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仙师》 正文 第1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节 书名: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文案: 小草精专注开挂除魔五百年,不料一朝遭遇冷酷仙君强势收徒。 本以为你是觊觎老子的身体…… 想不到你还真是觊觎老子的身体啊!!! 伪替身,开挂升级,一路苏爽! 作者这么萌真的不收藏一下吗qaq 观看提示 1剧透cp:沉稳淡漠忠犬攻x阴毒狠厉受。1v1,he。 2这是一个披着仙侠修真外衣一路瞎jb闹的傻白故事,甜不甜得看渣作者笔力进步程度。 3作者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请勿考究深扒,全是问度娘的,不要人参公鸡。 4绝不弃坑,断更剁diao,日更,有事会请假,求收藏评论互动么么哒!!! 内容标签:洪荒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芥茗,玄兮 ┃ 配角: ┃ 其它:洪荒,仙魔 ☆、听说宅里有妖 入冬的夜晚冷的叫人呵气成冰,一阵阴风吹卷着几片枯叶,几经旋飞卷到悠长的石板街上,巷弄深处呜呜咽咽仿佛有成群的弃妇在哭泣。 除了少有的几间酒楼和勾栏院还亮着灯,城中百姓早早就熄了烛火。 整座柴桑城在夜幕下显得静寂又苍凉。 古人言,乱世出妖孽。 所谓乱世,不仅仅指烽火狼烟弥漫的年代,有时繁荣昌盛也会在奢靡至极后滋生出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些邪祟之物隐于暗界,或是现实的角落,或是叵测的人心。 青年手中提着一盏明灭不稳的灯盏,慢悠悠走在砖块零落的大街上,路边偶尔会有喝醉的酒客步伐凌乱从他身边走过,却极少有人发酒疯地来打搅这个青年,或者说几乎没人发现这里有这么个人。 入夜寒风瑟瑟,青年穿的却少,他一头乌发不羁扎成马尾,意外有一个秀气的美人尖,几缕发丝松散下来,伴着风吹过他慵懒微眯的凤目——那是一双黑的叫人心惊的眸子。 他毫无保留地展露出眼底的乖张和精明,鼻梁翘挺,眼梢一抹上挑的弧度和眉心一抹红印让这份狠厉添上几分妖异的妩媚。 一身上好的墨色绸子在烛火下显出华丽的云纹,若不能仔细观察,甚至无法知道青年看向远处的目光是带着笑,还是带着杀意。 “敢问……这位……可是芥公子?”守在一幢老宅前的管家抱着双臂,战战兢兢地等了大半晚,此刻好不容易迎来了和老爷口中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立马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 他问完又有些后怕,小心翼翼打量起对方脸上,生怕冒犯了。 青年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把灯举至管家肚子附近晃了晃,半晌冒出一句:“嗯,”好一会,又添了句,“是人。” 管家一噎,难道这人刚在怀疑他不是人?不过前面那句嗯,大致是默认了他的身份。 这么神神叨叨,应该就是他家老爷花了大代价请来的高人了! 管家强行冷静了片刻,拱手欲再自我介绍一番,却不料青年终于抬眼看他了,这一看仿佛叫人魂魄都给吸走了。 青年对于管家呆滞的神情仿若未见,只轻轻伸手作了个“嘘”的动作,自顾自走过管家仰头打量起他身后这座老宅—— 四周方正,青灰石板,坐北朝南,风水无大弊,红木大门前还抬了两座石狮子镇守,规规矩矩的老秀才故居。 按说这种宅子是不该有邪物作祟的,可那位买下了宅邸的徐老爷却是托关系找到他,让他来这里做场法事驱邪。 因为自从他们家中一房搬进来已经死了不下五个人,甚至还有一个庶子在书房中读书时暴毙。 接连这么多事,老爷哪怕再慢反应也该想到是这宅子不干净了。 那一房夫人已经哭得要瞎,徐老爷前面找了三个道士,这几人原本都雄赳赳叫嚣这世上没什么他们捉不了的鬼,却也都在连香案还未摆好时,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宅子。 这位老爷也是身份显赫的,最后看情况不行,花重金请来皇宫内的大法师——这位的确有点能耐,在月黑风高夜的宅子里和不知名的邪物斗了许久,最后仿佛被一张大纸扇子拍飞了出去,足足让人在城外山上找了一宿才找到苟延残喘的大法师。 大法师一边吐血一边朝老爷家告知,青丘有九尾狐王晏纹,愿为四方除害。 于是此刻青年昂着脖子站在这里打量老宅,手中灯盏偶尔被他晃几下,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管家愣愣地回过神,缩了缩脑袋站在他身后小声道:“芥公子,人已经全部清出去了,不知道您是否今晚就……?” 青年举手示意他闭嘴,幽幽转过头来:“还有人未到。” 管家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只不安回道:“老爷临时有事所以委派了老奴过来,芥公子有什么要求全和老奴提就好。”其实哪里有事,老爷只是被前几次吓坏了而已,这次说什么都不肯亲临现场。 青年摇摇头,露出一抹不可说的哂笑,他转回头的瞬间,街后传来一声叫喊:“管家!且慢!” 管家微怔,没想到对方果然在等人,可他回头看看见来人却有些难以置信:“二少爷?” 来人气喘吁吁,弓着腰猛吸了几口气起身道:“管家,我听闻爹又找了一位高人前来做法,这次我一定要见到那邪物面目!”他说完朝青年看去,十分正式地做了个揖,眼中含泪道,“久闻芥公子大名,在下徐砚,还请芥公子一定要帮帮我家,将邪物揪出!” 这青年名叫徐砚,是徐府的二少爷,同死去的大少爷都是庶出,因为府内的一些状况不得不搬离出府,不想竟然出了此等人命。 管家想着他死了大哥,也不好说什么,既然这人赶着往危险的地方跑,和自己做个伴儿有何不好?就是不知这位神秘的芥公子作何反响…… “好了,随我进去吧。”青年淡淡说道,管家脚步一顿:“芥公子,你不是说还有人未到吗?”况且他两手空空,唯一长物是一盏灯,靠什么作法? 芥公子转过头,黝黑双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徐砚:“这不是到了吗?” 管家惊疑不定:“芥公子等的是我们家二少爷?” 徐砚一听心中咯噔一声…… “管家若是怕便等在门口,徐少爷,你随我进去吧。”芥公子直接看向徐砚,黑幽幽的眸子一下把人看傻了,不容分说便将人诳了进去,直到大门哐当合上,管家才恍若惊觉二少爷被搭进去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芥公子!我……”徐砚被这位姓芥的神秘公子突然扯进发生过无数命案的老宅,心里还未做好准备,当然吓得不轻。 谁料芥公子却突然转过头,俊秀脸颊透出一股讥讽:“徐公子,你不是想看着邪物被正法吗,不随我一同进来,难不成还要等着我把那物打出原型给你提出来?” 语气一转,最后几个字仿佛真是从幽深的泥潭中钻出来的邪物,阴冷潮湿几欲漫进徐砚的喉咙。 徐砚立刻绷直了背,哪怕再有不情愿也开口了:“芥公子请。” 芥公子嘴角翘起,皮笑肉不笑地转回头:“还得劳烦徐少爷和我先说说这几桩命案究竟是怎么个事儿,为何不想着找官府,反而想找道士法师?” 他一身黑衣,提着一盏灯烛在空寂的院落中像索命的无常,幸而他长的好看,把阴森肃杀的气氛平白降低了好几个段位,徐砚听着四周围呼啸的风声,心中有点发堵,他摸不透对方想法,便老老实实回道:“最先死的是我的书童,大致是夜里死的,天亮了尸体在树下。” 大致是想到了曾见的惨状,徐砚不忍地皱了皱眉,顿了片刻,随即继续道:“接着是厨房的两个丫头,死在炉灶边,也是夜里死的,随后便是我大哥……他明明天黑前还和我有说有笑,夜里就……” 他声音颤抖几欲哽咽,谁知道抬头一看发现芥公子正听的津津有味,还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说段子的茶楼先生。 “继续啊。”芥公子提醒他一下。 徐砚感到非常憋屈,却不得不收敛好自己的情绪继续道:“最后死的是我娘的丫鬟,在大哥死后其实大家已经有所察觉了,但没想到邪物竟然还会如此肆无忌惮再杀一人。” “嗯……这样啊,”芥公子哼了一声,细如蚊呓,转而问道,“那究竟是为何觉得是邪物作祟,不找官府呢?” 徐砚看着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眉头拧半天,终是沉声道:“他们的血……都变成了墨。” 芥公子挑挑眉:“墨水的墨?你们如何得知那是墨,而不是中了毒的黑血?” “仵作验尸才得出的结果,不然我们一介凡人,哪通晓这些复杂的东西,”徐砚无奈地摇摇头,“也是府衙让我们找的道士法师,说杀人的他们没办法抓。” 芥公子眉眼一弯,笑容展露一瞬仿佛在他的眉宇间落下了一片星光。 奈何他口中说的却是:“有趣,有趣。” 徐砚强压心中不畅,扫了眼周围阴森森的院落,低声道:“芥公子,若你已准备好,可否我们立刻就开始了?” 芥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开始什么?” 徐砚惊愕:“难道公子不是要在此开坛做法?” “谁说我要开坛做法了,你看我这模样,像街头的算命先生?”芥公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冷笑都笑的极有气势,“我是来诛魔的。” 徐砚咽下一口唾液:“诛魔……” 芥公子深深看他一眼,蓦然收敛脸色,平静地转身走向庭院深处:“你若不跟好我,小心我将你当做妖邪一同诛了。” 他语调缓慢,但透着一股漠然和讥讽,让徐墨总觉得心头利剑高悬,这芥公子嘴不饶人,可真能诛魔杀妖吗? 看着对方修长瘦削的背影,徐砚一边追赶过去一边心中暗暗思忖,这人与其说是个高人,不如说更像是个富家子弟,看那脚步虚浮一步三晃的模样…… “你家祖上没积德,让你爹瞎了眼买了这间宅子给你们住,不过没准他是故意想让你们不得好死也说不定,这么个养了妖物的凶宅,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住。”芥公子举着灯缓缓踏上了书房的阶梯,转过头对徐砚展颜一笑。 徐砚手心微微出汗,他们这一房的确是在家未争到势力才被赶了出来,可他觉得他爹是不知晓宅中状况的,否则又怎会听闻事情后四处寻人做法呢? 于是他站在离台阶几步远的地方镇定问道:“芥公子已经找到症结了,可否能开始?” 芥公子两眼微眯,举着灯盏的手微微抬起,徐砚这才发觉这盏灯极其华丽,八角檐顶各镶了一颗夜明珠似的物件,琉璃塔身般的灯室中燃着一支烧的正旺的烛火,而随后这烛火竟直接穿过灯拖坠落下来。 “芥公子,你的灯!”徐砚匆忙喊道! 芥公子却不急不慢地伸出左手将荧荧火光瞬间收于掌中,他右手所握的灯盏如同被融化了一般缓缓变软收回,最终和他的右手融为一体。 徐砚惊恐地朝后退了几步,一个没站稳跌落在了树下,撞落了一地枯叶。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时隔半年,嘿嘿嘿不出意外绝不断更,用绳命保证。 小天使们求收藏评论~没有小天使评论的我和死鱼有什么区别qaq 我们在评论区可以促膝长谈! ☆、听说公子诛魔 “芥公子……”徐砚咽了口口水,两眼瞪大如铃。 芥公子俊美的脸颊在烛火辉映下晦暗不明,他举着掌中那团燃烧的火光看向徐砚,似笑非笑道:“我以为迷惑你的会是什么孤魂野鬼,现在看来,恐怕是只妖。” 徐砚白着脸说道:“什么迷惑我?你究竟是人是鬼?” 芥公子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心道你家老头子是去青丘请的人,晏纹手下还能有几个凡人? 顺手将燃着的火团狠狠拍向了地面,火光接触地面的刹那仿佛点燃了一片森林,昏暗逼仄的后院瞬间如同浴火。 徐砚被地面突然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而芥公子却习以为常地拍了拍手,说道:“你说,我把你一刀一刀刮了,那只妖会出现吗?” 徐砚惊恐地喊道:“你这人太过无理!我爹请你来做法驱魔,你居然要杀我!” 芥公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边徐砚肝胆俱裂地骂喊,他那边已经迅速幻化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寒芒耀眼,一刀一个徐砚这样的小朋友。 “姓芥的!你难道就不怕我被你杀了,徐家带人踏平你青丘!”徐砚终于忍不住,色厉荏苒地冲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吼道。 芥公子脚步一顿,笑的极其微妙:“我倒还真想看看,青丘被踏平是什么模样。” 说完他轻轻挥臂,刀光瞬间朝徐砚劈过去,徐砚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动手,而且一点前戏都没有直接上,目眦欲裂之际叫道——“墨乾”! 乌黑的墨汁刹那出现将刀光包裹住,芥公子皱眉闪躲开四溅的墨汁,腥臭味扑鼻而来,夹杂着陈年墨汁的酸臭和新鲜的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区区宅妖,胆敢犯出人命!”芥公子不知是踏在了什么地方,几步飞快跃至空中,狠狠一刀朝着保护徐砚的墨汁团斩去。 那团墨汁在光亮的宅院中无所遁形,只能包裹着徐砚四处躲蹿,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徐砚被吓得嗷嗷大叫,包裹他的墨团四处碰撞,妄图找到逃出之法,结果地面的光所到之处尽头已被封死,饶是它速度极快芥公子一时追赶不上,它都无法逃出这里。 芥公子停下脚步站在院落中央,眼眸轻佻冷冷笑了几声:“好好修行或许你还有机会升个仙,可你沾染了人血犯了业债,我今日便了结了你。” 说完,手中尖刀再次和手臂融合为一体不见踪影,随即俯身蹲下,双臂撑住地面,瞬间大地震动,落叶纷纷扬扬洒落,屋檐上的瓦砾被震落在地,碎裂声不绝于耳。 徐砚这下是真慌了,他颤抖地吼道:“芥公子,你何苦死死相逼!” 芥公子抬头一笑:“让我把邪物揪出的是你,说我苦苦相逼的又是你,二少爷,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地面砖石乍破,手腕粗细的藤蔓也不知何时生的根,齐发发从地底钻出,密密麻麻宛若发丝猛地朝那团黑墨刺了过去。 尖叫声中,藤蔓缠绕住一个黑发黑衣的苍白青年,从光亮尽头被缓缓传递至芥公子面前。 芥公子站起身打量了几眼,冷笑:“就这么点修为。”言罢,一只手直接化作藤蔓,刺破了黑衣青年的丹田,直取内丹。 “啊——!”取丹之痛甚于剜骨,纵使被藤蔓紧紧缠住,黑衣青年犹痛的长啸挣扎起来。 徐砚眼睁睁看着芥公子的手从墨乾身体里拿出来,墨乾黑色的血兜不住似的向外流散,他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公子,这便是害得你们家五口人丧命的妖,除此之外此宅再无邪物,还请查收。”收起内丹的芥公子挥了挥手,藤蔓倏地缩回了地下,墨乾也被他一脚踢回徐砚身边。 徐砚脑中一片空白:“芥公子……他,他还能活着吗?” 芥公子理了理衣襟,眼中露出一丝讥讽:“我交给你们普通人家的自是不能反抗不能活太久的东西,对了……” 他突然凑过来把徐砚吓得往后一跌,“若你愿意牺牲自己给他续命,没准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徐砚想也不想义愤填膺道:“怎么可能!”说完惊觉有些不妥,不安看向躺在地上的墨乾,“阿乾,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这个意思,”芥公子理所应当地拨了拨地上半死不活的墨妖,“他身上沾满了你的妖气,恐怕你护了他许久,人也是他指示你杀的吧,想想也是,你这种腐朽的墨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到要杀人,恐怕除了杀人外最长做的事就是在书橱里一睡睡个几百年。” 他噼里啪啦一下子说这么多,最后略带可惜地啧啧几声:“苦了你青灯冷壁修炼数百载,毁在一个凡人手上。” 言罢他起身拢了拢袖摆,挥手间收起明耀整个院子的烛火,幽幽火星重新回到他掌中,再次幻化出了那盏华丽的琉璃灯。 一直闭着眼痛苦不堪的墨乾突然睁开眼,盯着那盏灯嘶哑道:“你是……洞冥草……?” 芥公子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停下脚步:“你懂得倒多。” 墨乾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跄撑起身子,徐砚因为先前的反驳而心惊肉跳,选择了与他保持距离。 墨乾慢慢站起身子走到芥公子身后,冷笑了一声:“听说……吃了洞冥草,也能变得和它一样可以看透万物了呢。” 芥公子顿时转身一剑刺来,远处的徐砚清清楚楚看着他的左手凭空出现一把剑,再一想到刚刚墨乾所说,这芥公子果然也是只妖! “连内丹都没了还胆敢觊觎我,真是几百年的悠哉时光让你变得不知死活!”芥公子笑的极为霸气,右手提灯左手亮剑,挥手就是一道剑气朝墨乾飞去。 墨乾突然诡异地牵动了下嘴角,下一刻他的人形涣散为一团墨汁,倏地围绕著了芥公子,酸臭和血腥味顿时充满了空气的每个角落,不远处的徐砚被这股强烈的妖气和味道直接弄晕了过去。 芥公子厌恶地朝外猛挥了几招剑,却发现藤蔓幻化的剑竟被这墨汁腐蚀掉了。 “你没了内丹还能作法?”芥公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墨乾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洞冥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 一贯嚣张的是他,今日竟被这不知走哪条野路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妖怪给压了一道,芥公子终于阴下了脸:“墨妖,你究竟是何来路?” “我是这宅中一块三百年的古墨。”墨汁中缓缓显出一人身影,正是之前倒地的墨乾的摸样,他发丝凌乱张狂,衣衫褴褛损坏严重,根本没有丁点文房四宝的文雅模样。 芥公子皱了皱眉,目光注视到对方胸腹之上的一块斑驳烙痕,似乎在躯体之上刻着一面诡谲咒印,便开始琢磨其中问题出在何处:“你看起来不像无脑之妖,为何自断前途,为了一个凡人大开杀戒,又为何没了内丹还能作法?” 那身影轻轻颤了颤,仿佛在笑:“草木之妖,何知我大志!区区人类怎可驱使于我,我不过给了他一个能帮他出人头地的暗示,他便赶着助我修炼,有何不可?” 芥公子眉头微皱:“是你勾引的他心中邪念?” “他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压得族中嫡系一房,我便让他助我修炼,届时以我之墨上京赶考做题必能得头筹,”墨乾的身影渐渐清晰在一片混沌中,双眼亮的可比芥公子手中灯盏,“而如今既然已有一株修炼成精的洞冥草,这些普通人于我来说就没价值了,你要普度众生,何不以自己来替他们受过呢!” 腥臭墨汁飚向芥公子,他身姿轻盈躲闪开来,手中惟剩的一盏明灯在坚持发光发热。 被看轻至此,芥公子终于全然变脸,灯盏被收回体内,他双手合十阴着脸说道:“墨妖,是你太恶心本大爷了。” 掌心赫然迸发巨大光亮,芥公子猛地挥开双臂,同冲自己扑来的墨乾狠狠对上,光对暗,法力对墨汁,净化对腐蚀,墨乾的法力能将墨汁变成可以穿石的剧毒,好几次过招芥公子不慎沾染上了一点,衣袖都被破了好几个孔。 “呵,洞冥草,乖乖现形吧。”墨乾狰狞一笑,十指赫然化为魔爪般尖锐朝芥公子袭来,芥公子嘴角冷冷扬起,腰肢轻折闪过一道突袭,下一刻带着洞冥法力的一掌狠狠拍向墨乾胸口,顿时墨乾整个胸腔都被芥公子打穿,几乎可以从正面看见他身后。 “果然,你入了魔道。”芥公子一举击中,猛朝后退了数步,在墨汁围绕的边缘处停下,对方胸膛出的破洞被从体内散发的黑色魔气缓缓修补。 墨乾残忍笑了两声,无视自己胸前被开了个大口子,无惧无畏再次扑过来,芥公子沉着应对,均以四两拨千斤之势一一化解,对方不依不挠穷追猛打,看架势是今日必要将芥公子生吞进补了,芥公子突然转过头露出一抹森森笑意。 墨乾心中咯噔一声,下一刻芥公子已然化出一柄长剑立于院中的树下,笑道:“就是这里了吧。” 和对方周旋了许久,不过是因为知道宅妖是宅妖,哪怕入了魔道,修了魔功,可以让他离开内丹仍可嚣张,但他却不能离开本体太久。 这就是器物之妖的致命弱点,所以芥公子在周旋中循着洞冥草对妖物敏感的特性,顺着每一丝可能的波动,终于发现了对方本体的藏身之地。 “不……不可以!”墨乾终于显出一丝惊慌,他浑身早被芥公子打的褴褛不堪,此刻在本体受到威胁后终于展露了恐惧。 芥公子却不管他如何,嘴角扬起一贯恶劣的笑意:“我就。” 长剑入地,剑身实则为他洞冥草的茎叶所化,有净化除魔之效,芥公子握着剑感到底下传来一阵斩碎物件的声音,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道:“安息吧。” 前一刻还嚣张不已的墨乾此刻终于彻底没了气息,漫天的墨汁没了主人的操纵如同一场黑色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正当中的芥公子毫无意外的被淋了个完完整整。 “……真是……余孽。”芥公子咬牙切齿地抖了抖被浸湿的头发,虽说主人死了墨汁便没了腐蚀的效果,可依旧很脏很臭啊。 当他挖出地下埋着的古墨残片时,眼前一晃而过一段段画面——年轻的秀才拖着病重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在案牍上书写经纶,他不时咳嗽,手帕上浸渍了斑驳的血迹,可他仍旧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他的桌案上摆放着的正是那块三百年前的古墨。 那时的古墨还未有妖气,显然虽有灵识却还未能凝聚实体,芥公子透过手中的残片仿佛感觉到一股逼仄沉重的悲恸,那是一种身为飞蛾却无法扑火的无力感。 “墨是块好墨,可主人却是无能。”秀才病重的面容苍白又憔悴,轻轻抚摩墨身不自觉泪满衣襟。 古墨随后被放置在桌案上最明亮整洁的一处,却又与在病榻上的秀才隔得最远,秀才甚至连最后在病榻上写着最后一笔的时候都未舍得研磨它—— “父愿,高中状元,吾愿,海清河宴。” 秀才是个正直到迂腐的人,他最后的几个字写完,终于颤抖地落了笔,举室恸哭,唯有那块在桌案上的古墨不言不语,独自熬过了被供奉着又被纪念着的冗长百年。 待到他能化出人形,他所能摩挲的只有那把再无人靠的破旧座椅,还有那张曾经躺过凌云壮志,如今落满尘埃的床榻。 芥公子偷窥了死去妖怪最后的回忆,最终默默将残片以真火燃尽,放进了他手中提着的灯室里,随后灯中火焰兀自高涨一番,一点火星似有神识般从灯璧穿出,晃晃悠悠落入了芥公子的眉宇。 火入肌肤他仿若未察,那点星火与眉宇红纹相溶,矜贵又妖异地停在了他脸上,为他本就俊美的面庞又增添了几分华丽。 他走过去踢了踢还在昏睡的徐砚,结果对方睡得和猪一样怎么都醒不了,他猜测大概是妖气太过霸道普通人接受不了,于是蹲下身子打算把人唤醒,结果俯身的一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最终还是冷笑着站起身。 “若非心有邪念怎会被墨妖趁虚而入?为了一己私欲牺牲家中那么多人的性命,凡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不涉入凡间恩怨,不为你们的恩怨杀人,留你一命,但不会救你于此劫,醒来后你会痴痴傻傻,便算是惩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芥公子:今天出门没算黄历,被狗咬了 蛊:公子您受累了,小的给您锤锤 芥公子:别扯这些没用的,给我一个暖床的,我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蛊:好的好的,小的这就给您去物色一个器大活好不粘人的! ☆、听说狐王绝色 青丘坐镇九尾狐王晏纹,传闻他曾是仙界万妖园中受点化的一只天狐,在九尾狐族中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尊贵领袖,有他镇守的青丘向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又闻说晏纹心性随和,外邦之人有事相求,行三跪九拜之礼,用心虔诚,凡晏纹力所能及之事他定有求必应。 听着往青丘去的凡人们口口相传,阿芥忍不住扶额。 好一个心性随和,有求必应,分分钟将他芥公子派遣至千里之外斩妖除魔,名声倒都给他赚了,这老怪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他本是黄泉路边的一株洞冥草,品种没多么珍贵,大多被修道之人拿来炼药化丹以炼天目捉妖,可极少有像他这样能生出灵识修炼得道的。 奈何他幼年时也差点被人采撷伤及了根基,幸得晏纹途遇,固了他神魂,护他筑基,于是这不,这么多年都来给晏纹打工报恩么? 转眼他已御风而行至青丘山腰,正面朝阳的山岗下埋藏着珍贵的玉石矿脉。 晏纹非常享受这种坐拥万千财宝的满足感,于是将自己的行宫建在了这片山岗。 每日清晨狐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面对阳光感叹自己英俊又多金,十分不要脸。 正当他打算下落冲进行宫,机警瞥见一个身影倏地从晏纹的宫殿蹿出来,那人一袭赭色大氅似逃命似地飞奔,接着一身红袍的晏纹猛追出来。 停在半空的阿芥饶有趣味的眯了眯眼,决定偷偷跟过去看看。 恰好自己本体为草木,在这植物密集的山岗上饶是晏纹法力高深也分辨不出。 “执烈,敢做你倒是敢当啊!”晏纹气急败坏紧随其后,一头如火的长发飞散的无比疯魔,这般恣意狂暴姿态哪有平日里高高在上娇贵非凡的狐王模样? 他一双桃花眼恨不得泛出刀子把人给剖了,同时指尖勾起狐火朝着前面的人不停攻击! 阿芥吓得连忙躲在树后,心想晏纹这火发的够大,千万别把自己伤及。 而那名叫执烈的男子倒也硬气,停下脚步硬生生挨了晏纹几下狐火。 阿芥心里盘算着,自己这草木之身可是万万不敢轻易招惹晏纹的,看来对方本体不是草木。 执烈扛了几下发觉晏纹果真没有留情,终于变了脸色,尴尬道:“晏纹,我真没有碰那只小蛇妖!” 话刚说完晏纹手上的长鞭都祭出来了,这条鞭子名逆风,当年在仙界,晏纹祭出这把仙器的时候百名天兵都抵挡不住。 这下执烈不敢造次了,急吼吼喊道:“晏纹,我昨晚刚来这里,想要找你可被下了药,不信你直接验我身体便可看我是否有行过房!” 这话一出才制止了晏纹扬手要落的鞭子,他横于法术构建的林海上空厉眼一扫,没有丁点娇媚柔弱:“找我作甚?咱们可都五百年没见了,你堂堂瑶池天兵统帅这时候想来叙旧?” 阿芥惊了一下,重新打量起那人,的确英武不凡煞气流溢。 执烈觉得自己受的这股子气十分憋屈,可又对毫不留情的晏纹不敢发脾气,便只能痛苦地实话实话道:“近日星象有异,魔气升腾,帝师赤松子在瑶池做客时与西王母娘娘谈及此事,我听后想到凡间所认识的只有你了,于是想来知会你一声,千万小心。” 晏纹眼中自然流露一丝嘲讽:“不过魔气而已,凡间污秽,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一千年来何种场面我未见过?如此小事就让执烈大仙登门相告,晏纹实在承受不起啊。” “晏纹,这不是小事,西王母派她手下十八仙君出山降魔除妖,彻查魔气源头,此事在仙界已经传开。”执烈殷殷切切看向他,躲在不远处的阿芥眉头紧皱,联想到前几日的那只墨妖。 墨妖困守老宅,属于宅妖的一种,宅妖大多心性不坏,忠于主人,最多不过捉弄捉弄凡人,但墨乾身上的怨忿和杀气却真真切切拟成了形态朝他攻击,当时他察觉出了对方有堕魔意向,却未想到今日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晏纹却想的不如他这么复杂,晏纹只是声音突然又降了八个温度:“玄兮也出山了?” 执烈心道不妙,下一秒晏纹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这欺师灭祖之徒躲了上千年,这回总该让我有机会了吧!” 阿芥猝不及防被晏纹突然的大笑给震出了神,忘记收敛气息,晏纹立刻感受到异样,冷喝道:“谁!” 执烈反正是现在青丘最没地位的,前晚被小妖看中仙家身份来了个仙人跳,现如今又被晏纹当做空气无视,此番憋屈正没出发,也怒吼道:“谁在偷听!” 阿芥无奈地掏了掏耳朵,从隐身处现出身影,提着他的灯盏晃悠无辜地注视晏纹:“你们打的有些激烈,我怕误伤了所以才先藏好而已。” 晏纹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未来及收好,一时僵硬在原处,执烈却仿若被电击中,满脸震惊得瞪着阿芥,不等晏纹说话他极快冲到阿芥身边,若不是未察觉到杀气,阿芥差点抬手就是一刀。 “你……你是……”执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青年眉目熟悉,竟恍若千年前仙界那位最丰神俊秀之人! “他是我麾下一棵草!”晏纹这下终于挥出了一鞭子,毫不留情卷着执烈狠狠扔到地上。 他再一脚踏上执烈胸口冷声道,“执烈,千年前从我下凡开始我们就不该再有联系,今日你既好心前来告知我事态,我也好心告知你——若是玄兮落我手上,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执烈一口血吐出来,艰难地举起手握住对方□□的足腕:“当年之事一定有蹊跷,玄兮不肯同我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信他绝不是会杀害师傅的人!” 阿芥看着这两人又开始旁若无人地纠缠起来,不禁觉得好生寂寞。 他举着白昼也依然醒目的明灯,面无表情地照了照执烈的惨状,啧啧道:“杀了就杀了,不肯说就是没正当理由,哪有那么多不能说的苦衷?我说对吧,鹿仙。” 执烈被他说得发愣,晏纹却极快地看了一眼阿芥,眼神非常复杂,最终他松开执烈,顺便把人拉扯自己衣角的手也给拨开:“我话已说完,你滚吧,若我宫中那条小蛇怀了孩子,哪怕你上了九重天我也会把你拉下来当孩子爹的。” “我真的没有……” “这是我青丘的规矩。”晏纹波澜不惊地打断他,坦胸长袍的衣襟一路敞至胸腹,明明一副浪荡模样却偏偏说出了一言九鼎的语气。 执烈捂着胸口,一时无言,最终终是满肚子委屈地离开了青丘,临走前不忘多打量了几眼阿芥。 阿芥一路跟在晏纹身后回到了他的行宫。 狐族向来以幻术扬名,晏纹既是天狐,幻术自是使的比一般狐妖乃至狐仙更加精湛,行宫内亭台楼阁草木泉水一一俱到,进了宫殿几乎都要忘记外面的世界其实已是寒冬。 “路子越来越野了,回来不先回宫,反倒学会了听墙角。”晏纹坐在他的帝王榻上缓缓摆开衣袂,斜靠着柔软靠枕阴阳怪气说道。 他是天狐,自然不可同普通狐媚子比较,最是无双便是他的霸气凛然,一头火红长发恣意披洒在身前,落在敞开的衣襟上恰好遮住了胸前若隐若现的结实肌肉。 前一会儿还是冷面冰霜的硬气散仙,此番就是坐在阁楼上招呼客旅的非良家老板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阿芥看穿着整齐的小妖们陆续给晏纹端上茶水点心,想着晏纹这种爱装腔作势的酸姿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都说了是路过,怕伤及无辜所以不得不停下躲一会儿,不过你究竟和那只鹿仙有什么瓜葛?” 晏纹端着茶杯的手轻微晃动了下,赤红双眸微垂,不动声色道:“几百年前的旧事了,差不多你也听了不少,他纵容玄兮杀我好友,神魂俱灭,且我好友还救过我们一命,你说这人可还能原谅?” “我怎么就变成不可原谅的人了,当年之事又非我动的手,且我如何知道以玄兮那种性格,他竟会对他师傅下手啊!”被打的胸膛淤青的执烈十分委屈地向好友诉苦,好友不甚明了多年前的事,只得赔笑着安慰这位性子也很直烈的鹿仙。 阿芥想了想,答道:“善恶不分么,不过其实他也可能只是未明真相,真正不可原谅的恐怕还是那个杀人的玄兮。“ 晏纹眯了眯他的桃花眼,声音清冽如同一泓桃花酿流过青岩:“那如果你是当年涉事之人,你当如何?” “那我自然是不能杀了玄兮啊,可他又不同我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便只有这么随他去了。”说完觉得自己更加委屈的执烈非常不开心地捂着脑袋,几乎要哭出声,好友忙不迭只能继续安慰了。 阿芥手指拨动了一会儿盘中的糕点,漫不经心说道:“若我处在那鹿仙的位置,我可能也不知所措……但我若是你,我必定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晏纹定定地注视了他许久,最终一笑置之,捻起一片轻薄的云片糕轻轻问道:“此番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见晏纹终于恢复了正常,阿芥也乐得轻松地耸耸肩:“普通小妖,不过的确和那鹿仙说的有点关联,恐怕入了魔,执念和怨忿堆积很深。” 听闻的确有些问题,晏纹皱了皱眉:“那你可得注意些了,不要斩妖除魔的时候反被那些魔头们吃掉。” “我以为你会怜惜我,赏我一块福地让我安安心心地修炼。”阿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这是一个压迫奴隶的狐扒皮,都这么危险了还要指派自己出去。 “真要给你快福地清修你会愿意?”晏纹甩了甩衣袖,极其潇洒,“洞冥灯盏降服过的邪物会转变为你的修为,我赐你的狐火也会跟着吸收一小部分,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修炼方法其实非常适合我们。” 随即又加了一句:“一块福地清修,这不适合你,你信我。” 阿芥皮笑肉不笑地给他狰狞出一个表情。 两人商讨完了修炼之法,殿外突然传来吵嚷,晏纹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乱,以雄浑法力传声道:“把人带进来。” 阿芥貌似听出了这高高在上的狐王语气中的咬牙切齿。 被带进来的女子一身青衣身材曼妙,只是那脸的确有些吓人了,饶是阿芥这种平日里不大注意细节的人都看了心惊,青色鳞片斑驳了整张脸,根本无法分辨她此前的面目。 “惑乱天将,你可知罪?”晏纹连眼皮都懒得抬,声音冷的像极寒之地的冰髓。 女妖哭泣着回道:“狐王恕罪……小妖被仙君仙气迷惑,一时乱了心智……” “好好在我这青丘修炼有何不好?”晏纹轻轻挥袖指着宫外的鸟语花香,俊美面容惹上一丝讥讽,“你们会探索出自己的仙道,会探寻到自己的前途,为何要指望着一只非我青丘的异类来助你呢?” 女妖连同看押前来的妖侍全被吓得跪倒在地不敢言语,狐王一般如此便是动了怒,会杀人的。 阿芥轻轻眯眼,倒是觉得晏纹这话中意味深长。 “沾惹了他身上的味道,青丘容不下你,”晏纹瞥了她最后一眼对阿芥道,“把人交给芥公子处置,自此之后再不得踏入青丘半步。” 女妖惊惶仰头看向他:“不!狐王,求求你不要赶我走!狐王!” 阿芥翻了个白眼,任命地走上前准备动手——晏纹很少放逐青丘的族人,而他所谓的放逐确实代价极重,若是修出了内丹的妖,总是要取出内丹再流放的。 妖没了内丹会法力尽失,若是取出手段不好更有可能丧命,不过幸好他芥公子杀妖放火取丹这种事做的极其顺手,从来不会出事故。 “你既然动了歪心思,就不适合留在这里了。”阿芥不痛不痒地笑了笑,瞬间闪至对方面前掐住了对方脖子,任女妖流泪尖叫从不心软,极为熟稔地取出了内丹。 “啊——!”刺耳的尖叫应声响起,阿芥皱了皱眉,发觉手中内丹隐约泛出一股黑气。 作者有话要说:  ?(? ???w??? ?)?听说修仙文里没有一只狐狸,就是不完整的 ☆、听说公子能打 女妖失了内丹,瑟瑟蜷缩在大殿的地面,阿芥却拈着她的内丹细看了片刻,沉声道:“晏纹,这妖丹有魔气。” 晏纹从榻上翻身落下,赤红眼瞳几乎喷火:“拿来。” 阿芥眯眼看了女妖一阵,转身将内丹递了过去,晏纹看了许久,最终沉下脸朝女妖看去:“你倒是有本事,想仙魔通吃啊。” 女妖没了妖丹,浑身颤抖抽搐,她面上泪痕斑驳青鳞生发,明明都丑出天际了却想作楚楚可怜的模样:“狐王……我错了……我不过是外出途遇了一位魔道之人……求求你留我一命吧……” “入了魔,哪怕没了内丹,仍可使魔功夺舍或是再造,若留你一命,真当我傻?”晏纹毫无怜悯地笑了笑,瞬间捏碎了她的内丹决断她念想。 内丹与本体休戚相关,内丹一碎女妖瞬间痛苦不堪,拼劲全力纵身飞起朝晏纹扑过来:“晏纹……你竟如此毁我修为断我前路!” 晏纹伸手就是一掌狠狠朝女妖打过去:“没了内丹还能如此放肆,你们修魔道的我真是不敢小看。” 女妖被他一巴掌拍在地上。 惨叫声凄厉,目光却愈发阴狠:“晏纹……你不留我活路……我若是死了必定做鬼都不放过你!” 而比他更狠的是阿芥,他右手灯盏收回自如,下一刻长剑出鞘,比长发更快散落,如虹贯日□□入女妖气海:“说得好,定要记得去找晏纹,可不是我。” 周围一圈小妖皆吓得四处乱窜,在晏纹怒吼声后恍恍惚惚镇定下来,晏纹步至女妖不瞑目的尸首前目光冷冽:“魔道可真是恶心。” 阿芥看着自己剑下的女妖渐渐化为原型,变成一条死透了的青蛇,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 处理完尸体,晏纹皱着眉走到侧廊边凝视廊外:“我要彻查一次青丘的防卫,若是被堕入魔道的妖物混进来必然要引起大乱。” 他的行宫建在朝阳的山岗,侧面对着万丈的悬崖,妖物追求虚妄的浮华,爱慕四季如春,晏纹却在这一边保留了它原本的风雪万丈和怪石嶙峋,此番高崖外飞雪如浪风声如泣。 “听你这意思,彻查完这番你要出去一趟?”阿芥走到他身后挑了挑眉。 晏纹摸了摸腰上未收回的长鞭,冷笑道:“道貌岸然的仙君们都下凡了,我又怎可不出山见见老友呢。” 阿芥看着他那条泛着冷光的鳞纹皮鞭,突然想感叹一下自己性格还是挺好的。 三日后,晏纹再次派阿芥出山。 这一路晏纹赐了他一件法器,据说是这只天狐当年在仙界的时候用的顺手的,阿芥本以为是什么高深之物,结果输入法力才发觉只是一件隐匿真身妖气的东西。 寻常妖物若是法力不如人,很容易被看出真身,此番晏纹所赐这件法器大致也是顾虑外面局势动荡,防止有心之人看出阿芥真身后想要拿他采补。 “那也得有本事把我打出原型。”阿芥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转眼已至酆都之外。 传说连接地府的鬼城,与连接仙界的不周山同享盛名,阿芥隐去自身气息后缓步踏至城门前,刚要进城便被拦下——“来者何人擅闯酆都?” 阿芥一身玄色长衫,玉冠高束,风流至极又气息难辨,略有仙家风韵,他毫不拘谨地客气笑道:“探望老友,还请鬼差大哥行个方便。” 酆都和不周山的唯一区别是,凡是求仙问道之人均可上山,之后山风凌冽危机重重都听天由命,而酆都却是从城门口就有鬼差守卫,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居住在城中的也大多是鬼怪妖魔,可谓是凡间最混杂之地。 此番晏纹让他来这里便是让他去取一样东西,据说在酆都最大的酒楼中,楼主是晏纹故友,见到阿芥自会将东西相托。 鬼差穿着厚重的玄甲盔,上下打量了他几下发觉对方气息并不强势,略带不信道:“你是个小妖吧,如今酆都内魔气加深,若是修为不够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城。” 阿芥眉头一皱:“连酆都都受到影响了?” 鬼差不想说太多,不耐烦地挥挥手:“哪儿来这么多事儿的,我就提个醒,你若执意进城那便进吧。” 阿芥低眉顺眼打算混过去,又被鬼差提住问道:“你叫什么?” “单名一个芥,借过好吗?”阿芥衣袖中的拳头紧紧握起,笑容毫无破绽,鬼差无知无觉地埋头记录:“好好好……过去吧,姓芥……芥过……” 阿芥:“……” 踏入酆都的瞬间就有浓烈的腐朽魔气扑鼻而来,修为低下的修行者根本难以抗衡,阿芥立刻运气护住气海中的妖丹缓了一阵,哪怕是他也有些吃力,看来如今能酆都中行动自如的都是法力莫测的家伙们。 阿芥暗自思忖,自己五百年修为虽不算小妖,却也比不过如今酆都中的这些,千万不能在此折损,定要小心行事才好,于是他更加收敛了气息,十分低调地行至酆都的玉泉楼前。 传闻酆都早年曾有一汪清泉直通地藏王菩萨神宅,菩萨宅心仁厚,于泉水中施舍灵气于地府外众生,于是这家酒楼便取了玉泉之名,意味纳精藏萃,恭迎四方之客。 而阿芥踏入玉泉楼的时候却未曾见到他酆都第一楼的繁华景象,其实他一路走来便发现了酆都如今街道上人烟凋零,恐怕还是和魔气升腾有关。 “呀,居然有妖进了玉泉楼?”楼外缓缓攒集起几个黑影,窃窃私语道。 “管我们何事,如今情况这么复杂,还是好好保护自己吧……”另一个身影还未说完话,被从后面忽然扑过来的另一只黑影全然吞没,另外几个立即吓得惊叫乱窜,不一会儿都消失了不见。 “可有人在?”阿芥晃了好一阵都无人接待,终于忍不住喊道。楼内灯火通明幔布摇晃,分明是敞开迎客的模样却连一个下人都没有,不禁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话音刚落,一阵糟心地摩擦声从楼上传来,帘幕后突然现出一张美艳的女人面孔,蛾翅眉点绛唇,一双美目波光盈盈,冲着楼下娇俏喊道:“哎呀,有客人了,青幔招待不周呀~” 阿芥被这油腻的声音恶心地肠胃蠕动,他抬眼看去,赫然一条粗壮蛇尾从幔布后缓缓出现。 青幔含笑从楼上缓缓游下,她上半身是人类女子模样,半透半掩的轻纱遮掩住了曼妙躯体,还有她骇人的下半身。 摩擦声正是从她尾部传来:“哎呀呀,这位俊俏公子好是面生,今日即来了我们玉泉楼,青幔必定……” “我找玉泉,请青幔姑娘代为通报一下。”阿芥风度翩翩地挡住对方勾上自己的玉臂,末了为显示不是嫌弃,还在对方下巴上摸了一把,真是一点都看不住这是拒绝呢。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2节 青幔脸色微变,收回手臂拍了拍衣袖道:“玉泉饮酒到今天清晨,此番还在酣睡,实在不便。” 阿芥目光流转,对上对方双眸:“这么辛苦,当老板的也要对酒畅饮?” 青幔挑眉一笑,慢慢挪了几尾巴,极尽风情道:“以身作则嘛,这位公子要不先上几个菜,睡上一觉,等明日玉泉醒了再畅谈一番呢?”她玉指指向正是二楼客房。 阿芥定定注视她许久,最终点点头:“好。” 当蛇女摇曳着轻柔的腰肢缓缓托着菜盘步入房中,阿芥正好从耳房的浴桶中出来,一身水汽还未穿衣,只套了一条亵裤,劲瘦结实的身体赫然呈现出来,特别是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看的青幔翠绿的竖瞳乍然透出精光,却不动声色地掩面笑了笑:“公子好体魄。” 阿芥似是故意,光着身子足足在蛇女面前绕了两圈才披上袍子,勾唇一笑:“可是憋了好些日子了……” 如果说这不是暗示,阿芥自己都不信,下一刻酒盏打翻烛台落地,蛇尾缠着双腿齐齐滚上了床榻,青幔急不可耐地□□起来,一双手肆无忌惮抚上青年结实的躯体。 这张床上躺过无数男子,有仙有妖也有魔,修为也良莠不一。 “这番采补下来……恐怕能长至少五百年修为吧?”阿芥眼中寒芒一闪,趁着对方毫无防备之际倏地化出短剑把蛇妖的尾巴钉在了床榻上。 青幔口中信子随着鲜血喷啸而出:“啊——!” 阿芥翻身扯过衣袍套起来,讥讽着掐住青幔的颈脖:“你身上的魔气都快掀翻屋顶了,还想上我的床?” 痛的浑身痉挛的蛇妖痛苦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都说了你魔气太重,一眼便看出来了……”阿芥似笑非笑,“况且,玉泉楼的主人根本就不叫玉泉,这是我瞎编的。” 青幔不敢挣扎太过,蛇尾处的血已然流了一大滩,非器物之妖的本体就是自身,伤到就是伤了,此番她气息不稳法力几乎不能维持化形,姣好面容竟和几日前在青丘的那只蛇妖一样浮现出了蛇鳞—— “不可能……至今无人能从我的媚术中挣脱……” 阿芥看着对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可惜道:“可能……是你太丑了吧。” 听到此话,青幔情绪更加激动,也凶狠了许多:“后生,我可是黑水龙王身边之人,你若是伤到我……啊!!!” “伤到你,怎样?黑水龙王还能护着你一个堕了魔的叛徒?你真当自己是万人迷了。”阿芥举着刚从对方气海中取出的内丹,一脸天真地笑问,从仙家府邸中溜出来为非作歹的精怪他见得多了。 那一刻青幔才意识到这个青年可能修为无她高深,手段心思却比她狠得多。 “就……就请这位公子放过青幔吧……”她语气一转,泪水婆娑地喊道,“青幔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公子……内丹可是修炼根本,还请公子千万手下留情……” 阿芥握着内丹换了好几个角度观赏:“你此前一直修炼仙道,想必修魔也是近来才开始的,恐怕你不知道仙魔交融对自己的修为有损。” 对方修为折损,又因为洞冥草之力助他一眼看出破绽且不受媚术所困,他才能所向无惧直取要害,若非如此,对方又怎会轻易败于自己手下?由此判断此妖刚堕魔不久,玉泉楼的原主人可能还在此处。 青幔哭哭啼啼地求着阿芥,阿芥也不想多纠缠,轻触短剑剑柄淡淡问道:“告诉我玉泉楼的原主人在哪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楼下……地底水牢……”青幔说完,满心期待着对方能拔出插在她气海附近的短剑,并归还内丹,谁料下一刻对方粗鲁将剑柄没入了她的气海,而随之而来内丹破碎之态尽然呈现在眼前。 “你……你!!!”青幔竖瞳几欲炸成一条线。 阿芥莞尔一笑,狭长双目微微扬起,眼梢一抹轻佻弧度恣意荡漾开来:“我今日如此对你,日后你哪会放过我?说说罢了,反正你也堕了魔沾满了业债,不如成为我修仙路上的一颗基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遇到小攻攻,伐开森,还没有很多收藏和评论,不开熏_(:3」∠)_ ☆、听说酆都有狼 收拾完血迹斑斑的物件,阿芥神清气爽地从房间内退了出来。 来借宿本就是幌子,他从踏入楼的第一眼就看出这里魔气弥漫,随后而来的蛇妖青幔更是堕入魔道,身上气息十分复杂,吸取了太多精气和修为,他借着勾引之意了结青幔顺便问出楼主下落,此番终于得出结果。 可在玉泉楼终究是得小心点,青幔修为不低,若阿芥不是一株洞明万物的洞冥草,恐怕也得和楼中原来的客旅一般作了她的鼎炉,他心中暗暗记下,黑水龙王的人。 一路探寻,阿芥最终发现了水牢入口,看着黑漆漆的水,他不由得拧紧了眉。 他是草木之妖,对水的要求非常高,一般遇上这种恶心的水质是能不碰就尽量不碰的,不过看来今天是不得不下水了。 “最好不是让我带回去一只阿猫阿狗,否则我一定把晏纹尾巴上的毛给挼下来。” 除却他走动时拨动的水声潺潺,水牢中非常安静,他下半身全部浸在水里,这种污秽之地让他根本不想仔细查看,每经过一间牢室他都飞快地扫一眼,直到最后一间主室他才发现了一个虚弱的男子。 怎么说……一个看起来有点虚弱的男子。 阿芥站在牢门端起正经的面孔喊道:“楼主好,青丘晏纹君派我前来向楼主取一件物品,还请楼主行个方便。” 那名男子一头黑发,因为水汽的关系,散发沾湿在结实的脊背和宽阔胸膛上,露出水面的上半身伤痕累累,结实的胸腹表面尽是鞭痕和剑伤,只有一件极薄的蓝色布衫还挂在肩头,虽然已经褴褛不堪。 他的两只手臂被铁索高高悬挂起来,阿芥发觉这是北海玄铁锻造的,若是修为不够完全挣脱不了。 男子听到有人说话,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 阿芥被丁得有些发毛,不禁眯起眼深深重复了一遍:“青丘晏纹君派我向楼主取一件东西,请楼主行个方便。” 其实从他发现此人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有些异常了,一般只有修为高过对方才能辨出对方本体,可阿芥身为洞冥草,天生能看透万物本质,早就看出这个男人乃神兽贪狼之躯。 而他一直奉晏纹之命有目的的执行命令,鲜少留意当世神兽妖兽所在,此刻他除了知道这人是玉泉楼楼主之外,竟一时不能辨认出其他身份。 “你未发现我如今状况吗?”男子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不堪,仿佛很多天未说话了。 阿芥依旧端着正经态度回道:“楼主所受之伤皆为皮外伤,若不嫌弃,阿芥尚懂治疗之法可替楼主疗伤。” 男子紧紧注视着他,蓦地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上铁索:“你是瞎子吗?北海玄铁你倒是替我治疗开来。” 阿芥也回了他一个冷冰冰的注视,在他粗略看来,男子的修为明明已至化神后期,若是大胆猜测,没准都是历过劫和晏纹一般的散仙,怎么会因为这副铁索被困于此处。 当下回应:“玄铁能囚修为低下的小妖,但以楼主修为,显然不足以被困在此。楼外堕魔蛇妖已被在下斩杀,不知楼主可否一试挣脱?” 男子顿时凝神看他:“青幔被你杀了?” 阿芥狐疑地垂下眸子暗自思忖,难不成那蛇妖和着男子是一伙?但以他洞冥草之力观察,此人身上未曾沾染任何魔气,贪狼本体也一览无余,绝非邪魔歪道。 “你进来,替我按住这铁索。”男子突然发话,打断阿芥纷乱思绪,他猛抬头,十分忌惮地瞪着对方,却见对方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男子晃了晃铁索发出刺耳声响:“青幔在我本体内下了妖血情蛊,她既然死了我便再无忌惮,你来替我按住铁索,我试着挣脱看看。” 这话说完阿芥看向男子的目光瞬间就不对了,妖血情蛊,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淫邪东西,普通蛊毒极少能对妖起作用,这种蛊却能在妖动情时进入气海,布满血脉,所以中蛊的妖几乎不能抵抗,只能听从下蛊之人号令。 这楼主看来是因为风流债而着得道。 “怎么,你怕了?”男子声音沉如闷雷,又带着几分讥讽的轻佻,阿芥想了半天想不通对方用意,不得不一脚踹开牢门谨慎地走过去。 法力早已运好,万一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他必定立刻反击! “请楼主发力吧。”阿芥收敛情绪,假意认真替他按住了铁索,实则暗暗防备,男子侧目深深看了眼阿芥,目光如尖刀轻轻滑过对方眉宇间红纹,眼眸,再到鼻梁双唇…… “你倒是生的好看。”男子看到后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阿芥顿时觉得后背寒意凛冽,不由想到这人当时中妖血情蛊定也是如此,于是暗暗冷笑几下:“楼主还请尽快拜托这铁索束缚,如我坚持得久了没力气了,恐怕就无人替楼主按住这铁索了。” 男子突然狂妄笑了几声,差点吓得阿芥将其封喉,末了对方注视他道:“若你没了力气,我或许还会有些高兴。” 阿芥蓦然一惊,下一刻水牢中突起耀目法阵,同时束缚住男子的玄铁锁链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猛然大动起来! “楼主!请尽快!”阿芥从未见过如此玄乎场景,恶心的脏水被搅弄地四处飞溅遮掩视线,他突然察觉这铁索似乎有些异样。 下一刻,原本在他手边被按住的铁索竟全部已有所指般朝他袭来,阿芥顿时心惊,猛地飞身跃起,不料身后袭来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将他牢牢禁锢扯回了战场中央! “楼主!”阿芥又怒又气,这人竟是想害自己!?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小妖精,你连这四锁困龙阵都分辨不出还轻言前来救人,真是叫人感动至极!” 他笑起来神采飞扬,脱离了铁索控制整个人如获新生,一双凌厉双眸充斥意气风发。 反观阿芥却傻了眼,他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和男子换了个位置,代替了对方被锁链困在牢房中。 “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阿芥试了试,发觉脚腕也被锁住,果真是四条锁链。 男子发泄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回头看看救命恩人,他一身衣衫破旧褴褛,掩饰不了迅速恢复了伤口的结实体魄,相比精瘦的阿芥,这人真不愧是一头狼妖…… “小妖精,晏纹让你来我这里倒是帮了大忙,否则我还被那条蛇妖捆在这里不得解脱呢,”男子霸气地笑了笑,一把捏住阿芥下巴细细端详起来,“现在的小妖都这么鲁莽,我还真是喜欢。” 阿芥怒的眼眸几乎喷火,额上红纹更是鲜艳欲滴:“楼主,你这样做是否太不仗义!我奉晏纹之命前来想你讨要东西,救你于桎梏你却设计将我困于此处!” 男子眯了眯眼,松开他走了几步,思考道:“晏纹让你来我这里拿的东西,你若能静下心来,其实已经拿到了。” “放屁!”阿芥忍不住爆了粗口,同时试图摆脱这铁索,奋力挣扎起来。 男子转过身大声笑道:“他要你拿的,只是两个字:安全。” 阿芥顿时停下动作,如同看神经病一般讥讽道:“楼主,你在逗我?” 男子突然俯身凑至阿芥脸庞,阿芥惊得连连朝后退了几步:“你要作甚!” “我乃镇守酆都的神兽贪狼,与仙界贪狼仙君一脉同宗,护你周全全无问题,只是我不懂晏纹究竟为何要把你送到我这里,让我好生看管。” 男子说着,硬朗面容露出一丝考究,细细打量起阿芥的面容,在看到对方眉间一抹红纹时不确定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挥去了这份阴霾。 “我修行至今五百多年,还没弱到要被人软禁看管的程度,还请楼主放我出去。”阿芥强忍对方稳重而热烈的呼吸在自己颈畔穿过,阴沉下脸一字一句道。 看来此番回去,他是真的要好好和晏纹谈一谈了。 男子站起身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想毁了有心人为了囚我所建的四锁困龙阵,若你想出去只有两条路——一,凭自己的力量毁坏阵法,二,等个冒失鬼来顶替你。” “就像你以我来顶替你一样?”阿芥满脸讥讽,一双凤目写满唾弃,“所谓神兽也不过如此。” 男子转身就是一脚猛踹至阿芥腹部,铁链顿时响得惊天动地——“我名臧朔,镇守酆都,区区小妖,还是尊重些好。” 阿芥被他这一折腾,顿时眼冒金星,可身体中的热血却随着怒火开始灼灼燃起,他握着铁索艰难站起身子,咬牙切齿:“神兽大人好大的架子……那小妖可就要来试试看这铁索能不能困住我了!” 说完,气海瞬间沸腾! “破——!” 全力使出,他百年修为全付一搏,顿时水牢中响动比此前臧朔破阵时还要猛烈! 臧朔面色有些复杂地退后几步,他是不忍破坏阵法,也不急出阵,所以才优哉游哉,可他没想到一只打死不超过五百年修为的小妖竟能有破除阵法之力。 这令他不得不多想晏纹把人送到他这里保护起来的意图。 阿芥气的肺都要炸掉,这都什么事儿,劳心劳力替晏纹跑腿,结果对方居然坑了他一道,让这么个不讲理的人来看管自己,名曰保护?!简直是笑话! 他虽未草木之精,这么些年来却鲜逢对手,还没真正怕过什么人呢! 他再一发力,脚腕两处铁索已全然崩裂! 臧朔一看觉得不妙,万一人逃了没影踪,他可要被晏纹埋汰死,于是他立刻朝阿芥袭去,贪狼之爪利如刀锋,先叫这只不听话的小妖精安静安静再说。 不料阿芥双腿已经自由,从水中跃起就是一脚狠狠抵住臧朔,臧朔眯起眼,沉声道:“不要忤逆我。” 阿芥胸中气血翻涌,乌发被水汽熏染的凝结在清瘦的锁骨边,乍看倒有丝溺水而亡的柔美水妖之态。 他冷冷笑道:“那就试试看吧。”言罢他再次纵身跃起,被水浸湿的裤子牢牢贴着两条精瘦结实的大长腿,臧朔荤素不忌男女通吃,见此美好场景不由眯眼停滞片刻,而阿芥却借助空中惯性狠狠一把再次扯动了手腕上的锁链。 锁链响动还是让臧朔意识到如今问题,他低吼一声再次朝阿芥袭来,这次他可是决心已定,无论如何,先稳住目前局面再说,于是下手自然也就更加狠厉了些。 撞上阿芥目前只能自由活动的双腿,他仍旧是用了很大力气才折断了对方一条腿。 伤痛不是新鲜事,可如今这番处处受制的场景再受了伤那就是大事,阿芥满头大汗痛地大吼一声,再次挣脱了一条锁链,抓住锁链朝臧朔狠狠抽过去,立刻在对方结实的背脊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鞭痕。 狼血被疼痛激得沸腾,臧朔怒嚎一声红着眼扑来,狠狠一爪击中阿芥,后者顿时半边身如被血染,污浊的水牢被鲜血洒了半面。 五百年的草木之精终究还是敌不过天生仙体的神兽贪狼,阿芥咬着牙妄图维持清醒,血水顺着额头流过他眼梢,那一击打散了他的法力,别说战胜臧朔挣脱阵法最后一跟铁索,恐怕连维持清醒都要做不到了…… 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磁性却冰冷的喝令! “何人竟于地府交界处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正牌攻登场,虽然只出现了一句话2333333 ☆、听说仙君冷酷 “玄兮仙君!”臧朔脸色顿时奇异,他站在污水里看着凌空而立的白衣仙人,觉得自己比人家低了九重天那么高的档次。 玄兮乃西王母手下,十八路仙君中修为最高的一位,受天帝颁赏冲霄仙宫于昆仑之上,执王母亲赐神器九转曜华剑。 今日是瑶池众君降落于凡间的第十日,玄兮仙君刚拜访过地藏王菩萨,大致询问了一番如今凡间局面,不想出了地府竟遇到极大的法力波动,且其中还有一丝熟悉的气息,粗浅一算,立刻赶到事发之地。 他一身雪白归元锦袍,八卦腰带紧束劲瘦腰身,紫玉发冠严谨地拢起泼墨般的乌发,整个人仿佛出自精心绘制的水墨画,而他的神色肃穆却英俊年轻的面容不符—— 认识这位仙君的人都知道,此人年少得道容颜不老,但由于总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时常引人猜忌其心性有损。 此刻,仙君仿若不沾人间烟火般冷清地注视着混乱的水牢,他高眉深目,锋利双目覆盖着昆仑终年不化的冰原,眼神化作冰刀令人觉得如被肢解,又死的不明不白,捉摸不透。 臧朔被他的沉默弄得无所适从,动了动脚步打算先解释一下,不料对方直接从空中落下,衣摆落入水面奇迹般地未被沾湿,更像有一层保护罩般与水绝缘。 “此人是谁?”玄兮的声音一贯低沉,臧朔犹豫心中紧张,所以竟未察觉到对方语气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这是……好友的好友。”臧朔心头一凛,他虽比仙界的这些仙君低了那么几个阶次,却是天生神兽,极少顾虑他人,但在见到玄兮之后心生忌惮,大致……怕是因为其早年所为的那件令人不耻又心惊之事。 玄兮剑眉轻拧,眉骨微凸,所以看上去一直很严肃,他的眼神在接触青年昏睡的面容时轻颤一瞬。 “他根骨不错。”玄兮平静了许久,终是稳稳说出一句,同时背对着臧朔,伸出手臂将人从冰冷的水中捧出来。 臧朔看不见他虔诚如朝圣般的表情,却暗暗心惊仙君举动,大声问道:“仙君,你要把他带走?” “有何不妥?”他飒然转身,眉宇间一片凌冽,语气强硬不容抗拒。 臧朔顿时说不出话,心中只暗骂仙君今日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人平日不是从不多管闲事的吗! “还有,地藏王菩萨言道近日天象异动,凡间魔气升腾,酆都局势也定会更加凶险,你既镇守于此便不可松懈。”玄兮语气突然急速下落,末了指尖剑气倏发。 阿芥手腕上的最后一根玄铁锁链顺势碎断,落入水中发出噗通声响。 臧朔面色阴晴不定,那声鸣响仿佛敲打在他心头,看着躺倒在玄兮怀中的阿芥,他终是咬咬牙道:“臧朔明白,恭送仙君!” 玄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挥袖间消失在这逼仄的水牢深处。 臧朔看着这一片狼藉,半晌冷冷笑了起来。 “玄兮。” …… 玄兮这名字没少被人念叨,辱骂和诅咒占了绝大部分,可他却仿若未闻般从不当回事,傲立于九天昆仑之上他自是不与他人计较。 此番下凡,旁的仙君有相约好一同的,他则孤身一人四处巡视。 阿芥浑身如被车裂,将醒之际几乎要痛的嘶吼起来。 下一刻,他立即赶到一股清和之法将自己包裹住,那股仙气有意识地修补起他爆裂的气海和损伤的经脉,竟然在片刻中缓解了无数痛意。 这是何法?难道竟是那只贪狼在替自己疗伤!? 晕晕乎乎的阿芥难以置信地思忖,而下一秒仙气尽散,他重归炼狱般煎熬的同时听到一声低沉指示:“运转法力先护气海,随即走天灵舒缓。” 阿芥愣住,这声音不对,可他痛的来不及想太多,立刻按照对方指示自救起来,而每当他运气走岔对方都会立刻灌以仙力疏导。 半晌,他满头大汗地睁开眼,先前破阵时带来的伤竟也好了个七七八八,除却气海中的法力匮乏,竟连断腿都已接上恢复,他还未感叹仙人就是不一样,入目惊觉自己竟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山林之中! “五百年修为,竟连护体之法都不懂。”先前发声之人再次开口,波澜不惊的语气传入阿芥耳中,阿芥眸色一沉,心想谅你救了小爷,不和你计较这话语放肆。 他转过身想看看这自命不凡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模样,入目坐在溪旁竹叶下的白衣男子却令他瞬间惊怒。 “是你!” 玄兮还未反应过来这小妖为何突然暴走,对方以妖力化出的剑尖已要戳进自己心脉。 他盘膝巍然不动,只飞快伸手,以两指之力轻轻拨动剑身,阿芥一直引以为豪斩妖除魔的法剑竟在瞬间被他折为两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阿芥怒不可遏地抽剑回来再幻出一把,而这次还未等他出剑,对方已经一只手就召出阵法将他牢牢禁锢,丝毫不能动弹。 “你为何想要杀我?”玄兮眉头微皱,起身缓缓走到阿芥身边,路过盛放的鲜花引起一片虫蝶起舞。 阿芥要命地嘶吼了一声,蓦地冷冷大笑起来:“想不到你竟然法力如此高深,当年怎么就手下留情了呢!” 原来当年在忘川边害的阿芥根基被损,差点殒命的,正是眼前之人! 玄兮凝眉注视着阿芥问道:“我何曾对你下过狠手?” “五百年前忘川河边,你敢说你未曾差点折下一支洞冥草!”阿芥一双凤目恣意飞扬,怒气冲天引得眉间红纹如火焰般鲜红有生机,他恨得咬牙切齿,瘦削的下巴绷得紧紧。 他身上本有晏纹设下的法宝禁制,若他不开口玄兮一时还无法分辨他的本体。 玄兮一时无言,剑眉轻蹙,高挺的鼻梁显得有些刻薄。他蒙着一层冰色的双眸凝视了对方许久,隐约记起似乎有这么一件事:“是你?” 阿芥冷笑数声:“贵人多忘事儿啊,我这么一条命可不就差点交代在你手上吗。” “我未伤你性命。”玄兮看着他。 “是,是未伤性命,”阿芥毫不顾忌对方难看脸色,狰狞笑骂道,“只是我刚修得灵识,被你伤及了根基,若非后来有人相助恐怕再难修炼!” “再说一遍,我未伤你。”玄兮声音渐冷,眼神也逐渐平静,笃定这小妖是要不讲理纠缠。 阿芥被气的要吐血,他当年神智未开,只有一丝神识勉强自保,那日分明是被外力强行揠起损伤了根基,当时为了自保他还奋力伸出全身尖刺扎了这人一道,而眼前这人现在却不承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玄兮一把控制住阵法将人逼跪在地,漠然道:“当年之事具体如何我不追究,不过今日既然你我再遇便是有缘,你根骨奇佳亦有仙缘,我收你为徒,助你修仙。” 阿芥被法力束缚,目眦欲裂地跪地俯首:“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三教九流也妄想收小爷为徒,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了吗!” 玄兮一滞,剑眉紧拧,发冠上的白色绸带随风飞散至狭长眼帘:“我乃西王母座下仙君,道名玄兮。” 一直奋力挣扎的阿芥突然缓缓仰起头,漆黑双瞳幽幽看过来。 “你是那个弑师夺位的道修?” 此话一出,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玄兮薄唇紧抿,一双凌厉眼眸冷冷直视阿芥,阿芥顿时寒意如麻。 他原本对“玄兮”之名完全不熟,奈何就在几天前晏纹和那只鹿仙打斗,他听墙角听到了这么个名字,而之后的聊天中晏纹又有意无意向他诉说了一些当年之事,故此他才懵懂了解了这个玄兮仙君的光辉事迹。 此番贸然提出,想不到对方竟反应如此之大,足足半晌两人无人发声,空气几乎都要结冰。 暖风忽起,这里本是四季如春的幻境,此刻突然起风定是有人来,玄兮眼神一顿立即转开视线,只见一个身着泼墨青衣的青年从幻境边缘缓缓走来。 “我看到没有把守的弟子就知道是你来了。”青年眉宇温柔笑容谦和,眉目不似玄兮那般锋利,反而像是柔软的画笔慢慢描摹下来的温柔线条,双唇饱满, 笑起来很好看,连发髻都简单到只以一只竹簪拢起,让人一眼便觉赏心悦目。 玄兮也收敛了那副冻人眼神,平淡朝青年看去:“几日前下了昆仑,直到今日才有空前来。” 青年笑着摇摇头:“这剑势山本就是你成仙道场,我不过替你发扬门楣的一介看护罢了,你何必说的好像不来是罪。” 阿芥侧目盯了人一会儿,发觉这人本体他竟看不出来,要不是修为太过高深,就是在高深之上还用了法宝隐匿真身。 青年察觉到阿芥的目光,侧过头看去,惊异道:“玄兮,你这是……” “新收的小妖。”玄兮答道,同时朝阿芥投去一瞥,意味不明。 青年饶有兴趣地凑近几步道:“还用阵困住,看来这小妖挺厉害,怎么,你是想用他炼丹还是作何?” “我非丹修,”玄兮极少和人打趣,迈步走到阿芥身旁淡淡道,“你虽无业债,但身上血气极重,若无正经修炼之道定会遭受天道反噬,我收你为徒便可指导你正经修炼之道,你必须是愿意的吧?” 青年这才大吃一惊,暗暗打量这小妖许久,原来玄兮竟是想要收他当徒弟! 阿芥咬牙仰视起对方,眯眼道:“我究竟哪里入了你的眼,堂堂仙君追着要收我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  对冰山攻爱不完(づ ̄ 3 ̄)づ 哎小天使们有特别喜欢的攻的类型吗~~~ ☆、听说仙君主动 一旁的青年也竖起耳朵打算听听原因,以玄兮的性子,这事儿逼得太紧有点匪夷所思,况且这小妖还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实在有趣。 “根骨奇佳,有仙缘。”玄兮却如山巍然,说辞改都不改。 阿芥心中狠狠骂了几句,同时感受到身上的束缚根本难以摆脱,代表对方法力和自己之间隔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这意味着对方若真的有什么不轨意图,根本用不着和他啰嗦,一招便可将自己打的形神俱灭。 自己几百年来拼了命的斩邪除魔游离历练,全是为了更强大、活下去…… 他跌跌撞撞,经历过无数差点丧命的厮杀后才觉得,只有踏入仙途修得正果才能真正得到保全自己的力量。 于是阿芥眯眼问道:“若我拜你为师,你真打算好好教导我,助我成仙?” 玄兮平静地看着他:“收而不教,师之过。” 阿芥深深吸进一口气,还未说话,青衣青年却出声:“玄兮,你今日是否太过急躁?还未问清这孩子姓名以及是否有亲人师傅,贸然收至门下万一有不妥该如何?” 玄兮却道:“我意已决。” 青年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阿芥。 阿芥也被这份执着给震得受宠若惊,眼底疑惑更甚。 眼前之人,应当就是传闻中欺师灭祖换得仙君之位的玄兮,按说一定是个阴狠无情的小人,难不成……这人是看中自己洞冥草之力,想要收为己用所以起了收徒之心? 否则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声名在外又法力高强的仙君执着于收自己为徒呢? 前五百年可绝未发生过这等荒唐事,若说是什么根骨仙缘,怎可能被掩埋了五百年无人发现? 旁人不说,晏纹又不是瞎子。 所以什么根骨极佳,什么颇有仙缘,他芥公子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奈何如今受制于人,对方修为又远高于自己,今日是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了。 想不到他自由散漫一根草,今日居然撞见这么好坏难说的运气,且这人定与晏纹还有说不清的仇怨,真是不知是祸是福。 他沉默许久,终是恹恹抬眸,吊着眼梢看向玄兮冷笑道:“我单名一个芥字,胡乱起的名字才好在劫后好养活,既然你要当我师傅,那就请日后多多请教了。” 原本想把晏纹的名字叫出来震慑一番,却及时想到晏纹和此人似有间隙,万一未讨到好,反而让自己境况更惨就不好了。 玄兮体会着这副吊儿郎当又桀骜不驯的脾性,垂眸道:“无名不妥,从今日起,你叫芥茗。”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衣青年惊愕地屏住呼吸,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极细的一段一段,在他打量阿芥的时候从清泉溪流中闪闪流逝。 “芥茗……?”阿芥吃不准对方意思了,莫名其妙加个名字作甚? 玄兮大手一挥,束缚他的阵法瞬间消失,对方又迅速一记符咒打入了他体内:“这是定位符。” 定位符是一般仙家惯用的符咒,保护的意味占了更多,一般承受者在遇到危险后施咒者会第一时间察觉,以施援手。 阿芥,现在应该叫芥茗了,突然失了阵法束缚,整个人扑倒在地摔得猝不及防,仿佛看疯子一般抬头看着眼前这位清高又行事诡谲的仙君:“你当我傻?莫不是我想逃,这符咒就会反噬了我?” “我说了,这只是定位符,”玄兮厉眸一顿,视线落在芥茗咬牙切齿的脸上,“你若是想逃,我自有九转曜华剑可作斩妖利器。” 芥茗:“……”软的用过就要用硬的了是吧,呸,不对!这厮明明从一开始就是用的硬的,无耻至极! “好啦好啦,想不到在这剑势山竟让你收了个徒弟,小妖倒是伶俐的很,他日好好教导,没准也能和你共列仙班。”青衣青年见两人气氛不对,打趣地说道。 玄兮侧目看他一眼,语气终于缓和了些:“青鸟,你也应多用功回到天庭,不做这无名散仙。” “天上那些繁琐的规矩我可承受不来,偶尔去回去看看玩耍可以,真要我像你这般十年如一日的待在昆仑上修炼可不是要闷死我,”青鸟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都说成了,你们就赶紧出去吧,万一有弟子要入幻境来修行可不是被我们吓得不敢进来了。” 芥茗就这么身心疲倦地被收入了玄兮仙君麾下,三人从幻境中走出他才发觉这是一处山石峭壁。 “这可是你师父当年修仙得道之地,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能否飞至山崖顶端的剑势宗。”青鸟从他身旁走过,笑吟吟地说道。 芥茗觉得这青年真是自来熟,可防着对方高深修为,他也不敢太过嚣张,只冷冷笑道:“让我自己飞?也不怕我飞一半儿就溜了?” 玄兮从他身畔走过,瞥过一道冰冷的眼神。 芥茗嘴角抽搐,心道你个神经病,果然是因为脑子不好才会在当年做出弑师的举动,此等人渣,待小爷学有所成能通大道了,第一个解决的就是你。 “开始吧,我来领路。”青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提气运功,轻盈一踏便离地而起穿入层云。 芥茗揉揉鼻子,无所畏惧地紧跟而上。 剑势山有剑势宗,以修道著名,芥茗也略有耳闻,数千年来出过无数渡劫成功飞升仙界的大能,玄兮正是近一千年来最优秀的一个。 玄兮年幼入山,五年筑基,十年结丹化神,不过二十又八的年纪便渡九天雷神劫,可谓是剑势宗自开宗以来的第一天才,哪怕其后千年再无人飞升,也够剑势宗光耀门楣,千年不倒了。 芥茗落在剑势宗大门前的时候,轻蔑瞥了一眼冷峻森严的山顶宗门,与晏纹的青丘行宫相比,简直是丑哭了。 “不错,竟能一口气跟上。”青鸟拍了拍衣袖轻轻笑道。 芥茗略显烦躁地拍了拍身上沾惹的枯枝草木,侧身看他一眼:“你不是散仙,你是妖。” 青鸟动作一顿,眼神顿时飘忽至其后跟上的玄兮,玄兮见二人气氛诡异,平静问道:“如何?” 芥茗却无事般耸耸肩:“不如何,我说你这宗门太过森严肃穆,一点灵气都没有。” 青鸟却微微站开几步眯起双眸,情绪不明。 玄兮当空气忽略,领着二人不走正门,从边缘幽径而过,芥茗看了看四周枯木,又忍不住奚落:“别以为我说没灵气,带我走这种山间小路就有灵气了,看看这枯萎的草木枝桠……这!” 强力的法阵突然将三人吸附住,转瞬间传送至了一处距离主山脉不远的高峰。 芥茗被突来的变故惊得心中大震,手中长剑瞬起一副随时可以战斗的模样,却在眨眼间发觉已经无事。 “反应还算机灵。”青鸟笑了几声,似乎是被芥茗的大惊小怪逗乐,玄兮却静静旁观一切,末了对青鸟道,“你去忙吧。” 青鸟笑容一敛,利落地抱抱拳转身消失于原地,芥茗暗自警惕地瞪了玄兮一眼。 “此处唤作冲霄宫,我下凡时会在这落脚休憩。”玄兮极其平淡地介绍了一下他的道场,芥茗表面松了口气,警戒却是一点都未放低。 环视四周发觉竟是以仙力加持,草木流水如春运行,华丽宏伟的冲霄宫坐落在一片好山好水中央,比起山门和幽径那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这里根本和玄兮风格不符…… “这真的是你的道场,不是你强抢豪夺别人的?”芥茗略带讽刺地回身问道,却发现玄兮站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似略略出神。 玄兮眼神空洞,斧凿刀刻般的面容如同一尊玉石的雕塑,他将芥茗处在这片世外桃园中的景象全部收至眼底,却又在听到对方刻薄语气后恢复如常:“逞口舌之强有用么?” 芥茗慢吞吞走到他身边,一副你说得都对的敷衍态度道:“师傅教训的是。” 不料玄兮比他想象的感说敢做,敢作敢当,他刚说完这番话便感觉到一阵重力袭来如山势倾倒。 刚拜师就要动家法了!? “对此石叩首。”玄兮说的极其简单明了,芥茗抬头便见到一块乌黑的石碑,活脱脱火灾的遗留产物,心中真是五味纷呈:“对着一块……” 话未问完,玄兮突然轻撩开衣摆,芥茗眼前白幕一闪而过,自己刚得的便宜师傅也跪了下去,差点没吓他得弹出山崖。 “不孝徒玄兮,今收得洞冥草芥茗为徒,特带来给师傅一见。”玄兮拜了三拜,面容虽和以往一样平静,说话的声音却比此前都要低沉。 芥茗皱眉看了眼那石碑,火烧的痕迹十分明显,乌漆麻黑没有一丝生气,显然不是个石妖,难不成让他把这石头当成师祖? 奈何对方冰冷视线不容无视,顶着满心困惑,芥茗不得不作出个虔诚叩拜的样子,同时心想,玄兮口中的师傅该不会是传说中被他亲手杀掉的那位吧? 若是如此还供奉着一块破石头作念想,那其中猫腻可就大了啊…… 奈何玄兮站着不说话就是极大的威胁,芥茗不得不忍气吞声与他完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拜师仪式。 “师傅,刚刚那块石碑代表的究竟是我哪个师祖?”两人完了礼后正式步入了冲霄宫,芥茗装作不在意地旁敲侧击道,“是你在凡间升仙前的师傅,还是……” “我不知你此前是如何修炼的,但如今你须知道,修为提升,心境也必须跟上,否则不仅会阻碍修炼,甚至还会扰乱心神。”玄兮根本不理会他的疑问,走在空旷的大殿前波澜不惊地说了一长句。 芥茗一顿,尴尬地笑了笑:“如今魔气横生,魔宗恐怕是要卷土重来,这种时候你是想让我潜入山林静再修个五百年?” “不用,”玄兮转头瞥了他一眼,“就在冲霄宫即可。” 芥茗:“……”他觉得拜了句师傅,这人还真拿起了乔。 可再看对方神色认真,丝毫不像在开玩笑,芥茗终于有些发慌:“你打算把我囚在这里囚个五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主动收徒,想哪去了! ☆、听说道士凶猛 玄兮端着手臂立在恢宏雄伟的冲霄宫前,略有睥睨众生之色:“为师者,本应传道。” “可我从来就不是走静修的道!”芥茗按捺不悦,憋着气迈了几步走到人眼前,“我知道你下凡是要彻查魔气源头,我可以跟随你一路斩邪诛魔,但是我绝不要在这种地方与世隔绝地待五百年。” 玄兮伸手划来一只在莲池旁安静雕琢自己羽毛的白鹤,神鸟立在他的手腕上似乎非常愉悦,一抹丹顶艳丽高贵,甚至蹭了蹭他的发冠。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芥茗:“此鹤是昆仑瑶池的一只灵鹤,五百年前瑶池大乱曾受创,我将它从仙界接入冲霄宫修养。” 芥茗对这种有羽毛的鸟禽从来就没好脸色,因为有很多鸟禽会吞食植物果实:“所以呢,我要被你囚在此处和这只鹤有什么关系?” 玄兮缓缓答道:“这只鹤的年纪比你大,只在宁静处栖息,这世上诸多高深上乘的法术和武学也只有在宁静处才能彰显……” 话刚说完,白鹤似乎发觉身边还有芥茗这只小妖在,双方对上眼,芥茗厌恶地瞥开视线,白鹤却出乎意料地高唳一声,展翅跃上了芥茗头顶! “滚开!”芥茗大惊,平日里端着的虚假姿态突然间被这只鹤给毁了,他想将鹤从身上拨下,结果畜生却不依不舍地非要黏过去。 芥茗恼怒不已:“这就是你说的在宁静处栖息?既然如此,这畜生都觉得我这里是宁静处了,我是否可以不用在此静修了?” 玄兮深深看了眼此番场景,哑声道:“师叔。” 芥茗耳尖一动,敏锐地捕捉到这么个称谓。 下一刻那只原本在他头顶兴风作浪的白鹤就消停地飞回玄兮身边了,只是还不时回头看看芥茗,让他忍不住打量着这只鹤开口问道:“你喊这只鹤师叔?” 玄兮凝视白鹤片刻,缓缓抬头看了眼芥茗,那一瞬,他眼中仿佛涌过千万洪流和天地仓惶,半晌才掩下眼中深意:“需要我用剑教教你怎么称呼自己的师傅吗?” 芥茗哑口,暗暗翻了个白眼看向玄兮:“师傅,那我是否可以不用在此静修了?” “你真的决定放弃正道?”玄兮问他。 芥茗厉色反问:“安安静静打坐是正道,斩邪诛魔便不是正道了,究竟何为正道?” “……” “仙尊,那何为正道呢?”刻板的青年刚踏入瑶池不久,跟在白衣仙人身后沉声地问,那白衣仙人眉宇一点红印矜贵又明艳不可方物,双目微垂夹带慈悲,听到小徒儿的疑问后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为师不知。” …… 自芥茗睁眼后,玄兮已经晃了无数次神了,他本以为玄兮还要愣一阵子,却不想玄兮突然转过身,不带一丝犹豫地把他丢下了。 芥茗:“???” 他究竟是触到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师傅的哪根神经了? 不过看着对方瘦削高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芥茗终是像个胜者般得意地勾起唇角—— 你非收我为徒,誓也立过了,之后小爷想怎么折腾你都好好受着。 不料当他想跟上去,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法力波动,他瞬间转过身盯住波动的源头。 只见刚刚他们三人落脚的地方出现了一行衣冠修整的白衣道人,均是手执利剑仙风道骨,芥茗只一眼便浑然炸毛—— 他是妖,这些是修道之人,天生的死敌。 玄兮见他却未杀他,他尚不知缘由,但此刻遇上这些凡间的道修,他可绝不会再认为对方会好意和自己笑脸相迎。 很多修道者会通过斩妖除魔来增加自己的修为,更有甚者会炼化妖魔内丹,是为丹修,所以一旦遇上棘手的修道者,芥茗都会遵从打不过就跑准则。 此番他旧伤未愈,若是强行动手,十有□□得连原形都被打出,于是立马转身作奔离姿态,不料对方比他动作更快。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我剑势宗仙君的清修之地!” 为首的中年道修一道封妖符咒瞬间朝芥茗打过去,芥茗后背被狠狠一击,整个人被打跪在地,闷哼一声。 “爹,别动手!此人竟能穿过结界出现在这里,或许是仙君批准的也说不定。”他身旁的白衣青年见不远处的芥茗被击中,担心他爹再下重手引出祸端,立刻低声喊道。 暮映辉今年已有五十余岁,然他已修出元神,已故看不出年龄给他带来多少拖累,此番儿子提醒了一句,他也疑惑地朝对方看去:“妖孽,你究竟何种身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芥茗后背火辣辣地灼烧了一片,咬紧牙从原地站起。 他被玄兮从酆都的水牢中救出后,未得空换下衣服,此刻一身黑色长袍早已褴褛不堪,幸而他身材高挑紧实所以也不至于看起来太落魄,对襟破损,隐约可以窥见结实瘦削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凡人道修。”芥茗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几人,理智告诉他不该在此处硬碰,可封妖符对普通妖灵的伤害极大,且会封住一些逃命之术,这人一出手就是这种符咒,让他如今使无所遁形。 这些人均以如临大敌之态面对他,暮映辉更是恼怒:“你胆敢在我剑势宗冲霄峰撒野?” 芥茗面露阴鸷:“怎么,看你们两眼便是撒野?你往我身上打的封妖符怎就不说是失礼?” 暮沧笙意外地仔细打量起这妖怪,他原本是担心爹在冲霄宫前伤了人才出言阻止,万一冲撞仙君,会引起误会,可听到这妖怪说话之声后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这几眼让他惊为对方天人之姿—— 芥茗立在冲霄宫的大殿前,嘴角溢着一丝鲜血,浑身黑红交映,衬着那肌肤如雪,整个人如同他的声音一般透着骄傲和阴鸷,像一把锋利的剑,霸气又美艳,谁都无法驾驭。 暮映辉和他身旁那群固执的老长老们顿时无言,他们不是没见过嚣张的妖怪,总有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可他们不知为何这小妖的语气仿佛将自己说成了这里的客人,倒是他们失礼了? “我剑势宗从来都是潜心修道之处,阁下既然为妖便是不该出现在此处,出现了就是不妥,我乃剑势宗宗主暮映辉,出手作则有何不妥!?”暮映辉上前几步一剑对准芥茗,气势凛然地问道。 不想他剑尖刚指出,莲池那边先传来响动,那只被芥茗嫌弃的白鹤似乎才反应过来这边发生了何事,急匆匆地高声鹤唳飞扑过来,巨大的羽翼扑扇着挡在芥茗身前,活脱脱演绎出了猛禽的架势。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3节 芥茗也毫不输他,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牵动到后背的伤却紧紧咬牙忍住:“那我这个妖便告诉你,我是你们仙君使尽了手段带回来的,若不是他强人所难,你当我愿意来这充满了讨厌气味的宗门?” 剑势宗众人:“……” 少侠你再说一遍? “强人所难?” 芥茗正享受着这些人的呆滞,一声冷哼在耳畔响起,刹那间一袭白衣从眼前闪过,玄兮似是整理好了情绪已从偏殿中出来。 众人顿时一震,恭敬地拱手礼道:“晚辈拜见玄兮仙君!” 一个中年宗主拜见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玄兮,还叫的这么虔诚这么尊敬,芥茗有种你也有这副嘴脸的爽快,他冷笑几声,玄兮意味不明地瞥他几眼,最终平静地望向宗门的众人,沉声道:“何事?” 他从来都是语言简略,让人觉得此人心性冷漠不爱与人交流。 暮映辉本来还想询问一番这只妖孽的事,结果发现玄兮竟真的对其无任何惊讶,于是不得不把话吞进肚子,说起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暮映辉曾在年幼时见过一次下凡的玄兮,那时玄兮是应了上代宗主的邀请,现身剑势宗,为弟子们的修道指点迷津,当时他有幸得到玄兮一招指点,受益一生。 如今他年逾天命,得到青鸟的告知,得知玄兮再度下凡,便生了再请玄兮说道的想法。 此番随他一同来邀请玄兮的是剑势宗的五位长老,均是年过了两百,修出元神之人。 玄兮静默地听着,芥茗悄悄打量起对方几人,却发现在这几人中有一位年轻人—— 面若冠玉,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作为凡间道修来说那肯定是极其年轻的,且对方修为也并未有多高,感觉只是个刚刚结丹的道修。 感觉到了芥茗的目光,暮沧笙抬眸朝他看去,芥茗目光毫不躲闪,一双暗夜般的黑瞳直直与他对视起来,这份霸道和骄纵让暮沧笙不禁怔忪了一下。 “这是犬子暮沧笙,今年刚过二十已结出内丹,此番也是希望得到仙君指点,使其早日修得正果。”暮映辉说完了大头,终于挥袖指了指他身畔的青年。 芥茗心中啧了声,果然年轻,才不过二十就结出了内丹,听闻当年的玄兮差不多也是这种进度。 再看玄兮,果然朝暮沧笙投去目光,暮沧笙立刻恭敬朝玄兮拱了拱手,沉声道:“晚辈暮沧笙,有幸拜于剑势宗门下,更是有幸见过玄兮仙君。” 结果玄兮还未说话,芥茗倒是慢悠悠插了一句:“好好笑哦,老子是宗主,儿子不拜于宗门还能去哪儿。” 一时所有目光都回到了这个不甘寂寞的妖孽身上,白鹤立在玄兮肩膀上,似乎也觉得十分尴尬,用半边羽翼捂住了脸。 暮沧笙却毫无恼色,反倒是看向芥茗淡淡笑了笑:“这位公子说笑了,世间万物讲究缘法,若是无缘无心,即便家父是宗主,沧笙也是入不了剑势宗的。” 玄兮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句“可以”。 也不知是在说可以给这位小公子在修炼道路上指点指点,还是在对他刚刚那番话给予肯定。 芥茗挑了挑眉,耸耸肩当做无事了,反倒是暮映辉对这番言辞感到十分满意,同时看向玄兮道:“从进来时晚辈便有疑惑,还望仙君指明。” 玄兮从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请问。” “不知这位究竟是何人,晚辈感到了妖力,这位又从未在剑势宗露过面,可否是仙君之友?”暮映辉终是心怀芥蒂,皱眉问道。 玄兮看了眼芥茗,从他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窥见对方后背,褴褛破洞的衣服下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明显是道符所伤。 而对方回头看了眼玄兮,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和挑衅。 “此人为吾徒,宗门之人,均不可无礼。”玄兮阴下脸,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暮映辉和其他几人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一阵红一阵白,难以置信地看向此刻正懒洋洋微笑的芥茗。 作者有话要说:  咦……蛊哥去看了大鱼海棠了,看完了……心情很复杂…… ☆、听说宫中有鬼 “那十日后,我等恭迎仙君到来。”后面的谈话,宗门的几人均是汗涔涔地说完的。 几人走后,白鹤垂在玄兮耳边,似是低语什么,芥茗端着双臂远远看着,越发觉得这只白鹤不简单。 冲霄峰中亦有日月,此刻夜色已降,耳边仍旧可闻虫鸟鸣叫,潺潺溪流从高山落入潭水,溅起水花,衬得这片光景静谧又安详。 “为何不还手?” 听完白鹤私下的絮叨,玄兮转过头看向芥茗,月光倾泻在他脸色,凭白给这位不苟言笑的仙君增添了一缕柔和。 芥茗不确定对方是否生气了,不过语气倒是比往常更加低沉。 他估摸着自己在他的地盘着了道,恐怕他脸上也挂不住,于是冷笑着说道:“他们七个人,还几乎都是化神期的道修,比我高出一个境界,你让我如何还手?再说了,都是你的宗门同族,若真动起手,我可打不过仙君。” 他在玄兮面前几乎是透明的,就连那结丹后期的修为都是。 玄兮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道:“你身上有符咒。” 芥茗见他又要走,赶忙跟紧了,走到一半才惊觉对方话中意思:“你难道让我不用束手束脚,打死人都有你顶着?” “你会因此杀人?”玄兮微微侧身看他,高挺的鼻梁惹得侧面尽显锋利。 芥茗抬眼睨着他:“我不沾因果是真,可若真是威胁到性命,也定会争个鱼死网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了我的人便是惹了自己的因果,我斩除这样的人便是天道所归。 “你不用争个鱼死网破。”玄兮突然停下脚步,平静的目光下隐藏着深不可见的沉重与寂寥。 芥茗愣愣地瞪着这副模样的玄兮,半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出好几尺远。 “来内殿,这几日学习护体之法。”玄兮转过头稳步走进了内殿,殿中莹莹烛火早已燃起,将他修长的身影照的朦胧又神圣。 芥茗握紧双拳,恶狠狠盯着对方背影,遥想当年若不是玄兮,自己又怎么会因为根基受损而修炼速度大打折扣? 他的神情不自觉又变得阴鸷,今日白天,那几个道修最多也不过是两百年道行罢了,可他们竟都已踏入了化神期修出元神。 草木之精修炼本就辛苦,无数同族吸收日月精华作为修炼之本,可他若是也这么固步自封,加之根基受损,恐怕到现在连内丹都结不出,所以当听到玄兮让他以清修为主修炼时,他才会愤怒拒绝。 晏纹懂他,所以分出狐火助他修炼,说是亲兄弟明算账,可他知道那等同于分了一部分晏纹的修为。 他等不起漫长时光,他只是一株弱小的洞冥草,能有意识已属不易。 玄兮刚刚看向自己的目光,分明是透过了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难道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破除一切陈规,收了自己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妖为徒? 果然只有这种原因才最有信服力,什么仙缘都他根本不信,不过既然有了这么个惠利条件,那他倒是可以安心一阵子,好好从玄兮这里获得他想要的。 如此想来,他终于能平复心情,神态自若地踏入了内殿。 玄兮在教导他如何运行护体之法后离开了冲霄宫,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在宗门典礼未到来之际他自是要抓紧时间去周围查探一番。 剑势宗建在灵力充沛的山岗,若是魔宗真有什么野心,必定会在这里也有安排,所以他需要仔细。 这不仅关系到剑势宗的安危,更是关联到如今天下苍生。 芥茗趁着玄兮不在的功夫将冲霄峰也查探了个完整,作为常年孤身一人奋战的小草精,他对周围不会有太多的安全感,总是要靠自己确立安全的环境。 此番正值晌午,他坐在莲池外的长廊上,用玄兮教导的方法运气在大小周天各走了一轮后,缓缓睁开那双如曜石般幽深的双眼—— 果真和从前大不一样。 从前晏纹不会教他许多,只给他一套简单回复体力的功法,且告诉他万事要靠自己摸索,如果给他设定了太多局限,他反而会因此失去突破的能力,所以他从前受伤都需要很久才能慢慢愈合。 此刻他运完功竟觉得浑身舒畅,回头一看,只见长廊的地板上淌了他运动时逼出体外的污浊汗液,不禁咋舌。 “看来没有诳我。”感受着身体轻松不少的芥茗低喃道,觉得可以把事后宰掉玄兮的时期再往后推一推。 眼瞅四处无人,便脱了玄兮给他准备的素色对襟长袍,跳进了莲池中。 应当无人恼他破坏此处风景吧,他在水池中飘飘荡荡地想着。 同时,他也在思忖着青丘那边,晏纹究竟为何让贪狼囚住自己? 他在莲池中若有所思地拨弄起水花,以法术聚起控制成不同形态,甚至可以冷凝成冰箭模样,变幻莫测如同此刻复杂心情。 几百年的交情,让他潜意识里拒绝承认是晏纹对自己有何不轨意图,但是贪狼下手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下次若是遇到,必要让对方断掉几条腿不可。 “还是等痊愈后抽空回趟青丘才好。”他作了决定,一把从水中跃起,刚想转身去拿放在池边的衣衫,却发觉了空中暗藏的一丝紊乱浮动。 有人。 由于身上有着晏纹的法宝,芥茗的气息总是被隐藏的很好,所以此刻冲霄峰上若是来了人,恐怕根本察觉不出有他的存在。 想到这里,芥茗不得不幸灾乐祸地扬起了嘴角。 亲爱的师傅啊,你这宫中若是遭了贼,当徒弟的要不要替你把人揪出来呢? 他慢慢悠悠地藏身于莲池假山后,慢条斯理整理着新置办的长衫——这是玄兮送给他的衣裳,颜色素雅到令人作呕,像极了他们这些伪君子的做派。 不过据说上面有法力加持,能抵挡一部分的攻击,芥茗这才收下。 正当他穿完衣服打算去会一会来人,那只消失了许久的白鹤突然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它知晓芥茗不喜自己,也不靠近,只轻轻落在芥茗身旁张开翅膀阻拦住他的去路。 “畜生,你拦我?”芥茗挑了挑眉,心想着玄兮不在,若是我把你烤了吃都没人阻拦。 白鹤听到“畜生”二字,如同被霜打了般踉跄一下,芥茗眼疾手快一把定住它的翅膀,顺便一脚踢进了莲池的浅水里:“好好呆着,等小爷解决完了那贼再来处置你。” 白鹤震惊地蹬了蹬腿,以示其不屈的回应。 芥茗收敛了脚步,循着空气中的波动缓缓接近法力传来之处,冲霄宫中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寻到尽头,头一抬,发觉法力波动是来自收藏书卷典籍的内室。 内里翻动的声音很轻,若不是芥茗是个结丹期的妖恐怕都听不真切,他缓缓幻化出一柄弯刀,眼带寒意踹门就冲了进去! 室内的黑袍人猛然一惊,回身下意识以手臂挡住芥茗的刀,芥茗毫不避讳地一刀砍下去,顿时一股熟悉的墨汁味儿迎面扑来,芥茗一滞,朝后退了几步:“你是屋中书卷所化的妖?” 黑袍人从头到脚都蒙着黑色的斗篷,甚至连双眼都蒙在重叠的幕布之下令人无法分辨,芥茗的洞冥草之力辨出对方体内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对方手臂上流下殷虹血液,浸透了黑袍滴落在地,入鼻皆是墨汁的味道,却只字不言,只是面对手握弯刀的芥茗极其忌惮,随时要反击的模样。 “你若是冲霄宫内的物件化的妖,就趁早去玄兮那边认个主,否则别被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芥茗皱眉说道,对方身上气息极其混乱,确实有可能是刚化形的小妖。 对方却不甚领情,趁着芥茗刚说完话就朝他扑了过来,芥茗眉心戾气顿起,丝毫不让地迎面而上! 手中弯刀是他法术所化,用起来十分顺手,将冲过来打算袭击自己的黑袍人削的连连避让。 对方身形有些僵硬,在芥茗看来是刚刚化形的小妖,可他向来没什么同情心,提点了一遍已是破天荒,对方却不领情反而想要杀了自己,这下芥茗可是找到了动手的正当理由了。 “你这是找死!”他冷笑,法力灌输至刀刃处,看似不经意一挥,实则蕴含破灭之意,冰寒刃芒碾过黑袍之人身体,顿时鲜血飞溅开来。 刀刃碰触到对方身体的一刹那他发觉这是一副没有生命的躯体,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分神不到片刻,血雾中赫然伸出一只手直直抓牢了芥茗的手臂,芥茗一惊,这手掌枯瘦灰白,分明是具已死的人尸! 于是他毫不留情挥刀斩下对方手臂,破开血雾直直再是一刀,其间恶心的腥臭充满了内室,令人作呕不止。 “污秽之物竟能踏入仙家道场,你倒是有本事!”芥茗怒笑,趁着对方想要逃跑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下了头颅,还在张牙舞爪的黑袍人顿时不动了。 芥茗试图以刀尖挑开这人的蒙面斗篷,看看究竟是何人尸体被用来作着歪邪法术,却不料,还未碰到,这具死了九成的尸体突然自发消弭,化为了一摊腥臭浓稠的血水…… 那臭的,让芥茗差点把五百年间吸收的为数不多的日月精华都给呕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在家里晋江后台抽了……就那啥,没发出来,跪下谢罪orz 求互动呀~~\(≧▽≦)/~啦啦啦 ☆、听说有人作死 “飞尸?”芥茗领着玄兮来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不可能,他身上有妖气,我不可能认错。” “冤魂凝实,死而不僵,修炼数载可为之。”玄兮站在血肉飞迸的典室中也依旧面无表情,似是根本闻不到这臭味一样。 芥茗强忍这浓烈的味道睨着他:“你这山上可真是卧虎藏龙,你身为仙君,竟然没察觉出来?” 玄兮淡淡看他一眼,芥茗顿时想起了那把传说中的“九转曜华剑”,皮笑肉不笑道:“懂了,定是师傅日理万机,照顾不到这片。” “在此之前,冲霄峰上并无邪佞之物。”玄兮长袖一挥,典室瞬间恢复如常,毫不见先前的惨状。 芥茗顿时就冷眼看过去:“师傅这意思,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我带来的?” 玄兮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你应当在内室修养,而非典室。” “难道我所在之地有邪佞入侵,我当不管?”芥茗硬声对呛,跟在玄兮身后忍怒不发。 “你可召我回来。”玄兮瞥了眼怒容难掩的芥茗。 “又是定位符是么?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芥茗冷笑连连,“你也说了,不过是飞尸,既然我发现了有这等邪物定是要去处理的,举手之……” “冲霄峰之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玄兮冷不丁打断他,末了,难得凝滞地看向芥茗,“你将云……白鹤怎么了?” 芥茗突然冷汗流下。 那只白鹤还被他定在莲池中,这都大半日了! 见到他表情如此,玄兮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不过他未曾呵斥什么,只是立刻挥袖似有感知似的朝莲池那边赶去。 芥茗站在长廊上觉得好生尴尬。 自己刚来这里不过数日,把人家看门的白鹤定在水池里作了落汤鸡,没准还是人家师叔呢。 谁说芥茗是个没是非观的人的? 他有,只不过很多时候他当做自己没有。 这边他尴尬了一阵,觉得愧疚的时间也够了,便收敛起情绪继续慢悠悠地朝他修炼的内室走去,却瞬间察觉到,似有一道灵识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转过身冷冷环视了下四周,却又什么异常都未发现。 “玄兮啊玄兮,看看你这破地方……”芥茗难辨情绪地呢喃了几声,最终仿佛置气般转身走开了这里,“既然不用我管,那就算被闹的天翻地覆,我也不会再出手。” 这边玄兮匆忙赶到莲池,入目便是他师叔极其悲惨的状况,用芥茗的话说,的确成了只落汤鸡。 周边春景盎然,莲池中的荷花也因为仙术而提早开放,一切美好,只有那只仙鹤撑着两条细腿,任水流从羽毛上拂过,他自巍然不动。 “云珏师叔。”玄兮叹了口气,解了定身术,将蔫了吧唧的白鹤捧了起来,法术源源不断传入对方体内。 原本蔫蔫的白鹤逐渐有了精神,黑珍珠般的眼眸泛出神彩,见到玄兮后立刻扑扇起翅膀,仿佛天大的委屈,师侄快给老子去报回来。 玄兮眉目微垂,听到后来渐渐皱起眉:“果然。” 白鹤状若点头,两人又用神识对话一番,玄兮似安慰道:“师叔放心,玄兮自有打算。” 半晌,他嗓音低沉道,“多谢师叔。” 十日转瞬便过,玄兮作为飞升了上千年的祖宗辈,本是不必为这次道法大会做什么准备的,一套功法,或者一句心得,都可让这些凡间弟子受益匪浅,而芥云却看到,玄兮留在宫中的时候认真翻阅着一些功法套路,这些是暮沧笙后面送来的,大致是玄兮想看看弟子们平日里练的是什么,再从中找出一些关键处讲解吧。 “你今日随我一同前去宗门。”原本在内室中考察芥茗这几日的修炼成果,玄兮突然语出惊人,锋利的侧面如同尖刀,让人看了就不大敢拒绝。 然而芥茗不是一般妖:“我去剑势宗?让你的后辈们见证祖宗多能耐,能收妖?” 玄兮已习惯此人口无遮拦,转身一袭白衣飒然飘起:“门外等你。” 芥茗:“……” 若不是顾忌劳什子的九转曜华剑,他差点幻出武器捅进玄兮后背,把弑师的优良传统完美继承下去。 最后芥茗还是随了玄兮一同前去宗门。 二人穿过法阵,来到当日上山见到的大门前,几欲刺破苍穹的两根石柱立于山门前,气势恢宏森严肃穆,石柱上蟠绕着四爪蛟龙逐日纹样,意味宗门向道,有朝便能如蛟化龙。 十日前芥茗见到的宗主暮映辉,此刻正衣冠修整面容肃穆地立于两根石柱中央,身旁站着的也是熟悉的面孔。 芥茗不经意多看了眼那日同他笑了下的暮沧笙,那青年此刻未在他爹身旁,却是在宗主和长老们身后的弟子最前方。 青年穿着蓝白的布衣道袍,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倒是比道貌岸然的长老们看了顺眼。 “晚辈,见过玄兮仙君。”宗主声音洪亮敦厚,敞开宽敞的衣袖恭恭敬敬朝玄兮拜了一拜,他身后的五位长老以及宗门百名精锐弟子均跟随其后,跪拜下去。 一时间,洪亮的叫喊声回荡在剑势宗上方,寂静凛冬的空气中夹带上了一丝激动的火热,芥云不禁有些热血膨胀。 他知道这些人拜的不是他,可所拜方向,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狐假虎威的荣耀,让他隐约生了一丝模糊的登高之意—— 或许在他追求力量的同时,他也可以去追求更高的地位和权势,待他站在一个无人能及的地方,自然便也无人敢来伤他。 剑势宗的宗门大殿前有一处宽敞的广场,名为剑意,玄兮就坐在广场中央的蒲团之上,纵风姿天成道行高深,却依旧不骄不纵,耐心指出每一点这几日他观察出的修炼死角。 “这群人中亦有凡夫俗子这辈子都得不了道的,你何须如此费事。”闲暇时,玄兮身畔的芥茗早已如坐针垫。 玄兮只淡淡回他一句:“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芥茗一噎,竟不知要如何回应,不想玄兮转过头,薄削双唇轻启:“天道地理人伦皆不易,有心向道即为有心,能渡化便尽我道法自然之力渡化。” 他竟有这么善良? 芥茗如同见鬼般瞠目结舌,玄兮见他呆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回头,微不可察地暗了暗眼眸。 “敢问仙君,我们剑道修行,究竟是为了力量,还是为了飞升成仙?”一个懵懂弟子有些怯怯地问道。 玄兮眼眸下暗涌如漩涡:“并无冲突,力量足够进阶,才可飞升领悟大道。” 这本是很基础的道理,芥茗却听出了玄兮语气中蕴含的一股莫名悲凉,而此时暮沧笙站出来问道:“仙君认为这两者不冲突,那不知在真正面临力量和身份要进行抉择的时候,该选何种?” “你是何意?”玄兮周身气势瞬间冷凝,芥茗还未从上一刻的悲凉中走出,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排斥。 暮沧笙似乎很诧异玄兮的反应,见此情景暮映辉立即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住口,不料儿大不由爹,暮沧笙硬是壮着不知道谁给的胆子,继续说道:“若是教导力量的人和允我仙位之人起了冲突,我当助谁?” 这下可不止是排斥,芥茗以他洞冥草的敏锐直觉发誓,玄兮可能要杀人。 玄兮天生就板着一张脸,此刻更是阴沉:“道心使然,谁对谁错若有分晓,自有天道裁定,何须我等相助?” 暮沧笙愣愣地坐回去,被玄兮乍然泄露的杀意惊得无所适从。芥茗也微微眯起双眸,思忖玄兮一贯性子淡然,极少动怒乃至如今有杀意,这青年所说的定和玄兮休戚相关。 难道是玄兮弑师之事? 不料此事未完,玄兮直接站起身,一身锦袍绣纹,如踏祥云,加之高挑身材更是气势非凡:“除却天道,还有一点你要记住,慧极必伤,强极必辱。” 暮映辉没想到自己儿子竟会戳中仙君痛处,一时大意惹得仙君不快,立刻赶上来温声道:“仙君所言极是,这些孩子们尚且懵懂,还须历练才能知晓仙君一片苦心……” “的确是需要历练历练,今日便让我这五百飞尸来陪你剑势宗的弟子们历练历练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狂傲之声蓦然响起在宗门之外,芥茗第一时间跳起来,五百年的厮杀让他对妖邪之气十分敏感,此番说话之声刚出,密密麻麻的飞尸大军已经出现在了宗门天上。 “好快。”芥茗沉下脸,魔气迸发不过片刻间,这么多的飞尸便就出现,绝对是有精心布置过的。 他习惯性幻化出长剑做出防卫的姿势,却猛得被玄兮提到身后。 “来者何人,犯我剑势宗。”暮映辉震怒,飞尸虽说敌不过他这么个化神后期的修道者,可此番数量如此之多,且比一般精怪要难对付的多,难说宗门中的其他弟子不会受其所害。 刚开始说话之人缓缓从一片飞尸中凌空踏出,那人不是飞尸,却也打扮的极为诡异:一身动物皮毛包裹着健硕身躯,浑身遒劲的肌肉几乎要爆炸,眉宇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一双精明大眼直勾勾盯着门下众人,仿若这些都是他盘中鱼肉,贪婪至极:“都快灭门的宗门,何必关心灭你们门的是何人?” “放肆!”众人震怒,虽说五百飞尸吓人,可剑势宗毕竟是年逾数千年的大宗门,这歹人说话如此不知时务,怎能令人不恼火! “我主即将重生,缺少的就是你们这些无知无畏,就知道大喊放肆和向前冲的修道之人作材料了!”带头人粗鲁地叉腰大笑起来,芥茗眯眼盯住了他右手所握的三尺余长大锤,也冷不丁笑了起来。 这一笑笑的极其突兀,剑势宗全体都静默无声,突闻玄兮仙君身后传来一声“呵呵”,自然引得所有人都张望过去。 “怎么又是……你又在笑什么!”想起仙君所说不可对芥茗无礼,暮映辉憋下怒火,瞪大眼喊道。 芥茗瞥了这老东西一眼,又看了看侧目投向自己玄兮,掂着长剑冷笑道:“擎羊也敢如此放肆,魔宗真是无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蛊哥家里养了2只猫。。。从此再无安宁码字日! ☆、听说公子发威 被叫出名字的擎羊脸上横肉一抖:“你是何人!” 芥茗咧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狞笑:“都快死的魔宗煞星,何必关心杀你的是何人?” 他将此前擎羊说过的话,换了几个词儿,甩回了对方脸上,明显已经堪破对方身份。 原先对他还抱有不明敌意的剑势宗弟子,纷纷暗自佩服起这位俊美青年! 擎羊虽然皮肤黝黑却也看出难堪之色,仗着自己修为不弱,随口辱骂道:“浑身低劣的妖气,竟也与道宗混为一体,莫不是被收了当宠物?简直是妖族之耻!” 按说擎羊这话已经说得十分难听,芥茗却同以往反常,不急不慢气定神闲地回讽:“虽为煞星却也是天界钦封的星宿,堕了魔,成了两姓之臣也好意思指责小爷,口口声声你主你主,真当我不知道你主早就死了几千年连灰都找不到了吗?” 他以实战修行,所斩杀妖魔数量之多,涉及之广都绝非凡人所能及,此番也算好运,遇到的恰好是有所了解的擎羊。 原本傻愣着的众弟子们听着芥茗犀利的嘴炮,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原本还有些失势的局面顿时因为这边都出了声而显得多了分自信。 玄兮一直面无表情,终是听不下去两人继续的对骂,轻轻拍了拍芥茗的肩膀示意他住口,芥茗满心不愿地推开自己肩上的手,却不料下一刻眼前白光一闪,玄兮直接纵身跃入上方与擎羊对立而战! 终于上了! 剑势宗的弟子们见到自家仙君潇洒的模样顿时热泪盈眶,将他之前差点情绪失控的模样转眼忘得一干二净! “祸乱凡间是为大罪。”玄兮声音冷清,不怒而威,黑发高冠而束,孤傲风姿霸道之意无可比拟。 擎羊愣了愣,被玄兮身上散发的气势所震,猛然意识到眼前之人修为深不可测,仔细看了看这脸……竟是玄兮仙君! 擎羊的气势顿时弱了一大截,可他天生好战,哪怕遇上了仙君也没有认输的理,他咬牙举起手中大锤吼道:“你这厮亲手弑师也不是个好东西,今日竟然都搅和到一块儿了,就让爷爷来给你们送葬!” 话刚说完,玄兮已如离弦之箭冲向了擎羊。 好快!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所叹,擎羊大骇,却硬着头皮挥动大锤迎上,五百飞尸也见风而动。 刹那间,乌泱泱一大群面容丑陋、气味恶臭的飞尸朝宗门下的弟子扑了过去。 场面却未有多惊惶失控,因为今日是仙君前来讲道之日,宗门内早有布置,修为低下的弟子们都在后山厢房或是内室修炼,如今剑意广场上的算是剑势宗内拿得出手的翘楚,一百人对上五百飞尸,虽说会是一场恶战,却并非毫无胜算。 芥茗心道真是霉运连连,接连几天他竟遇到这么多恶心玩意儿,斩碎了怕臭,不斩碎怕死不了。 他不禁抬头,幽怨地看向天上那个仙魔对战的战场,擎羊虽说修为不够高深以至于被他一眼看穿身份,可好歹也曾经为仙,所以比起飞尸还是难对付些。 玄兮一定是猜到了今天会出事儿才将他带过来帮忙的吧? 他愤愤地以长剑斩尸,忍着熏人发晕的恶臭一路屠杀,有的弟子还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怪物,心中有惧,下手便失了准,每当此时芥茗都是能救则救,毕竟若是真死了人,保不准这业债会算在他保护不周的头上,给他的仙途抹上污点。 芥公子认真起来一贯稳准狠,他砍了半晌只觉胸膛热血翻涌,入目净是这些污秽之怪,还有的借种族之便飞起扑向剑势宗弟子,看的他双眼发红。 下一刻,芥茗收回长剑,再次幻化出他曾一度拿在手上的八角琉璃灯盏。 此番他召出灯盏的方式与以往有不同,灯盏一出,光芒如日射,照耀开漫天阴云,在天上的玄兮只差最后一招便可将擎羊打翻在地,却被这突然的光芒给惊愣片刻,让擎羊赚得片刻喘息机会。 玄兮看着这道似曾相识的光芒,神色凝重不已。 芥茗熟稔地取出灯火,托于掌中:“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修长指骨随即飞快打出手诀,刹那间以他为中心迸射出巨大的光芒,紧接天空传来轰隆巨响。 暮映辉作为化神后期的老油条,一听这声音就变了脸色。 “天雷!” 芥茗浑身流溢烛光之色,纵身飞跃,速度远快于想要将他毙命的飞尸,雷电隐于厚密层云,随他身影而动。 天雷闪电出现的一刹那,他伸手引雷,仿若结住了一把耀目□□,肆意挥洒一瞬,接触到的飞尸统统化为齑粉。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引雷之说早有听闻,而引雷又接雷,还把雷作武器握在手中,这却是闻所未闻!这青年究竟是何人!!! “擎羊,飞尸已重创剑势宗,你引起的业债,让我来给你了结了吧!”芥茗手中雷电已消,烛火光芒却燃得正盛,凌空踏步飞来,宛若一道启明星点亮苍穹。 擎羊好战,但早已被玄兮打成了猪头,如今连起身应战的力气都没了,眼见着狞笑扑来的芥茗,他心中想的是完了完了完了…… 不料玄兮却一把将亢奋的芥茗拉住,沉声道:“静心。” 擎羊顿时觉得自己今天不会死了! 芥茗正杀到兴头上,哪顾得上什么静心什么修道,他猛地甩开玄兮手臂,化出砍人最顺手的弯刀,携裹刺目光芒,直直挥向了企图弯着腰溜走的擎羊。 擎羊猝不及防,气海被芥茗一刀捅破,满身修为付之一刀:“你……你……!” “我就是低劣的妖怪,如何?”杀红了眼的芥茗将人按住,一刀一刀捅在对方早已血肉模糊的下腹,“你记住,我废你修为留你一命,就是要让你一辈子都记住,你是怎么被我这个低劣的妖怪给废掉的!” 鲜血飞溅,将芥茗本就俊美的面庞装点的更加妖冶,剑势宗的所有人都呆愣,看着空中的这个青年此刻如同修罗,手段竟能残忍至如此程度。 他说话的语气阴狠决绝,又轻微难辨,只有恰在一旁的玄兮听得清,玄兮剑眉紧皱成川,眼见芥茗手段越来越残忍,二话不说一掌向他后项拍去。 芥茗目光所视之处,隐约看到擎羊褴褛衣衫里露出了一道刻满咒文的烙印,却被玄兮一掌袭晕难再辨析,满身的光芒也在他昏阙后渐渐消失。 玄兮将半死不活的擎羊收进了储物器皿,抱起芥茗落入地面,暮映辉几人赶紧凑过来,他们刚刚也血战了一番,风头却都被芥茗给占了,饶是如此他们都无法再对芥茗起任何不敬的心思了,毕竟那手段……连成仙之人都承受不住。 “今日之事莫要宣扬,”玄兮垂眸静默半晌,末了抬眼看看站在宗主背后的暮沧笙,沉声道,“明日,你来冲霄峰。” 暮沧笙自从冒犯了玄兮后便一直精神不济,此刻被点了名,心中压抑更甚。 暮映辉忍着气瞪了眼儿子,暮沧笙终是艰难点了点头:“谨遵仙君之命。” 玄兮不再多话,他今日所传授的道法已全部讲完,当下微微点个头便当打过招呼,连一刻钟都不留地消失在了原地。 暮映辉紧紧皱起眉头,扫视剑意广场上的惨象,幸好有芥茗大发神威秒杀了一众飞尸,否则今日的伤亡定会更多。 “宗主,我宗与魔宗向来无正面交锋,今日他们派出的飞尸数量有些惊人且毫无征兆,恐怕还有蹊跷。”长老们附言道。 另一人点点头:“若不是玄兮仙君恰好携徒在此,恐怕我们的确要对付的吃力些。” 弟子们伤势颇重,所幸无人遇难,这下暮映辉不得不暗暗对芥茗怀了份感激。 “罢了,先整顿整顿,好生修养,五百飞尸不是小数目,魔宗的损失也是不小,”暮映辉思忖片刻,挥了挥衣袖道,“告诉我宗弟子,若是不想今日惨状再度发生,定要谨遵仙君教导,潜心修行!” “是!” 这边玄兮将芥茗带回冲霄峰,刚出法阵便看到白鹤扑扇羽翼翻腾在空中,见到二人回来高声鸣唳一番俯冲下来,却在差点撞上二人后及时止住,叽叽喳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师叔辛苦,请带我前去。”玄兮脸色一冷,刚想动身又被白鹤扯了扯衣摆,示意芥茗还昏迷未醒。 想着芥茗先前那副大杀四方的模样,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玄兮把芥茗拖回了内殿中休息,再同白鹤共同赴了他们所行的目的地。 典室之中又是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斗,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腥臭,夹带着尸臭和血腥还有墨汁味,白鹤迈着细长的双腿跳跃上了桌案,用长喙啄了啄一鼎古旧的香炉。 那是一鼎可以汇聚气息的香炉。 玄兮将香炉置于手上,沉默片刻道:“是前些日子的气息。” 白鹤立马急躁起来,叽叽喳喳不绝入耳,玄兮侧目倾听片刻,垂眸平静道:“且不用告诉他。” 白鹤有几分迟疑地歪了歪脑袋,玄兮却不再解释,揭开香炉拨动一番道:“攒积的法力应当已快够了,过几日我将再给师叔试一试。”果不其然,白鹤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围绕着师侄十分开心地盘旋起来,活脱脱一只大傻鸟。 而玄兮早已眯起了双眼,将今日突袭剑势宗的擎羊和近些日子总是探寻他冲霄宫典室的这位联系到了一处。 都是操纵飞尸之人,难不成还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_⊙)今天的份~给各位大爷承上~我芥就是辣么毒辣…… ☆、听说动机不纯 芥茗这一昏足有三天,睁眼时觉得沧海桑田都已经反转一轮。 他咬牙切齿地从床榻上撑起身,强忍怒火两眼几乎泛出绿光。 五百年,自从他能幻化出本命洞冥灯后,一路斩邪诛魔独辟天地,从无人敢在他狂杀时制止他,更妄谈将他直接打晕过去! 原本若是杀了擎羊,那必定是大功一件,能助他涨上一大截修为,却硬是被玄兮搅了好事! 正当他火的叶片都快冒烟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芥公子,在下青鸟,不知可否方便进来?”耳熟的青年音在门外温声响起,仿佛一盆水哗啦扣灭了芥茗的怒火。 芥茗听到这声不禁心中起疑,却还是打开了门。 青鸟一袭青衣,上面点缀青梅簇簇,儒雅非凡,他提着一包散发淡香的小囊道:“本还担心芥公子未醒,准备了些醒神熏香,不想芥公子看起来已经恢复不少了。” 芥茗皮笑肉不笑道:“和我文绉绉的没用,你若是想巴结,应该去找玄兮。” “芥公子多虑了,青鸟逍遥自在惯了,并无什么巴结之意,只是前些日子芥公子一语道破了青鸟身份,让青鸟有些诧异罢。”青鸟狡黠地笑了笑,一双狭长的眸子映出剪水的柔光。 芥茗一顿,不经意看了看四周:“你在冲霄宫里说这种话,也不怕被玄兮听见?” “果真同为妖族,芥公子还是热心的,”青鸟打趣地笑笑,双目眨眨,“今日玄兮同宗主商议事情去了,我便是趁着空当来私会芥公子的。” 芥茗:“……”不知现在将人杀了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不知芥公子当日是如何一面就知道我是妖而非仙?”青鸟坐下后直白询问。 芥茗看他一眼:“我反而想知道,玄兮又不瞎,怎么就和你为友反而不察?” “我修为本就不低,掩人耳目还是做得了的,且玄兮此人刻板,认定的事便会一直做下去,他既认我为友便自然不会再怀疑其它,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多加考究了。”青鸟笑了笑,直直看着芥茗。 芥茗抬起眼皮:“你就这么当我的面说我师傅蠢?” “你不也是被迫拜师的吗?”青鸟眸色一暗,刹那闪过一丝精明,“所以我想知道,他收你为徒,究竟是否是因为你有堪破万物本体之能?依我看来,你修为并不算高,我却看不透你的真身。” 芥茗兀自冷笑,你不过一只以假乱真的妖,自然不能透过晏纹的法宝看透我的真身,嘴上却道:“我看不破你真身,你也看不破我真身,我们还是互相保留一些秘密才好。” 青鸟垂眸静默半晌,终是点头:“芥公子有此想法也好,水至清则无鱼,青鸟只希望能在剑势宗中有一隅歇身之处,别无他求。” “你真甘愿在这山中给玄兮做一个看门守山的?”芥茗眯眼问道。 青鸟轻轻笑了笑:“又有何不妥,如今仙魔之乱又有苗头,青鸟能得一隅安身不涉纷争便是最好。” “那前几日,有人来攻打剑势宗你可知晓?”芥茗冷眼看他,若是真如青鸟所言,他这么个守山者怎可能从头到尾都未出现? 青鸟沉重地点了点头:“煞星堕魔不是好征兆,幸而玄兮已将其降服,想必假以时日会送至昆仑受审。” 芥茗觉得这人似是与他打太极,不耐烦地厉眼扫过去,眼中寒芒毕露:“我问的是,你去了何处,为何从未出面对敌?” 青鸟怔忪片刻:“我以为你知道我平日里所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何事?”芥茗挑了挑眉。 青鸟有些犹豫了片刻:“闲暇时我会替玄兮四处收集富含灵气之物,原因他师叔在千年前受了重创,修养至如今是时候开始化形重塑真身了,所以时间更为急迫了些。” 芥茗的声音突然有丝震颤:“那只白鹤真是他师叔?” “正是,那只白鹤曾还是王母身边的一位仙尊,深得王母喜爱,只是受了太重的伤连化形都化不出了,所以被带下昆仑好生休养,”青鸟苦笑一番,“虽不知五百年前发生了何事,但令一位仙尊连化形都化不出,定是极大的劫难,所以玄兮一直在用各种灵物为其修补。” 芥茗想的却是,原来那只被他踹到水里哆嗦的落汤鸡真是玄兮的师叔,还曾是个仙尊…… 如此都没杀了自己,看来玄兮对自己的企图心真心不小,莫非是要用自己作什么材料助那只白鹤化形!? “你平日里为玄兮收集的都是些什么灵物?”芥茗状若不经意地摆弄了下指骨,垂眸时眼中却夹带丝丝狠厉。 青鸟摇摇头道:“并无什么特殊,那只白鹤本身便是仙灵之体,我只需采些仙草与兽类灵物比若龟甲,届时玄兮再以法术将这些灵力逼出即可。” 芥茗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头:“如此,看来我也得表示表示,才能让新拜的师傅对我更加用心了。” 青鸟盯着芥茗平静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眉头…… 两人达成了共识,芥茗不会向玄兮泄露青鸟的身份,而青鸟也将尽他所能在玄兮面前为芥茗谋得更多福利,虽两人都不大信任对方,这点却都是目前急需满足的。 “玄兮是我老友,我自是会多替你们师徒打算,”青鸟吟吟一笑,“若我未猜错,玄兮今日同掌门所商议的便是关于前些日子飞尸攻击宗门之事,玄兮此番下凡本就要彻查魔气源头,此事必然和魔宗有关。” 芥茗轻轻捻起茶案上的水杯,斜眼问道:“所以呢,你知道擎羊是谁派来的?” 青鸟轻笑摇头:“擎羊是谁派来的我不知,但我知强龙难压地头蛇,玄兮若想追根究底,必定要去问一条地头蛇。” “腾蛇?”芥茗脱口而出这名字,征询似的看向青鸟,青鸟却摇摇头:“腾蛇虽能力非凡,也在凡间却失踪了许久,我说的是毕方。” 芥茗顿时面露嫌恶,怎么又是一只鸟。 “毕方是上古四神兽之一,受无上黄帝之命留守泰山,方圆几千里的亡魂恶灵都由她镇守,魔宗炼制飞尸之事毕方定然知晓。”青鸟肯定地说。 芥茗挣扎再三,紧紧盯住青鸟道:“我要玄兮一定带我同去。” 青鸟暗自吃惊:“泰山虽说离剑势宗不远,可也有几百里距离,玄兮来回许久,你本可在这宫中修炼,我也能传授你其它……” “我不用功法,我只要跟着玄兮。”芥茗沉声道。 毕方虽为鸟禽,可它镇守的万千恶魂怨灵却是极佳的修炼材料,只要可以跟着玄兮一同前去,不怕他修为不会进步。 青鸟见他如此执着,终是犹豫地点点头:“好。” 青鸟走后,芥茗开始盘算,修出元神前决不可贸然回青丘,否则晏纹用强硬手段再囚禁他,他连自保都做不到;同时也不能对玄兮和青鸟掉以轻心—— 玄兮收自己为徒,尚不知是因为和旧人相关,还是想把自己当做材料助那只白鹤化形,青鸟更是身份不明,态度殷勤的不像话,种种情况看来,他不得不加快修炼速度。 正当他打算用一套玄兮教导的心法来稳固气海和妖丹,再次被拜访的人打搅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4节 “芥公子,沧笙不请自来实在羞愧,可刚刚在宗门内听闻仙君说道你们明日便会起身离开,沧笙觉得今日不来恐怕再难有相逢之日。”暮沧笙气息不稳,从来修整的仪容竟有些凌乱。 芥茗暗暗嫌弃地注视着跪在屋外不肯起身的青年:“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什么东西能送你。” “芥公子前几日在剑意广场上力挽狂澜,沧笙自知力如蝼蚁无法与公子无法并驾齐驱,也入不了公子的眼,可仍旧要前来向公子道谢,救我剑势宗于水火!”暮沧笙说话仍旧有些喘息,可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精光不灭,炯炯有神地仰视着站没站相的芥茗。 “……”把严谨的素色道袍穿成一副松垮样,芥茗是第一个,他倚着门框复杂地看着这青年。 怪不得老宗主见玄兮要带着他来混面熟,不过二十便结了内丹,天资惊人,后天助力也足够,在当今凡间修真界算得数一数二,不出一段时间必定又是一颗耀目的星辰,恐怕比起玄兮都不会逊色。 更重要的是,他曾经对呛过玄兮,这点让芥茗印象非常深刻。 见芥茗一直不说话,暮沧笙又微微垂首道:“今日前来,除了道谢,还要向芥公子道歉,家父当日的鲁莽行为,实则是为了保障冲霄峰的安全,并非有意与芥公子为敌……” “你会成为剑势宗的宗主吗?”芥茗突然岔开话题。 暮沧笙双瞳骤缩,惊愕地仰头看向芥茗。 芥茗凤目微挑,精光潜埋,一头黑发未曾打理,随意松散在身后如星河落幕,眉宇间的红印如一团业火熊熊燃烧,总是散发着正邪莫辨的气息。 他重复了一遍:“你会成为剑势宗的宗主吗?” 暮沧笙张了张嘴,心脏狂跳不已。 这问题看似很简单,可谁敢一口承诺下?不说会被人视为野心昭然,但说修仙之路向来艰辛,若是出了什么难以预料的岔子,就会前功尽弃。 芥茗轻轻蹲下身盯着暮沧笙,认真道:“好好干,超过玄兮的话我就收你作我手下。” 暮沧笙的大脑已经有些不够用了,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芥茗紧张不已:“芥公子,你不是仙君的徒弟吗?” 芥茗笑了笑,刹那邪气凛然,纵是未说话,那双凤目中的骄纵已显露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吼! 芥茗小哥哥脑补能力打听能力都是10级的~ ☆、听说阴阳有禽 也不知是因为芥茗的态度坚决,还是青鸟真的附耳建议,总之次日一早芥茗如愿以偿地和玄兮离开了冲霄峰。 芥茗心中对玄兮不满,早因其阻碍自己杀擎羊而达到顶峰,此番和气相对,纯属作出来撑场面,实则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剑势宗距离泰山不远却也道不上近,若是以芥茗的速度恐怕还须半日才能到,高空之上俯视地面,隐约可窥见群山中氤氲的层层雾霭之色。 若是普通人定会觉得这只是寻常山林瘴气,而芥茗却微微皱眉,这是魔气的实体,他凭借洞冥草之力可以窥个一清二楚。 这一带还算有道门中人镇守,魔气尚且升腾至此,远离道场的俗世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桑柴城的那只墨妖,若非被魔气侵染是绝不可能沾惹人命的,他蓦然想到两次在这些人身上看到那个诡谲的咒印……恐怕这次真是要出乱子,想到这里,芥茗不禁暗自提高了些警惕。 “屏气。”玄兮突然提点一句,芥茗本能敛气浑身气息作出防卫姿态,却被玄兮又一把拉到了身后。 芥茗看着面前的一对奇异飞禽绕着他们二人盘旋,两只鸟不过拳头大小,一红一绿极是艳丽好看,却是天残之躯般,都只有一眼一翼,互相扶持才得以飞起。 玄兮昂首凌空,微微对这对飞鸟垂首片刻,那对奇异的鸟儿最后在浑身僵硬的芥茗脑袋上轻啄了几下,扑扑翅膀缓缓离去。 “比翼鸟?”芥茗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两个小身影消失的方向,“这种环境,居然还有活着的比翼鸟……” “从泰山而来。”玄兮眼中精光微闪,沉吟片刻道。 比翼鸟胆子极小,若是感觉受到了威胁会双双自杀,而这对比翼鸟的羽翼上沾染着毕方的火性法力,能活着从泰山那边飞到这里,代表前路并无多少危险。 芥茗则心中一喜:“那我们加快速度!” 玄兮看他一眼,还有话未说明:前途虽无凶险,可比翼鸟极少会离家,泰山之上肯定是出事了。 所以芥茗满心踌躇地打算一跃而至时,猛感到天旋地转一阵,眨眼间竟被收拢成手掌大小! “玄兮,你对我做什么!!!” 芥茗目眦欲裂地跳起来,妄图戳死玄兮,奈何玄兮却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直接把他塞进了腰间的储物袋中——和存放擎羊的不是一个袋子,否则芥茗真要毁天灭地了。 “太慢。”玄兮轻描淡写道,芥茗气的两眼泛白,又在一阵强劲风流下缓缓冷静下来。 你就先得瑟吧,待我修成大道,第一个宰的就是你,某草精心中恨恨谋划着。 玄兮的雪白织锦道袍与紫色编带在风云中如紫电划过,他面若青瓷清冷淡漠,唯有一双厉眸彰显出不可违逆之态。 越靠近泰山便越感到热力袭来,即便是凌冽寒冬都能感到灼热,难怪比翼鸟会逃离此处。 俯瞰山岗,遍地枯枝凋零,草木衰朽,一片死气。 地面的灼热太过霸道,芥茗待在玄兮的储物袋中清晰可见外面的场景,被这热度熏得有些难以招架。 毕方是神兽,它所造出的火不同寻常,和晏纹的狐火不相上下,正当他感到仿佛要被灼裂时,一道清凉气息包围了周身,这动作除了玄兮再无他想。 芥茗眼皮狠狠翻了一下,舒舒服服四仰八叉躺在了袋子里。 整座泰山都是这般了无生机,魔气却未见得有多少,相反,毕方作为火性神兽的火属性法力四溢,将整座山化为死地。 玄兮走了很长一段路,跨过一座高桥,路过了无数动物骸骨,最终在一个怪石嶙峋的洞口停下来。 洞前是长满了枯草的石板大地,一条破裂的裂缝将石板分为两半,两边明暗不一,阴阳相异,正是有名的“阴阳界”。 洞口的石头似是被火熏的发黑,一副破落模样,若非玄兮停在这里,一般人绝想不到神兽毕方会蜷缩在这一隅。 玄兮从袖中拈出一张泛黄的符纸,启口轻喃了几声,那张符纸便自动悠悠然自动脱离他手掌,飘向石洞里。 臭道士的把戏,芥茗看不上的心里埋汰一声。 符纸被黑暗吞没后再难辨踪迹,玄兮却不急不慢地等在洞外,直到一点火光猝然亮起,细细辨来竟是那张符纸在洞内燃了起来。 芥茗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下一刻热风如汹涌的狂狼从洞内席卷而来,藏在玄兮法力保护下的他未感到不适,却明明白白看见洞口的枯木,在这阵诡异热风中熊熊燃烧起来。 他急忙下意识仰头朝玄兮看去,只见玄兮傲然直立,神情冷冽,这股气流竟对他未起丝毫伤害,除却吹起他几缕墨发和霜紫的发带。 “玄兮……”随着枝桠在烈火中爆裂声不绝入耳,石洞中缓缓传来悠长又低哑的传唤,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玄兮面容冷峻地盯住石洞出口:“毕方,泰山生灵涂炭,这就是你治下?” 一阵巨物翻腾的声音从冗长石洞中传出,芥茗敏感地察觉轰鸣声中隐隐有着痛苦的低吟,随即石洞中红芒大盛,他立即猜测,毕方原本以本体蜷缩在洞内,此番应是化形出来。 “让我看看,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了。”衣摆拖地声极重,仿佛未曾出洞许久,地上已经堆积了无数灰烬和枯枝,如她的声音一般陈旧地令人不敢乍然直视。 玄兮却波澜不惊道:“泰山已生灵涂炭。” “因为……我老了。”红衣女子容颜娇艳,一身火红羽袍当显霸道,却在现出身影后避不可及地露出了一头银发。 芥茗在储物袋中看得瞳孔骤缩:“三花俱灭!?” 三花,分为精、气、神三路,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道家重修炼,以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最后聚之于顶,可以万毒不侵。 入了仙籍,神仙便是长生不老了,除非遭遇战事或是劫难会再入轮回,但是最可怕的莫过于三花俱灭之症,若是全无准备则会有灰飞烟灭的结果。 修行者,必由五行归五老,三花而化三清,始能归原无极本体,而达圆通究竟。 毕方是天生灵体上古神兽,本不受天道循环之累,可若是三花俱灭,便再无转世轮回一说。 此番她满头发色尽退,双瞳虽犹火红,却不似千年前澄清通明,混沌污浊沾染了她的双瞳,也沾染了她的本体。 芥茗可以窥见法力虚弱的她的本体,那是一只骄傲的红色神鸟,单肢而立,翎羽虽已无亮泽,却仍昂扬,如她所化人形一样,霸气天成。 玄兮也意识到了这点,一贯波澜不惊的面容露出一丝震颤:“三花俱灭是大事,你应向王母或天帝请示。” 他仿佛被扼住咽喉,一字一句道。 毕方杵着一把锋利的□□,从洞口缓缓走过来,踏足的每一步都会燃起那一处的土地,她面色苍白憔悴,却坚持着挺起胸膛,血红羽衣宛若战袍:“我与你师傅一般,早晚都是要死的,不过我宁愿死在固守的土地上!” 这番话中有话,玄兮目光凝结成冰。 “怎得想起我这个老家伙来了?”毕方的目光如同毒刺,毫不保留地绽放凶狠,“若说是为了这方圆千里,那小神无能,恐怕不能再同万年前那样力镇群鬼了。” 玄兮依旧沉默,芥茗在储物袋里眯起眼翘起了腿,猜测玄兮的沉默恐怕是和毕方提及了他师傅有关。 “剑势宗几日前被五百飞尸袭击。”玄兮终于启唇,语气平静至极。 毕方怔忪片刻,蓦地狂妄大笑起来:“我道是何事,惹得瑶池仙君亲自前来,原来是你那凡间宗门……” “带头的是擎羊,他入了魔。王母已派十八位仙君下凡,世道将乱。”玄兮冰冷地打断她。 “擎羊曾是散仙,在星君之位上堕了魔?”毕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眼中,她千年都不问世事,光是用法力镇守泰山已是艰难,罔顾世外纷争。 玄兮不置可否,只平静地问道:“近年的恶灵来路可否有异?” 毕方握紧手中□□:“东方。” “此去东方是不死民国,生而不死,所以一旦被邪道所利用肉身消亡,亡魂的怨气必然是极重的,我感受的清晰。”毕方说着,突然躬身重重咳嗽了几声,她吞吐气息之间,又引起了山岗上不同位置的火光冲天。 芥茗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不是因为毕方生的美艳,所以惹人哀怜,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恸,让他呆滞地跪在柔软的储物袋中盯着毕方。 毕方瞬间抬眼盯住芥茗的方向,语气森然:“玄兮,你这袋子里是什么?” 明知对方无法看见自己,芥茗却仍被那道目光吓得猛出了一身冷汗,他刚刚太过松懈,竟忘记了收敛气息,且看的专注,甚至不自觉释放了一丝平日里试探的感知。 玄兮一顿,复杂地看了眼腰间锦囊。 然而毕方还未得到答案蓦地神情大变,一口鲜血直直喷出,溅落在地上顿时烧出了一片焦土:“说来就来!” 玄兮神色一紧:“何物?” 毕方仰头看天,只见暮色将至浑浑噩噩,咬了咬牙道:“这些家伙知道我如今法力不行,每到入夜便开始妄图冲破桎梏重回凡间。” 哪怕她再瞧不上玄兮,此刻都不得不将实话如数告知。 若是真有一天她殒身泰山,也需有人向天帝禀报,她毕方困守死山四千载,不辱使命。 此处是泰山阴阳界,不仅仅是山岗岩石的颜色阴阳不一,连同着毕方所镇守的一切与这世间,划分为阴阳两界。 作者有话要说:  毕方的人形形象简直是个军娘大姐姐_(:3」∠) 小天使们~周末快乐~ ☆、听说毕方有灵 山体摇晃的迅猛,玄兮地踏在隐隐不安的大地上面色沉重,感受着山下镇压的事物们有多么怨忿多么不甘。 毕方一声震吼,浑身红芒闪耀群山之巅,她将手中□□猛地扎进山石中,芥茗瞬间觉得一股强大阵法禁锢了他的法力。 “你用七煞锁魂阵?”玄兮的语气有些低沉,后退了几步眼神复杂。 芥茗一听,不禁恍惚,不知何来的模糊片段挤进脑海,令他突然感到一阵压抑。 七煞锁魂阵恶毒异常,由魑魅魍魉魈魃魋这七煞困守,阵法的最强之处在于变幻莫测,脚踏八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日日夜夜对拘留在法阵内的亡魂进行噬心摧残,直至他们魂魄飞散。 “泰山之下什么不多,就是这些东西多,以暴制暴才是对付它们最好的方法。”毕方满头银发在红光四耀的阵法中纷乱飘散,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凶狠非常。 泰山几千年来,早已被怨气摧残的再无灵气,想用其它阵法来镇魂根本是空中楼阁,只有以恶治恶才得以支撑如此之久。 “可她身在阵法之中,七煞锁魂也在损耗她的气血……!” 芥茗突然就明白了毕方三花俱灭的根本缘由,玄兮听到他的自语,不禁深深看了毕方一眼。 毕方曾在无上黄帝征战时,伴龙辇左右,杀戮迎敌,凶猛不可挡,如今却要折羽在这片荒凉无际的死山之中。 芥茗还在震惊地注视着阵法中飞舞的七煞,下一刻猛然获得自由,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滚了几番,发现自己被玄兮放了出来,再抬头只见一袭白衣如紫霜青电,划过阴霾天空。 毕方面色紧绷。 只见玄兮手中化出一把寒芒刺目的长剑,剑柄雕琢细致,印刻着无数斑驳咒印,玄晶剑身流光溢寒,锋芒毕露,令人一眼便觉胆颤。 芥茗行不由衷地朝后退了几步,不得不畏惧。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破!” 清光耀目,玄兮将毕方耗尽本元祭出的七煞锁魂阵笼罩其中,包揽起整座泰山。 芥茗和毕方身沐清光,顿觉丹田气海一片澄明,法力充盈。 “你是……”毕方得到片刻轻松,抬头猛然瞧见芥茗,一时惊得忘乎言语,而芥茗却神色一紧,霎时幻化出本命洞冥灯盏腾空而起:“有大家伙!” “回毕方身边!”玄兮眉头一蹙,语气冰冷。 芥茗咬牙冷笑一瞬,灯盏在他手中消失,化为两团明光左右手各掌一只:“即为我师父,自然应照料我修行,恶灵怨魂本就是我可以净化增添修为的,何必让我躲起来?” 玄兮不想与他再争执,不过片刻,泰山下的阴霾物件们似是感知到了今日阵法与往日不同,反应更加激烈,隐隐有冲破桎梏、反袭玄兮的清光阵之势。 “怎么会这样……”毕方似有察觉,半瘫倒在地拳头紧握,“它们今日更强了……” “你以自身真元催动七煞开阵,它们若不被折磨死,坚持下来就能间接获取你的真元,且混合着越发越重的怨气,自然会法力大涨。”芥茗看向毕方,语气带着几分怜惜,同时动作不停,掌心的两处明光扩散开来氤氲笼罩起大地。 玄兮和芥茗二人合力本该非常强势,奈何泰山下的邪物们被压抑的太久,今日又不知是吹了什么风,一下亢奋的难以招架,玄兮布阵半晌,突然开口:“芥茗,收阵,放它出来。” 玄兮说的是“它”,不是“它们”。 芥茗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也忌惮着玄兮手中的剑,反正他是师傅,出了事儿他先死。 于是他立刻收拢两点烛光,立于玄兮身后,斜光瞥见地上的毕方顺便将她提了过来。 玄兮的最后一道法力撤销,芥茗感受到一股所向披靡的霸道邪气从地下翻涌而上,毕方惊惶怒吼:“玄兮,你竟然要将它们放出来!” “你若再镇着它,不出半甲子便要陨落。”玄兮冷冷说道,眼见着山体轰隆震动,一只浑身披着毛发的庞然大物缓缓从山底攀爬而上,芥茗双瞳蓦然收缩,掌中燃着的烛火光芒瞬间盛放! “这个模样……”毕方难以置信地朝下看去,“这不是……它们明明只是寻常恶灵!” “四千年的恶灵。”芥茗隐隐有些兴奋。 毕方傻了般看向芥茗,震惊复加恐怖,变幻莫测,最终缓缓归于一道难以言说的深沉凝视。 芥茗却不再看她,因为玄兮在那物现形后飞冲而去,九转曜华剑的剑芒在暗沉夜幕下,显得比任何凶兽还要可怕。 庞然大物感觉到危险袭来,竟能灵巧地腾空一跃,从泰山下的沟壑中攀上了周边山脉。 从天上俯瞰,群山峻岭不过泥盘图册,那只凶兽浑身泛着红光翻来覆去,十分诡谲。 而玄兮化出数十支剑气,剑若冰锥一齐射出,那东西被刺中好几下,痛呼声如同扼住了嗓子的狼啸。 芥茗见凶兽被玄兮逼得四处逃窜,躲过好几下剑气,心中微动,一个翻身跃入山岗。 “芥茗!”玄兮乍然瞧见他的肆意,高声怒吼,道袍纷乱飞舞,气息大动。 芥茗轻轻一笑,长袖一甩手掌触地:“仙君师傅,莫要动怒嘛。” 大腿粗的荆棘藤蔓冲破山石从地底迸发生长出来,对于那只庞然大物来说,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有着令人瞠目的强韧之力。 “嗷呜——!!!”藤蔓□□控着腾空而出,寻找周围的一切活物,碰上凶兽的一瞬所有都缠绕了过来,如蛛丝缠住巨大猎物,数根藤蔓竟瞬间将凶兽捆在了原地! 芥茗法力正充盈,浑身都是力气,仰头吼道:“趁现在,杀了它!” 玄兮片刻未停,收起幻化的剑气,一把握住九转曜华剑,口中呢喃咒术引动滚滚天雷。 凶兽被缚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天上的威胁,它凄厉吼叫一声,芥茗立刻回神施法,将藤蔓裹得更紧,雷电以目光可视之态从天而降,瞬间就将凶兽所在的地方劈了个业火燎原,齑粉飘散。 毕方惊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不过半柱香,颤颤巍巍道:“你们把我镇压了四千年的恶灵……就这么消灭干净了?” 玄兮未说话,芥茗半蹲在石块儿上紧紧皱起眉头。 藤蔓中的凶兽原本庞大身躯灰飞烟灭,而邪气未灭,反而有更凶猛的架势朝上空涌现。 “小心!”毕方高亢呼唤,化作血红飞鸟从半空急急坠落,芥茗心头一紧,被鸟喙叼起的一瞬间,他看到深渊之中扬起一抹比毕方还要红的身影,一道暗光贴着他的脸划过去。 玄兮面容紧绷,如飞星降世,举剑冲向那人,那人一身红衣手执折扇,红的让人觉得有些血腥。 九转曜华剑与折扇相撞,扇身瞬间炸出一缕黑烟连带着主人朝后退去数十丈,红衣男子面如施粉,鬼气阴森,却生的一双圆润大眼,瞳中无光:“竟然是位仙君呢呵呵哈哈哈哈哈!” 玄兮沉下脸,剑势凌厉:“虚耗。” 那红衣男子闪过一剑弹跳开来,以扇掩面笑声渗人:“多亏了毕方大人多年来以真元设下七煞锁魂阵,得以让在下日日壮大啊~” 原形的毕方愤怒长啸一声,若不是芥茗拉着,恐怕就要冲下去与虚耗玉石俱焚了。 玄兮没有直接取他的命,问道:“你为七煞凝聚体,身于七煞锁魂阵窃取毕方的真元?” 虚耗如实回答,拿开扇子笑的更阴森:“毕方大人为了镇住那些恶灵怨魂召唤了我,我自然也是尽心尽力耗尽那家伙的力量,否则仙君如何能一击就击溃那只凶兽呢?” 他笑了一会儿扭头看向空中的毕方,眼中流露一抹向往神情:“毕方大人的真元真是无比温暖的火性法力呀。” 毕方嘶鸣着喷出一口血,芥茗完全没想到居然前面还有这么个陷阱,原以为只是恶灵怨魂,想不到竟是七煞凝实反噬毕方! 玄兮却平静的多,问清后直接冲向虚耗,抬手便是法阵升起、剑光飞转。 奈何虚耗实力不凡。 毕方乃天生神兽,玄兮还于凡尘中苦修剑道时,她就位列仙班,虚耗吞噬了她的大部分真元,此刻和玄兮对竟毫不示弱。 玄兮手中九转曜华剑多次要取虚耗性命,却总在最后时刻偏过几分。 芥茗看的眉头紧皱,暗暗幻化出他的长剑打算迎头砍过去,却突然被身旁的毕方用羽翼遮挡了起来。 “你叫芥茗?”沙哑的女声透着疲惫,芥茗一顿,毕方遮挡住他的视野,让他四顾黑暗,却感受不到威胁。 “你和玄兮是何关系?”毕方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希冀。 芥茗想若是玄兮今日战死了那他就自由了,于是不急不慢道:“他强行收了我当徒弟。” 毕方似乎没想到这个情况,愣了半晌缓缓道:“好……好……” “好什么好,你真元损耗了大半,气海匮虚,快死了你知道吗?”芥茗毫不留情地说道。 毕方咳了几声:“我自然知道,兄长们死的死,老的老,都到了这一劫了。” 芥茗顿了一下:“你也别太绝望了,我看玄兮不准备取虚耗的命,怕是要活捉了他把真元还给你。” 毕方笑笑,笑完之后语气回归到几乎冷漠的平淡:“玄兮不会。” 芥茗心想我不过安慰你几句,你何必这么认真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若是想把虚耗的一身真元给你,你就收下,别和他客气。”毕方声音又低了几度。 芥茗觉得她有点莫名其妙:“他为何要把你的真元给我?” 毕方轻轻答道:“我也只是说如果,我老了,眼睛不好了,也不敢确定了……” 芥茗心想你不仅老了你还有病! 结果心里想的还未编排完,他浑身僵硬住,怒吼道:“毕方!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是神兽,将死之际定会引得诸路妖邪前来夺取所剩不多的真元和身体,今日与你有缘,便将剩余之力全赠与你,也算了我当年与老友之约……” 话未说完,芥茗便感到一阵霸道元力从他四肢侵入身体。 毕方真元属火,热烈而强大,几乎要把他这株可怜的小草给点燃了,然毕方又倾尽全力护他丹田气海,让他在未完全接受这股真元之前,得以保留一丝清明。 “对玄兮千万要防一手,哪怕他再真诚,再不遗余力地教导你,你都不要信他。” 芥茗痛的两眼翻白,却又强撑着保持清醒,这么好的事儿落到他头上,他当然得吞个一干二净才对得起这只神兽。 而毕方说的这些他却一个字儿都未听清,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复杂的法力融合,让他根本顾不上其它。 若是他平日多注意修炼心境,此刻也不至于剧痛交瘁至此,想起玄兮一板一眼的说辞,他顿时有些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芥茗:这个仙君飞来飞去好像很diao的样子 玄兮:…… 芥茗:待我仔细观察一下,diao在何处 玄兮:……修道之人,清心寡欲 ☆、听说公子化神 虚耗是七煞的凝合,能镇魂亦能召来鬼怪,玄兮起先未伤其性命,他反而召唤了一堆难缠的小鬼,玄兮自然是一剑斩死一群,奈何分秒间虚耗就会逃出许远。 玄兮动作不停,眼神越发冷冽。 “仙君,在下今日是感激你放我出阵才连连相让,若是仙君一直步步紧逼,可别怪在下认真!”虚耗挥了挥扇子,又是一波小鬼朝玄兮冲过去,玄兮挥剑斩灭一群,不料虚耗从他剑下蓦然出现,鬼爪直取他面门。 玄兮却镇定自若,他身上有三清护体,寻常妖邪若是胆敢犯他,必定引得九天之雷直击内丹,连躲都躲闪不掉,却不料虚耗还未碰到他,便被一支泛着红光的灯柄给挡住了。 虚耗脸色一变,立刻朝后退去,却不料一道刺目的屏障挡住了他的路—— 那是芥茗早就给他设下的套,碰到屏风一瞬法力激烈对碰,虚耗浑身一颤,瘫软了半边,玄兮顺其倒退几步,一道剑气恰是时候的扎进对方体内。 芥茗掐住虚耗脖子,歪头笑了笑:“让我看看,放出如此厥词的家伙是个什么模样。” 玄兮一眼便看出他体内多了毕方的真元,法力大增,顿时朝远处的毕方看去,只见毕方已经奄奄一息,眼中却含着一丝圆满和安详。 虚耗震惊不已,一掌送去一道火焰,却发现芥茗毫不受影响,且被芥茗完全吸收了进去:“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可是毕方的神火!” 芥茗此时的法力和虚耗同属毕方,所以虚耗攻击他的效果非常不显著,何况又是本体洞冥草,对这类鬼邪有着天生的克制,胜券在握。 “你才是个什么东西,孤魂野鬼集成一团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芥茗咧嘴大笑起来。 而每当他春风得意时,总有个人会拖他后腿,玄兮沉声道:“留他活命。” 芥茗浑身寒毛束起,如同一只炸毛的毛提着虚耗弹出数十尺:“你休再坏我好事!” 擎羊之事已是忍的极其不甘了。 玄兮却僵硬着脸毫不退让,芥茗一手提虚耗一手幻化出洞冥灯,取烛火托于掌心,夜幕下如同诡谲秘术在召唤禁忌之灵。 可芥茗从不召唤什么,他只会夺取。 玄兮终于动了,芥茗脸色大变,对方提剑而来的速度和气势都远超过他见的所有妖邪,让他莫名胆怯了一阵,却终是硬着脾气将烛火化入掌心,一招火焰袭向玄兮。 玄兮侧身闪过,眼中泛起一抹复杂。 “虚耗业债累累,我若杀他根本不会沾染业债,还能提升修为,有何不可!”芥茗一边惊呼一边逃窜,对于玄兮来说他还是太弱了,哪怕分得了毕方的一丝真元都无法和玄兮抗衡。 玄兮手中紧握着九转曜华剑,剑身和他整个人一样冰冷:“他若死了,毕方也得死。” 芥茗一顿,虚耗趁着这一瞬,不用毕方的法术,反而以及其阴狠的怨灵之力狠狠绞了芥茗胸口一击,挣脱出去,芥茗当场喷血,却强忍剧痛,转身便是一剑,钉住想要逃跑的虚耗的大腿。 “啊——!”虚耗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 洞冥草幻化的一切对于邪物来说都是毒,芥茗深知这一点,却又痛恨自己不能杀他,便咬紧了牙,用力把这腌臜的妖物剁了四肢,只留下一口气在:“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虚耗早已神志不清,红艳艳的一坨瘫软在地上,难以入目。 若不是玄兮阻止,恐怕芥茗还要再剁上几下。 玄兮将其和擎羊一样也收了起来,再默默将芥茗提起,不顾他满口“臭道士松开我”、“你再动我试试看”,强行定住了身,带回毕方身边。 “你倒是大方。”玄兮看着毕方,神情变幻莫测。 毕方失去了全部修为,离死不远,此刻匍匐在地还剩微弱呼吸,唯有那双不甘闭上的眸子还在彰显满满的嘲讽。 芥茗说不出话,心中却想的极多,他是狠毒,却也不是没良心,毕方临死还把修为传给自己,这无疑是大恩。 芥茗从小就是从厮杀里活下来的,险恶的举措和虚伪的心灵他见得多,却难得被真诚对待。 所以若是玄兮不救毕方,他定会搅的天翻地覆! 然而,玄兮却扬手在他和毕方身上各下了一个阵法似的东西,他两眼瞪得很大,甚是不解。 “你带毕方回冲霄宫,我去不死民国。”玄兮明显在对和芥茗说话,芥茗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奄奄一息的毕方,心中也有万千不确定。 “毕方自有自救之法,你只需护她不受旁人侵扰。”玄兮说完松开了芥茗的定身咒,芥茗也冷静下来,慢慢起身道:“真有方法不死?” 玄兮薄唇紧闭,沉默地将储物袋交给了芥茗。 芥茗握着内里复杂的袋子,看了看地上的血红毕方,它的原形太过庞大,只能用点小手段,于是他轻轻念了句口诀,将毕方缩小成了一只手掌大的小雀儿,沉声道:“我会尽力。” “她是生是死全看你。”玄兮平静说完,伸手化出一件白色羽衣,亲手给浑身是血的芥茗披上。 芥茗见到这衣服一到自己身上就自动消失不见了,肯定是个仙家宝贝,自己这便宜师傅总算在入门后送了自己继定位符之后的第二样东西了,说得过去。 “你用不着为了谢我就送我个,你欠我的多着呢。”芥茗故意倨傲地讽刺了他一句。 玄兮波澜不惊地回道:“待我回冲霄宫会取回。” 芥茗:“……” 最终玄兮还是替芥茗疗了一次伤,否则他胸口破了那么大一个窟窿,恐怕还没到冲霄峰就要在半路倒下,芥茗将毕方贴身藏起,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剑势宗方向赶去。 至于玄兮,身子骨还硬朗着,他只能祈祷那边的鬼怪更厉害些,把玄兮吃的骨头都不剩才好。 冲霄峰的法阵对芥茗是完全开放的,他思索再三将毕方安放在了平日玄兮清修打坐的地方,毕方恢复了原形后占据了整间房还有些拥挤。 芥茗站在她身前,垂眸打量着神禽,收纳虚耗的储物袋握在手中,毕方动了动,血红双眸缓缓睁开凝视芥茗,芥茗被她看得心中发毛,将袋子直接扔过去冷冰冰地说道:“这是虚耗,玄兮说拿回你的真元你就能不死。” 毕方扬了扬修长的脖子,复杂地看着芥茗,声音嘶哑:“你为何不拿走。” 芥茗漫不在乎地扬起唇角:“我不强取豪夺,不属于我的我若拿了可就涉了因果,可你给我的我自不会还,”他顿了顿,略显烦躁道,“你快点给自己疗伤吧,万一拖久了真元收不拢了。” 毕方混沌的红瞳泛出霜打过的凄凉:“那阵法明明是……好……好……” 芥茗皱了皱眉,觉得这只神禽有些不正常,虽残败至此却仍不可亵渎,便微微点头示意,退出了屋子。 反正他的恩情和玄兮的命令已经了结,耗费了一整天拖着毕方回到剑势宗,毕方之后的生死便再与他无关了。 他找了处阳光晴好植被茂密的宽敞地界,平心静气地闭目打坐。 他虽出生于黄泉这特殊之地,本体却依然是一株平凡的植物,灵气充沛阳光明媚的地方定是比其它要有助于修炼,嗜杀成性以杀助增长修为始终不是长远之策。 被玄兮无数次提点,刚刚受到毕方真元那一刻,他也真切感受到了自己修炼的弊端,所以此刻先静修一段时间,融汇了毕方的法力再做定夺。 火性的法力热烈至极,只要稍稍放松控制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席卷了全身穴位,将气海都全然控制。 芥茗闷哼一声立刻加紧运转自身的法力,洞冥草之力如同一股幽冷溪流,静静潜伏在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下方静待时机。 这一静待便是整整三个月。 毕方与天地同生,为上古神禽,哪怕是一丝真元都是极为强大的力量,芥茗浑身衣着都焦灼起火,艰难与之抗衡。 最后他控制自身法力一举包囊起那团火焰,双方乍然接触芥茗避不可及地呕出一口鲜血,却咬牙继续融合。 毕方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毫不吝啬将真元赐给他,也不曾想过这到底会不会害死他? 芥茗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狠狠吞没这团火,霎时那股幽蓝的洞冥草之力被加入了一抹浓烈色泽,芥茗睁眼刹那天地仿佛都更加清晰,入目每一丝夹带柳絮的风和每一缕携卷花瓣的水都无比清晰。 他在冲霄峰最高处能将一切都能收入眼底,震人心魄。 “紫府已现,不日便可化神。”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想起,芥茗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身才发现玄兮竟好整以暇地立于他身后,一身白袍似与凡尘隔绝。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些恼怒地喊道,忙不迭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浑身衣物早已被燃烧殆尽,除却长发遮挡了部分后背,竟是赤身裸体。 玄兮轻轻看了他一眼,缓缓伸手。 芥茗慌乱中老脸一红,心想拜个师也不是没用,起码在我修炼完了能给我批件衣裳…… 结果一阵白芒闪过眼前,玄兮径自拿过此前披在芥茗身上的白色羽衣,衣袂翻飞转身离去。 芥茗:“……” 而当他跌爬起身打算重视自身时,赫然发觉尾椎处多了一块从前从未有过的咒印,那咒印说陌生也不陌生,在柴桑城的墨妖和剑势宗的擎羊身上都曾见过…… 芥茗心脏猛地一揪,惊惶淹没了踏入化神期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芥茗:你连件衣服都不给我!? 蛊哥:反正都是要脱的…… ¥……≈≈¥ 蛊哥卒。 ☆、听说黑水有龙 芥茗回到冲霄宫才知晓自己这一闭关,关了三个月,连毕方都得到神谕回天修养去了。 他暗暗心惊,幸好自己深处禁锢重重的冲霄峰,否则三个月无知无觉,若是被有心人觊觎,后果不堪设想。 “可感知到元婴?”玄兮与他站了有些距离询问,白鹤就在屋内的木架上百无聊赖地梳理羽毛,打量二人。 芥茗摇摇头:“刚能探知紫府。” 他沉默看了眼玄兮,欲言又止,终是决定将自己身上出现咒印之事隐瞒下去。 二人结为师徒不算久,玄兮同他一样下手狠厉,又多了一分正邪不容,所以万一这咒印真和魔宗有关,保不准自己会被就地正法。 玄兮垂下眸不多言语,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檀木方盒递过去。 芥茗眯眼道:“什么意思?” “虽是借了毕方之力踏入化神期,仍应奖励。”玄兮说的波澜不惊,芥茗听得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扬起唇角。 晏纹不会奖励他,晏纹从来都是和他明算账,当他需要的时候晏纹不会吝惜法宝,却也从未让他感到被期望着。 玄兮对他动机是否单纯暂且不说,但说这一举动,让他莫名触动。 他装作不在乎地接过来问道:“这是何物?” 玄兮看着他打开盒子,沉声道:“龙角。” 芥茗抓着一节坚硬的不明物体当场愣在原地:“哪条龙的角?”他长这么大都没听过有哪条龙陨落。 “应龙。”玄兮目光如寒潭,静静看着他说道,一旁的白鹤本抬起一支长腿啄羽毛,听到后立马浑身微僵,金鸡独立。 芥茗差点一个不稳把龙角扔到他脸上:“你疯了吗!!!你从哪里弄到了应龙的角!!!” 应龙和毕方相同都曾是黄帝身边大将,比起毕方更加骁勇闻名,只是杀孽甚重,战后被黄帝命令不得回天,从此再难觅其踪影。 不说玄兮如何找到对方,但说应龙早已恨透了这群神仙,还怎么可能让对方割下自己的龙角! 玄兮将他的反应悉数收之眼底,霜色眼眸如坚硬的冰层,缓缓流动着不为人知的情绪。白鹤也怔忪了许久才放下自己的小细腿,一双葡萄圆的乌黑眼珠子直直看向玄兮,意味深长。 “你本体为草木,天生柔韧,对上妖邪易受影响,龙角刚正辟邪,可为你所用,”玄兮答非所问,说完用处展开一幅幻化的卷轴道,“你不愿静修,便随我一同去一趟涿鹿之野。” 逐鹿之野,众神埋骨之地,芥茗区区小妖根本想都未想过要去这种地方。 传闻涿鹿之野怨气极重,比泰山还要凶险,毕竟死在那里的不是普通人,芥茗看着手中龙角,想不通玄兮是中了什么邪:“你去不死民国发现了什么?” 玄兮沉吟片刻:“死伤无数。” 芥茗暗自打量他,传闻玄兮冷酷无情,也会在意凡人生死? 不过虽然前路凶险,可终归对他也有益处,小心为上也并非不可去,随即应下。 临走时,白鹤跟在玄兮身后扑扇着翅膀,还不时回头望向芥茗,看到芥茗毫无反应的神态后终是黯淡飞走。 芥茗心情有点复杂,本以为玄兮只会意思意思,送个普通仙家法器,想不到竟然一出手就是龙角。 他将一缕法力输入内力,顿时感觉到了磅礴大气的龙气,惊得连忙收回法力以免被反噬,霸道无比,看来应龙比毕方骁勇不是讹传。 举着一段龙角,他扯了扯嘴角,遥望玄兮背影,心道,就把杀你的日子再往后提一提好了。 涿鹿之野在大荒中央之地,离剑势宗又是有一段距离,这次芥茗直接耸耸肩,自愿进了玄兮的储物袋中,风凉惬意,同时可以趁机再探索一下自己的紫府,只须再刻苦些提升修为,他便能修出元婴乃至元神,届时只要元神不灭他便再无畏惧肉身之死! 想到离他强大的目标越来越近,芥茗忍不住捂住眼笑出了声。 可他不过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玄兮极快刹住疾驰之姿悬空而立,对面站着一位黑袍男子,气势不敛气息迫人。 “玄兮仙君大驾光临黑水,有失远迎。”男子面容英俊,长发高束,黑金蟒袍器宇傲然,拱手时未觉多恭敬,反倒有几分倨傲。 芥茗辨出对方毫不收敛的龙气,能在黑水肆无忌惮,想必定是传闻中蛮横霸道的黑水龙王。 “龙王。”玄兮轻轻点了点头,神情不变,包括足下御风之剑也未收起,而这龙王却意味深长的久久不让路:“仙君许久不曾下凡,如今步履匆忙不知所为何事,若是有难小王也可鼎力相助。” 芥茗眯眼,黑水龙王从不是什么友善之人,晏纹手下曾有小妖不慎踏足黑水境地,被这人派手下打回了原形送回青丘,晏纹为此差点掀翻桌子带人填平黑水,幸好他及时劝住,否则天狐对上龙王,不死也重伤。 而如今这人十足笑面虎的姿态面对玄兮,恐怕动机不纯。 “无碍,不过路过。”玄兮和黑水龙王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交集,所以耿直如他也丝毫不拐弯抹角。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5节 谁知本以为黑水龙王会见好就收,对方却毫不看人脸色道:“仙君无事,可小王近日却是有些事,恐怕得麻烦到仙君。” 玄兮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看了半晌漠然道:“龙王之境何须他人指染?” 黑水龙王笑容不变:“若是小王说,黑水也受到了此次魔气之乱,仙君可否留步呢?” 玄兮眼神一厉:“龙王之气竟敌不过魔气?” “小王本由玄蛇修行为龙,自是比不过海中龙族的,”黑水龙王垂目笑笑,“且此次异常分布极广,我黑水方圆百里都受魔气感染,水草魔化严重,小王惭愧,查不出根本。” 一听到这,芥茗双目闪了闪,立刻以神识朝玄兮喊道:“我愿留在黑水彻查水草魔化之事!” 玄兮似是未听见,仍旧淡淡看着黑水龙王:“区区水草,龙王难以招架?” 龙王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小王无能。” 芥茗越听越急切,同为草木之灵,他对于处理这类自是极为顺手,且还能净化一大片魔气提升修为,何乐而不为? 不想玄兮却冷冰冰道:“我亦无能。” 刹那间气氛尴尬下来,黑水龙王心性孤傲,极少被如此直白拒绝,且他提出之事,有理有据,正是玄兮应管之事,所以顿时笑得有些危险:“小王可否能问仙君为何如此坚定的拒绝?” 不仅龙王不悦,似乎是感受到了芥茗的怒火滔天,玄兮停顿半晌,沉声道:“前方有更急迫之事,若是龙王不嫌弃,我有一徒愿为效力。” 言罢解开禁制,芥茗倏地现出身影。 黑水龙王愣了片刻,被芥茗的突然出现惊到,顿时眼神微妙地看向玄兮:“仙君携带徒弟的方式确实奇特。” 玄兮仿若未闻,芥茗微微一笑:“正因路途遥远且事态紧急,师傅嫌我脚力太弱才出此下策,若是龙王不嫌弃,芥茗愿为效力。” 举手投足极尽大家风范,素色道袍真将他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修道之人,加之晏纹的法宝加护,黑水龙王竟一时未能辨出他真身。 他正是要如此得体,才能让龙王信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的生存方式,反正他生死掌握在玄兮手中,他也不在乎玄兮如何看他。 玄兮看了眼芥茗,也不知对他这番说辞评价如何,芥茗暗自朝他撇去一眼,发觉这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后无趣地移开了目光。 “如此,”黑水龙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芥公子便随我同去黑水吧,此珠乃水族避水珠,你且服下。” 芥茗接过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征询地看了看玄兮,只见玄兮盯着那珠子看了许久,最终轻轻点头,随后看向龙王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意味不明的深沉。 芥茗微笑着道了谢,将避水珠小心吞入喉中。 “甚好,仙君放心,小王定会好好照顾令徒,待仙君回来希望黑水之劫便能了却。”龙王轻拢起衣袖抱拳说道,眉宇间意气风发,一派大度之色,与先前几欲翻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玄兮却是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淡然至极:“两位保重。” 说完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多留,黑发如流云,随着人影飞洒而去。 “早年曾在昆仑与令师有过几面之缘,想不到这么久了仍旧这么淡漠。”龙王看着玄兮远去的身影似笑非笑地说着,芥茗有一瞬间不确定地看向远处,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玄兮对他疏远了些。 不过想想龙王所说,玄兮本来就是如此,哪有什么如今才疏远? “师傅只是性格如此,龙王切莫放在心上。”芥茗佯装的一派温和模样,人畜无害,龙王负手悬于层云之间沉默许久,淡笑道:“是了,听闻令师绝情惯了。” 芥茗:“……”相比较,他似乎还是更喜欢玄兮一点。 跟随龙王浮于黑水之境上空,芥茗眯眼打量起这方圆百里的陆地和水流,村落鳞次栉比,魔气沾染的极少,更多的还是聚集在水流之上。 “龙王,不知龙宫水族可否受到影响?”芥茗状若随意地问道。 龙王眉骨微凸,略带严肃道:“不曾,只有被魔化的水草搅和的不得安宁。” 芥茗低头思忖,魔气若无人刻意操纵,不会挑对手侵染,如果只有水草遭殃,水族皆无恙,那便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他垂首道:“还请龙王带我前去一趟水中。” 龙王眼中出现一闪而过的异样,扬唇笑了笑:“芥公子倒是十分用心。” 芥茗自知在龙王面前得夹紧尾巴:“为龙王分忧解难,自当勇往直前。” 龙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随我来吧。” 黑水虽被称为河,其蜿蜒之长渊源之深却难以估量,芥茗心中虽对水质有些担忧,却装作大义凛然地一头扎进了水中,幸好事先已服入了避水珠,与在岸上并无区别。 龙王先带着芥茗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水域,此处无草无鱼,只有远处或明或暗的阴影显示他们还未至黑水的繁华之处。 “芥公子可否感知到此处魔气?”龙王入水,显然更加肆意放松了些,连带说话语气都缓和了些,芥茗看了眼这龙王,果真隐约有股玄蛇之气未能除尽。 “回龙王……全是魔气。”芥茗自然地垂下脑袋。 龙王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道:“不急这一时片刻,本王还是先带你去龙宫休息片刻吧,早便说了黑水魔气甚重,龙气压抑不住。” 芥茗听着,似乎这龙王是在埋怨玄兮未曾亲自出马,而是留下个不中用的自己。 他心中冷笑几声,堂堂龙王镇不住的魔气,还妄图让他须臾间净化干净? 净化魔气起码得查清个源头,否则他这边无用功一直做,耗尽了法力谁给他工钱? 心胸不开阔的芥小爷暗暗已经编排这草包龙王许久了,跟着对方在河底广阔之境游荡,芥茗远远便看到一座恢宏华丽的水底宫殿,琉璃珠贝的光在这幽暗水底显得格外贵气。 可还未等他感叹一番抒发赞美,猛地觉察出一丝绝望怨气! 芥茗蓦然扭头,朝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水草丛看过去,只见细长茂密的草丛里隐约夹杂许多别态物体,在动荡的水波中不停颤动。 怨气混杂魔气,在模糊的阴影中如同一只巨大怪兽,朝着远方的自己张开了獠牙。 作者有话要说:  芥茗:你居然就这么丢下我了!? 玄兮:你要求的。 芥茗:可你就这么丢下我了! 玄兮:滚回来。 芥茗:你居然又干扰我修行!? 玄兮:…… ☆、听说此地极邪 芥茗坐在龙宫大殿的贵客席位上,眼前是水底的美味菜肴,蚌女在大殿中央翩然起舞,姿态轻柔如水。 他唇边含笑,敬了主位上的龙王一杯酒,脑子里却有止不住的思绪翻涌出来。 入龙宫前见到的那一幕让他惊魂未定,水草本性偏阴,加之被魔气侵染,也不知究竟能作妖到何地步,连他这个生于黄泉的同类都不敢掉以轻心。 而入龙宫后,见到这些翩然起舞的舞姬,他蓦然想起在酆都妄图勾引采补自己的青幔,那条蛇妖自称是黑水龙王的人,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芥公子修为不低,为何至今未曾听过名号?”龙王端坐在主位之上含笑发问,面容转动间微微可以看到眼梢末尾细微的澄亮鳞片。 芥茗放下手中杯盏:“芥茗只是一只不入流的小妖,承蒙仙君照顾才入了师门,龙王未听过也是极其正常。”他笑的极其完美,丝毫不曾泄露自己以法宝遮掩修为和本体。 黑水龙王微微眯眼,为看不透此人真身而介怀,不过都是千年的精怪,心事埋在心里能埋一辈子不被发觉:“如此,黑水之事还要芥公子多费心了。” 芥茗举起酒杯遮掩目光:“芥茗有一事还想询问龙王。“ “有关我黑水之事?但问无妨。”龙王阔气十足地笑道,仿佛一个坐拥金山的纨绔大少。 “不知龙王可曾听说过……黑水蛇仙青洪君?”芥茗定定地看向对方。 龙王眼中异色一闪而过,离得较近的侍女皆微微一颤,他却随即波澜不惊地扬了扬唇角:“听是听过,青蛇一条,曾居于黑水,可没顶过雷劫,被打的神魂俱灭。” 芥茗眯眼笑了笑:“因为小妖先前在龙宫之外看到了茂密水草,看上去时年已久,所以想到了很久以前也有过这么一位散仙。” 龙王也跟着一起笑笑:“芥公子见识广博,竟连看到个水草都能记起黑水多年前的人物。” 芥茗心想可不是知道吗,当年晏纹为了踏平黑水可是把你这里方圆几百里地每根草的名字都记下来了,若不是小爷拦着,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一条完整的龙吗? 表面上却笑得人畜无害:“龙王过奖,小妖平时也没个别的兴趣,只是爱打听打听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龙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酒杯边缘:“不知芥公子这道听途说来的,是怎么说的那位蛇仙的?” 芥茗立刻一副街角算命先生的模样侃侃而来:“听说那位蛇仙是位风华无双之人,长得极美又天生灵体,修炼得特别顺利,生得好自然也眼界极高,身旁所追随的皆是如美玉般的人,所以也就为很多人所知。” 龙王不动声色地喝了一杯酒:“有多美?” “大概……”芥茗状若思考了一下,“真的挺美,听说迷上他的男男女女能从黑水排至昆仑。” “不知芥公子从刚刚到现在所说的这些,和我黑水受魔气侵染有何关系?”龙王放下杯子,情绪不明地笑了笑。 芥茗自然已经看出这龙王的情绪了,不卑不亢道:“蛇仙陨落,积怨颇深,小妖只是从中推测出黑水魔气不散的一个可能。”且他黑水又出了个青幔,都是入了魔的青蛇,怎能不让人多留个心眼儿? 龙王漠然地看他一眼,颇有玄兮一贯的模样:“不会是这个原因,还请芥公子多多用心再查探查探别处。” 不知为何,熟悉了玄兮冷冰冰的模样,此刻看到旁人这样,会觉得都没有玄兮那般的风韵…… 芥茗你在想什么呢?! 被自己呛住,芥茗一口酒水全喷了出来,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受到了来自龙王的施压。 芥茗赶忙擦了擦酒水,状若受惊地垂下头道:“是!” 于是这场洗尘宴便不欢而散了,芥茗跟着宫女走到客房的时候,心中还在暗暗思忖玄兮往常那副淡漠冰冷的样子,似乎的确比寻常人要好看些。 “这位姑娘,你么家龙王是不是脾气不大好呀?”进了房内,芥茗一改在外的端庄,言笑晏晏地问道,他本就生的俊美无边,此刻一双凤目微微眯起,鼻梁高挺,饶是见惯了美人的鲛人宫女面上都有些红霞飞舞。 “龙王只是今日被魔气之事搅得不得安宁罢了。”宫女害羞地笑了笑,偷偷看了几眼芥茗。 芥茗心里清明,得了,这些小角色也不知道什么,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龙王虽然脾气有些捉摸不定,可对待贵客还是不吝赐福,芥茗在富丽堂皇的房间内一直躺倒子时,静默修炼心中寂静万分。 子时刚过,他乍然睁开眼,洞冥草之力还未消退,眼珠子还带着一抹幽幽白光。 “求玄兮来查证来源净化魔气,又处处隐瞒不让我看到真相,有点意思。”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残忍,无谓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远离龙宫的昏暗的水草丛中发出了一阵阵痛苦而又餍足的低吟。 次日清晨,龙王径直来到芥茗的房中,见到睡得几乎死过去的人眼角不由跳了几下,忍气低喊道:“芥公子?” 喊了好几声,芥茗终于有点醒过来了,他微微睁眼,似乎连床头站着的人是谁都未看清便又睡了过去,龙王气笑了,请你来办事你却当来此游乐休息? 最后还是宫女们担心自家龙王掀翻龙宫,主动去叫醒了芥茗,芥茗清醒看到龙王一身华服煞气逼人的站在自己床头,顿时愣住了:“龙王怎得如此之早便来看望小妖了!” 龙王鼻孔都快出寒气了:“本王担心芥公子会直接睡到令师回来。” 芥茗叹了口气:“龙王说笑了,师傅能摆脱我这拖油瓶恐怕开心还来不及,定不会太快回来的。” 龙王一顿:“你昨日不是说承蒙玄兮照顾吗?他怎得又嫌弃你拖油瓶?” “照顾和嫌弃并不相违背。”芥茗很委屈地看了眼龙王。 龙王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从今日一早便突突个不停,甚是头疼。 随后龙王带着芥茗出宫一趟,这番他们化作普通装扮,去了黑水河流附近的几处村庄。这些在河流附近的人家都算富足的,虽比不上大城镇里的商贾,却都能有自己的田地,种点粮食和棉麻,衣食足以无忧。 可这些往日里都乐得快活的老百姓如今却被恐惧的阴云笼罩,见到有外人来纷纷放下手中的农活妄图躲回家中。 “这位大娘,我们不是坏人,您真的不用跑!”芥茗转眼又化身为人畜无害的小秀才,一双水润的眸子直直往进了农妇心里,龙王在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 芥茗给农妇暗暗下了一道镇神咒,终于平静了下来。 “后生,不是我说,咱们黑水边最近不大安宁,你们还是赶快走吧!”那农妇满脸无奈,垂着头唉声叹气,“都丢了好几个人了,都是你们这样长的好看的年轻人。” 芥茗笑容不变,微微扬起的唇角给人一股安慰:“我们正是受人所托想过来查清此事,不知大娘可否将所知道的告诉我们呢?” 长得好看大多是善人,淳朴的老百姓就这么被实则残忍又血腥暴力的芥茗给忽悠了过去,带着几分不忍说了他们所遇到的事。 最先失踪的是去河边浣衣的阮家姑娘,她早饭后去的河边,直到傍晚都未回来,她家父母便担忧地去寻人,结果河边只剩下浣衣的盆,人影都没有,老夫妇足足哭昏了过去。 随后几日大家便都警惕起来,若有什么事会结伴出门以防不测,谁知就在后来又陆续丢了两三个姑娘,且都是豆蔻年纪风华正茂的,这下村里的人都慌了,便组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搜寻,结果便是都没回来。 “来来回回,总共丢了七八个年轻人。”老妇人摇摇头,神色哀戚。 芥茗眯眼,忍不住想掏出他的大灯把这块的幺蛾子都给照一照:“可有人随后回来的?” 老妇人似是想起什么,却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回来了一个,不过疯了,问什么都不知道,还……还……” “还什么?”芥茗鼻头耸耸,眉梢微扬。 “哎,造孽啊,这事儿邪乎着,算了算了,”老妇人终是不忍说出那个结果,指了指某处房子,“就是那家,不过后生啊,你们最好还是别去了,看了难受啊……” 芥茗和龙王同时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屋顶上隐隐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魔气,似缠绵不舍,依依相溶。 芥茗啧啧了一声,龙王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 农妇所谓的看了难受,便是这年轻姑娘的手脚皆被捆绑住,却仍旧止不住她浑身的颤抖和在床榻上疯狂的扭动。 他们二人潜入屋内的时候明明未惊动任何人,这姑娘却立刻发现了他们,被塞住的嘴不能发声,却呜呜咽咽地笑的十分狰狞。 “龙王,你有没有觉得她扭得……十分好看?”话到嘴边临时换了个描述,芥茗兢兢业业地询问龙王。 龙王面色僵硬,对方无知无觉地朝二人露出狰狞的“媚态”,芥茗想了想,伸手刚要碰到对方,对方却又猛然缩了回去,仿佛他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疯了。”龙王看了半晌,转身离开了这里。 芥茗沉吟片刻,在这姑娘眉心轻点了一下,一点白色荧光没入她的身体。 当晚,芥茗在床榻之上盘膝打坐,祭出了许久未曾拿出的洞冥灯,烛火在华丽的琉璃灯盏中熊熊燃烧,如同一朵盛放的鬼罂粟,镇人神魂动人心魄。 他坐在灯前缓缓吐纳,将紫府之中的浊气剥离得干干净净,依稀可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同他一般盘膝打坐。 不知为何,芥茗有一瞬迷茫。 紫府化神,从来只听说先化元婴再进元神的,他这元婴的形态却为何……有些不大对? 可还未等他再作思考,灯火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灯芯被碰了下。 芥茗霎时睁开眼伸手揽出烛火,灿烂燃烧着的光芒将他或明或灭的眸子映照的凶险又诡异。 看着火红的烛火中闪过一抹白点,随后在赤焰燃烧中渐渐消弭,他无悲无喜地吐出三个字—— 死了啊。 ☆、听说草丛y邪 黑水龙王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他觉得自己走错了一步棋。 那颗棋如今在自己的宫殿中,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做正事的时候又总是会隐隐约约提醒着自己,露出锋利的眼神。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昏暗的水底洞穴外驻守着层层水兵,他们见到龙王驾到,未有多少恭敬,只是木讷地跪倒迎接,而龙王对此也见怪不怪。 “里面情况如何?”龙王询问其中唯一一个神智清醒的人,那人披坚执锐银甲闪耀,是黑水禁军的第一统领,此刻竟守在这处荒凉之境。 “回禀龙王,里面仍在源源不断的吸取魔气,也不见有人出来过。”统领犹豫着说道。 龙王点点头,俊朗面容夹带一丝冷峻:“平日里定要掩护好,只要再过三日便可。” 统领想了想,终是开口问道:“龙王,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此处不能被发现,为何您又招揽来了仙君的徒弟,他若贸然查探到此处,再禀告了他师傅,我们该当如何?” 黑水从不是什么邪祟之地,龙王也是堂堂正正受了天帝敕封的,此次行的这种事实在教他心惊胆跳。 “做好自己的事!”龙王低喝一声,眉宇间顿时戾气翻涌,英俊的面容徒增一抹阴鸷。 统领被吼的肩膀一缩,立刻低头答是。 龙王走后,统领心力交瘁地轻轻摇头。 龙王不是他能管的,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证过他如何从一条玄蛇蜕变为一条真正的龙。 而那个刚入黑水的仙君徒弟,他亦管不了。 芥茗便在这种三不管的情况下潜入了水草的盘生地,他极为小心谨慎,未曾惊动龙宫其他人,却惊动了水草本身。 与他猜测的一样,曾经在远处看到水草丛内阴影攒动,正是黑水河畔的村庄中消失的年轻人。 他们被密密麻麻的水草缠绕住,却奇迹般的未曾在水中窒息,可他们的状况并不好,芥茗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魔化的水草茎叶全变得极为柔韧和结实,他们困住这些普通的人类,在与他们……□□。 因为有避水珠的关系,芥茗在水中能清晰的听到这些人类或痛苦或情欲的喘息,他们无论男女,皆面色潮红且无神,甚至他还看到了藤蔓在那些人类□□来回抽动,带出了丝丝血红。 芥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充分发散出同为草木之精的气息,才让这些水草懵懵懂懂地未曾攻击自己,可他却忍不住质疑—— 这些水草哪怕入了魔也不该会有如此的意识,比如他自己,清醒至今,也有化形能力,却从未想过找一个雌性或者雄性来播种,这些连神智都可能没有的水草,怎么可能会主动干起这等事? 他定睛一看,只见被围困的那些人类有男有女,因为受到的对待太过残酷,怨气冲天煞气迫人,无形中加重了魔气对黑水的侵蚀。 有个惊人的假设在脑海中挣脱出来,他顿时思绪一散,妖气溃败,周围的水草察觉到有活的异类存在,朝他伸出了触手。 芥茗沉下脸,翻身闪过一条妄图缠住他手腕的草茎,顺手一道光刃,将其斩断。 藤蔓茎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芥茗眼中闪过一丝血红,两手飞快幻化出双刀,快刀斩乱麻,给自己清出了一条小道。 同为草木之精,他在用幻化出的刀碰触到水草时,模糊领悟到这些水草心中的感情。 喜欢。 他几乎要气笑了:“你们这些连内丹都没修出来的东西,也知道什么叫喜欢?” 爱。 单纯的,无脑的,只知道这么个情绪。 芥茗心烦意乱地斩断周身水草,从一片狼藉中跳出来,再回头望去,只见被斩断的都是些未曾缠住人的,那些已经缠住了人类的水草几乎都没受什么影响,甚至还伸展开它们并不强壮的身体遮挡住了人类,似乎害怕这些人受到伤害。 “有意思。”芥茗冷冷笑了几声,收起双刀,心想这龙宫是不该回去了,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幕下的黑水龙宫因为有夜明珠的装点显得幽静而神秘,芥茗举着遇水不熄的洞冥灯缓缓从龙宫边缘摸索而过,此灯掩护着他的气息,光照极暗,行走中一点声响都没有,如同送葬的使者。 他想的很简单,不被发现的悄悄逃离黑水,待玄兮回来再做定夺才是最安全的计策。 “芥公子深夜不眠秉烛夜游?”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只见龙王一身锦衣华袍,气定神闲地站在龙宫前面,身后一排守卫严防镇守,似乎早已料到芥茗会经过此处。 芥茗微不可查的僵硬了片刻,随即缓缓转过身笑道,:“非也,我在清理龙宫中的魔气。” 龙王情绪不明地看向他:“我龙宫内也有魔气?” 芥茗伸手作了一个掬水姿势,渐渐隆起一团黑漆漆的雾气:“如何没有?” 龙王眯起眼:“有意思。” 也不知是说龙宫有魔气有意思,还是说芥茗竟能聚拢魔气且不受影响有意思。 芥茗沉着应对,面容未有一丝崩坏,仿佛的确在行无比正常之事,龙王看了他片刻,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不知芥公子这几日可还有什么其他发现?” “哪能这么快就有所发现,或许师傅回来了能如此说不定,但小妖是万万做不到的。”芥茗这个时候毫无保留地大夸玄兮,实则是想搬出玄兮给龙王一定的震慑,哪知对方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朝后伸了伸手:“绑起来。” 芥茗双瞳骤缩,腾空跃起一脚踹飞三个靠过来的守卫:“龙王这是何意!” “明面上的意思,”龙王沉着脸,化出一条闪着金光的蟠龙尖枪,“芥公子近日以来触手可是伸的有些远了。” 眼见着龙王已经不准备再演,芥茗也终于意识到对方要对自己开刀,于是也毫不遮掩的冷笑了几声:“龙宫偏南之地堆积了大量水族尸身,想必是被魔气侵染,龙王下令诛杀的吧?这可和之前您所说的水族未曾被侵染有差。” 龙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沉默不语。 “可奇怪的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尸身中,小妖发觉,唯独没有青蛇。”芥茗盯着龙王的眼,也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指骨细长而有力,握着洞冥灯轻轻摩擦,在灯柄上轻轻地敲点。 龙王的目光瞬间凶狠起来,他身后的守卫们举起□□顿时朝着芥茗刺过来,而芥茗早有防备,手中的灯光乍然如晨昼之光闪耀了整个龙宫,那些妄图擒住他的龙宫守卫均被这光刺穿身体,被锁神魂。 “芥公子,本事不小啊?”龙王不受影响,却终究被这妖力变了脸色。 芥茗笑容渐退:“请求仙君来解惑魔气之谜,如今我查出了些东西却要对我兵戈相向?” 龙王不说话,只有龙息逐渐加重,芥茗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咧嘴冷笑道:“还是说龙王从一开始就是已知道了黑水的魔气从哪儿来?请求玄兮也不过是个幌子?” 龙王冷笑:“芥公子说笑了,不说你对令师竟敢直呼其名,但说我对玄兮仙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定。” “这样……是个仙人就可以,”芥茗点了点头,“有意思,可龙王就没想过,蛇灵附阵,也得制得住那个家伙才行啊。” 蛇灵附阵。 龙王双瞳骤然血红,蟠龙尖□□出入龙! 芥茗知道自己是蒙对了,狞笑一声闪过长剑尖头,瞬间收回洞冥灯化出两把弯刀架住枪身,刀枪对碰足足将芥茗推出数十尺之外:“龙王,火气这么大作甚,我师父还未回来,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谈谈怎么把他诳进蛇灵阵中啊。” 龙王神色一变:“你竟发现了?” “浣衣的姑娘落水被缠住还能说得过去,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这种寒天,若无人动手,怎会无缘无故落水被缚呢?”芥茗的刀上氤氲起阴毒的黄泉洞冥之力,静伏下身如同一只伺机突击的猎豹,“再者,水域内的龙气和魔气相互交融,寻常人分辨不出,可惜,小妖却发现了那些人类身上沾惹的龙气。” 龙王彻底阴了脸,□□支在琉璃砖的地板上,周身缓缓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激愤龙息:“你去过了蛇草丛?” “被蛇灵和魔气侵染的水草便是蛇草吗,”芥茗隐隐调动气海,蓄力设下防护,“如此兴师动众,不惜牺牲治下之民,小妖倒是越发好奇了,龙王也不似入魔,究竟有何目的呢?” 龙王眼周龙鳞隐隐含光:“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本想让你们师徒能清醒着见上最后一面,可恐怕今天你就得当我阵法的养料了。” 眼见着龙王要发飙,再也套不出话,芥茗也不再放饵,飞快起身欲蹿离龙宫。 龙宫守卫缓过了神,龙王一声令下,八百水族齐齐出动,芥茗转身将双刀堆叠,祭出一团炽烈火光,在这幽深水下仍旧热烈不熄,朝那群黑压压的守卫碾压过去。 水族畏火,这片刻便给芥茗足够的时间逃跑。 他心里清楚,对上这些虾兵蟹将,他绰绰有余,可龙王再怎么邪佞也是受天帝敕封的真神,玄蛇化龙,虽身份不如天生真龙尊贵,可他化龙的基础便是战功和修为,所以此番对上可以说毫无胜算。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以往从来都会避让神祗,这次真是不走运。 玄兮……这都出大事儿了,你死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其实那个y荡的场景是做梦梦到的,梦里其实被吓得不轻,至于为毛会做这种梦……我怎么会知道呢!? ☆、听说蛇丛有灵 芥茗一脚踢飞想擒住他的水族守卫,气急败坏想要往水面飞离。 只要离开水域便能安然许多,奈何他的法力撑过一阵大规模的攻击后所剩无几,此刻被这群水族拖住,龙王甚至还未出手他便要败了吗!? 龙王站在战场的后方目光锐利,将翻来覆去逃离不得的芥茗盯了个透穿。 他目光所及是鲜血染红的黑水河流,不远处的水草在血水中微微颤动,舒展着柔嫩的枝桠仿若哭泣。 一如他经历过最美好也是最惨痛的回忆。 “陷池,你化形成功了!”龙王的脑海中哭泣声,颤抖声,欢笑声交替而来,他一把握紧□□支撑身体,双目血红地捂住脑袋。 “陷池……他恐怕是死了……” 视线中模糊的身影时隐时现,似有许多人,又似只有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人,他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埋头哭泣,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哭得任谁见到都会难过。 龙王双瞳突然涣散了一瞬,努力想要看清那人长相:“如……如……” 无数道声音从那人口中发出,尖叫声迫使龙王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两眼彻底猩红。 他仿若被迷了心智突然拔枪冲向芥茗,原本找出了机会试图一溜的芥茗躲闪不及,猝然被龙威压抑地动弹不得、一枪被刺穿身体,狰狞吼道:“龙王,你得想好后果!” 他和玄兮是正式举行过拜师仪式的师徒,他若死在龙宫,龙王必定要受到牵连,所以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不得不搬出玄兮压制对方。 龙王霎时露出一丝狞笑,枪身一转暗动法力锁了芥茗天枢,控住他的法力:“我会等你师傅回来,让你们师徒好好团聚。” 芥茗未弄明白龙王的意图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体内法力如被抽丝,源源不断流失体外,待他反应过来已身处蛇草丛中,惊愕地被一株柔软的水草紧紧缚住! 周围人类的惨象比此前更近的冲击着他的大脑。 “你究竟要做什么!”芥茗瞬间情绪失控,而那株水草很温柔的摩擦着他的身体仿佛安慰,这在芥茗看来更加不得了,惊得连声音都快破裂。 龙王恢复了正常,他站在草丛中央,撇去了周围的守卫,一人便足够威震八方。 水草不知是惧怕还是嫌恶,竟与他远远避开,他神色无异,仿佛早就知道,负手道:“若是明日之内玄兮未归,他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最好尽快想办法通知他。” 芥茗震惊得瞪向他:“你疯了,玄兮是受了敕封的仙君!” 龙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状若疯癫地仰首笑了出来:“仙君又如何?费尽心机修炼成仙,一朝魂飞魄散又不是没有过!” 此话一出,芥茗心中所念的最后一个疑惑也应对而解,他艰难吼道:“你这蛇草行的如此淫邪之事,令师青洪君知晓后绝对会以你为耻!” 龙王厉眸扫过芥茗:“你究竟是何人,竟知道本王和青洪君的关系!” 蛇草缓缓在芥茗的身上游走,仿佛一条灵活的蛇,芥茗强忍呕吐的恶心感冷笑道:“你若让这蛇草对我肆意妄为,我不仅不会告诉你,还会毁了这片你精心栽培的草丛。” 他说的极其狠厉,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龙王脑海中又炸开一片远近不一的哭泣声,他脸色阴晴不明,支着蟠龙尖枪捏起芥茗的下巴:“你若不说我也不在意,反正……再过一日我也就不在此了。” 芥茗一怔,联系到龙王先前所说一天内玄兮未归便见不到他,立即想到龙王要在这一天内做些逆天抗道之事。 “青洪君在洪泽为水神,传闻因严重失职导致灾祸,被贬至黑水为散仙,后又在意外中丧生,你若是想通过魔宗秘法替他转生,我劝你最好停止!” 芥茗虽无法力,体力却还在,一把揪住一根妄图钻进他里衣的水草道,“他不会是往日的蛇仙,而是蛇魔!” 龙王逼近他的脸,那水草相应微微退缩了几寸:“我不在乎他是仙是魔,我只要他活过来。” 对方脸上的龙鳞在充满浑浊之气的水底幽暗又诡谲,芥茗只觉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他瞬间浑身紧绷,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浑身气息一震,把龙王逼出十余迟之外。 龙王始料未及,芥茗双目青光流溢,神色异样,实为蛇灵附体之象。 “师傅!”龙王低吼一声,妄图冲过去却被芥茗再一声低吼止住。 被吼住不敢再上前的龙王一改往日倨傲模样,流露出一抹稚子的脆弱:“师傅,你终于能显露踪迹了!” 被蛇灵附体的芥茗却未流露慈父姿态,反倒是凶恶地朝着龙王伸出了蛇信子,龙王立在原地神色哀戚,却始终不愿放弃,最终轻轻笑了笑,哑声道:“师傅当年为我脱胎不惜以身抵挡天雷,我为何不能以这满身功德助师傅重生呢?” 说完他也不再关注芥茗反应,挥手一道龙威再次给蛇灵阵施加了桎梏,芥茗嘶吼着被蛇草紧紧缠住,不得逃脱。 “你入了我师傅的眼,借你身现形,我今日便饶你一命。”龙王握紧拳头留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乌烟瘴气之地,他前脚走,芥茗后脚两眼一翻被剥离了神识。 他在一片灰蒙蒙的地方瞧见了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长发男子。 “青洪君。”芥茗沉目叫出了这个名字,不是猜测,而是他有感知,先前便是这人通过自己朝龙王释放了威胁。 青洪君用一只朴素的桃木钗子挽起头发,双目微垂谦和温润,青色眼眸如碧水溪流,虽说的确清秀俊美,却也不至于传闻中那般盛世美颜,他站在离芥茗不远的地方轻轻做了个揖,轻声道:“阁下高人,青洪唐突,借了您的身子。” 突然被这么捧起芥茗有些不适,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才怀疑地眯起眼:“青洪君在说我?” “阁下修为高深且业债高铸不受天谴,定是大能者,今日出现在黑水,恐怕还是为了孽徒之事吧?”青洪君抬起头,俊秀的面容丝毫看不出看玩笑的意思。 芥茗声音渐沉,修为高深暂且不说:“我业债高铸?” 他从未沾手过任何牵扯业债之事,为何这缕看似幽魂之物说他业债高铸? 青洪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眸:“蛇能卜见百般机缘,阁下机缘未到,不可道破,今日青洪冒昧,却是要有另一件事需要阁下帮忙。” 芥茗将信将疑地打量起这人,按说曾为神仙,青洪君的判断不会出错,可自己这么些年从不沾业债,仿佛一个从来洁身自好之人被说得了花柳病,不甘心是自然的,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想让我阻止黑水龙王行魔宗秘法?” 青洪君身形微僵,深深地点点头:“他被魔宗诱惑,若是此法完成,届时他将遭到天道缉拿,天雷焚身,我也会被魔宗利用不再有自由之日。” “你不想重生?”芥茗挑眉。 青洪君摇头:“万物固有命数,强改天命便是以身逆道,难得安然,我若重生成功,所带来的绝不止重生我一人如此简单后果。” “你倒是个明白人,却收了个糊涂的徒弟,”想到龙王干的缺德事,芥茗不留情面的讽刺道,“你舍了命让他脱胎为龙,他却领悟不透。” “他执念太深,若是以魔宗秘术复活的是普通之物倒也好掩盖,偏偏我是散仙,若贸然被招魂入魔定会引来祸端,”青洪君朝芥茗跪下,哑声道,“我的身体在龙宫西方的一处石穴之中,被……龙王以法阵镇压,他以我同宗的青蛇之灵俯于水草之上,汲取人类的怨气集合龙气朝我输送魔气。” 这和芥茗猜测的几乎一样,他立刻回问:“蛇灵附阵之法要积攒怨气,可明明还有别法可以促使人类心生怨气而生魔,那些行诡谲之事的水草究竟为何要同人类□□?” 青洪君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不知。” 芥茗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他天性多疑,此番便慢悠悠问道:“你先起来,我要怎么做如何才能阻止?” “将我的身体带出洞穴,中断了阵法便再无回天之力。”青洪君的衣摆似雾气衔结,朦胧隐约,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甚真实,而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却坚如磐石,给自己下了一道催命符。 “我如今被蛇草束缚,且听龙王口气所剩时间不多,如何办到?”芥茗眯紧双眼。 青洪君抬起头:“我将倾我所能帮助阁下。” 芥茗沉默片刻,蓦地开了个玩笑般笑笑:“我为何要帮你?龙王已经说了不会杀我,若我触了他的底线,他一怒食言,我不是吃了亏?” 青洪君的青色竖瞳冷不丁透出一丝杀意又很快消逝:“龙王受天帝敕封,阁下若规劝他回归正道,对阁下的修行自然也是一桩功德。” 芥茗将变故收之眼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与对方达成了共识。 下一刻,一股巨大推力将他猛然朝上空抛去,他却异常冷静地闭紧了双目,睁眼已然回到现实之中,缠绕着自己的水草竟不知为何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经络。 芥茗目光微沉,扫过这一片乌烟瘴气的草丛,仿佛在那柔嫩的藤蔓和草枝间看到了青洪君坚定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早点发文!祝大家周末快乐!!! ☆、听说有仙入魔 龙王从开始就没打算请玄兮彻查黑水魔气侵染之事,他假意邀请芥茗前往龙宫,见证了一系列欲盖弥彰的假象,最终暴露了他妄图借助魔宗之力,复活青洪君的目的。 芥茗脱身蛇草从,伤痕累累地伏于远离龙宫和蛇草从的一处石堆里,幸好那草还没来及对他做点什么,否则他定会烧光了整片草丛,并且发誓重新劝晏纹填平黑水。 但哪怕现在,他都不会让龙王好过,对方为了利用自己牵制玄兮,费尽心机,想必也是和复活青洪君有关,所以只要先不被龙王掌握便能阻挠他的计划。 芥茗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青洪君的拜托他没那么好心去帮忙,只是若能给龙王添堵,他又何乐而不为? 他相信按照玄兮的本事,恐怕已经感知到了自己遭遇危险,如果这人还念师徒一场,回程也不过是这几天内的事。 他的法力被青洪君解封,如今稍稍抬头便能看到重兵把手的石穴,龙气和魔气氤氲混杂,比蛇草从更乌烟瘴气,比他贸然闯入的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轻轻幻化出洞冥灯,将身畔的魔气缓缓收纳净化,同时手抚水底细沙,灌注进了一股草木灵气。 地底忽而传来震动,洞穴入口的守卫纷纷举起□□警惕万分:“统领,出什么事了!” 统领一身玄甲,皱眉感应一番:“稳住,可能是洞穴里面的反应。” 不远处的芥茗冰冷地扬起嘴角,的确是洞穴里的反应,魔气碰上了洞冥草的气息自然惊惶碰撞起来,他可还未做进一步举动呢。 下一秒,他猛地发力,一支粗壮的藤蔓蓦然从石穴的顶上破裂生长而出!霎时附近的气流全部朝着石穴袭来,魔气如流窜的亡魂争先恐后灌入石穴,引起了巨大的冲击! 芥茗便是趁着这阵慌乱浮出了水面,猛地蹿上了岸。 结果他撞进了一头结实且茸毛厚重的野兽怀中,身上的伤在挣扎中流出鲜血,狠狠刺激了臧朔了感官,它呈狼形的时候四肢粗壮有力,比普通人要高出两倍,此刻把芥茗踩在脚下牢牢按住,鼻腔里发出低沉的嘲笑。 芥茗口鼻涌出血沫,也无暇考虑原本镇守酆都的贪狼为了出现在黑水边,手臂强撑了几番发觉无用后低吼道:“放我走,龙王就快追上来了!” “连仙君徒弟都敢动手,陷池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臧朔发出人声,见黑水水流之下隐约流动晦气,叼起芥茗猛地朝山中本跑而去,他身影消失不过须臾,黑水汹涌蓦然炸开水幕,一条黑色巨龙翻涌出水,双目赤红,循着芥茗的气息呼啸而去。 芥茗觉得身体快散架,贪狼的牙齿很锋利,但对方似乎对叼球跑这种事熟稔的很,没有伤到芥茗,芥茗只是在剧烈的奔跑颠簸中翻了白眼。 “臧朔,把他交出来!”黑水龙王毫不畏惧地显露自己巨大的真身,他盘旋在山林上空震怒如雷,引起寒风呼啸,在寂静的山岗之上凶相丛生肃杀万分。 贪狼把被自己颠得半死不活的芥茗放在地上,仰头长啸了一声回道:“陷池,你莫要一错再错!” 黑水龙王无视劝阻,甩尾便是一阵飓风刮过山头,贪狼被激怒,腾空便是一爪狠狠掏过去,黑亮的皮毛和黑亮的龙鳞在月色下闪闪发光,芥茗吐着血从地上爬起身,看也不看天上的真身肉搏,捂着胸口敛气逃窜。 打吧打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这两人互相打死对方,他最后还能回来捡个便宜。 贪狼脾气暴烈,与骄纵的黑水龙王打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芥茗眼神阴狠地望向黑水河畔,那处的魔气,在子夜升腾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程度。 青洪君的身体恐怕已经从石穴中被带出来了,他施法的时候下手极狠,也不知道那身体还完不完整了,不过石穴中进行的阵法肯定被破坏了就是,也难怪龙王知晓后有如此大反应。 不过以魔宗邪术还阳,本就有违天道,哪怕他芥公子的确是存了阻挠的心,也无人敢说他做的不对。 “芥茗,你若再躲,避水珠会在丑时腐蚀你的身体,我师傅生你便生,我师父死你便死!”巨龙狂怒甩尾,贪狼被一尾巴甩到山石之上砸裂了半个山头。 芥茗两眼微眯,立刻探手抚上气海,避水珠在气海里并无异样,龙王怎敢大放厥词? “陷池,你莫不是将青洪君的避水珠喂给了那小子?”臧朔从乱石堆里爬出来,抖落一身灰尘仰首沉吟。 黑水龙王毫无掩饰地扭转了一下身体,剑拔弩张地对着臧朔吼道:“若我师父安然无恙我自不会对他做什么!” “这小子身后可有不少人撑腰,他若出了意外,找你索命的可不止玄兮一人。”臧朔龇出阴森森的獠牙,盘踞于乱石中,如图腾中的凶兽,只须一眼便令人胆颤。 “天道我都不在乎了,我还会在乎这些!”黑水龙王狰狞至极,一尾轧平一片枯木。 芥茗面色发白,他还未遭遇过与神对立的境遇,只觉若是玄兮再不来恐怕他真的过不了这关。 “你不在乎,青洪君能不在乎?他堂堂水神为你一路屈折,你还要将他堕入魔宗?”臧朔毫不留情地戳中黑水龙王的死穴,对方赤目骤缩,却凶狠不减执着不依:“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了,臧朔,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执意护这人,我便连你一同处置!” 臧朔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镇守酆都多年早就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此番晃了晃狼头骨头咯咯作响:“你就不怕玄兮那把九转曜华剑?” “若不是这小子自告奋勇,玄兮此刻早就换了个里芯了!”黑水龙王咆哮吼道!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6节 芥茗电光火石间明白了黑水龙王一直要通过自己召回玄兮的意图——青洪君的身体在法阵中肯定早已被魔气侵蚀了,哪怕他神魂重生都不可再用那具身子,黑水龙王竟是想灭了玄兮的神魂,来个强行夺舍!? 难怪龙王语气那么诡异,言道对玄兮没有特指,想必当时哪怕来的是别的仙君,这胆大包天的孽龙都会照单全收,只是当时玄兮态度坚定,反而是自己一副赶着往人家嘴里送的模样,所以龙王本是打算以自己的身体来承载青洪君的神魂的。 如此想来,如今自己遭遇的陷阱可不就是自找吗?! 芥茗蓦然想透这点,心中怨气升腾,好你个黑水龙王,我不过贪图功德修为,你却包藏祸心想夺舍我师徒的命! 然而他还未做出点什么回报,黑水河畔却乍然响起巨大轰鸣声,天上的巨龙身形一僵,也不管虎视眈眈随时出击的贪狼了,如疾电扑向了河边,芥茗陡然一顿,只觉气海涌出了巨大的魔气。 “你怎么了?”臧朔瞬间化为人形,黑发男子见芥茗蹲在地上没有动作,皱眉摸了摸他的头发。 芥茗却猝然朝后退去数十尺,声音嘶哑:“滚开。” 臧朔脚步迟疑,他为神兽,对仙魔妖气都极其敏感,此刻芥茗浑身魔气翻涌一眼便能看透:“你……” 话未问完,芥茗也如龙王一般风驰电掣朝河畔奔去,他的身影如一缕邪魅的烟雾,在暗夜中扭曲交错,看的不甚真实。 “糟了。”臧朔沉下脸,不容多加思考便跟了过去。 黑水畔的场景却令人骇然瞠目。 巨大的青蛇浑身黑气缭绕地盘踞在河床之上,龙王未化人形,刚奔腾至河畔便被青蛇整个卷起,两条庞然大物在纠缠中扫平了一切木石,芥茗即便此时还不知所谓地朝那凶险之处奔去。 “师傅!”黑水龙王被青蛇缠得呼吸困难,痛苦嘶喊道。 听到这一声呼唤,青蛇似被当头棒喝,颤颤巍巍地松了些力道,臧朔站在远处紧紧皱眉,想不到青洪君真的还阳了? 还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魔宗秘术唤回神魂,期间积攒怨气的时间不用想都知道经历冗长,然而青蛇的身体确是实实在在的完整无损,竟未曾被侵蚀分毫,这令臧朔不禁深思起缘由。 在此刻,芥茗仿若失神般立在青蛇身畔,然后青蛇瞥他一眼,那双绿色的眸子不复他人形时的温和,一口将芥茗完整地吞入腹中。 黑水龙王虽也早打算如此,见到青洪君自己动手却仍是被惊愣了片刻,数尺之外的臧朔更是瞠目结舌,竟一时忘记作出反应。 青蛇翠绿的眼珠如翡翠,却在最深处流溢着一抹深深的浓黑。 “陷池,你这师傅……有点不对劲。”臧朔压低了嗓音,沙哑之声仿佛从胸腔从传出一般,定定地注视着盯着他看的青蛇。 黑水龙王却在震惊后回归沉静,对这一切早有准备的他微微垂下高傲的龙首,略带颤抖地重复喊道:“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两条东西缠在一起╮(╯_╰)╭啧啧啧,虽然惊悚,可是想想,也蛮那个的哦~ ☆、听说蛇魔现世 在迷蒙的混沌世界中,芥茗悬浮于不知名的半空,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象—— 白衣仙人衣带沾血,本该是令万物失色的面容,却不知为何笼罩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令人分辨不出他的长相。 就是如此神奇,明明不可窥见真容,却真真切切明白他的惊世之态。 白衣仙人立于云雾缭绕的仙山琼苑,身后却是一群狂暴的妖兽,它们争前恐后往一处黑烟缭绕的阵法处扑腾,而对立着它们,站着一个神色冷峻的男子。 那男子举剑与白衣仙人相对,同样的看不清脸孔,却听得出他说话时的痛苦与纠结——“师傅……” 模糊的记忆如同一道闪电突然劈进脑海,一股巨大的精纯法力从紫府中蓬勃输出,将氤氲魔气的丹田重新洗礼一遍,芥茗在昏沉的混沌之中猛然挣脱出来,发觉自己被困于青蛇的气海之中。 芥茗呆滞了片刻,青蛇的丹田充满魔气,他强压下身体对于魔气的亢奋反应,懵懂地思索起这其中问题何在。 刚才片刻间,他窥见青蛇本体,那条巨蟒长久在魔宗法阵却丝毫未被侵蚀,想必早在死前便已入魔了,只有如此才会毫不受魔气影响。 而黑水龙王却毫不知情,以为自家师傅的身体不能用了,白痴一般张罗了一场惊天闹剧,妄图亲手替师傅夺舍! 芥茗尚不知青洪君为何对原本的身体那么执着,不惜诱骗自己破坏阵法,解放蟒身。 可自己为了激怒龙王,的确是破坏了阵法,虽不是有意帮青洪君,却也让青洪君落得了原本算计好的好处,想不到青洪君如今翻脸不认人,竟想要杀人灭口。 “好你个魔修,”芥茗冷冷一笑,伸手抚上丹田,强忍剥离之痛,生生将避水珠从气海中取出,“你把我当成不入流的小妖,就做好被开肠破肚的准备吧。” 从气海剥离避水珠,如同剥离自己的内丹,代价极大,芥茗本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不料除了肉身的痛苦,竟未受到预料中的伤害…… 他愣了半晌,失神地注视自己血淋淋的右手。 …… 外界的场面不如青蛇所预料的一帆风顺,起码挡在眼前的贪狼就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青蛇嘶鸣着吐出猩红的信子,朝浑身毛发黑亮威胁甚重的贪狼弹射扑去,贪狼强健四肢用力一跃,从青蛇头顶飞过去,裂开血盆大口朝着一旁的黑水龙王咆哮出声。 狼蛇交战不比龙虎弱,青蛇浑身魔气翻涌,攻击时贪狼的皮毛发出丝丝被灼烧的气味,而狼牙也锐不可当,但凡碰到都能带下几块血肉。 刚能活动的蛇身便因此变得血肉淋漓。 “陷池,你若再执迷不悟放任他如此,很快便会召来天兵仙君将他正法!”贪狼呼啸而过,一头将青蛇顶飞出去撞碎了半边山石。 黑水龙王龙瞳紧缩,甩尾便是一袭强劲气息将贪狼甩开数丈:“与你无关!” 除此之外,他皱紧眉头紧闭唇舌,再无多言。 “他吞了那个小妖便与我有关了,我都和你说过,那小妖来头不小,你们师徒可都是雄心豹子胆。”贪狼压低身子,雪亮的獠牙反射着幽幽月光。 龙王立刻挡到被撞得七晕八素的青蛇身前,虽不发一言,贪狼却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坚决和责怪。 贪狼咧咧嘴发出沙哑的嘲笑:“我倒是不大想管这闲事,可我是受了命令来的,否则你当我想跑这么远来找你麻烦么?” 话音刚落,青蛇重新亢奋起来,于此同时黑水长河之中泛起了巨大漩涡,粗壮的水草藤蔓从幽深的河底猛然跃出,溅起数十尺的水潮,乍一眼看过去仿佛数十条巨蟒从水中攀上岸来。 黑水龙王终于变了脸色,略带震惊得转过头看向青蛇。 “你……”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这次未喊师傅,语气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青蛇粗重的喘息对着龙首,眼中纷杂的情绪被浓重的乌黑包裹成了一团冰。 青蛇一尾扫开他,直直扑向了贪狼,重新振作的青蛇来势更凶猛,贪狼左右逃避之时竟被从水中攀上河岸的藤蔓绊住,死死扯住前爪。 青蛇张口便是一剂毒液,深深注入贪狼颈脖,贪狼仰头咆哮之余剧烈挣扎起来,血溅黑水,染红了半条河。 黑水龙王看着对自己也有攻击性的水草,眼中终于漫上一层寒意。 夜空阴云翻涌,朝着水源席卷而来,哪怕不谙法术之人都看得出此地危急,青蛇给贪狼注入毒液后又将贪狼紧紧卷住,试图以吞食之法将其先勒死。 黑水龙王侧身避过一条逾越的水草藤蔓,从龙形化为玄袍人形,眼神如带刀芒。 正当青蛇绞到用力之时,它的身形猛然一晃,龙王双瞳骤缩盯住那一处不正常的地方,之间蛇腹之中蓦然鼓起一个巨大的囊状物,贪狼趁着青蛇不支,猛然一头撞向青蛇,狠狠咬住对方七寸,此番腹背受敌青蛇当反抗不起。 出奇的是,龙王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紧紧眯起眼,打量着不停甩尾的青蛇。 一阵金芒从蛇腹中射出,暗红色的血液飙溅出数十尺,芥茗手中捏着避水珠浑身狼狈地从蛇腹中蹿出,森然笑道:“你果真不是青洪君。” 听闻至此,龙王的身形终于晃了一阵,勉强支在路边的枯树旁,眼中透出一股透彻的空洞,青蛇受到重创,嘴角溢血,浑身青芒绽放,消失时只剩一个身披青幔的男子匍匐在岸边的岩石上,他的腹腔之上破了个大洞,血流不止,喘息粗重。 龙王在看到他的脸后失神了片刻,可失神归失神,对师傅多少年的追忆和思念,让他清晰的感觉到眼前之人虽是穿了他师傅的皮,却不是那个温润儒雅的青洪君。 “我果真不是……?我又为什么要是呢?”男子冷笑着抬起头。 芥茗握紧了手中的避水珠,此人和之前来向自己求情的青洪君长相无异,可他又一顿,谁知道那时候来找他求情的人是谁呢? 他没见过青洪君究竟长得如何。 龙王看到好友贪狼重伤地躺在一旁,握紧拳头低沉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男子怔忪片刻,亲耳听到他问出这句话,心中的莫名情绪如同巨浪打来抗之不及,“你竟忘了我是谁?” “你是……魔宗的人?”龙王眼神微暗,“你想借我复活青洪君之手,获得一个全新的身体?” 男子却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全新的身体?这身体本身就是我的!竖子当真忘恩负义到了极致!” 言罢,他撑起身子,张牙舞爪地朝着龙王扑过去。 龙王神色一凛,刚想出手,却顾忌这副皮肉是他日夜相对的师傅的,停顿片刻便被男子一把掐住,疯狂吼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为了你,我与青洪又怎可能落到如今地步!” “我师父究竟在何处?”龙王听到他提起青洪君,仓惶地追问。 男子顶着往常一贯被人认作是青洪君的脸,脸色苍白地狞笑了笑:“就在我的身体里。” “招魔是为了你自己,而你成魔复活之后便是要为青洪君转生,你将青洪君的一缕神魂藏匿在了自己的神魂中,所以利用了龙王夺取仙人躯体是真。”芥茗冷不丁说道。 男子转头朝芥茗嘶吼一声,凶相暴露阴冷异常,芥茗毫无畏惧,提剑上前走了两步冷笑:“我来算算,蛇灵阵起码得有五百条蛇灵,这是五百条命,逼人成魔积攒怨气魔气,又觊觎仙家躯体,这么能,你怎么不直接冲上灵霄狂斗天帝?” 贪狼也恰恢复过来,瞧见这邪祟掐着陷池的脖子,猛就窜过去咆哮撕咬开了。 男子神色阴郁,掐着龙王脖子的手始终不松,猝不及防被贪狼咬碎了后背衣物和皮肉,脊椎七寸处一道深黑的咒印赫然映入芥茗眼帘! 又是这么个印记!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尾椎像烧起来般引他心慌! “陷池,你若还想让青洪复活,就杀了他们,否则他们定会搅和的不得安宁!”男子痛哼之余朝龙王吼道。 龙王失神许久,怔忪面朝男子问道:“你是明如愿?” 此名一出,男子被刺激地双目赤红! 他一脚踹开龙王,转身再现原形朝着贪狼和芥茗飞扑过去,而这次不仅仅是他,龙王恍惚片刻重新凝神抬头,恢复了那副阴狠模样,手中□□顿现指着贪狼道:“臧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 贪狼几欲吐血,本身被蛇毒刺激的就有点不清醒,此番听到这话更是震怒:“陷池,你真打算跟着这魔宗邪祟干下去?” 他还有句话未说,那便是这明如愿此刻完整出现在这里还不算什么,毕竟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妖,若是他仍执迷要复活散仙青洪,定会错上加错,在帝君面前等待他的只会是断龙台。 “师傅不回,我不收手。”龙王一□□来,险些刺穿贪狼脊背,贪狼一凛,立刻扭头叼起芥茗,叼了就跑,纵被毒液刺激的头脑不甚清醒,可脚力仍旧凶猛,他只知道今日来此是要护芥茗周全的,如果劝不动陷池,他总不能陪葬。 结果芥茗还未作什么反应,明如愿却挡在了二人面前:“你走可以,他留下。” 留得芥茗便能诳回一个仙君,届时人质在手,想要夺舍便简单得多。 贪狼一口利齿刮过去:“去你的明如愿,鬼知道你怎么又变成了青洪的模样,当年一副狐媚子模样黏着青洪,如今倒是出息了!” 明如愿闻言脸色煞白,捂着腹部血淋淋的伤口就朝芥茗袭来,芥茗不是好惹的主,别提他手上还握着一个要命的东西:“你再动一动我就捏碎这避水珠!” 龙王当即朝芥茗腹部看去,一般只有避水珠的主人才能安然将其拿出,毕竟这不是什么毒物,且有了避水珠能在水中来去自如,想要它的人都数不清。 他人若是想强行逼离避水珠,定是要破开气海,如拿内丹一般,想不到一看才发现,芥茗的腹部气海处早已血肉模糊,也怪不得从刚刚到现在他鲜少出手,恐怕早也已自残受到重创。 可他猜错了,芥茗并未因避水珠受到重创,关于这点连芥茗自身都未明白为何,真正令他不作反应的是他看到了青蛇的咒印,又是一个入了魔的妖物身上出现此印,这令芥茗不得不留神。 “你松开珠子!”龙王怒吼,明如愿表情有一瞬失神。 芥茗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我是傻了才会松开,你若敢动一动我,我便捏碎了它,这条青蛇刚刚转生成魔,身体缺了一块必定很精彩。” 嘶鸣声响彻苍穹,积攒着的乌云在他们头顶笼罩得越来越浓厚,明如愿强忍剧痛再次化形朝着二人扑来,芥茗面色一沉,知道这条蛇比龙王心狠得多,连自己的身体都敢不管不顾贸然冲来,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松开!”芥茗猛地朝后一蹬,贪狼迷迷糊糊就被他踢出了战局,而他化出一条坚固的藤条,一把就拴住了骇人的蛇头,翻身稳稳骑在了蛇背之上,仔仔细细摸索起那个几次三番见到的诡谲咒印。 他直觉这些事儿没那么简单。 从柴桑城的墨妖到剑势宗的擎羊,还有如今的明如愿,无一例外皆是入魔造孽,但他从未接触过魔宗,为何也有相同的诡谲咒印? 青蛇凶猛万分,被束之后翻滚得翻天覆地,芥茗强忍腹部气海受创之痛,一掌覆在七寸之上,试图以洞冥之力将其净化清缴。 不料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震住,压抑汹涌的回忆翻江倒海灌入他脑海深处。 只这一瞬,龙王的□□已经在他身后现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窝们的正牌攻就要肥来了!!! 明天就要搬砖了!!! 悲喜交加! ☆、听说仙君归来 长枪尖刃破风而来,听声芥茗心神一动! 不知为何,在这瞬间,他想到玄兮先前留下自己时,那一瞬刻意的疏离,以及如今自己自找的死路,头一次觉得命运之残酷和对自己无力的痛苦。 若是自己未曾贪图功绩修为,未曾离开玄兮身旁而蹚进这趟浑水,今日是否他便可免除一死? 可若不是因为五百年前玄兮不承认的那次折损,自己又怎可能因区区修为就丧命在此? 晏纹又为何对他态度百般奇怪,如今又来了这么个贪狼助阵,他是奉了晏纹的请求而来,救了自己之后又要将自己囚禁? 不过须臾,他的负面情绪已经充斥满了大脑,连眼底都染上了血红。 “你可是非得每次都将自己弄得这幅摸样?” 一声清冷责备如冰泉,将神智模糊的芥茗倏地提回现实,而身后一声铿锵有力的击剑之声又让他浑身警醒过来,下一刻,眼前白袍似雪翻飞而过,交错打斗不绝于耳,他被人从身后稳稳架起,离开了冰冷坚硬的蛇背。 “玄兮……?”芥茗的身子还有些僵硬,满身秽物鲜血地瘫在玄兮洁白的长袍之上,玄兮也未露嫌弃之色,只淡淡道:“叫师傅。” 芥茗嘴唇颤动,突然一语不发地将头埋进玄兮胸前。 玄兮:“……” 贪狼化作人形,扭了扭脖子站到玄兮身边,似笑非笑道:“他晕过去了。” 玄兮自是知道,他行云赶赴至此便看到了芥茗的异样,芥茗当时在蛇背上仿佛十分用心地在思索什么,魂都要丢了,是真正的魂魄离体那种状态,所以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先以声喝令,将芥茗的魂魄牢固。 “这便是……你替青洪寻得的身体吗?”明如愿转过身来,骇人的蛇头正对着怀抱芥茗面无表情的玄兮,咧开了血盆大口。 贪狼暗暗打量了玄兮一眼,只见这位从来不给人好脸色的仙君,此刻面色更是奇差。 不过也不奇怪,临行前把徒弟丢给别人说是帮忙,回来看到徒弟连魂都差点掉了,更有甚者,对方把主意还打到了他自己身上。 “黑水龙王,此招甚险。”玄兮立于乌云下,脸色也阴的可怕。 黑水龙王握紧了拳头,走到这一步,不仅是险,可以说输了一半,原本该是将芥茗好好看管才能起到威慑之用,谁知芥茗的不安定性太大,自己绕回了玄兮仙君怀里,还好死不死晕了过去。 “陷池,你当真不悔?”蛇毒尚未解掉,贪狼沉着脸站在玄兮身侧。 “师傅不回,我便不悔。”黑水龙王咬牙切齿地回应,玄兮双目微动,眼底万年不化的冰霜漱漱洒落。 青蛇的竖瞳眯成了金黄的一条线,嘶哑道:“这位仙君,若我未记错,千年前,你也曾在苍穹仙域之上对一人说过差不多的话。” 玄兮周身一颤,声音低了好几调:“你是何人?” “仙君弑师的传说,可是三界闻名。”青蛇缓缓回答给他。 下一刻青芒四起,青蛇于盛光中宛若一把离弦之箭,张口朝着玄兮扑来,玄兮心神震颤之际恍然一顿,翻剑对上! 刹那间电闪雷鸣,仙魔之气扑腾交接,龙王的长枪应声而到,巨大的冲撞夹杂繁荣的怨气,无形间全然输进了昏迷的芥茗体内。 芥茗就在这兵荒马乱刀剑纷纷、在他便宜师傅的怀里做了个梦。 其实这不能算是梦,他先前便被明如愿潜入过意识一次,这次恐怕只是来自外界未控制好的一个意外。 芥茗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蛇在草丛中僵硬着身躯,它的肚皮伤了一块,大致是比他凶狠的动物攻击导致的,一般如此弱小的动物便是容易死,若几个时辰内无人照顾,它恐怕就得永远僵硬下去,然后化成灰。 所幸,视线转到了来人身上,芥茗愣了愣,恍然发觉原来真正的青洪君长的比明如愿更加俊美,他也不知为何如此肯定眼前之人就是青洪君,但心中直白的情绪一点都不质疑。 不对! 芥茗蓦然一惊,他通过梦境中的眼睛看向四周,看向那个向他说话的青洪君,赫然发觉,他正在一个人的身体里看这个世界,他朝着身后水面低头一看,发觉此人竟是明如愿。 意识到此的芥茗慢慢平静下来,他知道定是因为自己神魂不定,而明如愿又执念特别强大,所以无意识间被侵蚀了思想和意识,进入了这个梦境。 不过既然进了,他便得好好看看,黑水龙王之所以背着逆天之罪也要复活之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总归不会真的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吧? 不过再看一眼青洪君,仍旧觉得美得雌雄莫辩,且灵,且润。 “如愿,这孩子若不治治恐怕就得死了。”青洪君用一支竹枝挽着头发,俯身抱起小蛇,芥茗心道明如愿恐怕是和青洪君在一起久了才会有些相似,装扮像,忽悠他芥公子的时候一派儒雅端庄也像。 明如愿走过来,似乎带着不悦,闷声道:“你见到要死的都要带回去照顾,彭泽都快呆不下了。” 青洪君斜着头笑道:“呆不下去我们就换个大点的地方,你不是说想去黑水看看吗?” 芥茗感受到明如愿内心一阵欢欣,嘴上却倔强着说:“什么我说的,你就是这里呆不下去了想换个地方玩儿。” 青洪君还是笑,不发一言,低头去逗了逗他怀中的黑蛇,一双明眸乍看过去甚至有些像姑娘家,一身蓝衣,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明如愿的钦慕和愉悦简直要冲出了心脏,芥茗沉默地看着,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画面一转,黑蛇要化形了,芥茗微微眯起眼看着阵法中央那条黑鳞闪亮凶气毕露的黑蛇,这条蛇煞气太重,化形恐怕有困难,搞不好化不了精,得成怪。 “青洪君,陷池有些危险。”明如愿微微焦躁地看向青洪君,芥茗一听名字才恍然,原来这条黑蛇就是之后的黑水龙王!如此一来他便放任明如愿内心的惶恐不安了,反正死不掉,未来还成了龙,有何可怕? 青洪君看了眼痛苦不堪翻滚挣扎的黑蛇,再看向明显情绪有恙的明如愿,他带回来的很多生灵最后都变成了明如愿在养着,能成功修炼成精的大多离开,不能成精离开的也就养到死,却从未见过明如愿对任何一个如此紧张过。 他无奈地皱了皱眉,轻声道:“这孩子体内暴戾之气横溢,神识混沌,或许他化形之后也根本不记得你我,会胡乱攻击也说不定。” 明如愿双瞳微微涣散,随即又立刻缩紧:“我当初化形……也是不认得青洪君你的吗?” 芥茗莫名思索起来,明如愿当初难道也是这么个凶险之物? 青洪君立刻道:“不,你娘亲乃我彭泽神女,你虽有凡人之血对修行有碍却不影响神智。” 芥茗了然,原来这明如愿竟是这种身份。 “这孩子虽然血统纯粹,却暴戾难挡神智混沌,能否修成正果不说,修成之后是正是邪也难以定论,”青洪君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摸了摸明如愿的头顶,“你莫不是……觉得它和你很像,所以才一直感同身受惴惴不安?” 明如愿极少有情绪如此直白的状况,他略带局促地看向青洪君:“青洪君,求你先救他一次,之后我来为他护法,若他化形失败或是铸成大错,我定会亲自处置之后再来讨罚!” 青洪君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瞥过脸:“好。” 那一瞬,芥茗感到明如愿心中洋溢着充满幸福的责任感,似乎真是合家大团圆的美妙景象了,可随即画面几番兜转,满头大汗的明如愿终于控制不住妖气乱窜的黑蛇,被黑蛇冲破了桎梏,猛然蹿出了彭泽水府。 “陷池!”明如愿被反噬,一口血染红法阵的石块,跌跌爬爬地冲出去。 芥茗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只见青洪君化身一道青芒追着黑蛇而去,而明如愿也随即跟上,两条青蛇死命追着一条黑蛇,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神智混沌的陷池不辨善恶,见到活物就盘过去,临近彭泽的村庄城镇被他捣毁的乱七八糟,青洪君看着明如愿和同陷池搅和在一起的普通百姓,终是痛苦地出招降服了陷池。 所养黑蛇作乱伤及百姓数千人,彭泽水神青洪君严重失职,罪孽深重,限其三日内上斩仙台领罚。 “仙君,是如愿错了。”明如愿跪在青洪君面前,神色木然,陷池被捉回来之后便关押在水府大牢之中,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而青洪君却要替他们扛下罪责前去领罚。 青洪君摇摇头,似乎极其疲惫:“是我贪图安逸,未能及时发觉陷池的不对劲,也是我妇人之仁未能及时将其毙命,我既为彭泽水神便自然而然领受责罚,如愿,你松开我。” 不提不知道,芥茗猛然发觉青洪君被捆仙绳给捆了个结实,顿时一惊,想不到这明如愿竟从小就狠,他想对青洪君做什么? “青洪君宅心仁厚,若是因如愿而遭受这灾祸,如愿心中有愧,所以如愿定要为仙君挡下这灾祸。”明如愿说完跌跌爬爬地起身,芥茗看到他浑身是伤,恐怕是事情解决后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整一番。 青洪君对明如愿从来是极其信任的,所以连捆仙绳这种仙家克星都给了他接触的权利,想不到竟被明如愿拿来对付自己。 “如愿!你不要冲动!”青洪君直起身朝他喊道,“你贸然前去,真当那些人辨不出你的易容吗,你还年轻,不要因此而……” “多谢仙君提醒。”明如愿突然转过头来认真说道,芥茗通过明如愿的眼睛看到了青洪君茫然失措的模样,而之后的回忆极其混乱,应该是明如愿本身也很排斥的一段记忆。 芥茗头晕脑胀,仿佛被人在锅里涮了一番,待视线清晰后,他赫然发觉原先被绑着的青洪君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仙君,请原谅我擅自做主……”明如愿一边话说一边痛苦地颤抖,匍匐在青洪君脚边强忍着哆嗦,芥茗恍然发觉,这二人已经换了个里芯了。 披着原本明如愿皮囊的青洪君重新被绑起,明如愿顶着青洪君盛世的美颜却惨白着脸,给其又施加了一道禁制。 “如愿,你怎能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反过来限制我……”青洪君修为比明如愿高深,对于换魂之事虽有损伤却不及他伤的那么重,“你如今这副模样仍要代替我上斩仙台?你会死的!” “如愿贱命一条,咎由自取,若不是因为一念之仁,放过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也绝不会害的仙君如今性命难保!天帝严苛,仙法残酷,是应报答仙君多年养育之恩了,待如愿以仙君之身殒命,请仙君好好照顾自己。”明如愿磕磕绊绊地磕了几个头,转身便出了水府,顶着青洪君的那张绝世容颜逆天赴死。 芥茗心中惊叹,虽然死伤无数,可终归不是青洪君有意为之,天帝的处置是否太过凶狠?难不成明如愿当真是死在了斩仙台上才导致了后来怨气冲天堕天为魔? 不由他多想,画面一转雷劫突至,芥茗差点惊得魂魄出窍,幸而他只是存在于明如愿的记忆之中,否则以这天雷的力道,早将他打的魂飞魄散了。 明如愿假扮的青洪君在斩仙台上被雷劫整整罚了三日。 当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天帝手下留情,只在高高的九天之上颁下旨意,削去青洪君彭泽水神之职,流放黑水。 自始至终,最高神灵连面都未露,只派了手下天兵施刑降旨,明如愿趴在血泊之中,颤抖着握紧了双拳,呕出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来个小副本,讲述下这三个人的关系~ ☆、听说龙蛇生怨 明如愿没死,青洪君已被削去神位降为散仙,他这个明面上的替代品便无人再管。 他被当做青洪抛下凡间,破败的身子匍匐在严寒的石洞草丛中,修养了整整两百年。 两百年,他每时每刻都想着回彭泽看一眼青洪君是否还安好,看一眼罪魁祸首如今可否还修成了正果,可雷劫打伤了他的筋骨,他连动一动都艰难,别说是施法腾云重回彭泽,而且也不知青洪君如今是在彭泽还是在黑水了。 芥茗通过明如愿的眼睛看到了洞中的春夏秋冬,这同他在黄泉度过的那些年极像,那时他不能动,没有法力,全世界都是黑色的,随时都会有危急袭来,心中充满了恐惧。 还有比恐惧更令人绝望的,是孤独。 两百年后,明如愿终于能勉强起身了,他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彭泽,结果当年的水府早已破落不堪,想必彭泽已经有了新的水神,只是不居于此。 他不顾喘息不止的身体,折至黑水,终于让他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青洪君……”他的声音如同草纸剐在地上,沙哑的令人嫌恶,连芥茗听到都陡然恶寒。 不过想想也是,明如愿拖着重伤,修养两百年不曾开口说过话,一张口这副声音也不足为奇。 如今的青洪君不复曾经明艳动人光鲜亮丽,他隐姓埋名地活在黑水一隅,带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孩子。 “你是哪儿来的狐媚子,化形也不整顿一下声音,如此难听也来招惹我师父。”那孩子毫不留情地挡在青洪君身前,指着明如愿嗔道。 明如愿呆立了许久,直到那孩子身后的青洪君缓缓松懈下僵硬的身子,颤抖地看向他:“如愿……?” 明如愿早已没了表情,重伤后的他以不变的姿势盘踞两百年,以往的一切表情他都记不起、也做不出了,而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 他双膝跪地,哽咽道:“青洪君,我回来了。” “师父,他是谁?”黑衣的小孩暗暗惊了一下,抓住青洪君的衣袖小声问道。 青洪君走到明如愿身前,缓缓抱住他,芥茗也能通过明如愿的身体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拥抱,虽有些感触,却仍在心中讥笑他们—— 人家重伤两百年,你们俩倒好,在黑水安居起来,若是明如愿没能挺过去,你们不也没什么影响吗? “陷池,这是你如愿师父,”青洪君轻轻松开,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小陷池说道,“不过若有外人在你不要这么喊他,正如你不要唤我青洪师父一般。” 明如愿双目微怔,愣愣地看向陷池。 陷池似懂非懂,却十分听青洪君的话,只是看向明如愿的眼神中仍带着怀疑和警惕:“知道了,如愿……师父……” “你不要叫我!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明如愿不知为何突然情绪失控般退后好几步。 青洪君和陷池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只有芥茗直面体会到了他心中的复杂和狂乱。 曾经的青洪君是风华无双的,可如今这副模样毁在了自己手里,连青洪君清澈温柔的嗓子都毁了。 青洪君也从不需要委屈地避让和隐瞒自己,他从来都是一呼百应万众膜拜的,而现在竟连他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能用。 陷池……若不是陷池,何至于如此! 而再看看陷池明俊伶俐的模样,他又知道,造成一切的都是他自己,若他有能力保陷池安好,控制住陷池,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到头来,罪魁祸首是他自己,是他的圣母之心泛滥,明明无能为力却又偏偏要揽下这责任。 芥茗体会着他接近魔怔的心情,一时不知这怨气该如何化解,来的如此汹涌澎湃。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师父让我对你尊称,你还发什么脾气!”陷池又气又怕,口不择言地骂道。 芥茗两眼一翻,心道龙王你竟从小就欠收拾。 不料青洪君转身便是一掌拍在了陷池身上,将小孩儿打出去好远。 “师父!”陷池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滚带爬哭着又回来。 青洪君背对着明如愿,声音极沉:“你记着,若是没有你的如愿师父,你不可能活到今日,若是你以后对他再有不敬,就不用再进水府的门了。” 明如愿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青洪君转过身来的笑脸,听着他对自己说:“如愿,回家吧。” 这一瞬间,明如愿觉得斩仙台上的三日雷罚、盘踞在洞中草间的两百年孤独都如烟云散去,只剩那一个家字在耳畔萦绕,入心间沉沦。 既然回来了,那便已是最好了。 芥茗眯了眯眼,按说事已至此便也应无事了,可为何之后的黑水龙王会变成那副不顾一切的模样,青洪君和明如愿又怎么都死了? 不等他想出结论,他恍恍惚惚仿佛看到又过了些许时日,陷池渐渐长大了。 芥茗发觉明如愿仿佛陷入了一个死角,那就是无法面对陷池,所以黑水龙王的童年可谓是过的有点坎坷。 比如陷池在练剑之时明如愿恰好从一旁走过,不屑地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年轻气盛的少年便要逞口舌之快,然后就会被明如愿毒打一顿。 长此以往,乐此不疲。 而陷池也表现得越发地讨厌这个来历不明之人,虽说青洪师父说此人是给他性命之人,可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对自己也从不表露好感,那自己又何必总是热脸贴对方冷屁股呢? 芥茗看透了小龙王的心思,不禁冷笑,你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神识混沌,只知用肉眼辩物,竟分辨不出你未化形前是谁日夜照顾你,是谁为你化形忙前忙后,甚至被反噬受伤! 一段时间后,明如愿的身体越来越差,当初是他强行与青洪君交换的神魂,且在交换之中,他以最大限度保护青洪君为基础,所以明如愿自身的魂魄早已破败残缺,加之三日雷罚,恐怕他时日无多。 若是因此而死,也不至于那么大的怨气乃至入魔啊,芥茗暗自思忖。 而随后,他很快便知什么叫没有最可怜,只有更可怜。 陷池逐渐长成了青年模样,在一次修炼完之后他表现出了一丝狂躁和暴戾,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隐约不似正常蛇族。 青洪君和明如愿对此极其顾忌,一番检查,二人终于变了脸色,陷池不是黑蛇,而是玄蛇。 两种虽然颜色一样,可实际大不相同,黑蛇是普通蛇类,同青洪君以及明如愿的母亲都是青蛇一般,而玄蛇则是天生灵体,善恶不定,先前他化形那么困难也必定和此有关。 更重要的是玄蛇能化龙,是所有蛇类中最有机会化龙的一类。 知道了这点,两人心情顿时更加复杂起来。 如今的他们不比当年在彭泽,那是青洪君还是水神,有香火供奉,自然能将最好的给陷池,保其无恙,可如今情况大不相同,若是修行有所偏差,堕入魔道,那后果不堪设想。 “如愿,你当如何?”这次,青洪君问道。 明如愿的身形已枯槁如柴,他惨白的脸色暴露了内心的惶然,当年情形本该忘却,此刻竟又如走马灯节节映现。 陷池睁眼便听到了那个一向不喜爱他的如愿师父说道:“不留,让他走。” 而本该为他说话的青洪师父竟沉默了。 于是年轻的陷池狂怒出走,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他的师父竟不要他了,那个病怏怏的狐媚子不喜他不要他也就算了,青洪师傅怎能也如此狠心! 他愤怒之余闯入入海口,隐约之间感悟到了眼前的阻挡和修为中的桎梏。 当明如愿心如擂鼓地等在水府中,听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陷池越过龙门了。 芥茗若是此刻在喝水,必定一口全喷出来! 陷池这痴傻货,他是条蛇啊,又不是鱼,越什么龙门! 也是在此刻,芥茗发觉明如愿僵硬的脸上轻轻露出了一抹笑意,仿佛是在笑一个顽劣的孩子做出了什么幼稚又可爱的举动。 明如愿还是爱这个孩子的,毕竟和曾经的他如此相像,他又视如己出的养育数年。 随后坏消息便来了,陷池入了龙族领地,因其身上也有龙气便与龙族恶斗起来,龙王赞其勇武,像帝君讨要了化龙的资格,若是陷池能斗过龙族大将便允其走个捷径,助他化龙。 陷池也不知发什么疯,不要命地冲过去撕斗,一条巨大的玄蛇竟生生将龙打败,可他也受伤颇重,强行生出了四肢龙角匍匐于浅滩之上。 化龙可以助,可是成了龙之后所要经历的雷劫他是肯定受不住了。 黑龙陷池惊惶之中,看到了自己的青洪师傅突然以原形出现,生生替他挨下了雷劫,而青洪师傅的修为一向不如和,这雷他是根本抵不住的啊! 玄蛇化龙的第一声龙啸在雷劫后响彻苍穹,夹杂着撕心裂肺地哀戾与哭泣声,水中的万物都能感受到新龙的悲伤,同时也包括了不远的黑水。 陷池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抱着青洪君的尸体往黑水赶赴,他以为明如愿能想办法救青洪君,可当他闯回水府,只看到了一片狼藉。 明如愿不见了。 明如愿崩溃了,他疯了,芥茗强忍住心中被强迫带动的共鸣,看着明如愿如同脱缰的野马疾驰,那一瞬不知为何芥茗有一丝似曾相识,仿佛这种崩溃和万物离自己而去的感觉他曾体会过。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令他不得不强行思考是否曾有过这种境遇,还是因为梦境中的情感共鸣太过强大? 他镇定了片刻后,发觉明如愿不知鬼跑到了什么地方,居然跪在一片画着诡异阵法的地上。 看四周围雾气蒙蒙,隐约流露出几块碑石一般的东西,似是魔宗统辖范围中的乱葬岗之地! 芥茗心道难道正是在此时入的魔? 垂目一看,明如愿脚边全是血水,由血画的阵,其心之怨气可想而知。 “天帝,天条,仙法……”明如愿喃喃道,两眼无神,灰白的可白,他呢喃半天口中只有这反复几个词,念到最后竟笑出来,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乱葬岗中犹为可怖惊悚。 “你当真愿以此身为代价,入无间地狱,与群魔为伍?”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畔响起,芥茗初闻此声,顿觉后背如芒在刺! 此声阴冷森然至极,饶是除魔诛邪许久的他都有些骇然,此声发出者必为大魔! 明如愿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他脚下的血水纷纷汇聚起,被这个身影一滴不剩地吸收进去。 芥茗睁大眼睛,试图看仔细这究竟是何方大能,下一刻,他感觉到明如愿的后背七寸处被烙上了一层灼热的咒印,并非烙在肉身,而是明如愿的神魂。 怒吼哀嚎声顿时响彻芥茗脑海,拥挤的情绪为明如愿的光明拉上了最后的序幕,也将芥茗从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中拉回到了现实。 “你若再睡着我便真要将你悄悄带走了。”睁开眼便看见臧朔的浓眉大眼近在咫尺,对方一身玄袍在刚刚那番打斗中早被捣毁的不像样。 芥茗一看到这人就头疼,他平静地盯着对方,目光冰冷道:“你又要将我带走囚起来了?” 臧朔眼神一顿,悠悠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厮杀的玄兮,略带深意道:“不,我要看着你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回忆杀,get! 夏天好热,大家多次冰西瓜~~~ ☆、听说仙君遇险 玄兮从黑水龙王的龙脊上抽出九转曜华剑,冷光流溢的剑刃带出龙血,飞溅半空。 随即,玄兮面无表情地一掌拍下,黑龙瞬间被按在浅滩之上,溅起漫天尘土。 青蛇嘶吼朝着玄兮冲去,而他低估了玄兮的力量,玄兮曾受天帝钦封敕命,执掌生杀,是西王母座下、十八路仙君中修为最强一位。 青蛇却是刚刚复生,力量未到全盛,此番玄兮轻挥剑身,一道剑芒如裂天之兵与青蛇相对迎战。 芥茗起身,站在不远处看着天空中的激烈对搏,右手还颤颤巍巍握着鲜血淋漓的避水珠。 心术不正的妖魔易修邪道,以夺舍来增强自身功力,这一点芥茗见怪不怪,他数不清斩杀过多少夺舍之妖,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从不犹豫的,然而这次他却有些犹豫。 他在明如愿的记忆里看到了些许似曾相识的画面,百年的孤寂和入魔的一瞬仿佛一面镜子,一面是明如愿,另一面是他。 可五百年内的过往历历在目,又清晰地告知他,他从未经历过相似的事件。 芥茗握紧拳头,青蛇七寸处的烙印、那个魔宗之人,这一切绝非简单,或许正是解开他为何会有相同咒印、以及如今魔气升腾的重要线索。 于是,玄兮正打算一剑劈开青蛇头颅的时候,芥茗突然出现在了玄兮身后。 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在那一刻极其清晰。 玄兮的曜华剑瞬间失了光彩,剑身似被击碎的星辰,如一缕落山晚霞,缓缓消失在玄兮手中。 匍匐在地的黑龙和青蛇均震惊不已,甚至连目前统一战线的臧朔都愣住了。 芥茗出剑的速度毋庸置疑,修长的剑身从他掌心被幻化出,直接送进了玄兮的胸腔,鲜血溅在他饱含笑意的脸上,所有人都在惊愕中沉默。 “明如愿,我若再不出手,恐怕那位大人的心思就白费了。”芥茗毫不犹豫地抽回剑,玄兮自然踉跄几步,侧目望向他,眼中风雪弥漫,一片混乱。 这反应有些不对。 芥茗心脏猛跳,却不动声色将玄兮控于身后,由于玄兮比他高上一些,倒依稀有些他躲在玄兮背后的感觉。 芥茗强压心中狂澜,平静地对青蛇说道:“做个交易,满足了我的要求,我便把玄兮处置了交予你。” 突如其来的反转令所有人措手不及,臧朔脸色变了无数次,暗暗在身后幻化出了锐利的狼爪。 青蛇也充满了震惊,而龙王,这个芥茗眼中的草包更加迷茫,巨大的龙身艰难撑起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芥茗微微笑了笑,可玄兮越流越多、浸湿了他半边衣服的血却令他心跳加快:“明如愿,我是同情你在乱葬岗上臣服那位大人时的绝望,你若不接受我的好意,我便只有先杀了你汲取魔气,再好好利用玄兮的身体了。” 玄兮也不知为何,竟被他一剑刺得如此惨烈,一双凌厉的眸子深深地看向芥茗,芥茗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笃定地看向青蛇。 青蛇缓缓抬起头,全身没有一处完好,再斗下去赢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他咬牙道:“你要我做什么?” 芥茗深深看了他一眼,瞬间施法将玄兮收于袖中,朝青蛇作了个请的姿势,龙王目瞪口呆正欲跟上,芥茗大吼了他一声滚开竟也起到了威慑,令龙王如回忆中那般像个孩子似的局促地呆在原地。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7节 “芥茗,你在做什么?”臧朔蓦然侧目问道。 芥茗脚步一滞,转过头似笑非笑道:“我非正道,玄兮使尽手段逼我入他麾下,就该想到有今日,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臧朔握紧背后的拳头:“你若对玄兮动手,可知后果?” 芥茗轻蔑一笑:“我若能和明如愿合作,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言罢,再不理会臧朔,和青蛇一同朝远处奔去。 臧朔也欲一同前往,岂料受伤极重,早已步伐不稳,他脸色一阵青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 “臧朔,这小妖究竟是何人,你极少离开酆都,竟能为他远赴我黑水?”知晓了对方并非青洪,龙水龙王收起巨大的原形,重新变回仪表堂堂的华服男子,可眉宇间的疲倦和青灰却彰显了他受到重创。 臧朔回头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也不知他是何人,但让我保他之人却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普天之下能指挥贪狼,且令神兽们都惹不起的,恐怕只有天界之人了,想到这里黑水龙王脸色极差:“什么运气,竟随便一抓就抓到这样的人!” 臧朔皱了皱眉,随便一抓么? …… “师父,你这么看我,可是我刚刚携带你的姿势让你觉得不够畅快?”芥茗眼角带着一丝终于做了想做之事的痛快,得逞地笑道。 他不知为何玄兮只是被自己捅了一剑,就像内丹破了似的使不出力了,可既然对方如此配合,他就得好好利用起来。 玄兮被他偷袭至此不发一言,只是那双凌冽眼眸中刮着呼啸的寒风,定定注视将他锁在阵法中的芥茗。 芥茗的腹腔还开着一个大口子,刚刚情况太紧急,没有让他疗伤的时间,此刻血淋淋的伤口昭示着他亲手剜出了身体中的避水珠。 明如愿跟在两人身后,停在干枯的草丛边,芥茗微微侧目便看到他遍体鳞伤地半跪在不远处,死死盯着自己,憎怨中含着一丝希冀的目光像一根毒刺。 “你要如何才能将玄兮交给我?”曾为妖类,明如愿与芥茗交流起来简单至极。 芥茗目光流转,似笑非笑反问道:“告诉我,那位大人现在何处?”他缓缓挡到玄兮身前,俯视明如愿,纵也一身狼藉,却好似还能打个八百回合,毫不露弱,一眼看穿了这只魔的千疮百孔。 明如愿顿时浑身僵硬:“你不知?” 芥茗勃然大怒,带着一丝别扭吼道:“问你便说!” 明如愿摸不透芥茗的脾气从何而来,莫不是……他同那位关系非同一般,却是像陷池一般的脾性闹了矛盾? 值此重要关头,他不能走错一步,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到他复活青洪的人,于是也不管什么禁忌,咬牙道:“他在泰山!” 芥茗脸色微变。 尾椎的咒印也正是从泰山回来之后才有的,难道他和玄兮在泰山制服虚耗的时候,那只魔就隐匿在一旁,伺机在自己身上下了咒? 他想继续问下那只魔究竟叫什么,可再虚张声势地问下去便会引起明如愿的疑心,于是在明如愿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手,眯眼道:“我不久前刚去过泰山阴阳界,为何不曾见到他?” “我不知道,可他从来都只是让我在泰山山脚等他出现。”明如愿满脸鲜血,撤下伪装后,虽长相依旧俊美可多了几份入了魔的漠然和轻浮,回答芥茗问题的时候眼中饱含嘲讽。 芥茗想了想,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何时?” 身后的玄兮也端正了身子看向明如愿,似是对这个答案颇为在意。 明如愿看着芥茗,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你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芥茗眼神一厉,杀意顿现。 明如愿见他煞气四溢,似也偏向信了他身份的多端,终是未坚持怀疑,垂眸道:“三个月前,他告诉我可以来黑水撒网了。” 三个月前,多么尴尬的时间,恐怕正是他们解放了毕方,那只魔才得以挣脱神力的镇压,可在这之前明如愿又是如何和那只魔牵上线的呢? 芥茗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而明如愿却在霎时冲向芥茗,原本伤痕累累的身子四散着魔气狂吼而来。 芥茗一惊,立即在地上翻滚几番,躲开后抬臂升起数条粗壮藤蔓,朝着明如愿刺过去。 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反正这只魔也彻底不信任他了,任何信息都套不出来,不如死了省心! 明如愿是千年蛇妖堕魔,生前怨念深重,凶性极大,这番虽未化出原形,芥茗仍旧抵挡的困难。 藤蔓柔软坚韧,抵不住对方像个没骨头的在夹缝中倏地失去踪影,下一刻妖异之色乍然闪现,芥茗闷哼一声,随着藤蔓被感染,身上也出现了许多道青灰色的纹络。 “你根本没有魔气。”明如愿面无表情,在失去控制的藤蔓后面露出面容,眼底闪烁的青灰光芒慢慢消逝下去。 芥茗控制不住呕出一口血,又猝不及防被明如愿祭出的剑狠狠钉在了地上。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当年入魔是什么情况?”明如愿握着剑,俯下身子淡漠问道,芥茗眼里全是金星,吐了口血恶狠狠笑道:“小爷知道的远不止这些,还有你的宝贝青洪怎么死的,我都知道!” 明如愿眉头皱紧,下一刻,电闪雷鸣忽至,芥茗惊愕地看着玄兮从困仙阵中破阵而出,一剑将明如愿挑开,剑气如莲!绽放在明如愿心口,炸开了一簇血花。 那可是困仙阵! “玄兮!”芥茗嘶吼着,玄兮一身白袍,在电光中仍目光坚定。 困仙阵是芥茗从前游历时学会的最高级的阵法,顾名思义,连神仙都能困住,虽说他平常困的最高的只有一些不规矩的散仙,可一旦破动阵法,天雷闪电都是实打实的。 他为玄兮设阵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明如愿突然发难攻击玄兮,另一方面也是怕玄兮突然不配合,若是什么都还没问出来玄兮就把明如愿杀了,那自己身上的魔宗咒印该找谁解惑去!? 芥茗捂着潺潺流血的胸口从地上摸索着爬起,想不到玄兮竟敢在本就重伤、动一动都艰难的时候破阵,看来此人对自己的心狠程度毫不亚于他…… 然而哪怕是重伤要死的玄兮,明如愿依旧不是对手,不出百招,一条巨大的青蛇浑身泛着黑色魔气被按倒在荒地之上,玄兮落地本还想补一剑,却踉跄几步吐出一口血,瞬间跪倒在地。 果然,他挺不住了要! 芥茗胸口被明如愿插了一剑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着,他快速几步打算冲过去扶起玄兮,却在玄兮缓缓抬头之时乍然停下脚步。 玄兮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了不少,几缕青丝散落使他看上去憔悴不堪,可这人哪怕伤成这幅模样,眼神却依旧冰冷,那紧抿的薄唇似乎下一秒就要对芥茗说一句滚过来了。 玄兮都这样了……他还不跑等什么?! 似乎意识到芥茗想法,芥茗微微握紧了插在地上的剑,面容平静道:“过来。” 芥茗看着他被血染红的白袍又有些犹豫,捅穿这人的是自己,为了救自己他又强行破阵,这份人情该如何? 可当初若不是玄兮强行收徒,他也不会有机会捅玄兮……玄兮是谁?晏纹的对手,瑶池第一仙君,他何德何能平白无故能捅到他啊。 脚步顿了顿,芥茗终是硬下心肠,慢慢笑道:“师傅,我已经给你问出了这次魔宗的位置了,你好好养伤再行动,我也回到我原来的路上你看可好?“ 玄兮不说话,只深深地注视芥茗,芥茗心想这是不是不够真诚不够歉意?于是补了一句:“感谢师傅救命之恩,只是我们实在不大合适,日后若是有缘再见,我必定恭恭敬敬避退三舍,你看可好?” 玄兮双瞳中流动着皑皑雾气,额角青筋微凸看起来情绪有些不稳,芥茗一看心中鼓点子更急,不仅不前进,反而朝后退了好几步:“师傅保重,徒儿先行一步!” 不料他刚转身,恰逢一尾红色天狐呼啸闪过眼前,与他擦肩而过。 糟了! 芥茗双瞳骤缩!!! “玄兮,好久不见!”晏纹咧开长吻,露出一口锋利獠牙,狠狠一爪向再无还手之力的玄兮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多么痛的领悟~~~ 攻受都被打的惨兮兮的,感觉自己好凶狠。 ☆、听说草精开怀 玄兮半面染血,整个人倒在血泊里不知生死,芥茗咬碎一口牙挡住了晏纹打算给玄兮的再一击,吼道:“再打真死了!” 天狐浑身火焰腾起,霎时红袍男子在紫红的烟尘中现身,声音低沉憎恶到了极致:“我就是要他死!” 芥茗强忍吐血的冲动,一把抱住晏纹利爪闪亮的手,深深道:“他是瑶池仙君,杀他不是小打小闹。” 晏纹反手扣住芥茗脉门,桃花眼锋利成两把刀:“芥茗,你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我还没问你为何会和玄兮搅和在一起?” 芥茗顿时语塞,他决不能让晏纹知道自己拜了玄兮为师,否则按照晏纹的性子,自己这条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可眼角一扫,臧朔也跟了过来,他顿时头疼,玄兮是在酆都将自己带走的,臧朔和晏纹交好,定会把一切告知。 他心思一动,玩世不恭笑道:“我不让你杀你便不能杀,否则我费尽心机接近他不就前功尽弃了?” 臧朔老远便看见玄兮已经倒下,再听得芥茗所说,眼神瞬间充满震惊:“你都干了些什么?” 芥茗脸色不变,缓缓扫视了周围一圈惨状答道:“看这些不就知道了,借玄兮之手掳得修为罢了。” “既然只是利用,那又为何不让我杀他?”晏纹似笑非笑地放下手掌,指尖利爪缓缓收了回去。 “死了还怎么利用?”芥茗斜目冷笑,“你知道我修行艰难,前期利用利用就罢了,你恨他,我之后便将他当做鼎炉也无不可。” 晏纹脸色倏变,仿佛吞了一口苍蝇般看向芥茗,半晌无言以对。 臧朔也被这番说辞惊得目瞪口呆,他盘踞酆都见惯了世间奇怪,却鲜少有人敢将鼎炉的主意打到天界仙君身上。 芥茗不是一般的有出息,真给妖族长脸。 “……好,”晏纹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你若不能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我就亲手了结了这个没用的东西!”芥茗字字掷地有声,末了心虚看了眼玄兮,让你非收我为徒,这下就委屈你了。 晏纹轻哼一声,意味不明地瞪了一眼臧朔:“你倒是有本事,几百年好不容易拜托你一件事儿还给我弄砸了。” 臧朔挑了挑眉,朝芥茗抬抬下巴道:“你把这么个□□烦丢给我,我看你也不怎么能降得住。” “□□烦”顿时想到这二人一度想把自己囚禁起来,顿时如被踩到尾巴般炸起,充满防备地低声问道:“晏纹,你就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晏纹轻轻笑了笑,毫无愧色:“魔宗兴起世道将乱,若不将你安置好了,我如何能放心啊?” 芥茗沉下脸:“那你现如今还是这么打算?” 臧朔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打算看这一对老友大打出手的场面,不料一阵寒风忽至,比晏纹到来时还要急促,芥茗神色一凛双手化出双刀,只见风暴中心探出一抹蓝白锦绣。 青鸟衣袂狷狂飞荡,神色严肃,凌空架起玄兮,怒其不争地看向芥茗:“你怎么能如此对待玄兮,他可是你师父啊!” 芥茗不知青鸟为何觉得自己要对玄兮不利,可不容细想,一见青鸟要来夺人,心中顿时轻松一瞬!玄兮若是能被青鸟带走那便安全了,可下一刻一个冰冷声音响起:“师傅?” 完了。 晏纹随声出动,“逆风”夹裹紫电朝青鸟抽打过去,青鸟护住玄兮转身背对,后背立刻皮开肉绽。 双刀就在手中,青鸟和晏纹就在眼前,芥茗却举步维艰,若是青鸟被晏纹打残了,玄兮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玄兮毫无知觉闭着双目悬浮在空中,满身血染。芥茗张了张嘴——他背叛了玄兮。 玄兮给了他信任,哪怕他捅了玄兮一刀,玄兮都没有立即将他正法,甚至在他快被明如愿杀了的时候不顾自身破阵救他。 他像个真真正正的师父宽容着自己,奖励自己修炼进步,为自己在剑势宗万千正道弟子面前正名。 “玄兮若是落在晏纹手里,恐怕九死一生。”臧朔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几句,目光却紧紧盯着芥茗。 芥茗狠狠看了他一眼,身上还穿了两个洞,血流不止地冲进了战场。 他厮杀的时候从来不手软,不管对面是妖魔鬼怪还是仙家道人,晏纹几欲炸裂:“滚开!我待会儿再和你算账!” 芥茗抽身一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溅在晏纹脸上,后者微怔一瞬芥茗就一脚踹上对方心窝子,转身拎起玄兮就跑! “芥茗!” 晏纹和青鸟同时喊他,语气一个恨之入骨一个急不可耐,芥茗渐渐两眼有些发黑,回头划一条藤蔓挡住二人追路:“有缘再见!” “……” 乌云散去,清风明月两相映,血战后剩下三人均无言,半晌臧朔突然啊了一声,拍拍手道:“我想起西王母还有事召见我,晏纹,咱们也有缘再见!” 晏纹一时有些气不稳,转过身看见眉头紧皱的青鸟,不知为何觉得这抹青色身影有些熟悉,冷哼一声:“正道狗。” 青鸟不置可否,冷冷看了一眼身体已经僵硬的青蛇,再看晏纹时不冷不热道:“青丘狐君?” “关你屁事。”晏纹毫不留情地讥讽一句,挥手狐火燃起,瞬间就没了踪影,青鸟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血与火挥洒之后只剩阴森,他看着晏纹离去的方向,漠然念了一句:“还是如此之蠢。” 随即他缓缓抬起手支住下巴,紧抿着双唇呢喃道:“为何要逃呢,既然都要将玄兮当做鼎炉了,此番又救玄兮是为何?” 这个问题恐怕连芥茗自己都答不上来。 他抱着半死不活的玄兮一路狂奔,天光乍现之际已逃离了黑水数千里之外,本就是强弩之末,最后一个踉跄,芥茗惨白着脸从高处坠落,他用尽浑身最后一丝法力,将玄兮收纳于自己暴露在外的肉身之中,与自身血□□补在一处,免玄兮在坠落时受凡尘伤害。 芥茗最后一眼模糊看见了于参天巨木中坐落着的道观。 朝霞漫漫托生于群山之上,比月光璀璨瑰丽,仿佛铺陈了一路的碎钻,冬日里的阳光从来不会热烈,森林的顶端便被这轮新日暖暖辐照过。 身着朱紫锦袍的男子从道观中走出,他生的丰神俊朗,头发仔仔细细地用发冠束起,腰间悬着一块图案复杂的玉印,还未伸完懒腰便发现了鲜血淋漓的不明物——芥茗。 “这……竟然是洞冥草?”锦衣男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株草的叶片虽锯齿锋利可全都耷拉着,蔫了吧唧的,男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林子大了还真什么草都有了,我记得昨晚入睡前还没这株草呀。” 普通洞冥草最高不超过普通人脚踝,芥茗的原形几乎要高过成年男子,且比一般的洞冥草狰狞,匍匐在一众小灌木丛中本就难以隐匿,加之它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简直是在打着“快来吃我呀”的引妖幡。 无风,洞冥草却摆了摆叶片,纵然锯齿上带着斑驳血迹,彰显这株大草绝非善物,男子却仿佛看到了它的哀求。 “哟还撒娇了!”男子挑眉惊呼了一声,转头四下看看,发觉周围没人便立刻动手开始挖起来。 然而他还未碰到根茎,洞冥草微微抖动了一下,男子努起嘴喃喃道:“不就一株草么还含羞带怯个什么……我的妈!” 洞冥草藏在身后的一片巨大叶片,自我分裂似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竟然躺了一个白袍男子,随着叶片颤抖着将男子完全呈现出出来,法力渐渐失效,白袍男子也恢复了原先大小。 “有意思,竟将活物包裹在自己身体里。”锦衣男子眯起眼,俯身轻轻捻起那株撕裂的叶片。 草汁冰冰凉的,能做出这种举动的定也有一定的修为了,一个妖竟然为救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看了看那白袍男子,哦,竟然还是天界之人,不过,嘿嘿,棺材脸似的一看就没他英俊。 不过,这株小草的确不简单,一般妖物都不大愿意接近他这里,它却敢在自己生命都快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来到这里,勇气可嘉。 “看在你胆子如此大的份儿上,老夫就勉强出手,救救你们好了。”锦衣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与自己外表丝毫不符的老成话语。 看着眼前两摊,他起身拍了拍手,泥土地上缓缓竖起两具人俑,做工看着粗糙却灵活的紧,看起来五大三粗却能小心翼翼将洞冥草周边的泥土刨开,生怕损伤了脆弱的根茎,锦衣男子非常放心地将任务交给人俑,转身打了个哈欠。 …… 数日之后,芥茗万万想不到,他恢复了意识后感受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在用他驱虫。 初春惊蛰,总有些东西也随着温度恢复活力,洞冥草能驱邪,成了精的洞冥草效果更甚,芥茗就因为这么个作用被种在院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根茎之下,土壤深处,有一窝蜈蚣精在瑟瑟发抖。 他堂堂芥公子,连散仙都能战上一战的狠角色,竟然被当做驱虫植物,镇宅!? 憋着一口气,他猛地从土中拔身而起,化形不过片刻功夫,一副结实精瘦的肉体便堂堂正正立于庭院之,又幻化出一身玄色长衫,长发束起。 这片庭院只有他一点绿,除此之外再无生灵,已故灵气充沛得以使他迅速恢复。 他立即摸了摸身上,伤口均已愈合,法力也恢复了个□□成,看来是遇上了有心人。 眼前是一间模样简单的屋子,芥茗想到他坠落之际见到的那个道观,想来是道观中人好心把他留了下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了皱眉,一般认出他真身的人鲜有不动心思的,特别是这些修道之人,总想把他塞进丹炉或者生吃,不知此番究竟是何人,竟如此与众不同…… 虽说对自己的定位有些偏差,竟然用来驱虫,但芥茗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救了自己定是要有所表示的,否则因果报应轮回不爽,耽误了修行就是大忌。 于是他平静了会呼吸将衣服理好打算和恩人来个促膝长谈,理到一半突然脑子一响,玄兮被他藏在身上哪片叶子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_(:3」∠)_又快要周末了,哎,一周真难熬 ☆、听说炉火汹涌 还没来及道谢,首先就要道歉了。 芥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恩人一指定在墙上啧啧道:“如今的年轻人都如你这般不懂礼数吗?” “是你救了我?”芥茗心里没底,盯着对方笑吟吟的脸问道。 对方修为之高难以想象,甚至连真身都窥探不出,自己先前心急寻找玄兮的时候,横冲直撞唐突了此人睡眠,此刻竟被教训的毫无还手之力。 “本以为草木之精钟灵毓秀温文尔雅,想不到居然暴烈于此,”恩人穿着一身朱紫长袍,在芥茗看来,能与之在装扮上一争高下的也只有晏纹了。 对方正在擦拭着一盏不知何种材料铸成的淘陶器,不温不火道,“不过倒也是奇了,这么多年,老夫从未见过洞冥草可以修炼成人形,想不到世间千奇百怪终是给老夫遇上了。” 芥茗听了心中有些不舒服,挑眉道:“即为生灵自然能修炼,修炼到一定境界也必能成精化形,有何奇怪。若说奇怪,也是某些修道之人贪图洞冥草功效奇特,还不等草木成精就连草带根全都投进丹炉中了。” 恩人眨了眨眼,认真听完之后大笑起来:“是谁告诉你这么个谬论的!” 芥茗不明就里,只觉有些紧张。 “虽能修得灵识,但有些东西是注定不能化形的你可知?”恩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芥茗被这一眼看的心中发毛,强作镇定道:“求前辈指点。” “洞冥草天生克妖邪,阳性极重,试问这样的东西自身又怎会违背本性独自成妖?”恩人笑起来,一双眼眸中似有温柔的火焰微微颤动,他说话一字一句缓慢而自信,教芥茗不由得多了几分偏信。 可这几分不足以否认自身存在的价值,若照他这么说,自己又为何会存在于这世间? 恩人将陶器上根本不存在灰尘擦了个一干二净,放回案台之上,转过身悠悠道:“我知你不信,那你便想想,与生俱来、阳性极重、能驱邪除妖的都是些什么?上古神兽,不是受天神钦封就是与天同生,后世几千年,你又可否听说过有什么天生灵体的神仙崭露头角的?” 芥茗心跳更甚,目光中隐隐露出杀意。 恩人见他起了杀心,嘴角笑意深了些:“看看看,说你暴烈还不信了,老夫不过是惊叹你能成器,又没说你天地不容要将你抹杀,动这么大火气作甚?” 芥茗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依你所言,我又为何会如此特殊呢?” 恩人沉吟片刻:“想必是你在有灵识后得了仙家气血做引,仙家血肉皆为圣灵之物,与你阳性本质无异,故能善得利用起来。你可记得曾有过这种经历?” 芥茗表情一瞬凝滞,凤目中溢满惊惶。 他气血做引的……难道是五百年前想摘取他,却被他扎破了手指的玄兮!? “看来你心中已有答案了。”恩人观他神情如风云变幻莫测,笃定道,慢慢坐在了楠木雕金的太师椅上喝了口茶。 芥茗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 当年玄兮惊到了刚生出灵识的他,为求自保,洞冥草展露尖刺扎到了玄兮的手指,当时玄兮便流了血,之后被芥茗无意识的吸收进去。 如此说来,要是没有玄兮,也就没有今日的他? 芥茗脸色煞白,哑声道:“是小妖鲁莽,不知前辈可否见到同小妖……一起出现在此地的一位白衣仙君?” 恩人坐在椅子上微微朝后躺了躺,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自然是见到的。” 芥茗两眼瞬间就发出光,他敢说自己从未如此想见一个人,也从未如此隐忍地哀求一个人,哪怕对方并没领悟他这个神情叫哀求。 “老夫很久未出山了,想不到现在妖仙关系竟然能相处的如此融洽,真是可喜可贺。”说完竟然啪啪啪拍了几掌,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芥茗奋力想要挣脱束缚,哑声道:“还请前辈将我放开,让我去见见他!” 恩人挑眉:“你之前将我这道观冲撞的一团糟该如何?” 芥茗一口承诺:“将其全部恢复原状。” 恩人一听可开心了:“甚好,那我观中还有一间转作收藏的屋子,你之后也去将那里打扫一遍吧!” “……好,”芥茗咬牙切齿地应道,“不过我要先去确定他是否安全。” 恩人不耐烦地耸耸肩:“有何不安全的,虽然他差点没命,不过我可是……哎呀年轻人真是麻烦,跟我来!” 长袖一挥,芥茗啪叽从半空掉下来,饶是如此他都未出一言反抗,一是此人修为高深莫测且正邪难说,二是他不仅救了自己,如今连玄兮都在他手中,再火爆如芥茗也不能轻举妄动。 芥茗原本以为玄兮会被放在床上好好休息,却万万没想到恩人将他带进了一间炼丹房。 “前辈……”芥茗眼神危险,心想这人难道终于露出险恶目的,要把自己塞进丹炉里了吗? 不料恩人一边茫然地应了他一声,一边打开炉盖,将一个完整的玄兮从炉子里面拖了出来! 拖出来! 拖出来!!! 要不是怕被打的魂飞魄散,芥茗早已一剑穿过去了! “玄兮!!!”他疯了似的扑过去,不料紫袖一挥,紫袍男子将他瞬间扫出数十尺外,不耐烦的声音此刻突然有些生气:“你这小妖怎么如此冲动!我刚替他修补好了内丹,他现在整个人都脆的和花瓶似的,你一碰就会碎的知不知道!” 且不论到底谁的手法更粗暴,芥茗一怔:“他内丹碎了?” 恩人将玄兮从丹炉中拖出来,玄兮身上竟没有任何灼伤:“你看到他肚子了没?之前破了个大洞,气海丹田一团糟你知道吗?” 芥茗茫然极了,恩人看到他这副样子,顿时眼神也微妙到了极致:“你为他自残肉身,他为你请神易命,看来老夫还是低估了如今的仙妖关系啊。” 芥茗一哆嗦,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神游半晌道:“前辈……我是否携着一颗避水珠出现在这里?” 恩人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是啊是啊,简直和逃命似的,什么都带了,就差命没带上。不过那避水珠沾染了你的血,被你强行融合了。” 芥茗突然就不说话蹲了下去,他捂着腹部两眼放空,脑海中的浪潮猛烈地把他要撞傻掉。 他说为何自破丹田气海,生剥避水珠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原来竟然是玄兮替他承受了这份要命的伤。 请神这种举动他从不屑去做,因为这是弱者的后路,请来神灵为自己消难挡灾,甚至会在紧要关头将伤害转嫁到神灵身上,神灵从中取得微薄的修为功德。 这种举动对神灵自身的损伤极大,所以一般极少有神灵会回应,且请神的步骤复杂繁琐,有时候光是准备符文咒印便要数月之久,若没个恒心毅力很难做到。 掐指盘算时间,只有在冲霄峰上静坐修炼的三个月是自己毫无意识、可以让玄兮趁机完成这个仪式的,怪不得他那时刚睁眼便看到玄兮在身旁,恐怕玄兮一直守着他守了三个月,且那副宠辱不惊的架势,大有他修炼多久,玄兮就守多久的模样。 所以在黑水的时候自己强烈要求留下,玄兮忽略了一阵后还是放任自己行动,恐怕他心中早有准备。 芥茗忍不住握紧双拳,眼珠都快瞪出来,死死盯着被恩人轻轻放下施法的玄兮。 他本以为强行收徒只是玄兮的一时兴起,或者是对自己有所企图,更可能是将自己与此前所认识的人混淆过去,他也一度觉得玄兮此人冷漠薄凉,苛刻严肃,却为何到头来这都是表面,这个人从五百年前就给了自己能看到世界的能力,往后又无数次为他的生死倾尽所能。 这样一个人,怎会被传闻的无情狠毒?若是利用,又何须如此费尽心思? 他芥茗何德何能? 而你玄兮,又为何把他从不沾染的因果业债搅弄的一团糟,让他这辈子都难还清 剧烈的疼痛如盘丝潜入骨髓,原本恢复差不多的身子猛地冲开一层光晕,金色气焰包裹着芥茗几乎要把他焚烧起来,芥茗在金光之中痛苦地翻转嚎叫,将原本平静的小屋搅弄的翻天覆地。 紫袍男子本在料理玄兮的身体,玄兮道行不浅,恢复自然也迅速,身上早已不见伤口,略微施法替他蒙上一套白袍便无碍。 此刻却微微停住动作:“这光……” 他认真地观摩起金光中的芥茗,金光中携带了几缕火红,生机勃勃又倨傲恣意,像极了它的主人那双明艳骄傲的眸子。 “居然是你。”紫袍男子似是发觉可笑之事,摇摇头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随即广袖再挥,将芥茗藏于储物袋中的应龙角直接取出。 若是有旁人在侧定会吃惊,窥探、探取他人囊中之物的能力绝非一般人可达到,男子下一秒便将芥茗连人带角全部塞进了火炉之中,自始至终不带犹豫,无比果断。 炉中的火焰吞噬芥茗之后顿时高涨地差点冲破屋顶,紫袍男子神色一凛,直接抓住炉盖砸过去,炉盖死死咬住炉口不放,火焰被压制住,在炉中横冲直撞,发出熊熊燃烧的声音。 男子盘坐于炉前手诀飞快翻转,火势渐有减弱趋势,而他眼中闪过一瞬坚决,换了个手势后火势再次凶猛。 “三庭印!”他低吼一声,本悬在腰间的玉印有神般飘至炉前,他左掌一伸,原本色泽暗淡的玉印瞬间在掌中发出耀目红光,随即右手又以指灌力,将这红光全部逼至炉火中,引得炉中比之前更加凶险灼烈。 男子施法的兢兢业业,却猛然感到脖子上迎来一阵冰寒—— “将我徒弟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小天使们,周末突然被盆友拖去东海,没工夫来嗦一下~ 这天热哭了,大家还是在家上上网比较开熏orz东海的水太黄了,泥巴水…… ☆、听说仙君执意 紫袍男子眉目间陡然显出茫然,不过熟练的经验令他的施法没有被中断。 他唇角含笑,平静道:“怪不得那小妖如此焦躁冲动,想不到你这当师傅的也是如此。” 若是搁在旁人面前说这话,玄兮仙君焦躁冲动?!旁人定会笑掉大牙,可玄兮却不反驳,甚至将剑锋更贴近了男子血脉:“开炉!” “我这炉子里是神农大帝曾经的炼药之火,岂是你这般黄口小儿说开就开的?”男子老神在在,毫不畏惧。 炼药一出,玄兮肝胆巨震,雷霆之怒下挥剑斩向紫袍男子,不料对方浑身似玄铁,竟连九转曜华剑都不能断其衣袍一线! 男子眉头都不皱一下,注意力仍在丹炉之中,平静道:“年轻人,你若是想让你的徒弟死于原形爆裂,便继续打扰老夫吧。” 玄兮一僵,剑身光彩华照,硬着他的脸上:“你为何人?此举究竟有何意图?” 紫袍男子缓缓收起右手,三庭印的红光也缓缓消退,重新落回他掌中,他一拢衣摆淡笑回道:“老夫乃五岳真人,宁封子。” 玄兮双瞳骤缩:“帝师宁封子?" 不回应玄兮对第二个称谓的疑问,宁封子面无表情地挺起胸膛。 “看老夫如此年轻英俊所以有点不敢相信吧?”他再起手诀,炉中火光变色,由赤红变为幽蓝,“这孩子少惹业债,所以魂魄澄澈,但毕竟沾染了太多阴魂邪魅,得好好烧一烧。” 五色神光火,宁封子的独有法宝。 玄兮脸色微妙到极致:“真人为何定居于此?” 宁封子唇边笑意有些许凝滞,随即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道:“这种天下之大四处为家的境界,你们年轻人是不会懂的。” 玄兮冷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将这须臾的凝滞收入眼底,不过他向来极少当面拆穿旁人,更何况是宁封子? 宁封子与赤松子被并称为上古两大帝师,听说曾教化辅佐过数代天帝,从无上黄帝开始,他们功德无量法力无边,而这些年赤松子仍守天界,宁封子却渐渐消声觅迹,想不到会在今日偶然撞见。 观此人黑发讲究的用发冠束起,面容虽称不上年轻,却英俊儒雅,一身朱紫长袍细看绣着繁复的火纹,做工精致华丽万分,若不是有五色神光火证明,玄兮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传闻中两位帝师均是淡薄静雅的,眼前这位却是……出入太大。 “年轻人,你这徒儿心性浮躁,我观他眼神凶狠,怕是寻常也不安分吧。”宁封子岔开了话题,看向丹炉负手道。 玄兮放下剑,与宁封子对视道:“我会教导他。” 宁封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倒是护短的很,他身上携藏了应龙的角,又恰好肉身损伤的厉害,我便用龙角替他巩固了肉身。” 他说此话时,眼神中有一股微妙,紧紧盯着玄兮。 玄兮平静地点点头:“龙角乃我所赠。” 宁封子眼神顿时一紧,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似乎顾忌许多,终是摇摇头,转回去道:“想不到,你一介仙君,竟会对一个寻常小妖如此上心,你的内丹这次也损伤不小。” 玄兮便懂了自身也是宁封子救疗的,防卫之心稍稍减退些许,低声道:“为师者,若不能教导徒弟,保护徒弟,枉称为师。” 宁封子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个好师傅,那你觉得做徒弟的又该如何回报师父呢?” 玄兮沉默许久,目光轻轻偏向丹炉,又似乎看得并不是丹炉。 他的视线掠过万物,亘古不变的冰原恍惚融为涓涓细流,最终到达的,是永不能触及的禁地:“徒弟对师父,也应尊敬,信任……和保护。” 宁封子突然轻笑了一声:“那你教的不错,这小妖为了救你,可是将自身叶脉撕开,护你周全了。” 玄兮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宽敞白袍竟有些颤抖。 “不知仙君师从何处?品行端正,实属良才。”宁封子含笑看他,目光锐利的像一支箭。 玄兮薄唇紧抿,半晌轻声道:“家师……昆仑瑶池,重明仙尊。” 宁封子顿时了悟地张了张嘴,似乎猜透了什么大事,又立刻闭上防止自己忍不住泄露什么,不住点头:“好好好,重明是个好孩子,你既然为他徒弟那自然也是个好孩子。” 玄兮目光沉下,冰霜再次覆结在了眼中,似乎连神魂都能禁锢,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绝望孤独的封印中不得解脱。 “家师已于多年前仙逝了。” 宁封子噤声,不带悲悯也不带诧异,只是含着一丝遗憾。 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啊……上古神兽死的死,伤的伤,都是劫。” 玄兮不作声,也不知是不想搭理还是心情沉重,宁封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真人,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玄兮声音平缓地说道,同时伸手化出那件曾经借给芥茗的白色羽衣,“您可否判断,此子与这件羽衣的主人……可有关系?” 宁封子目光如炬,一眼识破这羽衣主人:“这是重明的羽毛。”没有疑问,十分肯定。 怀疑一个小妖和自己师父有关系,玄兮面上亦无尴尬,坦然浩荡。 自他见到芥茗第一眼便惊觉此妖同重明长得极像,只是芥茗偏向凌厉的轮廓让他产生了些许犹豫,之后相处,芥茗性格中的嗜血残酷逐渐显露,这与他所熟悉的重明差的天南海北,让他越发觉得或许只是巧合。 重明是上古神兽,他的原形重明鸟,和应龙、毕方还有犼,四兽曾一同随上古皇帝征战天下,功绩卓越,法力高深。 玄兮虽战功卓越天资傲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窥探不到重明的下落和气息。 宁封子定定地看着他:“你为何觉得他们二人会有关系?” 玄兮不言,有些事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宁封子,比如晏纹竟会和芥茗相识、自己同晏纹的关系因为重明而变得势同水火,所以晏纹一出现,芥茗的身份就越发可疑了起来。 丹房中的气氛一时凝滞,宁封子眯眼估测玄兮是不会告诉他的,心中有了几分计算,恐怕这位重明的徒弟还有很深的秘密未被挖掘出来,也不知自己离天几千年,天界究竟发生了哪些事。 “好好好,恐怕老夫再不说你就得哭鼻子了。”宁封子是特别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人,带着一抹宠溺和不耐烦,挥挥手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玄兮:“……” “这小妖不过是沾染过你的气血才得以修炼成形的一株普通洞冥草罢了,重明可是上古神兽,两者怎可能有关?”宁封子笑呵呵地说。 玄兮想起当年的确被扎破了手指,眉头紧蹙:“如此……和我的关系也全是这丝气血的缘故了?” 宁封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重明仙逝,你心中思念甚笃,这小妖通过气血感知,无形中长成了你所希冀的模样也无可厚非。” 玄兮将信将疑地看向丹炉,他悲喜一向不显,却仍旧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和窒息。 原来他寻了上千年无果,如今好不容易偶遇到的人,竟也不是重明。 观他面色几变,宁封子看起大咧咧的笑容里夹带了一丝隐晦恶意:“怎得,你对这小妖如此好难道是将他当成了重明?如今知道他不是重明了,你便不想再多花心思了?” 玄兮神色一凛,虽无温和,却也正经的让人心安:“无论他是否和师父有关联,我既已收为徒弟便不会撒手不管。” 宁封子笑的意味深长,点点头看向窗外:“好好好,你们师徒三代都有趣的紧,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看着他吧,待到炉中火彻底熄灭便将人拖出来,否则就真的烤成枯草了。” 玄兮沉着脸点头,当即盘腿而坐在丹炉边替芥茗护起法。 宁封子眯眯眼,看着他不苟言笑的面容,斜倚门框道:“不过你既然有应龙角,那可知,应龙下落?” 玄兮摇头,眼睛平静地盯着丹炉毫不移动。 “那你可知,龙角之于龙的重要性?”宁封子状若调侃似的笑问。 玄兮眼神一顿,慢慢点头,龙角包含了真龙的大多修为,若是争斗时被伤了角,龙族大多便是败了。 “不过,以令师和应龙的关系,你能有应龙角也不足为奇,是老夫多虑了。”宁封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抿紧了双唇。 玄兮冷冷看着他,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宁封子却不再说什么,摇摇头,负手离开。 师父对徒弟,也是长辈对后辈,总是想要付出、想要护他安好的,宁封子走出屋子,遥遥地看着玄兮无意间露出的一抹悲戚盘坐于此,心中漫过一道无言的苦涩。 当年浩瀚星空万里长河,进是三千红尘,退是焰火炼狱,他镇守于阴阳两界,威风无限,抬手铸人,挥手驱鬼,却独独失了他的徒弟。 而他走出丹房院子,看着被芥茗弄得一团糟的道观,又忍不住呸了一声:“这样的徒弟也不如不要!” 他在万年前退守人间,受封为五岳真人,在山川河流中肆意游荡玩赏倒也快活,如今几千年盘踞青城,偶尔被上山砍樵的凡人窥见神机,又莫名多了个青城丈人称号也乐得其所,本就是洒脱之人,别人称赞什么的也不吃亏,不是么。 而他刚刚踏出道观便遇到了最不想见之人。 “师父。” 来者温声潺潺,绣布长靴轻轻踏在初春的嫩草之上。 明明是叫着宁封子师父,这位徒弟却已一头鹤发,若不是他面容尚且年轻英俊,直教人觉得他是认错了人。 宁封子情绪大乱,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你来这里作甚!若不是还想让我再搬一次家不成!太累了不搬,你滚!” “师父怎还如此暴躁脾性呢,为何不能同我好好坐下详谈,非要马不停蹄地避我?”那双泛着深紫的眸子直直看向宁封子,高鼻深目,虽只简单穿了素色长袍却掩不住一身雍容霸道之气。 宁封子只觉脑袋生疼,面上却犹自矜倨:“小神何德何能,你金虹岳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们就不可能坐下详谈。” 金虹岳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师父拒绝了我的请求却将他人放进了道观,难道徒儿竟连他们都不如?” 早知这徒弟心术不正了,却想不到他竟早早就监视起了他的落脚之处,宁封子勃然大怒,伸手就是一巴掌带过去:“竖子!你如今行事竟已卑鄙到了如此境地,我当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被打偏了头的金虹岳无谓一笑,转过脸深深注视宁封子:“师父这一巴掌打的极好,让徒弟想起了多年前不慎打破师父一尊陶俑,师父也是如此教训徒弟的。” 宁封子一时气急,颤抖着指向他:“不慎……?你是不慎?那是你哥哥重生金身,你得含着多大仇恨才能打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另外一对师徒~ ☆、听说龙王紧追 宁封子气急败坏,转身想要回道观关门,却不料金虹岳猛然出掌,石头做的观门顿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炸的宁封子一身紫袍沾染的到处都是粉末。 “能耐啊,出息啦,下一招是不是就要把我碎尸万段啦?”宁封子转身又是一掌严严实实打在金虹岳胸膛上,他是用了力气了,却没有一丝杀伤力。 金虹岳理了理被揉乱的衣襟,轻轻笑道:“幸好当年封了师父一部分攻击法门,否则还真要被师父打死了。” 提到这处,宁封子怒火更盛,却也再也没自取其辱出手。 他之所以退守人间,不和赤松子一同辅佐天帝,正是因为他的攻击法门被封了大半,几乎不能展露什么攻击之法了,若是在天界被人发现这个破绽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是无上黄帝的老师,谁能将他法门封住?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8节 便是金虹岳,这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徒弟,也是具有上古大神血脉的新神,趁他完全没有防备之际将他背叛了个彻彻底底。 宁封子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不能动怒不能动怒,否则会多几条皱纹,强行镇定道:“你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金虹岳垂眸:“若我说只是因为思念师傅所以想来拜会,师傅可信?” 宁封子面无表情地咧咧嘴:“这话搁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信,难不成真是小孩意思,见到我招呼了两个年轻人,心里争风吃醋了?” 金虹岳知道自家师父从来嘴炮一流,也不羞恼,反而淡笑:“若真是如此呢?” 宁封子皮笑肉不笑:“若真是如此,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滚蛋为好,因为哪怕观门破了,我也会以身作门,誓死和你划开界限。” 两人之间势同水火,宁封子虽被封住攻击法门,自保能力确是丝毫不弱,他若真铁了心不让金虹岳进门,对方恐怕还真有点难办。 “好,师父既然如此坚定,那徒弟就不为难师父,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求。”金虹岳声音略微低沉了些,平静地注视宁封子。 宁封子讥讽一笑:“呵,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有求而来。” 金虹岳也不顾这声讥讽,抬起眼皮神色淡然:“请师父借出三庭印。” …… 芥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添了好几味大补——应龙的角、帝师的神火、还有与玄兮血肉交融时再次汲取的气血。 五色神光火比起三昧真火要和煦且具塑造性,三昧真火一般用来锻冶神兵或是天罚妖邪,神光火却是最开始由神农所使炼药的,后来被留在神农鼎中成就了两个上古法宝,宁封子以此火捏陶铸人,炼药救世,可谓是将神火的作用发扬光大到极致。 应龙角在神火中被冶炼成粹,与芥茗的原形融合为一体,先前包裹玄兮时沾染到的仙家气血又将此融合作了个引,此番芥茗将毕方的真元、应龙的身体全部融为本身,在一片混沌中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气海中的那个元婴。 那个在龙宫时便发觉有些奇异的元婴此刻形态逐渐突出,芥茗终于感知到了,这不是元婴!这已是修成了形的元神! 他的元神在紫府之中盘曲而坐,姿态端庄,修为越是高深的元神便越清晰可辨,芥茗冥思之中竟可清楚窥见这元神面庞上的一丝一发! 与自己相差无异,只是少了眉间那一抹火纹印多了一点朱砂,不过他转念一想,火纹印是晏纹给他的一抹助力狐火,所以改变了原先形态也不算奇怪。 只是诧异,想不到自己竟如此简单便跨过了化神期! 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一月不到,而这一个月间他也没怎么认真修炼,大多是和黑水龙王一干斗智斗勇,其次便是躺在火炉子里被锻造,如此一来,再用自己天赋异禀来作托词,芥茗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从未听说过有谁可以按月来突破境界,传闻魔宗修炼方式诡谲,修为上升的也快,莫非自己修炼得如此不对劲,和尾椎部分那个咒印有关联? “小妖怪,今天可打扫过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来的特别不是时候,被打搅思路的芥茗压抑着满腹怒火刷地打开门,满面阴霾道:“真人,我都打扫了半月多了。” 宁封子极其严肃认真道:“可这仍旧是脏啊!” “这脏……” “你若不愿去我便只有让你师傅去了,你们二人既然要在我这道观里休憩,便也相应给点补偿吧。” 宁封子飞快地堵住了他的口,芥茗咬牙切齿! 这真人也不知是在做什么营生,日日将道观弄的一塌糊涂,泥土灰尘到处有,根本除不尽。 但他一说要叫玄兮去做,芥茗又不知从哪门子生出不忍,他从丹炉中脱胎换骨出来后,一眼便见到玄兮为他掠阵步法,使他立刻想到在冲霄峰上,此人必定也是这样守了他三个月。 一个不忍心,芥茗就做牛做马给宁封子做了半月的苦力,天知道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为什么不甩手离开,活脱脱在这里浪费时间?! 第无数次打算扔掉扫帚,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玄兮替自己掠阵半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晏纹再来找玄兮麻烦可如何? 晏纹说的没错,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如今羁绊如此之深,他当真能将玄兮置之不顾吗? 他虽行事凶残,可也是有心的。 磨蹭着扫到玄兮屋外,他穿过抽芽的嫩柳,在袅袅檀香中见到玄兮盘坐在蒲团上静思,周身灵气收放缓慢,明显是在吐纳疗伤。 芥茗握着扫帚的手微微收紧。 他极少有耐心打量玄兮,此番缓缓走到屋前,注视着几尺之遥的玄兮—— 玄兮的眉头紧蹙,芥茗心里莫名一紧,自己当时在背后插那一剑可一点都没留情,他的剑上虽没有毒,可也是把妖剑,对仙家的身体定是伤害极大的,可当时除了这个办法他又没法稳定明如愿,也无法问出幕后黑后的下落。 玄兮穿着一身雾白的道袍,随时随地都是高贵不可亵渎的冷漠模样,鼻梁高挺眉目凌厉,让芥茗都不敢相信,这么冷淡的人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包容和信任。 哪怕是自己醒来后,对方也没有质问过自己为何敢向他出剑,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叹了一声微乎其微的气。 许是他停留的时间太长,玄兮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凝着霜的眸子直直望过来,两人目光对上,芥茗惊得呼吸一滞,抓住扫帚就溜远! 玄兮看着小徒弟大惊小怪的飞窜逃走,不由得暗了暗眼眸。 无关善恶,但问初心。 芥茗刺他一剑的时候他还隐隐有着芥茗就是重明的希冀,反正无论重明对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如今听得宁封子说明芥茗和重明并无关联,连他当日给这小妖起的名字都显得讽刺。 他不禁遥遥想到曾经重明还在瑶池时的光景,四方仙尊驻守昆仑与不周山,重明会时常站在不周山巅俯视人间,那时重明的身份是无与伦比的尊贵,受王母喜爱,仙姿非凡,随随便便一道仙法便能缚万鬼入地狱,一招一式都开合磅礴。 这样的人最终却坠落了云端,被真火焚烧的尸骨无存。 而另一边,不知为何被自己或是玄兮吓得一跳的芥茗气急败坏地将扫帚扔到一边,心中泛着说不清的压抑。 玄兮对自己肝胆相照是真,可自己修为增长的诡异,亦确实伤了玄兮拖累玄兮,长此以往,这恩报不了债偿不了,可得让他怎么办? 他心有不甘地回望道观,暗自思忖,既然宁封子身份为仙界显贵,玄兮在此修炼必能无碍,他须得趁这个机会赶赴泰山一趟,探查清楚,那要命的魔宗咒印是怎么回事才好。 他不想让玄兮有朝一日发觉自己和魔宗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枉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何关系,别到时连解释的话都说不通畅。 说去就去,芥茗如今修为大增,腾云之法使得更加得心应手,不足半日便达泰山。 自毕方回归天界之后,泰山的焦灼之气明显退去不少,如今春日来临,往日未被除尽的树木草枝都纷纷发出了新芽,附着在龟裂的大地之上,仿佛绝望的尽头迎来了希望。 芥茗穿着在道观里打杂的灰衣,心情不算很美好的落在曾经找到毕方的阴阳界。 他的身形越发高挺修长,可谓是傍着修为水涨船高,较之从前还有一抹未脱尘的青涩,此番更似是启开骨朵的鬼罂粟,瑰丽尚轻,妖异未满,而只要稍稍一经撩拨调教,就能瞬间开合成最霸道美艳的模样。 阴阳界的石洞因为没有毕方盘踞而渐渐破旧,芥茗方向一转,直冲山峰玉皇顶。 素来听说玉皇顶上住真仙,虽说先前泰山情况太差,除了毕方可能早已没有生灵了,可他已无处可寻,哪怕现如今让他把泰山掀过来找个底朝天都不是问题。 玉皇顶同阴阳界隔了好几个山头,芥茗落脚时却暗自讶异于此处风光之秀美,与先前所见有着天壤之别。 皇天不负有心人,玉皇顶上确实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庙宇,若说是宫殿也不算夸大。 芥茗心头一热,想着竟真被他找着了,当下脚下踏云,急忙朝山顶略去,不想刚迈出几步一道尖枪倏然横到眼前! “芥公子,可算让本王等到你了。”陷池眼底青灰显露憔悴,神情却如猛虎待兔,残酷至极。 芥茗默默朝后挪了几步,似笑非笑道:“我当是谁,龙王竟还未死心?这次是想夺舍谁?” 陷池目眦欲裂,一枪横扫过来,芥茗脸色一凛,避过尖枪的同时还要避过枪上携带的真龙之气,他身后的树干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 “龙王,复活了一个魔化的明如愿居然没能让你被天道惩处,路子挺广啊。”芥茗讥笑,甩手一条长鞭破风卷上蟠龙尖枪,腾空而起径直将龙王提起。 陷池怒吼道:“这一切究竟与你何干,我要的不过是玄兮的命,你将我的计划全盘打乱,甚至再次杀了明如愿!”说完千斤坠般猛落下地,芥茗面色微沉,迅速松开鞭子盘踞上了一块山石。 “明如愿入魔先不提,复活转生本就是天道大忌,你倒行逆施还有脸怪及旁人?就你家师傅金贵,我家师傅不值钱?”芥茗站在山石上掐着腰对陷池冷嘲热讽,手中长鞭丝毫未松,“若说你这龙王也真是白当了,想必是偷听了我们说话才知道我会来泰山吧,像你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居然也能化龙,真是白瞎了你两个师傅的命!” 陷池双瞳猛然一缩,金光凝聚成点,颤颤巍巍低吼道:“你在说什么?” 芥茗本身对明如愿和青洪的遭遇有些怜惜,可耐不住事态发展得越来越过,于是也不兜圈,似笑非笑地看着陷池说道:“玄蛇化龙不易,你当化形之前照顾你的人是青洪吗?” 不等陷池反应,芥茗径自侃侃而谈:“白瞎了明如愿对你那么好,可怜他在你未化形之前悉心照料,换了张皮囊之后你就分不清两人身份了,他蜷缩在洞穴里两百年你都不曾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人死了也毫不注意他,只知道复生青洪君了。” 这番话不算隐晦,即便如此,陷池都不能迅速明白过来其中含义,芥茗盯着他迷茫失神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痛快。 芥茗并不讨厌青洪君,在他们三人的故事里,两个师傅都是可怜虫,为了一个徒弟不得好死,奈何青洪得到了龙王全部的尊敬和爱戴,可怜那明如愿殚精竭虑,把自己放在最低下的位置,到头来仍是未得到好下场,还死了两次。 对于他和玄兮合力制服杀死明如愿,芥茗虽有些许触动,可仍旧没有一丝犹豫。 可怜的人那么多,他又如何一一怜悯的过来?若是可怜的明如愿不死,那死的不就得是他自己或是玄兮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真的喜欢师徒梗嘛哈哈哈才发现貌似真的写了好几对师徒 不过有些师徒不是cp啦~这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恩,配角戏不多的~主要还是主角们~ ☆、听说帝君雍容 一身战袍沾惹无数尘埃,蟠龙金枪也不知立于凡尘多久了,印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暗淡。 陷池张了张嘴,在几度思索中窥见了芥茗话中的深意,颤抖问道:“你说……在我化形之前,照顾我的人一直是明如愿师傅,而之后……是他们换了皮囊?” 芥茗冷冷笑了笑:“是呀傻孩子,你还一直冷嘲热讽他是狐媚子不是吗?” 陷池为了保持最后的清醒,咬破了舌头低吼质问:“你让我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与我何干?你爱信不信,”芥茗漫不在乎地昂起头,倨傲冷漠,“这世上力量本该公平的,你蜕蛇化龙,本就是要汲取身边人的运势和性命,如今成龙才来悔过,是否太过软弱无能?” 陷池被他所言惊得难以言语,深思到居然连龙枪都有些握不住,芥茗似是想到什么,突然从山石之上翻身落地,冷冷问道:“而我只有一点很好奇,指引你用邪术积攒魔气的,究竟是何人?”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风屏障不知从何而起悄无声息突然将芥茗卷入其中! 毫无预兆,定是人为! 芥茗目瞪口呆,他压根没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甚至连刚刚身畔有人都不曾察觉! “陷池,我看这小妖的身体也十分结实,不如用他来代替仙君我看也无妨啊。”一个发音有些诡异的声音突然响起,芥茗被围困于风中,四周屏障严实,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如翩跹惊鸿降落于此,加之风声呼啸,他根本分辨不出对方是何许人。 陷池却沉默了,芥茗怒吼道:“龙王,明如愿心存怨念,生死两遭,你若还有一丝良知,还记得当年他们对你的希冀,你就莫要一错再错!” 后来者倏地飘至风屏障之前,两手一结屏障收的更紧,低吼道:“贱劣妖物休要放肆!” 芥茗瞬间眼盲耳聋,五官受到压迫极大,可他好不容易引来了可能的幕后黑手,又怎能命折于此地! “贱劣这个词,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芥茗周身金芒照射,瞬间将风屏障吞没殆尽,他握着双刀从落叶尽头冲至“幕后黑手”眼前,看清了对方以法力遮掩了面容,同时双刀已经举起。 对方似乎没料到芥茗居然如此简单便冲破屏障,冷呵一声,移形幻影闪开刀锋,一抹绸缎从他袖中猝然脱出,将芥茗的双刀紧紧捆住。 “陷池,你若失了这次机会恐怕就再也不得复活青洪君了!”对方声音极其诡异,似乎用了特殊的方法使其发音与常人不同。 芥茗眼神一厉,双手燃火,顺着刀身诡异地蔓延过去,转眼间将对方的两道绸缎烧的个一干二净,怒斩而上,边砍边骂:“除了诱骗还有什么伎俩,就你这样的也敢说贱劣!” 原形是一株本不能修成人形的草,这是芥茗的禁忌! 几番斗法,对方显然低估了芥茗的攻击,陷池又观战不语,立场恰似动摇。 芥茗双刀快如飞花,刀刀狠厉,同时夹带洞冥之力和毕方的神火,对方节节退后,终是忍无可忍朝陷池怒吼道:“陷池,你当真不顾青洪君的死活了吗!” 陷池周身一震,眼底血红缓缓抬起头。 “你帮我复活的究竟是青洪君还是明如愿?” 芥茗冷笑一声,挥刀送去一道洞冥气劲,附赠毕方神火,生生碾过那只魔宗的腰背,再瞬间从地底唤出无数条枯藤朝着对方紧紧追去,这道气劲但凡碰到妖魔鬼气都特别奏效,果不其然,那人如遭雷击猛地被打翻在地,周围的枯藤迅速将他捆了个结实。 “你到现在都在纠结是该复活青洪还是明如愿,但我斩杀过怨鬼无数,给你提个醒,你是施咒者,积攒魔气唤回的魂魄,必定是你心中念念不忘、思念最甚的人,除了你自己还懵懂无知,连魔宗都知道你心中所念的那个青洪,其实就是明如愿罢了,否则又怎会传授你魔宗秘法复活一个魔呢?” 芥茗一脚踏在被枯藤紧缚的人身上,不冷不热地对陷池说道。 明如愿死前成魔,陷池不知,可他芥茗知道,魔宗用心之险恶,枉顾龙王用情至深,令人唏嘘中带着嘲讽。 陷池却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心心念念所怀念的人为何就成了明如愿,他最想见的难道不是那个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一直陪伴他的……师傅吗? 龙枪倒地,压碎山石发出崩裂之音,主人脑海中的弦也应声而断。 芥茗少有的没再出言提醒——那水草顺从龙王想法而生,为何心想的是爱慕之情、行的是□□之事? 玄蛇未化形之前只有朦胧的意识,陷池当时的全世界里只有明如愿在悉心照料,其后两百年,青洪披着明如愿的皮,只让他心生尊敬再无其他,最后待明如愿以青洪的绝世美颜归来,这条缺心眼的玄蛇,恐怕早已在编排和不屑中暗暗倾注了一抹注意。 所以说,让他有着旖旎幻想的是明如愿,这条赚够了的玄蛇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享受了所有人的关爱和希望,最后也辜负了所有人。 “而你,霍乱黑水,蛊惑龙王……”芥茗缓缓低下头,打算将这个身份可疑至极的魔宗之人收回洞冥灯,结果对方刚碰触到火焰便化为一张白纸,背部以墨汁点着几道龙飞凤舞的符印。 芥茗顿了片刻才意识到,妈的,被诳了!怪不得刚刚他没有感受到有人靠近,这纸人根本就没有气息! 也不顾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的小黑龙,芥茗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朝玉皇顶掠去,他相信控制这个纸人的真正凶手就在这附近,而附近森林茂密,草木天性助他清楚感知到并无生灵,所以唯一可能藏匿魔宗的便只有玉皇顶! 想要解开尾椎上的咒印之谜,就一定要找到一个魔问清楚! 钟庙庄严,未达便可观,石梯高耸入云端,乍看仿若宝玉天阶,芥茗脱离了凡尘桎梏,悬浮于半空中眯眼俯瞰身下庙宇,一身袍袂随意飘散。 玉皇顶上玉皇殿,遥遥可窥殿外不枯的翠木下坐落一座座亭台,殿前有一平宽大的广场,比剑势宗的更加气魄些,芥茗微微动容,不自觉被眼前的道宗场景安抚了些。 他手执双刀小心翼翼落在大殿前的广场上,凤目紧眯,似火眼金睛般扫视周围一切。 打杂穿的灰衣难得合身,几乎要和石板融为一体,他借着保护色一步一步轻快突至殿前,玉皇殿牌匾高高竖立,祥云边纹两侧平齐一丝不苟,庄严摆置,不由令人心神一震。 而殿中果然站了一个人。 芥茗两眼一紧,将手中双刀握到自己的指骨泛白! 此人不是魔,他身上神力兴旺,背对殿外负手而立,身着一身广袖及地的明黄长袍,袍子上精绣腾龙与潮水图案,霸气异常,加之以莲冠束起的一头银丝,恐怕资历极高道行不浅。 竟不是魔!? 芥茗顿时脸色发白,泰山有神,此处乃主峰玉皇顶,难不成撞见的竟是传闻中蛰伏于此的神灵? 可若此人乃神,那断不可能再有妖邪存于四周啊。不说控制纸片人的魔究竟去了何处,但说毕方死守泰山数千年,差点落得个三花俱灭的下场,这位神灵怎会从不出手相助? 几番挣扎,芥茗脚步略略退后,心道大不了改日再来,若是冲撞陌生的神灵,对方不论青红皂白将自己给伏了就不妙了。 转身还未迈步,殿中人却发声:“阁下既然已到了玉皇殿,为何却不再进来了呢?” 芥茗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杀意,那是他感到威胁时的反应,可等待许久也不见对方攻过来,芥茗便稍稍回过头,只见殿中人已经转过身,笑意浅浅地看向自己。 竟不是一张老人的脸。 芥茗微怔,对方额头宽阔天庭饱满,瞳孔中一抹深紫将人衬得无比尊贵,眉间的金色印记与明黄长袍相映交辉,无一不彰显此人受尽神恩,地位不凡。 对方耳鬓留下的几缕银发垂至肩头,臂间挽着一根白玉雕琢的笏板,透出了几分仙风道骨,华韵天成。 头顶神龛上的匾额题着“柴望遗风”四大字,徒添洒脱写意。 “想不到竟会有妖族前来泰山玉皇殿。”对方说话缓慢而温柔,没有因为芥茗的身份而有偏见,这令芥茗顿时多了几分安然。 “在下追查魔物,不想打扰到了神君,此番立刻下山!”芥茗垂头作臣服状,脚下却一刻不停溜出数十尺外。 对方始料不及,眯笑了起来:“打扰不至于,泰山与世隔绝多年,既然小友偶然来此,不如与本座聊会儿天解解闷可好?” 芥茗心里犯了个白眼,嘴上礼貌道:“神君身份显赫,小妖惶恐。”他虽然野惯了,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却从来得心应手,也不知这位神君是哪根弦搭错,竟“寂寞”到这个份儿上。 “何必拘泥?”神君微微颔首,“本座观小友神色匆忙,既然有缘,若是有本座可以帮到的地方不妨一说。” 芥茗脚步硬生生停下转了个弯,略带质疑地回望:“想不到神君心胸如此豁达,小妖敬佩。” 神君忍俊不禁,抬手轻轻一握再放开,殿前屋檐下闪过微弱的金光,芥茗眼神微暗,心想刚刚幸好没有贸然闯入,否则仙家结界定会让他吃个大亏。 “小友气息澄澈,并非大恶之徒,本座自然愿意相交。”神君缓缓走出大殿,他周身洋溢着一股祥和,同他的声音一般让人心生安稳。 芥茗考虑再三,走到与其相隔一定距离处压低声音道:“承蒙神君垂青,小妖先前在林中偶遇一魔,制服后发现由纸片化得,不知神君可否感知到周围有魔?” 神君眉头微蹙,随即摇摇头道:“之前未有,现在却有了。” 芥茗电光火石间厉眸横去:“求神君指点方向!” 神君淡然一笑道:“小友身怀魔根,难道不自知?” 芥茗身躯巨震,下意识忘记正事,化出洞冥灯本体控于掌间,箭弩拔张对向神君:“敢问神君何人,何出此言!” 不想对方却像看一个顽劣孩童般无奈笑笑:“本座说了,小友气息澄澈非,即便身怀魔根也不会贸然镇压,小友何须惊惶?” 芥茗天生多疑自是不信,洞冥灯在山风呼啸中激烈闪烁,同主人的心情一般七上八下。 见芥茗仍然未放松警惕,对方终是敞开双臂,以双指挟住笏板以示放松:“小友且放松,本座东岳,绝不食言。” ……泰山之神,东岳帝君!? 作者有话要说:  12345,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神君庙。 ☆、听说后院起火 芥茗胸有积雷,面容平静,不卑不亢。 他眉间火纹霸道骄艳,纵是穿着一身朴素灰衣也毫不显得寒酸。 他站在亭子里,紧盯东岳帝君负手面向山川河流的背影,脑海中迅速搜索着有关于东岳帝君的一切传说。 东岳帝君和其兄东华帝君皆为盘古五世孙,东岳受天帝敕封泰山神,司凡间帝室兴旺和凡人生死。 东华帝君于数年前遭遇不测,身陨不知何处,东岳帝君当年也踪迹难寻,不知今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东岳帝君神性浩荡,周身都环绕着功德华光,令芥茗几乎不敢太过靠近。 “有魔根而无魔心,实属不易。”东岳帝君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芥茗听得心中惊雷临空。 他满眼复杂地抬眸问道:“帝君为何能一眼看出我有魔根?而魔根又是什么?” 东岳帝君语速平缓语气温和道:“根者,藏匿甚深,若非是幼年时被有心人藏过魔种,便是轮回前便已是得道大魔,前者对修行有所损伤,后者却会使修炼加倍,将魔根携带的修为和元神统统传授与现世之躯。至于如何看出……待你同本座一般活过几万年,也能一眼看出了,哈哈。” 对方虽然是笑着说,却一点都不能缓解芥茗心中焦灼。 这两种情况他都符合,可自记事起,他并未受到过如此对待,记事前不过一株普通洞冥草,绝对不可能有人如此费心下手。 所以只有轮回前便是大魔……恰好解释了他气海中的元神为何直接略过元婴期,且修为增长快的如此诡异。 “小友看来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惑许久了,”东岳帝君轻轻转过身,任由山风掠过衣摆和发丝,直直地看向芥茗,“生为何物已是天定,伤神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思考该如何守护本心。” 芥茗脑袋发涨,脸皮紧绷:“帝君仁厚,可否告知小妖有何种妙法可压抑魔根?” 东岳帝君缓缓叹道:“内外阴魔及一切阴人幻景,现像来扰,皆不能驱除,法在见如不见,听而不闻,一心内守,一志凝神,默诵金光神咒,则魔自退。” “难道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它连根拔起吗?”芥茗强压心中惊惧,声音有些沙哑。 东岳帝君无奈摇头:“你之特殊难以定夺,不过魔念既已扎根,便伴随你修为神魂一同生长,再难去除,魔即为“磨”,你若在磨练中能保持初心不改,便方能得始终。” 当听到魔念将伴随他一同生长之时,芥茗浑身杀意都止不住。 东岳帝君顿了顿,看向丰神俊朗的芥茗,“小友能在大千世界中攒聚数百年修为已属不易,难道要因噎废食、为杜绝魔性,走这一条令自己如陷樊笼之路吗?” 芥茗握紧双拳,两眼狠狠闭起,眉间鲜红火纹愈发扭曲。 他一路浴血杀伐,多少次从鬼门关挣扎回到凡间,他本心骄傲,修炼定要出人头地,若要他因此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可东岳帝君的意思是除非停止修炼,否则魔根魔性永远无法消除。 魔宗……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仙魔中选择。 筑基,结丹,化神,渡劫,纵使深陷血海,他一直坚信正统之道。 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九天雷劫的到来,在他手下死去的邪魔歪道恐怕能立成一个门派,这时却告诉他,他有朝一日或许会入魔? 这让人如何承受? 东岳帝君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好言安慰道:“魔根尚未被启发,小友既能安然数百年,本座相信日后也定能战胜自我。” 芥茗倏然睁开眼,心脏跳动虽仍剧烈却已有定夺,他定定看向东岳帝君:“多谢宽慰,小妖定不负帝君教诲。” “能想通便是最好,你虽身为妖,却有道心,道法自然,须顺应本心。”东岳帝君满意地笑了笑。 芥茗垂下双眸,寒光如波纹荡开,修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随之轻颤落下:“帝君,魔根非同寻常,若是被察觉后有人要杀我,我该如何?” 东华帝君双眸微微一暗,随即转过身似去思考,半晌道:“若是你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仍要诛杀,那这样的人也不算正道。” 芥茗想的却是,此事事关重大,哪怕是多年相交的晏纹都不可轻易告知,而玄兮,无论是坦白还是被发现,按照对方的套路,经常一有忤逆就扬言用九转曜华剑教自己做人,恐怕不必等到自己做伤天害理之事就要清理门户了。 于是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不坦白,也不能被发现。 解开了这道心结,两人随后相谈也就轻松了许多,东岳帝君说与芥茗许多珍贵法门,甚至慷慨传授了他一套绝世步法龙蹻经。 “经法奥妙,上天入地亦或下海都无阻碍,小友还要多加体悟。”东岳帝君悠然颔首,笑意清浅,此种超脱让人有说不出的愉悦放松。 芥茗心中感激,紧抿双唇重重点了点头,临别之际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带犹豫地看向阴阳界问道:“帝君,小妖还有一事想询问。” 东岳帝君似是知晓他想问什么,慢慢走出亭子,长袍及地却不染一丝尘土,他踏在万丈悬崖之边缓缓吟道:“绝顶疏钟云汉间,身临上界目无山。九州寂寂孤僧睡,手扶碧落看人寰。”(杨圻) 芥茗微微皱眉,等待对方下文。 东岳帝君念完这几句诗之后轻轻笑了笑,笑声中的悲苦却如河流涌泄:“本座这个可怜孤僧沉睡了三千年,小友是本座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活物,红尘万物大千世界,本座离他们……三千年了。” 芥茗突然意识到,东岳帝君所说的,可能涉及到了仙界千年前的秘辛,传闻东华帝君和东岳帝君一同遭遇了不测,东华帝君命陨,有紫微星暗淡作启示,东岳帝君的破军星却一直闪耀。 二人均难寻踪迹,可星官依判星辰,便测算出了两位帝君的状况。 “帝君难道三千年间一直在玉皇殿内闭关?”芥茗蹙眉。 东岳帝君点头,连带周身的功德华光都微微暗淡:“直到前些日子泰山巨动,毕方回天,本座才辗转醒来,意识到已过三千年。” 芥茗一时无言,他只活过五百年,枉谈三千,如浮游不知大椿为何谈及沧海桑田。 东岳帝君笑了笑:“本座同你说这些作甚,快回去罢,记住,莫忘本心,道法自然。” 帝君站在山崖边对他淡淡笑道,背后云海袅绕宛若仙境,与这个人一般淡泊柔和。 可芥茗一路腾云而来,知晓下方本是万丈沟壑,他张了张嘴,脑海中一团乱遭什么都想说点可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只有郑重点了点头:“多谢帝君指点。” 东岳帝君揽着清白笏板含笑道别,眼见芥茗翻身,金光包裹消失在云海尽头,他缓缓走回玉皇殿,殿内摆设着他的庄严法相,两旁童男童女执宝剑银枪,威严华贵。 “帝君。”青鸟从法相后面轻轻走出,恭敬地朝东岳帝君拜了一拜。 东岳帝君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已殁,夜紫瞳孔如沉寂的潭沼。 青鸟仍是一身青衣,端庄儒雅,一支玉竹松挽长发,温润有加:“恭喜帝君出关。” “他身上的确有魔根,你当如何?”东岳帝君直接略过他的问候,声音平稳不带感情,直接作个普通询问。 青鸟微微垂首:“既有魔根便难控制,不得不防。” 东岳帝君仿佛忆起什么,意味深长地轻轻笑道:“他倒未卜先知。” 青鸟不动声色地立于法相之前,浅笑有礼:“帝君说笑了,您知道青鸟表达的意思。” 东岳帝君昂首直视他,周身气势猛然压迫,青鸟瞬间脸色苍白,跪倒在地道:“帝君饶命!” “本座不管你如何假仁假义,泰山是本座道场,若要动手,还要掂量掂量,莫污了圣地。”东岳帝君面色巍然地瞥过他,也不顾后者反应如何,径自身化烟尘,盘曲缭绕着功德华光缓缓附于法相之中。 青鸟脸色青白地爬起身,浑身微颤俯身再拜一次,快速退出了玉皇殿。 …… 芥茗想催促玄兮快点离开这破地方,宁封子老是指派他做这做那,光是每天打扫道观都不下三遍,可一旦看到玄兮对对方万分敬重的样子,芥茗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对玄兮的不仅仅是心虚,还有一丝难以言表的别扭感情,他芥公子从不迁就人,这次就为此人破例一次好了,坐在地上劈柴的他生无可恋地想。 “哟,这柴劈得可不行,这么粗会烧不起来的。” 本就不甚愉快,宁封子还非过来撩他,这些柴火堆在这里已有半月,宁封子只让他劈柴,却从来都不用这些柴,让芥茗有种自己被耍,根本在做无用功的感觉。 他重重挥起斧头冷声笑道:“小妖不成器,要不真人您自己来?” 宁封子痛心疾首地跺跺脚:“我让你砍柴就是为了磨砺你这性子,看看,一言不合就横眉冷对,若是心性如此经不起撩拨,哪能成器?” “这样,”芥茗深吸一口气,狞笑着举起手,瞬间燃出一把妖火将柴火全部点着,“真人你看,小妖耐心地用事实替您验证一遍这柴火经不经用。” 后院起火,宁封子眨了眨眼,僵硬着仰头注视滚滚黑烟冲上云霄,慢慢垂下头,神情复杂道:“就这么烧没了?” “可不是吗,多好烧呀!”芥茗两手一摆,特别真诚。 宁封子连连点头:“挺好的,就是你师父的药浴恐怕就没得烧了。” 芥茗仿佛被钝物击中,失口惊呼:“什么?” 宁封子跟着摆摆手,真诚无比:“你师父的内丹随修补好了身体却未完全恢复,这几日我搜集了些许药材准备替他摆一道药浴,这些柴火就是为了药浴做准备的。” “一桶药浴需要这么多柴火!?”芥茗指着几欲冲破天际的滚滚浓烟,满脸震惊。 宁封子叹了口气:“年轻人,我的药浴哪是一般药浴,边沐浴边烧,要足足在桶中待满七日才够啊。” 芥茗顿时觉得膝盖都软了,咬牙切齿熄灭了火焰再看,已无可用柴火。 “恢复的不错,妖火很厉害,一根都不剩了。”宁封子火上浇油,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芥茗满面阴霾,不得不决定重头再来。 当他挽起袖子打算重头再来的时候,宁封子突然身形一颤,风也似的朝外冲了出去,芥茗眉头一皱,立即跟上。 只见青衣青年站在道观外风尘仆仆,拱手朝着宁封子恭敬一拜:“在下青鸟为寻故友而来,打搅真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诗不是蛊哥写的,作者后面备注了233333 ☆、听说一同泡澡 青鸟到来,猝不及防干扰了芥茗原有的平和心态,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如何,青鸟说完拜见之后,抬眼看向芥茗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无奈和失望,他立刻想到自己假意背叛玄兮的那日青鸟正好在场。 宁封子眯了眯眼,看了眼身旁的芥茗:“故友?” 青鸟重复:“在下乃玄兮仙君的故友。” 宁封子哦了一声,不等他再发话,青鸟自顾道:“玄兮前些日子受歹人所害,我寻了许久才找到这里,还请真人允我一见他。” 芥茗觉得青鸟说“受歹人所害”这几个字的时候把自己都瞪出了小火苗,他轻声咳嗽几下,对宁封子道:“真人,他的确是……师父的朋友。” 宁封子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即然这样那便进来吧。” 初来道观的青鸟被宁封子揽去大厅浅谈,芥茗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溜到了玄兮屋前,他心中哀叹,青鸟原本温柔似水的性子怎么全变了,和自己杀了他爹一样。 玄兮万年不变盘腿打坐,身畔倚着一株刚刚抽了嫩芽的新柳,平添了几分温柔,听到急促的小步子,他缓缓睁开眼,芥茗一看他醒了过来立即作了个“嘘”的动作,跑到他身边蹲下身道:“青鸟来了。” 玄兮还记得此前之事,听闻青鸟过来也并无吃惊:“何须惊慌。” 芥茗自认为刚刚的神情没有惊慌,但可能有点猥琐,此番玄兮点破,他面上有些发烧,低声道:“青鸟或许看到了我……那个你。” 一慌便口不择言,玄兮诧异看他,但瞥见对方一脸严肃焦急的神情,便想起真正的意思,转回脸面无表情道:“解释。” 他这是终于让自己解释了吗,芥茗深吸了口气。 芥茗缓缓在他对面盘腿坐下道:“我对魔的熟悉应当不比你弱,那条蛇妖生前就已经入魔了,而且我机缘巧合下知晓了他们的纠葛,便想着套取信任问出幕后黑手的下落。” 芥茗不敢道出和咒印相关的线索,只挑大头回答,也不知玄兮会不会信,玄兮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极低极磁:“这是弑师。” 芥茗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玄兮。 他在赌,赌玄兮已经放任事情这么久了,定不会再和他计较,可若是玄兮计较起来,他也要在能自保的情况下不还手,幸好玄兮表现的极其平静淡泊,看了芥茗一会儿后冷声道:“若敢再生事端,必定将你正法。” 芥茗微微一颤,只觉尾椎上的咒印火烧火燎般的疼,却强开笑颜散漫道:“师父在上,徒儿再借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了,所以还请师父将此事翻篇,莫要等青鸟再提起时揍我啊。” 恢复了往常那副不三不四的语气,玄兮连看都不看他直接闭目了。 半晌,玄兮又问道:“你同晏纹是何关系?” 一想起这个芥茗便脑袋发胀:“大致算是……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吧,五百年前黄泉河畔你说你未伤我,可我的确被伤及了根基,后来晏纹到了才救了我,之后便留我在青丘修炼。” 玄兮听完后沉默许久,蓦然问道:“鼎炉又是何意?” 芥茗顿时满脸通红:“那是权宜之说!若非如此晏纹非当场杀了你不可!” 晏纹同玄兮的关系他也大致有点明白,不过此刻当然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万一触了师父大人的霉头可就不好。 果不其然,这个解释玄兮听了便再也不说话了,芥茗心想这人当年还真敢下手,自己假意捅他一剑已是愧疚万分,他可是将自己的师父亲手杀了,也不知这么些年受了多少精神折磨。 又或许,这人本就是个淡薄至极之人,与他师父感情本就不和,那样下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愧疚吧。 芥茗坐在他对面,百无聊赖打量他俊美英挺的脸,不知玄兮是哪里人呀居然生的如此好看,要不是这张脸恐怕都没人愿意和这个冰柱子说话。 不过,想不到这么不苟言笑的人竟也会有青鸟那样的朋友,不远万里从剑势宗赶到黑水乃至青城,且一看到他受伤就如同自己受伤一般暴怒伤心,如此想来,竟不自觉令人心生嫉妒。 他五百年走过,唯一说得上话的好友便是晏纹,可晏纹极少关注他状况如何,只会偶尔提醒他注意修炼,仿佛他天生只是个形影相吊的人,而晏纹如今有有些疯魔激进,惹得芥茗一想到就头疼。 除了晏纹,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就是玄兮了。 如此想来,他竟莫名有些触动,情不自禁朝玄兮挪去几寸想离得更近些,不料还没挪几步玄兮便叫道:“离远点。” 玄兮仍旧闭着眼,芥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师父何必这么小气!”他又气又笑地问,不过为表亲昵罢了,连母老虎都不会拒绝小老虎的吧! 玄兮缓缓睁开眼,泛着冰色的瞳孔波澜不惊道:“我还未恢复,周围灵力不畅。” 芥茗一梗,眯着眼慢慢缩回去,想着待会儿还是乖乖去劈柴好了。 他难得乖巧,深黑眼中的失望像一只骄傲的小刺猬,露出一点点又赶忙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玄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沉默半晌,沉声道:“就在这里待着同我一起修炼吧。” “啊?”芥茗茫然地看向他,可玄兮已经再次入定,这么自说自话,这么信他芥公子就一定会赏这个脸吗? 事实证明,想到外面有个来势汹汹的青鸟,他还是给玄兮一次机会赏他一次脸好了。 师徒二人盘腿坐于新柳之下,周围灵气浮动,早春花香飘逸,难得浮生相偎,安享这半日闲暇,芥茗法力全盛对灵气自然不多需求,便一边静坐休憩一遍将附近的灵气都收拢于身畔供玄兮修炼。 直到太阳落山都无人前来打搅,玄兮起身,白袍竟然未沾到半点灰尘,芥茗无言地拍着衣服问道:“青鸟来看你为何一整日都没过来?” 玄兮自然而然道:“他熟知我会打坐修炼至日暮西山,故不来打搅。” “哦。”芥茗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酸溜溜地想还真有人爱用热脸贴冷屁股。 跟着玄兮小心翼翼走出院子,芥茗时刻谨防青鸟半路杀来怒指他心怀鬼胎辣手摧师,恰好观里还有个神经不正常的帝师,捅破了马蜂窝后果不堪设想。 不曾想,步入大厅,青鸟正在和宁封子平心论道,看到芥茗来了只平静掠了一眼,最终还是看向玄兮。 “玄兮,你已安然无恙了吗?”青鸟略显激动地站起身,芥茗暗暗呸了好多声。 玄兮却未改冷清模样,微微点头道:“已无大碍。” “仍有小碍,切记不可掉以轻心哟。”一旁的宁封子装作自己有一副美髯的样子老神在在附和道。 玄兮看向宁封子,恭敬点点头:“多谢真人提点。” 闻言,青鸟又失望地看了一眼芥茗,略带担忧地看着玄兮:“还须如何疗伤?恐怕你短时间内也没法儿远行了吧?” 玄兮皱了皱眉问道:“你从剑势宗到黑水是为何事?” 青鸟想了想,终是犹豫道:“是大事,你养的那只白鹤……好像有点不对劲,我照顾了些日子后来它便一直有些恹恹的。” 白鹤?什么白鹤? 芥茗还没想起来是什么东西,玄兮却已沉下脸:“你来之前他情况如何?” “不进食,不起身。”青鸟回答。 宁封子眯了眯眼:“什么白鹤,难不成比活人还重要吗?年轻后生我可告诉你,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欠了一丝火候我可得用药浴给你补上,若你直接走了,恐怕日后降妖除魔到一半儿就得力不从心了。” 芥茗一听这可不行,不说玄兮对他多么情深意重的,但说玄兮现在起码是他的靠山,山倒他去哪儿哭,于是立刻接上:“真人说的是,与其半路失力不如现在把身子养好再说。” 青鸟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若非是你,玄兮怎会受到这么重的伤?” 芥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宁封子也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他就知道此事根本瞒不住,无论如何愧疚补偿都会被沦为话柄受人指责,玄兮见他浑身僵硬,有意无意地站到了他身前,对宁封子说道:“真人莫过担心,一场误会而已。” 青鸟低垂的双眸微微黯淡了一瞬,随即抬头意味深长道:“既然你说了是一场误会,那便当做是误会吧。” 玄兮点了点头:“多谢关心。” 宁封子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这件事不简单了,不过他虽然爱多管闲事可也不会纠缠着无意义的事,特别是当事人都说是误会了,于是他点点头:“不是很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了,但既然赶时间,那个谁,你今晚就辛苦辛苦,直接陪你师父去浸药浴吧。” 此话一出,一道凌厉视线,一道惊愕视线,一道凌乱视线,三道视线交错相汇! 芥茗捂胸难掩憔悴:“为什么?”难道他辛苦辛苦不是应该去砍一晚上柴吗!? 宁封子叹了口气:“既然是赶时间了,只能靠你直接起妖火了,我观你火气旺得很,烧个药浴七天应当不成问题。” “连续七日太久,会伤他元神,”玄兮皱眉拒绝,青鸟问道:“为何不能通过加水来保持温度呢?” 宁封子哈哈大笑起来:“年轻人啊,你当我这药浴是凡间澡堂里的地下水,要多少有多少吗?且又未说是要连续七日起火,只要保持够水温即刻。” 青鸟沉默,芥茗皱眉问道:“那我在桶外烧便好,为何要一同浸浴?万一药性被我吸收了怎么办?” 宁封子莫名其妙道:“自然是在桶外施法,这几日我特意捏土铸了个牢固的浴桶就是防止被火烧坏了,不然你以为我让你进桶里自动发热吗?” 三人:“……”哦原来是这样的呀。 宁封子摇摇头:“你们为何连这么点理解能力都没有,仙界未来靠你们怎么靠得住?” 芥茗觉得宁封子真是比晏纹还要可怕的存在,连忙口齿不清道:“好好好多谢真人费心。”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9节 “嗯,那我们便快些吧,你跟我来拿药。”宁封子指着芥茗喊道。 芥茗顿了顿,看向玄兮,玄兮也平静地看着他,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温柔至极,奇怪,为何冷冰冰的模样会看出温柔?他忙不择路地点点头示意挥别,转身跟着宁封子走开。 一路都在奇怪,玄兮刚刚真的有在温柔的看着自己吗?有吗?有吗? “年轻人,走路看路啊。”宁封子不冷不热提醒一句,芥茗才发现自己差点就要撞上了树。 “有些想找的东西啊,一直就在眼前。”也不知是在提醒芥茗还是自言自语,宁封子说完之后又转身离开,连一点想和人唠嗑的样子都没有,芥茗听闻后愣了好大一会儿,轻轻眯起了双眼。 待芥茗走后,宁封子坐在屋内静静地发着呆,他还有些许事尚未确定,喃喃自语道:“实在是奇怪,竟然带着元神便转世了,这些年天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了许久都未能有答案,他摇摇头:“算了,既然还未理清关系便搁着便好,待他自己明白过来也无不可。”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踩断枯枝的脚步声,宁封子面容轻松转身笑道:“师……” ……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两天~~~周末公司出去活动啦~~~ ☆、听说转交剑诀 提着药草回到玄兮院中的芥茗有些发怔,他怀里抱着的,都是从来只能听闻未能见得的草药。好比让一个县官斩一排人,看到名单之后才恍然觉察,这群人都是朝廷的一品大员。 芥茗此刻就是那个满心惶恐的县官。 推门入屋,玄兮恰好在解衣,临时借宿也无什么考究服饰,可哪怕一件普通的蓝白直裰都能被他穿出仙风道骨。 他脱得干脆,上身劲瘦结实,被宁封子烧了一回后竟烧得个无疤无痕,散了发冠后,墨发如幕遮挡住脊背,若隐若现露出半边蝴蝶骨。 芥茗顿了下,随即慢慢踏进屋,后脚一撩关了门。 “这个老神棍可真是下了血本,你猜猜这都是些什么药?”他把怀中草药平铺在桌案上,煞有其事地指给玄兮看。 玄兮泰然自若地看过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又慢慢平息:“太初易经草,先天养气草,敛神花……” “幸好都被连根拔了,不然它们成了精哪还有我的活路,”芥茗痛心疾首地拈起一株干枯的太初易经草,“就它,万一成精了,瞪谁谁涅槃!” 玄兮偏过头微微皱起眉,一双深目本是含霜覆雪,长久相处竟也比最初看上去柔和了些:“五岳真人对你我有恩,不可亵渎。” 芥茗心尖儿莫名一颤,眼神飘忽轻哼道:“我就随口那么一叫,你不用当真。” 他自然不会存心侮辱宁封子,只是习惯一时难以更改,被玄兮提了一遍后不禁故意挑挑眉道:“师父,你接下来七日可都是得靠我护法,当真不说点好听的?” 玄兮看他一眼,再次冰冻三尺。 屋内一切准备妥当,宁封子早已把药浴所注意的事项都告知了芥茗,而他本人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芥茗想拜托宁封子亲自来督促却被拒绝,对方意味深长地和他说了一句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既然如此便不强人所难了,芥茗摩擦拳头在特制的浴桶前弯身打坐,掌心贴住陶土外围,他顿时感到一股磅礴气势与己对峙,玄兮站在他身侧伸出一指碰触边缘,也感觉到了这股非同寻常的灵气。 “不愧是帝师。”芥茗咬牙切齿,缓缓催动体内法力,将妖火的热度通过双手传递到桶中的药水里,玄兮沉默盯着芥茗认真的背影。 不一会儿药水就开始沸腾,芥茗见仙草在其中翻滚,加了把力彻底融化了它们,此刻芥茗终于知道宁封子悉心浇筑的浴桶有何奇特了,若是普通陶土所制根本抵挡不住如此高温,更毋庸寻常木桶。 想到这里芥茗不禁挑了挑眉,宁封子八成早就打算让自己亲手来给玄兮烧洗澡水,否则普通柴火怎可能需要这么特殊的浴桶?还没编排完,玄兮便在他身后淡淡道:“出去守着。” 芥茗收回手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一转头便被对方紧实的腹肌近距离震慑了一下,绷着脸道:“你当我是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玄兮垂眸凝视他半晌,低声道:“我要宽衣。” 芥茗跐溜一下闪出了门外,门被摔得啪啪响。 他看了看四周无人,悄悄掀起自己衣角摸了摸腹肌,不禁皱眉:“最近都没空锻炼了。” 风声微动,夜间山顶总把春寒料峭显得特别出众,冷风带来一丝异样气息,芥茗动作稍顿,缓缓张开手掌招出洞冥灯,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但考虑到玄兮此时情况特殊他不能离开。 魔气只出现了一瞬,之后便如晨间流萤消失,芥茗屏住呼吸静静注视周围一切,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许久之后,魔气终于不再往复,芥茗想了想,既然这里是宁封子的道观,有异常宁封子自然会出手的,凭借对方帝师的身份应当不输于任何邪佞,如此便微微放松了些。 不过考虑再三,他扬手,将洞冥灯升起挂在屋檐下,烛光荧荧笼罩起整间屋子,琉璃色变幻纷呈美不胜收。 他拍了拍手,觉得安全感足了许多。 “师傅,水冷了叫我。”说完之后芥茗暗自唾骂了自己一声,出息! 里面沉默许久,传出一声氤氲水汽的声音:“进来罢。” 芥茗咦了一声:“水那么快就凉了?” 里面不说话了,芥茗犹豫片刻,打量了周围一圈便推门进了屋。 玄兮坐在浴桶中,黑发垂肩,露出水面的结实胸膛半遮半掩,水汽熏得他长发和睫毛都湿漉漉,芥茗眼神微颤一下。 先天养气草在他们草木类中是个磨人的小仙草,入药或是入浴后会将储存的灵气全部释放出来,如同爆炸,故浸浴之人不能以法力控制水汽,免得也影响到灵气的吸收。 “外面气息有恙,七日内莫要出门。”玄兮背靠浴桶,双目轻阖,他已经给自己周围下了一层禁制以免灵气溢出,芥茗站在他几尺外隔着微蓝的禁制轻轻眯起眼。 “师父,五岳真人说了这七日你不要动用法力,所以你就乖乖泡澡别担心这些事儿了。”芥茗找了个椅子坐下,状若无心地敲着腿悠悠道,眼神却在玄兮身上挪不开。 他见过的俊男美女不计其数,有些为了吞噬芥茗或是与他双修也不择手段媚态百出,可这些终归是邪魔歪道,芥茗心中摆着一条正统之路,是故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而玄兮却是污秽凡间的脱尘玉髓。 重要的是还光着身子。 药浴的颜色是诡异的靛蓝,雾气和浓度极高、隐约化为实体的灵气氤氲在玄兮周围,波光粼粼映照玄兮有种别样的冷清,而水温又使得这张神色冷清的脸面泛微红。 芥茗没来由心跳一抖,连着屋外琉璃灯的光晕都随之一动。 玄兮有所察觉,以为芥茗在介怀安危之事,沉声道:“若有人敢擅闯,你唤八字真言——九转易天,曜华镇邪。” 芥茗收回粘稠眼神,微微惊愕:“九转曜华剑的启封口诀?” 玄兮不语,可九转、曜华两词相连,除了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仙剑还会有什么? “你就这么把剑交给我,也不怕我带着剑溜了?”芥茗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玄兮的眼神沉了几分。 问完芥茗就后悔了,明明打算好好培养培养师徒感情,结果又提了这么糟心的可能,所幸玄兮也没什么反应,只平静回道:“再生事端,必定将你正法。” 上午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芥茗双拳紧握,强颜笑道:“师父,你对我这么好,何以为报啊?” “师父,此物贵重,何以为报?”年轻的玄兮刚入天界不久,一身白袍简单素雅,却托着一把华丽贵重的宝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重明同样一身白袍,领口袖子上却有许多道繁复花纹,可见身份不同一般,他面容温柔和煦,指尖抚摩冰冷剑身:“此剑由王母在炼剑池中亲自挑选赠与你,与师父又有何干,谢我作甚。” 玄兮绷着脸,只觉手中的剑有千斤重:“剑中有师父的气血。” 重明神色茫然一瞬,随即摆手笑道:“你如今修为越发精进了,竟连这点不同都能看得出。” “……”玄兮看着重明若无其事的模样,双唇抿得更紧。 “你我既为师徒便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而如此客气了罢。”重明偏头微笑,眉间朱砂红的动人心魄。 玄兮一字一句语气沉沉:“此举伤身。” 重明噗嗤一笑,伸手随意拍了拍玄兮僵硬的肩膀:“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多,为师数万载修为怎会因这么一丝气血就被伤及,你啊~” 玄兮被他这么一笑也平复了波澜心情,只盯着手中之剑,皱眉出神。 九转曜华剑是王母钦赐不假,传闻这把剑在炼剑池中被锻造了一千年,锻成后也未认主,只被留在池中等候机缘。重明仙尊带领麾下玄兮真仙镇压万妖圆妖兽暴动有功,王母赏玄兮真仙九转曜华剑。 千年仙剑初出炼剑池,杀气蓬勃也桀骜难驯,重明仙尊便以自身气血为引,强行收了这把旷世仙剑才转交于玄兮真仙。 …… “不惹事便是报答。”玄兮看着芥茗那张容易令人恍惚的脸,缓缓回答,之后便再不开口了,徒留芥茗盘坐在椅子上神情变幻莫测。 药浴所用的草药皆是仙草,灵气极其充足,需要七日才能完全吸收,稍有不慎恐怕都会导致力量暴走,以至于玄兮入定到后来几乎无暇顾及外界,连控制灵气的禁制都未能控制好。 他为了能以最快方式吸收药效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全部精力都放在冥想修炼中,芥茗站在他身前深深注视这个一本正经的仙君,手指微动,将禁制扩大到容纳进自己——他闭了吸收灵气的窍门,以免影响玄兮的吸收,静静盘腿坐下将手贴近浴桶。 炽烈火焰于手掌和浴桶中间荧荧发亮,水温渐渐回升,玄兮虽已修得正果肉身难侵,芥茗仍小心翼翼控制着温度,待再温了一遍水后停止施法。 末了,他乌黑的眸子泛着深夜里最寂寥的寒光,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 半年前他还在游荡大荒四处除魔,半年后他竟会蜗居于一间道观,给人当烧锅炉烧洗澡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大家都很想我!想更新!不要反驳!不听!么么哒!!! ☆、听说草精怀春 第七日清晨,温度适宜,阳光透过半透的纱窗照进屋内。 浴桶中的药物尽数被玄兮吸收完全,其人为仙,身不藏垢,故浴桶中水质澄清透明。 芥茗迷迷糊糊从浴桶边抬起头,视线直直落在玄兮身上,从沾着水珠的锁骨一路下滑,顺过结实的胸膛,透过毫无掩饰的清水,到他紧实的腹部,到…… “出去。”玄兮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芥茗一个机灵窜起身,脸上不知何时升起的红晕一时没能压下去,尴尬地和玄兮正正对视。 玄兮看上去精神极佳,却未意识到芥茗的异样,这次不需要任何解释,芥茗憋着一股邪火抢先一步蹿出了屋。 屋外阳光大好,春暖花开,结了一树的桃花在微风中颤颤巍巍地绽露娇颜,将灰白的道观装点的柔和又宁静。 芥茗背靠着屋门,清楚听见屋内玄兮从浴桶中踏出来,必定是溅起了水花,必定全身都沾着水,必定有水顺着他修长结实的大腿一路流下…… 光想象这个场景,芥茗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恰有一阵风吹携来一朵桃花落在他衣襟里,蹭着他的脖子传来微微的□□。 芥茗觉得自己……想播种了。 屋内传来稀稀落落的拾掇声,不一会儿玄兮便从屋内打开了门,芥茗猝然回神,往前疾驰了几步才跄跄转过身来,心如擂鼓般注视着一尘不染的玄兮,对方穿着道观里的蓝白直裰,简单至极却出离凡俗纤尘不染,发丝微湿便没有束起,垂落于肩膀后背逍遥透彻。 芥茗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根茎都有点要着火的架势。 “去见五岳真人吧。”玄兮声音沉稳低磁,以前不觉得,现如今一听浑身都跟着颤了一下。 “要不……我用法力替你烘干头发吧?”芥茗莫名其妙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玄兮一下未反应过来,目光中闪出质疑,芥茗立刻自圆道:“师父既然要去拜谢真人,如此披头散发定然不好,我这几日使火使得顺手,不如再最后出一次力。” 玄兮沉默半晌,默默走到桃树下的石凳旁坐下抬头朝芥茗看来。 他的瞳孔像雪山一样冰冷透彻,芥茗却着了魔似的仿佛能看出其中包含的温柔,心里莫名的愉悦根本压抑不住,他扬着嘴角便溜过去,伸手挽起一抹青丝,冷冰冰的和主人一样,也同他的主人一样坚韧挺拔,不可轻易摧断。 思及此处,芥茗眼珠子转转,仿若不经意似的说道:“你前些日子去追查魔宗线索,涿鹿之野可否有什么异象?” 玄兮也不隐瞒,缓缓答道:“涿鹿之野有大魔出动,四处魔物皆附和而起,故魔气升腾。” 芥茗眯了眯眼,手中力道温柔:“泰山崩了,涿鹿之野也出了状况,这些古战场接连魔气复苏,看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玄兮垂眸,默认他说的不错。 “师父啊,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呢,若是有心事得说出来啊,否则憋着会影响心性的~”芥茗话不表心的随意撩拨几句,掌心缓缓拂过玄兮的发丝,用最温和的法力将水烘干,眼神从一侧光明正大地瞄着玄兮英挺的侧面。 玄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无话可说。” 芥茗:“……若是我将你头发烧了也无话可说?” “……”玄兮脸绷得紧紧的,芥茗坏笑着微微探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是师傅要教训徒儿,轻轻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玄兮终于有些难以适应,皱眉去看芥茗,芥茗却稍稍用力提了提他的长发笑道:“开个玩笑,师父这么疼我怎会轻易教训我,别乱动,不然真烧了。” 语气轻快又调皮,第一次像个徒弟像师傅撒娇的模样。 徒弟是个心狠手辣见血不眨眼的妖,师傅是个冷淡寡言常年不开笑脸的仙,气氛在一片诡异中却也难得的缓和不少。 玄兮垂下双眸静默不语,眼中情绪百般流淌,身后的芥茗毫无自觉地哼起了小调,含着笑给玄兮烘干了头发。 “这是什么曲子?”玄兮末了问他。 芥茗想了想,答道:“曾经去过一座镇子上除魔,那家主人和夫人是青梅竹马的相好,主人被战死之魂附身不辨善恶真假,到了夜里就嘶吼大叫,他夫人便夜夜抱着他哼着这个调子——应当是他们年轻时候共同唱过的,我听着好听便记了下来。” 玄兮微微侧目看向他:“之后呢,你可帮他驱了邪魂?” 芥茗愣了会,似乎没想到玄兮会主动问起他曾经做的事,想了想笑道:“那是自然,那种不入流的小角色怎会难倒我?” 玄兮轻轻点了点头,芥茗望着他的侧面,将话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驱邪容易,救命却不简单,那户主人家被阴魂吸走太多阳气,哪怕最后得救也没几天阳寿了,他除了魔之后怎会留意凡人生死,不过是转身就走罢了。 几个月后再经过镇子,那夫妻二人都已死了。 某一瞬间,芥茗突然有点后悔,若是当初自己稍稍动一动恻隐之心,那对夫妻恐怕还会有一线生机,可转念一想,魔宗兴起世道将乱,自己哪怕日夜兼程善心如瀑都无法恩惠所有人。 这个吃人的世道如果不能壮大自己,等待的就是被吞噬,所以他做的没错,可怜的是那些人身为普通凡人,恰逢乱世。 想了这么些,将芥茗原本的好心情都想乱了,他撇了撇嘴,幻化出一道云白绸带将玄兮的长发束起,留下半披,玄兮扫眉一瞥,不置可否。 “拜谢过五岳真人后我们要回剑势宗?”芥茗在玄兮起身后略带犹豫地问道。 玄兮反问:“你不想回去?” 芥茗心道见鬼了居然征求我意见? 立马一脸正经道:“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眼下,他可是连玄兮的一抹衣角都想攥紧了。 听到这种答案的玄兮再次沉默,缓缓走出了院子,芥茗眯了眯眼,像打量猎物般从身后将玄兮瞄了个彻底,心满意足地跟了上去。 七日未出过院门,再见时已然焕然一新,宁封子把玩着一盏白玉灯,站在大厅外的柳树下昂首笑道:“底子不错,看来全都吸收进去了。”玄兮面容冷峻和往常无异,严肃朝宁封子弓身拢袖:“多谢真人不吝伸手,玄兮他日定再次登门拜谢。” 内丹受损是大事,若是被有心人有机可趁了后果不堪设想,宁封子不问三界多年,此番肯伸出援手救他定是要好好感谢的。 芥茗想着此人对他们师徒的确有恩,平日里的锋芒棱角也都收敛了些,站在玄兮身后朝宁封子微微躬了躬身,宁封子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地深意:“二位眼下恢复了个完整,不知要去何处?” “当回剑势宗。”玄兮正色回应。 芥茗抱着双臂,等待玄兮和宁封子谈话的时候多看了宁封子几眼。 青鸟是听闻玄兮恢复后特意从外面赶回来的,一身风尘仆仆却难掩欣悦:“可恢复到原来程度了?” 这人怎么现在越看越讨厌,芥茗不自觉地目光里带上一丝嫌恶,却掩人耳目地撇开脸不让人看见。 不料玄兮还未说话,宁封子却幽幽开口道:“我也不想耽搁你们的行程,可年轻人,你离开前,先把三庭印交出来。” 前院霎时寂静。 芥茗等了半天见无人说话,正奇怪地转过头,发觉宁封子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你在和我说话?”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玄兮沉默片刻,对宁封子道:“真人此言何出?”青鸟也不明就里,微微皱眉。 “七日前小家伙你从我这里拿走三庭印,我谅你之后需要护法七日便未去讨回,今日不还,难不成还让我跟着你们回剑势宗?”宁封子稍稍睁大眼,白玉灯顺势夹在了手臂边。 芥茗眯眼笑了笑:“真人,你该不是活了太久记性不好吧,我何时问你讨要过什么三庭印?三庭印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同时他慢慢挺起了满不经心弯着的腰背,锋芒展露。 “三庭印是五岳真人的法宝,可以施放五色神光火。”青鸟低声说道,芥茗冷眼扫过去:“谢谢解释啊。” 气氛僵硬,宁封子和和气气的面容下压抑着不容侵犯的严肃,芥茗转过头看向他:“你凭什么说我拿了三庭印,我连这东西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一直未说话的玄兮沉了沉眼眸:“真人可否将话说清?” 宁封子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看芥茗,目光深邃的几乎要探究出芥茗的根茎脉络:“年轻人,我本欲替你隐瞒下去,可如今若是三庭印再被你盗走,我便不能继续助纣为虐了。” 芥茗心跳一顿,周身气息携带上三分凶残戾气:“凭白诬陷我盗取法宝,连证据都没有,我去哪儿找个三庭印还你?” “三庭印所带神火能赋命格,可年轻人你得知道,没个正确方法,魔宗被神火锻造可不一定会出好结果。”宁封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白玉灯朝天上抛去,霎时冷光翻罩住院子,芥茗脸色霎时惨白,万万没想到临别之际竟会遭此大限! 院落中只有他一人受到影响,仿佛被一拳重击按倒在地,他心中愤懑交加顿时妖气凛然,肆掠冲撞起禁制。 仙剑陡然出窍,光华刺目,清脆交碰声响起后白玉灯重回宁封子手中,玄兮持剑拦在芥茗身前,冷声道:“真人此举还请给出解释!” 他的语气极少起波澜,青鸟站在一旁平静问道:“芥茗是妖真人想必早已知道,此时出手是否舆理不合?” 芥茗低吼着妄图起身掐死宁封子,不料尾椎仿佛被一剑刺穿般痛彻心扉。 随着他令人毛骨悚人的哀嚎,宁封子淡淡道:“他不仅仅是妖,他还是个魔。”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就暴露! ☆、听说仙师有名 芥茗眼底血红,什么都听不进去,脑海中回荡的是宁封子居高临下地指着自己所说之话,对方用平淡无奇的语气揭开自己的血肉。 “魔。” 玄兮双瞳骤缩,持剑之手紧握得指骨泛白:“他并无魔气!” 芥茗被法力限住自由,感到四肢重若千斤,抬都抬不起,他愤怒咆哮:“宁封子,我根本没有偷过的你的东西,你为何要栽赃陷害,还要置我于死地!”宁封子充耳不闻,在玄兮的森严戒备中走到芥茗身旁,掀开衣角波澜不惊道:“魔印在此。” 芥茗张了张嘴,强大仙术控在自己最忌惮的咒印上方,所有的挣扎都使不出力气了。 青年人的身体矫健而富有活力,芥茗后背的脊椎一节节凹凸分明,可尾椎尽头却刻画着一副诡异的咒印,咒印的纹络样式玄兮都认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 青鸟怔忪片刻,迟疑看向宁封子:“这究竟是……” “他生来便有魔根,只是先前道行未够,魔印未能彰显,此番他修为与日增高,自然也就渐渐显露魔性,”宁封子目不含笑,平静地望着芥茗,“我谅你从未犯错便当你能压抑魔性,可你却终不能抵挡对力量的渴求,盗取了三庭印。” 芥茗颤颤巍巍地握住拳头,眉宇戾气横生:“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 “他这几日,确是未曾出过院子。”玄兮紧握仙剑,字字有声,青鸟眼神微晃,缓缓挪到芥茗身上道:“玄兮,他若是魔,事情便不会那么简单。” 玄兮却没有回应,他笔直地拦在宁封子和芥茗之间,眼中有一抹道不明的坚定。 “宁封子,原来你一直在这儿等着我?”芥茗脑中情绪一片混乱,唯有恨意前所未有地暴涨。 “仙君,令徒入魔之事我可以当做不知晓,毕竟我已踏出三界数年,可三庭印非同寻常,若是流入魔宗后果不堪设想。”宁封子收回手,芥茗浑身一松,却如同从浸水了水般浑身冷汗淋漓。 青鸟闭上眼:“芥茗,把东西拿出来。” 芥茗艰难撑起身咆哮道:“我没有!” “你若再拖下去白鹤可能挺不住了!”青鸟恨铁不成钢般微微提高声音,再扭头看向玄兮,眼中焦躁毫不遮掩,玄兮双唇抿得如同刀刻,注视着刺目的魔宗咒印,呼吸难辨。 芥茗在人前一贯笑的不正经,这回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茫然的表情,他仰头看向玄兮:“师父……” 玄兮蹲下身子,眸色冰冷却坚定地看着他:“当真未做?” 芥茗艰难摇头,汗流过额头的鲜红火纹,让人恍惚难辨究竟再次落下的是汗水还是血水。 一念善,一念恶。 若是这些正道无人肯信他,那所谓善念,所谓正道,也不过是…… “我信他。” 玄兮的声音低哑磁性,蓦然道出震得芥茗心口空濛,他站起身冷着脸对宁封子说道:“三庭印丢失还请真人息怒,玄兮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宁封子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愣了半晌缓缓垂下眼眸看着芥茗:“你竟如此护他?” “即为师者,理应信任,若他犯错,一并承担,”玄兮将九转曜华剑插入剑鞘,举到宁封子眼前,“我以曜华抵押,何时找到三庭印何时取回。” 芥茗双目紧眯,挣扎着爬起身:“你何必把剑给他!” 青鸟指尖微颤,随即握拳入袖深深道:“如此也好,待我们解决了当务之急再慢慢寻找三庭印吧。” 芥茗憋着气,总觉得青鸟今日和他过不去。 “……好。”宁封子握住剑,玄兮双目微动,随即缓缓沉静不再有恙。 “年轻人,老夫最后送你一句话,有些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可能就在你身边。”宁封子定定地看着玄兮,字字掷地有声,芥茗垂头想了想,这句话似乎宁封子之前自言自语的时候就说话,他便未放心上。 可玄兮惶然一震,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仿佛出现了裂缝,他怔怔看着宁封子,仿佛在揣摩这句话的含义,对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挥袖离开。 三人离开之际宁封子未再出门迎送,临末闹了这么一出再有好脸色怕是也难,芥茗站在玄兮身后任风吹乱头发都无心撩弄,只直直地盯着玄兮的背影似乎要盯出个洞。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所有人敌对的准备了,哪怕心中生了五百年才迟来的绮丽念头,他也不能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只要玄兮说一句不信或是对他有任何攻击举动,他必要为逃脱挣得鱼死网破。 两个道行高深的仙人和一只难辨真身的老妖怪,对立的场景直到现在都令他心神不宁,可他万万没想到,在暴露了咒印后玄兮仍给了自己这么多信任,芥茗扪心自问,哪怕自己站在当时玄兮的位置,都不会轻易相信他这么一个有魔纹之人没偷法宝。 又正是因为这份信任,把差点红了眼要杀出去的芥茗拉了回来,拉到现如今他们二人在前面,芥茗老老实实跟着不溜。 玄兮…… “你离开时它情况如何?”玄兮与青鸟并肩而立,没了剑两人便直接用法术飞行,芥茗由于心思纷乱便落于二人后面,虽隔得不近却也能听风依稀听见谈话。 青鸟平静道:“不食不眠,我离开时它已盘踞在莲池边三日,和要石化一般。”他似乎很悲伤的模样,后面的芥茗暗自鄙夷了一番,别人家养的鸟管你什么事儿,那么熟的样子想表达你和玄兮感情很好吗? 完全没发觉自己面色越发阴沉,芥茗重新看回玄兮,只见玄兮背影挺直,不因青鸟表达哀婉而躬身,也不因风大而把青鸟放进兜里…… 哼,芥茗感觉心里好受了点。 心想这是特殊时期,等到本公子和玄兮解释清楚,玄兮兜里的位置还是他的。 玄兮沉默片刻,哑声道:“我一千年前遇到你的时候,你在不周山的一处鸟窝便护着一窝雏鸟。” “嗯?”青鸟抬头看他一眼,玄兮却未看他,目光向前冰冷又严肃。 青鸟想了想,轻轻笑了笑:“它们的母亲应有灵识了才将鸟巢建在不周山,然雏鸟娇弱,那日它们母亲应是外出觅食,恰好有猛兽到了附近,我见它们可怜便护着罢了。” 这般笑容,一如许多年前在不周山巅迎接玄兮的重明,温和,带着慈爱和怜悯。 “你便是刚飞升的道修?”重明仙尊缀着轻浅微笑,从神光闪耀的昆仑踏入不周山巅,玉履平稳,四方仙尊不及他一人尊贵雍容,风骨天成。 玄兮抬起头仰视他,不知其身份,但信服其修为与风度。 重明银发半披,一半以飞羽莲花冠高束,一身白袍,祥瑞云纹款款烙印,他身姿颀长仪表端庄,一双凤目不怒含笑,眉骨微凸,鼻梁修挺,眉间一抹狭长赤纹,红的群芳失色。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抹赤纹并非额外装饰,而是重明的本体便有一抹红额。 重明是上古神兽重明鸟,天生灵体,自出生便伴无上皇帝征战讨伐,功德无量。 “我乃昆仑重明仙尊,此番接引你入天界,你可唤我为师。”重明伸手将玄兮扶起,仙体澄清,道不出究竟,玄兮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这抹神圣。 他犹豫片刻,回答道:“仙尊恕罪,我在凡间修行时已拜了师父。” 这时跟着重明一起来的一位执戈神将挑挑眉:“重明仙尊愿意收你为徒是天大的福气,你居然还不要?” 玄兮面色不变,重明却发觉对方手上力道微微重了些,当下笑道:“执烈,初次见面你这么吓他,若是他以后觉得我们爱欺负人可怎么办?”说完转过脸看向玄兮:“这是瑶池一等神将执烈,天界与凡间有诸多不同还须一一谨记,你既飞升天界便是天人,天人之师与凡间之师并无冲突,” 末了他眨了眨眼睛,乌黑的眸子温润平和,“我是觉得不冲突的,不过你终得有一个前辈提点,王母将你指派于我管教,叫不叫师父便由你而去。” 玄兮犹豫再三,眉头拧成了个川。 重明见他如此挣扎得模样实在好笑,便轻松地伸出手轻轻拂过他头顶:“结发授长生。” 执烈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啊,哪里入了重明的眼。” 随后重明再下凡间,同凡间的师傅说到这个事,对方笑骂他小古板,既有仙尊愿意真心教导你,你还矜贵着什么,不过名号而已,得了他的照拂才是真啊。 如此,玄兮才慢慢改了口,见到重明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叫一声“师父”。 重明坐在昆仑山的一处山巅,头顶一株永不凋敝的千年桃树,听到玄兮喊了一声师父,半晌未反应过来。 直到玄兮再叫了一声,重明才慢慢展露笑颜,温和的如同他头顶上的片片桃花。 回忆止于眼前,青鸟的笑颜最近看来的确有几分神似重明当年,若是没有一个芥茗的脸先入为主,恐怕玄兮就要把青鸟当做重明的转世了。 芥茗长的与重明极像,而宁封子给的解释则是因为芥茗吞噬了他的气血,汲取了气血中的思念才导致了长成了重明的模样,关上了他们二人或许有联系的门。 再加上他们离开道观时宁封子所说的话,当时芥茗刚被宁封子指责偷了东西,宁封子是断不可能在那时意指芥茗的身份,所以所谓的就在身边,便是青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绝对不虐! ps:蛊哥老了记性有点不好,如果小天使们发现前后bug的地方帮忙提一提qaq前后情节经忘啊容易出错! ☆、听说青鸟掉马 玄兮神情淡然,丝毫看不出有何触动,芥茗隔着不远却好像察觉玄兮身影有些许不稳,他便也跟着心跳一抖。 不料快到剑势宗群山,一道雷光忽至,芥茗怒视前方天空,只见鬼气森然,此雷非天雷而是阴雷,他倏地提速至玄兮身旁,哑声道:“有魔。” 玄兮看了他一眼,不等芥茗回味出其中深意便将芥茗拢至身后,独赴浓墨乌云,顶天立地。 “那是剑势宗的位置。”青鸟跟上去,语气凝重,芥茗抿紧双唇沉默不语,召出洞冥灯握在掌心,时刻忌惮着四周。 他们三人法力都不弱,对上鬼气碰撞激烈,玄兮手臂一挥荡开一条道路,低声道:“跟上。” 芥茗走在最后,总觉心中没底,惴惴不安,他抬头看向青鸟,只觉对方身影在云雾中似隐似现,极其奇怪。 青鸟似察觉芥茗的视线,微微侧过脸,那一瞬芥茗看到对方微微眯起眼,透过灯盏微亮的光亮,眼中闪过一丝乌黑浑浊的魔气! 那一瞬间,诸多奇怪细节如烟花,爆炸纷呈出现在脑海中,青鸟为何盘踞于道宗之中,为何与自己协商不可暴露身份,又因何一直对玄兮态度暧昧,若这些全是因为他是魔,那全都用心险恶顺理成章! 洞冥灯金光明灭,那代表法宝使用者的心性突然大乱,震惊像巨浪把芥茗迎头冲翻,再看过去青鸟已经恢复如常,再难辨出一丝异样。 玄兮感到身后有异,脚步一停转过身来,只见芥茗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灯盏中的火光摇曳晃动,在阴沉天色下略显诡谲。 芥茗看着青鸟探究看来的目光只觉头皮发麻,而玄兮的眼神波澜不惊,意思却明了,他在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张了张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前面有些危险,还是不要贸然靠近为好。” 青鸟温和未达眼底,却作出了十分的体贴表象:“剑势宗是玄兮的凡间道场,若是有事我们更要去处理解决。” 芥茗的一只手负在背后紧紧握拳,指甲都几欲嵌进肉里。 “师父……依我看,不如你在外面等候,我和青鸟进去一探如何?”芥茗仰起头淡笑着看向玄兮,心跳却逐渐加快。 此刻再不明白青鸟有问题他就是傻子,甚至在青城的时候可能就是青鸟做了什么手脚令他暴露,可他现在又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不说前方是否有魔宗同党,且说立刻揭开真相,玄兮会信他? 他是个刚被揭露了魔印的妖,而青鸟在玄兮身边待了不知多少年,按青鸟所说,他们熟悉到玄兮都不去深究他到底是仙是妖,这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不料玄兮拒绝了这个提议,皱眉沉声道:“情势复杂,莫要分散。” 和这只青鸟在一块儿才是复杂! 芥茗险些要红着眼吼出来,话在喉咙扒拉着想蹿出,他却硬生生压下去,憋出一个僵硬至极的笑容,眼底慢慢布上密密麻麻的血丝。 前方必定有大魔,而他能看出,玄兮也必定能看出,若是想脱身便只有趁此时离开,但前方不仅有剑势宗,玄兮的倒霉师叔还在里面,玄兮是肯定不会避让的。 芥茗几乎要咬碎满口尖牙,按照以往,他绝不会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去赴一场九死一生的约,可他却得跟着玄兮。 玄兮救他信他,光凭这份恩他都要还,毋庸提及他心中那一份绮丽念想,再说了,若是他此刻溜了,青鸟这枚炸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玄兮背后炸开了。 他可以阴人,但他不允许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阴自己的人。 看着芥茗步伐凝重地缓缓前行了几步,玄兮双唇抿得紧紧,双眸却如映着晴天之下的雪原般明亮,随即他微微垂首,以极快的速度转回身去。 “走吧。”青鸟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芥茗直直地盯着他,蓦地将洞冥灯一把收起,咧嘴一笑,阴寒毕露。 三人以玄兮为首,驭风至剑势宗山门前,天色阴暗,宗门内也寂静异常,门外打扫的小弟子忽然见到他们几人凭空出现吓得一哆嗦,玄兮面容冷峻气势浩然,小弟子认出他后两眼瞪得巨大,随即一把跪地哭号。 “仙君!仙君!你快救救我们宗主吧!” 玄兮声音微沉:“带路。” 竟连具体都不问便去救人,不先去冲霄宫救那只白鹤?虽有巨大疑惑,可如今身处动荡,芥茗只有跟紧玄兮,青鸟面露一丝犹豫却还是未出声阻止,一同跟上。 暮映辉年过天命,若是普通人的确也到了入土之龄,但考虑其到了化神期,修出元神,本不该出现普通凡人的衰老之症。 芥茗跟在玄兮身后寸步不离,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恐怕是受了什么伤或是损到了修为。 他们几人走到宗主起居的主屋之前,芥茗微微仰起头,整个宗门上空都笼罩着淡淡魔气,而似乎有人在宗门之外隔起了一层禁制才防止魔气入侵。 芥茗踏入屋前随手在空中扬起一点荧荧火光,守着主屋的弟子们见到这位曾经剁了擎羊无数刀的芥公子出手,顿时心中有了些许底气! 玄兮看了这点火光,微微侧目:“如何?” “尽管去屋内,若是有邪魔歪道想趁机扰乱,便烧死他。”芥茗慢悠悠地挺起胸膛,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青鸟,意味深长。 青鸟一派从容,上前推开门道:“进去吧。” 暮映辉躺在床上气息虚浮,屋内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虽说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不应再设人与其分享灵气,但一宗之主病危时没人守着也是说不过去。 “暮沧笙人呢?”芥茗走到窗前,皱眉问向屋外,屋外弟子立刻回答:“少宗主正和几位长老一同商议清除魔气之事,平日里他都会前来帮助宗主疗伤和梳理内息。” 玄兮伸手覆在暮映辉青灰面目之上,一阵白雾缓缓倾泻,似流水侵蚀进入暮映辉的头颅。 芥茗辨得出那是救命之法,不想下一刻宛如死人一般的暮映辉突然龇开眼,双眼瞪得浑圆狰狞,凶相尽现! “镇!”玄兮一掌控下,原本掌中安详白雾顿时带出紫电滋滋作响,将失控的暮映辉紧紧缚在床榻上。 被缚住的暮映辉仍挣扎不已低吼咆哮,完全找不出曾经仙风道骨的道人模样。 “宗主!”门外弟子们纷纷受到冲击,惊恐喊道。 芥茗第一时间认出这是凡人被魔气入侵的症状,他引来烛火,还未施法便被玄兮制止:“你不要动手。” 芥茗有些莫名其妙,青鸟微微眯起眼却不吱声,转眼对剑势宗的弟子们安抚道:“诸位莫慌,仙君定会尽力保宗主无恙。”他回头看向玄兮,关切道:“玄兮,宗主状况蹊跷,可需带回冲霄宫?” 芥茗立刻阻止:“冲霄宫上还有个病号,万一这人发疯伤到白鹤怎么办?”他尚未理清青鸟的目的,只能全部唱反调。 玄兮略微点头,起身道:“你在这里守着。”他是对芥茗说的,芥茗一愣,表情有些僵硬:“我在这儿守着,你和他回冲霄峰救白鹤?” “如此……可行?”青鸟皱眉,质疑语气毫不掩饰,芥茗握紧拳头,撑出笑吟吟的表情实则牙齿都要磨得咯吱响:“不怕我溜了?” 玄兮毫不为之所动,只是神色泰然自若,估计已是下定了决心。 芥茗忍不住暗骂你这傻子早晚被青鸟害死,终是沉下脸缓缓走到玄兮身边,凑到对方耳旁以神识悄然传话—— “小心青鸟。” 玄兮却突然伸出手拂过他头顶,他的乌发随意扎在脑后半披,忽的被人轻轻拍了拍,而且此人还是一贯不苟言笑的玄兮,不仅仅是芥茗,连同青鸟和屋外的弟子们都有些发怔。 “等我回来。”玄兮看着他,说完便走出了屋子,青鸟立刻反应过去跟上,惟剩芥茗还在那一声低哑磁性的“等我回来”中回不过来。 “你们刚刚听见他对我说什么了?”芥茗看着屋外弟子,嘴角止不住地咧着。 屋外弟子直觉这位芥公子的反应不大对,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大对,便如实回道:“仙君让公子等他回来。” 芥茗眉梢一扬,端端方方就坐到暮映辉床前的木椅上定了下来:“好~” 先前的紧张和愤懑竟瞬间消散了。 这边玄兮领着青鸟回到冲霄峰,因为此处有仙家经常坐镇而气息浩然,魔气未敢多加猖獗入侵。 冲霄宫四周犹若盛春之景,桃红柳绿熏风习习,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仿佛只停顿了片刻。 青鸟不知为何从踏入此处后便觉心有戚戚,周边一切景致都不如往昔温和,虽明面依旧生机盎然,他却察觉到了隐藏在暗处的丝丝紧绷。 “玄兮,我临来之际将白鹤的木架放置在莲池边……”青鸟走在玄兮身边找话。 玄兮看向远处兀自问道:“你可知那只白鹤姓名?” 青鸟话到嘴边吞回去,轻笑道:“只闻曾为仙尊,我等粗鄙之人何能知晓仙尊名讳。” “是吗?”玄兮垂眸,站在莲池边注视着池对岸的木架,隐约可以窥见片片绿叶后露出的洁白鸟羽。 隔了一湾浅浅池塘,池水清澈,莲随风动。 青鸟见他半晌无动于衷,试探性问道:“可需我将它抱出来?” 玄兮缓缓伸手化出半面残缺的镜子,对着青鸟说道:“踏着过去,可敢?” 半面镜子是被外力强行扳碎的,断口出狰狞锋利,镜面却平滑光亮,只是那折射出的光斑驳耀目,令人心生畏惧,定不是什么普通镜子。 “这是何意?”青鸟慢慢收起嘴角的弧度,目光清冷地注视玄兮。 玄兮扭头朝对岸看去,只见对面木架上的白鹤突然充满了活力地腾空一跃展翅飞起,呼啸着朝他们二人飞来,青鸟双目骤缩,喉结哽住不敢发声。 “云珏师叔天生灵体,除却魔宗的黑手是不可能出事的,”玄兮将手中半面镜收起,化出一把透着寒光的法剑,缓缓看向青鸟,“我信了你一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拍拍头~结发授长生~ ☆、听说仙尊发狂 白鹤的突然恢复使青鸟发觉整件事或许已经暴露,玄兮化出法剑直指向他,声音冰冷:“十八路仙君失踪了十人。” 青鸟双臂相抱,表情难测:“实属遗憾。” 他身姿高挺,丝毫不露怯意和愧疚,甚至在暴露之际破罐破摔,连先前的忌惮和惊惶都没了。 白鹤挥翅落于玄兮肩上,尖喙对着青鸟不住嘶鸣,青鸟撕破脸面,讥笑相对:“云珏仙尊,原来你无事啊。”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0节 白羽瞬张,霎时剑光飞影音波激荡,平静了上千年的冲霄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法力冲击,纵相识千年,却是今日才彻底对立,双方的动作彼此熟悉却又绝然狠厉,超过以往。 青鸟伸手划过身侧,魔气在压抑的地区扭曲滋生,差点将扑过来的白鹤包围住,白鹤猛地刹住振翅扑散这摊魔气,青鸟却冷冷一笑,探手而去从魔气中抽出一支笔。 玄兮神色一凛,法剑光芒暴涨压制住青鸟,青鸟提笔一挥,乌黑魔气如刀光袭来。 “黄粱一梦。”玄兮劈断光芒,语气冰冷。 笔身墨黑,缠着一段青色丝穗,青鸟看着他:“你若不向我动手,我们本可以相安无事。” “莲池中的魔物已被云珏师叔降服。”玄兮直言不讳,提醒着青鸟他所做的事。 被提到名字的白鹤骄傲地挺起胸膛,挥翅一道白芒朝青鸟袭去,青鸟眉头一皱以黄粱一梦抵住,却还是生生被推出数十尺。 他心中对白鹤的恨意已到了极致,目光阴郁淡笑:“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云珏仙尊哪怕不能复原,法力仍旧高深。” “所以,你早有预谋。”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本可以相安无事,玄兮字字冰寒,青鸟眉宇间阴霾愈发积厚,看着玄兮轻声道:“本可以……不杀你的……” 玄兮却不听他话语中那一丝微妙的宛转,提剑一道划破苍穹,雷声震怒,剑递神罚! 青鸟纵身避开法剑上的凌厉仙法,虽然这只是玄兮用法力化出的剑,威力远不及九转曜华,可玄兮也是千年道行的仙君了,就算是随便一击都不是普通招式。 玄兮无情,世人皆如此评价。 可他并非冷血,只是不常与人结交,不喜与人故作亲近,所以传开之后越来越多人觉得他的确是冷血无情的,只有相识多年的友人才知晓他心中有万物,遇者皆与善。 相识千年最终却还是大打出手,青鸟眼神微暗,明白了他同玄兮的关系已然走到了破裂的关头,不出十招他竟就不敌,哪怕祭出了黄粱一梦都难挡玄兮越发狠厉的攻势。 剑光仙术如雨落,夹杂紫电青霜,妖邪只要碰到便如临炼狱,加之白鹤在一旁掠阵护法,时不时还会偷袭一两下,青鸟终于不支,一口鲜血吐出来半跪在地。 “你潜在剑势宗这么多年有何目的?”玄兮将剑插在土地上,一道禁制倏地竖起,将青鸟困在其中。 青鸟抬起头看他:“只求一隅安身。” 玄兮抿唇不语,自是不信,青鸟轻轻摇头笑出来:“果然牵扯到仙魔之争你便敏感至此,只是因为我是魔便说什么话都是不可信的吗?” “无须废话,暮映辉可是你动的手脚?”玄兮冷冷打断他。 青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如此顾忌魔宗,为何不去怀疑一下你的徒弟呢?” 白鹤听出他话中针对,狠狠一爪子踢在禁制上,嘭嗵作响,玄兮却沉默下来,青鸟看向他,带着一抹包容宽和的笑:“玄兮,我从很久以前就怕你识人不清,从我,再到别人。” 声音平稳,如师长的谆谆教诲,玄兮却浑身一顿,僵硬的如同被封住命门。 白鹤凄厉鸣叫,青鸟猛站起身,趁着玄兮异样挥动黄粱一梦,黑光粉碎禁制,他冲向玄兮的时候冷冷看了白鹤一眼,一笔带过,白鹤扬起翅膀抵挡却被一击逼退,折了半边翅膀,艰难地在地上扑腾。 “玄兮,为师……很失望。”青鸟嘲讽一笑,昔时淡泊全然不见,浑身魔气翻腾发丝飞扬,墨汁的气味迎面扑来。 他手握黄粱一梦肆意书画,一幅斑斓图卷凭空绽现。 他是千年的魔,虽论战功比不过玄兮,但心术修为,样样不弱,先前故作孱弱也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手段。 玄兮浑身依旧僵硬难以动弹,任由画卷将他紧紧包裹,随即一阵光芒出现,竟融进了他的身体中。 “你既然这么想他,我便成全你,让你在献出身体之前,好好做完这个梦。”青鸟平静地叹息一声,扬起手打算最后题上一笔,不料一旁的白鹤突然周身仙光大绽,碰到青鸟的一瞬直接将他灼烧起来忍不住退后抵挡。 “畜生……!” 青鸟突然屏住呼吸,仙光中隐隐露出一个高挑的身影,银发,宽袍,执扇,纤尘不染。 “卑劣魔宗,胆敢伤我师侄!”来者性格不如外表淡雅,怒火大盛,羽扇一拍如有千钧之山狠狠朝青鸟压来,青鸟挥笔狂书魔气明灭,但云珏的仙法深厚,他还未施法完成便已被按在地上口吐鲜血。 云珏千年不得化形,此番不知为何受了刺激竟突破了桎梏,自是意气风发,五官俊朗却恨意昭然,一扇子拍下来不够,随后扬手准备再来一下以泄心头之恨,青鸟面容狰狞,心知再被镇压一次可就真完了,他不得不咬牙翻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开。 “这么狼狈,还敢假扮我师兄!”云珏见他逃窜,想到这妖邪之前正是借着假扮重明才引得玄兮出错,心中怒焰更旺,双臂一挥,树叶渐动狂风袭来,青鸟面色惨白,摇摆不定地被狂风吹卷地难以挪动,树枝花瓣被搅乱在风中借着仙法将青鸟割得鲜血淋漓。 “你若杀了我,玄兮也活不成!”青鸟捂着腹部伤口朝他吼道,云珏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家师侄似乎有些不对。 玄兮吸收了先前青鸟作的画,神色惶然如陷梦魇,观他眉头紧拧,恐怕还不是什么好梦。 云珏怒道:“一千多岁了竟还能着这种道!”他看向青鸟,对方狼狈至极,神情却阴郁笃定:“重明仙尊是他心头的一堵墙,跨不过,便一辈子停在这儿吧。” 云珏气的咬牙切齿:“你用我师兄来给他设障,你如何了解的这么透彻!” 青鸟看着玄兮,目光不辨悲喜:“冲霄宫的典室内,他可是一笔一划描摹着重明仙尊的模样啊……若他能一辈子不揭穿我,我也能保他一世安稳。” “啐!”云珏不屑骂道,“卑鄙妖魔!” 青鸟看向他:“你也觉得妖魔不耻吗?若是我说,当年的重明仙尊也是个不清不白的魔,你可会嫌弃自己师兄?” 云珏一怔,张口便问:“你听谁说的?” 青鸟垂眸,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玄兮这么些年不肯对我轻下杀手,也不过是因为不敢再轻易诛魔罢了……万一,又是一个重明呢。” “你说我师侄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云珏大吃一惊,羽扇都差点没握住,“不……难道之前翻动典室的人,玄兮知道是你?” 青鸟看了玄兮一眼,不置可否,只是眼中浓墨如打翻砚台滚滚流袭,下一刻,云珏还在震惊中未回过神,周围魔气突然升腾,青鸟在须臾之间划出一卷画纸,云珏猛然意识到被诳了,抓紧扇子纵身追上,青鸟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结果一记重击猛地袭向云珏,云珏连袭击他的人是谁都未看清就被打下了半空。 好强! 云珏瞪大眼,只依稀看到一个黑袍之人如乌云般笼罩起青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只愣了片刻便立即去看玄兮,纵使经过了一番激烈打斗,玄兮的衣服仍旧纤尘不染,与他这个目下无尘的人一般,此刻玄兮目光凝滞,薄唇紧抿,竟连云珏能化形了都没有反应。 “该死的妖魔。”云珏咬牙切齿,聚起一掌仙法缓缓灌输到玄兮身体之中。 而玄兮本身却毫无意识,他的意识如同一缕清流汇聚入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之中,潭水冰寒,刺骨锥心。 …… 眼前是一片兵荒马乱,天兵天将怒吼厮杀从他身边穿过,执烈带领着他们在抵挡魔宗的入侵。 “玄兮,你快去找重明,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执烈的盔甲都破裂了,魔宗这次几乎倾巢出动,未见带领者,架势却汹涌难挡,天帝王母雷霆震怒,帝师赤松子也闻风出动,场面激烈到了极致。 玄兮的位阶是真仙,天界仙尊仙君尚且尊贵,到了真仙便不计其数。之所以执烈会点名玄兮,因为玄兮是重明多少年以来唯一收过的徒弟,且重明喜爱这个徒弟不是秘密,所有人都觉得只有玄兮才能劝得动重明。 玄兮闻言一凛,立刻按照执烈所指方向跟了过去。 他也发现了师父近日以来的种种变化,先是打坐时的不能静心,重明活了上万年,按说很难有事会搅乱他的心性,更枉谈足足搅乱了数月之久。其次,重明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问他一些听来很幼稚的问题,比如: 万物成长,可有捷径能一步登天? 凡人修道,心性与修为想必何种更为重要? 修仙悟道,一念仙魔,魔可会像他们仙家一般尊礼守序? 这些问题,哪怕是普通凡间道修都可以明明白白给出一列答案,简直不能更单纯明了,奈何重明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悖论,他从玄兮这里知晓了答案,却又不信答案,对答案越是不信,他又更加想要明白一些玄兮不能理解的东西。 重明在这些问题上的不正常,持续了近百年,算算时间,大概是在他们镇压了一次万妖园的□□开始。 万妖园是天界驯养妖兽的地方,那时王母本欲用园中妖兽的兽灵来填补一个阵法,然而重明却不忍杀生,去劝解王母的时候,万妖园的妖兽们自己发生了暴动。 重明本身是重明鸟所化,归属兽类,对于兽类从来没有杀性,但那次不同,他大开杀戒,除了当时还是一只不能化形的天狐的晏纹,万妖园被他血洗一空,王母罚他以自身兽灵填补阵法,之后重明便渐渐生出了常人难发现的不对劲。 玄兮握着重明气血倾注的九转曜华剑,眉目渐沉。 师父,你不要做什么傻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后台好生奇怪……差点就不能更新了233333 ☆、听说仙尊陨落 重明身着月牙白的锦袍,上面沾着数道红印,紫玉琉璃的发冠都被击碎,满头银发散乱在肩头后背,他浑身是伤的站在黑暗边缘,仙山琼苑此刻略显凶险,他一贯温和的面容染上了鲜血,表情疲倦而冷漠。 他身后是魔化的万妖,全部来自于昆仑,而重明将它们带出了平时决不能踏出的禁区,更要把它们带到身后已经打开了传送法阵的魔宗之地。 玄兮双瞳都在颤抖,他的声音被压得极低极沉:“师父……” 乍然听到这声呼喊,重明的脸上有一瞬茫然,随即他收拢涣散的目光看向玄兮,故作平静道:“我不是送你去了冲霄宫吗,为何这时……” “你支开我,就是为了做这等逆天之事?”玄兮声音嘶哑,艰难地看向他,“魔宗已经入侵,所有人都说是你打开的不周山结界。” 重明低垂着头,他身后的妖魔都迫不及待地闯入阵法中,有些因为惧怕玄兮而显得焦躁。 玄兮向来平稳淡泊,此刻却激动地朝前走了几步:“师父,你为什么要帮助魔宗?他们……” “他们如何?”重明突然抬头看向他。 玄兮哽住,重明背后的妖兽们全都处在惊慌之中,根本未曾顾忌到他们二人的谈话,有些能化形,人形的脸上魔印斑斓,却看得出仍旧稚嫩天真。 “他们有些天生有魔种,亦或是修道时与仙道不符,跨入魔宗,本来并无关系,却因生在昆仑,时间久了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重明见玄兮不语,轻声说道。 “可你为了救它们,放弃了天界无数人的命!”玄兮难以自抑地提高了音量,他语气凌厉,手中剑指,看上去竟无比狠厉。 重明嘴角一僵,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侧过脸去看那些化了形或是未化形的妖兽,它们快撤退光了,等它们都安全了…… “师父,和我回去。”玄兮走过来,和重明正正对着,他淡到如同雪山般的眸子冷得让人心中冰凉,重明暗自惊了一瞬,自己的徒弟竟已经强大到如今的模样了。 重明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几步,挡住最后离开的妖魔,轻轻笑道:“我回去恐怕也是活不成了,玄兮,你想让我死吗?” 玄兮拳头猛然握紧,低沉回道:“我愿替师父受罚。” 重明摇摇头,黑金双色的瞳孔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涣散:“何必如此执着呢,若我是要被赐死的呢?” 玄兮看着他:“师傅不回,我也不回。”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重,这本是令人极其心安的语气,仿佛漂泊了千年的流云都能缓缓沉淀。 重明看了眼身后还未闭上的法阵,缓缓道:“可我……活了好几万年,杀了很多妖魔鬼怪,也腻了。” 风过,带来一丝血腥味被两人的嗅觉捕捉,重明的银发被风吹起,显得他整个人都像虚幻的不可触及。 玄兮只觉心脏被挤压着,胸腔沉闷地难以呼吸:“师父……” 想不到下一刻周身气势一变,玄兮仰头撞见重明跃起布阵……布在他身边的阵!重明要杀他! “你执念如此之重,若不除了你,恐怕我此生再难安稳。”重明神情漠然,全然不见曾经的仙尊仪容,白衣猎猎杀气凛然,御剑凌空跃起,气势磅礴。 玄兮怔住:“师父!” 不等他想明白,重明已经御剑朝他刺来,重明法力高深到难以衡量,数万年前便已战功显赫,想要杀一个玄兮易如反掌,他思及至此心口发凉,立即举起九转曜华剑险险抵住重明的法剑。 “拿出你的本事,不然你会死的很快。”重明叹息一声,再次发招,他毫不手软,不像教导玄兮的时候处处提醒。 玄兮几招下来已经遍体鳞伤,而重明哪怕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伤痕累累,却始终不曾被玄兮碰到丝毫。 重明是真的要杀他……玄兮想通了这一点,满面挣扎转为惶然,他未经历过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重明是个好师父,脾气好,修为高,从不吝于教授他仙法和剑术,可如今竟然要杀他! 无数年来相识相交画面还在脑海宛如昨日,重明是天生灵体,天生尊贵却极其温和,不因身份看低他人,也不因修为欺凌弱小。他是真正的得道仙尊,是如今天界骄子,却不该是如今这副叫人难以接受的模样。 那一刻满天神佛仿佛皆归寂,三千世界都化作尘土,悲离如一道星芒划过深黑苍茫的夜空,将玄兮所有外露的情绪包裹,只剩一颗绝望冰冷的心。 他的眼神直直映入重明心中,重明目光看似坚定,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看破生死的悲戚。 重明幻化出的法剑与九转曜华剑相碰,响声激烈高亢,不出许久便会引来外人,重明眼神几经流转,收回法剑的一瞬召出了一面雕琢精致平面光华的镜子。 昆仑镜,无上黄帝感他骁勇杀敌,悯其天灵孤独,赐予昆仑镜,为天上地下不可多得的至高法宝之一,此时祭出,更加令玄兮确定了重明要杀他的决心。 “五蕴盛……” 玄兮原本就神经紧绷至极,在风声里听到一声来自重明的叹息,若有若无,便更加紧张。 下一刻,他身边突然传来风声,来势凶猛,定是师父驾驭昆仑镜袭来,他猛地出剑,心想哪怕不能击破昆仑镜也能抵挡住一阵,届时来人相助,他便能将师父带回去。 就算师父说自己必死无疑,自己也要一试,若能留得一命……可不比逃亡三界要好! 下一刻,九转曜华剑抵到了一处坚硬,玄兮神色一凛,猛地朝那个方向刺去,不料那处坚硬突然破开来,清脆崩裂的声音在耳边响得刻骨铭心。 昆仑镜如此不堪一击?玄兮皱眉,随即他手上一热,还未来及避让便被另一支手紧紧握住,一举刺中了什么,那种感觉他熟悉,可他……不敢信! “师父!!!”玄兮目眦欲裂,九转曜华剑刺中的是重明的丹田! 重明轻轻咳了一下,牵动到了伤口痛苦不堪,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因同根同源又全然被剑身吸收,可谓双重伤害。 玄兮见状立即想将剑抽回来,结果刚握紧剑柄,重明也跟着紧握住他,把剑往自己丹田里又送了几寸! 玄铁没入肉身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苑中无比清晰,于此相伴的还有玄兮几欲爆炸的心跳,还有半面昆仑镜落地铿锵。 “师父……你,松手。”玄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重明却了然地舒了一口气,除却身体上的痛之外他再无负担,甚至有丝畅快地笑了笑,讥讽地看着玄兮:“速度都很快,反应也很敏锐,只是力道不够,无法直取要害。” 玄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父,你故意?” 重明眯起眼,紧握着他的手。 “天道不平,吾宁成魔。” 玄兮双眼蓦然睁大,重明料定他不信,咧嘴笑了笑,一贯温和的双瞳中突然涌出如深渊般乌黑的魔气,面目森冷神情淡漠,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坐实了这堕仙之名。 “无论是开启不周山结界,还是放走万妖,全都罪不可赦,何况如今我已入魔,哪怕王母多么垂爱都无法保我了,有我这样的师父……真是挺对不起你的。”重明自嘲,嘴角却不住溢出鲜血。 “你不要说话。”玄兮声音嘶哑,抬头竟红了眼眶。 重明笑了笑,下一刻慢慢垂下眼眸:“神魂已碎,待我死后,将我尸身交予王母罢……” “不!”玄兮突然吼道,“他们会发现。” 他情绪极少失控,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可不等他相处对策,耳边却已传来了混乱的兵戈之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失控尖叫—— “重明!” 重明双目微眯,一手按住玄兮肩头,猛地将他往自己怀中一拉,剑身彻底穿透丹田气海,霎时三花凋残回天乏术,从远处看恰似是玄兮一剑捅穿了重明。 “……重明!” 原以为自己甩开了众天兵天将,能最先找到重明并将他带走的天狐晏纹彻底呆住了,重明被他的徒弟剑穿丹田,亲手杀死。 “天道不仁,我便堕天,世事不公,我愿离世。”重明将头轻轻依靠在玄兮宽阔的肩膀上,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悄然平静道,语气中的绝然和冷漠似利剑也戳穿了玄兮。 毫无求生之意,赴死坚决而凄怆。 玄兮早已失去表情,只觉怀中熟悉的身体在自己的剑刃上慢慢失去了温度,慢慢失去了生命力。 随后赶到的天兵天将纷纷被眼前景象震惊到,执烈踉跄走来,看见晏纹僵硬的背影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都不过去……” 话语戛然而止,从重明背后伸出的剑刃是九转曜华剑,而重明满头银发沾染血污,整个人都跪在玄兮怀中,完全没有活着的气息,玄兮神色冰冷,眼神笔直地落在地上。 从不凋零的仙山琼苑几万年来第一次落下了满山的枯叶。 “你……你竟敢……”晏纹摇摇晃晃地朝二人走去,执烈眼见晏纹手中祭出逆风鞭,顿时警醒过来,一把扑过去将人紧紧拉住:“晏纹,这里不能动手!” 晏纹长鞭一荡将他扫出数尺外:“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他杀了自己的师父!!!” 天兵天将们也都纷纷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重明仙尊是犯了大错,可玄兮真仙下手也太狠了,毋说重明仙尊还是他的师父啊! 玄兮呆滞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天兵已到,他立刻抱住重明的尸体站起身,如临大敌般看向众人。 “玄兮,这是怎么回事!”晏纹红发如火,震怒地指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答,而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实情,亦或是交出重明的尸体,真相就会大白,届时重明入魔的消息会被三界所知,他尊贵无比的师父……将被沉入泥沼,恐怕连尸身都不得完整。 于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出了血淋淋的九转曜华剑,用最大的力气将重明搂入怀中,纵身跳下了昆仑! “玄兮!” “畜生!” 耳边风声与叫骂混为一体,玄兮却犹若未闻,心静如冰。 他穿过不周山和凡间众城,血如雨下也无反应,整个人无知无觉般御风疾驰,不吃不喝不休不眠,须臾便达剑势宗。 剑势宗中冲霄峰,冲霄峰上冲霄宫。 昆仑之上有冲霄仙宫,重明仿照着仙宫样式,再加了自己喜好,为玄兮在他的凡间道场修建了一座行宫,这里是他们师徒二人才会来的地方。 玄兮走到宫殿之前将重明放下,瘦削指尖缓缓燃起了三昧真火。 重明天生灵体,此番三花俱灭神魂尽散本已维持不了原形,全靠玄兮一直施法维持,直到此刻撤去法术,巨大羽翼遮蔽了冲霄宫的殿前,比鸾鸟还要洁白的巨大神鸟静静蛰伏于地上。 额前的火色翎羽已失去鲜红生命力,明眸也紧紧阖住,若不是浑身的血迹,玄兮几乎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这只神鸟生于数万年之前,同应龙、毕方、犼并称为四大神兽,齐驱无上黄帝轿辇之前,挡煞折佞。 应龙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毕方被委派镇守泰山,犼因叛逃而被诛杀,只有重明从那段昏天暗地的洪荒时代挺了过来。黄帝陨落之后又经历了数代天帝,无一不对重明尊敬有加,西王母更是自重明诞生起就垂爱异常。 这样的一个人,本该享拥冗长生命来装点他的丰功伟绩,受万千称颂,可最后却对世间怀着冰冷的憎恶和绝望,宁愿入魔赴死…… 三昧真火烧了足足半月,待执烈带领天兵前来召他回天领命,看到的便是玄兮跪在熄灭的火堆边磕头。火烧了多久他便磕了多久,直到最后不剩一丁点残留他才默默站起身,将有关重明的所有秘密都埋到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_╰)╭好多好多秘密,感觉智商被掏空…… ☆、听说仙草烧床 芥茗原先坐在椅子上看着暮映辉发疯,后来看得累了改为躺着看,最后还是累,干脆招来门外几个弟子,和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看。 弟子们心里五味纷呈却不敢违逆,一个个苦着脸面对芥茗,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被套了出来,说完才被放出去。 “有意思。”芥茗坐回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 老宗主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说没有魔宗作祟他是绝对不信的,而刚刚逼问弟子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虽然如今魔气汹涌,可老宗主并非是在抵御魔气时受的伤,反倒自己在房内练功休息的时候走火入魔。 说是走火入魔,可自己观察了一番,根本就是魔气侵体了。 芥茗眯起眼,看向床上渐渐恢复了安宁的暮映辉,心道老小子不简单啊,等到玄兮回来便和玄兮说明原委便好。 他事先提醒过玄兮小心青鸟,原本以为玄兮要三五天才能回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不料他刚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出去散散心,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朝自己撞了过来。 若非毫无杀气,芥茗绝对会一掌拍穿了对方,结果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喊,芥茗突然被结结实实抱在了怀中。 “师侄——你不要乱来啊!!!”云珏跟在他身后哀嚎呼喊,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玄兮抱住了芥茗,后者如被雷击中一般神情怔忪,一支手缓缓升起,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击下去。 守屋的弟子们一见这架势纷纷下巴掉地,云珏赶紧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快滚,弟子们看他是玄兮仙君带回的人便多了几分信任,临别看见自家宗主还在躺着,犹豫半晌终是离开了。 这些仙君公子随便一个都比自害,有他们在,宗主定不会出事! 芥茗被抱住的一瞬感觉心脏顿时失了节奏,周身温暖,又不似泡温泉,而是一种从未体会到的、从心暖到身的安全感。 他不自觉地伸起手,想着是否要回抱一下玄兮,毕竟人家先主动的,自己也得表示表示作回应么不是…… “徒孙,你不要下手!”云珏捂住双颊惊声尖叫,芥茗被叫回了魂,缓缓将手放低抚在了玄兮的腰间,看向大惊小怪的云珏。 “你是何人?为何同我师父在一起,青鸟呢?”芥茗眯眼问道,手上微微用力将玄兮抱得牢固了些。这小子看起来不过凡间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模样,稚嫩非凡,修为却看不出深浅,但有一点,是个仙。 芥茗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发问,云珏被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竟也没生逆反之感,反倒觉得这小妖不仅和师兄长的一模一样,心性坦诚心思缜密,还对自己师侄如此关心,甚好甚好啊! 于是云珏满面笑颜地凑过去道:“我是你云珏师叔祖呀徒孙!青鸟那个居心叵测的妖魔已被打走了!” 芥茗神色一僵,抱着玄兮的手也随之一紧,勒得玄兮微微攥紧了他的肩袖。 他惊的不是白鹤能化形——云珏不能化形的一千年他没经历过,自然也没什么期待,他惊的是青鸟的暴露。 原本只是想提醒下玄兮,令他多个心眼,没想到玄兮和云珏会这么快对青鸟动手,还以为玄兮会像包容自己一般包容青鸟呢。 如此看来,你青鸟你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人嘛~ 芥茗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连抱着玄兮的动作都温柔了不少。 而他抱着抱着,倏地动作一顿,嘴角笑容僵住:“师叔祖,你们攻击青鸟的时候,我师父可是受了什么重创?”他为何从刚刚都没发现,玄兮这明明是失了神智啊! 他拉开玄兮,只见对方神色依旧淡漠,却十分诚实地只盯着自己,自己往哪边靠他便跟到哪边,攥着衣袖不说,抱着才安定,像极了魔宗造的活尸,而幸好玄兮的体温和神情却正常,应当只是中了阴招。 云珏叹了口气:“中了一招莫名其妙的招,我感知不到魔气存在,查不出症结……” “妈的,”芥茗毫无预示地暗骂一句,见到云珏突变脸色,冷冷笑道,“不是骂你。” 他骂的自然是青鸟,装作那么关心玄兮,竟将玄兮变成如今的模样! 可他稍稍挪开步子,玄兮就立刻跟了过来,似乎被之前好几下躲闪4伤害了脆弱心灵,只是紧紧贴着,不再抱着他了。 云珏不忍直视地按住额头:“我师侄虽然修为高深,不会因这一招落得如何严重,可眼下毕竟是多事之秋,还是得早些将他恢复正常才好!” 芥茗正和玄兮对视,趁对方神智残缺之际贪婪打量对方的每一寸容颜,低声道:“为何不带他回天界?” “你看如今外面局势,魔宗气焰嚣张,保不准在哪儿等着我们,我还未恢复,一人带着玄兮根本无力应对,先在这剑势宗看一阵子,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再硬闯吧,”云珏认真地说道,半晌眸色微沉,“十八路仙君折了十路,若是玄兮不能恢复便是十一路,魔宗这是有意为之,一直都在拖延玄兮彻查魔气的进度。” “我知道了。”芥茗扭头,看着专注盯着自己看的玄兮。 云珏叹了口气:“他在冲霄峰上便一直要冲到这边,看来是为了找你。”他的熟稔异常,竟一点都不觉得玄兮的做法诡异。 芥茗心中一动,扫过玄兮严肃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朝玄兮靠近几步:“既然他如今状况不好,我就先带他下去休息吧,顺便也试试看是否可以疏通下。” 云珏对芥茗天生的没有防备,听到此话更是满意:“好呀好呀,快去吧,我来看着老宗主!” 芥茗嘴角暗自扬起,心骂了句傻子,自然而然地拉起玄兮的手走出屋子,而玄兮也未曾反抗,顺从的简直不像他。 云珏站在屋内远远看着芥茗要了一间房,他的师侄便沉默寡言地一路跟,心里百感交集。 “可他……”云珏嘴巴一扁,无声摇了摇头。 他喜爱芥茗正是因为芥茗同重明长相极似,重明当年被神器刺穿了气海,三花灭神魂散,丝丝缕缕的关系错综复杂,根本无从辨认。 芥茗进屋之后立刻关上了门,也不知在心虚什么。 玄兮沉默看着他,芥茗轻轻伸手,举到一半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胆大包天地摸了摸玄兮的脸颊:“你重视我,真是因为把我当成徒弟?” 玄兮:“……” 任由芥茗怎么发问玄兮始终不发一言,几乎和他们二人刚认识的时候一般,那时芥茗说的废话玄兮全部当做没听见,经常气的芥茗想要冲下山。 屋子里的气氛沉寂下来,芥茗问了许多打擦边的话,得不到回应后冷冷一笑坐到了床榻之上。 他向来是天性外露敢想敢做的,此番玄兮见他面色不善,似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芥茗已经出声:“过来。” 玄兮立刻走了过去,衣摆飘洒足见急速。 他站在芥茗身前,垂头可见芥茗纤长的睫毛,看见他额头那一抹鲜红火纹,艳丽诡谲,像盛开的鬼罂粟。 “魔宗伤人神智,无非是靠着惑乱心神,你一向自诩清心寡欲,竟也能中招,看来平日里的正经都是假的,”芥茗不阴不阳地讥讽几声,抬头明明没有刻意作态,仍显得像勾引人般好看,“衣服脱了。” 玄兮这下才怔住,他虽然神智不全却知基本的礼义廉耻,蓦然听到这声指令自然接受无能。 屋内的烛光闪闪摇晃,映照着芥茗的面容俊美得不真实,那一双眼凤目微扬,似故意戏弄又似含情脉脉,他盯着玄兮,一眼看出对方的挣扎,他不禁缓缓转过身正对着玄兮,托着下颚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 玄兮双眼蓦然睁大,额头青筋突起,低哑嗓音沉沉抗拒道:“喜欢!” 乍然听到这个词从玄兮口中而出,芥茗控制不住地心跳失了瞬节奏,可欢欣不过片刻,他复杂地盯着玄兮,对方坚毅俊朗的面容纯粹的令人刺目,他伸出手摸了摸玄兮的脸。 “你喜欢的是芥茗,还是重明?” 果不其然,玄兮的脸上表现出深深的纠结,剑眉紧拧。 好吧,芥茗笑了笑,眼中难辨喜怒。 玄兮乃至所有人埋藏在心中不肯述说的秘密,过了这么久他也猜得出来了——重明,芥茗,赐名时就蕴含的希冀,此刻如同一面张牙舞爪的刺青印在他的脸上。 玄兮不是容易激动和着魔之人,经历了这么久芥茗早有猜测,只有传闻中那个重明仙尊才是玄兮的白月光,玄兮尊他敬他,孺慕之情不需言表,当年弑师之事恐怕猫腻颇深,也只有将自己当做了重明才会让玄兮当时执意要将自己收至麾下。 加之今日的云珏仙尊,若非因为自己和他师兄相似,他堂堂仙尊又怎会对自己亲切有加? “要是你发觉我不是重明,可还会对我如此好?”芥茗眯眼问他,明明在笑,却透着一股阴狠劲儿。 也只有趁着玄兮如今全无自主意识,他才敢如此直白又冲动地问出这个问题。 玄兮全眼都是他,闻言竟缓缓摇了摇头:“不。” 不!? 芥茗掌心一热,床榻帷幕瞬间燃起,火光印着他的面容狰狞至极。 “连神智残缺的时候都如此执着!?”他咬牙切齿的笑问。 玄兮眉头皱的很紧,难以理解芥茗一句句话深含之意,他垂头看着青年的周围尽是火光,青年盘踞其中神色阴鸷,本能凭借习惯挥手熄灭大火,有些怒意地一把握住芥茗的手腕。 芥茗抬头看他一眼,不耐烦的笑了笑:“能耐啊,人都不认得了还会施法。”他反手一握紧紧扣住玄兮,趁对方懵然之际将人反推到未烧着的榻上,洞冥之力缓缓输进对方身体。 玄兮立刻感受到有法力冲突,他想推开芥茗却被芥茗狠厉的模样震慑住,芥茗嘴唇紧抿,眼睛眯的像一支狐狸,洞冥草的力量对于辨认邪魔歪道特别厉害,玄兮的元神和内丹都未受到影响,只是意识被混入了一缕魔气,那股魔气诱发了玄兮所有情绪的大爆发,情绪高涨之后又冲突,自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芥茗皱了皱眉,修仙的人大多不谙魔宗手段,可他是洞冥草,他想根除这缕魔气易如反掌,青鸟当时究竟是时间不够无法放大招还是特意手下留情了? 他刚想化解这缕魔气,到半途停了下来。 玄兮眉头轻蹙,高挺的鼻梁在明暗下笔直的如同一把刀,困惑却包容地看着芥茗,被他注视的芥茗手微微一顿,停止了输送法力。 “我芥公子,最讨厌被人当替身。” 芥茗一把扯开了玄兮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的人,正经的扯衣襟。今晚小天使们不要逗留外面太晚啊~明天七月半哦~ ☆、听说仙君出马 玄兮清醒不过是第二日,未睁眼,身旁却有焦糊的味道,他坐起身不小心踢倒了床边一根木条,发觉床榻竟烧了大半。 屋外的云珏听到声响,立刻推门进来:“师侄你可醒了!” 他刚一进来眼神一紧,视线落在玄兮大敞的衣襟上,宽阔结实的胸膛竟七七八八多了好几处颜色诡异的青红。 搁在任意一个潜心修道的仙尊身上都会觉得这是打斗来的,唯有游手好闲的云珏敏感地察觉出了什么,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玄兮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觉神经突突跳动。 他立即抬头看向云珏,云珏也不知何来紧张,双手举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玄兮皱了皱眉,起身拉好衣襟不作多语。 他已经有上千年不曾睡眠了,修道之人以打坐静修代替睡眠,这次昏睡一夜,竟将脑袋睡得昏昏沉沉,竟连先前发生了何事都记不清。 云珏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动作,想破脑袋,终是犹豫道:“师侄……你这……” “如何?”玄兮束好发冠,一身正气地转过身来,云珏打碎了一口牙吞回肚中,摇摇头:“无事,徒孙在剑势宗的弟子厢房检查魔气。” 玄兮剑眉一凛,不明所以地看向云珏,不知其言何意。 云珏看着自己脚尖:“我拜托徒孙帮你治治脑子,你脑子昨天被青鸟打坏了,他今日一早才从屋里出去。” 明明语气极低,传入玄兮耳中却如同一阵惊雷,他定定地看着云珏半晌不知应作何应对,云珏也知尴尬,摇摇头道:“师侄,那孩子不是师兄,你先前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虽然看着也很讨喜,但……你有什么打算吗?” 玄兮抿唇,终是轻声道:“我收他为徒,不可因为他非师父就驱逐离开。” “我也知道,可是……哎!”云珏极少的表现出成熟的一面,略带担忧地问道,“那孩子长得和师兄太像了,你对他那么好,他若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该当如何?” 玄兮决绝摇头:“不会。” 云珏斜眼看着他,视线直直落在衣襟处,玄兮收到这道目光,眼神微微阴沉。 另一边,芥茗面无表情地站在弟子厢房之外,他知道自己的挑衅玄兮一定已知,这就如同下了一封战书,把他豪放大胆的念头端上了台面。 若是玄兮仍像往常一般冷冷淡淡那也就算成功了一半,毕竟按照玄兮的性子,只要不是怒不可遏,都算容忍。 他芥茗委屈了自己作一个替身存在这么久,定然不会轻易妥协! 想了半晌,他嘴角慢悠悠扬起。 暮沧笙走过来看到的便是芥茗神色骄矜、负手而立的模样,一根黑色发带难辨地缠绕在芥茗的发丝之中,束起恣意的马尾,几缕黑发垂落眉梢,风流无限。 “芥公子。”暮沧笙挥退身旁的弟子们朝芥茗走来,轻轻喊道,心中涌起一丝愉悦。 芥茗嘴角笑意收起,不算热烈地看了眼暮沧笙,直言不讳:“你手段挺厉害。” 暮沧笙一愣:“芥公子所言何意?” “不用和我来虚的,暮映辉身上魔气绝非外侵,我除魔驱邪这么多年不可能分辨不出。”芥茗直直地看着他。 暮沧笙笑意微敛,他带着一顶灰纱软冠,俯首思忖的时候让人觉得城府颇深。 “芥公子的意思是,我爹中了魔气,而那魔气是我所为?”暮沧笙凉飕飕地问。 芥茗负手不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上去骄矜淡泊,实则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召雷化剑。 暮沧笙看了许久,忽而一笑:“芥公子是开玩笑吧,怎能因为我同父亲走的近些就诬陷于我?” 末了,他好意提醒:“芥公子若是觉得我爹体内魔气来路有恙,我可以召集门派内所有与我爹有接触的人让你一一排查。” 芥茗彻底换上讥讽笑脸,伸手化出一柄法剑:“可是所有与穆宗主有接触的人中,只有你入了魔呀。” 暮沧笙双瞳骤缩,还未出言反驳,剑光已至眼前,他闷哼一声拔剑避让,转身御剑朝着芥茗攻去,芥茗眼神一厉,法剑顿时化作一道刺目白芒抵挡住暮沧笙的剑。 “芥公子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可否不合适?”暮沧笙指尖操纵剑身,气息急促地看向芥茗。 芥茗才不管他心情多么微妙,眼下这个关头所有会打扰到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昨日他守着暮映辉的时候便发觉对方体内魔气的异常,若非有人故意如此动手,自己又怎会被独自留在剑势宗? 今日一早他在剑势宗四周探查,来往弟子皆无异常,宗门中的几个老家伙也安然无恙,只有暮沧笙所在的主屋之上魔气甚重,若是玄兮此刻清醒也定能一眼辨出。 暮沧笙敢在此刻下手,必定是确保了玄兮会出事,所以更加证明了暮沧笙同对玄兮下手的青鸟有所关联,思前想后,暮沧笙足足戳中了芥茗无数个软肋。 “正道修行难道没教过你要诚实吗?”芥茗双手结印,洞冥灯在掌心莹莹发光,他举身朝后略去数十尺远,所到之处升腾起金色的禁制,如同囚笼将暮沧笙笼罩其中。 暮沧笙眼神微暗,停下脚步紧紧盯住站在禁制之外的芥茗:“芥公子非要如此?” 芥茗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回道:“除魔驱邪本就是我的修行之法,你心术不正又运气不好,恰恰撞上了枪口,怎能说我非要如此?” 还是如此说话不留情面,刻薄地要将对方踩入泥土之中,暮沧笙缓缓迈步朝芥茗走来,心平气和道:“若是我说,我有非入魔不可达到的目的呢?” “不过是和青鸟那卑鄙小人共谋恶事,不是很懂你们凡人,竟连血亲都可以下手。”芥茗举着灯盏漠然道,一身普通弟子的蓝衣盖不住恣意之气。 暮沧笙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层禁制温柔地看着他:“芥公子可否还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 芥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暮沧笙笑了笑,手触禁制,顿时引来一阵激烈闪光——“芥公子曾问我,可否能当上剑势宗的宗主。” 芥茗响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复杂地眯了眯眼:“你认真的?” 暮沧笙长的极其儒雅温和,比起青鸟少了几份灵气却多了几份温柔:“你还说,若我能打败玄兮,你便和我在一起。” 顷刻间山体狂震,芥茗还未回忆起自己是否说过此话,便感到巨大的法力波动从四面八方向剑势宗挤压涌来。 “你竟然还联络魔宗自毁山门!”芥茗目瞪口呆地问暮沧笙,暮沧笙却无所谓似的摇摇头:“入魔并非自毁,而是先破后立,正如你如今也有一半堕魔,但并未丧失神智。” 话音刚落,他手掌倏地贴紧了芥茗所设禁制,芥茗心脏猛地一提,下一刻暮沧笙竟徒手撕碎了禁制,引得芥茗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看看,身而为妖魔,竟因为玄兮的种种限制让你失去了全力,天道无情,你何必还坚持?”暮沧笙伸手挽住站不稳的芥茗,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芥茗被所触之处竟恍若火烧,热辣灼身,惊得他甩开暮沧笙,直接燃起烛火护在身旁。 “你不是暮沧笙!”芥茗控制着烛火朝着对方,神色狠厉,“哪怕是入了魔暮沧笙的修为也不可能涨的这么厉害,更不可能看破我身份,你究竟是何人!” “我如何不是暮沧笙了?”对方感受着怀中瞬间消逝的温度,面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狰狞,“我就是暮沧笙,因你一句话而入魔的暮沧笙。” 芥茗凉飕飕地盯着对方,只觉暮沧笙肯定是被魔宗夺舍了,否则怎会连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不想山体震动架势更猛烈,他咬牙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暮沧笙扬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自然是杀掉仙君,才能独占你。” 那一瞬对方身后的魔气浓烈的几欲凝成实体,不等芥茗有所反应他身后已然有烈风袭来,他神色一变转身避开,只见剑光从他刚刚所站的位置贴着飞过,直直挥向暮沧笙。 暮沧笙脸色一暗,凌空跃起,双手凭空揪出两道巨大空间裂缝,满含恶意地看向玄兮:“仙君,怎么这么急不可耐,连一丁点时间都不愿留给我和他吗?” 芥茗胸腔火烧火燎,呼吸急促地反骂道:“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灯盏溶于手中,他直接以手向暮沧笙攻去,残影飘忽难断,周身气势凶猛,竟隐约有好几分要突破的架势。 “果然,入我魔宗才能有如此快的修为进展。”暮沧笙看向芥茗的的目光中有一丝病态的欣赏,举手投足虽被压制却毫无急迫感,虽然不敌芥茗,却丝毫不担忧,他空闲之余竟朝着远处的玄兮奚落道:“仙君,你以心性之说制约修为,究竟是真的为他好,还是十年怕井绳?” 玄兮缓缓抬起头,芥茗瞥见对方冰冷神情,心头烦躁和愤懑一齐涌上,总觉自己怎么想做什么都有人要不停搅局! “对,随心所欲才是你该有的态度。”暮沧笙一个残影闪至他身侧,明明是温柔至极的语气,却使听者心神更乱,冷汗直流。 芥茗一掌推向他,夹杂着炽烈炎火,毕方之力显露无疑。 暮沧笙眼中惊异一闪而过,随即更加微妙地笑了出来:“想不到,竟然还有毕方啊……” “出!”玄兮法剑霸道凌冽,直接斩断了暮沧笙一条手臂,血溅三尺,芥茗虽不为暮沧笙所动,却为玄兮出手而感到心虚,他退至玄兮身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芥茗嘴角还挂着未干涸的血丝,玄兮看他一眼,眼神颇为沉重,随即迎着冲过来的暮沧笙御剑相对。 芥茗被看了那么一眼,心脏宛若被紧紧捏住,他转过身看到玄兮同暮沧笙在苍穹之下剑剑相抵,法术相辅刺目至极,更加确信了眼前之人不可能是暮沧笙,否则他区区一个凡人,怎可能与瑶池仙君打成平手!? 而不容多想,山门之前传出巨大声响,他脸色一白,看到玄兮根本没有余力去支援前门,便提气朝前山飞去,刚踏入剑意广场便见到先前保护着剑势宗的巨大禁制被打破了一角,魔气源源不断从外渗透进来。 “徒孙?”云珏脸色不大好,见到芥茗来了提起精神叫道,芥茗这才发觉云珏面容憔悴,隐约有筋疲力竭的模样,他暗啐了声该死的魔教,皱眉赶过去:“你在修补禁制?”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1节 同云珏一起的还有剑势宗的几位长老,都是曾经在冲霄宫与芥茗有过招呼的,他们也都情况不妙。 “这禁制是几位长老一同设下的,我本以为修补应该不难,但外面的魔气非常霸道,必然已有魔尊级的人在驾驭。”云珏脸色有点难看,他身为比玄兮更高阶的瑶池仙尊,虽说千年不能化形削弱了他大半法力,可如今竟连魔气都无法抵抗,实在令他颓然。 “区区凡间道宗竟也能被魔宗盯上,还花费这么大力气要来攻破,有意思。”芥茗正值心烦意乱杀意四起之时,说话自然顾不上委婉,几位长老脸色顿变,若非看在云珏的面子上定要出声声讨。 云珏却觉得他说的有理,若是想针对某个人,直接下黑手也算是魔宗风格,如此大张旗鼓来攻山,是否太过奇怪? “玄兮在山后,暮沧笙似乎被魔宗夺舍,你快去帮忙。”芥茗含糊不清地通知他,云珏懵然了一阵,几位长老也懵了:“少宗主被夺舍了!?” “若非被夺舍,自身入魔没这么快能和玄兮打成平手。”芥茗眉头深深皱起。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怎么能要求我开车呢!我这么!纯洁!可爱!大爷们你们说对不对? ☆、听说魔主现世 云珏心中虽担忧玄兮,却不能放任魔气入侵不管,剑势宗还有数千名弟子,一旦山破则伤亡难估。 不仅如此,剑势宗还是凡间数一数二的修道宗门,更是玄兮的凡间道场,意义非凡,若今日魔宗一举攻下此处,必定会引来极大恐慌,届时无论是凡间还是天界都会受到影响。 “我剑势宗弟子何在!”看上去年逾半百的长老站上剑意广场的阶梯,底气浑厚,振声一吼。 年轻的弟子们都备战而来,手握长剑架势凶猛。 长老仰头注视在半空与魔气作斗争的芥茗和云珏,缓缓开口:“魔宗兴起,今日欲破我剑势山门,毁我剑势道宗,千年基业危在旦夕。” 他话语沉重,且用足了内力,整个广场都清晰可闻,芥茗一边净化着魔气一边分神去听,不出意外,关系到此等大事,哪怕平日里修为再弱的弟子都愤然举起武器要与魔宗斗争到底。 “徒孙,你且别太用力,我担心你会吸入太多魔气……”云珏微微皱起眉,看着芥茗将魔气源源不断地收入掌中净化。 芥茗抬头看他一眼,略显烦躁:“那你就快些补漏,我还能撑一会儿。”说完,他意念控制化出洞冥灯,灯光出现的同时魔气的势头也微微减弱,正是天性使然,邪魔歪道对洞冥草的畏惧显出作用。 云珏见状,加进了手中动作,可难的是他一边补漏,外界的那个人还在一边破坏,芥茗眉头拧的死死,心知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玄兮被暮沧笙拖住无法施以援手,若是这边再破功,那剑势宗便完了。 他目光流转,剑意广场几个月前还欢声攒动,他同玄兮在这里向宗门弟子传诵道法,那时虽有擎羊突袭却只当成是魔宗普通的挑衅,不曾料到现如今竟遇上如此大祸——宗主魔气入侵卧床不起,少宗主被人夺舍,山门外有魔尊级别的大能正等着破山。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对方来势汹汹,定不会是想要开山门同剑势宗喝喝茶那么简单。 此时的形势正如刚刚那位长老所说,危在旦夕。 芥茗收入一团魔气,正欲行净化之法,阴寒之意瞬间涌进气海,他心道不妙,只见魔气汹涌的速度更加快了,洞冥灯在一众魔气的包围下渐渐势弱,他咬咬牙,一手拎起灯盏把云珏踢到老远—— “我出去会会那人,你尽量守着,若是守不住那便是真的守不住了。” 云珏被打断施法,本欲大发脾气,听见这句话却呆了一下,愕然抬头,只见芥茗浑身蓝袍飞扬,提着一盏光芒黯淡的灯冲出禁制,他的发丝在巨大的法力波动下肆意飞散,决绝之意……一如当年…… “重明……”云珏心头一疼,猝不及防低喃喊出这一声,芥茗耳尖微动,回过头嘲讽笑道:“鬼才是你师兄,你们这一个师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即,他的身影便没入滚滚乌云之中,只有最后一瞥倨傲的神情像刀似的刻在云珏心尖,让他来不及也叫不出一声别去。 剑势宗果然是被盯上了,山外三层墨云翻滚,进来容易闯出去却难,芥茗浑身戒备,肌肉紧绷,将灯盏化作两把金光闪闪的双刀紧握在手中,密切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芥茗盘查许久,连个鬼影都探查不到,强压心底愤恨开口喊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可否出来一见?”他很少说话这么文绉绉,但如今对方实力明显高过自己,为了求生不得不故作谦和。 对方似乎就是在等他受不了先出声,听了这番话,墨云深处传来一声轻笑,随即阴冷森然的声音如水波层层传至他耳边—— “你此生自诩风流五百年,今日居然为一个凡间道宗折了腰。” 听到对方竟如此熟悉自己,芥茗双手紧捏刀柄,指骨发白,神色却自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光是为了这道宗,我身处此山,定然也想知晓阁下目的,免得伤及了自身。” 对方沉默片刻,语气微妙答道:“既然如此,我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不插手今日之事我便让你离去。” 如此笃定自己今日能破灭剑势宗吗,芥茗微微眯起眼,心脏跳得极其猛烈:“阁下如此自信倒是让我钦佩异常,不知阁下名号如何,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不必,我自然会去找你。”对方哈哈一笑,胸有成竹般回答道。 芥茗几欲咬碎牙齿,他定定地看向某一处,试探性地问道:“阁下为何要找我?” “我以为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对方毫无遮掩,“魔印已现,若无比你修为高深之人引导,你继续修炼定会导致反噬,我不能失去你。” 难道此人是想拉自己入伙?如此一想,芥茗稍稍放松了语气,显得消除了警惕:“我有师父,玄兮仙君一直在教导我如何修炼。” 对方却冷冷一笑——“你当今日之后,世上还会有玄兮仙君此人吗?” 就是此时! 刺目的金光猛然刺透层层墨云,芥茗的双刀燃起炽烈火光,朝着声音传来之处冲去,他浑身洞冥之力散发到极致,所遇魔气皆迎刃而散,他视线所达之处,凌空而立一个黑袍男子,对方头戴兜帽,露出的手腕青灰隐约透明,乍看过去竟有些不像活物。 男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笑声,徒手接住了燃烧着火光的双刀,两者相遇霎时电闪雷鸣,芥茗借着电光窥见了对方的长相。 这是一个英俊到有些邪乎的男人,比他芥公子曾经浴血厮杀的模样还要邪乎,诡异的黑色魔纹尾爬满了半张脸,双瞳赤红如业火窜烧,一头棕色的长发从黑色的兜帽中落出。 这面容……见了鬼了,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 对方满不在乎地眯起了眼,轻轻一用力,芥茗用法力化出的双刀瞬间被他瓦解消散,随即芥茗尾椎上的咒印猝不及防地起了异样,如同埋在土地里的种子突然开始生根发芽,剧痛像植物的根茎一般肆意蔓延到浑身各处,顶入心肺,冲进大脑。 “啊——!”芥茗浑身失力,抱头狂啸嘶鸣。 对方满是怜悯地伸手揽住芥茗,趁着芥茗无力反抗之时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咙,满足般叹息道:“还是如此激烈。” 奈何痛感比前五百年的任意一次都要来的激烈,蓝色衣袍竟跟着四处渗血,芥茗根本无暇顾及这人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痛的要碎裂了,整个人都快被尸解了!!! 毕方的火焰适时燃起,对方猝不及防不小心被烧了一下,半边衣袖尽毁,男人眉头轻挑,退出数尺之外扶起焦布。芥茗如疯了一般朝男人攻击过来,他的法力很不稳定,化不出武器便直接以法术投掷。 “呵,还是带着刺。”男人沉吟片刻,纵身掠起,周围墨云仿佛受到召唤纷纷朝芥茗涌去,芥茗的攻击全然打在这些上面,竟分毫未伤及对方。 这般侮辱,芥茗如何能忍?他鼓起全身力气凝聚出了一道无形法剑,剑尖锋利,握着便冲向男子,男子笑吟吟地站在原地,抬手一道法盾拦于身前,法剑法盾相碰再一次电闪雷鸣,芥茗强忍浑身剧痛使尽全力将剑往前推去,顷刻间法盾竟被他破掉。 “哟。”男人诧异地皱了皱眉,法剑刺入对方身体,仿佛也是刺入了一层云团,毫无感觉,甚至连芥茗的手都没入对方身体,对方也未曾露出一丝痛苦。 芥茗惊惧地抬头看向对方,从对方脸上看到一抹显而易见的戏谑,而他也瞬间发现,暮沧笙体内的奇异魔气、暮沧笙的力量暴增也正是来自于此魔。 “看来你拒绝了我的好意。” 随即一道冰冷的利器刺入气海,芥茗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腔上插入的法剑。 “你的法力中已蕴含魔宗之力,而我,想要控制住任何魔都是轻而易举的。”男人挥了挥衣袖,原先被烧焦的地方复原完整,丝毫看不出曾被损毁,随即他皱了皱眉,轻轻动了动那柄法剑,回想起刚刚自己所用之力……为何没有刺穿呢? 芥茗捂着被自己法剑刺破的气海,嘴唇颤抖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抽出法剑,轻松捏碎了它,温柔笑道:“你不记得我了,真是令人伤心,我是魔宗之主,后卿。” 芥茗脸色瞬白,脑海中恍惚出现了一幕昏天暗地,乱葬岗之中,明如愿跪在大地之上以血起阵,召出来的魔……恰如眼前之人! 后卿见芥茗完全被震住的模样,眼中笑意增深,刚想伸手把人纳入臂间,忽的被芥茗闪过,芥茗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踉跄退出数十尺,惊惧与厌恶毫不掩饰地呈现在脸上,随即芥茗脚步一顿,直直失去力气坠下高空。 后卿脸色一变,瞬间扑向那处,却感受到禁制内传来了巨大法力波动,险险止住了想要追下去的步伐。 “芥茗。”他深深重复着这个名字,恨不得连姓名都拆解开来吞入肚腹,随即猛地转回头朝着禁制之内飞去,将坠空的芥茗放置到了后位。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个假~周末去盆友家过生日!周一再更!!!么么哒! ☆、听说真人被困 魔宗之主后卿以一人之力突袭仙山剑势宗,剑势宗内恰有瑶池玄兮仙君坐镇,虽有损伤却未让魔宗得逞,此役过后仙凡两界瞬间炸开了锅。 自蚩尤等魔神战败后,很少再有名正言顺的魔宗之主能力敌众仙,在此之前,唯一一次便是千年前有魔宗攻上了不周山,那次众仙出马,与魔宗之人大战了三天三夜,可仍旧没有看到魔宗有主帅,仿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突发奇想要一闯昆仑,结果被强行镇压下去。 此次不然,传闻那位魔宗之主在剑势宗搅和了整整七天,且只有他一人,玄兮仙君、云珏仙尊乃至剑势宗百年来所有修为可观者全部上阵,都未能伤及其分毫,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出了什么岔子,未受到一丝外来伤害却主动撤离了剑势宗,也正是如此才换得魔主之名广传开来。 是夜,晚风轻吹,夹带初夏的微燥,还有一丝凡人难察的血腥气。 青年便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双眸黑过星辰之后的夜幕,月光倒映在眸子里,寂静宛若平湖。 他躺在一户极为普通的农家屋子里,床铺下垫的是稻草,枕头也是,如果搁在平时他根本不屑一顾,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这些,他可能早就丧生荒野,化为天地间的一缕阴魂灵魄了。 青年正是一个月前被打落跌至山下的芥茗,那时他满心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又不甘如此简单便送了命,便在意识混沌的情况下咬牙攀爬。 他当时浑身是血,气海也遭遇重创,若是再严重下去就会化为原型,死在这里。而他运气不错,恰好碰着了一个心善的樵夫把他领了回去,樵夫约莫着二三十岁,家中还有一妻,两人看起来皆比芥茗要大些,自然便对他照顾有加。 芥茗没有多提自己的身份,这夫妻二人也未曾多问,但芥茗不需吃药只需静养便能慢慢恢复,他们大致猜出了芥茗身份不一般,不过芥茗向来有恩必报,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没有摆出脸色,反而在能下床后帮了这家子许多忙,比如——散开叶脉驱除了村落周边的有害野兽、取几丝草木之气助树木旺盛庄家丰收、吹口气治疗邻家二狗子媳妇儿的癔症、挥挥手驱散晚上的蚊虫…… 怎么接地气怎么来,全村的人都把他当做能力非凡的小天仙供起来! 一个月,按照以往他恐怕连床都难下,可如今有了玄兮教导过的法术,又有魔宗咒印在身,如此重的伤竟极快恢复了。 魔气不受控制地替他梳理了丹田气海,也在随时试图潜入他的内丹和元神,一旦被魔气主导,可能整个人便朝着魔宗倒去,届时别说什么成仙,怕是连玄兮都再难和和气气说上一句话了。 神奇的是,他刚刚成形的元神也特别争气,吐纳间法力收放,对自身伤势的调理也极其卖力。恰似原本只有一杯水,慢悠悠恢复一半只需半日,如今他是一片汪洋,恢复一半,竟也只需不多时……不可谓不快。 他现在只需要等待自己恢复,掌控住这具不伦不类身体的主权,届时好好面对后卿,问清自己的魔印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后卿哪怕不是给自己烙下魔印之人也定然有极大的关联,当然,若是不能除尽魔根,他则要再好好思考一下未来该何去何从……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他缓缓从床上撑起身,抬眼便从窗户见到屋外的月光下晃动着几个僵硬的身影。 近日总是会有奇奇怪怪的魔宗秽物经过这里,但由于此处距离剑势宗不远,所以并无魔物敢长时间驻留,芥茗此刻疑惑,这些僵尸是如何摸索到村落中来的? 不过他受到村落中的普通人照顾许久,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于是他攀上窗檐跳出了小屋。 害怕自己尚未痊愈时被邪物盯上,芥茗一直都隐藏着自身气息,将晏纹赠与的法宝充分使用起来,护在气海周围遮掩了他的妖气,于是此番他悄悄尾随在僵尸身后也未被发觉。 僵尸们的行动速度很慢,芥茗焦躁地躲在房屋后面,偶尔它们路过养了狗的屋子会惊起家养的土狗,芥茗便提前封了狗的五感,不让僵尸们的行为受到打扰。 他倒要瞧瞧,这些究竟只是巧合,还是魔宗私下的小动作。 僵尸们的目的似乎很散乱,到处晃悠,芥茗生怕他们一个风吹就闯入了村民家中,而他们只是在屋外四处游荡,越过庄家农田,踩进猪圈鸡笼,惊起一众扑扇。 芥茗微微皱眉,这些僵尸在做什么,春游吗? 夜色将尽,东方欲白,僵尸们忙活了一夜,重新朝着来路缓缓离开,芥茗屏气躲在屋后,感觉自己也像个傻子似的看它们毫无目的的忙活了一宿。 天彻底亮开,村民们出了自家屋子,惨叫声不绝于耳—— “哎哟老子家的菜怎么被踩成这样了!” “老子家的鸡笼被那个龟儿子弄破了!鸡呢!” “……” 芥茗抱着手臂靠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哭天喊地,他们需要不停的进食来维系自己的生命,还需要钱财来满足其他需要,任何的意外和危险都能导致他们丧命,奈何无力反抗,天道的所有惩戒和因果在他们的身上体现的最直接,也最无情。 若是他们知道了在酣睡时有一群僵尸光临了村子,还不知会不会活生生被吓死呢,芥茗轻轻嘲笑了一声。 “公子……你,你可感知到昨晚有什么异样吗?”一个十岁的少年怯生生地朝芥茗问道,他们这群孩子都很喜欢芥茗,觉得芥茗漂亮又精明能干,据说是个仙人,于是出了事儿他便理所应当地想向芥茗求助。 芥茗垂眸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看向远方:“几只野狗罢了。” 少年听到他这么说自然就信了,于是便喜滋滋地朝着自己的小伙伴们炫耀去了,刚刚神仙哥哥和我说这些都是野狗做的,不碍事儿! 芥茗远远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的样子,轻轻垂下眼眸。 若不是因为重伤到无法自保,他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孱弱的人类所拯救下来。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村落,临走之前他为表谢意,取下了本体上的一片绿叶埋在了村子中央的地下深处,他是修成了精的洞冥草,他的叶片驱散普通妖邪不成问题,而更多的就无力而为了。 身在这样的世间本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的,若只能依靠他人,早晚会死无葬生之地。 眼下他的法力已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可他却不准备去找玄兮,因为魔印之事如鲠在喉搅得他心神不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三庭印,首先想到的是去青城山找到宁封子。 三庭印是他在和后卿打斗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探到的,当时他将手伸入对方体内感觉是一团雾气,却摸索到了一块冰冷坚硬之物,他便不假思索顺了出来,随后才发觉,这竟是当日宁封子声称自己所盗的三庭印! 陷害自己的事必然和魔宗有所关联,宁封子最先指出自己身怀魔印,若是把三庭印带回再好好解释一番,或许能有所收获,说不定还能拿回玄兮的九转曜华剑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他先前在剑势宗刻意在玄兮身上留下了那么多引人沉思的痕迹,虽说对方不一定记得了,不过他还是有点心虚,还是好好表现一下诚意,才能安抚那个禁欲的道长。 玄兮或许将他当做了重明,可重明反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又何必非得扮演个可怜虫,何尝不能借此机会好好渗入对方心间呢? 想到便做,他再次出现在青城山门前的时候这里竟破败不堪。 “人呢?”芥茗皱眉,他们不过离开几个月,这里竟然像多年无人居住了一般,他化出一柄长剑小心翼翼地踏入道观,曾经充沛的灵气也若有若无,丝毫感觉不出有活物存在的讯息。 难道是觉得诬陷了自己心中有愧,所以搬离了这个触景伤情的老地方? 芥茗挑眉杜撰,可他显然忽略了宁封子的皮厚程度,若是宁封子认定的事是如何都不会为之后悔乃至愧疚的,而当芥茗踏入了宁封子曾经的丹房时也意识到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宁封子被人困住了。 整个道观了无生气,只有这鼎丹炉中氤氲着巨大的法力波动,透过洞孔依稀可辨其中有灵魄魂游之态。 芥茗对灵气有天生的熟悉,丹炉两耳连同炉身上被设下了阵法—— “禁光闭影阵。” 他喃喃道,这是十分寻常的困阵,可设阵之人却明显法力高超道行深远,整个丹炉如同被玄铁汁浇筑了一圈,不仅里面的人出不来,就连外面的人想破阵都不简单。 芥茗眯起眼,俯身至炉边悠然道:“真人,你可在这炉子里面?” 炉中灵气波动了一瞬,芥茗立刻感知到对方应是听见了,可等待许久却未能听见声响传出,他不禁咋舌,按说困阵只会困住对方肉身和元神,里面的人还是可以同外界交流的,若说不能发声,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是对方单纯不想同自己交流。 芥茗感到一丝紧绷,宁封子身份不凡修为颇深,应当没什么能伤到他的,一定是他不愿和自己说话罢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慢慢道:“真人,你若是不想同我说话也无碍,只是我这次前来是找到了被魔宗所盗的三庭印,你若不搭理我,我可如何还给你再证明自己清白呢?” 这下炉中灵力波动更甚,甚至丹炉都有几分摇晃,定是宁封子在炉中动作。 芥茗眉头轻蹙:“真人,你被封住了声音和神识?” 丹炉轻轻一晃,似是答应。 如此一来,当真是出了大事了。 芥茗朝后退了几步,神色冰冷得扫视周边,刚想询问宁封子是何时被封住的,却考虑到对方根本无法回答,心中思量,问道:“真人,你是何时被封的?若是在我们离开那日之前你便晃动丹炉一下,若是在那日之后,晃动两下。” 丹炉轻微晃动一下便再无动静。 果不其然!!! 那日宁封子言行举止都透着万分奇怪,芥茗当时还多看了几眼,随后就被揭开了魔印真相。 如果在当日之前,宁封子被人掉了包则说得通了,掉包之人或许就是把宁封子封困之人,因为他虽察觉奇怪却未能辨出破绽,玄兮也没有发觉异样,可见对方心境修为皆深不可测。 如此一来,他原本的憎恶和看好戏心态全然消散,甚至有些同仇敌忾,那人凭白揭了他的底,诬陷他偷东西,怎能如此就轻易放过? 芥茗贴近丹炉小声说道:“真人,我若是全力一击可否将丹炉劈开?可以晃一下,不可以晃两下!” 丹炉晃得和要地震一样。 芥茗摸了摸下巴,略显烦躁地盯着丹炉看会儿:“那便没办法了,要不……我先去忙我的,等遇上了什么大人物再拜托他来救你?” 宁封子身魂皆被阵法困于丹炉之中,听了这句话,恨不得把芥茗都拖进来一起熔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不快乐!好忙好忙好忙! 祝大家快乐23333! ☆、听说鹿狐相和 芥茗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朝一日落魄地背着个大丹炉,灰溜溜逃回青丘。 青丘狐族守卫见到芥茗自然是熟悉的,只是讶异于他身后背着的大丹炉:“芥公子,你这次回来要研究丹学?” 芥茗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宁封子原来害怕别人将他的丹炉变小顺走,在上面下过无法变形的法术,他何至于一路都背着个这么重的累赘! 他咬牙切齿又故作玄虚道:“可不是吗,特意弄了个好丹炉回来,你别四处嚷嚷,待我学成便赏你几颗丸子。” 守卫从小没出过青丘,性子单纯至极,一听这么厉害连连点头,心中幸福的不得了,感叹芥公子真是个好人。 芥茗找了条通向晏纹行宫的小路,一路上能避就避开活物,免得被人发现他背了个巨蠢无比的丹炉,再传出去,就会被有心人留意到,祸引青丘。 一路疾驰,走到殿外才听行宫守卫说晏纹并不在青丘。 “该死!”芥茗眼神一暗,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晏纹估计正在一边除魔一边满世界找玄兮吧,难不成他要再去找玄兮? 他来找晏纹,本欲借晏纹广交之便寻人破除困阵封印,但若是经由玄兮遇上晏纹,到时候不说帮忙,恐怕连自己都要被一起打了。 正在烦扰之际,一道棕褐身影倏地落至殿前。 执烈还未开心地叫喊出晏纹的名字,便被一柄刀掐住了脖子,殿前守卫纷纷愕然。 “……重明?”执烈未经大脑直直喊出。 芥茗无语片刻,加深力气:“我是芥茗,不是重明。” 执烈少有的沉默了片刻,艰难地组织语言开口道:“小兄弟,你把刀放下,我们有话慢慢谈。” 芥茗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他,低声质问:“你被晏纹都打成那个样子了,还来青丘所为何事?” 第一次见面时执烈正被晏纹满山岗的追着打,这个印象一时改不过来,执烈脸色倏地变红,却一本正经反驳:“打是情骂是爱,他心里有我自然才会在意我,我做的不好才会那么苛责我!” 芥茗微微眯起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慢慢出声:“那你今日是想来继续送肉上门的?” 执烈今日前来确有要事,却是不能对芥茗说的事,于是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晏纹在我便在,他想揍我了我自然就得上门给他揍。” 听者瞠目结舌,连芥茗背后的宁封子都忍不住迷醉了一下,轰隆一声砸中炉壁。 执烈敏锐察觉到,眼神微凌:“小兄弟啊,你这是背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芥茗脸绷的很紧,紧盯执烈侧颜,森冷道:“你是瑶池天兵统帅,那我问你,可否能破禁光闭影阵?” 执烈不屑一笑:“禁光闭影有何难得,哪怕是太青五行禁制之法我也能轻易破除。” 的确非吹,他本体为鹿,指点迷津、点阵指兵都是强项。 芥茗考虑片刻,将刀放开一段距离,沉声道:“这里有个人被封在了丹炉中,我修为不够,破不开阵法。” 执烈眼神一转:“是何人?” 芥茗:“宁封子。” 执烈:“……” 他膝盖一软,以一个非常灵活的姿势从芥茗臂膀间挣脱出,而芥茗也没打算继续胁着他,定定站直,点点头:“帝师宁封子,被不知道何人困在了丹炉里,神识也封住,不能交流。” 执烈眉头紧拧,直直望向那鼎丹炉:“你来青丘是为了寻求晏纹帮助?” 芥茗点头:“可是他现在并不在青丘。” “找上他,他后面还是要找我,跟我来。”执烈周身气势都变了,简单明了地叫上芥茗,自行御气提起丹炉走进了晏纹的行宫。 “你们都不拦着他?”芥茗表情复杂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守卫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答道:“狐王并未交代。” 有意思,芥茗揣摩了一下这两人的关系,跟了上去。 执烈对晏纹的行宫十分熟悉,竟在芥茗前面走进了晏纹的小花园,他放下丹炉四处绕了一周,确定了的确是禁光闭影阵后松了口气:“虽说设阵眼用了极深的力道,但的确是禁光闭影阵,你不能破阵?” 芥茗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我是芥茗,不是重明。” 言下之意,设阵之人的法力他根本敌不过。 执烈哑口,接下来再不提及相关话题,只盘膝坐于丹炉之前,以手抚之,仔细感受着其中灵气,脸色由最初的放松渐渐转为凝重。 花园中幻术受到了执烈气势影响,竟片刻间转为凛冬。 芥茗走过去询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执烈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你旁边呆着便好,等到时候破阵时替我护法,我怕禁光闭影阵之下还藏了写别的,没这么简单。” 芥茗沉吟片刻,轻轻点头。 幻术所筑的小花园刮着凛冽寒风,执烈在丹炉之前运气施法,气势极强,芥茗手掌发亮,已然做好了万全准备。禁光闭影阵的阵眼被设在丹炉的炉盖,执烈一掌控住阵眼,缓缓施法,另一只手则缓控丹炉双耳,提起整场局势。 猛一发力,困阵乍破!气息顿时逆乱,四窜冲击,芥茗心中一凛,刚要施法定乱,混乱之中传出宁封子洪亮喊声:“小心九转曜华剑!这是阵眼!” 九转曜华剑!? “九转易天,曜华镇邪!”芥茗身子比脑子动得快,噌得跃出原地,大吼出玄兮曾经授予他的剑诀,伸手张开一张金灿灿的法力织网,骤然拢起,伸手握住被网困的那柄仙家宝剑! “小心它的……”宁封子和执烈胆战心惊地瞪着芥茗,剩下的话悉数吞进肚子。 芥茗握着玄兮的剑苍然转身,一身黑衣沉寂藏锋:“小心什么?” 宁封子和执烈互相看了眼,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意思,纷纷摇头:“小心摔倒。” 芥茗:“……” 掌心所握剑柄传来一阵安抚似的暖意,芥茗侧目打量起这剑,剑身挺直色耀,银光如骄傲的星辰流溢,在玄兮手中能劈天裂地,斩妖于须臾,被冒牌货宁封子拿走再夺回,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忍不住想冲到玄兮身边讲述。 “阁下可是如今的瑶池天兵统帅?” 执烈还在考究地盯着芥茗,忽闻耳旁询问,他赶忙朝宁封子看去,只见对方眉宇间略显沧桑,垂头拜道:“小仙执烈,正是,帝师受惊了。” 宁封子摇摇头,显然还未恢复元气,往常神气活现的精神也不复存在:“想不到竟然被你们这些小辈救了一遭,老夫果然是老了。” 芥茗耳朵动了动,收起剑朝他们走来,从怀中取出三庭印:“真人,你可还记得这玩意儿?” 三庭印,但凡有点资历的神仙都认得,执烈一见眉头立即紧皱:“三庭印为何会在你手上?” 芥茗冷笑一声,把在青城道观所遭遇的都说了出来,不过其中隐瞒了冒牌货指出他身怀魔印的那一段,宁封子越听脸色越难看,按照以往他早跳起来,今日态度却有点不符合性子,芥茗微微眯起眼,将他的反常藏在心底。 “那真人可否知道,做了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芥茗握着三庭印,语气轻松调笑,却含着一股沉沉阴森。 宁封子沉默了半晌,缓缓摇头:“不知。” 好,不知。 芥茗心中记下,皮笑肉不笑地把东西交到了他手中,搁在以往定是会压榨好些宝贝才走,今日却怀恨在心,转身便走。 “芥公子,你要去何处?”执烈赶紧问道。 芥茗头也不回:“关你屁事。” 执烈:“……” 宁封子面色凝重,直到再也看不见芥茗的身影他才缓缓开口:“统帅,老夫已有数千年未归天界,许多事需要向您求证。” 执烈面色一凛,伸手引路:“帝师何须客气,但问无妨。” 二人自由穿梭在晏纹的花园中,找了处亭子坐下,宁封子开口便问:“重明鸟死了?” 执烈垂眸:“是。” 宁封子皱眉:“不应该啊,我看那小子……叫芥茗是吧,他明明身具重明神魂。” 执烈双瞳骤缩,猛地抬头盯住宁封子:“重明死时神魂俱灭,帝师竟能看出他有重明的神魂?” 宁封子摇摇头:“奇怪的是,他虽身具重明鸟的神魂,却还有一道魔根,前世必定也有魔缘,所以我不敢确定,毕竟重明鸟的特性摆在那里,与魔宗不大可能有交集。” 执烈似震惊非常:“他体内有魔根?” 宁封子点头:“否则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重明鸟的转世,只是这里存疑不敢确信,你同我说说,千年前重明鸟是怎么死的?” 重明是怎么死的,这件事在天界一直是一道不可言传的秘辛,执烈拳头握紧了些,脚跟轻轻碾着地面,沉声道:“重明千年前,为了放走万妖园的万妖,打开了不周山的禁制,恰时魔宗进攻不周山直捣昆仑……最后重明死于其徒手中,王母对此事并无多少反应,反而同天帝一起提携了其徒。” 宁封子表情微凝,片刻恢复后低声喃喃道:“他放走万妖,魔宗恰好进攻,这就有些巧合了……你说杀了重明的是谁?” 执烈看了他一眼:“他的徒弟。” 宁封子略带震惊:“玄兮?” “玄兮杀了重明之后未曾直接带回昆仑,反而私自将重明的尸体火化,即使这样王母都没有追究,我一直觉得其中有点问题,只是天帝王母都不追究我自然也不能贸然探究。”执烈老老实实说道,不仅如此,玄兮的仙位还因此被提升,被三界略知此事的人冠上了弑师之名。 “竟然是玄兮杀了重明……”宁封子回忆起此前见到玄兮时候的模样,那个青年看起来不像会做如此背德之事的模样,可如今却是明明白白说的是他。 “所以我猜想,玄兮收芥茗为徒恐怕是因为心怀愧疚,无论芥茗与重明是否有关系,他们都是长了同一张脸,睹物思人。”执烈脚跟擦地碾得更深,一字一句说道。 宁封子未说话,表情不是很轻松。 执烈看着宁封子眉头紧皱,试探性地问道:“如今魔宗再起,帝师沉寂了数年前,不如再归天庭主持大局?” 宁封子摇摇头,握紧手中的三庭印,轻轻说道:“老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天庭上的事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 “你同那位帝师说话的时候,可一直都在晃脚呵。” 宁封子离开后,执烈也拍了拍衣服起身打算离开,结果刚起身,听到头顶有个人说话,他双眼倏地瞪大朝亭子上方看去——“晏纹,你一直在!” 晏纹斜靠在树干上,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我的地方,许你自由进出,你倒管起我来了?” “呸!”执烈赶忙道,“我哪敢啊,你为什么一直没出面!芥茗刚刚还来过,还有帝师!” 晏纹听到芥茗的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根本不想见他!” 执烈立即不说话,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晏纹却从树上跳了下来,高挑身影披着一身红袍,同红发纠缠不清,俊美妖冶,又洒脱至极:“想不到你同宁封子都觉得芥茗是重明,可你为什么又不顺着他的话往下启开呢?” 执烈心脏扑通扑通跳,红发被风撩到了他眼前,说话之人也离得极尽,每一声从声带里传出的声音都震得他酥麻。 “你晃脚是说谎的表现,你骗了宁封子。”晏纹盯着他,两人身高相同,看起来略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执烈有些口干舌燥,他眼神瞥向别处,低声道:“我有什么好骗他的……” “芥茗究竟是不是重明,你看着我,老实回答!”晏纹一把揪住执烈衣领逼迫对方看着自己,语气霸道地问。 执烈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有、有话好好说!别动、动……” 晏纹眼神一转,带着一丝笑意眯起,压低嗓子哑哑道:“我亲你一下,你和我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再请个假!明天开始公司要开展新人培训惹!么么哒!周五回来! ☆、听说九重雷劫 从青丘出来,芥茗背负九转曜华剑,踏云御风朝着剑势宗飞去,他心底对宁封子的反常略有微词,猜测宁封子必然是知晓封困他的人是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沉默。 对于宁封子,他不能强制对方,毕竟修为和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他若执意质问宁封子,保不准人家一记天雷就劈到自己身上了。 可他毕竟爱憎分明,先前宁封子救了他们师徒一命,他如今也救了宁封子一命,算是扯平,不应强求回应,他想弄明白的东西还不至于死气白咧从别人处问到! 且看宁封子支支吾吾的样子,他连邀请同行的想法都没了……还未想完,一道魔气凝成的刀光倏地扫过他眼前,芥茗猛朝后一翻,落地拔剑,怒视前方一身青袍面色平静的青鸟。 青鸟站在林间,风吹广袖猎猎,气场十足。 “卑鄙。”芥茗面色一沉,九转曜华剑闪过寒芒,他举剑列阵,金光于半空闪耀,一道杀阵朝青鸟袭去,青鸟却平静如初,举起掌间黄粱一梦,一道类似于画卷模样的屏障便挡在了他身前,抵消了芥茗的杀机。 “你竟然取回了九转曜华剑?”青鸟声音有瞬间扭曲,随即笔尖魔气大涨,他提笔,眨眼绘出一卷斑驳诡异的画卷。 魔气炽盛朝芥茗回应过来,芥茗鼻翼轻耸,眉头微皱,一掌送出洞冥灯,将魔气汇成的画卷全盘吸收净化掉。 “这年头竟然连一张纸都能修成人形了?”芥茗一手握剑一手提灯,拔高数十尺冷声反讽。 青鸟也不遮掩,面色阴沉,慢撵笔尖缓缓道:“洞冥草不愧是洞冥草,稍稍放松戒备就被你窥出了真身。” 对方大大方方承认,芥茗却阴沉了脸。 因为凭借法宝和自己的隐藏,青鸟应该无法认出他的真身,但是此刻青鸟却坦白地叫出他本体,说明要不青鸟的修为已增长到深不可测的程度,要不青鸟身后还有他惹不起的魔宗大能。 一经比较,芥茗眼神略沉,想到青鸟极有可能和后卿是一起的。 “后卿当日未能攻破剑势宗,今日你也敢出现在我面前?”芥茗倨傲地眯起眼,仿佛胸有成竹,实际上用话语试探。 青鸟却毫不遮掩地轻声道:“拿不下玄兮,拿了你也无妨。”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芥茗冷冷笑道,挑灯设阵。 他第一次用威力如此强大的仙剑作阵眼,洞冥灯的法力供应不及,被九转曜华剑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不禁惊得他心脏狂跳。 青鸟眯眼察言观色,看出芥茗有些力不从心,立即一击跟上,魔气化作出水猛龙呼啸而去,结果还未冲到芥茗身边便被一道巨大仙力掐住了咽喉! “孽畜,连活物都算不上,竟敢与我相争!”芥茗脸色煞白,也不知是煞气过重还是力不从心,曜华剑高悬于他周身身法之上,仙气竟像水汽一般缓缓荡开,芥茗处在阵内左手执灯吸收力量,右手做出的掐拽姿势,正紧紧扼住了青鸟那条魔龙的咽喉,他稍稍一用力,青鸟鲜血呕出,魔气瞬间溃散。 “不堪一击。”芥茗收回手,纵身跳起,一把抽回九转曜华剑,刹那间灵气涌入气海,将他先前受创之处全部填满,剑身轻颤,似有意识般亲昵。 芥茗未意识到细微差别,举剑朝青鸟刺去,剑尖凝聚仙法,刺中不死也伤。 青鸟眼神一暗,蓦然伸手,木桩倏地从地底升起,不知究竟是何时准备好的,木桩上面绘着诡谲图样,数根同时升起结成了一座巨大的困阵。 芥茗猝不及防撞在禁制之上,九转曜华剑刺破禁制却未能完全冲破,连人带剑一同摔了回去。 “你在这儿等着我!?”芥茗爬起身眼中怒焰炽盛,环视周围意识到这是太青五行禁制之法,不禁暗骂了句该死,比之前困住宁封子还要复杂。 青鸟走到阵法前神色平静,和初次见他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衣襟前一摊鲜红血液彰显此人凶险。 “你若是想把我带走交给后卿,何必多此一举设个太清五行禁止之法。”芥茗沉着脸问道,他周围有五根木桩,每一根代表不同属性,乱动不仅不能破阵还会影响阵内生死门,比起禁光闭影阵复杂且凶险的多。 青鸟却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原本的确是想着将你直接带到我主身边,可如今,还是将芥公子就地□□吧。” 芥茗瞪大眼:“你说,将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青鸟这样的邪魔歪道,竟然能说出□□这种词? 青鸟抚起袖摆,端着黄粱一梦静静看向芥茗:“我主要的不过是一具身子,你是生是死并不重要,而你多活一日,我便不痛快一日。” 芥茗紧抿住嘴唇深深地盯着青鸟,发觉对方并不是在拖延时间或者开玩笑,不禁冷笑道:“你看我不顺眼,难道是因为我入了玄兮的眼,你被冷落了?” 青鸟看他一眼,虽然没回答,但深深寒意令芥茗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 芥茗眯了眯眼:“你该不会……” “玄兮是注定要死之人。”青鸟突然开口。 没来由的这么一句,芥茗的心脏猛然揠到了嗓子口,他略带震惊得看向青鸟:“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阵法倏变,五根木桩一齐朝芥茗袭去,生死门也在片刻之间倾动,难辨方位。 青鸟跃起,挥动黄粱一梦,在阵法上空点睛一笔,霎时一阵汹涌法力朝着心绪不宁的芥茗挤压而去,被死门穿过数次的芥茗再一次被青鸟的黄粱一梦击中,剧痛催遍身体,激烈到差点连九转曜华剑都抓不住。 “找死!”芥茗吐出一口血,眼底血红地仰头吼道。 青鸟神情泰然,近乎平静的凝视情绪极不稳定的芥茗:“去死吧,卑劣的妖。” 芥茗双目微怔,在惊怒和惶然中,眼睁睁看到一阵刺目光芒从头顶落下,直取自己眉心…… 变故只在一瞬—— 尖锐嘶鸣响彻山峦,同时一股磅礴浩大的洪荒神力强行从阵内撕裂了禁制,法力荡开,几乎整座山都要被拔起,周边群山也皆猛烈颤抖。 朦胧中有一张巨大双翼伸出山巅,明亮的几欲刺瞎所有人的眼,日落西山,此处光芒胜过天边晚霞。 青鸟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弹出数十丈外,心脉俱碎,他恨恨地想要爬起身却被一一道身影迅速掠走,二人在下一波法力扫荡之前飞速逃离了这里,以至于没有看到身后瑰丽到虚幻的场面。 巨大的神禽呈半透明的灵体状态,大到几乎霸占了整座山峰,羽毛末梢依稀可辨碎亮的灵力在流溢,而在它的身体中却悬浮着一个□□青年,青年一头黑色长发,像最深沉的夜色,他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眉心火纹栩栩如生,仿若一点火云脱离飞出。 青年正是芥茗,他悬浮躺在神禽的灵体中,任由巨大法力涌进身内,这些法力汹涌霸道,直接震伤了青鸟心脉,却在芥茗体内重温和游走,将他先前所受的伤尽数修复,甚至充填了气海,巩固了丹田。 体内变化巨大,体外也渐渐不同,芥茗四肢仿佛揠苗助长般缓缓长开,略显青涩稚嫩的面容棱角渐显,五官更加英挺俊美,倒像真的摄入了大量的催熟剂。 他朦朦胧胧中感到自己仿佛躺在一片柔软的翎羽之中,身边微风和煦花香四溢,万物宁静至极,然而转眼间场景突然变幻,电闪雷鸣相继交替,雷声惊心动魄,宛如就在耳畔! 芥茗倏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凌乱的枯叶堆上,似是之前被风吹拢在一起的,所以什么翎羽花香,通通都是梦境?他有些怀疑地揉了揉脑子,抬手却变了脸,他的身体起了变化。 他立刻站起身,明显发觉自己比之前高了那么些许,若不是此刻荒山野林危机四伏,他恨不得变回原形看看自己的经络是不是都粗壮了些。 这些变故令他脸色变幻的非常精彩,他想了想,又坐了下来谨慎地闭眸,缓缓以意识探寻起气海。 果不其然,元神的形态更加清晰了! 芥茗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究这元神的奥秘,难道自己真的是大能转世,以至于自己的元神如此完整,几乎不费多事便能自动修炼!? 观此元神形态完整,与自己竟是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的一抹红纹仿若笔点的朱砂,极其浓艳却简单明了,不像自己眉间的火纹模样。 为何自己的元神与自己会有几分差异?芥茗皱了皱眉头,心中疑虑加深,行事也略显大意了些,待他神识触碰到元神本体之时,一阵剧痛从气海伸出传来! “啊——!”芥茗瞬间睁眼,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似的蜷缩翻滚起来,与此同时,天空隐约传来沉闷的雷鸣之声,由远及近,片刻已至山顶。 当第一道雷毫无征兆地落下之时,芥茗被劈得生生吐出一口血,茫然无措地趴在地上。 天雷劈的是他的气海,准确的说是他的元神,原先从气海伸出传出的剧痛加上天雷降落,简直如同把芥茗按下了十八层地狱,在业火中灼烧全身! 这时他再没明白过来,哪怕死也是白死了——渡劫天雷,足有九重,若能挺过他便能蜕去妖胎跻身仙人门槛,届时他加把力便能和玄兮当年一般踏入瑶池,受封为真仙,哪怕再不济也是个逍遥自在的散仙,但若是他未能挨过这九重天界,便自此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间。 天空中雷声轰隆,芥茗痛得眼泪不受控制,艰难地仰起头,乌云深处电光闪烁,预示着第二道雷很快便会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2节 ☆、听说贪狼贪心 凡胎肉体想脱胎换骨,无论是走正道还是邪魔歪道,在天道看来都是逆天之举,以至于无论何种方法,一旦修为达到了圆满,定会有天劫雷罚降临。 芥茗前五百年不过是一株普通草精,因为自身基础不好修行勉强,五百年才达到筑基圆满,不想如今才半年不到竟以诡异至极的方法踏入了渡劫期。 说来可笑,如果是按部就班修行,芥茗定会早早意识到,自己修为将满,会迎来雷劫,但可怕的便是这半年仓促,他几乎没想过,自己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修行圆满。 寻常修士遭遇雷劫,身边一般都会寻几个强者护法,或者有些法器护身,更有甚者,修行邪道的会在福德圆满之人身侧寻求荫蔽,以消耗对方福德寿禄为代价替自己抵消一部分雷劫。 而有的修士哪怕到了渡劫期,他们没有百分百信心能度过的,也会想办法掩藏自身修为,使天道不易发现自己。 所以芥茗亏就亏在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亏在了从小不曾有人给他潜移默化的教导。 那一日,九重雷劫一道不少,全部降落在了山间,山下的百姓全都纷纷咋舌,说着吓死人了。 待玄兮面色苍白地赶到时,这里早已一片狼藉——地面上血迹斑驳,泥土被利爪抓出深痕,草木倾颓,一片死气,足以见得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 “他人呢!”云珏踉跄着从空中落下,脸上焦急毫不亚于玄兮,他环视四周,血腥味浓烈,就是不见芥茗。 玄兮咬紧牙关,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缓缓蹲下身,纤尘不染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翻卷出来的泥土,几乎瞬加就能从上面感受到芥茗的气息。 他生平,第二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第一次,是他在昆仑山巅错手杀死重明,哪怕后来他也有怀疑,重明当时的举动就是一心赴死的,可他仍然会质问自己,非得下手那么狠吗? 非得将师父带回昆仑受审吗? 若不是如此,师父当日或许也并不会死。 第二次,便是如今,当日他并未知晓芥茗去了何处,后卿大战剑势宗后,他能感知到给芥茗安下的定位符未消失,芥茗便无生命危险,他思及此番事态严重,便先行回到瑶池,向王母禀报。 谁知述职完毕,他突然感觉不到定位符的气息了,那一刻他站在瑶池之上,神情可怕到了极致,连云珏都被他所震。 盖世神通全都使上,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师父,他的徒弟,全部都死于天道,死于他的无能为力,他的不作为。 云珏满脸惊惶,带着一丝质疑,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能引天雷必然是修为已到的,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师侄,你说……” 话未说完,云珏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因为他看到玄兮在哭。 玄兮蹲在地上,一手支撑着大地,另一支手覆在膝盖上。 他神色和往常无异,但细看能发觉他的眉首垂地极低,似是想要紧拧,却压抑着不允许。 奈何微红的眼眶和落下的眼泪泄露了他全然崩溃的情绪,眼泪滴在精致的道袍上仿佛融了进去,须臾不见,只剩一摊略显暗沉的痕迹。 “师侄,你很喜欢这孩子吗?”云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眶也不自觉红了。 玄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眼神垂落在斑驳血迹上,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哑声道:“为师者,理当爱徒。” 云珏也不知从哪儿突然生出一股苍莽魄力,低吼一声:“一定没死,我们别在这儿白等着,我们去找!” 玄兮身子有一瞬僵硬。 “定位符消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凡胎已脱,你的定位符跟着一起被烧了!”云珏大义凌然地吼道,虽然他看着面嫩,但实则比玄兮大了几千岁,平日里一贯装傻卖萌,此刻突然正经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玄兮听了之后眼睛倏地亮了亮,不用云珏提醒,他立刻起身朝山下拂去。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可实际上生机有多少,他们二人心中自有清楚,芥茗后期的修为根本不扎实,九重天雷下来是死是活,只是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在魔气越发浓烈的酆都之内,臧朔神色微恙地转了个身:“你说什么?” 鬼仆缩在灰蒙蒙的大袍子里,被臧朔冷冽的语气惊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哭道:“那位公子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臧朔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蚂蚁,他倏地起身,略显焦躁地揪起对方袍子,眯眼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人接近过他?” 鬼仆哭哭啼啼喊道:“近些年来酆都魔气甚重,除了您此前故意放进来的蛇妖,再也没什么反常人等了。还有就是地府里那家伙,最近有些不安分。” 臧朔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把手中鬼仆扔出十几尺外,心中疑虑重重。 他在芥茗遭遇雷劫的时候恰好赶到,想不到芥茗看起来像只小野猫,发起狠来竟也有狮虎架势,但终究是年轻了些,不知九重雷劫有多恐怖,最后几道雷,几乎是全程吐血生生挨过的。 臧朔怕他挺不过去便伸手救了他一遭,等雷劫散去,芥茗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臧朔把人带回酆都,悉心照料了数日,日日以灵气充沛的法器和灵宝替他治疗,想不到芥茗醒了之后竟失了神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 鬼仆是酆都的孤魂野鬼,被臧朔捡回来当奴仆使用的,此刻被臧朔狠狠砸了出去,仍旧哭哭啼啼爬回来,小心翼翼询问:“大人,你可否要去看看那位公子?” 臧朔心头烦躁,想着芥茗失了神智可如何是好,他有一道重要任务,一定要在芥茗意识清醒的时候完成,此番倒好,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罢了,带我去看他!”思前想后,臧朔终是心有不悦地命令道。 酆都是鬼城,连接地府,同不周山连接昆仑类似,臧朔是酆都的主宰者,他所住的地方自然奢侈又宽敞,此前的玉泉楼不过是他同晏纹合伙骗芥茗,让他掉以轻心的一个幌子。 酆都的天色一直是阴暗逼仄的,贪狼穿过许多道回廊,走到一间门前种着巨大铁树的院外,还未走进便听到一阵微风轻扯的微弱呼啸,臧朔神色一凛,侧目盯着鬼仆,质疑之意浓重。 鬼仆连连摆手,示意他进去看。 臧朔踏进院中,神色微暗——芥茗这分明就是傻了。 已经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芥茗胡乱披了一件黑袍,笔直紧实的大长腿和结实的手臂全部都露在了外面。 芥茗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反而非常轻松惬意地化出两条藤蔓盘在铁树的树干上,整个人攀着藤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荡着,风掠过他的衣摆,掀起衣袍一角,露出无限春光。 鬼仆微微缩了缩,乖巧地退出了院子。 臧朔眯起眼,远远观赏着这一幕,以往的芥茗从不会如此不设防,他从来都是机敏锋利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小豹子,这时候却傻的和一只兔子似的。 而臧朔是狼,遇上兔子,总是会充满了侵略性的。 芥茗原本晃着晃着都快睡着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惊得一跳起身,不料衣摆缠在了藤蔓之上,轻轻一扯整个人便趴到了地上,痛的哀叫一声。 臧朔站在后方挑了挑眉,无论怎么说,芥茗挨过了天劫,现在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散仙了,一个散仙居然会因为被衣服扯了一下就摔得这么惨,实在是…… “好痛……”芥茗支支吾吾地爬起身,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盘曲起腿,经历了雷劫的他早脱胎换骨,仙身不灭,所以普通摔跤之后虽然感到痛,却根本找不到伤口,甚至连一丝红肿都未曾有。 “哎……?”芥茗眨了眨眼睛,背对着臧朔开始四处撩衣服找伤口,看的臧朔呼吸一度急促起来。 “伤口呢……你是谁!”芥茗原本还在低头看大腿,不料突然被一双炙热的手掌架了起来,他惊得连连蹬腿,却倏地被搂入炽热怀抱,光背贴着对方胸膛,感受到了沉稳有力的心跳。 臧朔垂头在他耳边轻声回道:“不记得我了吗,小草。” 臧朔的声音突然变得低哑,热气吹在耳畔,惹得芥茗不自觉一抖,他挣扎半天发现挣不开,略显气馁地垂下肩膀,侧目看向臧朔:“你是谁?我叫小草吗?” 那一眼看的臧朔心脏差点停住,芥茗自己无知无觉,可他这几日经历过的一切遭遇使他变得棱角更加锐利,也俊美的更加□□,他回眸一瞥,似埋怨,带疑惑,火纹轻颤,媚态天成。 臧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是你相公,我叫臧朔,你是我的小草。” 再痴傻也知道相公这种基本的意思,芥茗脸色倏地一红,羞愤终于让他攒足了劲儿挣开怀拥,踉跄着跑了一截儿才转过身,半信半疑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是我相公?我……我明明是雄株……” 臧朔缓缓咧嘴笑了起来,虽然傻了,可还是疑心这么重。 “我知道关于你的太多,可你如今全都不记得了,所以哪怕我提出来了你都不会承认。”臧朔语气笃定,嘴角含笑,似乎真的十分熟悉他。 芥茗费神地想了想,觉得对方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可他心中仍旧有一些小小的不安,便板着脸说道:“不管,你必须说一个,不然就是在骗我。” 臧朔失笑,想不到芥茗失了神智居然还这么有趣,他想了想,微微眯起眼道:“我们每次在床上颠鸾倒凤之时,你都会散发出一种……让我急不可耐的香味。” 芥茗瞠目结舌,悬在铁树上的两条藤蔓也似受到极大的惊吓,噗通摔回了地面。 如此有趣的反应,臧朔笑意更深,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眼中风云变幻。 西王母的命令犹在耳畔仿若昨日,此刻芥茗却痴痴傻傻,媚态萌生…… ☆、听说仙草失忆 这么隐秘的事居然都敢说,看来此人真的是……? 芥茗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臧朔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含笑看着自己,神情特别温柔,加深了几丝可信度。 之后芥茗又问了几个普通的问题,比如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臧朔皆一一回答,不过是叫芥茗,从青丘来,然后臧朔添油加醋,编撰了一场芥茗本身为草木之精,结果被修仙的道士们追着扑捉,导致重伤的戏码。 听得芥茗神色紧张,一时都忘了问臧朔可知自己真身是何,末了郑重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来龙去脉。 “所以,以后你可不要轻易离开我了,至少在你神智恢复之前。”臧朔温温柔柔地笑道,伸手摸了摸芥茗的头。 芥茗往后缩了缩,还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他像只陌生的小野猫往后退了几步,挣扎道:“我得……好好想想。” 臧朔挑眉:“你要想什么?” “我觉得我不该有家室,哪怕有……也应该找个温柔的……”芥茗认真地看着他,对方明显五大三粗,十分不够体贴善解人意,“我我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 臧朔失笑,他竟不知芥茗原来骨子里这么逗趣,于是加深了想逗逗他的想法:“我倒是不知道小草竟然有远大抱负,之前可是一天到晚只知缠着我,做些……爱做的事儿呢。” 他的语气轻浮又挑逗,芥茗听得整张脸都涨红:“你不要胡说!我……我是要修仙之人……!” 臧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修仙和这种事儿,也不冲突啊……” 芥茗急的跺脚,转过身冲进屋里带上了门,嘭嗵一声,半晌传出沉闷的呼喊:“不许进来!” 逼成了这样,还挺有意思,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芥茗,那时他故意露出破绽引得魔宗将他囚于水牢,随后恰逢芥茗赶到,青年飞扬跋扈神采奕奕的模样,在暗沉逼仄的水牢中,仿佛点名了一盏耀眼的灯。 “大人,你近些日子可否会长留酆都?”鬼仆缓缓靠了过来,低声询问。 臧朔嘴角笑意还未退去,轻松回道:“留,”随后他疑心地问道,“有何事?” 鬼仆畏畏缩缩地回道:“地藏王菩萨受召去了昆仑,如今地府和酆都只有您在,若是您也离开了恐怕……” “地藏王离开地府了?”臧朔皱起眉,略带凝重问道。 鬼仆点点头:“上面说是出了点乱子。” 臧朔沉吟片刻,乱子是一定会出的,可一切都在西王母的控制之中,理应不会牵扯过广,如今却将蛰伏地府的地藏王都喊了去,恐怕兹事体大。 如今地藏王离开了地府,冥界就只剩他一人,怪不得鬼仆劝他最近长留在此。 “我知道了。”臧朔点点头,大步迈出了院子。 敏锐得听着脚步声走远,缩在屋内的芥茗慢慢放松下来,他眉头紧拧,仔仔细细回忆着刚刚那个人所说的话。 他思前想后,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但刚才的人所说的话也确实有些可信度。 扭了个头,床边靠着一柄光华流溢的仙剑,这剑是他醒来的时候就带着的,因为剑身仙气极重,所以自然而然,令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个修仙之人。 他伸手将剑握起来,呆呆地弹了一下,剑身发出清脆的嗡鸣,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一把特别好的仙剑。 “你是我的剑吗?”芥茗呆呆傻傻地问,好像这把剑能回应他似的,奈何九转曜华剑的剑灵早已被玄兮□□成了残废,只知听话,不知对话,根本无法回应。 问了许许多多奇怪问题的芥茗终是累了,扁了扁嘴,心想,难道一边练剑修仙……还能同时做……爱做的事吗…… 可潜意识中他又觉得这不矛盾,应当成立,只是对象不该是那个臧朔,而该是一个……特别仙气的人…… 迷迷糊糊中他沉沉睡了过去,摆在桌案上的九转曜华剑,在鬼气森然的酆都气场里荧荧闪耀着仙光,柔和映照在芥茗的脸上,忽明忽暗,其中仙气也微不可查地缓缓流溢,钻进了芥茗的身体中。 接连几日芥茗都未再见到臧朔,他现在丧失了许多记忆,连常识都不全,没人教导的话便还是和个傻子一样,这日他仍旧只披了一件袍子坐在院内,劈开两条大长腿放空自己,思考人生。 然而大地突然强烈震动了一下,震得草地磨得他的大腿有点痒。 “发生什么了……”芥茗眉头紧紧拧起,慢慢爬起身,只见远处天空乌云密布,风中飘来浓烈的血腥味。 酆都有血腥味很正常,可从不会是新鲜的血腥,此番芥茗还是根据天性,敏锐察觉出了危险。 他想了想,从房中拿出了仙剑,悄悄走出了院子。 说来也怪,他虽然有时候呆呆傻傻像丢了神智,可他的一些天性却未丢,比如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大地和天空中的法力波动,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芥茗紧张地握紧了仙剑,慢慢朝着打斗处磨蹭过去,远远只见灰暗的夜幕下有一只巨大的黑狼,狂傲无比地上蹿下跳,而芥茗稍稍仔细看,发觉黑狼的四周竟围绕着许许多多黑色的影子。 一种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他几乎立刻辨认出周围的黑影是魔,但是他觉得魔的气息十分熟悉,有些似曾相识,正如仙气给他的感觉一样。 而黑狼的情况却不像玩笑,它虽然看起来没个正行,但芥茗能辨认出他每一爪都带着杀气。 这不是演习! 芥茗心中一慌,立刻拔腿朝院子里跑去,心想好可怕好可怕我要赶紧躲起来,结果刚转身就贴到一张獠牙尖锐满面青灰的脸! “啊啊啊啊!!!”芥茗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闭着眼挥起手中的九转曜华剑,幸好仙剑霸道,逼得魔物不敢靠近,芥茗就着这股空隙,蹭地往回跑,尽管他也不知道躲回院子,究竟能不能救他。 光凭没穿鞋的脚,芥茗始终跑不过没有腿的魔,人家瞬间飘了过来,芥茗被吓得嗷呜嗷呜叫。 心中悲催至极,他不过是想着凑热闹罢了,怎么就突然招来了这些东西!不过幸好手上的仙剑还能抵一点作用,每当有魔从一旁靠上,他就立刻挥动剑身,匆忙之中未发觉剑身的光亮越发耀眼。 退回院中,芥茗紧张地瞪着外面情况,全然无措。院外的魔物似乎注意到这里有一只清脆可口的小家伙,却不知忌惮着什么,愣是咆哮犹豫,就是无一敢踏入。芥茗眯了眯眼,似乎发觉了这个情况,顿时大摇大摆地挺起胸膛,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有本事进来啊,一群无能的家伙。” 结果不说还好,话一说完魔物竟然真的闯了进来,芥茗顿时吓得脸色煞白,魔气如浪袭来,他浑身的血液都翻滚起来了。 比魔物更快的是一道皎洁剑光,从头顶落下,周围一圈魔物纷纷被削去了半个身体,魔气瞬间溃散。 芥茗瞠目结舌地僵硬在原地,只觉发出这道剑光的主人……一定比魔物还要可怕! 白衣猎猎飘荡在视线中,剑光的主人毫不拖泥带水便从空中翻身落下,而芥茗看到他的第一眼,推翻了前一秒觉得他可怕的想法……好他妈的帅啊! 整个画面仿佛都放慢了,白衣男子就像一柄笔直的利剑,锋利又冰冷,同自己潜意识中存在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叠,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 “你果然没死。”玄兮几欲奔跑似的朝芥茗走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暗藏激动,不自觉打量起他浑身。 玄兮发觉有段日子未见,芥茗似乎长高了些,而目光顺着看下去,竟发现了芥茗握着九转曜华剑。 芥茗被他深沉到看不懂的眼神盯得十分茫然,一脸发傻地看着对方,半晌,小心翼翼问道:“你……也是我相公吗?” 玄兮双瞳猛得一紧,仿佛被天雷击中的是他。 芥茗见他神色诧异,还没等到回答,突然被一把搂入怀中,一道阴冷气劲贴着后背险险擦过。 玄兮冷着脸从指间划过一道白光,惨叫声不绝于耳。 芥茗看向他的眼神瞬间更加赞许了,甚至连危险都不顾,乐呵呵地将脸凑的近了些问道:“你才是我相公吧,我看你很面熟。” 玄兮脸色精彩至极,也不知是想到了先前在剑势宗,被芥茗留下痕迹刻意挑衅之事,还是因为这一张俊美天真,全然信赖和依恋的面容。 然而身边攒聚的魔物太多,玄兮几乎无暇同芥茗好好说教,他铁青着脸翻上天空,扬手化出五道乾坤法剑,每一道都堪比大罗法器,御剑制敌轻而易举,漫天乌压压的魔物修为皆不高,碰上法剑的瞬间几乎魂飞魄散,轰鸣之声响彻穹宇。 芥茗双手双腿齐上阵,紧紧缠住玄兮,哪怕玄兮打斗的再激烈,芥茗都神色不改,两眼瞪得大大的,泛着痴迷地光芒。 玄兮:“……” 待到一地狼藉,玄兮终于停下动作,打算和芥茗好好谈一谈,结果一转过头,感到唇上擦过一阵温热濡湿,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满眼只有芥茗顶着一张无辜又崇拜的脸与自己贴面。 “哎呀……冰冰的……”芥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毫无自觉地朝后仰了些许,导致他盘住玄兮腰部的双腿勒紧了些。 明明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眉眼锋利了不少,眉间火纹越发妖冶,身体也劲瘦结实了许多,却一副不谙世情的模样,有几分痴傻和不似作伪的天真。 玄兮倏地咽喉一紧,眉头拧成川:“你下来。” 芥茗扭了扭脖子,朝四周看看,随即摇摇头,腿夹得更紧了些:“不下。” 玄兮手背青筋突起:“下来!” 芥茗眼眶一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双臂却紧搂玄兮脖子不放:“你怎么能凶我,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只与你面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便宜不占是傻蛋! ☆、听说酆都有乱 “玄兮仙君,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强行突破酆都禁制之事?”臧朔结实的身体上缠着好几道魔物消失后留下的秽物,整个人都显得狰狞异常,他举着一把金背弯刀定定注视着玄兮,还有挂在玄兮身上死活不松手的芥茗。 芥茗有点怕臧朔,悄悄把头埋进玄兮胸膛,露出半只眼偷偷打量起对方。 “你将他囚于此处,设立禁制,是何居心?”玄兮忍着心头的古怪,站在臧朔身前冷声反问。 臧朔笑了笑,眼中还带着杀意:“我在院外设下了言灵阵,若非开口邀请魔物根本不得入院中,这难道不是一种保护手段?” 芥茗闻言轻轻颤了一下,他的确口出狂言,让魔物有本事进来的,想不到竟然是因此犯错…… 玄兮却不追究此事,冷冷盯着对方:“酆都上方的禁制完全遮蔽了他的气息,作何解释?” 臧朔眯了眯眼,咧嘴笑道:“仙君,你当这禁制是为了屏蔽他的气息,我却将这禁制看作保护酆都的一道屏障,你打破屏障,引魔物入侵酆都,不是罪过?” 臧朔镇守酆都数千年,从未设立过禁制,虽说眼下魔宗兴起,但要是真的有强大魔物攻来,仅凭这道禁制完全不够看,可卑弱的魔物又根本不是臧朔对手,几乎一爪子能打翻一片。 最近才设下的禁制,真实缘由究竟是什么,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除了芥茗。 芥茗如今的大脑装不了多少东西,情绪只有两种,真相只有两面,他泪眼迷离地仰起头:“相公……你,你居然为我犯下这么大的错……” 除他之外另外两人,脑袋都如同被锤子凿了一般,玄兮绷着一张脸浑身冒冷气:“我不是。” 芥茗痛苦地一头砸进他胸膛:“不可能,我只对你熟悉,难道我的相公是他?” 臧朔:“……”他看向玄兮的眼神瞬间微妙至极,露骨之下埋藏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考究,“小草,你喜欢他?” 芥茗对小草这个名字还是敏感的,他红着脸看向臧朔,又瞧瞧抬眸瞥了眼玄兮,如雪山般冰冷清白,禁欲又优雅,越看越好看,看得他心花怒放,又欲说还休,只轻轻点点头,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嗯”。 玄兮脸色精彩至极:“我是你师父。” “不懂,”芥茗耳尖都红了,“相公。” 师父难道比相公还难理解?臧朔复杂地眯起眼,感觉渐渐有些了解芥茗所想,芥茗又似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对他嫌弃地喊道:“你是骗子,你骗我。” 气氛诡异的平静下来,玄兮被芥茗几声相公早已叫没了脾气,失而复得的徒弟竟变成了个傻子,令他这个寻了好多日子的师父一时难以接受。 臧朔也沉默下来,死死盯着玄兮,上一次也是这般,明明是他先得手,偏偏又被玄兮截胡。 “你可知他当日有多危险?”臧朔问玄兮,眼中风暴呼啸。 哪怕对玄兮的身份和过往再有敬畏,这次他还是决定忤一遭。 玄兮搂着芥茗的一只手僵了僵:“多谢。” “一句多谢便能了事?”臧朔眯起眼,“玄兮仙君,眼下魔宗四处生事,渐有连整之势,你却在这里与我起争执,是否太过不分轻重?” 玄兮盯着对方,阴风撩起他素色发带,周身气势冰冷如山:“那我便要问了,魔气起源酆都,你可有话说?” 臧朔赤红双目骤缩,恰时,鬼仆如破落的风筝,浑身是伤的滚到他身边哀嚎:“大人……那……那家伙感受到了同宗魔气,正在地府发疯呢!”玄兮目光如剑,直直戳中臧朔不可为外人道的惊惶:“贪狼,你镇守酆都之余,竟豢养魔物。” “废物!”臧朔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鬼仆,咬牙切齿朝玄兮说道,“仙君说笑,地府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我不过是替他照料一只凶兽,这罪名我可不背。” “那魔气何来,你作何解释?”玄兮厉声质问,霎时风起云涌,仙气鬼气魔气激烈碰撞,云层之上隐约闪烁雷光,芥茗一听雷声顿时脸色煞白,直接将头埋在玄兮肩头瑟瑟发抖,把玄兮整个人勒得更紧了些。 玄兮始料未及,不动声色地暗了暗眼眸,紧紧皱眉将人往外扯了扯。 没扯动。 “玄兮仙君,我不知你从而得知魔气始于酆都,可你若只是单纯依据这个评判我的嫌疑,还是太过自负了些。”臧朔握紧砍刀,像是随时都会砍过来一般。 “地藏王菩萨此时已入昆仑,冥界独你镇守,不得不防。”玄兮冷声回应。 臧朔面色铁青,被玄兮找到芥茗,已是迫不得已,要是再被他查出那家伙,可不就……他紧盯玄兮,实在摸不透这位仙君想如何:“玄兮仙君,不如今日做个交易。” 芥茗感觉玄兮似乎放松了身体,他不明就里地往上蹭了蹭,再次抱紧,觉得手握九转曜华剑还要搂着玄兮脖子,有点费劲,便将剑随意挂在了玄兮腰间配饰之上,再次安安稳稳地抱住。 “我将他还你,地府凶兽你不要再过问。”臧朔握紧砍刀,一字一句说道。 玄兮漠然回答:“我的徒弟我自然要带走,可凶兽入魔关系天下苍生,岂能你说不问便不问?” 臧朔当即一刀划破自己手臂,鲜血潺潺流出:“以贪狼血脉起誓,地府凶兽有十殿阎君看守,也有我臧朔亲自□□,绝不祸引苍生,如果背誓,此脉断绝,我身死魂消,永世不得轮回!” 鲜血从他肌肉勃发的臂膀缓缓流下,没有落在大地,直直在空气中消弭,其中意味但凡修行之人都明白。 玄兮等他发完誓,不置可否,却收起浑身战意,转身欲离开。 “玄兮仙君,凶兽之事,不可再向他人提及。”臧朔发了血誓,整个人虚弱很多,仍郑重对玄兮说道。 玄兮点点头,刚要拂袖离开,芥茗突然扯了扯他衣袖,犹犹豫豫地问道:“他会死吗?” 玄兮眼色薄凉,喉结微动,终是没回答,倏地提气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半臂失血的臧朔。 “大人……您可否要去看看那只凶兽……”鬼仆哭哭啼啼地爬过来,贴心询问。 臧朔气都不知何处发地看着它:“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怎么不连着把吼它的名字都叫出来啊!” 鬼仆被他吼得浑身摇摇晃晃,哭声更大:“小的孤魂野鬼一个……怎敢直呼那位名号啊……” 臧朔真是糟心的想把整座酆都给推倒碾碎,幸好他气度够大,深呼吸几次后缓缓道:“带路。” 此前的那波魔物对他来说,的确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所以说酆都外围的禁制,其实就是为了掩盖芥茗的气息,唯一有作用的禁制在连接地府的地方——一道色彩斑斓的禁制拦着奈何桥,比臧朔修为低的任何人都只能进不能出。 臧朔拎着鬼仆面,一脸煞气地穿过禁制,冲到地藏王平日休憩的莲池旁,十殿阎君盘坐于岸边,手掌相接,围城一圈实施控制之法,莲池中本该清澈的池水浑浊异常,平静之下潜伏巨大阴影,花瓣凋零荷叶枯槁,被源源不断地断汲取生命力。 莲池中央有一朵巨大莲花,无根而悬,是地藏王的莲台,也受到了相同影响,光泽暗淡了些许。 臧朔低头细细看了眼池水,眉头拧得紧紧,而水中凶兽似乎感受到外界有异,微微动了动身躯想要探头上来,地府瞬间从深处被撼动,大地晃动的剧烈。 “孽畜!”臧朔怒吼道,一掌结印,狠狠朝水下打去,池水迸溅得特别高。 十殿阎罗猛然合掌,收力起身:“臧朔大人请冷静!” 十个没用的老不死!臧朔几乎脱口欲出,却生生忍住,咬牙切齿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先前连意识都没有的!” “这几日酆都不知为何魔气突增,它隐约有被唤醒的架势。”一个阎罗回道。 臧朔拳头握得极紧,这几日和以往并无不同,若说有,那便是他将芥茗带回了酆都,芥茗身上的魔气已有这么强了? “你们确定是因为魔气而不是其他原因?”臧朔的嗓音有些低沉,心情极度复杂。 “它被菩萨镇压在地府,这些年来一直安然无恙,只有先前……”另一个阎罗话还未说完便被别人点了一下,立刻闭嘴,惴惴不安地看向臧朔。 臧朔抿唇不语,眉头紧紧拧住。 “这么大的事儿,谛听去哪儿了?”片刻后,臧朔沉声问。 “随菩萨一同赴瑶池了!”阎罗赶紧回答。 臧朔心里呸了一声,没用的畜生! “听好了,直到地藏王回来之前,它都不能再苏醒,”臧朔冷冷扫过他们,一字一句道,“再有苏醒迹象,我就吃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仙草可攻可受简直萌哭哭 ☆、听说师叔助攻 “如此说来,因为要维护那个神秘的凶兽,臧朔就放了徒孙?”云珏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盯着玄兮,同时也盯着玄兮怀中的芥茗。 芥茗说什么都不肯松手,一直紧紧抱着玄兮,从酆都到冲霄宫,只要玄兮稍稍用力想分开彼此,芥茗就会哭的昏天暗地,这么没皮没脸丧心病狂的散仙,恐怕天上地下仅此一只了。 玄兮难辨情绪地任由芥茗蜷缩在自己怀中,点头道:“他发下血誓,且凶兽在地府,地藏王菩萨也有责任。” 云珏点点头,糟心地捂着额角:“那徒孙如今这幅样子该当如何?他已渡过天劫,若不上天,便只能是个散仙。” 玄兮低头,芥茗正好抬头,曲线妖娆的凤眼直直盯着自己,怯懦又欢喜…… “师叔。”玄兮突然低声喊道,云珏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可看清了,他真的不是师父吗?”玄兮的喉咙有些发颤,有些干哑,蜷缩在自己怀中紧紧搂着自己脖子的人,浑身都是真实的温度。 云珏想也不想,一口咬定:“不是!” 玄兮眉头紧皱,芥茗眨了眨眼睛,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按上他眉心:“不难过。” 声音温软轻柔,不似以往狠厉和倨傲,乍一听,竟还有些撩人。 云珏险些从石凳上摔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芥茗,一脸难以言喻:“师侄,他从酆都那儿便是这幅模样?” 玄兮点点头,缓缓道:“所以,上天庭,还是再过阵子吧。他空有散仙修为,却一招都使不出。” “心性……竟然衰退到这种程度,简直和小孩子一样。”云珏呆呆地说。 似乎知道二人在谈论自己,芥茗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却见云珏直盯着自己,顿时俊脸一红,重新埋到了玄兮胸前,将对方“相公”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玄兮身形可见的僵硬起来,云珏糟心地看着眼前二人,打也不是,骂也不听,治也治不好,完全无计可施。 “我想想可有什么方法能将他治好……啊有了!”云珏响指一打,两眼发亮,“不如去找白泽,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定然能解决眼前状况。” “师叔真的无计可施?”玄兮再次确认,云珏慢慢摇头:“实在不明白,我能想到的只有他被雷劈坏了脑子,但渡天劫被劈坏脑子的,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若将他带去天庭求王母施救也行,只怕小题大做了。” 想到当年重明死时,一向厚爱他的王母都没有伸出援手,玄兮潜意识里舍弃了将芥茗带去昆仑求救的念头。 “好,去找白泽。”玄兮点头。 云珏微微眯起眼,随即拍拍手掌:“我上次见到白泽的时候他在北极玄冥之地休憩,似乎正在禺疆麾下,事不宜迟,你即刻动身吧。” 听闻禺疆之名,玄兮缓缓皱了下眉,看了他一眼:“师叔不随我一同前去?” 云珏缓缓摇头:“北冥路远,如今魔宗处处冒头,我不能远离大荒,何况暮沧笙那日溜走,我怕他回到此处,你的道场可就被毁了。” “如此,辛苦师叔了。”玄兮从石凳上起身,芥茗慌忙搂紧了他,也不知这种生怕被丢下的心理是如何而来。 玄兮想了想,刚准备施法将芥茗缩小,放入储物袋内,芥茗却预料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摇头道:“我要跟着你。” 然后重重重复了一句:“跟着!” 云珏默默感叹,心机倒是一点没减弱…… 随后他便将白泽所居之地朝玄兮详细道来。 待二人离开,云珏惯常天真烂漫的神情倏地消失,他紧紧握住拳头,面容少有的凝重而深沉,似乎用尽全力才使自己镇静:“师兄……” …… “我们要去北冥吗?”芥茗低声问道,玄兮御剑飞行之时实在不方便抱着他,芥茗迫不得已,哭哭啼啼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却仍执拗地握住了玄兮一只手。 玄兮点点头,不发一言。 芥茗便低着头,声音越发的低:“是因为我真的很不正常吗,你去北冥之后把我治好,会不会就把我丢下来了?” 风声略大,他的声音被隐没在风中,玄兮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得不到回应的芥茗眼眶微微发红,原本握着玄兮整只手掌,如今放开其它,只握着一根手指以示自己很难过,还有点小情绪。 北冥在大荒之北,气候极其严寒,鲜少有凡人能达,故在北冥生存的野兽和妖物,皆外皮结实,耐寒耐饥,性格也格外残暴。 踏入北冥之境,第一口寒风便将芥茗冻了个彻底,玄兮眉头拧成川,发觉芥茗不仅不能使用法术,竟连最普通的护身之力都没了。 “我不要进去!”芥茗被冻得瑟瑟发着抖,神情却激动万分,全因玄兮让他躲进储物袋,“没有活物……” 玄兮脚步一顿,淡淡朝他看去:“你是散仙,非三岁小儿。” “不行……”芥茗咬牙坚持,“没有活物……和黄泉一样……会有人伤我的……” 玄兮愣了一下:“你记起了?” 芥茗听他这么一说也愣了,傻傻地盯着玄兮,半晌道:“有人……碰了我,可是被我刺了一下,”玄兮眉头微皱,随即听他继续道,“后来他身后又来了一个人,青衣服……那个人想把我摘下来,摘下来会死的!“ 最后一声含着无限委屈,芥茗眼眶更红了。 玄兮为他话语所惊,满面冰霜下有什么在崩裂,芥茗见到这样的他心里一慌,不顾对方还想把自己塞布袋,一把抱住:“求求你,不要把我丢进去……”末了,加上一句特别细微的:“相公。” 玄兮也不知在想什么,面容几经变色,最终缓缓垂下眼眸,将芥茗满面的惊惶收入眼中。 芥茗察言观色,随即受宠若惊,抬起眼小心与他对视:“我可以不用进去了吗?” 玄兮薄唇抿得紧紧的,缓缓嗯了一声。 不过是简单一声,芥茗却不自觉地踮脚,碰了玄兮一下,鼻尖冰冰凉,心里好开心! 玄兮双拳猛地握紧:“做什么!”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芥茗却还未反应过来,咧开嘴笑道:“开心的事!” 玄兮瞪大眼,半晌说不出下文,最终还是芥茗拉了他的衣袖,悄声道:“走啦,天要黑了~” 嘴角弯弯,像半轮月牙,玄兮便这么一脸复杂地被芥茗拉住手,缓缓踏入冰天雪地的北冥。 从冲霄宫过的时候,云珏给芥茗重新打点了一身行头,终于换下了那件略显尴尬的外袍,可虽然如今身上这套蓝色道袍把手脚都捂住,仍抵挡不住北冥的寒气。 玄兮一身白袍在风中猎猎飞扬,玉冠后的发带也如飘絮飞舞。芥茗跟在他身后虽然被挡掉了许多风,却仍冻得他脸色青白,为了不进那个袋子里,硬咬着牙一声不吭。 正在芥茗快被冻回原形的时候,一件白茫茫的羽衣披在了自己身上,他诧异地抬起头,只见玄兮面无表情地将羽衣系在他身上,随即施了个法术,羽衣就消失了。 “衣服呢!”芥茗用另外一只摸了摸身上,一丁点都摸不到! 头顶传来玄兮平静的声音:“可以御寒。” 这么一说,果然不再冷了哎! 芥茗瞪大眼,觉得十分神奇,同时心中又有几分暖意和欢喜,这个自称自己师父的相公送了自己东西,而且看起来很珍贵的样子,是不是代表他也心悦自己呢? 他虽有些痴傻,可也知道对方现在似乎有些排斥自己,但是既然是他认定的人,再排斥他也会努力拉近彼此关系的! 痴傻之后,天性中一度被后天磨砺、压抑的部分全然释放,芥茗几乎贪婪地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毫无顾忌。于是此刻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紧紧跟过去,握住了玄兮的手。 他这些日子得出了经验,贸然凑过去牵手定会被打回来,但是只要被打超过五次,自己红眼哭唧唧一下,对方又会特别宽宏大量不计较似的,默许自己的行为。 当他已做好了要被先打几次的准备,对方却没有动手,只是任由自己牵住。 玄兮的背影孤高,从后看去仿佛一尊清白的玉雕,在漫天飞雪中尊贵的不真切。 芥茗心脏倏地一紧,思绪如叮咚泉水,流过心田时几欲可闻花开之声。 “相公……”芥茗情不自禁出声喊道。 玄兮未回头,却平静到习惯,淡淡回道:“是师父。” 芥茗只觉掌中温度灼热,连带着浑身都暖起,于是他也好脾气地歪头一笑:“好吧,师父。” 玄兮身影顿了一瞬,手臂略微僵硬,芥茗却不给他任何抽身而去的机会,整个人都凑了上去,抱住玄兮的胳膊得意道:“反正……在一起就行了。” 玄兮嘴唇抿的像刀刻雕塑,不置可否,重新迈足。 漫天风雪的北冥,寒风怒嚎,天空像蒙着一层冰色幕布,永世不得与天界相交。 这里是比酆都地府更加凶险之地,因为没有神仙,有的只是难以察觉的妖兽,还有一只蛰伏于北海深处的魔。 芥茗抱着玄兮的臂膀,越走到风雪深处越有些不适,玄兮看他,平静问道:“哪里不适?” “有人在看我们……”芥茗说完,微微凑近玄兮,他已不矮,垂头抵在玄兮身前,玄兮几乎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颤动的睫毛。 玄兮撇开视线,环视周围,经提醒后注意到确实有数道暗藏祸心的注视,他目光微沉:“无碍。” 芥茗茫然地抬起头看他,玄兮却面无异色,依旧平静。 “跟好。” …… 二人走后不久,原地缓缓现出两个白色人影。 “我师兄真的能复原?”云珏裹着一件厚厚的白羽大氅,还是冻得脸色发青。 他身边站着一个连睫毛都是白色的女子,女子一身雪白皮草雍容华贵,面容如玉,神态温和:“只要他真的是重明鸟转世,鲲鹏定会有所反应……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了,竟然想着撮合自己的师兄和师侄。” 云珏摇摇头:“这一步必须要,可谁料到我师兄居然看上了他自己的徒弟呢?害我瞒了许久……结果换得了个这么奇葩的结果。” 女子笑了笑:“你师兄天灵之体并不用渡情劫,我猜想,王母恐怕是要他尝尽人生八苦。” 云珏挑眉:“不愧是白泽,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明白的。” 女子,也就是神兽白泽微微皱起眉:“你确定吗,若是普通人还好,他们二人本身羁绊就深,爱别离虽不至死,却终会伤及二人。” 云珏摇摇头,目光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泛着一丝荒凉:“我还当你什么都知,我师兄对不起这师侄已有五百年,也可借此机会了却这段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小王子——瑶池云珏仙尊 ☆、听说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鹏展翅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芥茗丧失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鸟,惊得嘴都闭不拢,只仰头呆呆望着鲲鹏出水的一瞬间,鱼尾化羽,垂落三千深渊,振翅一挥,水如雨幕,而它扶摇盘旋而出。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3节 玄兮眉头紧拧,提着还呆愣的芥茗倏然朝后退去,下一刻原本两人站立的地方被一尾扫过,地裂三尺,轰鸣震响。 玄兮放下芥茗,顺手召出九转曜华剑,霎时仙光大溢,将寒冷的冰原覆上一层华光。 “何人打搅我北冥清净……” 鲲鹏缓缓挥动羽翼,灰白巨大立于天海之间,所发声响令人耳膜发颤,芥茗无法使用法力,被简单的声音就弄的心神不宁,脸色难看。 玄兮沉着脸,划剑设下一座屏障,阻挡了这部分力量。 “白泽何在?” 玄兮站在风口冷声发问,鲲鹏感受到仙法,微微转过身,露出巨大的双目和尖喙,打量许久才看到平原上的两个渺小人影。 “原来是天界仙君,”鲲鹏喃喃道,目光挪后,巨大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白泽早已在百年前便归顺海神禺疆,他处距我相隔甚远。” 芥茗被玄兮的屏障保护起来,终于适应了鲲鹏的压力,他站在在玄兮身后皱眉问道:“为什么和小云儿告诉我们的位置不同?” 小云儿即云珏,当日云珏分明说的是白泽就在这里,结果到了之后还未作甚,鲲鹏竟自己苏醒了过来,虽说鲲鹏非魔兽,却也是上古之物,打扰了栖息终归是一件危险的事。 想到其中不正常处,稍作揣摩便能触摸到一丝真相,玄兮眉头拧紧,不明白云珏欺骗自己的目的何在,而鲲鹏却突然发难,巨翅猛地挥动,带动强劲寒风。 芥茗原本还在等待玄兮下令离开,结果突然感到身旁一阵狂风呼啸,水汽沸腾,别说玄兮,脚下土地震动,他慌乱地察觉仿佛整块地都在活动。 “相……师父?”芥茗不确定地朝四周喊道,同时天性使然,令他缓缓蹲在地上以免突然而来的袭击。 “你竟颓败到如今地步。”突然,一个倨傲声音从头顶传来,芥茗猛地仰起头,只见水汽朦胧中渐渐显出一人身影,那人一身灰白翎羽披风,面容冷峻,透着一股难以确定的敌意。 芥茗茫然地张了张嘴:“你是什么人?” 对方眉头微皱:“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竟连人都不记得了?”待到对方走近一些,眉头皱的更深,“你的神纹为何更变成这样了?” 芥茗一脸不知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对方气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起吼道:“除我之外,你还将神魂赠与了谁!你的神纹怎会如此松散,再这么无度施舍下去你会死的,怪不得会如此痴傻!” 芥茗被他吼得一愣一愣,艰难地想掰开对方手指,无奈对方力气特别大,他挣扎的奋力又狠厉,一张小白脸涨的通红:“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对方明显颇为受伤,整张脸都充满不可置信:“你真是脑子坏掉了吗,你来这里是找白泽治脑子的?” 芥茗心中忌惮很深,绝口不提和自己有关的事,双手掐着对方手臂,语气狠厉:“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师父……” “你竟然也有师父?”对方语气充满讥讽,“你的身份如此尊贵,除了无上黄帝,谁可教你?” “无上黄帝是谁?”芥茗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松了松手,皱眉问道。 对方终于发现问题有点严重,制住芥茗后伸手抚上他额头,探索那处鲜红火纹,触及深处与神魂交融,最后缓缓松手,难辨悲喜道:“你果然之后还是又给人分了一部分神魂,若是没有昆仑镜镇压,恐怕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芥茗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东西?我给什么东西给谁了?” 他这么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深深刺痛对方的眼睛,对方蛰居北冥已有数万年,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他有交集,想不到今日见到竟然会是这番模样。 “你当年赐我神魂,助我由鱼化鸟,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有朝一日会向我讨回?”对方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眼中灰白如火山翻涌,此人正是先前盘旋在空中的巨大鲲鹏,化为人形后竟是个与芥茗不相上下的青年。 芥茗见对方态度松软下来,想了想,略带尴尬道:“我不认识你……也没想过向你讨要什么,你放我回去可好?” 鲲鹏看着他:“你来找白泽,想必就是为了治好如今这副模样,可你如今这副样子,只有我这样被你施舍过神魂的人才能救。” 不等芥茗反应过来,鲲鹏再次化形,只是未化成巨大模样,而是仿若一阵狂风,席卷着芥茗朝北冥深处奔袭而去。 冰冷的海水将芥茗团团包围,然而奇异的是他竟没有因此窒息,他惊诧地瞪大眼,发觉不知为何海水贴着他的身体,却隔着一层安全的距离,让他虽能感受到却不被影响到。 被这种异象震惊的芥茗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觉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柔软,像极了羽毛的触感——是玄兮披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色羽衣起了作用。 海水之下有一片深渊,鲲鹏牵引着芥茗缓缓进入深渊之中,芥茗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巢穴。 “你这人,还真是步步为营,我就知道你当年赐我神魂,定不是因为你口头所说,怜我哀苦,赐我重生。”鲲鹏站在巢穴之中凉凉地回望过来,芥茗局促又狼狈的模样映入眼帘。 这与曾经高坐瑶池,举足温雅之人相差甚远,而却是这么一个伪善者,赐予了自己近乎数万年的别样生命,让自己在冰冷晦涩的北冥海水中得以重生,得以看到天空的辽阔。 芥茗不明就里,听闻此言却心中不悦:“如果真的和你所说的一样,你能有今天都是我赐予的,你还凭什么讨厌我?” 鲲鹏双眸微暗,撇过头去冷冷笑了几声:“谁说我讨厌你?” 芥茗傻了一下,下一刻人影飘至他身旁,蜕去一身羽衣,露出结实健硕的身躯,芥茗惊地朝后一仰。 鲲鹏垂眸,看着自己洋溢仙力的身躯:“ 我不讨厌你,所以你如今神魂将散,除了我,也没人会救你。” “我不要你救,我相公会救我的!”芥茗慌张之中口不择言,把喊顺口的称谓全盘托出。 鲲鹏愣了一下,自嘲般笑了笑:“莫非是那个同你一起前来的仙君?” 芥茗点头如捣蒜,把玄兮多么厉害多么威武一顿夸,就是为了让这个可疑之人心生忌惮,而鲲鹏听闻之后波澜不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此厉害,竟都让你深陷如此险境而无能为力。” 芥茗眉飞色舞的面容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和他无关的……” 鲲鹏点点头,一副随你高兴的敷衍模样:“是啊,你这种伪善之人,哪怕他再厉害也止不住你大发善心吧。”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耀目光亮,随即海水翻涌,巨大的海浪从上方打过。 “切,只有添麻烦的时候才会显得有用是吗?”鲲鹏嘲笑道,下一秒他挥手将芥茗按在了海底,巢穴之下的水草立刻将人缠住,芥茗惊得两眼巨大:“你到底想做什么!” “把你怜悯我的,都还你。”鲲鹏看着他,目光像一道剑。 神魂交换只有两种方法,一种以道家之法双修而得,另一种则须毁坏丹田,剖取紫府中的神魂,鲲鹏骄傲非凡,更因听说芥茗已有相公,根本不屑用第一种,于是芥茗便眼睁睁看着鲲鹏站在他身前,用利指剖开了自己的丹田…… “你……你在干什么?”芥茗蓦然瞪大眼。 鲲鹏垂头不语,丹田处流血不止,海底压抑至极,伴随着缓缓涌动的法力。 他随意施展了一个治愈之法将丹田补起,手中托着一枚灵光摇曳之物朝芥茗走了过来。 水流中的法力有些波动剧烈,鲲鹏脸色煞白,活像从地狱中爬出的凶煞,芥茗见他这副模样,几欲要被吓得哭出来。 “我和你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如今整片海域都是我们的气息,所以,你不用祈求你相公能这么快找到我们。”鲲鹏嘶哑,轻轻跪在了芥茗身边,伸手布下一片奇异的阵法。 芥茗处在阵眼位置,听闻之后脸色诡异至极:“你……你要霸占我吗?” 鲲鹏沉默半晌,轻轻笑了几声:“你几万年前就不要我了,我是多不要脸,还想着霸占你。” 芥茗还未理鲲鹏话语中悠长的寂寥,一簇灼热地地心之火便猛然从海底的阵法中涌出——“啊——烫!” 鲲鹏立于阵法之中,火焰灼烧着他,虽然有些许不适但终归能忍住,他将手上的神魂轻轻祭到半空,当神魂脱离手心的一刻,地火竟然把他脱下、放置在地上的羽衣烧起,片刻后连灰都不剩。 火焰不被海水压制,反而鲜红炽烈,不顾芥茗嘶吼声多么痛苦,融化了神魂,将他全然包裹在一团火里。 偶然有火苗窜到鲲鹏身上,鲲鹏不像先前那般能强忍,他的皮肤出现了无数被火灼伤的伤痕,芥茗的痛呼声越来越小,鲲鹏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待到最后一丝火星融进芥茗身体,一阵幽深的蓝光照亮海底…… ☆、听说初心微动 传说在远古时期,北冥有一条体型巨大的鱼,它蛰伏在冰冷的海水中绵延数千里,填补了一条巨大的深渊。 黄帝与各部妖魔大战,经过北冥之时惊扰了这条鱼,此鱼心性顽劣骄躁,甩出一尾足足覆灭了仙魔双方几万人。 黄帝震怒,欲杀鱼平定北冥,当时伴在黄帝身边的一位仙尊却出言阻止,劝解黄帝将此鱼收于本营,共同对抗妖魔。 大鱼身形巨大,根本难以移动,那位仙尊只身潜入海底,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服了那条鱼,并为它赐名——鲲,意为祝愿它可与昆仑齐肩。 鲲出水的一瞬,奇迹般的蜕去鱼鳞,光彩夺目,它生出鸟羽,羽翼如垂落天际的云层,扑扇之间引来强风巨浪,将妖魔之师捣毁的一败涂地。 黄帝大悦,再赐名:鹏,意味其可与金翅大鹏一较高下,于是那只沉眠海底数万年、从不曾窥见满天星河的大鱼获得了重生,并有了新的名字——鲲鹏。 “你要走了?”鲲鹏得了仙尊一丝神魂,能离水化鸟,上岸化人,此刻他一头银灰长发及地,略带急躁地拉住仙尊的衣袖。 仙尊转过身,轻轻笑了笑,年轻的鲲鹏看的有些发痴。 只觉自从他上岸之后,见到的惊艳之物唯有两样——一是漫天星光,二是仙尊淡笑时的面容。 他初遇仙尊的时候,仙尊的额间有一抹笔点似的的朱砂,面若白玉,仙姿非凡,而仙尊给了他一抹神魂后,朱砂的形态便有了细微变化:从一点圆润变为一束鲜红,鲲鹏自是明白,肯定是因为神魂不全才导致神印变化,但他心中有愧的同时,也有一抹难以言表的欣喜——这是仙尊为了他做出的改变。 结果仙尊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鲲鹏,我要回昆仑了,松手吧。” 鲲鹏心中旖旎温柔全部消散,他眉目坚硬起来,带着怒意道:“你走,却不带我?” “你形态巨大,携带法力也非同一般,离开北冥定会引起巨大变故,我不能带你走。”仙尊摇了摇头,无奈道。 鲲鹏满心欢喜碎成一地,所有的小期待和小不安有的破裂,有的放大:“你给了我神魂又不为我负责,有你如此的仙尊吗!” 仙尊沉默以对,满眼平静让鲲鹏更加悲伤。 “难道你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们打败妖魔,才给我神魂的?”鲲鹏难过地盯着他,多么希望仙尊能回答他一句坚定的不是。 但是仙尊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鲲鹏,北冥本是穷凶险恶之地,你在此处汲取了本就不多的天地灵气,一旦离开,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我办不到的。” 鲲鹏倔强地扬着头,从来都是蛮横无理的巨兽第一次想哭泣:“我也不想汲取这里的灵气,我可以不要修为,只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我……我想跟着你。” 仙尊还是摇了摇头,鲲鹏第一次觉得最好看的面容,他也不想看。 “你已有内丹,如今若是不要修为就会变回原形,修行不易,不可胡来。” “我不能带你走。” “我办不到的。” “……” …… 芥茗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幽深的海水,海水贴着自身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浑身舒畅,充满了轻盈之感。 他刚想动一动身子,一双手抚上他的脖子,轻轻托着他坐起身。 芥茗惊愕地瞪大眼,只见玄兮竟安静地盘膝而坐在他身边,自己刚刚则是一直躺在玄兮腿上!?对上玄兮那双浅色眼眸,过往一段时间的记忆,突然如潮汐似的涌回了脑海,所有痴傻矫情又怯懦的性格都记了起来! “有恙?”玄兮眉头微皱,轻轻按住芥茗手腕。 芥茗却仿佛被烫伤了似的猛地甩开了玄兮的手腕,连带着人都一跳而起,满眼震惊地瞪着玄兮。 毕竟是恢复了神智,不说中途那段时间的痴傻之态有多丢脸,一直死缠着玄兮叫相公,更要命的是,他未傻之前,和玄兮最后一次交集,是把神志不清的对方按在床上非礼了整整一晚,还留下了无数令人面红心跳的印记。 痴傻时可以肆无忌惮,如今全部想起,芥茗当然无法突然接受,他满脸复杂地瞪着玄兮,刚刚被对方触及的脖子和手腕都火辣辣的,触感依稀记得。 玄兮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同时跟着站起,与芥茗对视却未走近。 芥茗微微垂下眼眸,眼中算计丝毫未减,他思考着玄兮这副模样,以及之前闯入酆都救出自己的场面,恐怕对方并未真正介怀自己所做的非礼之事,更有甚者,恐怕玄兮根本就是明知他心中所想,却包容至极,正像他口头一直念叨着的什么“为师者”该如何如何之类的。 如此说来……芥茗眯了眯眼,再抬头时眼中复杂已退去,换而展露的是一双战战兢兢的眼睛。 玄兮手背一紧,沉声问道:“有恙?” 芥茗低低地哼了一声,一头扎进玄兮怀中,把人紧紧缠着,好比酆都刚遇到的那个姿势:“我以为我要死了。” 语气委屈,又带着几分担惊受怕,更要命的是,他在撒娇。 玄兮愣住,芥茗轻轻垂着头,低声问道:“相公……你,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问完这句话,芥茗浑身紧绷,埋在玄兮颈脖间的脑袋根本不敢抬一下,伴随着玄兮的沉默,芥茗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喉咙。 最后玄兮轻轻把他拉开些,平静道:“既然醒了便离开这里吧。” 芥茗见他仍旧未责怪自己,心中一喜,面上却困惑道:“我们要去哪?” 玄兮简单说了一个:“白泽。” 芥茗心情略显复杂,不过还是任由玄兮拉着他一同离开了这里,出海的一瞬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身体中脱离,令他恍然了一阵子,情不自禁回头看向幽深的海里。 他在刚刚的昏迷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醒来后却又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能依稀感受到大海的深渊里有一种浓烈的思念和悲伤。 他暗了暗眸子,心想等玄兮不注意,定要再回来一趟,好好查探一番底下究竟有些什么。 二人落在冰原之上,芥茗才发觉玄兮受了伤,他的一边腰侧被划出了很长一道伤口,血迹已干,刚刚抱住他的时候居然没有推开自己。 芥茗暗了暗眼眸,转瞬呆萌地指着他问道:“相公,你受伤了吗?” 玄兮未回头,却轻声嗯了一下,也不知嗯的是那声相公,还是受伤了,芥茗嘴角一扬,却暗暗眯起眼:“你这么厉害,谁能把你打伤?” “禺疆。”玄兮淡淡回道。 芥茗脚步一顿,可意识到还牵着玄兮的手,便又立即跟上,心中纷乱难挡。 禺疆是北冥玄神,说是神可是隐约有些魔化,这不仅仅是芥茗知晓,三千世界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禺疆是无上黄帝之孙,终年盘踞于北冥极寒之地,厉风化瘟疫,举动引海啸,绝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对象,如今若是对上,结局难说。 “那,那我们不要去了吧!”芥茗装作急切又痴傻的模样,紧紧抱住玄兮臂膀,死命喊道。 玄兮斜眼瞥他一瞬,目光幽深的令人害怕,芥茗从心底里产生了一丝不确定,不确定玄兮是否看出了自己已经恢复,而玄兮却轻轻摇摇头:“要找到白泽。” “不找他了,我,我就这样也没关系!”芥茗每一字的语气都琢磨的极痴傻,心中却难得平静,甚至有一丝寒意。 玄兮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摇头,坚决道:“一定要去。” 芥茗站得笔直的身体有一瞬弯曲,他一不愿让白泽看出自己的问题,二不愿面对禺疆这么个危险角色,却不想玄兮竟然如此执着于让他变回原样,难道他不觉得自己这样才是最安全无害的?非要那般工于心计处处狠厉的模样,他才愿意面对? 芥茗突然一顿,是了,玄兮眼中哪有自己,他透过自己所看的从来都是重明仙尊,而重明仙尊又怎会是自己现在这幅模样? 如此想来,从自己失去神智的那一刻起,玄兮的所有容忍和宽待,恐怕也都是在等待他还原的那一刻。 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一种干涩的感情,像尘沙一般淹没了他的眼和心,让人连呼吸都刺痛。 于是索性憋红脸溢出眼泪,情绪激动道:“你肯定是想将我治好之后就不要我了,你就是不喜欢我对不对?好,既然,既然你这么想让我离开,我现在就走!” 他笃定,按照玄兮对于重明的重视程度,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自己离去,所以自己此番作态,只不过起一个威慑作用,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 果不其然,一双温热的手立刻抓住芥茗,芥茗背对着玄兮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过身悻悻道:“干嘛拉着我?” 玄兮眉头紧紧拧着,手上微微用力:“哪怕不治,也要找到白泽。” 芥茗莫名地看着他,心里却隐隐有些怀疑,难道他找白泽除了医治自己,还想问些什么? 见芥茗一副不信的模样,玄兮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似乎是要直接动手来硬的,芥茗心中一凛,眼底寒意倏地放开,却临时一动,顺着姿势靠过去,主动蹭了蹭对方手心,一双乌黑的眼直溜溜地盯着玄兮,恨不得直接望进对方心里。 “那……这次我答应你的话,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芥茗眯起眼状若天真地笑道。 玄兮掌心突然接触他柔软的头发,不禁紧抿住唇,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何事?” “等我们离开我再告诉你。”芥茗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和他谈起条件,实则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语气都精心演绎着他的算计。 玄兮点点头,收回手召出法剑,芥茗犹豫地看着他腰侧的伤,终是害怕暴露,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听说欲成鼎炉 芥茗站在玄兮身后,感受着玄兮的道袍被风撩起,发带拂过自己脸颊,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柔软的想将这个人按在地上,在他的身上奋力地播种。 五百年,自己从未有过这种念头,而对象偏偏是这个复杂的仙君,但凡对方是个法力比他弱的家伙,他定能强迫着对方就范了,奈何他打不过玄兮。 如此想来,烦躁念头在心中升起,情不自禁想到魔宗之法的进步神速。 若他真的放弃艰难的修仙之路,不再执着因果业债,只寻求力量,修炼魔宗之法,也不知会有何种结果? 若是可以脱离处处受困的桎梏,若能一跃跻身大能之列,这么些年他又为何执着于浩淼仙道…… 心烦意乱的念头正炽盛,玄兮突然止步,一阵威严之势如高山立于他们二人面前,芥茗目光略沉,对方无论是道宗法术还是魔宗法术,都将他压制的死死,如此法力奇特的神魔,除了禺疆不作他想。 然而芥茗却为玄兮的反应所震惊,玄兮似乎从他们刚认识起就表现出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模样,无论是毕方虚耗,还是堕星龙王,甚至对于眼前的禺疆,玄兮只身一人也从未忌惮过,虽说他是瑶池仙君之首,却也终归只是个仙君,仙君之上还有仙尊,仙尊之上还有神阶,玄兮似乎强的太过霸道了些…… 玄兮仰头伫立在海天之中,竟未被如此上古之神压制,甚至还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直接化出九转曜华剑,鼎立于他们立足处,谨防再有异状陡生,把芥茗严密保护起来。 威压随着禺芥茗眉头越拧越重,玄兮一道法剑劈开重浪,双方气势瞬息交接,海域炸开重浪,破冰裂石。 禺疆端坐在一片高涌不灭的浪潮之上,墨绿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至海中,他的面容非常英俊,菱角分明神性倨傲,整个人却显得阴郁又戾气,他穿着一身黑锦云纹的长袍,衣袂在海浪中翻滚飞跃,魔气仙气矛盾又交融地环绕在他周边。 他随手一挥朝二人袭去一道巨浪,玄兮面不改色一掌劈过,巨浪顿时消匿。 “看来先前的教训并未让你长记性。”禺疆轻笑一声,倏地从海水浪潮中立起身,玄兮沉下脸纵身一跃,透明法剑紫光闪耀现在手中,随着他的声音缓缓散发杀气:“禺疆。” 九转曜华剑在二人上方发出强烈的仙光,气势上丝毫未熟。 “小小仙君直呼本尊名讳,胆子的确是大。”禺疆与他对视,玩味一笑,不露声色地望向他身后的芥茗,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 芥茗被盯得心底发麻,反正在玄兮看来他不过是个心智受损之人,理所当然地靠在玄兮身后,畏惧地拉了拉他的衣摆:“这个人好可怕……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禺疆听得真切,双目微不可查地眯了眯:“没错,你们若是不想死,便最好立即离开。” 玄兮侧目看了芥茗一眼,没来由让芥茗觉得充满了安全感,芥茗微微垂目,状若乖巧实则眼眸幽深思忖,玄兮此人恐怕还有许多深藏的秘密。 “涿鹿之野上残存仙魔之气,携西海水汽,你可有话说?”玄兮握着透明的法剑,周身气势浩然,面容冰雪生寒,毫无畏惧。 芥茗险些忘记,他在被黑水龙王绑架的那段时间里,玄兮是去做正事儿的! 就连禺疆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涿鹿之野,他一双幽绿双眸深不见底,片刻惊诧后重新归寂,流转出一派倨傲讽刺之色:“涿鹿之野于你们这些修为低弱者来说,的确是难以踏足之地,可本尊乃是当年涉事之人,重游故地,也值得你们这些后辈提心吊胆?” “从你去回的这段时间,魔气升腾,涿鹿之野四方古战场的亡魂厉鬼通通苏醒,这便令我们后生晚辈不得不提心吊胆。”玄兮冷冷用话回呛,芥茗强忍不笑。 禺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可他似乎十分克制,连刚翻腾起来的海水都被他缓缓压制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看来本尊瓜田李下的行为让你们后生晚辈费心了。” 玄兮绷着脸看向他,看的禺疆心底一阵窝火,十分想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玄兮仙君吊起来抽一顿,可一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不得不暗下心中怒火,沉声道:“我当你们有要事前来,想不到竟是想来惹事生非。” “奉西王母之名彻查魔气升腾一事,并不是惹是生非。”玄兮不卑不亢道,芥茗在一侧暗暗打量他,一身雪白道袍飘带摇荡,眉宇明明静如平湖,却让人心惊着湖下潜藏的未知秘密。 禺疆怒笑:“你倒是说说,想如何查,将本尊内丹剖出与你检查可否沾染了血腥与魔气!?” 禺疆的身体中本身就暗含了一般魔血,这是三界皆知的,这也正是西王母所顾忌的问题,单凭魔气根本无法判断禺疆的嫌疑,更枉谈会惹怒这位上古大神的后裔。 “我信海神,所以此事可不议。”玄兮突然如此说道,芥茗与禺疆当场就愣住了。 芥茗想的是,看不出来啊小相公,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没事儿来这儿撩拨禺疆还没个正经? 禺疆想的却是,妈的,他快控制不住要杀人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海上风浪席卷的越发凶猛,禺疆的语气不善。 “求见白泽。”玄兮终于道出他的目的,芥茗幸好在他身后,才能猝不及防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他原以为玄兮兜兜转转,替自己求白泽问路是幌子,找禺疆彻查魔宗才是真,结果他竟然是以魔宗之事要挟禺疆,让他们见白泽!? 禺疆满脸难以言喻,被惊的说漏了嘴:“你真的是玄兮仙君?” 传闻中玄兮仙君刻板冷漠,怎会如此曲折狡猾?! 话语一出,明着两人,实则三人,通通眯眼抓住了要点,禺疆双目微怔,玄兮却已沉声问道:“海神如何得知我的名讳?” 芥茗也明白过来,玄兮绕来绕去不过是想绕出禺疆的破绽,果不其然,禺疆对他们二人的身份恐怕早已了如指掌。 禺疆绷着脸沉默了许久,倏地从海浪之上站起身,霎时四方皆动,昭示主人情绪愤怒,玄兮手中法剑光芒也随之蓦地炽盛,芥茗咬牙暗暗运功,哪怕暴露也绝不可在此殒命! 却没想到,禺疆在海风呼啸中缓缓平静下,他双脚平踏于海面之上,衣袍在水中飘荡却不曾沾湿,他的双目死死盯着对面二人,缓缓道:“若是再废话,就别想见白泽了。” 芥茗暗自心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至此,那是否禺疆也通过白泽知晓了自己之事!? 玄兮却毫无惊异,九转曜华剑在天空中伫立许久,此时才悠悠落回,触到玄兮衣袂的一瞬间仙光乍闪随即消失无踪,玄兮手中法剑却未丝毫未松,禺疆眯眼走向他们二人,皮笑肉不笑地轻轻哼了一声。 玄兮眉头微皱,意味不明地看向禺疆,禺疆却像没说过话似的径自给他们去开道。 仿佛被大斧头劈开般的水浪狰狞无比,活像翻卷的血肉,足以见证禺疆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狂躁。 芥茗突然就不大想跟过去了,白泽能分辨他的真伪毋庸置疑,届时被白泽指出,他又该如何解释对玄兮所做的一切?可白泽本身又极难一见,他心中也有诸多疑惑想要求白泽一解。 比如他究竟是不是重明。 伴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芥茗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重,他的修行早已被搅和的一团糟,空有散仙修为,却连天庭都不敢上,因为他害怕一旦上了天庭,就会被立刻发现身上所携带的魔气,这与他开始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曾想过摆脱孱弱的草植之躯,只要踏上天庭的门槛便不同于往日,不再是卑劣妖物,可事到如今,他连上天的勇气都匮乏了。 思及此处,无能为力的悲愤漫上心头,走在最前面的禺疆似有所察,微微侧过神看了他一眼,略有所指道:“并非所有的魔都是无神无识的。” 玄兮抬眼看他,质疑之意明显。 禺疆转过头,幽幽道:“我路过涿鹿之野不假,可那处并非只有我的气息,只是先前那只魔将自己的气息掩盖的极好,他的能力和野心……都大的可怕。” 玄兮垂眸,芥茗握拳。 二人皆心中有鬼。 见到白泽,是禺疆一路出奇平静的在前领着,他们三人越过冰冷的北冥之海,在一片法力维系的陆地上见到了身披白裘的白泽,眉目如画,风姿高雅,斜倚在同样以幻术搭建的亭台之中,水光绿荫下恬静美好。 “这二人要见你。”禺疆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毫无顾忌地走到白泽斜倚的贵妃榻之前,将人搂入怀中轻轻抚摸了一阵。 白泽一头墨发松散垂落在榻上,黑白分明如同她洞察万物的双眼,她微微笑了笑,像安抚小孩似的拍了拍禺疆,轻声道:“辛苦啦,还有人在看呢,快起身吧。” 玄兮微微皱起眉头,白泽是神兽,虽无要职须留天庭,却也受管辖于万妖园,此刻和禺疆混在一起,关系一目了然,与理法太过相悖。 芥茗也呆住,似乎没料到禺疆竟会和白泽如此不顾旁人……他下意识去寻求玄兮,结果恰好对上玄兮也看向自己的目光,把芥茗看的一愣。 “二位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白泽从榻上起身,芥茗这才发觉她比寻常姑娘都要高,身材却曼妙得体,站在高大的禺疆身边毫不突兀。 听到她如此发问,芥茗垂下眸子,心想又在装,这二人恐怕早就知晓他们前来的目的,还不知存着什么险恶用心,于是下意识又往玄兮身边靠近了些。 玄兮没有避开,只轻声说道:“昆仑玄兮,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还请白泽指点迷津。” 仙君的位阶高于白泽,可仍如此说话,客气又谦逊,白泽微微眯起眼,含笑道:“仙君何必自谦,若有什么是白泽能帮上忙的,但问无妨。”禺疆就老神在在地坐在她身后,两条大长腿从宽袍中摆出,神态骄傲得不行。 玄兮双唇紧抿,眼神薄凉的几欲刺出冰锥。 芥茗见状,不动声色地握住玄兮手掌,轻声道:“你什么都知道吗?那你知道……我是生了什么病吗?” 白泽看了看芥茗,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打量过全身,芥茗浑身汗毛耸立,仿佛不着寸缕般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垂眸一瞬眼神狠厉异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心中念及,反正白泽肯定也是知晓的,此刻不豁出去,难不成还等着别人占据主动权? 那一抹狠厉转瞬即逝,芥茗确保在场几人里,只有白泽看到了,果不其然,白泽眼神微动,半眯着眼包含了一抹深深探究,将芥茗和玄兮二人看了个彻彻底底。 沉默了许久,白泽启唇轻声笑了笑:“恐怕是渡天劫时损伤了些许神魂吧。” 玄兮点头,白泽继续道:“此状虽少见却也不难,我知晓如何修补神魂,却需要仙君助力。” “该当如何?”玄兮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芥茗也心知肚明,从他们踏入北冥的第一步开始,白泽就在等待说出这番话了。 白泽却掩面笑了出来:“仙君难道是以为,我想利用仙君为我做事,才会医治他吗?” 玄兮皱眉,芥茗摸不准对方心情,说的也是,有什么是玄兮可以做,而禺疆做不到的呢?若是白泽有需要,大可以要求禺疆来做,于是他耐下性子问道:“那……你想干嘛?” 白泽展颜微笑,却是看向了玄兮:“我需要仙君以自身为鼎炉,将我所制的丹药倾注到他体内。” ☆、听说仙君抉择 不说玄兮,芥茗都被吓得不轻,鼎炉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让玄兮当鼎炉!? 亏白泽想得出来! 芥茗目瞪口呆的神情下是一抹淡淡的忐忑,他神智清醒的时候是想过、也表达过要将玄兮当做鼎炉的,可他没敢实施,想不到如今白泽竟要让玄兮在自己神智都不清的情况下来当鼎炉! 玄兮面上升起一抹难堪,芥茗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玄兮竟然在脸红! “丹药性烈,我猜测这位现在并不知道该如何保全自己,所以要靠仙君引渡药性,当然,这也取决于仙君意愿,若是普通朋友,大可不必遭受此种罪。”白泽话说的很巧妙,且是当着芥茗的面说。 禺疆在白泽身后微微扬起眉,觉得自家贤内助简直机智到无以复加,替自己狠狠羞辱了一番这个满腹心思的小仙君! 芥茗自然听得出白泽话中含义,暗暗朝白泽投去复杂一瞥,不知为何,他觉得白泽如此做法不仅保全了自己,还给了一记强有力的助攻……如此友好? “是何丹药?”玄兮低声问道,眼中情绪如打翻的砚台,黑的可怕。 “有敛神花。”白泽只道出一剂药便足够解释,芥茗“啊”了一声,一脸懵然的看向玄兮,充满疑惑,可心中清楚的很,敛神花极其珍贵,宁封子在替玄兮修补丹田元神的时候也用到了此药,而敛神花的药性霸道激烈,一个无法使用法力护身的人的确不能轻易尝试,只能由另一个修为高深者充当鼎炉角色,将药性由自身引渡过去。 鼎炉用法多种多样,芥茗不信白泽煞费苦心,目的却如此简单,然还他还未理清其中的细枝末节,玄兮已然一口诺下:“好。” 好!?他芥公子还没肯接受,他玄兮何来的勇气和魄力承下的!? “想不到仙君还是挺重视这位散仙的。”白泽此刻的笑容哪怕再纯洁,在芥茗看来都充满不可说的气息。他顺杆而上,握紧玄兮手掌逞强般说道:“相公自然是重视我的!” 白泽眼中异色一闪而过,随即似宽恕孩童般无奈笑了笑,朝玄兮投过一个淡淡赞许。 而玄兮说了一个好字之后再也没别的表示,芥茗摸不准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竟连鼎炉都甘心担任:“可是相公……你到底要干嘛?” 玄兮垂眸看了他一眼,随即慢慢转过看向白泽:“可否请海神避让片刻。” 禺疆眉头立刻皱起来,白泽回头轻声与他低语了几句,禺疆明显生气,却应是压抑怒火,大步从白泽身后迈出来,路过玄兮身边的时候,芥茗清楚感受到禺疆的眼里似乎要放出刀子。 “既然海神已走,我想,让这位散仙小友也出去避一避吧,毕竟我们的谈话,他也不该听到。”白泽似笑非笑地看着玄兮。 芥茗顿时明白过来玄兮想问什么了,他一直假装扬起的嘴角倏地拉平,心中隐隐迸发出一股怨憎。 忽然一支有力的手伸过来掐住了他的后颈,芥茗正欲惊呼却听得耳畔禺疆的声音,不急不慢,倨傲异常:“那本尊便替你照看片刻好了。”玄兮目光顿时冷冽起来,白泽出声劝解道:“此处是北冥,海神是最强大的靠山。” 芥茗难得没有胡闹,实际上他是有些心慌和怨憎,却装作不想给玄兮惹麻烦的样子,故意嫌弃又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眸,扭头和禺疆一同走出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玄兮一眼,恰好对上玄兮盯着他的眼眸,那一刻,芥茗使劲了浑身演技,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全然烘托在了眼中。 离开了阁楼亭台,芥茗挣开禺疆的钳制,冷冷与他站开一段距离,禺疆也不恼,反而意味深长地笑道:“不想来偷听一下他们二人谈了些什么?” “海神好兴致,”芥茗笑的极其疏离,带着三分警惕,“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海神和白泽究竟有什么目的?” 禺疆也不恼他的态度,径自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印,遥远处两人的谈话便从符印中传出,令人不想听都难:“无趣,你若是不想听便乖乖安静下来吧,我倒要听听这胆大包天的小仙君要同我的白泽说些什么。” 芥茗沉下脸,慢慢看向那个符印。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玄兮未曾有一刻放松,白泽看了只觉好笑:“仙君如此记挂那位小友,为何不在其渡劫时好生照料,反倒是出事儿才想挽救?” 玄兮垂眸,他性子天生不喜多语,此番也只淡淡答道:“失算。” “也是,他命途多舛,常人的确难以料及。”白泽了然地点头,眼神一转,温柔尽换凌厉,“仙君想问的,莫过于,他是否是重明仙尊了吧?” 玄兮身形僵硬片刻,然声音仍旧低沉,没有波动:“是,或不是?” “是,或不是?” 这一声在芥茗听来简直想撕碎了那人,或是将浑身藤蔓收卷来,把人狠狠捆绑,与自己融为一体! 禺疆站在一旁凉凉地看着他,冷不丁道:“你这魔入的够深,若再不加以控制心境,恐怕魔纹就要攀上正面了。” 芥茗一晃,手上瞬间凝出一把锋利长剑对着禺疆,语气薄凉:“你竟都知道?” 他也是最近清醒之后才重新关注起自身,魔印在不知不觉中竟盘满了整个后背,乍一眼看上去,仿佛在他的背上刺了一副摇曳多情的藤蔓花枝。 “我是神,一眼便知。”禺疆只留他一个眼白,似是一点都没把芥茗的浑身戒备放在眼中,重新侧耳偷听。 芥茗握紧剑柄,双手竟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另一边白泽隔了许久才缓缓一笑:“是。” “是。” 玄兮双目蓦然瞪大,随即又立刻紧紧眯起,声音止不住地寒意迸发:“你与禺疆是受了云珏师叔所托。” 他这么一说,芥茗也顿时从震惊中了悟过来,仔细揣摩整件事的诡异:云珏对芥茗好是一贯的,恐怕也是承了重明仙尊的情,而云珏也定是知晓自己对玄兮的心思,以及那日在剑势宗,趁玄兮失神时的过分所为。如今自己失去神智,越发粘腻起玄兮,而玄兮作为师父定然也不能推脱责任,思来想去,此刻突然将自己的身份定义为玄兮那死去的师傅,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一能使玄兮不会陷入这段要命的背德之情中,二也能使玄兮兢兢业业找到治好自己的方子。 所以,白泽口中这副说辞,恐怕一点都不能信。 白泽定定看他一眼,不知心中所想究竟为何,捻起一片落在横栏之上的叶片,轻声道:“你若不信就算罢,反正是与不是,又有何重要,他命途多舛,你命中带煞,若不悉心相互,定不得善终。” 玄兮手中法剑倏地脆碎,法力消散于空气中如同一团水汽。 “极少有人因天劫被劈的神魂涣散而不死,他能在这种情况中活下来十分不易,且越拖,复原的可能也越小,你若是需要好好考虑,我也就不急着采摘草药了——虽说是云珏多次拜托我治好那小友,可作为师父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乐得少付几株仙草。” 白泽说话的模样矜贵优雅,似乎在谈论着一个毫无生命的东西,这样的语气让芥茗听见,只觉心中更加冰寒。 他是如何复原的?为何他从海底醒来时就直接恢复了神智,中途残缺了一段记忆,似乎与自己复原有关,而自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禺疆站在一旁,目光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却隐约透出一股怜悯。 “请尽快准备丹药。” 芥茗听到玄兮如此说,面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玄兮仍旧是愿意为了救自己,甘心当一次鼎炉? “你当看见,这世上总是有美好的事物,若是总心记阴暗,终有被魔气覆灭的那天,而本尊观你,恐怕届时,连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权都做不到。”禺疆意味深长地对芥茗说道,芥茗恍惚地看向他,觉得他话里有话,而心中刚刚狂暴的不安和愤恨,的确因为玄兮的坚定而缓缓被消磨殆尽。 芥茗沉默片刻,仰头问道:“你先前所提,那只游荡了涿鹿之野,引起动乱的魔物,就是你所说的未能占据主导权的?” 禺疆却摇了摇头,无悲无喜道:“他不一样。” 芥茗眉头微凝,心道禺疆果然知道许多东西,他立即问道:“那只魔究竟是何物?如今三界四处动乱也是他引起的?” 禺疆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与那仙君一路,而仙君又是西王母的人,我为何要帮你们?” 芥茗语塞,看来天庭里的关系,比他想象的复杂。 “不过我可以给你友情提个醒,”禺疆突然转过脸,深深看了他一眼,“哪怕你真和那个仙君厮混在了一起,也别信他,别信西王母。” 芥茗把这些话收入心中,面上却带着一丝讥讽:“多谢提醒。” 看着他满脸的不信与不屑,禺疆也不强求个真诚道谢,只挑了挑眉,转过头道:“言已至此,祸福由天。你的仙君来了,好好享受治病的乐趣吧,希望你能快些记起。” 芥茗抿紧双唇,只当对方在讽刺自己的城府之深,当看到远处白袍翻飞而来时,他倏地将手中长剑收起,重新换上一副天真无邪又带着些许期待的表情。 ☆、听说仙草播种 芥茗亲眼看着玄兮吞下丹药,正坐在床榻之上屏气运功,周围已经被白泽以法力屏蔽了声响动静,外界决计不会有人发觉内里的情况。 药中不仅有敛神花,还有一味很特别的草药,那草药玄兮绝对不会察觉异常,应该说,玄兮只能分辨出药性是否有毒,他检查了一遍无毒之后便吞了下去,而芥茗则闻一闻便知晓了。 合欢花。 凡间用来催情的药物中多半含有这味,但一般是不会对仙人起作用,奈何白泽手段刁钻,竟不知从哪出寻到这淫邪之药,再让玄兮以身为鼎炉,要求玄兮把药性彻底吸收入神魂,再以自身神魂交缠住芥茗的神魂,以此传递药性进行修补治疗。 芥茗一听一闻便知道白泽的心思,困惑之余也不免有些顾忌,白泽如此行为在事后定会惹恼玄兮,她一点都不怕? 但看着玄兮吞药,芥茗纵然手背忽的青筋突起,却始终沉着,一语不发。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他肖想玄兮已有许久,如此良机,本就是该好好利用才不负他惯常性情,大不了时候推脱是白泽的主意,自己完全不知便好。 如此想来的芥茗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缓缓朝着玄兮走过去。 “相公,你要在这间屋子里替我治病吗?”芥茗坐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腿,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望向玄兮。 玄兮此刻正专心致志在体内熔炼丹药,乌黑长发服帖地落在肩头,挽着一顶精致光华的玉冠,若不是一身雪白的道袍太过明显,说他是矜贵冷傲的贵公子也无人能反驳。 这人浑身都透着一股道尊的清雅与禁欲,看的芥茗眼底微微发红,心头忍不住想要开出一朵花来。 “耐心等待。”玄兮微微睁眼,看了他一道又重新闭目,声如冷泉,落入心底仿佛浇在一块炽烈的岩石之上,跐溜化成一股青烟。 芥茗便耐心等待起来,他心中盘算着,不出一个时辰,玄兮就会将药性全部吸收入神魂,届时,哪怕他不引导,玄兮也会亲自将自己作为鼎炉献上,只要入了他的帷,还能反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芥茗在等待中细细端详玄兮微微变化的面容和表情,仿佛在一面玉石的镜面上印刻了几道婉转的花纹,每一道都绵延着他最喜欢的模样,刻入他的心间。 芥茗手掌微颤,荧荧光惑如鬼魅般流溢在指尖,芥茗脸色一变,发觉自己身体中的法力不受控制在沸腾! 洞冥灯的烛火没被召唤,却自然而然地绽现了出来。 该死! 芥茗惊惶无比,妄图收起这股力量,结果体内法力如沸水不受控制,他刚收回一缕荧惑之芒,窗户纸突然轻轻一声被刺破,芥茗脖子咯吱僵硬,转过头看到藤蔓攀援进屋内。 他清楚的感觉到,这座法力幻化出的屋子已经被藤蔓全部包裹住,要命的是那藤蔓是受了自己的蛊惑,它们的根茎在地底叫嚣着突破泥土,疯狂的根本拦不住。 玄兮就在他慌乱无比的时候突然睁开眼,芥茗身体僵住,转过身勉强笑道:“这……这是怎么了……” 玄兮眼底如一滩死水,静静望着他,耳畔不停传来藤蔓与法力对抗之声,他们两人间却只有沉默。 半晌后,玄兮哑声道:“上来。” 芥茗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过了片刻他才猛地握紧拳头:“上哪儿?” “床。” 极其简单的一个字从玄兮口中说出,芥茗两眼倏然瞪大,嗓子却仿佛被掐住,蹦不出一个字,他一步步走到玄兮身边,面容下是疯狂的情绪,丝毫不比外面的藤蔓来的理智。 “相公?”芥茗轻轻叫道,天知道发出这个温柔的叫声,他的嗓子其实已经被火烧的想要狂啸了。 玄兮死水般的眸子下终于被窥出一丝动摇,芥茗指尖烛火压抑不住地迸发出来,把他整个人衬托在一片明暗闪烁的火光中,直到此刻芥茗才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谁会这么无缘无故给他创造机会,定然是有些诡异之处的。 “上来,助你恢复。”玄兮的声音依旧平静,可芥茗却看出他眼底已隐约有些不稳。 “相公,外面情况好奇怪,我们……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吧。”芥茗咬牙装作懵懂,实则已在思考,如何在这场窘状里脱身。 他丝毫不担心玄兮,此人控制力极强,性子也和冰似的,一旦自己叫停,再使些手段撒撒娇求求饶,定能先翻过此页,虽说机会可惜,可只要他们安然无恙,总有在玄兮身上播种的机会的。 不曾料玄兮眸色更深,似是毫不在意外面的藤蔓一般,突然衣袖挥起,禁制四面立起,芥茗猛地被一阵力量拖至床沿,仰头对上便是玄兮翻涌的目光。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4节 “上来,须尽快。”玄兮沉声道。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外面突然雷声滚滚,似乎酝酿着一场浩劫。 芥茗半信半疑地朝外看去,不料玄兮难得鲁莽,提着他的手臂将人拉上床榻,胸膛顿时贴住玄兮温热胸膛。 “我将与你丹田……你只须静心即刻。”玄兮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找了一个更加简单的说法,芥茗怔忪的无言以对,他与对方之有一拳之远,对方低哑磁性的声音如在轰鸣,震得他神魂颠倒,而他难得未被欲望诱惑,抵制地推开玄兮胸膛,微微喘息道:“我,我怕……外面。” 玄兮眼神扫过他狼狈的面目,微微黯淡,随即道:“外界动乱开始,你静心片刻,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芥茗心中一紧:“外面怎么了?”难道不止是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而是魔宗全部出动了? 玄兮未回答,只将他搂回身侧,轻轻一挥两人外套均被脱下,只剩一条亵裤,两人胸腹紧紧相贴,能感受到对方均不平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芥茗瞪大了眼,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玄兮的异样,玄兮已抓住他的手,搭在了膝盖之上。 “切莫分神,一定要静心。”玄兮再次发生,同时声音也沙哑的更加明显,芥茗不得不跟随对方节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团灼热的元神贴着□□肌肤传入自己身体中,芥茗差点闷哼出声,五百年来从未有人用这么亲近的方式来替他疗伤,肉体的紧密贴合连,仙君的元神执烈如同火球,将芥茗的丹田慢慢充斥。 那种感觉如同对方将生命都交予到了自己手中,对方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体中延续,亲切的感觉难以言表,有瞬间在迷离中甚至想要与他真正交融,不去管外界电闪雷鸣,不去想会有怎样激烈的仙魔纷乱。 玄兮的真元带着一抹桃色的冲动,却被原主压抑地只牢牢包裹着芥茗的元神,两股神魂纠缠在一起,细致而又谨慎地互相填补,敛神花的药效霸道却充盈,彻底淹没了芥茗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 熟悉的气息相交融,连原主都未曾发现其中有何诡异之处,玄兮的神魂中有丝丝剥离而落,而藏于他神魂中的半面镜子赫然凭空而出,脱离了他的神魂。 原本体内元神交融虽炽烈却温柔,可瞬间芥茗的本命洞冥灯竟然生生被从元神之中扯出,与一面看上去残缺不全的镜子融合到了一起。 破镜重圆,所描绘的大体便是如此景象,神光瞬间包裹住二人,法器时隔千年终得复全,一瞬间的仙气流溢,光华耀目。丹田尚不能容纳如此神器,所以芥茗立刻痛的仰头痛呼出来。 玄兮眼神震惊,连元神都失去了控制权,只那一瞬,他感到腹腔之中除却藕断丝连的元神能感知,还感知到了另一种奇异感觉,那种感觉极其陌生且来势凶猛,本该清冷的丹田如同涌入一团火,令他僵硬地难以思考。 而不容他多想,芥茗已从痛苦中缓缓醒来,那面完整的镜子融入了芥茗的元神之中难觅踪影,而芥茗却仿佛还未感知到这些,只觉浑身燥热难挡,周身魔纹从尾椎的魔印处发出,如细密藤蔓盘曲蜿蜒到了正面。 玄兮立刻伸手想替他克制魔纹,不料芥茗倏地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毫无防备映入玄兮视线之中。 玄兮双瞳骤缩,张了嘴却不知如何开口,如何称呼。 往昔种种猜测和质疑此刻都如过眼云烟,昆仑镜是天地至宝,上古神器,一直伴在重明身边,重明死时昆仑镜跌落碎裂成两半,一半被玄兮收回藏匿,另一半却失去踪迹,普天三界皆无气息,此番却与芥茗的本命法宝相融,合成了原本的模样,真相如何,一目了然。 芥茗身体中有一团火在烧,他睁了睁眼,眼前是□□着上半身的玄兮,人影模糊,身形却坚定,芥茗的丹田仿佛要爆炸了,稍稍想要挪开位置便更加痛的剧烈,于是他想也不想,直接盘住了玄兮劲瘦结实的腰杆,将自己送进了对方怀中紧紧抱住,身形微微颤抖,哑声喊道:“快……快拿走……” 他的丹田快炸开了!快他妈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拿走! 玄兮一顿,下一刻芥茗直接撕碎了两人身上最后一条遮挡的亵裤,声音嘶哑,透着一股疯魔:“我要在你身上播种了,你忍忍。” 作者有话要说:  播种~播种~ ☆、听说仙妖相交 矜贵又迷离,高雅又疯狂,芥茗现在大抵就是这个状态,他不知从何处而生的一股强大法力,还回了玄兮的元神后,整个人如同一团火,急需找到一处释放,而玄兮的身体则像一块玉石,致命地吸引他。 玄兮满头青丝被蹂躏的不像话,连白玉的道冠都被弄乱,芥茗双目血红地压制着对方双手,像一只饿了百年的豹子一般尝遍对方每一寸,而对方却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也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配合他。 此人就是重明。 玄兮脑海中只剩这一个念头,却又在转瞬生出无数忌惮也遗憾。 他是重明,那自己便不可违背他,可他是重明,自己又怎可……怎可如何? 纤尘不染的仙尊与邪魅恣意的妖孽,两具身影相重叠,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黑到极致的双眸,它有时带着几分清冷,有时带着怜悯,更多时候是带着满满的爱意。 玄兮对重明从未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师徒之别犹如天地,他是个谨慎而刻板的人,哪怕重明再天人之姿,他也从不动什么心思,虽然道家早有双修之说,可在他看来,自己遵守本心修炼也未尝不可,再说了,重明那样的人,怎可被玷污了? 哪怕是重明堕魔之后,玄兮心中所想的也不是怨恨或是杀之后快,而是悲伤,伤他高不可攀绝世独立的师傅,竟被魔宗指染,然自己无能为力。 此刻,芥茗长了一张同重明无异的脸,做的却是令玄兮心脏猛跳的事。 芥茗对玄兮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连云珏都知道,而玄兮竟也没有出声,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未给予阻止,意识到这一点的玄兮竟然有些失措地抬眼,望入芥茗几乎凝成了执念的双眸。 一声声软绵绵,实则含着心机的“相公”突然在脑海中回忆起来,玄兮心脏倏然停顿一刻,合欢花的药性趁机扎根进了丹田深处,与神魂紧密的融合。 玄兮气息乱了,猛地挣脱开芥茗的控制,翻身将人压回了身下! 芥茗狂怒地嘶吼一声,却被玄兮冷着脸捂住了嘴,软润的双唇和温湿的舌尖让仙君彻底失了心跳。 芥茗满心焦灼,无奈竟然受制于人,他脑海和丹田都涨到发痛,似乎身体里有一只怪兽想突破桎梏,破出自己的身体,生长出不属于自己的枝桠。 他如何能让他人掌控自己的身体! 他拼尽全力朝上推挤,不料面上覆盖的手突然拿开,双唇贴上了另一双有些薄凉的软润,紧接着一道冰凉法力被渡了过来,令芥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短暂的停顿之后,芥茗嗓子沙哑,带着痴迷般看向玄兮,尊崇本性,露出一抹不容质疑的恣意笑容:“再来。” 玄兮喉咙一紧,犹豫片刻后,俯身狠狠吻下,而芥茗的双手如柔软藤蔓抚上玄兮身体,两具□□身躯交叠地更加密切,芥茗情不自禁昂首,扬起胸膛,抱起玄兮的面目朝下按去:“全身都要……” 芥茗急需舒缓全身的痛苦,在他看来,玄兮当仁不让是一副良药,一个鼎炉。 一贯矜持冷漠的仙君愣了片刻,随即便再无压制,健壮身躯彻底覆上对方修长却紧绷的身躯。 藤蔓已顺着窗檐,攀援了满屋,法术幻化的小屋中风光旖旎,春意弥漫。 从屋外看,屋内阴阳调和之意难以遮挡,白泽裹着厚厚的白裘吗,冷冷注视着眼前面带厉色的青衣男子,禺疆则站在她身前神色略带奇异。 “倒是许久未见了,你这小妖竟然还没死。”似乎从来就没人教导禺疆该如何好好说话。 青鸟没料到禺疆会拦在这里,面色隐约透着一抹忌惮:“禺疆大人,还请让路。” 禺疆侧目看他一眼,眼中不屑不言而喻:“就你这漂浮之萍,也敢教本尊让路。” “我主命我前来带走芥茗,还请禺疆大人行个方便。”青鸟微微垂头,拳头紧握。 白泽站在禺疆身后轻轻笑道:“你究竟有几个主呢,小青鸟,几百年前遇见你的时候你为了犼四处奔波,前几日见你,竟又跟在了东岳帝君身后。” 青鸟仿若未闻暗嘲之意,沉声道:“白泽大人说笑了,凭您的能力怎么会信了芥茗只是一介小妖?他是重明鸟转生,体内含有犼的几分魔性,我前面做了那么多手脚,可都是为了将他神魂炼出带回魔宗的,眼看着就快成了,您们二位该不会想阻拦吧?” 白泽光滑如镜的面目骤然出现几道锋利的鱼尾纹,禺疆立刻退回几步,安抚地牵起她的手拍拍:“泽儿乖泽儿乖~莫动怒,小青鸟,你如今态度如此嚣张,真不怕本尊将你打回原形彻底撕了?” 青鸟眼神一厉,又缓缓压抑回去:“自古仙魔非彻底对立,禺疆大人身体中也有一半上古魔血,为何要阻止我主复活呢?” 禺疆摸着白泽的手背,无所谓地咧咧嘴:“犼复不复活与本尊何干,本尊早已不问仙魔之争,更不愿小白泽重卷漩涡,所以你还是赶紧滚回去吧,重明你就别觊觎了。” 青鸟目光凶性渐出,往日温和早已消失殆尽:“东岳帝君已入天庭,待天帝被打落下马,仙界便由东岳帝君所掌控,届时我主复活便更加简单,二位现下若不配合,恐怕到时候会后悔的。” 白泽面如冰霜,洞察万物般的双目闪烁着几分妖异之色,他同重明鸟一般智慧卓然,此刻对青鸟更加不屑:“你不过是战乱时期的一封家书,积攒了亡者和生者的双重眷恋而化为妖形,竟也有征战天庭之心,胃口不小啊。” 青鸟听闻,周身煞气暴增,黄粱一梦倏地出现在手中。 禺疆感知到对方杀气,慢慢转过身去,墨绿色的双瞳像遇见了猎物般,瞬闪出一丝血腥。 “自不量力。”禺疆低笑一声,化作一道青芒倏地消失在了原地,白泽面色不变,长袖挥舞间在原地架起了一层磅礴禁制。 不过是一只妖魔罢了,虽修为高深,但敢与上古魔神亮出利爪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青鸟笔尖流溢魔气,迅速在空气中挥舞出一幅幅画卷,速度之快令人瞠目,而那些画卷被浸满魔气后仿佛有了生机,像符咒一般悠悠竖起,防护在他周围。 每一幅画仔细看过去,竟都不是潦草之作,画中有山水有人家,还有虫草鸟兽,只是画面无一不是哀鸿遍野惨象惊目的,这便是青鸟所经历过的最初。 仙魔争执,凡间生灵涂炭,普通王权者趁乱起四起,哀鸿遍野。 曾有贤妻念夫君远战疆场,以书信为托,有道是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书信去处早已尸横遍野,那封未送到夫君手中的信,浸染在浑浊河滩边,受着无数生者与亡者的哀思怨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化为了一个青衣的青年。 那青年便是青鸟,善于添笔作画,拿捏人心。 禺疆一柄□□破空插入青鸟体内,却仿佛□□的是一团棉花,禺疆脸色微变,略感惊奇,然后那些包围在青鸟身体附近的画卷突然朝着禺疆扑过来,青鸟面色平静却诡异道:“禺疆大人,得罪了。” 白泽眼神一凛,手中经纶迸射出无数道白色光华,将禺疆从画卷中拖拽出来,并将那些画卷瞬间破坏。 禺疆脸色古怪至极,盯着白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白泽一顿,刚想询问如何,却被禺疆突然施力控住,禺疆面色如三月桃花,明艳又兴奋…… 白泽:“……” 她耳鬓青丝被北冥风撩起,斜光中瞥见不远处的青鸟定定地站着,目光冷漠又孤独,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要回万妖园。” 禺疆眼中异常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无比的清明和委屈:“你不是答应我会留在这里陪我的吗!” 白泽忽而笑颜展开:“知道就好,还装作受了迷惑,是想将计就计对我做什么?” 禺疆脸色顿时难看,轻哼一声:“还不是近日你为那些小辈费了这么多劲儿……算了,我先去解决那个小青鸟吧。” 白泽轻轻笑了笑,转眸看向不远处的水上孤岛,那处小屋中的二人,也不知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路。 “云珏啊云珏,但愿你未揣错天机。” …… 最后一波云雨风流,芥茗在□□的大流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只觉浑身郁结的力量已经得到了舒缓,入目也不再是一片混沌,渐渐能看到……玄兮细汗密布的冷峻面容。 “啊……师、傅……”芥茗捂住脸,毫不压抑地喘息,轻轻叫道。 玄兮身体微僵,随即拿开他的手,强迫对方正视自己,那双冷淡的眸子下汹涌毫不遮挡的情欲,随着他的身体,他的胸膛,起起伏伏。 芥茗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破了戒的玄兮竟然会这么勇猛,忍不住伸手环绕住对方颈脖,把自己往更深的地方送去。 玄兮薄唇抿得极紧,垂头紧紧拥抱住芥茗,芥茗知道对方如此举动,其实还是被药效控制了大半,但是玄兮没有推开自己,已是一种极大的默许,等到今日事毕,也一定要找一个更好的理由,让人永远不得挣脱…… 永远不得挣脱…… 乌黑双眸蓦地被添入一抹异色,屋外的青鸟浑身血肉糊模的捂住丹田,嘴角却露出一抹得逞的苦笑。 “你作了什么妖?”禺疆没明白,刚刚一闪而过的黑色光芒是何? 青鸟却倏地退出许多步,朝着白泽说道:“白泽大人,你们这些万妖园的妖魔不是都很奇怪为何当年你们会入魔吗,就连你这神兽都未能幸免,如今我便让你看看,哪怕我不亲自将重明仙尊带回去,他也会顺着魔气重归天庭,完成他当年的约定。” 白泽双瞳骤然缩紧:“你是说当年其实是重明入了魔!”禺疆眉头也紧紧皱起,思考起其中丝丝缕缕的关联。 “四大上古神兽,死的死,魔的魔,仙魔之变本就是顺应天道,青鸟此番任务已完成,还请二位珍重。”青鸟目光里带着决然,蓦然转身消失于浩淼北冥海上。 白泽脸色惊惶不定,把千年前之事一一理顺,难以接受似的喃喃自语:“不可能的,当年是重明将我们放出万妖园,他若是入魔怎可能再让我们自由?” 禺疆闻言眉头紧皱,沉默半晌道:“我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北冥会失控。” 白泽抬头看他,风吹的睫毛微微凝起冰霜:“白泽承禺疆大人舍命搭救过,自然生死与共。” 当年从天界逃窜后由于身携魔气,被后来的天兵四处追杀,幸而途遇北冥后被禺疆搭救,自此命遇良缘,不可辜负。 “东岳和犼的事儿太复杂了,我本意不该管,若不是有些小魔流窜至此,我也不会出去一探究竟,这一探倒好,反而多惹了些事儿回来。”禺疆脸色发黑,矛头直指芥茗和玄兮二人。 白泽摇头,轻声道:“其中必有猫腻,只是我尚未推算出来,重明仙尊待人和善,绝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青鸟所言或许带了些许引导,还是要等那小妖清醒过来才好判断。” 禺疆点点头,轻轻将白泽搂入怀中,摸了摸那一头长发叹息道:“总得争个高下,得争到何时啊。” ☆、听说仙草暴走 芥茗睁眼时,自己一身衣服已然被整理好,长发也被一根银色发带束起,白底银边,简单至极,一看就是玄兮的风格。 而一想到玄兮,脑海中立刻翻涌而来无数瑰丽之景,令他事后还是忍不住觉得身体传来一阵火热。 他从床榻上下来,经过一面铜镜,赫然发觉自己眉间火纹变了形状——原本的火纹已变成了一点朱砂,颜色却更加鲜红,少了一丝妖异,多了一抹圣洁。 他蓦然想起,曾经所见元神模样,当时他还好奇过,为何他的元神会与自己本体有些许诧异,如今竟然变得与元神眉间的红点一样了…… 盘膝而坐,刚探入丹田气海,一股磅礴浩然之力迎面而来,险些将他打出体外,他强忍一口血,当即压制住体内悸动。 结果大出他所料,元神强大了远超过他想象,而他的本命洞冥灯也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竟一直凝不出实体,一团法力氤氲在气海深处,纵然比起先前强大,却只能看不能用,着实诡异! 还未能探究出更多,开门声让他回神,他坐在屋子中央,一身白衣地入门而来,手中握着一鼎烟气缭绕的香炉,还未看清对方面容,心中本是雀跃得意,却不想一抬头,是白泽。 芥茗闻着那味道,立即辨认出是助他镇定魔性的熏香,心里却凉了半截:“玄兮呢?” 白泽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几日未见便想的紧了?” 芥茗沉下脸,背对玄兮的时候,他再不伪装和善,满脸阴森地站起身道:“他走了?” 白泽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走了,替你修补好神魂之后立刻就走了,东岳帝君带领魔宗谋逆,不周山已破,昆仑岌岌可危。” 东岳帝君? 芥茗双目微怔,想起多日前他还在青城之上受到过此人教诲,竟然这么巧,带领魔宗进攻昆仑? 可哪怕事出有因,就这么上过他,然后拍拍手走人了? 魔纹瞬间蔓延至芥茗的半张脸,他的眼角悠长,原本勾勒出一道邪魅曲线只令人觉得惊艳,此刻黑色的魔纹让他看起来可怖又残酷。 白泽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很难接受眼前看到的模样,颤声问道:“你的魔气是伴随元神而出的,对吧?” 芥茗想起,魔印的确是他在剑势宗中修炼出元婴后才有的,当下走向白泽,高大身影将纤细的身躯笼罩住,森冷无比:“是又如何,我这身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泽从他一呼一吸间尽可能推断出他的状态,最终有些绝望地闭上眼,信了青鸟所言。 “我都说了,你就是重明,难道你们都当我说话为无物?”白泽退后几步,一袖挥断芥茗阴狠视线,倔强的面目高高昂起,透出一股决然和自矜。 芥茗盯了她许久,哑声道:“你也是个魔。” 白泽身形微僵,略带晦涩地抬眼看他:“我是魔又如何,如今大荒三界,曾经在万妖园中的兽类,无一不含有一丝魔气。” 芥茗冷冷看着她,不知她这番自白有何意义,但仅凭对方的身体中有魔气,令芥茗无法全然相信她话。 白泽也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慢慢说道:“可哪怕我是魔,我也不会恨你,因为若不是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得有自由。” 芥茗:“……有病。” 他面目冰冷,心中却杀气波澜,召唤不出洞冥灯,使他处在一个狂暴的临界点,满腔怨憎促使魔印之后的魔纹生得更多,面容两侧攀升如同花枝,毋庸置疑他的身体上有多么严重。 “你要去何处?”白泽厉声叫住他。 芥茗侧目,鲜红双唇和眉间一点朱砂,在黑白密布的魔纹边缘显得惊悚又诡艳:“上天庭。” “有意思!”屋门被禺疆从外面一脚踹开,禺疆面色讥讽,手上握着□□却结结实实,“本尊倒想问问,你上天庭是为了作甚,是抓回那个负心汉呢,还是伙同东岳,再和千年前一样,再把昆仑山给捅个洞?” 芥茗朝后退了几步,面色阴森低语道:“你们自说自话可说完了?禺疆,你要拦我?” 禺疆一把□□往地上狠狠一插,周身鳞甲长袍随着一震:“你若现在去,本尊将你打入海底囚个几百年,你若能在此静心休养一段时间,待东岳事毕,本尊亲自送你上去。” 芥茗一把扯下银白发带,黑发缭乱松散下来,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乌黑如夜,他眉头微挑,带着几分考究和深意说道:“若是几日前,你们好好同我说明,我或许会信,可如今这幅模样,还恕……本仙无法听命。” 一时间气势箭弩拔张,禺疆眉头渐渐沉下,区区几日来他上古魔神的尊严遭到了无数次挑战,白泽见他隐约有动怒之象,轻轻叹了口气,冷声道:“芥茗,白泽从不说谎,你若不信我所言,今日执意上天庭,你绝对会后悔。” 芥茗飒然转身看向她,纵使不能化出洞冥灯,荧荧光亮却能顺着他的指尖,化作一道造型熟悉的法剑伸出手掌,法剑由仙气汇聚,竟也伴随着魔气缭绕。 “你所言我是重明,可从无一人告知我,我为何是重明。重明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你们又想方设法将我同他的徒弟玄兮撺掇在一起,实在令人惊叹你们仙人的做派。”芥茗嘴角笑意天真,乍看仿佛不谙世事的青年,可他话语却字字咬牙切齿,带着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厉,罔提手中的剑还闪着寒芒。 白泽抿唇沉默半晌,悠然道:“正是因为你是重明的转世,此刻又急需修补神魂才能恢复,所以需要同玄兮交合,拿回曾经赐予他的一丝神魂。” 芥茗一顿,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但白泽若真是无法说谎的话……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哑声问道:“所以呢,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禺疆冷哼一声:“希望你安安静静,别给我们添麻烦。” 话未说完,芥茗却突然如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木屋,禺疆神色一凛拔出□□就欲追上,白泽却更快地止住了他:“随他去。” “他若是此刻上天庭,也不知该被魔宗弄死还是西王母弄死!”禺疆额头青筋突起,眼尾竟也绽露出道道魔纹。 白泽却轻笑着摇摇头,伸手抚上禺疆眼尾轻声道:“他此生生而多疑,未确定事态之前断不会轻易赴约,我看他此番恐怕是为了验证我们话中真假,去找了鲲鹏。” 禺疆双目微怔:“找鲲鹏作甚?” 白泽侧开面容,无悲无喜道:“我同他说,同玄兮交合来修补神魂,他定然已记起当日,鲲鹏剜出元神还与他的情形,若有能证明他是重明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肯定便是鲲鹏了。” 禺疆茫然半天,只觉自家妻子似乎知道好多他不知道的东西:“重明曾经还分与神魂给鲲鹏?” “否则你当鲲鹏原本只是一条鱼,如何能出水化鸟的?”白泽看他一眼,目光柔和,“所以我信,当年哪怕我们被侵染魔气,也绝不是重明有意为之的,他是极善,也极心软的人。” 传闻中那个极其善良、极其心软之人此刻却怀着满心杀意,他能感受到尾椎上的魔印在隐隐发烫,魔纹一丝一丝从中蔓延,延伸在他的脸上,瞬消彼长,像忽开忽败的朵朵昙花。他的身体中有曾经在黑水时意外得到,并在宁封子手中意外帮他融合的避水珠,所以他猛地扎进北冥冰冷的海水里,朝着记忆中鲲鹏的巢穴游去。 空旷寂静的深海本就包含着一股巨大的冰寒,幽深的沟壑像巨大怪物的口器,也不知道哪一步就会陷入无可回头的深渊。芥茗在海水中疾驰,直到他发现了巢穴之中的一抹巨大阴影。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那个巨大的身影十分狼狈地蜷缩在巢穴深处,周围的海水还隐隐泛着一股血腥味儿。 鲲鹏似乎感知到了有人来此,微微动身,海水立刻巨动,芥茗险些被一个浪打翻出去,他面目狰狞地看着鲲鹏侧身漏出一片巨大伤口,翻卷出来的部位被海水泡的有些发白。 “你……你这是……”芥茗的声音压抑中带颤抖,一步一步朝向鲲鹏。 鲲鹏明显抗拒他的到来,妄图将伤口重新压回身下,奈何身形太大,再动已经没了力气,也担心把芥茗压倒,所以往日威风凛凛的鲲鹏,此刻黯然地蜷缩在深海一隅,看上去竟有些无助和可怜。 芥茗脸上的魔纹生灭的更加频繁,连他的眼珠都隐约带动了些闪烁,他以法力传声,轻声开口直接问道:“鲲鹏,你的元神,曾是重明所给?” 鲲鹏未动,仿佛要把自己隐入灰蒙蒙的背景里,芥茗大怒,扬起手臂引来猛烈震动,一时间海底泥沙如水龙昂首:“你和重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你给了我重明的元神,我却能恢复!” 若是以往,有人说海啸会对鲲鹏造成影响,那简直是无稽之谈,可此刻鲲鹏却被这道水龙卷出了更多血,浑浊的海水凝聚了太多绝望的情绪,芥茗一把跪在地上,目眦欲裂。 “够了,你想害死鲲鹏吗!”暴怒声起,一道□□定入海底,霎时海清风定,一道幽绿光芒携着强大威压降落于此,禺疆不齿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芥茗,冷声喝到,“鲲鹏自剜气海,修为尽散,你让他如何回答你?” 芥茗双目一紧,手握泥沙紧紧难放,禺疆的话如一把刀,一字一动凿着他的心,魔印哪怕在海水中都不失其力,烧的仿佛要把他洞穿! 他眼前仿佛还能回忆起几日前,鲲鹏化作人形,骄傲又别扭的模样。 明明对自己而言,鲲鹏就是个陌生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感情,鲲鹏才能在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能认出重明的神魂,又是怎样的忠诚执着,才能在他明知会修为尽散的情况下,还要剥离神魂来替自己修补神魂…… 芥茗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明明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心里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重明啊重明……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让这么多人愿意为一个转世之人赴汤蹈火。 禺疆平定了海底的波澜,眉头紧皱地看向芥茗,只见芥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面上情绪难辨:“重明死了这么久,因入魔被玄兮斩杀于昆仑之上,听闻神魂俱碎,又何来我转世携带神魂呢?”芥茗认真地询问,蓦然展露笑颜,却看得令人心中发渗。 禺疆一顿,也不知芥茗何时想通了其中因缘,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哪怕有千般说辞也不抵真相来的直接。 而芥茗却笑得更张狂,不顾一旁鲲鹏也微僵的身体,自问自答大吼道:“因为我是魔!神魂已灭,魔心尚存,看看你们这帮蠢货,一个个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是这般为人不齿之徒,也敢如此交付真心,实在可笑,可笑!” 话语刚落,芥茗狠狠一掌拍向禺疆,禺疆大惊,海浪顺着芥茗的攻击席卷过来,竟将他一头掀了过去! “孽畜!”禺疆怒吼,定神一看,却已不见了芥茗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 ☆、听说山顶大战 芥茗体内法力充盈,得了圆满的神魂之后,他的修为已经到散仙之顶,这是五百年来他最得意,也是最矛盾的时刻。 原来他当真就是重明的转世,只是晏纹曾说过重明神魂已碎,为何还会有转世一说?这一点实在有疑,在海底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但细细想来却十分不靠谱。 魔宗让人保留着记忆的转世方法,莫过于夺舍他人,重明若是入了魔,会用这招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自己本体一株洞冥草,不过是寻常用来作丹药材料的低贱草木罢了,怎会入了仙尊的法眼? 而且按说夺舍之后,本体当死,夺舍者宛如换了具身体,眼下情况却是,自己一直主导着这具身体,自从有意识之后一直秉持本体思想,若未遇到玄兮,几乎都不会开启这段荒唐经历。 都说重明死于玄兮之手,玄兮是对重明之死最熟悉的人,他定然也清楚重明当年的神魂已碎,否则怎可能一直对自己的身份,不敢肯定? 想到这里,芥茗眼神紧眯,足下流云消逝更快,找到玄兮势在必行,纵知前方不周山可能已被魔宗占据,但想探寻真像的脚步却不停歇。 若他真是重明转世,那依照重明前世修为来看,今世他恐怕能达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且他的话便就是师命,玄兮还能违抗? 毫不顾虑他们之间有一层弱不禁风的师徒羁绊,睡都睡了,还能有假? 再说了,不过是携带神魂罢了,只要不是被重明夺舍,他这人还是自由的,他想杀戮便能杀戮,他愿放纵便放纵,修至高位若不能得一个恣意洒脱,他又何苦咬牙受尽百般辛苦也要登仙? 他从卑劣之身一路厮杀,不过就是求一个无人敢犯。 想通之后,翻身上位的喜悦终于将他心尖郁郁冲淡了点,是吧,哪怕最后再落魄,他也要拖着玄兮一起,原本还因自己身份微贱而心存自卑,此番则根本不用担扰此。 若他心悦于己,浪迹天涯生杀予夺,也可潇洒恣意;若他要再杀自己一次,那便在他的剑未抵自己身体之前,先杀了他。 倏然已至不周山脚,天空乌云密布,是魔气汇聚凝成了实体,芥茗仰起头微微眯眼,几乎可以看到云中的污秽魔物,有形无形,统统借着东风,刮上了不周山。 “真是好气魄,杂碎们也敢跟着来闯不周山。”芥茗冷冷一笑,眉间朱砂鲜艳欲滴,他双掌瞬间化出双刀,猛地朝山顶疾驰掠去。 双刀不同于以往的玄色暗沉,如同先前法剑一般,受到芥茗体内充盈法力影响,竟有一刀雪白一刀玄黑,正映衬了他体内的仙魔之力混杂交错。 芥茗眼尾魔纹斑驳,周身也含着魔气,竟如同一张通行证,令他上山一路无阻。 直到他看到一抹熟悉身影,脚步倏然顿下,青鸟立在不周山顶,手携烛龙之眼,眼底阴霾不输密布的乌云。 巨大的龙尸横躺在山巅之前,最高峰上的阵法光芒闪烁,那是踏入昆仑的法阵,此刻守卫的烛龙已死,可见昆仑已被入侵。 青鸟一身青袍早已血迹斑驳,此刻看着芥茗到来,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温和道:“芥公子身上的魔气可还压得住?” 芥茗皮笑肉不笑地抬眸看他一眼:“不牢你费心,光是阻止这批乌合之众攻上不周山,恐怕就够累的了吧?” 烛龙以眼照亮不周山,此刻拿捏着烛龙之眼的青鸟有一种假意的圣洁感:“还未等来芥公子,青鸟不敢言累,如今芥公子已是我魔宗一员,可否要随我一起去看看昆仑之上,我们魔宗难以窥见的盛状?” 芥茗面无表情,青鸟似是想起什么,摇摇头笑道:“说错了,芥公子乃重明仙尊转世,哪像我等于污泥中诞生的魔宗之徒呢。” “阴阳怪气可说够了?”芥茗昂起头举刀向他,“东岳帝君已在昆仑了?” 青鸟含笑点头:“恐怕已经到了瑶池。” 芥茗二话不说,提刀便上。 东岳帝君身份矜贵修为高深,既然宁封子当日能看出自己身怀魔气,东岳帝君也一定能看出,而东岳帝君又为何不和他提及? 正好今日,一同了结了这混乱的前生。 青鸟一笔绘出万千妖魔,带着血的气味朝芥茗呼啸而来。 芥茗两刀开路,眼底通红,一头扎进汹涌浪潮之中,浩淼之气激荡,每一刀都带着划破苍穹的仙魔之力。 黄粱一梦召出来的妖魔含着极大怨气,无血,却有墨,芥茗眼神一紧,飞身避过如血飞溅的墨汁,冷笑道:“似曾相识啊,我曾于柴桑城灭过一只墨妖,修为不高,怨念极深,恐怕也是你的手笔吧。” 听闻墨妖已死,青鸟眼中流露出一刻空寂,似抱憾,又似哀怜,而素有感情最后化作一抹淡笑:“青鸟不才,修为虽不算太高,但操控心绪还是不难做到的。” 芥茗两手推刀身如游龙,抽身一瞬眼神森冷:“看出来了,没个揣测操控心绪的能力,如何能在剑势宗这种修仙之地盘踞许久。” 青鸟所站之处因有烛龙之眼而唯一光亮,含着一丝悲天悯人般的微笑,笔尖之力铿锵:“仙尊重回瑶池,气势确实比之在剑势宗的时候强上许多了,奈何物是人非,在这不周山前,不再有爱徒相迎,不再有仙友陪同,如此孤独,何不同我主重归魔宗,你们才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亲人。” 芥茗一刀劈开一条血路,周身魔气流溢的比任何魔物都要凶狠,他看着青鸟,冷然笑道:“从黑水开始,你想得到的就是我的身体。” 青鸟面无波澜,点头承认:“不错,因为我主太过想念你。” 芥茗一个转身横劈方圆百里,气势开合,远远凌厉于他渡劫前。 “你主是犼,后卿就是犼?”芥茗眯眼轻嘲,能和重明鸟相互称为亲人的,除却上古四大神兽,不再有他,而毕方肯定被排除在外,那剩下的便是在无上黄帝时期就叛乱的犼,还有一直消匿无踪的应龙。 然而应龙的一只角也被融入他的身体中,若是青鸟之主为应龙,他定然也是会有感应的。 青鸟眼中笑意更深:“仙尊还能记起我主,看来离重见之日已不远了。” 芥茗受不了他一副望眼欲穿的架势:“看来今日,后卿并未来瑶池,你费尽心机攻上昆仑,只是为了给东岳帝君做嫁衣?” 青鸟看着周围的所有魔物都被他屠戮干净,轻轻垂目叹了口气:“东岳帝君是我主知己,能助帝君,是我等福分,”他将烛龙之眼狠狠捏碎,血光被黄粱一梦缓缓吸收进去,“想不到这些开胃菜,竟不能在仙尊手下活过一盏茶。” 芥茗听他一口一句“仙尊”,心中烦闷更甚,举刀反问道:“怎么,开始不是还说要与我一同入瑶池观赏盛状吗,现在却要同我刀剑相向了?” 青鸟提笔扬眉:“因为我判断,仙尊大概是不愿与我一同进去的,既然我们之中只能进去一人,那我希望,还是自己吧。” 芥茗轻啐一声,举刀飞起! 青鸟韬光养晦盘踞凡间数百年,唯一出过手的几次都毒手尊前,芥茗双刀挥舞,刀光激昂朝青鸟袭去,青鸟面无惧色,一笔空白画卷凭空挡下这蛮狠的刀光,看的芥茗冷笑连连: “手段这么多还要依靠在玄兮身边,躲在剑势宗里说什么不愿入世,真是笑话!”刀如飞花,又绝非简单的刀法,每一招出手后都带着狠辣的法力,不出片刻,原本只是沾染了魔气的不周山草木,已被芥茗牵连了个断子绝孙。 青鸟抿唇不语,笔尖绘出的画卷更加斑斓,竟都带上了凄惨绝烈的色彩,芥茗刚想召出洞冥灯保守本心,发觉还是召不出灯,不禁咬牙暗骂了一声,收起双刀,双手燃起毕方之火,引燃整片山巅。 青鸟神色猝然凝重,纵身腾起数丈,衣袖挥动真的像极了一只展翅的青鸟,奈何芥茗修为提高后一眼便窥出了他的本体,竟是一封污秽泥泞的书信…… 芥茗信奉的一直是趁你病要你命,既然对方被他窥出了本体,那此时不烧更待何时? 火焰如有生命,倏然化作一只火龙,追赶青鸟一路上跃,青鸟一边转身施法抵抗,一边仓惶逃窜,芥茗终于算是出了口恶气,往日一直被青鸟阴谋算计,今日终于能杀之后快,于是他下手几乎不留余地,火光的炽热用尽他浑身解数。 “我直到前些时日才恍惚记起,当年在黄泉的时候,就是你伤及了我的根基,害我五百年来修为难以前进,今日哪怕不能杀了你,也要毁你修为,让你感受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芥茗张开双臂浮于火焰之上,由于融合了毕方真元,对火不再畏惧,更是操纵的得心应手,掌心微动便引火舌飞窜,将青鸟逼入绝境。他二话不说,一道火捏的长鞭抽向青鸟,尖端虽不锋利却炽烈至极,毫无犹豫便刺进了青鸟丹田之中。 青鸟巨震,却极快在火光中愤然抽身,快到连芥茗都没来及取出他的内丹。 一副巨大的画卷如邪道符咒,突然在青鸟挥毫间朝芥茗罩去,芥茗脸色一沉,拔地而起,引火势,承画卷,双方僵持。 “当年在黄泉之畔未能将你摧毁,是我失策。”青鸟满头长发凌乱,眼底微微猩红地看向芥茗,黄粱一梦也魔气升腾,狠狠压制出了芥茗的漫山火光,毫无掩饰的魔气直冲天宇。 瑶池之上情势定然不平顺,否则早该有仙人下山平乱。 芥茗第一次知道青鸟竟然这么难缠,不过对方吸收了烛龙的力量,比起一般妖魔难缠也说得过去。 他召不出洞冥灯,法力只能发挥出平日的一半,洞冥灯是他的本命法宝,初次凝成此宝的时候他未明白该如何使用,随后多次的浴血厮杀,他渐渐掌握,灯为指引,为普渡,能定魂,可镇邪,虽外形雕琢繁琐,却经不住灯盏内的烛火是他最纯粹的真元—— 生来辟邪,哪怕身染血污,由真元所护的灵台却永不蒙尘,烛光昭然,引魂镇恶,驱邪定魂。 修为低下,身份卑贱的五百年尚且能熬,如今怎就不能突破困境! 芥茗双瞳骤缩,手中双刀合二为一,一把法剑竟然悍然撕裂邪异绘卷,拖着一条火龙闯入天际,剑尖直指青鸟,破空呼啸而去。 青鸟神色一僵,立即飘出原地,眼神不由朝天边看去,那处只有乌云密布,在他看来,却是平静得如同死亡,他略显吃力地拢出一袖水墨,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神鸟,浑身泛着墨黑的魔气,抖落不存在的羽毛朝芥茗狠狠冲撞过去。 芥茗双瞳骤缩,那只鸟的形象太过熟悉,随之而来便感到一股蛮横魔气,混杂着浑厚龙气穿透了他的气海。 这是刚死的烛龙还未完全被收敛的气息,充满了怨憎和杀戮,把芥茗扑得心绪巨动,气海中密存的巨大力量顿时炸裂,如同积攒了数年的水库乍然泄洪! 充盈仙法冲出气海,席卷碾压过寸寸经脉,一时间天光如乍破,从层层乌云中撕裂出一线仙光,将他一头黑发瞬间洗蜕为成银白。 作者有话要说:  哎最近放假完了回来工作,不小心犯了错orz ☆、听说百年仙尊 “结发受长生。”重明微微侧头,银发缓缓垂落肩头,笑颜温和,赤纹夺目。 只这一句,代表他此生护此人,为徒为友,绝不弃诺。 面对他的举动,年轻的玄兮只茫然地蹙了蹙眉,不甚了解,执烈哈哈笑了一声,挑了挑眉道:“看不出来啊,哪里入了重明的眼。” “根骨极佳,虽说是修剑道飞升,”重明毫不掩饰对玄兮的赞赏,“待有机缘,定成大器。” 四方仙尊皆朝玄兮投来审视目光,有考究,亦有怀疑,唯有重明目光坚定,怀有无尽包揽之意:“入瑶池前,我将带你去醴泉,洗蜕一身凡尘后拜见王母。” 玄兮听他温声侃侃而谈,慢慢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严重防备也消退不少,却不言师傅一名,只沉声道:“……有劳仙尊。” 重明也不在意这一名号,只轻轻一笑,转身替他引路,转折间,白袍翩跹,飞羽莲花管束着的半披银发如星河落幕,华贵不可妄窥。 这一转身,背影便定格数年。 玄兮精于剑道,修为扎实,心性也平稳,奈何仙法的使用上总有障碍,这便令许多人产生了看笑话的心理,那些人或多或少听说过,重明仙尊对玄兮另眼相看,如今这位真仙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一剑荡决昆仑。 单论剑术,早已无人可与玄兮一争高下,奈何玄兮性格执着刻板,对天道的参透不够彻底,故而对道法的使用也强差人意。 “仙尊。”玄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被重明唤来,重明微微侧目,坐在山巅桃树之下,似乎被打扰了片刻清宁。 “坐吧,”重明抬眸看着身前高大的青年,拂袖,在惯常摆放茶水的石桌上幻化出一排武器,“哪一把顺手?” 玄兮坐下后淡扫了一眼:“剑。” 重明毫不意外地笑了笑,缓缓起身拿起剑柄,轻声吩咐:“坐着,看好。” 下一刻,他抽剑翻身,飞入云海,玄兮双目一紧,目光立刻追随重明而去。 山巅之外便是云海,重明一身白袍几乎瞬间消失不见,而倏然一道金光大绽,在苍茫云海中独特耀眼起来。 重明仿佛身着无物,在浮云之巅恣意奔袭,而他手中的剑竟隐隐也有被忽略的架势。 “重明仙尊……”玄兮眉头微皱,下一刻,重明周围忽然以八卦方位生出八面铜镜,“昆仑镜?” 重明遥遥冲他露出一抹笑颜:“不错,不过这只是昆仑镜的幻影,真正的昆仑镜,我神魂不灭,它法相不破。” 言毕,八面伪镜同时朝他射出金光,虽说是伪镜,但重明造出来的也不会弱到哪儿去。 重明如破土之苗,倏然飞身,扶摇而上,温柔尊贵之气消弭,磅礴仙力迸发,以他为中心,云海浮云震荡开数圈。 八道金光汇聚成一条,追逐重明而上,重明也不退避,一跃之后竟然俯身朝着光照处俯身而下,迎面相对。 玄兮喉咙一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重明白衣如雪,手握长剑毫无惧色,只轻轻横切一道,剑气与金光对上,竟将金光折偏,反伤一面伪镜。金光顿弱一重,而重明却反手一震,将手中长剑捏碎,回眸看了玄兮一眼。 玄兮握紧拳头,看着重明重新化出两把双刀,有些似懂非懂地皱紧眉头。 重明双刀挥舞,广袖如浪,明明在金光中来回躲闪,却轻盈的像跳一场气势恢宏的祭舞。 金光弹射在双刀上,又被折偏两道,仿佛算准了方向似的击碎了两面伪镜。 下一刻,双刀再碎,换上一条细长的链鞭,在金光中闪闪发亮。 金光毕竟不同于普通光照,它们由法力而生,畏惧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也知躲避,于是便能看见链鞭与金光紧紧纠缠在一起,金光扭曲的程度足以见得其中法力的僵持。 玄兮看的心中发热,他隐约感悟出一丝窍门,目光紧紧追随着云海中的重明,一个姿势都没错过。 重明挥舞链鞭,狠狠一个用力,生生将金光揉碎在飘渺云海间,泛出千重华光,又一面伪镜应景而碎! 已经碎了四面伪镜,接下来的金光已经只有先前一半的威力,重明看向玄兮,伸出手道:“来。” 玄兮早已跃跃欲试,他纵身朝重明飞来,二人擦肩之际,重明倏地离开了战场,仿佛替换似的将玄兮献了进去。 玄兮跨入阵法才发觉这些金光带来的压力甚重,丝毫不像重明应对起来的那么简单轻松。 “你想用什么来击碎它们?”重明衣袂飘飞,立于杀阵之外,以法力传音与他。 玄兮身体僵硬,唇齿交碰,咬牙道:“剑!” 幻形,四把法剑同时出鞘,一时云海金光翻飞,法剑与金光相碰,每一击都是玄兮以全力相抗,他心底滚烫,明明快接近了,却隔着一层摸不清的间隙,如何打破!如何打破! “还要用剑吗?”重明的声音如玉石击撞,清脆幽冷,将他滚烫的心绪强制压低。 玄兮苦苦支撑,四把法剑竟渐渐显示出弱势,丝毫不像在重明手下不堪一击的模样。 “用剑!”玄兮怒吼一声,周身骤然仙光大盛,竟是在这难捱之际,强行突破了一层境界! 重明面容浮现出一丝凝重,他站在远处遥遥注视玄兮,看他浑身筋疲力尽,却战意如火。 四道伪镜金光,四把真仙法剑,在云海之巅竟斗了十年。 最后一刻,恰逢日落月升,云海之上无晨昏,只替换了一盘明月悬浮在云海上空,月华如练,映照玄兮脸色苍白,而他的高大身形也越显结实。 他悍然发力,四把法剑一举摧毁四面伪镜,四道金光如沙漏流干,缓缓消失在了云海之上。 八面伪镜均被破除,他也疲惫不堪,法剑汇聚为一把仙剑,重新凝于他手中。 然而,他还未收剑归鞘,一道吊诡幽香顺着背后蔓延到他鼻中。 猝然转身,仙剑再出,激烈碰撞之下把玄兮狠狠撞出数丈开外——“仙尊!?” 一惊,十年之久,他每出一剑都记得时间流过,却没想到,重明也在这里候了他十年;二惊,重明突然对他出手,莫非是为了检验他的修炼成果? 重明面无倦色,两人对起手来毫无悬念,奈何玄兮侧目一瞥,发觉刚刚与他相撞的……竟是一片桃花瓣。 重明举起手,悬崖边的桃树便瑟瑟发抖,抖落一身桃花瓣,拢于他指尖:“还要用剑吗?” 玄兮眉头轻蹙,面色苍白,气势却不输:“用剑。” 重明乌黑的双瞳怵然闪过一丝混沌,手臂猛地朝玄兮一指,花瓣如长蛇,凶猛地朝玄兮张开了本不存在的血盆大口。 玄兮立刻举剑相对,两者相碰,毫无意外地再次被这群花瓣逼退。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是这么想的吗?”重明托着手臂轻轻问道,眉宇间有一丝认真的疑惑。 桃花瓣不比剑锋愚钝,却灵活难挡,极快的把玄兮伤了个血淋淋,且花瓣极小,如同有生命的精怪,烦不胜烦! “若忘初心,何以固根本!”玄兮嘶哑着声音吼道,一剑震开身边花瓣,抬头猛地看进了重明眼里。 重明眼中思虑极深,黑白分明的双眸隐约闪烁着一抹金光,随即他纵身一跃,白袍翻飞,顿时乌云遮月,烈风卷着桃花猛烈袭向玄兮,一朵花瓣破开玄兮的腹腔,剧痛蔓延,鲜血飙溅,染红了半边天。 直到这时玄兮才隐约有些察觉,重明莫非是要杀他! 不容他多想,重明扬手,花瓣汇聚,拟成一把利剑,势不可挡地朝他汹涌而去,最后一眼,只剩重明衣角在烈风中疯魔般飞动。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重明托起玄兮,仙家身体没那么轻易受创,而重明此番是下了狠手了,血顺着两人白袍落下,云海深处多了一抹赤色,随即被后来的浮云淹没。 “而你可知,镜花水月,皆可为兵。”重明将玄兮放在了石桌之上,垂眸叹息。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5节 “你新收的徒弟有点意思。”一抹虚影缓缓出现在重明身侧,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缓缓伸出袖手,重明一改往日温柔和煦,眼中阴寒一瞬闪过,下一刻那抹虚影瞬间向后飘忽数尺。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竟连昆仑都敢擅闯。”重明收回手掌,掌心一抹淡然月光,仿佛未出现过一般缓缓消匿。 虚影沉默片刻,带着意味不明地笑意说道:“如今你在这昆仑瑶池,高处不胜寒,我之兄弟皆死的死,走的走,能见到的只有我了。” 重明猛地握紧拳头,随即又缓缓放松:“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涿鹿之野,地府,泰山,”虚影没来由地报了三个地方,身影虚浮,伫立悬崖边仿佛要和浮云融为一体,“除了涿鹿之野可轻易寻回神魂之外,地府有地藏王,泰山有我们的毕方妹妹死守,我都难以涉足。” “所以你便要让我替你去寻?”重明转过身,认真地看向他,“后卿,你自作孽,天道不容,既能留得一命,何苦再如此纠缠?” 虚影不动,声音渐冷:“小重明,你口口声声天道,莫忘了,我们可不是天道轮回之物。” 重明眼神一凝,眼尾猝不及防蔓延出几缕黑色魔纹,随即被他浑身金光闪烁,强行镇压回去:“我们不经天道轮回,可如今新生的万物要经历,我们得以存活,也是天道垂怜!” “你啊你,怎得落得如此贪生怕死之境,”虚影晃动至重明身侧,低语如咒,“共有四处,你若帮我找到前三处,最后一处我便割舍送你。” 重明身影微颤,面目巨震。 山石炸裂,两人迅速分开,重明躲闪之际飞快将玄兮纳入怀中。 后卿哪怕只剩一丝魂魄,仍然法力极强,当年黄帝征战四方时他突然反叛,以一己之力召唤无数魔宗,被西王母和黄帝联合打的魂飞魄散。 如今的后卿不可小觑,重明背后魔气升腾,强压着他吐出一口血,他紧紧夹着玄兮,反身用力一击,仙光四盛,昆仑失色。 数日后,玄兮辗转醒来,醒来后发觉修为提升甚多,脑海中却记得不大清昏迷前发生的事。 仙童告诉他,他用十年时间,破了重明仙尊的伪镜金光阵,修为精力消耗太多,所以昏迷至今。 玄兮便对这番说辞坚信不疑,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身体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否则,修为怎会增长的如此迅猛……当他想去拜谒重明的时候,却被告知,重明仙尊正在闭关,玄兮眉头轻蹙,终是未再打扰。 重明躺在仙宫的最深处,被层层阵法禁制保护起来,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玉石撞击之声,仙童立刻谨慎弓腰:“拜见……” 来者未摆出大驾,连随从都未带一个:“可醒了?” “仙尊尚未醒来。”仙童战战兢兢回答道。 “看守好了,莫让任何人接近,也莫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状况。”来者沉声命令,语气低缓,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仙童点头,悄悄侧目,打量着重重禁制深处的那位神秘仙尊。 ☆、听说神将受罚 玄兮回了一道凡间,剑势宗因他闻名,他进了宗门,直接去求见了他的师父。 老者满头鹤发,平静祥和地笑了笑:“重明仙尊与你,也算是倾尽心血,你又为何如此拘泥呢?” 玄兮面色略沉:“一人为师,便一世为师。” 老者含笑看他:“我且问你,何为师?养育为人,传道解惑?” 玄兮微微点头:“我三岁入山门直至飞升,皆受师傅养育教导,施恩没忘,不再有改。” 老者摇摇头:“师者,心皆相同,愿你成人,成材,不受阻碍,不被迷惑,倾尽所能,助你得道。有此心者,皆可为师。” 玄兮眉头紧蹙,心中之坎始终不得过。 “听闻,昆仑镜乃上古至宝,重明仙尊为助你领悟,不惜造出八面伪镜,均实力不凡。且以十年为限,陪你修炼,此种专注执着,贫道自愧不如,”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悠悠抬头看向他,“且贫道猜测,仙尊闭关,恐也是因为精力消耗巨大所知。” 玄兮握紧拳头,双唇紧抿。 “也罢,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如今已是真仙,许多事该由自己好好思考,只是,切莫辜负了旁人的照拂,和他一片真心。”老者微微笑道,玄兮就恍然想起重明一贯平静温和的笑脸。 他也是猜不到,不过是领路人的身份,竟真的有人,对半路出现的徒弟抱有如此大的关切,难道重明就不怕自己是一只捂不热的白眼狼,空付一腔心血么? 白衣仙尊真好似从不计较得失,对一切都是宽容淡定的,此番境界,的确令人敬佩…… 再回仙界,重明已经出关,去拜谒时,遥遥看见身着白色锦袍的仙尊,依旧平静坐在山巅的桃树下,他的对面是万丈云海,无光无暗,一片混沌。 他坐如青莲,静谧安然,目光悠远寂寞,仿佛越过重重云海,看透了世间众生。 玄兮那一刻想,或许重明也许是因为活的太久,所以太寂寞了。 “师父。”玄兮站在重明身后,晦涩地张开口,低声叫了一句。 重明本来已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却被这一声“师父”给惊住。 玄兮看着他微微僵硬的转过身,本不该多番注意的面容依旧美如画卷,如对方头顶盛放的桃花。 “玄兮?”重明有丝不确定地笑了笑,黑瞳周边金光闪耀。 他的原形是上古神兽重明鸟,天生有双瞳,一黑一金,辨鬼识妖,他在人形时会隐藏一只金瞳,只有情绪激动,才会显露些痕迹出来。重明眼眸流金代表心绪波动,这在仙界不是秘密,所以他也没有掩饰他的诧异。 玄兮眼眸微微垂落,低声再叫了一声:“师父。” 树枝上的桃花微微颤动,玄兮觉得这些花瓣落下来的轨迹有些诡异,似曾相识,却被重明的微笑给晃了心神,忽略了能将人致命的桃花,此时轻轻柔柔的飘落在重明的长发上。 自此次后,玄兮便对重明改口,不再称他为仙尊,而是一口一个恭敬的师父,重明也毫不掩饰心中愉悦,竟像得了糖的孩子一样,简单明了到了极致。 他日,昆仑万妖园外。 重明和玄兮正巧行过,被一声怒吼吸引了注意,二人相视一望,立刻朝声音来处追去,看到一个老熟人。 执烈架着一把长戈半跪在地。 他孤身一人,对面站着一群面若桃李却神色冷冽的女子,再看,才发现了另一个老熟人。 “陆吾仙君。”重明张口喊道。 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被这一声温和叫喊打破,陆吾身材高大健硕,一身玄色长袍,颈脖围绕着一圈柔软皮毛,正是本体所带。他手握一把金环长刀,看到重明之后强压戾气,低声尊道:“重明仙尊。” 身后一众女仙也纷纷礼貌地朝重明拜了个礼,玄兮因为比这群人低了一阶,相应回了回礼节。 重明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待这一套繁文礼节行完,才缓缓看向老友,问道:“执烈乃我好友,不知今日所犯何事,竟被陆吾仙君如此惩治?” 执烈乃瑶池一等神将,连王母都对其青睐有加,此刻竟蹲在地上半晌都动不了,可见是经历了一番恶斗。 问完这个问题,重明才发现,执烈怀中似乎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拱动,而执烈将其紧紧护着,这不禁令重明眉头皱得更紧。 “重明仙尊,王母稳固某处阵法需要兽灵辅助,然而这位神将却几次三番阻挠天女们的行动,如今竟连一只妖兽都未能带回瑶池,所以小仙不得不亲自前来万妖园。”陆吾的语气硬邦邦,但他从来不是喜欢添油加醋的人,所以此话应当。 陆吾的性子全昆仑都知道,像块硬石头,虽天生为兽类,却因为这个性格而深受王母信任,将万妖园交由他来打理。 他说完,重明缓缓走到执烈身前,将手探入对方衣襟,执烈明显产生了一股抗拒之意,无奈他身负重伤,于是只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玄兮手臂,顿时雪白的长袍上多了一副狰狞的血手印。 玄兮立刻跟上前,却被重明眼神制止。 “执烈,松手。”重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一群人就这么看着他们二人僵持,执烈半边身子仿佛浸染在血中,饶是如此仍旧倔强无比,牙齿摩擦般一字一句说道:“不,可。” “你不信我吗?”重明温声笑道,玄兮远远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奇异念头,仿佛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重明不能用笑一下解决的。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这个想法,执烈坚持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手,任重明从他怀中抱出一只火红的小狐狸。 “天狐。”重明一眼便看透这只狐狸的身份与血统。 “天狐也没用,此狐无法化形,连有没有灵识都不得而知,如今有意识的兽灵们都极为珍贵,只有用这种无法化形的小妖来充填阵法了。”陆吾面无表情的陈述着事实。 重明低头,看着两手间无精打采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小尾巴被它自己抱在怀里,一双黑珍珠般的小眼睛湿漉漉地眨啊眨,似乎真的没有灵识。 “重明……”执烈声音嘶哑,一头棕发沾染着血块,无比狼狈地仰头,扒拉着重明的衣摆,“万妖园已经惨不堪睹,这种法子……再不可……” “大胆,你一介神将,竟敢质疑王母的决定!”陆吾瞬间暴怒,手中金环长刀杀气毕露。 重明翻身广袖一扫,长刀的杀气全然被挡了回去,而他怀中火狐却似乎受了惊吓,猛地蹿出怀抱,执烈顿时两眼怒瞪,大吼着想要追过去,重明拦住满脸杀气的众人,对玄兮说道:“去查探一番,保证安全。” 玄兮眼神一凛:“是!” “陆吾仙君,不知王母是否是指明了要如何采用兽灵?”重明沉吟片刻,询问道,他心想,如果没有特别的要求,取这小狐心头一滴血也可,毕竟是天狐,生而有灵,虽说如今不能化形,但说不准以后会有如何造化。 陆吾也没有绕弯,直接说道:“王母吩咐,取九九八十一只灵智未开的妖兽,剔取妖骨,炼化入阵法。” 执烈听完之后满眼血红,疯了似的朝那群人嘶吼起来,重明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立刻俯身控制住他,低声道:“莫要激动,交给我。” “万妖园自涿鹿之战后,不断豢养妖兽,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可否请详细解释一下?”重明紧紧按着执烈的肩膀,隐约察觉出空气中有丝躁动之意,他抿抿唇,还是未显现的太过吃惊。 陆吾身后的那群女子皆是西王母身边的侍从,她们知道重明地位显赫,深受西王母喜爱,于是也没有多加刁难,缓缓道:“仙尊所言确实,可这的确是王母的意思,王母所言阵法在何处我等不知,但须有兽灵炼化。” “兽灵炼化也不用如此残忍的方式……”重明沉吟许久,抬头道,“陆吾仙君,诸位天女,不如等我同王母商议片刻,再做决定可否?” 陆吾眉头拧成了个川:“仙尊,此事并不用你出马。” 重明摇摇头,看了眼狼狈的老友,缓缓道:“仙君,你我皆为兽族,如何能看着同族遭遇大难,束手不救?” 这一问,顿时气氛凝滞。 重明起身,微微垂头:“执烈之事,我代他向诸位赔不是了,他是一等神将,竟然遇事如此冲动,王母那边我也会去请罪。” 执烈双眼微怔,仓促地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众人听到重明如此说,也不好再作计较,陆吾脸色不大好,低声道:“仙尊,我大概也能明白王母意思,她大致是不想牺牲已有灵识、可化形的兽族,所以只能用这些小家伙们代替。” 重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双眸中的混沌如淅沥溪流,翻涌又消匿。 “仙尊,令徒追去了万妖园,可需要我将他带出来,你们二人一同离开?”临别时,陆吾好心提醒一句。 重明张张嘴,想了想,回道:“多谢仙君提醒,玄兮修为精进,万妖园内也并无什么危险。” 陆吾想想也是,便带着众位天女一同离开园圃之外。 “执烈,你这次是真的冲动了。” 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重明微微叹息一声,执烈眼眶发红,整个人如一面坚硬的盾牌,倔强无比地晃起身:“我不冲动,小狐狸就要死了。” 重明想起执烈抱着那只狐狸,打算以命相搏的场景,眼中混沌更甚:“你可知,为一只连灵识都没有的小狐,你差点送命?” “我自小从万妖园中出生,若没有你相护,我也活不到如今,”执烈喉头哽咽,七尺男儿猝然哭出来声,“它们都还是个孩子,若我今日不护,它们就死了。” 重明眼角魔纹猝然生出,如花丝盘踞半张脸,他猛地转过身背对执烈,冷声道:“我知道了,我去向王母求情,但结果如何,不是我能决定的。” 执烈闭眼大哭,以至于错过那一瞬绮丽吊诡的景象,待他睁眼,眼前已无人,只余仙家戾气絮絮萦绕。 这股戾气极其□□,执烈有丝犹豫地皱起了眉头。 ☆、听说真仙有功 昆仑仙山为万山之祖,由万仙之祖西王母镇守。 山中玉阁林立,仙宫坐落,其中最瑰丽奢华的当属西王母寝宫——瑶池。 重明一路低垂着头,鲜少的漠视了途遇之人的问候,直到腾云至瑶池入口,他才缓缓抬起头,沉声对门童喊道:“求见王母。” 门童见惯了各路仙家,却突然发觉今日的重明仙尊有些不对劲,便白了白脸,飞身冲回瑶池。 须臾后,重明得令,准入瑶池。 他步履轻盈,带着几分急乱,非修为高深者必然看不出,额前也落下几缕银发,恰好挡住了眼角纷繁绽放的魔纹。 西王母就端坐在瑶池神座之上,周围有十位天女缓缓替她摇扇,她在拂动一把古琴,面无累色,亦无悲喜。 “王母。”重明声音有些低沉,他撇开雪白衣摆,缓缓跪下身。 天女们纷纷侧目,天界无人不惊叹重明仙尊美颜如画,奈何今日仙尊的状态有些奇怪。 西王母轻轻挥了挥手,神座周围的人立刻消失了身影。 “你的魔气,越来越止不住了。”西王母启唇,悠悠叹道。 她的声音空灵又大气,如同她本人,一身云缕天丝裙,发簪端庄步摇精致,面目如宝相平静庄重。 这就是十万天仙之祖,镇守了昆仑千万年的女仙,西王母。 重明抬起头,银发散开,露出了眼角的魔纹:“王母,为何要牺牲数条性命?” 西王母凝眸看他:“天地大阵,数万年未曾松动,如今将有大魔复出,禁制松动,若无兽灵祭入,天地危在旦夕。” 重明哑口无言,西王母将手覆在古琴之上,顺势一拨,琴声如泉水流泻,神音浩荡:“且如今,我昆仑战力,多以兽族为首,若是以你们的兽灵祭入,虽说效果卓群,却也会伤及战力。” “孰轻孰重,你心中当有计较,为何偏偏为此等小事,被逼出心魔?”西王母抬眸看他一眼,琴声蓦然铿锵! 重明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被压制地扑倒在地,满身纹饰乒乓作响。 西王母仍旧保持着原有姿势未动,眼神却逐渐坚硬:“重明,千万年间,你心绪从未有过如此波动,近年来,你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重明蜷缩于地,双拳缓缓握紧,仰头间,赫然已被魔纹占据了半张脸:“王母……若我以我一人之命,换取天地阵法万年牢固,可有商榷余地?” 西王母手指骤然一僵:“你在说什么胡话!” 重明缓缓从地上跪起,银发盖住他灰暗面色:“承蒙王母日日以伏羲琴替我镇压魔气,只是,若能以我一人之力换得万年安然,免去数十条性命枉死,也是一桩功德。” “你是与天地同生的上古神兽,怎可与其它混为一谈!”西王母勃然大怒,伏羲琴被猛地拍在桌案之上,声音响彻瑶池,震耳发聩。 重明深深一拜,语气决绝:“我之兄弟皆死的死,走的走,我生无欢愉,不如一死,以救众生,以谢神恩。” 西王母满脸不可置信:“犼与应龙背弃了天界,毕方仍在泰山镇守,你如何所说,皆死皆走?” 重明未曾起身,仍旧匍匐跪拜着,却也没有应答。 西王母眉头紧蹙,一字一句:“重明,魔宗就在不久将要再起,司命星君已算出局势,你必须……” “报——王母!万妖园众妖□□!”一声惊爆瑶池,西王母拍案起身,不料比她更快的是重明。 白衣如浪,倏然乘风,飞离了瑶池。 西王母微微眯起眼,扶手缓缓踏出神座,轻声问道:“万妖园中,有谁在?” 报信的神官垂首恭敬道:“回王母,玄兮真仙与执烈神将。” “执烈是他从小教养的,玄兮……”西王母沉吟片刻,抬眸道,“再过片刻吧……摆驾万妖园。” 万妖园内,众妖□□。 玄兮举着剑防备四周,他的神色有些僵硬,因为有一个大拖油瓶和小拖油瓶需要保护。 “小……小玄兮,你别勉强,快把小狐狸带出去,找你师傅回来求救……”执烈早就被陆吾等一干人打出一身重伤,找到小狐狸之后又在万妖园中受到围攻,已是强弩之末。 玄兮架着执烈,面色铁青:“暴动如此之大,师傅定然已经收到消息,再撑片刻。”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妖兽,未凝成高级灵识,只有最基本的攻击和防卫意识,似乎是最近剑拔弩张的气势感染到了他们,竟自发形成了一股野蛮至极的妖兽潮。 执烈吐出一口血,哆哆嗦嗦道:“重明最近有点不对劲,我怕,我怕他不来啊……” 玄兮眉头紧拧:“闭嘴,防守。” 两人举剑执戈,又足足撑了半个时辰,彼时竟有些妖兽在厮杀中产生了奇异变化,更加嗜血,玄兮挽剑划出一道屏障,将两人保护在小小的范围内。 “你恢复原形。”玄兮冷声道。 执烈冷不丁听到命令,还未弄懂,玄兮又重复了一遍:“你恢复原形,可能他们不会攻击你。” “那你怎么办?”执烈心惊肉跳地看着玄兮。 玄兮看他一眼,冷冰冰道:“我无恙。” 执烈一梗,也发现了尴尬处,若是没有他这个拖油瓶,对方恐怕还不至于狼狈至此,于是立刻放下怀中小巧天狐,灰溜溜地变回了一只健硕高大的鹿! 玄兮握紧仙剑,沉声道:“我撤回屏障,届时你带着这狐狸躲起来,我将他们引走。” 天狐对于突然变身的鹿感到十分好奇,主动凑过去,用长吻蹭了蹭对方蹄子,结果被一口叼了起来,执烈严肃地看了看玄兮,撩撩蹄子,准备开跑。 玄兮默默念道口诀,身侧光芒四绽,屏障消失的一瞬,执烈像吃药一般,用尽全力冲了出去! 玄兮眼神一凛,确保了注意力已被自己全部吸引之后,纵身跃起,妄图先御风朝高处飞去,减少一部分攻击,再引这群妖兽离执烈他们远些。 不料他刚乘风而起,后背猛地被一只尖角巨兽顶了一下,妖兽不同于普通兽类,他们的身体同仙界受封的仙兽只差一道赦封,所以攻击的力道绝不可低估。 玄兮只觉一阵强烈剧痛,痛得他眼前一黑,他咬紧牙,脚点足下巨兽额头,猛地朝上一跃,终是顺利逃离了地面。 他强忍剧痛,转身盯住几只因为对执烈感到好奇、想要追过去的妖兽,怒吼道:“孽畜!” 剑光大盛,法剑朝着那几只妖兽飞窜而去,顺利将其注意力引了回来。 或许是先前受了太重的伤,加之这里车轮战,妖兽数量源源不断,玄兮发出几道法剑之后,渐渐觉得有些不敌。他足下踩着阵法,防止有妖兽猝不及防窜至天空,可时间越久,阵法的消耗也越大,仙剑在手,越发沉重。 妖兽不可出万妖园,否则势必引起屠戮,无论是仙家屠戮妖兽还是妖兽屠戮仙家——玄兮脑海中永记重明哀悯众生的模样,于是咬紧一口牙,不到仙力干涸绝不放弃! 重明赶到之时,玄兮一身白袍已经血迹斑斑,后背流的血汇成一道血路,触目惊心。 那一刻,重明只觉心底魔气好压制,却难以压制随之高涨的怒气! 处处哀悯,怎敌众生,皆可悲! 玄兮还未看清局势如何,只觉一股磅礴杀气席卷而来,他苍然回首,却见白衣如雪浪璀璨、昆仑镜的翻滚金光,随后的一切都不甚清晰了。 那一日,重明以仙尊之态大杀四方,万妖园之乱,终结于一道遮天蔽日的金光。 “这便是你说的,免去数十条性命枉死?”西王母踩下云车,声音极其难得的平静,她的身后跟着无数天兵天将,皆不敢直视眼前惨象。 重明跪在万妖园之前,一身白袍依旧,他将轻颤的指尖收入袖中,抬头一脸温和地笑道:“若非王母拖延守卫平息□□,重明也不会出此下策。” 西王母看了他一道,发现重明似乎控制好了魔气,面若白玉,除却一道赤纹,洁白无瑕。 “你的意思是,错皆在我?”西王母微微俯下身子,她的黑发恰好遮住重明眼角一闪而过的魔纹,令身后人群看不到,她问话时眼神专注,隐隐带着一抹艰难。 众将皆惧,王母的声音极低,听起来像是动了怒。 重明慢慢抬起头,二人视线只隔了一拳:“如今万妖园内除却一只天狐,再无生物,我愿将功赎罪,以我之力,护昆仑周全。” 西王母深深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直起身,眼神落到玄兮和执烈身上,这二人均受了极重的伤,此刻被重明护在身后,已然昏迷,一只火红的小天狐剑拔弩张地护在二人身前,憨态萌生。 “你若不慎丢了性命,你的徒弟该如何?”西王母蓦然发问。 重明双瞳骤缩,随即强迫镇定下去:“他有仙缘,能得始终。”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西王母看着他,眼神慢慢凝上一层冷意。 重明心如擂鼓,面却不动声色,两人相望无言,却各自在苦苦支撑。 最终,西王母绷紧的眼神似是松了下来,精致的面容也瞬间如同老去:“你可是……无上黄帝最爱的孩子了……” 无上黄帝。 听到这个称呼,重明死灰般的眼神难得多了一丝暖意,然而眼前天将众人衣袂翻飞,瑶池玉宇琼楼,冰冷疏离,早已不是当年大荒九州最初的模样。 “王母言重,不过是稳固阵法,重明虽不才,但也是有千万年修为的。”重明也不是绝情之人,特别是当着如此多仙家的面,终是给西王母挽回了一道尊严。 西王母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重登云车,面无表情命令道:“仙尊重明举止莽撞,屠戮万妖园,命你一甲子之内,以自身之力稳固昆仑阵法。” 重明微微低头,轻声道:“重明遵命。” “真仙玄兮平叛有功,待他醒来,命他来瑶池。”西王母说完,天马嘶鸣,天将驱车离去,只剩满园血腥狼藉。 重明仍旧跪在园前,面无悲喜,充满空寂怜悯。 小天狐收起一身炸毛,缓缓踱步至重明身前,用长吻拱了拱重明的手掌,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他掌心,重明垂目看它一眼,轻轻笑道:“可怜痴傻,明明有天狐之血,却因没有灵识,险些丧命。” 小天狐侧了侧头,似乎没能明白重明在说什么。 重明缓缓呼吸一遭,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既然留你一命,也算有缘,我助你结灵识,化人形,若是以后我不在了,你便替我好好照顾下我那莽撞好友,还有懵懂徒儿吧。” …… 万妖园之乱平叛,西王母赐真仙玄兮一柄仙剑,不同于他往昔之剑,这柄剑铸成已有千年,力量极强,险些未能控制。之后重明仙尊亲自出手驯服了这柄剑,将其交由其徒玄兮。 “奇怪,重明以自己的气血为引,玄兮为何能使得了这把剑……虽说是师徒,可也终归不是亲儿子啊。”某个时候,执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略带不解地自言自语。 偎依在他怀中的天狐却僵了僵身子,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的打个报告,那啥,蛊哥最近周末不是要外出就是加班,来不及更新就orz ☆、听说仙尊归山 不周山震颤,山石俱化齑粉,水墨绘成的巨大禽鸟穿过青年人的身体,引来无数道刺目仙光。 青鸟猛吐出一口鲜血,眼尾抽搐,猛地仰起头,只见天中的青年保持着来不及躲避的姿势,被包裹在水墨禽鸟的身体中,而那一头耀目的银发已然醒目,天幕中的仙光刺破隐秘乌云,洒落在青年的身上,如同披上一层细密薄纱。 芥茗一双眼猝然睁开,原本乌黑的瞳仁周边诡异地出现了另一片淡金色,并不突兀,却令人心惊。 “这就是……他最初的模样了啊……”一个男声猝然响起,青鸟转过头,看见魔气缓缓聚集成为了一个青年的模样,面若冠玉,头戴灰纱道冠,一身精致锦袍,本该是一片温润儒雅的模样,却生生被添入一抹阴寒。 “暮沧笙。”青鸟张了张嘴,神色有些厌恶。 暮沧笙垂眸看他一眼,对这幅态度不置可否:“上次救你一回,怎得态度还是如此冷漠。“ 青鸟眼神一暗:“你为何来此?” “你在北冥虽干扰了他的心绪,让他来到不周山,可我担心他魔化后仍不杀玄兮,便来助他一臂之力。”暮沧笙轻轻一笑,话语透着与笑容不符的森冷。 青鸟俯撑在地,闻言双掌狠狠握紧一把灰石:“玄兮与他已经交合,神魂回归了他体内,此刻再杀玄兮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如何没有?”暮沧笙莫名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瑶池第一仙君,若非弑师之名阻碍晋升,他的实力早已步入神阶,这般对手,还能让他继续壮大吗?” 青鸟哑口,暮沧笙仰头,目光痴迷地看向天中青年:“玄兮曾说过,慧极必伤,强极必辱,他强到了此种成程度,必然要沦为别人的试剑石。” 话音刚落,暮沧笙人如青烟消散于原地,下一刻,灰袍笼罩起了还未恢复神智的芥茗,可他还未碰到芥茗,竟被一掌狠狠推了出去。 高处天幕下,云海朝着金光大盛处汇聚,无论是魔气汹涌的乌云,还是仙气缭绕的云雾,统统滚滚而来,如落九天星河,被那一抹金光尽数吸进。 青鸟似是早已料到,对受重创的暮沧笙毫无怜悯之意,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趁着难得安全之际,毫不留恋地遁形离开。 他走后,暮沧笙重新起身,立于芥茗不远处,神情复杂,脸上魔纹此消彼伏,和先前芥茗难以自控的时候无二样,恰是入了魔的征兆。 芥茗身上穿着玄兮临走时替他打理的衣服,白底,银边,翻着云纹,竟和他如今一头银发格外相衬,他缓缓睁开眼,吐气化形,捏出一柄形状熟悉的灯盏,灯中的烛光金灿灿,比先前的每一次都炽烈耀眼。 “暮沧笙。” 芥茗念出他的名字,霎时风雷并进,暮沧笙双瞳骤缩,似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无形绳索狠狠束紧,芥茗轻轻一挥手便将人吊入乌云之下,若再有雷电,第一个劈死的必定是他。 然而芥茗却未召雷,他腾云,一步一步踏入山巅阵法,暮沧笙在他身后嘶吼道:“昆仑四处有仙魔对抗,你如今非仙非魔,必将处处受制!” 芥茗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左臂微抬,拳头松握之间,暮沧笙倏然脸色奇白,刹那间被摧毁为一团血雾! 而芥茗见到血雾飘散之后,终于扬起一丝笑意,眼中黑金光芒流溢:“欺师灭祖的败类。” 光芒大盛,在血雾飘洒到阵法周围时,芥茗满面笑意的踏入了昆仑。 他仰头,仙家圣地,万山之祖,琼楼玉宇林立。 踩上玉石山脉,每一步都真真切切,又似来自遥远的回忆。 他俯首,浮云万丈,昆仑之下有炼狱。 当年举步维艰,心魔丛生,无一日不在煎熬中辗转焚烧。 五百年一晃而过,他再次踏足这片茵茵芳草地,每一片草叶依旧生机勃勃,只是不知那株陪他静坐了数万年的老桃可否还活着,不知云海日升月落时,是否还会给天际渡上一层或明或暗的殷虹。 杀伐不在眼前,却极其清晰的传入耳畔。 芥茗本就敏锐,如今重获千万年修为,几乎顺着风声便能感知到周遭一切,面对空寂山岗和空旷阁楼,他扯了扯规矩的衣襟,冷笑着腾云起身,御风朝着瑶池飞去。 兵戈御法之声铿锵入耳,遥遥便见到一抹紫色身影傲立于瑶池之前,而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插入战局中央! 一袭银发垂落,随后灯烛光芒大绽,化作一柄剑,顷刻间拨开万千叛军,一道血红裂痕撕裂了瑶池入口。 曜华巨震,和凌空浅笑的芥茗发出强烈共鸣,紧握着曜华的玄兮双眸深沉,双目一眨不眨地盯住空中之人。 “何人竟敢擅闯昆仑!”众仙皆震,芥茗的突然出手让他们有了一席喘息之机,瑶池诸将纷纷将警惕的目光加之于他身上,对于这么一个突然出现之人不得不防。 芥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微微侧过头,仅仅一个侧面,令许多人深吸一口气。 玄兮缓缓跪倒在地—— “师父。” 芥茗出现时,瑶池众仙已然察觉出不对劲,为何会有人长的如此像重明仙尊?待到玄兮喊出一声师父,所有人均惊愕不已。 “今日重回昆仑,想不到第一个叫我,第一个迎接我的,竟然是你。”芥茗手中的剑须臾破碎,碎片在他的笑容下闪闪发光,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毫不掩饰其中热烈,灼灼盯着玄兮不放,而玄兮抿紧双唇,沉默而对。 芥茗笑了笑,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角:“王母恐怕不屑面对这些蝼蚁,既然如此,为师便来帮帮你,免得累到了我的亲亲徒儿。” 破碎的长剑化作两柄长刀,银发青年如龙卷风过境,斩杀叛军碾压而去,所有人都未能看清情势,只见眼前金光如浪,血如飞花,惨叫嗷嚎不绝入耳。 此等修为,根本不是两军对垒,而是单方屠杀! 屠杀者无顾无虑,杀意磅礴,无人能敌,无人敢止。 众仙家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玄兮仍旧跪在地上,他眼眸深邃,夹杂无数数不清的情愫,未握剑的手掌紧紧握出了血。 屠杀者本人却只如跳了一段轻松的祭舞,芥茗挥刀的姿态缓慢又骄纵,魔血洒落在他身上,瞬间被净化,消匿无踪,所以哪怕周围一片狼藉,他仍清清白白,温润如玉。 东岳大帝金虹岳,带领十万魔兵攻上昆仑,被芥茗一人尽数摧毁! 芥茗挽刀对准血色尽头的男子,今日,对方退去在玉皇殿中所着的华贵衣袍,却一如当日所见的霸道威严,他臂间的笏板换成一把宝剑,从容地握在手心,瞳孔中一抹深紫犹在。 “仙尊初来便如此不留情面,本座实在心寒。”金虹岳微微叹息一声,随即手中宝剑铮铮鸣响,一抹绛紫流溢出剑刃,毁天灭地般朝着芥茗所处方向荡去! 芥茗眼神一厉,双臂一振,携着双刀,瞬间架起磅礴禁制,他一人立于战场中央,无声将所有人挡在了身后。 剑光碰上禁制,昆仑群山震颤,芥茗板着脸面,硬生生将金虹岳发出的所有攻击都吞了下去,他敞开双臂恰如同一株傲慢的巨木。 金虹岳沉下脸,携剑猛地冲向芥茗,玄兮闻风而动,刚刚起身却听得芥茗大吼一声:“原地待着!” 玄兮一僵,猛地仰头朝芥茗看去,只见芥茗撤下禁制悬空而立,他手中双刀轻盈挥舞,刹那间风雷涌动,一刀一道雷,毫不留情地朝着金虹岳袭去! 金虹岳飞旋躲避,宝剑如有神通,险险挥弹雷击,不多时已快碰触到芥茗。 玄兮两眼发红,肩膀却被轻轻按住,云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神情讳深莫测,说道:“师兄对上一个天神后裔,还是没压力的。” “可他才刚刚变回本身,并且……”玄兮话语突然止住,仰头注视着在天上死斗的两人。 云珏喉咙微动,假装没有注意到玄兮话中晦涩:“师兄造化了得,师侄你不用……” “师叔,我有一问,”玄兮握紧拳头,面上却平静地看向云珏,“你重伤数百年,醒来后的种种行为破绽极大,罔提北冥一行……” 云珏抿唇,他化形化得极为稚嫩,面容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此刻不敢直视玄兮,毫无师叔的架势,更像一个被揪出了案底的毛贼。 “师叔,我们,择日须详谈。”玄兮冷冷说道,随即义无返顾地飞身朝天上二人处冲去,云珏双唇抿成一条线,隐约透出一股决绝。 曜华剑出窍,芥茗立刻感知到,他嘴角露出一丝略显得意的笑容,侧身避过金虹岳的一剑,双刀毫不留情回敬对方两道火光,嘴上轻快道:“宝贝徒弟,都说了让你待在原地别动,你就这么想师傅吗?” 玄兮仿若未闻,只挥剑狠狠逼退金虹岳,大意要将芥茗护在身后。 金虹岳朝后退了几步,出乎意料的温和笑道:“玄兮仙君,既已弑师,此时再作弥补是否太迟?” 玄兮脚步不停,出剑更厉! 芥茗微微眯起眼,玄兮看似非常冷静,但几千年的记忆回来,却能让芥茗看出玄兮心中已乱,顿时百感交集,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太年轻了。” 双刀消匿,莹莹烛光伴他身畔,忽的朝金虹岳攻击去。 重明鸟的神力由上古传承,同天地共源,金虹岳虽是盘古后裔,却也终归不是盘古,对上芥茗和玄兮二人合力,终于有些力不从心。他一身紫袍绛色渐深,如同侵染了鲜血一般。 瑶池入口众仙围聚,却无人再敢上前,西王母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仿佛对于今日之事,根本未放入眼中。 金虹岳一剑划开与他们二人的距离,面色有些阴森,似笑非笑般看着芥茗:“重明仙尊,百年之恨你都能淡忘,真不愧是上古神兽,心胸够豁达!” 芥茗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双刀飞旋,朝着金虹岳头颅狠狠劈下,刹那间时空被扭转了一道,玄兮还未回过神,一股强大吸力将他强制吸入了一个混沌之境。 异状生灭只在一瞬,众仙发觉三人不见,俱惊愕不已,唯有云珏,身份最为尊贵的他也最为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转过身去。 “邪祟已尽数被摧毁,回瑶池复命吧。“ 有仙君仍惴惴不安,犹豫道:“云珏仙尊,那人可是重明仙尊?” 云珏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道:“重明仙尊早晚会归来,但绝不是以这种不三不四的模样!” ☆、听说帝君掉马 芥茗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正处于一片空茫混沌之境,四周无色无物,玄兮也在他身边还未醒来,瞬间明白对方这是设了一个幌子。 “金虹岳,万年不见,你手段越发高明了。”芥茗起身后平静说道。 东岳大帝金虹岳,带领十万魔兵攻上昆仑,顷刻间被芥茗一人尽数摧毁,差点连金虹岳自己都被杀了——芥茗一直觉得这个发展没有不对,结果他却低估了金虹岳的心狠程度,魔兵是真的魔兵,而这位东岳帝君却非本体,他剥离了一缕神魂,捏造了一个傀儡来与天界众人相抗。 换言之,金虹岳这一战,本就不是冲着战胜而来,这十万魔兵只是白白牺牲。 紫袍男子从混沌中溶出身体,意味深长地注视芥茗:“想不到仙尊竟如此之快便回归了本性。” 芥茗毫无畏惧,将玄兮拦在身后:“帝君很失望?” “何来失望,本座一直都期盼,仙尊能依照自己的想法而活,否则当日在玉皇顶,也不会同仙尊谈及那些。”金虹岳缓缓一笑,神恩尽显,他这人生的一副端庄威严的模样,所以哪怕如今站在了与天界对立处,仍旧有一派光明磊落的作相。 芥茗脸上笑意微微收敛:“帝君既然早就知晓我困于皮囊,不得解脱,为何不在当时就点醒我?” 金虹岳平静答道:“仙尊身陷轮回,如入梦魇,若无法自己堪破,就算点醒也无益,不是吗?” 他最后一问,问的芥茗眼中魔气瞬间流溢而出,缓缓抬头,眼中情愫如洪水翻涌,如野兽咆哮。 “你似乎知道很多,”芥茗缓缓化出灯盏,提起来照了照金虹岳,似打趣,又似咬牙切齿般笑道,“我都有点不信了,这真的是被镇压了数万年的东岳帝君吗,还是说,和后卿结交后,他跟你掏心掏肺,说了许多私房话呀?” 洞冥灯的光照在对面脸上,金虹岳的狰狞之态转瞬即逝。 “本座被镇压,原以为在天界是个秘密,想不到仙尊居然知晓,也算两清了。”金虹岳定定地看着他。 芥茗嗤笑一声:“你若是仍将我当做一只五百年的小妖,只能说你瞎了眼,万年前我纵横涿鹿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中吧。” 金虹岳身形一僵,嘴角浅淡的笑意差点没裂成一道天堑。 “怎么,谈及至此,你心绪如此波动?东华已被你杀了,盘古后裔只剩你一个,于你而言,不是好事吗?”芥茗打趣似笑道,如果不忽略他握紧了灯柄的手,真以为他只是在无心的开玩笑。 金虹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凝聚在芥茗身后的玄兮身上:“比起仙尊心胸豁达,我等小神自然比之不及,兄长只是阻我路途,不似仙尊身死他人之手,却仍旧能与之相拥而眠啊。” 芥茗眼神渐冷。 “仙尊,你曾跟随无上黄帝,有通天之能,却困守这琼楼玉宇数万年,心不得宁,道不得平,”金虹岳淡淡笑道,看向芥茗的眼神不疑有他,“这新生的五百年,想必,过得比在昆仑几万年都要畅快吧?” 洞冥灯的烛光猝然摇曳,风中徒添了几抹凌冽寒意。 “看来你对我这段时间的动作非常熟悉,”芥茗把玩着手中双刀,“在青城山困封了宁封子,又假扮他,诬陷我,好玩吗?” 听着对方语气已带上丝丝怒气,金虹岳抬眸看他,轻声笑道:“若非本座出手,仙尊又如何能试探出玄兮仙君的一片真心呢?” 东岳帝君特意加深了真心二字,显得无比讽刺,当年重明死于玄兮之手,此事天界无人不晓,此番他再三提及,芥茗终于沉下脸,嘴角绽出一丝冷笑:“帝君管天管地,想不到竟连我们师徒感情都要管一手,真是令人无比感动。” 东岳帝君轻叹一声:“天道冰冷无情,能与仙尊这般性情之人有牵连,即使是恶意的羁绊,也心甘情愿。不知仙尊可否决定了,是回归昆仑,还是与我,共创盛世。” “看来是你哥哥死的早,没人好好教你!”芥茗狠狠吼道,两把刀寒芒澄亮,对方几次三番提及他和玄兮之事,他早就猜测出对方是有意要拨乱他心绪,此番扯及天道,更是踩到了他的痛处! 重明之死,死于玄兮,可若说真正的凶手,却是重明脑海中固有的天道秩序。 他正欲冲向金虹岳,却突然被一支手拦住,直接揽住了腰,随即玄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对面仍旧不是他的本体,不要过去。” 芥茗眼中怒火跐溜就被浇灭,他缓缓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师父,真关心我。” 他那句师傅叫的极为婉转,听得玄兮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而芥茗下一刻猛地从他的桎梏中脱离,两刀划开一个巨大法阵,毁天灭地般镇在了金虹岳周围! 芥茗悬浮在阵法上空,法力源源不断笼罩着这个法阵,面色阴狠:“金虹岳,我想杀你一点都不难,罔提你一缕神魂!” 金虹岳突然被困于阵中,神色却依旧平常,他仰头淡笑道:“那仙尊便动手吧,失了这缕神魂,本座将从众生万物的身上讨回,你切莫忘记,本座是盘古后裔,普天万物,皆为我身。” 玄兮神色冷峻到极致,曜华出手后化作数柄法剑,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顿住。 芥茗也愣了一下,不过潜意识中并未感到任何不妥,反而觉得,如果是自己处于金虹岳的位置,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权力,的确是个完美的把柄…… “身为天神,心如邪魔。” 玄兮声如冷箭,猝然惊醒有丝恍惚的芥茗,芥茗瞬间握紧双刀,神色复杂地看着金虹岳,果不其然,对方面上一闪而过懊恼。 “金虹岳,你今日来此,几次三番想要激怒我,究竟有何目的?”芥茗注视对方,眼神不时扫过玄兮,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四周围一片混沌,本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芥茗根本不曾顾虑,现在想来,金虹岳将他师徒二人转到此处,再联系对方此战不求胜负,目的就非常明显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6节 金虹岳仰起头,露出一抹十足的阴寒神色:“我同一位老友做了约定,听闻今日仙尊将修为圆满,重登昆仑,我便要在此将仙尊擒获,交予那位朋友。” 话音落地,芥茗脚底突然没了支撑,他大叫一声,整个人如陷入泥沼,玄兮警铃大作,提剑朝金虹岳冲去,试图接住芥茗,金虹岳一手向芥茗施展困束之法,一手化解玄兮剑光如飞。 “这是本座的幻境,本座想让诸位生便生,想让诸位使不出法力,便是使不出。”金虹岳大笑一声,露出了狼子野心,绛袍翻飞,整个人直冲向上,拖拽着芥茗朝未知的方向奔袭。 “芥茗!!!”玄兮勃然大怒,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芥茗原本还有些震惊,对于自己竟然受制于金虹岳感到不可思议,当他瞥见玄兮毅然追过来的架势,心中没来由的一硬,浑身狠狠紧绷起来,提气运功,翻身便是一剑狠狠插在金虹岳的傀儡之身上。 “仙尊,看来你果然不顾及苍生万物。”金虹岳淡淡回他一句,两人在极速摩擦的空间中对起手来,金虹岳本身便不敌全盛时期的芥茗,毋提还是一个神魂不全的傀儡。 芥茗一剑又一剑,剑剑裹挟仙力:“对,我就是这样。” 金虹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吐出一口鲜血,狠厉道:“怪不得后卿唯独对仙尊念念不忘,仙尊的性子,比起毕方和应龙,都要有趣。” 此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追来的玄兮耳中,玄兮目光骤然狠厉,一剑隔开二人距离,顶着狂风将芥茗拦在身后,低声吼道:“滚!” 金虹岳抬眸:“玄兮仙君,五百年以来,你修为臻于化境,但王母仍旧将你遣于仙君之列,你可想知为何?” 玄兮冷冷瞪着他,睥睨万物一般,一剑狠狠插入对方丹田:“不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芥茗贴着玄兮身体,被对方行云流水的杀敌姿势惊艳到,情不自禁地轻笑了一声:“厉害。” 然而下一刻金虹岳突然仰起头,森然一笑:“极好。” 混沌漩涡将芥茗和玄兮卷到了一起,金虹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玄兮当机立断,化出一条捆仙绳将二人紧紧捆在一起,芥茗呼吸有些粗重,哑声道:“你这道具真不错,以后我们可以用在其它事情上。” 玄兮面色绷得如同一张白纸,他用尽全力在漩涡中保持二人身形平稳,被芥茗这一句话说的破功,满脸大红:“静心,此处不适宜……” “不适宜什么?”芥茗凑上来,艳若桃花的双目微微眯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说的话,你从来都是不会违背的。” 玄兮发现芥茗已经皮厚到无敌了,当下闭紧嘴巴,决定不再说话。芥茗笑吟吟地注视着玄兮的侧颜,突然轻声道:“辛苦你啦。” 玄兮身躯微僵。 五百年,对于其他仙人来说,只是弹指一瞬,对于他们二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芥茗伸手环抱住玄兮,另一支手艰难地伸入混沌之中,说道:“以后,还是靠师傅来护着你吧。” ☆、听说沦陷紫府 洞冥,重明,身份千差万别,却有一点最为接近——指引光明之道。 芥茗手中熊熊燃起的火焰,把整个混沌空间全部燃尽,落地时发觉他们二人竟然降落在一片碧海上,周围空无一人。 海波荡漾,艳阳高照,风吹来湿漉漉的咸味儿,和先前的肃杀气氛完全不同。 玄兮打量了周围一圈,说道:“东海。” 芥茗沉吟片刻,缓缓道:“东华东岳,两帝生于东海扶桑,金虹岳将混沌尽头设于此,就不怕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玄兮抿唇不语,似乎对于东岳帝君的做法也不甚明了,芥茗拍了拍腰上的捆仙绳,狭促一笑:“宝贝徒弟,我教你个更好玩儿的。” 他瘦长的手指在绳索上轻轻一点,绳子便消失无踪了,芥茗眉眼弯弯道:“你若是想我了,便摸摸自己的腰,我就能感觉到,就能来找你了。” 玄兮脸色紧绷,沉默地看着芥茗,直把芥茗看的哈哈大笑。 只要他还有尴尬,那就代表他未忘记北冥的那一场云雨,芥茗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竟毫不意外地觉得满足。 纵然有几万年的记忆,却远不及这五百年来的鲜活,不及这一朝血脉膨胀引发的狂热。 “你怎的还是如此冰冷,五百年间就没有什么令你能多一些表情的吗?”芥茗笑完了挑挑眉,大大方方地摸了摸玄兮脸颊,揩了满手油后满意道,“不和你说笑了,我们去扶桑吧。” 玄兮僵硬地退后几步,盯着他眉间那抹圆润的朱砂红看了一阵,随即缓缓道:“王母失踪了。” 芥茗笑容一止,沉默片刻:“我知道。” “不仅仅是王母,但凡修为高深者都在近日失去踪迹,瑶池无主,四方道场也无人镇守,所以东岳帝君袭击昆仑,局势紧张。”玄兮眉头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芥茗转过身,凝视天海交际处:“金虹岳是盘古后裔,上古天神血脉,王母和所有与其有关联之人,皆会受到影响,原本有他兄长东华帝君把持大局,可他杀了东华帝君,所以现在可以说无法无天。” 玄兮站在他背后道:“可听闻此前,天界平静了几万年。” “那是因为两位帝师和众仙曾经合力将金虹岳给封印在了泰山玉皇殿,法力全封,他无能为力……但不知这五百年间发生了何事,他竟然从封印中出来,还将宁封子整得如此狼狈,”芥茗不温不火地说道,他说完蓦地转身,似笑非笑道, “若是他们知道五百年前,我存心使了绊子让你来杀我,不知是不是也要把我封起来。” 玄兮看他一眼,垂眸不语。 芥茗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是靠着昆仑镜和四散的神魂保留了一条命,我会向王母请罪,昭告天下,错不在你。” 玄兮眉头一凝,低声说道:“去找扶桑吧。” 芥茗笑起来:“我以为你想和我多聊几句,所以特意和你掏心掏肺。反正如今瑶池也无威胁了,金虹岳不足畏惧,我们慢慢散步过去也未尝不可呀。” 玄兮撇过头,拎起九转曜华剑便腾云跃起,芥茗仰头看他那身白衣,再默默垂眸扫了眼自己的银发:“啐,费尽心机替我换了回来,我若是现在逃了,后卿你可上哪儿哭去。” 二人御法飞行,不出半日便寻到扶桑之城。 一株巨大的扶桑树扎根在城池中央,传闻中此处乃日升处,阳气极盛,在这里,按说后卿的力量无法渗透。 恐怕也是思及至此,芥茗感到玄兮稍稍放松了一些把剑负在身后,虽说还是随时一副大战的架势,却没先前那么咄咄逼人,他自己却微微眯起眼,仰头打量了那株巨大的扶桑树许久。 二人踏入城中,一眼便能看到扶桑树落地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宫殿,奢华,壮阔,金光夺目。 “是紫府帝宫,”芥茗眯起眼,“有意思,东华帝君已殒了数万年,紫府竟然还未衰落。” 玄兮凝视片刻:“从未听说过此处。” “因为你还是太年轻了,”芥茗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笑,“几万年前,东华还在的时候,修行得道之人经历雷劫,若是成功,并非直接入昆仑,而是被带入东海,受东华帝君赦封,当年这里是所有修道者趋之若鹜之地。” 二人穿过城中人群,芥茗的发色每每引人注目,他便回之温柔微笑,如春风缓沐,令人不自觉忘乎所以,不以为奇。 玄兮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在芥茗身边。 两人的身份似乎逆转了过来,但其实也从未逆转过,无论是重明还是芥茗,总是比玄兮更多话,更招人喜欢,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玄兮不会再对芥茗动手,不会冷着脸让他闭嘴。 紫府帝宫之外,玄兮拦住芥茗,芥茗挑了挑眉。 玄兮抽出背后的剑,不容分说走在了芥茗前面,芥茗弯唇笑笑,紧跟其后,手却暗暗抚上了腰际。 开门一刻,芥茗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禁制,他立马按住玄兮肩膀,低声道:“不要进去。” 宫殿外是熙攘人群,阳光普照,内里却黑暗的如同魔物巢穴,森冷骇人。 芥茗顺手捏了一团火砸进去,同时目光朝外瞥了瞥,发现他们两人站在门可罗雀的宫殿前,竟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他们的奇怪举动。 芥茗满面冰冷地环视了眼四周,火球砸进黑洞洞的宫殿,却连个浪都没打出来。 “退后。” 玄兮却未动,眼神坚定问道:“你要毁了这里?”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说着,他手上泛出莹莹火光,火光映入眼中,神彩异样动人。 玄兮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外面的凡人是真实的,若是反应剧烈,牵连甚广。” “所以说了让你退后,把我能波及到的范围都给控制起来,别轻易伤了这些普通人。”芥茗双手张开,准备施法,奈何玄兮握着他手腕的手仍旧不松,芥茗心绪浮躁,冷冷瞥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不听话了?” 玄兮绷着脸,沉声道:“你记忆修为虽圆满,却并未入仙籍,如今依旧是草精之身,充其量是散仙。” 芥茗一愣,虽说从前的记忆和修为皆回来,可如今他仍旧是芥茗,五百年来的执着和逆鳞一时无法更改,乍然听到这句话,怒火无法抑制地燃烧起来,危险的眯了眯眼,笑道:“你在强调什么?” 玄兮见惯了芥茗先前暴怒的模样,平静回道:“若铸错,不用经过斩仙台审理,谁都能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芥茗一怔,完全没考虑到还有这档子事儿。 玄兮伸手捏出手诀,顿时一股禁制从帝宫内部蔓延出来,朝外架起一座巨大禁制,将整座紫府帝宫笼罩起来,芥茗沉着地看着他的举动,低吟道:“能被你用禁制圈起来,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里面有活物的可能性极低。” 但凡有敌手,玄兮张开禁制都会发现,然而刚刚一点反应都没有,若不是没有活物,便是里面的东西道行太深,强行掩藏了自己的气息。 “不可掉以轻心。”玄兮松开手,拔出九转曜华剑抵在身前护法,缓缓踏进殿门,芥茗神色复杂地跟在他身后,紧紧盯着对方背影。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宫室回荡,空气中却没有陈旧的气味,光线很差,芥茗召出一团没有法力的凡间火种,心烦意乱地照亮四周。 玄兮的发冠在火光前面发出莹莹光泽,和他一身白袍的银边一样,耀眼又绚烂。 芥茗将目光从他身上缓缓游移开,扫视周围,巨大的宫室中,精致的铜灯安静站放,金红的地毯铺在主道中央,文武俯首的盛况依稀可见,他的最终目光挪到宫室一旁,放置的祭祀器具上——东华帝君生性温柔,爱好礼乐,一排排编钟和箜篌树立冷清,却未曾沾染上一丝灰尘。 芥茗走上前,一一打量过这些。 “看这里。”玄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芥茗转过身,看到宫室尽头伫立着一座等身雕像,白玉雕刻,金光弥散,恍然一眼,竟然和玉皇殿里的那尊雕塑有多分相像。 玄兮皱了皱眉,低声道:“法相四周没有护法护持。” 这尊高高摆放的雕像,刻画的非常细致,将神君的眉眼勾勒的栩栩如生,慈悲柔和,芥茗曾和东华帝君有过数面之缘,当年的重明心性也偏文雅,偶尔会抚琴作乐,两人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你说,是否可能是金虹岳把谁给封在了里面?这小兔崽子最喜欢干这种事儿了,”芥茗眯了眯眼,想到宁封子当日被封在了丹炉内,“不如直接打碎了,看看有什么猫腻。” 玄兮二话不说跳上了台子,却没有听芥茗胡扯,他一手贴上雕像,唇边喃喃低吟口诀。 芥茗看着他这副一往无前的模样,舔舔嘴角,又想到在北冥,被他按在床榻上浑身瘫软的感受。 随即一股奇异的感觉升上心头,背德感将先前的旖旎念头全盘推翻,心中仿佛有一个小人在大声指责他——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惜真身,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芥茗脸色倏变,掌中火光顿时熄灭,殿门也不知何时被关上,宫室陷入一片逼仄昏暗。 “芥茗,”玄兮沉声喊道,随即改口,“师傅?”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虽然空间昏暗,可仙家直觉可以敏锐察觉到芥茗就在这里。 曜华剑寒光微闪,电光火石间,宫室内灯火燃起,轰鸣祷告声如雷鸣压制过来。 玄兮面色一寒,反手背剑,铿锵鸣响声响起。 “你要杀我?”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如鬼魅般响起,玄兮目光猛颤,下一刻他翻身将芥茗按在地上,声音嘶哑道:“清醒过来!” 宫室之中诡异地自发响起琴瑟钟鸣之声,芥茗手中仙魔之气浑然融合,化作一条蛇似的铁链,猛地扎进玄兮丹田。 玄兮惊诧俯首,却见芥茗面色略奇怪,铁链在丹田中轻轻摸索了几道,并未伤及根本,力度甚至有些挑逗似的微妙:“奇怪,我曾与你一丝神魂,怎么没了……” 玄兮一把握住铁链,怒火微扬:“……你醒醒!” 芥茗想了会儿,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上次交合之后便拿了回来了。” 玄兮神魂震惊,只见手中的铁链猝然消失,随即芥茗毫无畏惧似的,笑容诡异躺在他身下缓缓召出了一面华光四溢的镜子…… ☆、听闻扶桑有劫 “想不到如今竟能让这面昆仑镜,破镜重圆……”芥茗眼中闪烁疯狂,下一刻,他一手握住昆仑镜,光芒大盛,整座宫室中的烛光和乐声也更加张狂。 玄兮无视丹田的伤,提剑念出一道口诀,霎时乐声震颤,肉眼可见的禁制笼罩起宫室。 芥茗握着昆仑镜缓缓回身,一袭银发在狂浪中飞舞:“乖徒儿,这里的魔气潜藏于地脉,连接在我身,除非杀了我,否则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周围气息混乱爆裂,玄兮设下禁制,将芥茗在狂暴中挥出的法力全部吸收,避免波及到帝宫之外。 “这与你又有何干?”玄兮声音低沉,眼神死死盯住芥茗。 “来让我领教领教,这五百年你的修为可否精进了吧!”芥茗狂笑着挥动昆仑镜,星光碎散,忽而拢聚成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剑如其人,剑刃美艳锋利,绘着最古老繁复的咒文,毫无犹豫地朝着玄兮奔袭而来。 玄兮眼神微微凌厉,挥剑挡住对方一剑,法力相抗瞬间荡开一层巨大的冲击! 宫室中的烛火未受影响,反而越燃越烈,随着更加激昂的钟鸣之声,将二人缠斗的光影尽数投放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那尊白玉的雕像坐落在深帝宫的尽头,在这番激烈的打斗中诡异的安静。 “玄兮,你的剑法是越发凌厉了,可法术仍旧使得妇人之仁!”芥茗舔唇恣笑,眼神嚣张露骨,充满了侵略性。 玄兮抿唇不语,每一剑都稳打稳扎,看似要碰到芥茗,却只是挡住对方的攻击,封住对方的退路。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芥茗被逼至角落中,看向玄兮的眼神逐渐产生变化。 钟鸣之声如山川遇洪流,壮烈激昂,催促着二人由撕斗逐渐变为死斗。 芥茗白玉似的脸上布上了一层细密汗珠,在红艳艳的烛光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孱弱和柔美。 九转曜华剑猛地插入芥茗身后的柱子里,玄兮将人按在雕像下,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为何在此发难?” 芥茗眯了眯眼,仰起脖子露出脆弱喉结,放声大笑:“我怕我若是离开了这里,便再也不能见你了。不如将你杀了,把你每一根头发每一缕神魂都带在身上才好。” 玄兮目光避不可及露出一丝羞恼和茫然,不想下一刻,曜华剑不受控制,猛地从柱子里抽出,狠狠钉穿了芥茗。 “师傅!”玄兮破口怒吼,迫不及待妄图抽出曜华剑,却被芥茗紧紧抓住了手,芥茗此刻的笑容恬淡又满足,像极了玄兮五百年前如噩梦般的那一幕。 “你看看,我还是心疼你的,”芥茗眼神执拗地握紧他,眼底却涌出一抹浓重的深黑,“若是永远想不起我就是重明,我定能死死纠缠着你,可我一旦想起了我是重明,我的魔化就会不可逆转的延续下去,到最后,必然会杀了你。” 玄兮额角青筋暴起,他挣脱芥茗的手掌,猝然震碎曜华剑,仙器反伤他手臂鲜血淋漓,他却毫不在意,只狠狠按住芥茗腹部伤口,源源不断注入真元。 芥茗唇角的笑意僵住,默默垂头看着自己的伤口,须臾过去,玄兮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另一只手抬起,顿时禁制撤离,他抱起芥茗便像帝宫外冲去! “既然仙尊已经敞开了心扉,玄兮仙君怎得不就地回应呢?” 洪亮声音响彻帝宫,周围的钟鸣之声在此声之下微微发颤,玄兮一脚踹在门框之上,缓缓回神,神情阴郁:“东岳帝君,放行。” 白玉雕像后面缓缓凝出一人身影,嘴角含笑,譬如蛇蝎:“仙君释放禁制时未察觉出本尊,难道此刻还以为,能以一己之力违抗本尊不成?” 玄兮手臂上的鲜血潺潺流落在地,他立刻吟起口诀,在二人身周立起阵法守护。 芥茗将一切收至眼底,眼中乌黑更深沉,他靠在玄兮怀中,笑意冷冽道:“金虹岳,你当我是死的不成?” 金虹岳提剑缓缓走下神台,含笑温言道:“仙尊你心障未除,哪怕生生世世轮回,也最终会落得个神魂破碎而死的结局。” 曜华剑是芥茗心魔驱使,控制其伤及自身的,实为自寻死路,与金虹岳所说几乎无异,玄兮手臂微紧,死死盯住芥茗。 芥茗两眼眯成月牙,笑容越发大方:“连我当年死因都窥探出了,我真是好奇你与后卿竟交心到何种程度。” 金虹岳不在意他话中鄙夷,目光缓缓落于他二人鲜血淋漓的伤势之上:“本座与后卿自有交易,但今日,我不会将你交给他。” 玄兮目光沉着,浑身戾气几乎掩盖不住:“休得大放厥词。” 芥茗闻言心中微动,在层层衣料下点了点他胸膛,效果卓群,玄兮立刻平静了下来。 “金虹岳,哪怕我今日受了伤,想要离开这里也并非难事。”芥茗睥睨他,眉心朱砂似的红印如赤血夺目。 金虹岳缓缓举起手中仙剑,剑光流溢:“本座为了留下仙尊,自然做足了准备,兄长的宫殿中已设下太阴锁魂阵,仙尊丹田既破,还是乖乖留下神魂吧。” 芥茗握紧玄兮衣襟,眼神示意他冷静,转头漠然问道:“我魔气大乱,心障丛生,是你一手设计的?” 金虹岳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听闻九转曜华剑中凝有仙尊神魂,只有这样的剑才能伤及仙尊,所以便也麻烦了玄兮仙君,随我们一同来到此处,祭剑出鞘了。” 芥茗冷不丁想到先前玄兮拔剑,插入傀儡丹田时,金虹岳露出的那一抹诡异笑容。而他还未加细想,玄兮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哑声问道:“剑中有你神魂?” 芥茗哑然,双唇紧抿。 金虹岳森然一笑:“不仅是剑中有,就连仙君你的身体中,也有重明仙尊当年留下的神魂,不过看如今仙尊额头神印,恐怕已经取回了吧。” 北冥极寒之地,所有人都在极力促使他们二人水乳交融一次,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耳畔钟鸣之声乍然惊响,金虹岳趁着玄兮晃神,音波击碎禁制,长剑直取二人,九转曜华剑已被毁去,玄兮绷着脸生生以手结印,轰然击退金虹岳! “以仙君如此修为,留在西王母手下,实属遗憾。”金虹岳被击退数十尺,面上露出丝丝遗憾。 玄兮神色冷峻的如同一座雪山,一手紧揽着芥茗腰,另一手法印源源结出。 帝宫内烛火摇曳,法力带动气息,扯着幔幕,瑟瑟呼啸。 芥茗在灯火闪烁中沉默许久,神色也晦暗不明。玄兮的修为早已高高超过了同等位阶的仙君,哪怕没了仙剑护持也不见弱色,甚至能与盘古氏子孙一较高下。 金虹岳试探了几番,猛地挥剑,顿时帝宫房梁倾塌,尘嚣四起。 玄兮提气御风,倏地从破败的宫殿顶端飞出。芥茗刚想同他说道毋庸担扰,眼前却倏地映入一把尖锐的剑尖。 “一剑还一剑,玄兮仙君的无辜本座知晓,奈何天意如此,本座今日不能放过重明仙尊。”金虹岳缓缓抬眸,带着蛊惑的声音萦绕在他们二人耳边。玄兮冷冷回望他一眼,生生震碎剑身,一掌将金虹岳拍回残垣断壁之中。 地宫崩塌,仙人坠落,声势浩大,一时间整座扶桑城惊慌失措起来。 玄兮将芥茗安放在扶桑的枝干上,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芥茗紧紧握住了衣摆—— “你修为大有提升,却不是金虹岳的对手,”芥茗背靠树干,面色平静道,“他在泰山修炼了上万年,你再强也强不过上古天神。” 玄兮转过身看他一眼,手中化出一柄蓝盈盈的法剑:“他神性已殁,与魔无异,不可放任不管。” 芥茗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凝固在对方潺潺流血的胸膛和手臂,最终轻轻一笑,仰头道:“我就知道,当年收你这个徒弟不亏。” 下一刻,扶桑巨动,高耸入天的枝叶簌簌晃动,芥茗被猛地搂入怀中,同时碰到玄兮的伤口,听得对方深吸一口气。 金虹岳略显狼狈地御风追来,手中仙剑煞气蓬发,狠狠几剑劈过来,顿时扶桑树在狂风中巨颤:“玄兮仙君,此处有太阴锁魂阵,令师丹田既破,神魂流溢,便入了阵法,你若想强行带他离开,恐怕最后落不得好下场!” 玄兮却冷面反问道:“谁道我师父神魂流溢了?” 金虹岳悬于半空,浑身衣袍随风猎猎飘起,闻言微楞,下一刻,芥茗从玄兮身后走出,腹上虽仍在流血,可神情却与刚刚的颓靡截然不同。 芥茗轻轻点足,脚底生云,一道龙形须臾形成,拖着他立于金虹岳对面—— “还要多谢你当日赠我龙蹻经,否则,气势上就输你一道了。”芥茗抬起手臂,缓缓结出一盏明亮的琉璃灯。 金虹岳骇然:“你竟……” “我竟毫发无损,甚至修为更似是提高了是吗?”芥茗侧头一笑,“还不是多亏了我的宝贝徒弟,捏碎了九转曜华剑,把我游离在外的最后一抹神魂送回了丹田里。” 玄兮冷着脸,对于“宝贝徒弟”这个叫法不置可否。 “你们在演戏?”金虹岳退后几步,满脸阴沉。 芥茗满头银发和白袍一起在空中飞散,闻言摇摇头,轻笑道:“是我在演戏,我的宝贝徒弟只是恰好配合了一下,所以说,这样的徒弟才是宝贝徒弟,不像你,杀凶逆师,尽背伦常!” 最后几字,他说的极轻,语气却极尽嘲讽,不等金虹岳脸色大变,云龙已然张开了巨口,咆哮奔袭! 芥茗逆风驱灯,立于云端召出漫天神雷,灯盏中的烛光像蛊惑人心的萤火,引诱着雷光循循而来。 “师父,不可!”玄兮脸色倏变,立即御风追上。 金虹岳也看出情势不对,作为上古天神,他是为数不多特别谨小慎微的,此刻雷声将至,他立即转身,举剑护持,面色阴沉道:“重明仙尊,你如今竟能不顾这些凡夫俗子的性命?” 玄兮脚步一顿,却听得芥茗不带任何感情地答道:“你今日避开后卿,将我引至扶桑,恐怕是想背着后卿单独占点好处吧,天神后裔沦落至此,我替你的先祖感到羞耻。” 一道天雷轰鸣而下,扶桑木半边树干顿时起火焚烧,火焰冲天,哀嚎声冲上云霄,金虹岳神色一凛,似是压根没料到对方居然真的敢下手。 “重明,你疯了吗!”他怒吼着站定身子,朝芥茗划出好几道剑光! 芥茗驾驭云龙,轻松躲闪开,眼中笑意疯狂,手上的灯芒更加耀眼。 “金虹岳,扶桑城是东华帝君的管辖之地,你既然能杀害自己兄长,为何还将他的帝宫一直保存至今,为何对着一群凡人如此上心?”芥茗满目凌厉,浑身都透着势在必得的骄傲,锋芒毕露地质问他。 金虹岳面目狰狞,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听说魔王降世 扶桑,坐落于东方的擎天巨木在一日之内受到了巨大创伤,半边树干被雷火烧焦,身下的紫府帝宫也毁于一旦,扶桑城中一片狼藉。 “你本以为,按照重明的烂性格,绝不会伤及任何无辜的,对吗?”芥茗一身轻松地俯身问道,相较之下,忙着躲避神雷以及保护城中凡人的金虹岳则狼狈许多。 金虹岳仰起头,愤恨地注视芥茗:“好你个重明仙尊……” 芥茗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不自觉垂下,落在城中纷乱逃离的凡人身上。 他早就知道凡人的性命脆弱的一捏就碎,但凡未度过筑基期的,无论是人,还是兽,从来都是他人案上鱼肉,别说是天雷,哪怕是普通天灾都不能逃避。 可笑他怜悯众生,却于当年,看到玄兮在万妖园被万兽围攻时失去了理智,那一战他大肆屠杀,清缴了全部生灵,西王母为了保全他的名声,最后不得不令他代替死去的万妖园众,牺牲数万年修为弥补天地大阵。 他本意是求死的。 那时候的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厌倦,天道虚伪,魔入心障,除了一死,根本难以逃避随之无尽的折磨。 奈何机缘巧合,他曾担忧鲲鹏和玄兮性命,将自己的神魂分离出来,想不到这竟然给他留下了一线转生的生机。 “你生于天道秩序之外,却不思变通,唯西王母等弱者马首是瞻,断我上古神祗血脉,你是要等着轮回再生吗!”金虹岳怆然大吼,疾如闪电般朝芥茗扑来,玄兮立即迎上,手中化出一道蓝盈盈的法剑,二人缠斗于一起。 芥茗呼吸猝然粗重,眼角再生斑斓魔纹。 玄兮感觉到了异样,回头瞬间被金虹岳又一次刺穿了胸膛,他立即挥动法剑,仿佛两个凡人争斗,回应对方一剑。 “真是你师父忠心的好奴才,也不想想他如何陷害于你,如何让你五百年受尽世人白眼!”金虹岳阴森森吼道,生生将剑拔离自己的身体,狠狠回击。 玄兮突然抬眼看他一瞬,冷冰冰地透出几个字:“你师父对你如此之好,你却如何回应?” 金虹岳怔忪,玄兮趁此机会一剑将对方钉在了只剩半边的扶桑树干上,任由对方怒吼咆哮,挥袖结出一个困阵,将人死死定在那里。 解决完了金虹岳,玄兮立即赶回芥茗身边,不料芥茗见他回来,自己却朝后退去数十尺,满身血迹混杂着满面魔纹,也不知究竟是鬼还是仙。 “师父。”玄兮哑声看向他。 芥茗深呼吸好几口,略显狼狈地偏过头,试图用头发挡住狰狞的魔纹,不料突然被扯住衣袖,整个人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虽然有湿漉的血,但却有最强健的心跳。 芥茗目瞪口呆,这不是玄兮的风格! 却听得耳畔传来他低哑磁性的咒文:“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听对方竟然给自己念清心神咒,芥茗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没笑完却又听得玄兮说道:“你杀人了。” 芥茗眼神蓦地暗淡下来,轻轻推开对方,皮笑肉不笑道:“我不仅刚刚杀人了,五百年前为了从万妖园把你救出来,我杀了整园的生灵,你当如何?” 玄兮眉头一皱,被捅穿胸膛时他没有任何表情,此刻却微微垂下眼眸,低声道:“仙道贵生。” 芥茗便突然想到,多日前刚被玄兮强行收为徒弟的时候,玄兮在剑意广场上对他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哈哈哈……”芥茗突然笑起来,声音渐渐落低,“我还一直说你性子冷漠,谁知道,到头来,你我之间却是你更心软。” 玄兮未说话,芥茗转身腾云飞向金虹岳,金虹岳身边有玄兮布下的阵法,整个人如同一只垂死的困兽,法剑未刺中要害,却将他的行动全部限制。 见到芥茗过来,金虹岳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已经认清了此刻的情势,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重明仙尊,你可真是执着于替西王母和天帝卖命。” “若是你不打我的注意,不做此等逆天之举,我何故与你作对?”芥茗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一双慵懒的凤目透着毫无温度的鄙夷。 金虹岳看了他一眼,冷声笑了笑:“你与我兄长,根本不同。” “哪怕再不同,东华也已死了,且我猜,他有一点必然是和我相同的。”芥茗说完后定定地看着金虹岳,直到对方的眼神彻底变化。 见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芥茗收起笑意,略显阴鸷地看着金虹岳:“果然,东华之死非你所为,是他自己入了魔,可你又为何要与宁封子作对?” “因为他一心要复活兄长,但时限未到,兄长轮回之中的神魂未能完全脱离魔性,我又怎可让他以那般面目示人?”金虹岳森森冷笑道,“你以为任谁都像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师徒一般吗,我只有推翻西王母和天帝,夺回属于我们上古神祗的权力,兄长才可以自由的完成他的轮回!” 芥茗想都不想,反手一掌狠狠掐住金虹岳的脖子。 他面上魔纹此消彼长斑斓丛生,眼神暴戾嗜血:“我就是如此的不知羞耻,我不想活便可以拖累所有人陪我一起身败名裂,我想活,就杀光所有阻碍我的人,你技不如人,得不到的东西便永远得不到!” “住手!”玄兮的声音从身后赫然传来,芥茗怒而回头,魔纹已然蔓延至眼底,一片乌黑:“要来教导我了吗,师傅?” 这一副面孔太过狰狞,但玄兮未退却一步,满身血污仍要将芥茗拉出泥沼。 “仙君,你看不出,你师父已经魔根深埋,入侵灵台了吗?”金虹岳艰难发声,眼中却也接近疯狂。 玄兮竭尽所能,一道道清心咒无声释放开,芥茗却从心底里抗拒,更甚至,他放弃杀掉金虹岳的举动,转身朝着玄兮扑来,玄兮面色一沉,竟松掉所有武器,打算以肉身承接着芥茗饱含魔气的攻击。 临碰到玄兮的一刻,芥茗手中化出一团璀璨金光,喃喃道:“是了……你是最执着的……” 玄兮不顾危急,将人一把揽入怀中,随即心腹整片感到焦灼。 芥茗安静地被笼罩于胸怀,却在掌中燃起似月光又似烛火的金光,面容冷漠地看着玄兮,轻声道:“你可记得我曾陪你在昆仑镜阵十年?” 玄兮咬牙点头,芥茗自顾自笑道:“那时你破阵,与我想告诉你的大相径庭,我很恼怒,于是我让你见识了花可为剑。” 下一刻,芥茗抽出一只手臂,似翩然起舞般从空中划过优美曲线,柔和月光瞬间凝于他掌心,随即没入了玄兮的身体里:“当时,我是真的想要杀死你。” 玄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紧紧握住芥茗的肩膀,他垂眸看见芥茗细长的手指上流溢的月光,目光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戚。 “真是一出大戏啊!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响彻穹宇,原本靡靡欲沉入沼泽的芥茗突然惊醒,猛然挣脱出玄兮的怀抱将人架在身后。 “暮沧笙……后卿!”芥茗划出一柄修长的利刃,拱起腰背仿佛一只炸裂的猎豹。 对方一身精致黑纱锦袍,道冠高束,从充满瘴气的乌云之后缓缓显露身形。 他面上笑意款款,和往常无任何差别,芥茗却毛骨悚然,只因在闯入昆仑前,他在不周山巅亲手杀死了暮沧笙,而此刻的暮沧笙浑身魔气凛然,与曾经的后卿无任何差别,罔提一双赤红双眸,如熊熊业火燃烧,正是后卿的瞳色。 金虹岳也随之一愣,被限制了全部行动能力的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的青年朝自己走来,对方凌空缓步,每一步都带着巨大的威慑力,存活的半边扶桑在这股气息中逐渐枯萎。 金虹岳愣了些许,怒而大骂道:“后卿!滚出扶桑!!!” 后卿顶着暮沧笙的脸,朝金虹岳露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金虹岳原本俊逸的脸突然僵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丹田中伸出来的手。 对方站在他身后,笑容邪气霸道,浑身都透着从地狱深处蔓延而上的狠厉,却又被束缚成一股优雅,用暮沧笙稚嫩英俊的面容呈现出来。 “你……你竟敢……”金虹岳声音微颤,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我竟敢弑神,是吗?”后卿大笑起来,猛地搅动手臂,不顾金虹岳痛苦的哀嚎,面色怜悯道,“你居然敢背着我,将我亲爱的弟弟引诱至此,以为借着东方日出之地的阳气便能避开我了,是吗?” “你早晚是要杀了他们的!”金虹岳声嘶力竭地吼道,全然没了当日在泰山玉皇殿的仪容风度。 后卿脸色一沉,声音也随之压低:“我只剩这么一个弟弟了,怎可能杀了他?”说完,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如临大敌的芥茗正举刀相对,不禁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重明啊,你看哥哥对你可好,特意保存了你的一道真身让青鸟归还与你,才能让你安然无恙的转生。” “后卿!我们之间还有约定,你怎么能……”金虹岳愤怒地质问,然后又被狠狠搅动了一番丹田。 后卿面露阴冷,轻轻笑道:“说了让你杀掉宁封子,你却妇人之仁,背着我封印了事,你可知他拿回了三庭印,我的身体本将铸成,却被他全部捣毁。” 金虹岳失神片刻,不顾自身剧痛,浑身颤抖地质问道:“你将我师父怎样了?” 后卿咧嘴笑了笑,用暮沧笙的脸孔做出这副表情意外的俊朗,而面孔之下却包藏着难以估量的险恶—— “帝师,也是阻碍,杀了。” ☆、听说大战扶桑 日出扶桑,东方阳极之地,此刻魔气丛生,随天幕滚滚而来的乌云像巨浪一般,包藏着数不尽的邪祟,黑云压城。 金虹岳额头青筋暴起,奈何血都要流干,痛苦地看着后卿:“你……杀了我师傅?” “你不是一直嫌他碍事吗?虽然我们的约定失败了,我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舍不得杀他,我就替你杀掉,多好,”后卿仰起头,笑的霸气凛然,下一刻,他凑上前去,眸中赤色汹涌,“这就让你们师徒团聚。” 芥茗满眼血红,在听到凄厉的惨叫之后浑身都不可压抑的颤抖了一下,内心深处传来一阵最原始的共鸣,随着后卿吸食金虹岳的力量,慢慢壮大…… “别去想。”身后玄兮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与他对望。 芥茗喉咙传来低哑的嘶吼,浑身痉挛般蜷缩,玄兮反过来将他牢牢圈住,清心静心法术丝毫不歇。 玄兮看了眼扶桑木那边的场景,义无返顾地带着芥茗往相反的方向离去,金虹岳必死无疑,而他也重伤累累,绝不能再和后卿对抗。 “我们回瑶池。”玄兮再蓄力化出一柄法剑,抱着芥茗乘风御剑,不料迎头竟然对上从乌云里涌现的魔物。 尽是魔化的妖兽和飞尸,有些手上还拿着远古的武器,恰似那些在古战场上死亡的士兵。 青鸟一身青色袍子,鹤立鸡群地站在众魔之前,静静看着狼狈的二人,手中黄粱一梦莹莹发光。 “让开。”玄兮满身血污,紧紧抱着芥茗,朝青鸟低吼道。 青鸟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道:“玄兮仙君,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为好,听命归顺我主,否则绝不会有好……” 话未说完,玄兮已一剑劈开千钧之势,青鸟惊声躲闪开,低吼道:“玄兮,识时务者为俊杰!” “滚!”这句不是专对青鸟一人说的,玄兮召出数柄法剑,一如当年破昆仑镜阵时的决然,法剑听命于他号令,一路披荆斩棘,感受到杀气的众魔纷纷压制不住天性,呼啸着朝他们二人袭来。 他一人,拖着一个神志不清、甚至随时可能倒戈的芥茗,与万千魔物相对。 芥茗隐约感受到杀气,两眼蓦地瞪大,抬眼一瞬便是一滴血落在自己额头上。 玄兮额头细密的汗珠和鲜血依稀可辨,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腕却毫未松懈。 生老病死,五蕴皆空,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人生八苦,非入轮回不可得。 扶桑之外,千军万马早已在守候,云珏立于云端,倏地拔剑出鞘。 “如何?”执烈手执长戈,身披银甲,后领十万天将,只等一声令下。 云珏将剑刃斜抚在禁制之上,眉头紧皱:“再等片刻,师兄已经快要苏醒了,届时后卿设下的这道禁制会从里被打破,我们千万要把握好时机。” “里面只有他们二人,能不能挺得过去?”执烈明显有些焦躁,站在他身旁的晏纹却显得平静的多。 云珏握紧剑,哑声道:“师兄绝对能挺到那个时候。” 晏纹突然发话:“小仙鹤,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几人皆愣,云珏眨了眨眼睛:“如何?” “重明是上古神兽,与盘古女娲同生,本该无师无祖,你却是他师弟,不知你们的师父究竟是谁?”晏纹直直地盯着他,一身红衣英气非凡,也咄咄逼人。 云珏垂了垂眼眸,看向乌云密布的禁制深处,低声道:“待师兄出来后再说也不迟,终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晏纹眯了眯眼,眼梢狭长上翘,看上去有些邪气,他握紧手中的长鞭,似笑非笑道:“希望你给出一个好的解释,毕竟我见你,也是自万妖园之后才突然出现在重明身边的。” 待他话完一刻,浓墨乌黑的扶桑城乍然照耀出万丈金芒! 云珏短喝一声,一剑挥下! 执烈举戈,十万天将群而攻之! 晏纹盯着云珏狠狠望了许久,深深道:“希望你不是在做什么违背本心之事。” 说完头也不回,随执烈一同闯入了扶桑城的禁制之中。 云珏一身白袍猎猎,眼中积攒着难为人见到的悲悯神情,缓缓仰头,对着天上的方向低吟道:“神兽归位,时辰到了。” 神兽便是重明鸟,自打万年前,黄帝平定了大荒,重明鸟就未再显露过他的真身,此刻,一只巨大的神鸟扑动翅膀,所有人纷纷为之形态所震惊,除了玄兮和后卿。 传说中重明鸟通体雪白,唯抹额有红翎,目有双瞳,虽战力极强,却性格温顺心怀慈悲。 此刻的重明鸟有一身雪白鸟羽,鸟羽末梢却覆着数道火焰般赤红,如同将要燃烧,纤长颈脖攀附着如藤蔓般的乌黑纹络,遥遥看过去,一时分辨不出那是真的藤蔓,还是类似藤蔓的魔纹…… “我怎么记得……重明鸟的爪子不该是那样的……”执烈扶起玄兮之后,呆呆地看着重明鸟飞腾在云端,还未从化身中回过神。 晏纹闻言立刻朝重明的方向看去,竟也惊得瞠目结舌:“那不是龙爪吗?” 玄兮目光微沉,想起那是宁封子所为。 他曾把应龙的角作为奖赏送与芥茗,后来宁封子将其融入了芥茗身体中,造成了如今的这副龙形姿态,不过最开始,应龙角是重明送与玄兮的。 天将杀入禁制,群魔感应到威胁,双方在破败的扶桑城中相遇,一路厮杀至云顶,层云之间顿时血雨腥风。 后卿冷眼扫视周围,缓缓腾云升起,远方的重明鸟伸直了脖子嘶鸣一声,他怒笑道:“我道应龙的力量为何缺少了甚多,想不到除了吞噬毕方,你当年竟然也分了应龙一杯羹!” “我本还想夺回神魂之后留你一命,你却早已包藏了与我对立的祸心。”后卿两臂一振,顿时墨云汇聚,凝在他指尖化作十指锋利锐爪! 重明鸟似是有感知,朝着后卿的方向转过头,眼皮抬起,露出清明凌厉的双瞳,狂啸一声,如同遭遇了天敌一般,双翅一振,携风惊云。 “离开这里。”玄兮突然发声,晏纹在他身畔不远,第一个听到这句话,不禁嗤笑一声:“我们特意过来捉拿后卿,你说走就得走?” “他刚刚恢复了全部力量,控制不住。”玄兮摇摇晃晃站起身,挥手便是一道强光,迎面扑来的一只魔兽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晏纹从执烈那里得知了当年重明命陨真相,对玄兮的敌意减轻不少,可这句话还是无法认同:“此处魔兽飞尸成千上万,若是我们走了,他一人如何应对的来!” 他声音尖锐,执烈一枪挑飞一只魔兽之后闻声赶回,满头大汗道:“争什么,这些魔物源源不断,满城都是!” “你们离开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玄兮再次重复道。 执烈瞪大眼:“你在开什么玩笑,此时退兵,后卿和这些魔宗邪祟如何处置!” “我留下来。”玄兮哑声回道,他挺直腰背,手臂一震,一把法剑顺势生出,鲜血顺着剑柄潺潺滴落在地。 晏纹和执烈都似看怪物似的看他,执烈眯眼道:“你可知我带了多少天将过来?” 满城池、满天阙,天将与魔物厮杀,最高顶峰,一只斑斓神鸟和黑袍青年模样的男子死斗。 而玄兮将一切收至眼底,面容未有丝毫畏惧。 “你真不是开玩笑?”执烈放下长戈,直直盯着他,声音嘶哑问道。 玄兮以沉默回望他,晏纹震惊不已,半边脸沾染魔宗鲜血,美艳又狰狞地遥指战场,怒骂:“你把我们支走,想再杀重明一次?” “晏纹!”执烈极少发怒,此刻突然高声喝道。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7节 晏纹一怔,下意识朝执烈看去,不想玄兮却朝二人突然挥剑,执烈大惊,抱着晏纹倏地朝后退去。 “剑势宗,冲霄宫,去找到殿前的石碑,后卿的最后一道神魂就在那里。”玄兮说完之后猛地点足腾起,一柄法剑化成千万柄,如星雨逆天盛放! “他在说什么?后卿的最后一道神魂是何意?”晏纹惊讶不已,忙不迭朝执烈看去,执烈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深深沉重。 执烈举起长戈,兵器寒芒闪烁,鲜血洒落:“众天将,随我撤退!” 天将们心中虽有疑惑,却恪然遵照执烈的命令,数万天将驾云而起,魔物本欲起身追上,却纷纷受到剑势阻挠,顿时将仇恨转移到了施法的玄兮身上。 “你真能放心让他们在此?”晏纹几乎有些难以置信,被执烈拖拽走的时候仍不住转头回望。 玄兮修长挺拔的身影被埋没在一片污秽浑浊之中,他悬于半空,沉着御剑,万千魔物竟都无法近身,在他上空,重明鸟正和后卿打的难舍难分,后卿甚至未化出原形便能将重明限制的如此憋屈,实力根本难以估量。 “都说当年是女娲和地藏王合力才制服了后卿,你真的放心……把他们二人丢在此地?”晏纹艰难地拉住执烈衣角。 执烈未曾回头,却握紧拳头,哑声道:“他是我兄弟,我从来都信他。” 一如当年他相信玄兮绝不会杀害重明。 晏纹在呼啸撤退的天将中央直直站定,须臾片刻,他突然朝后退了几步,轻轻扬起手中鞭子清声道:“你信你的兄弟,我也要保护重明。剑势宗离这里相距甚远,我向你保证,这里的魔物,不会有一只能溜出去追你们,你们路上小心。” 执烈神色微变,还未做出反应,后卿已然发觉了他们要离开的迹象。 “有意思,忽而撤退,是想去哪里呀。”后卿当着重明鸟的面,毫不隐瞒的暴露出要对执烈等人出手的意图,下一刻他一掌挥去,魔气化成数千飞尸,各个都张牙舞爪异常凶残。 晏纹眼神一紧,嘴角扬起一丝冰冷弧度。 他挡在禁制出口前,一鞭子甩开先到的魔兽,高声道:“还不赶紧去!” 执烈狠狠握紧手中长戈,转身吼道:“跟我冲出去!” 逆风出鞭,化作一条长蛇,携裹刺目电光,无比强势地扫向了朝此处涌来的魔兽和飞尸。 晏纹满身血红,如同燃烧在遗迹里的一簇鬼火。 ☆、听说局势回转 后卿一掌挥去,锋利的爪牙泛出漆黑的魔气,狠狠打在重名鸟的身上。 神鸟发出凄厉嘶叫,玄兮刚想冲上去,却被无数飞尸压制,和在剑势宗袭击宗门的那次无异,虽不堪一击,却胜在数量之多,源源不断,晏纹在另一头奋力挥鞭。 “玄兮,今日我主和重明仙尊只能活一个。”青鸟深深说道,一笔麾下,万千死士朝玄兮涌去。 玄兮合掌祭剑,八道最明亮的法剑从掌心生出,口诀心起,指绘咒印! 飞尸魔兽与法剑刚刚接触,瞬加化为齑粉,连鲜血都没流一滴,青鸟神色冰冷,面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玄兮,仿佛肝胆已废,无惧生死般迎上。 “我活了上万年,受魔宗奴役上万年,你若不心心念念找重明,大家本可安然无恙永世长存下去。”青鸟提笔,每一笔一划都是不悔的杀招。 玄兮挥剑强硬劈砍,毫不留情。 青鸟的一支手臂被生生砍断,他闷哼一声,怆然仰头,另一支手臂握着黄粱一梦颤抖地绘不出字。 “你留于剑势宗,早有预谋。”玄兮丝毫不因为对方已经示弱而心软,一剑插入对方丹田,毗邻内丹,下手极重。 青鸟吐出一口血,剧痛让他说不出话,两眼直直地朝天上看去,他的魔宗手下被玄兮的法剑和晏纹的逆风鞭逼得无所遁形,上天下地的乱窜,而后卿被重明鸟死命缠住,几乎无人再可救他。 “是啊,我早有预谋……”青鸟破罐破摔般笑了几声,咳出几口血沫,污秽的看不出当日是怎样一副出尘的清丽面容。 玄兮眉头紧拧:“你潜伏在剑势宗,可是因为因为后卿的命令?” 青鸟胸膛剧烈起伏似呼吸困难,他双眼死死盯住玄兮,忍不住苦笑出眼泪:“你今日放过我,我便告诉你。” “说。”玄兮冷冷喝道,法剑没入更深,那一瞬间青鸟面上布满惊惶,魔气倏然从他的丹田中泄露,他满头青丝如水洗般退去颜色,温润皮肤也龟裂开来,恰似一张布满皱褶的画纸。 玄兮面无波澜地看着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加重了手中力气,将剑插入地底:“今日,后卿必死。” 随即他猛地抽出剑,头也不回地朝重明鸟的方向飞去。 青鸟一口气艰难地喘过来,无声地张了张嘴,意识到内丹已毁,他颤抖地将手中黄粱一梦举起,从来只是绘出腥风血雨的法器,头一次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发出了一丝微弱白光。 光芒覆盖住青鸟的身体,竟将他变成了一个书生的模样,墨发如布,粗衣麻布。 随之而来,他的身体从脚开始缓缓融化,黑色的墨汁融入泥土中,缓缓蔓延至全身。 青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十分婉转又平静的微笑,缓缓低吟着一首古老而悠长的未亡人曲。 …… 青鸟一死,城中飞尸和魔兽瞬间消弭大半,后卿斜光扫过城中场面,眼中情绪不明。 晏纹一鞭子打死一排妄图拥簇过来的魔兽,发觉周围敌人的数量已经不够看了,他半边脸糊满了粘稠腥臭的污血,满不在乎的抬手擦掉,纵身朝天幕飞起。 月光铺陈在残酷的海中岛屿上,火红的天狐咆哮飞天,对准后卿所在的方向狠狠一爪子挥去!后卿冷笑一声,一手抵住,尖锐魔爪狠狠刺入天狐脚掌,引得天狐剧烈嘶鸣起来。 重明鸟挥翅引来狂风,狠狠一爪踢翻后卿。 天狐甩甩爪子,眼中恨意如火山迸发,长吻咧开,尖锐的牙齿泛出冷光。 “当年的废物竟然也能长成如今伟岸模样,”后卿站定后伸了伸被攻击的臂膀,充满愤怒地吼道,“重明,你大发善心渡化了这么多畜生,怎么就不能好好帮哥哥一把呢。” 一掌残血掠影的魔功朝重明鸟和天狐攻击过去,重明鸟大叫一声,挥翅化解了这招,不料后卿趁着空隙突然跃至两人下方,倏然化形,吞天犼张开血盆大口! 天狐一爪拍下,竟毫无反应,反而被其一口咬住,痛苦地伸长脖子嘶吼出来。 重明鸟正欲挥翅之际,倏然听得后卿的声音响彻扶桑城——“重明,你若攻击了我,我便带着这只狐狸一同下地狱!” 然而不如后卿所料,吞天犼背部突然遭遇毁天灭地般的重创,竟让它迫不得已一口吐出天狐。 “污秽邪祟,不得猖狂。”玄兮满身血污地腾于半空,他一身白袍早看不出颜色,只有手中所控的法剑仍旧澄清光耀。 重明鸟一口叼起吞天犼,尖锐的细吻狠狠扎进对方丹田,巨兽疯狂挣扎起来,下一刻玄兮扬袖出剑,八道法剑洞穿吞天犼的身体。 魔兽狂乱呼吼,使劲全部力气,把外围的三人统统甩开。 重明鸟在压死最后几具魔兽之后猛地缩小,变回人形,整个人跌跌拌拌被玄兮拥入怀里,相比之下天狐却更加多疑,仍旧保持兽形近体周围。 “后卿没凝成真正的实体,他身上有被三庭印重铸的痕迹,却未铸完整,是宁封子所为。”芥茗紧紧抓着玄兮的手臂,哑声道。 玄兮反抓住他的手,将一道剑胚纳入对方身体。 芥茗表情凝滞:“给我剑胚作甚?” 玄兮面色不变:“你我神魂气血相交融,故剑胚可认主。” “你给我剑胚作甚!”芥茗高声怒骂道,“几千年成果岂是……” 风向突然一转,在空中挣扎反侧的吞天犼猝然肉身炸裂,化作漫天血雨落满城池。 玄兮面色突然沉下,将芥茗反手一甩,按在天狐身上低声道:“走远点。” 空中的乌云在吞天犼自爆之后没有消散,反而汇集的更加严实,隐约凝聚成一只弥天巨兽的模样,而地上的污血竟缓缓升空,与天上的乌云融合到了一处。 “老怪物,直接脱离实体……”芥茗忘记争论,满面阴沉的抬头观望起来。 玄兮松开手,飞身跃入天幕与大地之间,血染的红衣诡谲又艳烈。芥茗刚想跟上去,却被天狐止住。 天狐龇牙咧嘴,以神识传话道:“玄兮已让执烈回冲霄峰取回后卿的神魂,现在只要将后卿困在此处便可。” 芥茗脸色瞬间复杂:“他猜后卿的神魂在冲霄宫?” 天狐又是一阵低吼,芥茗脸色几变,遥遥朝玄兮看去。 “居然如此之蠢,妄图以一己之力抵抗后卿……”芥茗凝望玄兮,也不知是笑还是叹息。 玄兮立于天幕之下,右手圈指,缓慢而坚定地吟出咒语,瞬间大地颤动,扶桑城所在的海岛从下而上被托起,朝天上缓缓升去,从海岛周边的海水中照耀出一圈刺目的光柱,将整座岛屿包括天幕笼罩其中。 “后卿脱离陆地海水,法力会减弱不成?”晏纹以神识传入芥茗脑海询问。 芥茗抿唇,默默回答道:“后卿乃吞天犼修成的魔物,入魔后寄生于大地,操纵一切死物,脱离了陆地海水,的确会削弱一部分法力。” 而他心中忌惮的却是,玄兮居然也如此熟悉,似乎很早之前就准备了一切,就等着今天放手一搏,和后卿打个你死我活。 乌云猝然出手,如同举手般朝着玄兮涌来,玄兮眼神冰冷,驱使光柱猛地扭曲,挡住乌云的攻击,将其狠狠击退。 乌云受创,越挫越勇般朝着玄兮再度袭来,并且不仅针对玄兮,四面八方地涌向大地,玄兮凭着一己之力与其缓慢而倔强的僵持。 芥茗伸出手,修长的指骨关节发白,敞开双臂恣意呼唤起法力,整座海岛都泛出金芒,纠缠住乌云将其狠狠溺毙。 而芥茗出手的瞬间,大地颤动。 “鲲鹏?”晏纹变回人形,惊疑不定地看向外界。 芥茗抿唇不语,眼中却风雪弥散,难辨悲喜。玄兮猛地吐出一口血,芥茗飞身跃到他身后,一掌贴上对方胸膛,哑声道:“宝贝徒弟,收起腾空之力,别轻易就透支了自己啊。” 玄兮看他一眼:“你早知道鲲鹏会来?” 芥茗眼尾挑起,多了一抹重明的矜贵,深深笑道:“师傅怎会打无把握之仗,我们的帮手,还多着呢。” 鲲鹏代替玄兮架起海岛,待芥茗说完之后,海水突然沸腾起来,一条健硕黑龙从水中狂暴现出,芥茗指尖微动,光柱破开一处,黑龙顺势窜了进来。 论操纵风雷云雨,没有谁比龙王精通,黑龙尾巴狠狠一甩,乌云被迫扫回天际,还欲重来之时,晏纹一道逆风鞭化作网织,黑龙再一甩尾,电光鸣唳,乌云终是被对付的焦头烂额。 玄兮趁此机会足尖一跃,再设一道禁制将乌云全部困住!晏纹也飞身入天幕,一道长鞭打入禁制。 黑龙落地化形,手执□□,眼中恨意滔天:“就是你,害死了明如愿。” 芥茗站在玄兮离开的地方,慢慢转过身来:“你倒是不傻,终于明白过来了?” 陷池眼底发红地看着他:“臧朔和我说了全部。” “臧朔。”芥茗微微眯起眼,暗自推敲这个名字。 远处的禁制如同一个冰蓝色的方体,将一团乌云挤压在内,陷池纵身飞起,略过玄兮和晏纹身边,毫不停息地一枪扎进乌云团内。 僵持了许久,挤压的魔气炸裂开来。 陷池狂吼一声,引雷召雨,将乌云生生消融,终于露出了乌云之下,后卿真正的模样。 带着重影的黑袍男子被众人控制住,狼狈不堪,大声嘶笑道:“重明,你啊你……果然才是最可怕的人……” 芥茗不置可否,划出一柄长刀,立在了对方的面前。 “希望你今日杀我之后,依旧能吸取我的力量,这样,我们四兄弟才能终于团聚……哈哈哈哈哈哈哈!”后卿弯腰大笑,玄兮的剑被毁了,此刻冷冷喝道:“妖邪还敢猖狂。” 后卿缓缓直起身子,英俊到邪乎的面容缓缓扭曲:“小仙君,你说话可得尊重些,重明叫我一声大哥,你便是我师侄,且说了,你可知道,你亲爱的师傅,究竟是个多么恐怖的人?” ☆、听说天地归寂 众人皆因后卿的这句话而摸不着头脑,玄兮抿紧双唇,手控阵法毫不松懈,将后卿狠狠压制,跪在半空痛吼。 芥茗将法力化出的刀狠狠□□了后卿的身体中,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后卿却不知死活般怒笑道:“你怕什么,比我还要心狠手辣的人,居然也有担心暴露的一天啊!” “后卿,你死到临头,就不要把我再拖下水了好么?”芥茗控制住对方抬起脸,轻声说道,“你倒行逆施,以魔宗秽物侵犯昆仑,罪无可恕。” “我倒行逆施,侵犯昆仑?”后卿面容青灰,却和当年的重明一般,生的俊美无双,贵不可攀。 芥茗面色微僵,似乎忌惮着什么,后卿突然发狂般笑道,伸手妄图抓住芥茗:“我曾以身祭天地!最初的天地大阵,是我以半身修为祭阵的!” 刀柄微动,以仙力灌注到对方的气海深处,仿佛在火焰内投入了一道冰箭,后卿怒吼着妄图拖拽起芥茗,却被芥茗冷着脸一用力,彻底定住了身形。 “可我……绝不敬他们的山河……” 后卿用尽全力握着芥茗的衣襟,颤抖吼道。 “天地不改,山河无以变化,你我用尽世间千万种方法仍是无用,何必勉强?”芥茗似笑非笑,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刀。 后卿怔怔地看着他,最后在不甘和震惊中,化为一缕尘烟,消散殆尽。 陷池还有些发懵,梦里都恨不得撕碎的敌人竟在此刻灰飞烟灭了。 大地哀嚎一声,芥茗原本平静的面容终是微微松动,他看了众人一眼,欠身收起长刀:“我去照看一下鲲鹏。”飞身离去。 陷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居然一点都没费力。” 满身伤痕的晏纹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由的复杂起来,他看了看同样受了重伤在竭力支撑的玄兮,不禁冷笑问道:“我们都快死了,你居然说没费力?” 陷池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我说的是……重明仙尊。” 玄兮抿唇,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芥茗离去的身影,眼中有复杂万千。 芥茗跳下海岛,悬浮于半空,看着伤痕累累的鲲鹏,眼神由厉变为柔和。 “仙尊……” 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如当年在幽深的海底,大鱼第一次见到神仙哥哥的模样。 芥茗笑了笑,伸手摸上它脊背,遥遥看去,竟绵延了半个海面。 “仙尊,这次,能带上我了吗?”鲲鹏犹豫地问他,十分小心。 芥茗摇摇头,叹息道:“这次,连我都要跑路了,别说是你了。” 鲲鹏不解,芥茗却没有多加解释,他一袭白衣如浪,月光照拂下来,落得一身无情无义的恣意,他随手将一头银发绑起,拍了拍对方的身体,轻轻念道:“保重。” 海风拂来,他连头都不曾回,把万千尘缘要截断在身后。 “师兄,就这么走了吗?”一把澄亮冰冷的剑猛地竖在了眼前,芥茗一个停顿,银发划过他冰凉的双眼。 云珏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溜,守在东海之畔,手中长剑擦的锋利骇人。 芥茗启唇一笑:“别,这声师兄我可担待不起。” “八苦已渡,心魔已成,你难道还要逃避下去?”云珏声音稚嫩,面色却露出哀戚,“随我回瑶池,除掉心魔,再守这大荒吧。” 芥茗神色随意:“云珏,你没有自己的思想,我不想与你争辩其中门道,只是从今日之后,你别再来寻我了。” “仙尊,你这般过河拆桥,似乎非常不厚道。”突然,后背传来一掌,芥茗神色一凛,猝然跃起,转身才发觉竟是臧朔。 芥茗诧异道:“确定是我过河拆桥,而非你们?” 臧朔一身黑色劲装,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帮你除掉了后卿,而你借刀杀人,除掉毕方和应龙之事,真的不打算给天庭一个交代吗?” 那一刻,芥茗的神色终于完全沉了下来。 “上古四大神兽如今只剩仙尊一个了,所以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你和我们回到天庭即可。”臧朔盯着他的眼,生怕生出意外事端。 芥茗却一字一句咬牙道:“他们……不是我……” 臧朔毫不停顿地接道:“毕方生性爆裂,如果没人指引,决计想不出用自身真元开启七煞锁魂阵这种曲折的法子,且她损耗的真元,后瑶池刑神查证,并非全部进入了虚耗体内。” “一半通过阵法传入地底,流入后卿体内,另一半,则在你身体中。”云珏眼巴巴地看着他,字字诛心。 芥茗握紧手掌,眼梢魔纹悄然生芽。 臧朔冷眼看他:“而应龙死无全尸,被你献给了后卿之后私藏下半只龙角。” “够了……”芥茗低声喊道。 云珏看着他:“师兄,和我们回去吧,剥离掉心魔,天庭已经不会计较了!” “好啊……!” 芥茗猛地原地跃起,手中金光泛黑芒,将两方之间划开一道天堑。 海水从中间被劈断,霎时水溅如雨,他趁着两人应接不暇,俯身从水幕下潜行而过! 臧朔眼神一厉:“芥茗!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回应他的是一记金芒。 臧朔冷下脸,挥手捏诀:“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芥茗原本以为逃离并不是什么难事,却被这几句咒语顿时震住了神魂! “臧朔……你,你对我念破地狱咒?”芥茗难以置信道。 臧朔平静地看着他:“所以说你是过河拆桥,西王母曾将你魔化的一缕神魂变作魔兽镇压在地藏王菩萨处,你来去酆都之时都曾引起其暴动,而随后你需要觉醒,我又听命将其放出,皆是为了铸成一个完整的你。” 芥茗眼角魔纹如繁花绽放,潜入眼底,惊心动魄地瞪着双眸吼道:“那又如何,天道困我千万年,何处不是困守!生死皆非自由,哪怕轮回都被打上印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等神兽,竟为何要落入如此境地!” “他心魔越来越重了是吗?”云珏声音微微颤抖。 “那就永世囚禁吧。”臧朔抬眼,不痛不痒地道了一声。 云珏怒吼着一拳飞向他,却被他轻轻躲过,握住拳头。 臧朔看了眼被咒语定住神魂的芥茗,同时说给二人听:“西王母已经为了填补他犯下的错命陨西天了,哪怕杀尽世间最后的上古血脉,我等也要守护天道秩序。” 芥茗双瞳骤缩:“西王母陨落了?” 臧朔拔出金背长刀,冷笑扑来:“四神兽死的死,魔的魔,北冥失调,地府动乱,天地大阵已毁,这一切皆是你的错。” 芥茗一时怔忪,眼睁睁看着长刀朝自己劈来,却不知是该躲还是迎。 天道无情,本就妄求一死。 然而他体内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剑气,生生摧断了臧朔的长刀。 “神剑胚?!”臧朔一愣,云珏也愣住。 仙人踏入神阶后便是截然不同的修为了,重明竟然转世一遭,修为不降反增,踏入了神阶!? 就连芥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下一刻,一袭血红衣袂穿过眼帘,玄兮半身鲜血地落在双方之间,眼神冰冷坚定。 “放下。”玄兮看着臧朔手中被摧断的半截刀身,冷声喝道。 云珏脸色苍白,却又似解脱般上前两步,颤声道:“师侄,你快,快劝劝他……” 没了剑的玄兮其实算是断了一支手臂,他拦在芥茗身前,第一次与天庭相抗:“他说不回。” 臧朔阴沉下脸:“玄兮,你是将你的神剑胚转入了他体内是吗?你已经踏入神阶了?” 血浆顺着睫毛滴落,玄兮眼神冰冷,双唇紧抿,以沉默回应。 臧朔眉头拧紧,一时也不敢下手了,神阶和仙阶的实力差别太大,虽说玄兮现在状态不佳,他却无法保证能将对方两人一同制服。 玄兮转身将芥茗揽入怀中,芥茗能感受到对方力度的沉重,对方胸膛的宽阔,一如他失去万年记忆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 明明是自己才是师傅,却一直好像对方在为自己负责似的,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依旧如此。 臧朔和云珏便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离开,半晌无言。 “其实,云珏,你是西王母创造出来监视他们二人的,你修为应当足够对抗他们。”片刻后,臧朔喃喃自语道。 云珏沉默地垂下眼眸:“能是能,但大概也是因为王母创造出了我,我才能感受到王母对师兄的深恩爱惜。” 臧朔深吸了一口气,耸耸肩道:“好吧,既然你这个瑶池代表都这么说了,当我多事儿。” 云珏看向他:“王母……何时才能重新执掌昆仑?” 臧朔抬头:“不知道,或许,要等一切回归平静,她才能重入轮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唔……大概,貌似,要完结了呢 ☆、听说仙君归位 芥茗的神魂被臧朔的破地狱咒震慑许久,最后他被玄兮带回了冲霄峰,在一片桃红柳绿中被轻轻放下。 他完好如初,玄兮却早已伤成了一个血人,饶是如此,玄兮仍旧守在他身边,慢慢施法,替他解开咒语。 许久的沉默。 玄兮动作轻柔,和泉水叮咚的声音混在一个频率。 芥茗慢慢能恢复动作了,伸手拦住对方颈脖将人拉下身,另一只手自然圈住对方的腰背,哑声道:“出息了,五百年前还要带我回瑶池,今日竟敢与天庭相对。” 玄兮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回抱住对方,无论出于哪种感情,都足以令芥茗颤抖。 玄兮缓缓垂下眼眸,虽未用言语回应,紧绷的身体却微微得以放松下来。 芥茗心中堵塞地埋下头,滋味难以言表。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 …… “你不甘于享有天赐的宠爱,非要体会万物之痛,我便允你以身试法,以最卑贱的姿态入轮回。”他的脑海中依稀记得,当年他心绪大乱之际,脑海中是有一道清明声音的,如今细想,竟是王母早早的安排。 西王母在他堕入轮回之后,给他安排了全部的劫难,让他得以把未曾体验过的鲜活感情全部体验了一遍。 天道八苦经历,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想不到,西王母却早先陨落了。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才能无愧这位对他掏心掏肺的女帝。 而另一端,他先踏出了禁忌的一步,逾越了雷池,先背叛的反而不是玄兮,到头来,竟是玄兮不离不弃护在他身旁,替他阻拦下来种种劫难。 所以说,天道无常,活在这个秩序里的人从来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从来没有万无一失,从来没有永远的把握。 后卿与他同为天道之外的上古神兽,奈何天道之势愈发不可阻挡,给万物都套上了枷锁。 后卿用最激烈的方式去反抗,他也曾寄托希望于后卿身上,所以才会暗地里一直助后卿作恶,杀兄弟,夺灵宝,这一切无人知晓,都还以为他是位宅心仁厚的上古仙尊。 其后,后卿被打得形神俱散,他在绝望中度过了一段平静时光,直到遇见玄兮。 玄兮的各种非同寻常的进步都令他感到无所适从,似乎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天道秩序,此刻又突然被打破,被混乱激发了魔性,那是他留存、打算找机会复活后卿的一丝魔根。 说来可笑,后卿和他虽一直相互矛盾,最后都身陷囹圄,却又互相为彼此留下一线生机,直到最后,若非后卿要暴露他的真面目,他也不会痛下杀手。 那所谓的后卿的最后一丝神魂,一直就藏在芥茗身上。 说到底,这心狠之人,也有心软时候,心善之人,也有决绝之时。 …… 世外时光转瞬即逝,玄兮伤势痊愈之际,执烈终于找上门来,破除禁制之后进来便破口大骂—— “你们诳老子到这里来取块石碑,结果回去之后都不见了,还得让老子找回来!” 芥茗正在替玄兮穿衣服,闻言转过头,“哦?”了一声,把执烈惊出一声冷汗。 “那啥,你们……”执烈尴尬至极。 玄兮平静地按下芥茗在他胸膛上游荡的手,伸出手道:“石碑。” 执烈梗了一下,摸摸从乾坤袋中拿出石碑,本想砸过去,可突然看到芥茗笑眯眯的眼神,又不敢轻易动手,只得十分考究地递了过去。 “所以说,你们……师徒搞在一起了?”考虑了很久措辞,执烈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玄兮看他一眼,轻轻嗯一下以示回应。 本以为会由芥茗表态的,执烈再次目瞪口呆。 “别弄得一副好像天塌下来的样子……话说,天上可还好?”芥茗走到他身前,笑了笑问道。 执烈受宠若惊,看到老友如今变得如此不羁,心中还是有点感慨的:“听说西王母陨落之后,需要再过十万年历劫,如今天帝维持天庭和昆仑瑶池两处,也还算行得通。” 芥茗哦了一声,斜靠在殿门前眼神飘散。 “天帝似乎对你们的事儿并不关心,陷池和臧朔也都没落井下石,恐怕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执烈老实地说。 另外两人说了会话之后,执烈便走了,玄兮回来后芥茗叫住他:“你当日让执烈回来取这块石碑,究竟是什么想法?后卿的神魂不在这里。” 他当时听到晏纹所说这些的时候便已吃惊了,若是石碑里有后卿的神魂,他不可能不知道,并且让执烈带兵去取,不如直接引后卿去那里一击击溃。 玄兮将石碑埋在了原来的地方,旁边是莺飞燕舞草长花开,唯独这块石碑,被火烧的漆黑,看起来孤独的要命。 芥茗眯着眼,看了那石碑一会儿,玄兮低声道:“若是天兵都在,你便不可离开了。” 芥茗茫然地看了他一阵,似乎怎么都想不出是这个答案。 白色道袍轻然掠过他身边,对方乌黑的长发被紫玉道冠束起,一丝不苟,清高如不食人间烟火。 芥茗深吸一口气,转身搂住对方腰身,深深吸了一口对方身上并不存在的味道,假装一只猎豹在细嗅猎物。 玄兮也转身将人按倒在殿前,深深一个吻便制止了对方自以为是的进攻。 “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了!艾玛最近真的略忙所以更新的非常不规律,感谢一直跟着更新的小天使们~ 开始还想写点番外啥的,结果毕业上班的匆忙让蛊哥还没能适应,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来码字,不过写文还是会继续的~ 现在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新文的大概,系统+修仙,等哪天灵机一动就开始动笔啦 我们下次再见么么么么么哒!【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