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撩汉日常》 正文 第1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节 耽美txt(fubook) ================= 书名: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文案 被软禁在深宫中的三皇子黎绍与十多年未见的婚约者长孙伯毅重逢这日,正是叛军大将长孙伯毅带兵攻入皇城那日。两家仇恨未解,黎绍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并没有,他只是一夜之间黎绍从被软禁在皇宫里的皇子变成了被囚禁在将军府的俘虏。 成为俘虏第一年,黎绍是被看管着的囚徒。 黎绍:你不杀我吗? 长孙伯毅:杀你?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父债子偿,你父亲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偿还! 黎绍:……( ̄﹏ ̄)。 成为俘虏第二年,黎绍是天策上将府的长史。 黎绍:你还不杀我吗? 长孙伯毅:……陪我去一趟岭南,回来再说。 黎绍:……_|||。 成为俘虏第三年,黎绍是天策上将府的将军夫郎。 黎绍:你真的不杀我? 长孙伯毅:……你想死在哪儿?寝房、书房还是后花园? 黎绍:……o(////▽////)q。 【高能预警:v前章节大虐无甜,v后章节只甜不虐,结尾小虐后甜】主受。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青梅竹马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绍,长孙伯毅 ┃ 配角:俞世,解钧等。 ┃ 其它:强强,年下,he ================== ☆、第1章 深秋,紫兰殿中一片萧索,殿外绿叶落尽,艳丽的娇花早已不在,殿内空空荡荡,瞧着是灰扑扑的一片,桌椅都掉了颜色,就连仅有的几个宫人都不见了踪影,偌大的紫兰殿空旷得有些凄凉。 前殿正中,三皇子黎绍端坐抚琴,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与殿内的景象刚好相称,然琴声悠悠,带着一丝暖意,让人心悦的曲调与这殿内的萧索一点儿都不相配,但黎绍并不介意。 “殿下,您别再弹了,叛军已经进了长安城了,咱们快走吧!” 紫兰殿的大宫女云珠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可黎绍依旧不为所动,云珠没有办法,便转头看向站在黎绍面前不远处的雍宁。 雍宁长黎绍两岁,曾是黎绍的伴读,现任尚书省左丞,只是今日之后又不知将何去何从。 皱眉看着黎绍,雍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从小到大,凡是黎绍决定要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他。 不等雍宁想好该说什么,黎绍就先开口,伴着琴声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都劝了我两个月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你们说着不觉得烦,我听着都觉得烦了。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雍宁眉心紧蹙:“殿下您执意留下只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可殿下,只要您还活着,总会有机会见到他的,您怎么就非要在这个时候见他?赔上性命也要见他一面,值得吗?” 不过就是一个曾有过婚约的青梅竹马,怎么就让黎绍执着于此?心中有愧吗?可当年设计让长孙将军蒙冤而死的是黎绍的父亲和兄长,本就与黎绍毫无干系,而黎绍为了替长孙家平反四处奔波,最终落得个被大皇子黎征幽禁于紫兰殿的下场。 被幽禁的时候又听说大皇子要派人追杀长孙伯毅,黎绍便派人去救下了长孙伯毅,听说长孙伯毅找到了前朝血脉要夺/权报仇,黎绍就精心挑选了谋士送去长孙伯毅身边,听说长孙伯毅杀了蜀王黎元善夺了蜀地三万大军,黎绍就派人将黎元善流落外地的所有血脉赶尽杀绝…… 这些年黎绍在紫兰殿内所受的苦,哪一桩、哪一件不都是因为他暗中帮助长孙伯毅的事情被人发现?他为长孙伯毅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他还想怎样? 十年未见,还隔着血海深仇,长孙氏和黎氏族人死得就只剩下几个了,他跟长孙伯毅之间的情谊还能剩下多少?今日一见,长孙伯毅有几成可能会放他一条生路?他就非要把另外半条命也搭进去吗?! 黎绍覆手按住琴弦,止了琴声,抬头看着雍宁笑道:“我该做什么才是值得的?父皇在位时为君不仁,我没能阻止,黎征继位后变本加厉地将这不仁发展成了暴/政,黎氏的其他人更是乐享其成,仗着黎征的暴虐挥霍无度、欺压百姓,我也没能阻止。而托他们的福,黎氏早已声名狼藉。 虽然我在这皇宫里是黎氏的异类,处处受人排挤,可出了这皇宫,我是天下万民中的异类,想杀我以泄愤的人比比皆是。所谓父债子偿,没有人会在意我究竟是谁,也没有会在意我究竟做了什么,只要我是黎国世宗的儿子,我就该替他偿命,那些正义之士和心怀怨恨之人是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 既然怎样都是要死,倒不如死在伯毅手上,也能了却我这十年来的心愿。” 雍宁连忙说道:“我们可以带您寻一处村落隐姓埋名!待事态平息之后,您能了却心愿的机会多得是,根本就不急在一时!” “隐姓埋名啊……”黎绍笑笑,重新拨动琴弦,“雍宁,带他们离开吧,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这余下的人生里,他并无所求,也没有什么非要达成的心愿,既然如此,便也没有隐姓埋名苟且于一隅的必要。而且纵然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能面对面地与伯毅相见的机会却屈指可数,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机会,他怎么敢等? 一听这话,云珠一把抓住黎绍的手臂,哭喊道:“奴婢不走!殿下若铁了心要死在叛军手上,那奴婢也陪您一起死!” 跪在黎绍另一边的大太监邓义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奴婢也不走,反正奴婢没有子孙根,出了宫去也不能如常人一般生活,倒不如陪着殿下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雍宁还想再劝,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大概是叛军撞开了紫兰殿的大门冲了进来。 黎绍眉心一蹙,冷声喝道:“雍宁,带他们走,这是命令!” “保重!” 因为那一句命令,雍宁咬牙,手一扬,便带着殿内七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往紫兰殿的后院冲去,那里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 转眼的功夫,殿内就只剩下黎绍、云珠、邓义和黎绍手下的一把琴。 雍宁八人刚走,前殿的正门和四道屏门就被人齐齐踹开,一队士兵蜂拥而入,一部分人冲进后院搜查,其余人只是将黎绍团团围住,而后就不知所措地看着淡然抚琴的黎绍。 这人谁啊?不逃命去,怎么还有心情抚琴?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长孙伯毅手下的副将俞世大步走进屋子,见黎绍淡定得连琴音都没有一丝颤抖,不禁心生不悦,扬起手上带鞘的长剑就砸烂了门边高脚方桌上放着的陶土花瓶。 啪嚓一声脆响,那花瓶碎了个四分五裂,这声音惊得云珠和邓义瞬间白了脸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可黎绍依旧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琴音一转,却是比先前更加轻灵悦耳了。 俞世啐了一口,大步上前,而后一脚蹬上瑶琴,这才让黎绍停下了手。 俞世下巴一挑,不屑地看着黎绍问道:“什么人?报上姓名!” 黎绍抬头看着俞世,轻笑一声,道:“是阁下带人闯进了紫兰殿,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是由我这个主人来问吗?” 见黎绍不惊不怒,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俞世心里就有气:“他娘的,让你说你就说,不要命了是不是?!” 俞世原本只是蜀王黎元善麾下的一名普通士卒,是在长孙伯毅领军后才逐渐崭露头角,一路跟着长孙伯毅上阵杀敌,可谓是忠心不二,两年前才成了长孙伯毅的左膀右臂。 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好不容易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终于是可以看到暴虐的黎氏一族屁滚尿流的模样,可这一路上却是连个皇族的影子都没瞧见,可把俞世气得够呛。这会儿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却也没能如愿看到对方惊慌求饶的景象,俞世更生气了。 一点儿都没感受到胜者的快/感,这仗赢得也太他娘的憋屈了! 黎绍看着气急败坏的俞世,开口时却是答非所问道:“伯毅在哪儿?” ☆、第2章 冷不防地从黎绍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俞世一时间竟没想到是谁。 “谁?”俞世不解地看着黎绍。 黎绍摇头失笑,又问道:“长孙伯毅在哪儿?” 俞世眨眨眼,突然起脚就把瑶琴踹翻。 “你他娘的是谁啊?!长孙将军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瞧你这模样,该是那狗皇帝后宫里失了宠的男妃吧?就凭你这低贱的身份还想见长孙将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这话说完,俞世就转头看着周围的士卒,邪笑道:“你们有哪个好这口的?这人赏你们了!” 一听这话,周围的士卒便哄笑起来。 云珠和邓义却是被这轻挑的话气得涨红了脸。 “大胆!这是……这是……”话才出口,云珠就察觉到这话不该说。 若叫这些叛军知道殿下是黎国的三皇子,那殿下怕是要遭殃,还不如被误当成男妃。 闻言,俞世又看向云珠,凶狠地喝道:“你嚷什么嚷?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云珠登时就羞愤得红了眼,却抿紧了嘴,不哭也不嚷,只狠狠瞪着俞世。 黎绍转眼四下打量一圈,不理会俞世跟手下说笑时的污言秽语,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时间可是所剩无多,耽搁得太久,黎征就该逃出长安城了。” 一听到黎征的名字,俞世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伸手捏住黎绍的下巴将黎绍拖到眼前,冷声问道:“你知道黎征在哪儿?快说!” 咚的一声闷响,黎绍的腿撞上了琴桌,又将琴桌带翻。 黎绍笑笑,不觉得疼似的,不惊不慌地说道:“让长孙伯毅来见我,不然你们便自己找去吧!” “你!”俞世瞪眼,“信不信我杀了你?” 黎绍不以为意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请便。也不是我非要杀了黎征不可。” 俞世不信黎绍真不怕死,便伸手扣住了黎绍的脖子,慢慢收紧,见黎绍的脸上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可眼中依旧满是笑意,更是不曾开口求饶,俞世眉心一蹙,猛地将黎绍扔了出去。 “倒是个硬骨头。去叫长孙将军来!” “是!” 黎绍伏在地上猛咳不止,眼中却是笑意更浓。 另一边,长孙伯毅和刘策、解钧三人正坐在皇宫的含元殿中。 “这场仗终于是赢了,长孙将军与解军师受累了。” 二十岁的刘策正是长孙伯毅在山南道寻到的那个所谓的前朝血脉,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长孙伯毅和解钧知道,几年下来,猎户刘策也终于是有点儿贵胄的样子了。 “殿下客气了,这是我等分内之事,”解钧笑着拱手作揖,而后突然又道,“是臣失言,如今该称呼您为陛下了。” 刘策忙笑道:“可千万别这样。我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两位,两位是我的恩人,是恩师,也是亲友,怎么能因君臣之礼就生分了?” 刘策嘴上说得客气,但解钧也是看得出刘策的得意。 虽然曾经只是山南道巴州的一个小猎户,可这几年他们这一群人每天都殿下长殿下短的,刘策早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而一旦心里接受了,他便真的忘了自己猎户的身份,将自己当做一个殿下,不仅言行举止越来越像模像样,连皇族的傲气也学了几分。 解钧转头看向长孙伯毅。 当初找来一个前朝血脉也不过是为了争取人心,以黎氏残害前朝遗孤的故事,让他们的反抗再多一分正义,如今他们赢了,还真的要让刘策当皇帝吗?就算刘策的言行再像个皇族,到底也只是照猫画虎罢了,这些年在军中也全靠长孙伯毅扶持,让他当皇帝……能行吗? 然而长孙伯毅却有些心不在焉,即使与解钧四目相对,那眼神也是涣散的,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没在想。 解钧蹙眉,伸手到长孙伯毅眼前晃了晃:“长孙将军,长孙将军?” 长孙伯毅眼神一闪,目光中总算是有了神采。 “什么事?” 解钧摸摸鼻子:“呃……没事。” 进了长安城之后,长孙就有些魂不守舍,是大仇得报心中感慨,还是故地重游见景思人? 一个士卒在这个时候跑进含元殿,在长孙伯毅面前站定后便跪地抱拳,朗声道:“启禀将军,我们在紫兰殿内抓到一个人,那人声称知道黎征的去向,要见将军。” “紫兰殿?”长孙伯毅心中一惊,“是什么人?” 攻破长安之前,他们就已经安排了人将长安城团团围住,就是怕黎征等人逃脱,可等他们进了皇宫才发现这里竟已是人去楼空,那狡猾的黎征要么就是先他们一步出宫,躲在城中某处伺机逃脱,要么就是在宫中挖了密道,此刻怕是早已出城。 可既然黎征都已经带人逃脱了,又怎么会留下知道他行踪的人?而且为什么偏偏是留在紫兰殿里? 刘策一脸兴奋地看着前来通报的那个士卒,急切地问道:“可是黎氏的人?” 那士卒摇头道:“尚且没有确认,俞副将逼问无果,那人非要见将军。” 长孙伯毅垂眼沉吟,再抬起眼时便大步往后宫的方向走去。 刘策兴奋不已地追了上去,解钧也不敢落后,只是心情却没有刘策那么好。 到了这个时候还会留在皇宫里的人,除了那位他想不出其他人来,可……那位若还活着,该不会傻到这个份儿上吧? 一路疾行到紫兰殿,当看到那扇熟悉的朱红大门时,长孙伯毅有些怔忡。 还在长安时,他最快乐的回忆都在紫兰殿里,这里有他最重要的人。离开长安后,他最不愿回想起的事情都跟紫兰殿有关,每每想起都会心痛不已。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大步踏进紫兰殿,转眼便走进了前殿。 长孙伯毅还依稀记得紫兰殿的模样,可显然与他此时所看到的并不相符,那长满荒草的庭院叫人一瞧便知是长年无人打理,阴暗又空旷的大殿也不是被人打劫过的样子,那是一种日复一日的凄凉。 就算无人居住,后宫里也不该有如此荒芜的宫殿,曾经富丽堂皇的紫兰殿又为什么会变得比冷宫还要萧索? 踏过门槛,长孙伯毅一眼就注意到那个被士兵包围着却依旧泰然拭琴的人,那琴他认得,是年少时赠予心爱之人的礼物,可那扶着琴的人他却有些不敢确认。 “将军。” 俞世的这一声喊叫黎绍抬起了头,见长孙伯毅就站在面前,黎绍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你回来了。” ☆、第3章 没想到黎绍会在此情此景下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这样的笑容,殿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从那双眼中溢出的欣喜和温柔更是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叫不知情的人为之动容,更叫知情者唏嘘不已。 长孙伯毅曾不止一次地在夜深人静时想象着他与黎绍重逢的场面,可那么多虚幻的场景中,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的所见重合。长孙伯毅从没想过他还能再看到这个笑容,这个十年前想见就随时都能见到的笑容,这个十年来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惊现眼前的笑容,这个十年后再现眼前依旧未有丝毫改变的笑容。 长孙伯毅觉得,再见到这个笑容,他应该感动,应该动容,应该心如刀割,可实际上他的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也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梢。 黎绍是谁?黎绍是黎国三皇子,子凭母贵,备受期待,黎绍是太傅最赏识的门生,才思敏捷,智谋无双,黎绍是太尉最得意的学生,武艺卓绝,胆气横秋。这样的黎绍在面临叛军围城的困境时,怎么可能逃不出去? 长孙伯毅相信黎绍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安全脱身,可他却出现在宫中,那必然就是他主动留下的,至于黎绍为什么会留下,长孙伯毅猜不出。 “你要见我?” 长孙伯毅冷冷地开口,这冰冷的语气让黎绍诧异,但转眼的功夫,黎绍的眼中就又涌起了笑意。 “恩,想见你,你不在身边的这十年里,时时刻刻都想见你。” 听到这话,俞世傻眼,解钧扶额,刘策眨了眨眼,歪着身子凑到解钧耳边。 “喂,这人谁啊?” “……将军旧识。”解钧抽着嘴角,只能想出这个模糊的答案。 “我还看不出他们是旧识吗?”刘策瞪着解钧,低声问道,“是什么样的旧识?” “……渊源颇深的旧识。” 刘策咋舌:“解军师,你能说人话吗?” 解钧摇摇头,道:“请陛下恕罪,臣愚钝。” 这场面、这对话,要他如何解释? 听到黎绍的这句话,长孙伯毅也是一愣,看着笑容不止的黎绍,长孙伯毅越发猜不透黎绍此刻的想法。 “你知道黎征的去向?” 黎绍点头道:“长安城地下有三条密道,分别通往蒲州、鄜州和梁州,密道绵延数十里,有的长达百里,每条密道有近十条岔路、二十多个出口、两三间密室,是你杀了黎元善之后,世宗命人挖的。黎征是在大军围住长安城后才逃走的,大概就是走了密道。” 黎绍口中的世宗便是黎绍的父亲,也是长孙伯毅的仇人,三年前暴病而亡,只留下与长孙氏的这笔烂账。 俞世怒道:“他娘的,挖了这么多密道,他们是田鼠吗?” 黎绍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孙伯毅,轻笑一声道:“世宗知道你早晚都会回来的,黎征更是怕得要命,也只有将这用来逃生的密道挖得尽可能的复杂,他们才会安心。” 长孙伯毅也不避不让地看着黎绍,冷声问道:“既然有密道,你为何不逃?” “因为想见你,”黎绍不假思索道,“尽管其他人都劝我日子还很长,但我知道,这怕是能与你相见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而且我只知道他们挖了密道,却不知道密道的入口在哪里。” “你不知道?”长孙伯毅紧盯着黎绍,不放过黎绍表情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 “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黎绍笑着反问。 “你他娘的都知道密道有几条岔路,怎么可能不知道密道的入口在哪里?”俞世一个箭步跨到长孙伯毅身边,怒声道,“将军,我看此人油嘴滑舌,说不定是故意留下替那狗皇帝拖延时间的!将军,要不要让他吃点苦头?” 一听这话,黎绍忍不住轻笑一声,而后垂下眼,不再看长孙伯毅,却也没有其他动作。 长孙伯毅眯起了眼睛。 让黎绍吃点苦头?那能有什么用?依他对黎绍的了解,但凡他黎绍不想说的,便是放干他的血也不能逼他开口,黎绍若真是想替黎征拖延时间,那对他用刑倒是合了他的心意,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派人立刻去搜寻密道入口。 “俞世,你立刻带人去寻找密道入口,就在这皇宫里面找。解钧,安排人严守紫兰殿,连只苍蝇都不许进出!” “是!” 俞世和解钧异口同声地应下,而后各自带队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而听到这个安排的黎绍却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长孙伯毅。 “你不杀我吗?” “杀你?”长孙伯毅俯身凑近黎绍,冷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长孙氏只剩下我一个人,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至亲之人就在眼前被杀,这十年来我每一次入梦都是满目猩红,他们的哭喊、他们的咒骂、他们的嘱托一直在耳边萦绕不散,那摧心剖肝的感觉你可知道?我曾立志保家卫国,可这十年来我每一次挥刀砍下的都是同族的头颅,那痛心切骨的感觉你可知道?多少次被噩梦惊醒时,我都质问上天为什么不让我一死了之,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黎绍垂下了头,半晌后才开口,声音平淡地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也将这些痛苦全数体验一遍?” 长孙伯毅又向前靠了靠,在黎绍耳边低声道:“怪就怪世宗早逝,父债子偿,我的报复自然要落到你头上。祈祷我能活捉黎征吧,那样的话,还能有个人帮你分担一下。” 话音落,长孙伯毅迅速抽身,没有一丝犹豫地大步离开紫兰殿。 刘策慌忙追了上去,解钧看着垂头不语的黎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去将紫兰殿内外再搜查一遍。至于紫兰殿的守卫,前后门各四名守卫,围墙之外十步一岗,另外安排两人在殿内巡守。” “是!”留在紫兰殿的卫兵们齐声应下,而后全部离开,先去搜查,然后再自行安排守卫职位。 等大殿里只剩下解钧、黎绍和云珠、邓义时,解钧才走到黎绍面前蹲下。 “殿下,您……没事吧?” 连他也没想到长孙竟能对三殿下说出那样刺痛人心的话来。长孙的命是三殿下派人救下的,他这样与三殿下说,三殿下该有多心痛?就算长孙不知情,也不该对三殿下说这些。 ☆、第4章 黎绍抬起头来看着解钧,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留下的唯有茫然。 “解钧,我做错了吗?” 闻言,解钧暗自哀叹。 解钧是长孙伯毅年少时的好友,与黎绍自然也有几分交情,当年黎绍与长孙伯毅之间的情谊,解钧看的清楚。 长孙将军被冤叛国时,黎绍因一时冲动到御前质问世宗而被囚天牢,等长孙将军被斩首示众、长孙伯毅与家人被流放后,世宗才放黎绍出来。重获自由的黎绍一边派人去打探长孙伯毅的情况,一边收集可以替长孙将军平反的证据。被流放的途中长孙伯毅几经生死,都是黎绍派人搭救下来的。 原本解钧是打算在京中帮助黎绍替长孙将军平反,但在得知长孙伯毅潜入蜀中时,解钧不忍看好友孤军奋战,就一心想要去帮助长孙伯毅,可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连累家人,进退两难之际,解钧的心思就被黎绍看透,黎绍不仅安排人保护解钧一路西行去寻找长孙伯毅,还承诺会保护解钧家人的安全。 离开长安的最初三年,解钧还跟黎绍保持着秘密的联系,只是后来突然就断了联系,解钧暗中派人打探,却始终没能打探到黎绍的消息,那个时候的黎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解钧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长孙伯毅,结果这七年间黎绍竟是音讯全无,怎么都联络不上。 只是一别经年,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场面。 解钧扬起一个微笑,安慰黎绍道:“长孙活了下来,并且推翻了黎氏□□,还天下人幸福安宁,若他死了,这一切又不知道要推迟多久,于天下来说,他活着是幸事一件。” “我管不着天下!我救下他就只是想让他好好活着,可他却说生不如死……” 解钧蹙眉,想了想,又道:“这世上大概没有人真的愿意去死,不管有多痛苦,都还是想要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长孙的那些话也只是说说罢了,这十年他也受了不少苦,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日后他一定会感激殿下的。” 黎绍摇摇头,低声道:“我并不需要他的感激……罢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去忙吧,代我好好照顾他。你的家人一切安好,你去找雍宁,他会带你去找他们。” “多谢殿下!”解钧拱手一拜,而后看了看这紫兰殿,又问黎绍道,“看殿下的衣着和处境,似乎是受到了苛待,与我断了联系的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绍冲解钧笑笑,道:“你不需要知道。” 话音落,黎绍先站了起来,由云珠和邓义扶着,不紧不慢地回到紫兰殿的后院。 解钧陷入沉思,直到黎绍的身影完全从视线中消失,解钧才站起身,大步离开紫兰殿。 一路上向不少人询问了长孙伯毅的去向后,解钧终于是寻到了紫宸殿,殿内,长孙伯毅正带着刘策熟悉这一处帝王寝宫的环境,见解钧进门,便向解钧走了过来。 “紫兰殿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瞄了一眼就跟在长孙伯毅身后的刘策,解钧笑道:“将军放心,保准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自由出入,一旦有人想与三殿下接触,我们立刻就能将人擒住。” 刘策从长孙伯毅的身后走出来,好奇地问解钧道:“你说方才我们见到的人是三皇子?黎国的三皇子?不是后宫里的男妃?” 解钧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偷偷瞄一眼长孙伯毅,却见长孙伯毅的表情依旧平淡。 “是,那是黎国的三皇子,黎绍。”长孙伯毅毫不隐瞒地回答了刘策的问题。 “那竟然是个皇子……”刘策惊奇道,“看他穿得那么寒酸,宫殿又破烂成那样,我还以为他是个失了宠的男妃呢。可若是皇子,怎么会那么寒酸?莫非是不受宠?” 这个问题,长孙伯毅就无法回答了,他也想知道黎绍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又或者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只是黎绍的障眼法? 好在刘策对已经被囚的黎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随便问问,就又兴致勃勃地参观起紫宸殿,一边四处走动,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自己想要的装潢摆设。 见刘策走进了紫宸殿的内室,解钧凑近长孙伯毅一步,低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三殿下?”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冷,沉声道:“他已经不是殿下了。” 解钧一怔,只得改口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黎绍?你真的不打算杀他?” “不打算,”长孙伯毅坚定地说道,“总要有一个黎氏的人来尝一尝我所经受的痛苦,那样我的心里才能痛快。” “真的只是为了这个?”解钧狐疑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也狐疑地看着解钧,反问道:“不然呢?” “比如……情意未了什么的。” 解钧话音才落,长孙伯毅的脸色就瞬间沉了下去。 “我离京十年,你伴我九年,事到如今竟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解钧叹一口气道:“这九年我在你身边,可在此之前的十几年我也在你身边,如果应当有一个人来问你这个问题,那我怕是唯一有资格的了。不管对你还是对其他人来说,黎绍都是特别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若你对他还有一丝情谊,有些话就不该说。” 长孙伯毅沉默下去,半晌之后又问解钧道:“我走后,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解钧摇摇头,道:“能说什么?他的心性,你还不了解吗?” 长孙竟开始怀疑黎绍了吗?难道长孙觉得黎绍是站在黎征那边的? 长孙伯毅望着屋外的天空,道:“不了解,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比如他。 “长孙,你……” “不要说了,”长孙伯毅打断解钧的话,“我不会做愧对父母兄弟的事情。” 话音落,长孙伯毅便转身去内室找刘策。 解钧站在紫宸殿的门口拧眉沉思,却怎么都想不到调解之法,他怕说得多了,长孙伯毅便连他都不相信了。 ☆、第5章 深夜,黎绍坐在紫兰殿的院子里仰望星空,云珠和邓义守在黎绍的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黎绍。 “殿下,夜已深,您该歇了。”只半宿的功夫,云珠已经把这句话说了五遍不止。 黎绍纹丝未动,只轻声应道:“我睡不着,你们若累了就去歇着吧。” 同样的回答,黎绍也已经重复了五遍不止。 云珠还想再劝说些什么,却被邓义拉住了衣袖,转过头去,便见邓义冲她摇了摇头,云珠咬唇,十分不甘愿地沉默了下来。 邓义看了看黎绍单薄的背影,转身回屋里取了一件斗篷,披在了黎绍的身上。 “夜里风凉,殿下千万要保重身体。” 肩上一重,黎绍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拽住斗篷。 内殿的庭院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枯叶的沙沙声。 枯坐半个时辰,黎绍突然就听见一阵吵闹声,紫兰殿的墙外被火光照亮,似乎是有一队士兵正赶来紫兰殿。 “殿下!”云珠心头一跳,上前一步,紧贴在黎绍身侧。 黎绍转头冲云珠微微一笑,温声道:“别怕,没事的。” 这话说完,黎绍便站了起来,面向内殿大门站好。 没多一会儿,俞世就粗暴地踹开紫兰殿内殿大门,原本是要扯着嗓子喊黎绍出来,不想却见黎绍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院子里。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意料之外地看到黎绍,俞世下意识地就问了这么一句。 心想这俞世还真是心直口快,黎绍淡笑着回答道:“没干什么,睡不着罢了。” “睡不着?那正好,将军要见你。”话音未落,俞世便抬手招来两名士卒。 这两名士卒径直走到黎绍面前,一个人将黎绍的双手抓起,另一个人就将镣铐拷在了黎绍的手上。 “你们要干什么?”邓义一惊,冲上去就想阻拦,却被一个士卒用力推了出去。 “滚开!碍事儿。”那士卒狠瞪邓义一眼,给黎绍戴好镣铐,便扯着黎绍往前走。 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镣铐,黎绍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邓义、云珠,你们两个就留在紫兰殿里。” 这深更半夜的来找他,想必不是要喝茶聊天。 “是,殿下。”云珠和邓义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应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殿下的每一个吩咐都自有其用意,这形势不允许他们多问,也没时间给他们细想,他们更没有雍大人的才能,帮不上一点儿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听话。 听黎绍这么一说,俞世看着黎绍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微妙。 “你还挺识相的啊,快走吧,将军在等你。” 黎绍笑笑,悠然地迈开脚步,跟着俞世一起去见长孙伯毅。 出了紫兰殿后往西北走,黎绍最终被带到宫城西北角的三清殿前。 瞧见站在三清殿前站姿挺拔的长孙伯毅,黎绍调笑道:“不过半日不见,怎么就想我了?” 没理会黎绍的这句调笑,长孙伯毅在注意到黎绍手上的镣铐时,沉声问道:“是谁给他戴上镣铐的?” 俞世立刻答道:“启禀将军,是末将。末将怕他不老实,就给戴上了。” 转眼瞧见黎绍满脸的笑容,长孙伯毅又道:“卸了。” “啊?”俞世挠挠头,不解地问道,“将军,真的要卸了?” 将军就不怕这人跑了? “这东西碍不着他。”话说完,长孙伯毅就转身登上了三清殿前的石阶。 黎绍若想跑,连他都拦不住,区区镣铐又有何用? 解钧等着俞世将黎绍的镣铐卸下了,才跟上长孙伯毅的脚步。 手腕上终于轻松了,黎绍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揉了揉手腕。 见黎绍还是一派轻松,俞世不由地心生怒气,猛推了黎绍一把:“磨蹭什么呢?快跟上!” 黎绍撇撇嘴,这才迈开脚步。 一路无话,等进到三清殿的大殿里时,黎绍立刻就知道长孙伯毅为何大半夜的找他出来了。 敢让士卒爬上高台将太上老君的金像围住,怕就是在那金像身后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吧。 仰头看了看太上老君的金像,长孙伯毅开口问道:“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黎绍笑道:“总不会是为了拜神求签的。” 话音未落,黎绍就已经向那尊金像走去,还手脚利落地爬上高台,绕到了金像背后。 长孙伯毅眼神一闪,跟了上去。 黎绍果然是聪明。 金像的背后是一个水井似的入口,黎绍站在旁边向下看去,就见下面有火光闪动,大概是长孙伯毅已经让人下去探查情况了。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淡然问道:“是你先下去,还是我先下去?” 长孙伯毅有些困惑地看着黎绍,却没说话。 “怎么了?”黎绍的眼中也多了一丝不解,“你叫我来,不就是想让我引路吗?若这下面真有机关什么的,倒霉的也只会是我。” 伯毅大概还是以为他知道这密道里的情况,可非常遗憾的是,他真的不知道。黎征对他本就有所防备,这密道又是黎征逃生的最后手段,黎征怎么可能允许他得到密道的图纸?他倒是也派人找过,只可惜没有找到,不知道是被黎征藏了起来,还是已经被烧毁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来?”长孙伯毅紧盯着黎绍不放。 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这密道那么长,依世宗和黎征的性情,不可能不设置机关,若没有一个了解密道情况的人引路,走完这样一条密道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而他想避免这样没有意义的伤亡。 黎绍轻笑一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来?我怎么会放过能与你共度良宵的机会?” “你……”长孙伯毅欲言又止。 “什么?”黎绍偏头疑惑地看着长孙伯毅。 “没什么,”神色一整,长孙伯毅转眼看向那个洞口,“你先下去。” “好。”点点头,黎绍一转身就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喂!”被黎绍这坚定的一跳给吓着了,俞世一个箭步冲到洞口,紧张地查看下面的情况,“将军,他、他就这么跳下去了?” 他们连绳子都准备好了,结果这什么殿下就这么跳下去了?在不知道井道有多深、井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就跳下去了?这殿下是疯了吧?! 沉吟片刻,长孙伯毅也走到了洞口:“俞世点十个人随我下去,解钧你在上面陪着陛下。” “是!”俞世和解钧两人齐声应下。 得到应答,长孙伯毅也纵身跳入了洞口。 黎绍不论何时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敢跳,必然是心中有数。 ☆、第6章 当长孙伯毅落在井底时,黎绍已经拿着下面的人给他的火把在密道入口处转悠了起来,似乎对这密道里的每一处都十分感兴趣,瞧着还真是一副从没下来过的样子。 长孙伯毅眼神一沉,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火把,走到了黎绍身后。 “在看什么?”长孙伯毅沉声问道。 听到长孙伯毅的声音,黎绍用火把照亮地上的黄土,轻笑道:“黎征大概是打从心底笃定你追不上他。” 长孙伯毅低头,看着被火光照出的两道车辙黑了脸。 不管是马车还是推车,黎征会带上这样的累赘去逃命,可不就是没看得起他吗?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节 看了看不开心的长孙伯毅,黎绍很开心地继续说道:“这巷道不高,马匹和马车都无法通行,这两道车辙之间的距离也近,大概是手推车吧。我倒是想知道黎征是用它来装了些什么,你觉得会是什么?” 想到这个,长孙伯毅更不开心了:“金银珠宝。” 除了财物,黎征那个庸才还能想到什么? 黎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转头瞄一眼由俞世带领的十个人,黎绍又问道:“就这些人吗?” 长孙伯毅也扭头看了一眼,点头道:“就这些。” “那走吧,”黎绍悠然地迈开脚步,还问长孙伯毅道,“沿着车辙走吗?” 长孙伯毅看着黎绍的背影,答道:“恩,沿着车辙走。” 依照长孙伯毅的吩咐,黎绍一路沿着车辙往前走,怕黎征跑掉,黎绍的脚步不敢放慢,可同时又担心密道里会有机关,黎绍只能聚精会神地寻找着四周的蛛丝马迹,不放过巷道里的每一寸黄土,一个时辰之后,黎绍只觉得心力交瘁。 更要命的是黎绍的两条腿上都有未痊愈的骨伤,开凿在地下的密道中潮湿阴冷,时间一长,湿冷的空气就侵入骨缝,叫黎绍的伤处隐隐作痛,渐渐白了脸色。 走过几处岔口,却没发现黎征的行迹,一行人依旧一无所获,看着一次也没回过头的黎绍的背影,长孙伯毅眉心微蹙。 耳朵一动,长孙伯毅突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一瞬的困惑之后,长孙伯毅神情大变。 “退后!快退后!” 俞世等人不作他想,立刻转身,快速往回跑。 因为疼痛而有些分神的黎绍被长孙伯毅的这一声吼吓得瞬间清醒过来,凝神细听,便也听到了引信被点燃的微弱声响,因为地道静谧,又有一些放大效果,所以还是听得清的,若不是分了神,黎绍会比长孙伯毅更早听到。 黎绍心知不妙,可刚想转身往回走,突然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发什么愣!” 退了两步之后,长孙伯毅就发现黎绍依旧站在原地,别说是跑了,根本连个转身的动作都没有,僵住了似的,长孙伯毅立刻冲到黎绍身边,将人拉进怀里就抱着跑走。 轰的一声巨响,密道的某处突然爆炸,炸碎的石块混着沙土四散崩落,火药的味道在密道里弥漫开来。 黎绍只觉得地面一颤,两腿一软就栽倒下去。 长孙伯毅一惊,顺势抱住黎绍扑倒在地,将黎绍护在身下。 “将军,您没事吧?”等爆炸平息了,俞世等人立刻回来查看长孙伯毅的状况。 长孙伯毅撑起身,冲着身下的黎绍怒吼道:“你是想死吗?!” 长孙伯毅这一吼,吓得俞世等人不敢出声,站在一旁连动都不敢动,可被吼的黎绍却毫不惧怕似的轻笑两声。 “对不起,因为有些走神,所以没能及时察觉到,”黎绍转个身,惬意地躺在长孙伯毅身下,还伸手抱住了长孙伯毅的腰,戏谑地笑道,“怎么?在替我担心吗?” 看着黎绍灿烂的笑脸,长孙伯毅气得一把揪住黎绍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混账,我说过你要接受我的复仇,我不会杀你,你也别妄想寻死!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我不准,你就不能死,听明白了吗?!” 黎绍闻言怔住。 “回答呢?”见黎绍不答,长孙伯毅追问一句。 黎绍眨眨眼,愣愣地回答道:“我、我知道了。” 伯毅说的这到底是恶言还是爱语?他怎么有些分不清了……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从地上爬了起来,压根儿没注意到黎绍曾抱住他的腰,更没注意到黎绍是什么时候松开了手。 俞世回神,问长孙伯毅道:“将军,路被堵住了,咱们怎么办?” 看着被土石块堵住的密道,长孙伯毅眯起了眼睛。 若按常理去想,黎征在这里安排了人炸毁密道,必定是为了阻挡他们的去路,以免被追上。可若是个有些心计的人,设计这一处爆炸也可能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故意让人以为黎征跑在前面,可实际上黎征很可能是从他们之前路过的几处岔路中的某一处拐了出去。 爬起来坐在地上,黎绍虽然不知道长孙伯毅在想什么,可见长孙伯毅没有立刻给俞世下命令,便开口说道:“看来黎征并没有在手推车上装载金银珠宝,反倒是装了一车的火药埋在这里,等着你自投罗网,也不知道是哪个对黎征这么死心塌地,竟然就为了在恰当时机点燃引信而留下,此时大概是尸骨无存了吧。黎征身边的那一群谋士还真是没有白养,比他聪明多了。” 听了这话,长孙伯毅瞟了黎绍一眼,继而吩咐俞世道:“往回走,仔细检查几处岔路的路口,看有没有被掩盖的痕迹。” “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俞世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往回走,“将军,那这里该怎么办?就让它堵着吗?” “暂且不管。” 将这些土石块清理干净要花不少时间,等路通了,他们大概也追不上黎征了,倒不如先去岔路查看。 黎绍笑了笑,扶着墙站了起来。 余光瞄到黎绍的站姿有些不正常,长孙伯毅转头看着黎绍,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恩?”没想到长孙伯毅会注意到他,黎绍颇有些诧异地看向长孙伯毅,而后微笑道,“没什么,大概是刚才扭到脚了。” 闻言,长孙伯毅蹙眉:“俞世,送他回紫兰殿。” “现在吗?”俞世看了看黎绍,“可是将军,反正咱们都要原路返回,要搜查各个岔口也不会走得太快,他只是扭了脚,就让他慢慢跟着吧。” 长孙伯毅转头看向俞世,冷声道:“送他回去。” 俞世心头一凛,忙应了下来:“是,将军。” ☆、第7章 跟黎绍一起往回走,俞世的嘴就一直没闲着,骂骂咧咧地埋怨黎绍没用,说得正起劲,却突然听见身后噗通一声闷响,俞世猛地转头,就见黎绍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似的。 “喂,你怎么了?”俞世赶忙跑到黎绍身边,粗手粗脚地将黎绍扶起来,“喂!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喂,你没事吧?” 黎绍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我没事。” 俞世瞪着眼睛怒道:“你是当我眼睛瞎吗?你都这样了还叫没事?你等我,我回去禀报将军!” 话音落,俞世站起来就要往回跑。 “等等!”黎绍一把抓住俞世的裤腿,喘着粗气道,“别告诉他,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能走了。” 说着,黎绍的另一只手撑上墙壁,忍着疼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喂,你别乱动!”俞世赶忙回身扶住黎绍,暴躁地吼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是脑子不好吧?!” 俞世还是头一次碰上黎绍这样的人,他明明就是黎氏的人,却好像与传言中的黎氏大相径庭,他明明就是长孙伯毅的仇人,却似乎总是在替长孙伯毅着想,他明明就知道会有危险,却总是笑着踏入险境…… 俞世原本以为黎绍跟黎氏的其他人一样,是个为了一己之利可以置天下万民于不顾的恶人,可接触几次后又觉得事实并非如此。曾经的所闻与此时的所见出入太大,叫俞世都糊涂了。 黎绍笑笑。 他也想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放着好好是日子不过,就偏要让自己受苦,而且还乐在其中,他大概真的是脑子不好吧,不知道伯毅喜不喜欢这样的。 “你还笑?!”俞世咋舌,烦躁地挠挠头,突然就绕到了黎绍身前,猛地蹲下,“上来,我背你出去!” 他真是受够了这个人的笑脸! 黎绍一愣,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可腿上的疼痛逐渐加剧,再拖下去大概就会被长孙伯毅发现,因此黎绍还是顺从地趴在了俞世的背上。 “俞副将真是好人啊。” 俞世的动作一顿,叫嚷的音量猛地又提高了几分:“谁是好人啊?若不是将军命我送你回去,我才不会管你!” 黎绍轻笑一声,道:“俞副将果然是个好人啊。” 俞世咋舌,快步往密道入口走去,叫人放下绳子后就背着黎绍爬了上去,等回到三清殿内,俞世才发现背上的黎绍已经睡了,也有可能是昏厥过去。 不情不愿地背着黎绍去了紫兰殿,俞世才刚跨过内殿的门槛,就毫无防备地听到一声尖叫。 “呀!殿下这是怎么了?你们对殿下做了什么?”一眼就认出了黎绍身上的斗篷,云珠惊叫着跑上前去,“快把殿下还给我!” “还你还你!”俞世一歪身子就将黎绍抖了下去,“他娘的你当谁爱背他啊?沉死了!” “殿下!”云珠手忙脚乱地抱住黎绍,幸好有邓义赶过来扶了一把,不然就要摔到地上去了,“殿下,殿下您醒醒啊!” 云珠的声音一哽,眼圈瞬间就红了。 邓义急忙说道:“先别哭,快扶殿下回屋!” “恩!”云珠吸吸鼻子,跟邓义一起将黎绍扶进了卧房。 俞世觉得好奇,就跟在了云珠和邓义身后。 “他怎么了?”见云珠和邓义将黎绍安顿好,俞世就开口问道。 没想到俞世会跟在身后,云珠给吓了一跳,转头就瞪着俞世低声道:“你跟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出去!” 说着,云珠就推着俞世往外走。 “诶?”俞世没想到云珠的胆子这么大,竟还敢推他,愣神的功夫人就已经站在了门外,幸好俞世眼疾手快,在屋门关上之前抓住了云珠的胳膊,“你这女人!信不信我杀了你?” 说着,俞世还晃了晃挂在腰间的佩剑,弄出卡啦卡啦的响声来吓唬云珠。 云珠被吓得一哆嗦,可却又立刻瞪起了眼睛,恨恨道:“你最好是能杀了我!快放手!” “嘿,我还治不住你了!”俞世突然使劲一拽,轻而易举地就将云珠从屋子里拽了出来,“快说!你们殿下到底怎么了?你若不说,我就拉你去上刑!” 云珠一边挣扎一边嚷道:“关你什么事?别在这儿假好心,我们不稀罕!” “你……” “这位将军,请放开云珠。”替黎绍换了衣裳,又盖好被子,邓义才走出屋子,目光坚定地看着俞世,“我们殿下这只是老毛病犯了,没有什么值得将军担心的地方。” 听了这话,俞世又看了看邓义,这才放开云珠。 “是什么样的老毛病?” 邓义不冷不热地反问道:“我若说了,将军您会医治吗?您若不会,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若叫长孙将军知道您这么关心一个俘虏,而且这俘虏还是长孙将军的仇人,他会怎么想?” 俞世不耐烦地说道:“他娘的,不问了!你们可好生照顾他,若他死了,将军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不过就是好奇,这小太监犯得着扯上将军吗? 邓义拱手一拜,道:“将军慢走。” 俞世咋舌,愤愤地离开。 黎绍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晌午,醒来时邓义和云珠都守在床边。 “殿下!”一见黎绍睁开双眼,云珠就惊喜地窜了起来,“殿下您没事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黎绍笑笑,轻声道:“我没事。昨夜只是因为去密道里走了一趟,所以腿上受了凉,这会儿缓过来就好了。” “殿下没事就好,”邓义笑着说道,“殿下现在就起吗?” “恩,起吧,”黎绍扶着邓义和云珠的手坐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珠蹲下去将黎绍的鞋子在床边摆好,低声答道:“回殿下的话,才刚午时。殿下中午想吃点什么?奴婢去小厨房给殿下做。” “已经午时了啊,”黎绍眯起眼睛,“不急着做,我还不饿。” “那就等会儿做,”云珠又拿来衣裳,与邓义一起服侍黎绍更衣,“今儿外面阳光灿烂,奴婢陪殿下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好。”黎绍笑着摸了摸云珠的头顶,然后就起身向屋外走去。 这两个孩子打从跟了他之后,就没遇上什么好事,难得他们心中无怨,还处处为他着想。 与云珠和邓义有说有笑地出门,可黎绍才刚在院子里站稳,就见俞世领着人匆匆而来。 一见到俞世,云珠就瞪起了眼睛,挡在黎绍身前:“怎么又是你?你来做什么?” 俞世冷哼一声,不理会云珠的怒气,只对黎绍说道:“将军命我来带你去将军府。” ☆、第8章 满腹疑虑地跟着俞世来到曾经的长孙府,黎绍仰头看着那一块写着“天策上将府”的牌匾,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察觉到有人走到身旁站定,黎绍轻笑一声,道:“我还是喜欢长孙将军亲笔写下的‘长孙府’三个字。” “可我不喜欢。”长孙伯毅自嘲地笑笑,抬脚登上府门前的石阶。 他已让“长孙”一姓蒙尘,何必再丢人现眼? “我一直都很后悔,”黎绍突然开口,声音不小,走在前面的长孙伯毅刚好能听到,跟在后面的俞世也能听到,“如果当初将婚期提前两个月,长孙府是不是可以免去劫难?如果当初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出宫来寻你,这十年我是不是就能与你生死不离?” 长孙伯毅的脚步倏地停住,却没有转头看上黎绍一眼。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看着长孙伯毅僵直的背影,黎绍又问道:“伯毅,你恨我吗?” 沉默半晌,长孙伯毅也没有回答黎绍的这个问题,只是重新迈开了脚步。 长孙伯毅没有回答说恨,这叫黎绍颇感意外。 无奈地笑笑,黎绍这才迈开脚步跟上长孙伯毅,嘴却闲不住似的说道:“你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肯为黎征卖命的人其实不少。” 如果黎征继续当皇帝,有不少人依旧能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可若让长孙伯毅掌权,他们的好日子怕就要到头了。 长孙伯毅傲然道:“搬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们凑近我的机会。” “那为什么带我来?”黎绍不解。 长孙伯毅这才扭头看了黎绍一眼,道:“陛下准我亲手处置黎氏重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因此黎氏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死在他手上的。再者黎绍太过精明,不把人放在眼前他不放心。 “陛下啊……”黎绍撇撇嘴,不再说话。 伯毅跟那个小皇帝的关系似乎不错,他都要嫉妒了。 亲眼看着黎绍走进他安排好的小屋子,又亲自安排好守卫,长孙伯毅立刻急匆匆地回宫去了。 他出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安置黎绍。 回到宫里的宣政殿,长孙伯毅的一只脚才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刘策慌慌张张的声音。 “长孙将军,他们说黎征逃了,怎么办?” 眉心一蹙,长孙伯毅抬起另一只脚,泰然地跨过门槛。 “怎么回事?”长孙伯毅问解钧道。 解钧冲长孙伯毅一拱手,微笑着说道:“派出去追查的五十名士兵在追到秦州时遭遇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唯有一名受命回来报信的活了下来。从那名士兵带回来的情报来看,黎征是打算往兰州去,准备投靠井钺军。” “井钺军的主帅是谁?”长孙伯毅衣摆一撩,在座位上坐下。 解钧答道:“是黎征的妻舅……太尉的三孙子。” “太尉?辛太尉?”长孙伯毅挑眉,“我记得辛太尉并不喜欢黎征。” 世宗的几个儿子里面,辛太尉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得意门生黎绍,当年世宗立太子时,也是辛太尉带头提议立贤不立长,谁叫黎征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露出了暴虐无道的苗头。既然如此,辛太尉又怎么会把孙女嫁给自己最不看好的黎征? 解钧不答,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袁泽。 袁泽是四年前进入尚书省任职的尚书省员外郎,是长孙伯毅他们冒险送进朝堂的唯一眼线,倒不是想让他传递消息,也没想让他在混乱的局势下建功立业,长孙伯毅和解钧就只是想要他掌握朝堂和京中局势,以免他们入京后对京中情况一无所知。 当然袁泽这人也是有些能耐,这些年还真给他们传递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袁泽叹一口气,道:“长孙将军出事之后没多久,辛太尉就愤然辞官,归隐山林,且不问朝政,之后黎征登基,辛家自然就乱了章法。” 长孙伯毅垂眼,沉吟片刻后道:“暂且不必理会黎征,只在兰州与长安之间设立几处哨岗,密切关注井钺军的动向,做好防卫部署,等他自投罗网即可。另外派人去找找辛太尉……” 袁泽蹙眉道:“可若此时不乘胜追击,我们岂不是要失去了杀死黎征的最佳时机?” “已经错过了,”解钧无奈地摇摇头,“没能在入京当日杀了黎征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如今我们虽入主京城,可尚没有掌控京中大局,长孙将军轻易不能离开。而且我们的人马也已经疲惫不堪,不适合再出征西北去跟实力正盛的井钺军对战。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这话说完,解钧就走出宣政殿,立刻将这两件事情吩咐了下去,都嘱托好了,便又回到殿内。 长孙伯毅眯起眼睛,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打着,问袁泽道:“朝中有多少人可用?” 他们不缺武将,却急需文官,只靠他跟解钧两个人是没办法撑起整个朝堂的。 袁泽细细想了想才答道:“这些年身居要职的大多都是黎氏宗亲,余下的极少数也是靠讨好黎氏宗亲才得到肥缺的,这些人品行不端,因此不管是不是有真材实料,都不可再用……倒是有一个人颇有些特殊。” “谁?”长孙伯毅和解钧同时看向袁泽。 “尚书省左丞,雍宁。” 一听到这个名字,长孙伯毅立刻就蹙起了眉,而解钧也颇有些忌讳似的看了长孙伯毅一眼。 察觉到长孙伯毅和解钧的神色有异,袁泽狐疑地问道:“看将军和军师的神色……两位认识雍宁?” 解钧摸摸鼻子,道:“你先说说这雍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认识?何止是认识,那雍宁还曾是长孙的情敌呢! “哦。”袁泽点点头,道,“属下曾听为官十几年的同僚说过,雍宁原是三殿下的伴读,且一直对三殿下忠心耿耿,可三殿下失踪之后,雍宁却立刻入朝为官。 最开始只是得了个七品的职位,可不出三年就升为正四品尚书左丞,且与黎氏关系要好,在朝堂上可谓是左右逢源,有人猜测他是出卖了三殿下才换得仕途通达。 但以属下所见,这个雍宁看起来左右逢源、与黎氏宗亲要好,实际上却有些阳奉阴违的意思,这几年不仅保下不少正直忠义的济世之才,还常常欺上瞒下地私改圣谕,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情。 遗憾的是属下与雍宁并未有深交,对此人知之甚少,因此无法对此人做出更正确的评判。” 袁泽这一番话说完,长孙伯毅别的没听进多少,就只记住了“三殿下失踪之后”这一句。 “你说黎氏的三皇子失踪了?那是怎么回事?” ☆、第9章 没想到长孙伯毅最在意的是黎绍的失踪,袁泽心生诧异,不由地瞄了解钧一眼,见解钧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回答道:“属下入朝为官时,三殿下就已经失踪了好几年,满朝文武为免遭黎征迫害都不敢多说,属下怕露出破绽,亦不敢深究,也只知道个大概,将军若想知道详情,不如将雍宁请来?” 长孙伯毅垂眼,沉默不语。 解钧看着面无表情的长孙伯毅,叹息道:“总归是要找雍宁来一趟的,你若不想见他,便让我去跟他聊聊吧。” “找他来?”长孙伯毅冷笑一声,“我若找他,他必不会来,还是我亲自去雍府走一趟吧。” 听到长孙伯毅这话,解钧心中不安:“那……让俞世陪你去吧。” 让长孙和雍宁单独见面?那场面他简直不敢想象。 长孙伯毅抬眼瞄了解钧一眼,而后点点头,情绪不高地安抚了刘策几句后,就带上俞世去了雍府。 雍府内,不必上朝也无需理政的雍宁无所事事,便在院子里陪着妻女玩耍,面上笑着,心里却惦记着被关入天策上将府的黎绍。 这些年他们看着长孙伯毅一路从南打到北,黎氏族人的死讯接连传来,叫他以为长孙伯毅是铁了心要杀光黎氏的所有人以报那血海深仇,因此他一直担心坚定的长孙伯毅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黎绍,虽然黎绍觉得无所谓,可作为黎绍的朋友,他并不希望黎绍死得这么不值,只是他真的没想到长孙伯毅竟留住了黎绍的性命。 若长孙伯毅是因余情未了才不忍下手那倒还好,可若是为了折磨黎绍,那…… 正想着,雍府的门人就慌慌张张地跑到面前,禀报说长孙伯毅已经到了门前。 雍宁心中一惊,想了想,却没动脚,只要门人去将人带进来。 “夫君,”见雍宁变了脸色,雍夫人便牵着女儿雍婉走到雍宁面前,柔声道,“既然有客来,那我就带婉儿回房去了。” 雍宁回神,转头看了看妻女,笑道:“不必,我们大概要到书房里去,你跟婉儿就在这里玩吧。” “好,”雍夫人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不会有事吗?” “放心吧,”雍宁笑着拉住了妻子的手,“不会有事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依着他和黎绍对长孙伯毅的了解设计好的,他这边的事情关乎天下,纵然是长孙伯毅也不敢胡来,他只是拿捏不准长孙伯毅对黎绍的态度。 雍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院子入口时,就见长孙伯毅和俞世两人跟在雍府的下人身后,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雍宁给妻子使了个眼色,目送妻女到院子一边去了,这才看向长孙伯毅,摆出一脸假笑:“才入京第二日就急着来看我,长孙将军这样念旧可真是叫人心中感动。” 长孙伯毅却没理会雍宁的嘲讽,冷着脸看着在一旁玩耍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问雍宁道:“那是谁?” 雍宁也转头看向自家妻女,道:“是内子和小女。” “你成亲了?”长孙伯毅转回头看着雍宁。 早就料到长孙伯毅会这样问,雍宁笑着反问道:“怎么?我成亲是一件让人如此惊讶的事情吗?” “那黎绍怎么办?”长孙伯毅黑着脸瞪着雍宁。 雍宁轻笑一声,道:“黎绍怎么办?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长孙将军没从袁泽那儿听说吗?我跟黎绍绝交了,我出卖了他,然后换来了权势和财富。” 袁泽是长孙伯毅派来的人,这他早就知道了,因此尽管袁泽十分能干,他还是没有提拔袁泽,甚至故意避开袁泽。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便知道雍宁是早就看出了袁泽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何选择了置之不理。 长孙伯毅突然上前一步,逼到雍宁面前低声道:“你们两个的那点儿小把戏我还不清楚吗?” “原来你心里都清楚吗?”雍宁哂笑。 长孙伯毅一愣,眼中的凌厉退去,人也退开了,沉声道:“我有事找你。” 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雍宁转身往书房走去:“书房在这边。” 长孙伯毅是什么时候学会逃避了? 进到雍宁的书房,雍宁将下人都遣了出去,长孙伯毅也将俞世留在了门外,屋内终究还是只有长孙伯毅和雍宁两个人相对而坐。 悠然地沏一壶茶,雍宁笑道:“打从相识以来,我还从没跟你两个人一起坐下好好喝一杯茶。” “跟你在一起,茶都变得难喝了。”长孙伯毅端坐在雍宁对面,直言问道,“袁泽说黎绍失踪多年,那是怎么一回事?” 雍宁斟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长孙伯毅面前后,淡然笑道:“奇了怪了,黎绍本人就在你那天策上将府里,你不去问他,怎么跑来问我了?” 闻言,长孙伯毅垂眼,盯着茶杯里冒着热气的茶水,低声道:“他不会跟我说。” “那我也不告诉你。”雍宁坏笑,见长孙伯毅瞪起了眼睛,又笑着说道,“你从不相信我,又何必来问我?你今日若只是想来问这个的,那就请回吧,我无可奉告。” 他可以将黎绍这十年里所遭受的痛苦原原本本地告诉长孙伯毅,可长孙伯毅不信他,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再经过长孙伯毅的怀疑和思考必然就要打了折扣,但若不能叫长孙伯毅了解黎绍的全部苦痛,他说了又有何用?而且他若说得太过,长孙伯毅大概还会以为这是他跟黎绍设下的陷阱。 长孙伯毅离京时还只是个未经磨砺的少年,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之后又经历了十年苦战,如今长孙伯毅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这生他养他的长安城也变成了陌生的危险之地,稍不留神便可能让忠心追随着他的几十万大军命丧长安,他必须小心谨慎,而太过谨慎所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的事情在长孙伯毅看来都像是一场阴谋,所有人看起来都像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这个时候与长孙伯毅说得再多都没有用。 被雍宁的这个态度气得咬牙,长孙伯毅却没忘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只能恨恨地问雍宁道:“听说你成了黎征的尚书省左丞?” “恩,没错,”雍宁又给自己斟了杯茶,“黎征的朝堂上尽是些无用之人,若不是你来了,我或许还能晋升为尚书令。” 长孙伯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退后两步,而后稽首行了个大礼,郑重其事道:“朝堂无臣,天下未定,仅凭我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撑起大局,因此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他虽然不喜欢雍宁这个人,但却不得不认可雍宁的实力,而且雍宁既然做到了尚书省的左丞,那对三省六部的官吏必然十分了解,为大局着想,朝堂上需要雍宁。 见状,雍宁咋舌,低声呢喃道:“你就是这一点最讨人厌。” “什么?”长孙伯毅没听清,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雍宁。 雍宁不甘心地撇撇嘴,而后说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0章 长孙伯毅起身坐正,镇定地看着雍宁。 来雍府的路上,他就已经盘算过了,雍宁是跟黎绍一起受过太傅和太尉教导的人,本就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必不会置朝堂天下于不顾,但雍宁一向与他不合,哪怕已经决定要帮他,也一定会提出交换条件好来刁难他,更何况如今黎绍在他手中,雍宁又怎么会错过这个能救出黎绍的大好机会? 若雍宁所提出的条件真的是要他放了黎绍,那他大概会答应。他不知道黎绍到底为什么明知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还非要与他碰面,但能让雍宁带走黎绍,这或许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 “你说。”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静静地等着雍宁开口。 雍宁也一直在打量长孙伯毅的神色。 他、长孙伯毅和黎绍三人对彼此太了解了。 黎绍知道,哪怕立场不同、哪怕曾有旧怨,只要他手中有权,长孙伯毅就会为了大局来找他,因此才安排了那绝交的戏码,安排他入朝任职,让他掌控住那半个勉强在正常运作的朝堂,替长孙伯毅铺了一条捷径。 长孙伯毅知道他不会弃黎绍于不顾,若要以手中的权势为要挟,那他所提出的条件多半是要求释放黎绍,看长孙伯毅此时的神情,多半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而依着他对长孙伯毅的了解,长孙伯毅是绝不会伤害黎绍的,可……要赌一把吗? 摇晃着手上的茶杯,雍宁突然邪笑道:“我要做尚书令。” “……你说什么?”长孙伯毅错愕地看着雍宁,“你要做尚书令?” “恩,是啊,我要做尚书令。”雍宁优哉游哉地喝一口茶,又道,“我在尚书省努力了那么久,眼看着再立一功就能成为尚书令了,你却回京来搅局,我难道不该找你赔偿吗?” 长孙伯毅眼神凌厉地看着雍宁,冷声问道:“黎绍还在我手上,你真的不再好好想想是黎绍重要,还是尚书令的位置重要?” 一听到长孙伯毅这句话,雍宁是彻底地放心了。 “那当然是尚书令的位置重要,”雍宁耸耸肩,“你也看到了,我还有妻女要养,实在是没有心力再照顾黎绍那样的累赘,天知道有多少人会前仆后继地暗杀他?而且黎绍又不是小孩子,他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我哪管得着?” “你!混账!”一听这话,长孙伯毅气得抬手就掀翻了两人之间的小桌,猛扑过去将雍宁按倒在地,扬手就是一拳砸了下去,“他当你是兄弟,你却说出这样的话?!” 雍宁赶忙挪开了脑袋,堪堪避过这一拳,可看着长孙伯毅的怒容,雍宁笑得更开心了:“长孙将军可当心着点儿,就照你这力道,一不小心可就要打死你的尚书令了。” 长孙伯毅气得面色涨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会杀了他,你若不带他离开,我一定会杀了他!” “这我知道,”雍宁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笑脸,“长孙将军不就是为了报仇才回来的吗?杀了黎绍,再杀了黎征,从此世上再无黎姓之人,长孙氏的灭门之仇就能报了,长孙将军的心愿将要实现,真是可喜可贺。” “雍宁!”长孙伯毅瞪着眼睛爆喝一声。 雍宁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道:“长孙将军怎么生气了?长孙将军想要复仇,想要黎绍父债子偿,想要连黎绍一起杀了,我对他置之不理不就刚好合了将军的心意吗?我明明做了如此体贴的决定,将军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呢?难道……将军其实希望能有个人救出他、将他从你身边带走?” “你!”长孙伯毅瞪着雍宁,说不出话来,无法认同,却也无言反驳,“总之你安排他离开长安城,我今晚就让人送他过来。我一样会让你当上尚书令。” 雍宁的脸色突然一变,猛地用力反将长孙伯毅扑倒,小臂一横就卡住了长孙伯毅的脖子用力压下去,冷声道:“臭小子,以前有黎绍宠着你,我才让着你,你别给我太嚣张了!昨日你不才亲口跟黎绍说要以牙还牙吗?那股子狠劲儿哪去了?你他娘的敢伤他一下试试!怎么?今天后悔了又想起我来了?想装作是被我威胁才无可奈何地放过黎绍吗?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变成孬种了?啊?!黎绍的人在你那里,要杀了他还是要送走他你自己动手,他是生是死由你决定!这是你欠他的!” 拉不开雍宁的手,呼吸困难的长孙伯毅抬腿就往雍宁的下身顶。 雍宁立刻躲开,却又不小心被长孙伯毅推倒。 “我怎么知道会在宫里见到他!他娘的你为什么不带他走?你若带走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不带他走?为什么?!” 若没在宫里遇见黎绍,他会当做黎氏没有黎绍这个人,会当做这世上没有黎绍这个人,他们便从此天各一方,两不相干。可黎绍偏就在他面前出现了,要他怎么办? 黎绍的身上流着黎氏的血,是世宗的儿子,是黎征的弟弟,是那些死在他剑下之人的血脉族亲,而他只是个曾与黎绍有过婚约而且十年未见的叛臣贼子,要他怎么相信黎绍会背叛族人选择他? 就算他相信了黎绍,可他该怎么面对黎绍?他能背弃惨死的父母兄弟与黎氏后人相亲相爱吗?他做不到。他能舍弃曾经的美好回忆亲手杀了黎绍吗?他也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到,还能怎么办? 他与黎绍,相见不如不见。 “我要是能带走他,你当我愿意让他再见到你吗?!可我也不愿他白费了十年苦等!”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书房里扭打起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俞世起初以为书房里的两个人只是吵了起来,可越听越觉得不对,转身便要往书房里进:“将军,您没……事……” “啪”的一声,一只白皙纤柔的手就拍在了两个门扇的对接处,将门扇稳稳按住。 俞世给吓了一跳,把在门上的手倏地收回,惊慌地转头就见雍夫人笑盈盈地站在身边,另一只手上还牵着雍婉。 “这位将军不是长安人吧?”雍夫人脚步轻移,背靠着书房的门站定。 俞世赶忙退开两步,拉开自己跟雍夫人之间的距离。 “啊……恩,我的确不是长安人,”俞世尴尬地挠挠头,“那个……能否劳烦这位夫人让一让?” 雍夫人温柔地笑道:“那难怪将军不知道,长孙将军与外子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直都是这样吵吵闹闹的。” “啊?啊……这、这样啊。”俞世狐疑地看了看书房的门,奈何无论如何都不能透过门看到门内的状况。 将军和那姓雍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绝对是打起来了,可人家夫人都不担心,他也没必要担心吧?反正也是他们将军比较厉害,就算打起来了,也绝对是他们将军赢。 ☆、第11章 书房里的两个人打着打着就累了,累了就停下来休息,雍宁姿势豪迈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孙伯毅则倚坐在书架前,低垂着头。 “送他离开长安,我认真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长孙伯毅就抬起头看向雍宁,“这长安城里想杀他的人太多,会有因求而不得想杀他的,也会有因与黎氏结仇而想杀他泄愤的,就连我都想要杀了他……名叫黎绍的人不能继续存活于世。” 雍宁一听到这话就蹙起了眉:“你明知道他不该死,却还是想要杀了他?” 长孙伯毅抱着头,痛苦地说道:“一见到他我就会想起世宗,想起黎征,想起死在我面前的父母兄弟,我没办法面对他……真的没办法……” 他跟黎绍之间隔了太多人、太多事,尽管也有十几年的美好回忆,可与这十年刻骨铭心的痛苦相比,那回忆太遥远,昨日他就一时冲动地对黎绍口出恶言,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对黎绍彻彻底底的不信任,因此他必须将黎绍送走,不然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对黎绍做些什么。 头一次听到长孙伯毅这样痛苦又无助的声音,雍宁也是没了脾气,低声问道:“可是你有想过他离开长安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沉吟片刻,长孙伯毅答道:“隐姓埋名之后,过往的恩怨就再与他无干,天下之大,凭他的才智,去了哪里都能活得很好,唯独在这长安城里他必无宁日。” “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安宁,”雍宁坐了起来,“你知道吗,黎绍的心是空的,打从世宗一杯毒酒赐死季贵妃后,黎绍就再不相信父子情深,打从黎征害死了大公主黎璃之后,黎绍就再不相信兄弟情义,身为最优秀的皇子,他拥有像我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可我并非是他的朋友,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友,从那个时候起,黎绍就只有你。 你不在的这十年,满朝文武都将黎绍当做是救命的稻草,可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却只是对你的执着罢了。 的确,天下之大,怎会没有他容身之处?他才智过人,又怎会落魄不堪?可若他不再是黎绍,他还剩下什么?你来告诉我,他孤孤单单的怀着那颗空荡荡的心,一无所求又一无所依,他要为了什么而活?他要怎么活?” 长孙伯毅听得心痛,却依旧固执地说道:“总会有人会取代我填满他的心,他早晚都会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可我怕他在找到这些之前就横死街头了!”雍宁哂笑一声,“你若不怕,你就送他离开,我宁愿他活得不安宁,也不愿看他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何况……是他自己选择留下的,兴许他早就料到你会不信任他,兴许他也预想到你会对他怀有杀念,可他还是留下了。” “可……若有一天我真的对他刀剑相向了该怎么办?”长孙伯毅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是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就忍不住两手发抖。 雍宁轻笑一声,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若真有那样的一天,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对你的朝堂做些什么,为了朝堂和天下的安定着想,长孙将军可千万要忍住。” 闻言,长孙伯毅狠狠瞪了雍宁一眼,恨恨道:“你还是在威胁我。” 雍宁耸耸肩,道:“我又没说我不会威胁你。” 白了雍宁一眼,长孙伯毅又开口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 “黎绍他……为什么不当皇帝?”黎绍有可以管理天下的能力,也有朝臣拥戴,可为什么这十年来他竟没有杀了黎征自己当皇帝? 雍宁叹一口气,道:“我说过,他的心是空的,没有情,也没有欲,或许强压之下可以迫他登基,可那又如何?他的确担得起,可他根本就不在乎何时会丢了皇位,也不在意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若为帝,也只会把天下当成儿戏,可这天下儿戏不得。” 雍宁至今还记得老太傅与他说这话时那一副替天下惋惜的神情,太傅曾说,若非世宗害死了季贵妃以至于黎绍心性突变,黎绍大概会再创一个盛世,只可惜世宗这一步走错,之后步步都是错,终是躲不过满盘皆输的结局。 听完雍宁的回答,长孙伯毅的心中已有打算,扶着书架站起身,抖平了衣摆,看那模样似是准备离开。 雍宁仰头看着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的长孙伯毅,戏谑地问道:“你信我说的?” 长孙伯毅睨着雍宁,冷声道:“我不信你,但我信你不会做出伤害和背叛黎绍的事情。” 如今黎绍离开他会比待在他身边更加安全,因此不管他们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雍宁都该是不赞成黎绍留在他身边的,然而雍宁妥协了,那就说明在雍宁看来,兴许黎绍离开他之后会比在他身边更危险。 何况雍宁所说的这些,大多都是他也知道的一些过往,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对黎绍来说有多重要,之前他哪怕有些自觉也不敢相信,可今日既然连雍宁都这样说了,那八成就不会错。 既然黎绍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也该下定决心,做个了断了。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沉声道:“黎绍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朝堂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雍宁笑着起身,向长孙伯毅拱手一拜,装模作样地说道:“下官领命,定不辜负将军信任,就算下官与将军不合,也不会跟仕途过不去的。” 长孙伯毅气得又瞪了雍宁一眼。 大步离开书房,长孙伯毅一拉开门就被堵在门口的纤弱背影给吓了一跳,待面前之人转身,长孙伯毅才看清这堵在门口的人正是雍宁的妻子。 见到长孙伯毅,雍夫人盈盈一福身,柔声道:“希望外子没有在将军面前失礼。” 长孙伯毅眼神一闪,低声道:“夫人客气了,是我失礼。府中尚有要事要处理,告辞。” “将军慢走,崔长史,送长孙将军。”雍夫人领着雍婉移步到门边,将路给长孙伯毅让了出来。 长孙伯毅冲雍夫人微微颔首,这才迈开脚步大步离开。 望了望长孙伯毅的背影,雍夫人才将雍婉交给下人顾看,自己进了书房,一瞧见雍宁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就笑了。 “还真是许多年都没见国你这么狼狈的模样了。”说着,雍夫人掏出帕子,替雍宁擦掉嘴角的血迹。 雍宁疼得龇牙咧嘴,抱怨道:“长孙这小子,永远都学不会什么叫长幼尊卑!” 他可比长孙年长! 雍夫人笑道:“可我瞧着他对别人可恭敬着呢,也就只对你这样,谁叫你以前总是故意招惹他。” “怎么连你都帮着他?”雍宁不满地看着雍夫人。 雍夫人撇撇嘴,道:“我可没有。”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3节 ☆、第12章 一路策马回府,长孙伯毅都还没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办,人就已经到了天策上将府门前。 俞世利落地翻身下马,却见长孙伯毅还坐在马背上,仰头盯着门楣上的那一块牌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世挠挠头,蹭到了长孙伯毅的马旁:“将军,咱们到了。” 长孙伯毅回神,低头看了俞世一眼:“恩。” 不情不愿地下马,长孙伯毅回家的步伐略显沉重,可一进到院子里,长孙伯毅就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前院平整的石板地上躺着的一排黑衣尸首,长孙伯毅脸色铁青。 听到长孙伯毅的声音,正在检查尸首的几个小卒这才注意到长孙伯毅,赶忙起身行礼。 “将军!启禀将军,刚来了一拨刺客,已全数斩杀,没能留下活口。奚副将要我们将尸首集中到前院,看能不能查到线索。” 长孙伯毅身边的另一个副将奚虎相较于俞世来说更为稳重,因而入京后,长孙伯毅便安排奚虎留在天策上将府中,暂管府内诸事,黎绍的守卫也是直接由奚虎负责的。 长孙伯毅急问道:“奚副将现在在哪儿?” “在主院。” 主院是长孙伯毅住的地方,而主院的东厢房里则住着黎绍。 得到了回答,长孙伯毅就拔腿冲进了后院主院,进到院子里后,就见奚虎正站在东厢房的门口与一人对峙,长孙伯毅立马就走了过去。 “奚虎。” “将军。”奚虎闻言转身,向长孙伯毅行了一礼,“启禀将军,这个……” 不等奚虎把话说完,守在东厢房门口的卫泽就装模作样地向长孙伯毅拱手作揖,淡笑道:“将军您回来的时机可真巧啊。” 这边打得正热闹的时候长孙伯毅不在,结果这才刚打完,长孙伯毅就回来了,他可别是躲在门口看够了热闹才进来。 “你是谁?”长孙伯毅冷眼打量着卫泽。 “区区不才,正是三殿下的护卫,我们殿下正在休息,实在不方便见客,将军您看……?”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绕过卫泽大步进了东厢房。 卫泽耸耸肩,没有阻拦,可瞧奚虎和俞世要跟着一起进到东厢房里时,卫泽就毫不客气地将人给堵在了门外。 “都说了我们殿下此时不宜见客,两位能不能识趣点儿?两位若是实在无聊,不如让小弟陪两位玩玩?”说着,卫泽就挽起了袖子,准备要大干一场似的。 俞世闻言微愣,奚虎却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卫泽。 这混账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此时大概在屋里照顾那什么殿下,方才刺客来时,这两人愣是就站在东厢房里看着,除非有人闯入东厢房,不然他们绝不出手,这会儿刺客都死了,他却撸胳膊挽袖子地要干仗?这什么人啊! 俞世回过神后觉得有趣,便也撸起了袖子,兴致勃勃地要跟卫泽比划比划,结果却被奚虎给拦住了,只能瞪着奚虎又把衣袖撸下来。 东厢房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是一间用屏风隔开两边的屋子,屏风里面是卧房,外面则是客厅。 长孙伯毅大步流星地走到屏风里面,就见黎绍的床上正坐着一个跟卫泽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脸色苍白的黎绍躺在男人怀里,双目紧闭,邓义和云珠都跪在床边,一个正在替黎绍把脉,另一个则正用布巾替黎绍擦拭额头。 见长孙伯毅进来,三个人都只是瞄了长孙伯毅一眼,而后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 长孙伯毅也没太在意这三个人,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别人怀里的黎绍。 黎绍怎么了?瞧着也不像是受了伤,可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难看?为什么他昏迷不醒?难道是受了内伤? 长孙伯毅越想越心惊,不自觉地就问出了声:“他怎么了?” 卫泽的双胞胎弟弟卫峰只紧紧抱着黎绍,没听见长孙伯毅的提问似的,云珠心里也是憋着气,完全不想理会长孙伯毅,邓义左看看右看看,到底还是回答了长孙伯毅的问题。 “将军无须担心,殿下并无大碍,近几年都是这样。” 邓义这话说得含糊,叫长孙伯毅听后心里更加没底了。 并无大碍?并无大碍他怎么会脸色苍白地昏迷不醒?近几年都是这样?这样又是哪样? 可不等长孙伯毅细问,黎绍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殿下!”卫峰、邓义和云珠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一个个神情紧张地看着黎绍。 站在一旁的长孙伯毅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黎绍。 黎绍的神志似乎还有些不清晰,转着眼珠四处看了看,视线就跳过了卫峰、云珠和邓义三人,不偏不倚地落在长孙伯毅脸上。 黎绍的嘴角微扬,张开嘴,气若游丝:“原来……我真的是个诱饵啊……” 这话说完,黎绍就又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这一句话叫长孙伯毅如遭雷击,僵着身子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听这话,云珠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卫峰恶狠狠地瞪了长孙伯毅一眼,对邓义说道:“邓义,将床帐放下。” “好。”邓义点点头,与云珠一边一个地解开了系着床帐的绳子,而后小心地将床帐拉好,不留一丝缝隙。 整理好床帐,邓义这才转身看着长孙伯毅,不冷不热地说道:“很抱歉,我们殿下今日大概不会再有清醒的时候,将军若有话说,还请明日再来。” 长孙伯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人已经镇定了许多。 “你们都退下吧。”话音落,长孙伯毅便抬脚要往床边走。 “将军留步!”邓义动作迅速地闪身挡住长孙伯毅的去路,而后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长孙伯毅,“将军确定殿下想要您陪在身边吗?” 他虽然并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一句话,可殿下既然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说了,那多少也是心中有怨吧。 正要斥责邓义的长孙伯毅登时哑口无言,不敢再往前半步。 邓义微微躬身,伸出手臂指向门口:“将军,请吧。” 长孙伯毅双拳紧握,在原地站了半晌,到底还是因为邓义的这一句话而不敢留下,转身大步离开。 “奚虎,随我来!” 他并没有想把黎绍当做引蛇出洞的诱饵,若黎绍有了这样的感觉,那必然与奚虎有关。 听得长孙伯毅语气不善,奚虎还心生疑惑了,跟俞世面面相觑后就谨慎地跟在了长孙伯毅的身后。 ☆、第13章 黎绍这一睡就又是睡到第二天,午时都过了,黎绍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对面椅子里的长孙伯毅,黎绍给吓了一跳。 缓了缓神,黎绍翻了个身侧趴在床上,看着长孙伯毅笑眯眯地问道:“我的睡脸有那么好看吗?” 长孙伯毅眼神一闪,有些窘迫地扭头望向门口:“脸色白得像鬼,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叫白得像鬼?”黎绍低笑两声,“这叫肤白如玉,是天生丽质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就来了。”长孙伯毅依旧望着门口。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眉梢轻挑。 奇怪了,今天的伯毅怎么这么老实? “来了怎么不叫醒我?”黎绍起身,下床穿上衣裳。 长孙伯毅睨了黎绍一眼,没答话。 他叫了,可怎么都没叫醒,邓义说这是正常的,可他记得黎绍分明就不是那种睡着了就叫不醒的人。 没听到长孙伯毅的答话,黎绍扭头,好奇地打量着长孙伯毅,这一打量就注意到了长孙伯毅脸上的淤青:“你这脸是怎么了?去见了雍宁?” 黎绍的衣裳还没系好就匆忙走到长孙伯毅面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长孙伯毅的脸。 没想到黎绍会突然来到眼前,长孙伯毅不自在地僵住,直勾勾地看着黎绍。 十年不见,黎绍的这张脸就只是多了一丝病态的白,其余的地方似乎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改变,从这个熟悉的角度看下去,一不小心便要以为这十年光景只是噩梦一场,仿佛他从没离开过长安,也从没离开过黎绍。 “真难得你会被他打伤,”黎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长孙伯毅眼角的淤青,“疼吗?” 转眼看向长孙伯毅,黎绍却不小心与长孙伯毅迷茫的视线撞上,黎绍的心头一颤,有些移不开视线。 重逢之后,伯毅看他的视线一直都是冷冷的,或者说伯毅不管看谁都是这样,像是刻意藏起了所有心事一般,他为伯毅的这一份成长感到欣慰,却也因为再看不出伯毅的心事而感到失落,而这是伯毅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心绪,那里面有思念,也有怯懦,有爱慕,也有痛苦,有彷徨,也有无助。 “伯毅,”黎绍的手顺势滑到长孙伯毅的脸颊,拇指的指腹在长孙伯毅的脸上摩挲着,每一下都温柔至极,“伯毅……” “殿下。”卫峰一走到门口就注意到了屏风另一边的情况,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 长孙伯毅猛地回神,黎绍也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咳,”黎绍颇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卫峰,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卫峰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进来,黎绍有些好奇。 卫峰瞄了长孙伯毅一眼,而后将手上的木盘放下:“我跟哥哥已经暴露,就没有躲藏的必要。殿下,吃饭吧。” 听卫峰这么一说,黎绍才想起昨日傍晚的事情,不由地也瞄了长孙伯毅一眼。 卫泽和卫峰是没有了躲藏的必要,可伯毅就任由他们在天策上将府里走来走去?伯毅就没什么要问他的吗? 因为方才的失态,长孙伯毅还有些窘迫,见卫峰摆好了饭菜,长孙伯毅突然起身。 “没事别总闷在屋子里,去院子里走走。我在主院里增派了三十名护卫,你放心吧。” 话音未落,长孙伯毅已经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再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黎绍呆愣愣地望着门口,一脸的莫名其妙。 去院子里走走?他一个俘虏,可以在天策上将府的院子里走走吗?增派了三十名护卫又跟他有什么关系?而且什么叫放心吧?为了什么? 卫峰眼神一沉,提醒黎绍道:“殿下,先吃饭吧。” “哦……好。” 黎绍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突然又问卫峰道:“昨日伯毅有来过吗?” 昨日刺客都被杀了之后,他就昏睡不醒,刚刚才恢复意识,而在这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他无从得知。 “……没有。” “是吗?”黎绍撇撇嘴,“这就奇怪了,他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卫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饭的功夫,黎绍就一直在琢磨长孙伯毅走前所说的那句话,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于是吃完饭后,黎绍索性就依长孙伯毅所言,到院子里去走走。 踏出门前,黎绍还特地停下来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奚虎,但奚虎也只是用略显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后就转了个身,装作没看见他似的。 奚虎原以为黎绍跟他们之前所遇到的黎氏成员是一样的,是被长孙伯毅憎恶的,因此昨日刺客来袭时,奚虎就以黎绍为诱饵,将所有的刺客都引进院子里后才围而杀之,根本没顾及到黎绍的安危。 结果长孙伯毅回来后,奚虎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看着勃然大怒的长孙伯毅,奚虎才想起来,长孙伯毅送黎绍来到天策上将府后,就特地嘱咐他要好好照顾黎绍,而不是要他看管。 因为长孙伯毅异常的态度,所以奚虎对长孙伯毅和黎绍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可奚虎也知道,大概没有人能替他解惑。 见奚虎是这样的态度,黎绍更加困惑了,抬脚出门,慢慢地在院子里走动,一边走一边向主屋里张望,奈何什么都看不见。 当卫泽、邓义和云珠在厨房熬完药回来时,就见黎绍由卫峰陪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地要往主屋看上一眼,三个人顿时心生疑惑。 “殿下,您怎么在外面呢?”邓义端着药,与卫泽和云珠一起走到黎绍身边。 “是啊,我怎么在外面呢,”黎绍自己都觉得好笑,“长孙将军要我到院子里走动走动。” “啊?”闻言,云珠下意识地往主屋看了一眼,“他又打得什么主意?” 黎绍从邓义的手上接过药碗,将一碗闻着就苦的汤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完药,就又继续溜达。 邓义几人虽然猜不透长孙伯毅的意图,可黎绍不必整日被关在屋子里是好事一件,他们自然也乐得陪着黎绍在院子里溜达,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倒是十分开心。 门窗紧闭的主屋书房里,长孙伯毅端坐在书案之后,稳如泰山,俞世站在书案之前,多动似的扭来扭去,抻着脖子从窗缝往外看。 听到外面的声音,长孙伯毅原本就无法专心,面前再站这么一个俞世,长孙伯毅更是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外面就这么有趣?”长孙伯毅将手上的皇宫地图往桌上一放,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俞世。 俞世立刻端正地站好:“一般般吧,也没那么有趣。” “都看见什么了?”长孙伯毅又问道。 “呃……”俞世掰着手指头数道,“散步,喝药,散步……就这些。” 长孙伯毅眉心一蹙,急问道:“喝药?什么药?” “啊?”俞世眨眨眼,摇头道,“不知道啊。” 长孙伯毅狐疑地追问道:“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是药?” 俞世笃定道:“这么大的药味儿,不是药还能是什么?将军您没闻到吗?” 闻言,长孙伯毅仔细闻了闻,还真闻到那么一股不太浓郁的药味儿。 靠在椅背上思索一番,长孙伯毅又对俞世说道:“傍晚时你去广化坊走一趟,去找一个名叫吕秋茂的太医,将他带回来……别让东厢房那边知道。” “啊?太医?带太医回来干吗?”俞世不解地看着长孙伯毅,可被瞪了一眼之后就乖乖地收起了脸上的疑惑,“是,末将领命。” 他真是蠢,东厢房的那位喝着药呢,将军这太医自然是请来给东厢房那位看病的,他问什么问啊? ☆、第14章 黎绍这一走动就在院子里走了一个时辰,反复琢磨却还是没能想清长孙伯毅的意图,走得累了,黎绍就坐在厢房前的廊檐下小憩。 “殿下,”卫泽左顾右盼一阵,见院子里的守卫大多在十步以外的地方站着,于是就装作替黎绍捏肩的样子跪到了黎绍身后,在黎绍耳边低语道,“黎征已经与井钺军汇合,他的谋士们都提议将井钺军化整为零,好让他们偷偷潜入长安城内,而后直取皇宫,但黎征似乎还没做出决定。殿下您看……?” 先前雍大人趁着黎征出逃最混乱的时候塞了一个人到黎征身边,昨日夜里便收到了那人的飞鸽传书,看样子他似乎是成功混到了黎征身边。 “这个建议不错,只可惜黎征未必会采纳,”黎绍笑笑,“黎征是当了几年的皇帝,就当真以为自己是那块料了,起初在大事上还会虚心听取谋士意见,可这几年黎征总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凡是都想要自己做主,因为太担心自己会听人摆布,所以总会无意识地与他的谋士唱反调,这一次八成也会如此。” 卫峰坐在黎绍脚边,闻言疑惑道:“可若不采用这个建议,他还打算带上井钺军强攻过来吗?” 长孙伯毅手上四十多万人,是井钺军的三倍左右,而且无论是军事才能还是作战经验,长孙伯毅都比井钺军的主帅辛启杰强出许多,黎征若真是带着井钺军强攻长安,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可说不准,”黎绍不以为意道,“若是能得西边的析支国和北边的丁灵国相助,倒也不是没有胜算。” 卫泽听后心里一惊,忙问黎绍道:“那要通知咱们安插在两国的暗桩走动走动吗?” “走动什么?”黎绍笑着睨了卫泽一眼,“我只是个俘虏,这样的国家大事哪轮得到我操心?咱们的人那都是好不容易才安置进去的,岂能说动就动?” 卫泽一愣,满脸困惑地看着黎绍:“可若不动暗桩,万一叫黎征赶在咱们前面说动了那两国帮他可怎么办?” 黎绍轻笑一声,道:“你若这么关心这件事情,不如去书房里找长孙将军商量一下?” 卫泽回神,赶忙低下头:“属下不去。” 卫峰也立刻将疑惑和担忧压进心底,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云珠给了卫泽和卫峰一人一个大白眼,低声埋怨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傻?咱们殿下都替长孙将军做了那么多,还要再替他劳心劳神吗?他人都到了长安,这些个破事儿自然是要他自己解决,怎么还能让殿下受累?若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妥,殿下又怎么能安心看着他执掌天下?” “还是云珠懂我,”黎绍点了点头,“我的心愿原本就是再见他一面,如今心愿已了,旁的事情与我何干?我都把俞世和雍宁给了他,他若再不能成事,那就真是扶不上墙了。这以后的事情,他若不来求我,我绝不帮他。” 与皇权和天下有关的事情,他不能再帮伯毅了,这是为了伯毅,也是为了他的两位老师。 老太傅和辛太尉希望他能取代黎征还天下国泰民安,这他一直都知道,可厌恶着黎国的他要如何才能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贤君?他想不出答案,两位老师也寻不到解决的方法,因此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两位老师的期待,两位老师也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长孙老将军含冤而死后,两位老师相继辞官,欲归隐山林不问朝政,临走前,他们都曾找他秉烛夜谈,讲黎民之难,说百姓之苦,酒醉之时怨自己无能无法救黎民与水火,盼一位明君出世还百姓安乐。 他们说他们期盼着有生之年终能看到民殷国富的景象,可他们到底是没能等到那一日,一出长安就被黎征派出的杀手夺去了性命,除了那一句期盼,什么都没留给他。 他一直坚信伯毅早晚都会回到长安,替长孙氏平反,并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他一直都密切关注着黎征的动向,只求保伯毅性命而已,但两位老师死后,他就开始替伯毅铺路。 他不知道伯毅是不是符合两位老师心里对明君的期待,他只知道那个时候唯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伯毅能打破黎国民不聊生的僵局。 如今伯毅顺利回京,接下来他要不负期待才行,只有伯毅做到了,他才能无愧于两位老师,只有伯毅做到了,两位老师才能安息。而若伯毅做不到,那他也只能再寻一个人来取代伯毅。 他这半生负了太多人,却绝不能辜负了曾苦心教导他的两位老师,那一份师恩他得还。 话虽这样说,可他原本也是想要将这个重任交给雍宁去完成的,谁让雍宁不巧也是两位老师的学生,可如今既然他还活着,那这件事情还是由他来做吧。 卫峰垂着头,低声问道:“殿下希望长孙将军成事吗?” 黎绍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我的希望若都能成真那该有多好。” 黎绍这话说完,主仆几人之间便没了声音。 “殿下,”邓义适时开口,温声道,“到了傍晚,这院子里的风就凉了,殿下您要不要回房里去?您中午吃的晚,这会儿可要再吃点儿什么?还是说要等到了晚一些时候吃一顿夜宵?” 闻言,黎绍长舒一口气,将胸中的忧思一并吐出,而后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淡笑道:“回房去吧。这会儿还不饿,你们也别忙了,都歇会。” “是,殿下。” 嘴上应着,四个人却还是小心地护着黎绍回房,邓义和云珠一如既往地在内室照顾黎绍,卫泽和卫峰兄弟则守在外室,即便是无所事事,也不敢放松警惕。 三更天时,黎绍早已熟睡,守夜的卫峰坐在内室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观察着缩在床头和床尾的地上酣睡的邓义和云珠。 虽然这东厢房的两边有特地给他们准备的小房间,可他们谁也不愿离开殿下身边,即便被殿下赶去了房间,也总是在殿下睡着后再溜回来。 “吱嘎”一声响,卫峰腾地起身,杀气腾腾地紧盯着被人从外面拉开的屋门,当看到走进门来的人是长孙伯毅时,卫峰轻轻蹙眉。 没想到黎绍的房间里还有别人在,长孙伯毅也愣在门口,定了定神才开口问卫峰道:“他睡了?” 转头看了黎绍一眼,卫峰又看向长孙伯毅,冷声道:“我们殿下已经歇下了,将军若有事,请明日再来。” 听到说话声,邓义和云珠也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四顾后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孙伯毅却不理会卫峰的逐客令,将房门完全拉开后,就侧身让一位老者进门。 “吕太医,请进。” 太医吕秋茂猫着腰进门,在看到房间里门神一样的卫峰时,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邓义和云珠都已经走到卫峰身边,见长孙伯毅带了个太医来,立刻就猜出这太医是要来给黎绍把脉的。 邓义的视线从吕秋茂的身上移到长孙伯毅的脸上,不冷不热地问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伯毅有意压低了声音,道:“白日里见他在吃药,便请太医来看看。” “多谢将军好意,”邓义拱手作揖,又道,“但不必如此麻烦,殿下并没有生病,也不需要太医诊脉。” “没有生病?”长孙伯毅冷下了脸,“既然没有生病,那为什么要吃药?” 邓义垂下眼,道:“那只是补药而已。” 长孙伯毅还是不信,便对吕秋茂道:“有劳吕太医给仔细看看。” “你!” 卫峰迈开脚步就要上前赶人,却被突然从天而降落在面前的卫泽挡住。 卫泽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说出口的话却是对卫峰说的:“不过就是把个脉罢了,殿下身上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不怕将军从里到外地了解清楚。” 他倒是想看看知道了真相的长孙伯毅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第15章 卫泽的话说完,卫峰就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见状,卫泽好笑地拍了拍卫峰的脑袋。 云珠冷哼一声,也让开了路,邓义转头看向卫泽,见卫泽笑着点了点头,便又转而看向吕秋茂,拱手一拜,道:“那么就请吕太医当心些,千万别吵醒了殿下。” 这话说完,邓义也退到了一旁。 吕秋茂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干笑着应下邓义的嘱托。 终于进到内室,因为床帐没有放下,所以吕秋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酣睡的黎绍,尽管昏暗的夜色中并看不清黎绍的面容,可那比寻常人要轻浅几分的呼吸声叫吕秋茂微微蹙起了眉。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吕秋茂将药箱放在一旁,而后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小心翼翼地将黎绍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搭脉看诊。 长孙伯毅无法安心等在外室,却又有些不敢踏入内室,进退两难,便只好站在屏风旁边提心吊胆地望着。 两刻钟过去,长孙伯毅终于看见吕秋茂缓缓站起,急忙开口问道:“吕太医,他怎么样?” 吕秋茂却没有立刻回答长孙伯毅的问话,不急不缓地站起来之后,先动作沉稳地背上了他的药箱,而后才终于理清思绪似的转身对长孙伯毅说道:“请将军恕罪,下官还想再问一些事情,不知哪位对……对他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 吕秋茂的那一声“三殿下”差点儿脱口而出,可思及长孙伯毅和黎绍之间的恩怨,吕秋茂还是机灵地改了口。 闻言,长孙伯毅的心一沉,立刻转头看向卫泽几人。 卫泽笑笑,低声道:“那么我跟邓义随将军到院子里聊聊吧。” 若叫阿峰和云珠去,这两个人保准不会老实地跟长孙伯毅说实话,可他们凭什么要让长孙伯毅过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惬意生活?殿下疼他、宠他,可他们却跟长孙伯毅没有半分交情,又凭什么顾虑他? 听到卫泽这话,长孙伯毅和吕秋茂就一起往东厢房外走去,卫泽与卫峰和云珠交代几句,便和邓义一起跟了出去。 走到外面,卫泽依旧是一脸带着点儿狡诈的笑容,邓义将房门关好后,便走到了卫泽身边,看着吕秋茂不冷不热地问道:“吕太医想问什么?” 吕秋茂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问邓义道:“敢问他之前是住在何处?” 邓义不假思索道:“殿下一直幽居于紫兰殿内。” “紫兰殿?”吕秋茂蹙眉,追问道,“可是后宫里的那个紫兰殿?季贵妃的住处?” “正是那里。”邓义点头。 “这就怪了……”吕秋茂垂眼,一脸困惑地捋着胡子。 长孙伯毅紧张地问道:“吕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琢磨一下,吕秋茂到底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想明白,便只能连同那疑惑一起跟长孙伯毅说了:“下官年轻时也曾去紫兰殿给季贵妃请过脉,那时候世宗独宠季贵妃,紫兰殿也是特地为季贵妃建造的,季贵妃体寒,因此紫兰殿的门窗设置都是最大限度地迎合了日光,好让季贵妃一整日都能晒着太阳,那是皇宫里唯一一个可采朝阳又能纳夕阳的地方,殿内的通风和保暖也做得十分周到,照理说住在那里的人不说身体强健,也该是如普通人一样健康,可……可从脉象来看,那位的体内似有寒气久聚不散,已成顽疾,且五脏受损,睡着时的呼吸与寻常人相比过轻过浅,似乎还有旧伤未愈……这可不像是住在紫兰殿那样的地方养出的身体啊。” “……你说什么?”长孙伯毅蓦地变了脸色,有些震惊又有些慌张地看着吕秋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旧伤未愈?” 寒气入体也就算了,黎绍的内腑五脏怎么会受损?他的身上又怎么会有未愈的旧伤? “这……”吕秋茂睨了卫泽和邓义一眼,冲长孙伯毅拱手一拜,道,“其中详情,下官无法从脉象判断,请将军恕罪。” 长孙伯毅也没有要责怪吕秋茂的意思,转头就问卫泽道:“为什么?好好的他怎么会五脏受损?他身上又怎么会有旧伤?” 卫泽哂笑道:“这可有些不好说,兴许是黎征苛待殿下,又兴许是殿下为了给将军设下陷阱而有意为之。” 长孙伯毅竟然还问为什么?他是怎么想的才能把这话问出口? 看着卫泽满不在乎的笑脸,长孙伯毅勃然大怒,一个箭步上前就扯住了卫泽的衣领,将人提到眼前:“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卫泽毫不畏惧地与愤怒的长孙伯毅对视,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又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我想与你说,那是我高兴,可我现在不高兴了!” “在吵什么?” 黎绍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吓得卫泽和邓义当即就打了个哆嗦,长孙伯毅也是一惊,赶忙放开了卫泽的衣领,满脸尴尬。 “你、你怎么醒了?”长孙伯毅有些心虚,只瞄了黎绍一眼,就不敢与黎绍对视。 黎绍的视线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身上打了个转,而后叹一口气,道:“你们闹得这么大动静,我若是醒不过来,那你们就可以给我准备一口棺材了。” 其实他只是恰巧起夜,又恰巧听到了院子里的吵闹声。伯毅也真是的,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会来问他吗?做什么请个太医来?还非要选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来给他诊脉…… “请殿下责罚。”卫泽和邓义立刻转向黎绍,跪地请罪。 黎绍瞟了卫泽一眼,而后看向长孙伯毅,淡然道:“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 不等长孙伯毅开口,吕秋茂就急切地抢话道:“可您若不好好调养,那是要折了寿元的啊!还请您将其中缘由告知下官,下官对症下药,必定能调出良方,保您平安!” “不必,已经……” “想知道缘由不会自己去紫兰殿找啊!”心知黎绍又要糊弄过去,云珠赶忙开口打断黎绍的话,把这话说完后就自觉地跪了下去。 闻言,长孙伯毅的眼神一亮,拔腿就跑。 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黎绍低声道:“你们啊……与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云珠愤愤道,“能让他心里不舒坦就是有用!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受苦,他有什么资格埋怨您?您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可我们心疼!违背您的命令是我们的错,您要罚便罚。” 说着说着,云珠就又哭了起来。 叹一口气,黎绍无奈地说道:“罢了,安排一下,我也进宫去看看。” 他们也都是为他好,他怎么能罚他们? “殿下您去做什么?”云珠不满,抽抽搭搭地说道,“这深更半夜的,外面又凉飕飕的,您……” “云珠。”黎绍垂眼睨着脚边的云珠,说话的声音沉了两分。 云珠立刻闭上了嘴,垂着头不再吱声。 “卫峰,去安排一下吧,卫泽也随我一起。” 身上的伤痛不过都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付出的代价罢了,他从不后悔,也没埋怨过任何人,事到如今,多一个人知道又能如何? ☆、第16章 长孙伯毅一路策马狂奔直入皇宫,如今守卫皇宫内各道宫门的都是长孙伯毅麾下兵将,自也不会拦着他,于是长孙伯毅畅通无阻地奔到紫兰殿前,这才勒马停住,跃下马背就冲进了紫兰殿内。 听人禀报说长孙伯毅神色慌张地策马入宫,解钧和雍宁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换了衣裳就往宫里赶,等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紫兰殿前时,就听到有乒呤乓啷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像是谁在拆房子似的。 “怎么回事?”后到的雍宁惊疑不定地看着愣在紫兰殿门口的解钧。 突然就听到雍宁的声音,解钧给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雍宁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雍宁哂笑道:“听人说长孙将军大半夜地在城内自己跟自己赛马,我还以为他终于得了失心疯,就来看看。” 解钧抽了抽嘴角,暗道雍宁的这张嘴还跟以前一样利,他若是看谁不顺眼,那每一句话都能说得叫人难堪。 听着从紫兰殿内传出的声声巨响,解钧低声道:“这一次兴许真的被你说中了,我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解钧就大步跨上了紫兰殿前的台阶,冲进了殿内。 雍宁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进到前殿堂屋,解钧就见长孙伯毅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跑到东边来砸了柜子,一会儿又跑到西边去砸了桌子,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解钧心中一惊,刚忙冲上去拉住长孙伯毅。 “长孙,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长孙伯毅一把甩开解钧,视线漫无目的地东瞄西瞟着:“这紫兰殿中有密室!一定有密室……就算没有密室也会有暗格,你帮我找……你快帮我找找!” “长孙你冷静点儿!”解钧将提着剑又要去搞破坏的长孙伯毅拉住,“冷静下来,慢慢跟我说,这紫兰殿里怎么会有密室?是谁告诉你紫兰殿内有密室的?”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长孙伯毅突然怒喝一声,“你要么就帮我,要么就别管我!” 这话说完,长孙伯毅甩开解钧的手就转身去了紫兰殿的内殿,可越是急着想找到密室,就越是看哪里都像有机关的样子。 长孙伯毅原本就不擅长机巧,此时又有些心慌意乱,索性就疯了似的看见什么砸什么,若是碰巧砸坏了机关,说不定就能找到密室了。 解钧颇有些头疼地看着长孙伯毅风驰电掣的背影。 这紫兰殿是世宗建给季贵妃的,哪里会有什么密室?季贵妃一生坦荡,根本就不需要在自己的宫殿里偷偷建一座密室,世宗更是不会特地给季贵妃建一个密室,长孙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紫兰殿内有密室的? “哎呦?他还真是得了失心疯了啊,这是要做什么?”雍宁慢悠悠地走进堂屋,看着被破坏殆尽的家具一个劲儿地砸吧嘴。 解钧郁闷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从谁那听说紫兰殿里有密室,竟然大半夜的就闹起来了,照他这样找下去,就算真有密室也会被他砸塌了。” “密室?”雍宁挑眉。 难不成是黎绍跟长孙伯毅说了什么?可这都四更天了,黎绍应该在睡吧?那就是卫泽他们多嘴了? 雍宁站在堂屋里,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帮长孙伯毅一把,正在此时,又有人走进紫兰殿。 “怎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 一听到这温雅的声音,解钧和雍宁惊讶地转身。 “黎绍?”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还醒着?”雍宁一个箭步来到黎绍面前,紧张兮兮地看着黎绍。 黎绍抬手摘掉斗篷的兜帽,看着雍宁笑道:“我也是会起夜的好吗?” 解钧看着黎绍,愕然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说进宫就进宫了?走到宫门时就没人拦着你们?” 这皇宫里现在可都是他们的人在把守,可雍宁和黎绍二人怎么进个宫仿若入无人之境啊? 雍宁斜了解钧一眼,道:“谁说入宫只能走宫门?翻墙不行吗?” 解钧顿时哑口无言。 明日一早,他得去再安排守卫站到宫墙顶上去,看还有谁能随便进宫! 黎绍笑笑,道:“不说这些,伯毅在内殿?这乒呤乓啷的,他在里面做什么呢?” 雍宁冷哼一声,道:“他大概是想拆了紫兰殿吧。明明就不懂机巧,竟还一个人跑来找什么密室,他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闻言,黎绍迈步向前,缓步走过堂屋,穿过内院,不急不缓地踏入内殿。 “伯毅。” 一听到这声轻唤,长孙伯毅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僵立半晌才缓缓转身,一脸无助地看着黎绍。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他什么都找不到? 黎绍叹一口气,温声道:“密室的入口在这边。” 话音落,黎绍就转身走出内殿主屋。 长孙伯毅一怔,而后三步并两步地就跟了出去。 见黎绍要往密室去,卫泽和卫峰就先一步跑到内院的一棵树旁,兄弟俩一起扶住树干就用力猛推,就在长孙伯毅和解钧疑惑不解之际,那棵树竟被卫泽和卫峰推出半丈远,一阵齿轮转动的闷响过后,内院石板路上的四块石板就缓缓向四个方向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入口。 “还真的有密室啊……”解钧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卫峰回到黎绍身边,卫泽则沿着密道内的石阶一路向下,转眼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密道中,再过一会儿,石阶底部就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走吧。”黎绍这才迈开脚步。 卫峰抢先一步走在黎绍前面,而后转身向黎绍伸出手:“殿下当心。” 黎绍习以为常地将手搭在卫峰的手上,而后拾级而下。 看着黎绍和卫峰叠在一起的手,长孙伯毅眼神一沉,却没吱声,只默默地跟在黎绍身后。 “真是不想再进到这里面去啊。”雍宁长叹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上。 解钧搔搔嘴角,垫后。 等黎绍几人走到石阶底部,等在那里的卫泽就递上了三盏烛灯,卫峰接过一盏替黎绍照明,长孙伯毅接过一盏,解钧接过一盏,雍宁懒得提灯,就跟在解钧身边借个光。 一行人提着灯走过一条狭窄的巷道,当视线豁然开朗时,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勾起了雍宁和黎绍的无限回忆,却叫长孙伯毅和解钧惊心怵目。 “怎么会……为什么?” ☆、第17章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黎绍淡然微笑。 紫兰殿内原本是没有密室的,而眼前的这个,是黎征命匠人专门为他打造的,与紫兰殿的内院一般大小,倒是十分宽敞。 密室□□有三间石室。 一间是卧室,里面有一个就地夯起的土床,床上铺着干草,干草上一组灰扑扑的被褥,还有一个软趴趴的枕头,都能拧出水似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四层高的简陋木架,木架上满满当当地全是书,都是黎绍从黎征那儿讨来的。 卧室东面的一道墙后是一个半丈见方的水池,池高不到半丈,里面盛着冰冷的水,从这里散出的水气使整个密室又更加湿冷几分。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密室里最大的一间石室,在这间石室里,不管是地上摆着的还是墙上挂着的都是刑具,这其中有一些是长孙伯毅和解钧以往审问战俘时用过的,然而大部分却是两人从未见过、甚至从没听说过的,那些也是黎征闲来无事命人制作出来的,平日里在刑部审讯时会用,在紫兰殿里责问黎绍时也会用。这石室的墙上和地上还有一滩滩发了黑的血迹,深深地浸入石土,浑然天成一般。 “为什么会有刑室……这里为什么会有刑室?!”长孙伯毅目呲欲裂,红着眼喝问一声。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4节 然而黎绍垂着头,雍宁望着天,皆是不愿开口。 解钧犹豫着走进那一间刑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靠近那一堆刑具时,突然就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叫解钧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不是没闻过血的味道,只是一想到浸黑墙壁和地面的血原本都是属于黎绍的,他就有些承受不住。 拿下墙上挂着的一条黑色皮鞭,解钧摸着那皮鞭一侧细小的倒刺,只觉得心头发凉。 “我九年前离京去寻长孙,六年前与你失去联络,那之后的六年,你一直都在这里?” “是六年半,”见黎绍依旧不打算开口,卫泽便代替黎绍回答了解钧的问题,“起初的半年殿下是被关在天牢里,我们的人尚且能替殿下传信,可……可黎征花了半年的时间建造了这一间囚牢,殿下被转移到这里之后,我们就很难与殿下接触,与解大人的联络不得不因此中断。 之后雍大人依计划入朝任职,靠着给黎征通风报信来获取信任,终是在牺牲了几位大人的性命且让殿下受了些皮肉之苦后才得到了黎征的认可,那之后我们才有机会与殿下接触。直到黎征带人逃离皇宫,我们才能把殿下从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接出去!” 当年他们都很想杀了黎征,只要杀了黎征,殿下就不用受苦,可不管是贤明还是残暴,皇帝就是皇帝,况且黎征还没蠢到无可救药,身为一个暴君,他知道很多人都想杀他,因此皇城十六卫和羽林军的大将军皆是黎征亲信,紫宸殿中的守卫更是滴水不漏,他们根本就拿黎征无可奈何,因此他们只能等,等长孙伯毅领几十万大军攻入长安。可他们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六年…… 解钧闭上眼长叹一声。 难怪他派回长安的人怎么都找不到黎绍,他们要避开皇宫的守卫四处搜查就已经很困难了,哪里还有精力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寻找密室? 沉浸在哀伤中的几个人突然就听“噗通”一声响,登时都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长孙伯毅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水池边儿,这会儿人已经跳下去了。 “伯毅!”黎绍的脸色一白,转身就要去拉长孙伯毅上来,却被卫峰和雍宁齐齐拉住。 “你别过去!”雍宁一手扯着黎绍的胳膊一手箍着黎绍的腰,冷眼瞪着水里的长孙伯毅,“池边水汽太重,你不能过去。” 黎绍这边被两个人扯住,解钧却是没人管,三两步就跑到了池边,冲着水里的长孙伯毅怒喊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快上来!” 这存在地下的水得有多凉啊,长孙怎么就敢跳下去?万一着了病可怎么办?如今正是他们谁都不能倒下的时候,他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真的失心疯了? 长孙伯毅却跟没听到解钧的声音似的,蹚着没至胸口的水走到水池另一边,伸手摸了摸墙壁,而后从水里捞出一条小臂粗的铁链。 “他用这个绑你?”长孙伯毅的声音抖得支零破碎。 地下本就阴冷,这存在地下的水更是冰凉彻骨,浸在水里的铁链也是冰凉冰凉的,泡在这样的地方,怎能没有寒气入体?黎征他怎么能把黎绍关在这样的地方?他怎么…… 听到长孙伯毅有些哽咽的声音,黎绍心中一痛,坚定地推开雍宁后,就走到了水池边儿:“伯毅,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他是你哥哥啊!”长孙伯毅怒吼一声,眼泪也随之涌出,“他是你哥哥啊,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怎么能?!啊!!!!” 看着长孙伯毅愤恨地捶打着冰冷的墙壁,黎绍苦笑一声,转身垫着斗篷坐在了水池边儿。 他也曾觉得他与黎征毕竟是兄弟,他们小的时候那么要好,长大后就算要争夺皇位,使出的招数也不会太超过,可他还是想得太美好了。 黎征恨他,因为母妃抢了正室皇后的恩宠,因为他夺了嫡子黎征的光芒,即便黎征已经登基为帝,朝堂上的重臣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所以黎征恨他入骨。 母妃的死是黎征在中间搅局,皇长姐的死是黎征对他的警告,当在黎氏族人的拥护下执掌天下大权后,黎征就傍着二十多万长安军向他耀武扬威,于是越来越多忠臣良将因他而死,他能救下的寥寥无几,所以他也恨他自己,恨着父皇和黎征的同时,也恨他自己。 长孙伯毅突然又从水池的另一边走回来,握住黎绍垂在池边的手,贴在额头上哭着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长孙伯毅的眼泪转眼便沾湿了黎绍的手背,凉凉的,却叫黎绍心里发暖:“这天下也只有你会为我哭成这样。” 雍宁他们只会为他生气、替他不平,却不会哭,云珠是个女孩子,就算是见到鸟儿受了伤也会哭,天性使然,唯有伯毅是只会为他的委屈和痛苦而失了分寸般嚎啕大哭的人。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真的没事。” ☆、第18章 因为黎绍不能受凉,所以不等长孙伯毅哭够,卫泽、卫峰和雍宁就催着黎绍离开密室,黎绍也知道自己挨不住,便乖乖地跟着离开,长孙伯毅和解钧自然也跟了出来。 等长孙伯毅背着黎绍回到天策上将府时,黎绍已经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于是长孙伯毅就在黎绍的床边守了一夜,将手搭在黎绍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并不强劲的脉搏,片刻不曾松开。 长孙伯毅恨透了他自己,虽然这十年来他已经对自己厌恶至极,可此刻他又更恨自己了。 十年了,即便最初他没有潜回长安的能力,可那之后的十年里他怎么就不能回一次长安看一看呢?几次死里逃生都有人从旁协助时他疑心过,解钧平安到他身边时他疑心过,袁泽只是个六品官员却总能传回朝堂上最重要的信息时他疑心过,明明有那么多线索,他为什么就不能回来看上一眼?他明知道黎绍是不同的,他明知道黎绍待他如何,怎么就不能回来看上一眼?只要回来看上一眼,只要让他知道黎绍的境遇,他就绝不会再留黎绍在那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受苦,他为什么就不能回来一次呢? 雍宁说得对,他就是个孬种,他不敢回来看,他怕看到文武百官缄默自保的模样,他怕看到长安城忘记了长孙将军的情景,他怕看到旧友的背影,更怕自己所看到的线索都是假的。 他怕,因此他不回来,他蒙上了眼睛也堵住了耳朵,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他装作黎绍已经不要他了,他装作自己已经忘了黎绍,这样他就不必在黎绍和枉死的家人之间两难,这样他就能好过一些。 他已经变成了他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黎绍?他怎么值得黎绍等他十年?又怎么值得黎绍为他浪费半条性命? 世宗欠他一百三十二条人命,他要讨,而他欠了黎绍半条命,他得还。 当黎绍再睁开眼睛时,就发现长孙伯毅竟然还在身边。 “醒了?”见黎绍睁开了眼睛,坐在床边的长孙伯毅就弯腰凑了过去。 黎绍看着表情堪称温柔的长孙伯毅,茫然问道:“你为什么在这?”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闪,反问道:“我不能在这儿?” 虽然黎绍一直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来,可还是因为他的不信任而心有埋怨吧? 见到长孙伯毅有些紧张的模样,黎绍才稍微清醒了一些,抬手揉了揉额角,温声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我还不太习惯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 这话说完,黎绍就要坐起来。 长孙伯毅赶忙伸手去扶,沉声道:“往后你每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看见我。” 听到这话黎绍有些惊讶,可因为是低着头,那惊讶便没有被长孙伯毅看见,再抬头看着长孙伯毅时,黎绍又是面带笑容的。 “那可有些难了,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每天都睡到自然醒,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不管什么时候,我一定会在。”长孙伯毅目光坚定地看着黎绍。 黎绍笑着在长孙伯毅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道:“堂堂天策上将,说什么胡话呢!你往后可是日日都要上早朝的,若政务繁忙,便要留在宫里,出都出不来,还怎么到我眼前来?” 说白了往后伯毅才是真正的皇帝,需要他去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闻言,长孙伯毅抿嘴看着黎绍,沉默不语。 瞧见长孙伯毅这副表情,黎绍突然想到十年以前,每当长孙伯毅坚持己见却又想不出反驳之词时,就总会这样看着他。 黎绍笑笑,转口问道:“特地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黎绍诧异地看着长孙伯毅。 “怎么了?”长孙伯毅不解地看着一脸诧异的黎绍。 黎绍突地又笑了,道:“早知道带你去密室看看你就会相信我,那天在紫兰殿见到你时,我就该直接带你去。” 可若是由他主动,伯毅必不会信他吧? 长孙伯毅面色一窘,垂下了眼。 就算黎绍那个时候带他去,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因为那就像是为了要说服他才特地带他去的,就像是计划好的。 见长孙伯毅这副表情,黎绍又改了话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酉时了。” “已经傍晚了?”嘴上这样问着,黎绍却并没有觉得惊讶。 昨夜折腾了半宿,他会睡到这个时候是意料之中的。 黎绍探头往外室看了看,又问道:“邓义呢?” “在外面。” “奴婢在这儿。” 邓义与长孙伯毅异口同声地回答了黎绍的问题,话音未落,邓义已经走了进来,不必黎绍吩咐,邓义就快步走到床边,扶着黎绍下床。 见状,长孙伯毅的眼神微沉。 明明他就在旁边,为什么还要特地叫邓义进来伺候?以前黎绍可总是毫无顾忌地使唤他。 邓义一边伺候黎绍更衣,一边问黎绍道:“殿下,云珠熬了粥,正在火上煨着,您是要现在吃,还是再等等?” “现在吃吧,睡了那么久,有点儿饿了。”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立刻说道:“去我那边吃吧,让云珠把粥送到我那边。”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调笑道:“怎么?你那边有好吃的吗?” 长孙伯毅也露出个极浅的笑容,道:“大概是有,这几天都是让厨房随便做的,要吃什么我说得不算。” “那就去看看吧。” 一听黎绍应了,邓义就蹙起了眉:“殿下,您……” “没事。”黎绍偏头睨了邓义一眼,邓义就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跟长孙伯毅一起去了主院的主屋,黎绍看着堂厅里熟悉的摆设,一时间感慨万分。 十年已逝,唯一不曾变过的恐怕就只有这将军府了,长孙老将军死后,不管是父皇还是黎征都像是忘了这个地方似的任它慢慢荒芜,封存了十年前的全部记忆。 与长孙伯毅一起坐在桌边喝了一杯茶,长孙伯毅的晚餐就依次被摆上了桌,看着桌上四道清一色的荤菜,黎绍喷笑出声。 “你的口味倒是没变。”打小就爱吃肉。 长孙伯毅耸耸肩,问黎绍道:“有什么是你不能吃的吗?” 他可没漏看邓义方才那一副担忧的模样,吕太医也说黎绍五脏受损,那他的胃大概也是有些问题。 没想到长孙伯毅会注意到,黎绍笑笑,开口道:“没什么……” 不等黎绍把话说完,长孙伯毅就沉声道:“说实话。” 黎绍一怔,而后无奈道:“怕是都吃不了。” ☆、第19章 一听黎绍说都吃不了,长孙伯毅当即就要让人把菜都撤回厨房重做,却被黎绍给拦住了。 “这菜原本就应该做成这样,你让他们怎么重做?若真都做成我能吃的,就浪费了这些上好的食材,你可别为难他们了。” 这些食材若做成菜肴,那他吃过之后多半是要胃疼,可若是混起来熬成粥,那就没问题,因此他倒也没亏了嘴,只是看起来有些可怜罢了。 “可是你……”长孙伯毅蹙眉看着黎绍,既心疼又愧疚。 “说得好像我不吃这些就没饭吃了似的,”刚好云珠端着粥走过来,黎绍便转头看了看云珠,“有云珠在,我可饿不着。” 云珠回给黎绍一个灿烂的笑容,又睨了长孙伯毅一眼,故意说道:“以前都是偷御膳房的食材给殿下熬粥,可如今天策上将府的厨房里没什么好的食材,只能委屈殿下了。” 心知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长孙伯毅就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黎绍瞟了云珠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低下头喝粥,长孙伯毅也跟着拿起了筷子,与黎绍一起吃饭,可一顿饭吃完,黎绍是吃饱了,长孙伯毅却几乎没吃什么。 看着只能喝粥的黎绍,长孙伯毅食难下咽,那一碗被黎绍捧在手里没放下过的粥是那样的刺眼,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长孙伯毅,让长孙伯毅一刻都不能忽略黎绍的不健康,而那银制的小碗更是证明了黎绍的日子从来都过不安生。 长孙伯毅这才发觉每次云珠或者邓义去厨房的时候,不管是熬粥还是熬药,卫泽和卫峰两兄弟中必有一人会跟着,那一个银碗也总是被他们从东厢房带到厨房,再从厨房带回东厢房,从不让别人碰一下。长孙伯毅原以为这些都只是他们的习惯,可这会儿仔细一琢磨才发现他们只是小心谨慎,提防着不给任何人毒害黎绍的机会。 到底是经历过多少次,才会让他们将戒备养成了习惯? 见桌上的四道菜几乎都没被动过,黎绍眼中的笑意稍稍敛起一些。 “怎么了?”黎绍淡笑着看向长孙伯毅,“是看着我这可怜的模样食不下咽吗?” 长孙伯毅眼神一闪,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沉声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太饿。” “是嘛。”黎绍没再追问,等卫泽端着药走过来,黎绍就习以为常地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闻着汤药特有的苦涩味道,长孙伯毅蹙眉问道:“这汤药的方子是谁给你开的?要请吕太医来重新配个方子吗?” 黎绍摇头道:“不必了,只不过是滋补的汤药,换来换去也都一个样。” 他现在喝的这副汤药的方子可是得来不易,若是轻易就给换了,替他求方子的人非掐死他不可,谁让这方子是人家卖/身换来的。 看着黎绍满不在乎的模样,长孙伯毅眉心紧蹙:“还是再请吕太医来看一看吧。” 黎绍转眼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淡然道:“如果那样做能让你安心的话,就只好劳烦吕太医再走一趟。” 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明日过午之后,我让吕太医再来一趟。”想了想,长孙伯毅又道,“你那若缺了什么,就让他们跟奚虎说。” 卫泽忍不住哂笑道:“不劳将军费心,有那功夫,我们自己也弄到了。” 长孙伯毅被噎得无话可说。 看着长孙伯毅窘迫的模样,黎绍忍俊不禁,道:“我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卫泽他们都跟了我许久,办事极为妥当,何况黎征不在,他们行动起来比以前方便多了,你只管放心就好,我也会提醒他们尽量不出现在人前。” 听着黎绍前半句话,长孙伯毅只觉得心里不舒坦,可听到这最后一句,长孙伯毅顿时就心痛不已。 “我不是怕人看见,我只是……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恩,我知道。”黎绍温柔地笑着。 吃过饭,黎绍又留在主屋喝了壶茶,要走时又被长孙伯毅留下对弈,这棋局一摆起来就不会轻易结束,落下最后一子时,亥时都已过半。 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长孙伯毅对黎绍说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黎绍眉梢一挑,调侃道:“怎么?这会儿不留我了?我还以为你硬拖着我对弈,就是为了在这会儿留我在主屋过夜,结果外面都这么黑了,你却让我回去?” 长孙伯毅面上一红,移开视线低声道:“院子里都是亮着的。” 且不说院子里有没有灯,从主屋到东厢房也不过就是十几丈远,怎么被黎绍这么一说就好似要过十几条街一样? 黎绍转头看着被烛灯照亮的院子,装模作样地抱怨道:“这天都黑了,院子里还点什么灯?真是不知节俭。” 长孙伯毅的脸更红了:“你快回去。” “你确定?”黎绍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当真不留我了?” 黎绍话音刚落,卫峰就在奚虎的瞪视下踏进了主屋:“殿下,该回了。” 黎绍撇撇嘴,叹息着站了起来:“我身边怎么尽是些不解风情的人。得了,我这就乖乖回去,你若夜里孤枕难眠,可要记得去找我。” 说着,黎绍就给长孙伯毅抛了个媚眼,可一转身却十分干脆地跟卫峰一起离开,走到主屋门口时还跟在门口站了快一个时辰的俞世打了个招呼。 “辛苦俞副将了。” 不等俞世反应过来,黎绍的人已经走远了。 望着黎绍的背影,长孙伯毅沉下了脸。 他让黎绍走黎绍不走,结果那小子只说一句话就把人带走了?黎绍对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会不会太好了点儿? 见黎绍终于是走了,俞世就迈着站僵了的腿走进了主屋,可进门就见长孙伯毅黑着脸,俞世顿时就想要退出去了。 他们将军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啊,这一会儿喜一会儿怒的到底是想要怎样?东厢房的那位也真是厉害,他跟在将军身边近十年,可从没见将军动摇成这副模样。果然还是得去打听打听东厢房的那位与他们将军到底有什么纠葛。 “启禀将军,兰州传来军报,说井钺军中有人乔装潜出,分别往西边和北边去了。” 收起旁的心思,长孙伯毅冷笑道:“他们是想去向析支国和丁灵国求助。去让解钧写两封国书,遣使快马送去析支国和丁灵国,邀请他们来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 他期待着这两国的答复。 “是!”俞世利落地一抱拳,转身又快步离开。 另一边,黎绍跟着卫峰回到东厢房后,也关上了房门。 “有什么消息?”若不是有事禀报,卫峰不会特地去叫他。 卫峰立刻答道:“殿下,黎征的人已经往西边和北边去了。” “是嘛,”黎绍哂笑,“俞世也是带着这个消息回来的?” “是。”卫峰点头。 闻言,黎绍暗叹一口气。 且不说伯毅有没有完全信任他,伯毅身边的人都在防他,光是用想的都觉得他们前途多难。 ☆、第20章 北风吹雪,秋去冬来。 裹着一件厚重的斗篷坐在客厅的火盆旁,黎绍不禁觉得这是他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冬天了。 邓义蹲在火盆旁用铁棍不停戳着火盆里的炭块,整张脸都被烤得通红通红的,热得有些不舒服,可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 最后还是黎绍看不过去,温声对邓义说道:“邓义,别弄了,我不冷,倒是你,躲远些凉快凉快吧。” 邓义转头冲黎绍嘿嘿一笑,道:“没事儿,马上就好。” 云珠给黎绍煮一壶热茶,烫好了闻香杯就送到了黎绍手上:“殿下您闻闻,看今儿这茶叶怎么样。” “又换茶叶了?”黎绍将热乎乎的闻香杯捧在手心,而后凑上鼻子闻了闻,“恩……还是差了些。” 听到黎绍的评价,云珠也是一脸嫌弃地附和道:“奴婢也觉得差了点儿,可这天策上将府里住着一群大老粗,就没一个人懂茶,要他们换个茶叶,结果一次不如一次,他们就不能去皇宫的库房里拿些贡茶来吗?” 黎绍摇头失笑,道:“你们啊,别仗着这府里没人敢动你们,你们就到处欺负人,我到底也只是个俘虏的身份,别太招摇。” “那奴婢不管,”云珠冷哼一声,“奴婢只管好好伺候殿下,让殿下过好日子。而且是长孙将军自己说的,让我们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奚虎要,奴婢也只是听从将军的吩咐,但凡有需要的东西就跟奚副将说一生,可奴婢没逼着他非要给奴婢弄来。” 守在门口的奚虎一听这话就抽了抽嘴角。 东厢房一屋五个人,就数这姑奶奶最霸道,偏还是个女人,叫他们想打人都下不去手,难应付极了! 黎绍笑着在云珠的鼻尖刮了一下,道:“你啊,脸皮越来越厚了。” 云珠吐吐舌头,斟好了茶递到黎绍手上。 黎绍惬意地品一口茶,又听到门外传来卫泽的声音。 “殿下,吕太医来了。”卫泽站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而后才引着吕秋茂进门。 黎绍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还顺便给云珠使了个眼色,让云珠也给吕秋茂准备一杯热茶。 “吕太医怎么还是来了?今日大雪,我还特地嘱咐伯毅去给吕太医送个信,让吕太医过两日再来。吕太医快坐下来暖和暖和。” 吕秋茂脱下蓑衣递给在门口站住脚的小僮,而后向黎绍行了一礼,这才在黎绍坐下后挨着火盆便坐下。 “让公子您担心了,只是今年的冬天尤其冷,今日下雪反倒暖和些,正好适合出门。公子近来可好?” 黎绍温和地笑道:“托吕太医的福,身体好多了。” “公子言重了,下官也只能定期来给公子请脉,到底还是将军照顾得周到。”吕秋茂呵呵地笑着。 黎绍微微垂眼,笑而不语。 “哦,对了,”吕秋茂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就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这是将军特地吩咐下官去寻的灵芝,虽不是极品,可也是滋补佳品,公子您先用着,待有良缘,下官再替您寻更好的。” 黎绍一愣,而后让云珠将东西收下:“灵芝难寻,讲的是机缘,吕太医不必在意,随缘吧。” 吕秋茂捋着胡子笑道:“公子不必忧心,有将军在,即便没有机缘,也能创造机缘,公子要恢复健康如常人一般,这必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借吕太医吉言。”黎绍笑笑。 诊过脉,又听吕秋茂嘱咐几句,黎绍都还没将吕秋茂送出门,就见雍宁冒着雪大步走来。 冲吕秋茂微微颔首,雍宁温声问道:“吕太医这是要走了?” 吕秋茂冲雍宁拱手作揖,淡笑着回道:“下官刚替公子诊过脉,这就走了。” 一听吕秋茂说是刚替黎绍诊过脉,雍宁连忙问道:“那他的身体如何?” “已有起色,慢慢调理,必是会恢复健康。” 雍宁冲吕秋茂一拱手,郑重其事道:“那就有劳吕太医了。” “雍大人客气了,下官告退。”吕秋茂又是一拜,而后快步离开。 送走了吕秋茂,雍宁这才看向站在东厢房门口的黎绍,笑道:“别说,殿下您的气色还真是比以前好了,瞧着也……圆润了些。” 笑着白了雍宁一眼,黎绍转身回了东厢房:“伯毅还没回来,你进来等等吧。” “我知道,”雍宁跟了进去,“我是来找殿下您的。” “找我?”黎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雍宁,“有事?” 雍宁耸耸肩,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下官奉天策上将之命,来陪他府里的公子聊聊天。” “……啊?”黎绍愕然地看着雍宁。 雍宁自顾自地在火盆旁坐下,戏谑地说道:“长孙还要跟几位将军商量军务,暂时回不来,怕您一个人待着无聊,就让我来陪您。唉,难得下这么大的雪,我明明是打算回家陪婉儿玩的。” 黎绍也在火盆边儿坐下,轻笑道:“若想回去就回去吧,云珠他们都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觉得无聊。” 雍宁摇摇头,道:“还是算了,长孙回来若瞧我不在,明日又要摆脸色给我看,再说我也有段时日没见过您了。看您这气色红润的模样,长孙现在待您好吧?” 闻言,黎绍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叹息道:“好过头了。” 见黎绍是这样的表情,雍宁颇感意外:“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黎绍哂笑道:“大概是觉得我如今已是半个废人,因而他待我格外小心翼翼,我有求,他必应,又时时刻刻都在看我脸色,细心周到得叫人不知所措,倒是一点儿都不像他了。” “大概是心中有愧吧。” 别说是长孙了,连他都对黎绍心存愧疚,长孙尚且能用不知情来替自己开脱,可他一直陪在黎绍身边,却还是叫黎绍变成了这副模样,若现在由他来照顾黎绍,他怕是会比长孙还要小心翼翼吧。黎绍对他们来说,是特别且特别重要的人。 “就是这样才麻烦。”黎绍转头,怅然地望着门外的飞雪。 面对这样的伯毅,他分不清伯毅的心中是爱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搞得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沉吟片刻,雍宁低声对黎绍说道:“您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将来了?” ☆、第21章 乍一听雍宁这话,黎绍还没想明白,可转念一想,便知道雍宁说的是什么事了。 “邓义,把门窗关上吧,我有点儿冷了。” “是。”邓义立刻起身,像是没看见奚虎警告的眼色一般,动作麻利地将门窗都给关严了。 黎绍和雍宁都是说话温声细语的人,门窗这么一关,奚虎就连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见状,雍宁眉心微蹙,问黎绍道:“外面的人在监视您?” 黎绍轻笑道:“他们是受命在外面保护我,可他们都是伯毅的人,就算伯毅没有吩咐,也会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大概每天都会向伯毅汇报吧。” 雍宁微怒道:“那就让他把人撤了!在他府里还安排这么多人围在您屋外干什么?” 黎绍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每隔个三五天就要有刺客来走动走动,若真叫伯毅把人撤了,我也很困扰。” 一听这话,雍宁眉心紧蹙:“我会抓紧追查黎征的党羽。” “不急,”黎绍笑笑,“等时机到了,该露面的人总是会出现的。” 见黎绍不急,雍宁咋舌:“这可是关乎您自己性命的事情,您也稍微着急一下啊!” 黎绍笑而不语。 雍宁无奈说道:“罢了,跟您说这些也没用,不过我刚刚说的那件事您可要放在心上。以前我们都笃定您活不了,因此很多事情都刻意不去思考,可不管怎么说,您还活着,并且还会继续活着,那未来的事情,您也该盘算盘算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走一步是一步,再这样放任下去,不管是您的事情、与长孙的事情还是两位老师交代的事情,都要不好办了。” “的确如此,”黎绍垂眼看着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水,“与伯毅相处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喜,每一天都有如珍宝,可我若还想继续跟他在一起,照如今这样断是行不通了。” 在爱与恨之间,伯毅似乎无法取舍,而伯毅现在能待他好,怕也只是愧疚暂且占了上风,让伯毅将一些事情压进了心底,刻意忽略,不愿去想,而一旦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将这些事勾起,伯毅大概还是会动摇。 雍宁白了黎绍一眼,不满道:“我说了三件事,您怎么就只挑着你跟长孙的事情来说?” “因为其他两件事都不必如此费心。” 一听这话,雍宁又翻了个白眼,紧接着问道:“两位老师的遗愿……您打算怎么办?” 沉吟片刻,黎绍轻声道:“让栾启跟轩辕和去找人吧。” “找什么人?”雍宁有些茫然地看着黎绍。 “去找能成为天下之主的人。” 雍宁一怔,继而瞪着眼睛看着黎绍,惊呼道:“殿下您是疯了吗?您这是要栾启跟轩辕和满世界地去找能当皇帝的人?您能别异想天开吗?” 他就没听说哪一朝的皇帝是大海捞针找来的! “不然能怎么办?”黎绍不以为意地笑着,“反正国家暂且有伯毅撑着,栾启他们也不必急,能找到就带回来,找不到也不妨事。” 雍宁狐疑地看着黎绍,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坚信长孙能撑得起?” 黎绍却摇了摇头,道:“伯毅若是为将,那我敢保他天下无敌,可若为帝……他还差得远呢。” “可不是有您在吗?您若帮他,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黎绍又摇了摇头:“我暂且没有要辅佐他的打算。我与他之间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有解决,我又如何能全力辅佐他?” 这话倒是让雍宁颇感意外,雍宁还以为黎绍不管情况如何都一定会帮着长孙伯毅,可这么看来,黎绍还没丧失理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有个建议。” “是什么?”黎绍好奇地看着雍宁。 雍宁邪笑道:“若长孙不行,那您来替他收拾残局,整顿天下。” 黎绍立即就白了雍宁一眼,道:“若我能行,何必等伯毅十年?” 雍宁咋舌,嘟囔道:“可总也比那个刘策来得好吧?那厮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正事儿一点儿都帮不上忙。” 黎绍好笑地看着雍宁:“竟还指望一个山野猎户能帮忙操持政务,你也有些异想天开啊。” 雍宁微窘:“反正若连刘策都能当皇帝,那您为什么不能?” “……这倒也是。”黎绍又垂下了眼,“还是让栾启他们出去转转吧。” 见劝不动黎绍,雍宁只好应下:“既然殿下您坚持,那我就让栾启跟轩辕和出去转转。” 黎绍点了点头。 这边黎绍开始重新思考人生,那边正在皇宫里的长孙伯毅也碰上了一点小麻烦。 好不容易跟几位将军商量好了边防布局,长孙伯毅不再做半刻停留,立即就大步离开了宣政殿。 与长孙伯毅并肩作战五年的将军陶五敬跟同僚们交换一个眼色,紧跟着就追出了宣政殿。 “长孙,你等等我!” 听到喊声,长孙伯毅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陶五敬:“五叔有事?” 因为面相老成,又爱照顾人,所以亲近的人就给陶五敬起了“五叔”这个绰号,连比他年龄大的人都这样叫他。 “瞧你这话问的!”陶五敬走到长孙伯毅身边,抬手就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不是,”长孙伯毅垂下眼,“只是我今日还有事要办,改日再邀五叔一起喝酒吧。” “你这话我可不信,”陶五敬摇了摇头,与长孙伯毅并肩向前,“来到长安城后,你就忙得抓不着人,若要等你兑现这个承诺,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抱歉。”长孙伯毅垂下了眼,“朝堂上的事情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因而有些手忙脚乱。” “别这么说,”陶五敬有些愧疚地冲长孙伯毅笑笑,“再怎么说,你也比我们强多了,这若是在战场上,我们还能帮你分担,可……辛苦你了。” “无妨。” 虽然不想承认,可幸好有雍宁在,他们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拟定好了三省六部的官吏名单,而这些人走马上任后又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就让朝堂重新运作起来,如今九寺五监的官吏名单也已经拟好,任命的诏书明日就会被送到他们手上。 地方的官吏他暂且不想动,只选了亲信之人作为巡察使去各处探探情况,而武将就更好安排了。 掂量了一下措辞,陶五敬又开口问长孙伯毅道:“长孙啊,在你府里的那个黎氏三皇子他……怎么样了?” ☆、第22章 长孙伯毅心头一震,转头看着陶五敬,本就没有表情的脸看上去又更加严肃了。 “还能怎么样?” 陶五敬赶忙解释道:“以往黎氏的人到了你手上都见不到第二天的朝阳,可这会这个三皇子可在你府里呆了快两个月了吧?兄弟们没听到什么动静,就让我来问问你。” 长孙伯毅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故作镇定道:“我自会处置。” 陶五敬跟上长孙伯毅的脚步,又道:“如今光是朝堂上的事情就够你焦头烂额的了,我们也不想再让你受累。你与那个三皇子的过往,我们也都知道一些,你若是顾念旧情无法下手,那不妨将他交给我们。” 长孙伯毅的脚步倏地顿住,扭头愕然地问陶五敬道:“你们调查我?”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陶五敬连忙摇头否认,“只是你也算是这长安城里的名人,你的过往我们不必查也能知道,你又一反常态地没有对那三皇子出手,因此我们就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黎氏是咱们几个人共同的仇人,一直以来兄弟们愿意将黎氏的人交给你处置,也是心知你与黎氏的仇怨最大,断不会轻饶他们,可若你有所顾忌,那就交给我们吧。” 长孙伯毅没有立刻答话,盯着陶五敬看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我想用他引出黎征。” 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又迈开脚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盘算对策。 “引出黎征?”陶五敬一步不肯落后地跟在长孙伯毅身边,狐疑地看着长孙伯毅,“可他是被黎征抛弃在宫里的,黎征会为了他以身犯险?而且黎征都已经打算与析支国和丁灵国联手了,大概是不会再顾及这位三皇子的死活了吧?” “黎征派人去析支国和丁灵国求助是没错,但在达成同盟之前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长孙伯毅眯着眼睛望着前方,不敢与陶五敬的目光对上,“他也有可能趁着咱们都在注意析支国和丁灵国动向的时候潜入京城。黎征与黎绍关系要好,不会弃黎绍于不顾的。” 陶五敬狐疑地问道:“既然他们兄弟关系要好,那黎征逃离京城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这个黎绍?” 长孙伯毅越说越顺嘴,心里也镇定许多:“黎绍为人狡诈,擅用谋术,这一次留下,八成是为了刺探我们的情报,传给黎征。我虽没能审问出个明确的答案,但凭我对他的了解,是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陶五敬细细想了想,觉得长孙伯毅说的这一番话还算说得通。 见陶五敬在思考,长孙伯毅立刻补充一句:“五叔不信我吗?兄弟们若是不信我,那五叔现在就可以跟我回府,将黎绍带走。” “不是不是,”陶五敬回神,一向爽朗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尴尬,“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信你,兄弟们都信你!” 长孙伯毅不理陶五敬,只阴沉着脸往前走。 “诶?长孙你生气了?”陶五敬暗骂自己多嘴,追着长孙伯毅道歉,“长孙你别生气,我跟兄弟们就是不想你为难,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兄弟们也是怕你自己在心里较真。” 陶五敬赔礼道歉的话说了一路,长孙伯毅却是一句没回,等走到宫门口,长孙伯毅就跃身上马,冷眼睨了陶五敬一眼。 “告辞。” 话音未落,长孙伯毅已经打马跑走。 陶五敬站在原地瞪了长孙伯毅的背影看了半晌,而后才笑骂长孙伯毅脾气大,转身靠在宫门旁的城墙根儿,等着其他人出来。 一路快马回府,长孙伯毅下马后就直奔东厢房去了,拉开房门看到黎绍带笑的侧脸时,长孙伯毅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幸而是瞒了过去,若叫陶五敬他们知道黎绍在天策上将府里过的是好日子,那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东厢房里的人被长孙伯毅这近乎破门而入的声势给吓了一跳,齐齐看向门口。 黎绍一脸茫然地看着长孙伯毅,而后起身走到长孙伯毅面前:“伯毅,怎么了?” “没事,”长孙伯毅避开了黎绍的视线,转头对门口的奚虎说道,“奚虎,跟府里的人知会一声,不许任何人对外人提起东厢房的事情,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奚虎一怔,看了黎绍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下:“是,末将这就去立下规矩。” 这话说完,奚虎冲长孙伯毅的背影抱拳,而后大步离开。 长孙伯毅转回头往东厢房里面看了看,对黎绍说道:“房里点着炭火,就不要把门窗都关了,不通风怎么行?” 黎绍笑笑,转身走回先前的位置坐下:“才觉得有些冷,就让邓义给关上了。” “还觉得冷?”长孙伯毅这才进门,走到黎绍身边坐下,说是黎绍身边,可两人之间却还隔着半臂的距离,“给你换个大点的火盆?” 黎绍摇了摇头:“不必,这就够了。” “不是还冷吗?”长孙伯毅不满意地追问。 黎绍转头,无奈地看着长孙伯毅:“我知道了,往后若点着炭火会让邓义留一扇窗的。” 雍宁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黎绍和长孙伯毅,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这两个人,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给长孙伯毅斟一杯茶,黎绍温声问道:“我是不是不方便待在天策上将府里?”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5节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闪,摇头道:“不是。” 黎绍却像是没听到长孙伯毅的回答似的,继续说道:“既然禁了奚虎他们的言,想必是你的那些兄弟问起我的情况的了吧?” 长孙伯毅微微垂下头,抿嘴不语。 他不该当着黎绍的面儿吩咐奚虎。 “若是为难,就将我交出去吧。”黎绍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优雅地轻抿一口。 “不行!”一听黎绍这话,长孙伯毅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黎绍喝着茶,没有接话。 长孙伯毅抿抿嘴,又坐了下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会保护黎绍不再受伤害。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好。” ☆、第23章 这一年冬天的雪似乎特别多,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积雪都来不及化干净就又要堆上一层,说不定哪里松软的雪层下面就藏着一层冰,稍不留神就要栽个跟头。可老天还嫌不够似的,又降下一场暴雪。 黎绍大清早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好奇地下床去推开窗户,想要看一看今日天气如何,可一不小心就在推开窗户的瞬间被吹了一脸的鹅毛大雪,吓得黎绍下意识地就将窗户给关上了,而脸上那冰凉的感觉让黎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也在一瞬间完全清醒了。 重新做好了心里准备,黎绍再度推开窗户,只见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卷着雪片到处肆虐,那纷纷扬扬的白几乎要完全遮挡住视线了。 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雪,黎绍一时有些怔忡。 长孙伯毅进屋时就看到黎绍迎着雪思考的深沉背影。 “想什么呢?”大步走到黎绍身后,长孙伯毅伸手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黎绍回神,转头冲长孙伯毅展颜微笑:“你今儿可起得有些晚啊,我都起了。” 自从说过不管他何时睁开眼睛他都会在他身边后,伯毅就真的每天早上都要来东厢房报道,虽然偶尔早些,偶尔晚些,可伯毅的这份认真着实让人暖心,至少伯毅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并且有心要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长孙伯毅面色微窘,转身将黎绍带离窗边:“这天阴沉沉的,躺在屋里还以为天没亮。” 黎绍轻笑一声,又问道:“今日还要入宫?” 长孙伯毅蹲在火盆边儿烤手,点头道:“要去,还有些事情急着做出决定。” “那就快去吧,”黎绍也裹好斗篷,坐在了火盆边儿,“你今日本就起得晚了,别再让人等你。” 抬眼看看黎绍,长孙伯毅站了起来:“那我走了,有事就让奚虎进宫找我。” “好。”黎绍点点头,目送长孙伯毅离开。 长孙伯毅刚走,邓义就端着黎绍的早饭进了屋:“殿下,吃饭吧。” “恩。”看着邓义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摆好,黎绍想了想,轻声说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邓义偏头憨憨地一笑,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能遇见像殿下您这样不折腾人还处处替奴婢们着想的主子是奴婢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且现在可比在紫兰殿那会儿轻松许多,一点儿都不辛苦。” “可你们自从跟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黎绍叹了口气,又道,“等朝堂上的事情都理顺清楚,后宫就该招人了,你跟云珠若是想回到宫里去,我就去跟伯毅说说。” “可别!”早就料到黎绍总有一天会提起这事儿,邓义既不感到意外,也不会慌张,“奴婢们好不容易跟着殿下离开了后宫,殿下您可别费心思再把奴婢们塞回去。还有,您这话可千万别跟云珠说,她一准要哭个没完。” 黎绍笑着应了声好,然后就专心吃饭,可心里却还盘算着能不能给邓义和云珠寻个更好的去处。 伸手夹菜的时候,手背突然被火盆里崩出的火星烫了一下,黎绍的手一抖,手里的银筷就先后掉了下去。 “殿下,您怎么了?”邓义给吓了一跳,赶忙慌慌张张地凑上前查看情况。 “没什么,”黎绍摇了摇头,“被烫了一下而已。” “殿下您的手给奴婢看看!”话音未落,邓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过黎绍的手,仔细查看起来,“还好没伤到。” 见邓义安心了,黎绍才将手收回,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 吃过饭,黎绍就抱着手炉坐在外间里新添置的暖榻上,静静地坐了快三刻钟,却还是忐忑难安。 正要想别的办法让自己冷静些时,黎绍就听到了门外不寻常的吵闹声。 眉心微蹙,黎绍起身,走到了门口:“怎么了?” 东厢房的门口,奚虎和几个守卫都是面色凝重的模样,而奚虎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不太眼熟的士卒。 奚虎睨了黎绍一眼,冷声道:“与你无关,你好好地待在东厢房就是帮了大忙了。” 这话说完,奚虎就吩咐人去调集天策上将府了可用的士卒,又将东厢房外的守卫们打量一番,犹豫半晌,才从中选出了十几个人,用府里的其他士卒顶上这十几个人的位置后,奚虎就带着人飞奔离府。 将军将府里最精锐的士卒都安排在东厢房门口了,可这会儿他也不能带着些帮不上忙的人入宫,想来东厢房这边也不会有事,暂且就将半数的守卫与其他士卒调换一下吧。 望着奚虎一行身后转眼就被大雪覆盖的脚印,黎绍眉心紧蹙。 奚虎会走,多半是得到了伯毅的命令,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叫伯毅调动府内为数不多的士卒?是宫里的小皇帝遇刺了?这段时日来天策上将府刺杀他的人虽然不少,可却没听说有人去刺杀那小皇帝,细细算算,黎征也差不多该对那小皇帝下手了,尤其今日大雪纷飞,非常适合刺杀…… 可那也不对啊,伯毅他们这一支大军中的精兵强将大多被留在宫内守卫,就算真的是小皇帝遇刺,也犯不着让奚虎带人去救场,天策上将府里的这点儿人能干什么?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儿,黎绍回到屋里,沉声对邓义和卫峰说道:“邓义你现在就离开东厢房,跟云珠一起待在厨房里别出来,卫峰你等卫泽从厨房回来后就跟他一起躲到暗处去,待会儿我不叫你们,你们都不许露面。” 闻言,邓义眼神一凛,跟卫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快步出门。 卫峰走到黎绍身边,低声问道:“殿下,是要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黎绍叹一口气,“但愿平安无事。” 不幸的是黎绍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于是这话才说完没多久,门外就又乱了起来。 卫峰心头一紧,抬脚就要往外走:“殿下,属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别去!”黎绍伸出手臂拦住卫峰,“躲起来。” “可是殿下……” “去!” 卫峰恨得咬牙,却也只能听从黎绍的命令,跳上房梁躲好。 黎绍静静地站在屋里,面色沉静,紧紧地盯着着面前那一面厚重的门帘。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门外的嘈杂逐渐平息,东厢房厚重的门帘也被人用力撩起。 “殿下,我们来接您了!” ☆、第24章 一见到来人,素来温文尔雅的黎绍登时就变了模样,面若冰霜,一身戾气。 “敖山,你来做什么?” 敖山是黎征的心腹之一,在紫兰殿密室里那会儿,黎绍可受了敖山不少的“照顾”。 敖山上前一步,放手撂下门帘,却故意用门外能也听见的音量说道:“属下当然是来接殿下去与陛下汇合的,这段时日辛苦殿下了。” 这话说到一半时,敖山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玦,用食指提着系在玉玦上的挂绳,故意在黎绍眼前晃来晃去。 黎绍骇然地看着那一枚荡来荡去的玉玦,旋即怒不可遏:“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 “嘘——”敖山扬手,将那枚玉玦丢进了黎绍怀里,“想让他活着,殿下就乖乖跟我走吧。” 黎绍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枚玉玦,难以置信地将那玉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连一边儿的一道细小划痕都再三确认,可怎么看这都是他所熟悉的那枚玉玦。 这玉玦原本是皇长姐黎璃的东西,皇长姐死后就交由她的儿子牧然保管,几年前,为保牧然安全,他跟驸马商量过后,就将牧然送去了江南道歙州,后来驸马被委任为使节出使析支国,结果就一去不回,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明。那之后黎绍特地派人到牧然身边保护他,还再三嘱咐他们要隐瞒身份,没想到竟还是被黎征给找到了。 黎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敖山。 从敖山故意高声说出口的两句话来看,门外此时必然还有守卫是活着的,今日,他只要跟着敖山踏出这东厢房的门,他就是黎征的同伙,他这几个月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可他也不能弃牧然于不顾…… 这是真的要他在伯毅与其他人之间做个选择吗? 深吸一口气,黎绍将那玉玦收进了怀里。 “走吧。”话音落,黎绍就绕过敖山,先一步踏出了东厢房。 敖山一脸得意地转身跟上:“殿下总是能看清大局,真是让属下佩服。” 敖山的本意是要讥讽黎绍识时务,可这样一说,倒好像是黎绍替黎征谋划了什么一样。 东厢房门口的景象就跟黎绍所预料的相差无几,以往来天策上将府刺杀他的刺客顶多也就十一二个人,可这一次敖山却带了一百多个人来,在天策上将府里的人几乎都被奚虎带走的现在,有一百精锐就足以突破防守。 而东厢房门口的守卫们已经死了大半,被留下的活口全部身受重伤动弹不得,东厢房门口的皑皑白雪也已是血红一片。 这一场暴雪对黎征来说真的是来得及时。 见到黎绍从屋里走出来,还活着的守卫红着眼瞪着黎绍,即便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却还要忍着痛发出声音:“你……亏得将军信你……你……” 黎绍心痛,却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迈步继续向前,渐渐地被漫天的大雪遮掩住了背影。 转头见已经看不清东厢房的模样,敖山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搂住了黎绍的腰,腾空而起。 北风卷着雪花一刻不停地砸在脸上,叫黎绍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辨明去向,即便哪一时疾风顿住,黎绍也只能看到被白雪覆住的长安。 觉得整张脸都冻僵了的时候,敖山才终于带着黎绍落地。黎绍环顾四周,也只看得出他们是在一处树林里面,两辆马车就停在前方不远处。 敖山径直走向那两辆马车,不一会儿就有人分别从两辆马车上下来。 “三皇弟,好久不见,朕十分想你。”黎征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披着一件纯白的毛皮斗篷,信步走到黎绍面前,停在距离黎绍五步远的地方。 敖山押着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牧然,跟在黎征身后。 黎绍先将被五花大绑的牧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牧然没有受伤,这才面无表情地看向黎征:“真巧,我也无时无刻不挂念着皇兄。” 他每时每刻都想着要杀了黎征。 “是吗?”黎征颇感意外,“朕还以为你的心里只要有长孙伯毅就够了,却原来也还有朕。” 黎绍大概是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吧。 “你是怎么找到牧然的?”黎绍还是想不通。 他将牧然藏在了南方,黎征逃跑的时候去的是北方,这一南一北的,怎么就让黎征给找到了? 黎征嗤笑一声,道:“朕的确是一直都不知道你把他藏哪儿了,可咱们这外甥可十分担心你,朕一把你将被长孙伯毅斩首示众的消息放出去,他就自己撞上来了。” 闻言,黎绍心底发凉。 还是因为他。 “放了牧然,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于你无碍,亦无益。” 若是单打独斗,那敖山勉强能跟卫泽一人打个平手,此时此刻,卫泽和卫峰都在,大概能从敖山的手上救下牧然吧? 像是猜透了黎绍的想法似的,敖山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了牧然的脖子上:“他是死是活,我们并不在意,三殿下可要考虑清楚。” 黎征邪笑:“敖山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而且牧然于朕怎么会无益?只要他在朕的手上,你就要听朕的,对吗?当然,他若死了,倒是于朕无碍。” 闻言,黎绍气得浑身发抖,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却紧紧地攥着:“你想怎么样?” 黎征突然哈哈大笑,道:“黎绍啊黎绍,朕是真不知道该说你重情还是无情。说你重情吧,派人去暗杀自己的堂兄弟时你却毫不犹豫,说你无情吧,你偏生将某些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又是何必? 你和朕的身上都流着黎氏的血,而黎氏自太/祖建国起的斑斑劣迹想来也不必朕于你细说,如今轮到朕与你,朕杀父,你弑兄,我们到底逃脱不了黎氏血脉的束缚,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好人?你,也是黎氏的族人。” “我为自己的这个身份感到恶心,”黎绍冷眼看着黎征,“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25章 黎征冷笑:“现在的你,能给朕什么?朕想要的,朕会自己夺回来。朕只是听说你在长孙伯毅身边过得很好,心里不太舒坦。朕当日故意将你留在宫中,可不是为了让你跟他相亲相爱的。这十年来,不论朕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痛不痒的,朕始终没能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如今机会来了,朕又怎么能让你安眠无忧?朕最见不得的,就是你幸福的模样。” 黎绍深吸一口气,道:“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么恭喜你,你很快就能得偿所愿,放了牧然。” 黎征摇头:“朕不会放了他,从今日起,朕会时刻将他带在身边,三皇弟可要记得转告长孙伯毅,让他在找到朕的时候记得手下留情,不然误杀了牧然,可不要怨到朕的头上。” 这话说完,黎征就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敖山也押着牧然跟在黎征后头。 “黎征,你给我站住!”黎绍气极,拔腿就要追上去。 “别过来,若敖山手抖伤了咱们的外甥可就不好了,”黎征连头都没回,依旧大步向前,“你放心,朕会代你好生照顾外甥的,若有什么事,朕会让敖山去找你。” 黎绍的脚步倏地停住,目呲欲裂,却也只能看着黎征的马车渐行渐远。 “他们是怎么找到牧然的?他们是怎么找到牧然的?!”看着黎征的马车消失在茫茫大雪中,黎绍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喝一声。 卫泽和卫峰立刻出现在黎绍身后,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属下失职,还请殿下息怒,保重身体,属下等会尽快查明事情原委。” “现在查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啊?!”黎绍转身,扬手就狠狠抽了卫峰一巴掌,紧接着身体摇晃两下,人就跌坐在雪地里,“该死的,他到底还想从我身边夺走多少人?我饶不了他……我饶不了他!给我去找,我要知道黎征藏在哪里,我要知道黎征的那个儿子身在何处,只要是跟黎征有关的人统统都给我找出来!” 黎征说得对,他到底是逃不脱黎氏的血脉,为达目的,就算是亲手杀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又如何?他跟黎征真的没什么区别。 这边黎绍怒发冲冠,那边的长孙伯毅也是惊吓连连。 从东厢房离开之后,长孙伯毅就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往皇宫走,这暴雪天气里,雪层下又藏着冰,他就算想要策马狂奔也是有心无力。 好不容易挪腾到皇宫门前,长孙伯毅就见刘策身边的一个侍卫满身是血地狂奔而来,一见到长孙伯毅就高喊着“陛下遇刺”,惊得长孙伯毅立刻弃马,狂奔入宫。 等长孙伯毅赶到时,就见紫宸殿内乱成一团,虽然乱,可被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的刘策却是十分安全。 见状,长孙伯毅也放心了些,拔出佩剑就重新组织起侍卫剿杀刺客,不出半个时辰就将刺客杀了个干净。 向了解情况的侍卫详细询问了状况之后,长孙伯毅也只当是黎征终于想要对刘策下手了,并没多在意,可等看到奚虎带着天策上将府的人入宫时,长孙伯毅就懵了。 “谁让你带人来了?”长孙伯毅冷脸看着奚虎。 看着连事后清理都快结束了的紫宸殿,奚虎也是一头雾水:“不是将军您派人回府说陛下遇刺,宫中需要支援吗?” 长孙伯毅冷声道:“玄武门外就有五千精兵,我需要支援会找你吗?” 奚虎一听也觉得长孙伯毅这话说的有道理,可确确实实有人去天策上将府传了令啊。 奚虎挠挠头,转头问身后的人道:“那个先前回府传令的人呢?” 一听奚虎这么问,跟在奚虎身后的人就纷纷面面相觑,你瞅我我瞅你地看了半晌,却没看出哪个像是传令的。 “启禀将军,传令的那人似乎不在这儿,大概是留在府里了吧。” 负责指挥人打扫紫宸殿的俞世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清了情况后,突然就笑着打趣奚虎一句,道:“你这不是被人调虎离山了吗?” 俞世这话就是说着玩的,可对长孙伯毅和奚虎来说却是有如醍醐灌顶,长孙伯毅神色大变,拔腿就往宫外跑。 奚虎心道不妙,又赶紧领着人与长孙伯毅一道折返。 俞世一头雾水地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跟了上去。 担心黎绍会有危险,长孙伯毅心急如焚,拼了命地策马狂奔,可这路到底是不好走,行至某处要拐弯时,马蹄突然打滑,长孙伯毅连人带马一起摔了出去。 机敏地就地滚了两圈,长孙伯毅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回头见马已经躺倒在地上,长孙伯毅就果断丢下了马,转头就迎着风雪往天策上将府疾奔而去。 跌跌撞撞地冲进内院主院,长孙伯毅就看到了一个银装素裹的院子,到处都是白的,只是东厢房外那雪堆的形状有些奇怪,一看就是雪下埋着人的,而叫长孙伯毅惊恐失色的还有夹杂在清冽雪香中的血腥味儿。 望着东厢房敞开的房门和厚重的门帘,长孙伯毅心里发凉。 不必去看,东厢房里一定是空的。 “奚虎,带人将雪清出来。”咬咬牙,长孙伯毅率先大步走到东厢房门口,蹲下身子就用手扒开冰冷的积雪。 晚一步跑进院子的奚虎也赶紧带人一起挖出被埋在雪下的人,这些人重伤之后还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到最后留着一口气的人就只剩下三个。奚虎等人就近将人送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的火盆还是燃着的,长孙伯毅坐在黎绍的床上,一声不吭,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愈渐轻浅,可他越是这样,外间的俞世和奚虎就越怕,只能轻手轻脚地替还活着的三个人包扎,不敢发出声音惊扰长孙伯毅。 “醒了!将军,醒了!” 被俞世这兴奋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奚虎狠狠瞪了俞世一眼。 听到俞世的呼喊,长孙伯毅就沉默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醒来的是伤势最轻的一个守卫,只有两条腿被敖山砍伤,会昏迷不醒是因为在雪地里冻得久了。 这人睁开眼睛后一瞧见俞世、奚虎和长孙伯毅,就立刻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地说道:“将军,兄弟、兄弟们……黎征他把人、把人接走了……将军,您不该信他……” 长孙伯毅的呼吸一窒,厉声问道:“你说接走是什么意思?难道黎绍不是给绑走的?” 那人摇了摇头:“属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是被人恭恭敬敬地接走的。” 长孙伯毅脚下一个踉跄,“咚”的一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黎绍是被黎征接走的?是他自己跟着人走的?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黎绍一定是被胁迫了……对,是被胁迫了,一定是! “找!派人去找!” ☆、第26章 俞世和奚虎分别带一队人马在长安城内外四处寻找黎绍的踪迹,可这场暴雪下得又大又急,连刚踩下的脚印都留不住,又怎么可能寻到几个时辰之前的痕迹。 天色渐黑,雪也越下越小,可谁都没有找到黎绍。 长孙伯毅静静地坐在黎绍的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这会儿是该认真思考一些事情的时候,可长孙伯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策上将府的堂屋里,约好了每个时辰都要回来碰头的俞世和奚虎面色凝重地干坐着。 “他大概是跟着黎征走了吧。”一想到长孙伯毅被骗了几个月,奚虎就觉得生气。 “别瞎说,”俞世难得正经八百地瞪了奚虎一眼,“那人要走早就走了,怎么还非得挑这么个鬼天气?” “早走?”奚虎冷笑一声,“黎氏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接近将军的,要做内应,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俞世翻了个白眼:“还内应?那你说说他接应谁了?你见过有哪个内应什么都还没做就被人给接走的吗?” 奚虎转头,狐疑地看着俞世:“你怎么老是帮着他说话?” “我没有,”俞世瞪着眼睛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奚虎冷笑道:“就你这脑子还能就事论事?” 一听这话,俞世腾地就站了起来:“混蛋,你想打架吗?” 两人正闹着,就见天策上将府的门人引着一个士卒来到堂屋,那士卒一见到俞世和奚虎就行了个军礼。 “俞副将、奚副将,长孙将军在吗?” 俞世跟奚虎面面相觑,而后问这士卒道:“在是在,你有什么事吗?” “陶将军让卑职来转告长孙将军,黎氏逃犯已被擒获,现在正关押在天牢里。” 听到“黎氏逃犯”这个词,俞世和奚虎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这指的是谁,可等反应过来了,两个人顿时大惊失色。 “我去跟将军说!”俞世转身就狂奔去了主院东厢房。 奇了怪了,陶将军暂且负责皇宫守卫,他是在哪儿找到那个人的?难不成那个人进宫了? “将军!”像是没察觉到东厢房里诡异的静谧似的,俞世一进门就高喊出声,“将军,那个黎绍被陶将军给抓到,这会儿给关进天牢了!” 长孙伯毅一震,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俞世:“你说他人在哪儿?” “在天牢呢!” 长孙伯毅当即夺门而出。 俞世赶忙跟了上去,跑过堂屋时还嘱咐奚虎看家,气得奚虎直瞪眼。 一路横冲直撞地进了天牢,长孙伯毅很快就见到了黎绍。 此时的黎绍正在昏暗的牢房里盘膝静坐,双目紧闭,犹如在打坐一般,黎绍的身上还是他大清早穿着的那套行头,只是斗篷和半截裤腿都湿漉漉的,似是被雪浸湿了。 长孙伯毅在天牢走廊里狂奔的脚步声十分响亮,黎绍听得到,也猜得到这脚步声是属于长孙伯毅,可黎绍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就算长孙伯毅已经站在了牢房前,黎绍还是闭着双眼,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 “黎绍,你去哪儿了?”牢房外,长孙伯毅气喘如牛。 黎绍不答。 “黎绍?黎绍你怎么了?”没听到黎绍的回答,长孙伯毅有些心慌。 黎绍该不会是昏迷着呢吧? “他没事,”陶五敬从一旁走来,在长孙伯毅的身边站住脚,“只是从我们抓到他的时候起一直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进了牢房之后更是像入定了一样,还真是从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 他就知道长孙收到消息后一定会来,因此才跟来看看。 长孙伯毅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色苍白的黎绍,问陶五敬:“在哪儿找到他的?” “在皇宫后面,夹城外的树林里。快到午时的时候,他从树林里走出来,被宫墙上的兄弟看见,当时还有两个人跟在他身边,但好像是听了他的命令逃走了,他的腿脚不太利索,没能逃掉。” 长孙伯毅闻言转头看着陶五敬,冷声道:“你们午时就抓到他了,现在天都黑了才派人去通知我?” 陶五敬挠挠头,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审讯他花了不少时间,一时忘了告诉你。” “审讯?”长孙伯毅的心里一揪,疼得要命,“你们对他用刑了?” 听到这话,再看长孙伯毅的神情,陶五敬突然冷下了脸:“长孙,你还记得他是什么人吗?” 长孙伯毅也沉下了脸,冷声问道:“五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五敬看着牢房里的黎绍,沉声道:“长孙,他是黎氏的三皇子,是你我曾发誓一定要杀的人之一,我不管他曾是你的谁,也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非死不可,就像其他死在我刀下的黎氏族人一样,他出身黎氏,这就是他此生所犯下的最大的罪孽。” 长孙伯毅无法反驳陶五敬的这番话,因为这十年里他也是这样想的,可眼前的这个人是特别的,特别到可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用温柔动摇他坚守了十年的誓言,他杀不了黎绍,不管他是不是打从心底里相信黎绍,他都杀不了黎绍。 “……把门打开,让我进去跟他说两句话。” 犹豫了一下,陶五敬还是拒绝了:“若有话,你就这样跟他说吧,他已经从你手上逃过一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这话说完,陶五敬就转身走开了,还顺便带走了先前跟着长孙伯毅进来的狱卒。 长孙伯毅愤愤地望着陶五敬的背影,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初进长安时,他将皇宫的守卫交给了陶五敬和另外一个将军,因此宫中几乎没有他的人,就连守在天牢里的也换成了陶五敬的人。 陶五敬和其他几个将军原本就是各自带着自己的军队寻到他与他一起谋事的,他们认他为统帅,可他这个统帅也只能在战时号令三军,一旦离了战场,各军兵将都是以各自将军的命令为最优先,就算他是战时的统帅,也不能让他们违背他们将军的命令。 “黎绍,”等陶五敬走得没了影子,长孙伯毅又一脸焦急地看向黎绍,“黎绍你既然醒着就说句话啊!” 听到长孙伯毅这焦急的声音,黎绍有些心疼,犹豫半晌,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长孙将军想让我说些什么呢?” 头一次被黎绍叫成“长孙将军”,长孙伯毅的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为什么会在皇宫后的树林里?” 黎绍又垂下眼:“自然是黎征派人接我过去的。” 长孙伯毅急切地追问道:“他为什么要派人接你过去?他跟你说了什么?他人呢?” 黎绍淡然答道:“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找我去闲聊几句,这会儿早就去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黎绍!”长孙伯毅在牢门的栏杆上狠砸一拳,“别敷衍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将眼底的心疼收好,黎绍抬眼看着长孙伯毅,淡笑:“在过去的近三十年里,我可曾骗过你?不论何时,我对你说的话,都绝没有半分虚假,此时此刻亦然。你,信我吗?” ☆、第27章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给气笑了。 黎绍问他信不信?黎绍竟问他信不信他?要他相信什么?相信黎绍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一心向着他的,几个时辰之后却成了黎征的同党?还是要他相信黎绍自始至终都是向着他,只是此时受人胁迫,需要以退为进?黎绍什么都不说清楚,要他相信什么?! 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长孙伯毅沉声道:“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这里只有我,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放心地说。” 他需要一套说辞,需要一套能说服陶五敬放黎绍离开天牢的说辞,可黎绍什么都不跟他说,他要怎么才能编造出恰当的借口?万一再跟黎绍说给陶五敬的话不一样可怎么办? 闻言,黎绍张开嘴就想把事情都告诉长孙伯毅,可脑中突然闪过牧然的脸,黎绍只能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他暂且还没有办法牵制黎征,为保牧然安全,他什么都不能跟伯毅说,他得待在这天牢里,让黎征看到他落魄痛苦的模样,虽然有些对不住伯毅,可他再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你说话啊!”长孙伯毅简直要急疯了,“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带你出去?!” 黎绍为什么不跟他说?明明在此之前只要他问了黎绍都会与他说,怎么偏就在这个时候跟他作对?是黎征威胁他?可黎绍什么都不告诉他,他要怎么去向陶五敬解释?他没那么聪明,黎绍不跟他说,他要怎么办? 他不管黎绍是不是真的跟黎征有所牵扯,他现在只想把黎绍从这鬼地方弄出去! “我无话可说。” 死瞪着黎绍看了半晌,长孙伯毅咬牙切齿道:“好,你不说,你不说我去找别人问!”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快步离开。 听着长孙伯毅匆匆离去的脚步声,黎绍暗叹一口气,安静地在牢房里继续“打坐”,等着卫泽和卫峰去做完他交代的事情。 没理会等在天牢外的陶五敬,长孙伯毅离开天牢后就径直去了雍府。 “雍宁!”敲开雍府的大门,长孙伯毅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门人也拦不住他,只能狂奔进内院去找雍宁。 这个时间,雍宁都已经睡下了,可一听下人禀报说长孙伯毅来了,雍宁立刻睡意全消,披上件衣服就快步迎了出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雍宁还没听说黎绍的事情,可心知长孙伯毅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那八成是出了大事,于是也紧张得不得了。 “卫泽呢?卫泽和卫峰是不是在你这儿?叫他们出来见我!”长孙伯毅板着一张脸,站在雍宁面前东张西望,四处寻找卫泽和卫峰的身影。 “卫泽和卫峰?”雍宁蹙眉,“他们兄弟二人从不离开黎绍身边,你怎么跑我这儿来找人了?” “他们不在你这儿?这怎么可能!雍宁,我没时间与你周旋,要么你叫他们出来,要么我进去搜!”长孙伯毅目光凌厉地看着雍宁。 “就算你这么说,他们不在就是不在,要么你自己进去搜吧。”雍宁向旁边挪了一步,示意长孙伯毅可以随便搜。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毫不客气地在雍府内四处乱闯。 雍宁蹙眉,问一旁不知所措的俞世道:“发生什么事了?” 俞世挠挠头,犹豫再三,还是老实地将今日发生过的事情都跟雍宁说了。 听了俞世的一番话,雍宁总算是知道长孙伯毅为何这么急躁了。 “去叫崔长史来。”对下人吩咐一句,雍宁就走向一无所获的长孙伯毅,“卫泽和卫峰确实是不在我这里,事发突然,黎绍可能是让他们去追踪黎征了。” 长孙伯毅冷瞪着雍宁:“那邓义和云珠呢?” 雍宁叹息道:“黎绍若想对你保密,那就会连我一起瞒住。” 长孙伯毅急吼一声:“可若不找你,还有谁能帮他办事?” 只有卫泽和卫峰根本不够用,黎绍怎么可能不找雍宁帮他? “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有,”说着,雍宁脚下一转就往书房走去,“你先跟我来书房吧,在外面不好说话。” “你相信他没跟黎征合谋?”走在路上,雍宁突然好奇地问长孙伯毅。 到这会儿,雍宁才将事情的经过理清,禁不住好奇长孙伯毅为何会毫不犹豫地寻到他这儿来,若依长孙伯毅如今的心境,不是该犹豫个一两天再决定要不要相信黎绍吗? “那不重要,”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不然陶五敬不会轻易放过黎绍。” 雍宁诧异地看着长孙伯毅,细细思索半晌,才明白长孙伯毅的心思。 比起信任或者其他事情,长孙伯毅更在意黎绍的安危,他可以不信任黎绍,但却见不得黎绍受到伤害,更不能忍受黎绍丧命。 黎绍这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至少再遇到这样的事情,长孙伯毅不会生出要杀黎绍的想法,甚至会想要保黎绍平安,只要他还坚定地要保护黎绍,那旁的事情便可以交由时间去解决。 雍宁和长孙伯毅在雍府的书房里坐好之后,雍府的崔长史也到了。 “卑职见过长孙将军、大人。” 不等雍宁开口,长孙伯毅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知道卫泽和卫峰在哪儿吗?” 一听到这话,崔长史也是一愣:“卫泽兄弟不是与三殿下一起待在天策上将府里吗?” 雍宁蹙眉:“他们今日没来找过你吗?邓义和云珠也没来过?” 崔长史摇了摇头:“并没有。” “那其他人呢?可有消息传来?” 黎绍出了事,卫泽他们四个却谁都没来过雍府?难不成是他们四个都被黎征给抓去做人质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啊,这四个人也没笨到会聚在一起等人抓,怎么会一起不见了? 崔长史沉声道:“近日多雪天,今日又是多年不遇的暴雪,消息往来本就困难,传回来的都是长安城内可以由人来传递的消息,再远了要用信鸽的,就到不了了,许多消息都要比以往迟些日子才能送到。” 闻言,雍宁头一次埋怨起这漫天的大雪,思忖半晌,雍宁又道:“被黎征给牵制住了,黎绍不可能不反击,可黎绍若不找我,那他能用的人并不多,我会让人都盯住的,大概很快就能知道他在计划些什么。”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却一拳砸在桌子上,恼怒道:“可他现在人在天牢,我哪有时间等你查出结果!” 雍宁无奈道:“他已有对策,咱们急也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固执。若只是担心他的生死,那大可不必,有那个时间,你还是仔细想想该如何应付陶五敬。 据我所知,陶五敬与黎氏所结下的是夺妻杀子之仇,他的妻子最后也被折磨致死,他对妻子的爱有多深,对黎氏的恨就有多深。而且陶五敬这人能将心里的仇恨和戾气完全掩饰住,装成一副老好人的模样,那若使出手段,此人的手段之残暴,必是连黎征都无法与之相较。” 闻言,长孙伯毅面色凝重。 正因为如此,他才急着想要将黎绍从天牢里弄出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第28章 天牢里,长孙伯毅离开之后,心中不满的陶五敬就回到了黎绍的牢房前。 “长孙很好骗,对吗?你是怎么骗得他对你死心塌地的?” 闻言,黎绍睁开双眼,淡然地瞟了陶五敬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见黎绍又打算对他不理不睬,陶五敬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猫下腰走进去,并顺手把牢房的门关上。 走到黎绍面前蹲下,陶五敬突然伸手抓住黎绍的脑后的头发,将黎绍拉到了自己面前。 “我劝你最好别跟自己过不去,这天牢可不是天策上将府,我也不是重情重义的长孙,你若不配合,我保证你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用。” 黎绍鄙夷地看着陶五敬,嗤笑一声,却依旧不语。 陶五敬面色铁青,按着黎绍的脑袋就用力往牢房粗糙冰冷的地面上砸,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就觉得心里畅快。 重新将黎绍拉起来,陶五敬心情颇好地替黎绍取下嵌进额头的小石子,还顺手将血迹擦干。 盯着黎绍苍白的脸看了看,陶五敬突然哂笑道:“这样细看,你长得还真是不错,难怪能迷惑住长孙,在天策上将府的时候,都是你帮长孙暖床的?” 黎绍依旧没什么反应,像是个人偶一样吊在陶五敬的手上。 陶五敬怒目看着黎绍,又道:“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长孙立下的军纪严明,因此兄弟们也都许久未曾开荤,不如就把你送去给他们泻火如何?就当是我这个将军犒赏兄弟们了,落魄的皇子想必尝起来定是不错。” “陶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天牢?”站在牢房外面,解钧努力隐藏起眼底的恼怒。 他才收到消息说黎绍被陶五敬给关进天牢了,担心长孙伯毅说不过陶五敬,因而特地赶来看看。 幸而是来了,不然他还看不到陶五敬这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亏得陶五敬以往总是替黎氏被连累的许多枉死之人感到惋惜,一副胸襟开阔、心地善良的样子,可这会儿面对无辜的黎绍怎么就这么残忍?就连长孙抓到黎氏的无辜之人都只是一刀给人个痛快,陶五敬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下作的招数? 看样子他与长孙先前拟定的武官名单要重做安排了,不止是陶五敬,那几个几乎与长孙平起平坐的人也该被小心提防,现在他们还不懂朝堂之争,能将长孙当做兄弟一般对待,并不在乎长孙手揽大权,可日后呢?万一哪一日他们像陶五敬这样不小心放纵了心里的残暴,他们手上的权势就将成为利剑,直指长孙,那可不行。 兴致被打断,陶五敬转头,略有些不满地看着解钧,道:“今日才抓到黎氏逃犯,我想审一审看能不能问出黎征的下落,倒是解军师你,来天牢有事吗?” 解钧淡定地说道:“我也是收到消息说逃跑的黎氏重犯被陶将军给抓了回来,便急忙进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听长孙说此人口风很紧,我就想着若要套话,大概还是我比较擅长。但……好像是我多虑了,陶将军似乎并不需要情报。” 陶五敬的眼神闪了闪,随手将黎绍丢开后就站了起来:“没有,解军师来的刚好,这混账的嘴比蚌壳还紧,我费了一下午的功夫也没问出什么,换解军师来试试也好。” 说着,陶五敬就走出了牢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泰然自若。 见陶五敬出来,解钧就理所当然似的钻进了牢房里:“那么就请陶将军回府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忘了把牢门锁上,我怕他耍诈跑了,到时候,我一文弱书生,可拦不住他。” 他暂且想不出万全的法子带黎绍离开天牢,但换他守在黎绍身边,就不会让黎绍再受伤了。 “解军师放心,我在这里守着,断不会让他再逃一次。”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6节 “诶?”解钧一惊,看了看陶五敬,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黎绍,举步靠近牢房的栏杆,尽可能地凑近陶五敬后,有些为难地对陶五敬低声说道,“五叔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了,最好连看守一并带走。他若一直提防着,那我没办法跟他聊啊,对这样受得住刑的,要攻其心防,得迂回着慢慢来,五叔懂吧?” 觉得解钧这话说的有道理,陶五敬就依解钧所言,将牢门重新锁好,然后带着人离开,非常放心地留解钧和黎绍独处。 解钧长舒一口气,趴在牢房的栏杆上极目远望,直到看不见陶五敬的背影也听不到陶五敬的脚步声了,解钧才赶忙来到黎绍身边,将无力地躺在地上的黎绍给扶起来。 “殿下您……哎呦!殿下您身上怎么这么烫?” 解钧立刻去摸黎绍的额头,登时就慌了手脚:“怎么烧成这样?这、这可怎么办?” 转头看向牢房门外扣紧的铜锁,解钧不禁暗骂自己蠢。 他方才怎么就让陶五敬把门给锁上了?这……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然而没有人能告诉解钧该怎么办,黎绍软绵绵地靠在解钧怀里,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已经昏迷过去。 “长孙那厮去哪儿了?怎么还不过来!” 解钧急得只能抱紧黎绍,这一抱就发现黎绍身上的衣裳湿乎乎的,虽不说能滴出水来,可这大冷的天穿着这样的衣裳待在牢里,怎么可能不发烧? 可他从外面来,身上的衣裳也是湿冷湿冷的,换到黎绍身上能行吗? 解钧最后也没敢随便将高烧的黎绍剥光了,只将黎绍身上湿气最重的斗篷接下来丢在一旁,然后就抱着黎绍坐在牢房里,盼着长孙伯毅能早点儿过来。 解钧这一盼就盼到月上中天,整个人迷迷糊糊地都快要睡着了,却突然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惊醒。 解钧赶忙放下黎绍,扒着牢门往外张望,一看到长孙伯毅的身影,解钧就大喊道:“长孙你他娘的去哪儿了?快点儿过来!” 一听到解钧慌张的喊声,长孙伯毅立刻加快了脚步:“怎么了?黎绍怎么了?” 解钧会出现在黎绍的牢房里,这并没有让长孙伯毅感到意外,可解钧的声音慌张得都变了调,这就差点儿吓停了长孙伯毅的心跳。 瞧见长孙伯毅,解钧才定下心来:“陶五敬呢?他在吗?” “不在,”长孙伯毅摇了摇头,想要进到牢房里,却发现门上的锁是扣死的,“陶五敬回府了,我也没让他的人跟进来,俞世在外面挡着。牢门怎么上了锁?” 一听说陶五敬不在,解钧就松了口气:“我怕陶五敬不放心我与黎绍单独在一起,就让他给锁了,但是……但是黎绍烧得厉害,你快想想办法!” “什么?!”一听这话,长孙伯毅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烧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拍打着牢房的门,解钧也急得恼了,“我来时他就已经这样了,到现在是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一个多时辰…… 长孙伯毅心慌意乱,急得在牢房门口团团转,可越慌越乱,长孙伯毅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更不用说他与黎绍之间还隔着一扇牢门,就算他有退烧的办法也用不上啊! 再低下头去看牢门上沉甸甸的铜锁,长孙伯毅突然抽出佩剑,扬手就使出吃奶的劲儿朝那铜锁砍了下去,好在长孙伯毅的剑是一把厚重的宽剑,这一砍还就真把那铜锁给砍坏了。 见状,长孙伯毅立刻将铜锁拆下来扔了,一把拉开牢房的门就撞开解钧冲了进去,抱着黎绍又扭头奔出牢房。 “诶?”解钧赶忙追出去,“长孙你疯了?这、这走了之后该怎么跟陶五敬交代?!” “我不需要给他交代!他若不服,来天策上将府找我!” 脚步凌乱地拐过天牢阴暗的走廊,长孙伯毅毫不犹豫地就往门口跑去。 天牢门口的守卫们远远地瞧见长孙伯毅把黎氏重犯给抱了出来,登时就傻眼了。 “长孙将军,您不能……” “滚!” 听到长孙伯毅这声坚定的怒喝,俞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抽出佩剑就横在身前:“兄弟们,对不住了,能让一让吗?” “这……”守卫们左右为难,“俞副将,咱们陶将军有令……” “陶将军的命令与我无关,”俞世痞笑着打断了守卫的话,“想去给陶将军报信就尽管去,兄弟我也不会叫你们难做,只是你们若一直挡着路,兄弟我也只能不客气了,谁叫我们长孙将军急着要回府呢。” 见状,解钧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作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长孙伯毅道:“长孙啊,我知道你给黎征设下的陷阱少不了黎绍这个诱饵,可也不急于一时吧?是你把天牢交给陶将军守着的,你要把人带走,也跟他打声招呼啊,你这样不是叫他为难吗?你再等等,让他们去跟陶将军知会一声。” 长孙伯毅冷眼看着天牢门前的几个守卫,沉声道:“等不及了。你们让不让开?” 守卫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让开了:“长孙将军请。” 反正他们拦也拦不住,要是再耽误了长孙将军的正事儿,那可是罪上加罪,倒不如给长孙将军做个人情,谁知道他们日后还是不是跟着陶将军。他们只是军中地位最低的小卒,谁都得罪不起。 而且即便跟陶将军说了,陶将军也不能怪他们,谁叫长孙将军的功夫比陶将军还好,就算陶将军在这儿,那也是拦不住长孙将军的,他们又能把长孙将军怎么样?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抱着黎绍就走。 俞世紧跟在长孙伯毅身后,解钧却停了下来,故意叨咕了几句长孙伯毅的坏话给天牢的守卫听,然后就去了宣政殿。 天亮之后,几位将军都会去宣政殿议事,他要赶在陶五敬之前,先将这事儿与其他人抱怨一通,也好将大事化小,方便替长孙开脱。他也需要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安置陶五敬和其他几位将军,他可不想因一时的情义就埋下祸患,他们可担负不起再一次血染天下的罪孽。 ☆、第29章 离开天牢,长孙伯毅立即就让俞世去请吕秋茂到天策上将府,他自己则抱着黎绍谨慎地策马狂奔,好不容易才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天策上将府。 没空理会别人的问候和疑惑,长孙伯毅冲进东厢房后就将黎绍小心地安置在了床上。 “奚虎,从柜子里取一套干爽的衣裳给我。”长孙伯毅一边说着,一边替黎绍解带宽衣。 “是。”奚虎随便从柜子里掏出一套衣裳,递给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接过衣裳就顺手丢到了床的里侧,留着等会给黎绍换上:“你出去吧。” “将军,需要末将帮忙吗?”见长孙伯毅一个人替不能动的黎绍换衣裳似乎有些辛苦,奚虎就难得对黎绍的事情热心了一回。 “不必,”长孙伯毅不假思索地拒绝,连再客气一句的心思都没有,“出去。” “……是。”奚虎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手脚麻利地将黎绍身上湿冷的衣裳脱下,一见到黎绍那新伤旧伤交织在一起的身体,长孙伯毅顿时心如刀绞。 早在得知黎绍曾被黎征关在那摆满了刑具的密室时,长孙伯毅就知道黎绍的身上必然有伤疤,可他却没想到黎绍的胸前背后竟是连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黎绍身上的旧伤多是鞭伤,还有几处烫伤,因为没有及时医治而愈合成了一道道狰狞的疤痕,看着叫人骨寒毛竖。 而那几道鲜艳的红色伤痕必是今日才留下的,这伤痕长孙伯毅认得出,因为那是陶五敬在审讯战俘时常用的鞭刑手法,从显在皮肤上的伤痕来看似乎并不严重,可被陶五敬打过的战俘几乎都是因内脏破裂而死的。 那些战俘的死状突然从记忆中涌出,在长孙伯毅的眼前接连闪过,轮转不停,这些长孙伯毅曾经并不放在心上的场景此时此刻却叫长孙伯毅心惊胆寒,忍不住浑身发抖。 “黎绍……”长孙伯毅缓缓地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将抖个不停的手伸向黎绍,轻轻地在黎绍的脸上拍了拍,“黎绍,醒醒。” 黎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屋外的积雪,冰冷,且毫无生气。 “黎绍,黎绍你睁开眼啊,睁开眼睛好不好?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就一下,让我知道你没事好不好?求你了……” 床上的黎绍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将自己抱住,可身体却还是时不时地就要颤一下。 长孙伯毅呆然地看着黎绍,突然魂魄归位似的弹起,手忙脚乱地将整齐叠在床里侧的被子扯出来,严严实实地捂在了黎绍的身上。 “冷吗?还冷吗?”长孙伯毅动作迅速地将被子与黎绍之间的每一处缝隙都掖好,惴惴不安地看着黎绍。 他怎么就忘了黎绍还在发烧?若是让病情恶化了可怎么办? 然而这一床被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黎绍还是蜷缩着身体,冷得直打颤。 “奚虎!奚虎,去将我的被子拿来!” 听到长孙伯毅急切的高喊,奚虎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立刻一头扎进了屋里,等听到后半句时,奚虎一怔,可见长孙伯毅已经六神无主,怕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奚虎只得转身跑出门,冲进主屋就将长孙伯毅的被子给抱了出来。 回到东厢房门口时,奚虎的脚步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对门口的守卫说道:“去打盆冷水来,准备几条干净的布巾,再拿一坛烈酒来。” 将军现在慌成这样,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虽对那个黎绍没什么好感,可到底是不想看将军难过。 “将军,被子拿来了,”进到东厢房里间,奚虎帮着长孙伯毅给黎绍盖上了被子,“末将让人去打了盆冷水,将军先替他冷敷一下吧。” “冷敷?对……冷敷……冷敷……” 见长孙伯毅十分恍惚,唯独紧握着黎绍的手十分坚定,奚虎挠挠头,也不敢离开,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着,等守卫端来了冷水,奚虎就打湿了布巾,拧好之后才递给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的六神无主又持续了一刻钟,才在俞世带回吕秋茂时有了好转。 “将军将军,吕太医带回来了!” 长孙伯毅立刻转头看向吕秋茂,免了吕秋茂的礼就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吕太医不必多礼,快给他看看!先看身上的伤,看看内脏有没有破裂。” 一听说黎绍的内脏有可能破裂,吕秋茂也不跟长孙伯毅客气,一个箭步跨到床边就掀了被子替黎绍检查。 “这!这是谁做的好事?!”一看到黎绍身上的伤疤和伤痕,吕秋茂就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为什么还有新伤?将军您是怎么看的人?您这满府的人都是摆设吗?您两只眼睛盯一个人怎么还盯不住?您明知道公子身体虚弱,为什么还会叫他为人所伤?您若想叫他死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我没有……”这话说出口,长孙伯毅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底气。 俞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尽管觉得气氛不太对,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开口:“将军,陶将军他……来了。” 奚虎一听这话就踹了俞世一脚,而长孙伯毅几乎是在听到“陶将军”这三个字的瞬间就转身冲出门去,撩开门帘看到陶五敬的瞬间,长孙伯毅都没让陶五敬说完一句话就起脚用尽全力地将人踹了出去。 陶五敬竟还敢来,他竟还敢来! 毫无防备的陶五敬硬生生被长孙伯毅踹出半丈远。 “咳咳……长孙,你他娘的发什么疯!”陶五敬跪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抬起头想要骂长孙伯毅一句,谁知陶五敬连长孙伯毅的表情都没看清,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长孙伯毅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红着眼扑到陶五敬身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打。 “我的个老天,要出大事儿了!”追出门来的俞世慌忙冲上去拉架,“将军!将军您手下留情啊!将军,要死人了啊!” “滚!”长孙伯毅甩开俞世,按住陶五敬继续打。 俞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撞得尾巴根生疼:“我的老娘……你们他娘的还看什么看,快去把将军拉开!” 听到俞世的喊声,东厢房外的守卫这才从震惊中回神,纷纷跑上前去,想要将骑在陶五敬身上的长孙伯毅拉开。 可长孙伯毅根本就是没了理智,被扰得烦了就逮谁打谁,一众守卫合力,好不容易才给陶五敬制造了一个逃脱的空隙,而眼看着陶五敬要往天策上将府外面跑,俞世捂着自己的尾巴根追了上去。 好在陶五敬也被打得头晕眼花,踉跄几步就被俞世给挡住了。 “真他娘的疼……”抱怨一句,俞世就对陶五敬说道,“陶将军请留步……哎呦,疼……那什么,吕太医正在府里,陶将军还是给吕太医看看再出去吧。” “让、让开……”陶五敬甩甩头,缓了这一会儿才觉得人清醒一些了。 他娘的,长孙伯毅根本就是疯了,他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保不齐要被打死。 俞世摇头道:“陶将军,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您就这么离开天策上将府啊。” 叫陶五敬顶着这张脸出门多不好啊,吓着人是无所谓,可坏了他们将军的名声怎么办? 俞世这话刚说完,陶五敬就被突破守卫的长孙伯毅给抓了回去,接着又是一顿猛打,惊得俞世瞪圆了眼睛。 有鼻青脸肿的守卫跑到俞世身边,哭丧着脸说道:“俞副将,咱们根本不是将军的对手,这根本就拦不住啊!” 将军神志清醒时还知道手下留情,他们在那个时候都打不过将军,这会儿将军已经丧失了理智,那简直就是被关久了的猛兽出笼,实力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可比平时厉害了不止一倍,这叫他们怎么拦啊? “拦不住?拦不住也得拦!还能看着陶将军被打死啊!”俞世抬手就在那守卫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派人去找解军师,还有雍大人,能找来的都找来,快去!” “是!”那守卫立刻招呼上几个兄弟,飞快地跑出了天策上将府。 “真是要了命了。”瞧着奚虎已经冲过去阻拦长孙伯毅,俞世就晃晃悠悠地走到墙根下蹲好。 将军就让奚虎去拦吧,他就在这儿盯着陶五敬,保证不让陶五敬鼻青脸肿满嘴带血地踏出天策上将府。 让俞世觉得庆幸的是,跑出去的守卫都没走出一条街的距离,就碰上了结伴而来的解钧和其他两位将军,三个人原本是打算来给陶五敬当个和事老,叫长孙伯毅看在他们曾并肩作战的情分上原谅陶五敬的擅自做主,却不想突然就碰上了长孙伯毅的人,还听说长孙伯毅和陶五敬打起来了,三个人立刻就往天策上将府里跑。 陶五敬能跟长孙伯毅打起来?他分明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果不其然,三个人一进到内院主院,就见一脸是血的陶五敬被几个人护住,另外有人拼了命地拉住疯了似的长孙伯毅。 两位将军陈鹏和张威心肝一颤,赶忙跑到长孙伯毅面前,将长孙伯毅的前路挡住。 “长孙,长孙你别生气,别生气啊!”陈鹏挡在长孙伯毅的面前,即便伸出了手也不敢碰长孙伯毅,生怕被失控的长孙伯毅擒住打一顿,“五叔也不是故意要坏你计划的,你怎么还给气成这样了?” “就是啊长孙,”年至不惑的张威也在一旁帮腔,“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听大哥的话,咱坐下来好好说。” 年轻人打架就是没个轻重,瞧瞧五叔那一脸血,再打下去估计都要变形了。 “都给我滚开!”长孙伯毅暴喝一声,“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你怎么敢打他?他身上的伤是你打的,额头上的伤也是你打的吧?你凭什么打他?凭什么?!” 听到长孙伯毅这话,陈鹏和张威一头雾水。 他?谁?五叔打了谁了?长孙难道不是因为他那什么计划被破坏了才生气的吗? 陶五敬擦掉嘴边儿的血,有气无力地笑道:“我打他怎么了?他是黎氏余孽,是俘虏,我审讯时对他用刑怎么了?你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比起你来,我下手可是轻多了,怎么?就因为他是你的小情人,所以心疼了?长孙伯毅,你是忘了长孙老将军是怎么死的了吗?” “你闭嘴!”长孙伯毅瞪着眼睛怒吼道,“他不一样,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陶五敬看着长孙伯毅,讥讽道,“黎氏百年,从没出过一个良善之辈,他的身体里也同样流着黎氏肮脏的血,他哪里不一样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什么?!”长孙伯毅突然挣开束缚,红着眼扑向陶五敬。 “长孙!”陈鹏和张威赶紧抓住长孙伯毅,“五叔你少说两句!”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陶五敬哂笑,反手指着东厢房,道,“那个黎氏余孽现在就在这里,被长孙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连此时此刻,都有太医在里面精心照料,你们若不信,大可进去看看。长孙,你说你对得起几千兄弟无法安息的冤魂吗?” 陈鹏和张威诧异地面面相觑,而后狐疑地看着长孙伯毅:“长孙,五叔说的是真的?” “是又如何?”长孙伯毅甩开那些抓在他身上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他是黎氏的三皇子,我无法否认,也无可辩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向你们解释,但是从今天起,他黎绍的命,我长孙伯毅保下了!你们若有话想问他,尽管来我的天策上将府里问,但若谁再敢伤他一根头发,拿命来偿!” 张威愕然地看着长孙伯毅:“长孙,你认真的?” 不过就是黎氏的一个皇子,就算那皇子曾是长孙的未婚夫,可他怎么能对兄弟说出“拿命来偿”这样的狠话?这皇子对长孙就那么重要? “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长孙伯毅冷眼看着张威。 被长孙伯毅双眼中的凌厉气势给骇住,张威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你保?”陶五敬忍不住笑了,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脸上的笑容都扭曲了,“你不准人伤他,可若他伤了人呢?他若背叛了你呢?他若真是黎征的同伙呢?到时候,你还能说要保他?” “我保!”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他的命,我保,谁伤了他,我叫他偿命!他的罪,我担,他若伤了谁,我来赔命!” 没想到长孙伯毅说这话时连眼神中都充满坚定,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动摇,陶五敬微怔:“长孙,你与他是走不到一起的,终有一日你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不劳五叔费心。” 后悔?这十年来他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在悔恨中度过的,那种痛他习惯了,还怕什么后悔?这场恩怨总要有一个了结,他杀不了黎绍,那么他这条命黎绍若是想要,他给了! 陶五敬摇头哂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若早知如此,当初我断不会同意将他交到你手上……长孙,我当你是兄弟,既然你如此坚定,那这个人情,我给你,我等着你后悔的那一日。而且你可千万要把他给看住了,他若有异动,哪怕只是一言不妥,我都会要了他的命!” 这话说完,陶五敬就仰头靠在了东厢房的墙上,屏息闭目,一动不动。 他娘的,长孙这小子还真是下了死手,他这身上也不知道是断了多少根骨头,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陈鹏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就走到陶五敬面前,检查陶五敬的伤势。 张威叹了口气,低声问长孙伯毅道:“为了那个黎氏的三皇子而伤了兄弟情分,值得吗?” “值得吗?”长孙伯毅突然自嘲地笑了,“我为复仇手染鲜血,值得吗?我耗费十年血染天下,值得吗?我因为仇恨而伤了最爱的人,值得吗?什么才是值得的?我早就分不清了,或许我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值得……我累了。” 垂下眼,长孙伯毅转身进了东厢房。 “诶?长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威跟在长孙伯毅身后就要追去东厢房,却被解钧给拉住了。 “张将军留步,就让长孙冷静一下吧。” 长孙他到底还是跟黎绍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明知有可能被伤得体无完肤,却还是要保护彼此,还是要在一起。这样也好,对那两个人来说,大概也只有相互依偎着才能各自掩起心中的伤痛,安度余生。 张威转头看着解钧,愕然问道:“长孙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那可不行!” 解钧轻笑道:“这张将军无须担心,这事情是长孙起的头,他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只是……” “只是什么?”张威急切地追问。 朝堂上的事情,他们可都张罗不明白,事到如今,他们若想好好做事,那就不能少了长孙。 解钧蹙眉看向东厢房,叹息道:“不瞒张将军说,自打回了长安之后,长孙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黎绍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今日他既已经决定要保护黎绍,那日后若是黎绍受到伤害……我实在是说不准长孙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闻言,张威蹙眉。 他并不清楚长孙和那个黎氏皇子的过去,原以为他们分开十年,再重逢就算心中还有余情未了,大概也盖不过灭门之仇,可今日他方才看出长孙对那黎氏皇子用情有多深。冲动也好,愤怒也罢,长孙既然把话说出口了,那就必然会坚守到底,那孩子就是这样的脾性。这黎氏的皇子他们怕是再也不能动了。 就他个人而言,这黎氏的皇子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毕竟他与黎氏有怨无仇,并不会像长孙和五叔那样恨不能杀光天下黎氏人,当初会追随长孙,最主要的原因是为长孙的将才所折服,他只是担心长孙对这黎氏皇子的维护会影响长孙在军中的威信。 “罢了,”张威叹一口气,“长孙在我们当中算是年纪轻的,于我来说更是晚辈,可这些年他却从没提过什么要求,更没任性过,难得他想要一个人,给他便是。黎氏大势已去,这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会帮着劝劝五叔的,我这个老大哥说话,他总是要听的。” 解钧立刻向张威拱手作揖:“那就劳张将军费心了。如今正是需要我们齐心协力之时,当以大局为重,若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分崩离析,那岂不是要让黎征看了笑话?咱们拼搏了那么多年,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张威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你进去看看长孙吧,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五叔,五叔若一早就知道长孙他这么重视那个皇子,也不会动手用刑了。” “张将军放心,我一定会训斥长孙的,这一次他也是做得过了。” “差不多就得了,骂得太狠,那小子又要闹脾气了。”张威不以为意地笑笑,然后就往陶五敬那边去了。 暗想黎绍的安危日后是有了保证,解钧长舒一口气,看了看东厢房那道厚重的门帘,琢磨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俞世和奚虎坐在东厢房的外间,见解钧进来,便给解钧使了个眼色。 解钧的脚步一顿,而后才继续往里间走去,绕过那一道屏风,便瞧见长孙伯毅挺拔的背影,没了平日里的气焰,此时这个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只能让人想到落寞二字。 解钧暗叹一口气,走到长孙伯毅身侧,抬手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他怎么样?” 长孙伯毅瞟了解钧一眼,而后低声道:“吕太医说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在雪地里待得太久,染上了风寒,退了热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殿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解钧安慰长孙伯毅一句,又道,“外面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周旋好,张将军也会帮你,另外还有舌灿莲花的雍宁,你只管安心地照顾他吧。听说今日他是被黎征带走的,想必黎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放他回来,你当心些。” 听着解钧的话,长孙伯毅突然开口问道:“你说,若他从没认识过我,是不是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若不是为我所累,他如何能落得如今这境地?你看我都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会从长孙伯毅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解钧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盯着黎绍苍白的脸看了看,才开口回答道:“别这样说,若是连你都后悔与他相识,那从不后悔的他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知道他不后悔?”长孙伯毅自嘲地笑着,“我这样的人,哪值得他苦等十年?我这样的人,哪值得他赴汤蹈火?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 长孙伯毅的声音一哽,一滴清泪毫无防备地从眼角溢出,滑落。 解钧叹息一声,终究是再也想不出安慰之词。 正在替黎绍施针的吕秋茂听到长孙伯毅这一番话也是心中怅然,方才还积聚在心中的怨气也随之消散。 遥想当年他初入太医署时,黎绍和长孙伯毅还只是稚童,他常在宫中行走,也算是看着这两位长大的,谁能想到曾经国富民强的黎国会落得如今的境地,又有谁能想到曾经褎然举首的两位翩翩少年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生在皇族世家里的孩子,总是要受家族连累,过着他们并不想要的生活,若有幸托生良善之家,就算不能享尽荣华富贵,好歹也能安度一生,可若不幸,便是如这两个人一般,心无宁日,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将银针小心地收好,吕秋茂对长孙伯毅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将军,治疗风寒的方子,下官已经写好,将军命人去抓了药,让公子一日服食三次,过个三五日就会好转。另外下官这里有可以活血化瘀的药膏,涂在公子身上的伤处,每日早晚各一次,揉按片刻即可。” 长孙伯毅赶忙将方子和药膏都收好:“多谢吕太医。” “将军客气了,”吕秋茂向长孙伯毅拱手作揖,“也请将军千万要留神,公子可是再经不起折腾,一定要静养。” 一听这话,长孙伯毅忙向吕秋茂保证道:“吕太医放心,我保证今日的情况不会再有第二次!” 吕秋茂对长孙伯毅还是很放心的,却故意吓唬长孙伯毅道:“将军就算是跟下官保证了,也于公子无益,只是若公子的身体状况再恶化下去,下官便回天无力了。” 果然,听到吕秋茂这么说,长孙伯毅登时就白了脸:“不会恶化!一定不会!” 吕秋茂点点头,道:“那么下官便回府去重新研制一副给公子温养身体的方子,告辞。” “有劳吕太医,”长孙伯毅向吕秋茂拱手,“俞世,送吕太医回府。” “是,将军。” 等俞世和吕秋茂走了,长孙伯毅又对奚虎说道:“奚虎,你带着吕太医的方子去一趟药肆,另外安排人在城里找邓义和云珠二人。” “是。”奚虎从长孙伯毅手上接过药方,瞟了眼床上的黎绍,又问道,“将军,需要安排两个人来照顾……公子吗?” “若能找到邓义和云珠,就让他们来照顾黎绍,若找不到……”若找不到的话怎么办?他这府里还真的是没一个稳重细心的人能将黎绍照顾好。 “我去跟雍宁说一声吧,”解钧抬手在长孙伯毅的背上拍了一下,“雍宁府里的女婢、仆人是最齐全的,我这就去雍府,让他给你送两个人过来,就算比不得邓义和云珠,好歹也比你这儿的大老粗周到些。” “多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解钧笑笑,转身就往外走,“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目送解钧离开后,东厢房里就只剩下长孙伯毅和安睡的黎绍。 兴许是吕秋茂的针灸起了作用,黎绍安稳地躺在床上,睡容恬静。 长孙伯毅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黎绍的手。 “别再这样了,”长孙伯毅深情地看着黎绍,语气温柔地低语,“别再为了我而让自己受伤了,不要再被别人伤害,也不要放任我伤害你。 你是谦谦君子,本该温文尔雅、超然潇洒,怎么能为了我这样的莽夫搞得自己遍体鳞伤?你是祥麟威凤,本该受人敬仰、傲然于世,怎么能为了我这样懦弱的人毁了自己?你怎么能这样,恩?怎么能毫不在乎地伤害自己、伤害我最在乎的那个你? 我错了,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我怎么会以为自己能恨你?我怎么会以为自己能不爱你?我怎么会以为自己能舍得伤你? 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我竟是蠢到连自己的谎言都信以为真了,可如今只是看着你受伤我就快气疯了,气这天下竟还有人胆敢伤你,气我自己竟如此无能保护不了你,这样的我竟还以为自己杀得了你,我真是…… 你知道吗?今天看到你身上的伤时,我每寻到一处伤痕,就觉得心脏被人用刀子剜了一下,我这才发现,与这疼痛相比,痛心彻骨算什么?摧心剖肝又算得了什么?原来我唯一无法忍受的事情,既不是家人惨死,也不是枉杀好人,我唯一无法忍受的,就只是看到你受伤害。 求你了,别再让自己受伤,若有危险就告诉我,我来替你挡,我现在长得比你高,也比你壮,我挡得住你。 求你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不管是与黎征有关的事情还是其他的事情,我这么笨,你不跟我说我就猜不到,我不想再像今天一样寻不到你,更不想来不及救你,不要再让我看着你身上的伤痕追悔莫及,万一哪一天这伤痕出现在你的心口上,你要我怎么办? ……若在你醒着时跟你说这些,你不信我,我又该怎么办?” 他怕,他真的怕了。他伤了黎绍那么多次,他对黎绍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万一黎绍已经对他不抱期待,那他跟黎绍说了这些之后,黎绍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不知道,他更害怕知道。 轮回终有报,这个道理他算是亲身体验了。 长孙伯毅改坐到床边的脚踏上,头枕着床边,静静看着黎绍的睡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四更天时,黎绍被热醒了,原本是睡得好好的,可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也好像压了块石板似的,还黏着汗水,难受极了。 无法忍受地睁开双眼,黎绍在看到几根熟悉的房梁时微微有些怔忡。 他不是应该在天牢里吗?可怎么好像回到天策上将府的东厢房了?这是怎么回事? 意识渐渐清晰,黎绍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紧紧地握着,诧异地转头看向床边,黎绍立刻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熟的长孙伯毅。 伯毅?伯毅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绍小心地坐起来,狐疑地看着长孙伯毅,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记忆从陶五敬走进牢房开始就中断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统统都不记得,可不论如何,陶五敬怎么会允许伯毅将他接回天策上将府? 口干得厉害,黎绍不得不停止思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长孙伯毅的手心里抽出来,而后塞了个被角进去,黎绍这才绕过长孙伯毅下床,去到外间找水喝。 趴在床边的长孙伯毅突然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往床头瞄了一眼后就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打算要继续睡,可转瞬之后又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大惊失色。 “黎绍!”将手上抓着的被角甩开,长孙伯毅站起来就往外冲,结果在地上坐了太久腿都麻了,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屏风。 黎绍被这一连串的动静给吓住了,手上还拿着水杯,目瞪口呆地看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的长孙伯毅。 怎么了这是? 见长孙伯毅挣扎着要站起来,黎绍就放下水杯,赶忙过去扶长孙伯毅一把。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手,长孙伯毅怔住,而后猛地抬起头看着黎绍,那表情跟见了鬼也没什么区别。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出来找水喝。”黎绍一脸无辜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登时松了口气,放下心后就跌回地上坐着。 黎绍眨眨眼,跟着蹲了下去:“伯毅,你没事吧?” 长孙伯毅抬眼看着一脸担忧的黎绍,突地轻笑一声,一伸手就将黎绍拉进怀里抱住:“没事,你还在,我就没事。” 这回换黎绍受到了惊吓。 伯毅这又是想怎样?他不过就是睡了一觉,到底发生什么了? 缓过劲儿来,长孙伯毅立刻就拉着黎绍站了起来。 “喝过水了?” “啊……恩。”黎绍点头。 见黎绍点头,长孙伯毅就牵着黎绍回了内室:“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还觉得冷吗?身上的伤疼吗?” “我没事。”黎绍一头雾水地看着长孙伯毅的后脑勺。 对黎绍的这个敷衍的回答感到不满,长孙伯毅又问道:“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还觉得冷吗?” “不冷。” “身上的伤疼吗?” “……不疼。”伯毅为什么又问一遍? 长孙伯毅这才满意,让黎绍坐在床边后,就蹲下身子替黎绍脱了鞋,抬着黎绍的腿放回床上,长孙伯毅就拉过被子给黎绍盖上。 “睡吧。” 黎绍听话地躺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又睁开了眼睛,这一睁开眼,就看到长孙伯毅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撑着脑袋正看着他。 见黎绍又睁开了眼睛,长孙伯毅立刻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没事吧?”黎绍蹙眉看着长孙伯毅。 伯毅该不是病了吧? 长孙伯毅反倒是被黎绍给问糊涂了:“我看着像是有事?” 琢磨一下,黎绍又问道:“陶五敬怎么会让我离开天牢?”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闪,替黎绍掖好被子,沉声道:“你不必担心,我跟他好好说过了。” “你跟他说?你跟他说什么了?”看伯毅眼神闪躲的样子,似乎并不止是说说这么简单。 长孙伯毅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黎绍,道:“病还没好,就别操心这么多,你先睡,等明日醒了,我就告诉你。” “我……” “不到天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就趴在床边先闭上了眼睛。 黎绍愕然地瞪着长孙伯毅,可风寒到底是没有痊愈,瞪着瞪着,黎绍就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 ☆、第30章 清早,长孙伯毅醒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坐在脚踏上睡了一宿,这会儿真是哪儿哪儿都疼。然而抬眼看了看黎绍安详的睡容,长孙伯毅又觉得身上似乎没那么难受。 伸手覆在黎绍的额头上,感觉黎绍的热度已经退了,长孙伯毅才放下心来,起身走出了东厢房。 “将军。” 东厢房外,奚虎和俞世都是黎明前来的,一直等到现在,见长孙伯毅出来,便齐齐行了个礼。 “将军,您今儿还去宫里吗?”俞世大咧咧地问道。 长孙伯毅犹豫一下,偏头往东厢房看了看,道:“晚些时候再去。” 急需处理的事情大多已经安排妥当,如今就只剩下边防部署,还有就是得选个日子恢复大朝。 这段时日他们每日一早就要入宫议政,他给张威几人下了军令,要他们必须都去,雍宁也会带着已经入职三省的三品以上的官员参与其中,平日里的常朝算是已经恢复了,只是若不能召集百官来一次大朝,他就总觉得朝堂和皇城还没有稳定下来。 刘策的登基大典暂时定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在那之前怎么也要举行一次大朝,先让中央官吏承认刘策的身份,然后再在登基大典上邀请邻国使节前来见证。 另外,他们最好能在刘策的登基大典之前解决掉黎征,这事儿已经拖得够久了。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又道:“去问问厨房云珠平日都给黎绍做些什么吃,让他们照着云珠的做法给做一份儿送来。” “是。”俞世应声跑走。 目送俞世离开,长孙伯毅又对奚虎说道:“今日起,除非是我或者俞世亲自回来带人,不然不许任何人将黎绍从天策上将府带走。黎绍若再出差错,你就给我滚回遂州!” 奚虎心里一慌,赶忙跪在了长孙伯毅面前:“将军息怒,日后属下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公子安全,必不负将军所托!” “起来吧。”长孙伯毅又道,“黎征一定还会再派人来与黎绍接触,你留意些。” “是,将军。”心知长孙伯毅这么说是想让他顺藤摸瓜地寻到黎征,奚虎立刻开始盘算对策。 长孙伯毅点点头,转身回了东厢房,绕过屏风时,便见黎绍呆然地坐在床上。 “你醒了?”长孙伯毅快步走到床边,面对着黎绍坐下,“有哪里不舒服吗?” 黎绍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 一早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黎绍还以为昨夜的记忆只是属于一场美梦,可这会儿长孙伯毅温柔恳切的神情就在眼前,黎绍却依旧没有实感。 没有理由啊,伯毅没有理由突然待他这么好……难不成他还在做梦? 见黎绍一直魂不附体似的,长孙伯毅抬手替黎绍理了理头发,紧张地问道:“黎绍,怎么了?” 因为才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所以长孙伯毅的手是凉的,不小心蹭到黎绍的脸上,叫黎绍打了个激灵,一直迷茫的眼神也终于清明了一些。 “没什么,睡得有些迷糊。”黎绍抬手,将长孙伯毅的手拉下来,“在外面干什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没干什么,”长孙伯毅顺势反握住黎绍的手,“就跟俞世和奚虎交代了几句。” “是嘛。”盯着与长孙伯毅握在一起的手,黎绍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犹豫了一下,长孙伯毅问黎绍道:“邓义和云珠去哪里了?需要我派人去接他们回来吗?” 黎绍的眼神一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已经让卫泽和卫峰去找了。” 那日他让邓义和云珠躲在天策上将府的厨房里,之后又让卫泽和卫峰偷偷来把人给接走了,至于卫泽和卫峰把人安置在了什么地方,他还真是不知道,依着那两个小子的脾性,保不准是会带着邓义和云珠一起离京去做任务。 闻言,长孙伯毅十分担忧地问道:“他们两个该不会是被黎征给抓走了吧?” 黎绍垂眼,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愿不会。” 见黎绍看上去是一副不很着急的模样,长孙伯毅眉心一跳,突然意识到黎绍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邓义和云珠若真是下落不明,黎绍定不会这样淡然,而他之所以会如此镇定,八成是笃定邓义和云珠处境安全。 张开嘴,长孙伯毅想要追问,却在话将出口时突然问不出口,于是闭上了嘴,起身去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挑选了一套衣裳。 “起来洗把脸,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吃的。” “好。”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的背影,微笑。 在黎绍换衣裳的时候,长孙伯毅亲自给黎绍身上的伤处涂了药,动作熟练,十分泰然,反倒是黎绍有些在意身上的伤疤,一直僵着身体,纹丝不动。 长孙伯毅察觉到了,可除了心疼,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既不能替黎绍除去这一身伤疤,也不能说出安慰的话让黎绍更加窘迫,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跟黎绍一起吃过早饭,又看着黎绍喝下治疗风寒的汤药,长孙伯毅这才出门,准备往皇宫去。 长孙伯毅一路疾行,穿过堂屋、走过前院,却在跨出大门门槛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俞世来不及停下,差点儿就撞上了长孙伯毅,幸而身手矫健,一旋身就擦着长孙伯毅的肩膀绕到长孙伯毅前面去,踉跄两下后站稳。 “将军,怎么了?”看看门口的两匹骏马,再看看突然停下的长孙伯毅,俞世一头雾水,“忘拿东西了吗?” 长孙伯毅也不理会俞世,眉心紧蹙,似在考虑什么重要的问题,半晌之后终还是转身跑回府里。 “去准备马车。” 闻言,俞世挠挠头。 马车?将军怎么突然想要坐马车了?他们府里有马车吗? 怕耽搁了长孙伯毅的时间,俞世赶忙让人去弄一辆马车来,至于要怎么弄,俞世就不管了。 长孙伯毅径直跑回东厢房,进门之后就对黎绍说道:“准备一下,我带你入宫。” 黎绍被吓了一跳,愕然问道:“入宫?你要带我入宫?做什么去?” 长孙伯毅沉声道:“叫他们都认一认你,免得日后再有误解。” 闻言,黎绍挑眉。 叫他们都认一认他?这个他们是指陶五敬那些人?可这个时候,宣政殿里不只有陶五敬他们吧?雍宁和已经入朝任职的文官不也都在吗?伯毅有没有想过他与那些人碰面之后那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黎绍一动不动,长孙伯毅眉心微蹙:“你不想去吗?” “你觉得我去方便吗?”黎绍反问。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7节 “没什么不方便的,”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可若你不想,便不去。” 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黎绍才淡笑着站起来,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去看看吧。你们入京也有段时日了,我还没好好跟你的兄弟们打过招呼。” 他倒要看看伯毅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还是压根儿就没料想到后果。 长孙伯毅的眼中盈满笑意,见黎绍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毛皮斗篷,便上前去替黎绍穿好。 牵着黎绍走出东厢房,长孙伯毅对奚虎说道:“你留在府里,看能做些什么。” 有的时候假饵也能钓上大鱼。 奚虎一愣,而后抱拳应下:“是。” 等长孙伯毅和黎绍踏出天策上将府时,马车已经备好,长孙伯毅扶着黎绍上了车,自己紧随其后。 关上车门之前,长孙伯毅特地嘱咐俞世道:“慢着点儿,不急。” “知道了,将军。”俞世也不多问,憨然一笑,就帮长孙伯毅关上了车门,而后扭身坐在车辕上,赶着车晃晃悠悠地往宫里去。 坐在车里,长孙伯毅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黎绍说道:“靠着眯会儿吧,还得走上一会儿。” 黎绍的眼神一闪,冲长孙伯毅笑了笑,便靠了上去,闭上眼假寐。 入了宫大概就能见到雍宁,他可得好好问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竟叫伯毅突然改了态度。 马车一路行至宣政门前才停下,下车后就瞧见这道宫门,黎绍还给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才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宫里的规矩虽是古来有之、世代沿用,可改朝换代时若不重新写成公文盖上官署大印昭告天下,便会被人忽略,尤其刘策原本就是伯毅他们扶持起来的傀儡,大概也没有人会在意刘策的威严,古时就曾有权重压主的功臣不受宫规所限,如今伯毅大概就是处在那样的位置上吧。 “当心。” 扶着黎绍下车,长孙伯毅牵起黎绍的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宣政殿。 黎绍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跟着长孙伯毅,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 宣政殿内,刘策撑着脑袋坐在龙椅上哈欠连天,雍宁和解钧正领着一文一武两拨人议事,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宣政殿的大门就突然被人推开。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门口,大部分人都已经猜到推门而入的人会是长孙伯毅,可在看到长孙伯毅身后的黎绍时,众人惊呆了。 张威和陈鹏看着面色坚毅的长孙伯毅,目瞪口呆。 而坐在雍宁身边的一众文官各个惊喜若狂,更有甚者当即就泣不成声。 瞬间就乱作一团的场面把张威和陈鹏给吓了一跳,连坐在龙椅上打瞌睡的刘策都清醒了过来。 “长孙将军,你带他来做什么?”刘策只是好奇,好奇长孙伯毅为何带黎绍来宣政殿,也好奇那些文臣见到黎绍为何会哭。 长孙伯毅牵着黎绍走到大殿中央,将斗篷的前襟一撩就单膝跪了下去。 “启禀陛下,臣决定将此人纳入府中收为客卿,因此带来给陛下和诸位同僚一见,以免日后见面不相识,再生误解。” 长孙伯毅这一番话,刘策其实没全听懂,但他大约也明白长孙伯毅这话的意思是说黎绍日后就是他们自己人了。 “他不是黎氏的皇子吗?为什么要收作客……客卿?”刘策转头看向解钧几人,“解军师你们觉得呢?” 他们不是一直都以杀光黎氏为目标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这个……”解钧偏头看了看张威几人,“只是一个人罢了,若有长孙将军作保,那臣并无异议。” 张威笑着瞪了长孙伯毅一眼,道:“臣也并无异议。” 长孙这小子,竟是想让他们所有人当众承认黎氏的那个皇子,真难得这小子会做出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 陈鹏也不愿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长孙伯毅交恶,便也认了。 其他几位将军虽不明就里,可见解钧、张威和陈鹏都同意了,便当长孙伯毅和解钧他们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于是纷纷表示长孙伯毅高兴就好。而唯一可能反对的陶五敬昨日伤得太重,这会儿正躺在家里静养。 见自己人全都同意了,刘策心中也再无疑虑,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说好,那就这么着吧。” 这些事都太复杂了,他想不清楚,可若长孙将军和解军师都觉得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何况张威他们也不反对,不用吵架就能解决了,多好。 见状,黎绍觉得出于礼貌,他也该给坐在龙椅上的刘策跪一下,可黎绍这腿才刚打个弯,立刻就有人惊呼出声。 “殿下可使不得啊!” 黎绍被这一声惊呼吓得止住了动作,与其他人一起好奇地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个熟人。 现任中书侍郎丁昌志老泪纵横,哭天抢地:“殿下您身份尊贵,岂能随便行此等大礼啊!” 殿下最得宠的时候都不必给世宗下跪,如今怎么能跪这么个酒囊饭袋? 雍宁眉心一蹙,转头看着丁昌志,奈何丁昌志正沉浸在遇见黎绍安好的惊喜和见到黎绍落魄的悲愤中,怕是已经忘了身在何处,更看不到周围人的眼色。 黎绍暗叹一口气。 他就知道他不能跟这些文官碰面,他深知自己在这些旧臣心中的地位,因而一直避免与他们接触,尤其是那些迂腐的文臣,他们一旦献出忠诚,可比武将还要固执,若知道他还活着,他们必会想方设法地维护他、拥护他、保护他,尤其刘策只是个摆设,又无德无能,并不能叫人信服,这些人暂且还会安分,可日后必会另起心思,更何况雍宁所任用的这些人中,大概有六七成都曾一心盼着他权掌天下,就连他都很难预料他们之后会做出什么。 黎绍看向长孙伯毅,见长孙伯毅也跟张威他们一样是一脸的诧异,顿时觉得有些失望。 看样子伯毅是真的没预料到这个场景。 见雍宁和其他人劝了许久,丁昌志都哭得毫不动摇,黎绍只得开口:“丁大人。” 一听到黎绍清冷的声音,丁昌志立刻就有了动作,抹一把眼泪,向着黎绍跪下叩首:“老臣失态,请殿下恕罪。” 黎绍暗叹一口气,又道:“在下知道丁大人是个性情中人,你我久未谋面,丁大人心中百感交集也是情理之中,可御驾之前,丁大人还是要克制一下的好。” 丁昌志一愣,抬起头来看了看不在状况的刘策,又不甘心地看向黎绍:“可是殿下……” 黎绍态度强硬地打断丁昌志,道:“丁大人,在下如今的身份,已经担不起殿下二字,还请丁大人慎言。” 见黎绍冷了脸,坐在丁昌志身旁的人立刻附到丁昌志耳边低语几句,话一说完,丁昌志突然就一脸慌张地转向刘策。 “老臣无状,请陛下恕罪,相信陛下一定能体谅老臣见到死而复生之人时的激动心情,老臣……老臣……”说着,丁昌志又哭了起来。 一听到丁昌志的哭声,刘策就不耐烦地说道:“别哭了别哭了,一大男人哭成这样,难看死了!他不跪就不跪了,朕准他不跪还不行吗?你快别哭了,烦死人了!” 一听这话,丁昌志就连连叩首,把脑门磕得咚咚响:“谢陛下!谢陛下!” 要他给这小兔崽子磕多少个头都成,他只求莫要折了殿下的尊贵。 黎绍赶紧给雍宁使了个眼色,让雍宁把丁昌志给拉起来,他自己也向刘策拱手作了个揖:“谢陛下恩典。” 随着长孙伯毅坐到一旁,就算垂着头,黎绍也大概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那些热切的目光必都是来自雍宁身边,而探究和猜忌则来自解钧周围。 扬起嘴角无声地轻笑,黎绍只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长孙伯毅身后。 午时过半,该在这一上午讨论完的事情终于都有了结果,散场的时候,解钧叫住了长孙伯毅。 “长孙,借一步说话。” 长孙伯毅先看了黎绍一眼,然后才对解钧说道:“明日再说不行?” “不行!”解钧瞪眼。 黎绍轻笑一声,对长孙伯毅说道:“你去吧,我就在门外等你。” “那你找雍宁陪你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嘱咐黎绍一句,长孙伯毅才不太高兴地跟解钧走到一边去了。 不必黎绍去找雍宁,雍宁一见长孙伯毅被解钧拉开,就走到了黎绍身边。 “长孙怎么会想要带您入宫?” “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黎绍转身,向殿外走去,“昨日都发生过什么事?我只记得我被陶五敬关进了天牢,那之后因为高烧而神志不清,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雍宁哂笑道:“那您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理顺了一下自己昨夜收到的消息,雍宁就言简意赅地将昨日发生在天策上将府里的事情与黎绍说了。 听过之后,黎绍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高兴是一定会高兴,也十分感动,可长孙伯毅这番行事到底还是有欠考虑,就长孙伯毅目前的地位来说,这手段甚至称得上是下下策。 见黎绍面色不豫,雍宁便知他心中所想,劝慰道:“您自己也说过长孙还差得远了,怎么还能指望他事事周到,这会儿您就别想那么多,该高兴就高兴。长孙的心里,到底还是装着您。” 黎绍轻声道:“我如何能不想?昨日之事,若没有张威包容他,若没有解钧帮助他,哪里能了结得如此简单?陶五敬表面和善,可那哪是个好相与的人?他如此莽撞,早晚是要出事的。” 雍宁撇撇嘴,难得地替长孙伯毅辩解道:“他也没有那么莽撞,好歹也领了十年的兵,若当真是个莽撞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也只有在碰到与您有关的事情时,才会比寻常莽撞一些。这几个月来,他处理起政务也是像模像样,连我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黎绍眯起眼睛望着远方:“换言之,若没有我,他会做得很好。” 雍宁一怔,暗道不妙:“不、那个、话也不是那么说……您也别说他,您碰上了长孙的事情还不是一样不管不顾的?总之您现在安心在天策上将府里养伤就是了,其他事就算长孙做得不好,也有我和解钧帮他兜着,出不了岔子。” “恩。”黎绍笑着点了点头。 黎征的身边也有很多治国之才,可黎征最后依旧是一败涂地。 搔搔嘴角,雍宁赶忙转移话题:“对了,您让卫泽和卫峰去做什么了?怎么连云珠和邓义都不见了?长孙去问我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 黎绍转头看着雍宁,淡然笑道:“别问,现在你只管专心辅政,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另一边,解钧将长孙伯毅拉到角落里就是一顿埋怨:“长孙你想干什么,啊?昨天才将陶五敬打到重伤卧床不起,今天就带着黎绍入宫,你是疯了吗?且不说三军将士会怎么想,雍宁用的人大多是前朝旧臣,那些人对黎绍有多忠心你不知道吗?你怎么敢把黎绍带来?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原本就瞧不起刘策,他们都是看在你和雍宁的面子上才什么都没说,你如今把黎绍带出来,他们还能安分吗?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要我找个太医来给你治治脑子吗?” “我好得很!”长孙伯毅瞪了解钧一眼,“黎绍活着就是活着,我还能把他关在天策上将府里,让他永远都当一个死人吗?他早晚都是要出来见人的。” “可、可你也不能把他拉来朝堂啊!你瞧见那些文臣的反应了吗?你就不怕刘策不能顺利登基吗?” 长孙这混账若是想推黎绍做皇帝那他就直说,他们现在就换人! “我会保刘策性命。”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就大步走向黎绍。 解钧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长孙伯毅的背影。 他保刘策性命?不保刘策的皇位吗?长孙还真的想要换人了?那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照原计划行事,还是准备换人登基啊?长孙这混蛋,就会给他找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叮当当~您已获得正文一枚~ 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给宝贝们造成困扰我很抱歉,防盗章首行会有“晋江独发 请勿转载”字样,字数多的章节替换的正文会比防盗章多出一千字左右,如果是三千字左右的章节大概会留出五百左右吧,这是二砸给订阅到防盗章的宝贝们的补偿,真的很抱歉〒_〒 ☆、第31章 年关将至,天策上将府也成为了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午时一过便是门庭若市,可来的人却几乎都是冲着黎绍来的,这叫长孙伯毅不得不再在后院里收拾出一处院子,专门留给黎绍待客用。 难得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府内的积雪也早有人打扫干净,黎绍便让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圈席子和火盆,捧着一个热乎乎的手炉,与众人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丁昌志坐在黎绍的左手边,一开口就先问了一句他每日都要问一遍的问题:“公子,将军没为难您吧?” 那日他在宣政殿内犯了大错,差点就要让公子有性命之忧,他一直感到后怕,怕长孙伯毅和张威他们突然觉出些什么,为难公子。 黎绍轻笑道:“丁大人不必每日都问,你瞧我吃得好穿得好,这院子里什么都有,连个伺候的人都是伯毅手下的副将,哪里像是被人苛待的样子?” 丁昌志愧疚道:“是老臣对不住公子,若不是那日老臣失态,公子在朝堂上的处境也不会如此尴尬。” “丁大人不必自责,”黎绍喝下一口热茶暖身,“我本也没有重回朝堂的意向,那日也只是随伯毅去打个招呼罢了。不知诸位大人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自从知道他还活着,并且住在天策上将府里,这些人每日都要带着政务来问他,伯毅也由着他们胡来,搞得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也不知道伯毅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要成为长安城的土皇帝了。 而前来拜访黎绍的文官们却不知道黎绍内心的困扰,他们甚至连黎绍是在什么情况下住进天策上将府的也不知道,也没有人给他们细说过去十年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只当黎绍失踪的这些年是去投奔了长孙伯毅,如今这一对命苦的小情人终于是携手回到长安,将要一起治理天下,他们高兴得忘乎所以,根本就无心去追究什么。 因而此时听到黎绍问了,众人就纷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折子,依着顺序逐一将各自要问的事情说给黎绍听。 黎绍耐心地听着,仔细地想着,认真地答着,一说就说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解钧来了,才总算是可以歇下。 “诸位大人,今儿就到此为止吧,公子体虚,你们可不能让他太过操劳。”解钧大步走进院子,见黎绍面露疲态,便代为逐客。 收到这客人发出的逐客令,文官们也不觉得生气,反倒是一个劲儿地向黎绍道歉,一边嘱咐黎绍要好好休息,一边结伴离开天策上将府。 等人都走了,解钧才走上前扶起黎绍,向这院子的主屋里走去。 “公子果然厉害,一个月之前就只是在宣政殿里露了个脸,隔日就在天策上将府里弄出了第二个宣政殿,古往今来怕都寻不出这样的事情。丁昌志他们也真是有精神,上午才刚在宣政殿里跟张威他们吵了个脸红脖子粗,下午就跑你这儿来了。” 黎绍无奈地笑道:“我倒是也想过个清净日子,可伯毅似乎是想榨干我,连地方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想不见人都不行。” 解钧调侃道:“能者多劳,若非身份敏感,如今的朝堂之上怕就是要公子去独挑大梁了。” 转身在主屋里的火盆旁坐下,黎绍问解钧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解钧在黎绍对面坐下,“长孙最近怎么了?” 黎绍眉梢一挑,不解地看着解钧:“伯毅怎么了?” 解钧蹙眉:“你不知道吗?长孙他最近看起来总是精神不济,议事的时候人也不太清醒,不议事的时候就几乎都在睡。问他他只说没什么,我这才想着来问问你。” “精神不济吗?”黎绍沉吟片刻,“他似乎是有些疲惫的样子,与我说话时也总是在走神。不过我这几日很少能见到他,也说不上几句话,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是不是要做的事情太多,有些累了?” “事情多?”解钧摇摇头,“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局势也渐渐稳定下来了,黎征那边也已经不足为惧,现在也只剩下张威他们的官衔还没有确定,可就这点儿事情,也犯不着他彻夜不眠地去苦思冥想吧?” “黎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事儿他可没听说。 提起这事儿,解钧却并没觉得有多开心:“恩,解决了,托了辛太尉的福,已经让井钺军与黎征一拍两散了。” “你们把辛太尉的死讯传给辛启杰了?” “你果然也知道,”解钧目露伤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有安葬之处?” 听雍宁说老太傅和辛太尉都是被黎征派去的刺客所杀,死时都是在荒郊野外,因为黎征的刻意隐瞒,所以连老太傅和辛太尉的家人都不知道他们已死,他们的家人都还以为他们是对黎征和朝廷不满才断了与长安的联系去云游四海了。 雍宁会与他们说起这事,还是因为他们要想出能离间黎征和辛启杰的方法,而利用辛太尉的死无疑就是最好的方法。 黎绍黯然道:“太傅死时是六年前的六月,太尉则是在同年九月,是我没能及时察觉到黎征的心思,这才让两位老师枉死。当年没办法将他们带回长安,更不能让他们葬进祖坟,我就让人在长安西面的秦州选了个风水好的地方,暂且将他们葬在那里。你们若想去,就定下个日子,我带你们去。” 那个地方还葬着许多其他人,包括皇长姐黎璃,因此守墓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若非他本人带领,没人能活着进去那一片地方。 “好,”深吸一口气,解钧又开口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黎绍抬眼瞄了解钧一眼,淡然道:“是想跟我说说丁昌志他们的事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解钧轻笑一声,“丁昌志他们每天都来,皇城各官署里的官吏更是每天都在夸赞你,张威已经觉出不对了。” “所以呢?”黎绍不以为意。 “所以我来跟你说说,你好歹也收敛些吧?”解钧玩笑似的说道。 “我要收敛什么?”黎绍轻笑一声,“这里是伯毅的家,伯毅若不准他们来,我也见不着他们。” 解钧叹息道:“长孙这样做,也不过就是想让你打发一下时间,他说你跟丁昌志他们谈论政务时总是神采飞扬,就算是蹙眉都比平日里的笑容看着更有生气。” “是嘛。” 原来就只是为了让他开心吗? 黎绍心中感动,却也犯了愁。 “解钧,你该知道,越是身处高位,越不能感情用事,重情义本是好事,可将私情带入朝堂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恩,是这个道理,”解钧不解地看着黎绍,“既然你明知长孙这样做有害无益,为什么不提醒他?” “提醒?”黎绍看向解钧,“若是你们初进长安那会儿,我会跟他说,可现在,大概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照做,哪怕他觉得那是错的。” 解钧登时无言以对。 若是长孙,还真干得出那种事来。 黎绍无奈叹道:“他原本就很听我的话,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了。” 因为愧疚,所以伯毅总是想补偿他。伯毅待他好的心是真的,可若掺进了这样一份愧疚,这好也只会让他不知所措。 解钧蹙眉。 若黎绍不是黎绍,那长孙的这番迁就和维护其实无伤大雅,毕竟这只是他们两人的私事,谁都无权干预,可偏偏黎绍就是黎绍,不需要拉拢,更不需要诱/惑,只要他的人站在朝堂上,自然就有人围到他的身边去,无条件地支持他、拥护他,那长孙对他的迁就和维护就会影响到朝堂政局。 张威他们就是再不懂朝堂复杂,也绝不会允许威胁到自己手中权势的人出现,而黎绍恰恰就能轻而易举地成为这个人,更不用说他还姓黎。 端量了一下笑容清浅的黎绍,解钧问道:“你知道长孙有辅你为帝的想法吗?” 黎绍一愣,大惊失色:“你说什么?这话是伯毅与你说的?” 被黎绍过激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解钧低声道:“他倒也没明说,可听着那意思是说只要你想,他就送你去那个位置。” 黎绍呆愣地看着解钧。 解钧搔搔嘴角,为难道:“我倒不是想要反对,刘策不是当皇帝的料儿,早晚都是要被人扯下来的,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孙名义上是我们这一支大军的统帅,可这几十万人当中,真正完全听命于长孙的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余的都在张威他们手上,若不将他们手上的兵权拿到,那就算是长孙也不能一手遮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是必须先让刘策当上皇帝,这样才能让张威他们放松警惕,我们也才能寻到机会夺取兵权。” 黎绍垂眼,低声道:“我从没想过要当皇帝,以前没想过,现在不想,以后大概也不会想。” 听到这话,解钧突然心生不悦。 “你不必与我说这个,是谁当皇帝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我只是陪着长孙罢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心想事成,最开始的时候,长孙只是想报仇,而我也只是想要保护长孙性命,可我们开了这个局,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这天下总要有人来管,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撂挑子不干,哪怕是想,也不能,我们都是骑虎难下,而你…… 我总是觉得你的命太好,世宗宠你的时候你还小,担不起什么责任,等你长大了,世宗也因为季贵妃的事情迁怒于你,不愿让你担负什么责任,再后来黎征登基,太傅和太尉也只因你一句不愿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生受难,他们宁可忍受内心的煎熬,也不愿将那份本就该你担负起的责任强加于你。 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也知道你朝堂最混乱的时候默默出了一份力,可身为一个皇子,你觉得你只做了那些就足够了吗?你是皇子,你生来就是肩负天下的,这份责任岂是你一句不愿就能推脱掉的?你扪心自问,黎征狂妄至此你就没有错吗?黎国没落至此你就没有错吗?长孙变成今天这样你就没有错吗? 这十年里你是受了不少苦,可那到底是为了长孙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敬重你,可有的时候,我也怨你。” 这话说完,解钧就起身大步离开,留黎绍一个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直到奚虎来报说长孙伯毅已经回府,黎绍才回过神来,想起解钧说长孙伯毅这些日子精神不济,黎绍便回主院去找长孙伯毅。 “伯毅,”踏进主屋,黎绍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怎么又这么晚回来?最近很忙吗?” 坐在桌边的长孙伯毅眼神一闪,抬起头看着黎绍,沉声道:“是有些忙,年关将至,杂事也多了。” 闻言,黎绍垂下了眼。 若不是解钧来过,伯毅说的这话他还真就信了。 “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都变成什么样了?” 长孙伯毅伸手拉住黎绍的手,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还撑得住,过了这一阵就好。” 黎绍淡然微笑,没再多问。 月上中天,天策上将府中寂静无声,偌大的主屋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贵胄子弟是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服侍的,可十年前被驱离长安之后,长孙伯毅就甚少让人近身,俞世他们都是陪着长孙伯毅几经生死后才取得了信任,而长孙伯毅睡觉的地方更是不许人靠近,只要有人踏足其中,哪怕来人是俞世,他也必会惊醒。 然而今夜即便无人打扰,长孙伯毅睡得也不□□稳,似是被噩梦魇住了,大汗淋漓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口中呓语不断,连身体都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在噩梦中挣扎了两刻多钟,长孙伯毅突然弹身而起,霍然睁开双眼。 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气喘吁吁的长孙伯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略有些迟钝地慢慢缩起身体,痛苦地将头埋进了手臂间。 最近总是这样,一睡着就会梦见父亲和母亲,有时是父亲在沙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有时是母亲身穿嫁衣倾国倾城的模样,有时是教他习武时严厉的父亲,有时是替他疗伤时温柔的母亲,可梦的最后父亲和母亲熟悉的面庞总是变了模样,变得狰狞,变得可怕,血泪俱下地要他替他们报仇,模糊的场景中,他似乎总能感受到父亲和母亲视线中的那一份责备和失望,就是这样的表情每每都让他悲不自胜。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让情绪慢慢沉淀,平静下来之后,长孙伯毅就翻身下床,换了衣裳出门。 有月光照明的院子里比屋内更加明亮一些,借着这一缕月光,长孙伯毅能看到东厢房门前站姿笔挺的守卫。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迈开脚步往东厢房走去。 突然见到长孙伯毅,守卫们都给吓了一跳,纷纷向长孙伯毅行了个军礼。 “将军。” 长孙伯毅并没有急着打开东厢房的门,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扇门,半晌后才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长孙伯毅几乎是一步一停顿地往床边走去,只几步路的距离,却叫长孙伯毅走出一种千里之远的感觉。 似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黎绍的床边,长孙伯毅小心翼翼地在床尾坐下,哀戚地看着黎绍。 是因为他最近又开始习惯了黎绍在身边的温暖,所以父亲和母亲才要入梦来提醒他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吗?是觉得他不该跟黎绍在一起吗?是觉得他不该照顾黎绍吗?是觉得他不该放过黎绍吗? 可黎绍受了这么多的苦,他放弃了权势,放弃了富贵,甚至放弃了身份,为了替长孙氏平反、为了与黎征抗争,他已经伤痕累累,这样还不够抵消他出身黎氏的罪吗?这个出身也不是他自己能选的,就不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过他吗? 真的不要再提醒他了,他已经决定要好好保护黎绍,他不会杀了黎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黎绍下杀手的。 他知道是他软弱无能,他知道是他不孝,可他已经痛苦了十年、忍耐了十年、孤寂了十年,为了复仇他连长孙一族的骄傲和自己的灵魂都放弃了,事到如今他就只想留下这份温暖而已,他之所求,不过如此,这样也不行吗? 长孙伯毅就这样在黎绍的床尾呆坐了半宿,直到天色渐明,直到黎绍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长孙伯毅握着黎绍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恩,”迷迷糊糊地应一声,黎绍从坐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疲惫未消的脸,蹙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没有,我若有事,还瞒得住你吗?” “那你是怎么了?若真没发生什么,你怎么又是一夜没睡的模样?”说着,黎绍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长孙伯毅的脸颊。 长孙伯毅一惊,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就打开了黎绍的手。 黎绍傻眼,长孙伯毅自己也愣住了。 “抱、抱歉,打疼了吗?”长孙伯毅慌张地抓过黎绍的手,仔细地查看那只已经红起来的手。 手上的这点疼根本就不算什么,黎绍只紧盯着长孙伯毅,狐疑地问道:“伯毅,你究竟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放下黎绍的手,长孙伯毅就站了起来,“我……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进宫去了。” 话音未落,长孙伯毅的人就已经走出了东厢房的内室。 黎绍摸着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愕然地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 一大早就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事情,黎绍心中忐忑,原本是想着等长孙伯毅回府了再好好谈谈,可这一等就等了十天,没等到长孙伯毅,反倒等来了敖山。 站在东厢房的内室里,敖山谨慎地躲在了屏风后面,得意地笑道:“原本以为要再进来天策上将府一定十分不易,可没想到不仅长孙伯毅不在,连殿下身边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都不在,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黎绍面若冰霜地坐在床上,冷声道:“有话就说。” 敖山轻笑一声:“殿下您还是这么冷淡,难得今日是大年三十,殿下就没有什么祝福要送给我吗?” 黎绍冷哼一声,道:“祝你早日投胎。” 闻言,敖山忍不住笑了,奈何不敢笑出声,就只能捂着嘴将一半的笑意给憋回去:“能见到殿下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也算是收到了今年的新年礼物,而这个,是给殿下的礼物。” 说着,敖山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到了黎绍面前。 “这是什么?”黎绍抬眼看了看那个瓷瓶,却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敖山撇撇嘴,不以为意地将那瓷瓶转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道:“殿下还是不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比较好,劳烦殿下今夜将这瓶里的东西滴进长孙伯毅的茶水里,然后再喂到他嘴里。” 黎绍的眼中寒光乍现,凌厉地看着敖山:“你们要杀了他?” “不不不,”敖山连忙否认,“长孙伯毅是殿下您的心头好,陛下又怎么会想要杀他?这药毒不死人的,陛下也只是见殿下近来身边热闹,想让您的大年夜再热闹一些罢了。 “你以为我会照做吗?” “殿下不会吗?”敖山得意地笑着,“可若今夜长孙伯毅平安无事,那明日牧然可就要受罪了,保不齐陛下失手,牧然就连命都没了。可惜了啊,可惜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畜生!” 敖山冷笑:“殿下可要想清楚了,您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陛下都清楚得很,殿下可千万别想蒙混过去。”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敖山走后,黎绍这一下午都没有动一下,只静静地坐在床边,呆然地看着对面桌上的那一个小小的瓷瓶,直到奚虎来送晚饭,黎绍才转了转头。 “公子,该用饭了。” 两眼无神地瞄了奚虎一眼,黎绍的脑袋又转了一下,望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伯毅今天也不回来吗?” 见不着伯毅的这十天,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一心只求伯毅不要回来。 奚虎面露窘迫,道:“将军他最近一直很忙,今夜宫里还有年宴,因此……” 因为是掌政第一年,所以今年宫里的年宴办得极为隆重,将军他们暂且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先博得百官的好感。 “是嘛。”黎绍松了一口气。 伯毅不回来就好。 “但是将军说他会回来陪公子守岁,就是会晚一些。” 一听这话,黎绍的心又猛地揪紧。 “今、今年是他们掌政的第一年,伯毅又是主心骨,不好让人觉得他有所怠慢,而且我也熬不了那个夜,若是实在回不来,就别逞强了。” 奚虎随口说道:“百官若知道将军是回来陪公子,必不会心生不满。” 闻言,黎绍的眼神黯然褪色。 是啊,如今的武官都是伯毅的兄弟,如今的文官大多是他的拥护者,他们对伯毅都有一份包容之心,只是早一些退席,必不会有人怪他。 “若伯毅回来,就跟他说我已经睡了。这些时日他一直很忙,今日若能早归,便好好休息吧。” “是,”奚虎应下,“那末将出去了,公子若有事就跟门口的守卫们说。” “好。” 奚虎走后,黎绍仍旧坐在床边,瞥了眼比寻常更加丰盛的晚饭,黎绍却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一边安慰自己奚虎必会拦下长孙伯毅,一边担心长孙伯毅会不听奉劝,惴惴不安地坐了半晌,黎绍还是决定早些睡下。 可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黎绍又急又气,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睡意。 惶惶不安地躺到半夜,黎绍还是听到了长孙伯毅的声音。 “公子睡了吗?”东厢房外,从宫宴里溜出来的长孙伯毅有些醉意。 他大概有十来天没见过黎绍了,因为不想让黎绍知道噩梦的事情,又不知如何才能瞒过黎绍,所以他就一直都躲着黎绍。可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又怎么忍心让黎绍一个人过?好在宫宴上有酒,借着醉意,他大概能瞒过黎绍吧。 奚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公子已经睡了,公子还说要将军早些去休息。”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推开了东厢房的门,“抱歉,大年夜还要你们执勤,待到明日,给今夜守夜的弟兄加二两银钱。” “谢将军。”奚虎抱拳。 长孙伯毅这才进到东厢房,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长孙伯毅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被子熟睡的黎绍,再一转眼又看到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饭菜,长孙伯毅立刻就蹙起了眉。 黎绍怎么什么都没吃?难不成又病了? 长孙伯毅赶忙走到床边推了推黎绍。 “黎绍,黎绍?” 装睡的黎绍恨得暗暗咬牙。 伯毅从不扰他清梦,今夜怎么就非得叫他? 被推了几下,黎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转身,装作不清醒的样子看着长孙伯毅。 “伯毅?你回来了。” 长孙伯毅转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扶起黎绍:“晚饭怎么一点儿都没吃?是哪里不舒服吗?” 黎绍一愣,旋即暗骂自己蠢。 那饭菜他就算是不吃也该让奚虎给撤下去,怎么就搁那儿放着了呢? “没什么,”黎绍展颜微笑,“只是那会儿不太饿,原本是想晚些再吃,没想到竟就睡着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宫里不是该有年宴吗?” “恩,有,”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看着黎绍,“但是今夜想要跟你一起过。”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黎绍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只扬着嘴角,好像是在笑的样子。 怎么就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 …… 虽然敖山说黎征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天策上将府里都是伯毅麾下的兵将,不管是忠心还是谨慎都无可置疑,因此……敖山大概只是在吓他吧? 垂着头“笑”了半晌,黎绍才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张开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瞄见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黎绍神情大变,撩开被子就跳下了床,奔到窗边就一把推开了窗户。 一道暗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奔去,黎绍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消失前的最后一个背影。 黎绍愕然地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手死死地攥着窗框。 长孙伯毅被黎绍给吓得酒都醒了,跟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我……我看到窗外有人。”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面色惶惶。 “有人?”长孙伯毅蹙眉,扶着窗框探头往外看了看,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将窗户关严,长孙伯毅见黎绍似乎是被吓到了,便牵着黎绍的手走到东厢房的门口,推开门吩咐门外的守卫道:“去四处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今夜除了安排人在府内巡逻,也叫人在府外的街上晃晃。” “是。” 一个守卫应下后就迅速跑走,先去找到奚虎,将长孙伯毅的吩咐转告奚虎之后,又遵从奚虎的安排外出巡逻。 长孙伯毅将门也关好,这才转身,低头看了看黎绍没穿鞋的脚,便将人抱了起来。 “别担心,今夜奚虎和俞世都在府里,我也在。” 胡乱地应了一声,黎绍却并没有将长孙伯毅的这句话听进心里。 方才的那个是敖山?不对,敖山的速度没有那么快。那会是谁?黎征身边还有这样轻功卓绝的人吗?为什么他不记得? 将黎绍放在床上,长孙伯毅将被子拉到黎绍的腿上盖好:“我去让人做些吃的过来。” 见黎绍点了点头,长孙伯毅才起身又往门口去了一趟。 黎绍不安的视线突然掠过桌上的那一个小瓷瓶,凝视半晌,到底还是下了床,将那瓷瓶收进了袖子里。 “怎么又下床了?”长孙伯毅疑惑地看着黎绍。 黎绍打了个激灵,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没、没什么,想喝水。” “喝水?”长孙伯毅大步走到黎绍身边,伸出手去摸了摸茶壶,“这水都凉了。” 说着,长孙伯毅又拎着茶壶去了门口,再回到内室时,就见黎绍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长孙伯毅眉心紧蹙。 黎绍本不是胆小的人,今天晚上怎么会被一个人影吓成这样? 再仔细想想,长孙伯毅又觉得不对。 他刚来时,黎绍的言行和神态就与平常稍有不同,似乎那会儿黎绍就已经有些惶惶不安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会是什么事?奚虎可是什么都没跟他说。 “黎绍,”长孙伯毅走上前,握住了黎绍的手,“黎绍,你怎么了?”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该说什么?若将事情如实地告诉伯毅,那他是在拿牧然的命在赌,可若他骗过伯毅,那……他该怎么办? 黎绍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反常,长孙伯毅隐隐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黎绍不说,他根本就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长孙伯毅牵着黎绍到火盆旁坐下,而后熟练地燃起了炭火,“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往窗上砸了块石头,长孙伯毅眼神一凛,瞬间就扑到了窗边,翻窗就跳到了院子里。 四下张望一番,长孙伯毅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是风卷起什么打着窗户了吗?好像不是…… 长孙伯毅转身,又从窗户翻回了屋子里,两脚一落地就迎上了黎绍忧心忡忡的视线。 长孙伯毅淡笑道:“没事,只是被风吹起的树枝打了窗户。” 但这话黎绍怎么可能会相信?他在东厢房里住了那么久,怎么偏偏就只有今天有树枝被风吹起,还那么凑巧地打在了窗户上? 这个解释说出口后,长孙伯毅自己也觉得黎绍不会信,于是理所当然地看到黎绍愈加忐忑的神情后,长孙伯毅只得安慰道:“抱歉,骗你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但兴许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大年夜里,孩子们都闹腾着呢。” “兴许吧。”黎绍攥紧了手里的瓷瓶。 半个时辰之后,在窗户被打了三次、窗外晃过两次人影、守卫们看到有人在屋顶跑过一次之后,长孙伯毅便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今夜给他们找不痛快。 看着有些草木皆兵的黎绍,长孙伯毅轻声问道:“是黎征?” 之前黎征将黎绍带走之后又放了回来,他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奈何从黎绍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他也只能严阵以待,只是没想到黎征竟选了这么个好日子,难得十年之后他终于又能跟黎绍一起过年……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8节 黎绍垂着头,一语不发。 见状,长孙伯毅知道他猜对了。 喝一口刚沏的茶水,长孙伯毅又问道:“他想要让你做什么?” 黎绍咬唇不语。 “说吧,”长孙伯毅放下了茶杯,“别为难你自己,不是还有重要的人在黎征手上吗?” 黎绍了解他,他也了解黎绍,黎绍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寡情,那些待他好的人,他还是在意的。 黎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地摇头。 长孙伯毅无奈,将黎绍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长孙伯毅便挪到了黎绍身边,伸手拉住了黎绍一直紧攥着的那只手。 “把东西给我吧。” 能让黎绍左右为难,被黎征捏在手里的那个人对黎绍来说大概很有分量。 黎绍的手攥的更紧了:“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长孙伯毅一愣,而后就笑了,这一笑就好似霁月光风,仿佛连天色都明亮了几分。 “我知道,”长孙伯毅温柔地拉过黎绍的手,坚定地将黎绍的五指一个一个地掰开,取出了沾满了汗水的瓷瓶,“正因为知道,才更不能看着你左右为难。但是能告诉我我这一次的情敌是谁吗?” 能在黎绍的心里跟他一较高下的人想必不多吧?若是太多,那他可是要难过得哭了。 “是牧然。”才一开口,黎绍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牧然?”长孙伯毅仔细回想了一下,“啊,是璃姐的儿子。之前黎征也是以牧然的性命要挟你离开天策上将府的?” 若是那样,就说得通了,若是璃姐的儿子,那当然能成为黎绍的弱点。 这十年有太多人因为他们的不成熟和无权势而白白送命,黎绍不说,但必定内心煎熬,对这些枉死之人的家人,黎绍必定全力保护,更不用说牧然还是璃姐的儿子。 长孙伯毅将那瓷瓶拿到眼前,颇感兴趣似的打量一番:“黎征想要我死?” 黎绍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不该回到这里……” 长孙伯毅疼惜地摸着黎绍的头,似有些高兴地说道:“因为我比你小,所以你以前从来不在我面前哭,现在我似乎终于有所成长。” 说着,长孙伯毅就要打开那一个小瓷瓶。 “不行!”黎绍猛地扑了上去,按住长孙伯毅的手,“不行……绝对不行!我去找黎征,我现在就去找黎征!” 长孙伯毅顺势抱住黎绍,这才没让黎绍冲出门去。 “若找得到,早就找到了不是吗?可雍宁没找到,我没找到,你也没找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急不得。”长孙伯毅轻轻拍打着黎绍的后背,“璃姐于我也有恩情,就算你想,我也不能拿她儿子的性命冒险。幸而你跟我说了。” 黎绍伏在长孙伯毅怀里,泣不成声。 掂量了一下那个小瓷瓶,长孙伯毅也没蠢到一口干了,于是拔下瓶塞,长孙伯毅就只往茶杯里滴了一滴。 黎征的人能在他的天策上将府里来来回回地闹腾,想必也是个高手,只是做戏的话怕是瞒不过去,他多少也是要喝下一点,得显出药性才有说服力。 将黎绍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让黎绍抬头,长孙伯毅端起茶杯就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听着头顶传来“咕咚”一声微响,黎绍的心悬得老高。 “伯毅?伯毅你没事吧?” 茶水流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疼,长孙伯毅眉心微蹙,按在黎绍脑后的手力道不减:“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伯毅,你松手,放开我。” “真的没事,”长孙伯毅用另一只手抱住黎绍,“让我抱着你。” 长孙伯毅越是这样,黎绍的心就越慌。 “伯毅,伯毅你松手……奚虎!奚虎!” 疼痛加剧,长孙伯毅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别在我怀里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奚虎!奚虎你他娘的快点儿进来!” 听到黎绍开口骂娘,长孙伯毅忍不住笑出了声。 黎绍很少骂娘,要么就是气急了,要么就是急疯了,算上这次,他也才只听过四次而已。 门外的守卫听到动静后就狐疑地打开了东厢房的门:“将军?您找奚虎吗?” “太医!去请太医!”黎绍在长孙伯毅怀里失声大喊。 那守卫一愣,赶忙指使门外的同伴分别去找奚虎和吕秋茂,他自己则快步跑进了内室。 跑到近前,那守卫就看出长孙伯毅的脸色不对:“将军,将军您怎么了?” “没事。”长孙伯毅的声音开始不稳,按着黎绍的手也有些使不上劲了。 黎绍趁机挣脱,慌张地看着长孙伯毅:“伯毅,哪儿疼?你觉得哪儿难受?” “心疼,”长孙伯毅抬手擦掉黎绍脸上的泪痕,“叫你哭得我心疼。” 闻言,黎绍哭得更厉害了。 没过多久,得到通知的奚虎和俞世就冲进了东厢房里,见长孙伯毅面色惨白,黎绍又哭得要断气似的,两人登时就懵了,只能手忙脚乱地先将长孙伯毅抬到床上去。 再等两刻钟,吕秋茂也来了,见这一次倒下的是长孙伯毅,吕秋茂也惊诧不已,好在那毒确实不是什么要命的毒,也并不难解,只是能让人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长孙伯毅没喝进去多少,因而并无大碍。 替长孙伯毅解了毒,吕秋茂就走了。 黎绍坐在床边,不再哭了,却垂着头一语不发,也叫人看不清表情。 长孙伯毅还是清醒的,只是有些疲惫,盯着黎绍看了看,便抬手碰了碰黎绍的脸颊。 “怎么了?吕太医不都说没事了吗?” “恩。”黎绍也抬手,握住长孙伯毅的手。 “那个……”奚虎想要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觉得这气氛叫人很难开口去问。 俞世踢了奚虎一脚,然后拽着奚虎的衣袖就把人给拖了出去。 奚虎这蠢货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有什么话之后再问不行吗? 看都没看奚虎和俞世一眼,长孙伯毅又对黎绍说道:“只是这样就能保牧然平安,不是很划算吗?” “恩,”黎绍终于抬起头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你睡吧,今夜换我守着你。” 长孙伯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你陪我,睡这里。” 黎绍一愣,而后爬上床,躺在了长孙伯毅的身侧。 黎绍体虚,本就容易疲累,今日又一直耗费心神,早已疲惫不堪,而长孙伯毅原本就有一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好觉,再被这毒一折腾,也是累极了,因此两个人是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跟黎绍一起吃过午饭,长孙伯毅便去了陶府找陶五敬。 陶府里,重伤还没痊愈的陶五敬正惬意地躺在躺椅里晒太阳,一见到长孙伯毅就忍不住先嘲笑长孙伯毅一番。 “听说你中毒了?啧啧啧,这大年夜的,屋里就两个人,你怎么也能中毒了呢?这可真是太蹊跷了。” 就是那个皇子给他下的毒吧? 在陶五敬旁边坐下,长孙伯毅不以为意道:“毒是我自己喝下的。我今日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拌嘴。” 陶五敬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道:“你瞧我这模样是连路都不能走,浑身上下也就嘴还利索,不找我拌嘴你还来做什么?” “不需要你,我只要你手下的人。”长孙伯毅毫不客气地表达了对陶五敬的嫌弃。 “你!”陶五敬气得狠狠瞪着长孙伯毅,“你要我的人做什么?” 长孙伯毅沉声道:“三军之中,数你手下的人最擅追踪,我要找黎征。” “找黎征?”陶五敬嗤笑一声,“我还想找到黎征呢!一进长安我就把人放出去找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找到。” “连你的人都找不到?”长孙伯毅一脸诧异。 陶五敬叹息道:“我手下的人倒也逮住过他们的尾巴,可次次都叫人给跑了。黎征是个庸才,可那厮也不知使了什么时候手段,身边竟是聚集了不少能人,可惜据说心眼儿都是歪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长孙伯毅眯起了眼睛:“若连你手下的人都追不到他,那还有什么方法能抓到他?” “引他出来啊,”陶五敬不假思索道,“你府里不就有个现成的诱饵吗?” “他不是诱饵。”长孙伯毅冷眼瞪着陶五敬。 陶五敬耸耸肩,不以为意道:“又不是要他去送死,你怕什么?我原本以为黎征不会管他这个弟弟死活,可黎征既然与他弟弟接触过一次,想必也是有所求,这个时候再用他的弟弟做诱饵,八成能成!” “他叫黎绍。”长孙伯毅不满地瞪着陶五敬。 “我管他叫什么!”陶五敬故意跟长孙伯毅抬杠,“你要么就用他做饵,要么就坐着等黎征自己高兴了跑出来,没别的办法!” “就是没别的办法才来找你,不然留着你浪费粮食吗?” 陶五敬被长孙伯毅这话给噎得直瞪眼:“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利了!”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分人。” 谁叫陶五敬一直阴阳怪气地呛他,还不准他还嘴了吗? ☆、第33章 长孙伯毅去了陶府找陶五敬商量对策,黎绍就一个人坐在东厢房的窗边,呆呆地望着窗外蔚蓝如洗的天空,看着看着,黎绍的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绍,你在看什么呢?”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黎绍身后,跟着黎绍一起望着外面的天空,“原来黎国的天也这么蓝啊。啊,不对,现在已经不是黎国了,现在叫什么?” “还没有名字。”黎绍转头看着柳子,“你终于是来了,怎么就不能再早一天来呢?” 柳子是黎绍的好友,是个江湖人士,是连雍宁都不知道的存在。 几年前,自称神偷的柳子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摸进了紫兰殿密室,说是想看看皇宫里的密室长什么样,顺便偷点儿战利品好回去跟朋友炫耀。 但见到黎绍之后,柳子就对黎绍产生了兴趣,于是有两年的时间,柳子隔三差五就会摸进密室找黎绍聊天,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朋友。 柳子义气,黎绍调理身体用的方子就是柳子跑去向丁灵国的七王子求的,虽然他最开始是打算用偷的。后来柳子就成了丁灵国的七王夫,日子过得滋润,只是被人给管住了,再不能四处乱跑,偶尔技痒偷溜出来,也很快就会被丁灵国的七王子给找回去。 黎绍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天牢里,因此才让卫泽去找柳子。这天底下能将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从天牢带走的,怕就只有柳子一人。只是…… 柳子泄气地趴在黎绍的背上,抱怨道:“七呆子非要跟着我一起来,可他若来了,这不就变成是两国之间的问题了?为了甩开他,这才耽搁了几日。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子一脸担忧地看着黎绍。 黎绍偏头看着柳子,展颜笑道:“没事,抱歉,这本该是我的私事,却将你牵扯进来。” 怨不得柳子,都是他自作自受。 柳子抱住黎绍,笑嘻嘻地说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来找我?但卫泽说你是被关进了天牢,因此才找我来带你走,可……现在还走吗?” 这天策上将府是黎绍心上人住的地方吧? “……走。” 柳子都来了,那他让卫峰去办的另一件事情想必也已经办妥了,他跟黎征的这笔账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起身走到桌边,黎绍铺好纸、研好墨,提起笔来却不知道该给长孙伯毅写些什么,思来想去,黎绍最后只写了四个字: 怨结即归。 将笔搁好,黎绍就跟柳子一起离开了天策上将府,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知道柳子曾来过天策上将府,更没有人知道黎绍是怎么从东厢房凭空消失的。 柳子带着黎绍从长安城西北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出城,城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卫泽、卫峰都在,另外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那少年正是黎征藏在民间的独子李河。 冷眼看了看李河,黎绍对卫泽说道:“他的身上该有一块刺青,剥下来给黎征送去,叫他带上牧然来秦州。” 这话说完,黎绍就进了马车,柳子紧随其后。 卫峰坐上车辕,而后看向卫泽。 卫泽瞟了李河一眼,邪笑道:“你与殿下先走,我料理好这小子就去找你们。” 卫峰点点头:“你当心。” 话音落,卫峰就驾车离开。 马车里,黎绍歪靠在车壁上,呆然地静坐半晌,突然又正了脸色,开口问卫峰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李河的?” 黎征真的很会藏人,皇长姐被藏起来时,他没找到,偶然得知李河的存在,却也是搜索无果,如今长安城里有多少人在找黎征,可谁都找不到他,若说黎征这个人有什么长处,那大概就是擅于躲藏了吧。 一想起这事儿,卫峰就觉得不甘心。 “效法黎征,放出了黎征要被问斩的消息,他就自己寻到长安来了。” 黎绍微愣,旋即嗤笑一声。 黎征还没死,刘策还没登基,如今正是局势混乱之时,外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除了他们这些局内人,全天下都是一头雾水,而离长安城越远的人,越是没有办法分辨传言的真假,更何况牧然和李河年纪尚轻,都沉不住气,越是关心,越是慌乱,会自投罗网也是情有可原。 他该感谢无情如黎征这样的人竟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份父子深情,不然他是真的要无计可施了。 当天午时,黎绍已经在去往秦州的路上,而长孙伯毅才刚匆忙回府。 他与黎绍说好了要一起吃午饭,但跟陶五敬聊得太专注,一回神一上午竟就已经过去了,怕黎绍饿着,他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公子吃饭了吗?”大步流星地走到东厢房门口,长孙伯毅一边推门一边问奚虎。 奚虎答道:“午饭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做好,公子在屋里呢。” “恩。”点点头,长孙伯毅快步进门,“黎绍,我回来了。” 从外间走到内室,长孙伯毅却没能看到黎绍。 “黎绍?” 长孙伯毅蹙眉,返身又走出东厢房:“公子呢?” 奚虎一愣,茫然道:“公子在房里啊。” “不在。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守在这儿的?”长孙伯毅的脸色沉了下去。 奚虎心头一跳,忐忑道:“末将、末将一大早就在这了啊,没、没见公子出来。” 这话说完,奚虎就绕过长孙伯毅进了屋,四处找了一圈,果然是没看到黎绍,但奚虎却眼尖地看到了桌子上的留言。 “将、将军!将军您看这个!”奚虎大惊失色,抓起那张纸就奔出门去,“将军,这、这好像是公子留下的。” 长孙伯毅狐疑地看着奚虎,一把夺过那张纸,展开一看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纸上清清楚楚的四个字映在眼底却进不去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孙伯毅都没明白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紧接着脑子里就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怨结即归?什么怨?怎么结?去哪儿结?什么时候能结?又是什么时候能归? 长孙伯毅突然揪住奚虎的衣领,冲着奚虎怒吼道:“你不是答应我会保护他吗?你不是答应我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吗?他人呢?人呢?!” 那么一个大活人没了,怎么会没有人看到? 已经进去西厢房休息的俞世听到长孙伯毅的吼声又冲了出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奚虎一脸愧疚地被长孙伯毅提在手里,瞟了俞世一眼,低声道:“公子不见了。” “什么?”俞世赶忙去看长孙伯毅,“公子怎么会不见了?会不会只是出去散步了?都愣着干什么?去找啊!都去找都去找!” 终于有人下了命令,守卫们立刻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经过这段时日,他们也都知道那位公子对他们将军来说有多重要,公子若不见了,那当然得立马去找啊! 见长孙伯毅还提着奚虎的衣领,俞世硬着头皮凑上去,伸出胳膊横在奚虎和长孙伯毅中间,将奚虎挡在身后。 “将军息怒,息怒。若只有奚虎一个人没留意,那是奚虎的过失,可……可他们都没看见,这个……而且公子不是留了字条吗?那个……” 这位公子也真是会给他们出难题,要去哪儿他好歹也打声招呼啊,就这么没了,他是要吓死将军吗?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将奚虎甩开,重新展开手上的字条,盯着那四个字反复研读。 如今与黎绍有怨的就只有黎征,黎绍这是终于找到反击的方法了?可为什么一个人去?他都说了会陪在黎绍身边,黎绍为什么还是一个人去了?黎绍又是怎么离开天策上将府的?难不成这东厢房里也有密道? “奚虎,查查房里有没有密道。” 奚虎一愣,转身就一头扎进了东厢房,可一刻钟后就出来了。 “启禀将军,没有。” 长孙伯毅面色凝重。 没有密道,守在东厢房外的守卫又没有一个人看到过黎绍,那黎绍究竟是怎么离开的?他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全? 不行,他一个人完全想不清楚。 “俞世,去将解钧和雍宁请来。” “是!”俞世精神一振,立刻狂奔离去。 半个时辰后,解钧和雍宁就一前一后地赶到天策上将府。 “怎么回事?”踏进东厢房的瞬间,雍宁跟解钧都问了同样的问题。 长孙伯毅垂着头坐在床边,十分颓丧的样子,解钧则将手上的那张字条递给了雍宁,道:“黎绍走了,只留下这四个字。” “走了?”雍宁惊诧不已,“你是在逗我?黎绍怎么可能会离开长孙?” 可拿过字条仔细一看,雍宁一眼就认出那四个字的确是黎绍亲笔写的。 将那四个字反复看了几遍,雍宁又道:“这不是说了会回来吗?” 闻言,解钧哂笑道:“你觉得他这四个字可信吗?他没跟长孙说,没跟你说,那他能用的人有多少?单枪匹马得去找黎征算账,他能全身而退?那个人八成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吧。” 明明就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将过错一力承担,他大概觉得杀死黎征是他的责任。 一听到“同归于尽”这四个字,长孙伯毅浑身一抖,心跳快得超乎想象。 雍宁瞟了眼长孙伯毅,摇头道:“放心吧,黎绍不会想要与黎征同归于尽的。若是以前,我不敢保证,但现在他跟长孙还有未来,而这个未来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我信黎绍不会寻死,”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如何能保证他安然无恙?就算没了井钺军的协助,黎征的手上还掐着一股别的势力,可黎绍有什么?” 雍宁叹一口气,走到内室的椅子上坐下,温声道:“冷静些,你了解黎绍,我也了解黎绍,解钧也对黎绍有所了解,我们仔细想想黎绍的行事作风,必定能理清头绪。黎绍这个人,很好懂。” “好,你说。”长孙伯毅挪到脚踏上坐着,总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会更清醒一些。 见长孙伯毅还是很难平静下来,雍宁只得先开口道:“当务之急是先要知道黎绍去哪儿了。依黎绍的性格,他要跟黎征做个了断,那断不会选在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 解钧撇撇嘴,道:“对黎绍来说,皇宫是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吧?” 长孙伯毅摇头:“若不想被我找到,他不会选在皇宫,八成也不会留在长安城内。” 这都是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黎绍逃也没用。 “若不是皇宫,那还有什么地方是有意义的?”难得解钧也有些急躁。 雍宁也飞快地回忆着与黎绍有关的点点滴滴,希望能寻到蛛丝马迹。 长孙伯毅也在想,可黎绍能去的地方原本就少,还都在长安城中,但这些地方都不太可能,而且俞世和奚虎已经带着人去搜索全城,因此他们也不必再想这些地方,可除了这些地方,黎绍还能去哪儿? 长孙伯毅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问雍宁道:“老太傅和辛太尉葬在哪里?大公主黎璃又葬在哪里?” 一听这话,雍宁和解钧同时两眼发亮:“秦州!” 然而雍宁和解钧都只知道那些人是被葬在秦州,具体是在秦州的什么地方,却是连雍宁都不清楚。 合计一番,解钧立刻去长安城的几座道观里找会看风水的道士来。 既然不知道具体在哪儿,那他们就只能将适合做墓地的地方都找一遍了。 两天后,解钧终于找到一个靠谱的道士,立刻就安排长孙伯毅带兵赶往秦州,而先行一步的黎绍已经到了秦州。 黎绍没有入城,而是直接折转去了城南的一座植被茂盛的山丘。 这座山丘是秦州当地有名的鬼山,据说活人不能进山,不然一到半山腰就会消失无踪,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久而久之当地人就都不敢进山了。 实际上这座山便是黎绍给已逝之人选的墓地,半山腰再往上的地方统共有二十几座墓,而黎绍精心挑选出的三百多名守墓人就守在半山腰。 那是一群经过特殊训练的目盲耳聋的人,进山之后就在山林中定居,从未离开一步。他们仅能通过特殊气味认出雇主,但凡闻不到雇主的味道,那不管是谁靠近,一概就地格杀。他们便是这山中的恶鬼。 而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座木屋小院,院内一座主屋、两间厢房,就山中木屋来说已经算是奢华,这就是黎绍给自己搭建的住处,当初只是觉得自己若能活得长久,那下半辈子大概就是在这座山里伴着枉死的冤魂孤独终老,但没想到他的人生还没到下半生,这木屋就派上了用场。 黎绍带着人缓行上山,一路畅通无阻,半个人影都没看见,走到院子附近,卫泽就将李河吊在了一棵树上。 “别让他死了。”嘱咐一句,黎绍就进了木屋。 见柳子跟着黎绍进屋了,卫峰就没跟进去,走到卫泽身边,低声问道:“你将人皮送去哪儿了?” 卫泽笑道:“我贴在天策上将府的外墙上了,亲眼瞧见有人给揭走了我才离开的。” 他们都不知道黎征在哪儿,那唯一能引起黎征注意的地方,就是原本应该有黎绍在的天策上将府。 卫峰转眼看着李河,冷哼一声,道:“他能来就好。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他活着离开!” 没有附和卫峰的话,卫泽沉吟片刻后说道:“到时候千万要保护好殿下。” 他的弟弟和殿下都得安然无恙地活着。 卫峰眼神一闪,睇了卫泽一眼才点了点头,声音含糊地应下。 黎征也没让黎绍久等,第二日就追到了秦州,循着黎绍故意留下的线索进了山。 知道黎绍是在山里,黎征就想带人在山林里做个埋伏,等救出李河后就杀了黎绍,岂料一行二百人才走到半山腰就突然受到攻击,一场血战之后,黎征的身边就只剩下十个人,其中一个是敖山,另外的都是出自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黎征是在三年前的一场机缘巧合下将这个门派收为己用,在没有井钺军保护的这些日子,黎征就是靠着这些江湖人活了下来。 而那三百守墓人无一幸存。 见势不妙,敖山向黎征谏言道:“陛下,咱们今日还是先下山吧,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去见黎绍,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这意料这外的人员折损叫黎征大动肝火:“危险?能有什么危险?!不过就是一个黎绍,朕倒要看看他还能变出多少人来!你们,下山去将其他人全都带来!” 敖山无奈,只得让那门派的人下山去将他们剩下的三百人全都带到山上来,他跟剩下的人则押着牧然陪黎征先一步上山。 从半山腰再往上走,黎征就看到了那些藏在枯树林里的墓碑,好奇地逐一查看一番,黎征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哈哈,朕的这个皇弟果然是重情重义啊,这些人都死了,他竟还大费周章地挖墓立碑,真有闲心。” 将黎绍嘲讽一番,黎征就继续登山,终于是来到了黎绍的小院前面,在看到被吊在树上的李河时,黎征顿时就怒发冲冠。 “黎绍你这混账!快放了我儿子!” 黎绍正坐在那棵树下喝茶,一听这话就笑了:“从你的嘴里听到这话,真是好笑极了。” 黎征将牧然扯到身前,怒道:“我把牧然带来了,你快放了李河!” 黎绍掀起眼皮睨了黎征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把牧然送过来。” “你先放了李河,不然我弄死他!”说着,黎征就掐住了牧然的脖子。 见状,黎绍轻笑一声,偏头对卫泽说道:“把他放下来。” 卫泽立刻将树上的李河放了下来,押到黎绍身边。 看着被迫跪在身边的李河,黎绍又笑了笑,缓缓抬起一只手握住李河的肩膀,而后再抬起另一只手,抓住李河的胳膊,突然就使劲儿一拽。 只听李河惨叫一声,那一条胳膊就硬生生被黎绍给拽了下来。 “放了牧然。”黎绍看着黎征,笑容灿烂。 “你!”看到李河在痛苦地哀嚎,黎征心疼极了,当下就要将牧然推到黎绍那边。 “陛下三思!”敖山眼疾手快地拦住黎征,“他只是在吓唬您的,他还想要牧然的命呢!” 黎征稍稍冷静下来,可不等黎征想清楚利害关系,黎绍又道:“牧然只是我的外甥,他死了,我只是有愧于皇长姐,但李河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那么疼爱他,为了保护他你甚至没让他随你姓氏,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地给他娘找了个夫君,你宁可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也要保护的儿子,就这么死了真的好吗?” 话音未落,黎绍已经很用力地掐住了李河的脖子。 “住手!”黎征到底是把牧然给推了出去。 卫峰立刻蹿出去,动作迅速地将牧然拉了回来。 黎绍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却没有将李河还给黎征。 “柳子,这里数你轻功最好,劳烦你先将牧然带下山。” 柳子犹豫一下,到底还是扛起牧然纵身离去。 黎征瞪着黎绍,又道:“现在你可以放了李河吧?” 黎绍眉梢一挑,笑道:“我有对你做出承诺吗?我可没说会将李河还给你。” “黎绍!”黎征爆喝一声,“你还想怎么样?!” “我还想怎么样?”黎绍看着黎征冷笑,“这十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回报你的多番照顾,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不过太困难的事情估计你也做不到,暂且……就先将你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杀了吧,我看他们碍眼。” 闻言,卫泽将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利剑抛给了黎征。 黎征愕然,敖山等人也是大惊失色。 “陛、陛下,这是他的诡计!这是诡计!您千万三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_(:3」∠)_不好意思刚才手误了,嘤嘤嘤…… 宝贝们觉得现在放防盗章的方法不太好分辨防盗章和正文是吗?那大家觉得怎样比较好?把提示语放在内容提要里?还是在标题里设定暗号?怎么样你们才比较好分辨? ☆、第34章 黎征死死地瞪着黎绍,双拳在袖中攥紧。 他不是不愿杀了敖山他们,只是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杀不了他们,别说是那几个江湖人士,他连敖山都打不过。 “你不会,”黎征看着黎绍,语气虽然坚定,可眼神却在摇晃,“你不会杀了你的侄子。” “我不会?”黎绍哂笑,“你忘了吗?我们是兄弟,就算我怨、我恨,你我依旧是兄弟,这份肮脏的血缘斩也斩不断不是吗?” 说着,黎绍向卫峰伸出手,卫峰就将一把匕首放在了黎绍手上。 黎绍反手握住匕首,对准了李河:“黎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捡起那把剑,杀了他们,不然死的就是你儿子!” “你杀了他你也活不成!”黎征急吼道。 “你还不了解我吗?”黎绍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若怕死,就不会在这了。” 话音未落,黎绍握着匕首的手就迅速落下,一刀扎进了李河的小腿。 “啊!”李河疼得哭了出来,“父皇……父皇救我……” “李河!”黎征急得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敖山给拉住了。 “陛下三思!” 敖山也有些急了。 黎征可以用最恶毒的方法杀了自己的姐姐,也可以步步为营杀了自己的父亲,可李河这个独子却是他唯一的弱点。 当初就该偷偷杀了那小子然后嫁祸给黎绍,这下可好,一直处于有利地位的他们转眼间就被黎绍给牵制住了,只要李河还在黎绍手上,黎征必然对黎绍言听计从。 左右衡量一番,敖山给身后的某个人比了个手势,那人一愣,旋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卫峰眼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黎征身后缓缓移动脚步的青年,瞟了眼黎绍,卫峰不露痕迹地揪住了李河的后衣领,见那青年不出意料地向李河发射了暗器,卫峰便揪着李河晃了一下,让那原本是瞄准在心脏的暗器扎进了李河的胳膊。 李河当即痛哼一声,却并无性命之忧。 黎征一愣,转头愤怒地吼着:“谁?!是谁让你们用暗器了?啊?!” 那青年在黎征转头的前一刻将暗器及时收起,此时就只垂着头听着黎征的怒吼,没叫黎征察觉到任何不妥。 敖山赶忙安抚黎征道:“陛下息怒,他们只是急着要救出殿下。” 看了看敖山,黎绍又道:“你们急不急我是不知道,但我还挺急的。” 这话说完,不等黎征反应过来,黎绍又在李河的身上扎了一刀。 听着李河的痛哭声,黎征到底是受不住了,捡起地上的剑就指向了敖山。 “陛下?”敖山怔住,“陛下,您就算杀了我,他也绝不会留殿下活口!陛下您千万不要中计啊!” 黎征自然知道黎绍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因此也是十分犹豫。 要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还是干脆就…… 就在黎征犹豫的时候,黎绍又开口了。 “敖山,你当我是你吗?一个从小就在民间长大的孩子,就算与我结下了怨仇又能奈我何?杀他与我无益,留他与我无害,我就……只是想看黎征痛苦的样子罢了。” “黎绍,你早晚会受到报应!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怒吼一声,黎征到底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河死。 听到这话的黎绍微微一愣,看着已经与人缠斗在一起的黎征,淡笑道:“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 与江湖人士交手,黎征半分胜算都没有,原本是负责保护他的敖山也因为黎征方才的举动而决定袖手旁观,不消两刻钟,黎征身上就挂了彩。 那些江湖人士原本就对黎征没有忠心可言,此时一被黎征攻击就立刻开始反击,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可见黎征只会些花把势,这些人便都渐渐放松了下来,大部分人只绕着黎征打转,唯有那么一两个觉得有趣,偶尔上前撩黎征一下。 后赶来的三百人见状也都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有人上前询问敖山,却也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于是也都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再等一会儿,柳子就回来了。 “咦?青山派的人怎么在这儿?”走到黎绍身边,柳子疑惑地看着那三百多江湖人士。 黎绍眉梢一挑,问道:“你认得他们?” 柳子得意道:“我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过的好吧?而且我还没金盆洗手呢。” “还没有吗?”黎绍转头看着柳子,“我还以为你已经想要安心做你的七王夫了。” “那怎么可能!”柳子撇撇嘴,“好男儿志在四方,谁要被他养着啊!” 黎绍轻笑道:“我还真想看看七王子听见这话后的表情。” “可别!”柳子登时就怂了,“可不许跟他告状!若叫七呆子知道了,我可再也别想离开丁灵国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这真的不怪他不安分啊,实在是丁灵国那地方太没意思了,若不是看在七呆子的面子上,他才不在那儿待着呢。 黎绍笑笑,抬眼看向黎征,扬声道:“黎征,你可当心些,你若是就这样被人杀了,我会让李河去陪你的。” 黎征可别以为只要他死了这事儿就算完了。 一听这话,已经有些萎靡不振的黎征立刻振奋了精神,狠狠瞪了黎绍一眼,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李河,咬咬牙,提着剑又胡乱地向人群冲去。 然而黎征的攻击对那些江湖人士来说并不具有威胁性,因此众人也没把黎征当回事儿,只当看戏似的逗弄着黎征□□西撞。 反正他们与这个没了权势的皇帝只是雇佣关系,若不是为了钱,他们何必来受这份气?现在倒是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 黎绍觉得眼前的场景看着不过瘾,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 “我这里有五千两黄金的银票,只要我觉得开心了,这钱就归你们了。给他留一口气。” 一听这话,那些江湖人士就动了心,往黎绍这边看了看,确实就看到了一沓银票,众人面面相觑,终于不再只是逗着黎征玩儿了,撸胳膊挽袖子地轮番上阵,逮住黎征就是一顿暴揍。 “大手笔!”柳子痞气地吹了声口哨,“这钱这么好赚,要么我也过去活动活动吧?” “你就消停些吧,”黎绍白了柳子一眼,“我可不想惹七王子生气。” 想起自家那位生气的样子,柳子颇为遗憾地撇撇嘴,只能作罢。 一个时辰之后,青山派的人纷纷停手,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黎征向四周散开。 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黎征,黎绍给卫泽使了个眼色。 卫泽点点头,大步向黎征走去,蹲下身子探了探黎征的脉搏,确定黎征还活着之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瓷瓶正是大年三十那天敖山交给黎绍的□□。 将瓶塞拔掉扔了,卫泽就掰开了黎征的嘴,将那一瓶东西灌进了黎征嘴里。 奄奄一息的黎征立刻就变得“生龙活虎”,在地上打着滚哀嚎不止。 敖山蹙眉,不忍道:“他贵为黎国皇帝,三殿下就看在兄弟情分上给他一个痛快吧。” “痛快?”黎绍冷笑,“唯有事情轮到你们身上,你们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叫义,怪只怪黎征当初没有给我一个痛快,不然我哪有报仇雪恨的机会?敖山,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敖山一愣,掉头就跑。 卫泽早就做好了准备,见敖山开跑,他就立刻追了上去。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9节 见敖山被人追着跑了,青山派的人也全都提高了警惕,戒备地看着黎绍。 黎绍淡然道:“青山派只要保证日后不再与朝廷有所瓜葛,便可拿了银票自行离去。” 青山派的人面面相觑,而后有一人走出人群,小心翼翼地向黎绍走来,却动作迅速地抽走了那一沓银票,果断跑回了人群中。 见银票到手,青山派之中便又有两个人出列,一脸得意地看着黎绍:“今日这怨恨已经结下,我们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永绝后患!” 说着,这两个人便要拔剑。 三百对三,他们稳操胜券。 黎绍摇头轻笑,道:“几位可千万别轻易拔剑,我不想让你们的血弄脏了这块地方,这里可是秦州难得的风水宝地。” “少废话!受死吧!” 这中气十足的话音未落,就听“锵锵”两声,两把利剑已然出鞘。 黎绍叹了口气,又道:“七王子这偷窥的癖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了?我今天就只带了卫泽和卫峰在身边,七王子若再不现身,我可难保柳子安然。” 听到这话,一直绷紧着身体的卫峰才放松下来。 虽然殿下一开始就说过巫宁和会带兵来给他们用,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跟巫宁和联系过,唯一能够引来巫宁和的诱饵柳子还是个本事不小的男人,出门在外要自保绝对没有问题,因此他跟卫泽一直十分担心,怕巫宁和来不了。幸而这一次又被殿下给料准了。 黎绍这话说完,柳子当即就傻眼了,猛地转头看向一边,就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黑着脸稳步走来,柳子的脑中瞬间闪过三个大字:完蛋了。 “黎绍,你算计我。” 黎绍明知他会带“白狼”出来追柳子,却还让柳子掺和这么危险的事情,这不明白是要借用他的“白狼”吗? 心中对黎绍不满,可丁灵国的七王子巫宁和对那几个敢用剑指着柳子的青山派青年更为不满,于是抬手轻轻一挥,便有一百身穿白甲的勇士从四周的枯树林中蹿出,如饿狼一般扑向青山派的三百人。 黎绍转头看着巫宁和,笑容亲切:“七王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好,”巫宁和走到缩成一团的柳子身边站定,“被人算计了怎么会好?” 黎绍莞尔一笑,道:“七王子放心,这人我不会白用,情也不会不还。” 巫宁和面色不改,冷声道:“你已经欠了我两份人情。” 黎绍那虚弱的身体可也是他帮忙调理的。 “之前那事儿的谢礼不是给你了吗?”黎绍意有所指地瞟了柳子一眼。 巫宁和冷哼一声,懒得与黎绍斗嘴,便看向身旁的柳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额……”柳子傻笑两声,“你叫我注意安全啊,我有注意!你看我现在多安全!” “……笨!”巫宁和拉起了柳子的手,转身就要走,“我不能在此久留,回家。” 他一个丁灵国的七王子,带了一百丁灵国正规军擅入黎国疆域,甚至都快进到长安城了,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若被人发现,他百口莫辩。 “等等!”巫宁和拉着柳子往前走,柳子就拽着巫宁和往后拖,“我还不能走。” 巫宁和停下,转头看着柳子:“为什么?” 柳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能丢下绍,我要看着他安全地回到长安城才能回丁灵,你先走吧。” 闻言,巫宁和不悦地蹙起了眉。 “不带上你,他怎么可能会走,”黎绍温声道,“别担心我,七王子都已经替我解除了危险,只是回个长安我还回得去,而且还有卫泽和卫峰在。” 看着轻松斩杀三百人却连衣着发型都没有乱的丁灵国“白狼”军,黎绍再一次惊叹于这一支军队的强大,这还只是一百人而已,若是“白狼”军的五千人都聚齐了,那该是何等气魄。 黎绍这话才说完,巫宁和的耳朵一动,脸色又沉了两分。 “晚了。”接黎绍的人到了。 黎绍和柳子还在为这一句“晚了”感到疑惑,突然就瞥见下山方向的枯树林中有一大群人迎面而来,仔细看了看便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除了拖着敖山的卫泽,还有长孙伯毅和俞世。 “我没跟他说过啊……”黎绍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看着逐渐走近的长孙伯毅,有些诧异,又感到些惊喜,还有些忐忑。 看了看面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黎绍垂下了眼。 到底还是避不开啊。 听到黎绍的喃喃自语,巫宁和冷哼一声,道:“若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找不到,他妄为男人。” 他都找过柳子多少次了?而且每一次都是跋山涉水地从丁灵国追到黎国,不管柳子是去长安找黎绍,还是去其他地方游玩,他必定能把人找到。 黎绍瞥了巫宁和一眼,回嘴道:“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七王子一样有猎犬特质。” “黎绍!”冲出枯树林,长孙伯毅毫不犹豫地踩着一地的血肉奔向黎绍,一个猛扑就将黎绍紧紧抱住,“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俞世等人气喘吁吁地跟着走出枯树林,却不敢放松,面对一地的血腥和看着像正规军的一群人严阵以待。 他们公子还真是会制造惊喜啊,这又是哪儿来的一群人?怎么瞧着像是出自哪里的正规军? 黎绍被长孙伯毅撞得一个踉跄,身体被勒得生疼,人却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你怎么来了?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我怎么能放心?”一听黎绍问他怎么来了,长孙伯毅就恼了,“这是什么不能带我来的地方吗?” “不、不是,”黎绍有些心虚,“但是我有把握……” 他只是不想让伯毅看到他冷血无情的一面,才想要躲开伯毅将事情解决,为此才牵连了柳子,可没想到他都躲到这里来了,伯毅竟还能找到他。 长孙伯毅放开黎绍,瞪着表情无辜的黎绍道:“谁管你有没有把握!你不许再擅自离开我身边,不然……不然我就把你锁起来!” “……好。”黎绍愣了愣,然后点头微笑。 长舒一口气,长孙伯毅这才有空闲去观察周遭,这一看就看到一群陌生人,登时就给吓了一跳。 再将那大约一百来个身穿白甲的人打量一番,长孙伯毅目光沉稳地看向巫宁和:“丁灵国的七王子?” 长孙伯毅对丁灵国的七王子和这位王子亲手打造的“白狼军”是再熟悉不过了,即便是从未见过,长孙伯毅也对他们了若指掌,只因长孙老将军十分欣赏这位七王子和他的“白狼军”,所以一直在长孙伯毅耳边念叨着他们的事情,念得长孙伯毅都能将“白狼军”的信息倒背如流。 只是这位七王子和“白狼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巫宁和向长孙伯毅一拱手,道:“幸会。应黎绍之邀来帮个忙,若有不妥之处,你找他算账。” 初一开口,巫宁和就十分爽快地将责任推卸给黎绍,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无辜。 闻言,长孙伯毅看向黎绍,见黎绍点头,长孙伯毅便回了巫宁和一礼:“有劳七王子,若给七王子添了麻烦,我替他道歉。” 巫宁和握着柳子的手,瞥了黎绍一眼,冷声道:“日后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就可以了。” 柳子本就不是个安分之人,又整日都闲丁灵国无聊,偏偏他又不能随意离开丁灵国,天知道他每天要花费多大的心力才能让柳子安分地待着,结果黎绍就派人来找柳子!黎绍他自己的男人都回来了,就别再来找柳子了! 这话长孙伯毅倒是没应,只沉声道:“辛苦七王子跋山涉水而来,我十分感激,还请七王子赏光去长安一聚,好让我尽地主之谊,聊表心意。” 他们人都来了,怎么能轻易放他们回去?至少也要增进一下他们对白狼军的了解才行。 一听这话,巫宁和的眼神闪了闪。 他就知道若叫人碰见就不能轻易离开,尤其还是被这新的掌权者碰见,不从他这里套出点儿好处,这人怎么会放他走? 友情是柳子和黎绍的友情,政治就是他跟这位天策上将的政治了。 见巫宁和没有立刻答应,柳子突然挣开巫宁和的手,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黎绍身边,先用行动表明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然后目光恳切地看着巫宁和。 架不住柳子的恳求,巫宁和点了点头:“这是我的荣幸。” 听到这话,柳子开心地笑了,又跑回巫宁和身边,看得黎绍摇头失笑,巫宁和也是一脸无奈。 从这番互动中,长孙伯毅就大概看出了黎绍与柳子和巫宁和之间的关系,虽然很想知道黎绍是怎么跟丁灵国的人扯上了关系,可此时显然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 “现在就回长安?”长孙伯毅低声问黎绍。 不等黎绍回答,巫宁和就开口说道:“明日再走,不然他支撑不住。” 只从面相来看,黎绍的身体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可到底还是体虚,体力连个弱质女流都比不上,与黎征对峙一番后必然乏累,这个时候再赶路,黎绍怕是又要闹病了。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先是紧张万分地看向黎绍,而后又疑惑不解地看向巫宁和。 为什么丁灵国的七王子会知道黎绍的身体的状况?他们到底有多熟? 黎绍拉住长孙伯毅的手,温声道:“这些事等我慢慢与你细说。再往山顶走有一间木屋,就这几个人还住得下,但是要委屈你们带来的兵就地扎营了。” 巫宁和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白狼”,得意道:“不必管他们,他们自会寻找安眠之处。” 若不能在野外生存,又怎么能叫狼呢? 长孙伯毅也安慰黎绍道:“我的人也没关系,他们都习惯了。” 招来俞世让他带人善后,长孙伯毅就跟在黎绍后头,往那山间木屋走去。 进到黎绍暂住的小院,长孙伯毅紧紧地跟在黎绍身边,可以说是寸步不离,惦记着巫宁和才说过黎绍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于是但凡见着黎绍要动手做什么,长孙伯毅一定会比黎绍快一步抢先把事情给做了。 黎绍无奈:“伯毅,我……”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那我不会再等你说了。”长孙伯毅板着脸看着黎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的理解和支持,谢谢大家帮二砸想办法,爱你们哦~~~ 以后防盗章的标题前面会放“”做标记,这样就比较明显了吧?么么哒~~ ☆、第35章 月上中天,可今夜留宿山间的人却无人入睡。 长孙伯毅去兵将的营地里视察了一圈,安抚几句便回到了木屋小院。长孙伯毅回来时,巫宁和正悠然地坐在院子里磨着一把锋利的弯刀。 长孙伯毅冲巫宁和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走进主屋,在主屋里转了一圈,却没看到黎绍,长孙伯毅便又走了出来。 “七王子可知道黎绍去哪儿了?” 巫宁和拿起自己的弯刀细细端量,随口答道:“柳子陪他去墓地了。” 这大半夜的怎么跑去墓地了?长孙伯毅眉心微蹙,寻思片刻就又转身回到了屋里。 巫宁和以为长孙伯毅是打算就这样去休息了,却不想转眼之后又见长孙伯毅拎着一件毛皮斗篷出来了。 巫宁和还记得黎绍走时身上穿着一件,而长孙伯毅手上这件则是长孙伯毅穿来的,只是晚上忙活起来嫌热,脱在屋里放着了。 见长孙伯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巫宁和挑眉:“黎绍没找你一起去,就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长孙伯毅的脚步顿住,转头看着巫宁和:“我知道。” “那还要去?”巫宁和不解。 长孙伯毅垂下眼,低声道:“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不管是得意还是自责,我都想陪他一起。” 他今年二十五岁,过了年也就二十六吧,刨除认识黎绍之前的六年,刨除他们天各一方的十年,他们在一起的回忆满打满算也就十年,不够,完全不够,往后的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再错过了。 “可他也有不想让你看到的那一面。男人的心也是很敏感的,尤其是人生经历丰富的黎绍。” 巫宁和只是有些不太明白,黎绍跟柳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良无知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耍起狠来,他们一个比一个厉害,若打起架来,即便是如今身体虚弱的黎绍也能打赢大部分孔武有力的男人,毕竟黎绍的底子不错。 可观察了一晚上,巫宁和却觉得长孙伯毅在对待黎绍的态度上有些过度保护了,像是把黎绍当成了什么都做不成的女人一样,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至于吗?黎绍是个男人,是个十分坚强的男人。 长孙伯毅盯着巫宁和看了看,突地露出一个极淡且夹带着苦涩的笑容:“若你也与柳子分开十年不得相见,你大概就能理解我的迫切和贪心。” 望着长孙伯毅风驰电掣的背影,巫宁和微怔,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便也迈开脚往墓地走去。 长孙伯毅当年还是个孩子,无力阻止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可现在的他不是,他是绝不会让柳子与他分开十年的。 寻到墓地,长孙伯毅一眼就看到了被夜色笼罩的山林中唯一的一点烛光,忙跑了过去。等跑到近前仔细一看,长孙伯毅就见黎绍坐在一个墓碑前,被他穿出来的那件斗篷被垫在了屁股下面,而柳子站在黎绍身后,默默地陪着。 长孙伯毅快步上前,一转手就将自己带来的斗篷罩在了黎绍身上。 “怎么不多带一件出来?山里风凉。”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淡笑道:“原本是想来看一眼就回去的。” 这话说完,黎绍又正了视线,目光温和地看着面前的一块墓碑:“但是想多陪陪皇姐。” “好。” 长孙伯毅起身,冲柳子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越过黎绍走到旁边的墓碑前,看清墓碑上的字后就跪地三叩首,然后起身,再往旁边去,再跪。 柳子看了看静坐在黎璃墓前的黎绍,再看看虔诚跪拜的长孙伯毅,转头望向远方,又见巫宁和正等在那里。 柳子想了想,往巫宁和的方向走去。 巫宁和一动不动地等着柳子走到面前,然后牵起柳子的手,转身不急不缓地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困了吗?” 柳子摇了摇头:“不困。” “那就慢慢走回去吧。”巫宁和仰头看了眼冬日的星空。 柳子也跟着抬头,望着星空低语道:“总觉得这里的天空跟丁灵国的还是不一样。” 巫宁和转头看着柳子:“哪里的更美?” 柳子也转头看着巫宁和,满眼笑意地反问道:“如果我说是黎国的天空更美呢?” 巫宁和看了看柳子,又仰头上望:“那以后每年都带你回来看。” 若好好安排,一年之中还是能挤出一两个月的时间陪柳子出来游玩,他手上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开始转交给其他人了,那些权利他也不能在手里握一辈子,他不能因为那样的事情就委屈柳子。 柳子眼神一亮,笑嘻嘻地看着巫宁和,道:“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算。”巫宁和点头。 闻言,柳子笑得更开心了。 长孙伯毅依次将二十几座墓碑都跪了一遍,这才回到黎绍身边,坐下。 人的温度从旁边传来,黎绍开口,轻声道:“母妃一直都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可我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 长孙伯毅拉起黎绍的手,温柔地握在手里:“我们都没能做到答应季贵妃的事情。” “伯毅,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认。” “真巧,”长孙伯毅不以为意道,“我也已经变成了自己所不认识的模样。如今的这个我,你还爱吗?” “爱?”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眼神是那样的温柔,然而黎绍却意料之外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特别的,想要对一脸稚气的你温柔,想要看你带着点儿羞涩的浅笑,想要就那样一直跟你在一起,想要你的世界里只有我…… 你不在的这十年,我每日每夜都念着你,怕你挨饿,怕你受冻,怕你一不小心受了伤,更怕你被人利用吃了亏,回过神时就已经习惯了思着念着的都是你。 雍宁总说你我相识时还是稚童,虽一起走过少年时期,可那一份感情究竟是默契十足的友情还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当初的婚约也只是父皇想要加固与长孙老将军之间的关系罢了,经过十年的消磨,那一份情感又能剩下多少? 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你与我大概就会那样理所当然地成为陌路,有的时候我会觉得雍宁他们说的是对的,或许我只是对你太执着,而这执着可能与爱情无关。” “别去管别人怎么说,”长孙伯毅扳着黎绍的脑袋与黎绍对视,“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我只在乎你,你还爱我吗?” 黎绍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长孙伯毅也不慌,又问道:“那你还想对我温柔吗?还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吗?还想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吗?” “……想。” 长孙伯毅笑了:“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也不许你擅自离开。” “就算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我了?”黎绍一脸不安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疼惜地拥住黎绍:“以前的你是怎样的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更重要,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 习惯也好执着也罢,就算已经与爱情无关,他们也是彼此心里唯一的那个人,就算黎绍曾想过要放弃他,就算他曾想过要离开黎绍,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并且依旧在为对方的事情费尽心思,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心中积攒了那么多的情绪,可他们依旧是彼此这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他们注定只能与彼此相伴度过一生,这样的关系若不能称之为爱情,那又比爱情差在哪儿了? 闻言,黎绍将脸埋进长孙伯毅的胸口,紧紧抱住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轻拍着黎绍的背,转头看着墓碑上格外清晰的“黎璃”二字,嘴上没说,却在心里暗暗立下誓言,这一生,只此一人。 晚风渐凉,长孙伯毅牵着黎绍的手,往木屋的方向漫步。 “我背你?” 黎绍摇了摇头,道:“我不累。” 偏头看了看黎绍的侧脸,长孙伯毅一个箭步跨到黎绍前面,蹲下了身子:“别逞强了。” 黎绍撇撇嘴,磨磨蹭蹭地往长孙伯毅的背上靠。 “黎绍!你杀了我!有种你杀了我!” 一声怒吼在林中炸响,吓得黎绍和长孙伯毅同时顿住,也惊得半梦半醒的俞世等人以为是遇到了敌袭,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整个营地里人仰马翻的。 黎绍循声望去,可林子里太暗,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儿等俞世点燃了一根火把,黎绍才看到绑在不远处一棵树上的黎征。 长孙伯毅也看到了黎征,眉心一蹙,冷声道:“别理他。” 盯着长孙伯毅的背影看了看,黎绍犹豫再三,还是转脚向黎征走了过去。 长孙伯毅咋舌,暗骂黎征一句就站起来跟在黎绍身后。 “你叫我?”停在黎征面前,黎绍看着好像被俞世他们修理过的黎征,笑容满面。 黎征费力地掀起已经肿了的眼皮,看着黎绍:“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 黎绍不为所动,冷声道:“黎征,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这是你欠我的!” “那你欠下的债,什么时候还?”黎征冷笑一声。 黎绍不以为意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善终,到了该我还债的时候,我自然会还。但我会先算清跟你之间的旧账,不要想一死了事,如果你死了,我会立刻让李河给你陪葬!” “你!”黎征恶狠狠地瞪着黎绍,“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他的!” “我有说过吗?”黎绍哂笑,转身大步离开。 长孙伯毅瞪了黎征一眼,吩咐俞世道:“注意他身上的伤,别让他死了,也别染上破伤风,回到长安后就将他和敖山送去紫兰殿的密室,你们随意处置,别整死。” “是!”俞世立刻应下,“那李河呢?” 长孙伯毅瞄了眼绑在另一处的李河,沉声道:“关进天牢。”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大步去追黎绍。 一夜好眠,第二日柳子起得最早,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就见长孙伯毅从对面的厢房里走出来,柳子眉梢一挑,转眼又见黎绍从主屋里出来。 柳子的视线在长孙伯毅和黎绍之间转了几圈,就笑嘻嘻地跑到黎绍身边去了。 “绍,怎么起这么早?身体没事吗?” 黎绍微笑道:“没事,昨日也没做什么。” “那腿疼吗?”柳子又问道,“你腿上的伤一直没好吧?刚好这次七呆子能在长安多待一段时日,让他给你都治利索了。” 巫宁和从厢房里走出来时,刚好就听到这句话,白了柳子一眼,道:“准备好银子,我自会将他完全医好。” 他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给人医病的江湖郎中吗?多少人求着他他都不理,柳子倒好,一句话就把他说得不值钱了。 “银子?!”柳子瞪眼,“你敢跟绍要银子,信不信我去你丁灵国的国库里拿啊?” 七呆子是丁灵国的王子,是白狼军的创始人,也是在各国之间享有盛名的神医,可七呆子很忙,各国权贵都知道七呆子一年只医两个人。若不是七呆子的医术好,他当年也不会去王子府里偷药了,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是站在哪边的?”巫宁和瞪着柳子。 柳子一把抱住黎绍,道:“我当然是站在绍这边的!” 虽然早就知道,可亲耳听到这话巫宁和还是觉得不快。 当年柳子一踏进王子府就被在他府里守卫的白狼军预备军给抓到了,他好心放了柳子,柳子却一次次地往他的王子府里扎,即便每一次都是以失败收场,柳子却一直锲而不舍。他到最后才知道,柳子是去替心上人寻药的,而那个时候,柳子的心上人就是黎绍。 那一年他觉得柳子很有趣,便要求柳子以身换药,出乎意料的是柳子竟然答应了。 他信守诺言,在与柳子共度一夜后,就依着柳子口述的病症给黎绍配了药,只是那会儿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他竟将一副药拆成了五个方子,给柳子的只是其中一个。 那方子虽然也能治病,但其中的一味药稍有毒性,长期服用会引起身体不适,而与其相克的另一味药就在另一个方子里,只有将五个药方并成一个,熬出来的药才是既能给黎绍调理身体,又不会有副作用的。 果然,当第一个方子的药差不多该出现副作用的时候,柳子就怒发冲冠地杀进了他的王子府,他又要求柳子替他打杂五日,而后给了柳子第二个方子。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了柳子五次,柳子终于是集齐了给黎绍调理身体的药方,而他也爱上了柳子。 那之后真的是他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日子,为了追求柳子他真的是顾不上身份和威严,什么招数都用上了。 最终他打动了柳子,抱得美人归,可黎绍在柳子心里的地位却没发生什么变化,虽然那种感情已经转化成了比较微妙的友情,有些类似亲情,可还是叫他不爽。 一看巫宁和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柳子撇撇嘴,道:“绍是我唯一的朋友。” “所以呢?”巫宁和板着脸看着柳子。 “我……我……”柳子撇开头不看巫宁和,梗着脖子心虚地嚷道,“我可跟你说,绍若不能完全恢复健康,我、我就不回丁灵国!” 柳子话音刚落,巫宁和的眼刀就飞过来了,吓得柳子赶忙往黎绍的身后缩了缩。 黎绍摇头轻笑,拍了拍柳子的手臂,道:“无妨,如今都只剩下些不妨事儿的伤,慢慢调理总是会好的。” 听到黎绍这话,柳子冷哼一声,趴在黎绍背上,赌气地不看巫宁和。 见柳子没能替黎绍争取到福利,长孙伯毅想了想,沉声道:“五十年的同盟协议,请得动你吗?” 巫宁和一惊,有些诧异地看向长孙伯毅:“这个承诺长孙将军可以轻易说出口吗?不需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你要是不要?” 黎绍跟柳子是朋友,柳子是巫宁和的王夫,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们签不签这份同盟协议都是一样,巫宁和不会动柳子的朋友,他也不会动黎绍的朋友,而且若是巫宁和出了事,黎绍一定会为了柳子前去帮忙,若他出了事,巫宁和也会追着柳子来,这样的话,不签一份同盟协议反而不合算了。 “……成交。” 医治好黎绍不过是小事一桩,能以此换取两国同盟,何乐而不为?丁灵国内土地贫瘠,不适合粮食生长,因此他们一直都是从黎国购买粮食,若签一份同盟协议,他们能省下不少钱。 柳子左看看右看看,小声地问黎绍道:“他们两个人刚刚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很重大的决定?” “你还没学会?”黎绍转头看着柳子。 柳子可都当了好几年的王夫了,政治上的事情他怎么还不懂? “我学会了!”柳子梗着脖子说道,“可他们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儿?不上个朝递个折子讨论一下吗?” 黎国的朝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单了? “要递也不用你操心,”黎绍伸出手指在柳子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对了,这林子里有野兽,虽然冬天的时候会少一些,但运气好的话也能碰到不少可以吃的。” 柳子两眼一亮,眨眼间就没了影儿:“我去去就回!” 巫宁和一愣,狐疑地问黎绍道:“他去哪儿了?” 黎绍轻笑道:“去打猎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闲不住。” 巫宁和不满道:“你明知道还怂恿他?” 黎绍耸耸肩,道:“现在让他撒够野了,等回到丁灵国后,他能安分好长一段时日。” 黎绍说得太对,巫宁和竟无言以对。 等柳子扛着猎物回来,几个人便在院子里烤起肉来。长孙伯毅和巫宁和也都已经通知各自的兵将这山林里有野兽可以做野味,于是兵将们的早饭也十分丰盛。 只是看着柳子对黎绍的照顾,不仅是巫宁和心中不快,连长孙伯毅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绍,你尝尝这个?”柳子从鹿腿上撕下一块肉,吹凉了之后才送到黎绍嘴边。 黎绍转头,毫不在意地就直接从柳子手上将肉叼走:“恩,好吃。” 柳子笑容灿烂,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喝水吗?”黎绍将一碗刚凉好的温水递到柳子面前。 塞了一嘴肉的柳子点着头就把脑袋凑了过来,黎绍会意,擎着碗将水喂进了柳子嘴里。 实在是不想看这相亲相爱的场面,巫宁和死死地盯着在眼前被烤得外焦里嫩的小鹿。 长孙伯毅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太对,就凑到巫宁和耳边,低声问道:“他们两个……是朋友?” 瞟了长孙伯毅一眼,巫宁和不情不愿地点头道:“是。” 就目前来说,的确是朋友,而且该死的还是关系极亲密的朋友! “是吗?”长孙伯毅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难得黎绍会对朋友如此亲近。” 黎绍都没喂他喝过水。 巫宁和非常不友好地瞪了长孙伯毅一眼:“你自己问去!” 他不想跟别人讲自己王夫的情史! 见巫宁和是这个态度,长孙伯毅更觉得奇怪了。 将亲密无间的柳子和黎绍再打量一遍,长孙伯毅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柳子道:“七王夫是怎么认识黎绍的?” “我吗?”柳子忙将嘴里的肉都咽下,“我是在紫兰殿的密室里找到绍的,哎呀呀,那一眼,惊为天人!” 听着柳子颇为怀念的口气,巫宁和冲天翻了个白眼。 柳子却继续说道:“你们是没瞧见啊,那会儿绍站在齐胸的水里,披散着的长发飘在水面,两只手还被吊着……唔!唔唔唔唔!” 被黎绍在嘴里塞了一大块鹿肉,柳子下面要说的话就连同那一口鹿肉一起给咽回肚子里了。 “柳子原本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偷,五年前溜进了紫兰殿的密室里,我们两个便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黎绍代替柳子简洁明了地回答了长孙伯毅的问题。 ☆、第36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对不起你们,我有罪_(:3」∠)_ 毫无防备地听到柳子简单的几句描述,长孙伯毅微微一怔便垂下了眼。 他知道,黎绍并不希望他总是对那段过去怀抱歉疚心疼不已,可他怎么能不心疼?越是想要珍惜黎绍,他就越后悔、越心疼,而最让他感到痛心疾首的,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成为了他所不知道的过去,他不能解救黎绍,他不能代替黎绍,他甚至连安慰黎绍都做不到,因为那已经成为一段过去,所以他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只能想象,他只能心疼。 沉默片刻,长孙伯毅又抬起眼,故作淡然地说了一句:“那还真是认识很久了。” “啊……恩……”察觉到气氛有微妙的变化,柳子左看看右看看,凑到巫宁和耳边,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巫宁和瞥了长孙伯毅一眼,沉声道:“没有。” 吃过早饭,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回京,再见到白狼军时,他们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白甲,虽然煞气很难消除,但混在俞世一行人中倒是不那么扎眼了。 回京的路走了两天,抵达长安那天阳光明媚。 下了马车,柳子就抻了个懒腰,左顾右盼一阵便笑着感叹一句:“好久没回来了,还是这地方待着最舒坦。” 真是哪里都比不上长安城啊。 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黎绍斜了柳子一眼,道:“你原本也不是京城人士,这里怎么就让你觉得舒坦了?” 柳子也没在长安城里待过多久,怎么就把这里当成了故乡似的? “那当然舒坦了!”柳子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自得模样,道,“全国上下哪里都没有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多,放眼望去,每一家的屋顶都冒着金光,多美啊!” 听到这话,黎绍忍俊不禁,暗道柳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巫宁和赶忙抓住柳子的手:“家里那些东西还不够你看的?” 怎么就非得去别人家拿东西来玩?柳子的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出来,玩够了再冒险给送回去,虽说有借有还是好事儿,可柳子这行径未免太气人了些,当年他来黎国追求柳子的时候可没少帮柳子善后,想要追杀他的人简直是前仆后继络绎不绝,白狼军的实力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闻言,柳子冲巫宁和傻笑一声。 这些年七呆子的确是给他搜罗了不少稀世珍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但凡他看上眼的东西,才动了念头想要去偷来玩玩,七呆子就已经给送到他眼前了。也不知道七呆子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把别人家的传家宝什么的都买回来。可那东西不是他亲手拿回来的,总觉得很没意思。 一瞧见柳子这副装傻的表情,巫宁和就知道他一准会乱跑,心知劝说无用,巫宁和也只能想别的办法。 不知道能不能跟长孙伯毅商量一下,找几个相熟的人家给柳子过过瘾,不然若叫柳子四处乱闯,谁知道他会不会惹出大麻烦。这长安城里可是住着半数以上的黎国显贵,柳子现在的身份也不再只是一名江湖神偷,若叫人知道是丁灵国的七王夫在长安城偷盗…… 巫宁和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欲裂。 让俞世带着白狼军去羽林军营房暂住,长孙伯毅就牵着黎绍,引着巫宁和跟柳子踏进了天策上将府。 “恭迎将军和公子回府。”听到门人禀报,奚虎就赶忙迎了出来,站定在长孙伯毅和黎绍面前,态度恭敬,抬头时才看到巫宁和跟柳子,奚虎疑惑地问道,“将军,这二位是……?” “客人,”在刘策的登基大典之前,长孙伯毅并不打算让人知道巫宁和的身份,以免节外生枝,“他们暂时要住在这里,让人在后院收拾出一处院子,安排几个人好生照顾。” “是。”奚虎立刻安排人去给巫宁和跟柳子收拾住的地方。 安顿好巫宁和跟柳子,又将黎绍送回房间,长孙伯毅便离开了天策上将府,进宫去找解钧、雍宁和张威。 他回京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到了他们那里,更不用说他已经让俞世将黎征和敖山送入宫中,这消息一传开,大概会有很多人入宫。 长孙伯毅离开后,黎绍就走出了东厢房,由卫泽、卫峰和奚虎陪着,往天策上将府后面的长孙家祠堂走去,可人都到了祠堂门口,黎绍却停了下来。 他不敢进。 “殿……公子,您不进去吗?”陪着黎绍在祠堂门前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卫峰终是忍不住开口,“若不进去,咱们就回去吧,外面风凉。” 黎绍望着祠堂门楣上的牌匾,没答话说要走,却也迈不开脚步向前。 又站了半晌,黎绍叹一口气,转身。 “回去吧。” 路过天策上将府久无人打理的花园时,黎绍就遇见了跑出来乱逛的柳子。 “绍!”见到黎绍,柳子立刻笑嘻嘻地跑了过去,“你这是去哪儿了?” “没什么,待在屋里没意思,”黎绍往柳子的身后望了一眼,诧异道,“七王子呢?” 难得巫宁和竟没跟着柳子。 柳子撇撇嘴:“七呆子睡了,我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就出来逛逛,可这府里各处都是久未打理的样子,哪儿哪儿都是杂乱无章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为了找他,七呆子又是好几天没睡,这一睡大概要睡一下午吧,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就算是欣赏七呆子的睡容也看得烦了。 黎绍四处看了看,无奈地笑了:“那就出去逛逛吧,刚好新年还没过完,外面该是比平时热闹。” “这个好!那咱们就出去逛逛。”柳子拉起黎绍的手就往外走,“你说先去哪儿好呢?” “柳子?”黎绍愕然,“柳子,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 柳子停下脚步,转头不满地看着黎绍:“为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而且我跟你认识了那么多年,还从没跟你一起出过门,以前来找你的时候,你都是被关着的,机会难得,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你就让我一个人出去玩?” “可是……”黎绍有些为难,偏头瞟了眼奚虎。 奚虎打了个激灵,立刻开口说道:“公子若想出门,末将这就安排护卫随行。末将会让人转告将军。”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敢拦着这位? “你看,他都说可以了,快走快走,”柳子又拉着黎绍快步向前,“我们先去东市吧?这大过年的,东市里一定有耍杂耍的人。然后再找个衣帽肆给你置办一身新衣,你瞧瞧你自己,穿得灰不溜秋的,真是白瞎了那张俊俏的脸。” 听着柳子擅自定下的计划,黎绍有些动心了。 从小到大他都很少有机会出宫,仅有的几次都是年少时与伯毅他们偷溜出宫,当时玩得开心,回宫后却被罚得很惨。最近十年他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出宫,即便是遇上了轻功卓绝的柳子,身体虚弱的他也没办法跟柳子一起玩闹。 被柳子拉出天策上将府的大门时,黎绍下意识地扭头望了眼门楣上的牌匾,总觉得从这道正门跨出天策上将府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天策上将府离东市并不远,柳子即便是没来过天策上将府,也能轻易地找到去东市的路,等到了东市,柳子就兴奋起来了,拉着黎绍在热闹的人群中窜来窜去,不管是瞧见什么铺子都要进去转一圈,一个时辰下来,柳子将黎绍从头到脚地打扮了一番,看着温文尔雅中多了一分风流倜傥的黎绍,柳子这才心满意足,拉着黎绍满街跑着看杂耍。 日渐偏西,柳子偏头看了看双颊泛红的黎绍,便寻了一家食肆带着黎绍进去。 “累了吧?”点好了饭菜,柳子就给黎绍倒上了一杯茶。 “是有些累了,不过不碍事。”黎绍喝一口茶,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坐在这食肆里的其他人。 柳子语重心长道:“你啊,平日里该多出来走走,长孙伯毅若是有空,就让他带你出来,他若没空,你就跟卫峰一起出来。你这身子骨还没差到动不了的地步,都是让你自己给养得懒散了。” 黎绍四处张望着,随口回答柳子道:“说的也是。” 瞧黎绍这样子,柳子就知道黎绍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翻了个白眼,道:“得,这话我还是去跟长孙伯毅说吧。” 绍就是太不在意自己的事情了,因此总是叫人放心不下。 听到这话,黎绍才看向柳子,莞尔一笑:“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柳子摇头,道:“你这话我才不信呢!你们这些人啊,都一样,连七呆子都是如此,国家的事情、天下的事情、百姓的事情,哪一件都比你们自己重要,七呆子的身边好歹还有我,可你的身边却还是这样的一个呆子,你叫我如何放心?” 黎绍垂下眼,温声道:“我真的会好好照顾自己,我想活得久一点。” 听到这话,柳子立刻就听懂了黎绍的言外之意,一脸哀怨地抱怨道:“你说你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人物,怎么就被那个小屁孩给套牢了?不甘心啊,绍,我好不甘心啊!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啊?”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0节 “谁知道呢,”黎绍轻笑,“可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这天下间有多少人比他优秀,我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柳子咋舌:“得,我真是自讨没趣,非问这个干吗啊!瞧你笑得那模样,看着就让人郁闷。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们到曲江那边去看看。” “好。”黎绍点点头,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想巫宁和大概也快到了。 酒足饭饱,柳子又兴高采烈地蹦出食肆,转身催促黎绍道:“绍,你快点儿!我们先去街口买两匹马,然后就到曲江去。” “好好好,”黎绍加快了脚步,“那曲江又跑不了,你急什么?” 以前他只是跟柳子一起聊过天,只觉得柳子是个见多识广且幽默风趣的人,虽然能看出柳子性情活泼,可却没想到竟这么活泼,这精力也太旺盛了一些吧? 黎绍突然有些同情巫宁和了,要把这样精力旺盛的人圈在一个地方待上个一年半载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丁灵国的国都至今还没有翻天覆地那可真是万幸啊。 突然有个人从黎绍的身后快步走过来,脚步有些摇晃,路过黎绍身边时狠狠撞了黎绍一下,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却又撞上了柳子,踉跄一下后就挤进了人群。 黎绍只当那是个喝醉酒的人,没多在意,柳子却是当即就瞪起了眼睛。 “个小兔崽子!偷东西竟然偷到你祖宗头上了,给我站住!”话音未落,柳子已经追出去了。 “柳子!”黎绍两步冲出食肆的大门,却已经找不到柳子,“卫泽,你去找找看,别让他伤着了。” “是。”跟卫峰交换一个眼神,卫泽就跃上了一旁的屋顶,四处张望着寻找柳子。 不见了柳子,黎绍也不敢乱跑,只一脸焦急地站在食肆门口东张西望。 某个瞬间,黎绍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转头,视线直奔人群中的某个方向,只一眼就准确无误地看到了人群中的长孙伯毅。 一直都在看着黎绍的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挤过人群,停在黎绍面前。 “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回府之后,他就听人说黎绍跟柳子出门了,心觉诧异的同时他也十分感激柳子,刚巧睡了一下午的巫宁和也醒了,他就跟巫宁和一起出来找人。 原本他是打算派人四处打探一下,看黎绍和柳子是去了哪里,可巫宁和却说不用,他一头雾水地跟在巫宁和身后,在大街小巷间兜兜转转了一会儿就来到了东市,才刚走到这一间食肆附近,巫宁和就突然纵身跃起,直奔某个方向就去了,可吓了他一跳,等他定了定神再往前看时,就看到了食肆门前有些惴惴不安的黎绍。 黎绍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原本那一身灰蓝色的衣裳不知去了哪里,黎绍此时穿着的是一身清雅的雪青色,瞧着更有谦谦君子的风度,那明亮的颜色也给黎绍添了两分活力,隐约能看到黎绍少年时的模样,叫他看得有些呆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太露骨,东张西望的黎绍突然就转头看了过来,视线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是你,就是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黎绍浅笑,“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你得去问巫宁和。”长孙伯毅牵起黎绍的手,随便定下个方向就慢悠悠地走着。 “七王子也出来了?那就难怪了,”黎绍轻笑一声,“那个人总是能凭直觉找到柳子。” “凭感觉?”长孙伯毅不解。 黎绍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常听柳子说起。” “柳子呢?”长孙伯毅这才发现柳子并不在黎绍身边。 黎绍无奈道:“方才碰到个小贼,柳子去追了。” 长孙伯毅挑眉。 那巫宁和方才突然就用上了轻功,也是跟着柳子的速度去追人了?他可是连柳子的人影都没瞧见,巫宁和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偏头看了看黎绍,长孙伯毅又问道:“你们原本打算去哪里逛?” “柳子说要去曲江那边看看。”但现在柳子应该是跟巫宁和在一起,能不能去得成曲江就很难说了。 “那就去曲江,我带你去。” “好。”黎绍笑弯了眼。 两个人买了一匹马,长孙伯毅将黎绍圈在身前,溜着马往曲江走,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偶尔说上几句话,可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着的,只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就觉得十分幸福。 “冷吗?”下马走在曲江边,长孙伯毅见黎绍的鼻尖红红的,便有些担心。 “不冷。”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弯着眼睛笑着,那笑容自在东市见到长孙伯毅后就未有削减。 心知黎绍的话只能听六分,长孙伯毅抬手摸了摸黎绍的脸,果然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回去吧,等天暖和些再带你来?” 黎绍眨眨眼,而后转头看向烛火点点的河面:“等天暖和,年也过完了。” 曲江的河面上可不是每天都有花灯,也不是每一次有花灯的时候他都能跟伯毅一起来,今天若不是柳子,他们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谁叫他跟伯毅都不是会想这些事情的人。 一听黎绍这话,长孙伯毅登时就心疼了,不再劝黎绍,反倒是偏头吩咐俞世去哪里弄个手炉来。 黎绍又眯起眼睛笑了。 走得累了,长孙伯毅就抱着黎绍坐在河边,看着水面上飘飘浮浮的花灯,看着河岸上那些放花灯的人。 “将军、公子,”不知道跑去哪里转了一圈的俞世捧着几盏花灯就跑到了长孙伯毅和黎绍身边,“您二位可别光看着了,属下在路边买了花灯,咱们也凑个热闹。” 长孙伯毅拿起那花灯看了看,转手交给黎绍:“凑个热闹?” 黎绍笑了:“也好。” 俞世嘿嘿一笑,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笔墨,捧到黎绍面前。 “公子写个心愿吧。” “心愿?”黎绍愣了愣,“什么样的心愿?” 俞世也被黎绍给问愣了,眨眨眼,道:“就……就随便写啊,什么都可以。” 黎绍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才提笔在小小的花灯里写了几个字。 “将军也写一个吧。”俞世又笑嘻嘻地将一盏花灯捧到长孙伯毅面前。 长孙伯毅接过花灯,问俞世道:“你自己的呢?” “属下的早就写好了!” “你写了什么?”黎绍好奇地问道。 俞世突然害羞了起来,挠挠头,憨笑道:“属下想娶个媳妇。” 黎绍一愣,继而就被逗笑了。 长孙伯毅白了俞世一眼,道:“那今年给你放假,出去找媳妇,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啊?”俞世傻眼,“那、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看着俞世的呆样子,黎绍笑得更开心了。 “那、那我要真是找不着,那不就回不来了嘛……” 一听这话,黎绍给逗得哈哈大笑。见黎绍笑成这样,长孙伯毅也笑了。 俞世还给了卫峰一盏花灯,四个人将愿望都写好后,便一起走到河边放灯。 俞世的嘴里叨叨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祈愿的说辞,卫峰将灯丢进水里就不管了。 长孙伯毅和黎绍一起蹲在河边,两盏花灯随着水流摇摇晃晃地漂远,才漂出没多远就撞在了一起,这一撞就刚好露出了长孙伯毅和黎绍写在灯里的愿望,眼尖的两个人自是都看了个清楚。 长相守,不分离。 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一模一样的六个字,一点儿不差。 长孙伯毅心头一热,握紧了黎绍的手。 “黎绍,今日既然向神明许下了心愿,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你也再不能离开我,哪怕是为了我好也不行,不要再一声不想地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好,”黎绍点点头,“我答应你,不会再离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一辈子不离开。” ☆、第37章 过完了十五,这一个热热闹闹的年也过完了,长孙伯毅恢复了每日上朝问政的生活,黎绍也搬进了主屋的西面。 柳子就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隔三差五就要造访一个大户人家,偷人家点儿好东西回来玩,摆弄够了再给送回去,所幸那些好玩的都是巫宁和弄来的,“失窃”的人家也都是与黎绍和长孙伯毅关系要好的,比如雍宁,比如解钧,再比如陶五敬,因此众人默契地配合着,总算是让柳子过了瘾,又没让柳子惹出祸端。 巫宁和脱下了白甲就摇身一变成了正宗的神医,给黎绍配好了内服、外敷、药浴的各种药方,就每日亲自照顾黎绍的用药,连熬药都不假他人之手,给黎绍敷药和做药浴那更加是不许闲杂人等插手,连吕秋茂都被巫宁和当成是门外汉,不准吕秋茂捣乱,气得吕秋茂吹胡子瞪眼,却束手无策,只能听从巫宁和的吩咐。 泡在黑褐色的药汤里,黎绍趴在浴桶边儿,笑吟吟地看着蹲在浴桶旁的柳子。 “抱歉占用了你的七王子,但是你也不要这样盯着我啊,我会以为你是爱上我了。” “一直很爱你,”柳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黎绍,故作委屈道,“绍,你什么时候才能泡完?今天天气可好了,我们去郊外跑马吧?” 黎绍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道:“要泡多久我可说得不算,得问你们家七王子。” 闻言,柳子转头看向巫宁和:“七呆子,绍还要泡多久?” 正在看书的巫宁和抬眼瞄了柳子一眼,淡然道:“一个时辰。” 柳子顿生不满:“怎么还有一个时辰?不是已经泡了一个时辰吗?” 巫宁和又瞄了柳子一眼:“你懂还是我懂?” 柳子闭上了嘴,却狠狠瞪了巫宁和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七呆子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不大好。 柳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得黎绍直想笑。 长孙伯毅下朝回来时就在西屋里看到了这奇特的景象:气质温雅的黎绍趴在浴桶边儿温柔地笑着,被水汽环绕的模样看着有几分妖娆,奔放不羁的柳子席地而坐,一脸不满的模样,偶尔抬头跟黎绍说一句话,那神情看着像是在撒娇,而脱下了白甲的巫宁和连那一身煞气也一并脱除,换上青袍后看着就是一个文弱书生,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木讷。 巫宁和最先注意到长孙伯毅,不过冷淡地冲长孙伯毅点了点头,巫宁和就又继续看书。 紧接着,黎绍也注意到了长孙伯毅,粲然微笑:“伯毅。” 长孙伯毅这才抬脚进门,走到黎绍身边,就将黎绍的胳膊抬起,按进了水里:“别把胳膊露在外面,冷。” 巫宁和眉梢微颤,抬眼看了看长孙伯毅和黎绍,还是站了起来:“我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话音未落,巫宁和已经拎着柳子出门了。 黎绍在他的心里并不是一个柔弱的人,也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他甚至觉得即便是现如今的黎绍,只要认真起来也能成为一个让人兴奋的对手,因此当看到有人对黎绍过度保护时,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诧异地转头看了看吵吵闹闹离开的巫宁和跟柳子,长孙伯毅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巫宁和的怪脾气和柳子的吵闹。 “还要再泡一个时辰?”长孙伯毅将巫宁和方才坐过的凳子拖到浴桶边,坐了下来。 “恩,”黎绍点点头,然后一脸无奈道,“每天都要泡两个时辰,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这药的味道。” “调理好身体要紧,”长孙伯毅将手伸进药汤里,捞出一把药材渣,“他都放了什么在里面?” 黎绍摇摇头,道:“不知道,巫宁和配好的药,一向都是看不出原材料的。” “没给吕太医看看?” “不相信巫宁和?”黎绍又趴在了浴桶边儿。 “不是,”长孙伯毅摇了摇头,“只是用在你身上的东西,不弄清楚了就心慌。” 黎绍一愣,又莞尔一笑:“放心吧,这些年我调理身体的汤药用的一直都是巫宁和方子。” “……恩。”长孙伯毅无奈地点点头。 巫宁和那人的脾气本就有些怪异,还是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惹了巫宁和,难得黎绍这几天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好了。 一个时辰之后,巫宁和准时回来,替黎绍把了脉之后,便又走了。 巫宁和一走,卫泽和卫峰就抬着一桶干净的热水进屋,见长孙伯毅在这里,兄弟俩就识相地退了出去。 长孙伯毅扶着黎绍从药浴的桶里出来,再将黎绍送进另一个浴桶,然后又搬着凳子坐到了木桶旁。 “靠在后边。” 不知道长孙伯毅要做什么,黎绍下意识地就按照长孙伯毅说的做了,突然察觉到长孙伯毅要拔掉他头上的发簪,黎绍赶忙躲了一下。 “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长孙伯毅又将黎绍按回去靠着,“头发上都沾了药汤,帮你冲一下。” 一听这话,黎绍又弹了起来,捂着头发道:“不用了,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嘘——坐好。”长孙伯毅看着黎绍,满眼笑意。 黎绍眨眨眼,缓缓靠了回去。 明明平时都不常笑,却偏在这个时候笑,伯毅真是学坏了。 手指从黎绍的发丝间穿过,长孙伯毅低声道:“扯疼了就跟我说。” “好。”黎绍闭上了眼睛,听着从头顶传来的阵阵水声,突然有些想哭。 这是他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细心地替黎绍洗好头发,长孙伯毅用干爽的布巾吸干了头发上的水后,就将手伸进浴桶里试了试温度。 “水有些凉了,洗好了吗?” “恩。”黎绍点了点头。 “鞋在什么地方?”长孙伯毅原地转了两圈,却没看到黎绍的鞋子在什么地方。 黎绍也趴在浴桶边儿看了看,却也没找到:“不知道,好像是叫巫宁和给拿开了,但是不知道他给放哪儿了。” “是嘛,”既然找不到,长孙伯毅也不找了,拎起一旁的一块大布巾就对黎绍说道,“站起来吧。” 黎绍依长孙伯毅所言站了起来,紧接着就被长孙伯毅用一块大布巾给裹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被长孙伯毅扛在了肩上。 “喂!伯毅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是没有鞋吗?”这话才刚说完,长孙伯毅就已经扛着黎绍到了床边,小心地将黎绍放下,长孙伯毅就先扯过被子把黎绍盖住,“先盖着,被子待会儿再换。” 被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黎绍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吗?” “哪有你这么大个儿的小孩子?”长孙伯毅笑着睨了黎绍一眼,然后就到衣柜前去给黎绍找衣裳,“把身上擦干。” 见长孙伯毅拿着一套衣裳走近,黎绍赶忙开口道:“衣裳给我,你出去,再过来我喊非礼了啊。” 连邓义和云珠都没这样照顾过他,伯毅这样让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听到黎绍前面这句话,长孙伯毅也没想着非要亲手给黎绍穿上衣裳,可听到这后半句,长孙伯毅挑了挑眉,突然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床边,俯身就向黎绍凑近。 吓傻的黎绍就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长孙伯毅的脸就停在了眼前。 两手撑在黎绍身侧,长孙伯毅戏谑地问道:“不喊吗?” 闻言,黎绍愕然地瞪着长孙伯毅。 伯毅竟然逗他? 黎绍咬牙,瞪着长孙伯毅看了一会儿,突然张口就喊:“非……” 可黎绍连第一个字都没喊完就被堵住了嘴,眼前看不清的长孙伯毅的脸和唇上温暖的热度叫黎绍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而长孙伯毅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黎绍真的会喊,一紧张竟就亲了下去。可这也怨不得他,实在是方才的姿势太巧妙,想堵住黎绍的嘴,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嘴,他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而已…… 但显然这个自我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长孙伯毅退开时根本不敢与黎绍对视。 “你……你换好衣裳叫我。” 说着,长孙伯毅就将衣裳丢在床上,转身就落荒而逃。 黎绍呆然地坐在床上,抬手轻抚嘴唇,突然就红了脸。 伯毅真的是长大了啊……竟然亲得这么顺嘴,是谁教他的? 穿上衣裳,黎绍尴尬得不敢喊长孙伯毅再进来,却又好奇长孙伯毅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西屋,扒着门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不是让你叫我?” 长孙伯毅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了出来,突然就站在黎绍身边,听着长孙伯毅低沉的声音,黎绍的心脏突地一跳。 “没、没什么事,就没叫你。” 伸手摸了摸黎绍的头发,长孙伯毅就牵起黎绍的手走到堂屋正中,那里已经燃起了一个大火盆,席子上还放着几块干布巾。 拉着黎绍在席子上坐下,长孙伯毅就坐在黎绍身后,用布巾一点一点地擦干黎绍头发上的水。 还觉得有些尴尬的两个人谁都没看谁一眼。 “将军!” 一个箭步冲进屋里,俞世却又立刻觉得自己应该退出去,这一犹豫,左脚就绊了右脚,俞世“咚”的一声撞上了门框。 “哎呦!嘶——疼疼疼……” 黎绍和长孙伯毅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齐齐看向俞世,这一看就都是忍俊不禁。 “什么事?”长孙伯毅沉声问道。 俞世揉着撞疼了的肩膀,回答道:“启禀将军,解大人和雍大人前来拜访。” “他们两个怎么来了?”长孙伯毅眉心微蹙。 为了不叫人看出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密切关系,平日里他们三个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曾身为军师的解钧如今也要摆出一副中正的态度,立场明确地“维护”着刘策,雍宁原本就跟他不合,倒也不必演戏。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两个人绝不会一起来找他。 黎绍从长孙伯毅的手上拿过布巾,温声道:“他们两个一起来找你,那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你去吧。” 长孙伯毅看了看黎绍,又将那块布巾扯了回来:“俞世,将他们二位带到这里来。” “是!”响亮地应了一声,俞世就转身出门。 等俞世带着解钧和雍宁回到主屋时,黎绍的头发还没擦干,而长孙伯毅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努力。 解钧和雍宁同时一愣,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见状,黎绍摇头失笑:“你跟他们谈正事吧,我回房了。” 长孙伯毅眼疾手快地抓住黎绍,没跟黎绍说什么,只问解钧和雍宁道:“有什么事吗?” 解钧与雍宁对视一眼,只得笑着对黎绍说道:“公子也坐下来吧,说不定还要公子帮忙出出主意。” 黎绍倒是不想坐下,可衣袖被长孙伯攥在手里扯不出来,黎绍无奈,也只能坐下了。 等黎绍坐稳了,雍宁就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该如何安置陶五敬他们。” “陶五敬他们?”长孙伯毅挑眉,“不是说好要让他们领兵去边疆镇守吗?” 解钧与雍宁对视一眼,犹豫着说道:“是,原本咱们是商量着要那样做,可这段日子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突然就觉得不能让他们手握兵权。” “不让他们手握兵权?”长孙伯毅一边帮黎绍擦头发,一边思考解钧的话,“可他们手上的兵都是他们自己的,若突然就不让他们带了,别说是陶五敬他们几个,那些兵也不会愿意。” “那就得想一个既能让他们带兵,又不让他们握有兵权的方法,”雍宁表情严肃地看着长孙伯毅,“我知道你将他们都当成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也不在乎他们的手上是不是握有兵权,可朝堂上的事情容不得半分威胁存在,就咱们现在的这个情况,必须让三军对你俯首帖耳,必须让他们只认你一个人,不然万一哪天你与陶五敬他们意见相左,免不了又是一场血战。” 见长孙伯毅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解钧又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都不必去想日后,如今你将皇宫布防都交给了陶五敬,咱们办起事来就已经很麻烦了。他们原本就觉得自己是与你平起平坐的,手上再握着点儿兵,那真是随时都可以跟你叫板。咱们不是不仁义,只是必须谨慎行事。” 听到解钧这话,长孙伯毅突然就想起之前要将黎绍带离天牢时所遇到的阻拦,立刻就觉得解钧和雍宁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如雍宁所言,他是相信陶五敬他们的,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他相信他们不会害他,也不会对这个他们共同打下的天下不利,可等张威他们各自领兵去了边疆,那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变数就增加了,经年累月地见不着面,谁又能保证从他这里发出的一道道命令不会消磨掉他们之间的情义? 就算不考虑将来,单是现在,他们就一直在与黎绍有关的问题上争论不休,若黎绍再被人关进天牢,他真的没有把握再将黎绍平安无事地带出来。 有些人共苦容易,同甘难。 “既然如此,那就不给他们兵权。” “你有办法?”解钧和雍宁颇为诧异地看着长孙伯毅。 他们还以为要再多劝劝长孙,才能说服长孙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的那一群生死之交,却没想到长孙答应得竟是出乎意料地痛快。 长孙伯毅抬眼看了看解钧和雍宁,旋即又看向黎绍,沉声道:“封王。” 雍宁一怔,突然抚掌大笑:“这个方法好!封他们为王,封地都划在边疆,准他们监督边防军,却不给他们调遣指挥的权利,在各边疆驻军营里再另外安排咱们自己人为将帅,过上几年,这兵权自然就全都到手了。” 长孙伯毅点点头,又道:“王守着封地不动,每年让驻军活动活动。” “好!”雍宁大笑不止,“我待会儿回去就去找兵部尚书,让他拟一本折子,过几日早朝的时候递上去。” “这事儿得在登基大典之前定下来,在登基大典上就将他们一并封王,”解钧看着长孙伯毅,“等登基大典一结束,就让他们离京。” 长孙伯毅垂眼,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具体该怎么做,就先让兵部尚书好好设计一下,务必要稳妥,张威是个聪明人,不能让他觉出端倪。” “知道了。” 解钧和雍宁齐齐点头。 闲聊几句,解钧和雍宁就一起离开了天策上将府。 封王的事情到底是不放心交给别人去想,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雍府,把书房的门一关,商量了一宿。 而天策上将府里,解钧和雍宁一走,巫宁和就出现在了主屋的门口。 “长孙将军这是过河拆桥吗?” 长孙伯毅手上拿着梳子,一点一点地将黎绍的长发梳通,并没有理会巫宁和的问题。 巫宁和也不太在意,又道:“不过拆得好,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长孙伯毅的事情他打听了一些,对长孙伯毅是如何花费十年的时间从叛军统帅做到天策上将的事情也十分清楚,同是执掌三军又浴血奋战过的人,他也非常清楚同生共死的那一份情义,可为君者,本就该公私分明,长孙伯毅与他的兵将并肩作战的情义固然重要,可朝堂上的势力平衡同样重要,君本就该比臣拥有更多,这样朝堂和国家才能稳定。 如今长孙伯毅只是被人拥戴为首,其他几位将军又有哪一个是真心觉得自己比长孙伯毅差的?这说白了也只是其他人看在过命的情义上给他的几分薄面,如今还没显出君与臣的差别,其他人还不会有意见,可等日后长孙伯毅定下的规矩、长孙伯毅发出的命令一道一道地传下去后,必定会有人心生怨气。 为什么他们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却只有长孙伯毅可以位居高位,对人发号施令,他们却只能听从命令? 当这样的疑惑和怨怼产生时,那些人手上的兵权就是他们敢跟长孙伯毅叫板的底气,若想没有后顾之忧,长孙伯毅就必须在他们心生不满之前就抽走他们的底气。 这听起来有些以怨报德的意思,可这就是政治。 另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原以为长孙伯毅不会这么爽快地做出决定,因为长孙伯毅出身将门,尤其他的父亲还是长孙老将军,所以长孙伯毅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要他辜负自己的兄弟大概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看样子是他小看这个男人了,黎绍看上的人果然不可能只是个热血的武夫。 听到巫宁和这话,长孙伯毅才转头看了巫宁和一眼:“多谢。” 巫宁和点点头,转身离开。 堂屋里终于只剩下黎绍和长孙伯毅,黎绍便转身,握住了长孙伯毅的手。 “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若立场对换,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这是站上了那个位置之后必须要做的事情,不然日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我知道,”长孙伯毅伸手将黎绍抱进怀里,“我只是……” 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必须要做的,他知道他的决定没有错,他知道这是为了天下太平,可有朝一日,陶五敬必会明白他今日的用心,到那时他们这兄弟怕是再也做不成了吧。 ☆、第38章 有关封王的事情,黎绍那一日听过之后就没再向长孙伯毅问起过,有解钧、雍宁和雍宁所选出的兵部尚书一起出谋划策,这事儿大体上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可长孙伯毅才在朝堂上提过封王的事情,张威就找上门来了,还是趁着长孙伯毅不在的时候。 过了年,天气就渐渐暖和了起来,好动的柳子又耐不住寂寞跑去别人家“窜门”去了,原本就喜静的黎绍则在天策上将府中与巫宁和对弈,棋局胶着无所进展时,奚虎就踏进了门来。 “公子,张将军造访。” “张将军?”黎绍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揉了揉额角,“伯毅还没回来,让他在前院的堂屋里等一等吧。” 跟巫宁和下棋太费神了。 “可张将军说他是来找公子的。” “找我?”听到这话,黎绍的心思才完完全全地从棋局上收了回来。 从秦州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天策上将府调理身体,连朝中的文臣都不再接见,他没做什么会引起张威注意的事情吧? “张将军可有说是什么事?” 奚虎摇头:“没有,他只说有要事想跟公子谈谈。” “要事?”是什么样的要事,非要找他来谈? 思忖片刻,黎绍冲巫宁和抱拳拱手:“抱歉,七王子,我先去前面看看。” 巫宁和这才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淡然道:“去吧,公平起见,我去找柳子。” 免得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总是要忍不住去研究棋局。 见巫宁和如此认真,黎绍笑了笑:“那就谢谢七王子相让了。” 话音落,两人同时起身,黎绍从卫峰手上接过斗篷罩在身上,巫宁和则纵身跃上屋顶,直奔柳子今日的目的地去了。 “邓义和云珠什么时候能回来?”走在通往前院堂屋的路上,黎绍随口问卫峰。 他原以为当时卫泽和卫峰接走了邓义和云珠后,会把这两个人就近安置在长安城附近,或者带在身边,却没想到这兄弟俩竟把邓义和云珠送回老家过年去了……他们到底是有多嫌弃邓义和云珠? 卫峰答道:“已经派人去接了。” 那个时候那么危险,怎么能带着那两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在身边?反正也是过年了,不如送他们回老家过年。 黎绍叹一口气,道:“他们若不愿回来,就留下点儿钱,让他们在老家好好过日子吧。” “……是。”那两个人巴不得赶紧回来,怎么可能会愿意留在老家? 踏进堂屋,黎绍就瞧见了负手站在一副山水画前的张威,将张威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黎绍才笑容可掬地开口。 “不知张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伯毅还没回来,张将军您坐着等会儿?” 张威转身,也先将黎绍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长孙还真是宠你,一个阶下囚看起来竟是如这天策上将府的主人一般。” 黎绍的脚步倏地顿住,脸上的笑容微冷。 张威这是来找茬的?可他分明记得张威应该是个豁达和善之人,找茬这种事不是应该由陶五敬来做吗? 听到张威这话,奚虎也是变了脸色。 “张将军你……” 不等奚虎的话说完,黎绍就抬手打断了奚虎。 “张将军,请坐。” 张威这才信步走到位子上坐下。 黎绍在张威对面坐下,偏头吩咐卫峰道:“卫峰,去沏壶茶来。” “是。”戒备地瞟了张威一眼,卫峰又跟奚虎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才去准备茶水。 “听奚虎说张将军是特地来找我的,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张将军的?” “素闻黎国三皇子才智过人,不如殿下来猜一猜?”张威的这一声“殿下”充满了讽刺。 “张将军谬赞了,”黎绍像是没听出这讽刺似的,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那不过是旁人给我三分颜面而已,我若真是才智过人,也不会给张将军这个坐到我面前来出言不逊的机会了。张将军有话直说,我身子弱,受不了寒。” 张威冷哼一声,问黎绍道:“封王的招数,是你教给长孙的?” “封王?”黎绍抬眼,不解地看着张威,“封什么王?” 张威冷眼看着黎绍:“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给你讲一讲。三日前,长孙突然在朝堂上提议要给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封王加爵,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黎绍狐疑地看着张威,佯装糊涂道:“封王加爵不是很好吗?从此富贵荣华就都有了,也不枉你们浴血多年,伯毅如此重视你们,张将军是有何不满吗?” “荣华富贵?说得好听!”张威怒道,“他这分明是想夺了我们手上的兵权!你敢说这事不是你怂恿他的?!” 闻言,黎绍也冷了脸,带着怒气说道:“张将军请慎言。是谁说伯毅要夺你们的兵权?是他亲口与你说的?还是张将军有什么证据?伯毅处处为你们着想,张将军这样信口雌黄,不觉得会让伯毅寒心吗?” 寻常人突然听说自己要被封王拜相,那不得立刻回家烧香拜佛谢祖宗保佑吗?张威怎么会这么快就想到兵权的事情?他以前明明只是个地方将领,按理说不该对这种朝堂上虚伪的把戏这么了解……是有人提点?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张威猛地在面前的矮桌上砸了一拳,“我都没有权利调遣我的兵了,这不是要夺了我的兵权是什么?” “那么张将军想要调遣你的兵做什么?”黎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威,“如今朝局已定,正是诸位将军齐心协力保国泰民安之时,这兵是国家的兵,要为国家战事而调,要为边疆稳定而调,要重臣商议君主首肯才能调,张将军是想跳过这些,拥兵自重?” 最后这一个“拥兵自重”可吓了张威一跳,张威立刻嚷道:“你少信口雌黄!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张将军是什么意思?”黎绍连口气都不让张威喘,紧接着张威的话尾质问道,“国初定,朝堂需要重新组建,三军也要重新编制,入兵部军籍,依规矩调派,供朝廷驱使,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做法,怎么到了张将军这里就变成是要夺你兵权了?张将军这么在意手上的几万兵马,可是因为存了别的心思?” “你别血口喷人……” “今天到底是谁在这里血口喷人?!”张威的话音还没在地上砸实,黎绍就“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张将军你若是看我不顺眼,那你大可以随便寻个理由来找我麻烦,但若你再这样糟蹋伯毅的好意,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没想到黎绍一个看起来温顺文弱的人也能在愤怒时爆发出不属于沙场大将的气势,冷不防地听上这么一声吼,张威有些被吓住了:“都说三殿下思维敏捷,我一个农户出身的武夫说不过你,我只问你,封王的主意是不是你跟长孙提的?你可知你这是要他跟兄弟们离了心?” “跟兄弟们离心?”黎绍冷笑一声,“我只看到张将军你跟伯毅离了心,倒还没有其他将军把事情想到争夺兵权上去,不知道是张将军你比别人聪明,还是张将军你想太多?封王的事情是不是我提的,这个即便我跟你说了实话,你也不会信我,奚虎在这,你问奚虎。” 闻言,张威看向奚虎。 奚虎瞟了眼黎绍的后脑勺,沉声道:“张将军,封王这件事,是我们将军觉得只有他自己留在长安享清福却要把将军们送去边疆,因而心中愧疚,只能想其他法子补偿诸位将军。若能受封王号,那每年能从朝廷领取的供奉比单纯的将军高出许多,又有封地收入,还能得到朝廷各项优待,可保几位将军衣食富足。 将军也知道那些兵是几位将军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可国有国法,将军若是给几位将军开了这个先例,日后他该如何让群臣信服? 末将不知道张将军为何会想到离心的地方去,只是您这话千万别在将军面前说,末将不想让将军伤心。” 听奚虎这么一说,张威顿时气焰全无,可又心有不甘。 “这真的不是他怂恿的长孙?” “公子从不与将军探讨朝政。”奚虎这话倒不是假的。 张威咋舌,看了看黎绍,尴尬地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是我多有得罪,我今日暂且信你一言。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想利用长孙。” 这话说完,张威就起身离开,那匆忙的脚步倒是显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又挺了一盏茶的时间,黎绍突然猛咳不止。 刚才吼得太大声了,张威若是再不走,他可就憋不住了。 “公子!”奚虎和卫峰吓得立刻跪在黎绍身边,查看黎绍的状况。 “没事没事,”黎绍摆摆手,咳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水,黎绍才缓过劲儿来,“奚虎,这几天其他几位将军也有异常表现吗?” 奚虎摇头道:“末将听人说几位将军知道自己能受封为王都十分高兴,连陶将军都乐得够呛,还没听说有谁哭丧个脸觉得自己倒了大霉,更没听说谁谈起过兵权,张将军这还是头一个。” “理应是高兴的,”黎绍又喝下一口茶水压下咳意,“不是贵胄不知富贵难为,从未曾身居高位又怎能知道为此将要付出的代价?寻常人受封为王时都是高兴的,这是荣耀,是财富,是享不尽的荣华,是祖上积德才能盼到的光宗耀祖的事情,怎么能不高兴?要感慨富贵得之不易那也都是尝过滋味的后话,像这样都还没体验过做王侯的滋味就先预想到代价的人,少之又少,而张威根本就没有那样的见识。” 奚虎心中一凛,惴惴不安地问黎绍道:“那公子的意思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黎绍蹙眉。 这事儿他也说不准,在他的调查中,张威对伯毅来说是个亦师亦友的人物,以往对伯毅都是信任有加,这一次张威突然就从封王的事情上想到了兵权,若不是他太看重手上的兵,就是有人提醒过他。可若真是有人提醒过他,那这人是谁?长安城里还有与伯毅结怨的人吗?亦或者这人是冲他来的? “奚虎,要你们的人去查查张威最近都与谁有过来往,卫峰也去知会雍宁一声,让雍宁也留心一下,不仅是张威,还有其他的几位将军。只要是跟他们有过接触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列个名单来给我。” “是!” 卫峰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奚虎却犹豫了一下。 “公子,这事儿……要跟将军说吗?” 听奚虎这么问,黎绍也犹豫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别跟他说了。自从说要给陶五敬他们封王,伯毅就一直觉得内疚,若再让他知道张威说了这样一番话,他心里得更难受了。” 若提点张威的人是冲着他来的,那这人他来解决就好。 觉得黎绍说的有道理,奚虎便也应下了。 正当奚虎和卫峰打算收拾好东西送黎绍回后院时,长孙伯毅回来了。 “黎绍?怎么坐在这里?”一见黎绍在前院,长孙伯毅三步并两步地奔了过去。 黎绍一怔,而后转头,粲然微笑:“等你啊。” 长孙伯毅立刻就蹙起了眉:“等我怎么不在里面等?” “可是这里离门口最近,你一回来就能看见你。” 听着这话,再看着黎绍的笑脸,长孙伯毅心里发暖,连这一路上被冷风吹僵的身体都暖和过来了。 “等多久了?”长孙伯毅扶起黎绍,一手拉着黎绍的手,一手揽着黎绍的腰,不急不缓地往后院走去。 “没多久,”黎绍握着长孙伯毅冰凉的手,“我的手都还比你热,放心了吗?” 黎绍的手确实还是暖的,但那是方才捧着热茶杯的缘故。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1节 “天还没暖起来,你这身子骨也才刚有起色,还是小心些好。” “恩。”黎绍点了点头。 送黎绍回了西屋,长孙伯毅又从主屋里出来,还顺便将奚虎也一并带到了院子里。 “今天有谁来过?” 奚虎一愣,垂下了眼:“启禀将军,没人来过。” 长孙伯毅瞥了奚虎一眼:“连我都敢瞒了?” “……末将不敢,”奚虎撇撇嘴,“是公子不想将军为这些琐事烦心,方才……张将军来过。” “张将军?”长孙伯毅略感诧异,他还以为是陶五敬来过呢,“张将军来找黎绍做什么?” 奚虎到底是没办法对长孙伯毅撒谎,只能老实交代。 听了奚虎的讲述,长孙伯毅叹一口气:“还是让他费心了……依着公子吩咐,去查一查他们都与谁接触过。别让他知道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长孙伯毅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绕,奚虎仔细捋顺一遍才明白长孙伯毅的意思,赶忙应下。 在院子里整理好心情,长孙伯毅才回到西屋,可一进屋就被黎绍给看破了。 “问过奚虎了?”黎绍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盯着黎绍看了看,点了点头。 黎绍撇嘴,不满道:“我还特地嘱咐他别跟你说,瞧他在张威面前说谎说得挺溜的,怎么一到你面前就不顶用了?” “奚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若连他都骗,他哪还敢留奚虎在身边? “别担心,”黎绍安慰长孙伯毅,“张威还能来与我当面对峙,就说明他的心还是好的,而且是向着你的,顶多就是对我的防备之心被人利用了而已。奚虎虽帮你解释过了,但封王的事情,你再跟他们几个好好谈谈吧。” 长孙伯毅点头:“好,我知道了。” 从西屋的窗户瞄见外面堂厅里的棋局,长孙伯毅问道:“上午跟巫宁和下棋了?” “恩,”黎绍也转头望着那一盘棋,“也幸好张威来了,不然不知道要跟巫宁和在那里坐多久。你跟他的经历极为相似,若有空,也跟他下两盘吧。” 长孙伯毅斜了黎绍一眼,道:“能跟你下成平局的人,我哪儿赢得过?” “输也是很必要的,”黎绍莞尔一笑,“而且输给巫宁和不丢人。” “好,”犹豫了一下,长孙伯毅还是点了点头,“若时间能碰到一起,我会向他请教。” 吃过午饭,长孙伯毅看着黎绍睡着了之后才离开西屋,去了改做书房的东厢房。 “将军,”等在东厢房里的俞世先向长孙伯毅行了个礼,然后递上了一本折子,“将军,这是兵部派人送过来的折子,请将军过目。” 长孙伯毅将折子接过去,翻开来看了看。 “南边和东边的驻军为什么这么少?” “这末将也问过,可兵部的人说南边和东边需要海军驻守,将咱们这儿不懂海战的兵派过去也没有用,那边若是想要增加人手,那就得从当地募兵,训练那些年轻力壮的渔夫比训练旱鸭子容易。”俞世一边回忆着兵部那人说过的话,一边向长孙伯毅转达。 长孙伯毅闻言蹙眉:“将当地的渔夫都征做兵了,那当地不就只剩下妇孺了?” 俞世挠挠头,茫然道:“好像……是这样的。” 衡量一番,长孙伯毅才做出决定:“从咱们那十几万人里面分出一些送往东边和南边,跟他们说,不管海战多难,都得给我学会了,不然就别跟着我,干脆回家种地去!” 别人的兵他暂且不敢折腾,可他自己手底下的人却是随他折腾,该说这十年他们已经跟着他折腾惯了。 “可是将军,那样的话,咱们安置在长安的人就少了,这……”跟着长孙伯毅在朝堂上进进出出这么长时间,俞世也学会了一些事情。 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自己人少了,就把别人的人训练成自己人。” 俞世眨眨眼,重重地点头:“恩,把别人的人训练成咱们自己的人!” 说完这事,长孙伯毅就将折子甩在了桌上:“其他的都没什么,就照这个办吧。” “是,”盯着一脸疲惫的长孙伯毅看了看,俞世犹豫道,“将军,您夜里还是睡不踏实?” “不妨事。我眯一会儿,黎绍醒了就叫我。” 那个噩梦就一直没有断过,最近他都开始习惯了,好在晚上也不是一整夜都睡不着,白日里也能寻到机会打个盹,倒还撑得住。 俞世担忧道:“将军,要不咱让那个七王子给您开个安神的方子吧?再这样熬下去,您的身体要受不住的啊!公子还要您来照顾,您看……” 长孙伯毅却将腿往书桌上一搭,枕着椅背闭上了眼:“没事,你也去歇着吧。” “是。”俞世无奈,只得退出东厢房。 盯着主屋的西屋看了看,俞世挠挠头,先找人将折子送去兵部,然后就蹑手蹑脚地进了主屋,往西屋那边去。 “你干什么呢?”听到微弱的脚步声,卫峰从西屋里出来,狐疑地看着俞世。 “呃……”俞世摸摸鼻子,“公子睡着了吗?” 卫峰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沉声道:“还没有,你有事?” 公子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看将军神色疲惫,这才装作要午睡,也好让将军去歇一歇,不然将军会强撑着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卫峰,让他进来吧。” “是。”卫峰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俞世进门。 这些人每次来找公子就一准没好事。 俞世猫着腰进门,那偷偷摸摸的样子看着引人发笑。 “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黎绍笑吟吟地看着俞世。 即便是人已经站在黎绍面前,俞世还是犹豫了很久,这才咬着牙开口:“是有一点小事想要跟公子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小白扔了1个地雷 微笑的云朵儿扔了1个地雷 萌狐玲扔了1个地雷 太咸扔了1个地雷 张妖妖扔了1个火箭炮 一只小白扔了1个地雷 风享云知道扔了1个火箭炮 系色灰扔了1个地雷 久酒扔了1个地雷 久酒扔了1个地雷 樊梧扔了1个地雷 感谢宝贝们的雷雷~二砸会继续努力哒~【总想感谢一下,但每次放完章节都觉得完成了任务从此人生圆满_(:3」∠)_】 ☆、第39章 这一天的亥时,吃过晚饭、散过步、又看了会书的黎绍如同往常一样回西屋睡下,可等长孙伯毅灭了烛火离开西屋后,黎绍却又睁开了眼睛,一边适应夜的漆黑,一边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子时将过,外面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黎绍又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时辰,躺到身体都要麻了,这才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往东屋走去。 长孙伯毅睡着时不能有人踏进这主屋,即便是颇受信任的俞世靠近这里,也会惊醒长孙伯毅,可唯独黎绍是个例外。因此黎绍搬进西屋之后,夜里也不用卫泽和卫峰守夜,这偌大的主屋里就只有黎绍和长孙伯毅两个人各占一边。 走到东屋门口,黎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黎绍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东屋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东屋里,长孙伯毅躺在宽敞的拔步床里,呻/吟不止,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黎绍皱着眉走到床边,抬手缓缓撩开床帐。 床上,长孙伯毅满头大汗,看那一脸痛苦的模样,似乎是在经历什么可怕的噩梦,偶尔低喃几句,可声音破碎,咬字又是含糊不清,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 黎绍心疼地在床边坐下,抬手用衣袖擦掉长孙伯毅脸上的汗水。 “你这傻子,到底在心里憋了些什么东西?不能跟我说吗?” 似是有所察觉,长孙伯毅突然抬手抓住黎绍的手腕,紧紧地抓着。 黎绍一愣,盯着长孙伯毅痛苦的睡脸看了看,却发现长孙伯毅并没有要睁开眼睛的迹象。 “别怕,”黎绍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长孙伯毅的手背上,轻轻拍打,“别怕,我在这里陪你,我就在这里,别怕。” 黎绍在床边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两手握着长孙伯毅的手,时而轻轻拍打,时而温柔摩挲,用温柔的声音缓缓地说着安慰的话语。 不知道是黎绍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长孙伯毅今夜的噩梦已经结束,总之长孙伯毅紧锁的眉心总算是渐渐舒展开来,脸色愈渐和缓,急促的呼吸也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长孙伯毅是睡得安稳了,黎绍却不敢走,生怕长孙伯毅再做噩梦,黎绍就只能握着长孙伯毅的手陪在一旁。 眼瞅着要到长孙伯毅起床的时间,黎绍才动作迅速地跑回西屋,才刚在西屋的床上躺好,就听到了长孙伯毅起床开门的声音,黎绍立刻闭上了眼睛,原本只是想要装睡,可这一宿没睡,这会儿脑袋一挨上枕头意识就开始飘忽了,飘忽着飘忽着就没了记忆。 许久未曾一觉睡到自然醒的长孙伯毅睁开眼睛后还有些怔忡。 昨夜他也做了噩梦,一如往常,可这梦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之前明明是梦一结束他就要惊醒,可今天为什么一睁开眼天都快亮了?而且还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为什么? 长孙伯毅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转身下床,睡饱了的长孙伯毅心情不错,换好了衣裳就推门而出,脚步轻快地走向西屋,推开门后却见床上的黎绍还在睡。 坐在床边欣赏了一下黎绍的睡颜,见黎绍一直没醒,长孙伯毅也不愿吵醒黎绍,便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洗漱之后就直接上朝去了。 第一天睡到自然醒,长孙伯毅没多想,第二天睡到自然醒,长孙伯毅也没起疑心,可等到第三天,长孙伯毅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 他自己的安睡可以解释成心结已解,可黎绍的精神不济要用什么来解释?总不能是他吸走了黎绍的精力吧?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而且接连三天,俞世对长孙伯毅格外殷勤,一瞧就像是干了坏事。 但难得的是不管他如何盘问俞世和奚虎都不肯松口,明明都是一脸做错了事的样子,却拼命强调自己什么都没做。 没有别的办法,长孙伯毅决定自己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于是第四天夜里,到了该睡的时候,长孙伯毅却只是熄灭了烛火,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 可大半个时辰过去,整个主屋里依旧没什么动静,长孙伯毅疑惑不解,却也只能认为是自己猜错了。 然而正当长孙伯毅真的要睡时,却听见西屋的门开了。长孙伯毅一愣,转头盯紧了东屋的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轻而易举地就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果然是你。” 意料之外地听到声音,黎绍打了个激灵,抬眼见长孙伯毅只是坐在床边,根本没睡,黎绍就知道是露馅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俞世他们虽然担心,可也要能靠近你才行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认生?”黎绍反手关上房门,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 长孙伯毅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黎绍坐下:“要我说几次才行?你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黎绍在长孙伯毅身边坐下,身子一歪就靠在了长孙伯毅的肩上:“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黑白颠倒一下,白天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睡,而且只要睡了,就算有人想见我,也可以直接打发掉,不必担心对方派人来查探我是否言行一致。” “那也不行,”长孙伯毅蹙眉,“觉要在该睡的时候睡。巫宁和就没说你?” “……说了。”黎绍撇撇嘴。 巫宁和只要一看他的脸色就能猜出他干了什么,第一天的时候可冷嘲热讽地责备了他好半天。 长孙伯毅叹一口气:“这又折腾了半宿,快去睡吧。” 黎绍转头,将下巴垫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道:“你若能保证你不再做噩梦,那我就回去睡。你不想让我辛苦,我也不想看你受罪。” “我……”长孙伯毅语塞。 这要他如何保证? 黎绍收回下巴,又将头靠在了长孙伯毅的肩上:“你若不能保证,那我不回去。” 长孙伯毅无奈,摸了摸黎绍的头:“那就留下陪我睡吧。” 听到这话,黎绍一愣,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长孙伯毅:“陪你睡?” 长孙伯毅淡然微笑,拍了拍床的里侧:“你睡里面。” “……好。”黎绍转身,爬到了床的里侧,笑眯眯地躺下。 长孙伯毅紧跟着躺下,替两人拉上被子盖好。 “手给我。”黎绍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擎在半空。 “做什么?”长孙伯毅不解地看着黎绍。 黎绍莞尔一笑,道:“这三天你都要拉着我的手才能睡得安慰,可爱极了。” 长孙伯毅一愣,立刻就红了脸:“别闹,快睡。” “谁跟你闹了?”黎绍挑起眼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你屋里守上一夜?” 长孙伯毅窘迫地翻身面向没有黎绍的外侧,低声道:“你人就在我旁边。” 黎绍一怔,旋即就弯着眼睛笑了,翻身滚到长孙伯毅身后,脑门往长孙伯毅的后背一抵,伸手抱住了长孙伯毅:“靠得近一点儿是不是更有安全感?” 没想到黎绍会突然靠过来,长孙伯毅的身体一僵,然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靠得近反而要睡不着了…… 暗叹一口气,长孙伯毅还是抓住了黎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十指相扣:“睡吧。” 黎绍闭上眼,笑着入睡。 又过几日,久违地能精力充沛地度过每一天的长孙伯毅终于有心情在处理繁杂的政务之余找陶五敬他们聊一聊,于是包下了一间酒肆后,长孙伯毅就将陶五敬和张威他们聚到一起。 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两刻钟到达酒肆,长孙伯毅一边自斟自酌,一边酝酿情绪。 陶五敬是除长孙伯毅以外第一个到的,一踏进酒肆就哈哈大笑道:“长孙啊长孙,我可终于等到你这顿酒了!” 长孙伯毅端起酒杯,向着陶五敬敬了一下,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抱歉,先前确实是顾不上,只是……只是咱们也没剩下多少机会能一起喝酒,我再不敢耽搁。” 陶五敬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就笑嘻嘻地坐在了长孙伯毅的左手边:“说的也是,等陛下登基之后,我们也都要往封地去了,咱们这边疆不能一直没有大将镇守,往后啊,咱们怕就是聚少离多喽!” “五叔今日不必客气,我欠五叔的。” 陶五敬豪爽地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跟你客气的!我可是差点儿就被你给打成废人了,你不请我喝点儿好酒,你过意的去吗?”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必跟自己的兄弟拧着干?那样讨不到好的事情,他陶五敬不做。 长孙伯毅也十分爽快,不假思索道:“这里是长安城中存酒最多的酒肆,五叔想喝什么只管要。” “好!” 在陶五敬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长孙伯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除了张威的眼神有些闪躲,其余人都还正常。 长孙伯毅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事儿是他对不起兄弟在先,原本是不该觉得委屈的,可当真的有人怀疑他的用心时,他还是觉得心凉,总觉得原来他在兄弟们的眼里也不过如此。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举起酒杯,朗声道:“这段时日辛苦诸位兄弟,托诸位的福,长安城的局势总算稳定了下来,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虚话,今天这顿酒,我请,咱们不醉不归!这一杯,小弟先干为敬!” 只要听到“不醉不归”这四个字,一群人就兴奋起来,纷纷举杯牛饮。 三杯酒下肚,陈鹏就乐呵呵地对长孙伯毅说道:“长孙你虽说我们辛苦,可这段时日最辛苦的就是你,如今你又为兄弟们争到了王爵,今日这顿理应由我们来请啊。” 陈鹏这话一说完,立刻就有人附和,但唯有张威意味不明地看了长孙伯毅一眼。 长孙伯毅听到这话后却是放下了酒杯,叹一口气,道:“说起这事,是我对不起兄弟们。” “恩?”陶五敬挑眉,“你这话又是怎么说?” 长孙伯毅却没有立刻就回答陶五敬,犹豫半晌,先灌下了一杯酒,然后才开口说道:“边疆苦寒,就算是东海、南海之地也不比长安舒坦,兄弟们随我征战十年,理应留在长安享荣华富贵,可……可放眼朝堂,能得我心的将帅就唯有兄弟几个,这边疆若不是给兄弟们去守,换了谁我都寝食难安!” “长孙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陈鹏瞪了长孙伯毅一眼,“咱们投身为军是在认识你长孙之前,咱们本就是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血性男儿,只不过前半辈子没摊上明主,窝囊了半辈子,如今总算有机会一展当年的雄心壮志,苦点儿累点儿怕什么?咱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那点苦寒算什么?” “陈兄说的在理,”陶五敬也数落长孙伯毅道,“长孙你说这话,分明就是看不起兄弟们,还边疆苦寒,你当兄弟们是黄花大闺女吗?你瞧他们一个个皮糙肉厚的,不就是要往边疆送的吗?你说在长安就是享受荣华富贵,可咱们都在长安待了小半年了,荣华富贵没享受多少,头发先掉了不老少,这勾心斗角的事儿可比打仗折磨人,这么糟心的荣华富贵,你自个儿留着吧!” “就是就是!”一桌人哄笑起来。 听到这番话,长孙伯毅是真的觉得感动,心中也更加愧疚。 “我不会说什么奉承的话,多谢兄弟们支持我!”话音落,长孙伯毅就一口闷掉一杯酒。 一桌子人都跟着喝了一杯,陈鹏拍着身旁张威的肩膀,嘲笑长孙伯毅道:“张大哥你看看长孙,不过就在长安城待了小半年,怎么跟那些酸腐文臣学得娘们唧唧的?” 张威干笑两声。 陶五敬眼尖,觉出张威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便开口问道:“张大哥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听陶五敬问,张威的视线就从一桌子人的脸上扫过,突然长叹一口气,道:“我本不该在兄弟们高兴的时候说这话,可作为老大哥,有些话我若不说,心里也不过意不去。” 陈鹏眨眨眼,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张大哥有话就说,这桌上坐着的都是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威瞥了长孙伯毅一眼,而后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陶五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张威继续说道:“你说等咱们到了边疆,那边疆的驻军都不是咱们的人,咱们能管得住他们?那每个营里都有各自的将帅,人家能听咱的?” “这怕什么?”陈鹏站起来,腿一撩就踩在了桌子上,“咱们日后是什么人?是王爷!官儿比将军都大,谁敢不听话,砍了他脑袋!” 陈鹏这话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纷纷附和。 陶五敬笑笑,对张威说道:“张大哥这个担心还真是……咱们都训了半辈子的兵了,几十万的人都带过,怎么还怕带不了边疆那十来万人? 虽然按照兵部尚书定下的规矩办的话,咱们好像有点儿吃亏,连个调兵的资格都没有,可若咱们都能随心所欲地调派边防军而无需上报,那远在长安的长孙可就要担心了啊,那可是长孙绞尽脑汁才安排好的防守阵型,咱们这一调人,完蛋了! 啧啧啧,那样的话,长孙一定会哭。” 长孙伯毅斜了陶五敬一眼:“不会哭。” 见其他人也是跟陶五敬一个想法,张威又道:“你们还年轻,还可以豪气冲天,可我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人若是老了,气势就压不住人喽!” 陈鹏哈哈大笑道:“张大哥你可得了吧!就你这身子骨,比牛都壮!你若都是半截身子入土了,那我就可以盖棺歇了!” 长孙伯毅咬咬牙,看着张威道:“张大哥这意思,是不想去边疆?” 长孙伯毅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是一愣,细细琢磨便觉得张威说的话的确是这个意思,于是纷纷看向张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张威被看得有些紧张,没答话。 长孙伯毅又道:“张大哥有话直说便可,我也并非是要勉强各位兄弟为了我把命吊在边关的城墙上,不仅仅是张大哥,其他兄弟若是有不想去的,尽管与我说,我再想其他的法子安置你们,定不会叫你们委屈。”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觉得去边疆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们都当了快半辈子的将军,事到如今也只会带兵,不去边疆保家卫国,他们还能干什么?而且他们原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个目的从军,又因为这个目的找上长孙,现在这由他们打下的天下继续由他们来守护,哪里不对吗?而且长孙都让他们当王爷了,他们这一辈子也总算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不好吗? 于是众人又看向有些不对劲儿的张威。 想起那人的忠告,张威也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大哥老了,就只想守着自己的兵安度晚年。” “呦!”陶五敬轻笑一声,“张大哥这是怕我虐/待你的兵不成?” 按照兵部的安排,原本直属张威的那几万人被打散了派往各处,但大部分都被安排在幽云一带,而要去幽云圈地为王的就是陶五敬。 张威一愣,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张大哥是什么意思?”陶五敬狐疑地看着张威,“兵部虽然是将咱们手下的兄弟都打散了重新混在一起,可分派出去后,那还是咱们兄弟管着的,上下都是自家人,张大哥若不是怕我会虐/待你的兵,那是在担心什么?”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说了句狠话:“张大哥大概是怕我卸磨杀驴。” 听到长孙伯毅这话,一桌子人心肝一颤,惊愕地看向被张威。 “张大哥,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张大哥,长孙怎么可能那样对我们?” “可不是嘛!咱们在一起没有十年也有个七八年了,长孙是什么样的人,张大哥你不清楚吗?卸磨杀驴?这事儿张大哥是怎么想到的?” “我……”被众人七嘴八舌地这么一埋怨,张威也慌了,“可、可手上的兵都没了,你们就不担心以后吗?五叔你说!” 众人噤声,却都是不解地看着张威。 陶五敬叹一声,道:“这兵是我的也好,是长孙的也好,它都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兵,身为将帅,我只要能在战时让他们听从指挥即可,旁的时间,他们与我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无所谓。张大哥,我们再也不是只为了自保才掐着兵权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了,今非昔比,我们现在有国要守,该以大局为重。我是真没想到张大哥你会说出这样叫人丧气的话来。” “罢了,”长孙伯毅又端起酒杯,“今天是找兄弟们来喝酒的,咱们说好的不醉不归,不开心的事就留作明日再想,喝酒!” 心知听过张威的话之后,这一桌人里最伤心的就是长孙伯毅,众人也不敢违了长孙伯毅的意,立刻哄闹起来使劲儿灌酒。 长孙伯毅也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往下灌,偶尔瞥见被人冷落的张威,长孙伯毅这酒就灌得更猛了。 设这酒局之前,他就已经想过张威会借机煽动其他人的可能性,因此他才先表明了自己对兄弟们的信任和愧疚。但他是打从心底里不希望张威如他所想的那般行事,若张威什么都不说,那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让张威离开长安,日后若真发生了什么,那日后再说,可一旦他料中,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就在这酒局上让张威与兄弟们离心…… 这太容易了,因此他做到了,可他心里难受。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他所选的这条路,就跟他之前所选的复仇之路一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威会是第一个被他忌惮的兄弟,却不会是最后一个,在未来的三年、五年、十年里,这桌上的其他人说不定都将会成为他的目标……他的身边最后还会剩下谁? 越想越觉得难过,长孙伯毅的酒也灌得更猛,一不小心就难得地醉了个不省人事。 ☆、第4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看了一遍章节,然后怀着愉快又不愉快的微妙心情改了一遍,时间匆匆_(:3」∠)_ 长孙伯毅跟人出去喝酒的事情,黎绍是知道的,刚知道的时候黎绍还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长孙伯毅都这么大的人了,尤其今日还是抱着一定目的去的,大概懂得节制,不会喝得不省人事,因此在长孙伯毅走时,黎绍就没多嘴提醒他,结果当天傍晚的时候,俞世就慌慌张张地跑回天策上将府,请黎绍去接长孙伯毅回家。 乘着马车赶到酒肆,黎绍一拉开酒肆大门就被涌出的酒气冲得立刻将门合上,暗暗骂了句娘后才又将门拉开。 酒肆里,空酒坛和人滚得到处都是,唯一还清醒着坐在桌边长凳上的就只有张威,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叫黎绍立刻反手将酒肆的门关上,生怕被外面的行人看到里面的惨状。 黎绍只瞟了张威一眼,就问俞世道:“其他人怎么办?有人来接吗?” 他怎么会以为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凑在一起喝酒还会知道节制? 俞世摇头道:“末将不知,大概……不会有吧?” 这些个将军都是草根出身,来到长安后也没人强迫他们摆什么排场、守什么规矩,因此平日里出门他们都还是独来独往,从不带人,今日自然也都是自己来的。 黎绍叹一口气,道:“那你就辛苦些了,去他们府上跑一趟吧,让人驾马车来接,不然若被哪个文官瞧见,明日朝堂上可就要闹翻天了。” 像丁昌志那样古板的人,是最喜欢寻人错处而后参上一本,这有失得体的事情若传到他耳朵里,明日的早朝上这一群人可就要倒霉了,虽说最终也不会怎样,可与他理论的过程实在是叫人心烦。 “是。”俞世抱拳,“那咱们家将军……” “奚虎和卫峰都在,料理他一个人足够了。” “那行,”俞世点点头,“末将这就去了,公子当心些。” “恩。”看着俞世离开,黎绍又将酒肆的门关上,这才环视酒肆,寻找长孙伯毅。 见黎绍半天没找到长孙伯毅,张威忍不住伸手指着酒肆某处,道:“长孙在那儿。” 从认识长孙以来,他还真是头一次看到长孙醉成这样,而喝醉了的长孙谁都不认,只到处找他的“三郎”,在黎绍来之前,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个“三郎”是谁,因为从没听长孙提起过,可这会儿见到黎绍,他就知道这“三郎”指的就是黎绍,黎氏排行第三的皇子。 黎绍循着张威指出的方向看去,就见长孙伯毅正抱着酒肆的一根顶梁柱坐在地上…… 深吸一口气,黎绍大步走了过去。 “伯毅,伯毅回家了。”黎绍轻轻拍着长孙伯毅的肩膀。 “唔……”长孙伯毅摇摇肩膀,甩开黎绍的手,“不回去……我要跟三郎在一起……” 黎绍一怔,随即抬眼看了看被长孙伯毅抱得紧紧的顶梁柱,抽了抽嘴角。 竟然抱着根柱子喊着他的乳名,他跟这顶梁柱长得很像吗?伯毅一喝醉就头脑不清醒这一点还真是从少年时候起就没变过。 “伯毅,我在这儿呢,三郎在这儿呢。” “恩?”长孙伯毅缓缓地转头,两眼迷蒙地看着黎绍,“三、嗝、三郎?” “恩,”黎绍点头浅笑,“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唔……嗝……三郎……”长孙伯毅一转身就扑向黎绍,将黎绍紧紧抱住,“三郎……难受……” 黎绍被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无奈。 “卫峰、奚虎,过来把他扶起来。” “是!” 卫峰和奚虎立刻快步走到长孙伯毅的两边,一人扯一条胳膊,试图将长孙伯毅给拉起来。 “唔……别碰我!”长孙伯毅突然爆喝一声,吓得卫峰和奚虎立刻就松开了手。 而长孙伯毅的脑袋在黎绍怀里蹭了蹭,舒服地趴在黎绍怀里。 黎绍扶额。 还不让人碰……可伯毅如今比他高壮许多,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根本就拿伯毅没辙啊。 黎绍只好再凑到长孙伯毅耳边,耐着性子诱哄道:“伯毅,我不想待在这儿,我们回家好不好?” “唔……”长孙伯毅动了动,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着黎绍,“三郎不想待在这儿?” “恩,”黎绍点头,“我想回家,好不好?” “好、嗝……好,”长孙伯毅两手撑地,即便腿软也挣扎着要爬起来,“我带三郎回、嗝、回家……” 黎绍赶紧从长孙伯毅身下抽身,扶着长孙伯毅站起来:“好,你带我回家。卫峰,去把门打开。” 卫峰立刻快步跑到酒肆门口,将酒肆的两扇门四敞大开后又跑去将马车的车门打开,摆好了上车用的脚凳,这才拉着两匹马的缰绳,站在旁边等着。 黎绍和奚虎略显艰难地将体形健硕的长孙伯毅扶出门,在长孙伯毅将脚凳踹翻三次之后,总算是把人给塞进了车里。 黎绍紧跟着就跃进了车里,反手带上了车门。 “唔……什么、嗝、什么地方这么小?” 才刚坐稳就听到长孙伯毅的抱怨,见长孙伯毅的脚不老实地踢来踢去,踢得马车里哐哐直响,黎绍气得在长孙伯毅的腿上踢了一脚。 “不许踢!” “……哦。”长孙伯毅收回脚,还将自己缩成一团,挤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深知跟喝醉了的长孙伯毅完全无法交流,黎绍无奈地长叹一声,撑着脑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过了一会儿,缩在角落里的长孙伯毅又挪了出来,还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在了黎绍的肩上。 黎绍只瞟了长孙伯毅一眼,没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长孙伯毅含糊不清地低喃道:“三郎……” “恩?” “我想吐……” 黎绍一愣,立刻高喊一声:“停车!让开!” 卫峰二话不说,猛一拉缰绳将马车急停后就毫不犹豫地从车辕跳了下去。 奚虎只慢了那么一步,后背就被让黎绍给踹开的车门结结实实地狠拍一下,踉跄着下车后就反手摸着后背蹲在了地上。 他娘的!公子的腿上不是有旧伤未愈吗?可这力道重得啊,哪像是个有伤的人? 黎绍提着长孙伯毅的后衣领就将长孙伯毅的脑袋拉到了门外,紧接着长孙伯毅就吐了个天昏地暗,怕长孙伯毅从车里掉出去,黎绍还只能一直拽着长孙伯毅的后衣领不撒手。 等长孙伯毅吐完了,黎绍就将人拉回了车里,奚虎将马车的门关上,就又跟卫峰一起坐上车辕,赶紧驾车离开这个被吐得惨不忍睹的地方。 “好点了?”让长孙伯毅靠在自己肩上,黎绍用衣袖替长孙伯毅擦了擦嘴。 长孙伯毅的脑袋在黎绍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就伸手抱住黎绍的腰,还舒心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折腾够了准备睡了。 “三郎不许走……我醒了你也不许走……” 黎绍一愣,然后伸手环住长孙伯毅,轻轻拍着长孙伯毅的肩膀:“好,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的梦里陪着你,梦醒了也陪着你。” 马车停在天策上将府门前时,长孙伯毅睡得正香,拉开马车的车门看到依偎在黎绍怀里的长孙伯毅时,奚虎极为不适应地愣了愣。 “咳……公子,末将帮您扶将军出来吧?”奚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闻言,黎绍便推了推长孙伯毅,喊他起床,可长孙伯毅却只是睁开眼瞟了黎绍一眼,然后就转了个身继续睡,他这一转身,脑袋就从黎绍的肩膀上掉了下去,砸在了黎绍的腿上。 黎绍哭笑不得地看着换了姿势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的长孙伯毅。 “罢了,去取一个火盆过来。” “是。”奚虎关上门,留卫峰在马车旁守卫,自己则冲进了天策上将府里,不一会儿就端了火盆过来,还给黎绍拿了一个手炉和一本书,“公子,您还需要些什么吗?” 黎绍莞尔笑道:“多谢,这些就好。” 奚虎挠挠头,关上车门时特地留了个足以通风的缝隙,然后就跟卫峰一起守在外面。 长孙伯毅这一觉睡得并不久,一个时辰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察觉到腿上的脑袋动了,黎绍就放下了手上的书,笑眯眯地低头看着长孙伯毅。 “你醒了?” 长孙伯毅闻声一愣,循声抬头,惊讶地看着黎绍:“你怎么在这儿?” 黎绍轻笑一声,道:“先看看你自己在哪儿吧。” 长孙伯毅茫然地眨眨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转身想要看看身后,可这一转身,长孙伯毅就从马车里的座位上摔了下来,直接将火盆撞出门去,吓了门外的奚虎和卫峰一跳,却逗得黎绍哈哈大笑。 这一摔总算是看清自己是在马车里,长孙伯毅窘迫地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长孙伯毅的头还有些晕,可头脑却已经清醒了,只是从喝醉之后一直到睡醒为止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不太久,也就一个时辰吧。” “怎么不叫醒我?”黎绍就在马车上陪了他一个时辰? 黎绍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道:“我也得能叫得醒你啊。明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德行,怎么还喝那么多?” 长孙伯毅眼神一暗,低声道:“没什么。回府吧。” 长孙伯毅不说,黎绍也知道他八成是心里难受,于是就借酒消愁了。 “腿麻了。” “哪条腿?”长孙伯毅转身,面向黎绍。 “左腿。”黎绍伸手指了指被长孙伯毅当成枕头的左腿。 长孙伯毅面露窘色,伸出手就替黎绍揉了揉腿:“忍着点儿。” “唔!”黎绍抬手遮住脸。 “很难受?”听到黎绍难受的声音,长孙伯毅立刻松开了手。 黎绍低声道:“还是让我自己缓会儿吧。” 长孙伯毅满眼笑意,瞥了眼还拿手挡着脸的黎绍,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黎绍跺了跺脚,才刚起身准备下车,就见长孙伯毅突然睁开眼睛,动作灵敏地翻身下车,然后就站在车门前,向黎绍伸出了手。 “当心些。” 黎绍展颜微笑,搭着长孙伯毅的手跳下马车:“有些饿了,晚上你想吃点儿什么?” “你说。”将黎绍身上的斗篷整理好,长孙伯毅牵起黎绍的手往府内走去。 “恩……”黎绍偏头看了看长孙伯毅,“瞧你一副还没醒酒的模样,就让他们下点儿面吃吧,刚好我也想吃点儿有汤水的东西。” “好。”长孙伯毅偏头看了奚虎一眼,奚虎立刻较快脚步先蹿进了府里,跑着去厨房找人下面。 “在酒肆里碰见张威了?”长孙伯毅又问道。 “恩,”黎绍点点头,“他好像没喝多少。”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被兄弟们故意孤立了,张威他哪还喝得下酒? 黎绍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放心吧,他们就算跟我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在意的。” “恩。”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2节 这边黎绍将长孙伯毅接回了府,那边张威一直在酒肆里等着,等所有兄弟都被人接走,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酒肆。 今日在酒桌上说的那些话,他完全是按照那人所教给他的说的,可兄弟们的反应却并没有被那个人料中,会在意兵权的人似乎真的只有他一个。可他原本也并不是很在意手上的那些兵,他只是担心长孙一时糊涂被人骗了。 更让他懊恼的是他说过那一番话之后,兄弟们明显都是有意在冷落他,长孙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想到长孙最后对他说的话,他有些担心长孙会将他“另作安置”。 忐忑不安地回到张府,张威一踏进书房就察觉到有人在里面,谨慎地将书房的门关上,张威绕到了一座屏风后面,果然就瞧见了这段日子总是神出鬼没的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听到张威的质问,那人眉梢微挑:“听张将军这口气,今日的事情怕是又搞砸了吧?” 张威登时就黑了脸。 那人哂笑一声,唉声叹气道:“莽夫就是莽夫,谁教你竟去与黎绍当面对质?就你那张笨嘴,怎么能说得过黎绍?黎绍可是当年以一敌三,仅凭一张嘴就从析支国拿到两座重要城池的人,对付你这种莽夫,简直都不用动脑子。 偏黎绍又是长孙伯毅的心头宝,只要黎绍在长孙伯毅面前说上你几句不好,那便是你有千般好,也要成了坏人。今日这酒席,怕就是长孙伯毅特地为你设的吧。” 张威冷着脸说道:“长孙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人嗤笑,“你不过就是跟一个穿着铠甲的长孙伯毅并肩作战了几年而已,你敢说你了解长孙伯毅的全部?长孙伯毅是个什么样的人?忠肝义胆、德厚流光?呵! 你可见过长孙伯毅挂在脖子上的一枚白玉玉牌?我敢说不在长安的这十年,长孙伯毅没有一刻不带着那玩意的,可你知道那东西他是打哪儿来的吗?是黎绍给他的,是黎绍当年给他的定情信物!长孙伯毅只是在你们面前装作恨透了黎氏、要将黎氏赶尽杀绝的模样,他其实早就想好要怎么保黎绍周全了。真是可怜啊,可怜你们这些单纯的莽夫都把他当成是兄弟,而他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们。” “这顶多只算得上是欺瞒,并非利用,注意点儿你的措辞!”张威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曾是长孙的朋友?” 长孙脖子上的那枚玉牌他见过,但也只是偶然瞥见一次,平日里长孙一直将那东西护得严实,从不叫任何人看到,他曾在闲聊时问过一次那玉牌的来历,可却被长孙敷衍过去。他一直以为那是长孙的家人留下的,因此长孙才避而不谈,结果那却是黎氏三皇子给长孙的定情信物?还是说这个人又在骗他? “曾是?”那人眯起了眼睛,“恩,曾是这个词用得好,但并非是长孙伯毅,我曾是黎绍的朋友……也不对,大概就算是曾经,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认为我们两个是朋友,黎绍那样尊贵的人,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 张威两眼一眯,冷声道:“所以你恨黎绍,你想利用我去报复他?” “不不不,”那人笑着摇头,“像你这样的莽夫,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你能去替我报复黎绍?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我只是心地善良,见不得你们这样单纯的人受人蒙骗罢了。 同样都是为了天下太平奋战十年,你跟其他兄弟流的血、流的汗也不比长孙伯毅少,你的能力也不比长孙伯毅差,凭什么他就能成为天策上将,成为无名却有实的摄政王,而你们就要被人发配边疆,被人当成猪一样圈养呢?这简直太丧尽天良了!我怎么忍心袖手旁观? 他长孙伯毅能成为摄政王也不过是因为有黎绍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如今你有了我,一样可以站上长孙伯毅如今的位置!” “我并不是想要争权夺利!”张威冷着脸瞪着男人。 “是是是,”男人哂笑,“张将军傲骨清风,不为权势所动……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是长孙伯毅权掌天下,而长孙伯毅又对黎绍言听计从……这天下分明已经在黎绍的手上了!可这天下,怎么还能回到黎氏的手上?”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现在连兵权都没有了!”张威咬牙切齿道。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说话时充满讽刺的语气,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说出口的话多半都是对的,是他之前忽略了的事情。 那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兵权?就你那连十万都凑不上的兵,能叫兵权?别说是长孙伯毅了,现在就是陶五敬都能将你压得死死的。那没用的东西,要它做什么?” “你一开始就是想让我丢了兵权?”突然想明白这一点,张威很生气。 那人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理直气壮道:“没了兵权,你才能留在长安,留在长安,你才有机会争取……你才有机会监视黎绍,也唯有在长安城内凝聚起的势力才能跟黎绍相抗,若是真被人送去边疆了,你以为你这辈子还回得来吗?相信我,让你们手上无兵只是他的第一步棋,这之后他会接二连三地给你们布局,直到将你们……赶尽杀绝!” 男人特地用一种能够让人毛骨悚然的微妙声音说出“赶尽杀绝”这四个人,话音才落地,就见张威白了脸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男人得意地继续说道:“你若真的那么想要你那几万人马,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找长孙伯毅,低个头,认个错,他还会将你送去边疆,与驻军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你说不定还能招揽一些志同道合之人。 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黎绍是不会让你们威胁到他已经到手的天下的,长孙伯毅则不会允许你们这些有可能伤害黎绍的人手握权势逍遥自在的。”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张威有些慌了。 男人不屑地睨了张威一眼,道:“留在长安,积蓄实力,有我在,你放心。” 咽了口口水,张威郑重其事地点头:“好。” 男人起身,抖平衣摆上的褶皱:“近期不要乱动,也不要乱说话,若有需要你做的事情,我会再来找你。” 这话说完,男人也不等张威回答,自顾自地就走了。 太容易了!像张威这样上了年纪的莽夫简直太容易操控了,自以为人生阅历丰富、自以为能洞察一切,实际上既无知又愚蠢,假仁假义,就这样的人还能成为长孙伯毅亦师亦友的伙伴?他张威也配? 这世上,唯有黎绍能成为他的对手,可黎绍却为了一个长孙伯毅虚耗半生,他会让黎绍看清自己的愚蠢,这一次就让他们好好的分出个胜负吧! ☆、第41章 那一顿不醉不归的酒喝得除张威以外的人都失去了后半段的记忆,可张威当时说过的话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第二日的早朝,聪明人以宿醉为借口在家休养,连收到消息的解钧都身体不适,而老实人照例上朝,却充分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史无前例的尴尬。 宣政殿内,坐在龙椅上的刘策一如既往地打着瞌睡。 长孙伯毅在刘策左手边的位置正襟危坐,原本就总是一副表情严肃的模样,今日的脸色更是一黑到底,双目微垂,沉静的气势有些骇人。 张威因为年龄是将军中最长的,所以一直都是坐在长孙伯毅身边的,以往从不觉得长孙伯毅的安静让人难捱,今日却是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就感觉如坐针毡。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其他知情却什么都不能说的将军们。 雍宁在昨日亥时收到了属下打探来的消息,因此此时见到这场面也并不觉得意外,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垂着眼在刘策的右手边正襟危坐。 可其他的文官们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觉得武将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奈何早朝上也不是个发问的好时机。 礼部尚书偷看了雍宁一眼,得雍宁示意,这才出列上前。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啊!”刘策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什么?怎么了?” 虽说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可看到将要正式成为皇帝的人仍旧是这副德行,礼部尚书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瞟了一眼不动如山的长孙伯毅,礼部尚书只好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前些日子长孙将军提议要给诸位开国功臣封王,臣已拟好相关事宜,请陛下过目。” 封王一事,他原本就是不同意的。自古以来这异姓王就不是能随便册封的,万一日后不能妥善处理,必将后患无穷。他们根基不稳,不宜多生事端。 原本他都写好了驳斥的折子,可兵部尚书突然登门造访,提点了他一句,他这才明白长孙将军和尚书令的用心。 于是这一本折子里,他尽可能地压制了异姓王所享有的权利,他们这陛下八成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几个所谓的将军大概也是不懂,接下来就只看这折子上写着的东西是不是合长孙将军的心意了。 “封王?”刘策愣了愣,然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封王啊!把折子给长孙,给长孙。” 新上任的太监总管也已经熟悉了这个模式,从刘策身后走出,到礼部尚书面前取了折子就转手呈交给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接过折子,一言不发地翻看着,全部看完后便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本折子:“有关封王的事情,本将军也写了个折子,请……张将军看一看吧。”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将手上的两本折子一起交给了张威。 张威咽了口口水,接下两本折子,却始终不敢看长孙伯毅一眼。 他虽然是已经决定要留在长安帮助长孙,可不能据实相告,他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长孙。 礼部尚书所写的那本折子里,所有的将军都给封了王号,包括张威,又因为张威原本是登州人,因此封地也给圈在了登州。 但长孙伯毅所写的那本折子里就只写了张威一个人,没有爵位,没有勋位,就只给了他一个武散官的职位,是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有关怀化大将军所拥有的权利和势力,长孙伯毅一个字都没写,他写进折子里的就只有怀化大将军的俸禄多少和将军府地址。 看到这两本折子,张威的心里登时就是一咯噔。 其实朝廷的这些个官职他分不清楚,可仅从这两本折子上看,他若接受封王,那好歹还有封地和监管驻军的权力,还能跟兵扯上关系,可若他想要留在长安,那长孙就只肯给他一个空头名号,他除了一座将军府和看起来丰厚的俸禄,大概什么都没有。 张威犹豫极了,可想起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张威一咬牙,还是选了怀化大将军。 “末将就听长孙将军的。” 长孙伯毅瞟了张威一眼,又从张威手上拿过两本折子,递给等在他面前的太监总管。 “那么,尚书令也看一看吧。” “好。”雍宁接下两本折子看了看,突地就笑了,道,“还是长孙将军心疼自己的兄弟。张将军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去到边疆苦寒之地,是我疏忽了。” 这话说完,雍宁便将两本折子一起交给了礼部尚书:“就依长孙将军的法子办。” 这个张威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这长安城可是黎绍和长孙的地盘,不管张威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若留在长安,那无异于是日夜待在黎绍和长孙的监视之下,囚于长安,他能得到什么? 这事儿有蹊跷。 “是。”礼部尚书应下后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偷偷打开了长孙伯毅写的那本折子快速地扫了一眼,这一眼扫完,礼部尚书也是心生疑惑。 正三品的武散官……这个位置当真是非常微妙,正三品听起来还算是个高官,可散官与职事官不同,压根儿就不参与朝政事务,若得皇帝青睐,那还能常伴圣驾左右,可若不讨喜,那八成都会被朝廷所遗忘……难道张威是打算拿着朝廷的俸禄颐养天年了吗? 雍宁抬眼看了看对面一直垂着眼默不作声的长孙伯毅,细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向刘策作了一揖,朗声道:“启禀陛下,若依长孙将军所想,将张将军留在京城,那么登州就缺了一个监管驻军的人,陛下您看是不是要再选一个人补上这个空缺?” 这个空缺自然是不需要补的,所谓的监管边防驻军本也只是他和长孙随口说的借口,有或者没有都是一样的,但这话他是故意说给张威听的。 雍宁一边说一边暗自观察着张威的神色,果然见张威一脸的懊恼,但好像并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是这样吗?”刘策看向长孙伯毅,“长孙你说。” 一听到雍宁说出这番话,长孙伯毅就猜到了雍宁的用意,瞟一眼张威,长孙伯毅就见张威明明是一副犹豫不定的神情,却始终不肯开口改变主意。 长孙伯毅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按理说,张威若当真那么在意兵权,那该不会同意他的提议,毕竟他虽给张威封了个将军,却并没有说张威可以带兵,然而张威似乎都没有要向他确认这一点的意思,方才竟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为什么? 没等到张威开口,长孙伯毅只能抬眼看向雍宁,沉声问道:“不知尚书令心目中可有人选?” “恩……”雍宁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这还真是没有。如今还在长安城中可以为将的人都还太过年轻,且几乎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让他们领着十六卫在长安城中转转还好,若去边疆,那是要吓得尿裤子了。” “是嘛,”长孙伯毅似乎有些失望,又垂下了眼,“既然如此,登州的位置就暂且空着。” 张威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监察之人到底是有多重要,可想到这是要王爷去做的事情,便觉得八成是十分重要,因此一听长孙伯毅说要空着,张威登时就紧张了起来,既内疚,又自责。 “空着……不好吧?不如让俞世或者奚虎去?他们都是长孙将军的副将,也在长孙将军身边跟了许久,想必能够胜任。” “不行,”张威的话音才落,长孙伯毅就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俞世和奚虎气魄不足,还缺历练。” 张威闭上了嘴,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陶五敬瞥了张威一眼,暗骂张威早知如此何必闹这幺蛾子,却还是开口打了个圆场:“幽云一带与登州相隔不是太远,在有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会帮忙盯着的。” 雍宁立刻笑道:“有陶将军这话,我就放心多了。那就先辛苦陶将军,我们也会留心军中大小将领,争取早日寻到适合之人。” “尚书令客气了。”陶五敬向雍宁抱拳。 又讨论了几件日常政务,这尴尬的早朝才终于结束。 一脸阴沉地踏出宣政殿,难得今日没有人敢追出来跟长孙伯毅搭话,长孙伯毅却被紫兰殿来的守卫给拦住了去路。 “长孙将军,”那人先向长孙伯毅行了个军礼,然后说道,“启禀将军,黎征……要见您。” “见我?”长孙伯毅的脸色登时就更冷了,“他说要见,你就来寻我?我有没有嘱咐你们不能听他胡言?” “卑职不敢违背将军命令,”那守卫这时才察觉到长孙伯毅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暗道自己倒霉,“只是黎征这几日一直在骂那位三皇子,言辞极其难听,卑职怕若无人阻止,下面的人会管不住嘴,若是传出不利于那位的流言……卑职不敢擅自做主,这才来找将军。” 事到如今,他们谁不知道长孙将军和那黎氏三皇子的关系?俞副将到营中去看望他们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能惹到那位三皇子,若发现有对三皇子不利的事情,也最好立马上报给将军,不然很可能就要倒大霉了。 俞副将跟了长孙将军那么多年,对长孙将军十分了解,若俞副将都那么说,那八成就没有错。 一听说黎征是在骂黎绍,长孙伯毅就皱起了眉,思忖片刻便跟着那守卫去了紫兰殿。 长孙伯毅到时,黎征刚挨了一轮打,已经陷入了昏迷。 长孙伯毅冷眼看着浑身是血的黎征,冷声道:“泼醒。” “是!”立刻就有人从密室的池子里舀了一桶水,大力地泼到了黎征身上。 从头到脚都被淋了个透,黎征被冷水激得浑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总觉得视线中多了一个人,黎征艰难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就看到了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的长孙伯毅。 黎征嘴一咧,笑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们还真把你叫来了?真是太听话了。” “你们都退下吧,”等密室里只剩下黎征给你他,长孙伯毅才沉声道,“事到如今,何不让自己好过一些?闹过头了,受罪的也是你自己。” “呵!让自己好过一些?”黎征冷笑,“我啊,从来都没好过过,从小到大,一直……既然你们都不让我好过,我又何必让你们好过?” “事已成定局,你还能如何?”长孙伯毅冷眼看着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的黎征,可尽管黎征已经伤成了这样,长孙伯毅看着却还是觉得不解气。 黎征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突然邪笑道:“你跟黎绍睡过了?” 长孙伯毅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不不不,这你就说错了,”黎征得意道,“我得问问,你觉得我把他调/教得怎么样?我再怎么混蛋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但我可是请过专人来教他,感觉如何?” “黎征!”长孙伯毅爆喝一声,猛冲到黎征面前,红着眼掐住了黎征的脖子,“你找死!” “哈……哈哈……哈……”因为喉咙被掐住,所以黎征的笑声极为破碎,“十年……你知道他、他有过多少男人了吗?我、我都记不清了……你觉得他跟他身边的那几个人睡过了吗?我、我觉得他们是睡过了,不然那些人为何对黎绍死心塌地?当年你离开、离开长安之前也没、没碰过他吧?真可惜……” “黎征!”长孙伯毅的手越收越紧,叫黎征已经说不出话,只是黎征的脸上依旧带着得意的笑容。 长孙伯毅突然回神,立刻就放开了似乎马上就要咽气了的黎征,等黎征缓过气来,长孙伯毅才冷声说道:“不要试图激怒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但你知道你所说的每一个方法都将成为我折磨你的手段,凡是你对黎绍做过的事情,我必将百倍偿还!” 黎征一愣,似乎是有些怕了,可过了一会儿却又笑了:“那又如何?待在这鬼地方,我活不了多久,日日受刑,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我很快就会死了。 可黎绍会一直活着,你已经请人来调理他的身体了对吗?等他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健康,他就会活得跟正常人一样长久,可那些我曾加诸在他身上和心里的痛苦他忘不了,他活多久就要记多久。你还没碰过他吧?去试试看他会不会让你碰啊?哈哈,哈哈哈哈!” 觉得黎征的笑声太刺耳,长孙伯毅抬手,利落地卸了黎征的下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密室。 黎征说的话,长孙伯毅是一句都不信的,可这让人太过气愤的话语却印在了长孙伯毅的脑子里,尤其是说到黎绍和他身边人的那一句。 黎绍的心里只有他,这他非常清楚,可谁知道其他人的心里有没有黎绍? 长孙伯毅回到天策上将府时,黎绍才刚泡完药浴,正守着一个火盆坐在主屋前的廊下晒太阳,而柳子惬意地躺在黎绍的腿上,正笑容灿烂地跟黎绍说着什么。 长孙伯毅的脚步倏地一顿,这应该已经看惯了的场景此时却变得刺眼。 柳子跟黎绍是不是太亲近了些?巫宁和都不管管? 最先注意到长孙伯毅的是柳子,敏锐地看出长孙伯毅的不悦,柳子弹身而起:“绍,你男人回来了。” 拍拍黎绍的肩膀,柳子识相地离开,跑去找巫宁和了。 黎绍这才看向还站在院子门口的长孙伯毅,见长孙伯毅面色不豫,还以为他是因为张威的事情感到不快。 起身走到长孙伯毅面前,黎绍笑容温柔地问道:“怎么这么不开心?是张威答应只做个武散官?” 长孙伯毅却没有回答,只低头看着黎绍,目光深邃,叫人琢磨不透。 若可以,他是真的想把黎绍藏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可他不能那样对待黎绍。 长孙伯毅就这样盯着黎绍看了半晌,又突然伸出手,轻轻抚上黎绍的脸颊,温柔地摩挲着。 “伯毅?”看不懂长孙伯毅此时的表情,黎绍眉梢轻挑。 这似乎并不是在为张威的事情感到烦心啊……难不成又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了? “伯毅,怎么了?”黎绍抬手覆在长孙伯毅的手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长孙伯毅终于开口,可只说了一个字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恩?怎么了?”黎绍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耐心地等着。 “没什么,”长孙伯毅顺势牵住黎绍的手,拉着黎绍往主屋里走,“你开心就好。” 闻言,黎绍蹙眉。 他开心就好?这没头没脑的,伯毅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没做什么会让自己开心却让伯毅困扰的事情吧? 午饭之后,黎绍回西屋休息,长孙伯毅就去了东厢房处理一些琐事,没多一会儿,天策上将府的门人就向长孙伯毅禀报说雍宁来了。 将雍宁请进东厢房,长孙伯毅的脸色依旧是铁青一片,把踏进门来的雍宁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是这副脸色?还在为张威的事情感到不开心?别太让黎绍担心了。” “没事,”长孙伯毅垂下眼,“坐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雍宁毫不客气地坐下,随口说道:“本不是来找你的,可看你在东厢房待着,那黎绍想必是在午歇吧?我就不打扰他了。” “找黎绍?”长孙伯毅抬眼,睨了雍宁一眼,“找他干什么?” 雍宁不在家里陪着妻女,总来找黎绍干什么? 雍宁哂笑道:“瞧把你给紧张的,我找他能做什么?当然是问一问张威的事情。我觉得张威的言行有些异常,指不定是受了谁的蛊惑,这会儿来就是想问问黎绍。我记得他没有午歇的习惯啊。” “改了。”长孙伯毅冷声道。 “啊……哦……是嘛。”雍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看样子他今天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该再晚一些,说不定再晚一些时候,黎绍就能把长孙给哄好了。可他也没想到长孙会气这么久啊。 见雍宁没有要走的意思,长孙伯毅冷声问道:“你要等他睡醒?” “呃……”看着长孙伯毅的脸色,雍宁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方便吗?要不我去找七王子打发一下时间?” 长孙伯毅斜了雍宁一眼,偏头对俞世说道:“去看看公子睡了没。” 这几日巫宁和给黎绍配的新药有那么一点儿副作用,黎绍中午喝下药后就会犯困,可正如雍宁所说,黎绍原本并没有午歇的习惯,因此即便是犯困躺下了,也未必能立刻睡着。 “是。”俞世低声应下,然后猫着腰快步跑走。 也不知道今天将军是碰上了什么事,从宣政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不知去哪儿转了一圈之后脸色又更难看了,连回府后看到公子都没有好转,害得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将军身边。 不一会儿,俞世就从主屋回来了:“启禀将军,公子还没睡,还说他要见一见雍大人。” 闻言,长孙伯毅又冷眼斜了雍宁一眼,似极为不满似的:“去吧。” “多谢。”冲长孙伯毅拱手作揖,雍宁一头雾水地离开了东厢房。 看长孙方才的那个眼神,那分明就是对他有所不满,可他并没有做什么会惹长孙不满的事情啊……这厮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雍宁走后,长孙伯毅就有些烦躁,手上拿着公文,眼神却总是往门和窗户那边飘去。 “俞世,把窗打开。” “是。”俞世立刻去推开一扇窗。 “……旁边那一扇。” “啊?”俞世不解地看着面前并排的两扇窗户,虽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区别,可还是依照长孙伯毅的吩咐,将旁边的一扇窗打开。 那扇窗户打开后,坐在书案后的长孙伯毅刚好就能瞄见主屋堂厅,而黎绍和雍宁此时正坐在主屋的堂厅里饮茶聊天。 ☆、第42章 雍宁在主屋的堂厅里坐下,因为是侧对着东厢房坐着,所以雍宁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东厢房突然被人打开的窗户,紧接着就在那扇窗户里面看见了正在观察着主屋的长孙伯毅。 “公子,长孙今天怎么了?”这样的情境让雍宁觉得自己是在被提防着,可长孙伯毅之前也从没这样过,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黎绍坐在雍宁对面,虽然没有转头往东厢房看,但只看雍宁的神情黎绍就大概猜得出长孙伯毅做了什么。 “我也正想问你呢,伯毅今天一回来就怪怪的,可是在宫里听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应该没有啊……”雍宁细细回想一番,“早朝上也就平常的那些人,长孙今天的确是一直黑着脸,张威宁可不要封地和与边疆驻军接触的机会也要选择留京时,长孙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可……哦,对了,离开宣政殿后长孙似乎被人给叫走了。” “被人叫走?”黎绍挑眉,“是谁?” 雍宁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走出宣政殿时就只瞧见长孙跟着一个守卫模样的人走了,我当时没多在意,就没让人盯着他。公子,要我去查一查吗?” “不必,”卫泽沏好茶后,黎绍就端起一杯热茶捧在手里,“宫里能劳动伯毅去见的人不多,早朝那会儿,都在宣政殿里了,除非是……” “除非是?”雍宁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还有谁能在长孙伯毅面前多嘴,只疑惑地看着黎绍。 黎绍垂下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明早我会亲自进宫一趟,这事儿就不必你费心了。你这会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黎绍不打算说,雍宁也不追问,顺着黎绍的提问就说起了他此行的目的:“张威的事,您从长孙那里听说过了吧?” “伯毅没有说过,”他跟伯毅在一起时依旧不谈公事,“但我知道个大概,怎么了?” “公子不觉得很奇怪吗?”雍宁觉得黎绍看起来太淡定了,“张威之前才来公子这里闹过,说公子设计要夺他们兵权,他那会儿都气成那样了,可怎么转眼就自个儿把兵权给丢了? 让他去登州为王,他好歹还能跟登州的驻军有所联系,若真想握着兵权求个安心,那他只需在登州经营几年即可,可留在长安他能得到什么?空有一个大将军的头衔,长孙连个侍卫兵都不会给他! 就算他蠢想不明白,可早朝上长孙给张威看的折子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张威他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听完雍宁的话,黎绍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道:“真难得你会在意一个掀不起风浪的人。” 雍宁一窘,又道:“我只是觉得张威的背后必有人教唆。” “那又如何?”手上的茶水渐渐变温,黎绍总算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这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两市、金光门至春明门这一条大街以北的上千官邸商宅之中,哪一处没有你我的暗桩?这长安城内有哪一处发生的事情是你我无法获知的?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偷偷摸摸地埋下这一切,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我锋芒,我用自己的弱势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我用自己的弱势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我说过,这十年的苦,我没白受。如今每一个人都以为我是一个温良无害的人,这样就好,这样他们才能信任我、依赖我、不防备我,刘策的无能更是让朝堂上下都盼着我能管一管这天下的事情。 自打伯毅被逐出长安的那一日起,黎征的败局就已经注定,因此我从没在意过他,我只展望伯毅回京后的这个未来,我只要这长安从伯毅回来的那一刻起就由我操控,如今我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这长安、这天下都随我心意,我还会怕一个想趁火打劫的小贼吗?” 雍宁犹豫一下,低声道:“就是……就是没查到这个人,我才有些担心。” 黎绍淡笑道:“不必管他,且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听这话雍宁的面上就是一喜,问黎绍道:“公子这是心里有数了?” “大概猜得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黎绍放下茶杯,“但具体是谁我还没想到,不要紧,就让他闹,这长安城里也不能诸事平顺,往怀化大将军的府里多塞两个暗桩盯紧了就是。” “是。”听过黎绍的话,雍宁就安心了,“那我这就告辞了,被长孙看得我觉得自己的身上都要多出两个窟窿来。” 黎绍调笑道:“习惯就好。” “……公子您还是赶紧哄好他吧,我并不想习惯。”话音落,雍宁便起身告辞。 黎绍将雍宁送出主屋,顺便就拐进了东厢房,没急着开口,只先走到了那扇开着的窗户旁边,往主屋望去。 “隔得这么远,能看清吗?” 长孙伯毅面露窘色,干咳一声,道:“你该跟雍宁换个位置,净看他了。” 黎绍轻笑一声,转身走到长孙伯毅面前,弯腰趴在长孙伯毅面前的书案上,还用两手撑住了下巴:“你今天似乎格外在意我啊,是我最近又变得好看了?” 见此场景,俞世打了个激灵,赶忙奔出东厢房,还贴心地顺手带上了门,仔细想了想,又从外面把窗户给关上了。 黎绍看着俞世忙活完,戏谑道:“俞世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跟雍宁说了些什么?”长孙伯毅抬手,替黎绍整理飘到额前的碎发。 “别转移话题!”黎绍转回头看着长孙伯毅,“我问你我最近是不是变得更好看了?” 长孙伯毅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闻言,黎绍蹙眉。 不等黎绍开口抱怨,长孙伯毅又道:“怎么才叫更好看?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看的。” 黎绍脸上的不满立刻就变成了惊讶,旋即微微红了脸。 干咳一声,黎绍伸出食指勾住长孙伯毅的下巴,故意冷下脸来问道:“我说长孙伯毅,我一直都想问一问你,你是跟谁学的这些花言巧语?哥哥我可没教过你这些。你老实交代,是在蜀地认识了个小白脸,还是在江南遇上个小妖精?” 难得的,长孙伯毅被黎绍这话逗得笑出了声:“我哪有那个空闲?” 一听这话,黎绍就瞪起了眼,瞪着长孙伯毅的笑脸看了看,突然爬起来,转身抱臂靠在书案上,阴阳怪气道:“原来只是没空闲啊,说的也是,南边的美人本来就多,若有空闲,谁不想收一两个带在身边?” 一听这话,长孙伯毅也是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后,突然扬手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不等黎绍反应过来,就伸出手臂勾住黎绍的腰,用力一提就将黎绍扯到了自己身前:“你喜欢南边的美人?” 黎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人就已经坐在了书案上。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体温,黎绍眨眨眼,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我喜欢长孙伯毅,就只喜欢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心头一热,低头吻住黎绍。 黎绍抬手勾住长孙伯毅的脖子,撬开长孙伯毅的嘴,加深这一吻。 待这一吻结束,换长孙伯毅不满地瞪着黎绍,喘着粗气道:“我才应该问问你,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黎绍舔舔嘴,得意地笑道:“本殿下这么聪明,这点儿雕虫小技,看一看春/宫/图自然就会了。” 长孙伯毅一愣,狐疑地看着黎绍泛红的侧脸:“你看过春/宫/图?” 黎绍不以为意道:“看过啊。” “谁给你的?”长孙伯毅的眼角狠狠一跳。 黎绍为什么会去看别人没穿衣服的样子?他怎么会想要去看? “恩?”黎绍转头,狐疑地看着似有点儿生气的长孙伯毅,“皇子到了一定年龄都是要看的啊,非要说谁给的……母妃给的?” 长孙伯毅的不悦突然卡住,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怎么没跟我说过?” 黎绍无辜道:“因为你那会儿还小。” 说着,黎绍还伸出手在一旁比了比长孙伯毅当年的高度。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更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能懊恼地抱紧了黎绍。 黎绍眨眨眼,不解地问道:“你就这么想看?那不如……让人去弄一本来看看?” “……不想看!” 长孙伯毅回答得如此坚定且十分生气,倒是让黎绍更觉得一头雾水了。 不想看吗?不想看他为什么一副懊恼的样子?难不成是恼羞成怒了? 黎绍反手摸着长孙伯毅的头,温声道:“乖啊,下次带你一起看。” 长孙伯毅气闷。 都说他不想看了!他也不会再让黎绍去看那破东西! 一夜安眠,第二日一早,黎绍送长孙伯毅离开天策上将府后,也乘着马车出府,不紧不慢地往皇宫的方向去,因为有奚虎引路,所以这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黎绍在含耀门前下车,绕过宣政殿,而后从崇明门进了后宫。 再次踏入后宫,黎绍的心情却没什么起伏,平静得连黎绍都觉得有些意外。 行至紫兰殿,黎绍仰头向上看,却见紫兰殿的门楣上已经没有了牌匾。 黎绍有些诧异,问奚虎道:“这门上的牌匾呢?” 奚虎沉声答道:“听俞世说,是将军给收起来了。” “收起来?为了什么?”黎绍挑眉。 “这末将就不知道了。”奚虎摇了摇头。 心里猜测着长孙伯毅会将那牌匾放到什么地方去,黎绍莞尔一笑,抬脚踏进了紫兰殿,轻车熟路地下到密室里面。 到了密室,奚虎就将里面的守卫都遣了出去。 看着体无完肤的黎征,黎绍也没觉得有多快意,倒是黎征在看到黎绍的那一刻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黎绍哂笑道:“你在怕什么?” 黎征移开视线,哑着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黎绍上前两步,站定在黎征跟前,“你不知道我来做什么吗?你昨天见过伯毅之后,就没想过我会来吗?” 黎征瞥了黎绍一眼,突然破碎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信了?他竟信了?哈哈哈……咳咳咳!” 黎征这一咳,黎绍就立刻退后两步:“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猜?”黎征颇为得意地看了黎绍一眼。 黎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更愿意求死,激怒伯毅或者我都是最好的方法,但是不要忘了,李河还在我手上,要我现在就带他过来与你父子团聚吗?黎氏薄情,你说李河看到你这副模样,是会为你不平,还是会臣服于我?” 黎征的眼神一凛,半晌之后才低声道:“我只是跟长孙伯毅说你这十年跟不少男人睡过罢了,是他蠢,才会信了我的鬼话!” “你真是活够了!”黎绍抄起手边木架上的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就扎进了黎征的肚子里,还拧着那匕首转了好几圈,让那匕首一直在黎征的肚子里翻搅,“伯毅其实不太会折磨人,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法子?” “杀了我……”黎征疼得脸色惨白,“杀了我,从此就再也没有人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杀了我……” “呵!”黎绍拔出匕首,随手丢在了地上,“就凭你也想打扰到我的生活?我若不想,你便是连那个空闲都没有!” 黎绍这话刚说完,密室的门就又被人打开,不一会儿,卫泽就带着吕秋茂走了下来。 “公子,吕太医来了。” 黎绍转身冲吕太医拱手作揖,笑容温和道:“有劳吕太医跑这一趟了。” “公子客气了。”瞥了黎征一眼,吕秋茂回了黎绍一礼。 直起身,黎绍又转回身看着黎征,道:“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太医署的吕太医,医术十分高明,足以将你身上的伤治好个七七八八。” 一听这话,黎征就警惕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黎绍冷笑,“奚虎,十六卫和羽林军的人选好了没有?” 他原本是想剪了黎征的舌头,省得黎征总是乱说话,但又怕黎征死了,这才叫来吕太医,准备给黎征急救一下,可现在,他改主意了! 奚虎立刻答道:“启禀公子,早已选好,全部兵将都已经入营训练,十六卫也已各就各位,维护皇宫内外的治安。” “恩,那里面有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长安吧?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还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寻到乐子吧?”黎绍有意停顿一下,在黎征的脸上看到惊恐之后便继续说道,“等吕太医将他身上的伤治好之后,就打断他的腿,给兄弟们送去,若打扮一下,他也还将就吧。” “黎绍!”黎征惊得怒吼一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是黎氏的皇帝!是你的哥哥!我、我以前也没这样对待过你!” “你没有?”黎绍咬牙切齿地看着黎征,“你不是没有,而是没有成功,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人不管你派来多少,他们都无法活着走到紫兰殿门前!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黎征哑然,惊愕地看着黎绍。 黎绍逼近黎征,冷声道:“囚了我十年你很得意?折磨了我十年你很得意?若不是我让你,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从小到大,你每次赢我都是我在让你,你知不知道,你那沾沾自喜的模样简直蠢极了,我每次想到都忍不住要笑! 你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我连向你复仇都觉得无趣,是你偏要一次次地提醒我,是你偏要去找伯毅的麻烦,是你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要将这十年的伤痛加倍奉还!黎征,怨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太蠢!” 怔愣半晌,黎征才失了理智似的地嘟囔着:“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会死……我一定会死的!不会让你如愿……我是黎氏的皇帝,你不能这样辱我!” “别妄想了!”黎绍冷声道,“若你死了,就让李河去接替你,我说到做到!” 黎征抬头,惊恐地看着黎绍:“你疯了……你不是人……我是你哥哥……他是你侄子……你疯了……你是恶鬼……是恶鬼!” 黎绍不以为意:“黎氏无善类,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目的达到,黎绍转身又笑容温和地跟吕秋茂交代几句,然后才带着奚虎和卫峰离开,只留下卫泽陪着吕秋茂。 黎绍走出密室时,也差不多要到长孙伯毅结束早朝的时间,于是黎绍就在皇宫里晃来晃去,大摇大摆地晃到了宣政殿前。 半个时辰之后,长孙伯毅稳步走出了宣政殿,抬眼就见黎绍站在宣政殿前的空地上望着他,长孙伯毅当即就快步跑下了宣政殿前的台阶,急忙火四地来到了黎绍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跑什么?若是摔着了可怎么办?大臣们都跟在你身后,你也不怕失态了叫人笑话。” “在这里等多久了?”长孙伯毅执起黎绍的手,只觉得黎绍两手冰凉。 “没等多久,”见陆陆续续走出宣政殿的官吏一直都在看着这边,黎绍有些窘迫地抽回了手,“从紫兰殿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早朝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就来等你一起回去。” “雍宁跟你说的?”长孙伯毅不满地蹙眉。 黎绍摇头:“哪里用得着雍宁说?你的事情,我哪一件猜不到?昨日是因为听了黎征的胡话才那么不开心?” “……恩。”长孙伯毅闷闷地点头。 “信了?” 长孙伯毅慌忙摇头。 黎绍被长孙伯毅逗笑,牵起长孙伯毅的手就往宫外走去:“既然不信,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就是想惹你生气才故意说的,你真生气了,不就如了他的意吗?” “即便是胡说,我也不许人将你说成那个样子!”长孙伯毅到现在都还憋着一股气。 黎绍笑笑,温声道:“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也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觉得我好,就够了。” “……恩。”长孙伯毅握紧了黎绍的手,与黎绍并肩,悠闲地在宫中漫步。 快走到宣政门前时,黎绍猛然发现他们走了这半天,从宣政殿出来的其他官吏竟没有一个人超过他们走到前面去,疑惑地转头一看,黎绍惊觉身后竟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见黎绍突然转头,只是觉得有趣的众人这才觉得有些尴尬,有人望天,有人看地,有人脸皮够厚,便冲着黎绍嘿嘿一笑。 黎绍晃了晃长孙伯毅的手,低声道:“伯毅,后面。” “后面?”长孙伯毅疑惑地转头向后看,这一看就黑了脸,“看什么看!不回家都磨蹭什么!” 陶五敬才不怕长孙伯毅的黑脸,嬉笑道:“长孙将军这话说得就有趣了,我们这不都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吗?” 长孙伯毅狠瞪陶五敬一眼。 陶五敬嘿嘿一笑,勾住陈鹏的脖子,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与陈鹏低语道:“你方才瞧见长孙将军从石阶上往下跑的那几步了没有?哎呦喂,那急得,我还以为他是内急呢!” 陈鹏也加入到调侃长孙伯毅的行列,道:“我觉得,长孙将军那头摇得是最好看的!那速度快的,两边腮帮子上的肉都一直抖啊抖。” 说着,陈鹏还夸张地学起了长孙伯毅那个慌张摇头的动作,气得长孙伯毅咬牙切齿的。 文官们不敢随便出言调侃,可听着陶五敬和陈鹏的一唱一和却都在窃笑。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3节 “你们两个是不是皮痒?” 陶五敬和陈鹏立刻闭上嘴,躲到兄弟身后去了。 见众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热闹,长孙伯毅恼羞成怒,突然一把扛起黎绍就跑,一路狂奔到宣政门外,就将黎绍塞进了马车里。 “俞世、奚虎,回府!”话音落,长孙伯毅也蹿进了车里,“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第43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来了,今天又是一个潮湿的阴天,感觉真不舒服_(:3」∠)_ 刘策的登基大典定在三月初,因此二月末的时候,受邀前来参加大典的各国使团就陆陆续续地到了长安,多了许多外邦人的长安也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巫宁和早就算准了时间,丁灵国的使团到的那日,正正好好就是给黎绍做最后一次药浴的日子,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不被允许给黎绍把脉的吕秋茂也终于能摸到黎绍的手,而这一摸,吕秋茂就大惊小怪地大呼小叫起来,再看巫宁和时眼神狂热,直缠着巫宁和要拜师,闹得巫宁和不得不立刻带上柳子住进官驿,跟丁灵国的使团汇合。 黎绍的身体从里到外都恢复了健康,长孙伯毅也兑现了自己对巫宁和的承诺,说服了黎国的朝臣与丁灵国签订长达五十年的同盟协议,于是丁灵国的使团一到长安就忙碌了起来,几乎每日都要进宫与黎国的官员商讨同盟协议中的条款,回到官驿后还要再聚在一起细细研讨,脑子里装满了各种条款,每个人都魔怔了似的。 而就在双方代表官员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才能从对方那里获取最大利益时,他们的上司却非常友好地结伴同游长安去了。 “绍,来这边!”柳子不知哪弄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即便是在曲江边儿花红柳绿的场景中也十分显眼。 “好,这就来。”嘴上应着,黎绍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在长孙伯毅身边,只看着柳子桃红色的身影和总能紧跟在他身边的巫宁和浅笑。 兴奋的柳子又跑出一段,可一转头却没看到黎绍,柳子不满,立刻冲回了黎绍面前。 “你是老头子吗?慢悠悠地在这儿晃悠什么呢?快来快来,那边儿的花开的可好看了!” 话音未落,柳子就已经抓起黎绍的手,拉着黎绍向自己昨日发现的地方跑去。 “你们慢点!”长孙伯毅眉心一蹙,快步追了上去。 柳子拉着黎绍扎进了一片桃林,然后献宝似的对黎绍说道:“绍,你看!这是我昨天傍晚时发现的,本想立刻带你来,但那会儿天色都暗了。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黎绍微笑。 见柳子终于是到了他想要来的地方,巫宁和就靠在了一旁的一棵树上,静静地看着柳子。 丁灵国里冬季长、夏季短,春秋更是短得叫人难以察觉,加之土地贫瘠,因此丁灵国内并没有那么多花花草草可以看,对于他这种土生土长的丁灵国人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对于柳子来说,那地方真的是无聊极了。 他心里清楚柳子并不喜欢丁灵国,柳子既不喜欢丁灵国冬天的苦寒,也不喜欢丁灵国不生繁花的土地,可为了他,柳子忍了一年又一年。他都知道,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他想破脑袋也无法解决的事情。 看柳子拉着黎绍在桃林里到处乱跑,长孙伯毅黑着脸走到了巫宁和身边:“你就不能管管你的王夫?” 巫宁和瞥了长孙伯毅一眼:“为什么?” 长孙伯毅不满道:“黎绍的身体是恢复了健康,可不代表体力也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那你去跟黎绍说。”巫宁和淡然道。 长孙伯毅顿时一脸挫败:“若是跟黎绍说有用,我还站在这儿跟你废什么话?” 黎绍对柳子的包容和纵容简直到了一种天怒人怨的地步,连他说的话都不顶用了,就算他们是朋友这也太过分了吧?黎绍对待雍宁都没到这种程度! 巫宁和不冷不热地说道:“我的王夫开心,我为什么要管?” 长孙伯毅气得只能干瞪眼:“这破桃花有什么可看的?” 这桃花年年开,年年都这样,还值得柳子这么欢天喜地? 巫宁和的眼神一闪,沉声道:“丁灵国里没有。” “那送你一些。”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 巫宁和看傻子似的看了长孙伯毅一眼:“若养得活,我还等着你送吗?” 他背着柳子偷偷试过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长孙伯毅一愣,这才想起丁灵国那样的地方确实不太适合。 想了想,长孙伯毅又道:“送你几个皇宫里的花匠。” 巫宁和冷声道:“丁灵国不缺花匠。”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丁灵国的花匠养的是丁灵国的花,这里的花匠养的是这里的花,能一样吗?” 而且皇宫里的花匠是听惯了皇室成员诸多无理要求的,他们养花的技术那可是寻常花匠望尘莫及的。 听了这话,巫宁和觉得有几分道理,偏头看了看长孙伯毅,又问道:“这算是同盟协议里的一条?” 长孙伯毅斜了巫宁和一眼:“我没那么小气,纯粹是送你。” 柳子喜欢些什么就赶紧在他们丁灵国里养一养,别再让柳子来了! “多谢,”巫宁和拂了拂身上的花瓣,“我去管管他。” “柳子。”大步走到柳子面前,巫宁和抬手轻轻拂掉了落在柳子头上的花瓣。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柳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乖乖站着,任巫宁和摆弄:“这花好看吗?” “恩,好看。”巫宁和顺势牵起柳子的手,然后对黎绍说道,“长孙将军在那边的树下等你。” 在这里分开行动也不错。 黎绍往巫宁和所说的“那边”看了一眼,突然就微微变了脸色,难得是有些忌惮的模样。 “柳子,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听到这话,巫宁和心觉诧异,转头往长孙伯毅那边一看,竟也变了脸色,同样是颇为忌惮的模样:“她怎么还没嫁出去?” 闻言,黎绍眉梢微挑,隐约觉得他和巫宁和似乎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七王子该不会也被求过亲吧?” 巫宁和看向黎绍:“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又都看向长孙伯毅。 “她这一次的目标……是伯毅?”黎绍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巫宁和点头:“看样子是。” 非常认真地权衡一番,黎绍还是开口说道:“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趁着还没被发现。” 巫宁和挑眉:“你就放着长孙将军不管?” “他自己会处理。”说着,黎绍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黎绍是及时转了身,可还在用视线表达对长孙伯毅的同情的巫宁和却不幸地被人发现了。 “巫宁和!旁边那个是黎绍吗?黎绍你敢跑试试!” 黎绍倏地顿住脚,扶额:“只看背影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黎绍这一句抱怨还没说完,析支国的公主上官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躲什么躲?瞧见本公主都不打个招呼吗?”上官盈吊着眼角,目光凌厉地看着巫宁和跟黎绍,“黎绍你给本公主转过来!” 黎绍无奈,只能转身看着上官盈,温和地笑着,彬彬有礼地向上官盈拱手作揖:“上官公主。” 巫宁和也只能跟着向上官盈作揖。 “哼!这还差不多。”上官盈这才满意,“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吗呢?” 黎绍淡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出来走走。公主呢?” 上官盈撇撇嘴,道:“官驿里太无聊,本公主也出来走走。说起来,黎绍你怎么还活着?” “呃……”黎绍被噎住,“多谢公主关心,我还活着,而且大概还能活很久。” 上官盈突然展颜笑道:“嘿嘿,我就说嘛,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死呢?” 黎绍笑而不语,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跟这位心直口快的公主一直都聊不到一起去,明明说的话题很一致,可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突然就注意到被巫宁和藏在身后的柳子,上官盈将柳子打量一番,问巫宁和道:“巫宁和,这就是你娶的那个王夫?” “正是。” “啧!也不怎么样嘛,”上官盈撇撇嘴,“他是哪一国的王子?” 巫宁和淡定道:“不是王子,王夫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上官盈的嗓音猛地拔尖,“你就为了个普通人拒绝我的求亲?你!” 上官盈气得当即就取下了腰间的皮鞭,可抬起手比量了两下,却又只能恨恨地放下手。 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还是巫宁和跟黎绍,随便哪一个她都打不过! “那黎绍你呢?你男人呢?”气呼呼的上官盈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黎绍身上,“可别说你还没娶呢!” 作为析支国的头一位公主,嫁给别国王室为妻是她的宿命,可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头一次是父王想要跟黎国和亲,以求两国友好,父王选中的人是个好人,黎国的三皇子,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她随使团去了,可对方竟以喜欢男人为由拒绝了她。 一开始她当然是被气得不行,较着劲非嫁不可,可黎绍那会儿每天都来找她谈心,讲他深爱着的那个男人,讲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讲他们被迫分离后的深切思念,她听得出其中的深情,也被这份深情给感动了,于是她放弃了。她不怕被人说闲话,但她不能拆散一对有情人,也不能让自己的后半生像母妃一样不幸。 可黎绍注定就是她不幸的源头!那之后她去丁灵国求亲,竟也被丁灵国的七王子巫宁和以相同的理由拒绝,连谈心的套路都是一样的,而她竟然又一次被感动了! 这是第三次,而她又在这里碰到了黎绍,她总觉得这次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喜欢男人吗?!真是气死人了! 黎绍笑着指了指站在上官盈身后已经有些傻眼的长孙伯毅:“在那儿呢。” 上官盈转身,却只看到身后的长孙伯毅,她这一次来求亲的对象。 长孙伯毅还没搞清楚的状况,但却在这时迈开脚步,走到了黎绍身边站好。 上官盈的视线就一直追着长孙伯毅,见长孙伯毅在黎绍身边站定后,上官盈眨眨眼,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到底还是甩开了鞭子,抽在了析支国随行官吏的身上:“你们这群废物到底会不会选人啊?叫我来求亲之前你们能不能打听清楚对方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叫我来……你们叫我来……去叫我王弟来啊!” 析支国的随行官吏却也是在心中叫苦。 他们要找人联姻,那自然是要找手中握有实权又足够优秀的人,可谁知道他们这位公主的男人运怎么就这么差啊?他们选人的时候这几个男人都是没有成婚的,而且还个个洁身自好,他们上哪儿去知道他们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上官盈又看向面前成双成对的四个男人,虽然越看越觉得生气,可既然碰到了黎绍跟巫宁和,那她有事情要问。 “我说,你们两个在密谋什么呢?” 一听这话,黎绍和巫宁和都提高了警惕。 上官盈是心直口快,同时也十分聪慧。 “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黎绍看着上官盈微笑。 上官盈冷哼一声,道:“别跟本公主装傻,他丁灵国的使团自打住进了官驿之后就成天不见人影,每天回到官驿也是聚在一个屋里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一准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哦?”黎绍笑着瞟了巫宁和一眼,“听公主这样说,那这事情还真是有些奇怪,七王子,贵国的使团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不知道,”巫宁和瞄了长孙伯毅一眼,道,“本王子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长孙将军府上,并不太清楚官驿里发生了什么。不过听两位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奇怪,本王子会去问问。” “借住在长孙将军府上?”上官盈的视线在黎绍、巫宁和、长孙伯毅和柳子四个人之间来来回回,越看越觉得奇怪,“你们四个是一起来这里赏花的?” “不是。”黎绍和巫宁和异口同声。 “偶遇罢了。”黎绍淡然微笑。 “偶遇?”上官盈冷哼一声,用皮鞭对着四个人指指点点道,“长孙将军是黎绍的男人,巫宁和现在借住在长孙将军府上,那边那个是巫宁和的王夫,现在大概也是住在长孙将军那儿吧?你们都住一起,出个门却分头行动,然后再在曲江边儿偶遇?骗谁呢!” 说着,上官盈就瞪着眼睛在黎绍和巫宁和的手臂上分别打了一下。 黎绍跟巫宁和同时扶额。 所以他们才不想撞见这女人,因为没把她当敌人,反倒是心存愧疚,所以面对她是总是有所疏漏。 上官盈笑道:“你们两个混蛋,在本公主面前都直不起腰板,还撒什么慌?” “公主恕罪。”黎绍和巫宁和无奈地又向上官盈拱了拱手。 “哼!”瞥了长孙伯毅一眼,上官盈眼中神色微变,然后又灿然笑道,“这样吧,你们两个今天请本公主喝酒,喝得开心了,本公主就原谅你们。” “这个好说,”黎绍笑笑,“公主想去哪儿?” 上官盈邪邪一笑,道:“去平康坊,喝花酒,你们没有资格拒绝!” 话音落,上官盈就转身先行一步,乐呵呵地往平康坊去了。黎绍四个人却站在原地傻了眼。 “她一个女人去平康坊干什么?”柳子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 “喝花酒,她不是说了吗?”黎绍摇头失笑,“我跟去看看,你们若不愿去,就都回吧。” 这世道还真是,他们四个男人从不去平康坊,上官盈一个女人却急着要往平康坊里钻。 “怎么能让你自己去?”长孙伯毅白了黎绍一眼。 听说析支国这次有公主随使团一起来,他就猜到对方有和亲之意,也打听到对方似乎将目标定在了自己身上,他原本并不在意,因为是对方想要求和,所以这个主动权其实是握在他们手上的。只是没想到这公主竟还跟黎绍求个亲?她是什么时候找上的黎绍? 看她这会儿见了黎绍还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谁知道她是不是还对黎绍有意思?而且竟然约黎绍去喝花酒,这存的是什么心?他怎么能让黎绍一个人去? “我也去!”柳子立刻表明这热闹他也要掺一脚。 他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人同时跟绍和七呆子都求过亲,是个有品位的女人,他要去观察一下。 原本想要拒绝的巫宁和这下是没了拒绝的余地,只能跟着一起去。 这边上官盈带着四个男人去喝花酒,另一边析支国的大王子上官齐正坐在官驿的房间里摆一盘棋局。 “大王子。”上官齐身边的侍卫官鲁河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上官齐依旧专注地看着棋盘,轻声问鲁河道:“查出什么了?” “大王子恕罪,”鲁河立刻跪在了上官齐面前,“丁灵国的人一向口风很紧,这一次连黎国这边都探不出消息。” 上官齐却并没有生气,只提醒鲁河道:“现在,他们不叫黎国,叫后楚,不要再当他们是黎国,不然,要吃亏。” 长孙伯毅、黎绍、雍宁、解钧,这四个人虽然都还年轻,却绝对比黎国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精明狡诈,由他们撑起的这个后楚不容小觑,必须尽快将这棵幼苗毁掉。 “属下谨记!” “公主呢?”上官齐又问道。 鲁河答道:“一个时辰以前就将后楚天策上将的所在告诉了公主,公主已经去了。” “她把人带去了哪里?” “这个……”鲁河犹豫了一下,道,“公主带人去平康坊了,同行的还有丁灵国的七王子和七王夫,另外还有……黎绍。” 上官齐要落下一子的手突然顿住,再仔细看看棋盘,上官齐便将手收回,也将手上的棋子丢回了棋篓里。 “去看看公主回来没有,若回来了,不管什么模样,都带来见我。” 有黎绍在,上官盈别想从长孙伯毅那里讨到什么好。 鲁河一愣,却还是应下,转身出门,去上官盈的房间查看,这一看还真就看到了烂醉如泥的上官盈。 鲁河背着烂醉如泥的上官盈回到上官齐的房间,然后就将上官盈放在了一张椅子里。 “大王子,这……” 上官齐冷眼看着不省人事的上官盈,端起一杯凉茶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就将茶水泼在了上官盈的脸上。 上官盈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见到上官齐的瞬间,上官盈打了个哆嗦,旋即又瘫在椅子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上官盈,我带你来,可不是让你玩的。” 上官盈抹了把脸上的冷水,嗤笑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是王兄您慧眼识英雄,竟然每次都能选中只喜欢男人的男人,您这份眼力,我真是自愧不如。” 上官齐突然伸手拽住上官盈的胳膊,扯着人就给甩到了地上:“你的母妃没教过你该怎么跟我说话吗?” 上官盈咬牙将痛呼咽下,干脆就躺在了地上:“没教过。我的母妃下贱,我也下贱,下贱的人学不会规矩,像王兄这样高贵的人,一定不会跟我们这样下贱的人一般见识吧?” 上官齐走到上官盈身边,起脚就在上官盈的肚子上踹了一脚,看着上官盈痛苦地缩成一团,上官齐才又开口道:“长孙伯毅虽然还跟黎绍在一起,但他们还没有成亲,你想办法将长孙伯毅弄到手,不然就等着替你的母妃和弟弟收尸吧!把她扔出去。” “是。” 上官齐说用扔的,鲁河就不敢用其他方法,只能拽着上官盈的胳膊将人拖出门外,见门口上官盈的侍从将她扶了起来,这才关上房门。 被扶起来的上官盈根本就直不起腰,恨恨地瞪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瞪着瞪着,就有泪水从眼眶涌出。 这个假仁假义的混蛋,她早晚要他好看! ☆、第44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我们下午更新好不好?〒_〒 之前都是晚上写,可最近一到晚上就成了个废人_(:3」∠)_ 陪上官盈在平康坊里喝了近一个时辰的酒,长孙伯毅四个人费了些功夫才将那个西北来的女人灌了个烂醉如泥,让巫宁和跟柳子顺路送上官盈回官驿,长孙伯毅就扶着有些微醺的黎绍回了天策上将府。 回到房间,长孙伯毅直接将黎绍放在了床上,替黎绍脱了布靴后,就将靴子摆在床边归置好。 起身离开东屋,长孙伯毅正要喊人端水来,就见卫泽已经将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一齐端到了长孙伯毅面前。 长孙伯毅理所当然地把东西都接下,然后就遣退了卫泽。 卫泽也早已习惯,将东西都交给长孙伯毅后就出了门,顺手关上屋门。 长孙伯毅端着东西回到东屋时,就见黎绍正枕着手臂趴在床上,笑眯眯地望着他。 “怎么了?”走到床边,长孙伯毅将水盆放在了脚踏上,转身就坐在了床边。 黎绍眯着眼睛惬意地笑着,瞧着像一只极为舒适的猫:“你连走路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长孙伯毅淡笑,伸出手摸了摸黎绍绯红的脸颊:“难受吗?” 黎绍摇摇头,微热的侧脸就在长孙伯毅的掌心蹭了蹭:“不难受。虽说是许久都没碰过酒了,可这点儿还不成问题。” “恩,”长孙伯毅收回手,“那我帮你擦擦脸。” “好。” 黎绍连动都没动一下,只趴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等长孙伯毅将带有水温的布巾凑到他脸边时,黎绍就闭上了眼睛。 替黎绍擦干了脸,又帮黎绍换了衣裳,长孙伯毅才动作迅速地将自己收拾一下。等长孙伯毅躺到床上的时候,黎绍还是醒着的。 “伯毅,”黎绍睁着眼睛望着屋顶,“上官盈问我什么时候才要嫁给你。” 长孙伯毅一怔,放在身侧的手在身边摸索一阵就找到了黎绍的手,轻轻握住:“你怎么回答她的?” 黎绍眉心微蹙,道:“我说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嫁。她又问我什么时候那个时机才会到。” “那你是怎么说的?”长孙伯毅偏头看着黎绍。 “我说我也不知道。”黎绍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然后也偏头看着长孙伯毅,“伯毅,你什么时候娶我?” 长孙伯毅心疼地执起黎绍的手,拉到嘴边在黎绍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等后楚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一定娶你。” 闻言,黎绍却露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后楚的局势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怎么才算是稳定?是‘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还是‘一统天下,四海升平’?” 那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如明日就发兵再引一场天下大战吧,这样他说不定还能少等几年。 长孙伯毅忙道:“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了,我保证。明年,就明年,在你最喜欢的木芙蓉开花的时候,我娶你。” “等木芙蓉开花?”黎绍细细算了算,“那就是明年秋天……好,那我就等你在木芙蓉开的时候娶我。” 黎绍说话的尾音越来越弱,最终变成了平稳的呼吸声。 长孙伯毅偏头看着黎绍带着笑意的睡脸,既心疼,又内疚。 若不是喝了酒,黎绍是绝对不会问他这些的,哪怕心里再没底,哪怕心里再慌张,黎绍也绝不会开口问他这些,可他怎么竟叫黎绍不安到如此地步? 这一夜,黎绍睡得香甜,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可第二天清早睁开眼时,黎绍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昨天晚上都借着酒劲说了些什么?真是要疯了! 黎绍正懊恼着,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去上朝的长孙伯毅就撩开床帐探头进来:“你醒了?” 黎绍一僵,然后缓缓抬眼看向长孙伯毅,故作镇定地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恩,醒了。你要去上朝了?”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犹犹豫豫地瞟了黎绍好几眼,突然又开口问道,“昨天晚上……” 黎绍的心头一跳,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恩?昨天晚上怎么了?” 长孙伯毅一愣,狐疑地看着黎绍:“你……不记得我昨天夜里跟你说过什么了?” 黎绍疑惑地想了想,然后问长孙伯毅道:“你说了什么了吗?” 长孙伯毅蹙眉,半晌后摇了摇头:“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记得就算了。我去上朝,有事就让奚虎进宫找我。” 黎绍忘了也不要紧,他会记得。不过黎绍有喝得那么醉吗? “好。”黎绍笑眯眯地点点头。 等听到长孙伯毅关门的声音,黎绍才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真的,他都干了些什么?他身为年长者的从容、淡定和威严全都没了……亏他还觉得自己酒品不错,看样子日后还是少喝为妙。 但是伯毅说明年木芙蓉开花的时候就会娶他,现在是二月末,也就算是三月……不过三月很快就会过去,这时间就从四月算起,木芙蓉是□□月份开花,就算作是八月份,也就是说从现在算起,到伯毅娶他的日子还剩下十七个月,也就是一年零五个月。 一年零五个月啊……没关系,他都已经等了十年,这次不过就是要等上一年多,这不算什么。 在床上翻滚着将日子数了好几遍,黎绍窃喜够了才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撩开床帐的瞬间,脸上就恢复了平日里淡定从容、温文尔雅的模样。 吃过早饭,黎绍正在思考该如何度过这一个不用泡药浴的上午时,卫峰就面色不豫地走了过来。 “公子,”作了一揖,卫峰继续说道,“负责照顾牧然的人来传话,说牧然要见您。” 从卫峰的嘴里听到牧然的名字,黎绍这才想起他救出牧然后就将牧然安置在了长安城里,只是那之后事情太多,他竟是把牧然给忘了。 “准备马车,我去见他。” 卫峰眉心一蹙,道:“公子,让人将牧然带来见您吧?” 黎绍浅笑道:“好不容易身上哪儿哪儿都不难受了,有个机会可以四处走动,就让我四处走走吧。” “是。”卫峰这才应下,出门去准备马车。 等马车准备好了,黎绍就带着卫峰和卫泽离开了天策上将府。 马车离开天策上将府后就往长安城的西南走去,最终停在崇圣寺附近的一处民居。 卫泽先一步下车,走到民居门前,敲响大门。 “谁啊?” “公子来了,开门。” “哎呦!”门内的人一惊,赶忙拉开了大门,“公子怎么还来了?公子若想见他,我们把人送过去就是了。” 卫泽笑道:“公子想要出门走走。牧然在吗?” “在在在,”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带他在这儿住下之后,就很少让他出门。” 这话说完,黎绍刚好也走到了门口,那人冲黎绍行了个礼,然后就引着黎绍三人进到里面去。 这一处民居是黎绍临时买下用来安置牧然的,买下后黎绍就没时间过问,而住进去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住多久,也都没有要将这里布置一下的意思,因此这民居里就只有些日常必需品,旁的什么都没有,瞧着极为冷清。 黎绍来时,牧然正在院子里练剑,可却兴致缺缺,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慢悠悠的,每一次挥剑都软绵绵的。 见此场景,黎绍站住脚:“教你习武的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 听到这严厉的质问,牧然一愣,随即转头,大喜过望地跑向黎绍:“舅舅!” 黎绍却依旧冷着脸,没有一点儿开心或者热情的样子。 牧然也终于注意到了黎绍的不悦,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停在黎绍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挠挠头,又退回了之前的地方,拿起剑认认真真地耍了一套剑法,收势之后就十分紧张地看着黎绍。 黎绍盯着牧然看了看,这才展颜微笑:“还不错。” 这孩子的资质大概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牧然登时就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跑到了黎绍身边:“舅舅,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回长安住了?” 黎绍眼神一闪,抬脚往堂屋走去:“你想回长安来住吗?” “想!”牧然跟在黎绍身边。 找了个凳子坐下,黎绍才看向牧然:“可你知道,黎氏只剩下我一个人,如今也不再是皇族,皇长姐的一切也都将归入国库重新分配给后楚的新贵,留在长安,你就只能是个无权无势无所依靠的平民。” 牧然一愣,不解地问道:“可……可舅舅不是跟长孙伯毅在一起吗?他现在不就相当于后楚实际上的皇帝吗?” 黎绍瞥了牧然一眼:“这又与你何干?” 牧然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之后,牧然又嗫喏道:“可是……可是我想留在长安,万一、万一父亲回来了呢?” 黎绍微怔,转头望着外面的蓝天,道:“这长安城不比当年,这里再不是我们的天下,若我能在这里随心所欲地生活,那我也不会想要将你送到别的地方去,可现在的我,护不住你。” 牧然握住黎绍的手,沉声道:“舅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我没有舅舅那么厉害,但我可以保护自己。我知道舅舅是因为母亲才一直照顾我、保护我,您怕母亲留下的唯一的儿子有所差错,可舅舅,您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想帮助您,也想保护您。或许现在我还做不了什么,可舅舅您教我啊,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黎绍看着牧然,终是叹了一口气,道:“明年大概会恢复科举,你若能考中,就有机会留在长安,若考不中,就回江南去吧。” “啊?”牧然傻眼,“科、科举?舅舅您让我去……考科举?” “不然呢?”黎绍不冷不热地看着牧然,“文举和武举,你看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吧。” 见黎绍不是在说笑的模样,牧然在心里叫苦连天。 还文举、武举,他哪个都不行啊!偏舅舅一直都不惯着他,他若真的考不中,舅舅一定会送他回江南。 看出牧然的不满,黎绍淡然道:“你若不想考,我就让他们送你回江南。” “不不不,”牧然赶忙拒绝,“我考!我考!明年考不是吗?那还有一年的准备时间,我一定能考上的!” “恩,”黎绍这才点点头,环视四周,又道,“既然决定长住,就好好把这里布置一下,若没有钱了,就让人去找我要。等你决定了是要参加文举还是武举之后,也让人去告诉我一声,我找人来教你。” “多谢舅舅。”牧然的脸上笑着,心里却哭着。 舅舅真是太坏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黎绍就离开了这一处民居,乘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天策上将府回,可马车才刚拐进朱雀大街,卫泽和卫峰二人就停住了马车。 黎绍一愣,倾身推开了车门:“怎么了?” 卫泽和卫峰对视一眼,然后对黎绍说道:“公子,长孙将军就在前面,要叫将军一起回去吗?” “伯毅?”黎绍探头向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的长孙伯毅和上官盈。 黎绍眉梢一挑,觉得这个场景很是有趣。 “不必叫他,走吧。”关上车门,黎绍又缩回了马车里。 卫泽和卫峰面面相觑。 公子说不必叫将军,那是不是也不能让将军发现他们? 于是兄弟俩架着马车兜兜转转,愣是绕出一条不会被长孙伯毅看到的路线,走出了朱雀大街。 而长孙伯毅却什么都还不知道,陪着上官盈不紧不慢地走在朱雀大街上。 今天的早朝上没什么事情要讨论,于是早早地就结束了,长孙伯毅原是想立刻回府去陪黎绍,可从含光门离开皇宫时,却碰见了上官盈,礼貌地寒暄一番,长孙伯毅得知上官盈是要去大兴善寺看看,再多问几句,长孙伯毅就发现上官盈根本就不知道往大兴善寺去该怎么走,即便长孙伯毅反复给上官盈解释路线,上官盈也始终没能搞清楚。 上官盈对此毫不在意,笑着说总会有办法的,可长孙伯毅却不放心叫上官盈一个人去,只好护送一程,不巧,正好就被黎绍给看见了。 “真是不好意思,”上官盈歉疚地看着长孙伯毅,“难得下朝早,长孙将军其实很想回去陪陪黎绍吧?” “……没有。”长孙伯毅垂着眼,迁就着上官盈的步速往前走,“若黎绍在,必也会先送公主。” 闻言,上官盈轻笑起来:“是啊,他就是那样温柔的人。真可惜,若不是因为你,他可就是我的驸马了。” 长孙伯毅瞥了上官盈一眼,想了想还是问道:“上官公主是什么时候来向黎绍求的亲?” 上官盈戏谑地看着长孙伯毅:“怎么?你很在意?” 长孙伯毅面色微窘,却很诚实地说道:“怎么可能不在意。” 被长孙伯毅的诚实逗得哈哈大笑,上官盈抬手就在长孙伯毅的后背上猛拍一巴掌:“一个大男人就别那么小气了嘛!” 长孙伯毅不语。 上官盈偏头看了看长孙伯毅,又开口问道:“你真想知道?” 长孙伯毅点点头。 上官盈撇撇嘴,道:“其实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细细算算也有个□□年了吧?” “□□年?”长孙伯毅诧异地看着上官盈,“敢问公主几年……” 不等长孙伯毅把话说完,上官盈抬手就又是一巴掌:“不许问本公主的年龄!” 长孙伯毅识相地闭上了嘴。 上官盈耸耸肩,故作洒脱地说道:“没办法啊,我是析支国的头一位公主,也是析支国里唯一的一位公主,父王一直觉得我就应该被用来与强国联姻,嫁给国内的权臣什么的都太不划算了。” 长孙伯毅蹙眉,觉得自己不该多嘴,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该考虑你的幸福。” “哈哈,”上官盈被长孙伯毅这话逗笑,“你可真有意思,你不是从小就跟在黎绍身边的吗?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长孙伯毅垂眼不语。 上官盈又笑了笑,道:“也罢,大概就是因为身边有你这样的人,黎绍才能成为那样温柔的人吧,毕竟皇室可养不出这样的孩子。” 不等长孙伯毅说什么,上官盈又自顾自地回忆起当年见到黎绍时的场景:“你知道嘛,我当年见他那会儿,他就跟一个精致的人偶似的,端正地坐在世宗身边,然后慢慢抬头,缓缓抬眼,突然就冲我笑了,明明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他冷若冰霜难以靠近,可那么一笑就有种霎时间冰雪融化春暖花开的感觉,叫人觉得心都要暖化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笑得那么好看,不是冷笑,不是狞笑,也不是讥笑。当年,她是真的心动了。 上官盈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还一个人傻乐呢,人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拒绝了婚事,世宗当时都给他吓坏了。你说他笑起来那么好看,心眼儿怎么就那么坏呢?要拒绝也不知道选个更委婉的方式,非要做得那么决绝。事后他是有来道歉,说如若不是那样,世宗不会准他拒绝,可他好歹也顾忌一下少女的颜面啊!真是坏死了!” “……抱歉。”除了抱歉,长孙伯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官盈斜了长孙伯毅一眼,道:“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的错。不过真是让人羡慕啊,你们两个本就是两小无猜,即便是分开,他也只愿守着你一个人。 我听说世宗原本是打算等黎绍娶了我之后就重用他的,黎绍大概也知道吧,依黎绍的才智,一旦被重用,那皇位几乎就是囊中之物,那个什么黎征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还跟他说我可以跟他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可他说什么都不干。唉,死心眼儿。” 长孙伯毅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见状,上官盈用肩膀撞了长孙伯毅一下,调笑道:“你想笑就笑,别憋着,有这样一个爱你的人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心里美死了吧?” 长孙伯毅转头看看上官盈,低声道:“抱歉。” “这会儿听你道歉我怎么就这么来气呢?”上官盈狠瞪长孙伯毅一眼,“罢了,大兴善寺也到了,你快点儿走吧!真是的,本公主到底为什么要跟你同行一路啊?本公主应该把你当成敌人的!敌人!” 长孙伯毅忍俊不禁,沉声问道:“公主能找到回官驿的路吗?” 听到这话,上官盈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来大兴善寺拜拜,这之后还要去东市逛逛,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官驿了吧。” 长孙伯毅眉心一跳,问道:“公主还要去东市?” 上官盈点点头:“闲的没事做,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有趣的东西。” “那……公主寻得到东市?” “呃……”上官盈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然后笑道,“都说没关系了,路上找人问问不就得了?反正都是在长安城里,怎么还能找不到呢?” 看了看上官盈身边仅有的两名侍卫,长孙伯毅扶额:“公主请入寺参拜。” 上官盈眨眨眼:“你不走吗?” “我不能让析支国的公主在长安城里走丢了。公主请吧。”等到了东市那边,他就能安排个人陪这位公主继续瞎逛了。 “长孙将军真是好人。”上官盈莞尔一笑,带着自己的侍卫就走上了大兴善寺前的石阶。 等上官盈进了大兴善寺,俞世才凑到长孙伯毅身边,低声道:“这公主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啊,这性格也有些太缺心眼儿了吧?” 长孙伯毅斜了俞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缺心眼儿?” 俞世一愣,然后一脸不满地看着长孙伯毅说道:“将军,末将在您身边跟了小半年,现在已经不缺心眼儿了好吗?” 长孙伯毅白了俞世一眼,道:“不缺心眼儿的人怎么会相信一个来过长安城四次的女人还找不到大兴善寺和东市的位置?”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4节 “恩?”俞世懵了,“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缺心眼儿。” ☆、第45章 还有两日就是刘策的登基大典,下朝之后,长孙伯毅、雍宁和解钧就与刘策一道回了紫宸殿,好叫刘策试一试新制的龙袍。 然而刘策换上了龙袍在一旁美着,长孙伯毅三人却谈起正事来了。 “长孙,你最近是怎么回事?”雍宁颇有些不满地开口。 长孙伯毅看着雍宁,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雍宁又道:“听说你最近每日都跟那个析支国的公主一起闲游长安,瞧着感情十分要好。” “与邻国公主搞好关系,有什么不妥吗?” 一听长孙伯毅这话,雍宁就瞪起了眼睛,可转念一想就又冷静了下来:“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跟黎绍商量过没有?” 长孙伯毅淡然道:“没有。” 解钧这个时候才开口说道:“长孙,人家析支国的公主可是奔着嫁给你来的,你可得当心着些,别叫人会错了意。更重要的是,若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传进了黎绍耳朵里,你叫黎绍怎么想?你今儿回去之后还是跟黎绍交代一下吧。” “……恩。” 他之所以没跟黎绍说,是因为黎绍什么都没问,他第一次陪上官盈瞎逛的时候是一直逛到了傍晚,虽然他有让俞世回府带个话说他会晚归,可俞世当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的事情,于是什么都没跟黎绍说,只匆忙说了一句他会晚归就又跑了出来。 可那天他回府后,黎绍却什么都没问,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或许是黎绍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因此不必多问。他拿捏不准是哪一种情况,一犹豫一晚上就过去了。 那之后黎绍依旧什么都不问,不管他是天黑了才回府,还是在外面喝了酒,黎绍都像是没注意到似的,黎绍这样的态度,叫他也抓不住时机特地去解释这件事,这一拖就拖到今日,他依旧是什么都没跟黎绍说过。 解钧又道:“说起来,咱们这儿新帝登基,析支国想要联姻,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陛下吗?为什么会选中长孙?” 雍宁哂笑道:“析支国的大王子上官齐选择联姻对象,从来都只选强者,不看对方目前的地位,只预测对方的未来。” “还预测未来?”解钧嗤笑,“说得神神叨叨的,这他能预测得准吗?别哪一会儿被迷了眼,那可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雍宁摇摇头,道:“能不能一直都预测得准还说不好,可目前为止,他选中了三次。” “三次?”解钧好奇,“哪三次?” “黎绍、巫宁和、长孙伯毅,”说到这里,雍宁对上官齐也是心生敬佩,“上官齐带着上官盈来向黎绍求亲时,是长孙伯毅刚被逐出长安,黎绍原本就因为季贵妃的事情被世宗冷落,那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与之截然相反,那会儿的黎征简直如日中天,可上官齐来时偏就认准了黎绍,哪怕黎绍拒绝了,上官齐也没选其他人,只带着上官盈走了。 后来上官齐又带着上官盈去丁灵国向巫宁和求亲,而那会儿,巫宁和的白狼军被诬陷叛国,正是巫宁和在丁灵国处境最为危险的时候,可上官齐依旧是认准了巫宁和,巫宁和拒绝,他就再一次带着上官盈离开。 这是第三次,他选中了长孙。” 长孙伯毅沉声道:“不同的是,我没有身处困境。” 一听这话,解钧立刻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伯毅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选中黎绍时,黎绍被世宗厌弃,可世宗曾说,若黎绍娶了上官盈,他必重用黎绍,若黎绍那会儿真的娶了上官盈,那上官齐和上官盈也算是助黎绍一展拳脚的恩人,黎绍必将回报析支国。巫宁和的情况与黎绍八成也是相去不远,有上官齐的帮助,他大概很快就可以替白狼军洗脱嫌疑。 上官齐一直以来都选择同一种方式,为什么到了我这儿突然就变了?难道我看着不像是一个会知恩图报的人?他现在将上官盈许给我,他析支国能得到什么好处?” “兴许是上官盈的年纪大了,再不嫁出去就真的要砸在手里了?”雍宁蹙眉。 长孙伯毅哂笑:“凭上官盈的长相,年龄并不是问题,再等上几年也可以。” 上官盈与他们同龄,少说也有二十四五了,可她那张脸却还是十几岁少女的模样。 “那上官齐这是什么意思?”解钧沉了脸。 长孙伯毅却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防着些便是。还有两日便是登基大典,在此之前决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知道了。”雍宁和解钧郑重其事地点头。 “长孙,你们的事情谈完了没有?”刘策穿着一身龙袍蹲在三个人旁边,好不容易憋到三个人讲完了正事,这才开口。 三个人闻声转身,一瞧见刘策那姿势,登时都是一脸无奈。 哪有一个皇帝会穿着龙袍如此粗鲁地蹲在地上?那可是龙袍啊!皱一点儿都要心疼死,他竟然还蹲下了…… 无视刘策那没规矩的样子,长孙伯毅沉声问道:“陛下有事?” 刘策嘿嘿一笑,站了起来:“长孙,你看这龙袍好看吗?” 长孙伯毅将刘策打量一番,然后点头道:“好看,这是专门为陛下做的龙袍,穿在陛下身上自然好看。” “是吗?嘿嘿,”刘策高兴地转了两个圈,“那我两天后的登基大典上,是不是就穿这个?” “恩,就穿这个,那一日盛装打扮,会比这还好看。” 听到这话,刘策更高兴了,但突然想起什么,就又一脸苦恼地蹲在了长孙伯毅身边,委屈道:“长孙,登基大典那天的那个什么流程,能不能少一些啊?小峰子都跟我念叨十几天了,可我还是记不住。” 小峰子就是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岳峰。 长孙伯毅淡定道:“请陛下努力记个大概,那一日的大典,臣会一直跟在陛下身边,陛下不必担心。” 闻言,刘策两眼一亮:“那边长孙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 “恩,一直。”长孙伯毅点头。 “嘿嘿。”憨笑两声,刘策抬手在长孙伯毅的背上拍了拍,“那就靠你了。” 这话说完,刘策就套着一身龙袍蹦蹦哒哒地去找岳峰显摆去了。 看完全程的解钧和雍宁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孙伯毅,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瞥见这两个人奇怪的表情,长孙伯毅问道:“怎么了?” 解钧愕然问道:“长孙,你平时在家就是这么哄黎绍的?” 总有人说黎绍寡情心狠,连他也是这样觉得,可总跟黎绍在一起的长孙却一天比一天圆滑,似乎积累了十年的戾气都在一点点被化解,那些外露的锋芒也渐渐收敛起来,开始有了点儿深不可测的意思,若说这不是受到黎绍的影响,他绝对不信,可若说是黎绍的影响……黎绍真的是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用在了长孙的身上。 “哄黎绍?为什么?”长孙伯毅一时间没明白解钧是什么意思。 见长孙伯毅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解钧与雍宁相视一笑,两个人突然就一搭一唱地演起戏来,将方才长孙伯毅和刘策之间的对话完整地重复了一遍,好不容易演完,两个人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天啊,长孙,你简直是太可靠了,我都要爱上你了。”可以嘲笑长孙伯毅的时候,雍宁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对着一个不是黎绍的人,那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长孙伯毅额角的青筋突地一跳,起身就往紫宸殿外走。 他跟刘策说的明明都是正经话,可怎么从解钧和雍宁嘴里再说一遍就变得不正经了? “诶?”解钧和雍宁也赶忙站起来追上长孙伯毅,“长孙你别走啊!你也教教我们啊,我家夫人平日里可难哄了!” 好不容易甩开了解钧和雍宁,长孙伯毅气呼呼地回了天策上将府,可一回府就见黎绍和丁昌志两人正坐在堂厅里喝茶。 一瞥间长孙伯毅,丁昌志打了个激灵,立刻起身告辞。 黎绍笑着瞟了长孙伯毅一眼,便放丁昌志离开。 长孙伯毅狐疑地目送丁昌志离开,然后走到黎绍身边坐下,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一见我回来就走了?” 这丁昌志平日里在他面前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可今天路过他身边时却垂着头猫着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怎么了? 黎绍淡笑道:“因为之前在说你坏话。” “什么?”长孙伯毅立刻看向黎绍,“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移情别恋了。” 黎绍这话说得轻巧,却吓得长孙伯毅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全都吐了出来。 瞥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颇为嫌弃地说道:“都多大个人了,喝个茶水乱喷什么?又不是小孩子吐奶。” 长孙伯毅黑了脸:“丁昌志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黎绍拿起一旁的布巾,将长孙伯毅喷出来的茶水给擦干净,“他就说长孙将军最近跟析支国的上官公主很是亲密,两个人常结伴同游,有说有笑,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瞧着大概是好事将近。” 长孙伯毅的眼角狠狠一跳,咬牙切齿道:“没有卿卿我我!” 这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黎绍眼角一吊,斜睨着长孙伯毅:“那就是有搂搂抱抱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长孙伯毅瞪着黎绍,“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瞎闹?” “他们?看来这事儿不止丁昌志一个人看出端倪了啊,”黎绍转头看向卫泽,道,“卫泽啊,去看看我有没有一顶绿色的帽子或者绿色的发带什么的,若是没有就先出去买一个,我最近就带着那个出门了。” 长孙伯毅顿时哭笑不得,长臂一伸就将黎绍搂进怀里抱住:“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不知道?” “我知道,”撇撇嘴,黎绍转身趴在了长孙伯毅支起的腿上,“那么,你的美人计起作用了没有?” “……暂时没有。”上官盈每天就只在长安各处游玩,既没有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也没有任何其他行动。 黎绍咋舌,偷偷在长孙伯毅的大腿根上掐了一下。 没有用他还整天陪着上官盈四处游玩,他玩得很开心是吧? 冷不防地被这么一掐,长孙伯毅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痛呼出声。 长孙伯毅偷偷揉着被掐的地方,伏在黎绍耳边颇为委屈地低声道:“俞世他们都在,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儿?” 黎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藏在身下的手又往长孙伯毅的大腿根摸了过去。 “别别别!”长孙伯毅赶忙抓住黎绍的手,“我错了我错了,明天起再不陪她玩儿了。” 本来是想将计就计,可那女人意外地沉得住气,这又不是他的错。 黎绍冷哼一声。 见黎绍不说话了,长孙伯毅抻着脖子看了看黎绍的脸,憋了半晌也只笨拙地问了一句:“中午想吃什么?” “喝风。” 长孙伯毅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就在长孙伯毅不知所措时,天策上将府的门人快步跑了过来。 “启禀将军,外面有一位姑娘,自称是析支国的公主,说是想要见您,您看……” 闻言,长孙伯毅登时就黑了脸。 那女人真是会挑时候! “不见……” “让她进来吧。”黎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长孙伯毅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难得长孙伯毅和黎绍的意见不一致,那门人有些懵了。 然而黎绍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即便是在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睁开,甚至动都没动一眼,就懒洋洋地趴在长孙伯毅腿上。 长孙伯毅揉揉额角:“去将人带过来吧。” “是!”门人立刻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上官盈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长孙将军,你看我带什么来看你了?”两步跳进堂屋,上官盈却在瞧见黎绍时愣了一下,旋即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长孙伯毅道,“黎绍这是睡着了?” “没有,醒着呢,”黎绍睁开了眼睛,看着上官盈温和地笑着,“就是有些犯懒,借他靠一会儿。上官公主带了什么来?” “哦!”不必任何人开口,上官盈自顾自地在黎绍和长孙伯毅对面坐下,将手上的油纸包放在了他们之间的矮桌上,“我今儿上午去了一趟东市,离开时刚好路过魏家食肆,记得长孙将军说他喜欢吃魏家食肆里的烧鸡,就包了一只过来。本公主够义气吗?” 长孙伯毅顿时就尴尬了,不停地偷瞄黎绍,结果还是防不胜防,又被掐了一下。 黎绍淡笑道:“上官公主这岂止是义气?魏家食肆的烧鸡在长安城里是出了名的,因为做起来费时费力,所以每日只卖三十只,先到先得,若不是在魏家食肆开门迎客前就去排队,这东西可很难买到。” 听到黎绍这话,不仅是上官盈愣住了,连长孙伯毅都有些怔愣。 这烧鸡原来是那么难买到的东西吗?可他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而且他中午吃饭的时间没什么准头,这烧鸡通常都是叫人去在晚饭前买回来,留在晚饭的时候吃……黎绍是怎么弄到的? 定了定神,上官盈灿然笑道:“那我还真是幸运,说不定就是让我赶上这最后一只了。” “是嘛,”黎绍也不拆穿上官盈,“那伯毅今天真是沾了公主的光。这长安城里好吃的不少,可他偏就好这口,怎么都吃不够,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只黄鼠狼。卫泽,把这烧鸡拿去厨房让他们撕好了再端上来,另外今日中午多加两个菜。” “是。”卫泽瞄了上官盈一眼,转身就走。 上官盈眉梢一挑,笑道:“黎绍你可比长孙将军还像是天策上将府的主人呢。” “可不是嘛,”黎绍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每日待在这府里的时间可比伯毅长出几倍,这府里的下人各个都认得我,可未必都认得伯毅。” 上官盈看向长孙伯毅,玩笑似的说道:“长孙将军你这样可不行啊,自己的地盘,怎么能先让别人给摸清了呢?” “他不是别人,”这话说完,长孙伯毅抬起头看向上官盈,又道,“对了,我与黎绍大婚之时,还请公主赏光来喝杯喜酒。” 上官盈一愣,立刻又爽朗地笑道:“这杯喜酒我自然是要喝的,当年虽然收到了巫宁和的请帖,可没抽得出时间去他那儿蹭一顿,你们这一次我可一定要去!你们的婚期定下了?我之前问黎绍的时候,黎绍还说时机不成熟,我也听不懂他那些所谓的时机到底是指什么。” “定下了,”长孙伯毅低头看着黎绍,目光温柔缱绻,“就定在明年秋天,到时候怕是要烦请公主再跑一趟了。” 闻言,黎绍瞟了长孙伯毅一眼。 伯毅倒是学得聪明了,上回清早起来他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那之后伯毅也再没提起过,没想到伯毅却又在上官盈面前将这事儿提了出来,他自是不可能当着上官盈的面儿驳了伯毅的面子说他不知道这事儿,可若他不做反驳,那这事儿就算是他答应了,毕竟伯毅都已经正式通知一个邻国公主来参加他们的大婚了,他若不反驳,那不是答应是什么?总不能到时候人家公主来了,他们却说是逗人家玩呢吧? 上官盈看了看还懒洋洋地趴在长孙伯毅腿上的黎绍,蹙眉问道:“怎么还要等到明年秋天?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现在就办了呗?” “不想草率了事。” “啧,真矫情!”上官盈夸张地抖了抖,“不过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以茶代酒,祝福你们了。” “多谢。”长孙伯毅伸手从矮桌上拿起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黎绍。 饭菜上桌,三个人就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边吃一边闲聊,可黎绍几乎不开口说话,只放任上官盈跟长孙伯毅很熟的似的不停与长孙伯毅攀谈,期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上官盈总是会提起她与长孙伯毅这几日同游的所见所闻,而且说不上十句话,就要感谢一下长孙伯毅哪一日对她的温柔帮助。 黎绍就跟听人说书似的,一直无视长孙伯毅求救的视线,只静静地听着,胃口颇好地吃着。 一顿饭吃完,上官盈也终于是识相地走了,长孙伯毅顿时就瘫躺在席子上,舒展成了一个颓废的“大”字,两眼无神。 黎绍好笑地看着长孙伯毅,然后伸出脚踢了踢长孙伯毅:“怎么了?魂儿被美人带走了?” 长孙伯毅抓住黎绍的脚腕,抓住就不撒手了:“她吵死了!怎么能一下子说那么多话?” 黎绍轻笑道:“她这不是怕我不知道你们这几日都干了什么嘛,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不跟我分享一下呢?” 长孙伯毅扶额。 从明天开始,他一定要避开这个女人! 转了转眼珠子,黎绍抬手叫来了守在堂屋外的卫峰。 “公子。”卫峰进门,单膝跪在黎绍面前,等候吩咐。 “让雍宁在官驿里多安排几个人,盯紧析支国使团的每一个人。上官齐来者不善。” “是。”听了黎绍的话,卫峰立刻出门去找雍宁。 长孙伯毅躺在席子上滚了两圈,滚到黎绍身边后就把脑袋挪到了黎绍的大腿上:“上官齐要干什么?” “自己想去。”瞥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突然就往旁边挪开,只听“咚”的一声,长孙伯毅的脑袋掉到了席子上。 后脑勺上强烈的痛楚让长孙伯毅领悟到,日后不管是将计就计还是美人计,都得让别人去做,他再也不随便陪人四处游玩了! 而且谁说他会哄人来着?站出来,他保证不打死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明天还是会在上午放出防盗章,下午写完立刻替换【泣】 又是一个要下雨不下雨的闷热天气,要疯了,感觉空气潮的脑子都要进水了_(:3」∠)_ ☆、第46章 清早,上官盈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坐在镜前描眉梳妆,磨磨蹭蹭地就磨过了一个时辰。 “公主,皇宫那边已经下朝了,长孙将军今日打算走兴安门出宫。” “知道了。”上官盈放下眉黛,“把昨日买的那套衣裳给我。” “是。”女婢取来衣裳,服侍上官盈换上,“公主这样穿真好看,瞧着就跟他们后楚的姑娘是一模一样的。” 上官盈淡笑:“那我瞧着够温柔吗?” “恩……”那女婢将上官盈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然后才开口说道,“公主您还真别说,这后楚的衣裳自来就带着股温柔劲儿似的,公主您若是不再像平日里那样蹦蹦跳跳,瞧着就是个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 闻言,上官盈深吸一口气:“那走吧,今日也去给长孙将军一个惊喜吧。” “是。” 上官盈带上两个人特地乘了晃晃悠悠的马车出门,从官驿到兴安门前也不过就是两刻钟的路。 马车在兴安门前停下,上官盈就推开车门探出了头:“长孙将军来了吗?” 然而坐在车辕上的侍卫和女婢却没有答话,两个人看着打马过来的这个温柔男人,直觉不妙。 “上官公主,敝国邀请贵国前来参加我新帝登基大典,是想延续两国一直以来的友好关系,可公主竟在皇宫之内安插眼线监听敝国朝政,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友好?”黎绍打马停在上官盈的马车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上官盈。 上官盈一怔,旋即仰头看着黎绍时却十分镇定:“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公主怎么听不明白?” 黎绍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今日早朝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估摸着还要一个时辰才能结束,上官公主今日若是也有想要游玩的地方,不如我陪你去?” 听到这话,上官盈垂下了眼。 黎绍这是特地来堵她的。 “之前你都不管,为何突然插手?” 黎绍轻笑一声,道:“我之前不管,是因为伯毅笨笨的那个样子还挺可爱的,但你若太欺负他了,我会很困扰。” 上官盈的手攥紧了衣袖:“黎绍,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与我何干?”黎绍哂笑,“卫峰,机会难得,咱们今日带上官公主去咱们的禁苑看看,到了这个季节,指不定还能顺手打个猎。” 这话说完,黎绍就调转马头,慢悠悠地往皇宫西面的西禁苑走去。 禁苑虽是供皇家消遣的一大片林地,可伯毅他们暂且还没时间管这片地方,因此这平日里有重兵把守的地方,此时却人迹罕至,除了外围的一圈守卫,内里什么人都没有。 “是。”卫峰走到马车前,对坐在车辕上的那女婢说道,“姑娘,请你移步马车内。” “公、公主,怎么办?”那女婢慌了神,转头向上官盈求助。 上官盈望了望黎绍的背影,又看了看面色冷酷的卫峰,妥协道:“你到车里来吧。反正是机会难得,咱们就去他们的禁苑里看一看。” 那女婢依言钻进了马车,卫峰就坐上了车辕,驾着车跟上黎绍和奚虎。 到了禁苑,一行人该下马的下马,该下车的下车,徒步走进西禁苑。 进到禁苑里面,上官盈才发现这后楚的皇家园林里竟十分冷清,虽说是有人打理的模样,可却并不像是一处皇室游玩之地那样生机勃勃。 黎绍在奚虎和卫峰的陪伴下始终走在前面,甚至不曾回头看上官盈一眼。 上官盈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我以为你带我来这样安静的地方,是有话要跟我说。” 黎绍泰然回道:“我带公主来此,只是给公主一个有话对我说的机会。” “那好,把长孙伯毅让给我。” 闻言,黎绍的脚步倏地顿住,然后不急不缓地转身,淡笑着看着上官盈:“上官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因为我对你心存愧疚吗?” “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我何必再忍受十年苦楚?你自己不是也心如明镜吗?”上官盈高傲地看着黎绍。 黎绍笑了:“我的确心如明镜,我知道当初上官齐带你来求亲,不过就是想要施恩于我,好让我帮他从黎国攫取更多利益,甚至是想要将黎国变成析支国的囊中之物,我也知道你当时想要嫁我只是想要借我之手杀了上官齐。你们都是居心叵测,又凭什么想要让我答应?上官盈,我拒绝是理所当然,于情于理,都无愧于你,而我之所以让你三分,只是因为你在那个时候认同了我的爱情,仅此而已。” 上官盈蹙眉:“可你不觉得是你毁了一个女人的幸福吗?” 黎绍哂笑:“你这可真是抬举我了,你在析支国,我在黎国,你我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我又怎么会毁了你的幸福?常言道物以稀为贵,人也同样,可身为析支国唯一的公主,你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上官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知道我在析支国内的处境?” 黎绍耸耸肩:“自然知道,在你第一次来到黎国之前,我就知道了。因为你是析支国这一代唯一的公主,所以我的皇长姐一直期盼着你能如同历史上的那位女帝一样,成为析支国的第二位女帝,可惜啊,别说是成为女帝了,你现在根本就是深陷泥沼。” “你既然知道你那个时候不帮我?”上官盈愕然地看着黎绍,“我都说了只是做个戏,等我杀了上官齐你休了我都行,但你为什么不帮我?” “杀了上官齐?”黎绍嗤笑,“你要怎么杀了上官齐?共同在析支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你都没能杀了他,嫁到别国之后天高皇帝远,你想杀他?我若陪你做一场戏,那就还要借人给你让人去杀上官齐,若能一次成功我倒是没什么损失,可若是不能呢?” 上官盈难以置信地看着黎绍:“你、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 黎绍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是,爱情只是个用来打动你的借口,拒绝你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太不值当了。你要杀上官齐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但是上官齐却已经做好了通过你打入黎国内部的准备,然而那个时候,我决不能让他进来!” “就因为这个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回去继续受辱?黎绍!”上官盈瞪着眼睛大喊一声。 “我为什么不能?”黎绍笑得云淡风轻,“与黎国的利益相比,你算什么?你又凭什么以为别人会理所当然地同情你,然后帮助你?不要对别人心怀期待,因为你的周围,不会有好人。” 上官盈咬牙切齿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一样。” “不一样?”黎绍轻笑,“哪里不一样?我跟上官齐没什么不同,我们都出生在一座地狱,我相信他也知道甜汤那东西不一定是甜的,有的时候吃下去后会痛不欲生,我想他也知道数九隆冬池塘冰层下的水有多冷,他也该有过午夜惊醒眼前刀光乍现的经历,我们都是鬼门关的常客,能活到现在,那都是跟厉鬼做过交易的。而这些,身为公主的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 上官盈怔住。 黎绍又道:“你一直都想要杀了上官齐,可一晃十年过去,上官齐还活着,指望别人,你永远都成不了事。” “那你让我怎么办?”上官盈怒瞪着黎绍,“我只是一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办?” “若你都觉得你是一个无能的女人,那你还能做成什么?”黎绍冷声道,“析支国的九煌女帝可也只是个女人,一个跟你一样的女人。” 上官盈垂下了眼,一言不发。 黎绍也不急,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等上官盈给出答复,可上官盈还没给出答复,长孙伯毅就来了。 “黎绍。” 黎绍转身,瞧见长孙伯毅时先是一愣,随后无奈一笑:“你怎么也跟巫宁和学得跟猎狗似的?怎么我在哪儿你都能找过来?” “回府时你不在,”长孙伯毅径直掠过上官盈,停在黎绍面前,“今天中午就出去吃?” “好。”黎绍笑着点点头。 偏头瞥了上官盈一眼,长孙伯毅愣是没敢正眼看:“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黎绍才刚张开嘴要回答这个问题,上官盈就突然开口抢答道:“还能干什么?黎绍这是在威胁我,他叫我离你远一点,不然他就要杀了我。长孙将军,本公主可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他至于吗?” 眼神一闪,黎绍就笑了,对上官盈所说的话不置可否,只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这才正眼看了上官盈一眼,然后沉声道:“那你就离我远一些,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上官盈微愣,旋即上前一步,伸手拽住长孙伯毅的衣袖,道:“长孙将军不必如此,本公主才不怕他一个失了势的皇子。” 谁知上官盈这一拽,吓得长孙伯毅立刻甩开上官盈的手,一个箭步就躲到黎绍的身后去了:“公主请自重。” 他的后脑勺到现在还疼呢! 上官盈傻眼,黎绍却是给逗笑了。 瞥了上官盈一眼,黎绍对长孙伯毅说道:“析支国派人监听后楚朝政,图谋不轨,那人我已经让奚虎抓了送进天牢关押,等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你寻个机会向上官齐发难,要他析支国东边那五座城池。到时候让雍宁和丁昌志在旁边帮你,丁昌志很擅长得理不饶人。” 析支国最东边极为接近与后楚交界的地方有五座边防城镇,乃是军事重地,五座堡垒是上官齐花费多年心血精心营建的,据说最后一次加固才刚完成,易守难攻,目前它们还是析支国的边防堡垒,可若这一次发难成功,那这五座堡垒就是他们后楚的了。 “好。”长孙伯毅毫不犹豫地点头。 上官盈却彻底白了脸。 那个人是她派去的,她并没有打算探听后楚朝堂上的议政内容,她就只是想要打听一下他们什么时候下朝罢了,可这个把柄若被黎绍抓在手上,那要说成黑的还是白的就不是她说的算了。 “等等黎绍!”上官盈赶忙喊住黎绍,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黎绍,那个人其实是我派去的,我就是想让他帮我打听一下长孙将军什么时候才能下朝罢了,若是惹到你了,我不再这么做便是了。” 黎绍狐疑地看着上官盈,不解道:“这很重要吗?自从听说上官齐在那里建堡垒,我就一直很想要,方才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现在换我来利用你给我的那个机会了。” “不不不,”上官盈连忙摇头,“你给我的机会我要,我这就回去计划一下,我一定会在使团离开长安之前杀了上官齐,我保证干净漂亮地嫁祸给东海上的那个小国,我知道那里的王子最近几天正跟上官齐一起密谋着什么对后楚不利的事情,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那五座堡垒是上官齐的心血,却也是他们析支国东边最坚固的防线,是他们防备后楚的底气,若就这样被后楚给要走了,那他们的东边相当于门户大开,后楚随时都能长驱直入。 “不必了,”黎绍冷声道,“上官齐死不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他除了耍些小聪明,根本也不敢跟后楚开战,我原本也只是看在过往的交情才想帮你,是你不稀罕。你们兄妹两个都觉得后楚比析支大,都觉得后楚比析支好,因此你们总想着有朝一日要将后楚变成是你们自己的,为此他费尽心思想要联姻,而你也想成为后楚真正意义上一国之母,可惜,它再好,也不是你们的,你们永远都得不到它。” “黎绍,”上官盈突然就跪在了黎绍面前,“黎绍我求你了,若你真的用我的人去跟上官齐要了那五座堡垒,那上官齐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帮帮我!” 黎绍也跟着蹲下,平视着上官盈,道:“你知道吗?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可我最恨想要将我和伯毅分开的人!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终于能跟他厮守在一起的吗?你知道,你再清楚不过了,可你却这样对我。上官盈,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欠你什么,这是你的命!” 上官盈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黎绍:“黎绍,我恨你。” 黎绍不以为意地笑笑:“别浪费自己的感情,日后你会知道,连恨都是奢侈的。” 这话说完,黎绍就站了起来,牵起长孙伯毅的手大步离开,而长孙伯毅只看着黎绍,不管上官盈哭成什么样,都没能吸引他的视线。 上了马车,长孙伯毅心疼地问黎绍道:“为什么要找她?何必让自己生多余的气。” 黎绍揉揉额角,道:“原本是想着,若上官盈能成为析支国的女帝,那后楚与析支国也能签订一份年份长远的同盟协议,那样的话周边就只剩下东海和南海上的那些构不成威胁的小国,至少有个十几年不必担心会起战事,可以安心地专注于富国强兵之事,谁知上官盈还是扶不上墙。析支国明明就有女帝的先例,真是可惜了。” 皇长姐曾说上官盈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欠缺一个契机,可他看上官盈也不过是自作聪明……还是说时机未到? 黎绍坐在马车里思考着上官盈的事情,因此没注意到这马车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东市的魏家食肆门前,下车后转头一瞧见那块牌匾,黎绍顿时摇头失笑。 “你啊,前世真的是黄鼠狼。” 长孙伯毅撇撇嘴,拉着黎绍进门。 结果黎绍一进门,魏家食肆的掌柜的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呦!三公子今儿怎么亲自来了?雅间里等会儿?” “有劳掌柜的。”黎绍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带着长孙伯毅跟着掌柜的进了厨房,然后从一处隐蔽的楼梯上了二楼,等从二楼的楼梯口出去时,长孙伯毅却发现他们竟进到了一处隐秘的四合小院。 掌柜的引着黎绍和长孙伯毅进了一间厢房:“三公子、长孙将军,您二位看这厢房如何?” 黎绍直接在桌边儿坐下,透过敞开的窗户将院子环顾一圈:“掌柜的这里还真是日日高朋满座。” “托三公子的福,”掌柜的眉开眼笑地说道,“三公子和长孙将军今儿想吃点儿什么?咱们这儿今儿新上了一批春笋,新鲜着呢,三公子要不要尝尝?” 黎绍点了点头,道:“那就听掌柜的,炒一盘春笋吧。” “好咧!”掌柜的笑眯眯地应下,“那烧鸡是不是也来一只?现在就能开炉给三公子做。” “那就麻烦掌柜的了。”伯毅就是为了来吃鸡的,怎么能不要? 提到这烧鸡,长孙伯毅立刻问道:“掌柜的,食肆里的烧鸡不是每日只有三十只吗?这怎么又能开炉做了?” “呃……”掌柜的略微有些尴尬,转眼看向黎绍。 黎绍斜了长孙伯毅一眼,道:“哪有你这样问人家的?” 长孙伯毅立刻向掌柜的拱了拱手:“抱歉,失礼了。” 掌柜的这才又笑开了,道:“不妨事不妨事。咱们魏家食肆的烧鸡,确实每日只做三十只,先到先得,可长安城里贵人多,这贵人出来买东西,自然就用不上普通人的规矩了,那得用贵人的规矩。” 见长孙伯毅被掌柜的这兜着圈子的说法给绕晕了,黎绍笑道:“贵人想要让人家受累特别给自己做一份,就得多花钱,打开门来做生意,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是这个理!”掌柜的嘿嘿笑着。 长孙伯毅眨眨眼,又问道:“那咱们买那个多少钱一只?” 掌柜的又不答了,瞄了黎绍一眼,突然就说道:“三公子、长孙将军,小的先去吩咐厨房把鸡做上,不然二位可要久等了。” “去吧。”黎绍摆了摆手,等掌柜的走了,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有的吃你吃就得了。” 长孙伯毅摸摸肚子,道:“我得知道我吃进去的是一只鸡还是一坨金子。” 黎绍喷笑:“放心吧,没那么贵,幸好家里就你这一只黄鼠狼,我还喂得起。” 长孙伯毅蹙眉:“你掏的钱?” 黎绍眉梢一挑,突然趴在桌子上凑近长孙伯毅,笑容灿烂道:“亲爱的长孙将军,你从入京到现在,一分钱都没拿回家,你有注意到你还没给自己俸禄吗?” 长孙伯毅怔住,随即就窘了。 不仅是他,他好像也没管过雍宁和解钧……他忘了。 “所以……一直都是你养我?” 黎绍点头,笑得更灿烂了:“可不是嘛,若不是本公子富裕,你就喝西北风去吧。” “你、你哪儿来的钱?”长孙伯毅愕然地看着黎绍。 从他入京到现在也小半年了,该不会所有开销都是黎绍负担的吧?难道天策上将府的钱仓和粮仓真的都是空的? 黎绍得意道:“那可是本公子为了养黄鼠狼特地攒的,倒也不算太多,一天三只鸡的话,也够吃上个三五十年了。” “……我明天就去找雍宁和解钧商量一下俸禄的事情。”他怎么就能把自己的俸禄给忘了?黎绍也不早提醒他! “不急,”黎绍笑眯眯地说道,“就朝廷那点儿俸禄,也不够干什么的。还是说你想要点儿私房钱?恩……给你点儿零花钱不?” 白了黎绍一眼,长孙伯毅闷闷地说道:“不要!” 黎绍嘿嘿一笑,也不再逗弄长孙伯毅,只等那只烧鸡上来,就给推到了长孙伯毅面前,看着长孙伯毅犹豫挣扎了好半天,却还抵不住诱惑地让一只外焦里嫩的烧鸡迅速变成了鸡骨头,黎绍乐不可支。 ☆、第47章 在魏家食肆吃过午饭,长孙伯毅和黎绍就回了天策上将府,可进到东厢房的长孙伯毅总是有些坐立不安,犹豫半晌,还是进了宫,一面吩咐人去天牢里将黎绍抓到的那人带来,另一面则让人去将雍宁和丁昌志请进了宫,与这两人简单说明了一下黎绍的用意,长孙伯毅立刻就带着人去了官驿,找上了上官齐。 彼时,上官齐正在官驿内与东海上的一个小国商量着如何才能在登基大典上酿一场血案。 长孙伯毅一出门,卫泽就给黎绍报了信。 “公子,您不是嘱咐将军要在登基大典结束后再去找上官齐吗?那将军现在就去,会不会有问题?” 黎绍坐在床上,笑容恬淡:“不妨事,伯毅若是急着行动,那必定是注意到了什么……上官盈呢?我们离开西禁苑后,上官盈去哪儿了?” 卫峰答道:“她后来一直待在西禁苑里,到现在也没出来。” 细细想了想,黎绍又道:“安排个人盯紧上官盈,一旦发生什么,立刻回报。” “是。”卫峰立刻去做安排。 当日下午,长孙伯毅、雍宁、丁昌志和上官齐及几名析支国的官员在官驿内密谈一下午,等那一扇门再打开时,上官齐和析支国的官员们各个脸色惨白,长孙伯毅几人也没将事成的得意表现在脸上,极为低调地离开了官驿。 当天晚上,官驿内就出了事,析支国大王子上官齐当场丧命,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东海上的一个小国,虽然对方极力否认,可辩驳之词含糊不清,叫旁观者听了都觉得不具有任何说服力。 没有人清楚这件毫无预兆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后楚也只是派羽林军将官驿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送了一个大理寺官员到官驿内查案,其余人谁都没有露面。 第二日,后楚新帝的登基大典依计划举行,析支国的大王子意外殒命,但他们的公主却挑起了大梁,率析支国的使团上殿道贺,只是又以丧事为借口,推辞了麟德殿的宴会。东海上的那一个小国倒是一直跟进了麟德殿,只是看那模样似乎也只是为了躲避上官盈。 析支国的大王子死在了后楚的官驿内,这事儿也不好一直撂着不管,于是在麟德殿内举行宴会时,雍宁就只喝了几杯,然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退了出来,转而去了官驿,途中还绕去天策上将府把黎绍给接上了。 热闹了几日的官驿却在这一刻尤为冷清,除了析支国的使团和东海小国的一名官员,其余住在官驿的人此时全都在麟德殿内。 “上官公主,节哀顺变。”走进屋子,停在上官盈面前,黎绍和雍宁齐齐躬身作揖。 端坐在位子上的上官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沉着道:“你们都退下吧。” “诶?”析支国的其他人闻言一怔,纷纷不赞同地看向上官盈,“可是公主……” “退下!” 上官盈一个冷眼扫过去,析支国的官吏们立刻就闭上了嘴,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先后退出门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公主平日里虽然也十分强势,可因为一直被大王子以更强势的手段打压欺凌,所以看不出什么,可大王子一死,他们这才觉得公主跟大王子不愧是兄妹,那股凌厉劲儿真是像极了。 等人都退了出去,黎绍也不再摆出那一脸的沉痛表情,淡笑着看着上官盈:“我没想到公主出手这么快,公主这不是做得到吗?” 上官盈面无表情地看着黎绍,问道:“再快也没有你们快,我赶上了吗?” 她决定冒险杀了上官齐,就只是不想让后楚得到那五座堡垒,她知道,若长孙伯毅带着她的人来找上官齐谈判,上官齐赢不了,只有杀了上官齐才能保住她自己和那五座堡垒,可她今早才听下面的人说,长孙伯毅昨天下午就已经带人来过了。 黎绍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道:“伯毅让我转告你,上官齐签那文书时,盖的是析支国的官印,伯毅没让他用私印。” 上官齐签署公文喜欢用私印,他的私印在析支国内与官印具有同等效力,可如果人死了,那这私印就没什么用了,析支国想要赖账也很容易,伯毅大概就是担心上官齐会出意外,因此才急着来找上官齐讨要那五座堡垒,还特地留了个心眼,让上官齐在文书上盖了官印,这样的话,析支国是无论如何都赖不掉这笔账了。 闻言,上官盈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出去,气得浑身发抖。 还是丢了,她还是把那五座城给丢了…… “你们不是说要等你们新帝的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才来找上官齐吗?那也是诈我的?” “说的时候,我们的确是那么打算的,”黎绍耸耸肩,“但伯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临时改了主意,他出门时甚至没来得及跟我说,等我知道时,那五座城已经到手了。” 上官盈恶狠狠地瞪着黎绍,咬牙切齿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都一样,你、巫宁和、上官齐、长孙伯毅,你们都他娘的不是东西!” “那么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将加入我们的行列。”黎绍笑眯眯地看着上官盈,那和善的模样却叫上官盈更气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5节 “别再摆出那伪善的模样,我不会再被你骗了!”当初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笑容,她才觉得黎绍是个好人,结果全天下黎绍最坏! “恩……”黎绍蹙眉,似乎有些苦恼,“这个就有点儿难办了,我天生就长得这么和善,随我母妃。” 上官盈眼角一跳,气得两眼冒火。 黎绍这不温不火的模样最是气人! 黎绍笑笑,又道:“公主也是不易,日后想必也将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将会万劫不复,看在你我以往的交情和公主今日的果断上,我给公主一个承诺,后楚五年内不会主动对析支国发兵,这样公主大概能安心处理国内的事情。” 上官盈眉心一蹙,转而看向雍宁:“当着你们后楚尚书令的面儿,你给我这种承诺,方便吗?” 上官齐这一死,析支国政局必然动荡,王室的兄弟们必将争个头破血流,直到新的掌权者出现,而换了新的掌权者后,她的命运依旧是掌握在别人手里,她兴许会比以前过得更惨,倒不如效仿九煌女帝,混入这一场乱局杀出一条血路,那她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后楚能在这个时候放着他们不管,那最好不过,不然后楚一旦发兵,析支灭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雍宁不以为意地笑道:“如若可以,我倒是希望我们两国能永世交好。” 黎绍又在蒙人,什么承诺五年内不主动发兵,他们国刚成,朝堂初定,国内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募兵四处找茬去?不主动发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黎绍这话也就只能说来蒙骗上官公主这样不太熟悉朝政的人了。 见黎绍和雍宁两个人都笑得要多友好就有多友好,上官盈的心里提防着,可到底还是防不住。 “好,你若能信守承诺,那算我上官盈欠你一个人情。”上官盈瞪着黎绍道,“不过黎绍你也别得意,那五座城,我早晚会来跟你讨回来的!” “我随时恭候大驾,”黎绍又向上官盈作了一揖,然后问道,“官驿内的事情,上官公主可以解决吗?” “可以,”上官盈瞪着眼睛说道,“就算不可以我也用不着你!” “这样很好,”黎绍毫不在意地笑着,“那么我二人就先告辞了,上官公主好好休息吧。” 话音落,黎绍和雍宁就一起转身离开。 望着两个人果断离开的背影,上官盈气得又砸了一个杯子。 “黎绍这混蛋到底是不是想来帮忙啊?!混蛋,混蛋!这群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出了官驿,上了马车,雍宁就吩咐直接往宫里去。 马车行至半路,雍宁才开口问道:“公子,析支国若是上官盈掌权,日后怕是很难对付。” 析支国的王室一直都只有一个上官齐,如今上官齐死了,那其余人都不足为惧,反倒是忍辱多年的上官盈原本就十分聪慧,一旦开了窍,再经过夺位之争的洗礼,她会比她的兄弟们更难对付。 黎绍笑道:“难对付好,析支国跟丁灵国不同,丁灵国以北是茫茫雪原,除了那些生长在雪域上的野兽,没有其他敌人,丁灵国强,我们就与他们联盟,丁灵国弱,我们就一举攻破,怎样都可以。可析支国的西面还有人。” 雍宁一怔,细细回忆半晌才想起黎绍口中这“人”指的是什么:“公子说的可是太傅曾提起的极西之地?” “是那地方,”黎绍点了点头,“当年世宗为了扩大黎国版图,曾想要吞掉析支国,太傅便提起了极西之地,有古籍为证,世宗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又心有不甘,于是曾先后派出两支队伍绕过析支国前往极西之地,但最终却都断了联系,那两支队伍里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而两支队伍传回的最后一封密函之中,都提到了一座城镇。 有城镇的地方必然有人,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世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析支国,世宗说在搞清极西之地的情况之前,析支国就是黎国的盾牌。当年世宗谨慎,如今的我们只能比世宗更谨慎。 而且比起析支国王室的其他人,上官盈还算是有情有义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稍微有些复杂,但对两国的联盟合作来说,还是有帮助的。” 析支国只有后楚一半大小,因地处西北荒凉之地,人口也不是很多,析支国又不像丁灵国那样有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白狼军,因此要跟析支国开战,后楚其实是不怕的。但后楚现在国库是空的,粮仓也是空的,正是急需攒家底的时候,这仗能不打还是不打了。 雍宁直接带着黎绍来到了麟德殿,从偏门进殿之后,黎绍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长孙伯毅的背后,见长孙伯毅已经喝得耳朵红红的,黎绍就悄悄在长孙伯毅的身后蹲了下来。 可不等黎绍开口吓长孙伯毅一下,长孙伯毅就转了头,满眼笑意地看着黎绍:“你用的熏香都是专门调制的,味道独特,一走过来周围就都是你的味道。” 黎绍撇撇嘴,蹭到长孙伯毅身边坐下:“真没意思。” 长孙伯毅给黎绍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低声问道:“上官盈说什么了?” “说她一定会将那五座城讨回去的。”黎绍喝下口酒润润喉。 长孙伯毅哂笑道:“她先把命保住吧。” 黎绍又将长孙伯毅红扑扑的脸打量一遍,蹙眉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这宴会开始还没多久吧? “都是巫宁和起的头!”巫宁和这一起头,外邦使团就都不老实了,上来敬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这可真是好不容易才轮完一圈。 闻言,黎绍转头看向坐得挺远的巫宁和,结果巫宁和早就注意到了偷摸进来的黎绍,四目相对时,巫宁和就冲黎绍举杯示意。 黎绍轻笑一声,道:“看样子巫宁和还挺喜欢你的。” “我不需要他喜欢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那份协议的内容不太满意,巫宁和最近老是给他使绊子,虽然都碍不着正事,可也太烦人了些!协议订成那样又不是他的错,怪只怪丁灵国官吏的口才比不上他们后楚的官吏,再说了,雍宁他们可是在制定协议条款的时候挖了不少的坑,结果最后只有两个成功将丁灵国套住,这不是挺好的吗?巫宁和也真够小气的! 黎绍笑笑,抬手摸了摸长孙伯毅的头:“乖,要好好相处。” 酒过三巡,后楚的官吏才注意到长孙伯毅的身边多了个人,仔细一看见那人是黎绍,便也没人说什么,都当没看见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再继续热闹一会儿,便有人坐不住了。 “启禀后楚陛下,我巴国陛下特地给后楚陛下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陛下能喜欢。” 话音落,那巴国使者就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巴国的随从快步离开麟德殿,不一会儿就从殿外领进来一群身着巴国服饰的妙龄少女,各个身姿窈窕。 刘策早就喝得精神恍惚了,这会儿听说有人送礼他就高兴,见有一群女人进来就更高兴了。 “贺礼?好好好,你们要送朕什么?” 那巴国使者立刻解释道:“这是我国陛下特地为后楚陛下挑选的巴国美人,为庆贺后楚陛下登基,她们还特地准备了表演,后楚陛下可要看一看?” “看!嘿嘿嘿,快让她们演给朕看看!”刘策色眯眯地看着一群女人,两眼发亮。 “真是丢人啊……”解钧扶额。 坐在解钧旁边的雍宁轻笑一声,道:“忍忍吧,再过一段时日他就连早朝都不必来了。” 解钧摇头叹息:“你说怎么就教不会他呢?明明入宫之前的那会儿,不管教他什么他都能学成七分,可入宫之后他真是学什么什么都不成!” 雍宁转头看了一眼视线黏在美人身上移不开的刘策,低声道:“兴许是知道自己学了也没用,会得多了反而都是累赘。” 解钧一愣,狐疑问道:“他有那么聪明?” 雍宁道:“岳峰跟我说,入宫觐见的臣子,他只见你,旁的人就连陶五敬他们都不见,而到了宣政殿,他会将所有的问题都抛给长孙,从不曾问过别人。”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啊。”解钧摸摸下巴,“难不成这还真是个聪明人?” “不论如何都不能大意,”雍宁又瞟了刘策一眼,“等将他圈养在后宫里时,一定要加强守卫。” 解钧也看了刘策一眼,郑重其事地应下:“知道了。” 巴国的少女们跳着一支欢快的舞蹈,笑容灿烂,动作优美,拴在脚腕上的铃铛随着每一次跳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悦耳动听,也叫人心情愉快。 跳着跳着,就仿佛是一种惯例,总要有一个领舞一样的人儿从舞群中飘出,从一张桌前旋转到另一张桌前,然后继续往前转,转着转着,这位少女就转到了长孙伯毅和黎绍面前。 叫那少女人还没到眼神就飘到了长孙伯毅的身上,黎绍眉梢一颤,瞥了长孙伯毅一眼,然后就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少女温和地笑着。 长孙伯毅原以为这位少女在桌前站一会儿就该走了,却没想到那铃铛的声音在耳边想了许久都没有要走远的迹象,长孙伯毅一抬头,就见那少女正在他们桌前扭得起劲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黏在黎绍身上了。 长孙伯毅再偏头一看黎绍,立刻就知道这少女为什么不肯走了。 长孙伯毅凑到黎绍耳边,轻轻地往黎绍的耳朵里吹了口气:“还魂了。” 黎绍看就看,怎么还笑上了? 一直盯着那少女一动不动的黎绍突然转头,动作极快地在长孙伯毅的嘴上轻啄一口:“恩,魂归位了。” 不过就是一转头的功夫,除了正站在长孙伯毅和黎绍面前的少女看到了这突发的一幕被吓得僵住,旁边竟是谁都没注意到。 长孙伯毅还愣着,黎绍就动了动脖子,抱怨道:“你怎么反应这么慢啊?再看一会儿我脖子就该断了。” 长孙伯毅回神,眉梢轻挑:“想亲我直说,管够。” 黎绍的动作一顿,扭头看着长孙伯毅:“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黎绍暧/昧一笑,突然站起来,转身就往麟德殿的偏门走去。 长孙伯毅微怔。 黎绍这么急? 灌下一杯酒,长孙伯毅也跟了出去。 僵在桌前的少女顿时就急得要哭了。 她这次来后楚的任务就是要想办法进到天策上将府,可、可那天策上将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这会儿还跟着他的男人走了,他们刚才还卿卿我我的,这会儿要去做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了,她要怎么办啊? 而追着自己男人走了的长孙伯毅出了麟德殿的门儿却没看到黎绍的人,东张西望一阵,才在麟德殿的北边看到黎绍的一个背影,长孙伯毅眉心一蹙,抬脚就追了过去,追到长安殿前,却又跟丢了。 四下打量一圈,长孙伯毅就进了长安殿。 “黎绍?黎绍你在哪儿?”长孙伯毅轻手轻脚地走在长安殿内,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黎绍,你……” “嘭”的一声,旁边的一道房门突然被人踢开,一个人影猛地从房间里蹿了出来,劈手就砍向长孙伯毅的后颈。 长孙伯毅冲天翻了个白眼,头都没回,反手就扣住了那人的手腕,直接将那人拽到身前抱住。 “我以前是没赢过你,可你都十年没练了,还想偷袭我?” 黎绍撇撇嘴,不满道:“知道我十年没练,你不让我?” 长孙伯毅抱着黎绍就进了旁边的房间:“打晕我你是想干什么?” “恩……”黎绍扭头看着长孙伯毅,“非礼你。” 长孙伯毅沉声道:“不用打晕,我很听话的。” 黎绍笑笑,转身索吻。 长孙伯毅顺势抱住黎绍的腰,后退半步靠在了身后的桌上。 “今天怎么了?”中途分开的间隙,长孙伯毅喘息着问道。 黎绍舔舔嘴,道:“第一次瞧见这身衣裳就知道适合你,但是没想到这么适合。” “那以后想勾/引你就有办法了。”说着,长孙伯毅又在黎绍嘴边儿轻啄一口。 黎绍邪笑道:“你脱光了比这管用。” “真直白,”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看着黎绍,“说好的管够,够了?” “不够,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热得整个人都是懵的_(:3」∠)_ ☆、第48章 长安殿中,长孙伯毅跟黎绍腻在一起难舍难分,长安殿外,俞世却急得火烧眉毛了似的。 “奇了怪了,将军和公子跑哪儿去了?这宴席还没结束呢,他们人呢?” 俞世一边嘀咕一边在皇宫里狂奔,四处寻找长孙伯毅和黎绍的踪迹。 等俞世从长安殿的墙外跑过时,黎绍就听到了俞世的叫喊。 推开长孙伯毅,黎绍缓了口气,道:“俞世在找人了,回去吧。” 这话说完,黎绍倒是很干脆地打算抽身离开。 长孙伯毅眼神一沉,一直搂在黎绍腰上的手顺势下滑,抓着黎绍的屁股就把人给按了回来:“谁说你能走了?” 身体紧贴在一起,黎绍的腿刚好就碰到了什么。 软软地往长孙伯毅怀里一靠,黎绍将胳膊搭在长孙伯毅的肩上,戏谑道:“亲爱的长孙将军,文武百官和外邦使团可还都在麟德殿里等着呢,请长孙将军用你强大的意志力忍一忍。” 长孙伯毅一转身就将黎绍压倒在桌子上,瞪着笑眯眯的黎绍沉声道:“忍不了。” 黎绍突地就笑了,道:“我说你是黄鼠狼你还喘上了啊,平时在家里边怎么撩你都没动静,同床共枕那么久碰都不碰我一下,怎么到了外面偷吃你就这么来劲?” 长孙伯毅微窘,却瞪着眼睛说道:“我不管,你点的火,你负责。” 见长孙伯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双眼中目光深邃,有急切的渴求,也有无尽的温柔,还有自己小小的倒影,黎绍心一动,莞尔微笑。 伸手勾住长孙伯毅的衣领,黎绍挑开了长孙伯毅的第一颗扣子:“那长孙将军想让我怎么负责呢?” 长孙伯毅两眼一亮,一把抱起黎绍就往这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床大步走去,将黎绍放在床上人就跟着压了上去。 黎绍调笑道:“在宫里就是方便啊,后宫之中三步一殿五步一宇,处处都有床,哪哪都有榻。” 黎绍这话才说完,长孙伯毅就已经将今天一直穿着的那一身金贵的礼服脱下来甩在了地上。 看到长孙伯毅挂在脖子上的那一枚玉牌,黎绍愣了愣,撑着身体坐起来,伸出手,轻抚那块玉牌。 “你……一直都戴着?” “恩,”长孙伯毅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护身符,因为有它代替你陪着我,我才能撑到今天。” 黎绍仰头看着长孙伯毅:“最恨我的时候也戴着?” 长孙伯毅一怔,然后坐下,捧起黎绍的脸,沉声道:“对不起,我很后悔那时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我没恨过你,从来没有。” 长孙伯毅抓起黎绍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爱你,大概也是从第一次见你时就已经把你放进了心里,从此再也割舍不去,我一直都只看着你,一直都只想着你,即便是在该恨你的十年里,我也只能假装忘记你,没有办法恨你,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爱你,我就只能装作忘记你,装作忘记,却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黎绍,我爱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我信,”黎绍的眼中泛着泪光,笑容灿烂,“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长孙伯毅心疼地凑过去,在黎绍的脸上留下细细碎碎的吻,这吻落在额心,落在眉梢,落在眼角,落在脸颊。 “黎绍……三郎,愿意把你自己托付给我吗?” 黎绍抬眼看着长孙伯毅,然后抬手,解了腰带,脱了衣裳:“我永远都是属于你的。” 因为巫宁和的药浴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黎绍身上那些丑陋不堪的伤疤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条淡淡的痕迹,长孙伯毅尤为中意这些淡淡的痕迹,不厌其烦地舔/吻着,沿着那些痕迹从胸前到腰腹来来回回,激得黎绍一阵阵地轻颤,细碎的呻/吟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 “三郎,把脚缠到我腰上。” 闻言,黎绍不仅把脚缠了上去,两只手也攀上了长孙伯毅的肩。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缓缓进入。 忍着不适的异物感,黎绍还是没忍住,开口抱怨道:“你那地方长那么大干什么?” 长孙伯毅眼角一跳,低声道:“它除了干你还能干什么?” “别说得好像只用在我身上似的。”黎绍撇开头。 长孙伯毅眉心一蹙,捏着黎绍的下巴将黎绍的头转了过来:“又要让你的妄想落空了,它就只认得你。” 黎绍吊起眼角睨着长孙伯毅:“就没用在哪个小白脸或者小妖精的身上?” 长孙伯毅给气笑了,道:“怪只怪我先遇上了这天下间最勾魂的小妖精,那之后便是天仙下凡也入不了我的眼,小妖精,你怎么赔我?” “恩……”黎绍的手在长孙伯毅的后颈暧/昧地摩挲,媚笑道,“那官人说说官人喜欢什么样儿的,我给官人变一个,一准让官人满意。” “就喜欢你这样的!”一瞧见黎绍这笑长孙伯毅就再也把持不住,再没给黎绍说闲话的机会。 记不清是做了几次,也记不得做了多久,黎绍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大概是从中途开始就不太清晰,到后来他似乎就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的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 “你醒了?”长孙伯毅慵懒地躺在黎绍身边,支着脑袋满眼笑意地看着黎绍,盛在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了似的。 “什么时辰了?”这一开口说话,黎绍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不由地狠瞪长孙伯毅一眼。 “戌时快过了。”长孙伯毅把玩着黎绍的长发。 “戌时……”黎绍又瞪了长孙伯毅一眼,“宫宴呢?” 长孙伯毅老实地答道:“宫宴两个时辰前就已经结束,卫峰寻到这儿了,我让他去给雍宁捎了个口信。” 见长孙伯毅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黎绍问道:“今儿晚上就住这儿?” “随你,”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你想住这儿就住这儿,想回家咱们就回家。” “那我想回家。” “好。” 长孙伯毅二话不说地就起身下床,自己穿戴整齐后,就将衣裳一件件地给黎绍也穿在了身上,替黎绍也打点妥当之后,长孙伯毅又将床铺铺成他们来时的那个整齐的样子,都弄好了,这才在床边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 黎绍笑了笑,便伏在了长孙伯毅的背上。 长孙伯毅背着黎绍站起来,稳步向门口走去,推开门时先探头到外面左顾右盼一阵,然后才举步出门,一转身就提气跃上了屋顶。 黎绍眉梢一跳,狐疑地问道:“这怎么还偷偷摸摸地往回走?” 长孙伯毅摸摸鼻子,低声道:“我之前让卫峰跟雍宁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府去了,这会儿若再在宫里出现,雍宁不就知道我是骗他的?” 黎绍摇头失笑。 他是跟伯毅一起消失的,离开时还没知会俞世和卫峰,这点儿事儿谁还猜不出来啊,雍宁怕是早就知道伯毅在骗他了。 不过黎绍什么都没说,静静地趴在长孙伯毅的背上,一路风驰电掣地就回了天策上将府。 长孙伯毅和黎绍到时,俞世、奚虎、卫泽、卫峰四人正围坐在院子里嗑瓜子,似乎是正在等他们回来,一听到声响,四个人就齐齐看了过来。 俞世一把将手上的瓜子扔了,立刻就小跑到长孙伯毅面前,张嘴就是一通抱怨:“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跟公子到底是去哪儿了啊?末将找了您一下午都没找见!哎呦,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闪,然后就绕过俞世,往主屋去,“让厨房做点儿吃的送到屋里来。” “哦,好,”俞世点点头,却又追了上去,问道,“将军,要不要末将去找吕太医来给公子看看?” 黎绍忙道:“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不小心崴到脚了,涂点儿药揉一揉就好。” 俞世蹙眉,道:“怎么没事儿呢?说话的声音都不对了,公子,您该不是着凉了吧?” “去拿药。”扭头瞪俞世一眼,长孙伯毅就背着黎绍进了主屋。 “那末将去拿药!”嘿嘿一笑,俞世风风火火地就跑了。 “这呆子,我去拦着他。”望着俞世的背影,卫泽摇头失笑,可迈开脚步之后,卫泽却又扭头看了卫峰一眼。 此时卫峰正望着主屋,一动不动。 卫泽蹙眉,转身走回卫峰身边,在卫峰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怎么了?”卫峰回神,看向卫泽。 卫泽笑道:“你去看看俞世,别真叫他拿了药过来。” “为什么我去?”卫峰蹙眉。 方才卫泽不是要自己去的吗? 卫泽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是哥哥,你快去。” 斜了卫泽一眼,卫峰还是去找俞世去了。 主屋里,长孙伯毅直接将黎绍背进了东屋,放在了床上。 “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么还是把吕太医叫来看看吧。” “吕太医来了怎么看?看什么?”黎绍斜了长孙伯毅一眼,又问道,“怎么送我来东屋了?” 长孙伯毅蹲在黎绍眼前,拉着黎绍的手说道:“之前你身子弱,怕伤着你不敢碰你,才把你安置在了西屋,好歹是隔开一些,能给我提个醒,但今日这样一看,似乎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黎绍眉梢一挑,笑道:“那既然你已经没什么顾虑,日后我可不客气了。” 长孙伯毅淡笑道:“今日中途就昏过去的人,还说什么不客气。” 黎绍踢了长孙伯毅一脚:“我早晚会习惯的!” “好,”长孙伯毅在黎绍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那就早点儿习惯我,习惯我触碰你的方式,习惯我爱你的方式。” 刚好撞见这场景的卫峰干咳一声,沉声道:“将军、公子,吃饭了。” “放在桌上吧。”吩咐卫峰一句,长孙伯毅就站了起来,然后扶黎绍起来,牵着黎绍走出了东屋。 在东屋安眠一夜,黎绍清早醒时,长孙伯毅已经上朝去了,但是床边却多了一个琴桌,琴桌上放着一张瑶琴,正是黎绍先前那张。 愣了愣,黎绍腾地一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呆然地看着那张琴。 “卫泽!卫峰!” “公子!”守在外面的卫泽和卫峰一听到黎绍的喊声就立刻冲进门来,紧张地看着黎绍,“公子,您怎么了?” “这琴……”黎绍狐疑地看向卫泽和卫峰,“这琴是怎么找回来的?之前在紫兰殿时不是弄坏了吗?” 听到这话,卫泽和卫峰才齐齐送了一口气。 卫泽笑道:“公子,这琴咱们那会儿没来得及收起来,后来再去就没找见,今儿早上才知道原来是将军给收起来了,将军还找了斫琴师傅把琴给修好了。” “我还以为它就这么丢了,再也找不到了。”黎绍下床,坐在了桌边儿,伸手从七根弦上一抚而过,“琴弦换了,琴身也重新打磨过,琴额这里原本是没有雕花的,看样子也是那一日撞坏的地方无法修复,才只能雕了花。” 卫泽和卫峰是听不懂,但见黎绍的神情有些怅然,卫泽便开口安慰道:“公子,不管怎么变,琴都还是那张琴,这琴弦咱们之前不也换过好多次了嘛。” 他们一直以为公子是喜欢弹琴,可自从这张琴丢了之后,公子就再也没弹过琴,还住在东厢房那会儿,将军就送过公子一张新的琴,可公子碰都没碰一下,连保养都是云珠在做。今日旧物失而复得,他们这才看明白,公子就只是珍惜这一张琴罢了。 “是啊,它还在就好。”低眉浅笑,黎绍将手按在弦上,轻抹慢挑,便是一首悠扬的曲子。 同一时间,已经坐在宣政殿内的长孙伯毅却就没有黎绍那么轻松惬意了。 坐在长孙伯毅的对面,雍宁笑容温和地问道:“长孙将军,昨日听公子身边的人说长孙将军突然身体不适,只得回府休息,不知长孙将军的身体如何了?可好些了?” 长孙伯毅瞥了雍宁一眼,沉声道:“多谢尚书令关心,本将军已无大碍。” 雍宁就非要在上朝的时候提起这事儿吗? 雍宁调笑道:“已无大碍?是想吃的都吃到了,所以神清气爽了?” 长孙伯毅和黎绍一起从宫宴上消失的事情被人议论了一下午之后,昨日与他们一起参加宫宴的文武百官大多已经猜出了其中真相,因此这会儿听雍宁这么一说,许多人都窃笑起来。 长孙伯毅的眼角一跳,瞪了雍宁一眼。 雍宁却不以为惧,依旧笑容灿烂。 “长孙将军如今是朝廷栋梁,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回头下官也去跟公子说一说,叫公子注意一下长孙将军的饮食,虽说不能饿太久,可也不能暴饮暴食,这样反而对身体不好。” “不劳尚书令费心,”长孙伯毅白了雍宁一眼,“本将军自会注意。诸位大人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见长孙伯毅强行转移了话题,雍宁也不揪着他不放。 礼部尚书闻言出列,可一抬头去见龙椅上的刘策已经睡着了,礼部尚书摇摇头,直接转向了长孙伯毅:“启禀将军,析支国的大王子在官驿中死于非命,虽然析支国的公主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凶手,并且证据确凿,但被指认的凶手一直不肯认罪,且有武力抵抗,双方在驿馆中僵持不下,事情一直没有进展。这起命案是到底是发生在咱们的地界上,依礼、依法,咱们是该出面做个仲裁,了结此事,将军您看……?” 沉吟片刻,长孙伯毅沉声问道:“之前不是有大理寺的官员去官驿协助调查了吗?” 刑部尚书闻言出列,道:“启禀将军,今天早上,大理寺卿已经亲自前去,析支国拿出的证据确实都足以证明是那东海上的王子杀了析支国的王子,可东海上的那位王子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还嚷着说咱们两国以大欺小。官驿里各国使团都在,这事情着实是有些不好办。” “说咱们两国以大欺小?”解钧轻笑一声,“那丁灵国的七王子呢?七王子是什么态度?” “这个……”刑部尚书有些为难,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那位七王子没什么态度,昨日宫宴结束之后,他就带着他的王夫出去玩了,回到官驿后就直接回了房,对这件事毫不关心。” 亏得他们才刚签订了同盟协议,这位七王子怎么也不知道帮他们说句话呢? 可听了刑部尚书的话之后,雍宁却笑着骂了巫宁和一句:“这只披着狼皮的狐狸!” 长孙伯毅看了看雍宁,问道:“待会儿你去看看?” “我去,你放心吧。”久闻丁灵国七王子大名,难得有个可以合作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去见识一下?就算只是件小事,他也要去会一会这七王子。 长孙伯毅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开口的依旧是礼部尚书:“启禀将军,臣还有一事。” “说。” 礼部尚书微微颔首,这才说道:“启禀将军,陛下的登基大典已经结束,接下来是不是该给陛下选后了?” 长孙伯毅揉了揉额角。 他就知道但凡礼部尚书开口,不会是大事,却绝对是麻烦事。 见长孙伯毅有些不耐烦,解钧开口道:“礼部尚书说得极是,可如今陛下后宫空虚,若要选后,就要先采选秀女入宫,或者向中意者下聘,可尚书大人,咱们,没钱了啊。” 礼部尚书一怔,登时大窘。 解钧继续说道:“我与诸位大人一样,都盼着咱们后楚的秩序能尽快稳定下来,可前朝留给咱们的积蓄不多,咱们办一场登基大典、招待几国使团就已经花费不少了,余下的钱还要留着养兵养官,现在关起门来这里都是自家人,我说这话也不怕丢人,咱们是真的没钱给陛下娶皇后啊。” 礼部尚书叩首,道:“是臣疏忽,选后乃是大事,应当谨慎,急不得,急不得。而且陛下尚且年轻,正是该励精图治的时候。” “就是说啊,”解钧笑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瞄一眼躺在龙椅里睡得正香的刘策,礼部尚书差点儿就笑出来了。 “陛下圣明。”冲刘策拜了一拜,礼部尚书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长孙伯毅四下看了看,再度开口问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事?” 没人吱声了。 长孙伯毅给岳峰使了个眼色,岳峰立刻就捏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这一声喊也把刘策给吓醒了,擦擦口水,半梦半醒地跟长孙伯毅闲聊几句,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宣政殿。 等宣政殿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长孙伯毅、解钧和雍宁三个人却还坐在那里。 “长孙,我说真的,若国库一直这么空着,咱们很快就什么都做不下去了。”雍宁表情严肃地看着长孙伯毅。 “我知道,”长孙伯毅垂着眼,“可除了增加苛捐杂税,还有什么方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充盈国库?” 说到这个,解钧和雍宁也沉默了。 半晌之后,解钧开口道:“不然……不然咱们就适当增加一点儿苛捐杂税?就增加一点儿。” “不行!”长孙伯毅狠狠瞪了解钧一眼,“后楚初立,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咱们,不能叫他们失望!” 解钧挠挠头,道:“若有其他方法,我也不想啊!可现在能怎么办?唯有苛捐杂税这一项是咱们下了命令,立刻就能收上钱的,国库里那点儿钱撑不了多久。” “撑不住也得撑!”长孙伯毅坚定道,“我可不是为了成为第二个黎氏才耗费了十年心血!” “罢了,”雍宁按住了还要再说什么的解钧,“好歹是能再撑一段时日,我们再想想办法吧。我先去官驿看看析支国的事情如何处理,你们两个回府歇着吧,有事我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的。” “辛苦你了。”拍了拍雍宁的肩膀,解钧和长孙伯毅就目送雍宁离开了宣政殿。 解钧看了看长孙伯毅,也站了起来:“方才抱歉了,我也会好好想办法的。” “恩,辛苦了。”点点头,长孙伯毅跟解钧击了下掌,送走了解钧之后,又一个人在宣政殿里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本真的没想开车的,昨天卡在那里只是想要结束而已_(:3」∠)_ 然而我还是开车了,一开车就要写好久,尽管并没有写什么_(:3」∠)_ ☆、第49章 登基大典后的第三天便是陶五敬他们离开长安的日子,因此下了早朝之后,长孙伯毅和解钧就立刻赶到长安城正南边的明德门外。 “长孙、解军师,你们二位可算是来了啊,再不来我们可就不等你们了!”一见到长孙伯毅和解钧,陈鹏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长孙伯毅跃身下马,不以为意道:“你们若是不等我,就下令再把你们叫回来,见上一面后再走。” 陶五敬一听这话就走到长孙伯毅身边,勾住了长孙伯毅的脖子:“嘿,长孙你可真是学坏了啊,折腾哥哥们玩儿是不?” 长孙伯毅在陶五敬的腰侧打了一拳,趁机逃开。 陶五敬揉揉腰侧,笑骂长孙伯毅一句。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长孙伯毅突然沉静了下来。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兄弟们千万要保重。” “放心吧,”陶五敬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这后楚是咱们亲手建起来的,这边疆,兄弟们一定帮你弄得漂漂亮亮的!” 长孙伯毅沉声道:“边疆的事情交给你们我不担心,你们要注意身体,都老大不小的了,别太拼命,凡事还有我。” “知道,”陈鹏的眼圈有些泛红,却还笑得十分开朗,“你只管放心,最要命的事儿咱们一定都留给你。” 长孙伯毅点了点头。 “长孙。”解钧突然用胳膊撞了撞长孙伯毅,然后示意长孙伯毅看向一旁。 长孙伯毅和陶五敬等人一起扭头望过去,就见张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似乎是想过来给兄弟们送行,却又踟蹰不前。 “你们过去吧。”长孙伯毅冲陶五敬点点头,然后就往陶五敬他们的马匹走去,亲自去检查陶五敬他们的马匹和行装。 陶五敬跟陈鹏对视一眼,心中无奈,却也看不得张威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那边,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张大哥,来了怎么不过去?一个人站在这儿差点儿就没看见你。”陈鹏笑呵呵地看着张威。 张威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们这一路上千万小心,就算带着的都是自己人,也防备着点儿。” 一听这话,陈鹏和陶五敬脸上的笑容就变了样儿:“张大哥,你说这话……莫不是还在怀疑长孙要对兄弟们不利?” 张威叹一口气,拍了拍陶五敬的肩膀,道:“五叔,这长安城里的事情,远比咱们当初所想的要复杂得多,许多事情也并非是长孙所愿,我暂且不能与你们多说,但日后你们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陈鹏一听这话就急了:“不是,我说张大哥你若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跟兄弟们说说吗?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你这样叫兄弟们怎么办?” 张威淡然一笑,道:“你们就别管了,我只是提醒你们,到了外面一定要小心谨慎,长安城里有我在,断不会让长孙出事,你们放心吧。” 放心个屁!陈鹏简直是要给气死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张威这么娘们唧唧的呢?这话要么就说出来,说清楚了兄弟们才能知道他们要提防什么,若不好说,他干脆就别说了,想一个人扛也随他便,可张威这混蛋非要只说一半,说得好像他们所有人都有性命之忧似的,却又偏不告诉他们到底是什么这么危险,他有病吧! “随便你吧,走了!”瞪着张威看了半晌,陈鹏到底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只能愤愤地转身离开。 陶五敬也叹了口气,对张威说道:“这长安城内尔虞我诈,可比外面凶险得多,长孙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但那位公子待他却是真心实意的,有公子相护,长孙多半不会有事,倒是你,如今执意留下,也不知是福是祸。总之,若发生了什么事,就给我去个信儿,我在云州,也赶得回来。保重吧。” 这话说完,陶五敬跟其他人也转身离开。 张威站在原地,看着兄弟们上马,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没留意长孙伯毅和解钧是什么时候回城的,回过神来,城外就只剩下张威一个人了。 叹一口气,张威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心中一片茫然。 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兄弟们对谁都没有防心,他总是要多留心一些。 “怎么?后悔了?” 听到这声音,张威一怔,眉心紧蹙。 “是你说在外面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男人轻笑一声,道:“我是说,要你看到我的时候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千万不要跟我搭话,但没说我不能找你搭话。” 张威咬牙切齿地瞪着男人。 男人不以为意,又将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道:“你后悔了吗?若觉得对不起你的那些兄弟,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张威冷声道:“有什么话快说,没事我先回了。” “等等,”男人叫住了要走的张威,道,“最近会有一个你们的熟人从南面过来,到时候帮忙照应一下。” “谁?”张威不解地看着男人。 他们的熟人?那也就是说他跟长孙都认识的人?从南面来?是谁? 男人轻笑一声:“来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这话说完,男人反倒先一步优哉游哉地回城了。 另一边,解钧也陪着长孙伯毅回到了天策上将府。 “长孙,”停在天策上将府的门前,解钧安慰长孙伯毅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必心存歉疚,他们若是都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边疆,那过个三五年,就可以调他们回京,让他们好好享福,可若有谁不安分,那便是从一开始就存了那个心,也不值当你对他们感到歉疚。” “我没事。”冲解钧点了点头,长孙伯毅就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天策上将府。 解钧叹一口气,打马离开,只希望府里的黎绍能好好开解一下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一踏进府门就是一路小跑,可才跑到堂屋,长孙伯毅就顿住了脚,动了动耳朵,便转脚往天策上将府的后花园跑去。 到了这个季节,一直萧条的后花园也终于有了点儿花园的样子,而黎绍正坐在一片花红柳绿之间,悠然抚琴。 听着悠扬的琴声,长孙伯毅吐出一口浊气,歪靠在一棵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笑容恬淡的黎绍。 注意到长孙伯毅,黎绍抬起头看了长孙伯毅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从指尖溢出的音符也缠绵地黏连在一起,带着一丝丝的甜美。 长孙伯毅不懂琴,但黎绍的琴音他总是能听懂。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6节 放轻脚步缓缓走到黎绍身边,长孙伯毅在黎绍身后坐下,伸手抱住黎绍,小心地没有妨碍到黎绍弹琴。 感觉长孙伯毅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背上,黎绍偏头,轻声问道:“陶五敬他们都走了?” “恩。”长孙伯毅闷闷地应了一声。 “放心吧,他们都不会有事的。”如果他们都没有异心,那他们能得一辈子的富贵荣华,安枕无忧。 “恩。”长孙伯毅又只应了一声。 黎绍眉梢微挑,又问道:“见着张威了?” 登基大典之后,张威这个武散官也没有了上朝的必要,这三日长孙伯毅便一直没见到过张威。 长孙伯毅抱紧了黎绍,没了声音。 黎绍暗叹一口气,低声道:“抱歉,是因为我才让你们与张威闹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长孙伯毅沉声道,“是他不信我。” 黎绍摆摆手,叫卫泽把琴撤了下去,然后就软软地靠在了长孙伯毅身前:“雍宁来找我,说国库撑不了多久了。” “恩,”长孙伯毅叹一口气,“没事,我想到办法了。” “那就好。”黎绍也没问是什么办法,只笑了笑,就靠着长孙伯毅,闭上了眼睛。 长孙伯毅想到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既然不能增加百姓负担,那想要钱,就只能去赚,而说到赚钱,最快的自然就是经商。 长孙伯毅将这个想法与雍宁和解钧说了一下,两个人也都觉得可行,于是三个人在早朝上把这事儿这么一说,户部的人就着手操办起来。 长孙伯毅这边在宫里忙活着,黎绍在天策上将府里却也不闲着。 云珠和邓义终于是回来了,两个人一见着黎绍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卫泽兄弟的专横,而说起与家人一起过的这个年,两个人皆是一脸幸福。 另外一直忙活着重整朝堂的长孙伯毅也终于想起要整顿整顿自己的天策上将府了,可长孙伯毅实在是没空,于是就毫不客气地将这件事交给黎绍来办。 黎绍原本是想拒绝的,奈何长孙伯毅是临睡前说的这话,话才说完人就累得睡着了,黎绍无奈,也心疼长孙伯毅,便只得当自己是应下了,第二日就开始着手整顿天策上将府。 “公子。”难得见黎绍一大早就坐在东厢房里写字,犹豫再三,奚虎还是走了进去。 黎绍抬眼瞄了奚虎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字:“怎么了吗?” 奚虎挠挠头,道:“回公子的话,前几天将军就跟末将说最近公子可能对天策上将府里的事情有所安排,要末将听命行事,可……” 可几天下来,黎绍除了每天在东厢房里写字,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是不是需要帮忙啊? 黎绍闻言轻笑,道:“他已经跟你说过了?那刚好,这个给你。” 说着,黎绍就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抽出来递给了奚虎。 奚虎将纸接过去看了看,疑惑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黎绍解释道:“依照朝廷的规矩,哪怕是个九品芝麻官的府里也有属官,大大小小算下来也有十几号人,照理说这属官该由朝廷指派,但你们本就不受前朝规矩管制,后楚的规矩又都还没立下,伯毅当初进京是直接带了人入府的,因此我便就着你们这些人安排了一下。若有不懂的地方,你就去问卫泽,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来找我。” “是,公子。”奚虎赶忙应下。 黎绍又道:“另外,府里还是需要一些伺候的女婢和做活的下仆,你安排些人去牙人手上买一些,若不知道哪里的牙人可靠,就去问邓义。” “是,公子。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暂时没有了,你……” “公子,”天策上将府的门人突然敲门进来,先向黎绍和奚虎各行了个礼,“启禀公子,外面有、有访客。” “访客?是谁?”黎绍好奇地看着那个门人。 “是……那个……是……”那门人瞥向奚虎,一个劲儿地给奚虎使眼色。 瞧见这门人的眼色,奚虎却是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人啊?你能不能快点儿说?” “是、是秦姑娘。”那门人一咬牙,说了出来。 “秦姑娘?”奚虎有些发愣,“哪个秦姑娘?” 那门人恨得偷偷瞪了奚虎一眼,道:“奚副将您出去瞧一眼就知道是哪个了。” 是来找奚虎的?黎绍狐疑地看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奚虎。 “奚虎,若是找你的,你就出去看看,若当真是熟人,就请进来吧。” “是,公子。” 奚虎挠挠头,满心狐疑地跟着那门人去了天策上将府的门口,到了门口一瞧见那个所谓的“秦姑娘”,奚虎登时就傻眼了。 “秦、秦姑娘,你怎么来了?” 这秦姑娘的确是他们的熟人没错,是他们以前行军到襄州时碰到的一个当地的姑娘,那会儿他们才占领了襄州,就以襄州为根据地,与黎氏朝廷的军队对抗许久,当时襄州当地的人都很照顾他们,许多人都愿意无偿地帮他们照顾伤兵,这秦姑娘就是其中的一员,因为人美,性格又好,所以跟他们都熟。 后来他们就离开了襄州,那之后也没再跟襄州的任何人联系过,这秦姑娘怎么就来了? 秦云馨衣衫褴褛,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听到奚虎的问题,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幸好奚副将还记得我,那个……长孙大哥在吗?” “将军他现在不在,姑娘你找将军有事吗?”奚虎不解地看着秦云馨,“秦姑娘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来的长安?孩子的爹呢?” 一听到“孩子的爹”,秦云馨就有些紧张,还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那长孙大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我在这儿等等他成吗?” 奚虎还是一头雾水,但门人机灵,一瞧秦云馨这表情就瞧出事儿来了,赶忙伸手捅了捅奚虎。 “奚副将,还是把人请进府里再问吧,卑职这就去宫里找将军。”这下是要出大事了! 想了想,奚虎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找将军。秦姑娘,将军怎么说也要午时左右才能回来,秦姑娘若是不忙着去别的地方,就到里面等一等吧。” 秦云馨忙不迭地点头,欣喜道:“我没别的地方要去!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不知道秦云馨为什么这么欣喜,奚虎揣了一肚子的不解,将秦云馨带进了天策上将府。 “秦姑娘就在这里坐一坐吧。”只将秦云馨带到堂屋,奚虎就停住了脚。 “好,多谢奚副将。”秦云馨放下背上的包袱,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怯怯地四处打量着,“长孙大哥来了京城后就一直住这里?” 这地方可真气派,单是奚虎带她走过的地方,就有三个他们家那么大了,原来当初那一群穷酸的兵到了长安城之后都能住这样有钱人才住的地方啊。 奚虎点头道:“这里是长孙家的旧宅,将军回来后就一直住这里。因为没空打理,所以稍微乱了些,让秦姑娘见笑了。” “没有的事儿。”秦云馨甜甜一笑。 这还是没打理的样子?那要是好好打理一下,不得变得跟皇宫一样了? 转了转眼珠子,秦云馨的笑容越发甜美了。 午时将至,长孙伯毅才脚步匆匆地走进天策上将府。 “秦姑娘,”一脚踏进堂屋,长孙伯毅就先将秦云馨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包括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秦姑娘怎么入京了?” “长孙大哥,”秦云馨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欣喜地看着长孙伯毅,“长孙大哥,馨儿终于见到你了。” 长孙伯毅的脚步一顿,狐疑地看着眼泛泪光的秦云馨,沉声问道:“襄州出事了?” “啊?”秦云馨一怔,连忙摇头,“没有,长孙大哥放心,襄州一切安好。” “是嘛。”那她那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伯毅转身坐下:“秦姑娘坐吧。” “诶,好。”秦云馨又坐下了。 长孙伯毅瞥了眼衣衫褴褛的秦云馨,又问道:“秦姑娘怎么入京了?” “我……”秦云馨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我是专程来找长孙大哥的。” “什么事?” 秦云馨看了看长孙伯毅,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一咬牙就站了起来,将孩子放在椅子上,秦云馨就在长孙伯毅面前跪下了。 “是馨儿对不起长孙大哥,当日我们说好了再无瓜葛,馨儿也绝不会在人前提起此事,可……可馨儿没想到竟怀了长孙大哥的孩子! 馨儿的确是十分仰慕长孙大哥,可馨儿知道长孙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为儿女私情拖累,委身于长孙大哥时馨儿就已经想好了,馨儿不求长相厮守,也绝不会妨碍长孙大哥,可没想到……没想到……是馨儿对不起长孙大哥。” 这一番话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堂屋里的三个男人给劈傻了。 长孙伯毅瞪着秦云馨,冷声道:“我没碰过你。” 秦云馨爬到长孙伯毅面前,拉扯着长孙伯毅的衣襟,哭着说道:“长孙大哥,馨儿知道错了,馨儿不该擅自生下这个孩子,馨儿也不该带着孩子来找你,可馨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馨儿一个人养不活这个孩子!长孙大哥,馨儿求求你了,求你就收留我们母子吧!所有的事情都算作是馨儿的错,长孙大哥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是长孙家的血脉啊!” 俞世回神,一高窜起来就往后院跑:“我去拦着公子,不让他到前院来!” 然而不等俞世跑出堂屋,黎绍就从堂屋的后门走了进来:“前院这么热闹,干吗想要拦着我不让我来?” 一听到黎绍的声音,长孙伯毅惊得弹了起来,转身看着黎绍,这时才觉得慌张:“三郎,我没有!她胡说的!” “她胡说?”黎绍笑容温和地走到长孙伯毅面前,“咬紧牙。” “三郎,我真的没有!我发誓我绝没有碰过她!” 黎绍不耐烦地蹙眉:“让你咬紧牙就咬紧牙,说什么话?” 看不出黎绍有没有生气,长孙伯毅只好闭上了嘴。 “咬紧牙了吗?” 犹豫一下,长孙伯毅点点头。 长孙伯毅这一点头,黎绍便是一拳狠狠揍了下去。 长孙伯毅不防,直接就往一旁栽倒下去,腰侧和肩膀都撞上了椅子。 “啊!!” “公子!” “将军!” 秦云馨吓得惊叫起来,俞世和奚虎则一个去拉黎绍,一个去扶长孙伯毅。 “公子冷静!公子您冷静!将军说没碰那就一定是没碰!” 甩开俞世的手,黎绍冷眼瞪了长孙伯毅一眼。 碰没碰不要紧,伯毅到底是做了什么蠢事儿才让人觉得他蠢到可以被讹上一笔? 被奚虎扶起来之后,长孙伯毅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儿。 黎绍这才走到秦云馨面前,笑容温和地向秦云馨伸出了手:“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人家是胡说?姑娘,别一直跪在地上,快起来坐着。” 秦云馨根本就不认识黎绍,可见黎绍方才打了长孙伯毅一拳,却没有人敢吱声,而且还有人叫他公子,那他说不定是长孙伯毅的哥哥,于是秦云馨犹犹豫豫地将手搭在黎绍的手上,借着黎绍的力道站了起来。 黎绍的笑容依旧温和,扶着秦云馨在椅子上坐下来:“敢问姑娘芳名。” “我、我叫秦云馨。” “真是个好名字,”黎绍走到长孙伯毅方才的位置坐下,瞥了长孙伯毅一眼,“进去换身衣裳去。” “……哦。”长孙伯毅转身就跑。 ☆、第50章 云珠端上一壶新沏好的茶,放在了桌上,端一杯给黎绍,另一杯则送到了秦云馨手上。 冲秦云馨笑笑,云珠附在黎绍耳边低语一句,然后就退了出去。 听了云珠的话,黎绍瞄了眼秦云馨脏兮兮的双手,扬起了嘴角。 云珠说秦云馨的手不是干活的手。 “秦姑娘祖籍何处?”放下茶杯,黎绍温声问道。 方才与长孙伯毅坐在一起时,秦云馨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跟温雅的黎绍坐在一处,听着黎绍好听的声音,秦云馨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顿时如坐针毡。 “馨儿是襄州襄阳人。” 闻言,黎绍瞥了眼那个孩子。 伯毅是两年半以前到的襄州,在襄州待了一年左右就挥军北上往长安来了,这孩子瞧着也就一岁左右的模样,倒是说得通。 “那秦姑娘的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如今姑娘你已经寻到了伯毅,要不要派人给你家里去个信儿?” 秦云馨抱紧了孩子,摇头道:“多谢公子好心,可……可馨儿已经没有家人了,不然也不会来给长孙大哥添麻烦。” “没有家人了?”黎绍的眼神闪了闪,“抱歉,是我不该问的。” 秦云馨摇摇头,冲黎绍笑了笑。 没多大一会儿,长孙伯毅就换好了衣裳,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见到黎绍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急切地看着黎绍。 黎绍白了长孙伯毅一眼就站了起来:“既然是来找你的,就好好安顿一下吧。奚虎随我来。” 话说完,黎绍就大步走进了后院。 奚虎看了看长孙伯毅,又看了看秦云馨,赶忙跟上黎绍。 “公子,秦姑娘她……”奚虎急着想跟黎绍解释什么,但开口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急得够呛。 瞥了奚虎一眼,黎绍问道:“那女人你们都认得?” 奚虎点头道:“认得,当年在襄州打仗时,秦姑娘就是和其他当地百姓一起帮我们照顾伤员的。” “也照顾过伯毅?” 奚虎一愣,然后点头:“是照顾过,将军受伤那会儿,都是秦姑娘母女在照顾。” “母女?”黎绍的脚步顿住,扭头看着奚虎,“她方才不是说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呃……”奚虎愣了愣,然后摇摇头,“这末将就不清楚了。” 黎绍眯起了眼睛:“卫泽,派人去襄州查一查,小心行事,别惊动任何人。” “是。”卫泽领命,并且一刻都不耽误地立马跑去安排。 黎绍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到了堂屋门口,却只站在屏门后,没有进屋。 见状,奚虎真的想立刻就进到堂屋里给长孙伯毅报个信,可看着黎绍的笑脸,奚虎一步都迈不出去。 堂屋里,长孙伯毅的脸色一黑到底。 “你是怎么来的长安?” 被长孙伯毅冰冷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秦云馨咽了口口水,低声道:“义父跟义母死后留下笔钱,我、我就用那笔钱雇了马车来到京城,幸好长孙大哥威名远播,我随便找了个人问,就问出了天策上将府在哪儿。” 长孙伯毅冷眼看着秦云馨:“你们孤儿寡母的,路上没遇到危险?” 秦云馨张开了嘴,却又突然停住,转而摇了摇头。 “没有,路上遇到的都是好人。” “是嘛,”沉吟半晌,长孙伯毅抬手随便叫来一个人,“带秦姑娘去客房休息。” “是,将军!”那人立刻应下,“秦姑娘,请。” 秦云馨两眼一亮,眉开眼笑地看着长孙伯毅:“长孙大哥,馨儿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长孙伯毅冷眼看着秦云馨,又重复一遍:“去客房,休息。” 脸上的欣喜退去,秦云馨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跟着那侍卫离开。 “俞世,”秦云馨走后,长孙伯毅偏头对俞世说道,“安排几个人暗中盯紧秦云馨,她若要出门便让她出去,小心跟着,看看她是去见谁。另外派人回襄州去查一查,看那孩子是谁的。” 秦云馨貌美,不然也不会被军中那么多兄弟记住,可就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带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远行,竟一点儿伤都没有,就这么安然无恙地从襄阳到了长安?那孩子看起来也没受什么苦的样子,依然是白白胖胖的,这可不是运气好就说得通的,别说现在长安城以外的地方还乱着,就算是太平盛世,外面也没这么太平。 “那孩子?”俞世歪头想了想,“那孩子不是将军的吗?” 长孙伯毅抬脚就踹了俞世一脚:“快滚!” “是是是。”俞世赶忙跑走。 俞世一走,长孙伯毅就立刻往后院跑。 “三郎!三郎你在哪儿?三郎……” “叫什么叫,叫魂呢?” 长孙伯毅的脚步倏地顿住,转身诧异地看着走在他后边的黎绍,然后就赶紧跑到黎绍眼前。 “三郎,我真的没碰过她!那孩子不是我的!” 黎绍哂笑一声,抬脚慢悠悠地往前走:“这谁说得准呢,男的俊,女的美,在一起待得久了也不是没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啊。” “没有那个可能!”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旁的人再美也生不出情来!” 黎绍斜睨着长孙伯毅:“你的意思是说你还真觉得那个女人长得美?” “我!”长孙伯毅紧张地看着黎绍,却说不出话来。 黎绍登时就踹了长孙伯毅一脚。 “可我没碰过她!我发誓!”长孙伯毅真是要急疯了。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解释? 黎绍冷声道:“你这人一喝酒就六亲不认,睡个女人有什么难的?睡过你自己都不记得,你跟我发誓有什么用?” 长孙伯毅一愣,一把抓住黎绍的肩膀,道:“我真的没有,在外面的那十年每天都是命悬一线,我怎么敢让自己醉?不信你可以问奚虎,我从来没喝醉过!我是认识那个女人,受伤的时候常得她和她家里人的照顾,可我对她没那个意思,我真的没碰过她,我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没碰?”黎绍冷着脸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忙道:“绝对没有!我发誓,不管是醉着还是醒着,但凡我碰过她一根头发我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三郎,信我。” 长孙伯毅抱住黎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软弱。 黎绍到底还是心疼了,心里仅有的那一点儿火气也因为听见了长孙伯毅软弱的声音而消散无踪。 “我知道了,信你便是。”黎绍抬手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背。 长孙伯毅抱紧了黎绍,不放心地问道:“真的信我?不生气了?” 黎绍叹一口气,道:“我以前就说过,只要是你跟我说的话,我都信。” 终于从黎绍的脸上看到了笑容,长孙伯毅却还是不放心,于是这一下午,黎绍去哪儿长孙伯毅就跟到哪儿,手上拎着一本奏折,走到哪儿看到哪儿,俞世就抱着几本奏折跟在后头,等长孙伯毅看完一本,就递上另一本。 黎绍无奈,也不敢四处乱走,最后只好进了东厢房,随便找了本书就坐在榻上安静地翻看起来。长孙伯毅这也才在书案后坐下,消停了下来。 可防不胜防,当天晚上要睡时,长孙伯毅不过就是到院子里去跟俞世说了几句话,再回东屋时就发现黎绍不见了。 云珠笑呵呵地出现在东屋的门口,对长孙伯毅说道:“公子说他今天晚上睡在西屋。” 长孙伯毅垮了脸:“他不是说不生气吗?” “怎么可能,”云珠白了长孙伯毅一眼,“一个女人领着孩子上门来认爹了,公子他能高兴得起来吗?这人若是给撵出去了,那就是将军您不顾旧时恩情,不仁不义,可若领进门来,那想也知道明日会在长安城里传成什么样子,公子这绿帽子可是戴定了,怎么可能不生气?将军您可赶紧把事情理一理吧。” 这话说完,云珠就蹦蹦哒哒地回了西屋。 长孙伯毅懊恼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长孙伯毅依旧是起了个大早,见西屋的门窗紧闭,长孙伯毅心中无奈,不知道屋里的黎绍是睡着还是醒着,长孙伯毅就只能先去上朝。 长孙伯毅是辰时走的,走时黎绍已经醒了,只是坐在西屋里没有出声,这一坐就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听见秦云馨的声音,黎绍才回过神来。 “长孙大哥就是住这屋吗?”洗漱过的秦云馨不知哪弄了一套海棠红的衣裙换上,娇媚可人,此时不知从哪儿拐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就踏进主屋,笑眯眯地就要往东屋里进。 “秦姑娘留步!”奚虎赶忙拦在秦云馨面前,“秦姑娘,将军住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还请秦姑娘别为难我们。” 秦云馨笑道:“可我不是闲杂人啊。以前你们住在襄阳的时候,长孙大哥的房间就都是我给收拾的,这会儿瞧你们府里也没有个像样的下人,长孙大哥的屋子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呢。反正我也闲着,在你们这里白吃白喝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去给长孙大哥收拾一下。” “诶诶诶!”见秦云馨又要往东屋里进,奚虎赶紧拽住秦云馨的胳膊,拉着人就往屋外走,“说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这里有人收拾,不劳秦姑娘费心。” “疼……奚副将,疼……” 一听这话,奚虎赶忙放手。 奚虎这一放手,秦云馨就往东屋里钻,气得奚虎只能再上前把人拉住,这一拉一扯的,两个人半天都没离开主屋。 黎绍坐在西屋里听了一会儿,就推门出屋。 “奚虎,大清早的,闹什么呢?” “公子,”暗叫糟糕,奚虎恨恨地瞪了秦云馨一眼,“启禀公子,是秦姑娘想……想给将军收拾收拾屋子?” “收拾屋子?”黎绍看向秦云馨,轻笑一声,“秦姑娘真是有心了,不过秦姑娘既是伯毅的客人,那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做这些事情?” “我、我不是什么客人的,”秦云馨连忙摆手,一张小脸也泛起了红晕,“况且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要做点儿什么才安心。” “要做点什么才安心啊……”黎绍笑了笑,“奚虎,开门,让她进去。” 奚虎一愣:“可是公子……” “开门。” 见黎绍脸色微沉,奚虎赶忙去将东屋的门打开。 秦云馨甜甜一笑:“谢谢公子。” 这话说完,秦云馨就快步跑进了东屋。 黎绍不紧不慢地跟在秦云馨的后头,倚在东屋的门边儿,看着秦云馨忙活。 注意到守在门口的黎绍,秦云馨有些不自在:“公子,这里有我就好,公子去歇着吧。” “恩,没事。”黎绍淡笑着,一动不动。 秦云馨只得强做镇定,继续收拾。 手脚麻利地将房间里的东西都归置了一遍,秦云馨就笑容腼腆地出了门。 黎绍眉梢一挑,轻声问道:“秦姑娘都收拾完了?” “恩,”秦云馨笑着点头,“真是多谢公子让我进来。” 黎绍笑笑,什么都没说,只抬脚进门,在东屋里转了一圈。 “奚虎,昨个儿让你去牙人那儿买的奴婢,买到了吗?” 奚虎忙答道:“启禀公子,都买回来了,安排住在下人院子里,听候公子安排。” 黎绍点点头,又道:“去看看有没有在宫里伺候过的,先叫四个过来。” “是。”不敢放黎绍和秦云馨两人单独在一起,奚虎只差遣一个人去下人院子找四个女婢过来,他自己则依旧站在主屋里。 不一会儿,邓义亲自领着四个女婢过来了。 “公子,人带来了,”向黎绍行了一礼,邓义又道,“这四个以前都在后宫里伺候过,后来出了宫,没地方去。” “是嘛,那就不用教了,”黎绍从东屋里走了出来,“你们四个进去把这屋子收拾了,床上替换的东西去浣洗院找。” “是。”四名女婢听命,脚步极快却落地无声地进了东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秦云馨的脸色一变,不高兴地问黎绍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黎绍偏头看了看秦云馨,淡然道:“只是给秦姑娘做个示范,这天策上将府可不是寻常民宅,即便收拾个屋子也不是瞧着整洁就能了事的,秦姑娘日后可要当心。” 话音落,黎绍就在堂厅里找了地方坐下。 秦云馨蹙眉看着黎绍,然后凑到了奚虎身边,低声问道:“奚副将,这位公子到底是谁啊?” 奚虎看了看黎绍,又瞥了秦云馨一眼,道:“公子是将军的未婚夫。” 奚虎说完这话就转身去了黎绍那边,因此奚虎没有看到秦云馨略感诧异却并不觉得意外的神情。 四名女婢很快就将房间给收拾好了,床铺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桌上的茶具先用茶水给洗了一遍,然后才在茶壶里装上新烧开的水,连同茶杯一起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而这茶壶里的水每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也都是依照长孙伯毅的取用习惯摆放的。 都收拾妥当,四名女婢就有秩序地走出东屋,一字排开,站在黎绍面前。 邓义走到黎绍身边端坐,低声道:“公子,东屋里面都收拾好了。” “恩,”黎绍点点头,然后转头往东屋里瞥了一眼,“往后你们四个每日清早辰时就来主屋收拾屋子,收拾好后留一个人在主屋候着即可。” “是。”四个人齐声应下。 黎绍又道:“邓义,你带她们下去吧,顺便把新买回来的那些人一并安排一下,安排好了就将名单写下来给我。” “是。”邓义起身,立刻就带着人离开。 黎绍这才抬眼看向秦云馨:“秦姑娘要留下一起吃个早饭吗?” 秦云馨的表情一僵,忙摇了摇头:“多谢公子相邀,但是不必了,馨儿还有孩子要照顾,告辞。” “不送。” 冲黎绍点点头,秦云馨转身离开。 秦云馨一走,云珠就冲秦云馨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来第一天就想闹幺蛾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卫泽,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查清楚?赶紧把她撵出去,瞧着她就烦。” 黎绍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急什么?从长安到襄州路途遥远,再加上要花时间打听消息,去的人怎么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卫泽低声道:“公子,将军也派人去襄州了。” 黎绍冷哼一声,道:“他要是敢什么都不做,他就死定了!” 呆成那个样子倒还挺有女人缘的。 长孙伯毅这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府,踏进府门时都没敢让门人进去通报,立刻就往主院跑,可等长孙伯毅跑进主屋时,黎绍早已收到消息躲进了西屋,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愣是没让长孙伯毅瞧见他。 长孙伯毅懊恼地扶额,然后就走到西屋门前,敲响了房门。 “三郎。” “什么事?”黎绍坐在屋里,看着门上长孙伯毅的剪影。 “你……晚饭想吃什么?” 翻了个白眼,黎绍道:“我吃过了。” 长孙伯毅一愣,颇为委屈地说道:“你不等我……” 黎绍理直气壮道:“我还以为你今夜打算躲在宫里不回来了。” 长孙伯毅是真想把西屋的门撞开,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 “恩,”黎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上的书,“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儿歇着吧。” “……好,那你也早点休息,看书别看太晚。”闷闷地说完这话,长孙伯毅就拖着步子回了东屋。 听着门外拖沓的脚步声,黎绍心觉好笑。 “云珠,我这儿不需要人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是。”云珠和卫峰一起离开。 静静地坐在房里看书,一个时辰之后,黎绍却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吓了黎绍一跳。 黎绍抬起头来狐疑地望着房门,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小团黑影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砸在门上,因为只能看到门上的影子,所以黎绍一时间也说不准那一小团黑影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一小团黑影飞了过来,砸在门上,再过一会儿,又来一个。 黎绍好奇,便起身推开了房门,低头往地上一看,就见西屋的门口都是小石块。黎绍蹙眉,抬起头来看向东屋,只见东屋的房门四敞大开着,房内,长孙伯毅趴在浴桶边儿正看着黎绍,手上还拿了一个弹弓…… 他哪儿来的弹弓? 黎绍迈开脚走到东屋门口,靠在了门边打量着赤身泡在水里的长孙伯毅:“你叫我?” “恩。”长孙伯毅将弹弓丢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绍。 看着长孙伯毅被水打湿的臂膀,黎绍的眼神微沉:“有事?” 长孙伯毅向后靠在了浴桶的另一边,将沾着水的结实胸膛展露在黎绍眼前:“想色/诱,管用吗?” 黎绍抬脚进屋,反手关上了房门,绕到长孙伯毅身后,伸手从长孙伯毅的肩头轻抚而过,指尖落在长孙伯毅的锁骨,又顺到胸口,狠摸了一把。 “管用,这会儿你说什么都行,”黎绍蹲下,偏头在长孙伯毅的侧颈轻咬一口,“那么说说看,长孙将军是为了什么色/诱本公子?” “想见你。”因为黎绍的手一直在身上作乱,所以长孙伯毅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 “仅此而已?”黎绍的两只手都伸进了水里,宽宽的衣袖浮在水面,挡住了水下的光景,“不趁着这会儿提点儿其他要求吗?哥哥我最禁不住诱/惑,你这会儿不管提什么要求,哥哥一准都能答应。” 长孙伯毅转头看着黎绍,因为染上了欲/望,所以平日里炯炯有神的双眼中此时却蒙了雾似的,叫人看了心神荡漾。 “当真什么都能答应?” “能,”黎绍舔舔嘴,“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长孙伯毅想了想,凑到黎绍耳边低语一句。 ☆、第51章 脱了衣裳,黎绍就披着一件外衫,抬脚跨进了浴桶,但那浴桶也没大到可以宽敞地容下两个人,于是入水之后,黎绍就只倚坐在浴桶边儿,垂手撩着水面。 “让卫泽去弄个大点儿的浴桶回来好了。”大一点儿,能轻松装下两个人的。 “不必,”长孙伯毅在水中抓住黎绍的脚腕,将黎绍的那条腿从水中抬起,然后拿起搭在浴桶边儿的湿布巾,轻柔地擦拭着黎绍修长笔直的腿,“后院空地那么多,让骆毅他们改建出一个浴池来。” “这主意听着不错。”一条腿被抬起,黎绍扶着桶边儿,另一只脚踩在浴桶底儿总觉得不得劲儿,于是就换了地方,踩在了长孙伯毅的腿上。 “扶稳了。”将黎绍的这一条腿放回水里,长孙伯毅又拉过另一只。 两条腿一拧,黎绍这下是踩哪儿都不得劲儿,索性就只扶好桶边儿坐着,闲着的那一条腿晃来晃去地撩着水,脚尖时不时地从长孙伯毅的大腿上蹭过。 这时不时地触碰叫长孙伯毅心痒痒的,抬眼一看黎绍,便见黎绍满眼狡黠。 “三郎,”长孙伯毅有些无奈,“我只是想跟你一起洗个澡。” 黎绍沿着桶边儿倾身,靠在长孙伯毅的肩上,冲长孙伯毅的耳朵吹了口气:“光着身子跟我在一起,你却只想洗个澡?那/话/儿翘那么老高,你当我眼瞎啊?” 说着,黎绍的脚就靠了过去,贴着那地方上下滑动。 闷哼一声,长孙伯毅抓住了黎绍不安分的脚:“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想做的事情太多。” “想做的事情太多?”黎绍伸出手指,在长孙伯毅的胸口暧/昧地打着圈,贴着长孙伯毅的耳边说道,“我这会儿可只想着一件事,你那/话/儿什么时候能进到我里面?”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长孙伯毅把黎绍拽进水里就是一通狼吻,两手扣紧了黎绍的大腿将黎绍的下身往自己身上贴,摆着腰磨蹭着。 黎绍紧紧抱着长孙伯毅,不一会儿就浑身发软。 时轻时重地揉捏着黎绍的屁股,长孙伯毅的手指渐渐摸到地方,轻轻刺了进去,时进时出,温柔地搅/动着。 黎绍面颊绯红,氤氲的水汽中目光缱绻地凝望着长孙伯毅坚毅的面庞,怎么看怎么喜欢,便忍不住伸手去描画长孙伯毅眉眼,从眉峰画过落到眼角,抚过鼻梁,点在唇间。 长孙伯毅眼中笑意一闪,张嘴就含住了黎绍的手指,舔/弄轻咬。 黎绍打了个颤,夹得更紧了。 往前靠了靠,黎绍贴在长孙伯毅身上磨蹭着,附在长孙伯毅耳边轻声低语:“伯毅,进来。” 长孙伯毅眉心微蹙,从额上滑下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水汽凝聚还是隐忍的汗水:“再等等。” “等不及了,想要,里面好难受。” 长孙伯毅脑子里最后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断掉,抽出手就拍了拍黎绍的屁股:“坐上来。” 黎绍抬起腰,等长孙伯毅对准后就慢慢坐了下去。 黎绍的那件外衫还穿在身上,却早就被水湿了个透,一半贴在黎绍的身上无人去管,另一半漂浮在水面上,随着一圈圈荡开的水波起起伏伏。 水声渐歇,黎绍的手臂勾着长孙伯毅的脖子,浑身无力地靠在长孙伯毅胸前。 长孙伯毅这才注意到那件外衫,动手将它脱了下来,团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 “抱好了,要出去了。” “恩。”懒洋洋地应一声,黎绍收紧手臂,抱住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一手搂着黎绍的腰,一手扶着浴桶的边缘就站了起来,自己先跨出浴桶,然后就打横将黎绍抱了出来,拿起一旁干爽的布巾将两人擦干,长孙伯毅就抱着黎绍去了床上。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7节 放下床帐,拉过被子将两人遮上,长孙伯毅这才叫人进屋把外面收拾一下。 趴在长孙伯毅怀里,黎绍懒洋洋地开口,轻声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长孙伯毅暗叹一口气,回答道:“户部碰上点小麻烦,商量几日大概就能想出办法,不打紧。” “商人的事情还是该由商人去做,若论经商,户部那些人也只是略懂皮毛,现在只是纸上谈兵好像行得通,真要去做,他们必会吃亏,”黎绍有些困了,就闭上了眼睛,“江南的商贾颇多,业内巨擘必不会理你,选那种想富贵却还没富贵起来的用为皇商,这样不仅有人给你的国库赚银子,皇宫里的吃穿用度也有人采购。而且你不想增加百姓负担,那就调高商贾的赋税,他们手里的黑心钱多,往国库里多送一些也无妨。” “好,我知道了,”长孙伯毅摸了摸黎绍的头,又偏头在黎绍的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接下来的日子,天策上将府里安静如常,秦云馨每日都混在女婢堆里忙活着,黎绍也不去管她,只叫人盯紧了,严禁秦云馨出入长孙伯毅的书房。 与天策上将府里的安静不同,怀化将军府反倒热闹了起来,去到怀化将军府上拜访的人接二连三,这些人多半都是听说了秦云馨的事情,但又无法从长孙伯毅那里问出些什么,便到怀化将军府上找张威问一问那孩子的事情。 宗正寺卿孟弘赶了个巧,来怀化将军府拜访这日,怀化将军府里竟是没有其他访客。 听门人禀报说宗正寺卿孟弘来了,张威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到前院堂屋见客,这些日子常说的那一套话就已经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做好了准备。 踏进堂屋一见着人,张威就豪爽地大笑三声:“稀客啊稀客,孟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 孟弘起身,向张威作了一揖,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开口道:“这几日张将军府上门庭若市,来的人大抵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本官今日来,也想问同样的事情。” “孟大人请坐。”张威走到主位坐下,“前几日我就与诸位大人说过了,那位秦姑娘是襄州人士,以前帮忙照顾过伤员,这一次不知为何来京城投靠长孙。我知道的也不多,诸位大人一直往我这里来,我都还没时间去长孙那里问个清楚。” 孟弘苦恼道:“要不是从长孙将军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也不会来打扰张将军,只是事关长孙血脉,不得不谨慎处置啊。” 现如今文武百官的心里都清楚,刘策就是个摆设,后楚实际上的皇帝除了长孙伯毅别无他人,长孙伯毅也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名正言顺地取代刘策,他们宗正寺新准备的皇室名录都是做两手准备,一本是刘策的刘氏,另一本就是长孙氏的。 原本他们都以为长孙伯毅会跟公子相守一生,长孙氏与黎氏怕都要绝后,后楚的继承人只能另做打算,可如今突然有个女人带着孩子住进了天策上将府,这女人能住进去就是蹊跷,他们便怀疑那孩子是不是长孙伯毅的种,若不是那就无所谓了,可若是,那不论如何都要留下,那孩子兴许就是长孙氏唯一的后人了啊。 闻言,张威向孟弘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如此为长孙着想,长孙心中必是十分感动,我这个当大哥的也替他谢谢你们,至于那个孩子……当初在襄州的时候,长孙与秦姑娘确实亲密,长孙受伤那会儿,都是秦姑娘在照顾,我们原也以为长孙回京安定下来后,会派人去接秦姑娘过来,可……可谁成想这京中还有一位公子。” 说着,张威摇头叹息。 听到这样一番话,孟弘追问道:“张将军的意思是,若不是与公子重逢,长孙将军会娶那位秦姑娘为妻?” 谁知张威却又摇了摇头,道:“这话可不好说。想必孟大人也看得出,长孙那人心热却面冷,待谁都是一副冷脸,倒是瞧不出他到底跟谁更亲密一些,可那会儿长孙的营帐算是军中重地,能在其中出入的除了我们兄弟几个,便是秦姑娘了。” 孟弘的心里开始有了想法。 长孙伯毅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他这几日也去瞧过那个秦姑娘,长得确实是漂亮,这一男一女在军帐中进进出出,怎么可能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再者说,那个天策上将府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住进去的吗?那位公子可还在里面住着呢,若这秦姑娘和孩子跟长孙伯毅没有一点儿关系,公子怎么可能放人入府?如今长孙伯毅不松口,大概是公子在查证那孩子的身份吧? 想到这儿,孟弘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虽然觉得黎绍品行端正,大概不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可想想又觉得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于是立刻起身向张威告辞。 “这事儿看样子还是要再去问长孙将军,今日叨扰了。” 见孟弘要走,张威也不拦他:“无妨,如有疑问,孟大人只管来问我便是。” 孟弘点点头,客气道:“那本官官署之中还有事要做,告辞了。” “孟大人慢走。” 从怀化将军府这边出来,孟弘左思右想,还是去了天策上将府。 “公子,”卫泽三步并两步地进到主屋,向黎绍行了一礼,“启禀公子,宗正寺卿孟大人来访。” 一听是宗正寺来人了,黎绍当即就笑了。 “才刚从张威那里出来就往这儿跑,孟弘是有多怕我会掐死那个孩子?” 在黎绍身旁伺候的云珠一脸的不高兴,道:“那些大人是不是闲的没事做啊?这一天到晚给他们闲的,咱们府里的事都关他们什么事啊!瞧把他们给忙的,成天东奔西走地瞎查探,就他们那脑子那么不好使,能查探出个什么啊?” 黎绍淡笑道:“事到如今,这天策上将府里也没什么事算得上是私事了,全长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里,谁到这里来过、谁从这里出去,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能叫旁人绞尽脑汁,更不用说这次的事情关乎长孙血脉能否得以延续。” 卫泽跟云珠对视一眼,问黎绍道:“公子,要么属下去把这个孟大人打发走吧?” 黎绍摇摇头,道:“来都来了,就见一见吧,刚好我也想知道这件事在外面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黎绍就站了起来,带着云珠和卫泽一起去了堂屋。 “不好意思让孟大人久等了。” 孟弘闻声转身,一见到黎绍就露出了笑容:“见过公子,是下官不请自来,打扰公子了。” “听说孟大人是专程来找我的?”黎绍在堂屋里坐下,“孟大人坐吧,云珠,看茶。” “多谢公子,”孟弘坐在了黎绍对面,抬眼看了看黎绍的笑脸,又说道,“下官今日专程来找公子,是有件事想要与公子说。” “孟大人请说。” 孟弘谨慎道:“听闻近日有一位姑娘带着孩子来投奔天策上将府。” “恩,是有这么个姑娘,”黎绍点了点头,“是伯毅的旧识,说是养父养母都过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依靠,这姑娘还有个孩子,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就来到长安投奔伯毅了。” 黎绍这话说得坦然,而且孟弘想要知道的重点全都被黎绍给避开了,看着笑容满面的黎绍,孟弘开始不确定黎绍是否知道长孙伯毅和秦云馨之间那段亲密的过往了,万一是长孙伯毅想方设法地给瞒下了,他这会儿再说溜了嘴可就糟了。 在心里盘算一番,孟弘又开口说道:“那公子可清楚这位姑娘的来历?” “来历?”黎绍故作不解,“不是襄州的普通百姓吗?” “那那个孩子呢?孩子的爹是什么人?” “这就不清楚了,”黎绍摇了摇头,“孟大人似乎对这位姑娘很感兴趣啊,孟大人也认识她?” “不认识不认识,”孟弘赶忙摇头,“下官不认识,只是听说有外地人住进了天策上将府,心中担忧。长孙将军的身份今非昔比,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府里还是不要长留生人比较好。朝中的诸位大人都很担心啊。” 听到这话,黎绍就笑了:“朝中的诸位大人都很担心,可怎么偏就让孟大人来了?宗正寺什么时候也担负起十六卫的职责了?” 孟弘一愣,尴尬地笑道:“长孙将军的事情便是后楚的事情,事关后楚安危,人人有责,人人有责啊。” “人人有责啊,”黎绍笑着点点头,“孟大人的忠君爱国之心真是叫人感动啊。” 孟弘尴尬地笑笑:“不知那位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现在?”黎绍挑眉,“现在大概在浣洗院里吧?” “浣、浣洗院?”孟弘诧异的神情遮都遮不住,“怎么、怎么会去浣洗院?” 黎绍不以为意道:“那姑娘说不好意思在天策上将府里白吃白住,便要帮忙做事,拦都拦不住。怎么?孟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这样挺好的,挺好的。”孟弘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怎么觉得这跟他从张威那里听说的不一样啊,难不成是公子有意为难那姑娘? 黎绍垂下眼,抿一口茶,问孟弘道:“孟大人身为宗正寺卿,却为一个姑娘……准确来说是为一个孩子过来,孟大人该不会以为那孩子是的父亲是伯毅吧?又或者是张将军告诉孟大人,说那孩子是伯毅的?” 孟弘打了个激灵,一咬牙,道:“瞒不过公子,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 “外面的人都说这孩子是伯毅的?” 孟弘点头,道:“自从知道有个女人带着孩子住进天策上将府,外面的人就都说那孩子是长孙将军的,公子也不拘束那姑娘,因此这段时日,那姑娘不管去东西市哪个铺子去买东西,都自称是长孙将军的妾室。” 黎绍轻笑一声,道:“你们查得倒是比我清楚。” 那女人是花谁的钱去买东西的? 孟弘垂头不语。 黎绍又问道:“那孟大人今日来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孟弘依旧垂着头,说道:“下官是想带那孩子与长孙将军一起去宗正寺验明身份,若那孩子与长孙将军无关,还请公子和将军早日将人在别处安顿好,若当真是长孙将军的孩子……” “若当真是?”黎绍看着孟弘。 孟弘俯身叩首,道:“若当真是,还请公子大度,容下这个孩子,毕竟……毕竟长孙将军是长孙氏的最后一人,长孙老将军一直都想抱上孙子,公子也不希望亲眼看着长孙氏绝后吧?” “啪嚓”一声,孟弘这话才刚说完,黎绍就将手上的茶碗砸碎在手边的桌子上,碎片扎进手里,当即就染红了整只手。 “公子!”云珠和卫泽齐齐惊呼一声,云珠立刻扑过去,掰开黎绍的手就将扎在手心的碎片小心取出,“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卫泽,快去拿药来!” “好。”卫泽立刻就冲进内院。 手上察觉不到痛似的,黎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弘,沉声道:“孟大人这是拿老将军来压我?” 孟弘叩首:“下官不敢。” 死瞪着孟弘看了半晌,黎绍深吸一口气,又道:“孟大人放心,若有朝一日,伯毅真的跟一个女人生了孩子,我会在憎恨任何人之前离开长安,此生再不踏入长安一步。所以孟大人不必为长孙氏后人的性命担忧,我不会做叫伯毅难过的事情。” 孟弘一惊,忙道:“公子您不能离开,后楚的天下还需要您!” 黎绍冷笑一声,道:“我本就只为一人而生,为一人而活,后楚与我何干?天下又与我何干?” “公子您怎么能这么想?您可是黎氏后人……” “黎氏?孟大人还真是慌不择言了,你是要我延续黎氏的一贯作风吗?” 孟弘哑然。 “奚虎,送客。” “是,公子。”奚虎赶忙将孟弘扶起来,推出门去。 等奚虎送走了孟弘再回到堂屋时,黎绍还在。 黎绍抬眼看着奚虎,冷声问道:“奚副将方才是去哪儿了?” 从黎绍进入天策上将府的第一天起,奚虎就一直守在主院不曾离开黎绍的视线,然而最近奚虎却总是不在,黎绍知道他在哪儿,因此一直不闻不问,但这会儿黎绍心里有气。 奚虎打了个激灵,老实地回答道:“秦姑娘不小心崴到脚了,末将……” 黎绍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今日起,你便跟在秦姑娘身边,好好保护秦姑娘,这事儿等伯毅回来,我会跟伯毅说的。” “公子?”奚虎慌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公子,是末将失职,请公子责罚,但是末将……末将……公子!” 刚巧在这个时候回府的长孙伯毅看着堂屋里这从没有过的场景有些发愣:“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到长孙伯毅的声音,奚虎赶忙膝行到长孙伯毅腿边,拽着长孙伯毅的衣襟道:“将军,是末将失职,将军您怎么罚我都成,但是我……我……我不去秦姑娘那儿。” 奚虎这话才说完,秦云馨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动作极快地扑到长孙伯毅身边:“长孙大哥,不是奚副将的错,是馨儿,是馨儿崴了脚才找奚副将过去的,馨儿在这里也不认识个人,就只跟奚副将熟,公子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闻言,长孙伯毅看向黎绍。 黎绍却只扭头冷眼瞥了长孙伯毅一眼,然后就大步往内院走去。 长孙伯毅蹙眉,先拂开了秦云馨的手,然后又踢开了腿边的奚虎,沉声道:“这里没有秦姑娘的事儿,秦姑娘去歇着吧。奚虎你等会儿给我来东厢房!” 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又踢了奚虎一脚,赶忙就追黎绍去了,路过桌边儿瞧见血迹和茶碗沾着血的碎片时,长孙伯毅的心一揪紧,脚步更快了。 ☆、第52章 等长孙伯毅追到主屋,就见东屋、西屋的门都是开着的,可哪里都没有黎绍的影子。 “三郎呢?”长孙伯毅问主屋里的卫泽。 卫泽难得地摆出了一副与卫峰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长孙伯毅沉声道:“公子不在天策上将府内。” “不在?”长孙伯毅一个箭步冲到卫泽面前,瞪着眼睛揪住了卫泽的衣领,“他去哪儿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人怎么就出了府了? 卫泽毫不畏惧地看着长孙伯毅,淡定道:“公子现在不想见到将军,还请将军不要多问。” “他不想见我?”长孙伯毅一脸惊愕,“他人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卫泽摇了摇头:“公子想一个人静一静。” 长孙伯毅怔住,半晌后才开口问卫泽道:“我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在堂屋里见着有血,他是哪儿伤着了?” 这个问题卫泽倒是很干脆地就回答了长孙伯毅:“公子只是不小心割破了手,并无大碍。将军回来之前,宗正寺卿孟弘来过。” “宗正寺卿?”长孙伯毅蹙眉,“他来干什么?” “宗正寺管皇陵宗庙,也负责整理记录皇室宗亲子嗣。外面现在都在传,说秦姑娘的孩子是将军的,宗正寺卿自然要来询证一番。” “他们不是都去张威那里询证过了?还来这里问什么问?”长孙伯毅微怒。 卫泽又道:“去张将军那里,是要问清秦姑娘与将军之间的关系,来这里找公子,是要确保那个孩子的性命安全。” “确保那个孩子的性命安全?”长孙伯毅嗤笑一声,“他们还怕三郎杀了那个孩子不成?” 卫泽哂笑道:“若那孩子当真是将军的种,公子说不准还真的会杀了他。他们母子现在还安然无恙地在天策上将府里闹腾,那是因为公子相信她们母子跟将军并无干系,不然……哼!” “他既然信我为什么还不想见我?”长孙伯毅追问。 卫泽垂眼,犹豫一下才低声说道:“宗正寺卿问公子是不是想亲眼看着长孙氏绝后。” 这一句话叫长孙伯毅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去吧,好好保护他。” “是。”卫泽立刻快步离开。 长孙伯毅缓步跟出主屋,人还有些懵,呆然地坐在主屋前的石阶上,长孙伯毅坐了半晌才想起叫人去跟踪卫泽。 “俞世,让人跟着卫泽,去看看公子在哪儿。” “已经派人去了。”卫泽走时,长孙伯毅没有立刻下令,俞世见长孙伯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擅自做主,先派了人跟上卫泽。 “那就好。”说完这话,长孙伯毅又没了动静,面无表情地坐在石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色渐黑,如一尊石像一样一直呆坐着的长孙伯毅才终于动了动,出了声。 “这几日秦姑娘都做了什么?” 闻言,俞世看向奚虎。 奚虎咽了口口水,答道:“启禀将军,秦姑娘平日里都是跟女婢们一起做事,说是公子让她学着点儿规矩,闲下来的时候,秦姑娘就出门去给将军买东西。” “给我买东西?”长孙伯毅抬头,冷眼看着奚虎,“我不是吩咐账房不许给她钱?” “不、不是账房给的……”奚虎垂下头,“是、是府里的兄弟借给她的。” “借给她?”长孙伯毅给气笑了,“看样子你们都存了不少钱啊。俞世,凡是借钱给秦云馨的人,罚三个月银钱。” “是,将军!”俞世颇为同情地看了奚虎一眼。 长孙伯毅又道:“另外跟所有人都说一声,我留他们在天策上将府里是替我做事的,不是给他们借住的,谁再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就全都给我滚!” “是!”俞世和奚虎齐齐应下,但奚虎却还是一头雾水。 将军的吩咐,他们从来不敢怠慢,将军又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 见奚虎一脸茫然,俞世踢了奚虎一脚,凑到奚虎耳边低声道:“将军说过,秦姑娘是客人,客人客人,你家的客人他娘的这么随便啊?管住她!” “哦。”奚虎点了点头。 “公子在什么地方?”叹一口气,长孙伯毅还是最担心黎绍现在的状况。 “这个……”俞世摸摸鼻子,“公子在平康坊的一家乐坊里。” “什么?!”长孙伯毅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看着俞世,“他怎么会去那儿?” “不、不知道,”俞世咽了口口水,“跟去的兄弟还怕卫泽使诈,是亲眼瞧见公子在那儿才回来的。” “带我去!”长孙伯毅腾地就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俞世应一声,立刻叫人去牵马来。奚虎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三个人策马狂奔直入平康坊,急停在一家乐坊门前。 长孙伯毅跃身下马,跟俞世确认一下地方便往里冲。 俞世将马都交给奚虎看管,慌慌张张地就跟在了长孙伯毅的后头。 这家乐坊今日是不营业的,因此即便已经入夜,大门也是紧闭的,但长孙伯毅什么都来不及想,抬脚就将乐坊的大门踹开,气势汹汹地就闯了进去。 “什么人?”在乐坊大堂里待着的人都给吓了一跳,打手们立刻就从后院涌出,在长孙伯毅和俞世面前排成一排。 “都滚开!”长孙伯毅怒气冲冲地瞪着一群人,双拳握紧,随时准备开打。 “将军息怒,”乐坊的主事柳二娘款步从楼上下来,看着长孙伯毅妖娆一笑,“今日咱们乐坊歇业,不知将军急匆匆地来所为何事?” “歇业?”长孙伯毅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这乐坊里确实没有客人。 长孙伯毅抬眼往二楼看了看。 柳二娘也跟着转头看了看二楼的楼梯口,娇笑道:“咱们东家今儿在这儿,怕扰了东家休息,不敢迎客,将军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请回吧。” 长孙伯毅闻言蹙眉:“我要见你们东家。” 这东家说的就是三郎吧? “呦,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柳二娘又往楼梯口瞟了一眼,“咱们东家已经歇下了,不方便见客,将军不如……明日再来?” 见柳二娘的眼神总往二楼的楼梯口瞄,长孙伯毅的眼神一沉,突然就往那个方向冲去。 柳二娘顿时就慌了:“诶?将军,使不得啊!东家是真的歇下了,您这样吵了东家可如何是好?东家今儿本就心情不畅,您这不是为难人嘛!” 长孙伯毅却理都不理,谁敢拦他就直接把人撂倒。 见状,一直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卫峰只得开口:“都退下,请将军上来。” 大堂里的打手们立刻就停了下来,柳二娘赶忙领着人撤了,转眼间大堂就空了。 长孙伯毅瞥了眼二楼的楼梯口,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抬脚登上楼梯。 俞世拍拍身上的脚印,也跟了上去。 跟公子的人过招他都不敢出手,可公子的人倒是挺敢的,逮着机会就踹了他两脚,他可真是倒霉。 转过楼梯的拐角,长孙伯毅就瞧见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卫峰。 卫峰看了长孙伯毅一眼就转身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长孙伯毅赶紧跟上。 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卫峰却没有敲门,只看向长孙伯毅,低声道:“公子就在里面。” 长孙伯毅立刻抬手抵在门上,却在将要推开门的那一刻顿住。 “将军不是来见公子的吗?”卫峰冷眼看着长孙伯毅。 瞥了卫峰一眼,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浓重的酒气就从房间里涌出,吓了长孙伯毅一跳,将门整个推开,长孙伯毅就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喝酒的黎绍。 “三郎!”长孙伯毅快步走到黎绍身边,伸手就抢走了黎绍手上的酒碗,“你这是喝了多少?” 门外,卫峰往屋里瞥了一眼,然后就关上了房门,抱臂倚门,静静地守在门口。 俞世挠挠头,也在门外寻了个地方蹲着。 房间里,醉眼朦胧的黎绍只瞟了长孙伯毅一眼,然后就拎起了手边的一坛酒,左右看了看,见唯一的酒碗就在长孙伯毅手上,黎绍便抱起坛子猛灌一口。 伴着烈酒穿吼的灼热感,黎绍冷声问长孙伯毅:“谁让你来了?” “别喝了。”长孙伯毅又伸手去拿黎绍手上的酒坛,却被黎绍给躲了过去。 “回去,”黎绍拖着酒坛爬到离长孙伯毅远一些的地方,“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回去。” “你这样叫我怎么回去?”长孙伯毅起身又往黎绍身边走。 “别过来!”黎绍抄起手上的酒坛就向长孙伯毅砸了过去,虽然醉到没什么力气,可那酒坛还是撞上了长孙伯毅,洒了长孙伯毅一身的酒,“别过来。” 黎绍左顾右盼地寻找还没有开封的酒,好不容易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看到一坛,黎绍就转身趴在地上,伸手去够那坛酒。 见到黎绍这狼狈的样子,长孙伯毅心痛不已,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抄起软成一摊的黎绍就将人拎到没有酒的地方去了。 “三郎,别再喝了。” “你放开我,”黎绍推拒着长孙伯毅,“你别管我。” “三郎!”长孙伯毅扳着黎绍的肩膀与黎绍对视,“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恨就跟我说,打我骂我你想怎样都行,别这样为难自己。”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突地轻笑一声:“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喝酒而已,什么都没有。” 这话说完,黎绍就猛地用力推开长孙伯毅,踉跄着去找酒。 “黎绍!”长孙伯毅大步冲上去,拉起黎绍就往外走,“跟我回家!” “我不回,我不回去!”黎绍歇斯底里地反抗着,“长孙伯毅你放开我!我不回去!你别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男人!”长孙伯毅停住脚,一把将黎绍扯进怀里,“就凭我是你的男人,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的男人?”黎绍看着长孙伯毅,嗤笑一声,“我不要了……不要了……” “黎绍?”长孙伯毅手上的力道一松,黎绍就没了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黎绍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话一喊出口,眼泪就随之决堤,“让长孙氏断子绝孙的罪我背不起,我背不起!!老将军那么疼我……他那么疼我……” 长孙伯毅面无表情地看着抱头痛哭的黎绍,缓缓蹲下,然后跪在黎绍面前,伸手抬起了黎绍的脸:“黎绍,你不要我了?” 黎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说啊,怎么不说了?”长孙伯毅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捏得黎绍的下巴生疼。 黎绍摇头,泪如雨下。 “说啊!你再敢说一句试试看!!”爆吼一声,长孙伯毅瞪着黎绍,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你曾说这天下间我最重要,那是骗我的?” 黎绍摇头:“我没有……我没骗你……” “那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死人抛弃我?”长孙伯毅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绍,“他都死了十年了,你为什么还记着他?他疼你,我不疼你吗?是我不及他爱你,还是在你心里,我就不及他重要?” “不是……没有……你是最重要的,可他是你爹啊!他是我最敬重的人!若有一日黄泉相见,我还有什么脸见他?”黎绍紧紧抓着长孙伯毅的衣袖,哀哭不止。 不下有三,无后为大,这断子绝孙又是什么样的罪过?伯毅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长孙氏好不容易残存下来,他怎么能断了长孙家的血脉?若老将军泉下有知,怎么会原谅他? 长孙伯毅将黎绍拉起来抱进怀里,哽咽着低声说道:“他是我爹又怎么样?既然你已经抛下一切选择我,那我就再也不会放你离开,就算长孙氏和黎氏的所有人都从地底爬出来,我也不准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既然我是最重要的,那你便只看着我,只想着我,长孙氏的过去不用你惦记,长孙氏的未来也不必你忧虑,那是我的责任,就算断子绝孙,那也是我愧对先祖,这罪,我来背,与你无关。他日黄泉相见时,你若怕,就躲在我身后。” “伯毅……” 这一夜,长孙伯毅和黎绍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仅有的蜡烛不知在哪时燃尽,烛火熄灭,就显得月光尤为明亮,清冷的月光下,长孙伯毅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黎绍就偎在长孙伯毅的怀里,一夜无眠。 月落日升,黎绍动了动,哑着嗓子低声道:“伯毅,你该去上朝了。” “恩,”摸着黎绍的脑袋,长孙伯毅敷衍地应了一声,“不去了。” “不能不去,”黎绍摸到长孙伯毅的手,轻轻握住,“我没事了。” “恩,”长孙伯毅将手从黎绍手心里抽出来,然后转手,与黎绍十指相扣,“那也不去了。” 闻言,黎绍轻笑一声,道:“我可不做那能叫君王不早朝的祸水,你别坏我名声。” “朝堂上少我一日不会怎样,可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总要吓我。” “不会再吓你了。”黎绍趴在长孙伯毅的胸口上,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原本就算你不来,我今日也是要回去的。” “把烦心事都自己咽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回去?”长孙伯毅点了点黎绍的鼻尖,“我宁愿你说出来让我跟着你一起痛,也不愿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 黎绍撇撇嘴,不甘心地说道:“若不是你来,我不会哭的。” 长孙伯毅笑而不语。 不哭是因为眼泪跟那委屈一起憋在心里,昨夜他若没有追出来,那这事儿怕是要就此揭过,三郎不会再跟任何人说,他只会将这件事压进心里,自己一个人扛着。 突然在长孙伯毅的胸口上拍了一巴掌,黎绍起身,叹一口气,道:“快起来收拾收拾,今天我陪你入宫。” 长孙伯毅看着黎绍,没动。 “快起来!”黎绍抓住长孙伯毅的胳膊使劲儿拽。 长孙伯毅苦着脸看着黎绍,道:“我一夜没睡,你舍得?” “我陪你,乖啊。”黎绍凑上去在长孙伯毅的脸颊亲了一口。 长孙伯毅赖在地上不起来,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有点儿诚意好不好?” “别蹬鼻子上脸!”黎绍狠瞪长孙伯毅一眼。 长孙伯毅邪邪一笑,反手握住黎绍的胳膊就将黎绍拽倒在身边,一翻身就压了上去,不等黎绍出言反抗,长孙伯毅就已经给了黎绍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一吻结束,长孙伯毅趁黎绍动手打人前利落起身,抻了个懒腰:“上朝上朝。” 拉开房门,长孙伯毅探头对外面的卫峰说道:“叫人来伺候公子洗漱,公子今日跟我一起上朝。” 还躺在地上的黎绍一脸郁闷。 欺负他一只手用不上是吗?等他手好了,非跟伯毅讨回来不可! 早就准备好的云珠立刻进到屋里,见黎绍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公子,奴婢先给您的手上换药。” 黎绍坐起来,将受伤的手递给云珠:“抱歉,昨日让你们担心了。” 云珠抬头看着黎绍,粲然微笑:“公子没事就好。公子,这一次回去以后,咱们谁都不见了行吗?按理说,公子您在天策上将府里本就算内院里的人,是不该常见外客的,可他们就知道欺负公子,平日里一口一个规矩,轮到公子您这儿他们就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了。反正他们只要来找公子就没什么好事,咱不见了不行吗?” “行,”长孙伯毅靠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咬过一口的苹果,“日后只要是云珠你觉得不怀好意的人,统统打出去,出了事将军我兜着。” 云珠立刻就笑开了,脆声道:“是!奴婢遵命!就知道将军最疼公子。” 黎绍一人给了个白眼,摇头失笑。 洗漱之后,黎绍就跟着长孙伯毅上了马车,云珠还塞了一个食盒和一个包着冰块的布包进马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长孙伯毅拍了拍自己的腿:“躺着。” 黎绍摇了摇头,道:“都躺了一宿了,不躺。” 长孙伯毅晃了晃手上的布包,道:“云珠扔进来说要给你敷眼睛的。” 黎绍这才枕着长孙伯毅的腿躺下。 一手提着布包给黎绍敷眼睛,长孙伯毅的另一只手又摸到了食盒拖到眼前,打开盖子看了看,就捏了一片云片糕出来送到黎绍嘴边。 “云片糕。” 闭着眼睛的黎绍听到这话就张开嘴,把云片糕叼进嘴里。 长孙伯毅这才塞了一片到自己嘴里。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等到了宣政门前,黎绍的眼睛也有些消肿了,肚子也被喂饱了。 扶着黎绍下了马车,长孙伯毅就牵着黎绍慢悠悠地往宣政殿走去,引得从身边走过的官吏频频回头。 “每次跟你走在一起都被人看,我可不敢再进宫了。”嘴上这样说着,黎绍却丝毫不觉得窘迫,泰然地走在长孙伯毅身边。 “他们羡慕,就叫他们看。”话是这样说,可长孙伯毅却瞪着眼睛威吓同僚,不许人再看。 不经意地瞄了黎绍一眼,长孙伯毅突然拉着黎绍站住了脚:“等一下。” “怎么了?”黎绍转头,不解地看着长孙伯毅。 “别动。”长孙伯毅抬手,蹭掉黎绍嘴角的糕点碎渣,“好了。” 黎绍笑笑,再一转头,便见两人已经走到了宣政殿门口。 “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快进去吧。” 长孙伯毅抬头,蹙眉:“那你呢?” “恩……”黎绍想了想,“我去偏殿等你?” “好,”长孙伯毅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转头叫来俞世,“俞世,去弘文馆找一位学士来陪公子打发时间。” “是。”俞世应下,冲黎绍嘿嘿一笑就转身跑走。 想了想,长孙伯毅又牵着黎绍往偏殿走:“我送你过去。” 黎绍失笑:“从宣政殿的正门到偏殿门前也就百十来步路,你送我做什么?” 长孙伯毅装作没听见这话,一直将黎绍送到偏殿门口:“进去吧。” “恩。”点点头,黎绍踏进偏殿,一直走到偏殿的榻上坐下,这才转头望向门口。 见黎绍坐好了,门口的长孙伯毅才微微点头,转身,大步往宣政殿正殿走去。 ☆、第53章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又有河蟹词,于是我来改一下,这年头真是什么都和谐嘤嘤嘤,明天一定会在发文前预览一下的,我一定会记得_(:3」∠)_ 宣政殿内,沉着脸缄默不语的长孙伯毅威严更甚,从早朝开始到结束,长孙伯毅一个字都没说,不管是谁禀报了什么事情,长孙伯毅都不予回应,一概由解钧和雍宁出面应对,所幸都只是些小事,倒也不是非要长孙伯毅来做出决断。 听得岳峰唱诺一声“退朝”,再等刘策离开宣政殿,长孙伯毅才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诸位大人留步。” 急着起身离开的几个人当即就僵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动作迟缓地坐了回去。 长孙伯毅抬眼,凌厉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近日来,诸位大人似乎对我的私事尤为感兴趣。” 众人偷偷地交换着视线,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解钧左看看右看看,搭上长孙伯毅的话,笑道:“想来诸位大人也只是好奇罢了,谁叫长孙将军对自己的事情总是三缄其口。” 长孙伯毅沉声道:“好奇,可以,你们要找谁打听,也可以,但莫要因为你们的好奇心就来烦扰我的家人,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的心肝一颤,纷纷垂下头,默不作声。 宗正寺卿孟弘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特地说给他听的,犹豫再三,还是俯身叩首,沉着道:“长孙将军兴许还不太适应,现如今,与长孙将军有关的事情,多半都与天下安定有关,臣等也只是替后楚的未来心忧啊!” 长孙伯毅冷笑道:“你们倒是悠闲,我为了后楚的现在焦头烂额,你们却闲得无聊开始考虑未来了?后楚的未来在哪儿?后楚得有这个未来让你们担心才行!” “将军息怒。”众人齐齐叩首。 静默片刻,长孙伯毅又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他最好也祈祷他的父亲不是我,不然我第一个弄死他!” 话音落,长孙伯毅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宣政殿。 众人被长孙伯毅这最后一句话给吓着了,直起身后都慌了神,纷纷看向雍宁:“雍大人,这、长孙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雍宁哂笑,“不就是字面意思?” “长孙将军这是要长孙氏绝后……” “绝后又如何?”雍宁一个冷眼扫过去,孟弘立刻就闭上了嘴,“长孙氏是否绝后,与诸位大人有何干系?他日黄泉地下,长孙老将军还能向你们问罪不成?诸位大人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孟弘还是心有不甘,又道:“可若长孙氏绝后,那后楚的未来由谁来继承?” “长孙还没死呢,诸位大人竟就已经想着要侍奉新主了?”解钧冷声说道,“长孙说得对,你们还真是闲得要命。不然我去跟长孙商量商量,咱们现在就给诸位大人换个新主?” 孟弘这才噤了声。 礼部尚书忙笑着替孟弘打圆场,道:“解大人息怒,孟大人他也只是在履行宗正寺卿的职责。” 雍宁沉声道:“履行职责是好,这朝堂之上也需要敢于死谏的忠勇之臣,我当初寻到诸位,也是看中了诸位的治国之才和忠肝义胆。 但诸位大人也都不是初入仕途的毛头小子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诸位大人的心里该有杆秤才是,别瞧着长孙将军和公子年轻,就忘了为官之道! 长孙将军跟公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于公,他们有那个让你们畅所欲言的胸怀,可于私,那二位可就没什么胸襟可言了。想想那二位的出身,诸位大人可千万别把人给惹毛了!” 父辈们的言传身教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一条条家训是从小就印在脑子里的,明知其中有糟粕,却已经改不掉了,只能压着,可若哪一日恼了,烦了,压不住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等着倒霉吧! 这话说完,雍宁也懒得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若再有不长眼的跑去招惹长孙和黎绍,那就算是因此丧命,也怨不得别人。 与解钧二人先后踏出宣政殿,雍宁一偏头就瞧见从偏殿走出来的长孙伯毅和黎绍,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弘文馆的学士。 雍宁和解钧快步走过去,向长孙伯毅和黎绍作了个揖,“公子今天怎么来了?” 黎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淡笑道:“有人不愿意一个人来。” 闻言,雍宁和解钧都看着长孙伯毅戏谑地笑了。 其他人也三五成群地从宣政殿里走出,一瞥见这边站在一起闲聊的四个人,立刻就都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脚步匆匆地逃离。 黎绍注意到了,却什么都没说。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8节 “对了,”往宫外走时,雍宁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顺便跟黎绍说了,“公子可知道最近有不少人涌入长安?” 黎绍点点头,道:“我听卫峰说过,大概都觉得新帝登基之后这天下就算安定下来了,一时之间不会再有变动,便都想来投入重臣门下,谋不到一官半职,做个门客也能有所发展。” “那公子有何打算?”雍宁颇有些期待地看着黎绍,“长安城内如今可没有比长孙更好的伯乐了,公子不替长孙将军收几个品行端正又有才能的门客吗?” “门客?”黎绍笑了笑,“你问问他给自己发了多少俸禄,养得活他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钱养门客?” 听到这话,雍宁和解钧也有些发愁了。 雍宁曾在黎氏的朝堂上混了个风生水起,因此攒下了不少家底,解钧的家人一直都住在长安,且被黎绍保护得很好,因此解钧需要钱的话,倒是也有人资助,唯独长孙伯毅是净身离京,又两手空空地回来,长孙家曾有的一切都被黎氏朝廷抄没,什么都没剩下,但……他有黎绍。 跟雍宁对视一眼,解钧笑道:“也罢,长孙的身边有公子在,哪里还需要别的门客?等我跟雍大人去拣两个回来,也是一样的。” 想了想,黎绍又道:“你们若去,就带伯毅一起去吧。” 长孙伯毅瞄了黎绍一眼,没说话。 解钧看着黎绍贼笑,捻着手指问道:“那钱呢?万一长孙看上了谁,却没办法领回府养起来,怎么办?” 黎绍斜睨着解钧,道:“我瞧着像是缺钱?” 解钧立刻谄笑道:“不像不像,公子瞧着像是这长安城里最有钱的!” 黎绍白了解钧一眼,转头对雍宁说道:“让栾启来见我。” 雍宁一拱手,笑道:“是,我待会儿回了府就叫人去联络栾启。” 这话说完,雍宁用肩膀撞了长孙伯毅一下,调笑道:“你有钱花了。” 长孙伯毅瞟雍宁一眼:“你羡慕?” 雍宁笑道:“我若说羡慕,你把公子借我吗?” “滚!”长孙伯毅抬脚就往雍宁身上踹。 这话说完,四个人刚好就停在天策上将府的马车旁,雍宁习以为常地替黎绍拉开了车门:“公子当心。” 黎绍笑着钻进了车里,却又顿住,扭头看着雍宁,道:“让监视张威的人盯紧些,别叫他在这龙蛇混杂的时期浑水摸鱼。” “公子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辛苦了。”冲雍宁点点头,黎绍就进了马车。 长孙伯毅紧跟着上车,临进门前还瞟了雍宁一眼。 雍宁耸耸肩,关上了车门。 “累了吗?”坐在黎绍身边,长孙伯毅轻声问道。 黎绍点点头:“有些困了。” 本就一夜没睡,而且又哭又闹地费了不少力气,在偏殿有那学士陪着固然是不会无聊,可与一个学士闲聊、下棋还是太累人了,早知道他就一个人待在偏殿睡一觉算了。 “那睡吧。”长孙伯毅将黎绍搂进怀里,调整了一个可以让黎绍舒服地靠着的姿势。 黎绍靠在长孙伯毅身上,抬眼看了看长孙伯毅:“你呢?” “我习惯了,还不要紧。” “恩。”在长孙伯毅的身上蹭了蹭,黎绍就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天策上将府,长孙伯毅就抱着黎绍下了马车,原本是不想吵醒黎绍,可一时失察,才踏进府门,黎绍就被人给惊醒了。 “长孙大哥,你去哪儿了?这一夜没回,可吓死馨儿了!” 听到这惊慌的声音,黎绍霍地睁开双眼,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个不停。 “没事没事,”两手抱着黎绍腾不出空,长孙伯毅就只能偏头亲亲黎绍的额头,“吓着了?” 黎绍回神,烦躁地偏头把脸埋进长孙伯毅的胸口:“我要杀了她。” “好。”长孙伯毅毫不犹豫地应下。 “……说说而已。”黎绍伸手抱住长孙伯毅,埋着脸不去看秦云馨。 “长孙大哥……” “秦姑娘,”长孙伯毅冷眼看着已经跑到面前的秦云馨,“请不要在府内吵闹。” “对、对不起,”秦云馨垂下头,绞着手指,“我、我没瞧见公子身体不适。” 长孙伯毅抱着黎绍绕过秦云馨,稳步走向内院,进了主院主屋后,就将黎绍放在了东屋的床上。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恩?” “恩。”黎绍笑着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长孙伯毅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借我点钱。” 黎绍噗嗤一笑,道:“去跟邓义要。” “恩。”摸摸鼻子,长孙伯毅转身出屋,瞥了眼站在主屋门口不敢往里进的秦云馨,沉声道,“俞世,带秦姑娘到东厢房里等我。”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大步离开,去找邓义要钱。 “是。”俞世应下,转身看着面露喜色的秦云馨,“秦姑娘,请。” 秦云馨跟在俞世身后,试探着问道:“俞副将,那东厢房不是不许随便进的吗?” 背对着秦云馨,俞世面露疑惑。 不能随便进吗?将军并没有在东厢房里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也不需要防备,但若秦云馨这样觉得,那大概是公子故意让人拦着秦云馨的吧。 搔搔嘴角,俞世道:“东厢房是将军的书房,里面放着与政务有关的奏折,平日里是不能让人随便进的。将军命我带秦姑娘进去,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跟秦姑娘说吧。” “是吗?这样啊。”秦云馨半垂着头,一脸窃喜。 进了东厢房,俞世就将秦云馨带到离长孙伯毅的书案最远的地方:“秦姑娘,请坐。” 秦云馨东张西望地四处打量,望见那张书案后便抻着脖子使劲儿往那边看:“俞副将,那是长孙大哥的书案?怎么那么乱?我去收拾一下。” 说着,秦云馨起身就要过去。 “等等!”俞世立刻将秦云馨拦住,笑着说道,“书案上的东西都是将军自己放的,取用顺手,就不劳烦秦姑娘收拾了,将军待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秦姑娘说,秦姑娘就别忙了。” 一听这“重要的事情”,秦云馨就安分了下来:“也好。俞副将,你知道长孙大哥要跟我说什么吗?” 俞世摇摇头:“末将不知。” “那俞副将……” 秦云馨还要问什么,但长孙伯毅已经领着邓义进了东厢房,秦云馨便顾不上问,只欣喜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却没看秦云馨,径自走到离秦云馨稍远的椅子前,转身坐下。 邓义则抱着手上的匣子走到秦云馨面前,然后将匣子递给了秦云馨。 秦云馨一脸的困惑,没敢立刻接下那匣子:“长孙大哥,这是什么?” 瞥了秦云馨一眼,长孙伯毅冷声道:“带上那些,回襄州去。” 邓义紧跟着说道:“请秦姑娘拿好。” 说着,就把那匣子往秦云馨怀里塞。 秦云馨慌张地接下,那沉甸甸的重量叫秦云馨更加疑惑,打开匣子一看,秦云馨登时就目瞪口呆。 那是满满一下子的银锭,秦云馨估不出匣子里的银锭总共是多少,但若有了这些,她的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别说是养活她自己跟那个孩子,就算再养十个孩子都不成问题。 在心里盘算一番,秦云馨突然将匣子扣上,一脸委屈地看着长孙伯毅,眼泪说掉就掉:“长孙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伯毅又重复一遍:“带上那些,回襄州。” 秦云馨将那匣子往手边的桌子上一放:“我不是为了钱才来找你的,我、我就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长孙大哥,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就让馨儿留下吧,馨儿为奴为婢都可以,馨儿不想让孩子与父亲骨肉分离,求你了,长孙大哥。” “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长孙伯毅冷笑,“看在谁的孩子的份儿上?” 秦云馨一怔,继而扑倒在长孙伯毅脚边,哭喊道:“那是长孙大哥的孩子啊!馨儿的心里就只有长孙大哥,也只跟过长孙大哥!是谁?是谁说孩子不是长孙大哥的?是公子吗?是公子容不下我们母子吗?馨儿去找公子理论!” 说着,秦云馨就转身往外扑。 “哎呦喂这可不能去,”俞世“嘭”地就把东厢房的门合上,人也堵在门前,“秦姑娘既然口口声声说那孩子是将军的,那秦姑娘说说看,将军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特别之处?”秦云馨傻眼,看了看一脸坏笑的俞世,再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长孙伯毅,赧然道,“这、这……我那会儿哪有心思注意这些!” “没有心思注意?”俞世轻笑一声,“那么大一东西摆在那儿呢,长眼睛的都能瞧见,秦姑娘可别说笑了。” “我、我……”秦云馨语塞,瞪着俞世反问道,“俞副将别诓我,这样的事情,俞副将怎么可能知道?” “我怎么知道?”俞世咧开嘴嘿嘿一笑,道,“不仅我知道,军中许多兄弟都知道。咱们在外行军,都是一起在河里洗过澡的,好多人都瞧见过,怎么曾跟将军那么亲密的秦姑娘就不知道呢?” “黑、黑灯瞎火的,谁瞧得见啊!”这俞世怎么这么多嘴?关他什么事! 俞世眨眨眼,突然从门边闪开,走到长孙伯毅身边:“将军,得罪了。” 嘿嘿一笑,俞世就探头探脑地找到长孙伯毅脖子上挂着的红绳,揪住那红绳就把长孙伯毅一直戴着的玉牌给扯了出来。 “秦姑娘,这玩意足有半指长,两指宽,就算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它打在脸上不疼吗?” 秦云馨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斜了俞世一眼,长孙伯毅就拿回玉牌,塞回了衣服里,冷声问秦云馨道:“秦姑娘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云馨紧紧咬着嘴唇,瞪着面无表情的长孙伯毅和嬉皮笑脸的俞世看了半晌,突然就抱起匣子,愤然离去。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对俞世说道:“去送送她,吩咐门人,她若再来,不许她踏进天策上将府半步,也不许与公子通报。秦云馨欠了谁的钱,就让他们自己讨去。” “是。”俞世应下,想了想又道,“将军,秦姑娘若是出去乱说,怎么办?” “随她。”长孙伯毅站起身,“安排人盯着她,看她离开天策上将府之后往哪儿去。” “是。” 长孙伯毅这才离开东厢房,想要回东屋去补个眠。 俞世突然从东厢房追出来,嬉皮笑脸地问长孙伯毅道:“话说将军,你那玉牌打在脸上真的不疼吗?将军问过公子没有?” 长孙伯毅轻笑一声:“你自己问公子去。”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进了主屋,找黎绍一起补眠去了。 俞世趴在东厢房门口,呆呆地望着主屋:“问公子?这怎么问?卫峰和卫泽还不打死我啊。” 一想起卫峰和卫泽,俞世打了个激灵,撇撇嘴,便去完成长孙伯毅交代的事情。 另一边,秦云馨抱上孩子,带着钱愤愤地离开了天策上将府,拐过两个街角之后,就被人拦下了。 “秦姑娘,请上车。”一个小厮拦住秦云馨的去路,而后指着停在街边儿的一辆马车,示意秦云馨上车。 “你是什么人?”秦云馨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小厮。 这时,有男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是我派人将秦姑娘从襄州接来的,若想谋害秦姑娘,也不必等到现在。” 秦云馨盯着那马车看了看,又将面前的小厮打量一番,这才犹犹豫豫地走到马车旁。 那小厮快步上前,打开了马车车门。 秦云馨探头往马车里看了看,这便看到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 “秦姑娘,不上来吗?”男人向秦云馨伸出了手。 犹豫再三,秦云馨还是将匣子和孩子都放进了车里,没理会男人的那只手,自己爬上了车。 “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低笑道:“是我派人将秦姑娘接到长安城来,如今秦姑娘无处可去,我怎么也要给秦姑娘寻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 秦云馨偏头看了看男人,又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可还是被赶出了天策上将府,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男人瞥了秦云馨一眼,嗤笑一声,“秦姑娘不是得到了一笔足以挥霍半生的钱吗?就拿着那钱寻个地方安生度日不好吗?” “好?”秦云馨蹙眉,“好什么好?是你说能让我成为将军夫人,我才带着孩子来到长安城的,事到如今你是要反悔?” “我有说过吗?” “你!”秦云馨恨恨地瞪着男人,“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诉长孙伯毅?” 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反问秦云馨道:“秦姑娘知道我是谁吗?” 秦云馨顿住,而后道:“我认得你的脸!” 男人转头睨着秦云馨,温和地笑道:“秦姑娘知道什么是人、皮、面、具吗?” “你!” 马车突然停住,晃得秦云馨打了个趔趄,而男人顺势就将秦云馨推了出去。 马车外的小厮及时打开车门,将栽出来的秦云馨接住,抱到一旁放下,紧接着又把马车里属于秦云馨的东西一件不落地拿出来递给秦云馨,然后就关上了马车的车门,驾着车扬长而去。 “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怒喝一声,秦云馨转头看着身后的宅子,见门上的牌匾写着“怀化将军府”,想了想,秦云馨抱着孩子,拎着自己的包袱就走上前敲响了怀化将军府的大门。 ☆、第54章 张威见着秦云馨母子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 这孩子不是长孙的,长孙会将他们母子撵出来是早晚的事,秦云馨在长安城里也不认识什么人,五叔他们都已离开,她若离开了天策上将府,就只能来怀化将军府找他。 一见到张威,秦云馨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张将军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男人?”张威愣了愣,转念细想才明白秦云馨说得是谁,“你见过他了?” “若不是那个男人,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来长安吗?”秦云馨气呼呼地坐下,“说好了只要我进到天策上将府里照他说的做就能成为长孙大哥的妻子,结果呢?现在怎么办?” 看着秦云馨这一副蛮横的模样,张威冷了脸:“既然是那个男人与秦姑娘有所约定,那秦姑娘就去问他,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不清楚?”秦云馨狐疑地看着张威,“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我才被从天策上将府里赶出来,那个男人就将我带来了张将军这里,你说他的事情你不清楚?骗谁呢!” 张威的脸色又冷了两分。 那个该死的小子未免也太随心所欲了!之前就只跟他说有熟人要来,也不说是谁,后来秦云馨来了,那人也不说是要秦云馨做些什么,这会儿又没知会他就把秦云馨送来,他还想找到那人给他一个解释呢! “既然秦姑娘无处可去,我可以留秦姑娘暂住,至于该怎么找到那个男人,秦姑娘自己想办法吧。” 招手叫来府中长史给秦云馨安排住处,张威就冷着脸离开了怀化将军府。 “张将军,张将军!”见张威就这么走了,秦云馨气得直跺脚。 她的确是喜欢长孙伯毅,只是当年遇见长孙伯毅时,长孙伯毅还只是个穷将军,领着一群得靠他们襄州百姓接济的兵,若跟了他,日子必是难过。而且长孙伯毅待她极为冷淡,故而她在长孙伯毅的身边转悠了一段时日后也就放弃了。只是长孙伯毅他们离开襄州之后,她遇人不淑,被男人骗了钱不说,还生下了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养父养母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养父母就将她扫地出门,襄阳城内也没有人好心收留她,到最后她就只能带着孩子沿街乞讨,还要忍受他人的冷嘲热讽和下流的羞辱,日子过得十分难熬。 恰在此时,有人找到了她,跟她说曾经的那个穷将军打了胜仗,在长安城里做了大官,只要她将这个孩子赖在长孙伯毅身上,她就能成为将军夫人,过上好日子,她觉得可行,就跟着那人来到了长安。 可到了天策上将府之后,那个男人就只找过她一次,吩咐她多在人前走动,好叫人知道她是长孙伯毅的女人,到时候长孙伯毅辩解不得,必会娶她。 她照做了,可是现在呢?她被赶出了天策上将府,然后他们就谁都不管她了?开什么玩笑!长孙伯毅给了她钱又怎么样?钱总有花完的一天,得赖上会赚钱的长孙伯毅她才真的能过上好日子! 咬咬牙,秦云馨咽下这口气,随怀化将军府的长史去了客房,暂且在怀化将军府安顿下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男人教给她的方法管用,于是第二天开始,秦云馨每天都抱着孩子去天策上将府门前坐着,也不说要进,就只避开了会碰到长孙伯毅的时间,一脸幽怨地在门口坐着,且一日比一日狼狈,几日之后便已经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天策上将府的门人得了长孙伯毅的吩咐,再不敢跟秦云馨搭话,也不敢向黎绍禀报,上前撵人却又不好对一对孤儿寡母动粗,门人没办法,就只能当秦云馨是门前的石狮,不予理会。 五天之后,秦云馨得了一张字条,将字条上的内容记下,秦云馨就继续在天策上将府的门口坐着。 长安城的春天柳绿花红,常常都是风和日暖,各方才俊怀着满腔豪情来到长安之后,就日日在长安城内的各风雅之处集会,斗诗比对,高谈阔论,试图引人注意,也有一部分人将各自的政见书写成章,送进重臣府中,希望得到赏识。 天策上将府中自也收到了不少,可大多都是有关军制,只有极少数几篇是关乎国政民生的。这些文章自然都是被送到了黎绍手上,黎绍逐一看过之后,还真看到几个有意思的,想了想,便趁着长孙伯毅上朝的时候去了东市的香韵茶肆,那里是这些青年才俊的集会地点之一。 卫泽先行一步,去香韵茶肆里要了视角最好的雅间,点一壶云雾静候黎绍。 黎绍则乘着马车慢悠悠地来到香韵茶肆,将斗篷宽大的兜帽罩在头上遮住脸,这才下了车,低调走进茶肆,可混在茶肆里的各府门客一瞧见那件绣着鹿纹的月白色斗篷,便立刻知晓了来人身份。 待黎绍登上三楼走进雅间,卫泽就放下了用来替代窗扇的竹帘,遮挡住了那些来自外面的窥探视线。 站在竹帘后看着外面模糊的热闹景象,黎绍淡笑道:“这景致也有十年未见了。” 世宗在世时,长安城的茶肆里还常有文人墨客们的集会,可黎征登基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论政,对朝廷渐渐心灰意冷的有志之士也不再抱有期待,纷纷隐匿起来,或云游四海,或隐居山林,皆不问世事。郁郁十年,这会儿可算是一窝蜂地都出来了。 嘴上说得清高,可这世上又有几人六根清净不逐名利?一旦看到希望,他们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名利双收,不负寒窗数载。 卫泽站在黎绍身后,低声道:“启禀公子,公子属意的几个人今日都在这里。” “那就看着吧。”黎绍转身,坐在了桌边,自斟一杯云雾细品,瞥一眼身旁的位置,突然有点儿后悔。 若是等伯毅下朝一起来就好了。 思及长孙伯毅这几日为了皇商的事情筋疲力竭,黎绍莞尔一笑,便将这一丝后悔抛诸脑后。 聚集在大堂里的青年们都急于展现自己的才华,因此是一刻也闲不住,一会儿有人斗诗,一会儿有人比画,再过一会儿就人分两拨,就某个问题争论个面红耳赤,倒是有语惊四座的人,可这样的人常常都有,黎绍并不觉得稀奇。 黎绍百无聊赖地坐在三楼雅间,大堂里的人们却是心生疑惑了。 每日到这茶肆里来的,除了他们这些想要寻伯乐的人,还有朝廷大臣派来暗访的伯乐,大概都是各府门客,坐在雅间里二楼、三楼的雅间里悄悄看着,觉得谁不错就叫上去聊上几句,若觉得合适,就带回府引荐给自家大人。 今日本该也是如此,先前也有几个人被请上去聊了聊,可不知从哪时开始,楼上的人竟是一齐没了动作,任他们十八般武艺轮番展示,上面也没个动静,为什么? 有思维敏捷的人频频瞄向三楼黎绍所在的雅间,暗自猜测这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众人各怀心思之际,衣衫褴褛的秦云馨就突然抱着孩子冲进了香韵茶肆,都还没看清茶肆里有谁,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公子开恩,就让我们一家团圆吧!” 这一声哭嚎把众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便看到一对落魄的母子,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秦云馨也不抬头,哭喊道:“奴婢知道公子在这里,求公子开恩啊!” 雅间里,卫泽冷了脸,沉声道:“公子,我去将她赶走。” “不必,”黎绍不慌不忙地拦住卫泽,“刚好是个机会,看着便是。” 卫泽不太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机会,但黎绍说看着,那他就看着。 见秦云馨哭嚎半晌都没人理,终于有人泛起了同情心,上前扶起秦云馨:“夫人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秦云馨也在地上跪了半晌,这会儿有人扶她,刚好就合了她的心意,于是秦云馨顺着那人的力道起身,踉跄着被扶到一旁坐下,泪流满面。 “夫人喝口水吧。”又有贴心的人递上了一杯茶水给秦云馨。 “多谢这位公子。”秦云馨接下茶水,抽抽搭搭地喝了一口。 严维看着衣衫褴褛的秦云馨母子,温声问道:“夫人要找的是哪位公子?姓谁名谁?说出来,也好看看那位公子今日是否在这茶肆之内。” 秦云馨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严维,目中带泪:“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长安城里的人都管他叫公子。” 严维蹙眉。 公子只是个称呼,现在在这茶肆里的人大多被人称为公子,仅凭这一个称呼可怎么找人? “那夫人要找的人是哪个府里的?” 秦云馨瞟了严维一眼,低声道:“是、是天策上将府的。” 一听到“天策上将府”这个名字,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 都说现如今的后楚是天策上将长孙伯毅一手建起的,在后楚的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人也是这位天策上将,他们之中可有不少人是奔着这位天策上将来的,只可惜都过了好几日了,他们却连天策上将府的人都没见过。 严维偏头问身旁的杨元:“今日可有天策上将府的人来?” “那我哪儿知道啊,”杨元白了严维一眼,“楼上的那些人又没在脑门上刻字,谁知道哪个是天策上将府的?” “公子一定在这儿的!”秦云馨突然伸手抓住严维的胳膊,“我知道的,公子一定在这儿!是、是他们府里的人见我可怜,才告诉我的,公子一定在这儿!公子!” 说着,秦云馨又大喊大叫起来。 “夫人冷静!”严维被秦云馨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拂开了秦云馨的手,随即又觉得有些尴尬,便转身,仰头看着二楼、三楼上那一间间被竹帘遮挡的雅间,拱手朗声道,“不知天策上将府的公子可在?这位夫人似乎有话要跟公子说,不知公子可否出来听这位夫人说几句话?” 一听严维这话,杨元立刻就扯了严维一把:“你疯了吗?这楼上坐着的都是什么人?你干吗多管闲事?!” 严维蹙眉道:“可你看这位夫人必是有难处,怎么能放着不管?” “就说关你什么事啊!”杨元恨恨地瞪着严维,“你快闭上嘴吧!” “严兄正直善良,最见不得弱者受难,路上碰见个乞丐都要慷慨解囊,如今瞧见这孤儿寡母的,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晏心坐在旁边的一桌,手上摇着一把折扇,一脸讥笑,“只是严兄,这长安城中可也是什么人都有的,严兄千万莫要被人骗了,被骗光钱财事小,毁了仕途事大。” 闻言,严维瞪起了眼睛,微怒地看着晏心:“晏心你别信口雌黄!这位夫人哪里像是骗子?” “哪里像?”晏心转头睨了秦云馨一眼,“蓬头垢面,却肤白如脂,衣衫褴褛,却十指纤纤,我是真不知道该说这位夫人富贵还是落魄了。” 严维也看向秦云馨。 秦云馨忙道:“我本出身普通人家,家境不说富裕,却也不贫寒,我从小就是被父母娇养大的,只是这几日来长安寻夫,落魄了些罢了。” “寻夫?”晏心挑眉,“寻夫寻到天策上将府了,难不成夫人的夫君是天策上将?”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看向秦云馨,目光炯炯。 秦云馨的脸一红,点了点头。 别说是晏心,连严维都傻眼了。 “呵!可别说笑了,”回过神来,晏心嗤笑一声,“这年头,随便逮哪儿弄个孩子就能说是长孙将军的,想当贵人想疯了吧?” “晏心,注意你的言辞!”严维怒瞪着晏心。 “我的言辞怎么了?”晏心吊起眼角睨了严维,“许她出来招摇撞骗诋毁长孙将军名誉,不许我戳穿事实啊?” “你又凭什么说这孩子不是长孙将军的?” 晏心哂笑道:“那你又凭什么说这孩子是长孙将军的?证据呢?” “我!”严维气得直喘粗气,“这位夫人都说了……” “她说是就是?”晏心冷哼一声,“那我说我跟你打小就订了亲,你信吗?” “你!”被晏心的口无遮拦气得脸色涨红,严维恶狠狠地瞪着晏心,“滴血认亲!只要滴血认亲就能知道这孩子是不是长孙将军的!” “滴血认亲是吧?给我一碗水。” 晏心身边立刻就有人去找茶肆掌柜的要了一碗水。 晏心瞥了眼那碗水,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割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水里:“谁来跟我试一试?严兄?” 见晏心目光挑衅,严维气得挤开人群就走到了晏心面前,拿过晏心的匕首就割破了手指,将血滴进碗里。 看着清水里的两滴血慢慢融合在了一起,严维目瞪口呆。 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了似的,晏心嗤笑一声,戏谑道:“呦呵,真没想到,严兄跟我竟还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滴血认亲罢了,想让这血融,就算毫无血缘关系它也能融,若不想让它融,亲生父子又如何? 看着呆若木鸡的严维,晏心站起来,拍了拍严维的肩膀,低语道:“真羡慕严兄过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正直生活。” 话音落,晏心就将折扇甩开,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晏公子留步。” 晏心的脚步因为这一道温润的声音而停住,扭头往楼上看去。 三楼,卫泽缓缓打开了竹帘,而黎绍这里的竹帘一开,二楼、三楼所有雅间的竹帘都缓缓升起,各府门客站在雅间的栏杆旁,齐齐向黎绍拱手作揖。 “见过公子。” 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大堂里的人都不自觉地跟着行礼。 黎绍站起来走到栏杆旁,拱手向众人回了一礼:“今日本只是一时兴起出来走走,不想我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扰了诸位雅兴,我心中愧疚。” “公子言重了。” 黎绍这才俯视着秦云馨,淡笑道:“秦姑娘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说吧。” 秦云馨也被这阵仗吓住了,吞了口口水,还是面向黎绍跪了下去:“求公子开恩,让他们父子团聚吧!奴婢知道公子与将军是天生一对,情深不悔,是奴婢不知好歹,可这孩子的的确确是将军的孩子,奴婢实在是不忍心看他们骨肉分离啊!” 黎绍笑了笑,温声道:“这就奇怪了,前些日子伯毅与你在东厢房长谈一次,那之后你就拿着钱带着孩子走了,还去了怀化将军府,可怎么在怀化将军府里住了几日,就又来找我了呢?是觉得在怀化将军府里住着不如在天策上将府里舒坦,还是觉得钱不够用?而且你又不是不认得天策上将府,怎么就非得来这里找我呢?” “我没有!”秦云馨惶恐地看着黎绍,“奴婢去怀化将军府是因为奴婢在长安城内举目无亲,就只认得两位将军,若被天策上将府赶出来,我就只能去投靠张将军,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流落街头啊!” “可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倒还不如流落街头了呢,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还是张将军苛待你了?而且是伯毅给了钱送你们母子离开天策上将府的,他这一家之主做了决定,你怎么反到来找我?退一万步来说,伯毅不认这个孩子,你找我又有什么用?真那么想进天策上将府,你便想法子让伯毅认了这孩子啊。” 秦云馨张了张嘴,话说出口时自己都没有底气:“可、可长孙将军他对公子言听计从,公子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呵,”黎绍轻笑一声,“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总有人说伯毅对我言听计从?他瞧着像是那么没主见的人吗?就算我说的话他都听,那我又为什么要说服他去收养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这孩子是长孙将军的!”只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秦云馨的语气异常坚定。 “证据呢?”黎绍微笑,“只要你能证明这孩子是伯毅的,我就让你们母子得个名分,如何?” “证、证据……就滴血……不对……”方才才有人证明滴血认亲的法子根本没准,这可怎么办? 余光瞄见严维,秦云馨突然膝行过去,抓住严维的衣襟哭着哀求道:“这位公子,求求你帮我想想法子吧!那孩子真的是长孙将军的啊!” “这!”严维一脸的为难。 这还能想什么法子? 杨元扯了扯严维的袖子,低声道:“闭上嘴吧求你了,若想留在长安,这位公子你惹不起。” 偶然瞥见茶肆门口站着的人,黎绍两眼一亮,扬声道:“怎么办啊伯毅,秦姑娘就非要说那孩子是你的,要么你就养着吧?” “别闹,”长孙伯毅这才走进茶肆,只瞥了秦云馨一眼,就大步往黎绍那边去,“若乱了长孙血脉,我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俞世紧跟着长孙伯毅进门,却走到了秦云馨面前停住脚:“罪妇秦云馨,妄图诽谤朝廷重臣,意图扰乱朝纲,多次训诫仍不知悔改,现将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念其子年幼,不予连坐。来人啊,将罪妇秦云馨押入大牢,将这孩子送去怀化将军府!” “是!”立刻有官兵上前,将哭喊不止的秦云馨和被折腾得身体虚弱的孩子带走。 俞世领着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来,又吵吵闹闹地走,长孙伯毅却已经趁着这段时间走到了黎绍身边。 看着大堂里的混乱,黎绍毫不避讳周围的闲杂人等,开口问道:“怎么就给抓起来了?” 长孙伯毅的两手撑在栏杆上,将黎绍圈在身前:“去襄州的人回来了,秦云馨的孩子是襄州南漳一个豪绅的,也不知这两个人是怎么碰上的,之后那豪绅回了南漳,并不知道秦云馨在襄阳产下一子。” 黎绍点点头,道:“恰巧这会儿又有人告诉秦云馨她的长孙大哥飞黄腾达了,于是她就来了?” 闻言,长孙伯毅一脸懊恼。 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可怜的,”黎绍反手拍了拍长孙伯毅的头,又指着晏心道,“那个晏心,洞察力敏锐,不伪善,似乎也经历过什么,是个可塑之才,带回去?” 长孙伯毅瞄了晏心一眼:“解钧。” “下官在,”解钧笑嘻嘻地从二楼某间雅间里面走到栏杆旁,“将军有何吩咐?” “那个人,你带走。” 解钧挑眉:“那是公子看上的人,下官就这么带走……不太好吧?” 长孙伯毅瞪着解钧道:“让你带走你就带,哪儿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解钧拱手作揖,戏谑道,“下官明白,但凡公子看上的人,都不能带回天策上将府,恩,下官十分明白。” 白了解钧一眼,长孙伯毅揽着黎绍就往外走:“不是说不出来看吗?” 黎绍眯着眼睛笑道:“你不在家,无聊,就出来看看。” “看着看着就看上眼了?”长孙伯毅斜了黎绍一眼。 黎绍给逗笑了,凑到长孙伯毅耳边,低声道:“怕什么?你明知道我就看你最顺眼了。” ☆、第55章 张威是第二日才知道秦云馨被长孙伯毅给丢进了大牢,原本是不打算理会,但左思右想还是有些担心,念及旧情,张威便去了大牢。 才刚踏进大牢阴湿的走廊,张威就听见了秦云馨声嘶力竭的喊叫,单从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来看,秦云馨该是没受过刑,甚至是没遭什么罪。 “张将军!张将军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一见到张威,秦云馨更加激动了,“张将军快放我出去!” 张威站定在牢房门前,偏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狱卒:“把牢门打开。” 那狱卒谄笑道:“张将军,长孙将军特地吩咐过,不让开这牢门。长孙将军原本还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咱们这都已经是违背了命令,张将军您看……” 张威瞥了那狱卒一眼,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开门。” 谁知那狱卒却退了一步,为难道:“张将军,您也知道长孙将军是最讨厌这种事的,若是叫长孙将军给知道了,小的怕是连个狱卒都当不了了。张将军您看这牢房的门左右也就是个铁栅栏,并不妨碍您跟这位姑娘说话,张将军您就将就一下吧。小的在旁边候着,张将军慢慢聊。” 嘿嘿一笑,那狱卒就脚底抹油地跑了。 心道长孙伯毅这是吃一堑长一智,竟连大牢里的狱卒都管得这么严,张威收起碎银,看向秦云馨:“你也见着了,我没办法放你出去,只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儿子在我那里,有女婢照顾着,你不必担心。” “你为什么不能放我出去?他们为什么不听你的?你不也是个将军吗?”秦云馨瞪着眼睛看着张威。 张威脸色一冷,沉声道:“这与你无关。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长孙不会杀你,顶多也就关你一两年。” “一两年?!”秦云馨惊叫出声,“我可不是为了在牢里过上一两年才来长安的!你们就这样放着我不管了吗?明明是你们叫我来长安的!是你们说要让我成为长孙大哥的妻子的,我什么都听你们的,你们放我出去好不好?你们若不放我出去……你们若不放我出去,我一定会向长孙大哥告状的!” 张威蹙眉,道:“那个人是骗你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帮你成为长孙的妻子,你只是他的一个幌子罢了。你若想告状就尽管去,你拿不出证据,长孙也不会信你。” 张威也没想到那个人竟只是需要个遮挡的幌子就大费周章地将秦云馨找来,不过不得不说,他选对人了。自从秦云馨来到长安住进天策上将府之后,整个长安的视线都落在天策上将府里,连长孙伯毅和黎绍都忙着调查秦云馨的事情。 虽然依然有人紧盯着怀化将军府,可那个人原本就不常出入怀化将军府,因为秦云馨的事情,这段时间出入怀化将军府的人又特别多,长孙伯毅和黎绍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那个人。 “骗我的?”秦云馨泄了气,一脸茫然,“那我现在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张威叹一口气,道:“你原本该知足的,落得如今这个境地,是你自作自受。长孙和那位公子什么事情没见过,又岂会为你的这点儿小伎俩而妥协?你是长孙亲自下令投进牢里的,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敢将你放出去,至于你的儿子……我会找到他的父亲,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完,张威转身就走,再也不理会秦云馨的喊叫。 离开大牢,张威的心情并不太好。 他知道,现在黎绍掌控着整个长安城,他们若想在黎绍的眼皮子底下做点儿什么,那就只能耍些手段,可就非得用这样的方法吗?他敢说那个人在找来秦云馨的时候就从没在意过秦云馨的下场,可这样做真的对吗? 才刚想到这里,张威的马车就突然停住,紧接着便有人钻进了马车。 “幸好张将军选了这条路回府,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男人笑嘻嘻地钻进马车,坐在了张威的对面,“最近埋伏在怀化将军府周围的人又变多了,想要进怀化将军府可真是比登天还难。秦云馨怎么样了?” 狐疑地看着这个男人,张威沉声道:“长孙没有对她用刑,暂且还算安好。” 男人轻笑一声,道:“无论是黎绍还是长孙伯毅,都不会对一个女人用刑的,长孙伯毅会把她丢进牢里,也只是被她扰得烦了。那女人三番两次地想要毁黎绍名声,若我是长孙伯毅,我也会生气的。” “不都是你教她的?” “我?”男人摇摇头,“我可没有,我只是要她散播自己的身份,好让人知道深情不悔的长孙伯毅竟早已纳了妾室,还育有一子,送她去怀化将军府的路上,我也提醒她该适可而止,是她贪心,自以为是。” 张威蹙眉:“到底还是你找她来长安的,现在就不能想想办法救她出来?长孙若真给她判了刑,她一个女人怎么受得住?” 男人嗤笑一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人是长孙伯毅亲自抓的,是俞世押送入牢的,罪状都已经呈交刑部了,谁敢说个不字?我若在这个时候插手,必会露出马脚。你已经被人盯紧不能动了,我若再不能动……你就等着替你的兄弟们收尸吧!” “你!”张威恨恨地瞪着男人。 男人笑笑,对张威的怒气分毫都不在意:“过几日,陛下会召你入宫,你顺着陛下的意即可。” “你就是为了去见陛下才找来秦云馨转移视线的?”去见刘策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刘策只是个摆设,跟他搭上关系又能怎样? “是,但不止是。”含糊地说完这话,男人就叫停了马车,动作极快地下了车。 张威推开车窗,便见马车正停在东市口,周围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十分利于隐匿行踪。 “回府。”关上车窗,张威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另一边,吃过午饭的解钧就带着晏心去了天策上将府,又在天策上将府门前碰上了雍宁。 解钧将雍宁打量一番,问道:“是公子叫你来的?” 雍宁淡笑着反问:“你也是?” “看样子是有重要的事情。”解钧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也不跟雍宁客气,领着晏心就进了天策上将府。 雍宁也不在意,优哉游哉地跟在了后头。 “解大人、雍大人,”邓义站在堂屋门口,一见到解钧和雍宁就行了一礼,“公子和将军在后花园恭候已久,三位这边请。”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19节 解钧和雍宁面面相觑,然后就跟在了邓义的后头。 奚虎买了下人回来之后,天策上将府的后花园也终于是有人打理了,今日难得下了朝的长孙伯毅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午饭之后,黎绍和长孙伯毅两个人便到花园里来散步,走得累了,就在一片青草地上席地而坐,面前是一片池塘,身后是一簇花丛。 雍宁三人随着邓义来到花园时,便见黎绍背对着一簇花丛席地而坐,只露出半截身子,但却不见长孙伯毅。 待三人绕着一条小溪换了个角度时,便见长孙伯毅惬意地枕着黎绍的腿躺在青草地上,不知正在跟黎绍说些什么,一脸温柔。 而此时的黎绍正垂着头看着长孙伯毅,神情温柔,不知是听到了什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清风拂过,吹起黎绍的长发,细密的发丝飘起,遮住了他们只给彼此的温柔。 风停时,青丝飘落,三个人又见长孙伯毅已经坐起,抬手替黎绍整理被吹乱的头发。 黎绍跟长孙伯毅在一起的场景解钧和雍宁是看惯了的,只是每次瞧见都依旧是感慨万千,晏心却是第一次见,这一看就看得呆了。 昨日见时晏心还只觉得黎绍温文尔雅,长孙伯毅气宇轩昂,这两人站在一起是极为相配的,可今日一见,晏心却只觉得美,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美,他们周围的一草一木美,他们凝望着彼此的眼神美,就连那总是被清风拂乱的发丝都是美的。 许是注意到了这边呆看着的人,长孙伯毅突然凑到黎绍耳边轻声低语,顺势就挡住了黎绍的视线,还顺便瞪了解钧一眼。 解钧耸耸肩,偏头低声对卫泽说道:“邓义啊,你还是带我们回堂屋里等着吧,我有预感,再往前一步,长孙绝对会揍我。” “说的也是,”雍宁摇头失笑,“与其在这里讨人嫌,倒不如去堂屋喝杯茶,我可知道公子存了不少好茶。” “走走走,喝茶去。”解钧转身,还扯了晏心一把,“别看了,再看当心长孙将军一生气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晏心打了个激灵,忙跟上解钧和雍宁的脚步。 长孙伯毅退开后,黎绍往雍宁他们站过的地方瞥了一眼,却半个字都没提。 “选定了皇商之后,能清闲一段时日?”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拉起黎绍的手,灵活的手指在黎绍的指缝间穿梭,时而勾住黎绍的手指,时而与黎绍十指交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走不了太远就是了。” “恩……”黎绍看着长孙伯毅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除了待在有你的地方,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那就去骊山走一走,就你跟我,”长孙伯毅看着黎绍,四目相对时便不自觉地温柔微笑,“刚好再过几日就是旬休,咱们先收拾好东西,等我下朝回来就走,刚好旬休那一日都能在骊山脚下的离宫里待着。” “好。”黎绍点点头,又问长孙伯毅道,“你还有旬休?” 闻言,长孙伯毅抱住黎绍,趴在了黎绍的肩上,很委屈似的说道:“有,文武百官哪个没有?偏入京后大事小事不断,怎么都休不了。不如把攒下的那些一起休了,那还能在离宫里多待几日。” 黎绍偎进长孙伯毅怀里,低声道:“旬休的日子过了就过了,哪里还能攒的?” 长孙伯毅耍赖道:“不管,待会儿就跟雍宁他们说。” 黎绍轻笑出声:“别闹了,若是都攒起来算,那就是半个月都不够你休的。你若这能半个月不理朝政,我倒是不介意。” 闻言,长孙伯毅抱紧了黎绍,懊恼地哼哼唧唧,逗得黎绍轻笑不止。 闹够了,黎绍叹一口气,道:“解钧他们来了吧?” “恩,”长孙伯毅撇嘴,“让他们等着。” 黎绍笑着离开长孙伯毅的怀抱:“人是我叫来的,怎么好让他们一直等着?走吧,去看看他们在哪儿。” “好。”心知黎绍是有正事要跟雍宁和解钧说,长孙伯毅只得起身,顺便将黎绍也拉了起来。 并肩踏进堂屋,黎绍和长孙伯毅就见雍宁三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糕点,有说有笑,开心极了。 长孙伯毅的脸色一沉,低声对黎绍说道:“我就说让他们等着。” 斜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牵着长孙伯毅的手就向雍宁他们走了过去。 “抱歉让你们久等,明明是我叫你们来的。” 听到这话,解钧和雍宁忙站了起来,晏心也立刻丢下手上的糕点,一边慌张地咽下嘴里没吃完的,一边站起来躲到解钧身后。 “公子。” “都坐吧,”黎绍笑笑,“你们跟我不必如此拘谨。” 话音落,黎绍跟长孙伯毅就在桌边坐下。 解钧和雍宁这才坐下,晏心最后一个落座,缩在解钧身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黎绍瞄了晏心一眼,温声道:“晏公子已经去过解府了?” 晏心忙拱手道:“不敢当公子这一声‘公子’,蔽姓晏,单名一个心,字季诚。昨日公子走后,心就随解大人回府。” 黎绍温声道:“看样子解大人是教了你些礼数。” 这晏心昨日还是一副放肆的模样,今儿竟就变成小猫一只了。 晏心尴尬地笑道:“礼数自不敢劳烦解大人来教,只是公子面前,不敢造次。” 解钧咧嘴一笑,道:“我给他讲了些公子的事情,大概是吓着了。” 黎绍无奈:“若只是在我面前如此,也就罢了。” 他看中的就是晏心的胆大心细,没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行。 “公子,”卫峰端着一个木盘进门,木盘上放着的是黎绍从这些日子收到的文章里挑出来的一部分,“都在这里了。” “恩,辛苦了。”黎绍接过木盘,转手就递给了雍宁,“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给你们看看这些,虽不说都是十全十美的法子,可也有些意思。” 雍宁将木盘接下,笑道:“能让公子觉得有意思,还诱得公子亲自往香韵茶肆跑一趟,想必都十分精彩。” 说着,雍宁和解钧就交替着将那木盘里盛着的几篇文章看了,也不必细看,只草草地浏览一遍,便心中有数了。 看过之后,雍宁颇为不满地说道:“看样子他们这些人当中,有才能的都是奔着长孙来的。” 解钧倒是不太在意,嬉笑道:“这也正常,才高则心傲,谁不想快一些名利双收?不过公子有什么打算?都要招回来吗?” 黎绍摇了摇头,道:“这倒不必,左右他们都会留在长安城中,留心一些便是,倒是那个严维……” 黎绍的话没说完,雍宁却已经听明白了:“那个严维的确有些难办,才华是有,只是有些不谙世事,太过正直,也太过单纯,若不管教,怕要被人蒙蔽走了歪路,可若管教也着实不知从何下手。” 那样单纯正直的人在长安城中算得上稀有,实在叫人不忍心玷/污。 正说着,奚虎突然就跑进堂屋,凑到长孙伯毅耳边低语一阵。 长孙伯毅听后眉梢微挑:“说人人就到,带过来。” “是。”奚虎转身跑出堂屋,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只是身后还跟着被人制住的严维,“启禀将军,就是这人在府门外鬼鬼祟祟的。” 堂屋里的黎绍、解钧和雍宁一见到严维就笑了。 晏心用折扇敲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无奈:“哎呦,这笨蛋。” 他在天策上将府外面晃悠个什么劲儿? 一见到晏心,惶恐的严维就两眼发亮:“晏心!晏心!” 晏心刷地把折扇打开挡住了脸,也阻隔了严维的视线:“真丢人,我不认识他。” 解钧觉得挺有意思,便问严维道:“你是什么人?在天策上将府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将军是可以把你当成细作处死的?” “我不是细作!”严维立刻为自己辩护,指着晏心道,“我是瞧见了晏心才等在外面的。” “你在等他?”解钧指着晏心,“你等他做什么?” “我、我……”严维想不到借口,奈何晏心又一直用折扇挡着脸,理都不理他,“我就是见他昨夜一夜未归,想问问他去哪儿了。” 晏心瞬间收了折扇,瞪着严维道:“你是我爹啊?你管我去哪儿呢!” “我!”严维瞪着晏心说不出话来,结果晏心折扇一开,又把脸给挡住了。 看了看严维,又看了看晏心,长孙伯毅凑到黎绍耳边,低声道:“这个严维不要留。” 黎绍眉梢一挑,脑袋向后一仰就靠在了长孙伯毅肩头:“怎么了?” “不管谁把严维接回府,晏心都不会不管他。” 黎绍眼神一亮:“我们若把他丢出去,那张威的人就很可能把他捡回去?” 长孙伯毅点点头。 晏心看似与严维不合,但昨日在香韵茶肆里,晏心的举动实际上是帮了严维,不然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严维怕就真的要惹恼黎绍了。 他派人查过,晏心和严维是前后脚到的长安,住在同一间客栈里,两人虽有各自的圈子且是分开行动,可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遇见就必要吵闹一番,这样的关系可算不得不好。 而这些明摆着的事情他能查到,别人也能查到,如今晏心住在解钧府上,旁人便会知道晏心是他们的人,若是此时收留严维,便可以利用严维和晏心之间的关系探听他们这一边的消息。若成功,那要对付他们就容易得多,若不成功,也只是多养一个门客而已,实在没用,打发他回乡便可。 长孙伯毅点头之后,半晌没听到黎绍的声音,微微一偏头,就见黎绍还靠在他的肩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怎么了?” 黎绍轻声道:“撵人出府这种事儿不是该你这个一家之主做吗?” 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咱们家不是你做主?” 莞尔一笑,黎绍起身坐正,看着严维淡笑道:“天策上将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这一次念在你是季诚的朋友,又是初犯,便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奚虎,送他出府。” “是!”奚虎立刻安排人将严维架出府去。 诧异地看着严维被人丢出天策上将府,晏心转头,狐疑地看着黎绍,犹豫再三,还是谨慎地问道:“公子,您不留他吗?您方才不是说他还挺有才华吗?” “雍宁也说过他不好管教,”黎绍淡定地抿一口茶,“就先让别人带回去管教吧,看能管教成什么样子,左右都是在长安城里,他若真有能耐,不管是在谁府上,都能得到重用,被推举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到时候他不就成了替别人办事的人了吗?” “别多问,”解钧瞥了晏心一眼,“公子说这么办,那就这么办。” 晏心闻言看向解钧,就见解钧低头喝着茶,嘴角带笑,晏心又看向雍宁,却见雍宁的脸上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一眼淡笑的黎绍,视线最后落在靠在黎绍身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长孙伯毅,晏心用折扇挠挠头。 怎么觉得在场的人当中,就只有他还搞不清状况?是他漏听了什么还是漏看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的微博打个广告【晋江九小二】,虽然除了蠢比作者和更新信息你们不会获得其他福利(~ ̄▽ ̄)~ ☆、第56章 宣政殿内,早朝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可就在即将结束之时,一直在龙椅上打瞌睡的刘策出其不意地开了口。 “长孙啊。” 突然就听到刘策的声音,长孙伯毅心头一紧,转头看着刘策。 “陛下有何吩咐?” 刘策的视线在宣政殿内打了个转,懒洋洋地开口问道:“怎么自从朕登基之后,就没看到张威呢?他不是什么什么将军吗?怎么不来上朝?”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闪,沉稳地答道:“启禀陛下,张将军身为开国功臣之一,本应参与朝政,然而张将军年事已高,又有旧伤未愈,需安静休养,故而暂不领朝堂常务,若无大事商议,张将军可以不必日日上朝,待张将军身体好些,再另行商议。” “说的也是,”刘策点点头,“打仗那会儿,你们几个人的身上总是带伤,如有可能,的确应该安心静养,只是他们都静养了,倒是叫长孙你受累了。” 长孙伯毅半垂着头,沉声道:“劳陛下费心,臣比几位将军年轻,更经得起折腾,理应多分担一些。” “恩,真是辛苦你了,”静默片刻,刘策又道,“把张威叫进宫里来吧。” 闻言,长孙伯毅与解钧和雍宁交换了一个眼神:“陛下找张将军有事?” “没事啊,”刘策摇了摇头,又道,“他也没事做,朕也没事做,刚好可以凑到一起找点事情做啊。” 长孙伯毅眉心微蹙:“陛下若是觉得无趣,臣可以……” “诶,”刘策打断长孙伯毅,“长孙你平日里繁忙,朕的这点儿事情就不劳长孙费心了,张威他也不能拿着俸禄不做事不是?左右也只是陪朕打发时间,累不着他也伤不着他,就叫他来吧。” “臣……遵旨,”刘策这样说,叫长孙伯毅难以拒绝,只得应下,“下朝后臣就派人去请张将军入宫,还请陛下在紫宸殿内等候。” “好,”刘策站起来,抖了抖衣襟,“你们也没什么事了是吧?那就退朝吧。” 这话说完,刘策就兀自走了。 岳峰匆忙补了句“退朝”,然后才快步追上刘策。 走出宣政殿,长孙伯毅眉心紧蹙。 刘策怎么会突然要见张威?无事可做这样的借口他是绝不会信,他们又没有禁刘策的足,刘策若真无聊,后宫里如今也是嫔妃无数,还有球场、斗鸡楼、走马楼、内教坊和梨园,就为了不让刘策感到无聊,他们将黎氏建在后宫里的玩乐之地全都开了,离开后宫还能去禁苑游玩,就算刘策想要逛长安都没人拦他,若这样都能无事可做,那刘策他是想跟张威一起做些什么? 刘策一直很安分,怎么会突然有了动作? 解钧也是忧心不已,出了宣政殿就追上了长孙伯毅。 “长孙,你怎么想?”解钧笑着跟从两旁走过的同僚打招呼,问长孙伯毅话时,语气却格外严肃。 “不用想了,”雍宁走在长孙伯毅的另一边,轻笑一声,“左谏议大夫韦宁,一直躲在张威身后的人就是他了。” “韦宁?”长孙伯毅和解钧颇感诧异,“怎么查到的?” 雍宁淡笑道:“公子的眼线遍布长安,只是这韦宁十分谨慎,平日里四处走访时都会乔装打扮,有时是菜农,有时是下人,因而不易被发现,要见刘策时,他也是买通了后宫里的一个婕妤,在刘策将行房事之时出现,那场面该也挺有意思。” 长孙伯毅不耐烦地睇了雍宁一眼:“说重点。” 雍宁耸耸肩,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巧,那婕妤原本是宫中的一个宫女,是公子安排在宫里的眼线,若非如此,这一时半会的怕是还逮不着他。” 若是别人,他们早就抓到了,可偏偏是这个韦宁。 说起韦宁,大概长孙和解钧会比他清楚,当年他跟在黎绍身边做伴读,长孙和解钧则是在国子监学习,那时韦宁是他们的同窗,当年也是国子监里超尘拔俗的风流才子,颇受赏识,只是后来长孙落难,黎绍被困,解钧追随长孙离开长安,他则为黎绍四处奔走,也就无心关注其他人,当年的同窗抑或好友都已不再重要。 若论才智,韦宁算是出众,因此才会被他选为左谏议大夫入职门下省,可再聪明,韦宁也是比不了黎绍,更不用说如今他、黎绍、解钧和长孙伯毅四人同心,加上黎绍这么多年的布置,要抓一个人原本很简单,只是听说这韦宁曾在黎征在位时四处游学,不知跟谁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这才屡屡躲过他们的眼线,着实是嚣张了一段时日,如今被他们逮着了,也是他们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算他们运气好,不然他们还要等一等才能查出线索。 “韦宁……”解钧蹙眉沉思,“咱们跟韦宁没结仇吧?同窗那会儿虽算不上是朋友,可也没有交恶吧?他这是想干什么?” 长孙伯毅却问雍宁道:“公子知道吗?” 雍宁点点头:“我收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将消息传给了公子,但公子并无回应。长孙你回府后记得问问,看公子是有什么打算。” “好。”长孙伯毅点点头,然后就在宣政门前跃身上马,策马回府。 结果长孙伯毅回到天策上将府时,黎绍又出门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时,长孙伯毅不由地黑了脸。 自从前几日去了趟香韵茶肆收了晏心之后,黎绍就天天往外跑,还每次都是跟晏心一起,却不带奚虎,他有那么喜欢那个小子吗? 听奚虎说黎绍又去了东市,长孙伯毅立刻又离开了天策上将府,骑马往东市去,可走到半路时,长孙伯毅突然往曲江的方向瞄了一眼,细细想了想,长孙伯毅便改了方向,直奔曲江。 由春入夏的时节,除了适合赏花,还适合游湖,而既能赏花又能游湖的曲江在这个季节是长安城中最受欢迎的地方,租得起画舫的人便租一艘画舫在江水上漂荡,或独饮静思,或邀三五好友畅谈对饮,也有特立独行的人绑一支竹筏泛游江上,看起来悠然自得,可一不小心便要翻了竹筏掉到江水中去。 不缺钱的黎绍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随时可能掉落江水的危机,于是就租一艘画舫,惬意地漂在江面上。 坐在黎绍对面,晏心仍旧有些拘谨。 他本不是胆小怕生的人,也甚少因为顾虑旁人就约束自己,可不知为何,在这位公子面前他总是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杂音扰了公子清净。 可只是静静地坐在公子面前欣赏,也是乐事一件。今日公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深衣,以缥色锦带束腰,石青色的斗篷上绣着的依旧是华丽的鹿纹。 晏心端详着斗篷上的鹿纹,暗想是黎绍尤其偏爱鹿纹,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将视线从江岸收回,黎绍便见晏心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了似的。 “在看什么?” “哦,”晏心回神,“回公子的话,心只是在想公子的斗篷上似乎总是绣着鹿纹。” 闻言,黎绍眉梢微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斗篷:“好像是这样的。” “公子喜欢鹿?”晏心好奇。 “倒也不是,”黎绍淡然微笑,“只是先母的喜好,从小就穿惯了,每年制衣时我总是要他们照着以前的样式做,做着做着就都成了一个样子。” 晏心不说,他自己都还没发现。 “原来如此,”晏心点点头,“那这鹿可有什么寓意?总不能是见着它可爱,就偏爱至此吧?” 被晏心这话逗笑,黎绍温声道:“古有神鹿,长寿,可活千年不止,性情温顺仁善。先母本就是温婉淡薄之人,喜好也大多如此。” 事到如今也无法询证母妃是否也有让他逐鹿天下之意。 “那令堂想必也是希望这神鹿能庇佑公子长寿,不然怎么都是绣在斗篷上?” 黎绍倒是从没这样想过,听晏心这么一说,不由一愣,偏头再看斗篷上栩栩如生的绣图,心中发暖。 “季诚喜欢什么?” “我?”晏心用折扇挠了挠头,余光瞥见波光粼粼的江水,便咧开嘴笑道,“我喜欢水。” “水?”黎绍也偏头看着江水,“为什么?” 晏心悠然道:“夏日可以解暑,冬季可以暖身,可活命,亦可夺命。” 说到最后,晏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 看着这样的晏心,黎绍莞尔一笑:“确实如此。” “嘿嘿,”晏心转回头,又冲黎绍笑了,“那将军喜欢什么?” “伯毅?”脑中闪过某种动物,黎绍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喜欢鸡。” “鸡?”晏心不解。 堂堂天策上将,喜欢鸡是怎么回事? 黎绍补充道:“烧鸡。” 晏心一愣,继而捂着嘴偷笑起来。 晏心和黎绍两人正笑着,突然就听见一阵笛声,循声望去,便瞧见画舫的旁边不知何时跟了一艘乌篷小船,船头立着一个蓝衣青年,青年手上一把竹笛,见黎绍转头看过去,笛声便陡然拔高,转了几个音便又渐弱渐息。 “在下杜天,见过公子。” 黎绍淡笑着冲杜天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晏心抻着脖子看了看杜天,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却也没搭腔。 没想到这一声问候没有得到回应,杜天犹豫一下,又朗声说道:“这几日在下总是能看到公子,见公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便有心与公子结识,今日再次巧遇,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与公子一叙?” 黎绍眉梢一挑,看着杜天只笑不语。 晏心听着这话不对味儿,便起身走到船楼的栏杆旁,问杜天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哪儿来的?” 杜天答道:“在下祖籍庐州,现随家父定居荆州,做点儿小生意糊口,近日途经长安,正赶上长安□□撩人,于是临时决定逗留几日,机缘巧合竟多次遇见公子,此乃天意啊。” “外地来的?难怪不认得公子,”晏心一脸嫌弃地嘟囔一句,又道,“我家公子游湖静思时不喜被人打扰,对不住了,若有缘再见,兴许你还有机会跟我家公子说说话,今日实在不便。” 这话说完,晏心就要让卫泽把画舫调转一个方向。 “等等!”杜天忙开口拦住晏心,“既然公子是在静思,那在下的确不该打扰,在下只在此吹奏一曲,伴公子静心静思,公子看这样可好?” “怎么还缠上了?”晏心咋舌,“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公子不喜欢听笛子。” 杜天看了看手上的竹笛,一脸郁闷:“那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晏心向杜天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晏心,杜公子慢走不送。” “你!”杜天恼怒地瞪着晏心,“我没问你!” 晏心痞笑道:“都一样都一样,你若再来长安,能找到我,就能找到我家公子。” 杜天气得脸色涨红。 突然听得水面溅起水花的声音,三个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人踏水而来,跳上乌篷船的篷顶猛力一蹬就转了方向跃进画舫。 “下次出门把脸遮上。”长孙伯毅一脸郁闷地瞪着黎绍。 才想着黎绍在外面逛了这么些日子会不会招蜂引蝶,这苍蝇就缠上来一只,会吹笛子了不起吗? 长孙伯毅是稳稳地落在了画舫上,可那可怜的乌篷小船却被他给蹬翻了,船上无辜的船夫和杜天一起栽进了水里。 晏心愕然,直到杜天扑腾着浮出水面,晏心才转身向长孙伯毅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将军爽快。” 将军绝对是故意蹬翻那小破船的。 再看看长孙伯毅,晏心小声问黎绍:“咱们出门时不是跟奚虎说要去东市?将军这会儿才刚下朝吧?怎么就来了?” 今日出门时公子特地谎报去处,大概是想逗一逗将军。若依公子所言,将军每日将近午时才能下朝,就算不吃午饭立刻出来寻人,在东市里找人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再派人四处查探公子踪迹怎么说也要半个时辰,可这会儿才午时过半,将军这是回府之后就直奔曲江来了?为什么? 没有回答晏心的问题,黎绍只看着长孙伯毅,笑得温柔:“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挤在黎绍身边坐下,长孙伯毅随口道:“心有灵犀?” 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上茶水,转手递给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连手都懒得伸,一探头便就着黎绍的手把水喝了:“还要。” 黎绍笑笑,又倒了一杯茶喂给长孙伯毅。 晏心不知何时甩开了折扇挡在眼前,实在是受不了长孙伯毅和黎绍,便倚在栏杆上看着趴在乌篷船上随船漂浮的杜天。 “公子,就让他在水里待着吗?” 他们现在待着的这块水面离江岸还是挺远的,这要想游回去可有些费劲了。 长孙伯毅冷声道:“让他泡着,清醒清醒。” 晏心撇撇嘴,非常同情地看着杜天。 黎绍斜了长孙伯毅一眼,便吩咐卫泽和卫峰道:“卫泽、卫峰,送他跟那个船夫上岸。” “是。” 卫泽和卫峰领命,先后从画舫上跳出去,稳稳地落在倒扣水中的乌篷船底,一人拎起一个就纵身往江岸跃去,一把人丢在岸上,两人就折返回画舫。 没了热闹可看,晏心微微撤开折扇想要偷看黎绍和长孙伯毅一眼,结果视线就不偏不倚正对上长孙伯毅的冷眼,晏心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走出船楼,到甲板那边跟卫泽和卫峰坐在了一起。 长孙伯毅轻哼一声,暗道晏心还算有眼力见。 黎绍摇头失笑:“别总吓他。” “我没有,”长孙伯毅矢口否认,随即又问黎绍道,“你还真是喜欢他,去哪儿都带着他。” 黎绍向后仰倒在长孙伯毅怀里,叹息道:“我倒是想带着你了,可你那么忙,我就只能拿季诚将就了。” 将黎绍抱紧,长孙伯毅改口道:“有他陪你也好,瞧着是个话多的。” 黎绍撇撇嘴,道:“我原也以为他话多,可他好像有些怕我。我很可怕吗?” “让我瞧瞧,”长孙伯毅抬起黎绍的脸,仔细端详一阵,“生得这么好看,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这张脸勾了魂,哪里吓人了?那小子大概只是看呆了。” 嗔瞪长孙伯毅一眼,黎绍躲开长孙伯毅的手:“我都在外面转悠好几天了,却就勾上这么一个,还让你撞个正着,唉……” 长孙伯毅眼色一沉:“怎么?还挺遗憾的?再让卫峰把人给你带回来?” “好啊,就……啊!” 长孙伯毅只听到一个“好”字,就扒开了黎绍的衣领,在黎绍的肩窝处狠咬一口,留下一圈清晰的牙印。 痛呼一声,黎绍就笑开了。 闹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同时安静下来,黎绍靠着长孙伯毅望着江面,长孙伯毅就抱着黎绍看着黎绍。 “雍宁问你想怎么处置韦宁。” “雍宁跟你们说了?” “恩,”长孙伯毅摸到黎绍的手,握住,“早朝时刘策突然要见张威。” 黎绍哂笑道:“韦宁不该急着去找刘策。” 刘策虽然无权无势,可皇帝就是皇帝,只要他还坐在龙椅上,他就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他若识相只做个摆设,那大家都省了事,可他若开口,只要不是有损于后楚的事情,又有谁能轻易拒绝?以下犯上、不忠之臣这样的污名,谁都不想担负。这样的一个人,他如何能不盯紧? 长安城内比刘策精明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可他在刘策身边安排的眼线是最多的,不仅仅是紫宸殿,后宫里有主无主的殿宇内都有他的人在,他兴许不会注意到走进怀化将军府的可疑之人,可任何宫外之人踏入后宫任何地方,他都能知晓。比起其他任何人,他防刘策防得最紧。 “那你有什么打算?” 想了想,黎绍道:“将计就计,把刘策拉下来。” “有计策了?”真巧,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因为自己不想称帝,才立了一个刘策,可真正入朝掌政之后,他却觉得有一个人在头顶上压着做起事来还是不太舒服,即便那是个傀儡,要维护面子上的事情也太麻烦了。后楚初立,他没有那个精力。 谁知黎绍十分干脆地说道:“没有,这是你们朝堂上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长孙伯毅登时一脸无奈:“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黎绍笑着摇头:“不是,你的私事倒还能与我扯上关系,可这国家大事可跟我这个平民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长孙伯毅翻了个白眼,道:“平民这个词才是跟你扯不上半点关系。” 不管是黎氏的三皇子还是天策上将的夫郎,哪个都不是平民,若他取代刘策为帝,平民这个词就更是跟黎绍扯不上关系了。 黎绍仰头看着长孙伯毅,理直气壮道:“我还没嫁呢,可不就是个平民?” 长孙伯毅瞪着黎绍,突然就低下头吻住黎绍。 一吻结束,长孙伯毅得意道:“嫁不嫁你都是我的人。” “说的也是,”黎绍转身,搂住长孙伯毅的脖子,偏头看着长孙伯毅,眼中盈满了温柔的笑意,“那……后宫不得干政?” 长孙伯毅低头在黎绍的鼻尖咬了一口:“你还没入后宫。” 黎绍蹙眉,不一会儿又冲长孙伯毅粲然微笑:“反正我不管。” 长孙伯毅轻笑一声,在黎绍的额上亲了亲:“好,你不管。” 长孙伯毅知道,黎绍只是不想有人说他是靠着黎绍才能治理天下,他得尽快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朝臣的信服才行。 “什么时候出来的?饿了吗?” 黎绍点点头:“有点儿,回去吧。” “好,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会先放防盗章,再替换正文,看好多宝贝都不喜欢买到防盗章,所以将防盗章的更新时间延后一些,尽可能接近正文替换时间吧,虽然这有点儿困难〒_〒 正文大概要下午三四点才能出现吧,最近有点儿卡文,会慢一些,求原谅_(:3」∠)_ 综上所述,宝贝们要想避开防盗章的话就傍晚再来吧,关注二砸微博【晋江九小二】也是可以获得更新信息的,么么哒(づ ̄ 3 ̄)づ ☆、第57章 长孙伯毅日盼夜盼,终于是盼到了旬休的日子。 雍宁原本是不想让长孙伯毅休这一天,尤其是在知道长孙伯毅要带黎绍去骊山后,雍宁就更不想让他们走了,毕竟刘策才刚有所动作,朝堂局势依旧是瞬息万变,可想想长孙伯毅从入京以来就没好好歇过,便就放过长孙伯毅。 反正也就一天半的时间,长孙伯毅和黎绍又不是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就算当真出了事,也有他跟解钧在,若事事都要长孙伯毅和黎绍在才能解决,那他们这后楚也时日无多了。 于是那一日一下早朝长孙伯毅就脚底抹油,难得头一个跑出宣政殿,打马从延熹门出了宫就策马奔至城东通化门。 通化门外,黎绍一人一马独自徘徊在空地上,一听到马蹄哒哒的声响就立刻转头,看到长孙伯毅紧赶慢赶的着急模样,黎绍就笑了。 待长孙伯毅勒马停在身边,黎绍才温声开口道:“急什么?时间还早。” “怕你一个人等在这里太闷,”长孙伯毅缓了口气,“卫峰他们没吵着要来?” 说好只有他跟黎绍两个人去,便就连卫峰和俞世他们都不带,反正离宫那边不缺伺候的人,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必再带着那些日日在眼前晃的人来碍事? 听长孙伯毅提起卫峰,黎绍就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吵,从我睁开眼睛开始就在吵,卫峰还好,只会一脸不满地瞪着我,卫泽劝说无果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云珠和邓义可是不得了了,就差没哭给我看了。” 闻言,长孙伯毅眼色微沉。 卫泽和卫峰那一对兄弟该不会偷偷跟着吧? “那走吧。” 相视一笑,两人便同时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从长安城到骊山离宫的距离本就不远,只两个人走也没有什么拖累,加上黎绍也好久没有痛快地骑马跑过,因此兴致一起,素来稳重的黎绍也撒了野,两个人连三刻钟都没用上,就已经到了离宫门前。 这离宫虽是世宗下令建的,却是在黎征在位时才建好,长孙伯毅和黎绍谁都没来过,在离宫里的宫女太监又大多还是黎征当政时的旧人,因此对长孙伯毅和黎绍都不熟悉,只是事先接到了从长安来的通知,于是离宫里管事的大太监东贵一早就领人在离宫门前候着,此时见两位器宇不凡的贵人停在门前,其中一个又与黎征有六分相似,东贵立刻谄笑着走上前去。 “恭迎天策上将与公子驾临,老奴东贵,是这离宫里的管事。” 长孙伯毅翻身下马,然后扶着黎绍下来,这才看向东贵:“起吧。” “谢将军,”东贵起身,偷偷地将长孙伯毅和黎绍仔细地打量一遍,“长生殿、昭阳殿和飞霜殿三殿都已经收拾好了,将军与公子想要在哪里休息?” 长孙伯毅偏头看了看黎绍,沉声问道:“哪里能看到的景致最好?” “这个……”东贵细细想了想,“长生殿与昭阳殿皆是二层阁楼,长生殿前便是芙蓉湖,视野尤其开阔,只是正对着离宫宫门。昭阳殿在长生殿正北,也是阁楼,与长生殿之间隔了一片芙蓉花田,但这季节芙蓉未开,只有些应季的花,倒也十分好看,东西两侧有湖,湖边绕着九曲回廊,也有亭台水榭。飞霜殿在芙蓉湖西面,背对九龙湖,与汤泉池离得近。此三处的景致各有千秋,就是不知道将军和公子更喜欢哪一处?” 长孙伯毅轻声问黎绍道:“喜欢哪儿?”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去昭阳殿?” “那便去昭阳殿,”长孙伯毅对黎绍的决定毫无异议,“带路。” “是,”东贵哈着腰引路,“将军和公子这边请。” 跟着东贵沿湖边回廊弯弯绕绕地走到昭阳殿,长孙伯毅都没让东贵和宫女进门,就直接把人给打发走了。 手牵手地上到昭阳殿的二层,长孙伯毅才刚将对着花田的窗户打开,黎绍就爬上窗边的罗汉床,往窗台上一趴就不动了。 长孙伯毅一愣,不由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黎绍的头顶:“累了?” 黎绍摇摇头,懒洋洋地说道:“好久没来过这样景色雅致又清静的地方,一松懈下来就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 长孙伯毅笑笑,转头四顾,便在这阁楼的二层转了一圈,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长孙伯毅便又下到一层去了。 黎绍趴在窗台上半眯着眼睛,却竖起耳朵听着长孙伯毅的脚步声,听到这人下了一层之后就没了动静,黎绍疑惑地转头,盯着楼梯口。 正当黎绍犹豫要不要去找长孙伯毅时,长孙伯毅就端着茶水上来了,见黎绍正盯着楼梯口,便对黎绍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见长孙伯毅笑,黎绍也不自觉地跟着微笑。 什么都没说,长孙伯毅端着茶水走到罗汉床旁,将托盘放在炕桌上,就也爬上了罗汉床,坐在黎绍对面,拎起茶壶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黎绍,长孙伯毅也捧着茶杯,悠闲地靠在窗边。 黎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顿时觉得有些诧异:“云雾?”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在楼下找到的,你不是爱喝?” 黎绍端详着被子里的茶水,轻笑道:“你竟还分得出茶叶品种,有进步。” “分不出,”长孙伯毅摇了摇头,“就只记得你爱喝的这一种。” 他自幼随父亲研习兵法舞刀弄枪,反倒是对琴棋书画一类的风雅之事一窍不通,就连这茶到了他嘴里也都是一个味儿,但出身皇室的黎绍却极讲究这些,跟黎绍住在一起之后,琴棋书画他是别想学会了,可这云雾的气味他却是记得清楚,闻一闻就能分辨得出。 听到这话,黎绍脸上的笑容漾开,柔情蜜意也随之荡开。 黎绍这一笑,便叫长孙伯毅心中一动,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垂下眼,灌一口茶水。 这才刚到离宫,他得冷静点儿。 趴在窗台上吹着风、赏着花,三杯茶水下肚,黎绍就精神了。 “出去逛逛?” 一听这话,长孙伯毅就松了口气,立刻就答应下来:“好,出去逛逛。” 难得黎绍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懒散模样,那模样看得他心痒难耐,再不出门找一个人多的地方,他大概就要扑上去了。该带邓义和云珠来的。 不知长孙伯毅心中所想,黎绍脚步轻快地出门,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花田对面某个角落里的东贵,从昭阳殿的窗户望出去很难注意到那个角落。 见黎绍和长孙伯毅出了昭阳殿,东贵只远远地拱手一拜,并未上前。 暗道东贵识相,黎绍转脚就往东边的游廊走去。 长孙伯毅跟在黎绍身后出门,瞧见东贵时却招手将东贵叫了过来,吩咐东贵准备些吃食送到东边游廊尽头的亭子里,便又将人打发走,转身快步追上黎绍。 长孙伯毅揽着黎绍沿着游廊缓步向前,在亭子里吃过午饭后,就漫无目的地在离宫里四处走动,走得累了就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坐下歇一歇,两个人谁都不谈政务,谁都不说起曾经,只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做着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日渐偏西,瞎逛的两个人伴着夕阳走到九龙湖畔,机灵的东贵已经等在湖畔的石舫内,石舫里的石桌上摆着长孙伯毅和黎绍的晚饭。 东贵谄笑道:“将军与公子在离宫里走了半日,也该累了,老奴擅自做主,准备了些吃食,将军和公子可以在这里歇一歇,从这里再往西北走便有两处汤泉池子,老奴已经吩咐人在那里候着了,将军和公子若有兴致,便可以去泡一泡,松快松快,若累了,也可抄近路回昭阳殿。” 黎绍莞尔一笑:“你倒是机灵。” “公子过奖。”听到黎绍这话,东贵立刻就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见长孙伯毅和黎绍坐下,便退出了石舫。 长孙伯毅也不由地笑出了声:“是个有眼力见的。” 黎绍瞟了石舫外的东贵一眼,道:“日后可以调到你身边去,岳峰是忠心,可也得有个圆滑机灵的人跟在身边。”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0节 “恩,日后再说。” 黎绍一愣,随即便笑着止住了这个话题。 酒足饭饱,黎绍和长孙伯毅自是不可能回去昭阳殿,谁都没有向谁询问,心有灵犀似的就往东贵所说的西北方向去了。 离宫的西面有许多汤泉池子,有的是建在室内,有的则是室外露天的,长孙伯毅只犹豫了一瞬,便拉着黎绍往露天的池子走去。 打发走宫女,黎绍和长孙伯毅脱了衣裳各自下水,但黎绍却跑到离长孙伯毅最远的对面趴着。 长孙伯毅郁闷地看着黎绍,沉声问道:“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黎绍抬手撩起水花,笑吟吟地说道:“我觉得这里安全。” 长孙伯毅眼角一跳,盯着笑容狡黠的黎绍看了看,突然懒懒地靠着池边,戏谑地看着黎绍:“你是想到了什么才会觉得不安全?” “有个人啊,饿狼似的盯了我半天了,我怕被拆骨入腹,还是躲远点儿好。” 长孙伯毅将手肘撑在池边,支着脑袋看着黎绍:“我以为你跟着我来就是给我吃的。” 黎绍撇撇嘴:“一不小心就被美色所惑,这会儿才后悔了,你说该怎么办?” “那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长孙伯毅站起来,缓步向黎绍走去,“我数到三,你若不跑,我就吃了你。” 说着,长孙伯毅就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黎绍逼近:“一,二。” 听着哗哗的水声,黎绍直勾勾地看着浑身赤/裸的长孙伯毅,一动不动。 “三。”长孙伯毅停在黎绍眼前,伸手撑在黎绍两侧的池边,俯身凑近黎绍,低声问道,“怎么不跑?” 黎绍抬手攀上长孙伯毅的肩膀,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当真是美色误人,把我的魂魄都勾住了,性命给你又何妨?” “你这么好/色,我可真是有些担心了。”身体紧贴着黎绍,长孙伯毅的手探入水下,在黎绍的大腿上来回摩挲,“说说你喜欢我哪里,我得投其所好,紧紧地绑住你。” “喜欢你哪里?”黎绍偏头细细打量起长孙伯毅的脸,眼睛看到哪里,手指就从哪里掠过,“怎么办?不管哪里我瞧着都觉得喜欢,这眉、这眼、这唇,只要是属于长孙伯毅的,我都喜欢。” “哪里都喜欢?”长孙伯毅挑眉。 “哪里都喜欢。”黎绍媚笑。 “那这里呢?”长孙伯毅挺腰向前顶了顶,那/话/儿就在黎绍的下腹蹭了蹭。 黎绍抱住长孙伯毅的头,贴着长孙伯毅的耳边呢喃道:“最喜欢了,尤其是它在我的里面进进出出的时候,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一把揪住黎绍的头发,将黎绍的脑袋扯开后一偏头就吻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撬开黎绍的唇齿,在黎绍口中肆意翻搅。 被这一个粗暴的吻搅得晕头转向,呼吸开始有些困难的黎绍有些后悔了。 伯毅的自制力比他想象中的差多了,以后撩拨伯毅的时候还是得注意着分寸。 长孙伯毅突然在黎绍的舌头上轻咬一下,然后就放开了黎绍,却还恋恋不舍地在黎绍的唇上轻啄:“还有心思想别的?” “没有别的,我就只想你。”黎绍浑身发软地靠在长孙伯毅胸前。 将黎绍从水中抱起放在岸上,长孙伯毅站在水里专注地看着黎绍蒙了雾似的双眼,这样仰头看着,便觉得有繁星与明月做衬,黎绍看起来美得不像凡人。 “三郎,我爱你。”这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黎绍一怔,看着长孙伯毅的眼神越发温柔:“我知道。” 怜爱的吻从唇畔落到颈间,在胸前逗留许久又一路向下,含住那翘起的地方吞/吐,长孙伯毅又趁黎绍神魂颠倒之际将手指挤入,翻搅。 将瘫软如泥的黎绍拉回水中,长孙伯毅终于是如愿以偿地跟黎绍结合,不必想着早起上朝,也不必担心黎绍明日还要见谁,没了节制的长孙伯毅是一抱住黎绍就不撒手,黎绍越是哭着求饶,他就越是兴奋,怎么都不够,怎么都停不下来。 月上中天之时,从昏睡中醒来的黎绍就发现自己还在水里,而且还在长孙伯毅怀里,黎绍打了个激灵,趁长孙伯毅不备就逃了出去,这一回是真的躲到长孙伯毅对面去的。 怀里一空,长孙伯毅不满地看着黎绍:“还有力气动?” “滚一边去!你这禽兽别过来!” 腰要断了……就算是他撩人在先,也不能这样折腾他啊,他又没饿着伯毅,至于吗? 长孙伯毅退回池边儿靠着,委屈道:“也不知道谁是禽兽,一个劲儿地缠着我不放,都快被你榨干了。” 黎绍眼角一跳,从池边扣出一块小石头就砸向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偏头躲过,轻笑不止。 笑着笑着,长孙伯毅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脸色在一瞬间就黑了下去。 黎绍懒洋洋地左右瞄了一眼,哑着嗓子说道:“我的腰是动不了了,你自己解决吧。” 长孙伯毅没答话,只冷着脸爬上岸,自己先把裤子套上,然后就甩了件外衫给黎绍。 “穿上。” 黎绍将外衫抓进水里,随便地裹在了身上。 躲在暗处的人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黎绍和长孙伯毅发现了,静静地躲在暗处等了一会儿才一窝蜂地冲出来,大部分人都奔着长孙伯毅去了,只有几个是想要将黎绍从水里抓出来的。 瞥了眼冲到面前来的几个人,黎绍在池边猛推一下,人就滑到了池水中央。 已经冲到池边儿的人一愣,呆呆地看着池水中央的黎绍。 黎绍偏头,粲然微笑。 呆愣愣地盯着黎绍看了一会儿,几个人才回过神来,刚要下水去抓黎绍,就突然被几个小石子击中太阳穴,纷纷倒下。 “不愧是天策上将,干得漂亮。”黎绍泡在暖暖的汤泉水中,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 被人缠住的长孙伯毅却没空理会黎绍,夺下一个刺客手上的长剑就大杀四方。 重逢之后,黎绍还真是没见过长孙伯毅与人打架的样子,这会儿机会难得,黎绍就百无聊赖地漂在水里,欣赏着长孙伯毅霸气果断的模样。 两刻钟之后,长孙伯毅忍不住开口问黎绍:“你要腰力不支到什么时候?” “大概明天早上吧,”调笑一句,黎绍见被人围攻的长孙伯毅实在是有些辛苦,就漂到池边捡起一把长剑,反握在手上比量了一下,然后就掷了出去,见那长剑只是刺进了一个刺客的大腿,黎绍不满地撇撇嘴,“怎么偏了呢?” 话音刚落,黎绍又快速抓起掉落池边的一把长剑,反手就甩向身后。 只听“噗通”一声,一个到池边来抓黎绍的刺客恰好中剑,栽入水中。 “啧!”黎绍咋舌,从池子里爬了出去,又从地上捡了把剑,舞起剑杀人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腰力不支。 同时杀掉面前的最后一个人,黎绍甩手就将手上染血的长剑丢进了池子里,转眼间就扶着腰一脸痛苦。 长孙伯毅也将长剑丢开,快步走到黎绍身边,扶住黎绍:“没事吧?” “疼啊……”黎绍郁闷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却不厚道地轻笑一声:“我扶你出去。” 黎绍把手搭在长孙伯毅的手上,扶着腰往外走。 偏头看了看黎绍,长孙伯毅突然说道:“你这样像是身怀六甲。” “……怀个屁!”黎绍踢了长孙伯毅一脚。 长孙伯毅憋着笑,干脆将恼羞成怒的黎绍打横抱起来,就近挑了个池子将身上的血污洗净,长孙伯毅就又抱着黎绍一路飞檐走壁地回了昭阳殿。 黎绍和长孙伯毅谁都没把那一拨刺客当回事儿,一回昭阳殿就睡了。 清早醒时,长孙伯毅就发现身旁是空的,起身环顾四周却也没看到黎绍,瞥见一旁的窗户是开着的,长孙伯毅便起身走到窗边,探头往外一看便看到一副美景。 只见窗外的花田被和煦的朝阳笼罩,晨露的光芒与两旁的湖光交相辉映,一身月白的黎绍就站在这一片光辉之中,仿若与那花田融为一体,清风拂过,花叶起伏,随风扬起的还有黎绍随意散着的长发。 长孙伯毅想要下楼去找黎绍,可又怕错过这美景的任何一瞬,更不想破坏这一副美不胜收的晨景,于是就坐在了窗台上,专注地看着花田中的黎绍。 黎绍似有所查,突然转身,仰头看向长孙伯毅所在的窗口,见长孙伯毅坐在窗边,黎绍便提起纵身,一跃而起。 长孙伯毅赶忙从窗台上下去,伸手抱住从窗口飞进来的黎绍,转身将人好好地放下。 “就不能走门进来?” 这要是没落稳,黎绍得从窗上栽下去。 黎绍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对了,可以走门。” 长孙伯毅登时哭笑不得,抬手在黎绍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都想什么了?” 黎绍撇撇嘴:“什么都没想,看到你就想到你身边来。” 拉着黎绍坐在床边,长孙伯毅便找来发带替黎绍束发:“你倒是真的习惯了,昨夜还嚷着腰力不支,今儿怎么就起这么早?” “原本是想继续睡,但瞥了一眼窗外的美景,就没了睡意。” “那花比我还勾人?” 黎绍一愣,调笑道:“我若说是,你还想叫人把那花都拔了吗?” “可以考虑。”绑好发带,长孙伯毅就将黎绍转过来面对自己,仔细打量着自己亲手束好的头发。 笑着剜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转口问道:“今天去哪儿?” “去爬山,怎么样?”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秀了六千字的恩爱,我到底为什么为难自己,热懵了_(:3」∠)_ ☆、第58章 骊山广阔,在这个季节更是鸟语花香,山明水秀,黎征又曾下令在这山间修筑了歇脚的亭台,便又叫这山林多了几分雅致。 黎绍和长孙伯毅两人携手漫步于山林之中,连匹马都没带,一走就是一整天,吃喝都是就地取材,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个人才从山林里晃晃悠悠地出来,回到离宫。 吩咐东贵去准备一盆热水,长孙伯毅就牵着黎绍上了昭阳殿二层,安置黎绍在那张罗汉床上坐下。 “累了吧。”长孙伯毅在黎绍面前蹲下,脱掉了黎绍的鞋袜。 “恩,累了。”黎绍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捧起黎绍的脚细细打量一番,见没伤着,这才放心:“早说我就背你回来了,你现在可比以前娇贵。” 长孙伯毅干脆席地而坐,认真地揉按着黎绍的脚,替黎绍舒缓疲惫。 黎绍温柔地笑道:“在山里的时候顾不上这些,也没觉得怎样,回到离宫才觉得累。” “就那么开心?”长孙伯毅抬眼看着黎绍,满眼温柔。 “开心。”黎绍专注地看着长孙伯毅,摇曳的烛光中,黎绍的眼中盛了一汪秋水似的。 长孙伯毅心头一热,看着黎绍的眼神越发炽热。 受到感染,黎绍的心跳渐渐加快,慢慢俯身靠近长孙伯毅。 “吱嘎”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东贵乐呵呵地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将军,热水来了。”这话说完,东贵才发现他进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可再要退出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端着水盆呆站着,尴尬地笑着。 黎绍喷笑,直起身扯过一旁的靠垫靠上。 长孙伯毅转头瞪了东贵一眼:“水端过来,你退下吧。” “是。”东贵缩着脖子将水盆端到长孙伯毅面前放下,麻溜地离开。 撇撇嘴,长孙伯毅将黎绍的双脚按进水里,手却还在黎绍的脚上轻轻揉捏。 黎绍歪靠在罗汉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孙伯毅。 “明日一早就走?” 长孙伯毅低应一声,道:“恩,一早就走。若没吵醒你,便不叫你了。你也别一个人回去,我叫卫泽和卫峰来接你。” “好。”心知长孙伯毅是担心昨夜的刺客刺杀不成,对方会再派一批人来,黎绍便乖顺地应下。 觉得盆里的水有些凉了,长孙伯毅就将黎绍的脚捞出来,用布巾擦干。 擦干第二只的时候,长孙伯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就凑上去在黎绍的脚背上亲了一口。 黎绍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抽回脚,然而脚腕被长孙伯毅抓在手里,黎绍没能成功抽回自己的脚。 “你做什么呢?松手。”黎绍蹙眉看着长孙伯毅,脸色微红。 抬眼瞄了黎绍一眼,长孙伯毅将黎绍的脚扯到眼前,亲个不停。 “别闹了。”黎绍急了,使劲儿想要收回自己的脚,谁知长孙伯毅突然一用力,反倒将黎绍从罗汉床上扯了下去。 长孙伯毅眼疾手快地将掉下来的黎绍捞住,这才没叫黎绍摔疼了,幸而那盆水早就被长孙伯毅推开,不然黎绍就要直接坐进盆里去了。 “你这人!”黎绍给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长孙伯毅低笑两声,凑上前去在黎绍的唇上轻啄一口,不安分的手从裤脚探进裤腿,沿着黎绍的小腿一路向上,停在黎绍大腿内侧敏/感的地方轻抚揉捏。 黎绍浑身一颤:“明早不是要早起?” “恩,”长孙伯毅声音低沉,“所以今夜得早点睡,你也累了。” “那你手往哪儿摸!”黎绍一把按住长孙伯毅的手。 可隔着衣裤黎绍哪里按得住,长孙伯毅手腕一扭就又往上钻了去,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单手熟练地解开黎绍的腰带丢到一边。 “就一会儿。” “鬼才信你!”斜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却一点儿反抗都没有。 轻笑两声,长孙伯毅就脱了黎绍的裤子,跪到黎绍腿间:“明天让卫泽他们驾着马车来接你。” 黎绍伸手抱住长孙伯毅。 清早黎绍睡醒时,昭阳殿宽敞的大床上已经没有了长孙伯毅的影子,黎绍伸手在旁边摸了一把就发现床铺已经凉了。 黎绍微微蹙眉。 天色还暗,伯毅该是才离开不久,这床铺怎么就凉了? 醒了醒神,黎绍才听见大雨滂沱的声音。 起身在床上呆坐一会儿,黎绍就裹着薄被走到窗边,一推开窗户便见外面大雨倾盆,哗啦啦的雨声也更加清晰。 黎绍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凉风从光/裸的肩头吹过,撩起青丝无数。 伯毅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宣政殿里了吧?卫泽和卫峰是不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可要在这样的暴雨中驾着马车过来可不容易,他大概要等上半天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就传来了东贵的声音:“公子可起了?” 偏头往门口瞥了一眼,黎绍就又望着窗外:“起了,你进来吧。” 东贵推门进屋,见黎绍靠在窗边,身上似乎只裹了一条薄被:“公子,今日暴雨,风凉,公子还是不要吹得太久,以免着凉。” “恩。”意兴阑珊地应一声,黎绍却没有动。 东贵犹豫了一下,又道:“将军走时就说公子这会儿该醒了,公子看要不要叫人进来伺候公子洗漱更衣?” 黎绍叹一口气,轻声道:“不必了,待会儿送点儿吃的过来,旁的事情就不必你管了。” “是。”东贵退了出去,让黎绍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靠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黎绍才打起精神,穿衣、洗漱,都收拾妥当时,东贵就时机恰好地送来了早饭,挑挑拣拣地吃了一些,黎绍就缩在罗汉床上,望着窗外。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午时都快要到了,卫泽和卫峰却还没有到。 黎绍眼神微沉,不得不从罗汉床上下去,懒洋洋地下到昭阳殿一层。 “公子,”听到脚步声,候在一层的东贵颇感意外地转头看着黎绍,“公子是想找什么,还是要去哪里?” 黎绍淡然问道:“这地方,哪里有兵器?刀枪剑戟,什么都行。” 东贵一愣,狐疑地问道:“公子要兵器做什么?” “无聊,打发时间。” 暗道尊贵之人的心思果然难猜,东贵干脆不再多想,只回答黎绍的问题:“离宫里除了守卫们随身佩戴的兵器,就只有长生殿中摆着两柄名剑。可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要不老奴去给公子取来吧?” “不必,”黎绍走下最后几阶楼梯,“给我一把伞,你也不必跟着我,带着所有人退到飞霜殿那边,两个时辰之内不要到东边来。” “公子?”东贵一头雾水地看着黎绍。 这位公子这又是什么意思?宫女、太监们待在这边也碍不着公子什么事儿,为什么突然要把人都撤走?连护卫都不留? 黎绍淡淡地瞥了东贵一眼:“照我说的做。” “是。”东贵打了个激灵,立刻跑去翻出一把伞递给黎绍,目送黎绍出门走向长生殿后,便招呼着所有候在昭阳殿和长生殿的人退到飞霜殿去了。 大雨倾盆,一把桐油纸伞根本就遮挡不住,等走到长生殿,黎绍的下半身已经湿透,黎绍却不在意,随手将伞放下,便寻到了长生殿中的那两柄名剑。 一柄三尺照胆剑,曾是五皇弟的佩剑,一柄七尺墨阳剑,是年少时父皇寻来赏他的。 黎绍哂笑。 黎征将他关进紫兰殿密室之后,除了那张琴,什么都没给他,这把墨阳剑更是不可能被交到他手上。离开密室之后,他有让雍宁帮他找一找这墨阳剑,毕竟他跟着太尉学剑那会儿,除了一开始的木剑,就只用过墨阳剑,其他的兵器再好,也不如墨阳顺手。只是雍宁始终没有找到,他也不强求,没想到竟就在这里重逢了。 黎绍拔剑出鞘,挽了个剑花后又弹指在剑身上轻敲一下,听到熟悉的吟响便露出满意的微笑。 将剑送回剑鞘,黎绍就拿起了墨阳,想了想,又将照胆取下,挂在了腰侧。 过一段时日他打算将皇长姐迁入皇陵,到时候也能顺便把照胆还给五皇弟。 得了墨阳,黎绍就在长生殿中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悠然地擦拭久未出鞘的利剑。 外面大雨依旧,可嘈杂的雨声之中渐渐混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十几个刺客从长生殿的四面八方破门窗而入,然而在看到黎绍手上那把剑时,刺客们都愣了一下。 墨阳剑怎么在这儿? 黎绍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躲起来清闲一日,你们却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捣乱,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能等我回到长安后再解决?也让我歇一歇喘口气成吗?” “废话少说,受死吧!”有人大喝一声,刺客们就一窝蜂地冲向黎绍。 黎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跳上椅子的瞬间就借力弹起,一个后空翻就从刺客们头顶越过,落地时转身挥剑横扫,便在几名刺客的背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应该对准你们的脖子的。”挽了个剑花,黎绍身形如电地奔了出去,剑若游龙。 抬脚将一名刺客踹飞,当那名刺客撞破长生殿大门飞出屋外时,黎绍才看到长生殿外还有三十多名刺客,而领头那人没穿黑衣也没遮面,坦荡荡地看着黎绍。 杀掉殿内的最后一名刺客,黎绍信步走出长生殿:“敖山,我可没听说你从囚犯变成了逃犯。” 敖山浑身上下都滴着水,唯有看向黎绍的目光冰寒刺骨:“你们要关押的人还在牢里。” “哦,”黎绍点点头,“偷梁换柱嘛……以前没注意过,韦宁倒还有些本事。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你没去看望一下黎征吗?他那儿的生意可还兴隆?” “你闭嘴!”敖山怒吼一声,“他岂容得你肆意侮辱!” 黎绍耸耸肩:“可我已经这样做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没寻死,是觉得那样的生活还不错吗?还是当真因为父子情深?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敖山咬牙切齿道:“你也只有现在能得意,以后你再没有机会折磨他了。” 黎绍眉心一蹙,诧异地看着敖山:“你杀了黎征?” “我只是让他解脱,从此他再不必为凡尘所累,他再也不必为了那些无聊的事情而伤心难过。”说到这儿,敖山如释重负似的笑了。 “李河呢?” “他们是父子,自然应该在一起,”敖山得意地看着黎绍,“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会如你所料。” “说的也是,”黎绍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就总也料不中自己的死期,真是让人为难啊。” “那三殿下从今日起就再也不必费心了。杀了他!”敖山一挥手,在大雨中静候命令的刺客们就蜂拥而上。 黎绍笑笑,提剑迎上。 一对三十,黎绍只用了半个时辰。 挽了个剑花甩掉剑身上的鲜血,看着那血水被大雨稀释到没了半分血色,黎绍才抬眼看向敖山。 “敖山你是从小就跟在黎征身边了吧?那应该是在宫里待了很长时间了,可有些事情想必连你和黎征都是不知道的。”黎绍提着剑,信步走向敖山,“父皇这个人,其实重情,耳根子又软,当年独宠母妃时,父皇一直都是把我当做储君培养的,这你该知道,可你知道父皇是如何训练他的储君的吗?” 黎绍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讥笑:“黎征一直怨我、恨我,但他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有我,被丢进蛇窟的人就该是他,若不是有我,被丢进深山老林里的就该是他,若不是有我,与父皇的暗卫厮杀九死一生的人就该是他,若不是我,要带着十人潜入白狼军的人该是他,幸而有我,黎征才活得像是一个皇子,他有什么可怨的? 父皇校验功课时,剑术我总是输给五皇弟,要赢黎征也很勉强,但敖山你知道吗,若论杀人,便是父皇暗卫营中最强的都比不过我!你没发现我以前从不在伯毅面前用剑吗?因为他一眼就看得出杀招与那些花把势的区别。刺杀?真亏你想得出来。” 敖山惊愕地看着淡笑的黎绍,一句话都说不出。 “拔剑吧,”黎绍又挽了个剑花甩掉剑身上的雨水,“我送你去找黎征。”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想起黎征求死时的狼狈惨状,敖山拔剑就冲向黎绍。 雨势渐弱,兵刃相撞的锵锵声就越发响亮,黎绍的身上血迹斑斑,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反观敖山则是衣衫褴褛,满身伤痕。 “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给陛下陪葬!”敖山的脚步踉跄,连看着黎绍的目光都开始迷离。 叹了口气,黎绍用脚挑起地上不知哪个刺客的长剑,往剑柄一踢就将那长剑踢了出去,剑尖从敖山的心口刺入,穿体而过。 “黎征的身边,也该有个人陪着。” 没再看敖山一眼,黎绍径自进屋,找了布巾将墨阳擦干,收剑回鞘,便又大步走出长生殿,淋着牛毛细雨走到离宫的宫门前,略显疲惫地倚在了门边。 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卫泽和卫峰策马狂奔而来,看到离宫门口的黎绍时,两人勒马急停,跃身下马便冲到黎绍面前跪下。 “属下来迟了,请公子责罚。” 跪到跟前,卫泽和卫峰才看到黎绍满身的血迹,顿时揪心不已。 将军果然料中了,只是他们来得太迟。 “无妨,”黎绍的声音中也透着疲惫,“受伤了没?” 卫泽愧疚地答道:“没受伤,但是马车毁了。” 闻言,黎绍抬眼看了看不远处踟蹰着的三匹马。 “马还在就好。回吧。” 说着,黎绍便抬脚从卫泽和卫峰之间走过,路过两兄弟身旁时还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然后就径直走到马旁,翻身上马。 卫泽和卫峰赶紧跟上,三人策马回京,抵达天策上将府时天色已经昏暗,可远远地就能看见长孙伯毅在大门口踱来踱去的模糊身影,急得不行的样子,听到马蹄声,长孙伯毅就立刻转身,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三郎!” 黎绍放缓慢速,渐渐停住。 “怎么在门口等?” “怎么这么晚?”见黎绍要翻身下马,长孙伯毅赶忙伸手去扶,担忧地看着黎绍。 “等雨停才走的。”话音落,才刚侧身的黎绍就从马上栽了下来,落进长孙伯毅怀里。 “三郎!”长孙伯毅吓得白了脸,见黎绍浑身上下都在滴水,长孙伯毅一摸黎绍的额头就匆忙将人打横抱起,奔入天策上将府,“去叫吕秋茂来!” 抱着黎绍走进灯火通明的天策上将府,长孙伯毅这才看清黎绍一身的血迹。 “备水给公子沐浴,卫泽、卫峰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不必问,一定是昨夜没能得手的刺客又去了离宫,可他不是让卫泽和卫峰赶去了吗?三郎怎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踹开西屋的门,长孙伯毅就将黎绍放在了床上,手脚利落地脱掉黎绍身上潮湿的衣裳,用被子将黎绍整个裹住,等俞世领着人抬热水进来,长孙伯毅就将黎绍放进了热乎乎的水里。 “三郎?三郎!”长孙伯毅在黎绍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黎绍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一会儿,换好衣裳的卫泽和卫峰就来到了西屋,还什么都没说,就先跪在了长孙伯毅面前。 瞥了两兄弟一眼,长孙伯毅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卫泽垂着头答道:“去的路上遭人拦截,属下与卫峰到时,公子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是谁?”是韦宁? “尚且不知,公子是等在离宫门口的,见着属下与卫峰后一刻都没耽搁就上马回京,属下等……来不及查看。” “我到底是让你们去干什么的?!”长孙伯毅怒吼一声。 “请将军责罚。”卫泽和卫峰无可辩解。 “不是他们的错,”身子暖和过来,黎绍就悠悠转醒,刚好就听见长孙伯毅的怒吼,“我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淋了雨,大概有些着凉。还真叫你说准了,我这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娇贵。”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儿。”长孙伯毅摆手,挥退卫泽和卫峰。 黎绍有气无力地轻笑一声,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何况我种下的因,总该我来承担后果,我们兄弟之间的仇怨,也只能由我来了结。被一场大雨给打败了倒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原以为应该没事的。” 韦宁也不过是利用了他所能利用都要一切罢了,换做是他,也会使出同样的手段。他只是猜不出韦宁的意图,是为了争权夺位?还是单纯地看他不顺眼? “是黎征?”长孙伯毅愕然。 如今的黎征竟还能逃出去? 黎绍摇摇头:“是敖山,大概是韦宁偷梁换柱将他从牢里弄了出来,他杀了黎征和李河之后,就聚集了人手想要杀我。” 长孙伯毅冷声道:“我会尽快处理掉刘策和韦宁的。” 黎绍笑着点了点头。 泡暖了身子,长孙伯毅就将黎绍从水里捞了出来,给黎绍换好了衣裳,这才将人抱出去给吕秋茂诊察,确诊为普通的风寒之后,长孙伯毅才放心下来。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黎绍就被长孙伯毅禁了足,别说是天策上将府了,病好之前他连房门都不能出。 黎绍虽觉得长孙伯毅小题大做,也想趁着长孙伯毅不在时偷偷到院子里逛一逛,可每每瞧见奚虎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生无可恋的表情挡在面前时,黎绍就只能乖乖回到房间里。 太受疼爱也是一件让人郁闷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趁我还记得有这么个人,给黎征发个便当,连便当都不给就太过分了lt( ̄︶ ̄)gt ☆、第59章 夏至这日,黎绍的风寒总算是痊愈,长孙伯毅向吕秋茂再三确认后才解了黎绍的禁足令,而终于得到自由的黎绍立刻就定下一个约会。 临近傍晚,长孙伯毅突然发现这一下午都在身边的黎绍竟不知去向,走出东厢房,长孙伯毅才看见邓义四人在主屋里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长孙伯毅心生好奇,悄悄地走了过去。 站在西屋门口,长孙伯毅便见西屋里的黎绍称得上是盛装打扮,平日里穿着的衣裳虽有青有绿,但那颜色淡得跟素色没有太大区别,可这会儿黎绍却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的暗纹锦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端正的金色云纹,瞧着俊逸高贵,紫棠色的斗篷压身,斗篷上用金丝线绣了一片稀疏的竹林,林中一只神鹿昂首而立,面貌温和,却透着一股威严,也让黎绍看起来沉稳大气,整齐束起的发髻上绑着一条乌木色的逍遥巾却又让高贵沉稳的黎绍看起来多了一分随和。 时隔十年,即便是盛装打扮,黎绍也没了年少时的张扬和骄傲,但被岁月磨砺出的内敛和温润却叫长孙伯毅爱极了。曾经看着那样神采飞扬的黎绍,长孙伯毅仰慕不已,只盼自己能更加强大,强大到追得上岁月、配得上黎绍,可如今面对眼前这个敛尽锋芒只对他低眉浅笑的人,长孙伯毅的心中只有爱怜,他依旧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但却不是为了与黎绍并肩,他希望自己强大到不论何时都能挡在黎绍身前,他希望自己有能力护黎绍一世安乐。 黎绍转身,腰间的环佩叮当,唤回了长孙伯毅的神志。 长孙伯毅抬脚进屋,从云珠手上拿过绦带。 “要去哪儿?”长孙伯毅绕到黎绍身前,捋好绦带缠在黎绍腰上。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黎绍抬起手臂,方便长孙伯毅缠绦带,“既然决定要赚钱养你,我总是要出去应酬的。” “你可没说是傍晚去,”长孙伯毅熟练地将绦带绑好,“不是有栾启在吗?” 黎绍故作哀怨地叹一口气,道:“生意场上不比朝堂,可没人给我面子,不奉上诚意,这生意就没法谈。” 长孙伯毅直起身,替黎绍整理好衣领:“就非得傍晚去?什么时候回来?”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眨眨眼,偏头粲笑:“明儿一早就能回。” 长孙伯毅的手一顿,抬头瞪了黎绍一眼:“去平康坊?” 长安城里能让男人过夜的地方除了家里就是平康坊了。 “恩。”黎绍点点头,笑得有些狗腿,“平康坊里最大的乐坊,卫泽、卫峰和栾启都跟我一起去,放心吧。” “恩。”长孙伯毅还是没忍住,凑上去给了黎绍一个深吻。 邓义几人立刻垂下头,默默地退出西屋。 吻罢退开,长孙伯毅抬手抹去了黎绍嘴角的水渍:“少喝酒。” “你好啰嗦。”黎绍皱皱鼻子,调笑一句。 长孙伯毅又在黎绍的鼻尖轻咬一口,这才牵起黎绍的手向外走去。 黎绍跟在长孙伯毅身侧,温柔地笑着。 踏出天策上将府,长孙伯毅在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时就抽了抽嘴角:“你到底是多有钱?” 今日黎绍亲自去应酬,排场自然要做足。商人不是政客,又多散居在全国各地,各家当家的要见一次面是极不容易的,因此第一次见面时行事讲求快准狠,用最简单直观的方法迅速看清彼此的实力,准确判断其中真假,果断决定是否压下大价钱合作,至于相互之间的试探和算计,那就都是日后可以慢慢来的事情了。 于是栾启就特地找了长安城里最好的绣娘给黎绍量身定做了一套衣裳,连这马车都是特别制作。 不同于寻常马车四四方方的模样,这马车的车厢特地选用上等的紫檀木做成了四角亭的模样,因为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所以车门以外的三面都嵌着镂空雕花的屏门,同样是紫檀木的,内里则用青纱遮挡,朦朦胧胧的似能看到车内的景象,却又看不真切,就连车内的熏香摆设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物件,每一个细节都充分展现出了其主人的财力雄厚。而最显富贵的,是亭顶翘起的四边翼角上挂着的白玉铃铛,玲珑剔透,这要是一不小心撞碎了可不得了了。 栾启是想着反正这马车也只是在长安城内跑跑,门面做足了就好,他们也不缺钱。 黎绍淡笑道:“若只养你,富富有余,可若再想做点儿别的,恐怕就不够了。若不是你两袖清风,我也不必亲自出马了。” “恩,我就靠你养了。”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看着黎绍。 黎绍嗔瞪长孙伯毅一眼:“脸皮越来越厚,我原本还指着你养我,这下可好。” 这话说完,黎绍就挣开长孙伯毅的手,往马车那边走去,由栾启扶着踩上马车,车身一晃,四个铃铛就叮当作响。 黎绍的动作一顿,兴趣盎然地看着翼角上摇摇晃晃的小铃铛。 见黎绍对这铃铛感兴趣,栾启立刻说道:“公子若是喜欢,我便让人送几个过来。” 黎绍笑笑:“不必了。” 话音落,黎绍就钻进了车里。 关好车门,栾启就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卫泽和卫峰一左一右地护在马车两侧,稳健地随车步行。 长孙伯毅一直站在天策上将府门前望着,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才转身回府,只是这一夜,长孙伯毅也不可能安分地待在府里就是了。 马车的车门一关上,黎绍就敛了笑容,闭目养神,待车门再一次打开时,黎绍的脸上就只剩下淡漠。 “公子当心。”卫峰上前一步,向马车里伸出了手。 黎绍抬手搭在卫峰的手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探身而出,稳稳地走下马车。 栾启已经走到乐坊门前,那模样是要替黎绍引路:“公子,这边请。” 黎绍先转头往人声鼎沸的乐坊里看了一眼,然后才松开卫峰的手,转身走了过去。 卫泽和卫峰两人一个似笑非笑一个面无表情,警惕的视线快速游走在乐坊的每一处。 乐坊的管事不认得黎绍,却对栾启极为熟悉,因为早就得了栾启的嘱咐,所以这会儿即便是看到了黎绍这个行走的金山,也没人敢上前搭话,一个个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淡漠的黎绍从喧闹的人群中穿过,一路往乐坊最顶层走去。 乐坊的最顶层只有唯一的一个雅间,栾启敲了敲门,便推开门,引黎绍入内,而在看到已经安坐在雅间里的人时,黎绍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公子!怎么是你?这可真是太巧了!” 原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杜天在听到开门声的瞬间就转头看向门口,原本是想抱怨几句,可一瞧见出现在门口的黎绍,杜天弹跳而起,那一肚子的不满顿时不翼而飞,反而喜出望外。 眉开眼笑地跑到黎绍眼前,杜飞兴奋地问道:“今日就是公子约我?” 前几日在人群中见到这位公子,他就觉得这人美极了,今日这公子打扮过的模样更是叫人移不开眼,气度风华更是惊艳。以前怎么没听说后楚商界还有这样的人物? “没想到杜公子竟就是荆州杜家人,这还真是……巧了。” 荆州地处江水中段,水系四通八达,那里又算是后楚的中心,因此也是陆运的重要中转站,荆州杜家便是由水路运输发家的行商,两年前才花了大价钱买通黎征的户部,独揽漕运一事,只可惜被伯毅搅局,如今正重新与后楚的户部交涉。 而黎绍让栾启做的都是些南货北卖或者北物南售的生意,然而实际上栾启既不开作坊生产商品,也不组织商队运送货物,他就只是个中间人,以低价从作坊那里买下大批货物后,联络行商运送,等到了目的地,栾启再将货物高价卖给当地的商铺。因此黎绍手下的商人不多,赚的钱却不少。 荆州杜家作为占据有利运输位置的商户,自然就成了黎绍想要与之合作的人,只是黎绍怎么也没想到杜天竟就是杜家人,这下可当真是麻烦了。 “巧!可不是巧了嘛!”杜天兴奋极了,看着黎绍时双眼都在发光,“公子快别站在门口了,里面坐,里面坐。” 勉强维持住脸上淡漠的神情,黎绍硬着头皮走进了雅间,在杜天对面坐下。 杜天也忙坐下,乐呵呵地给黎绍倒了一杯酒:“老天垂怜,知我这几日一直在寻公子,竟就将公子送到了我面前,为这命运的重逢,我敬公子一杯!” 命运的重逢……黎绍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又抬起另一只手用宽大的衣袖遮面,理所当然地将那一杯酒都洒在了衣袖上,随即放下手,将衣袖被酒浸湿的那一面扣在下面。 真是可惜了栾启特地做的衣裳,虽然颜色重了些,可他还挺喜欢的。 杜天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绍,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叫黎绍觉得有些晃眼。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1节 垂下眼,黎绍问道:“杜公子是第一次来长安吗?” “的确是第一次来,”杜天依旧笑眯眯、直勾勾地看着黎绍,“原本这一趟也不该是我来的,家父总是怕我坏事,可幸好我有努力争取这一次机会,不然就要与公子错过了。” “承蒙杜公子错爱,今日我做东,杜公子可千万要尽兴。”说着,黎绍就给栾启使了个眼色,“听说这间乐坊里的歌舞是长安城中最好的,希望能合杜公子心意。” 栾启会意,出门去让乐坊的管事将他事先选好的姑娘带进来。 杜天有些不满地蹙眉,随即又笑道:“公子真是客气了,何必如此破费?能与公子对饮畅谈,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怎么行?”黎绍抬眼瞄了杜天一眼,“杜公子难得来一趟长安,于情于理我都该尽地主之谊,让杜公子领略长安风情。这平康坊一直都是长安城内让人趋之若鹜的一处圣地,各家乐坊里的歌舞也是各有特色,妙不可言,怎么能错过?” 杜天一愣,表情微妙地看着黎绍:“公子喜欢这些?” 黎绍不答反问:“杜公子不喜欢吗?” 杜天干笑两声,总觉得回答喜欢不对,回答不喜欢也不对。 “对了,还不知公子贵姓,这一次公子可得告诉我了吧?” 黎绍眉心一跳:“蔽姓易,单名一个绍。” 杜天眨眨眼,又问道:“表字呢?你我今日相识,结为友人,日后也是要经常来往的,总称呼易公子,未免有些生疏。” “……叔缭。” “叔缭……心心念念许多日,总算是叫我知道了,”杜天赧然一笑,“那叔缭叫我秋旻便好。” “好,”好烦,“杜公子会在长安待多久?” “我不急着回,”杜天不假思索道,“荆州有父兄主持大局,倒也不差我一个,我也是打算借着一次机会四处走动走动,拜访一下这些年对杜家颇为照顾的友人。” 杜天这话刚说完,坐在他身后的随从就凑上前提醒杜天道:“公子,家主可是要咱们月末之前回荆州,您能在长安待的日子不多了。” 杜天立刻屈肘在那随从胸口狠撞一下:“你闭嘴!” 黎绍的眼底有笑意闪过,却还绷着一张淡漠的脸,语气也极为冷淡,却还算客气:“那杜公子还能在长安游玩些时日,我本该作陪,奈何事务缠身,实在是分身乏术,杜公子若不嫌弃,就让栾启陪杜公子四处走走,长安城郊可也有不少好地方,不去看一看实在可惜。” 杜天打量着黎绍,狐疑地问道:“叔缭很忙?我瞧叔缭的年纪不大,想来也是给家里帮忙吧?前几日在曲江偶遇时,叔缭还是笑着的,今日却一脸疲惫,叔缭也该注意休息才是。” 黎绍抬眼看着杜天,淡然道:“家中只我一人,便是想休息也没有那个空闲。” 并不是疲惫,他只是不想笑,看到杜天之后就更笑不出来了。 “家中无人?”杜天不解地看着黎绍,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绍语气平缓道:“父母早逝,我又是家中独子,因此父亲留下的家业就只有我一人打理。” “抱歉,”杜天顿时就觉得尴尬了,一脸歉意地看着黎绍,“即便如此,叔缭也要注意身体。” “多谢杜公子关心。” 发觉黎绍不太爱说话,杜天只能拼命找话题:“叔缭家住哪里?我自打来到长安之后就住在崇仁坊的客栈里,叔缭哪时若是路过,可以去找我。” 瞥了杜天一眼,黎绍道:“我在长安没有住所,暂时借住在未婚夫家里。” “未、未婚夫?”杜天撑着下巴的手一滑,愕然地看着黎绍,“叔缭许了人家?” “恩,”黎绍点头,“年少时便订了亲。” 杜天灌了杯酒冷静一下:“年少时便订了亲,那为何至今没能成亲?” “是我突然继承家业,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他才迁就我的,”话音落,黎绍便举起酒杯,轻叹一口气,“不说这个了,我敬杜公子一杯,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好,合作愉快。”杜天还在琢磨黎绍的婚事,也没听清黎绍这最后一句说得到底是什么,与黎绍轻轻碰杯,这酒便灌进了肚子里。 坐在杜天身后的那个随从扶额。 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合作上了?钱该怎么算?事情怎么办?这酒他们公子也敢喝?真是要命了! 觉得这开场的客套也差不多了,黎绍便不再与杜天多话,一杯接着一杯地拼上酒了,只不过杜天的酒都喝到肚子里去了,黎绍的酒却都泼到了衣袖上。 栾启也配合着黎绍的步调,凑到杜天的随从身边,卯足了劲儿地给人灌酒。 四个人从傍晚喝到亥时,杜天吐了三回,他那随从也醉倒在地,黎绍和栾启却是连脸色都没变过。 栾启回到黎绍身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纸:“公子。” 他们原本就是做了两手准备才来的,若杜家来的人好说话,他们便好好聊一聊,说一说,然后在双方都清醒时签下合作协议,可若是个不好说话的,那便灌醉了直接按上手印,与杜家的合作,他们志在必得。 只是没想到碰见的竟是对公子有意的杜天,这人好说话是好说话,可对公子的用心太过明显,为了减少公子与杜天的接触,还是灌醉了直接按手印吧。 黎绍接下那一纸协议,通篇浏览一遍,这才拎着那张纸走到杜天身边蹲下。 “杜公子?”拍了拍杜天的肩膀,待杜天两眼发懵地转头看向黎绍时,黎绍便露出了与杜天相见后的第一个灿烂笑容,温声道,“杜公子,我易家的货现在都积压在仓库里,寻不到行商代运,杜公子能帮我个忙吗?” 杜天看着黎绍打了个酒嗝:“叔……缭?” “恩,怎么了?”黎绍头一偏,笑容越发灿烂。 “叔缭,”杜天突然往前一扑,抱紧黎绍的腰就不撒手,“叔缭你好美……” “还用你说?”不耐烦地嘀咕一句,黎绍重新摆好笑容,“秋旻,真的不能帮我吗?我现在就只能依靠秋旻了。” “帮!”杜天突然抬起头来,没控制好的音量吓了黎绍一跳,“帮!叔缭的难处,不管什么我都帮……嗝……怎么帮?” 栾启立刻上前,将红泥递到杜天眼前:“只要杜公子在这里按一个手印,就能帮到我们公子。” 杜天看看栾启,看看红泥,又看向黎绍:“这样就能帮叔缭?” “能,只要按了手印,秋旻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而且按了这手印,我们以后就能经常见面了,秋旻不想再见到我吗?” “想!”杜天又打了个酒嗝,“见叔缭……见叔缭……嗝……手印……手印……” 栾启赶忙又将红泥往前推了推,杜天瞥见那红泥就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就把手印给按了。 “真乖,”黎绍抬手,一个手刀就将杜天劈晕,“栾启,帮我把他搬开。” “你在做什么?”长孙伯毅蹲在雅间的窗台上,黑着脸看着黎绍以及躺在黎绍怀里的杜天。 黎绍一愣,大脑快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回答长孙伯毅这个问题。 “那个……”黎绍转头,委屈地看着长孙伯毅,“是他扑过来的,我把他打晕了。” 栾启原本是要把杜天给搬开,但被突然出现的长孙伯毅给吓住了,伸出的手还擎在半空,却忘了要去搬杜天。 长孙伯毅跳进屋里,走到黎绍身边抬脚就把杜天给踹开了,看清杜天的长相时,长孙伯毅的脸色更黑了。 “他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那天在曲江上吹笛子那个? 黎绍赶忙站起来,极其乖巧地站在长孙伯毅身边,亲昵地挽着长孙伯毅的胳膊:“这次要跟荆州杜家合作,想让他们以后都帮咱们运货,他是杜家的公子,代表杜家来的。” 长孙伯毅蹙眉:“不能换别家?” 黎绍无辜地摇摇头:“不能换。” 长孙伯毅的两条眉毛简直要拧到一起去了:“不能让栾启办?” “能。”黎绍忙不迭地点头。 他也没做什么,怎么就这么心虚呢?伯毅来得也真不是时候,再晚上一盏茶的时间也好,这还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长孙伯毅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注意力回到黎绍身上,长孙伯毅才发现黎绍的衣袖整个都是湿的:“你的袖子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能对我做什么?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嘛,我都给泼到袖子上了。” 黎绍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一副“我很乖,求奖赏”的表情,还抬起手扇了扇衣袖,浓烈的酒气飘散开来,叫长孙伯毅又皱起了眉。 看了看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杜天,长孙伯毅突然掏出一袋钱,丢给了愣在一旁的姑娘们。 “钱归你们,服侍好这位公子。” 不是贪图美色吗?都给他! 被长孙伯毅的气势给吓住,姑娘们只能应下,可打开钱袋一看,姑娘们立刻就笑得花枝乱颤,纷纷表示一定会让杜天尽兴。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又偏头看着黎绍:“他人都醉死了,你还要在这陪着?” “不陪,”黎绍偏头,软软地靠在了长孙伯毅的肩上,“我困了,回家吧。” 长孙伯毅二话不说,搂住黎绍的腰就带着人往窗边走,提气纵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抱紧了长孙伯毅,黎绍在被带出窗口的那一瞬间只想知道长孙伯毅为什么非跳窗不可,门到底是留着做什么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樊梧扔了1个地雷 樊梧扔了1个地雷 樊梧扔了1个地雷 角頭老大扔了1个地雷 系色灰扔了1个地雷 樊梧扔了1个地雷 系色灰扔了1个地雷 感谢宝贝们滴雷~我爱你们~~(づ ̄ 3 ̄)づ ☆、第60章 意识渐渐回笼,杜天只觉得头疼欲裂。 头怎么这么疼?昨天他都干什么了? 杜天细细回想一番,这才想到昨夜与黎绍一起喝酒的事情,但是怎么喝到不省人事的这个过程,杜天却是怎么都不记得了。 觉得两条胳膊被重物压着,杜天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往左右这么一看,杜天登时弹身而起,惊恐地看着裸/身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四个女人,再看一眼同样□□的自己,杜天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叔缭呢?叔缭在哪儿? 推开床上的女人,杜天慌张地下床,发觉腿有些软时杜天的脸色都青了。捡起一件外衫套在身上,杜天就四处寻找黎绍,然而房间里并没有黎绍和栾启的影子,除了床上的四个女人,就只有躺在屋子中间呼呼大睡的随从常顺。 杜天蹙眉,快步走到那常顺身边,起脚就把人给踹醒了。 “睡什么睡!叔缭人呢?” 常顺揉揉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叔缭?叔缭是谁啊?” “你!”杜天气呼呼地瞪着常顺,一转眼就看到一旁的桌上压着一张纸。 杜天以为那是黎绍留给他的字条,便赶忙拿起来细看,这一看杜天就给气笑了。 “叔缭啊叔缭,真是……”轻笑一声,杜天又踹了常顺一脚,“快起来,去将昨日我看中的那个鎏金熏炉买回来,选个精致点儿的锦盒装着,买好了就回客栈等我。” 这契约大概是叔缭趁着他酒醉抓着他的手按上去的,他本该生气,可这契约上的各项内容都极为公平,该杜家得的一样不少,叔缭甚至还让了一分利给杜家,不管是杜家的谁,看到这样的契约之后都不可能不跟叔缭合作的,叔缭又何必阴他一回?是怕他们杜家端架子不跟易家这样没有生命的商家合作吗?总觉得叔缭那样的人却有这样无谓的担心倒显出几分可爱,再想想叔缭那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是想气也气不起来。 常顺已经清醒过来,无意间瞥见床上的四个女人时也是吓了一跳,可碍于杜天喜怒难辨的神色,常顺也不敢开口问,只应了杜天的吩咐,整理一下衣裳就跑出门去。 床上的四个女人也醒了,嬉笑着看着杜天。 杜天闻声转头,沉声问道:“昨夜是谁安排你们服侍我的?” 四个女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才有人咯咯笑着说道:“昨夜的事情杜公子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可是杜公子你自个儿把姐妹们留下的啊。” 杜天皱眉。 是他自己?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应该不可能吧?昨夜叔缭还在,他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些女人? “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杜天又问道。 “那位公子啊……”四个女人又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公子与杜公子谈完事情之后,见杜公子玩得开心,就先走了。” 这些话都是栾启教给这四个女人的。 “谈事情?”杜天又将手上的契约看了一遍。 难不成这手印真的是他自己印上去的?不应该啊……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杜天将散乱在地上的衣裳都捡起来重新穿好,一本正经地离开了乐坊。 是不是他的意愿,等见到叔缭就知道了。 日上三竿,黎绍却还趴在东屋的大床上酣睡,阳光越过窗户,穿过床帐,却堪堪停在了枕边,一条薄被横在腰间,黎绍那布满吻痕的背和修长的双腿却是无遮无挡的。 纤长的手指轻轻一颤,黎绍缓缓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目视前方,完全不想动。 他明明觉得昨夜的借口还算不错,可伯毅怎么还是生气了呢?一回府就将他丢在了床上,一直做到天亮才不甘不愿地去上朝,可怜他明明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就只是赠送了杜天几个笑容,却要受这份罪,心里憋着气的伯毅还比平时更加粗暴缠人,娇贵如他……唉…… 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默默地矫情了半天,黎绍才懒洋洋爬起来,坐在床上犹豫着是要躺回去继续睡还是起床干点儿正事儿时,黎绍就突然觉得身后有液/体从身体里溢出,脸色一红,黎绍果断下床。 扯下床边衣架上搭着的薄衫穿上,黎绍张了张嘴,顿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走出东屋,拉开了主屋的门。 “邓义,叫人备水,我要沐浴。” 突然听到黎绍几不可闻的声音,邓义给吓了一跳,可转头见黎绍双颊泛红,邓义便知道黎绍这嗓子八成又是夜里喊哑的。 将军就不能适可而止吗? 冲着黎绍拱手作揖,邓义垂着头道:“奴婢这就命人去烧水,请公子稍等片刻。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吃午饭了,可要让厨房顺便熬一碗四宝汤来?” 四宝汤利喉润肺,正是公子所需。 黎绍没再开口,只点点头,便回了屋里,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可下身异样的感觉还是叫黎绍趴回床上去了。 待下人搬来了一桶热水,黎绍才在东屋里只剩下邓义一人时脱了薄衫,跨入水中。 服侍黎绍沐浴时,邓义才对黎绍说道:“公子,有一位杜姓公子一早就来了,奴婢虽跟他说公子身体不适今日闭门谢客,但那公子却不肯走,起初等在门外,等了好久都没离开,奴婢觉得不妥,便将人请了进来,现在正在堂屋里等着。” 一听说来人姓杜,黎绍的眼角就跳了跳。 杜天是怎么找来的?得赶在伯毅回来之前将人打发走。 做好善后,黎绍便跨出了浴桶,穿戴整齐后就带着邓义去了堂屋。 进了堂屋,邓义就代替黎绍开口道:“抱歉叫杜公子久等,我们公子今儿实在是不太舒服,这会儿才好了些,就急着出来见杜公子。” 已经等到快要睡着的杜天被邓义的声音惊醒,转头便见一身素色的黎绍神情淡漠地走进堂屋,抬眼看了看杜天,轻轻颔首。 杜天赶忙站起来,向黎绍作揖:“没关系没关系,是我非要在这里等着,唐突造访,叔缭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才是。叔缭是哪里不舒服?昨夜不还好好的?” 邓义泰然答道:“公子昨夜回府时受了凉,夜里就有些发热,这会儿嗓子难受,已经说不出话了。” “受凉说不出话了?”杜天狐疑地将黎绍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视线从黎绍颈间扫过时微微一顿,然后叹息道,“昨夜才算计我一回,现在又来骗我,叔缭你这可就叫我有些伤心了。” 黎绍转头,不解地看着杜天。 杜天翻了个白眼,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颈侧:“可别跟我说你这印子是给虫子咬的。” 黎绍一愣,抬手摸了摸颈侧,不语。 伯毅从不在显眼的地方留下吻痕,这是故意的?伯毅有必要吃杜天的醋吗?他又不在意杜天。 邓义顿时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复杜天。 杜天却又撇撇嘴,毫不在意似的说道:“罢了,今儿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事儿。” 叔缭是有未婚夫的人,这他也没办法。 杜天一抬手,常顺就捧着锦盒上前两步。 “昨夜没想到会与叔缭小聚,因而没能准备好见面礼,今日来时便带上了,希望能入得了叔缭的眼。” 邓义看了黎绍一眼,然后上前接下锦盒,捧回黎绍面前,打开了盒子。 杜天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可心里却紧张得要命,目光频频瞟向黎绍,不放过黎绍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然而黎绍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叫人看不出他是否喜欢这熏炉,只是点头示意邓义将东西收好,然后微微转身向杜天拱了拱手。 邓义道:“杜公子有心了。” “叔缭喜欢就好,”杜天干笑两声,从怀里取出了那一纸契约,“接下来,我们该谈谈这件事情了。我瞧叔缭是个翩翩公子,却不想竟也善用美人计,糊里糊涂地就成了一笔生意,我可是心中惶恐啊。” “糊里糊涂?”黎绍双唇微动,声音却是邓义给配上的,“杜公子此话怎讲?” “叔缭可别跟我装傻,”杜天笑着看向黎绍,“这契约上的手印,难道不是叔缭趁着醉酒不省人事之时,自己给按上去的?” 黎绍一愣,旋即垂下了眼,脸上的神情本就淡漠,这会儿又更冷了。 “杜公子既然是这样想的,那这生意不谈也罢,我找其他行商帮我运货便是。” 嘴上这样说着,黎绍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复述过黎绍的话,邓义就有些为难地看向杜天:“这个……杜公子,今日公子实在是不方便与人理论,但我们公子一向不强人所难,杜公子若是觉得不妥,便将这契约留下,就当这事儿咱们两家从未谈过。” 就在邓义要上前取回杜天的那一份契约时,杜天突然抬手将那契约按住:“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叔缭也该清楚,酒桌上只谈不定是商界的规矩,我这一大早醒来就瞧见一张按了手印的契约,我心里慌啊。” 黎绍只顾着喝茶,完全不理会杜天。 细细打量着黎绍的侧脸,杜天突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黎绍作揖:“得!是我的错,是我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我也没有要责怪叔缭的意思,不然又怎么会带着见面礼来看你?我给你陪个不是,叔缭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话音落,杜天弯着腰抬着头,嬉皮笑脸地看着黎绍。 能成为天策上将未婚夫的人应当不简单,看叔缭谈吐不凡、气度出众,想来也是人中龙凤,如今易家还未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与他们杜家谈合作还要落在下风,可再等个一两年,怕就要是他们杜家上门求易家了。 于公,两家这友好的合作关系必须在现在打下基础,于私,他可不想跟叔缭翻脸,就算叔缭有未婚夫,就算他们二人情意绵绵,那他们也还没成亲不是?他在一旁守着,指不定还能寻到机会抱得美人归,如叔缭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啊。 既然于公于私都对他有利,他又怎么能轻易跟叔缭翻脸? 黎绍放下茶杯。 邓义立刻说道:“杜公子请坐。” 心知这是黎绍不计较了,杜天又坐了回去,看着黎绍调笑道:“为了叔缭,我可以做任何事,日后叔缭若有吩咐,只管与我直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那就请杜公子长话短说,尽快离开,”长孙伯毅沉着脸,大步走进堂屋,“绍今日身体不适,该多休息。” 没进家门就听奚虎说杜天在这儿,还能不能让他心情愉快地回自己家了?一进门就听见杜天调/戏三郎,在他的地盘上也敢撒野?再说三郎身体不适又是怎么回事?是累着了还是因为他一早时间匆忙没能帮三郎清理? 黎绍抬起头看向长孙伯毅,展颜粲笑。 长孙伯毅三步并两步地就走到黎绍面前,弯腰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黎绍的额头,觉得黎绍没有发热,这才放心了些:“不舒服怎么还见客?” 黎绍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没事。” 没听到黎绍的声音,长孙伯毅微微一愣,旋即眼中就盈满了笑意:“说不出话了?” 黎绍剜了长孙伯毅一眼。 长孙伯毅亲了亲黎绍的额头,又问道:“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黎绍摇了摇头。 长孙伯毅这才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杜天:“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了,杜公子要留下来吃顿便饭吗?” 长孙伯毅问这话时是想展现自己的气度和礼仪,但长孙伯毅万万没想到杜天会应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杜天起身,向长孙伯毅作揖,“在下区区一介商贾,能与后楚天策上将同桌而食,这可真是祖上积德,三生有幸啊!” 这将军一回来,叔缭就笑得那么开心,真是叫人郁闷。原本是没打算留下吃饭的,可这会儿他非留下不可,怎么不也得给这将军添点儿堵? 长孙伯毅登时黑了脸,却已是骑虎难下:“邓义,吩咐厨房准备。” “是。”邓义憋着笑,转身离开。 长孙伯毅扶黎绍起来,一边往从不曾用过的花厅走去,一边问杜天道:“劳烦杜公子亲自跑一趟,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杜天故作泰然地走在靠后一些的地方,笑道:“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来看一看叔缭,顺便给叔缭补一份见面礼罢了。我虽与叔缭一见如故,可礼数还是要有的。” “叫杜公子破费了。”长孙伯毅目光幽幽地看着黎绍。 谁跟谁一见如故?杜天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黎绍眨眨眼,一脸无辜。 “无妨,”杜天爽朗地笑着,“叔缭喜欢就好。” 长孙伯毅到底是没忍住,在黎绍的腰侧掐了一把。 三人到花厅时,午饭还没有做好,邓义只能喊云珠来沏一壶茶,好叫这三个人打发一下时间。 杜天东张西望一阵,便开口道:“叔缭一个商人,住在天策上将府不会不方便吗?来往的人那么多,还能各个都往天策上将府跑?这天策上将府也算得上是朝廷重地了,这样好吗?” 长孙伯毅沉稳地答道:“绍的身体不好,不能太过操劳,平日里都是栾启在打理生意,经常来往的人也都是往栾启那儿奔,也就这一次与杜家谈生意,绍一直坚持要亲力亲为。” 杜天还想怂恿三郎搬出去住吗? “原来如此,”杜天点点头,而后戏谑地看着黎绍,“我就说怎么从没听说后楚商界还有叔缭这样的气度不凡的人物,原来是叔缭藏起来了啊。” 黎绍垂眼喝着茶,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 伯毅的手可以不要一直在他的大腿上掐来掐去的吗?又不是他把杜天留下的,泄愤可以选别的方法吗?再这样掐下去,他要有感觉了。 “所以日后与生意有关的事情,烦请杜公子去与栾启商议。”长孙伯毅冷眼看着杜天。 杜天却跟没看到长孙伯毅眼中的警告似的,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个自然,叔缭身体不好,自当好生休养,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保准不会让你们易家亏了。” 突然听到一个“易家”,长孙伯毅狐疑地看向黎绍。 黎绍粲然微笑,动了动嘴皮子:“长孙伯毅的‘毅’。” 长孙伯毅掐着黎绍大腿的手一顿,又改掐为摸,滑向黎绍的大腿内侧,来回摩挲。 黎绍一惊,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将长孙伯毅的手夹住,稍后又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对劲儿。但长孙伯毅的手一直都不安分,若不夹住很快就要更加不对劲儿了。 黎绍偏头,狠瞪长孙伯毅一眼。 长孙伯毅却一直看着杜天,只是被黎绍夹在腿间的手依旧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完全看不到黎绍和长孙伯毅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的行径,杜天对黎绍说道:“说起休养,洛州绝对比长安更加适合,刚巧杜家在洛州有一处别院,叔缭要不要去住几天?将军也可以同去。” “不劳杜公子费心,绍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见黎绍是真的要有感觉了,长孙伯毅便适时收手。 三郎的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他今日还是收敛些吧。 “那倒是我多事了,”杜天笑笑,又道,“但叔缭的身体要紧,日后若当真用得着我,将军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为了叔缭,我必当全力帮助将军。” “多谢……诶?”长孙伯毅话没说完,就被黎绍揪着衣领给拎了起来,“怎么了?” 没理会长孙伯毅的困惑,黎绍先冲杜天微微一笑,颔首,然后才又转向长孙伯毅:“你给我过来!” 长孙伯毅听话地跟在黎绍身后,丝毫不介意自己此时看起来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模样。 黎绍一语不发地将长孙伯毅拎回东屋,才关上房门就将长孙伯毅压在了门板上,凑上去就是一个深吻。 被突然吻住的长孙伯毅先是一愣,然后蹙眉,最后伸手摸了摸黎绍的下面,顿时了然。 他还想着要在三郎有感觉之前收手,结果还是晚了吗?三郎最近是不是比以前敏/感了? 转身交换一下位置,长孙伯毅托着黎绍的屁股就把人抬了起来。 黎绍顺势将腿盘在长孙伯毅腰间,缠绵的吻也因为动作太大而不得不中止。 “都说不出话来了,还要做?” “怪谁?”黎绍瞪着长孙伯毅,只动嘴,不出声。 长孙伯毅失笑:“是我的错,明知你好/色,还去撩拨你。那就做一回?” 黎绍撇撇嘴,在长孙伯毅的嘴角轻啄一口,权当回答。 花厅里的杜天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寂寞地喝着茶,一直等到饭菜上桌,却还不见黎绍和长孙伯毅回来。 杜天微微蹙眉,问邓义道:“叔缭呢?这都要吃饭了,他跑哪儿去了?” 而且还是跟那个将军一起去的……他怎么就没比那个将军早认识叔缭呢? 邓义淡然有礼地向杜天拱了拱手,道:“公子与将军有事要谈,杜公子可自行用餐。” “那怎么行?”杜天蹙眉,“我是客人,怎么好不等主人就先行用餐?叔缭呢?你告诉我叔缭在哪儿,我去找他。” “这就有些不方便了,”邓义瞟了杜天一眼,“公子和将军大概是回房去了,一时半会怕也出不来,杜公子您看……?” 杜天一愣,随即一脸铁青。 “罢了,跟叔缭说,我改日再来看他。”杜天转身,愤然离去。 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怎么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呢?那个将军到底哪儿好?不就是个穷酸的粗人,哪里配得上叔缭?他偏不信这个邪了! ☆、第61章 黎绍的嗓子一哑就好几天不能好好说话,所幸身边都是对他极为熟悉的人,只要他眼珠子一转,长孙伯毅和邓义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并且一次都没有猜错过。 觉得惊讶的同时,黎绍心中也是十分感动。 若不是平日里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他,又怎么会对他这些微小的习惯如此熟悉? 长孙伯毅也不觉得黎绍不能说话有什么不便,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阴魂不散的杜天。 出于礼数,杜天并不常来天策上将府拜访,杜天也做到了先前他答应过的事情,但凡与生意有关的事情,杜天都会去找栾启商谈,若两人无法商量出个结果,那也是由栾启来找黎绍。 然而杜天的人没有出现在天策上将府,礼物却是三天两头地往天策上将府里送,黎绍的嗓子哑得厉害的那些日子,杜天就给黎绍送汤药,每天一副不重样。 等黎绍的嗓子好了,杜天就开始送一些其他东西,有时是金陵的骨扇,有时是歙州的名砚,有时是随处可见的陶器,有时又是不可多得的天然玉器,总之但凡是能在后楚境内寻到的物件,杜天都能弄来送给黎绍。 黎绍不好拒绝、不好退还,可又不能心安理得地白拿这些名贵物品,于是只能回礼,这一来二去的,再想跟杜天拉开距离就难了。 桂子飘香的时节,曾说要在五月末离开长安的杜天却已在长安落户安家,据说是已经得到杜家许可,要将杜家的生意发展到长安城来。 收到消息的长孙伯毅恨不能一把火烧了杜天的新家,然而栾启从西北淘到的商货才刚装上杜家的车往长安来,看在钱的份上,长孙伯毅也只能忍了。 如今的天策上将府也越来越像样了,云珠和邓义管理着府中的女婢和下人,奚虎则管着长孙伯毅的亲兵,卫泽和卫峰专职保护黎绍,旁的什么都不管,俞世则跟在长孙伯毅左右,虽没有职位在身,但天策上将府之外的人,谁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的。 闲来无事时,黎绍还给天策上将府里的各处院落取了名字,虽然这些地方原本都有名字,可经历了十年风雨,那些曾由长孙老将军夫妇题字的牌匾要么就是模糊得辨认不出,要么就是已经丢失。黎绍想着不管他们以后搬去哪里,这天策上将府是一定会留下的,并且不会转手他人,取了名字也没什么不好。 申时,在东厢房里批阅奏折的长孙伯毅觉得有些饿了,便溜达出来想要找点儿吃的,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主屋,便见改为黎绍书房的西屋开着窗户,黎绍坐在窗边垂头写字,恬静而美好。 长孙伯毅转身向西屋走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蹑手蹑脚地走到黎绍身后,长孙伯毅便见黎绍的右手边摆了一列写好的字,每一张纸上都只有三四个字,末尾都是“亭台楼阁”一类的,长孙伯毅瞥了一眼,便探头去看黎绍正在写的那张。 一道阴影突然投在桌上,惊得黎绍手一抖,一张字就毁了。 长孙伯毅一愣,心知是自己扰了黎绍,便不动声色地撤回,在黎绍身后笔直地站好,装作他才刚来的样子。 “写什么呢?”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长孙伯毅摸摸鼻子:“有声音,是你太专注了。” “那你心虚什么?”黎绍白了长孙伯毅一眼。 伯毅一心虚就摸鼻子,还跟他装什么? 黎绍一边将那写坏了的字揉成一团扔掉,一边问长孙伯毅道:“奏折都看完了?” “没有,”长孙伯毅摇摇头,“有些饿了。” “那让厨房……” “公子,”黎绍的话没说完,邓义就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瞧见长孙伯毅时又补了个礼,“将军。启禀公子,杜公子派人送来了五味斋的点心,说是这点心的味道与云雾茶极为相配,让公子尝尝。” 黎绍笑着对长孙伯毅说道:“刚好,你不是饿了吗?” 长孙伯毅脸色一沉,迁怒似的瞪了邓义一眼:“扔了!” “扔什么,那东西又跟你没仇,”黎绍起身,轻轻推开长孙伯毅便向邓义走去,“你若不吃,那我吃,刚好我也有些饿了。” 一听黎绍说要吃,长孙伯毅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到邓义眼前,抢过那装着点心的食盒就跑了,转眼间就进了东厢房,嘭的关上了东厢房的门后就没了动静。 黎绍一怔,随即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邓义,把茶具送去东厢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直起腰来,黎绍一边擦眼泪一边往东厢房走去。 邓义笑眯眯地应下,转身去到另一处挑选适合的茶具,然后连同风炉和火炭一并备好,一齐给送去了东厢房。 走到东厢房门口,黎绍抬手推门,却发现长孙伯毅竟将门给闩上了,黎绍哭笑不得,只好走到东厢房的窗外,将窗户拉开。 “偷偷躲在里面做什么呢?”靠在窗边,黎绍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气闷地瞥了黎绍一眼,黑着脸不吱声。 黎绍笑笑,轻盈地翻窗而入:“你怎么就那么在意杜天?每次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情绪激动,你见着我时都没那样。” 说着,黎绍还有些委屈似的瞥了长孙伯毅一眼。 长孙伯毅板着脸看着黎绍,沉声道:“他对你意图不轨,我不该在意?” 抢人都枪上门来着,他怎么能不在意? 黎绍在长孙伯毅对面坐下,调笑道:“等我对他也意图不轨的时候,你再在意也不迟。” 闻言,长孙伯毅瞪了黎绍一眼。 黎绍笑笑,刚好邓义从窗边走过,黎绍就叫住了邓义,直接从窗口将茶具都接了过来。 长孙伯毅立刻将书案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归置到一旁,然后帮着黎绍将茶具一一摆在桌上。 黎绍坐在长孙伯毅对面不紧不慢地开始煮水泡茶,长孙伯毅则支着脑袋专注地看着黎绍。 黎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温声道:“不是饿了吗?那点心你若真不想吃,就让厨房给你做点儿吃的,那点心我……” 黎绍话音未落,长孙伯毅就已经打开了食盒,将里面一碟碟精致的点心取出来放在桌上,却都是摆在了自己眼前。 黎绍摇头失笑:“我不跟你抢,你怕什么?” 长孙伯毅拿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黎绍道:“他送你的其他东西呢?” “都叫邓义收起来了,”黎绍斟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长孙伯毅,“杜天送来的都是不失体面的东西,等你逢年过节要给同僚送礼或者回礼的时候,就不用特地去买了。他隔三差五就送点儿什么来,家里也腾不出那么大的地方存放。” “……好。”那些东西还能放在家里等过年?别开玩笑了,他近期就都给送出去! 这样想着,长孙伯毅的心里也舒畅了不少,看了看只喝茶的黎绍,长孙伯毅拿起一块点心递了过去:“方才不是说你也饿了吗?” 黎绍眉梢一挑,戏谑道:“不是不让我吃吗?” “……点心就是点心。” 黎绍轻笑一声,探头就着长孙伯毅的手就叼住那块点心,咬下去的时候才抬手接住余下的半块。 “好吃吗?”舔掉嘴唇上的残渣,黎绍微微蹙眉,“怎么觉得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听到黎绍这话,长孙伯毅也有些遗憾地说道:“大概是换了师傅,五味斋也开了许多年了。” 黎绍撇撇嘴,登时就对面前精致的糕点完全失去了兴趣,即便是长孙伯毅伸手来喂,黎绍也不吃了。 这一顿下午茶吃完,邓义就敲响了东厢房的门。 长孙伯毅立刻起身去开门,在看到邓义手上拿着的帖子时,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脸色顿时又黑了下去。 “将军,”邓义微微躬身,“这是杜公子给公子的请帖。” 长孙伯毅的青筋爆出,不耐烦地说道:“扔一边去!” “这个……”邓义探头看了黎绍一眼,又道,“公子上一次赴约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前的事情了,这是那之后的第五封请帖,若再拒绝……是否有失妥当?” 黎绍挑眉:“已经是第五封了?” 杜天这请帖也送得太勤快了一些。 邓义顶着长孙伯毅的怒视答道:“回公子的话,的确已经是第五封了。” “拿来我瞧瞧。” 邓义抬头看了看长孙伯毅,见长孙伯毅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邓义就缩着肩膀从长孙伯毅身侧挤进了东厢房,将请帖送到了黎绍手上。 黎绍打开请帖一看便蹙起了眉,但却什么都没说,只合上了帖子,似在思考什么。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2节 “怎么了?”长孙伯毅走到黎绍身边,问出的话还没有得到回答,长孙伯毅就直接拿过了黎绍手上的帖子,打开看上那么一眼,就气得把那请帖丢了出去。 家里枫叶正好?谁要去杜天家赏枫!那混蛋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正在思考的黎绍被长孙伯毅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轻抚长孙伯毅的后背,给长孙伯毅顺气:“你气什么?我又不会去。” “你敢去!”长孙伯毅瞪着眼睛冲黎绍吼了一句,想想还是觉得生气,转身便往门外走。 “诶?你去哪儿?”黎绍慌忙起身,一把抓住长孙伯毅的胳膊就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再一转身就坐进了长孙伯毅怀里,“我说你到底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杜天他也就只能想想,又不能真把我怎么样,你这是信不过我还是怎样?” “他想也不行!” 黎绍站起来,淡然道:“那你干脆把我关起来得了,就在天策上将府里寻个地方,或者干脆再把紫兰殿的大门开了,连邓义他们都一并支走,这样就谁都看不见我瞧不见我,自然也不会有人对我抱有什么想法了。” 一听到“紫兰殿”这三个字,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震,登时就冷静了下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孙伯毅将黎绍重新拉进怀里,低声道,“你明明是我的,你好不容易才变成我一个人的。” 他可以保证自己是这世间最爱三郎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对三郎最好的那个人,他曾让三郎受了那么多苦不说,即便时至今日,多半也都是三郎在迁就他,那些寻常人能给三郎的安稳的幸福,他全都给不了,他反而要让三郎跟他一起过劳心劳力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真的没有自信,万一哪天三郎倦了,万一哪天三郎想要一份安稳,他要怎么才能留住三郎?而杜天恰巧就是那一份安稳,尽管商贾也有商贾的烦忧,可比起他们这些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的朝堂政客,商贾的生活要安稳得多。 他不怕雍宁,不怕朝堂上任何一个比他有才华的人看上三郎,可他怕一个商贾,他甚至害怕一个对三郎倾心的平民百姓,那些人能给三郎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这话该我说才是,”黎绍放软了身子,靠在长孙伯毅身前,“我盼了许久才盼来了如今这样的日子,我还怕你哪一天倦了便会看上别的什么人。 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成为天策上将府另一个主人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那其中有没有比我更好看的?有没有比我更会讨你欢心的?有没有比我更能干的?若有人迫你政治联姻该怎么办?若你傻乎乎地中了别人的圈套怎么办? 我不常出门并不是不爱动,我只是怕万一我走了,便有别人来抢走我的容身之处,我做了这么多也不只是为你,我只是想让自己再多一分胜算,想让你多一个选择我的理由。” “三郎……”长孙伯毅紧紧抱着黎绍。 黎绍笑笑:“所以别怕,除了你,我谁都看不上,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算有一天你移情别恋看上了别人,我也会杀了他,然后把你关起来,关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长孙伯毅将黎绍抱得更紧。 抬起头看着长孙伯毅,黎绍温柔地笑着:“怕吗?” 长孙伯毅摇头:“只要是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那好,”黎绍直起身子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开口说的话却是对邓义说的,“邓义,转告杜天,就说城南有一处枫林这个时候的景致极美,绝对是庭院之景所无法比拟的,三日之后,他若有空,就到城南枫林一聚。” 长孙伯毅心中的感动霎时间烟消云散,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黎绍:“你就是为了让我答应?” 竟然欺骗他的感情。 黎绍笑着摇头:“没有啊,你答不答应我都得去,不然怎么赚钱养你?” 说着,黎绍低头,在长孙伯毅的额心落下一个轻吻:“方才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可给我当心这点儿,若敢跟谁家的小妖精勾搭上,我就□□你!” 长孙伯毅轻笑:“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要试一试了。” 在长孙伯毅的鼻尖咬了一口,黎绍就从长孙伯毅的怀里站了起来。 “去哪儿?”长孙伯毅眼疾手快地抓住黎绍的手腕。 黎绍顺手从桌上抓起一本奏折,拿在手里晃了晃:“长孙将军,您的奏折还没看完呢。” 看着那本奏折,长孙伯毅苦了脸:“三郎,帮我。” 黎绍扭头看着长孙伯毅,粲然一笑:“你想得美。” 话音落,黎绍就挣开长孙伯毅的手,还随意地将奏折丢回了桌上,毫不犹豫地翩然离去。 长孙伯毅笑笑,叫人来将茶具收了,任劳任怨地坐回去继续批阅奏折。 而走出东厢房的黎绍扭身望向认真工作的长孙伯毅,神情却称不上明朗。 深吸一口气,黎绍转身,往天策上将府的后面走去。 第二次在长孙家的祠堂前停住脚步,仰头望着那一块斑驳的牌匾,黎绍却只因为那上面刻着的“祠堂”二字就迈不动步子。 天策上将府里那么多的门匾都不成样子,唯独祠堂门楣上的这一块依然完好,虽多了斑驳的痕迹,可那上面涂着金粉的刻字却依旧那么鲜明,仿佛真的是有长孙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每次看到这块门匾,黎绍都怕极了。 在祠堂门前站了半个时辰,黎绍才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脚步沉重地登上祠堂门前的石阶,然后推开那一扇沉重的木门。 黎绍并不是第一次来长孙家的祠堂,小时候长孙伯毅犯了错总是在这里受罚,黎绍就总是偷偷来这里给长孙伯毅送吃的,那个时候,黎绍只把这祠堂当成了玩耍嬉戏的场所,每次来到这个祠堂,祠堂里就只有他跟长孙伯毅两个人,没有雍宁或者解钧在一旁碍事,他们想对彼此说什么都可以。 可多年后的今天他已经知道祠堂对一个家族来说是怎样庄重的地方,他心怀敬畏,却也因着这份敬畏而惧怕着。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孩童,也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少年,如今的他满腹阴谋、满手鲜血,他可以任凭这样的自己回到伯毅的身边,却不敢面对这些曾经关照他的长辈。 他们都希望他能成为坦荡荡的君子,可他却成了他们最为不齿的卑鄙小人。 黎绍每向前一步,心跳就更快上几分,脑海中思绪万千,黎绍却始终不敢抬眼去看案台上整齐摆放的灵位。 不知过了多久,垂着头的黎绍终于能看见那个摆放在祭案前面的蒲团。 黎绍绕过蒲团,垂着头站在祭案前,深吸一口气,终于是缓缓抬起了头。 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长孙伯毅父亲的灵位,黎绍定定地看着牌位上面的小字,长孙老将军的音容笑貌瞬间在眼前浮现,音犹在耳笑在眼前,可人却早已不在。 黎绍笔直地站在祭案前,丝毫没有察觉到自眼角滑落的两行清泪。 “将军……可好?”黎绍勾起唇角,淡笑,“我在府里借住了这么久,却迟迟没能来看望将军,还请将军莫怪。” 黎绍从祭案下的抽屉里取出三根线香,凑到一旁的白烛顶端的火焰里点燃,退回去在蒲团上跪下,虔诚地叩首,然后起身,将香□□香炉,而后又回身跪在了蒲团上。 “迟疑许久,我觉得我还是该来见一见将军,我……” 原本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黎绍蹙眉,话锋一转就说了别的事情。 “其实当年我就一直很想问一问将军,为何会应下世宗这门亲事,伯毅他明明是长孙家的嫡长子,我也知道将军您对他的期望很高,伯毅之下还有三个弟弟,反正都比我小,您为什么就选了伯毅?是您的意愿、伯毅的意愿,还是世宗的逼迫? 可惜我胆子小,怕听到自己不愿听的答案,也怕听到答案后失去伯毅,便一直没有问,如今是再也没办法问了,只是不知现在见到此情此景,将军可曾后悔应下这门亲事?若没有当年的婚约,我大概不会对伯毅执着至此,若我不执着,我跟他便也不会走到今日。 但我这一生大概都放不开伯毅了,今日来,也是来向将军请罪的,若将军不肯原谅我,那便想办法带我去将军身边吧,除此之外,或许已经没有什么方法能叫我离开伯毅。” “他若敢将你带走,我就敢去把你抢回来!” 三郎根本就不需要来这里给长孙家的列祖列宗什么交代,这是他跟三郎的事情,跟其他人无关,别说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他们都活着也管不着他的事! 寂静的祠堂里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原本就有些怕的黎绍给吓得一哆嗦,转头便见长孙伯毅站在门口,而门外已是漆黑一片。 “怎么天都黑了?”黎绍有些诧异。 “可不是嘛,”长孙伯毅进门,一脸的不满,“以前你就总说跟我爹在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看来就算他已经不能说话这一点也不曾改变。没关系,在这里没有宫禁,什么禁都没有,你随意。” 怎么听都觉得长孙伯毅这话不对味儿,黎绍白了长孙伯毅一眼,转回头背对着长孙伯毅:“你的奏折都批完了?” “天都黑了,你说呢?”长孙伯毅瞪着黎绍的后脑勺,“嫌我打扰你们了?” 黎绍忍不住转头瞪了长孙伯毅一眼:“当着你爹的面儿说什么诨话!” “再诨的都说过,要让他听听?”长孙伯毅冷哼一声,“每次见着我爹就两眼发光。” “我哪有?!” “待够没?”不理会黎绍的申辩,长孙伯毅上前两步,“才待了一会儿就想着要去找他,再让你待一会儿你得改嫁。走了。” 说着,长孙伯毅就抓住黎绍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 黎绍哭笑不得:“我还没嫁你!” 被伯毅这么一搅合,什么沉重的气氛都没了。 “少废话,”长孙伯毅牵着黎绍就往外走,“以后禁止你来祠堂,不许你再跟我爹见面。” 黎绍踢了长孙伯毅一脚:“还能有一句正经话吗?” “没有。”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离开,谁都没有再回头看那祠堂一眼。 ☆、第6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七夕快乐,这记忆力没救了_(:3」∠)_ 长安城郊外的许多地方都有枫树,每到秋季,由绿转黄的山林间就点缀着一片片的火红,远眺时斑斓绚丽,置身其中又是另一番妖娆旖旎。 黎绍一早就来到城郊最大的一片枫林,选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在满是落叶的地上铺上一大块红色毡毯,摆上小桌茶具,然后就一边品茗,一边赏枫,顺便等着杜天。 “公子,那日派人去杜府回话之后,杜公子并没有答应要来,您何必这么早来等着他?”跪坐在黎绍身边,云珠用一根细铁棒戳着风炉里的炭火,不满地问道。 黎绍歪靠在凭几上,懒洋洋地说道:“云珠就当是陪我来赏枫,杜天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无妨。” 虽然不是到杜天府上去,但这约他也算是赴了,杜天来不来就是杜天的事,怨不着他。 云珠撇撇嘴,又道:“昨日夜里收到栾启传回的消息,说他们明日傍晚就能抵达长安。” “傍晚?”黎绍摇晃着手上的茶杯,“都带了些什么回来?” “西北那地方还能有什么?毡毯、蜜枣和一些玉器罢了,据说还有两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大概能卖个高价,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在黎绍的身边跟得久了,耳濡目染,云珠倒也懂得不少。 “毡毯?”黎绍眯起了眼睛。 这个季节从西北带毡毯回来,想必数量不少。 “那他们大概要在城外过上一夜,命人准备好露营用品,待他们到了就给送过去。给长安城内的商行行头去个信儿,就说是栾启的货,若有人对这批货感兴趣,就让他们第二日清早到城郊去看看,若没有,就让栾启直接转去洛州。” 云珠看看黎绍,好奇地问道:“公子不先去挑几样喜欢的留下吗?” 黎绍笑着摇头:“我要那些也没用,你们若感兴趣,就去给自己挑一些。” “咱们也不缺,”云珠眯起眼睛嘿嘿笑着,“公子待咱们好,咱们什么都不缺呢。” 主仆二人正闲聊着,杜天就带着常顺来了。 “我说叔缭,你定下了地方之后好歹也告诉我个详细点儿的方位啊,若不是在山脚处碰到你的这个护卫,我还寻不到你了。”杜天一边抱怨,一边踏着满地落叶从枫林中走出,“不过这地方选得好,不愧是叔缭!” 黎绍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收,看向杜天时就只有礼貌的淡漠:“怕杜公子寻不到地方,因此特地让卫泽在下面等着。” “原来如此,”一听这话,杜天就美滋滋地笑了,“叔缭待我真好。” 黎绍垂眼:“杜公子请坐。” 从哪里能看出他待杜天好? 杜天这才颠儿颠儿地跑到黎绍对面坐下:“这茶是叔缭泡的?” “是奴婢泡的,”云珠斟一杯茶递给杜天,笑眯眯地看着杜天,“公子习惯了喝奴婢泡的茶,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杜公子心意。” “啊……是你啊……”杜天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但还是接过那杯茶,闻了闻茶香,然后轻抿一口,“恩,好茶。叔缭真是无愧于公子之名啊,我这几日才知道,叔缭在后楚商界不出名,可竟是长安城里的名人,只要说起天策上将府里的公子,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黎绍咽下口中的茶水,淡然道:“我可是生在长安长在长安的,又沾了天策上将府的光,这才得了个虚名罢了。” “叔缭过谦了,”杜天眯着眼睛看着黎绍,“公子这个称呼放在叔缭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杜公子过奖了。”黎绍抬眼看着杜天,微微颔首。 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四周的枫林,杜天又道:“对了,栾启他们明日傍晚便能回京,这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才刚听说。” 杜天奸笑道:“那栾启弄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等他们回来,杜公子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若有中意的,就尽管拿去。”一杯茶喝完,黎绍就将茶杯放下,歪靠在凭几上望着一旁随风飘摇的枫叶。 “那怎么行?”杜天摇头,“那不都是栾启辛苦弄来要拿去卖的东西?叔缭依着你们的定价卖给我就好。” 黎绍瞄了杜天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若照你这么说,改日你再送什么来,我可也得付钱给你了。” “不用不用不用!”杜天连忙摆手,“那都是我送给叔缭的礼物,跟钱没关系。” “让你来挑,便也是想要送你,你若觉得不妥,就等那东西进了东市的哪家商铺后,再去铺子里买吧。”黎绍揪下一片枫叶,拿在手里把玩。 “那……既然是叔缭的心意,我便却之不恭。” 黎绍看向杜天,眼中这才有了一星半点的笑意。 发觉那一丝笑意,杜天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在枫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黎绍突然听到一阵轻响从身后传来,扭头看去,便见一只幼鹿从附近经过,似乎察觉到这边有人,便停下往这边看了看,睁着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清澈的眼神叫人看了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黎绍转了个身,向那幼鹿伸出了手:“过来。” 那幼鹿却一扭头就哒哒哒地跑了。 黎绍颇有些失望地撇撇嘴,正要转回身去,却见跑远的幼鹿突然停下,扭头回来看了看,就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却总是在距离黎绍不远不近的地方徘徊。 黎绍也不强求幼鹿靠近,只笑吟吟地看着。 嗖的一声轻响猝不及防地靠近,这尖锐的声音黎绍是再熟悉不过,眼神一凛,黎绍抬手就将一支从身后射来的羽箭抓住,可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另外一直羽箭却擦着黎绍的耳郭快速掠过,坚定地刺中了来不及逃跑的幼鹿。 见幼鹿中箭倒下,挣扎着却没办法起身,黎绍眼神微冷,将手上抓着的那支羽箭丢开后缓缓站起身来,淡然地拂掉身上的落叶后才转身看向那两支羽箭来的方向。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杜天这时才回过神来,一高跳起来就奔到黎绍面前,一脸惊慌:“叔缭,你没事吧?伤着没有?是哪个不长眼的?没见着这还有人吗?!叔缭,耳朵!你的耳朵流血了!” 黎绍抬手摸了摸方才被羽箭擦过的右耳,果然摸到了黏腻的血迹。 再定睛看向前方,黎绍便见一人一马从枫林走出,骑在马上的人不觉得惊慌,不觉得诧异,反倒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黎绍还没说话,杜天就怒了:“你是什么人?你爹没教过你箭不能乱射吗?你给我下来!” 马背上的人瞥了杜天一眼,问黎绍道:“这又是公子何时收的……入幕之宾?” 说出“入幕之宾”这四个字时,那人暧/昧地笑着。 黎绍盯着这人的双眼看了看,冷声道:“这似乎跟韦大人无关吧?” “不愧是公子,明明与下官不熟,竟还能认得出下官,”韦宁翻身下马,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上前两步后便向黎绍拱手作揖,“方才急着捉那幼鹿,故而出手急切了些,希望没有惊着公子。” 黎绍对杜天低声道:“杜公子该回了。” 杜天瞪着黎绍道:“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 这个什么韦大人分明就是故意射出那两箭的,幸而只是擦伤了叔缭的耳朵,若那第二支箭再偏一寸,那可就要划破叔缭的脸了! 韦宁戏谑道:“二位还真是情深契露,长孙将军知道吗?” 黎绍不为所动:“韦大人不是来猎鹿的吗?这会儿不急了?” “急!”韦宁笑着向那只奄奄一息的幼鹿大步走去,“今日下官可是专程为了这鹿来的,好不容易捉到了,可得好好珍惜。” 将幼鹿的两只前蹄一并抓在手里,韦宁就拖着那只鹿往回走,路过黎绍身边时,韦宁突然停下脚步,凑到黎绍受了伤的耳朵旁,轻声道:“下官记得公子是爱鹿之人,亲眼瞧见幼鹿被人射杀,心里不好受吧?” 没有接韦宁的话,黎绍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韦宁的手腕,踢掉那只幼鹿后就使出一招过肩摔将韦宁摔飞出去。 “谁准你靠近我了?”整理一下衣衫,黎绍冷眼看着韦宁。 韦宁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哀嚎半晌才爬起来。 看了看黎绍,韦宁却是笑着的:“若是以前,想必此时我身上少说也要断根骨头吧?公子的身手大不如前啊。” “你该感谢我手下留情,”黎绍怒视着韦宁,“带上你的人滚!” 韦宁懒散地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笑道:“公子是何时买下这座山的?下官怎么不知道?若早知道这里是公子的私产,下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闯啊。” 黎绍冷眼看着韦宁,韦宁则笑容满面地与黎绍对视。 半晌后突然伸手拔掉幼鹿身上的那支箭,就在韦宁和杜天都以为黎绍是要救那只鹿时,黎绍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箭扎了下去,分毫不差地扎进了幼鹿的心脏。 收回视线,黎绍大步流星地离开这个地方。 “叔缭?叔缭!”杜天赶忙追上黎绍。 卫峰与卫泽对视一眼,便大步跟上黎绍,卫泽则留下跟云珠一起收拾东西。 韦宁依旧坐在地上,笑吟吟地望着黎绍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口问云珠道:“公子的脾气是不是给娇惯坏了?本官记得公子以前的脾气可软得很。” 云珠瞪了韦宁一眼,然后偷偷给卫泽使了个眼色。 卫泽犹豫一下,还是蹲下身抓住毡毯的边缘,猛地用力一扯。 坐在毡毯边儿却没有自觉的韦宁当即就被掀了出去。 看着韦宁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云珠咯咯直笑,收拾好东西就跟卫泽一起离开了。 滚了两圈的韦宁也不急着起,索性就躺在松软的树叶层上,透过层层叠叠的枫叶望着天空,邪笑道:“这女人的脾性真是不错,若她哪日独自出门,再找来一起聊聊好了。” 骑马回城,杜天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黎绍身旁,频频打量着黎绍的脸色。 “叔缭,还是先寻个医馆处理一下你耳朵上的伤口吧。” 黎绍不以为意道:“没事,擦破皮了而已。” 躲了这么久,韦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他面前射杀幼鹿的行为简直就是一种挑衅…… 见黎绍一直沉着脸,杜天又道:“叔缭,那人一定是心智有问题,你别跟他置气,若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黎绍睨了杜天一眼,淡然道:“没生气。” 杜天撇撇嘴。 还说没生气,说出口的话都变短了,怎么可能没生气? 再看看黎绍,杜天突然抢过了黎绍的缰绳,打马就往自己知道的一家医馆去:“你这耳朵上的伤还是不能放着不管,我知道一家医馆,就在这附近,里面的郎中兴许医术算不得高明,可包扎个伤口必定还是拿手的。” 黎绍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任由杜天牵着马在大街小巷穿梭,脑子里想着的却都是韦宁的事情。 “叔缭,到了。”杜天翻身下马,然后绕到黎绍的马旁,伸出手等着扶黎绍下来。 黎绍犹豫了一下,还是无视了杜天的那只手,自己跃下了马背。 杜天尴尬地收回手:“就是这里,我之前扭伤脚踝时来过一次。” “多谢。”淡然一笑,黎绍便走进了医馆。 没想到黎绍会在这个时候笑,杜天一愣,然后也傻乎乎地咧开嘴笑,乐颠乐颠地跟在黎绍身后。 郎中给黎绍包扎的时候,杜天就一直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郎中的手和黎绍的耳朵。 “你轻点儿不行吗?” 郎中瞥了杜天一眼,没理他。 “下手那么重他会疼!” 郎中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包扎呢?这怎么包得住?出门风一吹不就掉了?” 郎中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杜天说道:“这位公子既然信不过老朽,不如自己来?” 杜天一愣,瞪着郎中道:“我若会这个,还来找你做什么?” 黎绍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声道:“杜公子,你安静一会儿。” 杜天撇撇嘴,看那模样似乎是决定闭上嘴老实待着了。 郎中冷哼一声,继续给黎绍包扎。 包好了伤口,黎绍和杜天就离开了医馆,可走在黎绍身旁的杜天却总是看向黎绍的耳朵,似乎是真的很担心包在上面的纱布会掉。 黎绍暗叹一口气,对杜天说道:“难得杜公子抽空赴约,却因为我的事情扫了兴,还叫杜公子担心,我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杜天摆摆手,视线却还追着黎绍的耳朵跑,“叔缭你没事就好。说起来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个官?那他为什么要找你麻烦?是因为你那未婚夫?我就知道他是个大麻烦!” “杜公子,”黎绍又恢复了一脸的淡漠,“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杜公子费心了。去杜府与去天策上将府并不同路,就此别过。” 杜天不假思索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黎绍突然迅速抬手,一把扯掉了郎中精心包在他耳朵上的纱布就使劲儿给丢开了,“有人来接我了。” 原本还想等到了天策上将府门口再把耳朵上的东西摘下来,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伯毅。伯毅最近总是在他身边神出鬼没的,害得他每次都手忙脚乱。 杜天一愣,猛地扭头向后看,便见长孙伯毅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往这边来。 “他为什么在这儿?”杜天愕然地看着逐渐走近的长孙伯毅,“叔缭,他监视你?!” “没有。改日再向杜公子赔罪。”话音落,黎绍就跑向长孙伯毅,人还没在马旁站定,就向长孙伯毅伸出了手。 长孙伯毅会意,抓住黎绍的手就是使劲儿一拽。黎绍借力跃起,跨坐在长孙伯毅身后。 “来得正是时候。”抱住长孙伯毅的腰,黎绍就靠在了长孙伯毅的背上。 长孙伯毅向杜天颔首,也不知是在打招呼还是对陪着黎绍度过一上午的杜天表示感谢,紧接着长孙伯毅就调转马头,载着黎绍扬长而去。 看着黎绍和长孙伯毅分不出你我的背影,杜天气得牙根痒痒。 遛马走在朱雀大街上,长孙伯毅问黎绍道:“你们两个去医馆做什么?” 黎绍眼神一闪,答道:“杜天崴了脚。” “你们两个不是去山上看枫树了?怎么还能崴脚?”长孙伯毅心生疑惑。 “谁知道,都走到山根了,他突然崴了脚。幸而卫泽和卫峰走在,杜天自己也带了人来。” 什么叫看枫树?赏枫这样风雅的事情,怎么到了伯毅嘴里就变了味儿? 长孙伯毅眉心微蹙,扭头看向黎绍:“真的?” “真的。”黎绍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淡笑,正打算收回视线,却瞟见黎绍耳郭上有一块地方红红的。 “你的耳朵怎么了?”长孙伯毅勒马停住,直勾勾地盯着黎绍的耳朵。 黎绍叹一口气,靠在长孙伯毅背上,轻声道:“眼睛怎么那么好使?在山上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蹭到了,只破了点皮。”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又骗我?”长孙伯毅重新催马前行,只是不由地加快了速度,原本想要四处逛逛再回府,这会儿却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黎绍撇撇嘴:“没骗你,杜天也崴了脚了,我……我就一不小心。” 回到天策上将府,长孙伯毅就叫俞世去把伤药拿来,坐在院子里给黎绍上药。 “在医馆里擦过药了?” “恩。”黎绍点头。 黎绍的头一动,长孙伯毅沾着药的手指就跟黎绍的耳朵错过了:“别动。” 黎绍赶忙摆正脑袋,僵着脖子保持不动。 “嘶——”在医馆的时候还没觉得,可这会儿却觉得破了皮的地方一沾到药就疼。 “忍着点儿,”长孙伯毅蹙眉,“这是军医开的药,比寻常的外伤药管用,就是要疼一些。” “恩,倒也不是很疼,刚才只是没防备。” 话虽这样说,可整个上药的过程中,黎绍一直挤眉弄眼,连耳朵都一动一动的,叫长孙伯毅忍俊不禁。 “看你以后还会不会不小心。”长孙伯毅还是舍不得让黎绍疼,便一边上药一边往那地方吹气,“还疼吗?” “不疼。” 上好了药,长孙伯毅却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只有指甲大小的伤处:“这几日当心些,别沾了水。” 黎绍笑道:“只是破了皮而已。” “别沾水。”长孙伯毅瞪着黎绍。 “哦,知道了。”黎绍点头。 长孙伯毅这才满意,吩咐俞世把药箱拿走。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受伤?”拉起黎绍的手,长孙伯毅既心疼,又无奈。 黎绍哂笑道:“这哪算是伤啊?刮了一下而已。” 黎绍话音未落,长孙伯毅就瞪起了眼,黎绍赶忙又改口道:“我知道了,日后一定小心。” “就会敷衍我。”长孙伯毅点了点黎绍的鼻尖。 黎绍皱皱鼻子,话锋一转,问长孙伯毅道:“刘策和韦宁的事情怎么样了?” 长孙伯毅沉声道:“刘策的事情已经在安排了,最近也换掉了两个被韦宁收买的官员,只是抓不到韦宁的把柄。” “不急,慢慢来。”黎绍眯起了眼睛。 韦宁要收买朝臣并不容易,不然他也不会特地找来秦云馨当幌子,如今什么幌子都没有,伯毅砍掉韦宁一个人,韦宁就损失一个人,想要再收买其他人填补空缺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也难怪韦宁会按捺不住。 那么今天韦宁特地去枫林找他,是为了向他示威,表明自己绝对会反击,还是有心威胁,想要他也给伯毅提个醒?得了这么个“惊喜”,他不回个礼是不是不太好? 把玩着长孙伯毅长着茧子的大手,黎绍默默盘算着该给韦宁找点儿什么麻烦。 ☆、第63章 碧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午后,卫泽、卫峰和俞世三个人坐在长安城某处民居的屋顶上晒太阳。 俞世抬手遮在头顶挡太阳,问卫泽道:“我说卫泽,咱们到底在这儿等什么呢?” 卫泽将视线从巷子口收回,好笑地看着俞世:“你不知道?” 俞世摇摇头:“不知道啊,将军只说下午有个任务特别适合我,就叫我跟着你们来了,可咱们仨都在这儿晒了半天了,到底要干什么?” 卫泽轻笑一声,又望向巷子口:“再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等?”俞世一脸不满。 两刻钟后,韦宁拐进小巷,信步向前。 卫峰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抓起手边的弓箭就搭箭拉弓,对准了韦宁。 搭在弓上的是三支箭,但卫峰松开弓弦的时候,这三支箭却并不是一齐射出去的,而是排了个先后顺序。 同一时间,卫泽抓起一旁的麻袋就在屋顶上快跑两步,等韦宁抓住了前两支箭却被第三支箭擦伤脸颊之后,卫泽立刻就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兜头就将韦宁套进了麻袋。 卫峰也扔了弓从屋顶跳下,跟卫泽一起按住套着麻袋的韦宁就是一通暴揍。 俞世眨眨眼,虽然还没搞清状况,但难得有机会做这样卑鄙却叫人舒爽的事情,更不用说这还是得了长孙伯毅的吩咐,俞世便也心无愧疚地掺了一脚。 三个人默契地避开了韦宁的要害却卯足了劲儿地拳打脚踢,打够了立刻就跑。 被揍的韦宁躺在地上,缓了好半天从终于蠕动着从麻袋里钻了出来,鼻青脸肿的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公子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报复他?不对,这绝不是公子的主意,一定是那些护卫擅自做主,不然就是长孙伯毅出的主意,若是公子,定会堂堂正正地还击,怎么会使这种小人手段?他也真是想不明白,公子怎么偏就看上长孙伯毅那样粗野的莽夫?长孙伯毅是有将才没错,他也对长孙伯毅敬佩不已,可长孙伯毅还是配不上拥有惊世之才的公子。 韦宁忍着痛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踉跄着回府。 他也是太不小心了,他怎么就忘了挑衅公子之后,除了公子会还击,公子身边的人也会来找他麻烦,像往常那样在下朝之后抄近路回府是他的疏忽,没有安排人在暗中保护是他自负,这顿打他挨得也不委屈。 满身淤青的韦宁好不容易才回到韦府,而行凶作案的卫泽三个人却是早就回到了天策上将府,正坐在黎绍周围喝茶。 打了韦宁一顿,卫泽却还是不解气,问黎绍道:“公子,咱们就打他一顿就算了吗?这样太便宜他了!” 闲的没事竟敢找公子麻烦,韦宁真是活够了!朝堂上的纷乱公子不插手,甚至不给将军提一点儿意见,所有的事情都是将军和雍大人他们商量着办,碍不着公子,那韦宁想要怎么闹都行,可这不长眼的竟然跑出来威吓公子,只打他一顿怎么够? 一听卫泽这话,俞世就两眼放光:“还要再来一次吗?什么时候?” 黎绍摇头失笑:“说的也是,就这样算了,未免太便宜他了。这几日我也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你们也不必守在我身边,若觉得无聊,就去找韦宁吧,别闹出人命就好。” “是!”卫泽和卫峰立刻应下。 俞世转了转眼珠子,问黎绍道:“公子为什么不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比如将他罢官或者流放什么的。” “罢官和流放那是朝廷的事情,我没有那个权力,”黎绍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只是想找韦宁报枫林之仇,这私怨自然还是要低调些私了。” “枫林之仇?”俞世不解地看着黎绍,“那是公子什么时候跟韦宁结下的仇?” 他没听说过啊。 黎绍眼神一闪,暗骂自己失言:“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跟伯毅说。” 俞世不答。 与公子有关的事情,他若知情不报,会死的很惨的。 “俞世,”黎绍抬头看向俞世,笑眯眯的,“别告诉伯毅,好吗?” 俞世打了个哆嗦:“公子说的是什么事?属下并没有什么要向将军禀报的事情。” 惹了将军就只是惹了将军,可惹了公子却是同时招惹公子和将军……夫夫之间那点事儿他还是不掺和了。 “对了公子,”俞世转移了话题,“老太傅和辛太尉的棺椁都已经各自葬入祖坟,宋成和辛启杰要属下向公子转达谢意。” 黎绍垂眼,淡然道:“那是我该做的。宋成和辛启杰在朝中任职吗?” 俞世点点头,道:“宋成任太常寺卿,辛启杰留在了十六卫,是武卫的上将军。” “辛启杰是武卫的上将军?”黎绍诧异地挑眉,旋即又笑了。 伯毅连曾经帮过黎征的辛启杰都容得下,怎么就总是为了杜天的事情生气呢?伯毅的这份胸襟发挥得还真是公私分明。 “伯毅人呢?”黎绍突然发觉午饭之后他就没见过长孙伯毅了,俞世回府后也不急着去找长孙伯毅,这人去哪儿了? “将军去羽林军了,他没跟公子说吗?”俞世颇有些诧异地看着黎绍。 黎绍一愣,细细回想一番,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听说过这么一件事情。 黎绍又问道:“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被羽林军那些人逮着了,将军应该不会太早回来。”瞄一眼黎绍,俞世又道,“公子要去羽林军看看吗?” “……不去了。”黎绍垂眼。 琢磨一下,俞世便怂恿黎绍道:“公子今日不是没有别的事情了吗?将军去了羽林军就必定会与人过招,公子真的不去看个热闹吗?骑马过去很快就到了。” 黎绍有些心动,可又十分犹豫。 俞世再接再厉道:“将军这会儿怕也正想着公子吧?将军总抱怨说上朝的时间定得太早,自从公子恢复晨练的习惯后,将军就一次都没瞧见过,今日正巧是个机会,公子您真的不去吗?” 黎绍抬眼看着俞世:“是他叫你怂恿我去的?” “那倒不是,”俞世摇摇头,憨笑两声,“是属下想去,可就属下一个人过去不太好。” “那就去一趟吧。”他也有些技痒,不知道去了羽林军能不能有机会跟伯毅切磋一下。 “好咧!”俞世立刻蹦了起来,“属下这就去牵马!” 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黎绍就带着俞世和卫峰来到了羽林军,有俞世在,三个人畅通无阻地进了羽林军大营,还没走到校场,就已经听到了从校场传来的喧闹。 为了让黎绍看得清楚,俞世将黎绍带上了校场旁的高台,从高台上俯视校场,便见打赤膊的长孙伯毅正在与人过招,羽林军的兵将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将这两人围在正中,时而屏气凝神,时而欢呼喝彩。 长孙伯毅也是一副难得一见的神采奕奕的模样,目光炯炯,眼中笑意不止。与平时看着黎绍时的温柔不同,此时长孙伯毅的眼中尽是快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身为天策上将的威严和从容。 黎绍靠在高台的围栏上,比起下场与长孙伯毅比试,此时他更愿意静静地站在远处欣赏长孙伯毅的英姿,尤其是那布满汗水的刚毅面庞和精壮的身躯,只远远看着就叫人心痒难耐,却也赏心悦目。 不知道是不是黎绍的视线太露骨,结束一场比试的长孙伯毅突然转头往高台这边望了一眼。 黎绍展颜微笑,向长孙伯毅挥了挥手。 长孙伯毅一愣,随即向黎绍招了招手。 黎绍攀上面前的栏杆,在俞世的惊呼声中纵身跃下,落地时双足轻点便又冲天而起,翩然的身形有如一只高飞的鸿雁,从一众兵将头顶掠过,人还没在长孙伯毅面前落稳就给了长孙伯毅一记漂亮的后旋踢。 长孙伯毅侧身抬手,稳稳地抓住了黎绍的脚腕:“想谋杀亲夫吗?” 这一脚踢得可够狠了。 “倒是想试试。”粲然一笑,黎绍腰身用力,撩起另一条腿就往长孙伯毅脸上踢。 长孙伯毅不得不放开黎绍的脚,后退两步。 黎绍腰身一转,稳稳落地。 羽林军的一众兵将中这才有人认出黎绍,口耳相传地介绍了黎绍的身份之后,众人就开始起哄。 “长孙将军,这你可不能输啊!” “公子加油!” “将军您可当心些,哪一下打不好再惹公子生气,您今儿晚上可就不用回家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3节 “住营里吧!” 长孙伯毅瞪了说他不能回家的那人一眼,然后摆开了架势,却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让你一只手。” 黎绍挑眉:“你今晚还是别回家了。” 话音落,黎绍就攻了过去。 如今的黎绍已经不会在长孙伯毅面前隐藏什么,以前为了瞒着长孙伯毅而使的那些花把势也都用不上了,黎绍一出手就招招直取要害,全都是杀招,出手之凌厉叫围观的兵将们咽了口口水,当真替长孙伯毅担心起来。 公子原本是皇子,因此他们还以为公子的武艺也不过是皇族水准,这才起哄,想要看一看公子和将军对战的场景,可现在这么一看,他们还真有些后悔了。公子怎么学了这么些凌厉的招式? 抓住黎绍直取咽喉的手,长孙伯毅瞪着眼睛看着黎绍:“真要杀夫?” 黎绍轻笑一声:“堂堂天策上将,岂是那么容易死的?” 手腕灵活一转就挣开了长孙伯毅的钳制,黎绍的手顺势下移一些就想在长孙伯毅的心口上推上一掌。 长孙伯毅侧身避过,再次抓住黎绍的手腕就把人带进怀里抱住。 长孙伯毅贴着黎绍的耳朵轻声说道:“真狠心,若是一不小心打中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还不想守寡。”甩出藏在左手的袖剑,黎绍反手握住剑就往长孙伯毅的大腿上扎。 敏锐地察觉到危险,长孙伯毅当即就放开黎绍,连连后退:“怎么还藏着兵器?” 围观的一个将领见状便将自己的佩刀扔给了长孙伯毅:“将军,接着!” 长孙伯毅下意识地接住那把刀,可看着手上泛着冷光的九环刀,长孙伯毅却没了主意。 若是赤手空拳,他还能保证不伤着三郎,可刀剑无眼,他怕拿捏不好分寸。 “是谁给他的刀?”黎绍转头,不满地看着给长孙伯毅扔刀的那个将领,“不知道你们将军最擅长使刀了吗?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这么希望他跟伯毅打起来? 众人只嘿嘿傻笑,纷纷退开数步,给长孙伯毅和黎绍让出足够的空间。 长孙将军和公子在长安城里都是声名赫赫的人物,人人都说长孙将军武艺高强,公子文韬武略,他们这些从军的人常见长孙将军与人比试,可却从没见过公子出手,更没见过长孙将军与公子之间的比试,机会难得,怎能错过? “啧!”黎绍转回头看着长孙伯毅手上的刀,“这若是一不小心,我还真要去见老将军了。” 长孙伯毅眼角一跳,咬牙切齿道:“你最近还真是没有一天不想着他啊。” 黎绍戏谑道:“我也没办法啊,你没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吗?你跟老将军长得可像了,看到你就能想到老将军,看到老将军……” 黎绍的话还没说完,长孙伯毅的刀就已经扫到了黎绍面前。 黎绍灵巧地避开,瞪着长孙伯毅道:“哪有人会跟自己的亲爹争风吃醋?都说了我只是仰慕老将军,我……” “不就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哪里值得你仰慕?”长孙伯毅转手又是一刀劈下去。 黎绍抽了抽嘴角。 伯毅认真了…… 再次躲过一刀,黎绍丢掉手上的袖剑,从腰间抽出一把七尺软剑:“早知道就把墨阳带来了。” 见到黎绍拔剑,长孙伯毅眼神一亮,虽然最开始并没有要跟黎绍一较高下的意思,但这会儿长孙伯毅却是真的想跟黎绍比一比了。 黎绍原本也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此时长孙伯毅认真了,黎绍就不得不认真起来。 于是先前还十分热闹的校场逐渐安静下来,武艺还算不错的将领们看得眼花缭乱,根本无心笑闹,寻常的士兵却只能看到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看不懂那些招式,一时之间竟也辨不清是谁占了上风。 一个时辰过去,长孙伯毅和黎绍还是打得难舍难分。 长孙伯毅一刀横扫出去,黎绍依旧是轻盈避过,可落脚时却踩到了一颗小石子,黎绍的脚下一歪,身体就随之打了晃。 长孙伯毅不明状况,见黎绍晃了一晃,便甩开刀一个箭步冲到黎绍身边,伸手搂住黎绍的腰,将人抱住。 “怎么了?” 怕误伤长孙伯毅,黎绍也在腰被长孙伯毅揽住的瞬间松开手上的剑,下一瞬人就靠在了长孙伯毅身前。 “踩到个石子。” “崴脚了?”长孙伯毅抱着黎绍,低头去看黎绍的脚。 黎绍动了动脚,然后十分无奈地点头:“崴着了。” 长孙伯毅二话不说,当即就将黎绍打横抱起,往营房走去。 画面突然从杀气重重变成柔情似水,围观的兵将们全都傻了眼,呆愣地看着长孙伯毅抱着黎绍大步走远,半晌才回过神来。 “公子是不是受伤了?快去把军医找来!” 军衔高的将领立刻追着长孙伯毅往营房去,军衔低的则指挥着士兵离开校场。 俞世引着长孙伯毅去了羽林军上将军营房,因为上将军不常住在这里,所以这里最是干净整洁。 见黎绍放在床上,长孙伯毅就半跪在黎绍面前:“哪只脚?” “这只。”黎绍将崴到的脚抬起来。 长孙伯毅立刻托住小腿,另一只手轻轻按着黎绍的脚踝处:“忍一忍。” “恩。”黎绍点点头。 捏了几下,确定没伤到筋骨,长孙伯毅就脱了黎绍的鞋袜:“俞世,去军医那里拿跌打酒来。” “是。”俞世立刻跑出营房,跑到半路就碰上了带着军医往营房走的几名将领。 匆忙间,俞世也没想到要将多余的人打发走,只庆幸能在半路上碰到军医,火急火燎地就带着军医回到了那间营房。 “将军,军医到了。” 长孙伯毅连头都没抬,黎绍笑笑,温声道:“抱歉让军医亲自跑一趟,只是崴了脚而已,不知军医有没有带跌打酒过来?” “带是带了……”看着半跪着的长孙伯毅,军医愣愣地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找出了跌打酒。 俞世接下那瓶跌打酒就转手交给了黎绍:“公子,给你。” 黎绍将瓶子接下,用冰凉的瓶身碰了碰长孙伯毅的脸颊:“给你。” 长孙伯毅抬手握住瓶子,咬掉瓶塞吐到一边去,就将药酒倒在了黎绍的脚上,专心致志地替黎绍揉脚。 “疼吗?”长孙伯毅仰头看了看黎绍。 黎绍笑着摇摇头。 堵在门口的将领突然发现只要是长孙伯毅和黎绍在一起,不管是动是静这画面都很和谐,方才这两个人过招的时候没人能插手其中,这会儿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却也叫人无从插嘴,只觉得自己站在一旁都是多余。 将领们面面相觑,然后拍了拍俞世的肩膀,叫俞世叫到外面去了。 “俞副将,公子没事吧?” 俞世摇摇头:“没事。你们在这儿干吗呢?” “我们……没干吗啊。”他们这不就是礼貌性地来看看嘛。 俞世狐疑地看了看几个人,然后说道:“你们该干吗干吗去吧,将军待会儿八成是要直接回府,改日得了空再来看你们。军医也可以回去了,抱歉让你特地过来。” “无妨。”军医惶恐,谄笑着看着俞世。 “那成,”将领们点点头,“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冲几个人摆摆手,俞世就转身回到了那间营房的门口,靠在门边等着。 “怎么想着来军营了?” 黎绍撑着脑袋看着长孙伯毅低着头认真的模样,笑容满面:“俞世说你在这儿,我就跟来看看,结果一来就看到了好景致。” 闻言,长孙伯毅疑惑地仰头看着黎绍,又顺着黎绍的视线看向自己光/裸的上身,旋即摇头失笑。 “每天都看,还看不够?” “看不够,”黎绍伸出一只手搭在长孙伯毅肩头,食指在长孙伯毅的身上打着圈,“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想看。” 不过眼神一闪,黎绍又扯过床上的一条薄被,抖开披在了长孙伯毅身上。 肩上一重,长孙伯毅瞄了黎绍一眼:“不看了?” 黎绍调笑道:“不看了,再看就要忍不住扑上去了。” 秋日天凉,伯毅这满身大汗的,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放开黎绍的脚,长孙伯毅看了看脱下后就被丢在一旁的鞋子,突然对俞世说道:“俞世,去给我找块布来。” 守在门口的俞世一愣,探头进屋,问道:“布?将军您要什么布?” “细软一些的。” “哦,好,”俞世赶紧跑去找人要了一块细软的布回来,还顺便带回了长孙伯毅的衣裳,进屋将衣裳放下,然后把布递给长孙伯毅,“将军,您看这块行吗?” 长孙伯毅抬手抓住那块布揉了揉,看那神情似乎是有些不满,可还是将布从俞世手上抽走,裹在了黎绍的脚上,撕一条纱布绑好,这才放下黎绍的裤腿。 “就先这样,回家再说。” “好。”黎绍眯着眼睛笑着,顺从地点点头。 抓起衣裳穿上,长孙伯毅就将黎绍抱了起来,大步出门。 从营房走到军营门口,起初黎绍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天策上将府里的时候,长孙伯毅常常这样抱着他来来回回,黎绍都已经习惯了,可这一路上凡是看到他们的人,要么就一脸艳羡,要么就满眼戏谑,黎绍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他们调侃的窃窃私语,不由地就红了脸。 紧搂着长孙伯毅,黎绍偷偷转头,把红彤彤的脸埋了起来。 ☆、第64章 午时阳光正好,长孙伯毅、雍宁、解钧和晏心四个人坐在西市的一家胡风食肆里吃着午饭,看着悠闲得不得了的长孙伯毅,雍宁十分好奇。 “长孙今日怎么想着要请我们吃饭了?公子呢?一个人在家?” 一听雍宁提起黎绍,长孙伯毅就瞪了雍宁一眼。 解钧幸灾乐祸道:“不是长孙丢下公子,是公子今日约了外甥外出,长孙一个人寂寞难熬,这才想起我们这些好友。可怜我啊,贪上这么个见色忘义的朋友,在宣政殿以外的地方想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话说到最后,解钧还故作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烦不烦?”长孙伯毅狠瞪解钧一眼,“有的吃也塞不住你们的嘴!” 雍宁调笑道:“真想让这后楚的百姓都看一看他们天策上将的这副怨妇脸。你说你与公子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不过就分开这么一顿饭的功夫,你至于吗?” 长孙伯毅闷声不语。 晏心是跟着解钧来蹭饭的,这会儿转了转眼珠子,小心地问道:“公子的那个外甥,是不是叫牧然?” 晏心这话一说出口,余下的三个人就一齐看向晏心。 “你认得?”解钧好奇地看着晏心。 晏心才刚十九,也并非是长安本地人,十年前甚至都没来过长安,他是怎么知道牧然的? 瞄了长孙伯毅一眼,晏心点点头:“认得,那小子……咳……牧公子在坊间还挺出名的。” “哦?”雍宁来了兴致,“为什么出名?” 黎绍说过要让牧然考科举,还拜托他给牧然寻了几个先生,但牧然那小子除了长得跟黎绍有些像,心性和天赋都远不及黎绍,可倒也不说是愚笨,若混在晏心、严维他们之间,牧然的才华也是属于中等偏上,然而这似乎并不能够让他出名吧? 晏心撇撇嘴,颇有些鄙夷地说道:“因为他是公子的外甥啊。自从公子在香韵茶肆露过脸后,好多人都记住了公子,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名利来的长安,公子这样的贵人怎么可能不受重视?即便是已经有了去处的,现在也大多还想着要找机会攀上公子。 可公子住在天策上将府里,又不常出门,他们就开始琢磨迂回的法子,想先跟公子身边的人套个近乎。这个牧然……牧公子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还逢人就说自己是公子的外甥,也要管长孙将军叫一声‘长孙舅舅’,还与雍大人和解大人相熟。起初还没人信他,可回去向各位大人求证过之后,那些人就追捧起牧然……牧公子来了,牧公子似乎也是乐在其中。几个月下来,牧公子现在可成了大红人了。” 解钧听后哂笑道:“那小子倒是懂得狐假虎威,但公子是最厌恶这一套了吧?” 雍宁叹息道:“这就说不好了。公子原本是很讨厌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那一套,可牧然是大公主的儿子,公子待他想必是会多一分纵容。” 解钧转眼看向长孙伯毅,调侃道:“他长孙舅舅,你怎么想?”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道:“他若是能凭狐假虎威就闯出些名堂来,倒也算是能耐,只怕最后还是要黎绍替他收拾残局。那些追捧他的人也都是别有用心,辨不清真伪是他们眼力不够,最后徒劳无获也怨不得别人。” 晏心不满道:“可总叫牧然那小子……咳……总叫牧公子仗公子之势欺人,公子的声名岂不是要毁了?” 解钧哂笑道:“你瞎操什么心?公子除了在乎他长孙舅舅,还在乎过什么?声名?那种别人给的虚名公子从不在意。不过就这样放任牧然还真是不太好,长孙你就没什么想法?” 长孙伯毅沉声道:“黎绍答应让牧然参加明年的科举,若考不上,就送牧然回歙州。可我想着牧然若真没考上,就送他去军中历练。自在了十年,也该有人好好管教管教他了。” 雍宁点点头,戏谑道:“你还真是不愧对牧然的这一声‘长孙舅舅’,真是有舅舅的风范。” 长孙伯毅白了雍宁一眼。 “啊!”晏心突然指着窗外惊呼一声,“公子和牧然。” 余下三人立刻抻着脖子望向窗外,长孙伯毅一眼就看到了黎绍,仔细在人群中搜索一番才看到在黎绍身边转来转去的牧然。 解钧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黎绍和牧然,转头便对晏心说道:“去把公子叫上来。” 不等晏心回答,长孙伯毅就开口把人拦住了:“不必,今天是牧然的生辰。” 解钧和雍宁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大度。” 长孙伯毅支着脑袋望着黎绍的背影,虽是拒绝了解钧要将黎绍叫上来的提议,可那望眼欲穿的模样分明就是盼着黎绍能转头看他一眼,兴许还盼着黎绍会丢下牧然来找他。 可长孙伯毅也知道这可能微乎其微,且不说他与黎绍此时相隔甚远,这西市里外邦商人多,各个性情奔放,许多人说起话来跟吵架没什么分别,比东市里吵闹得多,也混乱得多,再怎么敏锐,黎绍也未必能察觉到他。 于是长孙伯毅就只能专注地望着,眼见黎绍越走越远,心中怅然。 而被人注视的黎绍一派悠然地行走在西市的喧闹中,看着活泼好动的牧然,面带微笑。 “舅舅,你快过来!”停在某个摊位前,牧然拿起案上的一顶帽子就扣在了头上,“他说这是丁灵国的毛皮帽子,舅舅你看好看吗?” 黎绍不急不缓地走到牧然身边,冲那卖毛皮帽子的小贩微微颔首,然后才拿起一顶帽子左右看了看:“若看着喜欢,就买一顶回去。” 话音落,黎绍便将手上的帽子放下。 这帽子是动物毛皮做的没错,可却不是丁灵国来的,只是后楚境内西北抑或东北的东西罢了。不过今日是牧然生辰,带他出门买东西本就是图个高兴,牧然喜欢就好,不然他何必到别人的摊铺买东西?栾启又不是弄不到。 “真的?”牧然两眼一亮,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那小贩见黎绍和牧然衣着华贵,也卯足了劲儿向牧然推荐,可牧然挑选了半天,却始终没选到中意的,“总觉得都差了点儿什么……舅舅,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好。”给了那小贩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黎绍就不急不缓地跟在牧然身后。 路过西市的一家酒肆时,突然有人高喊牧然的名字,黎绍和牧然一齐循声望去,就见四五个人挤在酒肆二楼的某个窗口,瞧他们那满脸通红的样子,就知道是已经喝了不少。 “你朋友?”黎绍淡然问道。 牧然憨笑着点点头:“是,都是学习之余外出散心时碰到的,觉得志趣相投,就一直有来往。” “是嘛,”黎绍收回视线看着牧然,“既然是朋友,就去打个招呼吧,让卫泽跟着你,我就先回了。你长孙舅舅也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舅舅你这就要回?”牧然有些失落地看着黎绍。 黎绍淡笑道:“日后再带你出来,去吧。” “可生辰一年就这么一次,”琢磨一番,牧然突然拉起黎绍的手就往酒肆里进,“反正也到了午时,舅舅就先在这儿吃些东西吧,总不能让舅舅饿着肚子回府。反正他们都很仰慕舅舅,能有机会与舅舅同桌,他们一定很高兴!” 黎绍蹙眉。 牧然借着他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会儿非要带他一起,想来也是为了与人炫耀,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可是…… 看着好像很开心的牧然,黎绍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可即便是跟牧然的朋友们坐在了一起,除却寒暄,已经快三十的黎绍是真的没办法跟几个十□□的小青年畅聊,尤其是黎绍的人生经历异常丰富,而这几个小青年又喝得微醺,黎绍这个当舅舅的到了这会儿才真的有一种自己是长辈的自觉。 礼貌地陪坐了一会儿,黎绍就随便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开,走出酒肆才长舒一口气。 左转准备回府,瞥见迎面走来个人,黎绍脚下一转就想绕过去,结果那人也跟着黎绍往旁边走了一步,黎绍一愣,又往另一边走去,结果那人就跟着去了另一边,黎绍蹙眉,抬起头来刚要说点儿什么,就见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站在眼前。 “低着头捡金子呢?”长孙伯毅调笑一句,然后就牵起黎绍的手,慢悠悠地走在人群中。 走在长孙伯毅身畔,黎绍惊讶地问长孙伯毅道:“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你在叫我。” “我在叫你?”黎绍脸上的惊讶转为茫然。 长孙伯毅偏头看着黎绍,抬手指了指黎绍的心口:“从那里传来的声音。” 黎绍眨眨眼,展颜粲笑:“这都能听见?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必开口说话了?” “这可不行,”长孙伯毅摇了摇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余光瞄见一个路人似乎不小心听到这话,并且神情微妙地斜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忍不住喷笑出声,脸上却有些发热。 偏头瞧见黎绍脸红的样子,长孙伯毅的眼中又多了一分温柔和得意。 牵着黎绍走进先前的那家食肆,长孙伯毅又回到了先前的雅间里。 “公子。”见到黎绍,雍宁、解钧和晏心都起身作揖。 黎绍眨眨眼,然后斜睨着长孙伯毅:“原来只是凑巧看见我了啊。” 听到这话,解钧和雍宁都抬头看向长孙伯毅,解钧眼珠子一转,笑道:“长安城这么大,能巧遇也是相当不容易,公子请坐。” 黎绍坐在了长孙伯毅身边,坐下后就自然而然地跟雍宁和解钧聊了起来,聊着聊着,黎绍突然叹息一声。 “怎么了?”一听黎绍叹气,长孙伯毅就略感紧张。 黎绍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跟年轻人在一起都说不上话。” “公子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雍宁颇为不满地看向黎绍,“我可虚长公子两岁,若连公子都老了,那我岂不是更老?可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公子可千万别拖我下水。” 晏心嘿嘿一笑,道:“难怪公子这么快就从那酒肆里出来了。不过公子之所以跟那些人说不上话,大概与年龄无关,不是同类人罢了,公子与心可是情投意合……” 这话一出口晏心就后悔了,理所当然地被长孙伯毅狠瞪一眼之后,晏心就夹起一块烧肉塞住了嘴。 “这一次的北巡,公子也去吗?”见长孙伯毅一直在瞪晏心,雍宁便帮忙转移话题。 咽下嘴里的东西,黎绍抬眼看着雍宁:“你们有安排?” 雍宁和解钧齐齐看向长孙伯毅:“你还没跟公子说?” 长孙伯毅一边帮黎绍夹菜,一边淡然道:“朝廷的事情,他不管。” 这句话他可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解钧一愣,又问黎绍道:“那公子是不打算去了?” 黎绍却没有直接回答解钧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长孙伯毅,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还去吗?” “你不去?”长孙伯毅瞟了黎绍一眼,就又继续夹菜。 北巡这一去少说也是一个月,他是一定要去的,因此他根本就没考虑过三郎不去的可能性。他在哪儿三郎就要在哪儿,他可再不敢放三郎一个人待一个月。 黎绍眨眨眼:“你这是已经决定要带我去了?” 北巡要去的地方他已经去过很多次,因此就他个人而言并不是十分想去,他若去,那也只是为了跟在伯毅身边。可伯毅带着朝廷重臣都去北巡了,他若再跟着一起离开,长安城里出了事怎么办? 长孙伯毅停止夹菜,看着黎绍反问:“你不想去?” “得得得,你们两个回家商量去,真是让人听不下去!”解钧佯怒。 公子是去不去都行,全听长孙的,长孙却更在意公子的心意,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雍宁笑道:“公子放心,他们去北巡时,我会留守长安,一来是长安城内不能无人坐镇,二来内子的生辰刚好在那个时候。以前不得不跟去北巡,因此一直没能好好替内子庆生,去年兵荒马乱的也没顾上,今年诸事平顺,便不想再让她受委屈。” “是我连累了你,也向嫂夫人转达我的歉意。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们,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话不必多说,黎绍拿走长孙伯毅的酒,敬过雍宁之后便一饮而尽。 雍宁也饮尽一杯,温声道:“公子言重了。我原本就志在朝堂,能得明君重用是我的心愿,公子叫我得偿所愿,该是我对公子道一声感谢。内子深知即便没有公子,我也会将国事看得比家事重要,她反倒觉得我能追随公子是幸事一件,若换了只想利用我的人,她的日子才是没法过了。” 听了雍宁的话,解钧摇头晃脑道:“嫂夫人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许了你?祖上积德啊。” 雍宁转头看着解钧,戏谑地问道:“怎么?尊夫人不好?” “好!”解钧当即就瞪起了眼睛,“好着呢!你可别乱说话,若传到她耳朵里,我就完了!” 其余人哈哈大笑。 难得聚在一起,四个人谁都没急着离开,再点两壶酒,边喝边聊。 难得这四个在后楚的地界上跺一跺脚就能叫大地抖三抖的人坐在一起闲聊,晏心也不离开,兴致勃勃地坐在一边旁听,听这四个人说着自家的趣事,听他们聊朝廷重臣的糗事,简直乐趣无穷。 可兴致正高时,却听窗外有人扯着嗓子高喊一声:“舅舅!” 黎绍四个人一愣,探头望向窗外。 只见窗外的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牧然和他的那几个朋友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而几个外邦人则喊着听不懂的外邦话在后面上蹿下跳地追赶。 长孙伯毅看了黎绍一眼就抬手招来了俞世,可不等长孙伯毅吩咐,黎绍就懒洋洋地开口道:“别管他,有本事惹是生非,就要有本事收场。” “舅舅!”牧然一边喊一边四处搜寻黎绍的身影,慌乱之中还真让他给找着了,“舅舅!” 牧然立刻选了一条安全路线冲进食肆,奔上二楼就躲到了黎绍身后:“舅舅,救命!” 紧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外邦人也冲进了雅间,见这里坐着五个人,那大汉愣了愣,紧接着就吼出了一连串没人听得懂的外邦话。 雅间里除了牧然和晏心,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没谁会被外邦人的大嗓门给吓到,解钧和雍宁依旧面带笑容,长孙伯毅的手依旧圈在黎绍腰上,而黎绍依旧喝着茶,稳坐如山。 “闯了什么祸?”吹开了浮在茶水上的茶叶碎渣,黎绍才淡定地问牧然。 “我什么都没做,是、是他们找茬!” “他们找茬?”黎绍哂笑,“怎么?是瞧你们长得俊俏,所以感到自卑非要杀你们灭口?” 牧然面色一窘,没了底气:“舅、舅舅说笑了……” “那是怎么?”黎绍转头,冷眼看着牧然,“是你们点了最贵的酒菜,他们却吃不起,所以非要强抢?” “不、不是……” “那我倒是觉得奇怪了,长安城里的外邦人虽多,可再多也多不过汉人,巡城的金吾卫也都是汉人,主动找茬的外邦人通常都得不着什么好,若运气再差一些,兴许要被关进牢里待上个三五年,这几个外邦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得了的理由,就非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找你们的茬?” 牧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黎绍冷声问道:“我再问一遍,闯了什么祸?” “就、就我的一个朋友,他看中了其中一个外邦人的刀,想要买下来,可对方不卖,他、他就泼了人家一身菜汤……” 雍宁摇头失笑:“真是一群孩子。” 喝了点儿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几个外邦人的汉话似乎都不太好,即便有心沟通怕也说不明白,牧然的朋友再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那必定是要惹恼对方。而这些外邦人若生气了,能动手就不吵吵,一闹起来就是满城风雨。 “去跟人家道歉。” 一听这话牧然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啊?” “凭什么?”黎绍再次转头看着牧然,“你再问一遍?” 牧然不敢说话了。 “理由你心知肚明,去,还是不去?”黎绍的声音听起来是有些生气了。 解钧和雍宁也敛了笑容看向牧然,晏心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长孙伯毅瞥了牧然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握着黎绍的手轻轻揉捏,好提醒黎绍不要太生气。 “不去!”牧然脖子一梗,偏不信黎绍会丢下他不管。 结果黎绍还真就没打算管牧然,起身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向那个一头雾水的外邦人作了个揖,在那个外邦人一脸茫然地回礼时走出了雅间,临走前还给雍宁他们留下一句话。 “谁都不许帮他!” 长孙伯毅自然是无条件跟在黎绍身后,解钧和雍宁也分别向牧然投去了同情的视线,却没办法出手相帮,只能跟着离开。 晏心与牧然年龄相仿,看了看堵在门口的外邦人,晏心还是好心地走到牧然面前,抬手重重地在牧然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个歉而已,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保重!” 这话说完,晏心也走了。 牧然愕然地站在原地,突然还魂了似的扭身趴在窗台上望向窗外:“舅舅!” 舅舅竟然真的扔下他不管?他可是舅舅唯一的亲人了,舅舅竟不管他?不过就是个外邦人而已,他为什么非得道歉不可? 然而黎绍一行却跟没听见似的,信步走远。 ☆、第65章 离开西市之后,黎绍一直很担心牧然,眼看就要到天策上将府了,黎绍却突然调转马头。 “伯毅,你先回吧,我去看看牧然。” 长孙伯毅立刻勒马停住,扭头看向黎绍,然后也跟着转了方向:“我陪你去。俞世,回府拿些伤药到牧然的住处去。” “是。”俞世立刻跃身下马,奔进天策上将府。 黎绍和长孙伯毅策马往牧然的住处去,到的时候牧然还没有回来,黎绍坐在清冷的小院里,看起来淡定得与平常无异,可总把空茶杯往嘴边送的举动却暴露了他的心神不宁。 拿走黎绍再一次送往嘴边的空茶杯,长孙伯毅往那空杯里倒上茶水,宽慰黎绍道:“放心吧,牧然顶多也就被人揍一顿。” 黎绍叹一口气,低声道:“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个时候不敢放陌生人在他身边,与他同住的都是皇长姐公主府里的人,没有人敢管教他,也没有能好好教导他的人。” 长孙伯毅将装着茶水的茶杯放进黎绍手里,沉声道:“你没做错,若不是你谨慎,他还能活到今天?牧然的本性不坏,现在又有你在身边陪着,他不会一直都这么不懂事的。” “但愿如此。”可若一不小心把牧然教成他这个样子,皇长姐还不恨死他? “嘭”的一声巨响,因为黎绍和长孙伯毅的到来而紧闭不开的府门被人用力踹开,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怒吼。 “他娘的,人都死了啊?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陪在黎绍和长孙伯毅身边的人心里一咯噔,常跟在黎绍身边的几个人只是看了看黎绍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而那些住在这里照顾牧然的人都给吓得白了脸色,管事肖南瞄了黎绍一眼,就赶忙跑到牧然身边,扶住脚步踉跄鼻青脸肿的牧然。 “我的祖宗诶!您少说两句吧!”肖南又附在牧然耳边,低声提醒道,“公子来了。” 牧然一愣,惊愕地抬头便看到了黎绍和长孙伯毅,登时气焰全无。 “舅、舅舅,长孙舅舅。”乖巧地行了个礼,牧然战战兢兢地站在离府门不远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走。 看都不想看牧然一眼,黎绍只抬了抬手,一旁的邓义会意,对牧然露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 “牧公子,先过来上药吧,公子和将军特地从天策上将府拿了药过来。” 牧然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舅舅这是已经料到他会被打了?明明料到了却还留他在那里?那事后来给他送药又有什么用? 肖南急得一个劲儿地推搡牧然,但牧然左扭右扭地,即便被推出一步,也要倔强地再退回去。 黎绍抬头,冷眼看着牧然:“过来。” 牧然抿嘴,看着还是不愿意靠近,但当肖南再推他的时候,牧然却顺着肖南的力道不情不愿地向前几步。瞥了黎绍一眼,牧然大步走到院子边儿坐在了游廊的栏杆上。 肖南赶忙跟过去,邓义也拿着药过去,给牧然上药,而黎绍再没说一句话。 长孙伯毅瞥一眼牧然,再看看黎绍,想要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牧然的身上只有些淤青,因此给牧然涂好了药,邓义就回到了黎绍身边。 “启禀公子,牧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看样子是那些外邦人手下留情,因而没伤到筋骨,擦上药酒揉一揉那些淤青就散了。” “那回吧。”话音落,黎绍就站了起来。 再待下去,他保不齐就要揍牧然了。 “等等!”牧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黎绍,“舅舅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黎绍转头,神情淡漠地看着牧然。 “我!”看着黎绍淡漠的表情,牧然委屈极了,“你的外甥被人打成这样,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你是长安城的公子,是天策上将的未婚夫,你的外甥却被几个外邦人打得鼻青脸肿,这口气你就咽得下?” “这口气?”黎绍哂笑,“我并不觉得有气,是你有错在先,却又不肯说句道歉的话,那就只能用别的方式给人道歉。还有,若你只是想在我的庇护下过纨绔子弟一样的生活,那来年的科举你就别考了,我会通知几位先生不必再来,平日里若缺钱就让肖南去找我要,你想要在长安城里怎么疯、怎么闹我都能保你,只是出了这个府门之后,别说你是皇长姐的儿子,她丢不起这个人!” “我怎么就给母亲丢人了?”牧然腾地就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黎绍,“母亲是最尊贵的公主,可如今我被人打成这样却只能忍气吞声,皇族的威严荡然无存,这怨谁?曾经惊才风逸的三皇子不想着匡扶黎氏,却委身于仇人夜夜笙歌,置家国天下于不顾,叫黎氏荣光不复颜面扫地,如今你竟还说我?” 牧然的尾音还没在地上砸实,眼前便是白衣飘舞,耳畔突然响起“啪”的一声,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三郎!”长孙伯毅腾地起身,奔到牧然面前就将红着眼的黎绍给拉开,抱住,“别生气,别跟孩子计较,恩?” 黎绍气得浑身发抖,连心脏都在抽痛,可偏偏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孙伯毅带着黎绍远离牧然,轻轻拍打着黎绍的背,可转头看向肖南的目光却是截然相反的狠戾:“让你们在这里照顾他,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是谁教他的这些话?!” 肖南噗通一声跪到在地,脸色煞白:“将军恕罪,属下、是属下失职。但属下可以保证在这个院子里照顾牧公子的人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大概……大概是牧公子外出时碰到了居心叵测之人。” “什么居心叵测?”牧然嚷道,“你们别管这话是谁跟我说的,他说错了吗?” “你又知道什么?”长孙伯毅怒瞪着牧然,“若不是你舅舅,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在这里说大话?” “活得这么憋屈,倒不如死了干脆!” “那你就去死,”长孙伯毅冷哼一声,摸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就丢给了牧然,“你若能像你母亲那样宁折不弯,我敬你是条汉子!” 匕首落在脚边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牧然猛地一激灵。 咽了口口水,牧然梗着脖子道:“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长孙伯毅没回话,只挑了挑下巴示意牧然捡起匕首,挑衅地看着牧然。 牧然瞄了一眼被长孙伯毅紧紧抱在怀里的黎绍,弯腰捡起了匕首:“死、死就死,谁、谁怕谁啊!” “快点儿!”长孙伯毅不耐烦地催促道,“不过就是抹脖子的事儿,像个男人一样干脆点儿,我跟你舅舅很忙。” “你、你催什么催!”将匕首拔出鞘,盯着泛着冷光的刀刃,牧然又咽了口口水,“舅、舅舅,我、我真的要刺下去了啊。” 黎绍其实是很想看牧然一眼,可长孙伯毅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头,他怎么都动不了。 长孙伯毅又道:“别喊你舅舅,你若死了,他也清净。每日来暗杀你舅舅的人络绎不绝,我还嫌天策上将府里的护卫不够,你若死了,我刚好可以把安排在这院子周围的护卫撤回。” 牧然闻言一愣,问长孙伯毅道:“还有人要暗杀舅舅?” “这跟一个将死之人没有关系。”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就转回头,贴在黎绍的耳边轻声细语,偶尔还要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催促牧然。 牧然看看黎绍和长孙伯毅,再看看手上冰冷的匕首,觉得自己应该能屈能伸。 缓缓将匕首插回鞘里,牧然谄笑道:“长孙舅舅,我若死了,舅舅就是孤身一人,那多可怜,我、我还是活着吧。” “不必,”长孙伯毅斜了牧然一眼,“你舅舅有我。” 牧然被噎住,半晌才玩笑似的问长孙伯毅:“长孙舅舅你说这话就好像盼着我死一样。” “偶尔,”长孙伯毅毫不留情地说道,“看着你舅舅为了你的事情焦心劳思却还得不到半分感激,就觉得你不如死了干净。” 这话他不怕三郎听见。 牧然脸上谄媚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长孙舅舅也没必要对我这么恶劣吧?我记得小时候长孙舅舅十分疼我。” “对你好有用?狼心狗肺的东西!” 牧然被骂得无言以对,摸摸鼻子,颇有些委屈地说道:“方才是我失言,可我不是太生气了吗?如今我只剩下舅舅一个亲人了,出了事也只能依靠舅舅,我……” “你舅舅也只剩下你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又为他做了什么?”长孙伯毅依旧按着黎绍,不让黎绍抬头,“肖南,未来的两个月不许他踏出这宅子一步,让他一个人清净清净,若叫我在街上撞见他,我就送他去西北雪山上去,你们也都洗干净了脖子等着!” “是。”肖南赶忙应下。 长孙伯毅冷哼一声,将黎绍扛起来就走。 长孙伯毅和黎绍这一走,牧然的慌张就溢于言表。 “肖南,你说舅舅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那一股气消下去之后,牧然就对自己的口不择言追悔莫及,可长孙伯毅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把黎绍给扛走了,牧然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坐立不安,只不过是拧着一股劲儿不肯表现出来。 肖南暗叹一口气,道:“牧公子不必担心,公子不会记恨的。” 牧然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一巴掌扇肿的脸,委屈道:“可是舅舅打我了,他以前从不打我。” 肖南暗想牧然口中的这个以前都是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有黎璃亲自管教的牧然极其乖巧懂事,黎绍又跟黎璃姐弟情深,对牧然好那也是爱屋及乌,就算是现在,黎绍会照顾牧然也只是因为牧然是黎璃的儿子。 “牧公子过了今日的生辰就是十九了,早已不是小孩子,该知道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尤其是那些外界的传言,那都是些不了解公子的外人擅自揣测出的内容,信不得。” “我没有信,”牧然蹙眉,“今天就是太生气了,谁叫舅舅不帮我。” 肖南叹一口气,道:“公子是什么人?若真参与到小孩子的吵闹中,那成何体统?而且今日之事本就是牧公子有错在先,做错了就要道歉的道理,还要属下再教牧公子吗?如今的天下本就已经不是黎氏的天下,公子要立身于长安举步维艰,若再包庇牧公子,旁人会怎么议论公子?”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4节 牧然不语。 他没想那么多。 肖南又道:“牧公子总说留在长安是为了帮助公子、保护公子,可您若一直不长大,如何能帮到公子?就算您成不了长孙将军和雍大人那样的人,至少也请您不要再让公子费心了。这长安城早已不是当年的长安城,牧公子您也不再是公主的儿子,连公子的尊贵都早已不在,您还奢求什么?” 静默半晌,牧然突然又问肖南道:“肖南,舅舅之所以对我好,是不是只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他的皇长姐?” 暗想牧然总算是领悟到最关键的事情了,肖南却不敢实话实说:“牧公子若不是大公主的儿子,又如何能成为公子的外甥?既然是亲人,公子自然会对您好。” 牧然又沉默了。 因为母亲对他好,或者因为是亲人才对他好,不论是哪一种原因,舅舅都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对他好的…… “肖南,我想见舅舅。” 肖南一愣:“那属下就派人去给公子递个信儿。” 至于这信儿能不能递到公子手上,他就不敢保证了。公子就算生气也不会不管牧公子,可若长孙将军生气了,那八成不会再让牧公子去打扰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从肖南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牧然又道:“若舅舅不想见我,长孙将军也行,就几句话。” 肖南看了牧然一眼,提议道:“不若牧公子将要说的事情写下来,属下让人给公子送去,就算公子还在生气不想见牧公子,这信他总是会看的。” “这样也好,等我一下。”话音未落,牧然就转身跑进了书房。 肖南他们总是说他孩子气,今天又说他没长大,可他根本不知道怎样才算是长大,但或许他不能再继续待在舅舅的羽翼之下。 而被扛出宅子的黎绍被长孙伯毅直接扛上了马,与长孙伯毅共乘一骑,黎绍靠在长孙伯毅身前,双目微闭。 长孙伯毅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黎绍,原本是想直接回府,可看了看情绪低落的黎绍,长孙伯毅就掉转了方向,遛着马晃晃悠悠地往禁苑去。 接到长孙伯毅的眼神暗示,俞世便先行一步,到禁苑去将从禁苑门口到某处的闲杂人等全部屏退,于是长孙伯毅在进入禁苑之后一个人都没碰上,卫泽等人也自觉退到不碍事的地方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长孙伯毅轻轻拍了拍黎绍:“三郎,睁开眼睛。” 黎绍缓缓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是长孙伯毅就在眼前的刚毅面庞。 “怎么了?”黎绍轻声问道。 “看那边。”长孙伯毅抬手指了指旁边。 黎绍疑惑地转头,一见到眼前大片的木芙蓉顿时就喜溢眉梢:“这是哪儿?” 见黎绍高兴,长孙伯毅松了口气,眼中也总算是有了笑意:“是禁苑,之前就让他们在这里清理出一片地方种上木芙蓉。前几日得人通报说花都开了,原本是想等旬休那日带你来。心情好些了?” “谢谢,”黎绍转回头看着长孙伯毅,笑吟吟的,“放我下去。” “好。”长孙伯毅放开缰绳,小心地护着黎绍下马后也跟着翻身下马,跟在黎绍身后。 闻着花香,吹着凉爽的秋风,黎绍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是觉得畅快了些。 起初他只是为了保住皇长姐唯一的儿子才保护牧然的,他从没想过要从牧然那里得到什么回报,他甚至不需要牧然把他当成舅舅一样孝敬,可他没想到当牧然亲口说出那些话时,他竟会气得动手。 他其实知道那些话八成是居心叵测的人故意说给牧然听的,兴许是为了煽动牧然,又兴许只是想借牧然之口叫他难受,他心如明镜,也知道最好不要让对方如愿以偿,可他还是控制不住。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顿牧然了,他希望牧然能安然地度过平稳的一生,不必受他牵连,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却又想牧然成为栋梁之才,以偿皇长姐夙愿,但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哪一样都做不到。 长孙伯毅快行两步,从后面拥住黎绍:“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你却心不在焉,我伤心了。” 黎绍回神,顺势就靠在了长孙伯毅身上:“没有心不在焉,我很开心。” “胡说,刚刚又在想别的男人。” 听出长孙伯毅的不满,黎绍轻笑道:“牧然哪算是男人?” 长孙伯毅立刻点头附和道:“这点我同意。” 黎绍摇头失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况他是我外甥。你别谁的醋都吃行吗?从你爹到我外甥,你还能想点儿正经事儿吗?” 长孙伯毅沉声道:“我不在乎他们是谁,我只在乎你在想着谁。” 黎绍抓住长孙伯毅的手,十指纠缠:“你总在我身边,还来不及去想,转头就能看到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长孙伯毅偏头亲了亲黎绍的脸颊。 “我知道。”黎绍粲然微笑。 抬头看着缀在绿叶之间的木芙蓉,长孙伯毅又道:“牧然还不懂,是因为他还什么都没经历过,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苦心。” “没关系,”黎绍淡笑,“不懂就不懂吧,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若能糊里糊涂地过完这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何况他说的也没错,在外人眼中,我就是一个抛弃了黎氏大业跟仇人在一起的混账,可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些把道听途说当成既定事实的人,连真假都不能自己辨别,会把他们说的话当真还一本正经地去争辩我才是傻。” “你当真不在意才好。”长孙伯毅暗叹一口气。 三郎如今所处的位置太过尴尬,谁都知道他是黎氏后人,有人将他当成十恶不赦之人,可他又是黎氏的异类,在一干老臣的心中宽和贤明,他有逸群之才,说朝臣将他奉若神明也不为过,可他顶着黎氏余孽和天策上将未婚夫的双重身份,总有固守成规的人认定他不能干涉朝政。 三郎心知肚明,因此他早已预料到如今的局面,于是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十年积累全权交给雍宁,任凭雍宁调遣,他总是念叨着“朝政与他无关”,这话其实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然而三郎都已经如此避嫌了,外界依旧没有停止对三郎的中伤,总有人觉得三郎就是个祸害,足以惑乱天下。他们无法反驳,不能举证,就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忍气吞声地等着时间冲淡黎氏留下的一切。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装聋作哑,这些中伤也碍不着他们什么,可对三郎来说,每一句话都能刺进他的心里。 在意也罢,不在意也罢,他们都只能等。 “真的没关系,”黎绍转身,抱住长孙伯毅,“即便是在意了,不开心了,也有你陪着我,有你安慰我,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长孙伯毅轻笑一声,道:“你原本就什么都不怕。” “谁说的?”黎绍撇撇嘴,“我从以前开始就很怕你。” “真的?”稍稍放开黎绍,长孙伯毅狐疑看着黎绍,“我怎么从来不觉得?” “因为你笨,”黎绍点了点长孙伯毅的鼻尖,“从以前开始就笨得要命。” “可你喜欢。”长孙伯毅张嘴去咬黎绍的手指,却被黎绍笑着躲过去。 “恩,喜欢,特别喜欢。” 黎绍伸手勾住长孙伯毅的脖子,准备献上一吻,长孙伯毅也已经准备好接受,可一片花瓣随风飘到两人之间,打着旋翩然落下,最终竟是稳稳地落在了黎绍的嘴唇上。 有些发愣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又突然相视一笑,长孙伯毅低头,将吻印在那一片娇艳的花瓣上。 ☆、第66章 如肖南所料,牧然写的信并没有递到黎绍手上,邓义在整理每日收到的信函邀请时一瞧见牧然的名字就将那封信给了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犹豫了好几天,到底还是没把这事儿告诉黎绍,只与牧然约了时间,瞒着黎绍去见了牧然。 魏家食肆里,长孙伯毅坐在大堂的角落里,面前只有一杯清茶,尽管是垂着头静静坐着,却依然引人注目,因此牧然走进魏家食肆时,一眼就看到了长孙伯毅。 走到长孙伯毅面前,牧然犹豫着问道:“我该叫你长孙将军还是长孙舅舅?” 前些日子见过长孙舅舅发脾气的样子,他就觉得长孙舅舅似乎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会儿再见他还有些怕。若是长孙舅舅再扔一个匕首给他怎么办? 长孙伯毅闻声抬头,沉声道:“叫舅舅。” 三郎的外甥也该是他的外甥,私下里还是该叫舅舅。 “好。”牧然点点头,在长孙伯毅对面坐下,瞧着有些忐忑,“舅舅他……还在生气吗?” “没有,”长孙伯毅叫来跑堂的小二给牧然上了一壶茶,“你舅舅没看过你写的信,我没拿给他。” 有些话,三郎大概永远都不会对牧然说出口,对牧然提出的要求,三郎多半也会不问原因地应下,还会贴心地替牧然安排好一切,可这并不是牧然现在所需要的。三郎不忍心做的事情,由他来做就好。 “啊?”牧然不解,“为什么?” 长孙伯毅看了牧然一眼,没有回答牧然的问题,只问道:“你在信里说想要历练,可有什么想法?” 牧然眨眨眼,摇头:“我原本是想要舅舅帮我想一想。” 可长孙舅舅竟然没把信给舅舅看…… “你舅舅十三岁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你都十九了,却事事都要你舅舅替你想?” 牧然蹙眉。 好像的确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需要懂什么?怎么才算懂?”长孙伯毅转头看向窗外,“你不会跟你舅舅走上同样的道路,因此你不需要去了解你舅舅知道的那些事情。” “可我想待在舅舅身边帮助舅舅!”在牧然的心中,唯有这个想法异常坚定,“母亲早逝,父亲又不知所踪,这些年都是舅舅在照顾我,虽然一直也没跟舅舅见过面,但对我来说舅舅是比父亲更亲近的人。 我知道舅舅十分辛苦,因此我更不想成为舅舅的负累,我也知道若论才学我大概没什么资格待在舅舅身边,可我只有舅舅一个亲人了,总也不能因为自己蠢笨就理所当然地享受舅舅给我的一切,可我好像……我好像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肖南说我输在经历太少,且一直有人在旁保护,因此看不懂人心险恶,我就想我是不是该一个人出去闯闯。” 长孙伯毅盯着表情认真又严肃的牧然看着,面容沉静,半晌没有说话。 原本还十分镇定的牧然被长孙伯毅看得越来越心虚,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孙舅舅,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有。”长孙伯毅摇了摇头。 三郎若听到这番话必定十分欣慰,不过还是不要让他听见了,不然他日后要在牧然身上花更多心思。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你舅舅也并不希望你卷入什么危险的事情,”长孙伯毅沉声道,“明日我与你舅舅要启程去北巡,我会将你安排在你舅舅的护卫队里,不要让你舅舅知道。北巡回来后,若你还是想留在你舅舅身边帮忙,我再帮你安排。” “多谢长孙舅舅。”牧然向长孙伯毅拱手抱拳。 这时,俞世才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将军,都买齐了。” 将军其实是特地来东市给公子买零嘴的。 长孙伯毅瞥了一眼俞世手上的三层食盒,点了点头。 牧然看着笨重的食盒,好奇地问道:“长孙舅舅这是买了什么?” 长孙伯毅的眼中笑意一闪,连语气都轻快了两分:“是你舅舅爱吃的东西。” “都是给舅舅的?”牧然一脸的羡慕,“长孙舅舅对舅舅真好。” 淡淡一笑,长孙伯毅起身,路过牧然身边时顺手按住牧然的头顶碾了碾:“什么都不必准备,明日一早到芳林门外找俞世。” 被按住头顶的牧然不由地缩起了脖子:“知道了。” 长孙伯毅放开手,大步离开了魏家食肆。 第二天,整个天策上将府都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的长孙伯毅先行一步,进宫去接刘策,黎绍比长孙伯毅晚半个时辰离开天策上将府,直奔皇宫北面的玄武门外,黎绍到时,北巡的队伍正巧集合完毕,整装待发。 这大概是黎绍第一次跟刘策正式见面,前次在麟德殿时,偷溜进殿的黎绍并没有要跟刘策打招呼的必要,可这一次碰面,黎绍却不得不跟刘策打个招呼。 淡定地翻身下马,黎绍笑如春风般走到刘策面前,大大方方地跪地行了个大礼,丝毫不觉扭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情愿。 “草民叩见陛下。” 一身华服的刘策转头,睥视黎绍一眼,寻思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哦!你就是住在长孙那里的那个……谁来着?” 站在刘策右边的张威开口:“启禀陛下……” “启禀陛下,他是臣的未婚夫。”长孙伯毅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张威的话,说话的口气比平时还重,似乎是在警告刘策和张威不要为难黎绍。 自刘策听从了韦宁的提议将张威召进宫后,张威就常常进宫,虽然依旧不参与早朝,可早朝之后的时间几乎都是张威陪在刘策身边,这一次北巡,张威便以护卫刘策为由加入其中,因为刘策也表示要带张威出京玩玩,所以长孙伯毅几人也没法拒绝。 “哦!是长孙的未婚夫啊!”刘策笑容亲切道,“果然是长相标致,难怪能拴住长孙的心。不过朕倒是没想到长孙你也会带家眷同去北巡,看不出长孙你竟会跟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长孙伯毅淡定道:“有些事只有一个人知道就够。” 长孙伯毅走到黎绍身边,不管刘策有没有吩咐,就擅自将黎绍扶了起来。 黎绍顺势站起,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对长孙伯毅的擅自做主有些不满,可刘策也不敢说什么,只撇撇嘴,对黎绍说道:“既然是长孙的未婚夫,那便是家眷,朕记得解钧的夫人也跟来了,刚好能让他们做个伴。” 一听这话,长孙伯毅就黑了脸。 他对解夫人没什么意见,相反他很感谢那个可以理解和包容解钧的女人,但刘策说这话分明就是要给三郎难堪! 黎绍立刻就在长孙伯毅的胳膊上重重地捏了一下,没让长孙伯毅把想说的话说出口,然后才淡然笑道:“解夫人也随行北巡?那晋阳侯是不是也跟来了?” 晋阳侯桓致才刚十四,当年老侯爷在晋阳病逝,只留下一大家子孤儿寡母,世宗念老侯爷于黎国功高,便将这爵位原封不动地授予老侯爷的独子桓致,尽管朝中不少人认为当年年仅两岁的桓致不该继承爵位,可世宗那会儿就已经有些独断□□,谁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但桓家到桓致这一辈是四代单传,老侯爷死后,侯府里就都是女人,尽管桓致的五个姐姐都嫁得不错,可这也无法扭转桓家在接下来的十几年无所作为的形势。 解夫人是桓家最小的女儿,一直帮着母亲照顾弟弟桓致,因此与桓致的关系最为亲密,桓老妇人去世后,解夫人就将弟弟接进了解府,解家人欣然接受,因此这个被众人遗忘的晋阳侯就成了解家的半个儿子,连晋阳侯在晋阳封地的势力如今也是在解家手里。 很多人都觉得桓家没落了,解家就算与桓家是姻亲也讨不到半分好,可在这长安城里,哪家没落、哪家兴盛也不过就是掌权者的一句话罢了,让桓家东山再起又有何难?何况晋阳侯的势力都还在,只要伯毅把桓致提拔起来,桓家立刻就能在长安站住脚,到时候能讨到好处的可不止解家,还有曾帮桓致与黎征周旋的黎绍。 长孙伯毅眼神一亮,点了点头:“晋阳侯也在,你去找他吧。” 黎绍点点头,笑容满面地往北巡队伍的后面走去。 刘策与张威交换一个眼神,问长孙伯毅道:“晋阳侯是什么人?” 长孙伯毅冷淡道:“晋阳侯就是晋阳侯,老侯爷的独子。” 刘策追问:“老侯爷又是什么人?” 长孙伯毅瞟了刘策一眼,道:“已故晋阳侯。” 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就迈开脚步,去到随行护卫的羽林军将军身边,询问羽林军的准备情况。 刘策黑了脸:“张威,让人去问问韦宁晋阳侯是什么人。” “是。” 张威立刻叫来自己的亲信随侍。 而走到队伍后面的黎绍也已经找到了桓致。桓致坐在路边,手上是刚在路边采的野花。 “青予。”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表字,桓致头都没抬就应了一声。 “公子稍等,等我把这个花冠编完。” 黎绍转身坐在桓致身边,笑着问道:“又是给解夫人编的?” “那当然了,也就五姐喜欢这种东西。”桓致转头看了黎绍一眼,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编花冠,“公子也要一起去北巡?” “恩。”黎绍点点头,见桓致编得专心,便也不再打扰他。 坐在马车里的解夫人听到桓致与人说话的声音,推开车窗见黎绍正坐在桓致身旁,解夫人就赶忙下车,走到黎绍面前,款款福身。 “见过公子。在车里听着就觉得像是公子的声音,没想到还真的是公子。” 黎绍站起来,冲解夫人作揖:“夫人客气了。” “五姐,”桓致也站了起来,抬手将花冠戴在解夫人头上,“嘿嘿,果然好看。” 解夫人的笑容里顿时就溢满了慈爱,掏出帕子替桓致擦手:“你啊,就是闲不住。” 桓致憨笑。 替桓致擦干净双手,解夫人又转向黎绍:“夫君叫我带上桓致一同去散散心,我原本还怕人多杂乱,管不住他,这会儿见着公子,我就放心多了。” 其实是解钧说过这一次北巡他们计划着让刘策有去无回,然而朝堂局势日渐复杂,如今刘策身边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此行必定凶险,解钧却坚持让她带着桓致,她方才坐在车里就一直盘算着能不能说服解钧将桓致送回解府,可既然公子也要去北巡,那桓致多半会跟在公子身边,她也不必像先前一样那么担心了。 黎绍苦笑道:“能在这里碰见夫人和晋阳侯,反倒是我放心多了,这一路上要叨扰夫人了。” 解夫人一愣,转头往队伍前方望了望,心中了然。 难怪解钧非要她带上桓致,看来是特地要给公子解围。 解夫人不由地叹一声道:“委屈公子了。” “无妨,”黎绍又粲然一笑,“天策上将未婚夫的这个身份可是比任何其他身份更叫我满意的。” 解夫人笑笑,又对桓致说道:“路上别给公子添麻烦。” “五姐放心吧。”话音落,桓致还给黎绍做了个鬼脸。 队伍启程,长孙伯毅□□乏术,便叫俞世来问了问黎绍的情况,确保黎绍没碰上什么麻烦。 骑马与桓致并行,都还没跑出十里,桓致就脱离了大部队,一个人骑着马钻进了旁边的树林,肆意穿梭,身影若隐若现。 沉吟片刻,黎绍也掉转了马头,往树林那边去,临走前还留话给卫泽和卫峰:“你们待在这里就好,我们不会走远。” 话音落,黎绍就去追桓致。 桓致扭头看了看跟上来的黎绍,笑道:“公子的聪慧果然无人能及。” 黎绍追到桓致身边,浅笑道:“是青予你做得太明显了。” “可其他人却只觉得是我好动不老实,只有公子看出我是有话要说。” 桓致眯起眼睛看着黎绍,与大部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骑马缓行,似笑非笑的神态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腰背挺直的傲然模样更是完全没有懵懂少年的痕迹,此时的桓致是晋阳侯,而不是解夫人的弟弟。 黎绍笑笑,道:“大概因为只有我一人了解青予的脾性。” “所以说还是其他人眼瞎心盲愚不可及。”桓致颇为同情地叹一口气。 黎绍对桓致的这句评语不置可否。 正了正脸色,桓致对黎绍说道:“有人去晋阳暗访。” 黎绍不以为意道:“我知道,是去查老侯爷还留有多少势力的。” “那可是要让他失望了,”桓致冷笑,“如今晋阳只有晋阳侯,可没有老侯爷。” “有青予这句话,我还真是安心不少。” “得了吧,”桓致白了黎绍一眼,“公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担心过,不然又怎么会不闻不问?” 黎绍轻笑:“我信得过青予的能力。” 桓致撇撇嘴,转而又是一脸阴沉:“可对方行事谨慎,我没能摸到幕后之人。公子不给点儿提示吗?” 黎绍努努嘴:“不就在后边跟着呢吗?” 桓致一愣,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悄悄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扭身就甩了出去。 那匕首破空而出,在半空笔直向前,擦过韦宁的肩膀,扎进了韦宁身后的某棵树干上。 韦宁肩膀处的衣料被割裂,渐渐染上了血红。 “哎呀?怎么是韦大人?我还当是哪个脑子不好的刺客!”桓致这才一脸慌张,“这、这可怎么办?公子,韦大人受伤了!” 桓致一向以天这少年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因而此时韦宁也辨不清桓致的慌张是真是假。 黎绍打马上前,抬手扶在韦宁的肩膀上,看似是在查看韦宁的伤口,可食指却用力按进伤口,叫韦宁疼得白了脸色。 “韦大人怎么不出个声?这样偷偷摸摸地跟在别人身后,没丢了性命都是老天保佑。” 韦宁的面部抽搐,咬牙道:“下官只是见公子和晋阳侯进了树林却无人在旁保护,一时担心,便跟了进来,可又不想打扰公子与晋阳侯的谈话,因此才一直没有出声,没成想却吓到晋阳侯了。” 桓致打马凑到韦宁的另一边,也将手搭在了韦宁的肩膀上,用力捏住,用力之狠叫韦宁觉得骨头快要裂了。 “韦大人也真是爱操心,我与公子是何等身份?出门在外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桓致打了个响指,便有暗卫跃出,“送韦大人归队,让随行的太医好好给韦大人包扎一下。” “是!”暗卫朗声应下,“韦大人,请。” 黎绍和桓致同时放开韦宁,打马走得离韦宁远了些。 “韦大人,请吧。”黎绍得意地笑着。 “多谢晋阳侯和公子关系,下官失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韦宁在桓致暗卫的陪同下归队,肩上的伤口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他的才智到底是比不上公子,他一直只当晋阳侯是个孩子,以后怕也只能依附解府而活,但公子却早就知道晋阳侯并非寻常人,才十四岁就有那样狠戾的目光,日后必将有所作为。 韦宁被送出树林后,桓致却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他什么来历?” 听从公子的建议,他将文武百官的底细都查了个遍,而这个韦宁可谓是身家清白,黎征在位期间一直不得志,长孙伯毅回来后,他才被雍宁提拔起来,怎么会与公子为敌? “没什么特别的,”黎绍淡笑,“他曾是你姐夫的同窗。” “为旧怨?”桓致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少年时期结下的怨仇能有多大?还犯得着非要成为政敌斗个你死我活?而且对手还是公子和长孙将军,这韦宁脑子坏掉了? 黎绍摇摇头:“不知道,反正理由也不重要。” “那倒是。”桓致点点头,“那他去晋阳查什么?” 韦宁要与公子争斗,关他什么事?他只是一个无辜少年。 “大概是想看看还有哪些势力可以拉拢吧。” 桓致拧眉沉思。 原本他还想查清是谁在查他底细,然后给对方点儿颜色看看,可若对方是想要拉拢势力与公子作对,那他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隐藏在晋阳的一切,让对方以为他爹什么都没留下,二则是假意投诚,耍对方一把。 桓致转头望向换了身衣裳的韦宁。 耍他好像也没什么意思……韦宁临时抱佛脚的攻势,如何能跟公子十年的部署相抗? 大概是看出了桓致的心思,黎绍不由地轻笑出声:“青予不必费心,晋阳侯的势力不宜过早暴露,尤其是你手上的五千晋阳军,我可是把青予当成最后的底牌,青予千万要藏好。” 闻言,桓致收起了所有心思:“那我可乐得清闲,就让他再乐呵一段时日,顺便替公子和长孙将军试一试朝臣的忠心……难怪姐夫说他们这半年撤换了不少官吏,还整日抱怨能用的人越来越少,原来如此!公子你怎么这么坏?” 他先前还觉得奇怪,后楚朝堂上的第一批官吏都是雍宁亲自挑选的,该都是有才能的人,怎么才用了一年多就开始换人,原来是有才却不忠啊。 黎绍一脸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做。” “谁信啊!”又望了一眼大部队的方向,桓致打马回返,“回去了,不然我姐要开始担心,而且长孙将军的脖子都快扭断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听到桓致这话,黎绍才望向长孙伯毅,果然就见走在队伍前头的长孙伯毅扭着头正往这边看,那姿势看起来累极了。 黎绍摇头失笑:“怕我把你吃了吧。” 桓致转头,惊愕地看着黎绍:“公子别说这么惊悚的笑话行吗?我年纪小,害怕,晚上会睡不着的。” 黎绍被桓致装出来的害怕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第67章 黎绍跟桓致在一起玩得开心,因此午时北巡的队伍停下休整时,黎绍也没去找长孙伯毅,反而又跟桓致一起跑了个没影,害得长孙伯毅找了他半天都没找到,后来发现桓致、卫泽和卫峰都不见踪影,长孙伯毅干脆就不找了,闷闷不乐地跟解钧一起守在刘策身边,口蜜腹剑地聊着没内涵的话题。 坐在离大队人马不远的一棵树上,桓致两手撑在树杈间,低声对黎绍说道:“公子,除了卫泽和卫峰,咱们周围的其他人都是长孙将军安排来保护你的?” 黎绍靠着树干坐在树杈间,哂笑道:“怎么可能。伯毅手上只有兵,目前为止还没有暗卫,因此此行安排来保护我的人都在明面上。” 桓致了然,夸张地叹息一声,道:“公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到魑魅魍魉……公子该不会是神异经里提到的那种成了精的仙果吧?只要吃了公子就能长生不老、羽化登仙?不然为什么总有人想对公子不利?” “这我也不知道,青予要不要试试?”说着,黎绍就将胳膊伸向桓致。 桓致却一个劲儿地猛摇头,道:“我可不敢,能不能羽化登仙我是说不准,可我要是敢咬上一口,回头长孙将军就能送我去阎王殿。” 黎绍低笑不止。 偷偷观察着这一趟北巡的随行官吏,桓致问黎绍道:“那个韦宁现在拉拢到多少人了?” 黎绍淡然道:“不多,年轻的陛下、没有实权的怀化将军、贼眉鼠眼的吏部侍郎和一些仅凭‘忠君’二字就无条件维护陛下的死心眼。” 韦宁也没有那个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拢到真正有能力、有权利又品行端正的人,他唯一的指望大概就是那些“忠君”的迂腐之人了。 桓致蹙眉:“那些固执的人不太好处置吧?”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黎绍嗤笑,“自古成王败寇,他们若有能力,就竭力去保刘策的命,赢了,保不齐就青史留名,若有骨气,也可以像当年的太尉、太傅那样辞官远走,眼不见心不烦,可一面喊着忠君并愤愤然地指责别人的不忠,一面还赖在朝堂上辅佐他们口中的不忠之人,发给他们俸禄还要受他们的骂,凭什么?后楚从来都不缺人,最初选了他们也不过就是想借着他们丰富的经验让朝廷尽快稳定下来,现在各个官署都已步入正轨,突然没了一两个人也不妨事。” “不愧是公子,除了长孙将军,您真是对谁都这么冷酷,利用完了就可以心无愧疚地把人一脚踢开,这一点我真的很欣赏。”说着,桓致还冲黎绍竖起了大拇指。 黎绍斜桓致一眼,道:“青予也不必揶揄我,你我是同一种人。” 同样都是悲情者,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心如死灰,却又同样都是幸运儿,得一人真心相待才不至于变成行尸走肉。 听了黎绍的话,桓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还不都是跟公子学的。” 黎绍笑道:“那也是你心性不坚。” 白了黎绍一眼,桓致冷哼一声。 坐在树上给游走于朝堂边缘的桓致详细讲解了一下目前的时局,黎绍就跟桓致一起偷偷下了树。 回到解夫人身边聊了几句,黎绍跟桓致又开始在众人的视线中晃来晃去,从始至终,黎绍都跟桓致在一起,并且在韦宁的监视之中,长孙伯毅和解钧也一直跟韦宁待在一起,可被韦宁收买的羽林军副将却不幸殒命,从伤口来看是被人一刀封喉,而且这副将身上所有的财物全都丢失,看起来是遇到了穷凶极恶的盗匪。 可在选定这一块休憩之所前,羽林军就将这地方一寸一寸地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才安顿刘策在这里休息,而且随行的八百羽林军是围了个圈守在稍远的地方,又怎么会让一个穷凶极恶地盗匪混进这里?除非这所谓的盗匪一开始就混在羽林军中…… 看着镇定的长孙伯毅和事不关己一般的黎绍,韦宁的眼神微冷。 没有派人去搜捕那个所谓的盗匪,长孙伯毅以保护刘策为由整装启程,匆忙地离开了这块地方。 韦宁以为这只是一个开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云州之前,他埋伏在羽林军中的人一定会接二连三地死去,可出乎意料,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别说是死人,连个受伤的都没有,他们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的到了云州。 黎征虽然是个暴/君,可一年的四次巡守礼却从不落下,毕竟这样可以大张旗鼓四处游玩的机会并不多。于是黎征建在各地的行宫也是异常华丽,而建在云州郊外的这一座虽然没有小桥流水花繁叶茂的精致,但却占了云州地广人稀的便宜,是行宫之中规模最大的一座,青砖红瓦,雕梁画栋,无处不威严,无处不堂皇。 在行宫门前迎驾的是云州州府所有官吏和云州驻军内的大小将领,来的人不少,可能说上话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当陶五敬一马当先地迎上来后,别人更是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见到长孙伯毅和张威的时候,陶五敬两眼一红,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抱住了张威,然后又放开张威去抱长孙伯毅,这一抱就不撒手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们!”陶五敬在长孙伯毅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两巴掌,然后才把人放开,笑呵呵地打量着长孙伯毅,“果然长安那地方养人,瞧你都胖了。” 一听这话,长孙伯毅脸上的那一点笑容瞬间荡然无存,却还是客气地对陶五敬说道:“让五叔受苦了。” 又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陶五敬也不给当地官员拍马屁的机会,揽着长孙伯毅的肩膀就往行宫里进:“怎么走了半个月才到?你们是顺路跑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陶五敬是见到了亲人不拘虚礼,可余下的官吏看着被留在原地黑着脸的刘策,一个个吓得手脚都开始颤抖了。 陛下可还在这儿呢,苍云王怎么就抓着别人走了? 云州州牧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对刘策说道:“陛、陛下旅途劳顿,想必极其困乏,行宫里的寝殿已经收拾妥当,陛下可以安歇。” “哼!”重重地冷哼一声,刘策大步走进行宫,瞧见已经坐下畅谈的长孙伯毅和陶五敬就气呼呼地走了过去,“陶五敬,在云州待得久了,你连谁是后楚的主人都不记得了吗?” 突然就被呵斥一句,陶五敬也是懵了,转头看了看刘策,又满眼疑惑地看向刘策身旁的张威。 刘策犯了什么毛病? 然而张威显然是与刘策保持着同样的立场,语重心长地对长孙伯毅说道:“长孙将军见到故友的喜悦末将可以理解,但陛下面前,长孙将军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 跟在刘策身后走进行宫的众人再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垂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陶五敬一愣,又转回头看向面容沉静的长孙伯毅,琢磨一番,陶五敬突然站起来,走到刘策面前跪地行了个大礼:“臣苍云王陶五敬拜见陛下,先前失礼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眼瞅着他离开长安都快一年了,张威和长孙之间的矛盾怎么还没有解决?而且为什么连刘策都搅合进去了? 刘策偏头跟张威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温声道:“苍云王请起。这也不怪苍云王,你本也不懂规矩,又在云州这荒凉之地待了那么久,会有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长孙将军他……长孙,是朕平日里待你太过宽容了吗?” 闻言,陶五敬蹙眉。 谁不懂规矩?说得他好像是个粗鄙的莽夫似的,他可比张威懂得多!而且什么叫待长孙太宽容?若没有长孙,刘策能当上这个皇帝?有的挥霍他就老老实实地挥霍,这又是想要做什么? 长孙伯毅在心中冷笑,什么都没说,只微微转了视线,冷眼看着刘策。 刘策的心里登时就打了个突,原本的镇定和嚣张霎时间不见踪影,眼神惶惶不安地四处飘移。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冷声道:“陛下舟车劳顿,该去休息了,张将军以为呢?” 不等张威开口,刘策就服了软:“咳,长孙说的有道理,朕要累死了。引路的呢?怎么没个人引路?朕的寝宫在哪儿呢?” 云州州牧立刻跑上来,谄笑着替刘策引路。 瞄了长孙伯毅一眼,刘策落荒而逃。 张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他现在要依靠刘策才能说话,若刘策已经表明立场,那他也不能反驳。 见张威还没走,长孙伯毅冷声道:“张将军还不走?张将军此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陛下安全,可别因一时大意成了千古罪人。” 张威咬牙,向长孙伯毅作揖:“长孙将军教训得是,末将铭记于心。” 话音落,张威也走了。 长孙伯毅这才看向那些结了冰似的一动不敢动的随行官吏:“诸位大人辛苦了,都去休息吧,若有需要,就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众人立刻点头哈腰地向长孙伯毅表示感谢,然后匆匆离开。 黎绍和解夫人、桓致走在人群最后,原本是不打算去打扰长孙伯毅他们,黎绍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跟长孙伯毅说,可站在长孙伯毅身旁的解钧十分善解人意,一看到黎绍,就笑着将解夫人叫到了身边。 “瑞妍,你过来一下。” 解夫人一愣,与解钧对视一眼便知道解钧这又是在“做好事”,于是就故意引着桓致和黎绍一起走到长孙伯毅他们面前。 站定脚步,解夫人款款福身:“臣妇见过长孙将军、苍云王。” 桓致和黎绍便浑水摸鱼地作了个揖,都没出声。 “嫂夫人免礼。”收起凌厉的模样,面对解夫人时,长孙伯毅总有些拘谨。 解钧笑笑,向陶五敬介绍道:“公子,长孙的未婚夫,这五叔应该还记得,我就不多说了,但内子和妻弟桓致五叔该是第一次见,妻弟年幼时便子承父爵,受封为晋阳侯,他的封地离五叔的地方很近,日后可要五叔多多关照啊。” “晋阳?那是离这儿挺近的,放心吧,有什么事尽管来云州找我。”陶五敬这话是对解钧说的,可一双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已经凑到一起咬耳朵的长孙伯毅和黎绍,“公子也跟着来北巡?” 被点到的黎绍抬头看向陶五敬,淡然笑道:“伯毅平日里忙,没什么机会跟我外出同游,幸而北巡时可以带家眷同行,我就跟来了。” “家眷?”陶五敬愣了愣,“家眷啊……” 不多做解释,黎绍转而说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会让人去后厨吩咐他们送一些酒菜过来。” 这话说完,黎绍就要抽身离开,可长孙伯毅却突然抓住了黎绍的手腕拉了一下,猝不及防的黎绍脚步凌乱,被长孙伯毅的脚绊了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长孙伯毅腿上。 “当心!”长孙伯毅忙伸手搂住黎绍的腰把人一个劲儿地往怀里带,生怕黎绍再滑到地上去。 旁边的四个人齐齐呆住,愣愣地看着长孙伯毅和黎绍。 黎绍也呆呆地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突然满脸通红,拍开长孙伯毅的手就站了起来,还特地走出两步远离长孙伯毅。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说?”黎绍垂着眼看着地面。 “咳,”顶着四个人的戏谑目光,长孙伯毅也有些不自然了,“没什么,有什么事就让卫泽他们去做,你好好歇着吧。” 他原本是想偷偷告诉三郎先四处查看一番,尤其要当心韦宁布置在他们住处周围的人,可这么一闹,好像已经错过了可以嘱咐三郎的时机。 “知道了。”话音未落,黎绍就已经走出了这个屋子。 解夫人福了福身,和桓致一起憋着笑跟在黎绍身后。 解钧撞了长孙伯毅一下,调笑道:“长孙你该不会就为了抱一下才去拉公子的吧?” “别胡说!”长孙伯毅瞪了解钧一眼。 “我怎么就胡说了?”解钧笑得更灿烂了,“这半个月你几乎都护在陛下身边,可没多少时间跟公子在一起,我可看得清楚,你这一天到晚的恨不能把眼珠子挖出来黏在公子身上,这会儿终于是到了地方,又没有外人在,不抱一抱解馋怎么对得起自己?” 长孙伯毅给了解钧一个大白眼,懒得搭腔。 陶五敬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又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笑着问长孙伯毅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公子成婚?可别跟我说现在这样就挺好。” 公子能那么坦然地把“家眷”两个字说出口,而且方才长孙跟刘策对峙的时候公子也插手,这说明公子是真的打算只做长孙背后的男人了吧,反正换了他,他是绝不会那么坦然地跟别人说自己是另一个男人的家眷,总觉得“家眷”这个词把自己说得跟女人一样,而且公子有才,却甘愿待在长孙身边不作为,人家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还能说什么? 今日重逢,再见到长孙和公子,他反倒有些羡慕长孙了,长孙是何其有幸才能得老天垂青,拥有这样一个愿意为他归于平凡的人。 一说起婚事,长孙伯毅的脸上就又有了笑意:“不出意外的话,打算安排在明年秋天。等到不需要再在政务上花费这么多心思的时候,我想亲自筹办婚事。” 陶五敬看着深情温柔的长孙伯毅啧啧称奇:“相识这么多年,我可真是从没想过会从你的脸上看到这样温柔的神情。” 长孙也变了不少。 长孙伯毅垂眼,眼前就又出现了黎绍低眉浅笑的模样:“我也没想过。” “这样好,这样才有个人样,”陶五敬站了起来,“公子不是说要让厨房送酒菜吗?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好。”长孙伯毅和解钧也站起来,一起往这行宫里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走去。 而先一步离开的黎绍自然也逃不过被人打趣的命运,桓致也不说话,只一脸戏谑的笑,跟在黎绍身边猛个劲儿地盯着黎绍红彤彤的脸。 黎绍有心故作镇定,奈何脸上的热度始终退不下去,他的表情崩得再严肃也没有效果。 解夫人终于是有些看不过去了,便将桓致拉回自己身边:“别对公子失礼。” 桓致无辜道:“我就是觉得神奇,公子竟然还会脸红?他可是公子,那个公子!这千载难逢的画面,我一定要刻印在脑子里。” 这可是不管要算计人还是要杀人都脸不红心不跳十分淡然的公子,竟然只是被自家男人抱了一下就脸红了?他还以为公子会顺势调/戏长孙将军一句,结果公子却脸红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5节 “竟说诨话!”解夫人在桓致的脑袋上戳了一下,“等你有了心爱之人,你也这样。” 桓致憨笑。 将解夫人和桓致送到他们住的院子,黎绍的脸色才总算是恢复正常,若不是桓致一直在旁边多嘴,黎绍的脸色恢复得可能会更快一些。 转身在行宫宫女的指引下往他和长孙伯毅的住处走去,黎绍这一路上都在暗自观察行宫的布局,然而所过之处都跟寻常的亭台殿宇没什么区别,这叫黎绍多少有些疑惑。 黎征是个谨慎的人,行宫不比长安皇宫里安全,他该从军事防卫的角度考虑,在这行宫里修建些异常却安全的地方,可走了半天,黎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 难道黎征又挖了密道? 满心疑惑地到了住处,黎绍一个人吃了晚饭,等到天色黑下来时,就换了身黛色的衣裳出门,拐进一条小路后见四下无人,便提气跃上屋顶。 卫泽和卫峰跟着跃上屋顶,往高处这么一站,主仆三人所看到的景象就与在地面上完全不同。 黎绍环顾四周,然后指了指这行宫里最高的建筑,卫泽和卫峰会意,与黎绍一起跃上那一处的屋顶。 尽管天色已暗,可在行宫各处燃起的灯火却勾勒出了行宫的布局轮廓,站在最高的屋顶上,这轮廓就更加清晰了。 “这是……夹道?难怪这行宫里的院墙垒得比皇宫的宫城还要高,原来是在相邻的院子之间留出了夹道。”看着宛如迷宫的行宫,卫泽惊叹不已。 卫峰却是眉心紧蹙,视线顺着夹道曲曲折折,看得眼睛都花了却没找到夹道的出入口。 这行宫里只要是有墙的地方就有夹道,但并不是每一条夹道都有出入口,有的压根就是两头堵住的短小死路,有的地方却是几条夹道首尾相接连成一条方向明确的通道,也有几条通道相互交错形成的岔路,极其复杂。 揉揉眼睛,卫峰问黎绍道:“公子,要去探一探吗?” 卫峰这话才说完,就又有一个人纵身过来,落在了屋顶上。 “公子,”桓致面色凝重,“黎征还真是建了个适合杀人的地方。” 只要摸清了这些夹道的走向,想要悄无声息地杀掉某个院子里的谁简直易如反掌。 “这夹道应该是黎征用来藏兵的,”黎绍不停地四处张望,“除非是将每一个出入口都堵住不让任何人进去,不然就算摸清了这些夹道的走向也没有用,今夜过后,该知道夹道存在的人就都会知道,但却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放人进去。” 虽然防不胜防,但可以利用这夹道杀人倒是真的。 “那就这么放着?”桓致的脸色更难看了,“夜里还让不让人睡了?不如找羽林军在出入口守着?” “羽林军啊……”黎绍眯起了眼睛,“卫泽,咱们带了多少人来?” 随行的羽林军数量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一旦少了人也很容易被人察觉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是用他自己的人吧。 “回公子的话,随行的也就十个人,但是在云州还潜伏着一些人,要都叫来吗?” “不急,明日再去叫吧,今夜先把出入口都找着。”俯视着偌大的行宫,黎绍觉得很是头疼。 ☆、第68章 以刘策的寝宫为中心,黎绍将整座行宫划分成四个部分,与桓致、卫泽、卫峰各自拿了纸和从厨房弄来的碳条,然后就从屋顶跳到了墙头,沿着夹道的走向快速前行,每走完一段,就在纸上画出夹道的样子,着重标出夹道的出入口。 又走完一段复杂的夹道,黎绍盘腿坐在墙头,借着月光艰难地画下这个区域最后的一条夹道,画完就从墙头跳了下去。 “什么人?!”一声厉喝吓得黎绍一激灵,转头就见长孙伯毅、解钧和陶五敬三个人从墙的另一边拐出。 黎绍望了望三个人的来路,挑眉问道:“你们是跑去哪里喝酒了?” 怎么会从这条路上冒出来? 长孙伯毅抬头看了看一边的墙头,回答黎绍道:“去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走近两步,长孙伯毅突然发现黎绍的脸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炭灰,尤其是下巴跟额头,被抹得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你干什么了?”长孙伯毅一边问一边用衣袖替黎绍擦了擦脸,却发现越擦越花。 “什么?怎么了?”黎绍还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样了,只老实地让长孙伯毅擦。 解钧和陶五敬也已经走到长孙伯毅身边,原本是要跟黎绍客套几句,可一看清黎绍的脸,两个人就都说不出话来了,似乎只要一开口就会哈哈大笑。 发觉面前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黎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结果黎绍这一摸,一手的炭灰又蹭到脸上去了。 长孙伯毅哭笑不得地抓住黎绍的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连手都黑了?” 黎绍这才仔细看自己的手,这一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先前用的碳条是直接从厨房拿出来的,他跟桓致四人也没想到要把碳条包一下,就那么直接用手抓,结果蹭了满手炭灰,这一路走过来,大概不自觉地都给蹭到脸上去了。 黎绍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手,再想象一下自己的大花脸,顿时也是哭笑不得。 “罢了,反正天黑也看不清,待会回住处去洗洗就好。” 陶五敬干咳一声压下笑意,道:“我觉得公子还是不要这样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比较好,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池塘,为了迎接你们,那池塘里的水是才换的,公子凑合一下吧。” “劳烦五叔引路。”没等黎绍回答,长孙伯毅就牵起了黎绍的手,跟在陶五敬身后。 看着黎绍的大花脸,解钧调侃道:“公子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我们也不过就是借走长孙一小会儿,公子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黎绍细细琢磨一番,道:“这个等会儿再说,要麻烦五叔和解大人再去我们的住处走一趟了。” 听到这话,陶五敬和解钧对视一眼。陶五敬是不太听得懂黎绍的弦外之音,但解钧却是十分清楚,于是就给陶五敬使了个眼色,暗示黎绍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找到了陶五敬说的那个池塘,长孙伯毅就拉着黎绍一起在池塘边儿坐下,四个大男人谁都没有带帕子的习惯,长孙伯毅就只能把衣袖带手帕,沾了水替黎绍擦脸。 “我自己来就行。”瞥见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解钧和陶五敬,黎绍抬手,想要拿开长孙伯毅的手,却突然想起自己的手上也有炭灰。 “手别乱动,一会儿就好。”长孙伯毅抬起黎绍的脸,照着月光看了看,然后继续擦。 黎绍撇撇嘴,转着眼珠子瞄向陶五敬,问道:“五叔之前有来过行宫吗?” 陶五敬摇头:“没有,这里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地方,哪好随便进?负责收拾行宫做迎驾准备的也是云州州牧,我就只看过行宫的图纸,今天也是第一次来。” “图纸?”黎绍下意识地要转头去看陶五敬,可才转了一半就被长孙伯毅给扳回去了,“是什么样的图纸?” 陶五敬对黎绍的这个问法略微感到不解:“就很普通的图纸。怎么了?这座行宫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恩……”黎绍认真想了想,“不能说是不对劲儿,但是很有意思。” 等长孙伯毅终于把黎绍的脸擦干净,又让黎绍把手洗了,四个人才一起往长孙伯毅和黎绍的住处走去,到的时候院子里就只有卫泽和卫峰二人。 “公子、将军、解大人、苍云王。”见到两个多余的人跟来了,卫泽和卫峰先是一愣,然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启禀公子,晋阳侯担心解夫人安危,就先回去了,这是晋阳侯画的图纸。” 说着,卫泽将桓致画好的夹道地图交给黎绍。 “他是该早些回去。”黎绍接下那张纸,拿到眼前一看,登时就抽了抽嘴角,“这是……青予画的?” 卫峰抬头望天,卫泽则忍着笑意道:“回公子,的确是出自晋阳侯之手。” “啧啧啧,”黎绍转身将桓致画的图递给解钧,“给青予请个教画画的先生吧,你瞧他画的这满纸的蚯蚓。” 幸而只是让青予画个夹道,若叫他画点儿别的,那还能看吗? 解钧接过图纸颠来倒去地看了半晌,疑惑问道:“这画得是什么东西?密道?” 黎绍挑眉:“不愧是一家人,竟被你给看出来了。这里不方便详说,去里面坐吧。” “好。” 一群人进到屋里之后,黎绍便将四幅图拼在了一起,盯着看了半晌,黎绍还是将四幅图都推给了卫泽。 “卫泽,临摹在一张纸上。”青予的那幅蚯蚓图怎么看都不顺眼。 “是,”卫泽笑着将四幅图拿走,在卫峰的协助下重新画好的行宫的夹道图,还顺便将夹道之间的花园小院都画了出来,然后才回到黎绍身边,“公子,给。” 看到卫泽细腻而精致的画风,黎绍总算是觉得舒坦了。 “这才是行宫完整的图纸,所有的院墙之间都有夹道。” 长孙伯毅三个人凑上前去一看,第一反应都是觉得眼花缭乱,可再仔细看看,便看出了行宫中暗藏的玄机。 “妙!”解钧抚掌惊叹,“这夹道有死有活,虚虚实实,既可以藏兵杀人,又可以当做逃跑的密道,实在是妙啊!” 陶五敬骂一句娘,抱怨道:“黎征这孙子,在长安城的地下挖了个迷宫似的地道,跑到云州来又在地上设计了这么个夹道,他该不会走哪儿都要弄出这么些个麻烦的东西才能安心吧?” “那是一定的,”黎绍哂笑,“他做了那么多损害百姓利益的事情,赌上性命也想要杀了他的人多了去了,而他之所以活了那么久,一是因为有一支彪悍的亲卫军,二则是身边有个设计密道的高手。” 转了转眼珠子,解钧蹙眉问道:“那公子是怕这夹道被韦宁利用?” 黎绍点了点头:“我不确定韦宁是否知道夹道的存在,但他安排在暗中监视我的那些人一定会发现,最晚明早,韦宁和张威就会知道夹道的存在。” “或许不用等到明早……”解钧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三位恕罪,我先回去了。” 不等长孙伯毅和黎绍回答,解钧起身就跑。 瑞妍和青予还不知道这行宫里有危险,他得赶紧回去安排一下。 见状,长孙伯毅冲着解钧的背影喊道:“人手不足就调羽林军!” 解钧头都没回,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就飞奔离开。 陶五敬看着新绘制的图纸沉思半晌,叹一口气道:“那我也去加派人手保护陛下。” 长孙伯毅和黎绍同时愣了一下,一齐瞄了陶五敬一眼,然后长孙伯毅才沉声道:“也好,辛苦五叔。” 陶五敬突然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蠢到家了。 见陶五敬面露尴尬,长孙伯毅又道:“天色不早了,五叔回去歇着吧,夹道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五叔就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了。” “我知道了,”陶五敬无奈地站起身,向长孙伯毅和黎绍拱手作揖,“那我就走了,你们在云州的这段时日我也住在行宫里,若有什么事就派人去找我。”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我不会跟五叔客气的。” 陶五敬这才快步离开。 人都走了,长孙伯毅就伸手将黎绍搂进怀里:“辛苦你了。” 黎绍直接趴在长孙伯毅腿上,轻声道:“这也是为了自己人的安全考量,何况就只是在墙头吹了半夜的风而已,从上面俯视能很轻易地看出夹道走向,并不费神。” 握住黎绍的手,长孙伯毅盯着那一幅图纸,一语不发。 黎绍转头看了长孙伯毅一眼,又道:“别担心,今夜若没什么动静,明日我便趁着你们去祭祀的时候安排人进夹道埋伏,必定不会让他们在行宫里下手,你们就只管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 长孙伯毅眼神一闪,低头看着黎绍,满眼笑意:“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不是在行宫里动手?” 黎绍翻了个身,仰躺在长孙伯毅腿上,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如果你们要在行宫里动手,这夹道对你们来说该是一阵东风,可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遇见东风。” 长孙伯毅只看着黎绍笑,眉梢眼角都沾满了柔情蜜意。 这世上不必与他交谈就能准确猜出他心中所想的人,就只有三郎了。 黎绍伸手勾住长孙伯毅的脖子,用力将自己拉起,改趟为坐:“这下安心了?” 黎绍伸出一根手指,在长孙伯毅的唇上轻点。 “有你在,我一直很安心。”长孙伯毅没有拉开黎绍的手,一说话嘴唇就在黎绍的手指上磨蹭。 “那……”黎绍的手指从长孙伯毅的嘴唇滑到下巴,划过喉咙,溜进衣领,然后勾着长孙伯毅的衣领来回滑动,“我这么善解人意聪明能干,不给点儿奖励吗?” 听到这话,卫泽和卫峰识趣的退出了屋子,还顺便关好门窗。 长孙伯毅抓住黎绍不安分的手,颇为苦恼地说道:“明天要早起登山祭祀。” “所以呢?”黎绍冲着长孙伯毅的脸吹了一口“妖气”。 长孙伯毅突然一翻身,将黎绍压在身下:“所以今天只能速战速决。” 黎绍一边扒开长孙伯毅的衣裳,一边坏笑道:“能不能速战速决就看长孙将军有多快了。” 扯开黎绍的衣裳,长孙伯毅闻言挑眉,不满地回嘴道:“那就看你能让我有多快了。” 黎绍舔舔嘴,邪笑着转身将长孙伯毅按到,跨坐在长孙伯毅腰间:“那就试试好了。” 黎绍拔掉发簪随手抛开,晃了晃头将长发甩开:“今天你要是比我快,那就罚你……罚你回长安之后下厨做菜给我吃。” “我做,你敢吃?”长孙伯毅戏谑地看着解他腰带的黎绍。 他可从没下过厨。 将长孙伯毅的腰带和一干配饰都扔到一边去,黎绍胸有成竹道:“这还用说?只要是你端到我面前来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吃。” “若你先出来呢?”长孙伯毅挺腰,顶了顶黎绍。 感觉长孙伯毅的那地方已经肿胀起来,黎绍慢慢摆着腰磨蹭着:“你想怎么办?听你的。” 目不转睛地盯着黎绍极尽妖娆的模样,长孙伯毅口干舌燥:“回京之后任我处置?” 黎绍歪头想了想,轻笑道:“这跟平时有什么区别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卖了个关子,长孙伯毅猛地翻身,将黎绍压倒,“跟谁学的吊人胃口?” “除了你,谁还能教我?”黎绍伸手环住长孙伯毅的脖子,“你想要我时露出的神情最能撩拨我了。” “今天就让你看个够!” 屋内是高唐,屋外的卫泽和卫峰却是为难了。 先前离开屋子之后,两个人就到这处院子的门口去巡视了,大约过了两刻钟,便有人来报说解钧那边遇到了刺客,在这尴尬的时刻,兄弟俩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通报,最终卫泽将通报的任务交给了卫峰,他自己则带着人赶去解钧那里。 卫峰就只能走进院子,坐在屋外的石阶上等着,听着时不时从屋里传出的欢愉之声,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熬到屋里没什么动静了,卫峰这才试探着喊了一声:“公子、将军,有事禀报。” 屋里,输掉这一场谁更快的比试的黎绍十分懊恼,而长孙伯毅则是心情畅快地趴在黎绍身上磨蹭着,还没抽出来的地方也在黎绍的身体里磨蹭,琢磨着是要在这堂厅里再来一次,还是先回卧房然后再来一次。 突然听到卫峰的声音,两人一愣,同时扭头看向紧闭的屋门。 “什么事?”长孙伯毅不满地瞪着映在门上的卫峰的剪影。 “启禀将军,解大人两刻钟之前遇刺,卫泽收到消息后就带着人前去支援,暂时还没收到什么消息。” 闻言,长孙伯毅立刻从黎绍身体里退出来,抓起一旁的衣裳就往身上套:“卫泽带了多少人?” 卫峰答道:“没带咱们院子里的护卫,大概是拦住了路上的巡逻队带去。” “知道了。”手脚麻利地穿戴整齐,长孙伯毅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走到半路时突然又顿住脚,转回身望着黎绍,“你……” “放心吧,”已经坐起来的黎绍冲长孙伯毅笑了笑,“若一会儿等不到你回来,我就过去。嘱咐青予别冲动。” “好。”点点头,长孙伯毅急忙火四地离开。 黎绍原本是想着既然桓致和解钧都已有防备,那今夜即便是遇到了刺客,多半也无大碍,可知道归知道,黎绍还是十分担心,坐也坐不住,索性就将自己收拾利落,带上卫峰就往解钧的住处去。 黎绍到时,解钧一家所住的院子里竟是兵分两边,剑拔弩张。 刘策坐在从屋里搬出的太师椅上打着哈欠,张威站在刘策身旁,韦宁并不在这里,另一边解钧挡在家人身前,解夫人坐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受了点儿轻伤的桓致躺在解夫人怀里无病□□,一副快死了的模样。而长孙伯毅和陶五敬则在两拨人马之间,跪在刘策面前。 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长孙伯毅和陶五敬,刘策吐字不清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太让朕失望了,这行宫是朕住的地方,而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朕,可你们竟然敢让刺客进到行宫里来行刺,幸而是晋阳侯替朕受了这血光之灾,若是伤了朕,你们担待得起吗?亏你们还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竟是连朕的安危都保证不了吗?” 在场的多是羽林军,因此刘策这番话说完,很多人的神色总都掺杂进了一丝不满。 长孙将军和苍云王身为一国将领,要保护的是后楚的安危,怎么到了刘策嘴里就成了皇帝的侍卫?而且什么叫“幸而”是晋阳侯受伤?他的臣子遇刺受伤,他却只庆幸伤着的不是他自己? 而黎绍却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立刻就吩咐卫峰带几个人到夹道里去找刺客,同时也给了混在解家人之中的晏心一个眼色。 若没猜错,韦宁这是想借机让张威代替陶五敬和伯毅接管行宫里的羽林军。 “臣等护驾不利。”尽管心中委屈,可长孙伯毅和陶五敬除了这样一句废话什么都说不出口,总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刘策按住揍一顿吧? 晏心突然上前两步,礼数周到地先给刘策和张威行了个礼,然后就跪在地上温声道:“启禀陛下,当务之急是不是该去追捕刺客?长孙将军和苍云王护驾不利的罪责是不是可以等抓到了刺客再讨论?毕竟二位也跑不了,这事儿是不是就可以缓一缓?不然耽搁得久了,刺客就该跑了,那他伤了我们小侯爷的这仇我们该找谁去报? 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小侯爷素日里并没有得罪过谁,平白受了这一场难如何能不讨回公道?不然下一次小侯爷可否能这么幸运地只是受了轻伤?陛下也说是我们小侯爷替陛下挡了这血光之灾,那陛下能否念及此情,派人去搜捕一下刺客?” 听到晏心这话,桓致立刻配合着望向刘策,气若游戏道:“陛下,臣素来与人无怨……陛下,救我……” 刘策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看向张威。 张威看着晏心,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晏心忙恭敬地给张威作了一揖,道:“在下只是解府的门客,区区之名,不足为道。” 长孙伯毅立刻接下话茬,朗声道:“请陛下准臣带兵去缉拿刺客,也给晋阳侯一个交代。” 刘策撇嘴道:“人都跑了,去哪儿追去?而且解家人都说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你怎么追?” “臣自有办法。”既然是来无影去无踪,那必是在夹道里。 “好,”刘策点点头,“那朕就准你带着两个人去搜捕刺客。” “陛下这是何意?!”解钧恼怒,“这行宫这么大,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长孙将军只带两个人怎么可能抓得到人?” 刘策耸耸肩,一脸无辜道:“长孙不是说他自有办法吗?” “陛下是存心想要让那刺客跑了吗?您……” “解钧!”长孙伯毅低喝一声,解钧立刻闭上了嘴,“谢陛下。” 长孙伯毅起身,环顾四周果然就看到了黎绍,长孙伯毅顿时信心大增,从旁边的羽林卫中选出两个人,长孙伯毅就往黎绍的方向走去。 黎绍笑笑,从怀里掏出了先前画的图纸:“就猜你会用上。卫泽和卫峰都已经去找了。” 长孙伯毅点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就带人跃上了墙头,照着图纸寻找方向。 在看到长孙伯毅跳上墙头的瞬间,张威和刘策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张威的反应极快,转瞬之间就将那惊愕收起,可刘策却是不懂这些,一直保持着惊愕的样子望着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长孙伯毅。 黎绍冷笑,缓步走向桓致,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桓致的伤口,刚好就挡在刘策和桓致之间。 桓致立刻给黎绍比了几个手势,见黎绍回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桓致就又哼哼起来,仿佛自己命不久矣。 黎绍转身,半蹲在地上温声道道:“启禀陛下,晋阳侯虽未伤到要害,可伤口颇深,可否请陛下恩准太医前来替晋阳侯包扎?” “准。” ☆、第69章 太医帮桓致包扎伤口的时候,黎绍一直都陪在旁边,瞧着是在安慰解夫人和桓致的样子,神情温和,叫人看着就觉得安心。 坐着的刘策又打了个哈欠,大咧咧地对身边的张威说道:“朕困得厉害,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在这里等着长孙抓人回来,若是一个人无聊,就把韦宁也叫来。” 刘策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可听到这话的人却觉得十分不妥。 陛下说的是门下省左谏议大夫韦宁?那个人平日里行事低调,在朝堂上甚少发言,下朝后也不太与人交流,跟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一门心思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印象中那是一个淡泊且中正的人,但他是什么时候与陛下和怀化将军走近的?他又为什么要接近这样不成器的陛下? 张威也对刘策的这个无心之失感到十分不满,可刘策的话已经说出口,许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要打个圆场都不容易。 恨恨地斜了刘策一眼,张威抱拳拱手,应下刘策的吩咐后,又安排人护送刘策回寝殿。 一听刘策要一个人先走,黎绍立刻偷偷给自家暗卫比了个手势,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会意,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去完成黎绍的交代,另一个同样不声不响地奔走,将黎绍的计划转告给长孙伯毅和卫泽兄弟。 待刘策走了,解钧睨了张威一眼,然后转身走到解夫人身边,蹲下去拉住了解夫人的手,还拿过解夫人手上的帕子,替解夫人擦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青予这不是没事吗?” 解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听到解钧的声音,就大声埋怨解钧道:“我都说不带青予来了,你非说青予总闷在长安城里实在无趣,要带他出来走走,可景没看到,人倒是先伤着了!” “是是是,是我不对,快别哭了。”解钧好脾气地向解夫人道歉。 解夫人却不解气似的继续说道:“青予还不懂事的时候就继承了先父的爵位,我就知道早晚会有人打我们姐弟的主意,因而一直小心翼翼地过着我们的日子,只要青予好好的、夫君好好的,旁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管,可你们就非要来招惹我们姐弟! 之前有段时间我就总是碰上莫名其妙的人来向我打探晋阳之事,从我这里打探不出,这又想来劫走青予,陛下住的行宫里也敢放肆,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幸而长孙将军的人及时赶到,不然我们姐弟还能瞧见明儿早的太阳吗? 先父故去那么多年了,晋阳还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们这些人是想要得势想疯了吧?欺负我们姐弟势弱吗?我告诉你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有人来招惹我们姐弟、招惹解家,就算倾尽桓家之力我也要让他不得安宁!” “别胡说!”解钧斥责一句,可那语气温柔得跟安慰没什么区别,“你怎么就知道那刺客是冲着青予来的?兴许他只是走错了地方呢?你先别气,等长孙将军抓了人回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 解夫人双眼含泪地瞪了解钧一眼,嗔怪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查?” “查,我查,”解钧立马表态,“青予都伤着了,我怎么会不查?快起来,别在地上坐着了,地上可凉着呢。” 解夫人这才顺着解钧的心意站了起来,黎绍也趁势将桓致扶了起来。 解钧夫妇一唱一和地演了一场,躲在这院子里外打探消息的各家门客却把这些话都当成真的听,等回去向各位大人禀报时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就又要变成另外一件事了,然而这正是解钧夫妇想要的效果。 陶五敬看了看脸上还有泪痕的解夫人,看了看神情中一半温柔一半凝重的解钧,看了看心直口快一直在跟黎绍讲述遇刺过程的桓致,再看看陪在一旁安抚这一家人的黎绍,陶五敬最后将视线转向拧眉沉思却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得十分淡漠的张威,陶五敬的心里突然窜起一把火,大步走向张威,笔直地站定在张威面前。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威一愣,抬起脸看着陶五敬:“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五敬逆光而立,也将张威从众人的视线中隔离,咬牙切齿道:“我离开长安时,你说你有苦衷,你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兄弟们,可现在你的兄弟就站在你的面前,他的家人受了伤,他的妻子在哭,你在想什么?” 张威这才看向解钧一家,蹙眉道:“五叔,有些事情你不懂。” 一听张威这话,陶五敬更生气:“是,我是不懂,也不想懂!咱们兄弟几个当年也是什么都不懂,甚至连未来都看不到,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咱们兄弟都是一条心,咱们是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今天的!我一直觉得只要咱们还是一条心就能战无不胜,可我真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竟会让你执拗地站在兄弟们的对立面,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为难、看着兄弟受伤!” “总比看着你们死要好。” “我他娘的不知道还有谁想要谋害兄弟性命,但你若再执迷不悟,兄弟们会先死在你手上!”这话说完,陶五敬不想再听张威的解释,转身就走。 张威只能悻悻地闭上已经张开的嘴,目光阴沉地盯着黎绍的背影。 若不是因为这个人,他跟兄弟们又何必受苦? 再等一会儿,就有羽林卫惊慌地跑来,禀报说刘策遇刺,可羽林卫的话还没说完,长孙伯毅就提着刺客回来了。 一把将那刺客扔在地上,长孙伯毅火冒三丈地走到张威面前,二话不说就先给了张威一拳。 “我他娘的让你保护陛下,你却让陛下一个人回寝殿去?” “将军!” 一直守在这院子里的羽林卫齐齐惊呼一声,却没有人敢上前劝架,反倒是解钧和陶五敬冲上前一左一右地挡住长孙伯毅的前路。 “长孙,有话好好说!张将军也派了人护送陛下,只是谁都没想到那刺客竟还敢再动手。” 长孙伯毅却听不见劝似的,瞪着张威怒吼道:“我他娘的让你进宫伴驾,你却仗着与陛下以往的交情假公济私仗势欺人,我要你出京后寸步不离地保护陛下安全,你要么就只顾着游山玩水,要么就只顾着耀武扬威,我他娘的是信你才将陛下的性命交付给你,你要是不想干就给我滚!” 张威站起来,先拂掉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擦掉嘴角的血迹,看着长孙伯毅哂笑道:“长孙你也学会恶人先告状了啊。” “你说什么?”长孙伯毅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陶五敬也黑着脸看着张威,微怒道:“张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先前本王与长孙将军都不在这个院子里,晋阳侯遇刺,你却指责我二人护驾不力,我二人认了,怎么这会儿轮到张将军张将军却不敢认了?张将军是陛下钦点的护卫,却没能尽职地守护在陛下身边,说你护驾不力还冤枉你了吗?!站在这院子里的人眼睛都不瞎!” 张威无言以对。 先前只是想借着护驾不力的罪名夺了长孙在行宫里调派羽林军的权力,好给他自己一个跟羽林军接触的机会,却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他就被长孙倒打一耙。说来奇怪,他们派出的刺客,怎么会跑去刺杀刘策? 张威转身走向那刺客,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了什么要来行宫刺杀朝廷命官?!” 那刺客浑身一抖,突然磕起头来,脑门在地上砸的咚咚响:“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草民、草民一时财迷心窍,这才受了一位大人蛊惑,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将军饶命啊!” 张威一愣,再仔细打量这个刺客的长相,就发现这并不是他们安排的刺客。 脑中灵光一闪,张威转头看向长孙伯毅,目光幽幽。 难道是长孙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将计就计?可今夜的安排只有他、韦宁、刘策和另一名刺客知道,这行宫里藏有夹道的事情也该无人知晓,长孙又是怎么识破的?是他和刘策的表现露出了马脚? 可将今夜的事情回想一遍,除了刘策的一次口误,似乎并没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而刘策的口误还是发生在长孙离开这里之后…… 张威还在捋顺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桓致却已经无法保持冷静。 “你说大人?”桓致一个箭步跨到那刺客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是哪个大人要你来害我?!” “是、是……”那刺客一脸哭相地看着桓致,“草民不知道啊!那位大人找到草民的时候就只给了草民钱,要草民来这里杀两个人,还安排了人给草民引路,说事成之后还有赏钱。大人恕罪啊!草民只是一时贪财,草民、草民上有老下有小,求大人放草民一条生路吧!” “还有一个人呢?”桓致拎起刺客的衣领,“那个被我刺伤肩膀的人呢?!” “那个人是给草民引路的人,逃跑时进了行宫里的暗道就没了人影,草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另个一要杀的人,可还没下手就被那位将军给抓住了,草民一时糊涂,求大人饶命啊!” 黎绍不急不缓地走到桓致身边,拍了拍桓致的肩膀,然后问那刺客道:“你是云州人?” “是!”那刺客忙点头,“草民是云州本地的农户,大人可以去云州州府查一查户籍。若不是这几年收成不好,粮食都卖不出钱,草民是绝不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求大人明鉴!” 这刺客每回答一个问题就要哭天抢地地解释一通,看那慌慌张张什么都说的样子,的确不像是经过训练的专业死士。 黎绍又问道:“你说是有个大人去找你,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大人?” 刺客立刻回答道:“就今儿下午,好像也是临时起意,草民是听他身边的人叫他大人,就、就觉得他是个大人。” “他身边的人?”黎绍挑眉,“那你可听到这位大人姓什么?若你说得出,并且说的是事实,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草民听到了!听到了!”一听说可以活命,那刺客更积极了,“是……是……魏?威……韦?草民也只听了音,大人您看……” 那刺客仰头看着黎绍,谄媚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桓致闻言就陷入了深思,似乎是在思考随行北巡的官吏中都有谁的姓名之中有字是是跟威同音的。 黎绍却没对这个姓氏做出反应,只威胁那刺客道:“你可知道构陷朝廷命官是死罪?若查不属实,不仅仅是你,连你的家人都要陪葬!” “草民不敢!”那刺客又开始磕头,磕得额头冒血,“草民不敢欺瞒大人!草民句句属实啊!求大人明鉴!大人饶命!” 黎绍不再说话,只拉着桓致退到一旁站着。 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张威明知道眼前这个假刺客是在胡说八道,但他却不能开口纠正,甚至连指责这个假刺客胡说都不行。 长孙伯毅暗自四下打量一圈,然后冷声道:“想不到竟还是个自己人派出的刺客,后楚建立这才一年不到,就有人想要取朝廷命官和陛下的性命,真是好样的啊!躲在暗处偷听的都回去给我转告你们的主子,是谁做的,谁自己来找我,我兴许还会给他留条活路,若等我查出来,我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说到最后,长孙伯毅定定地看着张威。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又道:“把这个刺客押下去关好,若他跑了或者死了,我要你们好看!” “是!”羽林卫声音响亮地应下,动作麻利地把那个刺客带了下去,暗想这人一定不能出问题,不然就该是他们有性命之忧了。 没再看张威一眼,长孙伯毅什么话都没再交代,转身就走。 他要顾虑自己跟刘策之间的君臣关系,但并不需要顾虑他跟张威之间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黎绍又跟解家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去追长孙伯毅。 羽林军退出解家的院子,陶五敬满脸失望的离开,面对解家人未消的怒意,张威也只能带着他自己的人离开。 长孙伯毅一路闷头往前走,竟是连跟在身后的黎绍都不管,看着是真的气到不行,可回到他跟黎绍的住处,长孙伯毅一关上屋门就换了脸。 “怎么样?”长孙伯毅看向早就回到这里的卫泽兄弟。 卫泽笑道:“他们的人对夹道的走势似乎也不是很熟悉,最后自己撞进死胡同里了,已经绑起来送去关押刺客的柴房,把咱们的人换出来了。” 卫泽口中的这个“咱们的人”就是方才一口一个“草民”的假刺客,因为知道只要不给张威审问的机会,那即便张威认出这刺客是假的,也只能咽下这个闷亏,所以黎绍才敢弄这么个假的来。 卫峰补充道:“另一个刺客是韦宁本人。” 黎绍哂笑道:“这下好了,就算韦宁会易容术,肩上的伤也抹不掉。” 没有抓到现行不要紧,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张威、刘策与伯毅之间的对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站队的人早就已经选定了阵营,余下的人所关心的也只是哪一方会赢。 对他们这一方来说,只要杀了刘策就算是赢了,可什么时候杀、怎么杀,这些都很重要,既然有可以一举多得的办法,那他们也不必贸然杀了刘策,然后再做善后的麻烦事儿,今夜这一场临时拼凑起来的戏,便是为明日伯毅他们的计划做铺垫。 张威怠忽职守,随行官吏中又有人想要谋害桓致和刘策性命,这样一来,即便刘策明日就死,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伯毅明天的戏若做得好,还会从随行官吏那里赢得更多的信任和好感,为接下来的事情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长孙伯毅长舒一口气,疲惫地走到椅子旁,转身咚的坐下。 这斗智的事情果然不适合他,太累了。 黎绍笑笑,挥退了卫泽和卫峰便绕到长孙伯毅身后,抬手将手指搭在长孙伯毅的太阳穴上,缓缓揉按着。 静默半晌,长孙伯毅突然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屋顶,轻声对黎绍说道:“三郎,我曾答应过要保刘策性命。” 黎绍一愣,然后应了一声:“恩,我知道。” 长孙伯毅哂笑道:“可我现在却要亲手杀了他。不守信义竟就是这么容易做到的事情。” 黎绍暗叹一口气,弯腰抱住长孙伯毅,在长孙伯毅耳边轻声呢喃道:“不想他死吗?” 长孙伯毅抬手扶住黎绍的胳膊:“我知道他必须死。” “不想他死吗?”黎绍又问了一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不想。”长孙伯毅偏头,闭着眼睛在黎绍的胳膊上磨蹭。 刘策原本只是个猎户,可以平凡却安枕无忧地度过这一生,是他将什么都不懂的刘策卷入这一场争斗,是他为了自己而让刘策一直保持着什么都不懂的状态,也是他没能保护好刘策才叫刘策被人利用,他本该救刘策的,可他仍旧是选择了他自己的利益。 “好,你不想,就不让他死。” 长孙伯毅一愣,仰头看着黎绍:“别说笑了,只有他死,局势对我们才更有利。” 嘴上这样说着,长孙伯毅的眼中却仍有一丝期待。 “不信我吗?”黎绍偏头浅笑。 “……信。” 他自然是相信三郎的,可……当真有办法? 黎绍在长孙伯毅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乖,那就等哥哥明天给你变戏法,现在就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长孙伯毅狐疑地看着黎绍。 这就完了?这就去睡了? “怎么了?”黎绍坏笑,“要我哄你睡吗?”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 “那就去吧。”黎绍直起身,还顺手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长孙伯毅起身,却又转头狐疑地看着黎绍:“你呢?不睡吗?” 黎绍耸耸肩,道:“哥哥我要去给明天的戏法做准备,放心吧,事情都是卫泽他们去办,我就吩咐一声。” “那我等你。”话音落,长孙伯毅就一步三回头地往卧室走去,逗得黎绍笑得合不拢嘴。 知道长孙伯毅是好奇他会用什么方法,可黎绍对自己的想法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明天若是成了,他可以让长孙伯毅和刘策再见一面,然后把刘策送走,可若败了,黎绍也不想让长孙伯毅知道,他会告诉长孙伯毅他已经把刘策安全送走。 深吸一口气,黎绍走到门外,还顺手关上了屋门。为防止长孙伯毅偷听,黎绍带着卫泽和卫峰去了院子正中。 一刻钟后,黎绍回屋,拉开屋门的瞬间果然就见长孙伯毅站在门内,一脸郁闷。 “什么都没听到吧?”黎绍得意地笑着。 长孙伯毅不满地问道:“是我不能知道的法子?” 三郎会瞒着他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恩……”黎绍牵起长孙伯毅的手,往卧室走去,“的确是不能告诉你,若说了,就不会觉得惊喜了。我好不容易想要变个戏法,你若不觉得惊喜,那我多没有成就感?” “只是因为这个?”长孙伯毅蹙眉。 “那当然了,”黎绍转头冲长孙伯毅笑笑,“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原因?我怕失败后丢人现眼吗?”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 进了卧室,黎绍关上房门后就吹熄了蜡烛,还推了长孙伯毅一把。 “快睡吧,再等会儿天就亮了。” “……衣裳还没脱你怎么把蜡烛吹了?” 双眼还不适应黑暗,黎绍就只能听见长孙伯毅的抱怨。 眉梢一挑,黎绍调笑道:“你是用眼睛脱衣裳的吗?还是说你的手上长了眼睛要有光才看得见衣裳在哪儿?” 长孙伯毅喷笑出声,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70章 十一月十六,宜祭祀,这也是长孙伯毅一行抵达云州的第二天。 黎明前的天色是最黑暗的,可长孙伯毅却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回头望了望还在床上安睡的黎绍,长孙伯毅抓起斗篷披上,大步出门。 俞世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门口,见长孙伯毅出来,便一同向行宫正门走去。 “都安排好了吗?”微弱的烛光照不亮长孙伯毅的神情,比晨风还冷的声音似乎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 “将军放心,”俞世低声答道,“有司天监观星测算出的结果,礼部不疑有他,祭台已经摆在了咱们事先选好的那一处断崖,末将昨日去看过,祭案几乎是贴在悬崖边儿的,到时候陛下会站祭案前,将军只要确保张将军陪在陛下身边就好,其余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在举办隆重的大殿和祭祀之前,礼部通常都会去司天台请司天监观星测出良辰吉日,有时也会请司天监算一卦卜个吉凶,而现在担任司天监的人正是雍夫人姑母家的庶子,也就是雍夫人的表哥咸星,此人年少时与雍夫人关系不错,因此雍宁当上尚书令之后,咸星自然是要多帮着雍宁。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6节 这一次的事情涉及祭祀,他们不得不去找咸星帮忙,原以为咸星会十分为难,不想他却一口答应,但为了不损修为,这一卦咸星根本就没有算,他们事先拟好的说辞也是由咸星的小僮向礼部转达,而咸星本人早在礼部派人去司天台请卦之前就回了他自己的道观。 礼部的人不会想到在道观清修多年的咸星也会参与到政治阴谋中,因此但凡是那小僮提醒过的事情,礼部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都没有对要将祭案摆在悬崖边儿这样荒诞的嘱咐产生质疑。 “好。”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知道成败全在今日一举,他不能有所犹豫,不能心生恻隐,因为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长孙伯毅和俞世来到行宫门前时,除了刘策和张威,其他要一同参加祭祀的官吏都已经到了,随行护卫的羽林军也列队站好,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韦宁站在一小块空地上,形单影只地看起来有些孤独,尽管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多,但好歹还有一两个,今日却是谁都不肯往他身边凑,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危险,必须拉开一些距离才觉得安心。 韦宁也为自己的孤独感到困惑不解。 难不成是昨夜的事情暴露了?可张威什么都没跟他说,长孙伯毅也没有派人来抓他,应该不会是暴露了吧? 正想着,韦宁就看见跨出行宫大门的长孙伯毅,跟其他的官吏一起行礼打了个招呼,韦宁就迎着长孙伯毅走了过去。 “长孙将军。”韦宁拱手作揖。 长孙伯毅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韦宁:“韦大人有事?” 韦宁往长孙伯毅的身后看了看,不答反问道:“公子怎么没跟长孙将军一起出来?” 长孙伯毅沉着地答道:“他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参加朝廷的祭天大典?韦大人找他有事吗?” 韦宁一愣,然后淡笑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结束了祭礼下官再去找公子也是一样的。” “是嘛。”长孙伯毅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是嘛”,然后就越过韦宁,走进了人群。 韦宁蹙眉,沉吟片刻后,就借着夜色的遮掩偷偷溜回行宫,找到留守行宫的自己人后,便嘱咐他们小心盯紧黎绍。 当韦宁再从行宫的大门走出时,恰巧与长孙伯毅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韦宁觉得长孙伯毅在笑,可仔细再看又觉得长孙伯毅还是那副有人欠他债不还的模样。 天将亮时,刘策和张威才姗姗来迟。 见到这两个人时,长孙伯毅微微蹙眉,很不满的样子,旁边的礼部尚书见状立刻迎着刘策和张威走上前去。 “张将军怎么这会儿才来?快扶陛下上马吧,再不启程就要耽误吉时了!” 也不怪昨夜长孙将军发那么大的火儿,这张将军虽整日都陪在陛下身边,可却什么正事儿都没干过,要他保护陛下,陛下昨夜遇上刺客时张将军却不在身边,身为近臣,他也从不规谏陛下言行,就由着陛下的性子让陛下随心所欲。陛下原本就什么都不懂,再这样随心所欲下去可还了得? 回京之后他得与同僚们商议一下,得好好给陛下选个太傅了。 “急什么?”刘策瞪了礼部尚书一眼,“不就是去祭个天,有什么可急的?你是要顺便投胎啊?啧!非要安排在这么早的时间,那天还能跑了不成?”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极为努力地压住了火气,冷声道:“请陛下立刻上马!” 刘策撇撇嘴,走到自己的御马旁,费劲巴拉地爬上马背。 队伍终于启程,托刘策的福,平日在长安城里养尊处优的官吏们累了个半死才赶在吉时之前到达祭祀地点,礼部尚书指挥小吏们将祭品都摆上祭案后,就急哄哄地将刘策拉到了祭案前。 “陛下您快着些吧!” “等会儿!”刘策突然甩开礼部尚书的手,猛地退后两步,“这怎么是在悬崖边儿?你就让朕站在悬崖边儿?!” 眼瞅着吉时就要到了,礼部尚书急得满头大汗:“陛下您就别管了,这是司天监算出来的,只有这么摆才能风调雨顺!” “什么风调雨顺!”刘策又退两步,“朕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不会掉下去!”礼部尚书急得又去拉刘策胳膊,“陛下站得地方离悬崖边儿远着呢,您就放心吧!” “朕、朕不去!” 礼部尚书和刘策一个进一个退,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僵持起来了。 长孙伯毅突然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道:“张威去陛下身边守着!” 长孙伯毅这么一吼,刘策和礼部尚书都安静了下来,两人齐齐看向张威。 张威也知道祭天是大事,司天监的占卜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张威走到刘策身边,安抚刘策道:“陛下放心,臣就在陛下身后守着。” 瞥一眼长孙伯毅一黑到底的脸色,刘策咽了口口水:“那、那也成,你就站在朕的身后,拉着朕的衣裳,可要拉紧了!” 张威蹙眉:“这样有失体面,臣就站在陛下身后……” “要你拉着就拉着!”刘策恼怒地瞪着张威。 “……是。” 祭天仪式总算是踩着吉时的点儿开始,接下来刘策就在礼部尚书的提醒下按部就班地完成这隆重的仪式,只不过张威一直背后灵似的贴在刘策身后,这滑稽的场景让这祭天仪式也显得不那么庄重。 终于顺利完成了祭天仪式,提心吊胆的礼部尚书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礼部尚书就退回到长孙伯毅身边,跟长孙伯毅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祭案前就剩下刘策和拉着他的张威,刘策眼馋地盯着祭案上的供品,问张威道:“这些朕能吃吗?” “这是给神灵的祭品,陛下若是想吃,回到行宫后再让他们给陛下准备一份儿,陛下暂且……” 张威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在推他,于是顿住话音,扭头向后看,结果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张威瞬间就给吓得汗毛倒竖,一晃神人就被推得无法站稳,猛地向前踉跄两步,这一向前就毫无疑问地就撞上了他身前的刘策。 毫无防备的刘策也被撞得重心不稳,直接扑到了祭案上,两条胳膊才压上祭案就得听咔嚓一声脆响,祭案的两条腿齐齐断掉,整个祭案向悬崖边儿倾倒,靠祭案支撑的刘策也跟着倾倒,惊叫一声就跟那祭案一起掉下悬崖去了。 悬崖上鸦雀无声,长孙伯毅和身边的同僚们一样一脸茫然地望着独自站在悬崖边儿的张威,没有人注意到一条条近乎透明的丝线从半空中飘落,被人迅速抽走,也没有人注意到从祭天开始就一直躲在一旁树林里的黎绍在刘策坠崖的瞬间也从崖顶跳了下去。 “陛下!”长孙伯毅最先回过神来,拔腿就冲向悬崖边儿,看那架势是打算追随刘策跳下去。 俞世和解钧也从人群中蹿出去,堪堪在崖边儿拦住长孙伯毅。 “将军,不能跳啊!”俞世使出了吃奶得劲儿将长孙伯毅往回推,脸色涨得通红。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陛下!” 解钧则背对着众人用力拉扯长孙伯毅:“羽林军,派人绕到崖下去找!长孙,你冷静些!” “是!”慌了神的羽林军这才分出一批人去寻找刘策。 “把张威抓起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几名羽林卫就下意识地冲上去制住了张威,将张威按倒在地后才意识到这一声并不是长孙伯毅喊出来的。 俞世和解钧两人好不容易将情绪失控的长孙伯毅从悬崖边儿拖回来,解钧一记手刀就将长孙伯毅给砍晕了。 悬崖上又恢复了寂静,没有人敢开口,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威与长孙伯毅这一段时间的较量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他们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不如不说。 原本祭天之后还有一场仪式性的狩猎,可现在什么都不必做了,解钧喘匀了气之后就让余下的羽林军护送一众官吏回行宫,所有人都明白解钧口中的“护送”与“押送”别无二致,张威更是被五花大绑地带了回去。 而跟刘策一起跳下悬崖的黎绍伴着刘策刺耳的尖叫声鸿雁一般从空中迅速划过,坠落到一半时便遇见了攀在悬崖壁上的卫泽和卫峰,兄弟俩各抓着一块长绫的一边,见刘策落下来了,便猛蹬崖壁跃出,默契地抖开长绫将刘策兜进去,然后继续下落。 不久之后兄弟俩就遇见了攀在崖壁上的第二组人,兄弟俩齐齐松手,让刘策落进了第二组人手中的长绫里,然后腰身用力一拧,在空中平转两圈靠近崖壁,双脚在崖壁上又是一蹬就空翻出去,在空中划出两道漂亮的弧线,最终稳稳落地。 第二组人距离地面就近了,但怕落地时出现什么差错,于是将要落地之时,第二组人就将长绫展开,把已经吓晕的刘策给掀了出去。 噗通一声,刘策掉进了崖底的一座湖里。 听到这一声响,参与营救的五个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黎绍本不必跟着从崖顶跳下来,但不管是他还是卫泽他们都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黎绍担心,便一路跟着。 而卫泽四个人昨夜想明白了黎绍的计划之后就来到这悬崖演练,用石头试了好多遍才终于拿捏好力道,不然就第二组人那么一抛,刘策还真不一定能掉进湖里,毕竟那湖离崖底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卫泽跳进湖里将刘策打捞上来,卫峰在岸上帮忙。 “公子,还活着。”探了探刘策的鼻息,卫峰颇为遗憾地说道。 “把药给他喂下去。” 药是一种可以让人失去所有记忆的药,是巫宁和照着一本古籍研制出来的,用牢里的死刑犯试验过,柳子觉得有趣就偷了几颗给他,他一直都没用上,今天总算是能亲自试一试药效了。 闻言,卫峰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就硬塞进了刘策嘴里。 亲眼看着刘策把药吞下去,黎绍才又开口说道:“辛苦你们了。马车备好了吗?” “回公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黎绍点点头:“你们带着他先去行宫后面等着,记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让任何人看见。时间大概来得及,卫泽你抽空换身衣裳。我先去找解夫人汇合,然后再回行宫。” “是,公子。” 看着卫泽四个人将刘策搬上马车,然后缓缓驶远,黎绍才骑上马,往跟解夫人约定好的地方去。 幸好保护了刘策的性命,不然伯毅该记刘策一辈子了。 另一边,官吏们回到行宫后就被圈禁在一处,连去个茅房都必须有羽林卫陪着,即便如此,官吏们的心情也并没有多沉重。 刘策死了就死了,这事儿又很明显地跟他们无关,碍不着他们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心情沉重? 而解钧和俞世将长孙伯毅扛回房间之后就掐着人中把人给弄醒了。 长孙伯毅扭了扭脖子,颇有些不满地对解钧说道:“非得下这么重的手?做个样子不行?” 解钧尴尬地笑道:“这不更真实嘛,万一你演得不像,那不就功亏一篑了嘛!” 白了解钧一眼,长孙伯毅继续揉着脖子:“公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俞世摇头。 沉吟片刻,长孙伯毅对解钧说道:“你先去应付,我等一等再过去。” “好。” 解钧板着一张脸来到圈禁官吏的地方,站住脚后先环视一圈,然后才看向被单独堵在角落里的张威。 “张威,咱们的交情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我敬你为兄长,陛下这些年也对你深信不疑,可是为什么?陛下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亲眼看着刘策坠崖,张威也是悲不自胜:“解钧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他下去的,是、是有人在背后推我,我一不小心……” “有人推你?”解钧被气得笑了,“你能编个更好的理由吗?你背后他娘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问问在场的诸位大人,但凡有一人说你背后有人,我都信你,你问问啊!” “我不知道……真的有什么在推我……一定是有人想害我,一定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他想同时除掉我和陛下,一定是这样!”连张威都看到当时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人,又有谁能说看到了? “有人想害你?”解钧冷笑一声,“那你说说是谁?你告诉我是谁啊?” “是……是黎绍!一定是黎绍想要陷害我!” “你怎么含血喷人啊?”一听张威提起黎绍,一直老实坐在人群中的桓致就不乐意了,“分明就是你亲手把陛下推下悬崖的,我们可都看见了!” “可我真的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桓致瞪着眼睛步步紧逼,“我们多少双眼睛都看到的事情,你竟还敢冤枉好人,脸皮也真是厚啊!” 见形势不妙,韦宁开口道:“说不定张将军真的只是不小心呢?” “不小心?”桓致嗤笑,“我可以当他是不小心撞了陛下,可他人就在陛下身后站着,凭他堂堂怀化将军的身手,竟不能把陛下拉回来?打了一辈子的仗却连这点儿伸个手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他是怎么活到今日的?说出来谁信啊!” 韦宁蹙眉。 这事儿一定有蹊跷,可张威撞了陛下是事实,没能救回陛下也是事实,他找不到可以替张威开脱的理由,也找不到他人陷害的证据,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弑君就是弑君,要杀头的……怎么办? 桓致继续说道:“该不会昨夜的刺客也是张将军派来的吧?我要查!” “好,”解钧点头,然后吩咐张威身旁的羽林卫道,“把他的衣服扒开!” “等等!”桓致出言阻止,“不是他,昨夜的刺客比他要纤瘦一些,这行宫里一定还有他的同伙!” 桓致此言一出,官吏们哗然。 若张威还有同伙,那他们现在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张威的同伙若是狗急跳墙,会不会连他们一起杀了? 礼部尚书连忙站起来向解钧拱手,道:“解大人,就依晋阳侯所言,查个清楚吧,下官相信诸位大人也是愿意配合的。” 一听礼部尚书这话,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表示愿意配合。 “好,那就劳烦诸位大人移步行宫花园。”解钧又转向一名羽林卫,道,“去请诸位大人的家眷到花园里来,也让这行宫里的所有羽林卫都到花园集合,一个都不许少!” “是!” 等解钧将行宫里的所有人都集合在了花园里,长孙伯毅跟俞世也出现在了花园里,刚巧黎绍和解夫人也回到了行宫。 “这是怎么了?”被羽林卫带到花园里,黎绍一见这花园里挤满了人就惊讶万分,“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解钧立刻迎上前去,一边将解夫人拉到身边,一边简短地向黎绍说明了情况。 听过解钧的解释,黎绍愕然,旋即十分担心地走到长孙伯毅面前。 此时,长孙伯毅了无生气地坐在游廊的栏杆上,垂着头一语不发。 “伯毅,”叹息一声,黎绍将长孙伯毅抱住,“去搜的人不是还没回来吗?陛下有真龙护身,一定会没事的。” “三郎……”长孙伯毅把脸埋在黎绍的怀中,哽咽道,“他就在我眼前掉下去的,就在我眼前……我为什么没能救他?我为什么没去救他?” “不是你的错,他一定会回来的。”黎绍柔声安慰着,然后转头望向解钧,“去搜救陛下人还没回来吗?” 解钧摇了摇头,因为听到了长孙伯毅的话,所以双眼也泛了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答应过会保护他,我答应过……”话说到这里,长孙伯毅就没了声音,只紧紧抱着黎绍,可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无法抑制的悲痛。 礼部尚书也不知道是被长孙伯毅的悲痛给感动到了还是怎样,也抬起衣袖抹了下眼泪,劝慰道:“将军请千万保重身体,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将军主持大局。” 长孙伯毅不语,黎绍只能转头冲礼部尚书笑笑,温声道:“多谢大人关心。” 这边好多人都被长孙伯毅的悲痛渲染,另一边的搜查也已经有了结果。 “韦大人,这伤能请您解释一下吗?”说这话的羽林卫顺便抽出刀架在了韦宁的脖子上。 “什么?让我看看!”桓致立刻就蹿了出去,可看到韦宁肩上的伤口时,桓致却一脸困惑,“诶?这不太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刘策是怎么掉下去的,我会告诉你靠的是黄鼠狼的意念 不要问我刘策是怎么被救的,我会告诉你靠的是绝世轻功 感觉身体被掏空_(:3」∠)_智商告急_(:3」∠)_ ☆、第71章 韦宁的肩上的确有伤,为了配合羽林卫调查,韦宁也解开了包扎伤口的纱布,但看到那道伤口的时候,桓致的眼神却冷了下去。 桓致可以确定这道伤口就是昨夜他用匕首划下的,但韦宁聪明,昨夜逃走之后,又捡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忍着剧痛将伤口磨了一遍,这样一来这伤口就变成了被钝器所伤时留下的。 看着桓致失望的样子,韦宁得到道:“这伤是下官昨夜不小心摔倒后被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划伤的,羽林军的各位应该也看得出这伤口并非利器所致。” 桓致抬眼,看着韦宁哂笑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韦大人竟意外地迷糊,上一次就因为不小心而被我伤了那一边肩膀,这又自己磕破了另一边,韦大人能平安活到今日真是不容易啊。” 韦宁讪笑道:“让晋阳侯见笑了。” “替韦大人包扎好。”留下这么一句话,桓致就悻悻地转身离开,站到了解夫人身边,低声道,“让他跑了。” 解夫人眼神一闪,转头附在解钧耳边,似在说什么悄悄话:“青予说人跑了。” 解钧会意,转头冲解夫人温柔地微笑。 解夫人也跟着笑,而后垂下头,似有些害羞。 替自己洗脱嫌疑之后,韦宁权衡半晌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黎绍的麻烦,他怕若不能成功地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黎绍身上,那他自己反倒要先暴露了。 然而一直觉得是黎绍要害他的张威见韦宁没有事,便抢先韦宁一步,问黎绍道:“公子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公子是去了哪里?” 黎绍扭身,想要看着张威说话,但长孙伯毅抱得太紧,黎绍的腰身扭到一半就再也扭不过去了,只能又转回来。 “我只是跟解夫人在行宫附近散散步。” 他怎么觉得伯毅这是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张威追问道:“除了解夫人还有别人同行吗?” “没有。” “既然没有别人,那怎么证明公子只是在行宫附近散步而没有去别的地方?” 听到张威这话,黎绍冲天翻了个白眼。 张威真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嫁祸给他啊,可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张威说什么都没用。 桓致立刻瞪起眼睛冲张威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姐会撒谎骗人不成?!” “晋阳侯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威急忙解释道,“只是大家都知道公子与解大人关系要好,解夫人自然也……” “呸!”桓致转身就要去揍张威,却被解夫人给拦住了,“见过嫁祸他人的,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嫁祸方法!你既然认定了公子是坏人,认定了与公子交好的人都会偏护公子,那你还问什么问啊?反正公子也不会跟与他关系不好的人一起散步饮茶,这不好坏都你一个人说的算了吗?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自己是听从公子的命令行事?我看居心叵测想要一箭双雕的人是你吧!我早就觉得你接近陛下是另有图谋了!” “青予,不要乱说!”解夫人斥责桓致一句,“断案之事自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料理,你懂什么就瞎说?” “可是姐……” “你闭嘴!”解夫人瞪了桓致一眼,然后向官吏们福了福身,柔声道,“舍弟妄言,还请诸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张将军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张将军怀疑公子,那不相信我的证词也是情理之中。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该先找到陛下。” “解夫人言之有理,”礼部尚书向解夫人拱手作揖,“张将军错手将陛下推下悬崖是无可辩驳的事情,也不需要在此争论,至于公子的是非,也可以等回京后再请大理寺和刑部根据张将军所提供的证词进行调查,当务之急是该加紧搜救陛下,而且明日还要面见赤狄首领……” 话说到这儿,礼部尚书忧心忡忡地看了长孙伯毅一眼。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陛下必死无疑,就算陛下不死,明日与赤狄首领的会面也要靠长孙将军主导,可看长孙将军此时的模样……赤狄人可不好相与啊。 礼部尚书又看向黎绍。 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办法让长孙将军尽快振作起来。 羽林军将所有人检查一遍之后,解钧便让人都散了,而张威自然是要被单独关押起来。 黎绍和解钧一左一右地扶着失魂落魄的长孙伯毅回到住处,房门一关,长孙伯毅就精神抖擞了。 长舒一口气,长孙伯毅问黎绍道:“刘策呢?” 黎绍撇撇嘴,佯装不满道:“一开口就问他,你怎么不问一问我呢?” “你?”长孙伯毅还是一脸茫然,“你怎么了?” 黎绍咋舌:“刘策没事,等一会儿就带你去见他。” 一听这话,解钧愕然道:“刘策没死?你们、你们怎么还能让他活着?!” 那他们之前筹划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放心吧,”黎绍淡然道,“等伯毅亲眼确认了刘策的安危后,我就让人送他去丁灵国,凭刘策自己大概是回不来了。” 解钧依旧眉心紧蹙:“可悬崖下没有刘策的尸体,这要怎么跟其他人解释?” “不是有司天监吗?”黎绍奸笑,“若谈起鬼神之论,那还有谁能比得过司天监?” 左思右想,解钧还是觉得这样不妥:“不行,这太冒险了!” 长孙伯毅也觉得风险太大,有些担心地看着黎绍。 黎绍不以为意道:“等一下你跟我们一起去见一见刘策吧。” 解钧狐疑地看着黎绍。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卫泽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公子,外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好,”黎绍起身,笑眯眯地看向长孙伯毅,“走吧,去看看你的小皇帝。卫泽,带上解大人。” “是。” 四个人偷偷摸摸地溜出房间,摸到了行宫后的一条小巷,打开马车门后,长孙伯毅和解钧就看到了刘策。 刘策抱膝坐在车里,尽最大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一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立刻抬头看了过来,眼神清澈,又写满了惊恐。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我……我是谁?” 长孙伯毅和解钧一愣,齐齐看向黎绍。 黎绍淡然道:“我喂他吃了药,从今天起,他会忘记所有人、所有事,送他去丁灵国之后,我会安排人照顾他。”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解钧愣了半晌,只能长叹一声:“若想让他活着,怕也只能如此了。” 长孙伯毅握紧了黎绍的手,深情地看着黎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谢谢太生分,说爱又太不合时宜,长孙伯毅找不到任何言辞来表达此刻心中的爱恋和感激。 从眼神中读懂了长孙伯毅的心意,黎绍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所背负的债也同样是我的债,你还不了,就我来还。” 安排人将刘策送走,黎绍几人就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行宫厨房给黎绍这边送来的饭菜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回去,送回饭菜的宫女叹息一声,说长孙伯毅十分伤心,什么都不肯吃,连带着黎绍也没吃什么东西。 这话从厨房传出去,不出两刻钟就传遍了整个行宫,除了韦宁暗骂一句装模作样,其他人都唏嘘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长孙伯毅跟刘策、张威是十年的交情,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份交情便要比寻常人之间的友情更为深厚,将刘策捧上皇位之后,长孙伯毅更是替刘策打点好了一切,并且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对刘策的一些任性要求,长孙伯毅也是尽可能地完成,由此可见长孙伯毅待刘策极好。 可如今长孙伯毅却亲眼看着张威将刘策推下悬崖,就算张威如他本人所言的那样是不小心的,可对长孙伯毅来说,这大概没有什么分别,最后的结果是张威杀了刘策,而同在现场的长孙伯毅却没有救回刘策,长孙伯毅能不怪张威吗?能不自责吗? 而被众人同情怜惜的长孙伯毅却在房间里啃着卫泽从附近小镇带回来的烧鸡,吃得正香时,去搜救刘策的羽林卫们就回来了。 “启禀将军,去找陛下的人回来了。”俞世知道长孙伯毅躲在屋里吃烧鸡,因此也不敢开门,就站在门外通报一声。 长孙伯毅一愣,抬头看向黎绍,嘴里还叼着一半鸡翅。 黎绍白了他一眼,起身出门。 “将军睡了,”将门打开个缝挤出去,黎绍又反手把门关上了,正色问俞世道,“找到陛下没有?” 俞世摇了摇头。 “没寻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黎绍立刻带俞世离开这屋子,似乎是怕被长孙伯毅听到他们的谈话似的,“都好好找过了吗?” “公子自己去问问吧,回来的人都在前面,这会儿大概已经有大人赶过去了。” “那就去问问吧。” 叹一口气,黎绍跟着俞世快步走到行宫最前面的一进院子,果然前殿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见到黎绍,众人纷纷问候一声。 黎绍匆匆回了个礼就直接走到领队去搜查的将军面前,急切地问道:“怎么会没找到呢?崖下有河?” 那将军一脸凝重,摇了摇头,道:“崖下只有一个湖,而且……而且距离崖底有一段距离,以防万一,末将也派人潜入湖底搜索一番,然而……” “那怎么会没有?”黎绍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陛下那么大一个人掉下去了,怎么会没有?是不是挂在崖壁上了?或者崖下有野兽出没?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搜查?!” 那将军依旧垂着头,但就官职上来说,他不必给黎绍跪,更不用说面前还有那么多其他人,他也不能给黎绍跪。 “末将……尽力了。” “再去找!”一旁的解钧突然坚定地说道,“没找到尸体就是喜讯,兴许陛下福大命大,正在找回来的路,你们扩大范围,继续去找!” “是!”那将军应一声,立刻又带着人走了,可心里却并没有抱多大期望。 陛下不会武功,更不会轻功,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下面若没有接应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说不定真如公子所说,陛下的尸体就是被野兽给拖走了,这叫他们上哪儿去找? 羽林卫们又风风火火地离开,黎绍却站在原地一脸愁容。 礼部尚书与身边的同僚面面相觑,然后走上前,问黎绍道:“公子,将军他怎么样了?” 黎绍回神,转头看向礼部尚书的时候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只是今日的笑容里带上了点儿忧愁:“他这会儿睡下了,可精神一直不太好,也不肯吃东西,唉……” 礼部尚书立刻就皱起了眉:“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是啊,可又有什么办法?”黎绍叹一口气,“伯毅一直把陛下当成是弟弟,深知陛下不懂朝政,伯毅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再苦再累都没抱怨过,只愿陛下能过得舒服,可……” 礼部尚书为难道:“下官自然也知道将军与陛下兄弟情深,但……但明日会见赤狄首领,这事儿可马虎不得!赤狄虽只是个小部落,可骁勇善战,而且他们能在丁灵国和我后楚之间屹立不倒,这赤狄首领可绝非一般人物。明日的会面原本就是想达成一些互惠互利的条件,以此避免赤狄人骚扰北境,若咱们一不小心落了下风,那绝对是要吃亏的!” 黎绍又叹一口气,道:“就算大人这样跟我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想了想,礼部尚书提议道,“不如明日公子陪将军同去?” “我?”黎绍摇了摇头,“那样的场合,我不方便出面。” 礼部尚书忙解释道:“明日的会面也没有那么庄重,只是双方坐在一起聊一聊,然后进行一些比试助兴,其实就是普通的宴聚。” 黎绍蹙眉,还是有些犹豫。 礼部尚书又道:“下官也知道公子不愿再为朝政劳心,只想好好照顾将军,可公子也不希望让赤狄人占了咱们的便宜吧?” “也罢,”黎绍终于是点头应下,“我也不愿伯毅的心里再多添一件让他内疚的事情,明日我会陪他一起去。” “那就劳公子费心了。”向黎绍作了一揖,礼部尚书却觉得这事儿怎么想都十分怪异。 公子原本就是个皇子,关心国政那是应该的,就算是嫁人了,他也不该完全脱离了朝堂,可现在他们想让公子插手国政竟还要用求的,可叹朝堂之上那么多人,却没有谁比得过公子,就算有人能赢过公子的才智,也赢不过公子的胆识,而那些比公子有胆识的,又欠缺才智,他们后楚怎么就不能多几个公子这样的人呢? 黎绍微微颔首,然后匆忙离开,回到长孙伯毅身边。 长孙伯毅已经吃饱喝足,连罪证都被长孙伯毅销毁了,房间里就只剩下烧鸡淡淡的香气。 “怎么样?” 黎绍耸耸肩,道:“他们能找到才见鬼了。明天与赤狄首领的会面,我陪你一起去。” 闻言,长孙伯毅不解:“你不是说不去吗?” 黎绍得意道:“他们请我去的,说是怕悲痛欲绝的长孙将军明日发挥失常,再被赤狄人压制了,咱们后楚可就要吃亏了。” 长孙伯毅一副“此话有理”的样子,坦然道:“那明天就靠你了。” 黎绍挑眉:“凭什么?” 长孙伯毅调笑道:“我这不是正悲痛欲绝吗?” 黎绍踢了长孙伯毅一脚。 外出搜寻刘策的羽林军在外面找了一下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眼看着夜幕降临,解钧也没再让他们出去找。 到了晚饭的时候,长孙伯毅吃了行宫厨子做的烧肉,可也就只吃了两块,其他的饭菜又是原封不动地给送了回去,黎绍就陪着长孙伯毅躲在房里偷吃肉包子。 一夜好眠,第二天清早,长孙伯毅一身玄服,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压迫感十足,而一身素色的黎绍跟在他身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笑,温润如玉的模样又恰好调和了长孙伯毅的气势。 见长孙伯毅看起来十分健康,又有黎绍跟在长孙伯毅身边,官吏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为抬高后楚的地位,长孙伯毅是不会亲自去迎接赤狄人,于是就带着一部分官吏先去到为这一次会面特地搭建的场地,而为了表示对赤狄人的尊重,解钧亲自带着另一部分官吏去云州北面迎接赤狄人。 可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快,远远地瞧见赤狄人策马而来,解钧都摆好了笑容,但赤狄人却不减马速,狂奔着就从解钧一行人身旁跑过,扬了解钧他们一身沙土。 礼部尚书吃了一嘴土,怔愣半晌,突然气得浑身发抖:“解大人,他们……他们太过分了!蛮族之人就是不知礼数!” 解钧拍掉身上的沙土,哂笑道:“无妨,到了将军面前,有他们好受的。咱们先回行宫换身衣裳,蛮人可以无礼,咱们却不能失礼。” 解钧带着官吏们优哉游哉地去换衣裳的时候,赤狄人已经到了长孙伯毅那里,然而即便是到了有羽林军把守的范围,赤狄人也没有要勒马停住的意思,因此这一群人一出现就引起了巨大的骚乱,迅速做出反应上前拦截的羽林军也没能拦下所有人,有几个骑术精湛的还是径直冲到了坐在最上首的长孙伯毅和黎绍面前,一马当先的那位正是赤狄首领。 黎绍对这一场混乱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戳弄着面前的一盘果子,长孙伯毅喝着酒,也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赤狄首领路风本想见好就收,他也只不过是想给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名震天下的长孙伯毅一个下马威罢了,可见长孙伯毅和黎绍坐得稳如泰山,连神色都没有一丝变化,路风就较上劲了,打马冲上木板搭建的台子,直奔长孙伯毅和黎绍眼前,眼看着骏马的前蹄就要踏上长孙伯毅面前的小桌才勒马停住,在绝妙的时机调转马头。 骏马的前蹄在小桌边儿堪堪擦过,但马脸却几乎要贴上长孙伯毅的脸了。 待马蹄落地,长孙伯毅才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马脸,就算因为距离太近而什么都没看见,也十分镇定地开口道:“好马。” 说完,长孙伯毅就抬手拍了拍马头,顺便用力将马头推开。 憋着笑的黎绍一不小心就将筷子戳进了一颗果子里,撇撇嘴,黎绍抬起头,朗声道:“怎么都这么没有眼力?没见赤狄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吗?还不来个人引赤狄王入座?” “是!”听到黎绍这话,立刻有羽林卫上前,牵住路风的缰绳就径自将马牵走,“赤狄王,这边请。” 路风眼神一闪,跃身下马。 “你就是后楚的天策上将?” 长孙伯毅抬头看着路风,反问道:“不像吗?” 路风冷哼一声,道:“只派个将军来见本王,你们是看不起本王吗?都说中原人最懂礼仪,本王看也不过如此!” “的确是不过如此,”长孙伯毅淡定道,“本将军原本也觉得是邻人谬赞,中原人什么样本将军最清楚不过了,可今日这么一对比,本将军倒是觉得此言非虚。看来跟周边的其他人比起来,中原人的礼仪的确略胜一筹。” 长孙伯毅难得把话说得隐晦了一些,路风听后又暗自捋顺了一遍,这才明白长孙伯毅的意思,却也不怒。 “本王是赤狄之主,就只跟与本王相同地位的人同桌饮酒,去将你们陛下叫来!” 长孙伯毅不恼,回道:“陛下来了云州之后水土不服,赤狄王若执意要勉强一个身体虚弱之人陪赤狄王饮酒,本将军无话可说,理当尽地主之谊,满足赤狄王的要求。而且……赤狄王并不会与本将军同桌饮酒,赤狄王的座位在那一边。”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指了指台子左侧的一组桌席,这一组桌席与长孙伯毅和黎绍这边的两组几乎并排,但微妙的倾斜角度却让两边拼成了一个八字,而赤狄王的桌席也比长孙伯毅的微微靠下一些,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 路风一愣,心道碰面后的第一局是他输了。 “算了,既然是身体不舒服,那也没有办法,你们中原人就是体弱多病身子虚。” 话没说完,路风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第72章 看着自己的三名属下被安置坐在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路风的视线就顺便在后楚一众官吏的身上扫了一圈。 “中原人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果然如此,现在这些人可比本王几年前见到的那些好多了。” 几年前,路风曾随自己的父王来云州见过黎征,那个时候他还觉得再过个几年,等赤狄的兵马再多一些,等黎征的日子过得再荒/淫一些,他们兴许就能攻占中原,不必再过居无定所、靠天吃饭的游牧生活,但现在路风有些后悔,他不该等。 长孙伯毅也环顾一圈,淡然道:“赤狄王过奖了。” 三杯酒下肚,去换衣裳的解钧才带着几个人过来,但除了解钧的脸上还有笑容,其他人的脸上是明明白白地写上了“愤怒”二字。 向长孙伯毅作了个揖,解钧坦然道:“下官来迟,请将军责罚。” 长孙伯毅瞥了一眼颇有些洋洋得意的赤狄王,沉声道:“无妨,赤狄的马皆是千里良驹,疯跑起来连赤狄王都掌控不住,又岂是你们靠着两条腿就能追上的?” “谢将军体谅,”解钧抬起头,笑呵呵地看向路风,“下官斗胆,给赤狄王一个建议,下回出门参加重要活动时,可千万不要再选没驯服的马,这也就是我们将军懂马,才看得出并非是赤狄王无礼,若换了不懂行的,可就要折了赤狄王的气度了。” “多谢提醒,”路风冲解钧抱拳,“先前多有得罪。” 这些中原人最厉害的本事大概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偏还好像很有道理,叫人无法反驳,真是憋气! 解钧颔首微笑,催促着还很不开心的官吏们各自入座。 人都已经到齐,宴就该开始了。 路风先是跟长孙伯毅闲聊,看似只是闲聊家常,但句句都暗藏玄机,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后楚的现状。 长孙伯毅从容地应付着,但与路风的对答之间总是有那么一小会儿不自然的空白,路风以为是长孙伯毅谨慎,需要好好考虑才能回答他的问题,又或者只是长孙伯毅反应慢,可实际上,长孙伯毅只是在偷瞄黎绍的提示。 黎绍坐在长孙伯毅身边,安安静静的,言行上也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因此路风也只在刚到的时候打量了一下黎绍,从黎绍的气质和所坐的位置就能看出他是长孙伯毅的妻妾一类的人,那之后路风就再没有留意黎绍。 黎绍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无视得这么彻底,他名声在外,一直以来不管是面对丁灵国的王子还是析支国的公主,都从没有人这么放心大胆地无视他,如今他反倒是被赤狄的王给小看了,这叫黎绍微妙地觉得有些别扭。 不管怎样,路风的无视给了黎绍更大的言行自由,坐在长孙伯毅身边,一会儿转转杯子,一会儿敲敲桌子,看起来都只是些习惯性的小动作,但看在长孙伯毅眼里,那就是至关重要的提示。 浑然不觉的路风只觉得长孙伯毅是个相当棘手的男人,但从气度来看就绝对是个有勇有谋的将军,聊过之后又发现他是个思维敏捷的政客,这就难怪他能调/教出这样一班正气凛然的臣子了。 酒过三巡,路风心生忌惮,果断停止了试探,他怕再说下去,被试探出机密的反而是他。 东瞄西瞅地看了一阵,路风突然朗声道:“就这样喝酒吃肉没意思,铎辰、甲江,出来耍两下!将军不介意吧?” 铎辰和甲江是在赤狄威名赫赫的勇士,也是路风的左膀右臂。 “不介意。”极快地将铎辰和甲江二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长孙伯毅就大致了解了这两个人的实力。 得到允许,铎辰和甲江就走到场地正中,二话不说就开打,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又对彼此的路数十分熟悉,一时之间难分胜负,而他们打得越久,这比试也就越发无聊。 长孙伯毅抬手招来守在不远处的两名羽林卫,吩咐道:“去添点儿彩。” “是,将军!” 这两名羽林卫早就在一旁看得技痒难耐,得长孙伯毅吩咐后立刻就兴致勃勃地横□□铎辰和甲江之间,当两个人的比试变成两国的比试,在一旁观战的人立刻就精神抖擞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后楚的官吏们自持身份不好大吼大叫,可羽林军中的热血兵将却不管这些,看得着急就大吼大叫地替自己的同伴加油助威,这场子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这场二对二的比试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两名羽林卫败了。 两名羽林卫其实并不觉得输有多丢人,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可喘了两口气之后,两个人才突然想起自己是被长孙伯毅派出来与这两个赤狄人对战的,除了代表他们自己,大概还要代表一下后楚,这样一想,两个人就有些肝颤。 “将军……”两个人垂着头走到长孙伯毅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长孙伯毅的神色。 将军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万年不变的脸色能不能稍微变一下? “去好好歇一会儿。”长孙伯毅抬眼看了看气喘吁吁的两名羽林卫,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长孙伯毅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羽林军中的普通士卒与赤狄的勇士缠斗了半个时辰,虽然最终因为技不如人而输了,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反倒是那两个赤狄勇士,花了半个时辰才打败两名小卒,这会儿心里得呕死了吧? 果然,铎辰和甲江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被路风狠瞪一眼后就悻悻地回了各自的位置坐好。 长孙伯毅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赤狄人果然都骁勇善战,回去得叫我们的羽林军加强训练了。” 路风听了这话后暗暗咬牙。 还加强训练?他是想把后楚的军人都训练得跟他赤狄的勇士一样强大吗?就算是在赤狄,跟铎辰和甲江一样强的人也屈指可数,这将军若是训练出一支人人都那么强大的军队来,他们这些活在三国夹缝间的游牧部落还有活路没有?!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7节 就在路风想着该如何回应长孙伯毅这话时,赤狄此行唯一的一个女人便站了起来,风姿绰约地走了出来。 “王,如姬听说他们后楚有许多弓箭好手,不知道今天如姬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教一二?” 听到这蚀骨的声音,就连黎绍也禁不住酥了骨头,这才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场中的空地。 只见众人的视线中懒洋洋地站着一个笑容妩媚的女人,女人的上身是皮甲裹身,将凹凸有致的身段展露无遗,下身穿一条略显宽松的裤子,脚蹬一双羊皮长靴,靴筒用粗糙的草绳绑着,箍在腿上,又显得有几分英姿飒爽,而引起黎绍注意的,是女人背在身后的长弓。 突然被长孙伯毅踢了一脚,黎绍狐疑地看向长孙伯毅,就见长孙伯毅一脸不满地瞪着他,黎绍耸耸肩,收回了视线。 照理说不是应该他担心伯毅多看别的女人会移情别恋吗?为什么反倒是伯毅一直管着他?他就看看都不行? 路风看向长孙伯毅,笑容开朗:“如姬师承赤狄第一弓箭手,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箭术自信满满,在赤狄的各种比试中也从没输过,这份自满让本王很头疼,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后楚的哪位能杀杀她的锐气,叫她安分一些。可本王看你们后楚来的将军不多啊。” 长孙伯毅冷声道:“后楚的诸位将军都忙着防御边疆,不像我这么清闲,能跟着陛下到处跑。如姬姑娘若不介意就跟苍云王比一比吧。” 因为如姬成功引起了黎绍的注意,所以长孙伯毅对如姬就没什么好感了,看都不想看上一眼。 陶五敬闻言站了起来,向如姬拱手作揖。 结果如姬扫了陶五敬一眼,看着长孙伯毅媚笑道:“后楚的将军,这位苍云王一看就不擅长弓箭,技艺倒也不是糟糕得不堪入目,但也不是个中翘楚,跟如姬比试,他一定会输。” 陶五敬笑道:“输倒也无妨,本王从军半生,也不是次次都能赢,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不知道如姬姑娘能否理解,多年没有拉弓,本王也想知道自己差了多少,请如姬姑娘赐教。” 他输了不要紧,可以让长孙和公子看一看这位姑娘的箭术究竟如何。 如姬对陶五敬的不识相感到些许不满,但也没再阻止陶五敬:“既然苍云王如此豁达,那请吧。” 陶五敬这才从桌后绕出。 羽林卫赶忙摆好箭靶,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副弓箭交给陶五敬,陶五敬弹着弓弦试了试,觉得这弓还算顺手,就冲如姬笑了笑。 如姬不屑地冷哼一声,极为随意地搭弓射箭,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瞄准的过程,但箭却正中靶心。 陶五敬立刻抚掌赞叹道:“如姬姑娘的箭法果然是一绝!” 如姬蹙眉,狐疑地看向陶五敬。 这苍云王竟还有称赞她的闲情逸致?看不起她吗? 轮到陶五敬的时候,陶五敬就明显没有如姬潇洒,箭搭在弓弦上比量了半天才给射出去,结果还是没中靶心,偏了一些。 “哈哈哈,让如姬姑娘见笑了。”技不如人的事实就摆在面前,陶五敬却还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笑得灿烂无比。 如姬眉心紧蹙。 这也笑得出来?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呢? 陶五敬原本还想再试一箭,可拉开弓后比量了一下就放弃了,转头笑呵呵地对长孙伯毅说道:“比不了当年了,将军要不要亲自来试试?” 长孙伯毅白了陶五敬一眼,沉声道:“本将军也不擅长箭术。” “有那么难吗?”黎绍突然站起来,抻了抻胳膊,“我来试试。” 长孙伯毅仰头看着黎绍,嘱咐道:“玩玩可以,当心些。” “知道了。”粲然一笑,黎绍就大步走向陶五敬,从陶五敬手上接过弓箭。 陶五敬也笑着嘱咐一句:“公子小心,可千万别伤着了自己。” 黎绍挑眉笑道:“苍云王什么时候也跟将军一样啰嗦了?” “将军那是关心公子。”这话说完,陶五敬拱手一拜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如姬放肆地将看起来瘦弱的黎绍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屑地问道:“你是后楚将军的什么人?男妾?” 黎绍就像是没听出如姬语气中的嘲讽一样,淡然笑道:“我还没过门呢,暂且只是未婚夫。” “呵,”如姬冷笑一声,“我知道后楚的许多男人都养着男妾,我们赤狄也有,可我还真没听说有谁会娶男人为正室的,你生得出来吗?” 黎绍倒是没想到身为路风属下的如姬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转头看了看如姬,黎绍不以为意道:“将军他若是能给我们家生一个传递香火的,那我倒也不介意给他生一个,前提是,他也要能生得出来才是。” 话音落,黎绍就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该姑娘你了。” 如姬看了看黎绍的箭靶,然后摆开架势,拉弓搭箭。 眼看着如姬就要放手了,黎绍突然极为随意地说道:“赤狄王是不是也到了需要子嗣的时候?” 如姬的手一抖,一箭射偏。 放下手上的弓,如姬愠怒地看着黎绍。 黎绍望着如姬的箭靶,故作惊讶地说道:“我还当如姬姑娘是百发百中,原来也会射偏啊,这我就放心了。” 他就觉得这女人看着赤狄王的时候眼神里会多一些什么,没想到还真让他蒙对了。 如姬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该你了。” 黎绍拉弓搭箭,这一次竟也是跳过了瞄准的步骤,直接放箭,再一次正中靶心。 放下手臂,黎绍一转头就见如姬嘴微张,似乎是有话说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样子。 黎绍故作不解地问道:“如姬姑娘有话要说?” 如姬闭上了嘴,恨恨地剜了黎绍一眼:“没有!” 话音落,如姬就开始准备她的第三箭。 然而又是在箭要离弦的时候,如姬听到了黎绍的声音:“也不知道比起骁勇善战的女将,赤狄王会不会更喜欢替他生儿育女的贤惠女人。” 不出意料之外,如姬的这一箭又偏了。 如姬气得摔了弓箭,怒瞪着黎绍:“你耍诈!” 黎绍一脸无辜:“什么时候?” 黎绍的那两句话都是小声说的,除了他自己和如姬,没人听得见,因此当周围的人突然看到如姬摔了弓箭时,都是一脸茫然。 “如姬,怎么了?” 听到路风低沉的声音,如姬回神,立刻转身向着路风跪下:“属下失态,请王责罚。” 路风没有说话,因为显然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如姬冒犯的是后楚天策上将的人,他就算要维护如姬,也要在天策上将发话之后才能说。 长孙伯毅也没说话,只看着黎绍,而黎绍展颜微笑,道:“这还不至于要受罚吧?小事罢了,女人家的情绪说来就来,这也是女人可爱的地方,赤狄王觉得呢?” 路风依旧板着脸,沉声道:“但如姬确实冒犯了这位……?”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黎绍,路风转头向长孙伯毅求助。 长孙伯毅淡定道:“我们后楚的人称呼他为公子,赤狄王随意。” 路风又转向黎绍,道:“如姬确实冒犯了公子,理应受罚。” 黎绍将手上的弓交给一名羽林卫,迈开脚步往回走:“只是一句质问罢了,谈不上是冒犯。赤狄王也说如姬姑娘以自己的箭术为傲,不曾输给任何人,方才大概也觉得她本不该输给我吧,谁叫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公子说笑了,”路风干笑两声,“如姬,还不谢公子宽宏大量?” 如姬不甘愿地开口道:“多谢公子。” 黎绍摆摆手,转身在长孙伯毅身边坐下:“我来之前,有人跟我说这只是一场宴聚,可哪有这么无聊的宴聚?尚书大人,您是不是欠我点儿什么?” 不算陶五敬那一场,一共两场比试,看起来赤狄是跟后楚打了个平手,但第一场比试后楚虽败犹胜,换言之,赤狄今天输了两场,若再不转换一下气氛,接下来赤狄王就要亲自登场了吧?不过能与赤狄王对战的也只有伯毅,若再叫赤狄王输了可就真的尴尬了。他们今天可不是特地来跟赤狄结仇的。 礼部尚书忙站了起来,笑容满面的说道:“是下官思虑不周,让公子觉得无趣,也怠慢了赤狄来的贵客,下官这就叫优伶们前来献艺。” 优伶一入场,因比试而产生的尴尬气氛就瞬间消散无踪,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没那么尴尬了。 路风也重新扬起笑容,一边欣赏歌舞,一边打量后楚的大小官吏。 黎绍嫌歌舞太吵,跟长孙伯毅打了个声招呼,就带着俞世离开了这一片开阔的草地,往一旁的一片小树林里走去。 “公子。”察觉到有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俞世绷紧了神经,谨慎地戒备着。 黎绍淡然微笑:“没事,你去一边躲一躲吧,女人家要找人说话,总是不喜欢有多余的人在旁边听着,尤其是要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俞世一愣,立刻就从黎绍的暗示中猜出来人身份,这才听从黎绍的吩咐,走远了些。 俞世一走,如姬就从一棵树的后面走了出来,身形一闪就到了黎绍面前,将不知何时掏出的匕首抵在了黎绍的脖子上。 “你都知道些什么?” 黎绍顺势后退几步,靠在了一棵树干上,偏头微笑:“什么什么?” “别装傻!”如姬又将匕首往前送了送。 敏/感的肌肤感受到了凉意和威胁,黎绍似笑非笑地看着如姬:“如姬姑娘可要当心些,若等会儿我带着伤回去,那就不好解释了。” 如姬心里一惊,不自觉地缩了缩手,然后又虚张声势道:“我们王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有关王的信息,他们一直小心保护着,能流传出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或者虚假的消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王的妾室已有身孕的?他又是从哪知道她跟王之间的事情的?那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黎绍哂笑道:“那是你们赤狄的王,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赤狄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本族人又异常团结,因此想在赤狄人中埋暗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幸好赤狄人少,就算强攻后楚北境,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见黎绍死不承认,如姬怒道:“你若敢将王已有子嗣的消息传出去,不管你是在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杀了你!” 黎绍一愣,颇有些惊讶地说道:“他真的已经有子嗣了?这还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赤狄王还有一兄一弟,按照赤狄的规矩,若赤狄王没有子嗣,那么赤狄王死后,赤狄的王位就要传给他兄弟中的一人,但如果赤狄王有了儿子,那赤狄王死后王位自然就要传给他的儿子,而他的兄弟是要跟他的儿子同生共死的,哪怕赤狄王的儿子是病逝,他的兄弟也要陪葬。因此历代赤狄王最忠诚的守护者就是他的叔伯,这些人若想活着,就必须全力保住赤狄王的性命。 第一次从世宗嘴里听到这匪夷所思的“传统”时,黎绍还觉得天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但赤狄信奉神灵,且虔诚无比,不管是怎样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只要被说成是神的旨意,那赤狄人终其一生都会恪守不渝,而这叔侄命运相连的说法,自然也是神明之言。 现在想想,黎绍觉得这大概算是赤狄在经历过无数□□争斗后所想出的最笨拙的保护皇储的方法。 如姬一愣,见黎绍的神情不像是假的,立刻暗骂自己冲动了,可那也得怪这个男人奸诈!他说出那样的话来,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而瞥见如姬懊恼神情的黎绍却心情大好。 “如姬姑娘给我送来这么重要的消息,真是让人十分感动。难道如姬姑娘是前朝皇帝埋在赤狄的奸细?要不要回后楚来?” 亏心事真的是不能做啊,瞧瞧,他才说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这如姬就慌成这样,她到底是怕赤狄王的子嗣被人发现,还是怕她跟赤狄王的奸/情被人发现?啧啧啧。 看着黎绍戏谑的神情,如姬气得浑身发抖。 ☆、第73章 路风这一次要在云州待上个七八天,唯一的任务就是评估后楚的实力,但三天下来,路风却有些不敢妄下定论。 三天过去,路风发现在后楚,天策上将长孙伯毅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连苍云王的地位都要比长孙伯毅低上一等,由于后楚的皇帝一直卧病在床未曾露面,路风也不知道后楚的第一个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若他能得到这个长孙伯毅的忠心和服从,那就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如若不然,那他就只可能是个傀儡皇帝。 路风还发现那位公子虽是长孙伯毅的人,但所说的话却极有分量,几乎可以左右长孙伯毅的决定,甚至可以直接命令后楚的文武官员。 奇怪的是纵然那位公子有这样的能力,却几乎不使用,每天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不是在骑马兜风,就是在跟后楚的晋阳侯结伴游玩,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算他会在路风与长孙伯毅谈正事的时候陪在一旁,可也有八成的时间是在发呆,余下的两成时间则在填补长孙伯毅言辞间的漏洞,还真是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后楚的朝廷到底是个什么结构?但不管怎么说,路风觉得后楚的官吏可都比黎国的官吏难应付得多,尤其是站在权力顶端的几个人,简直个个都要成了精了。 第四天,如姬终于从后楚的官吏口中打探到这位公子的身份,路风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黎氏的三皇子,那个传闻中早已病逝的三皇子。 傍晚,赤狄人正在自己营地旁的一片空地上准备一场欢宴,野味、美酒都已备好,场地正中也早就架起了高高的柴火堆,只等点燃篝火尽情狂欢。 后楚的众人自然也受到了邀请,因此傍晚这会儿就陆陆续续地来到这片空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黎绍难得没跟长孙伯毅在一起,可身边却多了一个晏心,两个人坐在一处相对清净的地方,心情不错地闲聊着。 路风盯着黎绍看了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知道三殿下还活着,本王十分高兴,虽然这事儿跟本王没什么关系。” “多谢赤狄王关心。”黎绍不慌不忙地仰起头冲路风笑了笑,“赤狄王若肯赏光,不如一起坐坐?” 他知道赤狄王一定会派人查明他的身份,但他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和伯毅都未曾对后楚的官吏下过封口令,赤狄王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打探到? “能跟闻名四方的三殿下一起坐坐是本王的荣幸。”话音未落,路风就在黎绍的对面、晏心的身旁坐下了。 瞄了眼站在路风身后护卫的如姬,黎绍轻笑一声:“如姬姑娘也坐吧,你这样防备着,反倒是要叫我坐立不安了。我又没想对赤狄王怎样。” 自从几日前在小树林里交了次手,如姬对他的防备心就更重了。 路风也觉得如姬这几天太过紧张,听到黎绍这话,便转头看了如姬一眼,沉声道:“三殿下要你坐你就坐。” “赤狄王可别再叫我三殿下了,”黎绍撇撇嘴,“如今我们陛下不姓黎,跟我也没有什么亲缘,您总这样喊我,我就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爹。” 路风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因此一听到黎绍这话就愣了愣,转念一想觉得有道理,便向黎绍致歉道:“抱歉,是本王考虑不周,仔细想想,确实会有那样的感觉。” “无妨,”黎绍笑笑,“只是没想到连赤狄王都知道我。” “只是听父王夸赞过,”路风回忆道,“几年前跟父皇来中原时,还以为能见到,但却听到你病逝的消息,本王可遗憾了很久。” 听到“病逝”二字,晏心就蹙起了眉,但瞄了黎绍一眼,就将不满的抱怨咽了回去。 黎绍倒是不避讳这些,这样不吉或者更加恶毒的话他曾经每天都会听到,早就习惯到麻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黎绍淡笑,“有的时候是要死过,才能活下来。” 路风又问道:“那公子现在无事一身轻,就不想云游四海,开开眼界吗?” 黎绍看了看路风,笑得意味深长:“心定下来了,人在哪里都一样。” 听出黎绍的弦外之音,路风惊讶道:“本王以为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跟你们比起来,我可不就是老人家吗?”黎绍调笑道。 路风眉梢一挑,好奇地问道:“公子多大?” “他四十了。”长孙伯毅站定在黎绍身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三郎还真是跟谁都能聊起来,不是都让晏心陪着他了吗?怎么又跟赤狄王搭上了?他们似乎并没有要跟赤狄搞好关系的必要吧?有什么好聊的? 黎绍仰头看着长孙伯毅,笑个不停。 伯毅的醋劲儿真是让人受不了,好在伯毅吃了醋都会明摆着表现给他看,不然可就麻烦了。 路风傻眼:“四十?看着……不像啊……” “恩,”长孙伯毅说起胡话来是越来越溜了,“他学了妖法,所以离他远点儿。” 如姬眼角一跳,垂下了头。 后楚这将军吃个醋怎么还拐弯抹角的?就直说离他的男人远点儿不行吗? 路风也回过味儿来,突然就有一种后楚的天策上将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跟长孙伯毅聊正事的时候还觉得这人挺大气的,怎么这才跟他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而已,长孙伯毅就这么小气?想让他离开就直说,还妖法,当他是三岁的孩子吗?他偏不走! “妖法?”路风突然很感兴趣地看着黎绍,“本王一向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很感兴趣,公子能教教本王吗?跟赤狄的巫术像吗?” 长孙伯毅已经在晏心让出的位置上坐下,一听路风这话,登时就给了路风一记眼刀。 这赤狄王蠢吗?听不出他是在撵人吗? 黎绍笑得不行,还接起了路风的话:“我倒是没接触过赤狄的巫术,不知道是不是像,赤狄王要学学吗?能像我这样青春永驻,保不齐还能长生不老。” 闻言,路风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可能让本王回到少年时的模样吗?本王觉得还是那个时候的自己长得好看。” 如姬一个不留神,喷笑出声,而后立刻憋住了笑,装出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为了故作成熟,王少年时一直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哪里好看了? 路风斜眼睨着如姬:“如姬,你对本王少年时的样貌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如姬果断摇头,然后腾地站起身来,“属下去看看铎辰那儿需不需要帮忙。” 这话说完,如姬也没等路风的回复,拔腿就跑。 路风一脸不满地望着如姬的背影:“她跑那么快干什么?本王会吃人吗?” 长孙伯毅立刻说道:“赤狄王不追去看看?” 路风一愣,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儿,她比男人都能干。” 黎绍与长孙伯毅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三个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人一马从北面狂奔而来,马速减缓,最终停在距离人群不远的地方。 卫泽翻身下马,来不及平缓呼吸就奔到黎绍身边。 “公子,借一步说话。” 黎绍眼神一闪,又跟长孙伯毅对视一眼,然后就站了起来。 “抱歉,失陪了。”向赤狄王拱了拱手,黎绍就跟卫泽一起走到一边去了。 “怎么了?”背过身后,黎绍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卫泽调整一下紊乱的呼吸,压低声音在黎绍的耳边说道:“属下去丁灵国时顺便与七王子联络了一下,从七王子那里得到消息,极西之地猛攻析支国,现在已经占了析支国三分之地的土地,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什么?!”黎绍惊喊出声,这一声惊动了不少人。 左右看了看,黎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与长孙伯毅四目相对时,黎绍想了想便大步走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见黎绍到了身边,长孙伯毅就顺势抓住黎绍的手,担心地仰脸看着黎绍。 他从没见过三郎那么惊慌的样子。 黎绍扯出一个微笑,故作镇定道:“没事,我先回行宫去,今夜大概就不再出来了,解钧和青予我带走,有事你就问晏心和五叔。” 这话说完,黎绍就重重地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想让长孙伯毅安心,还是想说服自己安下心来。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就知道必不是小事,不然黎绍不会要带人走,可路风还在旁边,长孙伯毅也不好多问。 “行,你去吧。别慌,等我回去。” 从黎绍的眼神中看到些许不安,长孙伯毅突然有些后悔,他该再留刘策一段时日,至少也该等见过赤狄王之后再送刘策走。赤狄虽只是个部落,却也容不得他们轻慢,不管是做什么事情,总要有个跟赤狄王身份相当的人在才不会失礼。 “好。”黎绍点点头,让卫峰去叫了解钧和青予,一行人就快马回到了行宫。 回到行宫,黎绍直奔自己的住处。 “卫峰,嘱咐他们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个“他们”指的是隐匿在这院子各处的暗卫。 “是。”卫峰立刻出去安排,都安排妥当才又回到屋子里,跟卫泽一起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 见到这个架势,解钧和桓致都给吓到了。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还要把青予叫来?”青予还小,又不懂朝政时局,把青予找来做什么? 桓致闻言摸了摸鼻子,抬眼瞄了黎绍一眼,见黎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桓致就憨然一笑。 “没事的公子,被姐姐和姐夫知道了也不要紧。” “抱歉。”黎绍揉了揉额角。 一直以来,除了他,青予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过真性情,连面对解钧夫妇时都是乖巧的模样,他原本也想让青予自己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跟家人坦白,但…… 桓致不以为意道:“公子何必歉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发生了什么?看公子的脸色,似乎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大事啊。” 黎绍长舒一口气,偏头看向卫泽:“卫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卫泽在一旁正襟危坐,条理清晰地说道,“属下之前奉公子之命护送刘策到丁灵国去安顿下来,顺便就跟丁灵国七王子的人联络了一下,得到消息说极西之地的人在一个月之前对析支国发起猛攻,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析支国三分之一的国土,并且还在不断向东推进,据说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开战伊始,上官公主似乎觉得这是一个除掉兄弟的大好良机,于是煽动析支国大臣,将自己的兄弟送去前线,如今无一生还,还活着的几位王子被吓得逃离了析支国,偷偷潜入丁灵,被白狼军抓到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七王子。现在析支国内只有上官公主支撑大局。” 听完卫泽这一番话,解钧和桓致有些回不过神,而黎绍听过一遍,心里有了准备,纵然如此,还是有些慌。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传回消息?” 他在析支国埋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回报析支国的大事小情吗?平日里连王子与权臣夫人通jian的事情都会回报,怎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却提都没提过? 想到这儿,黎绍的心里突然一咯噔。 说起来,他从三个月前就没收到什么与析支国有关的消息了,倒不是没有消息传回,只不过传回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卫泽垂头道:“埋在析支国的所有人……都被上官公主拔掉了,连丁灵国的暗桩都一个不剩,传回的消息都是上官公主送来的假消息。七王子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消息。” 黎绍一愣,然后不合时宜地笑了:“析支国的公主果然都不是善茬。” 桓致脸色凝重,沉声道:“极西之地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析支国的三分之一,换言之,再有两个月他们就要逼到后楚和丁灵的西境了……怎么会这么快?” 析支国虽不比后楚富饶,但国土面积却是极大的,其中有大片的沙漠戈壁和不毛之地,没有办法住人,也不利于行军,就是叫白狼军横穿析支国东西,少说也要花上半年左右,三个月…… 从来没听过桓致这样阴沉的声音,也从没见过桓致这样冰冷的眼神,还没从析支国的战事中回神的解钧又是一愣。 黎绍冷声问卫泽道:“有跟极西之地有关的消息吗?” 卫泽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总算回过神来的解钧问黎绍道:“公子,这事儿长孙知道吗?” 黎绍摇头道:“先让他安心应付赤狄王,若能先想好对策再跟他说自然是最好。” 可他现在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沉思半晌,桓致开口道:“为今之计还是要形成三国联盟才好吧?咱们后楚有长孙将军带出来的兵,晋阳还有桓家军,丁灵国有白狼军,再加上析支国最强的玄戈军,这场仗怎么也输不了。” 解钧不十分赞同地说道:“能形成三国联军共同抗敌是好,毕竟极西之地现在是同时威胁到了我们三国,而且若能将战场控制在析支国境内,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可这场仗暂且只是析支国的内务,析支国若不求助,我们没法插手。” 青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七王子也是这个意思。”卫泽附和道。 犹豫再三,桓致郑重其事地对黎绍说道:“公子,让我带桓家军去西边守着吧。现在西边有从析支国夺来的五座堡垒防守,应该能抵挡一阵,我桓家军不在后楚军籍,调动起来也不需要群臣许可,便于行事。” “不行!”不等黎绍答复,解钧就大喝一声,“西边的堡垒有什么用?析支国的东西两边皆建有防御堡垒,可最西边的已经被极西之地攻破,东边的这五座又派得上什么用场?还有,桓家军是怎么回事?公子也知道?青予你瞒着我跟你姐姐都干了些什么?!” 桓致的神色一缓,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低声道:“干了挺多的……” “公子!”解钧又转头瞪着黎绍。 公子既然知道青予在做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万一青予出了什么事,万一…… 桓致忙扯了扯解钧的衣袖,摆出平日里的憨厚笑容:“姐夫你别怪公子,是我不让公子说的,说了你跟姐姐一定会担心。” “这不是废话吗?!” 黎绍垂下眼,淡然道:“解钧,青予是你的妻弟,可他也是晋阳侯桓致。” 解钧一愣,随即懊恼地抱住了头:“可他还是个孩子。” 桓致又扯着解钧的衣袖晃了晃:“姐夫,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公子一直护着我呢。” 解钧抬手握住桓致的手,叹了口气,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什么都没说。 黎绍又道:“放心吧,我不会让青予去冒这个险的。青予也记着,桓家军决不能轻易调用,他们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后楚最后的底牌,你明白吗?” 桓致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只跟你们两个说了,暂且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北巡就快结束了,在赤狄人面前,无论如何都要稳住。赤狄一向欺软怕硬,若不在这一次的会面上震住赤狄王,来年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了。” “公子放心。” 黎绍点点头,便让解钧和桓致回去了,说是让解钧和桓致别太在意这件事,慢慢想办法,可黎绍却一直都在盘算这件事情。 长孙伯毅深夜才回,回来时就见他们的院子里漆黑一片。 长孙伯毅以为黎绍是先睡了,可推门进屋后,长孙伯毅却发现黎绍就躺在堂厅的榻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黎绍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看走进门来的长孙伯毅,黎绍起身下榻,摸索到桌边点亮了桌上的烛灯。 “怎么不点灯?” 黎绍淡笑着上前,先凑到长孙伯毅颈间闻了闻:“好像没喝多少?赤狄王竟会放过你?” 说着,黎绍顺手脱了长孙伯毅的外衣。 “学着你的样子,把酒都倒了。”只不过他穿的衣裳袖口一直都是收紧的,若把酒倒在衣裳上的什么地方就太明显了,他只能使用各种技巧将酒都倒在了地上。 看着黎绍拿着自己的外衣送到一旁挂起,长孙伯毅眉眼带笑,脚步轻快地去榻上坐着,见黎绍转回身来,就拍了拍自己的身边。 “过来坐。” 黎绍走过去在长孙伯毅身旁坐下,立刻就没骨头似的靠在了长孙伯毅身上。 “今天发生什么了?”长孙伯毅握住黎绍的手,轻声问道。 一想起这事儿,黎绍又不由地叹了口气:“极西之地与析支国开战,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析支国撑不了多久。” 长孙伯毅微微一怔,却并没有多慌张。对长孙伯毅来说,战争并不陌生,也没有那么恐怖。 “析支国大约能撑多久?”长孙伯毅搂住黎绍的腰,用自己的镇定去安抚黎绍的慌张。 “若想不出制敌之法,最短再有两个月,最长也不会超过四个月。” 闻言,长孙伯毅了然。 难怪这消息会让三郎慌张至此,若有能力在三五个月之内攻占析支国全境,那这支军队的实力确实可怕。 “足够,”长孙伯毅沉声道,“我们还有两到四个月来了解极西之地,等了解得多了,对策就不难想了,而且不是还有巫宁和吗?不怕。” 黎绍知道长孙伯毅说出的话八成是在安慰他,无凭无据的,怎么可能不怕?但这安慰确实管用,就这样靠在长孙伯毅的身上,听着他不曾有一丝慌乱的声音和不曾有一丝错乱的心跳,黎绍平复了一夜都没能安稳下来的心跳终于趋于安定。 “好,我们一起想对策。” ☆、第74章 来到云州第七天,牧然看着同房依旧精神抖擞的羽林卫们,暗道他们不是人。 每天要四处巡逻跟着跑前跑后的是他们,遇到什么事情最先提剑戒备的是他们,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可他们吃的却是粗茶淡饭,睡得是木板硬床,每到休息时就和衣而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醒过来冲出门去,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天,他们怎么还能精神抖擞? 牧然只觉得腰酸背痛,看什么都是虚影。 但最让牧然感到困惑的,是这几天黎绍突然足不出户,明明刚到云州那几天还每天都跟在长孙伯毅身边,可这两天突然就闭门不出,整日整日地待在房间里,卫泽和卫峰又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牧然担心黎绍是不是生病了。 牧然偷偷摸摸地溜到黎绍墙根底下,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一阵,见四下无人,就偷偷扒开黎绍的窗户。 刚想要往里面偷看一眼,牧然的脖子就突然被人从后面勒住,牧然吓得张开嘴就想大喊呼救,可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嘴又被人捂住了,牧然可是被吓坏了。 卫峰紧紧勒着才抓住的可疑人士,拖着人远离黎绍的屋子之后才冷声开口:“竟还跑到院子里来,你胆子不小!” 牧然死命拍打着卫峰的胳膊,白净的小脸憋得通红。 拍在胳膊上的力道并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这让卫峰十分困惑,偏头一看,卫峰登时就愣住了。 “牧公子?”松开手,卫峰困惑地看着牧然。 “咳咳咳……卫峰你、你这混蛋!怎么下死手啊!”想勒死人吗? 可牧然不知道,卫峰一开始是打算直接把人勒死的,谁让牧然把羽林军的轻甲穿得乱糟糟的,还偷偷摸摸的,这一看就是从外面混进来要图谋不轨,依照黎绍暗卫的规矩,这样的人一经发现立刻弄死,连来路都不必问。 牧然捂着自己可怜的脖子,猛咳不止。 怕惊动屋子里的黎绍,卫峰拉着牧然走出了院子,躲在墙边。 “牧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牧然竟还能混进羽林军且一直没被发现?他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本事? 喘匀了气,牧然才说道:“是长孙舅舅叫我来的,说是让我好好看看舅舅是过得什么日子。” 听到这话,卫峰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长孙将军真是多此一举,就牧公子这副模样,就算他了解了公子的真实生活又能怎样?何况就算把牧公子安排进羽林军,也看不到公子身边那些藏在暗处的事情啊。 “牧公子想要了解公子的生活?” 牧然猛点头:“想啊。” “那请牧公子不要出声。” 话音落,卫峰也不给牧然思考的时间,一把搂住牧然的腰就带着牧然腾空而起,转眼间就落在了黎绍的屋顶上。 而黎绍的屋顶上伏着两个暗卫,此时其中一人正压着一个黑衣人,见到卫峰和羽林卫打扮的牧然时,两人都是一愣。 闲着的那个暗卫压低声音问卫峰道:“首领,有事?” “没事,”卫峰摇摇头,然后挑着下巴指向被另一个暗卫压着的黑衣人,“这什么东西?” 暗卫不以为意道:“跟平常一样,黎氏的拥护者。” 虽然黎氏的人死得只剩下公子一个人了,但黎氏某些成员的忠心追随者却是一时半会儿杀不尽的,这些人都觉得是公子和将军杀了他们的主子,于是固执地想要复仇,一个接着一个地前来送死,简直烦死人了。奔着将军去的那些自然有将军身边的人处理,他们就只管把公子周围这片地方打扫干净。 卫峰点点头,沉声道:“和往常一样处理,做得干净些。” “是。” 卫峰又带着牧然纵身跃起,跳到了这院子附近最高的一棵树的树顶,站在这个地方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哇!”站在随风摇晃的树顶,牧然吓得抱紧了卫峰,死死攀在卫峰身上。 卫峰眉心微蹙,却没把牧然扔下去。 “牧公子不睁开眼睛能看到什么?” 牧然失声大叫:“我睁开眼睛又能看到什么啊?!” 被牧然的音量震到,卫峰揉了揉耳朵:“牧公子睁开眼睛就知道了。” “你直说不行吗?!”牧然死死抱着卫峰,吓得快要哭了。 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带着他来这么高的地方啊?他们万一被风吹下去怎么办?这树枝要是断了怎么办?他还不想死啊!! 卫峰冲天翻了个白眼。 真麻烦,早知道就让卫泽带着牧公子来参观了。 “属下保证牧公子不会掉下去,但牧公子若一直耽搁下去,这树枝可能就要断了。” 牧然就是不睁开眼睛:“那就下去啊!你想死别拖着我!” “牧公子不是想了解公子的生活吗?” 牧然立刻没了声音,在卫峰的身上趴了半天才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我、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舅舅到底是过着怎样不同寻常的生活啊?怎么还非得从上面往下面看?真是要了命了。 “能。” 听到卫峰语气坚定的回答,牧然咬咬牙,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僵硬地扭头向下瞄了一眼,可又迅速缩回去攀住卫峰。 “都是树叶,你叫我看什么啊?!” 那树叶还摇晃着,太吓人了! 卫峰瞥了牧然一眼。 牧公子不仅脑子不灵光,武艺差,胆子小,连眼神都不好使,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公子,大概也不怎么像大公主,那这性子是随了爹? “属下还有事要做,请牧公子待在这里好好观察,千万小心。若不小心掉了下去,只要大喊有刺客,就有人来救你了。” 这话说完,卫峰就转身将牧然安置在树冠上,考虑到牧然笨拙,还特地选了最安稳的地方,然后就扭身下落,眨眼间就回到了地面。 被留在树冠上的牧然突然就没了依靠,只觉得身边阴风阵阵,怔愣半晌才悲愤地大喊道:“卫峰,你这混蛋!舅舅,救命啊!!” 卫峰权当没听到牧然的求救,与邻近的暗卫交代一声,让人看着点儿牧然,然后就回到屋子里找黎绍去了。 卫峰才一进门,在屋子里陪着黎绍的卫泽就疑惑地问道:“外面怎么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没什么,”卫峰泰然地摇摇头,“公子还在书房?” 卫泽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自从收到极西之地的消息之后,公子就一直闷在书房里,行宫里没有多少相关书籍可以翻阅,公子就命云州州牧将云州的书籍搬来,从早看到晚,也只有将军才有办法叫公子休息片刻。 “七王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卫峰摇了摇头:“七王子也还在查,回信中只说查到了便给公子来信。”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8节 卫泽叹息道:“探子都已经派出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潜入析支国打探到消息。” 打仗他们都不怕,怕的是他们对对手一无所知。 卫峰沉声道:“我已经传讯给雍大人。长安有来自各地的商贾,希望有见多识广的能给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只是传说也好。” “说的是啊,”卫泽转头看向书房,“不知道今天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而被卫泽惦记着的长孙伯毅其实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站在院子外的一棵树下,仰头看着树上吵吵闹闹的两个少年。 知道黎绍正废寝忘食地查阅有关极西之地的记载,长孙伯毅怕黎绍累着,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便将与路风碰面的时间都定在了上午,迅速将要谈的正事谈妥,长孙伯毅就立刻赶回行宫,让云州州牧陪着路风在云州游玩。 今天要谈的事情少,长孙伯毅就回来得早些,可将要走进他们所住的院子时,长孙伯毅却听见吵闹声,而且不管是羽林军还是黎绍的暗卫都没有加以阻止,长孙伯毅好奇,就循着声音找了过来,结果就在一棵树上看到了牧然和晏心,树下还站着慌慌张张的严维。 牧然蹲在树冠上哇哇乱叫,晏心正爬到树干中间的部位,看起来很难继续向上,而严维则站在树下急得团团转,直到看见长孙伯毅才安静下来。 “牧然怎么会在树顶上?”长孙伯毅疑惑不解。 依着牧然的功夫是绝不可能自己上去,爬上去或者飞上去都不可能,那是谁这么坏心把他送到那上面去了? 严维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听到长孙伯毅问,就僵着声音回答道:“启禀将军,将军说的人如果是树顶上的那位,那在下不知,我们来时他就已经在上面了。” “那晏心上去做什么?”看晏心那笨拙的动作,似乎也不经常爬树,他上去干什么? “晏心上去救人。”说这话的时候,严维不由地瞪了树上的晏心一眼。 他还从没见晏心这么热心,明明自己都不会爬树,还非要爬上去救人,这树这么高,晏心怎么爬得上去?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怎么跟着解大人回府之后,晏心越发不稳重了? 而树上的晏心此时气喘吁吁地坐在某个树杈上,仰头看着牧然模糊的身影:“我说,你能不能自己下来一些啊?往上爬很累啊。” 树顶上的牧然大喊道:“我要是下得去还要你上来做什么?!” “嘿!”晏心不乐意了,“我好心上去救你,你还凶我?我下去了!” “别啊!”牧然一听这话也急了,“你下去了谁来救我啊?!” “谁管你!”晏心皱皱鼻子,转身装作要爬下去的模样,结果屁股一滑,人突然就掉下去了,“糟了!” “晏心!”严维一惊,赶紧找准位置打算接住晏心。 原本想要搭救晏心的长孙伯毅见状就退开两步,仰头望了望树上的牧然,纵身跃起。 晏心落地砸中严维的时候,长孙伯毅刚好也拎着牧然下来了。 “长孙舅舅!”牧然的双脚一落地就瘫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长孙伯毅一脸哭相,“幸好你来了,不然您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别吵。”一听到牧然鬼哭狼嚎的声音,长孙伯毅就蹙起了眉,“你怎么在树上?” 牧然立刻放低了音量,委屈道:“卫峰把我送上去的。” 闻言,长孙伯毅又仰头看了看树顶,然后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这是附近最高的一棵树,顿时就明白了卫峰的用意。 “看明白了就回去歇着。” 牧然坐在地上,问长孙伯毅道:“卫峰都看到我了,我不用去跟舅舅打声招呼吗?” “不必,回去吧。”卫峰大概不会跟三郎说,不然也不敢把牧然送树上去。 “哦。”牧然这才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土,“那我回去了。” 向长孙伯毅作了一揖,牧然才慢腾腾地走开。 他再也不来舅舅的院子了,太危险了! 长孙伯毅这才看向晏心和严维:“你们两个呢?” 晏心忙向长孙伯毅作揖,谄笑道:“心就是路过,牧公子是公子的外甥,那么惨兮兮地求救,心总不能坐视不理。” 长孙伯毅又看了严维一眼,没再追问,只沉声说道:“不会爬树就找人来帮忙,下次别自己爬。” 没想到看起来冷淡的长孙伯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晏心微微一怔,然后拱手道:“心记得了。” 点点头,长孙伯毅就转身离开,回去找黎绍。 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晏心刷地打开折扇,感叹道:“哎呀,长孙将军真是越来越温柔了。” 果然跟公子在一起待得久了,多少也是会受公子影响,他也要多沾沾公子的仙气才是。 严维闻言蹙眉:“将军温柔,跟你有什么关系?” 晏心斜了严维一眼:“跟你更没有关系!” 话音落,晏心就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等我……哎呦!”才迈开一步的严维瞬间停下,捂着腰一脸痛苦。 刚刚给晏心垫了底,好像伤到腰了。 听到严维的痛呼,晏心也停了下来,转头狐疑地看着严维:“你怎么了?” 严维抬头看着晏心:“好像……闪到腰了。” “……笨!”晏心一脸不满地走回严维身边,搀起严维离开。 长孙伯毅回到住处之后,果然就见黎绍还在书房里待着,衣裳也没换,头发也没束,只随便披了件外衫在身上,竹简书册散了一地,一盘糕点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碟子里的糕点却一块都没少。 长孙伯毅无奈地叹一口气,将脚前的竹简和书册都踢开,“翻山越岭”地走到黎绍面前。 “三郎。” 黎绍这才从书中回神,抬起头来看着长孙伯毅:“回来了。” 将黎绍手上的竹简抽走,长孙伯毅沉着脸问道:“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吃了,”黎绍笑道,“吃了些糕……” 话音未落,黎绍就瞥见卫泽早上送来的那碟糕点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有少的样子。 “奇怪了……我记得我吃了啊……” “过来。”长孙伯毅向黎绍伸出了手。 黎绍抬手握住长孙伯毅的手,起身跟着长孙伯毅走出了书房。 “卫泽,去让厨房煮两碗面来,不必那么讲究,让他们快点儿。” “是。”暗想还是长孙伯毅说的话管用,卫泽立刻跑走。 牵着黎绍在堂厅的桌旁坐下,长孙伯毅就倒了杯热茶给黎绍:“你若再这样,我就让卫泽和卫峰把书都搬走。” “那可不行!”黎绍立刻反驳道,“我只是不饿。” 黎绍的话音还没在地上砸实,肚子就叫了起来。 黎绍一脸尴尬,心虚地低头喝茶。 长孙伯毅被这咕噜噜的声音给逗笑,调侃道:“你啊,身体比嘴巴诚实。” 黎绍嗔瞪长孙伯毅一眼,嘟囔道:“派去西边的探子一直没有回信,我能不急吗?” 长孙伯毅点了点黎绍的鼻尖,笑道:“怎么犯了糊涂了?他们才离开多久?这会儿能混进析支境内都算是快的,哪能那么轻易就打探出消息?而且析支国东边的消息也都是传言,能信多少?” 若照三郎预估的时间来计算,他们也没时间等探子穿过半个析支到析支国的西边去打探确切的消息。 “总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长孙伯毅拉起黎绍的手,安慰道:“就算不知道又能怎样?” 黎绍直盯着长孙伯毅的双眼,沉声道:“如果你能向我保证不亲自带兵上阵,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急、什么都不管,你能答应我吗?” 长孙伯毅一怔,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若不需要他带兵出征,那自然是最好,可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缩在长安城里? 黎绍反握住长孙伯毅的手,坚定道:“你不能不去,我就不能不管,哪怕只能为你添一分胜算也好。如今局势未定,我们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不然真要开战的话,一无所知地迎上去,你又有多大胜算?我不希望你遇上任何危险,也不想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长孙伯毅将黎绍抱进怀里,柔声道:“正因为如此,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若真要开战,我还需要你帮我出谋划策。” “……我知道了。” “别慌,”长孙伯毅温柔地摸着黎绍的头,“有我在,你信我便好。那么辛苦的十年我们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恩。”道理他也懂,可这事儿与伯毅的性命相关,他能不慌吗? 突然想起先前院子里的吵闹,黎绍从长孙伯毅的怀里爬出来,问卫峰道:“先前我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了?” 没想到黎绍会突然提起这个,卫峰一怔,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没事吵什么?”黎绍狐疑地看着卫峰。 长孙伯毅又将黎绍按进怀里:“有事也有卫峰处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管我就成。” 琢磨一下,黎绍又从长孙伯毅的怀里爬出来,盯着长孙伯毅问道:“你们两个瞒了我什么?” 伯毅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长孙伯毅登时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他多什么嘴? “没,我……”被黎绍直勾勾地盯着,长孙伯毅这谎话也说不出口,“我把牧然带来了……” “什么?!”黎绍腾地直起身子,瞪着眼睛看着长孙伯毅,“你把牧然带到这儿来做什么?你、你是不是疯了!” 说着,黎绍就扬手在长孙伯毅肩上打了一巴掌。 长孙伯毅疼得瑟缩一下,摸摸鼻子,道:“让羽林军看着的。” 黎绍瞪着眼睛问道:“你是让羽林军看着他呢,还是把他打发去羽林军里了?” 长孙伯毅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你!”黎绍起身,转身就要去找牧然。 “等等!”长孙伯毅一把拉住黎绍,黎绍打个趔趄,一屁股坐进了长孙伯毅怀里,“他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 “会什么啊!”黎绍扭头瞪着长孙伯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就是不懂才要学,”长孙伯毅将下巴抵在黎绍的肩窝,“他已经不小了,该知道他的舅舅是什么处境,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可以一直把他当成外甥宠着,可他不能一直把自己当成公主的儿子傲着,你也知道,再那样下去,他早晚要害了他自己。” “可是……” “没有可是,”长孙伯毅坚定道,“而且那小子好着呢,不信你问卫峰,他刚刚还爬树呢,结果闹出不小的动静。” “爬树?”黎绍看向卫峰。 卫峰忙不迭地点头:“牧公子好得很。” 黎绍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卫泽打断。 “将军、公子,面来了。”没察觉到屋里的诡异气氛,卫泽端着两碗面径直走到长孙伯毅和黎绍面前,将面放在桌上。 长孙伯毅立刻说道:“总算能吃了,快趁热吃,吃完我陪你一起看书。” 黎绍看看长孙伯毅,再看看卫峰,挪到桌边儿吃面。 也罢,既然连卫峰都说牧然没事,那多半就是没事,伯毅说得也对,就让牧然跟羽林军吃点苦头也好。 ☆、第75章 送走了没讨到好处的赤狄人,长孙伯毅一行就收拾好行装离开了云州。 临走前,长孙伯毅将析支国与极西之地的战争告诉了陶五敬,陶五敬立刻决定重新调整云州布防,好余出一部分随时可以调动的兵马。 回程时气温骤降,行至太原府时正巧就撞上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不知道这一场雪要下上多久,怕雪势渐大再把他们堵在荒山野岭,长孙伯毅便决定暂时进驻晋阳城。 随行的官吏大多由太原府的府牧给安排住处,而长孙伯毅、黎绍和解钧一家则住进了闲置许久的晋阳侯府。羽林军兵分两路,一部分去太原府驻军大营里抢当地兵将的营房的住,另外一小部分则跟着长孙伯毅住进了晋阳侯府。 “将军、公子,里面请!”难得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桓致一直兴奋不已,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替长孙伯毅一行引路。 “青予,你慢点,”解夫人笑靥如花,却怕雪天地滑,桓致这样蹦蹦跳跳再摔着,于是一个劲儿地叮嘱桓致要小心,“你跑什么啊。” 桓致转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冲解夫人招手:“五姐你就放心吧,我这下盘,稳着呢!” 见桓致还来劲了,解夫人有些急了:“你快别闹了!” “青予,”解钧喊了桓致一声,“别闹你姐。” “哦。”桓致立刻安静下来,好好走路。 解夫人摇头失笑:“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血亲,你说的话反倒比我说的管用。” 解钧拉着解夫人的手笑道:“就因为是血亲,他才爱闹你,你别理他,他就老实了。” 而一直混在羽林军中的牧然这会儿也换回了正常的衣裳,跟晏心凑在一起胡说八道。 进到晋阳侯府后,府里的管事就给一行人各自安排了住处。 黎绍在他跟长孙伯毅要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因为他们是临时决定要来这里小住,所以即便提前得到了通知,晋阳侯府的管事也来不及事无巨细地都准备好,久无人住的房间里难免就有没有收拾妥当的地方。 黎绍也不计较,只让卫泽和卫峰处理一下,等都打点妥当,黎绍却发现长孙伯毅不见了。 “伯毅呢?” 卫泽指着北面道:“方才晋阳侯来找将军,属下见他们往北面走了。” “北面?”黎绍挑眉,“我去找找。” 晋阳侯府坐北朝南,从他们的住处再往北应该就是后花园一类的地方了吧?青予找伯毅去花园做什么? “公子,”见黎绍抬脚就往外走,卫峰赶忙抓起一旁的斗篷披在了黎绍身上,“雪还没停。” “多谢,”黎绍抬手按住斗篷,想了想又道,“再给我找一……两件吧。” “是。”卫峰又在他们的行李里翻了翻,找出两件斗篷。 黎绍拿着两件厚重的斗篷就往晋阳侯府的北面走,越走眼前就越开阔,走到最北时竟看到了一个演武场,此时演武场正中的擂台上摆着一架子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有,看起来像是老侯爷的藏品,大概是桓致想跟长孙伯毅炫耀一下,便叫人都给拿了出来。 看着擂台上兴致勃勃地玩耍的长孙伯毅,黎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擂台边。 晏心不精武艺,这会儿也只能在擂台旁边看个热闹,见黎绍来了,晏心便向黎绍作了个揖。 “公子,这斗篷给我拿吧。” “不必,”黎绍淡笑,“不沉。” 晏心搔搔嘴角,尴尬笑道:“那个……是我冷。” 黎绍喷笑出声,给了晏心一件斗篷,晏心立刻夸张地千恩万谢,然后笑呵呵地披上斗篷。 “公子,这上面的兵器,将军都会使吗?” 他是跟着晋阳侯和将军一起过来的,在旁边站着看了半天,就发现将军不管拿起什么都能耍两下,但都是随手耍个把式就给放回去了,他不懂其中门道,也看不出将军是不是真的都会。 “会,”黎绍莞尔笑道,“伯毅打小就跟着老将军出入军营,老将军没有时间一直顾看他,就总让军中有空闲的人陪着他,可军中哪有人会带孩子,偏他又是老将军的儿子,怕他在营里待得无聊回家后跟老将军告状,那些兵将就爱教他点儿功夫来打发时间。 一开始只是拳脚功夫,后来就教他用兵器,再后来伯毅的武艺不断精进,那些人不想在小孩子面前丢脸,便都拿出看家本事教他,因此伯毅的功夫是习百家之长,自然什么都会。” “那将军最擅长什么?” “刀。” “刀?”晏心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普通?将军既然什么都会,那为什么不练个特别一点儿的?那一耍起来别人都不会,多招人羡慕!” “招人羡慕有什么用?”黎绍轻笑,“伯毅是要继承老将军衣钵上阵杀敌的将领,用得顺手的兵器最好是在战场上随处可见的,万一自己的兵器断了或者丢了,还能从地上捡一把来用。” 晏心细细一想,便钦佩地点头道:“确实如此。” 上阵时若折了兵器,那八成是遇到了对手,要是再用一把不趁手的兵器,赢面就更小了。 “那公子呢?公子擅长什么?” 黎绍撇撇嘴,道:“没什么擅长不擅长的,我只学过剑。” 晏心两眼一亮,谄笑道:“那公子得空的时候教教我呗?” “你想学?”黎绍好笑地看着眼神闪闪的晏心。 “想学想学!”晏心忙不迭地点头,然后突然昂首挺胸地站了个笔直,故意自夸道,“公子你瞧我这风度翩翩的样子,若再在腰侧挂一柄长剑,遇到敌人时拔出剑这么‘刷刷刷’的几下,是不是特别风流倜傥?” 晏心一边说,还一边把自己那从不离身的折扇当剑使,比划来比划去。 黎绍被逗笑,附和道:“季诚生得好,不管使什么都风流倜傥。” “是吗?”晏心得意一笑,“我也一直这么觉得,现在连公子都觉得我风流倜傥,那就一定没错。” “谁说谁风流倜傥?”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晏心猛退两步,脚下打个趔趄就差点儿摔倒,幸好有黎绍拉了他一把。 看着蹲在擂台边满眼笑意的长孙伯毅,晏心哭丧着脸抱怨道:“将军,您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长孙伯毅笑着看了看晏心,就转头问黎绍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黎绍撇撇嘴道:“我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你人就没了,听卫泽说你是来跟青予私会,我就偷偷跟来看看。” 习惯了黎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长孙伯毅只白了黎绍一眼,桓致却表情严肃地凑了上来。 “公子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误会了可怎么办?” 黎绍笑吟吟地看着桓致,道:“我都没误会,还有谁会误会?” 桓致挑了挑下巴:“姐夫来了。” 黎绍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解钧,好奇地问道:“青予就这么怕你姐夫?” 桓致立刻苦了脸,道:“那是公子你不知道,我姐夫要是训起人来,能从傍晚训到第二天天亮,中间都不停的,哎呦喂,别提多烦人了。” “是挺烦人。”对于这点,长孙伯毅感同身受。 晏心眼珠一转,突然大喊道:“解大人,晋阳侯说您烦人!” “晏心你!”桓致一惊,想都没想就从擂台上扑了下去,正正好好地将晏心扑倒在地,两个人就这么闹着扭打起来了。 “什么?”解钧在黎绍旁边停下,一脸困惑,“你们在说什么?聚在一起说我的坏话吗?” 黎绍与长孙伯毅相视一笑,温声道:“怎么会,季诚跟青予闹着玩罢了。” 看着倒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的两个小子,解钧笑道:“幸亏公子当初将季诚让给了我,季诚来了解府之后,青予可算是找到玩伴了。” 黎绍睨了解钧一眼:“我当初让你带走季诚可不是想让他陪青予玩闹。” “顺便。”解钧转头看了看还在雪地里滚的桓致和晏心,不由地蹙起了眉,“青予。” “诶!”桓致立刻一脚踢开晏心,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颠儿颠儿地跑到解钧身边,“姐夫。” 解钧什么都没说,只抬手拍掉了桓致身上的雪。 长孙伯毅看了看没人管的晏心,招了招手:“季诚,上来。” “啊?”晏心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长孙伯毅,然后又看向黎绍,“将军要做什么?” 晏心慢吞吞地走到擂台边儿,笨手笨脚地爬了上去。 看不惯晏心笨拙的动作,长孙伯毅提着晏心的衣领就把人给提溜了起来,顺手拍掉晏心身上雪:“好歹是公子选的人,别总被人按着打,丢人。” 晏心赧然地摸摸鼻子,却故作委屈地说道:“是晋阳侯欺负我一文弱书生。” “过来,我教你。”在晏心的后脑勺上轻拍一下,长孙伯毅就往擂台正中走去。 “将军要亲自教我?!”晏心喜出望外,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了上去。 将军是什么人?是后楚第一勇将,武艺高强,军中想要求将军指点的人能从长安城东排到城西再绕一圈,他何其有幸啊! 解钧望着晏心透着欢快的背影,摇头叹息道:“季诚惨了。” 黎绍点点头,深表赞同:“恩,不知道晋阳侯府的跌打酒够不够用。” 要爬上擂台蹭着学点儿的桓致登时就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解钧和黎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别上去了,”解钧将爬到一半的桓致扯了下来,“在这看着你就知道了。” 桓致听话地在解钧身边站好,满心好奇地关注着擂台上的情景,可当看到晏心第八次被撂倒在地时,桓致由衷地觉得后楚第一将军的指点还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将军这到底是在教人还是在打人? 晏心躺在擂台上,也是分不清长孙伯毅到底是真心想要教他还是只想名正言顺地揍他。 “将军,公子就只是夸我一句风流倜傥而已,您不至于要这样报复我吧?”晏心决定赖在地上不起来。 长孙伯毅蹙眉道:“是你下盘不稳,快起来。” “我不!”晏心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公子,救命啊!” “季诚从没练过武,下盘怎么可能稳得了?”黎绍跳上擂台,将赖在地上的晏心拉起来,送下擂台,“你若精力旺盛没处发泄,就跟青予比划比划吧,青予也用刀的。” 闻言,长孙伯毅将桓致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就他那小身板?” 刀都比桓致沉吧? “将军您这么说我就听不下去了,”桓致不满地瞪起了眼睛,“将军您在这儿等着,我这就拿刀去,等我啊!” 话音未落,桓致就已经跑远了。 长孙伯毅不解地问道:“这不就有刀吗?他不用自己的刀没法儿跟人过招?” “不是,倒也是,”黎绍淡笑,“青予用的窄刀,三指宽。” “奇怪了,”解钧狐疑地看着黎绍,“为什么公子好像比我都了解青予?” “恩……这是为什么呢?”黎绍看着解钧,一脸坏笑。 不一会儿,桓致就拿着他的窄刀跑了回来,猛地跃起跳上擂台,稳稳地落在长孙伯毅面前。 “将军名声在外,据说在后楚军中无人能敌,将军可要手下留情啊。” 一看到桓致握刀的姿势,长孙伯毅就知道桓致是个行家,而且还是个好手。 长孙伯毅来了兴致:“一直使刀,却从来没跟窄刀比过,今日可要好好领教领教了。” 话音未落,长孙伯毅就从兵器架上抽出了唯一的一把九环刀,转了一圈后就稳稳地握在手里。 桓致两眼一眯,眼中光芒凌厉,突然将手中的窄刀轻轻抛起,一把抓住刀柄后就抽刀出鞘,动作极快地奔向长孙伯毅。 桓致只是这么一抽刀再一跑,解钧却已是目瞪口呆。 原来青予抽刀的动作是这么的干脆果断,原来青予跑起来比风还快,原来青予挥刀砍人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 解钧本身并不精武艺,可在长孙伯毅的身边跟了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习武之人,因此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看上一看,解钧就估得出对方的实力,虽不说十分精准,但也不会有太大出入,而桓致的刀法虽比不上长孙伯毅老练,却杀气腾腾,直取要害的精炼招式与黎绍的路数如出一辙。 他不认识这样的青予…… “青予的刀法是跟谁学的?”解钧只能问黎绍。 谁知黎绍也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老侯爷身边的旧人吧。” 他教给青予的就只有在乱局中韬光养晦的方法而已,旁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 “这世上的刀法有那么多种,为什么就非要教他这些?”他们夫妻就只是希望青予能安然度过一生罢了。 黎绍偏头看了解钧一眼,这才注意到解钧略显悲伤的脸色。 黎绍暗叹一口气,道:“自从世宗给了青予‘晋阳侯’的地位,青予就跟朝廷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他说不干了,别人就会放过他的。 何况你如今位高权重,跟雍宁两个人算是伯毅的左膀右臂,是位高权重,可以保护家人,却也是在风口浪尖,腰上别着家人性命。 在你回京之前,与其说是我护住了解家,不如说是青予在保护解家,青予他……那些事还是你自己去问吧。” 黎绍跟解钧说话的功夫,长孙伯毅跟桓致就已经过了几十招,而长孙伯毅难得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面对桓致凌厉的攻势,长孙伯毅似乎完全轻松不起来,但也只是不再轻松而已,长孙伯毅还是稳操胜券。 眉心一蹙,长孙伯毅突然沉声道:“别用蛮力。” 桓致一愣,突然后退两步拉开与长孙伯毅之间的距离,挽了个刀花后又再冲了上去,只是这一次桓致依照长孙伯毅的提示换了用刀的方法。 故意横刀挡住桓致劈下来的一刀,长孙伯毅又道:“侧刀,横扫。” 桓致依言行事,刀尖堪堪从长孙伯毅的喉咙划过。 “立刻反向横扫。” 这一招已经准备收势的桓致立刻定住身形,手腕一转,刀尖又从长孙伯毅的腹部划过。 “漂亮!”赞叹一句,长孙伯毅后退半步,以免衣服被划破。 桓致收刀,一脸的郁闷:“将军您也太轻松了些吧?” 长孙伯毅也随手将刀甩开,只听“锵”的一声响,那柄刀稳稳当当地插回了兵器架上。 “我都练了多少年了,被你比下去可还得了?你的刀给我。” 桓致犹豫一下,还是把刀递了出去。 “不抢你的。”哂笑一声,长孙伯毅握紧那一柄窄刀就舞了起来,轻盈的招式与他之前稳重的刀法大相径庭。 长孙伯毅停下来时,桓致就立刻拍掌叫好。 将刀还给桓致,长孙伯毅擦了把汗:“难得选了个奇巧的兵器,就别落俗套。” “受教了。”桓致郑重其事地向长孙伯毅拱手一拜。 黎绍再一次跳上擂台,将手上的斗篷披在了长孙伯毅身上。 “这下舒坦了?”黎绍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干长孙伯毅脸上的汗水。 “还成。”长孙伯毅扯开了衣裳的扣子。 桓致找回刀鞘,心满意足地跳下擂台。 解钧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桓致身上:“别着凉了。” 桓致一愣,然后仰起脸冲解钧憨笑:“谢谢姐夫。” 看着桓致的笑脸,解钧却更自责了。 当时年少没多想,热血上头竟就大大咧咧地把家人留在了长安,独自一人去寻长孙,他也没料到一走就是十年,他知道瑞妍吃了不少苦,却没想到连青予都受到连累。 看出解钧的神色有些不对,桓致一脸疑惑:“姐夫?” 解钧回神,展颜微笑:“没事,回去吧。” “好。”桓致点点头,转头招呼晏心一声,便又跟晏心吵闹起来。 黎绍和长孙伯毅也从擂台上下来,慢腾腾地往住处回。 晚饭之后,长孙伯毅就在晋阳侯府里找到了一个人喝闷酒的解钧。 “你怎么来了?”递一壶酒给长孙伯毅,解钧不解地问道,“不陪着公子吗?” “他让我来的,”跟解钧一起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长孙伯毅拎着酒,却没有喝,“怎么了?” 解钧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很多人。”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不由地喝了一口酒,原本他只是想来陪陪解钧,没打算喝酒。 “你怎么才开始有这种感觉?” 解钧长叹一声:“我又不像你跟公子,背负得多,想得自然也多,公子更是能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摸得门清,将所有的因果都看了个透彻。而我就只能看清眼前的人事物,偏还有人瞒着我、避着我。” “青予也只是不想你担心。” 解钧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跟瑞妍算是青梅竹马,自然也是看着青予长大的,我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老侯爷故去多年,‘晋阳侯’一爵早就有名无实了,我也从没想过要让青予出人头地,更没想过要‘晋阳侯’照拂解家,不管是朝堂纷争还是其他不好的事情都有我替他挡着,他就平平安安地长大、平平安安地娶妻生子、然后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好,可我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竟让他担负起了保护家人的责任,而且他还瞒着我变成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桓家军,五千桓家军啊!他仅从公子那里得到了一个锦囊,就一个人断断续续地招募了五千桓家军,还给安置在晋阳藏了多年,没有走漏一丁点儿的风声,是要有怎样的手段才能做到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而他今年才多大?” 公子让他去问青予,他问了,可他宁愿没问过。 长孙伯毅沉默不语。 他能体会解钧的心情,当初知道三郎为他所做的一切时,他也后悔过、自责过,可又能怎么样?事已成定局,他们谁都回不到过去,他们甚至连补偿都给不了,因为那并不是可以补偿的事情。 递出酒壶与解钧手上的酒壶轻碰一下,长孙伯毅沉声道:“今夜陪你,不醉不归。” ☆、第76章 夜深人静,两个酒鬼坐在晋阳侯府的某处回廊,一个喝得微醺,眼光迷离,一个酩酊大醉,胡言乱语。 桓致站在回廊外,略显错愕地看着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解钧。 他还从没见过姐夫这样失态的模样。 再看看微醺的长孙伯毅,桓致拱手作揖:“多谢将军。” 长孙伯毅摆摆手:“解钧与我是生死至交,这点小事不必言谢,更不需要旁人的谢意。” 桓致直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解钧。 与公子走上同一条路他不后悔,因为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结果来说,他保护了解家,可最初他只是想保护五姐而已,解家的事情自有解家人料理,他从未担心过,只是五姐与解家同心,他便也顺便维护解家罢了,一直没有说是怕姐姐伤心,他并没想到姐夫也会如此难过,他曾以为姐夫会乐于见到一个有能力的晋阳侯…… 说到底,他寄人篱下,多受解家照顾,可他并没有为解家做什么,也没有为姐夫做什么,他当不起姐夫的感激和愧疚,姐夫如此自责,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将军也曾感到自责吗?”桓致轻声问长孙伯毅,可视线却没有离开醉得狼狈的解钧。 “曾?”长孙伯毅摇晃着手上的酒壶,“并不是曾经,我至今仍感到自责。你不该瞒他。” 长孙伯毅能够想到,最让解钧感到后怕的,是桓致这些年所遇到的艰难险阻,因为他们都经历着相似的事情,所有他们都知道其中凶险,那是一不小心就会葬送性命的事情,虽然桓致现在活得好好的,可当初若是走错一步,他就会在解钧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死去,那是一想起来就会让人脊背发凉的事情,长孙伯毅完全明白。 “说了又有什么用?”桓致沉声道,“当年每个人都是铤而走险,当年谁都是如履薄冰,与年龄无关,与身份无关,想要活下来的人都想尽办法保自己与家人不死,那样的境况下,谁又帮得了谁?我连公子都不敢指望,如何能指望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更何况我的事情只会让姐夫分心。” 盯着桓致看了看,长孙伯毅好奇地问道:“你一直都在解夫人面前装乖吗?” “是,”桓致坦然地承认,“五姐她不需要知道这些无聊的事情。” “那你就该理解解钧想要保你无忧无虑的心意。”长孙伯毅仰头猛灌一口酒。 “别喝了,”黎绍从阴影中走出,拿走了长孙伯毅手上的酒壶,“我是叫你来陪解钧,解钧都不喝了,你还喝什么?” 长孙伯毅仰头看着黎绍,那一瞬间眼中就盈满了笑意:“他那是没法再喝了。” “回去了。”将长孙伯毅拉起来,黎绍这才看向面色深沉的桓致,“青予,你一个人能行吗?” 解钧醉成那样,怕是一步都走不了了。 “公子不必担心。”桓致跨过栏杆进到回廊里,蹲下身子轻而易举地就将烂醉如泥的解钧背了起来。 黎绍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嘱咐桓致道:“路上当心些,等解钧酒醒了,再好好跟他聊聊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再将它变成如今的负累?我们都还跟自己最珍视的人在一起,这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这话黎绍是说给桓致听的,也是说给长孙伯毅听的。 “我与公子果然是同道中人,”桓致终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些话我也会对姐夫说的。告辞。” 冲长孙伯毅和黎绍微微颔首,桓致背着解钧稳步向前。 四下无人,长孙伯毅就抱住了黎绍,整个人都压在黎绍背上。 黎绍抬手扶着长孙伯毅的胳膊,调笑道:“怎么?也要我背你吗?” 长孙伯毅答非所问道:“我困了。” “那就赶紧回去,洗把脸就睡吧。”黎绍反手摸了摸长孙伯毅的脸。 “恩。”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长孙伯毅却依旧抱着黎绍,一动不动。 “恩什么恩,快松手,你这样怎么回去?” “恩……就这么回去。”说着,长孙伯毅还在黎绍的颈窝蹭了蹭。 黎绍的额角猛地一跳:“你怎么不说你今天晚上就这么睡了?”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29节 闻言,长孙伯毅低笑起来:“今天天冷,我可舍不得我的三郎在外面受冻。” “说好听的也没用。”黎绍突然狠狠地在长孙伯毅的脚背上跺了一脚,疼得长孙伯毅立刻就松开手蹲了下去。 “三郎……”这也太狠了吧? 黎绍戏谑笑道:“不好意思,天太冷,冻得我都没知觉了,怎么?我踩得很重吗?” 长孙伯毅仰头,委屈地看着黎绍:“这下你真得背我了。” “美得你!”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优哉游哉地迈开了脚步,“怕你喝完酒回去会饿,我还特地让厨房熬了鸡汤,刚好这天儿冷,喝了还能暖暖身子,但你好像一时半会都回不去了,那汤凉了也就不好喝了……看来我今晚的宵夜是有着落了。” 长孙伯毅立刻站起身,两步就追到黎绍身侧,牵住黎绍的手就加快脚步往回走。 “天儿真冷啊。” 黎绍登时就笑倒在长孙伯毅身上。 另一边,桓致背着解钧走得健步如飞,回到住处时就见解夫人等在院子门口。 “五姐,我找到姐夫了。”桓致笑呵呵地走到解夫人面前。 “你姐夫怎么了?”一见解钧是被桓致背着的,解夫人就给吓了一跳,快走几步迎上去,解夫人就闻到一股酒气,“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桓致眼神一闪,故意抱怨道:“五姐,你都不知道,姐夫和长孙将军竟然把爹的藏酒给找着了,就这半宿的功夫就喝下去一大半!那可都是陈年的好酒啊,他们太过分了,竟然都不带我!” 解夫人叫人把解钧从桓致的背上接下来,一听桓致这话就在桓致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就没有你不想跟着掺和的事儿!你姐夫跟长孙将军喝酒,带你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桓致揉揉额头,不满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解夫人笑道:“整日就知道缠着季诚胡闹,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桓致撇撇嘴:“我不跟五姐说,反正五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觉得我是小孩子。季诚呢?” “季诚在房里呢。” “那我找季诚去。”说着,桓致就转身,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 解夫人摇头失笑,转身回屋去照顾解钧了。 跑开一段距离,桓致就停下来偷偷扭头向后看,见解夫人的屋门已经关上,桓致才收起那一副活泼的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走到晏心的房门口,桓致见屋里还亮着灯火,于是敲了敲门就大咧咧地进门了。 “季诚,我之前给你的东西呢?” 这话说完,桓致才发现自己来的有些不太是时候。 房间里,晏心衣衫半退,颇感意外地看向推门而入的桓致,而衣衫还算整齐的严维则一脸慌张地在房间里乱窜,似乎是想找个地方出去,慌乱间却不知道能从哪里出去,急得团团转。 晏心突然抄起手边的枕头砸向严维:“安静点儿你个呆子!” 他慌什么?而且为什么要跑?这场景怎么搞得好像捉jian似的。 严维被枕头砸中了后脑勺,哎呦一声后就真的安静下来,捡起枕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足无措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尽管房间里药酒的味道十分浓郁,可桓致还是装作没闻到的样子,调侃道:“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啊。” “小侯爷有事吗?”晏心盘腿坐在床上,上身的衣裳还是挂在胳膊上,拉都没拉一下。 见晏心面色坦然,桓致便觉得无趣:“我前些日子打赌输给你的那块白玉玉佩你没弄丢吧?” “当然没丢了!”说着,晏心弯腰从床底下捞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后就从里面拿出了桓致所说的那块白玉玉佩,“且不说这玉佩做工精致,单是这块上等的白玉都价值连城,我就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能把这宝贝弄丢了。” “那好,”桓致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抛给晏心,“我用这个跟你换,把那个玉佩给我。” 晏心慌忙接住桓致丢过去的玉石,定睛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我的个老天!小侯爷你从哪儿弄的这东西?” 那白玉油润通透,最难的是玉石中间浸了红,那红飘开,乍一看像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少见多怪,”桓致鄙视晏心一眼,“把那玉佩还我。” 那玉佩可是桓家军的信物,若不是怕五姐认出玉佩上的桓家家徽不敢带在身上,他才不会把这东西放晏心那儿。 晏心攥紧了手上的玉石,却狐疑地对桓致说道:“小侯爷,你可想好了啊,这一块白玉可比那玉佩贵多了,不不不,那是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的,你确定要换?” “你快点吧,真烦。” 晏心耸耸肩,将那玉佩扔给了桓致:“丑话说在前头,之后小侯爷若再来找我换,我可不换了啊。” 桓致冲天翻了个白眼:“一块破石头而已,你想要随时来找我,送你一车。” 桓家军驻地附近有玉山,因此桓家军是靠山吃山,训练之余挖几块玉石拿去卖就够他们花个两三年了。 这话说完,桓致就转身出门,临走前还给严维留了句话:“季诚身上的淤青要涂着药酒使劲儿揉一揉才能让淤血散开,记得使劲儿啊。” 晏心一愣,转头看看正盯着他似乎在琢磨该怎么使劲儿的严维,扶额长叹。 这呆子绝对是把小侯爷的话当真了。 一夜无梦,清早黎绍醒来时,却发现长孙伯毅已经不在身边,起身环视一圈,依旧是没看到长孙伯毅。 “卫泽,伯毅呢?” 守在房间外面的卫泽听到声音就立刻进门,笑着说道:“将军在院子里。” “院子里?”黎绍套上件衣裳,下床就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便见长孙伯毅和牧然都在院子里。 黎绍眉梢一挑,懒洋洋地靠在了窗边儿。 院子里,赤膊的长孙伯毅正在打拳,虎虎生风,这场景在黎绍看来本是赏心悦目,可偏长孙伯毅旁边还有个瘦弱的牧然在蹲马步,那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大概是没有长孙伯毅的许可不能停下,于是就勉强支撑着,脸都憋红了。 黎绍靠在窗边儿,好心情地看着。 可牧然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因为昨夜没睡好,所以牧然今天醒得早,想睡个回笼觉也睡不着,索性就起了床,到院子里瞎转,结果这一转就被早起晨练的长孙伯毅给逮了个正着,非要拉着他一起练。 牧然拗不过长孙伯毅,只好“陪着”长孙伯毅晨练。长孙伯毅知道牧然的底子不好,便叫牧然在一旁蹲马步,说是他打完一套拳,牧然就可以歇了。 牧然原以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可长孙伯毅这拳一打起来竟就打了两刻钟,起初还气定神闲的牧然坚持到现在简直欲哭无泪,偏又不敢开口打扰长孙伯毅。 身体不能动,牧然就只能转着眼珠子四处寻找可以求救的人,锲而不舍地找了好久,终于是瞄到了黎绍。 “舅舅!” 黎绍只是笑,没有应声。 长孙伯毅瞄了黎绍一眼,却还是坚持将一套拳打完。 “歇着吧。”留给牧然一句话,长孙伯毅就径直走到窗边。 一得到赦令,牧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从来都不知道蹲马步竟是这么累的事情,他的两条腿都没知觉了。 见长孙伯毅走到眼前,黎绍就笑着问道:“怎么想着要管牧然了?” 长孙伯毅靠在窗户旁的墙上,理所当然道:“咱的外甥,不能比青予差太多。” 之前牧然、晏心和桓致没在一起,看不出什么差别,他也没什么闲心特地留心这些事情,可这几天年龄相仿的这三个人整日混在一起,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跟青予比?”黎绍重新将牧然审视一遍,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如拿他跟季诚比。” 长孙伯毅哂笑道:“牧然的脑子比得过季诚?” 身手差还可以锻炼,可脑子不灵光大概就无计可施了。 “至少身手比季诚好。”黎绍撑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而且牧然有牧然的优点。” “……比如?”长孙伯毅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牧然的优点是什么。 “牧然跟谁都能混熟,在长安城时交了一群狐朋狗友,随行北巡,他在羽林军里的人缘也是不错,现在把他跟季诚、青予放在一起,他还是把关系给搞好了,换你你做得到?”黎绍偏头看着长孙伯毅。 仔细想了想,长孙伯毅摇头。 他们从小就跟世家子弟混在一起,自然对这个圈子里的行事作风、话题秘闻十分了解,就算是初次见面也聊得起来,可若让他们跟普通百姓打交道,那多半是有些困难。 三郎从文,跟雍宁那样的文人雅士待在一起时如鱼得水,他从武,跟陶五敬他们在一起时就更自在,若位置对调,那他们多半只能保持风度。 可在牧然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可谓是龙蛇混杂,身为大公主的儿子,他自然是跟世家子弟一起玩过,之后去到歙州,牧然的身边除了护卫就是歙州百姓,从歙州再回长安,牧然所接触的人就更杂了。 奇怪的是他还真没发现有谁讨厌牧然。 如三郎所说,随行北巡的羽林卫们不论年龄大小,对牧然都十分亲切,且照顾有加,现在牧然不在羽林军中了,他们偶尔碰见时还会热情地嘘寒问暖。 季诚最初是对牧然有些成见,可北巡这一趟下来,季诚对牧然也是照顾有加,虽还没成为朋友,可也不是相看两生厌的样子,连最该看牧然不顺眼的青予都十分友好。 “奇怪,”长孙伯毅摸了摸下巴,“他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谁知道呢。”关于这一点,他也还在观察研究中。 两人正讨论着牧然的事情,晏心和桓致就从院子门口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严维。 “公子、将军。” 长孙伯毅眉梢一挑,沉声问道:“你们有事?” 桓致嘿嘿笑道:“我们是来找牧然的。” 闻言,长孙伯毅就与黎绍对视一眼。 “怎么?约好了一起出去玩?”黎绍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没有,”晏心赶忙摇头,“就是说好了要教他骑马,可等了一早上都不见人,还以为他生病了,就来看看。” 当着将军和公子的面儿,哪敢说他们要出去玩?虽然他们确实是想在晋阳城里逛逛来着。 “骑马?”黎绍看向还坐在地上的牧然,“他倒是没生病,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去。” “为什么?”桓致也跟着看向牧然。 黎绍的笑容里突然多了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刚接受天策上将的指点,蹲了三刻钟的马步。” 晏心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倒霉!” 被晏心的大笑给吓了一跳,桓致和严维一脸错愕地看着晏心。 晏心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他当着将军的面儿说什么倒霉啊! 沉默地将牧然扶起来,晏心搀着牧然灰溜溜地逃出黎绍他们的院子,桓致和严维跟在晏心身后,将要踏出院门时,桓致扭头看了黎绍一眼。 黎绍一愣,抬手就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收拾一下,咱们也出门。” “去哪儿?”长孙伯毅转身就翻窗进了屋子。 “你不能绕到门那儿进来吗?”斜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又道,“来了晋阳城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去看风景。” 长孙伯毅猜这风景跟桓致有关,却没想到这风景是在晋阳城外。 收拾妥当之后,黎绍就带着长孙伯毅出了门,两个人没有骑马,一路飞檐走壁地溜出了晋阳城,在城郊的一片小树林中跟桓致汇合,然后继续往南,在一个村子的村口停下。 黎绍颇有些诧异地将眼前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村落审视一遍,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冲桓致竖起了大拇指:“妙计!” 他都想不到将兵将扮作农夫来避人耳目,这法子当真是妙极! “公子谬赞。”被黎绍这么一夸,桓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可转眼看向长孙伯毅时,桓致却忍不住嬉笑着问道,“长孙将军可知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长孙伯毅瞥了桓致一眼,反问道:“不是来看桓家军的吗?” 桓致敛起笑容,不满地咋舌:“就这么明显?” “不明显,”长孙伯毅摇了摇头,“但你偷偷摸摸地带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见桓家军,还能做什么?” “真没意思!”冷哼一声,桓致先一步走进了村子。 黎绍和长孙伯毅相视一笑,跟在了桓致的身后。 进到村子里之后,桓致不与人搭话,也没有跟谁有眼神交流,就这样带着长孙伯毅和黎绍从村子的东头进,然后从村子的西头出。 在村口站住脚,桓致这才转身,问黎绍和长孙伯毅道:“怎么样?” “恩……不好说。”黎绍偏头看向长孙伯毅。 将兵将扮作农夫是好,可若扮相太差,反而引人注意,而且这村子里就只有桓家军,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农夫,这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长孙伯毅扭头望着身后的村子,沉声道:“太明显了。看得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兵,而且煞气太重。” 桓致蹙眉:“这样不好吗?” 长孙伯毅摇摇头:“若是羽林军,这样很好,可这是你的桓家军。” 桓致不太明白,又看向黎绍。 黎绍耐心地解释道:“桓家军是你桓致的私军,不隶属于朝廷,人数多达五千,这支军队的存在,原本就违反后楚律法,只要被人发现,你桓致就有叛国之嫌,而且很难脱罪。” 桓致恍然大悟,可一转眼又是一脸戏谑,挑衅似的问长孙伯毅道:“将军可以允许我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吗?就不怕我哪一日真的叛国?” 长孙伯毅哂笑:“你若做得到,大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可急死我了_(:3」∠)_上午陪老妈去买了新手机,然后就沦为手机顾问,崩溃_(:3」∠)_ ☆、第77章 长孙伯毅一行在晋阳城住了两日,第一日是为了等雪停,第二日则是长孙伯毅在帮桓致制定桓家军的训练方案,整理出一个大致的方案之后,长孙伯毅才下令收拾行装再度启程。 而为了重新安排桓家军的训练,桓致得再在晋阳城住上几日,但跟解钧商量这事儿的时候,桓致却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不得已,桓致只能偷偷让人去将黎绍请来。 可即便是面对黎绍,解钧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决。 “不行!我与公子和长孙交好的事情人尽皆知,如今连青予都被牵扯进来,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晋阳城里?公子您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解夫人坐在解钧身旁,垂着头,也是一副坚决的模样。 “姐夫,我真的应付得来,”这话桓致都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遍了,“而且我也不是要在晋阳城里久住,最多也就十天八天,很快我就会回长安去,我保证这期间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他特地请公子来是希望公子能帮着他说服姐夫的,可公子怎么坐了半晌却一句话都不说?这热闹就这么好看吗? 果然,黎绍抬起头看了看桓致,温润地笑道:“难得瞧见青予你着急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公子!”桓致恼怒地瞪着黎绍。 黎绍这才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若叫卫泽、卫峰二人都留下保护青予,解钧你会同意吗?” 没想到黎绍一开口就是要将自己最信任的近身护卫留给桓致,解钧怔住,可片刻的犹豫之后,解钧还是摇了摇头。 “公子不必多言,我不会让青予以身犯险的。” 黎绍淡淡一笑,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保住青予就好,青予这些年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东西毁了也就毁了,对吗?” “这……”解钧哑口无言。 “我也总算知道青予为何连你都要瞒着了,你这样过度保护,还真是有些烦人,”黎绍戏谑地瞟了解钧一眼,“也罢,解钧你与夫人就一起留下吧,我将卫泽留给你们。” 这下解钧是真的呆住了:“可是公子,长安那边……” “难为你还惦记着长安,”黎绍调笑一句,“就当做是给你的假期吧,从跟着伯毅开始,你就没得一日清闲,之前伯毅还借着旬休逃了一日,你却一直撑着,就趁着这次机会,暂且忘却长安城里那些恼人的事情吧。刚好你给伯毅做过十年军师,这一次也亲自指点一下青予。” 解钧眉梢一挑,轻笑一声:“公子您这最后半句才是主要目的吧?” 黎绍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我顶多也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年前你可得回到长安来。” 解钧起身,郑重其事地向黎绍作了一揖:“多谢公子。” 黎绍起身,见颇感意外的桓致一脸呆愣,便不由地抬手拍了拍桓致的头顶:“只一个月的时间,青予你可得打起精神好好跟你姐夫学着,他可是后楚的第一军师,我也还指望着你能成为后楚的一员智将。” 桓致神色一喜,作揖道:“定不辜负公子厚望!” 于是将解家三口留在了晋阳,北巡的队伍再次启程,浩浩荡荡的队伍缓行六日,终于是回到了长安城。 一回到天策上将府,长孙伯毅就一头扎在了床上,笔挺的趴着,动都懒得动。 还是家里舒服。 黎绍在床边坐下,摸了摸长孙伯毅的脑袋:“就这么累?” “不累,”长孙伯毅蠕动着靠近黎绍,枕到了黎绍腿上,“就是一直绷着,难受。” “那睡一会儿吧。”黎绍伸手拉过被子给长孙伯毅盖上。 “你呢?” 将长孙伯毅的脑袋搬回枕头上,黎绍叹一口气道:“你要歇着,活就只能我干了。我去雍宁那儿看看。” 犹豫一下,长孙伯毅还是坐了起来:“我去吧。” 黎绍抬手就在长孙伯毅的脑门上轻拍一下:“睡吧,明天开始你要做的事情会多到做不完。” “那你路上小心。” “恩。” 目送黎绍离开房间之后,长孙伯毅才躺回床上,安心入睡。 走出主屋,黎绍就见牧然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似是等着黎绍来决定他的去处。 黎绍笑了笑,走下石阶时就顺手在牧然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跟我一起去雍府。” “诶?”牧然一愣,赶忙跳起来跟在黎绍身后,“雍府?是雍大人府上?” “恩。”黎绍点点头,然后吩咐卫峰去牵马到门口。 “带我去吗?”紧跟在在黎绍身边,牧然一脸茫然地看着黎绍,结果光顾着看黎绍了,一不留神就被门槛绊了一下。 黎绍赶忙伸手拉一把:“你看着点儿路。” 伯毅说也到了该教牧然些什么的时候,可看牧然这傻里傻气的样子,他总觉得教牧然什么都为时过早。 “嘿嘿。”在黎绍的帮助下重新站稳,牧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脸傻笑。 黎绍叹一口气,虽有些灰心,可还是将牧然带去了雍府。 “义父!” 走进雍府,黎绍还没见着雍宁,就被疯跑过来的雍婉抱了个满怀,虽然雍婉的高度只够抱住他的腰。 黎绍一弯腰就将雍婉抱了起来:“婉儿是特地来接义父的?” “是!”雍婉脆生生地答道,“义父好久都没来看婉儿了。” “想义父了?”黎绍抱着雍婉往雍府里面走去。 “想,可想了!但是爹说义父忙,都不让婉儿去找义父玩儿。”说着,雍婉还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黎绍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柔声道:“别听你爹的,下次想义父了,就让你娘带你去找义父,义父陪你玩儿。” “好!”雍婉立刻笑弯了眼,“拉勾,我们说好了。” “拉勾。”黎绍伸出手,勾住了雍婉的小拇指。 抱着雍婉走进雍府的后花园,黎绍还没看到雍宁夫妇,就先闻到了一股烤红薯的味道。 “我还道你一个人在长安必然辛苦,于是一回京就来看你,结果你倒是悠闲,竟还烤起红薯来了?” 雍宁转头看向黎绍,挑了挑下巴,道:“再忙也得把这红薯烤了,这可是我们家小祖宗要吃的。” 闻言,雍婉害羞地靠在黎绍肩上,咯咯直笑。 雍夫人起身走到黎绍身前,福了福身后才扯了扯雍婉的袖子:“婉儿快下来,别累着你义父。” 雍婉扁嘴,眨着眼问黎绍道:“义父累吗?” “不累,咱们去看看你爹的红薯烤好了没有。” “好!”雍婉立刻又笑开了,还冲雍夫人吐了吐舌头。 “鬼丫头!”雍夫人在雍婉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又十分抱歉地对黎绍说道,“公子别太宠着她了,外子都快把她宠上天了,公子若也这样,她可就真要上天去了。” 黎绍笑道:“这可是咱们后楚的小公主,就是想上天也上得了。” 说着,黎绍还颠了雍婉一下,吓得雍婉还真以为黎绍要把她扔天上去,惊得瞪圆了眼睛,可等落在黎绍的手臂上坐稳后,又咯咯地笑个不停。 等黎绍抱着雍婉在炭炉旁坐好,雍宁才开口问黎绍道:“这一趟北巡可还顺利?” “恩,”黎绍点点头,“都不是什么难事。你这边呢?” 雍宁得意道:“趁着韦宁不在,我把他的人一锅端了。” 黎绍摇头失笑:“看来你在长安过得是真的很悠闲。” 他、伯毅和解钧都不在,日常政务都压在雍宁一个人身上,这样还能叫他分出精力去对付韦宁,那必是政务上没什么难处。 “你们都不在,这里可是我一个人的天下,我想怎么就怎么,当然悠闲。” 闻言,雍夫人嗔瞪雍宁一眼:“也不知道是谁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晚上回家后倒在床上就睡,公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吹牛吧。” 雍宁摸摸鼻子:“就因为公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才能胡说的,就不能让我多得意会儿?” 雍夫人被这话逗笑。 黎绍亲手喂了雍婉一个烤红薯后,雍夫人就带着雍婉去别处玩儿了,炭炉旁就只剩下黎绍、雍宁和牧然,旁的人也都退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雍宁和黎绍的神色这也才凝重起来。 “有关析支国的战事,公子还有收到别的消息吗?” 黎绍叹一口气,摇头道:“没有,派出去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 雍宁蹙眉:“那这情形岂不就跟当年世宗派人去探查极西之地时一模一样了?” 当年派去的人也都是有去无回。 “面对的是同一种人,会有遇到相同的情况也并不叫人意外,”黎绍从炭炉里挑出一个烤熟的红薯,递给了身旁的牧然,然后问雍宁道,“你有查到什么吗?” 雍宁也摇了摇头:“书库里的古籍大多也都是中原人写的,即便提到极西之地,也只有寥寥数语,都是说极西之地凶险万分,却没有人详述究竟是何种凶险。我也派人在胡商之间询问过,得到的也是与古籍中差不多的讯息,并没有更多信息。” “连胡商都不知道?”黎绍蹙眉,“难不成极西之地从不与外界通商?” “这倒不是,”说到这里,雍宁的神情稍微明朗了一些,“很多商贾都与极西之地做过交易,但却从没有人进入过极西之地,也没有人与极西之地的人接触过,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一伙中间人来完成的。” “中间人?”这黎绍倒是没查到,“可有线索?” 雍宁点点头:“有人说是西边的鬼戎,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鬼戎与赤狄一样,是靠天吃饭的,每年都要迁徙个一两次,这又赶上了冬天,要查到鬼戎踪迹可得花不少时间。” “花多少时间都要找出来,”黎绍坚定道,“一定要从鬼戎那里得到极西的情报。” “我知道。” 牧然一直坐在一边儿吃着烤红薯,除了被烫到嘴时会发出丝丝哈哈的声音,再就没发出别的声音,这会儿见黎绍和雍宁两人面色凝重地沉默下来,牧然倒是开口了。 “鬼戎的话,据说好几年都没人见过了。” 一听这话,黎绍和雍宁就齐齐看向牧然。 “你怎么知道?”黎绍好奇地看着牧然。 牧然将嘴里的红薯咽下,这眨眼说道:“之前在西市吃饭的时候听人说的。” 雍宁眉梢一挑,好奇地问道:“你还听说什么了?” 牧然啃一口红薯,想了想之后才说道:“鬼戎以前的活动范围大多是绕着析支国的,虽也有几次想要在后楚西北抢几块地盘,可都被打了回去。大概七八年前,鬼戎的活动范围就缩小在析支国西边,但据说近几年析支国西境几乎没有受到鬼戎骚扰,也几乎没有人在析支国西境内外见过鬼戎……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还有人说鬼戎大概是找到什么好地方定居了。” 话说完,牧然又啃一口红薯。 定居?黎绍和雍宁面面相觑。 鬼戎都在析支国周边转悠了百年,从来也没找到过什么可以定居的好地方,怎么突然就定居下来了?可若鬼戎真的做过极西之地与外界的通商中间人,那有没有可能是直接投靠了极西之地?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毕竟像鬼戎和赤狄这样的民族,信仰和尊严同等重要,若能折腰投靠他国,他们早就这样做了,何必居无定所地过了百年才想起来要屈居人下?还是说鬼戎换了个没骨气的首领? 黎绍揉揉额角,叹息道:“若不是黎征白费了世宗埋在外面的暗桩,咱们现在也不必这么辛苦。” 黎绍经营近十年,在析支国和丁灵国这两大国内埋下了大量的暗桩,可这番作为与世宗当年相比仍旧不值一提。 当年世宗经营几十年,不仅将暗桩埋进了析支和丁灵的朝堂,甚至还将自己的人渗透进了如赤狄、鬼戎这样的游牧民族,连东海和南海上的岛国之内都有世宗的人在,唯有极西之地是世宗的瓶颈。 可恨黎征继位后没能与这些暗桩保持联络,这些多年没有人领导的暗桩死的死、丢的丢、叛的叛,全都用不上了。 雍宁对黎征的作为不置可否,毕竟事已成定局,他们现在就只能靠自己。 可看了看牧然,雍宁突然对黎绍说道:“公子,你有没有考虑过把牧然送到轩辕和那里?” 轩辕和是黎绍手下负责收集情报的,黎绍的所有暗桩都归轩辕和管。 黎绍一愣,转头看向正在吃第三个红薯的牧然:“这我还真没想过。” 牧然一边啃着红薯一边瞄着黎绍和雍宁,然后满嘴红薯含糊不清地问道:“轩辕和是谁啊?” 这是又要把他送到谁那儿去? 没回答牧然的问题,雍宁又道:“牧然跟在你或者长孙身边都……都不合适,不如送去轩辕和那里试试。” 雍宁原本想说牧然文不成武不就,跟在长孙伯毅和黎绍身边根本派不上用场,可瞥见牧然那一对眼神清澈的大眼睛时,雍宁实在说不出“派不上用场”这样的话,只好改口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词。 黎绍上上下下地将牧然打量三圈,附和雍宁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牧然的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红薯就可怜巴巴地看向黎绍:“舅舅,你又要送我去哪儿啊?” 他就想老老实实地待在舅舅身边,舅舅怎么就偏把他往外送?他有这么招人烦吗? 被牧然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黎绍摸了摸牧然的脑袋:“不去哪儿,就在长安城里。” “哦。”牧然继续啃红薯。 不离开长安城的话倒也没关系,反正他一直都是跟舅舅分开住的,换哪儿住都一样。 瞧见牧然这听话的模样,雍宁摇头笑道:“婉儿若是有这么乖巧,那我可省心多了。” 牧然虽然常做些让人头疼的事情,可还是很听公子的话,在这一点上大概无人能及了。 从雍府离开时,黎绍的心情明显比来时要好,一方面是因为给牧然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去处,另一方面则是终于知道了点儿与极西之地有关的事情,只要有这一点线索,他就有把握挖出极西之地的所有秘密。 因为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所以黎绍倒是忘了吩咐卫峰将牧然送回住处,牧然也一声不吭地跟在黎绍身后,默默地跟回了天策上将府。 等黎绍注意到牧然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晚饭的饭桌上,长孙伯毅看到牧然时略感意外:“牧然今天在这里住下?” “恩!”牧然一脸喜色,像模像样地冲长孙伯毅拱了拱手,“叨扰长孙舅舅了。” 长孙伯毅坐下,随口道:“若是住得惯,就留下住着吧。” 牧然却撇了撇嘴,道:“这可能不行,舅舅又要把我送人了。” “送人?”长孙伯毅笑着睇了牧然一眼,“他又要把你送给谁?” “一个叫轩辕和的男人。” 牧然这话刚说完,头顶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 黎绍走到长孙伯毅的另一边坐下,斜了牧然一眼:“别说得好像是我要把你卖出去似的。” 牧然咧开嘴,嘿嘿傻笑。 有生以来头一次跟黎绍住在同一间宅子里,牧然一直很兴奋,晚饭之后就一直黏在黎绍身边,舅舅长舅舅短地说个没完。 黎绍一直都知道牧然对他敬爱有加,可也是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牧然的崇拜和依赖,这体验有些新奇,让黎绍没有拒绝牧然,好脾气地陪了牧然半宿。 而睡了一下午的长孙伯毅虽然对牧然黏着黎绍的行为极其不满,但念在这对甥舅也是聚少离多,便一个人进了东厢房,叫来看家的奚虎询问长安城内的大事小情。 亥时过半,长孙伯毅从东厢房里出来,却见牧然和黎绍还在聊,只不过是牧然一直在说,黎绍笑容满面地听着。 注意到黎绍藏在眼中的疲惫,长孙伯毅走过去拍了拍牧然的头:“还不去睡?” “都这么晚了?”牧然这才注意到时间,突然又欢快地说道,“舅舅今天跟我一起睡!” 牧然此话一出,黎绍和长孙伯毅都愣住了。 长孙伯毅的眼角狠狠一跳,伸手扣住牧然的头顶就把牧然拧了起来。 “睡的地方云珠替你收拾好了,让奚虎带你去。” 牧然却顺势打了个转跑到黎绍身边去了:“舅舅带我去就行。长孙舅舅你别那么小气,借我一宿不行啊?” “不行,借你半宿我已经很大方了,快走。”说着,长孙伯毅又上前去要抓牧然。 牧然怪叫一声,嘻嘻哈哈地躲到黎绍的另一边去了,两个人开始绕着黎绍不停打转。 因为中间隔着一个黎绍,所以长孙伯毅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抓到牧然,拎着牧然就往门外去。 “舅舅,你看长孙舅舅!”牧然扑腾着想要挣脱长孙伯毅,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舅舅你要我还是要长孙舅舅?” 一听到这个问题,长孙伯毅倏地就停住了脚,转头看向黎绍。 黎绍愣住。 这两个人闹着玩呢,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拖他下水?而且为什么连伯毅都一本正经地在等他的回答? 头一偏,黎绍莞尔笑道:“看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不如今天晚上你们两个一起睡啊?” “舅舅你别转移话题啊!”牧然难得机灵一回,“你要长孙舅舅还是要我?” 黎绍哭笑不得:“我要……我要睡了。” 话音未落,黎绍已经起身,飞快地溜回东屋,还顺手带上了门。 长孙伯毅一使劲儿就将牧然丢了出去,动作迅速地关门落闩,然后就快步走向东屋,踢开门就跨了进去,拉起黎绍的手就将黎绍按倒在床上。 “不选我?恩?很难选?” 黎绍失笑:“牧然是故意闹你,你干吗跟着他一起闹?” 长孙伯毅不语,只瞪着黎绍。 黎绍一扁嘴,颇为委屈地说道:“干吗还瞪我?我这不是选了吗?人都躺在你的床上了,你还要我怎么选?” 轻哼一声,长孙伯毅沉声道:“就会花言巧语地哄骗我。” 黎绍环住长孙伯毅的脖子,偏头媚笑:“不爱听吗?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了。” “爱听,再多说几句。” 黎绍当即就起身凑到长孙伯毅耳边,轻声说个不停,听得长孙伯毅浑身燥热,将黎绍按倒在床就吻了上去。 这一夜,又是难舍难分。 ☆、第78章 北风凛冽的清晨,宣政殿内气氛凝重。 这是北巡回来后的第一个早朝,幸而不是大朝,不然那空荡荡的龙椅会叫更多人不知所措。 连同长孙伯毅和雍宁在内,坐在宣政殿里的所有人都不说话,而长孙伯毅悲痛的神情更是叫众人噤若寒蝉。 站在大殿一侧的岳峰突然转头望向门外,果然就见门外有动静。 瞄了眼不动如山的长孙伯毅和雍宁,岳峰速度极快却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跑到了大殿门口,与门口的人交谈几句便又快速跑了回来。 “启禀将军,司天监咸星咸大人求见。” 已经浑身僵硬的众人纷纷扭头往大殿门口看去,也借着这个机会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长孙伯毅也几不可查地动了动,沉声道:“宣。” 岳峰应一声,然后就唱诺着宣咸星进殿。 咸星着一身朴素的道袍进殿,神情肃穆,目不斜视,既没有理会长孙伯毅,也没有看雍宁一眼,径自走到了大殿正中,郑重其事地冲着空荡荡的龙椅三拜九叩。 众人不解,却不敢打断咸星。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30节 行完一套大礼之后,咸星才转向长孙伯毅,拱手作揖,道:“臣咸星参见天策上将。” “司天监免礼,”长孙伯毅抬手虚扶一下,“不知司天监方才是……?” 咸星垂着眼,敛容屏气:“启禀将军,近日得知陛下不知所踪,臣心甚忧,故夜观星象,卜测陛下吉凶。” “那司天监可得出了结果?”长孙伯毅一把抓住咸星的胳膊,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请将军宽心,”咸星的神情未变,说话的语调却上扬两分,似十分喜悦,“圣主仁贤诚善,非凡人也,因不忍见苍生受难,才现身助将军一臂之力,此番功成,圣主自当归位,自何处来,归何处去。得圣主庇佑,实属后楚之福,将军之功。” 长孙伯毅是早就知道咸星会上殿来解释刘策的去向,却没想到咸星竟直接把刘策说成是神仙了,纵然早有准备,长孙伯毅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一下,幸而众人都沉浸在“刘策非人”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长孙伯毅一时失控的面部表情。 可面对一本正经的咸星,这话长孙伯毅实在是接不下去。 见状,雍宁转身面向空荡荡的龙椅,虔诚地叩首。 “谢圣主垂怜,我等必不负圣主所托,还百姓安乐,保天下太平!” 众人回神,不约而同地学着雍宁的样子面向龙椅叩首,连长孙伯毅和咸星也转身叩拜。 信或不信都不重要,能做到三品大员,在场的官吏们也都不傻,他们知道这只是长孙伯毅给他们最后的交代,无论生死,刘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朝堂,甚至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咸星的那一句“将军之功”也是给他们的一个提醒,提醒他们那把龙椅长孙伯毅势在必得。 退朝之后,了却一桩心事的长孙伯毅脚步轻快地往宫门处走去,走到半路时,就瞥见有人追到身旁。 长孙伯毅转头,狐疑地看着似笑非笑的韦宁:“韦大人有事?” 韦宁冷哼一声:“将军还真是幸运啊,先是得到公子眷顾,如今又在公子的帮助下得了天下,只是不知道若没有公子,将军还能不能成事?” 长孙伯毅眼神一凛,声音却格外平静:“你若敢动他,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韦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不会伤害公子的,将军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去。而且析支国的战祸很有可能殃及后楚,这个当口,我也不会再做什么了。等这事儿完了,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看着韦宁自得的嘴脸,长孙伯毅一个没忍住就回嘴道:“我倒是不介意你在这个时候再做些什么,只是雍宁才将你的人都收拾了个干净,现在的你就孤身一人,还能做点儿什么?” 被长孙伯毅嘲讽了,韦宁立刻就冷了脸,恶狠狠地瞪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还有,这段时日多亏有你,不然我们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理掉朝中的不忠小人,谢了。” 在韦宁的肩膀上轻拍一下,长孙伯毅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给韦宁一个潇洒且透着愉快的背影。 “……混账!”韦宁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瞪着长孙伯毅越来越小的背影,“得意什么!要不是公子偏心,一个武夫能成什么大器,哼!” 天策上将府内,黎绍突然打了个喷嚏。 “公子,着凉了?”轩辕和立刻拿起铁棍,将炭盆里的火拨弄得旺一些。 轩辕和昨日收到雍宁的消息,说黎绍想将自己的外甥送到他手下锻炼锻炼,于是轩辕和一大早就来到了天策上将府。 黎绍吸吸鼻子,将身上的斗篷拉紧:“没有,大概是谁在念叨我吧。” 轩辕和眼角一挑,斜瞟着黎绍调侃道:“那一定是长孙将军想公子了。这也到了下朝的时辰,公子您猜将军什么时候能回到府里?我猜将军一刻钟之内必定会到。” “今天啊……”黎绍眯起眼睛望着屋外的万里晴空,淡笑道,“今天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轩辕和不解,“从皇宫到天策上将府哪用得上那么长时间?” 黎绍神秘一笑,不解释。 “公子,”轩辕和身子一扭就伏在地上,两手垫着下巴趴在黎绍腿上,“给人家说说嘛。” 黎绍低下头与轩辕和那一对眼光迷蒙的丹凤眼对视。 轩辕和脸上的笑容越发妩媚,声音更是酥软入心:“公子,说说嘛。” “和。” “恩?”轩辕和眨眨眼。 “今天的脂粉涂得太厚了。”话音落,黎绍就收回了视线,淡定地捧起茶杯喝一口茶。 轩辕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抬手就毫不客气地在黎绍的腿上拍了一巴掌:“公子真是不解风情,无趣!” 坐在轩辕和对面的卫泽白了轩辕和一眼,十分嫌弃地说道:“咱们公子不是不解风情,只是对你这公狐狸不感兴趣。快把你脸上的脂粉擦擦,白得像鬼!” 涂脂粉就涂脂粉,轩辕和非要把自己涂得像鬼是为什么?原本轩辕和长得还不错,这一涂上脂粉反倒看着不舒服。 说着,卫泽丢了一块帕子给轩辕和。 轩辕和将那轻飘飘的帕子抓在手里,眼珠子一转就又凑到黎绍跟前去了:“公子给人家擦。” “好,”黎绍粲然一笑,“卫泽,去端一盆水来。” “别别别!”轩辕和立刻坐正,“我自己擦,我自己擦还不行嘛。” 扁扁嘴,轩辕和从身上摸出一面小镜,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多余的粉,嘴里还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对了,雍大人说公子要送我一个人,在哪儿呢?我都在这儿坐了半天了怎么也没见着人?” 闻言,黎绍往堂屋的某处瞄了一眼:“被你吓得躲起来了。” “哎呦!”轩辕和登时就来了精神,收起小镜就东张西望地寻找牧然的身影,眼神锃亮,“让我看看是藏哪儿去了。” 轩辕和耳聪目明,先前是只顾着跟黎绍说话,没注意这堂屋里的情况,这会儿四下这么一看,立刻就找到了躲在屏风后面的牧然。 妖媚一笑,轩辕和冲牧然招了招手:“小公子怎么躲得那么远?过来啊,哥哥不吃人的。” 轩辕和这一出声,牧然反倒缩到屏风后面去了。 轩辕和挑眉:“小公子认生?” “牧公子不认生,”卫泽调侃轩辕和道,“只是怕鬼。” “你能把嘴闭上吗?”轩辕和抄起身后的凭几就砸向卫泽,“卫峰呢?今天为什么不是卫峰陪在公子身边?” 卫泽嘴毒,见着他时没一句好话,还不如卫峰。 黎绍笑道:“听说你今天要来,卫峰就躲了。” 轩辕和气得瞪起了眼睛:“我又没把他怎么着,他躲什么?公子,您看他们!他们都欺负我!” 看着气鼓鼓的轩辕和,黎绍笑得更开心了:“卫泽,把东西给他吧。” “是,公子。”卫泽也笑着,拿起身旁的一个檀木匣子伸手递给了轩辕和,“拿去吧,这可是公子特地跟丁灵国的七王子求的药膏,美容养颜。” 一听到“美容养颜”这四个字,轩辕和立刻抢下那个匣子,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顿时心情大好。 “好东西!七王子果然不负神医之名。” “开心了?”黎绍好笑地看着轩辕和。 “恩!”轩辕和重重地点头。 “那去把脸洗干净。”刚才让他擦他也没舍得擦,脸上还是惨白惨白的。 “好咧!”得了东西,轩辕和是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别说是洗脸,要我给公子暖床都行!” 话音落,轩辕和吧唧一下亲在黎绍脸上,然后就跟着邓义到后院洗脸去。 看着轩辕和的背影,黎绍摇头失笑,转回头坐正,黎绍又见长孙伯毅表情诡异地站在堂屋门前,一只脚在门里,另一只脚在门外。 “就猜到你该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公子,”卫泽伸手戳了黎绍一下,“脸上。” “什么?”黎绍看向卫泽,一脸茫然。 卫泽憋着笑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口脂印。” 黎绍一愣,然后抬手用衣袖在脸颊上擦了一下,再一看衣袖,果然就见袖口上沾了红。 黎绍仰头看着长孙伯毅,一脸无辜。 看来他是真的不能背着伯毅干点儿坏事儿,上次使美人计就被抓包了,这一次虽然不是他主动,可还是被抓了个现行,这算是有默契还是没有默契? 长孙伯毅这才将另一只脚拿进门来,走到黎绍身边坐下:“如果卫泽不在,就能认定你偷人了。” “我的口味有那么重吗?”黎绍用衣袖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脸上的口脂擦干净。 俞世跟在长孙伯毅身后,笑呵呵地将两个食盒送到黎绍面前:“公子,这是将军给您带回来的,您看看还少什么吗?” “辛苦了。”冲俞世笑笑,黎绍就招手叫来了牧然,“牧然,过来。” 牧然这才从屏风后面跑出来,还颇为忌惮地往后院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坐在黎绍身边,低声道:“舅舅,我以后就要跟那个人住在一起吗?” 不等黎绍回答,轩辕和已经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往牧然身边一坐就软趴趴地靠在了牧然身上:“怎么?小公子想跟我住吗?” 说着,轩辕和还给牧然抛了个眉眼。 洗干净了脸之后,轩辕和的妖媚淡了八分,左脸颊上的一道伤疤反倒让他多了两分戾气。 牧然没想到轩辕和只是去洗了个脸就变了一副模样,呆愣愣地看着轩辕和。 轩辕和眼神一沉,抬手暧/昧地抚摸牧然的脸颊,轻声问道:“怎么?吓着小公子了?” 牧然眨眨眼,还在为轩辕和妆前妆后的两副样子感到惊叹,根本就没太注意那道疤:“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轩辕和一愣,突然捧腹大笑:“哎呦喂,小公子真不愧是公子的外甥,竟能跟公子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哎呦,可笑死我了。” 看着倒在自己身上大笑不止的轩辕和,牧然一脸茫然地转向黎绍。 这人真的是舅舅的属下?跟卫泽他们一样?可怎么觉得这人的脑子有点儿问题啊……白长那么好看了。 而让长孙伯毅感到诧异的,却是轩辕和的性别。 “男人?”男人还涂口脂? 黎绍笑道:“别管他,他有病,不涂脂粉出不了门。” 轩辕和异于他人的言行多半都是因脸上的伤疤而起,但黎绍从没问过,轩辕和也没跟任何人主动提过。 “公子你坏,这样说人家,”轩辕和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条帕子,还捏在手里甩了一下,故作哀怨地抱怨一句后,又笑嘻嘻地说道,“反正脂粉钱都是公子出。” 长孙伯毅撇撇嘴,对黎绍说道:“你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 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我去后面,你们聊吧。”话音落,长孙伯毅就去了后院。 这里的脂粉味儿太呛人了。 目送长孙伯毅离开之后,黎绍的笑容微敛,问轩辕和道:“你特地来一趟,该不会只是来看牧然的吧?” 轩辕和的手臂勾在牧然的脖子上,听到这话就邪笑道:“自然不是,反正公子会将小公子送到我那里去,我何必亲自来接人?来回一趟可累人了呢。” “发生什么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公子不必这么严肃,”轩辕和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是七王夫的事情,最近江湖上有人在找他,说是他以前偷了人家什么东西没还。虽然七王夫很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可从现有的情报来看只是一场江湖纷争,大概是想让早已销声匿迹的七王夫背黑锅吧。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怕别人说不明白,原本也是想寻个时间与公子见上一面。” 在后楚境内,朝廷其实是不太方便插手江湖纷争的,可柳子的身份特殊,他出身江湖,是黎绍的朋友,后来又成了丁灵国的七王夫,若按江湖规矩,这事儿该柳子自己解决,可身为朋友,与后楚朝廷紧密相连的黎绍不可能坐视不理,而若叫后楚的江湖人找到丁灵国里去,一方面会影响柳子身为七王夫的声誉名望,另一方面也可能会让丁灵国的什么势力趁乱混进后楚。总之事是小事,可若处理不好,也要惹下不小的麻烦。 “处理了。”黎绍不假思索道,“这点儿小事就不要惊动柳子,在境内解决掉。” 轩辕和妖娆一笑,扭头看向卫泽:“听到没,公子要你们在境内解决掉。” 卫泽白了轩辕和一眼:“不用你多说一遍。” 黎绍浅笑,又问道:“析支国那边有消息没有?” 轩辕和撇撇嘴,道:“没有。” “没有?”黎绍蹙眉,沉吟片刻后叹了口气,“那就别再派人去了,让人从南面绕过析支国,往西去寻鬼戎。” “那析支国内的状况就不查了吗?极西的兵马现在可都在析支国境内。”轩辕和表情严肃地看着黎绍。 黎绍不紧不慢地说道:“析支国内现在是上官盈掌政,她之前才拔了咱们所有暗桩,也是有几分能耐的,那这会儿她就不可能不知道咱们的人想要潜进析支国探听消息,可咱们的人却都是有去无回,为什么?析支国的东面可还没有被攻占,它还在上官盈手上。” 轩辕和蹙眉:“公子的意思是……上官盈根本不想让我们知道析支国的现状?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应该迫切需要我们的帮助才是,怎么反倒将我们拒之门外?” 黎绍摇摇头:“我也猜不出,兴许是上官盈有别的法子了。总之不要再让人往析支国里进了,安排人盯住西境就好。” “是。” 说完了正事,轩辕和就带着牧然离开了天策上将府,黎绍也回了后院,在东厢房里找到了长孙伯毅。 笑吟吟地走到长孙伯毅身边,黎绍一转身就坐进了长孙伯毅怀里,还拿走长孙伯毅手上的奏折,自己看了起来。 空出手的长孙伯毅就将手环在黎绍腰上,片刻之后却不满地向黎绍抱怨道:“一身脂粉味儿。” 黎绍轻笑道:“大概是从轩辕和身上蹭来的吧,女人用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少用。” 长孙伯毅瞪着黎绍的后脑勺,突然在黎绍的后颈咬了一口:“是要靠得多近才染上这么大的味道?” 黎绍惊呼一声,轻笑不止,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黎绍问道:“味道很重吗?跟他在一起待了一上午,鼻子都习惯了,这会儿什么都闻不出来。味道散了就好。” 见黎绍浑不在意,长孙伯毅更加不满,想了想,便动手替黎绍宽衣解带。 “你干吗?”黎绍握住长孙伯毅的手,扭头瞪着长孙伯毅,“这才正午,想什么呢?你的奏折都还没看。” 说着,黎绍用手上的奏折在长孙伯毅的头顶敲了一下:“我不扰你了,你快看吧。” 这话说完,黎绍就想要站起来,结果腰被长孙伯毅紧紧抱住,黎绍连站都站不起来。 “喂,你别闹了。” 长孙伯毅沉声道:“你还欠我一个赌约。” 黎绍登时就不挣扎了,扭头看着长孙伯毅:“现在用?” 长孙伯毅点头:“现在用。” 黎绍撇撇嘴:“成,那就现在用,你的奏折若是看不完可怨不得我。那么长孙将军想让我做点儿什么呢?” 长孙伯毅邪笑,抬手将一桌子的奏折扫到地上去,然后就把黎绍抱到了桌子上。 黎绍给吓了一跳,才在桌子上坐稳,束发的发带就被长孙伯毅解开,然后就给蒙在了眼睛上。 黎绍一愣,调笑道:“这是哪里学来的招数?你果然还是偷偷买了春/宫/图来看吧?” “……没有。” 其实是有一本来着,但不是他买的,是解钧塞给他的,据说还是极为稀有的,里面的图画都是男人和男人,也不知道解钧是从哪里弄来的。 “没有?我才不信。要不然就是有谁教了你,是谁?平康坊里的小倌吗?身段好吗?” “嘘——别说话。”被黎绍念叨得烦了,长孙伯毅就吻住黎绍,堵得黎绍除了呻/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像黎绍这样小心谨慎的人,若对一切了如指掌,那便能淡定自若、运筹帷幄,可若不能掌握身边的一切,就会变得极度不安,初一听说析支国的战事时,他会那么慌张就是因为这谨慎的性子,换到这会儿被遮住了眼睛,黎绍同样心慌。 “等……伯毅,那是什么?”感觉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贴在自己的那/话/儿上来来回回,黎绍惊得浑身一颤,连腰都弹了一下。 “没什么。”因为之前黎绍就一直乱动,所以长孙伯毅将黎绍的两只手扣住按在他的头顶,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支毛笔在黎绍身上恶作剧。 “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口脂即口红╰( ̄▽ ̄)╭ ☆、第79章 长孙伯毅提笔在黎绍泛起红晕的肌肤上笔走龙蛇,细软的羊毛时而在那处的顶端磨蹭,时而在胸前打转,而后沿着喉咙一路向上,搔弄着黎绍的下巴。 “舒服吗?”长孙伯毅俯身压在黎绍身上,轻轻摇晃着身体。 总算是知道了长孙伯毅的位置,黎绍长腿一撩,用力勾住长孙伯毅的腰:“伯毅,我想要你。” 黎绍现在是悔到肠子都青了,许下诺言那会儿他并没有想到长孙伯毅会跟他玩这种花样,天知道他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 丢开毛笔,长孙伯毅褪下亵裤,将自己的与黎绍的压在一起相互摩擦。 “忍不住了?”在黎绍的唇上舔过,大力揉捏着黎绍的屁股。 “等!伯毅你别……我真的要出来了。” “那就出来,”长孙伯毅亲了亲黎绍的额头,“我看着。” “你!” 长孙伯毅的手指突然戳进深处,黎绍腰身一挺就交代了,一半是被激的,一半是被吓的。 有液体溅到黎绍脸上,长孙伯毅就将那些一一舔掉,顺势给了黎绍一个深吻。 “你自己的东西,好吃吗?” “伯毅,你太过分了。”黎绍有气无力地抱怨着,软糯的声音听起来却更像是撒娇。 长孙伯毅低笑起来。 “给我解开。” “不急。”将手指抽出,长孙伯毅拉着黎绍坐起来。 一听到长孙伯毅优哉游哉的语气,黎绍立刻警觉起来:“你还想做什么?” “恩……”长孙伯毅拉开了书案下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玉/势,“想做的有点儿多,若不趁着你今日践行赌约,日后怕是没机会做了。” 这要是换做平常,三郎非当场揍他不可。 “不干了,我要毁约!我要反悔!”黎绍说耍赖就耍赖,抬手就要摘掉蒙在眼睛上的发带。 “晚了!”长孙伯毅眼疾手快地制住黎绍,“要我把你的手也绑起来吗?” 耍赖不成,黎绍立刻又放软了声音,故意媚声媚气地说道:“伯毅,饶了我吧,我真的怕。” 可黎绍这话说完后,却没听到长孙伯毅的答复,一阵杂乱的轻响后,黎绍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入口。 黎绍以为那是长孙伯毅的,想到长孙伯毅还在忍着,黎绍也就没有抗拒,可等那东西进去一半时,黎绍却突然发现不对了。 “长孙伯毅!你放了什么进去?!” “感觉不出来吗?”长孙伯毅单手扣住黎绍的双手,另一只手将玉/势缓缓推进,“原本是想让你自己做,但你好像不会配合我,我就自己来了。” 长孙伯毅说得是那么理直气壮,把黎绍都给气笑了:“你哪儿弄的这东西?!” “……雍宁给的。”想了想,长孙伯毅还是决定出卖雍宁,让黎绍记恨雍宁比较好。 将东西推进去后,长孙伯毅却又没了动静,那诡异的安静让黎绍觉得必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儿,至少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伯毅,你在干什么?”黎绍偏头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我在等。”长孙伯毅目不转睛地盯着黎绍的下身。 “等什么?” 长孙伯毅沉声道:“雍宁说涂在玉势上的药膏有催/情的效果。” “……长孙伯毅!” 没过多久,长孙伯毅就亲眼见证了那药膏的药效,暗想再见到雍宁时得问问哪里能再弄一些来。而亲身体验的黎绍则恨得咬牙切齿,觉得他有必要跟雍宁绝交。 意识回笼时已是黄昏,黎绍横坐在长孙伯毅怀里,两条腿无力地架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上只盖着一件纯白色的毛皮斗篷,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冷。 坐在椅子上的长孙伯毅也只穿着一条亵裤,又披了一件外衫,一手抱着黎绍,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本奏折,悠闲的看着。 “混蛋!”黎绍愤愤地骂了一句。 听到声音,长孙伯毅立刻低头看向黎绍,眼中盈满了笑意:“醒了?” 黎绍没好气地答道:“没醒,梦游呢。” 长孙伯毅低笑出声,低头在黎绍的额头上亲了亲:“下次见到雍宁的时候我一定教训他,怎么能给我这样的东西呢!” 冷哼一声,黎绍道:“得了吧,就数你最欠教训!” 长孙伯毅又轻笑两声,将手上的奏折丢到一边去了。 抱着黎绍,长孙伯毅低声说道:“这几日让邓义和奚虎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再挑选一些机灵的仆婢。” 黎绍吊起眼角瞄了长孙伯毅一眼:“要入宫了?” “恩,”抚摸着黎绍光滑的肌肤,长孙伯毅沉声道,“再等几日,等着他们联名上书请我入宫。” “呦!还摆上架子了?”黎绍戏谑地看着长孙伯毅。 “他们主动请我入主皇宫,日后便没有抱怨的资格。” 黎绍的眼神一闪,垂下眼,低声道:“你做得越来越好,我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伯毅本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如今却越来越得心应手。 “高兴吧,”长孙伯毅柔声道,“我得到了父亲一心守护的天下,你也不必再为太傅和太尉的嘱托而左右为难。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可你却要做你不喜欢的事情。”黎绍叹息一声。 “回到长安是我的决定,要取代刘策也是我的决定,如今我既然得到了我想要的,又如何能一点儿累都不受?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何况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恩,我在,那些你做不来的事情,我都替你做。”黎绍闭上眼睛,靠在长孙伯毅的胸前。 长孙伯毅笑笑。 他其实并不需要三郎再做什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跟雍宁和解钧学到了不少,他也已经清楚地知道,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将再没有可能成为父亲那样正直坦荡的人,可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父亲一生的夙愿就只有忠君为国,做个将军足矣,可他除了家国天下,还有三郎要保护,唯有成为帝王才能得偿所愿。 “对了,”静默片刻,长孙伯毅又问黎绍道,“你想要另建新宫吗?” “怎么?”黎绍诧异地看着长孙伯毅,“你要建个新的皇宫?” 这才一年多,国库里有钱给他建新的皇宫吗? 长孙伯毅低头看着黎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再三却只含糊地说道:“你若想建,就建一个,你若不想,咱们就进宫去。” 琢磨了半晌,黎绍突地就笑了:“怕我在后宫里想起不好的事情吗?” “……恩。” 他知道三郎很坚强,可他也知道三郎很脆弱。 “没关系,”黎绍莞尔一笑,“那里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虽然不好的事情都在那里发生,可所有好的事情也都是在那里开始的,你跟我的曾经都在那里,我并不讨厌那里。” “那好,我让人把地方都收拾好,过几日就搬过去。” 说要收拾,其实也只有一个紫宸殿要收拾,其余的地方还是要等三郎入宫后再作安排,毕竟后宫那么大,他们能用上的地方却不多。 “恩。” “还困?”见黎绍又闭上了眼睛,长孙伯毅赶忙晃了晃黎绍,“吃点儿东西我再送你回房睡。” 黎绍摇摇头,嗫喏道:“不吃了,不饿。” “那不行,”说着,长孙伯毅就将躺得舒服的黎绍给提了起来,让黎绍没了依靠,“午饭没吃,这会儿不能再不吃了。让厨房做点儿容易做的,很快就好。” 黎绍脑袋一歪就往长孙伯毅身上栽:“那等他们做好了再叫我。” “别睡,”长孙伯毅哭笑不得,“就这么一会儿你也睡不好。不然再做点儿让你不会睡着的事情?” 说着,长孙伯毅的手就又不安分起来。 黎绍立刻睁开眼睛,仰脸瞪着长孙伯毅:“你认真的?” “……说笑的。”长孙伯毅立刻收手。 黎绍冷哼一声:“算你机灵,你要是敢点头说个是字,我一定揍你。” 长孙伯毅赔着笑,暗道自己这一次是真把黎绍给惹恼了。 第二天,黎绍就依照长孙伯毅的吩咐开始收拾东西,只是也不敢把声势弄得太大,不然长孙伯毅的架子可就端不起来了。 昨天被长孙伯毅折腾一下午的疲惫感还没有完全散去,黎绍懒洋洋地歪坐在堂屋里,查看着邓义整理好的仆婢名单。 “公子,”奚虎走进堂屋,先向黎绍作了一揖,“杜公子来了。” “杜天?”黎绍挑眉,“让他进来吧。卫峰,你去将我从云州带回的那一座玉雕拿来。” “是。”奚虎和卫峰各自应下,一个往门外走,一个往后院去。 不一会儿,黎绍就听见了杜天爽朗的抱怨:“叔缭你可真是没把我放在心上啊,要离京时不跟我说一声就罢了,离京一个多月竟是音信全无,我还当你是被哪个山头的盗匪抓去压寨了,差点儿就要报官了!” 将名单交给邓义,黎绍看向杜天,神色不再淡漠,却也是笑容寡淡。 “抱歉让杜公子挂心了,只是走得匆忙,实在是来不及知会杜公子,但栾启是知道我要离京的,他没跟你说吗?” “说了,”杜天毫不客气地在黎绍对面坐下,“他说是说了,可我希望叔缭你能亲口告诉我。” 黎绍垂眼:“下次吧。杜公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杜天摇头,“就是没事才来找你,有事我就找栾启去了。一个多月没见,我就来看看你不行吗?” 黎绍摇头失笑:“行。云珠,去烫壶酒来。” 一听这话杜天就乐了:“嘿嘿,这还差不多。” 等云珠将热酒和小菜端来,杜天就乐呵呵地喝起酒来了,只是话没说几句,杜天的酒却喝下去不少。 黎绍眉梢微动,问杜天道:“杜公子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啊?”杜天一愣,然后笑道,“还是被叔缭看出来了。” 黎绍暗笑。 杜天分明就是表现给他看的,他怎么好意思不问?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能叫杜公子烦心到借酒消愁的地步?” “叔缭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杜天又灌下一杯酒,“见不着叔缭的这一个多月,我可是每天都是在借酒消愁呢。” “杜公子若是不想说,我不问就是。”黎绍又垂下眼,神情淡漠。 “诶?”杜天一愣,“我又不是不跟你说,你怎么还闹上别扭了呢?” 闻言,黎绍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 谁闹别扭了? 见黎绍还是不说话,杜天又道:“其实就是生意上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却也叫人心烦。” 黎绍还是不接话,反正杜天会自己说出来,他又何必多问那一句。 果然,杜天继续说道:“大概半个月之前,析支国突然关闭国门,不许进也不许出,叔缭你说这合理吗?先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关闭国门了,也不给个通知,这要出的货出不来,要进的货进不去,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说着,杜天还气愤地摔了酒杯,摔了之后才觉得自己是在黎绍面前失了态,赶紧又把没碎的酒杯捡回来,放在面前摆正。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事儿黎绍还真是没听说,“怎么还能把国门给关了?栾启怎么也没跟我说?” “你们家这个季节也不走析支国的货,栾启怎么可能会知道?”杜天轻笑一声,“而且析支国有两道国门,外面那道还是开着的,看起来与以往无异,可里面那道已经封锁戒严了。” “两道?”黎绍心里一惊。 杜天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这事儿在后楚境内也就我杜家知道了,说起来,也是九煌女帝在位时候的事儿了。” “说来听听。”黎绍亲自给杜天倒了一杯酒。 杜天嘿嘿一笑,好心情地跟黎绍说道:“说起来啊,九煌女帝还真是个人物,就算是跟世宗比,那也不遑多让。 当年九煌女帝登基之后,就将析支国给圈成了城中之城,最中心自然是析支国的国都,里面住着政界要员和商界巨擘,能住进析支国国都的人,必定都是手里掐着析支国一条命脉的人,国都的城墙也是几道防御里最坚固的,国都之外还有三圈防线。 去年咱们从析支国要来的那五座堡垒是他们已故的大王子建的,算是国都之外的第四防线,可惜被咱们给拿来用了,于是析支国的东国门就退到了第三防线在东面的主城兰城,与之对应的第二防线东主城是兰城正西的苍城。 但兰城与苍城之间多是沙漠戈壁,住不了人,几乎是荒废的,因此析支国内若发生什么大事,封锁的都是苍城,兰城的平静就是做给咱们后楚看的。 当年九煌女帝将这几道防线建成之后,就杀了所有参与修建的人,也不准任何人再提起,这几道防线也就成了只有析支国皇室才知道的秘密,要不是当年有参与修筑防线的杜家人逃了回来,这事儿我也不会知道。 据说每道防线都暗藏玄机,如有战事,那是一道比一道难攻。不过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只是听家中长辈说起,没去攻打过。” 黎绍听完这一番话后就给卫泽使了个眼色,卫泽会意,趁杜天不注意时溜走,立刻去给轩辕和报信。 若真如杜天所言,那他们派出去的那些探子说不定还能活着找回来。 黎绍又给杜天倒了杯酒,好奇似的问道:“杜家怎么还有人去给析支国建城墙去了?” “哎呀,”杜天笑呵呵地说道,“谁家不都有那么些个离经叛道的,托那位的福,杜家这些年在析支进进出出时总是能比别人先一步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只是这一次事发突然,实在是叫人郁闷。” 黎绍再给杜天满上,淡然道:“杜公子也不必忧心,又不是只有杜家一家不能在析支进出,与杜家合作的诸位想必也能理解杜家的难处,必不会让杜公子为难。” “借叔缭吉言。”杜天端起酒杯,向黎绍敬了一敬。 一直没喝一口酒的黎绍这才端起酒杯,与杜天碰杯共饮。 放下酒杯,杜天又想起了长孙伯毅的事情:“我听人说叔缭你的那个未婚夫要当……那什么了?” 被杜天这隐晦的用词逗笑,黎绍点点头:“不知道,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叔缭你又蒙我,”杜天撇撇嘴,“坊间如今都在传,说长孙将军是受命于天的非凡之人,有仙家庇佑,是……是那什么的不二人选。哎呦呦,那吹的诶,天上有地上无的,那该不会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流言吧?他不心虚吗?” 黎绍轻笑出声:“这我还真是不知道,杜公子也知道我不常出门,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我听不明白,他也就不跟我说了。” “那你可真该听听,”杜天哂笑道,“吹的好像他是神人下凡一样,听着我都觉得臊得慌!” “那可真是对不住杜公子了。” 长孙伯毅从杜天身边走过,低沉的声音吓得杜天一哆嗦。 “怎么回来这么早?”杜天很不开心地看着长孙伯毅,“您现在不是该很忙吗?不在宫里好好办事,怎么还有时间回到这里来了?” 看着长孙伯毅瞬间黑下去的脸,黎绍噗嗤一声就笑了。 长孙伯毅的额角跳了跳,瞪着杜天道:“这里是我家。” “你家怎么了?”杜天冷哼一声,“以您如今的身份,该以皇宫为家,这里留给叔缭住就好,是吧叔缭?” 黎绍笑而不语。 长孙伯毅咬牙切齿道:“若我要以皇宫为家,那绍也得跟我去。” “那凭什么啊?!”杜天立刻就瞪圆了眼睛,“你是叔缭的什么人啊?不过就是个未婚夫,未婚你明白吗?没名没分的,叔缭凭什么跟你进宫啊?当男妃吗?你可别轻贱叔缭!我能搞垮国库你信吗?”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冷声问黎绍道:“我能揍他吗?” 这杜天什么都不知道,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 黎绍摇摇头,憋着笑说道:“还是别了,他能搞垮国库你信吗?” 狠瞪一眼幸灾乐祸的黎绍,长孙伯毅拂袖离去。 见长孙伯毅走了,杜天却不乐意了,大声嚷嚷道:“诶?你怎么走了?你回来,咱们话还没说清楚呢!” 见杜天起身要去追长孙伯毅,黎绍赶忙开口将杜天拦下:“杜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杜天的动作顿住,一屁股坐了回去,苦口婆心地劝黎绍道:“叔缭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跟他进宫去,他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当……当那什么的! 说是未婚夫,可他真的打算娶你吗?日后又是联姻又是选妃的,那么多女人给他挑,他再把你给丢在后宫不管可怎么办? 他若对你真心,你就让他以皇后之礼接你入宫,你就这么跟进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不行!坚决不行!” “秋旻以前爱过什么人吗?”自从跟杜天相识以后,这是黎绍第一次不报任何目的地喊了杜天的表字。 听到这个称呼,杜天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叔缭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黎绍一愣,然后自嘲地笑道:“那秋旻的运气可真是不好。” “说什么呢!”杜天立刻就瞪起了眼,“叔缭总是看轻自己,能认识叔缭就已经算我运气好了。” 黎绍莞尔一笑:“那等秋旻日后真正爱上什么人时,或许就能了解我此时的感受,别说是名分,就算他什么都不给我,只要他说需要我,我就一定会跟在他身边,不管他去哪儿,不管他要做什么。” 杜天一愣,也难得严肃地问黎绍道:“你不怕吗?你将自己献给了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不需要你了,将你弃之如敝履?” 黎绍摇头:“不怕,若怕,我便连现在的片刻幸福都得不到。” 闻言,杜天垂下眼,半晌后突然长叹一口气:“唉,没想到叔缭你是这样奋不顾身的人,看样子我是真的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抱歉。” “也罢,”杜天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黎绍倒了一杯,“姻缘一事本就强求不得,但你我相识即是缘,总算是沾了一半,叔缭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日后若他负你,记得还有我。” “好,我会记得。”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31节 ☆、第80章 长孙伯毅的架子一端就是半个月,几番假意推辞后,才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没有登基大典,甚至连一个象征性的小仪式都没有,长孙伯毅换上龙袍往含元殿的龙椅上一坐,再把皇榜一发昭告天下,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长孙伯毅的日常几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早起上朝,议事结束就下朝,吃个午饭后再往御书房一坐,看看奏折,间或找哪个大臣来聊一聊,这一天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可黎绍却是一进宫就忙得四脚朝天,气得黎绍直抱怨长孙伯毅连当皇帝都不会选个日子,再早一些或者晚一些都好,可他偏就赶着年关将至的时候,害得黎绍入主后宫后不仅要先处理了刘策的那些妃子,还要清算后宫开销、筹办年宴,大大小小的事情堆到一起,让黎绍从早到晚都没个清闲时候。 这不,黎绍还没看完邓义给他的账单,岳峰就匆匆进门,看那神情就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 “奴婢见过殿下,”跪地行礼后,岳峰又说道,“启禀殿下,后宫里有几位主子不肯走,闹着说当初是陛下吩咐她们伺候圣君,如今也要听从陛下吩咐,是去是留……殿下管不着。” 因着咸星之前说过的那一番话,刘策便得了一个“圣君”的称呼,宫里宫外都这么叫着,以示对神明的敬意。 黎绍眉心一蹙,冷声道:“去跟她们说,我现在没空与她们讨价还价,她们要么就拿上钱出宫自寻出路,要么就去掖庭,只要拔了舌头就什么怨言都说不出口,我也不怕她们胡说八道污了陛下名声,到时候她们会在掖庭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我就真是管不着了,让她们自己着量着办吧。岳峰你要觉得不好开口,就让邓义去。” 说什么听从陛下吩咐,也不过就是想见伯毅一面,看有没有机会做真正的凤凰。岳峰伺候过刘策,跟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熟,以往都是低人一等、笑脸相对,突然要厉害起来怕也不容易,尤其女人一旦闹起来真的是叫人难以招架,更别说那是一群女人了。 岳峰心头一紧,忙道:“多谢殿□□谅,奴婢应付得了。” 他这会儿若是让邓义去了,往后这位殿下大概就不会再重用他了。 “恩,”黎绍没想那么多,也没那个空闲去想,此时此刻,他就只是想要快些处理掉这些麻烦事儿罢了,“带上宫中侍卫一起去,再有闹的就直接拖进掖庭。” “是。”岳峰立刻转身离开。 既然殿下的态度如此强硬,那他这个听命行事的人也不必再顾虑什么面子里子,再有半日这事儿大概就能收拾利索了。 岳峰走后,黎绍才突然回过神来,问邓义道:“岳峰在后宫里给我跑腿,那是谁跟在伯毅身边?” “是原骊山离宫里的管事东贵,准备入宫时,陛下就派人去将东贵接了回来,骊山离宫那边又提拔了个新管事,只是……”邓义有些为难地瞄了黎绍一眼。 “只是什么?”黎绍好笑地瞥了邓义一眼,“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邓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而后说道:“启禀殿下,奴婢以前在宫里跟那东贵接触过,此人奸诈狡猾,放在陛下身边是不是有些不妥?” 黎绍不以为意道:“就是奸诈才要他跟在伯毅身边。前朝不比后宫,后宫是住的地方,有你们在才安心,可前朝那地方,除了陛下,还有许多朝廷大员出入,若替伯毅守门的人太过正直老实,反倒应付不了。” 说着,黎绍将手上的账本递还给邓义,温柔地笑道:“还有,后宫里的事情,也不必你们亲力亲为,该交给六宫去办的事情就交给六宫,别都自己揽在身上,你们之中若是有谁累倒了,那我可是要头疼了。别怕有人居心叵测,咱们这些年经历了这些个事,最不怕的就是居心叵测之人。” “是。”邓义和云珠齐声应下。 他们这后宫,跟天策上将府的后院也没什么区别,仆婢多一些罢了,主子还是只有陛下和殿下两个人,这二位又都是体恤下人的主儿,待人不严苛,对事也不挑剔,他们轻松着呢。 “殿下,”卫峰从外面走进来,沉声道,“轩辕和来信,说析支国已与极西之地联姻,现在析支国由极西的皇帝掌控,上官盈和极西皇帝的大婚初定于年后,具体的日子还没打探出来,大概是在正月末。这事儿上官盈并没有昭告天下。” 那日殿下传了消息给轩辕和之后,轩辕和就知道该去析支国的哪里打听消息了,这几日事情就顺利许多。 闻言,黎绍眯起了眼睛。 “联姻……” 这不是联姻,还没完婚就让极西的皇帝掌控了析支,上官盈此举相当于将析支国拱手让人,她屈服了,但这可能吗?且不说析支国还有能力一战,后楚与丁灵都可以助析支一臂之力,上官盈却就这样屈服了?她宁愿把析支国拱手送给极西,也不愿向他们求助? 而且依照杜天的说法,析支国的国都内住的皆是析支政商两界的要员,纵然上官盈有意屈服,其他人会全部陪着她一起屈服吗?就没有人反对吗?还是说上官盈为了保命要亲手处决那些反对的人?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举国投降,那就是上官盈另有谋算,所谓联姻多半也是为了保存国力。 “卫峰,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黎绍话音未落,长孙伯毅就已经走了进来:“怎么了?什么消息?” 卫峰只好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一遍。 长孙伯毅眉心一蹙,沉声道:“就不能让他少想点儿事?以后这些事情直接到前面去报给我。” 靠近年关正是三郎最忙的时候,这些耗费心神的事情怎么还跟三郎说? 卫峰一愣,没应长孙伯毅这话,反而看向黎绍。 黎绍轻笑道:“就依他说的做,他现在能耐了,身边的谋士多,也用不着我跟着瞎操心。” 长孙伯毅靠着黎绍坐下:“恩,他们人多智广,这种麻烦事就让他们想去,不然我是为了什么发给他们俸禄?” “那我做什么?”黎绍挑眉看着长孙伯毅。 “你?”长孙伯毅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主内,负责照顾我。” “我主内?”黎绍轻哼一声,“那行,卫峰他们都跟着我主内,你可别使唤他们。” “那不行,”长孙伯毅抱住黎绍,“你的就是我的,你人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 黎绍登时就白了长孙伯毅一眼。 该与黎绍说析支国的事情时,长孙伯毅只顾着说笑,等用午膳的时候,长孙伯毅就开始琢磨析支国的事情,想得入神时,连饭都不记得吃。 “伯毅?”见长孙伯毅擎着筷子半晌不动,黎绍伸手在长孙伯毅面前晃了晃,结果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长孙伯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伯毅。”黎绍往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长孙伯毅给吓得打了个激灵,回魂了似的看向黎绍:“什么?怎么了?” 黎绍摇头失笑,调侃道:“明明我就坐在你面前,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忘了吃饭也就罢了,竟连我都看不见了,我好难过啊。” 长孙伯毅大窘。 黎绍噗嗤一乐,夹了一筷子菜送到长孙伯毅碗里:“吃完了再想。” 长孙伯毅夹起菜送进嘴里,将菜咽下后才问黎绍道:“下午跟我一起去御书房?” 黎绍挑眉:“不会妨碍到你吗?” “不会,”长孙伯毅淡笑,“你若在我会更安心。” “那好。”黎绍莞尔。 于是吃完了午饭,两个人就手牵手、肩并肩地往御书房走去,虽然长孙伯毅饭前还说不需要黎绍为政务费神,可往御书房走的这一路上,两个人却还是下意识地聊起了析支国的事情。 进到御书房,长孙伯毅坐到了御案后面,黎绍左右看了看,便让人把御书房里的一床小榻挪到书柜旁,然后又拉来一架屏风挡在小榻旁边,不一会儿就在御书房里隔出了一个小间,然后躲了进去。 邓义、云珠和卫泽都被留在紫宸殿内继续处理后宫杂事,只有卫峰跟着黎绍来到了御书房,却也只是站在门口跟俞世作伴。 东贵来到御书房时,长孙伯毅和黎绍都已经各自安顿好了,一个坐在御案后专注地批阅奏折,另一个则不声不响地躲在“小间”里看书。 注意到黎绍的瞬间,东贵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长孙伯毅的身边候着。 这位陛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可事情一旦与那位殿下有关,可就马虎不得了。 再过一会儿,又有宫女从御书房的耳房里出来,端着一壶热茶走近长孙伯毅。 东贵转头,给那宫女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要宫女安静地把茶水放在桌上,然后安静地离开。可看清那宫女的面貌时,东贵的眼神却闪了闪。 那宫女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御案旁,可放下托盘时却弄出了一声脆响。 黎绍的神思一晃,没多在意,重新集中精神细读手上的一本游记,搜寻着极西之地的蛛丝马迹。 长孙伯毅抬眼瞄了那宫女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阅读手上的奏折。 东贵立刻上前将那宫女挤到一边去,还狠狠瞪了那宫女一眼,然后才给长孙伯毅倒了一杯茶,却也没敢出声打扰长孙伯毅,只将茶水送到长孙伯毅手边不碍事的地方。 犹豫一下,东贵又准备倒第二杯茶给黎绍送去,可才刚提起茶壶,就被长孙伯毅拦住了。 “不必了。” 这茶闻着味道就不像是云雾,把这个给三郎送过去那还不如送杯清水过去。 东贵一愣,却还是听话地放下茶壶,又站到一边去。 御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花了一个多时辰将重要的奏折都批阅完,长孙伯毅抻了个懒腰,对东贵说道:“让人去把辛启杰叫来。” “是。”低声应下,东贵猫着腰退出御书房。 见长孙伯毅在闭目养神,御书房的大宫女秀雨就机灵地去耳房里换了壶热茶,顺便拿了碟糕点回来,在长孙伯毅的身边站定后柔声问道:“陛下,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糕点。” 长孙伯毅睁开眼睛,看了秀雨一眼,又看了看那碟精致的糕点,柔声问道:“你饿了吗?” 秀雨一愣,继而一喜,可张开嘴刚要回答,却突然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 “倒是不饿,不过有好吃的吗?” 秀雨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笑容温暖的男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秀雨一惊,慌慌张张地跪下:“参见殿下。” 殿下怎么会在御书房里?! “起吧,”黎绍看都没看秀雨一眼,径直走到了糕点前,捏起一块咬了一口,“还不错。” 话音未落,黎绍就转手将自己咬过的糕点递到了长孙伯毅嘴边。 长孙伯毅毫不犹豫地凑上去咬一口,然后一脸嫌弃地蹙起了眉:“太腻。” “会吗?”黎绍又咬了一口尝尝,然后转头看向垂着头站在一旁的秀雨,“你叫什么名字?” 秀雨屈膝福身,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秀雨。” “是御书房的大宫女?”吃完糕点,黎绍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结果茶水才刚入口,黎绍就一脸嫌弃地将茶杯放下。 “是。” 黎绍温声道:“记着,陛下喝茶只喝雪茗,叫人晨起采露水回来留作泡茶用。糕点不宜过甜,这种干巴巴的酥饼一类的也不必再往御书房送了,让御膳房多准备些果脯送来,口味偏酸的最好。不得不在御书房里用膳时就准备些吃起来方便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汤汤水水的就免了。还有,陛下耐寒不喜热,正值隆冬,你们注意着点儿……暂且就这些,都记准了?” “是,奴婢记准了。” 秀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记准了,因为实在是没想到黎绍一开口竟会说这些,所以没有准备的秀雨只恍惚地听了个大概,究竟记下了多少也说不好,可秀雨也不敢跟黎绍坦言说自己没听清,只能寻思着事后去找那些在长孙伯毅身边伺候的人再打听一下。 长孙伯毅满眼笑意,拉住黎绍的手,颇有些戏谑地问黎绍道:“雪茗是哪一种?” 就算他不懂茶,可也有自己的口味偏好,这他有些自觉,可自己究竟爱喝什么,他还真是说不出,没想到他从没说过,三郎却早就注意到了。 “你啊,舌头好使,脑子却不太好使。”黎绍笑着在长孙伯毅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长孙伯毅厚脸皮地说道:“恩,你脑子好使,你帮我记着就行。再让他们添些云雾,你都给自己弄好了小间,不常来坐坐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黎绍愕然,瞪着眼睛看着长孙伯毅:“我就说你干吗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折腾,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长孙伯毅拉着黎绍坐在自己腿上,懒洋洋地靠在黎绍背上,低笑道:“后宫那么大,你一个人待着不无聊吗?” 黎绍挥手让秀雨带着人退下,不满地向长孙伯毅抱怨道:“我倒是也想试试闲得无聊是个什么感觉,可我闲得下来吗?你这时机算得准,正是选了个事情最多的时候。” 长孙伯毅又笑两声,道:“辛苦了。对了,解钧来信说他们开春才能回来,解夫人有喜了。” “真的?”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一脸喜色,“那就让他们在那边安心地待着吧,最好是等解夫人出了月子再回来,这边没什么需要他们担心的。” “恩,我在回信里也是这么说的,”长孙伯毅仰头看着黎绍,“我想着若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叫解钧回来了。这一次怎么也要让他守在解夫人身边。” 黎绍侧身抱住长孙伯毅的脑袋,这一次换黎绍安慰长孙伯毅:“放心吧,轩辕和能打探到的消息越来越多,我们还有时间,不会有事的。” 黎绍知道,长孙伯毅一直对解钧心怀愧疚,总想着若能弥补就尽量弥补一些,解钧为了长孙伯毅抛妻弃子过一次,这一次,长孙伯毅无论如何都不想解钧再为了他辜负家人,尤其女人生产是大事,长孙伯毅不想解钧悔憾终生。 “恩。”长孙伯毅靠在黎绍身上,闭上了眼睛。 东贵轻手轻脚地进门,瞧见这场景时微微一怔,进退不得。 黎绍刚好面向门口,见东贵一脸为难,黎绍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东贵会意,立刻退出去,让辛启杰在门外多等一会儿,怕辛启杰心生不满,东贵还拉着辛启杰闲聊起来。 长孙伯毅花了一点时间才整理好情绪,待他抬起头时,黎绍就起身离开了长孙伯毅的怀抱,又回到了他的小间里待着。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扬声冲门外道:“东贵,带人进来。” 门外的东贵立刻就引着辛启杰进到御书房里。 当初还能留在朝中做官就已经让辛启杰喜出望外,辛启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还能被长孙伯毅召见,因此心里还有点儿兴奋,有点儿激动。 “臣辛启杰参见陛下。” “起吧,”长孙伯毅浑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似有些慵懒,可眼光却始终锐利,“坐吧。” “谢陛下赐坐。”辛启杰小心翼翼地坐下,“不知陛下找臣来,所为何事?” 长孙伯毅支着脑袋看着辛启杰,沉声问道:“你之前是在西北领兵吧?” 辛启杰一愣,谨慎地答道:“回陛下,臣曾在西北待过三年,一直都是井钺军的主帅。” “西北的地形,还记得吗?” 辛启杰点头:“记、记得。” “好,”长孙伯毅伸手从御案上一抓就抓起一张圣旨,随手丢给了辛启杰,“朕任命你为明威将军,驻西北,领井钺军。” “……啊?”辛启杰是及时把圣旨抓进了手里,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皇命给吓傻了,“陛下,臣、臣领井钺军?” 长孙伯毅还敢让他带兵? “怎么?”长孙伯毅蹙眉,“你不是带过井钺军吗?” “带、带是带过,可……陛下,臣、臣有前科,那个……陛下三思?”就这么轻易地再启用他?这样真的好吗? 长孙伯毅扬起嘴角淡淡一笑,道:“就冲你这句话,朕就敢放心地用你。西北可能会有战事,朕需要一个对井钺军、对西北了若指掌的老将,你刚好。” “战事?”辛启杰的心突地一跳,紧张地问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内乱还是外患?他娘的谁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老子去弄死他!” 长孙伯毅还没说什么,屏风后的黎绍就被辛启杰给逗得轻笑出声。 没想到屏风后还有人,辛启杰的心里又是一突。 长孙伯毅往屏风那边瞟了一眼,然后继续对辛启杰说道:“只是收到了密报,能不能打起来还未有定数,朕不想惊动太多人,只是想多加防范,以免乱了阵脚。后楚有经验的老将不多,你算是一个。” 辛启杰握紧了圣旨,犹豫再三,咚的一声跪在了长孙伯毅面前:“臣领旨,就算赴汤蹈火,也誓不辜负陛下信任!” 长孙伯毅点点头:“辛家,朕信得过。回去好好准备,三日内务必启程。” “是!” 等辛启杰离开了,屏风后的黎绍才悠然开口道:“真没想到你会用辛启杰,当真心无芥蒂?” 长孙伯毅怅然道:“他也只是一个受到牵连的倒霉鬼罢了,辛太尉的孙子,不该碌碌无为,这也算是我对辛太尉的报偿。” 黎绍垂眼,又道:“若与析支国开战,能就近调动的军队除了西北的井钺军,就是山南道天纪军和剑南道的天兴军,这两支军队都在陈鹏手上,再往东还有长安的羽林军、云州陶五敬的折威军、青予的桓家军和丁灵的白狼军可以支援,可……若能在阳关外再驻一支先遣队用来试探敌军战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了解析支国的玄戈军,却仍旧不清楚极西军队的战力,就算有轩辕和的消息,那也终究只是没有得到证实的消息,若想将后楚正规军的损失降到最低,那就得有人先去最前线验证所有的信息,然后将消息传到后方供他们制定最有效的策略,而若真的组建这支先遣队,他们去到前线就是与送死无异,这实在是…… 沉默半晌,长孙伯毅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格外地低沉:“已经有了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地提不起干劲儿,这又是一段只想颓废的日子_(:3」∠)_ ☆、第81章 转眼便是年三十,君臣共欢的年宴结束后,长孙伯毅就没了踪影。 “长孙呢?”与黎绍并肩走在去紫宸殿的路上,雍宁不禁好奇地问道。 黎绍淡笑道:“他还有点儿事情要做,晚些时候会直接回紫宸殿去。” “是嘛,”黎绍没有直说长孙伯毅的去向,雍宁也没有再问,反正这些事只要黎绍心中有数即可,“重回皇宫,又被人称呼为殿下,有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黎绍哂笑,“都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这里的每一处我都熟得很,殿下的称呼我也听了二十几年,已经没什么值得兴奋的了。” 雍宁叹息道:“去过紫兰殿吗?” 黎绍的眼神一闪,轻轻点了点头:“去过,因为是我赢了,所以没什么不能面对的。说句落了俗套的话,这是我的命,谁叫我投胎投错了人家。” 雍宁调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心怀感激,毕竟你若不是黎氏三皇子,也未必能与长孙有这样的缘分。” 黎绍偏头看着雍宁,轻笑道:“你果然了解我。” “是你太容易了解了。”雍宁摇头失笑,“轩辕和打探到的消息,我都整理在一起交给长孙了,但他说不要告诉你。” “恩,我知道,”黎绍浅笑,“你也知道我兵法读了不少,却从没上过战场,对打仗的事情,我也只会纸上谈兵,并不在行,他见不得我整日为此事烦心,就不让我管了。” “他是真心疼你。” 黎绍撇撇嘴,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若还不真心,那我真要整治整治他了。” 将黎绍送到紫宸殿,雍宁都没进殿坐一会儿就直接走了。想起还在宫门口等着他的雍夫人,黎绍便也没再留他。 同一时间,长孙伯毅也已经到了天牢。 手上拎着一坛酒,长孙伯毅一个人在天牢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后楚建国一年,天牢里的人就少了一大半,刘策初登基时,长孙伯毅就下令让大理寺的人根据天牢里的重犯名单整理前朝卷宗,重审冤案错案,因为长孙伯毅盯得紧,所以大理寺办起事来也很有效率,重审之后该杀的杀、该放的放,余下的都在天牢里等着刑满释放。 长孙伯毅掌政之后,也很少将人投入天牢,朝堂上那些被处理的人大多只是被革职后撵出长安,并没有施加刑罚,在长孙伯毅的记忆里,被他亲自下令投入天牢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秦云馨,另一个就是张威。 拎着酒坛走到张威的牢房前,长孙伯毅就叫人打开了牢房的门,猫着腰走了进去,撩起衣摆就坐在了地上。 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的张威睁开眼睛看向长孙伯毅,轻笑道:“我就知道今天你会来。” 长孙伯毅什么都没说,只将那坛酒推给张威。 张威戳开封口,猛灌一口。 “什么时候处决我?” 长孙伯毅垂眼盯着牢房潮湿的地面,沉声道:“我若想处决你,你也不会活到今天。” 张威一愣,狐疑地看着长孙伯毅:“公子会让我活着?” 长孙伯毅瞟了张威一眼:“他不会在意你的死活,只会在意我想不想让你活着。” “你就这么有自信?”张威挑眉,“现在你是皇帝,你还给了他无上的权力,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会反你?” 长孙伯毅哂笑:“我是属于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若说想要,不管是什么我都给。” “你疯了?”张威沉下了脸。 “我不知道韦宁都跟你说了些什么,”长孙伯毅伸手将那坛酒拉到眼前,举起来灌了一口,“但韦宁从少年时就十分仰慕公子,他所做的一切大概只是想让公子注意到他,因此他从不做会伤害公子的事情,甚至不会直接加害于我,他一直都只是给我们找麻烦而已。而他对你说的那些,也不过就是为了煽动你帮他做事。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发现,却没想到你竟一条路走到黑。” 张威愣了愣,扯过酒坛猛灌一口:“那你今天来是要跟我说什么?” 听到这话,长孙伯毅却突然沉默了。 张威一愣,又问道:“怎么了?” 长孙伯毅抬起头来看了张威一眼,然后又垂下头,低声道:“之前去云州的时候就收到了密报,说析支国与极西之地开战,很有可能会殃及我们后楚。” 张威心头一颤,惊讶地问道:“极西?是那个极西?” 长孙伯毅点点头:“最近又收到密报,上官盈已经决定与极西联姻,婚期大概在正月末。” “联姻?”张威顿时连喝酒的心情都没了,“这意味着战事已经结束,还是他们决定联手东征?”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张威咋舌:“上次见到上官盈时我就觉得她是个恶毒的女人。那么你是想让我做什么?潜入析支替你们打探消息吗?” 长孙伯毅摇摇头:“我会给你三千人,守在阳关外。” “阳关外?”张威愣住,仔细想了想才明白长孙伯毅的意图。 阳关本是后楚西边的第一道防线,长孙却想让他领三千人驻扎在阳关之外,换言之便是长孙对敌军一无所知,需要一支队伍在实战中探清虚实。用三千人去打一场仗根本就是没有胜算的,若敌军的战力与他们不相上下,那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可若敌军强大,那这三千人八成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想要我在死前再贡献些什么给你吗?”张威哂笑。 长孙伯毅沉声道:“在云州时设计害你,原因你也清楚,刘策注定要死在云州,不是你们杀了他嫁祸给我,就是我杀了他嫁祸给你们,对吗?” 张威怔住,无言以对。 长孙伯毅怅然道:“我知道你并非是想害我,可在这长安城里,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这个道理韦宁懂,你却不懂。” 不等张威说话,长孙伯毅又道:“留在这里,你是朝廷重犯,一旦昭告天下处以死刑,便逃不脱不忠的罪名,可若你应了我的要求,死时便是战死沙场,你依旧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就算这场仗打不成,我也有办法保你。做了十年的兄弟,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张威突然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地灌了半坛子下去,然后一抹嘴,问长孙伯毅道:“我若不答应,你怎么办?” 长孙伯毅苦笑:“还能怎么办?你若不去,我亲自去。” “公子不会答应。” “我不会跟他说。” 张威再一次抱起酒坛,将剩下的般坛子喝光:“我去。我什么时候启程?” 长孙伯毅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我今天就会放你出去,正月十六之前,奚虎会一直跟着你,待到正月十六,你进宫来找我,我给你一块令牌,你去找井钺军的主帅辛启杰要那三千人。阳关那边会替你们筹集军备军需。” 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就转身往外走。 “长孙,”张威突然开口叫住已经快要走得没影的长孙伯毅,“做一个好皇帝。” “……恩。” 离开天牢后,长孙伯毅一路疾行,很快就回到了紫宸殿,可看着紫宸殿内明亮的灯火,长孙伯毅却止住了脚步。 在紫宸殿门口坐下,长孙伯毅扯开衣领,疲惫地长舒一口气。 以前他就常见父亲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明明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可父亲还是愁容满面,如今他才了解,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值得庆贺的事情,背地里兴许也只是一种无奈之举。为了维护朝堂稳定,为了维护国泰民安,为了维护他们自己,他们要背叛几次?要放弃多少? 若说曾经的十年他憎恶杀人不眨眼的自己,那现在他对自己只有失望,三郎曾说自己到底还是成了违背了所有人期待的那一种人,如今的他又何尝不是?纵使两个人一起回到了皇宫,他们也再回不到过去。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长孙伯毅转头,便见黎绍缓步走来,笑容温柔。 “你是打算要我一个人守岁吗?”抖开手上的毡毯,黎绍在长孙伯毅身旁坐下,然后用毡毯将两个人都裹住。 长孙伯毅顺势搂住黎绍,柔声道:“已经打算进去了。” “你最近谎话说得是越来越顺溜了,”黎绍靠在长孙伯毅肩上,不满地撇撇嘴,“我都盯着你看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你动一动,你是打算着再坐半个时辰再回去?怎么?趁着大年夜去跟人表明心意,结果被拒绝了?” “没有,”被黎绍的说法逗笑,长孙伯毅懒洋洋地靠在了身旁的门框上,“难得你大度地让我去表明心意,我若再被拒绝岂不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可不是嘛,”黎绍摸到长孙伯毅的手,握在手里捏着玩,“一年之中,我可就今天大度,你若不成功,等到明日就不让你去了。” 长孙伯毅笑笑,静默片刻以后,突然问黎绍道:“三郎,喜欢我吗?” 黎绍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喜欢,你今天心里想着的尽是别人,我今天不喜欢你。” 长孙伯毅原本是想从黎绍这里得到安慰,结果却因黎绍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而哭笑不得。 “那明天呢?” “明天?”黎绍仰起脸看了看长孙伯毅,“这还没到明天呢,我怎么会知道?” “那昨天呢?”长孙伯毅较上劲了。 “昨天?让我想想啊,”说着,黎绍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不怎么喜欢,你昨天一直闷闷不乐,那模样相当不讨喜。” “前天呢?” “前天啊……” 两个人一个往前数日子,一个就半真半假地回答着,就这无聊的话题也聊了近半个时辰,黎绍虽是在与长孙伯毅说笑,可长孙伯毅每一天做过的事情、有过的心情黎绍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说错。 长孙伯毅挑眉:“怎么我每天做了什么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三郎这脑子到底是有多好使?每天要想的事情一大堆,怎么还能记得住这些琐事? “因为我爱你啊。”黎绍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温柔的眸光中还带着一点狡黠。 长孙伯毅一愣,扣住黎绍的后脑就将人拉到眼前,狂吻上去。 这一个激烈的深吻结束时,黎绍已经换了姿势,跨坐在长孙伯毅腿上。 “心情好了?” 抬手替黎绍整理一下耳鬓的碎发,长孙伯毅低低地应了一声,还未平复的喘息让这声音听起来格外诱/人。 黎绍眼珠子一转,倾身靠在了长孙伯毅身上。 长孙伯毅捏着毡毯抱着黎绍,将两个人裹得密不透风。 黎绍窃笑着拨开长孙伯毅的衣摆,手指隔着亵裤描画着那一处的形状。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震,惊慌地看着黎绍:“三郎,别闹。” 旁边还站着守卫,三郎要干什么? 黎绍仰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长孙伯毅:“什么?怎么了?” 话音未落,黎绍的手就钻进了亵裤。 长孙伯毅顿时僵住,瞪着黎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啊?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黎绍用两只手握住,灵巧地动作。 长孙伯毅无奈地闭上眼靠在门框上,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长孙伯毅越是忍耐,黎绍就越想看他忍无可忍的样子。 仰头在长孙伯毅的喉结上轻咬一口,黎绍的一只手向上摸索,找到那一处凸起,用力捏了一下。 长孙伯毅的身子一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黎绍。 黎绍舔舔嘴,挺身凑到长孙伯毅耳边,低声道:“可抓紧了毡毯,不然要被人看见了。” “报复?”外面天寒地冻的,长孙伯毅的脸上却已经有汗水滑过。 长孙伯毅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就让黎绍想起了之前的遭遇,那一天他的身体虽然爽了个够,可心里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你不说我都忘了,”黎绍的两只手同时加重力道,逼得长孙伯毅闷哼一声,“嘘——小声点儿。不过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里还挺有感觉的。” 说着,黎绍用指甲在长孙伯毅的胸前搔刮一下。 长孙伯毅又是一颤。 “要出来了?”黎绍得意地笑着。 长孙伯毅眼神迷蒙地瞥了黎绍一眼,不说话,也不敢说话,谁知道他这一开口会发出什么声音。 黎绍的眼珠子又是一转,突然松开了手,从身上摸出一条丝帕,摸索着系在长孙伯毅的根部。 “幸好今天带了。” 就着跨坐的姿势,黎绍将自己的裤子褪下一点:“都湿了。” 长孙伯毅又是一声闷哼。 黎绍挑眉:“怎么?听到我湿了就更兴奋了?” 长孙伯毅忍无可忍,咬牙咽下了到嘴边的声音,然后沉声对两边的守卫说道:“你们退下,今夜不用你们守着。” 守卫们一愣,然后应声离开。 黎绍也是一愣,刚要留下守卫,就被长孙伯毅堵住了嘴。 “唔!唔唔唔唔!” 余光瞥见守卫们走远了,长孙伯毅才放开黎绍:“我该说你点儿什么好?” 翻身将黎绍抵在朱红的大门上,长孙伯毅对准入口就挺身一直到底,然后才解下丝帕丢到一边去。 “啊!疼……”黎绍趴在门上,嘴上说着疼,可身体早就习惯了长孙伯毅,其实也没有那么疼。 “湿成这样了还疼?”身体与黎绍紧贴,长孙伯毅舔咬着黎绍的耳垂,快速动作,“前面不是还立着?” “伯毅,太快了。”黎绍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 “……自作孽。” 三郎这么聪明,撩拨他那会儿怎么没预想到自己的结局?三郎以为他会一直忍着让三郎为所欲为吗?他也要忍得住才行啊。 等长孙伯毅终于在黎绍的身体里出来时,黎绍已经浑身瘫软大汗淋漓。 “你就不能让我一次?”黎绍转头瞪了长孙伯毅一眼,可衣衫凌乱地挂在身上,眼神还迷离着,这一眼更是风情万种。 凑上去在黎绍o露在外的肩头上亲了一口,长孙伯毅戏谑道:“我若是能克制住上你的冲动,可以考虑让你一次。” 怕黎绍着凉,长孙伯毅提上裤子,找回毡毯后就将黎绍裹住,抱起来往紫宸殿里走。 邓义机灵,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将紫宸殿里的人都遣退了,因此当长孙伯毅抱着黎绍进殿时,紫宸殿内可谓是空无一人,就只有邓义和云珠两人一声不吱地站在寝殿门口。 长孙伯毅颇为赞许地看了看邓义和云珠,然后就抱着黎绍大步进门,不一会儿,便又有暧/昧的声音从寝殿里传来。 度过了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年夜,黎绍在大年初一的日上三竿时睁开了眼睛,难得的瞥见长孙伯毅还睡在身边,而且还是睡在他怀里。 恶意地捏住了长孙伯毅的鼻子,没过多大一会儿,呼吸困难的长孙伯毅就睁开眼睛,摇晃着脑袋甩开黎绍的手。 “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黎绍摇了摇头。 将两个人的位置对调,长孙伯毅抱着黎绍又闭上了眼睛:“那再睡会儿。” 反正正月十五之前都不需要上朝,他终于能久违地睡到自然醒了。 扬起嘴角,黎绍也闭上了眼睛。 一刻钟后,两人又先后睁开了眼睛。 怕吵醒长孙伯毅,黎绍缩在长孙伯毅怀里不敢动,只低声问道:“伯毅,你睡了吗?” “没有,”长孙伯毅颇有些无奈,“睡不着。” 听到这话,黎绍就从长孙伯毅的怀里钻了出来。 “今天要做什么?” 大年初一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可他跟伯毅都没有了可以走动的亲戚,但也不能就这样待在紫宸殿里干耗吧? “恩……你说。”长孙伯毅随手勾起黎绍的一缕头发,勾在指间。 黎绍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道能干什么。” “那就现吃饭吧。” “……也好。”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不知不觉地聊起了析支国的事情,大概是最近总想着这件事,于是没有话题的时候,黎绍和长孙伯毅都很容易不自觉地提起这件事,聊到了兴头上,两个人就跑到御书房去研究析支和后楚的地图。 雍宁入宫时就被告知长孙伯毅和黎绍在御书房,由邓义领着进入御书房,雍宁就瞧见长孙伯毅和黎绍两人当真一脸严肃地在讨论国事,雍宁登时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大过年的,能别做这么扫兴的事情吗?” 两人闻声转头:“雍宁?你怎么进宫来了?” 雍宁走到长孙伯毅和黎绍面前,挡在了那一大张地图的最中间:“内子怕你们两个在宫里无聊,要我来请你们出宫小聚,结果你们俩还在这儿谈起正事儿来了。” “可是你看,”黎绍指着地图上某个地方说道,“这地方是不是特别适合做陷阱?” “哪儿?”雍宁立刻转身,就这一转身的功夫,雍宁也被带进了这一场热烈的讨论中。 再过一会儿,轩辕和就带着牧然来到御书房。 “公子,雍大人在这里吗?雍夫人找他都找到我那儿去了……公子,你们干什么呢?” “轩辕和,你来这边,”雍宁招手将轩辕和叫到身边,“你看阳关外面的这个地方啊,这是不是一片沙漠来着?” “是啊。”轩辕和点头,自然而然地就加入到讨论中。 牧然左看看右看看,乖巧地站在一边旁听。 傍晚,雍夫人亲自入宫,进到御书房时一听到几个男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就火冒三丈。 “雍宁!” 雍宁登时就打了个激灵,谄笑着望向门口:“夫人,你怎么来了?过来坐过来坐。” 其余几个男人也闭上了嘴,老实地坐在一边看着。 雍夫人却站在门口没有动,冷着脸看着雍宁:“我让你进宫来干什么?” “呃……那个,”雍宁转头向黎绍求助,黎绍却撇开头装作没看到,“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32节 雍夫人柳眉一挑:“你再说一次?” “……我们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我瞧瞧是什么事儿这么重要,非得赶着今天做?”雍夫人提着裙摆走到那地图前,偏头瞄了一眼就直接将那地图摘了下来,仔细卷好后丢到一边去了,“能好好过年吗?” “……能!”雍宁重重地点头,一转身就冲黎绍几个人挤眉弄眼,“快走快走。” 深知雍夫人的脾气,黎绍立刻拉起长孙伯毅就往外走:“伯毅我跟你说啊,你今儿可有口福了,雍夫人的手艺可好了,比宫里的御厨强出好多。” 长孙伯毅也记得雍夫人的脾气,摸摸鼻子,老实地跟在黎绍身边。 他跟三郎也只是闲得无聊,并不是非得今天说这事儿。 轩辕和冲雍夫人谄笑两声,也拉起牧然灰溜溜地追出去。 最后剩下一个雍宁,被雍夫人踢了一脚之后才委屈地跟在雍夫人身后。 ☆、第82章 春暖花开的时候,一直紧锁国门的析支国终于打开了苍城的城门,一支以极西军队为主力、玄戈军为前锋的几十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后楚东境。 在阳关外潜伏已久的张威率领三千人与玄戈军的先锋周旋三日,三千人不讲战略也不管战术,拼着性命强行突破玄戈军,终于是与极西的军队打了个照面,三千人之中,唯有被护送进阳关送信的人活了下来。 长孙伯毅一纸诏书追封张威为开国侯,大礼厚葬。 托张威的福,陈鹏率领天纪军和天兴军赶至阳关,与辛启杰的井钺军汇合,根据张威送回的信息谨慎布防,不仅成功将玄戈军的前锋挡在了阳关之外,还灭了玄戈军三万人,俘虏八千,而玄戈军总共也只有十万余人。 五月中旬,极西的皇帝终于是坐不住了,亲自披挂上阵,率极西大军强取猛攻。 尽管事先做好了准备,可辛启杰和陈鹏还是没抵挡住,强撑了一个月,防线就从阳关退到了凉州,若再往东,就快要到长安了。 见势不妙,长孙伯毅御驾亲征,巫宁和也带着白狼军南下,突袭极西大军中段,将极西大军分割成了两部分。 收到消息的陶五敬带兵绕了个远路,在肃州与巫宁和汇合,一面抵挡极西大军的西路军继续向东,一边与长孙伯毅合围迅速剿杀极西大军的东路军。 解钧无法安心待在晋阳,便带上身怀六甲的解夫人回京,与长孙伯毅书信来往。桓致也将桓家军带来长安,在长安城西郊严阵以待。 长安城外烽火连天,城内的人也是备受煎熬。 长孙伯毅御驾亲征,黎绍自然就要走出后宫,临朝监政,原本这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可半个月过去,一众大臣终于发现他们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黎绍,原以为黎绍温文尔雅,必是仁慈,结果却发现黎绍不愧是黎氏出身,他天生就不可能是个良善之辈。 大清早的,宣政殿内鸦雀无声,无法预测今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坐在殿内的大臣们皆是惶恐不安。 “殿——下——至——” 听得岳峰的这一声唱诺,大臣们齐齐打了个激灵,纷纷起身,十分整齐地跪地叩拜。 黎绍信步入殿,脸上的笑容日渐寡淡,连那以往在大臣眼中风度翩翩的鹿纹白袍此时都仿佛泛着一层冷光,叫人胆寒。 稳稳地坐在龙椅上,黎绍的视线在殿内打了个转,然后才淡然道一句“起身”,等大臣们都各自坐好,黎绍才又开口。 “昨日本宫收到了这样一本奏折。” 一听到这句开场白,大臣们便知道今天又有人要倒霉了,有人掐指一算,然后颇为同情地看向工部尚书。 果然,黎绍从岳峰的手上拿过一本奏折,徐徐展开:“昨日工部尚书齐大人给本宫送了这样的一封奏折,问本宫说又到了江水沿岸要发洪灾的季节,该如何处理。” 工部尚书的心头一颤,将自己昨日写的奏折反复琢磨几遍,却没发现有哪一个字用的不妥。 自从这位殿下临朝监政之后,他们写一本奏折要花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黎绍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齐尚书你这工部尚书当了几年了?江水沿岸几乎每年都要发洪灾,修堤筑坝的事情每年都是工部在做,作为两朝元老,你却还要问本宫怎么处理?本宫替你想出法子之后,要不要本宫顺手帮你把事情办完?” 齐尚书赶忙出列,跪伏在黎绍面前:“殿下恕罪!” 黎绍把奏折合上,冷冽的视线从一群低着头的大臣身上扫过:“陛下聘你们入朝为官,是要让你们为君分忧,可不是让你们给陛下添乱的,若事事都要陛下想出了法子教给你们,那还要你们何用?陛下还缺个跑腿的人吗?!” “殿下恕罪!”这一下宣政殿内的所有大臣都跪下了。 黎绍冷哼一声,扬手就将奏折摔在了齐尚书面前:“重拟一本奏折,给本宫写明解决办法、人员调度和预算明细,傍晚之前送到本宫手上。若再叫本宫瞧见这样没头没脑的奏折,本宫就让你那颗没用的脑袋去别的地方待着!” “臣遵旨,谢殿下宽宏。”齐尚书赶忙把奏折捡起来收好。 “都起吧。” 大臣们松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起身坐好。 听得岳峰喊了一声“有事起奏”,兵部尚书才稳步出列。 “启禀殿下,昨日收到前线急报,说大军的兵甲、粮草都需补充,兵甲臣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送往凉州,但粮草就……” 闻言,黎绍蹙眉:“长安的官仓里还剩多少?” 兵部尚书摇头道:“回殿下,各地官仓的储备原本就不多,中原的三座官仓已经空了两座,这又赶上江南一带洪涝多发的季节,那边的官仓储粮够不够救济灾民都很难说。” 他们就只有一年的积蓄,能有多少? “官仓里没有,就去看看谁家的私仓储备多,用比市价高一些的价格买回来。户部尚书?” “臣在。”户部尚书闻言出列,“启禀殿下,朝廷对私仓的存粮有严格的限制,但各地豪绅难免要仗着自己在地方的势力多存粮米,以便在粮米稀缺的季节高价出售,牟取暴利。不如就让各地官府将这些违法朝廷规定的私存粮米收缴上来,大概也足够前线大军支撑一段时日。” 听了这一番话,黎绍思忖半晌才开口道:“先将消息放出去,就说朝廷要清查私仓,有违限令者必受重罚,但若主动上缴,可既往不咎。” 若照户部尚书的法子办,他们是能给大军凑足军粮,但这粮却未必是出自豪绅私仓。各地豪绅敢违反朝廷限令存粮,就一定是有当地官府包庇,二者皆是为利,又怎么可能仅凭朝廷一纸公文就老老实实地上缴存粮?一旦他们通过官府收缴,那缴上来的粮多半还是官府与豪绅联合从百姓那里抢来的。 如今他们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和精力可以安排人手到各地巡察监督,只能耍个心计了。 “这……”户部尚书蹙眉,“殿下,若是如此,那咱们怕是一粒米都收不上来。” “只管找本宫说的做,本宫自有办法将那些粮弄回来。”黎绍垂了眼,一副不容质疑的模样。 “是,臣遵旨。” “还有事吗?”黎绍又抬起眼,视线淡漠。 下面没有人应声。 黎绍偏头给了岳峰一个眼色,待岳峰喊出“退朝”后,黎绍就起身离开了宣政殿。 雍宁起身就跟在了黎绍的身后,解钧原本也想要跟上去,却被雍宁劝回了家里。 雍夫人生产时,雍宁是全程陪在旁边的,因此雍宁十分清楚女人在这个时候有多难伺候。 解钧犹豫再三,还是回了解府,只嘱咐雍宁一旦有事立刻去解府通知他。 而黎绍一踏出宣政殿就吩咐卫峰道:“去叫栾启入宫来见我。” “是。”卫峰立刻应下,提气纵身就没了影儿。 跟着黎绍走出宣政殿的雍宁笑道:“你果然是要花自己的钱去买。” “不然呢?”黎绍笑笑,“他在外面拼了性命也要守住后楚,我又怎么能让内里先乱了?” 雍宁叹一口气,道:“他也只是想守住你们的容身之处。” “我知道。” 与雍宁一起走进御书房,黎绍就见牧然已经坐在御书房里了。 “舅舅、雍大人,”见到黎绍进门,牧然立刻站起来行了个礼,“轩辕让人送了封密函回来。” 为了打赢这一场仗,所有能用上的人都跟着长孙伯毅去了前线,而负责收集消息的轩辕和绕了个远路,从长安出发北上,进入赤狄的地盘后才转向西行,绕去了析支国,与先前被困在析支国里的部下汇合,在析支国内打探各种消息。 黎绍将密函接下,大致看了一遍后就转手交给雍宁。 牧然又道:“还有,为躲避战祸而往东面迁移的西北百姓大多得到了沿途州郡的妥善安置,但一些有点儿钱的人还是往长安来了。西北民风彪悍,他们初来长安似乎还不能融入,这几日街市之中常有滋事寻衅的。” “是嘛,”与其他事相比较,这都算是小事,“雍宁,让十六卫加强巡逻,若碰上不服管的就直接押送大理寺,调严维去大理寺,专门负责对这些人进行说教,也不必处以刑罚,说教一番就可以放回去了。” “是,”雍宁应下,然后调笑道,“我觉得解钧更适合去给人说教。” 黎绍轻笑一声:“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还是让他好好照顾解夫人吧,解夫人有孕之后就一直体虚,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雍宁拍了拍黎绍的肩膀:“放心吧,我找了当年顾看内子的郎中和稳婆,人全送到解府去了,而且还有解钧和青予在解夫人身边,不会有事的。” 黎绍长叹一声:“但愿天下太平,各自安好。” 凉州大营的主帅帐内,长孙伯毅站在一人高的地图前,苦思冥想。 俞世挑开帐帘入内,将一封信递给长孙伯毅:“陛下,长安来信。” 长孙伯毅立刻抢过那一封信,急切地撕开信封,可拿出信纸展开一看,纸上却只有八个字。 天下太平,各自安好。 长孙伯毅一愣,继而展颜微笑。 转身从乱糟糟的桌子上找到一个青铜匣子,长孙伯毅打开盖子,将这一封信整齐地叠好,小心地跟匣子里的一沓信件放在一起。 眼看这匣子就要装满,长孙伯毅有些焦躁。 说好要了一天一封信,在这匣子装满之前,他就会回到长安,可如今战事胶着,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极西东路军已经全灭,他们也损失惨重,要将余下的极西大军堵在凉州境外就已经竭尽了全力,如何才能扭转战局? “长孙,”巫宁和提溜着一脸不快的柳子进到帐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安排人将他送去长安。” 从丁灵国出发之前,他就要柳子去长安找黎绍,柳子答应得倒是痛快,可一转头就混进了白狼军里,更可恨的是柳子不知道做了什么,竟让白狼军上下都帮他瞒着,这一瞒就是一个多月。幸好柳子安然无恙,不然他都能让白狼军陪葬! “我不去!”一听到巫宁和这话,柳子就挣开了巫宁和的手,一溜烟儿地跑到俞世身后躲着,“说不去就不去!” 巫宁和额角的青筋爆出,瞪着柳子吼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柳子梗着脖子道:“就是知道我才跟来的!” 从长安到凉州可是好几天的路程呢,万一七呆子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赶得及过来?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要你管!” “你!”巫宁和气极,但因为知道柳子心中所想,所以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长孙,让人送他回去,或者让黎绍派人来接他!” 长孙伯毅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柳子,再看看气到不行的巫宁和,轻笑一声,道:“就让他留下吧。” 巫宁和一愣,转而瞪着长孙伯毅吼道:“若是黎绍,你会让他留在这儿吗?” 长孙伯毅苦笑:“我倒是想立刻将他接过来……他待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见巫宁和的神情有所松动,柳子又蹭到巫宁和身边,轻轻握住巫宁和的手:“你就让我在这儿吧,我不会跟你上战场的,我就待在后边,跟、跟后勤的他们在一起,我想待在这儿,你就让我待在这儿吧,我保证不添乱。” 巫宁和叹息一声,伸手搂住柳子:“我哪是怕你给我添乱……” 长孙伯毅咋舌:“你们两个能出去了吗?” 在他面前腻歪个什么劲儿?欺负他孤家寡人吗? 定了定心神,巫宁和沉声道:“有事跟你说。” “说,说完滚。”看着碍眼。 巫宁和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柳子撇撇嘴,考虑到长孙伯毅的心情,还是推开了巫宁和,老实地退到一边去了。 可巫宁和才要开口说话,奚虎就进到了帐子里。 “陛下、七王子,那个……上官公主来了。” “什么?”长孙伯毅跟巫宁和同时扭头看向帐子门口,“她来做什么?” 巫宁和冷哼一声:“不管她想干什么,杀了。” “七王子就不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吗?”上官盈擅自踏进帐子,娇小的身体被一件又肥又大的斗篷从头到罩了个严实。 长孙伯毅脸色一愣,道:“私闯主帅大帐,现在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会指责我。” “我知道,但你不会。”上官盈摘掉兜帽,“我能坐下吗?现在身子重,站着有些累。” 长孙伯毅和巫宁和一愣,齐齐下移视线,看向上官盈的肚子。 上官盈淡笑着撩开斗篷,露出了凸起的腹部,尽管有宽大的衣裳遮挡着,却还是能看出一点。 长孙伯毅蹙眉:“俞世,搬张椅子。” 上官盈抬眼看向长孙伯毅,颇有些诧异地说道:“陛下比之前温柔许多。” 长孙伯毅没搭话。 上官盈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来这里,是想代表析支国,与你们谈一谈里应外合的事情。” 长孙伯毅跟巫宁和对视一眼,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上官盈只能自己说下去:“现在极西大军的东面是你们后楚与丁灵的联军,西面是析支国的全部兵马。” “全部?”巫宁和冷笑,“全部又怎样?玄戈军已经折损大半。” 析支国打仗,全靠玄戈军,其他的军队弱得与平民无异。 上官盈得意道:“但玄戈军残存的五万皆是精锐。” 长孙伯毅一愣,突然就怒了:“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找我们里应外合?假意联姻只是为了保留实力?” 上官盈点头:“陛下也比以前聪明了。” 巫宁和也恼了:“既然早有打算,为什么不在开战之前与我们联络?你可知道这一战后楚和丁灵损耗多少?!” 上官盈垂眼。 “她怎么可能会提前说,”真的让三郎给猜中了,“与极西一战,析支兵马损失严重,若战事就这样结束,那析支国的兵力将再也不足以支撑析支与后楚和丁灵并立,不如借极西这把刀将后楚和丁灵的战力一起削弱,这同时也能损耗极西的兵马,等到极西的兵力减少到一定程度,三国围攻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支大军全灭,尤其是上官公主还可以在枕边杀了极西的皇帝,让群龙无首。” 静默片刻,上官盈再一次抬起头看向长孙伯毅:“这些都是黎绍猜的吧?他还是那么聪明。” “聪明也还是被你算计了。”长孙伯毅冷眼瞪着上官盈。 上官盈摇摇头:“这世上除了陛下你,大概没人能算计到他,会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只是别无选择。 与极西交战许久,相信你们也都看出来了,那是一群只懂掠夺的人,若君主无心扩张,他们还能安分地待在一处,可不巧,他们的这一位君主想要征服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于是他们就东征打了过来,他们什么都不要,就只是享受杀戮和侵占的过程。两军交战,大概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我就是算计你们又怎样?你们甘愿或是不甘愿,都要与我合作,不然你们的损失只会逐渐扩大,一不留神可是要祸及长安。” “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柳子气得想要冲上去揍上官盈一顿,脚都已经迈开了,却被俞世给拦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不能三国并立又怎么样?你当谁稀罕趁人之危吗?谁稀罕你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啊?!听说析支国有难,绍和七呆子都做好了全力相助的准备,可你呢?自作聪明!难怪你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还三国并立,我他娘的告诉你,这场仗结束后,我要你好看!我要析支国不得安宁!可护紧了你的肚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掉了!” “柳子,嘘——”巫宁和大步走到柳子面前,将怒气冲天的柳子抱住。 柳子气得浑身发抖,一被巫宁和抱进怀里就哭了。 这一个月里到底死了多少人?他数都数不过来。原本可以不用死这么多的,就为了这个女人想要三国并立的愿望,就为了这个愿望……狗屁三国并立!析支国什么时候有那个资格了?! 巫宁和也很气愤,可现在没有他插嘴的余地,极西的大军暂且没有威胁到丁灵,他带白狼赶来一方面是考虑到丁灵与后楚之间唇亡齿寒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义气,因此现在决定权在长孙伯毅手上……说是这么说,长孙伯毅也别无选择吧? 半晌之后长孙伯毅才开口,声音听起来竟意外地平静:“请上官公主回去准备吧,只要收到极西皇帝的死讯,我这边会立刻发兵,全力进攻。如你所言,我别无选择。” “陛下果然变得聪明了,”上官盈笑着起身,“那么我就告辞了,请陛下与七王子做好准备。” 这话说完,上官盈就挺着个大肚子步履维艰地离开。 “长孙,你就这样放过她?!”柳子不满地瞪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的手上一直握着那个青铜匣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俞世,大战结束后,抓住上官盈,将她带回长安。三郎曾说,析支国是后楚西边的盾牌,如今看来,是没必要再留着了。” 话音落,长孙伯毅又看向巫宁和:“对析支感兴趣吗?” 巫宁和摇了摇头:“不要,我丁灵国内的荒地就够多的了,不需要再增加负累。” 长孙伯毅冷笑:“那这地方就都归我们了。” 敢用三郎威胁他,上官盈是吃了几颗狗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大战就酱婶儿嗖——地结束了,几个月的分居生活也就酱婶儿嗖——地结束了_(:3」∠)_ 别问我为什么铺垫那么久……大概是为了展现黄鼠狼的高尚品德_(:3」∠)_ ☆、第83章 不出三日,上官盈就取下极西皇帝的首级,叫长孙伯毅和巫宁和不禁感叹这女人的暗杀手法可比她的智谋策略高明许多。 极西的皇帝一死,极西大军群龙无首,东征的步伐受到后楚和丁灵联军的阻拦,可掉头向西却又被析支国背水一战的大军拦在了国门之外,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之内,极西大军就损失过半,被极西皇帝强行纳入麾下的鬼戎一族也趁机倒戈,仓皇之下极西大军只能四处逃窜。 秉承斩草要除根的原则,三国联军乘胜追击,追了两个月才将极西的几十万人杀得一个不剩。 这一仗是打赢了,可除了上官盈没人觉得开心,重新整合的队伍只余下一半都不到的人马,这叫人怎么开心得起来? 转眼又是一个寒冬,大军班师回朝,收到消息时黎绍稍稍有些意外,因为巫宁和没有跟白狼军一起回丁灵,反而带着柳子一起来了后楚,就连上官盈也跟着一起来了。 紫宸殿中,解钧、雍宁和黎绍围坐一桌,终于是能放松了心神小酌一杯。 “这一战结束,咱们后楚是真的不敢再跟人叫板了。”雍宁饮下一杯,长叹一声。 北方几支实力彪悍的大军都受到重创,要重新募兵再训练成从前的模样不知要花上多久。 解钧哂笑道:“哎呀,咱们没有这个底气了,丁灵和析支也没有,识相的就都老实待着,不然谁都讨不到好。我说,难得仗都打完了,今天能不提这事儿了吗?不能跟长孙一起去前线,我这一年都寝食难安,好不容易终于放下心来,就别让我再想起来了行吗?” 雍宁调侃道:“你寝食难安是为了长孙吗?难道不是为了夫人?” 黎绍笑着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解钧咧嘴笑道:“内子还是有些体虚,不过母子平安,公子放心吧。” “那就好,”黎绍点点头,“若有什么难买的药材,就来找我。” “好,”解钧重重地点头,“绝不跟公子客气。” 雍宁瞥了眼大殿一旁一扇镂空屏门后的瑶琴,委婉地说道:“好久没听公子弹琴了。” 黎绍莞尔一笑,起身往隔间走去。 悠扬的琴声想起,琴音高高低低,时而清如溅玉,时而颤若龙吟。 雍宁闭上眼镜侧耳谛听,只觉得随琴音在眼前展开的是一副鸟语花香的暖春光景,这叫雍宁十分欣慰。 黎绍的琴音通常都是和缓的,就如他的人一样,少有慷慨激昂的时候。 可以前,黎绍指尖的平静是雪山之巅的静谧,仿若天地之间只有一人,可叫人心如止水,可也叫人畏其寒冷望而却步。 而现在,黎绍的平静是暖阳下的灿烂春景,虫语声声鸟鸣阵阵,叫人心境平和,感叹世间美好生而有幸。 雍宁正享受着曲调中的美好,却突然听得“铮”的一声响,心中一震,雍宁霍地睁开了双眼。 琴声戛然而止,黎绍呆呆地看着琴上断掉的琴弦,被划破的指尖有血溢出,滴落琴上。 “铮铮”又是两声,惊得黎绍打了个激灵,再定睛一看,便见琴上余下的六根琴弦也全都断了。 “公子?” 雍宁和解钧也被这接连的响声吓到,忙起身走到隔间,探头查看黎绍的情况,看到琴弦尽断的琴时,雍宁和解钧也都怔住。 “雍宁……”呆愣半晌,黎绍才开口,看似平静,可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慌张,“轩辕和呢?” “……还没有回来。” 瑶琴断弦总是被当做一种不好的征兆,更别说一下就断了七根,这琴还是长孙伯毅送给黎绍的,多少年都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纵然雍宁想要劝慰黎绍,也想不出什么妥当的说辞。 “那牧然呢?” “我这就让人去叫牧然进宫,公子您别急。”雍宁立刻转身去找卫峰,要卫峰用最快的速度将牧然带进宫来。 解钧知道这个时候跟黎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着牧然来给黎绍一个确切的答案:“公子,先把您的手包扎一下吧。邓义,去拿药来给公子包扎一下。” 解钧这话说完,邓义就立刻去找药,可黎绍还是坐在那里,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公子……”解钧蹙眉,试着抓起黎绍的手臂,将黎绍从隔间里拖了出来。 给黎绍包扎好手指后,卫峰也恰巧带着牧然来到黎绍面前。 “舅舅。”察觉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牧然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黎绍面前,怯怯地东张西望。 黎绍抬起头看着牧然,沉声问道:“轩辕和人呢?” “轩辕?”牧然瞟一眼雍宁,“轩辕还在析支国内,他说长孙舅舅让他继续待在那边,好像还有事情要办。” “那他有没有送什么消息回来?”黎绍追问。 牧然茫然地摇头:“没有啊,舅舅,发生什么事了吗?” 轩辕是没送什么消息回来,但之前收到了俞世的消息…… 牧然偷瞄黎绍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可牧然生性坦率,尤其不会在黎绍面前撒谎,因此眼珠子一转就被黎绍看出了端倪。 “在轩辕和那里待了一段时日,你倒是出息了啊。牧然,你是想被我送去哪里?东海上的小岛怎么样?” 牧然咽了口口水,强笑道:“舅、舅舅这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懂?” 黎绍冷声道:“你今日回去收拾行李,明日……” “啊啊啊!是长孙舅舅受伤了!” 牧然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黎绍三个人更是呆住了。 上了战场,会受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都到了需要瞒着黎绍的地步,那就不是什么轻伤。 有很长一段时间,黎绍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雍宁推了他一下,黎绍才回过神来。 “公子别担心,只是受伤,而且还有七王子跟着。” 听到这话,黎绍的心里却又是一紧。 他先前还觉得奇怪,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巫宁和怎么说也要先回丁灵去向丁灵的国王汇报一下白狼军的损失,毕竟白狼军是丁灵国的王牌,这一次被巫宁和带了出来,巫宁和理应回去给朝臣和百姓一个交代,可巫宁和却直接来了后楚,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就该猜到是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巫宁和护送回京,伯毅必是有性命之忧…… “他们到哪儿了?”黎绍沉声问道。 “啊?”牧然愣了愣,“什么到哪儿了?” 解钧忙替黎绍又问一遍:“回京的大军,现在走到哪儿了?他们走哪条路回京?” 牧然挠挠头,道:“现在大概才到鄯州吧?俞世之前传信回来说他们要从秦州过。” 牧然的话音刚落,黎绍就起身奔出门去,转眼就没了影子,只匆忙留下一句嘱托。 “京中拜托你们了。” 雍宁叹一口气:“卫峰、卫泽,跟紧了。” “是!” 凉州的大战结束之后,陶五敬、辛启杰和陈鹏分别带着各自的军队回到各自的驻地,等将各军重新安顿好后,他们才要进京面圣。而分走了这三方的人马之后,余下要回京的人就没有多少了,俞世带兵、巫宁和领队,这一支凯旋回朝的大军却并没有该有的欢天喜地,反而个个面色凝重。 队伍中有两辆马车,一辆里面坐着被劫持回长安的上官盈,另一辆里则躺着昏迷不醒的长孙伯毅。 柳子骑着马跟在长孙伯毅的马车旁,时不时地要往马车里瞄上一眼:“七呆子,他怎么还不醒?” 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长孙伯毅还要睡到什么时候?若他不能在回到长安之前醒来,绍看见了该有多伤心? 所以他才不喜欢七呆子继续做白狼军的统帅,他宁愿七呆子百无一用,也不希望他为了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 柳子的话音刚落,马车的门突然被一阵劲风吹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飘然而落,迅速钻进了马车。 巫宁和被这大动静吓了一跳,立刻掉头来到柳子面前,前行的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长孙伯毅的马车,离得近的兵将已经将兵器握在了手里。 “怎么了?” 柳子看着巫宁和,闷闷地说道:“绍来了。” 到底还是没瞒住。 巫宁和一怔,给前方的俞世比了个继续前行的手势,便绕过柳子,到马车旁边与马车并行,还伸手拉开了马车的车窗。 “黎绍。” 马车里,黎绍静静地坐在长孙伯毅身旁,听到巫宁和的声音就开口问道:“他怎么了?” 巫宁和如实答道:“伤势并无大碍,也没有性命之忧。” “所以你想说他现在只是睡着了?连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黎绍背对着巫宁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可巫宁和知道,黎绍不可能是平静的。 “……抱歉。”他暂且无法做出准确的诊断。 定了定心神,黎绍又问道:“你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 “确定。”若连这一点都不能正确判断,那他枉为医者。 “我知道了,”黎绍反手关上了车窗,“余下的回京再说。” 从鄯州到长安的这一路上,黎绍没从马车里踏出一步,片刻不离地守在长孙伯毅身边,什么也不干,就只盯着长孙伯毅看,刚到的几日连夜里都不肯合眼,不管谁劝都没用,或者说那些劝说黎绍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巫宁和见状不妙,便每日都在黎绍的晚饭里添些安神助眠的药,黎绍察觉到了,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黎绍连饭都不怎么吃了。 队伍缓慢地行进,抵达长安时已是正月,长孙伯毅身上的伤都快要好利索了,却没有一点儿转醒的迹象。 紫宸殿内,气氛难得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 巫宁和坐在床边替长孙伯毅做了一番检查后还是眉心紧锁,看到他这副表情,柳子就知道诊断结果跟之前没有区别,巫宁和依旧没能找出长孙伯毅昏迷不醒的原因。 “绍。”黎绍一直冷静得可怕,这反倒叫柳子担心他会突然爆发大开杀戒,于是在巫宁和开口之前,柳子就先蹭到了黎绍身边,抱住了黎绍的胳膊。 黎绍瞥了柳子一眼,没出声。 巫宁和沉声道:“他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身体各处都没什么不妥,会昏迷不醒大概是伤到头了。” “所以呢?” 巫宁和看向黎绍:“只能等他自行愈合,我所能调配出的药也只能帮助他愈合。” “要多久?” 巫宁和摇头:“说不好。” “……知道了。邓义和云珠安排好人照顾他。” 话音落,黎绍就转身往外走。 柳子心里一惊,慌张地看向巫宁和。 巫宁和看了看黎绍的背影,嘱咐柳子道:“这几日跟着他。” “好。”柳子重重地点头,然后赶忙去追黎绍。 走出紫宸殿,黎绍面容冷峻,不管从哪里都寻不出一丝笑意。 “卫峰,将上官盈带到宣政殿。” “是。”用眼神示意卫泽保护好黎绍,卫峰立刻去找上官盈。 等黎绍走进宣政殿时,卫峰也已经将上官盈带到了空荡荡的宣政殿。 睨了上官盈一眼,黎绍就在龙椅上坐下。 “给我搬把椅子坐吧,”上官盈淡定地左顾右盼,“你似乎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我站着太累。” 黎绍冷笑:“你以为他们是请你来做客的吗?” “不然你们还能怎么样?”上官盈胸有成竹道,“不管是后楚还是丁灵,都没有再与析支一战的能力了吧?这一次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赔给你们点儿什么总可以吧?” “赔点儿什么?”黎绍的视线从上官盈的腹部扫过,“那好啊,把析支的国玺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赔给我。” 上官盈眼神一凛,怒瞪着黎绍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提得过分了吗?若你是我,难道不会跟我一样祸水东引吗?” 黎绍哂笑道:“我没你那么蠢,不会做这种与邻国交恶的事情。” 上官盈沉了脸:“析支国的国玺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拿!” 黎绍往龙椅上一靠,冷声道:“是我高看了你。如今,析支国有三位王子都在丁灵境内,你说我让巫宁和放一个回去析支怎么样?你说我找人帮这位王子成为析支的国王,然后再杀了他取而代之,这需要多长时间?半个月够吗?” 上官盈心里一惊,强作镇定道:“那样做对你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后楚现在可没有那个能力再治理好析支那么一大片地方!” “治理?”黎绍摇摇头,“为什么要治理?析支国的疆土中有三分之二都是沙漠戈壁,而那余下的三分之一里却住着几十万人,这样的拖累,我为什么还要去治理它?就让它自生自灭不好吗?阳关的大门一关,还有谁进的来后楚吗?” “你!”上官盈气得肚子有些发疼,“那是几十万条人命!” “几十万?”黎绍冷笑,“那刚好,以命抵命!你害我后楚多少兵将无辜枉死,我就杀你析支多少百姓来血债血偿,你觉得如何?” “从军入伍的人本就是要征战沙场为国捐躯,这是他们的荣耀!” “你是这样想的?那好,我给你析支国的兵将一个为国捐躯光宗耀祖的机会,用玄戈军余下六万人的性命,换你析支国的国玺。”黎绍冷眼看着上官盈。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肚子越来越疼,叫上官盈不由地蹲了下去,“糟了!黎绍,去叫巫宁和来!” 黎绍起身,缓步走到上官盈面前,突然抓住上官盈的头发就把人拎了起来,完全不在意上官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叫巫宁和来?叫他来做什么?上官盈,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若你只是让我后楚损兵折将,那我或许还会对你客气点儿,可伯毅丢了半条命,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吗? 上官盈,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后楚才刚平稳下来,我也不想起冲突,是你自作聪明,非想要从我身上算计些什么。是要国玺还是要玄戈军,你自己决定,若你三日之内还不能给我答复,那我会让你亲眼见证什么才叫真正的民不聊生!” 扬手将上官盈甩开,黎绍又对卫峰说道:“将她关起来,让太医开一副安胎的方子,若伯毅无碍,她的孩子可以好好地活着,若伯毅出了事,就用她的孩子陪葬!” 这话说完,黎绍就大步离开了宣政殿。 三日后,上官盈决定将析支国的国玺交给黎绍,换言之,便是把析支国拱手送给了黎绍。上官盈明白,在长孙伯毅醒来之前,黎绍是不会放她回析支的,国玺留着也是给别人留的,倒不如给了黎绍,等到她能回析支那日,还能从黎绍这里偷回去。 而黎绍自从回到长安之后,就正常得十分异常,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批阅的奏折也一本不落地认真批阅,处理起政务来一如既往地不出丝毫差错,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只有邓义几个人知道,早朝以外的时间,黎绍皆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长孙伯毅身边,连奏折都是堆在床边。 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后,黎绍就趴在床边看着长孙伯毅,长孙伯毅不动,他也不动,困极了就趴在床边打个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一日三餐也吃得越来越少,只半个月的功夫,黎绍就瘦了一大圈,眼下的青影浓重,满脸倦色。 “绍!”柳子冲进紫宸殿,拉住黎绍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拖,“绍你不能再待在这儿了,跟我出去!” 瘦弱的黎绍被柳子这么一拉就倒在了地上,吓了柳子一跳。 “绍!”柳子赶忙将黎绍扶起来,手一碰到黎绍只剩皮包骨的肩膀柳子就红了眼,“绍,再这样下去他还好好的,你反倒要丢了性命了!” “怎么会,”黎绍虚弱地笑笑,“我不是有好好地吃饭休息吗?” “你吃了什么啊?!”柳子一把将黎绍抱起来就往外走,“你一天吃了几粒米我都数得出来!” 黎绍蹙眉,拉住了柳子的衣裳:“柳子,我不出去,你放我下来。” “不行!”柳子大步流星地将黎绍抱到了院子里。 邓义早就应柳子的吩咐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此时桌上放着一粥一菜,显然那是为黎绍准备的。 柳子将黎绍放在椅子上,卫峰立刻就给黎绍盖上了一件斗篷。 柳子在黎绍左边坐下,紧紧拉着黎绍的左手:“七呆子说你要好好吃东西,要好好睡觉,要多晒太阳,可我想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吃饭、睡觉、晒太阳,所以就让他们把饭桌安置在了院子里,虽然天儿还有些冷,但有七呆子在也不会让你生了病。快吃,吃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黎绍无奈:“柳子,我真的不饿。” “饿不饿不是你说的算的!”柳子怒吼一声,“你快吃!” 黎绍只好用右手拿起勺子,慢慢地喝着粥,起初还没什么感觉,可半碗粥下肚后,黎绍突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偏头“哇”的一声就都吐了出来。 “绍!”看着吐得一塌糊涂的黎绍,柳子真的就哭了出来,“绍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当真想死不成?可他还活着啊,长孙伯毅他娘的还活着!” 缓过劲儿来,黎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想死……我真的没想……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子,你说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刚回来的时候,我觉得他只要还活着就好,等他里里外外的伤都好了,自然就能醒了,可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我到鄯州那会儿算起,这都快两个月了,他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我有几个十年可以用来等他?柳子,万一他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这个天下该怎么办?后楚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会醒的,”柳子哭着抱住黎绍,“一定会醒的!七呆子在想办法,很快就有办法了,可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啊!绍我求你了……” “柳子,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黄鼠狼明天就醒,所以不要打我_(:3」∠)_ ☆、第84章 柳子在黎绍面前哭过三五次后,黎绍终于将长孙伯毅从紫宸殿移到了后宫北面的含凉殿,两殿之间不仅隔着一个太液池,还隔了大半个后宫,若非有心,黎绍是怎么都走不到那个地方去。 黎绍将邓义、云珠、卫泽和俞世全都送去了含凉殿,自己身边只留了岳峰、东贵和卫峰。 巫宁和一直没有回去丁灵国,所幸他原本就跟丁灵国的四王子说好,他助四王子登基,四王子给他自由,如今只不过是提前放开手上的权利,等长孙伯毅醒了,巫宁和就打算带着柳子云游四海。 黎绍终于决定振作起来,其他人原本是该高兴的,可见黎绍又回到了曾经在紫兰殿密室时的样子,众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33节 盛夏的午后,柳子寻到御花园里,便见黎绍一动不动地坐在亭子里,双眼无神地望着含凉殿的方向,明明隔着那么多花丛树林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可黎绍的视线却笔直地对准了含凉殿的方向。 柳子神情一暗,然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绍,我找你好半天了!” 黎绍的眼神一闪,目光总算是有了焦距:“柳子,怎么了?” 看着黎绍淡漠的神情,柳子的心揪紧:“今天雍宁给他的女儿办庆生宴,你陪我去吧。” “今天是婉儿生辰?”是今天吗?他都忘了……“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带一份贺礼给雍宁吧。” “那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柳子蹙眉,“你们这儿的人我就认识那么几个,宴上雍宁也顾不上我,你今天不是没事了吗?陪我去啊!” 话没说完,柳子就抓着黎绍的胳膊将人强行拖走。 “诶?……”黎绍还是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但见柳子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黎绍便随柳子去了。 等到了雍府,黎绍才觉出不对。 若是给雍婉办庆生宴,怎么会只有解家和雍家的人在? 看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一群熟人,黎绍有些摸不清头脑。 “笨蛋!”柳子从身后抱住黎绍,鼻子一酸就又红了眼,“今天是你的生辰。” 黎绍一愣,心中感动,面上却做不出任何表情,连最擅长的笑容都忘了该怎么摆出来。 “……谢谢你们。” “别说这个,”柳子吸了吸鼻子,“快来坐,今天的菜可都是雍夫人和解夫人亲手做的。” “让你们费心了。”黎绍感激地看向两位夫人。 雍宁笑道:“公子快别客气了,托公子的福,我也终于能尝到内子的手艺了,明明平日里我怎么求她她都不给我做,一听说今日是公子的生辰,她就兴致勃勃地做了一桌子,唉,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她亲夫君了。” 闻言,雍夫人笑着打了雍宁一下:“瞎说什么!你能跟公子比吗?边儿待着去!” 这话说完,雍夫人就招呼众人道:“都别站着了,这里又没外人,客气什么?公子还没见过解家的小子吧?” 黎绍这才看向解钧怀里的小不点:“是没见过,生得像夫人。” 解钧抱着小不点儿走到黎绍眼前,二话不说就把孩子塞进了黎绍怀里。 “诶?你……”黎绍一惊,手忙脚乱地抱住孩子,“你干吗给我?” 瞧见黎绍慌张的模样,解钧得逞似的哈哈大笑:“真是难得能看见公子慌张的模样,公子你就抱着吧。” 真看不惯公子那淡漠的神情。 “诶?”见解钧转身就优哉游哉地回到解夫人身边坐下,黎绍懵了,转头向柳子求助。 结果柳子也站得离黎绍远了些,奸诈地笑道:“你看你看,他笑了呢!他这么喜欢你,你就抱着吧。” 话音落,柳子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见所有人都只看着他笑,黎绍没有办法,只好动作僵硬地抱着小不点入座。 “你们是来整我的还是来给我庆生的?” 桓致起身走到黎绍面前,一把将小不点儿抢回去:“公子若嫌弃就还给我,哼!” 怀里一空,黎绍总算是松口气,看着桓致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不点儿温柔地哄着的样子,黎绍不禁感慨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一些事会让某个人变得温柔。 饭吃到一半,黎绍突然发现桌上的气氛又变得有些诡异,而且雍宁也不见踪影,为了不让他注意到雍宁,解钧和柳子还拉着他不停地说一些没用的事情。 黎绍不知道这些人还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想要感动他还是戏耍他,但这些人一直以来都陪在他的身边,陪在他们的身边,大概不管他们做什么,他都能接受。 再过一会儿,雍宁就回来了。 “绍,你的生辰礼物来了。”柳子突然握住黎绍的手,看起来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 黎绍疑惑地蹙眉,跟众人一起看向雍宁,却在看到他的礼物时怔住。 “他……是谁?” 雍宁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到黎绍面前,将小男孩的手递到了黎绍手里。 “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算不算是礼物……他是长孙仲诚的儿子,当年仲诚虽然重伤,但还存着一口气,被当地的农户救了下来,人是活着,但顽疾缠身,一直没有办法去寻长孙,刘策登基那年,病情有所好转的仲诚却突然……大概是心中没有牵挂了吧。 这个孩子是在仲诚去后出生的,去年长孙家的一个旧仆偶然遇见了他和他的母亲,多方打听之后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于是就带着他来了长安,他的母亲已经另寻夫家,就没有跟来,三天前由天策上将府那边的人送到了我这里,我就……” 黎绍的手中握着小男孩软乎乎的手,呆愣愣地看着那张与幼时的长孙伯毅有七分像的小圆脸。 柳子紧握着黎绍的另一只手,紧张道:“绍,你看他跟长孙长得多像,绍……” 黎绍终于是有了反应,起身缓缓跪在小男孩面前,哽咽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眨眨眼,扭头看了雍宁一眼,见雍宁点头,才糯糯地开口道:“狗子。” 雍宁解释道:“他娘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取名,就只给他取了一个乳名。” 黎绍忍着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狗子不知道黎绍怎么就哭了,抬起小手,在黎绍的脸上胡乱地擦了擦,:“你是我爹吗?他们都不是……” “是……我是……我是……”黎绍紧紧抱住狗子,嚎啕大哭。 将狗子带回皇宫,黎绍给狗子取名长孙辰,安置在紫宸殿内,与自己同吃同住,并且亲自教导。 雍婉受封静婉公主,可随意出入宫城。解钧的儿子解元世比他爹混得好,周岁那日受封怡王,身份地位一瞬间就压过了自己的亲爹和自家舅舅。 跟轩辕和学到不少东西的牧然受封竟陵伯,身上没有实职,但黎绍却将御史台交给了牧然,八面玲珑的晏心被分去吏部,个性死板的严维则进了大理寺。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一年深秋,下朝回到紫宸殿,黎绍却找不见长孙辰了。 “辰儿呢?” 在紫宸殿任大宫女的秀雨上前,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解下黎绍的斗篷:“启禀殿下,辰殿下跟静婉公主去了西苑。” “是嘛,”黎绍才解开斗篷的系带,听到这话就又给系上了,“我去看看。” 秀雨笑道:“就知道殿下要去,銮驾已经备好。” 黎绍莞尔一笑,转身就又出了紫宸殿。 重新习惯了皇宫里的作息,重新习惯了被人周到服侍的日子,将一半的精力分给政务,另外一半则都给了长孙辰,这日子一天赶着一天也就过去了,只不过是再回到几年前的模样罢了。 巫宁和依旧住在含凉殿里帮伯毅调理身体,每日都会让柳子来给他送个信,只是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含凉殿,倒是常让人带着长孙辰去看看伯毅。 晃晃悠悠地到了西苑,黎绍从銮驾上下来,循着西苑守卫的指引找到了欢快嬉闹的长孙辰,只是望着前面繁花似锦的景象,黎绍止住了脚步,只远远望着跑来跑去的雍婉和长孙辰。 眼尖的长孙辰瞥见黎绍后就奔了过来。 “爹!”喊声未落,长孙辰已经一头扎进了黎绍的怀里。 “义父。”雍婉紧跟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黎绍。 黎绍抬手擦干雍婉额头上的汗水,淡笑着问道:“你娘知道你出来吗?” “知道,”雍婉点头,“娘说让我跟爹一起回去来着。” 黎绍摇头失笑:“你爹这会儿都该到家了。” 雍婉吐吐舌头:“我想也是,那我就不急着回去了。” “爹啊,”长孙辰仰脸笑容灿烂地看着黎绍,“这里的花好漂亮!” 黎绍微怔,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开得正盛的木芙蓉:“辰儿喜欢吗?” “喜欢!”长孙辰偏头,“那爹喜欢吗?” “……不喜欢,爹最讨厌这种花了。” “这可怎么办?我还想在大婚的时候用木芙蓉做装饰,这下得想别的计划了。”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熟悉,却又有点儿陌生,黎绍如遭雷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长孙辰偏头一看,登时就放开黎绍向后面的人冲了过去:“长孙爹爹!” “乖。”长孙伯毅抬手摸了摸长孙辰的头。 来的路上,巫宁和大致给他讲了下这几年发生过的事情。 身边的人该行礼的行礼,该问安的问安,唯有黎绍一动不动,成了雕塑似的。 巫宁和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然后抱起长孙辰,牵起柳子就离开了这个地方。雍婉也十分机灵,跟在巫宁和他们的后头跑了。 周围的人都散了,长孙伯毅才迈开步子往黎绍那边走去,只是躺了几年,走起路来没有那么顺畅,等走到黎绍身后时,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水。 “三郎……” “啪”的一声响,黎绍突然转身,抬手就狠狠抽了长孙伯毅一巴掌。 长孙伯毅一愣,抬手摸摸被打的半边脸就觉得那里木木的,已经没有感觉了。 “下手还是那么狠。”长孙伯毅转回头,愕然发现黎绍已经泪流满面。 “我哪有你狠心?”黎绍怒目瞪着长孙伯毅,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涌出。 “三郎,对不起。”长孙伯毅顿时就心疼了,只觉得心里比脸上还疼,伸手去拉黎绍的手,结果连黎绍的衣袖都没碰到,就被一巴掌拍开。 “滚!别碰我!” “三郎,”长孙伯毅上前一步,迅速抓住黎绍的胳膊,“三郎,原谅我。” “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黎绍奋力挣扎。 刚醒的长孙伯毅也没多少力气,无奈之下便出脚绊了黎绍一下,然后抱着黎绍倒在地上。 “三郎,原谅我吧。”给黎绍垫了底,长孙伯毅望着上方的木芙蓉,两条手臂紧紧地缠在黎绍身上,以防黎绍挣脱逃跑。 “不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黎绍趴在长孙伯毅身上,较着劲就是不想哭出声,憋着哭的声音却叫长孙伯毅更加心疼。 “三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三郎,我想你。” “……” “三郎,我爱你。” “……” “三郎……我回来了。” “……混蛋!谁稀罕你回来!”嘴上这样说着,黎绍却抱紧了长孙伯毅,紧紧地靠在长孙伯毅身上。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长孙伯毅是累了,黎绍则什么都不想说,直到黄昏时,长孙辰又跑了回来。 “爹,”长孙辰还搞不清是什么状况,见长孙伯毅和黎绍抱在一起躺在地上,长孙辰就跑到黎绍身后,坐下后就横趴在黎绍身上,歪着脑袋看着黎绍的脸咯咯直笑,“爹,饿了。” 黎绍转脸偷偷抹了把脸,然后就反手扶着长孙辰坐了起来。 长孙辰扭身打了个滚就滚进黎绍的怀里:“爹,今天吃什么?” “辰儿想吃什么?”黎绍站起来,然后将长孙辰也抱起来。 “恩……辰儿想吃鱼!”长孙辰搂着黎绍的脖子,嘻嘻哈哈的。 “好,那就吃鱼。”黎绍抱着长孙辰往回走。 长孙辰一愣,问黎绍道:“长孙爹爹不回去吗?” “别管他!” 听到黎绍这没好气的声音,长孙伯毅一愣,坐在地上一脸郁闷地看着黎绍。 柳子追上了黎绍,巫宁和则走到长孙伯毅面前,向长孙伯毅伸出了手:“没哄好?” 长孙伯毅摇摇头,拉着巫宁和的手站起来:“他一时半会是消不了气。我什么时候能好?” “已经好了,”将长孙伯毅拉起来之后,巫宁和就放开手,与长孙伯毅并肩往皇宫走去,“你躺得也不算久,勤加锻炼,很快就能恢复,比黎绍那会儿容易得多。”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啊,”能跟黎绍体验同样的感觉,长孙伯毅倒是有些高兴,“你什么时候来的?” 巫宁和瞥了长孙伯毅一眼:“就一直没走。” 长孙伯毅一愣,惊讶地问道:“那丁灵国呢?白狼军呢?” 巫宁和哂笑道:“事实证明,没了我也不会怎样。我的四王兄继承了皇位,日后我只挂名,不掌权。” “那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个,巫宁和的神情就突然变得温柔:“你恢复后,我就带柳子云游四海,他喜欢那样的日子。我会把联络方式留给黎绍,有事就来找我。” 长孙伯毅颇有些羡慕,随即又感激道:“这一次多谢你了,你救过三郎的命,如今又救了我的命,日后但凡我能帮的上忙的,只管说。” 巫宁和撇撇嘴,道:“你跟黎绍好好的就好,这几年黎绍哭过几次,柳子就哭了几次,而且只多不少。你别再惹事了。” “……我知道。” 回到紫宸殿,长孙伯毅就发现紫宸殿里鸦雀无声,已经回到这里的邓义几人和秀雨、岳峰全都站在大殿里,一副瑟缩的样子。 一见长孙伯毅进来,柳子就赶忙跑到了长孙伯毅身边:“绍在里面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东西?”长孙伯毅登时就给吓得瞪圆了眼睛。 “还能是什么?”柳子狠拍了长孙伯毅一巴掌,“你是睡傻了吗?” 长孙伯毅打了个激灵,拔腿就往寝室跑:“三郎!” 说是收拾东西,黎绍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在房间里嘱咐长孙辰要乖乖听话之类的,像是临别前的嘱托。 “三郎!”长孙伯毅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黎绍抱进怀里,“三郎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事!”狠狠地踩了长孙伯毅一眼,同时屈肘在长孙伯毅的胸口狠撞一下,黎绍趁着长孙伯毅吃痛放松力道的功夫就溜出了寝室,“从明日起陛下亲自临朝。” 这话说完黎绍就大步往外走,倒是什么东西都没拿。 “三郎!”长孙伯毅从寝室里追出来,但因为腿脚不灵便,所以被门槛一绊就摔了一跤。 “陛下!”大殿里的众人傻眼。 他们到底是要去追殿下,还是要去扶陛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兵分两路,邓义、卫泽几个人自然是追黎绍去了,而岳峰和秀雨则手忙脚乱地去扶长孙伯毅。 “去看看殿下往哪儿走了!”长孙伯毅甩开岳峰和秀雨,自己扶着门框站起来。 机灵的东贵早就已经掌握了黎绍的去向,此时立刻回答道:“陛下不必担心,殿下往北走了。” 北面是后宫各殿,他们殿下大概也没想出宫。 长孙伯毅闻言长舒一口气:“去看看殿下要住哪个殿。” “是,”东贵应下,“老奴一定让人给殿下安排妥当。” “安排什么?”长孙伯毅瞪了东贵一眼,“什么都别给他。” 这要是安排妥当叫三郎住得舒服了,三郎还能回来吗? “啊?啊……是,那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长孙辰从寝室里跑出来,站在长孙伯毅的身后,眨着眼一脸困惑地看着长孙伯毅:“长孙爹爹怎么坐在地上?” 长孙伯毅扭头看向长孙辰,然后拉起长孙辰的手,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爹有没有说他去哪儿了?” 闻言,长孙辰皱了皱鼻子,道:“爹说他要去岛上住,还不带辰儿。” 岛上?长孙伯毅想了想,这才想起太液池的正中有个湖心岛,岛上建有一座阁楼。 长孙伯毅笑笑,沉声道:“爹不带你去,长孙爹爹带你去找他。” “真的?”长孙辰的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长孙伯毅一把抱起长孙辰就往太液池去。 哄人这事儿不能等,他要是敢等到明天早上,三郎一准就出宫去了。 气呼呼地登上太液池正中的蓬莱岛,黎绍就将自己关进了蓬莱阁里。 果然这股火不管在心里憋了几年都不会自行消散,一碰上该承担这怒气的人,他还是要发火……一看到长孙伯毅那张脸他就觉得委屈! 这也就是看伯毅没事了,他才有心情将这几年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没过半个时辰,邓义就敲响了蓬莱阁的大门。 “殿下,陛下来了。” “来干什么?”黎绍恶声恶气地问道。 “这个……”邓义苦了脸。 陛下追来还能干什么啊…… 长孙伯毅撇撇嘴,抱着长孙辰走到了蓬莱阁的门口:“三郎,辰儿说想吃鱼。” 黎绍怒道:“御膳房里没有鱼吗?还是你想从太液池里钓两条上来?” 头一次被黎绍骂,还是在长孙辰面前,长孙伯毅摸摸鼻子,有些窘。 扭头看了看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面,长孙伯毅又道:“三郎,秋日湖心风凉,辰儿冷。” “不会带他回紫宸殿吗?谁让你来了?!” 邓义几人面露尴尬,纷纷退到稍远的地方去。 果然只有陛下在的时候,殿下才会放任自己。 长孙伯毅没辙了,跟长孙辰对视一眼,便附到长孙辰耳边低语几句。 长孙辰听后眨眨眼,扬起小手就攥起了拳头砸门。 “爹,开门啊。爹啊,爹?爹!爹,爹……” 长孙辰砸了几声之后,果然就引得黎绍出来开门,只是长孙伯毅都还没看清黎绍的样子,黎绍就将长孙辰抢了过去,“嘭”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长孙伯毅摸摸鼻子,笑了。 ☆、第85章 秋夜风凉,一直被关在蓬莱阁外的长孙伯毅披着邓义好心找来的毡毯,歪坐在门边呼呼大睡。 长孙伯毅这也算是大病初愈,就算有巫宁和的良药帮助维持健康,也终究是没法跟健康的人相比。 长孙伯毅在门外睡得酣然,蓬莱阁里的黎绍却是根本睡不着,哄睡了长孙辰之后,黎绍就坐在蓬莱阁的某扇窗边,从这里向外望去,刚好就能看见在门口缩成一团的长孙伯毅。 云珠陪在黎绍身边,见黎绍想要狠下心来发个脾气,却始终放心不下牵肠挂肚,实在是不忍心再看黎绍变着花样地熬着自己,云珠便开口劝道:“殿下,陛下的身体还很虚弱,怕是禁不住冷风这么吹着,湖心的水汽还重,就这样睡一夜,怕是要生病。” 叹一口气,黎绍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他怎么就不能下狠心整治整治门外那个傻子,看他下一次还敢不敢再豁出自己的性命! 这几年对伯毅来说也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伯毅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有多寂寞,不知道他有多怕伯毅醒不过来,不知道他好几次都想抛开所有的事情一走了之,也不知道他宁愿巫宁和跟他说一句“别等了,他醒不了了”,也不愿再听柳子对他说“他没事,他一定会醒”。 曾经的十年,他笃定伯毅会回到长安,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保护伯毅平安无事地回到长安,可这一次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就只能看着,只能等着,却永远都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若不是有辰儿,他能熬到什么时候? 曾经他不怨不恨,因为尚且年轻的他们都是被迫选择了一条与信念相符的道路,可这一次,他怨了,也恨了。 伯毅明明知道他会伤心、会难过,却还是做出了选择,让自己丢掉了半条性命,兴许那是天性作祟,可在决定豁出性命的那个瞬间,伯毅的心里没有他。 “去叫他进来吧。” “那奴婢去楼上给陛下收拾个屋子出来。”这话说完,云珠就快速溜走。 黎绍望着云珠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云珠的用意时,不由地摇头失笑。 起身走到门口,黎绍一拉开蓬莱阁的大门,靠在门上的长孙伯毅就直接仰倒在地,腰被门槛硌着了,惊得长孙伯毅立刻睁开了双眼。 “……三郎?”长孙伯毅翻个身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黎绍。 黎绍淡淡地瞥了长孙伯毅一眼,然后就转身回到蓬莱阁里:“进来吧。” 长孙伯毅愣了愣,被湖心的凉风吹了吹才清醒过来,抬脚进门。 虽说是睡了半晌,长孙伯毅觉得精神好了些,可腿脚还是不灵便,在地上蹲坐了那么久,这会儿就走起路来就更不利索了。 听到身后长孙伯毅拖着步子的声音,黎绍暗骂自己一句,转身走回了长孙伯毅面前。 “手给我。”黎绍冷着脸向长孙伯毅伸出了手。 长孙伯毅抬头,看着黎绍微笑,抬手轻轻握住黎绍的手,然后突然用力一扯,转个身就将黎绍抵在了屏门上,以吻封缄。 趁着黎绍愣神的功夫,长孙伯毅将腿挤进黎绍的两条腿之间,向上挤压着。 长孙伯毅了解黎绍的身体,每一个能让黎绍有感觉的地方他都记得,因此没花多少时间,长孙伯毅就撩拨得黎绍浑身瘫软。 黎绍的心里是想着要将长孙伯毅推开,可手一抓住长孙伯毅,黎绍就不想再放开了。 □□着黎绍的嘴唇,长孙伯毅喘息着问道:“三郎,哪个房间是空的?” 这要是不小心闯进辰儿睡的地方就尴尬了。 “就在这儿。”憋了许久,突然就被深爱着的人撩拨,纵然黎绍一向游刃有余,这一次也等不及了。 背靠着屏门滑下,黎绍拉下长孙伯毅的亵裤就将那处握住,一口含住。 “三郎,等……恩!” 长孙伯毅一手撑着屏门,一手扶着黎绍的脑后,无奈却又怜爱地看着黎绍:“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更银荡了……三郎,松口!” 黎绍却没听见似的,反而含得更深,直到长孙伯毅一个没忍住,黎绍就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长孙伯毅被吓到,见黎绍还要去舔,便赶忙把黎绍拉起来抵在门上:“就这么急着要榨干我?恩?” “不够,我还要,这是你欠我的!”黎绍媚眼如丝,却还有些凶恶地瞪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靠在黎绍身上低笑起来:“要是一下就把这几年的补齐了,那我得死在你身上。” “总比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留我一个人的好!”一提起这事儿黎绍气红了眼。 长孙伯毅一愣,与黎绍额头抵着额头,轻声说道:“我没有要留你一个人,只是我知道,若我活着,你会等我,若我去了,你也会随我来。不管怎样你都会在我身边,所以我不怕。” 黎绍一愣,哽咽道:“你就是吃定我舍不下你。” 长孙伯毅又低笑起来,摸到黎绍身后,将手指挤了进去:“是啊,我就是仗着你离不开我,恨我吗?” “……恨。” 手指缓进缓出,长孙伯毅在黎绍的唇上轻啄一口:“会离开我吗?” 黎绍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突然抱住长孙伯毅,一偏头就发了狠地咬住长孙伯毅的颈侧,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才放开:“没那么容易放过你,我会一直缠着你,倾尽所有报复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长孙伯毅抽出手,对准地方就一口气冲到最深的地方。 这句话可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句甜言蜜语都叫他心动。 抱着浑身轻颤的黎绍,长孙伯毅柔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要紧紧缠住我,不过缠不住也不要紧,我会找根红绳把你绑上,上天入地,不管到哪儿你都别想摆脱我!”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将黎绍抵在屏门上剧烈动作,每一下都用尽全力直击黎绍身体的最深处。 这一场情/事大概是黎绍和长孙伯毅之间最激烈的一次,结束的时候,黎绍的后背都被门上的木楞擦破了皮,可做的时候长孙伯毅没有余力将他顾周全,连黎绍自己都没察觉到,等结束后搂着已经睡着的长孙伯毅坐在地上时,黎绍才觉得背后一阵阵地发疼。 “卫峰、卫泽。” 听到黎绍的声音,卫泽和卫峰就走进门来:“殿下。” 黎绍轻声道:“扶陛下回房,别吵醒他。” “是。” 卫泽从地上捡了件外衫给长孙伯毅披上,然后将长孙伯毅扶到卫峰背上,目送卫峰将长孙伯毅背到楼上去,暗自庆幸黎绍已经替长孙伯毅穿好了裤子。 “殿下。”卫泽又转身扶起黎绍,见黎绍的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印子,卫泽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只得垂着头送黎绍上楼。 坐在了床边,黎绍又道:“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各位大人府上知会一声,明日休朝,叫他们都不必进宫来了,若有人问起原因,就说陛下醒了,有些事需要重做安排。” “是。”卫峰应下。 “你们都去歇着吧,”黎绍替长孙伯毅盖好被子,“让云珠守在辰儿的房里。” “是。”卫泽和卫峰立刻退下。 黎绍这才转身上床,侧躺在长孙伯毅身边,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孙伯毅熟睡的侧脸。 日上三竿时,黎绍才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空荡荡的床铺时,黎绍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愕然地看着那半边床铺。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伯毅呢?昨日……昨日…… “伯毅!” 黎绍转身跳下床就往外奔,只扯了件衣裳胡乱地裹在身上,连鞋都顾不上穿。 而起得比黎绍早一些的长孙伯毅正在外间跟长孙辰说话,突然听到黎绍的惊呼,长孙伯毅也是弹跳而起,转身就往屋里跑。 黎绍刚好就一头撞进了长孙伯毅怀里。 长孙伯毅顺势抱紧了黎绍,轻声哄道:“没事没事,我在,我醒着的。” 黎绍愣了愣,松了口气后就怒吼道:“混蛋!别一声不响地就跑个没影!” 长孙辰也跟着长孙伯毅跑过来,只是突然听见黎绍这一声吼,长孙伯毅还没怎样,长孙辰先被吓得一哆嗦。 扯了扯黎绍的衣裳,长孙辰仰脸,怯怯地看着黎绍:“爹,别生气。” 黎绍一愣,懊恼地埋在长孙伯毅怀里整理心情和表情。 他忘了辰儿也会在这里。 长孙伯毅单手搂着黎绍,空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长孙辰的小脑袋:“别怕,爹没生气。” “没生气吗?”长孙辰的小脑袋一歪,一脸困惑。 “没有,”整理好表情的黎绍一把推开长孙伯毅,转身在长孙辰面前蹲下,笑容和煦,“辰儿什么时候起的?” 见黎绍果然是跟平常一样的表情,长孙辰就咧开嘴笑了,邀功似的向黎绍汇报道:“辰儿起得可早了!” “有多早?”黎绍帮长孙辰理平衣裳。 “唔……”长孙辰蹙眉,想了半晌,突然又笑道,“辰儿比长孙爹爹起得还早!是辰儿叫醒长孙爹爹的!” “是嘛,辰儿真乖。”黎绍笑着在长孙辰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逗得长孙辰咯咯直笑,抱住黎绍就在黎绍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黎绍笑着起身,才想说回房去穿好衣裳,就听长孙伯毅在他身后说道:“我也要。” 要什么?黎绍转身,疑惑地看着长孙伯毅,见长孙伯毅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黎绍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在长孙辰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瞪长孙伯毅一眼,黎绍怕再吓着长孙辰,便冲长孙伯毅粲然一笑,温声道:“滚。” 话音落,黎绍就转身回房。 长孙伯毅摇头失笑,叫来云珠陪长孙辰后就跟进了房里。 从身后抱住黎绍,长孙伯毅颇为委屈地说道:“有了新欢,就待我这么凶?” “不行吗?”黎绍扭头瞪着长孙伯毅。 “行,”长孙伯毅趁机在黎绍的唇上轻啄一口,“为什么跟辰儿说你是他爹?” 挣开长孙伯毅,黎绍冷声道:“好让他认我作父,替我养老。” 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绍穿衣裳。 偶然间转头,黎绍就看到了长孙伯毅眼中的笑意:“笑什么?” 长孙伯毅摸摸鼻子:“就是觉得你冲我发脾气的时候看着比平时还好看。” 三郎本就比他年长,又总是一副温润如玉好脾气的模样,以前不管他做了什么,三郎都可以理解、可以包容、可以忍耐,可实际上,他并不希望三郎在他面前也如此懂事。 几年前的那一场重逢之后,三郎才开始依靠他,偶尔会跟他撒娇,他逐渐能看到三郎各种各样不懂事的样子,可三郎依旧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而这一次,三郎终于会冲他发脾气了,这样很好。 不要总是包容他,不要总是忍耐他,不要总是原谅他,觉得委屈就骂他,觉得生气就打他,就算可以理解他也要像这样闹他,在他的面前,三郎不必做那个智勇无双的公子,也不必为他顾全大局,在他面前,三郎就做随心所欲的三郎就好。 而且这些三郎绝不会露给别人看的模样叫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对三郎来说是特别的,因此就算是挨骂他也很开心。 “……去找巫宁和给你治治脑子吧。”白了长孙伯毅一眼,穿戴整齐的黎绍就越过长孙伯毅出门。 嘴上说出的话是要损长孙伯毅一下,可背过身去,黎绍却有些担心了。 伯毅醒了之后好像一直怪怪的,是不是真的要让巫宁和给他看看? 两大一小在蓬莱阁里吃过午饭后,邓义便来禀报说雍宁和解钧进宫了,于是长孙伯毅和黎绍就牵着长孙辰离开了蓬莱阁,往紫宸殿去。 雍宁和解钧一如往常地等在紫宸殿的大殿里,见到黎绍、长孙伯毅和长孙辰时,雍宁便随口调侃一句道:“你们一家三口去哪儿了?连早朝都顾不上了?” 一听到“一家三口”这个词,黎绍和长孙伯毅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后,黎绍突然就红了脸,看着黎绍脸红的样子,长孙伯毅便笑了。 知道长孙辰总是黏在黎绍身边,雍宁进宫时就特地带了雍婉来,打过招呼之后,就让雍婉带着长孙辰一边玩儿去了。 解钧将一壶茶推到长孙伯毅面前,叹息道:“长孙啊长孙,我跟你在一起十几年了,只知道你失眠,可从来没发现你这么贪睡,你这一睡,可把我们一大群人给累坏了,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长孙伯毅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再看看其他三个人面前的酒,蹙眉。 瞄见长孙伯毅的表情,黎绍淡然道:“巫宁和说你暂时不宜饮酒。” “……哦。”长孙伯毅只能乖乖喝茶,反问解钧道,“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们?” 解钧嘿嘿笑道:“准我个长假吧。” “长假?你要做什么?”长孙伯毅不解。 解钧的笑容淡了下去,低声道:“生下儿子之后,内子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前段时日她说想要出去走走,我一直没好意思跟公子开口,刚好你醒了,就劳烦你接下我的活儿了。” “好,”听了解钧的解释,长孙伯毅二话不说,当即就应了解钧的要求,“从太医署里挑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带上。” “多谢。”解钧冲长孙伯毅和黎绍拱了拱手。 “那雍宁呢?”长孙伯毅又看向雍宁。 雍宁笑道:“该我得的我都得了,如今连女儿都成了公主,我也实在想不出该跟你讨个什么赏了,你就欠着吧。” 长孙伯毅耸肩:“我若忘了就不管了。” 黎绍淡笑着坐在一旁,听着身边三个人的闲聊,还时不时地往长孙辰那边看上一眼,可衣裳穿得太整齐,衣料磨着后背上的擦伤,这坐姿怎么换都不得劲儿。 “怎么了?”注意到黎绍如坐针毡的模样,长孙伯毅便歪着身子靠过去,低声问了一句。 黎绍摇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狐疑地盯着黎绍看了看,长孙伯毅突然拉着黎绍起身,“你们两个先坐。三郎,你跟我来。” “怎么了这是?” 解钧和雍宁两人不解地看着长孙伯毅和黎绍,一直目送长孙伯毅和黎绍两人一起拐到一张屏风后面,看不清屏风后的情景,却能看到屏风上的两道剪影,而且还能清楚地听见黎绍和长孙伯毅的对话。 “我真的没事……喂,你别解我衣裳,我……” “嘘——我看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屏风后就没了动静。 解钧眨眨眼,突然一脸戏谑地嚷道:“诶诶诶,你们两个躲后面干什么呢?就算憋得久了也忍忍行吗?不然去内殿啊,我们可不想看!” 解钧话音刚落,长孙伯毅低沉的声音就从屏风后传出来:“解钧你闭嘴。” “怎么弄的?”看着黎绍背后的几道红痕,长孙伯毅脸色阴沉。 黎绍撇撇嘴,低声道:“昨天晚上在门上蹭的。” 长孙伯毅一愣,随即脸色有所缓和,但眉心还是拧在了一起:“那会儿怎么不说?邓义,去请太医来。” 外面的人一怔,邓义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离开紫宸殿去寻个太医。 “那会儿没感觉。”说着黎绍就要把衣裳穿回去。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俘虏撩汉日常 作者:九小二 第34节 “先别穿了,”长孙伯毅扯住衣裳的后领,“等太医包扎后再说,不然衣裳蹭着不疼吗?” 两个人正说着,解钧和雍宁就已经走到了长孙伯毅身后,探头看向黎绍。 “公子怎么了?” 长孙伯毅一惊,登时就上前一步将黎绍圈在身前挡住,还有意避开黎绍背后的伤。 “谁让你们过来了?”长孙伯毅扭头瞪着解钧和雍宁。 “抱歉抱歉,”尽管长孙伯毅挡得及时,可雍宁还是瞄见了黎绍光o的肩头,被长孙伯毅这么一瞪,雍宁就拉着解钧退到屏风另一边去,“可谁叫你不把话说清楚?只说要请太医,吓人一跳。公子怎么了?” 长孙伯毅这才放开黎绍,以免不小心擦到黎绍的伤:“擦伤而已。” 想了想,雍宁还是故意逗长孙伯毅道:“擦伤?那可得让太医谨慎处理,公子的身上很容易留下痕迹,青青紫紫的还好说,擦伤处理不好是要留疤的。” “不用你提醒!”看着黎绍一身青紫的痕迹,长孙伯毅咬牙切齿。 雍宁刚才瞥见什么了?挖了他眼睛好不好? 邓义出去之后没寻到太医,反倒直接把巫宁和跟柳子带来了。 “绍,你怎么了?”一进紫宸殿,柳子就四处寻找黎绍,“绍呢?” 已经回到座位上的解钧笑着指了指屏风后面:“在那后面呢。” 柳子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绍,你怎么了?邓义说你要找太医来。” 绕到屏风后面,柳子先看到的是长孙伯毅,嫌长孙伯毅碍事儿,柳子一把就将长孙伯毅给拽了出去。 “绍,你这是怎么弄的?”一看到黎绍背后的擦伤,柳子就怒了,“长孙伯毅,要你有什么用?!” 黎绍噗嗤一乐,抓住柳子的胳膊,温声道:“柳子,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柳子嗔瞪黎绍一眼,“七呆子,你那药膏呢?拿来给绍用用。绍的身上很容易留下痕迹的,搞不好又是几道疤。” 巫宁和瞥了黎绍的后背一眼,就从怀里摸出一小盒药膏给柳子,然后就走到解钧和雍宁那边坐下,淡定地喝起酒来。 雍宁戏谑地看着长孙伯毅:“长孙,你还是过来吧。” 有柳子在那边,长孙是别想靠近公子了。 长孙伯毅一脸郁闷。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三郎的身上容易留下痕迹?都试过不成? ☆、第86章 北风呼啸,下朝时刚好是大雪纷飞。 长孙伯毅带着严维和晏心二人从宣政殿的后门走出,往紫宸殿的方向去。 虽然昏迷几年,可朝政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处理起来依旧得心应手。而且长孙伯毅惊喜地发现,经过黎绍调/教的大臣们比以前懂事多了,许多事情都已经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竟轻松许多。 因为有一件差事要交给严维和晏心去办,长孙伯毅怕这两个小子办不妥当,所以才将人叫来嘱咐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怎么说严维和晏心都是长孙伯毅和黎绍亲自提拔起来的,私交也算不错,能提点的,长孙伯毅还是会周到地提点一些,两个小子成长的越快,长孙伯毅也越清闲。 才走近紫宸殿的大门,长孙伯毅就听到了从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一听就是长孙辰又在院子里疯闹。笑着进门,长孙伯毅便见长孙辰、雍婉和牧然三个在堆雪人,黎绍披着一件纯黑的毛皮斗篷站在一旁看着,笑得温柔。 “长孙舅舅。” 接手御史台之后,牧然的成长比以前还要迅速,兴许是在御史台里看了太多的人和事,一转眼就已经脱去了稚气和毛躁。 长孙辰却依旧活泼,听到牧然的声音后就猛地转头看向门口,一见到长孙伯毅就飞奔过去。 “长孙爹爹!” “别跑。”见长孙辰跑得飞快,长孙伯毅怕长孙辰摔着,赶忙快步迎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瞅着手就要抓着长孙辰了,长孙辰却突然从视线中消失,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长孙伯毅赶紧把长孙辰抱起来,紧张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长孙辰:“摔疼没有?” 长孙辰抬手将沾到脸上的雪抹掉,咧嘴憨笑:“嘿嘿,不疼。” 长孙伯毅这才松了口气,将长孙辰抱了起来,往黎绍那边走去。 晏心和严维早就凑到牧然那边去了,晏心用肩膀撞了牧然一下,调侃道:“我就说今儿的早朝上怎么没看到你,你倒是会找地方偷懒,竟跑到殿下这里来了?” “你当我是你吗?”牧然白了晏心一眼,“刚办差回来,早朝都进行到一半了,我怎么进去?” 晏心顿时心生好奇,勾肩搭背地靠在牧然身上,低声问道:“办的什么差?又是那个地方官倒霉了?” 牧然抖抖肩膀甩开晏心,转身往紫宸殿的堂屋里进:“问那么多干什么?没乐子讲给你听。” “嘿,你这小子!”晏心瞪着眼睛看着牧然的背影,跟上牧然的脚步,“自从去了轩辕和那里之后,你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不需要你觉得我可爱。”牧然冷哼一声。 “呦呦,这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晏心故意提高了音量,“你这是有了轩辕和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啊,见色忘义!” 牧然转头,狠瞪晏心一眼:“别乱说话!” 话音落,牧然偷瞄了黎绍一眼。 晏心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前几日我才碰见轩辕和来着,他可是都跟我说了,说你们俩……” 晏心的话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牧然堵住了嘴,两个人登时就闹了起来。 而长孙伯毅抱着长孙辰走到黎绍面前,双脚还没站稳就先蹙起了眉。 “陪他们玩儿了?”长孙伯毅放下长孙辰,拉起黎绍通红的双手握在手里,“杜天前些日子送你的那副羊皮手套呢?” 黎绍淡笑道:“没事,就婉儿和牧然来之前陪辰儿玩了一会儿,都已经缓过来了。” 长孙伯毅还是将黎绍的两只手拉到嘴边呵着气,惹得黎绍的笑容越发温柔。 听到一旁的吵闹声,长孙伯毅和黎绍就同时转头望过去。 长孙伯毅笑道:“一让他们碰到一起就胡闹。” 黎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调侃道:“你年轻那会儿不也这样?” “是啊,年轻那会儿。”长孙伯毅撇撇嘴,一手搂着黎绍,一手牵着长孙辰,走进了被火盆烘得暖乎乎的堂屋。 转身坐下后,黎绍才对邓义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别再冻病了。” “是。” 邓义笑呵呵地出去喊人,晏心、严维、牧然和雍婉四个人就有说有笑地结伴进屋,进门时晏心不知道嘴欠说了什么,还被雍婉踢了一脚,叫黎绍怀里的长孙辰看得咯咯直笑。 等长孙伯毅跟晏心和严维说完事情,晏心和严维便爽快告辞,还顺便带走了牧然和雍婉。玩累了的长孙辰早就在黎绍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会儿也由云珠带回房间。 堂屋里只剩下长孙伯毅和黎绍,长孙伯毅立即歪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了黎绍身上。 黎绍将一杯热茶递到长孙伯毅面前,长孙伯毅探头,轻啜一口,半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漫天飞雪。 “等开春了就把封后大典办了好不好?” “……不好。”黎绍转手又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哪一日不高兴了,我走时也能了无牵挂。” 若是以往,听到这话的长孙伯毅必然又要瞪眼,可此时,长孙伯毅却低笑出声:“你还当你走得了?” 黎绍斜了长孙伯毅一眼:“怎么走不了?我带上辰儿一起走。” “恩,”长孙伯毅轻笑一声,“辰儿要是想我了,就带他回来。” 闻言,黎绍气闷。 血缘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真是神奇,明明是他跟辰儿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平日里也是他在照顾辰儿,可辰儿偏跟伯毅比较要好。上午的时候,辰儿知道伯毅要上朝,便怎样都可以,可若到了午时还瞧不见伯毅可就惨了,那真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平日里有多乖,那会儿就有多能闹。 抬眼瞄了瞄黎绍不甘心的神情,长孙伯毅抱紧了黎绍,又道:“咸星已经算好了吉日,礼部也在准备了,户部虽然拨不出钱来,但杜天说这事儿他揽下了,只要西北的一座玉石山做报酬。” 一听这话,黎绍的眼角猛跳:“你知道那一座玉石山值多少钱吗?” 长孙伯毅不以为意道:“没有人去开采,对我来说它就一文不值,倒不如给了杜天,换了钱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日后他雇了人开采玉石山,得了利他还能分咱们三分,不出力就有钱拿,多好。” 何况对他来说,一场盛大的封后大典可比那玉石山重要得多。 “……你真是学聪明了。”合着秋旻是给伯毅做了一回苦力,“你是打算给杜家一个皇商的名号了?” “恩,”长孙伯毅点头,“没有比杜家更合适的人了。” 黎绍撇撇嘴,不置可否。 与其说是杜家最为合适,不如说是秋旻最为合适,刨除他与秋旻之间的情谊不算,秋旻本身出自杜家,杜家之下的商队皆可听他调令,这几年秋旻又在长安城里做起了坐贾,铺子开了一间又一间,已跻身长安富豪的行列,即便不是长安首富,也是富可敌国了,谁让他们的国库还空着一半呢。 黎绍正想着,长孙伯毅又在黎绍耳边轻声低语道:“三郎,嫁给我吧。” “……不嫁。连个聘礼都没有,谁要嫁你?”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长孙伯毅摇头失笑,偏头给东贵使了个眼色,东贵就笑呵呵地跑走,不一会儿就捧着两个一般大小的盒子回来了。 长孙伯毅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摆在黎绍面前,笑道:“选一个吧。” 黎绍挑眉:“你的聘礼就这么大点儿?” 话说回来,伯毅是什么时候去准备的这些?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反正你选一个。” “这两个都一模一样的,怎么选?”黎绍不满地撇撇嘴,“我不能两个都要?” 长孙伯毅意味不明地笑道:“可以。” 见到长孙伯毅这样的笑容,黎绍反而提高了警惕:“我还是选一个吧。” 怎么觉得其中有诈? 视线在两个盒子之间来来回回,黎绍最终选择了左边的那个拉到眼前。 “选定了?”长孙伯毅放开黎绍,坐正了将另一个盒子拿到自己面前。 “等等!”黎绍犹豫了,盯着长孙伯毅那儿的盒子看了看,又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换一下。 长孙伯毅只笑不语,任凭黎绍一会儿换一次。 “就这个吧。”来来回回地换了好几次,黎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好,”长孙伯毅依旧只是眼带笑意地看着黎绍,“打开来看看吧。” 长孙伯毅其实也不知道黎绍选了什么,因为觉得有趣,所以他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为了保证两个装了东西的盒子重量一致,他还特地在轻的那个盒子里塞了两块石头,结果就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黎绍忐忑又期待地打开盒子,结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两块石头,黎绍登时就傻眼了,一旁的长孙伯毅却给逗得轻笑出声。 “你还真是不会选啊。”长孙伯毅将自己手上的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擎在手上。 一看到那枚不能更眼熟的玉玺,黎绍愕然,随即又觉得哭笑不得:“哪有人用玉玺来做聘礼的?” 长孙伯毅耸耸肩:“这是我所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可惜三郎没选中。 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取出自己这边这个盒子里的两块石头,然后就见被石头压在下面的是一个长条形的檀木盒子,黎绍将盒子取出,打开,便见这盒子里躺着一根白玉发簪,簪头雕着一只昂首的公鹿,一看就不是出自工匠之手。 轻抚着冰凉透心的白玉簪,黎绍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雕的?” “怎么知道是我雕的?”长孙伯毅蹭到黎绍跟前,先拆了黎绍的发髻,然后重新挽好,簪上那一支白玉簪。 黎绍笑道:“长安城里可找不出手艺这么差的工匠。” 长孙伯毅撇撇嘴:“喜欢吗?” “喜欢。”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眸含秋水。 “比玉玺还喜欢?”长孙伯毅忍不住在黎绍的唇上轻啄一口。 黎绍点头:“恩,比玉玺还喜欢。” 长孙伯毅笑着抵住黎绍的额头:“这天下也只有你会觉得我做的东西比玉玺还好。” “有我还嫌不够?” “够,只要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完结只有一场封后大典的距离,然而深情注视电脑屏幕半个小时,我却没有爱/抚键盘的_(:3」∠)_想不出……明天约…… 另外征求一下宝贝们的意见,番外想看点儿啥?三宝和黄鼠狼的日常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了……牧然vs轩辕和、解钧vs桓致这两对cp的故事比较短,写成番外是没有问题,但巫宁和vs柳子的故事似乎会很长,用来做番外感觉有些不合适,另开新文的话就要等续弦王夫写完,大概就是明年_(:3」∠)_ 宝贝们有什么想法? ☆、第87章 春暖花开时,后楚万众期待的封后大典终于如期举行,但有趣的是,尽管长孙伯毅已经登基为帝,喜房却设在了天策上将府之中。大婚前夜,长孙伯毅将黎绍塞进了重新布置过的紫兰殿后,就带人回到了天策上将府。 可这一夜,黎绍睡得却不安稳,大婚当日,天还没亮,黎绍就先醒了。 以前紫兰殿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可现在只要伯毅不在身边,他在哪里都无法安心。原以为只是分开一夜,伯毅在天策上将府里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可人不在身边他到底还是不能心安。 起身靠着床头,黎绍看着身畔睡得七歪八扭的长孙辰,不由地轻笑一声。 天将亮时,紫兰殿的院子里就开始有人走动,再等一会儿,邓义就敲响了寝室的门。 “殿下,该起了。” 黎绍这才转身下床,蹑手蹑脚的,生怕把长孙辰吵醒。 走出寝室,黎绍赶忙又反手将房门关上。 “让辰儿再睡会儿吧。” “是。”因为是大喜的日子,邓义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喜气,“雍夫人和晋阳侯已经在偏殿等着了。” “好,”黎绍点点头,“让云珠在这儿守着吧。睡醒了看不见人,辰儿就又要闹了。” “是。” 洗漱一番后,黎绍才去到偏殿,偏殿里,雍夫人和桓致正聊得开心。 “殿下。”见到黎绍,雍夫人和桓致齐齐起身行礼,但也只是随意地做了个样子。 他们彼此熟识,没有外人在时便都不太在意这些虚礼。 黎绍淡笑着进门,有些歉疚地说道:“抱歉让你们这么早进宫来。”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雍夫人笑着迎上去,抓住黎绍的胳膊就把人带到了镜前坐好,“咱们可也是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殿下与陛下的大婚,我这一宿都没睡好,就想着今日要把殿下打扮成什么样子了。” 闻言,黎绍有些尴尬:“打扮……就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桓致也凑过来,戏谑地看着黎绍,“这可是大婚,哪有人不打扮的?我姐出嫁那日可是把自己打扮得六亲不认。” “这我可记得,”说起解夫人的旧事,雍夫人也跟着笑起来,“而且啊,殿下与陛下打小就在一起,彼此太过了解,殿下这模样想必也早就被陛下铭记在心,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可得好好吓陛下一跳,好让陛下知道咱们殿下还有别种模样。” 见雍夫人和桓致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黎绍颇有些无奈:“我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殿下您就放心吧!”莞尔一笑,雍夫人便打开自己带来的妆奁,挑挑拣拣地选出些胭脂水粉来。 看雍夫人不一会儿就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桓致重重地拍了下黎绍的肩膀,颇为同情地说道:“殿下,保重。” 待会儿殿下估计也要是六亲不认的模样了。 黎绍摇头失笑,见雍夫人拿了东西转身过来,黎绍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有种预感,他的大婚,乐呵的都是别人。 黎绍闭上了眼,桓致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只半个时辰过去,桓致的神情就从幸灾乐祸转变成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雍夫人真是……雍夫人您学过易容的吧?” 听到这话,黎绍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却被雍夫人制止。 “殿下别乱动,要画歪!” 黎绍没办法,只好认命地闭上眼坐着,任由雍夫人上下其手。 雍夫人得意一笑,不知又拿了什么往黎绍的眼皮上画。 再过半个时辰,雍夫人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好了,殿下您瞧这样可以吗?” 黎绍忐忑地睁开眼,乍一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就给吓了一跳。 铜镜里的人依旧是黎绍熟悉的眉眼,只是眉细如柳,眼魅如狐。雍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用海棠红的口脂在黎绍的外眼角描出一条上条的红线。 “雍夫人,这……我若说不可以,还能改吗?” 雍夫人摇头,爽快地说道:“改不了了,时间来不及。” 粲然一笑,雍夫人转身绕到黎绍身后,替黎绍挽发。 桓致趴在黎绍面前的桌上,笑嘻嘻地看着黎绍:“女人这手,果然就是巧,这可跟韦宁的易容术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我觉得陛下看了一定喜欢。” “为什么?”黎绍狐疑地看着桓致。 桓致坏笑道:“因为勾人啊。” 黎绍抬手就在桓致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替黎绍挽好了发髻,雍夫人就对桓致说道:“青予,你帮殿下把喜服换上,我去把辰殿下叫起来。” “好咧,夫人放心。” 又将黎绍上下打量一番,雍夫人这才离开偏殿,去给长孙辰换衣裳。 今日长孙辰全程都会陪在黎绍身边。 桓致从宫女手上接过一件件做工精致的衣裳,小心谨慎地给黎绍穿上,不由地感慨道:“您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黎绍淡然笑道:“若真的是苦尽就好了。” “呸呸呸!”桓致狠瞪黎绍一眼,“您还真是百无禁忌口无遮拦,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若是不好的应验了,难过的还是您自己!” 黎绍笑着拍了拍桓致的头:“抱歉,习惯了。” 桓致咋舌:“您这都什么习惯!” 黎绍笑而不语。 会百无禁忌,大概是他什么都不怕了吧。 黎绍穿好喜服时,长孙辰也被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似的,从头到脚都是红的,等邓义来催了,黎绍就抱起长孙辰往紫兰殿外走。 从紫兰殿到含元殿的这一路上并不热闹,陪伴黎绍的仪仗都跟在身后,虽说喜庆,却很安静,就只有雍夫人和桓致跟在黎绍身边,一直陪着黎绍说话。 走在这条路上,黎绍的心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等靠近含元殿时,听着从大殿前面传来的缥缈乐声,黎绍突然紧张了起来。 察觉到黎绍放慢了脚步,雍夫人和桓致面面相觑。 “殿下,您怎么了?” 黎绍回神:“没什么。” 深吸一口气,黎绍重新迈开脚步。 含元殿内考究地摆着一个香案,案上是祭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难得的,咸星亲自站在祭案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咸星脸上的神情也依旧是淡漠的。 “殿下,”向黎绍拱手一拜,咸星就引着黎绍走到香案前,“请殿下辞别黎氏祖宗。” 黎绍一愣,然后转身拜托桓致代为照顾一下长孙辰。 出嫁的人都要在大婚当日先辞别祖宗,从此便入夫家族谱,正是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这个简单的仪式对黎绍来说似乎又多了另外一种含义。 黎绍对黎氏早就没了感情,可三拜九叩,该行的礼黎绍一点儿不差地都行了,也算是感谢世宗给了他这条命,也感谢世宗替他牵了姻缘,就冲这一点,黎绍这一辈子兴许都不会对世宗深恶痛绝。 虽然是司天监,可咸星并没有向礼部尚书引导大典时说那么多的废话,比起那些表面上的装点,咸星更加沉默,却更加虔诚。 仪式结束,咸星又向黎绍拱手一拜:“恭喜殿下,望殿下从此平安喜乐。” 黎绍一愣,继而莞尔一笑:“多谢,有司天监的祈福,我这余生必能一帆风顺。” 咸星颔首。 黎绍重新牵起长孙辰,稳步走向含元殿的正门,跨过门槛,本该豁然开朗的视野却被一袭暗红挡住。 “怎么这么慢?”长孙伯毅拉平黎绍因为行礼而弄皱的衣摆,颇有些不满地问道。 黎绍展颜微笑:“等了很久?” 长孙伯毅却摇了摇头:“不久,花多长时间等你都不觉得久。” 探头往含元殿前的广阔空地上瞄了一眼,黎绍低声问道:“我以为我要自己走到丹凤门去。” 长孙伯毅低笑两声:“原本是那样打算的,但我等不及了,就自己过来了。” 黎绍闻言嗔瞪长孙伯毅一眼:“哪有你这样的?” “我不就这样了?”长孙伯毅在黎绍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你这眼睛是谁给你弄的?” 黎绍眉梢微动,吊起眼睛看着长孙伯毅:“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好看得不想叫别人看见。” 说着,长孙伯毅就不满地看向黎绍身后的桓致:“怎么不给殿下准备个盖头?” “啊?”桓致愣住,“还要个盖头?难得雍夫人给殿下画得这么好看,遮住了多可惜?” “你懂什么!”长孙伯毅斜了桓致一眼,“去找一块来。” “这到哪儿找去啊!”嘴上抱怨着,桓致还是转身跑回含元殿,嚷着跟人要盖头。 “也不是非得要,你干吗折腾青予?”黎绍也跟着转头,望着抓耳挠腮的桓致。 “怎么不是非得要?”长孙伯毅蹙眉,“你出门前就没照照镜子?” 黎绍撇撇嘴:“我照了,可雍夫人说不给我改。” 长孙伯毅顿时一脸懊恼:“早知道就让云珠帮你弄。” 他干吗非要听解钧和雍宁的意见,找了个敢胡闹的女人来给三郎打扮? “真就不能看?”黎绍眨眨眼,“那擦掉吧。” “别!”长孙伯毅一把拉住黎绍的手腕,“我还没看够,留着。” 黎绍当即就瞪了长孙伯毅一眼。 好不容易找来了盖头,桓致气喘吁吁地将盖头递给长孙伯毅:“陛下,盖头,实在是找不到比这更好看的了。” 他们本就没准备盖头,陛下突然要,他就只能找块像盖头的红布来了。 长孙伯毅将所谓的盖头接下,展开了仔细瞧了瞧。 那与其说是个盖头,不如说是哪个宫女自己绣的一大块布巾,绣着一对鸳鸯,绣工倒是精致,只是不知道这原本是要做什么用。 长孙伯毅仔细地将这一块布巾盖在黎绍头上:“青予,你记着这东西是从谁那儿借来的,之后还给人家。” “那宫女说不必还了,”桓致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她说这红巾能给殿下当盖头是它的福气。” “这算哪门子的福气?”黎绍轻笑不止。 “陛下,”见几个人还是堵在含元殿门口,咸星就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句,“再不走要赶不上吉时了。” “好。”长孙伯毅一把抱起长孙辰,“辰儿,抱住爹爹,别摔下去。” “好!”脆生生地应下,长孙辰就用肉乎乎的两条胳膊抱住了长孙伯毅的脖子。 长孙伯毅这才放开一只手,单手抱着长孙辰,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理所当然地牵住了黎绍。 “看得见吗?”长孙伯毅小心地牵引着黎绍走下含元殿前长长的石阶。 黎绍一步一顿,听到长孙伯毅问,便摇了摇头,道:“只能看到脚下这点儿地方,再往前就看不见了。” “没关系,”长孙伯毅也跟着一步一顿,“不急。” 长孙伯毅牵着黎绍慢慢走着,在含元殿前列队的文武百官也心甘情愿地等着。 “哎呀,真是让陛下捡了个大便宜,”韦宁冷哼一声,“你就说那样的让你怎么配得上殿下?” 站在韦宁前面的雍宁转头瞟了韦宁一眼,低声道:“你若能当一回皇帝,再来跟别人说陛下配不上殿下吧。” 真不知道韦宁怎么老是看长孙不顺眼。 韦宁被噎住,然后冷哼一声。 长孙伯毅一手抱着长孙辰,一手牵着黎绍,悠然地走在含元殿前宽阔笔直的大道上,然后踏上御桥,向丹凤门走去。 “我一直都想领着你从这里走出去。”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丹凤门,长孙伯毅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想了多少年,梦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我终于能把你领回家了。” 不是娶三郎为后,也不是娶三郎为将军夫人,他只是想将三郎娶回家做自己的妻,一如十几年前,那个未有建树的少年坐在长孙府的门槛上,手里握着一枚玉牌,痴痴地望着巍峨的皇宫,就算要降低了心上人的身份,就算他们未来不一定会富贵荣华,少年也坚定地想要把心上人带出皇宫,带到自己身边,盼的就只是朝夕相对永不分离,可这一盼就是十几年。 黎绍不语,只转了转手腕,与长孙伯毅十指相扣。 长孙伯毅更用力地握紧黎绍的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春风得意。 踏出丹凤门,登上罩着红纱的御辇,御辇才刚被人抬起,纷纷扬扬的花瓣就从天空中飘下。 “爹!长孙爹爹!天上掉花瓣了!”同在御辇上的长孙辰一瞧见这稀奇景象就兴奋地嚷嚷起来,趴在御辇的栏杆上伸出手去接花瓣。 长孙伯毅笑着摘掉黎绍头上的盖头,黎绍好奇地往外边一看,登时就呆住了。 “你……”张了张嘴,黎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孙伯毅握紧了黎绍的手,柔声道:“我实在是没办法再等到秋天,木芙蓉是弄不到了,可又不知道你除了木芙蓉还喜欢什么,索性就采了百花。” 黎绍伸出手接住几片花瓣:“都是长安城里的?” 长孙伯毅轻笑一声:“你这眼睛就是好使。这个季节长安城里哪有那么多花,是杜天用杜家最快的马从南方拉回来的。” “何必……”嘴上这样说,黎绍脸上的笑却是怎么都收不住。 长孙伯毅深情道:“我能为你做的事情越来越少,唯独不想让这场大婚留下遗憾,能看到你这样的笑容便也值了。” 黎绍冲长孙伯毅笑笑,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靠在了长孙伯毅身上:“跟你在一起做过的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是夙愿得偿,我从来都不觉得遗憾。” “恩,我知道……我爱你。”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话不必说出口,所有的深情都在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 长孙伯毅突然将不老实的长孙辰抱住,顺势捂上了长孙辰的眼睛,伴着一场花雨,亲吻他最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就不放防盗了,一直拿不准什么时候能写完,防盗章也不好放了_(:3」∠)_ 有关番外的事情宝贝们还可以继续点单,我还是拿不准柳子的故事怎么放,我先写着少年时期、牧然的故事和青予的故事,我需要充足的时间思考柳子的故事有多长_(:3」∠)_ 想看三宝和黄鼠狼日常的宝贝们请自行点单,我日常的脑洞比较少,几乎都用在正文里了。番外都是三千字的章节_(:3」∠)_ 新坑《穿越之续弦王夫》大概九月中旬会开,一个只跟小攻浪的小受的故事,大概全程无虐_(:3」∠)_ 那么,谢谢观赏,下次再见~~(づ ̄ 3 ̄)づ 本书籍由耽美啦网书友整理制作上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 耽美啦txt下载网(dani) 第34节 恋耽美