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清欢》 正文 第1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节 书名: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文案 尤清洄一直觉得——他是个卖花的。 而事实是——他就是个卖花的。 那些个什么武林盟主、魔宫宫主,如果不是来买花,请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还有那一堆跟在他屁股后面乐癫乐癫的包子军团…… 好吧,他就勉为其难留着玩玩…… 人物介绍: 尤清洄:我叫尤清洄,我是卖花的。 顾松知(坦然):顾松知,除草的。 殷傲遗(淡定):殷傲遗,杀猪的。 孙潜:我叫孙潜,我是一名少年剑客! 尤小洛:我叫尤小洛,我是……一只萌娃! 顾行岳:…… 作者:……麻烦各位找准自己的定位好嘛?! 温馨阅读提示: 1虐,虐,虐 21v1,双结局,生子 3本文原名《醉情清》 4修改过的章节部分内容可能有些散乱,望谅解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清洄 ┃ 配角:顾松知,殷傲遗 ┃ 其它: ☆、第一章 宛若初见 尤清洄轻喘着停下脚步,有些费力的扶住身边的大树,白皙手指上布满的细细伤痕方才显露。他垂着眼,表情淡漠。半晌,才缓缓抚上脖颈。 颈上细长的伤痕,早就只剩浅淡的疤,如今只能触到一层微微的凸起,指尖划过,还能泛起些微的刺痛。 手指蓦然收紧,指甲刮过坑洼的树皮留下更加狰狞的划痕,翘起的陈年树皮刺进骨肉,尤清洄恍若未觉,墨黑的眼异常水亮,光线穿透枝桠落下斑驳的光景,几声鸟啼沉浮在清晨雾气蒙蒙的林间,指尖陡然卸了力。 无须为了不相干的人劳心伤神,纵使曾经有过什么,如今不过是陌路。 没必要。 群山坐落间,松林环抱处,这般依山傍水之地,掩藏着一座村落。 村里住着不少人家,自给自足,更甚者一辈子也没走出过山。 时值晨时,太阳开得正艳,庭院里站着个细嫩的小少年,仅六七岁的样子,正稳稳地扎着马步。 屋子里依稀能看到一个忙活的身影,似乎上了年纪。 尤清洄走到时,看到的便是那么一副场景。 这在小村庄是很平常的早晨,但在尤清洄这个外人看来,却是意外的安宁而美好。 小少年身姿挺拔,葱葱而立,便是年幼,马步已是扎的有模有样。 面容虽还稚嫩却很是漂亮,晨光打进他乌黑润泽的瞳孔,愈发显得灵动好看。 尤清洄立在远处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不禁微微晃了神,内心喷薄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却是踟蹰着不敢上前。 反是那少年,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侧过头,目光直直的撞了过来。 尤清洄心下一惊,猝不及防间显得有些狼狈。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小少年清凉的声音已是传了过来,“哥哥你找谁?” 小少年清透的眸子一如他的音色,不带半分杂质,看得尤清洄莫名紧张,“我……” “阿潜,谁来了呀?”许是听到动静,屋里的老妇人推门走了出来。 尤清洄眼神微动,唇角缓缓勾起,“干娘。” 听尤清洄说他也没用过早点,一行人于是一块儿坐在了桌边。 孙潜对这个新客人很是好奇,时不时的瞄上几眼,又碍于礼节,只敢偷偷的打量。扒了几口稀饭,便缩在大碗下面,只露出双滴溜溜转悠的大眼,偷偷瞄了尤清洄一眼,又直起身一本正经的扒了几口稀饭,往嘴里塞根酱瓜,再矮下身,边嚼边看。如此循环往复。看这节凑,这事儿起码得等吃完了饭才能了结。 小孩这些可爱的举动自是没逃过尤清洄的眼睛,心中当下柔软一片,忍俊不禁,但又想到小孩长这么大没爹没娘,甚至没机会出去看一看,喜悦立马被酸涩取代。 孙思目光如炬,心念转下,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拍了拍小孩的脑袋,“阿潜啊,这是奶奶早年认得儿子,你就叫干爹吧。” 孙潜蓦然睁大了眼,话还没说出口,就消散在孙思的淫威下,乖乖的喊了声,“干爹。” 尤清洄应了声,想揉揉孙潜脑袋,手抬起,终是没有伸出去,再次落回了桌面。 一直到用过早点,小孩愣是再也没看尤清洄一眼。 尤清洄不禁心中发苦。 “奶奶,我吃完了。”小孩闷声闷气道,放下碗筷一溜烟跑了。 孙思冲他背影喊:“要不要再吃点?” “不要了。”孙潜头也不回道。 孙思叹了口气,“这孩子。” 瞧见尤清洄面有落寞,又道:“清洄啊,这事儿呢,怪不得阿潜,这孩子打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小时候还经常缠着我问他爹娘去哪儿了,我没有办法,便骗他爹娘都是大侠,给坏人抓了起来,等他学好武功长大了,就可以去救他们。孩子信了,日日坚持早起扎马步,还要帮忙砍柴抓鱼采药,实在太懂事了,懂事得我都心疼。所以啊,爹在他心目中可能在个无比高大的形象,没人可比,我乍得让他叫你干爹,他可能就觉得侵犯了父亲在他心里的地位,闹别扭了。” 尤清洄心下大恫,方才见着孩子练马步,以为他不过是玩玩,没想到已是坚持了多年,不由很是心疼,“是我的错,倒是一直以来劳烦您了。” “劳烦倒也没有”孙思正了正脸色,“你看,什么时候告诉他你就是他爹?” 尤清洄沉默了一会儿,“再过一段时间吧,等我们处得熟一些,他或许比较好接受。”或者说,能更容易原谅他。 孙思正收拾桌子,闻言不由一顿,“这次要留下住?” 尤清洄道:“怕是要叨扰干娘一段时间了。” “哦,也好。”孙思将碗筷放进锅里浸了水,“你一年也不来个几次,每次来都趁着阿潜不在,有时就远远的望他一眼,这会儿终于要跟孩子好好相处了,不错。” 尤清洄苦笑,也不知孙思这话是不经意还是讽刺他来着。不过想想这么些年来自己多不负责,孙思有些怨气也是应该。 小孩自我调适得好,不多会儿就又乐颠颠的,缠着孙思教他剑法,“奶奶~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武功啊?我都练了三年马步啦。” 孙思哼哼,“等你再练三年吧。” “哎哟,我的奶奶诶。”孙潜夸张的叫道,“再等三年我都老了,您还那么年轻,我就赶不上您的脚步啦。” “混小子。”孙思笑骂,“少给我贫嘴,基本功必须得打扎实。” 孙潜一下子垮了脸。 尤清洄看着他们祖孙俩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百感交集。 孩子出生六年了吧,六年了,别说抱一下,就连说话,今日都是第一次。 内疚二字不足形容。 六年前,他也不过十八岁。 也不过是个孩子。 尤清洄敛了敛快要冲破束缚的感情,看着孙潜恹恹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道:“阿潜想要学什么呢?” 对着尤清洄,孙潜便显得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只要是厉害的都行。” “那干…我教你好不好?” 孙潜眼前一亮,下意识的朝孙思看去,“可以吗?” 孙思看了尤清洄一眼,垂眸,算是默认。 乱影刀剑,听着名字略有些怪异,却真真是一套剑法,乃他师父天竹老人所创。用剑舞出一番刀光剑影,达至最高境界时,人剑合一,使得敌人困在漫天的剑影中,回神时已身首异处,而出剑之人,在剑光停歇之时,已央央离去,不知所踪。目前这境界,怕也只有师父一人达到,至于他,连火候都还没练足呢。 师父将剑法传给了他,他再传给他儿子,不为过。 不过既是示教,冰山一角足矣。 尤清洄在院子里随手捡了根枯枝,灌注些许内力,忽的腾空一跃。 回旋,横扫,疾风掠过。斜刺,劈砍,剑走偏锋。 尤清洄身形灵活,转身轻巧,却是带出一阵阵凌厉的剑风。 蓦地,尤清洄站定了身,飞舞的衣衫归于平静。 院子里一片寂静,寂静的有些诡异。 忽然,大片剑影刀光铺天盖地而来,无数剑光迅速划破虚空,刺得人睁不开眼。尤清洄就站在纷杂剑影里,发丝舞动,衣抉翻飞,他却岿然不动。 待到光影散去,院中仍是最初的模样,尤清洄已是毫发无伤的站到了孙潜身边。 孙潜被尤清洄勾勒的轻浅笑意从呆滞中拉回,眼中瞬间迸发出炽热光亮,亮得不可思议,他扯住尤清洄的衣角,“好厉害!我想学!!” 现场观摩的十分满意的孙思适时插嘴道:“学人家剑法可得先拜师。” 孙潜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尤清洄还没说话,孙思这又抢道:“你小子,方才让你叫声干爹都哼哼唧唧的,这会儿倒是爽快啊。” “干爹~”孙潜睁着湿漉漉的大眼讨好又充满乞求的看着尤清洄,想不让人心软都不成。 尤清洄定定的看了少许,扶着孙潜站起来,“起来吧,我答应就是。” 孙潜乐滋滋道:“谢谢干爹,谢谢师父。” 一边的孙思凉凉道:“你小子有奶就是娘的性子也不知跟谁人学的。” 无奈孙潜刚得了本‘行走的剑谱’,这会儿哪顾得上和自家奶奶拌嘴,只管扯着尤清洄的衣服,双眼亮晶晶,“师父师父,咱什么时候开始练啊?” 和儿子的亲密度有显着上升是好事,但尤清洄也架不住他看自己活像是看几座金山银山的眼神,清了清嗓,“马步还要继续,晚上我会再教你内功心法,等心法熟了,才能开始练剑。以后会很累,怕么?” “不怕!”回答他的是小孩清脆响亮的声音。 “很好。”小孩确实很懂事,尤清洄又心疼又骄傲,伸出手去轻轻的揉了揉孙潜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好事成双 已是秋分,天气却还温热。 晨光洒进院落,更衬得院中男子长身玉立,少年青葱挺拔。 那男子身姿修长,负手而立,正精心指点着少年。 小少年白玉的脸庞满是专注,认真听取男子给出的指导。 若能细辨,便可发现,二人眉宇间,带着相似。 这画面甚美,小小一方天地,两人似都融进了画里,朝阳也为之铺就了一层暖暖的融光。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尤清洄与孙潜。 瞧着日头渐烈,尤清洄到底心疼孩子,便招呼了孙潜一块儿休息。 小孩倒是浑不在意,没心没肺的一抹额前的汗,还十分孝顺的给师父倒了一碗水,自个儿也捧了一大碗,咕嘟咕嘟几口下去,只觉异常爽快。 “小家伙,慢一些,小心呛着,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也没人来抢你的。” 小徒弟眨了眨眼,“师父,我已经喝完了。” 尤清洄:“……” 小徒弟捧着红扑扑的脸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尤清洄,“师父师父,你这么厉害,那你认识我爹爹吗?” 尤清洄垂眼,“小徒弟能具体说说你爹爹么?” “我爹爹呀,”说起这个孙潜总是万般自豪,“他是个惩奸除恶的大侠,他有十八般武艺,又生得风流潇洒,专门抢恶霸的钱来帮助贫穷的百姓,江湖人称‘江大侠’,是个人人都夸赞的好大侠。可惜好景不长,江大侠在一次行动里得罪了一个大坏人。大坏人抓了江大侠和江大侠的娘子,幸而他年老的母亲和还在襁褓的儿子被他秘密护送了出去。儿子一天天长大,立志也要当个大侠,打败大坏人,救出爹爹和娘亲!师父,你听过吗江大侠?” 尤清洄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内容也是编得十分精彩,简直堪比街头说书的先生。但细细一想,若非念了千百遍,又怎会如此烂熟于心?若非想念自己的爹娘,又如何会念上千百遍? 尤清洄故作惊讶道:“原来小徒弟的爹爹是江大侠啊,师父当然听过,他很有名。” 孙潜睁着清透明亮的眼,眼里满是自豪和崇拜。 尤清洄微微侧过了脸,有些不敢看小孩太过明澈的眸子。 孙潜一眨不眨的盯着尤清洄白皙优美的侧脸,突然扑进了尤清洄怀里。 师徒俩经过几日磨合,虽说熟悉不少,但如此亲密的动作还是头一回,尤清洄猝不及防下有些手忙脚乱。抱住小孩的小身板时,尤清洄又心疼了,孩子太瘦了。 小孩在尤清洄怀里仰着头,两眼弯弯,很是好看,“师父你真好。” 尤清洄轻笑,手指抚上小孩的小脸,轻轻地掐了掐他滑腻的脸蛋,“我哪里好呢?” “痒痒。”小孩咯咯笑着躲过尤清洄手指,“师父你人好,对我也好。” 尤清洄揉揉小孩软软的头发,心中疼惜,再怎么懂事,也是孩子。 六岁的孩子。 孙潜趴在尤清洄怀里,蹭了蹭他脖颈,“师父,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 “是么?是什么味道呢?” “嗯……”孙思很认真的想了想,“爹爹的味道。” 尤清洄心头大震,一句‘我就是你爹爹’几乎脱口而出。 “师父,”小孩埋首在尤清洄胸前,声音闷闷的,“我好喜欢你呀。” 尤清洄蓦然收紧了双手,低声道:“好孩子,我也喜欢你。”爹爹也很喜欢你。 用过午饭,尤清洄觉得有些疲倦,便告知孙思要休息片刻,不用喊他。 屋子是阿潜给收拾的,尤清洄每回睡总抵不住心间暖意。而且,尤清洄笑了笑,阿潜就在隔壁。 抬手褪了外衫,指尖无意间划过喉间,心猛烈的收缩了一下,又趋于平缓。 合着里衣倒在床上,身体放松下来,即刻便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便睡了一下午。 睁开眼迎接他的就是夕阳的余晖,人倒是神清气爽,舒坦了不少。 推开窗子,鱼香味扑面,尤清洄却抑制不住一阵反胃。 心狠狠的一跳,这感觉像是……鱼香泛着一丝腥气还在鼻间萦绕,胃里泛起阵阵呕意,尤清洄抓着窗沿的手指骨节泛白。 关上窗,有些迟疑的把上自己的脉,滑利的搏动鼓动着指腹,从一下下有力的跳动中仿佛可以感受出两个人的节奏。 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他明明已经服过绝育的药了,竟是不管用么? 那个混蛋……尤清洄再一次抚上脖间细痕。明明他是男子……眼中闪过嫌恶。 又一次,欺骗之后,珠胎暗结。真是该死!尤清洄泄愤般的狠狠的拍了一下肚子,腹部报复似的还以一下剧烈的痉挛。 闭了闭眼,尤清洄敛去眸中情绪,往外走去。 “清洄起来了,刚想叫你吃饭。快来一起坐。” “师父师父,你快来吃饭,看这个鱼,是我抓的。还有这个鸡蛋,是我去鸡窝里摸的。可好吃了呢!” …… 尤清洄忽然觉得情绪有些翻腾,追名逐利一世,却不如天伦共享一时。 世间事,又如何分得清是对是错? 自己种的因,自己得的果,不过如此。 夜间,尤清洄好不容易哄得很兴奋很激动又撒娇又卖萌缠着他要多学一点心法的儿子睡了去,自己却因为白日里睡得太多,精神正盛。 信步于庭院,迎面一股浓冽清甜的香气,举目才觉院间那棵历经数载的桂花树,竟是一夜开了花。 算算时候,其实也差不多。 山中清幽,偶有蛙声蝉鸣,怕也是夏末余音,不久便将寥寥归寂。 此时正是月上中霄,盈满的月光映得满树桂花愈发凄迷,微风始过,鼻尖有些许凉意,幽幽香气更加清冷。 此等情境,只觉灵台清明,心境也不止提升了一个层次。 听得细微的脚步声,转头见是孙思。 蓉蓉月光让她看起来很是年轻,隐隐可以窥见几十年前的美人模样。 孙思有些迷醉的深吸了口气,“桂花开了,真香呀。”举止神情,竟恍若真是十几岁的少女。 “怎么?”孙思忽而转头,“一直盯着我。” 尤清洄勾起唇角,“在想,要是我穿到几十年前,就跑去追你了。” “哈哈哈哈…你个臭小子,”孙思一巴掌拍在尤清洄头上,“不学好!竟敢调戏你干娘。” 孙思笑声明朗,一直在黑夜里,传得很远,仿佛散尽了世间所有纷愁。尤清洄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干娘。”尤清洄忽然开了口,眼依旧迷离,唇角还带着如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划过夜空,显出些许哀伤。 “什么事?” “我……”尤清洄攥紧了身侧的手,声音晦涩,“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哦。”孙思甚是平静,“如此说来,我又要当奶奶了嘛。” 尤清洄微感诧异,“干娘你…” 孙思叹了口气,拍了拍尤清洄的肩,“清洄啊,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过程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在这个世上又将多了一个亲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么?”也许是错觉,夜里的孙思眼圈泛了红。 尤清洄怔了怔,豁然开朗,“是。” 孙思又拍了拍他,离开了。 只剩月色下,尤清洄独自盯着那一簇簇小黄花,缓缓的弯了眼角。 干娘,谢谢你,在我最窘困时收留了我,不嫌不弃。谢谢你,这么些年一直将阿潜当亲孙子一样待,劳心劳力。 近来,尤清洄开始孕吐,这次的小兔崽子可厉害的紧,尤清洄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有时毫无预兆的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人也瘦了一圈,幸而尤清洄懂医,喝了点药情况才有所好转。 不过倒是把小孩急坏了,直嚷嚷着给尤清洄多抓几条鱼补补身体。 尤清洄想到那鱼腥味,好险没又吐出来。 好在吐了半个月,总算是止住了。 得知师父‘病’好了,小家伙便重又乐颠颠的。 而尤清洄却是愁了,肚子已是鼓了起来,往后又该如何?幸而天冷了,衣服穿得多,能遮上一遮,若是衣物也遮不住了呢? “师父师父~”小孩人还没进院子,清亮的声音已是传了进来。 “师父。”小孩扑了过来,尤清洄心惊胆战的接住,更是愁了,现下肚子只是微微凸起,往后肚子大了起来,小孩再这么扑过来,先不论他弟弟的生死问题,单要是他察觉了,该如何解释?长胖了? 尤清洄捏了捏小家伙柔嫩的脸,“这么闹腾,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事告诉师父?” “咯咯咯,”小孩笑着软倒在他怀里,“我想介绍我的小伙伴给你认识。” “哦?”尤清洄奇道:“小徒儿还有小伙伴?倒是第一次听你说。可是牵过来了?” “来了。”小孩转头冲院外喊:“小宝!快出来!” 半晌才见树后怯怯的冒出个头,未等尤清洄看清,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哎呀。”小孩从他怀里挤出去,咯噔咯噔跑过去把传说中的小宝拉了出来。 那是个漂亮至极的孩子,奶白的肤色,脸颊粉嫩,一双大眼睛乌黑水润,若非粗布麻衣,活脱脱就是个小童子。 抱出去说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也没人会不信。 “师父,小宝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能跟着我们一起学厉害的武功吗?”小孩满是期待道。 小宝比孙潜还矮上大半个头,看起来有些内向,不太敢看人。 尤清洄蹲下身,摸了摸小宝的脑袋,“小宝今年多大了?” 小宝看了看孙潜,似是得到了鼓励,才小声的软软道:“四岁半。” “为什么想要学厉害的武功呢?” 小宝眨着眼,似乎找了很久才将焦点对准尤清洄,奶声道:“保护爹爹娘亲。” 尤清洄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宝的反应似乎异常的慢,且瞳孔的移动跟不上身体的动作,也就说他脸可能已经转向了某一方,眼睛却要过上少许才能转过来。 这时,孙潜朝他使了个眼色,尤清洄接受到讯息,看来这小宝果是异于常人。 疼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小宝以后想学的时候就跟着孙潜哥哥过来好么?” 小宝看着尤清洄,缓缓的绽出了一个笑容,那是尤清洄见过的最让人动容的笑。 一旁的孙潜见状,知他家师父是松了口,便及时撺掇道:“小宝,还不快叫人,叫师父。” 小宝歪了歪头,认真道:“稀糊。” 尤清洄:“……是师父。” 小宝眨眨眼,“稀糊。” 尤清洄:“……”小宝贝,你这么呆萌真的没事么? 后来,孙潜才跟他说,小宝刚出生时生过一次病,病好后不显,长大了家人才发现他反应很是迟钝,只当是幼时病傻了。 为此,也没少受村人的欺凌,冷嘲热讽更不在少数。尤清洄当下感叹,这里山美水美,莫不想人却不怎么美。 可想而知,小宝的家人也没少受罪,不过幸好,他们还很爱孩子。估计也是这样,小宝才会想着学武功保护家人。 真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小孩叙述完,还小声嘀咕了句:“跟我一样。”尤清洄没听清,再一追问,小孩却是不肯说了。尤清洄只当是不重要,便也没在意。日后才万分后悔,当时没追问清楚。 那往后,小宝还真是时不时的来报道。 有模有样的跟着孙潜比划,就是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有比较才知道,自家儿子显现出了多么旺盛的生命力,根本无需担心。 尤清洄瞧着小宝小身板开始不稳,忍不住就放水,“来,小宝,今儿个差不多了,休息一下。” 小宝长睫扑闪了几下,软软糯糯道:“稀糊,我不累。” 说着,努力挺直了身板。小小的背影固执又倔强,惹人疼怜。 尤清洄抿了抿嘴,伸手一使力,就把小宝给抱了起来。 小家伙还挺沉,不过香香软软的,很是招人喜欢。 刮了刮小宝小巧精致的鼻子,尤清洄宠溺道:“真的不累?” 小宝弯起眼,笑得甜甜的,现出了两个小酒窝,稚气的声音软软道:“不累。” “真乖。”尤清洄没忍住,在可爱的小宝贝脸上‘啵’了一下。 一旁的孙潜睁大眼,嚷嚷:“师父你偏心,偏心,你都没亲过我,抱过我!” 尤清洄看了他一眼,有些戏谑道:“阿潜,你长得高高大大的,为师可抱不动呐。” 孙潜想想也是,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孩两眼一闪一闪的直放光,“我能不能也抱抱小宝,亲亲小宝。” “咳,”尤清洄差点呛住,一巴掌扇到孙潜头上,“混小子,不行!” 孙潜摸摸脑门,不满,“为什么啊?” “你…”尤清洄顿了顿,“还太小了。” 小孩小声嘟囔,“以大欺小。”瞥了眼香喷喷软乎乎的弟弟,“亲一下又不会怀孕。” 尤清洄又是一掌轮了过去,“都哪儿学得乱七八糟的!” 小宝眨着眼,嫩白的脸颊忽而漫上了一层粉红。 尤清洄惊吓,小宝你这孩子脸红什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和孙潜、小宝这两个孩子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外,令尤清洄最担忧的是,肚子也日渐鼓了。 这日,尤清洄上了山。 经过一番搜寻,总算是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可挡风又能通风。 肚子没法掩饰时,尤清洄便准备入住这里。 一个山洞。待产。尤清洄想着忍不住自嘲的笑出声。 下了山,他还没进院子,就见孙思满面焦急的朝他跑了过来。 “清洄,不好了不好了,阿潜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迷雾重重 尤清洄蹙起眉,“怎么回事?干娘,您慢慢说。” 孙思着急道:“平时这孩子申时不到就能回来,也从没不准点过。可是今日申时都过了,阿潜还没回来,我上山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影。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此时正值太阳落山,过不了片刻天就会变得灰蒙蒙的,尤清洄也耐不住有些心焦,“干娘别担心,我上山找找看,你在家里等着,指不定孩子就自个儿回来了。” “那你小心点。” 尤清洄:“没事。” “阿潜!阿潜!”孙潜上山的路尤清洄曾陪着一起走过,幸而还记得。 一路走一路喊,总期盼在下个路口,小孩会欢脱的跑出来应着扑进他怀里。 可惜,希望总成失望。 “阿潜——” 孙潜常去抓鱼的那条河,别说人影,就连河面也平静的不带一丝涟漪。 反倒因尤清洄的一声大喊,惊起飞鸟一片。 天色渐晚,尤清洄心头也渐渐蒙上一层灰雾。 忽然,背后一阵凉,他感觉到了充满敌意和戾气的目光,如能刺穿身体般尖锐。 尤清洄缓缓回头…… 孙潜觉得今日运气格外好,不仅一下就抓到了鱼,而且是条大鱼。 孙潜抓鱼与常人不同,他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在水里摇头摆尾畅游无阻,碰到了同类打声招呼,冷不丁扑上去逮住,他又成了个人,成功抓到了鱼。 尤清洄也曾担心,这么小个娃儿就让他一个人下水抓鱼岂不危险?见识过孙潜“超凡”的泳技后,无话可说。 不过如今天冷了,孙潜虽说不怕冷,也被尤清洄明令禁止不准下水。 孙潜作为乖宝宝,自然听师父的话,只在岸边兜转找那些自个儿撞上来的傻鱼。 不过毕竟还是少数,今天大概是头一次收获甚丰。 孙潜表示很欣慰,拎着鱼忍不住乐滋滋的。 余光瞄见只小白兔慢吞吞的跳过,孙潜灵机一动,想,不如打只兔子给师父尝尝鲜。 虽然没打过猎,但孙潜想着无非也就那样,把自己伪装成兔子,然后再这样那样,就可以给师父炖兔肉啦! 孩子有些天真的想法没什么,关键小孙潜还真给付诸实践了。 别看这小白兔看起来笨笨的,孙潜每回扑上去想逮住它,它逃得比什么都快。 跳着跳着,孙潜一脚踩了空,身体没了重心,直往下掉。 “啊——”孙潜一声惨叫,调子还没拖长,已是‘啪’的落了地。 孙潜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未等尤清洄回过头,后背便被某个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 锐痛伴着‘咔嚓’一声轻响,尤清洄来不及防备,被撞飞了出去,‘扑通’落了水。 快要入冬了,天气寒冷,河水也是冰凉透骨。 尤清洄全身湿透,护着肚子环视四周,没发现异常。 此时他才觉得这看似温和的树林里,危险无处不在。 而放任一个六岁的小孩行走在其间,又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即使只是外围,也不可以。 待到尤清洄施展轻功上了岸,腹部忽然一阵剧痛。 尤清洄的功力还没达到能用内力烘干衣服的地步,只得用真气护住肚子,急急往家里赶。 已是无暇顾及袭击他的是什么,也只能暂且将孙潜放到一边。 孙潜是被面上若有若无的痒意弄醒的,像是有什么毛毛的东西凑他很近。 “诶?猴子?”睁开眼就看见一团团黄毛,再定睛一看,浑身毛茸茸的,可不就是猴子么。 可这猴子又有些奇怪,看起来和孙潜差不多高,而且还长着人的眼睛鼻子嘴巴。 “猴孩?”孙潜不自禁道。 那猴孩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孙潜,竟是一点也不感惧怕。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节 孙潜大感奇特,盯着猴孩一个劲猛瞧,深觉这深山老林里头可真是藏着诸多的稀奇货。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猴相互打量了许久,孙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除了背上有些疼以外,竟然毫发无损。 仰头看看他摔下来的断崖,不高却足够能摔死人,再看看他坐得地方,就是块平地。孙潜也是大为迷惑,自个儿怎的没事? 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孙潜只当是面前这猴孩救了他,瞧他对自己挺友好的样子,心底更是坚信了几分。 见着天色即暗,想来师父和奶奶该是等着急了,孙潜不由向猴孩问:“哥们儿,可知道要如何上那断崖?”说着,还用手指了指他摔下的那处。 猴孩看了看断崖,又看了看孙潜,“乌拉乌拉乌拉……” “……”孙潜一时也搞不清,这猴孩是耍他呢还是那就是他们国度的语言。 孙潜:“拉乌拉乌拉乌?” 猴孩:“乌拉乌拉乌拉。” 孙潜:“乌拉乌拉乌拉?” 猴孩:“乌拉乌拉乌拉。” 孙潜:“乌,算了,我自己找出路吧。” 衣服被拉住,猴孩指指前面的路,“乌拉乌拉。” 孙潜这回懂了,大概就是‘跟他走’的意思。 于是小孩认真的朝猴孩拱了拱手,“有劳了乌拉。” 猴孩带他走得是一段斜坡,不难找,也不难走。 待再回到摔下来那处时,小孩又有些傻眼,这里已是超出了他认知的范围,不认识。 猴孩善解人意的扯扯孙潜示意和他一块走。 小孩很是沮丧,这回亏大发了,西瓜丢了不说,连芝麻也没捡着。 兔子没抓到,鱼不知扔哪儿去了,天也黑了。 要说收获,就只有…孙潜从头上拔下根兔毛,塞回怀里。 待走到他熟悉的路时,孙潜便叫住了猴孩,“到这里就可以了乌拉,我认得这儿乌拉,能够自己找回去乌拉,多谢乌拉。” 猴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乌拉乌拉。” 小孩连连点头,“乌拉乌拉。” 道别猴孩,天算是真正黑了下来。师父和奶奶定是担心了,孙潜也有些着急,不由加紧了脚步。 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回头见猴孩还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回头,咧开嘴朝他笑。 孙潜无奈,“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晚上不安全。” 猴孩笑得憨厚,完全没有返回的意思。 几次劝说无果,孙潜只得放任猴孩跟在身后。 孙潜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人走在夜晚的深山老林里,心里也有些发怵,此时落后他几步的猴孩倒是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没走多久,已是可以看见村落里的光亮,孙潜不自禁跑了起来。 突然,他又刹住了车,回头见猴孩已经停了下来,在原地目送着他。 黑暗模糊了他蓬松的毛发,也辨不清面容,远远望去,粗胳膊粗腿头还大,身量却很矮,反倒显得有些可怖。 孙潜却忽然觉得很感动,他知道他一定在笑,笑着看他平安回家,再默默的独自离开。 虽然相处不过片刻,心里却涌起诸多不舍。 扬起了个绚烂的笑容,大力的挥了挥手,“我要到家了,你也回去吧,今天谢谢你,我们后会有期,我一定会再来去找你的。” 孙潜仿佛看见猴孩也回以他最灿烂的笑容,笑着朝他挥手,笑着跟他说,“乌拉乌拉。”——等你回家我再走。 尤清洄直接运起轻功赶回家,虽快风也大,一路上给冻得直哆嗦。 肚子的疼痛虽不似最初那般剧烈,却是一直在隐隐作痛。 尤清洄这下才深有感触,他是在乎这个孩子的,他不想失去他。 “清洄你这是怎么了?”孙思见着尤清洄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对他的担忧暂代了孙潜还未归家的着急。 尤清洄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解释,“一会儿再跟你说。” 换上干净衣服,尤清洄才觉得舒服了很多,肚子好像也安静了下来。 幸好尤清洄前些日子准备了些安胎的丸子,此时正好服上一颗,胎儿好险算是稳住了。 待到真气散布,身子渐渐回暖,小宝贝也不见闹腾,尤清洄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干娘,孙潜还没回来么?”尤清洄撩开房帘走出去时,孙思已是急得团团转。 “是啊是啊,你说这孩子会去哪儿了呢?”孙思拧着眉满脸担心,“哎,清洄你又是怎么回事?没找到阿潜?情况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 尤清洄简单的说了几句,确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所以然,“实在不行我再上山。”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别了,你还是在家等着,别到时候错过了。”尤清洄面色沉静,按捺住焦虑, “干娘你想想阿潜平时还会去什么地方,我一会儿再一块儿找找。” 孙思:“也没什么别的地方,要不就是小宝家。还有,应该没……” “干娘。”尤清洄忽然打断了她,“是不是阿潜的声音?” 孙思凝神一听,果然隐隐听见小孩在叫“师父”“奶奶”。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冲出了屋。 远远就见孙潜跑过来,见着两人更是眉开眼笑,大叫着:“奶奶”“师父。” “哎哟,乖孙子。”孙思激动的迎了过去,尤清洄则冷眼旁观着他们‘孙子’‘奶奶’的腻歪了半晌。 孙潜和奶奶‘叙完旧’,一如既往的想扑过去抱住尤清洄。 “站住!”尤清洄忽而厉声道。 小孩有些莫名,却还是乖乖停在了离尤清洄几步远处。 尤清洄沉着脸,“去哪儿了?” “去……”孙潜眼睛滴溜一转,笑嘻嘻的凑上去,“师父别生气,我就是贪玩忘了时间,这不就回来了嘛……” “啪——”清脆而响亮的一声,震呆了在场的一老一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露出端倪(修) 孙潜摸摸被尤清洄狠狠甩了一巴掌的脸,还有点不敢相信。 “清洄你这是干什么!”由于事出突然,孙思也才回过神,忙挡在孙潜身前。 尤清洄指着孙潜,眼里盛着怒火,“你不声不响的消失了这么久,回来就嬉皮笑脸的告诉我,你只是因为你玩得忘记了时间?天黑了多久了?!什么东西这么好玩让你连天黑了都感觉不到!你难道不知道奶奶和…师父会担心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差点……谁说你懂事了?我看你连隔壁三岁的阿毛都不如!” 孙潜一直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目中闪烁过诸多情绪,到最后只冲着尤清洄大声喊道:“是,我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谁让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呢!”喊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孙思跺了跺脚,“清洄你也真是……”话未尽,人已是跟着跑了。 尤清洄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 …… 昏暗的屋内,尤清洄盘腿坐在床上,运气调息。 没多久,尤清洄睁开眼,叹了口气,完全没办法静下心。 干脆吹灯休息,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闭目就是小孩伤心跑离的背影。 尤清洄恼火的踹掉棉被,定了半晌,向孙潜屋里走去。 小孩蒙着被子,只看得见床上鼓起了一小团。 心不自禁有些柔软,尤清洄走近了些,想帮孙潜掖掖被角,近了才发现棉被在轻微抖动。 尤清洄怔了怔,拉开被子,就见小孩趴在床上后背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尤清洄有些讶然,扳过小孩的身子,“阿潜…” 就见小孩肿着眼睛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哭得很是凄惨。 心狠狠的揪了起来,尤清洄心疼的替小孩抹掉眼泪,却是怎么也抹不干净,“宝贝,乖,别哭了,是师父的错,师父不该打你,别哭了好不好?,男子汉是不能随便哭的,嗯?”小男孩顽皮一些就好好和他说,无论如何却是不能打一巴掌。 小孩瘪着嘴无声的掉着眼泪,委屈又伤心的小模样着实惹人疼。 “阿潜,别哭了好不好,师父错了。让师父看看,脸还疼不疼?”小孩的半边脸虽没有肿,却是通红一片,怕也是很疼的。 小孩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摇了摇头。 尤清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瓶消肿的药膏细细的抹在孙潜脸上,小孩垂着眼一声不吭的任尤清洄摆弄,眼泪倒似止住了些。 他忽然低声嘟哝了句话,尤清洄没听清,“什么?” 小孩嘟着嘴,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眼红红的,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畏惧。 尤清洄心中一疼,小孩竟是怕他了。 小孩复又低哝道:“我不是野孩子。” 尤清洄愣了愣,有不好的预感,“什么野孩子?” 小孩吸了吸鼻子,扁扁嘴,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越哭越凶,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尤清洄忙将人搂紧怀里,轻蹭着他的小脑袋,“咱不说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小孩趴在尤清洄怀里,越哭越委屈,最后竟然嚎啕出声,边还抽抽噎噎道:“他们说,呃,我是野孩子,没爹,呃,没娘的野孩子。……我不是,呃,野孩子,才不是,呃,呢,我爹……” 小孩每说一句,就在他心上狠狠划上一刀。 “他们说,我,呃,爹娘是坏人,被官府抓去,呃,砍了头,我就是坏人的孩子,也是坏孩子,不是,才不是,我爹娘不是坏人,呃,他们是大侠,是大好人。” 尤清洄抱紧了小孩,一下下的顺着小孩的背脊,忍不住鼻间酸涩,眼眶微湿。 小孩趴在尤清洄肩上,哭声渐渐平复,又哽咽了一会儿,尤清洄忽然听到他细若蚊蚋的声音,“我知道我是奶奶捡的,可我也不是野孩子。” 尤清洄内心巨震,原来孩子什么都知道……尤清洄几乎要告诉孙潜他就是他爹,思及肚子里的孽种,即将脱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若是孙潜知道他是从尤清洄肚子里出来的……他可以不管别人看怪物一眼的眼神,却唯不能忍受自家儿子厌恶的目光。 “阿潜。”尤清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扳过小孩的身子看着他的眼认真道:“你看,每一天,总会有人说今天下雨,或者今天天气很好,但是无论人们怎么说,天空都会按照自己的规则,该下雨时下雨,该放晴放晴。一件事情的本质不会因为别人的谈论改变,所以坚信你要自己所相信的,时间会证明一切,好么?” 小孩眨着长睫认真的听着,复又点了点头。 尤清洄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真乖。” 小孩撅着小嘴,咕咕哝哝:“师父打我。” 尤清洄疼惜的摸着他小脸,“师父错了,还疼不疼?要不阿潜也打师父一下?” 小孩一把抱住他脖子,摇得像拨浪鼓的脑袋蹭在他脖间裸露的皮肤上,勾起些温柔的痒意。闷声道:“不要打师父。” 小孩刚哭完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师父是大人,阿潜是小孩,阿潜不乖,师父打我是应该的。” 尤清洄扳过孙潜的脸,“阿潜听着,小孩做错事大人也不能随便打人,所以师父错了,知道么?” 小孩想了想,又道:“那做错事是不是应该受罚?” 尤清洄有些好笑,“那阿潜想怎么罚师父呢?” 孙潜抱着尤清洄脖颈,眨着星星眼,“那就罚师父亲亲我好不好?” 面对儿子鲜少的撒娇,尤清洄内心早就软成一片,在小孩微微红肿的脸上印上轻柔一吻。 小孩重又眉开眼笑,扑进尤清洄怀里“师父”“师父”乱叫。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小孩忽然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点什么塞给尤清洄,尤清洄一看,一撮兔毛。 尤清洄:“?” 孙潜眨着眼:“师父,我本来想给你抓只兔子,可是兔子没抓到,我还不小心迷路了,就只剩这么一撮兔毛了。” 尤清洄顿了顿,坐上床将孙潜抱到腿上,“所以才回来晚了么?” 孙潜点点头。 尤清洄叹了口气,收紧了抱着孙潜的手,“宝贝,师父错了,师父不该不听解释就动手。你会怪师父么?” 小孩认真的点点头,“怪的。” 尤清洄有些诧异。 小孩复又咧开了嘴,“所以要罚师父永远陪着我。” 尤清洄静了静,只能回以微微一笑,笑里有孙潜无法体会的苦涩。 小孩不依不饶,“师父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嘛师父?” 如果能够的话,尤清洄早就毫不犹豫的点头了。但是不行,长远的不说,单是待肚子大到一定程度,尤清洄就必定会离开。 半晌等不到回应的小孩不免失落,“不可以吗?” 与其让儿子失望,不如先开心了一时再说,尤清洄一咬牙,却也没正面回答,“那阿潜要乖乖的。” 孙潜眉眼弯弯的在尤清洄脸上响亮的“啵”了一下,又在尤清洄怀里乱蹭。 蹭着蹭着,小家伙忽又没了动静。 孙潜在尤清洄肚子上按了按,疑惑的歪了歪头,“师父你长胖了。” 尤清洄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师父长胖小徒弟就嫌弃我了么?” “当然不,师父长胖了抱起来软软的才舒服呢。”后又调皮的捏了捏尤清洄的肚子。 尤清洄笑得微微发苦。 肚子五个月时,尤清洄决定搬去山上早些日子寻好的山洞。 犹记得一次小孩扑过来他下意识躲了过去,小孩刹那流露出的受伤眼神,后来还是他解释了半天肚子不舒服,小孩才勉勉强强接受了。 这样的事日后定是不会少,只要他还留着。 尤清洄走了,把将这消息告诉孙潜的重任委托给了孙思。孙思敷衍了几日,抵不住孙潜的狂轰滥炸,最终告诉了他:师父有重要的事要办,离开一段时间,最晚不过几个月。 当说出这段话时,孙思明显感觉到孙潜眸中的光亮黯淡了下去,甚至整个人也从明朗变得灰暗,周身似都蒙着层薄薄的灰雾。 孙潜不发一语的垂着头,背影落寞,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一瘸一拐的躲到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就算孙思再三强调,尤清洄只是暂时离开,孙潜也再不见蓬勃朝气。 孙思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当他小孩心性,过上几日便好。 孙思做好了饭,喊了几声,小孩没应。孙思便出来找他,就见孙潜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摆弄着地上的泥。 小孩低着头,手指抠着泥块,倔强道:“我没哭,我是男子汉,我没哭。”地上却早已湿了一片。 孙思亦是习武人,耳力眼力都不凡,这一幕自是尽收眼底,当下无比心疼。 小孩狠狠的抹了把眼泪,“大人就是说话不算话。”眼泪浸润了手上的污泥,在脸上涂成一道道黑痕,看起来令人异常揪心。 清洄,为何不能说实话?骨肉亲情难道比不得你的骄傲与自尊吗? 他还只有六岁,你又怎么舍得…… 尤清洄入住山洞前曾和她说过,若她有空便顺带着给他捎些饭菜,若是无空,他也可自己下山去集市上吃一些。 尤清洄身形偏单薄,带上斗笠,勉强能被认作个子高挑衣着中性的怀孕女子。 也许是觉得孙潜可怜,生气尤清洄所为,有时即使很闲,她也会故意不给他送饭菜去,学小孩子赌气。 这日午后,孙思本不想送饭给尤清洄,见着饭菜剩的多,嘀嘀咕咕着不吃也是浪费,便给拿了去。 即使是晴好天气,一天中太阳最盛的时候,山洞还是显得阴暗幽冷。 洞里铺了层薄薄的杂草,还有一处铺着条褥子,上头有床不太厚的棉被,其余便是些简单的用品。 而此时尤清洄正靠在岩壁上啃着白馒头,那是他的午饭。 孙思见到这一幕,也不免心酸。 细细想来,他一介大丈夫,却怀有孩子,这本身便是件常人难以接受的事。且在孕育期间得不到很好的照料不说,竟还大着肚子只身委身于冰冷的山洞内。 孩子要出生时,自己剖开肚子,孩子生出来后再自己缝上。 又何尝容易。 孙思想着,叹了口气,这人世间的事啊,多得是人折磨人… 尤清洄怀孕期间,真气耗损严重,内力也流失的厉害,耳力也大为减低。直至孙思步入,尤清洄方才察觉。 忙将啃剩的小半个馒头塞进怀里,“干娘,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是在怪干娘今儿个来晚了?” 尤清洄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太惊喜。” 孙思放下饭篮,“你刚藏什么呢?还怕干娘看见呀。” 尤清洄顿了顿,“没什么。” 孙思怀疑的看了尤清洄一眼,逡巡一周,见他身边放着碗清水,再看到不远处放着个纸袋,纸袋中隐隐露出些白色,便走了过去,“午饭就吃馒头啊?” 尤清洄挪着臃肿的身子想阻止孙思,却已是来不及。 方将纸袋拿到手,孙思便知道尤清洄为何要藏了。如今天冷,热的馒头放到外面不一会儿便会发凉,而孙思手中的却已经坚硬如磐石,显然放了不止一日。 尤清洄身边那碗清水,怕就是他将已经硬成石头的馒头泡的松软再吃用的。 而尤清洄,又不知这样吃了几顿。 孙思想着这么幅景象,眼眶就红了。 孙思眼圈泛红,“清洄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回下山,斗笠不小心叫人给掀了……”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尤清洄虽面孔细致,却也绝不会叫人认作女子。 “干娘,我一直很感谢你,愿意收留我,不把我当成……怪物。”尤清洄语声艰涩。 孙思笑了笑,眼里却聚着泪,“吃饭吧,也不知菜凉了没。” …… 尤清洄怀孕之时还有一项隐秘需求,不能为人所道。 他也不清楚是女子也会这样,还是只因他是男子,因而较为特殊。 初时还不表露,孕期愈后,愈加明显,那处的空虚难耐。 最悲凉的是,没人能助他,他只能忍着羞耻自己满足自己。 山洞冰凉,夜风丝丝入骨,尤清洄终于结束一场能将人逼疯的耗战。 良久,尤清洄蓦地睁开眼,墨黑瞳孔在夜中显得尤为清冷,凉凉的,不带一丝情感。 好不容易熬过寒冬,天气转暖,尤清洄也开始经常出山洞走动一番晒晒太阳。 算算日子,小家伙差不多便会在这段时间里出生。 春光明媚,将大地映成暖色的金黄,心境也不由豁朗。 地上长出一簇簇野花,尤清洄兴致一起,弯下腰便想摘上一朵。 哪知腰才弯成一个不大的弧度,隆起的肚子却忽然传来阵阵绞痛。 尤清洄暗道不好,扶着肚子尽可能快的往山洞走去。 幸而预计到小家伙的出生,已是提前做了准备。 待到尤清洄回到山洞,全身已是冷汗淋淋,小腿一个痉挛,尤清洄便倒在了枯草上。 他咬着牙,实在是太疼了。 忍受着腹内的剧烈收缩翻绞,尤清洄抖着手从草下翻出一把匕首,翻转间折射出一片锃亮。 …… 春天方至,各种动物也争相出来活动筋骨,一只小灰兔蹦蹦跳跳的活跃在阳光下,好不快活。 跳得累了,便停在一个山洞口休息片刻。 忽而,小灰兔竖起了耳朵,咦?洞里有奇怪的声音。嗯嗯呜呜的像是有人很痛却被捂着嘴巴叫不出来。 小灰兔又吸了吸鼻子,有腥腥的味道,有点像那个红红的东西,哦,血。 “啊—”洞里忽然一声惨叫,小灰兔也忍不住跟着抖了抖肥厚的身子。 叫声过后洞里便陷入了沉静,然不稍片刻又有不大不小的呻吟声响起。 好奇怪呀。好好奇呀。小灰兔晃了晃两只长耳,要不要进去看看呢?会不会是陷阱呢? 孙潜在洞外不远处站了许久,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他知道师父就在里面,可他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躲在这么个破洞里,他只知道师父不想见自己。 不然也不会瞒着他,还骗他说出去办事情,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杳无音讯。 孙潜久久的凝视着藏有他师父的山洞,看见一只小灰兔蹦跶着停留在洞口,片刻,又摇头晃脑的离开。 终是下定决心靠近看一眼,只看一眼,他便离开。 孙潜耳朵好,离得近了便已经发现不对,耳边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 像是师父的声音。 孙潜大惊,将先前对自己的承诺抛至脑后,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他见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真相大白(修) 尤清洄高耸的腹部蠕动着,似有什么叫嚣着要冲出体内。 而他本人半闭着眼,面额发际汗湿一片,口中断断续续的呻吟着,仿佛随时会陷入昏迷。 空气中透着血腥的气味。 尤清洄本想像生孙潜那样剖一刀取出来再缝上,完事。虽然痛,但长痛好过短痛。 然这个孩子生命力看起来尤为旺盛,腹中蠕动感太强,尤清洄本就气力不济,怕一个失手伤了他。无奈只好顺产。 异常艰难与艰辛的顺产。 他觉得他快死了。 朦胧中尤清洄似看到有个小身影站在他旁边,轮廓熟悉。 尤清洄‘百忙’中扯出一丝苦笑,他定是幻视了。 直到那个身影扑过来抱住了他,他才知道,啊,原来真是他儿子啊。 孙潜站在那儿,呆若木鸡。 眼前的一切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认知,师父在做什么?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像是在…生孩子?生孩子……可不是只有女子才能生孩子么? 目光机械的扫了扫尤清洄下身,没错,师父是男的。可是……目光又转回尤清洄高耸的肚子,孙潜不确定了…… 尤清洄一声略微拔高的叫声如一棒槌,敲醒了震惊中的孙潜。 孙潜忙扑上去,“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尤清洄精疲力竭,只能回以一声气息微弱的“唔”。 孙潜没见过这种场面,却无师自通的边掐着尤清洄人中,边喊着:“师父师父,你别睡,你快用力,用力…用力把…,那个,拉出来!” 也不知是掐着人中有用,还是给气笑了,尤清洄觉得周身恢复了些力气,顾不得惊诧为何孙潜会在这里,弱声道:“帮师父…把肚子里…的…顺着,往下推。” 孙潜一听,连忙应着遵守指令,咽了口唾沫,紧张的像是第一次当爹的男人。 …… 终于,在历经千辛万苦后,一声响亮的孩提哭声响彻整个山洞。 孙潜一下子瘫软在地,尤清洄也仿佛用尽了力气软在地上。 可是还没完,尤清洄叫起了孙潜,指导着他将宝宝的身子擦干净,再用衣服裹住宝宝,哄着宝宝止了哭。 孙潜又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刚出生的宝宝真丑,皮肤皱皱的,像只小猴子。 神经松下来后,尤清洄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他儿子,回想起方才过程,尤清洄羞愤欲死。 孙潜反而显得坦荡,不顾尤清洄的反对,默默的擦拭他腿间濡湿,替他打理干净,穿上衣裤。 孙潜跟着尤清洄久了,对于医术也是懂一点皮毛,遂又在他那个羞耻的部位擦上尤清洄曾给的消肿药。 尤清洄简直就想直接死在这儿了。 尤清洄闭着眼装死,孙潜便坐在一边静静看着。 四周太安静,正当尤清洄忍不住想睁开眼看看时,肩头忽然多了点份量。 孙潜枕着尤清洄的肩,在他耳边轻声道: “师父,那个宝宝是不是……我弟弟?” 尤清洄身体僵住,一时也弄不清孙潜是什么意思。 便又听孙潜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小孩说到这儿,声音才止不住开始颤抖,带着一碰就碎的脆弱,“我爹爹…” 尤清洄内心巨震,张了张嘴,一句“不是”却是梗在喉间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微弱的点点头,再不敢睁眼看孙潜的表情。 聪颖如孙潜,也许早有所觉。 四周又静了下来,仿佛连呼吸也变得缓慢难熬。 尤清洄动了动唇,嘴角划出个似哭非哭的弧度,眼角的湿润抑不住落了下来。 一双手轻柔的将他的眼泪拭去,脸上落下一片柔软,一触即离,然后尤清洄听到了小孩的声音,“不要哭,爹爹。” 尤清洄猛地睁开眼,对上小孩近在咫尺的微笑,眼底的情绪奔腾而出,抖着唇,“不觉得…恶心?” 小孩柔软的发撒娇般的蹭了蹭他的脖颈,带着熟悉的亲昵,“当然不。” 凝集的泪模糊了眼前的景,尤清洄愣是没让它掉下来,语声哽咽,“不怪…爹爹?” “不怪。”小家伙低声道:“爹爹辛苦了,我爱你,爹爹。” 话语狠狠激荡了尤清洄灵魂,尤清洄笑着落了泪。 小家伙这时才像个小孩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口中不断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尤清洄能感觉到,肩头湿了一片。 生产后的疲惫和说出心事后的轻松使得尤清洄的眼皮渐重,终是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尤清洄醒来时,正值太阳落山之际。 孙潜正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小儿子则被孙潜护着躺在他俩中间,呼吸轻浅。 尤清洄小睡后精神好了许多,身后虽仍残有钝痛,却是好了不少。 “爹爹?” 尤清洄转头,见小孩虽已转醒却还有几分迷糊的样子,不由莞尔,“阿潜,爹爹今日怕是走不回去了,天色不早,你带着弟弟先回去,要不奶奶又该担心了。” 小孩揉了揉惺忪的眼,“爹爹放心吧,你方才睡着时,我已向奶奶传过信了。” 尤清洄不免惊奇,“如何传得信?” 小孩得意一笑,“这山里的小雀儿都是我的信使。” 尤清洄揉揉他松软的发顶,“那你也先回去吧,山洞简陋,爹爹怕你住不惯。” “爹爹。”小孩一把抱住尤清洄不撒手,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我想和你一起睡,让我和弟弟留下来陪着你好不好?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尤清洄看着小孩澄澈期待的眼,任何的强硬都化成了水,“好。” 父子三人在山洞里留宿了一晚,股间仍刺痛连连,若是强忍着走动,免不了又会裂开,但尤清洄怕孩子们受苦,便催着孙潜上路。 “爹爹你真的好利索了么?” 小孩怀疑的目光让尤清洄的眼神有些闪躲,摸了摸鼻子,“是啊。” 小孩眼珠子一转,继而笑颜逐开,“爹爹我背你回去吧!” 尤清洄愣了愣,不禁好笑,“你哪背得动我。” “我可以的,爹爹。”小孩认真道。 看着尤清洄明显不信的样子,小孩也不多话,拉起尤清洄直接往背上放,拖着他身子往上提了提,足下生风,轻轻松松将尤清洄背到了洞口。 “爹爹你教我的内功心法我已经小有所成,轻功也是日较一日的好了,背你不成问题的。”小孩轻柔的将尤清洄放至洞口,“爹爹你再等等,我将弟弟抱了来,咱们一起回家。” 尤清洄看着小孩的背影,陡然间觉得小孩比他初见时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孙潜亲亲自己刚出生的弟弟,重又将尤清洄背到背上,“爹爹,今天只能带你和弟弟,东西我改日再来收拾吧。” 尤清洄应了,趴在孙潜不宽阔却有力的背脊上,叹息一声,“阿潜若是再长几年说不定就能超过爹爹了,待到最后长成,指不定能高过爹爹几个头呢。” 孙潜侧过头,听完尤清洄所说,笑了,“那不正好,可以背爹爹一辈子。” 尤清洄弯唇,又欣慰又感动。 “阿潜啊,你是如何知道爹爹在这里的?” “啊,那个啊,我觉得奶奶有些奇怪,便跟着她,也不敢跟紧了,只敢远远的跟着。也只是依稀辨认出从奶奶进去过的那个洞里出来的是爹爹,昨天便想着一探究竟……” 孙潜抱着弟弟,背着爹爹。 丛林小溪,鸟鸣幽涧,三人背影重叠,渐行渐远,美好异常。 …… 在孙思的坚持下,孙潜改了尤姓,易名为尤潜。 尤清洄给小儿子取了名,尤洛。 孩子刚出生,需要喝奶,孙思嘱咐孙潜去集市上买两头母羊,孙潜积极的应了。 小家伙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使劲盯着尤清洄胸前瞧,尤清洄给他看得毛骨悚然,“爹爹你不喂奶给弟弟吗?” 尤清洄炸毛,“爹爹没有奶!” 尤潜带回了母羊,三人又是挤奶又是喂奶,好不容易把小儿子给伺候乐呵了,俱是累得一身汗。 夜间,尤清洄解了衣方想睡下,就见小孩抱着个小枕头踢踢踏踏的凑到他跟前,眨着双清亮的眼,“爹爹,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尤清洄拒绝无能,恩准了,“睡里面吧。”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3节 小孩高高兴兴的爬上床,虽然和爹爹还隔着一个弟弟的距离,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有爹的感觉真好。 因为中间有弟弟,不能赖在尤清洄怀里,小孩便执意要抓着他的一绺头发才肯睡。 尤清洄有些哭笑不得,“但愿爹爹的头发不会越睡越少。” 才闭眼没多久,就听得小孩“咯咯咯”的笑出声。 尤清洄无奈,“傻乐呵什么呢?” 小孩侧过身,笑眯眯,“开心呀,我有爹爹陪我睡了。” 尤清洄揉了揉他脑袋。 “爹爹,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么?” 尤清洄小心的将小儿子搬到床最里面,将尤潜揽进怀中,“说什么?” 尤潜抱着尤清洄的腰,埋首在他怀里,吸了口气,都是尤清洄身上淡淡的清香,只觉得幸福之极。 尤清洄疼惜的摸摸他背脊。 尤潜享受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望着尤清洄,小眼神很是无邪,“爹爹,人家都有一个爹爹,一个娘亲,然后娘亲会怀孕生下小宝宝。可是为什么我是爹爹怀孕然后生下了我和弟弟,是因为爹爹比较厉害么?那我还有娘亲么?”小孩越说越迷糊,“还是我还有个爹爹?那爹爹你到底是爹爹还是娘亲?” “……”到底还是问到了点子上,尤清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才缓缓开口:“阿潜,你只要记住我是爹爹即可,其余的等你长大便会懂了。” “哦。”小孩点点头,“听爹爹的。” 尤洛渐渐长开,肤色奶白,瞳色偏淡,双目像是覆了层薄薄的水光,灵动漂亮至极。 奶奶爹爹哥哥皆是爱不释手,极为疼爱。 许久不见的小宝也来凑热闹,说他娘亲又给他生了个小弟弟。 “是嘛,改天我们定去看看。” 只是没想到,再也没这个改天。 这夜,尤清洄睡得正熟,却被外头的嘈杂喧闹吵醒。 起身查看是如何一回事,正碰上同样匆忙出来的孙思。 远远可以望见,那一片屋舍处,火光冲天。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 嘱咐尤潜照顾好尤洛,两人一同向走水那处赶去。 路上断断续续有赶过去的村人,尤清洄随手抓了一个,“老乡,可知道前面所为何事?” “还能有啥事,走水喽。” 尤清洄又道:“走水的是哪户人家啊?” “不知道,要去看嘞。” 小村里的房屋多是木头与茅草所造,极易引燃,火势蔓延的也很快。 尤清洄与孙思赶到时,整个房舍已被大火吞噬,火光熊熊,燃烧声不绝,迎面一股腾腾热浪。 但更令人不解的是,村人竟只是围在外围指指点点,没有一人上前灭火。个别几个拎着水桶冲上前,也被身边的人拉回来的,凑在他耳边嘀咕一阵,那人便放弃了救火。 看着众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尤清洄不禁迷惑,莫非这是座空屋?就算是空屋,烧了也是损失不小。难道还有何隐秘? 正想出口询问,却听得身旁孙思一拍手,大叫一声‘不好’,“这好像是小宝家啊!” 往日都是小宝跟着尤潜来他们家,尤清洄却是一次也没去过小宝家,闻言不由大惊,“干娘没记错?” 孙思皱着眉,“我也就来过几次,记不大清了。”后又道:“不管是不是,这火都大成这样了,这帮人怎的都无动于衷!也太……” 尤清洄旁边是个老婆子,也不知神神叨叨在念叨什么,尤清洄也顾不得许多,问道:“大娘,这是谁家房子啊?有人在里头吗?”火势燃烧峻猛,尤清洄怕她听不见,说得很大声。 大娘看了他一眼,“大虎子家。” 一边的孙思道:“那可不就是小宝他爹嘛。” 尤清洄闻言,急了,“屋里有人吗?” 大娘两眼晦浊,盯着他用力道:“有!有罪人!” 尤清洄倒吸一口气,大喊:“有人你们不救!” 大娘冷笑一声,“救?此乃天罚!” 那老太婆满脸皱纹,在火光映照下,配上她此时神情,竟显得可怖异常。尤清洄只觉得这老婆子脑子有问题,她所说也不知能不能信。 “小宝!小宝!有人在里面吗!……”尤清洄喊了几声,回答他的是愈发旺的大火,和噼里啪啦溅出的火星。 周围人亦是不为所动。只他一个人在一群静默的人中呼叫大喊,倒像个不知所谓的傻子。 看着无动于衷的众人,想着小宝一家可能真在大火里头,尤清洄不由大为着急,“乡亲们,你们在干什么?赶紧救火啊!!” 哪知众人只是不阴不阳的看了他一眼,不做理睬。 对于村民所为,孙思也是深感疑惑,拉着尤清洄道:“清洄,别管他们,咱俩去救火。” 话一落,不远处一老者忽然甩来锐利一眼,一个示意,尤清洄和孙思就被一群壮汉包围了。 若换做普通人,可能便没了还手之力,不过,尤清洄和孙思乃是习武之人。 小宝一家生死未知,尤清洄没有心情多做纠缠,当下一个凌厉的掌风拍向其中一名,却不想,壮汉挺了挺胸膛,掌风不攻自破。 尤清洄有些不敢置信,转身回旋,风刃飞向四面的壮汉,壮汉皆只轻微的动了动,便化解了。 孙思也早已出手,但不管如何,却袭不到他们分毫。 尤清洄心下悚然,这小小山村,竟有这般高手?他尤清洄武功再不济,也能算得上中上成,到了这群人面前,似是毫无回击之力。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未待尤清洄想完,便见其中某个壮汉挥了挥手,尤清洄还来不及反应,脖上一疼,失力向地面栽去。 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另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孙思也给劈晕了。 尤清洄醒在了自家床上,身边坐着泪眼汪汪的尤潜,小儿子则吮着手指在床里侧睡得香甜。 尤清洄有些晕乎,仿佛一下子淡去了许多记忆。 小家伙见尤清洄清醒,一把扑在他身上,“爹爹,爹爹,你可算醒了,爹爹,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疼?” 摸摸小家伙背脊,“爹爹没事。” 小家伙抬头,双眼噙泪,‘哇’的一声又扑进他怀里,“爹爹……爹爹…呜呜呜……小宝死掉了……小宝爹娘也死掉了……小宝的…弟弟也死掉了……爹爹……” 尤清洄闻言巨震,所有记忆如潮水般回归,呆立当场,是那场火么…… 再回神时,连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尤潜已是泣不成声,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吵醒了尤洛。 尤洛看看爹爹,再看看哥哥,扁扁嘴,大哭了起来,哭声响亮,引来了比尤清洄醒得早的孙思。 彼时,尤清洄正哄着两个儿子,哄了大的顾不上小的,还急于知道小宝的事,总之焦头烂额。 孙思接过尤洛,抱在怀里哄着,她已是被告知了大火缘由。 “小宝不幸染了天花,村里人怕他们传染,所以……” “所以便活活将他们烧死么?!连尚在襁褓的稚儿也不放过!”尤清洄情绪有些激动。 “却也不是,起火的原因还未明确。小宝下午才确诊了天花,夜间便起了火,听起来甚为蹊跷,虽有可能是人为,却也不排除意外,村人也只是…” 尤清洄冷笑,“是啊,他们也只是见死不救,冷眼旁观而已。” 孙思叹息一口,“枉我在此处落根近十年,没成想村人心肠竟这般冷硬。” 尤清洄神色沉肃,尤潜与他说村里有人骂他野孩子,尤清洄还当只是个别人,通过此事,尤清洄算是彻底失望了。而且,尤清洄眼里闪过寒意,这个村落,绝对不只那么简单。想到自家儿子在如此危险之地生活了六年,止不住一阵后怕。 又忆起小宝呆呆的可爱模样,还有他来不及见到的小宝弟弟,尤清洄抑不住眼底悲色,眉目多了些凄怆。 小宝家住村西,尤清洄他们住村东,乡村闭塞,消息还没传过来,小宝家已是遭了殃。 而今还能如何,斯人已逝,节哀顺变吧。 尤潜渐渐止了哭泣,趴在他怀里不时抽着鼻子。 语声还带着哽咽,“爹爹,我还能再看看小宝吗?” 尤清洄拍了拍他,“爹爹这便带你去看小宝。” 不过一宿,昨夜火光肆虐处,已只剩烧成黑炭的断壁残骸。横散在野草曼曼处,显得凄楚无比。 往细了看,便能察觉残迹中姿势各异的几具焦黑尸骨,竟是无人收拾,风餐露宿,曝尸荒野。 尤清洄眼中霎时注满愤怒,指尖痉挛了一下。 正想踏步,只听尤潜一声尖叫,已是先他一步冲了过去,口中喊着“小宝”“小宝”,泪洒了一路。 尤潜坐在一片废墟里,抱着已辨不出面目的尸骸,失声痛哭,声声悲泣,回荡耳际,应着划过蓝天的飞鸟鸣啼,闻者悲恸。 尤清洄将尤潜揽入怀,顺着他的背。 “爹爹,”小孩抽泣着抹着泪,“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但是,小宝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爹爹,我忍不住……” 蓄积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尤清洄摸着尤潜的脑袋,凝视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阿潜啊,爹爹今日再告诉你,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下一句,只是未到伤心时。” 小孩埋进尤清洄胸前,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哭得更凶了。 …… 尤清洄四人将小宝一家合葬在了一起,立了个简单的墓碑。 小孩还在碑旁种了棵小树苗,说,待到树木参天时,我们便可在黄泉再相聚。 尤清洄抱着尤洛,牵着尤潜,身边再站着孙思,三人弯腰,等同四人深深鞠躬。 曾陪伴尤清洄几月之久的山洞前,耸起了堆小山坡,山坡前立着块碑,碑上刻了几行字: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尤清洄自是不能让儿子们再呆在这鬼地方,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带儿子和孙思一起回花母谷。 也就是他的老巢。 不过还需做些准备。 这日,尤清洄出村联络花母岛上的弟兄,待他忙完后,已是入夜。 但他万般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如此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引用,出处不明。 ☆、第六章 万籁俱寂 火光将漆黑的山谷映照得通红一片,燃烧声不绝于耳。 隐晦残酷的记忆在眼前真实重现。 这一次,是尤清洄自己家。 大火如狰狞的火兽,嚣张的吞吐着它乱舞的火舌,将屋舍吞噬成了个巨大的火球。 也把尤清洄的心一点点舔舐殆尽。 焚烧的热浪扑向一群静默伫立的人,在火与夜的交织下投射出诡谲的阴影。 尤清洄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一样,忘了语言和情感。连天火光映照在他黑沉瞳孔中,死寂又绝望。 一定,没人…… 似是感应到尤清洄的到来,为首一人转过了身。 身姿修长,面容俊美,眼如寒星,冰冷气息缠绕周身,举手投足间冷漠优雅,气度凛然。 明明是龙凤之姿,此刻却犹如鬼魅。 尤清洄通体生寒,未曾想过时隔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又见到这个恶魔。 那人似乎很满意尤清洄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唇边勾勒出冷冽的弧度,“抓了。” 两个黑影应声而出,没等尤清洄反应,已是扣住他肩膀。 人墙有了空隙,尤清洄这才看见,就在这群人和燃烧的屋舍间,仰面躺着一个人。 双眼紧闭,下颚俱是血渍,火影交织在她脸上,安静而诡异。 竟是孙思。 此刻她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恍若死了一般。 事实也正是,孙思早没了呼吸。 不久前还敛起眼角皱纹要他早点回来的人,竟已失去了和世间的联系。 不过几个时辰,天差地别。 尤清洄忽然向疯了一样死命挣扎,像是忘了自己还有武功,如普通人一般胡乱踢踹。 身后的两双手却如铁钳一样紧紧的钳着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咔嚓’声,尤清洄也仿若完全不知道疼痛一样拼命挣拽。 肩膀的锐痛终于迟缓的传到了脑里,尤清洄停止了徒劳反抗,身体像折翼的飞鸟一样慢慢滑落。 他跌坐在地,泪瞬间断了线。 也许是那人的示意,身后之人松卸了力道。 尤清洄立时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单膝跪地,轻缓的将孙思揽抱入怀,握紧她早已冰凉的手,几度张嘴,终是出了声,“干娘…”声音破碎,沉淀着无边的无望。 大火还在无所顾忌的卷噬,张狂而不知人间疾苦。 尤清洄向着火光亢亮处缓缓伸手,好像这样可以温暖一些…… 下颚忽然被人捏住,男子将他拉至眼前,“够了么?”温热气息若有似无的刮挠着他脸颊,仿佛情人间的呢语,尤清洄却望见了他的眼底,是染不上一丝温度的寒霜。 尤清洄侧过脸,躲过了他抵在下颚的手,明眸中只剩燃烧的红光,声音冷静,“告诉我,孩子们……”尤清洄顿住了,仿佛历经万难才再开口,“在里面么?” “原来里面有人。”没有一丝恍然大悟的语气,却是依旧若坚冰般的声音。 尤清洄瞪大眼,所有今晚积攒的怒意顷刻被点燃,手上使力便往他脸上狠狠甩去,却在离他脸还很远时就被抓住,手腕生疼。 尤清洄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都透着刻骨的恨,“你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就放火?” 那人面无波动,“与我何干。” 尤清洄笑了,仿佛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笑着笑出了泪,蓦地又敛了表情,注气筋脉,挣脱被禁锢的手,掌心翻转,带上全部内力拍向那人中脘穴。 那人身形微动,尤清洄已是被一掌击倒在地。 尤清洄咳了几声,胸腔震动,带着鲜明刺痛。 “为什么…”尤清洄颓然的坐倒在地,眼泪不住的流,语无伦次的说着,“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你还要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杀了我的家人,为什么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你知不道……”尤洛是你儿子,亲生儿子! 火不知何时被熄灭,男子的手下从残骸里拖出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骨,一具尚是稚童,一具还在襁褓。 尤清洄一眨不眨的看着,忽而捂着脑袋摇着头,喉间梗塞着说不出话来,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身体忽然被人带起,那人凑近他轻柔道:“我只要你。” 如若不是他眼底带着莫名的恨意和雪霜一样的寒气,也许尤清洄会以为这是句表白。 睡穴一麻,尤清洄带着混乱纷杂的情绪坠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说明一下,这章过后的第七章~二十二章是回忆,都是发生在第一章之前的事,可以理解为插叙。如果不想看回忆,可以直接跳到二十三章,二十三章直接衔接的是第六章,如果您没有看到二十三章,那也没关系,因为还没更…… ☆、第七章 意图不轨 小姑娘好奇的看着临窗而坐的那位公子,只见他单手支颚望着窗外,时不时倾饮几杯,仰起的脖颈勾勒出优美的曲线,闲散恣意的样子惹得小女子春心荡漾。 公子似是看见了什么,唇边噙起一抹笑,在桌上放下锭银子便要离开,路过小姑娘时带起些许微风,引得她又是红了脸。 尤清洄不紧不慢的跟着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直至那身影没入一座脂粉气浓重的楼里。 楼里穿梭着许多妆容妖娆扭腰摆臀的姑娘,娇声燕语充斥着大堂。 尤清洄私下将此等烟花场所分为三等,青楼,妓院,窑子。 此处归类为妓院,其余请自行想象。 并非尤清洄有跟踪怪癖,而是前方这位着实有些奇特。 身量娇小,胸部丰满,偏生打扮成男子的模样,不过这些不算什么,充其量属于一戳就穿的女扮男装。 有趣的是这位‘小公子’身后还尾随着两个人,一个气息隐藏的很好,行踪不见,是个高手,一个气息泄露的厉害,准确来说,连身形也败露了,是个虎背熊腰鬓毛虬结的大汉。 这是什么组合?尤清洄不懂了。既然不懂,自然要弄懂。 反正他初出茅庐,闲来无事。 目送‘小公子’揽着个比‘他’还高的姑娘进了间上房,尤清洄绕过一路莺莺燕燕,要了隔壁的房间。 以他耳力,隔壁动静理当能听清楚。 妓院人声嘈杂,莽汉亦是无所踪迹,更别说那个高手。 隔壁许久不见动静,尤清洄也禁不住疑惑,一个姑娘家和风尘女子呆一块儿那么久能干什么? 交流感情?探讨心得?深入体会? 思想正不受控制的往那旖旎之处飘,却听得隔壁“砰”的一声响。 响声不大,足以让尤清洄捕捉到。 尤清洄扣了扣隔壁房门,不见人开,便擅自闯入。 只见那名风月女子晕倒在地,后窗大开。 尤清洄从窗口望出去,正看见那莽汉扛着一人形包袱飞奔于后院,很快隐没其中。 尤清洄施展轻功追上,就见大汉将人放进停在后门的马车中,驾着车拐出小巷,混迹于行色的大街中。 尤清洄掩饰身形,小心跟着。 马车渐向人烟稀少处行使,跑过一段郊路,竟是上山行进了一座山寨。 原来是掳来做压寨夫人的么。 听路上遇到之人称莽汉为“大当家”,想他应当是山大王。 山大王急不可耐的将人带入房间,半掩房门,此时已入夜。 ‘小公子’渐渐转醒,视线中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陌生影子,顿时醒了。 “啊,你是谁啊这是哪里你要干什么?!” 山大王贱笑,“宝贝儿,我是你夫君,今日是你我成亲之日,此刻便是洞房之时。” “滚蛋!”‘小公子’一爪拍开山大王的狗爪,她当自己女儿身败露,“你少糊弄人,你,你个采花贼!” 山大王摸了摸被拍红的手,“哦哟,小宝贝够烈,嘿嘿,爷爷就喜欢烈的。” …… 尤清洄盘坐在房外某棵树上,望着天上一轮月,听着房中动静,思量着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树叶一阵轻响,旁边已是多了个人。 面目清逸,眉间温润,侧脸如峰峦深刻夺目,名门公子的风流与浪荡剑客的潇洒浑然天成。 气息和稳平定,想来便是那个一同尾随的高手。 两人相视一眼,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尤清洄一拱手,“在下尤清洄,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那人开口,“顾松知。” 如此便算相识了。 尤清洄听着里头激烈的动静,有些许担忧,“顾兄,是否进去看看?” “不急。”顾松知道:“我看你我一见如故,不若便以姓名相称。” 尤清洄眨了眨眼。 “当然,”顾松知勾唇,风姿逼人,“清洄也可唤我一声大哥。” 尤清洄挑眉,“为何我要叫你大哥,不是你叫我大哥?” 顾松知道:“在下虚长几岁。” 尤清洄:“从何得知?” “从任何地方。”顾松知悠闲的靠在树干上,“比如说,身高,皮肤,唇齿,身段…” 尤清洄何曾听过这般调戏之语,当下薄红了面庞,抿着唇,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顾兄,你我不过相识片刻,算不得熟识吧。有些话还请斟酌考虑后再说。” 顾松知凑近了些,“这不就熟了么。” 尤清洄转头不理,可算看清了此人风雅公子下渐露的禽兽面皮。 …… 山大王压桩小公子’动手动脚,‘小公子’自是不许,挣扎踢踹乱骂一气。山大王强行按住,狗爪摸至某少爷胸前,疑惑道:“怎么软软的?”言罢,又揉了揉按了按。 “呀!!!!!”‘小公子’尖叫,“色狼!混蛋!快把你的狗爪拿开!竟敢非礼本姑娘!我要杀了你!!!” “啊?”山大王看见‘小公子’挣扎间露出来的红肚兜,傻了,“你是女的?” 某少爷也愣了,“你不知道我是女的?”然后尖着嗓子喊:“不知道我是女的你抓我干什么?!!” 山大王很无辜,“我以为你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我就喜欢兔儿爷。你说你一个姑娘穿什么公子的衣服。” ‘小公子’理直气壮的叫嚷:“姑娘家就不能穿公子哥儿的衣服啊!谁规定的呀!!你个不长眼的眼的王八蛋!快放开我!!” 山大王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兀自道:“唉…真可惜。好不容易找到只合我口味的小兔子,那袅娜的小腰,那勾人的眼神,那翘起的兰花指……结果竟然是个女的!哎呀真是……” 某少爷听得青筋直闪,混账!这是娘娘腔吧啊,她哪里像了!!“快放开我!!!” 山大王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俊公子’,仔细考量道:“既然是个女的,就送给老二吧,他肯定喜欢。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言罢,又笑得得意,实则猥琐无比,“哈哈,我可真有文化。” “……”‘小公子’,“文你个头啊!我告诉你,快让我回家!!!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 树上。 尤清洄听着好玩,也起了调侃之意,“顾兄不若现在进去,正好来个英雄救美,互生情愫,金风玉露,喜结良缘。从此佳人在怀,举杯豪饮,可不就羡煞旁人。” 顾松知悠然道:“清洄可是吃醋了?” “不,这是我的祝愿。” 顾松知:“……” …… 在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顾尤二人踹门而入。 山大王停下将‘小公子’塞回麻袋的举动,与‘小公子’双双回头。 ‘小公子’眼前一亮,这莫非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山大王眼前一亮,这莫不是传说中的自己送上门? 鉴于双方都没有开场白,尤清洄给顾松知使了个眼色: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顾松知拱手,举手投足间一派君子作风,“这位…寨主,舍妹年岁小顽劣不懂事,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寨主多多见谅。寨主看,能否给在下一份薄面高抬贵手,好让在下带舍妹回家好好管教。”说着竟还真的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 尤清洄:“……”要不要这么……大方。 山大王眼睛骨碌一转,“要我放她走?可以啊,那个白衣服的公子留下。” 看着山大王眼中泛起的淫光,尤清洄握拳,那个山寨头子说过他喜欢兔儿爷吧,说过他喜欢娘娘腔吧,尤清洄抑制一拳打上去的冲动,他难道很娘娘腔么?这是绝对是在挑战他身为男子的尊严!二缺,你、完、蛋、了! 制止顾松知说话,尤清洄对山大王笑得良善温和,“好啊。” 无视山大王眼中蹦出的光亮,尤清洄对顾松知低声道:“你带那个姑娘先走,有缘再见。” 顾松知与之对视,目光紧紧的锁着尤清洄,紧得似要抽离他的灵魂,蓦地又松了下来,贴至尤清洄耳边,刻意拉出一丝暧昧的距离,舌尖若有若无的舔了一口他的耳垂,看他的耳根绯红一片方才满意,声音低沉:“记得把银票带给我。” 尤清洄:“……”咬牙道:“你可以滚了。” 顾松知带着‘小公子’走后。 尤清洄挤出一丝妩媚,笑着缓缓向山大王走近。 山大王给他笑得晕乎乎的,只觉得那个不断靠近的身影似要将他的魂都勾了去。 “大当家的。”尤清洄素手搭上山大王肩膀,柔声道。 山大王通体一颤,那一声‘大当家’唤得他的心肝都软成了一滩水。只听那个好听的嗓音诱惑道:“不如你先将衣服解了,如何?” 山大王脑中一片绚烂,一手勾住尤清洄细腰,一手抖着开始脱衣服…… …… 一柱香后,尤清洄衣衫齐整神清气爽的走出房,还体贴的替山大王关上门。 一盏茶后,山中众兄弟齐聚在山大王门外。 二当家敲门,“大哥,兄弟们都到了。” 门内没动静。 二当家与三当家对视一眼,三当家敲门,“大哥。” 门内依旧动静。 二三当家齐齐皱眉,四当家是火爆脾气,“别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进去看看。”言罢,已推门而入…… 门外的众兄弟当场呆愣,门内的山大王也愣住了,半晌才涨红了脸大吼:“谁让你们一帮兔崽子进来的!!” 几个当家忙将其他人挡在门外,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门外的兄弟们面面相觑,个个憋着笑一哄而散。 走远了才敢议论。 “大当家的这是怎么个造型?” “够酷的,一般人学不来。” “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吧。” “说不定又在和哪个小情人玩情趣。”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清楚啊,刚才有个穿白衣服的人跟我说,叫兄弟们一盏茶时间后到大哥房门前候着,大哥有事要说,我就叫了。” “谁啊?” “不认识。” “……” 门内,山大王裸着身子,双手被缚,高举头顶,缚住双手的绳子绑于房梁之上,整个人被吊离了地面。 光裸的身上,以两颗黑梅作为前爪,下身命根作了尾巴,画了只伸头伸腿的大乌龟。 画工精细,栩栩如生,堪称一绝。 方才四当家一推开门,整个山寨的兄弟目睹的便是这么副画面,可谓是……“活色生香”。 赶走帮众,几位当家忙将山大王放下,穿上衣物。 山大王气得满脸络腮胡乱飞,却无法动作,只因尤清洄的点穴手法,除他外,无人能解…… 顾松知抱着满眼心心的‘某公子’在夜空中疾行。 “姑娘家住何方,在下送你回去。” ‘某公子’晕乎乎的报了家址,眨着眼睛羞涩道:“敢问公子姓氏。” “在下姓顾。” ‘某公子’脸红红,“多谢顾公子救了小女子。” “不用。” ‘某公子’偷偷看了眼顾松知,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仰视的角度使得他的侧脸近趋完美,某少爷只觉得一颗心像小鹿一样‘扑通扑通’乱撞。 顾松知嘴角微抽,他可不想惹上什么情债。 ‘某公子’攥着顾松知的一小片衣衫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某公子’终是鼓起勇气仰起头,两眼亮晶晶的小声道:“那个,那个白衣服的公子留在那熊窝里不会有事吧?” 顾松知淡淡,“不会,他很厉害。” ‘某公子’继续支吾,“那个,那个,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们是一对吧?” 顾松知愣了,看着某少爷求知欲旺盛又不敢孟浪的小眼神,缓缓勾唇,“是啊,你看出来了。” “嗯!”‘某公子’眼里又冒出一颗一颗的心心,“你们很配哦。” “多谢。”顾松知此时才觉得,这个‘某公子’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得知某少爷抱得是这般心思,顾松知也乐于攀谈几句,“姑娘为何换上男装?” 说起这个,某少爷高昂的性质也渐渐落了下去,“去青楼。” “……”真坦白,虽然他们知道,“为何?” ‘某公子’撅嘴,不高兴道:“爹又娶了一房妾,冷落了娘不说,还是个青楼女子,所以我就想试试,这青楼女子到底有哪般好!” 顾松知:“……”姑娘你似乎忘了你少了点东西。 …… 尤清洄一路游行,住的自然是客栈。 当他回来时,有些意外的见到顾松知正坐在客栈房檐上对月独酌,风带起些许黑发与衣衫,织缠出无上风华。 尤清洄心下猜想,想必白日里他在客栈中饮酒时,或者在尤清洄注意到他尾随‘某公子’身后时,他便注意到了他。 尤清洄一跃而上,“顾兄护送佳人怎么也回来的如此早?”往顾松知怀里塞银票的手被抓住,尤清洄抽了抽,没抽出。 顾松知用指腹磨着尤清洄光滑的手背,手指慢慢上滑与之十指相扣,眼中浸上一些温柔,“让我看看有没有被占便宜。” 尤清洄用力抽手,竟毫不费力的挣了开,指尖相离的瞬间似乎拉出了无限缠绵,空气一下子变得暧昧。 尤清洄侧过脸,耳根微红。 顾松知眼中带笑,“清洄帮我取回了银票,在下理应做东请你喝一杯。”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4节 尤清洄淡道:“天色已晚。” “清洄难不成是大姑娘,还怕月黑风高?” 尤清洄懒得搭理,起身便想掠下,却叫顾松知一把扣住了手腕,“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不会真是女扮男装吧?” 尤清洄瞪眼,“去哪儿喝?” 顾松知满意的收回手,“俗话说,有始有终,打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芳菲院如何?” 芳菲院,便是之前那家妓院。 尤清洄无言了半晌,方才咬牙道:“你果然是流氓。” 顾松知:“多谢美赞。” 尤清洄哼了一声,“应该的。” 两人于是又勾肩搭背的去芳菲院喝了几杯,染了一身胭脂水粉气,方才作罢。 尤清洄其实不善喝酒,今日却是喝得有些多了,眼尾微红,酒意微醺,被夜间漫起的薄雾一蒸腾,简直比上好的花酿还引人迷醉。 顾松知看得大饱眼福,不禁又逗道:“清洄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莫非是想与我继续芳菲院中未完之事?” 尤清洄怒道: “我和你有什么见鬼的未完之事啊?” 顾松知笑意不泯,“清洄觉得,芳菲院作为一家妓院,它还有什么别的未完之事么。” 尤清洄睁大眼,眼中氤氲的雾气足可吸卷某人的灵魂,瘪了瘪嘴,“我住这家客栈,你才一直跟着我呢。”尾音竟是带了点撒娇呢喃。 言罢,脚下一个踉跄,直往顾松知怀里摔。 顾松知乐得这般投怀送抱,又觉这等镜花水月的温柔太过易碎,不自禁放软了声音,“是么,那咱俩可真是有缘,我也住这里。” 尤清洄乖巧的趴在顾松知怀里,半晌才低喃道:“骗人,你早就知道了。” 肌肤的热度透过薄衫交互传递,心跳声缓慢应和。 尤清洄醉眼朦胧,只觉得这个胸膛温暖宽阔,舒服安全,不由放软了身子靠着,面颊轻蹭那人肩头,发出几声喟叹,带了些微可爱的鼻音,攀至他脖颈的手又收紧了些。 顾松知圈紧怀里不安分的人儿,眼眸暗沉,贴在他耳际轻声道:“抱你回去可好?” 没有回应,算是默认。顾松知一个打横,便将人抱了起来。 顾松知存着私心将人送到了自己的房间,却也不可能真做些什么。 只是合衣同榻而眠。 顾松知眯着眼想,清洄明日不会叫他负责吧…又展颜,叫他负责不是正好以身相许么…不过,既然被认为做了点什么其实他又什么都没做,不是很不合算…… 顾某人很是苦恼。 不过事实证明,他实在想多了。 次日醒来,面对陌生的房间以及身边的无赖,尤清洄很是淡定。 反观顾松知则明显有些不信。不信为何?不信尤清洄会视他们“一夜情缘”为无睹。 尤清洄微微蹙眉,好像真有些担心的样子,“顾兄不会因为我睡了你,便要我负责吧?” 顾松知:“……” 尤清洄又道:“不如你以身相许?” 顾松知:“……” 尤清洄兀自摇了摇头,“可我什么都没做岂不很亏?” 顾松知:“……”这些话听起来很熟啊…… 见顾松知哑然的模样,尤清洄弯起了眉眼,“笨蛋,谁让你做梦都在说这些呢。” 彼时,白衣公子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五官干净清透,身姿优美颀长,晨光中的清浅一笑,更是叫人死也甘之若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欲拒还迎 尤清洄是个孤儿,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和师父住在一起。 尤清洄的师父在江湖上也是享誉盛名的人物,武林人称:天竹老人。 天竹老人闻名有三:医术、机关、神算。 天竹老人不喜干涉江湖事,也不收弟子,据说住在一座谷里,山谷名曰:花母谷。 而花母谷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貌,因为入谷处布满了各种机关,若非师父同意,没人能够入得。见不到的总被认为是最好的,花母谷也因而被美化,传的神乎奇乎。 事实是,花母谷确实很美,却也仅是很美而已。 不管外界将师父传得如何,在尤清洄心里,师父便是师父,师父叫尤塑。于他有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 不久前,师父因到了年岁安详离世。外界对此毫无所知,尤清洄却因此起了去江湖磨砺一番的念头,他虽不成器,也不能总是活在师父的庇护下。 即使他这个徒弟不为人知。 时年,尤清洄十六岁,只身闯入江湖,从江南一路南下游历,在闵州结识了顾松知,再与之结伴而行,达至嘉州——顾松知的家乡。 那时顾松知也不过十八岁。 两人脾性相投,一路相伴,饮酒切磋,愈发熟稔。 历时月余,顾尤二人终于到了嘉州。 顾松知力邀尤清洄入住舍下,被尤清洄婉言拒绝。 “我看这客栈来来往往着实不方便,不如这样吧,我在城西有座庄园,环境清幽,交通也方便,清洄搬去那里如何?” 尤清洄似嘲非嘲,“你当你包养小妾呢。” 顾松知目光柔和,“清洄此言差矣,你我情投意合,怎可说是小妾。” 尤清洄扯了个不算太友好的笑,“请顾兄注意措辞。” 顾松知认真道:“在下的意思是,一切全凭清洄做主。” 于是,尤清洄还是住在了客栈。 客栈。 利箭伴着疾风从耳边掠过,牢牢的钉入身后的房柱内。 尤清洄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不紧不慢的拔下箭支展开纸条: 今日酉时 城西竹林如不赴约替顾收尸 时近傍晚,竹林里逐渐笼聚起薄雾,弥散在枝叶间,无端添上几分仙气与神秘。 已是深秋,夜风甚凉,尤清洄所穿不多,丝丝寒意侵入肌骨,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感觉不到人的声息,有两种可能,一是没人,二是来人修为极高,隐匿了气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眼前忽而掠过一道黑影,尤清洄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黑影不疾不徐,却总与尤清洄保持着一定距离。看不清,追不上。 一直跟至河边时,黑影倏忽没了踪影。 颇有只是引他过来的意思。 此时天光已是大暗,明月却是还没现出形迹,大片的乌云漂浮空中,暗沉着,抑郁了人的心情。 河面泛着零星的白光,乌蒙蒙的河水缓缓流动,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像是有巨大的怪物即将冲破水面掀起一股巨浪滔天。 此时,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无限放大,引起骚动。 就算是尤清洄,心里也不禁有些打怵。 而顾松知在哪…… 突然,有什么猛地穿破水面,水花四溅,激荡起可怕的回旋,那骤然喷薄的气势,仿佛下一刻就有吸人魂魄的兽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心狠狠一跳,尤清洄立马抽剑,随时准备攻击。 可是那物冲出水面便没了动静,安安静静的立于水中露出一截身体。 光线昏暗,他那双明若星辰的眼在夜中显得更加水亮。 是个人。尤清洄大松一口气,不是别人,正是顾松知。 看清人后,尤清洄又不禁恨得牙痒痒,提剑直指河中之人,“上来!” 顾松知却是全无反应,只睁着那双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紧紧盯着他。 尤清洄方才放下的心倏忽又提了起来。他想到了许多问题,是谁引他过来的?引他过来有什么目的?为何说顾松知会死?顾松知又发生了什么? 诸多疑问一个个砸在他心上,猛烈又疼痛。 尤清洄不由大喊:“喂,顾松知,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河中依旧全无动静,顾松知似已在河里站成了雕石。 尤清洄有些急了,“松知,你能上岸吗?松知?顾松知!……” 奈何无论尤清洄说什么喊什么,顾松知就是一动不动,即使尤清洄叫了他的名字,还是去掉姓的那种。要知道,这可是过去几月里,无论顾松知怎么哄,尤清洄也是不肯叫出口的。 不安愈发扩大,尤清洄深吸一口气,将软剑卷回腰间,看着沉不见底的河水,一咬牙,一步一步向顾松知走去…… 河水冰凉,迅速浸透了亵裤,紧粘在身上,寒的刺骨。 尤清洄抖了抖,缓缓的向顾松知靠近。 未知、担忧、焦虑、迷茫、害怕…种种情绪在脑中盘根错节,搅得他的心神平复不能,身体微微战栗。 仿佛历经了几个春秋,才终于站至顾松知的面前。 尤清洄细细打量一番,近看之下,顾松知的表情很平静,不可怕也不狰狞,倒像是被人定住了身体……只是浑身湿透,显得很是狼狈。 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心中蓦地一跳,怎么连眼珠也定住了么? 迟疑着抚上了那张精雕的脸,凉里透着温热,有生命体征,只是吹多了风。 尤清洄还在纠结顾松知再搞什么时,身体却陡然落进一个凉湿的怀抱,某罪魁祸首的手正紧紧的缠在他腰间,还在不断收紧着,似乎要将他的腰勒断。 很快他的胸前也湿了一大片,凉凉的腻在身上很难受。此刻,透着热度的皮肤便显得异常吸引人,若不是时机不对,尤清洄定会贴着取暖。 惊愕后,尤清洄狠狠的挣扎起来,怒道:“混蛋,耍我很好玩吗?” “别动,抱会儿”手间的力道又加了一分,交贴的部位发出灼人的烫意,顾松知的嗓音沙哑一片,话间带起的热气打在尤清洄耳边,烫进他的心底。 见顾松知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尤清洄也叹息一口,放软了声音,“先上岸再说吧,怪冷的。” 尤清洄将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想搀住,谁知却在转身的瞬间踩了空。幸而顾松知反应快,势勾着他脖子一用力,两人一同往前了一大趔趄才险险站住,尤清洄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 此处河水只及腰,不代表别处就不能有个几丈深。 顾松知苦笑:“清洄,你要是现在摔了,我可抱不动你。” 尤清洄横了他一眼,“刚才是失误。”他倒是很期待,顾松知这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其中有何‘隐秘’?是否与那个神秘人有关? 尤清洄搀着顾松知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岸边,两人身体的重量都是他在支撑,他一卸力,顾松知便像脱了线直直倒在地上,尤清洄一个躲闪不及被拽着扑到顾松知身上。 身体再一次紧贴,没有了水的干扰,结合的更为紧密,尤清洄这才发现顾松知竟是没有穿衣服,浑身赤裸。 黑暗中虽然看不太清,尤清洄也不禁红了脸,“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脑海不禁浮现顾松知被神秘人这样那样的情景。 顾松知闭着眼胸口起伏的有些快,似乎用尽全力才吐出一个字,“冷。” 尤清洄深有体会,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异常难受,风一吹,心神巨寒。 尤清洄爬起身,脱了外衫和中衣,只留里衣穿在身上。 又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找来一堆枯枝枯草,其中艰辛暂且不论。干草铺好把顾松知弄上去,枯枝围成一堆。尤清洄掏出湿哒哒的火折子,费了好一番力才点燃柴堆。 尤清洄这才得以闲暇烘烤湿衣。 火光下的顾松知紧闭着眼,显得很平静,若不是脸色苍白的紧,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纵有万般话要问,此时却显得不太合时宜。 顾松知的身体依旧不着寸缕,尤清洄不小心扫到某部位又迅速转了头,看不出来,挺大的么…… 尤清洄执起顾松知的手,探着脉息,发现顾松知体内真气凝滞,筋脉阻塞,大有修为流失之兆。 然而奇特的是,他丹田中好似有一股小型的气流,这股气正循着某种规律在体内缓缓游动,将旧的真气逐一吞噬,包裹融合,形成新的真气,如此循序渐进,逐步充斥全身。这些新的真气不仅更为鲜活强大,还将筋脉塑造的坚韧宽阔,短时间内便能将修为提升一个境界。 所以,顾松知这是在修炼?只是…这般功法却有揠苗助长之嫌…… 手被反握住,顺着手上的力道躺倒在顾松知身边,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 尤清洄想他现在的语气应当很是温和,“没事了?” 顾松知得寸进尺地往尤清洄那里挪,口中还不忘调笑,“清洄怎可趁我没有力气时,扒了我的衣服呢。” 就不能给流氓好脸色看,尤清洄没好气,“你确定不是你有裸身的癖好?” 顾松知又言:“更过分是,清洄扒了我的衣服竟然什么都不做,就把我晾在这里接鸟屎。” 尤清洄:“……” 看着苦恼的很坦然的某人,尤清洄咬牙:“顾松知你脑子被鲨鱼踢了么?” 顾松知却是未再回话,反而重又闭上眼仰躺在草垛上。 额前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眉峰因为紧蹙拱起一坨,垂在两边的手紧攥着干草,骨节突出发白似要冲破血肉而出,看起来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尤清洄愣住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耍流氓么…… 扣住他脉搏想要为他输送内力,谁知手刚一碰到,便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猛然弹开,直接相触的手被弹震的阵阵发颤。 顾松知也因尤清洄的动作而骤然蜷起了身子,仿佛遭受了猝然加剧的痛苦一般。 尤清洄内心焦躁,却是不敢再动他,唯有祈祷顾松知能自我调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尤清洄满腔的情绪快要破发时,顾松知蓦地放软了身体。 紧绷的弦瞬间松了下来。 尤清洄忙道:“如何了?”。手刚碰上赤裸的肌肤,便汗湿了一片,顾松知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顾松知吐了口气,“不碍事。扶我起来烤烤火。” 尤清洄将顾松知扶得离火堆近了一些,面上凝重一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练了什么禁忌的秘籍……走火入魔了?” 顾松知愣了愣,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哪有之前半分萎靡。 “…清洄你真是可爱。”顾松知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尤清洄身上,尤清洄只是僵了僵身体便随了他去,顾松知勾了抹笑,很享受两人的亲密,“此为家传的炼气大法,名为‘攻心换气’法,需得在水下修炼,若是成功,便能换得更为浓郁的精气,只是,效果与风险成正比。五年习一次,这回便叫清洄你赶上了。” 以前尤清洄便想,忽略顾松知时不时的抽风,从他衣着谈吐举止便可知,他定是出生名门。如今看来,更有可能是武林世家。只是顾松知自己不说,尤清洄自然也不会过问。不过若是姓顾,据他所知,四大派之一的云山山庄家主,便是姓顾。江湖中有这么一句话:苍山既出,云海翻涌。傲因培情,战无所负。一言,足见四大派地位。 此事另作商讨。 尤清洄也有些赧然:“不是练什么邪功就好。” 火光打在他莹润的面庞,耳根处透着可爱的粉红,看得顾松知止不住心神荡漾。 情不自禁的抚上他光滑的脸颊,不断缩短唇与唇的距离,“清洄呢,是赶来拯救我的么?” 尤清洄抵住顾松知肩膀,往他手里塞了张团成一团的纸,煞风景道:“有人给我扔了纸条。你看看字迹,可是识得?” 纸藏在怀里,只晕湿了边角,顾松知眯了眯眼,好像是挺眼熟的。 不过…潇洒的将纸团往火堆里一掷,顾松知唇角带笑,“识得,便是清洄的字迹。” 既然顾松知心里有数不愿说,尤清洄也懒得理,只道:“该回去了吧。” 顾松知疑惑,“去哪?” 尤清洄莫名,“回去睡觉啊。” 顾松知忽而敛了嬉笑,正色道:“清洄有所不知,这竹林很是诡异,白天便是个普通竹林,一到夜间便会变得诡谲难辨,极易迷失其中,只怕我们得留宿一夜了。” 尤清洄不信,“真的?” 顾松知认真,“真的。”才怪。 看着严肃无比的顾松知,尤清洄暗自好笑,面上却是澹澹,“既然如此,我再去拾些枯枝,你先休息吧。”又特别强调,“放心,我就在河岸边捡,保证不会迷路。” 顾松知:“……” 望着渐渐隐匿在夜色中的身影,顾松知扒拉了尤清洄的外衫盖在身上,小叹一口气,只觉得一个人的夜里,寂寞空虚冷,无比伤感。 “起来。”小腿被踹了一下。 顾松知翻了个身,不理。 “顾松知,你就准备这么光着屁股在草垛上睡一晚上么,也不嫌扎的慌。” 顾松知:“……”乖乖站起来挪一边。 尤清洄将烤干的中衣铺在干草上,自己躺了上去,瞥了眼光着身子抱着他衣服眼巴巴看着他的某人,好气又好笑,故意放柔了声音:“快过来睡了。” 眼前一亮,顾松知迅速在铺着衣服的另一边睡下,外衫展开盖住了两人。 尤清洄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衣服呢?” 顾松知漫不经心道:“丢了。” 尤清洄:“……” 后背上贴着的滚烫躯体,像一个天然的火炉,抵御风寒。问题是,没人喜欢把火炉放身上吧,后肘轻轻撞了撞贴得越来越紧的某人, “睡过去点。” 顾松知得寸进尺的从后面搂住尤清洄,呼吸交缠在颈间,直烫到了心底,“衣服不够,冷。” 脖间酥痒一片,尤清洄挣扎着掰开顾松知的手,一个转身便站了起来。 眼中划过失落,顾松知垂眸,心头微苦,被嫌弃了啊…… 尤清洄自是没有感受到顾松知的情绪,他只顾低头解衣带。有些别扭的脱下里衣扔给目瞪口呆的某人,背过身又躺了下来。 刚抬眼就看见美人宽衣解带的画面,岂是活色生香可以简单形容。顾松知已是完全呆滞,直至身边再次挤上个温热身躯才反应过来,尤清洄躺在了他旁边,裸着的…裸着的…… 嘴角的弧度不可抑制的扩大,顾松知先用里衣盖住了两人,继而用外衫裹紧了他们。 双手缠在尤清洄纤瘦的腰间,怀中的身躯僵了僵又放松了下来,顾松知勾起的嘴角一直没放下,感受着两具光裸身躯相贴带来的美好触感,喟叹一声,简直快幸福死了。睡得盖得都是尤清洄的,怀里还抱着本尊,鼻息间萦绕的全是他的味道,顾松知脑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各种不和谐画面,小小顾蠢蠢欲动。 唯一的缺憾是,尤清洄上身虽不着寸缕下面却还穿着亵裤。不过无妨,顾松知想象着自己亲手将它撕裂,将尤清洄压在身下这样那样再这样。尤清洄眼中水汽氤氲,白玉般的脸颊染上层层晕红,红润的唇中吐出一串甜腻的呻吟……顾松知不得不运功压在不断升腾的旖念。 凝视着尤清洄的侧脸,闭着眼很是安静乖巧,浓密的长睫不时颤动一下,也许是被盯得不舒服,尤清洄微微挣了挣,转过去些蹭了蹭,不再动作。 顾松知眼带宠溺,贴了贴尤清洄微凉滑腻的脸蛋,低声道:“晚安。” 篝火映照着相拥而眠的两人,夜,幸福而煎熬…… …… 清晨,尤清洄睁开迷蒙的双眼,动了动身体,在感受到身后的异样时顿住了,伸爪…… “唔……”顾松知揉了揉被拧的手臂,施施然道:“清洄叫人起床的方式真是热情,我喜欢。” “……把你下面那根东西收一收,顶到我了。” 顾松知顿了顿,坏笑着凑到尤清洄耳边,“不如清洄帮我收一下,用这里。”说着恶意的用精神抖擞的小小顾顶了顶尤清洄挺翘的臀间,嗯,真想进去…… 尤清洄蓦地转过身,与顾松知面对面,似笑非笑,“切下来,腌一腌,我随身携带如何?” 小小顾萎了一点点,无声控诉:老大你夫人口味真重…… 屈指弹了弹翘起的某物,尤清洄道:“给你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我在外面等你。到时间了你还没出来,怕就只能裸着回去了。” 顾松知还沉浸在上一个被调戏的动作中,回味过来下一句话,不满道:“就算一柱香也只够做个前戏,要我十分之一柱香解决,尤清洄你这是侮辱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回答他的是尤清洄远去的背影。 终是没忍住扬起嘴角,摸上某物,“小小顾,你被大嫂调戏了。” 尤清洄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心中嘀咕,那顾流氓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每次不正经都气定神闲恍若家常便饭…… 最后,顾松知出来时只用了十分之二柱香的时间,尤清洄意味深长的瞄了眼他下面,顾松知脸一黑,差点把人压树上来个一柱香的前戏。 说起来也是小小顾不争气,顾松知也就小小的脑补了一下,把龙阳十八式的主角换成他和尤清洄,小小顾就这么泄了…… 尤清洄扔了件中衣给顾松知,自己套上外衫。 尤清洄身量比顾松知矮一些,他的衣服穿在顾松知身上,显得有些小。 不过,相信顾松知并不在意。 两人直接运起轻功,掠回客栈。 一路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成或不成(修) 终得以泡进热气腾腾的浴桶,尤清洄惬意的舒了口气。 洗澡确是人生一大乐事,除了…… 旁边多出来的屏风,以及屏风后多出来的人。 某人跟着他回到客栈,听说他要泡澡,死乞白赖的要赖在他这里,更甚的要和他一起洗。 熬不过顾某人的死缠烂打,也看在他那身行头确实寒碜的份上,尤清洄勉强同意他和自己隔着屏风分洗两个浴桶,这已是尤清洄的底线。 尤清洄半敛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沾染着水珠,瓷样的肌肤染出一层淡淡的粉色,干净中更添几分妩媚…… “哐当——”一声响,屏风忽然毫无预兆的向一侧倒去,露出同样浸泡在浴桶中的顾松知。 四目相接,一个怒目而视,一个目光暗沉。 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侧,水汽将尤清洄的脸熏蒸的柔美异常,水滴顺着肌肤缓缓滑下…… 将美景尽收眼底,顾松知眼神愈发幽暗,下腹一阵发紧。 尤清洄瞪着光明正大视奸他的某人,“你弄的?”努力装得凶狠的口气,却抵不住脸上渐深的红晕。 顾松知无辜,“它自己倒的。” 尤清洄继续瞪,“无缘无故它会自己倒么?” 顾松知道:“你就认定是我弄倒的是么?” 尤清洄默然。 顾松知抿唇。 “哗啦——”忽的一声巨大的水声,顾松知竟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并在尤清洄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湿漉漉的跨出浴桶向他走来。 尤清洄撇过头恼羞道:“你干什么?!” 顾松知两手伸开搭在尤清洄浴桶边缘,近乎将他困拢进怀的姿势,凑近道:“捡屏风。让清洄失望了。”若有似无的热气烫红了一小片肌肤。 尤清洄怒,“我有什么可失望的!” 顾松知勾唇,“清洄方才可是看得一眼都不眨,莫不是在期待什么?如何,尺寸可还叫你满意?” 尤清洄听得他说的下流,心里愤恨,面上却已恢复冷淡,“脏东西看多是会长针眼的。” “……”顾松知暗自咬牙,内心将尤清洄摆成各种姿势,早晚得干得他哭泣求饶! 待到一切重归初始,尤清洄却是再没心情泡下去了。 披了件单衣半倚在窗前,淋湿的青丝披散在背脊,浸透了衣衫,勾勒出腰间优美的线条,窄翘的臀也若隐若现,暧昧勾魂。 放轻脚步从后面搂住人,顾松知贴着尤清洄精巧的耳轻声道:“头发还湿着别吹风,会着凉。” 尤清洄挣了挣没挣动,索性便顺了某人的意任他抱着。 感觉到尤清洄的放松,顾松知柔和了脸部线条,俊美的脸上荡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帮你把头发烘干可好?” 尤清洄微微怔忡,确实被蛊惑,回过神时,已点了头。 顾松知凭着烘干头发的借口自是吃尽豆腐,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尽心的将这活儿做到万分精细。 怎奈武力高强,半湿的墨发很快全干,不由大为可惜。但很快又起了别的心思,手划过薄透的衣衫,顾松知暗哑了嗓子,“衣服也湿了呢。” 抓住顾松知欲有进一步行动的手,尤清洄不客气道:“澡也洗了,头发也烘干了,你可以走了么?” 顾松知勾了勾唇,将尤清洄圈进怀,“清洄可知有个词叫礼尚往来。”言罢,示意尤清洄看他还湿着的发。 尤清洄抓过顾松知湿哒哒的头发,真气运转,面上不愉,手掌相贴的力道却放得很柔。 顾松知认真注视着尤清洄,尤清洄也认真注视着顾松知,的头发。 顾松知忽然开了口:“你喜欢我么?” 尤清洄怔了怔,抬眸看了他一眼,见顾松知一脸柔情似水,表情变淡,“还行吧。” 顾松知不满道:“什么叫还行?” 尤清洄淡淡道:“还行的意思就是不太喜欢也算不上不喜欢。” “……既然清洄喜欢的话,不如咱们做些能叫人更加喜欢的事?” 尤清洄瞥了眼理直气壮曲解他意思的顾某人,忽而妩媚一笑,双手勾住他脖子,“我以为你昨夜便会下手。” 顾松知配合的搂住尤清洄的腰,“原来清洄已是如此迫不及待了。不过清洄无须着急,昨夜条件那么简陋,我怎忍心让你受苦,我们的第一次当然要在舒适之地。清洄若是喜欢打野战这种刺激的,等到以后咱们慢慢尝试如何?” “……”不愧为‘君子在外,流氓其中’之翘楚! 尤清洄一手勾着顾松知脖颈,一手滑至他脖前,挑了挑眼,“难道你不知道脖颈如此脆弱的地方,千万,不要,轻易露在别人面前么?”会让忍不住想掐死你的人更方便下手。 顾松知笑得邪肆,“你我不过尚未行夫妻之礼,夫人又怎可自称外人。” 尤清洄一手肘撞开顾松知,“滚蛋。” 顾松知笑了笑,顺势接招,错身虚晃,手暧昧的擦过尤清洄腰间。 尤清洄一掌横劈过去,顾松知忙闪过,身后的茶几裂了条缝。 眯起眼,顾松知凌波几步,轻佻的挠了挠尤清洄掌心,尤清洄一转手就拍了下去,顾松知一个虚招,人已像游鱼般滑至尤清洄身前,急点他几处穴。 顾松知施施然的将尤清洄伸出的手掰回身体两侧,扛起不能动的尤清洄,扔在床上,自己俯身压了上去,手撑至尤清洄头侧,眼中亮的危险,“正好,武力论输赢,省得你老是跳起来又抓又挠的,嗯?” 在尤清洄恼怒控诉的目光下,顾松知解了他哑穴。 尤清洄冷声,“解开。” 顾松知勾起坏笑,“夫人莫急,为夫这便替你解了衣裳。” 尤清洄怒道:“我说的是解开穴道。” 顾松知不紧不慢的捻起尤清洄一绺墨发卷在手指上,随意把玩,“夫人也没说清楚,自是以为夫理解的为准。” “……”如果可以,尤清洄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解穴。”尤清洄冷声道。 “不,”顾松知不为所动,盯着尤清洄百看不厌的脸,一瞬间气势迫人,“今日不管如何我都要办了你。”一血昨夜今晨之耻。 “嗬,”尤清洄冷哼,“原来你喜欢霸王硬上弓,还喜欢上不能动的,你有奸尸癖么?” 顾松知:“……” 专注的凝视着尤清洄清冷漂亮的眸子,缓缓俯身伸出舌尖舔了舔他润泽的唇瓣,伸手替他解了穴,顺手将人抱了个满怀,在他沐浴后散发着清香的脖间蹭了蹭,满足的喟叹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尤清洄竟没有反抗,反而温顺的窝在他怀里任他抱着,甚至伸手回抱住他。 两相对视,尤清洄眼神柔和,在顾松知掺杂着浓烈惊喜的滚烫目光下,脸上慢慢浮上薄薄的粉红,像是块上好的胭脂玉,纯净中涂抹上柔媚绮丽,该死的致命。 唇贴上瓷玉样的肌肤,像相吸的强力磁铁,再也无法分开。顾松知克制内心奔腾的激动,一寸寸描摹着触感极佳的肌肤,一只手缓缓探入薄薄的衣衫内…… 尤清洄忽然勾魂一笑,引得顾松知眼中欲望愈发深沉,他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床幔落了下来,遮住一室春光…… 那是不可能的。 尤清洄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服,对着床上不能动弹的顾松知抬了抬下巴,“既然顾兄执意留下,尤清洄这便顺了顾兄的意,穴道六个时辰后自会解开。顾兄好好享受,在下先行告辞。”走了几步又回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顾兄不必言谢,也不必,目送。” “……”顾松知苦笑,一时为美色所诱松懈了,着了尤清洄的道。他还想呢,尤清洄怎会如此顺从,原来是美人计…… 尤清洄在嘉州城内兜兜转转,尽享城中繁华与热闹。 回到客栈时,已是入了夜。 推开房门,竟见顾松知还直挺挺的躺在他床上,依旧是白日里他离开时的姿势,尤清洄难掩讶异,他只用了普通不过的点穴手法,以顾松知功力,应当过不久便能冲开,又怎会天都黑了还维持着原状。 “你怎么还在?” 顾松知无辜又可怜,“六个时辰还未到。” 以为顾松知又在耍什么小把戏,尤清洄瞪起眼,“你难道自己冲不开么?” 顾松知苦哈哈道:“清洄有所不知,练了‘攻心换气’法,三日内不可妄动内力,只能过过虚招。一旦动了真气,前功尽弃不说,更是极易走火入魔。” 若不是确有此事,想来也没人愿意硬邦邦的躺上一天,连根手指头都没法动。思及此,尤清洄不免内疚,“你,你怎么不早说?” 顾松知苦笑,“清洄也没给机会让我说。” 想到早上自己说了一大堆气死人的话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好像的确没给他什么机会,不禁又自责了几分。 替顾松知解了穴,尤清洄又自发的帮他按摩麻木了的肢体,一时让顾松知受宠若惊。 顾松知仰躺在床上,任由尤清洄伺候,舒服的眯着眼,时不时的哼哼几声,惹人浮想。 尤清洄瞧着他又露出了流氓本色,一巴掌拍到顾松知大腿上,“可以了。” 尤清洄言罢方想站起来,却叫一股大力一扯,猛的跌坐下来。顾松知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尤清洄这一跌,便直直落在了顾松知身上,被他牢牢的抱进怀里。 知道挣脱不开,尤清洄索性放任着将下颚搁在顾松知肩上,却听得顾松知道:“让为夫躺了一整天,夫人可有何补偿?”明明是惯常的逗趣之话,也不知怎地,尤清洄却蓦地有些感伤,“为何非要纠缠不休?”从见面第一刻便是这样,动不动就调戏逗弄耍流氓。 听出了尤清洄语气中的低落,顾松知也认真了几分,“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尤清洄眨眨眼,静了半晌,方道:“不是很相信。” 顾松知唇边带上一点笑意,“‘不是很’,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哦,不好意思,说错语序了,是很不相信。”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尤清洄也很快的暴露了气死人的本性。 “……清洄有必要打击我顺便否认你自己的魅力么。”两人交错相拥,尤清洄自然看不见顾松知目中的柔光。这位笑意不减的兄台,明显甘之如饴。 尤清洄:“你又错了,这两条应当都用在你身上。” 顾松知:“……” 顾松知摩挲着尤清洄背脊,顺着脊柱渐渐下滑,在尤清洄发怒前及时收了手,贴着他的耳轻声道:“清洄,我想抱你。” 顾松知虽时常调戏,却从未这般直接表明,此话当真与“我想上你”无异,倒叫尤清洄怔住了。 顾松知见尤清洄没反应,手下便又不规矩了起来,掌心贴着他腰肢抚弄揉捏,一下子让尤清洄绵软了身子,不自禁轻吟出声。顾松知眼神一暗,手掌已是滑至尤清洄翘臀。 “可以么?” 尤清洄睁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心里清楚,若是没有情,又怎会这般犹豫不决。 得不到回应,权当尤清洄已默认,搂着他一个翻转,尤清洄已被顾松知压在身下。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5节 目视着尤清洄染红的脸,顾松知倾身在他额际印上轻柔一吻,见尤清洄合上眼只余颤颤的长睫,知他已是许可,心下一喜,绵柔的吻又相继落在尤清洄眉骨、鼻翼、脸颊、下颚,后重回他红唇,细细密密缠吻上来。 吸吮了尤清洄唇瓣许久,舌尖又舔了一圈他贝齿,顾松知这才缓缓探入,扫舐着口腔中的每一寸土地,没放过分毫,又缠上尤清洄红舌,来了个缠绵的湿吻。 啧啧水声回荡在房中,尤清洄被吻得酥软,鼻间不时溢出几声低吟,更添春色。 …… 是夜。月朗星疏,微风徐动。 屋内,床板响了大半夜才渐渐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戏如人生(修) 尤清洄随着顾松知一起来到一处院落。举目望去,风轻云淡,出落的异常精致。 水石假山与茂木竹花,凉亭配小池,楼廊延回,精雕细琢,足见主人的用心。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绕庭院矗立的白玉杆子,及上方镶嵌的滚圆光泽的珠子,质地色泽一流,一看就名贵非常,应当是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如此多的夜明珠先不论价格,单就其发光程度,足以将黑夜照成白昼。 炫富不要紧,关键是给这么一照,夜间该如何入眠? 似是看出尤清洄疑虑,顾松知道:“这些都是由玉石打磨而成,装饰用的。”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发光。 饶是如此,价格定也不菲,不能改变顾某人富二代的事实。 尤清洄很给面子的赞叹了一句,“足以以假乱真了。” 事情还要从那日说起,那夜由于他们太激烈,也由于客栈的隔音效果着实太差,第二天便遭到了尤清洄隔壁两位住户的投诉,客栈老板以扰民为由将尤清洄‘请’出了客栈。 顾松知借机再次邀尤清洄住到他家,并且坦诚自己的身份,验证了尤清洄的猜测,顾松知是顾锦年的儿子,云山山庄少庄主。 犹记得那日尤清洄斜了他一眼,“我怕你没忍住,露了破绽。” 一眼,风情万种。顾松知给勾得立马化身为狼,来了个饿虎扑食,再战三百回合。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被扫地出门了。 尤清洄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住进顾松知在城西空置的庄园。 毕竟让他和顾松知分明有什么还要装作没什么的生活在顾老爹的眼皮子底下,他还是宁愿……小妾便小妾吧。 如此,才有了现下这一幕。 尤清洄接受住这庄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据顾松知说,后院里头有一处活水温泉,四季都能泡。 尤清洄喜欢泡温泉,本有些跃跃欲试,想去窥探一二。 思及旁边之人,还是决定等这位衣冠禽兽走了再说。 尤清洄跟着顾松知进了他的住处,精简清雅,卓尔不凡,尤清洄很满意。 整个房间最华丽的,莫属那张雕木沉香的大床,绫罗床幔,暗香浮动,引人遐想。 对于顾松知的小心思,尤清洄大肚的不做追究。 “这庄子可有名字?” 顾松知正对着那张大床想入非非,闻言道:“没有,不如清洄给取一个?” 尤清洄摇头,“不了。我肚子里就那么点笔墨,取来也叫人笑话。” 顾松知莞尔,“清洄何须谦虚,看气质便知你定当内外兼修。不过取个名而已,何不是信手拈来之事。” 尤清洄睨了眼含笑的某人,“我看顾兄更是气度不凡,取个名也当更是手到擒来。” 顾松知笑了笑,“既如此,我也不再推辞,就叫松清园,如何?” “……”这么富有奸情意味的名字是闹哪样啊! “若是清洄没意见的话,我叫人做了牌匾便挂上。” “……”不要自说自话啊喂! …… 自打尤清洄入住松清园,顾松知更是三天两头往那儿跑。 做的最多的当然就是情爱之事,二人可谓尽享鱼水之欢。 这日,顾松知换了衣装正要往那儿赶,刚踏出门,就见门外站着一银袍男子,背对着门负手而立。 顾松知面无表情,“父亲。” 顾锦年并马上作答,迎风目视远方装了会儿威严,这才转头,“要出门?” 顾松知低声,“是。” 顾锦年板着脸,“松儿,自你出关后,为父便不曾管束于你,生意上的事也不会交由你,这一年多更是纵容你在外头胡闹。如今武林大会在即,你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外面不该有的也趁早断个干净。为父也理解你的压力,这才放任你散漫了许久,权当是让你放松,想来你也玩够了吧。眼下就赶快收收心,你当知道你的责任。” 顾松知垂眸,掩饰眼中漠然,“孩儿明白。” 顾锦年见他态度还算良好,起码不会激烈的反驳了,不由也放缓了脸色,“松儿,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你娘逝世多年,你大哥幼时又出了意外,不能承接父业,甚至连子嗣都……,这个家以后势必要交给你掌管,容不得你任性,毁了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业。”末了,又觉语气太过冷硬,便又加了句,“莫叫为父失望。” 顾松知低低应了声,眼波平静,不知在想何事。 顾锦年道出了此番的重点,“庄里来了贵客,你且随我到正厅前去招待。” 顾松知继续惜字如金,“是。” 前厅坐着两人,一个是眉粗脸方一身正气的中年人,看着与顾锦年年岁相仿。还有位年轻女子,柳眉杏目,面容秀美,残存着少女的娇俏可人,亦有女子的袅娜风情,是位不可多见的美人。 顾锦年脸上挂起笑容,与中年人相视着点了点头,“松儿,来见过贵客,这位是苍海楼沈楼主,这位是沈楼主的女儿沈瑛小姐。” 苍海楼,落于闵州,四大派之一。 顾松知眸色冷淡,“沈楼主,沈小姐。”该来的总归要来。 不知不觉,尤清洄留在嘉州城已是一年有余。 尤清洄边在院中描摹着面前的假山凉亭,边想着,倒起了些思家的情绪。 家,自然指的是花母谷。 要说花母谷到底是干什么的,花母谷是种花的,种着诸多奇珍异草,销到各路富商大官、皇室子弟手中。花母谷因此而盈利,富人们也彰显了其人的“雅致”,可谓一举两得。 顾松知进了院子,便看到尤清洄端坐在石桌边,认真的一笔一划勾勒。 他一身素衣与这一院景致,仿佛融成了画,一副精美绝伦的水墨风景画。 画面满是平和之气,有了那白衣的点缀,则变得愈加夺人心神,吸引人的目光。 原本因家而起的满腔烦闷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情。 顾松知悄然靠近,一手撑着石桌,半拥着尤清洄,附耳,“作画呢?” 放松身体靠在身后人身上,尤清洄懒洋洋道:“对啊,偷看一眼一两银子。” 顾松知大笑,笑声间又有些恍惚,只觉着岁月如此静好,恨不能永久停留在这一刻, “在下穷小子一个,身无分文,不知给少侠摸几下能抵几个钱?” 尤清洄淡淡道:“那可不值几个钱。除非你留下来给我当使唤丫头。” 顾松知:“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尤清洄哼了哼,用笔尾戳了戳顾松知撑在石桌上的手,“瞧你这皮厚肉糙的,能干什么活啊?” “少侠莫要小瞧了我,我能干得活的可多了,最厉害的当属…“顾松知挑起一抹坏笑,“床上功夫,少侠不是亲身体会过的么。” 尤清洄瞪了他一眼,“真想堵住你的嘴。” 顾松知抓住他的手,将他拥起,柔声,“笨蛋,要堵住我的嘴只能这样。”言罢,绵密的吻已是缠了上来…… “到底要去哪儿?” 因着顾松知说要带尤清洄去个地方,两人便出了门,可是走过了酒楼,路过了茶馆,经过了妓院,都不见顾松知停下,尤清洄这才出口问道。 顾松知神秘的笑道:“清洄不妨猜猜。” 看他笑得这么淫荡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尤清洄眯起眼,“猜对了可有奖励?” 顾松知翘起嘴角,“清洄想要什么奖励?” 尤清洄也弯起唇,“我猜对了你给我100两银子,我猜错了你给我10两银子如何?” 顾松知再忍不住笑,笑意牵动着明眸的波光,泛起阵阵涟漪,尤清洄故作镇定的转了眸子。 顾松知看着尤清洄粉粉的耳尖,心情大好,“自然依你。” 他真是爱煞了这样霸道可爱偏又故作冷清的尤清洄。 两人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顾松知邪邪一笑,买了两串塞给尤清洄,见着尤清洄有些僵硬的模样,又道:“不算在你那100两,或者10两里面。” “……”尤清洄狠狠的塞回一串给顾松知,面无表情:“独乐不如众乐。” 于是乎,嘉州城某繁华街道便出现了这样一景,两位翩翩佳公子手中举着不符合他们气质的糖葫芦,一个比一个吃得云淡风轻。 奖励一事自是戏说,尤清洄亦没猜所去何处。 不过当他们果真到达那地时,尤清洄确有一些吃惊。 城中戏园,嘉州城的老戏园了,传承了一代又一代,已成为嘉州的标志物之一。顾松知这样介绍。 一般来听曲的,王孙贵戚有,富商巨贾有,世家子弟有,名流才子有,各级官员有,平民百姓有,但是鲜有江湖武人。 江湖人生性豪爽,崇尚武力,戏曲这种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喊的,不在他们的审美范围内。 顾松知竟也喜欢听曲儿,还真是有些出乎尤清洄意料。 听戏的人不少,很是热闹。 顾少爷一来,坐的定当是位置绝佳的包厢,尤清洄算是沾了光的。 今日演得这一出,叫《长相忆》。 说得是一对有情人,历经了相知相恋、相互猜疑、争吵不休,最后还是分离了,直至多年后再相遇,怎奈已物是人非万事休,到头来却是爱而不能。 其实故事很老套,但词作的妙,唱得也好,因而很受追捧。 今日演得是《长相忆》上半段,严生和柳慧娘偶遇相识,很快陷入热恋,却遭爱慕严生的云燕挑拨离间,两人互生了嫌隙。 戏中人声泪俱下,演得到位,感情注入丰富,带动了戏外人的情绪。 一曲唱罢,众人唏嘘不已,意犹未尽。 与其说第三者作祟,倒不如说他们信任不够。 疑窦的种子一旦埋入心中,早晚会生根发芽,生长壮大,到最后在彼此间划出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时情感已摇摇欲坠,无法维系,也意味着,分离在即。 就像云燕所说:世人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以为,天下亦无拆不散的情侣,只要我够努力。 不过失了信任,却是分崩离析。 曲终人散,还要回到现实。 尤清洄不免也感叹了一番,转头却见顾松知目光迷散,眼中空空欲坠,不知在想何事。 总之,不会是好事。 撞了撞顾松知,尤清洄笑吟吟,“感动的走不出来啦?” 所有情绪立时被敛去,顾松知懒懒道:“是啊,眼泪都差点憋不住了。” 尤清洄定定的看了顾松知半晌,他不喜欢这样的顾少侠,压抑了烦躁,强颜欢笑。 鬼使神差的扯了扯他衣角,“顾松知。” “嗯?”顾松知侧头,毕竟尤清洄唤他名字的时候不多,哪怕是全名。 尤清洄趴到顾松知耳边,轻声道:“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说完便转开脸留给顾松知红透了的耳朵。 这是情话?表白?私定终生?顾松知拿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再看尤清洄时,压抑不住的浓烈情绪从眼角漏出,光华熠熠,喉结滚了滚,抑制住狂喜,顾松知硬生生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尤清洄板起红红的脸,没好气,“没什么!” 将欣喜都转为嘴角上扬的弧度,轻拥住尤清洄,顾松知咬着尤清洄耳朵,“尤清洄,现在我只想把你压在床上做个三天三夜。” 尤清洄还未来得及给顾松知一个白眼,便觉身体一轻,人已被顾松知带着飞出了窗外,着实享受了一回被众人“惊为天人”的感觉。 在尤清洄的强烈抗议下,顾松知总算带着他落回了地。 双脚一踏上土地,顾松知便扯着他越走越快,尤清洄于是又享受一把众人的注目礼。 异常艰辛的到了松清园,顾松知踹开门便将尤清洄压在墙上一阵狂吻。 呼吸瞬间被夺去,尤清洄被他激烈的节奏弄得有点晕,推拒着身上火热的躯体,一个字一个字拼凑的完整句子好不容易从唇角漏了出来,“有…下…人。” 顾松知回以不管不顾的蛮横吮吸。 尤清洄似乎忘了,在他们去听戏前,就在院子缠绵着差点儿擦枪走火。而此等活色生香的画面又何止这一次,还有更限制级的,简直直逼活春宫。 下人们表示,他们已见怪不怪。 尤清洄直被吻得腰肢虚软,目光迷离,软在顾松知怀中,才被他一把抱起,飞身直往房中去。 将尤清洄放至床上,顾松知又是一番凶猛掠夺…… 尤清洄只觉得他被撞啊撞,大床晃啊晃。 也不知晃了多久,换了多少个姿势,世界总算安静了。 情事过后,顾松知披了件单衣,神色餍足,“晚上我得回去。” 尤清洄慵懒的倚上床沿,调侃道:“你爹还拿你当大姑娘有门禁么?” 素白的衣衫随意披于身,如瀑青丝流泻而下,眼梢残留着情欲的痕迹,唇瓣嫣红润泽。任君采撷的姿态,惑人心魄的模样,无一不痴缠起心底残留的绯色记忆。 顾松知眼波微动,墨色的瞳孔宛如一只蛰伏的兽,肆机品尝猎物的肥美。 拉着那人皓白的脚踝,拖至身下,暧昧的贴上他耳鬓,唇边邪气的弧度带出温热的呼吸,缱绻面颊,语气危险: “不如你我彻夜深入交流一番,以便让夫人深刻了解为夫是否是姑娘,以及,为夫有多大……” “滚嗯……” 芙蓉帐暖,又是一番抵死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章 流水落花 尤清洄闲来无事喜欢喂鱼,捏碎糕点投进池塘,鱼儿便会聚来抢。顾松知有次见了还开玩笑说,“难怪我觉得这池子里的鱼,数量越来越少,总重倒是没变,原来你是罪魁祸首。” 尤清洄想了想,方知顾松知是在说他把鱼喂得不是死了就是胖了,不由瞪了他一眼,“你有火眼金睛啊。” 说实话,胖没胖尤清洄看不出来,死没死尤清洄还是知道的。 不过胖了也好,宰了还能吃几顿。 这日依旧如常,尤清洄一个人在池边投喂。 忽而,脑后疾风骤生,尤清洄提身躲过,运转内力将手中糕点洒向来人。 来人掌风一扫,又全数还给了尤清洄。 尤清洄翻身掠至一旁,糕点全部落入塘中,激起点点涟漪,鱼儿聚集争相抢夺,全然不知喂食之人已身处险境。 感觉不到杀气,尤清洄并未抽剑,徒手与他相交数掌。 来人游刃有余,悠闲的似在闲庭漫步,偶尔抬一抬手打开前来扰人的‘小虫子’。 如此傲慢轻视的样子到底还是激起了尤清洄心底的火气,手中聚起真气,攻势陡然转急,直逼那人面门。 来人轻而易举侧过,一掌直击尤清洄胸前。 尤清洄急退几步,只觉气血翻腾,胸腔震荡不已,却是并无大碍。 交手数招,尤清洄深知,来人功力深厚,若尽上全力,他必定五脏俱裂筋脉寸断而死。 尤清洄站定身,平息了内息,拱了拱手,“顾前辈。” 两鬓虽斑白,面上却不显苍老,身姿挺拔,尤见当年风采。 轮廓长相与顾松知有几分相似,鼻唇那一块尤为像,不难猜出来者是谁,以及为何而来。 顾锦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个颀长少年,别说长相没有一丝女气,就是周身气质也很是不凡,要是再大上一些,成为一代人物也未尝不可能,与狐媚子小倌之流更是风马不相及。 慧识有礼,教养也不错,不愧是他儿子看上的人。顾锦年鉴定完毕,沉眼道:“怎么武功这么差?” 尤清洄:“……” 面上谦谨,“前辈武功高强,晚辈愚钝,自是及不上您一二。”内心呼啸:他是顾松知他爹,断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顾锦年理所当然毫不谦虚的接受赞誉,不客气道:“跟我来。”说完也不等尤清洄反应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要!尤清洄乖乖的跟了上去。 顾锦年带着尤清洄来了酒楼,一路上给尤清洄看得都是他那臭屁的背影。 找了个雅间,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壶酒几个小菜,如果不是人差点了年纪,光看时间地点,尤清洄都快以为这还是和顾松知在一起。 见顾锦年没有开口的意思,尤清洄只得道:“不知前辈叫晚辈来此所谓何事?” 顾锦年未答,只是斟了杯酒自己先饮上了,后对尤清洄吐了一个字,“喝。” 尤清洄无奈,也不知顾松知这老爹是对谁都惜字如金不爱搭理人,还是仅对他如此。 自斟了一杯,又替酒杯见了底的顾老爹满上,两人便这么相顾无言默默的喝起了酒,尤清洄还得充当倒酒的小厮。 也不知多少杯进肚,顾老爹忽然暂停了喝酒,将目光投转到窗外。 尤清洄自是好奇能吸引这位大佛的是什么,跟着看了过去。 无非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男的俊女的俏,两人脸上带笑,姿态亲密的行于街道,简直是佳偶天成。 女的完全不认识,男的看起来很眼熟,好像是叫顾松知来着。 尤清洄多少能明白顾锦年此行目的,能让自己与这位有交集的,只有一个,顾松知。 只是尤清洄没预料到,顾老爹够狠,直接给他来了个“抓奸当场”,好明白的告诉他:这二人才是一对,你识相点就赶紧滚蛋吧。 真没想到顾老爹看起来成熟稳重高深莫测风韵犹存…好吧,最后一个可能用得不恰当,那就换成半老徐娘吧,可干得这事儿当真幼稚。 顾老爹总算开了金口,“松儿旁边那位便是他未婚妻,我未来儿媳妇。” 尤清洄笑了笑,“顾前辈,虽说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我觉得,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所以您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无须拐弯抹角。”反正我也不信。最后一句尤清洄没说出口。 顾锦年脸一沉,“你口口声声叫着前辈,便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 尤清洄恭敬道:“晚辈失礼。” 顾锦年一声冷哼,“我顾锦年的儿媳,家世可以不显赫,但她必定要是个女子。你看看你们两个男子搞在一起像什么!那些大户人家官家子弟家里是有养几个男宠的,但那是禁脔,能登得上台面吗?走到哪里都要被指指点点,为人不齿。我看你举手投足,想必也是大家出身,好好娶妻生子传承家业有何不好,偏要入这魔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追求新鲜刺激,闹够了便罢了,就乖乖回家娶妻生子。总之你尽早离了松儿,别不知好歹。” 尤清洄内心感叹,他原以为顾老爹是那种面上古板肃穆,内心傲娇可爱的人,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相由心生”果真不是假的。“顾前辈,您儿子是人,不是你赢取面子、传宗接代的工具,你是否得考虑一下他的想法,他的喜好?而并非把您想要的强加于他。在一起是我们的自由,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并非玩闹,若是不合适了我们自然便会分开。” “混账!”顾锦年一拍桌子,“你这是在批评我?你一个小辈还敢对我这个长辈说教!我一个当爹的难道没资格管教儿子吗?” 尤清洄在顾锦年释放的强烈威压下有些喘不过气,面上却依旧镇定如初,“儿子不是这么管教的,您这是强权!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宽容一些。” “哼,我能放任顾松知在外面和你鬼混那么久就是最大的宽容!” 尤清洄也觉得,他能和顾松知一起那么久而没出任何‘意外’,真是个奇迹! “宽容?这是用一时的宽宥换一世的牢笼吧。” “你……”顾锦年很生气,徘徊在趋近黑化的边缘,尤清洄在考虑,他是不是应该赶紧跑路,以免被伤及,那到底是跳窗好呢还是直接跑好? 既然要跑,尤清洄又不怕死的加了句,“顾前辈,莫要动怒,虽然这里是雅间,声音大了外面也能听见。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顾前辈还是低调点,不要大肆宣扬的好。” 顾锦年被讽得如鲠在喉,怒极反笑:“你现下还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以后可别哭着来求我!” 言罢,拂袖而去。 压力骤减,尤清洄松了口气,喝了口酒,内心苦逼吐槽:顾老爹,你还没付钱呐…… 晚间顾松知来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尤清洄:“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顾松知忧郁,“池塘里的鱼撑死的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尤清洄翻了白眼,“都跟你说了,一条都没死!只不过个个都壮了一圈你认不出了而已。” 顾松知轻笑,“哦?是么,那清洄的功劳岂不是很大?” “可不是,我跟你说,”尤清洄指了指池塘,认真道:“这里头的鱼煮了炖了够你吃上一年呢。” 顾松知哭笑不得,“清洄怎么总惦记着吃这塘中的鱼,莫不是你每日喂食便是为了宰了吃?” 尤清洄撇撇嘴,不置可否。 “走了,上房喝酒。”指了指石桌上的两酒壶,自己已先飞身上了房檐,坐得一派肆意潇洒。 顾松知无奈的取了俩酒壶,跟着上了房。 “噗——尤清洄你这什么酒啊,怎么喝着跟茶一个味道。” 面对顾松知的控诉,尤清洄很是淡定道:“你的错觉。” 顾松知:“……” 尤清洄拍拍顾松知的肩,“别老想着喝酒,伤身体,容易肾虚。” “……”有这个因果道理么,还没等顾松知想出结果,就把这问题抛至脑后。 因为尤清洄正凑到他脖际嗅啊嗅,送上来的美食哪有不吃的道理,只是未等他出手,尤清洄便已离开,贼手落了空。 尤清洄半倾酒壶送至嘴边,嘬了口,茶,半带深意道:“你这身上怎么一股胭脂味?” 顾松知心中咯噔一声。 尤清洄半睁着亮若星辰的眸子,看出顾松知的迟疑,心中微苦,面上却不显,还故意拖长声线,“莫不是……刚下青楼?难怪心情不佳,原来是受了某位佳人的气啊。” 顾松知故作懊恼道:“如今这青楼女子可也不好伺候啊。” 尤清洄眼中的星光点点黯淡下去又慢慢聚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凉意,“那你可要好好保重了。” 空气变得有些压抑,顾松知不喜欢这样仿佛离别的气氛,从后面抱住尤清洄,侧过他的脸吻上那张令人迷醉的唇。 尤清洄眯着眼望着顾松知身后的天空,暗沉的天幕上点缀着几颗星子,美却寂寥。 唇上柔软濡湿的触感很美好,彼此交缠的气息很火热,身体的温度也在上升,尤清洄的心却在慢慢下沉变冷。 顾松知没说实话,他顺着他给的台阶来维持他的伪装。 他知道,他不会去青楼。可尤清洄却不知道,顾松知会不会有未婚妻。 面对顾锦年时牢不可破的信任,此时一击即碎。 纠缠的唇齿不知何时分离,顾松知取出腰间玉箫。 箫声低沉幽幽,四散在无边夜色里,诉尽苍凉。 天际的溶月和漫天星辰,洗尽了铅华不带片尘,浸透出冷清和清润。 尤清洄怔怔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化不去的雾气弥散在眸子里,似是灵魂吸尽的空茫。 他不知道他会吹箫,也不知道他何时在腰间挂上了箫。 也许就是今日。 冷光画屏,扇扑流萤。夜凉如水,心冷似冰。 尤清洄忽然笑了。 顾松知莫名,“我吹着如此悲伤的曲子,你笑什么?” 尤清洄抬眸,熠熠光华尚未散尽,“你说,这么晚了你还吹箫,是否在暗示什么?” 顾松知愣了愣,眼中忽转玩味,“说的是,夜深了,不如你我回房切磋一番这‘吹箫’的技艺。” 尤清洄眼波流转,霎时柔情万种,“如你所愿。” 夜,还很长…… 武林大会在即,江湖各路人马都聚集于嘉州城,嘉州一时风云汇聚。 街上多了许多陌生面孔,客栈酒楼各种能住人的地方多是供不应求。 城内武侠气息浓厚,一个外表看似普通的路人也可能是个绝世高手。 除了服务业生意做得红火,其他行业客流量也是猛增,比平时翻了几翻,商家们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比往常热闹的街道酒楼,顾松知不由感叹:“江湖气息很重啊。” 尤清洄戏谑:“听这口气,莫非,你在紧张?” 顾松知饮尽杯中酒,顺着道:“我不只是一个人,还代表着夫人,怎能不紧张?对么?夫人。”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尤清洄轻咳一声,“顾少侠内力深厚,甚至远超一些前辈,武林大会此战,不说夺冠,也必定会扬名中外,无须紧张。” 顾松知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武林大会是所有武林人期待的盛事,更是后生们一展抱负的平台。 武林盟主,无疑是绝佳的噱头,武林联盟的头头,多少人趋之若鹜,做梦都想夺得的称号。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一个心态,证明实力者有,想扬名天下而争抢盟主名号的更是多不胜数,像尤清洄这样纯粹看看热闹的也不少。 尤清洄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与其到时候被踢出擂台让人看了笑话,不如乖乖坐在台下做一个好观众。而且,他志向不在此,他只是个卖花的。 每个人抱的目的不同,但只要走得是正当渠道,都无可厚非。毕竟名利一事,很难分对错。 正说着,忽闻一道脆如银铃的声音,满富惊喜的喊道:“顾大哥!” 两人同时转头,尤清洄似笑非笑,“顾兄艳福不浅啊,小情人都千里寻夫来了。” 顾松知无辜,“虽然清洄你吃味我很开心,但是这位姑娘我见过么?” 尤清洄:“……” 顾松知说不认识却偏偏亲昵的唤他为“顾大哥”的那位姑娘,正是顾尤二人在闵州救得那个‘小公子’,后更名为某公子。令人意外的是,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粗壮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曾绑架过她的,山大王。 尤清洄很是困惑,“他们两人怎么搞在一起了。” 顾松知若有所思,“其实他们是你在外面的桃花吧,我说我怎么都不认识。” 尤清洄:“……”顾某人到底是装傻还是脸盲? 某公子带着山大王到了他们这一桌,很自来熟的坐了下来,“你们也来参加武林大会啊?” 尤清洄对顾松知使了个眼色——交给你了。目光扫过站在一边的山大王,尤清洄愣住了,原以为被他那样耍过后,山大王必定是恨极了他。 可当尤清洄眼神一聚到山大王身上,山大王竟羞涩的垂下了头,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他两只粗壮的手指正忸怩的绞着衣角。 尤清洄:“……”难道他还觉得自己是他喜欢的小娘受么?难道他不觉得他才像只熊受么? 顾松知和尤清洄一直选的都是临窗的座位,他二人相对而坐,剩下的一边被某少爷坐了去,也就没了位置,总不能叫山大王坐窗外吧?虽然心底极其赞同自己的这个观点,不过尤清洄还是很有良心的提议道:“不如咱们换一桌,也好叫这位兄台一起坐下。” 山大王见尤清洄关心他,更是激动的无以复加,满腔的惊喜皆化成了古铜色脸上的红晕。 尤清洄已经不忍直视。 在换桌的过程中,双方做了介绍,某公子叫沈晴,山大王叫管永钦。 那事后没多久,顾尤二人便离开了,沈晴找不到顾公子,管永钦找不到白衣公子,这二人便这么凑在了一块儿,发现还颇有些共同语言。沈晴对于山寨的生活无限向往,管永钦也乐得她来找自己玩,于是二人便成了好兄弟?好姐妹? 见这绑的和被绑的绑出了感情,尤清洄这个在管永钦身上作画还将其展示给他手下看的人,反倒显得很是理亏。 老实说,这个管永钦除了视奸意淫语言调戏,还真没什么逾矩之举。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重又落座后,顾松知坐到了尤清洄转角的隔壁,试图坐的离尤清洄近些,以保护他家夫人。看那管永钦对尤清洄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怎么都觉得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顾松知密电尤清洄,‘原先我问你如何处置的这山大王,你说打了一顿,可现在我看他看你的眼神,怎么觉得你们之间有些猫腻呢?’ 这一问便问到了尤清洄的心坎上,‘我也很奇怪啊,你说我很像娘娘腔吗?他为何总盯着我?’ 顾松知:‘你到底怎么了他?’ 尤清洄内力传音,冲着顾松知嘀咕了一阵。 顾松知听罢,肃然起敬——夫人,好样的!为夫日后绝不犯错! 沈晴眼睛在“眉目传情”的两人之间转啊转,贼兮兮道:“你们感情还是很好啊。” 尤清洄一听,立马密电顾松知,‘小姑娘怎么知道?’ 顾松知回,‘早还在闵州时,小姑娘就预见了我们的将来,还说我们很般配。’ 尤清洄,‘她不是喜欢你?’ 顾松知深沉,‘我觉得,她是喜欢看我和你在一起。’ 尤清洄默。 顾松知嘴角勾起个高深的弧度,“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亲密无间,牢不可破。” 在顾松知说完这句后,管永钦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伤心和失落,一时气氛有些低迷。 顾松知淡定自若,尤清洄表情淡漠,沈晴看看这两个,又看看失魂的那个,拍拍管永钦的肩,语重心长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草。不如趁早另觅知音。” 管永钦满眼忧伤的看了看尤清洄,见他表情轻淡,显是默认了顾松知的话,便情绪失落的垂下了头。 尤清洄捏酒杯的手一紧,内心奔腾:大哥你高高壮壮的一个,别老是像小媳妇似的行么!你是山大王啊!莫非你们山寨的等级是倒着排的么?你才是最小的小弟? 换了桌后,沈晴的座位正对着楼梯,顾松知背对着楼梯,尤清洄和管永钦侧对着楼梯。 在察觉沈晴望着楼梯方向面色有异时,尤清洄第一时间转了头。 楼梯上不时有上下的人,尤清洄却在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人,容貌明艳,一袭水粉色的绫罗长裙,袅袅婷婷的向他们这边行来,目标明确。 尤清洄收了目光,顾松知正好接着他转回来的眼神看向那一处,身体微僵,来人便已行至跟前,很是矜持的行了个礼, “顾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冷光画屏,扇扑流萤。夜凉如水,心冷似冰。】改自:《秋夕》杜牧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十二章 人生如戏 黑瞳中凝结着不知名的异状,顾松知语气和缓,“你怎么来了?” 沈瑛笑得淑雅,眸带情愫,“顾伯伯想请你回去,似是有事相商,我正好想出门买些东西,便忝着脸跟顾伯伯说来寻你。知你常来这家酒楼,便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 “果真不要脸。”一道女声满含讽刺的插进来。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6节 沈瑛脸色一变,眼带怒气看向骂她之人,认清是沈晴后,眼中怒意渐隐转成惊喜,“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沈晴冷笑,“真是奇了怪了,许你在这就不许我在这儿么。我就正对着你你眼睛蒙灰了看不见,人家顾哥~哥~就给了你个背影你倒一下便认了出来。”沈晴故意将顾哥哥三字咬得极重。 沈瑛也不恼,只是面上无奈,“妹妹切莫恼怒。顾大哥身姿卓然,站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眼,光看背影,我自是能认出的。小妹你原应在家,姐姐哪想得你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嘉州,一时没注意,就给错过了,妹妹消消气,姐姐给你赔不是。”仪态端庄,进退有礼,倒将沈晴衬出几分娇蛮? 沈晴做了个欲呕的姿势,“老是装模作样,也不嫌恶心。哼,我告诉你,你趁早死心吧,顾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沈晴看了眼尤清洄,倒是也没心没肺到将他与顾松知的关系公众于世,转了话题,“你既在这儿,那爹呢?” 沈瑛小心的看了眼顾松知,“爹带着我,现寄居在顾大哥家。”目含春意,眸光潋滟,当真美不胜收,令人怦然心动。 从二人话中,尤清洄可了解,沈瑛和沈晴是姐妹,沈晴骄纵任性,沈瑛端庄贤淑。沈晴对沈瑛不屑一顾,沈瑛则小心翼翼的维系着姐妹的关系。不过沈晴有句话说对了,比起沈瑛的扭捏造作,尤清洄更喜欢沈晴这样直爽率真的。这真的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自打沈瑛出现,顾松知便有些莫名心虚,背脊僵硬,试图用眼神安抚尤清洄,“清洄莫要误会”“我跟那个女的是清白的”“宝贝你要相信我”“夫人我都没看清过她长什么样” 见着尤清洄一副淡然的模样,又不免失落。全身心投入在对尤清洄的“眼神攻势”中,顾松知哪还管得了沈瑛干嘛。 可怜这我见犹怜的美人还突兀的站在他们这一桌坐着的人旁边,顾松知不怜香惜玉,反而一动不动装深沉,沈晴看她不顺眼,自是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管永钦的眼里只有尤清洄,别人在他眼里便是和桌椅一样的存在,你会费心管桌子冷不冷饿不饿站得累不累么?唯有旁人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似乎在谴责他们这一桌人,怎忍心让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干站着,让尤清洄如芒在背。 于是他只得出马,“是我们疏忽让姑娘久站了,姑娘不嫌弃便坐在下这里吧。”言罢起了身。 “这位想必便是尤清洄尤公子,常听顾大哥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风采斐然,令人心折。小女子沈瑛,公子唤我名字便可。” 沈瑛目光盈盈的视着尤清洄,略有惶恐,“这,还是公子坐吧,小女子万担待不起公子让座,我,呃…”见顾松知脸色微沉,完全没有和她一同回去的意思,有些尴尬道:“我站着便可。” 看似得体,实则绵里藏针,什么叫常听顾大哥说,你们很熟么? 尤清洄笑容温柔,“姑娘坐便是,我和管兄挤挤就好。”为表诚意,尤清洄示意管永钦往边上挪挪,坐在了他边上。 沈瑛眼中流露出无奈之意,朝尤清洄盈盈一拜,“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松知面色又沉了一分,沈晴一声冷哼,沈瑛低垂着头,尤清洄怡然自得,恐怕现下最幸福的莫过于傻大个了。 管永钦个儿大,占了一大块凳子,尤清洄这一坐,便离得他极近,管永钦甚至还能闻到尤清洄身上清浅的香气,迷得他头晕目眩。 管永钦只觉心脏激烈的乱撞,怦怦怦的震颤着胸腔,全身血液兴奋的逆流,全部往头部冲。管永钦眼中的红心已是突破眼眶的限制,‘啵啵啵’往尤清洄那里戳,若不是条件限制,只怕管永钦的脸也早已成了颗大爱心。 顾松知将这情态尽收眼底,寒着脸内心黑暗:你这小子要是敢对清洄有一点不规矩,老子绝对废了你,再把你那东西塞到你鼻孔里! 管永钦打了个哆嗦,继续发花痴。 气氛很怪异,顾松知闷声喝酒,沈晴闷头吃菜,尤清洄优哉游哉,管永钦一脸痴态,余了个沈瑛,端坐桌前,人畜无害。 突然,“叮铃当啷了哐啷当”几声巨响,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在角落独坐的一个男子忽的站起了身,一脚踹翻桌子,桌子倒地的撞击声、桌上器物落地摔碎的清脆声响,响彻了楼间。 只见男子面色异常,眼睛发红,形貌癫狂,大有走火入魔之状。 普通百姓急急的远离了那人,以免波及横祸。拔剑的几位该是江湖人,像要出手阻止。 场面开始混乱。 那人踹翻桌子后却是停在原地,不做异举,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狼藉的地面,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事物。 有好事人靠近想搭个话,男子却忽然闭紧眼捂住了头,口中呜呜有声,神色极其痛苦,似忍受着锥心的疼痛。 身子也倒了地,不停翻滚,地上的碎渣狠狠扎进皮肉,倒看得旁人背后一寒。 有人大喊,“快来制住他!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百姓闻言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一哄而散,走火入魔可不是开玩笑,人全无理智可言,不小心便会做了刀下亡魂。 有人趁乱想吃霸王餐偷偷溜走,眼尖的小二逮住人讨要饭钱,堂中一时吵闹不堪,烦杂无比。 原已被几个江湖好汉制住的男子似也不堪其扰,口中嘶哑的狂叫,疯狂的挣扎着,一时竟震飞了制住他的人。 几个被甩开的江湖人重重摔在地上,“啊!!”未散尽的人群尖叫着四处逃散,争相往楼下冲。 男子睁着赤红的眼,凶悍的盯着那些噪音之源,一手几个直接挥开,有的人被震晕,有人被甩得吐血翻了个白眼便栽倒在地,更甚有被甩下楼的,只听得楼下也一片叫声乱作一团。原先一些好奇想上来一探究竟的,也吓得缩着脖子赶紧逃命。 酒楼里毕竟还是普通人多,此时百姓到处逃窜,尖叫连连,几个联手对付发狂男子的侠士也不敢有大动作,怕误伤了百姓,男子因而也愈发猖狂。 忽然,一双闪着冰冷红焰的眼直直的撞上了尤清洄,男子盯着他这个方向便直冲过来。 尤清洄他们离男子那儿比较远,附近又太乱,实是不好出手,怕伤及无辜,见已有人出面阻挡入魔的男子,顾尤二人便决定先疏散人群再说。 眼见着男子伤了人,尤清洄刚想出手,哪知他却盯上了尤清洄,眼中凝聚的凶光好像尤清洄是他的杀父仇人,尤清洄也不禁愣了愣。 这才发现,那个被小二抓住吃霸王餐的食客此时就站在他身边,小二早不知逃到何处了,他倒像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抖着腿。 顾松知方才护送一对母女,抱着哭闹不休的小女孩下了楼,这会儿不在,其他三人,功夫不是三脚猫,便是不会武,尤清洄也让他们跟着下去帮帮忙。只剩了他一人。 男子有了目标,便不再理会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一掌直取尤清洄身旁人。 尤清洄一把推开那食客,掌心翻外直对上那气势逼人的凌厉一击。 尤清洄内力本就不深,哪会是这个年龄看起来大了他一圈又走火入魔的人的对手,只这一下,尤清洄就觉得眼前一黑,喉间一猩,一股温热的液体便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尤清洄随手擦了擦,运气间心肺一阵刺痛,男子被转了注意,第二掌紧随着拍向了尤清洄。尤清洄正打算强行提气,与之缠斗,再找准时机一举击晕他。 伴着一声“尤公子”,一道粉色的身影突然冲至他身前,尤清洄忙收回直欲出手的一掌,掌中内力尽数还给了自己,筋脉又是一阵撕扯,眼前阵阵发黑,待他恢复过来,那魔性的一掌已重重的拍在身前女子胸间。 血溅一地。 尤清洄睁大眼睛,看着沈瑛像无根的叶一般缓缓倒地,这才反应过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翻身护着她挡住男子的袭击。 意想中的痛击并未来到,尤清洄转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顾松知已经与男子对上。而二楼,狼藉之处,早已只余他们四人。 尤清洄赶忙查看沈瑛情况,她气息虽微弱紊乱好在呼吸还在,人已是晕了过去。伸手点住她几处大穴,掌心相贴输送股股真气护住她心脉。 尤清洄自己也受了内伤,做完这一切便更是疲累,看着怀中人,见她原先齐整的发髻微微散开,衣衫有些凌乱,脸色苍白,脸颊处、发丝间沾了点点猩红,很是刺目,本就柔弱的人显得不堪一碰,随时要碎掉似的。 尤清洄心情复杂。 她为何要冲过来替他挡了一击,他们相识不过片刻,算起来还是情敌,她竟毫不犹豫的用生命护住他? 如若沈瑛不冲过来,其实他不会死,最多只会再受重一点的伤,他能拖到顾松知前来相助,或者他自己设法擒住那疯男人。 但沈瑛偏偏是冲了过来,还受了重伤,尤清洄苦笑,这下可怎么也理不清了…… 见那男子倒地生死不知,便知顾松知已是收拾了他,这时沈晴和管永钦也自楼道急急的奔赴了上来,见到这般情景,也呆住了。 尤清洄仰着脸看顾松知走近,见他眼中晦暗,面色莫测,一时有些气闷,竟是不敢看他的眼,怕在他眼中看到敌意与怒火,只垂着眼道:“心肺受创,但无性命之忧,好生调养便可恢复如初。我探查她筋脉,发觉她有过学武的底子,这一击虽猛还不至于致命。”顿了顿,尤清洄有些惶惶道:“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冲过来……挡在我前面,本来,本来我…不会……”尤清洄不知顾松知是何时来的,目睹了什么,又会误会什么,一时觉得内心酸涩无比,解释仿佛是掩饰。 顾松知蹲下身子,蹭了蹭尤清洄脸颊,温柔的抚平了他的纷杂,轻声道:“我知道。” 凝视着尤清洄惊疑不定的眸子,顾松知笑了笑,语气明朗,“清洄,无论如何,我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尤清洄心中大为感动,同时也松了口气,“你先带沈瑛回去吧,找大夫好好看看。” “嗯。”顾松知抱起沈瑛,用下巴指了指身后倒地的男子,“我已废了他的武功,交由官府便可。” 尤清洄应了。 此时顾松知怀中的人儿却是蹙起了眉,口中呓语不断,似要醒来,又像入了梦靥。 细细听,便能听到她的口中喊的却是“尤公子” 尤清洄面露窘意,顾松知正想说话,眼见着沈瑛眼睫轻颤,竟徐徐的睁了眼。 起初有迷茫之色,看清抱着她的人后,面上染了羞红,像是想起什么,急急的四处看,待看见站在一边完好无损的尤清洄时,松了口气,颤颤巍巍的伸出玉手绵软的抓住尤清洄的衣裳,断断续续虚弱道:“尤…尤公子……你没…事……就…太好了……我…我见那…凶恶…之徒……想…想袭击…你……就…冲了…过来…挡了……你别…别…别……” 此番情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还当沈瑛爱慕的是尤清洄,甚至为他连命也不要了,免不了还得赞一句,好一位痴情的姑娘! 尤清洄听着累得慌,忙冲沈瑛一拱手,“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姑娘眼下还是跟顾兄回庄里,好好养伤吧。” 沈瑛听罢便像撑不住似的又闭了眼,尤清洄看着面容惨白我见犹怜的沈瑛,眼中情绪莫名,又对上顾松知满目的深沉,相视间回转过百般心思,尤清洄轻轻开口, “快走吧。” 若说沈瑛无意,真会有人良善到这等地步么? 若说沈瑛是故意的,尤清洄不得不佩服她够狠,苦肉计装可怜博取同情到甚至不惜自己的命! 世事总是很难说。 顾松知带着沈瑛走后,当了背景板许久的沈晴和管永钦进了视线。 管永钦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存在感,尽管他人高马大,但沈晴这个咋咋呼呼的却出乎意料的沉默了这么久。 “清洄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尤清洄叹了口气,“先报官再说。” 武林大会期间,江湖人齐聚,也因而更易出事,每日大大小小的摩擦斗殴不断。 官府也烦不胜烦,只草草以斗殴了结。 闲下来时,尤清洄才觉体内真气横行错乱,丹田更是隐隐作痛。方才受了几掌,又强行用真气救治了几人,内伤加重,这会儿全都显现了出来。尤清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给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 尤清洄抬眼,见管永钦满脸焦急之色,便对他安慰一笑,“我没事。” 这一下,管永钦脸色可谓煞是好看,羞意与关切不断交错变幻,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配上那张粗犷的脸,看得尤清洄直想笑。 一下子岔了气,却是剧烈的咳了起来。 另一边的沈晴也很是着急,“清洄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尤清洄咳得整个人都倚在了管永钦身上,闻言摆摆手,“没,咳咳,事。” 管永钦僵着身体任尤清洄香温的身躯贴着自己,脸上直冒热气,放在尤清洄腰侧的手也愈发滚烫。 不敢太用力,怕握疼了尤清洄,又不敢太松,怕没扶住人。 眼见尤清洄柔软的发顶轻擦过他鼻翼,一股清幽香气直钻入鼻,酥了心脏,软了灵魂,管永钦一动不敢动,身体愈发僵硬,只想着就给尤清洄当块靠着的石头罢了。 尤清洄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却发觉管永钦的身体都快僵成了石雕,差点又笑了出来,好险忍住了,“在下受了点伤,恐怕还要劳烦沈姑娘和管兄送在下回去了。” 管永钦很想潇洒的一拱手,道一句:“实属在下的荣幸。”奈何自己不争气,只得梗着脖子机械的点点头。 “清洄哥哥,我都唤你和顾哥哥一声哥哥了,就是真认了你们当哥哥的,你还老是沈姑娘沈姑娘的叫,多显生分。你要是认我这个妹妹,只喊我一声沈晴就是。”沈晴噘着嘴不满道。 尤清洄无奈,“沈晴,妹妹,你哥哥我内伤未愈,急需治疗,咱能先走了再说么?” “哦哦,当然当然。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沈晴狠狠的剜了眼站得笔直木头一样的管永钦,“赶紧抱着清洄哥哥回家。” 傻子眨眨眼,一听‘抱’,差点幸福的晕过去,心头荡漾,满脸红得滴血,屈了屈僵直的手指,竟作势真要抱人。 尤清洄一挡手,“不不不,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叫上你们一道主要是想请你们回去坐坐,二来也是怕我自己一个不支晕在半道,到时也好有个帮手。” 管永钦毫不掩饰满脸失落伤心难过惋惜不甘幽怨,待一想到有机会上尤清洄府上一坐,还是欢喜的紧。虽然他更希望‘府上一坐’四个字可以没有,但是这般心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忒羞人! …… “这个沈瑛,一定不安好心!她肯定是想让顾哥哥误会你,故意把她害成这样的!”沈晴忿忿然。 他们一行入了松清园,尤清洄让下人安排了两人休息,自己上内室调理内息,吃了药,待觉得好一些后,才与沈晴管永钦聚在一起用了晚膳,后让下人备了壶茶,就说起了午间酒楼的详情。 “她怎知顾松知会不会正巧目睹了原委,又怎知顾松知会照着她所想误会我故意将她拖入魔掌,拼了命,赌一些无根据的事,岂不太过傻气?” 沈晴想了想,眼中依旧激愤,“那肯定是她想让你觉得有愧于她,然后把顾哥哥让给她,和她在一起!太坏了!” 尤清洄摇摇头,“若是你,会为了让喜欢的人和情敌分开,就替刚认识的情敌挡了很可能致命的一刀?别说我们是否能如她所愿,就连她的命都很可能不保。” 沈晴丧气,忽的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那要是她和那名男子串通好了的呢?或者那根本就是她安排的手下,为她效命!” 尤清洄只停了一秒,又否认,“那男子走火入魔没有作假。我替他把过脉,那时他虽已被顾松知废了武,但筋脉却有逆乱暴走之象。既是真的走火入魔,也就全没了神志。就算他俩当真事先共谋过,一个入了魔的人可是六亲不认的。” 沈晴不满的嘟囔,“我怎么觉得你在为她开脱一样啊,难不成你真信了她会冲上来不要命的替你挡刀?菩萨也不过如此了吧,何况她哪是什么菩萨。” 是真心良善,还是别有居心可真不好说。 尤清洄问:“你们四个当时都下了楼,为何沈瑛又会突然出现,那时你可有注意到她有何异常?” 沈晴叹一口,“唉,当时那么乱,谁有空管她呢。” “说起来,”尤清洄眼中兴味,“你们姐姐妹妹的喊,又看起来不太对盘,其中可有何曲折?” 沈晴脸色一转,鄙夷厌恶之情不言而喻,“她娘是狐狸精,勾引了我爹。她是她娘生的小狐狸精,成天吊着双狐媚子眼勾搭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装腔作势,明明心里恨我恨得要死,非要做出一副姊妹相亲的模样,还有那副矫情的模样,恶心人了。” “所以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姐姐?”沈晴冷笑,看起来积怨良久,“她才不是我姐姐,她娘进门前就有她了,也不知是和哪个野男人鬼混有的,我爹见她娘长得漂亮,也把当她当成亲的来养。” 原来,沈晴父亲有四个子女,两儿两女,大哥和她是同母所生,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了家荡迹江湖。二哥选了仕途,家中就只余她和沈瑛二人。沈瑛母亲嫁进来时,沈瑛已有三四岁。沈父很宠沈瑛母亲,便爱屋及乌也很宠爱沈瑛,甚至比对沈晴这个亲生的还要好。 两人聊着聊着倒是唠起了家常,“顾松知说,我们初见时,你女扮男装上青楼,便是因为气你父亲又娶了一青楼女子为妾,我记得那也就一年多前的事吧。你爹可真是……老当益壮,艳福不浅啊。”其实尤清洄想说风流花心,小心肾虚。 沈晴嗔怪,“哎呀,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清洄哥哥你就别提人家的糗事了嘛。”想到他爹的风流韵事,又生气道:“那时候他取得那个女人也妖媚的很,听说是个头牌,哭哭啼啼说家中失了势这才沦落青楼,过得辛苦,让我爹不要嫌弃她,说一大通。其实也没必要,我爹一见她那模样就被勾了魂了,哪还在意什么身世不身世的。总之也是个狐狸精。” “那你爹……到底娶了多少?” 沈晴扳了扳手指闷声道:“四个。我娘,二娘,老狐狸精,新狐狸精。” 这倒出乎尤清洄的意料,原以为是两只手数不过来沈晴才要扳手指。 沈晴又感慨,“她们要是都像我二娘那样也就好了,娴静端庄,还生了个像我二哥那样的好儿子。但是她们,只会惹祸花钱卖弄风骚!我娘都被逼得入了佛堂成半个尼姑了!” “她是人前温婉友好,单与你时就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和你作对么?” 沈晴扁嘴,“那倒也不是,总之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矫揉造作的样子,不明白为何爹要带她参加武林大会,把我留在家,她能打么?也就只能一上台便能哭得梨花带雨,让那些个臭男人不忍伤她自动认输!” 只怕,与武林大会无关,只与结亲有关吧……尤清洄深思。 “孟浪问一句,沈晴家中想必也是名门望族,家世显赫吧?” 沈晴乖巧答道:“不瞒清洄哥哥,我爹是苍海楼楼主。” 这便对了,苍海楼和云山山庄,江湖中两大基业最为雄厚的门派一旦联了姻,地位可谓超然于世,无人可及了。 尤清洄把玩手中茶杯,眸中尽是漫不经心,“你可知你顾哥哥是云山山庄的少庄主?” 沈晴惊讶,“啊?”她也不傻,稍稍一想,就可明白其中因果。苍海楼楼主带着美貌如花的女儿,寄居在俊朗卓逸的少庄主家中,用意昭然若揭。 “那怎么行!”沈晴拧起眉,一拍桌,“顾哥哥是清洄哥哥你的。” 尤清洄笑意清绝,“未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一点肉渣就要被锁的世界啊…… ☆、十三章 宴席终散 管永钦和沈晴在松清园住了下来,每日伴他左右,添了不少乐趣。 直至武林大会前一日,多日不见踪影的顾松知才现身松清园,一身风尘。 他如往常一样随意又不羁,对他道:城中戏园,看戏。 他也似平日那样,淡然又随和,点头称应。 只是今日,一贯二人行的两人,身后又跟了两条尾巴。 一个妙龄少女,一个外表粗悍内心脆弱的山寨头子。 顾松知对此很不满,好不容易的约会时光,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但被尤清洄轻轻扫了眼,便自动噤了声。 还是那出《长相忆》,今日演得是全场。 严生和柳慧娘终是因为整日争吵而分开了,严生一气之下行着一叶舟,远走天涯。 云燕机关算尽,原以为终可与心爱之人相守,却连他一个离去背影都未见到,最后郁郁而终。 多年后,严生再次回了家乡。 一切皆已变,不管是街道房屋,还是屋中人。 唯有他们初识的那座桥,经年苍老,却屹立不倒。 一个转身,便又见到了她。 那双曾比皎月还璀明的眸子现今已染上了夜的漆黑,灰蒙蒙模糊难辨。 还记得那时,便是被那双明眸夺了心神,坠入情河。 真的是,物非,人亦非。 如今,他有了他结发的妻,面目平凡,温婉贤顺。 她为他人绾起了青丝,形容秀丽,貌美依旧。 目光交错,微微颔首,携着身边人,擦肩而过。 相见却不能相拥,相知却不能相守。 如此,还不如不见,免得相生两厌。 然已是,抱憾终身,万事皆休。 戏谢了幕,看客余嗟,深陷不能自拔。 《长相忆》道: 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有个好归宿。 切莫饮了那一杯,入骨相思酒。 肝肠寸断不是苦,曾经沧海才是孤。 众看客还在唏嘘沉默,顾松知已神色如常,眼中不带半点感情,与他出口之话一般冷漠, “清洄,我们分开吧。” 尤清洄怔愣了,真正是毫无预兆。或许不是没有预兆,从头到尾,这根本是场鸿门宴。 尤清洄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好。”好聚好散。只余心跳动的愈发沉痛,一声一声,砸碎刚刚萌发的希冀。 叹人间真男女难为知己,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偏偏命运可悲可叹,世俗家道注定了他们要生坐两岸。 尤清洄没看见,在他说好的那瞬间,顾松知眼中刹那狂狷的剧烈情绪,几乎要灼烧了一片天地。须臾间,却又重归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波澜未起。 本以为能陪他到武林大会,不想这之前便已决裂。 但尤清洄还是决定看了武林大会后,再离开。 沈晴私自前来嘉州,被他爹发现,耳提面命着赶了回去。 管永钦也因接到山寨急信一道走了,走前还依依不舍的用目光缠绵了尤清洄一番,这才留恋的离开。 没走多远却又狂奔回来,似是鼓起了万般勇气,目光期待的问尤清洄,还会再见吗? 尤清洄笑了笑,如破开二月飞雪的红梅,“若我去闵州,定去找你。” 傻大个咧着嘴笑得幸福,心满意足的跑向还在远处等他的沈晴,跑远了还不忘回头冲他挥手,像是在期待着他们的再次见面。 尤清洄目送着他渐远的背影,眼中忽然蒙起一层雾气,雾气渐凝,将成泪时却又倏忽散开,眸中清明,不留痕迹,尤清洄轻喃:“可惜,我不会再去了。” 转身,又只剩他一人。 武林大会一般举行五日,两日混战决出24人,第三日上午两两对决决出12人,下午对战决出6人,次日这六人抽签对决,余下三人,到了第五日由着三人轮番对战,胜出者和现任盟主一决胜负,胜者就是新一届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是所有江湖人梦寐的宝座,就像状元是所有读书人寒窗的圣冠。 顾松知毫无疑问能进第三日的赛程。 尤清洄见他傲然立于台中央,风吹动,青衣袂袂,台上倒地不起的哀号,更衬得他风姿天然,宛若神袛。 顾松知对着他所站的方向轻轻动了动唇,耳际便钻入他的声音,恍若他就趴在他肩膀,对他轻声呢语: 今日酉时,素山十里外长亭,不见不散。 素山归属嘉州城,就在西郊。山中环境清幽,山势和缓,甚至有几处道路铺了石板,供游人赏玩。 半山腰上有座凉亭,可休息赏景,他们去过一次,那还是尤清洄十七岁生辰时吧。 一起从白日坐到黑夜,斗转星移,云破日出,日落西山,坐了整整十二个时辰,完完整整的一天,他的一个生辰。 亭上也不知是谁提了两句,特别不应景,读来也惆怅。 天也空地也空天地万物皆成空,离也悲聚也悲聚散离合都是悲。 知他爱喝酒,尤清洄特意拎了两壶,等着他来。 这一等,便从日暮等到了天黑,连个衣角都没等到。 独酌一壶酒,月下无相亲。 尤清洄此时深切的体会到,提联人那种恨而无奈的悲从中来。 戌时将过,几个人影姗姗来迟。 几个人影,就不是他要等的人。 自暗光中走出几个举止轻佻衣着华丽的男子,直直的向凉亭走来。 尤清洄饮尽最后一杯酒,考虑着是否适时离去。 未等他起身,那几名男子已是近身。 其中一名手中摇扇的道:“这位公子,今日月光独好,为何你却一人在荒山野地喝闷酒,是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哥几个帮你开解开解?”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道:“就是,夜深露重,公子形单影只又衣衫单薄,凉坏了身子我们哥几个可要心疼呐。不如我们陪陪你,好让你暖和暖和。” 旁边那个瘦高的挤眉弄眼,“唉,公子直接与我们做些快活事儿,保证你又热又爽,只知道求饶。” “哈哈哈哈哈……”几人说到此,便是一阵淫笑,赤裸的目光中,毫不掩饰淫欲。 尤清洄不敢置信,他这是……被调戏了?他们口中明明叫着公子,竟还调戏到他头上,嘉州男风竟已兴盛至此了么? 面上淡淡道:“几位公子还请自重。” 扇公子装得附庸风雅,“寂寞长夜,就让我们互相温暖彼此饥渴的心,以慰寂寥。公子你又何须拒绝。” 老鼠笑得不怀好意,“咱们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同道中人,还是给上的那一个,小美人你难道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高个子眼神淫邪,不耐道:“还费什么话,直接上就是,我看这小婊子想要的紧呢。” 尤清洄忍无可忍,提气就想把这几个人踹下山,玩山体滑坡,却忽然僵了身子,因为他发现丹田空空如也,毫无内力。 何时被下得化功散,他竟毫无所觉。 几人对视一眼,扇公子摇着折扇,“怎么了小美人,是不是觉得内力没有了。” 尤清洄目光沉静,掩埋了其中的情绪,“你们何时下得药?” 扇公子得意,“既然美人发话了,那在下就为你解答一二。喏,瞧见没,那边那个长得跟老鼠亲戚一样的,别看他长成那样,手里头的功夫可不一般,手法快着呢,只要你有一个闪神,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药下到你酒里,就我们在这这会儿时间,美人你就心不在焉的喝了好几杯。哦,对了,还有这药,可不是一般的化功散,是花了大价钱的,无色无味,银针都探不出,任你医术了得也得着了道。” 尤清洄半眯起迷离的眼,“你们早有预谋。” “是,我们早盯上了你,跟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趁你心灰意冷趁虚而入来个攻心战,一举抱得美人归,不想你不买账。那就只好来硬的了。”扇公子忽然欺身靠近,钳起尤清洄下颚以调戏良家妇女的姿态道:“小美人我告诉你,别这样看爷,爷一个把持不住可就在这儿办了你。” 旁边两个不耐烦了,“哎,老大别跟他废话了,直接进正题吧。” 扇老大给他们飞了个眼刀子,“你们两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急什么,总要问问我们小美人的意见,美人儿,你是喜欢天地为衾来个野合,还是喜欢芙蓉帐暖度春宵?” 尤清洄听着他们言语污秽,面无表情。 “你不答,我可当你选了前面一个喽。看不出来你这么清新的美人儿还喜欢玩刺激的。”语毕,便将手伸向尤清洄衣襟。 尤清洄急急的往后退了一步,正撞上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高手下身上,高手下一双糙手紧紧的将尤清洄箍在身前,下面怒张的物件直顶在尤清洄股=间。 尤清洄眼中愤恨,狠命挣扎,却听得身后的呼吸声愈加粗重,尤清洄不敢再动。 扇老大见状扬起嘴角,“宝贝儿,你还是乖乖的好,不然呆会儿疼的可是你。” 言罢一个眼神,早在一边跃跃欲试的鼠手下得到许肯,伸出鼠爪抚上尤清洄的脸,“嘿嘿嘿,真嫩。” 尤清洄偏过头,戾气横生,使了全劲一脚踹至鼠手下胯间。 鼠手下哀嚎着倒了地,疼的蜷起身体,冷汗簌簌的流。 尤清洄同时曲起手臂,手肘狠狠的撞下身后坚硬的胸膛,却疼得手臂一阵震颤,但也使得箍在腰间的力道松了几分,尤清洄急急的想挣脱。 一瞬间的急转惹恼了在一边看好戏的扇老大,拽起尤清洄衣襟狠狠的甩在石桌上。 石桌和背部重重的亲密接触,疼得尤清洄痉挛了身子,死咬着唇才只泻了一丝呜咽。 扇老大一手撑在尤清洄身侧,口气危险,第一次明确警告:“尤清洄,你没了内力,我的还在,你逃不掉就不要再做无畏的反抗,不要逼我卸了你的手脚,给兄弟玩到腻,再给狼犬玩到死。” 尤清洄闭着眼抖了抖身子,似是害怕了,扇老大很满意,正想抽身离去,却听得尤清洄口齿清晰道:“谁指使你们过来的?” 扇老大惊了惊,随后不在意道:“谁约你过来的就是谁指使的呗。” 尤清洄倏忽睁了眼,月色映在他清冷的眸子里,生出几分寒意,“这么快供了幕后主使更像是栽赃陷害。” 扇老大怔了怔,直起身笑得爽朗,不吝赞许,“你很聪明。” 尤清洄眸光深幽,像夜色中最浓稠的那一块幕布,吸人心神。 扇老大掀起唇,“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尤清洄眼波微动,看向扇老大,背对着月光的面容一派模糊。 扇老大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受人指使?” 尤清洄躺在冷硬的石桌上很是不适,动动身子背上就是细密的疼痛,冷眼看向扇老大,“能否请阁下搭一把手,让在下先起来?” 扇老大一合扇,伸至尤清洄手边。尤清洄抓住折扇,便觉得一股雄浑的力量递至指尖钻入身体,轻易将他带了起来。心下惊异,这人的内力,深不可测。 尤清洄撑着石桌,索性便坐在了上面,“有几点,一,天下美人何其多,前有小倌馆后有青楼妓院,想寻乐子去里面既合法又玩得舒心。假设你们是采花大盗流氓强盗一流,在路上见到一个,跟踪了许久,且就算是今日才逮到空,若你们一直跟着,我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为何现在才现身?二,你说你们跟了我很久,我武功就算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更何况,大多时候,我还和一个少有的高手在一起,就算我不察他却是不可能不觉。三,强奸便强奸了,强奸一个人前还要将他姓氏名谁,懂医这种鲜有人知的事都查个清楚么?最后,你兄弟也说了,我是同道中人,但是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也是同道中人呢?你根本不喜欢男人,还要卖那么多口水来调戏一个男人?” 扇老大摇着头,直点头,“嗯,很有道理,但我也告诉你。一,天下美人何其多,但你这一款的我第一次见,岂不得好好盯着尝尝鲜。至于为何现在出现,我看夜深了,你等的人估摸着也不来了,现在出来也不怕被他撞见,何况月黑风高好行事。别问为什么知道你在等人,你的神情还有你带了两个酒杯等等都可以看出来。二,我们只在你单独一人时跟着你,你说的高手在时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下手的机会,还容易被发现,为何还要跟?第一次跟便知道了你住哪儿,也不怕你会跑掉。我敢说我的武功较你还是强上一些的,你发现不了也属正常。哦,对了,你说的高手是顾松知吧,也就是约你的人对么。这样一来他可是更加可疑了,他熟知你,说不定就是他把你的情况跟我们说的呢。三,得到一个人之前查清楚他家世如何免得惹一身腥也无可厚非吧,何况得到他的身子前先熟悉他的一些情况,也是我们的个人兴趣。最后,就算我不喜欢男子,我的两个兄弟喜欢啊,为兄弟两肋插刀不应该么,何况他们还叫我一声老大,我就更应帮忙了。而且,你确定,我是不喜欢男人的么?” 尤清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样貌平凡的扇老大,能言善辩,善惑人心,内力深厚,恐不是常人。 谁能请得动这样的人来羞辱他?最可能的是顾锦年,但他好歹是前武林盟主,出口警告一声还合于情理,这样下作的事,堂堂大侠也不可能稀罕做。 沈瑛?她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休养,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 难道真是……那便更没理由了,吧。 尤清洄:“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扇老大:“你乖乖张开腿让我们上一个晚上。” 尤清洄咬牙,“做梦!” “那不就得了。”扇老大刷的甩开了扇子,倒有那么几分风流子弟的味道,“兄弟们,咱们走。”言罢,催促着还不情愿的高手下和一只手还捂着下身的鼠手下离开,两人狠狠的视奸了一遍尤清洄,这才转身。 尤清洄傻了,“你,这就走了?” 扇老大回头,“怎么,小洄洄反悔了,想留我等共度春宵?” 尤清洄沉眼,“滚。” 扇老大一笑,抱了抱拳,别有深意道:“有缘再会。” 语毕,领着两个小的信步走远。 尤清洄还有些恍然,像是做了个荒唐至极的梦。 忽然,眼神越过长廊,直直盯着远处一棵苍天椿树,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个人影,影影绰绰,轮廓熟悉。 尤清洄临遥凝视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眉尖落了点点寒霜。 他忽而撑起酸疼内力未复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向那处走去。 行至树下,哪还有什么人影,只留空空落落的无边黑暗绕在周身,一阵风,冷得刺骨。 脚下错了一步,忽觉踩到了什么,弯腰拾起脚底物。 那是一块青白玉佩,刻着兽身纹,系以的绳绦、尾端的流苏都有些老旧。尤清洄还记得顾松知说过,那是他娘给求的平安符,轻易不离身。 他一直都在,他只是冷眼旁观,又不知看了多久。尤清洄嘴角的笑意自嘲。戏完了,他便转身就走。 夜风,还是很凉。 众人退散后,凉亭五里开外,一个人影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摸摸有些疼的脖子,不明所以。 他抬脸,角度正对月光,赫然就是扇老大的脸…… …… 第二日,尤清洄将一封信,玉佩以及一袋子租钱交给下人,要他转给顾松知,便要启程离去。 临行前,又走了遍园子。 一起笑闹过的庭院,一喝过酒的屋檐,一起睡过的床,是顾松知的。 一个人喂鱼的池塘,一个人作画的石桌,一个人看书的书案,是顾松知的。 他的心,也是顾松知的。 顾松知不要他了,他便什么都没了。 其实在一起时,尤清洄便做好了分离的准备。 因为注定不可能。 可是曾放在心里的东西哪是如此容易便可割舍的,否则世间也不过有诸多的痴男怨女。 “师父啊,”尤清洄望着湛蓝的天,喃喃道: “江湖真是,徒惹人伤。” 远处晴空万里,一片澄澈如练。 又经过素山,山间云雾轻渺,叶尖晨露轻颤,偶蹄的鸟儿振翅划过头顶,心境明朗开阔,有了几分愉悦。 路过凉亭,只觉得上头的句子甚合他意。 天也空地也空天地万物皆成空,离也悲聚也悲聚散离合都是悲。 顾松知目光平静,展开信笺,信中只有四句话: 还记得那时我说的话么?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你可知后面两句是什么? 若你放弃,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后悔无期。 素衣而来,空手而去。 如此,甚好。 路途中,尤清洄出现了呕吐的现象,日复一日愈加严重。 尤清洄不敢置信的把了一次又一次的脉,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身体抱恙,无法启程,只得就近寻了一处小村庄,也因而遇上了孙思。 看着日渐一日隆起的肚子,尤清洄终于接受了这个骇人的事实。 他有了孩子,顾松知的孩子。 眼见着凸起的肚子再也藏不住,尤清洄就想离村找个无人之处自生自灭。 被孙思发现了。 孙思也是江湖人,因为一系列的变故隐居于此。 她早年奔走于江湖各地,见识了不少奇人异事,对于这男子生子一事也只惊讶了一会儿便接受了。 还积极的替尤清洄准备生产事宜,她也是生过孩子的母亲,她对于女子生产的经验,加上尤清洄的一些医学知识,折腾了半宿后,尤清洄终于诞下一子。 尤清洄取名,孙潜,三水一替,龙潜于水,跟了孙思姓。 将孩子寄养在她这里,尤清洄自己则回了花母谷重整师父留下的产业,每年去看望一次,也只是远远看着。 尤清洄回到花母谷后时,已是一年后。 阔别三年,花母谷美丽依旧。 尤清洄扩大了花草的种植面积,将他师父卖花的事业发展的如火如荼,财源不断。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7节 那年武林大会,使得顾松知声名大噪。 前任武林盟主的儿子,云山山庄的继承人,光这些名号便足以使无数人羡艳。 何况他本身也武功超群,一把云山刀使得波云诡谲,如狼似虎,看似行云实则迅狠。人送称号,“青云刀”——一把刀,与一身青衣融为一体,傲立天地。 加冕武林盟主,指日可待。 再加上不俗的外表,更是倾倒芳心一片,姑娘们都奉他为最佳夫婿,把能嫁他作为毕生殊荣。 可惜,听说武林大会后不久,顾松知便娶得娇妻美娘。 苍海楼楼主的大女儿,沈瑛,生的貌美如花,与顾松知堪称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破碎了一地的少女心。 对此,尤清洄一笑置之,继续埋头种花,研究几个新品种。 既已选了路,就要一直走下去。 祝你幸福。 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章 水光浮动 天灰沉,乌云浓滚,沉沉的压在天际,宛若舞爪的利兽,窥肆人间,伺机而动。 眼睫飘上一滴雨水,尤清洄闭了闭左眸,雨丝划入眼角,了无痕迹。 尤清洄忽的飞身,落于最近的大槐树上,斜斜的靠着它粗壮的枝干。 忽闻隔壁枝桠‘窸窸窣窣’传来动静,尤清洄一转头,竟真看到那里冒出个黑色的人头。 那人眯着些许惺忪的眸子定定的看了他片刻,便又倒了回去。 快的尤清洄甚至看不清此人是何模样。 这大槐树年岁已久,枝繁叶茂,粗看之下完全看不出里头藏着人,而且,尤清洄完全没能感受到此人气息。 这只能说明,他不懂武,或者,他的武功在他之上。 看这人模样,倒像是单纯在树上睡觉的,尤清洄不禁莞尔,也许是哪路厉害的英雄朋友。 高人,通常都有个或怪异或孤僻却洒脱令人心生好感的性子。 雨渐密,穿过重重叶障,落了两滴在他额前,远空隐隐有雷声作响。尤清洄好心道: “这位兄台,看这天像是马上要下大雨了,不如一同寻一处躲雨之地?” 旁边枝头毫无动静。 尤清洄默,萍水相逢,既你不领情,我又何苦管你是淋成落汤鸡,还是被劈成黑毛怪。 未等尤清洄反应,隔壁枝头却是疾速闪出一个黑色身影,没有半分停顿向远处掠去。 尤清洄愣了愣,动身跟了上去。 此时落雨已是成行,下得有模有样,即使身法快如两人,也不可避免湿了衣襟。 尤清洄一路尾随那个黑色的人影,也不见他有停顿张望,似是知道哪里有避雨的地方,尤清洄于是跟得愈发心安理得。 眼见着视线中出现个小破屋,身前那人忽而转身,急如闪电的向他袭来。 尤清洄怔了怔,堪堪躲过一击,“你……”不等尤清洄说出第二字,那人出手又是一击。 尤清洄微恼,侧过身反手也一掌劈了过去。 两人竟是就这样在雨里交起手来,掌心掠过带起成片雨丝,在空中滞留一瞬又融进大地,没有声息。 不过十多招,尤清洄已是渐渐不敌,看得出那人没尽全力,更像是逗他玩儿。 尤清洄气闷,仗着自己武功高,就莫名其妙的逼他交手,偏偏又漫不经心敷衍的样子,实在可恶至极。 尤清洄内心忿然,左手微微一扣就要出个贱招,那人似是看破他的路数,竟就这样撤了掌,转身又施施然向破屋飞去。 看则悠闲,实则极快。 尤清洄憋屈的收了手,擦了擦脸上雨水,面无表情的跟了过去。 方才没看清他脸,只觉他背影高大,透着股凛冽狂傲之气。 方才交手时,才见了这人正脸,确是一副好相貌,也才不过二十多岁。 眉长入鬓,高鼻英挺,最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暗沉处波澜不起,幽深时又似融进万物。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不过如此。 通常长成这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尤清洄暗想。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屋,尤清洄不免微微讶异,不是这屋里头简陋,而是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还不如一座破庙。 至少庙里,还有佛像菩萨。 那人却是一点不惊讶,也不知是天生面瘫,还是早就知道。 尤清洄这才发现,那人玄色长袍干爽无比,不沾半点湿晕。反观自己,衣衫湿了一片,长发湿了一层,还有几缕黏在脖间,很是不适。 心中微微畏忌,那人要是真心夺他性命,恐怕他还未察觉便去了地下见炎帝黄帝。 后又在心里翻了白眼,要不是被迫和他打了不痛不痒的一架,他也不会淋湿……的那么多。 尤清洄抬手烘干身前湿了的衣物,蓦然觉得头后一热,侧了侧头,竟是那人在替自己烘干头发。 小声嘀咕,“打一棒子,给点糖吃,没安好心。” 玄衣人眼中闪过笑意,又瞬间恢复淡漠,“你扰了我清梦,还不准我出气么。” 尤清洄冷言,“雨天在树上睡大觉,兄台你还真是第一人。” 玄衣人淡淡,“你也不差,跑到树上躲雨。” 尤清洄:“……” 有那人浑厚的内力帮助,尤清洄没一会儿也是浑身干爽。 “多谢兄台。”尤清洄忽而转头一笑,“你我也算志同道合,不打不相识了。在下尤清洄,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玄衣人:“敖群。” 尤清洄:“我见敖兄武艺高强,又如此年轻,江湖少见,也不知师承何处?” 敖群:“无门无派,浪客而已。” 尤清洄恍然,“原来是浪、人、啊,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敖群:“……” 敖群顿了顿,竟勾起了唇。 他这一笑,柔和了原本冰雕一般的五官,宛若惊鸿翩起的游龙,刹那光华夺目。 尤清洄看得呆了呆,心道这敖群倒真是个美人胚子。敖群得知只怕要黑线,他这是英俊好吗! “敖兄,我只听说这极品男人分四种,白衣少年,风流倜傥;黑衣游侠,眉宇苍茫;王孙公子,鲜衣怒马;羽扇纶巾,寂寞帝王。这前两种,说得可不就是你我。” 敖群:“……过奖。” 尤清洄说出此话后才觉羞窘,他何时也变得如此没脸没皮,按说离了那人也有五六年了,不应该啊。 尤清洄不禁微微闪了神,想这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自他回到花母谷已有五年了。 听闻去年武林大会,那人终是得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如今佳人相伴,载誉而归,孩子只怕都能打上个几招了,当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哪像他,孤家寡人一个。此次出谷调节些花草买卖的交易纠纷,回程途中还遇上这么个煞神。 悲哉,哀也。 几堆枯草,怕是这破屋唯有的东西了,看起来也还是前人留下的。 待尤清洄回神时,敖群已是坐在枯草上抱着手臂靠着墙闭起了眼。 尤清洄摇摇头,却听得敖群薄唇微启,缓缓睁了眼,道: “我有一事很好奇。”说是好奇,却无半点好奇的神色。 尤清洄:“但说无妨。” “你真是去树上躲雨的么?” “……”面瘫也会八卦吗?“我这不是为了劝告兄台,睡觉得找正常一点的地方,莫要为了耍酷,最后落了个被雷劈的下场。哪知你执迷不悟,幡然不知悔改,还出手打人。”尤清洄面不改色道,心中却是大叹,看来他脸皮果真是越来越厚了。 敖群漠然,“如此,还真是对不住了,是我有眼无珠,拿你好心当驴肝肺,恩将仇报,不识好心人心……” 尤清洄原以为他会气定神闲的刻薄回来,哪知竟是轻描淡写的骂自己,一时有些脸红,忙打断他:“兄台莫要这么说,我其实也是脑子一热,鬼使神差便上了树。” 敖群淡淡,“早说实话不是很好。” “……”这人的性子当真是相当恶劣! 尤清洄不愿再理他,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铺上厚厚的干草,合衣,闭目,养神。 只盼着雨快些停,他好投入他家花母谷美丽的怀抱。 尤清洄靠着墙一时也有些昏昏欲睡,这些天忙着赶路,也好些日子没好好休息了。 他不是没戒心,若隔壁那位想弄死他,都无需一句话的时间,哪用搞什么偷袭。 迷糊间,忽觉眼前一暗,尤清洄有些茫然的抬眼,正对上敖群那张放大的俊脸。 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两人瞪视半晌,尤清洄小心翼翼,“你……喜欢男人?” 敖群:“……”将左手提着的一个小东西举到尤清洄面前,冷冷道:“荒山野郊,小心为上。” 那是一只身宽体胖的蜈蚣,手指粗细,足有半尺长,通体墨黑,密密的步足顶端却是朱红色,周身还隐隐笼罩着层诡异的紫色,看起来异常瘆人。 此时被敖群倒提着,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透。 尤清洄暗想,他若被这东西蛰上一口,是会长出那么条腿,还是全身变得又黑又紫又红的? 不好意思的笑笑,尤清洄道:“多谢。” 敖群提着它出了屋也不知去了哪,尤清洄从窗口望了望,雨小了很多,但仍密密的下着。 反正也淋不湿他,尤清洄也没管。 其实敖群能‘万点雨中过,片滴不沾身’,无非是边飞边用内力在周身笼了层防护罩,隔绝雨丝。 却是非内力雄厚者不能做到。 不过他既有如此本事,为何还要在这破屋躲雨呢?容不得尤清洄不想歪啊…… 近几年尤清洄每次出谷,总要顺便上趟青楼,起初是想给自己前面也开开苞。 刚开始找姑娘,试了几次也觉得食不知味。便又叫了公子,看着公子身上将要用的那处,却是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让他花了钱请个公子哥来上他吧。 所谓眼不见为净,尤清洄索性躺着让公子们自行动手伺候,这才觉着有些妙处。 自此,尤清洄便在龙阳断袖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这就好比打开了个新世界,仿佛男男才是王道。 看着敖兄弟这么一副好皮相,忍不住想入非非,也没什么可批评指摘的,毕竟他也只敢想想而已。 敖群再回来时,已不见那蜈蚣踪影。尤清洄邪恶的想,他莫不是跑到外头偷吃了这东西?口中随意问道: “敖兄这是去做什么了?” 敖群:“行刑逼供。” 尤清洄:“……” 尤清洄默默咽下了嘴边的“可有问出什么”,那蜈蚣怕是已不堪受刑,死了。话说它本来不就死了么?所以是鞭尸么…… 雨终是停了,阳光像是雨露后的恩典,倾洒大地一片。 尤清洄心情大好,抱拳与敖群作别,口中道:“敖兄,有缘再见”内心想:敖兄弟,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再不相见吧。 敖群:“你不请我喝酒么?” 尤清洄惊奇,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我为何要请你喝酒?” 敖群理所当然,“我救了你,你不应当请我喝酒么。” 尤清洄想起悲催的蜈蚣兄,默默闭了嘴。 按说,喝个酒什么的也属应该,但尤清洄能说他不想再看见敖群那张死人脸么,也不想再听见他面无表情的从嘴里吐出‘重伤’他的话。 心思一转,已是有了主意,尤清洄笑眯眯,“是在下疏忽了,敖兄这就请吧。” 勾栏院,遍布大江南北,全国连锁。 姑娘公子们相貌一流,身段一流,歌喉一流,服务一流,技术一流,柔韧一流,叫床一流,当真叫人流连忘返。 院里布置华美,装饰精贵,用具暧昧,保证叫人宾至如归。 是为同行业中的佼佼者。 看着被一群形形色色的姑娘娇声包围着的敖群面色僵硬,尤清洄笑得开怀。你不是想喝酒么,这一杯花酒可还好喝? 酒杯倒空,旁边一个姑娘乖巧的为他再添一杯,尤清洄举杯,对上敖群暗含冰渣的眼眸,微笑颔首,一饮而尽。 眼看着敖群的脸色越来越冷,姑娘们都被冻得不断后退将要转战他这边时,尤清洄挥挥手,“下去吧。” 很快,屋子里便只剩尤清洄和敖群。 尤清洄晃了晃杯中酒,轻笑一声,“酒好喝么?” 敖群面无表情,“如果是你亲自伺候,定更好喝。” “……”尤清洄浅笑,“我就说你喜欢男人,早说实话不是很好。”这后半句甚为熟悉。 “放心,我哪能不懂。”尤清洄拍拍敖群的肩,“这里就交给你了。” 言罢,已是离了座位,他出房的同时,一群或妖媚或清纯或可爱的小倌,鱼贯而入…… “清洄这么久才来看我一次,是否在外头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呐。” 尤清洄忧郁,“毓歆此言差矣,你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只怕你比那新人还要新,何来旧人一说。” 毓歆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如此倒是我对不住了,那不如我就给尤少弹一曲谢罪。” 尤清洄慌忙摆手,“可担不起这一声尤少,更担不起毓公子亲奏一曲。” “担得起担得起。” 说罢取了一旁的古琴就要弹,尤清洄一把抓住毓歆纤细的手腕,“我说毓公子,外头都将你的琴技传的神乎奇乎,甚至有言:能听毓公子弹上一曲,也不枉此生。怎么到我这儿就跟杀猪似的,每回听上一次我都得做上几天恶梦。” 毓歆咬手绢,泫然欲泣,“清洄你嫌弃我。” 尤清洄点头,“我嫌弃你。” 毓歆:“……” 毓歆撑着头认真思考,“也许他们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琴音,只觉得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要是能听上一回,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因为可能几辈子也听不上一次这般魔音。” 尤清洄赞道:“有道理。” 这个毓歆,是勾栏院有名的四公子之一,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肌肤似雪,是个标致的美人。 但也是个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尤清洄某次光顾勾栏院时,两人也不知怎的便搞在了一起。别看这毓歆长得娇滴滴的,却是插科打诨,言语疯癫,甚合尤清洄脾性,便这样成了他朋友。 尤清洄这会儿虽和毓歆说着话,却支着耳朵时刻听着隔壁的动静。 一开始,隔壁的声音很嘈杂,尤清洄可以想象敖群寒着一张脸被众小倌纠缠的样子,有些得意。 没一会儿,便静了下来。尤清洄想,不会是敖群恼羞成怒,便把人‘咔嚓’了吧。 可不多久,动静便不对了。 先是隐隐有“嘎吱嘎吱”的声音,还伴着若有若无的细吟,渐渐地,呻吟愈发腻人高亢,床板摇动的也更加激烈。 尤清洄内心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敖群当真喜欢男人?什么时候他也能一语成谶了…… “……清洄?” 尤清洄有些心不在焉,“嗯?你说什么?” 毓歆动动嘴唇刚想说话,却被隔壁一声忽然拔高的呻吟打断,毓歆面色不变,习以为常。 却听得隔壁的战况愈发激烈,小倌的浪叫惊天动地。 毓歆:“隔壁的客人似乎很……生猛。” 尤清洄眼中闪过异色,对毓歆平静道:“我还要去会个朋友,改日再来找你叙旧。” 毓歆懒懒道:“你同意改日听我弹琴,我就放你走。” 尤清洄面露挣扎,最后痛苦道:“好!” 行至门前,里头的声响便愈加清晰,尤清洄扣了扣门,敲门声完全湮没在叫声里。 尤清洄挑了挑眉,直接推门而入,却在看清房内情景后,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松知篇和殷傲遗篇都是回忆,是发生在一~六章之前的事,殷傲遗篇完了以后才会开始接着讲六章之后发生的事 ☆、十五章 突发状况 床帘大开,床上正上演着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两个少年正同时在一个少年体内抽送。 是的,少年,小倌不论年岁一般都是少年的样子,传说中的迎合大众口味。三人各种浪荡的表情和y秽的姿态,不足道也。 而敖群,正和另外三个小倌围着桌前,像是在,赌博? 尤清洄:“……”上青楼你玩什么骰子,给我好好嫖娼啊混蛋,爷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你竟然让人家内部消化了!见过浪费资源的没见过你这么暴殄天物的! 尤清洄在内心咆哮完,正对上敖群幽沉的眸子。 敖群坐在对着门的位置,此时抬眼看着他,面有不愉。 尤清洄乖乖的关上了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可窥伺的目光。 无视床上的活春宫,尤清洄笑笑,“敖兄你真是……重口味。” 其他几个小倌或多或少有些脸红,或者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瞥上一眼的,敖群还是那副冷漠禁欲的样子,出口的话却是惊天动地, “你是加入那里,还是这里。” 尤清洄愣了愣,飞快的扫过旁若无人的三人,坚定的选择了阵营,“你们。” 唇不易察觉的弯了个弧度,敖群:“那你就要坐我腿上。” 尤清洄:“……”是他幻听了还是敖群疯了?大概是后者…… 唇边的笑意加深,“没地方坐了,你别想多。” “……”尤清洄拱了拱手,“敖兄,如今酒过三巡,也算得喝得尽兴,请恕在下先行告退,再会。” 敖群将骰盅往桌中间一推,低声,“你们输了。” 尤清洄:“……”所以他是彻彻底底被无视了么? “出去。”缓声却不容反驳。 尤清洄甩袖,推门,一群小倌却抢在他前面如潮水般飞快退出,连床上那三个激烈无比的也收放自如的停了下来,披了件衣裳低着头恭敬而出。 “不是说你。”如流水漫过礁石般和缓却深沉的声音,就在耳后。 尤清洄侧头,勾了抹微冷的笑,“敖兄,酒我也请你喝了,还给你叫了一群姑娘公子,姑娘你不要,倒和几个小倌玩起了骰子,还把三个人的床震当背景。你说你让他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我们这些外人田怎么办?” 敖群缓缓勾唇,漫天白雪瞬间绽出成片的红梅,“我只说要喝酒,没让你叫姑娘公子。” 尤清洄怔了怔,脸侧氤氲了薄粉,三月扶柳抽新枝,面若桃花。 好像是他自作主张,想看看某人被花团锦簇弄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来着…… “青楼的酒怎可算酒,我带你去喝点好的。” 两人又一同来到了吴郡最大的酒楼,花满楼。 敖群叫了坛杜康,尤清洄深刻的体会到了何为千杯不醉,如敖群,何为一杯就倒,如尤清洄。 说不上一杯就倒吧,但这杜康酒太烈,火烧火燎的划过喉间,没几杯就有些不胜酒力。 尤清洄支着头面色泛红。 “这就不行了?” 面对这等看似嘲笑的轻蔑之语实则名为激将的幼稚把戏,尤清洄是坚决不上当的,懒洋洋道: “哪里,我只是困了。” 敖群:“……” “你是吴郡人?” 尤清洄一手撑着头,将小半侧脸都埋进掌心,另一手随意的搭于桌前,食指轻叩,目视窗外,眼中映着街道的车水马龙,又透着点回忆的惆怅,有些心不在焉,“算是。” 敖群拂了眼走神的尤清洄,将目光投至还剩着小半杯的酒杯上,“我会在吴郡停留一些日子,以后每月的十五三十,我会在这里等你喝酒,你可随意选择来或不来。” “嗯?”尤清洄讶异的看着敖群,他没听错吧,敖群的意思是,不管他来不来,每月的十五三十他都会在这里等他?…… 敖群自顾自一杯接一杯的倒酒,一副不想再说第二遍的死样子。 尤清洄展颜,“好啊。”顿了片刻,道:“我尽量。”想了想,又道:“你请客。” 话虽如此,尤清洄每次都准时应约,一起喝上几杯,敖群有时还会给他讲讲他当游侠的趣事,连表情也生动了许多。 两人也算是交了朋友。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 应是个举家团圆,赏月吃饼,共享天伦的日子。 尤清洄身边好歹还有从小看他长大的恭叔,和几个得力下手,以及一群小厮丫鬟,与之相比,敖群却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敖群曾提过,他是孤儿。 花母谷隐藏在山林涧溪中,入口难寻,且通向谷中的道路机关重重,陷阱不断,阵法比邻,无知无觉就将人迷在里面,再出不来。 谷中的人横竖就那么些,丫鬟小厮是经过重重筛选来的,都是可靠之人,等一批到了适婚年龄,就会放出谷,到各地的店铺里当差,再选一批新的进来。还有恭叔这个算的上是总管的老人,管理谷中内务。以及三个生意上的管事:负责在谷中接收订单管理花草药材出口的原生;负责谷外花草交易的浮生,这个可明码标注着花母谷出品,也正因如此,生意方能兴隆。还有在谷外掌管药材生意的罗度,这个就比较隐晦,是暗处的生意。 师父在时,就明令规定,除了自家人,禁止谷外人进入,特殊情况不论。 外人只知花母谷是种草卖花的,根本不知谷中还种着许多珍贵的药材,有的甚至世间仅有,因此,想进来的其实也无非想目睹一眼世外挑源的样子,没什么歪念。但天竹老人孤僻的脾性和他那一手绝顶的奇淫巧术却是闻名在外的,众人都觉着没必要就为了看一眼花海草海便丢了命,所以谷中这些年无人硬闯,很是平静。 敖群也算是他朋友,此人又冷又傲,不屑做那些宵小之事,更遑论有什么图谋,带进谷其实也没什么。 想了想,既师父不喜外人进谷,尤清洄决定将这事先放在一边,过些时日再说。 他打算白日里去陪敖群逛逛喝几杯,再给他带些谷中大厨做的月饼,也算是陪他这个孤胆侠客过了半个节。 “谷主!谷主!不好了!谷主!” 尤清洄正在尝今年的月饼,内心品评着:香软酥松,就是甜腻了一点,总体还不错,可以给敖群带一点…被这咋咋呼呼的小厮一喊,一口噎在喉间。 过了口浓茶,怒道:“好好说话!” “是,谷主。”小厮喘了几口,“谷主,浮管事和罗管事回来了。” 尤清洄漫不经心,“回来过节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厮眨眼,“可是浮管事是满身是血的被罗管事抱着回来的。” 尤清洄一口茶险些呛到,“在哪,快带我去。” “就在小西楼那儿。” 小厮带着尤清洄一路向西。 路上趁着间隙,尤清洄严肃批评,“以后说话讲重点。” 小厮扁嘴,“谷主,已经很重点了。” “前面那些‘谷主谷主不好了谷主’可以省略,浮管事和罗管事回来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浮管事和罗管事一身血的回来了,懂否?” 小厮愣愣点头,“懂了,谷主。” 说话间,两人已是进了小西楼,沿路还能看见大滴的血迹,血红瑰丽,大朵大朵的晕开在地面,触目惊心。 尤清洄心中不由一紧,原以为是这小厮夸张了,没想到看起来好似真的很严重。 急急进入血迹蔓延到底的房间,房中已是挤了许多人。 也懂一些医术的恭叔正在坐诊,作为双生子的哥哥原生面色着急,连一向不着调的罗度也拧着眉,旁边还站在几个丫鬟。 “恭叔,如何了?” “谷主。”原生和罗度一同道。尤清洄摆了摆手。 恭叔站起身,“小少爷,浮管事几处大伤我都给止了血,伤口查过了无毒,可浮管事确是还有中毒的迹象,老奴愚钝,找不出源头。” 浮生同原生极为相似的脸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脸侧还溅了不少血污。 衣襟大开,伤口上了药还未包扎。身上小伤无数,最严重的莫过斜劈过整个前半身的刀伤,伤口处,肉狰狞的向外翻起,有的地方已是结痂,有的地方却还少量的冒着血。还有左肩的伤处,深可见骨,几乎将整个肩胛打了个对穿。 尤清洄狠狠蹙眉,怎会弄成这样…… 粗粗的诊了脉,浮生几处大穴都已被封住,不然说不定就因失血过多而亡了。 恭叔说的没错,浮生中了毒。但刀伤虽可怖却颜色暗红,说明毒并非淬在刀口上,也不是内服而致,具体原因还需细细寻找。 又点了他几处穴,看这毒性一时半会儿不会扩散,尤清洄先动手将浮生伤口仔细包扎好。浮生只敞露了上半身,因的需要检查下半身有无伤口,尤清洄便轻柔的将他给扒了个干净,几个丫鬟纷纷羞红了脸。 下半身只有些细小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即可。 将浮生一身脏破的衣服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个丫鬟,“打盆水,再找身干净的衣裳来。” 丫鬟红着脸口齿倒还伶俐,“启禀谷主,总管已经吩咐奴婢打了水,方才您来了便给放在了一旁,衣裳奴婢这就去拿。”语毕,向尤清洄拜了拜,叫另一个丫鬟将放在一边的水盆架在盆架上,自己则去准备衣服。 尤清洄对这丫鬟的有条不紊很满意,便随口说了句:“这丫头手脚倒麻利。”尤清洄这几年不是出谷在外,就是在开发新品种的花草,要么就是研究药材,不需什么服侍,因此对谷中的丫鬟小厮也不太熟悉,何况每隔几年,就会换上一批,换下的就安排到谷外分布的点做事,也使得尤清洄看他们愈发面生的很。 恭叔道:“小少爷,这是这一代的大丫鬟。”大丫鬟,也就是丫鬟的头儿,不过依着他们谷里丫鬟的数,也管不了几个人。 尤清洄点了点头,湿了毛巾为浮生细细的擦起身。 一旁的原生见了,忙道:“谷主,这可使不得,哪有让您给手下擦身的,还是让属下来吧。” 原生较浮生稳重一些,浮生叫原生精明一些,这也是尤清洄安排原生留谷浮生出谷的原因。 尤清洄轻轻的笑了笑,“不碍事,不是说了么,别您啊属下的那么生分,直接你我相称便是。你们只比我大上几岁,小时候不是爬树掏鸟蛋气我师父样样混蛋事都骗我干么,还一个被窝里滚过呢,那时可没什么谷主属下啊,倒是大了,就愈发生分了。也是我的不是,硬要叫你们兄弟俩分开,谷里谷外,一年才见上几面。” 浮生眼中露出怀念,“谷主可千万别这么说,能替你做事,是我们的荣幸。说起来,要不是老谷主能够收留我们,我们指不定早成了孤魂野鬼。少谷主你也是,对我们如此之好,只怕我们做牛做马也是还不尽的。” “我也是师父收的孤儿,只不过比你们早一些入谷罢了,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尤清洄黯然垂眸,“原生你口中说不介意,到底还是心存芥蒂的,不然怎么还一口一个谷主,小时候不都尤皮蛋尤皮蛋的叫么。” 忆起幼时,原生也露了笑,“现在还哪敢,还是唤清洄吧。” 尤清洄口中与原生怀想当年,手上也没停,拭干净浮生身体,便伸出纤长的手指一寸寸描摹浮生的肌理,仔细轻柔,带着说不出的暧昧,直把几个小丫鬟看得脸红心跳,一个个垂头不敢抬眼。 恭叔虽知尤清洄这是在给浮生检查身体,还是禁不住红了一张老脸,轻咳一声,“你们几个小丫鬟都退下吧。” 丫头们唯唯应诺。 尤清洄停住手,瞥了眼恭叔,恭叔尴尬,“呃,这个,小少爷,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去了。” 尤清洄点点头,真是拙劣的借口。 “清,清洄,你这是……”原生见自家上司公然‘轻薄’自家弟弟,也红了脸。 尤清洄睨了眼结结巴巴的原生,“怎么,你觉得我是在吃你弟弟豆腐?” “不是,只是……”眼见着尤清洄眼尖划过浮生肚脐,就要到了那处,原生更是满脸通红。 “亏你还是哥哥呢,倒是纯得很。”尤清洄收了手,替浮生盖上被子,“你也先出去吧。” “啊?”原生张大嘴,“我弟弟他……” “据我看,浮生中的毒应是由外而内进入他身体,比如像某个部位被刺了根毒针。但是通常这样中毒,毒就必然是由针刺进的那处开始扩散,也是说毒素的源头应该聚于某一处。不过不知为何,他的毒气很分散,运动的极慢且全无章法,我正在给他查。” 尤清洄挑挑眉,“我怕我接下来要检查的地方能叫你把鼻血都喷出来。所以你还是先出去吧。” 原生自行脑补了一番尤清洄手指要抚过的部位,鼻间一热真就差点掉鼻血,忙应声退下,“我弟弟就交给你了,清洄。” “放心。” 房间一时静了下来,只剩下尤清洄罗度和床上的浮生。 尤清洄斜眼看向罗度,见罗度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浮生瞧,他道这无赖今日怎么如此安分,原来是只顾着用眼睛‘揩油’了。 戳戳他,“你也出去。” 罗度挑起个轻佻的笑,“那可不行啊,方才人多时小清洄你都上下其手吃了不少小浮生的豆腐,我要是这么一走,你把小浮生给吃抹干净了,那我不是都没地方哭去。” “你也听到了,小浮生的哥哥临走时已把小浮生托付给我,所以你没机会了。何况,”尤清洄弯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姓禽名兽么?小罗度。” ‘小罗度’一句着实让罗度恶寒了一把,却也不肯独留尤清洄一人在,“哎,清洄,你留我一个也好给你打个下手不是?” “随你。” 尤清洄掀开了被子遮住浮生的重点部位,手指缓缓游走在他腰际,浮生一直紧闭着眼,无论尤清洄做什么都没有丝毫反应。 尤清洄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通常昏迷之人对外界刺激还是能有反应的,或会动动眉,或呓语几句。眼下浮生的情况倒更像是昏死了过去。 正想掀开被子查一查那胯下之物,尤清洄顿住了,只听罗度夸张道:“诶,不是吧,清洄你真想摸小小浮生啊,这可不行,我还没摸过呢,小小浮生的第一次得是我的,要不我帮你查……” “闭嘴!”尤清洄神情渐渐凝重,反反复复的在浮生腰间抚摸。 罗度知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便不再多嘴。 “帮我把他翻过来。”尤清洄扶着浮生没受伤的右肩,一手搂在他腰际,对罗度道。 罗度难得认真,“恭叔方才检查过,浮生背后没伤,反倒是他前面的伤,趴着会压到。” 尤清洄道:“不碍事,他前面的伤看着可怖,没伤到筋骨,肩膀处的伤麻烦一点,你将被子垫在他身下,让他的左肩悬空。” 罗度迟疑了一下,便照做了。 尤清洄不再言,盯着浮生光滑白皙的背部微微皱眉。 是他想错了,可是浮生腰间的东西…… “来,摸他的腰。” 罗度不好意思,“这,不好吧。”耳尖竟还真成了红的。 尤清洄懒得和他废话,拉过他的手就放在浮生腰上,“摸到什么了没有?” 罗度迟疑的动了动,眼神一凝,顺着某种规律缓缓抚动,“硬的?” 尤清洄郑重道:“是,浮生两侧腰际分别有一条硬硬的东西一直延到腰后,像是长进了肉里,表面看不出,非得摸才摸得出来。” 罗度看着浮生趴向外侧毫无血色的侧脸,早没了嬉笑的神情,“那是什么?” 尤清洄道:“我估计不是毒素的源头,也离源头不远。” 想了想,拿过方才来时匆匆带上的药箱,翻找起来,找到一个青釉瓷的瓶子,往浮生背部洒了一层药水,均匀抹开。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8节 开始还毫无变化,渐渐显露的端倪却让尤清洄和罗度都惊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已经十五章了,看着惨淡的点击,和惨淡est的评论,作者觉得很忧桑……相信除了同学以外,还是有人在看的……吧。要不娃们稍稍出来冒个泡?以慰作者受伤的心灵…… ☆、十六章?浮生的事(一) 尤清洄捏紧了瓶子,声音渐冷,“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浮生背上慢慢现出一片密集的细小红点,随着时间推移,红点的颜色愈发的深,定格成暗红。 他背上几乎见不到一片光滑的皮肤,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深色的红点,恐连蚂蚁都无法找到立足之地。 可能多数人不知道,并非所有伤口都能显现人前,有些伤口因为太过细小,或者下手之人设法将它隐去而不被人所见,方才尤清洄所用的药水,便是将那些伤口展露人前。 也就是说,这里每一个红点,里头都嵌着一根针或者针的类似物,深入皮肉。整个背部密集的一片……尤清洄周身一冷,鸡皮疙瘩满身。 罗度面色一沉再沉,眼中聚集着暴怒的漩鸣,努力克制怒气道:“我也不清楚,我从京都赶回,得知浮生在吴郡的宅子,便想找他一起回谷里。但当我到时,看到的就是下人的尸体和已陷入昏迷的浮生。” 尤清洄叹了口气,拿着丫鬟送来的干净衣裳给浮生遮住了身体,“害人无非那么几个理由,恩怨情仇,殃及池鱼,栽赃陷害,还有,” “杀人灭口。”尤清洄和罗度同道。 尤清洄分析道:“恩怨情仇且不论,要说殃及池鱼,无非就是有人想利用浮生给花母谷一个警告,如果是这样,他想警告什么,有什么理由警告?所以这点不通。栽赃陷害,也就是某人或某个组织利用手段伤害或杀害浮生,再嫁祸给别人,引起那个人与花母谷的矛盾,若是这样,那他必须留下想嫁祸之人比较有特征的东西或手法,可这等手段,我别说见过,却是闻所未闻,而且他势必要有所图谋,他贪图的又是什么?如果是因为浮生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凶手想杀人灭口,那此人为何不直接砍了浮生的脑袋,岂不更简单,何须吊着他半条命。不过如果是严刑逼供,还可以说得通,譬如说,浮生无意中得知了一个秘密,而下手的人又无意中得知了浮生知晓这个秘密,便想从浮生口里撬出秘密,就施了这等阴狠的手段逼供,但是你意外来到,他自觉武功不如你,只得先行逃离。” 罗度眼中阴霾,“恩怨情仇也不太可能。浮生只在谷外联系买卖花草的生意,确是有些小纠纷,但不可能让人下这般歹毒的手。情就更不可能了,浮生一向洁身自好。至于仇,也无非是家仇。可我记得浮生和原生都是普通人家出生,父母染病去世,没有亲人投靠,这才成了孤儿。” 尤清洄不语,气氛沉默。 温度骤降,好似是那寒冬飞雪,刺骨冷风的天气,冻得人直打哆嗦,偏偏现下才初秋。 尤清洄打破沉默,“这毒看似平和,实际霸道的很,浮生腰侧的硬痕恐怕就是毒性发作时长出来的,我猜测,待这两条硬痕在前面相会,便会引通分散在他体内各种的毒气,浮生很可能……爆体而亡。” 罗度默然,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才艰涩开口:“你有法子么?” 尤清洄摇头,“这种手段我没见过,毒也是闻所未闻,我得去好好查一下古籍和师父留下的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罗度视着浮生,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容颜,口中道: “他背后的针……” “不能贸然动,怕会牵一发动全身。”尤清洄安慰道:“他现在的状态很稳定,硬痕移动的速度很慢,且是越来越慢,照这样下去,起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放心,半个月内,我必定找出办法。” 拍拍罗度的肩,尤清洄走了出去,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站在房外,深深的吐了口气,尤清洄心里清楚,他不是没把握,而是根本毫无头绪,那般夸下海口,不过是安慰罗度罢了。 第一次,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人还不是别人,是浮生,他一直以来的伙伴…… 若师父在,或许可以轻易化解,但是他……还差得远。 尤清洄无法形容这种沉重的感觉,泰山压石,不足形容,天要塌下,不过如此。 回头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罗度对浮生的情意,他们都看在眼里,也都尊重,只怕也只有浮生那傻小子觉得,罗度在和他开玩笑。 罗度曾说过,他什么都可以玩,唯独不玩弄感情。爱一个人,便只爱一个人,不管那人回应与否。 思索着对策,脚步缓慢,蓦地,尤清洄想到了被他遗忘的事。 召来个小厮,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咋呼的小厮么。 尤清洄轻声问:“你叫什么?” 小厮好似永远精力无限,“回谷主,小的阿绿。” “阿绿,”尤清洄眯着眼,望着连到天际的花海,梦幻美好,一时没有言语。 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阿绿唤了几声才回神,尤清洄道:“你出谷到吴郡城里的花满楼,城南那家,找到坐在二楼角落靠窗位置的一个黑衣侠士,告诉他我有事今日不能赴约,只怕三十那日的约也要爽了,请他见谅,到时候我再赔罪。对了,到后厨找个提篮装些不同口味的月饼,向那位侠客道,今年只怕他又要一人过中秋了,来年吧,来年我定陪着他。记住了么?” 阿绿认真的听着,末了重重点头,“记住了谷主。” “去吧,越快越好。” “谷主放心,阿绿一定办好。” …… 翻遍了师父留下的古籍,一无所获。 尤清洄索性坐下,好好整理一番思路。 目前基本可以判定浮生是因背后毒针带入的毒素而中毒,至今未能清醒。至于对方用何种手段将密集成片的针钉入浮生体内…观其背后的伤口,每个针孔间的距离几近一致,若是一根一根刺入,只怕寻遍江湖,无人能做到这般精细,而且费时的很。还可能便是使用某种特殊的道具,要不就是行凶之人内力深厚,将全部的毒针一击打入浮生背部,并且将间距控制到完美,若是这样,此人的武功怕已是登峰造极。世上能有如此高深内力的人屈指可数,大约都是隐世高人,实没有做这些的动机。如此看来,还是用了什么江湖不知名的暗器。 很值得一提的是,浮生背部的针虽密集,却完美的避过了重要的穴位,这可只是毫厘的差距。是否可说明,此人懂医…… 取了纸笔,尤清洄将目前需解决的几大难题一一罗列纸上。 一,先取针还是先解毒? 二,如何取针?内力逼出还是磁石吸出? 三,毒,如何解? 第一个问题,根据先人的经验,应先取针。但由于浮生体内的毒性不明,贸然取针,毒性失去毒针的压制,很可能会发生扩散,一旦毒性扩散,毒素不明,而它的扩散速度又未知,或许只是瞬间便能夺人性命。 若是先解毒,毒针作为毒素的源头一刻不拔出,毒便不能彻底清除,滞留体内,有很大的安全隐患,随时可能威胁浮生的生命。 如果毒针带的只是一般毒药,便可先压制毒性,再取针,最后解毒。或者先解一部分毒,再取针,最后清除余毒。 但,这里有一个最根本也是最难的问题,此毒未知。 第二,关于如何取针的问题。内力取针较为稳妥,但非得内力深厚者不可,以浮生背后毒针的密集程度,需要个绝世高手才有足够的真气将毒针全数逼出。逼毒针必然得一蹴而就,不可分为几次做。而他们这群人里,武功最高的当属罗度,但罗度的水平大概也只抵得上二十岁那年的顾松知。 磁石吸针较为简便,且不需多高的内力,但却不易掌握。 吸针需一根一根的来,不能贪功冒进。若是想一下子吸出所有针或一部分针,针便有可能偏离它进入的轨道,钻入旁边完好的皮肉再钻出身体,不但痛楚会加倍,还会使得原先各自为阵的针孔错乱,连累近旁还在血肉的毒针,到时各个孔洞中的针串起来,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需知道,针虽避过了几处大穴,却是不可避免的扎进了某些脏腑。好在似乎只有少量的出血,状态还算稳定。但这无疑又使取针困难了几分。 看浮生的情况,用以吸针的磁石只怕还得专门打造,要保证一次能吸出一根又不能骚动旁边的针,磁石就只能比他体内的针粗上少许,差之毫厘都不行。 说到底,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亟需解决的。知道如何解除毒性,其他细枝末节皆能解决。 放血?毒气遍布全身血液,只怕得放光浮生的血,兴许才可以解了毒。运功逼出?且先不看内力如何,这法子通常都是自己做的,而如今浮生昏迷不醒。就算需旁人动手,也得是内力非常之人,只怕此人还得懂一些岐黄之术,知道筋脉走向,能应付突发情况。何况此毒奇绝,也不知能否弄得出来,就怕横生意外。 唯今只有一计——找到解药或者制出解药的法子。 浮生如今的情况,不便再移动,目前就暂居小西楼。 小西楼原是为谷中客人准备的,不过这么些年一直空置,倒是丫鬟们尽心,打扫的干净。 罗度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瞧着浮生,听见开门的动静也没一点反应。 尤清洄暗叹一口。 拔了匕首,牵过浮生的手,拉至接在下面的酒杯上方,罗度的目光也随着看了过来,尤清洄解释道:“我需要浮生的一点血,研究毒性。” 罗度张了张嘴却又无从开口,只觉脑中混乱一片。 尤清洄在浮生食指上割了一个小口,只接了小半杯血,便替浮生处理了伤口。 见才不到半日,罗度眉宇间似已藏着憔悴,不由道:“浮生这些日子大概也不会醒来,你在这儿哭丧着脸也没无济于事。不如先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这里有下人照料着也不会有事。养好精神,到时候驱毒指不定会用上你,别得不偿失了。” 罗度点点头,默默起身,再不复往日儒雅风流的公子哥形象。 尤清洄瞧着有些心疼,宽慰道:“别太悲观,纵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师父的医术。”说着,露出淡淡的笑意,“别让我不放心将我们家浮生托付于你。” 罗度看着尤清洄清亮充满着正能量的眸子,微微的提了提嘴角,挺直脊背,又是值得信赖托付的左臂右膀。 “罗度。”尤清洄叫住走了几步的罗度,“原生那里只怕也瞒不住,他毕竟是浮生的孪生哥哥,还是告诉他一声。” 罗度应了。 浮生还趴着,苍白无比的小脸朝外,身下垫着被褥,架空了他受伤的肩,身上也盖上了被子,表情没有些微的不同。 他胸口的伤虽不重,这么老是趴着,怕不活血多少会有点影响。 尤清洄试着将他侧过身,脸朝外,受伤的左肩朝上,浮生倒也乖乖的保持了这个姿势,尽管他一无所觉。 尤清洄查了查他胸口和肩膀的伤,用药好,伤势也不致命,浮生虽还昏迷着,伤口已慢慢愈合。 摸了摸腰侧的硬痕,似乎又长了些,又似乎没有,总体还在掌控之内。倒是背后,尤清洄没有勇气看上一眼。 只是,还得锻造合适的磁石。 尤清洄打开一个皮包,里头插满了大大小小近百种银针,又掀了浮生身上的被子,那一片密红映入眼中,倒好似直直的撞入心底,心间一阵痛。 尤清洄咬牙,找了一些适合的银针一一比对,最后选出三根。这三根针粗看并无差异,细细看来,还是能看出粗细有些许不同。 以防万一,尤清洄准备依着这三根针为原型,每种打造十个磁石,如此才算稳妥。 又观至从浮生体内放出的血,颜色并不发黑,反倒极其艳丽,如五月樱桃,红若玛瑙。 尤清洄心道不愧是不知什老子的鬼毒药,当真与众不同。 尤清洄找来恭叔,简单的说了一番,又交代每日的汤药一定要灌。 其实所谓汤药,不过是些滋补生血的药,如今情况未明,尤清洄不敢多用,怕药性与毒性相克。 “小少爷,你这是……” “我要去幽林找出这毒的解法,劳烦恭叔每日给我送些饭菜来,别让任何人来扰了清静。还有,”尤清洄取出方才比对出的三根针,“找个活精细的师傅,这三个样式每种打十个磁石,粗细务必要同针一样,出了一点错,便叫他回乡养老吧。并且十五日内一定要完成,越快越好。” “老朽明白。” 尤清洄本还想问问阿绿事情办妥了没,却是到处寻不到他,问了几个下人,都说没见着。 尤清洄估摸着以阿绿的性子,大概许久未出谷,见着外头繁华好玩,一时耽搁了。 却也是等不了他回来了,浮生的毒万万等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章?浮生的事(二) 幽林,是谷中又一诡秘之处,里头藏着的就是无数或常见或珍贵的药材,入口自然是机关重重。 知晓入法的,也就尤清洄亲近的那几个。 浮生那一小杯毒血被尤清洄分成百份,试过所有的古方、偏方、正方,或辅以幽林内各种珍贵药材,皆无用。 用过植物药,又试过储存的动物药,矿物药,也皆无所获。 尤清洄只觉喉间一股郁气,难以吐露,却又咽之不下。 幽林中建了连幢的小竹屋,师父生前便时常居住于此,因而设备很是齐全。 恭叔每日按照时辰给他送饭食热水换洗的衣物,“恭叔,今日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五了?” “小少爷,二五了。” 尤清洄又问:“浮生情况可还稳定?” 恭叔道:“稳定,就是一直未醒。” 尤清洄叹了口气,不多言。 已是十日过去,他却一无所获。 血却已用尽…… 浮生依旧双目紧闭,维持着侧向外的姿势,无知无觉,像是瓷娃娃,沉睡在漫长的时光尽头。 尤清洄检查了一番,胸腹和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狰狞的疤痕。胸口的好一些,有些结痂的地方已是脱落,长出淡粉的新肉,肩膀处却还是个褐色的疤。 腰间的印痕果已延到腹部,似乎比预计的慢,也就是说还可多争取几天。 总的来说,情况稳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尤清洄抽刀,又放了一小碗血。 长期维持一个姿势,怕浮生的半个身子早给压麻了。 鉴于左肩的伤已无碍,背部还不能碰着,尤清洄替浮生翻了身,面朝里,背朝外,尽量的舒展他的四肢,尤其是左臂,莫给身子压到。 做完这一切,尤清洄看着浮生苍白憔悴不省人事的样子,想想至今找不出解毒的方法,心情一时抑郁到极点。 恨不能借酒消愁一醉方休,好将这忧心焦躁塞进望不尽的黑暗,再不相见。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跟后厨的小丫鬟要了壶烧刀子,迎面碰上多日不见的罗度。 罗度整个瘦了一圈,眼底是暗暗的青影,想是许久没睡好。 听恭叔说,罗度这几日一直是白日里在外处理事务,夜间不论多晚,都要回到谷中,在浮生那里呆上一夜,也不知是睡没睡。 还有原生,浮生这一晕,外头花草的生意担子便落在了他身上,同时兼顾着管理谷中向外流通的货物,还担心着弟弟,形容也是憔悴不堪。 他虽没见着,却也能想象。 见尤清洄沉沉的站在那里,罗度便知,没有好消息。原先乍一见到清洄时眼底薄弱的光亮渐渐熄灭,沉默着朝尤清洄微微颔首。 尤清洄轻轻点头,便不再看他,竟是直接跃起,向幽林疾驰…… 灌了口酒,那些带着酒气的水流像是小刀子,一路从喉腔割到胃底,火辣过后竟起了丝丝酥麻,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足以麻痹人心。 难怪说酒能烧愁,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也不知灌了多少,尤清洄晕乎乎的想。 他恍惚觉得自己的酒量又好了,喝了这么多也没倒,又仿佛觉得,他早就醉了。 尤清洄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脑袋,蓦地往雕木桌上一倒,手臂扫过桌面,桌上物什扫落一半。 酒壶酒杯应声而碎,伴着脆生生的瓷器破碎声,尤清洄迷糊的脑子清醒了些,摇摇晃晃的趴到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的听,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困惑的歪了歪头,指腹蹭了蹭木制的地底,感觉有些湿漉漉的,将指尖凑至眼前,白生生的,好像就是皮肉,得不到要领。 看了半晌,看得快成了斗鸡眼,尤清洄倏忽眼前一亮,一拍脑袋——是了,他方才蹭得是指腹,看得却是指背! 于是乐呵呵的用指背也蹭了蹭那湿漉漉黏糊糊的液体,这才放至眼前,观摩了片刻,眨眨眼,这红通通,好像是血嘛…… 等等,尤清洄身躯一颤,酒醉的脑子登时转醒了,神志理智智商一股子回了本体。 原来那桌上并非只放着那一壶烧刀子和几个酒杯,更有尤清洄用来盛血的杯子,方才一股脑被他拍飞到地上,血水与酒水相融纠缠,原先鲜红的血液竟以可观的速度暗了下来,颜色渐渐变深,半盏茶后,血水停留在正常血液颜色范围内。 任谁也没法轻易相信,这种让人极为头疼的毒药的解药竟是如此之简单,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尤清洄只觉心跳顿了顿,半晌后疯狂而剧烈的鼓动在胸腔,尤清洄屏息等待结果,待血水色泽不再变化,便伸出轻颤不止的手,几欲接近地面时,忽然一个用力,狠狠的蹭了一手掌的血,在确认血液的颜色的确恢复正常时,这才大喘了口气,软倒在地,看着与鼻尖咫尺距离的一地碎渣残液,尤清洄缓缓的弯起了嘴角,一滴泪蓦然自眼角渗落,片刻后,再无痕迹。 …… 急急的抱着一大坛烧刀子冲进浮生房间,惊得趴在浮生床头瞌睡的罗度立时跳了起来,刀剑相向。 尤清洄没理他,酒坛往床下一放,坛中酒水左右倾摇,落了一地的酒渍。拉过浮生的手,举刀就割。 罗度眉心一跳,“你这是……”又见至地上的酒坛,再看看尤清洄心急的模样,隐约明白了什么,眼中涌动着激动狂喜,喉间‘咕咚咕咚’作响,愣是发不出一个音,竟是一时忘了如何言语。 尤清洄放了血,倒了酒,将酒杯放在朱漆红木桌的正中央,与罗度趴着一起屏息观察。 眼见着方才在林中那一幕清晰放大的呈现在眼前,两人心中顿时欢腾鼓舞,乌云密布的天空霎时晴空万里,找不到一丝腌臜的痕迹。 “快,”尤清洄推推已被狂烈的惊喜冲昏头脑不知所措的罗度,“把恭叔原生都叫起来,再找几个伶俐的丫头,准备给浮生……”尤清洄顿了顿,平复了颤抖的音,“解毒。” 已是入夜,谷中俱寂,万籁陷入深眠,黑暗侵袭,笼罩天地,无边不尽。 暗夜中,唯有一盏灯火孤独伫立,微弱却执着,燃烧在漫漫寒夜中,无畏等待。 忽然,又是一盏烛火点亮,与之遥相呼应,接着又是一盏,一盏又一盏,慢慢地,越来越多,零星的火光在漫天的黑暗中连接成一片通透的光亮。 人声渐渐嘈杂,打破了谷中的沉寂,远远的,可以看见,不同的人自不同的房中奔出,涌聚到同一处地方。有的奔进内室,更多的守候在门边。 夜,还在继续,这一处,却灯火通明。 原生的确憔悴了许多,好像一夕间平添了诸多白丝,草草的披了件外衣,散着发便出现在尤清洄眼前。 眼中满是期待,灯下,尤清洄可以清晰的见到他眼底浮起的水光。 冲他笑了笑,尤清洄柔声道:“原生,麻烦你将浮生扶起。” 原生定定的看了尤清洄片刻,哽咽着拼命点头,眼中蓄积的泪水终是决了提。 浮生还没意识,不能自行吞咽,往昔丫鬟们喂药都是小口小口往他口中塞,往往都要花费上许久。 而这解毒,却是愈快愈好。 尤清洄决定用酒壶,酒壶壶嘴的形状最为合适,有一点坡度,上端圆弧,下端尖利。 又嘱咐恭叔,待他喂完一大口便轻抬浮生下颚,助他下咽。 原生也不顾礼度索性脱了鞋爬上床,坐到浮生里侧,紧握着他手。 罗度抱着酒坛紧张的站在床侧,犹豫了许久道:“不如以口相渡。” 尤清洄:“费时,且唇齿相依,恐会过了病气,对喂药之人也不利,此等杂谈里的招数不适用于现实。” 随着一口口的烧刀子下肚,浮生的脸色渐渐红润,不过这也可能是酒喝多的缘故。更令人欣喜的是,喂到后来,下颚还未抬,浮生的喉结已是滚动。也就是说,不需旁人相助,浮生已可自行下咽,这绝对是振奋人的好事,离浮生睁眼又近了一步。 尤清洄摸摸浮生腹部,微微鼓起,还能听到细微的水流鼓动声,估计已经差不多,便停止了喂酒。 等了半盏茶时间,尤清洄再次割了浮生手指,在第一滴色泽正常的血液渗出时,便止了血。 再看浮生指尖,被割过许多刀,旧的未复新的又添。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众人相视,皆是喜不自胜,尤以原生罗度为甚。 尤清洄诊了诊脉,确已找不到中毒迹象,连那诡异的硬痕也是消退许多,应当很快便可消失。 “脉象平稳,呼吸均匀,浮生应当不日就能醒来。”尤清洄又问恭叔:“恭叔,磁石可是准备好了?” 恭叔道:“小少爷,打磨的师傅说,明日便可完工。” 尤清洄点头,又见原生罗度一人一边握着浮生的手,好似下一刻他就可醒来,便道:“时候不早,都回去休息吧。浮生起码得等背后的针除去才能醒。” 也不知他俩听进去没,俱是一动不动,尤清洄无奈,“原生,罗度,你俩也是,回房好好睡一觉,你们总不希望浮生一醒过来便看到你们那副比他还憔悴的样子吧。” 罗度一脸的不放心,尤清洄道:“我会叫丫鬟守着。” 方才叫进门却没派上用场的丫鬟规矩安静的立在一旁,尤清洄瞧着她眼熟,想起那是恭叔说的大丫鬟。 “丫头,你叫什么?” 丫鬟垂头拜了拜,“回谷主,奴婢苗红。” “苗红,你再带个丫鬟守着浮管事,有任何异状及时通知我们。” “是,谷主。” 按说了了心中一桩大事,心头松懈,倦意上涌,不多时便能入睡,可尤清洄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脑中掠过许多画面,过去的,现在的,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越想越清醒。 身子疲惫,精神清明,翻来覆去,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还未等他休憩多久,便被一阵喧闹惊醒,朦胧中,有人大力的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拎起,尤清洄睁开眼便对上罗度凶神恶煞恨不能将他吞吃入腹的模样,蹙眉,“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怎么了?”罗度咬牙,眼中通红一片,“我倒要问问你把浮生怎么了?!” “我……” “哎呀,小少爷,罗管事,你快将小少爷放下,你这…这成何体统啊。”尤清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赶来的恭叔护住,硬是将罗度抓着他衣襟的手扯开。 尤清洄只着里衣,衣襟让罗度扯开了稍许,露出白皙的胸膛,恭叔替他整理了衣服,“罗管事,你有话好好说,小少爷就算比你们年幼,但也是谷主,你这是以下犯上啊……” 止住了恭叔的喋喋不休,尤清洄望着面上阴霾的罗度,“怎么回事,说清楚。” 罗度冷哼,抓住尤清洄手腕拖着就走,“你看了就知道。” 恭叔还在后头喊:“罗管事,你快放开小少爷!……” 尤清洄心中不解,能让罗度大发怒火,甚至不惜出手相对,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浮生出事了……莫不是烧刀子出了问题…… 正混乱的想着,果真就被罗度拉到了浮生那里。 原生蹲守在浮生床前,苗红与另一丫鬟立于他身后。 床榻上的浮生眉宇隐隐蹙起,面上浮着层不详的黑气,尤清洄疾奔至床前,捏起他脉搏,快速而紊乱,竟像是毒素加剧流窜体内的症状。撩开薄衣,腰腹间的硬痕突出浮起,肉眼便能清楚看见,更甚的,两边的硬痕皆已延伸至肚脐,已有相接之势。再看他背后,密集的红点全数现了形,且孔洞怒张,似要从中破发出千万根毒针,看着让人皮毛生寒。 尤清洄呆了呆,当即意识到,烧刀子不是解药,反倒是加剧毒性的毒药,他没有救到浮生,反倒害他毒发更早…… “清洄,浮生是不是……”原生眼眶发红,泫然欲泣。 尤清洄颓然坐地,垂头哑声道:“我很抱歉……” 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掀翻于地,“你说什么混话!”罗度抡起拳头一拳打偏了尤清洄的脸,尤清洄白玉的脸庞赫然映上个鲜红的拳印。罗度一把拉起尤清洄,目中森寒的光几要射出万把利箭。 “罗度,不要!”原生止住罗度又要落下的拳,“不要这样,清洄已经尽力了,不是他的错,你打他做什么!” 恭叔架住罗度,“罗管事,你太过分了!你要是再敢打小少爷,老朽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是要护主的。” 罗度停止了妄动,目带血丝,眼周隐隐发红,声音带着颤音,“尤清洄,你说,你是不是能救他?” 尤清洄静静伫立,不做言语。 罗度扯了个笑,鬼气森冷,“你不能救?真的不能么?你说你不能救浮生?你怎么可能不能救,不是有那个东西么……”说到后来,罗度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轻,然这一句,听在尤清洄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他猛然抬眼,“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罗度冷然,“你非要我说出来么。不就是……” “罗度!”尤清洄厉声打断,支走了丫鬟,这才放缓了口气,“你怎会知道?” 罗度冷笑,“你们师徒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怕人知道那东西在你们手中。据说那东西随着开国皇帝下葬在陵墓,只是圣皇未葬于皇陵,他的陵墓具体在何处无人可知,因而在江湖中也一直只闻其名,没人见过实物。现如今东西既在你们手中,莫非你们师徒是去盗了圣皇的陵墓?” 尤清洄见他不答自己是从何得知的,只当是由师父告知,苦笑道:“不瞒你说,东西确在师父手中,师父临终前也交予了我,但却未如你所言,是我和师父盗的。其实它本来就是由师父培养而来,师父花了不知多少的时间与汗水,投注不知多少精力与财力甚至于生命才培育而成,可以说无比金贵。只是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本就神奇的东西,武林中更是将其愈发夸大,可以想象,一旦众人得知它原来出自花母谷会有什么后果。师父这才无奈编造了些谎话,想要掩盖它在谷中的事实。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我才将话说开,希望你们可以保密,免得给花母谷带来无妄之灾。” 从尤清洄与罗度可以透露许多信息,江湖盛传宝物——与开国皇帝同葬——无人知晓其踪迹——许多人想要争夺——原来在花母谷中——天竹老人培育成的——,原生惊诧的睁大眼,“你们说的莫非是,轩岐茸?!” 尤清洄郑重点头。 恭叔不解,“小少爷,老朽年纪大,许久不闻谷外事,这…什么茸的到底所为何物?” 原生肃然道:“轩岐茸,江湖传言,是百年难得的灵药,不仅能使功力大增,青春永驻,且包治百病,可解百毒。想不到此等圣药竟是老谷主所栽培,不愧是江湖人闻之起敬的天竹老人啊。” 罗度不言,只凝视着浮生,像是垂暮的老人最后遥望天空的那一眼,绝望又留恋,令人潸然。 半晌才道:“我们自幼为老谷主收养,命也应当是老谷主的,轩岐茸是老谷主的心血,我理不应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现如今,浮生性命危在旦夕,能否请谷主你看在我们这些年鞠躬尽瘁勤勤恳恳为谷中做了许多事的份上,救救浮生。方才我一时心急,要有不敬之处,随谷主处罚,以后我这后半生,也任由谷主差遣。”言罢竟已单膝着地。 尤清洄忙将他扶起,叹了一口,“罗度你当我是吝惜轩岐茸才不给浮生用的么?我不是没想过要给浮生用,但你有所不知,轩岐茸确是好东西,却也并非外面传的那么神。此物药性霸道,非内力深厚者不得承受,浮生本就身子骨单薄,又因根骨不佳修为较浅,如何能驾驭这等狂霸的药物?只怕我一给他用上,他就得一命呜呼。 罗度静了静,才道:“原来如此。”又深深的作了个揖,“是我错怪清洄了,还请清洄见谅。” 称呼的改变犹能看出他心境的改变,尤清洄摆摆手,“没事,也怪我没和你们说清楚。”顿了顿,道:“是我用药不当,使得浮生加速毒发,你应当怪我。” 罗度也已想透,“莫要这么说,若不是你给我们一份希望,只怕我和原生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至于治得好或治不好,都是天命,强求不得,又怎能怪悬壶济世的医者。” 众人一时戚戚然,只觉想通了反倒更加悲凉,还不如当头一棒,虽痛也只是身痛,犹胜过如今心碎凄怆。 脸上红痕犹存,尤清洄抚了抚脸,火辣辣的。 罗度歉疚道:“清洄你的脸……” 正在这时,床上一直很安静的浮生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四肢颤抖抽搐更烈。 一行人疾奔过去,尤清洄高声道:“按住他!” 三人分工,一人按住他双肩,一人按住他双手,还有一人按住他双腿。 尤清洄替他把脉,脉息混乱不堪,脉搏时而剧烈时而微弱,面上的一层黑气愈发浓烈。 虽有三人镇压,浮生却抖动的愈加厉害,床板经不起重量与震颤的双重袭击,‘嘎吱嘎吱’猛烈作响。 尤清洄取出皮包,使劲按住他周围皮肤,一针一针将银针刺入浮生大穴。 随着银针的增多,浮生抖动的幅度愈来愈小,最后归于平息,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散去,却也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几人松了口气,都给折腾出了一身汗。 再看浮生,平静后四肢松软的搭在身侧,口唇微张,一股深紫的液体缓缓从嘴角流下。 尤清洄擦汗的手顿住了,搭起浮生的手,只见他肉粉的指甲正慢慢变得赤红,周身仿佛也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紫气。 惊讶的看着这一系列变化,猛然觉得这种诡异的颜色搭配似曾相识,再想想可不就是在破屋躲雨时,敖群在他迷糊之际抓住的那只蜈蚣么,步足末端赤红,浑身被紫气包裹…… 尤清洄想罢,又在浮生指尖割了道口子,急忙用杯子接住渗下的血液,想到昨夜还信誓旦旦道是最后一次割破浮生手指,心中不免酸涩。 其余三人惊讶的看着杯中暗紫色的血液,原生喃喃:“浮生这是……命不久矣了?” 尤清洄并未答,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此相近的情况,若真如他所想,以毒攻毒也未尝不可。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试上一试…… “恭叔,你去药房找味天龙过来,快一些。”想了想,喊住已经抬步的恭叔,“罗度你去,你脚程快,最好直接用轻功。” 见尤清洄表情凝重,原生犹豫道:“清洄你是不是有法子?” “也许,我还不确定。” “我,我相信你。” 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原生,尤清洄笑了笑,“不会让你失望的。” 罗度只用了半盏茶便赶了回来,会飞的确省时。 尤清洄将天龙磨碎了倒进那小杯紫血里,粉末回旋融进血中,激荡起一些些涟漪,紫色似乎变浅了一点,只是少许的时间却又恢复如初。 原先抱着满心期待以为能成功的原生罗度都很失望,尤清洄却是又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几分,这至少说明,蜈蚣是有用的…… “我要出去一趟,去找点药,浮生就有劳你们照顾了,日落前一定赶回。” 罗度皱眉,“这个时候你怎能离开,要什么药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备。” 尤清洄摇头,“我也不知它确切地点,还得找。你放心,浮生眼下已稳定,看他腹间硬痕,还能撑一天一夜。如若有什么突发状况,就找恭叔,恭叔也懂一些医术。我尽量快点赶回来。” …… 那日的避雨之地其实离花母谷不远,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再走过一段便可到达。 只是出谷道路崎岖,布满了各种阵法与机关,饶是尤清洄已熟记,还是花去不少时间。 既然那日是在那件空旧的房屋中发现的紫蜈蚣,尤清洄觉得还是应当先去那处寻找一番,说不定还能再逮一条。 推开老旧吱呀的门,尤清洄惊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章 终结孤单 那个闭目端坐于草堆上俊美无俦的男子,不正是近一个月不见的敖群么?就像迷失在暗无天日的陌生之地的旅人,乍然遇见了熟悉的人,恨不得冲上去抱着狠狠哭诉一番。 尤清洄一时百感交集。 敖群听到动静睁开眼,竟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这般情态,仿佛已经等了他万年似的。 尤清洄愣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敖群薄唇轻启,“等你。” 脸霎时犹如画纸上怒放的妖娆牡丹,在素白的纸张上愈显红艳秾丽。 尤清洄咬了咬唇,“你怎知我会来?” 敖群:“不知,所以等。” 尤清洄:“……我不过来你就一直等下去么?” 敖群:“不会。” 尤清洄:“哦。”不承认心中有些许空落。 敖群微弯了唇,“我会去找你。” 心跳骤然乱了几分,想到此行目的,尤清洄敛容。 敖群还在欣赏尤清洄害羞的可人模样,却见他突然沉肃了起来,眉宇一蹙,“出了何事?” 尤清洄正色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你抓的紫蜈蚣?” 敖群沉吟一秒,点头。 尤清洄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眸里满是热切,“那你知道上哪里可以找到那样的蜈蚣么?” 敖群定定的看着尤清洄,直看得尤清洄浑身发烫,才道:“知道。” 尤清洄手上的力又紧了一分,“带我去。” 敖群目光扫过尤清洄抓着他的手,尤清洄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却在即将离开之际反被敖群抓住,“跟我来。” 尤清洄被携着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周围只稀拉的长着几棵大树,树高参天。 敖群带着尤清洄上了其中较矮的一棵,指了指对面那棵树脚下,“那里有个洞,是他们的巢穴。” 尤清洄疑惑,“蜈蚣也有巢穴?” 敖群道:“那不是普通蜈蚣。” 尤清洄赞同,“你是如何得知的?” 敖群:“无意中发现。” 半柱香过去,那里毫无动静,尤清洄不由得有些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敖群:“蜈蚣喜阴,白天很少出现。” 尤清洄蹙眉,“那岂非要等到晚上?” 敖群看了他一眼,“你很急?” 尤清洄点头。 敖群:“急也没用。” 尤清洄:“……” “不能将它们引出来么?我家里人中了毒,等着拿它做药引。” 敖群:“原来你不是因为看着好玩才要的。” 尤清洄:“……”——我有那么无聊吗?! 尤清洄殷殷切切的看着敖群,“你有办法么?” 敖群死人脸,“没有。” “蜈蚣喜欢吃什么?” 敖群:“其他的,很多,这个,人肉。” 尤清洄抖了抖,又一脸愁容,莫非真要等到夜间,浮生还等的起么?就算等到了,这物却不是解药又该如何? “等着。”敖群突然道,话刚落,人已飞身跃下了树。 风动,衣帛猎猎,青丝飞舞,身姿挺拔,傲然独立,无知无觉,迷了人心。 忽然,敖群动了,一道银光闪过,手中剑已出鞘,身形凌迅,劈、挑、刺,剑身划过,带出凌厉狂霸的剑气。 蓦地,敖群站定了身。 眨眼的瞬间,那棵五尺多高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尤清洄惊诧的睁大眼,敖群就那么随意的挥了几挥…… 树一倒,惊动安居在树脚下的紫蜈蚣,蜈蚣们成群涌出,密密麻麻一片,因经受不住烈日烘烤,纷纷向四周散开,寻找新的藏身之所。 只见眼前黑影疾动,再回神时敖群已坐在他身边,将一包东西扔给他,“够么?” 尤清洄打开包裹,里头大大小小堆叠了少说几十只蜈蚣,而且看这布料,似乎是敖群撕了里衣下摆弄的,尤清洄咽了咽口水,“够了,有劳。” “那天你没来。”敖群忽然道。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9节 尤清洄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八月十五那天,“是啊,真是对不住,有事耽搁了。嗯…”想了想,尤清洄弯了眉眼,“月饼好吃么?” 敖群:“月饼?” 尤清洄:“那日我叫阿绿给你带的月饼。” 敖群:“阿绿?” 尤清洄解释道:“就是那日替我传口信让你别等的那个。” 敖群:“没人来,我等了一整天。” 尤清洄愣住,这些日子他忙得焦头烂额也忘了再问阿绿事情办妥没,如今看来这个阿绿果真玩性太大,不靠谱的很!竟是没能带到信…… 似乎不满尤清洄没反应,敖群道:“那日是中秋。”垂眸敛容,暗含无限委屈。 尤清洄哭笑不得,冷面剑客怎地也如此孩子气…… “很抱歉。”他应该找个靠谱的来传信。 敖群:“没关系,我说过,你随意。”停顿间却分明带了幽怨的味道。 尤清洄猛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已经在这儿等了十几天了吧?” 敖群:“嗯,刚开始在酒楼,等不到你,就来了这里。给了掌柜一张画像,见到你就告知你我在这里。” 尤清洄张了张嘴,“不是说好随意的么,你又为何这般……”不是叫人见了心里犯堵么。 敖群:“你从未缺席,我担心你出事。” 心绪涌动,明明是个寡言的冰山,何苦做那执着的忠犬,尤清洄低声道:“对不起。” 敖群:“没关系。” 尤清洄:“……” 疑惑的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敖群一遍。 敖群:“看什么?” 尤清洄:“你。” 敖群:“……看我干什么?” 尤清洄:“总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 敖群:“变好还是坏?” 尤清洄:“变傻了。” 敖群冰着脸,“……那是因为跟你在一起。” 尤清洄板着脸,“……明明是你拉低了我的心智水平。” 敖群:“你真幼稚。” 尤清洄:“……” 尤清洄觉得再这么下去得没完没了了,便拱了拱手,“敖兄,如今家中人等着这东西救命。待他转好,我再请你喝酒跟你赔罪,后天吧,后天是三十,咱们老地方,不见不散。” 家中事,尤清洄不多说,敖群也不会多问。 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起,敖群:“我等你。” …… 罗度一众见到尤清洄带回的‘家伙’时,俱是惊愕不已。 罗度迟疑道:“你不会是想给浮生吃……这个吧?” 尤清洄:“如果它能解毒的话。” 这些新鲜的蜈蚣尸体,较普通蜈蚣粗长,颜色更深,步足也密密麻麻的更加多,或蜷缩或扭曲的一条,也不知死透了没,现下确实匍匐不动,但似乎下一刻就会摆着它众多的腿哼吱哼吱的爬开来。 众人表情诡异。 尤清洄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天龙虽看着不雅,却是治病的良药,镇肝熄风、通络止痛、消肿散结,有很多功用。你们也不必觉着恶心,除了天龙,哦,也就是蜈蚣,能治病的动物药还有很多,像什么蚯蚓全蝎壁虎马陆斑蝥土鳖虫水蛭虻虫蟾蜍蛇蜕僵蚕……僵蚕知道吧,就是家蚕幼时感染疾病死后收集起来的,白白胖胖硬邦邦的一条,有点腥有点咸,还保持着蚕原先的形状呢。不仅是动物,还有好些动物的粪便也是良药。像五灵脂,也就是鼯鼠的粪便,可以壮阳,还有蚕沙,是家蚕的粪便,鸡矢白,鸡粪便中白色的部分,对了,还有龙涎香,宫廷中最喜欢点的那个,是抹香鲸的分泌物。就跟燕窝是燕子的口水差不多。你们别这种表情,好了,说点不恶心的吧,比如说…麝香,很名贵的那个,是成年雄麝的分泌物。鸡内金,鸡的某种脏器,具体位置是在鸡储存粪便的容器的隔壁……” 众人纷纷捂嘴欲呕,尤清洄面无表情,“是否觉得这物亲切可爱了许多?” 众人忙不迭点头。 尤清洄满意。指挥罗度将蜈蚣烘干再用内力磨成粉,他则又动手取了浮生一些血。早晨置过普通蜈蚣粉的血水虽还留着,理应也无碍,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用没放过东西的好,免得再出差错。 准备就绪,尤清洄又将杯中刚放的鲜血分了一半进另一杯,加入研磨好的蜈蚣粉。 几人围成一圈,目不转睛的盯着杯中的变化。 一开始杯中毫无反应,在众人的心跳声中,浓稠的紫血开始发生改变,紫气渐渐散去,浮现出最初那种鲜丽的红色,红色又慢慢变深,最后归于正常颜色。 众人松一口气的又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毕竟上一回,是落了空,但愿这一次,能成…… 原生深吸一口气,“这就可以……清洄!” “清洄!” “小少爷!” 众人嘴角刚扬起的弧度被尤清洄的举动生生的扯了下来,眼见着他拿起另一只茶杯仰头便饮尽,快到来不及阻止。 是那杯未加过任何东西的毒血。 众人总算知道尤清洄为何要分了半杯去——以身试药。 几人不由震动,犹以罗度为甚。 所谓医者仁心,医者救人,当应竭尽全力没算,但病人存活与否,全为天定,实无须以身犯险。 尤清洄此番举措意欲为何?因为先前的一次不成功的经验而避免重蹈覆辙,因为先前罗度的怀疑而打消他的疑虑,还是纯粹因为一颗医者的心? 不论如何,这种为了证明解药有效而不惜将自己搭进去的做法,决绝又肆意,令人心生钦佩的同时又难免心疼。 罗度喃喃张口:“清洄你不必……这般。” 原生愣愣的看着尤清洄。 恭叔眼圈一红,“小少爷……” 尤清洄只觉口中浓稠,血方入口便粘了满嘴不易下咽,抿在嘴间暗暗发苦。赶紧取了一茶杯,将磨粉放入摇匀,一口饮尽。 起初未感不适,后觉体内麻痒扯痛,似有千万蚂蚁攀爬噬咬,脏腑绞痛不止,像有人拿了擀面棍在里头狠力翻搅。正当尤清洄咬牙承受痛楚时,周身忽然一轻,所有的疼痛悄然散去,迅速如风,要不是身体里还残留余感,尤清洄几乎要以为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众人就见尤清洄喝下药后不久便开始紧皱眉头,几乎要将唇咬破,手指紧紧抠着桌角,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想去扶他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众人只能着急的在一边祈祷解药有效,快点发挥疗效以解了尤清洄的苦楚。没过多久,尤清洄便放松了脸部表情,身体也松懈了下来,似乎折磨已经过去,大家也俱是松了一口气。 恭叔忙上前仔细的替尤清洄擦了额上渗出的细汗,口中心疼道:“小少爷你这是何苦,你要试药找老朽就是了,作甚还要折腾自己,老朽一把骨头,死了便死了,你还这么年轻,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可怎么对不起九泉下的老谷主……” 尤清洄无奈的打断,“恭叔,我没事。” 恭叔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原生嗫嚅道:“清洄,我定会一直跟着你的。” 尤清洄笑道:“原生这就把自己许给我了?” 原生脸红,急忙争辩道:“不是的,我是说,我会一直给你当管事,帮你处理谷中事务,替你减轻负担。” 尤清洄意味深长,“原生可当真是贤内助呢。” “……”原生的脸又红了一圈。 对上罗度复杂无比的眼眸,尤清洄笑得云淡风轻,“我知道我即便那样说了,你也可能不完全信。现在你看,我跟浮生的命是绑在一块儿的,生死与共,你可别太羡慕我啊。” 罗度挑起唇,眼中迷雾散开,无比透亮,他轻声道:“你可别让我羡慕太久,定要解了这见鬼的生死契约。” 两人相视一笑。 尤清洄道:“天色尚早,浮生腹前的硬痕还要些时辰才能连起来,我们还可等上些许时候,且先看看我是否还会有异状再做打算。恭叔,磁石取了么?” “小少爷,取了,我这便去拿来。” 尤清洄又道:“我准备解了毒就立刻为浮生取针,免得夜长梦多,罗度,到时候可能要你帮些忙。” 罗度巴不得能帮上忙,自然爽快答应。 尤清洄:“还有,”二人认真听取,“肚子好饿,有没有吃的?” “……”原生抢先道:“是我们的疏忽,忘了清洄你奔波大半天还没顾上用食,我这就吩咐后厨替你做些吃的。” 原生:“水晶虾仁、酱汁鸭胗、蛋皮莴苣、七翠羹,都是你爱吃的,可好?” 尤清洄:“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简单点便可。嗯,再加一份鸡蛋羹。” 原生:“……这就去。” 尤清洄吃饱喝足,又顺便如了厕,依旧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实不像会有事的模样。 尤清洄言取针需花费多时又很消耗精神,令他三人也饱餐一顿,休息餍足。 一更天,四人又聚集于此。 取针需集中注意,宜静,尤清洄没让丫鬟伺候着。 喂了足量掺了蜈蚣粉的白水给浮生喝下,过了片刻,就见浮生面上黑气散去,恢复了苍白。割了他手指,血液也转成正常颜色,又等了一盏茶,不见浮生有异动,便全心准备取针。 尤清洄取针,是主力,罗度以内力护住浮生心脉,元气耗费巨大,原生擦药,恭叔倒茶递水。 褪去浮生半身衣裳,背后密麻的针孔又一次进入了视线,尤清洄每见一次,心就忍不住抽一次。 选了最适宜的磁石尺寸,便开始了漫长的取针工作。尤清洄每吸出一根,就令原生在红点上抹上消肿解肌之药,每吸上一段时间,还要停下给浮生扎针,顺便让罗度也休息一会儿,渴了也只是就着恭叔的手喝几口水。 一番功夫下来,等取出全部针时,天已是大亮,再一看,取出的针快要装满一个小梳妆盒那般大小的盒子了。 尤清洄诊断浮生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最晚明日便可醒来,又替浮生收拾好仪容,众人皆是大松一口气。 这才觉得浑身酸痛,疲累不堪,纷纷回房修整。 尤清洄一觉睡醒,已是下午,被惊喜的告知浮生已经醒来。 “浮生。” “清洄!”浮生眼眸明亮,脸上虽还有病容,却也隐隐透露出红润之色,见到尤清洄,面上自是高兴情态。 一番寒暄后,尤清洄道:“浮生,你可还记得害你之人是何面目?” 浮生茫然,“害我之人?谁人要害我?” 尤清洄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那你可知道你昏迷前发生了何事?” 浮生再次茫然,“昏迷?我昏迷了么?”想了想,道:“我只记得昨夜我想着明日便是中秋,得早些歇息,好赶回谷里,躺着没多久便睡着了吧。不过说起来,这一觉,好像睡得挺长的,浑身筋骨也懒散的很,提不起力。清洄,今日是中秋么?” “今天八月二十九,你中毒了,昏睡了十四日……”尤清洄将事情简单的叙说了一遍。 浮生听得呆愣,“我竟是毫无所觉……” 尤清洄正容道:“你且好好想想,可是听到或看到了什么隐秘之事,或者得罪过何人?” 浮生思索一番,认真道:“要说起来,我还真亲眼目睹过不少不为人知的辛秘。” 尤清洄神色一凛,“你且说说看。” 浮生砸吧了一下嘴巴,“像是斜对面的周老头,开了家米铺。米源不错,生意也挺好,唉,可我经常看见他趁客人不注意,就从客人装米的米袋里往回舀米,赚黑心钱。不会是他知道我看见了,担心我说出去灭了他的财路,这才下狠手的吧。” 尤清洄:“……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啊,”浮生认真思考,“那就是老徐那事儿,话说有一日,有个去老徐那儿买过肉包的客人上门,说是老徐卖给他的肉包是吃过的,老徐不承认,两人就大吵一架,直把老徐气得心疾都犯了。其实也真不是老徐的错,我恰巧目睹过事情的全部过程,其实是这样的,街口那条小乌巷住着个小乞丐,那日向老徐乞讨,老徐没给,还把他赶走了,说得很是不好听。小乞丐怀恨在心,就趁着老徐不注意,偷咬了他的包子。难道那小乞丐知道我看到了事情经过,才杀人封口的?” 话说个毛线!真以为你在说书呢。尤清洄揉了揉额,“还有呢,情节严重点的。” 浮生锁眉,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道:“前不久吧,隔壁王二家的大黄生了一窝崽,但就是找不着孩子他爹。急得王二直跳脚,直嚷嚷着要剁了那抛妻弃子的畜生。我却是见过,大黄跟西街李三毛家的老黄配过种,我还看到过他俩如胶似漆的样子呢。这够严重了吧,有情仇恩怨有私生子有抛弃之恨。你说是李三毛要堵住我的嘴呢,还是老黄要杀人灭口?也不能吧,这老黄也就是条狗,就是活得长了点,但只会吠吠,看不出有多精明。” 尤清洄:“……花草的交易,有什么异常么?” 浮生道:“生意很好,回头客也多,大家都是和气生财,哪会有闹事的。不过我还和以前一样,不放弃任何一点敛财的机会。像有些花做样品摆的久了,就有些不好看,我便挑那些还鲜活的,拼接在一起,植在一个花盆中,就好似一盆新品种的花。还有……” “好了,浮生,我知道了。”尤清洄打断看起来有口若悬河之势的某人——不要随便透露行业潜规则啊混蛋!“下订单的客人,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或者名门望族,你是否有无意中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那哪能啊,一般只有家财万贯的富商以及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是我亲自接待的,说是接待,也不过蒙着面喝几杯聊几句就没了,哪有机会探听到他们的私密啊。” 尤清洄沉默,眼中晦明,半晌微笑道:“你好好休息吧,也别太费神,如有想到什么再告诉我就是。” 言罢,便同恭叔出了门。 “小少爷,此事着实诡异,浮管事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凶手又为何要害他?” 尤清洄道:“浮管事未必是不明所以,也许是凶手使了手段让浮生忘了此事,要不就是浮生自己都没意识到,又或者,他在装傻。”尤清洄也费解,“可是凶手为何要使出如此手段,他到底是要浮生是生还是死,他到底是否要从浮生口中套问出话?”松了松神,“唉,总之此事有诸多说不清不合理之处,还要慢慢谴人查清楚。我准备暂时停了花草的生意,单开药材的买卖,也够我们谷中阔绰花费了。现今的情况,不能再叫浮生出去冒险。恭叔,彻查真相的事就交予你,联系在谷外的人手去办。” 刚遣了恭叔,迎面便走来罗度,眼中不掩急切。 互道了名,尤清洄道:“可是要去看浮生?” “是啊,昨日耗费太多心神,一觉竟是睡到了这时,得知浮生已醒,这就过去看看。看清洄的样子,是已经探过了?浮生可有说什么?” 尤清洄言了情况。 罗度沉吟片刻,“是否有可能是竞争对手肆意刁难?” 尤清洄笑,“一般卖花的大多都是都是些普通百姓,种些花草,在花市间摆个摊,赚些营生。像我们这种做大了还开了连锁店铺,且铺中只摆样品的,恐怕目前只有咱们一家。既是百姓,又怎会有如此歹毒又高超的技艺?” “谷主切莫断言,平民百姓间亦是卧虎藏龙。” 尤清洄:“既是高手又怎会只做卖花的营生?” 罗度:“也许只是伪装。” 尤清洄:“既不靠卖花为生,想来也不会太在意花卖的怎样,又何必因同行竞争使出如此计策?” 罗度怔了怔,叹道:“谷主有理。不过清洄,你上一句莫不是在暗讽卖花的皆是无用之人,也包括我们?” “哎,我哪有这个意思,只是说卖花的大多都是只求安稳的平头百姓,哪会是染上江湖血雨腥风之人。”顿了顿,尤清洄又道:“至于我们,我们有一个谷,却只拿来种花卖花,且赚得钱能让谷中吃香喝辣过舒服快活的日子,还不够牛掰么?” 罗度:“……谷主所言极是。” “你去看浮生吧,他这会儿刚醒,想也疲得很,否则早满谷乱跑了,哪还能在床上呆得住。对了,浮生既已醒,就让他搬回自己那儿吧,毕竟还是自己房间住得惯,也更舒适些。” 罗度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章?引狼入室 次日,八月三十,是与敖群约定相聚的日子。 尤清洄早早来到花满楼,叫了一笼蟹粉汤包、一笼水晶虾饺、一份八珍粥、一份皮蛋瘦肉粥,等着敖群一起吃。 喝了几杯清水,反正也无事,尤清洄便边等边吃。悠闲的吃了一半,看看日头大好,敖群却是不见踪影。 看了看还剩一半的残羹,想着敖群来就直接上午膳吧,尤清洄又下了筷。 直到满桌的食物都进了尤清洄肚子,依旧是连敖群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阳光炽盛,尤清洄又叫了一桌子好菜和一壶好酒。 酒罢菜尽,已近申时。 尤清洄召来小二付钱,“小哥,你可还记得有一位侠士,时常坐在此地喝酒的,通常穿黑衣或玄衣,长得很好看的?” “有啊客官,您说的那位客官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打赏也大方,我印象可深着呢。” “待我走后,小哥若是看到这位客人过来,就劳烦你告知他一声,尤某在初次见面之地等他。”言罢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小二眉开眼笑的将银子揣入怀中,“好嘞!客官,您放心,保证给您办稳妥喽。客官走好!” 吃太撑,尤清洄一路晃悠溜达着步行回去。 这一走,就走了近一个时辰,对文弱书生之流来说挺累,尤清洄倒很是乐在其中。 消食完毕,尤清洄推开小破屋想怀念着转两圈,看到里头的人时不由的愣了愣,嘀咕着这场景怎的似曾相识。 四目相对,敖群见到来人,卸了周身泠然的寒气和眼中泛滥的杀意,又闭了眼。 尤清洄一怔,心底火气直冒,这家伙,方才那么凶狠的看着他,现下竟又似懒得搭理一样。 目光所及,第一次来此他为了远离这个冰雕搭的草窝还在,便气咻咻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离得远好,眼不见为净。 静下心又想着,敖群不也在酒楼等了他一整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日日守候在这小破屋,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想来按他那性格也只会吃点粗粮喝点酒,不会照顾自己。再看看他,吃了一大桌丰盛的早饭加午饭,虽然有点撑且钱是他自己付的,但好歹捞了很多油水——真的就只是油和水。他还在这儿闹什么劲儿呢,不由有些赧然。 想到此,尤清洄呆了呆,他自己那日跟敖群说的是老地方见,某人不会以为老地方是这里吧。所以敖群现在是以为他又失了约也在闹脾气?尤清洄不禁头疼,没默契,真可怕! 想明白这些,尤清洄也就再坐不住了,爬起身要一问究竟。 近了看,尤清洄才察觉出敖群的异样,气息不稳,印堂发黑,嘴唇淡白,像是受了伤,又似中了毒。 尤清洄不淡定了,跑过去一把扣住敖群脉门,对上敖群倏忽睁开有些震惊的眼,不客气的回瞪过去,“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扒开敖群的衣服,身前横亘着几条刀伤,翻卷着皮肉,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隐隐发黑。最严重的莫过于腹部那条,只怕再深上一分,鲜血随着胃肠就能流一地。 尤清洄检视着敖群的伤口,敖群垂眼,只能看见尤清洄浓长的睫不时扑扇几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丰润的唇抿的死紧,无声传递着他的怒意,却又透出暧昧的蛊惑。 敖群的确被蛊惑,低下头就擒住那张嫣红的嘴唇。 尤清洄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唇间一片湿热,唇瓣被啜吸舔舐,鼻息交融,湿滑的舌尖探入牙关,邀起呆愣的小舌共舞,缠绵的湿吻持续了很久,直到敖群离开,尤清洄还未回神。 一开始震惊,敖群为何吻他?再来疑惑,冰雕也是懂接吻知情欲的?后又迷乱,面瘫的吻技相当不错嘛……最后回归惊骇,敖群也好龙阳?! 一系列的思考过程,致使尤清洄久久处于空茫状态。 待回神,瞧见敖群眼中戏谑,耳根脸侧尽染一片薄红,尤清洄撇过头,“我在运息探查你有没有将毒传给我。” 唇边隐隐笑意,敖群:“不是在回味无穷?” 尤清洄横瞪了他一眼,“你学坏了。” 敖群:“……” 不待他再说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话,尤清洄没好气,“另一只手给我。” 敖群:“自己拿。” 尤清洄:“……”扯过他另一只手,尤清洄故意下了重力扣紧他的脉搏。 敖群眼中一丝好奇,“你是江湖郎中?” 尤清洄:“……”话语里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你能说得好听点么?” 敖群:“你是郎中?” 知道他是故意的,尤清洄也懒得和他多烦,“只懂一些医道。” 静了片刻,敖群:“刚才不是已经诊过脉了么?” 尤清洄:“两只手的寸关尺脉代表着不同脏腑,左右都不能落下。” 敖群:“可有看出什么?” 尤清洄懒洋洋道:“你肾虚。” 敖群:“……” 尤清洄:“好像还没有心。” 敖群:“……” 不过又是刀伤又是中毒,这不和浮生很像?尤清洄拧了拧眉,却又不一样,毒不是一种毒,伤刀也是更严重…敖群背后不会也…… 圈住敖群精壮柔韧的腰,摸索一番,没有硬痕,只听得斜上方恼人的声音淡淡道:“你这是投怀送抱?” 尤清洄刚想反驳,又听得他道:“压到我伤口了。” 尤清洄:“……背过身去,脱衣服。” 敖群:“……大夫不应该先给伤者止血上药么?怎么你反倒如此急色,又是摸乱又是脱衣服的。” 尤清洄:“……”——请说冰雕应说的简短台词,请不要抢流氓的饭碗。 敖群虽如此说了,还是乖乖转身脱衣服,露出结实光滑线条漂亮的背部。 尤清洄一般出门,只会带一些常用的药,止血剂解毒剂金疮药迷药…那种显形的药水不常用到,自是不会带的。 但若有针进入,多少还是能看出来摸出来一些痕迹的。敖群背脊滑腻,只能看出……皮肤好的很。 尤清洄松了口气,扯了这么多废话,这才问了正题,“看你伤口情况,这伤像是昨夜才受的。发生了何事?是谁要伤你?凭你的武功怎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对方武功比你还高?还是他们人很多?对了,对方用了毒。他是先下毒再趁人之危?毒并非是抹在刀伤的,你先中了毒才受的伤?毒是如何中的?这毒像是……” 敖群穿了衣袍,也不系起,就这么松松垮垮的敞开,好整以暇的等着尤清洄停下,才悠悠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记不住,不如你再多说几遍?” 尤清洄也不知听见没,只定定的看着敖群,脑中灵光一闪,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敖群身上的伤,并执起他的双手,一寸一寸寻找,终在他左手食指间找到个细小的伤口,伤口已经泛白,贴着皮肉,兼之只有两公分多点的样子,仔细看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唯有伤处泛着一点点淡淡的紫气,才能窥见一些端倪,只是这紫并不是浮在表面,而是已深入皮肉,积淀在肉中。尤清洄摸了摸,那股紫气竟还能轻轻波动。尤清洄已是明了。 抓紧敖群的手,尤清洄紧盯着他,目光掠动,似动容疼惜,又似愤懑恨然,尾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让那蜈蚣咬了?那天替我抓的时候。” 敖群低低应了声,不甚在意的样子。 尤清洄扣着他四指的手又紧了一分力,“接着呢,有人暗算你?” 敖群:“我调息了一天一夜,想逼出毒,但疗效甚微。昨夜还来了一伙人偷袭,蒙着面,武功不差,我内息不稳,挨了他们几刀,我还了他们几十剑,算是险胜,之后他们逃了。” 尤清洄松了手,“你内伤也不轻,好在只要好生调理,再加上你本身条件好,应不是大问题。我看你身上的刀伤已处理过,用得也是上好的金疮药,我没带什么比这更有用的。不过想来凭你的本事,好好擦药不日便可痊愈,也无大碍。最严重的就是你中的毒,这里条件有限,你且随我回家,我好替你解毒。” 说着又忿忿,“想必你也发现,这毒很是奇特,毒性又强,内力逼不出。你中毒后又大动了一场,用过内力,却是催动了毒性,如今毒已入腑,即使你封了穴缓了毒蔓延的速度,没有解药依旧死路一条。好在我已知道解法,可保你无事。不然你……你身上真没别的问题了么?从实招来,可别想再糊弄我。” 敖群:“没了。”见尤清洄还瞪着他,不由露了点奇怪,“怎么?” 尤清洄气呼呼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我让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吗?也不怕我卖了你。” 敖群:“不怕。” “……”尤清洄泄气,“算了,我先给你把伤口包起来,这么横一条竖一条的露在外面勾引谁呢。” 敖群:“……有劳。” 尤清洄愤恨的扯了他的里衣替他包伤口,心里默默想,再怎么,总比装蜈蚣好。 入谷口较为隐蔽,拐了十八弯才能走到。 只见四周都是杂草野花灌木丛,就只一条平整寸草不生的泥路小径。 尤清洄停了脚步,敖群也跟着止了步。 敖群环视四周,苍山凛凛,树木环绕,枝叶繁盛,毫无人烟,“这里就是贵府?” 尤清洄:“敖兄若是想夜居于此,也可将这里当成舍下。” 敖群:“那为何不走?” 尤清洄:“我在想如何带着你一起过去。” 敖群:“何意?” 尤清洄:“这条路看似平坦,实则每一段都布了不同的药,它们有的是吃了能让人全身发黑的,有的使人变得呆愣,还有致幻的,让人产生各种幻觉,总之种类繁多,但都不致命,也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不过还是会叫人吃上一些亏,起一些教训作用。我常想,这些药物没个几十年也有十几年无人打理了,怎么好像源源不断,用之不完似的,后来妄自臆测,大概是地底下种着各种释放此类药物的植物,且是只能在地下长的那种,因而能取之不竭。林间的小动物,各种花草,只要是活物,便会受它影响,因而活物都避之不及。久而久之,这路便寸草不生了,看着就像是经常有人走一样,很能迷惑人。平时我走这里,都直接用轻功,不过现下你不可乱用内力,不能飞。难道要我背你?” 敖群:“不能直接从旁走么?” 尤清洄:“你竟想这些野花野草做你脚下亡魂?”不待敖群说话,又道:“只好如此了,走吧。” 敖群:“……” 披荆斩棘的走完一段——是真的披荆斩棘!常言道路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就成了路。殊不知,要开辟一条路,是何等艰难,尤其对两个无法用内力和内力不足的人来说。 此种艰险暂时不提,好歹是走出了那段“招魂路”。 见尤清洄又停了下来,敖群便问:“此处又有何玄机?” 尤清洄道:“这里有个阵法,名曰八卦五行阵,因着日月之轨运行,每日不同时辰皆有不同走法。现在是日落,你跟着我的步法,不可走错。” “走错又当如何?”敖群虽每次都问到点上,但话语中却不带丝毫好奇,亦毫无虚心请教之态,仿佛就只是为了配合尤清洄走个过场,随意的很。 尤清洄有些气闷道:“没什么,也就在里头转个几天几夜。” 相比而言,阵法只要知道口诀,就轻轻松松,毫无阻碍,一路畅通,一路向西,一杆进洞…… 走出八卦阵,视野开阔了许多,此处树木稀疏,地上只长着长短参差的草类植物。 尤清洄自觉嘱咐道:“下一段路只能踩在特定的草上,那种草不难辨别,大概十公分,珊瑚型草叶,每棵都一样长短。也不会踩坏,因为都是假的,踩上去它便会缩到地下,离脚后又会弹回原位。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跟着我走吧。对了,呆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管,只顾着脚下的步伐就可,万不能踩错了地方。这里踩错,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嗯。” …… 两人走得不快,眼见这段就要终结,也很是顺当。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敖群余光瞥见横里飞出一个黑影,以势如破竹之速袭向尤清洄。 身体快于理智,他想拉着尤清洄躲过这一击,脚下便乱了步伐,一步踏错,触动了机关。 就在敖群动时,尤清洄已暗道不妙,身体快速扑向敖群,一把抱住他,催动内力带着敖群堪堪脱离了这一区域。因要护着敖群,尤清洄无可避免的将背部暴露在了攻击范围内,承下机关启动后射出的利箭,箭矢撕开皮肉,扫过背部,钻心刺骨的疼。尤清洄一声闷哼,一下子失了力,与敖群一起倒在了安全区域。 在尤清洄被射中的那一刹那,敖群便抱着他硬生生以身躯倒地,护着他以免他再被压伤。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背部重击于地和身前伤口遭受重压,也激起难忍的疼痛,敖群却只是皱了皱眉,看着尤清洄瞬间苍白许多的脸,眼露担忧,“你,怎么样?” 尤清洄趴在敖群身上,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喘气也不敢过重,每呼吸一次,背后麻辣的疼痛就如尖锥般的刺入心肺,像是有人在伤口上撒下盐和辣椒水,再拿着烧红的铁块在上面烙印,完了被丢进乱葬岗投给野兽撕咬,疼得他连晕厥都不能,眼前方一发黑就会被痛醒,话也说不来,只能从鼻间发出一个颤音。 点了尤清洄几处大穴,敖群小心翼翼扶着尤清洄趴在他身上,轻柔的褪下他衣裳,被利箭射穿的裂口,携带着一些布料翻卷进皮肉,稍一扯,尤清洄浑身便止不住的颤抖。 敖群不敢再撕扯,取了匕首割开伤口处的衣物,还留了一圈黏在伤处的衣料,总算将他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脱尽。 尤清洄本就细皮嫩肉,利箭又来势迅猛,伤口看起来分外狰狞,像是有人生生在白滑的背脊上划开一个大口,然后顺着口子将里面的血肉一寸一寸铲开,扑在伤口的外缘,看起来像是百姓铲沟渠开水道挖出来的样子。 好在伤口流血不严重,已渐渐止住了血,细看也能发现伤口虽然可怖,却是没有伤及筋骨骨,倒还没他的刀伤严重,可为何尤清洄会痛成这样? 不管如何,伤口还要先上药,可若是要上药,就必得把残存的衣料除尽,最好再清洗一下伤口。他一个人浪迹江湖,难免受伤,这些常识性的医理还是懂的。 尤清洄已是缓过一些,察觉到敖群的迟疑,趴在他肩头凑近他的耳,孱弱道:“你尽管,弄,不疼。” 敖群侧头看着整个人都白了一圈还强忍疼的尤清洄,心下无比怜惜,尤其想到这一箭还是替他受的,就更是心疼。 凑过去亲了亲他泛白的唇,柔声道:“受不了就咬我。” 敖群燃了火,烧了烧匕首,手起刀落,快速的在尤清洄伤口上翻转手腕。 随着刀尖的触碰,原先缓过的疼痛似又被激起,一阵一阵强烈的震颤着身体。尤清洄一开始还死咬着唇,不时哼哼几声。手上不可抑制的用劲,不小心扯下敖群的衣服,看到近在咫尺又得到主人许可弧度优美的肩,在未反应过来之际,已是咬上了敖群肩膀。 肩上一疼,敖群只顿了顿,手却没停,挑着肉中的布料。 口中漫延的血腥气,似乎使疼痛也舒缓了很多,尤清洄松开嘴,看到敖群肩上一排清晰且带血的牙印,想用衣袖替他擦擦,恍然发现自己裸了身体。 敖群已快速的完成了上药包扎等一系列动作,疼痛缓解不少,身上也渐渐回了力,尤清洄别扭的扭了扭身子,“我的衣服…” 敖群脱下外袍披在尤清洄身上,尤清洄霎时觉得周身被一股敖群的味道包围,想起他痛到不行时感觉到的两唇相触的触感,再往前推推,小破屋里那个意味不明的深吻,苍白许多的面孔终是染上了些许薄红,揪着身上衣物一角,小声道:“我的……” 敖群看也不看又染血又残破被他随手丢弃的衣衫,义正言辞道:“脏了。” 尤清洄:“……” 敖群早在踏错脚时就已知道不好,后来又见了那般情况,哪还会不知,他看到的不过是假象,就是为了引他因躲避踏错步子而承接真的一击。尤清洄也曾说过,不论看到什么不要理睬,这里走错,将会受皮肉之苦。 走错的是他,受伤的却是他。 好在,只有一支箭,而非万箭齐发。 不然……敖群不敢想象。 放柔了整个面部表情,“你如何了?方才怎会如此痛苦?” 尤清洄想到敖群身上也有伤,禁不住他这么靠,便想直起身子,却被敖群眼疾手快的按住,“你趴着,背上有伤不宜乱动。” 尤清洄不满的辩驳道:“你也有伤。”却又在敖群随意一个眼神霸气全开下偃旗息鼓。鼓鼓嘴巴抱怨道:“就跟你说了吧,这里不比前面玩玩闹闹,想来能突破前面两重来到这里的想必武功也不会差,所以这儿上的可是真枪实弹。考虑到不能真害死人就只装了一支箭,统共就只有一支,再怎么样,避过要害也能做到吧。不过被射中比较惨就是了,箭上抹了让疼痛放大数倍的药,可疼死我了。” 敖群一怔,眼中泄露了疼惜歉疚,声音沉得有些艰涩,又好似带着一丝迷蒙,“数倍?是多少倍?” 尤清洄不在意道:“哎,这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不觉得什么了,就是背脊有点麻,使不上力。你看啊,你帮我抓蜈蚣被咬中毒了我替你挨一箭开了个口子,你又替我包了伤口,现在就差你跟我回…家我帮你解了毒,咱俩就扯平了。” 敖群眼中露了一丝笑意,竟亲昵的蹭了蹭尤清洄凉润的脸颊,“你我何须分得如此清楚。” 尤清洄睁大眼,这混蛋冰雕竟敢又调戏他,必须得调戏回去!……如何下手好呢? 尤清洄正在思考如何调戏用什么方法从哪里下口的严肃问题,就听敖群道:“贵府路途多舛,艰险重重,又隐蔽于深山丛林,想必就是江湖所传的美如世外桃源进出却难如登天的花母谷。不知天竹老前辈是你何人?” “不过是些刁钻的小把戏。”尤清洄顿了顿,缓缓敛了谈笑的神色,又道:“他是我师父。” 敖群:“难怪你医术不赖。” “过奖了,在下医术果真不如何,愧对师父教诲。”尤清洄转眼看他,“外面都说师父孤僻古怪,你不奇怪他有徒弟?” 敖群:“传言怎可尽信。” 尤清洄笑了笑,“我七岁就跟着师父,师父性子的确是冷了些,待我却极好,与其说是教养徒弟,倒不如说是将我当孙儿那般宠爱。童年倒是快活了,师父的本事却也只学了几分,实在惭愧。” 敖群:“尊师既不强求于你,必也希望你快快乐乐生活,莫要负了人生苦短。” 尤清洄笑道:“你倒是知我师父心意,说不定还能和他做忘年交。” 敖群:“天竹老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医术更是超群,能得见老前辈一面,我已荣幸之至,不敢再说忘年交之云。” 尤清洄目中追忆,静了静,道:“只怕是没机会了,师父已逝世多年。” 敖群似也有些感慨,“尊师一向深居简出,世人都只道他是隐世做了世外高人,想不到却已仙逝。” 难得还能听到敖群说这么多话,尤清洄收拾了情绪,便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你的毒越早解了越好。” 拔出回忆,尤清洄这才察觉两人姿势有多暧昧,他披着敖群的外袍趴在他肩上,双腿分开,面对面跪坐在他腿上。敖群穿着下摆残缺的中衣,衣衫不整,一只手扶在他腰间,另一只撑在身侧固定身体,敞开的衣袍遮住了隐秘的部位,很有些欲说还休的味道…… 尤清洄脸红,挣扎着想要坐起,背脊忽而一麻,却是更用力的坐了下去,脸上红晕更甚。 敖群紧了紧揽在尤清洄腰间的手,问道:“起不来?” 尤清洄颇有些苦恼,“背麻了。” 敖群道:“我抱你。” “别!”尤清洄忙制止,见敖群盯着自己,便又道:“你身前也有伤,那个,背吧。” “你先坐着。”敖群自行抽身,再扶着尤清洄站了起来。 尤清洄稳了稳身形,手一动作,又会牵动背后伤口,只得劳烦敖群替他整理衣衫。 敖群手指灵活,系起衣带时,若有若无的划过他胸前朱果,尤清洄轻颤着退了退。 敖群又费了一番力才将尤清洄搬到背上,这才准备好了上路。 “接下来的是个阵法,这个比较简单,按九宫格的步法走即可。” 敖群特意将步伐放得很稳,以免颠簸牵扯到尤清洄背部伤口。 尤清洄不得不承认,趴在敖群背上还挺舒服,边还指挥着敖群走这儿走那里,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气。 阵法过后,他们又来到了一处,此地植物种植的很有章法,路两侧各种着一排大树,‘身材身高’相近,区别只是,左侧的树上皆挂着一张绳织的大网,软软的垂下,大方的昭示着此处存在陷阱,而右侧只一排郁郁青葱的树,身无长物。树中间还种着矮矮的灌木丛,隔绝了两边。 尤清洄唇边现出一丝狡黠,“你猜,应该走哪边?” 敖群忽然转头,尤清洄防备不及,唇轻擦过他脸颊,有些酥痒,霎时乱了心神,忙道:“快走左边。” 敖群面上隐现笑意。 …… 一路磕磕绊绊,玩玩暧昧,相亲相爱,你扶我搀,总算是出了崎岖道路,得以窥见花母谷真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将会有三更~ ☆、二十章 同床共枕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0节 谷中视野开阔,目光所及,皆是自然之景,没有雕琢的痕迹。 形色各异的花草组成醉人的海,在光与影的交错下,在徐风微停处,舞出优美的身姿。 粉嫩的、娇艳的、新纯的、清媚的、拙朴的,宛若姿态各异的美人,优雅的展示着婀娜风情。 日光大胜的荣景,好似真化作一位佳人,薄粉敷面,暗香袭人,步履轻盈,翩跹而至。 转开迷离的眼,才发现被花海包裹着的几座古楼,大小有别,精致独特。 再看远处,密林厚重,溪水横亘,山势绵延,这才恍然,原来方才那般美景确是人工凿掘。这般别具匠心,鬼斧神工,当真是融于自然,胜于自然。 不愧是花母谷,不愧是人间仙境! 尤清洄也是许久不曾好生观赏过花母谷的景致,此时一番巡视,不由文思泉涌,在心底好一番抒发了满腔文人情怀。 感慨完毕,继续指挥,“往最大的那座楼走。” …… 敖群需要尤清洄为他解毒,尤清洄自己又坐不住站不直,敖群遂被安置在了尤清洄床上。 尤清洄俯面趴于床榻睡在外侧,敖群仰躺睡在里侧。 尤清洄活泼出门,负伤而归,还捡了个大冰雕,免不了又要被恭叔一番叨扰。 好在恭叔说归说,手脚也还麻利,替尤清洄仔细处理了伤口,喂他吃了药。 见着恭叔还有满肚子话要说的样子,尤清洄忙打断,“恭叔,你先替我去拿些东西来,敖兄的毒还需快些解,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小少爷说的是。”对里头的敖群拱了拱手,“对不住了敖少侠,老头子看着小少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骗恭叔伤是怎么来的来着?哦,某一区的机括生锈,导致箭矢不受控制的飞了出来,他躲闪不及,才受的伤,末了,还感叹了一句,机关有待改进啊…… 敖群已是坐起身靠在了床头,还了个礼,“与老人家无关,您无须道歉,敖某担不起如此大礼。” 龚叔笑呵呵道:“如今像你这么沉稳礼貌又尊老的年轻人可不多喽,你既是小少爷的朋友,就随他一起唤我恭叔吧,别老人家老人家的,太见外了。” 敖群:“恭叔过奖。” 恭叔:“我们家小少爷啊……” 尤清洄:“……恭叔!” 恭叔立刻止了口若悬河之势,“请小少爷吩咐。” 尤清洄暗叹一口,才道:“恭叔你去药房里的药柜旁的那个案几南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到个楠木盒,里头放着很多针,你取五根刮下上边残留的血瘀,再加上一钱白芨、一钱三七、半钱茜草、两钱炙甘草一起熬制给敖兄,每日一剂,早晨服用,还有金疮药外用,早晚各擦一次。找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就苗红吧,每日伺候着。今日一剂马上煎,煎好了就送来。” 催促恭叔离开,转头便对上了敖群冰琢深邃的眉眼,只听他唇边吐出一个字眼,带了些必要的疑惑,“血?” 尤清洄点头,“你流了很多血,得补补。” 敖群:“岂非你更必要?” 尤清洄施施然,“针上之血乃是我花费数载培制的精品,你解毒的良剂。” 敖群:“你倒未卜先知。” 尤清洄哼道:“也不是只能解你这一种毒,它的用处可大着呢。” 敖群淡淡,“是么。” 尤清洄:“……你就不能多说点好听的么?” 敖群:“多谢。” 尤清洄:“……”——重点是多,不是好听好么! 叹了一口,他跟个冰雕计较什么…“谷中一位友人中了种甚是奇特的毒,我实验多日,发觉只有那种诡谲的紫蜈蚣能解,这才出谷寻找。我还道运气好,不废吹灰之力便寻到了,不想却连累你被咬中毒。我想着既蜈蚣能解友人之毒,那么友人之血也能化了蜈蚣毒性。他所中之毒便是由那些针渡入体内,我替他解毒时发现,他身体里的毒性并未溶解消散,而是向着钉入他身体的针聚集,最后凝成一层血痂包覆在针的表面,随着针的取出而排出体内。想来也是万幸,那些银针我原想留着仔细研究那毒,因而没扔。说到底,这事因我谷中而起,还没因着你抓取蜈蚣好好致谢,反而连累了你中毒受伤,很是抱歉。” 敖群:“无须致歉道谢,你我如今已经同床共枕,见外的话就不必多说,伤感情。” 尤清洄看看床里再看看床外,“……” 送药来的是苗红,小女子举止再稳重,到底还年轻,又是个未承雨露的姑娘,一见到美男便管不住自己眼睛了,盯着敖群完美的侧脸愣愣的看了良久。还是尤清洄一声轻咳才换回她险些丢了的神智,苗红一下子羞红了脸,垂着头捧着药碗直呼,“谷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这位少侠,请谷主少侠责罚。” 尤清洄抿了抿唇,怎搞得像是他很不近人情一点错都不让犯的样子。顿了顿,悠然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苗红何罪之有?” 苗红愣了愣,见敖群微挑英眉,不由抿唇而笑,已不复初时失态,反嗔道:“谷主莫见怪,苗红与您开玩笑呢。瞧您平时也没个主子样,老和下人闹成一片,这不想给您在朋友面前立点主子的威严,您又给嬉笑了去。” “嗯哼,”尤清洄眼中促狭,“方才若不是主子给你解围,只怕你看美男看得唾沫哈子都要流了下来,现在倒是怨起主子了?” 苗红笑意涟涟,衬着少女粉嫩的脸蛋煞是好看,“主子误会了,苗红早听旁的丫头说谷主带了人回来,便自作主张的以为谷主是找了位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方才见到少侠,只是在想……这谷主夫人美则美矣,怎倒像是个男的,这才一时看呆了。” 尤清洄乐不可支,想不到这苗红倒是愈发胆大,竟敢挪揄起大冰雕了,嗯,不愧是他御下有方,面上却作惊慌,“苗红小丫头,你竟敢调戏赫赫有名的冰山侠客,快快将药拿来,你且赶紧逃命去吧,小心叫冰山的绝技——冷气连环炮伤了性命。” 敖群:“……” 苗红瞥了眼敖群,故作惶恐,将药碗塞给尤清洄,“劳烦主子替苗红抵挡一阵,苗红这便逃命去了。” 敖群:“……” 转眼房中又只剩他二人,尤清洄瞬间收起玩笑的神色,像没事人似的将药递给敖群,“敖兄快趁热将药喝了吧,热的药药性强疗效好。” 敖群:“……” 见敖群视着碗中焦黑浓稠的液体眉间微露厌弃,尤清洄不由语重心长道:“这药看着不好看,但每味都很是有用,白芨收敛止血,三七和茜草化瘀止血,干草则可调和诸药补气止痛,还有一味…你明白的。” 虽尤清洄面目真诚,敖群仍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的,毕竟次数太多,他心有余悸。 尤清洄见状,哪会不知他在想什么,这就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人不学不知道…… 举碗豪放的饮了一口,尤清洄道:“敖兄你既如此客气,就由我开头,所谓客随主便,你也请吧。哦,对了,你我不需如此客气,这叫同甘共苦。” 敖群皱了眉,“既是以毒攻毒,解药就必定是另一种毒药,你怎能轻易喝?” 尤清洄笑笑,“多谢敖兄关心,早先发现,此毒虽诡,却只有一次效用,我先前试过,已对此毒免疫。” 尤清洄虽说得不明确,敖群也能想到他必是身先试过毒,不再多言,微微一笑,接过药也不断口,一饮而尽。 却在下一刻又深深的皱起了眉。 尤清洄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敖兄是否需要来罐蜜饯啊?” 敖群唇边泛起笑意,间或邪魅,不待尤清洄反应便扣住他脑袋来了一记火辣深吻。 吻毕,两人皆有些气喘,以尤清洄为甚,敖群微哑着嗓子声音低沉,“清洄可记住了,这才叫同甘共苦。” 低低的嗓音像圆润的珠子轻滚过尤清洄心间,带起的酥麻颤意瞬间流遍全身,最要命的是,这是敖群第一次唤他名字,还是直接去姓的……之前不是‘你’就是完全没主语…… 脸颊滚烫,瞪了他一眼,撇过头,闷声,“睡觉。” 有美人焉,同床共枕,怒意微嗔,眼波流转,媚意横生,连敖群也不禁有些意动。见尤清洄恨不能湮没在被中的样子,敖群唇边的弧度创了历史新高。 …… 尤清洄的伤实则不重,用了药,养几天,便好的利落。真要说,可能傲群受的伤还更重些,奈何他身子骨优良武功更是不俗,再加上有尤清洄指导用药,不日就将余毒清了,伤势大好。 两人走动自理不成问题,傲群理应搬去客房住,只是尤清洄不提,傲群自然更不会提,两人便这么同床睡了下来。 这日夜半,尤清洄睡得朦胧,隐约觉得周身丝丝寒意。睡眼半睁,见身边不知何时已没了人。 床铺尚温,人没走多久。 辗转良久,暗暗嘀咕这人莫不是掉了茅坑,身子却已是爬了起来。 苍茫夜色中,一人孤绝而立,风吹动衣裾,背影寂寥。 远处点点光亮,像是落了地的星辰,美不胜收。 “漂亮吧?”尤清洄无声息的落在傲群近旁,凝望着远处熠熠光辰,轻声道。 傲群也不转头,只视着远方,满眼星华,幽瞳被点亮,有了些许温度,淡淡应声。 尤清洄也不在意,道:“此花名为地槐星,白日里看起来平淡无奇,夜间自身却能发光。” 敖群看了尤清洄一眼,没作声。 尤清洄笑了笑,盈盈水眸,满目皆是温柔的错觉,“若是没有光,那便自己发光,行走于黑夜,才不致迷了方向。” 淡然轻飘的一句,却听得敖群瞳孔微缩,沉静良久,他才开口,话语平煦,却又似有千斤重,“并非如世人所想,满身尘污便渴望纯净,恰相反,习惯了黑暗的人最惧怕的,就是光明。” 话落,天际一丝晨华,穿透暗夜,映照进眼底,黑色渐转淡,发灰,泛白,黎明将至,地槐星的光亮渐渐黯淡,最后化为虚无。 尤清洄怔忡着,与敖群并肩站立良久。 地槐星最后一抹光华寂灭,天还有些沉,尤清洄松懒的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回房补眠,你自便。” “对了,”尤清洄行了几步,忽而转身,向着仍站立原地的敖群温和道:“伤好得差不多了,你明日…今日便搬去客房吧。” 言毕也不待敖群多说,便转身离开。 多留,他怕泄露眼底的情绪。 …… 那日后,敖群搬出了尤清洄房间,两人虽也相聚喝酒,聊天调笑,话语连带间,却藏着生疏僵硬。 只是谁也不点破。 本来,两人关系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窗纸,只需轻轻一捅,便会破,现如今却好似又添上一道薄冰,虽仍能看清对方,触之,却寒冷无比。 尤清洄更热衷于研究开发花草新品种,以及研制新药,大大减少了与敖群见面的时间。敖群伤好后,亦是终日不见踪影,好似已经出了谷继续浪迹他的江湖。 却是不告而别。 以敖群的聪明才智,想必跟着他走过一遍机关,已是记得了罢。 尤清洄自七岁生活在谷中,对谷中各处地方都是了如指掌。只是有几处却是被师父下了禁制,不准他踏入。 小时候好奇心重,也曾罔顾师命偷偷前去打探,后来……后来如何,他却一点也记不清了。只是每每想起,总觉胆寒,好似忘了什么令人惊惧万分之事,再提不起想要一探究竟的兴致。 现今他思虑甚重,又是几天未见敖群人影,内心不忿,原只是想进幽林采几味药,想着想着竟是一路走到了尽头,一只脚已经踏入师父所言的禁地。 反射性想收回腿,心神微恍,思及敖姓某人,心中烦闷,带了点赌气似的,不退反进,长驱直入。 禁地里,乍看与幽林无异。 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像是忽略了什么。 慢慢,尤清洄察觉到了异样。 林中有碎石很是平常,几块碎石堆砌的形状起初不起眼,细看却越觉怪异,很不自然,倒像是特意为之。 看样子,好似有人怕迷失方向遂以石子作为记号。 春去秋来,草长又灭,因而看不出石头存在的年岁,但足以说明,林中有古怪。 然,已无回头路。 很快,尤清洄便亲自体验到了此地的奇诡。 眼前明明是一片浅草绿意的平坦土地,尤清洄踏上,却是一脚踩空,腿落于有坡度的实地,一个打滑,身体在他反应过来前已是脱离控制,顺着坡势翻滚而下。身体不断磕撞,牵扯起疼痛,鼻息间俱是青草尘土的气息,脑袋随着剧烈的滚动愈发昏眩,喉间泛起阵阵呕意。 内力奈何不了地心引力,尤清洄只得蹙眉承受。 终于,滚到了山坡尽头,尤清洄颤了颤,便静止不动,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一句,敖群是殷傲遗的化名…… ☆、二一章?幽林情深(修) 睁目便是蔚蓝的天,尤清洄怔然的望着,缓了许久,才积聚回一些力。 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摇晃着站稳,衣服被割得残破不堪,沾满泥与草,裸露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划伤无数,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此时必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尤清洄苦笑,再一次深刻体会那句‘自作孽,如何如何’的话。 想着先找一处溪水打理一下自己再说,举目望去,却再一次愣住。 四周平坦开阔,哪里有什么弄得他一身狼狈的山坡,连个稍微倾斜的弧度都没有。 尤清洄茫然的逡巡着再平常不过的野景,背后却陡然生寒。 此地,甚为邪乎。 平复了心神,尤清洄缓步向一处走去,看运气罢。 显然,尤清洄的运气不怎么样,走了许久,景色不过兜转在树林和平地间。 不见得是在同一处打转,却也是再无其他,那些变幻的密林和土地好似没有终点,延伸出一路绝望。 尤清洄倚着棵结实的树坐下,理了理衣襟,撩了撩头发,怎么整都是一副狼狈落魄的样子,不由泄气。 枕着苍虬的树身,尤清洄索性赏起了美景,毕竟是原生态,景色还不错,只是重复的绿意看多了也乏然。 而且,尤清洄眯了眯眼,没有日光,从滚下一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山坡后,便再没见过日头。 没有太阳,无从估计时间,无法辨别方向。 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料定主意,心下松了松,尤清洄竟是靠着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很多画面交织在脑海,场景不停变换,似是要将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重新在眼前演绎一遍。 无数的人脸话语从脑中拔出又强塞回来,尤清洄头痛欲裂。 蓦地睁开眼,额上已是覆了密密一层细汗,尤清洄只觉得比睡前更加疲累。 身子骨也懒散的厉害,一运气才觉真气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流失良多。 尤清洄心内巨震,如此可见,这地方不仅邪而且恶,要一点一点抽离人的精力,将人生生困死于此,难怪叫师父列为禁地。心中一片寒凉,这般看来,他还有走出的命么? 这里似乎没有昼夜,尤清洄也不知绕了多久,依旧是阴沉沉的天,乏善可陈的景。 他也不敢妄动武力,只要他一动内力,真气便像是开了闸的水‘哗啦哗啦’的流泄。 何况纵使尤清洄不动,内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蚕食,找不到抑制的法子。 他不知还能撑多久。 没有水的干渴也在内力流失中渐渐显露,腹中更是饥饿难耐。 找不到水源,能吃上些食物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怎奈此处虽然树多,却看不见一颗能充饥解渴的果子。 说起这个,尤清洄这才注意到,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似乎没有见过动物出没。 千番寻找,终是寻到了只小雀,也算得上是野味,这若放在平时,尤清洄定不会伤害于它,然此时是非常时刻,他也只能暗念一句‘善哉善哉’。 就地生了火,烤了雀,解了饥饿,却解不了干渴。 填饱了肚子,不由又想起眼下境遇,心中烦闷,干脆四肢大张毫无形象的仰躺在草地上,缓解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感觉到异样,尤清洄猛然睁眼坐起,瞬间一阵眩晕,待回过神触及周围的一片黑暗时,又茫然了片刻。 就在尤清洄接受了这里奇谲难测没有昼夜后,黑夜却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尤清洄提起了心神,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夜间一到,力量成倍加速逃失,这不是个好兆头。 黑夜,也代表着潜伏了更多更大的危险。 尤清洄加了干柴,让篝火燃得更旺。 静坐在火堆旁,从燃烧的火光中汲取着一些温暖。 饶是如此,却慰不了内心的阴寒。 忽的,尤清洄直起身,陡然警觉,森冷侵略味十足的视线胶着在后背,有如实质。 忽而回头,除了黑暗弥散的空旷,却是空无一物,更没有发着绿光的两点。 尤清洄轻吐一口,也许是他草木皆兵了。 心下松了口气,刚一卸下心房,一股强烈的威压扑背而来,迅疾如电。凭着习武所练就的耳聪目明,尤清洄第一时间接受到威胁的信号,身体快于头脑下意识闪身而过,躲过背后凶险的一击。 那是一头狼性生物,没有幽绿的狼眼,浓重如夜的瞳孔完全被夜色掩没。 这里的任何一物,都不能以常理度量。 两相对视半晌,俱是身体紧绷,展开对敌的姿态,尤清洄身形忽动,飞身掠起,掠至最近的树上。 往昔做起来轻而易举的动作,这下却觉余力不足。 索性姑且先称之野狼的生物见状,一声长吼,爆发力十足的身体飞速奔至树下,绕着树打转,朝着尤清洄龇牙咧嘴。 尤清洄轻吐一口气,幸好野狼不会爬树,若它还能上树,凭着尤清洄如今凝滞的身形,只能葬身狼口。 习武之人视力过于常人,在黑暗中也能视清某些事物,野狼每一张嘴,口中森森尖牙直叫尤清洄心间打颤。 许是见奈何不了他,野狼在树下缠绵一会儿,给了尤清洄个不屑一顾的临别眼神,迈着悠然的步子闲闲离去。 尤清洄:“……” 冲着狂霸拽的野狼背影摆了摆手,尤清洄木然道:“再见。” 一张嘴,才觉好像许久没开口说过话,似有几个春秋。 夜晚也不知几时能够过去,尤清洄深觉呆在树上比较安全,还是不要下去的好,指不定还能碰上什么。 夜风透着凉意,尤清洄拢了拢破损的衣服,又泛起困意。 一切看似寻常,一切又隐隐透露出杀机。 尤清洄在迷蒙中,耳边骤然一声尖利的鸣叫,穿破耳膜,直入脑中。 尤清洄一个激灵,急忙抓紧枝干稳住身体,避免摔下树的悲剧。 天空已经泛白,尤清洄一转头便对上一双小而圆滚的眼睛,尖利长喙险些戳上他鼻尖。 尤清洄怔了怔,第一反应便是它是为那只被他吃了的小雀报仇来的。 ——鉴于它庞大的身形,一身棕黄的羽毛,尤清洄姑且送它雅号——鸟王。 怎奈鸟王打量他半晌,甩了尤清洄个鄙视的小眼神,扇了扇翅膀,兀自飞到树的另一头去。 尤清洄:“……” 他这才发现旁边树枝密盛的枝桠间,藏着个大鸟窝,应该是鸟王的巢穴。 幸好他没有鸠占鹊巢的意思,也幸好鸟王不是来报仇的。 这一惊一乍间,内力又流失了大半,尤清洄本就疲惫的身体也愈发倦怠。 既然鸟王大人有大量,还能容得下他,他便继续赖在了树上。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去多久,尤清洄睁了闭起睁开多次的双眼。 动了动身体,竟是一个打滑,错身离了树干,滑下树去。 尤清洄一惊,忙伸手抓树,只堪堪抓到了层树皮。丹田只有寥寥真气在流动,完全运不起力。 尤清洄索性撂了担子,这么些距离,估摸着也摔不死。 预想中和坚硬土块的亲密接触没有到来,身体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尤清洄睁眼,怔愣良久。 直到双腿着了地,他才回过神,真的,是他。 习惯了一个人前行在永无尽头的黑暗里,绝望一点点渗入肌理肉骨,以为终将这样完成生命的最后一段,却不想,拯救的双手来得这样突然。 那一瞬,突生泪流的冲动。 尤清洄紧紧的扣住敖群的手,眼眶微红。 敖群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因长期习武覆了层茧,尤清洄手指纤长葱白,光滑细腻,指腹也因着长期练剑覆着薄茧。 两相摩擦间,升起战栗的快意。 “你来了。”话语有些哽咽。 敖群唇微挑,带了柔意,“嗯。” 尤清洄一时激动,忘了形,这才觉得有些窘迫,连忙放了敖群的手,耳尖微红,“你怎么来了?” 敖群不动声色的抚了抚指尖残留的余温,沉道:“你失踪三日,我们都很担心。” “三日?”尤清洄惊讶,“竟已如此之久?” 敖群:“不错。” 尤清洄:“那你又是如何到的这里?” 敖群:“谷中人一起寻找,发现你踪迹消失在幽林尽头,我一路寻了过来,正遇上你从树上摔下。” 尤清洄怔了怔,“就这么简单?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敖群:“一路畅通,未花多时。” 尤清洄静了静,才道:“这地方,着实古怪……”将一番经历以及不好的近况一一阐述,末了还询问敖群体内真气有无异常。 敖群运功一周,诚道:“没有异样。” 尤清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感不公。这破地方,竟还懂得柿子捡软的捏的道理! “眼下首要的还是得寻到出去的路,敖兄既能顺利入内,想必也是可以找到出路的。” 敖群眼神微闪,嗓音沉哑,“清洄此言差矣,眼下第一事,”尤清洄猛觉唇上湿热,敖群含着他的唇瓣,口中轻声含混:“是确认你完好无损。” 火舌扫过牙关,长驱直入,霸道又不失温柔,极尽缠绵之势,直吻得尤清洄气喘连连,面露薄红,本就虚软的身子直接软成一滩春水,偎进敖群怀里。 两人交颈拥吻,动作激烈,难分那舍,骨血相融,如两只爱进了骨子里的鸳鸯。 良久,敖群才放开尤清洄…… 也不知是敖群的好运气已经用完,还是尤清洄比较倒霉。两人兜转良久,仍找不到出路。 好在之前两人找到了一些果子,经尤清洄鉴定能够食用,这才解了一些饥渴,不致过劳死。 忽然,敖群拽住了尤清洄手腕,止了他脚步。 尤清洄疑惑,“怎么了?” 敖群凝神,“地下有异动。” 尤清洄侧耳细听,刚想开口,便被敖群携着凭空掠起数米,与此同时,伴随一声巨响,地面被撕裂开,许多粗大的藤蔓不依借任何凭仗拔地而起,来势迅猛,很快占据一方领地,不再生长,静止不动,看起来人畜无害,如果忽略它们粗大异常的身量和诡异的生长方式的话。 此时,敖群已带他跃至安全之地。 这一幕不可谓不壮观,尤清洄愣神片刻,才喃道:“好大的菜。” 敖群:“……” 也不能怪尤清洄,实是他许久未正经用过饭,念得慌,眼前这枝叶翠绿碧直的植物也勉强能和蔬菜挂上钩,这才睹物思菜,情不自禁。 藤蔓自拔地而起后便不再有异动,尤清洄玩心大起,伸手便想摸摸。 “小心”手还未来得及碰上,耳边传来敖群警告,身体已被他带出几米开外。 只见方才还安静本分的藤蔓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似的,开始疯狂扭曲,不停向中心靠拢,好似一片涌动的绿色海洋,顷刻便缠绕成一根巨型藤蔓。叶片密集,奇绿无比,身长数丈,遮天蔽日。 变形还未停止,令人瞠目的景象还在后头。 扭成巨型藤蔓的绿叶忽而在瞬间收拢,贴合在蔓身上,慢慢演化变形,顶端在层层包裹下变得浑圆。 圆滚的顶端两侧开了一条缝,下一瞬,缝隙被拉扯开,露出一对邪肆贪婪的黄浊眼珠。 尤清洄惊觉,蛇,是蛇,这藤蔓竟是进化成了条巨大的绿蟒。 绿蟒眼珠一转,精准的锁定了尤清洄,虽拖着粗壮的身躯,却迅捷无比的朝尤清洄扑来。 尤清洄只来得及感受到一股扑面的浓厚腥气,已被敖群抱着飞离开来,躲过惊险的一击。 敖群放下内力所剩无几的尤清洄,挑着长剑直击绿蟒面门,与之缠斗开来。 敖群身形较之绿蟒实在渺小,好在他内力高强,身体控制灵活,犹如鬼魅,巨蟒速度再快,到底还是要比敖群慢上许多。 尤清洄略略松了口气。 敖群一身劲功,和巨蟒玩起游击,直把巨蟒逗得恼怒不已。殷红的信子不停吞吐,双目阴狠的盯着敖群,眼中火光炽盛,长尾横扫,势要将敖群拍成肉饼,连尤清洄也受到余风波及。 敖群闪身,身形速点,长剑狠狠刺入巨蟒暴露的肚皮,剑头穿背而出。 巨蟒吃痛,仰天长啸,身形暴乱,扫着长尾挣扎不断,惹得地面震颤不已。 忽然,巨蟒大嘴一张,一股墨绿色液体直直的朝敖群激射过去。 敖群一惊,翻身急退,堪堪躲过,略显狼狈。 再看那液体,毒液所过处,植物瞬间化为灰烬,地面坑洼,仿佛刚刚历经大火灼烧。 这毒液要是溅到人身上,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简直比化尸水还化尸水。 一番打斗,敖群已觉有些气喘,这若放在平时,不要说一条蟒蛇,便是几条,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来正如尤清洄所言,此地很是蹊跷,他的内力在打斗中成倍流失,早知应当速战速决。 那巨蟒喷了毒液,显得恹恹倦怠,看起来这毒液保不定是它身体的精华所在,轻易不能使用,用则损耗过多。 想罢,敖群不再恋战,趁着巨蟒恢复的空档,一把抽出已没入它腹部的长剑。 巨蟒霎时血流如注,血竟还是褐色的,可见很可能有剧毒。 巨蟒因疼痛变得狂暴不堪,疯狂的甩动着庞大身躯,汩汩冒出的血液随着它的挣动四溅开来。敖群也损耗不轻,既要顾着巨蟒扭动的身体,又要避过飞溅的血滴,身形略微停滞,不慎被它后尾扫到后腰。 敖群只觉腰间一麻,也顾不上许多,飞起一脚踹开卷土重来的蛇尾,运足力掠至巨蟒头部,趁巨蟒反应迟钝之时,一剑直入七寸,一气呵成,又快又狠。 要害被袭,巨蟒猛烈的扭着身子,蛇尾重重甩击着地面,口中嘶嘶哀鸣,颤抖不已,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敖群不愿多留,快速行至尤清洄所在的安全地带,说了句“走”,已是举步。 行了一段,不闻有跟着的步子,转头一看,尤清洄还定定的在原地,也不知在干什么。 没等敖群开口催,尤清洄已是转身小跑到他身旁,乐呵呵道:“你不知道啊,这蛇的全身都是宝。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大条,晒干能用好久呢。” “……”敖群微愠,说不出缘由的。也不跟尤清洄说话,毫无目的的闷头往前走。 两人行了一段,入了个林子。 敖群自顾自的停了下来,靠树坐下,闭目调息。 尤清洄见状,眨了眨眼,与敖群比邻而坐,也闭眼调息。 却是越调越累,眼皮沉重,睁不开眼。 迷糊间,只觉身体晃得厉害,似乎有人在喊他,尤清洄努力的撑开眼皮,见是敖群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一丝懊恼和急切。 尤清洄尽力驱动着四肢,张开手搂住他脖子,脑袋枕着敖群肩膀。 敖群身体微僵,随即便放松了,索性坐了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尤清洄搂着。 尤清洄眼帘半垂,努力赶走困倦,蹭了蹭敖群的肩,口中喃喃:“你生气了?”又紧接道:“为什么?” 敖群不言。 “气我不关心你有没有受伤,反而更关注一条死蛇?” 敖群微微愣神,肩膀一轻,尤清洄已是半抬起头,睁着灼亮的眸子看着他,“我的敖群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连条小蛇都打不过。我都看到了哦,游刃有余,还是那么帅。” 敖群心中悸动,尤清洄带着撒娇的呢喃直直的软了他心房。 尤清洄说罢,又觉得无比疲累,倒在敖群肩头,半醒半睡。 敖群深知,尤清洄状态很不好,只怕和内力流失有关,得尽快走出去才是。 探了探尤清洄脉息,内力果真所剩无几,真气也若有若无,虚弱的厉害,加之寻不到水源,只靠着果子解渴,尤清洄竟是一下子苍白许多。 扣着尤清洄脉门,输入真气护住他心脉,敖群能感觉到,身体随着真气的输送快速的被掏空,只怕连他也撑不了多久。 正当两人依偎着一筹莫展,天空忽然炸响一记惊雷,滚滚乌云瞬间翻卷密布,大雨在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顷刻砸下。 雨点密集,很快连巨大的树冠也不能遮挡,点点落于眼睫,滚落面颊,浸透衣衫。 久旱逢雨露,使得尤清洄也清醒不少,挣扎着站了起来。 任雨丝倾打在身上,只觉神清气爽。尤清洄拢着手,接了一捧雨水,也不管是否洁净,直接便喝了个干净。 一捧不够就再一捧,取之不尽,简直大快朵颐。 尤清洄站在没有遮挡的地方,身上衣衫很快便湿透,变得透明,贴合于身,勾勒出他优美身形和挺翘的臀线。 湿了的发贴在素净的肌肤上,发上水滴划过一条长线没入衣领,勾起人窥探的欲望。 一个背影,已能催动最原始的情愫。 敖群眸光暗沉。 信步走至毫无自觉的人身边,从身后抱住他,适逢尤清洄接了一捧水,敖群也不客气,就着尤清洄的手就喝,末了还舔了舔他指间水滴,舌尖湿热,带起一丝酥麻,惹得尤清洄面红耳赤。 敖群低笑,扣着尤清洄细腰,轻吻他侧脸脖颈。 尤清洄推拒着,“别……” 敖群哑了的嗓音低沉的在耳边响起,“乖,别动,我渴了。” “你渴了也不用……”湿衣贴在身上本就不适,敖群还非得拿他也湿了的衣服一股脑贴过来,脸上又被弄得麻痒难耐,尤清洄不由微微挣扎,这一动,臀间便顶上了个火热的硬物,尤清洄哪能不知这是何物,霎时止了声,面上滚烫,艳若桃李。 敖群唇隐笑意,手上也愈发不规矩,“衣服湿了穿着难受,我替你脱了可好?” “不要!” 敖群:“是不要脱还是不要我脱?” 清洄瞪眼,“敖群你怎么变得如此……” 敖群邪魅一笑,二话不说,拽着尤清洄将他压在最粗的一棵树上,眼神肆意,盯着尤清洄白嫩标致的面容,重重吻上他嫣红嘴唇。 唇齿激烈的纠缠,两人汲取着对方口中甘甜的津液,‘啧啧’的吮吸声湮没在滴答雨声中。 暴雨中,两人痴缠数时,才渐渐停息。 境况不明,敖群克制的只做了两次,便放过了尤清洄。 用雨水替两人简单收拾干净,敖群只觉精神舒爽,海阔天空,可怜尤清洄腰肢虚软,只得依着敖群才能勉强站直。 陡然间,眼前一黑,敖群踉跄了一步,尤清洄急抓住他胳膊,“怎么了?” “有点…”话未完,人却已先倒下。尤清洄被带着一同倒了地,不过有敖群这个肉盾,只受到轻微碰撞,还能爬起来问敖群,“哪儿不舒服么?” 敖群眯着眼,“麻。” 尤清洄注意到他一手正扶在腰间,扒了刚穿上不久的衣服,见他后腰有一条极细的划痕,周围皮肤已是一片青黑,显是中了毒,不禁悚然,只祈祷着不要是那条麻烦的蛇,“腰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偏偏事与愿违,敖群粗略回忆战时情景,口中答着尤清洄最不想听见的答案,“蛇。” 尤清洄蹙眉,“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找到那条蛇才行。” 语毕,想着起身却是腿一麻跌在敖群身上,眼前阵阵发黑,尤清洄暗道不妙,喃喃道:“我似乎,也中毒了。” 敖群:“怎么说?” 尤清洄跪趴在他身上,闻言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你弄到里面的东西……” 敖群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是何物,想起方才销魂滋味,不禁勾唇低笑。 尤清洄瞪眼,“你还有心情笑,这毒显然有麻痹作用,没有解药,我们俩就死定了。” 敖群好整以暇,“能得人间如此尤物,死而无憾啊。” 尤清洄被气笑了,这是回光返照还是临死前性格大转换,冰雕竟成了个风流子弟。 索性也放松身体靠着这个人肉靠垫听天由命。 敖群勾勾手指,“过来,亲一下。”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1节 尤清洄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乖乖凑了过去。 两人缠绵的吻着,不急不躁,柔情似水,就像是一对普通爱侣。 吻着吻着,尤清洄渐渐支撑不住,迷迷糊糊,陷入昏迷…… 敖群也慢慢闭了眼,由着尤清洄靠在他肩头。 雨帘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就在两人都昏睡过去之时,雨丝霎时收起,晴日拨云,阳光普照。 光下慢慢走出一人,青衣简素,负手而立。 ……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二章?曾经沧海 尤清洄清醒时只觉身边人影晃动,头脑酸胀。 “哎哟,小少爷,你可醒了。” 入眼就是恭叔鬓须发白的脸,尤清洄揉了揉发胀的脑际,嗓子干渴,有些分不清是黄粱一梦还是庄周梦蝶,“恭叔,敖群呢?” “敖少侠正睡在自个儿房间,这会儿说不准也醒了。我说小少爷,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的就失踪了那么些天?” 尤清洄简单说了下情况,又寻问恭叔他们怎会出现在各自房中。 恭叔撩了撩下巴胡须,“这话说啊,小少爷你失踪后,谷中所有人马不停蹄的寻找三日,后来敖少侠不知怎的,也不见了踪影,咱们翻遍谷中,就是找不到你俩踪迹,想想也只剩禁地没去,就琢磨着你们是不是误闯了禁地,正准备组织人马进到几个禁地搜寻,你俩忽然出现在了幽林入口,昏迷不醒,搂得死紧,还……” 尤清洄:“还什么?” 恭叔老脸一红,“还亲着嘴儿。” 尤清洄:“……” 先不论他们明明中了蛇毒昏在禁地里,却怎么出现在幽林入口。此时探探脉象,虽有些虚弱,却没有中毒迹象。单就那个,咳咳,他记得他们昏迷前明明已经分开,又怎会……真是邪乎的紧。 尤清洄故作镇定,“此事怪诞,不可乱言,且待我细细查明。”又起身,“我去看看敖群如何了?” 恭叔忙道:“小少爷你久未进食,虚得很,还是先吃一些的好。” 回答他的是尤清洄的背影以及渐远的答声,“不必,我去找敖群一起吃。” 恭叔默默的目送尤清洄走远,感叹道:“这小少爷和敖少侠的感情还真是好啊。看来以后得改称呼了,叫什么好呢,敖夫人?敖姑爷?”恭叔摇了摇头,不得其所。 这要是让尤清洄听见,非得气死! 尤清洄和敖群的事不胫而走,毕竟那日两人搂在一起亲嘴儿的那一幕被许多人看了去。 谷中众人已是默认了敖群的地位,并且极有默契的一致将他定位为,姑爷。 真是气死尤清洄也,他就那么像下面那个吗?! 为此,浮生还特地拿这件事来嘲笑他,尤清洄邪恶一笑,在罗度饭中下了两倍的春药,据说浮生几日没下床,也不理了罗度好一阵子。 总之,大快人心。 其实敖群与他的相处模式并未有多大改变,只是多了一件事,做爱。 以及过后的相拥而眠。 日子一天天流逝,眨眼已过去数月。 是夜,月朗星疏,屋内暧昧声响不断,叫人脸红心跳绮念迭起。 房顶上,黑影甲:“十一啊,你说主子这一年里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家里那位闹的厉害,他不怎么管,还日日留恋…温柔乡。你说这花母谷美是美,总也比不上自家吧,这尤清洄好看也好看,我瞧着脸孔倒没家里那位艳丽,你说呢?” 黑影乙:“富贵花怎能与天上莲相比。” 黑影甲:“啧啧,我说十一,你不仅脾性和主子像,口味倒也和主子像了十成十。” 黑影乙:“这话你敢当着主子的面说么?” 黑影甲:“……不敢。” 过了会儿,黑影甲换了个姿势,“我说十一啊,你说主子是不是只顾享受,忘了此行目的了,这都一年了。” 黑影乙:“主子近日已在召集人马。” 黑影甲:“主子也真是,享尽鱼水之欢才想到正事。” 黑影乙:“这话你敢当着主子的面说么?” 黑影甲:“……不敢。” 此时屋中动静愈发的大,两人似乎到了至关处。 黑影甲淫荡一笑,“光听这销魂的声音,就能想到里头的场景有多香艳。主子就是有艳福,左拥右抱,一点都不含糊。这要是给我个如斯美人……啧啧。” 黑影乙默,半晌道:“卫二,主子武功高强。” 卫二大大咧咧,“我知道啊,怎么啦?” 卫十一静,道:“耳力自然也过人。” 卫二眨了眨眼。 卫十一:“你方才所言他只怕听得一清二楚。” 卫二一声惨叫,被卫十一掩口拖走。 房内,激情后的两人。 尤清洄已是倦极,眨着迷蒙的眼问敖群:“好像有人在叫。” 敖群淡定,“二毛在练嗓。” 尤清洄:“二毛是谁?” 敖群:“一个小厮。” 尤清洄:“哦。”打了哈欠,睡去。 敖群也闭目,掩了深沉眸光。 次日清晨,敖群坐在自己房中,把玩着手中类似佩玉的东西,面沉如水。 卫二卫十一轻声落下,单膝下跪,恭敬道:“主子。” “准备,三日后动手。”敖群淡声应了,冷峻面容一如往昔,却又多了点东西,睥睨天下之色,凌驾人上的气势,平日收敛的气场此时尽数释放,强大冷冽,令人不敢直视。 “是!”卫二卫十一齐声应道,“属下告退。” “卫二。”敖群声音平淡,卫二却立马撤了已是运起的内力,内心惶恐,“属下在。” 依旧是无波无绪的声音,却叫卫二当下垮了脸。 “戒酒半年。” 见卫二一副傻愣的模样,敖群施施然离去。 卫二木然的看着卫十一,也忘了隐藏称呼,“宫主新想出的惩戒招数么?可真狠!!” 卫二其人,人如其名,有点二缺,嘴皮子快,没有心计,金钱不贪,美色不恋,最多嘴里多嚼几句。这唯一的嗜好,便是喝酒,已经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 半年不沾酒,简直就是要了卫二的老命。卫二内心狂嚎:不就是听了主子你的墙角么?您至于这么,这么辣手摧花么!! 三日后,夜。 尤清洄被敖群折腾的沉沉睡去。 夜半,突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榻上冷冰冰,不留余温,想是已离去多时。 尤清洄总觉心中难安,披了件衣服推门出去。 后来他也在想,如果当时他翻个身就睡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大概不会吧,毕竟那人蓄谋已久的目的是不会变的。 月光黯淡,映照的谷中黑暗无边。 那人凌风傲立,宛如皎月,冷漠疏离,高高在上,在彼此间划出了苍山平地的距离。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听到身后动静,他转头,对上尤清洄忡怔的目光,轻轻勾了勾唇,炽热未达眼底。 尤清洄启唇,终是未将不解问出口,也许是潜意识里的逃避。 暗夜中,窜出诸多人影,恭敬的跪拜在他脚边,似在禀报什么。 敖群抬了步子,走到他面前,眸色泠然,表情淡漠,直接的,不留余地的,“轩岐茸在哪?” 虽然矫情,但尤清洄仍忍不住道:“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你到底是谁?” 敖群:“在哪?” 尤清洄笑了,比月色还惨淡的笑容,却是比狂风还嚣张的语气,“真难为你了,为了这个东西,不仅要装傻充愣,还要勉为其难的跟我上床。但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敖群静了一秒,接着冷漠开口,“不说也可以,谷中之人,抓一个,杀一个,杀到你说为止。” “你……”尤清洄瞳孔猛缩,知道敖群冷情,却没想到他这般绝情。 宛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他心底。很疼。剑却不在意。 尤清洄吐了口气,察觉谷中寂静异常,不由胆寒,“谷中其他人呢?” 敖群:“如你配合,他们还能继续做美梦,否则,就不一定了。” 尤清洄怒目而视,“枉我一直当你是品行高洁的侠义之士,没想到你不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还用以人命为要挟这等卑劣的手段。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捡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之徒。” 敖群不为所动,漠然道:“给你半柱香,我只想听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做梦!”话未落,剑已出鞘,直指敖群。却在敖群下一动作后,止住了身形。 敖群的剑不知何时已架在他脖间,锋利的刀锋在脖子上留下一道浅痕,带出细长血丝。 冷淡的声音,“莫要做无用功,我不想伤你。” 尤清洄垂眸,嘴角挂起自嘲的笑,你已经伤了。 不怪他,怪他,识人不淑,吃一堑,也没能长记性。 见尤清洄不再有动作,敖群便放下剑,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他手下人便捆了四个人来,正是尤清洄最亲近的那四个。 几人还在睡梦中,稀里糊涂便给绑了来,此时见了这阵仗,也略略懂了些,纷纷瞪着敖群,眼中震惊与怒火掺杂。 一直很和善的恭叔也是吹胡子瞪眼,“敖少侠,你这是干什么!” 敖群恍若未闻,只是看着尤清洄,“还要继续坚持么?” 尤清洄盯着他,不言。 近一年的感情,顷刻分崩离析。 众人与敖群相处近一年,感情甚笃,如今这他们已当成自己人的人竟绑着他们,看起来还想用他们逼迫尤清洄什么,心中自然愤懑。平日最为活泼的浮生也严肃了脸,问:“清洄,他……” 尤清洄面无表情,“想要轩岐茸。” 众人恍然,花母谷虽物产丰富,真正算得上至宝的却不多,轩岐茸是其中一样,不想看起来相貌堂堂的敖群也是道貌岸然之辈,众人皆是怒不可揭。 “清洄,别听他的,说什么都不能给他!” “休让此等奸邪之辈得逞!” 敖群一个眼神,手下人手中快速的拂动几下,罗度等人立时噤了声。 尤清洄看不清他们只是点了穴还是还做了什么,只觉心中抽痛,咬牙道:“住手!管好你手下的狗爪。” 敖群淡淡的看着尤清洄,“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只是不知你们能否耗得起。” 如果坚持到最后必然是妥协,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答应。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还背负着谷中所有人的性命。 在恶魔面前,永远没有胜算。 “我带你去。”尤清洄听到自己的声音,疲累,或者说,厌倦,仿佛世界一下没了光。 轩岐茸被传得很神,其实不过是株不起眼的小草,细长的叶,末端打了小卷,碾碎了煎服,便会有奇效。 将它交给敖群时,尤清洄道:“我有几个问题。” 敖群淡色的唇轻启,眼底似有几丝波动,看着柔和了许多,“问。” 尤清洄:“你是从何得知轩岐茸在花母谷中的?” 敖群:“无可奉告。”顿了顿,“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尤清洄顺了顺气,又道:“轩岐茸诸多功效,你看中哪一种,或者全部?” 敖群:“无可奉告。” 尤清洄:“……最后一个……算了,没什么。” 敖群自然不会追问,看了尤清洄一眼,领着手下不停留的离开。 尤清洄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默问:你,可有一点真心待我? 回答他的只是那个渐渐远去的孤傲身影,在眼前,在心里。 他听到了他的回答:傻逼。 …… 尤清洄将谷中事务全数交给了其他人,带着满身伤痛离了谷。 这一走,再回来时,已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  冗长的回忆终于结束了!大家尽情撒花吧~~~o(n_n)o~ 下面我来理一下剧情,按照时间顺序,事情是这样的:尤清洄初出茅庐,先是遇上了顾松知,被抛弃后,发现怀了孙潜,于是生下他寄养在孙思那里。过后几年,又遇到了殷傲遗(化名敖群),没想到殷傲遗是为了得到轩岐茸才接近他的。尤清洄很伤心,这才有了开头一幕。剧情从第一章顺利进行到第六章,第六章里出现的男人是殷傲遗,那么殷傲遗为什么在拿到轩岐茸后的一年多后再次找上尤清洄呢?还要残忍的“杀害”尤清洄全家?剧情即将继续…… 打个预防针,接下来的剧情可能会很虐……但是我一直说了,现在越虐,是为了以后越幸福……大家就忍一忍…… ☆、二三章 无尽折磨 尤清洄醒来时有瞬间迷茫,身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怔忡。 很陌生的地方。 稍一牵动,身子泛滥的疼痛提醒着他不久之前遭受的鞭刑。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让人用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了一顿么。 比起那些囚仆天天遭受的殴打,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尤清洄从小虽不至娇生惯养,也是鲜少有磕碰的,更遑论如今这近乎酷刑的鞭打。 自然,很痛。 或者说,身心俱痛。 那人寒若冰霜的眼眸,那人残忍的命令,那人不带留恋的背影,随后,便是无休止的鞭笞。 再然后,他便被丢进了这个比监狱更冰冷的破旧之地。 只穿着里衣,雪白的料子上满是交错的鲜红血痕,一直印进皮肉,刻进血骨。 狱中墙面斑驳坑洼,地上只铺着稀少的干草,无法遮挡彻骨的寒气。冷。 与外界的联系只余下墙上小小的气窗,插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栏。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悬挂的明月,被铁栏切割了,扭曲,不全。 满室空寂,一如心底。 再往前推推…… 冲天的火光……火光前漠然的身影…… 倒在剧烈燃烧的房屋前的妇人……被拖出屋子的一大一小两具焦尸…… 对峙……争吵……颈后一疼……黑沉无际的天空……一望无边的黑暗…… 转身的背离……虎虎生风的鞭子…… …… 最后,目前的惨状。 所有的情节都对上了。 绝望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后半夜,霜寒露重,寒气阵阵的牢里愈加阴冷。 尤清洄蜷着身子努力缩进堆着干草的角落,阵阵异味钻入鼻息,他的表情依旧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热,内里像有翻滚的热浪,又有九月的寒霜。 忽冷忽热,摩擦间,鞭痕火辣疼痛。 头昏,无力,窗外残缺的月在眼前糊成一片并不明媚的黄。 尤清洄终是抵不住,发了烧。 囚牢狭长,阴冷,寥无人迹。 一个个黑漆的牢洞,丝毫不见活动的生命。 仿佛偌大一个囚室,只他一人。 且无人问津。 窗外天空泛白,尤清洄已完全的没了意识。 又待到日光炽盛,尤清洄才转醒了过来。 浑身无力,燥热无比,伤口又痒又疼,脑中空空,无悲无喜。 大概还是同一天吧。 有人来送水送饭,对他这一副落魄样视而不见,或者说,熟视无睹。 一大碗的水,碗底皲裂,水中漂着不明悬浮物。 一大碗的饭,米粒又黄又硬,饭上放了几根蔫了的菜叶。 真是不错的待遇。 尤清洄缩回角落,抱着碗就着水,慢慢将食物填进中空的腹中。 将心麻痹,将思维停止,像是个傀儡,像是个破败的布娃娃。 不若,他怕他受不住这种痛。 丧子之痛。背叛之痛。不明不白的痛。 尤清洄虽没刻意运功,但毕竟内力还在。 到了晚间,热意像已散尽。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尤清洄自嘲。 有脚步声靠近,尤清洄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 腰上被狠狠踹了一脚,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快醒醒!起来!” 身体瞬间紧绷,随之又放松了下来,尤清洄缓缓睁眼,人已是被拖拽了起来,来人动作粗鲁。 尤清洄脚步稍一慢下,几个侍卫便会蛮横的推搡着他,口中恶言不断。 又到了昨日的那个刑室,被绑上还残留他血迹的架子。 有人点了烛火,忽明忽暗间,映照出满室狰狞可怖的刑具。 侍卫们迫不及待退下,好似这里是阿鼻地狱。 地面拉长了两个影子。 尤清洄,和他对面那人。 有点眼熟,还是昨日行刑的男子。 面貌普通,年纪不大,背脊微佝,不苟言笑,只及一袭普通黑衣,不似侍卫打扮,手中缠绕着鞭子,看起来就是无情的刽子手。 “是你啊。”尤清洄觉的应该表示一些友好,一出口,才觉嗓音低哑。 男子身形微顿,表情未有波动,手中皮鞭挥动,落下时已抽在了他身上,遍体战栗疼痛。 尤清洄握紧拳,抑住破口的轻呼。 鞭子像雨点般接二连三的落下,带出撕裂皮肉的声响。 一样的速度力道,一样的泡过辣椒水,麻辣抽痛却似比昨日更甚。 尤清洄紧咬着牙,克住了喉间的痛喊,却克不住渐重的鼻息和浑身的轻颤。 刑室安静,只有鞭子抽打肉体发出的沉闷声音。和隐隐泛起的血腥气。 仿佛到不了头的酷刑,像是一段走不到尽头的黑暗之路,光明何其遥远,远到他支撑不住疼痛的肆虐快要倒下,也望不到头。 尤清洄紧闭着眼,唇瓣有嫣红的血迹残存,指尖深深攥进血肉。 衣上暗红的血痕再添了鲜红的痕迹。单薄的衣衫破了一道道口子,隐约可以窥见里头鞭痕交错的身体。 铺天盖地的痛感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一寸寸将他湮没潭底,掺了剧毒的潭水窥探着时机无孔不入,流经奇筋脉络,渗进五脏六腑。 抽痛,无休无止。 而那男子却始终无波无绪,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遵循着指示,手起手落,不带一点犹豫,没有半分同情。 除非完成任务,否则无论被用刑的人有多凄惨,都激不起他一丝同情,更别说手下留情。 当真是冷血无情。 当抽打停止,尤清洄似连肌肉颤动的本能都失了去。 只僵着身体又被人扔回了那个牢里。 全身都疼。 到底怕熬不住,尤清洄闭眼调转内息。 再睁眼时,牢外不知何时竟是站了个人。 暗影沉了他的眉发和唇,打亮了他的面颊鼻尖以及潋滟的眸子,姿容艳丽。 看身形还是少年人模样,尤清洄不认识,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最初的讶异后,尤清洄便敛了情绪。 那少年的眼神则是复杂了许多,乍看似浓卷着强烈的憎恨,细看还掺杂了快意宛然,终归又恢复平静。 他也不动,就那么沉沉的站着,目光刺探着尤清洄,不言不语。 终于,少年收了情绪,又不作声响的离开。 很莫名为妙。 却又莫名心悸。 尤清洄缩了缩身子,指尖触到个不同于干草磨粒质地的质感,像是布料,还是比较差的布料。 一件黑衣。普通又眼熟,像是方才执鞭的男子所穿。 尤清洄没客气,卷到自己身上,仿佛酸胀的身体也缓和了不少。 接下几日,每天这个时辰,都是免不了的一顿毒打。 只有他和那男子,沉默以对。 行刑者不发一言的施加,受刑者默默无语的接受。 而尤清洄,却连一个挨打的理由,都不知晓。当真莫名其妙。 也不知是那人下手轻了,还是身体已承受的麻木,尤清洄总觉被抽的痛苦减轻了许多。 虽然男子依旧一副棺材脸。 如此,再配上尤清洄事后的提气疏导,倒是连发烧的征兆也没有,精神也好了不少。 尽管衣衫褴褛,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的布料,身上也是鞭痕成灾,看着很是吓人。 他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男子温柔的冲他笑着,伸出双手似要将他搂进怀里。 他怔了怔,也笑了,笑得异常满足。 然而,在他双手即将触碰到他时,那人身后忽然跑出来个娇小美丽的女子,开心的投进男子怀抱。男子亲昵的拥着她,眼里满是宠溺与纵容。 他们笑得幸福美满,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忽而,场景一转。 他仿佛置身在一个美轮美奂的桃源,风吹动的花海中,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男子冲他温柔一笑,笑融了他内心的坚冰。 他勾起一抹浅笑,与男子并肩而立。 下一瞬,男子却将手中的剑指向了他,冷冽俊美的面容一片冰霜,他薄唇轻启,声音划过厚重的天幕,无比低沉:“轩岐茸。” 和风吹拂,吹起了脸侧的发丝,吹进了他眼底,他忽然看不清男子的脸。 他微微靠近了些,刹那间,利刃划破虚空,胸前一热,一长串鲜红的血珠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视线渐渐迷蒙,他眨了眨眼,带着汩汩鲜血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 更衬得那人的侧脸愈加淡漠…… 双眼捕捉到窗外光亮,又过了很久,思绪才回转过来,这才是真实,那不过是梦境。 然,现实也不比梦境好多少。 “吱吱”“吱吱吱” 腰下有毛绒的活物耸动,加上它发出的声音,再结合此处的环境,不难想出这是何物。 尤清洄从腰下抠出它的尾巴,随手拎了出来扔到一边。 阴暗的环境很适合蛇虫鼠蚁的生长,老鼠的身子很是肥壮,受了惊吓,扒拉着小腿,飞快窜到另一边的墙角。 尤清洄难得有兴致的盯着它,眼底也有了一点点波动,就见它缩在墙角哼哼吱吱的叫了几声,另一只不知从何处跑来体型稍小的老鼠便与之会面了。 两鼠挤在角落,也不知在商量什么。 总不会是啃了他吧。 渐渐,尤清洄察觉出了不对劲。 两鼠似乎正在进食,在啃着什么东西。 一个手指样长短色泽的东西。 明知不该,身体却不听使唤,一步步逼近角落。 在牢狱中生活的老鼠不怕生,即使察觉有人接近也自顾埋头品尝美味,必要时,他们会反咬一口。 一根手指。 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一根被啃得血肉模糊不仔细已无法辨认出是手指的手指。 不是尤清洄的,但总会是某个人的。 那一幕,无限放大在眼前,像是用针一针一针刺入眼底,刻在脑中。 莫名的,牵动人心。 挖掘出记忆最深处最不愿提起的事。 喉间忽然涌起汹涌的呕意,尤清洄顺应本能扶着墙大吐特吐。 空气中漫起一股秽物的酸气,吸引了啃食手指的老鼠。 两只鼠像是见到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快速耸动着肥胖的身子跑过来,趴在尤清洄吐得秽物前又舔又吸吃得欢乐。 已经只能吐出酸水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搅,尤清洄撇过头,不愿再看。 兀自缩在一角,裹着料子较差的黑衣,抱着腿,埋首臂间,却只觉愈发寒冷。 那些令人心痛如绞的往昔和这些日子遭受的虐待,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鼻子阵阵发酸,最初只是埋着脸默默流泪,渐渐抑不住喉中的哀哑哽咽。 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尤清洄不再压抑,放任自己在这个冰冷无度的空间里失声痛哭。 欺骗。孤单无依。身心受创。自尊一点点被踩碎。茫然不知所措。 任涕泗横流,尤清洄只能抱紧自己求得安慰,紧一点,再紧一点。 哭泣不代表懦弱,只是宣泄无法承受的痛苦。 牢外的狭长走道,黑暗吞没了一切事物。 也隐匿了那个一动不动站立许久的男子。 似乎有光,投射了一些模糊的影子,投在被尤清洄忽略的角落。 莫名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二四章?无耻纠缠(修) 翌日,光如初始,倾洒在了这个世界。 却一如既往带不走满室的阴寒。 入秋了吧。 晌午,每日唯一一次送饭时间。 往常虽然人不尽相同,却都是扔下就走的。 今日送饭那人,放下饭碗,却仍是呆在原地,迟迟不见动作。 尤清洄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就见那人大约三十多岁,五官生的还可以,肤色偏黑,但眉目间却带着股抹不去的猥琐之气,此刻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有如实质的目光看的人浑身不适,尤清洄开了尊口,“阁下有何指教?” 那人收回眼神,客客气气道:“公子称我老徐便可。公子受了刑,想必身子定是伤痕累累,我即是奉命来给公子擦药的。” 哼,谁稀罕他假好心。只是这老徐也是听命于人,又是他入狱来待他最为客气的,总不能将怒气发泄于他,尤清洄只冷淡道:“不必了。” 老徐为难道:“公子你若不配合,到时宫主怪罪下来,遭殃的只怕还是我们这些下人,还请公子莫要叫我们难做。” 尤清洄蹙了眉,“你只管擦就是。” “多谢公子。”老徐入了牢,目光掠过被尤清洄扔在角落的黑衣。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2节 尤清洄身体一绷,老徐见状笑道:“公子放心,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也有苦,与公子这样不幸进了牢的人可谓是同病相怜。一些个小事,只要宫主不提及,我们自也不会禀告。” 尤清洄怔怔然,听着老徐一直叫着宫主宫主,再加上那人武艺气度,不难猜想那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宫主,说来也是嘲讽,他竟连那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晓,‘敖群’说不准都不是他的真名。 要说江湖排的上位且以某某宫著称的,也就一个…… “请问此处为何地?” 老徐一愣,“牢中?” 尤清洄:“我的意思是,你口中的宫是什么宫?” “怎么公子竟是不知么,此处正是傲因宫。” 尤清洄:“四大派之一的傲因宫?” “正是。” 尤清洄:“你们宫主是殷傲遗?”敖群、殷傲遗、傲因宫,嗬,也真亏他想的出来… 老徐脸色一变,“公子切不可直呼宫主名讳,小心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又要遭罪。虽说仆人有怜悯之心,但又难免有爱嚼舌根子的人。” 尤清洄默然。 说话间,老徐已是替尤清洄解了破烂不堪的衣衫,将透明的膏药抹在累累的鞭痕上,所到之处,无不清凉。 “看公子虽满身伤痕,倒也不见化脓,想必也是有武术傍身的。” 尤清洄唇角微动,似嘲非嘲,“可惜我内力低微,逃不出这铜墙铁壁。” “哎,公子又说胡话了。你可不能有逃走的想法,多少年了,从不曾有人能逃得出这傲因宫,而且被抓回的下场……唉…” 只怕不是一般的惨吧。尤清洄暗想。 “公子,上半身我已是处理了,还请公子褪下亵裤,好让我抹药。” 尤清洄眼眸半阖,“不必了。” “公子。”老徐不为所动的坚持着。 尤清洄自不是矫情的人,只是嫌太麻烦这才拒绝。 老徐这次是从脚踝开始擦起,一点点顺着往上。 尤清洄此时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慢慢,他却是察觉出不对来,那双游移的手,分明一直流连在一些不得触碰的部位附近,甚至带上了猥亵之意。 尤清洄眯了眼,“老徐,差不多可以了吧。” 老徐依旧板着张略带猥琐气的脸,义正言辞,“尚且差了个地方。” 话落,已是擒住尤清洄的腰,身体半压在他身上,另一手更是放肆的直探那处,嘴也凑近了他耳旁,热气直喷耳际,“公子这里还需得我松上一松。” 尤清洄霎时怒了,扳着老徐横在腰间的手强力挣扎起来,却惊觉身体酸软无力,内力无法运转,当下明了已是着了那老徐的道。 老徐见状,终是原形毕露,面上扯着淫笑,翻过尤清洄身子,带着淫欲的目光肆意的扫着他的身子,配上那眉目倒是无比契合,“倒是可惜了这么副洁白如玉的身子骨。” 尤清洄勉力挣扎,却挣不出老徐充满恶意的魔爪,只能愤恨的瞪着老徐,“滚开,别碰我!” 老徐淫笑不减,“小浪货,急什么,爷马上就好好疼你。” 说着,手下已是不客气了。老徐立时一声低吼,“果真是淫娃,难怪能得宫主垂青。” 尤清洄忍着羞耻,已是冷静了下来,“殷傲遗让你来的?” 老徐冷冷一笑,不答。 尤清洄明了,也是冷笑,“欺瞒着主人做出这种事,不怕你们宫主让你狗头落地么。” 老徐也着实恼了,一把抓起尤清洄头发,恶狠道:“你还真当你是个什么货色!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宫主有绝色美人在怀,还会多看你一眼?!哈哈,真是好笑,你当这是哪儿。这是咱们傲因宫最出名的牢子,进去了就没出来过的!你自己说,宫主这几日可是有出现过?” 尤清洄心中惨淡,他几日未能打理洗漱,又日日要受那皮肉之苦,想必也好看不到哪去。 加之其实他五官并不很是出色,那人既为宫主,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比如那日的漂亮少年。 又暗自唾弃,早就分崩离析了,怎么还想着那只渣攻……于是面上更是澹然。 身上一轻,身体随之被重重甩下,老徐理了理衣衫,居高临下的站着,面露嫌恶,“这么一说,才觉着你这么副模样还真是让人倒尽胃口,硬不起来,瞧着还不如勾栏院最次等的小倌。爷还不如花个小钱去找那儿的兔儿爷泻火,身子骨软又温顺,嘁,真是晦气。” 言罢,已是甩袖离去。 尤清洄就着被甩下的姿势怔怔的躺着,瞧着屋上角落那黑色的一团,看了许久,才默默地爬起来穿起破烂的衣服遮了裸露的身体,虽也是衣不蔽体。 尤清洄不知何时陷入昏睡,再醒来时已是被绑在了架子上,以为又是每日例行的‘照顾’,却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惯常的执鞭人不在,换了个布衣老者,还有,坐在暗处的人。 冠凛绝代,熠熠风华,不言不语,不笑不动,光是坐着,就能引得万千少女春心萌动,趋之若鹜。 殷傲遗,化名,敖群。 尤清洄正独自黯然,只听那老者道:“这位小侠肤上伤痕累累,看起来像是近日所为。” 暗中那人平淡的声音,“有影响么?” 老者捋了捋胡子,“那倒没有。只是穴位难找了些,废去武功后恐还要受些苦。” 殷傲遗冷冷道:“那就快动手。” 尤清洄却是听得愈发不对味,心底止不住的犯寒,惊疑不定的视着那老者,“你待如何?” 那老者略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小侠你且忍忍,一会儿便好。” 尤清洄惊觉身上那身褴褛破衣早已给褪了一半,此刻正裸着上身,而那老者一双粗糙的手正不断在他背后磨砺,当真像是在找着穴位,废武…… 尤清洄蓦地一跳,心头愤郁泛滥成灾,挣动着身体试图逃离那双令人战栗的手,朝着阴影处喊:“殷傲遗!” 殷傲遗闻言悠悠站起,缓缓步至尤清洄身前,每一步都走出了王者的气魄,淡淡的站在他面前,无形中释放出强烈的威压,一宫之主的气势,居高临下的冷漠。 修长的手指忽的抚上尤清洄,轻轻划过新旧的伤痕,敛下的眸子掩去了情绪。 尤清洄却是僵着身子不敢动,半是惊惧半是酥麻,只低声道:“不要废我的武功。” 身上的撩拨微顿,殷傲遗淡淡收回手,“动手。”顿了顿,又道:“把过程给他细细说一遍。” 老者叹了一口,道:“人体背部有一穴位,叫做阿是穴,是疼痛的最佳刺激点,它还有一功效,略加施为便可废去习武之人的内力。将涂有我特制药的针刺入此穴,施以适当的力道,让药物顺着穴位渗进经络,受者会感到剧烈疼痛,再针刺此穴周边穴位,受者疼痛加倍,持续大概半柱香,半柱香后,一身修为尽会毁去。这法子乃我独创,较之刺穿琵琶骨挑断脚手筋之类的,更为狠辣。那些普遍的法子只痛一时,过后甚至还有治愈的可能,我这法子不说没有治愈的可能,过程也是极其痛苦,过后受刑人每一次想运起内力,更是会感到钻心疼痛,于习武之人而言,这人一生,算是毁了。” 不可谓不毒辣,尤清洄已是听傻了,老者话一落竟就毫不犹豫的将银针刺进阿是穴。 再看暗处那人,闲闲的坐在那处,再添上杯茶,活脱脱就是个看戏的样子,更是气得浑身颤抖。 直到第二针刺入时,尤清洄才缓过神,只觉身体各处大穴犹如大火灼烧,灼热不堪,随着银针的增加,热感渐被砺砺刺痛取代,不久后,疼痛便像是遇了水的游鱼,在身体各处猛窜,要撕碎身体般的狠命冲撞,若不是被绑住,尤清洄怕已是疼的满地打滚。 饶是如此,他依旧冷汗淋淋,手脚震颤痉挛,想逃而逃不得,绳索在手腕身上勒出条条红痕,又湮没在无数鞭痕中,尤清洄却愣是硬气的没发一声,更别说求饶之语。 身体被撕扯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尤清洄只觉痛得生不如死,也不知最后喊出声没,震撼灵魂的痛苦总算渐渐散去。 恍若滚过了个刀山火海,尤清洄空洞的双目渐渐凝了神,他还有个人样么。 视线里有了个人影,一如既往的冷漠无声。 有的人,站在黑暗里,便是恶魔。 尤清洄怔然望着那个与他滚过无数床单,他甚至还为之生过孩子的男子,想起已化为枯骨的儿子,又是一阵痛绞。努力的念动着唇,发出的是嘶哑的声音,“为…什…么…” 那人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领着那老者头也不回的离去。 尤清洄看着他背影融进黑暗,只觉心枯如漠,洒再多的水,也是干涸的沙漠,泛不起一点涟漪。 …… 殷傲遗走出那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囚牢,抬头望着几近圆满的月,微微轻呼一口浊气。 浓重到化不开的黑融进他幽深的瞳眸中,一向静默的眼中此刻翻卷着强烈的情绪波动,矛盾到黯淡了一天的星子。 召来卫十一,“给他加床被子,再好好打理一番,处理一下伤势。”他是谁,不必言说。 卫十一面无表情的恭敬道:“是。” “慢着,加床被子就可,其余不必。” 卫十一依旧面无表情,“是。” 殷傲遗走远后,隐在暗处的卫二跳出来,与卫十一汇合,举头望明月,长叹一口。 人间难得有情人,偏生要互相折磨。 尤清洄做了很久的梦,梦里,那些场景一遍又一遍出现,一次比一次血腥,一回比一回痛彻心扉。 蓦地,身体似乎被注入了股暖流,不复最初的冰冷。 尤清洄朦胧中觉得身边有人影在晃动,随着意识的清醒,眼前的面容也愈发清晰,正是那日日鞭打他的男子。 他正扣着他脉门,导入丝丝真气。 目光所及处,放着一床崭新的棉被,还有水盆和毛巾。尤清洄这才觉身上也是清爽了很多,想是已经梳洗过,当下觉得似连牢中的湿气霉气也去了不少,心中涌过一丝暖流,低低道:“谢谢。” 男子依旧木着脸,许是见他醒来,便撤了输真气的手,从怀里掏出个瓷瓶——他还穿着件粗布黑衣,同在寒冷中给以他温暖的那件一般。 “擦药。”这是尤清洄第一次听他说话,声调低沉,语音醇厚,竟很是好听。 只是话中内容却叫尤清洄身子一僵,毕竟有前科在,难免阴影。但又思及这人趁他昏睡时已是替他打理一番,若是说要占便宜,只怕是他小人之心了。何况他还不至于如此自恋,觉得人人都能看得上他。 尤清洄是个半吊子大夫,药擦在身上,也辨不出是极品还是普通伤药,只觉着很是舒适,懒洋洋的。 “你叫什么名字?” 擦药的手顿了顿,低声道:“二十七。” 尤清洄怔了怔,不知为何,只觉心中酸涩无比。 没有姓名,只有代号。 二十七往他体内输的真气慢慢散去,尤清洄才渐渐觉着身体沉重无比,丹田空空如也。下意识想运气,记起那老头说的,以后每一次想运功都会痛不欲生,立马卸了气。想到方才二十七输真气给他却是无事,看来别人施加的倒是可以。 从今便是废人一个了,对于混迹江湖的习武之人,这是莫大耻辱,纵然他武功平平。 心下怅然,瞧着替他忙活的二十七就愈发亲近。虽说执鞭的是他,但也肯定是接了不得违抗的命令,尤清洄还不至怨他。一个只能用代号的人,怕也是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可怜人,想罢,更有同病相怜之感。 尤清洄不觉得殷傲遗会嘱咐手下对他这般好,猜测十有八九是二十七个人意愿。可见他虽沉默寡言,却还是个良善之人,没被黑暗侵蚀了内心。只是他这么做,一旦被发现,只怕…… “二十七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莫要做这么危险的事,若是被殷…你们宫主知道,怕是轻饶不得你。” 二十七沉沉的眼眸似乎波动了一下,快的叫人看不清,平平道:“无事。” 尤清洄苦涩一笑,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受了不少日的苦,容颜憔悴,眼下也是青黑一片,发色枯黄,看着像饱受折磨又像大病初愈,总之看着很憔悴。 二十七想了几秒,道:“你,还是看开一些好。“ 尤清洄微怔,唇角漾起近日来的第一丝笑,“好。” 鞭伤几乎都在正面,二十七擦药擦得很细致,擦完了其余部分,独留了敏感部位。 见二十七不再动作,尤清洄也是有些尴尬,“差不多就可以了。” 二十七却是默不作声的继续了,尤清洄吓得肌肉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 可能是二十七下手精准,仁慈的避免了那尴尬之地,倒是只刮搔了一点,否则尤清洄男性尊严都可能不保。 二十七解决了这处,竟作势要摸上去。 尤清洄下意识的挡住,“别,不用了。” 哪知二十七竟固执起来,连本尊的意愿也罔顾,强横的进行了下去。 尤清洄的脸不可避免的红了。 殷傲遗方一到牢前,入目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极其惹人误会的场景。 下意识的,怒意横生。又觉得不该动怒,只是周身的气场却更加阴冷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纠正一下,阿是穴不是一个穴,而是一些没有特定名称的穴位的总称 ☆、二五章?晴空霹雳(修) 几乎就在殷傲遗站在牢外的瞬间,尤清洄和二十七就感受到了恐怖的威压,不约而同的转过头。 六目相对,殷傲遗猛地抬腿踹开半掩的门,年久的铁门与坑洼的白墙碰撞出沉闷的声响,锈迹斑斑的铜铁受了强烈的外力,“哐当哐当”晃个不停,无端端惹人心烦。 而那两人竟一时忘了反应,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殷傲遗不再压抑,遵循着本能释放贲张的怒意,一把扯起赤裸着身体仪态不雅的尤清洄。 二十七跪了地,低头,“主子。”姿势态度都是无比恭敬,却无半点委屈求全之感。 殷傲遗隐隐带着冰冻千里的冷意,一脚踹翻二十七,不顾尤清洄寸缕不着,一把将他甩至肩头,大步扛了出去。 殷傲遗肩膀肉少骨多,加之走路颠簸的厉害,咯得尤清洄肚子生疼。而他又是裸身的不堪样子,当下又羞恨又恼怒,剧烈挣扎起来,“你把我弄哪儿去?放我下来!” 殷傲遗也不多话,直接赏了尤清洄光裸的屁股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声,回荡在空寂的走道,循着暗色,似乎传播到更远。 尤清洄僵着身子,也不敢再动,又不知哪来的胆子,泄愤般的狠力掐着殷傲遗手臂,直要将这几日受的委屈通通还回去。 走道也不知长不长,总之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头。 尤清洄多日不曾出那暗无天日的囚牢,乍一出去,竟有些不习惯这么清新的空气。视野里空间开阔,虽是倒着的,也令他胸襟舒畅。 只是入了秋,夜间冷风一吹,尤清洄浑身禁不住一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殷傲遗只停顿了片刻,便施展轻功,掠向空中。 如此一来,原还是微微的凉风就成了呼呼的寒风,刮到脸上,如冬风一般,刮搔的生疼。冷风肆虐,激起皮肤的战栗,穿透腠理进入脏腑,末了,又生生在尤清洄遍体的鞭痕上补了一刀,直叫人疼痛难忍。 尤清洄给冻得四肢冰冷,差点成了个冰块,只想将自己蜷成一团塞进殷傲遗肚子里暖和暖和。 好在冷风也没叫嚣多久,殷傲遗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尤清洄刚松下一口气,身体却似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抛了起来,不受控制的失重下落,直落进一个比方才还要刺骨百倍的寒潭。 河水因重物的坠落猛然激起四散的水花,哗啦啦又落回水里。水不深,刚至腰际,饶是如此,冰冷的水没入躯体,侵入内里,尤清洄也忍不住打着哆嗦,一阵阵颤抖。 那人却风轻云淡的站在那里像在看个落水小丑,尤清洄怒意决然,瞪着他,抖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你发,什么,疯,啊!” 殷傲遗勾起冷绝残忍的弧度,竟也直直跳入河里,狠狠掐起尤清洄下颚,“你,太脏。” 尤清洄冷笑,“殷宫主将我关在那种鬼都不愿呆的地方,又是抽又是打,现在倒是嫌我脏?殷傲遗,我是与你有杀父之仇么?能让你这么对我?抢了我师父的宝贝草药不算,还要害死我儿子,如今又将我囚禁于此,你到底想怎样?!明人不说暗话,你直接说清楚了,好让我做个明白鬼!”这些话,尤清洄憋了很久,最初醒在那么个蛇鼠一窝窜的鬼地方,或者更早,早到他还不知道他们已有了共同的骨肉。悲哀的是,那人杀了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儿子……积压日久的话一出口,心中蓦地空了,冷风嗖嗖嗖的,吹得生疼,竟连浸在冰水的身体也抵不过。 殷傲遗面上一片寒霜,“不过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尤清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心底怒意差点爆棚,“去你的无关紧要,他们一个是我干娘,两个是我儿子!你竟然说无关紧要!”尤清洄也沉下脸,“殷傲遗,我告诉你,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你最好弄死我,否则,我早晚要杀了你!” 那人眼中阴晴难辨,嘴角的弧度有些诡异,“儿子?认得?” 尤清洄愣了愣,有些没想到他貌似关注错了重点,“滚你的认得,老子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就这样叫你害死了!” “亲生的是么。”殷傲遗目光幽寒,“我竟不知你有这般大的儿子,果真是贱人,勾搭女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还养了两个杂种。死不足惜。” 尤清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殷傲遗,“滚你娘的杂种,你才是狗杂种!” 殷傲遗眸中一冷,气息也愈加冰冷,像是深潭水,死寂中泛着森冷的寒气,蓦地炸开一圈涟漪,更显诡谲,殷傲遗面布深重的阴寒,“看来抽得还不够,叫你还有力气骂人,还有精力勾引男人。” “你说什么?” 殷傲遗忽的加重手中力道,“你以为我为何说你脏?简直脏过最下贱的妓子。” 尤清洄疼眯了眼,反应过来殷傲遗是误会了他与二十七,以为他们方才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虽然确实容易令人误会…… “如何?承认了么?”下巴被那人钳在手中太久,微仰的脖颈也很酸,不适的动了动,换来那人更深的力道,“贱人,你就这么饥渴,呆在牢里还不安分,就想着勾搭男人。” 尤清洄使了全身的力推开殷傲遗,自己也因发软的身子后退了几步,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方道:“你管不着。” 殷傲遗忽然露了点笑意,那是比铁树开花还少的事,要放在以前,尤清洄免不了调笑一番。 “这里我是老大,你说我管不着么?你在找死么?”一把扯过尤清洄,捞进怀里,“撕拉”一声,生生用蛮力撕开了尤清洄残破的衣服,凑近他耳边的呼吸勾起了一片麻意,“你是怎么勾引男人来骑你这个被人玩烂的贱货的,嗯?靠着床上那副骚模样么?” 尤清洄躲了躲,挣脱不开,却没想到殷傲遗平日里一副禁欲冰山的样子,这般荤话竟是脱口而出,无比顺溜,还一说一大堆,也是有些蒙。又听得他话中不堪的辱骂和鄙夷,更是恼怒,便想回击几句,两根手指便这么毫无预兆的捅进来了。 又是捅又是撞的,等殷傲遗结束这场持久的耗战,尤清洄已是一根手指也抬不起,后面难以启齿的地方不断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更令他羞愤异常。 被殷傲遗拎着丢上了岸,尤清洄觉得自己像极了个被用坏了丢弃的玩物。 也算殷傲遗好心,烘干了自己的衣物,扔了一件给尤清洄。 方才在水里呆久了,下半身泡得麻木也不觉得冷,后来又经历了场激烈的情事,自也不觉冷,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寒冷异常。尤清洄一言不发的卷了衣服,垂眸发呆。 破碎的身体需要自己舔舐干净,拼凑起来,再装成完好无缺。 天下有多大,尤清洄的心便有多大,只当是…摔了一跤,摔烂了菊花。 “你果真不知我为何如此待你。”殷傲遗突然开口,声很淡,音很沉,近在耳旁,又恍若飘得极远。 尤清洄抬眼,烟雾薄薄一层,拢了那人周身,自下而上的角度,让他看起来完美无缺,宛如神袛。 真的神袛。 高贵不可侵犯,冷漠最是无情。 殷傲遗蹲了下来,暗沉的目光直逼尤清洄,“那么小就可以那么毒辣,害了人还能心安理得的活那么多年么。” 尤清洄瞥了他一眼,只差没骂一句‘神经病’。 一个东西被丢到了他眼前,尤清洄看了眼,有些眼熟,像是他的。 一块暖黄烟云玉佩,不大名贵,他失忆时就佩在腰间,尤清洄看着激不起一点感情,潜意识便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配饰,而非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也不大重视,不知给丢到了哪个角落。这么一说,尤清洄也想起这人好像拿着玉佩问过他一回,当时他怎么答的?记不清了……好似没过几日,他就‘造了反’……这之间,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只听殷傲遗无绪的声音,“我那日在你书案底下无意找到了此物,拿来问你,你只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好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可知,若非它,我可能怀疑不到你身上。有些事,不知道犯人是谁,可能不容易找到真相,一旦有了怀疑的人,验证起来便方便多了。” 从殷傲遗话中可推测,玉佩的主人很可能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让他恨之入骨之人,而很不幸的是,他便是这个人。 想起自己残缺的记忆,尤清洄的心慢慢下沉,有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见到尤清洄沉下的表情,殷傲遗面目泛冷,“被揭穿了是么,还是在想用什么借口逃脱。” 尤清洄摇头,“不是……” 殷傲遗目光骤冷,“还想狡辩么。” 尤清洄深吸一口气,不惧的视着殷傲遗,“我不是想狡辩,而是请你告诉我真相,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相逼。” 可能尤清洄眼神太过真挚,殷傲遗几乎快要动摇,蓦地敛了心神,不咸不淡,“你还真有迷惑人的本事,我又一次险些叫你骗了去。” 尤清洄心中也忐忑,偏偏殷傲遗总不告诉他事实,干脆如实告知,“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那个下雨天的破屋,在这之前,我不认识你,更不可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过,七岁以前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换言之,就是失去了七岁前的记忆,连一点迷糊的也没有。如果我们是在那之前见过,那么我很抱歉,我记不起了。” “失忆,失忆……”殷傲遗重复了几遍,蓦地低低的笑了,笑声听不出半分愉悦,反像是压抑了某种东西,叫人心惊。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可惜给古人说烂了,就显得很假。”殷傲遗停了笑,尤清洄才看清,原来他脸上竟是没有半分笑意,“尤清洄,你早不失忆晚不失忆,为何偏偏在七岁那年失忆,在事情发生后便即刻失忆。你果真是不记得么,还是不想记得?心肠歹毒,心机深沉,贪生怕死,真该……” “够了!”尤清洄也火了,单手支撑起身体侧坐着,“七岁的孩子能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叫你记到现在不说,还要让我生生受辱,更是害得我家破人亡。” 往昔情意灰飞烟灭。 “人神共愤…”殷傲遗坐了下来,看着尤清洄,眼底殇凄交融,在年岁的拖沓后,像是刻进了骨子里,随手拿出来,竟让人看得感同身受,只是语气又仿佛是经年打磨后重归的平淡,“把一个七岁的孩子推下河,算不算得人神共愤?” 尤清洄呆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字君:大家好~又见面了~我是可爱的数字君~我以后会经常出现的~~ 作者君:滚粗!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好么?! ☆、二六章 真相与否 殷傲遗恢复了平静,只隐隐透了点温情怀念,开始讲起了故事: 近二十年前,江南有户大户人家,姓薛,薛家根基深厚,世代入仕,乃书香门第。只是一直以来都是男丁稀少,到了这一代,却也只有一个男童延传香火,薛小少爷于是甚得家中宠爱。 薛小少爷快满七岁那年,薛家迎来了个客人,名唤傅连艳。那傅连艳据说和薛家少奶奶是远房表亲,因着父母意外身亡,前来投靠薛家。彼时,他也不过是比薛小少爷大几个月的年纪。 薛家人虽宠薛小少爷,该严厉教导时也很是严格,因此薛小少爷教养极好,兼之心地良善,很是天真可爱得人喜欢。傅连艳和薛小少爷同龄,两人很快便建立起感情,玩到一处去。薛小少爷对于这个能陪他玩的哥哥,亲近的很,都快赶上了亲爹亲娘。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了几个月,傅连艳渐生出嫉妒之心,愈发不满足。 妒忌薛小少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己却是落单孤童一个,怨恨老天的不公,凭什么薛澍是薛家的宝贝,幸福美满,而他要寄人篱下,卑躬屈膝?为什么这一切不是属于他的?一切本就该都属于他。越想越扭曲,完全忽略了薛家人将他视为己出,待他十分优厚之事。阴暗的心理日积月累,到了个临界点。 事情在一日又有了变故,那天,薛小少爷外出玩耍,遇上了个小乞丐,给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在路边,薛小少爷好心将他捡到了府里治伤。 小乞丐不过大他两三岁的样子,瘦高的个子,面色发黄,明显营养不良,薛小少爷要他做了伴读,将他留在了府邸,给他取了名字,薛群。 薛群本是一富商家中婢女的儿子,父亲也不知是谁,从小跟着母亲过,生活凄苦。 薛群母亲很是貌美,却说不出薛群父亲是谁,富商的正妻于是一直怀疑他是富商和母亲苟合得来的,虽说找不出证据,但从小也没少难为他们母子俩,富商是不是他爹他不知道,只知那富商待他们母子也还不错,不时会拿些银子接济他们。好心也好,愧疚也罢,却也因此让正妻愈发确定心中猜想。 眼见薛群越长越大,眉眼竟隐隐和富商有了点神似。正妻一直怕他这个也不知是不是庶出的人抢了她儿子财产,此时便下定决心铲除他们母子这两个时时威胁她地位的隐患。 那日,薛群正陪着母亲干活,忽而来了一帮人,说他母亲和富商的竞争对手不清不白,有一腿,说他母亲偷了他们独家的配方给了对手,而且口中说证据确凿,要母亲赔上万两黄金作为补偿。 母亲自是赔不起,他们便要母亲拿身子抵偿。 那日,他被人绑着,亲眼看着那帮畜生在他面前轮奸了母亲。 男人丑陋的欲望一次次进出在母亲体内,黝黑的躯体不停在母亲雪白的身子上耸动,浓稠的精液溅了母亲满身。 一遍又一遍,粗鄙的淫语恶心的嘴脸满屋子糜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母亲慢慢放弃了抵抗,眼泪流了满面,眼神愈加空洞,有种视死如归的绝望沉重。 薛群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誓要将这一幕牢牢印在脑中,深刻不忘,加倍奉还。 许是他看得太专注,有一个未轮到逞兽欲的男人竟光着肥肉满赘的身子一边自渎,一边问他要不要试试。薛群永远记得他说的话,“哟,小子,鸟毛长齐了没啊。怎么样,要不要试试?那娘们儿细皮嫩肉,那里也紧得很,怎么操都操不松。说起来,你出生的时候也还是从她那里钻出来的,现在插进去叫什么,返朴归真?啊?哈哈哈哈……这母子奸淫的戏码爷还是第一次见,小子让爷长长见识?哈哈哈哈……”这段话,后来被他自己重复的说了很多遍,以一种无法启齿的姿态,用一种不堪入目的方式。 然后是母亲疯也似的尖叫声和破口的咒骂,换来得不过是更深的折辱,他们甚至同时进了母亲的身体。薛群想,大概是他那一刻迸发的恨意震慑了那男人,他竟跌撞着向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骂骂咧咧的掰开母亲的嘴,恶狠狠的将自己紫黑长物顶到最深处。 又开始了新一轮更加变态的奸淫…… 他们淫辱了母亲整整一夜,离开时,母亲已是气息微弱。 方才叫他奸淫自己母亲的那人离开前还“好心”的给他松了绑,在他的怒红的视线中大笑着离开。 母亲死了,就这么被生生的折辱至死。 而薛群,在之后不久,也被套上了麻袋,一顿毒打,那群人以为把他打死了,随意的扔在了某个荒郊野外。 富商的儿子每日都会在院子习武,薛群一直躲在暗处偷师,想或是他天分好,学得不错,此时便靠着那不多的内力吊着口气,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城镇。走到条不算热闹的街,力气耗尽,再也走不动,躺在街边听天由命。他身上又脏又臭,过路人皆以为他是乞丐。有人嫌恶有人同情,有好心的,还丢了几个铜板给他。 薛群以前听人说某某某长得很好看,就跟个神仙似的,总觉得很扯淡。 而当那么个粉雕玉琢的小人立在他面前,新奇的睁大眼,软软糯糯的跟他说‘你好’时,薛群觉得恍若真看见了小仙童。 那段伴他多年的记忆被封存在最深处,只不时拿来描摹几般。随着时间的流逝,稚嫩的面容渐渐模糊,清脆的声音也记不清了,然那明媚的希望一直驻足心底,改变他一生,鞭策他前进。。。 薛群原来就叫阿群,他没有姓,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也总叫他阿群。 后来薛小少爷问起,阿群如实说了,薛小少爷还老气横秋的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阿群不要怕,以后我就是你父亲,你就跟着我姓薛吧。” 搞得薛群啼笑皆非,薛小少爷自己也眉眼弯弯。 此后,阿群便成了薛群。 薛小少爷爱玩爱热闹,有时调皮了还会撬夫子的课,拉着薛群一起跑遍大街小巷,买上一大堆,吃的。 薛小少爷人缘极好,路上遇到的,摆着摊的,铺子里的,多是认识他的,每每总要不停的打招呼,薛小少爷总是笑眯眯的,乐在其中。每到这时,薛群也总会柔了面孔,他很享受,和薛澍在一起的每一刻,总觉得无比满足,无比幸福,像是化不开的蜜糖,甜到了骨子里。 有时,会是三人行。 若说薛小少爷待薛群极好的话,那么傅连艳则是另一个极端。 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时刻薄几句,偶尔甩几个鄙夷的白眼,这些,薛群全部能够忍受。他从小就习惯了的,少奶奶丫头的冷言冷语,甚至更过分的欺凌。忍耐,是他修习的最好的功课。 但,有一事,薛群绝对无法忍受。他发现,傅连艳对薛澍,暗藏敌意,那种掺杂着嫉妒不甘忿怨恨意的强烈目光,薛群无意间看见傅连艳不慎露出,自此不敢放松警惕,恨不能每时黏在薛小少爷身边,担心傅连艳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举动。 只可惜,那些古今的厉害谋士尚有百密一疏之说,何况他再早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那一日,阳光特别好,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是薛小少爷念叨了许久的大晴之日。 薛群被傅连艳使计调离开来,不过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回来时已不见薛澍和傅连艳踪影。 薛群找了许多地方,薛小少爷爱去的酒楼,爱吃的糕点铺,小吃摊子,爱逛的闹市,全无踪迹。 很慌,总有不好的预感,终于,薛群在后山找到了那两人,也看到了让他肝胆欲裂魔魇一生的画面。 傅连艳微笑着,漂亮的侧脸还稚嫩却已是端丽无比,伸出手,略一施力,就将朦朦无知的薛小少爷推入河中,眼底却是不属这个年纪的狰狞狠辣。 这一处,山势陡峭,水流湍急,几乎是瞬间,薛小少爷就被河流吞卷。 而薛小少爷不会游泳。 快到薛群来不及出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年少的感情还很青葱模糊,但却执著的惊心,认定了这个人就要义无反顾的去保护。而刚才,就在刚才,这人却在他面前被送入阎王的爪牙。他无能为力。 疯也似的冲到岸边,推开傅连艳就往水里跳。 河流很长,有几处分叉,有几处走势湍急。薛群就像只无头苍蝇,胡乱找了一气,自然愈发找不到,愈发找不到便愈发着急。 直到筋疲力竭,抱着或许薛小少爷会游泳,已经自行回了府的期望回去,迎接他的却是灭顶的绝望。 薛群顺着原路摸索了回去,岸边却已聚集着许多人,几乎一家子都来了,还有不少下人已是入了河似在寻找,薛少奶奶不停的以绢拭泪,薛少爷到底年轻,虽努力沉稳,眉间凝集的俱是焦虑,薛老爷缚手立在岸边,保养良好的面容一片沉重,而傅连艳,竟也是双眼红肿,面上尽是哀色,气氛很是压抑。 薛群只一瞧,心就坠落谷底。 傅连艳恶人先告状,唱演俱佳,声泪俱下的控诉薛群如何如何因着一言不和,便恼羞成怒恩将仇报,将薛小少爷推入了河。 话及比,饶是修养极高的薛家人也不禁恼羞成怒。薛群试着解释,但他一个来路不明、半途捡来的流浪儿所言和沾亲带故、平日里极为乖巧的漂亮小少年所说,孰轻孰重,不必多言。 薛群又被狠狠打了一顿,逐出了薛府,薛家人到底心慈,留了他一命。 薛群受伤颇重,却盘踞在薛府近边不肯离去,盼望着能第一时间知晓薛小少爷的情况,即使真成了乞丐也不在乎。 没过几天,薛府办了丧事。白绫缠绕,冥灯高挂,哀沉低迷,前来拜祭之人络绎不绝,薛群只觉万念俱灰,喉中腥甜,口中吐露鲜血。 不顾危险,偷偷潜入灵堂,只为最后再见一眼薛小少爷。 令他惊异又欣喜若狂的是,棺内是空的。 一转身,却见傅连艳站在他身后,面目苍白,穿着丧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缓缓的,他的嘴角扬起,弧度是得意,表情很瘆人。 又过了几日,忽而一场大火,将薛家烧了个一干二净。人没了,房子也没了。 查不到原因,官府草草归于意外失火就结了案。 薛群心中已是麻木,分不清钝痛酸涩。 站在废墟前深深凝视,终是离开了。 从此立志变强,强到足以撑起一片天,保一人无忧无虑。 坚定着,他还活着的执念。 一念,十余年。 再后来,他真的变强了,庞大的势力几乎遍布了整个江湖。 他成了江湖人人望而生畏的第一宫的宫主。 只是,依旧没有他。 春来了又走,花谢了又开。 地上的影子还是孤独一个。 无人伴。 也许他恋旧,也许幼时感情太纯挚,太难以忘怀,也许他偏执。 怎样都好,只是这份情他一记就是诸多年。并未随着时间褪色,反而日渐深刻。 为了他,努力变强。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伤,也是值得。 尽管,有很大可能,他已不在人世。 但没看到尸体,他就是不信。 他相信,事在人为。 一找,十几年。 十几年有多长,长到薛小少爷的音容逐渐模糊,久到心中期盼点点落空,久到希望幻化成灰。 只是愈发的想。 心内的空虚只有在思念时才会被填满,当思绪回归,只觉愈加心疼难忍,只能更加想念,寥以慰藉,如此,恶性循环。 冷硬自己,冰封自己,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 却不知,卸下重担后,徒留更多凄清寂凉,终是,什么都没有。 多少个日夜,对着空冷满室,寂静烛光,只有这时,才会露出一点点裂痕,一点脆弱。 很想,很想,很想抱他入怀,什么都不做,只是拥着就好。能让怀里有个温度,不要这样寒冷。 蓦然悲哀的发现,他连记忆也能只能停留在十几年时,薛小少爷还是薛小少爷的时候。他根本不知薛小少爷长大后又是哪般风姿。 以为再也得不到,以为此后便只能对着他儿时的画寂寞余生,以为… 谁知老天能够垂怜,让他能在十多年后重新找回那人,那个深深烙在心头的人,巨大的惊喜,险些将他砸晕。 后来,他无意间得知轩岐茸所在,有意接近尤清洄。 却也不小心看见了那块玉佩,当年他在傅连艳身上见过,佩在他腰间。日日见,自然印象深。 何况,还是那么个恨到骨子里的人。 查了尤清洄的过去,查到他七岁那年曾被一个樵夫在山沟捡到,后来遇上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收了为徒带走离开。 殷傲遗找到了樵夫,拿了许多画像,混了天竹老人和傅连艳七岁样貌的画,樵夫一眼指出。 之所以时隔多年仍记得清,因为樵夫也不是每日都能捡到人,大半辈子也就那么一次,自然就给记住了。 天竹老人收过几个徒弟,只怕尤清洄最清楚不过。 这其中辛酸苦楚殷傲遗就一笔带过,只简略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尤清洄若是不信,他大可让他看看樵夫指出那人是否是他小时候。 既然只是忘了七岁前的事,七岁时的样子总还记得。 再观尤清洄,殷傲遗的话炸响在耳边不亚于晴天霹雳,尤清洄听完已是懵立当场,没了思考,忘了呼吸。 他有预想过很多种可能,这一种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叫傅连艳? 他曾寄住在薛家? 他善妒?他心胸狭窄? 他将救命恩人兼小伙伴推下了河? 他恩将仇报? 他还栽赃陷害? 他甚至,可能毁了一个大家族? 这是…他么? 不记得,不记得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3节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亲口将这段往事说出,怨气仿佛也散了些,又见尤清洄面上呆滞,似是潮水褪尽过寂的苦岸,凄廖,苍悲,颓唐,说不尽的绝望…… 好像真的不记得这些前尘往事一样…… 不过这才更可恨,将人害得这样惨,他自己却若无其事的抽身离去,干脆的忘了个干净,徒留局中人痛苦追悔了很多年…… 那么 ,他呢,又是着了什么魔…… 不,尤清洄不信。 记忆可以忘,性格也是可以翻天覆地不一样的么? 若是他的记忆完全,他便可以理直气壮道:一定不是我。 偏偏他忘了…… 是不是,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这样多…… “澍儿没死。”殷傲遗突然道,语气又冷又淡。 尤清洄蓦的回了神,带着说不清什么感情的神色谔然望着殷傲遗。 没死? 还活着? 活着的…… 尤清洄启了唇,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他,好不好?” 殷傲遗神情又冷了些,又隐约带了点讥诮,“托你的福,好得很。” 尤清洄的思绪又混乱了,甚至分不清现今是虚幻还是真实。一会儿脑中似乎真的浮现出一张孩童的脸,分不清面容。一会儿仿佛又看见一座规模宏大壮丽的府宅,又看见很多人……师父,恭叔,原生,浮生,罗度…顾松知……他…他小时候,他小时候…… 尤清洄呆了呆,像是想起什么,惶急下,竟一把揪住殷傲遗衣角,“你说,那个傅,傅连艳什么样子的?” ☆、二七章?深陷魔障(修) 要说殷傲遗今日出门也真是带了傅连艳小时画像的,他原也打算将当年一事摊开来说,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预料。带着樵夫指证的画像,也是为了防止尤清洄狡辩。他也确有先见之明。 幸而方才跳入河前记得将画扔在岸上,这会儿也还好好的在那儿躺着。只是见尤清洄状若癫狂的模样,还是不禁皱了眉,“你又发什么疯。” 尤清洄揪着殷傲遗衣角,执着道:“快告诉我他是何模样?” 殷傲遗冷冷道:“你自己是何模样还要别人告知么?”话间,已是精准的找到了画像所在位置,指尖微点,画便入了手,随手扔给了尤清洄。 尤清洄几近颤抖的打开了画,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描摹画上之人,大概六七岁的稚龄,笑得也纯真。光线不足看得虽不甚清晰,但也足以识别出人,尤其这人如果真是他小时候。 但是,尤清洄却不确定。觉得眼熟,又看着陌生,仔细一回想,脑海里一片模糊,完全记不起小时候模样。 怎么回事…… 尤清洄怔怔的看了良久,蓦的将画胡乱塞还给殷傲遗,扭头竟是往河边冲去。 殷傲遗反应极快的扭住了尤清洄的胳膊,一把将人抓了回来,掐住尤清洄瘦了一圈的下颚,眼神冷冽,“还嫌泡的不够?” 尤清洄半垂了眸子,沉默良久方道:“我忘了。” “什么?” 尤清洄轻声,“我忘了我七岁时是何模样,似乎有记忆以来便是这个样子。” 殷傲遗怔了怔后,不禁恼怒万分,他竟是谎称将能证明他身份的事情都忘了,甚至自己的样子!周围温度骤降,殷傲遗手上又加了几分力,“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偏偏你就将你做的那些阴险毒辣的事忘光了?你一句话将当年之事推脱的一干二净,以为这样便能高枕无忧了么?我殷傲遗认定的事可还容得了你狡辩。”顿了顿,又道:“我还真是高估你了,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贱?” 尤清洄心中苦涩蔓延,狡辩么,既从一开始就认定他有罪,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他因果。他宁愿从来都不知道,好过如今这般纠结痛苦,至少他还能告诉自己,并不是他的错。现下呢,他是清白的,还是果真如殷傲遗所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尤清洄用力的挣脱了桎梏,也不管殷傲遗指甲攥得紧了在脸上留的深刻划痕,不愿开口说话。 尤清洄本就只草草的披了件殷傲遗的外衣,此番推搡间,衣带散了开,露出内里赤裸躯体,在夜色间若隐若现,显得无比暧昧。 而这幕景象到了殷傲遗眼里,变成了刻意引诱。也分不清是哪般怒意,他只知心头之火烧的厉害,急需发泄。但殷傲遗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冷然的样子。却突然伸手扯去了尤清洄衣服。 身上骤然被冷意侵袭,尤清洄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 俯身附耳,眸子清冷,声音冷而淡,完全不似沉溺情欲之人,“知道么?拜你所赐,澍儿七岁便入了青楼,十二岁就被逼着接客。若非我找到他……” 殷傲遗越说越怒,动作不免愈发粗鲁。 夜间的空气带着股诉说不出的冷气,鼻息间俱是青草的味道,混着远处飘来的淡淡花香,纤尘不沾的清新,又带了点微微的凝露雾气,原是个目眩迷醉的夜晚,就算放身天地,做些宣泄本能欲望的事,也应当觉得无比美妙。 然而,这样的夜,又有多少腐败糜烂的事在夜幕的遮蔽下自以为不为人知的进行。 黑夜,更易滋生黑暗。 一如他,被强硬的按在荒郊之地肆无忌惮的侵犯。 不能反抗。 待到殷傲遗发泄完毕,尤清洄已是连合起双腿的力气都没了,股间一片粘腻。 殷傲遗理了理衣冠,却是片尘不沾,状若神仙,高不可攀,与尤清洄那副污浊下贱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尤清洄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装死,感到身上被随手扔了件衣服,像是嫖客的恩赐,便再没了声息。 想是殷傲遗已经离去。 身边轻巧的落下个人,身体被罩进衣服拢进个强有力的怀里。 尤清洄睁开眼,怔怔望着来人淡漠的眸子,有熟悉的影子,却是陌生的脸庞。 也不知是不是殷傲遗叫来的人,运起轻功没几下便把他送回了牢,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又剩他一个。 又是空冷陈旧的大牢。 不同的只是心境。 尤清洄此刻就像是个入了雾障的人,四周是迷雾重重,他只及冰冷的薄衫,迷失了方向。 大声呼喊无人应。怎么走又都走不出去。 雾气和着寒气浸透单薄的衣衫,阴冷的感觉渐渐没入肌肤,慢慢深入骨髓。 前路渺茫,内心惶恐,头脑混乱,形单影只。 仿佛天地之大,只剩他一人,彷徨在这荒诞世间,寸步难行,没了分寸。 若是世间只余他一人,他该如何…… 谁来救救他? 谁能来救救他…… 尤清洄喜欢望着窗外,因为那是他和外界的唯一联系,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恍然发现,今夜是月圆。 是八月十五了么?还是九月十五?十月十五…… 记不清了。 想到他们相遇后的第一个中秋,因为突发的事故,没能一起过,他还让小厮带了信。 以为他能尝到新鲜好吃的月饼,后来才发现小厮未将信送到,而他却傻傻的等了那么多天。 那时,说不感动实为不可能。 现在想来,小厮怕是多半送到了信吧。 是否那时,早已深陷…… 沉重,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下半身由最初的刺骨冰寒后已变得麻木没有知觉,甚至产生种类似回光返照般暖洋洋的感觉。 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不停,像是岩壁的水滴滑落击打在石块上激起一簇水花发出的声响。 但是尤清洄知道,不是什么水滴石穿,也不是什么柔情美景。为何有水声?因为这里整个就是个水深数尺的水牢。 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水势漫过下身带起的涟漪,折射的汹涌。幽暗的水里蛰伏着不知名的怪兽,一点点吞噬人的精神,异生出绝望的恐慌。 尤清洄不着寸缕,水漫至腰腹,前些日子落下的笳在水里泡得起了皱,原先光滑细腻的皮肤白白皱皱的。再泡下去就快水肿了。尤清洄自嘲的想。 自那日荒唐后,殷傲遗像是又采取了新战术。不再鞭打,而是每日拉来水牢泡几个时辰。 无人问津。 负责拖他来的人他不认识,板着脸,要是要债的。 二十七不知所踪。 殷傲遗更是不见踪影。 在这片汪洋中,时间变得尤为漫长。闭着眼感觉过了一尺,其实只过了一寸。 水牢的水说不上污秽,却也绝不清澈。大的蛇虫鼠蚁可能没有,小的水生游虫却绝对不少,对于他这个有新鲜血肉的人类,他们拿出万分的热情来欢迎,具体表现为肌肤之亲,吸点血,咬个包什么的。由于双手被缚,别说挠,连蹭都蹭不了,尤清洄起初还会挣扎几下,企图甩掉身上那些讨厌的虫,到最后干脆听之任之的挺尸。 阴暗,潮湿,水腻,冰冷。 这样一比,狱中的环境反倒显得没那么恶劣。 因而被扔回牢中时,尤清洄暗暗松了口气。 是夜,尤清洄正睡得朦胧,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他眼前,看似普通,实则做工精巧,款式别致,一看就非富即贵。 尤清洄甚至不知道用什么姿态面对他,愤怒或悲情。 好在那人已先于他说了话,“起来!” 尤清洄瞪着他,光线昏暗,仰视的角度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觉气势凛冽。 你说站起来就站起来啊!尤清洄内心忿忿,扶着墙慢吞吞的直了身子。 却差点被殷傲遗下一句话气得呕血,“你一定要穿得像个娼妓一样么?” 难道是他想这样的么。他的衣服不是给打烂了就是给扯烂了泡烂了。殷大宫主施舍给他的那件被泡得湿哒哒的,总不能叫他裹在身上。二十七留下的那件那日被殷傲遗扯在河岸边,早没了踪迹。唯有他自己的这件,虽然也烂成一条条的,总好过没有。 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落在殷傲遗眼里就成了衣衫轻薄搔首弄姿等着被临幸的娼妓之流,也意味着,勾引。 殷傲遗眼一眯,将尤清洄推至墙边,滚烫身躯便直接贴了上来,散发着成熟气息的胸膛挤压着尤清洄略显单薄的身体。 湿热的唇轻擦过耳垂,霸道的气息充斥鼻息,低沉的嗓音拂过耳际,皮肤微微战栗,“想勾引谁?” 尤清洄其实不喜殷傲遗这样强势的姿态,侧过头推拒着那具肌肉紧实身材完美的躯体,“没有。” 殷傲遗唇角笑意冷淡,抓过尤清洄清瘦的双手压过头顶,“嗯?” 尤清洄瞪眼。 恶魔轻启薄唇,“二十七?” 尤清洄身躯一震,“你把他怎么了?” 殷傲遗好整以暇,“心疼了?,放心,死不了。”顿了顿,“但也不会活得很好。” 尤清洄咬牙,声音轻却狠,“杂碎。” 殷傲遗笑了,笑容异常冷,“再说一遍。” 尤清洄不敢,只能换一种说法,“人渣。” 殷傲遗心情似是颇好,既不发怒,也没冷嘲热讽,只是很欠揍,“若这是房中情趣,我接受,但你得把我伺候舒服了。” 尤清洄也笑了,凝视着殷傲遗近在咫尺深邃不俗的五官,“我一直想知道,你既然找到了你的薛小少爷,又何必来招惹我。就算是想要轩岐茸,又为何用这种方式?” 龙之逆鳞不可触,触之,必死。 薛澍,是殷傲遗的逆鳞。 殷傲遗一把抓过尤清洄重重甩到地上,在尤清洄还未来得及从骨头碰撞地面的疼痛中缓过来时,双腿就被大力分开。 …… “你若想以此折辱我的话,大可不必,我压根就不介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你上。” 回答的是更加粗鲁的动作。 尤清洄断断续续的喘息着,思绪确是渐渐飘远,殷傲遗总骂他是男妓,世人也都道妓子下作,出卖肉体,丢弃灵魂,就如他之前所说,妓子脏,个个沉湎其中的嫖客们又能干净到哪去? 结束一场如同虐待的性事,殷傲遗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留他像是用完就丢的破败布偶。 那以后,殷傲遗时不时就会来上一次,二话不说,提枪就干。 也许是被骑的福利,被泡水牢的时间也是大大减少,最后干脆是没了。 尤清洄却已觉得关节隐隐泛酸,怕是落下了病根。 武功被废,内力全无,尤清洄只能靠着自身一点点慢慢复原,痛苦不堪。 牢里湿气太重,新的被褥没过多久便有了霉味。那被子也不知殷傲遗看没看见,总之没提一句,尤清洄也乐得免了点麻烦。 尤清洄缩在霉气扑鼻的被褥上,觉得他就是只只敢躲在阴暗角落的卑陋爬虫。任青苔满布,任身上长了霉斑,也见不得光。 又像是被锁在深闺大院里不能见人的情人,每日的企盼,便是等着主人的临幸,麻木空洞。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割得支离破碎的文啊……【泪眼婆娑】 ☆、二八章?楚云其人 楚云最近心情不甚好。 殷傲遗忙得几乎不见影,偶尔到来的温存也总觉少了点热烈,甚至有些敷衍之意。 去找他又总会被告知:宫主正在办公,忙完便会去找您。 忙忙忙,有多了不起的事要忙,连见一面的时间也没有。有什么事还能重要过我这个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初恋小情人?且不说以前,好不容易在一起,腻歪了没多久,他就三天两头往外跑,一月才回一次,有时甚至几月才一次。后来倒是留在了宫里,不过一闭关就是一年多,如今出关了,也不让见面。若不是没有苗头,楚云真要怀疑殷傲遗在外头养了什么新人。 这些话楚云自不会说,因为在殷傲遗眼里,他是善解人意身世坎坷柔柔弱弱的薛小少爷,所以他也只得忍下这口恶气。 欲求不满的火气和独守空闺的怨气,再加上牢里的那个不确定因素使得楚云一直压抑的本性濒临爆发。 翠兰一直觉得这个外人眼中温顺的漂亮公子很是喜怒无常,最近更是越加的阴晴不定,有时他眼中不经意露出的阴狠连翠兰也瞧着心惊。 可他们这些下人又岂敢明目张胆的妄加议论,只敢在私底下嚼嚼舌根,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心底却还是战战兢兢,生怕这小祖宗一个不顺心拿他们开刀。 要说这薛公子,是宫主三年前突然从外头带来的,那时总管召集了所有人,说这薛公子是宫里贵客之中的贵客,得照顾的无微不至。众人自当应着,于是楚云一时成了众星捧月般的人物。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看出了苗头。这位所谓的贵客,其实就是宫主的男宠。极得宫主宠爱,宫主几乎日日留宿薛公子的渠澍轩。 不过这是大家心照不宣却又不敢捅破的事。 要说教主,也是洁身自好之人,在薛公子之前竟愣是没有一个侍姬,更别说男宠。也不知宫主平日是怎么解决的……咳咳,想多了。 而且男风其实不胜行,甚至是被批驳的,也难怪大家一开始没想到这回事。 有次翠兰听其他人说,其实这薛公子以前不叫薛公子,叫楚云,是个小倌,也不知给多少人睡过,脏的很。翠兰恍然,难怪她总觉得这薛公子虽然模样身段都好,却总带着股说不出的胭脂媚气,以为男宠都是这个样子的,虽然身为男子,却像女人一样给人压,那怎么也得女性化一些。 得知薛公子竟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男妓,翠兰又不由对宫主肃然起敬,他们果真是真爱! 其实翠兰被指派伺候薛公子也不久,却深感这不是什么好活。别看这薛公子对宫主千依百顺,可没少给他们这些下人脸色看。动手打骂虽没有,言语讽刺可是家常便饭。 这不,到用午膳的点了,这个薛公子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窗户外含苞的山茶一动不动,神色变幻。 翠兰无奈,小心翼翼的唤他:“楚公子,楚公子…” 楚云原先有些涣散的眸子瞬间聚拢,凌厉的眼神刀一样射向翠兰,翠兰惊得后退了几步,蓦然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面上苍白如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砰砰砰’大力的磕着头,嘴唇哆嗦着,“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公子饶命……” 翠兰想起曾听过的传言,有个丫鬟不小心将‘薛公子’叫成了‘楚公子’,下场,已不是惨烈能形容。 想罢,嘴上求饶不断,头更是磕得跟劈柴似的。 楚云却仿佛又成了木偶般,没了动作,波澜不惊处,眸光阴辣。 嘴角弯了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渠澍轩是当年殷傲遗创立傲因宫时特地建的,蒙尘多年后,终于有了它该有的主人。 但是很奇怪。殷傲遗伫立门前望着牌匾上那‘渠澍轩’三字良久。心中空了的那块似乎还未填补完全,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阁里的一草一木都由他精心设计,尤其是窗下的那棵白山茶,更是由他亲手照料,不借手他人。 饶是心性淡薄如殷傲遗,也不免感慨。 殷傲遗对着山茶微微走了神,回神时便对上了双盛满盈盈笑意的美眸。 殷傲遗也难能露了点笑。 楚云老远就看见他家傲举步款款而来,面容俊美,丰神俊朗。 近日来被那个叫翠兰的丫鬟搅得阴云密布的心情瞬间放晴,楚云笑得极为灿烂。 待到殷傲遗行至门前,楚云已是柔弱无骨的扑进他怀里,声音甜腻,“傲~” 身子被殷傲遗轻巧的接住,楚云埋首在殷傲遗宽阔温暖的胸膛,心中甜蜜异常。 “傲,我想你了。” 殷傲遗表情一缓,将楚云抱至腿上坐着,手掌顺着他柔顺的青丝,“这段时间忙了些,等过些日子事情完了便可陪你。” 楚云摇了摇头,“没事的,公事重要,只是要注意身体,别给忙坏了身子。”对视的双眼中适时带着柔光和关切。 殷傲遗表情柔和,看着看着,两人情不自禁的吻到了一处。 正吻到情动,楚云已是罗衫轻解,香肩半露,门忽然给撞了开,随着”砰”的一声响,冲进来一个人。 长发凌乱的披散开来,衣衫不整,神色慌张,眼下青黑,形容枯槁,举止疯癫,状若疯狂,本来还算清秀的一个佳人,被糟蹋的没个人样。只听她口中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像是重复的几个字殷傲遗凭借超群的耳力,倒是听清楚了,那女子口中不停重复的,是”公子饶命”四字。 楚云本因有人突然打断他和殷傲遗的亲热而暗感不悦,待看清来人时,脸色蓦地变了,幸而殷傲遗当时正关注这不速之客,并未看见。楚云立马调整了脸色,神色关切的迎了上去,“翠兰,翠兰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想起什么了?” 哪知翠兰见到楚云,双目瞪得如同铜铃,眼中惊惧万分,拼命摇着头,嘴里更是不停的重复‘公子饶命’,语速急切,声音尖锐。 楚云此时正背着殷傲遗,见状眼底不由闪过狠戾,伸手欲抓住翠兰。 翠兰霎时大惊,跌撞着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砰’的对着楚云磕着响头,直磕得额前殷红一片,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咚咚咚’的像敲铁鼓一样,楚云恨得差点咬碎一口贝齿。 高声朝外头喊道:“来人!” 下人来得很及时,余光瞄到磕头磕得震天响的疯女子,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好在楚云顾及殷傲遗还在一边,只简单吩咐一句,“快将翠兰带下去,‘照顾’好了。” ‘照顾’二字,主仆两人心照不宣。 眼见着下人将翠兰扯了下去,楚云暗暗松了口气,转而换上一副无奈的面孔,对殷傲遗解释道:“这翠兰前些日子跑出宫去了,好几日见不到人,再回来时,就成了这么副样子,疯疯癫癫的,认不得人,记不得事了,也不知她在外头遭遇了什么,就成了这样。瞧着也挺可怜的,我就叫下人好生照顾着。” 殷傲遗表情未动,只拉过楚云再一次以唇相贴。 这一次,无人扰。 窗外,阳光明媚,山茶含苞,偶闻鸟鸣,清脆悠扬。 终年孤零伫立的气窗迎来了它的小伙伴,一只浑身灰不溜秋毫不起眼的小雀,拖着长长的尾翼轻快的蹦来蹦去,这儿啄一口那儿啄一口,偶尔还叫上几声,玩得不亦乐乎,倒是给一向空寂阴沉的囚牢添了一抹生机。 尤清洄也不自觉露出了些轻松的神色。 几乎隔几天,尤清洄就能迎来他的黑暗时刻。 两人几乎不交谈。 只是做,一个做完就走,一个做完就睡。 这日亦是如此。 突然间,却听一声尖叫划破翻滚红浪, 殷傲遗忙推开尤清洄,理好衣衫,一时间竟露出些慌乱。 “澍儿。” 尤清洄于是明白了这漂亮少年是谁。 楚云板着脸,不发一言,定定的看了殷傲遗片刻,转身欲走,却快不过殷傲遗及时抓住他的手。 楚云背着身子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就这么立着不动。 “澍儿,听我说。”柔情似水的声音有一点紧张一点急切,压根也不像尤清洄认识的殷傲遗。 “他是…”原来殷傲遗未将已找到当年推他下河,害他沦为小倌的傅连艳一事与他说明,现下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此刻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纵然没什么,也无端叫人猜疑,何况,楚云亲眼撞见两人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殷傲遗见楚云背过身子低着头不发一语也不做动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使上些力板过他身子,这才发现楚云面上早已濡湿一片,滚圆的泪珠似是断了线的珍珠,扑簌扑簌往下掉,不见他出声,却已是哭得两颊微红,很是可怜。其态柔弱娇美,真当是梨花带泪,我见犹怜。 殷傲遗当下便心疼了,原就似水的声音又像掺了蜜一样,将人揽进怀里柔声哄着,“澍儿,乖,别哭了。澍儿,我错了。宝贝…”一声声差点腻死尤清洄。 楚云半推半就的偎进殷傲遗怀里,粉拳没什么力道的轻锤他坚实的胸膛,语音哽咽,“你,你总说忙,我就,乖乖在自己那儿,等你,好不容易你来了,也是,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可是,你竟然,跑到牢里和别人私会,还做那个事。你,你,你真是混账!”他语音带着鼻音,听着颇为嗔怨,配上他那原就甜腻的声音,真是酥进了骨子里。 声泪俱下的一番控诉,直听得殷傲遗内疚不已,大掌包住他滑腻的手,紧紧抱着他香软的身子,轻吻着他耳鬓,“宝贝,我错了,我一时精虫上脑,原谅我好么?我保证没有下次。” 楚云睁着水亮大眼,瞪了殷傲遗片刻,又气鼓鼓的扭过头不作理睬。 殷傲遗也不恼,软言温语的哄着,手下也不闲着,竟是探入楚云衣底揉捏着他翘臀,唇贴着他耳际也不知在说什么黄段子,直将楚云哄得破涕为笑,飞霞染面,娇嗔不已。 他二人在这边风流快活,你侬我侬,完全把尤清洄当空气。 尤清洄也乐得自在,恨不能他们想不起还有他这个人,最好赶紧走人,好叫他有个清静。拢起满是霉味的衣服,遮住裸露的身体,尤清洄缩进角落,躲在阴暗处,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没什么河蟹的内容了…… 大家快来批斗楚云…… ☆、二九章?黑暗无边(修) 隔了一天,尤清洄再次被扔进水牢。 好不容易算是暖和了几日,乍一下又要适应这冰冷礼遇,也着实痛苦了些。好比本来一直吃得是酸果子,也不觉什么,后来有人给送了几颗甜果子,尝过了甜美的果子,突然又回到吃酸果子的日子,只会比之前更痛苦。 那日那两人腻歪了许久,重又如胶似漆后便丢开了尤清洄,弃之敝屣,再是不屑看上一眼。 不过,最让尤清洄介意的是,楚云没走远时回头的那一眼,光线太暗,看不清,但尤清洄直觉,阴戾怨愤。 尤清洄动了动腿脚,换了个姿势,关节一阵酸疼,膝盖刺痛麻木。 静止的水流被晃动,泛起一小片涟漪,发出小小的“咕咚咕咚”声,下半身水湿泛滥。 再这样下去,尤清洄不是给冷死,就是被泡烂掉。 蓦地,脚背有一点酥痒,似有什么轻拂过脚面。 尤清洄双手大张被绑在架子上,两腿也禁锢着,只能做小幅度的动作,便挪了挪脚丫。 这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一些个浮游生物很是常见,早就多次拜访过他,因而尤清洄也不在意。 水面很快恢复平静。 腰侧又有一点痒。 尤清洄晃了晃腰。 忽然,脚腕被不知名的东西紧紧缠住,触感滑腻,有些微刺痛,力度之大,直拖着尤清洄半边身子往水里倾斜了几分,溅起一小簇水花。 骨头甚至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微响声,在尤清洄还来不及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皱眉时,那麻绳样的物什已以迅雷之势沿着小腿往上缠绕。 尤清洄似乎明白了这是件什么东西。 以往他没碰上,现今终是出现了,且凭着它缠在他腿上的长度,尤清洄估摸着这物个头不小。 尤清洄不自禁的轻笑了一声,这份礼送得可真够大,就算这蛇没毒,他也能被活活绞死。 那蛇一直攀至大腿,又没了动作。力道也像是没开始那么大了,总之还能熬。 尤清洄往水里看了一眼,水流黑沉,根本看不清半点东西。 尤清洄屏气凝神心惊胆战的等了半晌,那蛇也是不见动静,却是慢慢松了力,渐渐离了他的肌肤。 尤清洄刚松一口气,马上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昏暗水流中,四面八方都隐藏着不同寻常,杀机四溢。 远处水流的细小波动正在不断扩大逼近,尤清洄有很不好的预感。 看这种阵势,似乎有一大波蛇群正在逼近… 先是足底,触碰到了与方才无异的触感,然后是小腿,大腿,腹部,胸侧,手臂…… 尤清洄寒毛直竖,拼命的挣动着身体,想要甩掉这些可怖的东西,又不得不克制着动作,顾及着怕惹恼了它们。 大大小小的蛇围绕包抄着他,吐着舌信子,张着丑陋的大嘴,见缝插针的缠上来,他被完全淹没在蛇堆里。蛇缠绕着他,穿破他的肚肠,吞噬他的骨肉,撕扯着他,啃咬着他,血肉模糊的人在蛇群里爆裂,碎成一块块尸块,沉入牢底,经年后,再没痕迹。也许,他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想像着这么副场景,尤清洄胃底禁不住一阵痉挛,险些呕出来。 忽的,尤清洄僵住了身子,那条淫蛇竟然…… 像调戏邻家小姑娘似的,逗弄了尤清洄一阵子。 蛇尾忽然停了停,一个粗大冰冷的东西忽然飞速的顺着他的小腹往上盘,力道不大,不致觉得气闷。 尤清洄一闪神,就对上了一个吐着信子的蛇头,黄浊双瞳紧盯着他,无端生出些不怀好意。 那蛇足有尤清洄小臂粗,此时就这么弓着身子停在距他脸不远之处,身体还缠在他身上,尾尖还停留那处,不攻击,倒像是纯粹在打量他。 从那张蛇脸也看不出它此刻表情,根本无法揣测他心情,反正是长得不好看,看多了反倒硌硬人,让人寒气直冒。 突然,那蛇头又向前倾了几分,惊得尤清洄直往后缩,发觉也缩不到哪儿去。眼见着与那丑陋的蛇头距离越缩越小,尤清洄不得不侧过脸。 那蛇紧随着尤清洄动作,也探了过来,猩红的信子一吞一吐,扑面一股腥气。 在距离尤清洄脸还有几分时,蛇停了下来,伸出信子‘刷’的舔了尤清洄一口。 尤清洄给舔得鸡皮疙瘩啪嗒啪嗒往下掉,只觉被舔过的脸一片黏腻,泛着腥臭,尤清洄嘴角微抽。 那蛇轻薄过尤清洄后,蛇尾也随之颤动了几下,似乎很是兴奋。蛇头又凑了过来,这回瞄准的是尤清洄粉色薄唇。 尤清洄躲闪不及,被得了逞,简直欲哭无泪。那淫蛇好似还玩上了瘾,身子蹭着尤清洄身体,讨好似的又贴了过来。 预想中的黏腻没有到来,却听那蛇仰天长嘶几声,转头盯着某一处,蛇身迅速划下尤清洄身体,朝着那里扑了过去。 那里,有人影晃动,是久违的二十七。 大蛇张着血盆大口朝二十七飞扑过去,尤清洄方知原来它方才待自己真可称得上温情。 二十七一脚便踹飞了它,蛇头‘扑通’砸进水里,溅起大团水花。 大蛇直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口里尖利一声叫,四面水声鼓动,大蛇的小兵小将齐齐往它那儿聚过去。 一人一蛇缠斗良久,大蛇不敌,被砍得血水四溅,软着身子沉进水底,水面漂浮着诸多小蛇的尸体。 二十七踏水而至,解下绳索,将尤清洄横抱进怀里,尤清洄霎时觉得二十七无比高大神勇,乌云的心底像见到了久违的暖阳。 尤清洄蜷在二十七怀里,只觉温暖异常,直到二十七将他放回他常呆得草垛,才发觉自己是赤身裸体。 尴尬的拿棉被遮住身子,低声道了声谢。 二十七再次解了外衣递给尤清洄,尤清洄抿了抿嘴,“总是劳烦你。” “不会。”入耳的嗓音嘶哑无比。 尤清洄仔细瞧了瞧二十七,觉得他面庞清瘦了不少,领口裸露的皮肤暴露出狰狞的伤痕,细细回想,方才他走路时,左腿似乎也不甚灵敏,想到他在与他被殷傲遗误会后便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下警铃大作,径直拉下二十七领口,入眼皆是结着痂的伤口,紫黑粗狞,交错在皮肤上,胸口还黑糊了一块,似乎是被烙印烫伤,心中一阵抽搐,声音也不自禁的沉了几分,“伤是如何来的?” 二十七掩好衣服,淡淡道:“没什么。” “是不是……” “别乱想,”二十七打断他,“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尤清洄愣愣的看着二十七,在二十七即将起身离开时忽然拉住了他,搂着他脖子压下他的头,粉唇凑上,在二十七唇角印了一吻,尤清洄轻声,“对不起。” 二十七依旧是那副棺材脸,只是在转身时,眼底的柔情才浮上来,若是光线够亮,便能看清他的两只耳朵,早已是红透了。 二十七走后不久,尤清洄才察觉身体的异样,浑身燥热难耐…… 尤清洄咬着唇,这种类似于中春药的症状,定是方才那群淫蛇作得祟。 尤清洄强忍着,想熬着等这股劲儿过去,奈何这感觉不减反增,一波强过一波。血液在体内鼓动叫嚣,筋脉膨胀撕扯着,肌肤熏蒸出薄汗,眼前蒙上层雾气,仿佛有雾里看花的轻妙感。欲念渐占上风,理智逐被拉入沉沦的深渊…… 衣服不知何时已被扯掉,尤清洄一咬牙,踹掉被子,身体接触到湿漉的冷气,炽热的温度有些微的下降,脑子有了一点清醒,不过很快,身体的渴望又一次占了上风,理智再一次被剥离。 尤清洄不停的蹭动着身体,试图缓解一些难忍欲望,却反而激发了内心深处潜伏的念头。 色欲熏了心,瞳孔迷蒙涣散着,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尤清洄缓缓伸出手…… “哎哟,小兔儿这是怎了,瞧你这股骚劲儿,爷看着抄家伙就能上。”尤清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察觉何时有人来到近旁,乍然听到人声,反射性的全身僵硬,眼神迷蒙的看向来人,眼熟的猥琐嘴脸,是那个自称是老徐还对他动手动脚的人。连日来烦心事不断,他早就将此人忘到了脑后,却想不到他竟还活着,也不知是从哪儿吃屎滚回来的。 见到这么副倒胃口的尊荣,尤清洄也醒了几分,意识回归了一些,忙拉过被他踢到一旁的被子想掩了身体,却被老徐一把抓去,“这是挡什么,给爷看到你自慰的模样还害羞么,莫不是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哪儿那么多事儿,爷现在就想狠狠弄你。瞧瞧你,哦,爷真是迫不及待了。妈的,爷这就来了。” 老徐一脸淫邪的样子着实让人反胃,尤清洄一巴掌拍向他想让他滚开,奈何他现在手软无力,反倒是给了老徐机会抓住了他的手。 老徐淫笑道:“小宝贝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呀,瞧这小手滑的哟。” 尤清洄用力抽手,抽不回,狠狠的瞪了老徐一眼,哑声道:“滚!” 一眼,风情万种,暗哑绵软的嗓音更是说不出的惑人,再兼尤清洄这副诱人的模样,直把老徐勾得不能自已,再不想等,急吼吼的就要提枪上阵。 尤清洄奋力挣扎,好几次都险些被他得逞。 老徐急红了眼,扇了尤清洄几巴掌,使劲摁住尤清洄手脚。眼看着不行了,尤清洄闭上眼等待这不堪的屈辱,却迟迟等不到撕裂的疼痛。 睁了眼就见老徐似是定在了那里,双眼圆瞪,半晌,虎躯缓缓倒地,砸在地上,激起尘土一片。 尤清洄怔怔的看着淡淡伫立的二十七,回不过神。 又一次,如天神般降临。 二十七捡起地上的衣服,拍净了灰尘,将还有些怔愣的尤清洄裹了进去。尤清洄由着二十七摆布,只觉内心无比踏实,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徐,不由问道:“他,死了没啊?” “没有,晕了。”二十七瞥了眼地上的人,尤清洄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老徐竟是在地上翻滚了起来,神情痛苦的近似狰狞。细看才发现他捂着下身,掌间还有鲜血不断渗出,再看那躺在不远处的一团肉,尤清洄顿时目瞪口呆,什么春药秋药通通退散。 结结巴巴道:“这样,不,不要紧么?” 二十七冷淡的看了眼还在拼命打滚哭爹喊娘的‘新晋总管’,“死不了。”用剑挑起已成多余的肉,随手扔出了气窗,又拎起老徐,拖着往牢外走去。 直到听不见老徐的哭号,尤清洄才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好可怕。 失身的恐惧感一平息,药效再一次凶猛的侵袭上来…… 尤清洄顺着墙滑到了地上,燥热再一次使他甩开了才穿上不久的衣衫,单薄的,只一件的衣衫。 欲望经过压抑,似比方才爆发的更为猛烈,搅得尤清洄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热,很热…神识渐渐远离,意识越发模糊…… 尤清洄的身体很美,身形修长,腰肢柔韧,肤色莹润,肌肉不夸张也不干瘦,匀称的分布在全身各处,也看不出肌理,白皙细腻胜过女子的身体,很是赏心悦目。特别是一双长腿,堪称冰肌玉骨,绝对能把人的魂儿勾了去。此时受了药物的控制,全身染着股粉红,眸水轻荡,更是柔媚无比…… 二十七再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令人血脉贲张的美人自渎图,连一向淡薄的二十七也是下腹一紧。 尤清洄迷蒙中觉得有人来了,又好像是二十七那张让人心安的脸,一下子又放松了警惕,理智再一次飞离。 只觉得那个充满雄性气息的人具有无比的吸引力,尤清洄禁不住往上贴。 看着那个四肢并用用力往他身上缠的赤裸美人,二十七有些微的无奈,身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4节 一手刀劈在尤清洄颈间,接住他软下的身体,拿着衣服被子捂严实了,二十七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蛇什么的有没有点……重口?不知道大家的承受能力怎么样…… 老徐说的话有没有点黄过头了?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写出来的……【捂脸】 这种半带剧情没有h但是偏偏有点尺度真不好改!如果是h我就直接全部割了,可是这种样子的我又不舍得都删掉……唉……(据说身体描写也不能有,也就是脖子底下必须得捂得严严实实的……) 只能说,考验大家脑补功底的时候到了……特别时期,敬请见谅! ☆、三十章?噩梦连连(修) 入目是陈旧而熟悉的摆设,尤清洄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往常只有梦里才能回归之地竟真实的呈现在眼前。 此刻他正坐在饭桌旁,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但却只有他一人。 尤清洄试着唤了几声,没人应。 虽然不抱希望,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 饭菜的香气扑鼻,引得腹中饥饿连连。 尤清洄犹豫了一下,往口中塞了口饭。 入口绵软,还带着大米的香气,尤清洄不由多扒了几口,自被关入牢后第一次感到这般满足。 越吃越觉好吃,尤清洄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筷子飞快的拨着米粒,猛然间觉得有些异样。 垂眸望进碗里,尤清洄倏忽瞪大眼,饭碗脱手而出,米粒撒了一地,饱满嫩白的米饭中那一截暗色的手指显得尤为刺目。 尤清洄连连退了几步,遏住即将脱口的惊叫。 再是不愿看一眼本觉得很诱人的饭菜,转过头,尤清洄面上不由白了几分,胃里泛起阵阵呕意。 画面陡然一转,温馨的屋舍眨眼成了废墟,几具焦尸在一片焦黑炭迹里异常显眼,或躺或趴,或俯或卧,更是有一具只有手臂长短。 尤清洄胸口一窒,痛苦如潮水涌入脑海,郁懑难解,绞得他承受不能。 忽然,那具小小的婴儿尸骨动了,竟是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 那婴孩面目焦黑,早已辨不出五官,只余一双圆眼又大又亮,盯着他,懵懂又依赖。 婴孩唇瓣开阖,尤清洄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却能从他口型读出他说的话:爹爹,抱抱。 爹爹,爹爹…耳边恍若真的响起稚童的呼唤,一声声,一声比一声揪心,一声比一声牵扯他肺肠。 尤清洄霎觉鼻腔酸热。 在他即将拥上那小小的身体时,画面突然黑了。 尤清洄睁开眼,望见地牢阴暗的墙面,意识还有些混乱。 觉着面上濡湿,触手才知,他已泪流满面。 “你好久都没来看人家~”话语娇嗔,眉眼妩媚,细白手指缓缓抚上健壮胸膛,慢慢顿在乳首的位置,刻意放缓力道暧昧的打着圈。 捣乱的手指被一只用力的大手抓住,楚云顺势柔弱无骨的靠进男子怀里,软软的贴着他成熟的躯体,轻蹭着他已经起了反应的部位,幽怨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男子眼睛一眯,鼻息俱是楚云身上惑人的香气,下腹阵阵发紧,恨不能立刻干死这小妖精。 楚云将平日里不敢抹得胭脂水粉,不敢对殷傲遗用得调情技巧全部用在了男子身上。 一声声嗔怨,一句句撒娇,柔软的身段,漂亮的面孔,哪怕是只爱女子的男人见了,也得起了反应,更遑论与他厮混良久的某人。 “骚货。”男子骂道,出口的声音暗哑无比,像是已忍耐颇久。 楚云抬腿蹭着男子腰腹,勾魂一笑,“你不就喜欢我这么骚模样么。”当真与下贱小倌无异。 男子低笑,带起胸腔震动。 楚云不轻不重拍了男子胸膛一下,嗔道:“讨厌,都不碰人家,你还等什么呀,是不是腻了人家了。” 男子眼神危险,“浪穴又痒了,等不及了?” 楚云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憋坏。” 男子笑,凑近楚云白皙的脖颈,“小骚货,马上就让你知道你老公有没有被憋坏。” “那就快……啊!”楚云失声叫道,人已被那男子扛在肩头扔到了床上。 男子压了上去,擒住楚云嫣红的小嘴便是一番猛烈的掠夺,手下已是快速的剥了两人衣衫。 纱帐垂下,只朦胧的映出两个交缠的影子,入耳是楚云浪荡的叫声。 一时红浪翻滚,险些冲破了天,久久不见平息。 月若弦,夜正深。 静谧中一点点声响就分外清晰。 风过竹林,气流波动,带起轻微嗡鸣,又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杳无痕迹。 尤清洄倏忽睁开眼,晃了晃脑袋,以确认耳中扰人的“嗡嗡嗡”不是错觉。 不响,但足以使人不得安宁。 渐渐的,嗡鸣声愈发尖锐,从耳内灌入炸响在脑海。 眉一蹙,尤清洄用手捂住耳朵,哪只那声响不减反增,一声声刺入全身,翻绞内脏,搅得尤清洄头目晕眩,胃里阵阵呕意,又吐不出实物,只能一阵阵干呕。 尤清洄想撑着坐起来缓解一些恶心,半个身子刚抬起,脑中一声尖锐鸣叫,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失力倒回地面。 尤清洄捂住肚子,口中反逆起阵阵酸气,难受的厉害。 耳边的鸣声不断,如恶灵缠绕着挥之不去。 尤清洄紧闭着眼,恨不得立刻失去意识,好叫他不用承受这般折磨。 又是那人想的新招数么? 精神摧残? 尤清洄无力而混乱的想着,试图转移一些注意力。 恍若一张巨大的铁丝网铺天盖地的将他笼罩其中,细细的铁丝勒进皮肤里,划过血肉,缠住脏腑,深深的收紧,嵌进内里,时松时紧,不时的滚动几番,又疼又恶心。 好似还有几个鬼魂在他耳畔凄厉尖叫,时远时近,骤停骤起,令他头疼不已。 不一会儿,尤清洄便被折腾得双眼迷蒙,面唇发白,冷汗沥沥,身体止不住阵阵痉挛,只差口吐白沫。 真是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尤清洄昏沉着不知云里雾里,只觉得仿佛好了许多,没那么晕了,只剩些残留的恶心。 朦胧间是一片花海,枝茎摇曳,袅袅绰绰,鼻间香气若现。 尤清洄有些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原来不知何时,他已身处花母谷中,周身皆是迷人花叶,仿佛坠入仙境。 花中一人傲立,衣衫翩翩,发丝飘动,身姿卓然。 他正对他露出淡淡笑容,却比暖日还要撩动人心。 尤清洄舍不得眨眼,一句低声的“敖群”方才吐出便已融入风中。 那人忽然动身向他走来,尤清洄微微悸动,又暗自唾弃自己不成器。 殷傲遗走得越来越近,尤清洄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渐渐在眼前清晰,每一寸依旧完美,足以令男人女人前赴后继。 在还有几步远时,殷傲遗忽然停住了,然后在尤清洄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猛地扑了过来,将他按压在花田里,不由分说的在他脖间啃吻。 柔软灼热的触感如此真实,尤清洄恍若觉得身在现实。 即使不是现实也不行!尤清洄避过殷傲遗凑过来的唇,推拒着他不断倾压过来的胸膛。 “噗嗤——”脸上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溅落,尤清洄霎那停止了所有动作。 眨了眨眼,指腹蹭了蹭脸颊举到眼前,尤清洄定定的看了片刻,又不敢置信的放到鼻下,一股淡淡的腥气。 目光转动,那具侵略性十足的躯体还压在他身上,脖颈处冒着汩汩血流,他失去了他的头。 他的头滚落一边,墨瞳幽深,淡漠无纹,只是再不复亮度和光泽。 表情平静一如往初,仿佛头首分离也不过如此,尤清洄甚至看到了他眉峰微微动了动。 “啊!!”尤清洄控制不住尖叫出声,画面陡然变黑又瞬间变亮。 他在一条河边,身前站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背对着他。 尤清洄正困惑,那孩子便转过了身,冲他笑了,宛如九天仙童。 胸中暖意涌动,尤清洄有所触动,然而双手却像不受他控制似的,缓缓伸出,猛地将那对他笑得灿烂的小童子推下了河,小童子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沉入河底,尤清洄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看着自己犹如孩童一样大小的手掌……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尤清洄想。 再一次在牢中醒来,阴暗的环境,发霉的空气,一切熟悉又恍若隔世。 那个人是谁? 他把薛小公子推下河么?尤清洄勾了个似嘲非嘲的弧度。 很多天,没人理他。 唯有每晚不变的刺耳嗡鸣,和一闭上眼就出现的恶梦。 过去,现在,真实存在的,蓄意歪曲的。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很久很久,见不到人气,听不到人声,只他一人在这里发霉长斑,生生为他的梦境幻想折磨致死。 那些梦里的事渐渐根植在脑海,慢慢成了自然,最终会转变成事实。 他叫傅连艳,他因为嫉妒薛澍,将他推下河…… 不!才不是!他是尤清洄,去他妈的傅连艳!去他妈的薛澍!都是假的,他不信!他不能信……若连他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还有谁能为他证明。 胃里一阵翻滚,尤清洄趴到墙角一阵干呕。 半晌又若无其事的擦擦嘴角,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那种魔音所带来的恶心和眩晕,没什么,习惯就好。 又猛然觉得不对,看看外头正盛的日头,那声音只在晚上出现,而且方才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莫非是后遗症? 身躯猛然一震,尤清洄想到了一种十分有可能的可能。 咬咬牙摸上腕部,脉搏的搏动证实了他的想法,尤清洄只觉一阵头晕。 这世上,你最不愿发生的,也是发生的最积极的。 尤清洄拭去额上的冷汗,疲累的闭上眼。 眼前蓦然一黑,还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尤清洄睁眼,怔了怔,看见了二十七。 “你面色不好,可有不适?”说着关心的话,却没有关心的表情,但尤清洄是真的听出了关心的味道。何况,这是二十七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只是想起了些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二十七又道:“喝酒么?我带了酒。” 尤清洄这才看见二十七提的酒壶和酒杯。有些惊奇今日的二十七都不像二十七了,但既然有酒,他自不会客气,“你一起喝么?” 二十七不做声,算是默认。 尤清洄酒量不好,小半壶下肚,已是酡红了脸,倒是掩盖了本身脸色的苍白。 二十七抽走尤清洄紧握在手的酒杯,“你醉了。“ “你才醉了。”尤清洄醉眼迷蒙,伸手就要抢被二十七拿走的杯子,“还给我,我没醉,我还能喝一浴桶。” “你醉了。”二十七重复道。 尤清洄气鼓鼓的瞪着他,酒醉使他眼中聚集起更多的水汽,看着很是可爱,“我要喝。“ 二十七:“不行。” 尤清洄扑进二十七怀里,抢夺着他心心念念的酒杯,“你还给我,你这个坏蛋。”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坏蛋。” 二十七面无表情的将酒杯往身后的草垛里一扔,双手圈在了尤清洄腰间,宽厚的胸膛完全容纳了日趋消瘦的尤清洄。 二十七轻轻安抚着颇有些发酒疯意味的尤清洄。 慢慢,尤清洄停止了挣动。 眯着眼,头脑也清醒了少许。 像是在惊涛骇浪中迷失多年的小船终是找到停泊的港湾,偎在二十七怀里,丝丝暖意沁入心底,险些叫他落下泪来。 “啾啾”那只小雀儿又来了,在气窗上蹦跶了几下,细弱的叫上几声,欢快无比。 窗外,一片明净。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有娃儿稀饭二十七,内容提要拉他来出出镜~~~ 渣zz今天有木有更新的很早呢?求虎摸求表扬~~~求很多很多的表扬~~~ 来猜猜神秘男子是谁吧?有木有刚开始看到以为是殷渣攻的……请举手! ☆、三一章?爱恨痴缠(修) “殷傲遗,你给我站住!你想去哪!那个贱人那里么?” 殷傲遗微微蹙眉,楚云的脾气越发暴躁,一改往日柔顺,时不时便会使些性子,甚至态度蛮横。若是无伤大雅倒也没事,只当是情人间的情趣,但更多时确是无理取闹,比如现下,他明明是去处理宫中事务。 不过听他提起地牢那人,殷傲遗有些慌神,一向稳固的心境也有了些许动荡,清明的眼底有了些微迷乱。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应当恨透了他…… “你外面有了人我理解,男人么,谁不三妻四妾,何况你这个一宫之主,可是你竟和我的仇人搞在一起,殷傲遗,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楚云眼里噙着泪,“当年他推我下河,害我全家惨死,更害得我…失了贞洁。如今你抓了他,也不责罚,就这么放在地牢,更甚的,竟还背着我日日恩宠于他,干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说你爱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我看你爱的是他吧,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好叫你们风流快活,你们,你们,这对狗男男,我恨你们!你去吧,你去找他吧,不要管我了。” 抽抽搭搭,声泪俱下的控诉,闻者无不心疼。 殷傲遗有些烦躁,将楚云拉近怀里,“几个分部最近出了些问题,必须由我处理。” 楚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真的?没骗我?” 殷傲遗俯首吻了吻楚云带水的眉梢,低声道:“没骗你。“ 殷傲遗墨黑无比的瞳孔恍若带上了深情,专注的看着楚云,仿佛世间只他一人,迷离的光将他完美的五官刻画的愈加深邃,楚云的心止不住一阵萌动,满面薄红,怨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嘟着嘴,眉眼含情,嗔道:“就相信你一次。” 红润的嘴唇送了上去,缠着殷傲遗便是一阵厮磨,“那准备把他如何?就这么丢在那里,什么时候来了兴致便要几次?” 那日被楚云撞破,殷傲遗便同他坦言了,楚云知道尤清洄便是当年的傅连艳,自是发了一场大火,好不容易叫殷傲遗给哄好了,只是脾性越来越差,‘尤清洄’三字更是雷区,一点便炸。 “你想如何?” 楚云垂眸,掩去眼中的戾光,口中娇蛮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二十七的探望并没有让尤清洄好受,他依旧日日重复着折磨,如今还多了一项——时不时的孕吐。 尤清洄只觉得日日煎熬,仿佛只身生存在水深火热之中,时而迷茫,时而痛苦。 不过几日,尤清洄便是一副形容惨白的样子,原先还有些亮度的眸子此刻黯淡一片,呆呆的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头人。 牢门外有了响动,尤清洄以为是二十七,嘴角带着些微的弧度看向来人,却是几个不认识的大汉。 赤着上身,肌肉隆起,盯着尤清洄,怎么看这么不怀好意。 尤清洄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拖拽着扔到老旧的桌子上,桌上坑坑洼洼斑驳不堪,靠近了还能闻到一些陈旧的异味。 大汉侧过身,尤清洄看见了他们身后的两人。 殷傲遗云淡风轻,楚云好整以暇。 楚云轻轻示意,尤清洄便被几个壮汉强压着要剥他衣服,尤清洄自然不会配合,不停的踢踹着,间或还能踢中几次,引来壮汉更为凶狠的撕扯。 “撕拉—“衣服被扯裂,暴露的肌肤感受到微寒的空气激起一片战栗,尤清洄更为凶狠的挣扎着,目光猛然射向楚云,这一刻迸发的光亮几要将楚云烧灼。 楚云下意识的一抖,后又懊恼的挺直背脊,平淡的对视着尤清洄,“我都知道了,傲都跟我说了,为什么推我下河,我对你不好么?傅、连、艳。“ 尤清洄差一点笑出声,这场景让他无端觉得滑稽。 见尤清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楚云不由大为恼怒,气呼呼的看着殷傲遗,像是在让他替他做主。 殷傲遗淡淡道:“动手。“ 壮汉们得到指令,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拎起尤清洄的手绑在一边的柱子上,两条腿各绑在旁边的桌腿上。对接下来的事有所预料,尤清洄有些慌急的挣动着,“放开我,放开!”粗糙的绳子在细嫩的皮肤上割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瘀痕,桌子也因年久‘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没人应。 又无力挣脱,尤清洄只能睁大眼看着那些壮汉丑陋的面上挂着恶心的笑渐渐靠近。尤清洄缩了缩,苍白的脸色和污浊的桌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人依旧坐在暗影处,腿上还坐着个艳丽的少年,少年抱着他脖子窝在他怀里,时不时的凑过去说上几句,姿态亲昵。 当目光转向尤清洄时,楚云眼底的娇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畅快。 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被轮奸的兴奋和畅快。 尤清洄羞恨的闭上眼,不去看楚云幸灾乐祸的眼神。 将尤清洄完全固定,确认他就算挣扎也纯粹是自虐后,壮汉们个个摩拳擦掌,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流程。 尤清洄动不了,那些壮汉赤裸黏腻的眼神一片片凌迟着他,无声凌虐着他的身体,个个急不可耐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撕裂他。 直把尤清洄恶心的半死。 天真又残忍的声音响起,“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 壮汉们霎那间暴动了,可以说是前仆后继的扑了上来…… 尤清洄只觉得恶心更甚,却又反抗无能,只能恼恨欲死,无能为力。甚至有人忝着张惹人作呕的脸凑过来想要一亲芳泽,尤清洄嫌恶的撇过头,躲过那颗喷着腥臭浊气的头颅。 他们一共五人,个个脸上挂着不知羞耻的笑,肆意凌虐着尤清洄。 壮汉一:“哦,娘的,皮肤真滑,不知道舔上去什么感觉。” 壮汉二:“这小蛮腰细的,扭起来一定很带劲。” 壮汉三:“嘿,看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壮汉四:“呸,小贱人竟还不让老子亲!” 壮汉五:“狗娘养的,你们不干让老子先,看我不弄死他。” 不堪入耳的话语无可避免的入了尤清洄的耳,尤清洄紧抿着唇,紧绷的肌肉轻颤着出卖了他的惶恐。 楚云听得满心愉悦,隐隐有报复的快感,转头却见殷傲遗眉头轻蹙,似是有所不满,喜悦顿时散去,心底阴郁。 轻轻垂下眼,楚云努力使自己像是饱受凌辱的受害人一般脆弱无助,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年,我被卖进青楼,受人调教,被逼着接客,比这屈辱百倍。” 殷傲遗望向楚云,眼神柔软,轻轻吻了吻他发丝,声音低沉:“你受的苦我都会还施于他,你有多不易我就会爱你多数倍。” 楚云很满意,殷傲遗几乎不说情话,一说则必定让他心跳入如鼓,满面红霞,艳若桃李,心甘情愿溺在他怀里,任他施为。 那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尤清洄依旧备受煎熬,那些壮汉行为放肆大胆,早已不满足只是摸上几下,罪恶的手更加肆无忌惮。 尤清洄面色紧绷,羞恨难当,踢着双腿不要命的挣扎起来,“滚!滚出去!不要碰我!” 不可能有人听他的。 从殷傲遗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无边春色,几乎是瞬间,殷傲遗硬了。 幸而楚云正看得津津有味并未注意到,否则怕是又一场大闹。 楚云正为尤清洄受辱而满心愉悦,突感肤上袭来一双微凉的手,掌心轻揉,已唤醒这具久经风月的身子的记忆。 楚云酥软在殷傲遗怀里,满面娇羞,突然触碰到一硬物,愣了愣,像是想到什么,面上一阵青白,咬着唇,眼中阴晴不定,“你是看到他才……” 殷傲遗将他搂到胸前,贴在他耳边,声音低哑,“我要你。” 一句话,瞬间又让楚云情动了,只想与他耳鬓厮磨,缠绵一夜。 楚云不断的磨蹭着殷傲遗,脸上俱是妩媚。 楚云背对着趴在殷傲遗肩上,自然没有看到,殷傲遗双眼,自始至终都盯着尤清洄。 殷傲遗抚摸着楚云,心中想得却是,楚云确没有尤清洄紧…… 他二人打得火热,尤清洄也被折腾的厉害,全身都被摸了遍…… 那壮汉终于要进正题,尤清洄睁大眼,拼命的向后缩着身子,“不要!不要!” 壮汉挂着恶心的笑,“不要?都这样了,还说不要。”言罢,便要破门而入。 胃里一阵翻腾,尤清洄遏制不住,头一转,哗啦啦的吐了出来,空气中霎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馊味。 临近的壮汉受了波及,给吐了一身,便宜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骚,壮汉当即骂了开来,尤清洄抬了抬眼,对着他又是吐了一大口,壮汉见状,怒红了眼,举起手就抡了一巴掌。“贱货!” 无比清脆的一声,将尤清洄的头打偏到了一边,脸上一个掌印分外鲜明。 另一壮汉见状,忙劝了几句,“哎,兄弟,别气坏了身子,你先去打理干净,弟兄们替你教训他。” 那人又是一番骂骂咧咧 ,临走前还泄愤般的狠狠揣了脚桌子,桌子本就年久不牢固,桌腿受了一下重击,往旁一歪,顷刻倒了地,躺在桌上的尤清洄自也被狠狠甩到地上。两条腿还绑在桌腿上,吊在手上的绳子也勒得生疼,尤清洄整个人被扭成一个极有难度的姿势,也得亏他柔韧性好,方能挑战。 虽摔得狠了,但尤清洄却如释重负,好歹身子是保住了。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待那人泄完愤想走时,只听得殷傲遗平淡的声音传来,“我准你走了么?我准你打他了么?” 那人霎时僵住了,几人见了美色,头脑发昏,竟忘了他们主子还携着家眷在角落里观看! 当下跪地,“宫主饶命,小的一时得意忘形,违背了宫主命令,宫主大人大量,便饶了小的这一回。”他自称为‘小的’,显然连手下都算不得,岂是以下犯上便可算了的。 见此番情景,楚云亦是不满,几乎立刻道:“他们不可以打他么?他们不可以走么?你又心疼了?!”尾音因为恼怒而显得很是尖锐。 “自然可以。”殷傲遗忙应道。他是傲因宫的一宫之主没错,但楚云是“一家之主”。 那壮汉得了许可,忙千恩万谢的落荒而逃。 剩下几人很有眼色的替尤清洄松了绑,解了他半尴不尬的境地,然对着满地狼藉,即使美人当前,也到底没了兴致。正不知如何是好,便有人替他们解了围。 “主子。”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二十七已是悄无声息的跪在殷傲遗面前,“尤公子近日身体不适,还请主子格外开恩,免了责罚。” 殷傲遗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之人,久居高位的威势和与生俱来的尊贵仪态迫得二十七几乎抬不起头,他却依旧不惧的挺直背脊。 殷傲遗淡淡道:“你是谁?” 二十七身体一僵,仍然落字有声,“主子赐名,二十七。” 殷傲遗:“出去。” 二十七固执,“主子。” 殷傲遗:“违抗我的命令对你没有好处。” 二十七顿了顿,固执道:“我愿替尤公子受罚,请主子成全。” 殷傲遗抿着唇,眉眼沉着。 楚云早就因空气中的恶臭而面有不郁,如今又不知从哪跑出来个不识好歹的人竟还替尤清洄求情,心情更是烦躁,在殷傲遗未开口前,便一脚踹上二十七,“哪来的野狗,主子说话时也有你乱吠的地方么!” 这一脚可以说使了全力,不可谓不重,二十七只是晃了晃,身体依旧挺得笔直。 殷傲遗看着乖张的楚云,沉默不语。 楚云行至尤清洄面前,又问道:“我自问对你不赖,你为何将我推下河?傅连艳。” 尤先看了眼二十七,这才将眼神投至楚云,目光深静,“我不懂你说的。” 楚云冷笑,“你不懂?傲都跟我说了,你竟连失忆这种事都能想出来,你怎么能够做得出来!” 尤清洄垂眸,嘴角勾了个苦涩的弧度,“我也想知道。” 楚云眼中鄙夷更甚,“敢做不敢承认,你……啊!!”话语被一阵呕吐打断,楚云凄厉的叫出声,那些肮脏的秽物离他只几寸,差一点便会溅到他身上,楚云气急败坏的骂道:“贱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语毕,扬手便想扇上一巴掌,手腕方才举起,便被抓住,楚云不可置信的看着殷傲遗,“你阻止我?你因为他而拦着我?!!殷傲遗!好样的!” 殷傲遗静静的看着愈发骄纵的楚云,楚云浑身一冷,才觉自己逾越了,忙解释道:“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没事。”殷傲遗将楚云揽入怀里,对着暗处道:“把郭重找来。” 楚云方消了点气,便听到殷傲遗这样说,当即从他怀里抬起头,“你要找郭大夫给他看病?” 殷傲遗淡漠,“总不能叫他死了,还得留着给你玩。” 这话简直说到了楚云心坎里,楚云只觉通体舒畅,面上却仍狐疑道:“真是这样?” 殷傲遗淡淡一笑,“自然。” 一抹笑,足以让楚云心悦诚服。心中却暗自诅咒:看看也好,最好查出个不治之症,将那贱人折磨致死,简直大快人心。 殷傲遗摸摸他柔顺青丝,“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一会儿你若还想来便再来。” 不说还好,一说楚云立时又想起方才经历,当即沉了脸,吸到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嫌恶道:“你们也换个地方吧,这里臭死了。” 殷傲遗谨遵楚云使命,将尤清洄移到了旁边牢房,一行人都跟了过去,包括黑暗中的影子。 万幸的是,殷傲遗没再叫人绑着他,也没再叫人羞辱于他,还给他穿了衣服,简直叫他受宠若惊。 殷傲遗口中所称的郭重不过片刻便到了,正是那日废去尤清洄武功的中年人。 不过尤清洄现在没有闲暇管那些,因为那郭重已是向他伸出手想要替他把脉,如此一来怀孕之事必定暴露,尤清洄自然不依,拼命将手藏在身后,好像在藏一件古传的珍宝。 郭重只是一介医人,不知几人个中恩怨,因着要还欠殷傲遗的人情才当了这傲因宫的随令大夫,不得以用歹毒的法子废了他的武,此时见了不免心生怜惜,见他不肯配合,便放柔声音道:“孩子,伸出手来,让老夫替你把把脉。” “谢谢,不必。”尤清洄蔵着手不肯拿出来。 郭重耐心劝道:“生了病就得治,这么拖着怎么行呢。我听他们说你吐了,从何时开始的?我观你面色不好,可还有何不适?” 尤清洄依旧固执道:“不必,谢谢。” 郭重百般劝解,无奈尤清洄愣是不为所动,差点让他失了耐心。 最后还得殷傲遗出马,“伸手。”语气乏善。 尤清洄很想表现的视死如归,然反抗和拖延最后无疑都是一种结果,因而很没骨气的伸出了胳膊。 看来今夜注定藏不住了,不过是从受人唾弃到令人反感加唾弃,没什么大不了。 郭重摸着尤清洄脉搏,却是越摸眉头蹙得越紧,把玩这只手又把那只,摸完这只再换回那只,一次又一次,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尤清洄仿佛在看一件世间奇物。 尤清洄淡定的看着脸色变幻的郭重,不做声。 “有何不妥?” “这……”郭重迟疑道:“宫主啊,倘若老夫没有诊错,这位……公子这是……有孕了?”尾音带着不确定。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霎时精彩纷呈,连一向风淡云轻的殷傲遗也有片刻呆滞,但他很快便恢复了淡漠,“你确定?“ 郭重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最后叹了口气:“虽然闻所未闻,但老夫对自己的医术还有一定的信心,确定这位公子这是怀孕一月有余。”顿了顿,又道:“不过宫主,你确定这位是男儿身?” 殷傲遗未答,反倒掐起尤清洄的脸,“我的种?” 尤清洄撇过头不作理睬。 殷傲遗眼中阴晴难测,“是,或不是?” “哼。”尤清洄一声低哼,算作默认。 殷傲遗心情复杂,情绪转过了几个弯,但不可否认,愉悦占了上风。 楚云换完衣服回来,方才入内,便察觉到气氛诡异,众人神情有异,不觉问道:“发生了何事?那人,”用下颚指了指尤清洄,“怎么样?” 众人默。 楚云更加狐疑,向殷傲遗问道:“到底何如?” 殷傲遗不语,楚云一恼,正要发火,一旁的郭重忙解围道:“薛公子,那位公子他是……有了孕。” 楚云不确定道:“什么?” 郭重咳了咳,“那位公子怀有一月多的身孕。” 楚云面色古怪,“郭先生你一向医术精湛,怎会犯这等低级错误?他可是男子。” 郭重不乐意了,楚云又不是他的心头宝,当即两眼一瞪,“薛公子这便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男子怀孕又如何,天大地大,自当无奇不有。” 楚云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殷傲遗声音有些抖,“你的?” 殷傲遗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应了声。 楚云又退了一步,“不可能,他那么脏,肯定被很多人玩过。” 殷傲遗沉静道:“牢中之事,尽在我掌握中。”言下之意,尤清洄只他一人上过。 楚云不甘的挣扎道:“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殷傲遗只是道:“我可以确定。“ 话一落,诸多情绪即刻现于楚云面上,唾弃闪过,嫌恶又浮起,其中不可察觉的夹杂着羡艳。原以为握住了殷傲遗的心,他也定不可能找个女人生个儿子来抢他的地位,没成想……当真是“必有一失。” 楚云脸上阴云密布,“殷傲遗,你很开心是么,快要当爹了,还是个男人给你生的。”也不知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最后一句,楚云再没分寸,也知道不能说出口。 殷傲遗抿唇,“澍儿,傲因宫需要继承人,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我向你保证,自此后,只你一人。“其实殷傲遗说了谎,和楚云在一起时,他便决定了不要孩子,一心对他,然凡事总有意外,唯独那人,无法放下…… 渣攻。尤清洄在心里骂道。 楚云暴躁道:“只我一人只我一人,这话你当初便和我说过!”喘了口气,他走到尤清洄身边,居高临下道:“你真是个……”黑暗将他半侧脸打上阴影,楚云重重道:“怪胎。” 言罢,拂袖而去,再是没看任何人一眼。 众人共同看了场闹剧,待到主角之一离开,这才小心翼翼的吐了口气,却又胆战心惊,不小心目睹了宫主的家中密事,也不知会不会被灭口。但无可否认,这一出,简直比戏馆里唱的还好看,狗血虐心,跌宕起伏。 郭重擦擦冷汗,“宫主啊,方才老夫忘了说,这位公子怀孕初期便是大起大落,又是废武,又是受刑,身体失于濡养,元气大伤,已经对胎儿很不利,若是继续住在这阴冷之地,胎儿怕是难以保住。” “嗯。”殷傲遗低声吩咐道,“将他移至苍雪楼。”却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殷傲遗方才问道:“以前,是不是也有?”此话外人听来确有些莫名,尤清洄自然懂他在说什么。 唇边勾起残忍的笑,“没错,已经被你烧死了。” 殷傲遗表情一滞,话却出乎尤清洄意料,“另一个呢,你和哪个野男人生的?” 尤清洄不可置信的瞪着他,“那人比你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殷傲遗周身仿佛又冷了许多,“不准想他。” 尤清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为什么不?” 殷傲遗淡淡道:“他好,为何不要你?” 尤清洄被他戳了痛脚,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可是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zz友情剧透时间,下一章尤清洄君就要搬出地牢了~ 群众:你在这章里已经说过了!白痴作者! zz:……好吧 是渣zz的错,让大家猜的越来越离谱。其实那个人是个小透明,前文有木有粗线渣zz也不记得了………………偶错了 ☆、三二章?残雪古楼(修)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5节 苍雪楼,果真如冰雪一样寒冷。 自打尤清洄被查出来有了殷傲遗的孩子便被安置在此处,鸟不生蛋,惨淡无比。 但总比之前那地牢好了许多,尤清洄已是很满足。殷傲遗还好心的给他配了个小厮,名唤小竹,可惜不会说话, 尤清洄最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腹中的骨肉成了他的寄托,不论他从何而来,他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亲人,是他的希望。 他要好好的,就算为了这孩子。 尤清洄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却自会招惹上他。 事情发展如今这般田地,尤清洄又是怀孕又是有了安居之所,仿佛是受了很大恩宠。做为殷傲遗初恋情人的楚云又怎能善罢甘休。 入住没几天后的某晚,尤清洄起夜,方踩至地上,却是脚下一滑,重心一失,险些摔倒,幸而尤清洄及时稳住,才避免惨剧发生。 心有余悸的点燃灯,想看看何物在作怪,却见地上滚过零星的不起眼的珠子,像是用玉珠串成的手镯不小心断了线散落在地所致,不起眼又叫人防不设防。 然不论伪装的多自然,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刻意僵硬。他哪会有女子的首饰,他这楼里总共两个人,都是男的。 尤清洄几乎瞬间明白这事是人为还是凑巧,以及是何人在背后操纵。 那个不叫人省心的楚云。 只有他能玩出这般幼稚的把戏。 是想让他不幸摔倒没了孩子么? 不过想这楚云理应同他是差不多的年纪,也不知经历过什么,却仍是少年人的模样。 尤清洄摇摇头,将珠子清扫干净后才去如厕。 这只是个开端,从那以后,尤清洄卧室的地上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些神奇的物件,但无一例外都是能让人滑倒的凶器。 楚云似乎越来越不屑伪装,更有变本加厉之势,只求让他流产。 什么磨豆腐用的黄豆,什么炒菜的油,什么能泼的都往地上泼。 楚云也不知怎地能躲过尤清洄和小竹的眼,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的,即使尤清洄平日里不大叫小竹伺候。 这日,尤清洄盯着一夜之间突然增高的门槛认真思索,是否非得让他成功一回姓楚的才能停止这番无聊的把戏。 这回便要让他知道他腹中之子有多顽强。 尤清洄斟酌稍许,装作没注意到增高的门槛,假意被绊了一下,又护住肚子借了巧劲倒在地上。 尤清洄捂着肚子咬着唇眉头紧蹙,半晌才从口中颤颤的喊出一声,“小竹。” 一开口,言语才顺畅了些,尤清洄急急的呼道:“小竹—快过来!小竹……” 小竹闻声而来,见到倒地不起的尤清洄顿时大惊失色,忙扶着他进屋,很是着急,“呃呃呃呃……“ 可以说,小竹是他自进到这个鬼地方后除了二十七外,对他最好的人,尤清洄不忍欺骗于他,但又不得不将戏演下去,否则达不到效果,“小竹放心,我没事。“ 小竹将尤清洄按到床上,摸了摸尤清洄肚子,又指指门外,打着手语道:小竹去叫郭大夫过来看看,主子您安心呆在床上。 尤清洄顺着气点点头。 郭重不一会儿便来了,自是看不出有何异样,只嘱咐了几句,又开了副调理的方子叮嘱小竹每日煎熬。 目送着郭大夫离开,尤清洄不禁松了口气,想必这事儿不多久就能被楚云所知,但愿他知道孩子不会如此轻易掉,能有所收敛。 事实证明,尤清洄很天真。 次日,小竹将郭大夫吩咐煎得药端给尤清洄喝。 郭大夫本就以养胎为由,每天吩咐小竹煮些汤汤水水给他喝,如今再加一剂,也没什么。 但还是很苦。 一碗下肚,尤清洄又嚼了好几颗酸梅子这才作罢。 药汁顺着食道流入胃脘,带起一阵灼热,随即便是一下抽痛,起初很轻微,渐渐愈发强烈,腹中传来阵阵绞痛。 尤清洄暗道不好,第一反应便是那碗药有问题,比如下了,堕胎药。 尤清洄会医,但还远远达不到闻一下便知其中有何药物的神医级别。 所以,大意了。 待到小竹急匆匆将郭重找来,尤清洄已是满头大汗,小腹一抽一抽的疼,下面似乎还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郭重一番搭脉诊断,又给尤清洄喂了几颗药丸,面色凝重,对着身旁之人道:“下身没有出血,情况尚可挽回,胎儿算是保住了。他方才所服之药中下了麝香,麝香这味药在女子怀孕期间是禁药,因为极易造成流产。但其实麝香药性很不稳,又因个体差异,对于有些人确是没多大作用,而且尤公子又是男儿身,想必能将影响降到最低。但到底还是伤了根基,须得好好休息,多喝一些补药。只是这下药之人,其心不正啊。” 腹中疼痛缓解,尤清洄这才发觉殷傲遗竟是也跟了来,正面色沉着的站在一边。 殷傲遗挥退了所有人,端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黑药汁,看样子,竟似要亲手喂给他吃。 尤清洄受宠若惊又惊惧万分,他着实对那药有些阴影,他痛没事,孩子会有问题才是关键。 尤清洄颤颤的由着殷傲遗将他扶起,身边床榻一陷,殷傲遗也坐了下来,在他舀了口药送至他嘴边时,尤清洄终是忍不住转过了头。 殷傲遗动作微顿,掐着扳回尤清洄的头,在尤清洄以为他要强行灌时,他却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才舀了一勺送至尤清洄嘴边,“喝了,没事。” 动作说不上温柔,但也谈不上不粗蛮。 尤清洄愣愣的看着,没想到能为他试药,一时忘了反应。方一眨眼,眼前蓦地一黑,唇上一热,刺鼻的药汁已从两唇相接处渡了过来。 一口喝完,殷傲遗又在尤清洄口中舔舐一番才缓缓退离了一寸,“是继续还是你自己喝?” 尤清洄眨眨眼,气息有些不稳,“我自己……唔……”言未尽,已是被殷傲遗又一次夺去了呼吸。 药碗被殷傲遗搁置在床边的小矮几上,他则两手拥着尤清洄,尽情在尤清洄口中开垦,汲取着微微泛苦却不失甘美的津液。 直至尤清洄两颊薄红,双目开始迷离,殷傲遗方才退出,气息也重了稍许。 心跳不受控制的乱了少许,却在听到那人再次开口时骤然停滞。 他说:“把药喝了,你如何了无所谓,孩子必须保住。” 尤清洄霎时觉得自己天真的可爱,那人在意的从头到尾不过都只是孩子罢了。 尤清洄笑了,“殷宫主不必抱有太大的期望,一个男人生出来的孩子只怕正常不到哪去,你还是趁早找个女人再怀一个吧。” 殷傲遗眸色冷淡,“我看你之前生得两个很正常。” 尤清洄半是嘲讽,“您也说了,是看着,内里装什么芯子谁知道,说不准和我一样是怪、物。“末尾二字,尤清洄特地重音强调。 殷傲遗竟是低低的笑了。末了,扫了眼尤清洄还看不出深浅的肚子,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尤清洄只觉得莫名其妙。 隔日,尤清洄又收到了殷傲遗送来的丫鬟。 丫鬟叫米儿,看起来文静乖巧。尤清洄弄不明白他的目的,监视或者其他,只是看着小姑娘柔弱的样子,到底不忍连累无辜,默许了她跟在身边。 孩子三个月时,楚云总算消停了。大概他也知道三个月后的胎儿渐趋稳定,既然三个月前都没能让他流掉,三个月后便更不可能了,因而不再折腾。尤清洄乐得清静。 三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尤清洄甚至感觉过了胎动。 傲因宫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大的庆宴,届时总部以及各个分部排的上名号的都会被邀请来,甚至还有些武林才俊也会前来,场面甚为宏大。 今日,便是传说中的这一天。 饶是尤清洄住在这种偏僻的角落,也能隐约听到前院的热闹声响。 前殿。 殷傲遗坐在主位,左排坐着知名才俊,右侧是总部的四大护法和分部的十堂主以及其他一些有级别的成员,至于十一护法,从来都是隐身暗处。 此时,殷傲遗正拥着楚云与殿中各路江湖英豪及得力手下举杯同庆。衣着暴露妆容妖娆的舞姬穿梭在殿内,时不时与宾客调笑几句,有些看对了眼的,干脆赖在客人怀里,任客人上下其手,舞姬们则放浪的淫叫出声,气氛一时极为糜乱。甚至有人拉住了候在一旁伺候的清秀侍女,手放肆的深入侍女的衣领,侍女面红耳赤的假意推脱几下便欲拒还迎了。 楚云见状,也媚眼如丝的倒进殷傲遗怀里,双腿大张,跨坐在殷傲遗腿上,下摆大开,衣内春色一览无余,里头竟是什么都没穿。 殷傲遗眼神一暗。 楚云大着胆子抱住殷傲遗脖子,在他耳边娇声道:“傲~我想要,干我好不好?”语声软甜娇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 殷傲遗没说话,手指顺着衣衫钻了进去…… “呀……”楚云毫不避讳的叫出声,惹得某些人霎时红了眼,从他们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那男宠白花花的大腿,和入耳的与猫咪一样的惊呼,小爪子一样挠得他们心头火起。 所谓客随主便,既然坐在主位上的主人都已这般了,那他们自是不会客气,愈发嚣张的揉捏着舞姬的身体,有的甚至还大有提枪上阵的架势。 于是,好好的一场江湖交流会变成了淫乱的青楼集会。 苍雪楼。 今夜难得无风,又兼之月色明朗,天气也不太冷,若是没有前院传来的纷纷扰扰,便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尤清洄难能有兴致,想要独酌几杯,思及腹中孩儿,还是将酒换成了茶。 前院觥筹交错,丝竹声不断,热闹异常,后院凄清,屋舍潦倒,独自对月饮茶。 ……………… 前殿。 在某些人已经准备待续,即将破发时,有人受不了似的猛地站了起来,那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四护法之一。 “主子,我有些不适,先行告退。”说话者脸色确实很不好。 主位上的男人顿了顿,声音平缓低沉:“裘琪,坐下。” 裘琪面色不佳,张了张嘴似是没忍住将说之话,“主子,恕属下斗胆,我不明白您是怎么了,近几年您愈发荒诞,好好的聚会也能变得如此…不堪。”目光狠狠的射向殷傲遗怀中的楚云,“自从您把某个不知名的人接回来之后。” 这番话实属逾越太过,在场的傲因宫众人都知道楚云是殷傲遗的心头宝,也是他的逆鳞,触之,必死。更别说还有诸多外人在场,哪能失了宫主的面子。这裘琪当真鲁莽。 裘琪身边的大护法不禁擦了一把冷汗,用力的扯了扯一旁一身正气的二护法,边对主位上神情难测的男子道:“主子恕罪,二护法酒量浅,又多喝了几杯,这才满口胡言,冲撞了主子,请主子息怒。” 哪知男子竟然勾起嘴角,“只是一些助兴的药物,给各位江湖朋友放松一下,诸位,玩得可还开心?”有些莫名的话,坐得离得近的才发现,殷傲遗髁粒畔远准淖硪狻? 在座的清醒了不少,听殷傲遗话中之意,莫非这酒水里是下了催情药,才使得一干人等有些失控,放任了内心的欲望?顿时心思各起,倒都挺淡定的纷纷应和。 不愧是江湖中摸爬滚打过来的。 大殿一时静了许多,只听得一阵甜腻的笑声,众人巡视一番,才发现来自于主位上的另一人,在外人看来不过男宠一流的楚云。楚云痴痴的笑了一阵,看着依旧执拗的站着的裘琪,语声清脆动听,“二护法这么着急离去是身体不适?如何不适?浑身燥热?下面很痒?急着去找男人?二护法何须如此费劲,在座不是有很多男人可以满足你吗?” 裘琪面上霎时红白相交,想她竟被一男宠这般羞辱,气得身子直抖,“你……” “裘琪!”一旁的大护法低声喝道:“坐下!”阻止气昏了头的二护法说出什么铸成大错的话。 裘琪瞥了眼主位上嚣张的某男宠,不甘不愿面色铁青的坐了下来。 在座的也不免惊奇,想一个小小男宠也能指着堂堂护法的鼻子辱骂,也不知是平日里太受宠无法无天了,还是太过蠢笨不知天高地厚。不论如何,他们乐得看戏。 殷傲遗也蹙了眉,低声对楚云道:“别闹。”到底不忍说重话。 楚云涣散的焦距好不容易找准某个点,立时瞪着眼,不满的叫嚷:“凭什么!” 殷傲遗顺着楚云的目光转头,看到他身后巨大的屏风,此时楚云正瞪着屏风上某一千娇百媚的仕女,殷傲遗:“……”不指望和神志不清的人说什么道理,殷傲遗干脆以唇相堵,为了防止楚云那张嘴里再吐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语。 楚云愣了愣,很快便进入了状态,遵循着本能与之交缠。 气氛一时被推向高潮。 在这种时刻,偏生就有不明事理且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会凑上来破坏。 二人正吻得投入,忽听一声娇语,“主人~奴家给您倒酒。”声音近在咫尺,随即殷傲遗便感觉臂上贴上了团柔软之物,殷傲遗松开楚云,便见一个舞姬正拿硕大的胸脯紧贴着他,与他靠得极近,气吐如兰,媚眼如丝,摆明了在勾引他。 殷傲遗还未说话,有人便已经不乐意了,楚云拿过舞姬方才倒得酒尽数泼到她脸上,眼神也清明了些,恶狠狠道:“贱女人!你干什么!” 酒花了舞姬精致的妆容,使得她的面容有些狰狞,舞姬低下头,掩去眸中杀人的目光,“奴婢只是想为宫主添些酒,无意冒犯薛公子。” “哈哈,添酒?”楚云冷笑,“添酒要用你的胸添么?何况这里还还轮不到你来添酒!想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勾引傲?女人,你这么贱你爹娘知道么?” 舞姬花容失色,“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垂着头,“薛公子误会了,奴婢不敢。”眼神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却满是不屑——不就是个男宠么,嚣张什么,仗着得宠便无法无天了,等我上位……哼哼,弄死你! “不敢?你敢做还不敢承认么!”楚云指着她的鼻子怒骂,“方才不是很骚很得劲么?怎么不发浪了?来来来,给大家跳个脱衣舞,给大伙乐乐。” 舞姬咬着唇,眼中蓄满泪,楚楚可怜的望着殷傲遗,“宫主,奴婢没有,请您替奴婢做主。” 沉默许久的殷傲遗忽然动了,伸出一根形状完美的手指挑起舞姬的下颚,舞姬睁大眼暗含惊喜,楚云也睁大眼,暗含愠怒,只听得殷傲遗淡淡的声音响起,“薛公子说什么,你没听懂么?” 舞姬看着殷傲遗俊挺的脸,迷茫道:“什么?” 殷傲遗微微启唇,“脱衣舞啊。” 舞姬霎时白了脸,抖着唇,“宫主……” 殷傲遗一把甩开舞姬的脸,有些嫌恶的拿着帕子仔细的擦着那根碰过她的手指,表情淡漠,“还不快去。” 楚云瞬间喜笑颜开,扒着殷傲遗送上香吻一枚,得意道:“脱完别忘了拿你的胸顶着装满酒的酒杯再跳舞,撒出来一滴重跳一次,撒出来两滴就重跳两次,撒出来几滴就重跳几次,重跳时也一样,要是永远洒出来那就永远跳下去。” 看着殷傲遗默认了的样子,舞姬晃了晃身子,方知后悔,她拼命摇着头,“不,不,不!薛公子放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楚云笑得恶意满满,“还不快去,还是你比较喜欢我用烧红了的铁块烫烂你引以为傲的胸!” 舞姬白着脸,惊恐道:“不不,我去,我去。” 这一事,楚云再次用行动证明他的骄纵,殷傲遗也再一次用行动说明他纵容楚云的骄纵。 舞姬忍着羞耻,解着衣带,手指颤抖,好几次都没解成功,楚云不耐烦的踹了她一脚,“快点!” 舞姬哽咽着颤颤悠悠的褪下了红色外衫,令众人惊讶的是她衣服底下竟是什么都没穿,哪怕连一件肚兜都没有!难怪她慢慢吞吞不想脱下来,好一个淫贱的女人!楚云暗骂道。 此时舞姬便将自己雪白丰腴的酮体暴露在众人视线下,接受各异的目光,舞姬颤着身子,只觉万分耻辱。 “还不快去!趴这里做什么!”楚云一脚踹翻舞姬,颐指气使道。 舞姬爬起身,不停的掉着眼泪,朝殿中央艰难的迈步过去。她一手捂着下体,一手捂着胸部,企图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可惜目标太大,她的手又太过纤细,从缝隙中泄露的春光更能勾得人欲望勃发,更何况她每迈动一步,臀部便随之抖动几下,白花花的亮瞎人的眼。丰乳肥臀,细腰长腿,皮肤雪白,容貌妖娆,便这么赤裸的晃在一众人等的眼下,是个男人都得有反应。 舞姬甚至听到了不知谁口中发出的吞咽口水之声,更是惧得浑身颤抖,殊不知她这幅样子落在有心人眼中更是禁不住想要亵玩一把。 裘琪看不下去了,正想出面制止,却被身边的大护法死死按住。 却见得此时人群中有人站了起来,是个面貌斯文身材清瘦的年轻人。 年轻人朝殷傲遗拱了拱手,“殷宫主,在下山庄,很荣幸收到殷宫主的请柬……”一番马屁后,他才进入正题,“我看这位姑娘也实非有意,不知殷宫主能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将她赏赐于我,我定替殷宫主好好惩罚于她。” 殷傲遗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楚云立时表达了不满,殷傲遗忙低头安抚。 年轻人微微颔首,“我山庄欠殷宫主一个人情。” 殷傲遗:“好说。” 年轻人得到准许,便上前将吓坏了的舞姬打横抱起,面对舞姬惊定不疑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正当裘琪松了一口气时,令她震惊万分的事出现了。 只见那年轻人将舞姬抱至自己的座位边,忽然将舞姬放到了地上,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扑了上去,在在座的人还为反应过来时已经干上了,眼底淫邪的欲望泛滥成灾。 舞姬凄惨的尖叫将众人从目瞪口呆中拉回了神。年轻人的动作很粗暴,与他外表不符的狠虐,舞姬被折磨的很惨,离得近的甚至看到了流出的鲜血。 有人不免凄然,有人无动于衷,有人恨然却不得开口,只有楚云看得快意。 傲因宫,江湖俗称魔宫,并非说它是邪派组织,而是它不同寻常,若是非要描述,可以说傲因宫已是脱离了黑白两道,处于一个灰色地带,黑白通吃,黑白都不敢得罪。 此次殷傲遗请的,都是年轻一辈。 自然更不敢妄言。 其实,这些人有的不过是借着家族名声,也俱是参差不齐。功底深厚的无论怎样都不会受影响,功力浅薄的一点诱惑便把持不住自己。 坐在侧排首位的人,便是清醒的人之一,只是假意搂着个舞姬,却是什么都没做。逢场作戏,也不必太过认真。 从头到尾,他便在看戏,只是如今看不下去了。 他施施然放下酒杯,淡淡道:“宫主送请柬的时候可没有说,场面会如此劲爆。” 殷傲遗回以更淡的语气,“给诸多一个惊喜,不好么?” “惊喜过头了,还请宫主允许顾某出去降降喜。” “盟主请便。” 作者有话要说:  萌主粗现~这一章开始尤小受转移了阵地,不会那么虐了啦~至少不会有酷刑什么的…… 小伙伴们再忍忍嘛…四四章就开始虐渣攻啦~~~ 萌主会保护尤小受的哦~ ☆、三三章?金露相逢(修) 苍雪楼。 尤清洄对月浅酌了几杯,渐渐觉出些寒意,心里想着要进屋身体却还懒着不想动,正当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个柔柔的声音,“主子,天气冷,您不能吹风,容易着凉,对孩子也不好,您还是进屋吧,屋里头暖和。”既被安排到尤清洄身边,该知道的自然知道。 算是符合他心意,尤清洄低声应了。 …… 直至离开那乌烟瘴气的大殿,顾松知才轻微的松了口气。 所谓白道,不过是将道德败坏深深掩藏在虚假的皮相下,稍稍一碰,便能试出些什么。而身为那么一群道貌岸然之人的首领的他又算什么呢?顾松知嗤笑一声,只觉没意思透了。 夜泛着冷光,随意的一丝风都带着寒气,唯有月色还不错,将偌大的傲因宫映照的大气磅礴。 顾松知漫无目的的闲散漫游,渐渐与周围景色有了融合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顾松知下意识的选择了条灯光最为稀薄的道路。 在往后的日子里,顾松知每每想起这事,都忍不住为自己的英明鼓掌… 不知走了多久,顾松知只觉环境愈加深静,道路显得很偏僻。 忽然,顾松知站定了,在他面前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看上去有些残败的古楼,破旧的形象与之周围荒凉的景色显得很匹配。 楼上挂着个牌匾,以顾松知绝佳的目力能隐约看到刻着“苍雪楼”三字。 更重要的是,屋里映出黄光,有人。 正当顾松知想上前看仔细时,从他身后忽然窜出一个矮小的少年,拦在他身前,表情着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卯足了劲才从喉咙里憋出,“呃呃呃呃呃呃……” “……”顾松知不明所以。 少年:“呃呃呃呃呃呃……” 这人看着就像跟他在求救,奈何言语不通。 正当沟通陷入僵局时,屋里走出个清秀的女子,仿佛也是无意撞见这边的状况,愣了片刻后便朝这边走了来。 米儿从屋内出来,看到此处纠缠的两人,倒是真的奇怪了一下,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生人的地方怎还会有人闯入,想了想,心下便有了计较。 “这位公子,您不能进去,就算您是宫主请来的贵客也不行。”在看清这是位长相颇为俊美的公子时,米儿有瞬间失神,反应过来后还是不卑不亢道。 顾松知不怎么惊讶道:“打扰了。”其实他早就猜到,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不想承认,便干脆忽略了。此番人家都下了逐客令自是不得多做纠缠,只是心底不觉有些失落。 临行前,顾松知又随意的看了眼那显得有些凄楚的楼,却正对上从里屋出来的一位白衣公子,顿时如遭点击,呆立当场。 尤清洄敛去眸内的震惊,装作什么都看见转身便走。只是他哪快得过回神后的武林盟主,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就在眼前,顾松知运功,几乎是瞬间便到了尤清洄身边,抓住极欲离身的尤清洄的手腕。 不顾尤清洄的挣脱,紧紧的桎梏着他,心中有万般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死死的盯着尤清洄比七年前更加夺目的侧脸。 尤清洄给了急急赶来的小竹和米儿一个“退下”的示令,既然主子都发话了,做下人的只能乖乖闭嘴,米儿还体贴的替他俩关了门,用比平时些微重上一些的力道。 尤清洄:“………”他有说要关门么?还敢朝他发脾气! 顾松知贪婪的看着尤清洄的侧脸,目光划过每一寸,都镌刻下灼人的思念,他动动嘴唇,方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清洄……” “放手。”尤清洄面无表情的打断。 顾松知不想放,又不想反驳尤清洄,便假装没听到,目光快速的在屋里逡巡一周,顾松知道:“在下棋?” 若是七年前的尤清洄定会说‘是啊,很无聊吧。’而此时的尤清洄只会面无表情:“出去。” “一个人?” 是啊,左手对右手,形单影只。 “出去。”尤清洄加重了些语气 “跟我下一局。” 做梦! “我说出去!” “好久没跟你下过棋了。” “……”你真的有好好听我在说话么?简直不能忍啊! …… 一盏茶后。 顾松知:“诶,这里被你堵死了,我没看清,能换个地方么?” 尤清洄全当默认。 …… 半盏茶后。 尤清洄咬牙道:“落,子,无,悔。” 顾松知无辜,“好吧,我错了,我就放这儿,不改了。” 尤清洄轻哼一声,执子方想落下,手却叫人抓住,尤清洄抬头,正对上顾松知的眼,他幽沉目光静静的笼罩着他。 五官说不上多好看,偏生叫人过目难忘。 不像有的人,明明长得很美,确如过眼云烟,擦身而过后便忘了长相,想起来也只记得是个美人,再见却是不相识。 尤清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垂下眼,“你是想教我下棋么?手把手。” “不敢。”顾松知假装没听到尤清洄话里的讽刺意味,“我口渴,想喝水。” 尤清洄:“……”没好气道:“自己倒。” 顾松知:“我是客人。” 尤清洄:“……”你的脸皮是用来糊你们家的窗纸了么?肯定密不透风! 瘫着脸起身,亲自为顾松知斟了杯茶,还未等尤清洄回身,身后却贴上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胸膛和臂膀圈成个安稳的怀抱,将他密密拢在他宽阔温暖的胸前,双手扣在他腰间紧紧的拥着,肩上一沉,顾松知将脑袋放在他肩膀,细细的气息绕在脖间,他听到顾松知低沉磁性的嗓音,“我很想你。” 本该是句缠绵的情话,尤清洄却听得心头无名火起,他强硬的转过身,直视着顾松知,“这位少侠你是不是情人太多弄混了,我跟你已经八年井水不犯河水了,你要说情话也当找别人去,还是你把我认成了哪个谁。” 话中明嘲暗讽,丝毫不留情面,一刀一刀狠狠戳在顾松知心上,顾松知当即面色不太好看,思及当年种种,顿时气消鼓偃,目中深情,“我只有你一个。” 尤清洄情不自禁气笑了,“顾松知你还真能说得出来,别的不说,你家里的老婆呢?她知道你对着早八百年前的情人还能露出一副深情款款想与之重修旧好的表情么?” 顾松知抿唇,未做辩解,只道:“你呢?一直和他在一起?” 不需多说,他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顾松知没傻到看尤清洄这久居于此的情形还觉得他和殷傲遗是普通朋友,尤清洄也早猜顾松知是殷傲遗请来的客人,十有八九是。“无须你多管。” 顾松知眸色平静,细看才能看出点别样的情绪,“他对你好么?”未待尤清洄答,又自顾自道:“你过得不好,否则怎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想到宴会上殷傲遗姿态亲昵的搂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又一副荒淫无度的样子,愈加确定心底的想法,也更加心疼尤清洄。 “我带你走。” “不必,他对我很好。”走么?能走到哪去?别说能不能出去,就算能出去又当如何?难不成让他真的当见不得人的情人。“这里很清静。” 尤清洄这么一说,无疑是肯定了顾松知的猜想,虽然早有预想,心里还是止不住泛上无边的空落,顾松知抿唇,“我不信。跟我走。” 尤清洄不耐,觉得顾松知很无理取闹,当初说扔就扔的是他,如今时隔多年,说捡想捡的还是他,当他是死的么?当下口气有些不好,“你又凭什么?” “你是我初恋。” 尤清洄:“……”他已经不知道槽点在哪儿了… 尤清洄懒得和他多说,抬步便想走,才发现自己的腰还在顾松知手里。 尤清洄:“……把我的腰还给我。” “嗯?”顾松知愣了愣,低头看看尤清洄的腰,又手贱的捏捏,一如既往的细。 尤清洄脸一黑,正想呵斥几句,却觉顾松知放在他腰上的手忽然使力,尤清洄不受控制的往他胸前撞去,幸而他及时出手,推在顾松知胸膛,才避免相撞的命运,正当尤清洄想松口气时,却觉一大片阴影正压向他的脸,幸而他反应快,侧过脸,顾松知那一吻才落在了他唇角。 尤清洄狠狠瞪了他一眼,语调很冷,“天色已晚,客人还请回吧。” 顾松知竟是未做反驳,只低低道:“我再来看你。”言罢,眼疾手快的在尤清洄唇上印上轻吻。 柔软的触感让尤清洄愣神片刻。 “不必。”尤清洄回神,发现男人已经给他留了个远远的背影,不禁加大音量,“我说,不,要,再,来,找,我!” 背对着的顾松知却是勾起了唇——我听到了,清洄,我会再来看你的。 若是尤清洄能听到顾松知所想,定会说:……你确定你没听错?你这面色坦荡一脸正气的曲解别人说的话到底是想怎样啊! ………… 满室寂静中,人影无声无息落地,“尤公子。” 手一抖,墨汁散了一排,毁了一幅字,及一件白衣,尤清洄放下笔,“何事?” 来人的声音平板无绪,“宫主请您去后花园。” 尤清洄暗忖,这倒是奇了,殷傲遗何时派人唤他去哪个地方,还是花园如此附庸风雅之地,他向来不都爱来不来的么…口中低低应道:“知道了。” 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尤清洄突然道:“卫七。” “属下在。” 尤清洄道:“你叫卫七?” “是。” “嗯。”尤清洄淡淡的应了,眼眸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见卫七不再有反应,尤清洄又道:“我换件衣裳就去。” “花园甚大,还请尤公子让属下带路。” 尤清洄懂了,是怕自己迷路么… 花园离他所住不远,在较为偏僻之地,不过自是比不得苍雪楼偏。 远远望见一片花团锦簇,树木碧葱,卫七停了脚步,“宫主就在前方,公子沿路直走便是。” 尤清洄点点头,“有劳了。” “公子无需客气。” 卫七纵身不知隐匿何处。 尤清洄自是不急,走得很悠闲。 夕阳还要下未下,替繁茂的绿意中又添了几分缱绻,倒是个柔和的时间,难能有几分恬趣。 走得近了,尤清洄隐隐听见一些不和谐之音。 一丝丝甜腻的呻吟透过花间枝桠拂过耳际,显得模糊不清。 尤清洄本还有几分惬意的脸变得淡淡。 顺着捕捉到的声音,尤清洄见到了意料中的场景: 大树下,灌木掩映间,肆意纠缠的两人。 就在尤清洄准备转身离去时,却猛然对上楚云的视线,微微泛红的双眼不掩挑衅,嘴里叫得愈加浪。 许是觉得楚云在看什么,殷傲遗也想顺着楚云的视线看过来,被楚云一把搂住,送上娇艳的双唇,殷傲遗立马被转移了注意。 尤清洄没兴致在这儿看活春宫,当即转身离开,将那淫靡的一幕丢至脑后。心下明白,大概‘请’他过来的人不是殷傲遗,而是楚云吧。 听说,殷傲遗将他十一个暗卫指了好几个给楚云;听说,殷傲遗为他散了宫里所有的侍姬男宠……真够痴情的。 尤清洄吐了口浊气,虽早知晓殷傲遗对楚云恩宠有加,今日亲眼看见他二人翻云覆雨,心中竟是酸涩难平。 走了几步,一个身影忽然轻巧的落在身侧,吓了尤清洄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冲到新晋榜前十,好不好? 萌读者:好! 渣作者:有没有信心? 萌读者:有! 渣作者:大声点听不见! 萌读者:有!!!!! 渣作者(满意):好样的,完美 ………… 渣作者:啊咧?不好意思,刚才zz精分了一下…… ps:昨天有编编来找渣zz签约,zz就把自己卖出去了 ps的ps:我前面提到殷傲遗原来没有男宠之类的,这里尤清洄却说散尽侍姬男宠,是因为尤清洄是听说的…… ☆、三四章?当时温柔(修) 尤清洄胸中憋闷,即使看清了来人,也没什么应付的兴致,只朝他点了点头便举步继续往前走。 “清洄。”顾松知低声叫住了他。 尤清洄没停步只微微侧了侧脸示意有何事。 顾松知扳过尤清洄的肩,墨色双眸牢牢的定住尤清洄,“我听说,殷傲遗很宠那个楚云。” 尤清洄不在意的笑笑,“又如何?” 这笑在顾松知眼里未免太逞强,眼里微带愠怒,“他负你。” 尤清洄眼中微微泛冷,“我以为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顾松知眉峰蹙起,“我不懂,你怎可能甘愿当他后宫中可有可无的一人。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尤清洄与他对视半晌,眼底忽然漫起层层薄雾,将真实的情绪隐匿其中,却也令他看起来眩泪欲泣,只听他轻声道:“你不懂的事多着呢。” 心底像被注了带着冰渣的凉水,又寒又疼,顾松知二话没说,直接打横抱起尤清洄就飞。 “你做什么!”尤清洄又惊又怒,霎时冷了脸,“放我下去!” 顾松知难能的没给好脸色,冷哼道:“现在放你下去,怕你会摔成一滩烂泥。” 尤清洄亦冷哼,“那我情愿摔成烂泥。”又气咻咻的加了句,“总比你这不摔也是烂泥的好。” “俗话不是说么,女子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看来我的属性也没错。”收紧了抱着怀中人的手臂,顾松知轻笑,“不过清洄可比女子还水灵,该是什么做的呢,嗯?” 尤清洄懒得理这流氓。 风声在耳边飞速掠过,刮搔的脸颊微疼。 尤清洄反倒渐渐生出些快意,自从没了武功后,第一次飞得如此畅快。 顾松知抱着尤清洄轻声着地,稳稳的落在尤清洄房中。 方一落地,尤清洄便推开了顾松知,理了理衣襟自行站定,“顾少侠,承蒙你送尤某回来,在下很感激,不过若是下次还想做好人,还请换一种方式,搂搂抱抱的不成样子,叫人看见难免会说闲话。好了,顾少侠,我不便多留你……唔…” 看着这人转眼便翻脸不认人的无情模样,和淡定装逼的样子,顾松知是又好气又好笑,以免尤清洄拍拍屁股又说出什么令人寒心的话,顾松知一把将人推至床柱边狠狠锁进怀里,抢先堵住了那张诱人又气人的小嘴,上来便是一阵狼吻。满足自己肖想多年的夙愿,发泄方才看他吃醋而吃醋的不满。 于是尤清洄那句“出门右拐慢走不送”便这样被顾松知强硬的口舌顶回了喉间。 顾松知不顾尤清洄的挣扎,紧紧地抱着他,霸道的舔舐着他的口腔,逮住他逃窜的小舌狠狠的吮吸着,银丝顺着他的唇角滴漏出来,尤清洄被吻得浑身发软。 顾松知沉溺在这阔别多年的吻中,两人当年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席卷脑海,震荡的他满腔皆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顾松知一时情难自禁,双手带着记忆中陈旧的熟悉不安分的钻入尤清洄衣内。 察觉顾松知的举动,思及他目前的情况,尤清洄瞳孔微缩,不带一丝余地的剧烈挣扎起来。“放……嗯……”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6节 无论是“放手”还是“放开”或是其他,都被顾松知堵回嘴里,单手轻而易举的禁锢着人,探入衣衫的手顺利碰到尤清洄的皮肤,入手的触感却让顾松知皱了眉。方才隔着衣服抱尤清洄时便觉得他的腰异乎寻常的软,好似长了赘肉一般,如今直接触碰到了,也真实的感受到了尤清洄的腰的确粗了一圈,顾松知很疑惑,又顺着摸到了尤清洄的腹部,令他惊讶的是,尤清洄的肚子竟是都凸了出来。怎么回事?明明其他地方都瘦了…… “清洄,你的肚……”顾松知原想问的话,在看到尤清洄难看的脸色便立马吞了回去,只是心底的困惑还未散去,无形中似乎有股力量催使着他追问下去,好像追问下去他便能知道件足以颠覆他人生的事。 尤清洄原想既挣不脱,索性便听之任之了,吓跑他也好,现下见了顾松知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心中生出恼怒,不禁冷道:“闹够了就滚。” “清洄……” “顾松知!”尤清洄拔高音量,“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每次一遇上事情,尤清洄就会像这样,躲进自己的乌龟壳,用冷硬和满身的刺来伪装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受伤害,殊不知这只是在逃避,逃避或许能躲得过一时,但难道你能在暗无天日的狭小黑暗里躲一世么? 顾松知叹了口气,将尤清洄重新按进怀里,浓重的气息交灼在他白玉脸庞,顾松知语气难能认真,“清洄,八年前我负了你,我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借口来推卸责任,无论我有什么理由错都在我,你可以怨我恨我,扎小人咒我,但是清洄,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尤清洄靠在床柱上,垂眸听着,直到顾松知不再说话,半晌他才静静道:“也许当时有怨,但都这么多年了,早就过去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那时也不过及冠,却要面对家族的压力,传宗接代的压力,江湖舆论的压力,只是一个选择便可以通通避免,而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顾松知不语,看似是默认的举动。 看着他这样子,尤清洄心中一片冰凉,口中却轻笑道:“其实后来我想想,至少你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想法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若是你跑过来跟我说,你要成亲,还要将我偷偷摸摸藏在外面做情人,我怕我会忍不住抽你。” 尤清洄也不知是故意的连讽带刺,还是就是这么个劲儿,总是顾松知一并沉默的受了,静默良久,他才道:“那女人前两年便死了。” 尤清洄愣了愣,心头无端生出些火气,嘲道:“可以再娶一个么,反正你红颜那么多。” 顾松知沉默片刻,突然道:“清洄,除了那个女人我只有你是真的,我想你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记住这些,不要太恨我。”声音有一丝哑。 尤清洄定定的呆了少许,没再冷言冷语,只道:“你后悔么?” 顾松知转开眸光,“我承认我错了,错在推开了你。”顿了顿才道:“但是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因为这是我必须走的路,只有走完了必须走的路,才能去走我想走的路。我不知道那条必须的路有没有走完,但是我想,老天让我再一次遇见你,我便不会再放开。” 半晌,尤清洄忽而轻笑出声,眸色澹澹,不带涟漪,“未曾想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是个伪君子。” 眸色一沉,顾松知逼近几步,刚想开口,却见尤清洄蹙着眉,一只手不易察觉的捂上在了肚子上。 注意力立时被转移,“如何了?肚子难受?”此时尤清洄身上的衣衫尽数贴合在他皮肤上,将腹部的隆起勾勒的一清二楚,顾松知盯着越看越怪异,又想起方才入手的触感,不由面色古怪,“清洄你这肚子我这么瞧着像是怀……” “闭嘴!”眼见着那两个字就要从顾松知嘴里蹦出来,尤清洄黑着脸大声打断,肚子里的小家伙又不安分的踹了他一脚,尤清洄身形微晃,没能维持平衡,眼看就要往摔倒。 顾松知伸手接住,两人双双倒进柔软的被褥中。 尤清洄肚子被压得不舒服,动了动,“别压着我肚……别压着我,起来。” 已是四月,早就褪去了冬日里厚重的棉袄,衣服穿得还算少,两人紧密相贴,顾松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里的温度,以及尤清洄身上不断袭来的清香,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鬼使神差的抚上尤清洄的肚子,入手是一片温热,甚至能感觉到手下汩汩的脉流,忽然,顾松知顿住了,眼中讶异,看着尤清洄,迟疑道:“它……它动了?” 尤清洄身体一僵,咬牙道:“你弄错了,我只是…胖了。” “清洄,你这话放在之前说了我可能还会信,如今怎么听都觉得像苍白的掩饰。”顾松知像发现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东摸摸西蹭蹭,口中喃喃:“要不是我亲自验明正身过,我就要以为你这是女扮男装这会儿怀孕了呢……”言罢,顾松知蹙起眉,怀孕,若是这么些情况放在一个女子身上,顾松知毫无疑问的肯定会认为她是有了身孕,但是清洄是男子……不过谁说男子便不能有孕!可是也真没听过男子可以生子的…… 尤清洄瞧着顾松知眼神变幻莫测,心里也是忽上忽下的难受,随即又暗自唾弃,他担心什么呢?给他知道又如何?他觉得恶心又如何?早就和他没关了,不如索性坦白了说,如此一想,便觉释然,尤清洄低声道:“顾松知。” “嗯?”顾松知眼神微亮,叫他的人很多,唯独尤清洄唤起来犹如。 尤清洄微微勾唇,“你说对了。” 顾松知愣了愣,表情有些与武林盟主身份不符的傻气,“什么?” 尤清洄道:“我怀孕了。四个月。” 顾松知有一瞬间的空茫,“清洄,你说话了么?我刚才好像幻听了,听到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样呆萌到可爱的顾松知绝不常见,眼梢带上笑意,尤清洄道:“若你听到的是,‘我怀孕四个月’这句,那你就没有幻听。” 眼睫闭合了一下,狂喜自眼眸深处逆转而出,顾松知用力的抱住尤清洄,贴着他柔腻的脸,更觉幸福的天崩地裂,声音微微颤抖,有些语无伦次,“你怀孕了?你能生孩子……” 顾松知的反应的确出乎了尤清洄意料,没有反感,没有厌恶,没有震惊,没有排斥,反而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激动模样,尤清洄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疑惑,别人真的当父亲了也不过如此罢,何况他这连喜当爹都算不得。 然而出口的话便显得有些淡淡的无情,“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激动什么?” 顾松知身体一僵,眼底的喜悦如潮水般褪去,瞳孔里染上诸多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声音微哑,“是他的?” “嗯。”尤清洄淡淡。 顾松知不再说话,四周一下静了下来,难言的静默在室中蔓延开来。 良久,顾松知才开了口,声音已恢复了最初的平静,语声听来却是微微苦涩,“我呢?我们那时在一起那么久,你有没有……有没有我的…”最后的话带着些微紧张,更带着难以察觉的期待。 “很抱歉,没有。”话虽如此,尤清洄神色间却丝毫不见歉意,反而很是淡然。 顾松知攥紧了手下的被单,眼眸闪烁,终究掩去了眼底快要破发的情绪,轻声叹了口气,将自己埋进尤清洄脖颈,也藏起了心底深深的失望,和疲乏。 尤清洄听到他低缓的声音,一点一点砸在他胸口,沉闷而痛,“这样也好,否则我不知用什么脸面来面对孩子,我们的孩子。” 有人说,得到了再失去,总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 若是这样,那便当做从未曾得到罢。 正当两颗心依偎着凑近了些许,一个不和谐之音出现了,“你们在做什么?”轻描淡写的一声,却让尤清洄觉得周围的温度也冷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听过一句话,人的一生都要走两条路,一条是必须走的路,一条是你想走的路,只有走完了必须走的路,才能去走你想走的路。 具体出处不明。 好啦,说正事,明天继续,殷傲遗vs顾松知 ☆、三五章?剑拔弩张(修) 看到来人,顾松知一个反身顺手抄抱起尤清洄半倚在床头,修长的手指卷起尤清洄的一绺墨发肆意把玩,懒懒道:“不是很明显么。” 眼神扫过顾松知圈抱住尤清洄的手,殷傲遗没理顾松知,反对尤清洄道:“他便是那个男人。” 尤清洄轻轻应了声,不满身体被顾松知完全禁锢,挣了挣,却牵动了还被顾松知攥在手里的发丝,头皮霎时一疼,顾松知感觉到了,手指在尤清洄脸侧安抚似的蹭了蹭。 两人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儿的亲密举措使得殷傲遗眸中染上一丝不悦,面上却挑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勾过一旁的红木椅,潇洒落座,语嫣不明,“看不出你还挺厉害,连武林盟主都能勾搭上。” 尤清洄笑了,“错了,我一点也不厉害,勾搭上他时,他还不是武林盟主,而他在还没当上武林盟主只有一点小名气时,就迫不及待的将我甩了。”腰间的手一紧,尤清洄浑然不在意。 殷傲遗暗沉的双眸显得有些兴味,“现在呢,旧情复燃了?是不是该感谢我给你们提供了这个契机。” 尤清洄觉得困倦,不愿听他瞎扯,“这地方宫主平时也不愿踏进来一步,这番大驾光临,到底所谓何事?” 殷傲遗向后靠到椅背上,“澍儿受伤了。” 尤清洄怔了怔,又觉得很荒谬,“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弄的?” “有下人回报,看到你在那儿出现过。” 尤清洄不怒反笑,“宫主既已肯定,为何不直接动刑,光是口上兴师问罪可不是你的风格。” 殷傲遗顿了顿,微微蹙眉,“尤清洄,注意你的态度。” “宫主啊,”顾松知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知为何‘宫主’二字从他口中说出便显得别有意味,“你让清洄住在这种偏僻冷清的小院,在他怀着你孩子的情况下。又叫人带他过去看你和一个男宠的活春宫,还指望他对你有什么好态度。” 殷傲遗愣了愣,继而微微眯起眼,浑身上下一派慵懒,“我们之间可远远不止这些。” 在顾松知心里,殷傲遗就是个薄情薄意的负心汉,原来还当是尤清洄对他有情甘愿委身于他,在得知尤清洄怀有孩子,再加上尤清洄对他的态度实属不太好,当即便脑补出了事情真相:殷傲遗不知用了什么肮脏手段强了尤清洄,逼着尤清洄给他生孩子,自己却三心二意拈花惹草,尤清洄不得已才忍辱负重。 顾松知脸色沉了下去,“你还做了什么伤害清洄的事?” 殷傲遗嘴角微勾,看起来很欠揍,“本座与他做的事多的很,你不会想知道细节。” 顾松知也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听起来不像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傲因宫首领,倒像是欺男霸女的人渣。” 殷傲遗眸色一沉,“顾松知,需要本座提醒你这是本座的地盘,即使你是盟主也容不得你放肆么?”又放松了身体,周身的压力骤然一减,“顺便提醒你,你手上抱的是我的人,他肚子里还有我的儿子。” 视线移向尤清洄隆起的腹部,顾松知嘲讽道:“你还知道肚子里这个是你儿子?他若是知道有你这种爹,也不知会不会羞愧的不肯出来。” 殷傲遗也不恼怒,反而勾唇,“听听你这种嫉妒的口气,我听说盟主很久之前成亲了,怎么,你老婆没帮你生孩子么?” 顾松知脸色顿时阴沉下去,看起来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只听得殷傲遗不紧不慢道:“哦,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听说盟主和妻子结亲多年也没有子嗣,只好去认了一个。” 眼见着顾松知连眸色也冷凝了起来,殷傲遗不忘火上浇油,“哦,对了,我还忘记了,这可是连前前前武林盟主也是就你老爹都被蒙在鼓里的事,竟就这样被我说出来了,实在是多有得罪。不过也没事,反正顾老爹不在。” 原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的尤清洄已经完全呆立当场,先是为殷傲遗爆出的消息——顾松知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是领的!后被殷傲遗那副嚣张欠扁不可一世偏生又看起来淡定从容的模样震慑住了,尤清洄这才醒悟,原来他不是惜字如金却其实没伤害的冰山,分明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暴雨梨花针。 尤清洄还未回过味来,‘暴雨梨花针’又道:“盟主也许该感谢我爆的料,瞧你旧情人心疼的样子,指不定你们马上就能重修旧好,一起……” “你住嘴!”尤清洄终是听不下去,只是一出口却太粗暴。 殷傲遗眸光一寒,“尤清洄,你再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一句试试。” 尤清洄咬了咬唇,垂着眼帘低声道:“请你……别说了。” 殷傲遗竟是站起来走了过来,用两根手指钳起尤清洄下颚,嘴角弯起个漫不经心的弧度,“那你想我说什么,说我是怎么把你按在床上,说我是怎么撕碎你的衣服,说我是怎么分开你的腿,还是说你是怎么求我上你,说你是怎么哭着求我狠狠干你,说你下面那嘴是怎么把我的东西含住,说你一个男人怎么就他妈的怀孕了,说……”魔音骤停,殷傲遗的脸被突如其来的一拳重重的打偏到一边,身体也无法克制的往后退了几步。 顾松知优雅的收回手,一个利落的起身,淡淡道:“宫主还是切莫胡说的好。” 殷傲遗有些狼狈的稳住身形,唇角微扬,目光森然,猛地出手,一拳回敬过去,“我只说事实。” 顾松知早有准备,抬手隔挡,却不料这只是个虚招,殷傲遗另一拳已是狠狠砸中顾松知腹部。 顾松知吃痛,一个横扫腿,“事实在你嘴里就像狗屎。” 殷傲遗侧手挡住,这一脚只蹭到了他一小片衣角,“盟主也算是名门望族,出口却像乡野匹夫,粗俗之极。” 顾松知冷哼,“比不得你禽兽。” 殷傲遗勾唇,“你这衣冠禽兽也没能好到哪去。” 顾松知:“且莫太自谦,‘公主’。” 殷傲遗:“彼此彼此,‘萌主’。” 话方落,两人又很快缠斗到一处。 于是,一个宫主,一个盟主,却像两个没出世的毛头小子,你一拳我一腿,毫无技巧的打了起来。 所到处,桌椅轰然倒地,茶具花瓶碎了一地。 尤清洄看得瞠目结舌。 动手间,两人仍忘不了唇枪舌箭。 顾松知:“哼,我跟清洄认识时,你那傲因宫只怕还是一片荒地,你还不知在哪喝西北风。” 殷傲遗:“你少自以为是,我跟清洄认识时……”殷傲遗倏忽停了动作,顾松知却已来不及收手,一拳砸进他肩窝。 殷傲遗一声闷哼,后退几步稳住身体,冷冷的扫了眼尤清洄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他们相识之时,便注定了相恨一世。 ………… 米儿初到时还很拘谨,处得时间久了便活泼了许多,那两个煞神走后,尤清洄才从她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事情发生在尤清洄走后不久。 话说那两人在树下光明正大的野合,正意乱情迷,楚云忽觉腰间贴上个微凉粗糙的柔软之物,但这时他正爽,便就没在意。 那物缓缓滑过楚云的细腰,细长黑色的身体在他白皙肤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丑陋。小蛇贴着楚云的腰游过被他压在底下的土地,扭过头冷冷的看着战况激烈完全忽略了它的两人,不满的吐了吐蛇信,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忽然急速的朝楚云掠去,一口咬在他雪白的屁股上。 “啊!!!!”楚云惨叫出声,手下意识的摸向传来疼痛的臀部,却被刚刚松开的小蛇又一次啃住小指,死死的扣着。“啊!!!!”楚云又一次尖叫。 此时他也看清了咬他的东西,当下又惊又怒,拼命甩着手,却是越甩被咬得越紧,楚云气极,“殷傲遗!快把它给我弄下来!疼死我了!!” 殷傲遗正在关键时,闻言也只当楚云那些夸张的惊叫是到了,这时听到楚云所说,才停下动作,本因濒临临界点被打断觉得十分不爽而皱起的眉,在看到啃在楚云手指上的东西后松了开。 殷傲遗退出去,一把扣住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的七寸,暗中运功,那小蛇立马萎软了下去,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殷傲遗随手往旁边一扔。 楚云还躺在地上,无比委屈的捧着鲜血直流的手,瞪着殷傲遗,“都是你的错,我疼死啦!” 殷傲遗半跪在楚云腿间,正想细细查看伤势,耳边忽然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殷傲遗顿了顿,听得楚云有些疑惑道:“傲,你有没有听到嗡嗡嗡的声音?” 两人同时望向一个方向,就见不远处一大拨蜜蜂朝他们逼近,定是殷傲遗方才随手扔出去的死蛇撞到了蜂巢,惹怒了蜜蜂引得它们全体出动。 此谓祸不单行。 楚云趴在地上起不来,殷傲遗伸手将他拽了起来,就在这当口,蜜蜂们已经蜂拥而至。 神奇的事发生了,蜜蜂一窝蜂的拥在楚云全身,却没有一只往殷傲遗那儿飞去。有一只傻愣愣的朝殷傲遗脸边飞来,又叫另一只个头大一些看上去机智一点的拉回了楚云那儿。 殷傲遗:“……”来不及等他多想,楚云已是又叫又跳,拼命的扭动着身体,双手不停的拍打着,企图让围绕着他“嗡嗡嗡”的成群蜜蜂滚离,“傲!殷傲遗!快赶走他们!快…咳咳咳…咳!”楚云咳得声嘶力竭,气血翻滚,原来是他方才说话嘴张太大,不小心吸进去一只蜜蜂…… 殷傲遗飞速的披了件衣服,在团团的蜜蜂中找准了楚云的手,一把拉了过来,令人吃惊的是,只要楚云接触到殷傲遗的部分,蜜蜂立刻散的一个不留,好像殷傲遗就是瘟疫。 殷傲遗无语了一秒,将楚云拉过来抱进怀里,尽可能多的护住楚云。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见缝插针,围着楚云还裸露在外的皮肤,选好时机便咬上一口。 楚云总算止住了咳,却还是觉得喉间火辣灼热,一想到他刚才竟是吞了只蜜蜂,他便恶心的想吐,又想起他就是因为他大喊大叫才不慎吞下的蜜蜂,他立马闭紧了嘴,只能用“嗯嗯嗯”表达他的不满。 蜜蜂不肯退去,殷傲遗只得运起轻功,携着楚云急速飞驰,飞了半个傲因宫,才算是甩掉了那些个恼人的小尾巴。 彼时,楚云光裸着身体,满身都是点点的红包,指端和腰间还挂着凝固的血迹,腿间有干涸的白浊,头发脏乱不洁,面色青白,简直可以称得上无比凄惨,与平日里那副盛气凌人或矫揉造作的模样判若两人。 再观殷傲遗,除了衣上有些皱褶,丝毫看不出方才的狼狈,依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傲因宫宫主。 楚云看着愈发恼怒,鼻翼煽动了几下,眼泪便“扑簌扑簌”的直往下掉,冲殷傲遗吼了句,“都是你!”便转身就走,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给他看诊的郭重谁也不肯见,连药都是半推半就才肯让丫鬟替他上的。他正跟殷傲遗生气,自然不肯见他,殷傲遗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米儿说完,还颇为忿忿道:“您可比那个薛公子好伺候多了。您不知道啊,那个薛公子骄纵任性,对下人是动辄打骂,我们每日过得都胆战心惊,哪像您这般好说话。也不知宫主看上他啥了,不就皮相好了些么,可天底下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尤清洄倒是没多大听进去,反而自行猜想,大概是那事发生后楚云不肯理他殷傲遗才跑来这里跟他撒气。不过尤清洄很好奇,殷傲遗是如何认为的他尤清洄能指挥着蛇和蜜蜂,让它们替他做事的?再转念一想,想到楚云那副被一大群蜜蜂围攻的怂样,以及吞了只蜜蜂狰狞的表情,和满身是包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模样,尤清洄不厚道的弯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大家好,我是章节被锁很多改了也不解锁的渣zz,唉……太累,心累。 从今天,应该说昨天开始,娃儿们的评我就不一一回了,就挑几条。不是zz差别对待,zz一直秉持着能看文的是好宝宝,能留下爪印的更是好宝宝,能有效正确指出渣zz不足的也是好宝宝等等之类的原则。是渣zz语言能力有限,一个人跟很多人说话总是比较累的。而且比较费时间……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之,小伙伴们要记得,渣zz爱里们~ ☆、三六章?过眼云烟(修) 那以后,那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尤清洄把这理解为,大家都需要静一静。 所以当尤清洄骤然看到站在他庭院中的殷傲遗时,着实吓了一跳。 虽不明白他来做什么,尤清洄却正好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前几次给闹得忘记了,这会儿正好想起来。 于是尤清洄说出了第一句开场白,“二十七呢?” 殷傲遗垂眸,掐起尤清洄下颚,“再说一遍。” 若是放到从前,尤清洄定会毫不示弱的与之对视,并且铿锵的重复一遍方才所说,只是现下竟是有些惧怕的转过视线,声音也是弱了几分,“二十七呢?” 殷傲遗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冰冷一片,良久,忽然开了口, “违背主子命令的奴才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尤清洄瞪着他,“你弄死他了?” 殷傲遗勾唇,“惩罚人最好的方法永远只有一个,生不如死。” 尤清洄气极,“你既认定我是伤害你宝贝薛少爷的人,有什么便冲着我来,为什么偏偏总要找旁人晦气。” 殷傲遗冷道:“呵,若不是你贱,勾三搭四,旁人又怎会因你而亡。” 尤清洄怒道:“你这个疯子!” 殷傲遗:“承蒙夸奖。” 尤清洄一面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生气。 见尤清洄吃瘪,殷傲遗的心情好了一些,目光略及尤清洄隆起的肚子,有些微忡怔,手已是不受控制的摸了上去。 尤清洄向后退了一步,见鬼般的看着他。 殷傲遗不悦,何时有人敢忤逆他,这世上胆敢明目张胆拒绝于他的人怕也只有尤清洄了。何况他不过是想摸摸自己的孩子。孩子么…殷傲遗忽而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后尤清洄便觉身子一轻,眼前景物旋转,已是被殷傲遗给打横抱了起来。 尤清洄下意识的护住肚子,继而朝殷傲遗瞪眼,殷傲遗见他一副母鸡护蛋的模样,觉得很是可爱,心底滋生出一些趣味,眼神也是放缓了许多。 尤清洄不解,上一刻两人不还剑拔弩张,怎么下一秒就成了这样? 将尤清洄放到床上,殷傲遗动作轻柔,全不复往昔粗暴,尤清洄明白,殷傲遗顾及的是他的孩子,而非他。 尤清洄稍一晃神,腰带已被殷傲遗抽了去,刹那衣衫尽乱,尤清洄有些慌乱的抓住衣服,“你干什么?” 殷傲遗未答,丝毫不将尤清洄那些小动作放在眼里,也不知他怎样出得手,尤清洄衣衫已是纷纷落尽。 尤清洄只觉屈辱万分,拉过被子遮住。 殷傲遗瞥了他一眼,“你乳头在锁骨下几公分我都知道。”言下之意,没必要挡。但是,你一定要说的这般粗俗么! 尤清洄索性放手呈挺尸状,大大方方的任殷傲遗视奸。 目光落到尤清洄有些圆润的肚子上,皮肤因为怀孕而被撑得更加莹白,看起来光滑可鉴,殷傲遗觉得很稀奇,里面竟然孕育着他的孩子,从来冷淡的他忽而生出诸多满足,鬼使神差的在上面印上了轻轻一吻。 腹部柔软带着些微酥痒的触感着实吓了尤清洄一跳,肚子里的孩子似是感应到了父亲与他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兴奋的踹了尤清洄一脚,同时身体内部忽然显露出强烈的渴求……尤清洄霎时僵硬了身体。 察觉尤清洄体温的忽然升高,面色也有异样,殷傲遗微微凝神,发觉床单已是湿了一片。 不顾尤清洄的反抗,殷傲遗动手…… 眼前场景实在太具杀伤性,殷傲遗止不住下腹一紧,随即勾起暧昧的笑,“想要了?” 尤清洄只觉羞窘万分,脱口道:“不要!” 殷傲遗眼神一冷,“不想要我?那你想要谁?顾松知?肚子里有我的种屁股还敢想别的男人么。” 给殷傲遗说的好像是他不知廉耻,尤清洄不由气极,“殷傲遗,你这个渣攻!有了家室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殷傲遗冷冷道:“难道不是你勾引我么。”语毕,避过尤清洄的肚子,提枪就上。 疼,尤清洄抖着唇,“你怎可颠倒黑白。” “给我闭嘴。”殷傲遗忽然变得有些暴躁,“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话落,动作耿继三粗鲁。 尤清洄咬着唇,疼痛使得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连殷傲遗晃动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 这副模样落在殷傲遗眼里便显得格外可怜,小脸苍白,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漏出,滚过鬓角,没入耳后,没了踪迹,淡粉的唇被他咬得红润异常,瘦削的身体怀载着胎儿还要被他欺负,殷傲遗没来由一阵心疼,放柔了力度,低声道:“乖,别咬自己,我轻一些便是。” 这样温柔的殷傲遗恍惚只是错觉,尤清洄情不自禁的放松了身体,接纳了他。 孩子需要。尤清洄自欺欺人的想。 又是一番缠绵,自不用多说。 自从两人一夜翻滚,关系倒是缓和了一些。 殷傲遗偶尔能出现,虽然也真的只是出现而已,基本上呆不了多久就走。 毫无预兆的来,毫无预兆的走。 不过这样也不错。 直至有一天,卫七告诉他,楚云找他一同散心。 这倒是奇了,楚云不该一向视他为洪水猛兽么,怎可能邀他散步,此番到底有何目的?莫非真是纯散步? 绝不可能! 话说,楚云满身的‘蜜蜂之吻’已经消退了么。 严格来说,这是尤清洄第一次与之正面交锋,倒也拿不准这楚云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见尤清洄走近,楚云不动声色扫了眼他用宽大衣衫掩住的腹部,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后又堆起笑容,向着尤清洄道:“清洄,来,这边。” 楚云正得恩宠,想来殷傲遗也不会让他吃苦,他脸上光洁白皙,一点蜜蜂蛰过的痕迹也没。 “清洄啊,可算把你盼来了。”楚云亲热的挽住尤清洄。 这般惺惺作态还不如直接恶语相向,尤清洄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只回以淡淡一笑。 楚云遂又端高姿态对身边的婢女道:“你们远远候着便是,不得靠的太近。”那两个侍女果真退到一旁远远的跟着。 楚云目光转向尤清洄时已是带了款款笑意,“清洄来咱们傲因宫也有一段日子了,怕是还没好好走过这儿吧,我想想还真是过意不去,今日便自作主张想领着清洄好好逛逛,清洄不嫌唐突才好。” 言语间,早就将自己当做傲因宫的主人之一,尤清洄脚步微顿,笑了笑,“不会。”心底暗自道:拜托,不要说出‘妹妹,咱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这种恶心人的话。 “说起咱们傲因宫啊,可真不愧是四大门派之一,地大风景好,连我都没走遍呢。”飞扬的话语里不掩自得,骄傲的向尤清洄炫耀着自己的地位。 尤清洄但笑不语。 楚云见状,脸色当即沉了下去,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强迫自己扬起笑脸,反而使他妖艳的脸蛋显得有些扭曲,语气还生生挤出些委曲,听得尤清洄心惊莫名,“清洄好冷淡哦,都不和我说话,可是怨恨于我。” 尤清洄在心底苦笑,祖宗诶,我哪敢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放低姿态道:“薛公子是主人,清洄不敢逾越,只管在一边应和就是。” 这马屁算是拍到了楚云心坎上,楚云一下便又得意开了。 说话间,两人已是行至一池塘前。 此时正值初夏,池中莲花却已开放,暗香沁鼻,素洁高雅,不失为一份美景。 突听楚云兴奋道:“哎呀,这莲花开得可真美。不由让我想起了首诗。”楚云清了清嗓,朗声念道:“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的在…池里,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有时。” 尤清洄:“……”他是该庆幸周围没人,还是该悲哀与之为伍。 想着陆龟蒙会不会从九泉之下气得跳起来,尤清洄没忍住,纠正道:“此花真合在瑶池。月晓风清欲堕时。” 哪只楚云那奇葩听了竟对他说:“清洄不对哦,这诗一共有四句,怎么到你这儿就只剩两……哎呀,难道你只会这两句,没关系没关系,我教你便是。” “……”尤清洄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可瞧着楚云那表情又不似作伪,尽可能委婉道:“薛公子,在下的意思是,你方才不小心念错了,这诗应当是: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想来你也是没在意疏忽了。” 楚云疑惑,“怎么,我刚才不是这样念的么?” “……”你果真是在耍我吧!尤清洄努力的保持着好脾气,“是在下听错了。” 哪知这一句不知戳了他哪个雷点,楚云一下便阴沉了脸,“尤清洄,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么?” 尤清洄:“……”他以为这句对白在他上上句话说完后就该出现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有几个意思啊?”楚云暴躁不减,他自幼便在小倌馆中摸爬滚打,除了伺候男人什么也不会,自打进了傲因宫,就最恨人家说他才疏浅薄,虽然乱嚼舌根的人已经再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但这已经成了楚云一块隐痛,触了自然要爆。在他看来,尤清洄便是三番两次的卖弄才情然后讽刺他半点才学也无,真是越想越窝火,不禁大为恼怒,“尤清洄,别故作清高!我看着恶心!我告诉你吧,我才是这傲因宫的正牌宫主夫人,至于你尤清洄,顶多算个不待见的男宠,你嚣张什么?今日要不是我开恩,你能走出你那破院子么!你还敢看不起我?也不想想我变成今天这幅样子是谁害的。是你!是你尤清洄!是你傅连艳!!”楚云越说肝火烧得越旺,心底火气暴涨,面色也狰狞了许多。 尤清洄瞧着他这幅暴怒的模样,不禁很是奇怪,就算自己一句话不对他心窝子,至于气成这样么,何况方才还装的好好的……不得其解,正好楚云说到了最后一句,尤清洄便沉静道:“薛公子,我想过了,我根本不记得你们说的事,又叫我如何相信我做过这样的事?就算你们有万般证据证明给我看,我的记忆里不存在的事,我便无法认同。” “哈哈哈,”楚云扭曲着脸冷笑了几声,听起来很是瘆人,“你竟有脸这样说,一句不记得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真有种!” 尤清洄瞧着楚云这副疯到有点癫的样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莫不是……“薛公子是否服过轩岐茸?” 楚云冷笑,“开始转移话题了,觉得心虚了么?” 尤清洄实有些无法忍受楚云不阴不阳的模样,简直无法交流,却还耐着性子道:“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楚云像是想到什么,面露鄙夷嫌恶,“你不会是嫉妒了吧,嫉妒我吃过传说中的神药。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治好你能生孩子的毛病?啧啧啧,瞧瞧你这副身子,可够真够恶心的,一个男人,竟然还能生孩子,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告诉你,没用的!你这病治不好,这是天生的,你天生就是个怪物!” 这些话实属过分之极,尤清洄也被勾起了火气,“薛公子,请你……小心!“ “啊——”伴随着楚云一声大叫,人已是落入了水中。 “救命……唔……救…我!!我不会……唔……水啊!救命……啊!!!” 池水看起来有些深度,至少超过了人的身高,楚云不会游水,胡乱拍打下反而离岸边越来越远。 眼见楚云浮浮沉沉,情况很是危险,尤清洄也是大为着急,摸了摸明显隆起的肚子,尤清洄一咬牙跃入水中…… 后头跟着的两个侍女遥见情况不对,一人赶忙去搬救兵,一人急着跑了过来。 夏梅看着池子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因为她也不会水。“薛公子!!尤,尤公子!你们,你们小心哪!!” 而此时的尤清洄可谓苦不堪言,楚云十分不配合,只知一味的胡乱挣扎,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他纵使抓住了他,也根本无法将他往岸边带。 再加上他还大着肚子,需要顾及孩子,更兼之他已武功尽失,楚云又完全不会武,简直是雪上加霜。 双脚触不到任何实物,再这么耗下去只怕得两尸三命,情急下,尤清洄便不管不顾的甩了楚云一巴掌。 被突然扇了一巴掌的楚云立时停止了所有动作,仿佛不敢置信似的,随即便更为剧烈的挣扎起来,“尤清洄!你竟敢…咳…打我!你……咳咳…活的不耐烦了!” “楚云!听我说,你放松,配合我,我带你上岸。” “你滚开!咳…谁知道你是不是居心不良想要淹死…咳…我,滚……咳咳咳……” 真是想不通这人脑袋是怎么长的!“我要害你我能搭上我自己吗?!” 楚云停止了挣动,当真是乖乖放松了下来。 尤清洄松了口气,跟他折腾的都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池水了,口中却道:“对,就是这样,放轻松,身体莫要太僵硬。”手中托着楚云下颚缓缓朝岸边游去。 本就怀着身孕,兼之方才一番大动作,尤清洄渐感体力不支。 怎奈祸不单行,尤清洄忽觉腿上一阵痉挛,暗道不好,竟是这会儿抽筋了。 腿上抽搐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手中的楚云变得重如千斤,尤清洄咬着牙护着他坚持往前游,眼见离岸边越来越近…… 忽然,筋脉里流窜过一阵抽疼,尤清洄手下一滑,楚云的头一下便没入了水中,尤清洄一惊,忙使劲全身的力托起楚云,无心理会楚云愤怒的脸,艰难道:“薛公子,我腿抽筋,游不动了,快到岸了,你能不能……” “滚开!”伴随一声怒吼,身体被一股大力毫无预兆的掀翻,“砰—”一声沉闷的声响,身子重重撞上坚硬无比的池壁,未说完的话硬生生成了涌上喉间的腥气。 ………… 那方冬荷见楚云和尤清洄双双落水,急忙赶着去找殷傲遗。 跌跌撞撞的敲开书房的门,冬荷气喘吁吁道:“宫主宫主,不好了……” 殷傲遗微微皱眉,“说。” 冬荷被殷傲遗冷冽的眉眼吓得一个哆嗦,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道:“那个,宫主,出大事了…” 殷傲遗:“重点。” 冬荷抖了抖身子,结巴道:“薛公子掉水里了。” “该死的!”殷傲遗骂了一声,“哪里?” “西边池塘那儿……”言罢,冬荷只觉眼前一道影子晃过,殷傲遗已不见踪影,冬荷打了个寒战,愣愣的对着消失在空中的黑点道:“尤公子也跟着跳下去了。” ………… 池壁坑洼粗糙,表面嵌着大小各异的石头,腰侧狠狠撞上一块凸起的大石,尤清洄暗道不妙,果然,腰间的剧痛缓缓延伸至小腹。 腹中升起沉钝的坠涨感,一点点穿刺着,牵拉着,消磨着,和着腿上还未散去的抽搐感,撕扯着他的身体。 尤清洄苍白着脸,额上覆上层细密的汗,渐感池水冰凉,与身体内部散出的寒意,一同侵蚀他的骨肌。 身凉,心更凉。 没有力气了,连池壁也抓不住了,明明只有一步的距离,他却再也走不动了…… 尤清洄缓缓的松了力,身体一点点浸泡进水里,仿佛连腹部的疼痛也舒缓了不少。 不疼了,真好。 身体不断下沉,双眼捕捉到的最后风景,是那个人急切的将楚云拥进怀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吻了吻他失血的唇。楚云哭着投进他怀里,他便紧紧的抱着他,好像他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带着楚云掠出水中,飞出他的视线,只留刺目的阳光灼痛了他的眼。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他一眼。 从头到尾,他只留给他一句:滚开。 唇边勾起一抹笑,被烈日衬得愈加悲凉,他缓缓滑入水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渣zz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小虐尤小受!!!! 谢谢亲们的安慰,渣zz特别想对那些红锁说有本事冲着我来啊!冲着我的文来算什么!o(n_n)o~ ☆、三七章?精彩纷呈 殷傲遗刚到,便看到令他肝胆欲裂的那一幕:白衫公子与黄衫公子纠缠在一处,白衫公子也不知做了什么,黄衫公子便没入了水中…… 宛若二十年前,笑得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两个小少年,一个忽然伸手将另一个推入河中,站在岸边的那个依然笑得灿烂,而掉进河里的小少年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再没踪影…… 那是他的恶梦,那时他执着了二十年不肯放下的深念。 就这样,与眼前的情景重合了…… 是上天给他改成历史的权力吗?是吗?是吧…… 殷傲遗疯了,红着眼跳进水里,一把挥开那个该死的恶魔,将深深切切印在心底二十年的那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再也不要……再也不会……让你被河水带走,再也不让……你离开我的世界…… 护你一世周全……薛澍……澍儿…… “公子,公子,啊,谢天谢地,你没事。” 夏梅的声音将殷傲遗拉回了现实,定了定神,平复强烈的情绪波动,见楚云虽然脸色苍白,人却是清醒的,柔声道:“没事吧?” 楚云眸中闪过一抹异样,摇了摇头,搂紧殷傲遗,手抱在他脖间,“傲,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殷傲遗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心神却不禁飘远,有那么一会儿,他大概魔怔了……等等,应该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 殷傲遗方才想起,就听夏梅叫道:“啊,不好了,尤公子呢?方才尤公子跟着跳下去救薛公子的,他怎么没上来?” 殷傲遗猛然抬眸,捏住夏梅的手臂,紧盯着她因吃痛而转过来的眼,“你说什么?他是为了救澍儿?” 被殷傲遗深不见底的黑瞳紧紧地锁住,陡然遍体生寒,夏梅惊惧的点头,惊定不疑道:“两人刚开始还说的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薛公子便掉进了池子里,然后尤公子便也跟着跳下去了。“ 殷傲遗将视线移向楚云,楚云敛着眉,不情不愿的点头,“我自己绊到了块石头。” 尾音刚落,殷傲遗已是再一次跳入水中。 殷傲遗无法形容他此时的感觉,宛如心底破了个洞,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不断流失,不安慌乱的情绪无法抑制的在胸口奔腾,一些破碎的字眼终是拼成了一句:他不能死。 当视线触及那个了无生气半椅在水底的身影时,心跳陡然加速,几欲跳出喉间。小心的抱着他冰凉的躯体,微颤的手停在他鼻间,在感觉到微弱的呼吸时,心骤然一落,重新回到胸腔。 幸好,还来得及。 ………… 很难受,鼻子里像堵上了两团棉花,透不过气……用力的吸了口气,吸进的却都是从棉花中挤出的水。胸腔一片火辣,好重…… 使不上劲,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他死了么?好像还没……他怎么还不死呢…… 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下,转眼便融进汪洋的水中,一点痕迹都没留…… 眼前闪现白光,晕晕乎乎的似乎飘了起来,就快了吧……快要可以解脱了…… 身体猛然落入个滚烫结实的怀抱,泛着冷气的身子忽然间找到了热源,不自觉的靠近了些。 唇上一热,有温暖的气体随之被渡了进来,尤清洄贪婪的汲取着,甚至自动的张开了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低笑。 唇上热源离开,尤清洄不满的咕哝了一声。 倏地,他像是冲破了环绕周身的水幔,所有的感官瞬间回到原位,他瞬间感到了疼痛的不断拉扯。 尤清洄剧烈的呛咳出声,不断有冰凉的水从嘴边吐出,他迷着眼,看着那个模糊而熟悉的轮廓,一只手迟缓的捂住肚子,另一手缓慢的拽住他衣袖扯了扯,惨白的唇抖了许久才吐出一个字,“疼。” 正当殷傲遗为尤清洄的睁眼而松了口气时,猛然间听到他凄惨兮兮的喊疼,心又是一跳,这浑身是白的人儿衣衫下摆竟是染上了点点猩红,在雪白的布料上显得异常刺目,而那殷红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扩大。 猛地收紧手臂,朝夏梅低吼,“找郭重过来。”话落,已是抱着尤清洄朝他房中疾驰。 留下不明所以的夏梅和眼神恐怖的楚云,夏梅抖了抖,跑去执行首长的命令了。 ………… “这都五个月了,怎地还不消停。”郭重口中抱怨,却还是认真的替尤清洄诊治,“内力俱废,筋脉失养,寒气入里,胎气大动,得亏这孩子顽强,这才没给你们折腾没了。这回可记得,切莫再有大动作,下次,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尤清洄虚弱的躺在床上听郭大夫唠叨,令他惊奇的是,这般啰嗦的郭重竟没被殷傲遗拍飞,甚至时不时能听到殷傲遗低声应上几声。 直至耳根清净,尤清洄忽觉脸上笼上一层阴影,微微睁开眼,入目便是殷傲遗那张俊美不足以形容的脸,不知何时,满室只剩他们两人。 也许是光线打的角度太好,将殷傲遗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衬出几分柔和,他对他道:“好好休息。”声音低缓,珠圆玉润。 尤清洄一时怔愣住了,待回神时,只来得及捕捉到殷傲遗已经转身的背影,尤清洄脱口叫道:“等等!”情急下扯动了腹部,尤清洄不由蹙起眉。 殷傲遗见状也是蹙眉,“有话慢说。”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眼眸深处隐藏的几丝关切。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7节 想着殷傲遗这番举动也只是关心他儿子,尤清洄道:“轩岐茸是不是给楚云了?”‘轩岐茸’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雷点,因而说这话时尤清洄下意识的避过殷傲遗的眼睛,只是语气不免带上病中的弱气。 “问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是或不是。” 尤清洄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殷傲遗只当他是恼怒自己把如此重要之物给了他不喜之人,却是没有否认,“是。” “你怎么能给他用呢?”殷傲遗正要回答,就听尤清洄已道:“轩岐茸药性峻猛,而楚云素体虚弱,根本无法承受如此虎狼之药。纵使你用真气替他稳住药力,不过治标不治本,只是维持一个阴阳相衡的假象,换句话说,这只是在抽离内里的正气与肌表的邪气互相牵制,外表的正气耗完,内里再源源不断为之提供,当有一天内里正气也被用尽,阳气暴脱,便是他身亡之时。”尤清洄接着道:“他是否脾气变得暴躁,喜怒无常?那便对了,这便是正不压邪,虚火亢盛的征兆。幸而入邪不深,还能治。” 言罢却见殷傲遗正紧紧的盯着他,眼底涌动着不知名却叫人心惊的情绪,尤清洄缩了缩肩膀,却仍旧执拗道:“我是说真的,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叫郭大夫替他看看。” 殷傲遗忽而卷起一抹笑容,宛若昙花始放,叫人移不开眼,尤清洄看呆了。 回神时,眼前便是殷傲遗放大的俊脸,随即唇角落下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那人轻柔的对他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直至看不见殷傲遗背影,尤清洄还愣在那里,呆呆的摸了摸唇角,殷傲遗是宫主当久了脑子出问题了精分了嘛?! ………… 楚云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在他对面,坐着个笑容嫣然,姿容夺目的……公子。 两人虽只是坐在那儿,眼神相碰间,却擦出了无数‘火花’,空气中布满着浓重的杀气。 这一局面,在殷傲遗进门时才被打破。 只见那公子眼神陡然变亮,迈着袅娜的步子便朝殷傲遗贴过去,口中娇声道:“殷殷~伦家等你很久啦~你讨厌~~” 殷傲遗:“……” 楚云:“……” 楚云猛地将眼刀射向殷傲遗,“傲,他是谁?!” 殷傲遗扫了眼那妖媚的公子,淡淡开口,“你哪位?” 那公子:“……” 楚云脸色霎时暴雨转阴。 “殷殷~嘤嘤嘤…你竟然忘了伦家,伦家不开心了。殷殷,难道不记得了,伦家是小玉啊,当年你砸了五箱黄金买了伦家的初夜,还夸伦家的小洞有多么紧致,是多么销魂,把伦家按在床上做了一天一夜才肯放过伦家,可是伦家腰软的都下不了床啦,就又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你还体贴的替伦家上药呢,用……那里。”小玉言罢还娇羞的捂住脸,面色鲜红欲滴。 殷傲遗:“……” 楚云脸色再次变成暴雨兼闪电,狠狠的瞪着小玉,恨不得吃了他的血肉,尤其是见到他确是比自己年轻,身段更好,容貌更艳,更是郁怒,妒火怒火掺杂,几欲将他整个人烧起来。他咬牙道:“殷、傲、遗!“ 殷傲遗垂眼,“小玉是么,小玉姑娘,你还是别胡说的好。” 楚云愣了愣,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小玉脸上有瞬间空白,“哈?”随即便啼哭起来,“嘤嘤嘤……讨厌~讨厌!睡了伦家转头就忘便算了,伦家千里迢迢来找你,你还不认账,不认账便罢了,连伦家的性别也弄错,嘤嘤嘤……亏人家还一直为你守身如玉,连小手都不让人碰,连澡都不让别人帮伦家……那里也一直用药保养……嘤嘤嘤……” 殷傲遗:“……来人。” 护卫现身,殷傲遗道:“带这位姑娘下去好生‘招待’,直到他能好好说话为止。” 小玉睁大眼,“殷殷~你不是说真的吧?殷殷~不要啦~嘤嘤嘤……伦家只要你招待,不要别人~殷殷~嘤嘤嘤……” 魔音渐远,终是听不见,世界安静了。 楚云瞥了眼面色始终无比平静的殷傲遗,“傲,你真不认识他?” 殷傲遗淡淡,“我的审美有糟糕到这种程度么。” “那是。”楚云脸色终是转晴了。 “吃药了么?” 说起这个楚云就窝火,前几天殷傲遗也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叫郭重那老头替他看病,结果那老不死的还真给他整出点毛病。这下可好,殷傲遗每天都要逼他喝那些又苦又难喝的药,见面第一句必定是‘吃药了么’要不就是‘药吃了么’,满脸不甘愿道:“吃了。” 殷傲遗捏捏楚云下颚,勾唇,“好好吃药,嗯?小妖精。” 楚云霎时又露出笑脸来,扑进殷傲遗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楚云终于要吃药了!耶!接下来你们会看到一个神经病失心疯精分羊癫疯狂犬病…的楚云。 渣zz昨天收到8条站短,吓了一跳,以为又有8章被锁了,结果都是同一个章节解锁的消息,8条就8条呗,那你倒是解锁啊!我已经不知道对渣jj说什么好了。还抽掉了我几千的点击,本来就是小透明中的est,现在成了真空……zz好桑感…… ☆、三八章?其状疯癫(修) “殷殷~~~”小玉拖长尾音娇声喊道。 “再叫一声。”殷傲遗不咸不淡道,明明再平淡不过的声音,小玉却从中听出了浓重的威胁意味,被深厚的杀气杀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悻悻收了嬉笑的神色,正容道:“殷宫主,您不是让我好好反省自身么,我还没省完呢,您怎么就纾降尊贵大驾光临了,叫我这等平民百姓如何承受的起。”言下之意便是:前脚刚叫人将我扣了起来,后脚就巴巴找上门,不装逼会死么! 殷傲遗也不答,晃了晃茶杯,水纹波动,浮于水面的茶叶也跟着浮沉几下,轻抿一口,为这劣质的茶水皱了眉,这才淡淡道:“给你一个说出事实的机会。” 小玉愣了愣,眼神古怪,“你想起我是谁啦?” “不知道。”殷傲遗面无表情。 小玉:“……” 殷傲遗又接着道:“但是傲因宫守备森严。”言下之意,混进来不容易。 小玉身躯一震,故作大方道:“好啦好啦,提醒你一下,江南,勾栏院……” 殷傲遗眸光一动,“是你。” “是啊是啊,想起来了吧。喂,你别那种不信任的眼神看我啊,你要不信我叫给你听呗。” 殷傲遗:“……不必。” 小玉不理会他,竟然自顾自的叫开了。 …… 虽然殷傲遗说自己与那忽然冒出来的小玉无关,但楚云总觉心里不踏实,没有着落的感觉。这方遍寻殷傲遗不得,脑中灵光一闪,问到了那所谓的关押小玉之地。 刚走近,便听到屋内传来放荡之极的声音。 脚步一顿,脸霎时沉了下来,步履疾风,到门口时却又生生停了下来。 楚云眸色幽沉,眼底酿集着狂风暴雨,脸色阴沉的可怕,缓缓俯下身,透过薄薄的门纸窥视屋内情景。 幸而屋中并非他想象中的淫靡景象,小玉端坐在椅子上衣冠齐整,只是口中发着那叫人脸红的声音,其娴熟程度仿佛已经历经了千万遍,而殷傲遗正坐在他不远处,也是衣冠楚楚,脸上看不出表情。 正当楚云松了口气又板起脸想破门而入时,已是听到殷傲遗淡淡的一声,“进来。”明明应是很轻的一句,却恍若就在楚云耳边。楚云明白,殷傲遗怕是早已察觉他的气息。也不客气,推门进去,脸色虽有缓和,却还是不太好看,并且先声夺人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他,结果才多久你就跑来和他私会!如今你们是在做什么?为你们即将做的事热身吗?!” 殷傲遗皱眉道:“你又不是没听过他那张嘴里吐出的话。” 楚云被呛了一声,当即愈发怒火中烧,“即便这样又如何?那你怎么解释你出现在这里?!瞧瞧你给那贱人住的地方,这是囚禁吗?这是包养吧!” 楚云那副暴怒到疯癫的模样让殷傲遗再次皱了眉,“你又没吃药?” “吃药吃药吃药!你就知道让我吃药,每次见面第一句不是吃药就是吃药!我又没病,我为何要吃药!!”楚云脸上堆积着不耐躁狂,“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毒死你好和他大被同眠双宿双飞?!” 小玉弱弱的插了句,“不对哦,这位公子,我并不想独占宫主,我不介意和你分享他的,所以你记得吃药,我不想你死。” 楚云立马将视线射向他,似要在他身上烧灼出千万个窟窿,“我和傲在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种发言!” “薛澍!”殷傲遗扳过楚云下巴,加重了一点语气,“你的涵养呢?” “哈哈哈哈……”楚云忽而大笑,笑得眼角分泌出了眼泪,这才停下,“涵养?殷宫主你在开玩笑么?我有过这种东西吗?哎哟,笑死我了。傻了吧你。” 殷傲遗见不得他这么副神经质又神经病的样子,扶上他的肩膀道:“澍儿,你先回自己房间休息,把药吃了。” 楚云一巴掌拍掉殷傲遗搭在他肩上的手,傲气的微抬下巴,“不可能。” “薛澍。”殷傲遗抬高了音量。 楚云瞪着他,忽而眼圈一红,却仍倔强道:“你是不是想把我赶走,好让你们办事?” 殷傲遗轻叹一口,放柔声音,“我陪你回去好么?” 楚云扭过头不作理睬。 “那你陪我回去可好?” 楚云重重哼了一声。 殷傲遗轻笑,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楚云就走。 楚云一声惊呼,反射性的抱住殷傲遗脖子,口中强道:“谁要你抱着我了,快放我下来!” 殷傲遗捏了捏他腰肢,“真的不要?” 楚云面泛热气,将头埋在殷傲遗脖子里,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到了屋里,楚云确是如何都不肯吃药,无论殷傲遗怎么哄都没用。 楚云将自己埋在被褥中,只留后脑勺对着殷傲遗。 “薛澍。”楚云身子不由一僵,每当殷傲遗连名带姓叫他时,表明他的不容置疑,楚云默默的转过身,红着眼,“为什么非要我吃药呢?是想毒死我么?”语气带着委屈的肯定。 殷傲遗无奈,放软口气,“记得郭重替你把脉时说过什么么?” 楚云想了想,好像听到了那老头在他耳边道:“正气亏虚,阳气暴脱,长此以往,轻则瘫痪,重则致死。” 不情愿的嘟起嘴,小声咕囔道:“药太苦了。” 殷傲遗:“给你准备了蜜饯。” 楚云又咕哝道:“药太难喝了。” 殷傲遗好脾气道:“几口就没了。” 楚云看了殷傲遗一眼,别扭的绞着手指。 殷傲遗凑近了一点,“嘴对嘴喂你?” “讨厌~”楚云睨了殷傲遗一眼,接过碗,乖乖喝了药。 “傲,你别走行吗?”喝完药的楚云躺在床上拉住殷傲遗的衣袖。 “我等你睡着。” 楚云可怜巴巴的望着殷傲遗,“不能陪我睡吗?” 殷傲遗沉吟少许,“今日还有事要办,改天好么?” 楚云不情不愿道:“好吧。” 因楚云的乖巧而露了点笑容,殷傲遗摸着他满头青丝,“乖,睡吧。” 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物,楚云不一会儿便呼吸平稳了。 殷傲遗又呆了一小会儿才离开。 床上的楚云忽然睁开眼,眸色清明,没有半分睡意,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床顶,冷静的想着:不能跟得太近,他会发现,也不能跟得太远,等于没跟。那便去那儿看看吧…… “哟,哄完小情儿回来啦?”小玉看着再一次到来的殷傲遗笑得花枝乱颤。 殷傲遗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条件。” “哎哟,谈交易多伤感情嘛,不如我们先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小玉朝殷傲遗耳朵边吹了口气。 殷傲遗看了他一眼,陡然叫小玉遍体生寒,只听殷宫主语声又凉了几分,“给你三秒。” 小玉抖了抖,后却立马朝殷傲遗抛了个媚眼,甚至不怕死的坐到了殷傲遗腿上,“殷殷~~你怎么能……啊!!”小玉猛地从殷傲遗腿上跳了起来,因为他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楚云一身宽大的白衫,头发披散凌乱,双目瞪大,眼神凶烈,正死死的盯着他们,宛若一只厉鬼。 “真是好感人的一幕。”楚云满脸阴郁,又低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笑得人毛骨悚然,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楚云蓦的掀翻了他近旁的桌子,紧接着是另一张,一声一声,桌椅倒地声不断,口中骂道:“混蛋!贱人!狗男男!奸夫淫夫!去你的!去你们的!!” 殃及完屋里的桌椅,楚云这才睁着满布血丝的眼凑近殷傲遗,“办事?好一个办事啊?哈哈哈哈哈……”楚云的笑声愈发凄厉。 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他猛地扑向小玉,却在扑到一半时被反应及时的殷傲遗拦腰抱住,楚云只堪堪碰到了小玉一片衣角。 楚云拼命的踢踹着手脚,“贱人贱人贱人!我要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 殷傲遗怕弄伤他不敢拽得太紧,被楚云用力挣扎下竟挣脱了出去。 楚云一逮着空隙,挣脱束缚便又朝小玉扑过去,一把扯住他的头发。 小玉也让楚云那副疯病入脑,无可救药的样子吓到了,一个躲闪不及,叫他扯住了头发,往死里拉扯,楚云面色狰狞,“哈哈哈…扯烂你的头发,看你怎么卖弄风骚,看你怎么勾引傲……”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楚云瞬间停滞了动作,白皙的脸上清晰的印着指印。 楚云不敢置信的摸摸被殷傲遗临空甩了一巴掌的脸,仿佛又觉得不够似的,自己也不轻不重的添了一掌,脸上加重的火辣疼痛才让他慢慢接受了被殷傲遗打的这个事实。 楚云看着殷傲遗,眨了眨眼,“你打我?”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你竟然打我??”瞬间,脸便被眼泪濡湿,泪痕之下的掌印显得有些模糊扭曲,看得人心疼。 楚云哭着转身就跑,殷傲遗看了小玉一眼跟着追了出去。 殷傲遗追出去时便看到楚云坐在树下抱着自己凄惨无比的样子,本就瘦小的身体愈发显得淡薄。 此番不必说,必也是温言软语好话说尽哄了许久才让楚云止住了哭。 殷傲遗也被迫留下来陪着楚云过夜,以表诚意。 …… 殷傲遗办公回来,正往自己房间走去,猛然间便对上楚云惨白的脸。 楚云赤着足,眼神阴郁,幽幽的盯着殷傲遗,宛然又是那日那副厉鬼模样,“你去哪儿了?” 殷傲遗其实也见不得楚云这么副鬼样子,耐着性子道:“向裘琪吩咐些事。” “裘琪?那个女的?”楚云向前走了一步,神色变得有些激动,“吩咐什么事要吩咐到这么晚,还是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尾音凄厉,穿透暗沉的夜,惊起一群休憩的鸟雀。 殷傲遗揉了揉额,露出一丝疲倦,耐心道:“只是宫中事务。” 楚云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刻薄道:“累成这样就只是跟她说些所谓的宫中事务?莫不是说着说着就滚到床上去了吧!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女人的滋味如何?看你这么疲累的模样定是好到都停不下来了。或者,其实你们从头到尾根本就一直保持着身体关系。殷傲遗,你老实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人没断干净!殷傲遗,你还能说你对得起我?!” 殷傲遗越听脸色愈发暗沉,冷着眼道:“楚云,你一定要这么不可理喻么?” 殷傲遗唤他做小倌时的名字,表示已危险至极。楚云哪管这些,只尖着嗓子道:“我不可理喻?你怎么不说你犯浑犯贱?到底是没有家底的,能当上宫主也是草莽之流,完全不讲道理!” 这番话却是触到了殷傲遗底线,骂他可以,不能骂他娘,怒火敛沉于眸,殷傲遗语带冰霜,“楚云,我怎么让你出来的就能怎么让你回去。” 言罢,不待楚云反应转身便走,楚云却也慌了,离了殷傲遗他一无所有,他不想再回去过以前的生活,不要! 猛地自后面抱住殷傲遗的腰,慌张道:“对不起,傲,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话,我不该胡乱猜疑,我错了,你打我吧,你打我,不要不理我,不要送我回去,那里好可怕。” 殷傲遗闭了闭眼,睁开时眸色恢复冷淡,“回去。”察觉腰间的手一紧,殷傲遗加道:“不送你了。”言罢,掰开楚云的手不再看他一眼,提步便走。 只留下呆呆伫立原地的楚云。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点击被抽掉很多,积分不升反降,zz粉桑心,粉粉桑心,急需大量的安慰…… 关于楼下贱受的言论,这里我想替尤清洄澄清一下,不轻易反抗不代表会轻易原谅,至于偶然被美色所惑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三九章 同是天涯 自上次落水事件后,尤清洄自问和楚云的关系差到了极点,因而猛然间看到立在他院中的楚云时,他着实以为见了鬼。 楚云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幽幽的看着他,看得他发怵。 “你……有何贵干?” 楚云没回答,却直直的向他走来。 近了才发现楚云手中提着个酒坛,并时不时往嘴里灌几口,眼神也有些涣散,想是不太清醒。 尤清洄:“……” 正当尤清洄暗自猜测这楚云又在玩什么花样时,却见楚云忽的停了步子,眼神倏然望向他,尤清洄立时顿住了身体,楚云用视线将他描摹一遍,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然后便继续迈步朝他走来,步履浮越。 在楚云离他还有几步远时,尤清洄便闻到了他身上扑鼻的酒气,也不知这人喝了多少。 楚云将脸凑近尤清洄,在尤清洄脖间嗅了几下,忽然上前踉跄了一步,尤清洄连忙扶住他,楚云顺势倒在尤清洄肩上,尤清洄本就单薄的身体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楚云找到了暖源,只觉得很舒服,满足的在尤清洄脖间蹭了几下,嘴里还咕哝了几个含糊的字眼。 敏感的脖子猛然被一层光滑的皮肤蹭来蹭去,尤清洄立马僵住了身体,险些失手将楚云甩出去,幸而理智及时拉住了他。 尤清洄一阵无力,他们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么?为什么他的仇人要躺在他怀里? 却听楚云小声嘀咕着:“他有了新欢,你知道么?” 尤清洄:“……” 楚云也不需尤清洄回答,兀自又道:“他有了新欢,好像你也没那么讨厌了嘛。” 尤清洄:“……”真是谢谢你! 肩上蓦地一轻,只见楚云已直起身,正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夜空。尤清洄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正对上今夜的圆月。 “傲傲傲傲傲……”耳边骤然响起楚云的鬼嚎,尤清洄给吓得身体一颤。 无语的看向楚云,却见楚云手中举着酒坛,头颅高昂,跌跌撞撞的在绕着圈子,口中大声嘶吼。 “……”尤清洄望着空中的满月,担忧的想:也不知这楚云会不会下一瞬就成了只狼人…… 楚云闹够了,又开始转圈,头目张望,仿佛在四下里找什么东西,当目光锁定尤清洄,蓦地绽开个叫尤清洄看得惊心的笑,小跑着朝他冲过来,尤清洄一愣,护住肚子闪身避免被撞上,以防伤了孩子,却正好让楚云逮住了他背后的空隙,挂到他背上,笑嘻嘻道:“嘿嘿,我抓住你喽,你不许跑。” “……”尤清洄无奈,只好转身半搂过楚云,扶着他坐到台阶上。 两人一落座,楚云便又立刻赖在了尤清洄身上,东蹭蹭西摸摸,口中竟然撒娇道:“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尤清洄:“……” 楚云不依不饶道:“好不好嘛~” 不好!叹了口气,尤清洄道:“你要听什么样的?我不太会讲。” “什么样的都行。”楚云眨眨眼,“比如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村子的男子都只能娶一个妻子,但是突然有一天,村里的一个男人被发现背着发妻与另一寡妇偷情,触犯了村里的规矩,女的被罚浸猪笼,尸体也要在水里泡上三天三夜,男子因为积极悔改态度良好得到了村里人的原谅,从此与妻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或者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边远之地,有一个小国,小国的国王勤政爱民,很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国王也很爱自己的王后,后宫里只有王后一人,他对王后也是宠爱异常。但是某一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狐狸精,日日勾引国王,国王坚决抵制了诱惑,却不想那狐狸精出了贱招,在国王的食物中下了药,与国王一夜风流,逼着国王将他纳为妃子,有一日狐狸精阴谋败露,愤怒的百姓便将之绑在城门外活活烧死,暴尸七日,像这样子的故事。” 尤清洄:“……” 尤清洄:“…………” 喝醉了都能讲出这么一番话的楚云,让尤清洄肃然起敬! 楚云直起身,手肘撑着腿,支着颚,醉眼朦胧的望着天,自顾自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找别人呢,我不漂亮了?他腻了?还是…我后面不够紧?”楚云似是觉得自己想到了要点,眼眸发亮,对尤清洄问道:“我后面是不是松了?你试试好不好?” 尤清洄:“……” “你试试嘛,我会让你很爽的……”说着动手扯起尤清洄衣带,尤清洄自是不让,两人拉扯间楚云不小心碰到了尤清洄肚子,随后他又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摆弄起尤清洄肚子,“你的肚子怎么会吹得那么大。软软的,很舒服哦。”捏捏尤清洄肚子的软肉,楚云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讨赏的小狗崽,“我也想要吹得这么大,你帮我吹好不好?” 尤清洄:“……”苍天啊!谁来救救他! …… 楚云闹了许久,终是被赶来的侍女给领走了,尤清洄大松一口气,只觉头发都白了几根。真心祈盼楚云那货永远别来了! 事实证明,老天定然在睡觉,所以没能听到尤清洄的期望。 自那以后,楚云几乎夜夜来‘看望’他,没错,确实是夜夜,且每次都喝得烂醉,弄得尤清洄苦不堪言。 苍雪楼的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子,确实真的是小池,三四尺见方,两尺深。 这天楚云又一次喝醉,趴在池子边也不知在做什么,虽说池子不深,掉进去却也麻烦,尤清洄刚想出声,却见楚云猛然转身看向他,双眸发亮,“你喜欢月亮吗?” 尤清洄:“…还可以吧。” 楚云:“我喜欢。” 尤清洄:“嗯。” 楚云:“我喜欢月亮。” 尤清洄:“嗯。” 楚云孜孜不倦道:“我说我喜欢月亮。” 尤清洄:“…我知道了。” 楚云:“我喜欢月亮,你不喜欢吗?” 尤清洄:“还…”两相对视,尤清洄改口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的。” 楚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两眼顿时又亮了几分,咧开嘴,“那我捞给你好不好?” 尤清洄淡定道:“今夜的月亮不够圆,我喜欢圆的。” 楚云歪着头,似乎很苦恼很纠结,半晌才垂下头,丧气道:“好吧,下次等它圆了再捞给你吧。” “好。”尤清洄松了口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啊,”楚云突然惊道。 尤清洄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心惊肉跳,直觉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果然就听楚云道:“我渴了。” 尤清洄努力抑住想把他扔进池里的冲动,没能及时回答。 楚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重复道:“我渴了,我想喝水。” 尤清洄咬着牙,“我给你倒。” “好啊好啊,”楚云喜笑颜开,“可是,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尤清洄点头。 走了几步,不见有人跟上,回头却见楚云还趴在池边,不禁道:“还趴着做什么,快过来。” 楚云无辜道:“腿麻,走不动。” 尤清洄只得再走回去掺着楚云进屋,哪知楚云喝完水又不安生,直喊累要休息。 “我要去你床上睡。”楚云说这话时有一种小孩子无理取闹时的理直气壮。 灯光下的楚云两颊酡红,眼神迷离,小嘴嘟起,显得有些楚楚的媚态,让人拒绝不起来。 尤清洄扶着楚云一路踉跄好不容易走到床边,弯腰将楚云放到床上时,自己也因失了重心被带着摔到楚云身上。 肚子紧贴着楚云,柔软的腹部几欲被压得变了形。 尤清洄用手撑着床,费力的想要站起来,却被楚云伸手一拉,瞬间又仰躺到床上,楚云一半身子都压在了尤清洄身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尤清洄的肚子,忽然道:“这里面是宝宝么?” 尤清洄给他看得身子一紧,下意识的缩了缩肚子,小声的应了一声。 “宝宝很可爱。”楚云笑了笑,又要摸尤清洄的肚子。不让他摸他定又不依,尤清洄索性一动不动的躺着让他摸个够。 楚云爱不释手的摸着尤清洄肚子,表情温柔,看起来很是诡异,摸着摸着他又忽然道:“给我也生一个好不好?”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绝佳的点子,楚云双眼亮的有些异常,“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宝宝,给我生一个。”却不想这话听在尤清洄耳中有多毛骨悚然,楚云只顾着向尤清洄蹭来,“替我生一个,我现在就要。” 说着两手上移向着尤清洄腰带抓去,显得很急迫,“给我,老子从出生到现在快三十年还没用过前面,让我做一次。” 尤清洄:“……”话题为何会偏到这般诡异的境地? 楚云缠着尤清洄在他身上乱摸,口中还喊着‘我要’‘给我’‘宝宝’之类的胡话。 忽的,尤清洄觉得腿上贴上个有些烫的物件,愣了愣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再看罪魁祸首还乐此不疲的想要扒他腰带,又因醉酒,半晌不得要领,只一味的在他身上乱蹭。感觉到贴在他大腿上的物什有越来越硬的趋势,尤清洄终是忍无可忍,一手刀劈在楚云脖后。 楚云身体一僵,继而软倒在尤清洄身上。 这一夜,楚云睡在尤清洄这里,以往从未有过。 第二日清晨,楚云酒醒,在看清自己睡了一夜的住所后,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却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这下总不会再来了吧。尤清洄看着楚云的背影这样想。 而事实却总在否认尤清洄。 入夜后,尤清洄再一次看到酒醉的楚云时,便知道自己又一次错了。 错的很离谱! 楚云先是缠着要摸他肚子,后竟又嚷着要上他,尤清洄自然不肯,两人又纠缠上了。 正当这时,只听有人道:“喂,兔子,放了我的清洄。” 作者有话要说:  唉…既然大家都说是贱受那就贱受吧,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我只能说,我以后尽量写的不贱吧,但是五五章之前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出现圣母贱受之类的,因为已经写好了。其实我最讨厌渣攻贱受这种配对,那么这么讨厌渣攻贱受的zz为什么会写出一篇渣攻贱受的文呢?我反省了一夜,没想粗来……zz觉得玉翎君分析的很好,很贴切,渣zz会加以借鉴,加以改善,原谅作者话太多。唉…以后不写虐文了,纯粹自己找虐。 ☆、四十章 针锋相对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推搡中的两人同时望向了他,来人正是许久未出现的顾松知。、 楚云盯着那个步履轻稳的人,他认识他,那日宴会坐在首位上,足见此人地位,虽记不清众人都称呼他什么,但光凭直觉,楚云便知道此人不好惹。不过不好惹又何如,还不是得乖乖坐在傲的下位,竟还敢叫他兔子…… 楚云傲气的抬抬下巴,“你的清洄?你喜欢尤清洄?既然你也喜欢男人,那你岂不也是兔子?” 顾松知这时已走到尤清洄身边,不顾尤清洄挣扎伸手便楼主他肩膀,闻言低笑一声,“我有说不是么。” 楚云愣了愣,显是没料到顾松知脸皮如此厚,略有狼狈,掩饰性的让眼神看起来凶恶,盯着顾松知握在尤清洄肩膀的手,“你这么嚣张,就不怕我告诉傲么?” 顾松知勾唇,“尽管告诉,最好让他过来和我打一场,早点赢了他我就能早点把我的清洄带回家。是吧,小清洄?”言罢,凑近尤清洄并用另一只手调戏性的捏捏他下颚。 尤清洄:“……” 楚云有些不相信的瞪着顾松知,重重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走了几步似乎发现忘了说威胁的话,才回过头恶狠狠道:“你们等着。” 尤清洄:“……” 楚云走后,顾松知在尤清洄的瞪视下乖乖放开了手,口中道:“许久不见,你怎么和他搞在一起了?” 说起这个尤清洄也有一肚子苦水,“我哪能知道,他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每次都喝得烂醉,然后就开始发酒疯,留我给他收拾烂摊子,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新想出来的折腾人的法子。” 尤清洄气鼓鼓的抱怨完,觉得有些不对,发现顾松知正眼中带笑的看着他,自觉语气太过亲近,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脸,“你消失两个月,怎么又突然蹦出来了?” 顾松知笑着道:“清洄连我两个月没来都记得那么清楚,莫非是数着日子盼我过来?” 尤清洄:“……” 虽然清洄脸红的模样很是好看,但未免将人惹急了把自己赶走,顾松知自觉接道:“武林盟主有很多要事要处理。” 尤清洄:“那你就去处理你的要事,跑这里来做什么?“ 顾松知轻笑,“清洄莫要吃醋,何事都比不得你重要。“ 尤清洄:“……去你的。” 顾松知微微使力,将尤清洄拉到他腿上环抱进怀里,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戳戳尤清洄肚子,“都这么大了,六个月了吧,让我摸摸好不好?”不待尤清洄回答,两手已是放在了他肚子上。 两人紧密相贴,顾松知的呼吸顾松知的温度都通过皮肤和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烫的尤清洄有些脸红,当即挣扎起来,“不要乱摸!” “别动别动。”顾松知紧紧地抱着他,滚烫的手掌贴在他温热的肚子上,一下让尤清洄软了腰肢,往后缩了缩,股间碰上个异样的硬物。 尤清洄怔了怔,继而睁大眼,转过头,见鬼一般的看向顾松知。尤清洄本来背靠在顾松知怀里,看不清身后顾松知的动作,顾松知本就靠得离尤清洄很近,几乎将唇放在了他脸侧,尤清洄这一转头,便正好也将唇送到了顾松知唇边。逮着这种好事,顾某人哪有不吃的道理,当即便擒住了送上门的嫣红小嘴,好好的解了一番相思之苦。 某人两手还缓慢的研磨着他肚子,极其情色,占尽便宜。 好不容易被顾松知放开,尤清洄已是气喘吁吁,正想说话,有人已先他一步。 “我准你碰我儿子了么?”殷傲遗的声音忽然出现,瞬间打破了两人间的旖旎氛围。 顾松知懒懒的将手搭在尤清洄腰侧,不轻不重的抚摸着,“我是在碰我的宝贝清洄。” “清洄是我的。”殷傲遗顺口道,后又僵硬的补充道:“阶下囚。” 顾松知微微挑眉,“这是什么?主仆游戏?” 殷傲遗:“……” 尤清洄冷冷淡淡插话道:“我的确是他的阶下囚。” 顾松知望向尤清洄,“清洄你也乐意陪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尤清洄:“……” 殷傲遗冷沉着眉眼,“把人放开。” 顾松知勾着唇,眼底却是不输于殷傲遗的狂霸,“不可能。” 视线扫过顾尤二人紧贴在一起的部分,殷傲遗眸色又沉了几分,“不是要打架么。” 楚云竟真的将殷傲遗给找来了!尤清洄想着与现场一触即发的气氛相去甚远的事。 顾松知道:“乐意奉陪。” 听到顾松知所言,尤清洄立刻从顾松知腿上起来,腰身沉重,多有不便,尤清洄小心的站稳了身体,将顾松知拉起来推搡着推到殷傲遗面前,顾松知虽不明所以,也顾及着尤清洄的身子,半推半搡就被推了过去,尤清洄道:“你们要打架可以,不要弄坏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顾松知:“……” 殷傲遗:“……” 顾松知笑了笑,“遵命,宝贝。” 尤清洄:“……” 两人这回选择了高手之间真正的对决,以武力一决高下,甚至都跳过了空手对招,直接祭出了武器。 殷傲遗一如既往的穿着黑袍,几与黑暗融为一体,顾松知穿着身藏青色的长衫,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两人的动作又极快,尤清洄只能看见不时划破夜空的剑光,却不知他俩战况如何,不过尤清洄猜想应是平分秋色。 尤清洄正睁大眼努力的分辨着黑夜中的两道身影,忽觉腹中一阵疼,尤清洄腰身一曲,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攥着石桌,想待疼痛自行平缓,却不想,这一幕,正落在偶将目光投掷在他身上的殷傲遗眼里。 高手对决哪容得半分闪神,正与之打斗的顾松知便只见殷傲遗忽然停止了动作,他立马也收了内力,而来不及收回的剑光已是急射出去,狠狠砍在殷傲遗肩上。殷傲遗只觉肩上剧痛,急退几步才站稳身体。 顾松知正想出声询问,却见殷傲遗不顾肩膀的伤反倒向尤清洄那里走去,这才看见尤清洄微弯着腰捂着肚子像是有什么不适,也一并追了过去。 腹中疼痛渐趋消退,尤清洄微微直起身,见殷顾二人已不知何时停了战局,正一前一后朝他走来。 还未出声,顾松知已先问道:“清洄怎么了,肚子疼?” 此时腹中已是不觉异样,只还残留一些微弱的痛感,闻言摆摆手,“没事。刚才忽然疼了一下,这下已经不痛了。你们打完了?” “我输了。”殷傲遗忽然道,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叫人煎安胎药。” 尤清洄诧异的看着殷傲遗,忽然有些佩服殷傲遗的能屈能伸,赢便是赢,输就是输,因而过了片刻才回味他还说了后一句,便道:“我给米儿和小竹放了假,如今这里就我一人。而且不用喝安胎药,孩子很好。” 殷傲遗不赞同的敛起眉,“谁照顾你?” 尤清洄咬了咬唇,“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目光移到尤清洄肚子上,殷傲遗道:“大着肚子?” 顾松知也因着殷傲遗坦然承认输了有些惊讶,这会儿见两人言语不和即将吵起来,难得出声做个和事佬,“我去煎药。”在尤清洄将目光投转向他时道:“他没输,看你不舒服所以分心了……”分心的后果不言而喻,“对了,他受伤了,你给处理一下。” 尤清洄这才发觉殷傲遗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殷傲遗本身也很白,再加上天黑,本身很难察觉,仔细一闻,空气中似乎也飘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你受伤了?伤哪儿了?我看看。”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急切,甚至连顾松知何时走开也没注意到。 殷傲遗周身紧绷的气压骤然一松,尤清洄有些惊讶的看着殷傲遗竟然顺从的解开衣带露出了肩上的伤口。 血还没完全停止,血迹顺着殷傲遗漂亮的锁骨缓缓流下,在他雪白的皮肤弯出一道妖艳的痕迹,尤清洄看着一时有些闪神,回神后见殷傲遗微微疑惑的看着他时,有些尴尬的转过头,“跟我来,止血剂止血布都在屋里。” …… 幸而伤口不深,小小处理一番即可,而且以殷傲遗惊人的恢复力,相信不日便可痊愈。 “衣服你回去再换吧。”尤清洄给殷傲遗绑好布条,又打了水替他擦干净多余的血渍,因为他穿着黑衣,血染到衣服上也看不见,因而尤清洄才没第一时间发觉殷傲遗受伤了,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也没必要太担心孩子,孩子在我肚子里好好的,健康着呢。” 殷傲遗微微蹙眉,抓住尤清洄正替他掩上衣服的手,“谁说我只是担心孩子?” 尤清洄顿了顿,将话题一转,“今日是楚云找你来的么?” 殷傲遗沉默了,正当尤清洄以为他不会再答时,便听到殷傲遗淡淡道:“我过来的路上碰到了他,说了几句。”言下竟是承认了他是自己想过来的,只不过在路上巧遇了楚云…… 尤清洄看着殷傲遗,“他是醉的么?” “身上酒味很重。”顿了顿,又加了句,“神智也不太清楚。你是如何得知的?”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8节 尤清洄有些哭笑不得,“他就是从我这儿走出去的,最近他夜夜都过来,还喝得酩酊大醉。”尤清洄到底还是没说楚云给他闹得那些糟心事。 “他过来干什么?” 尤清洄直视着殷傲遗,“他说你有了新欢,不要他了。” 殷傲遗眸中一动,微微露出些不耐,“我跟他解释过很多次,我压根没碰过那人。” 尤清洄耸耸肩,“那他可能觉得,解释就是掩饰。” 殷傲遗手中使力,蓦地将尤清洄拉着坐到了他腿上,肩上没伤的那只手环住他臃肿的腰身,靠近的脸带着扑面的危险气息,“你呢,也这么觉得?” 尤清洄推拒着殷傲遗不断欺近的身体,“我不知道。” 殷傲遗停下了逼近的身体,一动不动的盯着尤清洄,尤清洄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不舒服的动了动,想要站起身,殷傲遗下一句话却叫他猛然僵住了身子。 “我想吻你。” 尤清洄僵着身体想:吻就吻,说出来干嘛!不对,重点不应当在这里,应该是,你吻什么吻,吻个屁啊!也不对,他不是屁……总之就是混蛋!不可以! 眼见殷傲遗越凑越近,突然间响起的声音拯救了他。 “包扎而已,有必要抱在一起么?”唇停在不到一公分处,殷傲遗看向来人。 顾松知端着药碗走近,似笑非笑道:“难道是受伤后的福利?”将碗放在桌上,把尤清洄从殷傲遗腿上拉起来,殷傲遗也没多纠缠,大肚的让人被拉走了,只是觉得腿上蓦地一空,有些凉。 “来,清洄,把药喝了。”顾松知虽笑着,但尤清洄直觉他并不十分开心,而且他发现了顾松知衣衫上竟是沾上了些许黑灰,应当是煎药时弄到的,顾松知竟然亲自为他煎药……不过也是,人都被赶走了。忽觉有些感动,便乖乖的喝了药。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尤清洄的懦弱忍让,zz想说几点:一是可能因为zz知道包子们都没有死,所以下笔的时候没有多带指责的情绪。二是zz本身就是个不喜欢严肃的人,人家跟我说件很正经的事,我总忍不住回点不正经的话。所以就算在叙述件很虐的事情时,也忍不住要冷上几把。所以写出来就有点不伦不类。三,zz想的是,现在的剧情是,他们都说尤清洄把小时候的楚云推下了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他应当不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指着殷傲遗的鼻子骂“你杀了我儿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虽然嘴上说一定不是他,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底气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有一件事情,你不记得你做过了,但是你妈告诉你做了,你会开始有点怀疑,但还是会坚定自己的想法,但是如果你爸也跟你说你做了,你就会开始质疑自己了。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家说的人物塑造的缺陷,也就是渣zz写的太烂。我说过,我欢迎诚恳的提出文章缺陷以及不足的人,所以谢谢你们指出zz不好的地方,zz有真的在反省。不过有的时候,实话确实挺伤人的…… 再一次谢谢君,感觉你真是无条件支持zz呢。ua一个~ ☆、四一章?火光冲天(修) 其实尤清洄单就和殷傲遗或顾松知在一起时,气氛还能算得上和谐,但若是三个人同时聚一起的话…… 看殷傲遗和顾松知此时状态便知,闹心的很。 两人闲散的坐那儿,轻描淡写的‘你刺我一刀,我给你一剑’,尤清洄懒得插话,以免被误伤。 百无聊赖间,猛然瞥见夜中似有红光闪过,正眼一看,又毫无异样,转过头余光又好似看到橙红色,如此几次,尤清洄终是忍不住跑到门外想一探究竟。 远处一小片橙黄,在漆黑的夜中尤为显眼,跟着出来的殷顾二人显是也看到这般情况,尤清洄看了他俩一眼,“这是…着火了?” 殷傲遗道:“我过去看看。” 那块橙黄的天渐渐扩大,显然火势也在逐渐变大。尤清洄轻轻推了推顾松知,“你也去帮帮忙。” 顾松知看向他,“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尤清洄被他这疑似深情款款的模样给恶心了一把,“火离这儿这么远,只怕烧不过来。” “那你好好呆这儿,我很快回来。”说罢不待尤清洄反应在他脸侧落下一个轻吻便飞身离开。 …………… “用力,用力,用力干我!”楚云尖叫道。 一次罢,男子意犹未尽。 楚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半推半就的从了。 两人又开始新一轮战局。 “替我把那小玉贱人抓来。”楚云后仰着脖子喘息道。 男子顿了顿,“好。” 楚云眉一皱,脸上现出不满,“你次次都说好好好,有哪一次是真的做到的?” 男子顿了顿,“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楚云嗤笑一声。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难得讨好道:“下次定能完成。”言罢扣住楚云腰身。 楚云却忽然觉得很厌恶,一把推开男子,男子猝不及防,硬生生被踹下床,光着屁股在床下滚了几圈才停住,显得很是狼狈。 男子也有些恼怒,瞪着楚云。余光却瞥见窗外似乎有些亮,转过头却见窗纸绰绰处,早已红光一片,竖耳一听,还能听到外头噼里啪啦类似于烧柴的声响,心中一惊,顿时意识到,走水了。 “你看什么啊?”见男子呆呆的看着窗外,楚云也顺着他视线望去,看到窗外情况,也呆了呆,喃喃道:“着火了?” 两人对视一眼,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齐齐朝门口奔去。 刚跑了几步,男子忽然被楚云拉住,“不行,大火会引来许多人,你若走前面定会被发现,你从后窗走。” 男子看了眼火势更旺的后面,盯着楚云默默无语。 楚云有些心虚的转过眼,“拜托了。” 男子不再看楚云,径直往后走去。 男子方从后窗出去,前门猛地被人推开。 心剧烈一跳,楚云猛然转回一直注视着男子的视线,对上张俊美的脸。 身子不易察觉的僵了僵,楚云即刻恢复正常,双眼一眨,两行清泪瞬间落下,无比委屈的扑进殷傲遗怀里,“傲~” 殷傲遗顺手接住,语气透着一丝紧张 ,“如何?没事吧。” 楚云身子一僵,有粘稠的液体顺着大腿根往下流,闷在殷傲遗怀里摇摇头。 殷傲遗只当他是吓着了,便道:“先出去。” 起火点在东院——楚云住处所在,由于顺着风,火势蔓延很快,没一会儿便烧成了一片,染红了傲因宫的半边天。 由于殷傲遗及时调遣人手,大火很快便被压了下来。 幸而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大火原因未明。 单看现场,比较像是人为。 方才众人一同救火,都处在紧张状态中,不觉有什么,现下空闲下来,想得便就多了。 这事却是越想越怪异,未明原因的起火…没有伤及任何人…将众人都调集起来……… 瞳孔骤然紧缩,不好!殷顾二人竟是异口同声道:“调虎离山!” 二人施展平生最快身法赶回苍雪楼,迎接他们的是满室空寂,哪还有尤清洄半个人影,当真是如寒雪般冰冷。 殷顾二人同时沉下脸,一个眼中深不见底,一个眼底酝酿着狂风暴雨。 殷傲遗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 “去哪?”顾松知语气寒冷的问。 脚步微顿,殷傲遗沉声道:“找知情人详问。” …… 应是最热的季节,枝丫上蝉声不断,屋里确是与外界不符的天寒地冻,气压低到极致。 小玉第一次没有露出勾人的眼神,反而一脸苦笑,“我说了人不是我弄走的,你们两尊大佛能否别在我屋里放冷气,硬生生将这天变成六月飞雪啊?” 殷傲遗淡淡道:“你那时说要用人情换尤清洄,毓歆。” “是,没错,我是尤清洄朋友,自然不希望他受你欺负,想把他救出去有何不对?但是,我还没来得及下手,人就没了,不是我弄走的,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 那两人就不咸不淡的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却分明传达出“十足的不信任”。 “好吧好吧,我承认,火是我放的,想吸引你们注意力后去救人,可是有人快我一步将尤清洄劫走了,你们现在应当要做的是去找那个先我一步之人,而不是来质问我!而且,”毓歆骂骂咧咧,“要真是我做的,我还在这儿干嘛!早跑路去了!” 殷傲遗沉默半晌,似乎在考虑毓歆这话的可信度,“你们来了几个人?” 毓歆愣了愣,反应过来殷傲遗问的是什么,努努嘴道:“除了我,花母谷那三个都来了,只是他们在外面接应,人进的多了惹人怀疑。” “尤清洄通知你们的。”应当是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口气,狂妄的很。 毓歆道:“是,花母谷中有一种小雀,形似麻雀,数量繁多又不起眼,而且搜寻能力极强,很适合找人及秘密传信。” 看着殷傲遗又是一副悠闲的沉默姿态,不禁气从中来,“我说,你们倒是去找人啊,干坐这里清洄能自己冒出来么?” 没人理毓歆,顾松知向殷傲遗问道:“有头绪么?” 殷傲遗垂眸,“大概。” 事实证明,只要尤清洄不在,殷傲遗和顾松知亦能和谐相处。 …… 尤清洄醒来时,觉得头很晕,很恶心,像让人拎着转了许久方才停下。 朦胧中,四周敞亮,明晃晃的刺眼,只是很陌生,尤清洄倏地睁大眼,猛然坐起身,确认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事时,尤清洄才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谈不上华贵的摆设设计,但是看上去整洁舒服。 尤清洄仔细回想了一番他为何会在这里。他记得他最后是在苍雪楼,对,着火了,他便将殷傲遗和顾松知赶去救火,他们走后不久,他便只觉脖间一疼,然后,醒来时便在这里……是被绑架了么?他不值钱还拖家带口,绑他做什么? 可是把他弄来的人没有绑着他,更没有锁上他。 陌生的环境让尤清洄觉得不安,唯有……尤清洄摸着已经浑圆的肚子,孩子能给他一点勇气… 不能坐以待毙!尤清洄试着推了推门,却不想“吱呀”一声,门竟是给推开了,尤清洄一惊,下意识的关上门。 缓了缓有些剧烈的心跳,尤清洄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将左眼凑到缝上,透过空隙扫视了一周外面,一切陌生,且静悄悄的,毫无人息。 尤清洄咬咬唇,劲头一上来,索性豁出去了,小心的将门打开到他们爷俩能挤出去的宽度,四处张望着顺利出了门。 依旧没有一个人影。 谨慎的放轻步子走在长廊中,四周竟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真的有些弄不懂将他绑来之人有何目的了。尤清洄不敢放松警惕,无时不提着心,轻声慢步的走着。 直至穿过一片草木时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尤清洄慌乱下矮身在身前的灌木丛中。 有两个人的声音,似乎在争吵着什么,音量比平时说话要响上一些,一个声音……尤清洄眯起眼,透过灌木的缝隙遥遥望见大半张脸对着他的人,虽隔得有些远看得不甚清晰,但凭着声音,加上那张熟悉的轮廓和穿衣风格,尤清洄确认,那人是楚云。 至于几乎背对着他的那人,身量高大,背影很陌生,反倒是声音,听着有些熟,却是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这个楚云,又搞什么鬼…… 尤清洄于是静心凝神仔细听那二人对话,看能否听出端倪。 “你是想烧死我么?”楚云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另一人却只道:“不是我放的。” 楚云怒气更甚,“会有这样巧的事吗?……不是你放的会是谁?!”中间有句话语速太快语气太强,尤清洄没能听清。 “我也不可能挑我俩干那档子事的时候啊!”另一人似也怒了。 只是…干那档子事?还能有哪档子…尤清洄眨眨眼,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会被灭口么? “哼,”楚云丝毫不领情,“你还不是挑我们干那档子事的时候把人给劫走了?别跟我说人也不是你劫走的,我不信!” “人是我劫走的,想给你个惊喜。” 楚云骂道:“惊喜个屁,我如今要你劫的是小玉,不是尤清洄!尤清洄那事儿早八百年前就过去了!蠢货!” 那人好像便开始认错讨饶之类的,总之声音轻了许多。 虽仍不明另一人是谁,但很明显,楚云就是掳他来的人,且他还有帮衬之人,那人还和他有一腿。 怕再听下去会暴露行迹,尤清洄决定撤退。只是放在他面前有两条路,是回去静观其变,还是冒险找出路。 若是从前,单就尤清洄一人且还有内力时,他定然会选后者,然此时却不得不顾及腹中骨肉,所以他决定还是当一回缩头乌龟,静待楚云到来。 …… 尤清洄被劫时,是夜里,如今天已大亮,时近晌午,而尤清洄却从昨晚开始便未进食,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扫视了眼房间,桌上竟是摆着一壶茶和一盘糕点。 以尤清洄浅陋的医理,不借助任何手段,实是看不出这里头有无异常,安全起见,还是待楚云来了再说。 而这一等,便从天亮等到了日归西山,尤清洄都佩服自己,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腹中空空如也时,生生从送到嘴边的食物上挪开了嘴。 当房门终于被推开时,来的却是个不速之客,阔别许久的老徐。 老徐猥琐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当视线锁定尤清洄时,嘴边的淫笑几欲漫延到整张脸上。 “宝贝,想我没有?” 尤清洄不做理睬。心里想的却是,这老徐果真从出场到现在都受楚云指使。 见尤清洄不理他,老徐脸上闪过一抹阴鸷,随后又堆起更恶心的笑,“小骚货,肯定想爷的大肉棒了吧,不急,爷这就来好好疼你。” 尤清洄闻言冷笑一声,“你的棒子不早就让人切了么,拿什么来疼。” 老徐脸色一沉,后竟哈哈大笑起来,“哎哟,小宝贝你可真逗,爷的大鸟是让人切过没错,但爷接的及时,不但灵活自如,而且比以前更持久,这叫涅盘重生,强则更强,怎么样,骚穴是不是已经开始痒了?快投进大爷的怀抱,爷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语毕,竟就要朝他扑来,尤清洄忙喝止,“等一下!” “怎么了?”老徐脸上现出不耐烦,“你又要耍什么花样?劝你省省吧,再怎么样你也逃不出老子我的五指山。” 尤清洄淡淡道:“我饿了。” 老徐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他粗俗的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刚听得不是很清楚。” 尤清洄重复道:“我饿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力气…陪你玩。” 老徐不耐烦的皱起歪歪扭扭的眉,目光扫到桌上的食物,指着道:“那儿不是有吃的吗?” 尤清洄盯着他不语。 “哦,你是怕有毒啊。”老徐恍然,随即又骂骂咧咧,“你有病吧,你当…我也有病吧,要是想毒死你的话,干嘛还大费周章的把你弄来?” “说的是。”尤清洄面无表情,“你先吃。” “……”老徐粗暴的抓过点心一口吞了一个,又拿过茶壶倒了一杯一口喝了,“看吧看吧,老子是不是还生龙活虎的。”说话间,口中未咽尽的糕点屑都尽数喷洒了出来,尤清洄眼中闪过厌恶。却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可饿死他了。 “哟哟哟,虽然听…说过,但真的看见还是觉得很恶心,来吧来吧,老爷我还没玩过大肚婆,更没玩过大着肚子的男人,真是有点迫不及待了。”方才尤清洄坐在床上又穿着宽大的衣衫遮住了肚子,如今一站起来便就露了底,让本就不怀好意的老徐逮住还不趁机好好嘲笑一番。 尤清洄不理他,自顾自的坐在桌旁进食,还特意避过了老徐用过的杯子。 虽然饿极,但尤清洄还是礼仪完备的缓慢嚼咽,看得一边的老徐直喊做作。 好不容易待尤清洄吃饱喝足,老徐摩拳擦掌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打上一炮,只听尤清洄淡淡的声音又响起,“我想如厕。” 老徐满脸不耐,嚷嚷道:“不行不行,干一回再说。” 尤清洄看着老徐那张玷污人眼的脸,“你总不希望你插进去以后,就有东西和你那物共用一个通道排出来吧。” 老徐表情一滞,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挥挥手,“算了算了,你跟我来。” 尤清洄唇边笑意微泛。 茅厕离那房间其实不远,故而房内没有准备便器。但是,他们是否考虑过他作为被掳来的人,自当是不允许私自出门的,他们是想让他就地解决么?不过也是,房门并没关,他也没被绑住,所以可以随意走动,甚至能走到院中?他们是想作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绑架犯么…… 尤清洄一天一夜没能进食,直到方才才吃上东西,自然排不出什么,如厕不过是个借口,方才一路走来,他已仔细打量了一番环境…依旧一无所获。 茅厕这地方只一个前门,却没有后窗,连个偷跑的机会也没有。 尤清洄得出‘逃跑无望’的结论,却也不觉多失望,淡定的走了出去,低头假装整理腰带,“可以了,走吧。” 半晌得不到回应,尤清洄抬头,蓦的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毓歆在十四章的后半部分出现过……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鞠躬~~不管怎么样,这文我还是会更完的。谢谢~虐文实在太糟心了,唉…… 其实我一直想问,肥皂掉了君,你掉的肥皂给捡么? ☆、四二章 人多烦乱 尤清洄回来了,被人抱着回来的,被二十七抱回来的。 同样消失许久许久的二十七。 那时尤清洄出门,见到的是已经晕倒在地的老徐,和临风而立的二十七。 尤清洄睁大的眼里不掩惊讶,一副不敢置信呆呆傻傻的模样也很是可爱,二十七禁不住弯了嘴角,惹得尤清洄更呆萌了。 二十七也不多话,横抱起尤清洄飞身掠起,尤清洄惊叫一声忙抱住二十七脖子,小声咕哝,“起飞也不说一声。” 二十七于是又不可抑制的弯了唇。 尤清洄则是一眼不眨的盯着二十七猛看。不仅因为终年板着脸的二十七难得露出笑容,更是因为二十七的左脸又添了三道新疤,不深不浅不大不小,却异常刺眼,尤清洄知道这是为救他受的,而且觉得不止他所看到的这么多,也许还有更深更痛的伤。 腾出一只手覆上那三道疤,眼中泄露出些许心疼,“你又来救我了么?” 语气带着些警告,二十七道:“别动,小心掉下去。” 尤清洄却自顾自道:“可我不想再看你受伤了。” 身躯不易察觉的一震,二十七垂眼,“不会了,不会再受伤。” “嗯。”尤清洄小声应道。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二十七答道:“看老徐鬼鬼祟祟,我便一路跟着他,他进了房间,我不敢轻举妄动,在外面候了一会儿,方想揭了瓦探视里面情况,看见你跟着他走了出来…我听说宫主把你丢了。” “哦,原来是顺手救我的啊。”尤清洄看他解释的一板一眼,便起了逗他的心思。 二十七抿了抿嘴,“不是,不是顺手。”到底还是木讷,不知如何解释。 尤清洄无辜的眨眨眼,“你怎知我不是自愿的呢?” 二十七表情一滞,很快又恢复呆板,“你不会。” 尤清洄笑了笑,“谢谢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二十七转开视线,依旧面无表情,“嗯。”很轻的一声,但尤清洄听到了,而且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尖,笑容更甚,二十七的耳朵更加红了。 “二十七,可知这是哪儿?” 二十七道:“离傲因宫不远的一处院子。” 风声划过耳边,尤清洄视着地面飞速变换的风景,语声显得有些空茫,“你要将我带回傲因宫么?” 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尤清洄自嘲的笑笑,“其实是殷傲遗叫你来找我的吧。” 二十七还是板着脸,只因他吞咽唾沫的频率太频繁暴露了他的紧张,“宫主派了全宫的人一起找你。但是,”后两字,因为情绪的起伏有些变调,“我也……算了,你若不想回去,我可以……” “不,”尤清洄打断他,“不行,”直视着二十七的眼,“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伤。” 瞳孔骤缩,胸腔受到前所未有的震荡,在二十七过去的生涯里,没有人,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般话,他只知道,服从命令,执行命令,活着,变强,活着,变强,活着,变强……他早已麻木,他不知道他还有情感这种东西… 宛如初升的烈日将它炽热的光撒在他身上,让他感受光明,让他温暖,让他感动,让他情不自禁…为之倾倒。 满腔涌动的感情最终只被他收敛为平淡的一句,“不会受伤。” 不会让你再受伤,哪怕对手再强。 二十七来时便解决了守在后门的守卫,鉴于时间较短,看守也着实不太严格,两人很轻易的便飞了出去,朝着傲因宫方向掠去。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后门走出了两人,正是楚云与那男子。 楚云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男子冷笑一声,“他是跟着老徐来的,顺水推舟的把脏水泼到老徐身上洗脱咱们的嫌疑不好么?” 楚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楚云自也不会知道,尤清洄早已将他与男子的对话听了去,虽然他暂时没想到那男子是谁。 …… 二十七正对着殷傲遗单膝跪下,无比恭顺。口中还铿锵道:“请主子处罚。” 而殷傲意正站在他俩对面,面色冷沉,眼底幽深,虽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尤清洄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使得周围环境都肃杀了几分的怒气,而此时他正看着尤清洄,淡淡道:“过来。” 尤清洄毫不示弱的与之对视,挡在二十七面前,“你不许动他。” 眉一敛,殷傲遗加重了口气,“过来。”四周顿感杀气凛冽。 尤清洄不争气的给吓得抖了抖,却依旧固执的挡在二十七面前。 瞧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殷傲遗不禁放软了语气,“你过来,我不伤他便是。” 尤清洄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头都不曾抬过的二十七,迟疑道:“真的?” 殷傲遗淡淡的应了声。 尤清洄犹豫着小心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便到了殷傲遗跟前,“你不能责罚于他,他救了我。” 殷傲遗哼了一声,“我让他救人,没让他抱人。” “……”这才是这尊大佛在意的么?不应该是没能及时通知他,让他错过了营救他儿子的最好时机么? 不可否认,这么副呆呆的表情由尤清洄做来真心很萌,殷傲遗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亲我一下。” “啊?”尤清洄傻傻的问道。 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分,“亲我一下,我不追究二十七的责任。” 尤清洄为难的看了眼自始至终都埋着头的二十七,硬着头皮飞快的在殷傲遗唇边亲了一下。 还未待他离去,已被一只手扣住了脑袋,殷傲的唇覆上了他的,并且强硬的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唇分,殷傲遗哑声问:“没受伤吧?” 尤清洄小口的喘着,“你儿子没事。” 正待殷傲遗要说什么,尤清洄却从他手中脱离出去,到了另一人手中。 不知何时到来的顾松知将尤清洄从殷傲遗怀里扯到自己怀里,轻抚着尤清洄异常水润的唇,顾松知眸色深沉,还未待尤清洄反应,顾松知已是倾身吻上,又是一番暴风席卷。 两次被‘蚕食’,尤清洄几乎被吻软了腿,一旁的殷傲遗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是没有阻止。 待顾松知终于将他松开,尤清洄眼都花了,定了定神,尤清洄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他淡淡道:“顾松知,你想和殷傲遗接吻直接找他便是,何必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汲取他残余的口水。” 顾松知:“……” 殷傲遗:“……” 没得到指令只能继续跪着的二十七:“……”清洄威武! 看着神色均有不同程度僵硬与扭曲的两人,尤清洄满意了,“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我送…”“送…”出声先后略有不同内容应当差不多的两人还未说完,便被尤清洄打断,“我要二十七送。” “……”殷傲遗周身冰寒,顾松知面色不善,同声道:“不行。” 尤清洄也不说话,便就这样看着他俩,顾松知最先服软,“只一次。” 殷傲遗蹙眉看向顾松知,“什么一次,我不同意。” 顾松知凉凉道:“你儿子还在清洄肚子里,你玩得过他么?” 尤清洄:“……” 殷傲遗:“……” 殷傲遗面色也沉了下来,“只…”似乎发现这句话已让顾松知先说了去,便改口道:“没有下次。” 尤清洄笑了笑,又一次为了子嗣而妥协了么?已谈不上心凉,因为已经习惯,或者,从未抱有希望。 “别跟着我们。” 两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殷傲遗率先冷声道:“你想多了。” 尤清洄表情一滞,拽起二十七,对着他伸出手,“抱我。”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尤清洄补充道:“抱我回苍雪楼。” 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两人,管他们的眼神是满含杀气,或者淡漠无绪。 到了苍雪楼,尤清洄便让二十七下去了,直到他将自己塞进被子里,那两人也没出现,乐得清静。 尤清洄方才经历了场无厘头的绑架,又折腾了许久,确实累了,因而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他,和他儿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史无前例的短小君~明天就要揭晓真相啦~~~喜大普奔~~~ ☆、四三章?损友难得 尤清洄醒来时,意外的见到两个不应当出现的人,两人坐在圆桌旁,各占一边,一副互相看不顺眼又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的样子。 刚睡醒的尤清洄朦胧中略带迷茫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可爱,毓歆凑近,嘴角带着邪笑,生生破坏了那张标志的脸孔,“清洄可是看我看呆了?” 尤清洄微微一笑,“看你眼角长了条皱纹。” “啊?啊啊,真的假的?”毓歆夸张的跳了起来,捂住脸,“怎么可能?真的吗?哪有镜……喂喂喂,尤清洄!”见着尤清洄脸上笑意又加深了一分,毓歆当即明了又上了尤清洄的当,“太过分了你!妄我辛辛苦苦跑来救你!” 尤清洄笑了,来到傲因宫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满足的笑,胸中暖流涌动,尤清洄真心道:“谢谢。” 毓歆撇撇嘴,咕哝道:“这还差不多。”眼角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咳咳咳,”一旁突然传来一阵猛烈又刻意的咳嗽声。 两人同时望向声音来源,被他们完全忽略脸已是黑了一层的楚云,毓歆哼道:“咳嗽便去找大夫,仔细得了肺痨没及时看,死了都没人知道。” 楚云瞪圆了眼,嫩白的手指指着毓歆鼻子,满面怒火,“你个狐狸精你说什么?竟然咒我死?你个下三滥的…”接下来的词句极其粗俗,仿若市井混混才能说出的难听之语,简直污了尤清洄的耳朵。 毓歆自当不能咽下这口气,想要反驳回去,却被尤清洄摇头制止了,毓歆只得不甘愿的作罢,想他也不愿和这些个市井无赖吵,拉低了他的档次。 “薛公子,”尤清洄微微提高了音量打断滔滔不绝骂人如吃饭那般顺溜的楚云,“请问所来何事?” 语声霎时嘎然而止,楚云脸色微僵,明明不自在偏要硬撑着脸皮道:“哼,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仿佛觉得自己口气显得有些弱,又粗声粗气道:“喂,你死了没有?” 尤清洄:“……”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忽然想起楚云应当是绑架他的主使,那么此时他又为何这样无其事的出现?难道真的是确认他是否活着?…对了,楚云并不知道他偷听到了对话,他和他那个神秘的帮手…… 尤清洄盯着楚云,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异样。 楚云给尤清洄看得浑身不适,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暗想:他应该不知道才对……吧…… 等等!尤清洄脑中灵光一闪,那时似乎听到楚云要他那帮凶绑得是另外一人,可能楚云之前一直念叨着要弄死他之类的,才使那帮凶误抓了他,楚云原想绑得那个人是……叫什么呢…小…是了!小玉! 新来的……小玉……玉!像是又打了一扇真相的大门,尤清洄的心跳猛然加速了一些,他向着毓歆问:“你叫什么?” 毓歆愣了愣,随后狠狠皱眉,看着尤清洄的目光很是异样,“你傻了吗?我姓是名谁你都不记得了?” 尤清洄只是重复道:“你叫什么?” “……”毓歆知道若他不答,只怕尤清洄便能一直问下去,只好无奈道:“毓歆。” 尤清洄还未说什么,只听旁边便有声音抢着惊诧道:“你不是叫小玉吗?” 毓歆翻了个白眼,“假名不行啊。” 尤清洄垂下眼帘,果真如此,楚云想绑的人果真是毓歆。 楚云为何想劫走毓歆,必也有其原因,其中最可能的莫过于毓歆触了楚云的雷区,楚云的雷区有哪些,威力最猛的自然是——殷傲遗。 毓歆是如何混进来的?又是如何留下来的?他都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毓歆必定做了什么缺根弦的事,才惹恼了楚云,比如假意与殷傲遗有一腿什么的…… 楚云有些紧张,不知为何,尤清洄问的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总让楚云觉得他看穿了自己,又看着尤清洄那讳莫如深的模样,心跳也变得紊乱起来。当尤清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竟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他周身。 楚云不禁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楚云强作镇定,趾高气昂道:“不同你们玩了,我要回去自己玩…不是,和傲玩。” 尤清洄:“……” 毓歆:“……” 口不择言的楚云让尤清洄觉得有些好笑,因而对他慌不择路的逃离也没做理睬。其实他本就没打算揭穿他,在他还没完全摸透时。 反倒是毓歆觉得很是奇怪,这个一向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楚云突然丢下句神经兮兮的话然后便跑了,几个意思?疑惑的看向尤清洄。 尤清洄便将他听到的事都与毓歆说了,包括那个不知名却看起来有几把刷子的神秘人。 “岂有此理?”毓歆拍案而起,“赶快去告诉殷傲遗啊。” 尤清洄便显得很是淡定,“不急,咱们还不清楚这里头的阴谋阳谋,不好妄下结论。说不定,殷傲遗从头到尾便是默认的呢。” 毓歆也冷静了下来,“清洄,你和那殷傲遗的恩恩怨怨我不甚清楚,但若是这殷傲遗这般对你,我是必定要带你走的。”到底没忍住,“你和殷傲遗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只听罗度他们说你们有过一段……那么现下他究竟为何抓走你?又是如待你的?这也正是我们都不明白的事。” 尤清洄:“说来话长。” 毓歆:“长话短说。” 尤清洄:“概括能力不佳。” 毓歆:“……少糊弄人。” “……”尤清洄苦笑,“你一定得这么咄咄逼人么。” 毓歆方想说那便罢了,便见一直窝在床上的尤清洄慢慢的走了下来…… 尤清洄方才一直盖着被子倚在床头与他们说话,看不出异样,只觉着脸有些圆润,这番下了床,毓歆才发现,尤清洄的肚子……好鼓……像是…怀孕了? 毓歆为自己的想法瞪大了眼,像是听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真相。 尤清洄能生孩子这事儿,除了傲因宫众人,顾松知,已逝的孙思孙潜,其余无人知晓,包括花母谷一众与毓歆。 毓歆张大嘴傻呆呆的看着,半晌结结巴巴道:“清,清洄,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装大肚婆?” 尤清洄:“……” 看着尤清洄有些僵硬,毓歆忙安慰道:“没事 ,清洄没事的,这不是病,能好的,你,你别怕,咱能帮你克服这种变……不正确的行为。” 尤清洄:“……” “毓歆,”尤清洄认真道:“不要逃避你所看到的。有时最不能容人置信的,往往便是真相。” 毓歆再一次张大了嘴,“你,你,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真的怀孕了吧??”毓歆大声道:“咱们可是一起洗过澡的!我很确定你是男的,你现在告诉我你一个男的还能怀孕生子?野史也没这么不靠谱吧!不行,冲击力太大了,你让我缓缓。” 毓歆便在那儿抚着胸喘着气,进行着所谓的缓一缓,时间悄然爬走…… “你真的是怀孕没错吧?” 这是尤清洄第数不清几次点头。 “殷傲遗的?” 尤清洄点头。 “这便是他的目的?发现了你能生孩子的秘密,便软禁你让你当他的禁脔,替他生孩子?” 尤清洄道:“那你是否想过,愿意为殷傲遗生孩子的女人必定不计其数,他为何单单选我这个男人?” 毓歆一想,觉得有理,便傻傻问道:“是啊,为什么?” “这里头复杂的很,改日有空再与你细细说。如今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毓歆耸耸肩,“好吧。” “老徐结果如何?”怕毓歆不明白,尤清洄特意解释道:“老徐便是那个被楚云当成替死鬼的人。” 毓歆想了想,道:“昨,不对,是前夜,我听说你被绑了,要问我如何听说的,那便是因为全傲因宫的人都知道,一个叫尤清洄的人的丢了,殷傲遗发动了全傲因宫的人寻找。今早,便又被通知尤清洄找着了,没受伤,凶手也落了网,至于凶手怎么处理的,我只隐约听到人说好像是被扔到了哪个地方,严惩过后处死。我只急着赶来看你,没仔细听。” 全傲因宫的人?如此兴师动众?尤清洄有些诧异,且不说他值不值得,毕竟他肚子还是怀揣了个宝的。但,绑架的若是楚云,定不会留下什么勒索之类的信息,在凶手不明时,这样难道不会打草惊蛇?毕竟傲因宫人多口杂,殷傲遗不至于想不到这些…… 尤清洄又想了想,不得其解,便又问道:“还有个最重要的,你如何混进来的?又是几时混进来的?就你一个么?” 说起这个,毓歆也敛了神色,叹了口气道:“这事殷傲遗也向我问起过,我只粗略的答了他,他倒也没追问,如今我便详细与你说来。事情即是这样的…… ” 尤清洄和孙思孙潜在一起时,都时时与花母谷保持着联系。花母谷众人便在与尤清洄失去联系半个月后,找上毓歆帮忙,并派出花母谷全部的通信雀来探寻尤清洄下落,因为完全是毫无头绪,所以信雀飞往了大江南北。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9节 尤清洄如今怀胎六月,加上未怀孩子之前的时间,尤清洄总共在傲因宫呆了七个多月。 众人在和他失去联系半个月开始找他,即是在他被殷傲遗抓进傲因宫半个月时开始找他,有一只伶俐的小雀在他在傲因宫呆了一个月多时便找到了他,即是说这只小雀只用了半个多月便寻到了他。 既然找到了目标,那么小雀飞回去的时间便短上了许多,只需几天。 几天后,众人收到了尤清洄给他们的信息,写在一块布条上,很简短的话语,只有寥寥数字:傲因宫无性命之忧。 看到此番信息,众人都松了口气,却又不免提心吊胆,因为这几个字赫然是红的,由于耽搁了几日的缘故,已经发暗,用鲜血写的字,看着触目惊心的同时,也暗含了很多信息。从中可以看出尤清洄所在之处没有纸笔,一个正常的居室又怎会没有纸笔,由此便可得知,尤清洄所处之地,并非什么好地方,至少不是待客之处,这也说明了尤清洄是被抓走的,而不是自愿走的。傲因宫么,江湖中可只有一个傲因宫。 众人商量决定由毓歆罗度原生浮生赶去营救尤清洄,安排好花母谷事务用去半个月,考量计策再用去几天,几人不停赶路还是用了二十多天才赶到离江南很远的漠北——傲因宫所在地。 此时,尤清洄已在傲因宫呆了近三个月。 傲因宫并不处于街道繁华地带,反而地处有些偏远的郊外,因而规模格外宏大。 毓歆几人一见傲因宫外观,便知他们实在是很天真。傲因宫气势恢宏,雕栏玉栋矗立在那里,其狂霸之势竟隐隐的超出了不远之处的一座山头。而且傲因宫看守极其严格,混进去便犹如登天,更别说还要在里面找人,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思考再三,想了几个计策: 第一趁夜混进去。傲因宫防守极严,十二时辰都有暗卫绕着门墙巡视,混进去基本等于找死,根本不可能。此方案否决。 第二跟着别的队伍混进去。以傲因宫在江湖上的地位,想要结交之人自当不计其数,因而混在那些拜访傲因宫的小门小派中,理当不会叫人发现。但问题是,无论何人递交拜帖,殷傲遗一律拒绝,丝毫没有空隙可钻。 第三易容成要员。不会易容,若是找别人,先不论找不找的到,即使找着了,也有诸多安全隐患。而且傲因宫每日进进出出很多人,哪个是要员?即使锁定了目标,几日也见不到那人几次,又隔得远,根本无从知晓其人面貌的细节。方案否决,其实也没提出来的必要。 …… 最后他们终于研究出了个可行的方案。 毓歆一行人日日埋伏在傲因宫周边,终于摸清傲因宫守卫的规律。 站着不动的,姑且称为明守,流动且行踪不定的称为暗守。 十二时辰中总共要交接六批暗守,一批一百五十人左右,也就是一人轮到两个时辰。每人看守近两百尺的距离 这么一算,傲因宫大概占地七千五百多亩地。 光是总结如此规律,便用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他们便开始招募人员,大概需要两百人,比一批次暗守的人多一些,每人解决一个暗守,其余的待命一旁,以防紧急状况出现。如此,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攻防’之日来到时,距离尤清洄被抓走已过去六个多月。 那日一早,两百多个勇士找准上下两批人交接时那片刻的空隙,同时解决了一百五十名暗守,其余几个明守便交由了罗度几人。 毓歆便穿着女装伪装成侍女混进傲因宫,毓歆一进去,那些勇士便迅速的弄醒了暗守,前后不过半晌的时间,暗守们或许只会以为出了幻觉,这样一来,毓歆已混迹于傲因宫内部,又不会引人注意,尤其是毓歆的女装极其神似,足以以假乱真。 但傲因宫即是傲因宫,里头的人若是没几把刷子又怎能迅速在江湖上崛起并且屹立不倒,毓歆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逮住了,他便索性不管不顾说要找殷傲遗,想着大不了便是一死。没成想,那人竟然异常好说话,答应替他去请殷傲遗。 只是,他最先等来的却是楚云…… “一开始,殷傲遗当我是身份不明之人,看守的很严,我根本不能出那间院子,后来我表明了身份,想要换尤清洄,他更是将我看守的滴水不漏,连房门几乎都不能出。直到这次你被绑了殷傲遗才肯放我来看你。”毓歆最后总结道。 尤清洄却是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换?什么叫换我?你拿什么换?” 毓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摸摸鼻子道:“哎呀,都是陈年旧事啦。那什么,你那时不是带殷傲遗来过咱们那勾栏院么,不知道他是从何得知的我俩的关系,后来他又来找过我,跟我询问你的一些事,我就告诉他啦,不过是作为交易,他欠我个人情。” 尤清洄挑挑眉,“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毓歆眼神躲闪,“那不是,那时我以为他是喜欢你想追你嘛,谁知那王八蛋是有目的的接近你……” 尤清洄似笑非笑道:“你们是何时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毓歆表情一滞,“喂喂喂,明明是你那天不够义气把他丢给一群小倌想榨干他,自己跑到隔壁跟我唠嗑,你也不想想,殷傲遗是谁,武功多好,耳力多好,勾栏院的墙壁本就为了增添客人间的情趣而做的很薄,根本不隔音,你说的话还不都让他听了去。” 尤清洄想了想,有些道理。 毓歆复又挪揄道:“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尤清洄望着毓歆,微带笑意,“吃谁的醋,你的?还是殷傲遗的?” “……”毓歆深沉道:“也许都有。”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真相完了,就开始虐攻 ☆、四四章?水云之错 尤清洄以为楚云定是不敢再来,且定然会寻找时机做掉他,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楚云非但没有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意思,反而时不时往他这里跑,而且态度亲昵的令他毛骨悚然。 譬若哪天送来几盘糕点,据说比皇宫里进贡的还好吃,哪日又邀他赏花,据说比御花园开得还艳。诸如此类,不计其数。 而毓歆也得到殷傲遗的首肯,得以继续入住傲因宫,且能来苍雪楼陪陪尤清洄。他大概觉得有人和孕夫说说话对孕夫有益,应当说,对孕夫肚子里的孩子有益。 “据说是新摘的顶级云雾毛尖,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听闻你爱喝茶,特意泡了给你尝尝。”就是这样的楚云,热情友好到诡异的楚云,让人看着无端生出诸多寒意。 尤清洄笑得有些勉强,“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夫嘱咐我现今不能多喝茶。” 视线投注到尤清洄浑圆的再也掩饰不住的肚子上,楚云盯着看了一会儿,才仿佛很是失望道:“这样啊。”不过片刻又双眼发亮的看着尤清洄,“就喝一口,尝尝,喝一口好不好?” 楚云这副不肯松口的样子让尤清洄几要怀疑他这茶里是否又下了什么东西,只是楚云的下一个动作便叫他打消了这念头。 楚云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认真的看着他,“你瞧,我喝了一杯,你只要喝半杯就可以了。” 这样的楚云绝对不正常!那时不过有些神经质,如今也不知是否是轩岐茸的毒深入所致,分裂的更是叫人心惊,殷傲遗到底有没有给他治啊! 尤清洄很是头疼,推拒着楚云端着茶杯伸过来的手,“真的,不必了。” “清洄真是不给面子呢。”楚云语气轻缓,划过尤清洄耳膜,让他遍体一寒,“你若是再不答应,我便要用些强迫的手段喽。” 尤清洄动作一滞,眸子里染上些恼怒,“莫要太过分。” 楚云脸色陡然一沉,“快喝。” 不明白那人为何如此执着,本来喝一口也无所谓,但看他模样,尤清洄便偏不让他如愿,“不喝。” “喝!” “不喝。” …… 茶杯在两人推搡间不慎翻倒,杯中茶水尽数泼洒到尤清洄袖子上,迅速浸透,湿了一袖管。幸而茶水在杯中呆的久了,不十分烫。 仿佛霎时从魔障中惊醒,楚云见状露出了焦急神色,“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也不知怎的……有没有烫伤?你快脱下来,都湿了。”眼神当真无比歉疚,好像方才那个偏执恐怖的楚云只是他的错觉。 “没事,茶水不烫。不用换衣服了,只湿了一小片。” “不,那怎么行,你还怀着宝宝,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你快脱下来,我替你去拿衣服,你衣服在哪儿,橱柜里么?” 尤清洄还来不及拒绝,楚云已是自顾自朝衣柜那里走去。 又来了,仿佛是与他关系无比密切的样子… 尤清洄撩起那湿了的右手袖子,露出莹润如玉的小臂,盯着上面沾染上的水迹发起呆来。 蓦的,渐渐涣散的视线因忽然跃入眼底的事物又凝聚起来。看着右臂上缓慢浮起的印记,尤清洄慢慢睁大了眼… 这是什么?胎记?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时间方才爬过一个小角,那泼到茶水的小臂上却赫然显现出一块胎记一样的东西。不过方寸大小,有些不规则的椭圆形状,看起来很普通,就是一般胎记的模样。 只是,尤清洄也不知他竟还有这样一个胎记,平时不显露,泼了茶水才现出形来…么? “清洄?清洄?” “嗯?”尤清洄回过神,见楚云已是拿着件衣服走近。 “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不理我。我想问你,这件衣服可以吗?” 尤清洄被他熟稔的语气又是雷得一寒,有些敷衍道:“可以。” 楚云笑笑,“那就……”话语陡然停住,尤清洄垂在身侧的手被一股大力猛然钳了起来,力道大的几欲捏碎他的骨骼,楚云死死的盯着他的手臂,确切的说,应是手臂上的胎记,眼中闪过诸多情绪,无一不强烈到欲要刺穿他的小臂,楚云骤然将视线射向他,拿着似要咬碎他的语气道:“哪儿来的?”未等尤清洄答,又大声道:“你的胎记哪来的?!!”语声尖利,已然变了调。 尤清洄只当他又发什么疯,不以为意, 反倒略显迷茫的看着这一处胎记,“我也不知道。” 臂上力道骤松,再观楚云,好似受了何等惊吓似的一退再退,满脸惊慌恐惧,口中反复念叨着,“不应该,怎么可能,不会的…” 尤清洄看着楚云这疯癫的模样,又看看手上颜色已经变淡的胎记,为何楚云见到这个胎记反应会如此之大?尤清洄不明所以。 “喂…” “不要过来!!”尤清洄刚走近一步,便见楚云如见鬼般的满眼惊惧,大声叫道。 尤清洄便止了步子。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楚云嘴里重复的嗫嚅着,脸色苍白,又猛然看向尤清洄,继而尖叫一声,撞开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宛如有恶鬼像后面追着他一般。 尤清洄:“……” …… 尤清洄总静不下心来,脑海中不时便浮现早上楚云那般情态。按理他不应如此在意,楚云这疯疯癫癫的模样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但是…心中隐隐的不安,眉心不时的跳动,都预示着此事尤为重要,绝不能这般混混而过。 愈发觉得不妥,若不弄清楚,只怕尤清洄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 于是,入住多月以来,尤清洄第一次走出苍雪楼。 …… 那个胎记,那个胎记,那个胎记像是鬼魂一样在他脑中萦绕不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楚云大灌了好几口水,渐渐冷静下来,先是找来笔墨写了封信暗传了出去,以一种连殷傲遗都不能发现的方式,继而向某处走去…… …… 今日楚云找上他,哭着嚷着要他杀了尤清洄,纵然殷傲遗再找他人也不管,无论如何要除掉尤清洄。 为什么?他笑笑,他从来无需问为什么,他只要遵从即可。 楚云只把他当成狗,招手即来,挥之即去。 但他没想到他如此幸运,正当他埋伏在苍雪楼附近,考量着用何种方式将尤清洄掳来。 没成想那人便自己送上门来,甚少迈出苍雪楼院子的尤清洄竟然出门了! 他勾唇,一个计策涌上心头。 …………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了!快救火啊!” 此次着火地点冷清,因而过了许久才被人发现。 许多人被吸引聚集,有眼尖的下人立时发现,这着火之处,赫然是宫主近些日子时常走动的苍雪楼! 听人说,宫主在里头藏着位美娇娘,而且那美人似乎还怀着身孕,也就是他们傲因宫的小宫主。下人不敢怠慢,当即飞奔前去禀告殷傲遗…… 殷傲遗一众赶到时,火势不减。 苍穹夜幕中,巍巍古楼被包裹在熊熊火光里,竟显得无比壮丽。 见这阵势,想来大火烧了已不止一时半刻,里头的人只怕凶多吉少,毓歆当即急了,“喂喂喂,你们俩还傻站着干吗,清洄还在里面,你们不是武功很高吗?快去救人啊!” 那两人却是一动不动的站立原地,甚至脸上表情都没能有半分动容,闻言只是将目光转向毓歆。 毓歆一愣,随即着急道:“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吧?我是有前科没错,但这回真不是我啊,我想救人也不会烧他房子啊,烧谁的也不能烧清洄的啊,何况清洄说了孩子没生下来前他不会跟我走……我说你们到底救不救人?你们不救我去!”毓歆一咬牙,就要火里冲去,被人拉住了。 他愤愤的回头,就见顾松知神秘的对他笑笑,火光跳跃在他眼底,显得诡沉莫测。 ………… 身下的床板不停的晃动着,尤清洄迷蒙的睁开眼,觉得有些头晕,没有意想中刺眼的光亮,尤清洄猛然意识到不对,头脑立时清醒了。 几乎没有光线照入,即是夜晚也不该如此。身体能够自由活动,尤清洄伸出手四处摸索了一番,四周都是木板,散发着一股劣质的气味,还带着些潮湿的霉气,这是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从材料大小形状来看,很像是……棺材。 从连续不断的颠簸感判断,他应当在路途中,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车轱辘滚动之声,看样子,他是又被人劫了,而且此次还让人关在了棺材里。 尤清洄回想了一下,他记得他想因着身上的胎记去询问殷傲遗,才离开苍雪楼不远,便觉有道黑影闪过,继而他脖后一疼,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这回又是谁?还是楚云么?他想做什么?想将他运往何处? 纵然心中诸多疑问,然尤清洄此时也无以求证。 试着推了推棺材上面的门,纹丝不动。 这里没有食物和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被关多久,因而耗费力气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静观其变即可。 也不知行了多久,颠簸感不再,说明运他的车停了。 尤清洄屏息等待,凝神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仅听不到外头声响,连棺材也安安稳稳的没有丝毫移动。 只是苦了尤清洄,吊着颗心上不能下不得。 又不知等待了多久,尤清洄忽然捕捉到了些异样的声音。 “噗呲—噗呲—”像是什么东西敲打地面的声响。 不,是铲动泥土的声音。 为何要铲泥?挖地。为何要挖地?埋东西。埋什么?棺材。棺材里是谁?是他尤清洄。 那人想将他活埋! 尤清洄睁大眼,也顾不得什么策略,着急的敲打着棺面,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然而,挖地的声音却没有半分停顿,外面的人竟对他视而不见。 忽然,挖泥的声音停止了,四周一下又静了下来,黑暗霎时笼罩周身。 若是你听不到,看不到,你的世界还剩什么? 无边黑暗,无尽恐惧。 然后,尤清洄听到了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即将揭晓,完了就虐渣攻,可能…不知道…够不够虐…… ☆、四五章 不作不死 “什么?”毓歆惊讶道:“你说清洄不在里面,你怎么知道?” “调虎离山。”顾松知道:“在我们都被火吸引注意时,人已被运走。” 毓歆翻了个白眼,急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啊!” “我在尤清洄体内下了只蛊。”殷傲遗忽然插话。 “啊?”毓歆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激动的跳起来,“混蛋,你说什么?你给清洄下蛊?!你怎么能这样!他肚子里还有你儿子!!” “只是很普通的追踪蛊,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殷傲遗道:“母蛊能在方圆十公里内感知到子蛊。” “你的意思是现在感觉不到子蛊,所以清洄现在肯定在距离我们十公里外?”得到肯定的回答,毓歆又不淡定了,“既然你有这蛊,怎么能让清洄一次又一次的被抓走!!” 殷傲遗抿唇,“蛊在上次他出事后才中下,感知子蛊需得耗费不少精神力,我亦不能时时感应。” 毓歆勉强接受了,“那你们快去找人。”言罢一拍脑袋,“我记起来了,清洄说过,上次绑架,他有偷偷听到楚云和一个神秘人的对话,楚云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殷傲遗眼中闪过暗光,表情平淡,“是么。” 大火终被扑灭,苍雪楼所剩的与残骸无异。 房中找到两具尸体,死因为浓烟呛鼻而死,面目皆可辨认,苍雪楼唯二的仆人。 …… 听不清楚,听不清谈话的内容,只知道,有人来了! 是那人一伙的?还是纯粹路过的?或者…… 尤清洄遂更用力的敲打棺门,试图告诉来人,棺材里头的是活着的,而非死人。 …… 他躲在暗处,待尤清洄离得很近时,找准时机,轻而易举的将人敲晕。 他先将人藏进马车,告诉看门的守卫宫主要他运些东西,守卫丝毫没有怀疑,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儿,他们能怀疑什么。 随后他又去棺材铺买了两副棺材,一辆推车,将人塞进其中一个棺材里。他自己则伪装成替棺材铺送货的伙计,如此一来,走在街上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待到入夜,他便将棺材运到荒郊,埋进土里,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一如既往的顺利,所以殷傲遗算什么?待他… 瞥了眼突然开始颤动且有敲击声传出的棺材,他不屑的笑了笑,醒了么,可惜这是你最后一次醒过来。 手下不停,继续挖着坑,坑已基本成形,只需再挖深一些…… 突然,耳朵一动,他停止了手中动作,警觉的望向身后。 月下的人身姿修长,银辉将他俊美的面容铺陈的妖异非常,黑衣裹身,强大的气势在山中四散开来,迫的万籁又静了几分。 也许服从早已成了本能,见到殷傲遗的那一刻,他便下意识的跪了下来,铲子落了地,“宫,宫主。” “我不记得要你将何人运出宫中。”殷傲遗缓缓开口,一字一字砸在他头上,让他的气息凝了一分又一分,“卫七。” 压抑的情绪终在末尾的名字落下后爆发,卫七瞳孔猛缩,猛地站起身来,竟是不怕死的逼视着殷傲遗,“那又如何?”卫七冷笑,“你以为我生来就该做你的狗么?” 表情未变,殷傲遗淡淡道:“我从未如此看待你们。何必自贬身价。” “哈哈哈…”卫七大笑,“如今你功成名就,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时你才起步时,又是踏着多少无辜人的尸体才得以成名的!!” 眼中一动,不由想起创始傲因宫之初,他没有任何势力依仗,也没有出众的家世继承,他便是单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其中艰辛,自是一言难尽。但他敢说他绝没有残害无辜,不过若是牵累…眼底首次有了一些情绪,殷傲遗道:“什么意思?” 卫七嘲讽道:“您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眼神阴鸷,“当年你修缮傲因宫,请了诸多劳力。那时我家里贫困,父亲身体不好,但听说这份工给的银子很多,便去应征了。又因着想多做一些活,能多拿一些钱,便一人干起了两人份,最后终是因过度劳累,累死在工地上。这本怪不得你,我自不会赖到你头上。但是后来,” 卫七拔高了音量,“你没有将我父亲的尸身送回家里,反而命人随便的埋了我父亲,就埋在鸟不生蛋的后山,随意的立了块碑。我母亲听说此事,大为悲恸,当即便上路想去祭拜我父亲。 弟弟年幼没人看管,她便一并带着了。哪知她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匪徒,劫走了她为数不多的银两,他们又看我娘亲有几分姿色,还轮流奸淫了她,完了竟还把她卖进了妓院,连同我那年仅五岁的弟弟。”卫七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转而道:“那段时间傲因宫还尚未建成,大家都劳心劳力,很是费劲,你为了犒赏尽心替你办事的手下,令人搜了一批妓女小倌,供他们享乐发泄,那其中便有我娘,和我弟弟。那当中有些人很是残暴,甚至有妓女被他们玩死。那里面还有恋童的,见我弟弟白嫩,便抓来要玩弄,我母亲抵死不许,那人就找来一群人,轮奸我娘亲,他则侮辱了我弟弟,我只有五岁的弟弟!!”卫七大吼出声,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他的面容也扭曲了几分。卫七大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第二日,我娘和弟弟都断了气,被他们玩得断了气!死的人渐多,你也得知了这件事。你是宫主,便随意派了些银子说是处理后事,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只是随手甩了几个银子!可怜我那一家老小!都是因为你!!!” 卫七面部扭曲狰狞,似要随时冲上来找殷傲遗拼命的恶鬼。 殷傲遗静静听完,静静道:“你呢?那时你在哪?” 卫七身躯一僵,脸上表情很是精彩,咬牙道:“不要推卸责任!” 殷傲遗淡淡的继续道:“不学好,赌博偷东西,成了地痞流氓,让家里操尽了心。” “……”卫七的表情像吞了个没剥壳的生鸡蛋,憋红了脸,梗着脖子冲殷傲遗吼:“是又怎么样!但老子浪子回头了!反正我家人就是你害死的!” 殷傲遗依旧平波无绪的模样,“继续,然后呢?” 卫七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气势又弱了一分,被殷傲遗压制的死死的,咽了口口水,强撑道:“后来你得知了此事,我想找你拼命,被你的手下当成不入流的强盗,打了个半死,扔在路边,但是天佑我,被一高手捡到,教了我武功。然后我重新潜回来,陷害了原来的卫七,哦,对了,现在他叫什么,好像叫什么二十七,我取代了他,埋伏在你身边。哼,我不仅要取代他,我还要取代你!!” 殷傲遗瞥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神色激动的卫七,像在看个傻逼,“你倒是诚实。” “……”卫七让他讽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入也不是出也不能,憋屈之极,噎了半晌,竟是大笑起来,笑声阴沉怪异,砸的夜幕抖了一抖,“殷傲遗,你嚣张什么?!你厉害!你厉害个屁!我还不是在你眼皮子下逍遥了很久。就连你的宝贝小澍儿,也被我上了一次又一次,不知给你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卫七一声闷哼,退了几步,吐了口血。 殷傲遗出手了。 若说一开始还听不清卫七在说什么,在后来他像条疯狗一般大喊大叫时,便足以听到他吼的是什么内容。 尤其是听到他不择手段将二十七拉下马自己上位时,尤清洄更是气愤不已,听他那副只知将错误往他人身上推的样子,便可以想象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二十七当年是受到了哪般残害。 若不是他能力不济,他定是早就破棺而出。 只是,还有人记得有他的存在不?先把他放出来两位再继续吵好么? 正在尤清洄腹诽时,棺门一动,随即便被一股大力掀飞了出去。 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月光泻进棺木,尤清洄觉得月色从未如此美过。 刚松下一口气,便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白玉一样的脸埋进了阴影,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比寒星还亮的眸子,望进了尤清洄心底。 尤清洄终于离开了那鬼棺材,棺材板很硬,硌得他腰酸背疼。 好在终是见到了今晚的月亮,看了眼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的卫七,大概殷傲遗还会派上个人替卫七收一下尸吧,尤清洄表示…他一点儿也不同情。 殷傲遗什么都没说,只带着他回了傲因宫,却不是回苍雪楼,而是到了日暖阁——殷傲遗住所。 尤清洄受宠若惊的同时不免疑惑,询问下才得知他的苍雪楼只剩下副空架子,而一直照顾他的两个仆役也在大火中丧生,不免一阵难过。 还未待尤清洄感伤够,闻讯而来的众人已经赶到。 被殷傲遗以‘只有我能找到尤清洄’为由留下来善后的顾松知,毓歆,以及在他们后一步赶到的,楚云。 楚云双眼浮肿,眼里赤红,恶狠狠的瞪着尤清洄的模样宛如厉鬼,“你怎么,怎么……” “如何?没能称你意?”尤清洄还没答,一旁的殷傲遗便出口道。 楚云退了一步,转向殷傲遗的视线有些躲闪,“傲,你,你说什么……” 忽而,一重物被扔入房中,激起尘土一片,正是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卫七。 殷傲遗勾唇道:“不与我解释一下你们之间诸多的‘深入交谈’么?” 楚云被他看得遍体生寒,心知殷傲遗当是知晓了他和卫七间的事,只不知他到底知晓到了何处程度,楚云暗瞪了卫七一眼,面上的惊惶之色已显露无疑,“傲……我没有……我不是,是他迫我的……”语声在殷傲遗淡淡的目光下渐趋弱了下去。 楚云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眼泪攻势,再抬头已是泪眼婆娑,“傲,你说的,会一直喜欢我的。” 殷傲遗静了半晌,才道:“楚云,你若总是做些让我厌恶的事,叫我如何能够一直喜欢你?” 身躯猛地一震,眼泪顷刻流下,楚云哽咽着,“傲……” 殷傲遗闭了闭眼,显得有些厌倦。 “那个,我有个问题。”尤清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了。 ☆、四六章?幡然悔悟 “那个,我有个问题。”尤清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四双眼同时转向了他,尤清洄眨眨眼,四下里张望一番,“等等。” 果然在桌上见到了茶壶器具,尤清洄直接将茶壶拎了过来。 楚云猛然间意识到尤清洄要做什么,一声尖叫,吓得尤清洄的手抖了几抖。只见楚云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尤清洄,尤清洄方一有动作,他便凄厉的扑了上来,“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告诉他!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看着状若疯子的楚云,尤清洄徒生了一份悲凉。 发疯的楚云被殷傲遗手下制止,殷傲遗似乎也有些好奇,示意尤清洄,“继续。” 被点到名的尤清洄乖乖回了头,看看自己左手拿着的茶壶,又看看覆在右臂上的衣袖,转而将茶壶塞给殷傲遗,“拿一下。” 撩起衣衫,接过殷傲遗手中的茶壶,壶口朝下,茶水尽数倾洒在小臂上。 “啊!!不要!!!”目睹尤清洄动作,楚云又是一番挣闹尖叫,踢打着架住他的两个下人,其状与疯妇无异。 尤清洄视若无睹,只专心盯着小臂,不过片刻,肤上胎记又一次渐渐展露。 “啊!!!!”伴随着楚云一声崩溃的叫声,手臂骤然被抓住,修长五指深深印进莹润肌肤中,五指周围露出了一圈红痕。 尤清洄惊讶的抬头,却见殷傲遗正死死的盯着他的手臂,眼中有山峦顷刻崩倒之势。 尤清洄被捏的疼了,试着抽了抽手,却换来更大的力道。 殷傲遗猛然抬头,见到尤清洄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忙松了些力,语气透露着从未有过的紧张,“你,这是,如何来的?” 尤清洄摇摇头,“我也今日才知道。” 殷傲遗努力的抑制着快要喷薄的情绪,猛然将目光放到楚云身上,眼神泛滥着从所未有的杀意,楚云缩了缩脖子,眼珠乱转,惊慌不安貌。 “你过来。”殷傲遗冷声道,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楚云畏畏缩缩的不愿过来,殷傲遗不耐,干脆飞身过去捏住他衣领将他拎到尤清洄身边,楚云尖叫一声,捂住脸,口里凌乱道:“不要不要不要……” 相似的位置,相似的形状,尤清洄突然间想起,殷傲遗好像说过薛小少爷身上有块胎记… 呆了呆,尤清洄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 单看楚云的胎记察觉不出端倪,如今与尤清洄的一对比,真假立现。一个可以自由浮现,鲜活生动,一个却犹如死物,好像只是画在了手上。 殷傲遗疾退几步,猛地闭上眼,心在胸腔中重重震荡几下,砸的胸口生疼。 原来是这样么,一直以来就弄错了么,尤清洄才是……才是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薛小少爷么…… 呼吸凝滞,尤清洄说过,他不记得幼时之事当时以为他是在逃避责任,却原来,不记得,不也意味着无从证实么,无从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连自己都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殷傲遗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当时确定楚云是薛澍原因有四:一,胎记;二,玉佩;三,当年捡到傅连艳的樵夫所言;四,楚云记得幼时发生之事。 第一点,胎记,已证明楚云是假的,尤清洄的才是真的,那么作假的楚云是如何得知薛小少爷手上有这么一块胎记的呢?而且必得以茶水灌之方才显现,如此说来,那时殷傲遗看见那胎记,好像也是傅连艳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薛澍身上…如此一来,非亲近之人不能知晓。 二,尤清洄持着傅连艳的玉佩,楚云持着薛澍的玉佩,然尤清洄才是真的,那么持有薛小少爷的假薛澍又算什么? 第三,樵夫所言。樵夫指认的是,当年天竹老人带走的那个孩子赫然是傅连艳的模样,而如今的尤清洄又是天竹老人唯一的徒弟…但樵夫可以说谎不是么,说不定天竹老人一开始带走的便是薛澍。也可能天竹老人的确从樵夫手中救了傅连艳,但后来又救了薛澍,再收他为徒。 第四,尤清洄不记得七岁前发生之事,甚至都记不起幼时模样。而楚云却能说出殷傲遗与薛澍一起时发生的事,而这些,其实另外一人也能知道,便是与他们呆在一起的傅连艳。 如此一来,既然尤清洄才是薛澍,那么楚云是何人,一目了然。 破绽如此之多,他竟没有怀疑过,殷傲遗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他竟然认错了他放在心尖的宝贝… 楚云是傅连艳,那个该死的傅连艳,尤清洄才是薛澍,他的宝贝薛小少爷。 楚云将尤清洄推下了河,还使了不知何等阴险的计策,抹去了清洄的记忆,然后竟顶着薛小少爷的帽子,博得他的宠爱,甚至将真正的薛小少爷诬陷成那个万恶不赦的傅连艳…… 更加该死的是,他竟然信了!!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对清洄做了什么?扔进囚牢,日日鞭刑,奸淫折辱,废武施虐,泡进水牢,丢到‘冷宫’,不闻不问,冷眼相对……无力的抚上眼,殷傲遗恨不能抽死自己。 难怪,明明应当是执着了十几年的人,愈加接触便越难以容忍,明明应当是仇人,却情不自禁的为之吸引,着迷心乱。 原来,他才是他。 殷傲遗又不由有些庆幸,他的薛小少爷,他的宝贝,还是如从前那般惹人怜爱。 想得虽多,用时却很短,殷傲遗敛了外露的情绪,再看向楚云时目光冰冷更甚寒霜,“你才是傅连艳。” 楚云摇着头,不断往后退,“不,不,不…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不小心踩到了趴在地上的卫七,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 楚云颓然的垂下头,肩膀轻微的抖动着,渐渐,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忽然抬头,仰天大笑,笑声惊怖,犹如鬼魅。 楚云瞪着眼,瞪出的眼珠像是被人硬生生抠出了几分,看着很是可怕,他抬起血色尽失的手指着尤清洄,“我不明白,我很不明白,明明我应当是他以为的薛澍,可他还是不喜欢我。即便以为你是他仇人,他还是喜欢你。你究竟有什么魅力?长得也不过就那样。” 楚云又开始笑了,无比疯癫的笑, “你知道我有多想弄死你么?可是我不能,因为你肚子里有傲的孩子,傲说要有一个继承人那便不是说说而已,你死了,他的儿子就死了,那么他肯定会去找另一个,我不想他再找别人,因而我只能容着你,不过待你生下孩子,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咯咯咯…”这笑若是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听着应当悦耳,但楚云此时这般笑,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还有你,我都知道了哦,”楚云陡然将手指一转,指向沉默许久的顾松知,“你是武林盟主对不对?你知道么?尤清洄之前生过两…” “闭嘴!”殷傲遗眼神骤厉,杀意霎时遍布房间。 “说下去!”顾松知目光暗沉,直直的压迫着楚云。 “咯咯咯…”楚云又笑了,笑得像个不知天命的孩子,笑得十分诡异,“尤清洄之前生过两个孩子,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殷傲遗的,但是他们在大半年前都被殷傲遗烧死了。” 骤闻真相,顾松知如遭电击。 “还有哦,”楚云还嫌伤口揭得不够深,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殷傲遗是怎么折磨尤清洄的。” 殷傲遗狠狠闭上眼,只听楚云道:“刚开始时,他每日用泡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他,后来,又叫郭重用他自行研究出来的法子让尤清洄在疼痛里没了武功。然后,我又找了个人,想要强奸尤清洄,成没成功我不记得了,反正尤清洄定是不好过就是了。再然后,我便唆使殷傲遗把尤清洄丢尽水牢,顺便我还送了他点好东西,那种很喜欢水更喜欢细皮嫩肉的人的淫蛇…还有,殷傲遗找了一群人要轮奸尤清洄啊,诸如此类的,很多很多,我就不详细说了。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是,尤清洄现在肚子里那个,还是殷傲遗强迫尤清洄得来的呢。” 房中不知何时,只剩下六人,有眼色的下人早就退了下去。 楚云说完这番话,房中便静了下来,气氛凝滞紧绷到了极点。 “他说的是真的么?”顾松知看似平静,语声中却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狂风疾雨。 殷傲遗顿了顿,微微颔首。眼底有万般情绪涌动,却被一层薄雾遮着,看不真切。视线转向尤清洄,薄薄的雾气险些拉扯不住差点破出的情绪。殷傲遗稳了稳身心,才出声,语声微带暗哑,“火非我所放。当时我与那妇人缠斗,她忽然自刎,紧接着房子忽然着火,火势很大,我也确实不知道里面有人。” 话方落,顾松知已然出了手,一拳打偏了殷傲遗的脸,殷傲遗既未躲避,亦没有还手,竟然生生挨下这一拳。 “滚蛋!你他妈在说什么白痴的话!” 一拳才落,另一拳已经准备砸下,却被殷傲遗抬手挡住,“第一拳,为清洄,我受过,但不代表你能得寸进尺,你没了儿子,我儿子难道不在里面?” 顾松知眼底浮起丝丝血气,狠狠的瞪着殷傲遗,“如今知道儿子被烧死了,早干吗去了!你敢说整件事与你全然无关?你敢说…你是他妈的是如何对待清洄的?!” 殷傲遗沉默了。 顾松知看着来气,举手便又想揍人,却叫整个过程一直很安静的毓歆喝止,“你们吵够了没有?是不是想气死清洄!” 两人闻言同时转头,果见尤清洄蹙着眉,捂着肚子,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而毓歆在旁边扶着他,当即大惊,顾松知急急的奔了过去。 而殷傲遗,生平头一次生出了胆怯,止步不敢上前,他怕看到尤清洄眼里的厌恶。 握着的拳,一再,收紧。 “我没事。”尤清洄道,怕顾松知再度与殷傲遗争执,便又道:“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顾松知方想抱他,便被他制止,“我想自己走走。” 尤清洄的脸因怀孕而圆润了一些,却仍旧苍白无比,漆黑的眼底是深藏的疲倦。 顾松知携着尤清洄,身后跟着毓歆,三人旁若无人的从殷傲遗眼前走过,权当他是空气。 殷傲遗忽然想起,苍雪楼已被烧毁,方想出声,便听顾松知道:“你所住之地被毁,先去我那客房吧。” 殷傲遗咽回了即将出口的话。 三人行至门口,尤清洄忽然回头看他,殷傲遗一惊,脸上的阴霾还未散尽,尤清洄已是又转回了头。他没能看清他的眼神,甚至表情。 一出闹剧,算是收了场。无非是一个妄图夺位,一个妄想坐稳宫主夫人的位置,两人便勾结在了一起,可惜痴心妄想也只是是痴心妄想,一个埋伏了这么久依旧毫无建树,一个想要留住殷傲遗的心,却反而越弄越糟。 他们都疯了。 他们走后,房中只剩殷傲遗和那两个看一眼他都嫌恶心的人,叫来卫十一,吩咐道:“将这两人关到囚室,每日上一种刑具,里头的花样轮过一百次才可。别弄死了,吊着口气,顺便叫几个莽汉,“好好招待”他们。还有,”殷傲遗停了停,“二十七恢复原职。” 房中又只剩他一人,厌恶的看了眼楚云方才碰过的东西,又想起自己曾和他数度春宵,殷傲遗只恨不得在身上搓掉层皮。又仔细想了想,似乎没让他上过他的床,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握紧的拳终是松了,指甲处却已染上血迹。 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才能用笨钝的指甲刺破肌肤肌肉染上血渍?事必躬亲方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好消息,明天有三更~~ ☆、四七章 温柔假象 尤清洄以“有些累”为由,让毓歆先行离开。方才不觉,如今只剩他们二人,才觉尴尬,尤其是两人之间其实还有症结所在,本就无法坦然相处,又骤闻诸多劲爆的真相,更是不能坦然的共处一室。 尤清洄能让毓歆回去,但这里虽是客房,毕竟是顾松知住处,到底是不能叫人走的。 尤清洄清咳一声,打破沉默,“我睡了你的床,你睡哪里?” 若是放在平时,顾松知自当调戏几句,现下却认真道:“你睡的舒服便可,我皮厚肉糙去哪将就一晚都没事。” “傲因宫应当不缺客房,不若我去别处睡,你还睡这里吧。” 顾松知忙道:“你睡,我一晚不合眼权当练功,你却得休息好。” 顾松知确是真心实意,尤清洄也不再推却,“那就多谢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0节 顾松知闻言眼神一黯,“清洄何须与我如此客气。” 尤清洄笑了笑,“那你跟我说话还文绉绉的,酸死了。” 顾松知亦展颜。顿了顿,敛了笑容道:“明日我带你离开傲因宫。” 眼神微顿,尤清洄道:“不了,毕竟是他的孩子,待生下孩子再说吧。” 顾松知目光一寒,“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若不是他,孩子又怎会…”顾松知露出些落寞,“我本可以有个儿子,若他在,怕是快七八岁的年纪了…” 尤清洄眼中现出追忆,静静开口,简要的论述了一番他与孙潜孙思一起时的光景,以及最后的那场大火,“我之前不与你说,便是不愿看你难过。而且,既然他说火并非他所放,就姑且相信他吧,毕竟欺骗只能得到更大的反感不是么?我想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都过去了,无论谁的对错,已逝的切莫太过执着。” 顾松知看着面容平静的尤清洄,眼底浮起不敢置信,“事已至此,你竟还偏袒于他。我不过放弃了你,你便记恨记到现在,他将你残害到如此境地,你却要维护他?” 尤清洄也看着顾松知,眼中倏忽漫上一层水气,表情明明未动,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当年你抛弃我,对你来说用‘不过’二字即可形容了么?” 顾松知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然尤清洄明显偏向殷傲遗的做法让他胸口妒火旺烧,假意没看到尤清洄伤心的样子,出口的话中带刺,“比之殷傲遗所为,我看我所做之事,连‘不过’二字都算不上。” “那么,”尤清洄猛地闭上眼,“你可以走了。” 顾松知愣了愣,“什么?” “你一定要我很直接的告诉你,”尤清洄再睁眼,眼里已是清的一贫如洗,语声沉着有力,“滚,么。” 瞳孔微缩,顾松知死死的盯着尤清洄,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一丝话语出口的后悔,却只看到了面无表情,目光骤然一松,顾松知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如你所愿。” 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尤清洄疲累的倒进被褥里,觉得眼角有些湿。 仿佛要印证什么,空气中顾松知的味道还未散尽,已被殷傲遗侵入。 最初的惊异过后,尤清洄很快恢复平静道:“有何事?” 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殷傲遗幽沉的目光笼着尤清洄:“想告诉你,我恢复了二十七的职位。” 错过殷傲遗看他的目光,尤清洄低声道:“好。” 一时无人说话,四周又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喉咙动了动,殷傲遗咽了口口水,打破僵硬的氛围,“你,今日便将就一晚,明日我就另外给你安排住处。但若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便另给顾松知安排住所。” 尤清洄低头,隆起的腹部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脚尖,“替我另寻一住处吧。” 尤清洄这一低头,殷傲遗便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头顶,身着宽大白衫,大着肚子,如此模样,自有一番脆弱的美态,惹人怜爱。思及宝贝清洄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殷傲遗便觉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满足。 头脑一热,殷傲遗便脱口而出,“住日暖阁好不好?日暖阁有偏院。我是说,你住主卧,我睡偏房,方便我…照顾你。” 尤清洄从殷傲遗深沉的眼中读出了轻易不得显露的拘谨紧张与期待,这般笨拙的示好只献与他的薛小少爷么?那时他以为他是他的仇人,便百般折磨他,如今他成了他的薛小少爷,他便对他这样好么…尤清洄不自觉走了神。 良久不见尤清洄反应,殷傲遗试探着叫道:“澍儿?”语气中带上了小心翼翼。 尤清洄当即皱了眉,“别这么叫我。” 这名字确实承载了一段惨痛的过往——他将他的宝贝当成了他仇人,百般虐待。这正是他们之间巨大的症结,之一。殷傲遗乖乖闭了嘴。 “没事你就…啊!”尤清洄方想下逐客令,肚子却忽然被重重踹了一脚,尤清洄止不住惊叫一声,半只脚踩空台阶,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去。然此时他脑中竟闪过‘莫不是小宝贝不舍得他父亲离开’这般荒唐的念头。 殷傲遗放了十二分注意力在尤清洄身上,自然在第一时间便发现异变,顺手将人接了个满怀,还小心的避过了宝贝肚子里的小宝贝。 今非昔比,尤清洄受一点伤,就好比在他心头挖了块肉。应当说,一直如此,只不过他先前该死的弄错了对象。 当下神色着急,“怎么了?” 尤清洄转过眼,“没事,小家伙动了一下罢了。你放我下来。” 殷傲遗第一次在真相落实后表现的如此霸道,二话不说便抱起尤清洄朝里屋走去。 将尤清洄放到床上,殷傲遗却没离开,反而两手撑在尤清洄头侧,不断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他没奢求太多,只想在尤清洄额上落下一吻,却被尤清洄避过了。 尤清洄蹙眉,“别碰我,”像是没察觉殷傲遗骤然紧绷的身体,尤清洄继续道:“别拿你那张碰过楚云无数次的嘴碰我。” 撑在两侧的手腕屈了屈,黝黑的眸子瞬间黯然无光,殷傲遗颓然,竟是有些委屈的小声咕哝,“以前都让亲。” 说起与殷傲遗的以前,尤清洄便来气,都是不好的回忆,掐不准他说的是哪个以前,尤清洄自我认为是不特别久远的以前,冷声道:“以前那是我寄人篱下,才任你施为,如今证明了我的清白,我还不能拒绝你么?” 殷傲遗垂头,“可以。” 莫名觉得垂头丧气的殷傲遗有些可爱,面上却依旧冷着声音,“那还不走开。” “抱一下可以吗?就一下。”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许,雄狮一下子成了大狗。 尤清洄垂眸,宛如默认的姿态。 眸光一亮,纵使心中万般急切,殷傲遗还是轻柔又小心的将人搂进怀里,怀中温软的触感,暖暖的包裹全身,让殷傲遗满足的轻喟出声。 被人抱着的感觉太好,尤其是殷傲遗的怀抱宽厚温暖,更容易使人贪恋,尤清洄怕时间越久滋生的不舍越多,便硬着心道:“一下过了,放手。” 殷傲遗抬起头,对上尤清洄的眼,眸中深情毕露,“只有抱着你时我才能有这般满足感,这里,”拉着尤清洄的手放在他胸口,“这里才觉得被填满了,没有一丝空隙。” 满眼令人沉溺的温柔之色,尤清洄从未见过,微微不自在的转过头,闷声道:“这话,你是不是对着楚云说烂了?” 身体一僵,殷傲遗露出些类似可怜的情绪,眼眸却专注的笼罩着尤清洄,轻声道:“抱着楚云,总觉得太轻浮,觉得我的宝贝不应这样,应当像尤清洄一样,如空谷幽兰,不动声色绽放,香气深远,傲骨奇清,过目难忘。” 尤清洄看着殷傲遗眼中的自己,墨色的瞳仁中果真满满只有他一人,不自觉惹人深陷。 尤清洄也放软了表情,叹了口气道:“你对我做过什么,都好说,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我的两个孩子因此送了命。你说不是你放的火,我信,但你敢说与你全没干系吗?” 殷傲遗静了下来,低垂着眼,半晌才哑声道:“对不起。” 这般低眉顺目的姿态当真不适合殷傲遗,殷傲遗就该是冷眼旁观世事,乱世繁花犹如烟云,睥睨天下全然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的帝王模样。 尤清洄拉回了再一次走失的神智,任着殷傲遗抱抱蹭蹭黏糊了许久,才再道:“回去吧,我要睡了。” 殷傲遗贴着尤清洄微凉的脸颊,留恋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在他耳侧柔声道了句晚安,想要落下的吻终究没有落下,背影孤绝的离开了。 尤清洄忽觉有些心疼,闭上眼,慢慢的抚摸着浑圆的肚子,再睁开时,柔软的情绪已烟消云散。 ………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八章 一点一滴 之后,由于殷傲遗半是恳求的坚持,尤清洄终是心软了,住进了日暖阁,只不过殷傲遗仍睡他原来那房,尤清洄住偏院。 不得不说,尤清洄不介意睡殷傲遗睡过的床,但十分介意睡被楚云碰过的床,尤其一想到两人很可能在上面……尤清洄怎么能够睡得下去!虽然殷傲遗一再强调,他没让楚云睡过他的床,但是,鬼也不信! 要说如今傲因宫谁最大,自然非尤清洄莫属。 因而当毓歆提出让尤清洄与花母谷众人见上一面时,殷傲遗哪有不应的理。 “这还差不多。”毓歆哼哼,自从得知真相,毓歆看殷傲遗是愈发不爽,也基本不屑看他。 却没想到,殷傲遗方才应了,却被尤清洄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毓歆当即跳脚了,“罗度他们可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又替你担惊受怕了那么些日子。现在得知你没事,他们得赶着回花母谷处理堆积的事务,临行见你一面也不行么?”毓歆这下也觉得尤清洄任性了,也有些生气。 尤清洄垂下眼,视线正对上隆起的肚子,他低声道:“替我抱个平安,叫他们不用担心,我过些日子便回去。” 不见毓歆回应,尤清洄眼中露出恳求,“拜托了,我不想…”尤清洄转开眼,声音愈发轻细,“让他们看见我这番模样。”话中难掩羞耻和不堪。 毓歆当即心软了,并为自己方才有些重的口气小小的歉疚了一番,果断的答应了尤清洄,还温言软语的安慰了几句,说他会跟他们说的,他们当然不会嫌弃尤清洄,诸如此类。 那日与尤清洄不欢而散,顾松知出门一吹冷风,便后悔了。 若论最无辜之人,非尤清洄莫属,他却还对他说了如此过分的话。 顾松知冷静了一下头脑,转而便想去找尤清洄,好好对他承认错误。 没想到入眼便是尤清洄与殷傲遗搂搂抱抱的场景,顾松知霎时又不爽了,看来尤清洄一点也不需要他,一赌气,转身便离开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隔日竟然就传来尤清洄入住日暖阁的消息,顾松知怒火横生之时又不免黯然,莫非果真如他所说,他在清洄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殷傲遗…… 到底舍不得放不下,因而顾松知此刻才站在尤清洄门外,却是徘徊不定,不知如何面对尤清洄。 “你若再不进来,我便要睡了。”顾松知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般温润轻柔之语便出自内室的尤清洄之口,而他话语中的‘你’无疑就是顾松知。 心中喜悦骤生,顾松知推开门,竟是有些局促。 尤清洄依旧身着素雅的白衫,气质清润,光线暧昧,使得他看起来又美了几分,举手投足都吸引着顾松知的目光。 顾松知贪婪的看着,一时忘了行进。 直至尤清洄一声清咳,顾松知才回过神,转过身借以掩门缓解尴尬。 再回身时已经又是翩翩公子,“是,如何知道的我在外面?” 尤清洄瞥了他一眼,“你的影子投在门上,一直晃来晃去,晃得我晕。多日不见,盟主竟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知了么?” 顾松知丝毫不在意尤清洄话中带的刺,反而觉得这样的尤清洄才生动可爱,才离他近,够他将他拥进怀。 顾松知勾起一抹轻浮的笑,“先人说过,恋爱让人变傻,尤其是在最爱之人的面前。因为已被他的音容样貌深深迷住了,再不能多想其他。” 尤清洄哼了一声,“我倒不知道你何时成了先人。”言下之意便是,先人才说不出这样的歪理,唯独你这个没脸皮的流氓才想的出来。 顾松知笑了笑,只觉胸腔好似注满了蜜糖,甜的软化到心底,刹那间豁然开朗,与尤清洄拌拌嘴,看他鲜活的在自己身边,这样,足矣。 ………… 殷傲遗端着碗褐色的汁水,面容有些僵硬,“郭重说喝些甜汤对你和孩子有益。” 视线扫过殷傲遗沾着些微黑灰的脸颊,以及起了皱褶的黑衣,“你煮的?” 殷傲遗身形一顿,脸上愈发不自然,低声应了一声。 尤清洄微微一笑,接过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殷傲遗的眼神便随着尤清洄的动作小幅度的在他鲜嫩的唇和碗之间移动,宛如一条期待主人夸奖又腼腆不敢直视主人的大狗。 尤清洄眼中笑意更甚。 说实话,甜汤味道不错,口味清甜,不会太过滋腻,然尤清洄却故意蹙眉道:“太甜了。” 殷傲遗闻言,眼中星光顿时点点泯灭,原先比星辰还亮的眸子此刻却比黑夜更空寂,尤清洄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却听殷傲遗道:“我去重新煮。” “诶,不用了。”见殷傲遗漆黑的眸子转向他,尤清洄眼神微闪,为自己圆谎,“我喜欢喝甜的。” 两人对视半晌,尤清洄率先垂下眼帘,暗自唾弃自己太心软,就该让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给他多煮几次。 殷傲遗看着尤清洄,看着他脸上现着的淡淡粉红,眼神渐渐盛满温柔,视线往下,触及尤清洄耸起的腹部,目光更渐柔和,已然是为人父的喜悦和与爱人共有结晶的幸福。 感受到殷傲遗目光,尤清洄顿了顿,轻声道:“摸摸吧,孩子喜欢与父亲接触,” 殷傲遗抬眼,眼中很傻的浮现着不敢置信,“可以吗?” 尤清洄微微点头。 喉间一动,殷傲遗修长的手微抖,终是慢慢抚上尤清洄温热的肚子。 只顾着低头的殷傲遗没看见,尤清洄勾起的嘴角。 昨夜气氛太过温馨,让殷傲遗有些不能自已,拜访尤清洄也更加频繁了些。 只是他忘了,那些隐藏于下的矛盾从未消失,只是浅浅的藏在薄冰下,一触即发。 听完尤清洄所说,殷傲遗的脸一下便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尤清洄重复道:“我说,等生下孩子我便会离开,孩子我也会带走。” 殷傲遗沉着脸,”不行。” 尤清洄很不喜欢殷傲遗用命令的口气或者久居上位的姿态跟他说话,故而冷声道:“我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知会你一声。” 身形一僵,殷傲遗仿若意识到什么,表情一松,低声道:“我不想你走。” 尤清洄身形一顿,混蛋!一宫之主这么副委屈可怜的小媳妇模样不嫌丢人么!该死的,偏偏他就吃这一套,当下心中便有些松动。 殷傲遗就是吃准了尤清洄吃软不吃硬,为了追爱的人,放下面子服个软算什么?大不了追到手后使劲把利息“吃”回来。殷傲遗从顾松知那儿学的。 想罢,‘变本加厉’道:“我不想看不见你,看不见宝宝。” 深深的闭了闭眼,尤清洄叹息道:“殷傲遗,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放不下的到底是谁?薛澍还是我?” 殷傲遗沉默片刻,“你就是薛澍。”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又搞错了呢?我并非那个薛小少爷,你该如何?就好比之前,你说楚云是薛澍,我是害他那人,然后就……”尤清洄顿了顿,不想再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后呢?你敢保证不会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殷傲遗,我不想有一天你突然告诉我说,‘你滚吧!你不是我的薛小少爷’,然后拉着别人告诉我说他才是。那时我该如何?” 眼神深痛,殷傲遗有些激动的抱住尤清洄,“我该死,以后不会了,绝不会!我可以告诉你,我爱薛小少爷,更爱你,尤清洄,今后都只有尤清洄,再没薛澍,好不好?” 尤清洄眼中倦怠,“若你能令孩子们起死回生,我便信你。” 瞳孔微缩,眼中沉痛更深,“其实我将他们葬在…” “嗬”尤清洄冷笑着打断,“就算你让他们住在天皇老子的宫殿又怎样,他们就能活过来么?” 殷傲遗抿唇,沉默,忽而道:“在傲因宫成立之初,我便找到了当年玷污我母亲的那群畜生,将他们关进牢里,投喂春药,先使之互相奸淫,再切了他们下面那根东西,再将其插进他们后面那个肮脏的洞,迫使他们自行抽插,嘴边必得重复他们侮辱我母亲时所言。” 尤清洄眨眼,有些莫名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你这是在威胁于我?” “我是在告诉你,若我仇视一人,会用他施加于我的百倍来回报他,你若恨我,也可如此对我。” 殷傲遗说这话时,幽深的眼底满是令人心惊的认真,着实让尤清洄胆战了一回。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将你焚烧七天七夜以解我心头之恨?” 殷傲遗回以认真的点头。 “……”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尤清洄只能暗骂一句,神经病。 时间在三人关系忽而紧绷忽而缓和时悄然流逝,很快,尤清洄肚子里的孩子便已有七个多月大。 一日,尤清洄正在进食,忽感腹中疼痛难忍。已有两次生产经验的尤清洄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这竟是要生产的征兆,但孩子才七月多一点。 尤清洄已不及思考,腹中剧烈的坠涨感便将他拉回现实,持续不断的绞痛使得尤清洄当下便失了力,蹙着眉往旁边倒去,“清洄!”正好让刚巧赶来的殷傲遗接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四九章?事会过三(修) 尤清洄面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双手紧紧的捂着腹部,咬着牙蹦出个字“疼”。 “叫郭重过来!”殷傲遗抱起尤清洄吼道。 小心的将尤清洄放到床上,却见尤清洄表情依旧无比痛苦,疼痛不曾缓解半分,反有加重的趋势,殷傲遗不由大为着急。 尤清洄一把抓住殷傲遗的手,大喘着气,“没,没事,好像,要,生了…唔…好疼。” 殷傲遗立刻回握住尤清洄,双手紧捧着的放在唇边轻吻着,“忍一忍,好吗?宝贝,郭重马上就来。” 尤清洄忍着疼微微的点点头,小家伙拼命拉扯着他的肚子,急欲出世,腹中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尤清洄衣衫尽湿,脸侧额前的发也被汗水浸透,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万分狼狈。 殷傲遗帮不上忙,只能柔声安慰,却在频频回头却不见门口出现半个影子时终于失了耐心,骂道:“该死的,郭重怎么还不滚过来!” “老夫来了。”殷傲遗话方落,就听到郭重的回声。 以及闻讯赶来的顾松知。顾松知冲到尤清洄床前,看见痛苦异常的尤清洄,当下心疼不已。用手拭去他脸上汗水,却发现如何都擦不干净,更是着急,“清洄,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意识已经飘忽的尤清洄闻言却有些哭笑不得,一个两个都这般说,当他三岁小孩哄么?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嗯,确是要生了。”所有人中,只怕唯有郭重最为淡定,不紧不慢的替尤清洄诊了个脉,“你俩都出去吧,站这里也没用。留两个丫鬟伺候着换水就行。” 殷顾二人头一回意见一致,“不走。” 郭重看了他们一眼,“不走就边儿呆着去,别碍着我。” 而殷傲遗不但没责问,反而抿嘴乖乖退到了一边。 迷蒙中听到几人所说,尤清洄大为好奇,应该说好奇已久,这郭老头到底何许人也,对着殷傲遗说话那么不客气,殷傲遗也不怪罪于他…… 郭重捋起袖子,便要替尤清洄褪下亵裤。 殷傲遗见状,当即冷了脸,“你要做什么?” 郭重道:“给他脱裤子啊,你见过有人不脱裤子就能生孩子的吗?” 殷傲遗被他呛了几声,又不得发作,只能对房里两个多余的婢女冷冷道:“你们,低头不许看。” 两个婢女被他周身的寒气冻了个哆嗦,唯唯诺诺的低下头,连余光都不敢瞥去一眼。 褪下亵裤,撩起衣衫,隐秘的部位暴露人前,让两个‘禁食’已久的男人看的均是呼吸凝滞,口干舌燥,魂都给勾了去。 被尤清洄痛苦的呻吟拉回神智,又不免心生自责,尤清洄尚在待产,自己怎能想这般龌龊之事! 这一回神,却见郭重伸出二指,便往产道探去,殷傲遗脸一沉,“你干什么!” 郭重看都不看他一眼,语气隐隐透着一丝不耐,“拓宽产道,助他生产,否则他很易难产。”临了,又补充道:“若是没人助他,生产定将十分困难。” 两人瞬间想到了尤清洄之前所生的两个,想必是没人替他接生的,心中俱是一疼……“啊!”还未待两人多想,已被尤清洄的叫声拉回了神智。 这回,顾松知抢了先机,抢先握住尤清洄的手,鼓励着他。 这一夜,很是惊心动魄。 只见日暖阁偏院彻夜点着灯,丫鬟们端着盆进进出出,盆中的水干净了又脏,脏了又换成干净的。时轻时响的叫声不断从里屋传出。 窗纸上交错的晃动着人影,来来回回,足见屋内的紧张气氛。 用一句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痛在尤清洄身上,疼在殷傲遗和顾松知心里。 “出来了。”随着郭重一句话,生的和陪生的俱是大松了口气。 尤清洄喘着气,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让,让我,看看,孩子。” 却是无人应,室内莫名的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尤清洄微微睁眼,眼前的水汽让身边的人看不真切,“怎么了?” 依旧没人回答。 心中不安,尤清洄挣扎着想坐起来,手上动作猛然顿住,为什么,为什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心骤然下坠,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尤清洄抖着唇,“是不是……是不是……孩子……” 郭重不忍的叹了口气,将裹在襁褓中来不及睁眼已经断气的孩子交予殷傲遗,“这孩子在母体中百般遭罪,以致先天不足,能生下来已是不易,早夭……也在情理之中。” 殷傲遗沉默的接过,逆光的脸看不清表情,一旁的顾松知骤然攥紧了手。 尤清洄怔怔的望着床顶,眼中的雾气凝聚成形,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枕间。 他的第三个孩子,没了。 “节哀。”郭重叹了口气,离开了。 丫头们也退了下去,屋中只剩下三人。 沉默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清洄。”顾松知终是出声打破凝固的氛围。 “出去。”顾松知呆了呆,只听尤清洄哑声道:“顾松知,你先出去。“ 顾松知张了张嘴,看了眼抱着孩子一脸阴霾的殷傲遗,终是什么都说便离开了。 “我给孩子想好了名字。“殷傲遗视着怀中‘睡’得宁和的孩子,低哑开口,“一直不敢告诉你,想着等孩子出生再征求你意见。” 尤清洄闭了闭眼,又是一行清泪滑落。 房中再一次陷入寂静,呼吸可闻。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尤清洄低声道:“生第一个孩子时,我一个人在屋里。忍着疼不敢叫出声,怕有人听见,将我当成怪物,更怕有人将我儿子当成怪物,让他被孤立欺负。生第二个时,我住在山洞里,不敢让尤潜知道,怕他觉得我恶心……每次生产时我总要备把刀,想着要是生不来,便拿刀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就行。孩子活着就好……” 殷傲遗半跪在尤清洄身边,静静的听他说着,表情平静,心却早已绞成了一团,血液尽失。 脸上落下一点濡湿,尤清洄微微怔愣,侧过头时只来得及捕捉到殷傲遗离开的背影,孤绝冷傲。 他停在门口,紧了紧手中的襁褓,低缓的声音传了过去,“今后,任你去留。”语声有些飘忽,却一如既往平静。 尤清洄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直觉那应是一种他从未在他脸上触及的,悲伤。 殷傲遗找了个箱子,箱子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做的,隐隐可以闻及幽幽暗香。箱底铺上柔软暖绒的狐裘小袄,铺了一层又一层。 亲手做完这一切,殷傲遗抱起他刚出生的儿子,轻轻的吻了吻他皱起的小额头,久久的凝视着孩子小小的脸,似要将他永远刻在心底。 过了许久,殷傲遗微微垂下眼,将孩子放进箱子里,仔细的替他盖上小被子,掖好被角,手却始终眷恋着不肯离开。 再不舍,却已经失去了。 指甲中满是潮湿的泥,指尖皆是细小的划痕,殷傲遗恍若未觉,一点一点,徒手挖了个坑。 将装着儿子的小棺材埋在日暖阁的老树下,殷傲遗静静的看着那一处新翻过的土地。 今晚,他失去了他的儿子。他没来得及睁眼已经离世的儿子。 他失去了他的挚爱,他执着二十年的挚爱。 他失去了他的全部。 从今往后,又是他一人,孤独终生。 已是月上中宵,华霜落了满肩,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死了?包子死了么? 怎么可能…… zz也觉得我写的那时候可能有点偏向公主,这不好,太不好了,所以zz目前正在狠虐殷渣,替你们出一口气! ☆、五十章 杀手头头 有些荒凉的官道上,人迹寥落,只一辆马车正缓缓行进,不华美精致,也不低调奢华,十分普通的马车。 唯一令人惊奇的是,马车竟然无人驱赶。 路旁的景致渐渐有了改变,一块刻有“菩来镇”的碑牌印入眼帘。 不多时,马车已进入繁华的镇区。 行人渐多,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难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 车帘稍动,一只瓷玉般的手缓缓从中伸出,便有个秀美素雅的公子从马车中钻了出来,随后竟是坐于车门外赶起马车,公子满是与车夫格格不入的温雅气质,同样也引起一些人的频频注目。 尤清洄:“……”没人赶车时,人们看的是车。有人赶车时,人们看的是他。尤清洄忽然有些后悔出来赶车了,反正拉他的那位仁兄那张马脸也看不出何为害臊,引人些注目也无妨,只要看不见坐在车里的人,也就是他就好。 其实马车不驱自动的原因很是简单,不过是尤清洄不想劳烦别人,给马下了些牵引蛊罢了。 儿子夭折后,尤清洄又在傲因宫修养了些日子,便启程了。 殷傲遗没拦他,婉拒了顾松知的陪同,若是不算暗中跟在他身后的人,他也算独自一人。他们虽没现身,也躲藏的很好,但是尤清洄就是能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至少有两人。 跟着他的人,尤清洄肯定,不是殷傲遗指派的就是顾松知安排的,大概是为了保护于他,毕竟他已是没有武功的废人一个。也是考虑到这点,尤清洄才没拆穿赶走他们。 他的目的地是花母谷,只是从前都是在赶路,因而此次便刻意放慢了脚步,算是边走边周游一番。 此次停留的菩来镇,听说是一茶叶大镇,许多名茶好茶皆产于此,尤清洄虽说不是爱茶成痴,对于茶也投注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抱着欣赏的态度,尤清洄投宿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菩来客栈,既是以镇名命名的客栈,足见其在镇中的分量。 菩来镇因是某些地方的必经之路,不仅有富商贵胄逗留,也聚集了些江湖人士,因而当尤清洄这么位衣着体面的白净公子出现在大堂时,虽是历经过诸多来去的宾客,还是不免让人眼前一亮。 尤清洄的周身,总是流连着一种莫名引人的气韵,独一无二,惹人着迷。 小二即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尤清洄随手往柜台摆了锭银子,“一间上房。”明明应是嚣张的耍阔举动,在他做来,却有种自然又典雅的味道,不会使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很是享受。 见着大方的主,总是格外开心,小二笑眯了眼,“客官要住几日?” 思忖片刻,尤清洄答道:“暂定五日吧。” “好嘞!” 在堂的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尤清洄,他却显得浑然不在意,眼神从未扫向堂中的任何一人,只是淡淡的站在那儿,等着小二打点好,领着他去他方才订的房间。 目送尤清洄渐趋走远的背影,角落里的一名男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尤清洄到达菩来客栈,已时近傍晚,因而他只在房内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重又下了楼准备用晚膳。 “兄台可是一个人?”微醇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展开。 尤清洄抬头,来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却萦绕着一股邪气,面目只是勉强称得上英俊,然而深邃极具压迫性,叫人过目难忘。此时虽唇带笑意,却姿态强势只差在面上刻上“我不简单”几字。 尤清洄自认没有倾国倾城才见一面便引人搭讪的资本,更别说如此一明显不将容貌放在眼里的人物,那么他又为何以友好的面貌与他攀谈呢,很值得深思…… 尤清洄垂下眼帘,淡淡的笑道:“仁兄有事不妨坐下再谈。” 那人没拒绝,落座的姿势很是肆意,他单手撑在脸边侧头看尤清洄,“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啊?”言语间竟是流露出些许轻佻。 尤清洄不语,优雅的夹起一根青菜送至嘴边,细细咀嚼后咽下,这才徐徐道:“尤清洄。” 嘴边的笑意扩大了些,“尤清洄啊…”尾音却是带着意味深长拖得很长。 尤清洄不知他在恍然大悟些什么,江湖中应当没人知道他的名号,谁叫他只是个卖花的呢。看了他一眼,尤清洄道:“你呢?” 那人唇边弧度不变,眼梢微微上挑,愈加邪肆,声音又沉了下去,仿佛被薄膜覆盖的雨滴,在石块上击打出沉闷的声响,“黑神明。” 尤清洄动作一滞,如不是同名同姓的话,武林好像也有赫赫有名的一人,众人皆称之为:黑神明。 “观阁下面容气度,想必定是武林中称霸一方又极为神秘的组织黑衣神教的教主,黑神明本人无疑。” 黑神明眼中起了一些兴致,“哦?尤兄如何肯定我并非冒牌的呢?” 尤清洄笑了笑, “姿态、语气、动作、神色甚至长相都可以模仿,然而,刻在骨子里的霸道却是学不来的。” 黑神明大笑,“好,我黑神明今日便交了你这朋友。” 尤清洄将筷子整齐的搁在盘上,清澄的眸子直直的望向他,“你是在开心我说对了,还是在高兴我夸奖了你?” 黑神明愣了愣,再度哈哈大笑,笑罢,深深的注视着尤清洄,眼中还有笑意残存,“看来本教主日后的旅途不会再枯燥了。” 尤清洄顿了顿,瞥了他一眼,“教主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点什么,我并没有承认你是我朋友,更没有约你同行。” 眼眸微敛,黑神明话中听不出喜怒,“你还真敢说。” 尤清洄静了静,脸上忽而绽开个夺人的笑容,“能与大名鼎鼎的黑教主相识,我深感荣幸,十分期待与您接下来的旅途。” “……”黑神明低声笑了起来,勾过尤清洄的一缕墨发将他拉至跟前,仔细的审视着他越看越令人赏心悦目的脸,“我好像真的捡到宝了。” 尤清洄眨眨眼,正欲说什么,却听“砰——”的一声,眼前一花,待回神时,已被黑神明扯离了原来的位置几尺外。 只见黑神明原来坐的位置上泼洒着深色浓稠的汁液,还有散乱在各处的红烧肉。 小二对着黑神明连连鞠躬,脸上交织着惶恐与歉意,“客官客官,真是对不起,小的刚才也不知怎地,手一个打滑,托盘便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您坐的地方。幸而你武功好,身法快,对不起对不起。您看您伤着没有?” 黑神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小二腿一抖,险些跪了下来,他知道这些个江湖人个个身怀绝技,可不好惹,这位明显属于其中之最,他今日也不知怎地,一个不留神就……“大侠,您饶了小的,小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闭嘴。”黑神明冷声道。 小二身体一僵,“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竟作势要磕起头来。而此时闻讯而来的掌柜也赶了来,跟着一同跪了地,口中说着求饶的话,“……大侠,要不小店免费让您吃喝让您住,您大人有大量,便饶了小的们吧。” 方才黑神明大笑时,其实已惹了一些人的侧目,只不过心想着江湖人么,难免有些神经,便也作罢。如今看这阵势,却是纷纷围过来看好戏。 尤清洄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如今他们围着看戏的这位,可是名震江湖的杀人组织的头,他一不高兴,你们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已经死了… 黑神明:“……” 转向身边的尤清洄,黑神明眼中带着些困惑,“我说了要对他们怎么样么?” 尤清洄忍笑,“你太凶了。” 黑神明更无辜了,“我不过想要他给咱们换一桌,偏偏他唧唧歪歪的废话很多,我才叫他闭嘴的。” 尤清洄还没答话,地上跪着的那两位已是听明白了,当下神速的站了起来,殷勤的替他们引路,“二位只是想换一桌?来来来,这边这边,两位这边来。”精明的模样哪还有方才如丧考妣的样子。 黑神明:“……” 尤清洄:“……”生意人的世界他不能理解… 正欲行走时,尤清洄才发觉黑神明的手竟是一直放在他腰间,当下瞪了他一眼,拍掉那只贼手,跟着小二坐上了另一桌。 黑神明勾唇,也跟了过去,口中还不知死活的挑逗道:“清洄的腰可真是细呢。” 正替两人抹桌子的小二耳朵一动,僵着身子想: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哪知黑神明竟是直接与尤清洄坐到了一条板凳上,和他贴的极近,侧过头,气息便全数吐在了尤清洄的耳垂上,“不知脱了衣服握上去是何种感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二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循着掌柜的脚步落荒而逃。 尤清洄猛然转过头,却正对上黑神明错过他转回的视线。尤清洄霎时明白了,黑神明与他说话时根本没在看他,那他在看谁? 想罢,尤清洄又将头往回转去,扫视了一番黑神明可能看的区域,捕捉到坐在另一角落的一个身影,当下露出了然的笑容。 那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的年纪,衣着简单却恰好衬出浮在周身的淡淡书卷气,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神宁静的公子。 尤清洄转回脸,微微倾身,原就凑的极近的粉唇又贴近了几分。 他唇边挂起浅笑,“调戏我的时候麻烦认真看着我,不要偷看别人。” 黑神明:“……” 看黑神明表情,尤清洄更是肯定心中想法,不禁挪揄道:“他是谁啊?你暗恋他?” 黑神明不语。 眼中戏谑更深,“你想借我刺激他让他吃醋?” 黑神明扣住尤清洄后脑勺,直接往自己怀里带,外界看来是个相拥的亲密举动,只有尤清洄知道黑神明用了多大的劲,磕得他下颚一阵疼。 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多管闲事。”低沉的嗓音隐带威胁。 揉着发红的下巴,尤清洄干脆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黑神明身上,闻言挑眉讽道:“你招惹了我陪你演戏,却反而让我莫要多管闲事?你确定么?那我可走了。” 黑神明一僵,“我没有…”一副被人戳破心思后恼羞成怒于是恫吓他人却反被其威胁还死鸭子嘴硬的姿态。 尤清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到了另一张凳子上。 哪知尤清洄方才落座,黑神明倏然飞身掠起,飞离了此地。他刚站定,只听一声响,凳子的一条腿飞了出去,凳子失去支撑翻倒在地,机智的黑神明安然无恙。 尤清洄:“……”是他太幸运还是黑神明太倒霉? 显然,更倒霉的是客栈掌柜,连续两次意外偏还发生在同一人身上,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掌柜擦着冷汗战战兢兢的走到黑神明近旁,“这个,这个,小店之前从没出现这种情况,今儿也不知怎的,客官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生气。惊扰客官之处,小店定会赔偿。” 椅腿断痕很是齐整,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切痕,此人能做到这点却丝毫没露出踪迹,武功定当不在他之下。两次所谓的意外,皆因…黑神明看向尤清洄,目光深远。 掌柜见黑神明面无表情垂眸不语,周身寒冷的气场吓得掌柜更加惶惶不安,只差再一次跪了地,额上冷汗留个不停,掌柜试探道:“这个,客官,以后您来无论吃饭打尖小店一律免费,您看如何?” 其实方才黑神明根本不在听掌柜说什么,此时闻言,不禁冷声道:“你觉得我以后还会来么?” 掌柜被震慑住,抖着腿,“是是是…” 尤清洄见状解围,“没事,你且下去吧。” “诶诶诶。”掌柜像得了赦免的死刑犯,逃得比兔子还快。 ……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为什么殷顾两人的武功这么好,还会被没有武功的尤清洄捕捉到气息 回答:这就是,夫夫间的心灵感应。 关于丧子之痛的问题,我也想解释一下,小尤被抓进牢里那会儿,难道不伤心么?每天晚上做噩梦,也有哭,身体折磨,精神折磨,日渐憔悴,他只是没有大哭大叫,但是每天都很麻木空洞,他的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所以才叫隐忍嘛。他觉得害死干娘儿子的是自己,所以把每天的刑罚当成对自己的惩罚,却也没有想过寻死,所以才叫倔强。那段时间看似短暂,其实也有好几个月了。伤心过后不应该重新振作吗?难道非要每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才叫伤心吗?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亲人的人,他在人前可能不会表现多大的异样,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哭得很伤心。小尤的伤心,其实也是有很多细节可寻的。后来他知道自己又有了孩子,觉得更应当振作起来,所以刻意不去想干娘儿子他们,但是不代表他漠不关心……这个后期会写到。然后第三个孩子又没了,小尤离开了傲因宫,这其中整理情绪的那些我没有写,这章开始的时候就是尤清洄走出伤心的时候,这几章有新人物出现,和剧情还是有关系的吧,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拖沓。 当然了,肯定也很多缺陷,写的不到位的地方,让大家觉得这个受让人心寒,作者让人心寒。而且确实,虐攻也没虐出什么名堂,zz说一声抱歉,因为是主角,就会放不开手脚。不瞒大家说,到五十四章都是我发之前写好的,全凭我个人,断断续续写的。五五章开始才是听从大家的意见,尽可能收纳大家的想法,当然,到时候肯定还是会有不满意的地方,zz已经被鄙视被骂的很惨了,大家就包容包容吧。写文不容易。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1节 ☆、五一章 幼齿搭档 在到菩来镇之前,尤清洄已是风餐露宿了许多天,好一阵子没能睡过个踏实觉。 客栈房间的床铺很软,没多久,尤清洄便陷入深眠。 黑幕层层逼压而下,夜更深了。 忽而,窗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一个黑影轻巧跃入。 尤清洄依旧毫无所觉的沉睡。 黑影来到床边,凝视着尤清洄的睡颜,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他却能在心底一寸寸将之补充完整。 殷傲遗轻叹一口,犹豫了片刻,手慢慢抚上尤清洄的脸,轻抚了几下,却难解相思。他俯身,轻轻碰上尤清洄的唇,压抑多日的欲念霎时爆发,叫嚣着翻滚在胸腔,殷傲遗难以自持的加深了这个吻。 “嗯。”鼻腔发出一声低吟,尤清洄不舒服的挣了挣。殷傲遗僵住了身体,幸而尤清洄只是避过了他的唇,并未转醒。 殷傲遗暗松一口气,心底尚未被填补的空缺愈加空虚,不甘心的再次擒住尤清洄的唇。 殷傲遗正吻得投入,身体却卒然被大力的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下,殷傲遗急退了几步才跄踉着稳住身体。 顾松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着尤清洄的嘴唇,皱眉道:“都是你口水。”转而向下,舔舐着尤清洄脖颈,一解相思。 …… 尤清洄猜对了有人跟着他,却没能想到跟着他的压根不是什么殷顾二人指派的手下,却是他俩本人。 俩人占了点小便宜,也不敢在屋里多呆,当然不是不愿与清洄相处,而是怕再呆下去他们会抵不住“天雷勾地火”的诱惑,到时只怕是真的再不能赢得尤清洄的原谅了。 不能和清洄同处一室,坐在他房间的屋檐上也算一种慰藉。 晚上不睡和情敌坐在房上聊天的感觉很…微妙,因而聊天便不能称之为聊天,是能说是相互之间的唇枪舌剑。 “你确定你还要跟着么?”顾松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弄死了自己的小孩,清洄早就不愿理你了,你这样跟着不但于事无补,让清洄知道了反而惹他厌弃。” 说是劝告,更像讽刺。 殷傲遗淡淡道:“你若出现清洄便不会拒绝了么。” 的确,自清洄的第三个也出事后,清洄对他也愈发冷淡,顾松知将之理解为触景生情,责屋及乌……总之,殷傲遗一语戳中他的痛处。也让他忆起些不好的事,譬如他那个无缘见一面的孩子。 “我再如何,也比不上你做的那些事。”顾松知深似潭水的眸子冰封了杀机,“我若是清洄,早将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猪。” 殷傲遗也不恼,只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情绪,“你若是清洄,此时我便应当在傲因宫中。” 顾松知愣了愣,一时没能明白,只听殷傲遗道:“别说看上你,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言下之意便是,你要是尤清洄,本宫主怎么会看上你?又怎可能跟着你奔波劳碌?你在哪儿关本宫主屁事,你就算在茅坑里吃屎跟他也没半毛钱关系…… 顾松知静了半晌,竟似妥协道:“我跟你的问题先放一边,目前最紧要的当属一致对外。你跟那个黑神明之前可有过交集?” 殷傲遗顿了顿,淡淡道:“攘外必先安内。” “你非要和我吵是么?”顾松知皱眉,“而且谁跟你是内。” 殷傲遗看了他一眼,“是你说的‘一致对外’。”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松知闭了闭眼 ,率先转了话题,“我不认识那家伙。”顿了顿,又嫌弃道:“叫‘黑神明’这种名字简直傻透了。” “只闻其名,今日第一次目睹真人。” 又沉寂了半晌,殷傲遗先道:“他看起来不安好心。” 想到白日里所发生的事,两人不由都觉气闷,“清洄品味还不致差到这种地步,会看上他吧。”想了想,又道:“不过未必,他都看上你这种因为吃醋就故意削断椅子的幼稚鬼。” 殷傲遗依旧是沉到化不开一切的表情,“你觉得你刻意用石头打翻托盘的行为能高尚到哪去。” “……那家伙若是再敢对清洄动手动脚…”顾松知看向殷傲遗,“喂,你跟我联手打他一个应当绰绰有余吧。” “单打独斗足矣。”殷傲遗淡淡道:“但你想过没有,若是被清洄知道了……” 顾松知抬头望向无数黑暗拚筑的夜空,深深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而不是去揍他一顿的原因。” …… 说好同行,尤清洄与黑神明白日里也果真时时厮混在一起。 不时晃在那文雅男子眼前,企图激起他的妒火,当然,尤清洄只是配合而已。 因为黑神明告诉他,那男子名叫宁轻合,在顾松知之前的上任武林盟主。不得不说,尤清洄方得知时,无比惊讶。按理说,照年龄算,宁轻合至少得三十几,但他本人确实看起来只有二十多。 杀手首领暗恋前武林盟主…无疑勾起了尤清洄的兴趣。 两人这番,却是叫暗中跟踪的殷顾两人恨碎了牙,也自然没少使绊子。 “自和你认识,我身边的‘意外’骤然多了起来啊。”黑神明意味深长道。 尤清洄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顿了顿,黑神明蓦然勾起抹流气的笑,“信不信若我现在亲你一口,我身边这树能突然倒下来?” 尤清洄看了看黑神明旁边那棵根基稳固的大树,默然不语。 前方忽然现出个清逸的身影,正是宁轻合。 尤清洄勾起抹邪恶的笑,歪着头,认真道:“现在你可以亲我了。” 黑神明:“……” 原来已是离客栈很近了,此时正逢宁轻合从客栈走出,向他们迎面走来。 尤清洄认真打量一番,再次确认,宁轻合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宁盟主与他们擦身而过,视线只淡淡的掠过,没有停留,又转向他方,平淡的好似他们不过是街边普通的路人。 尤清洄目送着宁轻合挺拔的背影走远,这才看向目光依旧留恋舍不得转开的黑神明,疑惑道:“你确定他知道你暗恋他?或者说,你确定他认识你?” “……你的茶叶不想要了么?”黑神明凉凉道。 今日黑神明陪同尤清洄去了菩来镇最大的茶庄采购了一大批茶叶,尤清洄尽数丢给黑神明拎着。闻言立马改口,“宁盟主方才那一眼分明暗含幽怨,隐露醋意,说明他也在乎你。” 黑神明:“……” 两人回到客栈,正是用午膳的时间,便坐了下来,叫了点吃的。 “咱俩也算熟了,你跟我说说呗,你和宁盟主是如何相识的?”尤清洄难能好奇一回。 黑神明夹了个虾仁送进口中,觉得有些咸了,便又渡了两口酒,这才道:“那时接到个委托,要杀轻合。” “于是你便在杀他的过程中爱上他了?” 黑神明看了眼兴致勃勃的尤清洄,淡淡道:“是我继续陈述事实还是你接着编故事。” 尤清洄吐了吐舌头,“你接着编故事,啊,不,陈述事实。” 黑神明:“……” 黑神明突然将手伸向尤清洄发顶,尤清洄没防备下让他得了手,柔顺的墨发被揉得微乱,然而这样的尤清洄却有着与平日里不同的一份可爱,让黑神明也有些闪神。 二人这番在外界看来很亲昵的打打闹闹,着实刺痛了某几个人的眼。 尤清洄瞪了黑神明一眼,竟是没说什么,乖乖的自己理顺了发。 瓷白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粉,润泽的红唇轻抿着,黑亮的眸子里似乎一无所有,又似沉淀了诸多情绪,吸着人的魂,纤巧白皙的手指轻柔的穿过乌黑的发丝,如此乖巧的尤清洄看起来很是惹人喜爱,让人心底不自觉柔软了一片。若不是黑神明已心有所属,只怕也会动心。 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其实与你说的所差无几,我的确在与他交手的过程中倾心于他,便开始追求他,他虽反应不热络,也没有现在这般冷淡。” 尤清洄配合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使得你们的关系至此地步。” 黑神明仰头喝尽杯中酒,神情有些许不自然,“认识轻合前,我的…私生活很乱。” 尤清洄作恍然大悟状,后宫三千外加阅人无数,风流艳史能写得比我国历史还厚。 “你被他捉奸在床,所以他不理你了?” 黑神明摇头,“当然不是,确定对轻合的心意后我便没碰过别人。我的前科只是个导火索,真正让轻合不理我的原因……你知道,我是个杀手,是不论是非正邪的,只管谁给的银子多便帮谁办事。轻合觉得我滥杀无辜,让我莫要再接生意。但杀人的买卖是我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偌大一个教派都要靠它养活……我们因此有了分歧争执,在我杀了个轻合所认为的正派人之后,他便不肯再理我了。” 尤清洄沉吟道:“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若不能解决好,你们便不可能毫无嫌隙。” 黑神明唇边抿起个微微苦涩的弧度,“我已逐渐将人力放至情报与经商上,鲜少再接单了。” 这便是所谓的漂白,“那他还不肯原谅你?” “本想待所有事务步入正轨再同轻合说,在这之前便遇上了你,头脑一热,便想气气轻合,看他到底喜不喜欢有多喜欢我?” 尤清洄:“……”自取其辱了吧,人家压根一点儿都不在乎! “你最好还是早一些和他说清楚。”尤清洄诚恳的建议道:“鸿沟从来都是越久越深。” 黑神明闷声应了。 两人又吃了会儿东西,尤清洄忽然放下筷子,惹来了黑神明略微不解的眼神。 尤清洄认真的看着黑神明,“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黑神明:“……” 黑神明还没说上话,只听得客栈门口一阵喧哗,两人都被转移了注意。 门口进了个衣着光鲜却俗气的人,二十出头,相貌普通,体型不肥却很壮实,大摇大摆走进门,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役,一看就是平日里欺男霸女惯了的官宦或富家子弟。 掌柜点头哈腰的迎上去,那富家子昂着下巴鼻孔朝天跟掌柜不知说了什么,掌柜更显殷勤。 尤清洄听见邻桌的百姓在讨论: “又是那个赵员外的儿子啊。叫什么来的?” “赵是空啊。” “对,赵是空,这赵是空仗着自己爹是员外,到处为非作歹,鱼肉乡里。听说他前些日子玩弄了个二八年纪的女子,那名女子不堪受辱第二日便悬梁自尽了。女孩子的爹娘闹到了官府,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这状怎么可能告得赢?赵员外是这镇上最大的官,那赵是空又是他老来得来的独子,怎能不宠。而且啊,听说他们家在朝廷里有人!” “唉……” 尤清洄于是更准确的找到了对这赵员外独子的定位,仗势欺人无恶不作有恃无恐的官二代。 却说那赵是空吩咐了掌柜准备些好酒好菜,视线便在大堂中转开,看见尤清洄时,眼前霎时一亮,心道,看来今夜不会寂寞了…… 尤清洄抬头却见那赵是空向他走来,一副急色的模样,暗道不好,拉着黑神明欲起身离开,谁知他方起身,赵是空已到了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乃们没看错,zz肥来鸟~~~鼓掌g…… 有个不幸的消息,本来想到净网结束恢复更新,但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jj看起来是永禁嗯劈了,所以zz只能改成双结局……≈gt_≈lt 表打zz,zz也不想的…… ☆、五二章 我有神助 “你好,请问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尤清洄:“……”剧情不是这样的啊,他不应开口便是‘小美人今晚陪大爷好好耍耍’么,这么文质彬彬的搭讪叫他如何接下去… 尤清洄还未说话,黑神明已先道:“这位少爷,我与家弟初到贵地,停留不过几日,你想必是认错了。” “家弟?”那赵是空显是一愣,继而将尤清洄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一番,若有所思道:“是比寻常女子要高上许多。”转头对黑神明道:“令弟长得倒是比女子还要白嫩。” 尤清洄:“……”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把他认成女的,再想到这赵是空做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尤清洄心中来气,不禁道:“及不上你,长得比汉子还糙,这位,姑娘。” 尤清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周围一圈人听见,众人闻言顿时哄笑出声。 赵是空狠狠的瞪了眼周围人群,脸上红白相交,伸手就想抓尤清洄。 还没碰到,手上却似被什么重重弹到,赵是空惨叫一声,拼命的甩着手,手背已是红肿一片。赵是空当即跳脚,快速的向四处转着脑袋,表情狰狞,“谁?谁敢打老子?” 人群纷纷怯弱的退了几步。 赵是空遍寻不得暗袭之人,便重新将目光放至尤清洄身上,凶相毕露,“好啊,老子听说男人玩起来比女人还好弄,一直不信,今天就拿你试验试验!…啊!!”一声大叫,赵是空的头狠狠偏向一边,因养尊处优看起来还算嫩的脸也迅速红涨了起来。 赵是空暴怒,气的哇哇大叫,“娘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有种就出来单打独斗!!”又瞪向云淡风轻事无关己的尤清洄,“是不是你?” 尤清洄无辜道:“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动都没动。” “奶奶的,那你一定是会什么妖法。”赵是空骂骂咧咧,半边脸高肿的模样看起来却甚是滑稽,周围又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赵是空瞪向人群,“谁他妈笑了?” 人群垂头静默。 真是无趣至极,赵是空啐了一口,高喊道:“来人啊!来人!” 立即有几人屁滚尿流的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跑到赵是空跟前谄媚道:“少爷,少爷,小的们来了。” 赵是空闻言又狠瞪了他们一眼,“这会儿知道喊少爷了,早干吗去了!” 手下人谄笑道:“这不少爷您让守着门口咱们便专心守着了,这会儿才听到您喊小的们嘛。哎哟喂,少爷,”手下夸张的叫道:“你这脸是怎的了?哎哟。” 不说还好,一说都是气,赵是空狠狠的踹了那人一脚,骂道:“滚你奶奶的,少说屁话。”又指着尤清洄道:“还不快点,把他给老子抓起来。” “是是是。”手下忙应道。 几人立马便朝尤清洄扑过去,只是扑到一半,却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纷纷倒了地,惨叫一片。 赵是空退了几步,梗着脖子张望几下,眼中露出惊惧,却还故作声势,指着尤清洄鼻子骂道:“你,你给老子等着。”言罢,不管还满地哀嚎的手下,火急火燎的跑了。 尤清洄“……”我等着! ………… 午后,宁轻合于床榻闭目打坐潜心修炼。 忽闻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倏忽睁眼,想予以反击,却为时已晚,一道黑影扑上来死死的将他压制在床上。 看清来人面容后,宁轻合停止了挣动,眼中余怒未散,却有加重之势,宁轻合瞪着压在他身上之人,“你干什么!” 黑神明眨眨眼,惨兮兮道:“我想你了,便来找你了。你都不想我,还凶我。” 碰上黑神明这个泼皮,宁轻合什么温润谦和的风度都没了,“我们不是小打小闹闹别扭的小情侣,不是你随便服些软赖上来说点甜言蜜语就能完事的,我们之间有原则上的分歧,有一条很大的鸿沟,你明白么?你有点跟我正处在僵持期的自觉好么?季铭,季大教主!” “我明白。”黑神明,也就是季铭认真的看着宁轻合,眨眨眼,“我便是来告诉你,给钱杀人的勾当我已经不干了,如今只收集些情报,及做些船只酒楼的买卖养家活口。” 宁轻合怔住了,黑衣教是杀手组织,培养的都是江湖一流的杀人者,如今竟转行做起了生意,这就好比拿着印章当镇纸,分明是……才不对业。不,远远不止,黑衣教本凭着高超的杀人技巧声名万里,在江湖占有分量很重的一席之地,此时突然不干了,就像一家财万贯的富商散尽家产,跑去练武,不仅得重新来过,而且也为时已晚,其中艰辛自不必为人所道。 季铭竟肯为他做到这番地步么…… 看宁轻合怔愣许久不见缓和的模样,黑神明不禁有些得意,看轻合给他感动了吧,下一步是否就是双眼含泪以身相许,然后他便顺势的拥美人在怀… 黑神明正想得美好,哪知宁轻合下一刻便给他泼了盆冷水,“你这般说我便要相信么?”只见他表情已趋于平静,哪有半分感动神色,就连方才的愣神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神明听罢,敛起了上扬的嘴角,眸色也因认真而变得更为深沉,“此事若是作假,时间长了你自然能看出来,到时只怕真的不愿再理我半分,我又不傻,缘何要骗你?” 这话说的诚恳又甚有道理,宁轻合确有些被打动。刚想开口,却觉身上愈发沉重,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给季铭压着说了那么久的话,当下蹙眉道:“你先下去,重死了。” 黑神明在意宁轻合,自能从他举动中读出其所透露的信息,这番表现便说明宁轻合的态度有所缓和,复合的机会很大。当下蹬鼻子上脸了,不退反进,伸手搂住身下之人,嗅着他散发淡香的脖颈,侧过头,唇便贴在了他耳际,轻声道:“我想这样抱着你很久了,久得快疯了,让我抱抱好不好?” 言语间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宁轻合耳下脖侧,宁轻合不自在的动了动,哼道:“疯?你不是正和那个漂亮公子打得火热么,你去找他啊,他看起来,更能激发你的保护欲不是么?” 宁轻合身上有股清新宁静的味道,让黑神明很着迷,此刻与他靠得极近,能充分的享受这股他喜爱的味道,黑神明不禁眯起眼,表情沉迷,对话也只是下意识从口中说出,“他只是在配合我演戏,而我只想看到你对我有一点的在乎。我承认这样做很幼稚,但我无法忍受你总对我不理不睬。” 宁轻合表情不见松动,“那个公子不是真的,那么你的后宫三千呢?也是假的么?” “那都是过去了,自从碰到你,我再没碰过他们。你也知道我爱你爱得要死了…等等,”黑神明蓦然醒悟,“你莫非在吃醋?” “……”宁轻合转过头。 黑神明眼神发亮,凑上去不依不饶道:“轻合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同意和我在一起对吗?” 宁轻合闻言瞪向他,“你是从哪里扭曲出来的?” 黑神明邪笑,手滑向下方,捏了捏宁轻合某个地方,“从这里。” 宁轻合睁大眼,满脸通红。 ………… 午间被那赵是空一搅和,尤清洄和黑神明便各自回了房。 到了晚膳的点,尤清洄才出门。 眼神无意间掠过对门,想起那屋子里住的便是宁轻合。 而此时他屋中房门却没有关实,只是轻掩着,尤清洄不禁微微疑惑,不管宁轻合在不在房内,都不应当不关门吧。 心中如是想着,脚下已是向那处走了过去。 方走近,耳边便捕捉到了暧昧的声响。 尤清洄顿住了脚步,心底还在犹豫,手上却已先一步将露出缝隙的门又推开了些,门内景象霎时间映入眼帘。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人侧脸,但尤清洄一眼便认出,处在上位的是黑神明,而被压在下方的是,宁轻合。 正处激烈中的两人均没注意到尤清洄,宁轻合白花花的大腿晃出令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黑神明忽而转头,朝他递了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宁轻合微闭着眼,叫的很销魂。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黑:“你觉得尤清洄怎么样?” 宁:“他给人的感觉很特别,要是没你,我就去追他了。” 黑:“喂喂喂,你在乱想什么,两只受搅和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宁:“……你能专业一点么,咱们这是古代文,怎么出现攻受这种现代词汇呢?” 黑:“没事,咱俩只是副cp,还是出场很晚,戏份很少的那种,私底下说说不要紧。” 宁:“……” 作者阴森森飘过:我听到了。。。 黑:“作者,求加戏。” 作者:“……” ☆、五三章 发现踪迹 翠萍醒来,觉得身子还有些乏,昨晚的恩客折腾的实有些狠了。 翠萍在这家菩来镇最大的青楼里,样貌算不得顶好的,身段较之其他姑娘也显得很一般,就连床技也不过尔尔,因而昨夜那员外家的公子选中她时,惊讶之余,她又不免暗喜,若是将这赵公子伺候舒爽了,怕是免不了她的好处…… 翠萍上了床方知自己想得天真,这赵公子当真不好伺候,一晚上换了几十种姿势一直折腾到天亮,这便罢了,翠萍还能庆幸这赵公子没什么特殊癖好。谁知他爽完了便倒头就睡,就同刚进门时那般,搂了她便脱衣服,从头到尾连句话都没与她说过。也不知这赵公子是否平日里便是这样阴沉沉的。 其实赵是空不过是在尤清洄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舒坦,想来青楼发泄一番。 而翠萍其他没什么,唯独一张嘴和尤清洄长得很是相似,赵是空看着来气,便想狠狠折腾一下子。 翠萍懒散着身子骨不愿动弹,只将手伸出了些许,游移着摸了摸,没摸到任何肢体肌肤,想来人已是走了。 翠萍没趣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想继续补一会儿眠。 一转头却对上了张放大的脸,一张她不甚熟悉的脸,这脸的主人方与她缠绵床榻一整夜。 然此刻,这赵是空眼裂增大,双目圆睁,嘴角却大大扬起,显得诡异非常。而且…翠萍惊恐的往下移了几分,那纨绔子弟已然身首分离,头安安静静的摆在她枕边,身体却不翼而飞。 翠萍再也忍不住,“啊!!!”“啊!!!!”尖叫接连不断,一声高过一声。 …… 不过一夜,黑神明和宁轻合的关系便突飞猛进,于是他们三人的相处方式就由原来的“二人诚意不佳假作戏,一人云淡风轻不关己”成了“二人无时无地秀恩爱,一人用完被甩成阻碍”。 可怜的尤清洄…… 此时,尤清洄正与那如胶似漆的两人共进晚餐,却听大堂又是一阵喧哗,一群衙役衣着的人进到菩来客栈,为首的于大堂环视一周,召来了掌柜,问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掌柜便点头哈腰的指了指尤清洄他们这方向,那人听罢,便就直直的朝尤清洄这桌走来。 为首那个,捕快模样,应是那群人中最大的,脸上是历经年久的抓捕生涯后勾勒出的不耐,“你们,谁是尤清洄?” 尤清洄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我便是。敢问有何指教?” 捕快上上下下将他审视一番,“你起来,跟我去衙门一趟。” 尤清洄还未答,黑神明已先道:“官差大人抓人总得给个理由吧。”神色懒洋洋的,语气更是没有半分恭敬。 “让你走便走,问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还想抗令不成?”捕快很是不悦,觉得有人挑战了他的权威,再看这一桌人个个衣冠楚楚静泊淡然的模样,更觉气闷,“见了官爷也不知行礼,果是一群刁民。来啊!”捕快神色倨傲,带着狗眼看人低的自得,待手下应声后,便又道:“将这三人尽数押到衙门,听候县令大人的发落。” 尤清洄三人没做反抗,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跟着去看个热闹。 尤清洄也很想知道,到底所谓何事…… “你们,谁是尤清洄?”县令是个有些瘦削的中年人,看着堂下三人,目光还算平和。 尤清洄上前,拱了拱手,“草民便是。” “大胆刁民!”县令突然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恼怒道:“你等见到本官竟不下跪,还不速速跪下!” 尤清洄一众也没想到,那捕快不仅将他们带到了衙门,还直接带到了公堂之上,门外更是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尤清洄再次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大人,并非我等不尊敬您,实在是您手下找上草民时,却没说清楚所谓何事,便将草民拉来公堂,草民如今也一头雾水。还要烦请大人告知,草民到底所犯何事。” 门外百姓霎时议论纷纷,县令大人如何不分青红皂白便抓了人? “肃静!”县令又是一拍惊堂木,恶狠狠的瞪了尤清洄一眼,道:“既如此,本官便让你知个明白。传证人上来。” 随后衙役将一个瘦小的成年男子带到了堂上,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参见青天大老爷。”他一直不曾抬头,也不知是不敢看县令,还是不敢看尤清洄。 “说说吧,”县令又摆出了副他独大的优越姿态,“你昨日都看到了什么?” 那人唯唯诺诺的应了,“是是,小的昨日便看到这人与赵公子吵得厉害,最后还将赵公子的手下都打伤了。” 县令问道:“事出为何?” 那人迟疑道:“像是赵公子将他当成了女子,便就出言…说了几句。”那人不敢直说调戏,便说的委婉,但在场清楚赵是空为人的都心知肚明,“两人一言不和,便吵了起来。” 尤清洄微微蹙眉,听这话中之意,怕是那赵是空出了什么事,能闹到公堂上的,绝非什么小事… “如何啊,尤清洄,”县太爷得意的哼哼,“你因与赵家公子赵是空发生争执,打伤赵府的下人在先,后又因心中愤郁难平,一怒之下便痛下杀手,杀了赵是空,你说是也不是?!”县令一拍惊堂木,矛头直指尤清洄。 竟是死了…尤清洄略微错愕后,在心中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次却是宁轻合先开了口,“启禀大人。的确,昨日之事菩来客栈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但并不能单凭此就说尤清洄杀了人。况且证人也只说看到尤清洄和赵公子争吵,而没有直接目睹杀人经过,并不能就因此断定尤清洄谋害了赵公子。若说与赵公子起争执之人就是嫌疑犯的话,那在下想,这样的人可就多了。大人缘何不认为他们杀了赵公子,却偏要说是尤清洄呢?难道就因为尤清洄是与他争吵最晚的人么?那样也未免太过武断,全不能轻易判一人罪行,还请大人明察。”宁轻合声音悦耳动听,此时徐徐道来也有一股让人笃信的力量。 “放肆!”县令再次拍下惊堂木,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是何人?说的是什么胡话?本官允你胡说八道了吗?”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若百姓连为自己辩护大人您都不准,那么民何以为民,官又何以为官?大人能审判罪人,却没有诬人清白的权力。” 此一番话,赢得堂外诸多百姓的赞同。也让县令气得更为厉害,指着宁轻合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刁民!……” “大人,草民有话要说。”久未出声的黑神明忽然抱拳站出来。 县令也算找到了个台阶下,虽面色依旧不佳,好在不再铁青,“说。” “其实,昨夜清洄一直与我在一起。至于做什么,”黑神明蓦然顿住,勾起唇,“清洄方才害羞没说,咱们可是一直‘大战’到天亮呢。”黑神明笑得暧昧。 “那到底是在干什么呢?”人群中有不明所以的纯情小少年问道。 黑神明笑得愈发欠揍,“当然是少儿不宜的事喽。” “……”尤清洄刚想反驳,却被宁轻合拉住了,暗中对他摇了摇头。尤清洄只得作罢,但总觉得如鲠在喉。 县令一时也被这豪迈的言词镇住了。 却听黑神明又道:“大人,其实有一事我说了慌,其实昨夜咱们是三人行,是吧,宁儿。” 尤清洄:“……” 却听宁轻合淡定道:“没错,三个人,激战到天亮。”尤清洄蓦的瞪大眼。 场中懂的人脑中不免浮现些旖旎画面,很是激烈。 “……”尤清洄脸上烧红,被那些或恍然或探究或嫌恶的眼神看的恨不能没出生。 “大胆!”县令涨红着脸,“公堂之上岂容你说这等露骨下流之话!” 黑神明很无辜,“公堂之上又怎能说假话,草民说出了大实话莫非也有错?” “这…”县令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轻咳了一声,道:“那你早些时候怎么不说,却等到此时才说。” 黑神明更是无辜,“早些时候大人您没允我说话,草民自当不好说。” 县令被黑神明拿他自己说出的话回击的噎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重重一拍惊堂木,骂道:“大胆刁民!竟敢辱骂本官。” “大人冤枉啊,草民岂敢辱骂朝廷命官。况且草民方才所说,无论拆开来还是合起来,全没有辱骂您的意思啊。”黑神明说得惶恐,神色却平静的很。 “你……” “莫要争了。”话语方落,一男子从堂内应声而出,看面貌已不年轻,因保养得当却不显老,眉目间依稀能瞧出与赵是空相似的影子,应当就是赵是空那倒霉爹。他不在公堂上却在堂内暗中听堂审,却是不合规矩。再看那县令自赵员外出来就毕恭毕敬的样子,只怕二人已是勾结了起来。 赵员外坐到县令特地为他加置的软椅上,面容憔悴,将目光转向尤清洄他们,“我儿死得惨,赵某又仅此一子,诸位想必能理解我一老匹夫想为儿子雪恨的急迫心情。不过方才那位小兄弟说的对,再着急却不能错怪好人,无凭无据就将几位抓来审问确实太过冒昧唐突,得罪之处还请几位见谅。” 一番话进退得当,足见这赵员外定不是昏聩奸佞之人,却不知为何教出的儿子却是这般糟糕,想来也是老来得子,溺爱过头了吧。 “员外大人,在下想冒昧问一句,令郎究竟出了何事?” 赵员外叹了口气,“这些还是下堂再说吧。”说罢,示意县令退堂。 县令不敢推脱耽搁,当下宣布退堂,一行人转移到了府衙内室。 尤清洄等人这才知赵是空不仅被人杀了,还惨遭砍头,头颅在一风尘女子床上被发现 ,身体却不知所踪,至今未能寻回。 末了,赵员外神色悲戚的叹道:“若非小儿顽劣,也不至走到如今这种地步。唉,养不教父之过啊。” “赵员外,恕在下无礼,不知令公子面首现在何处?”尤清洄主动请缨,“是这样的,尤某略通一些医术,不若让尤某诊察一番,兴许能发现一二。” 赵员外迟疑了少许,便准了,命人将儿子的头拿了过来。 赵是空的头底下衬着块白布,端正的摆在桌上。 他死了至少有六个时辰以上,幸而天不热,否则只怕要发臭了。 暂且不论赵是空诡异的表情,单看脖颈处的切口,端整平滑,手法利落,武功定当高超。 尤清洄绕着细细看一圈,指着切口问黑神明道:“若是你,能做到将伤口切的这般平整么?” 黑神明道:“若是尽力,可以。” 尤清洄沉吟道:“也就是说,此人武功与你相当或在你之上。” 再继续看,“被整个切去头颅却流血极少,可见凶手砍头时赵公子已经断了气。” 一旁的赵员外点头,“与仵作说的一致。” “面色隐隐泛青,唇部发绀,口中溢出血沫,是为中毒之征。”忽然,尤清洄像是发现什么,动手将赵是空的头侧了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 赵员外语气带上一丝急切,“尤少侠可是发现了什么?” 尤清洄垂眸,“抱歉,没有发现。” 他虽表情仍旧平静,但黑神明却觉得,尤清洄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他定是发现了什么…… 赵员外叹了口气,隐隐带上失望。 宁轻合见状道:“员外不必忧心,有需要的地方,我等定当全力协助,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有劳三位少侠了。” …… 从府衙出来后,气氛就变得异常沉闷,尤清洄不说话,却不似平日那般显露的安静,总觉得他像是压抑了什么。 黑神明与宁轻合对视一眼,宁轻合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尤清洄先开口道:“黑神明,依你所见,自你遇到我后碰上的那些‘意外’,都是何人所为?我的意思是,这人功力如何?” 黑神明看了眼看似冷静实则酝酿着狂怒的尤清洄,老实道:“至少,我无法察觉他的气息。” 尤清洄敛下眼眸,脸色又难看了一分,“两位再逛一会儿夜市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客栈了。” 宁轻合担忧道:“清洄没事吧?” 尤清洄道:“无碍。”察觉到自己口气冷硬了些,又放缓了语气,摇摇头,“我只是有点累。” 被强迫逛夜市的两人目送着尤清洄背影,宁轻合道:“他到底怎么了?” 黑神明一脸高深莫测,“也许是终于发现了点什么吧。”也不待宁轻合再问什么,拉起他的手道:“走吧,既清洄让咱俩逛街,就莫要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 回到客栈,尤清洄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良久,尤清洄才低声开口,“出来。”表情没有半分松动。 满室毫无动静。 尤清洄冷冷的加了句,“我只说一遍。” 稍许,两条身影跃入房间,悄无声息的落地,正是殷傲遗与顾松知。 “嗬,”尤清洄冷笑,“竟还两个都来了。” 顾松知眼中带上一点可怜,“清洄,我们只是不放心你。” 思及他一直以为跟着他的只是暗卫,被蒙在鼓里许久,尤清洄心中更气,“耍我很好玩是么?看我被你们玩弄在掌心你们很开心是么?” “清洄怎可如此说。”顾松知委屈道:“这段日子,我们都睡在树上。” 尤清洄睁大眼,也万分意外,“为什么?” 顾松知摸摸鼻子,“那个,不是怕你发现么。” “……”尤清洄面无表情,“白痴。” 忽而想起自己该表现的更生气些,故而板起脸,眼波一瞪,怒意横生,“不许再跟着我。” “不行。”眼前一暗,大片光亮被遮挡,殷傲遗极具压迫性的俊脸便落在他脸前,不过几公分的距离,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肩上的力量分明不重却令人不容忽视,“我与他已经抵挡了几波刺客,留你一人太危险。” 尤清洄看着殷傲遗近在咫尺的深邃五官,下意识的有些畏惧,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尤清洄咬了咬下唇,微微撇过头,哼道:“有刺客也定是找你们的,若你们走了,刺客自然也会尾随离开。” 顾松知推开殷傲遗,取代他的位置,“清洄不可,你已暴露在刺客的视野中,离了我们你只会更危险,刺客万一抓了你来威胁我们又该如何?” “那便让其他人来,非得你们么?你们一个盟主一个宫主很闲么?” 一跟他好声好气说话,顾松知就开始得瑟,“没办法,盟主也没工钱拿,穷得紧,请不起人。” 尤清洄:“……” 脑中忽而一动,方才被顾松知插科打诨带跑了,这会儿才想到正事。 目光转向殷傲遗,眸光泠然,“那个赵是空是不是你杀的?” 殷傲遗顿了顿,视着尤清洄,眼底微含被尤清洄不信任的隐痛与苦涩,“不是。” 殷傲遗不太明显的怔愣不似作伪,但尤清洄仍是不信,因而眼神难免带着怀疑,更是刺伤了殷傲遗,“真的?可是我发现那赵是空中的毒,与那时你被紫蜈蚣咬伤时所中之毒一模一样。而那毒法,所知之人,只有你我。” 殷傲遗眸光微动,似有千语万言要说,最终也只是含化成隐忍的伤痛难过,到了嘴边,便只剩一句平淡的,“不是我。” 尤清洄却也冷淡,“我凭什么信你?” 殷傲遗凝视着他,目露无悔深情,“信与不信,全在你,而我只是说出事实,不是我。” 殷傲遗眼中灼热的温度烫得尤清洄下意识想移开眼,却又被黏着着移不开视线。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就听殷傲遗沉声道:“小心。”话方落,尤清洄便已被殷傲遗揽进怀里,而顾松知已经对上了骤然出现在房中的数条黑影。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2节 传说中的刺客水平显然不怎么样,殷傲遗还没出手,顾松知片刻已是解决了他们。 尤清洄觉得没趣,他还没看过瘾呢。 经此一插曲,尤清洄勉强同意了顾松知的看法。 哪知顾松知又得寸进尺,尤清洄听了不禁加大音量道:“你们要留在这里?客栈是只剩这一间房了么?” 顾松知无辜,“若是睡别处,有刺客来了我们怕赶不过来。清洄若是不许,我们便只能睡树上了。” 尤清洄很想回一句“那你们便睡树上吧”,到底狠不下心,咬牙半晌,说出口的却是,“顾松知留下就行。” 两人闻言均是一怔,随后便现出不同神情,顾松知眼中霎时爆发无限光亮,殷傲遗面上不显,眸光却显而易见的黯淡下来,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往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落寞的气息却掩不住的泄露了出来,尤清洄忽觉过意不去,开口叫住了快要出门口的殷傲遗,“喂,要间房,别睡树上。” 殷傲遗脚步微顿,也没回头,只应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重重撞击在尤清洄心上,让他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到了入睡时间,问题又来了。 尤清洄瞪着往他床上爬的顾松知,“你给我下去,睡地上。” 顾松知可怜兮兮道:“清洄舍得让我睡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一整晚么?” “……让小二再拿一床被褥,给你铺着。” 顾松知:“时辰不早了,小二想是已经歇下了,怎么能再劳烦他呢。” “……”尤清洄冷冷讽刺道:“你对小二还真是体贴啊。”顿了顿,又道:“既如此,那你睡床,我睡地。” “清洄!”顾松知一把抱住欲离开的尤清洄,将人拖回床上,“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咱俩一起睡床上好不好?” 尤清洄满眼不信。 顾松知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最后自然又是以尤清洄妥协为终。 尤清洄被顾松知以保护者的姿态保护着睡里面,他背过身子对着墙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闭着眼假寐。 刚开始还好,渐渐察觉出不对。 不时有暧昧的声响从墙壁那头透过来,时而是短促的惊叫,时而是绵长的呻吟,还有从未曾断过的床板“咯吱”声。 隔壁,正是黑神明的房间。 这些动静就连尤清洄也能捕捉到一二,更别说耳力非比寻常的顾松知。 听着隔壁上演的活春宫,而身边躺着的人也曾与自己有过一段缠绵,肌肤紧贴身体相契的感觉已经深入骨髓,经此一拨动,不免翻滚浮现。 顾松知不免心猿意马,意淫起尤清洄不穿衣服的模样,久未发泄的欲望蠢蠢欲动… 尤则感觉万分不自在,狠狠合上眼,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偏偏那声音无孔不入,那边的季铭和宁轻合嗯嗯啊啊根本停不下来。 尤清洄不禁腹诽:你们这么激烈想过床的感受么? 身后突然贴上具滚烫结实的身体,尤清洄浑身一僵,正想骂出口,身体却陡然被翻转,身上一沉,那具周身散发着情欲气息的身躯已是翻身压了上来。 顾松知漂亮的双眸深的令人心惊,未待尤清洄开口,急切略带粗暴的吻便落了下来。 顾松知吮吸着尤清洄象牙般莹润的皮肤,一路吻过唇瓣、下颚、脖颈,并有越发往下的趋势。 尤清洄亦是久未经情事,被顾松知疾风骤雨般的吻弄得浑身绵软,睁着迷蒙的眼想要推开顾松知,双手却使不上劲,身上的身体犹如泰山磐石,无论如何推拒,都稳固不动。尤清洄只得放弃,任之施为。 顾松知满足的舔舐着,意上心头,嘴里含糊的念叨了句:“还是醒着的时候好摸…” 尤清洄骤然清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的抓住顾松知肩膀,“你说什么?” 顾松知一顿,思及方才意乱情迷时所说,不禁冷汗直冒,“清洄…” 尤清洄瞪着他,眼中愤恨羞恼,“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趁我睡着时做了什么,否则我怎可能……” 尤清洄抿唇,却不再说下去,顾松知不禁好奇道:“怎可能如何?” 尤清洄瞪了他一眼,企图用凶狠伪装其下的慌乱与羞赧,“不如何!快从我身上下来,不然我把顶着我的东西一脚揣烂。” 眼看尤清洄当真要恼羞成怒,顾松知便乖乖从他身上爬下去,安分的躺好。 尤清洄卷过被子缩在角落里,闭上眼不再看顾松知。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剧场—— 白日里,顾松知和殷傲遗交流心得,独自一人有床睡与清洄相伴打地铺,两者选一。 殷顾异口同声:打地铺。 是谁啊,更了这么肥的一章,谁呢?打滚,求虎摸~~ ☆、五四章 尘埃落定 “爹爹,娘亲。”伴着细嫩的声音,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轻轻推开爹娘的房门。 小短腿走路还不利索,磕磕绊绊的跑到床边,小胖手扒拉着对他来说显得过高的床沿,哼哧哼哧使了半天的劲却爬不上去。 小孩只能仰着头,委屈的又喊了声,“娘亲,爹爹,柳儿要抱抱。”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柳儿扁扁嘴,以为爹爹娘亲又在偷偷玩骑马马的游戏不带他,不乐意了。 大眼睛一转,看到床头边的小矮桌,霎时眼神晶亮。 柳儿抬起小胖腿,顺着矮桌费力的爬到床上。 小小的个子占不了多大地方,很容易便在两个大人间寻得一席之地。 柳儿笑了,唔,他也要玩骑马马… 但是,柳儿困惑的歪起头,看看睡在里头气息平静的娘亲,又看看睡在外头全没动静的爹爹,不该是这样的呀。 眨了眨水亮的大眼,柳儿扑倒在床上,挤在爹娘中间,肉嘟嘟的四肢一并用上,慢吞吞的爬到两人枕前。 柳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手指戳戳娘亲带点婴儿肥的脸,小声叫道:“娘亲。” 娘亲没反应,柳儿不高兴的揪起娘的一绺头发,使劲扯了扯,“娘亲娘亲。” “嗯……”娘亲低吟一声,渐渐转醒,迷茫的双眼全没焦距的看着自家儿子肥肥的小脸。 柳儿见娘亲醒了,兴致勃勃的扑上去,扯住娘亲两边脸颊的肉,使劲向外拉,兴奋的喊着,“娘亲娘亲…” 饶是小家伙力气小,娘还是给扯疼了,当下完全清醒过来,一掌拍向儿子的头,皱眉道:“嘶…臭小子,你想扯掉你娘的皮吗?” 柳儿全然不在意那没用多少力的一掌,依旧弯着眼,肉肉的小短手指戳了戳旁边,“娘亲,你快看呀,好好玩哦,爹爹把自己的头变没了呢。” “臭小子又说什么傻话…”妇人将目光移向身边的丈夫,蓦然瞪大眼,失声尖叫,“啊————” …… 尤清洄与顾松知下楼时,殷傲遗已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大堂里。既已被尤清洄识破,确没什么再躲藏了。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殷傲遗却是和黑神明宁轻合坐在了一起,看起来还相处的很愉快的样子。 正想着,却见一旁的顾松知已先他一步走了过去,冲着宁轻合抱拳,“宁盟主。” 宁轻合还以一礼,“不敢当,顾盟主,在下只是过去时了。” 两相交涉,颇为熟稔的样子,尤清洄这才想起二人既是前后交替的两届盟主,应当是认识的,不止认识,还交过手。 殷顾和黑神明不熟,不代表与宁轻合不相识。 三人寒暄几句,就热络了起来,相谈甚欢,反而尤清洄被冷落一旁。 其实不过是尤清洄妄自菲薄,顾松知虽口中与他们客气,可注意力都在尤清洄身上,殷傲遗更是,从尤清洄出现那一刻,眼神便不曾移开过半分。当触及尤清洄脖颈上并不显眼的粉红时,目光更是暗沉,胶着其上不肯离开,恨不能用眼神刻出更深的印记取而代之。 黑神明目光在尤清洄三人中转了一圈,立时明白了这其中“两攻追一受”的把戏。 眼中戏谑,黑神明轻佻的勾唇,“哟,小清洄,一夜不见,又漂亮了很多嘛。” 这等调戏之语立刻换来两道不善的目光,和宁轻合看似平静内里却隐忍着怒气的视线,黑神明搂上宁轻合,安抚性的在他腰间捏了捏。 尤清洄淡淡的扫了眼一副看好戏姿态的黑神明,“季铭,你也是。” 黑神明倒不介意尤清洄讽刺他的那句,反而关注点都在前一点,“我不记得告诉过你我本名,你是从何得知的?” 尤清洄嘴角微泛笑意,很有些得逞的味道,“客栈隔音不太好。昨夜老是听宁盟主‘季铭’‘铭’时高时低的叫,便猜是在唤你,怎么?难道我猜错了?” 黑神明:“……” 宁轻合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尤清洄故作天真道:“你们在做什么啊?一直要忙到天亮?” 黑神明:“……” 宁轻合脸红到像是要滴血。 顾松知低笑,殷傲遗平静的喝茶,却抵不住眼底笑意。 黑神明笑了笑,“清洄何必明知故问,不就是那两人会对你做的事么。” 尤清洄:“……” 尤清洄很好的诠释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当几人,准确来说,应当是尤清洄和黑神明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调侃时,就见一小厮模样的人忽然奔至跟前,“几位少侠,可是尤清洄少侠宁轻合少侠黑神明少侠?” 尤清洄看了他一眼,“是。” 那人又道:“赵员外嘱小的来找几位大侠过去,说是杀害赵公子的人找着了。” 尤清洄有些惊讶,“已是找到了?” 小厮恭顺道:“是,就在西郊。” 与赵员外相对那会儿,殷傲遗顾松知还藏在暗处,员外自是不知的,这会儿既然现身,自当一块儿前去。 既然员外说已找到凶手,且不论靠不靠谱,至少很有可能真的不是殷傲遗。 其实早在殷傲遗坚持着说不是他时,尤清洄便已将心中的秤偏向了他。殷傲遗一向不屑于说谎,他说不是他,那便十有八九不是他。虽然因为太相信那人,曾吃过一次大亏。但尤清洄从来都是不长记性的性子……而且说起来,殷傲遗好像也没那么坏,不过是将人认错了……不行!不能这么想! 至于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兴许只是毒性相像,尤清洄一时没分清呢?他也不能保证毒蜈蚣只有花母谷山下那处破茅屋有,或许别的地方也存在,也有别的人知晓这一毒性……总之,可能性有许多,不能全赖到殷傲遗身上。也并不是尤清洄偏袒殷傲遗或是什么的,他只是理性分析。 只是昨晚他刚知道殷傲遗他们骗了他,一时气昏头脑,说话有些冲。 待尤清洄几人赶到时,员外与县令和一众随从已在现场。 双方再次寒暄了一番,尤清洄才得知,这家女主人陈氏早上醒来,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竟是具无头尸体,而自家丈夫却是不知所踪。 陈氏慌张之下报了官,县令听说整件事,尤其是听到无头男尸时,脑子难得灵光一回,立马想到员外公子那案子,赵是空不只剩了个头么,当即重视了起来,带着衙役仵作亲自赶了过来,经过证实,那具尸体确为赵是空的。县令不敢耽搁,立时派人去请员外,自己则去盘问陈氏。 员外之子的尸体如何会出现在不相干的人家中,陈氏失踪的丈夫——一个普通樵夫无疑有很大的嫌疑。 几经询问,陈氏终于哭哭啼啼的说出了一些隐情,说是前夜晚上樵夫彻夜未归,一直到次日也就是昨天清晨天未亮才回的家。一回家,便神色慌忙的嘀咕,说他杀人了,陈氏细细追问下他便又说没什么,逗她玩的,陈氏遂未放在心上。之后,樵夫的表现没也什么异常。一直到今早,竟是出了如此事端。 陈氏还交代了,樵夫原先便是员外家中的后厨,因着赵是空百般刁难,吹毛求疵,忍无可忍出了员外府,是以一直怀恨在心也不无可能。 县令一干便给樵夫定了罪,认为失踪的樵夫就是杀人凶手,动机罪证俱在,如今更是畏罪潜逃了。 待抓到樵夫,案子便圆满了,员外公子也可安息。 果真如此么?当然不,这其中还有许多疑惑。 例如,樵夫是如何毒死赵是空的?樵夫不过一介武夫,身无半点内力,又是如何在赵是空身边还躺着一女子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砍下赵是空的头的?切口还如此平整?樵夫当真会为了这么屁大点事去杀人么?…诸如此类,许多问题。 尤清洄见到了嫌疑人的妻子,陈氏。陈氏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相貌算的上有点姿色。 其身后还扭扭捏捏的躲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小孩五官没有多漂亮,但一双眼倒是灵动的很,看起来很是可爱。 尤清洄心中一动,蹲下身子摸了摸柳儿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柳儿眨了眨眼,也不怕生,“我叫柳儿,你呢?哥哥。” 尤清洄笑了笑,“尤清洄。” 柳儿想了想,手揪住尤清洄衣角,笑弯了眼角,“尤儿。” 尤清洄愣了愣,思及日后只怕这可爱的娃儿便会被当成‘杀人犯的儿子’,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怜惜,将小家伙搂过来,一手托着他屁股,一手扶着他柔软的背脊,将他抱了起来。 柳儿肉嘟嘟的小短手抱着尤清洄脖子,扑倒在尤清洄肩头,待到尤清洄站了起来,他也回过头,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声音软软糯糯的,“尤儿,你陪柳儿玩好不好?” 尤清洄扬起唇,面上眼底不掩喜爱之情,当真抱着柳儿四处转悠起来。 殷顾二人见他这般,知他定是想起了他们命短的三个儿子,神色也不免有些黯淡。 “孩子,”殷傲遗忽然开口,表情晦明,“我与清洄方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我将他埋在院里的树下,第二日我便发现树下的泥土有松动的痕迹,再看时,孩子已是不见了。” 顾松知愣了愣,皱起眉,“怎会如此?” “不知。”殷傲遗面色阴沉,“正在追查。” 顾松知道:“暂时别告诉清洄。” 殷傲遗:“正合我意。” ……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取完证,对陈氏所在的村子进行排查,安排人手继续搜查以及留下监视,尤清洄一行便要跟着员外离开。 柳儿依依不舍的拽着尤清洄衣角不肯放开,“尤儿,你还来陪柳儿玩么?” 实话太伤人,尤清洄又不愿骗他,便只道:“待柳儿长大了,来寻尤儿好么?”尤清洄解下腰间佩戴的玉佩,“柳儿拿着这个,这样就算柳儿长成俊小伙儿了,我还是能认出你。” 又和柳儿磨了一会儿,柳儿才哭着放尤清洄离开,眼泪啪嗒啪嗒掉的尤清洄很是心疼,“呜呜…尤儿…尤儿…” 尤清洄叹了口气,没回头的走了,隔得很远,依旧能听到柳儿伤心的哭喊,抬头看了看天,乌云遮住烈日,世界转瞬暗沉。 没多久,便传来消息,已是找到了樵夫的尸体,就在乱葬岗,姿势扭曲,表情狰狞,像是看见了万分恐怖的事。 经仵作证实,樵夫确是被吓死的。 县令便草草的定了案,认为樵夫因为私人恩怨杀了赵是空,后又因做贼心虚,抛妻弃子,畏罪潜逃,在途经乱葬岗时,因心中有鬼,被活活吓死。 而员外竟也认同了这般断案,或许对于他来说,有个替死鬼,总比无人怪罪来的好。 事情告一段落后,黑神明便携着宁轻合来与他辞行。 临行前,还特地单独找了他,颇为认真的对他说:“有那么强的两个人追,而且他们为了保护你心甘情愿默默跟在你身后,更是夜夜宿眠于树上。要我是你,只怕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误会有什么错误还不能原谅呢?” 尤清洄只笑了笑,口上答应了,心中想得却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zz病了,医森说治疗的最佳药方是乃们的小花花~如果要是能顺便收藏一下专栏,那就更好啦~~~ ☆、五五章 寸步不离 一时之间,又剩下尤清洄一行三人,应当说是尤清洄一人和暗自跟来的两位煞神。 尤清洄看着他对面的两人,淡淡道:“若你们不是来跟我道别或者告诉我你们要私奔的话,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清……” “别跟着我行不行!”尤清洄强硬的打断顾松知要出口的话,“跟着我做什么呢?回花母谷么?花母谷小地方,容不得你们两座大佛。” “清……” “别跟我说什么刺客不刺客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新想出来的什么把戏!” “尤清洄!”不同于顾松知的温和,殷傲遗刻意压得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甚至带上了些凶狠的味道。 尤清洄这人,虽说吃软不吃硬,但前提是硬的那方与他相差不大,那他还能与之叫板几句,若说等级相差太大的…尤清洄于是噤了声。 看着尤清洄一副似乎被吓到的样子,殷傲遗不禁后悔方才的语气过重了些,缓和了面庞,想放低姿态,到底稍显僵硬,“清洄,我不是…” 尤清洄垂眸,“有事直说。” 殷傲遗觉着有些堵,像是被心爱之人误会而产生的憋闷感,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我和…盟主发现……” “殷宫主叫那么亲切做什么,我与你很熟么?”顾松知本也因殷傲遗恫吓清洄,而清洄愿意听殷傲遗说话却不肯听他的等等诸多原因暗觉气闷,闻言不禁凉声道。 殷傲遗正巧找到胸中闷怨的发泄口,一声冷哼,“本座不过是记不起你姓名,又觉‘武林盟主’四字太过傻气,方才这样说,你是不是想多了。” 尤清洄蹙起眉,隐隐不耐,“你们就是想让我看你们调情秀恩爱么?” 两人表情一僵,立马偃息旗鼓,顾松知咳了一声道:“我们这一路…”收到尤清洄不咸不淡的一眼,立马改口道:“我和殷宫主跟着你这一路,遇上过好几波杀手。若按五级来分类杀手的话,那些人就应当在一到三级之间。明知不敌,却为何要来送死?所以,我与殷宫主觉得他们在拖延时间,结合此次行程的目的地,可以得知,结论便是有人不想我们回花母谷。” 尤清洄眼神骤然一厉,又慢慢松懈下来,“这只是你们的猜测。” 殷傲遗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尤清洄静了静,道:“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他们的。”又看了两人一眼,“若是没事,我便走了。” 虽然心底十分想挽留,但到底没出声阻止。 由于上次尤清洄好心留下顾松知,反倒被他占了便宜,尤清洄遂不肯再留任何一人,装可怜卖萌都没用。 两人因担心尤清洄,不敢住房间,便又恢复了风餐露宿的生活,私下里也想博点同情分,哪知尤清洄竟狠心的视而不见。 两个无聊的人便在房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依你看呢,杀手是谁派的?” 殷傲遗沉眸,“不好说。” “确实。”顾松知难得表示赞同,忽又问道:“那两个人呢?还活着么?” “没弄死。” 顾松知:“从他们嘴里撬出什么了么?” 殷傲遗微微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顾松知冷笑一声,“楚云那家伙背后要是没个幕后之人,我跟他姓。”的确,楚和尤交换身份这事应当说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计划了。不若,楚云为何要将自己的玉佩与尤清洄的对换,且从尤清洄不知情的态度来看,显然那玉佩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清洄失去记忆前便被掉包了。那么,又是谁故意抹去清洄的记忆?薛家灭门惨案又是谁做的?而且,那时提供假情报的那个樵夫,在殷傲遗再次赶去调查时,被发现已死去多时,是谁做的?这一切,无疑都指向了楚云背后有一个预谋多时的人,那人想干什么…… 殷傲遗道:“卫七提到过,他当年为一高人所救。” 顾松知微微一眯眼,“和那幕后黑手是同一人?” 殷傲遗:“很有可能。” 顾松知点头,“和这次不想让我们赶回花母谷的,也可能是同一个。” 殷傲遗道:“不过我查了楚云的身世。” 顾松知:“如何?” 殷傲遗接着道:“楚云生父于二七年前因不明原因一夜白头,遂抛妻弃子,不知所踪。此后,楚云生母便一直郁郁寡欢,在七年后也因病去世。” 顾松知一皱眉,“二十七年前?楚云刚出生的时候?” 殷傲遗摇摇头,“那时楚云已有三岁,因而他后来到薛家时应当是十岁,只因身量小,故而伪装成七岁。” 顾松知陷入沉思,“很奇怪……”将不受控制的思绪从天马行空中拔出来,顾松知转而道:“还有此次的那个员外之子,凶手显然不是那个樵夫。但为何要嫁祸于他?” 殷傲遗颔首,“那家人有问题。” 顾松知赞同,“那个妇人太过冷静了。若是寻常女子,清晨醒来发现自己与一具无头尸体睡了一夜,还能如此冷静的向官府陈述事情经过么?而且她似乎有意将罪名推到丈夫身上。” “仅凭这一点不能妄加判断。” 顾松知点头,又道:“其实那小孩也挺诡异的,听说是他最先发现的尸体,他竟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缠着清洄陪他玩。等等,清洄……清洄还把自己的玉佩给他,没事么?” “只是块普通玉佩。”关于玉佩有些不好的回忆,殷傲遗实不想多谈,反而突然问道:“现下官府已经结案了罢。” 顾松知愣了愣,反应过来殷傲遗的意思,一勾唇,“可以一探究竟。” 官府既已结案,便不会再派人盯梢,而没人看着时,人们总喜欢做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 此时去一趟,再好不过。 虽尤清洄收到罗度回信,称花母谷并无异常,与平日里无二,但未免有纰漏,尤清洄一行还是加紧脚步往花母谷赶去。 那两人就像甩不掉的两条尾巴,尤清洄每动一步,他们就能‘咻’的紧贴过来,忒烦人。 尤清洄索性听之任之,就当多了两个免费的小厮。 路过青州时,尤清洄想起殷傲遗曾犹犹豫豫小小翼翼的说过,干娘和两个儿子便葬在那座他们一直居住的村子里,“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比较喜欢留在那里。”他那样说道。 尤清洄面无表情,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他们走后,他还没好好祭拜过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一道疤刻得太深,他甚至不敢触碰分毫,只怕一触及,便是万劫不复…… 而那村子,便在青州。 尤清洄眼中浓烈的情绪和面上化不开的悲伤触目惊心,仿佛下一刻,泪就会决堤。 殷傲遗自然明白这是为何,霎时心疼的无以复加,也不敢轻易有肢体接触,怕更惹清洄厌恶。只能紧紧盯着他,哑声道:“停留一会儿不会耽搁行程。” 尤清洄猛然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眼中迸出的恨意几乎灼伤殷傲遗的眼。 然而,这一段他们以为不会耽搁多久的行程却耽搁了许久,还收获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村子里与他离开时无异,只是那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已面目全非的横亘在废墟中,不堪入目。 而那片焦黑的残骸边,竖起了两座小小的土坡,坡上插着两块墓碑,衬着旁边的景致,荒芜又悲凉。 尤清洄忽觉脚步凝滞,再不能挪动半步。 在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每天也有很多人获得新生。 活着的人祭奠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迎接新生的人。 最艰难的,莫过于活着的人。 该要报复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空口说说而已。 真相,以及不原谅,便是最好的惩罚。 活着,日日在后悔中活着,就是最好的报复。 天空忽然下起雪,片片落了三人满身,他们的表情庄严肃穆,他们的眼神恍若死寂,他们,在漫天飘雪中凝成最凄怆的挽歌。 很快,他们便悲伤不下去了。雪越下越大,甚至开始刮起了风,席卷起雪花,糊了满脸,大地和天空之间成了雪的海洋。 顾松知和殷傲遗侧过身替尤清洄挡住扑面的寒雪,风将他们的衣带发丝缠绕在一起,好像彼此间从没有隔阂。 不过好像,也只能是好像。 由于风太大,顾松知说话不得不提高音量,“看来今日是走不了了。” 殷傲遗也接着道:“清洄,你先回马车。” 尤清洄眯着眼,又看了眼那两座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迈开沉重的步伐。 殷顾两人护着尤清洄到了马车前,尤清洄一脚踩上踏板,倾身钻入车内,待他坐定,车帘便被放下,他不禁愣了愣。 此次出行,尤清洄只带了辆不算宽敞的马车,殷顾二人千里追妻,为表诚意,更是只身前来。 若将他安置在马车里,那两人又当如何? 尤清洄撩开车帘,见那二人背着他依旧站在风雪里,肩头发上的雪已经堆积了起来。 一阵寒风怒吼着钻进有了缝隙的车里,直直的拍打在他面上,尤清洄微微眯眼,提高音量,“你们呢?准备怎么办?” 两人听到动静回身,见状赶紧将尤清洄塞回车里。 顾松知:“你身体不好,小心着凉。” 殷傲遗:“无碍,不必担心我们。” 尤清洄没好气,“谁担心你们啊,我是怕你俩死了,我成了杀人嫌疑犯。”语毕,‘刷’的放下车帘。 殷顾二人盯着还微微晃动的车帘,一个唇泛笑意,一个眼波温柔。 尤清洄若看到这般情态,定又要喊道:不要随便脑补啊混蛋! 比起外头,车内不知暖和了多少,尤清洄坐着坐着便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带他醒来,已是傍晚,雪已经停了。 晚霞浮在天际,为白茫茫的大地镀上暖光。 但是,依旧很冷。 尤清洄爬出马车,想活动一下筋骨,意外发现原来还是残骸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地基,那二人正忙碌着,盖房子。 两人仗着内功强劲,摆在一处的木材稻草直接用内力吸过去,他们则借着轻功飞快的上上下下,一幢比原先小一些的房子已经初具规模。 而且,这一切都是冒雪进行的,简直是不是人的节奏。 尤清洄拖着步子缓慢的走过去,道:“你们这是?” “这雪下得太大,雪积的很深,马车难以行进,我们只怕得等到雪融的差不多才能走。”顾松知停下手头的事,拍拍手,走到尤清洄面前,目光温柔似水,“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尤清洄摇摇头,微微垂眸,“我们要住这里么?” 知他定是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殷傲遗也走了过来,万般言语,只汇成苍白又无力的一句,“别难过。” 静了半晌,尤清洄才道:“这村子似乎有问题。” “我……”殷傲遗含糊其辞的带过他先前来抓尤清洄的事,“之前查过。” 原来几十年前,曾有个异教组织,教中信条皆是些极端思想,他们到处煽动百姓,吸收人加入,以天道试炼等为名,将短时间内让人潜能爆发却缩短寿命的药喂食给教众,让他们自残,烧死砍死无辜人,残害了不少百姓。后受到官府的绞杀,只有少数人逃逸。这些异教余孽便退居村落,盘踞于此,渐渐形成了个村落。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是这个组织的,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些个偏离正道的思想。 尤清洄微微闪神,看来那时那些弄晕他的壮汉,定是已经爆体而亡。 殷顾二人在盖房子,尤清洄便坐在马车上到处看看。 天黑前,房子已经盖好了。 尤清洄看了一圈,有些惊讶,“为何只有两个可以睡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求包养zz的专栏,争取早日帮zz脱离小真空队伍,进到小透明行列~只要动手戳一戳就行喽~ ☆、五六章?虐攻进程 殷傲遗凝视着他,“你定当不想看见我,所以…有顾盟主守着,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尤清洄微怔,愣愣道:“既然你这么自觉我也不好拂你的意。” “……好。”殷傲遗缓缓转身,背影不掩落寞。 收回投注在殷傲遗身上的目光,尤清洄望向窗外,这里,正能看见两座碑的全貌。 结伴矗立,更显凄冷孤伶,皑皑白雪中,时刻提醒着他,失去了什么。 ……… 尤清洄坐在床上,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一时想不起有何不对劲,转悠一圈,这才发觉床上竟铺着被褥。 若说木材之类的可以现砍,那么被褥呢?哪儿来的? 尤清洄走出门,在厨房找到顾松知,因是临时搭建,厨房连灶台都没有,顾松知正像在野外那样,燃起篝火,烤着什么东西。 “顾盟主,被褥是如何而来的?” 因着尤清洄对他的称呼愣了愣,顾松知难得没耍泼皮,认真道:“问村民借的。” 他回答的这样正经,倒显得特地赶来追问的尤清洄有些无理取闹,避过顾松知的目光,尤清洄问道:“在拷什么?” 顾松知垂下眼,掩住眸中的失落,“野兔。” 尤清洄有些疑惑,“冬天也有野兔?” 顾松知微微一笑,“世间本无难事,只要够用心。” 陡然觉得今日的顾松知莫名的深沉,尤清洄没再说什么,静静的看着顾松知烤野兔,顾松知亦不说话,一时间气氛安静,落针可闻。 尤清洄这个角度,看到的是顾松知的侧脸,背脊挺拔,有成年男子的力度。 回想起过往种种,忽而升起些感慨。 “顾松知,武林大会那日,为何没有来?”也许是受到触动,尤清洄问出了曾经盘亘心底很长一段时间的疑问。 顾松知怔了怔,几乎是立刻,便反应过来尤清洄问的是哪天,尤清洄离开的前一夜,他差点遭人欺凌的那一夜。攥着插在野兔上木棍的力度更紧了些,顾松知没抬头,“我去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仍旧给了尤清洄意料之外的一点点痛,“那个影子是你?” “是。”顾松知供认不讳,忽而,他猛然抬头,直直的看着尤清洄,“但那些人不是我指派的,是我爹那个幼稚的老家伙,其中曲折我改日与你细说。但你应当知道,欺负你的那群人的首领,我换了人。” 尤清洄没表现出多大意外,只是淡淡笑了笑。 顾松知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什么。 转身离开的殷傲遗其实一直在。看屋内昏暗却温暖的烛光将那两人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不十分近的距离,偶尔传递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恰到好处,惹人钦羡。 想到不久前尤清洄毫不留情的将他赶离,殷傲遗不由心中苦闷。 他甚至都没关心一下他睡哪里,他吃什么,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下一刻,又想到清洄经历的那些,重重叹了口气,自作自受。 殷傲遗寻到那处尤清洄曾提及的山洞,心又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山洞低矮,洞里阴冷泛滥着湿气,洞壁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而他的清洄,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大着肚子等待生产… 殷傲遗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心中郁闷,殷傲遗吁了口气,走出山洞。 山下的村落里点着零星的灯,夜幕上低垂着或明或暗的星,似乎为这个狂风呼啸的夜带来了一丝暖意,却如何都填补不了殷傲遗心底的漏洞。 殷傲遗在空旷的夜空下站了很久,任寒风一寸寸侵蚀血肉之躯,任渐起的雪浸透本就不厚实的衣衫,纯粹自虐般的,自暴自弃。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村里的灯光灭的一盏都不剩,久到天上的星打了个哈欠翻身睡去,殷傲遗才拖着满身的痛悔和哀伤回了洞里。 他蜷缩在山洞的角落,睡得很不踏实。 他做了很多梦,他做了很多恶梦。 梦里有个浑身是黑辨不清面目的孩子对着他哭泣,梦里的清洄衣衫褴褛的躺在冰冷的牢里,眼神空洞,浑身枯寂… 然后他梦见了他自己,站在悬崖峭壁边,一步一步,步入深渊… 梦惊醒,天依旧黑着。 …… 黑夜过去便是黎明,黎明展露过后就是清晨。 大地仍是一望无际的白。雪又厚了几分。 尤清洄伸了个懒腰,去隔壁屋里找顾松知,顾松知不在。 刚出门,却被屋外满身白雪的人形物体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这人竟然是殷傲遗,尤清洄有些被吓到,“你…在干什么?” 殷傲遗动了动,他这一动,发上肩头的雪便扑簌扑簌往下落,尤清洄顺着往下看,就见那人的两只腿已经深埋雪中,也不知站了多久。 殷傲遗对着尤清洄笑了笑,“我想看看你。”眼前一阵晕,身形晃了几晃。 尤清洄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冰封成面无表情,“你就只剩下用这种方式博取同情了么?”没再看他,尤清洄背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你是傻了么?这种冰天雪地在外面傻站一晚上,也不能选个暖和点的角落么,非要在这么个漏风又漏雪的地方。不知道会着凉受寒发烧么,你……”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3节 殷傲遗一把抱住尤清洄,扣得死紧,躬着身体,将头埋进尤清洄肩窝,久违的亲近使他异常满足,“我不傻。”他说,“这里离你最近。” 尤清洄僵着身子,没有推拒更没有回应,望着空茫茫的大地,明明方才睡醒,却觉很是疲累。 见尤清洄没有拒绝,殷傲遗一阵欣喜,眼底止不住带上笑意,拂在尤清洄颈侧的呼吸烫的惊人。 尤清洄微微蹙起眉,推开抱着他的人,殷傲遗猝不及防下被推了开,还未待他失落伤心,一只微凉细白的手便贴上了额头。 皮肤相贴的温度明显高于正常人,尤清洄看着殷傲遗,淡淡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发烧了。” 殷傲遗愣了愣,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干脆双眼微阖,身体晃了几下,朝尤清洄身上倒去。 尤清洄躲闪不及,被那人沉重的身躯压得退了好几步,正想说几句,但见那人闭着眼,眉间好似藏着诸多痛苦,到底还是只问了句,“你怎么了?” 蹭了蹭尤清洄不宽阔但温暖的胸膛,殷傲遗在心里得意的比了个v,面上却看起来很是痛苦,声音也透着沙哑,“头晕。”语毕,还在尤清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看在他果真是发烧了的份上,尤清洄才没把人扔出去。 半拖半拽的将人拖进屋,扔到自己床上,“把衣服脱了。别弄湿我的床。”殷傲遗身上的积雪虽已掸落,但因雪积的太久,衣服便不可避免的湿了。 虽听尤清洄这样说,但殷傲遗知晓这其中必定还有不想让他穿着湿衣使风寒更重的成分在,他的清洄一向嘴硬心软。 乖乖除了外衫,中衣,见里衣没有湿,且也不敢在清洄面前太过放肆,便不再动作。 整顿好自己,却见尤清洄正凝神望着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殷傲遗刚升起的一些喜悦立时退的一干二净。 两座被厚雪掩埋的墓。 一座是孙思的,一座是两个孩子的。 尤清洄视着那两座碑,一动不动,虽面目平静,眼底却翻滚着剧烈的情绪,一开口,音色悲伤,“干娘曾说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论是意外还是顺其自然,死了便就死了,活着的人无论做什么死了的人也活不回来。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活着的人应当要一直勇敢的活下去,也无论有多艰难。她说我既叫她一声干娘,那她便是我娘,父母需要为孩子做什么?是看着他们披荆斩棘寻找出路却不出手帮忙,只护着他们远航,但是,一旦他们遇到危险的事,父母便会义无反顾挺身而出,不惜生命。所以我想,当时她一定是想用生命拖延时间,让孙潜和尤洛逃走,却没想到会突然着火……” 殷傲遗静静的听着,心一阵阵发疼,哀伤感同身受,万般言语,只能哑声唤一句,“清洄…” 尤清洄忽然笑了,眼角溢出透明的泪水,“从前,我还能对自己说,我是罪有应得。可现在看到你们这样,我突然觉得,为自己很不值,为我的孩子很不值。” 泪水如同方才疏通了的泉眼,泉水喷薄而出,如何都不能止住。 尤清洄失声痛哭。 他并非温和无害,他有他的骄傲,他有他的执念,他有他不顾一切想要追寻的东西。 他的心碎了,便是碎了,粘了补了捧在手心,也还是碎了。 腿上一阵刺痛,尤清洄身体一歪,扶紧窗栏。 殷傲遗心慌意乱,急急跳下床,跑过去扶住尤清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尤清洄甩开他的手,不咸不淡道:“没什么,腿疼。” 为何会腿疼?定是那时在牢里落下的毛病,殷傲遗心脏又是一阵疼。 尤清洄渐渐止了哭,却是鼻尖泛红,双眸水润明泽,眼角带红,暗含无限委屈的模样,看得殷傲遗很是心疼。想要将人狠狠揽入怀中,又因尤清洄方才的拒绝不敢造次,只能狠狠攥紧拳头,用疼痛提醒他自己的卑劣。 尤清洄渐渐平复情绪,看了眼显得有些无措的殷傲遗,“我也有几个问题问你。” “你问。”清洄主动向他询问,殷傲遗又紧张又有几分期待。 “轩岐茸是为楚云要的?” 平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话中的内容却让殷傲遗绷紧了身体,又缓缓的放松,垂下目光,“嗯。他因为年纪小便开始…接客,身体不好,所以我……” 尤清洄没做表示,接着问道:“你既从那时便怀疑我,为何要到一年多后才来抓我?” 殷傲遗眼里闪过一丝窘迫,低声道:“闭关修炼。” “但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殷傲遗抬起头深深的望着尤清洄,“其实是为了逃避事实。” “你倒是诚实。”尤清洄不无讽刺道。 顾松知觅食回来,见到屋内的两人,不免有些惊讶。 虽二人没有肢体接触,但顾松知能察觉气氛的不对,尤其是尤清洄的眼圈还红着。 顾松知皱眉,却是对殷傲遗道:“你又如何惹清洄不快了?” 尤清洄撇过头,“没什么。” 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顾松知对殷傲遗道:“跟我出来一下。” 因为要便于隐匿行迹,殷顾二人的衣服都换成了黑色。 远远望去,层层堆砌的白中缀着两点黑。 殷顾二人立在两座坟前,谁也不说话。 殷傲遗在等顾松知先开口,毕竟是他把人叫出来的。 而顾松知不是不想开口,只是此时他正在拼命的抵制着不断上涌的眩晕感。 顾松知敛下眼,“若有一天我放弃了,照顾好他。” 殷傲遗正盯着坟墓陷入回忆,闻言,将视线转移了一点,“你不像是会放手的人。” 顾松知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总算又熬过了一关,开口道:“总有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嘴里的热气在冰天雪地中一圈圈蒸腾开。 殷傲遗没再详问,只道:“我会。” 过了几天,雪总算停了。 这几日,他们的食物大多是上山打的,也有一些是问村民要的,只不过知道了这村子的来源,几人心里难免有些膈应,所以如非必要,一般不会去要。 雪一停,顾松知便道要去外面找些吃的。雪虽然停了,但这几天融一些雪,便会下的更多,雪反而越积越厚。只不过马车虽不能行走,但顾松知一个武林盟主,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可谓来去自由。 殷傲遗还住山洞里,只不过尤清洄只要一起床,铁定能在屋外看到他。 他没有再像傻子一样在雪里站大半宿,而是会在天蒙亮时坐在屋檐下,乖乖等他起床。 而今天,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却依旧不见那人踪影。 不会是又发烧了吧……担心的苗头刚冒出来,尤清洄便告诉自己,那人健壮的很,那日发烧第二天便生龙活虎了,不应当会烧的如此频繁吧,更不可能烧到起不了床。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尤清洄叹了口气,给顾松知留了张纸条,缓缓往山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能预警~ ☆、五七章 再也不见 从天没亮到天亮,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的杀手,就算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会抵不住。 他们玩得是车轮战,想生生的拖垮他。 尤清洄刚走近,便看见殷傲遗和一群黑衣人缠斗在一处,微微一愣,就看见打斗中的殷傲遗忽而将目光对上他,口中无声的做了个嘴型“快走”。 殷傲遗的举动没逃过几个黑衣人的眼,立时有人想要往尤清洄所在的方向掠去,殷傲遗急忙从几把剑中抽身,阻止了此人。然有一人开了头,便有几人纷纷效仿,被殷傲遗如法炮制的制住了。但他们到底人多势众,殷傲遗分身乏术,一人脱离掌控,向尤清洄追来…… 见到此番情境,尤清洄当即意识到不对,留下来不过是拖殷傲遗的后腿,果断的转身便跑。 然他自没了武功后,身子骨便一直很弱,没跑几步就开始喘。 身后忽然一阵疾风,肩上抓上一只粗厚的手,尤清洄咬牙准备不管不顾的往前跑,下一秒,肩上一轻,身后传来一声重响,身体被揽入一个怀抱中。 殷傲遗抱着他几乎没有停顿的飞身掠起,往山下急速飞去,身后跟着穷追不舍的一群黑衣人。 逆着风,脸颊被吹得有几分疼,虽然疑惑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显然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尤清洄乖乖的由着殷傲遗带他逃。 殷傲遗武功好,轻功自然也不凡,虽带着个人,还是渐渐与后面追赶的人拉开了差距。 疾行了一段,殷傲遗将他放下,急声道:“快走!” “你小心。”尤清洄快速的回了他一句,使劲全力往前跑。余光瞥见殷傲遗抽剑,挡住赶过来的黑衣人……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看不见人影,尤清洄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却也不敢怠慢,找了个草丛躲好,平息过于快速的呼吸。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知晓,此时留下,不过是拖累殷傲遗,而他一走,殷傲遗的胜算会高上许多。 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尤清洄咽了口口水,心中焦急,也不知殷傲遗打赢了没?也不知顾松知回来了没?会不会来找他? 尤清洄所处之地,应当是快要到山脚下了,他正在苦恼的想对策,却见山坡上急速的滚下来一个黑色的物体,仔细一看,竟然是殷傲遗! 尤清洄睁大眼,“殷傲遗!” 也许是听见尤清洄的喊叫,殷傲遗在快速的翻滚中勉强空出一只手,拔剑狠狠的刺进地面,借力弹起,落在稍平之地,踉跄几步勉强站稳。 尤清洄见状,忙跑过去,还未待他接近,就见殷傲遗侧过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腿一曲,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似乎很疼的模样。 尤清洄跑近了才发现那人脸色煞白,额上细汗直冒,扣住他腕部,只觉脉息翻滚,激荡不定,是伤了脏腑。 眉微微蹙起,尤清洄询问道:“你觉得如何?” 殷傲遗摇摇头,“没事。” 尤清洄轻叹一口,用袖口替他抹去额上细汗,殷傲遗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的转向他,里头藏着几分惊喜几分局促,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耳朵忽然一动,眉瞬间凝起,强忍着胸口翻搅的血气,拉着尤清洄运起轻功,“快走,他们赶上来了。” 殷傲遗受了内伤,身形不免凝滞,身后黑衣人竟隐隐有追赶上来的趋势,殷傲遗奋力一运气,又将距离拉远,尤清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抓着殷傲遗的衣角看看身后再看看前面,暗自着急。 就在这样时远时近的距离中,村里的屋舍映入眼帘,尤清洄眼前一亮,拽了拽殷傲遗衣袖,“进村子,绕晕他们。” 殷傲遗就像得到雌性鼓励的雄性似的,骤然提高速度,掠进村子里。 尤清洄无意间往身后看了一眼,眼角却被一阵反光闪到,尤清洄愣了愣,看清那是什么,急急对殷傲遗,“不好!敖群,他们有箭,射的那种箭。” 来不及为尤清洄对他的称呼惊喜,殷傲遗带着他就地一滚,躲过一批急射而来的箭矢。 一手护着尤清洄,一手操着剑抵挡着不密集却足够致他们于死地的箭矢。 眼见一支箭夹着风呼啸而来,直直的射向尤清洄,殷傲遗情急下选择了最蠢的办法,将尤清洄拉到身前,利箭就在此时刺入他左肩,殷傲遗一声闷哼。 事情发生不过在一瞬间,尤清洄回神时,殷傲遗已代替他中箭,尤清洄忙急急道:“你怎么样?” “没事。”殷傲遗咽下泛上喉间的腥气,狠狠的将箭拔出扔到地上,点住肩周大穴,右手持剑挑起一堆草垛扔向身后的黑衣人,干草在半空散开,噼里啪啦砸在黑衣人身上,混淆了他们视线,两人得以片刻喘息。 七绕八拐了几圈,尤清洄见那些黑衣人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便示意殷傲遗靠在一家房舍前休息片刻,他肩上的伤还需包扎一下。 亏得方才殷傲遗自己拔了箭支还点了几处大穴,止住了血,才没在地上留下血迹,否则无论他们躲到哪儿,都会被立马抓住。 简单的替殷傲遗处理了一番伤势,尤清洄觉得奇怪,“如此大的动静,为何屋子里的人都没被惊动?” 殷傲遗忽然直起身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人来了,两三个人的脚步声。” 还揪着殷傲遗衣服的手一紧,尤清洄指指他们身后的屋舍,示意藏进去。 令两人惊讶的是,这座不大的茅屋里并没有家具床柜之类的,而是零零散散的放着七八个棺材,乍一眼看到,真能叫人吓一大跳。 “棺材铺?”尤清洄压低声音,“不会吧,这种小村子怎会有棺材铺。” 殷傲遗刻意放低的声音沉沉的在耳边响起,“此地甚为邪乎。” 尤清洄带着紧张和惧怕小心翼翼的推开一副棺材的门板,飞快的往里面瞥了一眼,见是空的,不禁大松一口气,转而对殷傲遗小声道:“我们躲进棺材里,这种棺材的里面有搭扣,可以从里面扣上,外面就打不开了。而且这种棺材的质地很厚实,一般刀枪根本刺不进去。” 殷傲遗没说什么,只是用行动告诉尤清洄他同意了他的建议。 那时尤清洄还不知道,这件事,成了他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本就只能容纳一人的棺材,此时躺进两个人,自然便更显狭小,因而尤清洄只能被殷傲遗压在身下。 调整好位置,扣上搭扣,棺材内立时漆黑一片,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尤其是殷傲遗还压在尤清洄身上。 尤清洄再一次表现出对这个姿势的不满,抵抗被轻易镇压,黑暗中,只听殷傲遗低缓的声音响在耳边,“清洄,你是否想过,给死人用的东西,为何还要装个只能在里面开关的东西?” 尤清洄霎时绷紧了身体,顿觉毛骨悚然。 殷傲遗轻叹一口,搂紧他的身体,在耳边道:“没事,我会护着你。” 尤清洄一瞬间觉得身上的重量沉重无比。 但已没回头路,因为他听到了开门以及说话声。 话语透过沉闷的木材听得有些影音绰绰,但还是足够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靠!怎么都是棺材,真晦气!” “喂,走吧,不可能藏这里吧。” 尤清洄提着心,对对对,快走! 可惜老天偏生与他作对,就听另一人道:“急什么!不能有疏漏,我看还是得一个个看过来。” 脚步声又近了些,又有声音道:“哎,别了吧,我瞧着瘆的慌。” “我呸,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几副棺材就给你吓成那样,对着女人你会不会也吓得硬不起来啊,啊?” 笑声传来,还有另一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滚你鸟蛋的,看就看!” 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声音,尤清洄不由抓紧了殷傲遗的衣服,殷傲遗拍了拍他,算是无声的安慰。 脚步声终是近到跟前,尤清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咦,大哥,这棺材打不开。” “打不开?怎会打不开?” “哎,别是有死人在里头拽着吧。” “别胡说!” 棺材震动了起来,门板传来正被大力拉动的声响,尤清洄小心的呼吸着。 “真打不开。” “哼哼,管它死的活的,老三,往里头戳几下,狠狠戳。” 尤清洄瞪大眼,急急的拽了拽殷傲遗,殷傲遗抱紧他,将他整个人笼进自己怀里。 忽然,利器刺破肉体的沉闷声响传来,殷傲遗猛地一震,抱着他的手臂也颤了颤。 “大哥,有血!” “哼,果然有人在里面,给我狠狠刺。” 眼前一片迷蒙,尤清洄哑声道:“敖群…” “嘘—”有温热的液体滴落脸颊。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肉体破开的声响,身上的身躯刚开始还会随之震颤一下,慢慢的,便没了动静,沉沉的压在身上,而抱着他的手,却依然搂的死紧。 粘稠的血顺着脸侧流过脖颈流入衣内,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 敖群…… 为何要躲呢?殷傲遗虽受了内伤又受了外伤,但对上他们还是有胜算的。他为什么要拉着殷傲遗躲起来?为什么要选择躲进棺材呢…… “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躯体重击地面的声响,随后便是刀剑相向的声音。 “清洄!你们在里面吗?”尽管声音透过木板传进来有些失真,但尤清洄还是即刻便分辨出那是顾松知的声音,此时听上来无异于。 尤清洄立马朝外面吼道:“在!我们在里面!!”怕顾松知听不见,尤清洄可以说是用了平生最大的音量,都破了音。 打斗声停止,门板被推动几下,“清洄,快打开,我已经解决他们了。” “好。”尤清洄忙伸手去解开搭扣,却因手颤抖的太厉害,解了几次才打开。 门板被掀开,顾松知看到殷傲遗的样子,不免也怔愣了片刻。 借由顾松知将殷傲遗扶出去,尤清洄才看清他目前的情况,后背的衣衫已被血浸透,轻轻一抹,手上便俱是血迹,口中还在不断吐着血,甚至还有小的肉块混在其中。 目光所及处,棺材的门板上零散的分布着几个洞,还有那根被丢弃的银枪,心像被狠狠拧了一把,尤清洄不敢想象殷傲遗后背的伤势会如何严重。 “快背他回去!”收回目光,帮着将殷傲遗扶到顾松知背上。 顾松知将殷傲遗托上背,解释道:“那杆枪里应当有玄铁的成分,才会如此锋利。” “嗯。先送他回去。”尤清洄哪还管得着这些,现下他一心只想着殷傲遗别出事。 手被轻轻握住,殷傲遗半睁着眼,眸光黯淡,语声低弱,“清洄…你受伤了么?” 尤清洄瞬间哽咽了,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管好你自己,管我做什么……拼命的摇着头,努力挤出个笑容,“没。” 脸上浮起个虚弱的笑,殷傲遗低声道:“对不起……咳。”一大口血直接咳在了顾松知背上。 “别说了。”想替殷傲遗擦干净血迹,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尤清洄催促着顾松知,“快,先回去。” 殷傲遗勾着尤清洄手指,眼角一点一点往下弯,好像觉得自己笑的很灿烂似的,“别哭……” 尤清洄擦掉眼泪,强笑道:“我不哭,我们先回去,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殷傲遗微微的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直没放下,“我信。”眼睑缓缓阖上,脑袋轻轻磕上顾松知肩膀。 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尤清洄忍不住大喊:“快走!” ………… 想象永远比不得亲眼所见来的震撼,殷傲遗的后背只能用两个词形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忍住泪,尤清洄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擦拭干净,口中骂骂咧咧,“那群王八蛋,光砍还不够,竟然还在里面搅几圈。” 上好药包好伤口,尤清洄犹豫的探上殷傲遗手腕,脉搏缓慢微弱,像是会随时不见,尤清洄狠狠闭上眼,内伤太重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尤清洄急急的拉过一边的顾松知,“快,你给他渡真气,我去熬药。” 也不知是因为匆忙还是慌张,走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顾松知深深的叹了口气,执起殷傲遗的手…… 尤清洄心急火燎的煎完药,回来时却见顾松知远远的坐在窗边,放任殷傲遗杳无声息的躺着,有些责怪的看了顾松知一眼。 顾松知看着尤清洄,怜悯又怜惜,“他有话要跟你说。” 尤清洄忙跑到床边,殷傲遗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幽深的眼眸一如从前,却仿佛没了生机。 “来,先把药喝了。”手被轻轻握住,殷傲遗凝视着尤清洄,“把我翻过来好不好?我想抱抱你。” “不行!”尤清洄想也没想被拒绝了,“你后面有伤。” “清洄…”殷傲遗目露恳切。 尤清洄盯着他,半晌,妥协道:“只能一会儿。” …… 殷傲遗将尤清洄轻轻按在胸口,满足的喟叹一口。 尤清洄眼角酸涩,这人的手臂松松垮垮的揽着他,没有以前有力霸道了,这人胸膛虽还结实,好像也没以前温暖了,热度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尤清洄不禁抓紧了身下人的衣服,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他便不见了。 “清洄,再靠过来点。”尤清洄听话的将头又往上蹭了些,直将自己的耳朵送到殷傲遗嘴旁。 “清洄。”殷傲遗轻声唤道。 “嗯。” “对不起。” 尤清洄顿了顿,“嗯。” “可以原谅我吗?”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最终尤清洄才低不可闻道:“嗯。” 殷傲遗满足的笑了,眼前渐渐变得空茫…… “我爱你。” “嗯…” 等了很久很久,身下人也没再出声。 殷傲遗,快说话,你不说我就不理你了,快说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清洄。”肩膀忽然轻轻的落下一只手,尤清洄茫然的抬头。 “他没呼吸了。”顾松知道,声音轻若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你们没看错,宫主死了!另,下一章有包子出没~ 看zz真诚的大眼睛:(⊙v⊙),大不大,大的话就点击收藏一下下吧~(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五八章?新的希望 尤清洄呆滞了几秒,才傻傻的将手指放到殷傲遗鼻下,冰冷的,毫无气息。 又缓缓将手往下移,贴在那人颈侧,停滞的,再不见脉动。 尤清洄轻轻俯身,将耳朵贴近那人胸膛,胸腔还温热,却不再有生命的跳动。 不信的摇了摇头,死了?那人就这么死了?骗人,又在骗我…… 滚烫的泪划出眼眸,落在他胸口,没进他衣襟。 身体被抱进一个有温度的怀里,尤清洄转身抱住顾松知脖颈,眼泪流进他肩窝。 “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护着你的。”顾松知拍着尤清洄背脊,柔声安慰着,“乖,我去拖口棺材过来,咱们把他和儿子们葬在一起好不好?” 沉默半晌,尤清洄埋在顾松知胸口点点头。 顾松知走后,尤清洄小心的替殷傲遗压平衣上的皱褶,整理好仪容,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面色灰败再不能颐指气使的人,尤清洄只觉胸口闷得慌,再呆下去只怕又要掉眼泪。 转身往外跑去,视线里出现那两座墓,又放缓了脚步,一步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孙思的墓前,“干娘,儿子们,害你们的那个人他也死了,若你们在下面碰见,打几下骂几声就原谅他吧,不要再怪他了,要怪就怪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了……” 尤清洄规规矩矩的对着孙思磕了三个头,泪滴落雪中,烫开了一小片冰雪。 “清洄!!”忽然听到顾松知的大喊,尤清洄转头,就见顾松知已风一般的跑了过来。 还未待尤清洄问出声,顾松知已道:“殷傲遗,不见了。” 尤清洄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床板上除了一些干涸的血迹,确实空空如也。 尤清洄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怎么会?我离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而且我方才检查过外面,雪地上没有脚印。”顾松知道:“清洄可有察觉到有何异样?” 尤清洄摇摇头。 “殷傲遗不可能是自己走的,便只有可能是别人掳走的。”顾松知疑惑道:“是谁,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去无踪的带走一个成年男子?他要殷傲遗的尸体做什么?” 尤清洄捂住额,只觉头疼欲裂。 …… 殷傲遗的尸身丢了,尤清洄和顾松知还是替他在干娘和儿子旁边立了个衣冠冢。 顾松知说,等雪融得差不多时,便要离开,所以尤清洄便打算多陪陪他们。 白雪里,又悄然竖起了一座坟墓。 好像,人多一点,就看起来不那么寂寞了。 尤清洄边给他们烧着纸钱,边想。 擦拭干净墓碑上落下的积雪,“嘎——嘎——”天空忽然传来鸟叫声。 尤清洄抬头,看见零星的几只大雁在空中徘徊。 不知疾苦,不知疲倦。 他们,是不是,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 青州通往偏郊的小路,行驶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两个八九岁的小少年正在赶车,忽然车帘一动,从里头钻出来个两岁左右的奶娃。 小孩虽白白胖胖的,五官却生的漂亮,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最是灵动,很容易叫人认作是女孩子。 此时小孩正嘟着嘴满脸不开心,“哥哥,顾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啊,马车一点都不舒胡。” 被叫做顾哥哥的小少年笑着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快了,小洛莫急。” 小洛睁大眼,两只肉肉的小手一把捂住被揉乱了的脑袋,“顾哥哥讨厌,表乱摸伦家的脑子。伦家的脑子是给未来媳妇儿摸的。” 另一个被叫哥哥的听罢哈哈大笑,“小奶娃,你才多大,还学人家找媳妇儿。” “哼,哥哥最坏!”小洛气鼓鼓的钻进马车,肉嘟嘟的屁股在外面拱了许久都拱不进去。 ‘哥哥’轻轻的拍了一巴掌,就听一声尖叫,小屁股“咻”的缩了进去,‘哥哥’再一次哈哈大笑。 ‘顾哥哥’笑着摇摇头,“阿潜,不要总是欺负你弟弟。” 阿潜一挑眉,“行岳,你莫不是在伤心没有弟弟给你玩?完全不用嘛,我弟弟借你玩就是了。谁让你是我未来媳妇儿呢。”说罢,手一伸,搂住顾行岳肩膀。 顾行岳耳根一红,拍掉孙潜勾在他肩上的手,羞恼道:“孙潜!别闹,小洛便是老听你这么说才学来的,别带坏你弟弟。” 孙潜盯着顾行岳白皙的脸侧染上的红晕,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忙不迭的应道:“是是是。”媳妇儿最大嘛。 没一会儿,孙潜也垮了脸,“行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岳父大人啊,我屁股痛。” “……”饶是教养良好温润谦和如顾行岳,也忍不住咬牙,“你活该。” …… 顾行岳一行到达时,顾松知正好在外面,小马车颠簸着行近,顾松知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 青衣侠客的身姿映入眼帘,顾行岳立时收起周身的闲散,恭敬起来,连一旁的孙潜也从懒洋洋变得正襟危坐,倒真生出几分即将面见岳父的紧张。 顾行岳停下马车,拒绝了孙潜的搀扶,自行跳下车,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父亲。” 孙潜也跟着拱手,“顾叔叔。” 顾松知面对晚辈时,自然与对着尤清洄大相径庭,确有那么几分生为人父的威严,若不是面容太年轻,只怕威信还要足些。 对于这个儿子,顾松知还是很满意的,虽是领养而来,但难能谦和有礼,进退有度。用顾锦年的话来说,就是比顾松知小时候强了百倍。 点了点头,顾松知转而将目光投向顾行岳身边的孙潜,“这个少年是……” “我……”“回父亲,”顾行岳将话语声压过孙潜想要自行回答的声音,道:“这位是儿子在路上相识的朋友,名唤孙潜,比儿子大一岁。此番陪同儿子一道磨砺,事先未能禀报父亲,请父亲责罚。” 孙潜个子挺拔,比顾行岳还高上些许,面目还稚嫩,五官却英气十足,足可窥见日后的俊美,只是…顾松知微微一眯眼,怎么觉得这小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松知是谁?武林盟主。他用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人时,就算是武林高手都得敬畏三分,更别说是个毛头小子。 孙潜给他看的冷汗直冒,不停的告诫自己,这是岳父在审度小婿,万不能出丑,第一印象很重要! 好不容易等顾松知移开目光,周身压力一轻,孙潜在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却听他一人认定的岳父对他的评价只一个字,“嗯。” 孙潜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正想着是否再说些话,给岳父留些好印象,就听孩童软糯却又嘹亮的声音,“哥哥!快抱窝下来啦!” 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马车上,只见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从车帘中钻出来,瞪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气呼呼的嘟着嘴。 孙潜暗骂,坏人好事的兔崽子!边认命的把尤洛从马车里抱出来。 顾行岳见状,对顾松知解释道:“父亲,这是孙潜的弟弟,孙洛。” 这边顾松知在打量尤洛,那边尤洛也在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扯扯孙潜的衣袖,“哥哥,这个蜀黍是谁啊?” “小洛,这便是顾哥哥的爹爹。”顾行岳见孙潜有些局促的模样,立时接过来道。 “奥。”小家伙点点头,还煞有其事的握着肉爪,学着不伦不类的抱了个拳,“顾爹爹。”只是他胖墩墩的小身板还被抱在孙潜怀里,看起来倒是可爱至极。 顾松知也被逗乐了,揉了揉他脑袋,“你好啊,小家伙。” 尤洛瘪嘴,想说你是顾爹爹也不能给你摸脑子,脑子是给媳妇儿摸的,到底还是不敢,这个人不熟。小家伙扭了扭胖胖的身子,扑进孙潜怀里,他不开森。 顾松知轻笑一声,也只当小孩子年岁小,害羞了,向着顾行岳嘱咐道:“行岳,赶了那么久的路,先带着你的小伙伴们去我屋里休息一会儿,中间那间,记得轻一些,也不能进最西边那间屋子,我……朋友在睡觉。” “是的,父亲。” 尤清洄方睁开有些惺忪的眼,便对上一张放大的笑脸,吓得颤了颤。 平定过来后,一巴掌拍上那张脸,“大早上的,有你这么吓人的么。” 顾松知揉揉脸,也不是很疼,又巴巴的凑上去,“清洄,我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尤清洄没好气,“什么啊?” 顾松知笑嘻嘻道:“我儿子来了。” 尤清洄身体一僵,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对着墙,“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顾松知自知说错了话,忙爬上床,连着被子一块儿抱住人,结结巴巴道:“清洄,你知道,这个,那个儿子,我领养的。我亲儿子永远就一个……” 不说还好,说明白了就等于在捅尤清洄伤口,猛地转过身,尤清洄道:“顾松知,你说我是不是很狠心?” 顾松知愣愣摇头,“没有。” 尤清洄盯着他,“儿子没了我一点也不伤心。” 顾松知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紧紧的搂住尤清洄,“不伤心眼圈红什么?”肩上落下一点湿意,顾松知心疼的要命,贴了贴尤清洄面颊,低声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比任何人都伤心,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我知道你每每在梦里哭醒便会睡不着,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你恨不得替他们去死,我知道……但你要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尤清洄抱紧顾松知,埋进他怀里,眼泪断了线。顾松知轻柔的抚着尤清洄背脊,轻言软语的哄着人。 哭了半晌,尤清洄才哽咽道:“我,不强迫,自己,自己忘记,我怕,怕我坚持,不下去。” 顾松知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一滴泪没入尤清洄衣内。“那孩子虽是领养的,但很懂事,你若愿意,也可将他视成自己的儿子。” 尤清洄沉默片刻,推开顾松知,“你先出去吧,我洗个脸就去见你儿子。” 心中一喜,面上却做出可怜的模样,“清洄,你太过分了,竟然用完就丢。” 尤清洄一脚踹上去,“滚!” 顾松知屁颠屁颠的滚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尤清洄突然开口,“顾松知。” 脚步顿住,顾松知回身,“什么事?” 尤清洄微微不自在的转过头,“谢谢。” 顾松知勾唇,“谢谢不如亲一个?” 尤清洄一把将枕头砸过去。 …… 顾行岳是个纤瘦的小少年,面容白皙,五官清秀,安静乖巧,见到顾松知便恭恭敬敬的称父亲,听了顾松知的介绍,也恭敬的向他作了个揖,“尤叔叔。” 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比阿潜乖多了,尤清洄目光闪动。 顾松知知他是又想起了自家的儿子们,想转移他的注意,便道:“行岳,你的小伙伴们呢?” “回父亲的话。”顾行岳道:“他们上山了。” “小伙伴?”尤清洄果被转移了注意。 “是行岳在路上相识的,便一道来了。”顾松知解释道。 尤清洄点点头,“是和行岳差不多大的孩子?” “对。”顾松知道:“一个和行岳差不多大,还有一个是那孩子的弟弟,两岁左右的样子。” 尤清洄有些担忧,“那么小的孩子上山做什么?山上不安全。” 顾行岳闻言,有些无奈道:“我劝过他们了,但他们说他们从小在这一带附近长大,对这一带很熟悉,不会有事。” 尤清洄还觉得有些奇怪,从小在这一带长大? 顾松知见聊的差不多了,便对顾行岳道:“行岳,替为父去外面集市买些东西。” “是的,父亲。”顾行岳听着顾松知报出的东西,一一记下。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4节 待顾松知说完,顾行岳便想出门去买东西。 “等等,”尤清洄阻止顾行岳出去,对顾松知道:“方才忘了问你,行岳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你便让他一人千里迢迢赶过来找你?现在又要让他一个小孩子出去买东西?” 顾松知虽然很想狗腿的凑上前,可在儿子面前,基本威严还是得维持的,言语里也不乏透露了些服软意味,“年纪到了,便该出来磨练一番。”其实是知道尤清洄不可能去云山山庄,这才将儿子叫出来,想要介绍两人认识。 尤清洄很不赞同,“他再怎么早熟,毕竟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出远门?” “清洄,”顾松知摸摸鼻子,“行岳的武功不差,而且,老头子肯定会派人跟着他的。” 尤清洄睨着他,“跟着的人呢?把他叫过来喝一杯。” “嗯……不能吧,老头子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我看不靠谱的是你。”尤清洄拉着顾行岳往回走,对顾松知道:“你去买。” “没事的,尤叔叔,我可以的。”顾行岳看着尤清洄发言道。 尤清洄瞪了顾松知一眼,顾松知咳了一声,“那个,行岳,你陪清…尤叔叔说说话,我去买东西。” 顾行岳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尤清洄,又奇怪的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怎么觉得父亲很怕尤叔叔,还是怕老婆的那种怕…… 尤清洄又同顾行岳聊了几句,便要他呆在屋里,自己则出了门,今天还没好好祭拜那几人…… 孙潜领着尤小洛上山,边走边和他说自己以前的光荣事迹,哪儿哪儿是他经常抓鱼的地方,哪儿哪儿能采到漂亮的野花,哪儿哪儿的风景很美…… 当然,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个山洞——孙潜和爹爹一起见证尤小洛诞生的地方。 唉…孙潜忧伤的想,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爹爹呢? 尤小洛好奇的看着那个山洞,“哥哥,为什么生小洛的是爹爹,生宝宝的不应该是粮七咩?” “额,这个,咱们家情况特殊。” “奥~”尤小洛点点头,“那哥哥叫爹爹小洛就要叫粮七。” 哥俩在山上呆了会儿,便要下山了,免得行岳他们担心。 上山的时候尤小洛还是自己走上来的,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新奇的很,下山时尤小洛便吵着闹着要哥哥抱。 孙潜没办法,只得单手抱起尤小洛,只觉得自己这弟弟是愈发沉了。 口中还不忘教育道:“你这小奶娃,走那么点路就要抱,不能那么娇气知道不?” 尤小洛不服气的鼓嘴,“窝不似小奶娃!” 孙潜笑了,“那你似小胖墩?” 尤小洛不满的嚷嚷,“不似小胖墩!” 孙潜捏了捏尤小洛肉鼓鼓的屁股,“那你自己说你是什么?” 尤小洛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偶似小奶娃!” 孙潜愣了愣,“哈哈哈哈……” 兄弟俩笑闹着不知不觉便到了那座小院,小院里站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男子立在三座隆起的土坡前,面目哀伤。 看清男子的面容,孙潜瞪大眼,顿时呆立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宫主虽然死了,但是虐渣并没有结束,作者尽力,到时可能不尽如人意,希望体谅……其实大家认真想想,源头并不在宫主身上,一切的事情都是建立在他把人认错的基础上,而是谁故意让他把人混淆的呢…… ☆、五九章?新的希望(二) 爹爹……他不是在做梦吧……孙潜擦擦眼,那个身影还在视线里,“尤小洛,捏哥哥一下,看哥哥是不是在做梦?” 尤小洛听话的在哥哥脸上不痛不痒的拧了一把,孙潜不满意,抓着弟弟胖乎乎的小手重重的往脸上拍了一掌,孙潜眨眨眼,还在…他还在…… 警告尤小洛不准出声,尤小洛睁大眼,两只小手捂住嘴巴,表示会乖乖的不说话。 孙潜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人,心跳如鼓。 走到还有几步远时,尤清洄像是感觉到了有人,抬起头,一瞬间,四目相对,尤清洄傻了。 孙潜蓦然绽出个灿烂的笑容,跑着朝尤清洄扑过去,“爹爹—” 直到怀里结结实实抱上个少年的身体,尤清洄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低头便对上张以为从今只能在梦里见到的脸,小心的摸上去,手下的触感真实的让人不敢置信。 尤清洄张了张嘴,话未出口,泪已落下。 见尤清洄掉眼泪,孙潜霎时便慌了,手忙脚乱的替尤清洄抹眼泪,“爹爹,你别哭啊,我是阿潜,真的阿潜,阿潜没死。” 被哥哥抱着挤在两人中间的尤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仰起小脸认真的想了想,哥哥叫爹爹,那他就要叫粮七,嗯,没错,介个伦就是粮七!用力的点了点头,尤小洛甜甜的叫道:“粮七~” 目光被稚嫩的童声吸引过去,尤清洄怔怔的看着这个小胖仔笑眯眯的笑脸,内心翻滚的情绪在胸中瞬间炸开,一开口,声音不甚沙哑,“…小…洛。” 尤小洛眼前一亮,“泥果然是窝粮七。” 尤小洛张开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粮七~抱抱~~” 怀里贴上具柔软的小身子,尤清洄还有些回不过神。 尤小洛抱着尤清洄脖颈,奶香味十足的小脸蹭了蹭尤清洄脸颊,咯咯的笑开了,噢噢,被粮七抱抱好星糊! 蓦地,尤清洄也笑了。 生活让你失望,也总会给你带来希望。 这一刻,从未如此幸福。 而这一幕,被听到动静走出来的顾行岳尽收眼底…… 重逢的震惊过后,孙潜便开始跟尤清洄讲述当年的事。 原来当年殷傲遗来到村子前,曾安插了先遣人员前来村子打探情况,走漏了风声。 孙思担心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是冲着尤清洄来的,再三思量下,只得冒犯了小宝和他刚出生不久的弟弟的尸骨。 孙思嘱咐孙潜,若是情况不对,便把小宝兄弟俩焚烧过的尸体藏在屋里,引燃房屋,然后带着弟弟逃走。 事情果叫孙思料中了,孙思拼死抵挡了一阵子,见大火烧了起来,知孙潜兄弟应当是逃走了,才放心的自刎而去,誓死不供出尤清洄下落。 哪知道尤清洄一见着火,便自觉的送上门…… 孙潜又道:“我怕惹上麻烦,所以对外都称我和弟弟姓孙。这些年一直带着弟弟在各处流浪,私下里便探寻爹爹的下落,可惜一直没什么头绪。不久前,我和弟弟浪迹到云山山庄附近,正碰上行岳出门,然后……总之就认识了。”其实刚到的时候孙潜也觉得奇怪,虽然房子长得不一样,但为什么行岳父亲暂居之地,正好和他从前的家在同一个地方,再想想家都被烧毁了,别人在这里盖房子也没什么…… 孙潜说的轻巧,尤清洄却无法想象,一个七岁多的孩子,带着个才几月大的婴儿,经历过什么,如何解决温饱,还能平安健康的站在他面前。 心酸惭愧不忍心疼,种种情绪交织在胸腔,搅得眼泪又险些刹不住车。 千言万语,尤清洄终究只是摸摸小孩的脑袋,“阿潜,辛苦你了。” 孙潜大大咧咧,无所谓道:“没什么的,爹爹,你忘了我有很多技能的嘛,砍柴,抓鱼,找草药,打猎,很多很多,饿不死弟弟和我自己的。” 小孩长高了,懂事了,眉宇间愈显英气勃勃,应该欣慰的,尤清洄反觉心中酸涩难平,“爹爹对不起你们。” “爹爹,”孙潜跟个小大人似的拍拍尤清洄肩膀,板着脸道:“好不容易相聚,不许哭了。” 原先见气氛有些不对不敢咋呼的尤小洛闻言,瞪了孙潜一眼,护食般的抱紧尤清洄脖子,“哥哥!不许凶粮七!” 孙潜抽了抽嘴角,也瞪了眼尤小洛,“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哥把你拉扯大容易么?见了爹爹就忘了哥哥。” “哼。”尤小洛更凶的瞪了眼孙潜,很臭屁的给哥哥留了个高冷的背影。 孙潜无奈的抓抓头发,转而对尤清洄严肃道:“爹爹,你做错事了,要不要受罚?” 尤清洄点头,“当然。” 孙潜道:“你那时候说要一直陪着我,你没做到。就罚你以后,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孙潜专注的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的倒影。 尤小洛不甘寂寞的跟着拍手附和,“永远在一起。” 尤清洄缓缓的笑了,“一定。” 孙潜却依旧严肃着面孔,有些忸怩道:“你要是再不做到,我便永远不理你了。” 尤清洄郑重的点头,低迷了几天的心情也重现明朗。 小孩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扑进他怀里,闷声道:“爹爹,对不起,害你一直以为我和弟弟死了。” 他刚刚才看到,那里有座墓,上面写着“已故爱子们”。 尤清洄摸着孙潜的后脑勺,重将目光投到墓碑上,“爱子们”当改成“爱子”了。 垂下眼,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他们曾经还有个弟弟吧…… “阿潜,来。”抱够了,尤清洄拉着孙潜抱着尤小洛站到孙思的墓前,没等尤清洄说什么,孙潜便自发的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奶奶,对不起。奶奶,谢谢你。” 尤清洄眼圈又红了,干娘,对不起。干娘,谢谢你…… 小孩磕完头,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边,尤清洄对他道:“阿潜,奶奶虽然不是亲的,但于我们父子均有救命之恩,比亲生的待我们还要好,你以后便跟着奶奶姓孙可好?” 小孩仰头看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以后永远都叫孙潜。” “好孩子。” 顾松知拖着大包小包回来时,便看到尤清洄抱着养子小伙伴的弟弟,身边还站着养子的小伙伴,几人腻在一起,柔情蜜意的模样让顾松知很是摸不着头脑。 瞥见儿子便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想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便走过去问道:“行岳,他们几人这是……” “回父亲,”顾行岳恭敬道:“很碰巧,尤叔叔好像便是孙潜他们的爹。” 对于方才的那些场景,顾行岳是羡慕的,父亲从小便待他严苛,别说抱一下,连摸头都不会有。而爷爷,只会更严厉。前几年母亲去世了,家里便更冷了。 其实,母亲待他也不算好,处处挑错,很少温柔的与他说话。 他的童年,不是诗书礼义,便是武功心经。 瞧吧,他看见自己的爹,既不能扑进他怀里撒娇,也不敢期盼他能摸摸他的头,只能规矩的拱手喊父亲。 顾松知点点头,却在下一刻猛然顿住,什么?清洄是那两个小兔崽子的爹? 那俩小孩是清洄儿子,清洄又是他老婆,那他们不就是自己儿子……可是,清洄不是说儿子们不在了么…… 顾松知将满手东西扔到地上,直接运起轻功掠过去,“清洄!” 尤清洄转头,便见一大块物体飞扑而来,忙拉着孙潜退后几步。 顾松知站定,看了看孙潜,又看看尤清洄怀里的小胖墩,咽了口口水,有些激动的指着孙潜,“他,他,他是不是我儿子?!” 原还在疑惑岳父大人为何这般失态的孙潜听罢这一句,瞳孔猛缩,爹爹是生他们的人,那么必然会有令爹爹生他们的人…… 现在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尤清洄遂点了点头。 顾松知重重的吐了口气,努力平静太过激烈的心情,楚云说过,尤清洄之前有过两个孩子,一个他的,一个殷傲遗的,确实,按照他们分开的时间,只有站在旁边这个大的年龄对的上。 尤清洄从没告诉过殷顾二人儿子们的名字,就算是殷傲遗修的坟墓,上头都只写着“已故爱子”“已故慈母”。 顾松知这才明白,为何第一眼见到孙潜会觉得很熟,废话!长得像自己当然会觉得眼熟! 可惜他不常照镜子,对自己的长相不甚了解。 顾松知渐渐平复了情绪,疑问便随之而来,有些紧张的看着尤清洄,“不是说,他们被火……” 尤清洄:“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细说,现下你只要知道他们还活着即可。” 尤清洄话语间,分明是承认了孙潜是顾松知儿子。得知顾松知便是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孙潜对他的态度陡然大翻转,从战战兢兢变为看不顺眼。 突然多了个这么大的亲儿子,还是清洄替他生的,顾松知觉得情绪太高涨,须得冷却一下。转身便走,“清洄,等会儿,你让我冷静一下。” 顾松知这一冷静,便冷静了一个时辰。 尤清洄也不管他,反倒是孙潜,这会儿回过味来,行岳的爹是顾松知,他爹也是顾松知,那他和行岳不就是亲兄弟? 他比行岳大一岁,那他便是哥哥,行岳是弟弟,哥哥可以娶弟弟当老婆嘛? 打个比方说,他娶尤小洛,孙潜抖了抖,垂头丧气,好像不可以诶…… 也不怪孙潜不知道,因为连顾行岳自己都不知道他是领养的…… 顾松知冷静完毕,但一见孙潜英气挺拔的小身板,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和激动。 所谓风水轮流转,孙潜见到顾松知便有些爱理不理的。 顾松知有些紧张的搭话道:“你…叫什么?” 孙潜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搭讪…… 尤清洄好心道:“孙潜。” 对尤清洄感激的笑笑,顾松知再接再厉,“我,我是你父亲。” 孙潜看了他一眼:一点父亲的责任都没尽到过,你刷什么存在感啊。 顾松知有些尴尬。 孙潜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径直走了。 尤清洄摇摇头,拍拍顾松知肩膀也跟着走了。 尤小洛伸长脖子看看哥哥和粮七的背影,再看看这个有点可怜的蜀黍,想学着爹爹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可素,扁嘴,好高,够不着,只能拍拍蜀黍的小腿,然后迈着小短腿咯噔咯噔的跑了。 几人的关系没刻意瞒着顾行岳,顾行岳于是知道了自己的父亲竟然也是孙潜的父亲,而孙潜的母亲竟然才是尤清洄,尤清洄又确确实实是个男子,所以孙潜其实是男人生的……巨大的震惊过后,顾行岳正在慢慢消化自己和孙潜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件事,不想父亲却又马上告诉他一个对他来说更震惊的事…… 顾行岳见父亲有些伤心的样子,不禁安慰道:“父亲,您别急,阿潜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慢慢便会好的。” 顾松知点点头,看着这个陪伴在他身边的孩子,忽然就觉得也很对不起他,不由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谢谢。” 顾行岳僵着身子,父亲从未有过的柔情让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美好便会破碎。 看着顾行岳因他一点温柔便受宠若惊的模样,顾松知深感愧疚,心中忽然便升起将真相全都与他说的念头,“行岳,下面父亲要和你说些事,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论你听到什么,父亲永远把你当亲儿子。” 顾行岳生出不好的预感,就听顾松知道:“其实,你并非我亲生的,而是我领养而来……我不爱你娘,当年娶她实属迫于无奈,而且成亲一年她也无所出,你爷爷又逼得急。我便让她假装有了身孕,待到差不多时日时,再抱了一个回来。所以连你爷爷都不知道,你非我亲骨肉。至于你的身世,不瞒你说,我也不清楚。我那时正愁去哪儿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便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发现了你,这才抱回了家……你也看到了,其实我喜欢的是清洄,我们是在十二年前相识的,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不到一年,那时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分开了,分开时我并不知道清洄怀了阿潜,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儿子,最爱的人替我生的儿子,可是知道他存在时便被告知,他已经死了……如今也不知为何,原来他还活着,这其中曲折清洄还没跟我说清。对了,清洄男人生子这事儿你不可以觉得……” 顾行岳其实有一半思维沉浸在自己不是顾松知亲生儿子这个事实中,只有另一半在听顾松知讲话,闻言立即摇头,“不会,孩儿只是觉得有些惊奇,并没有什么成见。” “那便好。”顾松知继续道:“尤洛也是清洄的孩子,却并非与我所生,他的生父就在几天前刚刚离世……” 顾行岳震惊的看着顾松知,顾松知轻轻的拍拍他的头,“儿子,父亲告诉你这些,便是觉得你长大了,有权利知道真相,更重要的是,父亲将你当成一家人,才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这些。记得我说的话,你永远是我儿子,是顾家的子孙。” 顾松知又嘱咐道:“小洛还小,这些先暂时不要告诉他。”顾行岳乖乖点头。 父亲用这般亲切的姿态与他说这么多话,在他有记忆来是第一次,然话中的内容却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父亲离开,顾行岳还觉得像在做梦,父亲虽一直强调把他当亲生的,但,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芥蒂…… 这样一来,便可以解释的通了,父亲爷爷对他严厉可以说是要求严格,那为何母亲不喜欢他,为何母亲与父亲的关系不好…… 好像,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他,是多余的…… 顾行岳,你在想什么!在情绪越来越低落时,顾行岳及时将自己骂醒,父亲说了,他对你视如己出的…… 唉,顾行岳重重的叹了口气,真乱。 雪消融的比预计要快,若不是儿子们的到来,顾松知和尤清洄本打算今日便要启程,不过现下这种情况,他们便准备休整一晚再走。 晚上,分房,睡觉。 孙潜尤洛和尤清洄睡,顾行岳和顾松知睡。 对于第一次和粮七睡觉觉这件事,尤小洛兴奋的在床上打了很多滚。 直到被孙潜喝止,尤小洛才乖乖的扒拉着在床上坐好。 但是没一会儿,尤小洛又开始折腾了。 “粮七,我想喝奶。” 尤清洄怔愣,“哈?” 孙潜闻言,瞪着尤小洛,“尤小洛!你不是断奶了么?” 尤小洛扁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滚啊滚,“可素,”偷偷瞄了眼尤清洄胸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我又没有喝过粮七的奶,别的小朋友都喝过粮七的奶。”抽了抽鼻子,眼泪不要钱似的啪哒啪哒往下掉。 尤清洄见不得儿子掉眼泪,但也不可能真的有……只得斟酌着先哄哄他,“那,等你什么时候能发准‘娘亲’的音了,娘亲就给你喝。”其实尤清洄心里想的是,只怕那时送到你嘴边你都不要喝了,谁知儿子却总能给他惊喜。 “好啊。”小朋友很天真的看着尤清洄,“娘亲。” 尤清洄:“……”宝贝儿子,粮七怀疑你很久了,你到底是在卖萌呢还是牙齿漏风?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提示首点就强调了,虐,虐,虐,有什么排在虐的首位的?无非就是渣攻,也就是说本文主打的就是渣攻。觉得不喜欢吐槽几句也没什么,但请不要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冷静一点,再不忿,再郁怒,毕竟只是,都是假的,都别往心里去。千错万错都是作者的错,行吧,谁让作者写出这种东西又把握不好力度,弄的不尴不尬的。要实在受不了,点叉就好,不强求。 另,作者从来没说受原谅了渣攻 ☆、六十章 荣归故里 第二日,尤清洄一行五人启程回花母谷。 临行前,尤清洄拉着几人又给三人烧了许多纸钱。 尤清洄暗暗想,待确认花母谷无事发生,便将那三人的墓移过去。 待要乘坐马车,事情又来了。 尤小洛要和粮七两个哥哥一起坐马车里,这本没什么问题,尤清洄那辆马车虽不够宽敞,但坐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和一个小奶娃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样一来,马车就只能由顾松知赶,而孙潜他们坐来的马车便成了空的,没人驾驶。 “不能叫小马儿跟着我们跑咩?”尤小洛很认真的问。 最后还是尤清洄的牵引蛊起了效,马车自行的跟在他们后面跑,尤小洛伸着脑袋兴奋的大叫:“哇!窝尊厉害!小马儿真的跑了耶!” 抓着尤小洛的脖颈把人捞回来,尤清洄敷衍道:“对对对,小洛是最胖…嗯,棒的。” 尤小洛瞪眼,本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愈发大了,“粮七,尼刚才说小洛胖!” 尤清洄捏捏他粉嫩的小脸蛋,“粮七说的是棒。” 尤小洛捂着脸,“胖!” 尤清洄:“棒!” 尤小洛:“胖!” 尤清洄点头,“对,胖,尤小洛是小胖仔。” 尤小洛撅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想又觉得委屈的不行,“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粮七坏!说小洛是胖仔!呜呜呜…坏粮七!” 尤清洄赶忙将人抱进怀里哄,“好了好了,乖,不哭,粮七错了,尤小洛是小瘦仔。” 尤小洛在粮七怀里拱啊拱,抽抽搭搭,“粮七坏!说窝胖!” “粮七错了。” 尤小洛泪眼汪汪道:“粮七不给小洛喝奶!” 尤清洄:“……”宝贝咱不说这个好不? 好不容易将尤小洛哄睡着了,尤清洄才有机会跟两个孩子说上话。 行岳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性格也文文静静的,尤清洄看着就很喜欢。这么乖巧一个孩子却没有亲生爹娘,收养他的夫妻不仅关系不融洽,而且据顾松知的说法,沈瑛对行岳不太好,顾锦年又颇为严厉,顾松知虽说还行,但毕竟是男子,粗糙的很,诸多细节照顾不到,这孩子小时候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同样的,没有疼爱孩子照料周全的父母,孩子才特别懂事。 而懂事的孩子,其实最惹人疼。 尤清洄心疼行岳,不禁目光柔软,“行岳,你如若不介意,我想认你作干儿子可好?” 似乎没想到尤清洄会这样说,顾行岳怔愣了一下,但还未等他开口,孙潜已抢先道:“不行!” 将目光转向孙潜,尤清洄奇道:“为何?”转而一想,不免黯然,“阿潜是否还在怪爹爹,觉得爹爹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不配做行岳干爹?” “自然不是!”孙潜连忙否认。 “那是为何?”尤清洄依旧目露忧伤。 “因为,因为……”孙潜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忸怩半天才道:“行岳若认了你当干爹,那我和他不就成了兄弟,那,那我还怎么娶他做媳妇儿?” 尤清洄哑然,想想孙潜似乎是不知行岳是顾松知领养这件事的,不由奇怪,“现下,你与行岳的父亲都是顾松知,不已是兄弟了么?”尤清洄光想了前半句话,以至于都忘了震惊孙潜的后半段话。 孙潜从鼻子里哼了哼,愤怒的表示,“那人才不是我父亲!他抛弃爹爹你,不要我们,另娶新欢,是很坏很坏的坏人!” 隔着一布帘又耳力超群的顾松知自是将车内对话听的一清二楚,闻言身体一僵,马车歪了方向,碾过一块石子,车里的人俱是颠簸了一下。 孙潜小声嘟囔,“故意的。” 顾行岳见状,不由道:“阿潜,话也不能那么说,父亲他,其实是有苦衷的。” “是啊是啊,抛妻弃子,苦衷就是为了娶另外一个女人嘛。”孙潜没好气道。他心一大,难免口没遮拦。 “孙潜。”顾行岳也沉了脸,“他也是我父亲,而你口中的另一个女人则是我的母亲。” 一见行岳生气,孙潜立马就蔫了,连连道:“行岳行岳,我不是在骂你父亲,也不是怪你母亲,而是你父亲实在太混…嗯,过分,欺负我爹爹……虽说爹爹也说过去的事就算了,但我就是气不过。而且,”孙潜拧着眉,苦恼道:“若我认了他,那咱俩便真成了兄弟,那我怎么娶你啊?” 这个傻小子,血缘一事,又不是你不认便能不存在的…顾行岳悄悄弯了弯唇,本想告诉孙潜真相的,但看到他那样纠结发愁蠢萌的样子,他忽然又不想说了。 将二人的互动瞧在眼里,想起孙潜方才的豪言壮语,觉得甚是好玩,不由摆出身为人父的威严,严肃道:“阿潜,你可知,世间男子俱应当娶女子为妻,男子与男子相恋是不被认可的。” 孙潜张大嘴,愣愣道:“那爹爹你……” “爹爹与你不同,爹爹能生孩子,除非你也能,那便可以。”尤清洄淡定道。 孙潜:“……” “奥,差点忘了,你是我生的,兴许你也有那项功能。但你若想和行岳在一起,你便只能当妻子那一方,须得尽妻子应尽的义务。”尤清洄面不改色的故意道。 孙潜:“……” 妻子?孙潜脑海里浮现他印象中的女性形象,打扮的花枝招展,不时含羞带怯的朝人抛几个媚眼,然后跟没骨头似的靠到男子身上……孙潜抖了抖,他才不要那样呢!瞥了眼坐的端正的顾行岳,孙潜试着把头往他肩上一靠…… 忽觉肩膀一重,顾行岳一转头,便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眨眨眼,不免起了些捉弄的心思,“如何?娘子,为夫的肩膀你靠的可还舒适?” 孙潜顿了顿,“纤纤玉手”轻轻一拍顾行岳,嗔道:“讨厌~”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孙潜自己都恶心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来阿潜已是做好了为人妻子的准备,那为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尤清洄似笑非笑道。 “……”孙潜僵了僵,连忙想转移话题,眼睛一转,想到那个除了他们之外的墓,“爹爹,我有个疑惑,我们还活着爹爹为何不把墓撤了呢?还要把爱子们改成爱子?” 尤清洄面容一肃,眼中因为打闹刚浮现的些许笑意慢慢淡下去。 见尤清洄这般情态,孙潜不免有些慌乱,他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顾行岳见状,适时岔开话题,“阿潜,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孙潜看看尤清洄,又看看顾行岳,“什么事啊?” “其实,我并不是父亲亲生的。”顾行岳垂下眼。 “奥……啊?”孙潜惊诧的瞪大眼,傻傻道:“什么意思?” 顾行岳便将顾松知那天所说之事挑挑拣拣的与孙潜说了,末了,弯起眼,“所以阿潜可以放心,我与你本就没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暂且可以称作兄弟。” 孙潜怔怔的看着行岳的笑脸,忽然就心疼的不行,想把他揽进怀,又碍于爹爹在场,只能把手伸过去,悄悄握住行岳白皙的手。 将“两兄弟”相亲相爱的画面看在眼里,尤清洄微笑,“孩子们,只要你们真心待对方好,无论将来当好朋友或者做恋人,爹都支持你们。” 孙潜惊喜,“真的啊?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顾行岳坐在旁边淡淡的笑。 几日后,一行人抵达花母谷。 花母谷众人早已在书信中得知此消息,全部出来迎接,一番嘘寒问暖后,尤清洄得以回到自己房间。 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摆设,这一路来,经历许多,真正到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那次毓歆与罗度他们三人去傲因宫营救尤清洄,早就知晓了他的遭遇,以及他能生孩子的事,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朋友,自然不会觉得什么,与尤清洄之间依旧毫无嫌隙。回来时,再把这些事和恭叔说了,恭叔一直把尤清洄当儿子疼,听说他的遭遇后,心疼极了。 这次尤清洄回来,还带回了两个“死而复生”的小小少爷,最高兴的莫属恭叔了,张罗着给小小少爷们收拾房间。孩子没有错,因而他对顾行岳也很温和,但是对曾经抛弃过尤清洄的顾松知可就不那么友善了,板着脸爱理不理的。 顾松知自知理亏,便一声不吭的一并受下了。 原先是要让孙潜和顾行岳住一屋的,但孤男寡男的,两人又互生情愫,虽说小,但是万一……这么小不是更不成体统么。尤清洄不放心,给两人各自安排了一间房,孙潜幽怨的念叨了很久,说什么“一直住一起的”之类的,但到底还是摄于爹的权威,不敢再抗议什么。 顾行岳倒是没什么怨言,规规矩矩的和尤清洄道了谢。 两相一对比,尤清洄再次感叹自己家教的失败。 顾松知被安排的离尤清洄很远,尤小洛则和尤清洄睡一起。 深夜,花母谷陷入沉寂,正当众人都好梦时,尤清洄却辗转反侧。 身边的小奶娃已是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尤清洄睁着眼,夜深人静之时,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纷纷袭上心间,他脑中一片混乱。 想到惨死的干娘,想到心机深沉的楚云,想到过去种种,想到夭折的孩子,想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遗世男子。 想着想着,泪湿润眼角,流过鬓发,没进枕间,哭着哭着,意识慢慢飘散,人渐渐睡去,继而开始反复做那些冗长沉闷的梦,梦境里,那些不堪的事从没发生过,大家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夜半,尤清洄突然惊醒。 急忙去看尤小洛,见他正趴在他旁边吮着手指呼呼大睡,不由放下心来。 忽然,窗上闪过一个黑影,尤清洄眉心一跳,连忙追了出去。 夜风寂寂,黑漆漆的谷中见不到半个人影。 忽的,又是一个影子掠过,尤清洄正想追过去,垂下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尤清洄本能的反手便一掌拍过去,却被人接住了掌风,定睛一看,原来是顾松知。 如非信任于他,尤清洄也不可能带他回谷里。虽然不想怀疑他,但经过殷傲遗一事,尤清洄不得不认真审视,大半夜的不睡觉已经很可疑了,再加上不让他追过去……“你出来做什么?” 尤清洄语气中不加掩饰的怀疑让顾松知有点受伤,但他还是认真答道:“听到有动静便出来看看。” 收起所有的狐疑,尤清洄平静道:“那你可有看见什么?” 顾松知笑了笑,有些凄然,“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但我怕你有危险,才不让你去追。” 谷中黑沉,又重归平静,别说人影,连猫影都没有。尤清洄耸耸肩,意味不明道:“这下好了,谁都不用追了。” 这种不冷不热的口气,无异于将他判了死刑,顾松知唇泛苦涩,心中纵然不舍,但也不愿再讨嫌,“清洄,想来你在自己家中也很安全,明日,我便会启程告辞。” 尤清洄闻言一顿,没好气,“好啊好啊,你走了便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也修想认回儿子。” 顾松知怔了怔,怎么感觉清洄是不愿他走的…“清洄,你……” 尤清洄没管他想说什么,冷淡道:“既然顾盟主明日要离开,那就早点回房休息吧,我就不送了。” 这回顾松知是真确定了,清洄因为他说明日要离开正和他闹别扭呢,心下一喜,强行抱住尤清洄,“清洄,好清洄,我以为你怀疑我,所以才……” “才什么?”尤清洄没好气的打断,“才赌气说要走,还是在威胁我要走?我要不放心你,会让你一直跟着么。”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信你,你打我,不生气,好不好?”顾松知一手揽住尤清洄纤瘦的腰身,一手握住他白嫩的手,凝视他沉淀在黑夜里的明润眼眸,眼里俱是温柔,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 尤清洄拔出自己的手,想从顾松知的禁锢中挣脱出去,却被他牢牢抱着,不松反紧了几分。 尤清洄怒,“顾松知!你给我放手!谁许你搂搂抱抱的?别蹬鼻子上脸!” 顾松知笑嘻嘻的贴上去,蹭了蹭尤清洄散发着淡香的脖颈,着迷的吻了吻他的发鬓,嘴里喃喃:“宝贝儿,夫人,我们有快十年没亲近了,我想死你了,我……” 话语因尤清洄的猛然挣脱而打断,顾松知眼中的意乱情迷霎时消散,骤然从美梦中跌醒,但见到尤清洄大惊失色的样子,到嘴的话变成了担忧,“清洄,怎么了?” 尤清洄脸色苍白,嘴唇微动,“小洛,还在房中……”语毕,拔腿便向自己屋子跑去。 然,棉被掀开,床上早已空空如也,只余开着的窗随风啪啪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章 最终真相 正楼的大厅内,灯火通明,众人聚在厅中,表情凝重,气氛沉肃。 找过了,哪里都找过了,一波波的家丁派出去,报回来的都是“没有找到”,包括他们本人,将能找的地方全都翻了个遍,没有尤洛的半分踪迹。 尤洛还那么小,就算自己跑了,也不可能跑远,不会遍寻不到踪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劫走了。这该死的调虎离山!尤清洄一拍椅子的扶手,猛地站起来。 顾松知眼皮子一跳,“清洄你去哪?” “还有一个地方。” “不行!”顾松知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刚才听他们说了,那个禁地危险至极,甚至很有可能便有去无回,怎么能让清洄去冒险。 “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急!”又是着急又是自责,尤清洄有些口不择言。 知他内心焦灼,顾松知自不会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反而耐心道:“清洄,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实在太危险了。而且,小洛说不定已经不在谷里了。” 众人也纷纷劝说。连恭叔都道:“小少爷,这回老奴也觉得顾盟主说的对。太危险了,你忘了上次……”恭叔没说下去,毕竟小少爷和那个殷傲遗实在没什么好的回忆,“总之,你不能只身犯险。” “清洄,若你执意要去,待天亮了,我陪你一道去。”顾松知退一步道。 孙潜抱着尤清洄,“爹爹放心,弟弟一定没事的。” 原生也道:“是啊清洄,况且你现下出去,若是不但找不到小洛,反而还把自己弄丢了,岂不更得不偿失?” 众人又是附和。 看着一张张担心又关切的面容,尤清洄叹息一口,颓然坐回座位,“抱歉,让诸位担心了。” “清洄……”顾松知坐到尤清洄旁边。 原生向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给他俩单独相处的时间,顾松知能搞定清洄。 恭叔虽不情愿,但知眼下只怕也唯有顾松知的劝说最有效,没坚持,与众人一同退了。 倒是孙潜那个犟小子,死倔着不肯走,“不行!我要跟爹爹在一起!” 几人轮番劝说,孙潜都倔强的不肯松动半分。 最后还是顾行岳出马,强硬道:“孙潜,你若现在不走,便永远别想与我一道走了。” 孙潜一听这话便不干了,这哪成啊,但…孙潜犹犹豫豫,“可是,我爹爹……” 顾行岳瞪着他,“你爹爹有父亲陪着呢!” 行岳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哪有这么凶过他啊,孙潜当即蔫了。 顾行岳也放软态度,“阿潜,快走吧,大人间有些安慰人的方式小孩子是不能看的。” 孙潜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的睁大眼,“真的?那是什么方法?” 顾行岳敷衍道:“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奥…好想快点长大啊。”孙潜有些失望道,口中如是说着,脚下乖乖的跟着众人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罗度:“……”有时候小孩之间的对话大人也不太懂… 浮生:“……”小孩不能看的安慰人的方式……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原生:“……”行岳这孩子,未免有点早熟吧…… 恭叔:“……”唉,老啦…… 众人散尽,大厅里只剩尤清洄和顾松知。 尤清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顾松知知他是自责,不由宽慰道:“清洄放心吧,先人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洛必定不会有事的。” 尤清洄轻轻叹了一口,低声道:“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来。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我竟上当了,要是我没追出去……” “清洄无需责怪自己,他在暗咱们在明,有些事防不胜防,没有这一次,也有下一次。” “话虽这样说,但……”尤清洄仍蹙着眉心,忧心忡忡不减半分。 顾松知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清洄,凡事总有目的,只要我们知晓他的目的,便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也许是现下真的需要个安慰的人,也或许是注意力压根不在这个上面,尤清洄没有拒绝顾松知的亲近,“可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目的。”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5节 话刚落,一支短箭带着厉风擦过鬓角直入木柱中,那头钉着一张纸。与顾松知对视一眼,尤清洄匆匆取下纸条,顾松知则飞身出去追人。 纸上写着:若想找回汝儿,辰时且来禁地一聚。可带顾盟主一起。 尤清洄攥紧纸条,面上阴晴不晴,正赶上顾松知从外面回来,“没有看到人…如何?纸上写的什么……清洄,怎么了?” 尤清洄沉着脸将纸条递给顾松知,声音透出冷冷的温度,“连你都追不上,可见来人武功非常之高,是么?” 顾松知看了字条上的话,又见尤清洄那副表情,略略迟疑了一下,“清洄可是想到了什么?” 尤清洄垂下眼,淡淡道:“希望事实并非如我所想。” 暂且先不论写这些的是何人,纸条的到来,算是告诉了他们尤洛的消息。 尤清洄哪等的到辰时,立马就想跑到禁地去,顾松知好说歹说,才算把人劝住了,饶是如此,天刚发亮时,尤清洄便扯着顾松知前往禁地。 虽然纸条提及了顾松知,但其实尤清洄不赞成他一同去,不过在顾松知的坚持下,尤清洄到底还是松口了。 禁地极易迷失自己,几人便想了个傻办法,分别在尤清洄顾松知腰间绑上绳子,外面的人拿住绳子的那头,他们一边走,外面的人一边接绳子,以确保绳索足够。待他俩返回时,只要跟着绳子走便可。而且外边的人还可以根据绳索的晃动程度,来判断顾尤二人是否出现危险。 “……”饶是心急如焚似尤清洄,也忍不住吐槽,太傻了! 劫走尤洛的人只说去禁地相会,却并没说出具体在哪里,尤清洄和顾松知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禁地与幽林的界限实则十分模糊,只在入口处竖了块碑,告知前来之人不可再走进去。进入禁地的方式也挺简单,直接走进去即可,尤清洄上次实属意外。 虽说结伴而行,顾松知武功高强,又有个不算保险的保命之法,但禁地毕竟是禁地,内里诡秘,武功在里面,起的作用可以说小之又小。 一番千叮咛万嘱咐后,花母谷众人才算留恋着,放顾尤二人独自前行。 即将进去时,尤清洄忽然停了脚步,顾松知有些奇怪的看向他,却听到他分不清情绪的声音,“顾盟主可想清楚了?此次前去,很可能有去无回。” 顾松知不觉笑了笑,“欠你良多,这次算是个还账的机会。” 嘴唇动了动,尤清洄终是没再说什么,却轻轻执起顾松知的手,重新迈开步子。 顾松知愣了愣,唇角悄悄翘起,用力的回握回去。 一入禁地,视野便开阔许多,触目所及,皆是平原之色,鲜有高大树木。 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只会当此地是个寻常的秀丽景地,全不知潜藏在这平静表面下的危险暗流。 再到此处,尤清洄有些感慨也有些茫然,“接下来当如何?” “他既要与我们谈条件,我们不动,他势必还要现身。”顾松知道:“就在这里等吧,进去太危险。” 尤清洄怔怔的静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果然,他们停下没多久,又是一只利箭挟风而来,顾松知飞身迎上,轻巧的接住。 拔下箭尖刺着的纸,与尤清洄一同看,就见上面写着: 拿掉你二人腰间拙劣的绳索,沿着白色粉末的痕迹一直走,必不会害你们。 两人抬头,果见地上撒着些零零散散的白粉,一直延伸出去。 尤清洄原也没想过带着这所谓的“安全绳”,只是为了不让花母谷众人担心,这才迫不得已的带着。 此时一见,便对顾松知道:“解下来吧。” 顾松知有些迟疑,尤清洄看着他,“若你觉得不安全,我一个人去便可,你不必跟着。”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顾松知否认,“只是,若就这样丢下不管,恭叔他们见绳子这边迟迟不见动静,我怕他们会不顾危险找进来。” 尤清洄其实压根没表现出一点怒意,从始到终,一直很平静,“那你便出去与他们说一声吧,这里离入口很近,你轻功好,想必不需片刻。” “那你呢?”顾松知显然不放心。 “我在这里等你。” 顾松知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尤清洄。 尤清洄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我不走,你去吧。” 顾松知上前一步,握住尤清洄的肩,眼神带上些锐气,“若你先走了该怎么办?” 尤清洄抬头,微挑唇角,“任你处置如何?” 顾松知一时有些看呆了,凝起眼神,看着他,目光隐隐霸道,“你说的,到时我便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尤清洄点了点头。 尤清洄没想过趁着顾松知离开自己先走,并不是想依傍顾松知的武功或是什么的,而是……尤清洄仰头,望着禁地一碧如洗的天空,他也许,大概,知道即将面对的人,是谁…… 顾松知比他想象的要慢,大概因为,纵然带着纸条,花母谷众人也不会一时半会松动吧。 顾松知回来时,见到尤清洄还站在原地,一袭白衣,侧脸柔和,微抬着头,似乎在欣赏远处天际的景致。 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憾然,大概是遗憾不能随便“处置”尤清洄了吧…… 二人循着白色粉末一直走,慢慢从平原走进了树木苍翠的树林,顾松知握住尤清洄的手,尤清洄没有挣扎,顾松知悄然弯了弯唇。 “真的不后悔么?”尤清洄放缓脚步,问:“前方想必是没有回头路了。” 顾松知拉起尤清洄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嗓音低沉又和暖,“唯独与你在一起,从不后悔。” 尤清洄怔了怔,半垂下眸,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粉末突然戛然而止,他们前面的不远处,劲竹掩映间,竟然有座小竹屋。 竹屋前,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满头白丝的男子,像是个老者。 尤清洄蓦然站住脚步,看着那个熟悉到遥远的背影,怔住了。 也许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一再避免承认,但当事实真实的呈现在眼前,还是不可避免的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尤清洄轻声喊了一句,似平静似满富情绪,“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有妹纸猜对了。另,包子三即将出没~ ☆、六二章 最终真相(二) 尤清洄喊的轻,那老者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有感应,缓缓的转过身。 入目的脸和满头白丝并不相符,只是眼角有几条明显的皱纹,面目却不显苍老,看上去仅有四十岁的样子。 这便是江湖中传的神乎其乎的天竹老人尤塑了么?也是尤清洄的师父。 是,顾松知并不特别惊讶,因为他与殷傲遗也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不敢断言,一来因为天竹老人是尤清洄的师父,二来他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至于生死,既然是天竹老人,死而复生也没什么不可能吧……更何况,并没有人真正目睹了他的离世。 尤塑笑了笑,道:“又见面了,好徒儿。” 他也不惊讶尤清洄似乎知晓了事实,因为他并没有刻意隐藏写纸条的字迹。而作为徒弟,不可能认不出师父的字。 饶是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尤清洄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不自禁问:“师父…为什么?” 尤塑负着手,慢慢走过来,“好徒儿,现在我是你的敌人,不是你的师父,你没资格问我为什么。” 尤清洄面色一凝,脸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口气冷淡甚至带着一些冷意,“我儿子呢?” 尤塑顿了顿,不由哈哈大笑,笑声里却并没有多少愉悦的成分,“便应当是这样。” 明明应当是亲如父子的师父,却成了现下这副模样,尤清洄不由悲从中来。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却应当如何收场才好? “师父,先将儿子还给我,然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尤清洄艰涩开口。 尤塑又笑了,“我的好徒弟,你怎的还是如此天真,你所以为的师父实则并不存在,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才是最真实的我。对于敌人,你竟还说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敌人……尤清洄细细咀嚼了这两个字,只觉得悲伤万分,昔日师徒情竟是半点都不曾剩下,叹了口气,话语渐渐疏离,“你待如何?”既然他不顾念师徒情,尤清洄又能坚持什么呢…… 尤塑顿了顿,留下一句,“跟我来。”便转身向竹屋内走去。 尤清洄没有犹豫,径直跟了过去,顾松知本想阻止,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一道跟了去。 竹屋里的摆设一如尤塑往昔的习惯那般,质朴又简单。 不过眼下尤清洄压根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一进门,他的目光便被床上的人吸引住了。 一个两岁多的娃儿正叉开两条胖胖的腿坐在床上摆弄着一个木制的玩具,白嫩圆润的脸上满是新奇与好玩的神色,丝毫不顾他新找回来的爹因他的失踪有多着急,其没心没肺之姿态,让人又爱又恨。 不是尤洛是谁。 尤清洄一见到尤洛,便急急的跑过去,“小洛!” 尤小洛闻言抬起头,见是粮七来了,立刻眉开眼笑,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冲尤清洄喊:“粮七,粮七,你看,这时耶耶给我买的哦,可好玩了。” 尤清洄这时候哪顾得上这些,冲上去便抬起尤小洛的小胳膊小腿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他安好无恙后才松了口气,对上尤小洛睁得大大的好奇看着他的眼睛,到底是有些气的,不由扯了扯他的小脸,酸酸道:“你倒是乖的很,粮七哥哥都不见了,也不哭不闹,还玩得挺开心。” 尤小洛眨眨眼,猛地扎进尤清洄的怀里,嘟嘟囔囔,“粮七,以前没有粮七的时候也是酱紫的,哥哥有的时候不在,小洛就一个人在家玩,等哥哥回来。小洛以为现在也是酱紫的。” 一听这些,尤清洄哪还有什么气,心疼还来不及,当即抱起尤小洛放到自己腿上,贴着他微凉的小脸蛋,“小洛,是粮七不好,是粮七没有照顾好你,粮七保证,以后不会了,好啵?” 尤小洛半仰着小脸看着自家很好闻的粮七,片刻,用力点点头,“啵~” 尤清洄:“……” “好徒弟是否光顾着跟乖徒孙叙旧,忘了现下身处何地?”尤塑忽然开口,打断了这边的温情。 尤清洄看向尤塑,面色变淡,往日的尊敬不再,“师父要我做什么,才肯放小洛离开?” 粮七的身体有点挡住视线,尤小洛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胖手指指着尤塑,望向自家粮七,“粮七,介个耶耶不是坏人喏,他给小洛买玩具喏。” 尤塑闻言微笑,尤清洄抱紧尤小洛,不语。 尤塑找了个座位随意的坐下来,道:“尤洛你可以随便带回去。” 尤清洄微讶,很快垂下眼,口气满是不信,“这般容易?” “师父的话你还不信么。师父把尤洛‘抱’过来,不过是想见见这个未曾谋面的二徒孙。”褪去平日里严谨的外表,尤塑露出内里潜藏的不羁。 尤清洄信了才有鬼,但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尤塑便紧跟着道:“不过我自然另有交易与你做。” 尤清洄一凛,带着些冷意开口,“什么?” “若为师没记错,徒儿你应当总共生了三个吧?” 尤塑虽仍以师徒相称,但里头早没了师徒的情分,听起来只觉的讽刺异常,尤清洄不禁冷哼,“师父倒是清楚的很。” 尤塑并不在意,只是继续道:“为师不但知道你生了三个,还知道你与前两个骨肉分离了很多年,不久前才寻回,更甚的,老幺才生下来便早早的夭折了。” 尤清洄猛地攥紧屁股底下的床单。 看到尤清洄骤然变白的脸色,尤塑却好像没感觉似的,继续投下重磅炸弹,“为师想告诉你的是,那孩子没死,为师把他救活了。” 尤清洄蓦地睁大眼,表情也变得有些呆滞。 一直护在尤清洄周边没说话的顾松知此时也不禁皱眉,殷傲遗生前说过,那孩子他埋下不久后便被人挖走了,难道真是…… 见到二人那般姿态,尤塑不由一笑,“想来光这样说你们也不会信,且等一会儿。”说着,向内室走去。 这期间,尤清洄的表情一直很空茫,对顾松知的安慰充耳不闻,就连尤小洛的连连叫唤他都忽略了。 直到尤塑再次从内室走出来,尤清洄有些机械的目光扫到他怀里果真抱着一个小襁褓时……他猛地站了起来。还坐在他腿上的尤小洛险些被他摔了下去,幸好尤小洛机敏以及顾松知扶的快。 从这个角度甚至看不到襁褓里孩子的模样,但尤清洄却有一种感觉,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紧紧的盯着缓缓走近的尤塑,终于再是忍耐不住,拔腿跑了过去。 若那果真是他的第三个孩子,现下应当有三个月大…… 到距离越来越近能看出一点婴儿的皮肤时,尤清洄反而犹豫了,踟蹰着不敢上前,万一是……最好,但万一不是……那种给了他希望又将他重重推入深渊的感觉…他无力承受。 见不得尤清洄犹犹豫豫的样子,尤塑索性走到他跟前,把孩子往他眼前递了递,“看清楚了,可是你儿子?” 比寻常三个月的孩子要小了一圈,小家伙嘟着小嘴香甜的睡着,好像外界的纷愁和喧扰一点都不能影响到他,不谙世事,无忧无虑。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体。 血缘亲情流动在血脉里息息相应,无须特别证明,尤清洄知道,那就是他的小三儿。 那一瞬,呆愣、侥幸、喜悦、纠结…诸多情绪在他眼中一一滑过,又反反复复绞作一团,尤清洄颤颤的伸出手,想碰一碰儿子的脸,又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触就破的美梦,既期待又害怕,微颤的手如何都伸不过去。 “看你那般神情,想必已是确定这小孩儿就是你儿子了罢。”尤塑说罢,竟是转身向后走了几步。 尤清洄怔怔的抬头,片刻,才回过神,惶急的开口,“等等,我还没抱过他。” 哪知尤塑竟是勾起一抹笑,“不急,先听师父给你说个事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生了怪病,连为师都束手无策,险些熬不过去,后来得到一位神医的救助,这才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来?” 尤清洄面露迷茫,还有这回事? 尤塑看他神色,知他定当是不知道,便道:“你那时年岁小,又烧的糊涂,不记得也没什么。但那时你与殷傲遗困在禁地你总当记得吧,知道是谁把你俩救出来的么?便是那位神医,他叫陆先生。” 愣愣的听完,尤清洄狐疑的看着尤塑,“真的?” 尤塑哼了一声,“不然你当为师有这好心情将你二人拖出来?明明严令警告过你不准擅入禁地,你竟还不听话。” 尤清洄这下回过味来了,微微敛眉,直直的看着尤塑,“如此说来,我那几日在禁地遭遇的种种,都是拜师父所赐?” 尤塑不置可否。 尤清洄笑了笑,似是自嘲,又是嘲讽,“我姑且相信确有那么个人,那你现下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何?” “不为何。”尤塑淡淡道:“只想告诉你,我在你宝贝儿子和陆先生身上都中上了为师自己研究得来的连线蛊。你带着儿子离开,可以,但是陆先生便会永远留在他现下被软禁的地方,时间一到,空气用尽,他便会没气。若你选陆先生,我可以将我藏陆先生的地方告知于你,但只要那处的门一开,你宝贝儿子便会,砰——死无全尸。如何?救了自己两次的救命恩人,和亲生儿子,二选一,你怎么选?” 尤清洄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尤塑回视,一派的坦然之色,丝毫不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有何不妥。 “深受江湖传颂的天竹老人,没成想竟是这般的卑鄙小人。”一旁静待的顾松知忍不住插话道。 “江湖?”尤塑嗤笑,“江湖懂个屁,江湖只看得到那个人身前的风光无数,那人身后的苦楚与付出的艰辛又有谁知道!”有那么一刻,尤塑的脸上满是戾气,使他本还端正的面容变得狰狞万分。 尤小洛刚从被粮七丢下的伤心中回复过来,转眼却看到尤塑如此扭曲的神色,很害怕,选了个就近的温热躯体,一把抱住顾松知的腿,怕怕的看着耶耶。 腿上一热,一个肉嘟嘟的身体贴了上来,见尤小洛神色害怕,顾松知没说什么,摸摸他的脑袋,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尤清洄定定的看着尤塑,目光似是沉淀了千斤重,良久,才开口,声音微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尤塑摇摇头,似惋惜又似怜悯,“徒弟啊,为师没想到你到此还是这般天真。赶快做出你的选择吧。” 尤清洄垂下眼,“我会为了只存在你口中却素未谋面的人,而放弃自己的孩子么?” “这便是选孩子了?好啊,过后为师会将陆先生的尸身送来给你,毕竟也是为你出事的,谁让你恩将仇报呢。”尤塑神色明快,说的轻松无比,好像终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 “你……”尤清洄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这番话简直有些不可理喻,若是他不软禁陆先生,他又何须做这种两难的选择? 其实尤清洄很矛盾,很犹豫,很痛苦,他不知道尤塑说的是真是假,听起来不像真的,问题是,他也不能确定是假的。若是真有那么个陆先生,果真救过他两次,又因为他的关系莫名丢了性命,他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但是陆先生毕竟只是存在于尤塑嘴里的人物,尤清洄连一面都没见过,难道真要为了陆先生放弃自己的孩子……师父,尤塑,真的是这样的人? 脸上转过诸多神色,最后定格为沉痛与凄怆,“师父,你活着我其实很高兴,但是闹成这样,我又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师父,我只问你,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迟迟下不了决定,尤清洄终是问出了他想要了解又害怕知道的问题。 尤塑沉默了一下,又不甚在意道:“为师做过的事很多,你想听哪一件?” 不喜欢他这种无关紧要的口气,尤清洄冷下脸,“抹去我的记忆,买通那个樵夫,混淆我和楚云的身份,透露轩岐茸的消息,引殷傲遗上门,栽赃陷害……很多很多,是不是?” “傻徒弟,我都故意露出那么多破绽了,你现在才想到我?” 这一句,等于就是承认了,那些事确是他做的。尤清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带上些激动,“谁有这么高超的武艺,谁有那么精湛的医术?谁有那样的机会?师父,你还不懂么?我不是不愿意去怀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而是不愿意怀疑你!”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尤小洛直往顾松知那边凑,顾松知伸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 尤清洄从和尤塑的对峙中回过神来,虽然尤洛年纪小,必定不会知道些什么,但他还是不想他过早接触这些,因此示意顾松知把人带出去。 顾松知犹豫了一下,对尤清洄低声道:“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喊我。”便带着尤小洛走了。 门外离这里有一番距离,尤小洛应当是听不见的,但顾松知武功高,里头的动静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再看尤塑,听了尤清洄怒气冲冲的话,似乎愣了愣,眼中翻卷过一些情绪,最终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哦。” 尤清洄听着更气,怒气涌了上来,吼道:“哦什么哦!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既然……又为什么要养育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声音弱了下去,语气也带了一分哽咽。 尤塑收起了漫不经心,这回沉默的久了,良久,才开口,“楚云,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鸟~新一章奉上~ ☆、六三章 最终真相(三) 尤清洄呆怔在原地,过了一阵,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师父说什么,楚云是他儿子? “我年轻时心气盛,醉心武学,辜负了他娘,害的她积劳成疾,最后郁郁而终,艳儿自然也跟着吃了不少苦。人便是这样贱,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很伤心,抱着他娘的尸体懊悔了整夜,也…一夜白了头。因为这些,艳儿与我不亲,甚至可以说,他是恨着我的,不仅改了母姓,叫傅连艳,还自甘堕落做了……他说我没资格管他,确实,我没有。这么些年,我一直很后悔,因而他的要求,我不能拒绝……”尤塑说了很多,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如何如何对不起他妻子,如何如何对不起楚云,也就是傅连艳,他儿子。 尤清洄慢慢的消化着这个如同重磅炸弹一样的事实,深深的吸了口气,“我问你,我和楚云换身份的事,应当是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策划了,但你又说那事是楚云的要求,可是听殷傲遗所说,楚云二十年前明明很讨厌他,也不知道那时的穷小子会长成如今的大宫主,又怎会叫你交换我跟他的身份呢?” 尤塑听罢,笑了笑,“你忘了么,为师是神算。” 尤清洄呆了一下,有点懂了。 见到尤清洄的表情,尤塑却是又笑了,“走吧,带你去见陆先生。” 尤清洄立时警惕了,目光不自禁的滞留在尤塑抱着的小婴儿身上。他们那么吵,小家伙竟然愣是没醒,尤清洄觉得有点不对。 尤塑见状,道:“不必担心,你小宝贝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所以他身体弱的很,每日都需要吃药,虽然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药也无须每日都进,但必要的总少不了。”顿了顿,道:“我只是在加了些安神的药材,要不他睡不好。” 听罢,尤清洄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和于他有养育之恩的师父脱不了干系,但自己的小儿子却也是师父救回来的……心里一时万分杂乱,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正想着,一人忽然停在他面前,尤清洄抬头,那人将手里裹着婴儿的小襁褓递了过来,“抱着吧。” 尤清洄愣愣的接过,回过神又急急道:“我没有选……”待反应过来无论说选还是不选都不太对时,又停了话头。但是忽然想起来,尤塑刚才似乎说要带他去见陆先生,这会儿却又把儿子交给他,这是什么意思?尤清洄有些糊涂了…… 但是不管如何,尤清洄低头看着在怀里睡的安稳的小三儿,眼神变得柔软,抱进怀里的东西,就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不是么? 尤塑却叹了口气,“儿子你收好,我带你去见陆先生。” 尤清洄更加不解了,“为什么?” 尤塑自顾自的朝前走去,“陆先生医术了得,孩子日后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找他。”补充了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尤清洄皱眉,不满于尤塑的答非所问,“不是说要让我做选择么,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尤塑顿了顿,声音微微叹息,“人老了,容易心软啊。” 尤清洄蹙着的眉没放开,就是说刚才只是逗逗他的吗? 跟着尤塑出了门,见到站在门口的顾松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尤清洄便知道顾松知八成都听到了。 尤小洛虽还小,但是很敏感,刚才在里面,尤清洄一凶,他便有些怕,这才乖乖的任由顾松知抱了出去,也乖乖的在外面等着。好在顾叔叔很温柔,对他也很好,他才没有掉眼泪。 本来见到尤清洄出来,虽然仍有些惊魂未定,但他还是很开心的,可是却看到尤清洄手里抱着一个小婴儿…他刚才可看到了,粮七有多紧张那个小娃娃…… 尤小洛瘪瘪嘴,粮七不要他了。 虽然之前都是在哥哥的嘴里听到他对粮七的描述,也才和尤清洄相认,但血缘真的很奇妙,尤小洛一见到尤清洄,便觉得亲切,想要和他亲近,也很黏他,可是如今,才没多久,粮七似乎就烦他了……尤小洛默默的绞着手指。 尤清洄现在心情乱的很,兼之最小的儿子失而复得,又见尤洛有顾松知照顾着,难免就有些忽略了。 还是顾松知,察觉到了怀里的尤小洛情绪低落。 尤塑说要带尤清洄去见陆先生,顾松知一道跟着,本来落在最后,此时见到尤小洛伤心的小模样,不禁迈大步子,与尤清洄并肩,指着在尤清洄怀里熟睡的婴儿,对尤小洛道:“小洛看,是弟弟啊。” 尤小洛探过头瞅了几眼,又抱住顾松知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又失落道:“粮七有了弟弟,会不要我吗?” 顾松知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怎么会呢,粮七还是会很喜欢很喜欢小洛的。” 一边的尤清洄听到了,反思了一下,知道定然是他刚才情绪不佳,没顾及到尤小洛,小孩刚认回娘,脆弱又敏感,觉得受到了冷落,不开心了。 示意顾松知把尤小洛交给他,自己则把小三儿给了顾松知,两人交换着抱孩子。 “小洛不喜欢弟弟吗?”尤清洄抱着尤小洛,在他耳边轻声问。 尤小洛扭扭屁股,垂着头不吱声。 尤清洄空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也不喜欢粮七了吗?” 尤小洛猛地抱住尤清洄脖子,坚定的摇摇头,奶声奶气,“喜欢粮七。” “那就是不喜欢弟弟了?” 尤小洛把头埋进尤清洄的脖子里,瓮声道:“那粮七有了弟弟,会不要小洛吗?” “怎么会呢。”尤清洄轻柔的顺着尤小洛的背脊,“你和弟弟都是粮七的宝贝,粮七怎么会不要你。” 尤小洛抬头,眼神清澈又专注,“真的?” “当然是真的。”尤清洄肯定道。 尤小洛慢慢展露笑颜,“我也喜欢弟弟。” “乖。”尤清洄轻轻的在他额前吻了吻。心中却觉酸疼,自小没爹没娘居无定所的漂流生活让这孩子敏感又缺乏安全感,所以见到粮七对陌生的弟弟好时才会产生被再次抛弃的恐慌,然当得到粮七的亲口许可后,却又心无芥蒂的接受了新弟弟,可见,他的本性依旧纯良。 尤清洄很庆幸,他的世界依旧纯真。 看小三儿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尤清洄索性便抱着尤小洛了,减低他的不安全感顺便培养感情,虽然尤小洛着实有些沉。 尤塑带着他们一直往密林深处走去,直到视线内出现一幢石门,以及其后相连的石屋,不大,但占地甚广。 尤清洄再次暗叹了一番,也不知这深邃无尽的禁地里藏着多少从没展露人前的东西。 尤塑在石门旁边内嵌的开关前这里那里转了许久,只听一声巨响,石门轰然开启。 尤塑率先走了进去,尤清洄和顾松知对视一眼,因着对方毕竟是尤清洄曾经的师父,顾松知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问了出来,“他…会耍什么花样么?” 尤清洄摇摇头,若是以前的师父,他敢断言不会,但如今……他也不确定了。 但是,“都走到这儿了,没有再退缩的理由。”尤清洄一咬牙,“姑且信他最后一次。” 石室里很昏暗,尤塑点燃了一盏油灯。 四周静谧,没人说话,就连尤小洛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乖巧的抱着尤清洄的脖子,不说话。 走了一段路,尤塑又在一处门前拨弄了几下,又一扇门被打开,露出一条绵长的石阶小路,一直延进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尤塑先顺着楼梯走了下去,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才回过头,勾起个笑容,“不敢下来?” 这个笑被昏暗的烛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铺陈在脸上,显得有些狰狞扭曲。 尤清洄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跟了过去,顾松知自当也紧跟上。 出乎意料的是,下面的空间一点也不狭小,反而很宽敞,而是四处点着烛火,将满室映照的很亮堂。 是一个房间一样布局的地方,尤清洄快速的打量了一下,随后便将视线投注到坐在书案前安静看书的男子身上。 尤清洄见到了传说中的陆先生。不管是否如尤塑所说的那样,也不管身份的真假,但确实有这么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六四章 最终真相(四) 男子一袭朴素的长衫,相貌因为低垂着头看不清,只是周身气质儒雅,倒也像是个神医。 不过见了这副情境,尤清洄不禁怀疑,尤塑是否一开始就在耍他?撇开进门的方式比较…别致,这里的环境,加上这位陆先生闲适的姿态,一点也不像是被囚禁的人,更别说什么随时快死之类的。 陆先生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面容清浚,声音低醇温和,“天竹先生来了。”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若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他如今的年纪显然不太符合,若是十多岁的少年也能称作神医的话,当然也不排除他只是看上去显得,特别年轻。 “天竹先生可不敢当,陆先生客气了。”尤塑道。 听他二人言谈之间,似乎也不那么熟悉。 陆先生没再客套,看向尤塑身后的尤清洄几人,“清洄也来了。” 话语中,显然是早就认识他的,且态度婉转柔和,尤清洄反倒不能继续追问,只道:“清洄特地来拜访陆先生,感谢陆先生两次救命之恩。” 陆先生摆摆手,“谈不上救命之恩,陆某只是举手之劳。”又看向顾松知,“这位是?” 尤清洄为两人做了介绍,还不忘怀里的尤小洛和小三儿。 “原来这位少侠便是如今的武林盟主,陆某久不闻江湖事,认知都落后了。” “陆先生是得道高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上。”尤清洄拍拍正好奇的瞪着陆先生的尤小洛,“小洛,叫陆叔叔。” 尤小洛乖乖道:“陆叔叔好。” 陆先生笑着上前摸摸尤小洛的头,“乖孩子,叔叔的年纪都能当你爷爷了。” “陆先生看着年轻的很。” 几人寒暄几句,便也渐渐熟悉起来。 尤清洄不知道现下问这些是否合适,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陆先生一直隐居在这里吗?” “是啊,很多年前就住在这里了。” “那陆先生和…师父是如何认识的?”问完后又觉得不妥,“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陆先生摇摇头,“没关系。可以说,因为一些变故吧。你师父于我其实也有救命之恩,我正好没地方去,便跟着他来了这里,一住,就是二十余年。” 尤清洄觉得奇怪,这么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应当很好才对,怎么觉得有些生疏呢? 陆先生心中了然,“觉得不解?其实我和你师父的关系比你看到的好的多,只是我们因为一些事有分歧,所以最近来往的不多,难免有些生分了。” 尤清洄好像能明白令他们有分歧的事是什么。 又说了一些,尤清洄从陆先生的话里得出的信息,无非就是陆先生,其实就是隐姓埋名居住他这里的一个医术了得的人,旁的,他不愿多说,尤清洄自然不好再问。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踌躇着要说什么,总之尤清洄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清洄。”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尤塑猛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缓过神,又回味了一下,尤塑恢复往日里熟稔的语气让尤清洄一阵惊定不疑,不知该应下还是不作理睬。 见尤清洄目露怀疑,全没了曾经全心全意的信赖,尤塑不由笑了,笑容里不掩凄怆意味,叹了口气,“清洄啊,师父也算是一手把你带大的吧,即使当初收养你时目的再不纯,养了这么多年,也养出感情来了。你与我那个糟心儿子相比,不知要乖巧多少倍,人又细心,生活起居都替师父想的很周到,师父心里怎么可能不动容?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师父只能尽自己所能维护你照顾你,但是……师父注定要对不起你啊……”尤塑眼中泛出点点泪光,语气也是往日惯常的慈爱,“师父知道你这些年过的苦,也多半是师父害的……师父不想牵累无辜的人,只是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愿,总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逼迫着你去做一些违背初心的事。师父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太恨我。” 尤塑这一番话说的很诚恳,尤清洄一时也感慨万分,和师父相处的种种争相浮现在眼前。他也知道师父其实并没有做绝,更不要说还救了他的小三儿,只是,过往的伤痛,哪能顷刻就烟消云散。 尤清洄正感伤着,忽听一声乱了分寸的叫声,“尤先生!” 目光不由转过去,却见一条深色的血迹顺着尤塑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却面容平静,但人仿佛体力不支似的往一边倒去,幸得陆先生及时扶住。 尤清洄愣神良久,才奔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倒在陆先生怀里的尤塑,张了张嘴,出口的声音低哑无比,“师父……” 尤塑的脸上扬起一抹虚弱却真实的笑,“你还愿意喊我一声师父我就心满意足了。” 尤清洄脑中一团乱,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对师父毫无芥蒂,但绝计也不希望师父便这样离开。微抖着手擦去尤塑嘴边的血迹,“师父,你没事的吧。”虽说着肯定的语句,但口气却充满着不确定。 尤塑粲然一笑,“傻徒弟。” 尤清洄恍若未闻,又抬头傻呆呆的问陆先生,“是吧,陆先生?” 陆先生收回搭在尤塑脉上的手,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尤清洄睁大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后有些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尤塑的眼神变得涣散,声音也有些失真,“清洄,我不能再让儿子伤心,也不想再伤害你,唯有自尽,才能跟他有个交待。到了下面,再跟他好好解释。你也要好好的……”声音突兀的停止,尤塑闭上双眼,眼角的泪与无力的手同时滑落。 陆先生也说,回天乏力。 让他又敬重又失望的师父便这样没了,自缢身亡。 尤清洄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先生见状,叹了口气,“清洄,这是你师父自己做的选择,你切莫太介怀。” 肩上握上一只有力的手,顾松知的声音响起,“别太难过。” 尤小洛扑过去抱紧尤清洄的脖子,“粮七还有小洛。” 压在心头的沉重褪去了一些,是啊,他还有他们。 “陆先生。”尤清洄突然叫道。 “嗯?” 顿了顿,“楚云……怎么样了?” 陆先生叹了口气,“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早就埋下隐患,又强行服用药性极烈的轩岐茸,早已是强弩之末,前一段时间便不行了,早早的去了。” 尤清洄怔然,半晌,叹息一口,说不上是快意或可惜,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见尤清洄脸色不好,又带着两个孩子,陆先生便道:“清洄,你若是觉着身体不适,尤先生的……尸首便交由我来处理吧。” 两人相交数年,交给陆先生他自然放心,而且他确实觉得疲累,便没有推辞,“那就有劳陆先生了。” “不用。” 视线转及顾松知怀里的小三儿,不免担忧,“陆先生,小三他,何时能醒来?” “清洄且放心,不到天黑就能醒。”陆先生又接着道:“小三的性命尤先生已是给保住了,只是身子骨还偏弱,但这得慢慢养,急不得一时,日后每隔七天带他来我这儿看看即可。日后的禁地……不会有禁锢,与寻常地方无异,清洄大可放心过来。” 尤清洄闻言连连点头,迟疑了一下,又禁不住问:“陆先生不若与我们一同住?” 陆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有劳清洄的好意,但我已是习惯这里了,日后大家可以常常走动。” 尤清洄巡视了一遍屋子四周,微微蹙眉,“可是这里虽然环境还行,但到底拘束了视野,不够开阔。” 陆先生笑了,“傻孩子,我自然不会一直在这里,你以后要找我,去小竹屋就行,那儿视野总开阔了吧。” 尤清洄跟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如此,我便不强求陆先生了。” 最后看了一眼尤塑的尸身,对于这个本该早已经在他生命中消失却又乍然回归但又突然离去的人,尤清洄内心杂乱,能做的只是起身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正如陆先生所说,小三儿不到天黑便醒了过来,睁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尤清洄看。 尤清洄的眼神一下软了,抱起柔软热乎的小婴儿,语气里满是爱意,“小三儿,宝贝,认识我不?我是你爹爹啊。” 小三儿吮着手指仍旧看着尤清洄,片刻,拔出小胖手,鼓起嘴巴,“啵~”吐了个泡泡。 可爱的模样惹得尤清洄心中柔软更甚,“宝宝这么说就是认识爹爹了对不对?” 小三儿:“啵~” 尤清洄开心,“啊,爹爹还没给你取名字,叫你什么好呢?” 小三儿:“啵~” 尤清洄:“尤小水?尤三水?” 小三儿:“啵~” 尤清洄:“……” 盯着吐泡泡吐的不亦乐乎的小三儿使劲瞧,确定他吐泡泡不是在回应他,估计只是觉得好玩,不由有些泄气,蓦地,像想到什么,又眼前一亮,“这么爱吐泡泡,就叫你泡泡好不好?” 小三儿:“啵~” 尤清洄:“泡泡。” 小三儿:“啵~” 尤清洄:“泡泡!” 小三儿:“啵~” 尤清洄满意,“就叫泡泡吧。” 小三……泡泡:“啵~” 尤清洄正逗着泡泡,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短短的小人挤了进来,直奔尤清洄,口中还奶声奶气的喊着,“粮七,粮七……龚耶耶喊你吃饭嘞…” “粮七一会儿就去。小洛快来看看弟弟,弟弟醒了。” 尤小洛咯噔咯噔跑上前,踮起脚尖,和尤清洄怀里的泡泡大眼瞪小眼,尤小洛感慨,“哇…弟弟好小喏。” 泡泡咧开小嘴,“啵~” 尤小洛弯了眼角,“也很可爱哦。” 泡泡咯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得两只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看着兄弟俩友爱的互动,尤清洄只觉得心中溢满了幸福的泡沫。 “粮七,弟弟叫什么名字呀?”尤小洛仰头。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6节 “泡泡。”尤清洄答。 “泡泡……”尤小洛跟着念了一遍,若有所思道:“叫尤小泡泡。” 尤清洄:“……不是哦,小洛,泡泡只是小名,大名粮七还没有想好。” “奥”尤小洛煞有其事的点头,伸手戳戳泡泡软嘟嘟的脸蛋,惹得泡泡又是一阵咯咯咯的笑。 伴侣或许不靠谱,但孩子一定有爱。 入夜,尤清洄的床上又多了个小家伙。 尤小洛说要保护弟弟,便真的将泡泡护的滴水不漏。 两兄弟头靠着头,很快进入梦乡。 尤清洄看着他们,眼神分外柔和,为了这一幕,付出再多的艰辛与苦痛都值得。 连番被信任的人欺骗,尤清洄其实很受打击,尽管有一些被迫或不得已的原因。 白天被别的事占据头脑,没来得及多想,夜深人静时,所有的事便浮上心头。 可以说,从再见尤塑开始,他说的每句话,尤清洄在心中都是存疑的,然而这种疑惑在尤塑自我了结生命时,画上了句号。 次日,尤清洄本准备去禁地看看师父的后事安排的如何,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先生竟然亲临拜访。 陆先生缚着手临风而立,活脱脱一个隐世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 “怎好劳烦陆先生亲自上门,清洄正想去拜访。” “清洄不必客气。”陆先生笑了笑,温润俊雅,“我此番前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昨夜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知于你。” 见陆先生面容肃穆起来,尤清洄隐隐觉得不安,“是…何事?陆先生但说无妨。” 陆先生叹了口气,朝身后某个方向喊了一声,“出来吧! 尤清洄不解的望着陆先生空空如也毫无动静的身后。 陆先生动身走到一颗大树后,似乎拉住了什么,使劲往外拽,尤清洄看到了一只手,远远望不真切。直到一个人全部显露,尤清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zz1号:是谁?! zz2号:你们猜。 ☆、六五章 寂寞余生 即使他衣衫破烂,即使他披头散发,即使他满脸脏污,即使他神情畏惧,尤清洄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呼吸已经停止尸体却不翼而飞的殷傲遗!难道他也是…… 幸好是大白天,要不就是活见鬼。 见尤清洄神色,陆先生便知他只怕已是猜到了一些,“殷宫主……也是你师父救的。” 殷傲遗脸上抹着灰,眼神游移,躲躲闪闪着瞥了一眼尤清洄又飞快的转开。 尤清洄皱眉,“他怎么了?” “呼吸停了太久,救回来便痴了,疯疯傻傻的,谁也不认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除了……”陆先生没说下去。 尤清洄渐渐缓过神,心中百般滋味复杂难忍。他死了,再多的仇再多的恨也无法追究,这个人给他的痛给他的伤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而他对这个人残存的眷恋也会渐渐消逝。往后,他只是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抹痕迹,回忆起时,也能心绪平静。但是突然的,这个人又活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清洄,我本不欲带他见你,但他虽成了这副样子,在睡梦中却总是嘀咕你的名字,可见你在他心底到达了怎样的深度。怎么说也是一位杰出才俊,落得这般下场,瞧着也怪可怜。你与他的羁绊我略微知晓一些,我知道你还在介怀,但他毕竟也是你孩子的父亲,他如今神智不清,你愿意亲近他一些,想必他也是开心的……” “陆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原谅他?”尤清洄淡淡。 “清洄,不论是佛家,还是道教,都讲究心如止水,心境开阔,得饶人处且饶人。并不是说要纵容犯错,而是宽恕已经知错的人。而且,若是一直执着于某些既定的无法改变的事情,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陆先生顿了顿,紧接着道:“不管是对你师父,还是对殷宫主。” 尤清洄微微茫然,“过去恩怨一笔勾销,说的轻巧,做起来却难的很。这样淡泊的心态不是谁都能有的,原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便尝试一下吧。清洄你要知道,这不是软弱,而是豁达。” 尤清洄闭了闭眼,“陆先生,我并不是吃不得苦,也不是要斤斤计较,但我没有资格去代替别的生命来原谅一些使它消逝的人。” “清洄说的可是你干娘?”陆先生问。 尤清洄默然。 “清洄也是父亲了,我且问你,若你的孩子有危险,你会不会奋不顾身不顾生命的去救他们?” 尤清洄点头,“自然。” “你干娘既然认了你做干儿子,便把你当成了亲儿子,你的孩子就是她的孙子。孙子们遇到危险,她会牺牲生命去救他们,这是她的爱,也是她的责任。” “但若他,他们不逼迫于她,她可能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尤清洄有些激动。 陆先生叹息一口,“清洄有所不知,我检查过你干娘的尸体,在那之前,她已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可能这样,她会觉得死的更有价值一些,因为她保护了她的孙子们。” “什么?”尤清洄呆住,随后神情变得惊疑,“陆先生当时在场?” “我本欲阻止,但去晚了一步。”陆先生面带惋惜,“你不知道,你师父于我有恩,很多事我想管又不能管,只能在暗中帮衬你两个儿子,暗中拖延你们回来的时间,以免遇到刚失去儿子处于暴怒中的尤塑,给他一段冷却的时间。至于傲因宫,实在鞭长莫及。” 原来有陆先生帮忙,难怪两个儿子一个是小娃一个还是要吃奶的小不点,却没遇到什么危险……“不知道陆先生还为我们做过那么多事,清洄感激不尽……不过,你说干娘,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清洄还不知道吧,孙思在之前写过一封遗书,就藏在阿潜身上。只是小家伙那时不识字,孙思又没特别嘱咐过,他便不小心掉在了路上,被我捡到了。昨日忙着你师父的后事,没来得及与你说。”说着,陆先生从衣内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清洄可以看看。” 尤清洄接过,心情有些激荡,慢慢展开,确确实实是孙思的字迹。 清洄吾儿: 干娘不知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不管能或不能,都不能改变干娘对你的心意。 干娘曾经告诉过你,干娘因为一场意外痛失了家人,于是隐居在山里小村中。事实虽也确为如此,但干娘没与你说的是,遇到你之时,干娘正准备自杀,追随家人而去。 你时常说,我救了你的命,救了阿潜的命,其实恰恰相反,是你们救了我的命。你们让我在这世上还有所眷恋,舍不得离开。 可是我老了,天终究要来收我,干娘活不了多久了,不能再陪着你和孩子们。干娘这生走到尽头,便只剩了一个愿望,希望你们健康快乐。 过去的,能不在意便不要在意,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 干娘走了,你切莫伤心,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干娘能走的更有价值一些,干娘会很开心。 孙思留 一滴泪落下,带着墨迹在纸上晕开。 尤清洄抹了抹眼睛,阻止继续往下掉的泪,因为干娘希望他一直笑着。 目光转向殷傲遗,表情变淡,“你认识我么?” 殷傲遗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尤儿。” “……”尤清洄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哪知他方一动,殷傲遗就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急急往后退了一步。 尤清洄眉蹙更紧,“你怕我?” “不是不是…”殷傲遗连连摆手,又垂下头,拘谨的扯了扯衣袖,小声道:“怕你嫌弃我。” “知道我嫌弃还把自己弄的这么脏。”尤清洄冷声道。 殷傲遗把头颅垂的更低,小小声,“可是你又不要我了……”话语停止,猛的抬头,眼神发亮,“我把自己整干净你还要我不?” 尤清洄看了眼一脸期待的殷傲遗,表情不变,“你若一直这样脏我铁定不会要你。” 殷傲遗连不迭点头,“明白明白。”说完好似胆大了些,反反复复的盯着尤清洄看。 “看什么?”尤清洄口气说不上差,但也不太好。 果然,殷傲遗被吓了一跳,小心的瞅着尤清洄,弱声道:“我不看,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哭?” 尤清洄现下真是无比后悔方才掉眼泪的举措,可情到深处难自抑,他也控制不得,“我爱哭便哭与你何干?” 殷傲遗无辜的睁大眼,指着心口,认真道:“因为,你一哭,这里就好痛。” 尤清洄心中震动,怔在原地,半晌,垂下眼,“陆先生的意思是要殷宫主留在这里么?” “若清洄不同意的话,我也可将他带回去。” 尤清洄看向殷傲遗,“你要跟我走么?” 殷傲遗看看尤清洄,又看看陆先生,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 陆先生在旁提醒道:“清洄问你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清洄是谁?” “……就是尤儿。” 殷傲遗双眼立时亮了,用力点头,“我想和尤儿一起。” “有劳陆先生专程跑一趟,殷宫主就交由在下吧。”又对殷傲遗道:“走吧。”说罢,不等殷傲遗回应,率先转身向前。 殷傲遗先是看了看陆先生,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后,便乐癫乐癫的跟了上去。 “清洄!”陆先生突然拔高喊了一声,尤清洄顿住脚步,回头,就听陆先生道:“清洄,殷宫主一直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现下这般,已经算是清醒的了。” 顿了顿,尤清洄点了点头,“明白了。” 殷傲遗觉得自己很激动,心脏扑通扑通着比往常跳的更剧烈,只要看到眼前那个明澈干净的人,就仿佛有用不完的精神似的。 而且,好想拉他的手,想搂住他的腰,想亲他的唇,想要把手伸进他的衣衫……这种自打见到他就愈加强烈的欲望随着那人晃动的身姿鼓动叫嚣着想冲出体外,眼前越烧越红,正当冲动即将冲破束缚,想要不顾一切把他压倒时,尤清洄清透的嗓音响起,灼热丑陋的难忍欲念恍如遇到了高不可攀的仙人,羞窘着如潮水般褪去,殷傲遗眼前清朗起来。 “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殷傲遗呆了呆,傻傻道:“敖,小群。” 尤清洄:“……” 回去的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龚叔,龚叔看到跟在尤清洄身后好奇的东张西望一身乞丐模样的人,果然一脸活见鬼的模样,惊讶中又带着不确定,“这,这,这是不是那个……” “是殷傲遗。”尤清洄替他确认。 “他怎么成了这样?” 尤清洄正想说话,又遇上了迎面走来的顾松知,看到殷傲遗,应该说是敖小群也是很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惊定不疑,“清洄,他不会是殷宫主吧?” 尤清洄再次替他们确认,“是殷傲遗。” “怎的搞成这样?” 正好,一起回答了。“师父将他救了回来,只不过人傻了。”尤清洄简洁道。 龚叔皱起眉,额上本就很深的沟壑更深了,不满的嘀咕,“他傻了最好,小少爷你还把人带回来作甚啊。” 顾松知虽没说什么,但看他神情八成也是不高兴的。 “看他疯疯癫癫的我觉得大快人心,行不?”虽这样说,但其实尤清洄也不太明白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就此放开还是一直执着着?陆先生说的没错,总是惦记着仇恨真的很痛苦…… 敖小群对于尤清洄不客气的言语却像没听到似的,面上也没什么哀伤的神色。他只知道尤儿要他往东,那他必得往东,即使东边有恶虎猛兽,尤儿让他吃饭他不能喝粥,尤儿生气他要哄着,尤儿不开心了他要逗他开心,尤儿赶他走他也要死死的黏在他身边,尤儿不要他…… 伸手揪住尤清洄的衣衫,有些不安的问:“我听话,尤儿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身体微顿,“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敖小群使劲的想了想,连忙撒手,“要把自己洗干净。” 尤清洄点头,遂对龚叔道:“龚叔,带他下去洗干净,给他准备间房。” “小少爷……”龚叔还想再说什么,尤清洄不听也知道是劝说的话,摆手制止了,“先这样吧。” 龚叔勉强点头了,但敖小群却不愿离开尤清洄。 尤清洄淡淡的看着他,“又忘了自己答应过我的事了吗?” 敖小群只好不情不愿的松手,依依不舍的跟着龚叔走了。 感觉到顾松知正看着自己,目光复杂,尤清洄开口,“有什么要说的么?” “你准备将他一直留在谷中么?” “撇开过去,他与你一样,只是谷里的客人。”说罢,不再看他,先行离去。 尤清洄不咸不淡的一句,对顾松知来说却好似当头一棒。清洄,他心心念念的清洄,只是将他当做一个比陌生人关系更近些的客人,依旧是可有可无的关系。 顾松知想追上去,想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问他说的是不是只是气话,问他对他是不是还有一点情分……已经迈动的步子又生生止住了。 不,他没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zz三天没更,为了补偿妹纸们,五六七三天连更~ ☆、六六章 寂寞余生(二) 尤清洄回到房中,觉得心绪起伏难定,需得要做点能静下心来的事。泡泡有花母谷的一众人看管,轮不到他操心,便翻出师父留下的一溜医书,准备细细研读一番。 一开始较难平定,渐渐得了趣味,便慢慢沉浸其中。 尤清洄是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的,还有伴之而来的稚嫩叫声,“粮七~粮七~” 尤清洄放下书本,接住扑过来的尤小洛,放到腿上。见小孩神色慌慌,倒像是得知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心中一悸,该不是…… 尤小洛眼睛瞪得大大的,动手动脚,夸张的比划着,“粮七,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尤清洄听着累的慌,无奈,“小洛说,粮七听着。” “外面有个怪蜀黍在吃泥!” 尤清洄一愣,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人选只有一个……又不禁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知道了他爹是……尤清洄打定主意,绝不告诉小洛那个吃泥的怪蜀黍就是他爹。 敖小群洗干净了,换了衣裳,束起发,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的,只是他正在做的事情,果真连个二岁多的小孩都嫌弃。 就见他正蹲在花母谷那棵有百年历史的大桃树下,先是好奇的拨弄了几下有些泛潮的土,然后把指尖放在口中试探性的尝了尝,大概觉得味道不错,咧嘴笑了笑,猛的抓起一大把土往嘴里塞去,尤清洄甚至还能看见在土里挣扎扭动的蚯蚓,而敖小群却跟完全没感觉似的大嚼特嚼,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尤清洄看不下去了,召来下人,指着敖小群,“把他给我抓回房间,没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下人允诺,上去抓敖小群,敖小群受到惊吓,拼命甩着手,嘴里还大喊大叫,没咽下的泥土随之喷洒出来。 下人妄图使用蛮力,敖小群却惊叫着死死的抱紧那棵桃树,泥嵌进牙里,远望过去,黑白相间,好不销魂。 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吸引了大片的人群,这下可好,大名鼎鼎的傲因宫宫主这番姿态全落入人眼中,其武林奇才的形象荡然无存。 昔日站在江湖顶端傲视群雄的风流人物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尤清洄只觉悲哀与凄凉。 下人搞不定敖小群,只得向尤清洄求救。尤清洄没法,只能走过去。尤小洛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就像只小尾巴似的。 没有下人的拉扯,敖小群也没那么激动了,只是仍旧抱着桃树不撒手,眼神左右闪躲,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近看他的面容比远看要凄惨的多。 尤清洄停在他面前,身后的尤小洛揪着尤清洄的长衫下摆,探出身子,好奇的仰头看着,大概没见过疯子,觉得新奇的很。 “回房。”尤清洄凉声道。 敖小群抱着树干看也不看他,继续念叨着。 他忽然想起,这番情况想必就是陆先生所说的疯癫之时了,不禁觉得头疼。 “你在说什么?”尤清洄隐隐不耐。 敖群恍若未闻。 尤清洄不得不凑近了听,待听清敖群在说什么时,尤清洄有一瞬间的呆滞。 小声却坚定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尤儿对不起对不起尤儿……我爱你清洄对不起清洄……” 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只有这么几句。 尤清洄放轻脚步,轻柔的替他拭去嘴角的污迹,轻声问:“为什么要吃土?” 敖小群蓦然将视线转向尤清洄,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他的眼里只有他一人,其他人于他,和草木无异,他张了张嘴,“对不起。” 尤清洄猛的垂下眼,“算了。” 敖小群最终还是跟着回去了,劝服他,大概也只有尤清洄能做到。 找来丫鬟,“替他收拾干净。”丫鬟应后,目光又转向敖小群,语气带着些许冷意,“下次再弄那么脏,便果真不要你了。” 敖小群好像压根听不懂似的,脑袋左摇右晃,这里那里到处看,手在自己身上这儿抓抓那儿抓抓,自得其乐,听不进尤清洄说的。 尤清洄蓦地停了脚步,敖小群始料未及,躲避不能,一头撞了上去。 敖小群虽然脑子傻了,但身材依旧健硕,这么一撞,竟将尤清洄的身体撞得晃了几下。 深吸一口气,尤清洄缓缓转过身,却见敖小群既没有手足失措,也没有惊慌无措,与其说无所谓,倒不如说一无所知。见到尤清洄看他,还大大的咧开嘴,朝他露了个痴傻无比的笑容。 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交给丫鬟后,尤清洄便不再管他,一直到晚饭时间,才让人再把他带出来。 好在他整个人还算整洁,应该没做什么太混的事。 可惜,饭桌上的众人都不太待见他,唯一还算客气的竟然是顾松知。但毕竟不是在自家,主人不发话,他也定不能开口让敖小群坐下。 于是一桌人都围着圆桌坐着,只有敖小群一人站在席边看着满桌的菜流口水,倒也没有不知分寸的直接上前抓。 “小少爷该不是要他与我们一同入席吧?”龚叔脸色不太好看。 尤清洄不讲究尊卑观念,用餐时,龚叔罗度浮生原生他们几个与他亲近的都是一同坐的,他觉得这样才有一大家子的气氛。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一伙人站在旁边看他吃……这样的,他实在不喜欢。 但如今,若是让敖小群一同入座,只怕诸位都不会太高兴。 哪知尤清洄还没说话,敖小群这回倒似听懂了,连连摆手,“不坐不坐。”言罢,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还仰头乐呵呵的看着众人。 龚叔“吧嗒”放下筷子,“小少爷,老朽吃饱了,你们慢用。” 龚叔是老人了,在谷里几十年,对尤清洄一直是疼爱有加,知道尤清洄受苦,他只怕是最心疼的。偏生尤清洄不争气,把两个伤害他的人一前一后的竟又往谷里带,他哪能不气?只是生气也是心疼的一种表现。 尤清洄叹了口气,嘱咐下人,“把他带回房吧,再送些饭菜过去。” 又劝道:“龚叔,我叫人把他带走了,你莫气,多少再吃些吧。” 龚叔瞥了眼正侧脸看尤清洄的顾松知,半晌,也叹了口气,“小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尤清洄垂眸,龚叔,我知道你替我不值,我很感激,只是,爱恨,本来就是纠缠不清又莫名其妙的东西。 原以为闹了一天,到了晚间终于可以歇停了。 没想到还没安稳多久,下人又来报了,说是殷公子不肯上床睡觉,非要爬到树上睡。 三番两次,饶是尤清洄心性好,也忍不住怒从中来。 随着下人过去,便看到敖小群正四肢并用以一个极丑的姿势攀在一棵枝叶繁盛干身粗壮的树上。 “你在干什么?”尤清洄冷声问。 “嘘,轻一点,被清洄发现他会赶我走的。”敖小群边说边扭着屁股想要往上爬,实则只是艰难的往上挪了一点,嘴里还念叨着,“要偷偷保护清洄,不能叫他知道,要偷偷的……” 尤清洄微微闪神,放缓了口气,“下来。” 敖小群转过头,见到尤清洄的脸,“啊”的惊叫一声,撒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敖小群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声响,旁的人听了都觉得身上泛疼,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连滚带爬的想要往树后躲,嘴里惊慌的说着,“怎么办,怎么办,清洄发现了,要赶我走了,怎么办,赶快躲起来,躲起来……” 光线渐亮,将满地乱爬的敖小群映照的无所遁形,甚至连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惶恐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打着灯笼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大都是来看热闹的,看名震江湖的一方霸主怎样变成一个连膝盖下尊严都能踩在脚底的傻子,他会成为他们嘲笑取乐的对象,他的种种无厘头的行径会成为他们饭后的谈资,百口相传,江湖皆知。 殷傲遗的脑子有问题,殷傲遗是个傻逼! 尤清洄沉着脸,“把他拉回房!” 几个下人上前死拉硬拽强行把殷傲遗拖了过来,经过尤清洄的时候,他忽然用力甩开下人的手,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尤清洄的双腿,口中大声的喊,“清洄,不要赶我走!我不走!求求你!清洄……” 任由他哭天抢地,尤清洄面色淡凝,“你先起来。” “清洄不要赶我走!我不想走!我想跟你在一起!看不见你我就像要死了一样!清洄,清洄,清洄……” 议论声渐大,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尤清洄脸色难看,“快点给我起来!” “我不要!我一起来你就会不要我!”敖小群死死的抱着尤清洄的腿。 尤清洄咬牙,“没说不要你!快起来,再不放开就不要你了!” 腿上一轻,敖小群立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喜色,“真的吗?尤儿?” 尤清洄没理他,掉头就走。 敖小群连忙追上去,“尤儿尤儿,别走啊,不要丢下我……” 尤清洄猛的转头,“再跟上来试试!” 一见尤清洄生气了,敖小群不敢再跟,在原地绞着手指嗫嚅着不知在说什么。 眼前晃过的一抹血色引起了尤清洄的注意,他抓住殷傲遗的手拉到近前,就见他十根手指的指甲盖里大大小小的刺着许多木刺,有的刺深了,翻卷出皮肉,血也缓缓的渗了出来。原来敖小群压根不是取的什么轻巧的法子,只是一味用蛮力抠住大树,不让自己掉下去,因此手指上俱是深浅不一的伤痕。 都说十指连心,可见伤到指尖是多么的痛,而敖小群却像完全感知不到痛似的,竟还在他跟前撒泼打滚,更别说还从树上摔了下来。 “你不痛么?”尤清洄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他,一抬头就见敖小群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也不做些疯癫举动的时候,那张脸还是极具欺骗性的,特别是在他专注的看一人时,目光幽幽的网罩而下,仿佛要将你吸纳进他的眼眸深处,与他融为一体。 “殷傲遗!”尤清洄有些恼怒。 敖小群眨眨眼,慢慢的,脸竟然红了,害羞的低下头,“尤儿的手好舒服呀。” 尤清洄:“……” 敖小群小心的抬眼看了看尤清洄,有些希冀道:“尤儿能不能抱抱我?” 尤清洄:“……” 猛的甩开敖小群的手,“你自生自灭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敖小群失落的看着尤清洄的背影。 第二日尤清洄开门时,看到了蜷缩在他房门口的敖小群。 天气转凉,夜间的温度更是一天中最低的,敖小群裹着自己单薄的衣衫嘴唇泛白,即使闭着眼,也微微打着哆嗦,一副冷极了的样子。 尤清洄没有刻意探查过,不知道他是失去了内力,还是脑子坏了空有雄浑的内功却不知如何使用。 短暂的惊讶后,尤清洄的心情有些复杂。 许是听到动静,敖小群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待见到尤清洄后,残存的迷糊立时被清醒取代,敖小群一下子便跳了起来。 “尤儿尤儿,你醒啦?”虽然脸色不好,但生龙活虎的模样不见分毫病态。 尤清洄绕过他,向门外走去。 敖小群却不依不饶的追在他身后,“尤儿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尤清洄脚步不停。 “尤儿你有没有冻着?” 尤清洄脚步依旧不停。 “尤儿尤儿……” 忘记了世事纷愁,忘记了追名逐利,就这么无忧无虑全心全意的只围绕一个人转,说不准是福还是祸。 …… 花母谷的坟有两座,一座孙思的,一座尤塑的。 顾松知静静的站在墓前,目光深长。尤塑伤害了清洄,他便可以说他有苦衷替他找各种理由开脱,到最后,师父仍是师父。而他们犯了错,却一下便被判了死刑,虽然没有撕心裂肺,但清洄却总是与他们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也只是不冷不热。看得到希望,却永远徘徊在希望的边缘,看得见摸不着,这种惩罚,其绝望更让人痛苦。 现在,殷傲遗疯了,清洄本就很少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多半更是被分给了殷傲遗。 难道非要死了,才能在他的心上留下一点痕迹么? “你在看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松知猛然惊醒,暗自心惊有人靠近他竟是没发现。 转头一看是敖小群,便释然了,这家伙虽然傻了,武功还是在的,与他只在伯仲之间。 就见敖小群缩着脖子好奇的盯着那两座坟左看右看,看了一阵,觉得无趣,又转而研究起顾松知,盯着仔细的瞧,“我好像见过你。” 顾松知额角一抽,却猛然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又勉强站直了,谁知眼前又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见那人突然倒下了,敖小群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顾松知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对敖小群说别告诉尤清洄,终究抵挡不住一波一波强烈的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zz:宫主,请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宫主:…… ps:不知道明天的更新能不能如约而至,但愿能吧…… ☆、六七章 寂寞余生(三) 尤清洄刚得到顾松知晕厥的消息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顾松知壮的跟头牛似的,怎么会昏过去? 在替顾松知诊脉的过程中,尤清洄的眉越蹙越紧,怎么回事,他没感觉错吧,脉搏孱弱,气海空虚,精气隐隐有枯竭之征,这分明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不自知的顾松知,尤清洄面色凝重,急召来下人,“快去把陆先生请来。” 陆先生闻讯急急赶来,诊完脉后,面露遗憾,摇了摇头。 原来还欲落不落的大石一下子压上了心间,又闷又痛。 尤清洄心知这多半是情况很糟糕的意思,不由哑声道:“还请陆先生直说。” 陆先生叹了口气,“阳脱阴竭,精血衰微,津液衰败,内力也在逐步流失,只怕,顾盟主活不了多久了。” 连退几步,尤清洄抚着额,平息着激荡的心气,若陆先生不说,多少还抱有一分希冀,然噩耗骤然得到承认,尤清洄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出声。明明应该是身体健硕他走到哪他便死皮赖脸跟到哪的混蛋,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有一种如坠梦中的恍惚感。 “具体的原因我也查不出,还要等顾盟主醒来细细询问。”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足够尤清洄静下心来想清楚一直逃避的问题——那些久远而发酵的感情,是否可以全部放下。 尤清洄发现,再见面后,他竟从没仔细看过那人,原来他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鼻梁挺拔,眉眼更加深刻成熟,原本带着些许锐气的棱角柔和在沉静的安眠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油灯渐渐掌了起来,而那个人依旧双眼紧闭,不知何时能醒来。 到了用餐时间,尤清洄没什么胃口,简单的吃了些,便又守在他的床前。 若是顾松知知晓尤清洄为他这般忧心,怕是要激动欣喜的跳起来了罢,还会像个小孩子似的黏上来索要拥抱亲吻。 可是,顾松知,你何时才能醒来? 这一夜,尤清洄趴在顾松知身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第二日挣扎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脸颊落下了连绵柔软的触感,他不由醒了,对上顾松知含笑的双眼。 尤清洄惊喜,“你醒了?” 顾松知眼里带着淡淡的心疼,“怎的睡在这里,仔细着凉。” 尤清洄摇摇头,看着顾松知精神似乎不错,欲言又止,最后默然不言。 顾松知勾起嘴角,笑容竟是无比灿烂,“你都知道了吧?” 尤清洄一时有些呆愣。 “我活不久了。” 怔愣后,便是惊怒、懊恼、挣扎、恍惚…哀痛等等,诸多情绪浮现在他眼中,尤清洄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半晌,才问出口,“怎么回事?”声音带着些沙哑,也不知是因为没睡好,还是因着什么。 顾松知淡淡一笑,似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记得我习的那揠苗助长的功法么?既然想短时间内取得高深功力,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昂贵的。” 答案呼之欲出,顾松知接着道:“对,是我的生命。我活不过三十岁。”顿了顿,他又道:“而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低诉给尤清洄听。 尤清洄怔怔的看着一脸淡然的顾松知,半晌,慢慢镇定下来,开口的话却说的有些艰难,“这与你,当年抛弃我是否有关系?” 静了良久,顾松知点头,“有。” 尤清洄笑了,几分不可置信,几分哀戚,“就因为这样你就抛下我?” 顾松知默然,“我没法照顾你。” “那你又为什么跑回来了?!”尤清洄的情绪忽的有些激动,若是当初顾松知能够坚持下去,也许以后许许多多无法挽回的事都不会发生…… “我忍不住!你在我面前,我的目光怎么可能不放在你身上?可是我是个短命鬼,要我看你为我难过为我伤心也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我若是能够长命百岁,又何苦逼着自己忍痛放手!”一面矛盾着不让心爱的人目送自己的死亡,一面矛盾着思念成灾,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死循环,困在里面的人永远都走不出来。 尤清洄颓然的坐倒在靠椅上。 顾松知缓缓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清洄,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大哥不行,所以我成了唯一有能力替顾家延续香火的人?” 尤清洄微微点点头。 “但我一定没告诉你,我大哥他,是为了救我才废的。” 尤清洄震惊的看着他。 “对大哥,我心里一直很愧疚,能想到的补偿方法,大概就是留下顾家的子嗣,不要断了顾家的香火。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时间到了,娶个品性好的女子,生一窝孩子,全部过继给大哥……但我遇到了你,我一直很纠结很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我得知自己性命堪忧,根本无法陪你到老。明明放你走才是最好的决定,可是我舍不得啊,我总想,再多一天,再多一天与你相处的时间,再多一点回忆……沈瑛的出现算是个契机,我会与她成亲,留下后代,而你应该去寻找更广阔的天空,寻找你真正的幸福。”话说多了有些喘,顾松知停下缓了缓,才继续道:“我已经拖的够久了,拖得越久,你只会越痛苦,而在这个世上,我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你痛苦。清洄,我希望永远开开心心的,我希望你永远记得,年少的轻狂,错都在我,而你,应当没有任何负担不背负任何愧疚的活下去。记得我是个混蛋,记得我是个不要你的混蛋,永远别来找我。” 尤清洄低垂下头,遮住了现下的表情。 “后来,你走了,我娶了沈瑛,我的心也空了。可是成婚几年,沈瑛一直无所出,但谁说有问题的一定是她……我当时便想,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后来我知道了,沈瑛一女子,生不出孩子,而我的宝贝清洄,竟然能够生孩子,可是我却为了一己私欲,放他走了,这大概才是造化最为弄人之处吧……咳咳咳。”话语被低咳了几声打断。 尤清洄伸手帮他轻轻拍了拍背脊,却仍然低着头。 顾松知一把抓住尤清洄的手,眼里泛着水光,“清洄,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有没有后悔过,我当时定然没说清楚。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后悔,又绝望。”尤清洄没抽出自己的手,任由顾松知握着。 “这么些年了,清洄,你过得不幸福,你怎么可以不幸福!早知如此,我定将你护于我羽翼之下,我能活多久,就陪你多久。我也想偶尔自私一点,在我有生之年,只看到你的笑脸。”尤清洄手指轻颤。 “清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保护你。但若我命不久矣,我要怎么保护你?”眼泪终是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划过,没进棉质的床单里,再没痕迹,也永远留在那里。 尤清洄擦了擦眼睛,低声道:“对不起。”当年的离开,谁说没有赌气的成分在。而谁能知道,顾松知,他的所有洒脱,都背负在他的责任之下。 “清洄,别说对不起。”顾松知半侧过脸,眼神温柔,“我最不愿听你说对不起。” 尤清洄定定的和他对视,半晌,转开目光,悲哀与现。 “清洄,顾盟主可是醒了?”陆先生的进入打破了房内低落的气氛。 尤清洄胡乱的收拾起心情,“是的,陆先生。” 看到尤清洄发红的眼圈,陆先生怔了怔,却没有深究的意思,反而问顾松知,“顾盟主觉得身体如何?” 顾松知笑了笑,只回了四个字,“强弩之末。” 陆先生微愣,似乎没想到顾松知能够这样洒脱,却还是委婉道:“顾盟主何需这样自暴自弃,凡事没有必然,或许在你不知道时,事情便有了转机。” 尤清洄闻言眼前一亮,“陆先生可是有办法?” 陆先生暗地里摇头,只是安慰人的话而已,口中却道:“待我再给顾盟主仔细瞧瞧。” 说罢,便坐了下来,一边替顾松知把脉,一边细细询问他详情。 顾松知倒也配合,一一答了。 时间缓缓流逝,陆先生虽表情未变,内心却已是有了判断,顾松知这病,怕是无药可医…… 尤清洄在旁等的焦灼,好不容易待陆先生停了,他便急急问:“如何啊陆先生,他还有没有救?” 陆先生沉默了一下,没直接浇灭尤清洄的期望,只道:“容我再想想。”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懂了,这多半是没戏的意思,尤清洄方才燃起的几丝期许瞬间黯淡了下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反观顾松知,却面容平静,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劳烦陆先生了。”尤清洄轻声道。 陆先生叹了口气,拍拍尤清洄的肩,“多陪陪他吧。” 又恢复到两个人的空间仿佛一下子空落了许多,尤清洄坐回顾松知床边,默默然。 顾松知笑道:“清洄,虽然我很高兴你为我流泪,但我更愿意看你笑的样子。”眼神渐渐变得认真,“这也是我本打算将这秘密带人土里的原因,只是没想到,阎王这么快,便要来收我……” 尤清洄定定的望着他,眼里盛满了哀伤,“我不明白,既然明知道那功法需得付出这般惨痛的代价,为何你还要沾染?武林盟主真当这样重要么?”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7节 脸上的笑意淡去,“那是……我父亲的要求。” 尤清洄猛地抬眸。 顾松知苦笑,“在他看来,性命,比起武林第一,差之千里。而我,生为顾家人,死为顾家魂,他的要求,我必得做到。” 尤清洄愣愣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他怎么可以这样,以前我也这样想,觉得他害了我娘还不够,连我也不放过。要知道,像殷傲遗那般的武林奇才或许几百年也出不了几个,我没有那份运气,资质虽不差,却也没好到那种地步。我天分不够,他便逼我练那鬼劳子的功法,非要我夺得武林盟主的位置,给他脸上添光,所以我很恨他。后来我渐渐懂了一点,他不过是把家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罢了。他这个人死板要面子,觉得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便一定要一代代传下去,发扬光大,一代更比一代强,否则百年之后没脸到地下见他们。” 尤清洄摇摇头,还是不能理解,天下竟有如此狠心的爹。 顾松知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过往恩怨,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追究的。 过去,他确有他的苦衷,现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算不算的上是很严重的惩罚? 正当尤清洄决定暂时压下心中的沉重,陪着顾松知好好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时,却没想,第二天顾松知便给他来了个人去楼空,只余一封单薄的信孤独安静的躺在桌上。 此生唯爱—尤清洄亲启 清洄,很多话我没能说出口,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告诉你,而不是把它带进黄土,九泉之下也懊悔无比。 没与你说,其实自你离开后,我便开始想你,想着想着,就过去了很多年,想你也成了习惯。我那时想,这样也不错,至少还能有点刻骨铭心的回忆,而不是就这么空落落的一个人过完一生。 每一次,我在街上看到有身形和你像的,便会情不自禁想,会不会是你,希望是又希望不是,我想若真是我的清洄,那我就偷偷看上一眼就好,偷偷看一眼我就走,事实总是证明,我想太多了。事实也真的证明,我太过高估我自己了,活生生的清洄站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还能控制住我自己。 那时在傲因宫再见到你,我只想不管不顾冲过来抱住你,告诉你,我好想你,想得都快死了。当时我就想,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可不可以,就这么任性一次,能够看着你,在我最后的几年里,可以一直一直的看着你,哪怕你讨厌我也好,不理我也好,至少我下去的时候能有多一点和你一起的回忆。可我还是退却了,不想你见到我油尽灯枯形容惨淡的模样,在你的心里,我应当永远那般风姿飒爽,无赖泼皮。 清洄,你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我一直希望,可以死在你后面,我怕你走的时候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送你最后一程,我怕你伤心,虽然我死时也不知你会不会难过。但是,清洄,现在我后悔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的长长久久的,在我走之后的很多很多年以后,在你忘了曾经还有我这么个伤你至深的人时,还能活的好好的。 无需铭记,只要我曾经出现在你生命里,足矣。 永远爱你的顾松知 绝笔 顾松知走了,毫无预兆的走了。 口口声声说爱他,却连生命最后的时刻都自私的不肯留给他。 不是没想过要追过去,只是终究没迈出这一步。 陆先生说:“尊重他的决定吧。” 尤清洄决定尊重他,既然他想逃,不愿见他,那他,应当成全他。 顾松知走了,花母谷日升日落,忙忙碌碌,似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心绪澎湃时,会想起他,在做什么?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撑不久只是离开他的借口? 他宁愿他在骗他。 罗度说:对一个人的眷恋有多深,就看他离开后多久你才能放下他。 好像有点道理。 殷傲遗还是那样,疯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只知道犯傻犯痴嘴里念着“尤儿对不起”,稍好一点的时候,也只识得尤清洄,一直黏着他,把所有他认为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包括他的心。 无论尤清洄理或不理,都保持着一腔热忱,诚挚真纯。 尤清洄问过陆先生,殷傲遗到底还能否恢复神智,陆先生只给他留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说不好,也许明天便会清醒,也许永远都不会醒。” 这样,也好。他想。 他知晓自己性子软,如若殷傲遗还清醒,这样成日在他面前软磨硬泡,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便妥协了……疯了傻了,还能麻痹自己,只是小孩子的玩闹。 其实尤清洄自己也知道,疯傻时说出的话,才最真。 直到有一天,陆先生突然跑来告诉他,说是找到了医治顾松知的法子,只是要一直吃药,终生便只能成了药罐子,而且武功也会慢慢退化,走歪路习来的内力会尽数还回去。 虽不是十全十美的法子,但好歹能保全性命。 陆先生说他现在便出谷找顾松知,给他治,尤清洄想跟着一同去,被陆先生劝住了。他说,顾松知若想来找他,自会过来,若是不愿…… 尤清洄懂了。 能保住性命就好。压在他心头的沉重大石总算沉了下去,整个人一下轻松了许多,笑容也真心了。 尤清洄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是顾松知走之前与陆先生早就商量好的。 根本就没什么挽救的方法,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直到他尸骨腐烂,直到他转世投胎,尤清洄也不会知道。他只会以为他没死,只是不愿再见他,所以一直不来找他。 怨恨也好,不在意也好,总好过一直负担着。 这是顾松知的爱,只可惜,尤清洄或许,真的,永远也不知了。 风吹过谷里,吹走纷愁的思绪,吹来遥远的希望。 尤清洄望着远处的天,澄澈如练,红尘的浮华在她的映照下,也自惭形秽,顾松知,你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开始分流了,会有两个结局。先写和宫主在一起的,再写和盟主在一起的。嗯嗯。 ☆、六八章 挚爱一生 顾松知走后半年,花母谷似乎依旧是那个样子,众人各司其职,几天聚一次,殷傲遗痴痴傻傻不知人间悲喜,眼里仍旧只存着尤清洄一人。 变化最大的大概是几个孩子,孙潜和顾行岳结伴前去闻名江湖的古老门派拜师学武,尤小洛被尤清洄好吃好喝的供着,个子抽高了不少,模样也愈发俊俏可爱,就是皮的不行。泡泡身体健壮,能吃能喝,会咿咿呀呀啊啊呃呃的哼几声,还能踉踉跄跄的走上几步。 半年过去,也磨平了尤清洄许多心绪,对于那两个男人,也看得愈发淡然。 顾松知终究没再回来,江湖上也传他退出武林了,只是这些,尤清洄不再关心。 至于殷傲遗,或许到死便是这副样子了,也没关系,多这一张嘴,花母谷还养得起。 只是这殷傲遗最近却表现的有些焦躁,也不知是不是在谷中呆的时间久了,腻了,这几天日日在风口处张望,就像只关在笼中的鸟,渴望着外边自由的天空。 原来花母谷于他来说,只是个笼子么? 那人临风而立,衣诀翩翩,侧脸刻着深邃,读起来有些孤高的模样,仿佛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霸主。 可惜只是错觉。 尤清洄看了会儿,便拔高声音,“敖群,过来吃饭!” 画风立刻一转,方才还风姿翩然的俊美男子摇身一变,成了脑袋不清楚的傻子,乐颠颠的朝他跑来,口中还应道:“尤儿,尤儿,我来了!!” 尤清洄摇摇头,这些日子,感觉就是多养了个儿子。 不知何时起,殷傲遗和尤小洛泡泡倒是玩的越来越好,两大一小就像三个小孩一样,相处的其乐融融。 这日饭后也是一样,哥哥看着弟弟,怪蜀黍看着哥哥,三人虽体格上差异极大,心智年龄其实差不多,其间倒也没什么隔阂。 其实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三人眉眼间却带着相似之处,此时一同笑着,看起来也愈发像了。目视着此番融洽的情景,尤清洄心底不由泛起点点暖暖的温情。 心境变了,对殷傲遗也就比平时更关心了些,“你想出谷么?” 殷傲遗抬头,双眼蹭的一下变得通亮,表情是一直期待的某件事成真了的那种惊喜,然而喜悦很快淡了下去,殷傲遗的神情拘束起来,像是怕他生气似的,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哪怕心里再渴望,再期盼,仍会小心卑微的祈求一个人的同意,尤清洄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心底一酸,出口的话便显得有些欠缺考虑,“明日我会出谷谈一桩生意,届时你与我一同去。” “好啊好啊!”殷傲遗一蹦三尺高,“尤儿最好了!”说着,竟就凑过来像个小孩似的要亲他的脸,幸而尤清洄及时躲开了。 对于变傻了的殷傲遗来说,这是第一次出谷,难免激动兴奋了些。更甚的,城镇上的街道又比较热闹,吹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卖小物件的、小摊小贩、商户门店,琳琅满目,什么都是新奇的,殷傲遗往往停在一个小摊前,便迈不动步子了,不停的看这看那。 他这番顽劣儿童似的神态与做派和丰神俊朗的身姿外貌着实不太相配,小贩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便久了些,殷傲遗如今不谙事故自然察觉不出什么,但同行的尤清洄实在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小商小贩吃的就是路人的饭,纵然心内带着几分疑惑,却依旧满脸笑容热情的吆喝着。 尤清洄也就将就着得过且过了。 他今日是要去一家酒楼和一位买家谈生意,虽然是个大客户,但按理也轮不到尤清洄,可人家老板指定要与他商量相关事宜,尤清洄到底也算个生意人,在客人面前,始终矮人一截,即使心中并不太愿意,还是必须得出马。 现下与约定的时间已是相差不多久了,殷傲遗却还拖沓着不愿走,街边东西的吸引力当真无穷大,尤清洄好言好语劝说他竟是不听。 眉微挑,“街上好玩么?” 殷傲遗连不迭的点头,“好玩好玩。” “那你是要和我一起还是一个人继续看这些好玩的?” 察觉到尤清洄语气的不对,方才还兴致勃勃的殷傲遗立刻对眼前的新奇玩意儿没了兴趣,有些慌乱的抓住尤清洄的衣服,“要和你一起,尤儿别丢下我。” 这么些日子,尤清洄早就被他这小媳妇的模样磨没了脾气,只要殷傲遗一露出这样委委屈屈的表情,尤清洄便懒得和他生气,总觉得跟这样的殷傲遗计较,显得自己很没容人之量似的。 而且,日积月累,总是被人放在第一位想着,和那些无意识却也最真挚的暖心话语与举动,再冷的坚冰也能融化一些吧,何况尤清洄的内心,实则并没有坚冰筑垒。 不由放缓了口气,“待我谈完了事,便带你好好转转,好不好?” 殷傲遗连连点头,“只要跟着尤儿,不转也没事。”虽是这样说,眼神却分明写着对这些东西的喜爱与不舍。 便是这样全心全意信赖与追随的话语以及举动,让尤清洄的心防一低再低。 客户与他约在酒楼的上房里,尤清洄便把殷傲遗安排在他们隔壁,并且嘱咐他乖乖呆在房间里,待他谈完事情便带他出去玩。 殷傲遗虽很乖的答应了,但尤清洄总归不放心,又反复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那客户算是本地的小富商,家里有些钱了,便想学人家大地方的有钱人玩些个附庸风雅,花母谷出品的花花草草品质有保障,开得又别样的艳丽夺目,自然也是远近闻名,在百姓中很有好评。 这次的富商姓刘,大脸盘,五短身材,整个人看着都是圆滚滚的。 一见到尤清洄便满脸笑容的和他问候,态度和气,可他不时端详尤清洄的视线却带着些说不清的缠绵意味,让他觉得有些不适。但这个刘老板既然不点破,那么表面上的客气还是要维持的。 “小尤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刘老板笑容亲和。 尤清洄微笑,“自然是可以的。” 刘老板刚开始确实在认真说生意,花要什么品种,最好要什么颜色,有没有什么别的推荐之类的。 说着说着,便开始有些不对了,“小尤啊,看你年纪轻轻的,便已经事业有成了啊,真是了不得啊。” “不敢当,只是继承师父的事业。”尤清洄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内心却已经开始有点抽搐。 “哦,是了。”刘老板的恍然表现的有些浮于表面,“我忘记小尤的师父是享誉江湖的天竹老人。能让天竹老人收作徒弟,小尤的姿色……不是,资质想必也是不错的。” 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调戏之意,但刘老板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真诚之色,尤清洄纵然心中不忿,却只能当做不知道,刚想把话题重新引回生意上,还没说几个字,却又叫刘老板打断了。 “刘老板您看是……” “小尤今年几岁了啊?” 笑容转淡,尤清洄面不改色的扯谎,“三十好几了吧。” 刘老板愣了,但很快便收起惊讶盯着尤清洄使劲的瞧,嘴里还念叨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想来这花母谷的风水也是极养人的。”刘老板说着,便开始不规矩了,竟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半边身子都探了过来,可惜他实在是矮,离尤清洄还有点距离,但这点距离并没影响他口中的粗糙之语,“也不知是什么山什么水,才能生出小尤这样有味道的美人,三十多了皮肤还嫩的好像能掐出水,不知道摸上去是何种感觉……” “刘老板!”尤清洄听他说的越发不像样,不由冷声打断,“你若不是诚心谈生意,请恕尤某不能奉陪。” 让尤清洄有些意外的是,刘老板并没再出言刁难,反而笑眯眯的坐回座位,看着尤清洄,“小尤啊,你确定不想做我的生意吗?” 尤清洄没心情探究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生意人哪有拒客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但若双方谈不拢,尤某也没有办法。刘老板,同在江湖,有缘再见。”说罢,拱了拱手,便要出门。 刘老板竟也没阻止,只是带笑的目光一直追着尤清洄,看得他背后寒毛直竖。 出了门,将那个神经兮兮的刘老板丢到身后,才觉全身一松,便去敲响隔壁的门,听不到回应,尤清洄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那房间一眼便望到头了,满室空荡,哪有殷傲遗的半个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字们好,最近比较忙,可能之后的更新间断的时间会长一点,见谅!(虽然看的人越来越少,但zz不会弃坑的,亲们放心。) ☆、六九章 挚爱一生(二) 尤清洄的第一反应便是,殷傲遗让那个刘老板绑走了。想到这可能,身体已经快于思维,他转身便向方才那间房小跑过去。 只是片刻的时间,那刘老板却已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说不上现下的心情,心像是凭空被挖去一块,不太疼,却有点空落,带点忐忑。 尤清洄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下拿了主意,便又朝着酒楼外匆匆而去。 街上一如来时般繁华,行人亦如初时来往络绎,毫无异常。一个人的失踪在盛大的世间渺小如蚁,在意的人又会有几个? 茫然只有片刻,尤清洄很快便收敛心神,跟着心内的感觉,随意选了个方向,边走边迅速的张望。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叫出声,“殷傲遗!殷傲遗!” 听到声音的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漠然的转开,也有使劲盯着他瞧的,尤清洄被看的浑身难受,不禁收了声。 只能改变策略,向别人询问。过路人留意陌生人的几率小,尤清洄便问小贩,形容了一番殷傲遗的样貌,可惜一众俱是摇头的。无奈之下只能跟行人试试水,而行人给他的答案更叫人失望,有些耐心的还能听他解释一番,再摇摇头告知他没见过,有些不耐的,还没等他说出几个字,便已绕道离开。 尤清洄觉得有些心凉,偌大天地,人情冷漠。 正当他有些想放弃时,忽然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几下,尤清洄回过头,是一个身材很矮的大叔。 还没等尤清洄开口,大叔便问:“小哥,你是不是找人?一个个子很高穿着黑衣服长得很俊却看起来有些畏缩的公子?” 听大叔这般说,尤清洄心中一亮,连不迭的点头,“是是是,您可是有看见?” 大叔慈祥的点点头,“我倒是果真瞧见一个与你形容的差不多的小伙。” 尤清洄一喜,“是吗?那请问您可有看见他往哪边去了?” 大叔指了个方向,“便是那边那条小巷。” “有劳了。”尤清洄向大叔道了声谢,便匆匆向那处走去。 殷傲遗确在那里,只是形容不是一般惨淡。 他蜷缩在地上,蹭了一脸灰,眼角乌青,嘴角破皮,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好似怀里抱着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而他的周围,几个乞丐把他团团包围,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在说什么,腿上却是下了狠劲,对殷傲遗拳脚相向。 即使不知道原因,尤清洄也不禁火起,既为几个乞丐的行为,也为殷傲遗的软弱。 “住手!” 乞丐们闻言停了动作,纷纷看向他,又默契的像是没看见他似的,继续脚下的动作。大概只是将尤清洄当作是哪个有门有户的人家的少爷,碰上欺负人的事,便热血上脑想冲过来阻止吧。对此,他们自然不予理会。 尤清洄当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头脑发热想要行侠仗义的莽撞愣头青,见他们不停手,便想上前拨开围攻殷傲遗的乞丐。 哪知手刚碰上一个人褴褛的衣服,便被他一个大力的甩手,狠狠的甩开。 尤清洄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身体不自主的疾退几步,后背便重重的撞在墙上。 他们之所以会围殴殷傲遗,只是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蠢兮兮的傻子竟然敢垂涎他们好不容易偷来的玉簪子,还企图用他那只肮脏的手来碰他们发财的宝贝,骂过一次也不见收敛,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抢夺目的反而更加明显,这怎么能忍,几人冲上去便一脚踹翻了那个傻子。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便罢了,可是腿脚踢打在肉体上发出的那种美妙声响,让他们不想停下。将沦为乞丐多年来所受的白眼和鄙夷、不甘和愤恨尽数发泄在生风的腿下,他们越来越畅快,谁也无法阻止他们。 可惜他们不了解殷傲遗,傻了之后的宮主平时看起来傻不拉叽的,谁都可以打骂,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要还手,但唯有一样,是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得的逆鳞,谁碰谁死,就是伤害尤清洄。 方才一直逆来顺受的殷傲遗爆发了,他只是傻了,一身刚劲的武力却还在,见到尤清洄被这些人推的撞到了墙,他怒了,只听一声暴喝,殷傲遗身上的肌肉暴起了一瞬,刚才还在肆意凌虐他的乞丐纷纷“咚咚咚”的被弹开,重落到地上,喷出一口老血,只有躺着叫唤的份,再也爬不起来。 尤清洄也被这场面震的有一瞬间的失神,待反应过来后,便去扶起殷傲遗。 殷傲遗一见到尤清洄,便又成了那个只会呵呵笑的傻子。这番他却面色焦急,轻轻抚摸着尤清洄的背脊,“尤儿疼不疼?我给你摸摸……” 心微微回暖了些,尤清洄是感动的,但还是虎着脸,“我不疼,倒是你,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殷傲遗连尤清洄板着的脸都忽略了,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是根簪子,通体碧绿莹透,与殷傲遗那张脏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不知这一看便很精贵的物件,殷傲遗是从哪得来的。 很快,尤清洄便知道了答案。 那些方才还躺在地上哀嚎的乞丐们一见到他们被抢的宝贝眼睛都绿了,一骨碌便爬了起来,刚想上去抢,就见殷傲遗龇了解龇牙,想起刚刚那一下痛击,又踟蹰着不敢上前了。 尤清洄明白了,并不太愉快的看着殷傲遗,“你抢了他们的东西?” 见尤清洄不开心,殷傲遗也萎了,讷讷道:“簪子美。” “那你便能随便抢了?”尤清洄觉得很失望。 殷傲遗飞快的瞥了眼尤清洄,更小声道:“配你。” 尤清洄愣了愣,“要给我的?” 殷傲遗垂着的脑袋动了动。 心里忽然涌现出些不知名的滋味,尤清洄思索了一番,看向那些还在观望的乞丐,“看几位打扮,想必这簪子也不是你们的吧。” 几人对视一眼,乞丐甲嚷道:“我们拿在手里就是我们的。”其余的纷纷附和。 尤清洄笑了笑,“那现在是我拿在手里,岂不就是我的?还有什么好争的。” 乞丐甲被尤清洄堵了回去,又想不到辩驳的词,涨红了脸,“你,你,你这是强盗逻辑!” “彼此彼此。” “你你你……”乞丐甲‘你’了半天,捋起残破不堪的袖子,就想冲过去揍尤清洄。 殷傲遗一瞪眼,乞丐甲瞬间便没了气焰,虽然不知为何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傻子一下子便武力值爆了棚,但刚刚那一下确实让他们心有余悸。 皆是为生活所迫,尤清洄也不愿太为难他们,“几位,不如这样,我有两个提议,你们可以做一下选择,一是你们跟我去见官,一切让官府定夺,二则是,”尤清洄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你们把是从何处得的这簪子告知我,我去还给失主,这里有些小钱,你们拿去买些吃的。” 几个乞丐流浪多年,最懂得看人眼色,本来看这两人不好惹,便就想溜之大吉了,省的那个黑衣服傻子想起他们方才痛扁他的事,再报复回来,毕竟宝贝再贵重,还是没有性命来的重要。谁知一下便峰回路转,这种利益严重失调的选择,根本无需权衡,他们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后者。 见黑衣服傻子没有与他们算账的意图,几个乞丐拿了银子飞快的跑了。对于失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在街上随处遇见的一个有钱公子身上摸的,还说尤清洄若是喜欢便就留着吧,估计人家富贵少爷也不会在乎这么个东西。 别人不在乎,难道尤清洄还会要这种偷来抢来的东西吗?又不是某个脑子不清的人……想着,瞥了眼某个傻子,却见他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尤清洄:“……”莫非真要他带上?想都别想! 最后,尤清洄将簪子交由了官府,至于官府会怎么处理,他也管不着了。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殷傲遗还一脸不开心,就跟尤清洄糟践了他多大的心意似的。 尤清洄懒得和他多言。 见尤清洄不理他,殷傲遗闷闷不乐了一阵,大约也觉得没劲,又乐颠颠的了。 这次出来主要便是谈生意,和刘老板的谈话不欢而散,尤清洄本想就回谷里,但见到殷傲遗对外头花花世界留恋,便答应再玩一阵。 这里玩玩那处看看,到处瞎逛了一番,待到回去时,天已转黑。 从热闹的城区回花母谷,有一段路程十分偏僻,尤清洄本不乐意夜间的时候走,但殷傲遗这破小孩,街上的看着不新奇了,可能便分外思念‘家’了,闹着要睡花母谷的床。 无奈,尤清洄只得与他在晚上赶回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最终没能顺利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又爬肥来了……打个滚= ̄w ̄=求不打 另,作者不是在玩物丧志哦,作者是尊的事情很多啦~ 另另,谢谢小ㄨ枫的地雷~ ☆、七十章 挚爱一生(三) 出了城区,道路越来越偏僻,光也越来越黯淡,身边的殷傲遗也不知何时不说话了,尤清洄不自禁的靠向殷傲遗,并低声嘱咐道:“跟紧我,走丢了我就不管你了。” 殷傲遗闻言紧紧的抓住尤清洄的衣服,尤清洄满意的任他抓着,不管怎么说,夜路中有人陪着走,毕竟能心安许多。 只是仍然很漫长,像是无止境。 忽然,尤清洄踉跄了一下,身后抓着他的手一紧,殷傲遗紧张的声音传来,“尤儿怎么了?” 尤清洄踩了踩绊住他的东西,回道:“没事,绊到了树枝。” 没听到殷傲遗再说什么,尤清洄正想转过头去看看,手上却突然一暖,一只略略粗糙却十分温暖的大手握了上来,尤清洄顿了顿,没有拒绝。 原本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不知道为什么,尤清洄忽然忐忑起来,不安像是迅速扩散的黑暗在心间织起密密的阴影。 尤清洄猛然转过身,颈间一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闭眼前听到另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再醒来时,是在一片荒郊野岭中。 黑暗,依着月光投下的黑影,以及陌生的地方。 被捆的结实的殷傲遗还在几步外昏睡,尤清洄从地上坐起来,发觉自己倒是手脚自由,没有任何束缚。 尤清洄走到殷傲遗身边,拍了拍他,“殷傲遗,醒醒……” 殷傲遗没有反应,刚想替他解开绳,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有几个人提着几盏亮光朝他走来,随着距离的拉近,为首那人的轮廓愈发清晰。 还能有谁,不正是那个刘老板。 尤清洄不得不停了手。 “尤公子,别来无恙啊。”刘老板声音爽朗。尤清洄扯了扯嘴角,“我可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小尤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刘某可是要很伤心的。”说着,还作势捂住自己胸口。 瞥了眼他恶心的动作,尤清洄面不改色,“我也不想,只是刘老板的待客之道实在让人无法愉快的和你交谈。” 刘老板笑了起来,“小尤你有所不知,对于普通人,自然用的是普通的方式,但小尤你可不是普通人哦,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哪能这般镇定,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人啊。”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酸也不嫌恶心,尤清洄面无表情,“刘老板有事不妨直说。” “好!我就喜欢爽快人!”下一秒,刘老板的脸又变了,“只是小尤啊,方才我邀你共赴巫山,你拒绝了我,我还当你不好这口,谁知……”说着,目光转向殷傲遗,“你喜欢的竟是个傻子,我可真是很失望啊。” 尤清洄波澜不动。 刘老板接着道:“看你俩体型,你怎么瞧也不像是上面那个吧,本还想你若现在答应,我便也勉为其难和你玩上一圈。不过你如今都不清白了,我这个人吧,只碰没开过苞的,所以你呢,我也并不是太在意。” “刘老板?” “何事?” “你到底能不能说到点子上?” 刘老板:“……” 刘老板并不生气,只是抚了抚掌,“我听闻花母谷有许多好东西。” 尤清洄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空穴来风而已。”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尤清洄看向他,刘老板微笑,“小尤可要想清楚哦,是你们俩的性命重要,还是你谷里那些身外之物重要。” 就在这时,殷傲遗嘤咛着转醒,看清目前的形势,虽然搞不明白状况,但直觉刘老板一伙人要欺负尤清洄,怒瞪着眼挣扎着要扑上去,“不准伤害尤儿!”可惜冰凉的手脚皆被粗绳绑的严密结实,动弹不得。 “怎么样啊小尤,考虑的如何?”瞥了眼怒气冲冲的殷傲遗,刘老板继续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当然舍不得碰,但是他嘛,可就不一定喽!” 尤清洄抿着唇不答。 刘老板笑了笑,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人便像破出牢笼的野兽一般,来势凶猛的朝殷傲遗冲过去,将他团团包围住。 尤清洄反应过来之时,听到的便是肉体碰撞的沉闷声,以及殷傲遗的闷哼声。 殷傲遗被他们围着,兼之夜色正浓,尤清洄无法看清他目前是什么状况,但光听他咬紧牙关也能从缝隙中遗漏出的哼声,便可猜想,情况想必是不好的。 尤清洄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刘老板!你非要用威逼利诱这种卑劣的手段吗?” 刘老板无谓的耸耸肩,“有用就行。” 虐打仍在继续,那种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循环播放。从耳膜,一直到心底。 尤清洄知道只要刘老板不喊停,就算他此时扑上去,也根本不能阻止那些人,最多也是顺带着被他们一起揍而已。 沉痛的闭了闭眼,“停手。” 刘老板一个手势,那些人疏忽便停了,一字散开排排站在一边。 就着刘老板的灯笼,尤清洄看清了殷傲遗此时的模样,因为他被一人拎着头发扬起了头,将整个脸上的惨状全部暴露人前。 发散了,乱七八糟的垂在两侧和脸前,上面还粘着树叶或是其它的垃圾,脸上的旧伤还没弄到多久,就添了更为壮观的新伤,多处的破皮和擦伤,眼角和嘴角青肿不一,一侧鼻下淌下一条浓重的血迹。 身上有衣服遮着,看不见,但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小尤可是想通了?” 尤清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刘老板,“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放了他。” “可以。”刘老板痛快点头,示意那个抓着殷傲遗的人放人。 身为下级,自然绝对的服从主人的命令,依言放开了殷傲遗。 哪知,就在这时,变故出现了。 变傻的殷傲遗再懦弱,三番两次被这么打,自然也是有怒气的。就在那人放开殷傲遗的瞬间,被殷傲遗一个反扑,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殷傲遗想必是下了死力的,只听那人一声惨叫,脚下下意识的动作,一脚踹在殷傲遗的后脑上。 那人疼的跳脚,殷傲遗也一声痛哼,倒了下去。 众人反应过来时,两人已分别挂了伤,情况无力挽回,尤清洄急了,他是学医的,最了解人体,人脑是十分脆弱的存在,尤其是后脑。 急急的跑过去,“殷傲遗,你怎么样啊?” 殷傲遗趴在地上被尤清洄软软的扶起,鼻息还在,却双眼紧闭,尤清洄摸到了他脑后发间的黏腻感。 是血。 尤清洄猛的瞪向刘老板,口气凶狠,“刘老板!要是你的人把我的人弄死了……” 感到腕间握上一只手,尤清洄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梦境。 方才倒地不省人事的殷傲遗忽然暴起,身上束缚的绳子瞬间断裂,黑影一闪,人已是到了刘老板眼前。 这一系列变化,连刘老板也看的目瞪口呆。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柄冰凉的剑却已抵在了他的脖间。 面前这个男子依旧长着那张脸,但是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虽然面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额前还有方才一击流下的血痕,但面容冷肃,眼神凌厉到仿佛可以射杀世间一切事物,压倒性的气势更是震的他那些窝囊手下不敢上前一步。 “你,你待如何?”刘老板心里埋怨他人没用,殊不知自己已是两股战战。 刀锋入肉一分,刘老板一声痛呼。疼痛激起了他的恼怒,刘老板朝着他那些手下大吼,“一群废物!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把他拨走!” 毕竟还指望着他发工钱,手下们闻言一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劲头大喊着冲过去,却在还没近到殷傲遗身时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重重的弹飞了出去,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目光重新转向刘老板,殷傲遗漠然道:“杀你而已。” 刀背的银光在瞳孔里闪过,刘老板惊恐的瞪大眼,腿抖的跟筛糠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哪还有方才明里悠然暗里嚣张的模样。 看了这番情态,尤清洄哪还能不明白,见殷傲遗欲要开杀戒,不禁喊道:“敖群,莫要伤人性命!” 殷傲遗微微一顿,剑锋一转,下一刻,便听到刘老板一声突破天际的凄惨叫声,他一只手掌已是被切了下来。 刘老板疼的满地打滚,口水鼻涕眼泪尿液全部失去禁锢,姿态丑陋无比。 殷傲遗冷冷的看着他,薄唇轻启,“滚。” 明明是不算大声的一个字,听在刘老板耳里却像是不得违抗的圣旨,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看着刘老板狼狈逃窜的背影,尤清洄松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殷傲遗会这么简单的便放了人,虽然他让他不要随便夺人性命,毕竟那个刘老板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他把殷傲遗打成那个样子却是不争的事实,怎么样也该折磨一番再让他走吧…… 正想着,回神时却见殷傲遗已是转身归来,周身无可忽视的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虽有着可笑伤口却依然不失冷峻的面庞,尤清洄知道,让他不愿面对的那个真正的殷傲遗又回来了。 虽然不知他怎么就忽然就变正常了,难道是因为被打了一下头? 转眼他已站在他面前,眼神是与方才的肃杀截然相反的温柔,尤清洄不禁转过眼。 下一刻,殷傲遗做出了让他始料未及的举动,一下子便猛烈的紧紧的抱住了他,出口的声音暗哑却熟悉还带着浓烈的思念和缠绵的爱意,“清洄…” 尤清洄呆了一下,刚想伸手推开他,却在触碰到他肩后时,摸到了一手粘稠。 卸了力的双手缓缓的垂到身边,尤清洄没有出声打扰殷傲遗回归后述说怀念与不舍的方式。 本来是这样的,但渐渐就不对了,殷傲遗那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逮着空子要往他衣服里面钻。 尤清洄一把把他推开,捂着被入侵的部位,怒瞪着殷傲遗,“你干什么!” 殷傲遗似乎被推的没站稳,身体晃了几下,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尤清洄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 然而这一次殷傲遗确实没在玩花样,只见他晃了几下后,不但没稳住,反而直直的朝地上倒去。 尤清洄急忙跑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怎奈殷傲遗太沉,将他带着一同砸了下去。好在没什么高度,不太疼。 再看殷傲遗,皱着眉闭着眼,已是晕了过去,只是即使昏迷,看起来也极为不舒服的样子。 长夜漫漫,荒野寂寂,不远处倒着几具尸体,唯一有活气的人还晕了过去。 尤清洄没法,只得使出蛮劲将殷傲遗拖远了些,再四处收集些树枝,在他们旁边燃起了篝火。。 幸而现在是夏末,深夜虽有些凉意,但不算冷。 尤清洄偎在殷傲遗身边,看着跳动的火光,听着他绵长的呼吸,渐渐睡了过去。 清晨在晨露与鸟鸣声中醒来,朝阳也纷纷洒洒的抛出了它的光辉。 白天打败了黑夜在心间留下的阴翳,尤清洄伸了个懒腰,殷傲遗还没醒。白日里能将他那满脸的伤看的更为清晰,实在有些凄惨。 尤清洄便想找一处水源,至少让他清理一番。哪知他刚一有动作,便觉腰间抓上一只手,身上一沉,人已是被压在了殷傲遗身下。 那人也不知何时醒的,恢复清醒的眸子带着他特有的深邃,像只会摄人魂魄的妖,尤清洄转开眼。 殷傲遗轻轻提起嘴角,头微倾,鼻尖蹭过尤清洄软软的脸颊,嗓音低沉,“要去哪?” 尤清洄瞪了他一眼,“你让开。” 殷傲遗不应,反而更用力的收紧双手,更是得寸进尺的在尤清洄嘴唇上轻啄了一口。面对尤清洄的怒视,也只是勾着唇笑得愈发温柔。 尤清洄静了静,忽然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上殷傲遗的脸,可惜他眼中的惊喜还来不及显露,脸已是被拍向一边。 短暂的反应时间后,殷傲遗转回头,摸着脸眨了眨眼,眼里流露出一丝委屈,“我好想你。” “……”尤清洄有些不确定了,这人真是殷傲遗吗? 看着殷傲遗伸过来还想要索抱的手,尤清洄却趁他松懈的当口猛的站了起来,没让他得逞,不去看他眼里的失落,正儿八经道:“你认识这里吗?” 殷傲遗摇头。 “不管了吧,先去找找哪里有水。”看了眼气息落寞的殷傲遗,“把你脸弄干净。” 殷傲遗重新展露笑颜。 水源很好找,没走多久,他们便找到了一处小溪,隔着小溪瞭望对岸,尤清洄发现岸那边的风景他挺熟悉,他去过,也就是说他们能回去了。 当然眼下的第一要务还是让殷傲遗整理干净自己,但尤清洄一转眼,却见殷傲遗也正一眼不眨的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殷傲遗伸出修长的手指戳戳自己的脸,理所当然却又好似带着点撒娇的口吻道:“看不见。” 尤清洄无奈,拉着殷傲遗一同蹲到岸边,伸手在他里衣里摸索。 能得到尤清洄的“爱抚”,殷傲遗一时也有些愣神,可惜还没等他的惊异变为享受,尤清洄已是从他怀里掏出一块手帕。 原来在殷傲遗还是敖小群时,由于过于顽劣,经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尤清洄便在他身上备上一张手帕,以便随时随地给他擦脸,这下便正好派上了用场。 事关黑历史,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殷傲遗也没详问。 趁着手帕还干净,自然要处理最为严重的伤势,尤清洄让殷傲遗转过身,将手帕沾湿,轻轻的擦拭黏在后脑勺头发上的血迹。 殷傲遗这一处的伤,尤清洄在昨夜已是探查过,血止的很快,兼之脉象平稳,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便想待到天亮了再行观察,现在看来,确实没什么大碍,会晕过去,大概也是机体的防御反应。 简单的擦了一番,又让殷傲遗转回来,给他擦脸上的污渍与血迹。 整个过程,殷傲遗倒是很配合。 但很快,不配合的便来了。 因为有些细小的伤口还沾着泥印,必须得擦得很仔细,尤清洄便不得不与殷傲遗靠的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拂过皮肤带起的麻麻的感觉。 殷傲遗近距离凝视着尤清洄细致的脸庞,岁月似乎不能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年轻,只是多了些更迷人的气韵。而此时他专注的替他擦脸,睫上铺着细碎的光,眼神水润轻淡,比平日里更为动人。 更不用说,这份专注还是为了他。放在平时,殷傲遗也不一定能忍住,更遑论是饥饿了许久的殷傲遗,不禁倾身含住尤清洄的唇瓣。 殷傲遗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他一跳,片刻的呆愣后,尤清洄怒了,猛地推开他,一把将还湿着的手帕甩到殷傲遗身上,“混蛋!” 殷傲遗也没想到尤清洄会推的这样狠,身体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稳住,险些摔进水里。 “清洄…”见尤清洄真生气了,殷傲遗忙追上去,一把抓住尤清洄的手腕,任他怎么甩也不放开,这一生,都不会再放开。 如何都甩不掉这块牛皮糖,尤清洄的气也蔫了,想了想,似乎也不怎么生气,只是有些……无奈的转过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28节 “那是以前,从今往后,我都要一刻不停的赖着你。”殷傲遗的眼神无比认真,那一刻,尤清洄觉得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也忽然觉得,收起傲气又笃志的殷傲遗……挺吸引人的。 见尤清洄似乎有所动容,殷傲遗再接再厉道:“清洄,疯了那时候的事我都记得,记得你的不计前嫌,记得你对我的好。清洄,你对我还是残存着感情的是么?不然撇下我不管就是了,为何还要收留那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 尤清洄没看殷傲遗,眼神不知道放在何处,静了一阵,才缓缓的对上殷傲遗的眼,“那是我有同情心。” “……”这让一直吊着一颗心的殷傲遗更是不上不下了,这是什么意思,被说中心事却傲娇着不肯承认?还是,是真的。 机智如殷傲遗当然知道这是尤清洄嘴硬还不肯松动,不由猛地抱住尤清洄,蹭着他又软又暖的脖颈,忍着内心的激动,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清洄,重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要是再对不起你,我便从花母谷最高的山崖上跳下去。” 尤清洄没有回答。 殷傲遗松开手,扳过尤清洄的肩膀,紧紧的锁着他的眼,眸中甚至流露出些祈求,“可以么清洄?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这一次,好吗?” “清洄,孩子们还在家里等我们。” 日后的尤清洄时常会想,他为什么会答应殷傲遗?仔细想想,大概便是这一句打动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一章 挚爱一生(四) 现在想来,殷傲遗觉得自己简直瞎了眼。 清洄和楚云,简直云泥之别。 纵然以为清洄是仇人,仍忍不住对他动了心,即使糊涂的将楚云认作初恋小情人,对他仍然喜欢不起来,这种显而易见的差别,他竟然看不透。那时候的他,偏执极端,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固执的认为清洄便是自小伤害他小情人的坏人,在泥潭里挣扎仇恨,伤害自己,更伤害了清洄。 兜兜转转,自己痛苦不算什么,却让清洄,这个他自小到大深爱的人受了那么多罪。 曾经他也觉得,他是不是不配去爱清洄,但是,有些东西,即使自制力再强,也无法控制,比如情不自禁,比如一往情深。 好在,如今美人在怀,同床共枕,犯过的错,他可以用一辈子去偿还,爱的人,他还能用生命守护。 上天对他固然眷顾,但最重要的,是他家清洄性格善良,愿意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是,花母谷一众对他并不友好便是了。当然,只要清洄能接受他,其余的质疑与阻碍不算什么。 想着,不由收紧了抱着尤清洄的手。 尤清洄被勒的不太舒服,似醒非醒的睁开眼,含糊道:“怎么了?” 殷傲遗圈着尤清洄,将下颚搁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低声笑了,“没事,在想,他走了,你便是我一个人的。” 他是谁,不言而喻。是排在楚云之后,他们之间第二大不能提的人。 尤清洄霎时便醒了,费力的在殷傲遗坚实的怀里掉转过身,瞪着他,“提他做什么,今晚想睡柴房吗?” 殷傲遗讨好的搂着他,略带撒娇的口吻,“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这是殷傲遗经过失忆变傻一役总结出来的大杀器,撒娇顺带耍流氓,对尤清洄百试不厌。至于身段和脸面,在爱妻面前,简直一文不值。 果然,尤清洄态度转软,阖上眼,一转身,“再睡会吧,时辰还早。” 可惜,尤清洄着实低估了某人的‘战斗力’,虽然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但他那样蹭来蹭去,早已又勾起殷傲遗的‘晨火’,哪容尤清洄再睡,殷傲遗早就迅速的解了挡在两人之间碍事的衣服,拉着尤清洄做快乐的事去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历经千辛万苦百般磨难,哪是三次四次便够的。 当然要,活到老,做到老。 被禽兽拱了又拱的尤清洄悲愤的想,什么时候定要和陆先生商量一下,在殷傲遗脑子里再塞上几块淤血……此事迫在眉睫。 对于殷傲遗被踹了一脚便恢复正常的事,陆先生对此的解释是,可能那时殷傲遗脑子里有淤血压迫,才导致他疯癫失常,那人一脚虽踹破了他的脑袋,却也正巧让他脑子里的淤血流了出来。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至于这事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尤清洄不想深究。 在花母谷的日子闲静而宁致,但他们不是出世的高人,可以隐居山林过着闲散的生活,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到俗世的。 在殷傲遗疯的那段日子里,就等于和外界断了联系,傲因宫没了主心骨,便如同军队失去了统帅,虽不致于乱成一盘沙,但慌乱却是不可避免的。也幸亏殷傲遗平日里御下有方,他的几位得力副手隐瞒了他不知所踪的消息,谎称宫主是去处理要紧事务,并且暂代了宫主的职位,然而大半年已是极限。 殷傲遗还未与尤清洄逍遥几日,便被他催促着回傲因宫加紧整顿。 “清洄不与我一同去么?”说这席话时,殷傲遗正虚压在尤清洄身上,双目一眼不眨的看着尤清洄,生怕错漏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撑在他头两侧的手微微蜷屈,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尤清洄与之对视半晌,转过了头。 殷傲遗不是不知道尤清洄的抗拒,那个地方充斥的全部是不好的回忆,全部是他对他的伤害,他明白,他内心仍在介怀,但他依旧忍不住期待,若是清洄同意与他回去,是不是就代表着他真正毫无心理障碍的接受他了…… 殷傲遗没有强求,更没有追问,只是俯身紧紧的抱住尤清洄,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等我回来。” 从今以后,他给他的,再也不会是伤痛,只有爱。 一年后。 经过殷傲遗不懈的努力和萌娃的撒娇卖萌,尤清洄终于同意再度踏入傲因宫的门槛。 是的,经过一年的磨合,两个孩子对着殷傲遗已经从原先的“陌生人怕怕”变为“哇!爹爹好厉害”。毕竟年纪小,架不住殷傲遗对他们百般宠爱,又兼之两人都是小男生,骨子里天生便是崇拜强者的,他们父亲那么吊,一套花式剑法便把他们收买了,二小眨着星星眼扑上去求教学。 既然孩子们都心无旁骛的接受了,花母谷众人对殷傲遗的态度也有所软化,加上这一年里殷傲遗对尤清洄的无微不至和放低身段的讨好他们都看在眼里,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时间生活更加和美。 比如现下,四岁的尤小洛和两岁的泡泡排排坐在小板凳上,拖着肉嘟嘟的小下巴看爹爹给他们表演厉害的剑法,看的一眼不眨。 尤清洄无奈,都一年了,还没看腻,殷傲遗也是,就不能换点动作嘛。 余光瞥见尤清洄的身影,殷傲遗一个利落的收手,剑气散尽,小家伙纷纷扑上去,“爹爹好棒!好厉害!” 殷傲遗笑着接住,一手抱一个,亲了亲他们的脸颊,惹得孩子们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目光跃过孩子们可爱的笑脸,对上站在长廊那边一身素衣的尤清洄,清清淡淡,委婉动人。 孩子们似乎有所感应,也纷纷转过头,看到尤清洄,兴奋的朝他挥手,“娘亲!” 尤清洄:“……”教了多少遍还是改不了口,见鬼的‘娘亲’! 殷傲遗放下俩小孩,小孩立马哒哒哒的奔向娘亲的怀抱,虽然爹爹是很厉害没错啦,但还是娘亲比较好啦。而且爹爹晚上总是和他们抢娘亲睡,真是吐艳! “娘亲娘亲!”俩小孩争相要和娘亲啵啵,而且是亲嘴,殷傲遗的脸立马黑了,清洄是他的,全身上下都是他的,只有他能碰,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行! 好说歹说,总算成功让两个小祖宗去找罗叔叔他们玩,殷傲遗迎来了和尤清洄的独处时光。 伸手索抱,尤清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连儿子的醋都吃有意思吗?” 嘴上虽这么说着,却没有拒绝。 殷傲遗将尤清洄拢进怀里,满足的轻叹一口,在他耳边低声道:“清洄,带你见几个人好不好?” 尤清洄清秀的眉梢微抬,“什么人?” “见了便知。” 见到殷傲遗口中的‘几个人’时,尤清洄惊呆了。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深夜,不和谐运动过后,两人抵足卧谈,尤清洄当时只是随意感叹一句,“好像都没见过全部暗卫啊。” 于是,他今日便见到了。卫一到卫十一一字排开站在他面前,口中恭敬的称他为“宫主夫人”,其中背叛者卫七的位置已经被曾经的二十七取代。 尤清洄知道,暗卫十一人,却并不仅仅只有十一个,眼前的这十一位只是每一路的队长,个个都是精英,平日里便分布在大江南北各司其职,为傲因宫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如今却因为他一句戏言,被紧急从各地召回,浪费宝贵的时间,只为了给他看一眼。 尤清洄很过意不去,回眸却见殷傲遗正温柔而宠溺的看着他,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尤清洄用实际行动表达他的歉意,一个一个的与暗卫致意问好,轮到二十七时,特殊的给了个拥抱。 殷傲遗的脸登时又黑了,若是方才对儿子们,还是半开玩笑的话,这一回,却是真的不满了。只是,他却不能有所行动,因为二十七正是清洄在被凌辱那段时间里唯一给过他帮助的人,他没资格生气。 但是闷骚又小气的宫主大人,直接将他的不悦表达在了夜晚的“无法言说的运动”中。 这一次,殷傲遗再次开口邀请尤清洄去傲因宫时,尤清洄点头了。 但因儿子们还太小,天气又偏热,不宜出门,两人便决定不带他们。 临行前,自然又是一番折腾。两小泪眼巴巴的揪着尤清洄的衣服不让人走,在得到了许多零嘴和玩具的允诺后,才又开心又难过艰难纠结的放了手。 入夏,殷傲遗本不该如此不体贴,让尤清洄顶着大太阳赶去傲因宫。但傲因宫那一大池白莲也只在夏天才开的最盛,是殷傲遗今年翻新新种上的,一如尤清洄那般清冽干净。因为实在动人,殷傲遗便急迫的想要与尤清洄分享,偏偏莲花又只盛放在夏季。 幸好如今只是初夏,算不得太热,再加上殷傲遗还为尤清洄准备了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车内仿佛可以隔绝外界的一切燥热烦闷,透着一股清凉,马车宽敞明亮,吃住都可以在上面。准把尤清洄伺候的舒舒服服,不让他吃一点苦。 当然,殷傲遗作为宫主,自然也和尤清洄一同呆在豪华马车里。到最后,悲催的还是尤清洄,免不得要被不安分的某人时不时吃上几顿豆腐,要不是他严辞拒绝,只怕某人早就更加造次的要来一个“面对面坦诚交流”了。 从花母谷到傲因宫算的上路途遥远,如今没什么急事走的也不快,还需耗费上不少时间。 尤清洄不可能总像黄花大闺女似的躲在车上,偶尔也会和殷傲遗一起骑马走走,夜间能找得到住宿便在有顶盖的屋子里住下,住处有时可能很朴素,不过这已算得上好的了。若是寻不到住处,尤清洄便只能跟着一同天为衾地为炉,对此,尤清洄倒是不甚在意,反倒把殷傲遗给心疼坏了,暗地里懊恼着骂自己蠢,干什么非要把清洄弄过去呢,想要他看莲,在花母谷也种个几池不就行了么,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宫主的高冷威严,只是眼神心疼又腻死人的看着尤清洄,使劲把他往自己怀里带,恨不能让他睡在自己身上。 负责此次护送的卫二和卫十一望天——主子啊,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做你想做的吧! 次日,众人终于到了某个热闹的集镇,殷傲遗一声令下,众人便来到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歇脚。 小二热情的跑过来接客,殷傲遗一面冷着俊脸,一面使劲的点菜,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菜都塞进尤清洄肚子里,以补上他这两天因赶路而掉的肉。 似乎从最早先开始,跟着尤清洄的就是卫二和卫十一,这次亦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况且这一大桌……尤清洄便招呼着他们一同入座。 若是只有殷傲遗一人,给卫二十几个胆他也不敢和宫主平起平坐,但这段日子跟着宫主夫人他早已看透彻了,若说宫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宫主夫人便是这一人。 卫二大大咧咧的坐下,口中还不忘道:“谢宫主夫人。”卫十一也跟着恭恭敬敬的入座,刻板着脸,“谢宫主夫人。” 果然,听到“宫主夫人”几字,殷傲遗因不满自己和夫人的二人用餐时间被打扰而释放的冷气瞬间就散去不少。 “在下姜灿,敢问这位大侠姓名。”还没等几人动几下筷子,便被一个豪爽偏中性的声音打断。 本来殷傲遗是准备包一个雅间的,但尤清洄觉得无须这般兴师动众,某位妻奴宫主只得作罢。 然大堂难免嘈杂,比如现在,饭吃的好好的,便有不识眼色的人打搅。 令尤清洄讶异的是,这个自称名为姜灿的人,竟然是个女子,却也不同于寻常女子,她身材高挑,长相透出几分英气,未梳髻,柔顺的黑发只一把高高束起,现下正目光清亮的盯着殷傲遗,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对他感兴趣,只是没有一丝忸怩作态,落落大方,倒是个性格爽朗的江湖儿女。 殷傲遗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态度冷漠,“无可奉告。” 一些看好戏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姜灿却没有露出任何羞意,反而想不通的追问道:“为什么不能说?你长得好看,又有男子气概,我很喜欢你,想知道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咳咳咳…”听了那姜灿的话,卫二一不小心就被茶水呛到了,瞥了眼寒着脸的宫主,再瞥了眼从容喝茶的宫主夫人,内心十分不平静——宫主这绝逼是被调戏了! 卫二知道到他发挥的时候了,不禁清了清嗓子,“这位姑娘,你冒然然打断我们的用餐,会让我们很困扰哦。” 姜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冒昧,看了眼压根不理他的殷傲遗,不舍道:“是我唐突了,那我稍后再请教。” 好好的饭让那个姜灿弄的有些食不知味,尤清洄不由的瞄了眼某宫主,身姿修长,面容无双,气度斐然,风华绝代,绝对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会招来许多狂蜂浪蝶是无疑的,若不是因他气质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怕早就有许多春心荡漾的怀春少女前仆后继了。 虽然被人调戏让殷傲遗很郁卒,但无论什么都比不得夫人,他在心底怒骂了几句,便赶紧在桌底下抓住尤清洄的手,低声道:“清洄……” 尤清洄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宽慰道:“被人调戏而已嘛,没什么好害羞的。” 殷傲遗:“……” 卫二憋笑,被殷傲遗冰冷的眼风扫过来,立马正正经经的吃饭。 一直到天黑,那名叫姜灿的女子也没再出现,尤清洄以为这一页便算这么揭过了,没想到夜间他一打开房门,便看到那个姜灿和殷傲遗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两人被他吸引了注意,纷纷看过来,尤清洄笑了笑,“当没看见我就好。”说罢,便想离开。 殷傲遗立时疾步走近,拉住他,“清洄……” 姜灿跟了过来,视线扫过尤清洄,又看向殷傲遗,一向宠辱不惊万年面瘫脸的殷傲遗眼里明显有了慌乱,姜灿一脸困惑,似乎极为不解到底是什么让殷傲遗变了脸色。 虽然疑惑,但基于礼貌,姜灿还是随口问了句,“这位少侠又该怎么称呼?” 殷傲遗皱眉,“与你何干!”话中透着几分戾气,明确的表明——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姜灿总算做出了符合她女性身份的动作,委屈的扁了扁嘴,就像是个朝夫君撒娇的小妻子。 尤清洄瞥了眼殷傲遗,淡笑道:“尤清洄。” 得到尤清洄的回答,姜灿又开心起来了,不顾殷傲遗周身迸发的威压,欢快的问尤清洄,“那尤公子,你跟遗要去哪?你们结伴同行,关系一定很好吧?唉,遗都不肯告诉我。”说罢又可怜巴巴的看向殷傲遗。事实证明,再中性的女汉子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都会变成小女子。 尤清洄又看了眼殷傲遗——叫的很亲切嘛,嘴上温和的回答姜灿,“我与他是很好的朋友,此番正要去他的傲因宫做客。”既然知道了名字,必然也知道天下敢称此名又气度不凡的人,只有傲因宫宫主。 “哇!”姜灿满眼惊叹,随即又问:“能被傲因宫宫主当成朋友,尤公子一定也出身不凡吧,就不知道尤公子来自何处呢?” “花母谷。” “哇!”姜灿再次一脸向往,“花母谷?是那个桃源仙境的花母谷?久仰久仰。”一听尤清洄来自花母谷,姜灿对他的态度立时变得郑重多了,不像初时那样散漫。 “在下不才,只是个种花的。” 姜灿眨了两下眼,小心翼翼的问:“我能和你们一道吗?” 尤清洄眉梢微挑,刚要回答,只觉眼前一黑,唇上热乎乎的,他呆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 殷傲遗离开尤清洄的唇,冷冷的看向姜灿,“我们是恋人,伴侣,夫妻,你喜欢怎么称呼都行,我爱他,男欢女爱的爱,共度一生的爱,懂了么,可以滚了么?” 说罢,不再看石化了的姜灿,拉起尤清洄的手便向房里走去。 姜灿蓦地惊醒,满脸震惊,朝着他们的背影喊道:“怎么可能?我不信!你们一定是为了甩掉我才故意这样干的!” 殷傲遗停住脚步,没转身,只不咸不淡道:“不介意你听听我们的‘夜生活’。” 这回是真的没再理她。 殷傲遗用力关上房门,猛地抱住尤清洄,趴在他淡香萦绕的肩膀上,低哑着声音,“吃醋了。” 是肯定,不是疑问。 尤清洄不舒服的动了动,嘴硬道:“才没有。” 殷傲遗低低的笑了,亲了亲他红红的耳尖,故意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啊!”还没等尤清洄说完,人已是被殷傲遗打横抱起,放到柔软的大床上。 身上一沉,殷傲遗压了下来。 “欲龙入洞,共赴云端,就是最好的证明。” 又是不可言说的一夜,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的夜晚还将一直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他们老去,直到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的戏份就到此结束了,下面轮到盟主出场~~~ ☆、七二章 一生一世 人确是贱的,在旁时不知珍惜,离去了才分外想念。 尤清洄发现,自顾松知走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频率日渐增高,与顾松知的那段青涩的初恋回忆也越发清晰,纵然结局伤悲,但过程却无疑是甜蜜的,毕竟那时初尝禁果,情窦初开的萌动或许早就深刻进骨里,只是这些年来被他刻意忘记,然如今所有的是非所有的恩怨都已过去,那些被忽略的过往倒是渐渐浮现起来。 有时想的出神了,往往要敖小群那个傻子在他眼前晃许多,他方能回过神。 “清洄,清洄……”这天,尤清洄正入神,忽然听到陆先生着急又兴奋的声音。 尤清洄很疑惑,什么事情能让一向稳重的陆先生激动成毛头小子。 “陆先生,所谓何事?” 稳了稳声音,但陆先生眼中依旧难掩喜色,“清洄,顾盟主的病有法子治了。” 尤清洄不解,“什么意思,他的病不是已经在调养好转了吗?” 陆先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言语都不免含糊,“啊…其实那时我根本没找到治病的方法,只是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 尤清洄瞬间懂了。 心狠狠的震动了一下,顾不得个中曲折,也顾不得询问陆先生找到方法的经过,尤清洄只紧盯着他,“方子呢?” 陆先生摇头,“没有方子。” 尤清洄皱眉,“那您说找到治病之法了,是什么方法?” 陆先生看着尤清洄,只说了一个字,“你。” 尤清洄带着孙潜顾行岳尤小洛以及泡泡前往云山山庄,这是他做的决定,去找顾松知。 听起来莽撞,但或许,就一直是他潜意识里渴望的呢?因为一直存在,才能这样说走就走,无所顾忌。 一路上,陆先生的话一直回响在他耳边,“还记得你身上的胎记吗?那就是顾盟主那功法天生的克星。你和他结合的时候,胎记里传出的气在你与他的身体里流转,不仅能助他延长生命,还能帮他把他这些年揠苗助长的功力全部真正为自己所用。当然,对你也是有利无弊的。” 陆先生还说,“孩子啊,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乘现在还年轻,莫要等老了以后,空留后悔和遗憾。” 尤清洄出发了,带着孩子们走了。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他们或许能给他带来惊喜。 路程遥远也不怕,两个大孩子可以带着两个小孩子,尤小洛更是乖巧,其实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有时还能帮着照料弟弟。 至于殷傲遗,还是疯疯癫癫的,陆先生说,拖的越久,痊愈的几率越小,他把他交给了陆先生,让陆先生带着他磨练磨练吧,因为尤清洄自己已经无暇顾及了,也不能再顾及,因为他决定重新接纳另一个人,而孩子们的父亲,除了他,只能有一个。 算上来,这是尤清洄第一次来云山山庄。年轻那时,骨子里还存着些清高,不愿踏足此地,如今,尤清洄望着云山山庄古韵盎然大气磅礴的大门,他已不年轻了。 尤清洄方一在门口站定,便有下人跑出来问他是做什么的。 他没有拜帖,也没有那个闲心递拜帖,便直接对下人道,他叫尤清洄,要找顾松知,叫他直接通报就是。 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下人就出来了,说庄主让他进去。 而这时的庄主,仍然是顾锦年。 许多年不见,顾锦年苍老了许多,不再意气风发,一直以来挺的笔直的背脊也被残酷的现实压弯了许多。 即将失去唯一一个有继承能力的儿子,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轻松。 即使在顾锦年的认识里,儿子给他留下了一脉相承的孙子——顾行岳,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爷爷。”随行的顾行岳恭敬的作揖。 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一逡巡过一大四小,顾锦年的目光长久的在孙潜身上驻足,不知道是他老眼昏花还是他想多了,总觉得这孩子和顾松知有几分像。 ——是他想多了吧。 顾锦年收回目光,对尤清洄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且开门见山,“什么事?” 尤清洄心里清楚,若想见到顾松知,少不得要过顾锦年这一关,所以姿态不能太傲慢。 “顾前辈,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令尤清洄有些惊讶的是,顾锦年既没有讽刺,也没有冷笑,反而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显出一些垂垂老矣的倦怠,“我老了,玩不得你们年轻人的兜兜转转,有什么就直说吧。” 这样的顾锦年让尤清洄有些不适应,却也让他觉得舒服了很多,因此也懒得打太极,直接道:“顾前辈,我见你方才盯着阿潜看了许久,不知你是否察觉到,阿潜和顾松知有几分相似?” 顾锦年不知为何的心头一跳,直觉此事至关重要,面上也显现出了几分迫切,“怎么讲?” 尤清洄深吸一口气,“不瞒您说,其实阿潜是顾松知的亲生儿子。” 顾锦年蓦地瞪大眼,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似的僵硬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尤清洄没说话,给他缓冲的时间。 良久,顾锦年才吐了口气,好像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却仍质问道:“你凭何这么说?他的娘又是谁?”只是显得色厉内荏。 尤清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我。” 顾锦年果然不出所料的又呆滞在原处,若说儿子突然多出来个私生子让他震惊的话,那么儿子私生子的妈是个男人无疑就是爆炸性消息了。 顾锦年拍了拍一再受到惊吓的心脏,“年轻人,这个玩笑过了。” 尤清洄知道顾锦年铁定不会信,正常人都不会信。 “顾前辈既然不信,不若叫顾松知出来当面对峙如何?” 顾锦年看了尤清洄一眼,略带深意,“为了诱我叫出儿子,你就说这种谎话吗?” 尤清洄无奈,这老家伙还是喜欢把人往坏里想。 正当尤清洄有些郁闷的时候,拯救人类心灵的小天使出现了。 “耶耶、耶耶。”顾锦年只觉得裤腿处传来轻微的晃动感,向着声音来源望去,一个精致的小朋友正眨着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顾锦年有些反应不能。 “耶耶、抱抱好不好?”还没等顾锦年反应过来,尤小洛就迈着小短腿顺着顾锦年的小腿往上爬,扑通一下坐到了顾锦年身上。 被孙潜抱在怀里的泡泡兴奋的挥着胖胖的小手臂,嘴里咿咿呀呀的就像是在给哥哥助威似的。 尤清洄微微一笑,从孙潜怀里抱过泡泡,交到顾锦年手中,微笑道:“这两个也是我生的孩子,顾前辈好好感受一下。” 顾锦年僵硬着身体,托着怀里两个柔软的生命,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 两个孩子倒是一点也不怕生,靠着顾锦年自得其乐。 尤清洄给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顾前辈,我有办法救顾松知。” 也不知是活泼的尤小洛、软软的泡泡和阳光的孙潜把顾锦年收服了,还是尤清洄最后的大招起了作用,顾锦年同意让他去见顾松知,尤清洄善解人意的把孩子们留给了这个孤独的老人。 所谓近乡情怯,尤清洄真正站在顾松知房门前时,反而有些忐忑。 “扣扣扣。”他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来。”是顾松知深沉的声音。 尤清洄推门进去时,顾松知正坐在书案前低头念书,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放桌上吧,我呆会儿喝,你可以出去了。” “你确定要我出去吗?” 身体猛地一震,顾松知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见到逆光微微而笑的尤清洄时,眼中的欣喜若狂覆水难收。 瘦了,憔悴了。尤清洄默默的在心底评估。 忽然想到什么,顾松知的激动像是被掐断的水源,一瞬间戛然而止,剩余的火苗也顷刻熄灭,他一咬牙,狠下心转过头,“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尤清洄没理他,像是纵容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缓缓的走近,半蹲下身体,摸摸他微有些干枯的头发,轻柔道:“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所有费尽心思构筑的提防刹那崩塌,顾松知猛地伸手紧紧的抱住尤清洄,贪婪的在他脖颈处嗅着属于他的气息,声音无比低哑,“想死了。” 尤清洄趴在他肩头淡淡的笑了,缓缓而坚定的回抱住顾松知。 云山山庄因孩子们的到来而热闹了不少,某次,也不知是不是类似于“月色太好”的情不自禁,顾锦年顺口就说出了其实他早就知道顾行岳不是他们顾家的子孙,叫他们不必再瞒他。这也让顾松知和尤清洄松了口气,至少不必再对这事讳莫如深,因为所有的当事人都心知肚明。但顾锦年对顾行岳的态度却没有改变,甚至更和善亲切了许多,仿佛完全不知情的,仍把他当亲孙子。 这让顾行岳很感动,也让尤清洄感叹良多,这要放在从前,别说顾行岳这个冒牌的,就算是孙潜这种亲生的,他也只会比严厉更严厉。 果真人老了,就比较容易心软。 事实上,对于孙潜是顾松知亲儿子这件事,顾老人家基本是信了,因为容貌、神态、血缘的牵扯和某些遗传的特质是骗不了人的,但说到尤清洄是孩子的另一个爹时,顾锦年基本还是不信的,太匪夷所思了。 直到,尤清洄再一次怀孕了。 老顾家又迎来一个新生命的喜悦很快冲淡了男人能生孩子带来的震惊,顾锦年这几天简直是喜上眉梢,连尤小洛都说,“耶耶为什么这么开森内?” 秋日里少有的阳光烂漫,顾松知抱着尤清洄靠在藤椅上晒太阳。 怀孕的人本就嗜睡,被暖暖的阳光一照,浑身懒洋洋的,尤清洄很快便昏昏欲睡。 顾松知温柔的看着怀里人干净的容颜,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他滚圆可爱的肚子,摸着摸着,就摸出了火。 自从查出清洄再一次怀孕,顾松知顾及着他身子,已经许久没发泄,这会儿心上人温热柔软香喷喷的身体就躺在自己怀里…… 尤清洄猛地惊醒,一把抓住那只色爪,怒瞪顾某人,“你干什么!” 顾松知委屈的看着他,“宝贝,我好久没碰你了。” 怀孕的人脾气总不太好,一听这个尤清洄就更暴躁了,“顾松知!你别太过分!我又要给你生孩子,还要给你当炉鼎使,你想累死我吗?!” “宝贝,别生气。”顾松知轻吻着尤清洄的脸颊,“我跟你强调过很多遍了,咱们这是双修。”说着,不待尤清洄反应,一把抱起人往卧室飞去。 惊起一行白鹭。而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就这样了,在宫主的结局里,盟主生死不明。在盟主的结局里,宫主永远疯了,算是对他们的惩罚吧。 这篇文经历了一个很长的周期,过程中有曲折,也一直很冷清,但是我都坚持下来了,因为我说过绝对不坑,这也可能是我唯一能够从一而终始终坚持的原则了。 然后,不得不说,虐攻虐的比较失败。 我私下分析了一下,原因有很多,比如作者太心软啦,作者能力有限啦,这其中还有一些,是因为时间不宽裕,写的时候就不会想的太多,很多时候就凭着感觉来了,甚至不假思索,造成写出来的东西忽略了很多东西,经不起推敲。而且越到最后就越急(作者时间挺紧张的),也越来越草率,反正有很多漏洞。 这一年写了两篇文,都存在着很多问题,我会认真反省,争取下次不再犯这种错。所以需要一些时间沉淀一下,新文不会那么快开,一则没时间,二则我需要好好思索构造人物剧情等等,不会草草开坑,到时候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吧。(好吧,估计也没几个人在意。) 总之,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可以的话,就去收藏一下作者的专栏吧,随时关注作者的动态。(作收真的太凄惨了点。) 最后的最后,各位么么哒~~下篇文再见~~~~ 本作品由 dani 耽美啦txt下载网书友上传分享 本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请下载24小时内删除,喜欢该作品请支持作者购买正版 第2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