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匣之中》 正文 第1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1节 书名: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文案: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真的能够治好么? 古今中外有许多假设,也有许多非常典型的例子。 到底,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或许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四方小屋,一间囚笼。 束手缚形,无齿无足。 本文已完结,无删减文包请去微博陆维v baker 下载,预售已经结束,不进行二刷。电子封面,书中插图皆为自绘。 箱匣世界观我还没有讲过瘾,或许下一回,还会继续写。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竞,陆俭 ┃ 配角:田贝,萨缪 ┃ 其它: ☆、一 深陷一片黑暗之中。 身陷一片黑暗之中。 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李竞事实上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脑袋里不停重复的那个画面,仅仅只有十几秒。 视界的四周是模糊的,中间的颜色是混乱的。大理石的黑褐色与廉价的人造墙纸的黄色糊成了片很恶心的图象。 李竞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厕所的颜色。自己则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挪动着手指,想要把掉在远处的手机捞起来。 舞厅里面的节奏乐声还咚咚咚地传过来,走廊里面小姐的笑声,一边洗手池的放水声,以及自己不停吧嗒吧嗒地挪动着手指的声音,却清晰得可怕。 好像还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年轻人,或是中年人不屑的朝自己瞥了两眼,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玩物丧志” “世风日下” “一看就是个出来卖的” 李竞有一瞬间想要把自己手头边的所有东西包括呕吐物全部朝他们脸上扔过去。 可是下一秒他就断片儿了。 酒店的服务生凌晨两点来打扫厕所的时候,连个鬼影儿都没看见。 地上的狼藉是一点没少,一个躺了大概五个小时的人却不见了。大概是朋友来把他接走了吧。服务生耸了耸肩,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收拾。 收拾着,服务生发现了掉在地上一部iphone 5。他捡起来擦了擦,开机。过了会儿,进来了一条短信。 “请捡到我手机的好心人拨打这个电话,1000酬金当面付,谢谢(_)” 1000块呢,好好好!服务生看看半旧不新的手机,歪了歪嘴角,心想这个晚上过得还不错。 而李竞的这个晚上真是糟透了。本来今晚要约的女孩突然爽约了,叫人出来喝酒却连第二摊都没支撑过去,于是被几个酒友丢在了厕所里,还被不知哪里来的人踢到了小肚子,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失去了意识。 李竞迷迷糊糊起了个毒誓,今天之后要是再喝醉,就让他三年不得安生。 于是他不得安生了。 醒过来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李竞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或者是眼睛还没有睁开来。 没有错,眼前的确是一片黑暗,一点点光源都没有。 他把右手举到眼前,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轮廓。 脑袋好疼。脑浆好像变成了浆糊一样,搅都搅不动。 身上也有一股昨晚的酒味,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泔水桶。 他用右手撑地,想要爬起来。结果被绊了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左脚处传来“锵啷”的声音。 他跌坐在地上,用左手摸了过去。 没错。 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脚铐加上一条冰冷的铁链。 另外,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囚禁了。 “诶?” 李竞疑惑地发出了声音。这一声里,不知为何并没有多少惊慌。 他开始拼命搜索自己那还没恢复的记忆库,思考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 他是个普通的人。 普通到随处可见,普通到不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只喜欢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说白了,就是找刺激。 很多时候,自己喝高了,随便到一个地方续摊,随便拉个人去开房。第二天醒来,首先要检查钱包手机还在不在。 李竞觉得,普通人不就是喜欢享乐,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常常抵制不住身体上的诱惑么。 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 每一个床伴都有好好地沟通,每一个妞都有好好追直到分手,每一个酒友都不算很久不见。 可是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扔下的?然后一步步差错到被拐到了这个地方来? 李竞的头脑断断续续空白了几次,最后他放弃了思考。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地面不是水泥,而是地板。根据触感来看,应该是不错的材质。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在囚禁者的家里。 四面暂时不通气也没有亮光,这间屋子是专门用来关押被囚禁者的。 李竞靠着那不大清醒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些。他焦躁地转着头,想要从黑暗中看到更多东西。可是这也是徒劳。 过了很久。李竞都快要睡着了,突然边上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开门声? 李竞一下清醒了。 门里面透出来的光,让他能勉强看清自己周身的情况。 这是一个12平方的小房间。没有窗户,有两个门。 他脚上的铐链很长,但目测只能走到开的那扇门里面。 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本以为会看见解密之类的游戏场面,结果—— 是卫生间啊。 马桶加浴缸。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而边上还放着干净的衣服和一张纸 “穿上它们” 李竞看着一浴缸热水和一边的衣服,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个囚禁者,未免太贴心了点。 一缸清水,一块肥皂。一个白色的房间。 李竞站在暖色调的灯光下,盯着浴缸看了一会儿。 实在觉得身上臭不可闻,他就试了试水温就坐了进去。 他在短暂的泡澡时间里,思考着自身的情况。李竞是个很简单的人。平日里除了上学,打工,运动,就是约炮。 几个□□关系也很明了。打工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关键是,李竞很不想承认,但是的确是,他现在很平静。平静得有一些心安理得。 艹。 这是什么心理活动。 往常的囚禁,至少在李竞那点可怜兮兮的印象中,被囚禁人都是被关在诸如地下室,笼子,或者干脆手脚绑好口鼻贴上黑胶布,十足的被害人形象。 他看看自己脚上的镣铐,甩了甩。镣铐在水面上发出“哗啦”的响声。清脆而悦耳。 李竞用一块肥皂把身上搓了个遍,又洗了个头。毛糙得感觉头发都要掉光了。 洗完之后,他嫌弃地用洗澡水把自己的脏衣服洗了洗,然后带着衣服回到了原来的房间。原来的房间是完全的黑色,墙壁应该贴了墙纸,关上卫生间的门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房间里还有一扇门,应该就是进出口了。然而门上没有任何把手,似乎有一个小窗。 李竞把衣服扔到了地上,然后想开着门再好好观察一下房间。 然而门却开始自动关闭了。李竞吓了一跳,仔细抬头看。原来是电子自动门。 搞不好能远程控制? 他抵着门,坐在门口,不想回到黑乎乎的房间中去。 他背对着光明,朝向着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三章。 ☆、二 肚子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叫了起来。 李竞平躺在门中间,闭着眼睛看灯光的颜色。 “咕。” “咕。” “咕。”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 靠要是这房间里有监控监听李竞真的想一头撞死得了。 没有时钟也没有窗户,没有办法很好的判断时间。李竞掐指算算,自己断片儿的时间大概是1012个小时,应该是普通睡眠时间的15倍。那么现在早就过了下午2点。 还没闷死先饿死了。 喂喂,好歹关了人家,也得给顿饭吧? 李竞这么想着,晃动着脚上的镣铐。 “啪叽。” 大门那边传来了硬物落地的声音。 李竞猛地抬头,往那边看过去。好像是个盒子什么的。 太远了看不清。李竞想要爬起来仔细看看,但突然想到了个问题。 自己离开门口,门就会关上。那么要是自己去大门拿饭,就必须摸黑过去,摸黑吃饭。 他摸摸鼻子,开动小脑瓜。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李竞立刻动手,把铁链往卫生间的门里面拉。拉到无法拉动时,他越过铁链堆往门口走去。 他想用铁链卡住门,然后把饭拿到门口去吃。 然而他还是太无邪了。 在他到达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铁链长度已经快到极限了。也就是说,他需要趴下来,使铁链尽可能贴合地面延长,他才有可能够到那一盒饭。 那么铁链就会完全从卫生间里抽出来,绷成一条直线。 李竞表情都僵硬了。 然而肚子可不允许自己考虑这么多。仔细计算,他已经快27小时没有好好进食了。肚子在发出越来越凄惨的叫声。 最后他还是把铁链抽了出来,贴着地面够到了饭盒。 饭盒上绑着一双木筷子。他摸索着打开了盒子。没弄错应该是外面7块左右的便当。盒托都是木质的。 他打开了盒子,仔细闻了闻味道。然后拆开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他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吃得头不是头,嘴不是嘴,滋味黯淡。 心中并不害怕,然而却一点想法也没有了。 从这一切布置来看,对方考虑得很全面。不仅是铁链的长度,连自己的身高体长臂长也考虑到了。 不出意料,是一次漫长的囚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三 早早扒了一会儿饭,肚子是塞满了,更为现实的问题却冒了出来。 下午16点24分,李竞觉得一阵冲动涌向下身…… 艹。老子要上厕所。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地板,到达了墙边,然后沿着墙摸到了厕所门边。门没有把手,他拼命推门,推不动就抠门缝。 然而没有什么卵用。 李竞后悔刚才洗澡之前,没沉住气把头探进浴缸里喝好几大口水。 水是干净的,水是干净的,水是干净的…… 他这么自我暗示了足足有二十多遍,才有勇气喝了水。 水是不是生的,烧没烧开,有没有混其他东西,他并没有那个闲情去管。甚至他都后悔自己暗示自己了那么多遍水没有问题。 好像水是甜的? 于是他现今整个人都甜得膀胱酸痛了。 他捂着小肚子侧躺在地上,不做动弹,希望能够减少自己下身如同□□一样一股股的锲而不舍的痛苦感。尿意逐渐减退,然而睡意渐渐升腾了起来。 宁愿在梦里面找厕所也不要在现实尿裤子。李竞心里这么想过之后,果断抛弃了意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不断在梦境中找着厕所,但不是被一不小心跑进了女厕所吓醒就是突然被现实中的尿意折腾醒。 19点整,卫生间的自动门发出了“咔哒”的一声响。 李竞一个激灵马上醒了。他想爬起来,却只能四脚着地最后勉强弯着腰踉踉跄跄爬到了门口。 李竞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排泄和排遗问题才解决。他又转身往门口走。 等下。 有什么不对。 他停了下来,四处看看。浴缸是空的,灯光也还是暖得不可思议。四周及地面都贴着白色的廉价瓷砖。随便敲一敲,发出的都是笨拙的“啵啵”声。 都是白色的。 白色…… 李竞眉头一皱,自己的衣服不见了。 刚才洗过澡之后,他把衣服扔到了瓷砖地面,想要靠灯光烘一烘衣服,即使不能干至少也能阻止发霉。现在衣服不见了。 道理他都懂,肯定是对方拿走了。然而是怎么拿走的?李竞望了望这个完全封闭的,至少在他看来是完全封闭的房间。从上面?莫非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什么机关能下来? 李竞身高一米八多,这个房间两米多,想要仔细查看天花板,飞上去比较现实。 于是他又坐到了门口。他不时瞄一眼身后的天花板,又把视线转回到对面的大门上。 房间里十分安静。偶尔能听见抽水马桶里空气被挤压发出的“吱吱”声。手边的盒饭盒子,浴缸,马桶,瓷砖,墙纸,都是廉价品。唯独这两扇门,能分明感觉出是花了力气与心血的。 李竞甩了甩镣铐。 呵。还是不锈钢的。 正当他视线下移,观察镣铐时,卫生间的外围——也就是卫生间外面,传来了声音。敲击声。人声。 李竞立马抬起来头来。 他把耳朵贴到瓷砖上,仔细听外面的声响。慢慢移动着,脚底和瓷砖摩擦的声音让他不耐烦。脸皮和瓷砖擦过的声音也让他不舒服。 外面的那一位,似乎敲了好一会儿。是门吧。李竞的左脸震了震。他摸摸脸,手轻轻地,生怕分心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开了门。 有人开口说话。 李竞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也很多余。 [“你好,是你丢的手机吗?”] [“哦,是熟人啊。好的,手机我带过来了。”] ["哦对了,那个……"] ["恩好的好的!谢谢您了!"] ["不不,我也是酒店的员工,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李竞听到这里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壁角了,他举起拳头,开始用力砸墙壁。 他一边砸墙一边大喊起来:“喂!!!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听得见我说话吗!!!我被关在这里啦!!!!能听见吗!!!!我被关在这里面啦!!!!” 外面的谈话声还在继续,然而李竞很确定自己的声音并没有被听到。 “喂!!!!!听得到吗!!!!!!” 接下来的5分钟里,他的求救频率就像是掀过了冲浪人的海浪,音量力道直线下降,刹也刹不住车。 [“好的,那再见啦,希望您下次还能去我们那儿吃饭。”] 于是门也关上了。李竞双足没支撑住,一个趔趄滑倒在地。 他睁着眼睛,看着被灯光熏染成橙红色的天花板,心想着这10多平的小房间的瓷砖需要多少钱。 ☆、四 关于饥饿,关于排泄,关于睡眠,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 李竞开始异常痛恨自己过于出色的环境适应能力。如果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宝宝子该有多好。被囚5个小时,焦躁不安咬指甲;被囚24个小时,大哭大闹乱蹬腿;被囚100个小时,精神崩溃,然后可以顺利成章进入绝食环节,运气好点不到一周就能死了。 然而李竞就是不能死。他死不掉。他怕死。他怕死怕得要死。 平时打三份工,除了一份做做熟人店里的招待比较轻松外,另外两份都是体力活。搬家公司和快递。他的零花钱这才比较充裕,不至于会饿死。不仅不至于饿死,他甚至还能让他看起来像一个20多岁的纨绔雅痞。 过去10年里,李竞都是挺着鼻子蔑视身边动不动自怨自艾,动不动捂心口,动不动明媚而忧伤,甚至觉得去苏果买不到502就是全世界在和自己作对的史莱姆们。没有固态,思想消极,然而顽强而数量众多,难缠。 呵呵。 如今他侧躺在黑暗中,看着远处几乎看不清楚的餐盒。餐盒的馊味隐隐能闻到。现在是初夏,不会让人觉得热,但却已经可以充分发酵酸性物质。 李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发面,然而内心不是白坯坯的面,而是绿色的青霉素。 这是第几个小时来着? 他动了动手指,不过他能知道只有差不多5个小时,或者可能是10个小时之前,他吃过了一顿饭。 “咔哒。” 他1米之外的大门上,开了个小窗,扔进来了一盒东西。 他站了起来,先去上了个厕所,然后才走到门口,趴在地上,努力够到了盒子。 他又坐在了黑暗中,摸索了起来。有一双筷子,还有一个和上次不大一样的纸盒。 “?” 他拆开了盒子,闻了闻,然后又拿筷子戳进去挖了点出来,塞进嘴里。 米饭。第二口,米饭。第三口,米饭。第四口,米饭。 李竞欲哭无泪。 一盒子都是米饭。 然而他还是很饿,还是得吃。还是怕死。 他抹了抹鬓角,挖起一口米饭,塞进嘴里默默用左边臼齿碾磨起来。 每当吃完囚禁人送过来的饭食后,李竞都会趴到墙角用指甲抠墙皮。不是失心疯也不是觉得好玩,只是为了通过计量餐食数目推断日期和时间。 不过这肯定不是个好方法。人的指甲多脆弱,随随便便一扯就断掉了。完了还会血流不止,呜哇乱叫,好久都长不出来。 第十天,李竞的手指甲刮劈了。一开始他是把送饭的次数记录下来的。 第十一天的时候,脑海里开始回荡卡农。 第十二天,墙角的饭菜盒子发出简直置人于死地的馊臭。 到了第十三天,李竞终于发现不是自己脑海里在回荡歌曲,而是卫生间里隐隐有乐声传来。 可这几天他除了吃纯蔬菜或者是纯米饭外,完全碰不到豆制品肉制品等含有蛋白质的东西。 衣服就算换过了,不一会儿也会沾上房间里的酸臭味。黑色的房间就是一个巨大的化肥池。李竞觉得自己身上的红色衣服和绿色裤子快要变成褐色衣服和灰色裤子。然后整个人就像黑色的石油人,慢慢瘫倒流到地上。 第二十天,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五 每个人的体质是不同的,有些人可以一辈子吃素,有些人则一顿都离不开肉。消化和吸收系统统治了人脑,欲望和进食不过是身体的傀儡。 李竞属于杂食性动物,他也曾经为了一台电脑一副耳机一个月都吃泡面,然而结果就是,当他再次拿到打工工资的时候,他豁出去吃了一顿500块钱的烤肉。 如果看贵的肉来说,500块说不定不算什么。然而他点的最多的就是便宜的牛腩。 李竞觉得,不给自己什么都可以,少给吃的实在是酷刑。他已经不去思考外面现在的情况了。手边没有纸和笔,让他怎么和囚禁他的人联系?说自己要吃肉?还是说放自己出去? 他仰躺在地面上,头晕眼花。 这一天饭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转折。 老时间,远处的小窗又开了,扔进来了一个盘子。 李竞翻了个身,用双臂和上半身的力气,爬到了盘子边上。这回他看得很清楚,是一盘泥状物,中间插了把塑料汤匙。 他叹了口气,盘腿坐好,捞起盘子来一点一点挖着吃了起来。这是一盘土豆泥,可能土豆加工时没有完全捏碎,土豆的颗粒还是能很清楚地被嚼出来。 挖了几口,他似乎吃到了奇怪的东西。 吐到手心里,然后闻了闻,又仔细舔了舔。 好像是维生素c? 他在黑暗中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就又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陆陆续续吃到了其他的药片,还有甜呼呼的钙片。 “……。” 李竞觉得,这个囚禁他的人,居然还能想到自己的健康状况,是说ta心细呢,还是说ta本性中还是有好的方面呢。 李竞越想越迷惑。 他看着墙角一堆的饭餐盒和一次性筷子勺子,突然有了个想法。 就说人一旦被逼入绝境,很可能会癫狂。但也很可能会顺从。 很多年以后,当李竞坐在自己的朋友对面,想讲又不敢讲,一脸新陈代谢不通畅的表情的时候,他还是会想到这个问题。 “你到底想讲些什么?”友人被他搅得心烦,没法好好吃草莓圣代,干脆啪叽扔了勺子问他。 李竞摆摆手。 “我觉得,”朋友说,“既然是你憋了这么多年的事情,那就没必要讲出来了。” 朋友看着李竞一脸怂包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就这一点不行。” “平时要做的事情都能风风火火做完,决断快,不拖拉。人情世故也很拿手。可就这点不行。”友人耸了耸眉毛,“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晓得,你是回不到‘正常人’之中的了。再说,现在这个世道上,怎么可能还存在‘正常人’?无非都是些‘普通人’罢了。” ☆、六 李竞休息了大半天,终于起身收拾起了屋子。他把链子卡在浴室门那里,然后开始收拾屋子。 餐盒都是随便扔在角落里的,现在闻起来真是滔天的冲击。筷子都是木筷子,有一些已经长了霉斑。他把垃圾都收到了浴室里,然后在浴缸里洗了洗手。浴缸里的水还是昨天的,现在也勉强能用。 筷子拣出来一些勉强可以用的,折断,摆好。 然后就默默等待吧。 今天晚上的一顿,还是一样的一个盒子。他摸索着打开了盒子,扑面而来的气味让他想哭。 是肉啊。 他在地上拼出来的字,就是“肉”,他知道那个人每次都会来把他的衣服收走,所以一定能看到地上的字。 没想到真的做了肉。李竞用筷子戳了戳肉,想要夹起来吃。 诶。 怎么夹不起来……? 李竞有些摸不着头脑,用筷子描了描肉的形状。 妈妈呀………………………… 这是一整块肉,或者说是没有切好的肉块,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刀工不行,还是根本懒得切,肉的确是被切过了,但是实际上还是连成整体的肉块。并且盒子里面并没有饭。真是极端的料理。 李竞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突然飚起了一阵飓风,稍微能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了,然后突然就下起了雷阵雨。不仅是远处的地平线,甚至是十米之外的小树苗这个时候也完全看不见了。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不断连绵倾泻的水幕,睫毛也被雨滴打得不得不阖起来。内牛满面。 他有预感,很有可能接下来的几天他的主食都会是这个。 对方的烹饪水平真的不怎么样,酱油的味道很浓,其余调料又放得太淡。肉也烧得太老,几乎咬不动。简直就像在咬一块巨大的橡胶。 到了洗澡的时间,浴室那边发出了门解锁的“咔哒”声。李竞翻了个身爬了起来,习惯性往光源处走过去。 不对。没有光源。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没有灯光。李竞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摸到一边的墙上,朝着浴室摸索过去。 哦天啊。浴室里的灯真的没有开。难道是灯坏了? 李竞赤足站在浴缸边上,接着还是把衣服脱掉了,进入了盛满水的浴缸。水温还是温热偏烫,适合泡一会儿。 他默默洗了一下头,然后把背靠在浴缸壁上,闭眼养神。 这个时候他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外边的房间里,似乎有好几个人的样子。他们先是在交谈,不是有笑声爆发。后来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家都赞同叫好。外边“砰砰通通”一阵响,然后就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弹着吉他唱起了歌来。似乎是首英文歌,大家听着听着都跟着唱了起来。 李竞躺在浴缸里,心想这些人的音乐素质真高,没有乐器,似乎完全都在bbox。听上去不是很吵闹的曲子。他除了这些想法,就没别的了。 过了一会儿,歌声也到了结尾,李竞站了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出去了。 他没有忘记把门带上。 ☆、七 浴室断电也有一个星期了。虽然水会照样放,澡也可以洗,但是一切活动都只能在黑暗中进行。 浸溺在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偶尔身体各个部位还能相碰,李竞早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不过没有灯光还是不甘心。 李竞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天无力,比起没吃肉的那几天还好一些,但是如今这种逐渐的无力感来自心底。有一种东西在从心底里慢慢泛出来。一开始只是一股股的冒出,逐渐就开始翻涌而上,最后就像动脉里的液体一样喷涌而出。当李竞反应过来时,身体早已被卤透。 他觉得鼻子里呼吸到的空气也开始变质,鼻腔也粗糙得不行。一口分作三口吸,强力吸,他觉得非常像以前刮台风时自己迎面体会到的那种感觉,窒息。 是氧气要耗完了吗? 李竞坐在角落里,默默想。 男子关上门,并认真将钥匙转了两圈。确认之后,他走出了门廊。 他走到了地铁站,乘坐2号线30分钟到达了工作地点。 “啊你来了!来来赶快吧这个分析收一下尾,一会儿老师来了能直接交差了。”同事a说道。 这时旁边走过的同事b说:“诶?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同事a问。 “老师手下的一个学生被发现抄袭了,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呢。” 男子并没有理会这两个人,而是拿起资料直接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似乎两个人一惊一乍的对话只是路人的“今天你吃了什么呀”“我吃了饭和菜还有汤”这样的日常。 他的眉前刘海被他用黑色的发卡别了起来。尾部略挑的眉毛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挑逗的情趣。 同事ab注意到了他的平静,其中一个皱了皱眉眉头。 另一个无名怒火瞬间冒上了心头。他扯了扯衣服,嘟囔了句“迟早有你好受的”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同事叹了口气,抬起手臂想要说些什么,男子手一抖传出“哗啦”一声书页声。 同事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走了。 他们大概已经习惯,却仍旧时不时被男子微微抿起的双唇给迷惑,以为他是在微笑,是在示好。 男子插上耳机,好像舒了口气一般抬了抬眼帘,随后将双目聚焦在手中的纸片上。 【……嗯。这个产品的性能似乎还可以提高。总结时稍微提一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2节 房内壁钟安静地走着,窗外的云逐渐从白群变为柔靛。 周身的人脚步越来越快,话语声越来越小。 男子推了下桌子,椅子咕噜噜地带他滑了出去。 “辛苦了!这样一来大概有半个多月都不会有问题了。项目后面就交给我吧,最近几天你都没好好休息。”一旁的同事说。 他点了点头,脱下白大褂,拿起包就离开了。 他没有坐公车,而是选择拦下一辆出租,赶去了菜市场买了几样果蔬肉,再赶回家。 因为这个项目,他养在家里的实验对象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今天要烧什么呢?肉沫蒸蛋行不行? 他回到家,先到了厨房叮叮咚咚地准备了好一阵,等食材上炉灶烹煮的时候,他打开了摄像仪。 画面慢慢显现出来。 记得上次开摄影仪还是一天前,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每天三顿也减到了每天两顿甚至一顿。 每天饭量还是保证的,应该是没事吧。 夜视画面慢慢清楚了起来。 男子皱了皱眉眉头。 画面中的实验对象侧躺在地上,位置和一天前并没有变化。 夜视仪上,分明还是活的。 可是门口堆积的饭菜又是怎么回事? 男子去厨房把食材的火先关掉了,然后又折回来看屏幕。 他的头部和身体,似乎热得有点不大寻常。至少与前一天比较,颜色不大一样。 发烧了? 男子愣了。 这次的实验对象分明身体不错的,怎么会发烧? 他站了起来,看着一边放着的饭食。 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八 李竞迷迷糊糊地呼吸着,脑袋里浮现出了各种奇怪的文字和画面,上一秒以为自己躺在草地上看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下一秒书就变成了千斤重的石碑,朝自己重重地压下来。上面写着几个可怕的字,他想要看清却在一瞬间被破坏了视网膜。 草地变成了熔浆地狱,包裹着他,骨头疼得要裂开了,头上那块石板好像要嵌入脑部一样,眼珠里什么也倒映不出来。 他默默地觉得很悲哀。然而却说不出什么来。 好想哭啊。 屏幕外的男子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把炉子关了,然后拿出了医药箱。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白大褂,从厨房拿了一副塑胶手套,然后从工作室的柜子中拿出了一副面具。这是一幅外形奇特的面具,皮质,眼睛部位是两个如同潜水镜一样的外凸平光镜。嘴巴部位是朝外的鸟喙状,包有铜皮。 这是一个不错的纪念品,也是一个有趣的防毒面具。面具内部被改造过了,可以当一般的过滤器使用。男子把面具戴好,在镜子里整了整头发。然后他拎起了医药箱,往李竞所在的房间走去。 李竞所在的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四周并不通风,是一个人造的窖库。男子确认过李竞不能爬起来之后,拉开了铁门上的插销解下了锁链。 扑面而来的阴湿和闷臭如同章鱼一样展开四肢卷上了他。他在门口摸索了一下。“啪嚓。”一盏小灯慢悠悠地亮了。房间内总算能看清楚了。 李竞躺在离浴室两三米的地上,身子紧紧抓着锁链。他尽可能地折叠起腿部。身体的温度很高,但他却似乎很冷的样子。 男子把门口堆着的饭菜踢到门外,慢慢走到了李竞的身边。他打开了医药箱,拿出了扫描温度仪扫了一下。面对着神志不清的李竞,男子并没有多犹豫,把他的身子翻过来,脱下了他的衣服和裤子,用一块湿毛巾快速擦拭了起来。擦拭完毕后,将门外的垫子和枕头拿了进来,给他套上了衣服盖好了毯子。 喂完药和水,男子站起身来,把门都打开了,并将所有的垃圾都拿了出去。做完这些之后,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把房间内打扫了一遍。昨晚这些之后,他才重新拿了一些水进来。 接下来两个小时,男子坐在李竞身边,过二十分钟就给他换额头上的毛巾,并喂他一些水。李竞的呼吸并不不稳定,时而轻到无法察觉,时而用力地喘气。他就像一块烂泥一样,不时用身上极度颓废和虚弱的气场提醒着男子自己还存在着。 两个小时之后,李竞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他还非常虚弱,眼睛也过了好久才适应了房间内昏黄的灯光。 他看清了一米之外坐着的男子。 李竞哆嗦着张了张嘴嘴巴。嗓子就像是被灌下了一大块铁锈,刺麻难忍,尝试了1秒之后就放弃了。男子安静地坐着观察了一会儿他,接着马上伸手拿过了一边的杯子给他接了半杯水。 李竞想要瞪着眼睛看他,但他几乎连张眼的力气都没有。就着杯子喝水的时候他呛了一口,男子下意识抬起手,却又收了回去。 晚上男子做了些粥,端到房间里给李竞。李竞有了些力气,并不愿意吃。男子于是出去了一下。再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注射器和橡胶软管。 “你,你要干什么……”李竞很惶恐,想要用力瞪大双目,眼珠却只能勉强维持不动。他并没有力气多做反抗。男子用一根绳子快速绑上他的手脚,把他固定在了床垫上,头部仰起,固定住,掰开下巴,然后把软管直接□□了他的嘴里。 软管滑进咽喉的感觉让李竞想大叫。他发出声音想要拒绝软管,男子并不理会他,直接吸了一管子粥开始注射。粥是类似米糊的状态,很顺利地进入了李竞的胃袋。 如此几次,一碗粥就喂完了。 男子把医药箱整理好之后,又接了一些水放在他身边。确认他万念俱灰不会再动之后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做完这一切之后,男子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锁住了门。 房间内的可视度有了极大的提升。环境也好了很多。和5个小时之前比较简直就是进入了天堂。 李竞坐在垫子上,看着远处的铁门,一动不动。浴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也没有关上。李竞侧着头,避开了浴室的灯光。 然后他开始流眼泪了。 男子把面具丢进消毒间,又把衣服脱了个干净,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里。他光着身子走到水池前,用肥皂仔细地把手洗了5遍。洗完之后,他又用水把水池冲了一遍。接着他拿起毛巾进入了淋浴房。 用力把头发,肩腹,腿根,脚趾间洗干净。 洗完之后他走回卧室,拿出一件套头衫一条内裤一条休闲裤穿好。然后,他走到厨房把剩下的粥喝完,把锅碗洗掉。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到阳台上。 做完之后,他躺到了床上,闭上了双眼。 “我认为她很愚蠢,其实我也不聪明,但我不想输给她。尽管话说得漂亮,但她毕竟很庸俗。下面我就打算推推搡搡拉着她转悠一番之后,扯下她的厚脸皮。”(选自维庸之妻) ☆、九 男子睡得很浅。但要是没有满6个小时他一般醒不过来。 大约7时左右,他起床了。非常普通的周末,窗外的气氛懒散到会让人一瞬间以为现在是黄昏,然后再想起其实是早晨,但还是会怀疑到底是早晨还是傍晚,于是大多数人会拿起手机来看时间,然后就会躺在床上玩半个小时手机。 男子确认过了李竞的情况之后,到厨房里把昨晚准备好的食材做成粥,把一些粉末倒入粥里,然后穿上白大褂,戴好面具,带着食物和药进入了李竞所在的房间。 李竞躺在垫子上,还没有醒。脸色有些发黄,呼吸平稳。 李竞病了差不多有三天了,刚开始虚弱到几乎说不出话,后来好歹能抬抬手告诉男子自己想上厕所了。当然了,上厕所也是男子把他扶过去的。第一天连拉裤子拉链也是男子为他拉的,第二天当男子又要这么做的时候,李竞一脸害臊地推开了他的手,又让他转过去,男子并没有转过身,而是继续正对着他。于是李竞只好在男子的目光下解完了手。 过了大概3分钟,李竞醒了过来。他对着男子的面具愣了会儿,然后张开嘴巴。害怕嗓音仍然没有恢复,他吐了吐气,咳了几下扁扁嗓子试了试嗓音,才出声道:“吃的。” 男子这才慢慢起身,一边看着李竞,一边挪到了他的身边。李竞刚想自己拿勺子,男子就拿起勺子来准备喂他。 诶? 李竞略一迟疑。男子拿起了勺子并没有递到李竞嘴边,而是放到了自己面具前,动了动头。然后男子自己愣了。 这是干什么???李竞看着顿了一下,将勺子又放下重新舀了一勺的男子。 该不会是想把粥吹吹凉吧????? 李竞左眼睁得老大,眉毛几乎要挑到天上去了。 男子默默把粥塞到他嘴边。李竞没马上反应过来,一边惊悚地看着男子一边机械地张口吃下了一口。 李竞在男子的喂食之下吃掉了一碗粥。接着他又在男子的帮助下吃了药。男子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李竞突然张口道:“我想洗澡。” “都3天了,我想洗澡。” 男子回过头来,端着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走了出去,关上了铁门。李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要不是我在冰冷的洗澡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估计这辈子都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李竞想着。 他是想要囚禁自己没错。前期自己营养摄入不足,他就给自己提供过药品,那么用过激一点的方法来打破他的计划也是可行的。看得出他并不是一直在监视自己,因为有几顿饭他没有吃,垃圾也是随意捡了一些丢到浴室的角落里,虽然下一次去浴室垃圾会被打扫干净,但是门口堆积的饭菜他根本没有在意过。 显而易见,当下的情况是被他打破了,至少在康复之前可以保证不会被一直关在密室之中。 那么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李竞把手递到了嘴边,咬起了手指。 10分钟后,铁门又开了。男子拿着一套干净的“囚服”和毛巾进来了。 咦。 男子进浴室放好了水,然后把李竞扶到了浴室。拒绝男子帮他脱衣服之后,李竞慢吞吞地把衣服全部脱掉了。李竞的身体使不上劲儿,只能慢慢地坐进浴缸。 男子站在浴室角落里,默默看着李竞擦洗身体。浴室很小,男子只要跨两小步就能到李竞的跟前了。李竞在男子目光的沐浴下洗着,莫名有种贵妃入浴被皇帝偷窥的奇怪即视感。 李竞没有抬头,他知道男子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根本没有松懈过。通过刚才的打量,大致能看出男子是一个30岁上下(或者不满)的青年人,身材匀称,没有自己高。体格上虽然胜过了对方,但现在自己完全没有力气,并且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学过体术。 李竞冷静地想着,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男子一向觉得,自己是个了无生趣的人。 即便在研究室外,自己都会友好地和别人交谈,虽然无趣到手指头会发钝,可还是会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研究室的同事常常认为他是太过投入研究了,乃至一进实验室就变了个模样,嘴角挂笑却对人爱理不理。 是傻吗?不过是懒得伪装罢了。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管他做了谁的人偶,这与谁都不相干。甚至自己都不在意。真浑。 然后什么也得不到了,继续无趣下去,或许可以尝到孤独终老的滋味。 “他那副搓着手死乞白赖拉客的样子,表露出毫无诚意的态度。‘先生,您见过通草果吧,想吃的话,我给您拿去。’他对散步回来的岛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通草果连同蔓藤系在挂满红叶的枫枝上。”(选自维庸之妻) ☆、十 李竞的病渐渐好转了。但是他的身体依旧沉重而无力。应该不是偶然吧。李竞心里略有些数目,每日接受男子的喂食。 如果男子不来喂食了,那么自己就要再次进入那个暗无天日的,没法计算时间的匣子里。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以为动物关入小盒子里,几顿不喂着吃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顶多饿死罢了。后来有一年夏天,他捉到了一只蚱蜢,手边没有透明的容器,于是就拿了妈妈做果冻的塑胶小杯子装了蚱蜢。小杯子是有橡胶盖子的,一圈环起来,可以密封。 李竞把小杯子放在桌子上,去吃饭了。两天之后他才想起了杯子里的蚱蜢。他晃了晃杯子,里面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他本能的不想去打开。但是他还是一股劲打开了盖子。盖子的内壁上,杯壁上,长着一颗一颗的霉菌。 大蚱蜢蜷成一个细条,不动弹。两只眼睛上长着霉菌。青色和黑色的。 李竞非常害怕,无比害怕。害怕得想死。 他可不想成为蚱蜢,最后死的时候身上长霉斑生蛆虫。他宁愿被一把火烧死,或者粉身碎骨,也不要自己的肉体变成上亿上兆的细菌的温床。 他可不傻。 “那个,请问能帮我搓一下背吗?” 洗澡的时候,李竞说话了。他刚说的时候并没有抬头,只是举了下毛巾。对方并没有反应。10秒之后,李竞把头抬起来,举着毛巾又说了一遍。再过了十秒左右,李竞又说了一遍。 李竞大概说了20遍,男子才挪动了双脚,走了过来。 男子把手套放到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卷起了袖子。李竞把毛巾递给了他,然后把背部转向男子。过了一会儿,背上传来了毛巾粗糙的感触。男子并不会搓澡,下手时轻时重,李竞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男子似乎是听到了李竞的气声,手里的力道变轻了些。 有点太轻了。李竞想。 “我很喜欢搓背,”李竞又开口了,“我觉得很舒服。” 男子并没有反应。李竞面对着墙壁挑了个眉毛。 往后的几天,李竞都提出要男子搓背。因为力道并不大,所以李竞都当是在搓水,对皮肤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后来,就算李竞没有说什么,男子也会过来帮李竞清洗了。李竞完全没有抗拒他。 李竞他不傻。他看出这个男人是在饲养自己,想用心,但却没有经验。他不是蚱蜢,说实话也不想死,所以既然男子不会,那他可以教。慢慢教。 李竞没有学过心理学,也不大清楚什么“斯德福尔摩斯综合征”[注2],他只晓得自己小时候养宠物的时候,比较黏人的那只猫吃的最好,活得最久。 通过与饲主互动来获得好感,来使饲主产生责任感与爱怜之情,从而得到更多的权益。 这个男人简直傻。 李竞觉得这个念头像是蚱蜢一下跳入了自己的脑子里。这个比喻让他自己觉得恶心。他忍不住在男子喂食的时候干呕了一声。 男子停下了勺子。李竞摇摇头,然后把头凑向勺子,张开了嘴巴。 男子舀了一勺炒饭,塞入了李竞嘴里。 [注2]: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李竞没有记清楚这一名称。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末尾选自《雪国》,记错了。 ☆、十一 李竞觉得自己简直下作。 他躺在垫子上,左脚上仍然是那条镣铐,不同的是,左右脚都穿上了袜子。未知时间与季节的狭窄房间内,似乎被安置了什么器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嗡嗡作响。不仔细听,会以为角落里有个刚被流产出来的婴孩在虚弱地哭泣。 最近男子减少了进入房间的次数,但是每隔10小时必然会出现一次。 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三顿饭之前,又或许是三十次搓澡之前。 李竞看着戴着面具的男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后脑勺,内心开始催眠自己。 在他眼里,他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生,对自己有好感,每天上课结束都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愿意给自己买饮料。反应呆愣,有些迟钝,喜欢理工科书籍,兴趣是捣鼓自己专业的小生物。 他喜欢自己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装作看不出来,每天依旧和他一起下课吃饭,唱k,甚至联谊。 那么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竞深知,一旦陷入自我催眠,人就会不可自拔。就像是刚尝到□□的滋味的初中男生一样。能爽死。 男子戴着橡胶手套把一碗青椒炒肉丝盖浇饭端到李竞面前。李竞早已不摄入能使四肢无力的药物了,他抬了抬手指,却没有做接下来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看面具。面具男停了两秒,拿起勺子开始给他喂饭。 第四口的时候,一不小心漏了些米饭到了李竞的胸口和大腿上。李竞看了看米粒,又抬起了头。 面具男伸手过去,把大腿上的米粒拿起来。“啊。”李竞张嘴。拿米粒的那只手迟疑了一下,把米粒塞进了他嘴里。 在拿胸口的那几粒时,面具男好像有点手抖,捉了三次才拿到。 李竞觉得自己有点问题。心神不稳。 他在心里默默呸了自己一口“下作胚子”,然后从容不迫地吃掉了米。 这种奇异而背德的畅快和憎恨引起的自我厌恶让他的肠子拧巴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只能不断地在心里痛骂自己,然而眼睛并没有从面具的两只玻璃孔上移开。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竞的不安,面具男放下了碗筷,坐到了他的身边。李竞低下头来,想要无视他,喉咙却一阵发痒。 “咳咳,咳咳咳!!”李竞没忍住,咳了出来。他抹了抹嘴角,继续咳了几声,然而最后一声却哽在了喉咙口。 面具男,伸出了手,在拍他的背。 在拍他的背!!! 李竞在昏暗的灯光中,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面具男很快缩回了手,然后端着碗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 …… 李竞碰了下裤子。 草。 面具男在一天的工作之后,坐回到了监视器前的椅子上。他端着一碗烧的有一些焦糊的菜饭,调出记录来准备慢慢看。 用快进的方法看就可以了,和平时看电影没什么区别。他嘴里叼着勺子,不紧不慢地拿起一边的矿泉水。刚准备放下勺子喝的时候,监控画面上被监视人的举措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背对着灯光半躺着,手放在两股间。 面具男的手一抖,“哐当”掉到了地上。他也没有准备去捡,而是把录像往前拨了拨。 他盯着画面,微微蓝色的屏幕映了他一脸,从背后看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 然而这种孤独的□□,只会让人不知所措。但又会引诱出最深处的凌乱和兴奋。这种感觉,和看到郊外丢弃的一双丝袜而忽然兴奋起来的感觉有些类似。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整个人就是鬼使神差的。 冷静,好奇,兴奋,惶恐,欣慰,心安理得。 整套动作快进之后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接下来李竞就脱下了自己的袜子把手擦了擦。 男子把菜饭倒入了厨房的垃圾桶,看了看表,穿上白大褂戴上橡胶手套和面具,拿起一盒纸巾往地下室走去。 ☆、十二 陆俭,一个普通的上班族。长相良好,26岁,单身,在生物化工类私人企业供职,喜欢饲养宠物并做研究。 最近的实验对象做的事情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虽然早就知道人类的生殖本能是因人而异的,危险情况还有加成特效。 但是目前见到的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自己过去饲养的小白鼠,泰迪,蛇等等一些生物身上。 因为他从没见过人类出现过这种“本能”。 现在他打算好好研究这个现象,最好未来能出一些成果。如果能挖掘出一些真相来就最好不过了。他知道项目不能急功近利,特别是手上的这个。青年想了想,又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多媒体播放器和耳机。 地下室的入口在杂物间里。原本是个酒窖,遗憾的是,前屋主的品味自己并不能理解,于是找人折价卖了酒桶和酒,然后把酒窖重新刷了一遍。从房子布局看,是可以改成一个不错的防空洞/实验室。 门自己找人做,物廉价美的防盗门。敲敲外壳还有“铮铮”的响声呢。 里间的洗漱间用水可以直接从地下抽,就是需要打一口井。南方的地下水很丰富,才50米就能用水泵飙水了。 然而自己并没有完全布置好,就迎来了实验对象。 他的旧运动鞋走在石阶上完全没有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的呼吸声也不大。陆俭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实验对象正坐在垫子上,手边有脱下来的袜子。这个足足有一米八八的青年,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倚在墙角,紧紧攥着披在自己身上的一块毯子。他抬头看了看陆俭的面具,然后又低下头去。陆俭走到了他的身边,半蹲了下来。掏出多媒体播放器,把耳机塞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陆俭把播放器打开,调了一个文件出来。 实验对象一开始还有一些不明白,20秒之后,一个白花花的肉体出现在了屏幕上。 “靠!”他一把扯下了耳机,扔了出去。 陆俭一瞬间想要一巴掌劈过去,但他立刻就忍住了。不能打。至少现在还不能打。 陆俭站起来,把耳机捡了回来,掏出了一副手铐。实验对象第一次抗拒,然而现在他的体能并不允许他与陆俭相比,最终还是半挣扎着,被反铐了双手。 陆俭把耳机给他塞好,他还会噼里啪啦甩头把耳机甩掉。真不听话。陆俭只好强行扳牢他的头,让他面对着画面。 他闭着眼睛不看。 没关系。至少能听声音。 被面具牢牢扣实面部的陆俭听不到,但是从屏幕上能知道影片已经慢慢播放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实验对象嘴巴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哀鸣,无奈盖不过耳机里的□□。 可能是觉得羞耻吧。陆俭这么想。实验对象嘴唇在颤抖着,从中能看出他的不安来。突然他的胸口起伏了几下,脖颈向前伸。 糟了,要吐! 陆俭慌忙脱下了白大褂往他脸前递。过了一会儿,他“唔哇”吐了出来。可能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刺激到,第一大口之后他又接连吐了两三口。吐完之后,陆俭用纸巾随便给他擦了擦嘴,然后就把脏污拿进了里间去处理。 陆俭很讨厌脏东西,于是把呕吐物冲入下水道后就把白大褂丢弃了。 反身回来的时候,陆俭打开手铐,仔细给他漱了漱口,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陆俭关上了门,登上了台阶,回到了屋内,随意洗了洗手,脱下面具和橡胶手套,把播放器随手一扔,就坐到了监控之前。 他把双手交叉着放到了嘴唇之前。 画面上,实验对象李竞,已经抓起了一边的纸巾,开始了第二次自渎。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肚子早就不发出叽叽嘎嘎的叫声了,只是偶尔有气无力地抽一抽。冰箱里还剩下了一些生菜西红柿鸡蛋,陆俭懒得动手,拿起旁边一盒速食意面,放入微波炉里加热。 他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想起之前来过的一位熟人,对自己说“这么空的地方,应该再来一个女主人就完美了”。 他抬头看了看白色的吊灯,棕黑色的桌椅,大理石料理台,觉得没什么缺憾。家具店的人眼光很好,价钱很好,家具很好,这样就好了。 反正他并不懂调侃的意义何在,生活的意义,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物质的,精神的,可以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何等天真的观念,可是却在陆俭的脑海里苟延残喘了整整二十多年。 事实是,他的朋友没有为难自己,父母没有为难自己,生活没有为难自己,他也没有为难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他意识里的样子,偶尔有一些偏差,也正常。 所以一切都很好,很好。 ☆、十三 故事的开始总是很突兀,中途总是很糊涂,结局总是很仓促。 大部分心血来潮的结局,就是心灰意冷。 但是一旦出现那么一次少部分,就足以让众人奉为传世经典,一对永流传了。 梦想是没有上限的,有的只是现实的胆子。 李竞深知自己的扭曲,也知道他无法反抗,只能看着自己被逐渐侵蚀。 并不是温水煮青蛙那种残忍而温柔的方式,而是将虾子缸里的水放尽,换成绍兴黄酒。刚开始的酒温吞可口,虾子也丝毫未受影响。慢慢的酒精渗入虾壳,虾子活动变得迟缓,缸里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14桌,您点的醉虾!”一盘虾就这样被端上了桌子,放在了陆俭的面前。 “你也别老是吃那些速食面,便利店盒饭什么的,偶尔也吃点好的嘛。”熟人这么说着,又把虾往他那里推了推。 陆俭没有动筷子,而是说:“这种烹调方式好残忍。” 熟人,自认为是陆俭友人的某位,拿起了筷子,说:“真是少见。你居然会发表自己的主观看法。被什么人影响了?” 陆俭没有接口。他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只虾,对着腹部咬了下去,剥开了壳。 一个听巴赫会睡着的人,如果ta喜欢的人痴迷于古典音乐,那么未来ta可能会慢慢接受古典,最后即使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有一定几率成为一个品味高雅的人。 最近,陆俭发现实验对象李竞他开始不愿意理睬自己了,相反的很明显在躲自己。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描述李竞好像是之前被自己惩罚过的小白狗一样,畏畏缩缩,犹豫着是否要靠近自己。看上去非常害怕,给根骨头会摇一摇尾巴,慢慢走到跟前,叼走跑到暗处再放心啃食。 每次陆俭进入地下室,他都会往角落里缩,不愿意抬头看陆俭。并且同时,李竞不再做出自渎举动。但是几乎每天早上他都要将内裤换下。 那只小白狗?后来陆俭就把小白狗寄养给了自己的友人,觉得可能送到正常的环境中它会慢慢恢复过来,好好成长,最后能以一个全新而正常的面貌回到实验当中来。 这是他的期望。因为最后白狗被他打死了。 白狗在友人家感受到了宠爱和信赖,成为他忠实的朋友。当陆俭准备把它接回去的时候,友人有些不舍,白狗则直接冲他龇牙。没有办法,陆俭让友人给它吃了些含安眠药的食物,再装到盒子中带了回去。但是白狗一清醒,就上蹿下跳,大声吠叫,铁笼子险些要被它撞散架。它不愿意食用陆俭提供给自己的肉食和水,一看到他靠近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直到有一天,它躺在笼子里并不理睬前来喂食的陆俭。陆俭以为它死了,于是打开了笼子,想要把尸体处理掉。就在下一秒,白狗一跃而起朝陆俭的脖子咬去。陆俭顺手抽过一边放着的钢管,冲它的脑袋上猛然一敲。 头盖骨碎裂声和哀嚎声。白狗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不动弹了。鲜血印在白狗的脑门上,地板上,钢管上和白大褂的边角。 所以陆俭不愿意让自己的实验对象再接触其他人,也不想再使用暴力。 陆俭把灯关了。把门上锁了。把一切恢复到之前的囚禁状态。暂时不再进入地下室。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和屈从权威,不知道实验对象会选择哪一个。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一切都至少要封闭几个月。不知道最后打开时,是会散发出沙丁鱼罐头那样不可救药的味道,还是出一坛绝好的酿藏。 ☆、十四 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一个梦。 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梦见自己会飞。梦里的自己非常惊喜,但后来喜悦慢慢就减淡了。 而有一次,自己又三两步腾空飞了起来,以为四周的路人会露出诧异的神情来,或者直接惊呼出声,接着跪拜在地,然后自己一脸骄傲而决然地嗖嗖嗖嗖飞走。结果是,众人都面露平和,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颇为不好意思地,朝周围望去,只见一个个仙风道骨的成年人或立或卧,或悬或伏于天际,看着小屁孩一般的自己。 “你第一次来吧?往前走往前走,到中堂就有吃的了。” 陆俭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了。他摸摸胸口,汗湿了一片。衣服湿嗒嗒黏糊糊的,还有一股隔夜的臭味。他很想坐起来用力抹抹脸,但是他又放弃了。有些别扭,一个以往自己不做的动作突然被尝试,会有一种形象崩塌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他顺从内心的想法,从床上起来走去卫生间冲澡。 他一如既往,上班打卡,中午独自一个人吃饭,下午买菜,做饭,收拾实验对象换下来的衣物。 天气从酣春渐渐过渡进入盛怒的夏日,又进入无思无索的零度中去了。 但愿我能这样消逝在季节的更替之中,不再恐惧,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高尚。一个路人这么想着。 只是这天,陆俭从窃听器中听到地下室里传出来了歌声。 原本只是断断续续的哼唱,后来渐渐变成有节奏有韵律的歌曲。语言也在中英文中来回转换。 陆俭从来不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品味,也从未给自己定过位,归纳自己喜欢的歌曲还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后来那一只古老而昂贵的p3被羞耻又年幼的他用一把起子拆开做了多媒体播放器研究。 或许他只是在防止自己丧失语言能力。毕竟很多社会人一旦不与他人交谈达到一定时间,语言功能就会退化,最后变得与野人无二。 这次的实验对象的确是个多才多艺的学生。不仅艺术出生,还会一点音乐,也认识一些文艺圈子的人。但这对陆俭一点用也没有,因为他不仅不混圈,而且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完全人文的东西对他的吸引力极弱。歌颂与自大是交错的,每个人的理解也无法达到一致。以往几次的尝试与讨论,让他觉得理论物理学更可亲。因为他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或许问问李竞,他会知道? 荒唐的念头。他扁了扁嘴。 这个时候,窗外常青的树木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索索”的响声,地下室又传出了歌声。 实验也到第三阶段了,不如下去看看吧。 陆俭再次换上白大褂,戴上橡胶手套,套好尖喙面罩。他慢慢走下地下室,生怕惊动了如清水一般平坦的声音。 这些日子来,意外太多,实验并不顺利,陆俭觉得自己的热情在慢慢消耗干净,就像是宿醉之后,慢慢醒了过来,其间翻江倒海,干烧糨糊,最后只剩下了强烈的失落。 他尽量悄悄打开了门,可歌声却在他转动门把手的那一刻停止了。他的呼吸往下沉了沉。说实话,这个实验个体实在太不省心。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打开了一边的开关。他藏在面罩里的双目一瞬间睁大了。 他看见了什么? 往常一直蜷缩或卧躺在角落的李竞,正站在他面前。两个人的距离,不超过20公分。李竞的脸隐没在了灯光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头发长得太长,刘海把他的半张脸都遮住了。 他没动,他也没动。 突然,他张开了手臂。 两个人身高差了十多厘米,这样一下子被抱在了怀里。 这可实在是逃不掉了啊。 ☆、十五 时间就此凝固在了这一刻。 心脏跳动减缓,手腕上手表的“滴答”声变大,呼气吸气的鼻息也清晰可闻。为了不露出任何情绪和破绽,声音——至少是呼吸的声音,也需要被刻意掩盖。 人心是乱的。在想什么?不是我现在形象好不好,口气清不清新,头发油不油,衣服几天没换这些事。他俩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被对方捅死吗?会被推开吗?会被偷袭吗?会被回应吗?会被斥责吗?会和对方有进一步发展吗?会和他变成什么关系…… 会和他变成什么关系? 在这一刻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同时进入了这两片脑海里。无论是疯狂的还是清醒的,大胆的还是战栗的,敏感的还是麻木的,现实,不可避免地将发生,将进行下去。 但在陆俭还没有完全思考过来的时候,头顶上的门厅那里,似乎有东西响了一响。 陆俭的灵台顿时清明了,李竞还在磨蹭,被他一把推开了。又怕他以为自己是在拒绝他,陆俭迅速抬起左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他立马转身带上铁门,“噌噌噌”登上台阶,转移到门廊处。 是自己多虑了。门廊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开。 是自己多虑了? 空气里弥漫着死寂。这是一种没有生物愿意出声,没有未来的寂静。门廊的鞋柜上摆着的绿萝,浸在水里的叶茎上都没有气泡。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但是却不见流动。外头的树上,也没有停一只小鸟。 “坏了” 陆俭心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然而并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想,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他一点都不敢回想,生怕想了就后悔。不过,他现在已经在后悔了。 李竞不可能从背后冒出来扑倒自己再暴揍一顿,也不可能拿着匕首从后方用力□□自己的胸口,明明最危险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可为什么就是这么慌呢。 没有错。 陆俭是错了。错得很离谱,当然也很正常。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的错误,正是教科书里面会被老师拎出来被当做“这个就是标准错法同学们一定要注意不要犯”的经典错误。 可惜陆俭并没有老师来教导自己。多年之后他要是能再想起来这一天这一刻,他必然会大声告诉周围所有年轻人——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陆俭带着饭菜回到了地下室,李竞像一只哈士奇一样蹲坐在门口等着他。 把饭菜放在他面前,他就拿起来吃了。陆俭早就在上面吃过了,现在带着面具坐在他对面。陆俭尽量不表现出任何情绪。 有什么用?情绪这东西,就像是出了卵壳蛔虫一样,静悄悄的,慢慢蚕食你自身,然后根植入血管,无所不在。 李竞吃完了,陆俭就给他洗了个澡。收拾妥当,陆俭准备返回楼上记一下这两天的数据。 可每一到这时候,李竞作为人类优于动物的行动力就体现了出来。 李竞一点也不笨。陆俭知道这一点是在不久之后,可是那个时候早就晚了。什么都晚了。说实话,就在这一晚之后,一切就晚了。 李竞牢牢地攥着陆俭白大褂的一角,不让他离开。陆俭用力拉了拉衣服,拉不动,刚想抬手往李竞的脸上劈,突然想起了之前养过的那只狗,手就停在了空中。 他不能够出声,不能打李竞,不能够表现出太过激进的举动,太过个人的一切举动都将影响到他的实验结果。 呵呵,也就这个时候,他还想起了自己的实验。陆俭的实验,是一个80个人,20公开的实验,现在已经是整个实验的收尾阶段了。他之前以智力给动物排过顺序,狗的那一部分失败了,但后面的狒狒那一部分却成功了。 怎么的也不能让实验栽在自己手里。 他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坐到了李竞的身边。李竞还是拉着他的衣角,头发太长了看不清表情。只有一点,陆俭知道他内心现在非常平和。这是陆俭希望看到的。李竞卧在床垫的右边,右手紧拉着陆俭。于是陆俭在他左边也躺了下来。陆俭能感觉到,李竞在盯着自己看。陆俭仰躺在床垫上,一动不动。他也只能够一动不动。 很好,很好。一切都按照实验的标准流程走着,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 李竞的手在毯子下摸索着,握住了陆俭的手。 ……题? 似乎是觉得橡胶手套握起来不舒服,他干脆拉下了陆俭的手套,然后将十指扣入陆俭手中。 那么这可以算是问题吗?陆俭内心掀起了滔天大浪。他非常想一甩了之,甚至想要冲到上面大喊“老子不干了!!!” 可是他不能。相反的,他必须为今晚发生的事情感到高兴。欣喜若狂才对。 并没有人是对的。就连小孩子,也不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文已经写到四十六回了哈,快结束了哈,着急的可以先到我的乐乎上看……乐乎搜索我的名字或者标签 箱匣之中 就能看见 ☆、十六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3节 勇气。 很久以前,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在这个充满欲望的混沌世界生活下去不需要勇气,但是切裂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抿嘴笑了,这话听起来真中二。但是对方并没有说错。当一个人熟悉了某一种生活模式之后,想要让他做出改变是必须要有目的的。 就比如现在,李竞躺在地板上,平躺在墙角的垫子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窗户外面的阳光,天气真的很好,一丝一毫的光线都能被观察到。 这个时候,窗外飞来了一只喜鹊,歪着头看着自己。喜鹊这种鸟类的体型并不小,它站在铁栏杆上蹦蹦跳跳。李竞的目光跟着它上上下下。 大概一个月之前,陆俭把李竞放了出来。他原本只是坐在李竞身边摆弄自己的电脑,但过了一会儿就合上了电脑走到了铁链的尽头,解开了扣锁。陆俭走到李竞身边,把他扶了起来。李竞身体的状况非常糟糕,自从上次感冒好之后整个人消瘦得愈发严重了。 把他带出了地下室之后,陆俭把铁链拆掉了,只剩下铁环还挂在脚踝上。陆俭给李竞新安排了一张垫子,就放在客厅里。其实要说是垫子就太奢侈了,垫子上摆着过冬的棉被和枕头,几乎一星期一晒。 摇摇欲坠的李竞,他整个人到底在想什么,陆俭并不能明白。他只是每天不断记下实验数据,按步骤实验着。 陆俭拿着表格坐在办公室里,手边是还没吃完的便当。 “喂陆俭,老板说这期的产品试验你就不用去了,接下来的流程已经由一科室的接手了,”猝不及防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背,“我说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工作也不能很上心的样子,被老板排挤成这样?” 白大褂的同事没等他回答就摆了摆手走了。陆俭收拾了一下,把表格塞进了碎纸机里。 他拿起公文包脱掉了白大褂,没乘坐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楼梯间只有自己“噔噔”的下楼声。 说实话他非常后悔,后悔加入实验里去,可是现在连他自己也早就深陷泥沼了。 前些日子,其他城市的实验者来找过他。 大家都是用最普通的装束乔装过的,乍看之下没有人能认出他们。他们各自都认识,几个人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坐到座位上。这间小酒馆的雅座是陆俭包下来的,陆俭则是找人来打过招呼包间并做好了检查。 毕竟他们在普世大众人眼里,他们就是罪犯。 几个人中间有男有女,大家先各自把进度汇报了,又整理了一下发生过的情况和处理办法,并做了短暂的交流。然后,酒就上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点酒。再说也没人有心情点。 “我点的。”坐在主位上的负责人招了招手。 圆桌上的各位都默默吃菜,只有相邻座位的偶尔在交流,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气氛。就连进来送菜的小妹都被搅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打翻了一碗莲子羹汤。 负责人喝下了第二杯酒,对着身边的陆俭说:“现在看来,似乎你的进度最快也最顺啊。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吗?”负责人的声音不大,对面还在处理打翻的汤,几乎没人听到他的话。 陆俭夹着兔肉的筷子顿住了,不知道拿起来还是放下。 “有点奇怪。之前你做动物实验部分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什么成果,好像还打死了只狗?换到这部分反而变得出色了。” 陆俭放下了了筷子,拿起了高脚杯。 “别紧张嘛。话说,按你的阶段,是不是已经到了过渡期了?怎么样?boss很看好啊,近期记得去报告一下哦。” 陆俭抬头看向负责人。负责人眼里都是笑意。他张了张嘴,话语却哽在喉咙口。 半个小时后,负责人让助手把帐结清了,也随意说了几句总结性的话语,就打发大家回去了。 “负责人,你看这账单要我给陆俭送去吗?” “不需要。带回去给上面报销。” “好的。那需要我向陆俭转达boss的意向吗?” “这个也不需要了。其他人已经都接收到就行。他啊,”负责人把嘴上刚吃到的油渍刮掉,“不是我夸张,就凭我半个小时的观察,他啊,早就已经食髓知味了。” ☆、十七 手表上显示已经八点了。陆俭加快了脚步。他到家周围的菜市场转了一波,然后就直接奔回了家。 还好还好。李竞还在垫子上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里,开始做晚餐。他在刚才的饭局上并没有吃什么,现在也有点饿了。 他刚把面条放下锅,正打算拿碗出来的时候,一双胳膊就环上了自己的腰。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上了肩膀。 “乖。到桌子边去等着。”陆俭轻声说。他离开了。 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大概两个多月之前。那个时候陆俭不知道他吃不吃胡椒,于是开口问了他。李竞过了整整十分钟才回答了他。陆俭还是后悔了,他不应该和李竞说话。没错,在这个阶段里是不可以和实验对象说话的,他忘记了。 他内心升腾着惶恐,看着李竞。李竞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吃完之后,又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 ……算了。只要不报告上去就行了。 “毕竟早就不止一个步骤走错了” 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你这样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再继续下去。 收拾完之后,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锁,做到桌子前整理实验报告。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快要脱离这一阶段到达下面一个阶段了。但是过渡的关键自己搞不好要错过了。唔,说不定是已经错过了。不行。 可是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陆俭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中,一个四面环壁只有一方通路的境地,不想往那个方向走过去,可是明知道一旦跨入这里不能不向那里走过去。 焦急与羞愧,这两种以前少有的情感,或者说根本就被忽视了的,现在在他脑海里盘旋。 就这么几分钟,陆俭都觉得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 “当你面临什么重大的抉择的时候,脑海里是会过走马灯的哦。” 当年中二的同学的言论这个时候又蹦出来了。 哈哈,说的没错。 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坐到趴在沙发上的李竞身边。李竞很快就靠了过来。陆俭打开了电视,数字电视里正好在播一部很有名的美剧。男女主角在外景里说着话。 李竞趴在他的腿上,有意无意地瞥着画面。突然他感觉到,坐着的那个人似乎把身体弯了下来。 李竞翻过身坐了起来。 没错,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李竞慢慢把他环进自己怀里。 空气分明是安静的,两个人呼吸都没有紊乱,不说心跳了,古今中外被提及太多早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 电视里突然传出来了配乐,不应景,很应景。 “glirg through the rt & close &hey& for ” 李竞默默把他的头抬起来,看他的双眼。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边角往上方轻微地斜着,感觉在笑一样。 他的瞳孔在放大,他的也是。 陆俭内心慌乱了起来。怎么电视里的曲子还没播放完?音量是不是太大了?还没想完,自己的口罩就被李竞扯了下来。 啊。 不行了。完全不能思考接下来的事情。陆俭坐在李竞的怀里,看着他把自己的脸捧起来,摩挲脸颊上的皮肤。 陆俭想把脸别过去,但他没有那个勇气。他也做不到,他根本思考不了。四肢百骸,血液里翻涌着的恐惧和期待,是这种东西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期待这种东西?! 然后,他们就接吻了。 ☆、十八 足够了。 足够了足够了足够了!!!!!!!!!!!! 陆俭被李竞压着头,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接受他的这个吻。从一开始的蜻蜓点水,到掰开下颚,舔舐上齿,整个过程来得仔细而迅猛,铺天盖地。“唔……”陆俭唇齿间漏出了一点喘息,被李竞瞬间吞了下去。 陆俭觉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得不也无可奈何,把气力全部依到对方身上。 李竞的手在陆俭腰上游走着。想拉近些,还想要用力些。一只手抚摸着脊椎,另一只托着他的头。 陆俭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李竞,他却安抚般拍了拍自己的背。李竞不带任何攻击性,但充满撩拨意味的吻让陆俭最后败下阵来。 陆俭都不记得这个吻是怎么结束的了。 实际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但人脑的错觉却可以维持很长时间。陆俭依靠残存的理智看着电视画面,发现男女主人公都还没从外景离开呢。 自己飘飘忽忽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自由飞翔着。四处张望一下,李竞早就不见了。这个时候,浴室的门打开了,李竞穿着换洗的长袖长裤走了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要命。真的。 陆俭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李竞。李竞往他那边走了两步,陆俭就往后退了两下。 僵持了大概有5分钟,李竞只好拿起一边放在门廊上的遛狗带,绑在自己的脚上和桌子腿上,坐到地板上,看着陆俭。 结束了。 陆俭迅速爬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并反锁上门。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李竞这个人,很恐怖。不是说笑,他是真的恐怖。自己的这一组实验能这么顺利,估计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刚开始还觉得挺蹊跷的,他怎么这么快就能够认同自己被囚禁着的事实,这么快接受了,并很快就开始配合自己。其他那些组,最快的也是到最近才出现开始依赖性变强的征兆,进入过渡期还早得很。 不得不怀疑李竞他真正的目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俭走进自己房间的小卫,接水漱口。 现在的陆俭,完全看不明白自己的实验对象。而这一点,正是实验最忌讳的一点:必须摸清实验对象的想法,不然实验的失败将无法避免。 一开始他接到的材料,只是说该名男子身材长相良好,双性恋,文艺类专业,与人和善有很多朋友。病史也不复杂,也没有心理疾病。现在看来资料也太片面了,根本就不客观,这个人,李竞,和表面上,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首先,那张脸分明就不是“良好”,而是“优异”好吗?! 他想要向人求助,但现在他还能向什么人求助?向负责人或上面反映吗?那不就是默认了实验失败?那从一开始加入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了。别说报酬了,上面的处置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一句话都能让人坠入寒冰地狱。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本本分分结束实验,递交报告。 对,交报告,交完报告就结束实验了,然后自己就申请离开实验组,无论调到哪里都可以,就算最后要被辞退都没有问题,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能走多远走多远,最好离开这个国家。去澳洲还是欧洲吧,自己的英语也不错,能力也尚可,找一家小一点的公司或者实验所,一辈子好好工作,把这几年的回忆全都抹去。安安稳稳过完自己的一生。 所以实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的恐惧不断翻腾,最后终于受不了了,陆俭趴在洗手池边把晚饭呕了出来。 ☆、十九 你随我入海去。 你随我飘洋远去。 不要留在这里。不要留在这片海域中,不要留在城市中。 这种麻木会慢慢渗透入你的皮囊之中,你的骨骼中会被灌注满慵懒,最后成为一具行走的尸骸。 百草重生,万物丰茂,风华正代,不应死去。 这一天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陆俭很早就回来了,李竞站在水池边帮着洗菜。被关了这么久,李竞的皮肤显得愈发苍白了,一身精干的肌肉现在也消减了不少。但高就是高,陆俭站在他身边,总有一种站在一棵树旁边的错觉。 “喂!”李竞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菜刀柄。陆俭走神了,切胡萝卜的时候差点切到手指头。 他深深皱起了眉。 这是在想什么呢。快回神快回神。 他将胡萝卜一把推入一边已经热好的油锅里,油花儿四溅。 李竞的头发有点长了,陆俭想着要不要给他剪个头发。从前倒给养的白狗有理过一次毛。人的头发少一点,应该会比较简单吧。 他拿了毛巾,剪刀和推子,让李竞坐好不要动。 要理个什么样的发型?他看了看他的脸。李竞的脸棱角分明,眉目很厉,虽然被铐了这么久,眼中的戾气去了不少,但也能看出往日的神色。陆俭有些为难。他的审美不算差,但也没好到所有人都叫好的地步。他把平板递给李竞,让他在发型中挑一个喜欢的。李竞是学艺术出身,审美肯定比自己好。 李竞仔细找了找,然后让陆俭拿好镜子。自己拿起了理发剪刀。 ……你居然会剪头发哦??(⊙o⊙) 陆俭目瞪口呆,举着两面镜,只见李竞小心翼翼地动作着。他把刘海分出来,两鬓剪短,后方削薄。最后示意陆俭用推子。“推上去。” 陆俭慢慢用推子把后方的香炉角扫干净,然后往上推。 大功告成。李竞觉得脖子上不清爽,去浴室冲澡了。 陆俭把毛巾洗干净挂好,拿着簸箕和扫帚一点点清理瓷砖地上的碎发。 不对。我在干什么? 陆俭突然停了下来。 我在干什么?他突然问自己。 他这是在给自己的实验对象剪头发清理头发。头发太长了妨碍观察。妨碍观察。妨碍观察。没别的意思。 像他这样,简直就像是帮爱人理发一样。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帅是帅,但这也不是对他有好感的理由。陆俭单身二十多年了,怎么会轻易喜欢上别人?再说,喜欢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俭坐在地上,表情怪异而狰狞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却不敢去验证。他和李竞,这才一起进行实验多久?怎么就一下跳到了现在这一步呢?他用手指仔细数着,没错,步骤是没有错的。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为什么……快得这么离奇呢?? 这个时候,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幽幽地冒了出来,就像腐烂的尸体上,不可避免的蛆虫一样,抬起了头。 要是……他是在骗我呢? 李竞冲完了,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看见陆俭蹲在地上,于是也蹲下来,从背后抱住他。 “在想什么?” 陆俭双耳擂鼓轰鸣,心脏猛烈跳动。啊。一刹那,就在李竞接触到他的一刹那,他没法自我控制地打心底里泛起对这个人的依恋。这是从一开始接触到他的肉体时(把他扛到地下室开始)就发现的,从困惑逐渐明了的,身体的感受。他的身体,无法真正拒绝这个人。 所有人都拥有自己的克星。可是一些人可以“拥有”,一些人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漫长的岁月里,人们有很多时间去挖掘与发现,但他们都选择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寻找徒劳的希望,浪费了时间。 李竞看着他的耳朵,耳尖尖红得透透的。特别红,就像是艳粉的山茶一样。好看。 完了,陆俭心想着。他瞬间屈从了,反身窝进了李竞的怀里。 记得抵抗。想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睛。 到这时,两人也不过一起实验了十一个月而已。 十一个月,仅仅只够孕育一个孩子并生下来。他们却完成了一整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治疗过程。 这说出去,谁信呢?鬼都不信。 前方分明是刀山火海,无底深渊,陆俭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 他不想死,他也得死了。 ☆、二十 这一天,陆俭被自己的同僚也是朋友拉出去喝酒了。 本来是四五个年轻人一起的,先去了大排档撸了点串,几小盘海瓜子,清蒸的扇贝和生蚝合拼又来了点蛏子和辣炒花甲,几瓶黄汤下肚,陆俭有点上头。接着又被拉去了酒吧,其他的年轻人玩心重,这里搔搔那里撩撩,不过一个小时就和几个妹子聊上了。 “陆俭,你不去?难得的年假,总要先放纵放纵吧。”友人a用胳膊肘捅捅他。陆俭摆摆手,拿起酒喝了一口。“咳咳。”呛到了。 友人a心里有点黑线。逗比,不会喝酒就别装啊。 他心里有点纳闷,不是来撩妹的,怎么就跟着来酒吧了呢?这几个月陆俭总是一下班马上就回家了,跟潜逃似的,谁也不见就只知道往回跑,大家一开始还以为是养了什么小猫小狗,后来看着越来越不对劲,琢么着这货该不会有女人了吧??就那万年不识趣面瘫的陆俭??? 看他每天气色越来越好,怎么想也是有了爱情的滋润。 友人a心里还在嘀咕,干脆就拉了拉陆俭:“这里太吵,走吧,我们去下家。那几个就随他们去吧,估计今晚又要断片儿在哪个姑娘身上。” 友人a拉他到了一家居酒屋里。店面不大,几个小座的隔音效果倒也还好。随便点了点刺身和清酒,两个人慢慢小斟了起来。 “我说,阿俭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陆俭一片生鱼片没夹起来,“啪叽”掉回了碗里。碗里的芥末瞬间被压塌,看不见了。陆俭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他不太喜欢太辣的。 “没,没谈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谈恋爱的。” “嘿嘿。你不说,整个科室都传得风声四起了。你看看你,”友人a举着小酒杯,伸出一根手持比划了一下,“平时你就那样,现在整个人都像浸在糖水儿里。你自己说呢?” 陆俭有点不好意思,拿起酒喝了一口。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这个样子,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友人a挠了挠头:“你问我也……这种事情不是你最清楚吗?我想想……大概一个月前开始的吧,最近特别明显。” 陆俭拿出记事本,不顾友人a的好奇,翻起了实验步骤说明。 真的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自己不仅仅跳过了一步需要严格把关的步骤,现阶段进行地也太快了。 不用怀疑了,肯定有诈。肯定有诈! 他觉得浑身不舒坦,哆哆嗦嗦地把本子放回去了。 “你怎么了?”友人a觉得没了刚才八卦的气氛,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些懊悔,心想该不是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破坏了气氛? 陆俭抖抖颤颤地拿起了酒,喝了一口。“我可能被骗了。” “哈?”友人a懵逼。 “被骗了?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吗?还是说被骗,骗色了?”友人a有点哭笑不得,“话说回来你长得倒也不错,被骗色也是有可能的……不会是男人吧?” 陆俭摇了摇头,不回答。 回去的时候,陆俭满脑子都是a说的话。 “阿俭,你记着,如果可以就把对方拿走的东西慢慢拿回来,无论说是你妈妈你奶奶还是你急需;对方要是再有下一步动作你就疏远她,如果吵不过就尽快和她分手。” “不要和一开始就和有特殊目的靠近自己的人交往。” “饭可以多吃酒也可以多喝,亏不能多吃啊!对人心理不好的。” …… 这好像都有点难度呀。 本来一开始就是自己下的手。实验要求实验者与实验对象最终要发生关系,发生之后马上进行脱离程序,但现在,陆俭自己发现好像反而是自己被实验对象囚禁住了。 感觉简直就像是……李竞用这十一个月,反囚住了自己。还不止呢。陆俭从心底里泛起寒意,肯定还不止。从最坏的角度考虑,搞不好自己最后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一回到那个家,李竞就会给他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他也不会离开,也不会欺骗自己,即便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把所有藏有资料的门都锁起来了,自己也一步步被李竞带入了泥潭。馨香,充满诱惑力,就像隔海的阿联所有人喜欢的高热量饮品——热可可加棉花糖一样让人深陷其中。 自讨苦吃。真是自讨苦吃啊。手册上用粗体强调了整整三遍不可以带入个人情感,是非常有道理的。 他后怕着,站在门口,最后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掏出钥匙来,开门。 李竞坐在地上,有如一只温顺的大狗。他的留海盖过了双目,只有嘴角的弧度最鲜明。他站起身来,然后把陆俭揽进怀里。 “欢迎回来。” 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味道这样的身高,能将人完全包裹的气息,好像能一瞬间能让人睡着。陆俭想拼命激起内心的抗拒,但却只能一步步感受它的消减,直到殆尽。 陆俭举起的手,慢慢放到了李竞的背上。两个人在玄关拥抱着,一抱就是一个世纪。 ☆、二十一 “给我买点画具吧。” 李竞对着坐在自己怀里的陆俭说道。这个时候两个人对着一台ps4在打擂台赛。 陆俭下一秒按了三角键直接一个反杀把李竞的角色撂倒在地。 “jian !!” 李竞没再碰手柄,而是等陆俭的回答。 陆俭悉悉索索,摸出了手机。“行吧。想要哪家的?自己挑吧。”陆俭打开了淘宝,随意点了几个键,把手机递给了李竞。在陆俭的注视下,李竞选了几样自己中意的画具。放入购物车。 “好了。”他把手机递回给陆俭。陆俭背过他,登录淘宝。仔细查看之后,下单,并备注请快递员将快递交给门卫,自己会前去领取。 微妙的气氛。陆俭最近都变得非常无所谓,无所谓李竞的亲昵,做菜也变得随意了起来,李竞时常吃不饱。举措三三两两,言辞不过尔尔。陆俭有时走过李竞身边会不小心地撞到他。“抱歉”陆俭随口会说出来,有时也会忘记说。简直就像慢慢遗忘李竞的存在了一样。 今天也是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过往他都会心跳变快,呼吸颤颤巍巍,一开始的时候耳朵还会红呢。最近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身子也不软了。 好像完全……不为李竞所动了。李竞总是被他弄得很迷惑,这次也不例外。 ……没事。总有办法对付的。马上就能重新扳回来。李竞重新拿起手柄来,按下x键继续和陆俭对打了起来。 银幕散发出来的幽蓝的光散播在客厅中,两个人的呼吸声完全被游戏里的特效音盖过去了。有意压制住了喉音,一点气声都不敢冒出来。 画具到了之后,陆俭才反应过来,李竞很有天赋。饭前陆俭坐在沙发上看书等电饭煲里的汤,李竞站在实木画架前,用碳棒涂了二十分钟。 饭后陆俭走过画架时,才发现李竞已经将自己的一幅速涂完成了。 你猜他是怎么想的? 画中的陆俭,眉目间显示着专注和一丝安详,就像是安于现状的中年人一样,整幅画除了能体现李竞高超的笔法之外,还能看出来他是很满足现在的状况。 很好看,是真的好看。你也知道,陆俭也是帅的,但是画里又不一样了。那是画才能赋予的灵气。 有些东西,不是单单的文字就能描述出来的,感觉,最多也只有七八分相近。你喜爱的人对你莞尔一笑,你喜爱的人在你嘴唇上轻轻一吻。这种感觉无法老老实实描述出来,只能靠着通红的耳朵尖来体现。 …………害怕。 陆俭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罢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面对未知的事物会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心理变化是一瞬间产生并完成的,陆俭并没有停下来观看,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这张脸算是完完全全印刻在李竞的脑海里了。陆俭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真是个烫手的山芋。还好公司有后备措施,这不是问题。关键自己是要做好现在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这么想着,他捶了捶大腿。 早知道就不给他买画具了。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掏手机给他买了呢?陆俭承认,当时自己处于三连胜李竞的优越感中,想到步骤提示中的“中后期可适当满足实验对象的一些需求”之后就飘飘然地把手机给他了。 没错,他就是飘飘然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必须收尾了,目前的情况来看。陆俭把粘在抽屉最里面的实验步骤的缩印版本拿出来,开始仔细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完成了之后,就逃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还有一更在晚上。 ☆、二十二 “在我放手之前” 李竞是个南方人,从前就不知道暖气是什么东西。一直以为暖气是每家自己控制的,想热了,就开始烧暖气里的水。地暖是什么?大概就是把暖气放到地板下面吧。后来他来到北方之后,被室友狠狠嘲笑了一通,这才搞明白了。 南方每年的冬天都冷得很莫名其妙。明明只有风吹拂头发和耳畔罢了,可是不一会儿,双颊,耳尖甚至手脚就冰凉了。就算在室内,开着热空调或者是电暖器也一样,怎么都热不起来,热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满脸通红了,而脱下衣服不一会儿又冷得瑟瑟发抖了。 什么时候天气才算热了呢,要等到四月里春风吹着手冷了,可以身轻如燕地撒丫子在操场上玩“你追我我就让你嘿嘿嘿”出了个一身汗,才算是入春了。 天气冷了,又热了。 陆俭怕身为南方人的李竞受不了冷,所以在大厅李竞的卧铺上还放了电热毯,结果搞得李竞天天热的睡不着。 李竞觉得陆俭在照顾人这方面真的是相当笨拙的。起初看着他忙前忙后,还能觉得莫名其妙地想笑。 现在陆俭的面罩已经被李竞扯下来了,平日里拿着画笔对着他涂涂画画感觉也不错。陆俭的身材好,放到大学美院去当人体素材肯定是每个教室都要抢的。 ……这不行诶。我还有用。李竞这么想着。 下过一场大雨之后,窗户外面的迎春花开了。李竞平时在家里翻翻陆俭留给自己的书做做锻炼,就喜欢拿着本子到窗口画画速写。他很欣慰,自己并没有忘掉这门手艺。日子真是漫长啊。陆俭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也越发焦躁了起来。 在李竞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至少几个月的时候,陆俭提出自己需要出差一个星期。啊。只是一个星期。 “嗯,你去吧。我在家等着。”李竞回应他,眉毛舒展着,露出和善的表情。陆俭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来之后,不如你给我画一幅全身像吧。坐着躺着都行。好吗?” 李竞有些诧异地抬头,虽然脸上一脸并没有多少变化。陆俭从下方抬眼看着李竞,怯生生地,好像在怕李竞拒绝自己。 “好。:)” 陆俭眉头到眼皮立刻放松了,双唇带动双颊肌肉往两边延展了一下。 是在笑?李竞内心嘀咕了一句,眼神停留了零点几秒就收了回来。 他在笑? 陆俭房间用的是钥匙密码锁。想进房间除了钥匙还需要密码。李竞也知道陆俭他在房间中一定装了监控摄像头,所以李竞并不敢轻举妄动。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在打什么鬼主意了自己就别想以后自由了。虽然自由真的很渺茫。 陆俭把自己做好的几顿饭和能支撑李竞一周的食材放到了冰箱,象征性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准备离开了。 在门口,陆俭换着鞋子,李竞就站在一边。“早些回来。”李竞这么对他说。 陆俭“唔”了一声,出了门。李竞慢慢坐下来,盯着玄关门口的地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的陆俭听着李竞走回去的脚步声,这才轻轻走开。他乘电梯下了楼,确定tv拍不到自己了,这才拿出一支老旧的手机来。 “喂,负责人吗?我已经出小区了。在车站见还是去别的地方?” 电话里回复他:“别去车站,也别去你的单位。去上次的雅座外等我。” “好。” ☆、二十三 荫河市处在长江下游地带,属于d国版图上的南方地带。d国是个非常适宜人类居住的国家,最近十年也因为环境治理的出色成果慢慢受到国际上的好评。 又由于d国的少子化和老龄化问题的不断加重,中央政府最近几年鼓励地方政府逐渐开放对外特色型移民政策。也就是说,有能力的外国人可以拿到政府的居住证和绿卡。各地政府也逐渐开始回应号召。 然而全球性的厄尔尼诺现象并没有放过这个大河流域的农业性大国,这一年的冬季,简直就冷到了骨头都冻起来了,敲开来能掉出骨髓。 陆俭正好在最冷的这几天被召到了boss所在的首都平荆市。北方大雪封天,飞机不能起飞。于是负责人联络之后直接带陆俭坐了高铁。从荫河市附近的直辖市滨海市直接去往平荆。 负责人很有手腕,本来年关将至,商务座的票已经非常难搞到了,负责人硬是弄来了两张卧铺的票。滨海市到平荆市,大概是穿越大半个d国的东边地区,高铁要8个小时。 8个小时,他俩从下午6时登车,早上3时就能到了。陆俭本来想在高铁上买盒方便面对付着吃的,结果却被乘务员告知不提供方便面,只提供盒饭。 “一盒饭要40块?”陆俭有点吃惊。 “非常抱歉哦,我们十五元的已经卖完了。”乘务小姐礼貌地笑着。 “哎,你。”一边扒拉自己带的方便面的负责人站了起来,拉着乘务员出去了。过了几分钟,他就拿着一盒十五块的盒饭进来了。 “她讹你呢。拿去。”负责人把盒饭往陆俭手上一塞,“可不是请你的,下车请我一顿。” 陆俭在车窗边坐下来。 盒饭里是两素一荤一炒,很丰盛。“我可是把她留给自己作午餐的那份抢过来了,出去的时候当心着她,别又被讹了。”负责人一脸贼笑。 外面大雪涌动,漫天都是白色的,时不时有雪块砸到玻璃上。 车内暖气还是很足的,一盒饭吃了二十分钟也没有凉。陆俭心神不宁,挑挑拣拣,四处看看,搞得负责人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陆俭,你以后打算到哪去啊?”负责人随口问道。 “诶?什么去哪里?” “就实验结束后。你不可能再留在荫河市了吧。” 陆俭扔掉了餐盒,坐回窗边。对呢。去哪里比较好。 反正长江流域不能考虑了,按李竞那聪明程度,估计一下就能被发现吧。虽然实验有设置安全措施保证实验对象实验结束后无法回忆起实验操作人的面部特征,但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 他坐在窗户边,沉思了起来。负责人看他不回答自己,就拿出平板打开了最近下载的一部叫《雪地列车》的电影看了起来。 车厢里灯光慢慢黯淡了。上铺传来了负责人均匀的呼噜声。陆俭躺在下铺上,默默看着边上的车窗外。下雪的外面比室内亮多了,偶尔会以为外面是傍晚。 “咚!” 陆俭被车窗上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惊醒了。他刚想爬起来查看是什么情况,上铺的负责人出声了:“是鸟撞上了车窗。睡吧。”说罢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继续打呼噜了。 陆俭也翻了个身,面朝里面的墙壁,不再去想其他什么车厢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二更。 最近没评论没收藏动力下来了……唉。 ☆、二十四 被负责人叫起来的时候,陆俭朝车窗上看了一眼。 血迹已经干涸了,不算很多,但是呈飞溅状态向前进方向后方延伸,触目惊心。 平荆站下车的人不少。大家都拎着大包小包,很有过年的架势。 陆俭和负责人轻装上阵,各自提了一只装换洗衣物的包,很快就挤出了人流,打了一辆的士。负责人拿出手机打开富钱宝app,告诉了司机他们要去的叶子花酒店位置。陆俭完全没在听他们对话的样子,只是盯着外面看。 外面雪还是很大的,扑扑簌簌,从车顶和树上落下。 叶子花酒店(leaf≈flower)是一家全球连锁的酒店集团,旗下有大大小小的品牌酒店和精品旅店,本家叶子花酒店是最大的,也是唯一能得到国际认可的六星级品牌。平荆市的叶子花酒店一共79层,光地下就有10层。有社评说,要是外面闹生化危机,一所完全隔离开的叶子花酒店能支撑至少30年。 那是当然。叶子花酒店在地下建了相当规模的养殖中心,上方还有商场和医疗站,不出什么问题肯定能撑好长一段时间。 boss的来头非常大,有多大呢,就是完全没人知道boss到底什么来头。这么玄幻的说法每次开会秘书小姐都会忍不住想笑。 说到底,这个实验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会召开的,怎么会进行的,完全没人搞得清。这种违反实验原则和法律的实验,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召开的,负责人有时也会好奇。 反正开展了嘛。结束了还能有钱拿。大部分签了协议的员工都是这样想的,毕竟实验的启动金额就已经非常庞大了。 陆俭听着负责人和操着一口荆片儿的司机一路扯到了酒店。 公司为他们订了50层的房间。叶子花酒店1到36层都是普通办公区、商场、餐厅、赌场、会议室,50层往上才算是精品房和总统房。而到了70层,一般人就无法在往上走了,上面是专门留给其他特殊身份人物的区域。 两个人进了金光闪闪的大堂,用磁卡刷电梯,直接到了50层。 两人房间是相邻的,在进门前,负责人说:“boss说是在下午2时到73层去。到时候你自己去,我不能上去。饿了就随便点些客房服务,boss买单。” 陆俭的这一间一点也不小,外边客厅还有一个小办公处,里面是一张大床,落地阳台,全透明的浴室,有浴盆也有淋浴间。白色大理石浴盆处装修华丽,让人有些翩翩的联想。成人方面的。 他坐在大床上,叹了口气。 先洗个澡吧,然后睡一会儿。中午起来随便吃点什么。 陆俭坐在浴盆里,用搓澡巾抹着身上的泡沫。他有点无聊。 话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凌晨四点,肯定在睡觉啊。陆俭歪了歪嘴角,打开了一边的热水龙头,开始冲洗了起来。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4节 中午12点,陆俭点了一客牛排。本来他想要随便点些炒饭的,但这里的菜单太华丽,随随便便都是些松露小羊肩什么的,看不过去,就点了菜单最上面的牛排。十分钟后,牛排套餐就送到了。除了牛排外,还有一杯气泡酒和一些意大利面这样的小配餐。做的真是精致。陆俭不由得羡慕起厨师的手艺起来。 他百无聊赖。 下午2点,他用磁卡刷了刷电梯,直接上了73层。 “欢迎,是陆俭先生吧?”电梯门后,是一位短发的女性。是秘书小姐。“请往里面走吧。” 她带着陆俭往里间,更大的空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不断更……考试前尽量一天一更…… ☆、二十五 “此时从我双足地下五10英里的中翻涌出的岩浆全沸腾了,迅速爬上了我双足,窜入我脑中。我大吼一声,抓过剑单手以撑越过了长桌。那只怪物已经快要突破第一重重兵的包围了。” 叶子花酒店的主设计师非常讲究对称美学,左半边建筑格局与右半边完全吻合。本来想建成完全的圆柱形状,但似乎考虑到受力和风向,最后妥协成了椭圆柱状。 秘书小姐领着陆俭在外围走着,左手边是环形落地窗。老板非常不喜欢封闭的环境,于是就装修成了视野最开阔的环形落地模式。陆俭看着玻璃地板下不断游来游去的金龙鱼,也没有说话,就是觉得踩着有点虚。 这个场景,太晃眼了,不适合他。陆俭拉了拉领带,加快脚步跟上了秘书。 这一层只有一间是会客室,其余都是老板的办公场所。然而这些办公场所具体是什么样子,只有秘书知道。陆俭从来没有见过老板,秘书这也是第二次见罢了。有组织里传言秘书是老板的心腹和情妇,但大家从来没传过秘书和老板亲密的证据。因为压根就没人见过老板。 最后,秘书请陆俭进了一间考究的会客室。中央摆着老板桌,但座位上并没有人。 “陆先生,请您先在这里等一等。老板ta一会儿就来。”秘书小姐倒了一杯蜂蜜柠檬水塞给陆俭,就出去了。 陆俭目送着秘书小姐关上了门,然后局促地环视四周。 老板的桌上倒合着一本,是英文的,封面很是复古。陆俭有些好奇,但自己并不喜欢英文,大致看了个名字就放过了。 落地窗视野很广,能看到下面被填了一大半的河道。夏涝冬涸,河道也被足足抬高了有二十多米。河道里还有快艇开过,然而速度并不是很快,陆俭有一种在看静物画的错觉。 “你在看什么呢。” 陆俭吓得几乎跌倒在落地窗前。背后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负责人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也百无聊赖,抽了几根平荆特供的盘龙烟,就决定下楼去赌场里甩两把。反正来了都来了,不玩白不玩。 没想到真的是甩了两把。赌场开销不能上报,负责人就带了两千进去,结果一把□□一把□□就甩了个精光。唉,负责人挠挠头。他也知道自己没啥水准,但没想到没水准到连个红头子儿都捞不回来。不行。得骗陆俭那小子下来。 负责人把手上赌输的筹码扔到桌上,也不管一边的荷官数没数,丧气地出了赌场往楼上商场走去。手头还有一千块,买点什么给老婆孩子。他抽出一支盘龙烟点上。 陆俭的会谈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暗。负责人早就在电梯口笑嘻嘻地等着了,说是想和他一起去下面的餐厅。陆俭看他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吃完饭后,负责人果然眯着眼笑着怂恿陆俭去赌场了。陆俭平时没接触过赌博,别提□□了,连斗地主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玩的。 他刚想拒绝,负责人就嬉皮笑脸地说:“难得来一次皇城,总要见识一下最大的赌场吧,随便玩玩随便玩玩。”也不等陆俭回答,就拉着扯着他下去了。 到地点后,负责人问陆俭借了三千就随他去了,陆俭有一种很强烈的被利用完后又被抛弃的避孕套感。他四处看看,什么也不会,有些无趣,就到了一边的一台角子老虎机前坐了下来。说实话,他也没接触过这玩意儿。 看着邻座的掏硬币,自己也掏硬币;按按钮,自己也按按钮;拉摇杆,自己也拉摇杆。到出结果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陆俭却又一次走神了。 场内的钟声、电子音乐及硬币撞击金属盘的声音,交织出只有在赌场能听到的交响乐来。周围赌桌上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大把地推筹码出去,反倒是男人显得束手束脚。 “喂,你中了多少啊?”突然邻座的人对陆俭搭话。 陆俭这才发现,全场的老虎机全部亮起了红灯,并发出一阵极为欢快的铃声,屏幕上跳出几个图案。 “个十百千万……卧槽你这个是……”旁边凑过来的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陆俭拉出了四个“gagold”图案及四个“bar”,中了巨型“金多宝”奖,他中了10188391元花币,折合d国通用货币一千一百多万。 乖乖,这些什么“金多宝”,“银色巨龙”,“五虎扑”都只是写传说,历史上有没有人真的拿过这些奖都没人知道。 ☆、二十六 1999年2月,一名月岛客人在平荆的回旋娱乐场,拉得1900多万元的联线大奖,是历来最高的派彩。 而今天的陆俭,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财运,一个巨型“金多宝”奖,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了。 负责人大致和陆俭讲了叶子花赌场和平荆赌圈内的规矩,于是陆俭就将那一百多万折了现金赠与了现场员工。叶子花酒店的工作人员变得极度热情,再三挽留陆俭留下来居住几天。陆俭难以拒绝,只好同意再留两天。 ……外面的雪下的实在太大了,他不想留也得留下。 酒店老总听到消息之后很高兴,挥了挥手就让酒店给陆俭预留了一间60层的总统套房,酒店员工将黑色的房卡赠与并告知陆俭,这间房就算是属于他私人的了,以后想要住随时都可以来。 负责人开心地嘴巴都要咧上天了。因为啊,乖乖隆地咚,陆俭看自己输得个精光,就随手写了张十万的支票塞了过来。 至此,所有人都认为陆俭是走了大运的,所有人都特别为他开心。然而陆俭并不这么想。他甚至有些惶恐。 中了如此巨大的奖,至少也要被侧目个把年。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亲戚,但是工作关系还在,肯定会有由于这笔横财关注自己的人。 这样一来,想要悄无声息地逃到国外去几乎就不可能了。被李竞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自己,但是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是如此谨慎小心的一个人,也害怕栽在别人手里。 负责人在第一天还兴致冲冲地想要拉他去一些声色场所,但是陆俭并不领情,坐在众多凶器可观的大姐姐中间,他反而比平时还要低沉。负责人一个大写的尴尬。 于是后来的时间里,负责人就没再多管他,而是任他去折腾了。说是随他折腾,他也没折腾,看着淹没在波涛里的负责人,陆俭叹了口气推辞去洗手间,就回去了自己的套房。 关上门,陆俭站在房间里,看着手上那张花旗信用卡,不由得颤抖起来。他下定了决心,从房间里出来,乘电梯去往boss的那一层了。 此时已经将近午夜,而秘书小姐还是端坐在门口的办公桌边,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感到吃惊。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冲陆俭打了个招呼。 “陆先生,请在这里等一等。”秘书拿起了内线电话,对着那头通报了一声。 “陆先生,请随我来。”秘书小姐站起身,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俭以为是要跟着她去上次的房间,但秘书小姐带他走走停停,来到了一间小型游泳馆里。陆俭很是莫名其妙,看着兀自走到吧台拿起了什么的秘书。 秘书小姐用遥控器对着房间内四个角上各按了一下,tv的盒子上开始闪起红光。陆俭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是通过延时摄影来伪造录像的一种方法。 “……请问,boss呢?”陆俭看着在泳池的小吧台边坐下的秘书小姐。她拿出一支烟来,点上。神情惬意地吸了一口。她的表情在幽幽水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玄幻了起来。 “你从来都没见过boss,你怎么知道boss是谁?”秘书小姐的语气突然变了。她翘起二郎腿,侧过脸盯着陆俭看。 ……boss? 她是boss吗? 陆俭上次的会谈是视频会谈,他只能通过投影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boss的声音也是中年男子的声音。所有他一直以为boss是一位国家政要。秘书小姐看他有些迟疑,就说:“我是不是boss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这次来是有事情要求boss吧。” 陆俭点点头,他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我宁愿不要这一笔钱,只想求boss帮我逃出国内。” 秘书“嗤”地笑了。“还以为你有了这笔钱就万事无忧了呢。我真是高看你了。连钱都不会用的家伙,要怎么去支配人?” 她的话一针见血,陆俭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得不得了。 “也罢。钱你自己留着,也还有办法可以帮你。不过有一点,”秘书以烟代指,“你需要再签一个协议。”秘书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丢入烟灰缸。左右掏掏,拿出了一张折成豆腐块的纸来,展开递给陆俭。 第二个协议必然和第一个员工协议完全不同。 员工协议倒还有几分虚情假意的情谊可言,这一份怎么想都将是只有撕破脸皮的嘲讽和企首摆尾的哀求在其中了。 陆俭看着秘书小姐在泳池灯光映照下,越来越冷冰冰的眼神,微微颔首,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二十七 陆俭和负责人聊天。 负责人每次和陆俭见面的时候总是穿得灰头土脸的,只有出席会议时他才会端端正正地出现。 负责人有点喝多了,故作神秘地晃了晃酒杯:“你猜啊,为什么我就是不穿好衣服?” 我哪知道。陆俭兴趣寥寥,就接口说:“手头太紧?” “错!”负责人笑嘻嘻地说:“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日本有个作家说过:‘水户黄门也好,最明寺入道也好,出游的时候都故意穿脏衣服,这样一来,旅行反会更有乐趣。懂的玩儿的人,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寒伧。’穿得邋邋遢遢,这样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以外的事情上,不仅提高工作效率,人也会变得合群。” 陆俭看着负责人,并没有再说话。 两人回到荫河市的时候还是清晨。在车上睡了一宿,陆俭有点迷迷瞪瞪的。他跟着负责人进了一家早点铺子,听负责人的建议点了豆浆油条。 负责人是东北人,点了大饼油条。 “豆浆我可喝不来甜的,甜兮兮的跟个娘们似的。”负责人把半条油条扔进豆浆里,又把剩下的塞进大饼中。 陆俭低着头吃豆浆,没吭声。他吃得很认真,也不发出声音,好像对面并没有坐任何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然而又不像那些上班族或是遛鸟的大爷,上班族急吼吼却又小心翼翼,看起来会有一分幼稚;大爷们老神在在,让人非常羡慕。而他只是在咀嚼着手里的油条,要替换成饭团,甜糕,都是一样的。 负责人看着他,想叹气却又叹不出,干脆一口豆浆闷了下去。 “说真的,陆俭,你要是以后有麻烦,来找我。你也知道我的私人电话的。”负责人放低声音说。 这番话也是下定了决心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权衡再三,负责人还是没有拐弯抹角。陆俭轻轻点点头。 看着陆俭打了车回去了。负责人摸了摸后脑勺。陆俭这小子,总是让人摸不清。想来这也是boss愿意让他入组的原因之一吧。唉。 这小子哪里是摸不清啊,他只是没东西可摸罢了。他摆出来的东西少到可怜,怕的就是他愿意把王牌拿出来。为什么要帮他呢?明明他刚中了大奖,实验也很顺利,他是最不需要帮助的人。自己的预判能力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没有自己老婆好,可这回忍不住想要帮他。 负责人深信所有人都是有无限的挖掘性的,只要愿意互动,想要和对方成为任何关系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在这世上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冲动带来的后果非常可怕,他自己也深知。 真中二啊。负责人点起一支烟,苦笑着拎起行李往家的方向走去。 门口的落灰显示,最近没有进出。陆俭对门的人家还在装修,幸亏这间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自己在这里并没有被打搅。 陆俭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还是打开了门。李竞并不在门后。 咦。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想起了现在不过六点多,要他起来欢迎自己实在太勉强了。应该还在睡觉吧。厨房很整洁,洗好的碗筷放在架子上晾干着。 陆俭把行李放在门口,去洗澡了。站在花洒下,流水不紧不慢,从头冲到脚。他觉得疲惫从足心往上蔓延,在心口处结成一个巨大的空洞。难过,沮丧,悲伤汩汩地,不断涌出来。 洗完澡他爬上了床,也不管客厅里的李竞醒了没有,直接睡下。 稀奇的是,少梦的他竟然做梦了。是个让人堵得慌的梦。自己故意舍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要再次拿回的时候却被别人抢走了。 他醒来的时候,枕头并没有湿。李竞半卧在一边,撑着头看他。李竞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欢迎回家。”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 陆俭被李竞抱着,感到非常安心。他搂着李竞,把头埋入对方的胸口中,同时却悲伤得不能自已。 他悲伤到甚至忘记了自己睡前有没有关好自己房间的门。 ☆、二十八 陆俭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寒夜里着了凉,纵使暖气片有万般好,他也落枕了。落枕说得轻巧,实际操作起来真得膈应个四五天的。 李竞把他拉到沙发床上看了看,说他是扯到脖颈连接后背的一根大筋了,要贴好几天膏药才会好。陆俭没落过枕,不过专业也算是和这个沾点边了,扯着外套就想出去买膏药,结果刚抬起手想穿风衣就被疼地直吸凉气。 李竞撇了撇嘴,让陆俭开了他房间的门,径直走进去,拿了一件厚棉袄给他穿上,自己也拖了件外套,给陆俭带好帽子和围脖,让他开门。 陆俭看李竞换鞋,问:“你要和我一起去?” “当然了,你这幅样子连低头看药盒都吃力,我得陪你去。我需要蒙上眼睛吗?”李竞问道。陆俭摇摇头。他歪着脑袋,一脸迷茫。李竞把陆俭推出了门,反手带上。 这是李竞自进入这个屋子,第一次出门。陆俭估摸着也是知道李竞的想法的,但是陆俭天生就不懂这些,虽然他学习能力快,但你也要给他明说了,他才会反应过来。 他到现在也是按部就班来,但他对于“水到渠成”的理解能力天生迟钝,只知道“哦,这一步做完了”“哦,下一步做完了”“哦,都做完了,结束了”“哦,拿奖了放一边吧”。他不知道量变带来的质变会有多么翻天覆地的结果,理由是他的生命里早就充斥满了成功与失败。 现在领李竞出屋子也是其中一节罢了。 药店的小医生是个年轻的姑娘,放假了来打打工看看柜台。他们俩一进门小姑娘眼睛就直了,盯着两人看——李竞一直握着陆俭的手。 李竞把陆俭拉到膏药的柜台前,问他有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陆俭艰难地摇摇头。挑三拣四,李竞拿了两盒狗皮膏药:“就这个吧!我以前喝醉了常常倒马路牙子消地光,着凉了落枕了贴三天就好了。” 柜台的小姑娘看着高一点的李竞拉着陆俭过来结账。李竞又问:“还要买什么吗?家里消食片好像没了。”陆俭胃有点不好,到了冬天晚上只能喝粥。李竞想了想,问小姑娘又开了点胃苏颗粒。 两个人前脚才出了店面,小姑娘后脚就划开手机在qq群里打字了:“我跟你们讲啊!就在刚才!三秒前!我店里来了一对惨帅惨帅的gay!那宠溺的!啧啧啧!” 群里大伙儿纷纷表示很好很清蒸。 “高一点的那个,一直握着矮一点的手,还不停地关心他,最后还给他多买了胃药,矮个子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直被拉着走来走去,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迷迷糊糊的超可爱!” 大家又纷纷送小红花捧心。然后就开始讨论攻受问题了。 外面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陆俭有些不忍多看。 对门在公寓外放几百响的串鞭,从这头到那头,噼里啪啦一路响了过去,小孩子吓得吱哇乱叫,过一会儿又尖声笑了起来。空中还在下雪,雪片和鞭炮落在小区里的车上,扑扑簌簌,很是鲜艳。 李竞拉着陆俭回到了暖暖和和的公寓,让他坐到沙发上,用热毛巾给他敷脖子。房间里很暖和,绿萝在柜顶上幽幽露出头来。 李竞把膏药放在一边,给陆俭慢慢按摩着肩膀。李竞手法竟然还挺不错的,只是陆俭还是疼地丝丝叫。李竞立马放轻了手劲。 给陆俭贴好膏药之后,他还不忘在陆俭雪白的后颈上亲了一口。换做是其他的小情侣,这个时候肯定要上演“讨厌啦你干什么”“嘿嘿嘿”这样的戏码。可陆俭只是缩了缩脖子,耳朵尖红了红。 “等你好了,我给你画一幅色彩肖像吧。”李竞给陆俭套上羊毛开衫。 “嗯。”陆俭稍微侧了侧头。 李竞不厚道地笑了笑:“□□的哦。” 陆俭盯着他的眼睛,吐出了两个字:“好啊。 春天似乎比想象中来得迟。 前些日子室外明明开过了迎春花,春节的一场雪又把人全都拉回了严冬。屋顶的雪太阳晒啊晒,好不容易开始化了。 李竞把几条陆俭翻出来的白床单晒了晒,弄得香喷喷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屋子里再开一台电暖器,气温直接飙到了30度,两个人感觉都要流汗了。陆俭乖乖地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用床单捂着,站在沙发前,看着李竞忙前忙后。 李竞把另一张床单抖好了,拉起陆俭的手。 陆俭属于消瘦的体型,吃不胖。更可贵的是,他还略有一些肌肉。在这样苍白的肉体上出现结实的组织结构,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努力很可爱。 李竞盯着陆俭的身体看,目光太直接了,陆俭忍不住把头转到了一边。他看了一会儿回过了神:“在沙发上半躺下来。” 陆俭走过去,别扭地侧了侧:“这样?”活像半起身的僵尸。 李竞嗤嗤乱笑,走过去将他的手放在腿上,两腿微微张开,把他的头调整到一个比较轻松的角度。 “就这样,别动。”李竞把他额前的头发拨了拨,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亲。画架正对着沙发,陆俭眼睛朝向旁边,没法看李竞的表情。 即便不看,也能感觉到。李竞是用怎样的目光在看他的。 这个时候,太阳正好从落地窗里照进来,落在陆俭的胸上,腹部上,双肩上,脸颊和眼睫毛上。他就像是艺术品,被上帝美化了。世间的情愁这一刻全部消散,屋檐下的风铃响起;隔壁一户在用衣架拍打被褥,陆俭有些想笑;李竞从左边探头,又从右边探头看他;绘画用笔在画布上划拉着,和呼吸声几乎同步。 就这么保持着,陆俭几乎要睡着了。 时钟转过半圈,李竞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画完框架了。来看看。”他把陆俭拉起来,陆俭把自己用床单裹了裹。 李竞画的目前还是黑白稿,颜色只上了阳光的部分。但这样看上去就像是灰暗的陆俭被阳光洗礼着。 好像在惋惜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我想要挽救他”。 陆俭看的出了神智,李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洗了洗手咳嗽了一声:“剩下的明天再画吧!先做完饭,饿了可不好受。想吃什么?” 李竞这么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把菜来,准备洗。而这个时候,一对胳臂从后面环了上来。 陆俭没有说话,但是手臂在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抽噎着说: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细碎地念着,几乎要哭出来了:“为什么是你啊……” 床单掉落在了地板上,他紧紧搂住李竞的后背,黑色的t恤几乎要被他抓破。 李竞回身过来,捧起他的脸,看进他的眼。陆俭哭了起来,不抽搭,不出声,只是嘴唇在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李竞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也很后悔,我也很抱歉,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 我也很后悔,我也很抱歉,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 我们没有可是——如今和未来都没有。不过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两个人的头毫不犹豫地动了,嘴唇瞬间贴在了一起。李竞的舌尖慢慢伸入陆俭的嘴,用心地,轻柔地吮了起来。 口舌交换,陆俭努力回应而又不知所措,只能深一口浅一口地换气,用力搂着李竞的脖子,让他吻自己。李竞的手在陆俭身上滑动,从后背滑向侧腹,陆俭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好像是被惊到了,又好像不是。 李竞的身材因为恢复了锻炼的关系变得越发的好了起来,此时他全身紧绷着,陆俭感觉自己快要被他钳住了,但他又小心翼翼地不要弄痛了怀里的人。李竞忍不住了,一只胳臂环住陆俭,猛地把他拉向自己。陆俭足下无力,就这么扑进了李竞的怀里。 双手拂过后颈,拂过胸口的凸起,往小腹走去。陆俭被激得一颤一颤的,眼看着要站不住了。 李竞把脸抬起了一点,有些喘不过来。 “……去床上?” “……唔。” ☆、二十九 当一个人坐在一片喧嚣之中,内心只有自己的时候,浮上万般心头的恐怕不是什么昨天用的餐巾纸今天吃的回锅肉,而是什么都不想去想的念头。生活里被提溜着东奔西跑已经很辛苦了,有这个空余的时间为何不能休息休息? 思考——本身就是一种费劲儿的事情。 主动搂上他的脖颈,让他从耳后啃咬到下腹。他在耳朵边发出的轻笑让人无比兴奋,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没有润滑剂,那是当然的,于是就拿了床头的护手霜。一开始很难受甚至是疼的,但看到他因为□□而烧红的眼角时,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俭趴在一片狼藉的床上,思考着做了几次。 李竞去洗澡了。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关掉了电暖器的屋内凉意开始渐渐蔓延。他想要翻个身起来,却发现腰部酸得不行。明明做的时候已经垫了一个枕头,效果却不大。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吗?陆俭摸摸自己黏糊糊的腹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想吃什么?我去z…”“阿嚏!!!”李竞洗完澡了,穿着牛仔裤,脖子上围着条毛巾就从陆俭房间内的浴室出来,正好撞到陆俭打了一个喷嚏。陆俭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着凉了?”李竞走过来。 “没,就是觉得有点冷……”陆俭裹了裹被子。 李竞耐心地把陆俭从被子里剥了出来,然后手臂一打横——一个公主抱,带着陆俭往浴室走去。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陆俭顿时面红耳赤,蹬腿蹬脚想要下地。李竞不理他,直接抱着他走进了浴室,走到了浴缸边。 轻手轻脚地,把他放进了水里。 “水已经重新放了,烫吗?”李竞看着陆俭问道。陆俭脸上飞红一片,慢慢沉到了水里。 “咕噜咕噜。”“什么?”“咕噜咕噜咕噜。”“不,你别嘴浸在水里说话呀,我听不见。”李竞忍不住笑了起来。特好看。 陆俭的刘海湿了,贴在眉毛上,他抬起嘴小声嘟囔:“正好。” “哦,那就好。我去做饭啦。现在也不早了,我就做蛋包饭给你吃吧。”李竞把肥皂和搓澡巾放在陆俭手边,摸了摸他的头就起身出去了。 陆俭把双手放在自己脸上,掩盖着自己早就害羞极了的事实。 ……唉。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下一瞬间,他脸上的热度瞬间退却了。 等双手放了下来,他的脸已经苍白如纸。就连浴室氤氲的水蒸气也无法再温暖他的脸庞。浴室里特别安静,随意滑动双臂水声就在浴室里隆隆作响。浴霸特别暖和,让人从骨子里都酥了起来。窗外偶尔传来的摩托呼啸而去的声音,提示着他夜晚是如此安宁。万物终焉,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 陆俭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实验,已经完成了。 表纸附录: 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专项试验——又称治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专项试验,是由世界上数个财阀发起的跨国大实验,经由10年准备,已有五年投入期。参加实验者均为自愿。被实验者将会被各种顶端科技催眠,忘却自愿投入实验的事实,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入密室。 实验分四到六个阶段不等。第一阶段为幽闭期,是最为压抑的时期,被实验者需要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小室内接受幽闭,从五感上循序渐进实行剥离,不管最终是否精神错乱,只有当其开始对实验者表现依赖时才算结束。期间被实验者不被允许以真面目出现。 第二阶段为接触期,如果不顺利则需要先增添一驯养阶段。实验者不允许与被实验者对话。接触期也类似于照看,对被实验者进行普通的照看工作即可。接触期的结束标志为被实验者开始讨好实验者。 第三阶段为渗透期。实验者可以以真面目接触被实验者。被实验者可能会表现出大量的讨好举动,实验者可以适当退让,但不可以与被实验者有太多情感与肢体交流。同时,在此阶段被实验者需要通过纸张或电子媒体逐渐接触外界知识,并进行身体锻炼,以恢复正常的交流能力,但并不代表可以外出,限制依旧是必要的。该阶段结束于被实验者身心的完全恢复。 第四阶段为剥离期。剥离期是最短也最难实行的阶段,在此阶段,实验者需要逐渐加强互动,与被实验者增强情感联系。言语上做到平等交流,行动上做到设身处地为其着想。实验者必须抛弃一切偏见与狭隘心理,与被实验者发展关系。该阶段要求,实验者必须与被实验者发生性关系,发生之后短时间内立刻剥离。至此试验完全结束。 注意:实验步骤不可前后倒序,实验者不可同情乃至对被实验者有其他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er们你们好吗~ ☆、三十(上部完结)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陆俭的人生准则一向没有什么错误。也是他,把自己一次又一次拯救出来,再带入另外一个死胡同。不一样的是,他依旧会给自己找好退路。 以前从来没觉得逃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抛下一切反而让人无比舒坦。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他非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自己暗算了。 过去的自己蹲坐在角落里,嘲讽地笑着,用口型说着“傻子”。 陆俭和接送的人说好时间与地点之后,在李竞的水杯里放了安眠药,足够他一觉睡到天亮了。 行李本来就没有什么,贴身衣物带一两身,这一年买的衣物什么全部扔着不放。电脑中用光盘病毒进行毁灭性的清理,确认无法再次开机就可以了。使用有机溶解清洗液把毛发唾液掉落物全部收拾清理干净,防止留下dna。 就像时间快进一样,本来杂乱的桌上参考资料被一并烧毁,办公用具全扔入蛇皮袋,床单被褥全部拖到事先开来的清理车上。开清理车的中年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不说话只做事。 当他把自己的防毒面具扔上车的时候,陆俭一瞬间想要制止他。 外面依旧很冷,雾气弥漫,太阳也没升起来,陆俭退回了房内。 22点了,陆俭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他站在客厅里,听着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他的目光在四处略过,这里……这里……和那里,沙发,餐桌,料理台。 李竞就像是食髓知味的中学生,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桌上,地上,墙上和他嬉戏过了一次又一次。 两人的身体契合度很高,虽然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过一两月,但他们几乎是把对方的身体完全开发了一遍。在一次又一次黏腻又痛快、或连绵或短暂的性事中,陆俭体会到从前从没想过的感觉。有些爱,的确是可以做出来的。 抚摸的每一寸肌肤,交换的每一滴唾液,感受到的每一次吐息,都让他不能自拔。这或许就是他的不对了。李竞只是实验对象,能做的只有接受他的引导,自己没有将工作和感情生活区分开来,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不对。 但他又能怪谁呢。 这些日子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境。实验结束了,原来越走越深的梦境也醒了。 卧室里的李竞发出了平稳的鼾声。陆俭到处走走,生怕遗漏了什么。走到画架旁边,他停了下来。 怎么会有两幅画……? 一幅是之前他给自己画的肖像,另一幅呢?陆俭内心生疑,揭开了画布。举起来看的时候,他愣住了。这是一幅他的半身像。 要说有什么,那就是这幅画上,他正冲着看画人开心地笑着。一点也不忧愁,一点也不悲伤,好像两个人是在学校认识的,经历过一番乌龙之后互相告白又普通恋爱的一对情侣,而这只是他们在出游时偶然抓拍到的一幅景象。幸福简直就要从画里溢出来了。 陆俭蹲下来捂住双眼。有什么用?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打湿了地板。 陆俭坐车赶往滨海市,并搭最早的一班飞机直接飞往西边一个小国家。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几乎是赶工一般,陆俭就坐上了商务客舱。 同行护送的人看他戴着墨镜,便问道:“先生,您是眼睛不适吗?需要为您预约医生吗?” 陆俭看着他一脸热忱的样子,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不需要,只是熬夜写了报告,眼睛充血。”陆俭摘下眼镜戴上眼罩,不再理会他。 除了睡觉,他做不到别的事情了。他也无法做其他事情,眼前有一个人,挥之不去。 李竞是早上六点醒的。他醒得很彻底。 他起来喝了一杯水,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画,然后走回了卧室,穿好了衣服,思考之后,他给自己做了顿早餐。 昨天买的味增汤还没有试过,于是他做了煎蛋卷,烤了吐司,做了味增汤和沙拉,都是一人份。 他坐下来喝汤,喝了两碗。汤不小心做多了。 吃完早饭他就开始收拾行李了。他除了一部停机已久的手机,好像也没什么要带走。衣柜里的外套太小,东翻西找,总算看到了衣柜底层压着的一套衣服。型号正好,款式妥当,品味良好,全新未开封。犹豫了两秒,他就去换上了。 李竞随便拿了些基本的物品,塞了一个旅行袋,就锁上门出去了,仿佛只是去上个学而已。 桌子上的地图很清晰地指明了他回学校的路线,他拿着地图,走出了小区,走到了大街上,走入熙熙攘攘的地铁站。外面的空气好像在这一年内完全没有变过一样,还是那么刺鼻,寡淡,具有存在感。李竞在肥皂味、劣质香水味、砖土味中穿行着,却怎么也想不起过去一年里接触的那个人的味道。 回到校园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早春的上午,刚下过雨,地上的水泊都能倒映光芒。微风徐徐吹过,校园的柏油路上特别安静。学生们在上课。鸟出去觅食了。李竞走在大路上,看着路边长高不少的树木。他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说。 这时,他站在路中央停住了步伐。 原来他真的自由了。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1) 时间一直在玩弄着我们。 人一生也不过寥寥百年,记忆最鲜明的前三十年却是最懵懂的三十年。当人们回想的时候,往往都是那个时候最想要忘记的记忆最先涌现出来,让人又羞愧又恼怒。这个时候,想要掩盖掉过去的人们就会努力用各种获得的资产来给这些记忆盖上一层又一层尘土。徒劳而已。 而那些普通而一事无成的人,就只能在懊恼中迷惑终老了。别说那些普通人,所有人,没有人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医生问陆俭,要不要做手术。 陆俭坐在四壁皆白,光洁得可以反光的二十四平小室中,摇了摇头。 “你确定不要做?之前来的好几位都做了,还有要求整容的。”医生戴着绿色的口罩,他的语气变得飘忽不定,像烟雾的尾梢。 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专项试验的专员在实验告一段落之后,可以选择进行手术去除当时的一些记忆,或是人为影响记忆,让当时的一些片段变得模糊。如果完全不想再接触过去,甚至可以选择整容整骨,然后带上一笔钱远走高飞。 陆俭摇了摇头:“不用。医生,请你帮我做些常规的检查就可以了。” 医生点了点头,站起来去叫助手做准备。陆俭坐在皮质的手术椅上,抬头看了看顶灯。 “陆先生,实验需要后续跟进结果,希望你能戴着这个——”临走之前,医生递过来一只蓝莓手表。蓝莓表是世面上目前最先进的电子表品牌之一。 “里面装载了定位系统和分析仪器,可以往总部传你个人的身体数据。请放心,只有总部才能解析这些数据。” 陆俭戴上了表,拎起了一边的行李。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正鞠躬送自己走的医生说。 李竞回到了学校。 天气不错,万里晴好。气温在前两天略降低之后迅速回升,校园内樱花开了出来。这几天来学校内游览的旅客一波接一波,无奈之下校方开始告预约式的校内樱花旅。 他坐在阶梯教室里,这时有一片花瓣掉在了他的头上。 “李竞,你又在发呆啦?想什么这么出神?”一只手从他头上把花瓣取走了。说话的是系里面小有名气的女孩姜悦,顾盼生辉,颇为灵动。以前和李竞联谊过几次,最近黏他黏得很紧。 “哦,没什么,就是有点犯困。春天了嘛。”他笑着摆了摆手。 女孩嬉笑着走远了。 他坐了下来,翻开了专业书。 回到学校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失踪被学校大肆报道,甚至自己的家人都没有上校长室要人——这世界黑暗到天空可以自己遮蔽起来。 有人替他伪造了证明,谎报他休学一年去了西部支教,还隔三差五发一些信件和照片回来,安抚家人和学校。于是,这一年里他被塑造成了一个热心热血的好青年,学校在他回来的时候还找过他询问他要不要入党。李竞哭笑不得,和大一那时候一样,婉转地拒绝了一脸热忱的干部。 没过几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储蓄银行上账目很不对。 他私人的□□上,莫名出现了一笔钱,可以说是巨款吧——至少最新款的游戏机能买了堆满一个大宿舍。 对于他来说,其实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不存在什么谜题。特别是在一封特快信件寄过来之后。 他和辅导体育的老师打了个口头假条,递了支烟,下半节就逃了课,坐在樱花树下再一次把信件拿出来看。 “尊敬的李竞先生: 感谢您参与本次由多国内部医学机构联合开展的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治疗实验,并由衷感谢您对本实验做出的一切贡献。本实验的详细说明都附在下一页纸上。 您参与的实验是完全机密的,包括您的名字我们都是不对外公开的。由于之前您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并成功完成了实验,所以我们能保证您信息的绝对安全、未来生活将绝对不会被这一年的实验所干扰。为了感谢您对医学的奉献,我们将为您未来五年的生活保驾护航,除了物质上的要求,一些精神的要求也可以向我们提出……” 李竞看着纸上自己签署协议的照片,眼神如同一潭死水。 笑话,笑话,他的记忆就是一篇单口笑话。一个被掩埋的死角被挖了出来,就像切蛋糕一样顺利。他好像是签过什么东西,但是具体的场景,人物,对话他都想不起来了。 模模糊糊,自己最后好像还开了个玩笑:对着收走纸张的人说了句:“找个长得好点的人来啊!” 忍不住以手扶额。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巨坑。他浪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本想尽快开始毕业设计然后报了商业培训班,苦练半年然后去云胶或是滨海市(d国的经济省会)投身设计行业的,现在完全被打乱了。 虽然这种打乱在某种意义上是好事。或许吧。他摸出了手机,按了快捷拨号。 “喂,李竞先生你好!我是您的私人秘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李竞深吸了一口。 “我要你们帮我做三件事。第一,把我之前的课和之后的课业都调整到全系第12。第二,把我的课调整到一年内毕业,并准备好去苏利耶设计学院的手续。”他坐在樱花飘舞的树下,平静的说。“第三,把我学院的姜悦今晚送到我房里。”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2) “这……”电话那头传来略有为难的声音。 “怎么,这点要求你们都做不到吗?”李竞抬起眼睛,向过道上扫去。 “啊不是不是,李竞先生,我们并不是那种拿钱办事的地下组织啊,虽然您的要求是有相对高的权限的,但……” “我懂了。”李竞心平气和地说,“我的要求太任性了吗?” “也不是这样啦……” 李竞哼了一声。 “前面几项应该是没问题的。最后一项,就改成你们帮我想办法夜晚约见姜悦。让她到我房间。她也不傻。” 李竞这么说着,把肩膀上的花瓣拨掉了。“还有,下次换一个人来接线。不需要你了。” 电话那头女子顺从地答应了。 晴空暴雨。 这样的天气真是好啊。李竞坐在树下,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课表,下午没有专业课,只有一节选修的跨文化交际。几个老外留学生和几个无所事事的本国青年聊聊骚的课,大家都粗暴地把这节课叫做“国际援助交流”。他挠了挠头,还是决定要去上这节课。 周五了,学校里的学生三五成群,似乎是很满足现状。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饕足的神情,一些年轻人则拖着拉杆箱,在大道上边走边玩手机,去车站回家。几个装逼的学生站在门口或路边,谁也不看谁,抽着粗细不同,散成一团的烟。 真是安静。 “这个时候,就应该有人拿着杯热饮过来,然后和你一起看风景。”背后幽幽地传来了一个声音,同时一杯咖啡被递过来。 同专业的朋友田贝从后方走了过来,随手把假条扔给他。“喏,你要的体育课假条。再逃课我可不管你了啊。还有啊,我可对你没兴趣,咖啡是莜莜子不要了我才给你的。”莜莜子是他的追求对象,两个人都大三了还没成。 “啧,真酸。” “你说谁酸呢?” “咖啡。”李竞面无表情,继续喝着咖啡。 “李竞同志啊,你最近这个,这个趋势不大对啊,”田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老气横秋,“怎么也没见你出去联联谊,踏踏青,和几个小姑娘发展发展革命友谊啊?” “得了吧您内,天天嚷嚷着的皮条客自己怎么样了?还不是个千斤顶,莜莜子最近连电话也懒得打给你了。” “我这个,这个嘛,到手的鸭子不急着吃嘛。最后享用的时候才香。” “到手的鸭子最后不都会飞了吗?你语文是保健老师教的?” “……不说这个。照理说啊,你从大西部回来应该黑一圈瘦一圈啊,这瞅着,你反而是白了不少?”田贝问道。 “保养有方。”李竞把头回了过去。 “再说,去孩子们中间走一遭,人也应该会变得开朗啊,你反倒是阴郁了不少。就像是长时间不和别人交流,一直被关小黑屋似的。” 李竞回头,看着田贝。田贝心里有点发毛。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5节 “有些事情,你不要问比较好。” 李竞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事,不过就是场糟糕而昏暗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自己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洲上,陆俭站在山茶花庄园里,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是不是着凉了?他裹了裹外套,往屋子里走去。 傍山小别墅,附带一个小小的葡萄庄园,心情好的时候能请人酿酿酒。花园里种着蔷薇,含着花骨朵,快要开放了。这一片是红色的,小路边特意种了白色的。只有这两种颜色。 他拿了一杯果汁,走到落地窗前的坐下。他在附近收容所领回来的布偶猫雅各走了过来。 他拍拍膝盖,雅各跳了上来,窝在他的双腿间。 “今天天气真好呢,雅各。” 佣人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总是非常怀疑男主人的品味。明明整座别墅的风格都是鲜明的欧式田园,瓷砖桌椅墙壁都是暖色调,为什么还要在主墙上挂一幅人体。偏偏还是犀利的先锋派,头部整个没有画,又或者说是整个色块被铲掉了,切得方方正正的。 男主人一天到晚也只是待在房子里,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发呆。佣人为这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男子感到惋惜。 或许以后会有改观?佣人偷偷看了一眼在外面照顾玫瑰园的男主人,默默把花瓶摆回原位。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3) 一日暴雨。 周日早上,李竞躺在床上,抽一支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好烟。真的是好烟啊,过滤嘴上金纸缠了一层,滕云环绕,入口清香,没有杂气,过肺也是轻柔。以前老是听朋友里喜欢品烟的说,好烟出嘴轻,入肺沉。自己手里这只怎么也算是老阶级才能享用的特供了吧。 他冷笑了一声,把烟掐灭。 叶子花的观景楼层真是漂亮。 李竞坐在20层的旋转餐厅里,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搅着面前的咖啡。 “早啊。想吃些什么?”姜悦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点菜单。 李竞对她笑了笑:“随便。我没什么胃口。” “哦,那我可随意点啊。感谢土豪。”姜悦笑嘻嘻地说。 李竞表情有点复杂,把目光转移到一边摆的落地花束上。 两个人,一个故作轻松,一个目光游移,一边等待着点单的小妹尴尬癌都要出来了,这两个人是干了啥能气氛尴尬到这样? 想来她不会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的。 姜悦同意和李竞开房,也同意保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李竞硬不起来。 没错,就是硬不起来。一个以前靠着风流甚至外校闻名的大学生,在遇到姿色上乘的年轻女性居然一点干劲也没有。 李竞对着姜悦说了声抱歉,然后冲进浴室忙活了半天还是没一点起色。简直就像是自体拒绝任何接触。 他火冒三丈,张口就是一声国骂。浴室的隔音效果不错,不用担心别人会听到。回到房间他只好对姜悦说自己今天太累了,改天吧。把她送到了别的房间之后自己就像泄了气的充气娃娃一样瘫倒在了床上。 所以现在的场面,不要说是尴尬了,简直就是尴尬他爷爷来也控制不住。 李竞在拼命想怎么才能阻止姜悦把自己不举的问题说出去,而姜悦在拼命想怎样能给李竞一个台阶下。说实话,如果回到一年之前,这将是愉快的一顿饭,姜悦也很有可能会和李竞继续发展下去,但时间,命运就是乐此不疲,没有什么不能被他们改变的,除了他们自身。 这事要是被田贝知道了,估计接下来几年都得被牵着小辫子走。李竞内心焦灼,一块松露羊肩插了几次都“啪叽”掉回了盘子里。 姜悦慢条斯理地吃完,提出要李竞陪自己逛逛12楼的百货商场。李竞一听,哎哎连声应着。 他巴不得姜悦提出些要求出来,好歹能弥补弥补。这也是姜悦想出来的方法了,让李竞不那么难堪。双方各有各的心事,两个小时下来,如食鸡肋。姜悦虽然收获了两只包几套化妆品,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兴奋的心情。李竞就像是没了魂一样,只会跟在姜悦身后走,比姜悦之前交过的男友还要傻。 把姜悦送回学校之后,李竞回到了酒店的房间里。他把自己目前的学科和学习状况列了出来,想要制定学习计划。很不幸,如果他想和田贝他们一起毕业的话,他可能需要三个□□才能顺利结束学业。 正在他想拿烟出来抽的时候,手边的电话响了。是一位男性私人秘书。 “你好。李竞先生,您之前和我们提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您将会以一名成绩良好的应届大学毕业生身份申请苏利耶设计学院,该学院有平面设计、科学插图、影视、摄影、室内设计、工业设计、首饰设计、服装设计、织物设计、绘画、美术设计教育等专业,一会儿我将发一份邮件详细介绍该校专业,请您在十日内选择好并回电给我。您学校那边的学业问题,我们考虑到您的专业衔接情况,帮您保留了一些实用的课程,并为您在校外量身定做了教育方案,也附在邮件中了。” “好的,谢谢。”李竞简短地感谢了他并挂断了电话。手机邮箱的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一点也不给他分神的机会。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上个月的某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几乎一样沉重的暴雨。 他还在和陆俭抱怨说天气不好,花坛里的花都被打蔫了。陆俭背对着他,什么也没说。然后第二天去花店买了几支铃兰回来。他嫌弃铃兰花苞太小,但还是画了素描。 李竞看了看手边的单子,拨通了餐厅的电话。“请给我一份蛋包饭。对,淋上番茄酱。再送一杯水。”接线员彬彬有礼,语调刻意柔和了,做作得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他面对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不由得长呼了一口热气,不想多做什么动作。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04) 4月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 不关乎这一爿城池,而是全国的外语生。d国的外语大学生们,在4月要接受统测,原来无比美好的春天被这一场可以预测的狂风暴雨彻底摧毁。 然而老话说福不重来,祸不单行。大家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考试月,但却在考完之后连放了一串又一串霹雳。 先是考完当天社交平台上有人爆料出有大规模泄题和买卖答案的现象,接着隔天北方一个学校被指出考前公然发放答案给学生背诵,并且不知什么原因,今年改革出的试卷与样卷完全不一样,所有考生都冲到出题大学的社交平台上声讨。 李竞对社会实事并没有特别关心,但由于田贝这一个多月一直都早出晚归去陪他的莜莜子女神备考,所以李竞也被动地每天早起背书,晨跑打卡。 田贝在这个一个多月里瘦了整整十斤,无时无刻不在李竞耳边嚷嚷“陪完今天我就在也不陪了哼叽”然后第二天又六点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去买豆浆包子送给莜莜子。 嗯……其实李竞非常不建议田贝一直陪着莜莜子。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而是在面对这种大型的考试的时候,若即若离反而更容易攻略对方。无论男女。在对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再出现,给以温暖。田贝整天像个自发式暖气片儿似的黏着莜莜子,要多没脸没皮就有多没脸没皮。 最后考试的那天天气不错,但田贝陪考完之后实在是精疲力竭,于是就在宿舍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田贝的呼噜声震得铁床都在嗡嗡作响,李竞坐在桌前,几乎没法好好看书。 往后几天,田贝似乎是听进了李竞的话,又或者是懒了,他一直处于玩玩手机打打游戏,上完课就回宿舍睡觉的状态。这才是纯天然不做作的废柴田。李竞无可奈何,但又有些欣慰。 眨眼日月过。 五天之后的年级大课上,秃顶老师正在努力吹着牛逼,无奈这个牛吹过太多次了,吹到一半,说完了,老师站在讲台上紧皱眉头,死命想再挤一些出来。李竞在下面都快笑出来了。 这时候外面大道上突然嘈杂了起来。就像是一滴水甩入了油锅顿时炸开了,对面教室里的人也开始往外面涌动,吵闹之中好像有人大喊了一声:“有人跳楼了!!” 李竞教室里也躁动了起来。李竞打开校友群,顿时手机上跑过一溜众人的表情和讨论。老师巴不得能有什么话说:“哎,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这时,李竞身边的田贝已经疯了一般窜了出去。 “抱歉老师!!我们俩突然肚子疼!”李竞立马站了起来,对老师说完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他刚在班级群里看见有人说跳楼的是对外汉语系的周莜莜子。 大课教室离外院的教学楼不远,走路十分钟,跑步六分钟就能到。李竞自己的自行车靠在教室外,他蹬得飞快也愣是没赶上田贝。越往前面走越不好骑车,李竞干脆跳下了车跑了起来。 教学楼底下已经被保安和老师封锁了起来,外面包着厚厚三层人,大家都像鸭子一样伸着脖颈往里面看。 田贝疯狂地扒拉着外面的人,往里面钻着,到了老师和保安的包围圈外还在往里面撞。 “莜莜子!莜莜子!!”田贝撕心裂肺地大喊,李竞追上了他,和保安一起把他按倒在了水泥地上。 田贝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嘴里还在喊着莜莜子的名字,边喊边哭。 几十米外那个血泊中的人,通过穿着一眼就能判定是周莜莜子。李竞不忍心多看那边的惨状,和保安一起把田贝押走了。 保安把田贝带回保安室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让李竞出钱买了三瓶水,给田贝和李竞各一瓶,自己开了一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半才让他们走了。李竞几乎是把田贝拖回宿舍的。 班级群里讨论久久不息。然而讨论讨论着,田贝也被冠上了“最悲情备胎”的称号。田贝呢,完全不想和别人说话。他把自己关在宿舍蒙头睡了两天,醒了哭累了睡,李竞每天都要从他床下扫走一大推纸巾。 关键是,这还不算完的。 没过多久,李竞就从微客上得知,莜莜子跳楼的那天,全国有30所高校同时有外语专业学生跳了楼。和莜莜子一样,都属于备考很久却在考卷前落败的人。 等过了段日子,警方宣布他们发现这些大学生都来自一个专业讨论群,他们在考完之后集体崩溃了,并约好了在那天同时跳楼。有人还千里迢迢跑到了出题人所在大学的外院跳了。 出题人所在大学的许多学生在微客上狂骂那些经受不住考试压力的学生,说他们自己不努力,而其余大学学生纷纷指责出题人和泄题人,这场骂战顿时成了社会热点。 莜莜子的死,在学校迅速赔钱道歉之后落下了帷幕。周莜莜子家不是很有钱,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于是校方赔了一百多万并登门拜访了,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后续。 只是田贝,就这样颓了整整三个月。李竞花了一万多请了外校一个人来代替田贝上课考试,这才让他顺利升上了大四。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05) 田贝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在学校里时常对着身边的物件流泪。每到天气晴朗的时候,就会跑到外国语学院的教学楼下面,或坐或蹲,盯着上方的某一间教室发呆。 李竞觉得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快要被他吓成智障了。好在考完试就是暑假了,田贝也有一段时间可以缓冲。 考最后一门试的前一周,李竞翻着邮箱里面苏利耶设计学院的介绍,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为什么不拉田贝出去玩玩呢? 他“刷拉”拿出一张纸来,把利弊列了清楚。 某些地方来看,他也真是一板一眼得让人哭笑不得。或许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总能出乎意料地得到好结局。 写写画画了十来分钟,他还是决定要带田贝去玩玩。两人游能扩大他俩的视野,他自己能事先去查看以后将要读的学校,苏利耶是瑞斯兰的经济中心,和d国的昆弥是友好城市,城内对国人还算是有友好的,那么如果能有一次两次不错的回忆,对田贝的恢复也是极好的。 他点了点头,于是拿起了电话,向助手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最后一门,田贝和之前一样几乎没有动笔,都是靠的李竞请的代考人员做完了试卷。代考的是附近大学城里名牌大学的学霸,教材用的和他们相似,但是上课内容有出入。李竞让他随便准备准备。 毕竟学霸到哪里都是学霸。人家的学习方法思维方式考试套路可能别人学不会,但分数都是一样的,随性的,想高就高高的悬着,想低就低低的挂着。 考试的时候,李竞还有点担心学霸的状态,结果学霸还以为他想问自己要答案,扔了个纸条给他。 考完之后,李竞就收拾了包袱,拉着田贝去办了签证。d国到瑞斯兰的签证一般一周内内办妥,这段时间李竞就置办了些出游的必需品,再请助手帮自己定了出行路线。助手还担心他们俩语言问题,问他们要不要找个地陪。李竞说不需要。 田贝陪同莜莜子学了专业世界通用语整整有一年多,这样他都忍下来了,口语水平肯定不错了。李竞最近才开始学瑞语,通用语没专业生那么好但问路啥的还是不用愁的。 这次去主要就是要逼迫田贝和别人交流。虽然不断使用语言会让他想到莜莜子,但不讲话的只有死人而已。活人还是要吃饭说话的,少一环节都不行。 假期才开始,李竞就拉着田贝登上了去往瑞斯兰的飞机。 足足有十二小时,李竞为了打发时间,搞了个小平板画画图,还带了本电纸书。田贝全程一声不吭,吃了一大堆乘务提供的瑞斯兰苹果之后就不停地睡。 李竞坐在他身边,只在饭点叫醒他。给他点了洋葱蘑菇鸡肉面套餐,问他要什么,他也只是回头和乘务说一个两个单词,顶多点头示意。高冷的不行,李竞在心里撇撇嘴。 这么幼稚的沮丧方法,估计也只有田贝做得出来了。 飞机上还是非常冷的,李竞问乘务要了两张毯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开了小夜灯看电纸书。周围大家都戴了眼罩,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李竞太冷了,按了求助钮请乘务送了杯咖啡过来。乘务从暗处拿着红色的咖啡杯走了过来,并热心提醒他注意休息。 飞机座椅旁边的小灯是蓝色的,在黑暗中很漂亮。 今次的飞行没有遇上强气流,一路飞得很平稳。田贝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李竞没好意思让他打开窗户看朝阳的风景。虽然他知道云层上方的朝阳一定非常壮观。 到地点时是早上九点,瑞斯兰阳光最好的时候。 瑞斯兰是个非常漂亮的国家,在d国的西部,盘亘着十座山脉。是个毗邻多国的农牧经济型国家。历史上靠发战争财争取到了现在的地位。 山笛歌咏,日西坠,湖上歌女,吟游诗人,雪山牧羊。瑞斯兰是个让人心醉的地方。然而这里的消费水平非常高,d国旅行者们不敢随意停留超过十五日。最近几年黄皮肤的旅客逐渐增加了,本地贼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李竞知道这中间的来去,所以只带了少量现金,一部电话几张电话卡以及一张全球通用的信用卡。田贝带的比自己还少,真不怕被卖了。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06) 李竞和田贝这次的瑞斯兰之行,大概是从其首都苏利耶开始,行走数个小城市,再回到苏利耶。 李竞没叫地陪,也压根不想叫——他想试试自己突击了四个多月的瑞语。况且田贝的国际通用语本来就比自己好,他就更不担心了。 虽然他想着是很美……但是他忽略了两个即发性问题。这两个问题如果是分开发生也无大碍,但是一旦重叠发生就有了致命打击。 其一,李竞不认识瑞语字体。其二,田贝目前精神状况让他拒绝与陌生人交流,他的国际通用语能力形同虚设。 内心隐隐的侥幸心理作祟,让他安稳度过了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而当他下了飞机,第一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乐观。李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他就好像一个拿着一只五成新的电子词典的文盲,抬头几乎啥也看不懂,电子词典按一下叫一声,再按一下再叫一声。 出过国的人应该都深有体会,d国常年雾霾笼罩,城市规划杂乱无章,小一点的城市随处都是垃圾纸屑。而瑞斯兰则完全相反,天空一碧如洗,街道整齐干净有着浓郁的国家文化特色,就连空气都不会像d国那样刺痒刺痒的。才呼吸了几口,李竞就觉得自己这老烟肺像是被洗过了一样。 李竞拿出手机和地图,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助手的电话,而是打开了手机定位开始搜索定好的旅馆位置。 他俩定的所有旅店都是当地的小旅馆,人不多,但服务得当的那种。这得感谢李竞的那位电话助手,要换成一般的在线旅游服务,估计早把他俩坑的爸爸都不认得了。即使是这样,李竞也感到非常头痛。 查了大概有十分钟,李竞把手机放了起来。他站在瑞斯兰国际机场外面,看着外面的天,几片薄云漂浮在空中,挡不住温和的阳光照射下来。有些许凉风吹过,但却没有寒意。这是当然了——瑞斯兰全年最高温度不超过27摄氏度,最低温度不低于3摄氏度,气候和d国的坤林有得一比,然而前者是全国,后者只是一个城市。 高顶的球形机场内喧嚣四起,众人有如足下生风,在两人身边穿来走去。周围也有戴着小红帽的中小型的旅行团,不过来的大多数是一家几口,很少有年轻人三五成群。瑞斯兰是养老圣地,如果说d国的滨海,平菁和阿舍尔利亚的首都摩盾聚集满了还没挣够钱的富豪,那么瑞斯兰就是挣够了钱的富豪的地盘。 站得越久,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李竞扯着田贝,硬着头皮走入了阳光中。 好说歹说,两个人上了一辆的士。他们俩的旅馆太绕,司机来回的油费很不划算,前几个几乎是一听就摆手不愿意带的。 就算有意愿带的,一看田贝一脸阴沉地张口闭口说国际通用语,这心情也能坏掉大半。李竞在一边已经气不起来了,毕竟是自己拉他出来的,再怎么也得负起责任来。 碰巧的士小司机也是个年轻人,有着一头深棕色的短发,眼睛的蓝色深得像身后的善拉雅雪山。他一边放着国际上当红的流行rap,一边嘻嘻哈哈地用通用语问两人:“两位这是第一次来瑞斯兰吗?” 李竞有些听懂了,但他只会比划,急忙捅了捅身边的电子词典。田贝被捅到了肚子,“哎哟”了一声,很不高兴地白了一眼回去,开口:“是的。是我身边这位李先生强烈要求来的。另外我只是个翻译员,有什么好地方请你尽管向李先生介绍,有什么好吃的也请尽量和他讲。反正都是他出钱。” 李竞听懂了,又捅了他一胳膊肘子。 小司机笑了,问:“两位感情真好啊。结婚多久了?” “……”二脸懵逼。 “…………啊??” 这回田贝没等李竞捅他自己先开了口,“司机先生,我我,我们俩,俩可不是情侣关系哦??我,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是被他拉来旅行的。” 李竞连声附和,心想果然这小子没白学外语嘛。 司机愣了一下,略有些尴尬,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了歉,笑了。 这个时候,电台里正好放到一首远方岛国的小众歌曲。 三人接下来一路都没怎么讲话,幸好车内电台的音乐听着还是不错的,于是三个人一个人强迫自己跟着音乐摇摆,手在方向盘上打拍子;一个假装低头玩手机晕车晕得七荤八素;一个转头看车外的风景转得头都僵了。 真是尴尬的爷爷来了也控制不住场面啊。 好在一路上善拉雅雪山的风景不错,沿路异国少女们的裙下风光也不错。一路无言,车也终于到了终点小旅店。 “你们定的这旅店挺不错的,虽然不算便宜但很便利。往前走两个街区就是火车站了,想去别的城市乘坐火车就行。当然附近也有巴士,”司机一边帮两人搬行李一边说,“周围有很多小吃店,酒店应该也提供早中晚餐的。” 李竞用当地语说着谢谢,递给他了小费。小司机乐呵呵地数了数钱,开口说道:“对了,今晚我们当地要举行啤酒节,你们要不要也来玩玩?” 啤酒节?李竞看了看有些疑惑的田贝。 “行啊,请问在哪里?” “东城区的前五条街。那边的酒吧都会摆啤酒挑战出来。到时候那一片会很吵闹的,到了就能看见。” 李竞谢过司机,进了旅店。酒店风格的确不错,大堂虽小,但窗明几净。柜台上一个老妈妈坐着,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四处打量了打量,两人就拿了钥匙上楼去了。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07)(12) 李竞站在阳台上,拿了支黑冰爆珠出来抽。 抽爆珠的习惯是从上次尝试到特供养成的。一年多前他从来不挑三拣四,田贝瞅着网上那些爆珠论坛里觉着好玩,时常去淘一包两包来抽。李竞在他的盛情邀请下才会试一根两根。其实他不是不想抽。而是口袋里除了饭卡就是小狗零钱包,实在找不出闲钱买爆珠玩。 现在好了。 天还很亮,街道上还能看到弹吉他的年轻艺人。他把牛仔帽压低,不管有没有人往琴箱里丢钱,一个人在玩solo。音箱在他屁股下一连串一连串震动着,他胸前的金属牌叮咚作响。 阳光开始往高处走,阳台上还能看到远处二层,三层的洋楼屋顶上的阳光,反射到李竞的脸颊上。 过了一会儿,艺人的吉他声变柔和了,换成了女声。瑞语唱起来很动听,只是听不懂罢了。在远处小广场上,一对情侣慢慢跳起了慢舞。卖热狗的摊主支起了小板凳坐了下来,小炉子还在煮着什么,氤氲起来的热气遮蔽了奶油色的招牌。李竞突然有些难过了起来。 这里明明离世界最浪漫的里乌欧斯那么远,隔着一整条山脉,但此时此刻却能感到什么。 他拿起了第二支烟来,还没点燃就捏碎了珠子。不完全燃烧的薄荷油味儿弥漫了开来,很复杂的味道。 等到日头彻底被山体吞没,他拉着田贝去了后院的小餐厅吃饭。说是小餐厅,其实是把后院改成了露天小饭店,每天放一点家常菜的小地方。青豌豆,咸猪肉,土豆泥,奶酪和炖菜。配上面包,说不上有什么浓油酢酱的感受,但食材上乘,其本身的滋味就已经很美妙了。就像田贝嘀咕的,吃过一次瑞斯兰的小苹果,d国的苹果就只能被称为“干草果”了。 小酒店的经营人并不喜欢凑年轻人的热闹,在这一天把吧台关掉了。于是两个人在六点半出了门,一路上跟着当地的小年轻直直地往另一爿城区去了。 乖乖隆地咚。到了之后两人才发现,这里整整四个街区都是酒吧和小型俱乐部。今晚大家就干脆把酒桶搬了出来,另做酒桌。几乎每条街上都有摆连绵的长桌,上面丢着铁皮酒杯。 “那是斗酒。”田贝看着一边的牌子说,“喝倒对方能拿到20瑞币。” “走吧走吧。”李竞看了眼铁皮酒杯的大小,心里都有点发虚,“这家的酒看起来不怎么样。” “你想玩?”田贝问他。李竞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喝断片儿也不算什么,出来前就把手机钱包全放保险柜了,只要人不丢就行。 结果走了两条街,李竞才喝了两大杯就撑得走不了了。田贝却越喝越亢奋。 “嗝。”李竞坐在二楼的窗边,用蹩脚的瑞语谢绝了两边递过来的酒杯。田贝在下面和别人拼酒,他已经喝倒了了两个人了。肚子真大。李竞心想。他拿出手机来,旁边有人介绍说,啤酒节的赞助商是个app应用的运营团队,在今晚打开这个名叫“sup”的app,摇一摇找到一名好友,共同发送一张啤酒节的照片再截图返给官方账号就能参加海外双人游的抽奖。 李竞摇了摇,发现周围人还不少。找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浅发美女加了好友,发了照片,就和人家聊了起来。对方是个很有趣的人,聊着聊着李竞态度不再敷衍了,兴致高昂了起来。但这并没持续多久,他肚子里的酒劲上头了,盯着手机屏幕让他力不从心,于是他抬头看向下方。 本来以为田贝喝完了两巡总该歇歇了,可他却像是喝红了眼,把前面赢过来的钱全倒在了桌上,用标准的国际通用语问:“还有人吗??”一副“我不是要喝死你们而是要喝死我自己”的狗逼样。 这当口,一个年轻人挤了出来,拿起了一边的酒杯,对着他示了示意,一口灌了下去。田贝当然求之不得,坐在了旁人搬来的酒桶上,面对面和他喝了起来。 唉。熊孩子,是真皮。李竞有些头痛,眯着眼睛观战。然而他越看越不对劲。这斗酒的另一个年轻人,怎么那么像之前那个小司机呢?? 李竞的头真的很痛,容不得他再多看一眼。真是后悔,就不应该参加这些疯气十足的当地特色活动。他这么想着,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了推他,李竞像活鱼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生,已经三点了,您还是回家睡吧。”清洁工小声说道。李竞道了声谢谢,拍拍屁股爬起来,一步分成三步软趴趴地走了出去。 身上的钱已经没有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花光的。房卡还在,李竞摸了摸脑袋去找田贝。 但田贝并没如他所想的那样大字瘫倒在街边。 路边零散着许多醉倒的男男女女,整条街呈现着一种糜烂香艳之后的颓丧景象。李竞在周边找了好久,依旧没有看见那个中等身材的死党。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跑进田贝斗酒的酒吧,用瑞语比比划划地问正在清扫的员工田贝的去向。 “啊,你是说那个喝得很疯的黄种人?第三轮的时候就醉倒了。他去了哪里?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依我看,他很有可能是被带走了。” 带,带走了??李竞眼睛都瞪竖了。 “啊是这样的,昨晚我们酒吧还有一个活动,就是速配一夜。”员工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横放在旁边的牌子,“斗酒之前大家都会说清楚,输了是愿意和对方走还是给钱。” 李竞脑子里的小人一拍大腿,大事不好了。田贝又看不懂瑞语,按他这粗里粗气的性格这会儿估计早被吃干抹净了。 店员看着他默默地把眉毛挑到了天上并迈出了门,思忖着: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抓奸现场? “喂,李竞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朋友走丢了,你们有办法能把他找出来吗?” “额这个……只有您的蓝莓表上装了全球定位,除了您的亲属外其他人我们不方便随意安装。” “那你们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有是有的,不过就是……” “不过什么?有话快说,不要拖拖拉拉的!” “有点小贵。” 李竞睡了大约半天,迷迷瞪瞪中翻了个身。这时他隐约感觉有点不对。 他一咕噜爬了起来,发现田贝已经回来了,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有点傻不拉几地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看。 魔障了?饿了?撞傻了?发春了?李竞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也没见着哭天抢地啊,应该没被强上。那这是什么情况? 田贝眉毛略皱,看得出是有心事,但却并不是烦心事。有选择余地,时间也不紧凑。 他这是从莜莜子的事件里走出来了吗? 李竞去倒了两杯水,回来递给田贝一杯。 “没事吧?昨晚去了哪里?”李竞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关心地问他。 田贝机械地喝了两口水,张了张嘴,努力组织了好久语言。“没。我在萨缪家里睡了一觉。” 一句话里信息量很大。依照李竞对他的了解,没事应该是有点事,但不是大事,忍一忍也无所谓。睡了一觉很可能不止睡了一觉,但起码的睡眠还是有的。至于这个叫萨缪的,应该就是昨晚带他走的那个男子了。 “你确定没……没事?” “嗯。没事。我们什么时候走?”田贝镇定了下来,抬头问李竞。 “下午四点。坐火车去圣伦捷堡。”李竞舒了口气,不再多问他。 既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事,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吧? 瑞斯兰的火车在去年已经全线翻新,铁路不仅舒适,开拓时还考虑了沿途的风景,因此乘坐火车畅游瑞斯兰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观光项目。李竞规划好了,他们坐的这几趟火车里,有清晨有黄昏,有正午也有深夜。真是不带女友来都亏了,还带了这么个拖油瓶。李竞在心里苦笑着。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行李,李竞还是有些可惜的,苏利耶的其他城区还有好些名胜没转,这两天就只在附近逛过。 下楼随便吃了些什么,两个人就准备去火车站了。李竞还特意多充了一会儿电,为了一会儿路上能继续和线上刚认识的女孩子聊天。瑞斯兰全国覆盖无线网,机场也可以办理短期手机号,所以他的闲暇时间和国内也没什么区别,上上国内不能上的网站,随便逛逛社交平台。 三点五十,两个人坐在长凳上低着头玩手机。李竞在聊天,田贝在玩消灭星星。他已经玩到第二百五十关了,从莜莜子去世后一周开始。 等待火车的途中有点无聊,李竞起身去买了点美味棒回来。美味棒全球通用,各国人民都喜爱。李竞竟然买到了腌小黄瓜味、苹果蜂蜜起司味和五谷豆浆味。 他一边拆着包装一边往回走,却看见田贝在和别人讲话——不对,是有人在和他讲话。一头深棕色的碎发,比田贝略高一些壮实一些,眼睛蓝得像善拉雅雪山。 是那个小司机。他来干什么? 李竞觉得有点不对劲,快步走回田贝身边。 “啊,这位是萨缪。萨缪,这是李竞。就是萨缪让我在他家借宿了一夜。”田贝客气地说。 李竞向萨缪点了点头,没有和他握手,“请问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萨缪爽朗地笑着,摆摆手:“我想去冬加仑高地滑雪,你们第四站不是冬加仑吗?我正好顺路,就想着要不给你们做做向导吧。田贝说你们下站是圣伦捷堡,那边有好多修道院图书馆的,没有向导肯定不知道玩什么。” 李竞看向一边刻意低头不说话,死命戳戳戳戳手机的田贝。 算了,他开心就好。 出人意料又是情理之中,萨缪是个很棒的地陪。先不说酬劳问题,李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不摆架子的高加索人了。不仅非常注意措辞,还笑容满面,没有一点巴结的意思,热情地带他们到景点观光,绞尽脑汁手舞足蹈为他们解说建筑的历史渊源,吃饭的时候也早早找好了几家餐馆,让他们俩选择。 李竞粗略回忆了一下,上次遇到这样亲和的高加索人还是在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当时d国刚与多国签订对外贸易协定,国门被打开,诸国才在这时候稍微放低了身价。而近十年,由于政策的变动,d国在国际社会上的名声越来越臭,海外人民遇到d国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李竞看着一边一声不吭,埋头吃巧克力小熊的田贝,心想或许这货这次做了件对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因祸得福。 本来是舒了口气,李竞有点渴了想买瓶水,他回头正看到萨缪双眉舒展,微笑着看向田贝。 李竞一边的眉毛立马挑了起来。 ……诶? 接下来的两个城镇他们大致逗留了五天,李竞每天沉浸在芝士火锅,土豆香肠的香味中,昏头转向。 田贝倒是渐渐和萨缪熟络了起来,李竞在火车上面拿着速写本争分夺秒画速写,他们俩就在后面聊天,虽然是萨缪说得比较多,但能和其他人正常交谈不是坏事。 一幅速写半个小时,李竞耳朵上插着小耳机,放着指弹默默画完了。摘下耳机,已经听不到后座的对话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方车厢里传来的轻悠的吉他声。李竞眯了眯眼,看到前方车厢里侧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黄皮肤女孩,正在摇晃着脑袋,弹奏着d国的一首小歌。 李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胞,刚想招手打招呼,女孩看到了他,举起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指了指后座上。李竞回头过去,看见田贝和萨缪靠在一起,睡着了,像两个玩累的大孩子一样。 李竞回头过来,叹了口气。他把目光转向车窗外面,远处的低地平原和雪山在逐渐靠近自己。视野开阔无比,李竞的大脑忽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山川平原,有风从车窗灌进来,少女停下来喝了口水,对一边递钱给她的老夫妇小声道了谢。 这样也可能是最好的。李竞把桌上的本子合起来,拿起手机来,拍了一张外面的风景,发给了前几天在啤酒节上加的女孩利米。很快,她回道:“在恩加丁河谷?”李竞回她:“对,准备去冬加仑高地。” “滑雪啊!那好啊。注意出行的时候看看天气预报,还有小心那里的熊。” “你别吓我,真的有熊吗?” “嘿,我还真没骗你。你们在圣伦捷应该注意到了到处都有熊的塑像了吧?那就是因为瑞斯兰的熊特别多呀。” “那怎么办?我躺着装死?” “……其实熊很聪明的,你还是早点跑比较好。” 到站之后,李竞把后座上两个人叫了起来,一人手里塞一只大包,拉下了车。三人此行是要去半山腰的庄园,如果速度快的话,四点前还能去山顶山滑一圈。李竞很喜欢滑雪,但是这之前从没去过,所以相当兴奋。 结果就是李竞过于兴奋,在第一次尝试时崴了脚。 田贝和萨缪拼命憋住笑,结果一人吃了一个瑞斯兰小苹果投射。 “哎那怎么办啊?你这样也没办法去滑雪啊。”田贝啃着小苹果,有些幸灾乐祸地坐在他旁边看李竞擦药。 “……没事。”李竞摆了摆手,“这次滑不成,一年多之后我可以再来。就是我这腿,可能需要停留个两三天才能去下一站了。”他心里也是沮丧的,但是并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哭天抢地。 “你和萨缪好好去玩吧,记得早点回来。” “那你好好休息,晚上见。”田贝套上防雪滑具,戴上防风镜出去了,临走前还拍了一张自拍。 下午还是万里阳光,傍晚的时候云层就积压了下来。不出一个小时,外面就刮起了大风,山上也下起了雪。 贪玩的旅客们纷纷赶回了山庄,正好厨房做了大锅的番茄牛肉洋葱乱炖,配上纸片面包和长棍,佐以甜口的田园沙拉,晚归的旅客都很满足。 然而李竞却吃得不是滋味。因为下午出去的两个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眼看着指针划过了六点挪过了七点到了八点,两个人还是没有出现。李竞只好拄着借来的老人拐杖,坐在大厅的壁炉前一边烤火一边等待两人。 手上的一本西方童话都看完了,大厅也因为到了九点关闭了顶灯。只剩下几盏地灯和小壁灯在散发着温暖的黄色光芒。李竞焦急了起来,走到前台向工作人员向他们解释两人的失踪,并表示了自己担心他们遇上了熊。 大堂的工作人员听完之后却笑了:“先生,事实上,这座山里有熊,但却不是在这一面。有熊的山坡在西面。这半座山都是我们庄园承包的,为了抵御暴风雪,老板还在半山腰到山上各处修建了小屋,他们应该是在暴雪里迷了路,跟着指示进了小屋躲避风雪了。” “可他们一点音讯都没有啊!我主要是担心这个。” 工作人员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张表格来:“请问这两位先生是叫什么?” “田贝,sauel > “啊非常抱歉,他们在一个小时前用小屋里的有线电话打回来过了,说两个人今晚在小屋里过夜了,让您不要担心。”工作人员苦笑了一下,“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忘记通知您了。” 李竞一脸“妈的智z”,好半天才回神过来,拄着拐杖一脸黑线回屋了。 李竞心累,半道上已经不想再去管这些烦心事了。但是这回是他做了老好人,他总想着,再不济也要把田贝好好带回去。 可这回李竞真的觉得有些吃力。田贝一遇到精神打击就容易自暴自弃,又喜欢玩,李竞充其量只是他的朋友,并没有责任和义务来照顾他。特别在莜莜子跳楼之后,他的担当就彻底消失了。 其实李竞一直都很纳闷,田贝大一大二的时候,都没对任何女生表现出兴趣,怎么到大三就开始猛追莜莜子了呢?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改性了一样。也有可能这是他改变的方式,但是这个过程却被上天打断了。于是,田贝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更糟。 如果莜莜子活着的话,最后也一定不会和他在一起,但至少这也表明了田贝是努力过的,比起现在这样要好太多。 李竞和利米在手机上聊着田贝的事情,打了个叹气的符号。 “l,你这么关心你的朋友,我可是有点怀疑了。” “啊?你怀疑什么?” “你是不是偷偷喜欢他呀?你那位朋友。” “怎么可能啊!利米,我和他同屋三年,这之间可一点问题都没有。” “嗯……那我还是有点怀疑。”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那位朋友,会不会是深柜?” “深柜”这个词太复杂,利米解释了几句李竞才明白。 “这个,有这个可能性吗?我不清楚……” “l,我觉得挺有可能的。或者他就是双性恋。按你说的这些事情来看,他很有可能之前一直都不喜欢女孩子,而莜莜子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所以他的反应才会这么激烈。至于那位萨缪,我倒是觉得他不是真的想做地陪,而是想做田贝男朋友。” “噗……!”李竞一口水喷到了手机屏幕上。“不会吧?萨缪是gay?” “嗯……按我看肥皂剧多年的经验,你现在就是一个无敌的电灯泡,而他们就是狗血异国恋的主角。”利米打了一大堆李竞看不懂的俚语,一边说一边解释。 李竞把手机扔开,单手扶额。这么一看似乎还颇有道理。 “别难过。每个人道路都是不一样的,心也是会变的。你的朋友想要怎样就随他吧,最重要的是开心。”利米在那头劝他。 也是。感情这件事,一般都是当局者迷。纵使旁观者再清楚明了,跳进去也是万丈深渊,换谁都是不变的,就如他自己一样。 这两天他一直在做梦,梦见一个他非常想要忘记的身影。 这个梦一直萦绕不散,并且越来越清晰。似乎他又能看到那双微吊的桃花眼,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如果一切都没有起始该有多好。李竞宁愿自己没有签下过去那份合约,这样他还能沉没不知俗事,游戏人间直到他愿意安定下来。而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成了薄雾蚕纱,笼住了他心不由己的事实。 他坐在不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地上,想着万里外的一轮明月。其实不需要别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早已走不出囹圄。这几日的欢乐掩盖了他的想法,而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又迅速吞没了他。 或许自己根本没有成功走出过那间屋子。 他闭着眼睛,拿起了电话,用快捷拨号拨通了十多天没有联系的助手。 “李竞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李竞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上。“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请您说。” “能帮我查一下我的实验搭档,陆俭目前的行踪吗?” 电话那头似乎是料到了他的意图。“非常抱歉。您和陆先生都签过保密协议,我们无权也绝对不可以直接泄露双方行踪。” “那有什么办法让我找到他?” “我没有方法。”助手缓了缓语气,压低了声音。“但我个人可以提供您一些第三方途径,并且这些途径可能是需要相对高的报酬的。” “我并不管这个,请你把第三方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好的。”助手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谢谢你。”李竞用一只手抹了抹脸,“说实在的,你的确比上一个好太多。”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会在接下来一年里继续帮助您的。”李竞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用描述也知道助手心里在想什么。 到底走不出来的还是他。或许助手看过了太多无法治愈,甚至放弃的先例,所以他宁愿帮他一把,快速到达最后的终点。 李竞突然很想问助手,终点到底会是什么,然而电话早就切断了,他只能盯着幽幽亮着的手机屏幕,直到睁不开眼。 大雪封山,整整两天山上都是暴风雪。李竞没办法出去找两个人,只能靠着有线电话和他们确定平安。这期间,李竞还通过旅店的宽带在和助手联系,过滤着情报商的名单。 原以为能痛痛快快滑两天雪,但他还是太乐观了。他俩进入瑞斯兰的那一天强冷空气还没有改道的意向,这几日却像吃错了药一样拐了个大弯直朝善拉雅扑过来。李竞把自己带的衣服全披上了,又到旅店的滑雪用具店租了件外套,才勉强热了起来。 旅店的景观不错,餐厅的落地窗视野宽广,工作人员说,如果天气好,这里也算是一个观光景点。坐在餐厅里李竞却心生切切,游移不定,对着电脑和利米闲聊半天也想不到回答什么。 第四天日上三竿李竞才醒过来。 昨晚睡得太迟了,他一直在胡乱想着一些过去的事情,结果做的梦也乱七八糟,恍惚之间一会儿非常愤怒又非常伤感,怅然若失又悲哀得凄惨。 醒来之后照样是什么都不记得,四肢无力,只有头痛异常清晰。他爬下床去,拿起一边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也不算太晚,九点过半。 这个点还有早餐供应吗?应该是没了。他揉揉脖子,往浴室走去。小套房里每个房间都配有独立卫浴和阳台,这点还是很方便的。洗澡之前他翻了翻菜单,用他略显拙劣的瑞语点了一份通心粉。撂电话的时候他忍不住吐了个槽,贵,是真的贵。一份面条居然要30瑞元,换算成d国货币早过百了。 三十分钟后他一边吃通心粉一边看早上助手传给自己的清单。助手一共给自己列了三位情报商,分别是阿舍尔利亚联合众国的,善拉雅山脉的和d国本地的。阿联的手比较长,全球都有业务服务,缺点就是太贵。善拉雅的价格比较亲民但问题出在调查时间,来去区间太长,还需要请翻译。这样就只能找d国的了。 李竞看着手机屏幕,皱了皱眉头。助手先生你确定没收广告费吗? 收拾好了行李下楼,看见田贝已经等着了。他似乎是没怎么睡,眼皮红肿,黑眼圈也很明显。虽然不是面瘫脸了,气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看见李竞来了,他迅速拿起了自己的行李,做出“我准备好了”的样子,像个小学生一样。 “萨缪呢?没和你一起吗?”李竞退完房,拉着行李往外走,腿还没好利索,依旧一瘸一拐的。 田贝装作毫不在意地抓了抓头发:“他在别的地方有住所,所以就先去那边了。好了我们走吧。下一站是哪儿?” “穿过恩加丁河谷的特快。”李竞把行李上的搭环扣起来,这样拉起来方便些。“十分钟后一班。” 说是特快,其实在d国境内也只是普快的速度。特快车厢装潢比普快高一档次,四处贴着吸声的绒布,车轮在轨道上行驶的声音几乎消失了。李竞坐在窗边,看着对面两个趴在车窗上看河谷树木的孩子。 车厢里很暗,但又很亮。似乎是有意为之,厢内的光源都被关掉了。而外面树木却呈现着雪后初晴的新绿,柔和安静,充满存在感。它们是有多明亮,照亮了半个车厢。孩子趴在车窗前的身影被映射得清清楚楚,能看清针织毛衣的图案。 田贝在对面玩着手机,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 不用看也知道他只是不断在把社交平台界面调出来,再关掉,再调出来。终于,田贝放弃了摆弄手机,这下他彻底隐入了黑暗。 “田贝,”李竞平静地开口,他知道田贝看得见自己,“你和萨缪发生了什么?” “这不关你事吧。”对面幽幽飘出来一句话。车厢吸声能力太强,李竞几乎要听不清他的哼哼。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6节 “呵,你还会和我耍脾气了?”李竞冷笑了一声,环起了双臂,“你们两个在山里呆了足足两天三晚,我这个你的朋友,也算半个东道主,不担心你们我担心谁去?担心你爸爸?”他刻意把语气说重了一些,对面似乎有人把目光投过来。 李竞知道这样很没素质,但现下的气氛很适合这样的对话。这种隐藏掉所有表情,看似完美无缺却能通过语气把人暴露得无从藏匿的气氛。车厢里有几对旅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孩童不时的提问声。李竞默默等着。 过了一会儿,田贝才犹豫着开了口,他非常飘忽地问了一句: “李竞,你说我,看起来像个同性恋吗?”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李竞思考着自己高中时,发觉自己是双性恋的一些乌龙。不。田贝这么晚才开窍,必然不可能像自己那时一样欢乐了。明白得越晚,就越痛苦,更别说莜莜子去世才半年。 李竞慢慢说:“这个应该是没有像不像,只有是不是。再说,喜欢上什么人哪是你自己能选择的,都是迟早,正好。” “可我一直以为我是爱莜莜子的”他的声音在颤抖,包含着对自己满满的不信任。 “你爱莜莜子没错,但这不代表你这辈子就只能爱她一个人了。”李竞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残忍,“你要是一直沉浸在过去,不愿意接受事实,这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你拥有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要浪费。”说着他想了什么,掏出那封他一直带着的周莜莜子的信来。 “莜莜子给你的信。她让我找个时间给你。”李竞说,“我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你好好读一读吧。这是她最后留下的话语了。” 李竞想抽烟了,于是站起来沿着地灯走去了吸烟区,把田贝一个人留在了座位上。他现在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吸烟区很是敞亮,和自己待的那截车厢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几个不同肤色性别的人各自盘踞着一块儿,小声交流,或者干脆就一句话也不说。 “利米,你说对一个人的爱和恨会同时存在吗?” 他把消息发了出去,点上了烟。问一个半生不熟的网络朋友这种问题,看起来很不妥当,但有时也不失一试。大家都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从自己的角度审视对方才能相对客观。 一分钟后,信息进来了。李竞划开屏幕,看到了一个用国际通用语打的“会”。 莉莉娅打完这个字,抬头看向一边的男主人。他正在笑着,用自己这两天见过无数次的,最好看的样子。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幸好自己订婚了。 陆俭前些日子突然搞到了一个社交账号,说是和别人聊天来着,让小女仆莉莉娅帮忙指导指导。陆俭说自己的书面能力不行,聊起天来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莉莉娅就接下了这个重担。 但聊着聊着,莉莉娅却发现对方是个男性,而且是个通用语不怎么样的男性。点开对方的国籍,的确是和老爷来自同一个国家的。 你们干什么不用母语聊天呢莉莉娅忍不住暗自叫苦。老爷是在玩什么py吗?每天和这个“l”聊一些自己不大懂的话题,还聊得津津有味。莉莉娅不大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老爷是认识手机那头的这个人的。 莉莉娅现在手上有两只手机,一只是自己买了两年的智能机,还有一只是男主人给自己使用的小蓝莓。小蓝莓性能好,但是男主人并不给自己带回家,而是只允许她在宅子内使用,主要就是为了和这个“l”聊天。 庄园里不止自己一个女佣,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了呢?有一次她鼓起了勇气,问了男主人。他把手上的书一合,歪头想了想,最后轻声说:“因为你话多。” 莉莉娅:“?????” 不过她倒是很高兴能看到男主人的笑脸。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地毯上,一坐一整天。明明是个这么帅的人,随便拿几张自拍放到网上都能赚一大波粉丝。 好歹现在好些了,至少知道他还是和外界联系的。莉莉娅觉得自己真是瞎操了心,心态有衰老趋势。可能这就是老爷说的所谓的“八卦”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l”是谁,但真希望他以后能和老爷好好相处。莉莉娅心里这么想着。 李竞和田贝的瑞思兰之行已经到了尾声。两个人在恩加丁河谷附近玩了一圈,由于没有向导又差点迷路,最后回到苏利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疲惫不堪了。田贝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接近十小时的火车旅行让他强烈渴望着洁白的床铺和热水澡。 他们这回随便找了一家高档的酒店宿下,在d国标示的引导下总算是顺利办好了手续。田贝抓了包泡面就上楼去了,李竞则还有打算。他摸出一个号码来,拨通。 “喂,萨缪?是我李竞。你在苏利耶吗?那太好了。你知道附近有什么比较好的spa馆吗?” 半个小时后,李竞见到了依旧笑容满面,但却有些萎靡的卷棕发青年。他站在十字大街口,挥了挥手。李竞快步走了过去,和他稍微寒暄了几句,就跟他往巷子深处走。 十字大街有半条充斥着热带,亚热带来的居民,他们把自己故乡的优良产业也带过来了……手工艺品,手制肥皂,以及精油和spa。几百米长的街,开着大大小小的店铺,挂着五颜六色香气四溢的鸡蛋干花,点着不下百支香薰蜡烛。 他们走到了一个竖着一尊小佛陀的店门口,萨缪介绍说这家老板和他认识,可以打折。李竞拍拍他,说我请客。 两个大男人做spa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李竞并不在乎,他知道这一代的水都是直接取的苏利耶湖湖水,而湖水则是直接从善拉雅雪山上流下来的。而他身子骨还没好透,做个spa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做spa之前可以泡澡,男侍从会在客人进入池子内把几块泡沫剂放到出水口,不一会儿池子内就充满了泡泡。萨缪兴趣缺缺,很早就爬上去冲洗身体了。李竞则又待了十多分钟,他的腿在水里一泡感觉轻松了不少。 两个人到双人间的时候女服务生已经在等着了。她们把头发扎得很高,不戴首饰也不化妆,看起来很是干净。两个人躺在床上,一时间有些尴尬。 李竞转头看了看一边放着书籍,是这些服务生的。她们“塔塔马拉”“咔咔”地说着家乡话,并没有在意两个人。李竞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萨缪,田贝这两天不大对头你知道吗?” 萨缪“刷”地把头回了过来,双目晶亮亮的,完全没有睡意,“他没事吧?” “他没啥大事,就是情绪不大稳定。你应该不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子最近刚去世吧?”李竞轻描淡写。 “什……他完全没和我说过。天哪,这,太糟糕了。”萨缪脸上仿佛在跑火车,表情丰富得很,“我还以为他只是被男女朋友甩了,没想到这么糟糕。” “嗯。他本来就是个很脆弱的人,因为这个事还差点没法升入下一年级。”李竞看着萨缪揉自己的头发,“我也知道,你应该是喜欢他的。” 萨缪的手停在半空中。 “所以我希望你能温和一点待他,至少不要让他更难过了。”李竞尽量柔和地说。田贝现在应该是受不了任何刺激了,他需要能扶持他走出阴影的人。虽然不知道萨缪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但作为田贝唯一的朋友,李竞也希望友人能幸福,无论是什么形式的。 幸福的形式本来就不止一种,获得和付出有时候也是对等的。 后来李竞还给了萨缪做向导的酬劳,让他以后再和自己联系。李竞来苏利耶读书的话肯定还需要他的帮助。田贝看上去有些空空落落的,虽然比起刚来时好了很多。李竞心里清楚,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回去,和情报商联系,掘地三尺,把那个人找出来。 说不清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感受,连爱和恨都分不清。但就是想要见到陆俭。至于见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很难说。这个念头一直堵在他心口,渐渐蔓延开去,渗透入每一片肌肤每一条血管中。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13)(21) 他时常提醒自己已经从梦中醒过来了,并且那是个噩梦,需要在枕头下放一把剪刀的那种。 但是可笑的是,每次吃到土豆泥,蛋炒饭,甚至是白粥,自己都会想起那张防毒面具。曾经想象过揭掉面具下的面孔是什么样的,却都没有亲自拿掉的那一刻如此满意过。陆俭的眼梢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很挑衅,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眉目因为紧张而略略颤抖着。 就像是在博弈里小胜了对方一子,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好像在喊叫“投降吧!我已经看透你了!”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身体孱弱,脑袋里每天如同跑火车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李竞用手掌摩擦自己的腮帮子。 他的眼梢,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比自己要矮半个头的个子,还有那抱过摸过亲吻过无数次,几乎都完全记住形状的腰。 一开始李竞只是为了尽快让陆俭卸下心防,强迫自己与他进行肢体接触,可后来那段时间拥抱似乎成了必不可少的。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记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化学试剂,和衣物柔软剂的味道。而他本身并不存在任何味道,就算是最疯狂的□□之中,他身上也只有衣物沁入的些许气味。 坐在课堂正中央,他迷茫了。田贝一直在手机上聊天,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随便扔给他了一条美味棒,又低头“啪嗒趴嗒”打字了。 助手和他联系,d国情报商在近日会和他通电话,让他不要开飞行模式。李竞听话地“哦”了一声。 事实证明助手的提醒是有必要的。李竞这晚躺在宿舍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黄瓜,在看瑞语版的童话。这时候,手机突然亮了,已经是晚上11点了,田贝在对面睡得昏天昏地,李竞吓得一下跳了起来,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 来电显示是未知归属地。灰色的头像,一串不好记的数字。提示灯一跳一跳,催促着李竞按下了接通按键。 “喂?请问是李竞先生吗?”对面使用了变声器,电子音让李竞不大舒服。 “是的,请讲。”李竞抖了抖,环了环手臂。已经入秋了,秋老虎来得迅猛,白天气温居高不下,而一到晚上,太阳的温存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好,我是接下来要为您提供资料的调差人员。您叫我张先生就行了。具体价格是这样,追踪到对方的近日线上线下行踪,您出15;调查出对方目前的具体地址,您加10;照此标准多查一项多加10。”这里的10是指10万,d国货币,面交,现金,纸钞。现在很少有这么实在的商家了。 后来有次李竞好奇问了问他干嘛不走网上转账?结果张先生说:“哎呀别提了。我有次路过黑市,就看见俩流氓打架,一个胖揍了另外一个之后勒索,结果两个人就掏出手机,‘哎你钱宝号多少?’‘你扫一扫吧!转两千!’‘太多了吧!给陌生人转超过一千不是要付手续费吗?’‘欸那你加我好友吧!’雷得我哟,从此就再也不用网络银行了。” 李竞把这番话告诉助手想抱怨抱怨,结果助手一男的笑得花枝乱颤。 一天之后,张先生主动联系了李竞,表示自己可能没法查到信息。 “是需要加钱吗?”李竞有些意外,但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的。是这样,您要查的这位陆先生,现在是多国实验证人保护计划中的一员,无法通过我这里的官方渠道查到信息,都被封锁了。” “官方?有非官方渠道吗?” “有的,不过可能需要您提供一点帮助。我们会考虑给您折扣的,非常抱歉。” “那好吧。需要我帮什么?” “您不是说过自己和这位陆先生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吗?那请问他有什么经常使用的生活用品,或是购买习惯吗?” 这是准备从购买记录查找id吗?李竞暗暗称赞了对方大海捞针的魄力,“我有拜托他网购过几次书籍和画具,他自己也买过几本书。”李竞记得当时自己故意为了刁难陆俭,特意报了一个只有一家店才卖的画具。三天后陆俭就给他买回来了。 “好的,请将这些书籍信息和购买时间告诉我,如果还有店铺名称就再好不过了。”张先生听上去似乎很有信心。物流行业目前是d国最乱也最繁华的行业之一,要操控内部查找信息对于情报商人来说,可能并不困难。 李竞在庆幸的同时,有些不寒而栗。购买信息能暴露买主的生活,甚至能暴露对方的住宅等隐私,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变成寻找他人的工具。或许张先生不信任网络的态度是对的。 要从这个角度想,其实助手也是个很可怕的存在。有问必答,有理有据,说不上来的情况非常少。如此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做事雷厉风行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屈居于一台电脑一座电话之前?虽然李竞也非常想知道,但那背后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却往往让他退缩。他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远比自己看到的要黑暗。 如果说阿联的人民是生活在阳光底下的,那么大部分的d国的人民就是日复一日为了生计奔波疲劳,用苟活来形容也不为过。 d国是个人情社会。所有人都有熟人,所有人都有人情。张先生的情报有百分之三十就是依靠人情获取的。至于这一次,他动用了一点小关系,通过日期和商品名以及关键的一家店铺名,查出了陆俭在这两年内所有的订单,并透过这一线索顺藤摸瓜,找出了对方购买的一些风土人情书籍。但由于后期机构的清理做得非常好,这个人的行踪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蒸发了。 但记录并不止文字的,还有数码的呀。 调出城市监控,道路监控,机场监控,可以完完全全查到对方的航班,所去的精确城市。 张先生做起生意来是个非常典型的d国人。在和李竞的交谈过程中谈笑风生,说话毫不拖拉,反应飞快。虽然在变声器的影响下他的笑话变得有些奇怪。他在一番毫无紧要的寒暄之后,告诉李竞他已经大概找到了陆俭的位置。 “李先生,您找的这位陆先生,目前是在里乌欧斯南部的一个酒庄里。”张先生那有些扭曲的电子音透过耳机传到李竞耳朵里,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先生?您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张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悦。 李竞捏着耳机思考了一会儿,“那这样,帮我查查他的作息。” 张先生在那头吹了一声口哨,“好的没问题。” 李竞觉得自己的脸都红透了。 这一年过得飞快。李竞和田贝写完了毕业论文做完了答辩,变得无所事事了起来。田贝似乎早有打算,之前实习就早早跑到了滨海市去,回来之后还一直鬼鬼祟祟,刻苦钻研对外语言课程。每天神龙不见首尾。李竞其实心里也有点数。 李竞早在大四上学期就联系了好几家自己喜欢的工作室,软磨硬泡,总算有两家愿意让自己去实习。虽然都只是去当当打杂的,他也是很愿意。这两家,一家在云胶,一家在滨海。后来权衡再三,他还是选择去了滨海。和田贝依旧合租房子,虽然两个人坐地铁是完全不同的方向。这段日子过得他白天不知夜的黑,每天都是顶着一堆设计素材上地铁,拎着两堆废料下班。 忙归忙,这期间也有个小插曲。他还问过助手能不能帮他找代理炒股。助手很乐意,主动给了他一个座机号码。 结果接通之后根本就是助手本人。 助手轻快地问他:“李竞先生,那么请问您是希望赚得百分之多少的利润?” 李竞一脸黑线:“你们组织知道你接私活吗?” 助手平淡地回答:“知道啊。本来嘛,这个人手就不是很充足,我之前是财政那边的,做做代理也是可以的。就像其他助手,也有做情报的,还有做刑事案件的。大家总要有点副业嘛。去年不才提倡过‘人人副业,富裕人人’吗?”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5月的一个周末,李竞再次收到了张先生的来电。李竞非常明白这回他的目的。期间李竞又问他要过三次陆俭的生活近况,所以四舍五入去零头,张先生报价35万。李竞很爽快地给了。张先生似乎很中意李竞,还发颜文字短信让他下次再来。 李竞心想如果可以这辈子再也不要和他联系了。 七月入学,李竞五月中旬就决定去瑞斯兰。他的家庭对于他出国的事情一开始是强烈反对的,但当他拿出了一百万直接塞给了母亲并说自己因为中奖而不需要家里负担任何费用时,就没有任何异议了。 虽然是五月去瑞斯兰,但这不代表他的时间就很多,因为接下来他需要先去一趟乌里欧斯。 陆俭这天预约了酒商上午九点来酒庄取酒。请商人在酒窖里转转,请随行的品酒师鉴定葡萄酒。 长相俊美的白人酒商带了一位女品酒师。品酒师的胸口挂着小银盘,这是有身份的品酒师的象征。他们会用自己的盘品酒,不会使用其他器皿。 女品酒师在细致地品尝完酒,吐掉之后,对酒商点了点头。看来质量是过关了。酒商露出了笑容,邀请陆俭中午到自家去用午餐。每次交易完之后,应午餐之邀已经成了惯例。 这位酒商自己也是一座庄园的主人,原本和这家酒庄的所有人就是老相识,酒庄转让之后对方依旧愿意和自己做买卖,陆俭还是对他颇有好感的。或许这是因为他的品酒师也是来自d国的关系? 一次简式午餐吃掉了一个半小时。乌里欧斯的正餐非常复杂,漫长,普通外国人根本受不了这三个小时的煎熬。虽然绝对能吃饱,但参与者要先保证自己在主菜上来之前不会被饿晕过去。 陆俭对饮食的要求不高,平日里也偏素,吃的不多,一个多小时他反而觉得有点吃撑了。午餐过后酒商似乎是去接电话了,于是让品酒师陪陆俭继续聊。两个人往花园里走,酒商的花园建得很精致,角落里还有一个两百多平方的小灌木迷宫。 “陆先生,今回您怎么不急着回去了?我记得您过去都不大喜欢逗留的吧?”品酒师卸下工作时的扑克脸,打趣道。 “不急,不急。我有点吃多了,想在你们园子里走走。”陆俭笑着回答。 “是这样吗……陆先生,您在乌里欧斯待了两年,就没想过要回去吗?”品酒师随意问。 “这个,暂时不考虑。” “这样啊。陆先生,那您要是想要出门旅游,可以叫上我,我来做向导。”品酒师半认真半玩笑道,“我们家boss实在是忙,别看他桌上混得风生水起,实际还是很死板,都不怎么出去,我都快闷成包子了。” “没问题。话说,你不是喜欢你们老板吗?怎么还是老样子?”这回换陆俭打趣了。 “唉,还不是我胆子小嘛。从留学到现在,都因为他我连个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品酒师挠挠头,言辞中却透露着些许安然。 从酒商家中出来,他一个人坐火车从突尼回里约。里约虽然是大城市,但周围还是有不少小镇的,火车在这些小镇会停靠五分钟,供返家的人上下车。陆俭的庄园在里约外围,在一个小镇子下车后步行一点路就能到家了。 陆俭在酒商家待了太久,上火车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乌里欧斯的太阳在五月并不刺眼,适合靠在窗边小憩。他眯着眼,看外面的树荫。走道上的装饰小灯还没亮起来,在车厢的晃动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差不多快五点的时候,天色开始有点昏暗了。 应该就是这一站了,陆俭站起来,朝出口走。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用d国语言在打电话。 “助手同志啊,你确定是这里吗?我找了三圈了,根本没看见什么酒庄的路标和标示啊。一个下午了,我连水都没喝一口,你说回去我是不是应该扣你工资?”充满活力,气定神闲,极具辨识度。 陆俭立马掉头往回走,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外面的人已经看到了他的背影,迅速挂断手机丢进衣兜窜进车厢里来。陆俭听见了后面气急败坏的脚步声,狂奔了起来,跑回了原来的那一节车厢关上车门反锁,并用力抵住门。 李竞随后就赶到了,他的表情很是渗人,一只手扒在玻璃上,另一只在外面拍着门:“你出来啊!你躲什么躲?你有本事逃,怎么就没本事出来见我??”说着开始拼命拉门。而陆俭则在内侧抵着不让他进去。左右车厢的人纷纷探头看热闹,闻声赶来的列车员见状也傻了眼。 两个大男人这是演哪出?列车员有些手足无措,好言劝道:“这位先生,请你不要那么冲动,会打扰到大家的。有什么好商量。里面的先生,也麻烦你开开门吧,聊一聊,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两位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大家看着多尴尬啊。” 李竞使出了吃奶的劲拉门,突然回头爆出一句话来:“我们俩不是好好谈就能解决问题的好吗!?” 没想到列车员比想象中要有用。她喊来了另外两个列车员,黑着脸把李竞架了开来,用钥匙开了门。叽叽呱呱说了李竞一通,硬让李竞点头不再闹事,这才把两个人扔在了车厢里离开了。 陆俭坐在座位上,有些局促地抓着外套的衣边。李竞心说你紧张个毛啊我还没说话呢。 两个人都不看对方。李竞把目光投向窗外,在幽蓝色的树丛间寻找着什么。走道里装饰的小灯已经亮起来了,散发着温暖的幽光。光打在两个人侧脸上,时间似乎静止了。火车正穿过里约城外的河道。这个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然而太阳的光辉还没有完全消失,所以天空依旧是薄荷蓝的,带着点灰度。河面上有远处城市中灯光的反射,一大片一大片的粼粼波光,倒映入两人的眼底。 火车安静地在轨道上跑着,远处的里约城发出城市特有的低沉的嘈杂。 陆俭已经错过回去的站台,除非下车买票,不然他只能去里约住一晚。又或者,乖乖跟着李竞。李竞虽然想过再见面时自己可能做的种种举动,但突然让他面对陆俭,他反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该不该先打他一巴掌? 不不。搞得对方像负心汉一样。还是说冷笑着告诉他自己当时做的都是为了尽快脱出,根本没有喜欢过他? 不不不。这也不行,喜欢这个事情太复杂了,要说真没感觉也不是,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实验基础上的,情情爱爱反而变得模糊朦胧而卑贱了起来。 那干脆就对他说你以后就别想着离开我了?…………不。这样自己好像个坠入情网的小屁孩,一点独立的人格都没有。这又不是霸道总裁文,智障一样。 李竞不断考虑着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况,整个人就像嵌入了车厢中,陆俭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就像在刻意模仿着对方。他们就在这样静谧而又彼此猜测的七分钟内,进入了繁华纷乱的里约。 到了站台,李竞抓着陆俭的手肘,拉着他下了车出了站台。李竞走得有些快,陆俭也没吭声,随他一路东转西转,走过了小广场和略潮湿的石块小路,到了一家小饭馆。饭馆风格简洁而精巧,占着临湖的一个小街角,在左邻右舍的烘托下显得格外敞亮温馨。 李竞拉着陆俭坐到了花束边的两人座上,招手示意点菜。随便听侍应生介绍了几个菜品和套餐,就下了单。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这方面粗枝大叶,没有品位。 意外的是,奶油蘑菇牡蛎面很不错。 他饿极了,恨不得端起盘子来扒拉,但一想又太不雅观了(你也知道哦),只好拿叉子卷起来吃。吃金针菇培根卷的时候他还不时瞄一眼陆俭,生怕他突然站起来跑出去。 气氛很压抑,李竞吃得很不尽兴。正在他内心嘀嘀咕咕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陆俭哭了。陆俭坐在他的对面,睁着眼睛掉着泪珠。 我滴乖乖,你哭啥啊?!李竞瞬间懵逼,停下了动作,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李竞。”陆俭轻声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实验已经结束了,我们也两清了。我甚至下定决心抛弃了国内一切的人际,背井离乡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是不想让你再看到我。你一定很恨我吧?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就这么恨我吗?一定要把我折磨得痛不欲生才甘心吗?” 李竞默默等陆俭把所有话说完,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讲完了?吃饭。”说着就自己拿起叉子继续吃面条。 他刻意不去看陆俭的表情,也不想看。他知道这个时候对面的人一定是万分气恼与愤怒的,但碍于性格他绝对无法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发作,只能坐在座位上干瞪眼。真残忍。李竞这么想着,没错,就是他自己。 虽然这个时候他的脑内还是在跑火车,想着一会儿应该怎么拉他去自己的宾馆,怎么和他说话,要不要教训他,要不要亲吻他,但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也什么也没做。有时候,做事不能着急,甚至把速度放慢到静止也是可以的。 陆俭一句话也没说,也一口菜也没再吃下去。他就这么坐着,好像丢了魂魄一样看着李竞一个人把菜一扫而空。 吃完后,李竞也不管陆俭什么反应,拉起他离开了饭馆。陆俭已经彻底不说话也不动作了,就任由着他东扯西拽。两个人就这样到了里约一家三星酒店。酒店并不是非常奢侈的那种,但很精致,隔音也很好。李竞在这里定了一间月租公寓,六月中旬退租。 李竞把陆俭拎进了门,并迅速反锁。陆俭注意到屋子里似乎多出了点不大正常的东西。 那是一条锁链。极长的铁链。 李竞拾起其中一端,走了过来,把陆俭的手臂从衣服中拿出来,“喀嚓”扣上了。陆俭好像没有看明白,抬起手晃了晃,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来。李竞站在他的对面,点起了一支烟。非常呛人,不是他往常抽的那些品种。 “咱们来换换口味,你看怎么样?”李竞嘴角往上扬了扬,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事先说好,我不会做饭。”他这么说着,一只手拿起一边大理石料理台上的大剪刀,爽快的一刀下去把陆俭的衣服全剪开了。陆俭的外套,衬衣,包括最里面的短袖全部被剪成了两半。 “你穿这个衣服不方便。”李竞把剪刀一丢,环上陆俭的腰,想把脸埋到他的脖颈间,亲那一片以前啃咬过的肌肤。但就在他即将如愿以偿的前一刻,陆俭说道:“我不要!” “你给我滚开!!你走啊!!” 李竞愣了一下,陆俭就开始推他。李竞下意识收紧了手臂,不料陆俭越发大力搡他了。李竞努力抱紧陆俭,陆俭却用力推他的肚子、胸口和脸。李竞脸上狠狠挨了一下,简直没用透了。 他的怒火顿时窜了起来,几个月一直锻炼的体格这个时候也真正起了作用。他把陆俭压到了墙角,开始亲他。用的力气太大,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陆俭挣扎得更厉害了,两个人简直就是在对打。 过了一会儿陆俭体力不支,动作逐渐被李竞压制了下来。他嘶哑着哭道:“我不要,我不要啊!!”他大声哭着,就好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孩童一般。李竞瞬间慌了,陆俭在他的怀里往地上滑,李竞慢了一秒,就让他这么趴到了地上。 陆俭的衣服大开,头发凌乱,脸上涕泪横流,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哭着。李竞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的怒火瞬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这是他想要的吗? 无论他想要什么,这肯定不是陆俭想要的。 李竞叹了口气。转身把丢在地板上的半支烟捡了起来,擦干净地上的烟灰,出了房间。陆俭并没有挪动身体,也没有停止哭泣。李竞用余光看着他慢慢消失在门缝中。 他走到酒店外面,想了很久,还是拿出电话拨通了助手的另一个号码。 “喂,李,李竞先生?请,请问有什么事吗?”助手听起来有点慌乱,那边还有女人的调笑声。 ……娘的你也来虐我?李竞默默骂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助手似乎是收拾好了,李竞才憋出自己想要问的话来。 “你说,怎么安慰一个明明是他做得不对却不知怎么搞得好像是我做错了所有事情结果现在怎么也不肯原谅我的人?” “啊,这个,这个,”助手有点懵逼,“您是说双方都觉得自己没错,所以一方都不肯让步吗?” “对。” “您这是,要和对方重归于好吗?” “我想您可能需要给对方一点时间(升调)……”助手似乎是被拧了一把,尾音都往上跑了一个音部,“不不不,您需要马上认错!” “哈?” “既然您觉得是两方都不认错,那您,和她就是都有错在身的。但如果您想要和她尽快和好的话,还是先认错比较好。哄人都得这么哄,感情中间不存在对错,只有听与不听话罢了。”助手冷静地说。 “陆先生?需要我过去营救您吗?” “不需要。后面的指示我会每天告知你的。你照我说的做就好。” 李竞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远处喷泉处的黄皮肤女学生。她有着非常明显的d国人的体貌特征,拎着三个包,拖着一个大箱子,四处看了看,点了点头。之后把其中一个包打开,取出一把电钢琴,看起来是很贵的型号,但并不是崭新的。之后,她又拉开另一个包的拉链,取出一把静音吉他,似乎也不是新的。最后,她又取出一个小小的效果器来。 现在刚刚入夜,瑞斯兰的人们还没有吃完晚饭。她在电钢琴上弹奏了几个零星的片段,然后拿着手机低头操作了起来。接着把吉他接到音箱上,调了几下,然后再是效果器。 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一些路人走过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好奇地张望了几眼。 现在d国就是这样,国内的音乐氛围和素养差到了一个极点,所有喜爱音乐的人纷纷往国外跑,用一个艺人的话来说就是“宁愿在国外街头卖唱唱死,也不要被艹死在d国制作人床上”,圈内环境恶劣,想留住人才也难。 她先是弹了一小段钢琴曲,这个时候还没什么人注意。接着她又开始弹吉他,指法很是娴熟有趣。这个时候周围有几个年轻人投过来了目光。一个孩子跑到了一边的效果器旁,被她用手势“赶”出了3米远,就在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的时候,她的电钢琴,吉他,效果器,和她本人,开始了第一次和声。接着是曲落和散,各司其职,变成了一首非常和谐的小调。 一些走过的人开始往她门口的帽子里放硬币了,她高兴地不停鞠躬。 看吧,d国那种国度,根本不适合这些人生存。就不久前,还记得看过一则新闻,一个小姑娘每天在网上发心灵鸡汤,自拍和美图,自称是首府大学的毕业生,结果就在她成为网红之后的三个月就被男粉丝搜到了住处奸杀了。 李竞苦笑了一声。生活的重担压倒了他,让他对自己最热爱的事物视而不见,或许只是不敢正视,就算拿出来,提到台面上了,也只敢说:“这个能赚钱呢!”“这个发展空间可大了!”“这个现在做的人可多了,早点入行还能分一杯羹。”恐其先后,踏实无比。 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爱好啊,超脱啊,理想啊。哦,说到这个也是有的。419嘛,起码身体上的欢愉还是要有的。早年的一切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李竞,就算他穿着上千的粗呢大衣,踩着定制的皮靴,梳着阿联设计师给他做的造型,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为了命不断奔波劳走的李竞。 就连入艺术这行也只能偷偷摸摸和母亲讲,这行的饭水已经越来越好吃了,当画画的不会再饿死了,说了上百次,几乎要吵起来了,他也只得到了一次机会。 所以当他面对拥有无数时间,无数精力,无数想法可以去探索的陆俭时,他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要是他是在夜店,咖啡厅,甚至是街边遇到他,李竞可能毫不犹豫地上前搭讪下手了,一个晚上尝完味道就拜拜。但现在不是。 他是陆俭啊,是一个能让他都没法□□的男人啊。他们相遇在地下室,第一句话在见面后一个多月才说出口,第十二个月才□□。他迷恋那具没有任何烟火气息的肉体,以及他每一个刚被开拓出来的表情。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教过他一遍他就知道要怎么接吻了,取悦自己更不在话下。他怎么这么熟练啊??甚至最后几次,李竞都觉得不是自己在上他,而是他在上自己。 唉。李竞手里夹着烟,抱住了脑袋。可是陆俭就是让他无法放手。就如同碗底沾着的唯一一粒锅巴,饭食已毕,可回过头发现的时候总让人游移不定。 李竞发现自己学习工作的时候不能和陆俭待在一个房间,不然他就只想思考陆俭心里在想什么了。陆俭现在还是穿着李竞给自己的开衫毛衣,不和李竞说话,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就算有电也因为房间里的信号屏蔽器成为了废铁一块。 李竞有些心疼,可又舒畅了起来。 谁叫你要走的? 谁叫你要让我对你这么挂念的? 谁叫你要让我亲吻的? 谁叫你要接下我的组别的? 谁叫你要做实验的??? 我活该,你也活该。我们两个互相折磨,就是活该。等你体会到我的感受时,我也就会痛快放你走了。他这么想,走到艺人跟前丢下一卷一万欧币,抬脚往酒店走去。 每个人活在世界上的重点都大不相同。有些人的一生就是一部家庭伦理剧,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隔三差五职场烦恼。有些人的一生就是奋斗史,编剧之神每天都在各种小事上拼命大喊:“小x,你多做点这个点心能发财!”“小x,你每天都在七点刷牙就能在面试的时候博得青睐!”还有一些人,这辈子人生只能浸溺在爱情中,要是出来一秒就会变得干枯可怖。 那我是什么呢。李竞思考着,摊开了面前的材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平面设计。这个被无数d国设计师选择的,最基础的,踏烂的专业。说得好听一些,学的人比较多的专业,师资力量也会好一些。 当然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多你一个也饿不死。 要这样下去吗?好像也没有选择了。李竞摊开刚在网上买的苏利耶平面设计最基础的教材,开始艰难地读了起来。 他大学学习的是美术教育与对外交流这一块儿的,但是他并不打算做教育。当初他的母亲也是害怕他未来出来找不到工作,所以才让他选的美术教育。结果现在,当他决定学平面设计的研究生时,反而发现自己一点基础都没有了。不是说像色彩构成、立体构成、平面构成、版式设计这样的理论类基础,而是精细一点的专业方向知识。和李竞同年纪学艺术的朋友,有几个已经专职做了美工设计,虽然每天很苦逼;还有凤毛麟角的一两人,已经保研或是申请研升博成功了,建筑设计和工业类设计很赚钱,他们也非常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拿着高人一等的工资,坐在设计台前平地起高楼。 李竞只能看着羡慕,他已经不可能了。那他又能做什么?翻着专业资料苦恼的李竞这么想着。 设计这一行,做得好的确非常有前途,设计院接一个桥梁项目主设一人就能单拿一百多万。做得不好,街边做做招牌,给人修修照片也一抓一大把。不是说他们不赚钱啊,就是落差,落差会非常大。所以d国老一辈依旧非常不看好这一个行业。再说了,要是突然打个仗什么的,设计还能在乱世里吃饭? 这是一种普世的,朴实的,对美的排斥与扼杀,两代人之内无法化解。所以他迷茫也不是不能理解。关键是,李竞他只是想要坐在桌子前,安安静静画画而已。 陆俭坐在角落里,并不说话。中午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盒即食面出来,自己做了番茄起司通心粉吃了。没有李竞的份。 李竞坐在他的对面,陆俭也一句话也不说,默默扒拉完了,把盒子丢掉,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和我打冷战?李竞看着陆俭,有些好笑。他从桌前离开,坐到陆俭边上。他试探性地从后面,慢慢地,环住了陆俭的腰身,犹豫了几秒,就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 陆俭似乎想要挣扎,但很快又放弃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李竞在心里偷偷笑着。你看吧,你也抗拒不了我。 李竞的手不老实地在陆俭的身上摸索着,很慢,但很有挑逗意味。李竞毫不在意——反正他是故意的,就看陆俭能撑到几时。开衫实在是太方便,手随意一滑就进去了。陆俭体型本来就是比较瘦的那种,天气很热肌肤也还是微凉的。李竞摸索着,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是又瘦了?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别不吃肉啊,我知道你喜欢吃素,但你现在都只剩骨头了,不好看的。”李竞摸出了他蝴蝶骨的形状,叹了口气,啃了啃他的脖颈。 说真的,他恨不得把陆俭抱在怀里,不管现在的日月,不管门外的嘈杂,好好地亲他。虽然他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未来也是要放手的。但他心底里还存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放手前还能让陆俭接受自己,即使最后会被抛弃掉。 一只大狗的心理活动。 看怀里的陆俭毫无反应,李竞叹了口气,放开了手,去了自己的房间。陆俭坐在沙发上,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阿联全球放送的大热选秀节目。 [傻瓜,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你要说他聪明,他真是聪明得无可救药。你要说他愚笨,他也是笨入了骨子里。但是他怎么会愿意承认。这就是为什么至今无法填补他们之间巨大的裂痕。 李竞发现一开始强硬的态度对他没用,陆俭根本不理自己,于是就慢慢缓和了态度,甚至有讨好的意味。陆俭的反应似乎是好了些,但还是不愿意理睬他。李竞觉得自己一开始做错了,不应该在陆俭大哭的时候放着他不管,应该趁那个时候直接搞定他的,但他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机会。大概。 他走回了卧室,打开聊天软件,和利米聊起了天。利米问他,现在和那个谁怎么样了。 l:[你说谁啊?] 利米:[还不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男友?你不是说见上面了吗?现在怎么样?] l:[那个利米我们聊聊最近的足球赛事怎么样] 利米:[别想着逃话题!你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这可是你那里的古语吧。] 利米:[你好好组织组织语言,我等着。] 李竞思考了好久,打下几个字。 l:[那你说,我该怎么才能让他接受我?] 利米:[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其实你们两都是超级大傲娇,不就是需要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嘛。] 利米:[你需要告诉他你的所思所想,不要有保留,他需要的是你内心的声音,而不是乱七八糟的诡计。] l:[所以我需要和他聊一聊吗?] 利米:[可以的,这很贴心。] l:[好吧,我去思考一下。] 聊天结束。 看着李竞低头走回了房间,陆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他内心正翻江倒海,此时的心跳声没人能听到。声音是如此响亮,回声几乎震疼了他的胸膛。 陆俭关了电视,走进盥洗室,没开灯,反锁上了门。刚才李竞手指残留在他皮肤上的触感还没消失殆尽,站在黑暗里,他忽然流起了眼泪。 他深知李竞的想法,却心有不甘。现在他在想什么,也不是不能猜到。 如果要他成为李竞生命中的惊鸿一瞥,他也是毫无怨言的。可就在陆俭决意放手的时候,对方却牢牢抓住了他。两个人之间,好像有时间差一样,言语,想法无法瞬间传递,反馈来的总是被误解的恶意。 对陆俭来说,没有什么比第二次放手更让他难受了。那么就抓住这次机会吧。 小女佣在和他聊天时,握着拳头这么和他说。如果不甘心的话,不妨试一试去争取吧。 不管结果如何,不管能相处到何时,只凭一腔热情定下了计划,轻轻一戳就破的谎言。秉持着苍白的自信,他还在这条路上走着。这也是他二十多年第一次坚持到现在的事情了。 李竞这两天开始买新鲜的食材回来了,学着菜谱上给的方法学做菜。因为屏蔽器的关系,他只能买菜谱书回来,而乌里欧斯的菜谱他又看不太懂,搞错了量,放糖放盐也是懵懵懂懂。忙了两天之后,才能做出还算能看的菜式了。 他一脸喜气地把菜摆盘上桌,又拉陆俭到桌前坐好。 陆俭看了看菜,在心里摇了摇头。西蓝花煮得太烂了,包菜炒枯了,番茄炒蛋做成了蛋炒番茄。你说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你?离开我一定是每天吃外卖,直到你找到……下一个人。陆俭心里苦,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李竞一脸期待地问。 陆俭只是放下了筷子,不说话。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李竞夹了一口尝了尝,然后也默默放下了筷子。他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拿起一边的酒来,独自喝了起来。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几瓶下肚,也不说话。 一个小时之后,落地窗外的天色早已转黑,华灯初上,室内两人对着一桌早已冷掉的菜,只听得见李竞倒酒,喝酒,叹气的声音。 李竞脸已经渐见红晕。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举起了一根手指:“陆俭,我这个月17号要去瑞斯兰了。” “可能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我们共事过(虽然是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毕竟身体相性的确好。” “那一年里发生的一切,我不觉得是假的,但也一直不愿意相信。” “和你一起的这一个月里,你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能吧,你已经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我知道我不是个值得爱的人。” “我承认我欺骗过你。” “当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在思考怎么逃出去,可是你太温柔了。完全不像是个囚禁别人的家伙。” “你那么木讷,又什么都不会,我很着急啊。” “如果你打我,骂我,我还能有理由憎恨你。可是你没有啊。” “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很无聊啊,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谁知道你那么有趣呢,反应还,那么……可爱。” “我很少用这个词的啊。” “我对你恨不起来。我每天对你的关注度都在上升,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想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吧。” “对不起。” “你既然还是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那我也没有办法。” “希望你能找到个更喜欢你更爱护你的人吧。不要再一个人闷在家里了,多出去走走。” “这个世界上人多如牛毛,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吧。说不定你还能有孩子呢。” “我呢,就老老实实工作,挣钱,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个孩子,最好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这样我就能慢慢忘掉你了。” “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懂,缺点信手拈来,还能这么喜欢的人了。” 李竞说着,一动也不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通红,不看陆俭却瞪着桌上的菜。他靠在椅背上,用尽力气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来。他这么自傲的一个人,要说出这番话来也要先喝下五瓶酒。 他们两个都太胆小,也都太傲慢。一个自恃聪慧,一个不可一世,就像两只山羊,在独木桥上谁也不让谁,最后只会一起落水,呛死在河流里。 李竞说完这些,就给陆俭解开了锁,捞起外套出去了。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说自己在明早回来拿行李。说完这些,他就开门出去了,没有拿钥匙,也没有拿手机。 陆俭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面前的冷菜,逐渐脸上堆满了悲伤。 是我不好。 是我不对。 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很想对李竞讲出这些话来,但是他说不出来。 他把菜倒入了垃圾桶,然后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他躺在李竞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指针走过十二点,一点,三点,五点,六点。他没有睡着,他也不想睡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用他的方式,不知道能不能再成功? 他是那么自傲的人,理论研究自己永远都是走在前沿的,手头实验却总是一团糟。就连当初的实验也是受了刺激去参与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成功。他抬头看着对面楼上的保镖,对着耳机里的他说:“14分钟后打急救电话。”然后拿起边上的刀片,对着手腕割了下去。 陆俭是有多聪明,他就被聪明缠住多深。他懊悔不已,但也能轻松用诡辩说服自己没有错误。有时候,能从他身上看到人类最大的缺点,个人利益最大化。 他的父母就是在他幼时发现的。别的孩子们都被教育着要为他人着想,扶老人过马路什么的,自以为陆俭也是这样的孩子。谁知道,他却花三秒钟思考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开了。陆妈妈耐心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帮助别人呀? 小陆俭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和一本小本本,一笔一划写下了很多东西,然后递给妈妈看。妈妈好奇地看了几眼,然后手就僵住了。 小本本上字迹虽稚嫩,但字里行间透露的理智让人妈妈觉得可怖。陆俭把他能想到的扶人与不扶人的利弊都列了出来,左右排得整整齐齐。 “不帮的话比较好。”他老老实实地说。妈妈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很多时候,他体现出来的思考深度父母都无法理解,知难而退的父母把他送进了全寄宿制的理科学校,一直到他20多岁都没再多过问。他们觉得自己无法好好教育他,即使试过了,也是一次又一次失望罢了。这个孩子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他们只希望有一个聪明,阳光,听话懂事的孩子罢了。于是在陆俭进入寄宿学校的第三年,两人在国外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陆俭有妹妹的联系方式,每天能看到她在社交网络上活跃的身影,说不出的滋味。 李竞他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父亲是个人型种马,然而却狡猾得很,沾花惹草,却能做到一个私生子都没有。李竞的妈妈知识水平层次不低,但是因为和他父亲结了婚,忙着在他后面擦屁股自己结果却一事无成。后来两人离婚了,李竞对父亲的印象就停留在了每月月初寄来的含有赡养费的信封上。 李妈妈为了生计,一个人经营着一家医院的小卖部,每天卖货进货点货理货,根本无暇管这个孩子。当初李竞提出要学艺术,李妈妈气得差点要用皮带抽他。但最后她还是同意了,但加上了一个条件:所有的大学费用李竞自己承担。李竞答应了,大学里没再找母亲要过一分钱。 这就是为什么这两个人这么自卑,又骄傲得不可一世。 陆俭在学校里学习临床心理学的时候选修了临床医学,虽然只有一个学年,但他本着“要学就要学完的想法”蹭完了本科的课程。别人学八年的专硕课程,他从十九岁起六年连跳带跑读完了。然而因为缺乏临床和实验经验,所以导师依旧对他非常担心。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 他缺乏正常的家庭环境,临场的时候很可能无法正常判断患者的心理状况。即使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表面上也只是显得不善言辞罢了,年迈的导师还是感觉到了。 保镖坐在对面楼里的小出租屋里,掐着秒表。一边看着陆俭坐在桌边缓慢地软下去,他一边叹气。 为什么这两个人就不愿意好好谈一场恋爱呢? 李竞的屏蔽器起作用了,但是陆俭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让他被李竞完全掌控住。陆俭到乌里欧斯做了个植入小手术,把小蓝莓手表的全球定位系统做成了耳内通讯gps,这样他就能确保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和助手保镖他们联系了。他事先早已安排好了随从保镖,让他在五百米内守着,如果没有指示就不要出动。 后来保镖用手电筒打莫斯代码询问他要不要帮助,他也只是回答不需要,等着就行。 十四分钟后,保镖用刚买的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并准确报上了陆俭的坐标。 李竞和利米聊了一个晚上的天。 他坐在酒吧里,拿着借来的充电器占着充电口坐了一个晚上。期间酒保过来赶了两次人,一次很客气,一次很不客气,都被他拿厚厚的钞票在脸上甩走了。李竞还是很心痛这些花出去的钱的,毕竟他还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训告诉他不要大手大脚。 利米一直都不明白“穷苦人家”是有多穷苦,他就只好打比方给她听。普通人吃学校食堂,一般一荤一素一汤。他们学校米饭是算在结账时候的菜钱里的,自己打饭。汤也是免费的。所以他就吃了整整两个学期的汤泡饭。 等到一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利米给他发的消息还停留在5个小时前的“话说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性格啊?这么难搞定?” 他觉得头痛欲裂,拿起外套就出了歇业的酒吧。外面还是早晨六点,天还没亮透。乌里欧斯靠近北回归线,日出时间比d国晚一些。这里的人习惯早上九点上班,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这么早也没有早餐摊。他四处找了找,钻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杯咖啡一个鲟鱼三明治吃完了。吃完后,他抬头看了看货架,又买了瓶醒酒药。 便利店的小哥好奇地看了几眼这个满脸宿醉,却悲伤得清醒的年轻男人。他在这里上了一年的班,遇见过太多有故事的人,都只能将将勾起他的兴趣。 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冷气的李竞还是站起来走回了酒店。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面对陆俭,他希望对方睡着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进去。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然后离开。 但他看见的,是清晨六点将明的天空下,酒店广场上停着的警车和一辆呼啸着开走的救护车。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22)—(29) 那种感觉突如其来,席卷全身。李竞觉得足下有点飘,他飞快地走过去,问一边在吃肉桂面包的小探警发生了什么。 一头卷发的小探警吮了吮指头:“就这楼35层上有个男的,好像是想不开吧,拿刀割腕了。血流了一地板,可吓人了。” 李竞听不懂“割腕”这个复杂的名词,但听懂了“血流了一地板”。他白着脸问是哪个房间。小警察一看他的脸色,有些警惕地报了房间号,问他怎么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7节 李竞脸色从白转青。因为那正是自己的房间号。 从警局里出来,他拦下一辆的士,往陆俭所在的市医院赶。因为一个晚上他都不在酒店,便利店店员也作证他早上五点到六点一直在店中,警察左问问右问问,看他一副烂泥样觉得也问不出什么,就把他放了。 市医院很气派,也很凄凉。这里有无数将死将生的人,仿佛这不是一个医院,而是将人摆在橱柜里展示的大型商场。李竞不寒而栗,把车钱往司机怀里一甩就冲进了医院大门。 在护士的热心指导下,他迅速来到了单人icu病房外。小护士看着这个一脸疲态,名牌衣服皱皱巴巴,发型有点乱了,反而能衬托出些许脆弱的美态来。接着小护士又看了两眼躺在icu里,脸白得像张纸的另一个美男子,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机会。两个人千丝万缕的联系,透过一层玻璃就能看出来。 李竞打了个电话给助手,让他透过组织把陆俭的看护权暂时转到自己这里,然而陆俭的保镖却早自己一步把看护权设为客户独立(乌里欧斯医疗系统中成年人可以在文件证明下依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服务类型),如此一来,李竞完全无法接触到陆俭了。 他只好把行李留在酒店,自己随便打包了一些衣物和书籍,每天坐在icu外的长椅上,等待陆俭醒过来。在别人看来,这是个多么苦情的男子啊,相隔十米,还是要坚持陪着病房里的人。 然而只有李竞自己知道,他是有多怕。 他在知道陆俭自杀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就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手脚都在逐渐失去知觉,然后一块一块碎裂掉。他从没这么这么后怕,不是受恐惧支配的害怕,而是受懊悔、悲痛、震惊和其余不下十余种感情杂糅的害怕。 就像是告诉他“明天你的双眼就要挖掉了,好好洗洗做做准备”一样,让他痛不欲生。 这是爱吗? 他摸着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认真而迷茫地问自己。然而他的心并不会说话,跳得还比普通人慢一些。 保镖站在icu病房门口,依旧不说话。自己的雇主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但是这样两败俱伤,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助他们呢?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锃亮的皮鞋尖。 陆俭在床上昏迷了三天,正如他所计算的,三天之后他醒了。唯一没料到的是,市医院的医生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他的左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疤痕。陆俭是疤痕性皮肤,属于一旦留下就无法褪去的那种。 岁月无情,虽然他还年轻,但身上细微之处磕磕绊绊,让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完美。李竞却意外地很喜欢他这样的身体,以前坦诚相对时,李竞特别喜欢亲吻他的伤痕,他还说这是陆俭活过的证明。 现在好了,这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重重地刻在了两个人你拉我扯的岁月之中,并将到死也无法磨灭。 陆俭抬手看着手上的痕迹,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抬手让保镖过来,对他吩咐了几声,让他回庄园一次。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很多事忙,如果整件事不出他所料的话。 吃午饭的时候,陆俭瞄了几眼百叶窗外,李竞的影子还在。自从陆俭醒之后,他就让人把icu的百叶窗拉了起来,走廊上的人再也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了。这会让李竞更加焦急,他明白。 所以,这样才能让他真正懂得啊。 只有狠狠捅他一刀,他才懂得痛。这一刀不能捅在他身上,因为李竞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他自身的伤,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的他都能接受,并满不在乎地给自己找借口,“成功之前受再多苦都无所谓”,这样万能的疗伤药能成为他最强力的盾牌。 而他最大的弱点就只有自己了。很多人在经历过生老病死之后才会知道相知相守是有多珍贵,哪怕是一分一秒,活着和死去的鸿沟若能跨越,他们也将愿意付出所有的金钱财富来交换。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他是会倒下逃跑,还是恍然大悟。但总归是已经遍体鳞伤了。 为什么爱就这么难呢。世间万物都重于爱情,世间万物又比不上爱情。所有的开始都那么突兀,过程都那么甜蜜,结局都那么仓促。 陆俭对保镖说:“把他叫进来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李竞正在医院食堂捏着买的饭券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选什么好。食堂的饭菜据小护士说并没有非常好,但种类之繁杂,口味之奇葩足以和一些大学食堂相比较。 最后折中,他还是选了即将被买空的肉类a套餐。a套餐里是家常煮菜,两三样配菜加米饭。是非常清淡的菜式,身体恢复中的病人非常喜欢这个套餐。 炖菜里的猪肉做的还是很下饭的,但是量有点少,味道也有一点淡。李竞滑着手机,随便和利米聊着天。他最近很是心不在焉,利米都抗议过好多回了。李竞顶着半颗鸡蛋那么大的黑眼圈,每天还能抽时间出来和利米聊天就已经很厉害了。 他吃完饭,把餐盘往回收箱里一丢,然后就往楼上走去。他的机票已经改签两次了,再过五天他就要开学了,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他身上似乎是散发着黑气,每天除了看书就是蹲坐在病房外。 等待不仅是乏味的,还是痛苦的。不要认为等待有多甜美,他足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的念想。有多少年轻人在这种毒品中万劫不复啊,数都数不过来。 当他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意外发现之前一直拦着自己的保镖大汉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反正也不是自己吧。他内心嘀咕了一句,走过去,打算坐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但当他刚走到长凳跟前时,保镖却用正宗的d国语说:“李竞先生。” “我们老板要见你。” 李竞瞬间回过脸来,他几乎怀疑自己是疯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陆俭对自己躲闪还来不及,怎么会愿意见自己??他停在上一秒准备转身的动作上,脸上诧异的表情一波一波地变。 大汉不耐烦了,直接走过来把他拽进了房间,然后“砰”地关上了门,用行动告诉李竞你个智障。李竞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一个趔趄进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得很,只有电子仪器在时不时发出声响。李竞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否还记得怎么呼吸。他的目光在地上慢慢扫过,甚至不敢往床上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可他就是怕,生怕看见陆俭。 生怕看见他一脸冷漠地正视自己。 陆俭撑着头坐在床上,由于休息得当,整个人气色恢复了不少。 “李竞,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都这么努力忘掉你了。” “你知道我爱你。就在那一年里的时候,我为你失去了工作,甚至自挂院士证明,离开d国,我手里剩下的,已经没有什么了。你还要问我要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就好。”李竞站在门口,用这些日子最冷静的口吻说着。没有错,这就是他最单纯的期望。 坐在床上的陆俭似乎是震了震,又马上恢复了原状。他用一只手抹了抹脸,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苦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拒绝你。” “李竞。我也累了。” “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我们重新开始吧。” 陆俭的声音轻悠悠地从床上飘过来,却猛烈砸入了李竞的双耳和胸腔里。 他目光乱了,四处看着,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可以说话,“你,你说什么?”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至少不要那么怂,但是他根本做不到。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是在地上爬的。 陆俭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过来。” 李竞很听话地走了过去,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一样站好。 “你可以抱抱我。”陆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李竞的手腕。 下一秒,李竞整个人就炸开了。他几乎是依照本能把陆俭揽进了怀里,身上的衣服有三天没换了;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上胡渣还有些扎人,这些都不是事儿。 陆俭身上味道真好闻啊。他想着,又紧了紧胳膊。陆俭把手环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也抱住了他。他把头埋进了李竞的胸膛,并不说话。因为他这个时候听见了李竞的心跳声。巨大而充满活力,幸福而兴奋,这是他好久没有听见的声音了。上一次还是在某次酣畅的性事之后,他靠在李竞胸膛上听见的。李竞看着他一脸好奇的样子,还忍不住笑了。 “真的可以吗?”李竞丧气地说着,手还是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来。 “嗯。”陆俭在他怀里回答。 过了一会儿,李竞的肩膀剧烈颤抖了起来——他没忍住,哭出了声。陆俭看着他一脸泪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挤不出笑脸来,只好苦苦地咧了咧嘴角。陆俭从一边的纸盒里抽了张纸,给他擦眼泪。李竞头发蓬乱,满脸鼻涕眼泪,可是看起来居然很可爱,陆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竞放在陆俭肩膀上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 那些言情耽美都市里的桥段,什么两人互通心意之后就疯狂用舌头狂甩对方嘴唇,哭着来了一发,笑着又来了一发,阳台上来了一发,卫生间来了一发什么的,完全没有发生。摊手。 陆俭打发李竞去病房里的浴室洗漱一下,虽然乱蓬蓬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有味道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李竞听话地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在里面大叫:“我没带内衣裤呀!”“我不想光着身子出来!” 陆俭扶额。他让刚赶过来的保镖把带来的一个纸袋子拿出来,里面是他刚让保镖回去拿的一点东西。陆俭实在是太细心了,特意多拿了一身换洗衣物,他的睡衣都是大一码的纯色t恤,正好给李竞换。 李竞正在里面慌张地搓着自己的衣服,想着要不就穿着湿掉的衣服也行,反正不能只围一条毛巾就出去。太不检点了,陆俭把持不住怎么办?就算他把持住了,自己也不一定把持得住啊。到时候小帐篷出来了怎么办? 李竞的阳痿问题早就在他抱住陆俭的时候不攻自破了。当然那些很经典的“我帮你治疗”“口一下就好”桥段也完全没有发生。 有时候一些现象真的是非常神奇。说不定世界上真的存在信息素这种东西,能让特定对象用器官记忆住,一旦离开一段时间,整个人就会陷入焦虑的状态,犹如甜美的毒品一般,欲罢不能。 李竞还在浴室里奋力搓呢,这个时候保镖就开门进来了。李竞一抬头,本能地一声尖叫——他当时连浴巾都没围,而保镖是个黑叔叔,黑叔叔爱肛黄皮肤小伙子的传言全球皆知,他下意识就扔了盒湿巾过去。 黑叔叔一脸黑线(好像也看不出来),接住湿巾,迅速把纸袋往他脑袋上一丢,就关门出去了。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在床上拼命憋笑的陆俭,心想,妈的都是套路。 陆俭目送着保镖戴上了比脸更黑的墨镜,皱着眉头出去了。他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 他握紧的双拳舒展了,肩膀因为舒了一口气松了不少。是的,他赌赢了。 虽然赌赢的概率不小,但至少还是会有失败的情况出现的。他赌了什么?赌李竞对自己的情感是否真的有达到自己期望的程度。陆俭是个失败主义者,但是这一回,他却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试一试。 虽然用的方式也很壮烈,但至少达到了目的不是吗? 之前他和小女佣聊过一些世界名著,陆俭不仅是个失败主义者,还是个纯粹的完美主义,因此一旦故事中出现了他不能接受的情节,他就会无法阅读下去。而对他来说相对完美的,就只剩下悲剧和讽刺了。 好事多磨,所有的喜剧都会有波折,没有波折的童话都很少。小女佣这么开导他,但是他并不愿意相信。 但这一刻,他仿佛是明白了。世界上不顺心的事情十有□□,只有那么一两次能毫无阻拦地乘风破浪,不同于翻山越岭的滋味,一路顺利反而让人觉得成功轻飘飘的。只有亲自爬上树梢采摘的苹果才最甜。 可能,两个人最后愿意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论中间有多少艰难险阻,甚至断一条腿瞎一只眼,余下的手还能牵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不知道还能相守多少时日,但一想到对方就在自己身边,这就是幸福。 他有些想哭,但他知道他不能哭——他那一点点的自尊心还在作怪,虽然这也是不必要的了。或许以后要改改。 不论怎样,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李竞正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看着他腼腆地笑着。 陆俭情不自禁也笑了。 李竞这天和陆俭钻在一个被窝里。两个人什么也没做,陆俭还没完全恢复,李竞虽然心里和身体上想做点什么高频运动,但还是本着男子汉的浪漫克制住了。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好像观察对方的痘痘也很好玩似的。 “陆俭,你愿意再和我开始,谢谢。” “不谢,都是可能要共事一辈子的人了。” “陆俭……那个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吧。” “嗯……那个……”陆俭看着李竞把脸埋到被子里,蠕动了半天,红着脸说,“我能不能,叫,叫你老婆呀……” 陆俭差点想爆笑。他也猛地把脸扎进枕头里,抖了半天之后把头抬起来,点了点头。 “答,答应了?”李竞有些不敢相信。 “嗯,不过我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陆俭一本正经地说。 李竞早成了天边的一朵烟花,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大约是六月二十日,助手打了一个加急长途给李竞,内容很简单,情况很明了。苏利耶设计学院的报到日期只有三天,三天不到就算本次录取作废。虽然助手已经掏了好几遍脑壳想要帮李竞延后报到日期了,但他最后能做到的只有帮李竞订到一架私人飞机。 李竞也很想一直留在病房里陪陆俭,这才刚两情相悦(一个让他有些难以启齿的词),照常理来看剧情应该是两口子天天酱酱酿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圈圈,但这想想也不可能。他还有一周不到就必须赶到苏利耶设计学院报到了,不然之前做的那么多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他必须走了,只是他还面临着一个问题:怎么开口让陆俭和自己一起离开? 李竞此行的目的就是带走陆俭。他还和助手讨论过怎样才能把陆俭带走,但这些方法无一例外都非常不人道。虽然他也清楚,一旦开始做就不可能停下来,但多少的爱恋和良心还在约束着他,所以强拖人走的手段他希望能不用就不用。 “陆俭,跟我走吧,好不好。”当然最后,他还是直接问了当事人。对于陆俭,打直球是最方便的。李竞看起来是很散漫很随性,但实际上他朋友经常被他鸡婆死。当然田贝也老是被他聊人生聊理想。 陆俭当时正在看平板电脑,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是没听见。李竞有些紧张,手里捏着楼下自动贩卖机的一次性咖啡纸杯。 等了一会儿,陆俭抬起了头:“去苏利耶吗?房子买好了吗?” 李竞:“?” 陆俭:“你要带我过去,总得先把房子搞好吧?还有记得我不要靠山的房子,靠湖可以,要带游泳池,周围不要有公共设施,出行要方便。” 李竞沉默着走出了房间,然后划开手机,点进相册翻了起来。手机里存了大概有几十张房产广告,他大致搜索了一下,然后就全部发给了助手。 过了一会儿,助手的电话进来了。 “李竞先生,您挑房子我估计帮不了您,毕竟我不在苏利耶。” 助手有些吞吐,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李竞的要求。 李竞有些奇怪,毕竟助手从没说过“不能做”,“没办法”这样的话。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李竞先生,我不是您的保姆,什么都我做的话,您以后离开我了又该怎么办呢?”助手的口气似乎是回到了一开始的态度,很礼貌,带一丝笑意,又非常客气,透着疏远。 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李竞一瞬间发觉了不对劲,但是要他说是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我和您的合作时间所剩不多,希望您能好好利用您手边的资金和人脉资源,当然我也非常愿意和您继续合作,以及您的私人飞机是在本周周二下午到达乌里欧斯国际机场,机票您可以在机场兑换,我马上把兑换凭证发给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下意识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李竞先答应了助手,接着思考起了这些日子的事情。 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专项实验在几个阶段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恢复期,而这个时间内实验者和实验对象都会配备一位助手,随时跟进观察,并帮助两者早日回到日常。帮助时间初定是两年,当然也有一些难以恢复的实验对象可能需要四五年,乃至十年也是有可能的。这项实验开展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年,所以现在来看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助手是个双商非常高的人,他不可能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他拒绝自己的要求必然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是什么,说朦胧也朦胧,说明了也明了。 就像在迷雾之中,能看到或远或近靠近的捕食者,待在原地会安然无恙,但他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李竞点起一支烟,翻开通讯录,找到了萨缪的电话。想要找房子,还是拜托本地人比较好。 萨缪在那头很是高兴,李竞之前也和他联系过一次,早已经和他说明了自己要找房子的意愿。萨缪本来已经给他找了几间不错的合租房,正等着李竞到了直接去看看,这回李竞直接告诉他,自己要买房,让他先过去参谋参谋,中介费不会少给他,萨缪当然高兴了。 李竞把那几处房产发给萨缪,嘱托他好好调查一下周边的交通线路,人文环境,公共设施等,当然游泳池也非常重要。萨缪在电话这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小伙子真有钱啊。 交代完这些,李竞就忙着处理陆俭搬家的事宜了。 说是“搬家”,其实是暂时交托一下庄园的管理事项。管家和小女仆并不能跟随两人去瑞斯兰,所以陆俭就请了那位生意伙伴的调酒师——那位同样来自d国的小姑娘,接管下庄园的生意。房子暂时就让她使用了,只要不随意更改布置就行。陆俭非常大方,大方得让女调酒师有些目瞪口呆。 他其实很明白,女调酒师在乌里欧斯没有什么朋友,更别提靠得住的人脉了。换做以前的陆俭,他可能根本不会理睬这些和他人生几乎没有交集的女性,人生沉浮不是他可以管的。不过这两年里他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似乎以前不会去做的事他也愿意去试一试了。简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陆俭带走的,不过是几幅画,一点衣物,一些电子设备罢了。他和来的时候一样轻巧,似乎都没有在这个国家留下什么。 两个人乘坐私人飞机在李竞的死线前14个小时到达了瑞斯兰境内。 李竞在飞机上颇为感慨,苏利耶作为世界第一适合疗养的圣地,从高处看依旧美不胜收,连陆俭也拉着毯子凑到窗边聚精会神地看了几眼。他们降落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正好是太阳盛将转衰的时候。有多漂亮也不用多赘述,苏利耶湖和远处的善拉雅雪山把整座苏利耶放入了一汪由蓝色,绿色,金色组成的蜜汤之中。 他们到的这一天天气比上次李竞来的时候还要好。萨缪早早地到了机场,站在自己新的小出租车外,戴着墨镜等待李竞一行人。 陆俭身体还需要静养,因此商量过后,萨缪还是先联系了当地的疗养院,把陆俭送了过去。李竞把行李放在了萨缪为自己弄到的短租房,换了身衣服就急吼吼地去报到了。 萨缪开车把李竞送到了东区第三大街的苏利耶大学设计学院,放下李竞刚想走,结果就被李竞拎出了车子。李竞对自己的瑞语依旧不自信,怎么也要萨缪来帮自己做做翻译,填填资料什么的。 事实上,李竞的瑞语的确还不过关。接待处的老师听他的口音就一直皱眉,并不能完全理解的样子。李竞迫不得已,只好放弃瑞语直接说国际通用语。 瑞语是瑞斯兰第一通用语,说瑞语能让使用者获得更多好感。接待处老师做了个“算了”的表情,就用自己比李竞还差的国际通用语让他填表,拿选课单,并告诉他如何缴纳学费,期末考试等一系列琐碎到让人崩溃但又无比重要的事项。李竞边听边记,感觉自己的国际通用语水平受到了侮辱。 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老师说着国际通用语还不时蹦两个瑞语词出来,他能不崩溃吗?萨缪在一边全都听懂了,李竞要是卡壳了萨缪就会赶紧提醒他,到后来干脆自己也拿了一支笔帮他写了起来。 填完将近二十份表格之后,李竞觉得自己的耳朵几乎不是自己的了。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用“我快要死了你赶紧给我买一瓶水来”的眼神看着萨缪。萨缪点点头,掏出李竞的钱包就往外跑。 李竞:“……” 设计学院还是挺大的,整体长方形,四角都有标志性塔楼,并以空中栈桥相连。一边与主校区连接,连接区是一大片草地。 李竞的研究生学制是两年,100学分制,修完毕业。和所有的海外研究生一样,学院给他安排了一学期语言课程,并计入总学分中。这或许会有一点痛苦,但只要努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李竞问一些d国学姐学长要到了联系方式,准备以后咨询选课和考试的问题。 萨缪被他折腾得够呛,拍着李竞的背说:“哥们,你可得好好请我吃几顿你们d国的火锅啊,我今天可算是累惨了。” 李竞比了一个大拇指:“没问题老弟。”说着又把他拉走了。萨缪给他选的几套房子自己还没验收呢。 萨缪总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他的审美全方位超过了d国大部分直男,除了一套房子房型是枪型外,剩下两套都非常棒,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离市中心稍有点距离,但离图书馆和艺术馆比较近的富人区小别墅。交通也还可以,出小区十分钟就能上大道,城市轻轨就在一千米开外。 整间房没有附带任何家具,于是他上了网找了图片,拿给陆俭看,想问他的喜好。说实话,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都不知道对方的喜好,李竞还是挺惭愧的。 翻看家具公司寄过来的免费杂志的时候,陆俭注意到有一些家具被标上了记号。 “……为什么都是超级大床?” “这个,睡觉的事情本来就比较重要嘛你说对不对。” “那给我买个宜室的折叠床。” “拒绝。你只能睡大床。” 站在一旁的保镖黑叔叔表示我是一棵棕榈我是一棵棕榈我是一棵棕榈我是一颗棕榈我是一棵长头发的棕榈我是一棵会流汗的棕榈………… 一件一件家具的购置还是很花时间和精力的。李竞有想过把这件事全权交与静养中的陆俭,但他看过陆俭选择的家具之后,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 陆俭的审美,真的是太直了……一张椅子,从保养角度,重量,对房间地板的损坏度,以及人体力学设计方面要全部打出数字来,然后再进行比对。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我这样选出来的椅子才是最好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最好的。李竞摆了摆手。除了人体力学方面可以参考外,其余部分还是自己来吧。李竞看着手上厚厚的一本家具书,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课题,叹了一口气。 七月初始,瑞斯兰相较于d国慢一步进入了夏季。就算是夏天,依旧只有二十七二十八度,孩子们都不好买冰淇淋的尴尬气温。李竞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天六点半起床,出去慢跑半小时,回来冲个澡随便吃点什么就去图书馆。一直待到中午或下午,回出租屋做个饭然后去陆俭那里陪他。晚饭就蹭疗养院的,陆俭不得不为了他强行“增大”了自己的饭量。 他现在一周有三节课,分别在周一下午,周三和周四上午。周二、三、四晚上则是语言课程。时间不多,但每天陆俭都能见到李竞。虽然会客时间是早上九点开始到晚上九点,不过李竞隔三差五就偷偷摸摸在护士巡查的时候摸进陆俭的房间,借用卫生间洗个澡就钻到陆俭被窝里。拱吧拱吧的,像一只三个月的哈士奇。 天气非常好,李竞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上课。坐轻轨只要五分钟到校区,还是去吃个早饭比较好。他摸了摸钱包,掏出了几个硬币走到了卖三明治的小摊边,要了个鲟鱼的。鱼肉还非常新鲜,咬起来也很爽口。鸡蛋和色拉的味道掺杂起来相当甜美。 正当他还不过瘾,又要了第二个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一边递钱一边划开手机,放到耳边。 “是李竞先生吗?我们是您的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治疗实验的跟进小组。由多国联合的实验机构在最近您的实验数据中发现了不实信息,需要您与您的实验者到机构来进行核对工作。时间大概是一个星期内,我会让您的助手通知您的,感谢您的配合。” 李竞没来得及去接老板递过来的鸡蛋沙拉三明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掉到了地上。 “……啊。”老板和李竞同时叫出了声来。 鸡蛋沙拉三明治掉到了地上,正好是沙拉最多的那一面接触到了石板。老板慌忙地说,“我再给你做一个吧年轻人”,李竞苦笑着摆了摆手,回身走了。 ……不实的数据? 李竞越走越开。他焦虑了起来。 在那一年里,几乎没有什么数据是真实的吧。他刷卡进站,心急火燎地下了电梯,撞到了一边的年轻人。 这里面有自己的原因也有陆俭的原因,两个人的接触只有一开始符合程序,李竞觉得自己在后期是掌握了控制权的那一方,因此实验肯定是完全失败的。实验失败的事实被揭露出来的话,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他们两个又该怎么办?李竞坐在车厢里,咬起了手指甲。 这一天的课程李竞不再有心思听。 颇喜欢李竞的老教授在讲台上挠挠头,平时常常主动回答自己问题的那个黑头发男生今天心不在焉,一直在划手机玩。老教授有点想让他起来回答问题,但想到他的作业和平时成绩,又有些于心不忍。 中午,李竞没有找学长或者学姐吃午饭,而是直接去了疗养院找陆俭。他走得急急忙忙的,连夹在书里的圆珠笔掉了都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总感觉会失去一些东西。或许是很重要的,自己从未遇到过的。正因为完全不知道会面对谁,什么样的审问,他才会非常焦躁。走廊上和李竞聊过天的小护士都被他的架势吓到了,赶紧侧过身子让他通过。 到达陆俭病房的时候,他正在吃一份玉米浓汤,手上拿着一份资料看着。看见李竞冲了进来,他把资料合起来,放在一边的柜子上。 “怎么,怕我喝完了不给你留一口?” 李竞看他优哉游哉,还能笑着说话,内心实际上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理了理头发,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走到一边拉了一张椅子坐到陆俭床前。 “身体恢复不错的样子。下周出院吗?” “嗯。其实是后天出院。”陆俭把汤递给李竞,让他在汤凉之前喝掉。李竞看着手边的汤,虽然有点想喝,但他还是把碗端走了。 “陆俭,你接到消息了吗?就是审查的消息。”李竞在陆俭身边坐下来。 陆俭点了点头:“我们需要在瑞斯兰的分部里接受调查。到时候会有人接我们过去。你带西装了吗?别穿牛仔裤。” 李竞皱了皱眉头:“不是,陆俭,你完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就我们俩这个?” “什么?” “……我们的关系?” 陆俭往后坐,靠在了一堆鸭绒枕头上,抬了抬眉毛抿了抿嘴。 “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了吗?” “没有。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之前不是医患关系吗?虽然我不是学这个的,但好歹什么‘心理医患在生活中不得私交’之类的准则我还是知道的。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就违背了吗?” “所以你在心虚什么?担心我们关系曝光吗?” “不是!我是担心……担心……”李竞有些着急,平时胸有成竹的状态完全不在了。 陆俭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靠近李竞,看进他的眼睛里,说了一句话。 “不要吵,要亲亲。”然后在李竞唇上点了一下。 “……???”李竞一瞬间懵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陆俭慢慢依偎到他的怀里,拿自己柔软的卷发摩挲李竞的肩膀。 “不要怕。不会发生什么的。如果你真的怕,我也会陪着的,至于他们会问什么,我也大抵清楚。” “实验都是我做的,数据是我上报的,能有什么问题,我自己当时早就想过了。你要相信我的智商。就算你不相信我的智商,也要相信你自己吧?”陆俭埋在李竞胸口,让李竞无法抗拒他充满温暖的怀抱。疗养院里太冷了,无法被外面的阳光感染。 周一早上九点,李竞去学校递交了请假单,回出租屋换了西装,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着地上阳光耀眼的光斑,一边抽烟,一边等来接自己的人。 “李先生?”助手在耳机里呼叫他。 “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希望一会儿审查的时候,希望您能戴着耳机。虽然您听不到我的声音,我还是希望能以这种形式陪着您。” “嗯,谢谢你。话说你叫什么?” “我姓刘,叫我小刘就行。其实我还比您大一点。”助手在耳机里笑了起来。 “那成,听你的,把耳机戴着好了。”李竞在一些事情上比较灵活,毕竟灵活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那小刘,等你的服务时间结束了,要不咱们聚聚?” “可以呀李先生。就是我这里离您比较远,还要劳烦您来回跑。” “没事。就想见见我这个文武双全的助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好的,没问题。那再一次祝您好运。” 对话到这里就被掐断了。李竞站起来把烟掐灭,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他看到,对面的街边驶来了四辆黑色的厢车。应该就是他们没错了。 一名一头金发的青年男子下了车,他长得很英俊,也很瑞斯兰。满脸笑容,没有戴墨镜。他操着一口地道的d国平荆片子,询问道:“是李竞先生吧?” 李竞点了点头。 “那请跟我们走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的大汉可没有留给李竞选择的余地,直接拉他上了车。 李竞本以为机构的分部就在苏利耶,没想到进了大厦上了天台直接到了楼顶停机坪。一辆小型军用直升机已经转起了螺旋桨,就等几人了。李竞进了直升机,金发男子坐在了前面小舱里,客气地笑了笑就拉上了窗户。这样李竞就和一大帮雇佣兵挤在了一块,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或许是看自己太瘦弱了,几个兵还戏谑地递了个小点心,用瑞语说让他补补身体。 李竞有点想把点心砸他们脸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飞机上很冷,高空的风一直往机舱里灌。李竞紧了好几次衣服,每拉一次一边的雇佣兵就笑一次。就这样四个小时之后,他们总算到了地方。李竞被冻得嘴唇直哆嗦。 “先生,请问您要来一点热可可吗?”一边的女兵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是几个不锈钢杯子,里面装着最淳朴的甜品——热可可。 李竞突然想到了陆俭对自己说的话,摆了摆手,笑着说自己不需要。这些杯子里,指不定就放着自白剂呢。千万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千百年,无论多少岁都要记住的事情。 不到半小时,李竞和陆俭就坐在了审查台前。虽然李竞被要求把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部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但别在胸口的微型耳机接收器并不能调成飞行模式,所以安检就单把耳内音响拿走了。 陆俭坐在李竞两米外的一张桌子前,两个人只能用余光看到对方。四周的椅子上坐着一些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面孔,也不是当届政要。李竞面前放着一面平板和一个小型话筒。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的实验审查数据将不会公布,这里进行的审查将是一次非正式的,非公开的会议室调查。”一名黑人走到两人桌前,“下面开始进行审查。” “实验方陆俭,你可知道你的实验被指作假?” “我知道。” “你可在实验中加入自己的情感?” “没有。” “你可有严格遵守实验步骤,没有出一丝差错。” “最后两个时期过渡衔接过快,其余没有。” “你可在与被实验方分离之后做到完全对被实验方不闻不问敬而远之?” “我在一年多里走到了另外一个半球,所以我想,是的。但是他最后找到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离开他?” “因为,我想我是爱上了他的,所以我做不到。”陆俭表情毫无波动,用通用语字正腔圆说出了这句话。李竞忍不住看向他。 “那么你是在何时爱上他的?请不要忘记你说过实验中你并未掺杂私人情感。” “应该是在我离开他的一年里的时间。我作为一个高智商情商达不到普通人标准的人,是他教会了我很多普通人的情绪感受,我是在回忆中慢慢爱上他的。” 下面有人忍不住用鼻子笑了一声。 “那么请问,您要怎么解释这些数据?”黑人说着,把一些数据调出来,放大给除了李竞的所有人看。 ☆、箱匣之中:焚烧晶体(完结) 陆俭低头看平板,慢慢脸色有些变了。李竞觉得莫名其妙,低头也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也变了。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是自己和利米的。同时调出来的还有利米的真实信息。“利米”一开始是由一位d国男性申请的,随后交给了一位乌里欧斯女性使用。这两个人,就是陆俭和他的小女佣。小女佣甚至用自己的私人账号问过陆俭需要聊些什么话题。 李竞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俭。陆俭没有看李竞,却抬着头平静地看着黑人。 “没错,我爱他,当然想要通过任何方式了解到他的想法,他的情况,这都有错吗?” “我做不到放下一切来和他坦诚,我就不能用别的方法来接近他吗?” “请问诸位,你们有看到我在聊天中透露过半点自己所在的地理位置,或是真实信息吗?就连我的女佣使用的身份也是伪造的。” “所以这根本没有问题,我只是使用了一种相对简便的方法,我也可以使用线人,但是我没有。” “请问这违背了什么吗?” 黑人皱着眉头不说话。 “是的,你违背了。你违背了实验方的职业素养。你不应该爱上你的被实验者。无论什么时候。”这个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他说完之后,所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认同了这个观点。 “好的,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接下来请两方选择屏幕上的问题答案,是或不是。”黑人恢复了自信的神色,说道。 李竞低头看面前的平板,上面很贴心地用d国文字写着问题。一共只有两个选项,是或不是。 乍一看是非常普通的实验过程描述问题,第一阶段怎么样,第二阶段怎么样,你怎么样,他怎么样,但李竞知道这中间必然会有蹊跷。可是他根本看不出来啊。他是被实验者,所能回忆起的都是实验中的细枝末节,大方向的实验步骤看是看过,但具体操作自己并不清楚。 关键是,陆俭让他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那么按照实验过程老实选择就可以了吗?李竞抬头看了一眼陆俭,他皱着眉头,也在做选择,神情严肃。 李竞抬起手,刚想开始选择,这时他瞥见扣在领带上的接收器从内侧在微弱闪着光。这个角度只有他能看见。李竞心生疑虑,把手放到否上,接收器的闪光顿时变成了红色。 ……莫非是在教我怎么选? 李竞选了这道,下一道把手放在了是上,偷瞄了一眼接收器,这次变成了红光。所以应该选择白光的选项?他看了看题目,觉得选有白光的选项更靠谱一些。一共也就几十题,每一道都要慎重,李竞感觉到有汗水划过眼角,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个人都选完了,陪护人员递给两个人一人一块毛巾,让他们擦擦汗。高处悬挂的强光灯真的很蒸。李竞道了声谢,拿起毛巾把脸上的汗抹掉了。 结束审查之后暂时还不会出结果,也不会马上放行,两个人将被领到单人房内隔离,直到出结果之前两个人都不能再见面。虽然这段时间也不算太长,大概就两三个小时,但由于不允许与外界联络,李竞又紧张又无聊,一直问看守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看守小哥皮笑肉不笑地问:“打牌吗?” 李竞摇头:“我不会。” “那我估计就没办法了。”看守耸了耸肩,“等下,我记得沃特似乎有书可以看。你等等。” 过了几分钟,看守拿了本瑞语版《乱世佳人》进来,李竞:“????” “你们这里的人还真复古文艺啊,看这个。” “阿不,我看不懂瑞语,说到底这整个基地里就只有沃特特别喜欢瑞语书。你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吗?” “……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李竞把书放到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万宝路,扔给看守一支。 “你有火吗?”李竞问他,看守点了点头,掏出防风打火机给他点上。李竞把窗户打开,防止烟味触动烟雾警报。 男人之间有了第一支烟,话题就好展开了。 “伙计,我见过许多被捉来审查的,但因为这实验被捉回来的倒还是第一例。” “哦?这话怎么说?” “这什么实验,结果无非就两种,成功或者失败,哪有审讯实验人员的?据我所知,就我们这地方,关着至少四个实验失败的例子,其中一个,我倒不怕和你讲,”看守把声音压低了些,“实验人员是自己的父母,结果他把父母杀了逃了出去。” “我看给你做实验的小哥很好说话的样子,所以你们这一例挺难界定的。你看你也不像是失败的样子,可你最后还是爱上了他不是?” “这个我也控制不了,你说,爱上一个人能有选择吗?” 看守笑了:“怎么不能选择,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心都没法掌控,那人生也太容易被左右了。不过你也没法选择,这毕竟是个实验。” 看守满脸玩世不恭,他拍了拍李竞的肩膀。 “无论怎么样,你们俩要想在一起,一定会要做出点牺牲的。”看守摸摸后脑勺,“好像和你说太多了。还有烟吗?” 李竞把剩下的半盒递给了他。看守很高兴,对他竖了竖大拇指。李竞看着桌上的《乱世佳人》,心想在这种的情况下,读一读这些书似乎也不错。 三个小时之后,之前接李竞的金发男子走了进来。他依旧满脸笑容,只是这时候笑容变得索然无味,敷衍了起来。 “李竞先生,很抱歉告诉您,由于实验的失误,您这一例实验是失败的,给与您的奖金我们需要收回,并且连带您的特权。”金发男子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们将在十分钟之后送您回去。”说完他就准备往外面走。 “等一下,陆俭他怎么了?”李竞拉住了男子。男子低头看着李竞拉住自己的手。 “对不起。”李竞放开了他。 “陆先生情况有些特殊,需要留下继续接受调查,您不用怕,不会做什么的。”男子掸了掸衣服,“之前是一个什么样的陆先生,就还你一个什么样的。” 说完,他径直走出了房间,只留下门口的看守和李竞面面相觑。 来的时候四个小时犹如在地狱,回去的时候时间却像梭子一样,瞬间就滑走了。他坐在飞机上等待着。来的时候坐的是军用直升机,离开的时候却坐上了小型私人客机,但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依旧非常冷淡。他苦笑了下,想想也知道为什么。 可能这一回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还有那张可怜巴巴的文凭,回去d国又能干些什么?总不能回去找自己那冷言冷语的母亲吧?他揉揉眉心,尽管如此,他还是带有着一丝期望。 飞机准时降落在了苏利耶国际机场。天气一如既往,晴朗异常。他不得不把墨镜戴上,就算只有十分钟,他也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有些泛红的双目。陪同人员只把他送到机场大厅入口,什么也没和他交代,只把他的手机还给了他。他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出入口,目光垂了下来。 把墨镜拿下来放进风衣口袋,他想要打电话,突然想起来手机早就没了电。旁边有简易充电站,但是他根本不愿意走过去充电。他突然很害怕,到底害怕什么他也不清楚,那种失去了珍宝的感觉让他无比惶恐。 或许应该就马上买张机票返回d国? “喂,你在想什么呢?” 他瞬间抬起了头来。 李竞在三米开外,对他笑着。那是他许久没见过的,一个灿烂如晴天的笑容。他左手拎着包,右手插在口袋里,全身散发着放松的气息。 陆俭没忍住,开始睁着眼大颗大颗流泪,他的表现让李竞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捧起他的脸颊。 “哭什么呀,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摸摸我的脸,再不行捏捏我腰也行,就这一次哦。” 陆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嗯?我为什么不来?” “我对你做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坏事……” 李竞把他抱进了怀里。 “你说错了,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换个人来看,说不定不能接受你的行为,但是我能。” “我能从你身上得到一切。所以啊,你也不要客气,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都可以。” 陆俭差点要笑出来,却立马想起自己还一脸鼻涕眼泪的事实。他抹了抹脸,下定了决心,对李竞说: “那我要你的余生,可以吗?” 李竞放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就在这个晴朗的阳光可以透过的半透明大厅,无数来来往往的人面前,单膝下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陆俭那颗智商高达250的脑子此时也完全当机了,他呆愣愣看着有些腼腆地,跪在他面前的青年。 “虽然有些突兀,”李竞慢慢打开盒子,“陆俭,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戴上吗?” 这时周围有一些好奇的人已经开始怂恿陆俭接受李竞,他们吹着口哨,小声说着祝福的话语,友善地笑着,还有人解释道:“年轻人,瑞斯兰在上个月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啦!” 陆俭似乎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从他的唇角,慢慢地慢慢地生长出来一个巨大的笑。这个笑是这么美,周围一些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远处一个弹吉他的小哥忍不住走过来凑热闹,低头想了想,弹起了卡农来,一边弹还一边撺掇周围的人。这么抢镜的表演并没有影响到人群中的两人,一个人跪在地上,一个人站在对面,时间在他们周围越走越缓,有停下来的趋势。 不过陆俭还是迅速地说出口了,嗓音比任何时候都干净清澈。 “当然,我早就是你的了。” 本来你完全可以离开的,可是你回来了。 本来你完全可以抛弃我的,可是你没有。 本来你完全可以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的,可是选择了我的身边。 我们上过45次床,一起吃过136次早饭,79次午餐,104次晚餐,我同你说过3次“我喜欢你”,0次“我爱你”,你在我面前笑过,我在你面前哭过。我曾2758次有过放弃你的念头。但你却想要和我在一起。 这种万分之一的几率,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会让人如此幸福,幸福到想要放声大哭。我是如此的不完美,甚至有些卑劣,你却愿意引导我一步一步走过来,我只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常人才有的东西,你却给了我常人所期望的全世界。 你是全世界。 要说到为什么李竞会这么急着结婚呢? 其实背后也没什么大的理由。 李竞从基地返回苏利耶之后,因为不知道陆俭何时才会被释放,整个人都瘦了三斤。他在审问会上得知了陆俭对自己远距离监控的事情,还是相当吃惊的。他以为一直都只有自己在考虑对方的事情,没想到陆俭也是一样的。他做的事情没有比陆俭高尚到哪里,所以也不存在要不要原谅这一回事。 他直接上线问利米她是不是陆俭的手下,利米先是发了一连串惊吓的表情包,然后很干脆地承认了。 李竞想也没想,直接一个视频对话请求发了过去。利米三秒之后就接受了。 接通后,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秀气的蜜糖发色女孩,她的眼睛很蓝,鼻尖上还有一些小雀斑。她对李竞笑了笑,李竞注意到她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发网,是很朴素的女佣装扮。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箱匣之中 作者:陆婪 第8节 “你就是利米?”李竞用通用语问她。莉莉娅好看地弯弯嘴角:“是的,我本名叫莉莉娅,以前是陆先生的女佣。现在依旧在他暂时转让出去的酒庄里工作。” “我想我也不需要多问什么。你就说说,陆俭平时到底是怎么样的吧。”“平时啊……”莉莉娅转了转眼珠,“陆先生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呢。” 李竞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倒没错。 “他每天早起会绕着庄园跑步,有时候会去镇子的市场上转转,更多时候就是在庄园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看几本书,和小猫玩玩。简直就像是个老头子。”莉莉娅耸了耸肩膀。 “或许应该形容是机器人比较好。我刚开始工作的那几个月,你知道他有多吓人吗?平时除了会点头摇头之外,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后来某一天陆先生拿着一部蓝莓手机来找我,问我现在女生会用什么语气说话,我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要追女人了。”莉莉娅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在宅邸里转悠,带李竞四处参观。 “结果啊,我才知道他是要和人聊天,那个人就是你,李先生。我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他不直接用真面目和你聊天,但后来我也感觉出来了,你们之间应该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他非常不想直接面对你。他是个很胆小的人,甚至连小猫雅各都敢欺负他嘞。” “我今年23岁,也算是正值妙龄吧,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什么美妆啦护肤啦虽然知道的不算多,但好歹糊弄糊弄外行是可以的。虽然我的兴趣爱好和普通女孩子不大一样,”莉莉娅说,“不过并不是什么不好的爱好啦。这不重要。我看他和你聊天的时候气色明显变了,甚至都会笑了,我想你应该是他非常重视的人吧?对了李先生,您到底……和陆先生是不是那种关系?” 李竞正在看着她身后的油画,顺口回答她:“你想说什么关系?” “就是……相爱相杀?虐恋情深?之类的?”莉莉娅好奇地撑着脸。 “我们……很快就会同居了。” “真的吗?恭喜呀!”莉莉娅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开心地说,“我就说嘛。陆先生那么爱你,甚至把你的照片做成了小像放在卧室里,怎么可能……”察觉自己说漏嘴的莉莉娅连忙收声,但李竞早听见了。 “我能看看吗?小像?”李竞问一脸懊恼的女佣。莉莉娅还是点了点头,拿着手机上了楼,开了陆俭的房间。 李竞的小像被放在了陆俭的床头柜里,看得出之前是摆在桌上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李竞之前的照片,还是之前做实验的时候自己交上去的,大一时为了办展特意照的西装照。 “后来啊,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他可能要离开这个国家一段时间,我当时还挺担心的,但他告诉我,如果不顺利的话,他还会回来的,当然我还是希望陆先生能够顺利。之后他就去了里约,但在去之前他曾多次想过还是不去了,我劝了他足足有十个小时,我说这次不抓住机会,下次见到又要是什么时候?还不如拼一拼。于是最后他还是去见你了。”莉莉娅一脸“夸我吧”的表情。 虽然知道陆俭在车站碰到自己有很大几率是他自己策划的,但听到这里李竞还是暗暗吃惊。陆俭真的太聪明也太自卑了。为了见自己,他到底做了多少功课挣扎了多少次啊? 撂了电话,他坐在还未拆封的新家具边抽烟。 房子钥匙他早就拿到了,定的家具这几天也在陆陆续续来。那张巨大的床还是请了四位搬运工才放进二楼主卧的。手边这张工艺吊椅要装在落地窗前,陆俭还说过这张椅子还能从后面拆开来,李竞马上调笑说那这椅子还真是有情趣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和自己一起挑家具的时候是有多幸福,肯定比自己感受到的要强烈几十倍。他从情报商张先生那得知了陆俭的过去,从他的角度出发,一些奇怪的行为的确也说得通了。 不,这不是重点,既然打算接受他了,就要在未来慢慢影响他,让他能感受到更多美好的东西,这也是李竞的初心。 他抽完了烟,下了个决心。既然和我在一起就算是他现在最大的幸福了,那为何不把这份幸福再扩大一点?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不到的什么,也一并给了他,这才是作为伴侣自己应该做的事。 下定了决心,他锁上了大门,跨上摩托准备去珠宝店。临走时摸了摸口袋,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哎呀。这个,他的钱好像,有点不够。 之前实验给他的钱全都收回去了,现在身边只有一点平时糊口的饭钱了。怎么办? 那就……借钱吧?他隔着头盔抓了抓脑袋,然后发动车子往萨缪家去了。 到萨缪家时,还是上午十点多,隔壁的老爷爷已经开了割草机在“突突突突”地整理草坪了,花洒在空气中铺开了一小道彩虹。 “谁啊,不让人睡觉……”屋子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然后门打开了。李竞傻眼了。 □□着上半身的田贝正挠着一头乱毛,打着哈欠站在门口。 ????????? 这他妈?????? 田贝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看到来者是李竞,顿时吓醒了,哦不,吓懵逼了,他站在门口动作维持在举起手的一瞬间。 “亲爱的,你的鸡蛋要全熟还是半熟?”后面围着围裙的萨缪探出头来。 田贝:“……” 李竞:“……” 萨缪:“啊是李竞啊!快进来!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萨缪被田贝罚着跪坐在一边吃早饭。 “……田贝,你是几时来的?” “大概半个月前。我做的游戏设计需要和瑞斯兰的总公司联系,就过来了。” “说说吧,你来干嘛的。”田贝老气横秋地点上根烟,看得李竞目瞪口呆。 于是后来就有了陆俭手上的这枚朴实无华的,只有一个银圈,中央镶嵌一颗小小的钻石的戒指。 他们俩的戒指花掉了李竞小半个月的饭钱,虽然剩下的一大半是萨缪盛情赞助的,但这也是在田贝无数个白眼下讨来的。至于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什么时候睡过的,田贝什么时候来的,李竞其实完全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他的陆俭罢了。他的心尖尖肉陆俭宝宝。 ……这么说陆俭听到了非得呕出来。 谢天谢地,好歹他的陆宝宝还是答应了他。李竞开心得几乎要在人前把他抱起来转圈圈举高高,但由于陆俭有着一颗巨大的羞耻之心,所以他最后还是作罢了。 “你说你买戒指几乎把钱用光了,那你以后岂不是一穷二白了?”陆俭问他。 “对啊,老婆,我们没钱了该怎么办啊,我舍不得让你打工的,要不我多找几份工作吧。”李竞认真地说。 “傻帽。”陆俭笑着推了推他的脸,“算了,你就安心当我的小白脸吧。” 李竞疑惑,心想陆俭被收走的钱应该比自己还要多,怎么可能还会有余款来养自己?但他马上就明白了——陆俭拿出一叠空白支票,在他面前扬了扬。 “你应该不知道,我之前在平荆玩老虎机中了个金多宝奖,至少还能再够我们俩在瑞斯兰待五十年的。”陆俭拿着支票在李竞脸上拍了拍,一副“拿钱打你脸哦”的样子,“当然工作我还会做,我也不愿意一直待在家里。至于你嘛,当好小白脸,毕业之后想去哪里发展都可以,反正我陪着你。” 李竞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捂着脸笑了起来。到头来,还是一样。 两个人在安顿完他们的家之后请萨缪和田贝来家里做客,借机拼命拷问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萨缪实在太好套话了,三下五除二就交代了自己其实在第一次见到田贝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可就是怕田贝没这方面的意思,因为文化风气关系,d国在外一直有恐同形象。 “后来啊,那次不是他和我斗酒喝醉了吗?我把他背回去,他竟然……”萨缪眼看他就要说漏嘴了,连忙一个酒瓶砸过来,萨缪立马扑街了。虽然他也早就喝得差不多了。 李竞早就知道田贝其实是个双,并且毫不意外他最后选择了萨缪。他是一个在d国这样把女做男用,把男当熊猫,然而男性还多出三千万的畸形环境下最典型的代表人物,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整个教育系统的过失让他更倾向于接受而不是付出。要是他最终追到了周莜莜子,结局也不会太好。 记得当初莜莜子曾和自己讲过,她不是不喜欢田贝,但她总觉得时机不对,人物不对,不应该是自己在他身边。那么应该是谁呢,周莜莜子其实也很好奇。李竞笑着说,如果到时不是你和他在一起的话,他会想办法去告诉她的。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往年的一切都成了定格。 “话说,马上就要到四月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一趟国?”李竞拍了拍半梦半醒的田贝。 田贝皱起眉头来思考四月是个什么日子,随即他明白了李竞的意思。他点点头。 “两年了,也该回去看看她了。”他扶起倒在地上的萨缪,苦笑了一下。他对两个人挥了挥手,把萨缪塞进了他的小车里,离开了小别墅。 “我看你这次回去应该不止是要去扫墓吧?”陆俭从后面揽住李竞的腰身。 “真聪明。我还要回去见几个老朋友,你要来吗?”李竞揉揉他的头发。 “回去我们包机,但见你那些朋友就算了,我也有朋友要见。哟,你这什么表情?我好歹也是有正常社交的好吗?”李竞一副“你在逗我吗”的表情让他很不爽。 “好好好。我老婆情商一向高,桃李满天下。”李竞把他抱到了落地窗前的吊椅上,亲他的脖颈。 陆俭觉得有点不对,“诶,你干什么?” “嗯……你不是说这个吊椅能从后面拆开吗?我们要不要尝试一下?”说着顶了顶陆俭的臀隙。 陆俭没说话,从李竞怀里站了起来,转到后面开始解开了几个搭扣,李竞一下没稳住,直直地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这个吊椅要玩,得先这么拆。”陆俭没忍住,嗤嗤笑了起来。李竞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拖住了陆俭。 “敢玩我啊,”李竞把手伸进陆俭的衣服下摆,“看我一会儿怎么玩你。可别求饶啊老婆。” 标题:那之后…… 三个人在一个阴天登上返回d国的一家私人包机。李竞和陆俭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座里,喝着香槟,谈笑风生。田贝惊恐地缩在座位里,上下打量着低调奢华的机舱。 “我一直知道你们很有钱,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有钱……你们做了什么?抢银行了吗?”田贝口不择言了起来。李陆两人听着一起笑了。 “你想多了,我们俩都贪生怕死,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我们只是做了些好事罢了。”李竞摆了摆手,“不过话说回来,田贝,你打算以后留在瑞斯兰吗?” 田贝抓了抓手:“嗯……看情况吧,我有想过回d国,我妈妈养老金太低了,但瑞斯兰环境那么好,其实我倾向以后把她接到苏利耶去。” “挺好的啊,有什么困难吗?” “我妈妈恐同。我也还没和她讲自己找了个男朋友。”田贝这么说着,陷进了沙发里。“李竞你好像也还没和阿姨讲过吧?” “我稍微提过,但她似乎也听不进去。”李竞摊了摊手,“不怕,现在我们也有钱了(虽然不是我的),她想要小孩我们可以找代孕,以后养老也能照顾到她。可能我妈会难过很久,但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他的。” 田贝有些羡慕地看着两人。说到底,真的都是钱。没有钱,做什么都会遇到阻碍。他还需要在这条路上走很久,走到他成长得足够强大。 这天一早,三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到了化山公墓。周莜莜子就葬在这里。不过一平方米的小小墓地,周莜莜子的小像挂在上方,对着三人微笑着。周爸爸周妈妈应该一早就来过了,墓碑旁的鲜花还是新鲜的。 田贝走到小像面前说:“莜莜子,我来看你了。如你所期望的,我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挂念。虽然还是很穷,但也算是有了份工作,还找到了男朋友。只是现在还不能把他带给你看。因为我们还没经历大风大浪。” “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他们俩。”田贝突然指了指身边的李竞和陆俭,两人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陪着我的那些日子,辛苦你了。” 说完,他调出手机里的一首《spirits》来。他示意两人听完,不要说话。 这是一首非常欢快的摇滚,在这里的三人国际通用语水平都不错,都能听懂。 在墓前放一首《spirits》是周莜莜子最后的遗愿,也是她希望田贝做的事情。 and i don,t want a neverendg life i jt want to be alive ;039; here and i don&039;t want a neverendg life i jt want to be alive ;039; here and i don&039;t waher night lost side of our own life ;039; here i got guns ihey ;039;t go spirits ihey ;039;t go i got guns ihey ;039;t go spirits ihey ;039;t go but the gun still rattles, the gun still rattles ohh but the gun still rattles, the gun still rattles ohh※ (注:本曲真实存在) 李竞和陆俭约见老友都是在中午,三人早上给莜莜子扫完墓之后,在陵园附近的农家乐吃了点家常菜就分头行动了。 李竞约了张先生和助手小刘,陆俭去见实验负责人。 说来也是奇妙,张先生和小刘两个人都出差来了李竞的城市,一听说他回国了,都很愿意来见他。虽然李竞早就和他们俩无干系了,但李竞的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三个人还神秘兮兮地约好了在车站碰头,接头暗号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说完之后李竞和助手小刘笑得前仰后合。 张先生戴着一副圆圆的墨镜,理着很利索的大背头,一顶黑帽子扣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之辈。小刘倒是穿着很普通的套头衫,眉目很精神,看起来不像是灰色地带的人。 “李先生,真没想到您还会愿意回d国,怎么着,特意来见我俩的吗?”张先生一口平荆官腔,听着很是过瘾。 “算是吧。也正好回来给朋友扫扫墓,办点事。”李竞举起面前的酒杯示意两人。 “李先生也是豪爽的人。”小刘干了酒盅里的白酒,“看到您现在过得挺好,我这个前助手也放心了。话说您那位,真的是个厉害角色。” “你是说陆先生吗?的确了不得啊。”张先生好像找到了话头,也有了兴致。 “您知道吗?陆先生可是进过d科院的人物。虽然在往上走的时候直接被调去做了实验,现在又被科院开除了,但是前科院人员的身份依旧是很牛逼啊。”张先生摸着自己那没有胡子的下巴,有些欲言又止。 至于他想说什么,李竞并没有多问,其实他也明白。 在李竞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他和小刘说道:“其实啊,我知道的那些关于陆先生的信息,其实我后来也留意过,发现其余实验操作人员都加入了证人保护计划,根本无从追踪,只有陆先生没加入,甚至还一直使用国内的钱宝账户买东西来着。在李竞见到他之后,他在国内的账户就停用了。所以我有想过,会不会是他故意在留线索。” “嗯,十有□□吧。”小刘点了点头,“真是苦了他们,本来他俩可以更普通地在一起的。” “得了吧。要不是有d国发起的这个实验,你觉得这俩傲娇会愿意乖乖在一起?”张先生捞出支烟来,小刘递了个火给他。 三人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日将西沉,最后约定三年之后再一聚。小刘从组织里辞了职,即将参军入伍,这一参就要参三年,两人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祝他在军队里能顺顺利利。 张先生则继续回他的平荆,大隐于市,当他的情报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着大部分d国人羡慕的日子。 李竞早就决定了,要带陆俭回去见一见李妈妈。 李妈妈早就从医院的小卖部退居二线了,现在把店面盘给别人做,自己在家里种种花搞搞园艺,把家里整得像个热带雨林似的。 陆俭还是有点紧张,他握了握李竞的衣袖,李竞察觉到了,反手握住了他戴戒指的那只手。 “要十指相扣吗?” “你说呢?” 李竞笑了起来:“那好吧。” 他们站在居民楼前,李竞手里提着瑞斯兰的点心特产,陆俭拿着一些贵重的烟酒,和李竞让他买的奢侈品。 两个人懵懵懂懂,小心翼翼,但却意气风发,气色惊飞枝头燕雀。刹那,好像回到了十多岁的时候,李竞刚考上大学,陆俭刚进科院,还有无数光明的道路在面前。 路过的小学生正了正胸口的领结,想让手里拿的鸡蛋灌饼离衣服远一些。他忽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比较高的连忙稳住了他拿饼的手,并笑着站开,让他走。小学生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回头,看着这两个人。 “你准备好了吗?” “说实话吧,和你上刀山下火海,坐在米其林餐厅里嚼冰块,跪在街边抱着你讨饭,我都准备好了。” ☆、婚礼上 婚礼? 婚礼要怎么办? 婚礼要用些什么? 这一周李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婚礼是肯定在瑞斯兰办了,回国估计要掀起滔天大浪。李竞的留学生涯还有不到半年就要结束了,他也思考起了自己的去留问题。 看到陆俭盯着自己的眼神,李竞举手投降——还思考什么啊,肯定留啊!我媳妇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就算是捡垃圾我也要留下来,不过依照他现在的财产状况,我应该能当个小白脸。想着想着,他喊住正在浇花的陆俭。 “陆俭~~” “干嘛?” “你愿不愿意让我当你一辈子的小白脸呀~~” “丑拒。” “嘤qaq” 两人跑前跑后,花了不少钱和精力——鬼知道拱门的槲寄生上的缎带要打几个结,兜兜转转,总算是把婚礼定在了初春的一个大晴天里。 说起来瑞斯兰一年几乎300天都是晴天,余下一半下雪一半多云,但由于靠近雪山的关系,河流到处蔓延,土壤肥沃并不缺水。陆俭对这里非常满意,他甚至认认真真地将乌里欧斯和瑞斯兰做过比较。 “你穿这身好看啊!”李竞按住了正打算换下自己身上的白色礼服的陆俭。陆俭被他盯得莫名其妙,脸色发燥,急忙推开他。 “不,这套不行啦!”虽然他这么说着,但还是停下来在镜子里又看了一眼。 熨帖,剪裁良好,唯一问题就出在这件礼服后摆上。设计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在后摆上纹了一圈珠花。这样看起来花哨了不少,就是太过花哨了,几乎有点像小裙子了…… 越看越害臊,陆俭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更衣室,“刷拉”一下拉上帘子。 李竞一脸调侃地对一边花痴的店员说:“没啥,就害羞而已。你看他多可爱。” “真的好可爱啊,您的男朋友。” “对啊,可爱得乱七八糟的。嘿嘿。” 导购小姐虽然没听懂他这种胡来的形容措辞,但还是默许了。毕竟陆俭真的很可爱。 最后,在李竞的坚持下,两人还是定了刚才那件礼服,只是陆俭很强硬地要求要把珠花拆掉,导购劝了他大概十多分钟,才最终同意把珠花改到前方,珠花这么好看,拆了扔掉也确实可惜。而李竞一米八五的身高在那里,穿什么都很有型,陆俭一直狂瞄他,导购小姐镇定了好久才控制住自己不拿手机出来拍拍拍。都说d国人是五短身材来着,这位也超出标准太多了吧? 两人心满意足地挑选完了礼服和婚礼蛋糕,选好了场地之后,就开始考虑要请什么人了。 国内很多朋友是来不了的,来得了的又不一定愿意来。思前想后,两个人还是把来的机票和请柬寄给了各自的家长。 李竞的妈妈在见过陆俭之后,当然第一时间是无法接受的。至于陆俭的父母,则表示你自己开心就好,我们也不缺你这一个儿子。 陆俭羡慕李竞有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妈妈,李竞羡慕陆俭家长观念这么开放,但最后两个人回瑞斯兰的时候,都有一些失落。 他们还在床上相拥入眠,心中却思考着几日之后。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样迷茫的,但却依旧没有动摇过。我怀抱的人就是我最心爱的人。 婚礼这天,两人一大早就被闹钟叫了起来,但由于没有新娘,所以瑞斯兰的早起“抢新娘”的活动就取消了,只是李竞的一些当地同学依然很兴奋,一大早就来帮忙了。萨缪和田贝也到得很早,两人一个是司仪一个是伴郎,萨司仪激动异常,抹了发胶的头发一直在发颤,田伴郎则有点紧张,一直在背自己的稿子。 到仪式的时候还出了点小差池,证婚人(最喜欢李竞的那个秃头老师)还把“新郎”说成了“新娘”,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改口说“像新绽放的蓓蕾一般永远年轻美好”(瑞语中初绽的蓓蕾与新娘发音相似)。萨缪在一边几乎都要为老师的机智鼓掌了。 田贝发言的时候有点结巴,但这不影响他发挥,他写这篇稿子几乎用了半个多月——从李竞告诉他自己要当伴郎的时候。虽然他前十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一直在消化“李竞和陆俭要结婚了”这个消息。他的潜意识还是觉得同性婚姻有点不切实际,当然知道了他的想法的萨缪只好苦笑。唉。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能说。 在婚礼上的萨缪收起了自己平时的嘻哈态度,一本正经地给两位主持,还全场照顾嘉宾,让李竞和陆俭这对新人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是好朋友,但这么下去萨缪肯定会累着,于是李竞决定给行程加个速。 他在筵席上站到了台阶上,敲了敲手里的玻璃杯。大家听见了他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咳咳,感谢大家的到来。”李竞高兴地说,“我想大家都很高兴能看到我和陆俭今日的婚礼,当然我也很高兴,美人入怀啦。”陆俭有点想捂脸逃走,底下的大伙儿发出善意的笑声。 “重要的话都已经讲完了,我在这里只有几句话想要说给大家,以及我亲爱的他听。” 陆俭像是忍不住了一样,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我最想说的一句是,我爱陆俭。” “有人对我说过,只有当爱一个人超过自己之后,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失去。所以我祈祷,在所有人面前祈祷,上帝啊,佛祖啊,一切各方八面的神明能保佑我在未来,直到我死去之前,都不会失去你。愿我能常伴你身,为你驱风,为你拭泪,看着你渐渐老去,一直带着今天的笑容。” 陆俭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的确在不知觉中一直笑着。 “我想给你我的所有,但想来你也不会全部都要……”陆俭在下面接道:“当然了”,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不过能多推销一点是一点不是吗?亲爱的给我点面子。”李竞还在朝陆俭眨眼,大家都憋不住了。 “我们d国一直有着一种‘轮回说’,一个人如果这一辈子多做善事,下一辈子也会有个好的归宿。我呢,不求下辈子能成为什么大人物。我只愿,”李竞越说越洒脱,双目都熠熠生辉了起来,“愿我能成为一只在你视线里停留的飞鸟,成为为你遮蔽烈日的树木,成为吹过你脸颊的一阵风,或是在某天能栖息在你怀里午睡的猫。我别无他求了,真的。” 陆俭有些震惊了,他坐在座位上,看着台阶上那个对着自己的人。一边有一些心软的同学开始低声抽泣,似乎是被感动哭了。 他站在上面的样子是有多美,比阳光更加灿烂。陆俭想要用纸巾擦去什么,但泪水早就流进了他的嘴里。他笑了起来,和他的他一起。 想来人生百年,能够一直牵着一个人走到最后的几率有多小,这是陆俭最不愿却最拿手的题目,如今他却愿像个普通人一样,亲自尝试一下。 ☆、未点燃的灯火 年满三十又六的马可j波罗为十国联合组建而成的大型地下非盈利性机构——多方先导提出试验联合部整整工作了十年了。到了三十岁,他终于升上了最低阶的管理层,也得以开始以有资格参与到一些大型的试验的组织与观察中。 他在刚进入组织的时候就将联合部亲切地叫做了“南灯”组织,能有一种引导世人前行的温暖之感。这也是他进入组织内最初的目的,但他很快发现,这完全是在做梦。 这是个进行多方面统筹规划,开展大型实验并依靠研究成果投入现实使用的组织没有错,但很多实验在进行手段上确实是变质了。 拿他今天要参加的一个实验审讯来讲吧。 d国是十国之内发展最迅速,但同时秩序最为人诟病的一个国家,南灯把其中一个已经开展了三十年的治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项目分了一些给他们去做,没想到在短短三年内就有一例成功了,这是其他国家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在后续跟进病人的时候,他们发现了d国实验分部的极度不严谨和误报漏报数据问题,让这个实验的成果显得非常可疑,所以提灯还是决定利用审讯的方法测试实验的准确性。 审讯方面由主要由心理部门和科技部门负责,他也只是得到了旁听的机会。马可的手上还有着一个生化项目,这天正好是交接班的日子,下午放假,他就干脆留下来听听。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审讯,他还和同事调笑过自己要去非正式法庭瞅一眼了。但当他坐到位子上,开始聆听审讯内容的时候,他不由得皱了眉。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在拆散一对情侣? 他从一边睡着的人手里抽过案例,轻轻翻阅了起来。五分钟之后,他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 d国这次的实验一共做十例,已经失败了一半。不,按照手册上的描述,马可认为他们做的没有一项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除了包含眼前这两位正在接受审讯的一例在内的六例委托了d国科院相关专业的人员外,居然还有四例启用了外界人士。这在马可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在他的概念里是没有“外包”这个词的,一个机构甚至一个国家接手了这个项目,那么它就必须使用本国最优秀最官方的资源,而不是去投机取巧使用什么外包。 马可的同事有正在接管瑞斯兰这部分的工作,实验室就设在基地的下方。无论是实验人员还是被实验者都要受到24小时监控,所以像今天审讯会上这样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马可一边听一边直摇头,有几次都打算直接站起来走人了。 到最后,被实验者的审讯先结束了,实验者的那一部分还需要再进行下去。 事实上这么审也没什么意义,实验双方早就互相“斯德哥尔摩”了,相爱的人只会为对方不断找开脱说辞,公平公正只会在全局人员毫无情感的情况下出现。 马可从审讯大厅中走出来,到一边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个现做的热狗,往嘴里塞着,打算直接下班。他翻着刚才的资料,突然想要去看看自己同事做的实验。反正和他交情也不算浅,参观一下总可以的吧? 他把热狗三两口塞进了嘴里,拿着资料就往同事实验室走。整个基地地上三十层,地下亦有三十层。 他自己的实验室在地上,而同事的却在地下十层。乘坐电梯往下总是让人不寒而栗。要说为什么,因为下方的实验都是照不到阳光的。越往下走机密性越高,需要的权限也越高。 一些有着扩散性危害的实验也被放在了地下进行,一般这一类实验室都单占一层。马可到达了地下十层,把手在自己的手帕上擦了擦就进了实验室。 他的同事,莱斯特正站在监控前埋头工作。正当他打算和莱斯特打招呼时,后方的小助手看见了马可,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主管”。 莱斯特猛回头,发现是马可,舒了一口气,“怎么了?”马可觉得不大对头,莱斯特头上都是汗,神情也非常慌张。 “你先去关门。”莱斯特对助手说了一声,然后拉着马可到了内监控室。 “出大事了。我这里的两个病例有一例出了点状况。”莱斯特抽了张纸巾把头上的汗水擦干净,忙不迭地打开监控。 一看之下,马可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左边roo1并无异况,右边roo2的情况用糟糕来形容都嫌轻。一间被布置成普通地下室的房间内,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手持着不知原样是何物的血红利刃,他的囚服被鲜血浸透,身边是他的实验专员,白大褂早已成了红大褂。这名少年双手向斜前方平伸,犹如感受上帝降临一般双目紧闭,神色安详。 “对象b本来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他的表现和病症出入很小,实行的步骤也很严谨。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进入到目前这个阶段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确定实验前对象本身没有任何心理疾病或患病史吗?” “没有啊!他的母亲虽然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但他和父母间一直都没有任何问题!”莱斯特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那肯定是他或者他和实验员的问题了。这个后期调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马可把莱斯特稳住,问他。 “我……我们把他处理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马可马上否决了他,“斯德哥尔摩实验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患者走出对囚禁者的依赖,虽然听起来会有些奇葩,但我的想法是,他这可以算是提前完成了实验。” “你是说……杀掉囚禁他的人吗?” “虽然他现在具有的浓厚的杀意和恨意与走出依赖回归正常社会还有些偏颇,但你不妨试一试。就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试着对他进行复健疗法,说不定他能够回归正常社会。”马可建议莱斯特道。 莱斯特一时间有点蒙,但他也很快拿定了主意,通知了小助手去呼叫清理班和医疗组。 马可看着自己还攥在手上的册子,对比思考了一下监控中的少年,突然觉得很讽刺。d国对于“治愈”的概念是“可以在社会中正常工作并脱离囚禁者的掌控”,而只要这名少年做到了前面一点,那么他完全就是d国认可的“正常人”了。 但这里是瑞斯兰,是否痊愈还需要进一步诊断。马可地后背一阵发凉,他抬起头来,发现那名少年正注视着监控摄像头,似乎是能看见马可一样,他微微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下楼层的时候,马可的心情还是愉悦的,而如今他乘坐电梯向上时,心情早就截然不同了。 他不停挪动着身体,目光下沉,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 算了。走之前还是去自己的研究室看看吧。培养皿里说不定长出新菌体了。他这么对自己说着,故作轻松。 戴上护具伸手进入培养箱,取出植株到一边的显微镜下仔细观察。没错,是新菌体。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立马着手准备连夜研究。他在进行的实验属于生化类的,研究两种植物的融合特性。没想到今晚竟然能出成果。 但在几个小时的研究过程中,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因为菌体的成分非常怪异。这种融合特性他从没见过,将生物血液滴在菌体上,植株竟然能够吸收干净。两个小时后,菌体竟然在培养箱内开始释放绿色的孢子了。普通的孢子是看不见的,但这些孢子集结成群,在培养箱内飘散着,远看就像绿色的雾气一样。 他在发现新菌体之后果断切断了培养箱内的空气净化系统,防止有任何不测出现。由于他的研究所的课题都不是感染类扩散类的,所以室内的过滤系统与外界相通,一旦发生任何问题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一个晚上完全被毁了。马可想着,呼叫了地下的生化科室找精英上来。生化科室的都是些工作狂,由于近几年生化武器类题材的电影正流行,所以生化科室的所有成员都卯足了劲儿,就算没有什么成果也要搞得全科室很忙。 一天之后,生化科室通知马可:这是一种对生物有强烈攻击和侵占性的孢子,他们试验过的生物无一幸免都出现了感染,病变处呈现了菜花状突起。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处理了马可研究室内所有的相关菌体和一部分资料,并把马可调入了生化科一起研究。 马可在事后还在庆幸自己当时回了研究所,不然人类真的有可能要毁在自己手上。至于完全分析出来,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瑞斯兰分部最后将这种菌体完全销毁,并粉碎了所有的相关资料,这件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那么,假如他当时没有去看同事,而是直接回家了呢? 也就是说,如果孢子扩散了出去,会怎么样? 这一场事件将点起所有人的提灯,因为它会射下了这个世界的太阳。 所有人只能秉着自己的灯火在永世的黑暗中摸索前行,期望着前面遇到的不是饿狼,而是和自己一样友好的同类。 一旦点燃,就将无法熄灭的提灯。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希望大家能去支持一下新文《南丁格尔之灯》(简称南灯),正统丧尸末世生存文,bg混bl,所有人都有智商,好好打丧尸搞城市生存。cp三对,有女扮男装,有年下忠犬,有病娇。 南灯是箱匣的if世界线,从本番外大家应该能看出来,如果李陆二人不在一起,箱匣世界就会毁灭,开启另一个南灯世界。所以李陆二人的设定就是“如果我和你不在一起,世界就会毁灭”。而南灯中的男男的一对设定为“无论世界毁灭与否,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先说这么多啦,具体大家看新文~~ 存稿已经达到十二万,jj已发到二十四章,可以开始追了! 本书籍由耽美啦网书友整理制作上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 耽美啦txt下载网(dani)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