副教授的样子对蔡恬循循善诱。 “好拉,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什么时候反驳过你的话啊?你说一我从不说二。”蔡恬觉得自己很无辜。 叶栩点头,表示认同蔡恬的话,“正因你没反驳我,我才想说男人要有自己的思想和方向不要一味的迁就别人,失了骨气。” “我懂你的意思,但你不是别人。”蔡恬转头望进叶栩的眼睛,满怀深情地说:“你是我爱的人。” 叶栩心猛地一跳,脸颊飞起红霞,情话果然是百听不厌的。 尾声 制香十余日,香珠终于得见天日。 瞅了黄历好日子,蔡叶二人将香珠用油纸包好,装篮运下山。 店铺在前几日已打理好,做了简单的修饰,虽不华贵却也古朴雅静。 新店开张没有龙腾狮跃,只两盘火炮“噼啪”鸣响,引了些人气。 叶栩向来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铺张浪费实属可耻行为,节约下来的银钱多做些香珠、香料不是更划算么。 开张半日,凑热闹的多,掏银子的少,大伙都不信这几颗小小的香珠有叶栩所说的药疗功效,举起嗅闻,只觉清新馥雅,如同鲜花在手,不过,也只有香气而已,并无其他感觉。 顾客质疑,叶栩也不着恼,起身走到众人中间,将香料的用药价值和正确用法一一详述,耐心十足。 叶栩好笑地看着叶栩,心想:他离魂之前怕是个教书先生,青衫儒雅,负手而立,张口全是大道理。 叶栩穿来异世,教授秉性难弃,好容易逮着这样一个以理服人的机会,自不肯放过,抬来一张小板凳,往上一站,轻咳一声,便开始向众人讲解花草精粹的妙用。 叶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些文识的书生听得摇头晃脑,粗鄙的农夫们却连连打哈欠。 一番长篇大论完毕,身边的人却散了不少,叶栩有些气馁,难道自己的营销方式有问题? 这时,一个锦衣打扮公子的人来到柜台前,拿起一串香珠细细打量。 “这珠子可是用麝香、丁香、檀香、藿香、冰片、芸香、末药混合而成?”公子开口声音洪亮,毫无半点书生气,冰蓝长衫是上好的苏杭丝绸,胸襟、袖口处以金丝作线,绣着幻化后的禽鸟图案,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 终于等到识货之人!叶栩愁眉舒展,含笑点头:“正是,公子如此识货,我且赠珠一串,试过之后,若有作用,望公子代为宣传。” 公子也不客气,将香珠纳入广袖,道过谢后,转身便走。 一日忙下来,只卖了几十文钱,蔡恬看叶栩很失落,安慰道:“清流县民风淳朴,多是埋头劳作,不识风月的农夫,弄香这等闲雅之事,要他们接受恐怕得多花些时日,你无须太劳神,顺其自然吧。” 叶栩叹气一声:“道理我自然明白,早已料到这结果,但真正发生却无法面对,心态总是不好。”怕蔡恬担心,叶栩换了轻松表情,拍拍蔡恬的肩:“不枉跟了我这些时日,现在说话文雅多了,能教化你,也算我的小小成就。” 蔡恬一听,不乐意了,用手去搂叶栩的腰:“我若不是生来无父无母,怎会在市井流浪,一心想入学堂,家境却不允,这可怪不得我。不过,若不是爹把我捡回来,我也不会……”蔡恬的话突然顿住,嘿嘿笑两声:“总之我很满足现状,你也该放开心怀。” 蔡恬的爹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为两人之间的禁忌,蔡恬提起,叶栩突然想起自己做的梦,便试探着说:“近日我频繁做梦,梦中总是出现一个长发掩面的男子,那男子与我身形相似,面容也有几分相像,每次梦到他,他必在梦中将你带走,这是何种暗示?” “怕是你越来越喜欢我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栩表面嬉笑,内心却很震惊,叶栩描述的人很像逝去的爹,爹在的时候,对自己是极其保护的,难道因为叶栩的魂突然占有了他的身子,让他无处可去,便魂魄不散,到梦里追讨来了。 “喜欢你的头!”叶栩敲了蔡恬一个爆栗,“怕是你爹向我索命来了。”无心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平日里,两人虽不提旧事,但心里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结在,一副躯壳突然换了魂魄,这种事说出去无人肯信,却偏偏存在,而且还牵涉到无法启齿的逆伦关系,真相寻不到,只能缄口不提,但表面的平静能维持多久呢? 叶栩的情绪陡然低落,轻轻挣开蔡恬的臂弯,走到柜台前,拣起一串香珠,拿在手里把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蔡恬和叶栩相处已久,早已摸清他的脾性,明白这时多说无益,便默不作声,端起茶碗,假装喝茶。 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神色相当,却又心思各异。 气氛渐沉,需要什么来打破,正在尴尬间,门外传来一阵马车停靠声。 叶栩看看天色,快至戌时,古时不像现代,晚上8、9点钟夜生活才刚开始,古人作息很有规律,辰时用膳,开始一天的劳作,酉时收工,回家陪妻儿。清流县地处边陲,风沙极大,冬天黑夜颇长,日照只有短短六、七个时辰,只要入冬,集镇便显得萧条落寞,这么晚,门外来客会是谁? 叶栩放下香珠,正待前往查看,不料被蔡恬伸手拦住:“我去。” 叶栩停住步子,点头,蔡恬年纪虽小,胆子却大,他大概怕门外的人是马贼之类的,偏远山区,歹人多是难免的。 蔡恬带着警惕出门查看,不一会儿,便脸臭臭地回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春风满面,一脸笑意的萧昱修。 叶栩见到大哥,自然欢喜地迎了上去作揖:“萧大哥,你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萧昱修扶起他,佯装生气:“我把贤弟当亲人,贤弟却把我当外人。” 叶栩不懂萧昱修话中含义,迷惑道:“萧大哥此话怎讲?” 萧昱修抬眼将铺子打量一番:“贤弟的香铺今日开张,怎的不知会一声?莫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大哥?” 叶栩忙得要命,当真忽略了这事,心知有愧忙道歉:“大哥说哪里的话,我怕大哥事务繁杂,抽不开身,便没敢打扰,恐是我想多了,还望大哥见谅。” 萧昱修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案桌前,随手拿起一只碗,倒了些茶水,自顾自喝起来。 蔡恬最看不惯萧昱修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脸色不善,走到萧昱修面前,毫不客气地将他手中的碗夺走。“这是我爹的碗,当真没长眼!” 蔡恬的动作太过无理,萧昱修和叶栩都愣住了,回过神来,叶栩双眼差点没喷出火来。 “蔡恬!这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叶栩大声呵斥蔡恬,萧昱修怎么说都是蔡家的恩人,即便是普通客人也不该这般无礼。 蔡恬撇嘴,扭头不语。 还是萧昱修大度,看了看手中的碗,随即放下,话语中带着歉意:“今日衙中琐事繁重,跑了大半日未沾半滴水,眼见茶水甘冽,便想喝个痛快,误用了贤弟的茶碗,是我失礼才对,别责怪令弟。” 萧昱修的温柔大度立即博得了叶栩的好感,叶栩瞪了蔡恬一眼,马上拿出一只新碗,为萧昱修斟了半盏茶:“萧大哥慢喝,不够我再去沏。” 萧昱修连连摆手:“够了,够了。” 叶栩含笑坐在一侧,静待萧昱修的后话,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萧昱修深夜赶来,一身风霜,当然不会只为喝一碗茶。 半盏茶下肚,萧昱修干涩的嗓子终于舒坦了,清了清喉咙,问:“贤弟今日开张,生意可好?” 这话问到叶栩的伤心处,叶栩的神采一瞬黯淡,微微摇头:“与我所想,相差甚远。” 萧昱修笑着安慰:“你从未经商,又做的清冷门道,一日尚且看不出成效,需坚持不懈,方能有所成。” 叶栩点头:“谢萧大哥指点,我当尽力。” 萧昱修的目光落在香珠上,“今日可有一位锦衣公子来过这里?” 叶栩细细回想,白天人多,锦衣公子也多,不知萧昱修说的哪位。“店铺开张,引了大伙围观,锦衣公子,窈窕小姐,粗莽农夫都有,萧大哥要找的是谁?” 萧昱修说:“一位气度不凡蓝衫公子,他的打扮在清流县应当很引目。” 这时,蔡恬插嘴一句:“就是你赠珠那人。” 叶栩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确有此人,萧大哥在找他么但我不知他的去向。” 萧昱修转脸看叶栩,笑得别有深意:“不是我找他,是他找你。” “找我?”叶栩诧异,并不认识此人,找我作甚。 “他能找你,你的吉运降至,此人身份尊贵,今日路过香铺,听你在侃侃而谈便来了兴致,逗留片刻却被你的制香工艺吸引,你的香珠做工虽简陋,但香料提炼却极为讲究,他有心结识你,便命我前来相请。” “啊——”叶栩听萧昱修说完,整个人都呆了,如果没听错的话,萧昱修说那人命他来接,意思是那人的官职比萧昱修还大,小小清流县,除了县太爷,萧昱修是二把手,如今来了个能对萧昱修发号施令的人,看那人年岁不大,却有如此官威,难道…… 叶栩没敢往高了想,萧昱修却一语道破:“王爷喜好风月,闲雅之事,此番是你的机会。” 果……果真来头不小,叶栩好不容易合拢下巴,却又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听说伴君如伴虎,今日我为了多卖香珠,有些夸大其词,他不会当真吧?”现代社会,广告泛滥,叶栩借用了一些广告桥段想多钓几条鱼,没想到小鱼全吓跑了,最后引来一条大的。 萧昱修说:“这位王爷是位闲散王,脾气倒也温和,我同他只有几面之缘,了解并不深。” 叶栩一听,心中更加不确定,拉拉萧昱修的袖子:“我最怕见大人物,可以不去么?” 萧昱修摇头:“不去就是违抗王命。” 叶栩咬唇:“那……我要带上蔡恬。” 萧昱修睨了蔡恬一眼:“你不怕他惹祸?” 叶栩正待开口,蔡恬却冲到萧昱修面前,挺胸道:“我家教极好,只有面对你才会失去分寸。” 萧昱修哼了一声:“是么?” 蔡恬瞪他。 萧昱修站起来,甩了蔡恬一袖子:“得罪王爷非同小可,若不想连累你哥,你最好放机灵点。” “如此,走吧,别让王爷久等。”说着,萧昱修率先跨出门。 叶栩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们要不要换身衣服?” 蔡恬拉起叶栩的手:“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衣服了,农夫本色,王爷不会怪罪。” “好吧,听你的。” 两人肩并肩,上了衙门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v文到此结束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